《嫁给反派病娇皇叔》 第1章 重生 “杀——” “谁要是能砍了新帝的人头,封万户侯!” 以陈,燕二王为首的大军,浩浩荡荡地聚集在了紫金宫的正阳门外,一时间,旌旗遮天蔽日,铁甲声势浩大,喊杀声震地整个紫金宫都在跟着颤抖。 砰!砰!砰! 宁婉婉看着被御林军全力抵住的最后一道宫门即将被门外叛军攻破,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御前太监万顺跌跌撞撞地从殿外冲了进来,一步小心被高大的门槛绊倒在地上,万顺来不及起身,连滚带爬地来到司湛跟前跪下急声喊道: “陛下!陛下!叛军已经攻破了正阳门,现在正在攻宣和门,陛下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大殿玉阶上,披头散发的司湛穿着一身红底淡黄团龙窄衫席地而坐,左手拿着一个缠枝雕刻的千年沉香木牌位,右手拿着刻刀正在上面刻着什么,姿态闲适地竟如手持书卷临泉而坐的文人雅士。 那牌位比普通的牌位略宽,右边已经刻着“纯容皇后宁氏之显位。” 宁婉婉急忙飘回到司湛身边,连声附和道:“是啊,是啊,你还在这里抱着个灵位磨蹭……” 星眸蓦地放大定在牌位上。 “无德皇帝司湛之灵位。” 司湛竟然在牌位的左边刻下了这几个字! 他竟然连自己的灵位都刻好了?那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打算逃跑? 宁婉婉震惊地望着司湛,心跳如鼓擂。 司湛修长的玉指从身旁的红漆托盘中拿起了一块折叠齐整的绢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牌位,精致的唇角竟然还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丝毫没有一点火烧屁股的焦躁与惶恐。 万顺见状,头重重地磕在金砖上,哭喊道:“陛下,奴才求您了,快从密道里逃吧。” 司易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玉阶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擦拭着。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太和门前,杀气激荡,喊声震天。 宫女太监们四下奔逃,那些无处可逃的宫女们瑟瑟缩缩地抱成一团,绝望哭声衬着门外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显得格外单薄无力。 “去吧,逃命去吧。”司湛宠溺地摩挲着牌位上的“宁氏”二字,头也不抬地对万顺说道。 “陛下!!!”万顺喊地嗓子都嘶哑了。 司湛置若罔闻。 万顺额头重重地砸在金砖上,再次磕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道:“奴才,拜别陛下,陛下……多保重。” 轰隆—— 朱红大门应声而倒,宣和门破。 “婉婉,你的仇朕都替你报了,你在下面可以瞑目了。”司湛对着牌位温柔地说。 看着宣和广场上大批涌进而来的兵马,宁婉婉反倒不急了,她安静地坐在司湛的身旁,脑袋靠在司湛的肩膀上,可惜司湛根本感受不到,现在的她只不过是一缕残魂而已。 两年前,司湛将她从那个烈狱般的东宫救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大概是因为救她的人是司湛,她感念其恩德,便强留了一缕残魂在世,一直紧随在司湛身边。 正因如此,她看见了司湛一把火烧尽了东宫满门,斩了太子司易的头颅,随后逼杀太后,活活气死了神宗皇帝司烁,登基为帝。 别人当了皇帝,第一件事情就是大刀阔斧地整顿朝纲,改朝换代,他司湛倒好,当了皇帝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册封她的牌位为后。 此诏一出,当即引得天下哗然,本就动荡的朝廷更加的动荡,司湛全然置之不理。 只要谁敢闹就杀谁,谁敢谏就砍谁,封灵为后一事,终于在死了二十九个大臣之后,彻底地铁板钉钉了,却也彻底地激起了天下公愤。 宁婉婉实在不明白,司湛为何对她会如此一往情深,深地近乎偏执,不管是就寝,还是上朝,他都会带着她的牌位一起,这简直就是在给他原本动荡的朝廷雪上加霜。 果然,司湛登基一年后,陈燕二王联手,掀起一场浩浩荡荡“杀昏君,救苍生”的起义,起义一出,通往汴都的各路城门纷纷大开,陈燕大军几乎可以说长驱直入,没费一兵一卒,直接以雷霆之速杀到了皇城根下。 宁婉婉在想,如果她还活着,肯定就是那个被天下人喊打喊杀的祸国妖后。 “朕等了很久,就为了等今日,所有害过你的人都已经被朕杀死了,连祁宋王朝都被朕倾覆了,现在,朕终于可以解脱了,如果你地下有知,黄泉路上走慢点,等着朕来寻你,可好?” 他知道她恨太子,恨皇室,恨天下悠悠之口,所以他便用尽手段,登上这九五至尊之位,以一人之力倾覆天下,只是为了替她报仇。 宁婉婉觉得眼睛又痛又涩,可惜她是一缕残魂,根本无泪可流,她抬起双手环住司湛的脖子抱住了他,脑袋搁在司湛的肩上,平静地看着叛军潮水似的涌进了大殿内,点了点头,道:“好,我等着你,活着的时候我瞎了眼嫁给了司易,死后我宁婉婉只做你司湛的鬼。” “婉婉,朕来了。” 黑色的血从司湛的薄唇中奔涌而出,穿过宁婉婉透明的手臂,淅淅沥沥地跌落在他手中的牌位之上。司湛一边笑,一边慢慢地擦拭着血染的“宁氏”二字,他的脸色越来越白,白的近乎透明,气息急剧减弱。 与此同时,宁婉婉的心脏像是突然间被人捏死了似的,就在司湛抱着她的牌位倒下去的一瞬间,她的残魂紧跟着灰飞烟灭了…… 热,好热! 宁婉婉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被置在火炉之上似的,滚烫滚烫的,脑袋发胀,耳朵嗡嗡作响,胸口闷得像是压了块巨石,四肢又酸又痛,难受的要死。 滚烫的额头上蓦地一凉,灼热感顿时退了一些,她听见有人在说:“老太太,您别着急,郡主的高热看起来已经开始在退了。” 这是常嬷嬷的声音? 紧接着,她又听见了久违的祖母的声音。 “嗯,是在退热,方才太医开的药都捡了吗?” “早就捡回来了,就在小厨房里熬着呢。” 高热?祖母和常嬷嬷在说什么呢? 宁婉婉终于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然后,她看见了眼前熟悉的祖母,正一脸慈爱地看着她,老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 “……祖母?”宁婉婉张了张干裂的小嘴,惊讶地喊了一声。 啪地一下,泪花滚落,“哎。”宁老太哽咽地应了一声,紧了紧手里的力道拉了拉宁婉婉的手,欣慰道,“你这小东西,可算是醒了。” 常嬷嬷在一边喜极而泣地说:“郡主姑娘,您可算是醒了啊,都快吓坏老太太了。” 看着常嬷嬷和祖母焦急的神色,宁婉婉呆住了,她怎么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轻轻地扭头四下看了一眼,紫檀雕百子图六柱架子床,红木四福捧寿顶箱柜,百宝嵌花鸟纹曲屏,莲花如意折叠镜台,佛厨香炉奉观音…… 这里是……夙玉堂,祖母居住的寝室。 宁婉婉哗啦一下坐了起来,吓了宁老太和常嬷嬷一大跳。 宁老太摁住宁婉婉的手,慌忙问:“婉婉,你这是怎么了?” 宁婉婉撤回目光,落在宁老太摁住她的手上,她感受到了祖母的温暖的体温,目光顺着手向上,缓缓地爬到了宁老太的脸上。 眼前的这个老太额间戴着一条桃心如意蓝玛瑙抹额,鬓发如银,双目苍老,却炯炯有神,满面红光,体态雍容端庄,这就是她活着的祖母啊。 祖母,她还活着。 宁婉婉难以置信地抬起手去摸了摸宁老太的脸:“真好,我们都活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眼底盛满了惊喜。 宁老太闻言,怔了怔,看着宁婉婉白嫩迷惘的小脸蛋,心里蓦地一蹦,这孩子不会是烧傻了吧? 常嬷嬷也是一脸担忧地歪着头细细瞅了一眼宁婉婉,一边喃喃猜测道:“郡主姑娘在说什么呢?莫不是高热烧坏了郡主姑娘的脑子了?” 宁婉婉哭着哭着就笑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宁老太见状,吓慌神了,以为宁婉婉发魔障了,正要去拉宁婉婉,宁婉婉忽然一头扑进宁老太的怀里,哇哇地大哭道:“祖母,您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宁婉婉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重生了,重生在祖母还活着的时候。 这一次,她一定会保护好祖母,保护好她自己。 宁老太听了宁婉婉的话,心绪一荡,老泪纵横地拍了拍宁婉婉的背,安慰道:“好,好,祖母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宁婉婉虽然自小养她在身边,可是这孩子到底心底善良,玩心又大,经常和林玉彤那个爱耍心眼的形影不离地呆在一起,又有那何氏常在耳边挑拨离间,导致这孩子对她越来越疏远。 如今大病一场后,竟然心性大变,反而和她又亲近了起来,她心里终于宽慰了些。 这时,大丫头拂衣从外面走了进来,轻声对宁老太说:“老太太,春风阁的人来了,说是请老太太去前头主持大局。” 春风阁是何氏的院子。 宁老太一听,脸色立时沉了,哼道:“我看主持大局是假,借故让我饶了林玉彤那丫头是真。” 林玉彤? 前世害她惨死的罪魁祸首之一就是她这个曾经视如至亲的庶妹。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宁婉婉的心咯噔一跳,她从宁老太怀里抬起脑袋,睁着一双水雾朦胧的杏眼,一脸迷茫地问:“祖母,二妹妹她怎么了?” 提起这个林玉彤,宁老太就是一肚子气。 她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了一眼宁婉婉,痛心疾首道:“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林玉彤母女对你不怀好意,不能信,你偏不信。你看,今日本是你的及笄大礼,皇后娘娘欲带太子前来观礼,说是观礼,其实是为了定下你和太子的婚期。” “偏生你在这当口落水了,还是和那丫头一起在桥上的时候落下去的,害得你昏迷了大半日,一直高热不退,险些烧坏了身子,好好的及笄大礼也就这么给毁了。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巧了,那丫头肯定私藏了祸心,这次,说什么你都不能再护着那个臭丫头了。” 及笄大礼…… 宁婉婉蓦地怔住。 这一次,她绝不再重蹈覆辙! 新人新书,请多多包涵,鞠躬! 男女主是司湛*宁婉婉,别站错cp。 第2章 重逢 前一世,她和太子司易因自幼定过娃娃亲,从小到大,祖母更是一心一意的把她当做未来的太子妃来培养,只等及笄之后,定下婚期,入主东宫。 那时的她,自然而然地准备嫁给司易。 直到有一年上元佳节,她被歹人掳去,后来被一个神秘人救下。 事后她一直以为神秘人就是司易,从那以后她便是死心塌地只想嫁给司易。 然而,等到她嫁给司易之后却发现,司易根本不是她的救命恩人,他甚至根本不喜欢她,那个玉佩也不是他的。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的误会,更是一个巨大的阴谋。 她当年错以为司易是她救命恩人的时候,心里并不清楚司易对她心意如何,但奈何她乃高门贵女,自是拉不下脸面当面去问司易的。 庶妹林玉彤知晓此事之后,就经常帮她出谋划策,教她怎么去抓住太子司易的心,甚至亲自帮她和司易送信。 她一直视林玉彤为亲姊妹,又见她如此为自己用心筹谋,便从未怀疑过她。 直到皇后娘娘带着太子要来宁国公府时,林玉彤才暴露了她险恶的用心。 那日,她和林玉彤一起往前厅去,忽然有个丫鬟跑来说老爷催她快些,免得错过及笄吉时,林玉彤一听,拉着她就往前厅跑,她也没多想,就跟着一起跑。 临到豳风桥时,她感觉脚底一滑,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跌落进冰冷刺骨的湖水里。 醒来之后,她听说林玉彤为了救她也跳进了湖水里。 这件事情后来也不知怎么被外面的人传得,说她是为了活命,落水之前故意把林玉彤拽进水里,就是想踩着林玉彤的身体上岸。 莫名其妙地她就担了个迫害手足姐妹的罪名。 她被救起来之后,林玉彤自行到夙玉堂请罪,那时的她单纯善良,不相信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妹妹会害她,轻易就被林玉彤博取了同情,硬要在祖母面前护她。 祖母因此被气得头痛病发作,大病了一场。 从那以后,汴都城里就传出了她心狠手辣,冥顽不灵,忤逆长辈,险些害死庶妹气死祖母的谣言。 人言可畏,她的声誉旦夕间尽毁。 时隔多年后,真正心狠手辣的庶妹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而她这个堂堂正正的宁国公府嫡女,金贵的芸香郡主却成了一个被司易弃之如敝履的弃妇,最后惨死在冷宫。 那时她才知,为了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林玉彤母女已经策划了很久,是她太过天真,轻信了恶人,对“乖巧温顺”的庶妹百般疼爱,不惜和老太太反目也要替她出头。 如今想想,庶妹漏洞百出,不是她们聪明,而是她心和耳根子太软才会遭人利用。 宁婉婉彻底悟了。 好在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 她不愿让老太太受惊担心,哪怕内心慌张也没有表现出半分的异样,像往常一样用鼻子蹭了蹭宁老太,软声说:“无规矩不成方圆,做错了事情理应当罚,一味地护短只会助长歪风邪气,一切全听祖母的。” 宁老太感到很意外,半信半疑地问:“你真不护她了?”从前这丫头都是恨不得跟她对着干,死活争着那个心术不正的丫头。丫头自幼被她保护得太好,单纯心软,傻乎乎被利用了还要跟她来闹,今日这番话倒是让她欣慰。 宁老太本来还担心将来被那房抢去丫头的风头,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 宁国公府世代功勋,其祖辈宁广与祁宋高祖皇帝是拜把子兄弟,两人一起在马背上打下祁宋江山,宁广曾多次舍生入死地救过高祖皇帝。 定国后,宁广便被高祖皇帝封为宁国公,同授宁国公夫人一品诰命,其爵位宁家可世袭罔替。 然而等到了宁老太夫君宁坤这一代,膝下却只有一个女儿,就是宁靖。 但因国公爵位女子无法世袭,皇帝便册封了宁靖为郡主,并宣称宁靖郡主将来若生子,其子可继续袭公爵,若生女,其女可袭母爵,也算是弥补了宁坤夫妇无子袭爵的遗憾。这也是皇家对宁国公一家独一无二的恩宠了。 后来,宁靖看上了穷书生林正阳,林正阳因此入赘宁国公家。三年后,宁靖难产,生下宁婉婉后,血崩而逝。 次年,林正阳便娶了何家的女儿为续弦,很快生下了第二个女儿林玉彤。 林玉彤这孩子从小被她母亲带得急功近利,心思颇深,这一切都被老太太看在眼里,但她们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她也就没说什么,只是偶尔给婉婉敲敲警钟,便也没太理会。 宁婉婉乖巧地点头,“婉婉想通了,再亲也亲不过祖母,这世上唯一对我好的只有祖母您了,您是一家祖母,我自然是要站在您这边,帮您立威的。” 宁老太很是欣慰地看着宁婉婉,只觉得这丫头这一病像是突然就通透了,大约是被吓坏了吧。 她宠溺地揉了揉宁婉婉的脑袋,正色道:“既然如此,你赶紧起来洗漱更衣,随我同去前厅,准备一会儿迎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吧。” 太子来了? 宁婉婉心头突突一跳,紧张地抓了一把被褥。 她犹记得那日她护着林玉彤离开夙玉堂后,林玉彤便悄悄告诉她,说太子很是思念她,约她到夕佳楼的假山下的莲花洞中一见,以诉衷肠。 她那时刚从昏迷中醒来,以为太子来了,轻易便信了,偷偷跑到假山莲花洞里去见太子。 结果等她到了地方,看见的人不是太子,而是一个蒙面黑衣人。 那人见了她,二话不说就朝着她扑了过来。 等她反应过来不对劲时,黑衣人已经撕扯开她的衣服。 很快引来了府里的下人,正在前厅宴饮的宾客们也纷纷赶来,一切都像是计划好了的。 宾客看见了她衣衫褴褛,鬓乱钗斜的模样。 老太太责令此事不得外传,当日谁都没有说什么,之后府中上下皆是闭口不提此事。 直到有一日,宫里派来两位身份贵重的嬷嬷,说是来验她的贞洁时,她才知道,外面关于她在国公府里私会外男的谣言,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 因为这件事,司易对她心存了芥蒂,虽然后来嬷嬷证明她贞洁还在,可是司易却铁了心的要退婚,当时皇后也有点动摇,毕竟她的名声已经被败坏了。 宁国公女不为妾,可司易是她的恩人,是赠玉之人,她心悦他,哪怕为妾她也愿意,就算是报答他的恩情。她写了书信向司易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并将当日之事做了解释。 很快她就收到了司易的贴身信物,司易果然是信她的。 从此,二人书信不断,每日互诉衷肠。 她名声毁了,还被宫中验身侮辱,入正位免不了被人议论德不配位,她不愿让司易为难,便去求祖母,请皇上赐婚,定是无人敢非议。 祖母便豁出老脸入宫,请求皇上早定婚期。 祖母是一品诰命,皇上也不好驳她老人家的面子,便同意了。 后来,她入主东宫,本以为等待她的是意中人的解释,然而等来的却是无尽的折磨。 大婚后整整一年,司易从未碰过她,连面都很少见到。 她膝下无所出,无所出是七出之大罪,司易便以此为由向皇上请求休妻。 皇后得知事实后,狠狠训了司易一顿。 之后,司易回到东宫,做的第一件事情竟是亲手灌了她整整一大碗红花…… 她完全不敢相信这就是当初救她的那个少年能做出来的事,茫然地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身影。 她自尽了,但被救了过来。 她甚至连自己怎么被废的都不知道,直到林玉彤顶着新太子妃的身份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恍然大悟。 若不是司湛带兵打开了那扇门,她恐怕一辈子都难见天日。 宁婉婉现在一想起司易心中就一阵恶寒,自是不愿再重蹈覆辙,生平第一次对老太太撒了谎:“祖母,婉婉觉得很是头疼,不太舒服,想一个人静一静。” 知她莫若祖母,何况宁老太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眼看清楚了宁婉婉眼里的小心思,她语气温柔地问:“婉婉,你是不是不想见太子?” 宁婉婉想跟太子退婚是势在必得的事情,她不想给祖母希望,所以点了点头,道:“祖母,我现在还不想谈婚论嫁,只想在您身边多陪您几年。” 她以为祖母会反对,毕竟她和司易定的娃娃亲还是当年,先皇还是看在祖母的颜面上赐的。 宁老太却微微俯下身,慈爱地看着她,抬手将她鬓边的乱发轻轻地理了理,语重心长地说:“既然如此,那就先不见罢。” 宁婉婉愕然,没想到祖母竟然会依着她,并且丝毫没有犹豫,她不由得担心了起来,“那皇后娘娘会不会怪罪下来?” 宁老太笑了笑,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尖,豪气干云地说:“有祖母在,你尽可以为所欲为。” 宁婉婉鼻头蓦地一涩,酸酸涨涨了起来,这就是她的祖母啊,为了她的任性,她可以徒手替她撑起一片天,她前世是有多愚笨,才会理解不了祖母的良苦用心。 “谢谢祖母。” 宁老太看着宁婉婉那双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心里微微发疼。 这孩子明明只是病了一场,怎么整个人看起来像是历尽了人世间的爱恨情仇,竟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沧桑感。 要是宁靖还在世,看见婉婉这幅模样,一定心疼地想哭吧。她不由得自责道,是她这个老东西没用了,照顾不好女儿唯一的念想。 这时,二门外的刘嬷嬷小跑着进了内室跪地禀道:“老太太,刚才前头的小厮过来报,说逸王殿下来了。” 逸王? 本来躺在床上精神萎靡的宁婉婉一听,星眸骤然一亮。 ——是他,是他来了。 针对最近收集了一些小仙女们提出来的疑惑,做一个笼统的提示。 1:关于宁靖去世后,林正阳入赘之身为何没分家,因为宁婉婉也是林正阳的骨肉,宁老太不想让宁婉婉既失去母亲,又失去父亲。 2:关于林正阳这个入赘女婿,在妻丧之后次年就娶何氏为续弦?古代一般夫丧守一年,妻丧三个月,林正阳是一年多之后娶的何氏,于礼没错,于情,他就是个渣男,但不代表这样的人没有,这也是宁老太对林正阳最大的芥蒂。 3:关于宁家家产问题,宁家中馈早就被宁老太一分为二了,重要的东西都掌管在宁老太手中,后文里会有交代。 4:宁婉婉出生就已丧母,何氏进了宁府后,知道只有对宁婉婉“好”才会稳固自己在宁家的地位,所以前世小婉婉在何氏“捧杀”下长大,不能分辨是非也是人之常情,请大家不要用上帝视觉来看待角色,角色是感性,单一性的。 第3章 试探 宁老太一听逸王,眉头不由得紧皱了起来,“他来做甚?” 刘嬷嬷答道:“说是奉命来见郡主姑娘。” 奉命? 逸王贵为亲王,能奉的命自然只有皇帝。 可他为何会奉皇帝的命来见婉婉?尤其还是在婉婉及笄之日前来,怕不是有别的居心吧。 逸王司湛,字怀谨,乃已逝淑贵妃之子,先帝最小的幼子,其年纪只比当今的太子大一岁,至今未婚。 当年淑贵妃正值盛宠,先帝爱屋及乌,对淑贵妃之子司湛格外疼爱。 有传言说,如果当年要不是因淑贵妃死的太早,加上司湛自幼多病体弱,宫里所有的太医一致诊断出司湛乃短命之相,阳寿活不过二十四。 不然,如今坐上这龙椅的恐怕就是这位逸王殿下了,可正是因为如此,逸王如今的处境才会让人避而远之。 宁老太想了想,又问:“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出发了没有?” “老爷方才派人来报,说派去探风的小厮并未发现皇后娘娘的凤辇出宫。” 这个时辰还没出发,看来今日,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是来不了了,既然如此,这逸王不见也罢。 宁老太吩咐刘嬷嬷,“你去通知老爷,让他派人好生招待逸王殿下,至于婉婉,就回……还在昏迷中,暂时无法接见外客,还请逸王殿下见谅。” 刘嬷嬷正要领命退出,宁婉婉忽然喊道:“慢着。” 众人齐齐一怔,宁老太不解地扭回头,看向宁婉婉,问:“怎么了婉婉?” “我要见逸王殿下。”宁婉婉面色凝重道。 前世,他那般对待她的牌位,还替她报了仇,就冲这点,这一世她也要想方设法地救他,避免他重蹈前世覆辙,再落得个人誉尽毁,自尽而亡的下场。 然而,宁老太却并不认可宁婉婉的做法,皱眉反对道:“不行,这个司湛恐是来者不善,你还是避一避为好。” 宁婉婉反握住宁老太的手,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清澈透底,浅浅一笑道:“祖母,您放心,我心里有数,绝不会给自己惹麻烦。这个逸王殿下毕竟是奉了宫里的命前来,指名道姓要见我。若是我们借故不见,万一被有心人给捅了出去,让逸王和宫里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宁国公府目中无人,更会觉得我这个芸香郡主骄横自大。” 宁老太颇感意外地仔细打量了一眼宁婉婉,让她没想到是宁婉婉竟然一下子变得这般通透明理,简直和此前判若两人,她内心深感欣慰的同时,也觉得是时候放手让宁婉婉尝试着独当一面了。 她点了点头,高兴地拍拍小丫头的手,叹道:“你说的有理,只是我乏了,就不陪着你去见那个逸王了,如若招架不住,再让人过来知会于我。” 宁婉婉知道,由于成见和偏听偏信,她的祖母并不怎么待见逸王,不过,她并不强求祖母立马对逸王的态度有所改观。 梳妆更衣后,拂衣,沾香和常嬷嬷一起陪着宁婉婉去前厅,经过二门内的小院子时,正好看见林玉彤弱不禁风的身影跪在中央鹅卵石铺就的甬道上。 林玉彤一看见玉阶上站着的宁婉婉,苍白的小脸立马冲着她柔柔一笑。 多么纯净而无害的伪装啊,可惜她再不是从前那个傻子,会被这样的虚伪蒙蔽双眼。 宁婉婉拢了拢肩上的绿头鸭绒兜帽大氅,对着双手哈了一口气,又从沾香手里接过汤婆子暖了暖手,然后,无视林玉彤那张对她充满期待的笑脸,径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了。 林玉彤一把拉住宁婉婉的衣角,急切地喊了一声,“姐姐!” 宁婉婉顿住脚步。 常嬷嬷见状,眼里有急色,似乎生怕宁婉婉一时心软,又放了林玉彤。 “何事?”宁婉婉低下头,看着林玉彤,水眸一片清冷,无波无澜。 林玉彤神色一怔,旋即小脸一皱,双眸含泪,欲落不落,楚楚可怜地仰望着宁婉婉。 “姐姐,对不起,是我太大意了,才没有留意到你脚底下的冰面,害得你不慎落水,我心里很是自责,希望姐姐能原谅我。”说完,她半垂眼眸,两行清泪顷刻间跃眶而出,加上她在夜色里苦跪良久,双腮被冻得通红,当真是美人落泪,无端地想惹人怜爱。 “今日姐姐若是不肯原谅,那我就长跪不起!” 宁婉婉轻轻扯了扯唇角,似笑非笑地看着林玉彤,朱唇轻启,道:“既如此,那你继续跪着吧,既然你是自行来夙玉堂向祖母请罪的,那你就一直跪到祖母气消了为止吧。” 说完,不带一丝犹豫地走了。 宁老太对林玉彤意见颇深,想要宁老太消气放过林玉彤,那恐怕只会跪折了林玉彤的那双芊芊玉腿。 沾香,拂衣,常嬷嬷见状齐齐一震,皆是目瞪口呆地看着潇洒离去的宁婉婉。 她们没想的是,她们的郡主姑娘,竟然说不护二姑娘,就真的不护了,不仅不护,而且还做得如此决绝。 林玉彤当场愣在那里,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双眸全是懵然和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明明她已经做得天衣无缝,宁婉婉这个傻女人怎么会突然对她如此冷漠?不应该啊…… 落在后面的常嬷嬷狠狠剜了林玉彤一眼,然后眉开眼笑的跟了上去。 恪守堂,乃宁国公府正厅偏殿。 宁婉婉站在门外,一眼看见东侧客位上,坐着的那个头戴小冠,身穿玉色锦袍的男子。 正是逸王司湛。 司湛面如冠玉,眉目低垂,眉宇间隐有一丝郁色,大概因为自小体弱多病,脸色呈现一种病态的苍白,却丝毫不影响司湛那身孤傲清霜,惊艳绝绝的气质。 他手里端着一盏茶,另一手用捏着茶盖轻轻地拂着茶面,目光虽是低垂着,却像是越过茶盏,飘散开了似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然而就在宁婉婉刚准备抬脚跨过门槛时,司湛像是被惊醒了般,猛地抬起头,一双清冽幽深的凤目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不知是不是宁婉婉的错觉,她竟然从司湛的眼里看见了—— 狂喜。 还要一些她说不出来的情绪。 宁婉婉将肩上的绿头鸭绒兜帽大氅解了下来,随手丢给了身后的拂衣,然后提着裙裾,三寸金莲大大方方跨过门槛,径直走到司湛面前。 她敛衽欠身,对着司湛盈盈一福,脆生生地道了一声:“婉婉见过皇叔。” 论身份辈分她是司易名义上的未婚妻,司湛是司易的皇叔,按理她确实也应该叫司湛一声皇叔,只是前一世,他们并不熟悉,也不亲近,所以从没这样叫过。 宁婉婉一张白嫩嫩的小脸上,星眸含春,笑的月牙弯弯。 司湛看着她,呼吸一滞。 十五岁的宁婉婉正是脱胎换骨之际,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她穿着一身月白长裙,头上扎着两个双峰髻,只用一串珍珠环绕点缀,最后沿着如瀑青丝,长长的披在身后,显得格外清丽脱俗,就好似从月宫跌落凡尘的仙子,不带一丝烟火气,仙姿玉色,当真是百般难描。 司湛放下茶盏,伸手欲扶宁婉婉,伸到一半,也不知道是在顾忌什么,顿在那里一动不动了。 宁婉婉见状,抬起手主动搭在了司湛的手心上,然后自然而然地就着司湛的手顺势起身,难得的对外人露出甜笑,“多谢皇叔。” 司湛身子微微一僵,呆呆地望着眼前笑靥如花的秀丽容颜,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闪闪发亮,像是装满了星辰大海,引人无限遐思,司湛那双清冽幽深的凤目深处早已汹涌澎湃。 他垂眸看了一眼手心里的纤纤玉手,那么小,那么软,他克制住内心强烈想要握紧的欲/望,才缓缓松开宁婉婉的手。 她竟然愿意对自己如此亲近? “听说郡主落水了,身子可大好了?”司湛的声音如微风震箫,是一种会让人迷恋的低醇。 宁婉婉微笑道:“托皇叔的福,已经大好了。” 说完,她熟稔地往司湛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坐,单手托着香腮,撑在茶几上,上半身朝司湛跟前倾了倾,乌溜溜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司湛。 司湛穿着一身玉色直裾,外面套着一件同色云水纹褙子,腰间悬着一块青玉,除此之外,再无多余装饰,却丝毫难掩其矜贵气质。 这时的司湛,算算年纪应该不到十九,离二十四岁还有五年,但他的眉眼生得竟如画儿般好看,让她不由得想起一句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他的皮肤是一种冷玉的白,常年病态导致双唇看起来没什么血色,所以才会叫人第一眼发觉不了他遗世独立的俊美。 明明还是个青葱少年,但眉宇间却沉淀着一股久经人事的稳重。 只是不知为何,耳朵似乎有些红,莫不是冻得? 她垂眸看了一眼司湛身旁的茶盏,半开的茶盖缝隙之间,看不见丝毫青烟袅袅。 茶已凉。 宁婉婉扭头,对站在身后不远处的拂衣吩咐:“拂衣,快去替皇叔换一杯上好的玉雪寒春,要泡得滚烫滚烫的,喝了就能让人很快暖和的那种。” 司湛闻言,乌黑密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他低垂下眼睫,不敢直视宁婉婉那双秋水剪瞳,轻柔地说:“就不劳郡主费心了,本王坐坐就走。” 宁婉婉回过头,这次她两只手一起托住雪腮,撑在茶几上,衣袖滑落,露出两条凝脂玉碗,星眸狡黠,直直地盯着司湛那张赏心悦目的脸说:“不麻烦,不麻烦,一点也不麻烦,你是客,我是主,让客人宾至如归是我应该做的,皇叔你以后啊,可千万不要跟婉婉客气。” 没想到十九岁的司湛竟这般青涩单纯,甚是可爱。只是不知他是否和她一样记得前尘之事,一会儿她趁机试探他一下瞧瞧。 司湛转眸,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两汪潋滟春水中,心弦似被人用力一拨,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她说……以后千万不要跟她客气。 难道,她已经记起他是谁了? “咳咳咳……” 司湛突然咳了起来,他忙抬手以拳抵住嘴唇。 宁婉婉急忙快步绕到司湛身侧,一手自然而然地扶住司湛手臂,另一只手顺着司湛微微曲起的背脊轻轻拍了拍,神色焦急地问:“皇叔,你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咳起来了?” 世人皆知,逸王司湛自幼体弱多病,是个十足的病秧子。前一世,所有太医都说他活不过二十四岁,后来,他也就真的死在了二十四那年,只不过是死于自尽。 只有她知道司湛身子不好,根本不是因为什么自幼体弱,而是因为中毒。 司湛瞬间觉得背脊上的小手起了火似的,烫了他一下。 “咳咳咳咳咳……” 竟越发咳厉害了,冷玉般的面颊转瞬变得通红,他低着头将脸往另一侧转了去,“咳咳……没事……咳咳……老毛病了……” 待咳嗽彻底平复后,他才扭过头来,道:“多谢郡主关心。” 宁婉婉抓着司湛手臂的手迅速滑下,握住了司湛的手。 司湛身子颤了颤,垂下眼眸,呆呆地看着那只柔软温热的小手,就那样毫无芥蒂地包裹着自己的手背,心,紧张地突突直跳。 宁婉婉关切地说:“方才我就觉得你手心凉凉的,果然是冻着了,沾香,快把我的汤婆子拿来。”宁婉婉松开了手,转身快步朝着向她走来的沾香迎了去。 司湛看着被宁婉婉握过的手,修长的玉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很快,一个做工精致的汤婆子被宁婉婉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这个你先抱好。”说着,葱嫩的纤手将他散开的手指推拢贴在汤婆子上,似乎还嫌不够似的,又将他垂在腿侧的另一只手扯过来,一起贴在汤婆子上捂了一会儿。 “现在暖和了些吗?”宁婉婉的嗓音脆甜中带有一丝软糯,闻之,沁人心脾。 第4章 关心 司湛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暖和。 从未如此暖和过。 看着宁婉婉嫩葱似的双手紧紧地捂着他的双手,一时间竟不知道是汤婆子温暖了他,还是宁婉婉的手温暖了他。 他只稍稍一抬头,就看见了宁婉婉那张近在咫尺的明媚笑脸,仿佛阳光普照,瞬间照亮了他内心最深处的黑暗,恍惚间,司湛只觉得眼前的这一切,竟如梦境似的不真切。 宁婉婉直起身,又对着不远处的常嬷嬷吩咐道:“常嬷嬷,赶紧吩咐人准备炭盆送进来,记住,要用上好的银丝碳,烧得旺旺的。” 常嬷嬷早已被宁婉婉的举动惊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是,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这时,拂衣捧着红漆小托盘走了进来,她有意无意走到二人中间,将一盏冒着腾腾热气的碧色汝窑茶盏,从宁婉婉面前穿过,轻轻地放在司湛身旁的茶几上,“殿下,您的茶来了,天冷易凉,您还是趁热喝吧。” 司湛冲拂衣微微颔首,随后抬手端起茶盏。 宁婉婉直起身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司湛揭开茶盖,慢条斯理地拂着茶沫。 “听说皇叔这次是奉命来见婉婉的?” 司湛拂茶沫的动作微微一顿,清冽幽深的凤目里暗芒飞掠而过,他将茶盏放回茶几,转头漫不经心地看向宁婉婉,语气无波无澜。 “本王今日入宫时,正巧遇见皇兄突发急症,已经惊动了宫里所有御医,皇嫂和太子殿下只好留在御前侍疾,一时脱不开身,皇嫂便临时托本宫特来国公府一趟,代为转告她今日和太子不能前来观礼,还请老太太和郡主见谅。” 宁婉婉愣了下,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皱起眉头道:“这又是个什么大事,竟然还劳烦皇叔亲自跑一趟,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仔细别伤了皇叔的身子,不然就是婉婉的罪过了。” 司湛愕然。 听了这个答案,她难道不是应该感到失望?她不是一心想成为司易的太子妃? 为何如今却表现的这般云淡风轻,好像皇后和太子来不了,婚期就定不了这件事情,对于她而言,根本无足轻重似的。 “郡主难道不曾感到失望?”心里这般想着,嘴里已经脱口问了出来。 宁婉婉很认真地看着司湛,态度斩钉截铁,“以前或许会,现在,永远不会了。” “……” 闻言,司湛鸦羽似的长睫轻轻颤了下,显得有些神情不属,他下意识伸手去摸茶盏,一个不留意,手指摸进了茶水里,烫得他“嘶”地一下急忙收回了手。 宁婉婉吓地惊呼了一声,“呀,皇叔你的手烫到了?” 司湛仓促地蜷起手指藏在广袖里,摇了摇头,无所谓地浅笑了一下,“无碍。” 被滚烫的开水烫了一下还叫无碍? 前世的司湛也是这样,不知为何,总是对自己的身子毫不怜悯,让人看着有些心疼。 宁婉婉小脸忽然一绷,倾着身子,越过茶几,一把抓过司湛的手指拉到了跟前,二话不说,檀口轻启,低头就对着司湛红彤彤的手指尖吹了起来。 身旁的拂衣见状惊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司湛整个人更是犹如雷击,瞬间抽回手从凳子上弹跳了起来,手足无措地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宁婉婉这才觉得自己委实有些唐突了,她完全是只是下意识的想要关心他。 因为前世司湛对她情根深种,她看在眼里,心里很是感动,加上那两年的残魂相伴,她好像已经不知不觉将司湛视如亲人对待了。 不过看着司湛局促慌乱的样子,她几乎可以确定,眼前的司湛并不记得前世,看来重生的只是她。 宁婉婉起身,歉意地笑了笑,“皇叔,对不起,是婉婉轻浮了,还望皇叔不要介意。” 司湛蜷紧被宁婉婉吹过的手指,只觉得手心里似握着一团火,烧得人五脏六腑都沸腾了起来。 “无碍,多谢郡主关心。”他顿了顿,整顿好心慌意乱,转身看向宁婉婉,“时候不早了,本王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那婉婉送送皇叔。” 司湛静静看了一会儿宁婉婉,一时间似有千言万语无法宣之于口,最终只化为了一句,“……外面冷,郡主还请留步。” 宁婉婉只好止步,看着司湛离去的背影,电光火石间,她脑海里忽然有个光影一闪而过,心尖剧烈一颤,她急忙喊住了司湛,“皇叔,请留步。” 司湛顿住脚步,转身不明所以地看着宁婉婉。 宁婉婉疾步行至司湛跟前,语气有些难掩急切地问:“皇叔可曾丢过一样东西?” 司湛想了想,似想不起自己丢过什么,便问:“……何物?” 宁婉婉从身上取出一枚白玉洒金蝉玉佩悬在手上。 司湛看了一眼那枚白玉洒金蝉,愕然一笑道:“你竟还留着它。” 明眸蓦地放大,宁婉婉震惊地盯着司湛。 竟然是他!当初救她的那个人竟然是司湛! 那年上元节,她和林玉彤出门看花灯时被人流冲散,不知哪来的几个贼人抢了她就跑,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一个带着鬼面具的神秘人半路杀出救下了她。 神秘人身上系着一件黑色斗篷,脸上还带着一张鬼面具,整个人都藏在斗篷下,把她从那些匪人手里救下后就要走,是她强行拉住神秘人,请他留下姓名,以求日后有机会再报救命之恩。 但神秘人只说自己姓司,名字却缄口不提。 当时天色已晚,又下起了雨,神秘人见她的身子在夜幕里瑟瑟发抖,便将斗篷解下披在她身上,临走前还送了一枚白玉洒金蝉的玉佩,说是可以保佑她平安。 她见玉佩色泽通透,质地清润,一看就是难得的好玉,绝非普通世家所有,加上他披在她身上的斗篷上有乌金丝绣线绣出的蟠螭纹,那是只宫里才会有的东西,所以她一直以为救她的人是司易。 林玉彤得知她的心结后,便私下拿了玉佩悄悄去向司易求证,得知此玉佩果然是他的,她因此才确信无疑。 直到前世她被司易打入冷宫之前,她质问司易既然厌恶她,当初为何要救她,司易却说他从未救过她,玉佩和斗篷根本不是他的,她才知道自己错认了恩人。 宁婉婉郑重地向司湛辑拜,道:“皇叔,婉婉欠你一个‘多谢’。” 司湛欲扶宁婉婉起身的手忽然顿住了。 鞠躬,谢谢。 第5章 虐渣 多谢? 原来,今日她对他如此盛情款待,只是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而已。 薄唇不由得勾起一抹自嘲,是他想多了,他还以为,她已经记起他是谁了…… “无需客气,举手之劳而已。”司湛收回手,回了一礼,“告辞。” 司湛离开后,宁婉婉站在门槛内,望着早已消失的司湛背影,发了会儿呆。 拂衣上前一步劝道:“不是奴婢说郡主姑娘,你好像对逸王殿下也太过亲密了些,只是郡主姑娘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未来的太子妃啊,若是和逸王走的太近,只怕又会惹出什么闲言闲语,坏了姑娘的名声。” 未来太子妃—— 宁婉婉垂眸,轻扯了下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沾香和拂衣自幼跟她一起长大,是她最信任的人,前世她们跟着她一起进了东宫,最后全都死于非命。她们的担心她知道,但有些事情她们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为好。 不过,说起名声,她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拂衣,你帮我做一件事情,马上。” 刚出恪守堂院子,宁婉婉一行人就瞧见何氏带着一个老仆,一脸急色匆匆地迎面而来。 何氏看见宁婉婉后,老远朝她伸出手,一副西子捧心的沉痛表情哭喊道:“婉儿啊,我的好婉儿啊,娘亲可算找到你了啊……” 常嬷嬷一看见何氏那副嘴脸,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横鼻子瞪眼睛地提防着她,生怕何氏又在宁婉婉面前挑拨她跟宁老太之间的关系。 宁婉婉看着何氏,心里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好婉儿”叫得可真是那个情真意切啊,世人不知,还只以为她宁婉婉是何氏亲生的呢。 也是,整个汴都的人都知道,宁国公府的嫡母是个续弦,温柔善良,菩萨心肠,对宁婉婉百依百顺,无微不至,对她简直比亲生女儿还要亲。 前世,连她也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才会对这个继母言听计从。 “母亲找我有何事?”宁婉婉语气寡淡地问。 临到跟前,何氏那双正准备抱住宁婉婉的手,蓦地僵在了半空中,神色微微一怔。 宁婉婉一直将她何氏视如亲母,平日里也是“娘亲,娘亲”的叫,如今突然改了称呼,何氏一下子觉得生分了不少。 何氏只稍稍愣了一瞬,便一脸哀戚地拉着宁婉婉的双手泣道:“婉儿啊,你快去救救你妹妹吧,这么冷的天儿,她被老太太罚跪在夙玉堂前好几个时辰了,她今日刚从冷窟窿里把你救上来,再加上被老太太这么一惩戒,身子会受不住的啊。” 被老太太罚跪? 好一个颠倒是非于无形。 常嬷嬷一听何氏又在挑拨是非,气得正要指着何氏的鼻子骂,忽然听见宁婉婉语气清冷地反问何氏,“可我听说是却是玉彤妹妹自个儿要到祖母院里请罪的,怎么到母亲这里就变成了祖母罚玉彤妹妹了?” 何氏被宁婉婉的话噎了下,半晌才生硬地说:“……那是彤儿她明大理,怕老太太责怪她没照顾好你,才到老太太那里自行请罪去了。” 宁婉婉似笑非笑地盯着何氏,挑眉道:“那母亲的意思,是祖母她老人家不明理咯?” 何氏一听,吓得面色大变,急忙甩手,尴尬地解释:“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氏目光狐疑地瞅着宁婉婉看了一会儿,宁婉婉那张眉目如画的脸盘上,就像镀着一层月光,朦朦胧胧,清清冷冷的,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加上又有老太太的心腹常嬷嬷在一旁盯着她,她不敢再乱什么,只好小心翼翼地恳求:“婉儿啊,你就看在彤儿这些年对你尽心尽力的姐妹情分上,饶了她吧。” 宁婉婉面色一沉,疾言厉色道:“母亲说的这是什么话?玉彤妹妹是自行向祖母请罪的,并不是向我请罪,我哪里敢替祖母做主饶了她,若是再让外人知道了,还不得说我芸香郡主目无尊长,蛮横嚣张?” “……”何氏被宁婉婉的话堵得哑口无言,这话说得简直让她驳无可驳。 她怎么也想不通,宁婉婉怎么突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变得伶牙俐齿,还变得对她如此冷酷无情? 常嬷嬷在一边听得大快人心的笑了,她上前半步,小声提醒道:“郡主姑娘,时候不早了,老太太还在夙玉堂等着你回去呢。” 宁婉婉微微颔首,对何氏语气冷淡地说:“母亲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那婉儿就先走了。” 何氏本想拉住宁婉婉再说两句的,谁知常嬷嬷突然一个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何氏一眼,吓得何氏伸到一半的手赶紧缩了回去。 宁婉婉走远之后,身边的仆妇小声地对何氏道:“夫人,这郡主姑娘为何一下子变得这般伶牙俐齿了?” 何氏没好气地瞪了那仆妇一眼,气呼呼地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仆妇讪笑着缩回脖子,嚼着嘴道:“以前这郡主姑娘什么都听您的,您说往东,她绝对不会往西,您说往西,她绝不会往东,如今怎地突然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好生冷漠无情。二姑娘的事情若是搁在从前,郡主姑娘估计早就扑过去把二姑娘给护在怀里了。” 何时皱眉,一脸愁闷道:“我也觉得纳闷,这死丫头怎么落了个水仿佛跟换了个人似的……” “夫人,那现在怎么办,二姑娘还在夙玉堂跪着呢。” 何氏担忧地看着夙玉堂的方向,自言自语道:“看来只能找老爷出面了。” 夙玉堂。 宁婉婉在一众丫鬟婆子们的簇拥下进了二门内,但见林玉彤依旧跪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如今已进冬至,汴都就已经冷的让人发指。林玉彤在夙玉堂的院子里跪了好几个时辰,小脸苍白的像朵在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白莲花,身子在夜幕中瑟瑟发抖,显得楚楚可怜至极。 宁婉婉淡淡扫了一眼林玉彤,脚步连停都没停,径直迈向对面。 林玉彤急切在后面喊道:“姐姐……” 宁婉婉微微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说话。 林玉彤扯动着纸一般的嘴唇,凄然道:“玉彤不知道做了什么得罪姐姐的事情,但求姐姐看在你我往日姐妹的情分上,原谅玉彤一次,玉彤一定知错改正。” 不愧为何氏的亲生女儿,这演技简直一模一样。 宁婉婉神色淡淡地回道:“妹妹言重了,你得罪的不是我,而是祖母,想要原谅,你该求的……是祖母。” 林玉彤闻言,身子剧烈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地一干二净。 整个宁国公府的人都知道,宁老太最不喜欢的人就是她林玉彤了,如今让她去求祖母原谅,那几乎等于说“休想!” 她的双腿已经麻木得快要失去了知觉,膝盖肿得跟馒头似的,动也不敢动。 再这么跪下去,恐怕她的两条腿就要废在这里了。 林玉彤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宁婉婉醒来会翻脸不认人,就不该为了赌一把而来夙玉堂自跪请罪,如今只觉得自己搬起的石头砸到了自己的脚,一时竟让她进退两难了。 第6章 亲属 “是婉婉回来了吗?”宁老太慈祥的声音从屋内飘了出来。 宁婉婉展颜一笑,转身上了台阶,脚步轻快地跑进屋内,甜甜地喊了一声,“祖母。” 宁老太拄着拐杖,正起身朝门口走来。 见到宁婉婉后,她眉开眼笑地拉着宁婉婉的小手转身往东暖阁里走,一边道:“你一整日都没吃东西,饿了吧,快来,快来,祖母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东西。” 宁婉婉随着宁老太走到暖阁间里的楠木八仙桌旁,定睛一瞧,星眸蓦地睁大,瞬间溢满了惊喜。 “张娘子家的乳酪,长庆楼金丝肚羹,紫苏鱼,还有我最爱吃的莲花鸭签?”宁婉婉咽了咽口水,扭头惊讶地望着宁老太,“祖母,都这个时辰了,我们府离长庆楼又远,您上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呀?” 宁老太笑着拉宁婉婉落座,道:“今日本是你的及笄大礼,只因你意外落水,大礼之事便作废了,不过之前请来了长庆楼的一等厨子却还在府里头,你去见逸王这会子功夫,祖母就命人给你备上了。” 宁婉婉心里很是感动,哽咽地说:“祖母对婉婉太好了。” “你知道就好,快尝尝这金丝肚羹,刚出锅没多久,只是如今这天搁不住热气,可别凉了。”宁老太亲手舀了一碗金丝肚羹递给宁婉婉。 “嗯。” 祖母竟然没有问她关于司湛见她所谓何事,看来已经有人提前回来告知祖母了。 宁婉婉接过金丝肚羹捧在手心里,羹汤的热气透过碗壁传入她的手心,一下子熨烫了她那颗冰冷的内心,她已经许久没尝过这充满人间烟火气息的食物了。 拿起汤匙,一口一口,细细地品味着,只觉得世间最美味的珍馐,也不过如此。 不一会儿,她放下空空如也的碗,满足中带着感慨道:“好吃,果然还是我最怀念的味道。” “瞧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怎么还都怀念上了?你不是,前不久刚刚去过长庆楼,还吃了满满一大碗金丝肚羹,忘了?”宁老太拿过宁婉婉的空碗又舀了大半碗递过去。 宁婉婉神色一黯,明眸闪过一抹痛色,苦笑道:“是啊,我都给忘了。” 前尘如烟,不忘都难。 这时,常嬷嬷走了进来,低声禀道:“老太太,老爷来了,和那何氏正在二门外候着。” 宁老太目光微微一动,笑看着宁婉婉低头吃着金丝肚羹,淡淡回了句,“且让他先候着吧。” 常嬷嬷闻言退了出去。 宁婉婉装作若无其事地将一碗金丝肚羹喝完了,放下碗后,餍足地摸了摸肚子。 宁老太见状,笑问:“可吃饱了?” 宁婉婉点头一笑,“饱了。” “那就好,走吧,我们且去听听你爹有何事?” “嗯。”宁婉婉羽睫轻垂,眸底暗芒一掠而过,她起身,扶着宁老太一起向外面走去。 林正阳站在二门外,面色沉重。 何氏站在林正阳身边,浑身像是长了虱子似的,扭个不停,伸着脖子不停地往二门内瞟。 女眷内院里,一般都会在正屋院子里立下照壁,以防外人窥探。夙玉堂也不例外,二门内立着一面万福同寿照壁,林玉彤就跪在照壁后的石子甬道上。 何氏窥视不到个中情景,急得在外面就差跺脚了。 这时,常嬷嬷从照壁后面绕了出来,走到二门外,先是对着林正阳福了福,然后轻蔑地扫了一眼何氏,才慢悠悠地道:“老夫人请。” 林正阳绕过照壁,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地上的惨兮兮的林玉彤。 何氏紧跟在林正阳身后,一见林玉彤,满脸痛色,欲上前又不敢上。 林正阳神色不动地走到了林玉彤附近站定,对着端坐在廊下的宁老太恭敬行礼。 “小婿见过母亲。” 何氏连忙跟在后面虚虚欠了下身。 林玉彤一听亲爹亲娘来了,猛地扭过头去。 六目相撞时,只见她唇角轻颤,泫然欲泣,小脸顿时盈满委屈。 何氏那个心抽抽地疼,却也不敢妄动,只是以眼神暗暗示意林玉彤别担心。 林玉彤微微点了下头。 “来了。”宁老太淡淡地瞄了一眼林正阳。 宁婉婉站在宁老太身旁,对着林正阳欠身福了福。 “婉婉见过父亲。” 林正阳淡淡扫了一眼宁婉婉,“嗯”了一声,便迫不及待地问宁老太。 “母亲,不知,彤儿跪在夙玉堂所犯何事?” “不知?”宁老太脸色一沉,苍眉怒挑,语气洪亮地说,“正好,我也不知,不如让你的宝贝闺女说说看,她为何自个儿跪在我这夙玉堂里?” 是个人都能听得出宁老太话里的讽刺和怒意。 林正阳有些讪讪,是他太心急了,他转头看着林玉彤,轻声斥道:“彤儿,你到底做了什么惹得祖母这般不快?” 林玉彤垂泪哽咽道:“父亲,女儿,女儿没能看好姐姐,害姐姐一不小心滑落进水里……女儿怕姐姐醒来怪罪,就只好先跪在这里请罪。” 宁婉婉双眸微微一眯。 好一张巧舌如簧的小嘴,竟然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到头来反成了她宁婉婉行事粗心大意,待人心胸狭窄了。 林正阳果然偏听偏信,脸色有些难看地瞄了宁婉婉一眼,然后对着林玉彤斥责道:“你也真是的,看护婉儿本应是下人们的事情,哪里用得着你这个妹妹瞎操心的。” 林正阳这意思明摆地是要拿下人们顶罪了。 林玉彤立即乖巧地垂下眼睫,委屈地撅起小嘴,“女儿知错了。” 林正阳转过头,看着宁老太,赔笑道:“母亲,您看,既然彤儿已经知道错了……” 宁老太右手突然用力往扶手上一拍,打断了林正阳,她双目含怒,厉声质问道:“林老爷,我问你,在你心里,谁才是你的嫡女?” “……当然是婉儿。”林正阳面色尴尬地答。 宁老太冷笑,“是吗?依我看来,你从未将婉儿放在心上,更没将我这个丈母娘放进眼里过。” 林正阳脸色微微一变,急忙拱手做辑,低声下气道:“母亲这是哪里话?小婿绝对不敢。” “那我问你,自婉婉落水至今,你过来亲自过问没有?” 林正阳解释道:“今日原本是婉儿及笄大礼,所以宴请了各家宾客,只因婉儿落水一事,导致大礼突然取消,但宴请的那些宾客已来,小婿怕丢了宁国公府的面子实在不敢怠慢,只能在前面竭力周旋,故此耽误至今。” “我姑且认为你有理,可你如今自打进了这夙玉堂的门,可有半点关心过婉婉?” 宁老太抬手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林玉彤,冷哼道:“倒是满心满肺地都是你这个宝贝庶女,说句不中听的话,以后你林家的大门,难道还指望一个庶女替你撑起来不成?” 林正阳刹那间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宁老太的话气的,还是被她的话羞的。 “母亲说的是。”林正阳这才正儿八经地看向宁婉婉,“婉儿,你身子可还好?” 宁婉婉唇角微勾,哂笑道:“托父亲挂念,女儿甚好。” 闻言,林正阳更尴尬了。 “进去!”门外,忽地传来一声怒喝。 因为动静太大,引得院内一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外。 紧接着,拂衣在前,四名小厮在后,押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黑衣人绕过照壁走了进来。 何氏一见到黑衣人的脸,整个人如遭电击,彻底傻掉了。 第7章 招供 拂衣瞧见院内的阵势先是一愣,随后快步上前对着宁老太行礼,“老夫人。” 宁老太视线越过拂衣,看向被小厮们押着过来的黑衣人。那人看起来约莫二十有二,脸盘陌生,身材倒是挺高大的,嘴里塞着一条汗巾,两双牛似的眼睛瞪地大大的,看见她跟撞见鬼似的,满眼惊恐。 “拂衣,此人是谁?” 拂衣道:“回老太太,这人鬼鬼祟祟地藏在夕佳楼下的假山莲花洞里,被府里巡夜的小厮逮了个正着。” 宁婉婉一直暗中留意着林玉彤母女的神情。 自从那人进来之后,林玉彤母女脸色就双双变得煞白无比。 何氏看着黑衣人目光闪烁不定。林玉彤干脆将头低垂,眼观鼻,鼻观心,然而一双死死抓住裙角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说话间,那贼人被小厮们一把推到了林玉彤身边踢跪下,响声之大,吓了林玉彤一大跳,她急忙往一边瑟缩了下。 宁老太皱了皱眉,“若是一般的贼人,打几十板子就送官去,扭到这里做甚?” “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方才奴婢在此贼人身上搜脏时,竟然发现此贼身上随身携带着郡主姑娘的画像,奴婢便不敢擅做主张,特来请示老夫人。” 宁老太一听,神色大惊,忙道:“快将画像拿与我瞧瞧。” 拂衣迅速从袖管里取出画像,捧在手上递给了宁老太。 那个贼人似乎吓得不轻,整个人跟个软柿子似的贴趴在地上抖如筛糠。 宁老太赶忙接过画像,打开一看,果然是宁婉婉的素像。 宁婉婉细细瞧了一眼画像,跟她竟十分相似。 这画像无论从画法,工笔上看,分明出自林玉彤的手笔。祖母认不出来,她自小与林玉彤混在一起,自是一眼能认出来的。 宁婉婉瞳仁微缩,心里已有八/九分明朗。 宁老太气急败坏地将画像拍在扶手上,怒瞪着贼人喝道:“好啊,你个泼贼,竟然敢闯到我宁国公府里意图不轨,说!你来我宁国公府到底想做甚?” 贼人趴在地上抖抖索索地说:“我,我,我没想做甚?我就是听说宁国公府的郡主,今,今日正好及笄,会宴请很多宾客,我便想着趁着人多进来混吃混喝。” “混吃混喝不从大门上进,偏鬼鬼祟祟地穿着一身夜行衣跑我宁国公府内院里来了?” “大门没有拜帖不让进,我只好穿着夜行衣从墙头上爬了进来,一不小心迷了路,又怕被人逮着,就吓得躲进了洞里。” 宁老太一听,气地火冒三丈,指着贼人吼道:“竖子猖狂!焉敢欺我!只当我这一品诰命的老太婆好糊弄?来人,将此贼人给我狠狠地打,打到老实交代为止,再敢说半句谎话,就给我活活打死!” “是!”几个小厮齐声一吼,吓得何氏与林玉彤齐齐一抖。 贼人吓得连忙磕头大喊:“老太太饶命啊,饶命,小的真的只是来混吃混喝……” “啪!”一棍子毫不留情地捶在贼人的后脊梁骨上。 “啊!——”贼人杀猪似的惨嚎。 第三棍子下去时,贼人立马扛不住了,泪流满面地转过头,朝着瑟缩在一边的林玉彤伸出手,喊道:“啊!我受不了了……表妹,救我,快救我啊!” 原来是表兄弟! 前世她因落水高烧,又被此贼惊吓,后被宾客们撞见,名誉尽毁,当场晕了过去。 等她醒来时已经过了三天两夜里,林玉彤一直守在她床边衣不解带地照料她,一双眼睛哭地又红又肿,一个劲儿地责怪自己记错了时辰,才害得她误撞上贼人。 她一直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却又苦无证据,而且事已至此,名声尽毁,她也只能有苦自己咽。 如今,她终于明白了此贼为何能悄无声息地潜进宁国公府,又能惊动府里下人之后突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来这一切果然都是林玉彤母女安排的。 宁婉婉眸底寒芒一闪,她们竟用外人来辱她名节,手段当真狠毒。 林玉彤连连往后面缩,眼睛不敢直视那人,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认错人了。” 贼人一听,呆住了。 又一板子落了下来,瞬间打的贼人一个激灵,他猴儿似的避开板子,咕噜两下滚到了何氏脚边,一把抱住了何氏双腿,涕泪横飞道:“姨母,你快救救我,他们会活活打死我的啊。” 何氏脸色唰地一下变了,她飞快觑了一眼宁老太,发现宁老太那双火眼金睛正盯着自己,心下一慌,抬脚就往哪贼人身上踢了一下,“哪儿来的泼皮,去,一边去。” 贼人睚眦欲裂地瞪着何氏,小厮提着棒子追过去就打,“你们?啊——” 贼人转身连滚带爬地来到阶梯下面,急声喊道:“小的说,小的说,是她们。” 他恶狠狠地扭过头,抬起手指了指缩在一边的林玉彤,和恨不得躲在林正阳身后的何氏,“她们给了小的一个女子的画像,说让小的等在那莲花洞里,只要看见画像上的女子进来,二话不说,先撕烂她的衣服,如果没人发现,就可以,可以……” 贼人猛地闭上嘴,眼神似有些忌惮地觑了一眼宁婉婉。 “就可以什么?”宁老太沉声逼问。 “……就可以要了她。”贼人瑟缩地说,感觉头顶上的气压猛地一沉,吓得立马磕头,道,“老夫人啊,小的是真的不知道画像上的女子就是郡主娘娘啊,小的只以为是这院子里头的丫鬟,要是小的知道画像之人是郡主娘娘,就是给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肖想的啊。” “你,你胡说!”何氏冲了出来,对着宁老太颤声喊道:“母亲,这厮血口喷人,万万不能相信他啊。” 宁老太怒道:“住口!母亲也是你能叫的?” “啪!”林正阳转身就是一巴掌甩在何氏的脸颊上。 何氏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正阳,“老,老爷!” 林正阳气急败坏地低吼:“混账!看你做的腌臜事!” 何氏噗通一下,双腿跪在地上,抱住林正阳的手臂泪流满面道:“老爷,你千万不要听这厮胡言乱语,妾身是真的不认识他,妾身一直视婉儿如己出,疼都疼不过来,绝不可能指使他去害婉儿啊。” 林正阳目光复杂地盯着何氏,气地说不出话来。 何氏见状,心知眼下林正阳是保不了她了,连忙转身向前膝行了两步,看着宁婉婉信誓旦旦道:“婉儿,你要相信娘亲,娘亲没有,娘亲可以对天发誓。” 第8章 认罪 她何氏的誓言可还真是廉价,张口既来。 若她还是从前那个耳根子软心软的宁婉婉,说不定就信了。 宁婉婉慢条斯理地说:“我也觉得母亲一心疼我,是不可能找人来谋害于我。” 何氏双眼骤然一亮,立马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婉儿说的对,还是婉儿信我。” “既如此……”宁婉婉勾唇浅笑,看向拂衣吩咐道:“拂衣,打个三十板子,送官去吧。” 林正阳急色道:“送官只怕不好吧,毕竟这是我们的家务事,要是让京兆尹知道了,恐怕会有损宁国公府脸面。” 林玉彤母女就是笃定宁国公府会为了自己的脸面不敢送官,这样一来,他们只要咬定不认识此贼人,单凭此贼人的一面之词根本定不了她们的罪。 但是京兆尹就不一样了,由他们出面提审此贼人,必定会调查此人身份背景,通知其族人上堂,到时候双方一对证,林玉彤母女就是想赖都赖不掉。 一旦确定此贼与林玉彤母女之间的关系,不管此贼泼什么脏水都会把她们淋得从此以后,在这汴都城里再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父亲怕甚?人正不怕影子歪,女儿素闻京兆尹为人刚正不阿,我们正好可以借京兆尹之手还母亲和妹妹一个清白才对。” “话虽如此,但……” “就这么定了。”宁老太一锤定音道,“将人拖出去打,听着聒噪。” 何氏顿时跌坐在地上,六神无主地看着虚空,脑袋里嗡嗡地反复响着“京兆尹为人刚正不阿”这句话。 小厮们得令,立马上前拖着贼人往外去。 贼人一边挣扎一边冲何氏大喊:“姨母,你要是不救我,我就去官府里把你们的勾当一五一十地抖出来,你们无情就别怪我心狠,要死大家一起死!” 何氏吓得一个激灵,连忙爬到宁老太跟前,额头重重地砸在地面上,叩了一个响头,喊道:“是我,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此事跟彤儿无关,还请老夫人饶了她。” 宁老太目光沉冷地盯着何氏看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林正阳,怒不可遏道:“林老爷,这样的毒妇你还留在府里做甚?” “母亲,这其中或许有……” 宁老太铁面无情地打断林正阳的话,抬手指着何氏怒吼道:“要么她滚,要么你和她一起滚!敢害我婉儿的人,老婆子我一个不容!” 说完,祖母转眸,充满警告地瞅了林玉彤一眼。 林玉彤吓得白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上了。 “彤儿,彤儿……”何氏见状,连滚带爬地爬到林玉彤身边抱住了她。 宁老太起身,皱眉扫了一眼众人,喝令道:“都给我退出去。” 宁婉婉扶着宁老太进屋坐下,亲自替宁老太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宁老太接过水杯没喝,精明的眼神一直瞅着她。 宁婉婉目光闪烁了下,浅笑着问:“祖母,你这样看着我做甚?” “你这个小东西,怎么会知道莲花洞里藏的有人?” “祖母这是什么话?”宁婉婉也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装模作样地喝了起来。 “哟呵,竟然还跟你祖母揣着明白装糊涂,你当真以为我老婆子眼盲心瞎看不出来啊,那夕佳楼莲花洞隐秘的很,若是里面真藏了人,任谁也发觉不了,却正巧不巧地却被下人们给撞见了。若被一般的下人撞见了,这类事情只怕会送到何氏面前处理。今儿个却是绿衣带着人直接掐着点送到夙玉堂来了,恰好那人又能指证何氏母女居心叵测。这一切简直太巧了,巧的就像提前计划好的……” 顶着宁老太的火眼金睛,宁婉婉这糊涂是装不下去了,无奈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祖母的眼睛。” 宁老太没接话,瞅着宁婉婉等待着她的解释。 宁婉婉却垂下眼眸,不知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她不想欺骗祖母,可是重生这种玄乎其玄的事情若是直接告诉祖母,恐怕会吓到她老人家,若是被外人得知了,说不定大家还会把她当做怪物来看。 正在她一筹莫展,迟疑着要不要明说的时候,宁老太忽然拉起她的手握住,语重心长地说:“不说也没关系,祖母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你只需要记住,以后无论你做什么决定,祖母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宁婉婉鼻头一酸,一把抱住祖母,热泪盈眶道:“祖母,谢谢你。” 这日,天色晴好,院子里的腊梅花都开了,清香扑鼻。 宁婉婉歪在窗前的塌上,随手翻看着书卷。 拂衣从外面折了几支条好的腊梅走了进来,找了一个青釉观音瓶插了起来,放在了宁婉婉身边的小几上。 闻着冷香清幽,令人心神一荡,宁婉婉放下书卷,凑过来深深一嗅,满脸沉醉。 然后一边摆弄花枝,一边赞道:“古人常说这梅花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果真是也。” 拂衣笑了笑,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小几上放着的那本书卷,有些不解道:“姑娘最近怎地看起《伤寒论》这种晦涩难懂的医书来了?” 宁婉婉漫不经心地说:“闲来无事,随便看看。”心思忽地一转,想起了一件事,便问,“何氏走了?” “昨儿个就送走了,听说老爷在何氏的车马里装了许多金银细软,生活必需品。明明是罪妇发送到郊外的庄子上去,看老爷架势,倒像是赶着给何氏送陪嫁去的。老爷恁地,也对何氏母女太偏心些,不知道的还以为何氏母女才是老爷的正房嫡女。” 林正阳对何氏母女当然要偏心些,谁叫何氏才是他的青梅竹马呢。 宁婉婉冷笑一声,不予置评。 拂衣提起茶壶,捂在手里试了下温度,眼睛却盯着宁婉婉的脸欲言又止。 宁婉婉抬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拂衣迟疑着开口:“奴婢只是觉得……姑娘最近变了。” “哦?哪里变了?”宁婉婉随手拿起《伤寒论》翻了起来。 “变得更安静了,还有些冷漠……”拂衣看了宁婉婉一眼,见她面上神色未动,继续试探地说道,“尤其是姑娘对待夫人和二姑娘她们的态度,疏离无情了许多。” 宁婉婉放下书,抬眼看着拂衣,语气淡淡地道:“该你问的尽管问,不该你问的就别问。” 拂衣神色一慌,连忙垂眼,道:“是。” 拂衣有些不安,只觉得眼前的这个郡主姑娘很是陌生,让她完全捉摸不透。曾经郡主姑娘对何氏母女可是掏心掏肺的好,如今说翻脸就翻脸了,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对她和沾香也这般绝情。 宁婉婉似知拂衣心中所想,无奈地叹了一息,抬手拉过拂衣的一只手握住,郑重地说:“你放心,你和沾香是我最信任的人,我永远不会那般对你们。” 拂衣心口一松,笑了。 这时,沾香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刚进门就见她眉眼生笑地说:“郡主姑娘,方才常嬷嬷叫奴婢去夙玉堂把姑娘元旦大朝会上的礼服端过来,好让姑娘试试合不合身。” 元旦大朝会—— 宁婉婉眉心忽然皱了起来。 再过十日就是元旦了,每逢旦日,圣人都会在紫宸殿举行大朝会,接受天下群臣,外国使臣前来朝贺参拜。 届时,皇后娘娘也会在后宫举行元旦盛宴,宴请各府命妇贵女们。 她记得前世,就是在元旦盛宴上,皇后娘娘将她和太子司易的婚期定在了立春的三个月后。 如今再度入宫,她必须想个法子先阻止皇后定下她和司易的婚期才行。 女主前世并非傻白甜,只是因为心太软太善良,又从小受何氏“捧杀”之计,所以从没有怀疑过何氏母女,才会中了何氏母女的奸计。 放心放心,炮灰就是炮灰,很快会被女主收拾的一干二净。 下章又要和皇叔见面了,好期待ing。 第9章 朝会 眼瞅着离元旦大朝会只剩下三日,林玉彤忽然来到了宁婉婉的出云阁。 “姐姐,你要相信我,我和娘亲真的没想过要害姐姐,那人虽是我的表哥,却是族里出了名的败家子,整日在外惹是生非,寻花问柳。族里管不住了,这才想起娘亲在汴都嫁了个好门第,于是,就把表哥给送了过来。原本我们是留着他在府里准备给他找一份差事做做,谁知他竟在我房里偷了姐姐的画像,心生歹意,这才藏在那莲花洞里等着意图对姐姐不轨。” 林玉彤一边说,一边抹着泪,又道:“如今见东窗事发,兜不住了,就找我们求救。可当着祖母的面儿,我们哪里敢认他,谁知他发起狠来,连我和娘亲一起栽赃起来,横竖是想拉着我们一起死来着。” 宁婉婉懒懒地倚在塌上的引枕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地林玉彤,挑了挑眉,问:“所以,你来说这么多是为了……?” 宁婉婉一头青丝被拂衣梳成了十字髻,上无任何发饰点缀,只在眉心画了三朵红色梅花妆,衬着她那凝脂玉肌,仿佛春梅绽雪,透着一种超凡脱俗的清贵。 原来有的人,根本不需要任何金玉珠宝,绫罗绸缎的修饰,就已经站在了云端之上了,让人仰望不及。 林玉彤眼里飞快闪过一抹妒意,不过很快被她压了下去。 她膝行到宁婉婉跟前,拉住宁婉婉的一只手抱住,泪盈于眶地仰望着宁婉婉,恳求道:“姐姐,从小到大,娘亲都会把最好的东西让给姐姐,姐姐就是想要天上的星星,娘亲都会拼了命地去摘下来。就冲她待你的这份情义,还请姐姐向祖母说说好话,求祖母对娘亲网开一面,允她回来。” 这样的话宁婉婉真心是听够了。 她把手毫不留情地从林玉彤手里抽了回来,揉了揉额角,语气淡漠道:“此事,恕我无能为力。” 闻言,林玉彤眸光一暗,颓然地垂下头,眸底翻滚着浓烈恨意。 林玉彤想不明白,宁婉婉到底是为何突然间对她们变得这般冷漠无情?难道是她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宁婉婉有些不耐烦地催促,“既然没有其他事,你可以走了,我要歇息了。” 林玉彤忙抬头,急声道:“妹妹还有一件事,想求姐姐帮忙。” 宁婉婉静静地看着林玉彤那双乌溜幽深的眼眸,真心搞不懂,为何她能恬不知耻到这种境界。 “何事?”她倒想知道,林玉彤心里又开始算计着什么。 “三日之后,皇后娘娘会在后宫设元旦盛宴,我,我想请求姐姐带我进宫长长见识。” “……” 宁婉婉看着她没说话,林玉彤忙补充道,“此事我已向父亲禀明过,父亲那边同意了,说是让我过来询问姐姐的意思……”说完,她用一种略带紧张又期待的眼神望着宁婉婉。 宁婉婉忽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了一下,道:“好啊。” 林玉彤离开后,拂衣不解道:“姑娘,你为何要答应带二姑娘进宫,难道姑娘信了二姑娘方才说的那些话?” 宁婉婉摇了摇头,道:“我一个字都不信,不过是她想去,我恰好成全她而已。” 近日她一直在想该找个什么理由退了她和司易的婚约,直到方才林玉彤来求她,她忽然明白了,这个时候的林玉彤或许已经跟司易互通款曲了。 既如此,她何不将计就计,正好利用林玉彤拖住与司易的婚约。如果可以,她倒是希望林玉彤能够使劲浑身解数,去逼得司易主动提出退婚。 元旦一大早,整个汴都城里洋溢着喜庆的节日味道,鞭炮齐鸣,锣鼓喧闹,大街小巷,欢声笑语的。 从南薰门往正阳门的大街上,陆陆续续出现不少奇装异服的外国使臣车驾,浩浩荡荡地往宫里去,各家各户的大人们纷纷抱着自家孩子,争先恐后地挤在路两边看热闹。 宁老太今日头戴九珠花钗冠,身着青罗绣九等翟衣的一品命妇礼服,同一袭盛装的宁婉婉坐在宁国公府专门入宫用的马车上。 林玉彤坐在后面的小马车上,一行人也往宫里去了。 临到正阳门外,无品女眷全体下车下马,在正阳门外等候着验明身份放行,再徒步过正阳门,才能到达宣和门外等待号令入宫。 宁老太是一品诰命夫人。宁婉婉虽没入品,然而毕竟是郡主之身,又是宁国公府的嫡女,身世显赫,自然不用在正阳门外下车。可直接和宁老太坐马车进入正阳门,行至宣和门外的下马碑前下车。 故此,林玉彤的马车早早地被拦下来了。 林玉彤下车后,看着宁婉婉她们所在的马车大摇大摆地穿过正阳门,她紧咬住嘴唇,眼里闪过一抹妒恨之色,心里暗暗发狠道:总有一日,我林玉彤会将你们彻底踩在脚底下。 穿过正阳门,宁婉婉撩起帘子一角,看着车外熟悉巍峨的宫殿,高大的宫墙,心里一时百味杂陈,这里面有太多关于前世生和死的回忆。 临到下马碑前,她听见一声尖细的声音高喊道:“宁国公府宁老夫人下,宁国公府芸香郡主下。”随即,车帘被两名宫人从两边打起。 宁婉婉扶着宁老太下了马车。 因外面天儿冷风大,拂衣早早地替她和祖母备好了汤婆子揣在袖笼里,她们就这样披着大氅,抱着汤婆子等待在一边,听候宫人的安排。 等着等着,宁婉婉忽然看见斜对面的右阙前停下了一辆马车,上面挂着“逸王府”的名牌。 有个身穿青衣劲装的冷面男子,站在车头,抬手打起了车帘子。 紧接着,逸王司湛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他今日穿着一件身淡青色衣裳,外搭一件浅蓝色广袖竹纹长褙子,一头发丝只用一根如意素玉簪挽着,在这样寒冷的天儿里,越发给人一种清冷而高洁的感觉。 如此随意的装扮,不像是来参加浓重的盛会,倒是像来闲逛的文人雅士。 恰好一阵风过,吹的他身后的发丝随风起舞,旋即只见他低头抵拳咳了起来。 宁婉婉心下一紧,不由得担忧道:莫不是身子又严重了? 犹记得前世,司湛就是特别的怕冷,一到冬日里,无论穿多少,都会冷得瑟瑟发抖。 这样的天儿还要出来,当真是为难他了。 她扭头快速地对祖母说:“祖母,我看见一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去去就回。” 祖母点头,道:“去吧,不要太久,马上就轮到我们进去了。” “嗯。” 宁婉婉抱着汤婆子疾步朝司湛走去,压根没有留意到正朝着她迎面走来的太子司易。 第10章 贼心 原本司易见了宁婉婉朝他走来,剑眉忽地紧蹙了起来,只以为宁婉婉是腆着脸上来向他献媚来着的,正要高傲地仰起头,冷着脸,装作视若无睹的。 谁知,宁婉婉压根都没正眼瞧他,直接与他错身而过了。 司易愣了一下,扭身一瞧,只见宁婉婉径直走到了他身后不远处的皇叔司湛面前,跟皇叔竟然有说有笑了起来。 过了会儿,她竟然恬不知耻地拉起皇叔的双手,将自己的汤婆子塞在皇叔手里,一张小脸笑得那个是眉眼生辉的。 司易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不过他本就不喜欢宁婉婉,如今宁婉婉跟皇叔在那里眉来眼去的,不守妇德,他正好可以以此理由请求父皇母后退了他们的婚约。 司易高傲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司湛有意无意地瞥向司易转身离去的背影,紧了紧手心里的汤婆子,凤目里晦暗不明。 片刻后,他定定地看着宁婉婉的眼睛,客气地说道:“多谢郡主关心,不过,方才看太子的神情,好似对我们有些误会。” 太子? 宁婉婉一扭头,果然瞧见了那一身绛纱袍的司易,后背上的曲领方心带正随风飘然。 她这才惊觉刚才从眼前一晃而过的红色身影竟然是司易。 敛色回头后,宁婉婉神情甚是冷淡地说:“既是无关紧要之人,又何必在乎。” 闻言,司湛那双清冽幽黑的凤目骤然一亮。 这时,宁老太冲宁婉婉喊道:“婉婉,快回来,到我们了。” 宁婉婉连忙冲司湛展颜道:“这个汤婆子就送给皇叔了,希望皇叔能一直带在身上,婉婉先走了。” 司湛点头,温温一笑道:“本王一定会带在身上的,去吧。” 目送着风一样离去的倩影,司湛整颗心犹如撞鹿,久久难以平静。 元壁从马车旁边走到司湛身边,把手里的白狐裘抖开披在了司湛的身上后,先是瞅了一眼司湛手里做工精致的汤婆子,然后伸长脖子瞄了一眼宁婉婉离去的背影,神情古怪地问:“主子,那咱们的汤婆子还用拿出来吗?” 司湛将汤婆子拢在袖管里,生怕汤婆子凉了似的,扯了扯身上的大氅捂住汤婆子,嘴角含笑道:“自然不用了。” 元旦盛宴设在景福殿,殿内摆满了大长席,香风鬓影来去,已落坐了不少贵妇女眷,有的正襟危坐,有的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谈笑风生。 宫人们恭恭敬敬地领着宁老太和宁婉婉行至殿北正中的大长席左边首位旁。 那席长约三丈,宽半丈有余,席面铺着一层灿如云霞的织锦铺面,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各类新鲜的果盘和精致的点心,有几个身着命妇礼服和华服的妇人已经落了座。 宁老太一一冲着那几名妇人点头致意,便在宁婉婉的搀扶下落了座。 很快,又来了几个女眷落了座,大家俱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矜持地保持着自己的高贵姿态。 约莫半刻钟后,林玉彤被宫人领进了景福殿,她先是站在门口伸着脖子东张西望了会儿,很快就找到了宁婉婉所在之处。 她扭头对宫人说了两句话,那宫人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林玉彤眉开眼笑地径直来到了宁婉婉身边,小声地喊了声,“姐姐。” 宁婉婉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似有似无地颔了下首。 林玉彤又怯怯地瞄了宁老太一眼,低低地喊了一声,“祖母。” 宁老太面无表情地抓了一把榛子放在自己盘里,没说话。 林玉彤有些尴尬地站在一旁,她看了一眼宁婉婉身边的空位,又瞄了一眼主位上摆着的皇后凤座,眼里精光一闪。 要是能挤到宁婉婉身边,以她出众的姿色定能引起皇后娘娘的注意,只要她能在元旦盛宴上崭露头角,就一定会得到太子欢心,届时,太子妃的位置…… 她恶毒地觑了一眼宁婉婉,手已经暗暗地摸上了身旁的红木一统碑椅上罗锅枨搭脑,屁股做贼似的,一点点往椅子上沉去。 宁婉婉感觉到身旁的动静,转头意味不明地扫了林玉彤一眼,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扭了回去,唇畔浮起了一弧冷笑。 林玉彤这边屁股刚粘上椅面,还没来得及坐稳,就听见身后有人纳闷地问:“敢问……这位贵女是?” 林玉彤的屁股像是坐在了仙人掌上,噌地一下跳了起来。 扭身一看,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头戴七珠花钗冠,身穿七等青罗绣翟衣的贵妇。 这是三品诰命夫人的礼服。 权贵面前,林玉彤的气势顿时矮到了尘埃里,她急忙退到一边拘谨地站着,一边拿眼飞快瞄了一眼宁婉婉。 宁婉婉正和宁老太头挨头凑在一块说着笑,压根都没往这边瞧一眼。 她只好窘迫地说:“我是宁国公家的。” “宁国公?”贵妇的嗓子有些尖锐,犀利的目光从头到脚打量了林玉彤一眼,不太确定地问,“你是宁国公府的芸香郡主?” 长席对面的另一名贵妇顿时掩嘴笑出了声,对那贵妇拿眼风示意道:“伯爵娘子,你睁大眼睛好生瞧清楚,真正的芸香郡主正在宁老夫人身边坐着呢。” 宁老太是一品诰命夫人,排在她上头的就只有皇后,和太后了,坐地自然是贵席首位。 所以,伯爵娘子自是一眼认出了宁老太在哪儿,目光紧跟着下移,落在了传说中祁宋第一美人的芸香郡主身上,眼里当即飞闪过一抹惊羡之色。 随后,伯爵娘子收回目光,脸色微微一沉,瞅着林玉彤问:“那你是……?” 林玉彤窘地脸颊通红,垂着眼,咬着嘴唇,两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心里还没想好怎么开口,对面的贵妇就已经抢言道:“她是宁国公府家的二姑娘。”语气里尽是揶揄之意。 “二姑娘!”谁人不知宁国公府的二姑娘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续弦所生。 伯爵娘子的脸色顿时黑地可以刷棺材板了,她盛气凌人地瞪着林玉彤,语气尖酸刻薄道:“我当是哪位从天而降的达官贵人,原来是宁国公家那个上门女婿娶得续弦生出来的庶女,你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这里是你能坐的地方吗?” 一统碑椅:一种没有扶手,只有靠背的椅子,靠谱很平整,像一块石碑,上有各种雕饰,用来宴请用。 罗锅枨搭脑:说白了就是椅子靠最上面凸起的部位。 日常求收,(* ̄3)(e ̄*) 第11章 求学 林玉彤羞臊地小脸都快滴出血来,她求救地看向宁婉婉,却见宁婉婉依旧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地将一盘刚剥好的榛子放到宁老太跟前,丝毫没有要替她解围的意思。 宁老太挑了一颗个大饱满的榛子放进嘴里嚼了嚼,一边意味深长地赞道:“嗯~~,这宫里的榛子,味道就是不一样,纯正的就纯正。” 在坐的都是人精,哪个不是从深宅大院里过五关斩六将走过来的,一下子就听懂了宁老太话里的一语双关。 没了宁国公府撑腰,林玉彤瞬间成了众矢之的。 “就是,不自量力,还真把自己当成台面上的贵女了。” “我听说,林老爷的续弦何氏串通外男躲在内府里头,意图对芸香郡主不轨,被下人抓了个正着,最后人证俱在,已经被林老爷发送到城外的庄子上了。” “我也听说了,真没想到这个何氏平日里装作一副菩萨面,里子里竟是个黑心肠的。” “要我说啊,芸香郡主和宁老夫人也忒心软了些,竟然还留着何氏的种在府里,这样的心术不正的庶女就该早早打发出去配个小厮,免得留在身边兴风作浪,害人不浅。” 林玉彤死死地握住手,站在那里抖如筛糠,她再也听不下去了,扭头怨恨地瞪了一眼宁婉婉那张清冷的绝世容颜,然后,抹着泪,逃也似的转身离开了。 林玉彤一走,宁老太就凑到宁婉婉耳边低声道:“难怪你要答应带那丫头过来,原来用意在这儿,我还当你又心软了,怕你再被那丫头糊弄了,看来是我多虑了。” 宁婉婉笑道:“婉婉已经长大了,请祖母您以后啊,就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吧。” 祖母连连点头,乐不可支道:“放心,放地妥妥的。” 宁婉婉从午时一直坐到酉正,终于坐不住了,加上又喝了点蔷薇露酒,头有点晕,越发觉得这人声喧腾的盛宴过于吵闹,她便告诉祖母要出恭,借故出来透透气。 她由景福殿后角门出,向北穿过迎阳门走进了后苑中。 在后苑里面随意逛了一圈后,见天色很快就黑了下来,想着祖母该等急了,正准备转身返回时,突然有人从身后叫住了她。 “前面的可是芸香?” 芸香是她的封号,她一听这声音,立马闻声迎了上去。 来者头戴凤冠,穿着一身华贵的袆衣,气度雍容不凡,身边还跟着五个一等宫女。 宁婉婉忙要参拜,“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伸出手拦住了她,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臂往跟前拉了拉,一边打量,一边嗔怪道:“本宫很早就瞧见你坐在席位上百无聊赖了,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问了守门的宫人才知道你逛到这园子里来了,害得本宫好找。” 宁婉婉赔罪道:“娘娘恕罪,臣女年幼贪玩,实在坐不住。” 皇后含笑道:“别说你坐不住,本宫也坐不住了,正好出来走走。”说着,自然而然地拉着宁婉婉往前走,“听说你前不久落水了,身子可大好了。” “已经大好了,多谢娘娘挂念。” “那就好。”皇后转头看着宁婉婉,一脸慈柔地说,“上次你及笄大礼时,本宫本欲带易儿前去观礼的。谁知圣人突染了风寒,竟发起了连日的高烧来,好不容易等着圣人龙体康健了,本宫又开始准备这元旦盛宴,耽搁至今,也没能亲自跟你声抱歉。” 宁婉婉急忙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一定尊卑距离,端手行礼,不亢不卑道:“娘娘言重了,婉婉不敢受娘娘垂爱。” 皇后上前拉过宁婉婉的右手拍了拍,和颜悦色道:“等你嫁给易儿后,你与本宫以后就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垂爱不垂爱的。” 闻言,宁婉婉心下猛地一颤。 竟然这么快就定了她和司易的婚期? 不对,如果真的定下了婚期,皇后娘娘一定会直接告诉她。 想必皇后娘娘一定事先和祖母商议过了,祖母因得知自己目前对太子的态度有些冷淡,故此把决定权推到了她的身上,所以皇后娘娘这是来试探她的口风和态度来了。 宁婉婉收回手,对着皇后欠了欠身,神情一肃道:“娘娘,臣女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皇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手心,总觉得宁婉婉今日对她似乎有些疏离,平日里进宫,这孩子巴不得往她身边凑,极尽殷勤。 “臣女想进资善堂。” “资善堂?”皇后微微皱了皱眉,大为不解道:“那里都是皇子们上早课的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去那里做甚?” 宁婉婉答:“臣女自觉短见薄识,才疏学浅,想趁着自己年纪还小,多去学点东西,长些见识,以后也能助夫君一臂之力。资善堂里有祁宋最好的太傅、翊善、赞读、直讲,故此臣女想去。” 皇后听到‘以后能助夫君一臂之力‘时,有些意外地看了宁婉婉一眼,随即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太子妃不同于寻常女子,若能身份高贵,再加上德才兼备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将来也能好好辅佐易儿成为一国之君。难得这孩子有这等觉悟,肯去花功夫学习。 不过,去资善堂学习就意味她和易儿的婚约就会被推后,毕竟没有太子和太子妃成亲以后一起上早课的道理。 “你可是想好了?你这一进去你和易儿的婚期可能会被推后。” 宁婉婉肃然道:“臣女想好了。” 资善堂为太子和皇子,郡王们上早课的地方,所有未及弱冠身在汴都的皇子们都得进入资善堂上早课,这其中正好包括逸王司湛。虽说司湛是先帝幼子,神宗皇帝的最小的弟弟,但毕竟年龄摆在那里,无论身份再尊贵,老祖宗这点规矩还是得遵守的。 宁婉婉之所以决定去资善堂,就是为了能光明正大地接近司湛,一来可以经常关心照顾他,二来顺便查一查他身体里到底中的是什么毒。 “那好,等忙完了这阵子,本宫就帮你安排。” 宁婉婉正要开口致谢,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略带哀怨的女声喊道:“太子殿下。” 闻声,二人齐齐一震,互相对视了一眼,只见皇后眼里顿时生出了一丝提防之色。 第12章 掌嘴 二人寻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游廊拐角处,林玉彤和太子司易正面对面地站着。 司易显得有些意外,看着林玉彤问:“你怎么来了?” 林玉彤撇着小嘴委屈地说:“彤儿在东宫门外等了好几日都没能等到殿下,彤儿便只好去求祖母带彤儿进宫来寻殿下了。” “此女是谁?”皇后脸色有些难看,头也不回地问身边的宫女。 宫女恭敬上前半步,答:“回禀皇后娘娘,此人乃宁国公府二姑娘,林玉彤。” “宁国公府……”皇后转头,看着宁婉婉问,“她是你的庶妹?” 宁婉婉面色如水地冲皇后点了点头,“正是。” 皇后深深地看了宁婉婉一眼,没说话。 她总觉得眼前的宁婉婉有些跟以前不一样了,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她一时也说不清楚,不过眼前的宁婉婉身上倒是有一股子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感,竟是难得的大器之才。 “孤在帮母后准备元旦盛宴,这几日一直在宫里。”太子道,“你这么急着找孤做甚?” “求殿下救救彤儿的娘。”林玉彤双膝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泫然欲泣道。 司易剑眉微蹙,“你娘怎么了?” 林玉彤哭诉道:“姐姐诬陷我娘她勾结外男,意图毁她清誉,并以此为由,将我娘打发到郊外的穷庄子上去了。” “又是那个宁婉婉。”司易戾气顿生,粗声粗气道,“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外男其实就是我一个远房表哥,特意从老家里来汴都看望我和我娘。不成想,就在这段期间,姐姐与我表哥一直暗中眉来眼去的,不知怎地,就厮混在了一起。” “及笄那日,姐姐约我表哥去莲花洞幽会,只因她意外落水后昏迷不醒,我那傻傻的表哥就一直在莲花洞里等。最后竟然等到了姐姐的贴身丫鬟拂衣,带着小厮前去把他绑了,最后拧到了祖母的夙玉堂。表哥见事情败露,不愿意连累姐姐,便公然诬陷是我和我娘授意他去毁姐姐清誉。” 宁婉婉心中冷笑,如今她总算见识到了林玉彤阴奉阳违的恶心嘴脸,也总算明白了前世她和司易的那些互送衷肠的信,还有司易的贴身信物是怎么回事了。 林玉彤一边说,一边抽噎,“我和我娘毕竟是寄人篱下,不敢争辩,我娘只好独自认了所有的罪责,就被祖母一气之下赶出了家门。” 听到这里,皇后特意扭头看了宁婉婉一眼,只见宁婉婉的清清冷冷脸上,端的是泰然自若,丝毫没有一点心虚与慌乱之意。 司易双拳紧握,不由得咬牙切齿道:“好一个心肠歹毒的恶妇。” 林玉彤见状,目光闪过一丝阴狠,急忙膝行上前,抱住司易的双腿哭求道:“殿下,您要替彤儿做主,只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能够请求祖母饶了我娘亲,允许她回来吧。” 司易最是见不得美人落泪,尤其还是这样楚楚可怜的美人,他弯腰拉起林玉彤,扶住她的双肩,目光冷厉地说:“你放心,孤绝对不会让那恶妇得逞的。” 林玉彤正要激动地扑进司易怀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急促地轻咳声。 “咳咳咳……” 司易立马警惕地将林玉彤护到身后,望着长廊幽深之处警惕大喊:“谁在那里?” “是我。” 长廊尽头,于黑沉的阴影里缓缓走出来两个人,一个高雅,一个冷酷,正是逸王司湛,和他的护卫元珠。 “皇叔?你怎么会在这里?”司仪愕然。 “路过。”司湛淡淡答道。 他行至司易跟前,冷冽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瑟缩在司湛身后的林玉彤一眼,随后定在了司易的脸上,薄唇轻启道:“有句话本王当奉劝皇侄。” 一听“奉劝”二字,司易的脸色立时沉了,闭着嘴唇不说话了。 司湛却继续道:“太/祖皇帝曾有训:自古亡国乱家,不过亲小人,任宦官,通女谒,宠外戚等事而已。太子即为储君,当知兼听则明,偏信偏暗,若是连这点都彻悟不到,恐怕只会辜负了皇兄对你的长远期待。” 这话就说的太直白,丝毫没给司易半分面子。 司易那张英俊的脸颊顿时有些发青,他紧咬住后槽牙,却又不敢当着司湛的面发作,毕竟司湛是他的皇叔,辈分摆在那里,祁宋最重礼仪人伦,长幼尊卑他还是要顾的。 司湛嘴角噙着一丝似有似无的讥笑,也不做逗留,直接风轻云淡地走了。 临走之前,凤目充满警告地再次瞥了一眼林玉彤,林玉彤吓得一抖,忙缩进司易背后。 看着司湛走远的背影,林玉彤悄悄地从司易身后走了出来,双眼闪过一抹阴沉,旋即敛色,仰着一张无辜的脸蛋,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这位郎君是谁啊,怎么还敢训殿下?看起来甚是凶巴巴的。” 闻言,宁婉婉双眸危险地眯了起来。 司易为人傲慢自大,最容不了别人眼里没有他,林玉彤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故意暗示司湛一个亲王架子竟然比堂堂太子还大,真是居心叵测的很。 司易一听,果然气地浑身都在颤。 突然间,也不知道司易想到了什么,只见他转眸,目光沉沉地盯着林玉彤,面露几分置疑道:“孤问你,方才你说的那些话可是真的?” 林玉彤心里一虚,面上却表现地十分坚定,“千真万确。” 旋即,她小脸一皱,泪盈于眶,呼啦一下决了堤,“殿下,您这是在怀疑彤儿吗?” 司易无奈地摸了摸额头,只好将林玉彤拥进怀里软声哄道:“彤儿想多了,孤怎么会怀疑你呢,不哭,眼睛哭肿了就不好看了,乖。” 林玉彤偎依在司易的怀里渐渐地止住了哭泣,小手开始一点点地往司易的胸口上爬,娇滴滴地问:“殿下,您打算何时跟姐姐退婚啊?” 宁婉婉星眸寒光轻掠。 终于—— 提到了重点。 皇后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寒着一张脸从暗影中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混账!” 二人齐齐惊地了一大跳。 “母后!” “皇……” “啪!” 皇后扬起手,对着林玉彤的脸就是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巴掌。 皇后好歹是历经过后宫大风大浪的一宫之主,自是一眼能看清谁在说谎,这个女人竟然敢在她儿子面前搬弄是否,还妄图觊觎太子妃之位! “皇后娘娘饶命。”林玉彤捂着脸赶紧伏跪在地上求饶。 “来人!掌嘴!” 皇后瞅着林玉彤那张妖媚惑主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立即有一宫女领命上前,对着林玉彤的嘴,啪啪啪地连/抽了几耳光,下手时力如千钧,扇地毫不手软。 不一会儿,林玉彤的一张小脸被扇地红肿了起来,眼泪飞蹦,连看向司易求情的功夫都来不及。 “母后,您一上来就打彤儿做甚?” 皇后盛气凌人地站在那里,对司易视若无睹。 “啪!啪!啪”的耳光声,继续如鼓点似的响彻在整个游廊里。 司易看着掌刑宫女的耳光重重地落在林玉彤的嘴上,急的不得了。 最后,跺了一下脚,几步上前,扯过那名掌刑宫女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推,就要去扯林玉彤起来。 这章爽不爽? 还请路过的小仙女们记得留下您宝贵的脚印,好让作者知道自己不是在单机中。 第13章 质问 “跪下!”皇后怒喝。 “母后!” “跪下!”皇后又喝了一遍,只觉得自己肺都快被气炸了。 太子从小孝顺,没想到今日竟然会为了一个身份卑微的女子开始忤逆她了。 司易只好垂头丧气地跪下。 林玉彤捂着一张肿如猪头的脸,欲哭不敢哭,双眼布满惊恐地抖着。 皇后锐利的目光在司易和林玉彤身上来回看了看,最后狠狠地钉在林玉彤的脸上,道:“不自量力的东西,还想攀上太子这棵金枝儿,你也不瞧瞧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接下来的事情宁婉婉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她悄悄地转身离开,顺着司湛离开的方向一路寻去。 她想亲口对司湛说句谢谢,谢谢他那么无条件的维护她,信任她。 很快,宁婉婉在游廊尾端的口子上发现了司湛和元壁的背影。 正当她准备开口喊住二人时,忽然听见二人正在谈论自己,脚步不由得一顿。 “主子,属下有一事不明,您为何要替那个芸香郡主出头?为此,还不得不得罪了太子?” 司湛幽幽一叹道:“哪里有什么不得不,得罪太子只是迟早的问题。” 元壁一脸忧色道:“眼看着主子明年就要及冠了,可太后今日又把主子叫到宝慈宫里,还当着她的面让御医替主子把脉,这分明还在怀疑主子的病情,怕是以后很难顺利地到潜南。” 他顿了顿,继续道:“主子如今在这汴都城里处境,恐怕已经到了极度艰难的时刻,还望主子去封地之前,千万要小心提防些,如今把太子给得罪了,只怕……” 元壁的话没说完,司湛自是知道元壁在担心什么。 他自嘲地笑了笑,道:“怀不怀疑,都是事实,左不过是活不了二十四了,剩下的日子能活多久是多久,天命如此,提防和怕又有何用。” 元壁一听,忙道:“主子可千万别这么说,事在人为,您绝不能信那些天命,那些都是用来骗人的。” 司湛垂眸,轻轻摩挲着手心里的汤婆子,凤目里满是柔情,喃喃自语道:“放心罢,至少……在看到她圆满之前,我是不会这么轻易死的。” 宁婉婉怔怔地望着司湛他们远去的背影,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元壁说的话。 他说司湛的处境已经到了极度艰难的时刻,据她所知,前世因先帝宠爱淑贵妃,故迟迟不立储君,直到淑贵妃生下司湛之后,先帝才露出想立幼子司湛为储君的意向。 当时的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凌梓如私下发动群臣,以“废长立幼,祸乱朝纲”为由进行力谏。 谏台大夫为了阻止先皇立司湛为太子,甚至当场触柱而亡,其他群臣更是脱冠跪地哭泣,哭喊着祁宋若立幼则国之将亡矣。 气地先帝差点以“后宫干政”为由废了凌梓如。 后来还是淑贵妃向先皇苦苦跪求饶了皇后,才让凌梓如免去被废。 再后来,淑贵妃突染恶疾,不久后便薨了,年幼的司湛就被先帝亲自带在身边照养。 自淑贵妃去世后,司湛的身体忽然就变得十分孱弱起来,无论怎么调养都无济于事,当时几乎紫金宫里所有的御医,乃至整个汴都的大夫都一致断定,司湛乃阳寿短命之相,最长活不过二十四。 先皇这才不得已立了嫡长子司烁为皇太子。 同时还下了另一道圣旨,就是册封司湛为逸亲王,赐封地潜南,和一枚免死金牌,并命逸王日后及冠时立即前往封地,永世不得入汴都城。 现在看来,先帝也知道自己太过宠幸淑贵妃母子,会给司湛带来杀身之祸,为了防止自己提前走了,司湛在失去了他的保护下还能够活下去,于是便早早的下了一道司湛弱冠时去封地永世不得回京避祸的圣旨。 可惜,先帝驾崩的太早了,没能等到司湛及冠就去了。 太子司烁成功登基,凌梓如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后。 大概是因为司湛本身就活不了太久,威胁不到皇位。 又或许是因为先帝赐给司湛一枚免死金牌让太后有所忌惮,所以太后并没有立即下手除掉司湛,表面上保持着和司湛母慈子孝的样子,原来暗地里一直在监视着司湛的一举一动。 也正因为如此,整个汴都城没有谁家的公子敢与司湛走的太近,更没有谁家的女儿敢和司湛结亲,他就像被整个祁宋抛弃了似的,孤独地行走在这天地间。 宁婉婉握住拳心,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心里默默地说道:皇叔,你放心,从此以后,婉婉陪你同行,绝不会再让你孤独地踏上那条有去无回的独木桥。 元旦,整个祁宋休沐七日。 休沐中,宁婉婉突然拉着拂衣和沾香一起教她做起了女红。 起初,沾香和拂衣以为宁婉婉只是心血来潮随便做着玩玩,后来却发现,根本不是。 整个休沐日里,宁婉婉一直把自己关在出云苑中倒腾着针线活,惊地宁老太差点以为宁婉婉撞邪了。 休沐刚过,宫里就派了一个小太监前来宁国公府通知宁婉婉,说资善堂那边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她去上早课。 次日,一大早。 宁婉婉就带着拂衣往宫里赶了去。 临到资善堂大门时,太子司易忽然怒气冲冲地迎面而来,远远地指着她的脸大喊道:“宁婉婉,你给孤站住!” 宁婉婉愣了一下,止步顿在原地,然后面无表情地对着由远及近的司易欠身福了福,“见过太子殿下。” 司易劈头就骂:“宁婉婉,你好生卑鄙!” “不知婉婉做了什么,竟惹得太子殿下这般动怒?”宁婉婉神色漠然地问。 司易叉起了腰,盛气凌人地瞪着宁婉婉,傲慢地挑起下巴尖朝着宁婉婉道:“你还在这里装无辜,难道不是你把母后带到后苑里去,故意让母后撞见了孤和彤儿?” “……”还真不是故意的,明明是皇后娘娘拉着她随便走走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这也能让司易怪到她头上来,看来,这司易是有多讨厌她啊。 见宁婉婉不说话,司易更加确定了,看着宁婉婉的眼神越发地厌恶起来。 要不是宁婉婉,彤儿也不会被母后命人掌嘴,并令她永世不得进宫,而他也不会被母后下令禁足在东宫整整七日。 “别以为孤不知道,是母后告诉孤,当时你也在场。” 她在场,所以她就是故意的?这是什么逻辑? 第14章 针锋 不过—— “没错,我是故意的。”宁婉婉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既然司易认定是她故意的,那正好,她推波助澜一下,好让司易越发讨厌她。 越讨厌她,司易就越会去圣人和皇后娘娘跟前极力要求退婚。 “哈,你终于承认了。” 司易就像一个凭着猜想就能断了奇案的判官似的,洋洋自得里满是对宁婉婉的鄙夷。 宁婉婉强烈克制住自己想翻白眼的冲动,语气里有些不耐地说:“太子若没别的事,我就先去上课了。”说完,她错身就要离开。 司易愣住了。 彤儿不是说宁婉婉爱慕他,爱地整日里在府里要死要活的? 为何对自己表现地如此冷淡? “你站住!” 宁婉婉无奈转身,“太子殿下还有何事?” 司易古怪地瞅了宁婉婉一眼,才道:“母后说你来资善堂上早课,全都是为了将来以后能够辅佐孤,孤本来还不相信,现在信了。” 宁婉婉心头忽然一跳。 拜托,她来这里可不是为了他司易,请千万不要误会。 司易顿了顿,语气突然又变得恶声恶气,“宁婉婉,孤跟你实话直说了吧,像你这样恶毒的女人孤是不会娶的,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闻言,宁婉婉那张清冷的容颜忽地一笑,明媚极了。 “如此甚好。” “什么?”司易无意识地问,眼里同时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宁婉婉突然敛色,一字一句,不疾不徐地‘威胁’道:“还请太子殿下说话算话,以后千万不要娶我,否则你后宫里的那些女人,我到时候一个都不容。” 司易瞬间被这句话吓回了神,双眸蓦地放大,抬手惊骇地指着宁婉婉的脸,怒不可遏道:“你!你你!毒妇!” 宁婉婉莞尔一笑道:“多谢太子殿下谬赞。” 司易惊呆了,良久才反应过来,看着宁婉婉的眼神如避蛇蝎似的,“你还真是恬不知耻到了极点,哼!” 看着甩袖而去的司易,凝固了许久的拂衣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向自家姑娘吓得结结巴巴地问:“姑,姑娘,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吗?” 宁婉婉无奈道:“你姑娘我没失忆。” “可可可……” “好了,别担心了,我这样做自是有我自己的用意,你好生在外面守着,我先进去了。”说完,一转身就进门里去了。 拂衣还想追着说什么,眼角余光忽然发现转角处现身而来的逸王司湛,她顿时缩回脖子,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 司湛闲庭信步地走向拂衣,嘴角噙着一股似有似无的笑意,身后跟着一个青衣劲装的冷面男子,腰上还悬着一把佩剑。 临近跟前,拂衣立马战战兢兢地冲司湛欠身福了福。 司湛回之一笑,也跟着进去了。 元壁自觉地留在大门外,目不斜视地盯着正前方。 拂衣不由自主地打量起元壁来,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佩剑上,心里纳闷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还能带剑入宫? 转念一想,资善堂虽属紫金宫,不过因在东庭外,与内廷有一墙之隔,算是东外庭,外庭好像是可以允许一些私家护卫佩剑,只是鲜少有护卫真的佩剑进来而已。 元壁觉察到有人在打量,转眸一看,正好与拂衣的眼光碰了个正着,拂衣吓得心扑腾一跳,赶紧撤回目光低着头看脚尖。 虽说祁宋民风开放,男女之防没有前朝那般严苛,但宁婉婉毕竟是女子,与男子同堂上早课多少还是要避避嫌。 是以,资善堂特意将宁婉婉的位置定在殿内首排左侧首位,并用两扇半人高的晴春蝶戏图的云影纱屏,在左右两侧隔了起来。 这样除了教学的先生外,其他皇子,郡王们在上早课的时候,是看不见宁婉婉正脸的。 资善堂一般都是卯正开课,午时前结束。 宁婉婉今日来得算是比较早的,堂上除了刚进来的太子,就是她了。 她刚落座不久,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下意识扭过头去一看,正好看见司湛双手撩起衣袍,优雅地屈膝趺坐在她身后的位置上。 “皇叔。”宁婉婉对着司湛小声地喊道,一双眸子闪闪亮亮的直发光。 司湛抬头,撞进了宁婉婉那说秋水般灵动的明眸里。 心,怦然一动。 对于宁婉婉的到来,司湛似乎并不显得意外,他嘴角噙着和煦的微笑,冲宁婉婉颔了下首。 宁婉婉正想转身凑到司湛书案上说会儿话,这时,陆续有其他皇子,郡王们伸着懒腰,打着哈气,一个个拖着疲倦的身体晃了进来,为了避免闲言碎语,她只好规规矩矩地扭回头坐好。 皇子,郡王们各自找到各自的席位坐了下来。 宁婉婉心细地发现,整个资善堂以司湛为轴心的位置,除了前面有她,其他的都是空着的,倒是坐在首排右二的太子司易周边,都坐得满满当当的。 过了好一会儿,这才有皇子们发现司湛前面多了一个人,神神秘秘地竟然还用屏风隔着。 大家开始不由得交头接耳了起来。 “坐在皇叔前头的是谁啊?” 四皇子伸着脖子细细瞧了一眼,道:“看身影好像是个女子。” “女子?”六皇子忍不住惊呼,要知道资善堂百年以来,除了早已驾鹤西去的玉瑶公主,就再也没有女子出现在资善堂上过了。 他这么一咋呼,大家纷纷伸着脖子想一探究竟,却无奈皇叔的身影正好将他们的视线挡了个结结实实,他们也不好起身跑到前面去看,正心下难耐地不得了。 “咳咳!”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干咳,孙太傅拿着一本《策论》负着手走了进来。 众人立即收敛姿态,正襟危坐,齐齐喊道:“太傅早。” 孙太傅“嗯”了一声,途径宁婉婉所坐屏风时,脚步微微一顿。 转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屏风一眼,微微皱了皱眉,便走到主案旁坐下开始授起了课。 宁婉婉躲在屏风里将桌面上摆放着的宣纸折叠了一侧,然后轻轻地撕了下来,抚平后摊放在案上,拿起笔,蘸了蘸墨,埋着头认真地写什么着字。 司湛有些神情不属,目光总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往前投去,可心里一边又强烈地克制自己慎行,更不得心生妄念。 他强迫自己垂下眼眸,一心一意地看着手上的书卷。 可看着看着,书卷上的那些字就像活了似的,变成一只只蝴蝶,蹁跹而起,最后全数落在了正前方伊人的背影上。 宁婉婉放下笔,低着头对着纸条轻轻吹了吹,然后觑了一眼正在摇头晃脑高谈阔论的孙太傅,这才用指缝夹着着纸条一端,偷偷地从腋下绕到背后去。 第15章 约见 宁婉婉担心司湛注意不到她的手,便急速地抖了抖手。 其实宁婉婉不知道的是,她的每一个细微的举动都尽数落在了司湛的眼里。 司湛一眼就看见了宁婉婉嫩葱的玉指间夹着的纸条,上面写着几个秀丽娟美的鸳鸯小字: “午初时分,正阳门外右阙拐角见。” 司湛看了又看,生怕自己是眼花产生的错觉,直到看着那只精巧的小手抖了抖,似在提示他注意看她,他才确定不是错觉,是真的。 他抑制住内心强烈的激动,轻轻地抵拳咳了一声,算是在回应宁婉婉。 宁婉婉果然懂了,悄悄地将小手缩了回去,像极了一个心虚的小贼。 嘴角微扬,司湛忍不住笑了。 宁婉婉心下正在猜想方才司湛到底有没有看清楚她纸条上写的内容,突然,听见前头的孙太傅声音一沉,不满道:“逸王殿下,您走神了。” 司湛走神? 还被太傅当众点名。 宁婉婉心头一紧,却不敢扭身去看司湛,只好竖起两个小耳朵想听听司湛会有什么反应。 旋即,她听见司湛不疾不徐地反问道:“太傅不是学生,焉知学生是在走神?” 宁婉婉吃了一惊,没想到司湛竟然以庄子与惠子的知鱼论(1)来反问孙太傅。 这简直有点……自讨苦吃。 果然,孙太傅的沟壑脸皮抑制不住地跳了两下,忍着怒气道:“那好,殿下既然否认,那请殿下说说老夫方才讲的都是些什么内容?” 完了,完了—— 司湛既然被孙太傅逮着走神了,那肯定没听到孙太傅讲得是什么? 而她更是一个字都没听进耳朵里去,心下不由得替司湛焦急。 宁婉婉却听见司湛缓缓起身,轻轻抖了抖衣裳,然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太傅方才所讲乃是凡百元首,承天景命,莫不殷忧而道著,功成而德衰,有善始者实繁,能克终者盖寡。岂其取之易守之难乎?昔取之而有余,今守之而不足,何也?……”(2) 孙太傅的脸色有些挂不住,没想到司湛不仅一字不漏地将他方才所讲的内容全部复述了一遍,并且还在其中阐述了自己独特的观点。 他心里不得不佩服司湛过人的才学,却也由衷地替其感到惋惜。 “坐下吧。”孙太傅抬手往下压了压,又继续接着授课了。 午时钟声响起,全体学生起身恭送孙太傅离开,宁婉婉自然也不例外。 她这么一起身,琼姿玉貌顿时一览无余。 那些早就翘头以盼的皇子郡王们,这才看清楚坐在屏风内的女子是谁—— 芸香郡主,宁婉婉。 孙太傅离开后,宁婉婉也跟着转过身,正好与众人打了个照面。 以前,众皇子,郡王们都是在宫宴上远远地见过宁婉婉,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瞧过。 如今这般细看宁婉婉,才觉其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绝世而独立,真真儿不愧是祁宋第一美人。 宁婉婉垂眸飞快地看了一眼司湛,见司湛低着头,右手握拳端放在书案上,看不清楚神情,她只好收眸,目不斜视地离开了。 宁婉婉一走,皇子们后脚炸开了锅,纷纷围到司易身旁打趣道:“恭喜太子,贺喜太子,将要娶的竟是如此天仙般的嫂嫂。” “太子真是艳福不浅啊,能娶如此绝世美人儿为妻,怕是做梦也要笑了。” “是啊,是啊,我等真心羡慕太子殿下。” 司易冷着脸横扫了众人一眼,冷哼道:“你们知道个甚?她宁婉婉只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内心里就是个十足十的毒妇。哼!孤今儿个就把话给大家挑明了,就算全天下的女子都死绝了,孤也绝不会娶她宁婉婉的。” 气氛蓦地一凝,众人都愣住了。 司湛长眉微蹙,转头深深地看了司易一眼,垂眸似有所思了起来。 三皇子最先反应过来,立马凑到司易跟前,一脸坏笑道:“这么美的嫂嫂你若不要,那我可就下手抢了,我才不在乎她内心里恶不恶毒,我只在乎她在红罗软帐里……毒不毒,哈哈。” 三皇子恶俗一笑,顿时引起哄堂大笑。 司湛眸光骤然一沉,厉目如刀般射向三皇子。 正在哈哈大笑的三皇子冷不丁打了个寒战,下意识瞄了一眼司湛。 司湛敛目,起身,拂袖,离开。 三皇子撞了撞身边的五皇子,心有余悸地说:“五弟,我方才发现十五皇叔看我的眼神像是……准备吃了我似的。” 五皇子顺着三皇子直愣愣的目光看去,只看见司湛孤傲离去的背影,他调侃道:“你自作多情了吧,十五皇叔看谁都是一副吃人的表情好不好。” 三皇子讪讪一笑,点头道:“也是,还真是个怪胎。” 宁婉婉和拂衣躲在正阳门右阙下的拐角深处,那里避风,刚好他们的马车就在附近停着。 这个拐角在宫外,就是连正门外的守卫都不会注意到这里,宁婉婉之所以选择这个地方,还是因此这里可以避人耳目一些。 抬头看了一下天色,虽是一日正午,天上却是一望无际的灰蒙蒙,眼下已经进入小寒天,看样子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雪了。 “咳咳咳……” 不远处,传来一声缠绵肺腑的咳嗽声。 闻声,宁婉婉立马从拐角里走了出来,果然看见司湛和他的护卫元壁,从宣和门中侧的门洞里走了出来,宁婉婉老远冲着司湛他们挥了挥手。 司湛的目光瞬间锁住了她,然后步履急切地朝她走了过来。 “你,等很久了吧?”司湛气息不稳地问。 宁婉婉笑着摇摇头,“我也是刚到而已。” “……”司湛看着宁婉婉不说话了,只是耳根子有些红,手心里还抱着宁婉婉送给他的汤婆子。 宁婉婉垂眸看了一眼司湛手里的汤婆子,眼里顿时溢满了笑意。 他果然把她送的汤婆子时常带在了身边。 “我约皇叔见面,是为了送皇叔一样东西。”说着,她微微扭身,身后的拂衣赶紧将手里的锦缎包袱捧给宁婉婉。宁婉婉接过包袱打开,里面露出了一叠厚厚的秋香色护膝。 司湛看着护膝,满脸愕然,“这些,难道都是送给我的?” 1:(1)庄子与惠子的《庄子.秋水》中,庄子对惠子说:你看,水里的鱼多快乐啊。惠子说:你不是鱼,你怎么知道它们很快乐。庄子反问: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很快乐。哈哈,大家可以去百度一下,大致就是这个情境。 2:(2)取自《谏太宗十思疏》,只用于为剧情服务,不要较真哦,么么哒。 第16章 心疼 宁婉婉羞赧地说:“我其实是想绣个群鲤戏珠来着,只是绣着绣着就绣成了一团糟,不过这只是个图案,又是藏在衣裳里面的,还是可以用的,皇叔若是不嫌丑陋……”说实话,这护膝的刺绣和针脚,连她自己也觉得丑得有点拿不出手,可是她的能力也只能做成这样了。 她是身份尊贵的郡主,又和司易有过婚约,所以自小是被祖母往未来太子妃的方向培养,看的是四书五经、资治通鉴、习的是中馈之术,辅君之道。 自是从未亲手做过女红之类的,这是第一次做,虽然做的不好,但好歹是她的一番心意,心里只希望司湛不要嫌弃就好。 “这些,都是你亲手做的?”司湛轻声地问,如果细细一听,会发现司湛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嗯,这是我趁着元旦休沐几日做的,有点赶,针脚是有些不好。” “……”司湛眸光一转,落在宁婉婉白玉似的的指尖上,上面隐约还能看见一些针眼的痕迹。 心,倏然一缩,疼的都说不出话来。 她为了他竟然做了这么多…… 见司湛不说话,宁婉婉以为他看不上自己做的护膝,便急忙解释道:“我本来想着去铺子里面买两副的,但是那些护膝里都没有夹层,放不了药芯子,所以我只好自己动手做了两副。这两副护膝里面都是做了夹层的,夹层里放着药芯子,这些药芯子里有独活、川牛膝、天麻、丁香、红花等,可以祛风除湿、温经散寒,经常绑在膝盖上可以驱寒保暖。” 宁婉婉有一双极其灵动漂亮的眼眸,尤其看着司湛说话的时候,宛如琉璃似的,干净透彻的可以一望见底。 司湛对上宁婉婉的眼睛,心尖被她的不经意撩拨的一颤,他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了身后的元壁。 元壁接过汤婆子时眉头皱了皱,垂眼看了一眼汤婆子。 这汤婆子明明凉的跟个石头似的,主子怎地还抱在身上? 司湛腾出双手郑重地将护膝接了过来,爱不释手地摸了摸护膝上的图案,发自肺腑地说了一句,“多谢,它们做得很好,我……很喜欢。” 闻言,宁婉婉开心的笑了。 二人各自上了马车,分道扬镳后,司湛迫不及待地将护膝认真地系在了膝盖上,一双手在膝盖上流连忘返。 回到府里,除了沐浴外,其他时候,护膝也是片刻不离身的戴在膝盖上。 这一晚,就像有一双温暖的小手时刻捂在了他的膝盖上,他终于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丝正常人该有的温热。 次日,宁婉婉上课时,故技重施。 “下课后,后苑映月亭见。” 司湛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双手下意识摸了摸双膝上的护膝,忽然觉得今日的时辰过得似乎太慢了些。 映月亭。 宁婉婉早早地和拂衣先到了,正围坐在亭子里的石桌旁,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司湛站在亭子外的走廊上,抵拳干咳了一声。 宁婉婉闻声,猛地抬起脑袋看了过来,小脸顿时溢满了笑意,脆生生地喊了一声:“皇叔。” 那一声“皇叔”叫得司湛只觉如沐春风。 宁婉婉迅速起身走了过来,抓住司湛的手就往亭子里拉,司湛这才看清楚石桌上摆放着一个红泥小炉子,里面装着热碳,正煮着一罐子东西。 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一股药味。 宁婉婉拉着司湛坐下,将盖子打开,浓烈的药气顿时飘散开来。 她用勺子压着汤面舀了一碗清汤出来,放在司湛面前,含笑道: “皇叔,这是我从府里给你带的驱寒汤,我让拂衣找尚药局借了一个小炉子,一直温火温着,皇叔尝尝味道怎么样?” 一听驱寒汤,跟在司湛身后的元壁脸色骤然一变,目光紧紧地盯着司湛面前的驱寒汤有些紧张。 司湛垂眸看了一眼热气腾腾地驱寒汤,愣住了。 她约他再见,竟然是为了给他端上一杯热腾腾的驱寒汤? 她送的汤婆子,亲手缝制的护膝,还有眼前的这碗驱寒汤,难道就是为了温暖他的身体? 只是,这些突如而来的关心对他来而言,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他很想问宁婉婉为何要这么做。可是,他又害怕自己一旦问了出来,事实远比他想象的要无情。 既然如此,他还不如自欺欺人的以为,她就是纯粹的想关心他而已。 嘴角温煦一笑,“好。”双手正要捧起驱寒汤,元壁忽然急促地喊了一声:“主子——” 司湛抱住驱寒汤,微微侧头,目光微微一沉。 明明没有看元壁,元壁却立马禁言,一脸担忧地退到了停在外面去了。 宁婉婉疑惑地看了看元壁,问司湛,“他怎么了?”元壁司湛的随身护卫,如果有什么事情能让元壁感到紧张的,那一定是危险的事情。 司湛浅笑着摇头,随口道:“无事。”说完,捧着满满一碗驱寒汤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宁婉婉见司湛毫无异样,也就没多想,单手撑在石桌上,静静地看着司湛喝汤。 司湛喝汤的时候下颌微微仰起,顿时露出了有如好玉雕刻出来的修长脖颈,随着汤汁的下咽,圆润的喉结跟着轻微地滚动着,看得宁婉婉心头莫名一热。 喝完之后,司湛轻轻放下碗,然后拿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唇角,眉梢眼角皆是满足的笑意,道:“好喝。” 宁婉婉见状,连忙拿过碗又舀了一大碗放过去,笑盈盈道:“好喝就多喝一碗,皇叔怕冷就应该多喝些驱寒汤,驱驱体内寒气,身子自然就会暖和了。” 司湛一脸诧异道:“你怎知我怕冷?” 宁婉婉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 因为她前世作为一缕残魂留在司湛身边两年,得知了司湛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其中就包括司湛怕冷。 但她不能这样直接告诉司湛,怕司湛无法接受,只好闪烁其词道:“我……观察的啊,你的脸色看起来就比较怕冷。” 司湛不疑有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端着驱寒汤低头继续喝了起来。 元壁站在外面,双拳紧握,看着司湛的表情如临大敌。 宁婉婉看着司湛放下空空如也的碗,高兴地问:“皇叔喝完之后有没有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司湛目光微微一动,浅笑道:“是暖和了些。” 宁婉婉一听,下意识抬手想去摸一下司湛放在桌面上的手背,试试体温。 谁知,手刚碰到司湛,司湛就像被蝎子蛰了一口似的,猛地缩把手缩了回去。 宁婉婉的手当即僵在桌子上。 司湛神色有些不自然,“对不起,我……” 宁婉婉立马缩回手笑了笑,抢言道:“皇叔不必解释,是婉婉冒昧了,忘了男女大防……” “不,跟你无关,是我……”司湛刚要解释,脸色忽地一变,然后整个人就急急忙忙地站了起来,语速极快地说,“我还有要事要去福宁殿一趟,需要先行一步。” 福宁殿是皇帝平日里私下议事的地方。 第17章 报恩 宁婉婉一听有正事,立即起身点了点头,“好,皇叔慢走。” 司湛转身之前,像是生怕宁婉婉误会,急急地又补充了一句,“多谢你的驱寒汤,这是我此生喝过最好喝的汤。” 闻言,宁婉婉颓丧的小脸骤然亮了起来。 拂衣看着司湛主仆离开的背影,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半晌,终于不吐不快道:“姑娘,有的话原不是奴婢可以说的,可是,奴婢实在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呀……” 宁婉婉悠然自得地打断拂衣道:“你是想说我对逸王殿下太好了是吧?” 拂衣倒吸了一口冷气,杏眼瞪的圆圆的,“何止太好了,简直是好的太过了。” “如果当年不是逸王殿下,或许……我早就死了。”宁婉婉扭过头,视线顺着不远处烟波浩渺的湖水,一直落在了天尽头,幽幽地说道,“而且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根本不及他待我的万分之一,所以这些不算什么。” 拂衣也没想到,当初在上元节救下小姐的恩人,竟然会是逸王殿下。 她也很感激逸王救了她家姑娘,可总是觉得姑娘对这个逸王的好已经超出了一个报恩者的范畴。 “就算是报恩,方式也有很多种,只要把那件事情告诉老夫人,相信老夫人一定会举全府之力厚谢逸王殿下的救命之恩。但姑娘又何必整日亲力亲为的,只为了做这些小事,没地倒失了自己的身份,姑娘可别忘了您身上还有和太子殿下的婚约啊。” “不,你不明白。”宁婉婉摇了摇头,叹道,“逸王缺的从来不是什么金银珠宝,权位利禄,他缺的是关心,是有血有肉的关心,他,太孤独了,而我做的这些就是为了让他从此以后不再感到孤独。” “郡主姑娘!”拂衣急了。 宁婉婉转头看着拂衣,语气虽淡,却不容置喙,“还有,太子非我良人,我和他的婚约退掉只是迟早的事情,你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地提醒我。” 拂衣气息一滞,迟疑了一番,本想再劝宁婉婉千万慎重,可脑海里蓦然想起那日在资善堂前,太子殿下对郡主冷酷凶狠的态度,心里忽然间觉得—— 或许郡主的决定是对的。 她动了动唇,最终选择紧紧地闭上了。 司湛刚拐出后苑,镇定自若的表情突然崩裂,步履仓皇地抚着墙,俯身低下头,对着墙角就是“呕——”地一声,哗啦啦地吐了起来。 元壁健步一跨,上前就要去搀扶司湛。 司湛一边呕吐,一边哑声阻止道:“先别过来。” 元壁只好焦急地站在不远处,皱眉地看着司湛抚着墙根吐地声嘶力竭。 一刻钟后,司湛终于止住了呕吐,直起了身子,脸色苍白的就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似的。 元壁上前,将折叠整齐的帕子双手捧给司湛,不解地问道:“主子明明不能喝那驱寒汤,您为何不对郡主明说?” 司湛转身接过帕子,慢条斯理地将嘴角的秽物擦干净后,才极其冷淡地瞥了元壁一眼,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径直走了。 元壁立即闭嘴跟了上去。 之后,一连数日,宁婉婉每次都会在课堂上以纸条传信,约司湛映月亭见。 每次见面后,宁婉婉都会殷勤地替司湛舀上满满两大碗驱寒汤…… 直到有一日,宁婉婉歪着脑袋,微微皱着眉头看着司湛,道:“皇叔最近的脸色看起来比之前差了些,可是哪里不舒服?” 司湛放下刚喝完的汤碗,浅笑道:“无碍,只是近来时常少眠所致。” “少眠?”宁婉婉神色一紧,“可是太冷所致?” 她记得前世司湛每逢冬日的夜里,都会抱着她的牌位蜷缩在厚厚的被子里,冷地彻夜难眠。 司湛黑曜石的瞳仁静静地凝视着宁婉婉半晌,薄唇轻启道:“你……为何要对我这般用心?” 缠绕了许久的心头疑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问完之后,司湛整颗心犹如待斩的死囚,既紧张害怕,又期待速斩速决。 宁婉婉愣了下。 重生以来,她对司湛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在意的确会令司湛很疑惑,她也想过司湛会问她,只是没想到等到司湛当真亲口来问来问她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心中根本没有答案。 她微微垂眸,凭心而说:“因为……你救了我……” 似乎终于找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她忽地抬眸,认真地看着司湛肯定地说:“因为皇叔你救了我。” 不只是上元节那次,而是前世种种。 是司湛将她从那地狱般的冷宫里抱了出来,是司湛用他原本素净的双手去沾满了鲜血,屠尽了天下负过她的人,是司湛的痴情将她从前尘的仇恨中感化,让她带着一颗感恩的心重回到了人世间。 是司湛救了她的人,更是司湛救了她的心,才有了今天宠辱不惊的宁婉婉。 然而司湛脸上的笑意却在宁婉婉的回答里渐渐地淡了去。 原来,只是报恩。 果然,只是报恩。 他自嘲地笑了笑,垂眸看着空空如也的碗,胃里再次翻江倒海起来,苦涩抑制不住地从喉咙往上涌,他紧紧咬住牙槽。 “皇叔,你怎么了?为何脸上突然间出了这么多汗?”她急忙从身上取出一条帕子,刚要抬手替司湛擦,忽然有所顾忌地顿住手,转而将帕子转势递给司湛。 “皇叔先擦擦吧。” 司湛转眸看了一眼宁婉婉纤纤玉手上的帕子,堵住心绪突然一散,豁然开朗了。 他在纠结个甚? 不管她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己好,只要她在意自己就足够了啊,原是他太贪心了,生了不该有的妄念,他本就不能守她一生,又何必执着她对他心意如何。 “刚喝了驱寒汤,想必是在散寒。”司湛伸手接过帕子,擦了擦脸上的冷汗。 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司湛起身告辞。 为了避嫌,司湛每次先走,过一会儿宁婉婉再离开。 随后,司湛再次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呕吐了起来。 “主子,属下的钱袋好像落在亭子里头了,您先走,我去去就来。” “……好。”司湛刚刚吐完,气息有些不济。 宁婉婉刚从亭子里走出来,元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第18章 根源 “元壁?你怎么回来了?”宁婉婉看着去而复返的元壁一脸错愕地问。 元壁犹豫再三,一咬牙还是决定将真相告诉宁婉婉。 “我有话对郡主娘娘说。” 宁婉婉瞧着元珠一脸肃然,直觉有些不对劲,“说吧。” 元壁拱手恳求道:“请郡主娘娘以后不要再给主子做驱寒汤了。” “这是为何?”宁婉婉眉心不由得一皱。 元壁道:“主子自幼身子弱,根本不能直接食用任何草药之物,食之便会呕吐不止,且浑身发冷噤,彻夜难眠。主子吃了郡主娘娘的驱寒汤后,已经十来日都没着睡觉了。” 闻言,宁婉婉心下陡然一骇。 难怪最近几日,每每见到司湛时,却发现他的气色比之前似乎更差了些,原来是因为如此。 没想到自己一心想帮司湛驱寒保暖,到头来反而害得他越发的严重了,心里不由得有些自责。 转念一想,难怪前世司湛病成那副模样都从没见过他吃药,原来他的身子根本不能吃药。 她竟是第一次听说有人不能吃药,那岂不是说司湛无论病成什么模样,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子一点点垮下去毫无办法? 皱眉思忖了半晌,恍然道:“皇叔不能吃药可是因为脾胃亏损所致?”她好像在某本医书上见过类似的症状。 元壁一怔,本以为他悄悄折回来直言不讳地告诉郡主这些事情,可能会引起郡主恼怒。 然而,郡主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恼怒之色,反而关切地问他关于主子的病情。 看来,这个芸香郡主是真心对主子好的。 元壁道:“这个,元壁不知。” 主子的病情只有周叔最清楚,他只知道主子的药不是吃下去的,而是通过温泉药浴从体外吸收进体内,只是效果远没有直接服用的好。 宁婉婉沉默了。 难怪司湛总是怕冷,因为不管是驱寒的药物,还是其他治疗病症的药物都无法进入他的体内,即使进入体内也会很快被吐了出来,病症难除,寒气在体内凝结,久而久之,阴盛阳衰,阳寿自然折损了。 看来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让司湛的身体能够有效的吸收药物的药性才行。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放心,我以后断不会随意再给皇叔做这些。” 元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上了嘴,目送着宁婉婉主仆二人离开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的。 这么多年了,终于有个女子肯对主子好了,他应该替主子感到高兴才对。 可是主子却对这个芸香郡主似乎太过于顺从了,这让他觉得哪怕郡主给主子端的是一碗毒药,主子也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他受恩人重托,自八年前来到主子身边,曾答应过恩人,只要他在主子身边一日,便要确定主子毫发无伤,所以他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主子为了一个女人,这样糟蹋他自己本就羸弱的身体。 元壁一转身,正好看见了站在身后不远处的司湛。 司湛静静地看着她,清冽的墨瞳里翻滚着风雨欲来的愤怒。 元壁垂头,急忙单膝跪在地上请罪。 “主子恕罪!” 过了良久,司湛才冷冷地说了句,“回去自行领罚去。” “……是。” 宁婉婉一回到出云苑就急急忙忙地把所有的医书全部搬了出来,然后,独自一个人埋头在那里翻阅了起来。 很快,她的周围小山似的叠着翻开的医书。 沾香一进屋就见此情景,顿时吓了一大跳。 “姑娘,您这是打算从医不成?” 拂衣站在塌边狠狠瞪了沾香一眼,“瞎说什么呢?” 沾香忙抬手捂住嘴巴,然后笑嘻嘻地将手中食盒里的饭菜,一道道地摆在桌面上。 “姑娘,您自午时从宫里回来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翻这些医书,肚子一直空到现在,奴婢吩咐小厨房给姑娘做了你最爱吃的点心,姑娘先垫垫肚子吧。” “我不饿。”宁婉婉坐在书堆中间头也不抬地说。 “姑娘不吃东西怎么能行呢?” 回答沾香的是一阵刷刷地翻书声。 沾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好向拂衣投去求助的目光,希望她能劝主子吃点东西。 结果拂衣对她做了一个‘她早就劝过’的无奈表情。 沾香和拂衣不识字,也不能帮宁婉婉寻找她想要找的内容,只能等在一边干着急,这一等就到了酉时末。 “咕噜噜……”地响起一阵肚子叫的声音。 宁婉婉这才觉得腹中饥肠辘辘,草草的吃了个晚饭,便又开始挑灯看医书了。 司湛的身份敏感,处境尴尬,又时时刻刻地活在皇帝和太后的严密监视之下,她甚至觉得那些给司湛看诊的御医,大夫,郎中都可能是皇帝和太后的眼线,纵使不是,也都在眼线的控制之下。 所以,一旦司湛阳寿短命的原因是因为中毒,而不是天生体弱的话,就极有可能引起皇帝和太后的猜忌,因而引起斩草除根的念头,毕竟天命不可违,但毒却是可以解的。 为了能够调查清楚司湛到底中的是什么毒,还能保证不被外人所知,她必须亲自看医书学医术,虽不能保证一日而成,但好歹能做到心中有数。 不过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如何解决司湛不能吃药的办法。 第19章 道理 只可惜,看了一夜的医书,宁婉婉依旧一无所获。 早上不由得起晚了些,等她火急火燎地赶进宫里来,已经过了卯时。 临进资善堂门口时,忽然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女子,穿着和元壁类似的劲装。 那女子眉清目秀,脸蛋圆圆的,嘴型微微上扬,手里拿着一个冰糖葫芦正在用小舌/头/舔,看起来甚是可爱又无害,可瞳仁一转时,隐隐又流露出一股子凌厉。 她不由得脚步一顿,多看了对方一眼,那女子五官和元壁长得有七八分像。 恰好那女子也正好转眼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时,女子冲宁婉婉甜甜一笑,宁婉婉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名字——元珠,元壁的妹妹。 元珠和元壁乃天下第一道人登方子高徒,妹妹元珠暗器精绝,哥哥元壁剑术无双,但世人却不知的是,二人其实最了不起的是一身轻功。 当初兄妹二人一起出山时,元壁十三岁,元珠才六七岁,二人就已经打得江湖二十九门屁滚尿流,江湖上从此称他兄妹二人为珠联璧合。 也就是说,只要元珠元壁兄妹俩联起手来,整个祁宋能与之匹敌之人也没几个,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 可不知为何,这样的高手最后竟然成了司湛的贴身护卫。 也正是因为元珠元壁兄妹,这么多年以来司湛才能毫发无伤地活到现在。 她犹记得前世,司湛登基称帝后,元壁成了镇国大将军,被司湛派去镇守边疆了,跟当时起义的陈燕二军隔了个十万八千里,导致叛军一起,元壁根本赶不上拦截起义大军,更是来不及回救汴都。 现在想想,大概司湛当时已经做好了玉石俱焚的准备,却又不想连累元壁兄妹,便故意将元珠元壁支开了。只是元珠当年不知何故又折了回来,最后死在了宫内细作的手上。 拂衣急地在后面直催促:“姑娘,快些进去吧,先生都开课了。” 宁婉婉收敛回思绪,只好先进去了。 “……道理,道之理也,是非曲直也。我们今日便来浅说一下‘道理’一词。”陆翊善已经开始在授课了。 宁婉婉只好从课堂最左侧,轻手轻脚地走到自己的位子上。 本来还在愣神的司湛听见动静猛地抬眸看向宁婉婉,清冽的黑眸顿时亮了起来。 陆翊善很是不满地瞥了一眼宁婉婉,然后转脸看向太子司易继续道:“那太子殿下认为,是道在先,还是理在先?” 司易坐在席上道:“自然是道在先,理在后。” “何解?” 司易傲然道:“很简单,道乃德,理乃论,德先警之,论而证之,故先德后论,理所当然。” 陆翊善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一转,看向四皇子。 “四皇子有何看法?” 四皇子立马摇头晃脑道:“自然也是道在先,理在后,《道德经》上不是有说什么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由此可见,道乃天下万物始然嘛。” 陆翊善不予置评地摇了摇头,目光再次在课堂上巡睃,最后落在了司湛的脸上,见司湛正低垂着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迟疑了片刻后,他将目光锁定在了正猫腰低头,不知道在偷偷摸摸地看什么书的宁婉婉身上。 哼!一看就知道在偷看外头的风月话本子,这哪里是来求学的,明明是来浪费光阴的! 陆翊善是前朝儒尘,因写得一手好文章,深得皇帝喜爱,便将他调来资善堂给太子,皇子郡王们做翊善。 心里也就一向自恃着几分清高自傲,并不把靠着“关系户”进来的宁婉婉放在眼里。 尤其见宁婉婉竟然还在他的课上迟到,还偷看话本子,平日里积攒的那些对宁婉婉的看不惯一下子爆发了出来,他决定为难一下宁婉婉,最好逼得她能自觉地退出资善堂,再也不要碍他的眼。 “郡主娘娘来资善堂已有一段时日了,不如你来说说,是道在先,还是理在先?” 正在低头认真地看《金匮要略》的宁婉婉听见点名时愣了一下。 正在出神的司湛猛地抬起眼帘看向宁婉婉,凤目里闪过一丝担忧。 宁婉婉悄悄地将《金匮要略》压在《尚书》下,双手撑在书案上缓缓站了起来。 她一起身,几乎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她。 平日里宁婉婉来了之后也总是默默无闻地坐在她的席上,安静的就像不存在似的。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像宁婉婉这样养在深闺人的贵女,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哪里听得懂先生们所教授的东西,她分明是借着求学的借口来故意接近太子,以此来博得好感。 这下竟被陆翊善为难回答问题,所有人都等待着看宁婉婉笑话的同时,也不由得露出几丝同情。 “学生自知才疏学浅。” 果然—— 那些皇子郡王们纷纷叹着气摇着头。 司易更是轻蔑地笑了笑,扭头不再去看宁婉婉,不过,却很快听见宁婉婉不慌不忙地说:“不过太傅既然问了,学生只好略做薄见。” 闻言,众人俱是一副看笑话的戏谑表情看着宁婉婉。 “学生认为,道理不分先后,应一视同之。” 司易一听,头又扭过来了。 众人脸上的戏谑之情有点僵硬了。 “此话怎讲?”陆翊善问。 宁婉婉水灵灵的大眼睛直直地迎视着陆翊善反问:“学生且问翊善先生,您今日所论,是论‘道理’,还是‘道’和‘理’?” 陆翊善道:“自然是‘道理’。” “那就是了。”宁婉婉虎牙微露,莞尔一笑道,“道理本身就是一家,合在一起才会有道中有理,理中有道的含义,若是翊善先生坚持分个先后,那就是硬生生地将‘道理’拆了家,道也就是只是个道,理也就只是个理而已。” 资善堂蓦地一静。 似乎谁也没想到宁婉婉竟然会说出这番见解来,听着好像觉得挺有道理的。 司易俊目一闪,盯着宁婉婉秀丽的容颜似有所思了起来。 唯有司湛眸底含笑,他一直都知道,她从都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然而陆翊善可不这么想,他认为宁婉婉所言乃歪理邪说,故意逆他而为,是在存心拂他的面子,让他下不来台。 因此,不由得恼怒道:“即使如此,那你且说说,□□皇帝曾问赵相,‘天下何物最大?’当时赵相是如何答的?’” 这是一个表面上看着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可实际上牵扯道理一说,没有对本朝历史有深入涉猎,是根本听不懂陆翊善的问题。 就连在坐的皇子郡王们都鲜少有人知道这个答案,何况是养在深闺的女儿家。 陆翊善这分明是在刁难宁婉婉。 第20章 反讥 就在大家以为宁婉婉回答不了的时候,却听见宁婉婉游刃有余地答道:“赵相答曰:‘天下道理最大’,正因如此,后世人才认为‘天下惟道理最大,故有以万乘之尊而屈于匹夫之一言’之论,从而形成了大道至尊的道统谱系。” “天下道理最大”的确乃赵相所言,可宁婉婉却在后面加上了自己的一番定论,牵扯出有驳皇权的道统论,这让一向信奉皇权至上的陆翊善顿觉此言大逆不道。 陆翊善拍案喝道:“谬论!道统难不成还能大过皇权统治不成?” 宁婉婉在外一向不显山不露水,遵得就是宁家那句‘敛锋芒,方能苟长安’家训。 然而前世的她做了十几年的温顺闺秀,却落得个被亲信之人玩弄股掌间,最后被折磨至死的凄惨下场。 重活一世的她再也不想做那个‘敛锋芒,方能苟长安’温顺闺秀。 她要拿起盾,捡起矛,以强大为羽,用智慧为爪,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只做自己。 于是,她立马反唇相讥道:“朱圣人曾说‘千五百年间……尧、舜、三王、周公、孔子所传之道,皆未尝一日得行与天地之间’。由此可见,历朝历代君王们只获得了皇权统治,却并未继承尧舜,三万,周公,孔子所传之道统。只得到统治而未继道统则就会失了道义,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乃知不是道统之根本乎?”(1) “……” 课堂上的气氛彻底凝固了。 大家俱是目瞪口呆地望着宁婉婉。 谁能想到,这样一番慷慨激昂,言之有理的陈词,竟然是出自宁婉婉这样一个深闺贵女之口。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从司湛的如玉般的掌心间响起。 “郡主之见,本王深表赞同。” 宁婉婉唇角微扬,会心一笑。 纵使千夫所指,唯有一人一心总向她,使她无惧也。 众皇子郡王们面面相觑了一眼,脸上纷纷流露出震惊和心服口服的神情,唯有司易,神色难辨喜怒的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翊善脸都气绿了,他大概也没想到宁婉婉虽是一介女流,但竟是个饱读诗书的,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伶牙俐齿极了。 毕竟宁婉婉堂堂郡主和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摆在那里,他也不好再这么针锋相对下去,只怕会难以收场。 权衡了一番利弊后,陆翊善只好绷着脸道:“郡主娘娘所言……有理。”然后尴尬地咳了一声,继续道,“接下来我们来讲……” 司湛一直等到钟楼午初的钟声响起,都没有等到宁婉婉给他再传小纸条。 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地想:她莫不是被元珠说的那些话气着了? 陆翊善在学子们的恭送下离开了课堂,宁婉婉下意识跟着陆翊善身后起身出了课堂。 脑子里还在想《金匮要略》上所说的“趺陽脉微弦,法当腹满,不满者必便难,两胠疼痛,此虚寒从下上也,以温药服之。病者腹满,按之不痛为虚,痛者为实,可下之……”以至于太入迷,跨大门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一下,险些跌倒。 幸亏拂衣眼疾手快冲上来一把扶住了她,一边嗔怪道:“我的郡主娘娘,您能不能拽着点神儿回来留心看路啊。” 宁婉婉稳住身体,冲着拂衣悄悄地吐了一下舌头,讪讪笑了笑,“知道啦,知道啦。” 出门之后,宁婉婉下意识又看了一眼元壁,本想着跟他搭个话,问问元珠为何今日没来的,可是转念一想,前世的元壁根本不认识她,这样直接问话似乎又有些唐突,便就作了罢,和拂衣直接离开了。 宁婉婉和拂衣出了资善堂,便沿着拱宸门夹道一路往南,正朝着宣佑门走去。 途径延义阁时,忽然听见一声凄惨的猫叫声。 宁婉婉不由得停下脚步,东张西望了一番,才确定猫叫声好像来自延义阁殿门外的石狮子须弥座后方。 她和拂衣忽然对看了一眼,然后默契地猫着腰轻手轻脚地走过去一看,果见一只通体雪白的蓝眼波斯猫蹲在那里。 那只波斯猫见了宁婉婉,整个毛都吓得立了起来,却蹲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幽幽的蓝眼睛充满戒备地盯着宁婉婉。 “好可爱的白猫。”宁婉婉慢慢地蹲了下来,一边笑一边轻声地说:“小猫乖,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别害怕。” 那波斯猫似能听懂人话,果然放下了戒备,全身软了下来。 宁婉婉见状,开心的笑了笑,伸手将波斯猫抱了起来,这才发现波斯猫的右前腿上血淋淋的。 “原来是受伤了。”宁婉婉小心翼翼地将波斯猫放在双腿上,低头拖起波斯猫受伤的右前腿细细检查了一番,看伤口倒像是被某种尖锐的夹子夹过似的,两道伤口血肉外翻,不停地流着血。 “得赶紧给你止血才行。” 拂衣见状,赶紧从身上掏出帕子递给宁婉婉,一边说:“姑娘,交给我吧,瞧它身上的血都把你的衣裳都给弄脏了。” “衣裳而已,无碍。”宁婉婉接过帕子,折成长条,将波斯猫受伤的腿包扎的严严实实的。 低头一看时,那只波斯猫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舒服的,竟然眯着眼睛窝在她腿上睡着了。 她抱着波斯猫起身,抚摸着它长长的毛,心里很是喜欢它。 “雪团……雪团……你在哪里啊?雪团快出来啊……”不远处的岔门里,忽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呼唤声。 宁婉婉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波斯猫,白白胖胖的,的确像个雪团,一看就是宫里的哪个贵人养的宠物,许是走丢了受了伤,所以有人找来了。 正想着,岔门里果然急匆匆地走出来一个青衣小太监。 那小太监站在门口四下张望了一眼,正好看见宁婉婉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波斯猫,顿时大喜过望地快步走过来。 “雪团,原来你在这里啊。” 待那小太监一走近,宁婉婉看清对方的脸时突然呆住了。 小太监一见宁婉婉的穿着打扮就知道她是宫外的贵女,急忙打躬行礼道:“奴婢见过贵人。” “万顺?”宁婉婉震惊地看着万顺一脸青涩稚嫩的脸,下意识喊了出来。 “贵人怎知奴才贱名儿的?” 万顺,前世司湛称帝之后的御前大监,也是紫金宫被破时最后一个保持着对司湛忠心耿耿的奴才。 当年陈燕大军攻向大殿时,她看见万顺跪别司湛后,就在殿门外捡了一把大刀朝着铁甲们迎面冲了过去。 前尘本如烟,待到故人再见时,宁婉婉却发觉前世的种种依然那么清晰的刻在她的心头上。 “我,无意间听见别人这么唤你的。” 万顺挠了挠头,憨笑道:“原是如此啊。”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宁婉婉臂弯里的波斯猫,“贵人手里抱着的雪团是我们纯妃娘娘养的爱宠,今日不知怎地,受了惊,跑了出来,奴才们找了许久,没成想竟被贵人捡到了。”他不好直接开口找宁婉婉要回雪团。 宁婉婉会心一笑,便将雪团还给了万顺,道:“我也是无意间发现它受了伤,就替它简单的包扎了一下。” 万顺一听雪团受了伤,紧张地不得了,低头一看,果然瞧见雪团的右前腿上系着一条绢帕,上面已经隐隐地渗出了一些血迹。 他感激不尽地对宁婉婉说:“多谢贵人及时救了雪团,不然它这条腿可就废了。敢问贵人大名,奴才好回去向纯妃娘娘禀明此事,以便日后好感谢贵人的大恩。” 宁婉婉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挂怀。” 想必那边的纯妃娘娘丢了雪团等的着急,万顺弓着身子心急火燎地说:“既如此,那奴才就带着雪团先行告辞了。” 宁婉婉淡淡颔首,看着万顺抱着雪团急匆匆地去了。 没想到这时的万顺还是纯妃宫里的人,也不知道最后怎么成了司湛最信任的大监? 司易和四皇子从延义阁的内门里现身走了出来,望着宁婉婉远去的背影俊目幽深。 四皇子道:“这芸香郡主看起来……并不像你口中所说的毒妇,能对一个受伤的小猫咪施以援手的女子心肠好像也坏不到哪里去吧。”他扭头看了一眼司易,“你是不是对她有什么误解?” 司易抿唇没说话。 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了解到的宁婉婉跟彤儿嘴里说的那个宁婉婉……完全不一样。 所以,他也不确定了,他是不是真的误解了她? 可那日在资善堂门口,宁婉婉明明威胁他‘若他敢娶她宁婉婉为妻,她就搅得他后宫永不安宁’,只有心思恶毒善妒的女子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摇了摇头,警告自己宁婉婉工于心计,她做这些一定是为了欲擒故纵,故意迷惑他的,所以他绝不能被宁婉婉的这些伎俩给骗了。 过了延熹门就是六尚局的地界了。 穿过六尚局门前的夹道一直往南就是宣佑门,宣佑门是东外庭的南门。 出了宣佑门就是一条东西大夹道,正中央有通往内廷的紫宸殿门和垂拱殿门等,向东可通东华门,向西可通西华门,两道门平日里都是内廷里的采买,杂役,宫人所用,所以距离内廷和东外庭最近。 资善堂和六尚局都在东外庭,与内廷就是一墙之隔,离东华门距离最近。 故此宁婉婉最近都是从东华门进入东外庭资善堂的。 正巧宁婉婉途经尚药局门口时,迎面遇见几个穿着尚药局衣裳的宫人,脚步突然顿住了。 拂衣愣了下,“姑娘,怎么了?” 宁婉婉看着擦肩而过的几个尚药局宫人兴奋地说:“我想到了。” 拂衣一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地道:“姑娘想到什么了?” (1)大意就是历代很多君王只继承了统治权,却并没有继承“道”的仁义。 【此段言论为架空,请别考据】虽是架空,却是架宋,考据了一下,宋朝太监一般自称“奴婢”并非“奴才”,所以修改了一下小bug。 作者非专业历史学术之人,请小仙女们千万不要较真。 第21章 风寒 宁婉婉一转身,双手猛地抓住拂衣的肩头,星眸闪动着流光道:“对症下药!” 她一直在看医书,只知司湛惧寒怕冷,却从不知他的脉象如何,症状如何,自然不知道司湛根本不能吃药,更不知道司湛具体的身体状况。 只有知道了司湛的脉象她才能得知司湛的身体状况,才能对症找到解决之法。 但她不能直接去替司湛把脉,一来她医理有限,不足以她准确判断脉象和病症,二来她怕会打草惊蛇,惹得那些暗中监视司湛的人怀疑。 但有个地方,却清清楚楚地记载着司湛的脉象和病症,那就是尚药局。 尚药局内的每个御医不管替哪个贵人诊脉,都会在当时将病患的脉象和症状记录下来,并保存下来,以备后查,俗称医案。 只要她能拿到司湛的医案,她就可以通过医案上的记载详细了解司湛的身体状况。 只是,她该怎样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司湛的医案? 拂衣见宁婉婉一会儿眉开眼笑,一会儿面露愁容,吓得以为宁婉婉魔障了,忙慌乱地抱住宁婉婉的双臂喊道:“姑娘,您这到底是怎么了?可别吓唬奴婢啊。” 宁婉婉回过神来,冲着拂衣挑了挑眉,兴高采烈地拉着拂衣的手边走边道:“拂衣,走,今天我请你吃张娘子家的乳酪去。” 只要司湛医案在尚药局,她迟早会想出法子弄出来,自然就不急于眼前这一时了。 映月亭。 司湛独自一人坐在石桌旁,眼睫低垂,怔怔地望着空无一物的桌面,修长的玉手轻轻地摩挲着手中的汤婆子。 一阵水风掠过亭子,吹得他身上披着的白狐裘细毛一面倒了去,越发衬得他脸色白如雪。 “咳咳咳……”他低低地咳了几声。 元珠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司湛一脸不解地问道:“主子哥哥,你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多时辰了,主子哥哥是不是在等谁来啊?” “……” 司湛没做声,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汤婆子,整个人显得有些神思不定。 “主子哥哥。”元珠又喊了一声。 司湛这才起身,神色落寞地说:“走吧。” 宁国公府,出云苑。 宁婉婉手持书卷,歪在引枕上出着神,沾香趴在塌边睡着了,拂衣坐在塌角的灯架下做着女红。 突然间,宁婉婉听见外头院子里有丫头们在欢快地喊:“快看,快看,下雪了……” 一下子将她从陷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从尚药局里取走司湛医案”的困扰中拉回了神,她放下书卷,爬到床边推开了窗棂。 凉飕飕的冷意扑面而来,紧接着,她看见月色如水的夜色里,飘起了一坨坨的鹅毛大雪,地面上已经撒盐似的铺了厚厚的一层雪花。 拂衣扭头一看,惊喜地喊了一声:“姑娘,真的下雪了。” 沾香被拂衣的声音惊醒了,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往外面瞧了一眼,下一瞬,双眼光芒四射地喊道:“哇,好大的雪啊……” 这样大的雪似乎还停留在前世的儿时的记忆里,宁婉婉一下子来了玩兴,转身立即从塌上溜了下来,草草地蹬上自己的凤头履,就急急地往外面去了。 “姑娘,姑娘,你跑慢点——”拂衣连忙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翠云裘跟上了出去。 宁婉婉站在廊下,伸手接着从屋檐上斜飞而来的雪花,不一会儿就接了满满地一手。 拂衣赶紧将翠云裘披在了宁婉婉的身上,一边念叨着:“看把姑娘急的,竟连个厚氅都不穿上就跑出来了,外面下这么大的雪,若是一不小心染上了风寒可怎么办?” 风寒! 宁婉婉脑海里灵光一现。 她终于想到了如何取司湛医案的法子了。 “姑娘,快些进去吧,这雪看起来越来越大了。”拂衣见雪势渐大,便又开始劝了起来。 宁婉婉却笑着走下阶梯,双手张开,拥抱雪花道:“大才好呢,下大了正好堆雪人,还可以打雪仗。” 她站在雪夜里,巧笑嫣兮,像个跌落凡尘的仙子,扭头对沾香欢快地喊着:“沾香,你去屋里搬个椅子过来,我要坐在这院子里的梅树下赏雪。” “嗳。”沾香屁颠屁颠地跑进屋里去了。 拂衣无可奈何地走到宁婉婉身边,轻轻地拍打着落在翠云裘上的雪花,“姑娘,这大半夜的赏什么雪啊,仔细别冻坏了身子。” 宁婉婉却走到腊梅树下,随手折下一枝梅,兴致勃勃地说:“这就是你不懂了,有人云: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说的就是这梅香雪洁各领风骚共争春的雅事。” “今夜恰逢腊梅正盛,喜迎初雪,如此良辰美景不如我来做评章,品梅戏雪,何乐而不为?” “……姑娘,你说的这些,奴婢一句也听不太懂。”拂衣一脸懵然。 “……”宁婉婉用梅花枝无奈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然后迅速扭头冲拂衣扯出了一个极其明媚的笑脸,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突然很想吃烤红薯,就是铺子桥当头李大爷那家的。” 这句拂衣立马听懂了,她哭笑不得地说:“真是我的小祖宗诶,奴婢这就去给你买,只是姑娘可别总贪恋赏雪,过会子就得进屋里去。” “知道了,你快些去吧。”宁婉婉无奈地催促道。 拂衣只好先去了。 “姑娘,椅子。” 沾香和两个小丫头很快从屋里搬出来一个黄花梨的圈椅出来,放在了梅花树下,一边快速地对那俩丫头吩咐道:“点翠,把姑娘的汤婆子取过来,点青,拿把油纸伞出来。” 点翠点青刚要进屋去拿,沾香连忙冲二人喊道:“对了,油纸伞要喜上眉梢那把。” 宁婉婉笑着坐在了椅子上,一边还不忘冲沾香打趣道:“哟,我们家沾香如今也懂得应景了啊。” 沾香努了努小嘴道:“那是,跟着姑娘这么久,沾香多少也会沾点书香气的。” 宁婉婉笑而不语了。 点翠点青很快取来汤婆子和油纸伞来。 宁婉婉抱着汤婆子,对围在她身后的丫头们道:“你们几个都去玩雪,不要围着我。” 这些丫头除了沾香,拂衣是一等贴身侍女,点青点翠是一等侍女,其他的都是二等侍女,平时很少跟在宁婉婉身边,乍一听宁婉婉这样说,俱是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敢先动,眼里却都闪着蠢蠢欲动的玩性。 “快呀,玩起来才热闹。”宁婉婉又道。 那些丫头们这才如同放出笼子的小鸟,呼啦一下全都跑到院子中央去玩雪去了。 沾香在身旁撑着伞,小身板歪来晃去的,恨不得立马冲上去跟着玩。 宁婉婉从沾香手里拽过伞,道:“伞给我,沾香,你也过去。” 沾香迟疑了一会儿,才道:“那我去了。”说完,兔子似的撒腿就往那一帮疯玩的丫头堆里冲,刚冲到一半,点翠从地上搓起一个雪球就往沾香的身上扔。 沾香惊叫着朝点翠身上扑去,“啊,你敢丢我,看我不收拾你这小蹄子。” “啊,救命啊,沾香姐姐生气了……” “哈哈……” 宁婉婉含笑看着眼前欢快的景象,一边暗暗地脱掉藏在裙裾下的凤头履,褪去了足衣,赤着一双脚踩在雪地里,刺骨的寒气瞬间从脚底板蹿进了心窝子里,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冷噤。 真冷! 她强忍着寒意,死死地将脚板踩进雪地里,直到双脚彻底被冻到麻木。 半柱香后,拂衣怀里揣着热乎乎的烤红薯披雪而归,宁婉婉不慌不忙都蹬上凤头履,收好足衣藏了起来。 拂衣见宁婉婉还坐在院子里,伞歪在一边,身上都是雪,连忙走上前嗔怪道:“姑娘,你怎地还在外头?赶紧进屋去。” 她扭头气呼呼地冲着还在疯闹的丫头们喊道:“沾香,你这个小蹄子光顾着自个儿闹去,没看见姑娘冻得脸都发青了,还有,你们几个,还不敢快去打热水来伺候姑娘歇息。” 拂衣一声令下,丫头们立时散了。 宁婉婉无奈地揉了揉额角,乖乖地起身,还没站直身体,就险些歪倒。 拂衣急忙扶住宁婉婉,惊喊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宁婉婉动了动脚,这才惊觉自大腿以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她微笑着摇了摇头,道:“没事,坐久了,腿有些麻木了。”说完,便推开拂衣,强撑着麻木的双腿进屋了。 拂衣暖好床铺后,催促着宁婉婉赶紧上/床,宁婉婉只好慢慢吞吞地上/床躺下了。 拂衣将宁婉婉的被褥盖好,检查了又检查,见已经盖得严严实实,这才舒了一口气,放下了床帏,熄了灯,轻轻地退到了暖阁外面的床上守夜去了。 宁婉婉听见外面彻底没了动静,便轻轻地将身上的被子掀开放在床角里。 被窝里好不容易捂住的暖气瞬间没了,凉飕飕的冷意很快包裹住了宁婉婉的身体,牙齿也控制不住地打起架来,冷地她只好蜷缩成一团,可就是不盖被子。 “姑娘,姑娘,快醒醒,姑娘……” 宁婉婉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飘浮在一望无际的大海里,浮浮沉沉,晕晕乎乎的。 似有一个朦胧不清的声音撕破昏暗的天际,终于灌入了她的耳膜中,震地她幽幽睁开了眼,然后她看见了拂衣和沾香一脸焦急地站在床边正看着她。 第22章 打探 拂衣一见她醒来,立马拍了拍胸口,大喜过望地吁了口气道:“姑娘,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了,奴婢都唤了好半天,姑娘就是没反应。” “什么时辰了?”宁婉婉抬手摁了摁眉心,动了动身子,只觉得浑身沉重的像是灌了铅似的。 拂衣道:“快卯时了,今天的课恐怕又要迟到了。” “扶我起来洗漱更衣。”宁婉婉半撑起身子掀开了被子,拂衣连忙扶住她起身下了床,走到了妆镜前坐下。 “姑娘昨儿夜里睡觉不老实,把被子全给踢了,今儿早上奴婢看你身上一点被子都没有,姑娘今天的脸色看起来果然特别的差,莫不是夜里受了凉,坏了身子了?”拂衣在宁婉婉身后替她梳着头发,一边担忧地问道。 “只是头有些沉而已。” “要不我们派人去宫里告个假,再请个御医过来瞧瞧?” “不必麻烦了,我先去宫里上早课,下课后顺路去找御医看一下。” 拂衣点了点头,手脚利索地替宁婉婉梳好了十字髻。 府里的车夫早已将进宫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外。 宁婉婉上马车时,身体突然一晃,眼见就要倒下去,拂衣吓了一大跳,连忙扶住了她,惊问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宁婉婉强撑着近乎虚脱的身子,摇了摇头,唇色有些发白道:“……没事。” 拂衣急道:“还说没事,你都站不稳了,身子也在打冷颤,不行,我要先去通知老夫人。” “不准去!”宁婉婉低声喝道。 拂衣急的直跺脚,“郡主姑娘!” 宁婉婉一把抓住拂衣的手臂,语气强硬道:“直接去尚药局,找御医。” 拂衣一想,也对,眼下找御医比找老夫人有用,便心急火燎地扶着宁婉婉上了马车朝宫里去了。 尚药局。 宁婉婉软软地靠在太师椅上,伸出一只皓腕搭在诊案上,上覆着一张白色的绢帕,一名眉清目秀的年轻御医正小心谨慎地替她号着脉。 等了一会儿,拂衣忍不住心焦地问:“柳大人,我们家姑娘有无大碍?” 柳御医收回手,冲拂衣笑了笑,道:“郡主娘娘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在下开几副药,回去养两天即可痊愈。” 拂衣连连感激不尽地点点头,“那就好,谢天谢地。” 柳御医提起笔蘸了蘸墨,一边写着方子,一边说道:“下次郡主娘娘若是身体不适,只需派个人来通传一下,下官们即刻会前去府里亲自为郡主娘娘诊治,无需郡主娘娘亲自过来。” 宁婉婉漫不经心地说:“我正好在资善堂上课,顺路过来瞧瞧,与己方便,与你们也方便些。” “原来如此,郡主娘娘真是有心了。” 宁婉婉趁机四下细细看了一眼,他们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尚药局正殿,此殿面阔七间,深三间,东面以齐顶药柜相隔成多间,西面以红木屏风隔成一间间办公区域。 看样子东面是药房区,西面是御医办公区,而柳御医办公的地方正好是西面大通间里面。 “那里面都是做什么的?”宁婉婉用下巴指了指西面的那些小隔间问道。 柳御医顺着宁婉婉指的方向扭头看了一眼,笑道:“那里面的都是内御医的办公署。” 尚药局里分内御医的办公署和外御医办公署,内御医就是专门只为圣人,后妃,皇子们诊治的御医,外御医就是专门替宫外的权贵们诊治的御医。 闻言,宁婉婉目光微微一闪,故作闲聊道:“前些日子,我去宝慈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时,正巧遇见了逸王殿下一同请安,当时好像瞧见一名医官正好也在,顺便替逸王殿下号了个脉,还说了些话。我见太后娘娘对此医官称赞有加,心里想着若是以后得了机会,便请他去府里一趟,也好替我祖母看望一下头痛症呢。” 柳御医道:“郡主娘娘说的是许奉御吧,他可是专门伺候太后娘娘,圣人,皇后娘娘和太子的医官,又被圣人加封尚药奉御,赐金紫,身份在我们这里是一等一的尊贵,一般是不出宫的。” 原来替司湛诊治的御医是许奉御。 可是他只伺候太后娘娘,圣人,皇后娘娘和太子。 那也就是说以她目前的身份还近不了许奉御的身,近不了身就不知道他的医案都放在哪儿,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拂衣提着药和宁婉婉出了尚药局。 宁婉婉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已经巳时了,她如今这种状态倒是不便去资善堂上课了,便和拂衣直接打道回了府。 夜里,拂衣将刚煎好的药端了上来。 “姑娘,该喝药了。” 宁婉婉歪在塌上看书,瞥了一眼热气腾腾的药,随口道:“放这儿吧,凉些再喝。” 拂衣便将药放在了塌上的小几上,转身去铺被子去了。 宁婉婉瞅了一眼还守在附近的沾香,便抬手指了指小几上摆放着的插瓶梅花,道:“沾香,梅花不新鲜了,再去从树上折一只来。” “欸。”沾香兴高采烈地出门去摘梅花了。 宁婉婉支开二人后,迅速端起药碗,往塌边高几上的君子兰花盆里倒了去,然后若无其事的将空碗放回小几上,继续看起了书。 拂衣铺好了被褥,又往被窝里塞了两个汤婆子。 转身回到罗汉塌边一看,汤碗已经空了,她微微皱眉,心里不由得有些纳闷,她家姑娘如今喝药喝得似乎太爽利了些,不过这样也好。 “姑娘早些歇着吧,被窝已经暖好了。” “好。”宁婉婉放下书,下塌,上/床躺下了。 拂衣不放心地检查了一下被褥,确定严丝合缝时,这才道:“夜里奴婢就在床边守着,姑娘且放宽心睡罢。” 宁婉婉一听,无奈道:“地上凉,你回去暖阁床上睡去。” “不碍事的,奴婢身子结实。”说着,拂衣放下床帏后,就去外面暖阁的床上,抱来了一床被子铺在了床边的地上,熄了灯睡下了。 宁婉婉等了好一会儿,听动静拂衣好像已经睡着了,她便悄悄地将汤婆子踢到了床角里去了,又将双脚冒了出去,再将双腿慢慢地挪到了被子外面,直到整个身体彻底露在了被子外面…… 她想了许久,若想接近许奉御,只能让自己的病看起来很严重,最好严重的能让一般的御医束手无策,只有这样,她才能找得到借口找许奉御看诊。 “姑娘……姑娘……” 宁婉婉的头就像被人摁在了水里,耳朵嗡嗡作响,良久,她的意识才从水里挣扎了出来,耳边豁然开朗。 “……何事?”一开口,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拂衣扶着宁婉婉起身,一摸她的后背,全是汗,“姑娘的身子怎地这般烫啊,寝衣都汗湿了?” 宁婉婉就着拂衣的手起身,刚开口,“我……咳咳咳……”喉咙干涩红肿地忍不住咳了起来,一张小脸白的吓人。 拂衣见状,惊道:“糟了,姑娘的病情恐怕又严重了,沾香,赶紧派人去通知老夫人,好让老夫人拿牌去宫里请御医过府。” “啊?哦……好。”沾香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站住!”宁婉婉含住沾香,嘶哑地命令道,“不准去。” 沾香愣在门边,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拂衣急了,“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宁婉婉拖着沉重的身子掀开被子,下床,语气果决道:“扶我起来,洗漱更衣,我要进宫。” 拂衣急的都快哭了,“我的小祖宗啊,您都这幅模样了,还念着上学的事情做甚?” 宁婉婉扯着纸一样的唇瓣说道:“进宫,见御医。” 她筹谋了两天,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就是为了接近许奉御,所以她今天必须亲自进宫去搏一搏。 拂衣心知拗不过宁婉婉,只好火急火燎地先替宁婉婉洗漱更衣,扶着她急急忙忙地进宫去了。 尚药局。 柳御医看着拂衣扶着弱不禁风的宁婉婉再次出现在诊案前头,不明所以地问:“郡主娘娘,您这是……?” 拂衣急忙解释道:“大人,我们家姑娘不知怎地,突然发起高热起来,倒是比昨日更严重了些。” 柳御医面色骤然一凝,“让下官瞧瞧。” 把完脉后,柳御医眉头不由得紧锁了起来,低头在那里喃喃自语了起来:“怎会这样?两副药下去按说理应好转才对,怎会变得越发严重起来?” 宁婉婉缓缓地收回手,面有愠色道:“你既然诊治不好,就扶我进里头去,找个能诊治的医官。” 柳御医忙讪讪道:“里头的医官侍值的侍值,还有的进御,奉差去了,就剩下许奉御刚刚从宝慈宫回来。” “那就由许奉御看诊。” 柳御医却一脸为难地说:“可许奉御他……” 宁婉婉不待柳御医说完,一掌拍在诊案上,怒道:“怎么?难道我堂堂芸香郡主,未来的太子妃身份,竟然还请不动他许奉御看诊了?” 拂衣站在一边都惊呆住了。 她很少见自家姑娘动怒,更是从未见过姑娘在外人面前动怒,如今一见,竟然发现自家姑娘动起怒来,浑身都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威仪,让人忍不住想匍匐在地向她跪拜。 第23章 得手 柳御医显然也被宁婉婉镇住了,低头一想,似乎觉得宁婉婉说的有理。 她毕竟是司易名义上未过门的未婚妻,极有可能成为未来最尊贵的皇后,他可不敢轻易得罪,忙站起来,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郡主娘娘这边请。” 许奉御的隔间门上,用一个黄布帘子挡着,柳御医在前面,撩起帘子先是冲里面恭敬地喊了一声:“奉御大人,郡主娘娘到了。” 很快,一个四十有余的小胡子御医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宁婉婉之后,先是微微一愣,然后拱手做辑道:“下官许世杰见过郡主娘娘。” “免礼。” “不知郡主娘娘前来尚药局有何要事?” “看病。”宁婉婉简单的答,然后不待许世杰请,便自顾自地钻进了帘子走了进去,拂衣忙紧跟着宁婉婉身后进去了。 许世杰疑惑不解地看着二人的背影,扭头不满地瞪了一眼柳御医,“这怎么回事?” 柳御医急忙小声解释道:“郡主娘娘昨日偶感风寒,卑职开了几副药,不成想今日竟又严重了许多,郡主娘娘觉得卑职无能,指明让您看诊……” 许世杰沉吟道:“……你先下去吧。” “是。” 许世杰转身进了隔间,含笑指着案边的红木椅子道:“郡主娘娘请坐。” 宁婉婉颔了下首,然后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目光开始不动声色地四下打量。 这是一间不大,却也不小的隔间,北侧,东侧是墙,西侧是通顶的红木橱柜,橱柜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小抽屉,抽屉上雕刻着金色的蛟龙戏水图案,南面是一面大理石山水屏风,刚好围成了一个封闭的隔间。 “郡主娘娘请伸出右手,容下官号脉。” 宁婉婉听话地伸出手腕放在许世杰的脉枕上。 许世杰号了一会儿脉后,问道:“郡主娘娘可有感到身子恶寒发热,烦躁作渴,眩晕昏愦,四肢倦怠?” “俱有。”宁婉婉点了下头,不得不承认,这个许世杰的确是有几分本事的,这么快就看出了她身上的全部病症。 “郡主娘娘请宽心,您这是寒气侵袭肺腑,导致气血虚弱过度所致,待我开一味八珍汤,再加一副人参养荣汤,回去好好调理即可。只是在此期间,郡主娘娘切记不可再度受凉,否则,后果难料。”话到最后,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许世杰加重了后果难料的语气。 宁婉婉目光坦然地看着他,“多谢许奉御,本郡主一定牢记。” 许世杰起身,走到不远处的壁柜旁,爬上梯子抽出一隔抽屉,从里面翻出了一本褐帛封皮的本子出来,然后重新回到书案旁,拿起笔,翻开本子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什么东西。 宁婉婉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许奉御记得可是我的医案?” 许世杰有些意外地抬头瞄了宁婉婉一眼,“正是。” 他将本子合上,指了指封皮上的宁国公三个烫金小字,道:“此乃宁国公府全员医案,但凡宫里过府的御医都会将当日看诊的情况记录在案。” 果然,只要是宫里的御医出诊,手里必定有一本记载着病患情况的医案。 这时,忽然有个小太监跑了进来,“许奉御,皇后娘娘急召。” 许奉御忙起身,道:“好,下官这就过去。” “郡主娘娘,您看……”他转身为难地看着宁婉婉,送客之意很明显。 宁婉婉疲惫地扶住额头,闭上了眼睛,有些难受地说道:“我头晕的厉害,需得歇上一小会儿,你先过去吧,我坐坐就走。” 许奉御有些迟疑不定,见小太监面有急色,只好对宁婉婉做辑道:“如此,那下官先告退了。” “嗯。” 许奉御前脚刚走,宁婉婉后脚就跳了起来,一边大步朝着放医案的壁柜走去,一边对拂衣面色凝重地嘱咐道:“拂衣,你站在门口看好了,有人来了立马告诉我。” 拂衣被宁婉婉的举动吓得大惊失色,忙低低地喊了一声,“姑娘,你这是要做甚呀?” “偷医案。” “偷,偷……医案……”拂衣倒吸一口冷气,吓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战战兢兢地守在门口,两只小手紧张地扭在一起,脑袋拨浪鼓似的一会儿看外面,一会儿看里面。 宁婉婉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壁柜,回想着许奉御方才拿出宁国公府医案的位置,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里的医案应该也是按照身份地位来摆放的。 于是,她爬到梯子上面,打开最上面的一层抽屉拨拉一看,果然都是皇帛封皮的本子,上面记载着的都是圣人,皇后,太后和太子的医案。 再往下一层都是绿帛封皮的本子,打开扫了一眼,果然都是皇子们的医案,只是宁婉婉把第二层都翻了一个遍却没有找到司湛的医案。 正在此时,有个御医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拂衣顿时整个人紧张地就像走在万丈深渊的钢丝绳上,手足无措地在下面小声急催:“姑娘,奴婢看见有御医朝这边走来了,怎么办?” 闻言,宁婉婉心下一沉,她故意引病上身,又借着进宫上课顺路和仗着自己的身份才得以进入尚药局,次数多了必定惹人生疑,以后再想混进来拿走司湛的医案就难上加难了,所以今日无论如何她都要找到司湛的医案。 她一边加快了翻找的速度,一边在上面头也不回地道:“我今日必须找到医案,你务必想法子缠住他。” 拂衣一听,呆住了,脑袋里不停地盘旋着“想法子”三个字。 眼见着那个御医越来越近,六神无主的拂衣跺了跺脚,突然,她小脸一绷,豁出去似的冲了出去。 紧接着,宁婉婉听见外面的拂衣“哎呀”了一声,娇滴滴地喊道:“对不起,大人,我的脚好像崴了……” 宁婉婉的一颗心顿时悬了起来,这面橱柜里放着的医案没有上千也有几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盲目寻找很难有结果。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司湛的医案到底会放在哪里。 片刻过后,宁婉婉双眸蓦地一睁,她抬头赶紧回到最上面的一栏,拉开摆着太后医案的抽屉。 装着太后医案的抽屉很深,宁婉婉一下子全拉了出来,原来在这个抽屉最里面的一栏还放着十几本厚厚的绿帛医案,随手抽出一本一看,果然是司湛的医案。 御医们竟将司湛的医案藏在太后的抽屉里,由此可见,太后对司湛是一直心存忌惮的。 宁婉婉来不及细看,快速从首尾附近的位置抽出两本医案揣进怀里,然后急急忙忙地下了梯子。 由于下得太急,加上头重脚轻,脚底险些踩空了,好歹有惊无险地落了地。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撩起帘子后,只见拂衣整个人都恨不得挂在那名白胡子老御医身上,吓得人家老御医抖地差点没趴下来。 “拂衣。”宁婉婉故意绷着脸喊道。 拂衣扭头一看,小脸顿时如蒙大赦,连忙松开死死抓住老御医的手,歉意地冲着对方赔笑了一下,然后直起了身子一跛一跛地朝她疾步走了过来,“姑娘?” 拂衣用眼神询问宁婉婉找到了吗? 宁婉婉微不可闻地点了点头,佯怒道:“叫你出去拣药,你在这里磨蹭什么呢?” 拂衣委委屈屈地撅起小嘴道:“回姑娘,奴婢走得太急,一不小心崴了脚,还撞上了那边的那位大人。” 老御医显然认识宁婉婉,见状赶紧上前拱手做辑,“下官见过郡主娘娘。” 宁婉婉眸色淡淡地看向老御医,“下人不懂事,还望大人见谅。” “岂敢,岂敢。”老御医嘴里虽说不敢,眼神却明显在质疑什么。 尚药局是宫中要地,尤其这内御医办公署更是宫中禁地,一般人是不让随意进出的。 宁婉婉不再搭话,而是面色清冷地看向拂衣,一脸不悦道:“拂衣,愣着作甚?还不赶紧按照许奉御的方子去拿药。” “是。”拂衣会意,连忙在前面先去配药了。 老御医一听是来找许奉御看诊来了,这才放下疑心,恭送宁婉婉离开。 出了尚药局,还没走几步,宁婉婉突然扶着墙,整个身子开始一点点下滑。 拂衣连忙搂住宁婉婉,惊慌失措地喊道:“姑娘,姑娘,你怎么样了?” 拿到医案前,她一直强撑着身子没敢倒下,现在终于拿到了医案,她所有的防御和支撑顷刻间土崩瓦解。 身子忽冷忽热地颤抖了起来,她红着一双杏眼,一把拽住拂衣的领子,拉到自己跟前,气息不济地说:“今天……发生的,一切,不准,不准,告诉……任何人,包括……祖母。” 拂衣哭着道:“好,奴婢知道了。” 宁婉婉欣慰地笑了,然后,小脸一歪,昏厥了过去。 资善堂。 司湛薄唇紧抿,清冽漆黑的眸子静静地凝视着正前方,那个位置已经空了三四日了。 她果然是生他气的,现在竟是连见也不愿见他了。 终于在最后面把皇叔放出来了,我好难啊。 日常求收,爱你们么么哒。 第24章 守望 三皇子看了一眼左上首空空如也的屏风,奇道:“哎,怎么好几日没见芸香郡主来上课了,莫不是被那些老古板们给吓得再也不敢来了吧?” 其他皇子紧跟着道:“是啊,已经三四日没来了,没了她在,突然发现这上课的日子竟变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你们竟不知道?”四皇子突然插话道。 闻言,众皇子俱是扭头看向四皇子,一脸不解,“知道什么?” “芸香郡主病了。” “病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难怪没来上课……” “什么病?”本来还在安静看书的司易突然扭身看向四皇子问。 四皇子摇了摇头,“我也不甚清楚,是我侍女前日去尚药局取安神药时,无意间撞见芸香郡主突然昏倒在尚药局的大门外,回来闲聊时被我听见的。” 一直稳坐不动的司湛突然站了起来,惊地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他,只见他面色似有些慌张,二话不说,转身就出去了。 “十五皇叔怎么了?”四皇子疑惑道。 司易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司湛急促而去的背影,剑眉微微蹙了起来。 三皇子道:“别理他,他就是个怪胎,你快说,芸香郡主最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啊,据说被御医们亲自送回到宁国公府上去了,好像至今还昏迷未醒呢。” 话音刚落,司易“嗖”地一下,站了起来,惊地大家纷纷仰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他迟疑了片刻后,突然健步如飞地跨出资善堂。 大家面面相觑,一脸懵逼。 四皇子连连在后面喊道:“哎……太子殿下,快上课了,你这是要去哪儿?” 元壁坐在车头,看着斜对面宁国公府的大门,疑惑不解地冲马车内的司湛问道:“主子,咱们不递名帖进去吗?”他们已经停在这里有半柱香的时间了。 过了好一会儿,司湛的声音才传了出来,“不了,就在这里,守着。” 元壁不说话了,心里却想着前几日,他擅做主张拦着芸香郡主,将主子不能喝药的事情告诉了芸香郡主后,没想到事后竟惹得主子动了怒。 他从未见主子生过那么大的气,更是从未见过主子在乎过谁。 可是,从那以后他就知道,主子心里似乎很在乎那个芸香郡主,所以主子才会为了芸香郡主,去冒着得罪太子的风险也要替芸香郡主开脱。 只是他想不明白是,主子既然这么在意芸香郡主,可为何明明他们已经来了,却又选择过门不入? 这时,宁国公府大门外,突然浩浩荡荡地停了三辆华贵的马车。 元壁一看车饰,立马扭头对车内的司湛低喊道:“主子,太子的车驾来了。” 闻言,司湛抬手轻轻地挑起了车窗帘子一角。 果然看见太子司易从为首的马车上走了下来,他身后的两辆马车上,分别走出来两个头戴帻头,身穿圆领公服的医官,其中一个正是经常为他诊脉的许奉御。 林正阳已经闻迅从里面急急忙忙地赶出来迎接,当面寒暄了几句便立马引着他们一起进去了。 抓住帘子的手忽地一紧,随后又是一松,司湛放下了帘子。 紧接着,元壁就听见车内传来一阵急促而压抑的咳嗽声。 斜阳低垂,似将整个汴都城上披了一层厚重的黄金甲,提示着一日将过。 元壁冲车里提醒道:“主子,天色已晚。” “……” 回答元壁的是沉默。 元壁皱眉,担忧地劝道:“主子,你已经一整日都没进食了。” 良久,司湛才答:“无碍。” 出云苑。 宁婉婉觉得身上许多部位酸酸麻麻的,有如上百只蚂蚁啃噬似的,她不由得皱眉,缓缓睁开眼睛。 耳边立马传来常嬷嬷喜极而泣的声音:“醒了醒了……可算是醒了。” 定睛一看,宁老太焦急的脸庞顿时映入眼帘。 “祖母。”宁婉婉动了动苍白的唇轻轻喊了一声。 宁老太赶紧坐在床边,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哽咽地嗔怪道:“你这孩子,成心是想吓死祖母吗?三天两头的晕倒。” 宁婉婉鼻头酸胀,一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又害祖母担心了。” 余光一转,发现床边上还跪坐着一名御医,那名御医正是前不久刚见过的许奉御,此刻,他正在一根一根地拔着密布在她身上的银针。 心下不由得有些纳闷,许奉御怎么会出现在宁国公府? 祖母目光微微一闪,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醒来就好,这回,你最该谢谢的是太子殿下,要不是他带着宫里最好的两名御医,特地赶过来为你诊治,恐怕你到现在还昏迷不醒着呢。” 宁婉婉错愕了一下,星眸一转,这才留意到不远处的黄花木罗汉塌上,正襟危坐着朱袍玉带的司易。 司易一见她目光投去,赶紧扬起下巴,傲娇地像个金孔雀似的道:“你别得意,孤这么做,可是看在宁老夫人的面子上的,你可不要多想。” 宁婉婉苦笑道:“太子殿下请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多想的。”顿了顿,她又道,“无论如何,多谢。” 让她没想到司易竟然会带着御医亲自前来看望她,司易不是一向很厌恶她的吗? 宁老太探究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了一番,心里是有些了然。 司易起身,双手负于身后,高傲地说:“你既醒了,孤就告辞了。” 宁老太准备起身相送,司易忙对她道:“宁老夫人请留步。” 宁老太点了点头,对常嬷嬷吩咐道:“常嬷嬷,你亲自送太子殿下出门。” “是。” 司易转身欲走,忽然想起什么来,又转过身子对许奉御和另外一个御医说道:“你们两个且留下来,等到郡主能下床了再离开。” 御医们赶紧道:“是。” 司易走后,宁婉婉看了一眼屋内,只有点青点翠在,不由得皱眉问宁老太,“祖母,拂衣和沾香呢?” 宁老太立时横了宁婉婉一眼,道:“这两个死丫头明知道你有病在身,竟然不去通知我,还瞒着我跟你一起胡闹,险些酿成大错。” 宁婉婉心猛地一提,以为祖母是发现了她去尚药局偷医案的事情,紧张地问:“什,什么大错?” “什么大错?”宁老太声音猛地拔高,匪夷所思地盯着她道,“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若是再醒不来极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来了。” 她竟然昏迷了三天三夜? 宁婉婉内心里也不由得一阵唏嘘,她没想到自己的身子竟是这么的不禁折腾,看来她自前一阵子溺水后,她的身子就一直没养好。 “祖母,这些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怕你担心,才让拂衣和沾香瞒着您的。” 宁老太哼道:“谅她们俩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私瞒不报。” 宁婉婉乖巧地抓过宁老太的手,撅起小嘴央求地喊了一声:“祖母。” 宁老太无奈地瞥了她一眼,这才转头对身边的侍女道:“让跪在外面的两个丫头进来吧。” 侍女领命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拂衣和沾香相互搀扶着快步走了进来,二人一看见宁婉婉醒了,泪流满面地扑到床边跪下喊道: “姑娘!” “姑娘!” 宁婉婉看着跪在床边的两个泪人,心里一阵自责,道:“对不起,害你们二人受苦了。” 拂衣,沾香连连摇头道:“姑娘可别这么说,你能醒来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宁老太没好气地瞪着二人道:“这次你们两个给我好好长个记性,下次要是再敢疏忽,直接叫你们的家人领回去罢。” 拂衣,沾香吓得连忙跪地磕头道:“是。” 司易不喜身边有外人跟着,刚迈出出云苑大门就挥手把常嬷嬷给撵回去了,独自一人往外面走。 突然,斜刺里冲出来一个人,猛地抱住了司易。 司易吓得浑身一僵,正要出手推开那人,却听见那人哭泣道:“殿下,您终于来了,彤儿等地好苦啊。” 司易紧绷的神经松了下来,缓缓推开了林玉彤,“原来是你,吓孤一跳。” 林玉彤抹着泪道:“殿下,您这回是来看彤儿的吗?” 司易难以启齿道:“我来……是另有其事。” 闻言,林玉彤失望地垂下头,抽抽噎噎起来,“原来殿下早就把彤儿忘记了,看来殿下也是个薄情寡义的。” 司易心里忽地有些烦躁,不知为何,以前他每每看见林玉彤不胜娇羞的模样,就觉得她纯洁的像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莲花,楚楚可怜的惹人心疼。 可如今再见,总觉得这朵莲花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洁白,反而透着一股子俗气。 他皱了皱眉,语气似有不耐道:“母后近来看管孤看得极严,孤自然也不能拂了母后的意,只能暂时和你保持一定的距离。” 林玉彤一听,惊慌失措地抱住司易,急道:“可彤儿如今能倚靠的人只有殿下了。” 这一投怀送抱,司易越发的烦躁了,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不想理她,谁知林玉彤竟缠了上来。 他一把将林玉彤推开,沉下脸道:“林氏,请自重!” 林玉彤呆住了。 司易充满警告地瞪了林玉彤一眼,然后甩袖就走了。 林玉彤看着司易决然离去的背影,双眸里闪烁着浓烈的恨意。 元壁一看见司易的身影出现在大门口,精神陡然一震,对车内道:“主子,太子出来了。” 司湛淡淡地问:“几个人?” 第25章 游医 元壁看了一眼司易身后,道:“就太子一个人。” 司湛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了。 夜里,又下起了大雪。 司湛静静地盘坐在马车内,闭着双眼,阴影下看不清楚他的脸色,只见他的唇瓣似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修长的玉指紧紧的抱住早已冷却的汤婆子,指骨处泛着森森冷白色。 元壁端坐在车头一动不动,身上积满了落雪。 这一等,就是一夜。 翌日,晨光破晓,将白皑皑的汴都照的越发的刺眼。 吱呀—— 宁国公府的大门打开了。 司湛挑起帘子一角,看见林正阳和那两名御医有说有笑的走了出来。 元壁不忍道:“主子,看林老爷和御医们的神色,里面的贵人应该无大碍了,只是您已经守了整整一天一夜了……” 司湛这才放下帘子,道:“回去吧。” 大雪初晴,日头暖洋洋地打在窗棂上,宁婉婉歪在塌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在府里关了好些日子,天天被拂衣和沾香寸步不离地守着喝药,守着睡觉,身体总算痊愈了。 就是太过无聊了些,最近医书也被这俩丫头不知道给藏到哪里去了。 她只要一走出院子,俩丫头就跟个门神似一左一右地护着她,大氅厚裘汤婆子,生怕把她再给冻凉了。 看来她这次引病上身把这俩丫头吓得够呛。 只是有些事情还真的不能告诉她们,知道的太多对她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还会带来杀人之祸。 一想到杀身之祸,宁婉婉眼珠子一转,赶紧从怀里掏出司湛的那两本医案出来。 这几日她已经悄悄地将司湛的医案看得熟记于胸了。果然,她这个半路出家的野路子看得似懂非懂,只能看得懂大概病症如何,但是根本看不懂病因为何? 看来光靠她自己想分析出这些医案背后的真正病因很难。 于是,她今天突然想出了一个法子来。 她决定将其中的一部分医案打乱抄录一份出来,然后打算拿着这份抄录的医案,去外头找几个医馆坐诊的医师问问,先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 思定既动,宁婉婉很快找来两张普通的宣纸,从医案上摘了几处抄录了下来,然后折好放进荷包里。 这时,拂衣正好端着点心走了进来。 宁婉婉故作无聊道:“今儿个天气真好,我都闷在屋里好些日子了,拂衣,陪我出去走走。” 拂衣嗔了宁婉婉一眼,“姑娘身子刚好就要出去,没地又严重了。” 宁婉婉佯装绷着脸道:“你不陪我,那我就让沾香陪我出去。” 拂衣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哎,还是奴婢陪你去吧,就沾香那丫头,做事毛毛躁躁的,奴婢不放心。” 祁宋民风开放,汴都女子好美,尤爱斗美,所以大街小巷上到处可见妙龄女子,争相夺艳。 平日里出门,宁婉婉还会精心打扮一番。 今日里,宁婉婉不仅不打扮了,反而换了一身男装,盘发于顶,只插了一根普通的玉簪子就出门了。 拂衣虽有些意外,但自从上次姑娘警告她不要过问不该问的事情后,她就尽量不去碰触姑娘身上的秘密了。 宁国公府地处内城东边的曹门附近,出了大门就是枣冢子巷,枣冢子巷往西行三里路就是潘楼街,潘楼街往南一直到到大相国寺桥一带,楼阁壮丽,商铺密集,属于内城里最繁华的街道。 宁婉婉和拂衣二人徒步上街,很快逛到了潘楼街,二人一路往南逛。 大街上,到处可见彩旗欢门迎风招展,人流如织,车来车往,热闹喧腾,一派繁华景象。 一路上,宁婉婉但凡见了医馆就往里面钻,进去后只管找医馆里医术最高的医师看诊。 可每当她拿出抄录的那份医案给他们看过之后,得出来的结果都是—— 阳寿短命之相。 这些医师们里有的人还说,若是此人生在富贵人家,或许还可以多活个几年,若是生在穷苦人家,好药用不起,便会命不久矣。 只是一旦宁婉婉问及此病到底是因何而起时,医师们皆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泱泱汴都城,竟然没有一个人医师看得出司湛的病因,宁婉婉不由得有些颓废。 她这么随便一逛,很快就走到了大相国寺桥。 桥上两边摆满了诸色杂卖,小摊林立,桥中央人来人往,接踵摩肩,挤得整座桥上水泄不通的。 拂衣生怕行人撞上了宁婉婉,赶紧贴在她身侧,伸手替她分流行人。 往日里,宁婉婉出来逛街必定会采买一些新奇的小玩意儿,尝一尝各种手工制作的各色吃食,看一看路岐人打野呵玩杂耍。 如今她却全然没了兴致,只觉得这十里繁华,皆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拂衣见宁婉婉兴致缺缺的模样,东张西望了一眼,然后急忙拉着宁婉婉往附近的一个卖零食的小摊铺前,“姑娘,你看,你爱吃的蜜煎雕花,还有香糖果子。” 宁婉婉淡淡扫了一眼小摊铺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零食,不想扫了拂衣的兴,便随手拿了一个香糖果子放在嘴里嚼了嚼,一边嚼一边点头。 正要说让小经纪包一份起来,余光却无意间扫见对面桥头拐角的岸边上,停着的一艘小画舫。 那画舫看起来比乌篷船大不了多少,长不过两丈,中间有一座四柱攒尖顶的篷屋,两侧以万字纹直窗棂相围,内悬素帘幔遮掩,看起来比一般的画舫要朴素了许多。 画舫的前屋檐上,分别挂着两个招子。 左边招子上面四个菱形白板子上写着悬壶济世四个字,下坠着一个葫芦,右边的招子上写着诊金二十两。 四周是热闹喧腾的街市,唯有那艘画舫安安静静地停在河面上,显得与这俗世有些格格不入。 宁婉婉不由得有些疑惑,她见过许多江湖游医,不过都是规规矩矩地设铺而诊,这是头一回,竟然看见设在画舫上游动的游医铺。 这种别开生面的游医方式顿时吸引住了宁婉婉,更重要的是哪怕只有一线生机她也要去试试。 于是,她二话不说,转身就朝那画舫疾步走了去。 拂衣本来在低头挑拣果子,等她反应过来时,却发现宁婉婉人已经不见了,她急的只好放下果子,四处寻人。 宁婉婉行至岸边,跳到画舫的舢板上,先是对着里面喊了一声:“请问里面有人在吗?” 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一阵懒洋洋的哈欠声,末了应了一声,“老夫在此。” 话落,篷屋的门忽地向外推开了,却没见有人在门后。 宁婉婉好奇地走进篷屋内,只见里面摆着一张长条案,案上燃香炉,摆着笔墨纸砚,还有一个脉枕。 长条案后放着一个躺椅,有人正背对着她侧卧其中。 那人一头花发披背,身上只穿着一袭青衫,大冬天里竟不嫌冷。 听见她进来了,只是懒洋洋地开口道:“诊金二十两,先付后诊,不论结果,诊金不退。” 不论结果,诊金不退,也就是不管他看不看得准,治不治得好,诊金一律不退。 且不说他挂牌的昂贵诊金对于一般的平民来说,根本看不起,就说他这不论结果,诊金不退的条件,是个正常人想必都不会来找他看诊。 世上竟还有如此自大又无赖的游医,难怪生意清冷的无人问津。 “我不是来看病的。”宁婉婉说。 “不看病……”那人一顿,慢悠悠地起身,扭头看向一眼宁婉婉,“那你来老夫船里看甚?” 宁婉婉见到此人面相后,心中不由得一震,那人是虽有一头花发,却有着一张年轻如玉般的容颜,竟是个鹤发童颜的奇人。 或许此游医真有几分本事也说不定,她不再迟疑,从身上掏出抄录的医案轻轻拍在长条案上,道:“看这个。” 游医只拿眼扫了医案一眼,便道:“老夫只看活物。”说完,又要躺回去睡了。 宁婉婉立马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一锭金子拍在医案上。 游医看着金子目光一动,点了点头,乐呵呵道:“倒是有点意思。” 这才正儿八经地面向宁婉婉坐了起来,先将金子赶紧收入怀中,再拿起医案优哉游哉地看了起来。 “脉浮而数,风虚相抟,则洒淅恶寒也。伤寒咳逆上气,脉散……此乃死症。” 浮主风邪袭表,数是卫阳不足,风是阳热邪气,但卫阳不足则易使邪气化寒,因此风邪侵袭卫阳不足之人,便犹如冷水洒身,恶寒不止。一旦伤寒出现咳逆,而且气壅于上不得下行,脉象又散漫无根的,便是死症。 这些说的跟之前她找得医师们说的大抵相同,宁婉婉不由得有些失望起来。 接着,她听见游医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皱眉奇道:“但兼之又有脉浮而滑,为阳实相抟,其脉数疾,卫气失度,浮滑之脉数疾,兼之发汗之相,实乃怪哉。” 浮主病在阳分,滑主邪气盛实,阳气与邪气相搏,则患者脉象急数,卫气循行失常,浮滑脉又兼见急数,而且出现发热出汗等病症,也是不治之相。 宁婉婉总觉得游医此话似意有所指,正想着,心中突然恍然大悟。 本文虽是架空历史,但是眼尖的小仙女估计已经看出来了,背景偏宋朝。 本文的确有很多设定都是以宋朝为准的。 关于脉象医理是参考《伤寒杂病论》和《薛氏医案》,看不懂没关系,小仙女们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了。 马上就要撒糖啦,小仙女们记得把小板凳搬好哦。 顺便日常求收一下,爱你们么么哒。马化腾 第26章 邪毒 这是一条实脉之症,而刚才的那条脉案却是虚脉。 宁婉婉仔细一想,她看过司湛所有的医案记载中,绝大多数都是虚脉,很少有实脉。 如果司湛长期都困于同一种病症的话,是根本不可能既有实脉之症,又有虚脉之症的。 思及至此,宁婉婉心头不由得一惊,忙向游医求证道:“先生的意思是说一个人身上不可能同时具有虚实之脉?” 游医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宁婉婉一眼,大抵没想到宁婉婉竟是个懂医理的,不过他并没有回答宁婉婉的疑问,只是继续往下看,一边说: “趺阳脉浮,浮则为虚,浮虚相抟,因此才使气机阻塞不通,是以胃气虚竭,滑脉则是出现呃逆,此乃医者之过。用治实证之法治虚症,守空迫血,焉能不错?故有脉浮而鼻燥出血。” 果然,这条医案记载的本是虚症,宫中御医却用治实证之法去治虚症,所以导致药不对症,反而加重了病情。 可御医为何要在司湛的医案上动手脚?还有,那些御医们给司湛药不对症到底是故意为之?还是医术有限导致的失误? 医案是御医们的看诊记录,御医记录医案一是为了记录患者脉象病症,以供复查,再者有其他御医接手患者时也需要参考医案再做定夺,是以,尚药局的医案不可能是一人为之。 而司湛的医案明明有问题,却没有任何御医指出来,可见他们是故意在瞒着谁。 并且司湛所有的医案都被藏在太后的医案柜里面,那说明什么? 说明当年还是皇后的太后娘娘,怕先皇查出来。 也就是说,太后从司湛年幼的时候,就已经在暗中命令御医在司湛的病情上做了手脚。 宁婉婉一想到里,心就不由得揪了起来。 幸亏司湛到后来伤及脾胃已逐渐不能吃药,所以那些御医给司湛开了一些药不对症的方子,他也不能尽用,这才得意活命到现在的吧? 宁婉婉急切地问:“那先生可有救治之法?” 游医摇头叹道:“救不了咯,这是胎生带出来的孱弱所致,从病症而言,此人已是沉疴已久,积重难返,就算大罗神仙再世,也只能束手无策。”说完,他将司湛的医案推了回来。 闻言,宁婉婉犹如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拔凉拔凉的,她垂眸盯着医案上的字,紧咬着后槽牙,只觉得一万个不甘心。 她将医案缓缓折好收了起来,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来,目光定定地瞅着游医,试探着问道:“先生可曾听过一种毒,若是自幼服下,便可致人体弱多病,能使寒气凝结体内而不出,并且损脾伤胃不能食药,食之便呕吐不止,浑身冷噤,彻夜难眠。” 江湖游医与汴都医馆坐诊医师最大的区别,就是游医游历五湖四海而治,定然比汴都医师见多识广,听闻过一些奇药怪症也说不定。 游医果然似有所思道:“你这么一说,老夫确实听过一种毒可致此状。” 宁婉婉星眸瞬间亮了,“先生快说。” “咳咳……”游医干咳了一声,目光微微一闪,意有所指道:“老夫只断病……” 宁婉婉好歹拥有两世记忆,算是有点眼力劲,立马悟了游医的用意,便从荷包里取出一张银票拍在桌案上,“这是一百两。” 游医顿时眉开眼笑地拿起银票一边瞅来瞅去,一边道:“它叫蚀骨寒,据说是一种可以使人五脏六腑皆生不了热的邪毒。” “蚀骨寒?”一听名字就知道是极其霸道的毒药,宁婉婉眉心紧皱了起来,“此毒可有解毒之法?” “蚀骨寒乃世间少有,只有我们这种江湖游医走南闯北略有耳闻而已,百年都难得一见此毒,更别说解毒之法了。”他忽然瞅着宁婉婉,“难道你怀疑你医案上的人是中了蚀骨寒?” 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因为前世她从司湛与元壁的谈话中得知,原来司湛也是后来才发现自己病体孱弱,根本不是因为胎生,而是因为中毒。 她虽然不能确定一定是蚀骨寒,但是如果确实存在这种毒,那么可能性非常大。 “先生觉得有这种可能吗?” 游医沉吟道:“单从部分脉象和病症上而言,也确有几分可能。” 宁婉婉又拿出一百两银票拍在游医面前,“我再加一百两,只求先生告诉我蚀骨寒的解毒之法。” 游医看见银票乐得眼睛都快开花了,连忙将两张银票折叠整齐揣在怀里,笑眯眯地说:“不是老夫不告诉你,而是老夫是真的不知道蚀骨寒的解法。”见宁婉婉小脸一沉,他话锋急忙一转道,“不过老夫知道有一人,肯定懂得解此毒。” “谁?” 游医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道:“毒圣鬼无度,要问这世间之毒,还没有他解不了的毒。” 毒圣鬼无度? 这个名字宁婉婉闻所未闻。 “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这个……老夫就不知道了。” 宁婉婉隐忍着怒气又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桌案上,咬牙切齿道:“我再加一百两。” 谁知,方才还见钱眼开的游医竟然把银票给嫌弃地推了回来,摇着头道:“再加一千两老夫也还是不知道,江湖上有传说鬼无度已经得成大道,羽化升仙去了,也有人说他云游四海当乞丐去了,还有人说世上根本没有骨无度这个人,所以老夫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儿?是死是活?” 宁婉婉眸色一暗,垂眸不语了。 游医见状,幽幽长叹了一声,“哎,这个人是姑娘什么人?”他的手指点了点桌面,显然是暗指医案上的人。 宁婉婉说:“重要之人。” 游医追问:“有多重要?” 宁婉婉毫不犹豫地说:“就跟我的命一样重要。” 游医顿时了然道:“原来是你的心上人啊。” 宁婉婉本想解释司湛并不是她的心上人,但回念一想,她与游医本就是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又何必多此一举,便默认了。 游医似被她感动了,面色有些动容,“看在姑娘给老夫诊金足够丰厚的面子上,老夫就顺便告诉你一个可以缓解病情的法子吧。” 宁婉婉顿时激动道:“先生请说?” “如果你心上人确实是中了蚀骨寒的毒,那么有一物可以暂时克制住此毒。” “何物?” “火灵芝。” 火灵芝?宁婉婉倒是听闻过,只是此药稀有,很是难得。 游医道:“火灵芝乃世间少有之神药,性烈,专压寒毒,不过若是你心上人中的真是蚀骨寒的话,相信他的脾胃早已逆损严重,已经根本食不下如此烈性之药。” 本来宁婉婉还在对游医的话半信半疑,如今却听他连司湛脾胃损逆严重都能判断出来,心里便对游医的话已经有了□□分确信。 “如果这样的话,你就需要寻一纯阴处子之血,每日浇养那火灵芝,待到七日后,便可中和了火灵芝中的烈性。届时再用火灵芝熬药,你心上人就可直接服下了,如此便能保他在两三年内不仅性命无虞,还可少受些折磨。” 宁婉婉一听大喜过望地站起身,郑重地对着游医做了一个辑,道了一声,“多谢。” “谢老夫做甚?谢它就行了。”游医拍了拍胸口揣着的银票,美滋滋地道,“今晚老夫终于又可以去榴园阁春风一度了。” “……” 宁婉婉对游医仅剩的一点景仰之情,瞬间湮灭在游医的轻浮浪荡中了。 出了画舫,上了岸,宁婉婉心里还在盘算着到底要上哪儿去弄火灵芝,一时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连有人冲她惊慌失措地大喊着“让开,快让开”都没听见。 等宁婉婉惊觉到眼前的一通鸡飞狗跳之时,正前方不远处的街道上,两头受了惊的倔驴拉着的太平车,已经狂奔着划开了人群,正朝着她迎面撞了上来。 刹那间,宁婉婉整个人全然忘记了反应,呆呆地愣在原地。 这时,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惊呼:“小心!” 旋即,她的身体被人紧紧搂住,急速打了一个旋,才险险地避开了太平车的正面碾压。 惊险过后,宁婉婉的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了起来,她惊魂未定地捂住胸脯长长吁了一口气。 “多谢救……” 谁知一扭头,一张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玉颜顿时映入了眼帘,“皇叔?” 宁婉婉先是大吃一惊,然后立即喜出望外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司湛的一只手还紧紧地搂着宁婉婉的腰肢,他平复了一下内心还在翻滚着的慌张,缓缓松开了手负在身后,悄悄握紧。 神色有几分不自然道:“我,路过。” 宁婉婉刚要开口,拂衣突然从人群里横冲直撞了过来,一把抓住宁婉婉的手臂气喘吁吁地说:“姑娘,奴婢终于找到你了,你去哪儿了呀?都快吓死奴婢了。” 宁婉婉这才发现,她一不留神竟把拂衣给忘了,但又不好当着司湛的面说她去找游医看医案去了,只好对拂衣讪讪一笑道:“我就在这附近逛啊。” 呀呀呀,最近字数貌似有点超了,估计又要错过推荐了,正在犹豫这两天要不要压一下字数,小仙女们给个建议吧。 第27章 玩乐 拂衣这才注意到宁婉婉身边站着的司湛,她目光复杂地看了司湛一眼,然后对着他欠身福了福。 司湛淡淡颔了下首。 宁婉婉赶紧转眸看向司湛,笑盈盈地问:“皇叔,你可是有事要办?”毕竟像司湛这样宛如谪仙般清贵娇弱的王爷,是不会往人堆里扎着闲逛的。 司湛心下微微一动,摇头道:“并无。” 闻言,宁婉婉又惊又喜道:“那正好,马上就要过年了,听说大相国寺里又出现了一大批外面来的新奇玩意儿,不如我们一起逛逛去?” 见宁婉婉乌溜溜的水眸充满期待的望着他,司湛愕然一愣。 她竟没有生他的气? 他还以为起初宁婉婉不去上课是因为元珠惹她生气了,所以故意避而不见,原是他想多了。 后来,听说她病了,他本想亲去探望她,但恨自己没那个资格,只能默默地守在外面。 这些日子他派人一直暗中守在宁国公府外,在得知她出府的消息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过来找她。 可是当他真正看见她时,却又近她情怯,只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直到方才太平车撞向她的一瞬间,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唯有身体先于思想,不顾一切地冲过去救下她。 原来,他早已把她刻进了骨子里去了,再也抹不掉了。 司湛心头多日的阴霾瞬间一扫而空,清冷的玉颜上立时春风盈面。 “好。” 转身时,司湛不动声色地向跟在身后的元壁递了一个眼神。 元壁会意的点了下头,然后身影一闪,原地消失了。 将近年关,汴都城里到处都是人,车,马,货。 通往大相国寺的路上也是人满为患。 拂衣在左,伸手替宁婉婉挡着拥挤的人流,司湛在右,有意无意地护在宁婉婉身前,三人很快上了大相国寺桥,朝着大相国寺去了。 大相国寺虽是寺院,但也是瓦市,每月开放五次互市,百姓们可以在寺内进行商品交易,因中庭两庑可容万人,故是汴都城内最大的万姓交易商贸市场。 相国寺大门前,摆满了飞禽,猫儿,犬儿之类的珍禽奇兽的临时铺位,所以老远就听见叽叽喳喳,喵喵汪汪的声音。 有三五个垂髫,总角的小孩,正骑着竹马成群结队在门前,驾驾地你追我逐着,嘻嘻哈哈的大笑声成为了大相国寺门前最欢快的乐章。 宁婉婉走着走着,突然觉察到身侧空落落的,扭头一看,只见司湛行至门前,脚步微微一顿,好似在看那群闹哄哄骑竹马的孩童们,眉眼似有不解。 宁婉婉回身走到司湛面前道:“皇叔,这里面的人很多很多,一不留神就会被旁人挤散了,不过我对这里熟,所以一会儿进去了之后,你一定得跟紧我。” 司湛温柔一笑,点了一下头道:“好。” 宁婉婉转身往里面走,走了几步有点不放心,又折了回来。 她抬手就要去拉司湛的手,抬到半路顿了顿,转而又去拉司湛的袖角,一边往里面拉一边欢快地笑道:“皇叔快走,我带你去找好玩的。” 司湛乖顺地被宁婉婉拽进了人潮拥挤的大相国寺内,垂眸看着袖角上的纤纤玉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皇叔,你看。” 宁婉婉拉着司湛挤到一处铺面前,只见那铺面的台子上放着一个超大的圆形白陶盆,里面装满了水,水上飘着一只只彩画金缕,栩栩如生的小鸭子,乌龟,鸳鸯,水禽等。 宁婉婉怕司湛不懂这是什么玩意儿,便解释道:“这叫水上浮,这些小动物们都是用黄蜡铸成的。” 说着弯下腰平视着水面,用手指推了推那些小动物们,小动物立即活了似的开始在水里游动了起来,引得宁婉婉咯咯直笑。 司湛静静地凝视着宁婉婉的笑脸,只觉得纵有万千繁华都敌不过她这一笑。 “还有这个。” 宁婉婉又指了指水上浮旁边放着的一座大村落模型,那模型建在一块木板之上,木板上覆盖了一层厚土,土里盖了许多茅屋院舍,周遭种了各色各样的小苗,有花有草,还木雕了许多田舍家小人物,男女老少都有,就像一个活灵活现的缩小版小村落。 “这个叫谷板,我小时候过家家时也曾有个类似的。” 宁婉婉拉着司湛一家一家的逛,指着那些新奇的玩意儿,一个一个乐此不彼的介绍着,“这个叫花瓜……这个叫种生……还有这个,这个叫檐前乐……” 二人逛到一拐角处,司湛忽然停下,指着栏杆下面两个孩童,问宁婉婉:“他们在做甚?” 宁婉婉顺着司湛指的方位望去,只见两个孩童正用鞭子抽打着一个旋转的陀螺。 “他们在玩打娇惜。”说完,宁婉婉心下不由得微微一震,司湛竟连打娇惜都没玩过? 转念一想,也是,打娇惜这样的小玩意都是民间普通孩童家喻户晓的玩具。 而司湛生在皇家,长在皇家,从未出过深宫,又因其生母淑贵妃死的早,自幼便一直养在先帝身边。加上身体孱弱,一直被宫人们寸步不离的护着,更是从未有机会接触过这些民间玩意儿。 先帝驾崩之后,司湛虽很快被赐府出宫了,但那时的司湛早已经是四面楚歌,整日里也只能战战兢兢地呆在府里。 难怪方才进门之时,司湛会好奇地看着那群玩竹马的孩童一脸不解,因为他的童年只有高大的宫墙和漫长的病痛折磨。 想到这里,宁婉婉不由得有些心疼,她自然而然地抓起司湛的手,“你跟我来。” 司湛躯干蓦地一僵,怔怔地望着宁婉婉紧拉住他手掌的小手,人已经飘忽忽地跟着宁婉婉往前一拐,进入到三道门内的廊庑中。 很快,宁婉婉找到一家卖玩具的铺面,她松开手,走上前去,从柜台上拿起一个鞭子和陀螺给司湛看。 “这个就是打娇惜,是这么玩的。”她边说边示范。 将鞭子缠在陀螺上,然后放在地上,用力一扯,陀螺顿时转了起来,她紧跟着陀螺挪着脚步,一边抽,一边笑喊:“皇叔也来试试吧。” 司湛听话地走了过去,从宁婉婉手中接过鞭子,抽了一下,没抽准,又抽了一下,力道似乎太大,陀螺直接滚出去了。 拂衣赶紧去捡了回来递给宁婉婉。 宁婉婉再次用鞭子缠住陀螺,然后站在司湛前面,右手贴着司湛的臂弯握住司湛的手,一边耐心地说:“皇叔别急,我教你,你方才力道不对,要这样才行……” 司湛看着快要贴上自己胸膛的宁婉婉,呼吸蓦地一重,他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看着看着目光忍不住又落到了宁婉婉毛茸茸的头顶上。 陀螺放出去后,宁婉婉立马闪身出去了,一边冲司湛喊道:“皇叔,抽啊。” 司湛猛地回过神来,只觉得耳根子有些发烫,他赶紧垂眸,握紧鞭子对着旋转的陀螺抽了一下,这回总算是抽准了,陀螺转得又快又稳。 宁婉婉连连拍手,竟是比她自己玩还要高兴。 司湛也很高兴,在他有限的人生里,这仿佛才是他最开心的时刻。 随后,宁婉婉带着司湛又玩了许多玩具。 “这个是推枣磨,我在这边,你在那边,这样推,力道要轻,不然会掉下来的。” “这个悬丝傀儡,是这么玩的。” …… 逛着逛着,宁婉婉星眸陡然一亮,指着前面的一家铺面惊喜地喊道:“这儿竟有个关扑玩具店。” 说完,撒腿就朝那家铺面跑了去。 司湛看见宁婉婉兴致勃勃地在铺面前瞅来瞅去的,目光尤其停留在一对金童玉女,手持荷叶的泥塑彩娃娃上流连忘返了许久。 最后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壁上的转轮。 那转轮也就三尺见方,上面画有禽鱼数物之状数百枚,长不过半寸,阔如手指,甚小者不过蚕豆大小。 星眸里的光瞬间熄灭了,宁婉婉幽幽一叹,似是很无奈地准备离开。 司湛看着她不解地问:“你不玩吗?” 宁婉婉颓然道:“还是不了,关扑我一向玩不准,走吧。” 司湛脚步一顿,拉住了她,问:“你想要哪个?” 宁婉婉惊道:“皇叔你玩过关扑?” “没有。”司湛坦然道,“但我会学。” “……” 宁婉婉一想起方才司湛连打娇惜都玩不准,因此也就没对此事抱指望。 但念及司湛难得玩一次关扑,不想扫了他的兴,便故作兴高采烈地指了指铺面里的那对金童玉女的泥塑。 “我想要那对磨喝乐。” 店家一听,哈哈笑道:“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这对磨喝乐可是苏州高山塑的,有市无价,是我们家的镇店之宝,只关扑,不售卖。而且关扑它的难度可是最高的,姑娘若是想要它,那可得有点真本事才行。” 她就知道,磨喝乐本是乞巧节才上市的,这个时候市面上本就快没了,而且这对磨喝乐做工一看就是市面上很少见的精品,极其难得。 宁婉婉本想算了,谁知司湛却胸有成竹地说:“店家只管开,我们扑就是了。” “好嘞。” 这章甜不甜? 预防针,明天估计会停更一天。 第28章 礼物 店家取来了三支红羽针箭递给司湛,一边向他解释关扑规则,“客官只有这三箭的机会,转盘转动之后,需连射三箭,不能停顿,若是分别命中花,鸟,鱼三样图案就算获胜,还有扑之前,请先押注五十钱。” 司湛正要从身上解下钱袋,拂衣见状,赶紧从身上的荷包里掏出五十钱放在店家手里。 “等等。” 司湛从钱袋里慢条斯理地取出一粒碎银,放在店家手里,然后又将拂衣的五十钱还了回去。 拂衣不解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五十钱,转头看向宁婉婉,等待指示。 宁婉婉冲她轻轻点了一下头,拂衣只好将钱放了回去。 大概是有人听见这边要关扑大的,一时间,竟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过来。 随着店家喊了一声,“开盘”。 四周立时响起不约而同的起哄声,“中!中!中……” 宁婉婉看着墙壁上被店家用力转动如飞的转盘,上面的图案就像一条条旋转的彩带似的,根本看不清花鸟鱼在哪里,心里已经彻底放弃了。 转速那么快,图案那么小,还要连射三箭,尤其那针箭重量极轻,想要在这种情况下命中目标,那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难怪店家会有恃无恐地将那对磨喝乐做为镇店之宝。 司湛静静地立在距离转轮两丈外的位置上,手里随意地拿着三根针箭,淡定的竟像是在临江钓鱼的世外高人。 他在大家的起哄声中缓缓阖上凤目,大概是第一次见有人关扑还闭上眼睛的,大家顿时惊地目瞪口呆。 也就是这么一静的功夫,宁婉婉见司湛迅速睁眼,漆黑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凌厉,那一瞬间,宁婉婉仿佛又看见了前世那个心狠手辣,杀伐决断的司湛。 旋即,只见司湛手起如摘花,手落如下棋,只听“咚咚咚”三声轻响,箭全都射出去了。 大家全都伸长脖子看着店家停下转盘,定睛一瞧,随即听见有人大声惊呼:“花鸟鱼!天啦,竟然全中了。” 看热闹的人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热闹顿时热烈地鼓起掌来。 店家也心服口服地对着司湛赞不绝口道:“客官真是好本事,我设关扑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人准头这般好的,头一局就赢走了我店里最好的宝贝。” 司湛淡然应道:“侥幸而已。” 店家爽快地将那对磨喝乐取了下来,交给司湛,“来,这个给你们。” 司湛接过,转而面向宁婉婉,双手奉上,竟是一脸的忐忑,“送给你。” 宁婉婉郑重地接在手上,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磨喝乐,“这果然是我见过做工最精致的磨喝乐。” 她抬眸,笑靥如花地望着司湛,“谢谢你,皇叔。” “只要你喜欢就好。”司湛脸颊微微有些红。 宁婉婉喜滋滋地点点头,道:“我很喜欢。” 闻言,司湛的耳根子也跟着红了。 想起司湛方才那一手出神入化的掷箭本领,宁婉婉不由得赞道:“原来皇叔的准头这么好啊,那你的箭术也一定很了不起。” 司湛神色一黯,低低咳了两声,“咳咳……像我这样的废人,连弓都拉不起来,箭术又怎会好。” 闻言,宁婉婉的笑容悄然散去。 她怎么就给忘了,司湛自幼身体孱弱,弓马骑射圣人是一向不让他碰的。 心里不由得有些懊恼,她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司湛却转眸冲着宁婉婉微微一笑道:“至于准头……我不过是儿时无聊时,经常会捡石子儿打树上的鸟儿,久而久之的倒是闭着眼睛也能打几只下来。” 宁婉婉一听是本事竟是这样练出来的,心里越发心疼了。 可想而知,幼年的司湛每日在那高墙围住的深宫大院里,仰头看着天上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而他却只能关在紫金宫那座金丝笼里,靠着捡石子打鸟,才能度过那些漫长无聊的日子。 那时的他一定很孤独吧。 “皇叔,不要气馁,你一定会好起来的。”宁婉婉扭头认真地看着司湛,语气坚定的鼓励道。 “你……”司湛望着她,清冽的凤目里闪动着细碎的光,“希望我好起来?” 宁婉婉重重点头,“嗯。” 一股滚烫的笑容由司湛的胸腔深处发酵而出。 好,为了这句话,他就是死,也会从坟墓里爬出来。 他们正前方就是护国寺庙的正殿了。 宁婉婉提议道:“皇叔,我们进寺里拜拜可好?” 司湛柔柔一笑道:“听你的。” 临到进门时,宁婉婉忽然想起什么来,急忙对司湛说:“皇叔在这里等着我,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就朝不远处的廊庑铺面跑去了。 司湛看见宁婉婉跑到一处卖香囊,绣袋,荷包的铺子前,低头好像挑了一样小东西买了下来,然后又匆匆地回来了。 “可以了,我们进去吧。” 大雄宝殿内供奉着三尊一丈三尺的镀金佛像,释迦牟尼、阿弥陀佛和药师佛。 宁婉婉平日里都是跟着祖母一起入庙拜谒,所求的也不过是于宁国公府繁荣昌盛,于祖母寿比南山,于自己心想事成。 这是第一次单独带着一颗虔心而来,只为司湛祈福。 她双手握住刚从门外悄悄买下的平安福,面对着三尊金佛虔诚跪拜,默默地祈祷,希望司湛此生福泽绵长,能活得了无遗憾。 司湛跪在宁婉婉身边的蒲团上,双手合十,扭头看了一眼宁婉婉虔诚祈福的侧脸,潋滟凤目里满是缱绻柔色。 佛光普照下,梵音缭绕中,宁婉婉的琼姿玉貌似被渡上了一层神圣的金光,美得不可方物。 婉婉,能遇见你,他是何其有幸。 八年前那个荒无人烟的山谷里,他永远不会忘记,她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和她当时一派天真却十分坚定地对他说的那句话。 “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自己的性命,我们就一定能活着走出去”。 她永远不会知道,是她,点燃了他枯死的内心和生命。 出了大相国寺,拂衣提醒宁婉婉时候不早了。 宁婉婉想着祖母又该担心了,便准备告辞,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孔雀蓝点翠色鱼形流苏符袋,递给司湛道: “这是我方才在寺里面替皇叔求的平安福,特意挑了一个素雅的香囊符袋装在里面,希望它能够保佑皇叔平安顺遂,福泽绵长。” 司湛看了一眼符袋怔住了。 原来她那般虔诚祈福,竟是为了他? 宁婉婉见司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手里的符袋,以为司湛不喜欢带香囊符袋这些,平时见司湛装扮一向素雅简洁,除了佩玉,几乎没有其他多余的饰品。 “皇叔可是不喜欢这样的……?” “不。”司湛急切地拿过符袋,亲手系在了腰间的锦带上,然后,抬眸郑重地凝视着宁婉婉,道,“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是夜,逸王府。 静水流深室。 司湛独坐在珠帘之后的红木太师椅上,腰间锦带上系着一条孔雀蓝点翠色鱼形流苏符袋,垂在身侧。 左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汤婆子,右手臂慵懒地倚在太师椅旁边的灵芝茶几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汝窑茶盏的边缘,若有所思。 “吱呀——”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元壁用剑柄抵着一个头发花白,穿着青衫,用黑布蒙着双眼的男子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宁婉婉所见的那个游医。 游医一脸慌张,双手又被绑在身后,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嘴里战战兢兢地喊着:“大侠,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元壁将游医毫不客气地推跪在地上,然后迅速抖剑出鞘,冰冷的剑刃紧紧地贴在游医的脖子根上。 游医顿时抖了一个激灵,吓得急忙叫道:“大侠,饶命啊。” 元壁威胁道:“把你之前说过的话再说一遍,如有半句谎话,小心人头落地。” 游医立即倒豆子的说:“好好,我说,我说,是这样的,今日有个奇怪的姑娘拿着一份奇怪的医案来找我,说是想让我分析一下医案上的病症。我当时草草扫了一眼那医案,只见上面明明就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脉象……我本不想看来着的,谁知那姑娘硬塞了我许多银票让我看医案,那我就只好看了。 这一看,果然如我所料,那医案上记载的脉像病症就是先天孱弱,阳寿短命之相,极有可能活不过二十四岁,而且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 元壁拿剑的手微微一抖,不禁抬眸望向珠帘后静静坐着的司湛。 司湛却垂着眸,面色自若,似乎丝毫不为所触。 “接着说。” “可那姑娘偏生不信,硬是说她心上人中得是一种叫做蚀骨寒的毒药,还求着让我想办法给她心上人解毒。” 啪地一声—— 瓷器碎裂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在这空荡荡的静室中。 元壁变色陡然一变,急忙看向司湛。 只见茶几上的汝窑茶盏不知何故滚落在地上,砸碎成了几瓣,而司湛整个人犹如大梦初醒般,满脸的震惊。 “什么声音?”游医吓得慌了一批。 元珠猛地将剑背往下一压,“什么心上人?休得胡说。” 游医立马反驳道:“我可没有胡说,是那姑娘亲口承认的,她说那医案上的人是比她自己命还要重要的人,那不是心上人又是什么?” “……”元壁竟被游医说的无言以对。 “她……”司湛突然颤声问道,“当真这样说?” 第29章 转变 游医这才察觉屋子里还有其他人,神色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哆嗦着道:“千,千真万确。” 司湛精致的薄唇微微一扬。 原来,她心里是有他的。 元壁有些恼怒道:“那你方才为何没说是心上人?” “大侠方才也没细问啊。” 元壁气息一滞,额角青筋跳了跳,他隐忍着怒意继续问:“然后呢?” 游医耸了耸肩,理所当然道:“然后,然后我就把那姑娘赶走了啊。” 元壁错愕,“你竟然把赶她走了?” “不然呢?我压根就不知道那什么劳什子蚀骨寒的毒,上哪儿给她解去。” 然后,他又用一脸‘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秘密’的表情说:“说不定这世上根本就没那个什么蚀骨寒,我觉得那姑娘吧……应该是这个地方有问题。”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元壁很是无语,敢情自己绑了一个神叨回来。 问完话之后,元壁面色陡然一沉,抬手对着珠帘内的司湛做了一个“是否灭口”的抹脖子询问动作。 司湛摇了一下头,示意放了此人。 元壁只好将游医从地上拧了起来,一边向外拽,一边警告道:“立即离开汴都城,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你小命难保。” 游医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命人送走游医后,元壁折回室内,忧心忡忡地问:“主子,你方才为何不让属下杀了那个游医?万一他被宫里的人发现了他,把将才那些话泄露了,恐怕只会给主子惹来杀身之祸。” 司湛不答反问元壁,“你信他说的话吗?” 元壁想了想,道:“元壁不信。” 司湛却道:“我信。” 闻言,元壁愣了一下。 司湛虽目视珠帘,但眸光放空,似在透过某种虚无的表象,看见了不为人知的真相,轻声喃喃道:“但我信的不是他。” 他信的是宁婉婉。 司湛突然有种奇怪的直觉,他觉得宁婉婉好像知道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应该跟他息息相关,所以她才会对他态度有着那般明显的改变。 虽然他不知道宁婉婉到底知道的是什么事,但是有一点他一直坚信无疑,那就是宁婉婉是在帮他。 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他司湛活不过二十四,甚至随时可能会死掉。 当年父皇为了他的病,甚至张贴了皇榜,广寻天下名医为他诊治,但结果和宫中御医所诊如出一辙。 后来,父皇替他把后路都想好了,所以,连他自己也觉得他是个将死之人。 他从未想过,他的病可能不是因为天生体弱,而是中毒。 他低头,缓缓抬起自己白皙修长的左手看了看,喜悦的流光渐渐地从眸底渗了出来。 如果真的是中毒的话,那他就有活下去的希望。 从前,他自知短命,给不了谁长情,尽管心慕宁婉婉,却也只能将她默默地藏在心底里守护,从不敢表露半分逾越和渴望。 可如今,他意外得知自己有可能会活下去…… 他缓缓收拢五指,攒成了拳头,抬眸正视前方,目光透着义无反顾的坚定。 那他就绝不会只选择默默守望着她,他要不负一切代价地主动出击,将宁婉婉抢回来。 元壁皱眉不解道:“既然如此,主子就更不该留他才对。” 司湛勾唇,扯出一抹傲视万物的冷笑,“我司湛的命,从来不需要用别人的命来换。” “主子!”元壁一急,希望司湛能够再慎重考虑一下。 他跟在主子身边八年,自然知道他的处境容不得他们一丝马虎。 太后一直想尽各种办法试探主子的病情,一旦那个游医落入太后的手里,无论那个游医说的是真还是假,太后一定会选择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然后毫不留情地对主子下手。 司湛却微微抬手示意他心意已决。 元壁只好领命闭嘴。 司湛起身,走到窗边,看着今夜的月色心里觉得格外的敞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汤婆子,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元壁惊呆住了。 他跟在司湛身边这么久,从未见司湛这般愉悦的笑过。 他垂眸看了一眼主子手心的那个汤婆子,自从芸香郡主将这个汤婆子送给主子之后,主子就一直时时刻刻地带在身边,看来主子心里的确是很在意芸香郡主。 司湛忽然道:“传信给鹿鸣阁,让他们找一个人。” “主子要找谁?”元壁问。 “鬼无度。” “毒圣?”元壁思索道,“传说鬼无度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世上从没有人见过此人的真正面目,江湖上甚至有传,说鬼无度根本不是人,主子寻他做甚?” “如果我中的真是蚀骨寒的话,这天下能解此毒的恐怕只有他了。”司湛顿了顿,话锋陡然一沉,“管他是人是鬼,告诉鹿鸣阁,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本王找出来。” 元壁凛然道:“是。” 元壁正要转身离开,司湛突然问了一句,“最近没看见元珠,她去哪儿了?” 元壁想了想,道:“前两日就听说她想弥月姐姐的,应该是去鹿鸣阁找弥月玩了。” “叫她回来吧,我用得着。” “是。“ 夙玉堂。 宁婉婉殷勤地替宁老太捶着肩,宁老太靠在椅子上乐呵呵地闭着眼道:“你这丫头,这两日怎会想着来我屋里头来孝顺我老婆子啦?” 她想了想,似乎觉得不对劲,扭头盯着宁婉婉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你想祖母替你做什么?” 宁婉婉悄悄地吐了一个舌头。 不愧为她的祖母,她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早就被祖母的火眼金睛给看穿了,但又不好意思承认她今天其实是想从祖母口中打听一下关于火灵芝的消息。 祖母贵为一品诰命,见多识广,而火灵芝举世罕见,如果有的话必定会在汴都城里,对这种贵重东西的去向自是比她清楚,她只好笑道:“祖母想多了,婉婉就是想来陪祖母聊聊天而已。” 宁老太也不揭穿她,只是笑着打趣道:“难得你有心,竟会主动来找祖母聊聊天。” 宁婉婉一听,心里顿时泛起一股愧疚感。 出云苑虽与夙玉堂只有一墙之隔,但前世,她受何氏和林玉彤挑拨,选择疏远祖母,自是很少来夙玉堂主动找祖母聊天。 如今听祖母随口一说,她才知当初她疏远祖母,祖母当初心里该是有多难受。 她转身绕到宁老太面前,蹲在宁老太膝前,拉住宁老太的双手,肃然道: “祖母,对不起,以前都是婉婉不懂事,听信谗言,有意疏远了您,现在婉婉已经醒悟了过来,心知这世上最爱婉婉的人是祖母,婉婉以后只听祖母的话,还请祖母放心。” 宁老太欣慰地老泪盈眶,反握紧宁婉婉的手,“有你这句话,祖母死而无憾了。” 宁婉婉撇了撇嘴,道:“祖母不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婉婉不爱听。” 宁老太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一边抹了泪,一边点头,“好好,那我们说一些别的。” “嗯。”宁婉婉起身,再次回到宁老太身后替她捶着肩。 宁老太道:“再过几日就是除夕了,宫里宫外的都忙着欢度春节,届时,你也可以在府里筹办一个宴会,宴请你那些手帕交们前来聚聚,好好热闹一下。” 前世,宁婉婉每逢过年都会在府里举办一个小宴会,宴请汴都城里那些关系说得上的闺阁姐妹们,大家也都趋于宁国府的名声纷纷前来,但真正关系好的却没两个,不过就图个热闹而已。 重活一世,宁婉婉对这样的热闹已经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她摇了摇头道:“年年都是我在办,今年乏了,不想办了。” 宁老太有些意外,只觉得这孩子近来性子静了许多,她担心婉婉闷出问题来,便想着法儿的想要她出去散散心,于是又道: “你不是爱打马球吗?刚好我听说除夕前夕,皇后娘娘的亲妹妹侯爵大娘子,要在牙道柳径举办一场女子马球比赛,你倒是可以去玩一玩。” 宋人爱马球,不论男女,尤其贵族,都以打得一手好马球为傲。 宁婉婉歪着头笑看着宁老太慈祥的面庞,道:“祖母以前不是希望婉婉敛锋芒,不要去那些地方抛头露面的嘛。” 宁婉婉的马球技术可是宁老太亲手教的,不过她虽爱打马球,可从未在人前露过身手,只是喜欢独自一人去郊外的庄子上练球,这事就是何氏母女也不知情的。 宁老太抬手绕过肩膀拍了拍宁婉婉的手,语重心长道:“以前是担心你被何氏母女怂恿,恐会在外面太过招摇,会惹一身是非回来,如今祖母信你凡事自会有分寸。” 宁婉婉想了想,依旧没什么兴致,摇头道:“还是不去了,侯爵家的那个小郡主张扬跋扈,争强好胜,她家举办的马球盛会无非就是为了她这个小郡主敛名声,我若去玩马球难免会起冲突。” 宁老太一想,也对,颇为惋惜地感叹道:“只是可惜了那颗上好的火灵芝了。” 一听火灵芝三个字,宁婉婉瞬间抖擞了,她克制住内心的激动,装作随口一问:“祖母说什么火灵芝?” 宁老太道:“就是当年交趾国进贡给太后娘娘的寿品火灵芝,那火灵芝虽好,却是个烈性的,专克寒症。太后娘娘兴许是觉得用不着便赐给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后来又赏给了永昌侯爵娘子。这不,侯爵娘子为了显摆便把那火灵芝拿出来作为马球赛的彩头。” 宁老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后,继续道:“不过永昌候家的小郡主马球技术一向精湛绝伦,在女子中堪称翘楚,那火灵芝虽是彩头,无非只是走个过场,最后还是回到永昌候手里头了。” 第30章 比赛 “我去。”宁婉婉斩钉截铁地说。 宁老太大惑不解地扭过头看着宁婉婉,“咦?怎地又变了主意了?” 宁婉婉弯唇一笑道:“既然那永昌候的小郡主马球了得,婉婉自然想去见识见识了。” 牙道柳径,马球场。 高棚连绵,彩旗招招。 鬓影香风往来去,一片欢声笑语。 韶音郡主穿着一身朱罗绣窄衫,锦缠头,蹬赤靴,手持偃月球杖,高坐在红枣骏马背上,指了指了观众席上一名低头品茗,身上披着白狐裘的男子,低头对着马下是侍女问道:“坐在那边的郎君是谁?” 侍女伸长脖子一看,“姑娘不知道他是谁吗?” 韶音茫然。 侍女凑近韶音,韶音下意识弯下了腰,听见侍女压低声音对她说:“他就是汴都城里传说中的金贵短命鬼,逸王司湛。” “是他啊。”韶音眼里顿时闪过一抹失望,她直起身子又看了司湛一眼,纳闷道,“他不是向来不参加我们这些贵门氏族的宴请吗?” 汴都城内,高门望族,王公大臣,圈子就这么大,无论谁家要是举行个什么大一点的宴会,都会广发请帖,就看别人会不会卖你家面子前来。 来的人多了,就说明这家在汴都城里声望大,来的人少了,就说明这家要么势微,要么没什么声望。 宴请,也可谓是汴都城里声望的风向标了。 司湛毕竟是身份尊贵的亲王,无论他处境如何,与礼仪上,各家各户但凡举行宴请都会往逸王府里递上一张帖子,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纵使逸王府接了帖子,逸王也不会亲自前去,顶多会派个人去回各礼而已。 所以韶音很意外,司湛竟然会亲自出席,观看她家的马球赛。 “是啊,不知怎地,今儿个竟来了。”侍女打趣道,“莫不是听了郡主的名声,故来目睹郡主姑娘的风采来着?” 韶音小脸顿时一绷,冲侍女娇斥道:“爱嚼嘴的小蹄子,再乱讲信不信本郡主撕烂你的嘴。” “哎呀,郡主姑娘饶命。”那侍女嘴上说着怕,神色却是一点不怕的。 韶音扭头又看了一眼观礼台上静静品茗的司湛,只觉得其风流神姿,世间少有,一张倾世玉颜更是让人过目难忘,不由得喃喃自语道:“长得倒是挺俊俏的,只是怪可惜的……” 宁婉婉穿着窄袖鹅黄锦袍,柳腰缠罗带,足蹬白皮靴,牵着黑棕马与两个牵着马的娇艳女子,肩并肩地往马场中心走。 拂衣捧着偃月球杖跟在宁婉婉身边,突然,她轻轻拉了拉宁婉婉的胳膊,指着观礼台上的司湛,惊喜地低喊道:“姑娘,快看,逸王殿下也来了。” 宁婉婉抬头顺着拂衣所指的方向一看,果然瞧见司湛。 司湛明明在低头品茗,然而那一瞬间,他却心有灵犀地猛地抬起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宁婉婉忽然觉得今日司湛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似乎有种……侵略性的火辣,看得她心头突突跳了一下,她赶紧别开目光。 这时,坐在主观礼台上的司易也看了过来,瞧见宁婉婉笑靥如花的脸,他微微皱眉,顺着宁婉婉的目光望去,正好看见了司湛对着宁婉婉微笑。 他心里莫名其妙变得很焦躁,猛地端起案上的茶水仰头灌了一口,然后将空茶盏啪地一声,重重地放在桌面上。 坐在他身旁不远处的皇后皱眉扭头,看了一眼太子阴沉沉的脸,只以为太子还在为之前关他禁足的事情在生闷气,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 女子马球队员纷纷从两边入场。 韶音带着三个红罗衫队员,雄赳赳气昂昂地骑着马朝着宁婉婉她们而来。 两队相遇,韶音一见黄队带头的竟是宁婉婉,倒是显得颇为意外,只是意外里是毫不掩饰的敌意。 “呵,竟然是你?” 宁婉婉就知道,她肯定会与这个韶音郡主起冲突的。 宁婉婉与韶音同为郡主,论身份都是金枝玉叶,不遑多让,按理说宁婉婉身后的是国公府,加上顶着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比永昌候家的韶音郡主身份自是尊贵了些。 可韶音却不这么看,韶音觉得宁婉婉虽是郡主,父亲却是个入赘的穷书生,血统没她高贵,她看宁婉婉自然也没那么顺眼了。 尤其是永昌侯爵娘子,曾经动了想把韶音嫁给太子做正妃的心思,只可是因着宁婉婉占着那个娃娃亲的身份,一直没能让永昌侯爵娘子得逞。 而韶音也自觉整个祁宋能配得上她的,恐怕只有她的太子哥哥了,可她又不可能做太子哥哥的侧妃,因而暗地里一直视宁婉婉为眼中钉,肉中刺。 无奈随着韶音年纪渐大,家里不敢耽误了,便只好举办了这场马球赛,将整个汴都有名望的公子哥都请了来,其实就是为了借机给韶音郡主挑选中意的乘龙快婿。 出于礼貌,宁婉婉淡淡地冲韶音颔首一笑。 韶音高坐在玉勒雕鞍上,目光倨傲地俯视着宁婉婉,语气讥讽道:“没想到身娇体贵的芸香郡主竟然也来凑热闹了。” 她冷笑一声,暗含警告道:“不过,这里可不是什么绣花房,仔细一会儿别伤了你。”说完,扭转马头就朝着赛场红心地带,高傲地走去。 郑佳媛一听,不由得替宁婉婉担心了起来,她忙拉住宁婉婉劝道:“芸香,你确定要上场吗?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杨芝茹紧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我从未见过你打马球,可别为了逞一时之快,伤了自己可就不好了。” 宁婉婉回头冲二人笑了笑,无所畏惧道:“有你们在,我怕个甚?” 二人一听,急得快哭了,“我们也只是来做个陪衬的,在球场上可护不了你啊。” 宁婉婉却道:“不用你们护,你们今日只管拖住对手,其他的交给我。” 二人也不知道宁婉婉哪里来的自信心,不过眼见已经入了球场,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忐忑不安地跟着宁婉婉进了球场红心地带。 马球比赛一般不规定具体人数,但是为了公平,一般是比赛双方人数会保持相等。 但今日韶音带的红队总共有四人,宁婉婉带的黄队只有三人,原因无他,她那些所谓的交情姐妹一听闻她要与韶音对战,个个吓得不敢应战,唯有她这两个手帕交壮着胆子跟着她组队来了,再多一个却是找不到了。 坐在正中央观礼台上的侯爵娘子举目眺望,指着球场中央的宁婉婉问上首坐着的皇后,“黄队领头的那个,莫不是姐姐未过门的儿媳妇芸香郡主?” 皇后一听,翘首定睛一瞧,颇感意外地说:“还真是她。” 侯爵娘子道:“妹妹举办过不少马球赛,这汴都城里会打马球的女子妹妹一般都听说过,可从未听过芸香郡主会打马球呢。” “本宫也不知,这芸香竟还会打马球。” 以前,她看中芸香主要是觉得她身份尊贵,知书达理,对太子也是一片痴心,不像自家外甥女,娇蛮任性。 如今倒发现这个芸香竟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前一阵子还听资善堂的先生们在圣人跟前评价芸香郡主,说她才学不凡,见识卓著,非一般深闺女子。 没想到她不仅才学过人,竟连马球也会打,这个芸香,到底是有多少本事是她不知道的呢? 不过,一想到这样出色的女子将会成为她的儿媳妇,心里倒是生了几分得意来。 就是司易那孩子,不知为何对这宁婉婉百般不满意,曾经多次明示暗示想要退婚,她好歹给暂时压了下去。 她不由得扭头去看了一眼身旁的司易,司易倒是看着赛场,只是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侯爵娘子一心想要自己的女儿嫁给太子,只因为太子与宁婉婉有婚约在身,她一直找不到机会插一脚,如今这宁婉婉反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以她对自己女儿的了解,韶音一定会抓住机会狠狠教训宁婉婉一顿。 她就等着看这个宁婉婉的笑话了,正好出出心头这口恶气,好让她姐姐知道,不选他们家韶音是他们的错。 于是她对着皇后和太子阴阳怪气地道:“姐姐和太子别担心,我一会儿命人去告诉音儿,让她手下留情,可千万别伤了芸香郡主。” 司易一听,面色微微一动,正要开口说话,却听见皇后说道:“留情做甚?她既上了赛场,就知道马球不是儿戏,输赢自然全凭本事。” 侯爵娘子掩嘴一笑,道:“是。” 元壁跪坐在司湛席案旁的蒲垫上,抬手替司湛倒了一杯热茶,余光瞄了一眼站在司湛身后吃冰糖葫芦的元珠,低声问道:“主子,需要元珠去帮忙吗?” 司湛道:“不急。” 随着一通鼓响,比赛正式开始。 韶音的球杖率先抢得球运了出去,宁婉婉紧随其后跟着球,其他红队三个队员自发地勒马堵住了郑佳媛和杨芝茹的马,二人被困在三人中间左突右撞不得而出。 红队一队员趁机用力一挥球杖,“咚”地一声闷响打在了杨芝茹的前马腿上,马儿受不住,一个前跌跪地,顿时将马背上的杨芝茹甩下了马。 好在这马场都是软泥混沙之地,摔下去并无大碍,只是那马儿好像伤到了骨节,扑腾了两下,硬是没站起来。 杨芝茹从地上爬了起来,怒指着那名敲她马腿的女子说:“你,你抽马腿,你作弊!” 那女子一脸嚣张的笑道:“哎呀,我一不小心失了手,没看见。” 杨芝茹气地捂住胳膊说不出话来。 宁婉婉的球杖本来已经碰到了球,眼见就要抢了过来,忽然听见身后的动静,扭头一看,就见杨芝茹从马上跌了下来,她赶紧放弃抢球,掉转马头回去。 “阿茹,你怎么样?”宁婉婉关切地问。 杨芝茹爱莫能助地说:“我还好,只是胳膊好像摔到了,对不起,婉婉,我不能帮你了。” 明天正式入v,时间定在中午12点,届时会连更三章。 期待小仙女们的厚爱,作者码字不易,希望大家支持正版阅读,鞠躬 第31章 输赢 宁婉婉安慰道:“没关系,你赶紧下去让人看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哐—— 鼓声响起,红队进了一球。 韶音高傲地睨着宁婉婉,冷哼道:“跟我斗!” 宁婉婉咬了咬牙,握紧手中的球杖,一脸不服输的表情。 第二局,刚开球,宁婉婉就率先跃马,竟于半空中抢下那球,用力一甩,将球往红队的球门方向运了出去。 红队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见黑棕马驮着宁婉婉宛如离弦之箭奔了出去。 韶音赶紧掉转马头急急地追了出去,只可是宁婉婉早已抢得先机,马术又稳又快,运球灵活的宛如吸在她的球杖上,竟甩了她们一大截子。 然后,在众人瞩目中,宁婉婉极其干脆利落地将球打入了她们的球门里。 观礼席上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 “好球!” 韶音气的牙痒痒的,没想到宁婉婉的球技竟如此之好,如果单打独斗的话,她显然不是宁婉婉的对手。 于是,第三场一开局,韶音就对三个队员命令道:“你们几个缠住她,不准她碰到球。” 所以,第三局摆阵时,所有红队队员对宁婉婉虎视眈眈。 韶音知道宁婉婉有半空中抢球的本事,她自知抢不过,便盯着宁婉婉,只要宁婉婉敢挥杆,她就出手打下她的球杖。 然而,宁婉婉早知道第三局韶音会盯着她的动作,也知道所有红队队员都会缠着她,所以她也不蛮抢,打算趁着韶音盯着她的时候,让球落地,再趁机把球传给郑佳媛。 开局果然如宁婉婉所想,韶音一直盯着她,球落地后无人抢,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宁婉婉立马纵马出去,追上球,迅速回腕一勾,将球勾到了郑佳媛马下。 郑佳媛大概是被红队队员吓怕了,眼睁睁地看着球滚到了她的马下,她挥动球杖运了几次竟运了空,急得不得了。 这边,宁婉婉正被红队围住,脱不了身,韶音见状,立马拨马回抢。 郑佳媛本来就手忙脚乱的,抬眼一见韶音来了,顿时吓得球杖都掉了。 就这样,韶音不费吹灰之力地便抢走了球,在黄队无任何后防之下,轻而易举地进了第二球。 鼓声敲响,红队又进一球。 韶音狂妄地举起球杖冲着宁婉婉得意的笑了起来。 郑佳媛充满歉意地看了一眼宁婉婉。 宁婉婉心下一沉,还有两局,红队已经胜了两局,再输一局,红队就赢了。 她看了一眼郑佳媛,她显然被韶音她们吓怕了,再也无法与其对峙。 难道今日就这样错过了火灵芝了吗? 观礼台上,司湛喊了一声:“元珠。” 元珠立即上前一步,跪坐了在司湛附近:“主子哥哥。” 司湛微微歪头,问她:“之前教你打的马球可还记得?” “记得。” “那好,我需要你上场去帮芸香郡主比赛,不必执着控球,只需要控制敌方那边几个小喽啰,还有,必须保证芸香郡主的安全。” “是。” 司湛点了点头,道:“去吧。” “是。” 第四局马上开场时,裁判忽然喊了一声:“黄队换人。” 宁婉婉扭头一看,顿时满脸诧异。 竟是元珠。 元珠连马服都没换,一身劲装,纵马而来,临近了,元珠看着宁婉婉,对着她笑眯眯地挥了挥手。 宁婉婉缓过神来后,也回了她一笑。 韶音皱眉看着元珠,趾高气扬地冲她喊道:“你谁啊?” 元珠道:“我只是一个无名之辈,因仰慕芸香郡主风姿,特来助她一战。” 韶音轻蔑地哼道:“一个无名之辈,有什么资格敢上来和本郡主比赛?” 元珠反唇相讥道:“郡主姑娘,有没有资格不是光靠嘴上说的,而是靠本事说的,怎么,难道郡主娘娘还怕我一个无名之辈不成?” 韶音果然受不了元珠激将,气急败坏地抬起球杖指着元珠叫嚣道:“哼!谁怕谁啊?来战!” 观礼台上的侯爵娘子看着元珠皱眉问皇后,“姐姐可知那名上场的黄队女子是什么来头?” 皇后细细瞧了一眼元珠,然后皱眉纳闷道:“看着,好像是老十五身边的侍女,叫什么元珠来着。” 侯爵娘子毕竟是妇人,很少听闻什么江湖传言,自然不知道元珠的来头,只以为是司湛的侍女真心仰慕宁婉婉,想助她一战来着,又见她一脸稚气,心里想着定然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侍女,应该没什么本事,便也没怎么在意。 第四局一开场后,红队队员又和上一场一样,只围堵宁婉婉,压根就没把元珠放在眼里。 元珠就在一旁看热闹,看着看着球就从她们的马蹄下冷不丁地飞了出来,她立即长臂一挽,将球控制在球杖上,然后慢悠悠地驾着马朝着红队的阵地里去。 哐—— 韶音和她的红队还在对宁婉婉实行激烈的围堵中,兀地听见一声鼓响,红队齐齐惊住,扭头一看,元珠就在她们的球门附近,肩上扛着球杖,对着他们露出两颗白皑皑的小虎牙,笑得那个甚是承让了。 她们竟然连球什么时候飞出去的都没发现,就被黄队进了门,韶音气地脸都绿了。 宁婉婉冲元珠会心一笑,表示感谢。 元珠立即回了宁婉婉一个咧嘴笑。 二平。 第五局开局前,韶音对手下队友说:“那个新来的丫头看起来本事不小,老规矩,你们两个去围住她,你和我一起夹攻宁婉婉。” 韶音部署完毕,第五局正式开球。 最后一球,韶音和宁婉婉几乎都使出了浑身系数抢球,片刻后,球在争抢中滚出二人的控制圈。 韶音和队友也不去抢球了,就在左右夹攻不让宁婉婉接近球,估计心里指望着另外两个队员能够腾出手来抢球。 结果等韶音举目看去,围攻元珠的两名队友不知怎地,竟都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而元珠正纵马准备去抢球。 韶音急了,对剩下那个队友使了一个眼色。 那队友连忙掉转马头去堵元珠。 宁婉婉见机,紧跟着掉转马头,韶音紧黏主宁婉婉不放,明里暗里使了几次绊子都没得逞。 元珠与堵她的那名红队队员正面交锋,就如老鹰逗小麻雀似的,优哉游哉,根本不着急,也不去抢球了。 宁婉婉很快抢到了球,球杖勾住球扭头就要红队阵地去了。 韶音见状,暗道不好,却又抢不过宁婉婉,急得就想拿球杖去挥打宁婉婉。 司易见状,陡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司湛握住鱼形符袋骤然一紧,目光沉沉地盯着韶音。 元珠本来还在逗那女子玩,见状,眸色一厉,手指间瞬间抖出一枚雪花镖。 而宁婉婉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感觉到身后一阵凌厉的疾风扫来,她猛地向前趴去,韶音的球杖瞬间扫了一个空,还险些将她从马背上带了下来。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宁婉婉运球直奔红队球门,右手漂亮一挥,击球进门。 哐—— 鼓声响起,黄队又进一球。 韶音气得五官都扭曲了,她凶巴巴地瞪着几个狼狈的队友吼道:“你们几个,连她一个无名之辈都困不住?” 队友嗫嚅道:“她实在太快了,我们几个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啊。” “要你们有何用,废物!”韶音掉转马头就走。 裁判旋即大声宣布。 “黄队胜。” 双方归位时,韶音坐在马上冲宁婉婉甩了一个十分不服气的白眼,“哼!” 宁婉婉也不在意,她只在意火灵芝,便懒得跟韶音置气。 谁知,就在这时,坐骑黑棕马突然躁动起来,冷不丁地一头撞向了韶音的马脖子。 韶音的红枣马受了惊,猝不及防地把韶音从马背上甩了下来,韶音半空中“啊”地一声惨叫,旋即,落在地上咕噜噜地滚了起来。 宁婉婉惊了一大跳,黑棕马焦躁地扑腾着蹄子,然后突然发疯似的就朝着红枣马冲了过去,宁婉婉拽都拽不住。 而韶音正好滚落在就在黑棕马冲向红枣马的正前方,整个人显然被摔得有点懵。 眼见着黑棕马的马蹄就要踩上韶音,宁婉婉心下一骇。 “吁——” 她几乎使劲吃奶的劲儿将缰绳用力往后死拽,打算强行调转马头,就算调转不了,哪怕掀了黑棕马也绝不能一脚踏下去。 “嘶——” 黑棕马吃痛,扬起前提,仰天长嘶,宁婉婉整个人同马背一起竖立了起来,纵使这般,黑棕马硬是屹立不倒。 司湛握住茶杯的手遽然一抖。 韶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半躺在地上,目瞪口呆地仰望着半空中向她扬起的马前蹄,小脸吓得一片死灰,连尖叫都忘了。 “啊——” 观礼台上立时发出一阵阵尖叫,有些人都已经捂住脸不敢看下去,那马蹄子要是踩下去,韶音的小脑袋估计当场就爆了。 说时迟,那时快,元珠飞快跃出马背,于半空中急射出两道雪花镖,镖如流星,瞬间射进了黑棕马的后腿根里去了。 黑棕马后腿一软,躯干失去了支撑,整个身体开始往后仰去。 然而,这一仰,势必会将宁婉婉整个人压在马背下。 电光火石间,只见元珠身影一闪,快如逐电,就在宁婉婉从马背上坠落的一瞬间冲过去接住了她,然后又是一闪,已经带着宁婉婉稳稳地立在不远处的安全地带。 速度之快,简直令人乍舌。 “嘭!” 黑棕马重重落地,击起一片尘土。 司湛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茶杯里滚烫的茶水泼了自己一手,烫红了他的指背,他便悄悄地将手掩在了广袖之下。 “你没事吧?”元珠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宁婉婉问。 宁婉婉深吸了一口气,冲元珠摇了摇头,感激一笑道:“我没事,谢谢你,元珠。” 元珠睁着大大的眼睛说:“主子哥哥说了,要保证你绝对不能受伤,元珠现在要回去复命了。”说完,宁婉婉只觉得眼前黑影一掠,元珠人已经消失了。 元珠回到观礼台上,对元壁和司湛皱眉道:“我在韶音郡主的马上,闻到一种很奇怪的香料,有点像是……燥马香。” 司湛眸色骤然一厉,冷声道:“元壁,去查!” 元壁立即起身闪了。 第32章 线索 观礼台上,侯爵娘子的三魂七魄终于找回了一大半,火急火燎地领着下人,浩浩荡荡地从台上下来,向马场一边跑一边喊:“哎哟,我的音儿啊,快来人去扶啊……” 韶音被吓得不轻,双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扶了好半天才扶起来,瞳仁这才聚焦到一块,看见了亲娘的脸后,一头扑了进去哭喊了一声,“娘!” 不过片刻功夫,元珠就回来了,状若无事地坐了下来,一边替司湛倒茶一边低声说:“查出来了。” “是谁?” “宁国公府二姑娘,林玉彤。” 司湛眸底翻滚着滔天怒意,“人呢?” “我把线索故意透漏给了马倌,他们已经带着人去抓林玉彤去了。” 司湛满意地点了点头,没说话了,静静地看着马场上的宁婉婉,站在黑棕马旁边柳眉微蹙,似有所思。 很快,皇后和太子司易也下到了马场上。 哭过之后,韶音总算找回了自己底气,她瞥见宁婉婉站在那里,立马从侯爵娘子怀里出来,指着宁婉婉的脸气急败坏地喊道:“好你个宁婉婉,敢明目张胆地谋害本郡主!” 宁婉婉抬眸,淡淡地睨着韶音,一脸的从容,不疾不徐地说: “韶音郡主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比赛的马场是你们选的,比赛的马也是你们挑的,方才若不是蒙人出手相救,今日出事的还指不定是谁呢?怎地不说是你们永昌候府故意蓄谋加害于我?” 宁婉婉说的有理有据,几乎让人无法反驳。 谋害一个郡主本就是大罪,何况这个郡主还是未来的太子妃,那可是灭满门的滔天大罪。 韶音一听,果然气地跳了起来,“你,你胡说!” “别吵啦!韶音!过来。”侯爵娘子厉声一喝,韶音只好气呼呼地撇着嘴,退到侯爵娘子身后站着。 侯爵娘子上前一步,先是从头到脚打量了宁婉婉一眼,这才客客气气地说:“芸香郡主,方才我在台上也看见了,若不是你有心救韶音一命,恐怕韶音就没了,这事怨不得你。” 侯爵娘子不愧为一家主母,只一句话,不仅轻轻松松地摘掉了他们谋害的嫌疑,还卖了宁婉婉一个好。 宁婉婉见好就收,淡然道:“侯爵娘子好歹说了句公道话。” 侯爵娘子心道:宁婉婉年纪轻轻,竟然能做到处事不惊,临危不惧,气场如此强大,难怪她姐姐会看上这丫头,的确是她的音儿比不了的。 “不过我选的马绝对不会出问题,好端端的这赛马突然发起狂来了,是有点说不过去。”说完,侯爵娘子笑脸一绷,喊道,“来人。” 立时有一个小厮上前,卑躬屈膝的听着令。 “请马医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顺便把马倌一起找来。” 今日一事,必有蹊跷,若不当着众人的面查清楚,估计多少会给永昌候府脸上摸黑,以后若是永昌候府再想举办这类马球会,恐怕大家都会心有顾虑不敢前来参加。 宁婉婉不得不佩服侯爵娘子的处事果断,雷厉风行。 马场一出事,早有小厮去把马医给请来了,就侯在一边,一听侯爵娘子吩咐,那小厮赶紧把马医拉到了场中央。 马医先是冲各位贵人行了一礼,这才急急忙忙地去检查黑棕马。 黑棕马后腿跟受伤,血流不止,站不起来,正躺在地上粗粗地直喘气。 马医先是翻开了黑棕马的眼皮瞅了瞅,又掰开马嘴看了一眼,白眉顿时皱了起来。 片刻之后,他起身来到侯爵娘子面前,毕恭毕敬地说:“回侯爵娘子,这匹黑棕马怕是中了燥马香。” 侯爵娘子不解地问:“燥马香是个什么东西?” 马医答:“燥马香是骑兵作战时,为了防止战马疲累用的一种香,少量闻之,可使战马精神亢奋,战斗力强,过量闻之,则可使马匹躁动异常,失去控制。” 侯爵夫人一听,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这,这马场上怎会又燥马香?是不是养马时出的问题,马倌人呢?” 小厮答:“回侯爵娘子,马倌带人抓贼去了。” 侯爵娘子以为马倌抓的是一般的偷马贼,气的直跺脚,喝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那个心思去抓贼人,赶快派人给我叫回来。” 小厮立时一溜烟地跑去找马倌了。 那马医忽地抽了抽鼻子,似找到了一丝线索。 众人皆望着马医,只见他微微弓着背,伸着脖子,鼻子像狗鼻子似的快速耸动着,一边嗅一边找,最后停在韶音的红枣马后面。 “燥马香找到了。”马医拿起红枣马马尾使劲地嗅了嗅,然后言之凿凿道,“就在韶音郡主的马尾上。” 韶音一听,急忙跳出来否认道:“不是我的做的。” 侯爵娘子一把把韶音扯回来,瞪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冲动。 马医细细地掰开马尾,一边嗅一边说:“从这马尾中的燥马香分量上来看,一定是有人用手一点点地搓进马尾中去的,燥马香一旦经人手,便会持久留香,就算水洗,一两日内也不会全然消失的。” 他这么一说,在场之人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了韶音。 韶音见大家都看着她,梗着脖子怒道:“我都说了不是我做的,我难道会害自己不成?” 侯爵娘子刚想开口说话,皇后娘娘忽然冲那马医吩咐道:“为了以示清白,你去检查一下韶音的手心。” 侯爵娘子心里有些慌,生怕真是韶音做的,但皇后既然发话了,她也不好阻拦。 韶音只好气呼呼地伸出双手任凭马医检查,马医检查过后,道:“韶音郡主手上并无燥马香。” 韶音眼珠子一转,瞥了一眼宁婉婉,立马抬手指着宁婉婉大声道:“既然我的检查了,那是不是也该检查一下芸香郡主?她也有嫌疑!” 毕竟是宁婉婉坐下的黑棕马发了狂,所以,韶音的提议似乎无可厚非,但宁婉婉身份毕竟特殊,又有皇后和太子在场,一时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宁婉婉无所谓地笑了笑,然后从容不迫地伸出双手,对马医颔首,“但请无妨。” 马医只好恭恭敬敬地上前,对着宁婉婉的手检查了一番后,然后立即转身对皇后回禀道:“回皇后娘娘,也不是芸香郡主。” 正在这时,马场入口处有人大喊道: “抓住了,人抓住了。”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马倌带着两个马夫正押着一个女子,连拖带拽,急匆匆地小跑了过来。 那女子的脸用轻纱蒙着一半,一边走一边还在死命地挣扎。 走到众人跟前后,马倌和马夫押着那女子齐齐跪地。 马倌指着身后的女子对皇后说道:“回娘娘,今早时,卑职就见此人鬼鬼祟祟地在马厩附近晃悠,方才又撞见她慌慌张张地往外跑,卑职就觉得此人有疑,便带着人将她抓了回来。然后,我们就从她身上搜出半包这个东西。” 马倌他将搜出的那半包东西双手呈上。 马医立马上前,拿起那半包燥马香闻了闻,然后冲着皇后重重点头,“回娘娘,此物正是燥马香。” 皇后冷着脸对身旁的侍女递了一个眼色,那名侍女立即会意上前几步,扯掉了女子的蒙面纱。 众人一看,竟是林玉彤。 宁婉婉面色骤然一凝,她没想到林玉彤害她之心不死,竟然跟到了马场上来了,还将燥马香涂在韶音的马尾上。 皇后怒道:“又是你。” 林玉彤连连摇头否认:“不是我,我没有,他们冤枉我。” 皇后大喝:“马医!” 马医立即上前,马夫们强行扯过林玉彤的双手,使劲地掰开她的手掌递给马医检查。 马医闻过之后,确认无疑道:“就是她,她手上有大量燥马香的香气。” 林玉彤彻底慌了,张口就狡辩:“我,我……是他们,他们栽赃我,故意将那包东西塞到我手里的……” “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不给你一点颜色瞧瞧还以为本宫好糊弄!”林玉彤那点伎俩哪里瞒得过皇后,“来人!给本宫拉下去,挑断手脚筋,本宫看她以后还敢再出来害人!” 林玉彤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连叩头求饶道:“娘娘,饶命啊!饶命啊!” 林玉彤毕竟是林正阳的女儿,又是宁婉婉的庶妹,背后有个宁国公府,如果她没有亲口承认,公然处置她的话势必会引来一些猜疑。 皇后平息了一下怒意,沉声道:“本宫只问你一遍,燥马香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林玉彤跪在地上,目光闪烁,欲言又止,显然还想着狡辩。 皇后阴恻恻地警告道:“你若说实话,本宫还能留你一命,你若想着狡赖,本宫有的是手段叫你吐真话,还能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林玉彤身子剧烈一颤,心知这次是跑不掉了,只好低低承认道:“是我干的……” 皇后冷笑一声,喊道:“来人,拖下去。” 这一拖下去,还不知道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下场,林玉彤连忙转脸看向司易,苦苦哀求道:“殿下!求殿下救救彤儿啊!殿下……” 燥马香乃作者杜撰,不要去考据 第33章 偏心 司易却冷冷地俯视着她,黑瞳仁里满是厌恶。 如今,他才看清楚了林玉彤的真正面目,以前他误把林玉彤当成了他那个定娃娃的亲的小郡主,直到后来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但他当时觉得林玉彤心地善良,纯洁的像朵莲花,便对她生了几分情谊。 后来,他又听林玉彤说了许多宁婉婉的坏话,让他以为宁婉婉是个善妒的恶妇,从那以后对宁婉婉先入为主的厌恶了起来。 直到此刻,他才惊觉,原来这一切都是林玉彤在从中作梗。 不杀她已经是他莫大的恩赐了,竟然还指望他就她! 林玉彤见司易一脸冷漠的看着她,心知司易是不会救她了。 她在得知宁婉婉会来参加马球赛之后,就悄悄地跑去买了一包燥马香,然后暗中跟着宁婉婉来到了马球场。 她知道韶音恨宁婉婉,必会与宁婉婉斗狠,这样宁婉婉坐下的马势必会和韶音的马近距离的纠缠,于是她就将燥马香提前搓进了韶音的马尾中,待到二马相斗时,韶音马尾中的燥马香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宁婉婉的黑棕马鼻中。 大庭广众之下,只要宁婉婉的马攻击韶音的马,无论韶音有没有出事,都像是宁婉婉在刻意为之,那么整个汴都城都会传她心思狠毒,善妒的恶名。 如果宁婉婉的马不小心踩死了韶音,那么她宁婉婉就是杀人凶手,到时候宁国公府势必会和永昌候府,还有皇后娘娘结下梁子。 司易负了她,无非就是因为看上了宁婉婉,她好不容易在司易心中谋得一席之位,又怎会眼睁睁地成全他们。 只是,她如此精心筹谋,没想到半路上竟会杀出了一个神秘女子,不仅救下了韶音,还救下了宁婉婉。 她怕事情败露,出了事后,她扭头就跑了。 明明她人已经跑出马场外了,突然也不知从哪里跑出来几个壮丁,一照面就将她蒙进了麻袋里。 千算万算,就是算不过天意。 不过,即使死,她也不会让宁婉婉好过,于是她转身向宁婉婉哭喊道:“好姐姐,我知道你最疼我了,求你救救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冲动了……” 宁婉婉站在原地无动于衷,只是眉头微微拧了起来。 皇后见状,担心宁婉婉会替林玉彤求情,于是不轻不重地提醒了一句,“芸香,心慈手软者难成大事!” 林玉彤眼里飞快闪过一丝恶毒,她连忙膝行到宁婉婉脚下,拽住她的衣裳,泪流满面道:“姐姐,我这么做可都是为了你啊,你那么讨厌韶音郡主,还说她竟然还敢跟你争太子殿下,我这才想着帮你教训一下她啊……” 宁婉婉愣了一下,没想到都到这个时候了,林玉彤竟然还不忘记攀咬她一口。 林玉彤是她的庶妹,加上她之前很是疼爱林玉彤,几乎整个汴都城的人都知道她们姐妹关系很好,所以林玉彤受她指使,或者为她抱打不平,去谋害韶音郡主,那就显得理所当然了。 果然,终于抓到把柄的韶音顿时跳了出来,指着宁婉婉喊道:“宁婉婉,果然是你想害我!” 宁婉婉睨着韶音,镇定自若道:“韶音郡主,你好歹比芸香大两岁,当是能明辨是非了,若我想害你,方才我就应该马蹄子踩下去才对。” 她这话半是提醒,半是警告,听得韶音浑身一哆嗦,方才那马蹄悬于头上的后怕顿时又冒了上来,她立即闭嘴躲在侯爵娘子身后。 宁婉婉低下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面色有些扭曲的林玉彤,扯唇似笑非笑道:“妹妹,你这移祸江东的本事,可真是一点都没丢呢。” 此时此刻,林玉彤心知,任何对宁婉婉的陷害都是徒劳了,宁婉婉远比她想象的更要强大,眼里的妒恨因此毫不掩饰地扑了出来。 宁婉婉缓缓直起身子,转身面向皇后拱手,面无表情道:“一切,但凭娘娘处置。” 皇后早就看不惯这个林玉彤了,又有宁婉婉首肯,她自然是立马对下人命令道:“把人拖下去,挑断手脚筋后送回去给林老爷,顺便替本宫带句话,就说他的爱女本宫替为管教了,若是有什么不满,尽管来找本宫。” 林玉彤一听,绝望地跌坐在地上,她知道,此刻求谁都没用了。 “是。”。 宁国公府,庭芳阁。 宁婉婉想着林玉彤被皇后下令挑断手脚筋送了回来,并出言警告了父亲,相信用不了多久,林玉彤就会被父亲送出宁国公府。 毕竟姐妹一场,她觉得至少应该在林玉彤离开之前去看看她。 庭芳阁的下人们已经被打发走了。 一进院子里,满目萧索,看来人心易散,人走茶凉就如这萧瑟的冬日一般,冷得毫不留情。 “爹!我不要回庐陵老家!”刚走到门外,宁婉婉就听见屋里传来林玉彤歇斯底里的哭声。 林正阳怒道:“不回庐陵,你难道还打算留在这汴都城里丢人现眼?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我变成这样都是宁婉婉害的!” 林正阳大发雷霆道:“还在怪你姐姐?你以为这么多年你和你娘做的那些勾当,我当真不知道?” 林玉彤气息一滞,闭了嘴。 过了会儿,林正阳又道:“你现在变得如此娇纵任性,心狠手辣,都是你娘给惯坏的。” 林玉彤辩解道:“我和我娘这么做也都是为了爹着想,为了光大林家的门楣。” “林家的门楣我自会想办法光大,不需要你们母女瞎操心。” “瞎操心?”林玉彤冷笑了一声,“哼,爹莫不是还指望宁婉婉替你光大林家门楣不成?爹可别忘了,她姓宁,无论以后她再如何荣耀,都跟我们姓林的没有半点关系!” 宁婉婉转过身,对拂衣轻轻地说了一句,“走吧。” 原来这么多年来,林正阳之所以偏心林玉彤,只因为林玉彤姓林,而她姓宁。 宁婉婉和拂衣刚到出云苑的大门,就撞见永昌候府的下人迎面走了出来。 “郡主娘娘万福,我们家夫人命我们把马球赛的彩头给送来了,刚交给了沾香姑娘。” 宁婉婉颔首,“有劳了。”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进了屋,果见大理石黄梨木圆桌上放着一个红木漆盒。 “姑娘回来了,方才永昌候府的人把马球赛的彩头给送来了,就在桌子上。”沾香走过来道。 宁婉婉疾步走到圆桌旁,伸手打开了红木漆盒。 只见盒子里面躺着一块千年菩提木,木头上长着一颗硕大的火红色灵芝,其形如云,其色如火,边缘是一圈黄灿灿的带状,难怪会叫火灵芝。 “沾香,拿匕首过来。” 沾香不明白宁婉婉要匕首做甚,但还是听话地欸了一声,就去找匕首了。 过了一会儿,沾香拿着一把镶着红色玛瑙石的精巧小匕首过来,捧在手心递给了宁婉婉。 宁婉婉拿起匕首,二话不说,就朝着自己的左手手心划了一刀,沾香和拂衣二人吓了一大跳。 “姑娘!” “姑娘!你这是在做甚?”拂衣忙要去拉宁婉婉的手检查。 宁婉婉却抬起右手挡开了拂衣,左手赶紧握成拳,“你们别动,我正在用血养灵芝。” 说着,将拳头悬在了火灵芝的正上方,一用力,血哗啦啦地淋在了火灵芝上。 那火灵芝真是个稀奇物,血刚沾在上面就被它迅速吸收了,旋即,颜色变得越发红了。 拂衣和沾香双双伸出手,异口同声地喊道:“用奴婢的血!” 拂衣抢着道:“姑娘身娇玉贵的,又大病初愈,怎地能用自己的血来养这灵芝,还是用奴婢的吧。” 沾香忙道:“还是用我的,我的血多。” “你们俩别争了,这是我的心意,只能用我的血,而且只是养个灵芝而已,用不了多少血。” 拂衣知道,这大概又是为了逸王殿下吧,她便不再多言,急忙去寻绷带和止血药去了。 “沾香,去寻一个琉璃瓶子过来。” 沾香知道姑娘性子倔,一旦决定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她只好去寻了一个拳头大的琉璃瓶子过来。 宁婉婉浇完了火灵芝后,便将琉璃瓶打开,对着瓶口放血,很快接了大半瓶子血。 拂衣瞧着宁婉婉开始发白的唇色,心疼道:“姑娘,这血不能再放了。” 宁婉婉点了点头,把瓶子递给沾香,虚弱地嘱咐道:“这些血应该够了,以后每日浇灌,连浇七日,务必小心照料这火灵芝。” 沾香抱着瓶子,眼睛都湿了,连连点头,信誓旦旦地说:“姑娘放心罢。” 拂衣赶紧扯过宁婉婉的左手一看,手心里赫然划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心疼地她眼泪啪嗒啪嗒直掉,她一边往伤口上撒止血药,一边嗔怪道:“姑娘为了……” 她语气一顿,没挑明,“也太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了。” 宁婉婉无力地笑了笑,“只是一点血而已,吃点好的就补回来了,无需担心。” 拂衣不说话了,只是低着头细心地上完药,将纱布绷带一层层地缠好,才道:“姑娘自个儿知道分寸就好。” 宁婉婉叹了一口气,拉过拂衣的手说道:“我知道你是在担心我,一心为我好,但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做,否则我良心难安。” 拂衣道:“我只是替姑娘感到不值而已。” 宁婉婉笑了笑,笑意里有几分难掩的苦涩,“你不懂。” 比起前世她所受过的那些苦痛折磨,今日所受之痛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至少现在她所付出的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第34章 除夕 除夕夜,汴都城里,到处都是欢声笑语。 夙玉堂里也早已洋溢着一片喜庆的新年气氛。 常嬷嬷正带着一众丫鬟小厮们贴春联,门神,窗花,挂桃符,红灯笼,忙得不亦乐乎。 宁婉婉带着拂衣和沾香,甫一进入夙玉堂,就听见宁老太乐呵呵地喊着:“婉婉来了啊,快,快来祖母这里,祖母给你包了压岁钱。” 宁老太坐在西暖阁的罗汉软塌上,红润的脸上盈着笑意。 她脚下踩着一个脚炉子,身上穿着喜庆的万字福寿袄裙,一头白发被梳理地一丝不乱,发髻上戴了一套银镀金点翠嵌珠宝钿尾头面,额间勒着一条秋香色桃心抹额。 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神清气爽的。 宁婉婉快步走到罗汉塌旁,挤着宁老太坐下,抱住她的胳膊笑说道:“祖母,我都及笄了,是大人了,不用祖母给压岁钱了。” 宁老太笑哈哈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宠溺地说:“你就是以后成了亲,生儿育女了,只要祖母还活着,祖母还是年年都会给你包压岁钱,你在祖母这里啊,永远是祖母长不大的心肝宝贝。” 宁婉婉喉头一哽,心里有些难受起来。 不由得想起前世,因她的任性气病了祖母,后来,她入主东宫没过多久,祖母就悄然病逝了,她都没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 这一世,她只希望守着祖母,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此生,最好是能长命百岁。 宁婉婉倚在宁老太的身上,鼻音有些重,“那祖母可不许耍赖,祖母就是活到一百岁也要给婉婉包压岁钱。” “你这个贪心的鬼丫头,祖母老了,哪里活的到那么久。” “这世上,活到一百岁的人多了去了,祖母也可以的。” 宁老太抬手将宁婉婉抱在怀里,只觉得这丫头越发地黏她了,如今她岁数大了,一日不如一日,心理唯一的牵挂就是这丫头了。 “好,祖母答应你,活到百岁,然后好看着你儿女成群。” 宁婉婉鼻头酸涩,重重地点了下头,又用鼻子蹭了蹭祖母,道:“恩。” 祖孙俩又说了会儿话,过了会儿,宁婉婉直起身子坐好,正色道:“父亲在恪守堂里准备了年夜饭,祖母不过去吗?” 宁老太苍目微微一闪,旋即暗了下来,“不去了,老了,胃口也中用了,吃不了那么油腻的东西,我就不凑那个热闹了,就在这夙玉堂里吃点水饺,清净。” 宁婉婉知道,祖母一向对父亲有些意见,那些意见是从她母亲宁靖还在世就开始积累了,事到如今,已经是冰冻三尺了,所以祖母和父亲,一向是能不见面她就尽量避免碰面。 “那我留下来陪祖母。” 宁老太诧异地看着宁婉婉,“你不过去陪你父亲?”虽说林正阳偏心林玉彤那个庶女,对婉婉有些冷落,但在婉婉心里,一直还是挺在乎她父亲的。 “他有徐氏陪着,用不着我。”宁婉婉神色淡然道,一边起身绕到宁老太对面的小几旁,拧起茶壶替宁老太倒了一杯热茶。 提起徐氏,宁老太似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看这个徐氏倒是比何氏会来事,这段日子竟把宁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从前倒是我看轻了她。” “徐氏无儿无女,虽是寒士之女,其父到底是个文化人,教导得徐氏也算是通情达理,而且,她在宁国公府里无欲无求,图得不过就是个安生。” 宁老太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看人倒是越发地准了。”说着,她眸光忽地一抬,盯着宁婉婉的脸看了起来。 宁婉婉被宁老太看地不甚自在,“祖母看我作甚?” 宁老太沉吟道:“我瞧着你也是时候接手府中中馈练练手了。” 宁国公府的中馈那可真是大了去了,不过宁老太不太想费心思,所以就将宁国公府里的中馈一分为二了。 一部分是林老爷自己的俸禄,当年林老爷还是穷书生的时候就入赘了宁国公府,次年就考中了进士,因着有宁国公府这层脸面,皇帝直接在殿试上钦点林正阳为七品中书省左司谏。 第三年又在宁靖的走动下,连升两级成为掌经籍图书的从五品秘书丞。 自宁靖去世至今,林正阳的官阶就一直止步于此。 府里此前,除了夙玉堂和出云苑外,其他一应人事安排,和宁国公府面上的人情往来都归何氏打理。 何氏被赶出宁国公府后,那些事情便全交给了徐氏来打理。 那徐氏是个会做人的,才接手没多久就在府里深得下人的心。 府里的各类账目她也做得清清楚楚的,毕竟单靠林正阳的俸禄是撑不起偌大个宁国公府的,所以每年,宁老太也会从宁国公府食邑中拿出一大笔钱给林正阳,用来作为日常开支,和维持宁国府府情面上的礼尚往来。 徐氏怕宁老太不放心,还特意抄录了一份库房盘点底薄,和出入记录的底薄,还有人事管派支使银两底薄,派人送来夙玉堂给宁老太过目。 不过那些宁老太从未放在心上。 宁国公府光是公爵食邑就有三千户,加上宁婉婉赐封的郡主食邑八百户,还有宁老太一品诰命夫人赏赐的那些俸禄,一向是由宁老太亲自掌管打理。 这些才是宁国公府的命脉,宁老太不放心林正阳,自是从未交给他打理。不过她现在一大把年纪了,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心里想着将这些东西尽快交给宁婉婉,也好让她学着主持中馈,将来也用得着。 大概是死过一回的人,对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很淡,加上宁婉婉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也没有那么多精力管理府中琐碎,所以她现在还不想过早地接手中馈。 于是一脸俏皮地对宁老太道:“祖母可饶了我罢,府里现下有祖母和徐氏管家,婉婉才懒得讨那个嫌呢,婉婉还没玩够呢。” 宁老太拿手虚虚点了点宁婉婉,无奈地笑了起来,“你这个鬼丫头,我当你是转了性儿了,原来还是就知道玩。” 宁婉婉冲宁老吐了吐舌头,逗得宁老太直乐呵。 祖孙俩又说了半天的话,听见外面的街上隐隐传来一阵阵闹哄哄的锣鼓声。 宁老太道:“想必是宫里头举行的傩戏驱邪开始了,我嫌外头人多就不出去了,你就带着丫头们出去瞧热闹去。” 每逢除夕,宫中就要举行傩戏驱邪的仪式,由皇城亲事官和禁军各部武士等人戴着面具,身穿锦绣彩衣,手执金枪龙旗。再挑一身材魁梧之人扮演将军,挑一丑陋之人扮演判官,还有扮演门神,钟馗,土地爷,灶王爷等人。 浩浩荡荡几百人,从宫中驱逐邪祟而出,一直吹吹打打到外城南薰门,出南薰门后在拐个弯儿,从外面拐龙弯进城,叫做“埋祟”,然后整个仪式才算结束。 宁婉婉兴致缺缺摇了摇头,“看了十几年的热闹了,不看了。”她往宁老太身上贴了贴,一边娇滴滴地道,“今儿个我哪儿也不去,就只在这里陪着祖母守岁。” 宁老太笑道:“好,好,就听你的。” 宁婉婉赶紧扭头冲正在忙乎的常嬷嬷喊道:“常嬷嬷,你一会儿命人把椅子搬到廊下去吧,多燃两个炭盆,我和祖母就坐在廊下听热闹,听说波斯国给圣人进贡了许多新奇的烟花,祖母正好看看。” 常嬷嬷欢快地应了句,“诶。” 即刻就开始吩咐那些下人们搬椅子的开始搬椅子,搬茶几的开始搬茶几,火盆,吃食等等,不一会儿就把一应东西都摆齐全了。 祖孙俩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拥炉夜话。 远远地看见正阳门上的五凤楼和紫金宫宫墙上的四座角楼上,灯火通明,挂着红彤彤的红灯笼,与西城内高耸的长庆楼照相辉映。 宁婉婉不用出门就知道,此刻整个汴都街上早就是人山人海了,大家都带着妻儿,争先恐后地挤上了街看宫里举行的傩戏驱邪。 锣鼓声,鞭炮声,欢声笑语声一直持续到亥时末才逐渐消停了一些。 宁婉婉一扭头,发现宁老太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宁婉婉倾身凑到宁老太身边,轻声唤了两声,“祖母……祖母?” 常嬷嬷笑看着二人道:“老夫人扛不住了,睡着了。” “快把祖母扶到床上去。” 宁婉婉和常嬷嬷她们,七手八脚地把祖母扶上了床,又替祖母盖好了被子这才起身。 常嬷嬷对宁婉婉低声劝道:“姑娘,很晚了,不如你回去早点歇息,这夜就由我们这些下人来守,一样的吉庆。” 宁婉婉摇了摇头,“回去也睡不着,我就在这里守着,你们若是有人困了,自行歇息去。” “欸。” 常嬷嬷又赶紧吩咐下人,“你们两个快去给姑娘换两个热烘烘的汤婆子来,再给火盆里添点银丝碳。” 宁婉婉又回到了廊下椅子上,靠着椅子仰望着灯火辉煌的夜空。 忽地想起了她被关在冷宫的那段日子…… 当真是暗无天日,连看夜空都是奢望。 她本以为她会默默地死在漆黑阴暗的冷宫里,直到有一天,司湛穿着铠甲,带人踏血而来,打开了冷宫的大门。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一晚,东宫被熊熊烈火点亮的夜空,如同今夜一样,明亮,夺目。 没想到,这一晃眼,竟然已经是隔世了。 又过了会儿,拂衣在旁边轻声提醒道:“姑娘,子时了。” 话音刚落,夜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道道“咻咻咻——”的声音,紧接着,火树银花在夜空里绽放开了,一朵朵叠着一朵朵,一会儿形似牡丹,一会儿状如仙女,千奇百怪,绚烂夺目。 沾香指着那些烟花,兴奋地喊着:“姑娘,快看,快看,烟花……好美啊。” 宁婉婉静静地仰望着漫天烟火,水眸里映着流光璀璨。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真的好美……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司湛看见了没有。 逸王府。 司湛披着貂裘站在阁楼的窗前,看着绽放在夜空里璀璨的烟花,嘴角勾起一抹温润的弧度。 “元壁,你说她会不会也在赏这烟花?”司湛头也不回地问道。 元壁和周叔就站在司湛身后。 闻言,元壁皱了皱眉,想了半天才想明白司湛话里的那个‘她’好像是谁,他不太确定地问:“主子说的是可是郡主娘娘?” 司湛扭头,古怪地瞅了他一眼,“不然,你以为是谁?” 元壁赶紧垂头道:“元壁不知郡主娘娘有没有看烟花,主子若想知道,元壁现在就去替主子瞧瞧去?” 司湛微微一愣,旋即无奈失笑道:“不必了,我就是随口问问。”不知为何,看见这样美的盛景,他心里就不由得想起宁婉婉,甚至还想着和她一起共赏这样的美景。 元壁忍了忍,还是忍不住道:“主子既然思念郡主娘娘,明儿个何不光明正大地去宁国公府上拜年,那样不是正好可以见见郡主娘娘?” 这里替预收文《嫁给死对头》和《地官解厄》求一下收,嘻嘻。 第35章 心动 司湛闻言,先是长眉一蹙,旋即一舒,凤目里顿时流光回转。 “你说的很对。” 宁老太太虽是一品诰命夫人,论身份当不得他一个亲王去拜年,但宁国公满门世代功勋卓著,连见圣人都是赐座而谈,深得皇室敬重。 再者,他作为一个晚辈,去给宁老太太拜年倒是也无可厚非的。 他转过身,对着周叔神采飞扬地吩咐道:“周叔,替本王备上一份好礼,明天一大早随本王去宁国公府上拜年。” 周叔连连点头,心里早已是乐开了花。 他几乎是看着小殿下长大的,但从未见小殿下这般开心过,方才听元壁那个小子的意思,好像是小殿下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那而且人还是宁国公府家的那位小郡主。 他连连在心中拜道:谢天谢地,佛祖保佑,小殿下终于有意中人了。 谢过神灵之后,眉头又猛地一皱。 不对啊,宁国公家的那个小郡主不是已经许了当今的太子殿下了嘛…… 小殿下怎么会看上了她?这可如何是好呀? 满腔喜悦顿时变成了忧心忡忡,周叔也不敢直接去问司湛,只好先愁眉紧锁地去准备礼物了。 翌日一大早,出云苑。 拂衣坐在床边,轻轻地推了推侧卧在床上的宁婉婉,“姑娘,快醒醒,逸王殿下来了。” 宁婉婉无力地挥了挥手,闭着眼睛嘟囔着:“别吵我,让我再睡一会儿……” 拂衣一脸无奈地坐在床边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反应过来的宁婉婉猛地一个垂死病中惊坐起,杏眼圆睁地瞪着拂衣,惊问:“你说谁来了?” 拂衣道:“是逸王殿下,他来府上拜年来了。” 宁婉婉急忙掀开被子下床,一边怪道:“你们怎么也不早点叫我起来。” 拂衣很是无奈道:“奴婢们已经叫了姑娘第三次了。” “……快快,扶我起来洗漱更衣。” 早就等在门外准备伺候的侍女们,顿时鱼贯而入。 伺候完宁婉婉洗漱,梳头后,拂衣从妆奁中,挑了两支金累丝镶玉牡丹鸾心掩鬓,替宁婉婉插在乌蛮髻两边。 宁婉婉看了一眼,烟雾眉微微一蹙,“是不是太华丽了些?”平日里她一向以素雅为主。 拂衣笑着说:“今时不同往日,今儿个是大年初一,郡主娘娘当然得打扮艳丽喜庆些。” 宁婉婉想了想,觉得说的也对,便点了点头没说话了,任由拂衣和沾香打扮。 梳妆打扮完毕后,拂衣又问:“老夫人让锦绣阁给姑娘定做了好几套新年穿的新衣裳,姑娘看看要穿哪件衣裳?” 宁婉婉漫不经心道:“随意。” 拂衣正准备去捧着托盘的侍女面前挑衣裳,宁婉婉突然喊道:“等一下。” 拂衣和沾香不解地看向宁婉婉,宁婉婉抿了一下嘴唇,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还是我自己来挑。” 说着,起身走到捧着衣裳的侍女面前,一一看过,最后指了一套石榴红金线暗绣撒花牡丹直裾。 “就这套吧。” 宁婉婉想了想,又道:“顺便把我那套……金镶宝蝶赶花头面拿出来。” “好嘞。”沾香喜滋滋地去拿了。 难得她家姑娘突然想起好好打扮自己,否则那些昂贵的首饰头面都快放出灰尘来了。 拂衣却是很意外地看了宁婉婉一眼。 众丫头伺候宁婉婉更衣完毕后,沾香目瞪口呆地看着宁婉婉,不由得大声惊叹道:“姑娘好美,就像下凡的天女儿似的。” 宁婉婉嗔了沾香一眼,“就你嘴巴甜。” 沾香立即叽叽喳喳道:“奴婢说的都是大实话,姑娘平日里总穿得淡雅,如今只稍稍打扮了一下就跟换了一个人儿似的,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着……明艳动人,对,就是明艳动人,好看极了,姑娘以后应该多穿鲜艳的衣裳才好。” 宁婉婉笑着刮了一下沾香的鼻头,道:“知道啦。” 沾香志得意满地晃了晃脑袋。 宁婉婉转身看了一眼妆镜里的自己,云鬓花颜金步摇,盛服浓妆韶颜雅,这……该是她最美的样子了吧。 不知为何,要见司湛,心里竟然有点紧张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道:“走吧,别让皇叔久等了。” 恪守堂。 宁婉婉带着拂衣沾香从穿廊拐角进入恪守堂的抄手游廊,一眼就看见恪守堂正门廊下立着的司湛。 司湛头顶发只用一个小冠挽着,背后长发如瀑,逶迤在白色狐裘上。 狐裘内的石青色飞鹤直裾的玉带上,挂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孔雀蓝点翠色鱼形流苏符袋,手上还抱着宁婉婉送给他的那个汤婆子。 闲庭观花,长身玉立,端地是风姿如仙。 几乎是宁婉婉出现的一瞬间,司湛仿佛有所感知似的,立马扭头望去,顿时对上了一张明媚娇艳的笑脸。 “皇叔!” 宁婉婉的声音,仿佛春日的风,瞬间吹走了凝结在他体内的寒意,他含笑转身,看着宁婉婉步履盈盈而来,对着他拱手做辑,行了一个端端正正的拜年大礼。 “婉婉给皇叔拜年了,皇叔万福。” 司湛将汤婆子递给元珠,也对着宁婉婉拱手做辑,高她一半,回了一个拜年礼。 “郡主万福。” 宁婉婉直起身子,眉开眼笑地看着司湛撇嘴道:“我们都这么熟了,皇叔还唤我郡主,未免太生分了些吧。” 闻言,司湛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他垂眸,似酝酿了许久,才轻轻开口喊了一声深藏在他心底里已久的称呼。 “婉婉。” 宁婉婉那双灵动的水眸顿时笑的月牙弯弯,咧嘴露出小虎牙道:“皇叔叫的真好听。” 她这么一说,两抹绯云顿时沿着司湛的双颊爬向了耳根子,他微微别开头,嘴角却是抑制不住地上扬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回头来,收敛住神色,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宁婉婉。 “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宁婉婉惊讶地看着红包,“皇叔竟然给我准备了压岁钱?” 司湛笑着说:“你好歹叫我一声皇叔,大过年的,图个乐呵。” 宁婉婉立即笑眯眯接了过来,“那我就收下了。” 随后,元珠又从身上取出两个红色荷包上前一步,分别递给了拂衣和沾香。 沾香和拂衣赶忙接过荷包一看,里面竟然放着几片黄灿灿的金叶子,二人顿时笑容满面地冲司湛欠身福了福,“多谢逸王殿下。” 元珠正要退回去,宁婉婉忽然一把抓住了她。 元珠愣住,扭头只见宁婉婉从怀里拿出一个新的红包塞进她的手中。 “元珠,这是给你准备的压岁钱,多谢上次你在马球场上出手相救。” 元珠似很意外,没想到宁婉婉竟然为她也准备了红包,这种红封子包的红包里面一般只放银票,她迟疑着没敢收,还是司湛说了一句,“收下吧”她才收。 “谢郡主娘娘赏赐。” 宁婉婉刚要笑着松开手,左手腕忽然被司湛一把抓住了,他凤目紧张地盯着她手掌间的绷带问:“你的手怎么了?” 宁婉婉心下一慌,之前她一直将左手掩在广袖下,只露出手指来,没想到刚才为了阻止元珠后退,情急之下,就将整个左手给露了出来,还是被司湛给发现了。 她只好装作漫不经心地说:“整理首饰时,不小心被划了一下。” “要不要紧?” “不要紧,一点小伤而已。” 司湛好似仍旧不放心,长眉紧蹙,低头一脸专注地看着宁婉婉的缠着绷带的手,似乎想透过绷带去看清楚她手心的伤口似的。 他的目光太滚烫,以至于烫得宁婉婉微微低下头,蝶翼般的黑睫簌簌而颤了几下,她动了动手腕,轻轻地将手从司湛的禁锢中抽了出来。 司湛这才反应过,脸颊顿时也有些赧然地别开了。 大家都不说话了,一时有些安静。 宁婉婉微微低着头,司湛微微别着脸,元珠看了看宁婉婉,又看了看自家主子,拂衣和沾香笑着看着所有人,然后,气氛莫名其妙就有些尴尬了。 司湛终于抵拳干咳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道:“我本想着来府上向宁老夫人拜年,但林老爷说老夫人还歇着……”后面的话司湛一时竟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宁婉婉赶紧接过话来,“祖母昨夜守岁,睡晚了些,年纪大了,精神头难免有些不济。” 司湛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二人又不说话了,彼此对视了一眼,然后又赶紧扭开,竟双双有些羞涩起来。 拂衣见状,了然一笑,赶紧过去拉着元珠道:“元珠姑娘饿了吧,我们府里准备了许多新鲜的果子和零食,我们带你去吃一些。” 元珠转头看了一眼她家主子等待主子示意,结果她家主子压根没往这边瞧,眼里好像只有宁婉婉一个人,她只好无奈地跟着拂衣她们走了。 恪守堂前,就剩下宁婉婉和司湛俩人。 宁婉婉乌溜溜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的,不明白今日为何见了司湛,竟然会让她莫名觉得心慌意乱。 她觉得不能再这么站下去,便提议道:“皇叔鲜少来府上,来了也是略坐坐就走,不如我带皇叔在府里逛逛?” 司湛心中暗暗吁了一口气,笑道:“好。” 宁婉婉领着司湛正逛着后园子,拂衣突然急色匆匆地折了回来,“姑娘!” “怎么了?”宁婉婉问。 拂衣先是悄悄瞄了一眼司湛,然后猜对着宁婉婉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来了。” 宁婉婉皱眉,道:“他来作甚?” 拂衣见宁婉婉并无任何躲闪之意,便道:“说是来给老夫人拜年。” 宁婉婉道:“就让父亲跟他说祖母歇了,好意心领了,让他回去罢。” “可是……” 拂衣刚开口,一道高傲的嘲讽斜刺里插了进来,“宁婉婉,孤看你还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从了一些小仙女的意见,改了元珠的一些戏份,变成了哥哥元壁的。 第36章 真心 宁婉婉和司湛同时寻声望去,只见远处的黑石小径上,身着一袭团蟒朱袍玉带金冠的司易,正大步流星地向他们走来。 司湛长眉微蹙,面无表情地看着司易走到他们面前,先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宁婉婉,然后才转眸看向他,似笑非笑地说:“皇叔竟也在。”说着,便对他行了个拜年礼,“皇叔万福。” 司湛淡淡回了一礼,“太子万福。” 宁婉婉只好冲司易欠身福了福,“见过太子殿下。” 司易看着她,剑眉皱了起来,面有不满道:“大过年的,你好歹也给孤道句吉祥话儿。” 宁婉婉冷淡地说:“太子殿下众心捧月,哪里需要我恭贺。” 司易气息一滞,那些子不满的话顿时哽在了喉间。 看来宁婉婉是在介意之前他对她态度太过冷淡,故心有怨言吧,不过没关系,以后他有的是时间给她慢慢了解,只是—— 他眸色充满敌意地一转,瞅着司湛道:“孤还没问,皇叔在这里做甚?” “拜年。”司湛坦然答道,目光针锋相对地盯着司易,反问,“太子殿下又来这里做甚?” “自然也是拜年。” 司易高傲地抱起手臂,微微扬起下巴,理直气壮里面带着几分挑衅地说:“不过孤来这里拜年,乃名正言顺,敢问,皇叔又是以什么身份来这里拜年的?” 闻言,宁婉婉心神顿时一紧。 瞧着司易这模样,敢情已经拿他当成了宁国府自己人看待了? 他这是上哪儿来的理直气壮?他不是厌恶自己至极,就等着主动跟她退婚么? 宁婉婉细细一想,上次她昏迷不醒,司易竟然带着许奉御特意前来为她诊治,还有昨日他对林玉彤那般绝情的态度,再有现在他冲司湛充满敌意的挑衅上来看,难道…… 难道司易这是准备接纳她了? 不行!绝对不行! 看来等着司易主动提出退婚是不可能了,当务之急,她必须马上想办法主动与司易退婚才行。 司湛清冽的凤目一点点了沉了下去,两点寒星闪着无边怒意,像极了前世,他火烧东宫时,提剑砍下司易头颅时的阴鸷眼神。 宁婉婉见状,心噗通一跳,她绝不能让司湛再次陷入对皇室的仇恨之中去,于是,她赶紧闪身挡在司湛前面,怒视司易,语气毫不客气地说道: “皇叔是我请来的尊贵客人,太子殿下,既然年已经拜过了,想必宫里还等着太子殿下过去应酬,还请太子殿下移驾。” 司易火冒三丈地瞪着宁婉婉,咬牙切齿道:“宁婉婉,你搞清楚,到底谁才是外人?” “当然是……” “婉婉。”宁老太沉稳的声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宁婉婉一扭头,正好看见常嬷嬷扶着宁老太站在附近,正看着他们。 “祖母。”宁婉婉快步走了过去,扶住宁老太,“您什么时候醒的?” 宁老太温柔地说:“刚醒不久,就等着你来拜年,却听你房里的人说你在园子里面陪贵客了,我就想来看看,到底是什么贵客来着。” 说完,意味深长地扫了司湛和司易二人一眼,“太子殿下和逸王殿下都来了,真是稀客啊。” 司湛和司易一起向宁老太拱手做辑拜年道:“宁老夫人万福。” 宁老太笑着接纳了,虚虚扶了一把二人道:“两位殿下客气了,既然都来了,不如请上座,顺便留下来吃顿客饭再走?” 是个人都能听出宁老太话里的逐客之意,司湛了然,率先拱手,不亢不卑道:“多谢老夫人盛情,逸王府中恐无人招待,本王这就告辞。” 宁老太也不挽留,偏头看向常嬷嬷,“既如此,常嬷嬷,去送送贵客。” 见状,司易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也对着宁老太拱手道:“孤也要回宫去帮父皇母后,就此告辞。” “嗯。”宁老太点了点头,微笑着目送下人们送两位殿下离开。 宁婉婉扶着宁老太一边散步一边问:“祖母是不是早就来了?” 宁老太偏头看了她一眼,“不来我怎么知道你对太子殿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显然,刚才的一幕都被祖母看见了。 宁婉婉垂眸,面色有些凝重,她决定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祖母,我,我不想嫁给太子。” 闻言,宁老太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反问宁婉婉,“那你想嫁给谁?” 宁婉婉摇着头道:“我现在谁也不想嫁。” 宁老太点了点头,没说话,而是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瞧着你对逸王殿下态度可不一般。” 宁婉婉脱口就道:“那是因为他是我的恩人。” “逸王何时成了你的恩人了?” “祖母还记得那年上元节,我被贼人掳了去?” “记得,当时林玉彤派人回来说你被贼人掳了去,吓得我半条命都快没了。” “后来我不是被一神秘人给救了下来嘛,那个神秘人就是逸王殿下。” “竟是他?”宁老太很是诧异。 “那你怎不早些告诉我?” 宁老太之前对逸王的处境并不看好,所以对司湛这个人也是冷冷淡淡的,礼仪自是不周到的,没想到当初竟是他救了婉婉。 “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宁老太了然颔首,难怪婉婉会突然间对逸王格外的厚待。 默了一瞬后,她对宁婉婉语重心长地说道:“婉婉,祖母希望你明白,恩情是恩情,感情是感情,不能混为一谈。”她定定地盯着宁婉婉的眼睛问,“你可分得清?” “我……” 宁婉婉语结,她垂眸皱眉。 若是放在之前,她可以很肯定地告诉祖母,她对司湛是恩情。 可是今日再见司湛,她的心慌意乱又告诉她,她对司湛的感情隐隐约约产生了一些微妙的改变,但她一时又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改变。 宁婉婉咬了咬唇,低声道:“我不知道,我……我只想对司湛好。” “那你突然间不想嫁给太子,可是因为这逸王殿下?” 宁婉婉斩钉截铁地说:“不,跟司湛没有关系,是因为……”说着又猛地顿住了。 她该怎么解释,她不想嫁给司易是因为前世司易对她绝情寡义? 宁老太见宁婉婉陷入纠结中,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宁婉婉的手背,叹道:“罢了,不想说也没关系,祖母只需要知道你的决定就够了。” 宁婉婉嗓音一哽,“祖母……” 祖母总是这样,无条件地宠着她,爱着她。 祖母道:“放心罢,等待时机一到,祖母自会促成你与太子退婚。” 宁婉婉将头歪在祖母的肩上,感激地说:“谢谢祖母。” 祖母喟叹道:“傻孩子,祖母只希望你能够幸福,并不在乎你嫁得是谁。” 春节休沐过后,宁婉婉带着火灵芝进了宫。 资善堂的先生们已经纷纷领教过芸香郡主的学识,现在对待宁婉婉的态度总算是一视同仁,客客气气的,有时候甚至还要恭维个两句。 就连那些上课的皇子郡王们都不由得对宁婉婉钦佩了起来。 宁婉婉到资善堂的时候,司湛已经坐下了,二人目光相遇,皆是会心一笑,然后又彼此装作若无其事的看书。 司易暗暗地看着二人之间眉来眼去的笑,心里非常不是个滋味。 大门外,元珠将另一根没吃过的冰糖葫芦递给拂衣,拂衣不好拒绝,只好接下来。 “拂衣姐姐今年贵庚?”元珠一边啃冰糖葫芦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拂衣答:“我今年有二九了。” “可说过人家?”元珠好奇地问道。 “……并无。”拂衣微微皱眉,觉得元珠这问题似乎问的有些不对劲,然而出于礼貌还是如实答了一句。 元珠眼珠子一转,笑意顿生道:“我有一个哥哥,叫做元壁,人高马大,英俊潇洒,为人淳朴,武功绝顶,更重要的是,至今……也未婚。”说完,她目光亮亮地盯着拂衣。 拂衣被元珠盯得发毛,越发觉得元珠今日说话很是奇怪,神色有些不自然地回了句,“……我们,之前已经见过几次。” 元珠一拍双手,高兴地喊道:“那太好了。” 拂衣愕然:“什么,什么太好了?” 元珠看着拂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满是诚恳,“拂衣姐姐,你可以做元珠的嫂嫂吗?” 拂衣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元珠话里的意思后,惊了一大跳,脸颊顿时羞臊地通红,她愤然瞪了元珠一眼,急声道:“元珠姑娘休得胡言乱语!” 元珠立马摇头道:“拂衣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我哥哥他人可好了,不仅武功高强,还会疼人,从小他就特别疼我,以后娶了你肯定也会很疼你的。” 元珠就是不明白了,明明他哥哥元壁长得不算差,武功也很了得,可如今都已经二十有二了,怎么没有姑娘愿意嫁给他呢? 每次媒人只要一听说要给他哥哥说媒,扭头就走,这不,逼得她只好出来亲自替自己物色嫂嫂了。 拂衣以为元珠脑子有病,赶紧将还未动的冰糖葫芦还给了元珠,吓得转身就躲到对面等着了。 映月亭。 宁婉婉将朱漆雕花盒子往司湛面前一推,“皇叔,这个送给你。” 司湛垂眸看了一眼盒子没有动,转而抬眸再次看向宁婉婉,询问:“这是?” “皇叔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宁婉婉俏皮地说,然后,双手撑着雪腮,水眸充满期待地望着司湛。 司湛勾唇浅笑,依言抬手缓缓打开了盒子,一颗火红如云的灵芝赫然映入他的眼帘,惊地他心神剧烈一颤。 “火灵芝?” 宁婉婉点了点头,甜甜一笑道:“嗯,火灵芝专克寒症。” 司湛修长如玉的手指轻颤着抚摸火灵芝,良久后,他抬眸注视着宁婉婉,瞳仁轻抖,“你去参加马球比赛……就是为了我取火灵芝?” 宁婉婉故作漫不经心道:“我也是刚好听说那马球比赛的彩头是火灵芝,也就顺手去取了。” 顺手? 他听说宁婉婉欲去比赛之后,唯恐赛场上受伤,这才带着元珠前去,就是为了助她一臂之力。 若不是元珠出手救她,那场比赛的后果还不知道有多惊险,她竟然还说是顺手…… 司湛的心就像从油锅里滚过一遭似的,心疼的要命,却滚烫的暖人。 元珠一见是火灵芝,急切喊了一声:“主子哥哥!” 他们早就知道火灵芝专克寒症,可因主子吃药就吐,火灵芝尤其烈性霸道,只怕会灼坏了主子的胃。是以,他们才从未打过火灵芝的主意。 司湛的手放在火灵芝上,垂下眼眸未动。 宁婉婉抬头看向元珠道:“元珠,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这火灵芝专克寒症,虽烈性霸道,不过我已用纯阴之血养了这火灵芝许久,早已中和了火灵芝的烈性,现在的这颗火灵芝服用下去,只会和普通滋补汤膳差不多,应该不会再引起任何逆呃反胃。” 元珠一听,半信半疑,因为她从未从周叔提起过,这世上竟然还有中和火灵芝药性的法子,心里一时有些没了主意。 毕竟这颗火灵芝极其难得,万一能用,那是再好不过了。 她不由得扭头看向司湛,只见司湛低声喃喃念道:“纯阴之血……” 恍然间,他好像想明白了什么。 急忙伸手将宁婉婉的左手拉至跟前,细细看了一眼,语气急切,却十分肯定地问:“你的手?” 宁婉婉左手上的绷带已拆,手心里赫然留下一道粉红色的疤痕,从疤痕的长度和深度看来,绝非一般的簪钗所伤,而是被利刃所割。 瞧着司湛凤目里的幽光一点点沉下去,宁婉婉知道瞒不住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回道:“皇叔,不用担心,只不过是一点血而已。” 司湛抬眸,目光焦灼地盯着宁婉婉,语气不由得有些责怪道:“你怎么那么傻?” 他宁愿自己日日受那寒刺入骨之痛,也不愿意宁婉婉为了他受半点伤,流一滴血。 宁婉婉却敛色垂眸,将手从司湛手中抽了回去,“可我不觉得傻。”语气里自有一股清高的倔强。 二人顿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中。 过了一会儿后,司湛薄唇轻启,饱含深情地喊了一句。 “婉婉……” 宁婉婉应声抬头,目光正好撞进司湛那双浓烈如火般的凤目中。 “谢谢你。” 似被司湛的目光点燃了一般,宁婉婉只觉得身心都有些暖烘烘的,心头也不由得突突一跳,她赶紧垂眸,娇羞地说了一句,“那皇叔就早些好起来吧。” 司湛抬起手,一把盖住了宁婉婉放在石桌上的小拳头,沉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的。” 司湛的手心一如既往的冰凉,宁婉婉心疼地看了一眼司湛的如玉的手,缓缓地张开了拳头,只想她手背的体温尽快地温暖司湛的手心。 二人自映月亭分道扬镳后,宁婉婉就和拂衣从来路打道回府,直接出了东华门,眼看着前方不远处就是自家的马车,身后,忽然有人怒气冲冲地喊了一声。 “宁婉婉!” 宁婉婉刚扭头,就见一道红色的身影欺身而来,瞬间钳住了她的左手腕高高拉起。 拂衣被吓了一大跳,正要伸手去拉,抬头一见来者,顿时吓得缩回了手。 宁婉婉稳住身子,抬头一看,这才看清抓住她手腕的人是谁。 “太子殿下这是在做甚?”她皱眉不悦地问道。 司易咬牙切齿地反问她,“你究竟懂不懂得什么叫做男女授受不亲?什么叫做寡廉鲜耻?” “当然懂!”宁婉婉语气一冷,睨了一眼司易拽住她手腕的铁手,面无表情地指责道,“我与殿下眼下不就是男女授受不亲!” 司易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不对劲,眼睛发红地瞪着宁婉婉,一步一步往后逼退她,语气咄咄逼人,“你是孤的未婚妻,祁宋未来的太子妃,孤就是要了你,那也是名正言顺。” 说完,他的脸猛地往下一压,眼看着就要去亲宁婉婉的嘴唇。 宁婉婉水眸蓦地惊大,就在司易的唇快要压下她的一瞬间,她使出全身的力气,猛地将司易往后一推。 司易的重心一个不稳,往后趔趄了好几步才停下。 “司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宁婉婉怒喊道。 司易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恶狠狠地盯着宁婉婉道:“孤没发疯,孤就在在警告你,你是孤的女人,以后最好离皇叔远一些。” 宁婉婉一怔。 这才明白司易恐怕方才撞见了她与司湛在映月亭相见的一幕。 只是,他的反应未免过大了一些,竟像抓奸的丈夫一般,简直就是理直气壮的霸道。 她不由得冷哂道:“太子殿下,我看你是忘了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了吧!” “孤没忘!可孤不在乎!”司易一步步走近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很是豪气干云地说,“孤想过了,大不了孤的后宫只放你一个。” “可我不想嫁给殿下。”宁婉婉冷冰冰道。 司易愕然,难以置信地反问:“你说甚?” 宁婉婉盯着司易,一字一句地答:“我想同殿下解除婚约。” 闻言,司易脸上的神色一时间五颜六色的,变幻了好一番后,他才十分想不通地问:“你为何要退婚?孤可是皇太子!” 正是因为他是皇太子,所以她才更要离他远远的。 宁婉婉不知道司易为何会突然间会改变想法,竟想娶她了,但她是绝对不可能答应的。 为了打发司湛,她只好语气决然地找了个理由敷衍道:“无论殿下是谁,婉婉无法接受身心都曾属于别人的男人,尊贵的皇太子也一样。” 司易默了一瞬后,似终于做了一个艰难地决定道:“孤虽不能保证以前,但能保证以后,身心只交给你。” 可他司易的保证,她压根都不稀罕,更何况他根本保证不了。 宁婉婉冷笑相讥道:“除非你以后不做圣人。” 司易气息猛地一滞,胸口也因为怒意起伏不定了许久,他才挤出一句道:“宁婉婉,你不要得寸进尺!” 宁婉婉蛾眉轻挑,似蹙非蹙道:“那可怎么办呢?我就是这样得寸进尺的人啊。”她话锋一转,不带丝毫情绪地说,“本想给殿下一个面子,想由殿下主动提出退婚的,这样既可以保全皇家颜面,也可以全了殿下心中所爱之人,可殿下非得逼得我今日挑明,那我就挑明了罢。” 她定定地注视着司易,目光冷凝,语气坚决,“我不想嫁给殿下,一点也不想,所以还请殿下与我一道去圣人面前,将婚约解了罢。” 司易突然睚眦欲裂地吼道:“休想!” “你!” 司易高傲地扬起下巴,道:“宁婉婉,你听好了,孤不仅不会和你解除婚约,孤还要去父皇母后面前提请,尽早定下婚期完婚。” 宁婉婉急了,“你疯了吗?!!!” 司易睨着宁婉婉,眼里闪着志在必得的凶光,“孤很清楚自己在做甚!皇位,孤要,你!孤也要。” “……” 拂衣望着司易骤然转身离去的背影,担忧地问:“姑娘,现在可怎么办是好啊?” 宁婉婉扭头就往自己的马车方向走去,冷然道:“先回府!” 一夜无眠。 早起无睡意,所以宁婉婉顶着一脸疲倦早早地入了宫,进入资善堂她果然是第一个。 她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神思混乱极了。 她想了一晚上都没能想出任何办法,可以平安无事地退和太子的婚约,着实令人沮丧的很。 很快,课堂上的人都来齐了,只有司易今日没来上课。 宁婉婉一动不动地呆坐到了下课,完全没留意到身后那双焦急的眸子时时刻刻地关注着她。 起身离开资善堂时,司湛快步追上了她,轻声喊了声:“婉婉。” 宁婉婉这才回过神来,冲着司湛浅浅一笑地喊了声:“皇叔。” “我瞧着你课堂上忧心忡忡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宁婉婉现在还不想把司湛牵扯到她和司易中间来,以免会加深他们之间的矛盾,于是笑笑道:“许是我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并无什么事情。” 司湛看着她没说话。 宁婉婉有些心虚地别开脸,继续往前走,司湛保持与她同行,并未多问什么。 宁婉婉感到有些奇怪,平日里,司湛担心二人走的太近会传出什么不好的闲言碎语,所以在人前,一般都会刻意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今日里却在资善堂门前堂而皇之地与并肩而行。 “婉婉。”司湛突然喊了她一声。 宁婉婉闻声扭头,见司湛冲他温柔一笑道:“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宁婉婉挑眉等待着。 司湛却将手抬了起来,手心向上,笑看着她不说话。 第37章 逼嫁 那是一个等待着宁婉婉放手上去的姿势。 宁婉婉不明所以,下意识抬手放了上去,司湛很快收拢五指紧握住了她的手指,宁婉婉被司湛如此大胆的举动吓了一大跳,“皇叔你?” “感受到了吗?”司湛问。 宁婉婉愣了下,旋即静下心来,这才惊觉到司湛的手心……变暖和了。 她不由得惊喜地喊道:“皇叔,你的手有温度了?!”虽然依旧比常人体温要低,但比他之前冷冰冰的体温要温暖太多。 司湛微笑着点点头,道:“是你送的火灵芝。” 纯阴之血养出的火灵芝果然有用,那个游医诚不欺她。 宁婉婉很是激动,刚想开口,身后突然有人冲她大喊道:“太子嫂嫂。” 二人扭头一看,只见四皇子满脸笑意地向他们走来。 宁婉婉随即确定四皇子的确喊的是她,不由得面有愠色道:“四皇子还请慎言,本郡主尚待字闺中,你如此乱喊恐会污了本郡主的名声。” 四皇子也不恼怒,依旧笑容满面地说:“兴许是我太心急了些,原来芸香郡主还不知道呀?” 宁婉婉皱眉,“知道什么?” 四皇子转眸,先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司湛一眼,然后才对宁婉婉道:“昨日太子殿下已向父皇提请想与郡主早日完婚,父皇同意了,相信不日即会召见宁老夫人进宫商量婚期呢。” 闻言,宁婉婉彻底呆住了。 “太子殿下近日都不会来资善堂上课了,说是为了筹备大婚没时间过来。”说着,四皇子拱手向宁婉婉贺道,“司恒在此恭喜郡主,即将入主东宫。” 宁婉婉眼珠子幽幽一转,聚焦在司恒那张欠揍的桃花脸上,这才相信,司易是来真的了。 没想到司易说到做到,竟然这么快就向圣人提请完婚。 可她现在还能怎么办?宁婉婉不由得心焦了起来。 司恒以为他的提醒够明显了,希望司湛能够有自知之明,最好离宁婉婉远一些。 谁知,当他得意地一转眸,立马对上了司湛那双杀气腾腾的阴鸷眸子,司恒顿时从心底里打了一个冷噤。 司湛看着他什么话都没说,可他却清清楚楚地从司湛眼里读懂一个字,那就是—— 滚! 那是一种不容他抗拒的强大气场和绝对命令,逼得他本能地选择服从。 司恒只好讪讪从二人拱手,快速道:“司恒还有要事,就此告辞。” 司恒离开后,宁婉婉还在震惊中。 她脑子很乱,失眠也让她变得有些心浮气躁。 “婉婉。”司湛温柔地喊道。 宁婉婉缓缓抬头,美目对上了司湛那双温润广阔的眼眸,顷刻间,心里的焦躁与不安莫名地被抚平了。 “皇叔……” “你想嫁给太子吗?”司湛问地很认真,也很忐忑。 “不想。”宁婉婉语气坚定道,她看着司湛,又清楚地重复了一遍,“婉婉不想嫁给太子。” 司湛微微一笑,“那就好。” “可是太子已向圣人提请完婚,只怕……” “别怕。”司湛看着她,凤目似有乾坤,沉声道,“一切都交给我,我会把你与司易的婚约退掉,你只需要安心地等着即可。” “……好。” 不知为何,只要一看见司湛的脸,甚至不需要过多的解释,她就如吃下了定心丸一般,完全相信司湛一定能做到。 是夜。 因着在春节里头,宁婉婉特许出云苑里的丫头们随意玩耍,只是不可大声喧哗。 故此,出云苑的丫头们都玩疯了,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玩关扑骰子,谁要是输了众人就往她嘴里塞各种零食吃。 沾香被塞得多了,只好以借口伺候郡主为由溜了进来,一进屋子都捂着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嘴边还残留着桂花糕的碎屑。 宁婉婉歪在塌上的引枕上看书,听见动静拿眼瞄了沾香一眼,笑着打趣道:“这是哪儿来的偷吃耗子?嘴巴也不擦干净些。” 沾香急忙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巴,一边嘿嘿笑着往塌边走来,提着茶壶捂了捂,“姑娘,茶凉了,奴婢去给姑娘换一壶来。” 宁婉婉点了点头,继续看着书,眼角余光瞥见沾香头上金光一晃,再看过去时,沾香已经出去了。 很快,沾香换了一壶滚烫的茶水回来,宁婉婉特意看了照香的发髻一眼,原来是一根金簪子。 她本没在意,只是有些意外,沾香是一等丫鬟,月钱虽不少,但穿金戴银远远是不能够的,所以她不由得有些好奇地又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脑海里突然有些什么东西,像是突破了重重黑暗一下子浮了上来,一时却又抓不住的感觉。 她猛地坐直身子,敛色道:“沾香,把你头上的簪子取下来给我看一下。” 沾香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赶紧从发髻上拔下金簪子递给宁婉婉,“姑娘说的是这个吧?” 宁婉婉点了下头,伸手接过金簪子细细端详了起来。 这是一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金簪子,但不普通的是它的图案——蝉上月宫。 市面上鲜少有这种蝉上月宫的图案,尤其这图案看起来十分扁平,就像是一个……印。 宁婉婉立马对沾香吩咐:“快去拿纸和印泥过来。” 沾香被宁婉婉的神情吓得有些慌神,她赶紧转身去书案那里取来了纸和印泥放在小几上,忐忑不安地问道:“姑娘,是这簪子有问题吗?” 宁婉婉没说话,而是将簪头平放,对着印泥压了下去,然后拿起来对着宣纸用力摁了下去。 片刻后,将那簪子挪开一看,果然是一个极其少见,却又无比熟悉的印痕图案,因为前世,这个图案她恰好在司湛的每封情报密信上都见过。 她一直觉得以司湛四面楚歌的境地是不可能在禁军重重,守卫森严的汴都逼宫谋反,从而成功篡位登基的。 直到后来她变成一缕残魂留在司湛身边,她才逐渐发现司湛的实力根本就是深藏不露。 他手里好像有一个特别强大的神秘情报组织,那个组织像蛛网一样深扎在整个汴都,乃至祁宋天下间。 她不知道那个组织是什么?也不知道那个情报组织到底是否为司湛所有?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组织一定跟司湛存在着某种利益关系,所以,才会给司湛提供无数个有关于皇室百官身上极其隐秘的情报。 “沾香,这簪子你是从哪里买的?” 沾香连忙甩手道:“不,不是我买的,是我二哥送给我的。” 宁婉婉垂眸思索了一瞬道:“你二哥……是不是就在城西军巡铺里做铺兵?” 汴都城的街道上每隔三百步许,便会设置一所军巡铺,以兵卒三五人为一铺,一入夜里,便会巡查地方盗贼,烟火,打砸抢烧等事宜。 前年,沾香家里人托沾香向她求情,想为他们家二郎举荐入公,谋个差事做做。 她知道后就随口在祖母面前提了一下,后来没过多久,沾香二哥就进了军巡铺当值,为此,沾香二哥还曾特意带着礼物亲自上门拜谢过她。 “托老夫人和郡主的洪福,我二哥正是被府里举荐过去当铺兵的。”沾香感激地说。 宁婉婉问:“他有告诉你这簪子从哪儿买的?” “我二哥那点俸禄哪里买得起这昂贵的簪子,我也问过他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买簪子,他说不是买的,好像是,是叫什么,鹿……鹿鸣阁的掌柜送的。” “鹿鸣阁……” 难道它就是给司湛前世提供各类情报的那个组织?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以鹿鸣阁的情报能力,那么她或许就可以通过他们,去寻找一下毒圣鬼无度的下落…… 沾香自顾自地叨叨着:“我还问他呢,既然人家是掌柜的,为何要送你这么贵重的簪子,我二哥说是是因为之前鹿鸣阁里闹过贼人,还伤了两个姑娘,他刚好带兵巡到那条街上,凑巧抓住了那贼人,逼着那贼人把赃物给还了回去,掌柜的为了表示感谢便悄悄送了我二哥这根金簪子。” 说完,沾香满脸紧张地望着宁婉婉,试探着问道:“姑娘,可是我二哥他……有问题?”她心里想着这金簪子该不会是他二哥偷来的吧,那样的话他定然是完了。 “不是,你二哥没问题,这簪子也没问题,我只是觉得这金簪子的纹路有些眼熟,便想知道它来自哪里。”宁婉婉将金簪子递给沾香,嘱咐道,“既然是你二哥送给你的,你就好生戴着。” 沾香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接过金簪子道:“多谢姑娘。” 宁婉婉失笑,“傻丫头,谢我做甚?”顿了顿,她眉心紧锁起一抹凝重之色,道,“对了,有件事情我需要你帮忙。” “姑娘请吩咐。” “我想让你,找你二哥打听一下鹿鸣阁的位置。” 西水门街上,商铺百肆杂陈,酒楼歌馆遍设,满街招子翻飞,一水的车水马龙,好一派盛世繁华。 宁婉婉和拂衣仰头望着眼前的壮丽高楼,檐下高悬鎏金框蓝底匾额,上书着鹿鸣阁三个朱漆大字。 鹿鸣阁楼高五层,阔六间,飞檐翘角,周遭栏楣,珠帘绣额,灯烛晃耀,红纱橘子灯随风轻舞,透着一股浓浓的风尘暧昧之气息。 拂衣咽了咽口水,扭头看向身旁的宁婉婉,问:“姑娘,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怕甚?你我皆是男装打扮,只要进去把头低着走,谁也认不出我们来。” “可是……”拂衣心生怯意道,“这里毕竟是……青楼。” 虽说祁宋民风开放,可这里毕竟是青楼妓馆之地,来这里的都是寻欢作乐的,万一被人撞破她们是女儿身,免不了是一顿纠缠,到时候坏了名声可就不好了。 “你要是怕的话就在外面等着,我一个人进去。”宁婉婉转头淡淡瞥她一眼,旋即负手身后,昂首阔步地向前走去。 拂衣连忙在后面追喊道:“那怎么能行!奴婢,奴婢还是跟着姑娘罢。” 宁婉婉扭身就给了拂衣一记眼神警告,“叫我小郎君。” 拂衣眼角余光撇见了正向她们迎面而来的白面皮小厮,忙对宁婉婉小声嗫嚅道:“是,小郎君。” 小厮热情地对着二人招待道:“二位客官里面请。” 宁婉婉抬头挺胸地跟着引路小厮进了门,拂衣扭捏地紧跟在宁婉婉身后。 一进门,低着头的拂衣忍不住悄悄拿眼风东张西望了起来,只见四周朱幔低垂,莺歌燕舞飘香风,推杯换盏引笑语,满眼靡靡之色,吓得赶紧垂头,眼观鼻,鼻观心。 小厮带着二人一边走,一边热情地说道:“我们楼里的姑娘吹拉弹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敢问二位客官是想听曲儿呢?还是想赏舞呢?” 宁婉婉直言道:“我想见你们掌柜的。” 小厮步伐猛地一顿,扭身回来看了一眼宁婉婉,目光似有提防之色,十分客气地笑了笑,“客官很抱歉,我们掌柜的不在。” 宁婉婉也不多说,直接从身上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小厮。 小厮明显地被宁婉婉的财大气粗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虽是如此,他还是一脸为难地说:“这个……我们掌柜的,她不接客。” 来之前,她就已听沾香二哥说起过,鹿鸣阁的掌柜叫弥月,年芳二十六,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儿,但为人清冷,难以接近,从不亲自出面打理楼里的生意,所以,一般客人很难见到她。 宁婉婉也没指望通过这些银票就能博得弥月一见,显然,这楼里的伙计都被弥月训练的很好,并不为金钱所动。 她把银票收了起来,又从荷包里掏出一张折叠的四四方方的纸,这张纸上正是那日印着的蝉上月宫印痕图案。 “那你把这个转交给她,然后再问她,可否一见?”如果鹿鸣阁真是刺探情报的暗桩机构,那看到这个印痕一定会有所反应。 小厮拿过纸打开看了一眼,眸底暗光飞快一掠,随后,他将纸重新折叠好,对宁婉婉客气笑道:“那客官请先在这里稍等片刻。”说完,小厮转身一溜烟地朝楼上跑去了。 半盏茶后,那小厮急匆匆下楼,来到宁婉婉和拂衣跟前,弯腰恭请:“客官,顶楼请。” 鹿鸣阁顶楼竟暗藏玄机,从外面看虽是飞檐翘角,一到顶楼却别有洞天。 顶楼四面相围,中间是露台,露台上有小桥流水花树,奇花异草遍地,还有假山瀑布,瀑布溅轻烟,无端地给人一种人间小仙境的缥缈感。 露台中央,有一座六角八柱攒尖顶的亭子,亭子四周悬着桃粉轻纱,轻纱内,有一身姿曼妙女子,正在信手拨弄琴弦。 小厮小跑着上前回禀道:“弥月姐姐,客官带来了。” 弥月淡淡“嗯”了一声,小厮便独自退了下去。 宁婉婉站在原地未动,她一直在等弥月先开口。 片刻后,弥月止住琴弦,缓缓抬头,透着轻纱望向她们,“听说,客官想见奴家?”她的声音听起来竟如黄莺出谷,带着一股远离风尘的不俗。 “正是。” 文字加餐,作者日更尽量破4千,存稿充足的情况下会破6千。 第38章 交易 本章因为配角人设问题,大修了两次,最终定稿本章,给审核的网友和编编增加了工作量,作者感到非常抱歉。 本章大修过,所以订阅过的小仙女可以回头看看,没有订阅的小仙女正常看就可以了。 轻纱被撩开,走出来一个身穿紫罗裙的妩媚女子。 “客官想见奴家做甚?”弥月迎面走向宁婉婉,一双丹凤眼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 宁婉婉被弥月那双近乎透视的眸子,看地不甚自在,她故意微微扬起脖子,让自己看起来很有气势,粗着嗓子理直气壮道:“想向掌柜的打听一个人。” “哦?”弥月抬手轻轻地搭在宁婉婉的香肩上,风情万种地围着宁婉婉绕了一圈,才缓缓问道:“客官想打听谁?” “毒圣鬼无度。”宁婉婉明显感觉肩上的手指微微一沉。 弥月缓缓收回了手,神色渐敛,语气淡淡道:“没听说过。” 宁婉婉道:“那就烦请掌柜的替我寻找此人的下落,酬金掌柜随便开。” 弥月掩嘴轻笑一声,道:“客官莫不是眼花进错了门?奴家这店,只做风月生意。” 宁婉婉盯着弥月的眼睛反问:“既是只做风月生意,掌柜的又何必答应见我?” 弥月咯咯笑了起来,娇媚地指了指宁婉婉的脸道:“客官真会说笑,花重金想见奴家的人……可是您。” “……” 宁婉婉一时哑然。 其实她也知道,直接开门见山的逼弥月承认她的身份是不可能的,可如若不然,下次估计她想再弥月就更难了,她也只能赌一赌了。 不过,显然,她赌输了,宁婉婉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既然钱打动不了弥月,看来鹿鸣阁并不是为钱而侍主的。 难道……她就是司湛的人? 弥月似乎也没有继续招待她们下去的兴致了,转身一边向亭子里走去,一边清冷地下着逐客令。 “人也见了,话也说了,若是无其他事,就恕奴家不送了。” 宁婉婉本打算放弃了,目光忽地盯着弥月后发髻上的两根玉簪子,是两只展开翅膀的玉蝉簪,再联想起鹿鸣阁的印纹是蝉上月宫,她隐隐生出一个猜想。 “弥月掌柜,请留步。” 弥月顿住,却没转身。 宁婉婉打算再赌一把,她从身上取出之前司湛送给她的那枚白玉洒金蝉,悬在半空中,试探地问道:“不知此物能否让掌柜的答应替我寻鬼无度下落。” 弥月这才悠悠转过身来,水眸在看见她手里的白玉洒金蝉时忽地一紧,神色似乎也跟着凝重了几分,她重新折了回来,抬手托起白玉洒金蝉细细端详了一番后,才问:“此物你从何来?” 宁婉婉坦言道:“一友人送的。” 弥月抬眼,再次细细打量了她一眼,然后将白玉洒金蝉还给了她,语气依旧淡淡地道: “一个月后,客官再来鹿鸣阁时,若是见顶楼的屋檐下,挂着黄灯笼就代表有信儿了,若是红灯笼就表示未果。” 宁婉婉大喜,拱手拜谢道:“多谢掌柜。” 弥月道:“先别谢的太早,酬金一万两先付,本楼只收银票,若是寻得下落,一万两照单全收,若是寻之未果,可要扣下一半作为辛苦费,你可要想好了……” “成交。”宁婉婉答应的十分爽快。 没想到司湛送给她的那个白玉洒金蝉,真的跟鹿鸣阁有关…… 看来,弥月果然是司湛的人,只是如此一来,司湛肯定也会知道她来找过弥月,他心里到时候一定有很多疑问。 若是他真的问起她来,无论司湛信不信,她都决定要把真相告诉司湛。 逸王府。 静水流深室,西暖阁浴房内,司湛靠在温泉池边,闭目养神。 父皇当年知道他怕冷,所以特意选了有温泉脉的地方为他建造府邸,又特意在这静水流深室里挖了一方温泉,供他日常沐浴。 若不是有这温泉相护,恐怕他的身子早已支撑不住了。 突然,门吱呀一声。 司湛神色骤然一凝,沉声喝道:“是谁?!” 逸王府的人都知道,司湛有个习惯,就是在他沐浴时,任何人不得靠近静水流深室半步,再加上院子里有元壁守护,应该不会有人贸然闯入才对。 一道温柔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阿湛,是我。” 司湛松了一口气,道:“阿姐,是你来了。” “恩,你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 “好,阿姐等一下我。” 弥月站在窗前,看着悬在夜空中的一弯半月,听见身后的动静,扭身看了司湛一眼,“怎么头发还是湿的?赶紧擦擦。”说着,她从桌子上拿起浴巾上前几步,想要司湛擦发。 “还是我自己来吧。”司湛拿过浴巾自己动手擦了起来,动作十分娴熟。 弥月看着司湛,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你既不喜欢女侍伺候,就找几个男侍伺候,也省得你事事亲躬。” 司湛摇了摇头:“我不喜外人近身,况且,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他走到太师椅旁坐下,问:“阿姐,东西了?” 弥月也走到司湛旁边的太师椅旁坐了下来,拍了拍早已放在茶几上的褐色楠木锦盒,道:“都在这里了。” 司湛放下浴巾,抬手打开了锦盒,先是从里面拿出了一部分字据看了起来。 弥月在一边问:“听说,你有心上人了?” 司湛深色微微一僵,转而抬眸瞅了一眼弥月,眼神里似乎有些无奈。 知道他心里有宁婉婉的人不多,他身边的也就是元珠元壁,连周叔都不甚了解,能认识弥月的也就只有元珠元壁了,所以他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元珠元壁中有人向弥月泄的密。 弥月却道:“你不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珠联璧合兄妹俩,我就是十大酷刑同时用在他们身上,也逼不出半个字的,所以,不是他们告诉我的。” “那是谁?”司湛诧异。 弥月不答,反而神秘一笑道:“昨夜,芸香郡主来鹿鸣阁找过我。” 司湛拿着字据的手蓦地一颤,声音难掩几分急切问:“她……找阿姐做甚?” 看着司湛紧张的神情,弥月心中顿时已有几分了然,看来果然是她猜对了。 她继续道:“芸香郡主先是用了鹿鸣阁的蝉上月宫印引我见面,见面后又开门见山地让我帮她寻一个人。” 蝉上月宫印是鹿鸣阁的情报标志,只有鹿鸣阁的人才知道。 鹿鸣阁在汴都城里,表面上做的是风月的营生,但实际上鹿鸣阁只是个掩护,主要是为了方便那些扎根在汴都大小官员身边的姐妹们,传递情报所用,真正的鹿鸣阁是藏在汴都城外的险要之地,就是蛛网上的那些姐妹们也未必知晓鹿鸣阁的真正地点。 更是从未有外人知晓鹿鸣阁的底细,司湛不由得大感意外道:“她都知道了?” 弥月皱眉反问:“难道不是你告诉她的?” 司湛抿唇,摇了摇头,肯定地说:“未曾。” “可她身上却有义母唯一的信物,鹿鸣阁金蝉令。” “金蝉令确是我送的,可是我从未告诉过她金蝉令的用途。” 弥月道:“你连能号令整个鹿鸣阁情报网的金蝉令都送给了她,可见,你很喜欢她吧?” 一想起宁婉婉,司湛的唇角就忍不住上扬,他用力点了一下头,直接承认道:“嗯,我是很喜欢她。” 弥月提醒道:“可你别忘了,她是太子的未婚妻。” “很快就不是了。”司湛敛色道,他将字据放回盒子里,用力盖上盖子,目光一寸寸沉了下去。 弥月皱眉,“阿湛,你要想清楚,这些可是你能够一举扳倒太子的唯一机会,若是只为了交换一个婚约恐怕……” 司湛语气坚定地打断弥月道:“在我心里,她,比一切权利都重要。” 默了一瞬后,弥月忽而笑了起来,“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那个芸香郡主。” 她是鹿鸣阁的掌柜,识人无数,自然能一眼看清了宁婉婉的女扮男装,要想查清楚宁婉婉的身份对于她来说,轻而易举。 只是,弥月没想到是宁婉婉竟是与太子有过婚约的芸香郡主。 难怪阿湛会让她将这么多年以来,辛辛苦苦收集来的关于太子司易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的证据全部拿出来,想必就是为了和司易谈交易,换那芸香郡主婚嫁自由之身吧。 她看芸香郡主也是个真性情的女子,阿湛是个可怜的孩子,只希望芸香郡主不要辜负阿湛对她的一片真心才好。 不过有一点,她觉得很奇怪。 “阿湛,既然不是你告诉芸香郡主鹿鸣阁的底细,那她到底为何会找上我?“ 司湛不假思索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婉婉,即使她知道了一切也会守口如瓶,鹿鸣阁是安全的。“ 弥月点了点头,“既然你这么信她,那我就放心了。“随后,她感叹道,“阿湛长大了,阿姐很高兴,我们的阿湛终于有心上人了,相信义母泉下有知,也会替你开心的。” 司湛眸色倏然一冷,道:“她何曾在乎过我?” 弥月知道司湛心里的苦,他一直有些怨恨自己母妃去世的早,将他独自一个人留在那尔虞我诈的深宫中自生自灭。 可是当年义母根本没有选择,但凡能活下去,她一定不会丢下阿湛。 “阿湛,义母其实很在乎你,只是你当年实在太小……” “无需多说。”司湛骤然起身,背对着弥月,似乎很抗拒听弥月替他母妃开脱。 弥月无奈地叹了一息,起身道:“我已撒下全部鹿鸣阁暗哨,正全天下搜寻毒圣的下落。” 司湛这才转过身,面对着弥月由衷地说了一句:“阿姐,谢谢你。” “你该谢的是义母,这一切都是她为你早早筹谋好的。” “……”司湛垂眸不语。 弥月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了,她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见时候不早了,便道:“楼里少不了人,我先回去了。” 司湛点了点头。 弥月离开前,忽然想起什么,又转回身子看着司湛,道:“你可知芸香郡主花重金让我寻找的那人是谁?” “谁?” “毒圣鬼无度。” 资善堂。 下课钟声刚敲响,御前大监刘内侍便来到了资善堂拦住了宁婉婉,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道:“郡主娘娘,圣人有请。” 宁婉婉心头突地一跳,“敢问大监,圣人找我可有何事?” 刘内侍神色不动道:“这个圣人倒是没有明说。”说完,他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吧。” 见状,宁婉婉心下不由得一沉。 前一阵子,她刚听四皇子说司易已经向圣人请求早定婚期完婚,这没几天圣人就请她过去面见了,莫不是……为了商量婚期? 思及至此,她不由得慌了甚,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果见司湛就停在不远处。 见她目光寻来,司湛微笑着冲她浅浅颔首,她慌乱不已的内心忽地平复了下来。 司湛说过,她会摆平她与司易的婚约,想来是成了。 垂拱殿。 宁婉婉在刘公公的带领下疾步进入殿内。 甫一进殿,宁婉婉一眼看见了长跪在地上的司易,和坐在司易玉阶下左侧太师椅上的祖母。 宁婉婉不由得向祖母投去了急切地一瞥。 祖母正好面对着她,微微阖下眼皮,神色安然,这是让她别担心的意思,宁婉婉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皇帝司烁高坐在腾龙宝座上,皇后娘娘坐在司烁左下首的凤舞宝座上,神色有些紧张不安,不过在看见宁婉婉时,目光明显一亮。 宁婉婉敛衽,端手,双膝跪地,面向圣人行跪拜大礼,道:“芸香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司烁和气地笑了笑,抬手道:“芸香来了啊,平身吧。” “谢陛下,谢皇后娘娘。” 宁婉婉从容而起,端庄而立。 司烁看着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一溜,暗暗瞪了黑着脸的司易一眼,转而笑呵呵地看着宁婉婉问:“芸香啊,朕问你,你觉得太子如何?” “……”宁婉婉蛾眉微蹙,一时不明白圣人这是何意,正暗自思索着怎么答时,又听见圣人说,“不要紧张,朕就是随口问问。” 宁婉婉想了想,道:“太子殿下很好。” 司烁一听,龙颜转霁,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说话,宁婉婉忽然不亢不卑地接着道:“只是芸香自知高攀不起。” 司烁龙颜蓦然一沉,皱眉问道:“芸香,你与太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并无。” “……还是太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太子他并……” 一直不吭声的司易突然大声喊道:“父皇,是儿臣不喜欢芸香郡主,还请父皇母后同意解除儿臣与芸香郡主的婚约。” 宁婉婉心中愕然一愣,没想到司易不仅主动提出解除婚约,竟还用了一种保全双方颜面的理由解除婚约。 她还以为司易会以她宁婉婉寡廉鲜耻,德不配位为由退了她的婚。 如果双方一起同意解除婚约,就如同和离一般,能全了彼此的颜面。 如果只是单方坚持退婚,另一方不同意的话,那就如同被休弃了一般,多少会损了名声。 她倒是不在乎以哪种方式解除婚约的,因为无论是解除婚约还是退婚,她的身上都会贴上太子前未婚妻的标签,所以汴都城里估计也没有哪家敢找她提亲的。 皇后一听,急了,忍不住抢言低斥道:“胡闹,不喜欢就等婚后慢慢相处,相处久了自然会喜欢上了,婚约岂是儿戏,说解除就解除的。” 司易头一扭,气呼呼道:“儿臣心意已决。” 司烁一掌拍在宝座的扶手上,怒声喝道:“混账!朕看你这个太子当的是太顺风顺水了吧!” “陛下息怒!”皇后赶紧在父子二人之间做起了和事佬,一边不停地冲司易使眼色,“易儿,快向你父皇把刚才的话收回去。” 然而司易梗着脖子,也不说话,就像铁了心似的,非要和宁婉婉解除婚约。 司易既然坚持,宁婉婉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于是宁婉婉再次跪地叩首请求道:“陛下,芸香也请求解除婚约。” 司烁气息一沉,垂拱殿内静地顿时落针可闻。 第39章 示爱 过了好一会儿,司烁转脸看向玉阶下稳坐不动的宁老太,客气地询问道:“国公老夫人,事到如今,你怎么看?” 宁老太微微扭身,面向司烁行了一个叉手礼,不疾不徐地说道:“回禀陛下,回禀皇后娘娘,臣妇只有婉婉这么一个宝贝孙女,臣妇不求她荣华富贵,但求她心想事成,臣妇……同意太子殿下和婉婉解除婚约的决定。” 闻言,司烁和皇后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本以为这桩退婚反应最激烈的应该是宁老太才对,没想到她竟是同意的。 随后,司烁转眸看向宁婉婉,问道:“芸香,你可想好了,确定要和太子解除婚约?” 宁婉婉直起身子,从容不迫地迎视着司烁犀利的眼神,语气坚定不移地答:“芸香确定。” 司烁转而盯着司易,沉声问:“太子,你也确定要与芸香解除婚约?” “儿臣……”司易迟疑了一瞬后,才答,“确定!” 司烁道:“既如此,那就解了吧,从今日起,太子司易与芸香郡主的婚约正式解除,以后二人婚嫁自由,互不干涉。” “谢父皇。” “谢陛下。” 二人双双叩头谢恩。 司烁捏了捏额角,道:“朕乏了,你们且退下吧。 “是。” 太子正要起身,司烁忽然道:“太子先留下。”太子只好继续跪在原地。 宁婉婉起身上前几步扶起宁老太,面对着圣人和皇后娘娘微微躬身,然后转身一起向殿外走去。 出了垂拱殿后,宁老太低笑着瞥了一眼宁婉婉,“如今可是松了一口气?” “嗯。”宁婉婉笑着点点头。 宁老太长叹道:“只是希望有一天,你不会后悔你今日的选择。” “祖母,婉婉不悔。” 二人出了垂拱殿大门后,候在大门外的常嬷嬷赶紧迎了上来。 “宁婉婉。”司易的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宁婉婉顿住,扭身一看,司易已经追了上来,脸色臭的无法形容。 “殿下还有事?” 司易绷着脸,先看了一眼宁老太,然后才对宁婉婉说:“孤有话要单独跟你谈。” 宁婉婉微微皱眉,有些迟疑。 她如今和司易解除婚约,就再无关系了,她不希望以后他们之间还有任何瓜葛。 司易道:“就两句话,说完孤就走。” 宁婉婉对祖母道:“祖母,你和常嬷嬷先走,我随后就来。” “好。”宁老太看着她的眼睛嘱咐道,“不用怕,有祖母在。” 宁婉婉点了点头,目送着宁老太先行,过了会儿,她转脸看向司易,冷淡地问:“殿下还有什么话要说?” 司易瞅着她,酸溜溜地说:“孤平日里就见你和皇叔暗中眉来眼去的,没想到你们果然有一腿。” 宁婉婉一怔,没想到司易想说的是这些话,她不由得有些恼怒道:“殿下,如果血口喷人能让你感到安慰的话,那今儿个我宁婉婉就受了,算是感谢你不婚之恩,但从此以后,你我便互不相欠。” “血口喷人?”司易冷哼一声道,“你若和皇叔没有私情,他会不择手段地威胁孤,只为了逼孤主动和你解除婚约,好还你自由之身?” 威胁? 宁婉婉心中骇然,她没想到司湛竟然是用威胁的手段,逼得司易主动提出退婚? 可他到底是怎么威胁司易的,竟能逼得司易宁愿惹得龙颜大怒,也要坚持退婚? 还有,如此一来,那司湛岂不是彻底得罪了司易?想到这里,她心底里不由得有些忧心忡忡。 “你别说此事跟你无关?” 宁婉婉昂首直视着司易咄咄逼人的目光,道:“的确是我请皇叔帮忙的,但我与殿下退婚之事跟皇叔无关。” “无关?”司易双眸怒气涌动,“你就这么不想嫁给孤?” “不想。”宁婉婉回答的斩钉截铁。 司易微微眯起了眼,寒光湛湛道:“看来你是想嫁给孤那个短命鬼皇叔了。” 宁婉婉立即板着脸道:“我说过,此事跟皇叔无关,请太子殿下不要累及旁人。还有,我想嫁给谁,现在好像已经跟太子殿下无关了吧?” 司易气息一滞,“宁婉婉,你最好记住你今日的选择,总有一日,孤会让你跪在孤的脚下……求孤,并亲口承认你后悔了。” “殿下放心,永远不会有那么一日。”如果真到了那一日,她宁愿选择死也绝不会向司易跪地求饶。 “是吗?”司湛微微凑近宁婉婉,压低声音,阴恻恻地说,“你以为等孤将来继承大统时,孤会放过你和司湛?” 闻言,宁婉婉的心神剧烈一颤。 看来这回司易是真的被激怒了。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再死一回又有何惧。 只是司湛……难道又要重蹈前世覆辙,和司易,注定是不能共存? 翌日。 宁婉婉刚和拂衣走出宁国公府的大门,就见一顶二人小轿正好停在了门口。 轿夫压轿打开帘子,一名身穿圆领青衣,头戴无脚帻头的宫中内侍走了出来。 宁婉婉峨眉微微一蹙,正暗下思忖:这个时辰,为何会有宫中内侍来宁国公府? 那名内侍正好抬头看见了她,顿时大步朝着她走了过来,对她客气地拱手做了个辑道:“奴婢见过郡主娘娘。” 宁婉婉一瞧他腰间的红带白銙,就知他并非一般内侍,应该是哪个贵人身边的一等内侍。 “内官大人安好,不知内官大人一大早,来到宁国公府所谓何事?” “回郡主娘娘,奴婢乃皇后娘娘内侍,特奉皇后娘娘口谕,给郡主娘娘传个话。” 竟是皇后娘娘的人。 “内官大人请说。” 内侍立即昂首挺胸敛色道:“皇后娘娘说:郡主每日晨起就要往宫里赶去上课,实在太辛苦了,以后资善堂的课就不必去了罢。” 宁婉婉目光微微一闪,垂首道:“芸香遵旨。” 目送走内侍的软轿离开后,拂衣说道:“姑娘,皇后娘娘这是不让你以后,都不必去资善堂上课的意思吗?” 宁婉婉点了点头。 她也想过,皇后娘娘迟早会想起她还在资善堂上课的事儿,或许那时会有所表态。 毕竟当初她去资善堂的时候,用的可是学本事以后好相助夫君这样的理由,如今,她与司易解除婚约,皇后娘娘自然不希望她懂得太多,谁知道以后她会相助谁呢? 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的表态竟如此雷厉风行,昨日她刚与司易解除婚约,今日就派人来通传她不必去资善堂学习了。 不过,当初去资善堂上课的初衷,本就是奔着去接近司湛去的,如今她已弄清楚了司湛的身体状况,去不去上课倒是不打紧了,只是再见司湛恐怕就不那么方便了。 拂衣问:“那我们现在……” 宁婉婉抬头看了一下天色,道:“今儿个天气不错,正好出去走走。” 二人下了台阶,拂衣一眼看见凌霄院小厮吴登,腋下抱着个红木小箱子,正低着头兴冲冲朝她们迎面走来。 临到跟前,吴登才发现宁婉婉她们,神色倏地一变,竟转身就跑了。 拂衣见状,大喊一声:“吴登!” 吴登只好刹住身体,慢慢转身,强笑道:“小的见过郡主姑娘。”脸一转,对着拂衣殷勤地喊道,“拂衣姐姐早。“ 拂衣问:“你见了我们跑甚?” 吴登故作茫然道:“拂衣姐姐误会小的了,小的方才并没有看见郡主姑娘和拂衣姐姐,小的是突然想起还有事情要办,所以赶着准备去办而已。” 拂衣听得半信半疑。 宁婉婉看了一眼吴登腋下的小箱子,问道:“箱子里面装的什么?” 吴登道:“没什么,就是老爷让小的买来送给徐小娘和姑娘们的一些小玩意儿。” “打开看看。”宁婉婉面无表情地说。 吴登果然迟疑着不肯动。 这下,连拂衣也觉得吴登心里有鬼了,她上前一步,娇斥道:“吴登,姑娘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吴登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小的哪敢,郡主姑娘要看尽管看就是。”说着,他将小箱子托在手里,打开了。 宁婉婉朝拂衣递了一个眼色,拂衣会意,上前翻开看了一眼,里面果然都是各种舶来品的小玩意儿,玳瑁,犀牙,真珠,香药,龙脑等,只是箱子底部垫着一层厚厚的银票。 拂衣将银票抽了出来,数了数,竟然有三千多两。 “哪儿来的这么多银票?”宁婉婉盯着吴登问道。 吴登低着头嗫嚅道:“这是……老爷在外面做了点小生意,挣来的。” 宁婉婉心下顿时了然。 她的父亲林正阳只是个掌管经籍图书的五品秘书丞,本想靠着宁国公府的影响一路青云直上,好光大林氏门楣,。 不料她娘去世的早,祖母也一直对父亲心存芥蒂,不肯助力,导致官途渺渺,只能是个默默无闻的文官。 大概父亲正是因为知道,他自己在官途上已经到顶了,所以这才想着拿府里的一些余钱出去做个生意,赚些利润,囤积以备后用。 想来,这也是为了光大他林氏门楣在做的努力吧。 林氏门楣,可还真是她父亲心中的一个执念。 可既如此,那他当初何必入赘宁家,又何必生下她,如果没有她,或许……娘就不会死了吧。 宁婉婉对着吴登挥了挥手,语气淡淡道:“进去罢。” 吴登连忙从拂衣手里接过银票放回箱子里,一溜烟地跑回府里去了。 拂衣问:“姑娘,你不问问吴登那小子,老爷究竟在外面做了什么生意,竟能挣这么多钱?” “不问了。” 宋人重商,连朝廷都鼓励百姓经商,是以,整个祁宋几乎是全民皆商,就连世家子弟,仕途官员都爱私下经商。 所以,只要林正阳在外面做的都是正经生意,他拿多少钱,赚多少钱,她并不在乎。 宁婉婉歪在榻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残雪逐渐消融。 这大概是自她重生之后,最无聊的一段日子了吧,不用看医书,不用去资善堂上课,也不用整日想着怎么给司湛怎么驱寒,实在是太无聊了。 也不知道司湛最近可好? 忽地,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瞬间落在宁婉婉面前,吓了她一大跳。 宁婉婉反应过来后,看着站在眼前的女子,惊呼道:“元珠?你,你怎么是从上面跳下来了?” 元珠道:“大门要拜帖,翻墙快。” 宁婉婉赶紧从榻上坐直身子,对着窗外的元珠招了一下手,“外面冷,快进来坐。” “不必了,元珠就是来替主子送封信而已。”说着,她从身上掏出一封信从窗外递了进来。 宁婉婉刚接过信,就听元珠道了一声:“告辞。” 一抬头,元珠人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封,取出信笺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铁画银钩的小字: “元宵佳节夜,欲邀卿卿,玉山前共赏花灯。” 宁婉婉水眸一亮,连日来的兴致缺缺,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正月十五,元宵节。 御街中央,玉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御街两侧,棚楼连绵,中有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万街千巷,尽是繁盛浩闹。 宁婉婉与司湛并肩在前,拂衣和元壁并肩在后,一起跟着人流向前面高大辉煌的玉山走去。 玉山就是灯做的山楼,山楼上下,灯烛数十万盏,照得整个山楼通体辉煌,宛如正在发光的美玉一般,故称玉山。 司湛尽量护着宁婉婉往人少的地方走,奈何,人太多,尤其不知谁喊了一声:“快看!玉山开瀑布了。” 紧接着,哗啦一声,人流疯了似的往前涌。 二人一个不防,很快被人流冲散了。 宁婉婉几乎是被人群挤着往前挪,她扭头四下寻找司湛他们的身影,可入目皆是熙熙攘攘的人头。 人太挤了,宁婉婉脚下一不留神,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脚崴了一下,整个人一头往前面栽了去。 “姑娘,小心。” 这时,突然有人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及时挽救了她正面扑向大地的惨剧。 那人待她站稳身子后,就及时地松开了手。 宁婉婉转头看了一眼那人的脸,倒是个十分疏阔英俊的男子,看那人衣着气度,应该还是个世家里的公子,她微微欠身,冲那人感激一笑道:“多谢郎君相救。” 那人一见宁婉婉的脸,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惊艳之色,他先是彬彬有礼地对着宁婉婉拱手做辑,然后将别在腰间的一杆朱纱小红灯笼取下来,递向宁婉婉,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道: “在下城南孙侍郎之子孙茂之,年已及冠,未婚,敢问姑娘可否愿意随在下一起前往赏灯?” 宁婉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了过来。 祁宋有个心照不宣的习俗,那就是在元宵佳节里,女子手上会执一朵鲜花,男子手上会执朱一纱小红灯出门。 若是在街上看见了合心意的人,女子便会对男子抛花示爱,而男子则会送灯示爱,若是对方接了,便表示接受示爱,二人就可一起携手赏灯,互定情愫。 难道,孙茂之这是在向她示爱? 皇叔!你再不来,媳妇就要被人抢走啦!!! 第40章 牵手 宁婉婉刚想开口拒绝,突然间,自己的右手被人一把拉住了,紧接着,司湛的急切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她已经有心上人了。” 宁婉婉立即扭头一看,果然是司湛,他气息微喘,发丝略有些凌乱,应该是方才逆着人流寻她时被挤的。 他紧牵着自己的手,往她身旁一站,霸道天成,目光充满敌意地瞪着孙茂之。 孙茂之见状,半是惋惜,半是歉意地向他们二人拱手做了一个辑,然后就走了。 宁婉婉低头看了一眼司湛紧握着她的手,司湛急忙松开了手,局促地解释道:“方才……只是,一时情急……” 宁婉婉抿唇一笑,伸手过去反拉住司湛的手,垂眸羞赧道:“街上人多,婉婉怕丢,皇叔还是牵着罢。” 司湛愣了愣,旋即,又惊又喜,嗓音克制不住轻颤地回了一句:“……好。” 他手腕轻转,反握住宁婉婉的柔荑,二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地往前走。 走着走着,宁婉婉张开手指,与司湛的手,十指相扣在一起。 拂衣在后面看得掩嘴轻笑了起来。 元壁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的二人,听见身旁的拂衣在轻笑,忍不住扭头看了她一眼,莫名觉得好可爱。 他们跟着人流来到了玉山下,玉山上木柜里的水已用完,瀑布停了下来。 紧接着,山上忽然钻出冒出来无数个身穿彩衣的“仙女们”,手挽着花篮,朝着下面撒花,花里面掺杂着大量的铜钱,俗称“天女散福”。 山下的人们立即兜起衣裳,裙裾,纷纷哄抢着去接天女们撒下花钱。 司湛怕人多拥挤,再次撞到了宁婉婉,便拉着她的手逆着人群往后退到了相对安全的位置,看着大家争前恐后地接钱,捡钱,好不热闹。 天女散福过后,就是玉山升灯。 玉山间用丝线系着许多各色各样的天灯,随着一声令下,那些天灯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纷纷断线,天灯密密麻麻的,齐齐升入空中。 刹那间,漫天繁灯,争相追逐,宛如星辰,壮观极了。 玉山下的百姓们蹦着,跳着,指着升入夜空里的天灯叫着,一直到天灯纷纷飘远了后方歇。 升灯结束后,百姓们陆陆续续地开始散了。 司湛不想这么早回去,又舍不得放开宁婉婉的手,便对宁婉婉小心地提议道:“时辰还早,不如我们去南熏楼上赏月?” “恩。”宁婉婉娇羞地点了一下头。 司湛扭头看着宁婉婉那副羞答答又可人的小模样,心中一热,只觉得四肢百骸里,瞬间澎湃着一种叫做兴奋的力量。 婉婉……竟然因为他害羞了。 他的嘴角开始抑制不住地上扬,紧了紧握住宁婉婉的手,安静地沿着御街一路往南走。 御街两边的棚楼里,有表演击丸蹴鞠的,有表演踏索上杆的,还有表演吞铁剑,药法傀儡,猴呈百戏,鱼跳刀门,使唤蜂蝶等各路杂耍,应有尽有,热闹非凡。 他们一路走着,一路看着,只觉得岁月如此热闹,竟也是好的。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云离大画师云游至此,愿一掷笔墨为众人画像,有谁想要为自己画像的,赶快过来排队了,只要纹银十两,画得不像不要钱。” 闻声,宁婉婉脚步不由得一顿,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左手方的棚楼里,有一个布置优雅的背景里,坐着一名女子,她的正前方有个长胡子画师正在为其画像。 “想画?”司湛问。 宁婉婉道:“从小到大,每年祖母都会找画师为我画一幅,今年还没来得及画呢。” “既如此,那就画一幅吧。” “恩。” 司湛牵着她一起来到棚楼钱,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面上,对正在忙碌吆喝的小经济说:“画像。” 小经济笑着说:“客官,画像请在后面排队。” 司湛却道:“不必,我们自己画,你只需借我笔墨纸砚一用即可。” 小经济愣了愣,旋即不可思议道:“郎君的意思是……郎君要亲手画像?” 司湛点头,“正是。” 不用他们出人出力,还有银子,有钱不挣白不挣。 小经济人赶紧拿来了笔墨纸砚,殷勤地替司湛铺好纸,研好墨。 “郎君,请自便。” 司湛撩衣落座,抬头看向宁婉婉。 宁婉婉就站在桌子前,后面就是嘈杂的人群,她有点局促地问:“需要我站到那里去吗?”她指了指那位姑娘坐着的优雅背景。 司湛轻轻摇头,“你站在哪里,哪里就是背景,这里就挺好。” 云离画师一听,顿时搁下笔冷哼了一声,扭头看向司湛,道:“老夫云游几十年,画像千万幅,可从未见过有狂妄之人敢在老夫面前卖弄画艺的,这位小郎君,你可敢与老夫一比?” “怎么比?”司湛长眉微蹙地问。 “比用时,比画工,就画你身边的女子,若是老夫输了,今日所有来画像之人一律免费,如果小郎君输了,今日所有画像之人的酬金小郎君全出了。”云离画师挑衅道,“小郎君,敢不敢比?” 司湛轻声一笑,道:“有何不敢。”说完,他转头对元壁道,“取蒙眼布来。” “是。”元壁爽快地答应了,转念一想,他现在上哪儿弄蒙眼布去? 他窘迫地挠了挠头,目光忽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灵光顿时一现,他迅速拽起自己的衣角,两手用力一扯,只听“撕拉“一声,一根布条被他从衣摆上扯了下来。 “主子,这个行吗?” 司湛一言难尽地瞥了一眼那条奇丑无比的布条,动了动嘴皮子,“蒙上。” 元壁立即走到司湛背后,将司湛的双眼用布条蒙上了,众人见状,顿时惊呼道:“天啦!他这可是要蒙眼作画?真真儿是奇人一个。” 那些途经此处的善男信女们听说了后,纷纷挤了过来看热闹,棚楼里很快被挤得里外三层,满满当当的。 云离画师见状,气地吹胡子瞪眼睛的,心里想着这小子竟敢如此轻视他,看一会儿他不用画技让他折服。 小经济拿来香炉,燃上了一根香,宣布比赛开始。 云离画师迅速抬笔作画,一边不时地抬头起来观察宁婉婉。 宁婉婉也很好奇司湛难道真能蒙眼把她画出来?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比赛宣布开始后,司湛并未急着提笔,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似在放空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手去拿笔,竟是一丝不差地取过笔,好像早就练过无数次似的。 宁婉婉只见司湛下笔如有神助似的—— 笔走龙蛇,轮廓已成。 细细勾勒,她已如生。 随意点染,便是千灯繁华…… 很快,一副宁婉婉元宵观灯图跃于纸上,活灵活现。 四周立即发出一阵阵感叹: “啧啧,画的真好,太神奇了。” “像,真像,就像活了似的。” 最后一笔落下,画成,司湛轻轻搁下笔,嘴角噙着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 这时,云离画师也已经画像完毕,他急急地搁下笔,二话不说就起身走到司湛身旁,迫不及待地拿起他的画像看起来。 片刻后,他的神色由最初的轻蔑不服,渐渐开始变得心服口服,最后竟点头赞道:“小郎君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神技,老夫甘拜下风,。“他将画郑重放下,抬头对众人道。“老夫愿赌服输,今日所有前来画像之人,费用全免。” 围观的人群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噢噢,太好了,谢谢小郎君啦!” 随后那些人开始争着挤着去排队准备画像。 司湛拿起画像,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 “画得你可满意?” 宁婉婉笑着点头,反问:“你是怎么做到的?”蒙眼作画本就神奇了,他竟还能将她画的如此传神。 司湛鸦羽黑睫微微一颤。 有一阵,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他就会被病痛折磨的想死,每次想死的时候他就会想起,她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们就一定可以活着走出去。” 他就会忍着痛苦从床上爬起来,在黑暗里想着她的脸,画啊画,一遍又一遍…… 直到那些苦痛,终于变得微不足道……他就是靠着那一遍又一遍的坚持活了下去。 “因为,我用的不是眼,而是心在作画。”司湛凝视着她,深情款款地说,“婉婉,你早已在我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宁婉婉震惊地望着司湛,一时说不出话来。 知道司湛心里有她,是一回事。 可司湛这么直接当着她的面表白出来,那种感觉就如同一股蛰伏在心底里的飓风,突然从她的心湖里蹿了出来,搅动得她心潮澎湃,百感交集,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是好了。 司湛将手中的画往宁婉婉面前一递,忐忑地问:“婉婉,你可愿与我,共赏这人世间十里繁华?” 这是在……示爱? 宁婉婉心慌意乱地垂下眼眸,鸦羽长睫轻颤个不停。 砰砰乱跳的心在告诉她—— 宁婉婉,你恐怕是已经爱上了司湛。 就在众人等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时,宁婉婉缓缓抬起了双手,向画像伸了过去 司湛漆黑的凤目陡然亮了,映着千灯繁华,笑意盈满,潋滟极了。 就在宁婉婉的手刚接触到画像的另一边时,突然,只听司湛急促地喊了一声:“小心!” 宁婉婉还没来得及反应,身体就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了出去。 哗啦—— 她来不及放手,画像被一撕为二。 再抬头时,她看见一把明晃晃的的刀锋自上而下地劈向司湛,司湛后退不急,眼见就要被刀劈中,她吓得失声惊呼:“皇叔!” 这时,元壁鬼魅似的一闪身,及时抓住了司湛的肩头向后纵身一掠,避过了杀机。 众人见状,顿时吓得纷纷抱头逃窜,嘴里大喊着:“不好啦,杀人啦,杀人啦……” 现场顿时乱成一片。 游人哄然散去,很快只剩下八/九个身强力壮的男子。 他们一把拉下身上的伪装,露出一身黑衣劲装,齐刷刷地拔出藏着背后的武器,清一色的环首刀,凶狠地瞪着司湛他们。 小经济和云离画师吓得赶紧抱头躲在桌子底下。 司湛推开元壁,大步流星地走向宁婉婉,宁婉婉见状,拔腿就朝司湛跑去。 “上!”黑衣人一哄而上。 元壁迅速拔剑迎了上去,只一瞬间,手法极其利落地解决了两个刺客。 刺客见状,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飞快分散方位,开始对元壁进行围攻,看来他们也知道,要想刺杀司湛,必须先解决他身边的这个护卫。 司湛拉住宁婉婉的手,将她挡在身后,目光沉冷地盯着那些刺客,长眉紧蹙了起来。 一番激烈的交战后,元壁又解决了几个刺客。 宁婉婉忽然想起了拂衣,急忙四下巡视,最后看见拂衣正站在棚楼下的桌子旁,整个人已经吓得失了魂似的,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宁婉婉看见躲在桌子下面的小经济,目光阴冷地盯着拂衣,手从桌子底下缓缓地抽出一把环首刀。 “拂衣!小心!”宁婉婉大喊。 拂衣茫然地扭过头,寻声找到了宁婉婉,小脸果然吓得煞白煞白的,人却像是钉在地上似的,根本挪不动,看来已经被眼前的血腥场景吓坏了。 小经济抬起刀就要朝着拂衣的后心刺去,宁婉婉心下一急,甩开司湛的手就朝拂衣冲了过去,一边冲拂衣大喊道:“小心背后,快让开!” 拂衣迟钝地扭头一看,那刀刃离她的不过咫尺远,想退,根本来不及了。 好在宁婉婉冲过来的及时,一把推开了拂衣,然而,小经济像是早有预谋,就等着宁婉婉送上门来似的,剑势轻巧一转,然后以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宁婉婉的心窝子。 宁婉婉根本来不及止住冲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往小经济的剑尖上撞去。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冲势猛地一顿,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瞬,她已经被司湛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宁婉婉庆幸地松了一口气,旋即,她听见司湛嘴里溢出一声闷哼。 “主子!”元壁扭头大喊了一声,旋即,猿臂愤然一扬,手中长剑顿时如离弦之箭般,将小经济射了个穿心透。 哐当一声,小经济连人带刀一起倒落在地上,环首刀尖上约有一寸全是血。 也就是这一瞬间,刺客趁机刺了元壁手臂一剑,元壁大怒,他虎目通红,飞身上前,徒手就将刺伤他的那个刺客脖子直接给扭断了。 然而,司湛却抱着宁婉婉一动不动了。 宁婉婉惊恐地望着司湛,嗓子都抖了起来,“皇,皇叔,你,你怎么了?” 1:本文架宋,所以会出现许多宋代的专业词。小经济就是小摊主,小贩子的意思。元宵示爱桥段乃作者杜撰,并非真风俗,其他的游戏表演什么的有考据。 2:最近输入法有点问题,打不出双引号,会导致双引号是反的,这两天才发现,正在修改中。 第41章 亲密 司湛抬手摸了摸她的头,温温一笑,声音有些嘶哑道:“别担心,我没事。” 宁婉婉眨了眨眼,显然还陷在惊吓中。 那边,终于回过魂儿来的拂衣,指着司湛的背突然惊声大叫了起来:“啊……逸,逸……” 元壁以最狠的方式,最快的速度解决掉最后两个刺客后,健步如飞地冲了过来,扶住司湛的身体,对着他的后背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宁婉婉这才弄明白,原来司湛方才为了救她,竟然抱着她原地换了一个方位,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了致命一剑,被小经济刺中了后背。 她急地想要去看伤口,却被司湛紧抱着不放,反低声劝慰她,“只是小伤,流血,腌臜,别看了。” 宁婉婉一时不明白司湛为何会说自己流血很腌臜,不过幸而她听见元壁松了一口道:“还好,辛亏主子避得巧,并没有伤到要害。”宁婉婉这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回去。 “不过,我们得赶紧回逸王府处理伤口。”元壁说完,立即朝天吹了一个响亮的手哨。 转瞬间,一辆无人的马车从街边的巷子里面,急速地冲了过来,最后稳稳地停在他们跟前。 元壁扶着司湛先行上了车,宁婉婉二话不说就急匆匆地跟在后面也钻进了马车。 元壁坐在车头,迅速从怀里掏出一枚细竹管,对着夜空中,发出一道蓝色的烟火信号。 随后,他正要驾车,却发现拂衣不知所措地站在车头旁看着他,“拂衣姑娘,你……” “我也要跟着你们。”拂衣抢言道。 元壁迟疑了一下,最终伸出手递给拂衣,拂衣赶紧抓住,元壁用力一捞,将拂衣扯上车头坐好。 “驾——”地一声后,马车顿如离弦之箭朝着逸王府的方向疾驰而去了。 马车内,司湛靠着一面车壁正襟危坐,脸色白得近乎透明,满头的细汗,瞳仁似乎也有些飘忽。 宁婉婉就坐在司湛对面,一脸忧心地看着司湛问:“皇叔,你的伤口是不是很疼?” 司湛低声回了句,“不疼。” 过了一会儿,宁婉婉又说:“皇叔,你要是疼的话可以躺下来。” “……不必。”司湛这回半晌才挤出一句来。 宁婉婉想想,总觉得不对劲,好歹是被人刺了一刀,哪有不疼的道理。 她倾着身子凑到司湛跟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近距离地瞅着他的脸道:“可是皇叔,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差,我知道你一定很疼吧,你要是疼的话就喊出来。” 司湛抿着唇不说话,这下,似乎连眼皮子都抬不起来了,只剩下鸦羽般的长睫颤个不停。 宁婉婉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得知的,人在很难受的情况下,咬别人一口或许会好受一些,她想着司湛是个堂堂男儿,定然是不会在她面前喊疼的。 于是道:“皇叔,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喊出来,那,那你就咬我一口也行。” 说着,她真就把手臂抬起来,撸起袖子,露出一截子玉腕,往司湛面前英勇一伸。 “不……”司湛抓住她的手,忽地一头向她压了下来。 “唉?皇叔你……”宁婉婉吓了一大跳,下意识伸手去抱住了司湛,“皇叔?你你,你这是怎么了?” 司湛虽看着清瘦,可这么一压下来,宁婉婉险些没招架得住,这才惊觉司湛是真的很重。 她这一抱,顿时觉得双手黏糊糊的,抬起一看,全是血!吓得宁婉婉的一口气差点堵在那里了。 司湛不让她看他的伤口,又听元壁说没伤到要害,她还以为真的是小伤,没想到竟会流这么多的血。 元壁听见动静后,在外面大声问:“郡主娘娘,主子怎么了?” 宁婉婉慌慌张张地说:“血……皇,皇叔伤口的,血,血好像止不住了……人也昏过去了……” 元壁沉着地喊道:“郡主娘娘莫慌,主子体寒质虚,外伤确实难以愈合,不过,马车的左手角落里有一个小木盒子,里面有个红色的药瓶子,药瓶子里装得是止血药,麻烦郡主娘娘先替我们主子止血看看。” “……好……” 宁婉婉转头朝着车角一看,果然发现了一个红木雕花小盒子。 司湛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在身上,她不敢放开司湛,只好腾出右手一个劲儿地往盒子那边伸,抓了一会儿,终于抓到了盒子一把捞了过来。 打开盒子翻了翻,果然找到一个红色的小药瓶,她兴奋地冲外面喊道:“找到了。” 元壁道:“洒在伤口上即可。” 宁婉婉一手抱着司湛,一手拿着止血药,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 想了想,她先将止血药放下,然后想用双手将司湛推开,可是司湛实在太沉了,她根本推不动。 没有办法,她只好用肩膀托住司湛的身体,双手扒拉着司湛的领子往下扯,但由于司湛的衣裳穿得太多,她只能先脱了司湛的外袍和中单,一边暗自庆幸司湛今日穿得幸亏都是交领,比较好剥。 最后是寝衣,寝衣两侧腰间系了带子,她不太好解,只能拽着领口往下拉,她一边拉,小脸一边越过司湛的肩头往下面瞅,瞅得她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还是没看见司湛背上的伤口在哪儿。 她只好用手沿着司湛露出的后背上摸了摸,摸了一会儿没摸到,看来伤口还在下面。 她又拉了拉寝衣,拉了几下,没拉动。 这次,她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儿,猛地一拽,只听哗啦一下,寝衣竟被她扯撕了……司湛的上半身顿时全暴露了出来。 宁婉婉呆了好一会儿,慢慢低下了头,入目的是司湛那流水般柔和的肩胛骨,起伏往下,美如山峦。 无意识地吞了吞口水,宁婉婉庆幸,伤口总算是露出来了,竟在后心往下不到半指的位置。 那个位置好险,若是再偏或再深一点,恐怕会伤及肺腑,惊地宁婉婉一阵后怕。 事不宜迟,宁婉婉赶紧捡起止血药瓶子,用嘴巴直接咬开瓶塞,对着司湛背上的伤口全部倒了下去,过了半晌后,终于把血给止住了。 上完药后,宁婉婉虚脱似的松了一口气。 她低头准备给司湛穿上衣裳,拉起寝衣一看,半边衣袖都撕开了。 她不由得有些纳闷,到底是她力气太大了,还是司湛这寝衣太不结实了?这一会儿她该怎么解释呢? 这时,司湛忽然打了个冷噤,紧接着身体开始轻轻地抖了起来。 宁婉婉吓了一大跳,赶紧把寝衣先穿在司湛身上,可寝衣已经不成样了,越穿越乱,怎么都穿不好。 手足无措了半晌后,她只好先去捡中单和外袍,只是中单和外袍一半都压在司湛身体下面,谁知脱好脱,穿起来时又是怎么都穿不上。 眼见着司湛抖得越来越厉害,没办法了,宁婉婉只好先扯起衣裳,先替司湛先胡乱地把身体裹上。 她这么一折腾,司湛背上的伤口顿时又裂开了,血哗啦啦的流,吓得宁婉婉顿时宛如冰雕,连气都不敢大出了,直到伤口的血不流了,她才轻轻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这下,她一点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可是司湛的身体还在颤抖,他本就比常人怕冷一些,宁婉婉担心再这么下去恐会冻坏了身子。 她想了想,将身子往前挪了挪,贴上司湛的冰冷的胸膛,想让他借着自己的体温先取暖,一边用手心不停地抚摸着司湛的后背,安慰道:“皇叔,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 片刻后,司湛果然没有再抖了,还挺安稳地趴在她肩上,连呼吸似乎都变得匀称了些。 她悄悄摸向司湛手腕间的寸关尺,把了一会儿脉搏,脉象虽沉,但已趋向缓和,应该是已无大碍了。 一盏茶后,马车停在了逸王府大门口。 周叔和元珠收到信号之后,早就焦急地等候在门外的阶梯上。 “怎么回事?“周叔大步迎了上来。 “我们遇到了刺客,主子受伤了。”元壁简短地说,率先从车头跳了下来,然后自然而然地将拂衣抱了下来,拂衣红着脸站在一边。 周叔不解地瞅了一眼拂衣,一边问元壁:“小殿下呢?” “在车里面。”说着,元壁再次跳上车头,去撩车帘子,撩开之后,整个人忽然定住了。 周叔正心下着急呢,一见元壁傻愣在门口,急忙扒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这一看,整个人都目瞪口呆了。 窄窄的车厢里,两个衣衫凌乱的人,紧紧想拥在一起…… 周叔已经开始忍不住脑补各种画面了。 宁婉婉急忙解释:“……不,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是,是上药的时候需要脱衣裳,后来,穿衣裳时,我一动,皇叔的伤口就会血流不止……” 周叔越听眼睛越亮。 元壁越听脸越红。 宁婉婉觉得自己好像越描越黑,干脆闭嘴不解释了。 元珠正要好奇地凑过来看,元壁头也不回地伸手把元珠的头摁了回去,然后目不斜视地走进车内,客气地对宁婉婉说了句:“有劳郡主娘娘了。” 说完,他单膝跪地,马车太窄了,他只能将司湛打横抱起,先行走了出去。 宁婉婉抬手捂了一会儿自己的脸,很快,也紧跟着下了马车。 元壁下车后,已经将司湛背在了背上,一行人急匆匆地进了逸王府。 静水流深室。 周叔在东暖阁里替司湛处理着伤口。 宁婉婉站在屏风外,焦急地等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她只好问元壁:“皇叔受了伤,你们难道不应该去外面请医师过来?” 元壁却道:“郡主娘娘放心,周叔表面上虽是逸王府的管家,但实际上他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杏林高手,有他在,主子不会有事的。” 周叔竟是个医师? 难怪司湛平日里表现的那般有恃无恐。 她还在整日担心司湛会不会被宫里的御医谋害什么的,看来是她多虑了,司湛远比她想象的更要未雨绸缪。 半柱香之后,周叔从暖阁里走了出来,直接来到宁婉婉面前,笑眯眯地看着她说:“小郡主不要担心,小殿下的伤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自小身子骨弱了些,有些受不住而已,养一些时日就好了。” “那皇叔何时能醒?” 周叔沉吟道:“……这可说不好,可能要等到明日了。” 竟然要等到明日…… 宁婉婉问:“我……能进去看他一眼吗?” “当然可以。”周叔躬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小郡主快请。” 宁婉婉对周叔颔了下首,绕着屏风进去了,拂衣不好意思跟进去,便在外间候着。 周叔用一种老父亲的慈祥眼神目送着宁婉婉进去后,转身就将元壁悄悄拉到一边,低声问:“元壁,小殿下跟那个小郡主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元壁一怔,“就是……周叔看见的那回事啊。” 周叔将声音又压低了一个度,神秘兮兮地说:“他们都抱在一起了,那是不是他们已经……”说着,他一边举起两只大拇指对着弯了弯。 元壁看得一脸懵然,“已经什么?” 周叔无奈地冲元壁翻了一个白眼,“算了,懒得跟你这个榆木疙瘩说。” 宁婉婉坐在床边的圆凳子上,趴在床头,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司湛那白的近乎透明的脸庞,一脸心疼。 “婉婉!“司湛突然皱眉,惶急地低喊了一声,手死死地抓住被褥,像陷入了某种恐怖的梦魇中似的。 宁婉婉慌了下神,双手赶紧握住司湛的手,轻声安慰道:“我在,皇叔,婉婉在这里,婉婉就在你身边。” 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司湛手腕一转,反手紧紧抓住宁婉婉的手,急急低语道:“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出去?“宁婉婉听得一头雾水,“去哪儿?” 司湛却将她的手一把拉到胸前,生怕一不小心再把她弄丢了似的。 “皇叔?”宁婉婉轻轻喊了一声。 然而,司湛眉目舒展,面容平和,呼吸也变得均匀了起来,应该是睡熟了。 宁婉婉长长嘘了一口气,她扭头敲了一眼窗外的夜色,见天色不早了,便轻轻抽手,抽了一下,没抽动。 又抽了一下,不仅没抽出来,反而惊地司湛长眉又皱了起来,吓得宁婉婉一下不敢动了。 又过了会儿,宁婉婉一边轻轻地去掰司湛的手指,一边观察着司湛的神色。 可是司湛的手就像个钳子似的,牢牢地抓着她的手,她根本掰不开,也不敢用力,折腾了大半晌,宁婉婉只好扭头向外间的周叔求救。 “周叔?” 周叔立即屁颠屁颠地跑了进来,笑呵呵地看着宁婉婉问:“小郡主……有事?” 宁婉婉羞赧地说:“皇叔抓得我太紧了,我挣不开。” “我……”周叔刚想说我来帮你,忽然眸子精光一闪,他转而一脸为难地说,“哎呀,想必是小殿下魔怔了,这个……我也掰不开啊。” “啊?”宁婉婉焦急道,“可……天色不早了,我若再不回去,祖母会担心的。” 周叔一本正经道:“你说的对,那我用针强行逼小殿下放手吧。” “强行用针?”宁婉婉担忧地问,“那,那会不会有危险啊?” “危险倒是没有,就是小殿下这只手会好几天失去知觉而已。” “啊?“宁婉婉心疼地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司湛,“那,那还是让皇叔抓着吧。” 周叔强忍着心中笑意问:“那宁老夫人那边……?” “我会让我的侍女先回去告诉祖母。” “那我去叫你的侍女进来。”说完,周叔转身就出去了。 很快,拂衣进来了。 “拂衣,我今晚恐怕回不去了,你先回去,将今天发生的事情避重就轻地告诉祖母,让她不用太担心我。” 拂衣先是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司湛,才道:“……是。” “如果祖母问我为何没回来,你就告诉她,说皇叔为了救我受了伤,我想留在逸王府照顾他一晚,祖母自会明白的。” “是。” 拂衣出了暖阁后向众人欠身拜别,然后转身出门了。 元珠赶紧推搡了一下元壁道:“哥,还傻愣着做甚?人家一个女孩子家的,大半夜的独自回去,你不知道亲自护送一下啊?” 元壁愣了愣,“啊?哦,好。”话刚落,跳起来就去追人了。 周叔站在门口看着二人的背影叹道:“元珠啊,你哥要是没有你,估计会打一辈子光棍儿啊。” 元珠深表赞同,“那是。” 清晨的阳光从窗棂间洒了进来,照得东暖阁一片光亮。 宁婉婉缓缓睁开眼,看见了挂着素雅帷幔的床顶,愣了愣,旋即陡然坐了起来,慌忙四下看了一眼。 “醒了?”司湛那如微风震萧般低醇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耳畔。 一扭头,宁婉婉看见司湛不知何时躺在了床边的一个躺椅上,那躺椅与架子床之间保持着近一尺长的间距,也不知是何时搬来的。 司湛的手依旧拉着她的手,正侧卧在躺椅,目光灼灼地注视着自己,而她也不知何时睡在了司湛的床上。 这章肥不肥?肥的话多留言给作者打打气。 第42章 暗潮 宁婉婉局促地问:“皇叔你,你何时醒的?” 司湛浅浅一笑道:“夜里就醒了。” 夜里就醒了?周叔不是说要等到今日的吗? 宁婉婉顿时杏眼圆睁,讶然道:“那,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舍不得。”司湛凤目缱绻地望着她,轻柔地说,“我舍不得叫醒你,想就一直这么看着你。” 宁婉婉唰地一下脸红了,她急忙抽出自己被司湛抓了一夜的手,急急忙忙下床穿鞋,“既然皇叔醒了,我也该回去了。” “好,我让元珠送你回去。”司湛也不阻拦,笑着缓缓坐起身。 宁婉婉穿好鞋后,从缝隙里溜了出去,快步朝外面走去,临到屏风前,她突然顿住,扭头看着司湛担忧地问:“皇叔……你的伤感觉可还好?” 司湛已经从躺椅上站了起来,看着她笑了笑,“昨晚,可是我亲手抱你上的床。” 宁婉婉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司湛话里的意思,她问他伤怎么样,他却告诉她他已经能抱起她了,那就是他的伤真的无大碍了。 只是,昨夜竟是司湛亲手抱着她上的床…… 一想到这里,宁婉婉就觉得自己的一张小脸火辣辣的烧了起来,她抬起双手赶紧捂住自己的脸,脚步仓皇而逃似的往门外跑去了。 宁婉婉前脚刚出去,司湛的脸转瞬间就沉了下来。 元壁从门外闪身进来,单膝跪地行礼:“主子。” 司湛冷然道:“刺客的身份查出来了?” “是江湖杀手,没有组织,收钱后临时聚在一起,源头一时难查。” 司湛垂眸思忖了一瞬道:“通知鹿鸣阁,好好查一查东宫近日来的动作。” “主子怀疑昨夜的刺客是太子所为?” “若是宫里的那位,绝不会请江湖刺客明目张胆地下手,她有的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法子对付我,况且她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向我下手。”司湛沉吟道,“这回的刺客之事……像是一个气急败坏的稚子所为。” 细细一寻思,倒是很像司易那小子的做派。 他前不久刚威胁了司易,这么快司易就坐不住了,只是,没想到的是司易这次连婉婉也敢痛下杀手,那就休怪他无情了。 “让鹿鸣阁继续查,确定此事跟东宫有关后,就开始动手吧。” 元壁皱眉道:“主子现在就动东宫的话,是不是太急了些?” 司湛慢悠悠道:“是急了些,放心,在回去封地前,我也只是先拔掉他的爪子而已,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收拾他。” “是。” “告诉元珠,从今以后,她就暗处,随时护着郡主,不准她受半点伤。” “是。” 连绵起伏的房顶上,两道黑影飞檐走壁,兔起鹘落,转瞬间就落在了宁国公府出云苑的房顶上。 宁婉婉怎么也没想到让元珠送她回府,竟然是以这样的一种方式。 她捂住胸口就快要蹦出来的心脏,小脸发白地看着元珠:“为何不坐马车回来?” 元珠道:“坐逸王府的马车回宁国公府的话,那不是在告诉全汴都的人,郡主娘娘昨儿个夜宿在逸王府了?” 说的有理。 宁婉婉点了点头,然而,她还没做好准备,元珠就带着她瞬间从屋顶上跳了下去,她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人就已经稳稳落在了院子里。 “元珠回去复命了,郡主娘娘告辞。”话还没完,人就已经消失了。 宁婉婉总算领教了什么叫做轻功绝顶。 夙玉堂。 宁婉婉坐在宁老太对面的红木圈椅上,一手拿着黑釉茶盏,一手拿着茶筅击拂。 宁老太突然哎哟了一声,放下手中正在击拂的茶盏,看着宁婉婉打趣道:“我们的三昧手最近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这汤花都打散了还在打。” 宁婉婉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汤花果然都散了,她连忙放下茶盏,又换了一只干净的茶盏在手,“这个不算了,我们重新来比。” “不比了。” 宁老太嗔怪地瞥了一眼宁婉婉,道:“自从某人啊,从逸王府回来之后,整个魂儿都好像留在人家那里了,这整日里一会儿笑,一会儿愁的,心恐怕早就飞出去了,再斗下去我老婆子怕胜之不武。” 宁婉婉小脸一臊,娇嗔地喊了一声,“祖母。” 祖母抬手指着宁婉婉的脸点了点,“瞧瞧,这脸还红上了。” “婉婉不要理祖母了。” 宁婉婉的脸红的跟个红石榴似的,连忙转身背对宁老太扭捏地坐着,看得宁老太哈哈大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那逸王使了什么妖法,竟当得我们的婉婉这般挂念着他。”宁老太不由得感叹道。 “他没有妖法,他就是……”宁婉婉羞答答地说,“他就是很好。” 宁老太渐渐收敛住了笑意,看着宁婉婉问的慎重,“你可想清楚了?” 宁婉婉扭头不解地望着宁老太,“清楚什么?” “决定和逸王在一起?” 宁婉婉想了想,重重点了下头,“恩。” 宁老太一脸担忧地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他的病……活不久。” “想过,但婉婉不在乎。” 不管司湛的毒解不解得了,不管他接下来还能活多久,她希望接下来的日子能一直由她陪着,能免他孤独,免他忧伤,免他的心无处皈依。 “那你知道不知道,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有朝一日,他走了……你将面临的是什么路?” “车到山前必有路,我相信皇叔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挺过那一劫的,万一……万一他先走了,婉婉也不悔。”宁婉婉目光透着一股子坚不可摧的决心,“婉婉选的路,婉婉一定会咬着牙走下去的。” 宁老太摇了摇头,叹道:“你就跟你娘一样儿一样儿的,固执!一旦认定的事,看中的人,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宁婉婉起身,绕道宁老太身侧,抱住她的肩膀,头挨着头,撒起了娇道:“所以我和娘才是祖母的心肝儿啊。” 宁老太无奈一笑,长叹一声道:“唉,罢了,人各有命,顺其自然吧。”顿了顿,她又道:“改日,你就请逸王过府来,一起吃顿便饭吧。” 宁婉婉一听,水眸立时亮了,“恩,谢谢祖母。” “瞧把你这丫头高兴的,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宁婉婉冲宁来太吐了一下舌头,笑着回到自己的座椅上,还没来得及重新坐下,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切的哭喊声:“老夫人,老夫人,不好啦……” 紧接着徐氏和她的仆妇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 “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宁老太有些不悦道,平日里瞧着这徐氏也是个稳重的性子,今儿个怎地这么没分寸了。 徐氏一听,赶紧放慢脚步,忍着一脸急色上前,先冲宁老太行了一个礼,才对二人道:“老夫人,大姑娘,老爷给刑部的人扣下了。” “你说甚?”宁老太一惊。 徐氏又重复了一遍,“老爷下朝的时候,被刑部的人直接给扣下了。” 哐当—— 宁婉婉身边的茶盏,一不小心被宁婉婉的手碰翻在地上。 宁老太看着宁婉婉道:“婉婉,先坐下,别慌。” 宁婉婉极力稳住心神,摸着茶几缓缓坐下。 宁老太又问徐氏,“你细细说来,到底怎么回事?老爷好端端地怎会被刑部的人给扣了?” “具体的妾身也不知是何事,只知同时被扣的,还有老爷身边的小厮吴登。” 一听吴登,宁婉婉下意识皱了皱眉,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常嬷嬷。”宁老太喊道。 常嬷嬷上前应道:“诶。” “你带上重礼,再带两个伶俐的小厮,然后亲自去一趟刑部侍郎的府邸,我与那侍郎夫人也算是熟识,就说我托她打听一下,我们府里的林老爷到底所犯何事?” “是。”常嬷嬷领命下去了。 徐氏和她的仆人一脸不安地站在那里。 宁老太指了指不远处的圈椅道:“坐着吧。” 徐氏欠身行了一礼,“多谢老夫人。”然后和仆人走到那边圈椅旁拘谨地坐了下来。 侍女给徐氏上了茶,徐氏点了点头也不喝,一脸的惴惴不安。 宁老太试探地问:“老爷最近有跟你透过什么……官场上的事儿没有?” 徐氏答:“老爷鲜少和妾身说话儿,就是说会儿话也从不会提起官场上的事情。” “那他最近可有什么异常之处?” 徐氏思索着道:“老爷最近也没见有何异常的……就是看起来比以前高兴了些……” 高兴? 宁婉婉心下一动,忽然问道:“父亲可向你支过钱?” 徐氏眼神微微一闪,支支吾吾道:“……支,支过……” “支了多少?” “两千到五千两不等,不过老爷每次支钱之后,没过几天就补上了,所以妾身从未将这些做进账内。” 宁老太扭头盯着宁婉婉问:“婉婉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宁婉婉愁眉紧锁道:“我也不确定,只是前些日子碰见吴登,意外得知父亲好像在外面……做了一些小生意赚了些钱。” 宁老太哂道:“他抱负大,总想着光复他们林家早就衰落的门楣,自然会想着旁地门道,我一点也不意外。” 可宁婉婉担心的不是他父亲做生意这件事,而是担心他做的是什么生意这件事。 “先别着急,等常嬷嬷回来再说。”宁老太/安慰道。 “恩。”宁婉婉只能放下心中的胡思乱想,安静地等常嬷嬷的消息。 一炷香后,常嬷嬷急匆匆地回来了。 “老夫人。” “怎么样?打听出来了没有?”宁老太身子前倾道。 “打听出来了。”常嬷嬷一脸凝重道,“原是老爷身边的吴登在老爷的授意的下,拿着府里的钱去外面走私铜钱去了。” “什么?!!”宁老太大吃一惊。 宁婉婉也是心急急往下坠。 常嬷嬷道:“那边的人说吴登已经招了,是老爷拿钱出来,命他找人去百姓家里大量收购铜钱,再将铜钱走私到交趾和爪哇等国,换取数倍番货回来倒卖,从而赚取无数利钱。” “有,有说走私了多少铜钱?”宁婉婉颤着嗓子问。 “数十万贯。” 闻言,宁婉婉的一颗心算是彻底沉到了谷底,脸色更是白的吓人。 祁宋铜钱制作精良,币值稳定,全民重商,门户不仅对内,更是对外也开放,是以与交趾,爪哇,高丽,西夏,回鹘,东瀛等外国一直有商业上的互市。 这些番邦人视祁宋铜钱为财宝,能在四方蛮夷通用之,故喜大量收购囤积祁宋铜钱,导致铜钱大量外流,因此祁宋经常为此闹钱荒。 朝廷为禁止铜钱流入海外,便立法规定:“凡携带铜钱出外界,一贯以上,为首者处死,从者刺配流放恶州,相关官员以失察坐罪。还规定与蕃商交易,不可使用铜钱,违者,二贯以上刺配。 但因祁宋铜钱每是一贯之数,可以易番货百万之物,百贯之数,可以易货千万之物,因而还是有很多民间百姓会铤而走险,私下悄悄地用铜钱去买这些番货回来,有的是自用,有的则是用来倒卖谋取巨额利润。 可一旦被抓,那就是家破人亡,倾家荡产的巨大代价。 宁婉婉千猜万想,就是没有想到她父亲竟然会去碰这个生意,不仅走私铜钱,还以铜钱易番货倒卖谋利。 宁老太镇定地问常嬷嬷,“可有问到现在主审此案的是谁?“ “听说是由太子坐镇,刑部主审。” 宁老太一听,顿时跌坐进了椅子里,喃喃道:“没救了,这下是彻底彻底没救了……” 近来常失眠,可能会有些卡文,裸更压力还真是有点大,呜呜,求安慰。 第43章 探望 徐氏和仆妇垂头丧气地从夙玉堂出去之后,仆妇立即道:“到底只是个入赘进来的,隔了太大一截子,小娘看老夫人那一脸无动于衷的模样,要是亲生的儿子估计早就去救了。” “你懂个甚?”徐小娘一脸沉重道,“倒卖铜钱走私和以铜钱贩番货都是死罪,就是王公贵族也跑不了,你让老夫人她们怎么救?” “难道老爷真没救了?” 徐氏仰头看着天,叹道:“只能是老爷自求多福了。” 仆妇急道:“我们好不容易在府里稳住跟脚,要是老爷没了,那可怎么办是好呀?” 徐氏摇了摇头,道:“你一会儿去收拾出来几件老爷穿的厚袄子,那地牢里肯定又潮又冷的,再拿点银钱出来,我们先去刑部大牢里看看老爷再说。” “是。” “狱差大人,您就行行好,让我们进去看看我们家老爷吧。” 刑部大牢前,徐氏和她的仆妇一个劲地把一荷包银钱,往她们面前的两个佩刀的狱差手里塞,那两个狱差又给推了回去,其中一个很不耐烦地说:“都说了,林正阳是重犯,外人不得随意探监。” “小娘?” 徐氏听见背后有人喊她,扭头一看,见是宁婉婉和她的侍女拂衣站在不远处,她一喜,急忙转身迎了上去。 “大姑娘,你也来了。” “恩。”宁婉婉点点头,说话间,人已经来到了天牢门前。 那两个狱差见来者是两个文弱的女子,其中一个生得沉鱼落雁,气质金贵,一看就是大门大户里的姑娘,于是态度还算客气地问:“这里是刑部大牢,敢问姑娘是……?” “我们姑娘是芸香郡主。”拂衣上前半步朗声道。 那两个官差一听,果然是个贵人,这个贵人他们还曾耳闻过,据说她的生父就是林正阳,二人急忙拱手做辑行礼道:“见过郡主娘娘。” “免礼。”宁婉婉不亢不卑道,“我来是想见我爹一面,还望通融一下。” 那两个狱差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好吧,郡主娘娘请随下官来。”说着,便率先在前面开道了。 宁婉婉和拂衣跟着那两个狱差进去了,徐娘和仆妇却被后面的狱差拦住了,她急忙冲着宁婉婉喊了一声:“大姑娘!” 宁婉婉扭头看了她们一眼,对带路的狱差道:“她们也是我的人。” 那狱差这才对着门外的狱差挥了下手,喊道:“放进来吧。” 徐氏和仆妇赶紧提着东西追了上来。 一入地牢,一股子十分难闻的潮湿霉臭的血腥气,顿时扑面而来。 拂衣,徐氏主仆赶紧以袖掩住抠鼻,皆被这黑暗的地牢吓得瑟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前行,唯有宁婉婉面不改色,淡然地像是来过这地牢无数次似的。 毕竟她曾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冷宫里近三年,这样的场景对于她而言,实在是太熟悉了。 狱差一直带着他们下到地下深处的一排重犯牢房前。 阴森森的过道上,无数个枯瘦的手从牢房的栅栏间伸了出来,明知道什么都抓不住可是还是挣扎着要去抓一抓,喉咙里有气无力地喊着“救命,救命啊……”。 吓得拂衣和徐氏她们险些没叫起来,战战兢兢地挤成一团跟在宁婉婉身后面,直到来到尽头的一个牢笼前。 林正阳似乎也听见了动静,急忙冲过来扒着柱子一看,一见是宁婉婉,又惊又喜地喊了声:“婉儿?!!” 宁婉婉静静地站在牢笼外,目光疏离地看着林正阳。 狱差提醒道:“林正阳是重犯,还未三堂过审,所以谈话不得太久。” 拂衣赶紧从身上掏出了一大锭金子悄悄塞进狱差手心里,“有劳狱差大人了。” 那狱差便接了金子喜滋滋地转身走了。 林正阳与宁婉婉对视了一番,目光由最初的惊喜渐渐黯成了羞愧颓丧。 徐氏见状,急切地唤了一声,“官人。” 林正阳这才留意道徐氏也来了,扯出一抹牵强的笑意道:“你也来了。” 徐氏赶紧转身从仆妇手上取过包袱走到林正阳面前,将包袱从牢笼的缝隙间往里面塞,一边道:“里面冷,我给老爷带了一些厚袄子过来。” 林正阳接过包袱低头看了一眼,内心里一时五味杂陈的,大抵是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受冷落的妾室,在自己落难之时竟会想着自己,“……你有心了。” 沉默了许久的宁婉婉终于开了口,盯着林正阳质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犯得是什么罪?” 林正阳缓缓垂下头,低声道:“……知道,死罪。”默了一瞬后,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宁婉婉,一脸绝然道,“不过你们放心,此事乃我林正阳一人做事一人当,绝对不会连累宁府的。” 宁婉婉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盯着林正阳,气氛一下沉重地让人感到有些窒息。 林正阳被宁婉婉盯得头再也抬不起来了,他知道,他们父女的缘分应该到尽头了,而他的人生也已经彻底到尽头了。 罢了罢了,这样他也算解脱了,他再也不用背着母亲临死前的沉重期望而活了。 “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这个女儿?”宁婉婉忽然冲林正阳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句,喊完之后,眼里哗啦啦地决了堤。 林正阳抬头震惊地望着宁婉婉,嘴唇轻颤,“婉儿……” 徐氏主仆也是一脸惊讶地望着宁婉婉。 在她们眼里,一直觉得宁婉婉对自己的父亲林正阳没什么感情,态度永远是冷淡疏离的,若不是因为他们中间被一丝血缘的纽带纠缠着,估计林正阳在宁婉婉心里就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外人而已。 然而,如今这一声哭喊,倒让她们意外发现,原来林正阳在宁婉婉心里一直是有分量的,而且还是举足轻重的分量。 也对,哪有亲生骨肉不亲的,就是打断骨头也还连着筋呢。 宁婉婉死死咬着唇,双眼发红地盯着林正阳,似有千般怨愤,万般心痛,诸般渴望无法宣之于口,全都压抑在喉咙里的那声哽咽中。 这时,狱差回来了,在一边急声催促道:“时间到了,你们快些走吧。” “官人,您在里面可要保重身体啊。”徐氏赶紧抓了抓林正阳的手嘱咐道,然后在狱差的逼视中松开手低头率先走了。 宁婉婉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狱差上前一步拱手道:“郡主娘娘请。” 她抬手,将眼泪擦干,又恢复了一脸疏离的淡漠,转身走了。 出云苑。 宁婉婉站在廊下,抬头看着灰蒙蒙的天色,神情凝重地问拂衣,“第几日了?” 拂衣道:“第七日了。”自从刑部大牢里回来之后,姑娘每天都会问一句,她知道,姑娘心里是很担心老爷的。 “东西都送进去了吗?” “姑娘放心,都送进去了。” 回来第二日,宁婉婉就命拂衣准备了一些干净的被褥,换洗的衣裳,一些吃食托关系送了进去,林正阳现在还是待审犯,又有官职在身,定罪之前,这些东西倒是还能活动得进去。 如今,这起铜钱走私案已经牵连到了许多官员,有市舶司的,有槯货务的,有便钱务、交子所、交引库的。 他们中有人或多或少地跟吴登有着直接交易,而吴登则一口咬定所有的交易都是由林正阳授意,因此林正阳就被推到了这起铜钱走私案的风头浪尖上,成为祁宋史上少见的巨额铜钱走私案的主犯人员。 由于这起走私案太过轰动,圣人已经亲自下旨,由太子司易亲自坐镇,三司会审,最后还将由他亲自审批。 纵使宁国公府有通天的财富和影响,在这时,也没有人甘愿冒着掉官帽的风险,为一个宁国公府的上门女婿回旋。眼下,宁婉婉也只能听天由命,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一阵风起,吹的院子里的那颗老腊梅树上的残花簌簌而落。 拂衣道:“姑娘,起风了,这孟春里头就是雨水多,看样子又要下雨了,我们进屋里去吧。” 宁婉婉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突然听见徐氏急急忙忙的喊声从院门外传来。 “大姑娘!大姑娘!” 宁婉婉脚步一顿,扭身望去,见徐氏已经步伐凌乱地跑了进来。 “小娘这是怎么了?” 徐氏见宁婉婉就站在廊下,便快步走到了她面前,哆哆嗦嗦地说:“我,听说牢里得了,鼠疫,吴登已经染病死了,他,他的人,刚从牢里拖出去烧了,他们还说,还说老,老爷他,他好像也病了,这,这可怎么办是好啊!“ “别急。”宁婉婉心里咯噔一下,却是比谁都急的,她立马吩咐拂衣,“拂衣,你赶紧去请个医师,顺便让他带上治疗鼠疫的药,速随我一起去趟刑部大牢。“ “好,奴婢这就去请。” “我也去。”徐氏忙对宁婉婉道。 “小娘就别去了,人多嘴杂,狱差未必会放人进去。” “那我等着大姑娘的消息。” “恩。” 刑部大牢。 守门的还是上次那两个面熟的狱差,他们见了宁婉婉带着侍女和医师前来,立即拱手行礼道:“见过郡主娘娘。“ “免礼,我这次来……” 宁婉婉这回话还没说完,就被那个狱差客客气气地给打断了,“郡主娘娘请见谅,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探望林犯,郡主娘娘也不行。” 太子? 闻言,宁婉婉心下一沉。 “听说我爹病了,那麻烦你们把这个药给送进去。”拂衣赶紧将医师准备好的那包鼠疫药双手奉上。 那狱差看也没看那包鼠疫药,直接回绝道:“郡主娘娘恕罪,药也不能送进去。” 宁婉婉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东宫。 宁婉婉刚一出现在东宫的大门外,就有一个小太监快步迎了出来,殷勤地打着躬儿,笑着说:“郡主娘娘来了,太子殿下已经等候娘娘多日了,里面请。” 再次踏进东宫的大门,往事顿如洪水般涌上心头,压得她近乎窒息。 这个鬼地方,难道她注定摆脱不掉? 小太监领着宁婉婉进入了崇政殿后,就弓着身子悄无声息地退下去了。 宁婉婉站在殿门口,看着殿内摆着一张圆桌,铺着云锦桌面,上面摆着玉盘珍羞,金樽清酒。 “来了。”司易从帷幔后走了出来,径直来到桌旁,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看着宁婉婉春风满面道,“坐。” 宁婉婉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坐下。 “听说你爱吃长庆楼的菜,孤就命人把长庆楼的厨子们给请来了东宫。”司易也撩衣坐下,指着桌子上的一道道菜说道:“孤特意让他们做了你最爱吃的金丝肚羹,紫苏鱼,莲花鸭签……” 宁婉婉突然打断道:“你到底想怎样?” 司易一脸的和颜悦色顿时敛了去,他似笑非笑地瞅着宁婉婉,道:“孤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你父亲呢,竟然能隐忍这么多日。” “你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逼我来见你!”宁婉婉神色麻木道,“说吧,你想怎样?” 公告一下,以后更文暂定在中午12点,若有更改,文案里通知。 由于改文审核比较麻烦,所以上文备注在这章补注一下。 1:上文宁婉婉和祖母在夙玉堂里有点茶情节,点茶会用茶筅击拂,就是用力搅动,搅出茶沫来,有点像咖啡上面浮的那层,喝茶后,茶沫沾在茶盏上,叫做“咬盏”,是宋人最爱的喝茶方式。 2:三昧手,指的是点茶高手。宋人喜点茶,更喜斗点茶。 【附百度解释:创造出点茶的最佳效果:一要注意调膏,二要有节奏地注水,三是茶筅击拂得视情而有轻重缓急的运用。只有这样,才能点出最佳效果的茶汤来。而这种高明的点茶能手,被称之为“三昧手”】 3:铜钱走私罪在宋朝是真实存在的。 第44章 明志 “孤想怎样?呵呵……”司易突然冷笑了起来,“孤当然是想让你跪下来求孤,求孤放了你父亲。“ 宁婉婉漠然地看着司易,“我跪下来求你,你就能放了他?” “不能。”司易一口回绝。 “……”宁婉婉死盯着司易不说话了。 司易提起酒壶替宁婉婉倒了一杯酒,目光充满占有欲地看着宁婉婉的脸,道:“但你可以选择嫁给孤,成为孤的太子妃,这样……孤自然会为你网开一面,放未来老丈人一条生路。”说完,他举起酒杯,等待着宁婉婉能与他的意见达到共识。 宁婉婉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道:“我父亲生性胆小,以他的性子绝对不敢轻涉铜钱走私,想必这后面也有殿下的推波助澜吧?” 司易失望地放下酒杯,他也不否认,坦然道:“你猜的没错,的确是孤放的诱饵,不过,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爹出事,只是迟早而已。” 宁婉婉强忍着心中的愤然道:“司易,你不是一直厌恶我至极的吗?如今为何一定要抓着我不放?” “曾经,孤是厌恶你,不过那些都是孤受了林玉彤那个贱人的挑拨蒙蔽所致,如今,孤已经喜欢上你了,所以,你必须!也只能成为孤的女人!” “……”宁婉婉放在腿上的双手,死死地握成了拳头,才能抑制全身的轻颤。 司易端起酒杯慢悠悠地喝了起来,一边道:“孤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三天之后,孤若得不到你的回复,秋后问斩上,必有你爹的名字。” 说完,酒杯被他重重地搁在桌面上,震得宁婉婉心神轰然一沉。 出了宫门后,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拂衣赶紧撑着油纸伞,挡在宁婉婉的上方道:“姑娘,下雨了,先上马车吧。” 宁婉婉却抬手将油纸伞打落在地上,仰头望着乌云密布的苍穹,雨水顿时哗啦啦地淋在了她的脸上。 拂衣一惊:“姑娘!” 拂衣赶紧捡起油纸伞,想要替宁婉婉遮挡,可当拂衣瞧见宁婉婉一脸痛苦的神色时,她知道,姑娘现在需要的是冷静。 于是,她将伞收了起来,立在一边陪着宁婉婉。 宁婉婉仰着头,闭上了眼睛,任由着雨水淋湿她。 她该怎么办?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稀稀拉拉的大街上,宁婉婉在前,拂衣在后,宁国公府的马车静静地跟在二人身后,在雨幕里一路慢慢地向宁国公府而来。 雨越下越大,明明是孟春时分,然而宁婉婉却觉得此刻,竟比那数九寒冬更让人冷得发憷。 她抬头看了一眼前方,只觉得前方一片水气濛濛的,似永远看不到尽头一般,让人莫名地生出一股子绝望来。 就在这时,她看见漫天水雾雨帘中,出现两道身影。 一白一黑,白的在前,脚步惶急,黑的在后,举着一把油纸伞紧跟着,一起朝她疾步而来。 宁婉婉呆呆地看着,直到耳边想起那道熟悉的低醇的温柔的声音。 “婉婉,下这么大的雨,你怎么就这样淋着雨回来了?”司湛将肩上的白狐裘迅速解了下来,紧紧地裹在了宁婉婉的身上。 宁婉婉下意识仰头,看着眼前这张天人般绝美的容颜,瞳仁渐渐聚焦,轻轻地,难以置信地喊了声,“皇叔?” “是我。”司湛一手扶着她的肩,另一只手轻轻地擦拭着她脸颊上的雨水,一脸的心疼。 “皇叔。”宁婉婉忽然一头扑进司湛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 司湛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婉婉,我来了,别怕。” 恪守堂。 司湛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喝着茶。 宁婉婉沐完浴,更好衣裳之后,便迫不及待地来到恪守堂,直到看见司湛还在,她那一脸心神不宁才渐渐消失了。 司湛温笑着起身,走到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宁婉婉披在背后未干透的青丝,道:“头发怎么没擦干就出来了?” 宁婉婉道:“我怕皇叔走了。” “我不会走的。”司湛一边说,一边拉着她来到椅子旁坐下,将茶几上的一碗姜汤端起来,送到她的嘴边,“这是我让他们熬的姜汤,趁热喝了,别染上风寒。” 宁婉婉目不转睛地看着司湛,头也不低的就着司湛的手,乖乖地喝了起来,看得司湛抿唇笑了起来。 “皇叔,你,你怎么来了?”宁婉婉刚喝完姜汤就迫不及待地问。 司湛从身上取出一方丝绢,慢条斯理地替宁婉婉擦了擦唇边的残汁,一边坦然而深情地说道:“许久未见你,就想来看看你。” 看着司湛那如三月骄阳般的柔笑,听着司湛那深情款款的思念,宁婉婉鼻头猛地一酸,眼泪哗啦啦地滚了下来,她的满腹委屈,满腔痛苦和挣扎,全然盈在这滚滚而落的泪水里。 “怎么又哭上了?”司湛又用丝绢转而替她擦着脸颊上的泪水。 宁婉婉忍不住抽泣道:“没有,我,我只是,也很想念皇叔。” 司湛笑着刮了一下宁婉婉的鼻头,哄小孩似的哄道:“乖,别哭,若是想念我,那我以后天天来看你可好?” 她多想就这样啊,可是她不能。 “皇叔……”宁婉婉不敢去看司湛的眼睛,低着头哭地几乎不能自抑,“我……” 百善孝为先,虽然林正阳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是他却有着与她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林正阳可以不在乎她这个女儿,可是她却不能不在乎自己的父亲。 可她绝不会嫁给司易,因为她知道嫁给司易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她不想重蹈覆辙,更不想离开司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假装答应司易,然后等父亲脱险之后,她会想尽一切办法逃出汴都,让司易找不到自己。 万一最后被司易找到了,那她就在司易面前,毁了自己的脸以明志。 就在她准备将自己第一个的计划告诉司湛时,司湛突然敛色道:“听说你父亲出事了。” 宁婉婉一怔,“皇叔都知道了。” 司湛心疼地擦了擦她脸上未干的泪痕,“傻丫头,为何不来告诉我。” “他犯得是死罪,皇叔也救不了他。”司湛的处境本就很艰难,再告诉他这些事情,只会更加徒增他的困境而已。 司湛却道:“那可未必。” 闻言,宁婉婉心神一振,“皇叔有法子?” 司湛点了点头,然后在宁婉婉的期待下,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拉过宁婉婉的手,放在了她的手心里,“这个你拿去。” 宁婉婉低头一看,手心里赫然躺着一枚金灿灿的九龙争辉的令牌,令牌中央刻着两个篆书大字:免死。 “免死金牌?” “恩。”司湛一脸郑重道,“有了这枚令牌,至少可免令尊一死。” 传闻先帝驾崩之前,下了一道圣旨,就是册封司湛为逸亲王,赐封地潜南的那道圣旨,与此同时,还赐给司湛一枚免死金牌。 有了这枚免死金牌在手,无论他司湛是杀人,还是放火,甚至是造反,都可以免除一死,这也是为何,太后一直不敢轻易动司湛的最大原因。 宁婉婉立即像握住了一个烫手山芋似的,将令牌又塞回到了司湛的手上,既纠结又痛苦道:“不,不行,这是皇叔的保命符,绝不对用来换我父亲的命,不,不值得……” 司湛却重新拉过她的手,将令牌又放回了她的手中,道:“若能全你孝心,它就值。” 他竟然用一个如此珍贵的保命机会,只为了换她一个孝心…… “可是,可是……”宁婉婉的脑袋乱得狠,一时不知该如何抉择。 司湛神色突然一厉道:“婉婉,我是绝不会让你嫁给司易的。” 宁婉婉震惊地睁大眼睛,“皇叔你,你都知道了?” 司湛起身,走到宁婉婉身边,遗憾地抚摸着宁婉婉的头,道:“只可惜来不及保住令尊。” 此前,他并未让人留意林正阳的动向,等鹿鸣阁把林正阳铜钱走私的消息传给他时,事情已经暴露了,而且暴露的极快,遮掩已经来不及了。 直到他得知主理此案的人是太子司易,他就已经明白了司易的目的。 司易的目标,一直都是婉婉。 他好不容易得到婉婉的心,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死死拽在手里,谁要是敢肖想他的婉婉,他就会不顾一切代价的灭了他!如今,他自然不会让司易的目的得逞。 宁婉婉不知为何,只要司湛一靠近她,她所有强撑出来的坚强,都会在他面前变得溃不成军。 她一头扑在司湛身上,再次哭了起来,哭父亲的不争,哭世事的不公,哭司湛对她深沉的爱意。 “婉婉,有我在,我会护着你的,别怕。”司湛抱着她的脑袋,轻声地安慰着。 夙玉堂。 宁老太看着桌面上放着的金灿灿的令牌,苍眉紧皱道:“逸王……当真将免死牌送给了你?” “恩。”宁婉婉的眼睛因为刚哭过,还是红红的。 宁老太抬头深深地看了宁婉婉一眼,叹道:“礼重……情难还啊。“ 宁婉婉道:“那我就用一世来还,一世不够,就许来世。” “你可想清楚了?” 经此一事后,她更加义无反顾地只想和司湛在一起。 “恩。”宁婉婉重重点头。 “那好,祖母陪你一起进宫去。” “不必了祖母,父亲欠宁家的已经够多了,此番我进宫是以一个女儿的身份去的,只当是我这个女儿最后能为他做的。” “……好。” 垂拱殿上,司烁坐在龙椅间,反复地翻看着手中的令牌,一脸的难以置信。 “十五弟竟然把他身上唯一一个免死金牌给了你?” 祁宋史上,总共只有两枚免死金牌,一枚赐给了开国功臣飞龙将军牧家,一枚就赐给了逸王司湛,所以这枚免死金牌的出处很好查。 宁婉婉知道免死金牌的来源是瞒不住圣人的,便坦然承认道:“是芸香向逸王殿下求来的。” 司烁却道:“这可是一道免死金牌啊!” 说句大不吉的话,司湛有了这枚令牌在手,就是即刻逼供谋反失败,也能免去一死。他竟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送给一个毫无关系的女子,这没道理啊…… 宁婉婉当然知道司烁心中所惑,为了避免圣人和太后他们生疑,所以进宫之前,她就已经想好了理由,“芸香自知无以为报,愿嫁逸王殿下为妻,以谢其救父之恩。” 言下之意,司湛之所以给她免死金牌,是因为她答应以身相许,这就是一笔交易。 司烁愣了下。 世人皆知,司湛弟短命,极有可能活不过二十四,加上司湛如今的处境,可谓是无权无势,空有一个高贵的身份在那里,是以整个汴都的人家,从来没有谁和司湛结亲。 如今,司湛刚进的十九,眼看着就要及冠了,却依旧没有哪家姑娘敢嫁给他。堂堂一亲王,落得如此境界,也着实可怜。 司烁暗忖:看来是十五弟是太想要个女人了,若不是母后总视十五弟为眼中钉,说不定他早就自作主张地强行赐给十五弟一个媳妇儿了。 眼下,芸香郡主竟然说她愿嫁给十五弟为妻…… 芸香大好年华,选择十五弟就是选择了以后守寡,她是疯了才会想要嫁给十五弟,现在看来,原是十五弟拿免死金牌“换”来的,说是“换”,更像是“逼”了,这么一想,就通了。 在他认为,这应该是十五弟和芸香之间的一起交易,用一桩婚事换取林正阳的活命机会,于情于礼倒是说得过去。 他还差点以为芸香之所以坚持跟太子解除婚约,是因为暗中和十五弟早就有一腿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芸香倒是个极其孝顺的孩子,他本还有心制造机会,想要重新撮合芸香和太子二人,故而让太子主理此事,就是为了让芸香去求太子。 谁知,芸香竟然不求太子,反而去求十五弟,而太子也是一副秉公执法,不近人情的态度。可见,他们二人之间确实是真的两看生厌,毫无缘分。 这也许就是天意吧。 司烁道:“既然你拿出了免死金牌,那么朕可以赦免你父亲死罪,不过虽死罪能免,但活罪难逃,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芸香明白。”宁婉婉深深叩首道。 “但你与十五弟的婚事……还需容朕考虑几日再说。” “是。” 宁婉婉也知道,她在圣人面前直接提出嫁给司湛,圣人是不可能直接成全她的,事关司湛,圣人一定会去找太后商量的。 宝慈宫。 “你说谁?”太后手执黑子一顿,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对面的司烁问。 司烁答:“就是宁国公家的那个小郡主,芸香。” 太后皱眉微微一思索,道:“就是和太子退婚的那个?” “正是。” 太后将黑子落了下去,一边哂笑道:“放着好好的太子妃不做,非要去做那个短命鬼的王妃,那丫头莫不是脑子坏了吧?” “是因为十五弟答应给芸香免死金牌救她父亲一命,芸香也是为了报恩。” “呵呵,听起来怪有意思的。”太后看着棋盘上的胜势笑了笑。 司烁放下白子去拦太后的攻势,随口道:“儿臣特来和母后商议,这十五弟的婚事到底是准还是不准?” 哎……女主太难了,皇叔太难了,作者太难了…… 第45章 眼线 太后举着黑子一时踌躇未定,过了会儿,她才道:“准吧。” 黑子落下,断了白子的退路,太后接着道:“哀家这母慈子孝的功夫还是得做一做,省得那些老臣们又在背后置喙哀家心狠手辣的。” “是。” “不过哀家有个要求。” “母后请说。” “哀家要从身边拨一个人,以逸王侧妃之名,与那芸香郡主同一日嫁进去。” 司烁皱眉道:“这么多年了,母后难道还在怀疑十五弟的病情有假?” 太后最后一颗黑子定了胜局,一边笑道:“还是谨慎点好,毕竟有个人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他们,哀家也放心些,正好,哀家顺便趁此机会,试探一下司湛。” “如何试探?” “若是他接受了哀家身边的人,那就说明,他真的命不久也,若是他拒绝接受哀家的人,那就说明他心里有鬼,我们就不得不防他了。”毕竟心里有鬼的人是绝不敢把别人的眼线放在身边的。 司烁对司湛其实并无太深的感情,只是因为当年,司湛深受父皇喜欢时,却依旧喜欢跟着他身边玩,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经常得以见到父皇的面。 因司湛自由体弱,阳寿短命,所以他从未将司湛当做威胁放在心上,若不是母后一直不放心,他说不定早就放司湛回他的封地潜南去了。 不过,司烁转念一想,又觉得母后的顾虑不无道理,十五弟自幼聪慧,父皇一直厚爱十五弟,有几个老臣也一直明里暗里护着十五弟,万一十五弟真的包藏祸心的话,那还真是个□□烦。 反正十五弟缺女人,多一个岂不是正好合了他的意? “一切谨遵母后旨意。” 垂拱殿。 司烁高坐在龙椅上,左手下端的宝座上坐着太后。 太后身侧站着一名妃色襦裙女子,那女子梳着双螺髻,微微低着头,看不太清脸盘。 司烁右手下端的宝座上坐着面色惆怅的皇后。 玉阶下摆着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身穿命服的宁老太。 玉阶前,站着面色凝重的司湛和略显忐忑的宁婉婉。 司烁看着众人道:“今日召见大家过来,主要是为了商量一下十五弟的婚事。” 司湛并不知道宁婉婉主动向司烁提婚的事情,又见太后带着一女子上殿,心下本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一听说是为了他的婚事,他不由得一急道:“婚事?皇兄说的是和谁的婚事?” “你竟不知道?”司烁一脸诧异道,“芸香向朕请求,愿嫁你为妻啊?” 闻言,司湛彻底惊呆了。 宁婉婉怕露馅,赶紧羞赧地解释道:“回陛下,逸王殿下他……他并不知芸香已经同意了。” 她本想着找机会同司湛说明一下此事,只是,她没想到的是司烁这么快就和太后商量好了,也没想到此事竟会如此顺利,前后不过两三日的光景竟然就定下了。 司湛恍惚地扭过头,看向宁婉婉,见她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心脏砰砰乱跳个不停,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原来如此。”司烁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宁老太,客气地询问,“朕与太后已经商议,同意十五弟和芸香的婚事,只是不知此事,宁老夫人有何意见?” 宁老太恭敬地答道:“臣妇谨遵圣意。” 司湛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婉婉竟然会主动向皇兄提出要嫁给他…… 一想到婉婉就要嫁给他了,他就忍不住心涛澎湃,怎么都平复不了,嘴角也抑制不住地上扬,尽管他极力在控制自己的表情,不想露出丝毫破绽。 可是,他实在是太高兴了,他只好微微垂头,以此来遮掩他眼底里的狂喜。 司烁道:“那就好,既然如此,朕宣布,逸王司湛和芸香郡主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说着,他顿了顿,扭头看了一眼太后,太后微微颔首,司烁继续道:“恰好呢,母后身边养有一义女,名叫许蔓瑶,天资聪慧,秀丽端庄,堪称良配,只是一直留在身边舍不得配人,如今既然十五弟大婚,母后决定,忍痛割爱,将此女赐给十五弟做个侧妃,也好凑个双喜临门。” 司湛嘴角的弧度瞬间僵住了。 说完,司烁冲太后身边的女子喊道:“蔓瑶,还不快去见过逸王和逸王妃。” 许蔓瑶对着司烁欠了欠身,领命而出,走下阶,来到司湛和宁婉婉面前略显拘谨地行了一礼道:“蔓瑶见过逸王,见过逸王妃。” 宁婉婉心下蓦地一沉,没想到太后竟然会借此机会,公然在他们面前安插了一个眼线进来。 司湛眼底的神色彻底冷了,他看也没看许蔓瑶,一脸漠然地直接对司烁道:“怀瑾多谢皇兄与母后的好意,但怀瑾自知体弱而命不能寿,因而不想耽搁了蔓瑶姑娘的人生,还请皇兄和母后能收回成命。” 闻言,司烁面色微微一沉。 太后则是眸中暗光一掠,她与司烁互看了一眼,双双生出提防之色。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起来。 须臾后,太后盯着司湛似笑非笑道:“湛儿这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连芸香郡主也不想耽误?” 宁婉婉心里咯噔一下,顿觉不妙,看来司湛的拒绝直接引起了圣人和太后的猜疑。 司湛心弦骤然一紧,他咬了咬后槽牙,紧紧抿着嘴唇不说话了。 太后看着司湛,眸光果然一寸寸地沉了下去。 宁婉婉忽然一把拉住他的手,另一只手拉住蔓瑶一起跪在了地上,高喊道:“芸香和殿下,多谢陛下和太后娘娘,皇后娘娘成全。” 她的态度很明显,是在向众人表示,她愿意接受蔓瑶。 “十五弟,你可是有什么不满意?”司烁却盯着司湛的眼睛问。 司湛直跪在地,凤目沉冷地迎视着司烁。 他从没有什么时候,像如今这般痛恨自己生在皇家,更痛恨自己的婚姻自由掌控在别人的手中。 宁婉婉暗暗掐了掐司湛的手心,司湛这才缓缓垂首,语气不带丝毫温度地说:“怀瑾……谨遵母后和皇兄旨意。” 司烁这才龙颜转霁,欣然道:“那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至于你们的婚期,朕会命钦天监选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 三人叩谢:“谢陛下。” 出了垂拱殿的大门,宁婉婉赶紧对祖母说:“祖母,你先走,我想等一会儿他。” 宁老太目光一闪,看了一眼宁婉婉的身后方,微微点了下头,“好。” 宁婉婉守在垂拱殿大门外,很快,等到司湛出来了。 司湛抬头看见宁婉婉,怔了怔,脸色似乎有些不佳。 宁婉婉上前拉住司湛的袖子,忐忑地问道:“皇叔,你是不是生气了?” 司湛神色莫辩地看着她问:“为何?” 见状,宁婉婉以为司湛真的生气了,低垂着头,小声道:“气婉婉善做主张,事前不跟你商量,主动向圣人请求嫁给你……” 司湛忽然一把将宁婉婉拥入怀中紧紧抱住,嗓音轻颤道:“你愿嫁我,是我司湛的福分,我求之不得,我怎舍得怪你,我气的不是你,而是……我自己。” 他气他自己竟然无力守住他们的二人世界,只能让宁婉婉跟着他受这样的委屈。 宁婉婉仰头望着他,“为何?” 司湛低下头看着宁婉婉,不答反问道:“你方才为何拦着我,不让我拒了太后的赐的侧妃?” 宁婉婉无所谓地道:“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蔓瑶就是太后用来试探监视司湛的,所以即使蔓瑶嫁给司湛,她也不会担心司湛会被蔓瑶抢走。 司湛却一脸郑重地说:“可我只想娶你一个,我司湛只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宁婉婉感动地扑进司湛怀里道:“皇叔,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她话锋紧接着一转道,“但你我皆知,那个侧妃明显就是太后用来试探你的,不能不要。虽说蔓瑶放在府里是个眼线,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好歹在明处,总比那些暗中的魑魅魍魉好对付。” 司湛沉默了。 宁婉婉见司湛不说话,仰起头望着他,“皇叔?” 司湛低下头,漆黑的眼眸与她四目相望时,深得像漩涡似的,“婉婉,你可后悔?”这样的处境,这样的他,不能保证能给她安定,给她长相厮守,甚至还时刻要活在胆战心惊下。 宁婉婉小脸灿烂一笑,眉眼生花道:“嫁给皇叔,婉婉不悔。” 南熏门外。 两个官差押着身穿囚衣,带着枷锁的林正阳慢慢的向南走着。 忽然,一辆马车疾驰着出了南熏门,直奔三人而来,临到跟前,车夫勒马急急地喊道: “二位差爷,请等一下。” 车帘撩起,很快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梳着单螺髻的绿衣女子,往两位官差手里塞了两包银两,“两位差爷,我家姑娘要同这位人犯说说话,还请行个方便。” 两位官差颠了颠荷包的分量,互相看了一眼,点头道:“那你们快点啊。” “是是。” “走,我们先去旁边喝点茶。”两位官差去了附近的搭着的帐篷下,要了两碗热茶喝了起来。 拂衣赶紧折回去,从外面撩开帘子。 宁婉婉从里面矮身走了出来。 林正阳一见宁婉婉,憔悴不堪的脸顿时泫然欲泣,“婉儿……” 宁婉婉神色淡淡道:“我来送送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最后林正阳被判了流放。 林正阳对着宁婉婉噗通一下跪地,宁婉婉吓了一大跳,“你这是做甚?” 林正阳哽咽道:“爹都听说了,是爹对不起你,是爹害了你啊。” 宁婉婉急忙上前欲扶林正阳起身,“你先起来说。” 林正阳抓住宁婉婉的手,泪流满面道:“不,爹这一跪,是为了向你忏悔,虽然爹知道没用,但是爹错了,婉儿,爹错了啊……” 他悔恨至极地道:“你娘是个好人,当年爹无意间救下你了娘后,就应该离你娘远远的才对,爹不该为了林家过往的虚名,一心贪图富贵,误了你娘,也不该为了自己的清高,冷落了你……爹更不该利欲熏心,让自己深陷大牢,以至于害了你不得不嫁给逸王,来换爹苟活人世。” 他越说越激动,想要用手抽自己的脸,但因为戴着枷锁不方便,他只好用额头一个劲地去撞枷的板子,哭喊道:“爹该死!爹该死啊!你不应该救爹的……” 宁婉婉喉头一哽,泪盈于眶地喊了一声:“爹。” 林正阳惊住,“婉儿!”他一直以为婉儿虽丈母娘的性子,对他很是瞧不起,从来不会正儿八经地叫他一声爹。 “我心里的确曾怨过爹,怨爹的偏心,怨爹的冷漠,更怨爹的自私,我甚至怨爹既然不爱娘,当初为何又要生下我?可是,当我得知爹会死时……女儿怕了。” 宁婉婉定定地看着林正阳,郑重地说道:“我从小就已经没了娘,更不想以后也没了爹,我相信娘当初嫁给爹一定有她的理由,这回救你也算是为了娘吧。” “婉儿……”林正阳老泪纵横,无地自容。 “起来吧。”宁婉婉扶着林正阳起身。 “我还要告诉你的是,嫁给逸王殿下,是我自己的选择,跟爹无关,我……”她略略一顿,继续道,“我是真心喜欢逸王。” 林正阳颤声道:“你莫不是为了安慰爹才说这些的?” “是真的,逸王他对我很好。” 林正阳这才释然抹着泪道:“那就好,那就好,不然爹……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 宁婉婉从拂衣手上接过一个包袱递给林正阳。 “这是我为爹准备的金银细软,路上用得着,到了流放之地,爹要好好服役,好好保重,这也是我这个女儿最后为你的做的。” 林正阳低头看着手里的包袱,心中久久难以平静,哽咽道:“……好,谢谢你,婉儿。” 两个官差喝完了茶,起身催促道:“时候不早了,该起身了。” 林正阳佝偻着身子跟着两个官差转身走了。 宁婉婉红着眼睛在后面喊道:“爹!此去……一路珍重。” 林正阳艰难地扭过头,深深地看了宁婉婉一眼,笑了笑,便转头离去了。 南熏楼上,司湛与元壁临垛远眺,看见林正阳被官差押着起身,司湛道:“派人一路沿途保护着,到了流放之地后,命人及时打点,免他少受些苦。” “是。”元壁道。 没过多久,宫里派人向逸王府和宁国公府下达了旨意,钦天监已经选好了黄道吉日,将逸王和芸香二人的婚期,就定在了四月二十八的孟夏。 旋即,逸王府和宁国公府,双双开始着手准备着三个月后的大婚事宜。 虽说是圣人赐婚,但司湛为显慎重,严格按照民间的三媒六聘来,说媒,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一样不落,就差最后一步迎亲了。 拂衣和沾香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替宁婉婉收拾屋里东西,准备放在嫁妆里一起带到逸王府里去。 整个出云苑里忙得热火朝天的。 宁婉婉嫌闹,便准备去夙玉堂陪祖母,刚出院门,就见点青迎面急急走了过来。 “姑娘,刚才在外面,有个小厮打扮的男子拦住了奴婢,并交给奴婢一样东西,说是让奴婢回来转交给姑娘的。” 宁婉婉峨眉微微一蹙,问道:“东西呢?” 点青赶紧从身上掏出一个小木盒模样的东西交给宁婉婉。 宁婉婉接过一看,只见是个做工精良机关信盒,这种盒子一旦打开就再也合不上,而盒子的顶部有一个蝉上月宫的暗纹印记,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她看了一眼点翠道:“去屋里帮她们吧,我这里不需要人陪着。” “是。” 司湛,字怀瑾,前文有提。 湛婉夫妇马上要进入谋斗阶段了,所以需要有侧妃这个中间人,放心,男女主之间不会有任何人介入。 第46章 大婚 鹿鸣阁的信! 距离上次去鹿鸣阁刚好一个月了,她本想着晚上去鹿鸣阁探一探的,没想到弥月竟然主动派人送来了消息。 这种机关信盒倒是很好打开,宁婉婉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盒,里面躺着一封信笺,取出信笺,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清秀的鸳鸯小字: “毒圣在潜南,具体待查。” 看完消息后,宁婉婉顿时激动地心潮澎湃。 太好了! 毒圣在潜南,那就说明,毒圣还活着,世上确有鬼无度此人,司湛有救了。只希望弥月他们,能够尽快查到毒圣的具体下落。 夙玉堂。 宁老太命常嬷嬷带人搬出来一大一小,两个红木带锁头的箱子,放在了桌子上。 她拉着宁婉婉的手走到桌子旁,将箱子一一打开,又从小箱子里面拿出厚厚一叠字据等放在宁婉婉手上,一边道: “这是宁国公府和你名下所有的食邑,里面有各类房契,商契,田契,茶引,药引,盐引,香药引,还有这些现钱公据,银票等等。本想着让你先接手府里的中馈先熟悉着,现在也来不及了,祖母就都给你放在嫁妆里,你带到逸王府里再慢慢打理。这里面大部分产业,祖母已经请了行钱在打理,你也不用你太操心。” 宁婉婉看着眼前的这些票据,道:“祖母,这些你留着,我不要这么多嫁妆。” 宁老太笑着说:“傻丫头,祖母还能活多少年,要这些身外之物做甚?” 宁婉婉眼眶蓦地一热,一头扑进祖母怀里,哽咽道:“祖母能长命百岁。” 宁老太宠溺地摸着宁婉婉的头,语重心长地说:“祖母今年七十有三了,身子骨朽完了,祖母也陪不了你多久了,你嫁进逸王府后,前路未卜,祖母也帮不了你其他的,只能留下整个宁国公府来给你傍身,为你撑腰。” “祖母!”宁婉婉再也抑制不住鼻腔中的酸涩,呜咽了起来。 一听宁婉婉哭了起来,宁老太的眼睛也忍不住红了,“哎哟,别哭,别哭,你这一哭,祖母心里就跟火烧似的难受。” 宁婉婉赶紧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红着一双兔子似的眼睛笑了笑,“祖母别难受,婉婉不哭了。” 祖孙二人相视又笑了起来,宁老太拉着宁婉婉的手又来到了另一个大箱子前,里面装的都是金银玉器,珠宝字画等各种难得一见的珍贵宝贝。 “来来,你看,这些都是祖母的私藏,也是宁国公一代代传下来的宝贝,如今啊,祖母把它们都交给你,希望你也能一代代地传承下去。” 宁婉婉见祖母把她压箱子底的宝贝,也拿出来全交给了她,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瞬间溃堤,她哇啦一下哭了出来,她转身紧紧抱住祖母道:“呜呜呜……祖母,我不要嫁人了,我要陪着祖母……” “这又在说胡话了不是,难道你不想嫁给逸王啦?” “我……我……” 宁婉婉语结,她想嫁给司湛,可是她一想到她嫁给司湛后,偌大个宁国公府就剩下祖母一个人,就心疼的不得了。 “我能不能带着祖母嫁过去啊……我,我舍不得祖母……” 宁老太被宁婉婉的话逗地噗嗤一笑,她心疼地拍了拍宁婉婉的背,一边道:“傻丫头,哪有嫁了人还带着娘家人的啊。” 她担心再这么下去,会让小丫头心里更难受,于是精神一振道:“好啦,别哭了,乖!逸王府离宁国公府不远,你若舍不得祖母,就记得隔三差五地回来看望祖母就是了。” 宁婉婉这才勉强笑了起来,连连点头,“恩恩。” 四月二十八,孟夏,惠风和畅,碧空如洗。 汴都城里,姹紫嫣红的牡丹开遍,满城尽是芬芳。 宁国公府与逸王府之间,用十里红锦相连,红锦两旁,挤满了围观看热闹的百姓们。 一大早,迎亲队伍从逸王府开拔向着逸王府而去,炮乐齐鸣,媒人开道,红枣马在前,八抬软轿在后,浩浩荡荡约有一里长队。 百姓们争先恐后地伸长脖子,想要一睹传说中的逸王天姿。 打头的红枣马上,司湛身穿一身大红金绣缠枝滚边广袖交领喜袍,坐在花绣鞍鞯上,长发一丝不乱地束于头顶,缠以一寸宽的红罗带,长长的带尾随风飘舞,衬得那冠玉般的容颜,更加宛如谪仙下凡。 加上迎亲队伍一路往两边撒糖,花,铜钱等物,百姓们彻底沸腾了,一路跟着迎亲队伍的跑。 宁国公府。 宁婉婉一早拜别家庙后,便在拂衣和沾香的打扮下,穿好了凤冠霞帔,紧张地等待着司湛前来迎亲。 沾香不停地站在门口张望,终于看见点翠眉开眼笑地跑了进来,一边喊着:“来了,来了,迎亲的队伍已经停在了门外了,此刻正被几个表亲拦门不让进呢。” 沾香一听,急得不得了,扭头赶紧回到屋里对宁婉婉说:“姑娘,远方请来的几个表亲们,不知道新姑爷身子弱,若是闹久了不让进可如何是好?” 宁婉婉神色淡定道:“他身子再弱身边好歹有两个绝世高手,想进宁国公府的大门容易的很,再说,祖母昨晚特意交代过,让他们随便闹闹即可,不会太为难他的。” 沾香这才放下心来,又嘱咐点翠在往前面继续打听。 过了一盏茶后,点翠又回来了,高兴地喊道:“新姑爷已经进门了,在正厅里已经叩见了老夫人,现下老夫人请姑娘即刻动身过去呢。” 拂衣赶紧拿起团扇递给宁婉婉,沾香迅速在后面替宁婉婉整理好衣摆。 宁婉婉接过团扇,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抿着得体的浅笑,以团扇遮面在二人的搀扶下,出了闺阁。 来到正厅后,宁婉婉挪开团扇,对着端坐在上首的宁老夫跪地三叩首。 宁老夫人一脸慈笑的点着头。 宁婉婉直起身来,刚开口就已带了哭腔,“婉儿……拜别祖母。” 宁老太连忙笑着挥挥手,“什么都别说了,去吧,去。” 司湛再次叩谢了宁老太,转身搀着宁婉婉的手臂一起起了身,又用手紧紧地握了握宁婉婉的手心,示意她放宽心。 宁婉婉点了点头,拦住了欲滚落的热泪,抬起团扇再次遮住了面。 司湛牵着宁婉婉的手,转身出了正厅,在众人的簇拥下一起出了宁国公府的大门,登上了花轿。 十里红妆,鼓乐齐鸣,迎亲队伍抬着花轿,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逸王府门外。 大门前的地上铺着半丈宽的青毡花席,一路到府内喜堂。 司湛翻身下马,去扶宁婉婉下花轿。 元壁赶紧奉上同心结,二人当即一人牵着一端。周叔在二人前面,手持着装有谷豆钱果草节的斗,一边念祝福咒语,一边向门外撒谷豆。 司湛引着宁婉婉踏上阶梯,走进了大门内,大门内放着一个马鞍,宁婉婉脚步顿也没顿的直接从马鞍上跨了过去,出府之前常嬷嬷就已经告诉过她许多礼仪。 他们在众人的恭贺声中缓缓走向喜堂。 喜堂正面摆放着一张天地桌,桌上除置有天地排位、祖先神座、彩印神、龙凤花烛外,还有盛满粮食的米斗,斗中插有弓、箭、尺、秤等物。 天地桌两旁,放着两张太师椅,司湛父母双亡,并无嫡亲长辈,所以太师椅上摆着两张分别放着司湛的父皇司慎,和母妃秦素缨的牌位。 随着二人一进入喜堂,喜堂外立即奏乐鸣炮竹,喜堂内燃点香烛。 乐止,新人站定,周叔扯着嗓门高声大喊道:“香烟缤纷,灯烛辉煌。新郎新娘,双双拜堂。一拜天地!” 司湛与宁婉婉转身向希望外双双鞠躬,起身。 “二拜高堂!” 司湛与宁婉婉转身面向高堂上双双鞠躬,起身。 “夫妻对拜!” 司湛转身看着宁婉婉也转身面对着他,看着她犹却团扇半遮面时的不胜娇羞,心尖激动地都颤了起来,他缓缓低头躬身,与宁婉婉互拜。 这一刻,他终于觉得宁婉婉是他的了。 周叔欢天喜地地喊道:“礼毕!送入洞房。” 与此同时,一顶四人小红轿子,前后分别跟着四名侍女,和一溜儿的大红木结彩箱子的十几人队伍,从逸王府的侧门,静悄悄地进了府。 新房内。 司湛向右,宁婉婉向左,二人面对面坐在喜床上,含情脉脉相望。 有两个媒人以金钱彩果撒掷,一边撒一边念着:“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女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撒帐南,好合情怀乐且耽,凉月好风庭户爽,双双乡带佩宜男……” 撒帐完毕后,有一媒人拿起剪刀,分别从宁婉婉和司湛头上剪下一缕头发,用红绳绑在一起,嘴里一边念着:“愿二位新人,结发同心,白头偕老。” 最后,又由一媒人端上两盏酒,一边笑着说:“合卺交杯,永以为好。” 司湛和宁婉婉双双端起酒杯,交臂相视而饮。 至此,繁复的婚礼终于结束了,众人全部退了下去,司湛也和周叔他们出去招待客人去了,新房内,很快就剩下宁婉婉和拂衣,沾香三人。 宁婉婉已经饿得肚皮忍不住咕噜噜地叫了两声。 沾香赶紧从不远处的桌子上拿起一盘凤梨酥甜点递给宁婉婉,“姑娘,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宁婉婉确实饿了,正想抬手拿一个点心,拂衣赶紧过来夺过沾香手中的点心,对着沾香轻怪道:“小蹄子不懂礼,姑爷回来之前,姑娘是不能随意吃东西的,不吉利。” 宁婉婉一想,常嬷嬷说的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她只好忍着饥饿做罢。 就在这时,元珠在外面敲门低声喊道:“主子哥哥说了,逸王府一切礼仪皆以王妃为尊,王妃不必守那些有的没的,桌子上的点心都是主子特意替王妃备下的,王妃若是饿了,尽管吃就是。” 沾香一听,立即喜滋滋地从拂衣手里将点心夺了回来,双手递给宁婉婉。 宁婉婉心中一暖,笑着从盘里拿了一个凤梨酥吃了起来,拂衣在一边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夜幕低垂,逸王府里红灯通明,欢歌笑语渐去。 司湛站在新房外,双手放在门上,竟一时紧张地有些不敢推开。 宁婉婉看见门外的身影,赶紧拿起团扇挡着自己的脸,回念一想,现在好像不用挡了,赶紧放下团扇,双手一时不知放哪里是好,只好放在腿上,一会儿松一会儿紧的。 拂衣和沾香互相看了一眼后,笑着上前,从里面打开了房门,沾香看着司湛笑盈盈地行了一礼,嘴快地说道:“新姑爷,请进罢,我们姑娘都快等不及了。” 宁婉婉一听,沾香这丫头竟敢拿她玩笑,小脸一臊,急得娇斥了一声:“沾香!” 沾香连忙和拂衣笑着,一溜烟地从门两边挤了出去。 司湛红着脸进了门。 门很快被她们从外面关上了。 司湛走到喜床边,挨着宁婉婉坐下,让宁婉婉意外的是,司湛身上似乎并无酒气,也不知道方才是谁替他挡得酒。 二人皆是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宁婉婉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皇叔……” 谁知司湛猛地扭头盯着宁婉婉,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错了,是湛哥哥。” “……”宁婉婉愣了一下。 说完后,司湛也怔了下,似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他敛色平复了一下内心,这才转过身面对着宁婉婉,双手拢住她的双肩,凤目里满是深情地说:“婉婉,皇叔已经过去了,现在我是你的夫君,所以往后,你就叫我……湛哥哥吧。” 以前因为她是太子妃的身份,论辈分她不得不叫他一声皇叔。如今,她成了他的妻,那他就不再是她的皇叔,而是她的夫君,她的……情哥哥。天知道他盼她叫他这一声“湛哥哥”盼了多少年? 湛哥哥…… 宁婉婉在心里咀嚼了一下这个称呼,顿时觉得脸红耳热的,一时还真叫不出口。 司湛见宁婉婉不好意思叫,也不强求,便抬手替宁婉婉将头上沉重的凤冠先取了下来放在一边。 那凤冠太重,在宁婉婉白皙的额头上勒出了一道红色的印痕,司湛用大拇指揉了揉勒痕,心疼道:“傻瓜,这么重的凤冠,怎么自个儿不早些取下来。” 宁婉婉敛眸,神色羞赧,“常嬷嬷说了,凤冠要夫君亲手取。” 她的声音很低,低得就像一片羽毛轻轻地拂过司湛的心尖,又颤又酥。 司湛一垂眸,便看见烛光照在宁婉婉的脸上,连细细软软的绒毛看得一清二楚,也不知是胭脂打得太多,还是这火红的烛光映的,衬得她那原本白皙的双颊红扑扑的,恨不得让人咬上一口。 目光不自觉地下移,最后落在了宁婉婉的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上,他眸色倏地一深,喉咙紧而发干,心跳也急急地漏了两拍。 似感觉到司湛在看她,宁婉婉下意识抬眸,盈盈水瞳正好撞进司湛那双着了火的眸子里,心噗通一跳,她赶紧垂眸,眼睫簌簌颤个不停,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须臾后,身边那股充斥着强烈占有欲的气场忽地消失,司湛迅速起身,似要离开。 宁婉婉急忙抬头,困惑地看着司湛,“你去哪儿?” 司湛侧身对着她,嗓音有些低哑道:“我去对面的榻上睡。” 宁婉婉不明白司湛这是怎么了,心里有些急,“可我们都已经成亲了……” 司湛站在那里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面向宁婉婉又坐了回去,抬手摸了摸宁婉婉柔软的头发,却是一脸肃然道:“婉婉,我知道你嫁给我,是为了报救父之恩,但我心里依然很欢喜,只是……我不想强求你,我想等到你真正心甘情愿那一天。” 宁婉婉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司湛话里的意思。 司湛见状,只以为说到宁婉婉的心里去了,他眸色不由得一黯,起身就要走。 宁婉婉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水眸定定地望着他,急道:“湛哥哥,我是心甘情愿的。” 司湛浑身一颤,缓缓转身,凤目里涌着狂喜,“你?再叫一遍。” 宁婉婉低下头,红着脸,复又很快抬起头,湿漉漉的水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尾无端地挑起几分娇媚来。 只见她唇瓣轻轻一启,似乎连声音都染上了一丝魅惑,“湛哥哥……我……我想要你别走。” 博山小香炉静悄悄地吐着青烟,袅袅娜娜的,满室暗香浮动。 司湛仅剩的克制与理性瞬间土崩瓦解,他急切地捧住宁婉婉的脸,先是对着她的额头印上了一个长长的吻。 宁婉婉的闭着眼,密长的黑睫低低垂,簌簌轻颤着。 司湛忍不住轻轻地去吻她的眼睫,可越吻,眼睫颤抖地越发厉害。 司湛扯唇,扬起一弧愉悦。 这样的宁婉婉,为他惊,为他慌,为他娇羞不可言,这种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他的吻转而蜻蜓点水般的落在她柔美的脸庞上,辗转沿着优美的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小巧的唇上。 宁婉婉闭上眼睛,生涩地回应着司湛…… 一夜至明方休。 天光大亮,窗外有传来阵阵叽叽喳喳的鸟语声。 宁婉婉的意识渐渐苏醒,只觉得身子骨跟要散了架似的,酸软无力。 “醒了?”头顶上方传来司湛那微风震萧的低笑声。 她睁眼一看,一张放大的天人之颜映入眼帘。 司湛嘴角噙着微风般和煦的笑意,单手撑着脑袋,正歪着头凝视着她,一边用手指勾着她的一缕头发在把玩。 又是这种充满侵略性占有欲的暧/昧目光,宁婉婉脸颊蓦地一红,她赶紧别开视线,装作一脸淡定地问:“什么时辰了?” “将近午时。”司湛随口答道。 宁婉婉大吃一惊,“这么晚了,怎么不早些叫我起来。” 说着,就要起身,司湛却抬手将她轻轻地摁了回去,一边宠溺地说:“现在逸王府里属你最大,又无需你晨昏定省,所以你想睡到何时就睡到何时。” “那怎么行?身为一家主母,若是整日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岂不是让下人们看了笑话。” “本王看谁敢。”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的语气威胁道完,旋即,低下了头,轻轻咬弄起了宁婉婉的耳垂。 宁婉婉被他弄得浑身又酥又颤的,脑海里顿时浮起昨夜司湛不知餍足地折腾了她一宿的画面,她完全看不出来司湛哪里像自幼体弱的人,生龙活虎地简直让她有些后怕。 直到现在,她的身子骨都还没缓过劲儿来,心里便一下子生了几分怯意,一边躲一边轻轻推搡道:“别闹了,外面还有人呢。” 司湛却不管不顾地将她再次圈回自己的怀里,十分霸道地说道:“这三日里,你是我的,无需见任何人。”说着,那张笑脸再次压了下来。 一说到见人,宁婉婉忽然想起什么来,忙推开司湛一脸慌张道:“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今日我们不是还需要进宫请安奉茶吗?糟了,都这个时辰了,肯定来不及了。” 司湛轻轻地勾了一下她的鼻尖,笑着安慰道:“放心,皇兄知道我身子不好,特许我们可以推迟到大婚后第三日进宫请安。” 身子不好? 宁婉婉深表怀疑的眼神在司湛脸上溜了一圈,司湛立即露出大野狼的微笑再次逼近,宁婉婉生怕司湛再次扑过来,连忙冲外面喊了一声:“拂衣,沾香。” 拂衣和沾香早就听见了屋内的动静,二人笑着推开门,冲司湛和宁婉婉喊道:“姑爷,姑娘早。” 紧接着,鱼贯而入了六名清一色的粉衣侍女,手里纷纷端着洗漱用具候立在门内。 见人都进来了,司湛只好欲求不满地放开了宁婉婉。 宁婉婉趁机迅速撩开床幔,下了床,收起笑容,装作漫不经心地道:“改口了罢,这里是逸王府,以后就叫王爷,王妃。” “是,王爷,王妃。” 宁婉婉走到妆镜前坐下,司湛懒洋洋地歪在床上也不动,只是笑看着宁婉婉的背影。 拂衣上前,拿起梳子替宁婉婉一边梳头,一边道:“王妃,许侧妃已经在门外等了两个多时辰了。” 宁婉婉还没来得及开口,司湛长眉骤然一蹙,冷声问道:“她来做甚?” 拂衣答:“说是新过门第一天,要亲自给王爷王妃奉茶。” 司湛断然拒绝道:“不见!”顿了顿,又极其厌恶地补充道,“叫个人出去警告她,以后不踏进灼华苑半步。” 拂衣正准备转身叫人,宁婉婉突然阻止道:“慢着。” 司湛盯着妆镜里的宁婉婉,语气甚是不悦道:“我已经容忍着她进来了,但绝不能容忍她出现在你我的视线里,她若是个聪明的,就乖乖的给本王呆在青芜院里一辈子别出来。”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你别忘了,她是太后的眼线。”宁婉婉提醒道。 “那又怎样?”司湛漆黑的凤目里顿时生出一股子戾气。 宁婉婉扭头,水眸精光一闪,定定地看着司湛道:“既然太后想知道你的情况,那我们就堂堂正正地给她看好了。” 司湛眸色微微一沉,“你的意思是……?” 宁婉婉起身走到床边坐下,凑到司湛的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司湛的脸色总算舒展了一些,他微微颔了下首,道:“恩,就依你。” 行钱:类似信托经纪人。 各种票引:类似有价基金股票之类的,拿着票引也可以兑货或者交易。 第47章 做戏 拂衣和沾香伺候好宁婉婉洗漱更衣后,见司湛还懒洋洋地歪在床上,二人互相看了一眼。 一大早的她们也没见到这逸王府内院里有什么女侍,她们身后的这些丫鬟还是姑娘带过来的,所以一时拿不准平日里到底是谁在伺候王爷。 拂衣试探地问:“王爷,奴婢们伺候您请更衣?” 司湛这才坐了起来,慢吞吞地下了床,然后才道:“本王自己来。” 拂衣赶紧将折叠整齐的衣物奉上,司湛果然自己动手,慢条斯理地穿了起来。 宁婉婉见状,蹙眉问:“你平日里不让下人伺候?” “恩,不太喜欢外人近身。” 堂堂一亲王,洗漱沐浴更衣竟然都是自己动手,宁婉婉心里微微一疼,她起身,走到司湛跟前,拿起托盘里的外袍抖开道:“那以后就由我来伺候吧。” “好啊。”司湛看着她,笑着张开双手,一副任凭卿卿折腾的雅痞模样。 自从昨夜亲密接触过后,司湛似乎隐藏在骨子里的狼性本质,在宁婉婉面前已经暴露无遗,好在宁婉婉前世见识过他更为残忍阴鸷的一面,否则还真会被他吓到。 “咳咳……咳咳……” 许蔓瑶刚一踏进门内,就隐约听见屋里传出来一阵缠绵肺腑的咳嗽声,她心下一动,快步进了屋,和环佩低眉顺眼地站在了正堂候着。 又过了一会儿,宁婉婉才扶着司湛从东暖阁里走了出来。 许蔓瑶赶紧屈膝向二人行礼,“妾身许氏蔓瑶,见过王爷,见过王妃。”她的声音不大,细细一听还略有几丝紧张。 宁婉婉扶着司湛先坐在上首的主位上坐了下来,然后转身看了一眼许蔓瑶,一边落了座,一边虚扶了一把道:“免礼吧。” 许蔓瑶直起身,头一直低低地垂着,手脚有些局促,似乎有些紧张。 “低着头做甚?把头抬起来吧。”宁婉婉道。 许蔓瑶依言,缓缓抬起头来。 宁婉婉这才看清楚许蔓瑶的长相,眉清目秀,脸盘圆圆的,稚气并未完全褪下去。 这时,司湛漆黑的凤目微微一眯,许蔓瑶顿时感受到一股冷刃悬于头顶的压迫感,吓得急忙又低下了头。 宁婉婉微微皱了下眉头,水眸闪过一丝疑虑,旋即,她故作闲聊道:“听说你比我小半岁?” “……是。” “那以后你叫我姐姐吧。” “是。” “妹妹在青芜院住得可好?” “多谢姐姐关心,好……很好。” “那就好,若是缺什么尽管派人来找拂衣安排。” “是。” 这时,环佩端着两盏茶在许蔓瑶身后轻声提醒到:“侧妃娘娘,该奉茶了。” 许蔓瑶宛如被蛰了一下,惊了一跳。 胆子竟然这般小? 宁婉婉很意外,没想到太后放在逸王府的眼线竟然这般怯懦。 许蔓瑶急忙转身,抬手就要去端托盘上的青花茶盏,拂衣见状蹙眉道:“侧妃娘娘方才来的时候就端着这两盏茶,眼下恐怕早就凉透了,奴婢们帮侧妃娘娘再换两盏热茶来吧。” 许蔓瑶主仆一听,互相看了一眼,许蔓瑶眼里飞快掠过一抹慌张。 环佩冲拂衣笑着道:“也好,那就有劳拂衣姑娘了。” 拂衣立马吩咐人换了两盏热茶过来。 环佩接过热茶时,深深看了一眼许蔓瑶,“侧妃娘娘,可以奉茶了。” 许蔓瑶抬手端了一杯茶盏,转身时,食指间状似无意地拂过茶盖。 她端着茶盏走到司湛面前跪下,双手将茶盏高举过头顶,轻声喊道:“王爷,请用茶。” 司湛冷冰冰地看着她,没动。 许蔓瑶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司湛接茶,她惴惴不安地抬眸觑了一眼司湛,正好撞进司湛冷冽阴鸷的眸子里,吓得她双手一颤,险些将茶溢了出来,急忙又将脑袋低了回去。 还是宁婉婉在旁边轻轻咳了一声,在一旁低声提醒道:“王爷,茶快凉了。” 司湛这才接过茶,揭开茶盖拂着茶面。 许蔓瑶紧张地两只小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角。 只是奉个茶而已,用得着这么紧张? 宁婉婉正心下生疑。 “咳咳咳……咳咳……” 忽然听见司湛急剧地咳了起来,她本以为司湛是在按计划,故意装病给许蔓瑶看的,于是就在一旁装模作样地配合着司湛演戏。 她伸手隔着茶几握住司湛的手,忧心忡忡地道:“王爷,今儿个你这旧疾来势汹汹的,咱们还是派人去宫里请御医过来瞧瞧罢。” 哐当—— 因为咳地太剧烈,司湛手里的茶盏一不小心抖落在地上,滚烫的热水顿时溅在了许蔓瑶的手背上,烫的她浑身一哆嗦。 宁婉婉这才察觉到似乎有点不对劲。 司湛表演的好像太过了些,一张玉面竟咳地通红,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紧接着,司湛一只手死死地抓住椅子的扶手,身体陡然前倾,只听“噗——”地一声,一口鲜血正好喷在了许蔓瑶的脸上。 许蔓瑶当场就被吓呆住了。 “湛哥哥!”宁婉婉脸色骤然一变,噌地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过去一把扶住司湛,惊慌失措地问:“怎,怎么会这样?” 司湛缓过气儿之后,抬手拍了拍宁婉婉的手背,扭头看着她,扯出了一抹强笑,气息不济地摇了摇头,“无碍,老毛病了,吓到你了吧?” 何止是吓到了,简直是吓死了。 一见司湛吐血,宁婉婉的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起前世,司湛抱着他们的排位,服毒自杀时的情景,吓得她心慌不已。 司湛转头,笑容顿收,见许蔓瑶满脸是血的呆呆望着他们,他厌恶地皱紧眉头,旋即一脚将她踹倒在地上,喝道:“愣着做甚?还不快滚!” “是。”许蔓瑶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和环佩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宁婉婉朝拂衣使了一个眼色,拂衣会意,立即吩咐所有侍女先全部出去了。 宁婉婉急道:“不是只让你装装样的子吗?怎么还吐起血来了?” 司湛竟然笑着回了一句,“一时没忍住。” “什么叫一时没忍住?”宁婉婉听得一脸懵然。 司湛摇了摇头,一副不甚在意地模样道:“我没事,你不用太担心。” “都吐血了还叫没事,不行。”她扭头立即冲拂衣喊道:“拂衣,你去吩咐元壁,让他把周叔速速叫来。” 拂衣正准备出去,却听见司湛冲她喊道:“站住。”拂衣脚步一顿,扭头不解地看着二人。 司湛转而看向宁婉婉道:“不用麻烦周叔,我真的没事。” 宁婉婉却态度十分强硬坚持:“有没有事你说了不算,周叔说了算。” 周叔提着他的药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灼华苑,一进屋就瞧见司湛脸色惨白地半躺在床上,。 “怎么了?这是……” 宁婉婉起身迎了上来,一脸急色道:“周叔,好端端的,不知怎地,王爷他就突然吐起血来了。” 周叔脸色骤然一变,惊道:“怎么又吐起血来了?寒症不是已经被火灵芝控制住了呀。”说完,周叔赶紧放下药箱,坐在床边的圆凳上,拉过司湛的手把起了脉。 把着把着,脸色由最初的惊慌担忧,变成了愕然不解,最后渐渐了然。 宁婉婉忐忑不安地站在周叔身后,看着把脉的周叔一动不动地,不由得有些心焦道:“周叔,王爷他到底要不要紧啊?” 周叔慢吞吞地收回了手,神色古怪地瞅了一眼司湛。 司湛含着得体的微笑,看着周叔没说话。 旋即,她听见周叔道:“没什么大碍,王妃不用太担心,小殿下的身子素来虚弱而已,养养就好了。” 宁婉婉总觉得司湛和周叔之间的眼神有些怪怪的。 周叔又对二人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提着药箱准备离开,宁婉婉觉得司湛的病情并没有这么简单,便借着送周叔出门的机会问周叔。 “周叔,听你方才的意思,王爷在服用火灵芝之前,是不是就经常吐血?” “小殿下自小寒症郁结体内,导致身子比常人怕冷许多。这还不是最严重的,最严重的是随着寒症的加重,小殿下以前每三个月发作一次的寒症,变成了后来每个月发作几次。每次厥气上逆,寒气积于胸中而不泻,不泻则温气去寒独留,则血凝泣,凝则脉不通导致血不归经,便会吐血不止。” 周叔长叹道:“哎……每次寒症发作,小殿下都会被蚀骨的寒意折磨的不成人样,幸亏王妃送给小殿下的火灵芝,及时地控制了小殿□□内的寒症,不然啊,再这么下去,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前世,她作为一缕残魂留在司湛身边时,倒是见过司湛被寒症折磨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 不过,虽知道他极其怕冷,可从未见过他吐血。 大概是因为她虽是一缕残魂,但毕竟男女有别,所以,很多时候她都会在紫金宫内四处游荡,并非时时刻刻地守在司湛身边。 周叔忽然道:“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想问王妃来着,就是一直不得机会。” “何事?”宁婉婉回过神问。 “用纯阴之血养火灵芝从而去出火灵芝烈性的法子,王妃是从何处听说的?” 宁婉婉坦然答道:“是从一个江湖游医那里。” 周叔皱了皱眉,若有所思了起来。 “怎么了?” 周叔笑着说:“我周叔自幼从医,算起来已经有四十余年了,可从未听说过用纯阴止血养火灵芝去烈性一事,所以,一时好奇罢了,这大千世界里,果然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啊。” 二人说着话已经出了灼华苑的大门,周叔请宁婉婉留步,宁婉婉却不解地追问道:“周叔,还有一件事情我想不通,火灵芝既然已经控制了王爷体内的寒症,那为何他还会吐血?” “这个……”周叔欲言又止地看了宁婉婉一眼。 宁婉婉顿时觉得司湛的病情果然有古怪,显然周叔不肯告诉她实话是在忌惮司湛,她怕周叔不肯告诉她实话,便信誓旦旦地说:“周叔你但说无妨,你放心,我绝不会告诉王爷的。” 周叔这才松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下语气,十分隐晦地提醒道:“虽然……春宵一刻值千金,但是,小殿下身子毕竟比常人虚弱了些,所以你们……千万要克制一些……” “……” 闻言,宁婉婉愣住愣。 旋即,她很快反应过来周叔话里的意思,一张小脸顿时羞臊地快要滴出血来。 第48章 中馈 宁婉婉在外面平复了许久,才装作一脸若无其事的模样进了屋。 看见拂衣和沾香还蹲在地上,收拾狼藉,她道:“你们先下去吧,然后准备一些清淡可口的小菜,和肉糜粥送过来。” “是。” 拂衣和沾香起身退了出去。 司湛看着宁婉婉径直朝他走了过来,便装作随口一问:“怎么去那么久?” “和周叔在外面聊了一会儿。” “聊什么了?” 宁婉婉走到床边坐下,看着司湛讪讪地摸着鼻尖,目光明明闪烁着心虚,却还要装作一派镇定自若,心里想起周叔方才说的话,只觉得这样的司湛让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的。 她敛色,目光定定地看着司湛,不答反问他,“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司湛眸光微微一沉,以为宁婉婉要跟他谈很严肃的问题。 “那年上元节,你之所以救我,是不是因为我们之前见过?” 司湛怔了一下,大抵没想到宁婉婉问的竟是这个问题。 他脸上的紧绷松弛了下来,瞅着宁婉婉的眼神里,三分轻怪,三分惆怅,四分意料之中,“果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宁婉婉愕然,“我们真的见过?” 司湛点头,“恩,我们不只是见过,我们还一起……共过患难。”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宁婉婉皱眉,苦苦回想了半晌,“可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 “我也很好奇,你为何一点都不记得我?”司湛长眉一扬,优美的眼弧顿时挑起了几分幽怨。 宁婉婉被司湛这么一问,顿时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磕磕巴巴道:“……那个,我祖母说……我十岁之际,发过一回高热,许是那回……我,我烧坏了脑子,所以忘了很多事情吧……” “……”司湛看着她笑笑不说话,这理由也就骗骗三岁小孩,可骗不了他,然而他能够理解她的健忘,毕竟当时的她才七岁,还只是个天真可爱的小丫头。 宁婉婉被司湛看得心里虚得很,强笑着催促道:“你快告诉我罢,以前我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为何她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说来也巧,我们当时是在一个……” 司湛的目光已经穿过眼前陷入回忆,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正当宁婉婉准备洗耳恭听时,司湛忽然顿住,凤目的天光顿时被乌云遮挡,黯然失了色,转而他怅然一叹道,“罢了,只是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既然你不记得了,那就不提也罢。” 宁婉婉刚被吊起胃口,陡然又被司湛打住,心里顿时觉得不是个滋味,但她见司湛不想说,看来还真是一件不堪回首的往事,她便只好暂时作罢,放弃追根究底了。 一般大婚次日,新妇需向男方长辈请安敬改口茶。 凌梓如虽不是司湛生母,但名义上毕竟是他的嫡母,所以出于礼仪,宁婉婉进了皇家的门,司湛是需要领着她进宫请安的。 不过因为司湛新婚后旧疾复发,所以请安便推迟到了婚后第三日。 许蔓瑶作为侧妃,虽然是个妾室,没有资格上殿奉茶,但也是要跟着他们走个过场露个面。 一大早,三人来到了宝慈宫请安。 “母后请用茶。”宁婉婉双手端着汝窑青瓷茶盏,高举头顶,跪在太后宝座前的蒲团上。 打扮的雍容华贵的太后接过茶盏,打开茶盖,浅浅呷了一口,便放在一旁的宫女手上了,然后点了点头,算是受礼了。 宁婉婉起身,来到斜对面的皇帝司烁宝座前跪下,从宫女的手上接过茶盏再次高举头顶,恭敬地喊道:“皇兄请用茶。” 司烁看着眼前的茶盏,发了会儿愣,旋即感叹道:“兜兜转转,没想到你还是成了我们司家的人。” 宁婉婉一时摸不准司烁这话里的意思,正有些忐忑不安时,听见身后站着的司湛对司烁轻声提醒道:“皇兄,茶该凉了。” 司烁这才接过宁婉婉手里的茶,象征性地喝了一口后,然后对宁婉婉道:“起来吧。” “谢皇兄。”宁婉婉叩谢起身,退着步子回到司湛身边。 司烁看着司湛问:“朕听说你旧疾又发作了?” 司湛抿唇点头,“恩。” “可有请过御医瞧瞧?” 司湛摇了摇头,一脸颓然道:“老毛病了,药石无用,只不过拖着罢了,无用御医诊治了。” 太后突然道:“那怎么能行呢,湛儿既然来了,那正好,一会儿许奉御要来给哀家把平安脉,顺便让他也替你瞧瞧,他最是了解你的病情,有他在一定有办法替你控制病情。” 宁婉婉一听,心咯噔一下,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司湛服用火灵芝后,病情已经得到了明显的控制,可一旦许奉御把了司湛的脉,就会立即被他觉察出来,太后也自然会知晓,到时候,以太后多疑的性子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司湛面不改色道:“母后,儿臣的身子儿臣自己清楚,如今就是华佗在世,想必也是回天乏力了,儿臣早已学会顺应天命,所以就不劳烦母后挂心了,再说,大婚之后,府里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儿臣回去处理。” 太后看着司湛,笑不达眼底,道:“把个脉而已,耽误不了你多长时间。” 司湛听了太后的话没有出声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眸底有暗流在涌动。 司烁旋即大手一拍,道:“既如此,那你们就坐下来,等等许奉御,正好陪母后聊聊家常。” 宁婉婉心知今日这一劫恐怕在所难免,她轻轻拉了拉司湛的袖口,司湛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冲她微微一笑,示意她别担心。 宁婉婉见司湛一脸的泰然自若,虽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过悬着的心却跟着他稍稍放了一些下来。 “是。” 司湛顺势牵着她的手,走到殿内左侧的一排楠木单屏雕花椅旁坐了下来。 独自站在宁婉婉身后两步远的许蔓瑶,见他们都坐下了,踟蹰着站在原地没敢过去。 司烁看了一眼许蔓瑶,这才想起差点把她给忘了,“许氏,你怎么不坐过去啊?” 许蔓瑶怯懦地觑了一眼司湛的方向,正好迎上了司湛投来的阴鸷一瞥,吓得她脖子一缩,赶紧转身走到他们对面的一排椅子,最末的一个坐了下来。 太后见状,面有不悦地看了司湛和宁婉婉一眼,她慢悠悠地端起茶盏,一边暗含警告道:“湛儿啊,你是个亲王,延绵子嗣乃是皇室大事,可不能因为个人喜好,而忘了雨露均沾。” 可惜司湛并不卖她的账,低头微不可闻地冷哂了一声,然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上首,语带几分自嘲道:“母后说笑了,延绵皇室子嗣……自然是皇兄和太子侄儿的事情。儿臣这身子,只怕与那子嗣是无缘了,所以儿臣现在……” 他顿住,转过头看着宁婉婉,凤目满是柔情地道:“只想和自己的王妃,一心一意地过些闲云野鹤的日子,然后平平静静地度过余生就心满意足了。” 宁婉婉知道,司湛这是在向太后暗示,表明自己对皇权并无兴趣,只想平平安安的度过剩余的几年,希望太后能够放他们一马。 太后目光幽幽一暗,静静地看着司湛不说话了。 这时,一个小太监忽然从殿外跑了进来,一边大喊道:“太后!太后……” 太后面色一沉,呵斥道:“慌慌张张地成何体统!” “太后恕罪。”小太监吓得立马趴跪在地上。 太后抿了一口茶,缓缓放下了茶盏,这才问道:“何事?” 小太监忙答:“方才许奉御在来宝慈宫的路上,遇见正在找雪团的纯妃娘娘,纯妃娘娘不知何故,突然就晕倒在地上。” 闻言,司湛漆黑的瞳仁微微一动,他垂下眼眸,一脸平静。 司烁陡然从宝座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纯妃晕倒了?” 小太监跪转身子,面向司烁叩头答道:“回陛下,是的。” “那她人现在怎么样了?” “许奉御人呢? 司烁和太后齐声问道。 小太监怔住,一时不知先回答谁是好,想了想,道:“……回陛下,回太后,纯妃娘娘身边的小太监万顺,拉了许奉御一起去了蕊恩殿,说是给纯妃娘娘看病了,许奉御恐怕一时来不了宝慈宫了。” 太后一听,妆容精致的脸顿时沉了。 这个纯妃,身子弱的风吹一下就能倒了似的,隔三差五地就病一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然迷得皇帝天天把她当个宝似的疼,恨不得把整个尚药局里的御医,全部都放进蕊恩殿里去。 今天这么关键的时候,竟然跑出来坏了她事。 司烁转身,一脸紧张地对太后道:“母后,朕先去看看纯妃。” 太后虽心有不悦,但也不好阻止,便道:“去吧。” 宁婉婉微微蹙眉,垂眸若有所思了起来。 纯妃?还有万顺…… 这似乎也太巧了些。 “咳咳……” 忽然,耳边传来司湛的咳嗽声,她猛地回过神来,紧张地抓住司湛的手,轻喊道:“王爷?” “无碍。”司湛拍了拍她的手,微微一笑地看着她。 刹那间,宁婉婉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转眸看向太后,急色道:“母后,王爷这病需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喝一次药,眼下,差不多到时辰了……” 太后静静地看了司湛一眼,见他唇色寡淡,面色不佳,看起来状态的确很差,想着许奉御恐怕要在蕊恩殿里耽搁上一阵子,便道:“既如此,你们且先回去罢。” 二人起身行礼,“儿臣告退。” 司湛牵着宁婉婉转身离开后,许蔓瑶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身之前,太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赶紧把手腕上的镯子退了下来,悄悄地放在椅子上,然后慌慌张张地追了出去。 “姐姐。” 刚出宝慈宫的大门,宁婉婉听见许蔓瑶小声喊住了她。 宁婉婉扭头看着她,问:“怎么了?” 许蔓瑶觑了一眼司湛的背影,好像生怕他回头看她似的,嗫嚅着道:“我娘传给我的镯子,好像,好像落在里头了。” 闻言,宁婉婉目光微微一闪。 这个许蔓瑶,看起来似乎很是胆小怯懦,根本没有作为一个细作的胆量,她有些想不通,太后究竟为何……会选一个胆小如鼠的她放进逸王府? 默了一瞬后,她道:“那你回去找找吧。” 许蔓瑶欠了欠身,快速道:“谢谢姐姐。” 许蔓瑶转身进去之后,司湛冷讽道:“这么迫不及待地给她的主子汇报,太后可真是养了一条好狗。” 过了会儿,没听见宁婉婉回应他,低头一瞧,见宁婉婉在发愣,“在想什么呢?” 宁婉婉回过神来,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的天际线,幽幽叹道:“在想我们目前的处境。” 司湛一听,凤目瞬间暗了下来。 目前的处境,的确有些举步维艰,婉婉这可是后悔了? 宁婉婉扭头看着他,正色道:“回去后,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谈一谈。” 司湛垂下眼睫,回了一声,“好。” “你说什么?!” 太后凤眼圆睁,瞪着跪在地上的许蔓瑶,“竟然没下成功?到底怎么回事?” 许蔓瑶战战兢兢地答:“茶,茶一不小心被逸王给打翻了,子蛊们都,都死了。” 太后佛然大怒道:“废物!这么好的机会都被你给浪费了!” 许蔓瑶忙道:“太后,那逸王旧疾复发,还当场吐了奴婢一脸的血,奴婢觉得,就是不给他下连命蛊,他看起来好像也活不了多久了。” 太后发指眦裂道:“哀家不要什么好像,哀家要的是铁板钉钉!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那连命蛊给哀家下进司湛的体内。” “可,可是逸王知道奴婢是太后的人,就十分的厌恶奴婢,奴婢现在连近他身的机会都没有。”许蔓瑶膝行到太后身边,连叩了几个响头,哭求道,“太后,奴婢求求您了,奴婢实在不想害人,您就放了奴婢和陆川哥哥回苗疆吧。” 太后微微弯腰,伸手扶许蔓瑶起身,看着她笑了笑,柔声道:“哀家答应你,只要你将连命蛊成功下进司湛体内,哀家就放了你和你的情郎。” 许蔓瑶六神无主地说:“可逸王下令,让奴婢安安分分地呆在青芜院,不得靠近灼华苑半步,奴婢实在没有办法接近逸王啊。” “没有办法就给哀家想办法!”太后突然面容狰狞地喝道。 “……” 许蔓瑶被太后的善变吓得目瞪口呆。 太后拂袖转身,背对着许蔓瑶,阴测测地威胁道:“哀家费尽心思把你从苗疆弄来,不是真的让你去给司湛当侧妃的,也不是让你去当什么眼线,哀家要的是司湛的命,如果你连一个连命蛊都下不了,那你就准备和你的情郎把命给哀家留下!” 许蔓瑶小脸上的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逸王府。 宁婉婉和司湛刚进入灼华苑,正好遇见周叔从屋里出来。 “小殿下,王妃,你们回来了。”周叔笑着迎了上来。 宁婉婉道:“周叔,你来的正好,我有事找你。” 周叔道:“巧了,我也有事要找王妃。”说着,周叔往旁边一让,示意他们进屋说。 宁婉婉进屋一瞧,正堂的圆桌上摆放着几摞小山似的账本,字据,印章,钥匙,对牌等。 “周叔,这些是……?” 司湛毫不意外地走到附近的太师椅上坐下,随手端起手边的热茶喝了起来。 “这些是逸王府的收支账本,房契,地契,商契,下人门身契等,王妃既然已经过门了,府里的中馈自然该由王妃亲自来打理了,这就是我要同王妃说的事。” 主持逸王府中馈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周叔这么快就交给了她。 宁婉婉转身看着周叔,“我虽过了门,但毕竟少不更事,毫无经验,府里的这些事既然一向由周叔打理,那还得劳烦周叔继续代劳一阵。” “琐碎之事,王妃不用操心,之所以要把这些给王妃看,是因为小殿下想让王妃看。”周叔意有所指道。 闻言,宁婉婉心下一动。 据她所知,先帝驾崩前,赐封地潜南给司湛,同时下旨待司湛及冠后即刻去封地,并且永世不得回汴都。 潜南地处祁宋西南偏远边陲,三面环山,地势险恶,易守难攻,想必先帝当初已经预料到司湛如今的的处境,所以才会未雨绸缪地想着把司湛送出汴都出去避祸。 这些年,司湛虽贵为亲王,身上却并未有个一官半职,偌大的逸王府所有的收入全靠封地的税收来维持。 当今圣人司烁却以司湛未及冠,无力处置封地事宜为由,暂摄潜南一应事宜,只是如期的将潜南的税收拨给逸王府,严格控制住了逸王府的财政收入,就是为了以防司湛趁机坐大。 不过方才听周叔话里的意思,应该是逸王府的财政并不是她表面想象的一样,想必是司湛暗中应该有所行动。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向司湛。 司湛姿态闲适地靠在椅子上,冲她微微一笑道:“不急,你慢慢看便是。” 宁婉婉心中顿时有了几分了然,她点头,道:“那好,这些东西先放下,我晚些时候看。”她转脸凝重地看着周叔,道,“不过,现在我有一急事想请教周叔。” “王妃请说。” “我想问周叔,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让湛哥哥的脉象暂时看起来比较严重?” 周叔是何等地警觉,面色一沉,道:“发生了何事?” 宁婉婉忧心忡忡道:“今日进宫,太后突然要请许奉御给王爷把脉,不过幸好出了意外,许奉御并没有出现,不然王爷服用火灵芝病情得以控制的事情,肯定会被太后发现。” 周叔一听,不由得骂骂咧咧道:“凌梓如这个老妖婆,真是是贼心不死,堂而皇之地放一个眼线进来不算,竟然还隔三差五地就要试探一下小殿下的脉,看来,她这是准备不死不休啊。” 宁婉婉紧接着道:“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们需要准备一样东西,能在关键时刻让湛哥哥的脉象看起来很紊乱的东西。” 周叔沉思着道:“好像……有一种药的确可以导致人在短时间内脉象逆乱,只是,此药过于伤身,而且服用超过三次,会危及性命。” 宁婉婉一听会危及生命,心里立即放弃了这个打算。 谁知,司湛却一脸淡然地开了口:“拿来吧。” “湛哥哥!” 宁婉婉正要阻止司湛打消这个念头,司湛却定定地注视着她道:“你放心,三次足够了,若是三次我都还逃脱不了凌梓如的控制,拖累你跟着我涉险,那就是我死有余辜。” 闻言,宁婉婉气息一滞。 周叔忙道:“还好,离小殿下及冠已经不到一年了,只要在这一年之内,扛过太后的试探,顺利去到潜南封地就好了,到了潜南,小殿下的身子便可大胆用药,到时候其他的不敢说,帮小殿下多活几年周叔还是有信心的。” 宁婉婉心里一疼,果然,为了让太后放心,周叔都没敢大胆替司湛用药,只能拖着他的病不好不坏的熬着,有时候甚至还得任其严重下去。 想到这里,她突然恨起太后来了,太后为何就是不肯放司湛一条生路? 难怪前世司湛会当着司烁的面,用极其残忍的手段逼杀了太后,并且活活地气死了病重的司烁。 “湛哥哥,我还有一事想告诉你。”宁婉婉望着司湛道。 第49章 远谋 她转身从妆盒里取出白玉洒金蝉的玉佩,和上次弥月派人送过来的那个信盒一并放在桌子上,看着司湛坦言道:“几个月前,我拿着你送我的这个白玉洒金蝉,去找过鹿鸣阁的掌柜弥月,托她帮忙寻找一个人。” 司湛毫不意外地接着道:“你要找的那个人是毒圣鬼无度,我已经知道了。” “原来弥月果然是你的人!” 司湛解释道:“弥月是我母妃入宫前收养的义女,而鹿鸣阁乃我母妃暗中所创,一直由弥月掌管着。原只是用来收留一下孤苦伶仃,无家可归的可怜女子,顺便教教她们学一些四书五经,琴棋书画之类的,好让她们以后能凭着本事生存下去,久而久之了,那些女子们就把鹿鸣阁当成了家。后来,母妃位列妃位时,被家族显赫的凌梓如忌惮打压,这些女子们为了报收养之恩,便自发地潜入了那些王公贵族,百官权贵家为奴为妾,悄悄地为母妃收集各路情报,才让母妃得以稳坐贵妃之位。” “母妃去世后,鹿鸣阁唯一的目的,就是护我周全。” 宁婉婉心中肃然一敬,没想到鹿鸣阁背后,竟然还有着这样一段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情谊,她忽而想起了纯妃,心下不禁有个猜测,便向司湛求证道:“那纯妃她是不是……?” 司湛点头,“恩,她也是鹿鸣阁的人。” 难怪前世司湛能够逼宫成功,因为如果宫里没有人相助,他是很难打探到宫里的动向。最后还能与宫里里应外合,一举控制禁中,想来也有纯妃的功劳在里面。 一席话听下来,周叔越来越纳闷,不由得问起宁婉婉来,“那王妃又是如何得知弥月就是小殿下的人?”鹿鸣阁与小殿下之间的事情,就是他所知也并不多,但王妃似乎比他知道的还多。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我因一些特别的原因,能够预知一些前世之事。” 预知前世? 周叔果然匪夷所思地瞪大了眼睛。 司湛却是微微皱起了眉,若有所思着什么。 宁婉婉郑重其事地看着二人道:“我不仅知道弥月是湛哥哥的人,我还知道湛哥哥的寒症,并不是因为体弱多病,而是因为中毒。” “中毒?你说是中毒?!”周叔不敢置信地追问道。 宁婉婉点头,“恩,我已查明,湛哥哥中的极有可能是一种叫做蚀骨寒的毒。” “蚀骨寒,蚀骨寒……”周叔喃喃念着,紧接着摇了摇头,“我周叔活了大半辈子,纵横医界数年,可是从未听说过什么蚀骨寒的毒。” 宁婉婉也皱了皱眉,道:“我也从未听说过蚀骨寒,而且我也只能确定湛哥哥身子弱是因为中毒,但不能确定湛哥哥中的一定就是蚀骨寒。” “那……王妃又是从何人那里得知蚀骨寒这种毒药的?” 宁婉婉下意识答:“是从……那个江湖游医那里。” “又是那个江湖游医?!” 周叔不提还好,一提宁婉婉顿时觉得一切太巧了。 火灵芝,蚀骨寒,包括毒圣鬼无度的线索,好像都是游医故意透露给她的,她的心不由得一紧。 不过转念又一想,虽然那个游医很古怪,可是他说以纯阴之血养火灵芝能控制司湛的病情,确实是真的。 “那个游医现在人在何处?”周叔面色凝重地追问。 宁婉婉刚要说自那一别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游医,司湛忽然开口道:“他已经离开汴都了。” “湛哥哥,你知道那个游医?”宁婉婉扭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司湛。 “恩,我抓了那个游医。”他坦然道。 抓了那个游医,也就是那一日,游医说的事情司湛应该已经都问出来了。“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司湛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但凡有一丝生机,我都不会选择错过你。” 所以,他才一改常态,连看着她的目光都变得浓烈而强势,他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决定要娶自己的吧。 “那你是不是也知道了鬼无度人在潜南的消息?”弥月既然告诉了她,肯定也会把消息告诉司湛。 司湛果然点了点头,道:“恩。” 这时,周叔猛地一拍手,恍然大悟地说道:“我明白了,所以王妃才会去鹿鸣阁托弥月去找毒圣鬼无度,因为不管小殿下中的是不是蚀骨寒的毒,只要是中毒,鬼无度就都可以解?” “正是。”宁婉婉道。 周叔大喜道:“太好了,小殿下终于有救了。”虽然他心里还有许多疑问,但是他知道王妃一定不会害小殿下的。 宁婉婉接着道:“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在找到鬼无度之前,我们务必要想办法瞒过太后,尤其不能让她得知湛哥哥体内的寒症,是因为中毒所致,更不能让她得知我们在寻找毒圣。” 周叔立即肃然道:“王妃说的对,你放心,瞒天过海的事情就交给我周叔和元壁兄妹,你就负责好好照顾小殿下的身体。” 也不知是说者无意,还是听者有心,一听到周叔嘱咐她要好好照顾司湛的身体,宁婉婉就莫名觉得脸红耳热起来。 周叔一说完转身就一溜烟的走了。 宁婉婉站在门口看着周叔欢快离去的背影,久久没出声。 这时,司湛起身走到宁婉婉身边与她并肩而立,道:“周叔是父皇的人,你尽管放心。” 难怪周叔明明是个医师,却以逸王府管家的身份藏在司湛身边,想来司慎也并不放心由外人来照顾司湛的身体吧。 她扭头,看着司湛,微微一笑,感叹道:“看来父皇是真的很疼爱你。” 司湛眸光忽闪,有些黯然道:“或许吧,只是那些所谓爱我的人,最终一个个早早离我而去了。” 宁婉婉自幼丧母,林正阳又是一心偏颇,所以自是很能体会无父母疼爱的孤苦感,只是她比司湛幸运,因为她有一个肯为她付出一切的祖母疼爱着。 她拉起司湛的手,“你放心,纵使所有人都离开你了,我也一定不会离开你。” 然而,司湛却用一种极具侵略性地目光紧盯着她,十分霸道地说:“你是我的妻,身上已经刻着我的痕迹,纵使你离开了,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也一定会找到你的,这辈子,下辈子,我赖定你了,婉婉。” 宁婉婉失笑,耍起无赖的司湛让她有些无语,默了一瞬后,宁婉婉认真地凝望着司湛的眼睛问:“你不想问问我,究竟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我竟然会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前世?” 司湛笑看着她说:“你想告诉我了,自然会告诉我。” “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信吗?” “信!”司湛回答的斩钉截铁。 “那你相信……人会重生吗?” “……”司湛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宁婉婉以为司湛不信,苦笑着垂下头道:“你就当我方才是在跟你开玩笑。” 司湛忽然抬手捧住了宁婉婉的脸,迫使她随着他的手,仰头对上他深邃的眸子,颤声地问:“前世的你……怎么了?”重生了,那应该就是代表她已经死过一次? 宁婉婉水眸亮了,司湛这是相信她重生了吗? 她默了一瞬,然后十分平静地说:“前世,我嫁给了司易,却被他扔在冷宫,折磨了三年……是你,穿着一身铁甲,带兵包围了东宫把我从冷宫里救了出来,只可惜,刚出冷宫没多久我就死了。” 有千重乌云迅速在司湛的眼里堆积,慢慢席卷成了无边风暴。 司湛终于明白了,宁婉婉当初为何会突然间冷落司易,转而对他变得那般在乎,原来,她早已经在悲惨的前世里死过了一次。 司湛忽然将宁婉婉紧紧拥入怀中,声音冷地像是三尺之下的寒冰,“你放心,这一世,有我护着你,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半分!” 司湛果然是信她的。 宁婉婉紧紧地回抱住司湛,“我知道,湛哥哥你一定会护着我的,这一世,我也会不顾一切地护着湛哥哥你的。” “养寇藏兵?”宁婉婉一脸惊骇道。 “恩。”司湛站在宁婉婉身后,替她松着肩,淡淡应道。 宁婉婉震惊地扭起头看着他问:“你藏了多少兵?” “半年前,我正式宣布启动养寇藏兵计划,到目前为止,已有两万有余,我的计划是等到我们回封地之前,藏兵量必须达到五万。” 五万! 宁婉婉终于明白了前世的司湛,是靠的什么逼宫造反了,原来他早就暗中养兵了。 只是养兵一来目标大,二来开支大,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根本养不起那么多的兵,所以…… 宁婉婉低头看着面前这满满一摞收入账目,在整个潜南的财政已经完全被朝廷控制的情况下,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司湛到底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的钱? “那……这些账本上的收入都是从哪里来的?。” 司湛理所当然道:“自然是抢来的,不然怎么叫养寇。” “啊?”宁婉婉被司湛的回答惊地目瞪口呆。 司湛失笑,“看把你吓的。” 他将凳子挪到宁婉婉身边坐下,“你放心,我养的都是义寇,从不抢无辜百姓。” 宁婉婉这才松了一口气,听着司湛继续解释道:“潜南地处边陲,土地本就贫瘠,朝廷官员们和当地富贾豪绅一直互相勾结,压榨当地百姓的血汗钱,从而把控着整个潜南的财政命脉。所以,就算等我及冠去了潜南,收到的也只会是一个千疮百孔,穷山恶水的潜南。于是,早在几年前我就已经命人暗暗实行养寇计划。” “现在潜南十八寨中有十三寨都是我们的人,朝廷既然想掏空潜南,那我就以其人之道,明目张胆地再从这些官绅手里‘抢’回来就是。” 宁婉婉看着眼前的这些账目,心里想着这些官绅们平日里到底鱼肉了百姓多少血汗,而司湛养的这些‘贼寇’又抢了多少钱回来,才会记录成这么厚的账目。 祁宋民风好讼,又言路广开,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便会传得汴都大街小巷都知道。 但潜南闹贼寇的事情,汴都竟然一点风声都没有,她不由得有些纳闷道:“既如此,那潜南‘盗寇猖獗’的事情为何没有传回朝廷?” 司湛冷嗤了一声,哂道:“那些官绅手上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只要我们抓住他们的软肋和把柄,他们自然乖乖地夹着尾巴,连个屁都不敢放。” “……” 养寇藏兵,以寇抢,于兵养,是寇又是兵,藏兵于寇,端得是瞒天过海的好计谋。 原本以为自己重活了两世,又在司湛身边呆了两年,应该已经足够了解司湛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直到此时此刻,宁婉婉才觉得,司湛远比她所想的更要深藏不露。 可以说,司湛阴起来,简直就是天下无敌,尤其阴得竟还让人忍不住想拍手称庆。 “怎么了?”司湛见宁婉婉在发呆。 宁婉婉轻轻地咽了一下口水,盯着他问道:“所以,潜南其实一直在你的掌控之中?” 司湛长眉微拧,摇了摇头,“潜南情况极其复杂,朝廷和我都不可能完全掌控在手里。” 宁婉婉虽不知道潜南的具体情况,但能让司湛犯难的情况那应该就是真的很棘手,她垂眸想了想,还有些不解。 “只是……为什么是半年前才开始启动藏兵计划?”养寇计划既然已经从很多年前就开始,那养兵计划应该还可以更早一些才对。 司湛拉起她的双手,与她四目相对,凤目里的深情满地都快溢了出来,“以前我从未想过争什么,唯一肖想的就是你,我自知命短,恐给不了你长情,只以为太子才是你最好的归宿,便只想守着你,看着你圆满……” “直到半年前,我发现你对我竟然上心了,尽管我努力控制自己的欲望,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拥有你,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我暗中启动了养寇藏兵计划。” 宁婉婉心尖微微一颤,她从未想过以前的自己,竟会在司湛的人生里留下那么深的痕迹,更没想到曾经自己的一举一动,竟会影响司湛以后的人生命运。 司湛继续道:“后来,我意外得知自己的病可能是因为中毒,我忽然明白我还有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天知道我当时心里是有多开心。”说到这里,似乎当时残存的喜悦还未从他的心里消融,他勾唇又笑了起来,“于是,我立即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代价的把你抢回来。没想到,老天竟如此眷顾我,让你这么快就成了我的妻。” 说着说着,他笑容顿消,凤目陡然一沉,发着狠道:“所以你放心,如果能护你一世长安,纵使让整个天下血流成河,我司湛也在所不惜。” 他养兵,就是为了有能力护她一世长安。 “别!”宁婉婉飞快地抬手捂住了司湛的嘴巴,语气急切道。 司湛怔了怔,旋即轻轻地挪开宁婉婉的手,柔声问:“怎么了?” 宁婉婉望着他,水眸轻颤,满脸隐忧地说:“你前世就已经让整个天下血流成河了,最后死在天下讨伐中。这一世,我不想让你的手上,再沾染任何无辜之人和亲人的鲜血了。”她目光转而变得十分坚定,“湛哥哥,我绝不会躲在你背后让你护我,我要与你并肩而立,一起逆天改命。” 闻言,司湛只觉得心潮澎湃,忍不住抱住了宁婉婉,良久,才颤声回了一句:“好。” 二人无声地偎依了一阵。 司湛低头,目光潮湿地看着宁婉婉柔软的头顶,嗓音低哑地提醒道:“婉婉……时辰已经不早了。” 宁婉婉猛地从司湛的怀里惊坐而起。 最近裸更,导致更新时间都不能固定了,不过一般都是在晚上,如果当天没有更,第二天一定是补肥更的,特殊原因会在文案或者留言公告里面说明。 第50章 归宁 她微微红着脸,低头支支吾吾道:“时,时辰还早,我想把这些看完,你先去睡吧。” “那我陪你。” “你已经陪我很久了,再说你身子刚刚好些,可不能熬夜,赶紧歇息去吧。”宁婉婉一边推他起身,一边催促道。 司湛无奈地站了起来,看着她,撇了撇嘴,道:“那我在床上等你。” “不用等我了,我很忙。”说着,宁婉婉赶紧转身低头,假装很认真地翻看账本。 司湛委屈巴巴地说:“那你可不要太晚啊,明日我们还要一起归宁看祖母。” 宁婉婉头也不抬的点点头,“我知道。” 司湛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去床上歇息了。 夜半,宁婉婉熄了灯,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借着月色,她侧首端详了司湛的睡颜良久,最后忍不住凑到司湛的脸庞,对着司湛精致的嘴唇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的枕头上。 看了大半夜的账本,困的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是以,刚沾上枕头她就很快的睡着了。 听着宁婉婉均匀的呼吸声,司湛悄然睁开眼睛,嘴角的笑意顿生。 他偏过头看着宁婉婉,轻轻抬手抱住她的后脑勺,倾身对着她饱满的额头长吻了一下,转而指尖轻轻刮了一下宁婉婉的鼻尖,低笑着说了一句:“傻丫头。” 翌日。 司湛和宁婉婉驮着几车子礼物,带着仆从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宁国公府。 宁老天一大早的就在常嬷嬷的搀扶下等候在大门上,一见逸王府的马车出现在街头,高兴地急忙下了几步阶梯。 马车还没来得及停下,宁婉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撩起车帘探出了脑袋,一眼就看见了宁老天笑呵呵地站在大门前,她立马兴高采烈地从马车里钻了出来。 下人都没来不及放马凳,她就已经从车头上跳了下去,然后一个健步上前,一头扑进宁老天的怀里,大喊道:“祖母,婉婉回来看你了。” 宁老天抱着宁婉婉,笑哈哈地说:“哎哟,我的婉婉终于回来了,祖母都等得望眼欲穿了。” 这时,司湛也下了马车,步履从容地走到宁老太跟前,拱手做辑道:“怀瑾拜见祖母。” “好,好。”宁老天看着司湛,满意地点着头,道:“走,进屋去说吧。” 恪守堂。 宁老太坐在主位上,宁婉婉搬了个小凳子腻在宁老太身边,抱着她胳膊问:“祖母最近身体可好?” “好,好着呢,再说,你这才离开祖母几日啊。”宁老太低头看着宁婉婉,笑意里掺杂着几分无奈。 宁婉婉撅着小嘴撒着娇道:“可我觉得好像离开祖母好久了似的。” 坐在斜对面的司湛宠溺地看着她,“婉婉,你若是舍不得祖母,可以搬回来陪祖母住一段时日。” 宁婉婉双眼顿时亮了,猛地扭头看着司湛求证:“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祖母却出声打断道,。 宁婉婉扭回头,看着祖母,祖母嗔怪地看着她,“你是个新妇,怎么能刚嫁出去就跑回来住了?传出说岂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司湛笑着说:“祖母,不碍事的,只要婉婉想回来住,随时都可以。” 祖母很是欣慰地看了司湛一眼,转而拉起宁婉婉的手,语重心长地说:“随时回来看祖母可以,但是住不行,终究是不吉利。”女子嫁人之后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如果刚嫁出去就回娘家住,会被人戳着脊梁骨,说是别人家不要的弃妇的。 宁婉婉只好点了点头,“恩,我就经常回来看看祖母也是好的。” 祖孙几人又说了会子的话,就到了午饭时间。 宁婉婉和司湛陪着宁老太热热闹闹地用过午饭之后,宁婉婉便扶着宁老太夙玉堂准备午休。 宁老太半躺在床上,拉着宁婉婉的手拍了拍,道:“祖母瞧着,逸王对你倒是真心的,也不枉你一番痴情对他。” “他对我一直都是真心的。”宁婉婉一脸蜜汁笑。 宁老太喟叹道:“那就好啊,今日一见,祖母总算稍稍把心放下来。” 宁婉婉一边替祖母捏着胳膊,一边看着祖母笑道:“湛哥哥有勇有谋,有他护着我,祖母以后就彻底把心放下来吧。” 宁老太舒服地眯起了眼,过了会儿,她突然睁开眼,面色微沉地问:“那个与你同日进府的侧妃如何?” “她……”提起许蔓瑶,宁婉婉不由得黛眉微蹙,一时觉得无从说起,便只简单地告诉宁老太。 “湛哥哥对她很是厌恶,目前一直呆在青芜院里没怎么出过门。” 宁老太精明的眸子细细瞅了宁婉婉一眼。 几日没见,这湛哥哥都喊上了,看来他们夫妇二人的小日子,的确甜的蜜里调油似的,再听逸王对新娶的侧妃不闻不问,想着司湛这孩子果然也是个痴情种,只是…… “可因为她是太后身边的人?”司湛与太后之间的矛盾纠葛,她作为历经三朝的命妇多少是知道一些,太后堂而皇之地放自己人到逸王府,估计就是为了监视逸王府里的一举一动吧,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隐忧起来。 “恩,太后一直不放心湛哥哥。”宁婉婉坦然道,她知道这些事情瞒不过祖母的,与其让她猜测,还不如向她坦白。 祖母思忖了半晌,又道:“祖母听说,当年先帝临去前曾下过一道遗旨,说是待逸王及冠后便要他立即动身去封地,并且永世不得回汴都?” “确实有这一回事。” 祖母忽然间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就在宁婉婉以为祖母快要睡着了时,祖母突然开口说:“如今这汴都城里对逸王确实不善,离开汴都这些是是非非,偏居一隅对你们而言,到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一听“你们”宁婉婉的心尖剧烈一颤。 司湛离开汴都去潜南,她作为他的妻子定然是要一起的,可是祖母呢…… 宁婉婉的内心一时纠结的像是缠绕不清的藤蔓,她转头看向祖母,刚想说什么来着,却见祖母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下午临走前,祖母还睡着。 宁婉婉不想打扰祖母歇息,便准备悄然告辞。 大门外,司湛扶着宁婉婉正准备登上马车,常嬷嬷急急忙忙地提着一个朱漆藤编提盒追了出来。 “姑娘。” 宁婉婉顿住,转身看着常嬷嬷,笑着喊道:“常嬷嬷。” 常嬷嬷目露心疼地看着宁婉婉,道:“老夫人说她累了,就不出来亲自送你了。” 闻言,宁婉婉眸色倏然一暗,她知道,祖母这不是累了,祖母这是舍不得她,不喜欢这种分别的场面。 她微微垂眸,点了点头,“恩,那就让祖母好好休息,常嬷嬷,以后祖母就多劳你费心了。” “姑娘说哪里的话,照顾老夫人是我老婆子份内的事。”常嬷嬷将手里的提盒递给宁婉婉,笑着道,“后天就是端午节了,这些都是老夫人亲手做的粽子,说是让姑娘带回去尝尝呢。” 宁婉婉接过提盒,声音有些克制的哽咽,“好,我最爱吃祖母包的粽子了。” “可是舍不得祖母了?”司湛看着宁婉婉双手紧紧地抱住提盒,目光看着车壁发呆。 宁婉婉回过神,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提盒,点了点头,“……恩。” “那我便每半个月陪你回来一次。” “我……”宁婉婉喉头一哽,眼睛瞬间红了,“我是想着一年后我们去了封地,汴都就剩下祖母一个人,一想到我要留祖母独自在汴都我就心里很难受。” 司湛伸手抱住了宁婉婉,用下巴尖抵在宁婉婉柔软的发顶上,柔声道:“你放心,若是一年后我们能够顺利地去潜南,到时候我们就把祖母一起带走,然后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地永远在一起。” 宁婉婉一听,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对啊,他们可以带着祖母一起走啊。 不过还没有高兴多久,宁婉婉忽然意识到司湛话里的玄机—— 司湛说若是? 宁婉婉敛色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很可能未必能够顺利地离开?” 司湛沉吟了片刻,答道:“……以我对凌梓如的了解,她不会那么顺利地放我们走。” 原本消散的阴霾忽地变得厚重起来,压得宁婉婉有些窒息。 司湛低头看着她安慰地笑了笑,声音却分外沉冷地说:“不过你放心,我们若要走,他们谁也拦不住。” 他们是拦不住,只不过是需要以血流成河为代价罢了。 “沾香,明日就是端午了,昨日祖母给我包了许多粽子回来,你拿一些送到青芜院去。” 沾香看着提盒里的粽子,很是不情愿地说:“青芜院的只是个侧妃,怎地还让我们巴巴地给她们送东西过去?” 宁婉婉语气一沉,“叫你送你就送。” “是。”沾香只好捡了几个粽子放在盘里出去了。 过了半柱香后,沾香拿着空盘回来了。 “送去了?”宁婉婉问。 沾香点了点头,“恩,侧妃还回送给王妃一个香囊,说是她亲手做的,还说里面的药草是她们祖辈流传下来的秘方,用来驱邪解毒很灵的。” 说着,沾香小嘴撇地老高,哼了一声,“我看她啊,就是为了巴结王妃胡乱编造的。” 宁婉婉放下手中的账本,抬头看了一眼沾香手中的香囊,“拿来我看看。” 沾香立即将香囊递给了宁婉婉。 宁婉婉拿在手上仔细端详了一下,这是一个蓝底纯缎面料制作的香囊袋,囊袋正面绣着一个有着一对又弯又长的角,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那怪物有八只脚,三头六臂,铜头铁额,面容狰狞可怖,双手各拿着刀斧,宁婉婉倒是从未见过这种绣像。 解开香囊倒出草药嗅了嗅,有艾叶,蒿草,菖蒲,还有几粒鸡冠石,看起来都是一些普通的驱邪避毒之物。 “她还说什么了?”宁婉婉看着香囊皱了皱眉,又问。 “侧妃好像不怎么舒服,躺在床上没说两句话,倒是她身边的大丫鬟环佩拉着我说了一会儿话。” 宁婉婉眸色一沉,抬头看着沾香,“哦?环佩都说了些什么?” 沾香一边回想一边道:“她就是问了一些王妃和王爷平日里爱吃些什么,说是承蒙王妃照顾,侧妃想亲手做些吃的以表心意什么的。” “那你有说什么?” 沾香柳眉一立,肃然道:“奴婢当然是什么都不会告诉她们的呀,谁知道她们是不是居心叵测的想使什么坏呢。” 宁婉婉失笑,“做的很好,下去把元珠找过来。” “恩。” 过了会儿,元珠手里举着个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了进来,一边脆生生地喊道:“王妃姐姐,你找我?” 宁婉婉笑着起身,拉着元珠的手道:“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王妃姐姐请吩咐。” 宁婉婉把许蔓瑶送她的香囊交给元珠,吩咐道:“我要你去外面帮我查一下,这个香囊上的图案是个什么东西,还有,顺便查一查这些草药有无奇怪的地方。” 元珠接过香囊看了一眼,然后重重点头,“恩。” 宁婉婉回身继续看账目,没过多久元珠就回来了。 “王妃姐姐,我查到了,这香囊上的图案叫做‘蚩尤’,这草药也查了,并无奇怪之处。” 蚩尤?那可是苗疆人最信仰的造物神。 月底,骄阳似火洒黄金,满城尽芳菲。 逸王府突然收到了一张送给宁婉婉的请帖,原是韶音郡主在金明池牡丹台举行赏花会,邀各家贵女前去赏花。 金明池乃皇家园林,本是禁地,但每年三月到九月之间,逢月初三天便会对百姓开放部分区域,以供游赏,是以,韶音在牡丹亭举行赏花会她倒不觉得意外,她意外的是这次韶音竟然指名道姓地邀请她务必前去赏花。 作为汴都贵女,以各类诗社宴会为名头,广邀整个汴都贵女相聚在一起,然后东家长,西家短的唠唠嗑,那是结交最基本的日常。 前世,宁婉婉倒是经常组织类似的聚会,结交的不过都是场面之人,能算有几分交情的也就杨芝茹和郑佳媛她们。、 宁婉婉原本不打算去的,可是转念一想,自重生以来,除了上次为了火灵芝迫不得已地去参加马球比赛,如此类的聚会她倒是还未参加过,如今她身份已从郡主之身变成了逸王妃,的确需要为了府上的颜面需要经常出去走动走动。 于是,便应下了。 六月初一,金明池外围游人如梭,以虹仙桥为界,将游人隔离在外面。 大门左侧门内,禁军十人一岗,分两队隔成了一个通道,直接通往牡丹台。 宁婉婉和拂衣拿着请帖进入左侧门,刚走没两步,手臂就被身后一人猛地拉住,扭头一看,见是郑佳媛。 “佳媛?” 郑佳媛看见宁婉婉后,一脸诧异。 “婉婉,果然是你,你怎么来了?” “韶音邀请我来的啊?” 郑佳媛先是神神秘秘地看了一眼四周,然后赶紧凑到宁婉婉面前低声说:“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的,你赶紧回去吧,韶音邀请你其实是为了趁机羞辱……” “芸香妹妹,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请不动你呢。”韶音突然笑着出现,打断了郑佳媛的话。 亲爱的小仙女们,你们的留言就是我的动力,快来快来我的怀抱吧。 隔壁奇幻灵异古言《地官解厄》开坑了,看见我湿漉漉充满期待的小眼神了吗? 你猜的没错,我是来求收的。 第51章 梁子 郑佳媛脸色陡然一变,急忙闭上了嘴。 宁婉婉看了一眼郑佳媛,郑佳媛暗暗朝她使了个‘不要进去’的眼色。 韶音却十分亲昵地挽着宁婉婉的胳膊,故意用身体挡住了宁婉婉的视线,热情地说道:“今日牡丹台上的牡丹开的可好看了,走吧,我带你进去赏花去。” 韶音何时变得与她之间如此亲密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然而宁婉婉已经来不及反悔了,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她倒要看看韶音准备使什么幺蛾子。 转身之时,韶音狠狠瞪了郑佳媛一眼,然后春风满面地挽着宁婉婉进去了。 牡丹台就在金明池的一座小岛上,以十九孔长桥相连,桥上两侧的石柱子上,摆满了各色牡丹花盆,不少穿粉着绿的贵女们和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们,正三三两两的站在桥上有说有笑。 宁婉婉稍显意外,原以为韶音只请了各家贵女们前来赏花,没想到还有汴都里的世家公子哥们。 韶音挽着宁婉婉,脖子抬的跟个傲娇的孔雀似的,在众人的瞩目中一起上了桥。 很快,关于宁婉婉的议论明目张胆地响起来。 “这不是芸香郡主吗?她怎么来了?” “不对,现在应该叫她逸王妃才对。” “呵呵,逸王妃?估计再过两年,这逸王妃都快叫不上了。” “谁说不是呢,人啊,就得学会认命,有的人啊命中注定做不了凤凰,她就只能是个大雁的命,保不准还是个孤雁的命……” 听着大家对她的冷嘲热讽,宁婉婉忽然明白了郑佳媛的暗示。 只是让她不明白的是,用这种幼稚的方式折辱她这个逸王妃,对韶音又有什么好处? 韶音脸上挂着得意的浅笑,一只手紧紧的挽着宁婉婉的胳膊,好像生怕她会落荒而逃似的。 宁婉婉面不改色地走着,就这样的风言风语以为她宁婉婉会在意?这也太小瞧她了。 二人很快在众人的议论纷纷中来到了牡丹台,牡丹台是一个大型牡丹花雕刻出的水泥平台,上下错落有致,几乎放满了各色各样的牡丹花。 “芸香妹妹,你觉得这里的牡丹花好看吗?”韶音指着眼前万紫千红的花海问宁婉婉。 宁婉婉览过后,如实评价:“皇家珍品,自是好看的。” 韶音拉着宁婉婉来到一株正红色荷莲重瓣牡丹前,“那芸香妹妹觉得这株呢?” 宁婉婉一眼就认出了此牡丹的品种,“这株叫做天姿国色吧,乃稀世少有之绝品,堪称牡丹之王。” 听到宁婉婉的回答,韶音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芸香妹妹当真是好眼光,天姿国色在整个祁宋也就三株,这株还是太子哥哥送给我的。”说着,她扭头深深地看了宁婉婉一眼,这一眼却是明显的五分敌意,五分警告。 随后,韶音意有所指道:“他说,只有我才配得起这天姿国色,当得起牡丹之王呢。” 至此,宁婉婉终于明白了韶音的用意,看来,韶音这是在警告她不要再动做太子妃的心思。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她都已经嫁做人妇了,韶音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地来敲打她?况且,就算她觊觎太子妃之位,跟韶音又有什么关系,竟值得她这般紧张? 但不管怎么样,有些态度她必须表明,“恩,太子殿下说的甚是,韶音郡主的确配得上这天姿国色呢。” 她的回答明显让韶音愣了一下。 韶音有些意外地审视了她一番,见她一脸坦然自若,似乎并无任何虚伪之颜,这才道:“听说芸香妹妹整日在逸王府里闭门不出,恐怕还不知道吧。” 她定定地瞅着宁婉婉,继续道:“太子哥哥已经与我订婚了,婚期就在下月底。” 宁婉婉这回总算是彻底明白了韶音,为什么要邀请她来这里赏花了,她发自肺腑地冲韶音展颜一笑,“是吗?那真是恭喜韶音郡主了。” 闻言,韶音秀眉蹙了起来,似乎觉得宁婉婉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宁婉婉懒得跟韶音站在这里勾心斗角,做这些无谓之功,便直接领着拂衣转身去赏花去了。 赏了一会儿花,杨芷茹和郑佳媛很快走了过来,二人急急拉着宁婉婉躲到一边。 “婉婉,你不是一向不参加这样的聚会吗?今儿个怎么就来了?”杨芷茹问。 她的确不参加这样的聚会,因为前世一向是她组织聚会。 宁婉婉道:“闲着无聊,就出来散散心而已。” 郑佳媛懊悔道:“早知道你会来我就应该去你府上跟你说一声的,韶音这回明显是不怀好意,故意想拿她与太子订婚的事情,来借机羞辱你。” “羞辱?这从何谈起?” 郑佳媛与杨芷茹面面相觑了一眼,然后看着宁婉婉小心翼翼地说:“大家说你被太子退婚了,成了弃妇,没人要了,是逸王用免死金牌救了你父亲,才换了你嫁给他,其实就是为了……为了临死之前好好快活一把,所以大家都在等着看你当寡妇后悔的那一天。” 宁婉婉皱眉没说话。 杨芷茹以为宁婉婉被她们戳中了心事,忙叹道:“哎,自你自嫁入逸王府后,我们姐妹就少了许多联系,我们也不敢贸然去府里拜访,婉婉,你要是真的过得苦闷,以后就经常出来找我们姐妹聚聚。” 宁婉婉却笑了笑,道:“嫁给逸王是我心甘情愿的,而且逸王对我很好,我从来没有后悔嫁给他,反而,因为嫁给他我过得很幸福,所以,你们无需担心。” 二人见宁婉婉一脸的风轻云淡,这才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于是三人很快敞开了怀有说有笑了起来。 “芸香郡主。”有人忽然从背后打断了三姐妹之间的谈话。 三人闻声扭头一看,不知何时,她们身后站了一个锦衣男子,手上拿着两个小白瓷细颈酒瓶子,满脸轻浮地望着宁婉婉。 宁婉婉皱眉,正色道:“请叫我逸王妃。” 那人却笑着自我介绍道:“我乃枢密院左使之子,狄欢。” 宁婉婉不悦地挑起眉问:“有事?” 狄欢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子,“也无甚大事,就是爱慕郡主绝世姿容,想请郡主赏个脸,喝一杯。”这话就说得极其赤/裸又猥琐了。 而且这里是赏花会,又不是宴会,哪里还有人出来赏花时还带着酒的,宁婉婉不用细想也知道此人是来找茬的。 只是对方是手握军权的枢密院左使狄烬之子,她也不好当着众人面发作,而且司湛如今的处境很是艰难,自是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她只隐忍着怒意道:“狄公子慎言,我乃已嫁人妇,担不起你这声爱慕,告辞!”说完,拉着拂衣就要走。 “哎——”狄欢张开双手虚虚一拦,逼得宁婉婉和拂衣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本来在赏花的贵女和公子哥们见状,纷纷跑过来准备看好戏。 狄欢见人多了,越发一脸嚣张狂傲道:“芸香郡主,我狄欢给你敬酒那是看得上你,今日,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宁婉婉眯眼不说话了。 狄欢如此明目张胆地为难她想必是早就计划好的,今天这赏花会恐怕就是一场鸿门宴。 眼下,她势单力薄,怕是一会儿要吃亏了,早知道今天出门时她应该把元珠给带上。 正思忖着,拂衣两步绕到宁婉婉身前,张开手护住宁婉婉怒视狄欢颤声喝道:“大胆!竟敢冒犯我们王妃娘娘。” “哪儿来的死丫——”狄欢抬手就要用酒瓶子去砸拂衣,宁婉婉惊地面色骤变,正要拉着拂衣后退。 突然,狄欢“啊啊啊”的鬼叫了起来。 宁婉婉定睛一看,元壁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狄欢的身后,单手反拧着狄欢的手腕向后压了下去。 拂衣见状,惊喜地喊了声:“元护卫。” 狄欢一扭头,看见了元壁冷若冰霜的黑脸,便骂骂咧咧地威胁道:“你他娘的是谁啊?你可知道小爷我是谁?小爷我可是枢密院左使狄烬之子,识相的话赶紧给小爷放手,不然有你好看!” 元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 众人静静地看着元壁不说话。 就在这时,人群后突然传来一道低醇的声音,冷冷淡淡吐了一个字,“折!” 众人还未来得及扭身看来者是谁,就听见“咔嚓——”一声脆响,狄欢的手腕竟生生地被元壁折断了。 狄欢看着自己耷拉在手腕上的手掌,反应慢了半拍后,突然爆发出一阵惨烈地嚎叫:“啊!啊!啊——” 众人被狄欢的鬼哭狼嚎吓到了,同时也被元壁的心狠手辣给惊到了。 这时,众人身后又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本王要见血的。” 元壁二话不说,抓住狄欢已经被折断的手掌就是用力一扯—— 还带着温度的血花顿时飞溅到附近围观者的脸上,然后,全体吓懵逼。 狄欢的惨叫猛地打住,他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血淋漓的断腕,下一瞬,白眼一翻,直接晕倒在地上了。 拂衣吓得双手急忙捂住了嘴巴,杨芷茹和郑佳媛吓得早已抱在一起挡住了眼睛。 宁婉婉却是紧拧了一下眉头,她觉得元壁这么做有点太狠毒了些。 她只好抬头看着人群后方的那一道熟悉的身影,平静地喊道:“你怎么来了?” 众人这才想起身后的神秘人,转身齐刷刷地让出一条道儿来。 司湛今日穿着一身石青色撒花暗纹圆领窄袖长袍,长袍的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青色祥云宽边锦带,脚上等着云锦厚底长靴,不穿广袖,不披大氅的司湛,身材似乎一下子变得极其欣长。 他头顶上的乌发被一顶嵌玉小银冠束着,白玉银冠衬得他发丝越发的黑亮顺滑,如同绸缎一般,再加上他那张皓月玉面,无端地生出几分近乎招蜂引蝶的俊美来,竟完全不同他于往日的清绝脱俗,身上反而多了一种赏心悦目的烟火气。 司湛在众人瞩目下,风度翩翩地走向宁婉婉,那一刻,纵使四周万紫千红百花齐放,在司湛面前,也都全然失了色。 “半日不见你,甚是想念,下了课我便直接来寻你了。”司湛停到宁婉婉面前,抬手替她拢了拢鬓发,一脸温柔的说。 这时,众人突然齐刷刷地行礼高喊道:“参见太子殿下。” 宁婉婉这才发现原来司湛和司易竟是一块前来的,不过司易的脸色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又黑又臭,从一出现,他目光就一没离开过她。 司湛似有感应似的,挪了挪身子,将司易的实现挡了个结实。 地上的狄欢这时也被人给摇醒了,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本来准备嚎叫的,一见司易来了,他噌地一下跳起来,抱着被断腕冲到司易跟前大喊道:“太子殿下,你要替我做主啊,逸王的护卫竟然扯断我的手啊。” 司湛转眸,却是充满警告地瞥向忐忑不安的韶音,不疾不徐地说,“一只手算什么?胆敢动我逸王府的人,要他一只手那是客气,不然,本王要折得可不就是某人的手了。”言下之意,惹毛了他那折的就是脖子。 韶音明显被吓得一抖,只觉得脖子那里凉飕飕的。 狄欢却恶人先告状地指着宁婉婉道:“是她!她先勾引的我。” 司湛凤目一沉,转脸盯着狄欢,漆黑的眸底渗了浓浓的杀气。 宁婉婉忙拉住司湛的胳膊道:“湛哥哥,别理他,我们走。” 司湛却阴测测地盯着狄欢一动不动。 狄欢被司湛身上的杀气吓得往司易身边一缩,司易转身抬起脚往狄欢的肚皮上踢了一脚。 狄欢一个不防,被踢的在地上翻了一个跟头,然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司易。 “滚!”司易瞅着他喝道。 狄欢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立即跳起来就跑了。 宁婉婉看着司湛道:“我想回家了。” “好。”司湛身上的杀气这才消退,他转身搂着她往外走。 拂衣她们也赶紧跟在元壁身后一起跟着他们离开了。 司易盯着湛和宁婉婉远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扭头问韶音。 “狄欢是你串通好的吧?” 韶音看着司易,不满地撇了撇嘴道:“太子哥哥,你难道还在对宁婉婉念念不忘?她现在已经是别人的女人了。” 司易瞅着韶音冷冰冰地警告道:“孤奉劝你一句,如果你还想坐上太子妃之位,那么最好……不要再试图招惹她。” 马车上,宁婉婉瞅着司湛,皱眉道:“你今天下手也是太狠了些,狄欢可是枢密院左使狄烬的儿子,狄烬手里控制祁宋的大半军权,你方才废了狄欢的手就算是和狄烬彻底结上了梁子,狄烬以后肯定会为难你的。” 司湛脸色骤然一沉,恶声恶气地说:“管他是谁,只要敢对你不敬的,就是司易的手我也敢废!” 宁婉婉怔了下,她没想到司湛竟这般护短,护得有些偏执,似乎他所有的理智在触犯了她这件事情面前,都变得不可理喻。 她知道再说下去司湛也不会听的,便转移了话题道:“你今日看起来有些不同。” 司湛脸色顿时舒展了起来,凤目一亮道:“哪里不同?”说完,他正襟危坐,摆出一副任人品评的高雅姿态。 宁婉婉看着他,一会儿蹙眉,一会儿捏下巴,一会儿歪着头,喃喃道:“我也说不上来。” “是不是觉得眼前一亮?”司湛循循善诱道。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宁婉婉仔细端详了一下司湛,然后十分赞同地点点头,末了,突然似有所悟道,“今日,可是有什么喜事?” 司湛却目光炯炯地凝视着她,道:“有你在身边,每天都是喜事。” 宁婉婉忍笑道:“没想到湛哥哥竟长了一张贯会哄人开心的嘴。” “其实是为了给你。” “为了我?”宁婉婉越听越迷惑。 第52章 求爱 司湛竟而颇有几分颓然道:“没办法,在身份上比不过司易,我便只好以美色为你撑腰,也不至于你在那些贵女们面前失了面子。” 宁婉婉听罢,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难怪司湛今日的装扮一反常态,像极了准备战斗的金孔雀。 笑完之后,她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司湛这般待她,当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歪着头,靠在司湛的肩上,“湛哥哥,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司湛微笑着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声音低哑地说:“既然知道我对你好,那晚上是不是应该犒劳我一下,我已经一个多月都没碰你了。” “可是……唔……”宁婉婉赶紧坐直身子,谁知她刚开口,司湛湿热的唇顷刻间便压了下来,堵住了她的话。 宁婉婉蓦地地睁大眼睛。 近来为了司湛的身体,宁婉婉总是找各种理由避开房事,所以除了洞房花烛夜那次,他们还从未有过过分的亲密接触。 如今青天白日里,司湛竟如此明目张胆地向她求爱,简直吓得她又羞又臊又是心慌意乱的。 司湛好笑的看着她,然后抬手将她的眼睛挡上,这才尽情地在她的檀口中攻城略地。 过了好一会儿,司湛才松开她,眼睛潮湿地望着她,语气充满蛊惑地说:“婉婉,我想你了。” 宁婉婉赶紧垂眸,一张小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了,她低低说道:“那……晚上只准一次。” “好,我听你的。”司湛立即拥她入怀,眉开眼笑了起来。 回府后,司湛找了个机会避开宁婉婉,对元壁冷冷吩咐道:“去查清楚今日有哪几个对王妃冷嘲热讽的,查出来之后交给鹿鸣阁处理,本王要让那些瞧不起王妃的人全部身败名裂。” “是。” 又是一夜到天明。 宁婉婉终于明白,在什么事情上都可以相信司湛,唯独在房事上绝对不能相信司湛的嘴。 一夜折腾,宁婉婉几乎是在战战兢兢地担心中睡着的,生怕一大早起来看见司湛又吐血了,那可真是会让她羞得无地自容。 不过幸好,等她醒来之后,已经快到午时了,而司湛早已经进宫上早课了,听拂衣说,司湛的起色看来比之前还要好,她这才放下心来。 “好久没听见青芜院的消息了,许侧妃近来怎么样?”宁婉婉坐在椅子上,端起热茶随口问了拂衣一句。 拂衣答:“听说许侧妃病了。” “病了,什么时候的事?” “奴婢也清楚,只听说好些日子没下床了。” “那过会儿我们去青芜院看看她。” 青芜院。 这是宁婉婉第一次来侧院,比她想象的偏僻许多,院子看起来还算清幽干净。 宁婉婉和拂衣刚进屋子,正好遇见环佩迎面出门,环佩赶紧扯着嗓门喊了一声:“奴婢参见王妃。” “姐姐?你怎么来了?”内间床上,许蔓瑶听见声音后掀开被子就要起来。 宁婉婉快步上前,摁住了她,关切道:“听说你病了,我就过来看看你,躺着罢。”说话间,宁婉婉趁机打量了一眼许蔓瑶,见她小脸透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唇色寡淡,屋子里还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药味。 “多谢姐姐关心。”许蔓瑶依言躺了会去。 宁婉婉扶她躺下时,指尖状似无意地在许蔓瑶的手腕间停了下,脉象虚浮数,竟是真的病了。 “你这是怎么了?” “咳咳……”许蔓瑶一边咳一边道,“好像是染了风寒邪气。” “可请过御医?” “请宫里御医需要姐姐的令牌才可以。”宫里的御医过府妾室是没有权力请的,一定要主母令牌才可以。 宁婉婉转身对拂衣吩咐道:“拂衣,让人拿着我的令牌,速去请宫里的御医过来给侧妃看病。” “是。”拂衣领命出去了。 许蔓瑶感动地说:“姐姐,谢谢你。” 宁婉婉拍了拍她的手背笑了笑:“都是姐妹,不用客气。”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宁婉婉便起身告辞了。 许蔓瑶看着宁婉婉转身离去的背影,心情极其复杂。 环佩见状,目光一动,上前低声劝说道:“侧妃娘娘,容奴婢提醒您,您可不要因为王妃过来对你表示了一下关心,你就他们忍不住心慈手软了。” 她凑近许蔓瑶,压低了声音道:“这次御医借着来给娘娘看病的机会,会重新把新的子蛊送过来,这些子蛊可是太后花重金从苗疆弄来的,娘娘可切记不要再错过机会了。” 许蔓瑶于心不忍道:“可是王妃姐姐她是好人啊。” 环佩面色一沉,语气加重了些:“在太后眼里,没有什么好人坏人,只有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你对他们心慈手软,就是对你和你的情郎狠毒,你可想好了!” “……”许蔓瑶垂眸不说话。 环佩见许蔓瑶依旧面露心软,便从身上取出一样东西,是个巴掌般一半大小的黑色小木盒。 “太后说怕你思念你的陆川哥哥,便让奴婢转交给娘娘一样东西。”说着,她将木盒往许蔓瑶跟前递了去。 许蔓瑶不解地看了一眼木盒,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一根血淋漓的小手指头,吓得她“啊”地一声尖叫,飞快地扔掉了盒子,整个人抖抖索索地蜷缩在床角。 她看着落在床上的断指,过了会儿,战战兢兢地问:“你们,你们砍了陆川哥哥的手指?” “太后说,如果你再犹豫不定,下次砍的就不是手指了……” 许蔓瑶急得直哭道:“可,可我能怎么办?我现在根本近不了王爷的身啊,连命蛊只能从口中或者伤口中才能驱使进入,不能近身的话连命蛊根本不听我使唤,而且太后弄来的子蛊与母蛊不是一家,需得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教才会与母蛊心意相通啊。” “奴婢觉得,娘娘可以想办法先讨好王妃,好让王妃对您放下戒备,然后趁机和王妃走得近一些,据奴婢所知,王爷只要一回府整日就和王妃呆在一起,这样一来你就会有机会近王爷的身了。至于调/教子蛊的事,奴婢会想办法向太后禀明的,当务之急,娘娘是需尽快取得王妃娘娘的信任才对。” “这……” 环佩语气骤然一冷道:“侧妃娘娘,您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这日,宁婉婉和拂衣,沾香三人正在院子的缸里逗鱼玩儿,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道细软的声音,“姐姐。” 一扭头,见是许蔓瑶,她稍感意外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许蔓瑶微微一笑道:“蔓瑶是特来感谢姐姐前几日为我请御医看病的。” 宁婉婉将手中的鱼食交给沾香,“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在姐姐那里是小事,在蔓瑶这里是大恩。”说着,许蔓瑶转身从环佩手里拿过一个竹编食盒,笑着说,“听说姐姐喜好吃甜食,这些是蔓瑶亲手做的一些小点心,希望姐姐喜欢。” 宁婉婉看了一眼那食盒,眸光微微一动,笑了笑,“既然如此,那我就收下了。” 拂衣赶紧上前接过食盒。 二人随后进了屋,拂衣奉了茶,宁婉婉故作闲聊地问:“对了,妹妹进府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我还不知道妹妹老家哪里人?” 许蔓瑶闻言,目光微微一颤,随后,面不改色地答:“蔓瑶是个孤儿,自幼流落进汴都,后被一穷苦人家收养,最后还被卖进了宫里,所以蔓瑶也不知自己老家是哪里人。” 宁婉婉眸光微微一暗,垂眸抿了一口茶。 这时,门外侍女突然齐声喊了声:“王爷。” 旋即,司湛春风满面地跨进了门内,目光在看见屋内坐着的许蔓瑶时,倏地一冷,“你来作甚?” 许蔓瑶局促不安地站起身来,嗫嚅着:“我来……” 司湛抬手就指着门外喝道:“滚!” 许蔓瑶赶紧对着司湛欠身福了福,然后低着头,谎不迭地跑了出去。 宁婉婉看着司湛解释道:“她来是为了送点心,以感谢上次我请御医替她看病一事。” 司湛冷哼道:“她这是黄鼠狼給鸡拜年。”说着,他话锋一沉,转眸瞅着拂衣她们道,“拂衣,把许氏送来的点心给扔出去,以后不准她随意接近王妃,若是再犯,本王拿你们是问。” “是。”拂衣和沾香赶紧垂头道。 宁婉婉觉得司湛太紧张了,便起身走到司湛跟前,无奈地看着他道:“湛哥哥,你也太小心了,许蔓瑶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在她亲手送来的点心里面动手脚。” 司湛却沉声道:“我太了解凌梓如的为人了,她把许氏放在我们身边肯定有所谋,但许氏入府这么久,却不哭也不闹,安分的过于异常,她们一定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 说着,他抬手拢住她的双肩,一脸郑重道:“我可以以身试险,但是我绝不能允许你置身半点险境里。” 其实,最近宁婉婉一直有在暗中留意许蔓瑶。 许蔓瑶确实出乎意料地听话,除了她手下的环佩,向沾香打听过一次关于他们的事情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什么动作。 她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却又抓不住什么蛛丝马迹。 忽然间,宁婉婉想起了什么,忙道:“对了,端午节的时候,许氏送给我一个辟邪香囊,那香囊上的图案据说是她亲手绣的,但汴都里很是少见那种图案。我便让元珠出去查了一下,原来那个图案上绣的东西,竟是来自苗疆的创世神蚩尤。” “方才我又试探了一下她的口风,问她是哪里人,她却装作是孤儿被收养来的的。所以,我怀疑她的身份有问题,她极有可能来自苗疆。” “苗疆……”司湛长眉一皱,微微眯起了眼,。 千里迢迢地从苗疆弄来一个女人,装作养女留在身边,然后趁机放进逸王府,要说凌梓如没有居心那才怪。 “你放心,我会让元壁即刻传信给弥月,让她迅速查清楚许氏的身份。” “恩。” 每年六月二十四日,就是城西灌口二郎神的生日,二郎神庙就在万胜门外一里处,皇上亲赐庙名为神保观。 每到六月二十三这日,宫廷作坊会特意制造的一些供游戏玩乐的物品,如球杖,弹弓,马鞍,辔头,捕鸟用具等等,然后专门由宫中教司坊奏乐,一路护送这些玩具到神保观中替二郎神庆生,敲敲打打,热闹极了,一直敲打到子时方歇。 至二十四日五更天时,人们都想争先烧头炉香,更有人在此庙里住宿,半夜就起身只为争个第一,图个好彩头。 宁老太最是信神保观的香,是以,几乎每年她都会去神保观烧头一炉香。 今年也不例外,宁老太身为一品诰命夫人,年年给神保观捐大量的香油钱,是以,神保观观主早就拿宁老太当做财神爷供着,禅房和头炉香早早地就替她备好了,就等她亲自去点火。 宁婉婉以前是不太信这些鬼啊神啊的,自从重生之后,她忽然对这些神鬼也心存敬畏了起来,于是决定六月二十四那天,亲自陪宁老太去神保观烧香。 这事也不知道怎地就被许蔓瑶知道了,司湛不准许蔓瑶进入灼华苑,她就趁着宁婉婉在后花园散步的时候“巧遇”上她。 “姐姐,听说你六月二十四要陪宁老太去神宝观拜神?” “是有这么一回事。” “姐姐可不可以带蔓瑶一起去?” 宁婉婉目光一闪,盯着许蔓瑶反问:“带你去?” 许蔓瑶一脸无害地笑了笑,道:“蔓瑶进府这么久,还从没有出过逸王府的大门,所以蔓瑶想跟姐姐一起出去长长见识。” 宁婉婉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吧。” “谢谢姐姐。” 六月二十三一大早,宁婉婉就坐着逸王府的马车,和许蔓瑶一起去宁国公府,接宁老太去往神保观。 神保观的观主早早地在大门外迎候着,见了宁国公府的马车停下,急忙带人下阶梯迎接宁老太进了观。 宫里的教坊司护送为二郎神庆生的队伍还没到,不过神保观已经布置的很是喜庆,前面陆陆续续已经来了不少香客。 观主将宁老太一行人,带到了神保观后院深处最清净的禅房里安置,便又急急地出去忙了。 这禅房里是通铺通间,倒是大的很,收拾的也很干净。 因今日来上香的贵人不少,所以禅房很紧俏,于是宁婉婉,宁老太和许蔓瑶就一起住在这间通铺里,常嬷嬷和拂衣她们就挤在隔壁的小房间里。 前头很快传来喜庆的奏乐敲打声,沾香忍不住往外头瞧了几眼,宁老太见状,就笑着挥挥手,道:“你们也都别忙活了,都出去瞧热闹去罢,我这里一时半会儿用不到人。” 沾香一听,连忙拉着拂衣她们一起出去看热闹去了。 宁老太见宁婉婉还守在她旁边,便道:“你不出去看看?” 宁婉婉道:“婉婉一向不爱这些热闹,就在这里陪祖母聊聊天罢。” 宁老太笑着点点头,转脸又看了一眼拘谨地坐在通铺那头的许蔓瑶。 许蔓瑶觉察到宁老太的目光之后,赶紧站了起来,冲宁婉婉快速说道:“姐姐,那蔓瑶也出去瞧瞧热闹。” 宁婉婉颔了下首。 许蔓瑶一走,宁老太立即拉着宁婉婉问:“你怎么把那位也给带来了?” 宁婉婉觉得许蔓瑶最近有些反常,经常想着法的和她凑近乎,她猜想着许蔓瑶估计会有所行动,便想将计就计地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可这些事情她不想告诉宁老太,主要是怕宁老太担心,便随口道:“想着她独自一人在府里也怪可怜的,便带她出来散散心。” 宁老太是何等的精明,一眼看见宁婉婉心里装着事,不想跟她说实话,便也就不再多问了。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儿话,很快就到了午时,观主将午饭命人送到了禅房。 二人吃着饭的时候,司湛下课从宫里直接来观里找她们来了,三人便一起在禅房里随便吃了饭。 神保观某处僻静的角落里面。 环佩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四周,这才将一管火折子偷偷地塞进许蔓瑶的手里,一边低声道:“我们已经在你们住的禅房通铺下放了火油,她们今晚一定会守夜到午时,所以我们将安神香也悄悄加了分量,这是火折子,你趁她们睡着后将火点燃,然后立马逃出来。” “那王妃和宁老太太怎么办?” 环佩白了她一眼道:“当然是把她们留在里面,只有这样王爷他才会不顾一切的进去救人,如果他们一起死在里面最好,如果死不了,王爷势必会受伤,到时候,你趁机摸到他身边就可以把连命蛊下到他的伤口里面去。” 许蔓瑶担忧地问:“那王妃和宁老太太岂不是会死在火里?” 环佩恨铁不成钢地瞪了许蔓瑶一眼,“你管他们死活做甚?难道你不想要你的情郎活了?” 许蔓瑶只好低着头不说话了。 是夜。 宁婉婉陪着宁老太聊了许久的天,聊着聊着宁老太就打起了哈欠起来。 “祖母,你先睡罢,我替你看着点,到时辰了我叫你。” 宁老太想了想,觉得自己的身体实在扛不住了,便点了点头,躺下睡了。 安置好宁老太之后,宁婉婉看了一眼通铺那头的许蔓瑶,她一进屋也没和她说上两句话,就背对着她们早早地睡下了。 宁婉婉不由地皱了皱眉,许蔓瑶竟就这样睡了? 无论如何,这一夜她必须警醒些,于是便靠着墙,假装眯起了觉来,这一眯,她的眼皮子不知为何,像是坠了一块铁,沉了起来,她中心不安,意识极力与困倦做着斗争。 许蔓瑶见屋里没动静了,便悄悄起身走到宁婉婉跟前轻轻喊了一声:“姐姐?” 宁婉婉皱了皱眉,却没有睁眼。 宁老太一脸安详的睡着。 许蔓瑶见二人确实睡着了,她转身慌慌张张地来到铺位上的小几旁坐下,掏出了火折子抖抖索索的打开。 宁婉婉倏然睁开眼睛,眸色陡然一沉,她立即坐直了身子,准备扑上去阻止。 正在这时,窗外忽然闪过一道黑影,许蔓瑶被吓得浑身一哆嗦,手肘一不小心打翻了茶几上的灯烛。 灯烛瞬间滚落到了被褥上,烛火很快点燃了被褥。不过须臾间,被褥的火星子溅到通铺下的火油,哗啦一下,窜起一丈高的火焰来。 许蔓瑶急忙起身,火折子也滚落在了地上,一扭头正好看见宁婉婉睁着眼睛狠狠地瞪着她,她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就想往外面跑,不料,脚底踩到了火折子,一头栽倒在地上撞晕了。 宁婉婉冷冷地看了许蔓瑶一眼,然后迅速起身跳了下了床,俯身扶起宁老太下床,然后扛着她就往门外跑。 谢天谢地,门没被人反锁住。 拂衣,沾香和常嬷嬷她们就住在隔壁,听见动静来不及穿衣服就急急地冲了出来,正好看见宁婉婉扛着宁老太从满屋子火海里冲了出来。 几人连忙上去搭手扶住了宁老太,常嬷嬷慌慌张张地问:“老夫人这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屋子里怎么着火了?” 宁婉婉道:“祖母没事,只是睡着了,常嬷嬷你们赶紧把祖母扶到安全的地方去,用温水替祖母洗洗面。” 常嬷嬷忙不迭地点头,和拂衣一起扶着宁老太先离开了。 宁婉婉站在门外,水眸冷幽幽地看着屋里的火势越来越大,而许蔓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眯了眯眼。 许蔓瑶为何要在她们一起住着的屋子里放火? 难道她的目标不是司湛而是她? 不管怎么样,她得先把许蔓瑶带出来,毕竟他们将计就计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要是蛇死在洞里了,只怕下次会引来更多的蛇。 这时,观里的人已经发现这边的火势,纷纷大喊着:“走水啦!走水啦!” 沾香本来在一边焦急地等待着观里的人救火,一转眼,见宁婉婉人已经冲了进去,急得在外面直跳脚:“啊啊王妃你进去做啥啊?赶紧出来……” 沾香喊了一会儿没见宁婉婉出来,正准备一咬牙也冲进去,胳膊忽然被人一把拽住,“王妃人呢?” 沾香一听声音,惊喜地喊了声:“王爷你来了!” “王妃人呢?”司湛又沉沉地问了一句。 沾香指着火势冲天的屋子,“王妃又进去了。” 司湛二话不说就冲了进去。 “主子!”紧跟在身后的元壁急喊了一声,也跟着冲了进去。 屋子里浓烟滚滚,熏得司湛根本无法看清四周的景象,他心中一骇,站在门内对着里面大喊了起来:“婉婉!婉婉!你在哪儿?” “咳咳……湛哥哥……我们在这儿……”宁婉婉扛着昏迷不醒的许蔓瑶正好走了出来。 司湛闻声冲了过去,一把拉开了许蔓瑶扔在一边,打横抱起了宁婉婉。 宁婉婉看着司湛道:“我没事,我能走,只是许蔓瑶她……” “捂住嘴鼻,我们走。”司湛沉声道。 元壁这时也找了过来,二话不说,扛起许蔓瑶就跟着司湛他们一起冲了出去。 观里的人已经闻讯纷纷提着水桶过来灭火。 司湛抱着宁婉婉来到一处安静地角落放下,急忙去检查宁婉婉身上有没有哪里受伤。 “咳咳……咳咳……”宁婉婉咳了几声,冲司湛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只是一不小心被浓烟呛了下。” 司湛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附近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 靠在树旁的许蔓瑶也幽幽地醒来了,大脑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这时,宁婉婉与司湛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司湛心领神会,他半跪在地上,背对着许蔓瑶,但眼角的余光还是忍不住,厌恶地瞥了一眼许蔓瑶所在的方向,唇瓣抿着一股极其克制的风雷。 宁婉婉摁了摁司湛的手心,司湛回眸,点了点头。 “呀!湛哥哥,你的手臂怎么受伤了?”宁婉婉扯着司湛的胳膊惊慌地喊了一声。 司湛手臂间的袖子上,不知何故破了一个大口子,上面有大量的血迹,像是被剑划伤的,血红色的‘伤口’隔着破碎的布料若隐若现。 闻言,许蔓瑶的小脸急忙一转,盯着司湛受伤的手臂看了起来。 “小伤,别担心。”说完,他侧了侧身,故意将‘伤口’的位置暴露给许蔓瑶看。 许蔓瑶黑沉沉的眸子一闪,她看了一眼四周,见并无人注意道这边,便悄悄地从袖管里抖出半截子黑色的瓷管长瓶,用拇指弹开了盖子,将管口对准地上,然后嘴里开始默默地念着什么。 几只绿豆大小,一节一节的半透明小虫子,顿时整整齐齐地从管子里面钻了出来,然后朝着司湛的背唰唰地爬了过去。 眼看着连命蛊就要爬到司湛的背上,一只乌皮靴突然出现,重重地将那些子蛊们踩在了脚下。 许蔓瑶骇然抬首,正好看见元壁一脸阴森地盯着她。 这时,司湛也扶着宁婉婉起身,目光冷冷地看着她道:“你终于肯动手了,巫女……瑶桑儿!” “你们?”瑶桑儿震惊地靠着树干站了起来。 元壁身影一闪,转瞬间站在瑶桑儿面前,铁手一把卡住了瑶桑儿的脖子。 瑶桑儿被勒得面色通红,仰着脖子,喉咙咯吱咯吱直响,两只手下意识去扯元壁的手腕, “说,地上的是什么东西?”司湛沉声问。 瑶桑儿咯咯地挤出一句话,“咳咳……是,是蛊虫。” 元壁松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瑶桑儿背贴着树干剧烈地咳了起来。 “什么蛊?”司湛问。 瑶桑儿缓了一口气后,目光闪烁不定地看着司湛和宁婉婉,抿唇没说话。 “什么蛊?”元壁手上力道骤然一紧,直接将人拧着悬了起来。 “连……连命蛊……” 闻言,宁婉婉心头剧烈一震。 连命蛊,连命蛊,一种母子连着命的蛊,子蛊控制宿主,母蛊控制子蛊,所以母蛊一旦死亡,子蛊也必死无疑,而被子蛊控制的宿主也会必死无疑,所以叫做连命蛊。 原来太后的最终目的,竟是让许蔓瑶给司湛下连命蛊! 恩……裸更导致的结果就是一边面临更新压力,一边面临人设可能会偏离设定的压力,所以回来又改了一道,为了后面能够不崩人设,作者可能会稍稍放慢速度,好好思索一些每个情节的设定,避免改文的工程。本章已做改动。 第53章 策反 难怪太后会费尽心思地从苗疆弄来一个巫女,隐姓埋名地藏在身边,原来太后压根就没想让司湛活着去潜南。 好在他们早已暗中查出了瑶桑儿的真实身份,一直有所防备。 苗疆巫女,最善巫术和蛊术,自他们得知瑶桑儿的真实身份之后,一直暗中防着瑶桑儿使巫术和蛊术。 宁婉婉之前看过医书,知道蛊只能从口中或者从伤口中驱使进入,所以他们才故意在司湛的手臂上,伪造了一个假伤口,准备引瑶桑儿下手,好来个人赃俱获。 是以,最近他们一直在将计就计,就是为了引瑶桑儿出手。 只是他们一直以为瑶桑儿的目标是司湛,就一味地防着瑶桑儿对司湛下手,没想到瑶桑儿竟然在她们住的屋子里放火,最后还把自己给摔晕了…… 宁婉婉有些无语,若不是她把人给救出来,估计瑶桑儿现在已经成了一句焦尸了,她也实在是不明白瑶桑儿这么做的用意到底为了什么? “杀了她!”司湛冷冷地看着瑶桑儿。 只要元壁的手腕轻轻一动,瑶桑儿的脖子就会轻易被折断。 看着瑶桑儿绝望儿狰狞的脸庞,电光火石间,宁婉婉突然生出了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元壁,慢着!先放开她,我有话跟她说。” 元壁扭头看了一眼司湛,司湛点了点头,元壁这才将人往地上一扔。 宁婉婉转身凑到司湛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司湛起先拧着眉,后慢慢舒展,转脸冲着宁婉婉颔了一下首。 “咳咳……”瑶桑儿趴在地上,一手撑地,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片刻后,她稍稍平复了些,扭头盯着宁婉婉和司湛,“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的不久。”宁婉婉道。 “何时?”瑶桑儿自认为之前并没有在他们面前露出什么破绽。 “端午节的时候你送了一个香囊给我,我便怀疑你是苗疆人,后来派人去查了一下你的底细,才知道你是苗疆巫王的孙女。” 原来是那个香囊……难怪最近她故意接近宁婉婉的时候,竟然没有再遇到阻拦,因为他们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所以,你们早就知道我准备下蛊了?” 宁婉婉摇了摇头,“我们不知道,只是怀疑。” 瑶桑儿笑了笑,原来她早就是别人的瓮中之鳖了,她还在为之心里竟还担心害死宁婉婉而感到自嘲,“是我太傻,你们动手吧。”说完,认命地闭上眼睛,但身子却又忍不住抖了起来,她不想死,可她知道今天她必死无疑。 宁婉婉这时走到了瑶桑儿跟前蹲下,平静地问:“你为何要替太后效命?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瑶桑儿睁开眼睛,看着宁婉婉的目光里闪烁着挣扎,最终坦白占了上风。 “……她抓了我的陆川哥哥,我不得不听从她的命令……”她绝望地说,“既然我任务失败了,她势必不会再留着我,我若死在你们手上,说不定太后还能留陆川哥哥一命。” “我不想要你的命。”宁婉婉看着她,缓缓地说,“我只想和你谈个交易。” 瑶桑儿怔了怔,“什么交易?” “我们会想办法救你的陆川哥哥,还有保住你的性命。” “真的吗?”瑶桑儿目光骤然亮了。 “但是我需要你向太后继续传送消息。” 瑶桑儿戒备地盯着她,“什么消息?” “这次回去之后,太后定然会问你观里发生的事情,你就告诉她,你已经将连命蛊成功地下进了王爷的体内。” 这就是她的大胆想法,策反瑶桑儿。 杀了瑶桑儿简单,但是杀死一个瑶桑儿,太后还会弄来下一个瑶桑儿。 与其这样,他们还不如想办法把瑶桑儿变成自己人,利用瑶桑儿的身份给太后假传消息,借此来迷惑太后,让太后放松警惕,以此来争取更多的时间想办法顺利脱身去潜南。 瑶桑儿迟疑道:“可是,母蛊和子蛊之间会有感应,母蛊在太后手里,这样一来,迟早有一天会被她发现的……” 宁婉婉皱了一下眉,“连命蛊下到体内一般多久能够控制宿主?” “这个说不好,有的三个月,有的小半年。” 宁婉婉看了一眼地上子蛊的尸体,想起医书上曾有记载过连命蛊应该是透明的才对。 “我记得连命蛊应该是透明的,听说就算溶入水中丝毫不会被人察觉出来,为什么你这些子蛊身上还有颜色?” “那是已经成熟的子蛊,原是有的,只是在……”说着,她怯怯地觑了司湛一眼,小声地说,“在第一次给王爷的请安茶里下过,但是一不小心被王爷给打翻了……这几只是后来太后花重金重新弄来的,还没彻底养熟。” 宁婉婉一听,心咚地一下,差点惊跳出来,她赶紧扭头看了一眼司湛,司湛看瑶桑儿的眼神就像刀似的,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原来早在那时候,太后就已经计划让瑶桑儿下手了,想到这里宁婉婉心中一阵后怕,背脊凉飕飕的。 她稳住心神,镇定地说:“那你就以子蛊不成熟为由,告诉太后子蛊控制宿主至少要等到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和母蛊连命。” 一年后的这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应该早就到了潜南。 瑶桑儿想了想,点头道:“……好。” 宁婉婉深吸了一口气,彻底将方才的心慌沉了下去。 “你平时是怎么传信进宫的?” “太后知道你们不放心我,平日里并没有让我轻举妄动,就是之前为了取新的子蛊,环佩让我故意泡了几次冷水澡后装病,请宫里御医时传了一次的信儿。” 御医传信的事情她是知道的,就算不是御医,太后也会有其他的途径,她只是不知道御医那次带来了子蛊。 “那这次你回府后就装作受了惊吓,一病不起,我借机会请宫里的御医过来,到时候你只需按照我说的把假消息传递给御医。” 瑶桑儿点了点头,可转念一想,“可是环佩她……” 忽然,“嘭”地一声。 环佩的尸体突然从天而降,砸在了瑶桑儿的脚边,死不瞑目的双眼跟瑶桑儿对了个正着,瑶桑儿吓得尖叫了一声,直接跌坐在地上,连连往后退。 宁婉婉抬头一看,见元珠正坐在屋顶上,嘴里还叼着个冰糖葫芦的竹签子,冲她无害地笑了笑。 瑶桑儿看着环佩,脸色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她颤声道:“环,环佩是太后的心腹,她死了太后势必会起疑心的。” 司湛冷冷启齿道:“如果你连一个丫头的死都周旋不了,那你还有什么用?!” 神保观虽起了火,但只因是后院深处的一间禅房,所以并未影响到前头的香客。 宁老太醒来后,整个人还有点懵,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宁婉婉不想让宁老太太过担心伤神,便只告诉宁老太,起火是因为她不小心打翻了烛火所致。宁老太连忙双手合十,对着二郎神神像重重谢了一回,然后点了头一炉香,就赶着天亮回府去了。 宁婉婉和司湛先送宁老太回府,然后再回的逸王府。 一路上,司湛一直绷着脸色,神色阴阴沉沉的也不说话。 “湛哥哥,你在想什么?” 司湛转眸看着宁婉婉,“你就这么信她?” 宁婉婉想了想,答:“我不是信她,我只是……只是觉得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虽然有点冒险,但若是用好了,就可以为我们去潜南之前避免很多麻烦。” 司湛冷声道:“我只相信死人。” 其实,宁婉婉知道,司湛对瑶桑儿的杀意早就有了,只不过这次他想一绝后患而已,可问题是这个后患看似解决了,但后面只会有出现更多的后患。 她耐心地道:“以太后的个性,若是知道瑶桑儿三番五次失手,又被我们发觉,太后肯定不会再留要瑶桑儿活命,瑶桑儿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而且通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我发现瑶桑儿本性并不坏,她应该只是出于胁迫,我们答应救她和她的情郎出来,她只要不傻就知道该怎么做。” “……”司湛愁眉不展地沉默了。 “如果湛哥哥还不放心的话,那我们就做个约定,如果瑶桑儿没有被我们策反成功,那么太后就一定会知道连命蛊没有下成功,到时候我们再除掉瑶桑儿也不迟。” 司湛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在担心瑶桑儿,她已经不足为患了。” “那你在担心什么?”宁婉婉疑惑。 司湛抬眸,定定地望着她,“我在担心你。” “我?” “我一直以为凌梓如的目标是我,却没想到他们早早地就派人潜伏在观里,选择在你们住的房间里动了手脚,如果……”他有些后怕,声音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如果你睡着了……或者如果你在火里受了伤……如果你……” 宁婉婉连忙抬起手捂住司湛的唇,“没有这些如果,湛哥哥,不要去想这些没有发生的假设。” 司湛迅速抬手抓住宁婉婉的双手,懊恼道:“我现在开始有些后悔了,我,我不该娶你的,不该把你绑在我身边,整日里跟着我担惊受怕,为了你的安全,我觉得我应该把你先送……唔……” 宁婉婉仰起头,檀口倏然间咬住了司湛的唇。 司湛震惊地睁大眼睛,闭了嘴。 宁婉婉这才松了口,转而用小舌尖轻轻地探了进去,探得极其小心翼翼又生涩,然后浅尝辄止了一下就想撤回来。 可惜已经晚了,司湛哪里肯放她逃。 二人相拥缠绵了片刻,才放开彼此。 宁婉婉羞答答地垂下头,“以后再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婉婉嫁给湛哥哥,生死无悔,所以婉婉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湛哥哥的,生是湛哥哥的人,死是湛哥哥的鬼,除非湛哥哥你不要婉婉了。” 司湛急切地抱住宁婉婉,“傻瓜,我怎么会不要你,我的意思是想让你先去潜南。” 第54章 许愿 宁婉婉贴在司湛的怀里耐着性子说:“太后若想针对我,就算我逃到潜南她也不会放过我,再说,我若是先去了潜南,太后只会更加提防你。” “可你留在我身边已经不安全了。” “湛哥哥,婉婉不怕死,婉婉只怕是从今以后再也见不到你,哪怕只剩一年,半年,甚至几个时辰,婉婉也只想和你在一起,生同寝,死同穴,所以不要再想着送我走好吗?”说着,她仰起头,下巴尖贴在司湛的胸膛上凝望着他,一双水眸宛如星海,晶亮而灵动。 “……好。”司湛抱着她紧了紧。 又过了片刻,司湛用一种破釜沉舟的狠绝口气道:“你放心,潜南我们一定会去的,凌梓如如果不想让我走,那我就好好留下来,将汴都搅个天翻地覆。” 宁婉婉推开司湛,急急地看着他,目光闪烁着不安,“不,我们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司湛皱起了眉头,盯着宁婉婉的眼睛沉吟道:“我前世到底做了什么,竟让你如此害怕?” 紫金宫的血光似乎还映在宁婉婉的眼底,惊心动魄地闪着,“前世,你烧了东宫,杀了太子,逼死了太后,最后逼宫气死了圣人,登基为帝,却因为其位不正,荒废朝政,从而引得天下之人群起而讨伐,最后,在自尽在金銮殿上……” 司湛勾唇自嘲:“呵……这的确有几分我的做派。” 宁婉婉正色道:“所以我不想让你再重蹈前世覆辙,我们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离开汴都。” 司湛抬手,轻轻地抚摸着宁婉婉的后脑勺,安慰道:“你放心,我答应你,不到最后万不得已,我绝不会动此下策。” 回府之后,许蔓瑶受到惊吓,一病不起。 宁婉婉请来宫中御医过府诊治,许蔓瑶便将之前宁婉婉教她说的那些假消息,一字不漏地告诉了御医。 后来没过多久,北境传来捷报。十八岁的飞云将军嫡孙牧融,在北境斩下了契丹弘翼王的人头,歼灭契丹贼寇三万余人,并将契丹残部赶到了祁连山之外,一战成名,被圣人封做云麾将军,不日即班师回朝。 为迎接云麾将军大胜归来,圣人特在宫中设庆功宴为牧融小将军接风洗尘。 身为逸王妃,这种宴席是必须出席的,宁婉婉自是带着许蔓瑶一起进了宫。 果然,太后趁机单独把许蔓瑶‘请’到了宝慈宫,当面又问了她关于连命蛊和环佩之死的事,许蔓瑶自是将之前那些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许蔓瑶不确定太后到底信不信她的话,但当她提出任务已完成想和陆川离开汴都时,却被太后以待到子蛊能够彻底控制司湛的身体时才能放他们走为由,再次拒绝了许蔓瑶的要求。 许蔓瑶只好求宁婉婉想办法让她和陆川见上一面,宁婉婉答应了,并让许蔓瑶画了陆川的画像,传信给鹿鸣阁,好让弥月暗中调查关于陆川的下落。 半个月后,弥月查出陆川被关了刑部大牢。 宁婉婉便让许蔓瑶打扮成给囚犯们送饭的妇人,混进地牢与陆川见了一面,之后许蔓瑶便死心塌地地追随她。 大概是太后真的信了许蔓瑶的话,一连两个月,太后没有任何动静。 日子竟这样风平浪静地进入了中秋。 中秋夜,整个汴都里灯火敞亮,亮如白昼。 司湛便带着宁婉婉一起出来逛花灯,奈何街上人太多,司湛想起上元节被人群挤散那次,所以沿着御街逛到了州桥后,便命元壁去租岸边租了一条乌篷船,打算带着宁婉婉逛水路。 汴河上到处都是水莲灯,乌篷船行走期间,就像是误闯进了一条灿烂的星河里。 上船前,司湛顺手在街边买了两盏水莲灯,上船后,元壁自觉地避到了船头,假装和船夫闲聊。 船到中游时,司湛将两盏水莲灯点燃,其中一盏递给了宁婉婉。 宁婉婉接过水莲灯后,就地趴在了尾侧的船板上,探出半个身子在船外,才能将点燃的水莲灯安稳的放进水里,一边还用手舀这水向下游驱赶着水莲灯。 汴河往东,便是下游,水莲灯很快顺着河面飘远了,由此可见,河下暗流该是湍急的。 司湛一直蹲在宁婉婉身边笑看着她放走水莲灯,又将另一盏也递给宁婉婉,宁婉婉刚准备接过去,转念一想,又将手收了回去,“都说水莲灯是许愿灯,既是许愿灯还是自己亲手放比较好。” 司湛笑笑,点了点头,正要放灯,宁婉婉忙阻止他,要求他一定要他一定要先许了愿再放,司湛只好无奈地勾起唇角,闭上了眼睛,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一闭眼竟闭了许久。 就在宁婉婉以为司湛快睡着了时,司湛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眸海温涟,“许好了。” 宁婉婉连连点头,强忍着想问司湛许的是何愿的冲动催促道:“那赶紧放罢。” 他胳膊长,不用趴着也能将水莲灯稳稳地放在河面上,二人静静地目送着水莲灯远去,那一刹那,竟像觉得水莲灯真是承载了他们的愿望奔向光明一般,叫他们心生期待。 可惜,期待很快被破灭了。 水莲灯哗啦一下被一道巨大的黑影破水顶飞,最后跌落进水里熄灭了。 四周同时哗啦啦的想起一道道破水声,一下子从水里竟钻出来了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手里持着长剑,目标明确,速度极快地指着船上的司湛刺来。 “主子!小心!” 元壁拉着宁婉婉往身后一护,目光冷冷地盯着四面八方围攻而来的刺客。 船夫见状,扑腾一下跳进河里水遁了。 司湛本以为太后已经暂时放弃动他们了,没想到她还是忍不住提前动了手。 只是让他略感意外的是,太后这次竟然会选择在大庭广众下派人行刺他,这全然不似她以往的行事做派。 冷剑逼来时,司湛岿然不动,只用厉目与剑刃交接,端得是临危不惧。 只有宁婉婉知道,司湛抓住她的手是有多么地紧。 他们在河上,手无寸铁,四周根本避无可避,而水下也不知道隐藏了多少埋伏,司湛又身体孱弱,手无缚鸡之力,与之硬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不过元壁很快就让那些刺客们知道,什么叫做江湖第一高手。 宁婉婉不懂功夫,所以她不明白元壁究竟是怎么做到让他的剑,像一柄打着旋儿的陀螺,瞬间将围攻而来的剑刃挑了出去,顺带还能划伤几个人的喉咙。 也就趁着这会子功夫,元壁腾空而起,于半空中稳稳捞住剑柄,然后和剩余的几个黑衣人交起手来。 很快,剩下的五个人又被斩下了三个。 果然,水下藏着埋伏,很快又冒出五个黑衣人,这次他们也不冲司湛来了,而是直接包围住了元壁。 司湛凤目一沉,拉着宁婉婉就往乌篷船头走,一边快速道:“快走!”他难得露出这般慌张的表情,一定是预感到十分危险的事情。 宁婉婉虽不明白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见那些黑衣人只围攻元壁,而且似有意将元壁往远处引的时候,她莫名地就想起了调虎离山这个词。 他们急急来到船头,司湛拿起船桨就准备亲自划船,他们的位置离岸边不远,只要到了岸上就有了可以藏身的地方。 宁婉婉赶紧拿起另一只船桨刚准备弯腰放桨,突然间背脊蓦地一凉,像是能够预感危机似的,她下意识抬头往岸边瞥了一眼。 正好看见岸边的树上,有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一只手臂垂着,另一只手里持着一把精巧的三连弩,正对着司湛的后心,笑的甚是阴险毒辣。 狄欢! 司湛感觉到异样时,抬眼看向宁婉婉,等他预感身后有冷箭逼来的时候,宁婉婉的身体已经扑了过来,他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 倒进河里的一瞬间,他看见一只短尾□□,呲地一下扎进了宁婉婉的胸腔里。 “婉婉!”惊叫彻底淹没在水里。 嘭! 嘭! 两人一前一后地落进水里。 元壁听见动静后,骇然一惊,再出手时用了一种同归于尽的伤敌手段,解决完所有的刺客后,他身上已是受了不少伤,他一边向空中发射了一道信号弹,随后一头扎进水里寻人去了。 巨大的窒息和刺骨的冰冷裹挟着宁婉婉的身体和神智,她已经分不清自己在哪儿了,只隐约看见前方有一束光,她顺着光亮寻去,黑暗像幕布一样被人揭开了,露出了四周的天光。 驾——驾——驾—— 她看见有一个穿着月锦圆领长袍的小公子骑马而来,穿过她奔到了河边,那小公子二话不说,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河边停住,肩膀一耸一耸的,似在哭泣。 宁婉婉想走上前去问小公子为何哭,可是她的脚步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钉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儿,那小公子抬手擦了一把眼泪,然后义无反顾地往河里走去。 不好,小公子好像是想不开要寻短见。 “回来!快回来!” 她扯着喉咙大喊,可是喊出来的声音却像股气流很快消弭在空气里。 她只能干着急地看着小公子的身体渐渐淹没进水里,只剩下小半截身子在外面。 “小哥哥!快回来!别再走了,你会被淹死的……”一道清脆的女童声在身后响起,宁婉婉转身一看,刹那间,一脸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是她!儿时的宁婉婉。 她竟看见了儿时的宁婉婉正朝自己跑来,然后穿过自己的身体径直冲到河边,冲着河里的小公子大喊:“小哥哥,你快上来,水里危险!” 小公子似没听见似的,继续往深处走,眼见水面就要淹过下巴,小宁婉婉急了,看着眼前河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然后一咬牙,也下了水,“小哥哥,你别怕,我来救你了……” 河水远比小宁婉婉想象的更要恐怖,她顶着巨大的水流艰难地往小公子的方向走去。 小公子终于停了下来,他扭过头来,一脸绝然地看着小宁婉婉。 那一瞬间,宁婉婉的脑袋轰然一下,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两章会揭示当初司湛为什么会爱上宁婉婉。 第55章 儿时 那个小公子…… 就是儿时的司湛。 小司湛道:“小妹妹,小哥哥不要你救,小哥哥只是不想活了,你赶紧回去吧。” 小宁婉婉却咬着牙继续往小司湛身边走,一边十分艰难地冲他喊:“那不行,我祖母说了做人要积德行善,既然你被我宁婉婉看见了,我……我就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我祖母还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定要爱惜自己才行……你要是真死了,你的父母一定会很伤心的。” 小司湛低垂着眼眸,神色黯然无光,就像一个被亲人抛弃的孩子,身上透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孤单,茕茕孑立在这天地间。 “小哥哥,……你别死,你要是在我眼前死了,我也会很伤心的……而且,我……我快……”小宁婉婉的声音有点颤抖,似要哭了,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急的。 小司湛抬头看着身板只齐他下巴的宁婉婉,扛着巨大的水流,奋不顾身地朝她艰难走来,黯然失色的眸子亮了亮。 那一瞬间,他突然不那么想死了。 “啊——”小宁婉婉脚底一滑,整个人瞬间沉入水下。 小司湛回神一惊,急忙转身往回走,“小妹妹!小妹妹!” “救……救命啊……”小宁婉婉的脑袋自他三丈外的下游处冒了一下出来,紧接着又沉了下去。 小司湛二话不说,转身就朝着小宁婉婉的方向游了过去。 水流湍急,二人不知道在水里挣扎了多久终于抱在了一起,只是小宁婉婉的额头被水里的暗礁撞破了额头,昏迷了过去。 “婉婉……” “小妹妹……” 两道声音似跨过时空,跨过回忆在耳边逐渐清晰了起来。 宁婉婉睁开眼,看见小司湛和成年司湛焦急的面孔渐渐合二为一,她心潮一涌,顿时觉得胸口被什么东西堵得又重又疼,然后她就看见了那只还扎在胸腔上弩/箭。 头顶上是茂密的树枝混着黑漆漆的夜空,她隐约从树枝见瞧见几颗闪亮的星星,而司湛的俊美的脸庞就在这样的背景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了起来。 这是个树林子,显然,他们已经沿着汴河水流出了城。 她偎依在司湛怀里,而司湛正低头颤颤巍巍地摩挲着她的脸庞,他的脸上,则是宁婉婉重活两世都未曾见过的…… 绝望无助。 巨大的眩晕罩在她的头顶上,司湛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一滴滚烫滴在了她的下巴上。 宁婉婉陡然惊醒,心底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她睁开眼睛,支撑着她抬起了手。 指腹轻轻地擦了擦司湛的下眼脸,有些湿润,她轻轻地笑了笑,“小哥哥,别哭……” 司湛乖乖地点了点头,而后,像是突然间反应了过来,抬手一把握住宁婉婉的即将垂落的手,那力道大的就像在死死握住她即将流逝的生命似的。 “婉婉,你?” 最后一丝意识,是在司湛巨大的惊喜与惊恐交织的眼神中湮灭的,所以宁婉婉自然不知道,司湛是如何带着她历经千辛万苦躲避敌人的追杀;又是如何在她身负重伤高烧不退下,发疯似的漫山遍野的寻找草药;见她昏迷不醒时,又是如何抱着她绝望痛哭的…… 等她意识再次恢复清醒时,她发现自己坐在司湛的衣裳上,背靠在石头上,而她前方不远处,司湛只穿着一身白色的里衣,背对着她跪在地上,双手握着一把血染的匕首,正疯狂地往地上躺着的那人胸前猛刺。 狄欢七窍流血的脸正好面对着她的方向,暴突而出的眼珠子充分地流露出他临死之前的巨大恐惧。 血流在司湛的腿下早已汇聚成河,迅速地流到了宁婉婉的脚尖前。 珠联璧合兄妹和十几个劲装打扮的影卫,在司湛三步之外的地方围了一个大半圆,谁也没回头看一眼身后,一声声利器刺进肉/体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这寂静的林子深处。 “……湛哥哥……”宁婉婉冲着司湛的背影抬起了手。 司湛举起匕首的动作蓦地一停,似过了许久他才缓缓转过了身。 面如冠玉的脸此刻溅满了鲜血,红通通的眼睛里滔天怒意未消,阴鸷的让人发怵,。 前面的里衣早已被鲜血侵染成了暗红色,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狄欢的,亦或者是她的。 这般一看,他就像个刚从地狱里大杀四方而回的煞神,孤绝而又凶残。 啪地一下,匕首落在了血染的泥地里,司湛仿佛魂魄归体,双眸骤然有了神光。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跪在她身边,伸手就要去抱她住她的手,却瞥见满手的鲜血,转而又十分嫌弃地收回手使劲地在衣裳上擦了擦,可越擦越脏,好像有些东西一旦沾上的怎么都擦不掉似的,就像心底里深藏的恶魔一样,放出来就很难再关起来。 他有些慌,不知所措。 宁婉婉轻轻叹了一声,手指颤巍巍地落在司湛的脸颊上,心疼地擦了擦,她用尽全力却也只是极轻极轻地声音说道:“湛哥哥,停手罢。” 司湛这才敢抬头来与她正视。 宁婉婉的眼睛一如以往的澄澈而明亮,就像朝霞一般,扫去了司湛心头深处的黑暗。 他抬手,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像是捧着绝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点了点头,沙哑地应了声,“……好。” 随后,他打横抱起宁婉婉往外走,错过狄欢那被司湛扎成筛子的尸身时,司湛的脚步顿了顿,然后,头也不回地命令道:“将狄欢的尸身丢进深山里喂野狼,一根骨头都别给狄烬留下。” 元壁拱手,“是!” 司湛似乎担心她看见什么东西似的,将她的脸轻轻地拨着贴在他的胸膛上。 然而宁婉婉还是从他腋下的缝隙里,瞥见了漫山遍野的尸身,竟然是身穿甲胄的巡防营。 逸王府。 宁婉婉昏迷不醒地躺在司湛的怀里,周叔坐在床边替宁婉婉把着脉,愁眉紧锁。 半晌后,他一边将宁婉婉的手放回被褥里,一边摇头叹息道:“小殿下,那只弩/箭虽没有射中王妃的要害,但因那日在水里浸泡了良久,又发了一夜的高烧,加之失血过多所以才会一直昏迷不醒,如今已是第三日,如果今晚再醒不过来的话,恐怕……” 周叔没有继续说下去了,而是一脸担忧地看着司湛。 司湛这样抱着宁婉婉已经三天两夜了,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宛如木偶一般,连表情都没有,好像魂灵早已随着宁婉婉一起沉睡了。 周叔老眼一红,心疼不已地劝说道:“小殿下,你已经这样三天两夜了,再这样下去你自己的身体也会垮完的啊……” “……”司湛低头看着宁婉婉,毫无反应。 周叔加重语气颤声喊道:“小殿下!” 司湛头也不抬地低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你退下罢。” “哎!”周叔无可奈何地起身。 “周叔。”司湛突然喊住了他。 周叔一喜,以为司湛想通了,谁知司湛却毫无情绪地说:“婉婉不喜欢汴都,总是担心我在汴都造反,其实我比她更不喜好汴都,所以若是……”他顿住,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周叔。 那一瞬间,周叔他从司湛的眼睛里看见了万念俱灰。 “你记得替我们在潜南寻一处僻静的山巅,好将我们合葬在一起,婉婉一定会喜好的。” 周叔大惊失色,急喊了一声,“小殿下,你……” “去吧。”司湛抬手挥了挥,示意周叔退下。 周叔热泪一滚,满脸悲痛地离开了。 司湛抱着宁婉婉发了会儿呆,而后小心翼翼地抽出身体,将宁婉婉放平,自己也跟着躺了下来,侧身看着宁婉婉的脸,修长的手指顺着宁婉婉的眉眼描画了一会儿后,他半撑着身子凑到宁婉婉脸庞边,对着她的嘴唇亲了一下。 宁婉婉没反应。 他又亲了一下。 宁婉婉还是没反应。 于是,他又来了一个缠绵的深吻。 宁婉婉依旧没反应。 司湛看着宁婉婉宠溺地笑了一下,刮了一下宁婉婉的鼻尖威胁道:“婉婉,你不是最怕我不知节制而伤身的吗?如果你再不醒来,那我可要用强了……” 回应司湛的依旧是沉默。 泪水啪嗒一下,滚了出来,司湛再次躺下,紧紧地抱住宁婉婉,将头深埋在她的脖颈间,呜咽了起来。 “婉婉……我不能没有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良久,一只柔软的小手落在了司湛的后脑勺上,“……湛哥哥,别哭……” 司湛浑身一颤,猛地拔起头来,泪流满面的脸上涌出狂喜,“婉婉!” 宁婉婉冲他虚弱一笑,手指转而落在司湛的脸上,替他擦着眼泪。 柔软的触感轻轻地拂过司湛的眼脸,他这才惊醒过来,一把握住了宁婉婉的手,手足无措了一会儿,又立马起身从床上跳了下来,赤着脚边往外走边急声大喊:“周叔!周叔!” “来了来了!”周叔吓了一大跳,老远应道。 周叔甫一进门就被司湛拽着往里间走,司湛拉得太快,周叔的两条腿险些绊在一起,直到他看见床上躺着宁婉婉睁着眼睛冲他浅浅一笑,周叔浑身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立马振奋了,“谢天谢地,王妃你终于醒了。” 他冲到床边直接跪下,拉过宁婉婉的手腕把了一下脉,一边高兴地说道:“脉象平稳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果然只要醒了就没事了。” 只是周叔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听见身后“噗——”地一声。 宁婉婉脸色骤然一惊,“湛哥哥!”她下意识想起身,奈何浑身无力,反倒急得胸前的伤口崩裂了。 周叔慌忙扭头,正好看见司湛的身体向后倒去。 这时,一道黑影嗖地一下闪了过来,元壁稳稳接住了司湛。 “主子!” “小殿下!” 第56章 把柄 周叔起身快步冲来到司湛面前,见他唇畔含血,双眼紧闭,似是昏迷了,慌忙抬起司湛的手腕摸了摸,直到他把完了司湛的脉象后,紧蹙地眉头才稍稍舒展了一些。 “湛哥哥!”宁婉婉终于挣扎着坐了起来,抬手指向司湛虚弱地喊了一声。 周叔转身一瞧,宁婉婉白色的里衣领口洇出大片血迹,显然是伤口裂了! 他又赶紧跑了回去,动作轻柔却强制地扶着宁婉婉先躺下,一边安抚道:“王妃啊,你可千万不能随意乱动,瞧瞧伤口都裂开了。” “湛哥哥他……” “王妃且放宽心,小殿下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身体虚弱,这几日又一直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的陪着王妃,导致之前大悲郁结于心,如今大喜之下心里忽地松快了,才将郁结在心底里的黑血吐了出来,导致卫气空乏,所以身子才一时支撑不住了,眼下小殿下只需静心修养几日就好了。” 宁婉婉这才放下心来,乖乖地躺了回去。 周叔随即吩咐元壁先将司湛放到不远处的罗汉榻上,随后,又叫了拂衣和沾香进来帮宁婉婉重新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又给司湛开了方子煎药,忙得晕头转向的,总算是把两个人彻底从鬼门关里都拉了回来。 宁婉婉也不知道周叔给她的药里下了什么安神的东西,总之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清晨了。 宁婉婉瞥见罗汉榻上空无一人,下床就开始四处找司湛,拂衣听见动静进来了,吓得忙跑过来扶住了她。 “王妃,你怎地下床来了?” “王爷了?”宁婉婉抓住拂衣问。 拂衣说:“王爷被周叔下了一种叫做安神宁的强制药,已经送到隔壁的静水流深室休养去了。” “拿我的衣裳过来,我要过去看看他。” 宁婉婉急着要往门口走,拂衣急忙拦住她道:“可周叔说王爷吃下药后会足足沉睡七日,这七日里王爷不能受到任何的惊扰,否则……后果难料。” 宁婉婉脚步一顿,想了想,终于恢复了一脸平静道:“我知道了,我就去看看他而已。” 拂衣又道:“可是王妃你的伤还没好全,周叔说你还不能倒出乱走。” 宁婉婉转眸,定定地看了拂衣一眼,面有不悦,“什么时候你改听周叔的话了?” 拂衣立即垂头,“王妃恕罪。” 宁婉婉没说话了,而且继续准备往外走。 拂衣却再次拦在她面前,支支吾吾地说:“王妃,那个,你看今日,今日天色不佳,不如明日再去罢。” 宁婉婉抬眼看了一眼门外风和日丽的艳阳天,不由得皱眉看向拂衣:“拂衣,发生了何事?” “……”拂衣犹疑着没敢开口 宁婉婉语气一沉,“如果你还当我是你的主子的话,那就立马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拂衣只好坦白道:“王妃,周叔说枢密院的狄大人来了,就在前厅候着,说是要面见王爷。” 狄烬?! 他肯定是为了狄欢而来的,难道他知道了狄欢死在了司湛手里? 不对,如果知道了狄欢死于司湛之手的话,他绝不会找上门来候着,而是应该去宫里找圣人告状才对。 宁婉婉面无表情道:“候着就候着,你作何不想让我出去?” “但和狄大人同时来的还有巡防营的刘都尉,而且刘都尉还是带着二十几个巡防营的兵一起来的。” 闻言,宁婉婉心下慌了一瞬。 司湛虽未入朝为官,但再不济也是一亲王,带兵入府,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她的脑海里不由得想起那日,从司湛腋下看见了漫山遍野的巡防营尸体。 刘都尉敢带兵入府,难道他们有了司湛杀死狄欢和灭了一队巡防营的确凿证据? 宁婉婉强自镇定道:“你去告诉周叔,就说王爷旧疾复发,不见客。” 拂衣道:“周叔说了,可那狄大人说他就在前厅里等,一直等到王爷能见他为止。” 狄烬既然说出这样的话,那只能说明他们手里并没有什么证据,宁婉婉的心彻底地平静下来。 “他们想等那就让他们等着。”说着,她冲外面大喊了一声,“元珠!” 元珠很快从屋顶上跳到院子里走了进来,“王妃姐姐有吩咐?” 宁婉婉对元珠沉声道:“好好看着前面那些人,无论他们是谁,只要胆敢踏进内院半步的,格杀勿论!” “恩!”元珠重重点了下头,转身出去了。 宁婉婉坐在床榻边,替司湛一点一点地擦洗着手和脸,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吩咐侍女们退了出去。 她轻轻地摩挲着司湛的手,望着他沉睡的容颜,轻声道:“湛哥哥,我已经想起我们初次是怎么认识的了,原来你就是当初的那个小哥哥。”她低头,抬起司湛的手背亲了一下,“是婉婉不对,竟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等你醒来后,婉婉任你处罚好不好?” 门外响起细微的脚步声,像是刻意让人听见似的,宁婉婉转头看向门口,过了片刻后,一道黑影停在了门外没动,宁婉婉警惕地问:“是谁?” “是我,弥月。”弥月低声答道。 宁婉婉心中一动,赶紧起身去开了门,见弥月穿着一个齐地的黑色兜帽大斗篷站在门口,整张脸都藏在兜帽之下,显得神神秘秘的。 她往门边让了让,请弥月进屋。 弥月进屋后,往里面走了几步,才取下兜帽后,然后,转身冲走过来的宁婉婉行礼,“弥月参见王妃。” 宁婉婉连忙躬身扶住了弥月,“你是湛哥哥的阿姐,也就是婉婉的阿姐,阿姐以后只管叫我婉婉就是。” “好,婉婉。”弥月也不和她客套,她站屏风旁往里间的床上看了一眼,然后对着宁婉婉直言道,“阿湛的情况我已经听周叔说了,以后的日子阿湛就拜托你了。” 宁婉婉正色道:“湛哥哥是我的夫君,他荣我荣,他损我损,我定会与他同生共死,所以阿姐尽管放心。” “有你这句话我自当放心。” 弥月点了点头,转而一脸凝重地说道:“当下情况危及,那我就长话短说了。狄欢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来之前我已经打探到狄烬从城外驻防营里调来了五百士兵,现在就潜伏在逸王府外。逸王府附近的三个巡防营布站也已接到了刘都尉原地待命的消息,显然他们这是打算强行找阿湛要人了。”她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很棘手,“如此看来,之前用来威胁狄烬的把柄,狄烬似乎已经不在乎了。” “把柄?”宁婉婉心神一震,隐隐有个预感,便追问道:“什么把柄?” 弥月错愕地看着她,“阿湛竟没告诉你?” 宁婉婉皱眉摇了摇头。 弥月想了想,才道:“那就还是等阿湛醒来之后你再亲口问他吧。” 宁婉婉试探着追问了一句,“是不是和上次牡丹台的事情有关?” 弥月也不瞒她,点了点头。“恩。” “……” 宁婉婉顿时了然,难怪当日司湛当着那么多贵族子弟的面,用极其血腥的手段废了狄欢一只手后,狄烬那边竟然没有任何兴师问罪的动作,而且整个汴都城里,竟然也没有任何关于她的风言风语传出来。 后来她还听说了当日那几个对她冷嘲热讽的贵女们,不是被人当众抓/奸,就是被暴出残害姊妹等丑事,竟个个不得好下场。 她当时就觉得太巧了,现在想想,应该是司湛暗中做了些什么。 弥月继续道:“如今狄欢已死,人是不可能交给狄烬的,所以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宁婉婉回过神,见弥月从身上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道:“这是一张汴都布防图,也是一张逃生图,上面已经标明了逃生路线。” “逃生图?”宁婉婉怔怔地接过地图,下意识打开看了起来。 这是一张极其详细的汴都城图,详细到每条河,每座桥,每条街,每条巷子,每家店铺卖的是什么都标注的一清二楚。 上面用一条清晰的蓝线,画了一条从逸王府沿着水路出城的示意线路。 “三个月前,阿湛从封地暗中陆陆续续地调来了两千多精兵,以各种身份潜入了汴都,加上我们原来潜伏在汴都的三百暗桩,如今整个汴都已有三千我们自己人。”说着,弥月就着宁婉婉的手指着几处圈了红的位置,“这些圈红的位置就是我们的人潜伏的地方,所以这张图一定要保存好,千万不要落到外人手里,否则不仅阿湛的心血就全废了,而且你们也会深陷更大的危险中。” 宁婉婉心中震撼不已,三个月前…… 也就是从司湛废掉狄欢那只手开始,他就已经在暗中做了许多部署,一面用把柄牵制住狄烬,一面暗中调集人手悄悄入了汴都。 原来,看似风平浪静的三个月里根本就是暗潮汹涌。 “这是烟火响箭,若你们到了万分紧急的情况下,你只要放出这个烟火响箭,我们的人便会启动计划一,拼死护送你和阿湛先从水路里逃出去。”弥月又递给宁婉婉一个精致的铜质小管。 宁婉婉接过烟火响箭垂眸暗思了一会儿。 启动计划一,也就是说还有计划二,计划三…… 难怪此前司湛说凌梓如若是不放他们走,他会好好留下来将汴都搅个天翻地覆,若不是今日这番变故,恐怕弥月也不会将他们的计划告诉她。 宁婉婉看了一眼床上的司湛,然后,摇了摇头道:“周叔给湛哥哥用了安神宁,七日内不得受任何惊扰,所以他现在根本不能动身,否则后果难料。”她握紧响箭管,目光沉着地看向弥月,“不过阿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一定不会让这万分紧急的情况发生。” 弥月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宁婉婉,余光又瞥了一眼床上的司湛,随后眸光渗出几分笑意,“我终于明白了阿湛为什么会爱上你,因为你值得。”随后她又道,“不过,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本是要告诉阿湛的,看来已经等不及了。” 第57章 斗智 “我已经得到可靠消息,狄烬早在半个月前派了一支暗卫去了潜南,听说他们已经从潜南带回来了一个人,正在回汴都的路上,那人身份暂时不明,不过我推测极有可能是寨子里的人叛徒。所以等阿湛醒来后,你务必第一时间告诉他,让他早做打算。” “好。” “时辰不早了,我不能再次逗留的太久,就此告辞。” 宁婉婉突然想起什么,忙问:“阿姐是怎么进来的?” 外面既然有狄烬的人,弥月这样进出逸王府难免会惹人怀疑。 弥月道:“王府里有密道,可以直接通往闹市。” 宁婉婉这才想起,此前她倒是听周叔提起过,逸王府里是有那么一条通往外面的密道,只是一直没去亲自看过,“好,阿姐一路小心。” 弥月离开后,宁婉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黑沉沉的夜幕已经拉了下来,像是黑铁笼似的,死死地罩住了整个逸王府。 不过宁婉婉相信,黑夜无论有多黑暗,光明终将会来临。 “拂衣,替我梳妆。” “姑娘这是要出门?” 宁婉婉目光坚定地望着前方的黑夜,道:“不,我要去会会前厅的人。” 正厅里,周叔命人再次将狄烬和刘都尉手边上未曾碰过的凉茶撤了下去,重新换上了热茶。 狄烬看了一眼茶,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怒问周叔,“周管家,你到底有没有告诉你家王爷我们在等他?” 周叔刚准备开口解释,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洪亮的喊声:“王妃到!” 周叔惊了一跳,一转身,正好看见宁婉婉朝着正厅走了过来,她左边跟着元珠,右边跟着拂衣,身上穿着一套石榴红的撒花长裙,姿态甚是雍容端庄。 周叔赶紧迎了上去,临到跟前,才发现宁婉婉今日似乎是刻意打扮了一下,因为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面若三月桃花,一点也不像身受重伤之人。 “王妃。” 宁婉婉对着周叔点了点头,周叔只好在前面领着宁婉婉进入正厅。 狄烬和刘都尉见到宁婉婉后纷纷起身,一个虚虚拱手,一个郑重做辑。 “狄某见过逸王妃。” “微臣参见王妃。” 宁婉婉清冷的目光从二人面上快速掠过,然后没说话,而是径直错过二人,走到正厅主位上坐下后才冲二人勾唇浅笑道:“两位大人免礼。” 狄烬低着头和刘都尉互相看了一眼,站着没动。 狄烬微微皱了皱眉,面有愠色。 刘都尉则是一脸疑惑。 他们等的是逸王,没想到出来的竟然是逸王妃,而这逸王妃显然架子还不小。 宁婉婉指了指他们方才坐过的椅子,道:“请坐。” 周叔忙在一旁给宁婉婉上了一道热茶。 二人依言落座。 狄烬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逸王妃,听说逸王殿下病了?” 宁婉婉端起热茶,不疾不徐地拂着茶沫,一边唉声叹气道:“狄大人听得没错,我家王爷确实病了。” “敢问王爷得的什么病?” 宁婉婉突然直直地盯着狄烬的眼睛,反问:“狄大人这不是明知故问?” 狄烬感觉宁婉婉的话里似意有所指,却又不敢肯定,只是目露寒光地盯着宁婉婉不说话。 宁婉婉敛眸低头,抿了一口茶后,才慢悠悠地说道:“我家王爷自幼病体缠身,此番病了自然是旧疾复发。” 狄烬一怔,没想到宁婉婉指得竟是旧疾复发,他还以为是……受了重伤。 “那王爷何时能见我等?” 宁婉婉颓然地摇了摇头,“旧疾来势汹汹,半月之内,恐难起身。” 竟要半个月?这分明是在拖延,一想到狄欢生死未卜,狄烬的语气突然强硬了起来,“那狄某就去王爷的榻前一见。” “狄大人!”茶盏被宁婉婉重重地搁在了几面上,她眸光一转,冷冷地睨着狄烬,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自她身上散了出来,“不请自来已是无理,怎地,狄大人这是打算无故硬闯我逸王府内院?” 狄烬一震,旋即面色微沉,隐忍着怒意道:“狄某并非无故,只是有些事情想要和王爷亲自面谈。” “既如此,狄大人和我谈也是一样的。” “你?”狄烬上下打量了宁婉婉一眼,眸中轻蔑不言而喻。 宁婉婉盯着狄烬,扯唇冷笑,“怎么?狄大人这是瞧不起我本王妃?” 狄烬目光微闪,似有所思了一阵,随即道:“王妃既然这样说了,那狄某也就不兜圈子了,狄某今日之所以不请就来逸王府,是想请王爷交出我儿。” 宁婉婉挑眉,“你儿?” “……犬儿狄欢。”狄烬咬牙。 宁婉婉思索了一会儿,恍然道:“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日在牡丹台当众调戏本王妃的小公子哥啊。” 狄烬脸色一窘,坐在椅子上草草地冲宁婉婉抱了抱拳道:“小犬行为鲁莽,不知深浅,唐突了王妃,还请王妃见谅。” 宁婉婉似笑非笑,“狄大人说的对,你儿的确鲁莽不知深浅,竟敢当众调戏本王妃,若不是我家王爷宅心仁厚拦着我,说不定我早就去宫里奏请圣人替我做主了。” 她这话里的警告之意甚是明显。 无论司湛再怎么暗地里不受太后和皇帝待见,可是他名义上毕竟还是堂堂亲王,身份尊贵摆在那里。再加上她宁婉婉原就是宁国公府的郡主,狄欢敢当众调戏宁婉婉,一旦被告到圣人跟前,那丢的可是皇家颜面和宁国公府两家的颜面,若是真要问罪下来那可不是断一只手那么简单。 狄烬自是听明白宁婉婉话里的警告,这才惊觉宁婉婉这个女人不简单,不由得收起了先前的狂傲,一脸正色道:“微臣……谢王妃大量。” 宁婉婉并不受礼,而是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装作漫不经心地问:“狄欢是狄大人的儿子,那狄大人为要何来我逸王府要人?” 狄烬眯着眼道:“我儿已经五六日没回家了。” 宁婉婉失笑,“你儿没回家关我逸王府何事?” “逸王妃,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就别绕弯子了,你们只要答应放我儿回来,以前的事狄某答应既往不咎。” 宁婉婉冷哂了一声,“狄大人这话说的真是好笑,该追究应该是我们逸王府才对。还有,我可以明确地告诉狄大人,令郎不在我逸王府。” “那他人在哪儿?” 宁婉婉紧盯着狄烬,语气稍稍加重了些,“狄大人,你该问的应该是令郎本人才对,而不是在我逸王府里胡搅蛮缠,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本郡主和逸王殿下欲行不轨呢!” 狄烬紧紧抓住扶手,目光死死地盯着宁婉婉。 宁婉婉目光与之相接,毫不退让。 因为她知道,狄烬不知道狄欢已死,更不知道狄欢人在哪儿,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狄欢在哪儿,所以狄烬手里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狄欢的失踪跟逸王府有关。 狄烬之所以猜测狄欢可能在逸王府,估计是因为狄欢是在行刺他们之后失踪的,而他今日来府上,无非是想一边震慑他们,一边跟他们谈条件。 只可惜狄欢已死,再好的条件也是枉然,他们的立场已然对立,所以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坚决不承认狄欢的失踪跟他们有关。 对峙了一番后,宁婉婉觉得胜券在握,便转眸看向了刘都尉。 “刘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应该是巡防营的负责人,不知此番……带兵前来,所谓何事?” 刘都尉一听,忙赔笑解释道:“没事,没事,微臣就是听说逸王殿下病了,刚好经过逸王府遇到狄大人,就顺便一起进来探望王爷。” 宁婉婉状似无意地提醒道:“刘大人有心了,不过我这逸王府里人多嘴杂,见刘大人带着巡防营的兄弟们前来探望王爷,要是有的下人搞不清状况,怕会吓得出去乱嚼嘴头,到时候只怕……” 她没说透,有些话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刘都尉是巡防营的头儿,狄烬是枢密院的头儿,两人虽同朝为官,但各司其职,一个管城内巡逻,一个管城外驻防,而圣人最忌惮的就是里外势力勾结在一起,从而威胁到整个汴都的安危。 但狄欢却能带着巡防营的人去追杀她和司湛。 这说明什么,说明狄烬与刘都尉暗中结党营私。 而且刺杀亲王一事也是满门抄斩的大罪,万一事发,到时候不仅狄家有罪,刘都尉也会被牵连。 刘都尉自是明白这一环的,所以不敢明着得罪宁婉婉,连忙起身道:“既然王爷还在病中,那微臣就不打扰了,先行告辞。” 刘都尉临走前对着狄烬使了一个‘先离开再说’的眼色,可是狄烬盯着宁婉婉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似的,就是一动不动,刘都尉只好无奈地先走了。 宁婉婉看着狄烬莞尔一笑,“看来狄大人这是打算留在府里做客了。”说着,她对着周叔喊道,“周叔,备酒菜。” 狄烬拍案而起,怒道:“不必了!”他恶狠狠地瞪着宁婉婉,语气十分不善道,“我们还会再见的,逸王妃。” “不送。” 宁婉婉站在门内,亲自目送狄烬出了大门后,强撑着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不由得晃了晃,心里还残存着一阵阵心悸的后怕。 拂衣和元珠急忙扶住宁婉婉。 “王妃!” “王妃姐姐!” 宁婉婉抚着额头,虚弱地摇了摇头,“我没事。”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元珠,一个时辰后,你去府外面探一探,看看狄烬带来的那些兵撤了没有?” “是。” “拂衣,一会儿周叔回来后,你转告周叔,狄烬此番目的未得逞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逸王府表面上一切如常,暗地里吩咐元壁和十八影加强防备,切记不能让任何人闯进内院惊扰到王爷。” “恩。” 当夜,几道黑影,飞檐走壁,悄然来到了逸王府的屋顶上。 这章赶得很急,写的也是真心的卡,所以要是有问题小仙女们记得指出来。 还有,周日有事要去外地一趟,所以停更一天。 第58章 用意 静水流深室。 宁婉婉在替司湛擦洗身体,隐隐听见屋顶上有几声窸窸窣窣的声音。 半晌过后,元壁在门前轻轻地叩了三下门。 宁婉婉起身开门,元壁低声禀道:“王妃,‘野狗’来了,总共有十二只,训练有素,不过已经被我们全部处理了。” “身上可有证明身份之物?” “并无,应该是私下豢养的死士。” 在祁宋,豢养死士可是死罪,命令死士擅闯亲王府邸也是死罪,一旦被查出来,就算他狄烬是枢密院左使下场也是一样的。 宁婉婉水眸一眯,冷笑,“恩,既然他们喜好偷偷摸摸,那我们就给他们来个明目张胆。” 元壁似有不解,宁婉婉沉声道,“天亮之后,将那些刺客的尸身扔到大门外,正好让整个汴都的人都过来看看。” 闻言,元壁越发疑惑不解了,“这样一来……会不会有点打草惊蛇?”把刺客的尸体放在逸王府的大门外,用不着半日光景,整个汴都的人都会知晓,到时候一定会传进宫里去的。 宁婉婉却笑了一下,“要的就是打草惊蛇,虽然我们不能确定这些死士的身份,但是我敢肯定这些死士都是狄烬的,我们把死士的尸体扔在大门外,最紧张的一定是狄烬,所谓‘做贼心虚’是也,所以,用不着半日,他就会赶在全城皆知之前把尸体们抢走。” 元壁恍然大悟了宁婉婉的用意。 狄烬暗夜派死士潜进逸王府无外乎两个目的,一是寻找狄欢的下落,二是狄欢下落不明的情况下胁迫逸王交人。 但是狄烬显然低估了逸王府的实力,没想到死士们甫一进逸王府就被折戟沉沙了。 若是他们将这批死士若是暗中处理了,狄烬肯定会反应过来逸王府内高手如云,为了狄欢,恐怕他只会用更多更强的死士,暗中强闯逸王府。 只是狄烬估计怎么也没想到宁婉婉敢将他豢养的死士,光天化日之下扔在逸王府大门外,如此一来势必造成轰动。 用不了多久,就会惊动圣人,而圣人一旦介入进来,顺藤摸瓜,迟早会查出跟他有关,那到时候此事就不那么好收场了。 所以狄烬肯定会做贼心虚地偷走死士的尸体,往后想必再也不敢轻易派死士擅闯逸王府了。 “是。” 卯时初,逸王府大开府门扔尸体,一个叠一个,堆得跟个小山似的。为了震慑一下对方,他们派了几个‘家丁’在门口守着尸体,直到辰时初,逸王府门前的大街上,陆陆续续聚集了不少路人围观指点,这些‘家丁们’才进府关大门。 果然,巳时刚到,一群鬼鬼祟祟的蒙面人纷纷挤进人群中,急急忙忙地将尸体拖走了。 “王妃,‘野狗’的尸体被人全部拖走了。”元壁先是看了一眼床上沉睡不醒的司湛,然后对宁婉婉小声回禀。 “知道了。”宁婉婉点了点头。 元壁刚要退出去,宁婉婉叫住了他。 “最近狄烬应该不会再轻举妄动了,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安排一下。” “王妃请吩咐。” “派一些身手不错的人,出去埋伏在潜南回汴都的必经之地,务必将狄烬手下带回到汴都的神秘人给劫回来。” 如果弥月说的那个神秘人真是寨中叛徒的话,那司湛在潜南养寇藏兵的计划极有可能已经被泄露了,眼下她也只能先把证人给抢先劫到手中,其他的只能能司湛醒来后再商议了。 元壁用力抱拳,“是。” 眼见着第七日将过,没想到又有不速之客不请自来了。 今日天气晴好,宁婉婉正要让元壁唤两个人过来,好将司湛挪到院子里晒晒太阳的。 谁知这时,周叔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一脸慌张道:“王妃,圣人已经带着纯妃,和御医一起微服进府了,眼下刚进大门。” “御医!?……”宁婉婉大惊失色。 现在但凡听见‘御医’两个字她就有点杯弓蛇影,想着又该是太后派来试探司湛病情的,一颗心也腾地一下就跳到了嗓子眼上,“周叔,上次让你准备的经脉大乱的药在哪儿?” “王妃要作甚?” “圣人带了御医前来一定会替湛哥哥把脉,不管那御医是谁的人,他一定会记录下脉案,为今之计就是我服下经脉大乱的药,然后藏在床上,假装是湛哥哥让御医把脉。” 周叔一听,急忙甩手阻止道:“不可,万万不可,且不说王妃是女子,体质阴柔,与小殿下脉象天差地别,就说王妃如今也是大病在身,服下此药后那可是会要了命的啊。” 宁婉婉微微皱眉,沉吟不定。 周叔紧接着道:“而且圣人来了王府不见王妃,势必会询问王妃的下落,到时候,此事肯定会穿帮下去的。” “我来!”元壁忽然道,“我身强体壮,又是男儿身,一定能瞒过御医的。” 周叔眼珠子在元壁身上溜了溜,点头道:“我看可行。” 司烁和纯妃甫一进进静水流深室的大门,宁婉婉就已带人急步迎了上去,跪地叩头,“芸香拜见皇兄,纯妃娘娘。” “快请起。”司烁大步上前,虚虚扶了宁婉婉一把,一脸关切道,“朕听说十五弟病了,且来势汹汹?” 宁婉婉敛眸答:“回皇兄,殿下他的确病势凶险。” “朕一听说就立马带了御医过来,快带朕去瞧瞧十五弟去。” “是。”宁婉婉让了让身,请司烁先行。 司湛大步流星地往屋里走,宁婉婉落后半步,瞧见纯妃转头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似在向她暗示着什么。 似在示意她放心,又似在示意她小心,宁婉婉一时不解,只能紧跟着他们进了屋。 司烁走进屋内,见床上纱幔低垂,隐隐约约看见司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他快步走了过去,刚要抬手掀开帘子,宁婉婉急忙上前两步喊道:“皇兄,殿下他旧疾复发,见不得风,又吐血不止,恐会过了病气给皇兄。” 纯妃一听,立马掩住口鼻,娇滴滴地往司烁身上一倒,峨眉紧蹙道:“陛下,臣妾闻着这边的病气是挺重的。” 纯妃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弱不禁风,她这么一说,司烁忙搂着她往后退了几步,“那就让御医过来把脉吧。” 一名御医立即领命,提着药箱上前,跪坐在床边。 宁婉婉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缓缓收紧了起来。 纯妃突然看着宁婉婉轻轻笑了一声,温温软软地说道:“逸王妃请放心,这个御医可是陛下替本宫精挑细选的专用御医,医术可不比那个许奉御差哦,本宫是特意换了他来为你家殿下诊治呢。” 闻言,宁婉婉提了半晌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还以为又是太后的人,没想到是纯妃的人,难怪司烁会和纯妃微服私访来逸王府,想必也是纯妃的意思。 只是不知,她如此大动干戈地来逸王府到底是何用意? “芸香多谢娘娘厚爱。”宁婉婉低眉顺眼地冲纯妃欠身福了福。 御医刚把完脉,司烁便迫不及待地问:“怎样?” 御医赶紧起身回道:“脉象紊乱,时如浮萍,时如细弦,时如……” 司烁不耐烦地打断了御医的长篇大论,“告诉朕结果。” 御医立即正色道:“回陛下,逸王殿下这回恐怕是……凶多吉少,能不能渡过去,只能看逸王殿下自己的造化了。” 司烁闻言怔了一瞬,脸上说不出是什么表情,似有点庆幸,又似有些可惜。 “退下吧。” 他转身安慰宁婉婉,“芸香,你也别太担心,朕相信十五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渡过去的。” 宁婉婉垂眸,面有难以抑制地悲痛之色,“谢皇兄,芸香也相信殿下一定会好起来的。” 司烁只以为宁婉婉是真心难受,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过了会儿,他扭头隔着帘子看了一眼司湛,“听说前两日,有刺客擅闯逸王府行刺十五弟?” 宁婉婉摸着‘泪’,点了一下头,道:“确有此事。” 司烁皱眉,“可查出刺客身份了没有?” 宁婉婉愁眉紧锁地摇了摇头,“未曾。” 司烁想了想,又道:“恐以后再发生刺客行刺之事,朕打算赐三百府兵给十五弟用。” 听罢,宁婉婉心咯噔一跳,一时摸不准司烁到底是何用意? 到底是真心关心?还是有意监视或软禁? 不管是哪个,她都不能再让司烁和太后的人再安插在逸王府内。 宁婉婉欠了欠身,“多谢皇兄挂念,但我家王爷说过,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不必过于眷念。”她神色哀婉地扫视了一眼四周陈设,一边道,“他曾说过此处只是暂时栖身之地,我们迟早要去封地的,所以心里一定不想劳烦皇兄如此大费周章地护着他。”最后敛眸收色,恰到好处地做出一副难以启齿状补充道,“再有,府中财力有限,也恐养不起这么多府兵。” 闻言,司烁目光闪了闪,面色迟疑不定起来。 这时纯妃对着司烁小声提醒了一句,“陛下,养这三百府兵……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逸王府里的所有财政记录都在司烁手里,早已被他卡得死死的,如果真要赐三百府兵给司湛,那这三百府兵的吃食俸禄就只能由朝廷全部负担。 “芸香说的有理,还是等十五弟醒来再说吧。” 看来司烁原是想装装兄友弟恭的样子,结果发现成本有点高便就作罢了。 宁婉婉和周叔一直将司烁和纯妃送出了大门,然后,赶紧转身回到了静水流深室。 司湛已经被元壁重新挪回到了床上,见宁婉婉他们回来,他大步迎上来,刚开口,血就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 他硬生生地将血吞了回去,迅速抬手擦干净了嘴角的血,然后急切地对宁婉婉说:“王妃,方才御医替我把脉时,悄悄地塞给我一个东西。” “你怎么样?”宁婉婉看着元壁问。 元壁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东西呢?” 元壁将一个卷得很细小的东西交给宁婉婉,打开一看,是一张很小的纸条,上面用几个秀气的梅花小楷写着一行字: “圣人恐非太后亲生,留神冷宫。” 三人见信,俱是心神一震。 难怪纯妃会大费周章地来逸王府,原是为了传递如此重要而隐秘的消息。 今夜是最后一夜,也是最关键的一夜。 宁婉婉不放心,便在司湛的床边守着。 等她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光已然大亮,而她不知为何竟然侧躺在了床上。 她下意识要起身,身后继而响起了司湛那沉睡了许久显得暗哑的低笑声,“别动,就这样躺着。”说着,紧了紧环住她腰肢的力道。 宁婉婉果真不动了,背脊贴在司湛的胸腔上,感受着司湛那砰然有力的心跳,一颤一颤地震撼着她。 “你何时醒的?” “夜里就醒了。” 宁婉婉扭过头去,“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司湛趁机在宁婉婉的嘴唇上啄了一口,笑开,“不忍心。” 宁婉婉脸颊微微一红,扭回头,垂着眉,心田里满是甜蜜。 二人又在床上温存了会儿,便叫拂衣她们进来伺候洗漱更衣了。 随后,司湛唤来元壁周叔他们,来静水流深室密谈。 “这几日我虽睡着,但意识是清醒的,所以这几日里发生的事情我已知晓,大家都做的很好。”说着,他转脸看向坐在隔壁的宁婉婉,抬手越过茶几抓住了宁婉婉放在几面上的柔荑,眼里带着几分笑意地说,“尤其是王妃,所作所为深得我心,真是辛苦你了。” 宁婉婉没想到司湛这么没羞没臊的,竟然大庭广众下直接抓住她的手,与她眉来眼去的。 她脸颊一热,想要抽手,司湛却不放,而且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周叔看得一脸贼笑,元壁只好不自然的东张西望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司湛才缓缓放开手。 宁婉婉赶紧收起手交叠在腿上,仓促地转移话题道:“只是元壁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抓到潜南寨子里的叛徒。” “不用守了,让他们都撤回来。”司湛却是漫不经心地说道。 “这是为何?”宁婉婉不解,周叔和元壁同样也是一脸不解。 司湛抿了一口茶,随后淡淡地解释道:“我虽实行养寇藏兵计划,但是所有的寨子之间并没无联系,也并不知道彼此的真实身份和实力,所以那人就算真是寨子里的叛徒,也只是知道有个寨子里藏有甲兵数千而已,数千兵众……根本不会引起朝廷的重视。” 宁婉婉微微蹙眉,“话是这么说,但是万一圣人和太后真起了疑心……”那他们到时候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司湛偏过脸来,看着她,眸光尽是温柔,瞬间抚摸了她心底里的忧心忡忡。 “潜南虽是我的封地,但明面上的财政都被朝廷把控着,在他们眼里我是养不起那么多兵的。更何况狄烬根本证明不了那寨子和寨子里的兵跟我有关,因为所有下达到潜南的消息都是由鹿鸣阁情报网传递,就算一层层往回查,也不会查到我头上来,你尽可放心。”他放下茶杯,就像放下了一颗定心丸,充满自信地补充道,“再者,若他狄烬手上真握有我的把柄,他也只会先来找我谈。” 电光火石间,宁婉婉像是瞬间捕捉到了司湛眼里的默契,“因为狄欢?” 司湛笑开,点了点头,“正是,狄欢是狄烬的独子,是他狄府的宝贝疙瘩,所以,狄烬一日不见狄欢的尸体,就以为狄欢可能还活着,他只会认为狄欢在我手里。” 说着,他转头看向元壁,“去把我醒来的消息放出去,如果狄烬手中真有我的把柄,那么不出几日,狄烬一定会再次找上来门的。” “是。”元壁起身欲走。 司湛抬手止住他,“慢着,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元壁重新坐了回去。 司湛并没有立即吩咐,而是右手食指无意识地敲了两下扶手,然后才道:“传信给纯妃,然后与她里应外合,从冷宫里将那个知晓司烁身世的女人弄出来。” 宁婉婉想了想,大胆猜测道:“难道那个人就是圣人的亲生母亲?” 司湛摇了摇头,“凌梓如善妒,疑心重,做事心狠手辣,能斩草除根的话她绝对会一个不留,所以凌梓如是绝对不会留下司烁生母,这么大个威胁在世上。” “她留了那个人性命,并将那人关在冷宫里,而纯妃的消息显然是从冷宫那边得知的……由此得知,那个人应该凌梓如身边,曾经的心腹侍女。” 宁婉婉点了点头,觉得司湛分析的不无道理,“所以只要顺着这个思路去查,就一定能查出这个人是谁,如果她真是太后的心腹侍女,就一定会知道关于太后许多不为人知的秘事,到时候我们再用她作为人证,留在手里可以牵制太后。” 司湛看着她温温一笑道:“你只猜对了部分,我留着那人并不是为了牵制太后。” 说着,他突然转头看向门外,漆黑的凤目里是她看不懂的深沉。 “要想不受人控制,就只能想办法将那人的羽翼全部折断。” 他转眸,看向元壁吩咐着:“你告诉纯妃,将人弄出来之后,立即派人在宝慈宫附近散播消息,就说那个人是被司烁带走的,并将司烁并非凌梓如亲生的谣言分几次放出去,其他的……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闻言,宁婉婉心神骇然,顿时明白了司湛的真正用意。 他要做的不是用把柄牵制住太后,而是想要用这个把柄在太后和司烁之间挑拨出一个大洞来。 无论冷宫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无论她说的话是真只假,一旦此事被司湛别有用心的放出来,一定会在深宫里掀起惊涛骇浪。 如果司烁真的并非凌梓如亲生,以凌梓如的为人是绝对不会任由此事发酵而无动于衷,从而坐以待毙的,她一定会暗中有所行动,如此一来,那就证明司烁的确非她亲生。 而且,谣言一旦入了司烁的耳朵,他定然会对自己的身份起疑心,所以此事也一定会在司烁心里埋下一道隐秘的鸿沟。 诛人诛心,宁婉婉没想到司湛竟能将人心参得如此透彻。 她不由得深深地看了司湛一眼,眼前这个看似温文尔雅,脸色带着几分病态,嘴角噙着笑意的男子,智多近妖到可怕,他远比她想象的要强大很多,完全无需她担心以后的路怎么走。 因为她知道,在司湛的心里,他早已有无数条可以走出去的路,只是看他想不想走而已。 多少年以后,宁婉婉才知道,一个潜南根本不是司湛的潜龙之地,他注定会成为那个光芒万丈,受万人敬仰的人。 元壁和周叔出去之后,司湛过来坐在扶手上拥住她,“婉婉,正事已经说完了,现在是不是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宁婉婉错愕,仰头望着他,水眸眨了眨,“我们之间的……事?” “你果然是个记性差的。”司湛甚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起身站定,弯腰一把打横抱住了她。 宁婉婉被司湛的举动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抱紧司湛,惊呼一声,喊道:“湛哥哥,你这是做甚?” 司湛冲着她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既然你又忘记了,那我就再提醒你一次。” 第59章 处罚 见司湛抱着她往床边走,宁婉婉忽然间明白了司湛指的是什么事,她忙拽着司湛手臂上的衣袖小声喊道:“湛哥哥,我想起来了。” “恩?”司湛脚步未停,低头看着她笑问,“想起什么了?” 宁婉婉求生欲极强地说:“想起我们当初是怎么相识的。” 司湛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又问:“还有呢?” “还有……???”宁婉婉实在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事。 司湛已经将她抱到了床边停下,目光灼灼撩人地反问她,“你是不是还说过等我醒来,你,任我处罚?” 宁婉婉扶额,忽然有种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无奈感。 “我是有说……但不是这种处罚……”话说到一半便被司湛湿热的唇舌给堵了回去,“唔……” 半晌过后,司湛才不知餍足地松开了她,气息有些粗重,“怎么处罚你,是我说了算。” 说完,他将宁婉婉小心翼翼地平放在床上,眸光炽热地盯着宁婉婉,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狂热的占有欲,一边慢条斯理地脱着宁婉婉的衣裳。 宁婉婉急忙抱住司湛的手,含羞带怯地阻止道:“湛哥哥,你饶了我罢,这青天白日里,我们换一种处罚方式可好?” 闻言,司湛手上的动作顿住了,他微微蹙眉,若有所思了起来。 就在宁婉婉以为司湛是在认真地思考着,该换一种什么处罚方式是好时,司湛突然抬眸定睛瞅着她,不太确定地迸了一句,“……可是你想在上面?” 宁婉婉怔了怔,一时没明白司湛话里的意思,等他捕捉到司湛眼底里充满暧昧的坏笑时,她顿时反应了过来‘在上面’是个什么意思。一张小脸瞬间滚烫地快要煮熟了似的,她急忙抬手捂住脸娇嗔道:“湛哥哥!” 司湛哈哈笑开了怀,宁婉婉越发羞得无地自容,只好扯过被子将自己的头闷在被子里面。 司湛也躺了下来,轻轻扯开被子,抓住宁婉婉的小手握在手中摩挲了一番,柔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罢,我已躺足了七日,身子恢复的很好。” “可是……”宁婉婉总觉得司湛对房事似乎表现的太急切些了,急切的近乎偏执。 可她知道,司湛其实并不是一个沉迷纵欲的人。 司湛忽然正色道:“婉婉,我们生个孩子可好?” 宁婉婉双眸蓦地放大,惊住了。 孩子…… 她从未想过,不,应该说从不敢想。 她知道司湛身子弱,恐很难有子嗣,加上司湛处境艰难,如果真的有了孩子,也不知道对这孩子到底是福还是祸…… 但当司湛正儿八经地和她说想要个孩子时,她的心还是忍不住怦然一动,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柔软,不知不觉地从她的心尖上悄然滋生了起来。 半晌后,她长睫低垂,羞涩颔首:“……好。” 大概是怕碰到宁婉婉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司湛这次格外的温柔又小心,而且并不恋战。 一番温存过后,二人相拥而卧。 宁婉婉看着司湛沉睡的侧颜,记忆深处的小哥哥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小妹妹,你醒了?”小宁婉婉睁开眼睛一看,小司湛湿哒哒的脸在她的眼前放大。 “这是哪儿?”她发现自己靠在一个湿冷的石头上,前方是溪流,四面都是山壁,阴森森的。 “这里应该是个峡谷浅滩,我们被上游的水冲下来后,搁置在这里了。” 小宁婉婉一惊,声音沙哑地问:“那我们怎么回去?” 小司湛摇了摇头,一脸歉意地看着她,“回不去了,不远处听着有轰隆声,顺着水流下去应该就是大瀑布了。” 他仰头看了一眼四周,“这里的山又高又陡,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他话里竟有几分解脱的释然。 小宁婉婉不信,骤然起身,脑袋晕乎乎一晃,顿时感到额头上隐隐作痛起来,“嘶——” 小司湛摁住了她,“别动,你的额头被暗礁撞破了,血刚刚凝住。” 小宁婉婉打开小司湛的手,生气地瞪了小司湛一眼,哼道:“我才不怕疼呢,我要去找出口。” 她起身四下看了一眼,这里之所以是个浅滩是因为河道拐弯,加上地势走高所致,下游隐隐传来轰隆隆的声音,的确是个瀑布的泄口,上游水流湍急,两壁湿滑陡峭,难以攀援。 再看他们所在的浅滩一面临水,三面环壁,壁上怪石嶙峋,布满湿滑的青苔和草被,当真如小哥哥所说,他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小司湛靠在山壁上,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一点也没有为他们的境遇感到沮丧或者一丝慌张。 小宁婉婉不甘心地又转了一圈,忽然发现有一处缝隙里,垂下几根细细的藤蔓,她双眼骤然一亮,赶紧扯出藤蔓尝试着用脚登在山壁上往上爬。 小司湛见她动作笨拙不堪,好奇地问:“你要做甚?” “这里有树藤,我们可以抓着它往上爬。”小宁婉婉边登边用力往上爬。 小司湛看着小宁婉婉爬了半晌还停留在原地的笨拙小模样,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么细的树藤还没等你爬上去你就被摔死了。” 话刚落,“嘭”地一下,藤蔓果然断了,小宁婉婉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小司湛吓了一大跳,正要快步过去扶她,小宁婉婉腾地一下从地上跳起来,边拍拍屁股,边沮丧地问小司湛,“那怎么办?” “没办法,只能等死。”小司湛耸了耸肩。 她才不要等死。 小宁婉婉气呼呼地说:“只要我们自己不放弃自己的生命,我们就一定能走出去。”说完,她又去尝试着拉着那些细藤蔓开始往上攀爬。 藤蔓断了一根又一根,小宁婉婉摔了一跤又一跤,小司湛一直静静地看着小宁婉婉,最终他走上前去,趁着小宁婉婉再次从摔下来时,稳稳地接住了她。 “你叫什么名字?” “宁婉婉。”小宁婉婉躺在司湛的双手臂上眨了眨眼睛。 小司湛放她下地,皱眉寻思了一下,“宁国公府的宁老夫人可是你什么人?” “她是我祖母。” “你是芸香郡主?”小司湛略感意外道。 “算你还有点眼力劲。”小宁婉婉努了努嘴。 小司湛:“……” 见小司湛不说话,小宁婉婉以为对方被她的身份震住了,于是拍着胸脯道:“现在知道我身份不凡了吧,所以你要听我的话,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活着出去的。” 小司湛看着小宁婉婉一脸神气的小模样,忍俊不禁起来。 小宁婉婉看着小司湛笑了,小眼睛瞪得浑圆,似被惊呆住了,痴痴地说:“小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小司湛怔了下,渐渐收住笑,没说话,而是将小宁婉婉拉到一边站着,自己爬到夹缝里去扯断了那些藤蔓。 小宁婉婉见状,急道:“小哥哥,你做甚要把它们全扯断了?” “这些藤蔓太细,根本撑不起你我的重量,只有把它们编在一起加粗才行。” 小宁婉婉大喜,忙屁颠屁颠地帮小司湛把藤蔓抱到了浅滩上,按照长短粗细理得整整齐齐。 很快,他们就弄了一大推藤蔓下来,二人便坐在一起开始编藤蔓,等他们编完了,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峡谷里没有火,他们只能等到次日天亮后再尝试着往上爬。 夜里,小司湛紧紧地抱着双膝,窝在山壁的角落里,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窝在对面的小宁婉婉,“小妹妹,你怕吗?” “……我怕。”小宁婉婉缩成小小的一团,有些委屈地说,过了一会儿,她的语气突然十分坚定地说,“但我知道,祖母一定会带着人找我的,所以我又不怕了。” 小司湛默了一瞬,又问:“这里是荒郊野外,你一个世家小姑娘怎会来这里?” 说起这个话题,宁婉婉顿时来了精神,“我是跟着祖母一起来郊外的庄子上查账的。我见庄子里养了一头小毛驴,拂衣和常嬷嬷她们都不让我骑,我便瞒着她们偷偷地把小毛驴牵了出来。谁知那头小毛驴一点也不听人使唤,不仅把我甩了下来,还撅了蹄子跑了。我原是追我的小毛驴来着,正巧碰见小哥哥你……”小宁婉婉猛地顿住,觑了一眼小司湛,小心翼翼地问,“小哥哥,你为何不想活了啊?” 小司湛看着她,漆黑的凤目似与黑夜融为一体,让人窥探不见一丝个中隐秘,过了许久,小司湛才开口答:“没什么,就是活得太累,而且我也活不了太久……再说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所有的人都想我死,所以……还不如死了干净。”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 小宁婉婉一脸天真反问:“怎么会没有人在乎你的死活呢?你的父母一定会在乎的啊。” “他们……都死了。”说完,小司湛将头深深地埋在腿里。 小宁婉婉没想到小司湛竟然是个可怜的孤儿,心里很是同情他的遭遇,便起身走了过去,挨着小司湛坐下,这一挨才发现小司湛浑身竟然抖得跟筛糠似的。 “小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怕冷啊?” 小司湛埋着头不说话,但是宁婉婉已经清楚地听见了小司湛牙齿打颤的声音,她赶紧搓了搓手掌,哈了两口热气,然后从侧面抱住了小司湛,“小哥哥你别怕,我这样抱着你,你很快就会暖和的。” 过了好一会儿,小司湛果然不再打摆子了。 宁婉婉抱着小司湛的身体紧了紧,欣喜地说:“小哥哥,别怕,从今以后我宁婉婉在乎你的死活,所以你千万不要再想不开了。我祖母说了,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无论有多苦多累,也要活得有滋有味,不负此生就好。” 小司湛终于抬起了头,侧过脸望着小宁婉婉,眸光亮得惊人,“如果此番我们能活着回去,小哥哥答应你,以后只为你而活可好?” 宁婉婉甜甜一笑,伸出小手指头勾了勾,“一言为定,拉钩!” “一言为定。” 翌日,小司湛将编好的藤蔓一端拴上石头,扔在山壁上的树枝上挂住,等他爬上树枝后,意外发现山壁上有个小山洞。 后来,宁婉婉就是被小司湛背在背上,从那个小山洞里走出去的。 当年宁婉婉太小,只有七八岁,她因小司湛身世可怜,又一心寻死,便只是想劝着他好好活下去。所以当他们分别之后,她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久而久之也就忘得一干二净。 她自是从未想到,她忘记的……却是司湛小心珍藏了八年的记忆,而司湛也确如他当年所说,只为她而活,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她将额头抵在司湛的额头上,微微笑了起来。 小哥哥,谢谢你守诺活了下来,才让婉婉遇见现在的你。 两日后,司湛果然收到了狄烬的邀请帖,约他到庆丰楼一见,并表示如果司湛不去赴约,后果自负。 大概是怕宁婉婉担心,司湛去庆丰楼赴约这事是瞒着宁婉婉的,他只带了元壁去。 只是司湛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宁婉婉后脚就悄然出了门。 庆丰楼前,彩楼欢门高耸,栀子红纱灯此起彼伏,正楼高六层,五楼相向,各有飞桥栏槛,明暗相通,珠帘绣额,期间陪酒作乐的香风美人不计其数。 司湛甫一出现在庆丰楼前,立时有早已候在门外的小厮热情地迎了上来,将他一路领进了六层楼上的雅间里。 虽是雅间,不过只是用一些雅致的屏风相隔成一间间,再用轻纱帷幔相缀期间,是以,只要留心,便能听见隔壁雅间里的一举一动。 宁婉婉虽是晚一步出门,却是早一步先到庆丰楼,独自一人悄悄进了狄烬所在的隔壁雅间里,喝着茶。 “逸王殿下,想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狄烬嘲讽道。 司湛不紧不慢,却字若千斤,“既知道,那就废话少说。” “小儿狄欢是在殿下手里吧?” “……”司湛没说话,听着像是在喝茶,屏风后的宁婉婉不由得将耳朵贴近了些。 “不说话我就当殿下默认了。” “你待如何?”司湛的语气听起来甚是狂傲。 那边狄烬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我想用一个人换我儿狄欢回来。” “哦?”司湛也不答,只是静待下文。 那边狄烬不知做了什么,宁婉婉听见狄烬冷笑着反问了一句,“怎样?这个人应该值得换我儿一命回来吧?” 然而司湛却反问:“他是谁?” 宁婉婉不知道司湛看见了谁?难道那个人就在隔壁的雅间里面?可是她没有听见隔壁有任何的脚步声,而且这种雅间空间甚是狭小,该是容不下那么多的人。 不在雅间那以司湛的视线…… 窗外? 宁婉婉轻轻地挪到窗边往看一看,果见斜对面的五层楼的窗户里面,由两个蒙面人五花大绑着一个人,那人头发花白,穿着一席青衫。 宁婉婉怎么也没想到,狄烬从潜南带回来的人竟不是寨子里的叛徒,而是当初那个游医。 游医嘴里大概塞着一个汗巾,看着这边正在用力地挣扎,面容扭曲,似在向司湛求救。 “逸王,你少揣着明白当糊涂,这个人知道你的秘密……你说我要是将此人献给太后,太后要是得知逸王体弱多病只是因为中毒,以后根本死不了,你说太后她会怎么想?” 司湛沉默了。 宁婉婉心下一紧,他们瞒了那么久,就是为了让太后掉以轻心,好放他们顺利回到潜南,如果狄烬将游医交给太后,以太后多疑的性格定然会选择斩草除根,而不再是试探司湛。 狄烬又道:“我知道,你肯定安排了高手去抢人,不过实话告诉你,对面楼里,我已命人埋下□□,只要你的人敢上去抢人,整栋楼的□□就会被点燃。” 再看对面时,游医和两个黑面人果然不见了。 “主子!”元壁急切地低喊了一声。 宁婉婉知道,狄烬所说的自己人应该是元珠和十八影的兄弟,元壁得赶着过去阻止他们。 她听见细碎的衣响声,窗外一道黑影掠了出去,元壁已经纵身飞到了对面的楼层顶上,然后一个倒挂金钩,从窗户外泥鳅似的滑了进去。 宁婉婉心神正在元壁身上,心里祈祷着元壁兄妹和十八影的弟兄千万不要出事才好,这边,忽然听见狄烬哈哈大笑了起来。 “逸王啊逸王,想不到你半世英明竟也会栽倒我手里,那楼里的确有□□,不过我怎么可能那么傻,炸楼引祸上身,我要的……从始至终就是你呀,逸王殿下。” 宁婉婉的心咯噔一跳,原来狄烬是在故意引开元壁,好让司湛落单。 司湛却是不慌不忙道:“那也得看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要本王?” 狄烬默了默,暗藏试探道:“虽然你身边的那两个兄妹护卫号称祁宋第一高手,不过他们眼下恐怕也很难从我手上,将你毫发无伤地给救回去!” 司湛冷哂一声,“是吗?” 宁婉婉不知道司湛到底是哪儿来的底气,如果元壁在他身边,她倒是不怎么担心他的安危,可是元壁离开了,只剩下司湛一个人面对狄烬。 方才先一步进来之后,她听着隔壁的谈话和脚步声,像是三个人,另外两个步履轻盈,显然还是两个高手。 她不由得紧张了起来,脑子里乱糟糟地想着一会儿要是狄烬用强她该怎么救司湛。 “逸王殿下,我已经等了很久了,我儿到底在哪儿?”狄烬的耐心似乎已经耗尽,语气听起来阴测测的。 “你凭什么认定你儿狄欢在本王手上?”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那日我儿借了刘都尉三十多号的巡防营士兵,又带着我狄府豢养的二十死士出去,就是为了刺杀你与你的王妃。我的人亲眼看见你和你的王妃落水,我儿带着巡防营顺着下游追了一路,最后突然间就失踪了……能在瞬息间让三十多号巡防营士兵和我儿下落不明……别说这事跟你无关?” 司湛语气一沉,“这么说来,狄欢带着你狄府死士和巡防营的士兵行刺本王,此事……你早已知晓?” 狄烬咬牙道:“我若知晓定会拦着他,你断了他的手,他自是恨你入骨,所以才会沉不住气动了杀念。”转而话锋一转,放缓了语气,“只要你放了我儿,我保证将他以后关在府里,不准他再踏出狄府半步。” 司湛语气闲闲地说:“本王断了他的手,是因为他动了本王的人,本王这个人……一向护短得很。” 狄烬气息骤然一沉,隔着屏风宁婉婉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这么说,你是不想放人了?” 司湛又不说话了。 宁婉婉听见利剑出鞘的声音,紧接着狄烬再次咬牙切齿地逼问司湛,“我再问你一遍,我儿狄欢在哪儿?” 尽管宁婉婉看不见隔壁发生的事情,但是听着隔壁的动静,狄烬此刻应该是用剑正指着司湛,她心中一时有些慌神,没想到狄烬竟然真的敢在外面对堂堂一亲王下手!行刺亲王可是灭满门的大罪,他狄烬当真为了一个狄欢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四下飞快地扫视了一眼,最后落在角落的束腰三脚花几上放着的一个钧窑插花梅瓶,她抱起梅瓶就要往外冲,忽然听见司湛低低地笑了起来,“你当真的想知道狄欢在哪儿?” 宁婉婉脚步猛地一顿,便听见司湛用极低极冷的声音对狄烬笑道:“那你可以去地下找他了。” 那一瞬间,宁婉婉忽然有个奇怪的直觉,觉得这一切似都在司湛的掌控之中,也就一瞬间的怔愣,“唔!”一声压抑的闷哼声紧接着从司湛的嘴里溢了出来。 与此同时,狄烬惊呼,“你?!!”那声音里似含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宁婉婉抱着梅瓶一脚踢开冲了出去,站在两个雅间中间,举起花瓶用力往地板上砸了去—— “啪!”清脆的响声炸开了,巨大的动静很快引来整栋楼的注意,大家纷纷往上看,有在附近的已经闻声朝这边走了过来。 宁婉婉正要扯开嗓门大喊“救命啊!”,这时雅间的门正好从里面打开了,宁婉婉一眼看见司湛跪坐在细席上,身子微微前倾,左手握着狄烬的插进肩部的剑刃,眸光阴鸷,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门打开的一瞬间,几人正好齐齐扭头看了过来。 司湛看见宁婉婉后,明显地愣了一下,旋即,一抹慌色从他眼里飞快掠过,他用力扯出狄烬的剑,手反撑住矮几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雅间抓住宁婉婉,“你怎么来了?” 宁婉婉还没来得及回答,司湛便先将宁婉婉往身后一藏,扶转身指着雅间里惊呆住的狄烬,厉声大喊:“大胆狄烬!竟敢谋刺本王!” 这时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客人们见司湛受了伤,不敢靠近,只敢站在远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起来。 宁婉婉好歹松了一口气,只要引得众人围观,就算狄烬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刺杀司湛。 “湛哥哥!”宁婉婉瞥见司湛胸前的伤口流血不止,心里很是焦急。 不过宁婉婉显然是高估了狄烬的忍耐性,也低估了狄烬的满腔怒火,狄烬浑身抖如筛糠似的缓缓抬起了剑指着司湛,面容扭曲到变形,咬牙切齿地挤出了两个字,“司湛!” 司湛见状,急忙抬手将宁婉婉往外推,用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催促道,“赶紧走!马上!” “要走一起走。”宁婉婉语气坚定地说,“我绝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去给我杀了他们!杀了他们!”狄烬双眼迸射出一种同归于尽的狠绝戾气,“你们杀了我儿,我要你们去给我儿陪葬!” 站在狄烬身后的两个人得令后,纷纷拔出剑朝着司湛和宁婉婉双双刺来。 司湛受了伤,力有不逮,使足了力气却根本推不走宁婉婉,他也就不再推了,反上前半步,将宁婉婉完全挡在身后方。 两道白刃转瞬而至,离司湛的身体只剩半寸时,忽地一道白光闪过,“铮”地一声脆响,两道白刃刹那间被挑飞了出去。 第60章 收网 一声哂笑响起了起来—— “狄大人,当街公然行刺亲王和郡主,您这可是要造反啊?” 宁婉婉惊魂未定地扭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轻甲的年轻男子正站在隔壁雅间的门口外。 那人眉宇间英气逼人,姿态闲适,却周身自有一股杀伐戾气,单手负立在身后,另一只手正在活动着手腕。 显然,刚才那剑是他掷出来的。 “牧……牧小将军?”狄烬先是吃了一大惊,然后脸色非常难看地走了出来,“你怎么在这里?” “不只有我。”牧融轻轻一笑,转头看向雅间里面,“韩相,您怎么看?” 一听“韩相”二字,狄烬的脸色立马变了。 众所周知,韩随乃二朝老臣,虽是前朝肱骨,却不受司烁重用,与狄烬这样的新贵更是一向水火不容。 很快,里面传来韩随沉冷的声音,一字一顿地敲打在狄烬的耳膜上,“枢密院左使狄烬,当众行凶,刺伤逸王,而后欲杀逸王与逸王妃灭口,其罪当诛,又有豢养死士、私藏□□于闹市、纵子行凶,谋害亲王郡主,等数罪并罚……满门当斩!” 狄烬怔了好半晌,才目眦尽裂的一一指过司湛和牧融的脸,“你?你,你们是合谋好了,一起算计于我?” 一身官服的韩随慢慢地从雅间里走了出来,睨着狄烬冷笑道:“狄烬,你以为这回太后还能保你?”说完,他沉声一喝,“来人,将狄大人和其同犯一起押送到大理寺候审。” 一声令下,楼道两边,潮水似的涌进来了两队全副武装的甲士,将他们包围在中间,吓得那些围观的客人们纷纷往楼下躲。 至此,宁婉婉终于明白,狄烬是太后的人,司湛今日所做一切不过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棋子,摆了一个大局,从而彻底铲除狄烬这个祸患而已。 而这些棋子里面也包括司湛他自己。 大抵是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之际,狄烬通红的双眼里迸出一丝狠毒来,在甲兵们逼向他的一瞬间,他疯了似的撞开众人,朝着栏杆边的司湛撞了过来,“要死一起死!” 司湛身后就是六层十丈高的天井,一旦跌下去就是脑浆迸裂。 然而司湛却冷冷地盯着狄烬扑来,一动不动,宁婉婉下意识欲拉司湛后退,尽管目测已经来不及,司不过湛却摁了摁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眼看着狄烬两只手就要抓上司湛的双肩,忽地冲势一止,整个人宛如冰雕似的被定在那里。 也就是这么一瞬,司湛才带着宁婉婉不疾不徐地往旁边让了让。 狄烬本就保持着一个俯冲前倾的姿态,司湛让开之后,他整个人竟一头栽下了天井。 “嘭!”地一声巨响,惊起一片尖叫声。 牧融掰在栏杆上往下望了一眼,一边啧啧地摇着头,“何必呢,这是……” 珠联璧合兄妹一前一后,转瞬而至,纷纷站在司湛身边。 元壁上前半步,对着司湛附耳低声禀道:“主子,让那人给跑了。” 司湛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宁婉婉看了一眼元珠,心里忽然想起元珠擅用暗器,狄烬方才那一定估摸着就是元珠所为吧。 “咳咳……”司湛捂住胸口低低咳了两声。 “湛哥哥。”宁婉婉一下子惊回过神,扶住司湛要去检查他的伤口,司湛却抬手轻轻地将她的手挡了回去,“无什大碍,这一剑我有分寸。” 为了给狄烬安上一个刺杀亲王的罪名,司湛不惜以性命为赌注,竟下狠手刺了自己一剑,想到这里,宁婉婉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寒。 牧融打量了一眼宁婉婉,笑着问:“这位……想必就是逸王妃芸香郡主了?” 出于礼貌,宁婉婉欠身回了一礼,“芸香久仰云麾将军大名。”说完,她迫不及待地转眸,拉着司湛的手,“湛哥哥,我们先去包扎伤口吧。” 司湛拍了拍她的手背,点了一下头。 牧融见状,一掌拍在司湛的手臂上,满眼艳羡地打趣道:“怀瑾兄啊,你可真是好福气。” 司湛皱眉,微微侧身将宁婉婉挡在身后,对牧融道:“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人多眼杂,正事要紧。” “恩。”牧融敛色,然后转身对身后的韩随做了一个‘请先’的姿态,“韩相,请。” 韩随经过司湛时,脚步微微一顿,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宁婉婉一眼,宁婉婉正好也看了他一眼,心里已经对这个韩随有所了然了。 韩随旋即转眸看向司湛,微微颔了下首,便与牧融一起离开了。 回程的路上,宁婉婉还是没忍住问:“湛哥哥,你和牧融小将军是不是早就认识?” 云麾将军牧融和左相韩随同时出现在庆丰楼,显然不是巧合。 司湛故意让元壁离开,好让狄烬放松,以为自己的计划得逞了,得意之下,狄烬口无遮拦,将自己的罪行全部暴露在隔壁的‘监听’之下,从而才有了今日这一出‘人证俱全’吧。 “他乃我私交好友,只是不为人知而已。” 司湛的回答明明一如既往的温柔,可宁婉婉总觉得司湛似在生气。 “湛哥哥,你生气了?” 司湛无奈地捏住额角,叹道:“哎……”他看着她,语气里几分宠溺几分责备,“我该说你什么是好?你知不知道今日有多危险,棋差一招就会要了你的命。” 提起这个宁婉婉心里莫名来了气,她瞥了一眼司湛已经包扎好的伤口,薄怒道:“那你呢?瞒着我来赴约,就是为了以命相博来布局,你可想过,万一你有个好歹,我怎么办?” 她并非要求司湛需事事告知她,她生气的只是司湛瞒着她,拿他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此事说到底是司湛疏忽了,以宁婉婉的七巧玲珑心自然会觉察到今日有危险,他只顾着安排布局,抽走了元珠,反倒无人护她了。 司湛心里有愧,于是放低了语态,“我布的局自是有把握不会出意外,我唯一的意外就是你。” “那就不要瞒着我,让我暗自担心。”哪怕是冒险,只要有把握,她自然也会选择支持他。 司湛拢她入怀,“好,我答应你,以后这样的事情绝不瞒着你。” 狄烬死后,狄府被抄家,女眷充妓,及冠以下男儿发配恶地,其他人全部斩首示众,据说此事太后和凌家压根没插手干预。 潜南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鬼无度的下落已经找到了,就在潜南无根山中。 弥月已经派人携重礼登山拜访,却发现无根山是一个天然的迷阵,进入容易出去难,他们的人刚进山就迷了路,在里面困了足足七日才被人故意卖了个破绽放了出来。 弥月不敢再轻举妄动,便询问司湛下一步如何安排,司湛回说先按兵不动。 无根山的阵法显然实在警告他们,眼下他们也只能先顾好眼前,等到时候回到潜南,再亲自去拜访看看。 至于狄烬去潜南抓回来的神秘游医不知何故,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连司湛的情报网都没有查到他的下落。 宁婉婉没想到游医会跑到潜南,也没想到狄烬竟然知道游医见过她和司湛,这件事情就连拂衣都不知道,狄烬又是怎么得知的?她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她自然也不知道,司湛自庆丰楼回去后,其实早已暗中派人去查了此消息是如何泄露的,最终查到了庐陵林玉彤身上。 原是林玉彤有一回见宁婉婉女扮男装出门,神神秘秘的,便在暗中一直远远地跟着,她见宁婉婉一路上不停地往医馆里面钻,最后还见了一个神秘的游医。 她本想去找那游医问清楚,后来却发现元壁将游医带走了,她直觉游医身上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便打算找到游医问清楚,谁知游医一出逸王府就不见了。 是韶音派人去庐陵找她,问她手上有无宁婉婉,她才将此事相告,而韶音正好与狄家的三小姐私交甚密。 后来,林玉彤就连同她的轮椅一起“投河自尽”了。 狄烬死后的第五日,宫里传来了消息,司烁病重了。 司湛一改冷冷淡淡的常态,竟拉着宁婉婉第一时间进宫看望司烁。 庆寿殿东的寝殿中,司烁一脸病态地歪在黄锦靠枕上,只穿着一身淡黄色团龙中单,看了一眼司湛夫妇二人,有气无力地说:“十五弟,难为你有心了,竟还带着伤来看望朕。” 司湛道:“陛下是怀瑾的皇兄,皇兄病了,怀瑾自然是担心的。” 司烁面有愧色地叹了一声,“哎,这些年,倒是朕苛待你了。” 司湛甚是谦恭,“皇兄说哪里的话,皇兄对怀瑾的好怀瑾一直记在心里的。” 司烁眸色一闪,默了一瞬,转眸看着宁婉婉,虚弱地笑了一下,“芸香啊,朕有些私事想同十五弟单独聊聊。” 宁婉婉忙转头看了司湛一眼,司湛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她这才欠身后退,“芸香告退。” 皇后,纯妃和其他一众嫔妃都在外间的正殿里,个个显得神色不安,一见宁婉婉出来有几个沉不住气的嫔妃立马上前,拉着宁婉婉到一边小声地问:“逸王妃,陛下看着可好?” 宁婉婉深知在宫里一言一行必须谨慎又谨慎,便道:“各位娘娘,芸香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儿家,看不出何为好?何为不好?娘娘们若是真想知道,应该去问给圣人诊治的御医才对。” 那些嫔妃们一听就知道从宁婉婉嘴里套不出什么话来,便就各自散了。 出了庆寿殿,宁婉婉嫌殿中女子们太聒噪了,便转身沿着廊下往尽头僻静的地方走去,突然,一道红影猛地从红漆宝柱后面闪了出来,拦在宁婉婉面前。 宁婉婉下意识抬头,刚看清司易的脸,就被司易一把拽住胳膊拉进宝柱后面。 “太子殿下请自重。”宁婉婉皱眉甩开了司易的手。 司易也不恼,反而问她,“你最近过得可好?” 宁婉婉绷着脸,语气不善道:“不劳太子殿下关心,芸香自是过得很好。” 司易默了一瞬,“听闻前段时间,皇叔病重,还有刺客几番行刺皇叔……” 宁婉婉快速打断了他的话,“太子殿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孤就是想问你,选择嫁给皇叔过这样的日子可有后悔?” 宁婉婉瞪着司易,一字一顿地宣布:“我宁婉婉,无悔。” 司易惨笑了一下,“你竟如此喜欢他?” “是!” 司易盯着她不说话了,眼底犹如困兽一般,红通通的。 “太子殿下若是没其他的事,芸香便告辞了。” 宁婉婉转身就走,司易再次拽住了她,急道:“先别走,孤还有话要同你说!” 宁婉婉眉心拧了起来,脚步顿住,没转身,只冷冷地警告了一声,“放手!” 司易放了手,目有留恋之色地看着宁婉婉的背影,语气慎重道:“你回去之后,赶紧离开逸王府,然后带着你祖母离开汴都,走得越远越好。” 第61章 鸠毒 “你……什么意思?”宁婉婉转过身,心头扑扑跳了两下。 司易不欲多说,只道:“总之你听孤的,赶紧离开汴都。” “你说清楚,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司易见状,似有些无奈,他转眸先是看了一眼寝殿的方向,然后冲宁婉婉压低了声音,“父皇此病凶险,若是不幸驾崩了,皇祖母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血洗逸王府。” “……太后,为何要血洗逸王府?”宁婉婉的声音有点颤。 司易忽然冷笑了一声,“你以为皇祖母不知道宫里的那些谣言,是拜谁所赐的?” 宁婉婉慌忙垂眸,掩住自己的心虚。 “就算皇祖母不追究皇叔,你以为孤登基之后会放过皇叔?”他抬起双手拢住宁婉婉的双肩,放缓了语气,“不过,你放心,孤是永远不会伤害你的。” 宁婉婉如避蛇蝎似的急急往后退了几步,躲开了司易的双手,转而抬眸怒瞪着司易,语气坚决地说:“我是绝对不会离开我夫君的。” “你!” “皇侄既然和你的皇婶续完了旧,是不是该进去看望一下你的父皇了?”司湛冷冷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司易的话。 闻言,宁婉婉一喜,赶紧转身扑到司湛的怀里,“湛哥哥,你出来了。” 司湛顺势拢住宁婉婉,凤目黑沉地盯着司易。 司易双唇紧抿,不甘示弱地回瞪着司湛,二人目光较量了一番后,最终司易率先拂袖进了殿。 宁婉婉赶紧拽了拽了司湛的衣裳,伏在他胸口小声地说:“湛哥哥,方才太子说……” 司湛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柔声打断了她的担忧,“你放心,绝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其他的话等回府再说。” 宁婉婉四下看了一眼,担心隔墙有耳,便闭嘴点了点头。 回到逸王府后,宁婉婉问:“湛哥哥,圣人好端端的,为何突然病重,此事莫不是跟太后有关?” 司湛点了点头,“恩。” 宁婉婉皱眉猜测道:“圣人之所以病重……莫不是因为太后下了毒?” 司湛转眸定定地看着她,“太后确实下了毒,只不过下得是鸠毒。” “鸠毒!!”宁婉婉骇然色变,“可圣人他明明……” “是纯妃,她早就有所防备,察觉出来太后给司烁送去的羹汤里放了鸠毒,是她将鸠毒换成了只致人病重,却不会要了司烁性命的毒。” 难怪司湛说不会有被太后血洗逸王府的一天,因为司烁死不了。 看来司烁果然并非太后亲生,不然太后也不会下如此狠手想要司烁的命。 “那太后那边怎么样了?” 司湛抿了一口茶,“司烁那边刚传来病重的动静,凌梓如就将当日送汤羹的宫女,和做接触到汤羹的全部宫人和御厨,以居心叵测的罪名全部杖毙了,事后,司烁纵使有心想查,也无人证证明此事跟凌梓如有关。” “那就这么被太后躲过去了?” 司湛冷哂了一声,“明面上看上去是躲过去了,但人心上却永远躲不了了,人心一旦生了疑心,便如附骨之蛆。” 宁婉婉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了。 原本以为这下太后要忙着应付圣人,无暇提防司湛,而他们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度过今年,待到来年开春,便可以顺顺利利地去封地潜南了。 谁知,不过几日,司湛入宫后,竟是穿了一身四品绯色官袍回来的。 监察御史。 隶属于御史台御史官员,御史官职掌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大事则廷辨,小事则奏弹。上至宰相,下至一般小官,都在御史监察弹劾之列,乃是一个吃力不讨好,极易得罪人的言官。 看来司烁与凌梓如之间的这道裂缝,终于撕成了不可逾越的大鸿沟了。因前有非亲生的谣言,后有疑似太后下毒手,司烁再也坐不住了,但右相凌辉,盐铁使凌海,刑部尚书凌绍源,吏部侍郎凌鹤鸣都是凌家的人,满朝凌家势力可谓是只手遮天。 若司烁是凌梓如亲生的,这一切自然都是他的助力,但一旦变成非亲生的,这一切就都变成了悬在头顶上的剑,所以司烁这是急着想找人将这些剑给撤走,思来想去,觉得凌梓如千防万防的司湛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宁婉婉本来很担心司湛一旦入朝为官,恐怕再想离开汴都去潜南就难了,不过事实证明是她多虑了,因为到了次年,反而是司烁主动赶司湛走的。 因着有鹿鸣阁这个情报网在手,想要什么罪证都能被司湛挖出来,所以不出两月,司湛便不负圣人的期望,成功地扳倒了凌海和凌绍源,同时还折了右相凌辉的几个得力手下。 凌梓如因司烁忌惮,一直表现的对前朝之事敬而远之,漠不关心,是以,一时间,凌家的势力在朝中成土崩瓦解之势。 而司湛因此被司烁擢升为御史中丞,从而成为凌家真正的眼中钉。 随着冬日的第一场大雪来临之时,宁婉婉有喜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司湛足足高兴半个月,一到夜里,他的手就会不停地在宁婉婉平坦的小腹上来回抚摸,感受着一个小小的生命正在里面发芽,一直能抚摸到天亮。 然而宁婉婉却始终有一丝隐忧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这丝隐忧最终随着陆川的死讯一起浮出了水面。 等她想起许蔓瑶时,元珠告诉她许蔓瑶已经失踪了,她派人到处寻找许蔓瑶的下落,皆不知所踪,她只好挺着肚子去找弥月。 “你为何一定要找到许蔓瑶?”弥月问她。 她想了想,大概是觉得许蔓瑶被太后强行塞进逸王府本就可怜。 她原是答应好了,帮许蔓瑶救出陆川,然后放他们一起远走高飞的,只是时机未到,太早救出陆川只会打草惊蛇,便约定待他们去潜南之前,救出陆川一起走的。 谁知,才过几个月而已,陆川竟然在刑部大牢里突然暴毙而亡了。 她总觉得此事过于蹊跷,像是赶着某件事情似的,死的太过巧合了。 弥月看着宁婉婉,叹了一声,“许蔓瑶已经死了。” 宁婉婉大惊,“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三天前,死在了宫里……” 宁婉婉抚摸着隆起的肚皮,站在廊下看着鹅毛大雪飘然而落,一层一层地覆盖住了黑色的土壤,光溜溜的青石板,给肮脏的天地间蒙上了一层雪白无暇的白衣。 可阳光终究会出来,雪终究会融化,黑色的土壤,光溜溜的青石板终究还是会露出来,而真相也会浮出水面。 司湛下朝后,推了各位大臣的邀约,迫不及待地披雪而归时,正好看见宁婉婉只穿着一薄薄的夹袄裙站在廊下赏雪。 “这么冷的天怎么出来了?还穿得这般少,小心冻坏身子。”他一边柔声嗔怪着,一边将身上的白狐裘解下赶紧披在了她的肩上,拢着她往屋里走。 进了屋,司湛将她摁坐在凳子上,拂衣赶紧将重新换好的汤婆子送了过来,司湛接过汤婆子正要往她手里塞,她仰头看着司湛,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许蔓瑶死了。” 司湛的动作微微一顿,点了一下头,淡淡“恩”了一声,将汤婆子放在宁婉婉的手心里。 “陆川的死是不是你所为?” “……” 司湛没说话,而是将她另一只手拉过来一起捧着汤婆子。 这便是代表默认了。 果然是他命人弄死的陆川,嫁祸给了太后,好让许蔓瑶以为是太后发现了端倪,故意杀了陆川,从而激起了许蔓瑶的怨恨,所以许蔓瑶才会只身进宫,拼死刺伤了太后,将催命蛊下进了太后的体内,许蔓瑶自知死罪难逃,当场就咬舌自尽了。 “你为什么不肯放他们走?” 司湛眸色陡然生出了一股戾气,“是弥月告诉你这一切的?” 宁婉婉手捂住肚子,摇了摇头,“谁告诉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湛哥哥你变了,变得越发心狠手辣,冷漠无情了。” 尽管前世的司湛最后的所作所为好不到哪里去,可是那时候她觉得司湛至少不会滥杀无辜,不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她真怕有一天,司湛连她和孩子都会利用起来。 她眼底的担忧,司湛看得明明白白,他俯身,双手重重地捧住她的双肩,漆黑的凤目不错眼地望着她,像是要望进她的心里去,一字一顿,认真地说:“婉婉,我再怎么变,也永远不会伤害你和孩子的。” “那我们就尽快回潜南。”宁婉婉伸手抓住司湛的手臂,急切地说,“太后已经中了许蔓瑶的催命蛊,圣人一直以来也是病体孱弱,以你现在的身份和能力,没有人可以拦得了你,只要你想走就一定能走得了。” 司湛敛眸,直起了身子,“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宁婉婉紧张地问。 司湛俯视着她,就像一尊悲悯天下的佛,散发出一种上位者的冷绝与威仪,“我唯一的打算……就是想给你和孩子无上荣宠。” 无上荣宠,那就是储君和皇后之尊…… 皇叔的确是反派,但是也是有一定原则的。 男女主角会有些小的矛盾出现。 许蔓瑶和陆川的事情女主只知道结果,所有的过程都是她推测的,并非完全事实,希望小仙女们耐着性子先看完下文再说,不要断章取义。 后面马上会解释许蔓瑶和陆川之死的真正原因,并非女主推测的那样。 第62章 害喜 宁婉婉心里一阵恶寒,“湛哥哥,你答应过我的,不会造反……” 司湛喟叹了一声,然后屈膝半跪在地上,握住她的双手,“你放心,我是不会主动造反的,也不会有你担心的那一天。我现在有了你和孩子,就绝不会再选择那些退无可退的路,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你和孩子。” 宁婉婉害喜害得厉害,几乎每日里吐个两三回,本就没胃口,吃下的东西全给吐出来了,肚子里又有个小东西整日里吸她的血,很快人便日渐消瘦了起来。 周叔从灼华苑摇头叹气地走出来时,正好遇见司湛下朝回来。 “小殿下,你可算是回来了。” 司湛心神一紧,几步跨了过来,“可是婉婉和孩子出事了?” “那倒还没有,只是王妃再这么下去恐怕和孩子迟早会出事。” “只是害喜,怎会如此严重?” 周叔又叹了一声道:“害喜是一面,主要是王妃这里……”周叔指了指心口,“有心病,恐会思虑成疾,小殿下得了空一定要好好开解一下王妃才是。” 司湛敛眸,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拂衣端着一托盘纹丝未动的饭菜,忧心忡忡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迎面看见司湛,正要欠身行礼,司湛朝她伸出手,“给我吧。” 拂衣一喜,恭恭敬敬地将托盘放在司湛手上。 宁婉婉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听见脚步声,语气有些不耐地斥道:“不是说过了没胃口,不想……” “没胃口多少也得吃一些。” 听见是司湛的声音,宁婉婉翻了翻身,“你回来了。”她的一只手下意识捂着肚子准备起身,虽身孕不足四月,但已是很显怀了。 司湛放托盘在床头的茶几上,弯腰扶着宁婉婉坐了起来,又细心地拿来靠枕垫在她身后。 “来,我喂你吃。”司湛坐在床边,端起米饭,用筷子夹了一块白嫩嫩的鱼肉,托着碗一起递到了宁婉婉的嘴边。 宁婉婉张了张嘴,正要吃下去时,胃里猛地涌起一股子酸水翻上了喉咙,她赶紧后撤捂住嘴巴,司湛见状,迅速放下碗筷,起身去捡床边不远处的痰盂捧在手里,放在宁婉婉的脸下方。 宁婉婉看了一眼痰盂,又看了一眼司湛那如玉般金贵的手,硬生生地将那一股子酸水给咽了回去,顺便抬手将痰盂推远了一下,“腌臜,快放下罢。” 司湛看着她,然后叹了一口气,他放下痰盂,拿起盆架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复又重新坐回到床边,拿起宁婉婉的手心疼地捏了捏。 “你可是还在怪我?” 宁婉婉没说话,只是将脸微微向床里面别了别。 “因着你有孕在身,便只想着让你安心养胎,有些事情就一直没告诉你,可没想到,你竟这般在乎他们。” 宁婉婉知道司湛说的他们是瑶桑儿和陆川,她垂着眼睫,没什么反应,等待着司湛继续说下去。 “当时你去找弥月,弥月应该只告诉了你关于瑶桑儿的死因?” 宁婉婉转过脸,抬眸看着司湛,眼里的情绪显然承认了,弥月的确只告诉了她瑶桑儿是怎么死的,至于陆川的死只是她的推测。 司湛抬手捋了捋宁婉婉垂下来的一丝鬓发,叹息道:“婉婉,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们之间早已心有灵犀,做任何事不需要解释都会彼此信任彼此,可我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你竟如此不信我……” 宁婉婉眸下眼眸没说话,司湛说的没错,在瑶桑儿这件事情上,她不信任也不理解司湛,这种不信任和不理解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一时竟也说不上来。 “陆川的真实身份乃汴都情场猎手,是凌梓如花重金请他去南疆将瑶桑儿故意骗到汴都来为她所用的,条件就是他必须扮演瑶桑儿的情郎,并且在刑部大牢一直呆到凌梓如计划成功为止。” 宁婉婉震惊地抬起眼看着司湛。 情场猎手,那了是一种专门诱骗纯情小姑娘的采花狼。 司湛继续说道:“陆川为了骗得瑶桑儿的真心,在回汴都前便与瑶桑儿一起种下了情人蛊,瑶桑儿是撞见了陆川在妓/院里与妓/女苟/合时,一怒之下,用巫术催动了陆川体内的情人蛊发作……陆川回到大牢后就七窍流血暴毙而亡了。” 宁婉婉想不通,“可陆川是人犯,他怎么去的了妓院?” “刑部之前是凌家的势力,再说陆川本就是个假人犯,呆在天牢里不过是为了用来牵制瑶桑儿,凌梓如答应过陆川,每月初五和十五两日,会放他出去逍遥一回。” 司湛之前利用鹿鸣阁的情报收集了刑部尚书凌绍源的罪证,从而扳倒了凌绍源,现在的刑部应该是换成了司湛的人吧,不然陆川怎会不知道凌家正在垮台,照样每月初五十五还有刑部的人放他出去逍遥。。 “是你故意放出的消息好让瑶桑儿去‘撞见’陆川的吧?” 司湛语气坚定地说:“是我。” 宁婉婉看着她不说话了。 “我只是给瑶桑儿得知真相的权力,所有的选择都在她自己。” 宁婉婉看着司湛,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所以你利用陆川背叛瑶桑儿的恨意,去刺杀太后?” “婉婉,这就是为什么有些事情我必须瞒着你的原因。”司湛又道,“你的善良仁慈,你的不主动与人为敌,你的忍让,是你身上最美好的东西,可是一旦在那些没有良知的人面前,就变成了他们眼里的懦弱,就是随时可能会让你丢命的弱点。” “凌梓如眼下已经到了走投无路之际,她势必会狗急跳墙,司烁利用我树敌来得罪凌家,凌家也确实恨我入骨,所以凌梓如召瑶桑儿入宫,其实是为了逼瑶桑儿,想方设法提前催动连命蛊控制我,就算不能让我早死,她也要先让我生不如死。瑶桑儿心知连命蛊的事情瞒不下去了,凌梓如若是得知真相一定不会再留她,加上她恨凌梓如入骨,便趁机刺伤了她,后面的事情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样子。” 听完,宁婉婉的心砰砰直跳,也不知道是被司湛的这些话惊得,还是被这些话背后的惊险给吓得。 司湛宁婉婉脸色有些发白,心知自己吓到了她,他俯身过来将宁婉婉轻轻拥住,声音有些疲累道:“婉婉,从小我就跟你说过,所有的人都想我死……如果那时候我死了,或许就没有现在这些工于心计,尔虞我诈的腌臜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宁婉婉终于抬起了手,拍了拍司湛的背,愧疚地说:“对不起,湛哥哥,是我不够理解你。” 司湛摇了摇头,低声近乎卑微地道:“我不需要你必须理解我,我也不需要你的歉意,婉婉,我愿意背着你在暗沟里行走,只为了你们母子二人脚上不染泥泞,能够身在光明里好好的活着,那些黑暗的,肮脏的事情就让我来将他们踩在脚下好不好?” “……好。” 大概是心结打开了些,宁婉婉害喜渐渐有所好转,胃口也好了一些,只是整日里犯困,怎么都睡不醒似的。 冬至这日,司烁本来要去南郊圜丘祭天,但自因司烁上次中毒之后,身体一直未好利索,见不了风,便下旨由太子司易和左相韩随,右相凌辉一起去圜丘祭天。 繁琐的祭天仪式结束后,就是按往例在宫里举行大朝会,君臣同乐。 宁婉婉本不想进宫参加大潮会,司湛也表示如果她不想去也可以不去。 但自她嫁给司湛后,如此大型的宫宴倒是还未参加过,再加上司湛入朝为官后,深受司烁倚重,一时间在朝廷里风头无两,她若不与司湛一起出现,难免会落下什么口舌来,是以,还是让拂衣和沾香对她打扮了一番,也就盛装出席了。 好在她有喜的事一直瞒着外面的人,再加上她一袭厚重的命妇盛装遮住了肚皮,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她怀孕四个多月了。 司湛牵着她的手刚进大殿,就有不少官员上来说些场面话,司湛心知宁婉婉大着肚子站不得,便随便应付了两句官腔,径直带着她入席了。 开席时,宁婉婉意外看见司烁和凌梓如竟然都来了。 二人皆是盛装打扮,只是司易面色发白,掩饰不住的病态。 凌梓如妆容虽是一如既往的精致,但是宁婉婉细心地发现凌梓如仿佛一下子苍老了不少,眼底里的红血丝甚是明显。 表面上看起来,二人依旧是母慈子孝。 晚膳用了一半,凌梓如似突感不适,在宫女的搀扶下中途退席了。 众官员命妇们也不敢私下议论,默默地用着膳,直到司烁宣布“众卿随意”后,大家才开始推杯换盏,谈笑风生起来。 宁婉婉闻不得油腥,随意吃了点清淡的小菜后便撂下筷子起身,准备出去透透气,她向各位在坐的命妇们点了一下头,表示歉意,拂衣见状,赶紧扶着宁婉婉转身出了大殿。 刚迈出大殿,元珠就悄就无声息地就跟在了宁婉婉的另一边,吓了拂衣一大跳。 主仆三人在后苑里随意走了一会儿,迎面遇见了一群宫女,正拥着珠光宝气的太子妃韶音走了过来,宁婉婉见避无可避便继续走着。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逸王妃啊。”人还没走近,韶音阴阳怪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宁婉婉眉目不动,直到韶音临到了跟前,才在拂衣的搀扶下欠了欠身,“参见太子妃。” 韶音趾高气昂地睨了一眼宁婉婉的脸,又睨了一眼宁婉婉搭在拂衣手心里的手,道:“逸王妃好大的架子,竟还端到了本宫跟前。” 宁婉婉腹中有孕,总比常人略显笨重些,又担心夜黑路滑,怕不小心跌了跤,便一直任由拂衣扶着,没想到落在韶音眼里就成了端架子。 听这语气韶音今日似是存心要跟她过不去了,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婉婉便抽回了手,放在身侧,端端正正地对着韶音欠下了身子,“芸香参见太子妃。” 韶音看着宁婉婉,嘴角噙着得意的冷笑,也没让宁婉婉起身。 哎,现在都有点不敢随便设置悬念了,怕有些玻璃心的小仙女们断章取义,其实一个故事哪怕一个小的故事不会就那么平铺直叙地说出来,这样势必会造成一些误会和矛盾,也是情节需要。 还有标题里就强调了是反派病娇皇叔,所以司湛的人设肯定是腹黑心机的,甚至会有些不择手段的,但无论他有多“黑”,他爱女主这点永远不会变。 作者:听说孕妇因为内分泌失调问题,会喜欢胡思乱想…… 宁婉婉面无表情地斜了作者一眼。 第63章 突变 宁婉婉等了一会儿,见韶音压根没打算回应她,似是有意打算让她这么一直欠着身。她不由得皱了皱眉,如今她已是有了身子的人,站着只嫌累,何况还欠着身子,看来今天这场脸铁定是要撕破了,只是还没等她来得及打算,胳膊就被身旁的元珠轻却有力地拉了起来。 韶音转眸,怒瞪着元珠,“又是你这个死丫头,本宫说让逸王妃平身了吗?” 元珠道:“太子妃说没说有何关系?总之这礼我们是行过了。” “目无尊卑的死丫头。”韶音颐指气使地指了两个宫女命令道,“你们俩,去给本宫狠狠地掌她的嘴。” 那两个宫女得了令,便目光凶狠,纷纷撸起袖子,一左一右地朝元珠走来。 只是还未近身,两道明晃晃的银光嗖地一下,从她们的头顶上低空飞了过去,两人莫名觉得头冷,有什么东西从头上掉了下去,二人下意识定住了。 下一瞬,只见元珠手指间夹着两枚银色的雪花标,对着吹了一下,竟有悦耳的低鸣声。 两宫女转身,面面相觑了一眼,紧接着发现彼此束在头顶上的单螺髻,被元珠连根削断,露出一截光溜溜的头皮来,两人吓的“啊”地一声鬼叫,抱着头就跑了。 韶音也被吓得向后踉跄了几步,幸亏被身后的宫女及时扶住。 “王妃姐姐,你觉得是我的暗器厉害?还是某些人的嘴皮子厉害?”元珠转过脸,一派天真地问宁婉婉。 宁婉婉失笑,“自是你的暗器厉害。” “可我最厉害的不是暗器哟。”说着,她笑眯眯地转过头去,看着韶音,却是对宁婉婉道,“我最厉害的可是轻功呢,就是于万军之中取敌首级也不在话下,下次若是王妃姐姐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割个头来给王妃姐姐玩玩?” 韶音果然被元珠的恐吓震慑地捂住脖子,又往后退了一步。 宁婉婉不欲多做纠缠,遂先跨一步准备离开,这回韶音也不阻拦了。 错身而过时,宁婉婉顿了一下,想了想,觉得韶音之所以如此妒恨她,无非是因为司易的某些态度惹怒了韶音。司易那个人她不欲再说下去,说多了也没用,就如一只疯犬,只能时刻避他远一些,但有些事情还是和韶音说开了比较好,省得以后麻烦再找她。 “韶音,你现在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了,而我,是逸王妃,逸王司湛的妻子,我永远只会忠于我的夫君,对他不离不弃,谁也不可能拆散我们。”她微微转了一下头,“你与其把心思放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上,还不如多想想如何抓住自己夫君的心。” 韶音一怔,扭头看她,见她态度诚恳,不似作假,眼里的恨意才渐渐褪了些。 三人又往后苑深处走了一段,突然,青石路旁的树后面,斜刺里快步走出来一个女子,元珠警觉地上前半步,拦在宁婉婉身前厉声道:“是谁?” 那女子吓了一大跳,原地顿了一会儿,又抬头眉开眼笑地冲着宁婉婉盈盈一拜,声音竟如黄莺儿似的娇软道:“韩淑雅见过逸王妃娘娘。” 见那女子并无敌意,元珠这才让开身子,宁婉婉细细打量了一眼那女子,风姿婉约,杏眼桃腮,倒是个美人儿,她确定自己没见过对方,“你是?” “淑雅乃是左相韩随的孙女。”韩淑雅道。 韩随孙女…… 前世的某些点滴倏地清晰了起来—— 前世司湛登基之后,韩随作为功臣,依旧身居丞相之位,当时司湛立宁她的牌位为后,满朝皆是反对之声。唯有韩随私下找过司湛,献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就是让司湛娶了自己的孙女韩淑雅为后,同时追溢宁婉婉的牌位为先皇后,这样既不算违制,还全了司湛对她的情谊,也能安抚朝廷沸腾之意。 可惜—— 司湛给拒了,所以才有了后面连斩二十九名谏官,最终定下“封灵为后”一事。 “何事?” 韩淑雅那乌溜溜的眼珠子在她身上飞快地转了一圈,笑得十分得体道:“淑雅并无要事,只是心慕娘娘风采,特来拜见一下娘娘。” 瞧着她那此地无银三百两那样子,心慕的显然不是她。 “……淑雅姑娘客气了。”宁婉婉淡淡道,说完,也不再理会,径直走了。 拂衣扭头看了一眼韩淑雅,见她独自一人往大殿方向去了,赶紧对宁婉婉劝道:“王妃,奴婢瞧着这个韩淑雅眼里……似透着一股子精明算计之气,看起来不像什么善茬,娘娘以后还是离此人远些罢。” 宁婉婉捂着肚子,轻轻笑了起来,“你倒是会看相了?” 拂衣讪讪,“奴婢不会看相,奴婢只是直觉而已。” 宁婉婉没说话,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前方,黑乎乎的一片,倒也没什么好的景致可看,又想着这一出来,竟是撞上是非了,顿时兴致缺缺了起来,幽幽叹了一声,遂道:“回去罢。” 临出宫前,司湛本是同宁婉婉并肩走在宫里夹道上,忽然迎面而来两个锦衣玉带的公子哥,眉开眼笑地喊了一声:“十五弟。” 听着这话好像是司湛的皇兄们,只是等那两人走近了一看,宁婉婉心神不由得一骇。 司湛同他的两位皇兄说了会儿话,余光瞥见宁婉婉的面色有些不太对劲,只以为又是害喜了,便匆匆说了两句就告辞了。 甫一上了马车,宁婉婉立马拉住司湛的手,一脸凝重之色道:“湛哥哥,他们可是陈王和燕王?” 司湛愣了下,“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世,就是他们俩率起义大军攻进汴都,破的紫金宫,你千万要提防着此二人……”宁婉婉见司湛看着她眼底的笑意渐渐浓了起来,不由得顿住,反问,“你作何这般看着我?” 司湛反握住宁婉婉的手,紧了紧,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婉婉,你的心终于又回到我身上来了。” 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宁婉婉竟听懂了。 好些日子,宁婉婉觉得自己变得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以前,她总担心司湛的身体,司湛的处境,费尽心思的为他筹谋,护他无虞,然后想着陪他一起离开汴都这个是非之地,去潜南过那赏庭前落花,看后山飞鸟的日子,直到白头偕老。 然而,到头来她却发现,司湛的身体也好,处境也罢,只要他想,他就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远比她想象的要强大,而他也远比她想象的有野心,为了这个野心,司湛甚至不惜以他自己为棋子,不择手段地一步步铲除所有阻挡他的障碍。 这样野心让她莫名害怕,害怕司湛再次重蹈前世覆辙,也让她觉得自己很无用,根本无力改变一切。 可过后她又想通了,她和司湛本就活在一个吃人的世界里,就算他们不吃别人,迟早会被别人吃掉,无论司湛的决定是什么,既然她身为他的妻子,就应该全心全意地支持他才对。 宁婉婉灿然一笑,“湛哥哥,你尽管往前走,我和孩子永远支持你。” 司湛一把将宁婉婉拉进怀里紧紧拥抱住,“谢谢你,婉婉。” 在府里闷了有些时日,宁婉婉决定回宁国公府去看望祖母,司湛自入朝为官后,每日回来的时辰越发晚了,通常要等到晚膳时才回来。 是以,这日宁婉婉临时决定回宁国公府时,司湛还在朝中未归。 叫拂衣下去安排了车马,本打算轻装简从,悄去悄回的,然而等她出了大门一看,逸王府的马车前后,小厮,府兵,浩浩荡荡的大约有上百来号人,元珠平日里跟着也就罢了,这回竟然连元壁也跟着了。 “元壁,你怎地没跟着王爷?” 元壁神色闪烁道:“主子说王妃近日可能要出府,命令属下随时跟随护着。” 她虽是个有身子的人,难免诸事要小心些,可她只是回个宁国公府而已,声势浩大也就算了,司湛竟连珠联璧合都给她留下了,这也未免太小题大做了,她不由得心神一紧,“可是汴都里又出了什么事?” “并无。” 宁婉婉皱了皱眉,也没再问下去了,只是让元壁把府兵和小厮们都退了回去,由他们兄妹二人和拂衣沾香随行回了宁国公府。 回宁国公府后,宁老太自是拉着宁婉婉说东道西,感叹着今年的除夕没她在过得太冷清了,还说庐陵传来消息,林玉彤落水淹死了,何氏得知后,很快也病死了……。 祖孙二人用过午膳之后,又说了会子话,宁婉婉近日总有些心神不宁,便趁着宁老太午睡之际,早早地回了逸王府。 很快,到了上元节,司湛担心外面灯市上的人太多,恐会挤到宁婉婉,又知宁婉婉爱逛花灯,于是命人出去将市面上各色花灯都买了一些回来,将整个灼华苑布置得宛如白昼似的。 犹自觉得不够,又命人搬来长条案放在院子里,摆了笔墨纸砚,还有制作花灯的竹片,浆糊,等工具,看样子是打算自己亲手做个花灯。 宁婉婉就坐在檐下,喝着茶,看着皓月当空下,满目花灯里,司湛长身玉立在案边,单是一个背影就无端地让人生出几分遐思来。 她看着司湛低着头,擒着笔,负着一手在身后,似在酝酿着如何落笔,嘴角不知不觉地就勾了起来。 半柱香后,司湛搁笔,笑道:“好了,婉婉,过来看罢。”说着,他回身走了几步,将手递给宁婉婉,宁婉婉笑着抬手搭上,起身一起走到案边。 长案上铺着一条长长洒金宣纸,上面画着竟是她和司湛二人的生活图志,将她们从儿时相识,资善堂传信,正阳门前送护膝,花灯夜游……到陪着她大着肚子散步。 宁婉婉笑道:“你画这么多,就不怕你的花灯装不下啊。” 司湛却十分认真地道:“你放心,我做的灯一定能够容得下我们一家三口。”说着,他从洒金宣纸底下又抽出了一张,上面画着他们二人陪着小儿嬉戏图,宁婉婉细细看了一眼那小儿的穿着打扮,一边抚摸着肚皮一边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知他就是个儿子,万一是个女儿岂不是白费了你这番心思。” “所以我也画了女儿。”说着,又从下面抽了一张宣纸出来。 是一副司湛左边怀里抱着一个扎着双丫的小女娃,右边怀里拥着宁婉婉,一家三口仰首望月的背影画面。 所有的画里面,宁婉婉最是偏爱这张,总觉得这幅画里面有一种她心心念念向往的岁月静好。 难怪司湛说他做的灯一定容得下那么多的图画,他做的竟是一个巨大的圆形走马灯,刚好能将他画的所有图画全部铺进去。 眼见着就要完工,一道黑影蓦地从天而降,元壁手里拧着狼狈不堪的万顺,噌地一下一起跪在了长案前。 元壁沉声道:“主子,出事了!” 闻言,宁婉婉心咯噔一跳,捂住肚皮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咔嚓—— 司湛用来支撑成型的竹片一不小心折断了,他看着手中的断竹片皱起了眉头,“何事?” 万顺泪流满面喊道:“殿下,纯妃主子去了。” 断竹片倏然掉落在案上,司湛脸色骤然一凝:“怎么回事?” 第64章 归来 万顺抹了一把泪,继续道:“殿下,宫里变天了,太后和太子一起合谋控制了宫中殿前司,右相凌大人控制了侍卫亲军布军司,于今夜酉时初突然发动宫变,软禁了圣人和纯妃娘娘,逼着圣人写两份诏书,一份退位诏书,还有一份是……是关于逸王殿下大逆不道,抄家灭门的诏书。” 说着,万顺又忍不住痛哭流涕道:“纯妃主子她就说了‘一句大逆不道的人明明就在眼前’,然后就被太后命人当着圣人的面给活活勒死了……呜呜……纯妃主子之前说过,万一她遇到不测,一定要想方设法出来通知逸王殿下您……通知您快些逃。” 司湛敛额,脸色又阴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出来之前宫里如何了?” “宫里的大门小门俱已经被太后和太子殿命人给封死了,小的还是从狗洞里逃出来的,圣人眼下也是生死未卜。” 司湛神色一肃,沉声道:“元壁兄妹听令!” 元珠元壁齐齐抱拳吼道:“在!” “立即先护送王妃出城去潜南。” 宁婉婉一听,忙拉住司湛的衣袖问:“那你呢?” 司湛转身,双手捧住她的双肩,万分郑重说:“这是个机会,抓住了便可以翻盘,所以我想留下来搏一搏。” “那我也留下来。” 司湛抱着她的双肩一把拥入怀中紧紧抱住,低低的声线里带着一丝恳求,“别闹,听话,你现在肚子里有着我们的孩子,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命运了,就算是为了我。” “……好。”宁婉婉下巴抵在司湛的肩头,缓缓闭上眼睛。 司湛推开她问:“弥月上次送给你的烟火响箭弹可还在?” “还在。” “一会儿放出去,自会有人护送着你们一路出城去潜南。” 宁婉婉目光坚定地看着司湛,“我可以答应你出城,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带上元壁,还有,活着回来。” 司湛唇角微扬,重重点头,“好,我答应你。” 从密道出来之后,是一座民宅,宅子里早已等候了一众全副劲装短打的人,个个长得精干壮硕,虎目炯炯,面容肃穆,见了她,齐齐行礼,却并没有喊出声。 关键时刻,动静能少些就少些,宁婉婉冲他们点了下头,立时有个人越众而出,带领他们直接往后面走,原来这民宅的后门直接通的就是蔡河了。 “王妃,请上船。” 宁婉婉身上披着黑色的斗篷,捂着肚子,在沾香的搀扶下上了船。 大船顺着蔡河一路下游往南,只需经过几座大桥,出了蔡河水门就算出城了,再沿着护城河往西,经戴楼门向南便可沿着水路一路向南就算彻底逃出来了。 城北后山上,宁婉婉披着黑色的斗篷,站在至高处,眺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汴都,宫城外四面八方的主干道上,有大量火把飞速向宫城方向移动,宫城上的防护墙上,四周火龙通明。 “王妃姐姐,我们真的不去潜南吗?”元珠问。 “我只答应王爷出城,可没答应他去潜南。”她低头看了一眼凸起的肚皮,双手轻轻抚摸了一圈,随后抬头眺望着紫金宫的方向,“拂衣已经假装我沿着水路出城去潜南了,没有人知道我们会在这里。” “派两个人去打听城内的动向,我需知道王爷的安危情况。”十八影卫里,司湛带了八人走,留了十人给她,她全带在身边。 月入中天后,有影卫回来报: “禀王妃,牧融将军从城外驻防大营里调急了三万兵马入城,已在紫金宫外汇合。” “左相韩随带人组织了五千巡防营士兵在紫金宫外集合待命,由王爷全权指挥。” 宁婉婉心下松了一口气,好歹司湛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看这架势,估摸着要两方要对峙一阵子,这山头上风大,她怕凉着肚子,便回身去了马车上等着消息。 果然,一夜僵持,直到次早时分,影卫来报说:“太子登了正阳门,手里拿着继位诏书,以圣人之身命令牧融就地诛杀叛臣司湛。”宁婉婉心头猛地一跳,急问:“后来怎样了?” 影卫回道:“牧将军说除非圣人当面下旨,否则难以从命。太子又命其退兵,牧将军说除非圣人当面下旨,否则十二时辰后,攻楼。” 这就是牧融不承认司易手中的继位诏书了。 大概又过了半日,牧融的军令好像已经到了最近的牧家军营里,远远地看见西北方向,有一片黑压压的骑兵火速朝汴都疾驰而来。 论兵力,显然司湛和牧融占尽了上风,只需强攻便可夺宫,只是免不了要血流成河。 宁婉婉又等了半日,影卫来报,右相凌辉狗急跳墙,竟将宫内的宫人们全部拧到城楼女墙上,只要牧融敢下令攻城,他们就会将宫人们丢下城墙,牧融果然不敢轻举妄动了。不过司湛不知用何种办法,竟将凌辉早已送出汴都的妻女家人,全部给押到了城墙下砍了,凌辉当场气得吐血而亡。 凌辉一死,宫内人心动摇,有些意志不坚定的侍卫们开始纷纷打开宫门,之后,司湛和牧融带着大军长驱直入,占领了宫禁,控制了司易和凌梓如,救下了司烁。 至此,上元宫变终于尘埃落定。 司湛在宫里足足留了两日方回,一进府里,看见宁婉婉挺着个肚子站在檐下,含笑看着他,他再也忍不住心中急切,大步流星地冲过去,一把拥住了她。 “就知道你不会乖乖听话。”他的影卫他自是能察觉到的。 宁婉婉回抱住他,“这不是都平安归来了嘛。” 司烁因为上元宫变一时,原本还未痊愈的龙体因为惊吓,也因为纯妃的惨死,竟而一病不起了,只得下旨先将太子囚禁在东宫,太后凌梓如关入冷宫,朝中一切注视由逸王暂摄。 一时间,司湛在朝中的地位可谓炙手可热。 时值暮春,宁婉婉的身子越发地沉了,总不爱动弹,拂衣和沾香就轮番着整日里拉着她在府里走来走去的。 这日,她们正好散步走到了静水流深室附近。 “阿湛,那些潜伏在重要官员身边的姐妹一夜夕之间,死的死,失踪的失踪,绝不是巧合,你要尽快做准备。”是弥月的声音。 司湛默了一会儿才答:“……我知道了,眼下情况不明,鹿鸣阁暂时关闭,你带着剩下的姐妹们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 “恩。” 弥月开门时,看见院子里的宁婉婉愣了愣,旋即笑着上前,亲热地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肚子叙了一回,只是对方才他们在他们的谈话闭口不提。 司湛已经闻声走了出来,弥月见时候差不多了就率先离开了。 司湛牵着宁婉婉,正欲出去散散步,忽然来了一道圣旨,司湛便先去前头接旨了。 因着司湛近来颇受司烁器重,倒是有经常派人来府上传旨,是以这次她也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大约过了一刻不到,元壁忽然背着司湛,一边往静水流深室这边跑,一边大喊着:“周叔!周叔!” 宁婉婉慌忙迎上前去,见司湛双眸紧闭,唇畔血迹未干,前襟皆是血洇,一下子慌了神,嗓子都跟着颤了起来,“王,王爷……这是怎么了?” 元壁急色道:“方才宫里人来传旨,说‘逸王已到及冠之年,圣人体恤逸王劳苦功高,但念及先帝遗旨,特准逸王即刻动身去封地潜南,不得耽误。’主子听完之后,当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遂陷入了昏迷……” “小殿下这是怎么了?”周叔闻讯赶了过来,看见元壁背着昏迷不醒的司湛忙问。 元壁又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道,周叔让元壁把司湛送进屋内细细检查了一番,结果竟是—— 寒症复发了。 司湛醒来后,神色倒是如常。宁婉婉挺着肚子在一边伺候,几次欲言又止,倒是司湛先开了口,“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司烁藏得比我想象的深,此番是我轻敌了……罢了,去潜南也好。”他拉着宁婉婉的手,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愧疚地说,“只是怕以后会苦了你和孩子。” 他没说透,不过宁婉婉一听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司烁利用司湛斗倒了凌家和太后,就在司湛准备在朝中大力培植自己的势力时,司烁又用一道先帝遗旨,名正言顺地卸磨杀驴。 然而以宁婉婉对司湛的了解,他能把控朝政,必然是有一番把握司烁再无翻身之力才对,这么说来,难道司烁一病不起的“病”是装的? 如果病是装的,恐怕早前纯妃换鸠毒下药时,就已然被司烁发现了吧,然后他故意将计就计,趁机起用司湛,让他与凌家鹬蚌相争,他好渔翁得利…… 这么一想,宁婉婉忽然觉得司烁这个人,可怕的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反过来又一想,既然已经如此了,眼下司湛又寒症复发,耽搁不得。他们去潜南未必不是最好的选择,宁婉婉抬起另一只手盖住司湛的手背,道:“只要有你在身边,我和孩子怎么都不觉得苦。” 当下,逸王府内奴仆该遣散的遣散,东西该变卖处理的变卖处理,一日内,竟将南去的行囊全部整装好了,次日一大早,司湛便带着宁婉婉上了马车,往潜南去了。 逸王府的车马穿过树林,眼看着就要到潜南地界,忽地从树林子两侧的深处涌出来两队人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估计再有几章就结局了,因为一直是女主视觉,后面的很多事情都是男主身上发生的事情,所以只能用叙述的方式,时间就感觉特别快。 卡文卡得头冷…… 第65章 潜南 元壁在前打头,见两队人马虽黑衣蒙面,却是个个身上透着一种久经沙场的杀伐之气,并非一般的土匪可比,倒像是军中之士,元壁抱拳,“我们乃逸王府车驾——” 一语未了,对方突然发作,为首喝了一句“杀”便纷纷拔刀朝着逸王府车队冲了过来,见人就砍,元壁纵使武艺再高强一时也拦不住大批人马潮水似的涌过来。不一会儿,车队前头的人马就被那些人杀乱了,下人们纷纷抱头鼠窜,往林子深处逃。然而林子深处却有埋伏等着他们,只等下人们进去之后连声音也没了。 元珠守在宁婉婉和司湛的马车旁,冷眼望着正朝这边杀来的人马,“主子,敌方人太多,恐难周全,十八影护着主子们从后方先撤,我等誓死会为主子杀出一条血路来。” “咳咳……”马车内传出一声绵软无力地低咳,司湛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慌乱,道,“不必撤了,有人既不想我活着去潜南定然是计划好的,撤了也是埋伏,就在这等着罢。” 元珠拔出腰间软剑,目光沉冷,护在马车旁,十八影卫缓缓向马车收拢,严密护在马车四周。 马车内,司湛寒症复发,身上裹着白狐裘,手上抱着暖炉犹自不暖和,浑身轻颤不止,宁婉婉又将锦被裹在他身上,侧身抱住他,司湛的脸正好贴在她隆起的肚皮上。 “婉婉,如今这处境,恐怕是死路一条,你可后悔?” 宁婉婉轻笑,很是无畏道:“婉婉这一世本就是赚来了,有何可悔的,我只唯一不甘心的……”她目光下移,落在肚皮上,喟叹道,“就是我们的孩子还未来得及看这人世一眼,不过这人世污浊,他不出来也好,省得污了他的眼。” 咻—— 咻—— 咻咻—— 外面有利箭破空的声音朝着马车而来,不过很快被外面的元珠和十八影卫挡落在地上,中间偶有有利箭入/肉的声音,依稀听见有人闷哼,却没有一只箭射进马车里来。 外面的惨叫声越来越近,纷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箭矢的声音越来越密集,有的已经钉在了外面的车壁上嗡嗡作响。 宁婉婉紧紧地抱着司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司湛抓住她的手,扯了扯唇,“婉婉,别怕,我在。”宁婉婉睁开眼睛,低头回之一笑。 忽闻有人高喊着:“杀——”马车紧跟着震颤了起来,不一会儿,马蹄声排山倒海似的从后方由远及近。 “主子,是救我们的人!”元珠在外面边喘边惊喜地喊了一声。 一盏茶后,车头忽地一沉,车帘被撩起,土腥混着血腥之气被秋风卷了进来,牧融一身轻甲上染满了鲜血,蹲在车头冲宁婉婉和司湛咧嘴笑道:“让二位受惊了。” 马车就地停在树荫下,司湛寒症复发不便下车,便草草地在马车里摆了一小几,摆上茶具,算是招待了牧融。 “还是怀瑾兄料事如神,知道圣人不会轻易放你回去,让你那藏在汴都的两千人马分批提前出城,易装跟在后面。”牧融喝了一大口茶,又道,“我没想到圣人动作竟这般迅速,你的事我还是今日上早朝才得知,我见久病不愈的圣人突然精神奕奕的上了朝,便立马料定你要出事。甫一下朝我就即刻带着三十轻骑赶来追你。没想到正好遇到你藏在后面的两千人马,亏得为首的方大勋我认识,兄弟们合一处便火速追你们,正好看见你们后方的伏兵,便先端了赶来的。” “你能来,我感激不尽,但咳咳……如今司烁对我忌惮得狠,你如此明目张胆地来救我咳咳……势必会引起他的猜疑,回汴都后,万望小心咳咳……” 一句话说下来,咳喘不止,牧融又见司湛面色苍白,唇色无血,整个人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不由得皱眉担忧道:“怎地会这么严重?不是已经大好了吗?” 司湛苦笑道:“说来话长,总之我这是旧疾复发,来势汹汹咳咳……就算司烁不除我,恐怕也无甚时日了咳咳……”宁婉婉心疼地拍了拍司湛的背,从茶几上端了一杯茶递给司湛抿了一口。 几人又在马车里叙了一回,直到元壁在车外喊道:“主子,路已经清理好了,可以动身了。”牧融这才起身,彼此又说了一些保重的话,方告辞离开。 进入潜南地界后,路况格外颠簸,宁婉婉生怕会颠着肚子里的孩子,只得小心翼翼地用两个手托住肚子,司湛见状,遂吩咐元壁走最近的水路。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车队到了一处码头,元壁问人租了一艘货船,因船不大,元壁只让元珠和十八影陪着司湛和宁婉婉他们上了船,其他人和车随着他原路进潜南宁安城。 又走了半天水路后,上了岸,岸边已有几人等着,见宁婉婉扶着身披白狐裘的司湛走上舢板,连忙上船迎接。那些人看着脸生的很,宁婉婉见司湛并未有甚反应,就如同自家下人一般,她便先压下疑惑跟着那些人上了岸。 岸上舒适宽敞的马车俱已准备好,上了车后,司湛也没做何吩咐,马车径自动了。 见宁婉婉面路疑惑,司湛才道:“放心,这些都是寨子里的兄弟,弥月早已飞鸽传书告知他们我们即将到潜南的消息,兄弟们便下山易了装来接我们。”宁婉婉这才彻底放下心来,点了点头,一路无话,很快到了逸王府。 宁安城逸王府还是司慎在位时命人建的,规模格局比汴都的逸王府小许多,有着典型的潜南建筑风格。加上之前一直有准备来潜南,所以早早地在潜南这边买了下人们先住了进来,府上因一直有人打理,树木山石,倒是葱蔚洇润,极有人气。 待一切安定之后,宁婉婉一面命人在房间里多生几个火盆,一面出来吩咐元壁兄妹带着逸王府的名帖,立即去一趟无根山拜访毒圣鬼无度,并再三嘱咐不能硬闯。 傍晚时分,元壁兄妹二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宁婉婉一见状,就知道鬼无度没见成,果不其然,不过宁婉婉也没打算一次就能求见成功的,所谓世外高人,总得让他们这些俗人表示一下三顾茅庐的诚心,至于三顾茅庐之后还不见的…… 那就怪不得她了。 司湛这次的寒症复发似乎比以往更甚,任何取暖的方法都不管用,并且持续恶寒,没有任何好转迹象。次日,宁婉婉又让元壁拿着名帖二度拜访无根山,依旧无果,第三日去也是无果。 第四日,宁婉婉挺着大肚子,命元壁拿着司湛的信物去附近的寨子里面,要了五千个兄弟手持火把,团团围住了无根山,任它山中阵法再高明,她只消一把火下去,就不信烧不出他鬼无度。 无根山正门前,元壁摆下黄花梨圈椅,拂衣扶着宁婉婉坐下,五千兄弟围山,元壁再次手持名帖敲钟拜访。 约半柱香之后,从石牌楼里走出来一个小道士模样的童子,那童子径直走到宁婉婉面前,直奔主题道:“我师父说了,他从不救无用之人,要想他老人家出手救夫人的夫君,需得证明你们乃有用之人方可。” 宁婉婉忙问:“何为有用之人?” “师父说潜南乃乱世之地,若你们能将其治理为太平盛世之地即为有用之人。” 治理潜南? 那可不是一年半载就能治理得好的。 这个鬼无度可真是个怪人,竟用这种条件才肯救人。 宁婉婉不由得有些烦躁道:“可是我夫君等不了那么久,他现在已经寒症复发。” “师父说他会给你们一年时间去证明你们是有用的人,为了表示诚意,这个药方送给夫人。”说着,从身上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块递给了宁婉婉。 宁婉婉皱眉接过,打开一看,她只略通药理,却从未见过如此配药的,倒有点以毒攻毒的意思,她一时捉摸不定。想了想,便假意答应了小童,待小童回闪后,便吩咐元壁留下几百人先守在门外,其他人撤回寨子里去。待她回去验证此药方有用后,再将其他人撤回。 回到逸王府后,宁婉婉立即让周叔研究了一下药方,周叔看得啧啧称奇,只说平生从未见过这种药方,可能真有用。 于是他们立即按方抓药,熬了一罐药,先喂了司湛一碗后,观其色果然有所好转,于是又喂了一碗,当夜寒战消失,虽全身依旧冰冷,但好歹能彻夜安眠了,看来这药方果然是有用的。 一连喝了数日的药,司湛的起色终于好转了起来,披着狐裘能够出屋在院子里散步了。宁婉婉将去拜访鬼无度一事说明后,夫妇二人便开始着手治理潜南之策。 潜南三面环山,南面临海,土地贫瘠,物资匮乏,一向是山高皇帝远不受管辖,可谓穷山恶水,刁民遍地,官绅勾结,贼寇横行,极难治理。 这里虽是司湛的封地,毕竟被朝廷安排的蛀虫搜刮了许多年,又因官绅压迫,盗匪猖獗,有些百姓熬不过官绅的,上山当土匪的比比皆是,所以这里早就是一盘散沙,根本不服管教。 为了考察当地民风民情,宁婉婉和司湛换了套平常的衣裳徒步出门逛了起来,他们身边就带着元壁兄妹,因为肚子越来越大了,怕走不了太久的路,便有一辆普通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里的街市摊位稀少,商户不多,路上的行人也是稀稀落落的看起来特别冷清,铺子里的商品款式陈旧,货物有的都落了灰尘,比起汴都的繁华,这里简直就是走进了原始时代。 “行行好啊,赏点吃的罢。” 一个枯瘦的老婆子牵着着一个同样枯瘦的小女孩,突然间从巷子里蹿了出来,就要往宁婉婉身上扑去—— 第66章 一更 元珠一闪身,拦在了宁婉婉身前,抬手掐住了老婆子的脖子拧了起来,“哐当——”一声,老婆子讨饭的钵子掉了在地上,跟在她身边的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 “元珠,住手!”宁婉婉轻喝了一声。 这老婆子看起来是只是个讨要吃的乞丐,元珠太过紧张了。 元珠依言放下老婆子,老婆子剧烈地咳了两声,然后捡起钵子抱着小女孩就往回跑。宁婉婉顺着老婆子的视线看去,见那巷子里面竟全是密密麻麻的人脑袋,满巷子的乞丐,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头。平日里街上有几个乞丐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乞丐那就不正常了。 司湛皱了皱眉,微微侧过头去吩咐身边的元壁,“去,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 元壁领命去了,司湛挽着宁婉婉继续往前慢慢走了。 不一时,元壁回来了,低声道:“那些人不是乞丐,都是本地的百姓,只因本地闹饥荒,官府又不放粮,他们这才上街乞讨。宁安城知府得知主子们要来,担心他们惊扰到逸王府,便将逸王府骤变三里之外的难民全部赶到了其他坊间的巷子来了。”元壁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处,继续道,“属下方才来的时候已经看过,逸王府三里外的确设有暗哨盯着这些乞丐们。” “百姓们从何时闹的饥荒?”司湛问。 “大概半年前。” 司湛点了点头,没说话。 几人又在街上随意逛了一会儿,发现街上有几个酒楼青楼倒是生意十分红火,宾客如云的,托人一打听,原来这些酒楼青楼都是当地富绅开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说得就是此光景。 回府后,司湛便让元壁带着他的令牌去了一趟官府,事有两件:放粮、交接税务。 那知府早就听说司湛是个金贵的短命鬼,活不了多久,来潜南后永世不得回汴都,以后也没什么前途,就算有前途也没命享受,所以压根就没将司湛放在眼里。 元壁去了,自然是被他以‘他身为朝廷命官,一切自然是听朝廷的旨意办事,朝廷无放粮和交接税收的旨意,他自是不敢善做主张’为由给拒了。 潜南是司湛的封地,并非食邑,食邑乃虚封,由朝廷拨给相对等量的农户的物资钱财。 而封地却是受邑之人拥有实实在在收取租赋的权力,权力大到甚至可以制定法律,罢免调任当地官员。此前因司湛身在汴都,又未及冠,司烁便以此为由全面代管着潜南,所以现在潜南里的官员其实都是司烁的人,自然不会服司湛。 司湛似乎一点也不失望,只是命元壁派人买了大量的石灰回来。又于五日后,在府上设宴,请知府上下一干官员和当地有名望的士绅前来赴宴。 不服司湛是一回事,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毕竟司湛的身份摆在那里,是以这些人接到请帖后,竟一个不落,全都来了。 来了之后,才发现,他们一共几十号人进了大门后,连个桌椅都没有,更何况茶水,全都站立在二道门外,关键是二道门上还关着,大家一时摸不清司湛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直到最后一个人进入逸王府后,逸王府大门“嘭”地一声关上了,众人吓了一大跳,各自面面相觑了起来。这时,二道门伴随着沉重地“吱呀”声打开了,却没有出现人来迎接。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寻思着着逸王大概是让他们自己请的意思,于是有人试着走了进去,其他人紧跟着也走了进去。穿过穿堂后,下了阶梯,众人看见对面五间正厅的红菱大门只开了中间一扇,门槛内放着一坐黄花梨木雕花宝座。 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正盘腿坐在上面,身上披着一件白狐裘,头顶束着个小玉冠,长长的青丝随意地披在身上,宝座前,放着一个银炭正旺的火盆,男子正垂着眉眼,伸出一双修长而精瘦的玉手翻来覆去地烤着火。 那人气质着实太过出尘,慵懒里透着矜贵,病态里透着凌厉,众人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院子中央。 “呵!各位都来了,正好。”司湛抬眸冷笑了一声,俊眼修眉,邪气顿生。 话落,院子四角耳门里潮水似的涌进来黑压压的一片人,众人回过神来,定睛一瞧,他们四周里里外外围了三层,身穿甲胄,腰悬佩刀,手持轻弩的士兵们。 知府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连忙带头参拜道:“下官参见逸王殿下。” 心里却想着果然是个病秧子,这还没入冬竟然已经穿裘烤起火来,看来外面传言传言果然不假,逸王活不久。 只是不知这逸王府里哪儿来的兵,一个个看起来甚是凶悍,倒像是从沙场里爬出来的兵油子。 其他没反应过来的人闻言,忙不迭地跪了下去,这一跪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这地面似乎软软的,有人悄悄撮了一点‘泥土’一看,竟是白石灰,当即心中一骇,再看院子四个角落里,明显地放着四个满水缸。 石灰地,水,满院子全副武装的士兵,不用想也知道司湛想做什么,这些官员们和富绅们,跪在地上顿时吓得大汗淋漓。 司湛没说话,也没叫起,而是姿态悠闲地看着这些人们在地上跪立不安的样子。 过了许久,司湛才开口喊道:“江知府。” 江知府忙不迭膝行半步上前,态度甚是恭敬,“下官在。” “我是谁?”司湛笑问。 江知府结巴了一下,“您,您是逸王殿下啊。” “逸王殿下又是谁?”司湛继续笑问。 江知府莫名打了个冷噤,一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一面斟酌着说:“……逸王,殿下自然是潜南的主。” 司湛笑容顿收,面无表情地说:“既然知道本王是潜南的主,那么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心里应该最清楚。” “这……”这是来敲打他的,江知府心里清楚,不过他在潜南扎根二十多年了,哪里会怕一个初来乍到的无权无势的病王爷,只当司湛这是在吓唬他,故意揣着明白装起了糊涂,“还请逸王殿下明示。” 司湛冷笑,“明示本王几日前已派属下提醒过江知府。” “可属下是朝廷命官,没朝廷的……”江知府刚想打官腔,话到一半,脚心忽地一痛,扭头看去,不知何时,飞来一把匕首,竟直接将他的脚心钉在了地上,鲜血哗啦啦地流进石灰里,不一会儿冒起一溜热烟起来,“啊!!!” 后知后觉的江知府跪在那里,想动又不敢乱动,血渗进石灰后,烧得他伤口撕裂的疼,双手急的直拍地面,溅起的石灰扑到口鼻中又是一阵呛咳,那滋味实在让他痛不欲生。 “江知府,滋味如何?” 江知府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折磨,顿时投了降,“交,下官马上将封地一应税收等权力全部交给殿下。” “粮呢……” 江知府目光闪烁,嗫嚅道:“实不相瞒,潜南土地贫瘠,产粮本就供应不足,加上年年闹贼寇,官府的粮仓早就抢空了,别说老百姓,就是我们这些官员都吃不饱肚子。” “大人的意思是在说我们抢了你们的粮咯?”围墙上,不知何时坐着三个穿着相貌皆匪气的人,手里把玩着银环大刀。 江知府一见那些人,疼都忘记了,跳起来指着他们,舌头吓得都打起了哆嗦:“你你你们……贼贼寇……”他忙又转身朝司湛大喊,“殿下,他们就是横行潜南的贼寇啊……” 为首的贼人轻轻松松地地跳下高墙,另外两个紧跟着跳下,一左一右,扛着刀,慢悠悠地朝江知府走了去,一面道:“我们是贼寇没错,但是我们没有抢过知府大人的粮仓。别以为我们是贼,就会任由知府大人栽赃。” 江知府见几人肆无忌惮地走了过来,吓得不停地后退,心里正又惊又惧又纳闷时,三个贼人忽然身形一转,冲着司湛单膝跪地,肃然行起了礼,“属下拜见殿下。” 江知府及其潜南一众官员,还有那些富绅们顿如挨了一头晴天霹雳,皆是目瞪口呆,心中骇然不已。 司湛淡淡颔首,随口道:“带人去开知府粮仓,顺便……”顿了顿,眸光轻转,不怀好意地落在了江知府的脸上,笑了起来,“大开知府家大门好当地百姓一日游去。” “是。”三个‘匪人’笑着领命退下。 江知府忙跪地求饶:“殿下,殿下,我妻儿老小还在府里,您这样会吓到他们的啊,求殿下饶命啊。” “放心,江知府的妻儿老小已被王妃请到府里,正在后院畅谈家常。” 司湛突然想起什么来,目光淡淡扫视着那些恨不得将自己变成隐形人的官员们和富绅们,唇角勾起一抹极温柔地弧度,“哦,对了,不只是知府家的妻儿老小,在跪得所有妻儿老小,本王全请来了。” “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啊?”官员和富绅们终于有人忍不住了,跳起了脚问道。 司湛眸色一沉,身体往后靠了靠,上位者的威仪立显,“本王也不想多说废话,知府粮仓全开,其他人每人需献上一千石粮食就能领其家人回去,不然地话,就继续跪下去,本王不介意替你们再浇点水。” 众人全体一静,然后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终于有人鼓足勇气骂道:“殿下如此行径,同土匪有和区别?” 司湛看着那人,冷笑了起来,反问:“怎么?想去汴都告我?” “……不敢!”那人只坚持了片刻便被司湛的气势压得缩回了脖子忍气吞声地回道。 他们确实不敢,今日逸王显然是在给他们摊牌,逸王和土匪有勾结,而土匪手里有他们这些官员和富绅们的把柄。这么多年,他们之所以能容忍这些土匪在潜南横行霸道,就是因为那些把柄,如今这些把柄显然落在了逸王手里,不然他不会公然选择用这种撕破脸的方式逼他们交权交粮。 “不敢就给本王老老实实地交粮领人。” 富绅们也不挣扎了,全家老小的性命总比粮食重量,这么一衡量,自然是选择交粮,于是一个两个乖乖地去排队周叔那里签契约,等粮食全部到位后,这些富绅们才能离开。 除了江知府,众人很快签了契约,被暂时安置到偏厅,好酒好菜地招待了起来。 唯有江知府脚受了伤,又被强行掏了粮仓,咬着牙不敢轻举妄动。 “江知府。”司湛突然喊了一声。 江知府吓了一大跳,忙垂首恭敬回道:“下官在。” “你说本王这新官上任三把火,是不是该杀个鸡警个猴看看?” 他这话说的甚是漫不经心,可那气息隔得老远竟象毒蛇的信子吐在了江知府的脖子根上,他吓得冷汗直冒,连忙甩手赔笑道:“不不不……不必。” 江知府实在是被这不按照常理出牌地主儿吓怕了,忙信誓旦旦地举起手,“殿下但凡有何吩咐,下官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司湛静静地看了江知府一会儿,直到江知府整个人都快抖了起来,他才轻笑了一声,说:“你最好记住今日说的话,别忘了,本王既然能把你一家人全请来,自是能请第二次的。” “是是是,下官记住了。”江知府叩下头,眼底却闪过一抹阴鸷之色。 江知府离开后,宁婉婉大着肚子从屋里转了出来,看着满院子的狼藉,无奈地叹道:“他们要是交完粮食后回去,发现妻儿老小全都安然在家,估计会对你越发心怀不满了。” 但宁婉婉明白,也只有这种强势手段才能逼得这些官员和富绅们乖乖交粮,才能解潜百姓们的南燃眉之急。只是,潜南势力,盘根错节,今日这些人表面上是服软了,但来日恐怕会成大患,目前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那我就正好把这些猴全给宰了。”司湛起身,玩笑道。 宁婉婉嗔了他一眼,“湛哥哥,以后当着孩子的面,别说这么血腥的话。” “好,我答应你。”司湛笑着走到宁婉婉面前,俯身摸了摸大肚皮,“小东西,你怎么还不出来,为父都快等不及了。” 税收大权掌握在逸王府手中后,司湛颁布地第一条政令就是废除各类苛捐杂税。 农,免三年农税,鼓励百姓重垦荒田;于商,降低商税,成立估价司,鼓励百姓经商互市,以物换物,这样就算百姓手里没有现钱,但只要会手工,不管是针黹女红之物,亦或者是各类生活手工之物,送到估价司估价后,便可在市场上进行同等之价易换。 除此之外,司湛还颁布了各种刺激农商发展的策略,已经在潜南取得初步成效。 初冬降至,宁婉婉如期临盆,产房内,宁婉婉嘶声不绝于耳,司湛站在廊下,心急如焚。 几个时辰过去了,周叔愁眉紧锁地走了出来,司湛忙抓住他问:“周叔,怎样?” “王妃不太乐观,胎位不正,难产之兆。” 司湛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尽,良久,他才有了反应,用力摇了一下周叔,“周叔,务必保住婉婉母子。” 周叔面有不忍,沉吟道:“小殿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可能……” 司湛情绪激烈地打断了周叔,语气坚决地命令着:“没有可能,一定要替我保住婉婉母子!” “哎……” 周叔摇头叹息了一声,转身准备进门,司湛喊住他,顿了良久,他才痛不欲生地说了一句,“周叔,若只能保一个,那就保大。”周叔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就进去了。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喊杀声。 元壁很快闪身出现,司湛问:“外面什么声音?” “主子,是江知府带兵在围攻逸王府。” 司湛一惊,“江知府他哪儿来的兵?”江知府是文官,整个官府府兵加起来还没有两百人,听这外面的声势,少说有五千人以上。 元壁垂头道:“隔壁临川镇南高统制是江知府的小舅子,那是士兵的盔甲上刻有‘高’字,是属下们疏忽,未曾料到江知府会向高统制借兵攻打逸王府。” 司湛凤目一眯,盯着前方的火光,咬牙切齿道:“敢扰我妻生子者,我司湛必屠他全家,放信号出去,传令寨子上的兄弟们不用藏了,给本王堂堂正正地下山来。” “是!”元壁转身就要走,司湛忽然道:“把剑给我。” 元壁手中剑柄一转,递给司湛,司湛接过,双手握住剑柄,抵剑而立,目光沉肃,“去吧,既然他们想翻天,我且将这潜南的天翻一翻。” 产房内,宁婉婉大汗淋漓,死命抓住被褥的双臂上插满了银针,她水眸通红地望着外面,问跪在一旁继续施诊的周叔,“周叔,外面是什么声音?” 产婆在床上不听地喊着“王妃,用力,再用点用力啊……” 周叔眉目不动地说:“王妃,外面自有小殿下,您只管安心产子。” 宁婉婉只好稳定心神,急用迸气,她已经感受到孩子入盆了,可就是不出来,约莫又过了半柱香,宁婉婉觉得自己再也使不上力气了,她抬手一把抓住周叔,喘息不定地说:“周叔……万一……万一只能保一个……”她眼睛通红的瞪着周叔,“你切记要保孩子……” 周叔再也忍不住老泪纵横道:“王妃,只要你意志坚定,定会母子平安,你和孩子必须都得保下来,不然小殿下他……” 宁婉婉脑海里突然浮起司湛孤苦无依地身影…… 司湛稳稳地拄着剑立在院子中央,望着月洞门的方向,突然,产房里传出一声撕裂的惨叫:“啊!湛哥哥!” 今天估摸着有两更。 这本书马上就要结局了,所以这里给求一下下本《给死对头冲喜》的预收,预收对作者开新书很重要,爱你们,么么哒 第67章 二更 剑“哐啷”一声倒在地上,司湛转身就朝产房里奔去,“婉婉!” 还未近门,就听见一声破晓的婴儿啼哭声,司湛的脚立时定在了半道上。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产婆抱着襁褓中的孩子眉开眼笑地走了出来,“恭喜王爷,贺喜王爷,是个小王爷。” 司湛难以置信地慢慢走上前去,看着孩子大声啼哭的模样,他抬手想去抚摸他皱巴巴的小脸,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只是手抬到一半猛地顿住,转而死抓住产婆胳膊,急切地问:“王妃如何了?” 产婆只顾着抱孩子出来,临出门时看了一眼王妃,似闭着眼睛,只以为是不行了,便摇头叹气道:“王妃她……欸?王爷,产房晦气,您不能进去啊……” 话还没来得及话说,司湛就已推开了门,忙不迭地推开屏风,撞了进去,“婉婉!” 周叔正跪在床头,一根一根地撤着宁婉婉手臂上的银针,而宁婉婉双目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床上,褥子上全是血,房间里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 司湛站在床边一步外,不敢靠近,不敢转眼,大气都不敢出一下,颤声问周叔,“周叔,婉婉怎么了?” 周叔见司湛一副魂飞魄散的模样,忙起身解释道:“王妃意志非常人所能及,自会有常人没有之福相,小殿下切莫担心,王妃血崩之势已控制住,眼下只是力竭昏睡了过去,并无性命之忧。” 司湛的魂这才回了个七七八八,他缓缓走到床边,拉着宁婉婉的手揉了又揉,捏了又捏,最后俯身在宁婉婉的额头上印了一个深吻。 昭仁十四年冬,潜南宁安城知府带兵攻打逸王府,十三寨土匪摇身一变,五万精兵从天而降,将江知府所领五千高家兵尽数屠完,次日,江知府满门被灭,悬其族人众尸于宁安城四大城门之上示众三日。 自此之后,宁安城内城外正式由司湛的兵驻守,取名定南军。定南军一驻,各大富绅立即唯逸王令是从。 经过半年多的治理,潜南已见成效,百姓们已经能够安康乐业,自知府死后,潜南官场上经过一次大换血,如今也算是政通人和。 不过定南军镇守潜南的消息始终会传出来,而等它传到了汴都,就势必会激起惊涛骇浪。 果然,三个月后,司烁下令,由临川高统制亲率八万军马,攻打潜南。 司湛的身体每况愈下,就连此前鬼无度给的方子都开始慢慢失去效用了,整日里不是吐血,就是昏睡。 眼看着大军即将兵临城下,宁婉婉不由得心下焦急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左手边摇篮里沉睡着的孩子,又看了一眼右手躺着的昏迷不醒的夫君,眼下,她必须拿个主意了。 无根山。 宁婉婉只带了元珠一人前来敲钟拜山。 上次见面的拿个小童子竟很快现了身,仿佛早就等在这里似的,恭敬地对宁婉婉做了一个请,“夫人,师父请您进山。” 宁婉婉心中一喜,正要和元珠进山门,小童子忽然拦住元珠,“我师父说了,只能让夫人一人进山。”元珠一听,柳眉倒竖,杀气立时溢了出来。 “元珠,你且在这里等着。”好不容易等到见鬼无度的机会,她必须把握住。 “王妃姐姐,只怕那老东西不安好心。” 宁婉婉定定地看着元珠,只说了句:“你放心。”元珠便不再阻拦,任由宁婉婉随着小童子进山了。 大概是有小童子领路,一路进山,宁婉婉并未发现这无根山又何奇特诡异的阵法。小童子带着她很快来到一处湖心亭,湖心亭里放着个躺椅,躺椅上有个头发花白,穿着青衫之人半倚在上面……钓着鱼。 见那人背影时,宁婉婉皱了皱眉,似觉得哪里见过似的,正要问小童子时,一低头却发现小童子不知何时消失了。宁婉婉四下看了一眼,见四周并无他人,只有亭中一人,便踏上桥廊走了过去。 “潜南逸王之妻,宁氏拜见山人。”宁婉婉用江湖的方式拱手行礼道。 鬼无度侧身背对着宁婉婉一动不动。 宁婉婉又重重喊了一声:“潜南逸王之妻,宁氏拜见山人。” “哈……”鬼无度这才打了一个哈欠,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然后起身,伸懒腰,转过身,笑道:“逸王妃,我们又见面了。” “你?”宁婉婉大吃一惊地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眼熟的脸,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是当初那个游医!” “正是鄙人。”鬼无度笑眯眯道。 得知游医的真正身份是鬼无度之后,宁婉婉心中一阵阵惊骇,联想起之前的种种,再想起现在鬼无度千方百计地引她前来,她不由得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盯着鬼无度,“你到底想做甚?” 鬼无度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 宁婉婉冷笑:“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这个。”说着,鬼无度自己的耳后根后面,缓缓拔出了两根极细极长的银针,随着银针彻底拔出,鬼无度那张宛若童颜的脸以肉眼之速变化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张和司湛酷似五成的脸。 “你……??”宁婉婉又惊又骇,看着鬼无度的脸半晌说不出话来,“你到底是谁?” 鬼无度笑着问:“你应该见过湛儿他娘的画像吧?”鬼无度这么一说,宁婉婉顿时想起眼前这张脸,倒是和司湛母妃的脸似极,她突然有个大胆的猜想,“你莫不是……是湛哥哥的外祖父?” 鬼无度满意地点了点头:“鄙人姓秦,名无度,乃秦素缨生父,蓬蒿门掌门人。” 宁婉婉怎么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毒圣鬼无度竟然是司湛的外祖父,现在想想,难怪当时他会以游医的身份故意引她上钩,火灵芝也好,药方也好,都是秦无度在暗中救司湛的性命。 她大喜,忙上前一步问:“你既是湛哥哥的外祖父,又是毒圣,一定知晓如何能救湛哥哥?” “我自是知晓的。” “太好了。”宁婉婉抓起秦无度的胳膊就急急地朝外面边走边说,“求外祖父出山救湛哥哥,他快不行了。” 秦无度却拉住了她,“这山我不能出。” “为何?”宁婉婉不解。 “因为蚀骨寒是我下的。” “你说什么?”宁婉婉大吃一惊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无度摇头叹了一息,似有无奈道:“确切来说,是樱儿求我下的。” 秦素缨?司湛体内的毒竟是秦素缨下的?!! 宁婉婉又惊又骇,“母……她为何要那样做?” “为了保湛儿的命。” “……婉婉不明白。” 秦无度回到亭子里的石桌旁,先替宁婉婉倒了一杯茶,递于宁婉婉,宁婉婉看了茶一眼,没接。秦无度无奈地笑了一下,头一仰,举杯喝了个干净。 才道:“我与登方子是同门师兄弟,出山后,登方子云游四海,我便在江湖上创建了蓬蒿门。樱儿自小在蓬蒿门长大,我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就想让她留在门中,嫁一个江湖世家,和和美美地过一生就可以了。可她却一心想走出去闯荡,说什么等她阅尽千山后自会回来,我气她不听我言,便从此不管不问。” “谁知数年以后,她派人送来一封信,说她在外救了一个人,最后还嫁给了他,希望我能去参见他们的婚礼,我因气她当年说走就走,便拒了她。又过数年以后,她带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孩子亲自回到了蓬蒿门,我才知道当年她救的那个人就是司慎。” “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就是湛哥哥?”宁婉婉稍稍放下戒备,坐了下来。 “是他,彼时樱儿已经中了□□,只因发现的太晚,已经深入进肺腑,就是连我也是束手无策。她心知自己活不了多久,又无家世依仗,而当时凌梓如背后的凌家势力如日中天,俨然已经到了架空司慎皇权的地步,樱儿担心湛儿未来逃不过凌梓如的魔掌,便求我在湛儿身上下了蚀骨寒,以至于让所有人以为湛儿自由体弱,活不过二十四岁。” 原来当年秦素缨已经中了□□……以秦素缨的警觉和身手,还能有人在她身边下毒——且下的还是慢性毒,慢性毒需得经年累月,一点一点的下进去——还没被她察觉到,可见想害她的人藏得有多深。 如果宁婉婉没猜错的话,当时能有这个能力的恐怕只有凌梓如了,秦素缨应该也是猜到了是凌梓如,加上凌梓如背后的势力,料定还在襁褓中的司湛恐怕也会遭到凌梓如的毒手,所以,她才在临死之前,让秦无度给司湛下了蚀骨寒的毒药,让凌梓如以为司湛不成威胁。 事实上,秦素缨的料想是对的,只是她低估了凌梓如对司湛的忌惮。 没有哪个母亲愿意让自己的孩子经受如此非人的折磨,但站在秦素缨的立场,当年若不出此下策,恐怕司湛早就夭折在深宫的波诡云谲中了吧。只是秦素缨不知道是,这些年,司湛一个人过得是有多难,多痛苦。 “所以您不出山,是担心湛哥哥知道真相之后会怨您和母妃?” 秦无度目光有些空洞,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他坦然一笑,道:“他定是怨的,所以,瞒着他是最好的选择。” “可湛哥哥还等着您下山去救……” “能救他的人是你。”秦无度定定地看着她。 “我?”宁婉婉愕然不解。 “蚀骨寒的解药有两份,第一份可直接由湛儿服下,可度他经脉重塑,就算如此,但因湛儿受蚀骨寒戕害多年,虽能勉强服药,但依旧不能直接服食烈性之药,而蚀骨寒的解药恰恰是霸道至极的烈药。” “所以……”宁婉婉心有不详的预感,不由得皱起了眉。 “所以这第二份解药有七粒,需由一个纯阴之体的女子服下,七日之后,与湛儿同房,以纯阴之体度药,方算彻底解毒。两份解药之间间隔必须在半年之内,否则湛儿必死无疑。” 见秦无度欲言又止的神色,宁婉婉知道,恐怕没那么简单,“……服了解药的女子会如何?” 秦无度看着她,“好者,经脉逆损,走火入魔。” “坏呢?” “经脉立断,暴毙而亡。” 宁婉婉垂眸沉默了,半晌后,才道:“所以这是以命换名的救法……” 秦无度说:“我能为湛儿物色到心甘情愿献命的女子,只是怕湛儿不愿意。” 以宁婉婉对司湛的了解,他定是不愿意的,“您先把解药先给我罢,其他的我自会想办法。” 秦无度从身上掏出一个锦囊递给宁婉婉,宁婉婉打开一看,锦囊里面放着两个小药瓶,她打开各自嗅了一下,复又盖上,贴身收好了。 “湛儿的命就在你手上了。” 闻言,宁婉婉微微一僵,遂抬眸看向秦无度,“您当初以治理潜南为由才答应救湛哥哥,可是早就料到潜南会有如今的局势?”若不是潜南现在被他们治理的以成规模,估计不用高统制的八万大军前来,潜南就已从内部崩坏了。 秦无度放下手中的茶杯,看了一眼远处的湖面,叹道:“这些都是樱儿的决定,她所有图谋,只不过是为了让湛儿能够活下来而已。” “我明白了。”宁婉婉起身告辞,“今日所谈之事,我会瞒着湛哥哥的。” 秦无度却幽幽叹道:“你走后,再无此山,湛儿有命无命,皆随自然。” 司湛醒的时候,发现自己怀里抱着曲着身子的宁婉婉,而宁婉婉怀里抱着他们襁褓中的儿子。 他抬手想要去摸儿子的脸,伸到一半似顾虑什么又赶紧缩了回来,对着宁婉婉耳边轻轻地喊了一声,“婉婉。” 宁婉婉醒来,扭头惊喜地看着司湛,“湛哥哥,你醒了。” 司湛扯了下唇,“我睡了多久?” “五日五夜了。”宁婉婉抱着孩子坐了起来。 司湛充满歉意地望着眼前的母子俩,“对不起,我又害你担心了。” 宁婉婉腾出一只手来,忙抓住司湛的胳膊说:“你昏迷的时候我去无根山见到了鬼无度,他果真守诺,将蚀骨寒的解药给了我,我已给湛哥哥你服下了,如今感觉如何?” 司湛惊怔住,随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慢慢交握在一起,良久后,他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凤目碎光潋滟,像哭又像笑的说了一句,“是暖的……” 宁婉婉也开心的笑了,司湛忙伸出双手冲她喊道:“快,让我抱抱孩子。” 宁婉婉跪坐了起来,将孩子平放在司湛的双手上,司湛因为蚀骨寒发作,浑身冰冷,他怕凉到孩子,所以从没有抱过他,这是他第一次抱孩子,笨拙,紧张,小心翼翼,又不知所措。 他低头看着迷迷糊糊地用小手揉着眼睛的粉团子,心都化成了水,由胸腔发酵,再由眼底渗出,最后跌落在孩子的小手上。 孩子似乎有所感,闭着眼睛竟对着手上的那滴滚烫,吧唧吧唧地舔了起来,瞬间把司湛给逗笑了。 “我给孩子取了个乳名,他生在宁安城,又生在一个不太平的日子里,所以便叫他长安。” 司湛笑道:“此名甚好。” “你给他取个大名罢。” “大名先不急,等他过了周岁,我命周叔祭过祖宗神灵再为他择一字。” 宁婉婉知道他们皇室取名甚是繁琐又慎重,点了点头,道:“也好。” 不得不说,司湛绝对是一个军事天才。 高统制的八万大军都是正规军,但是司湛的五万大军确实匪气十足的土匪军,不讲战术,不讲道义,不讲阵法,利用地势埋伏在八万大军的必经之地上,三番五次地利用小波队伍中突杀断对方大队人马,等对方反应过来后,扭头就走。 如此小打小闹地攻了几场后,高统制以为定南军根本就是虚张声势,故布疑兵来吓唬他,想涣他军心,是以,待定南军小波军力再来骚扰时,高统制立马将整个前锋部队派出去追击,要求务必全歼定南军。 结果,等他的前锋追过去后,才发现前面山林里等待他们的是——黑压压的数也数不清的定南军。 一万前锋,一个都没回来,等高统制带人前去接应时,看见的是漫山遍野的高家军尸体。遂后,大部队后方传来一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一扭头,只见一男一女,身穿轻甲,手持□□,左右攻来,他根本避无可避,直接被二人□□刺进胸口,给从马上挑了下来。 主帅落马而死,高家军瞬间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 自此,潜南边境再也无人敢轻易前来侵扰。 司湛自觉康复后,便整日陪着长安玩,只要外面街市上有卖的玩具,他统统买回来陪长安玩了个遍。 只可惜长安还太小,才三个月而已,很多东西并不会玩,司湛却恨不得把天下间所有好玩的东西全部捧到他面前。 这日,司湛将长安放在腿上坐着,父子二人就趴在正房的茶几上,长安手里抓着个一支狼毫笔,司湛大手握住长安的小手,正在宣纸上乱画着什么。宁婉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撑着下巴笑看着父子二人作画。 忽然,元壁进来禀:“主子,王妃,门外有一神秘女子求见。” 司湛长眉一蹙,十分不耐烦地说:“不见。” 宁婉婉却问:“可知神秘女子是谁?” “那女子只说她从从汴都来的,待主子们见了自会知晓她是谁。” 宁婉婉心想:此番从汴都来的女子……莫不是汴都那边出了事?忙道:“那就让她进来罢。” 元壁下去不过片刻,便带了一个身穿秋香色缕金绣牡丹衣裙的蒙面女子进来。 那女子见堂上坐着其乐融融的三口,目光在司湛腿上的长安身上定了一下,遂后不动声色上前,扯下面纱,嘴角含着得体的笑容,面对着上首的二人,欠身行礼道:“臣女韩淑雅拜见逸王殿下,拜见逸王妃。” 正在逗弄长安的司湛闻言,扭头神色淡淡看了韩淑雅一眼,“你来做甚?” 韩淑雅冲司湛道:“淑雅奉父命,特来给殿下送一封信。” 司湛默了一瞬,然后将长安递给了宁婉婉,这才面向韩淑雅正坐道:“呈上来。” 韩淑雅将信双手递给元壁,元壁接了过去递给了司湛,司湛拆开信封随手仍在几上,展开信开了一眼。 宁婉婉就坐在司湛旁边,一眼就能看清楚信上的内容。 原来这一年多里,汴都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司易被废后,朝中的几位皇子为了争夺储君之位闹得十分厉害,其中最厉害的两派莫过于三皇子和四皇子二人了。 其间详细不必全说,只知夺嫡一事里,有两个皇子丢了性命,四皇子重病,倒是三皇子独树一帜了。 就在三皇子以为储君之位势在必得时,司烁忽然于两个月前驾崩了,凌梓如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重新掌控了后宫,并放了囚禁在东宫的废太子,司易出来后,直接将三皇子满门给屠了,理由是弑父杀君。 司易和太后原想将司烁驾崩的事情秘不发丧,但皇帝驾崩一事终究是纸包不住火。 陈,燕而王听闻此消息后,立即举兵进都,说他们已经接到了司烁的血书,废太子司易图谋不轨,再次逼宫,欲令他们率兵勤王。 如今汴都被陈燕二军围住,城里早已乱成了一锅粥,人心惶惶,大臣们能逃的都带着家眷逃了,不能逃的也俱躲在府里不敢上朝。 左相韩随的意思是让司湛带领定南军前往汴都平乱,他必带着群臣恭迎司湛登临帝位。 至于为什么选择让韩淑雅前来送信,其中深意就不言而喻了。 宁婉婉见司湛的脸色越来越差,忙吩咐周叔:“周叔,先将韩姑娘带下去安置。” “是。” 周叔带着韩淑雅离开后,宁婉婉看着司湛问:“湛哥哥,你如何做想?” 司湛将信轻飘飘地扔在茶几上,“本王觉得这潜南山好水好,人更好,哪里也不想去。” 宁婉婉点了一下头,“也好。” 司湛正在书房里处理公务,忽听见门外有脚步声,步履带着几分急促的心虚停在门外。 “叩叩叩……殿下,是臣女韩淑雅。” 司湛眉心微蹙,放下笔,看着门口,“进来。” 门被推开了,韩淑雅莲步蹁跹地迈了进来,再观其容色,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找我何事?”司湛眉目清冷地睨着韩淑雅。 韩淑雅垂着半分娇羞道:“臣女有话想同您说。” “说!” “这些话需得近殿下身边才能说。”韩淑雅媚眼如丝地望着司湛,见司湛俊颜上神色难辨,只以为是意动了,便大着胆子绕过书案走到司湛身旁,俯身微微露出未掩紧的领口,凑到司湛耳边吐气如兰道:“父亲说,汴都大乱,他担心宁老夫人的安危,便派人将宁老夫人安置在一个十分秘密又安全的地方修养——额……殿下……” 话未说完,司湛骤然起身,出手如电,一把掐住了韩淑雅的细颈用力抵在了墙上。 韩淑雅吓得魂飞魄散,脸颊因为窒息涨得通红,她惊恐地盯着司湛,吐着舌头喊也喊不出来声音,急得直弹腿。 司湛放大俊颜凑近韩淑雅,声音刀子似的割着韩淑雅的耳膜。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本王劝你们最好死了这条心,你最好祈祷祖母安然无恙,不然,你这个送上门来的筹码本王可不会白白浪费的。还有,皇位本王若想要,自会去抢,容不得旁人指手画脚,更容不得旁人威胁!听明白了吗?” 韩淑雅艰难地点点头,眸瞳仁颤得都快掉出来了,司湛这才嫌脏似的松开手,走到一边拿起巾帕擦着手。 “咳咳……”韩淑雅跪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 “来人,将韩姑娘待下去好生招待着。” 元珠立即闪身进来,拧着韩淑雅出去了。 “元壁。” 元壁进来,单膝跪地听命。 “传信给弥月,将之前从冷宫里救出来的那个宫女放出去,让她在人多的地方大肆宣扬司烁的身世,一定要让世人们知道,司烁的真实身份乃太后私通护卫的私生子。” “是!” 昭仁十五年春,司湛在潜南,以皇室正统血脉登基称帝,号称靖帝。 一个月后,司湛御驾亲征,带五万定南军一路北上,如入无人之境,百姓们纷纷大开城门,迎接定南军。而定南军也一改匪气,军法严明,所过之处,秋毫无犯,深的民心。 陈燕二王,本来就是假冒圣旨,想趁乱摸鱼,没想到这汴都城里有个牧融小将军,他们攻了许久硬是没攻下来,不仅没攻下来,反而损兵折将了许久,然后他们就听见了城里城外到处都在传:司烁是太后跟护卫的私生子。司烁血统不正,自然不得民心。 而他们之所起义的名头是假借司烁的圣旨而来的,如今这样反而显得名不正言不顺了。且这些士兵们久攻不下,难免心烦气躁,经常骚扰城外周边的村子,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名声极其不好。 陈燕二王正踌躇着要不要撤军时,忽从四面八方杀来几路黑甲骑兵,一看旗帜,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靖”字。 司湛在潜南登基,自称靖帝的事情他们都知道。本以为这次攻下汴都之后,便可趁机一举攻下潜南,这样一来,整个天下就是他们兄弟二人的了,没想到人家司湛自个儿竟亲自带兵打回来了。 二王慌忙迎敌,还没来得及摆开阵法,身后城门大开,牧融小将军带着人又从里面杀了出来,如此腹背受敌,两面夹攻,陈燕二王自然败了。 而且败得大快人心,百姓们争相出来迎接靖帝大军进城。 司湛穿着一身红底淡黄团龙窄袖衫,同一身凤冠霞帔的宁婉婉一起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大殿内跪着的废太子司易和凌梓如。 经过一年的囚禁,司易已经瘦得不成人形,往日风采早已不在,双眸也已失去了光芒,颓然地跪在那里,回汴都之后,宁婉婉听说韶音受不住冷宫凄清,悬梁自尽了。 凌梓如大概是身受催命蛊的缘故,整个人苍老的如同七老八十的老妪,满脸皱皮,白发苍苍,身形佝偻,形销骨立,甚是吓人。 “凌梓如,你千防万防,到底还是防不住秦素缨的儿子坐上这龙椅罢?”司湛冷笑着问。 凌梓如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说话,成王败寇,她认了。 宁婉婉看着司易,心下终归不忍,扭头对司湛道:“湛哥哥,还是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司湛抓住龙椅扶手的手紧了松,松了紧,可见他恨此二人恨得紧,最终,他闭上眼睛喊了一声:“来人,赐酒。” 御前大监万顺忙端着两盘鸠毒之酒奉上。 司易毫不犹豫地端起酒杯,喝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宝座上的宁婉婉,最后一仰头,闷了。 凌梓如看着酒杯良久,直到身边的司易嘭地一下倒下,她才颤着手端起酒杯,慢慢喝完,杯干毒发,仰面倒地,临死之前,终是闭上眼睛。 听说韩淑雅自打潜南归来,整日躲在相府里不出门,大哭大闹着说此生绝不嫁人,还说韩相要是敢逼她,她就剪了头发去尼姑庵里做尼姑去,最终韩相终是死了逼韩淑雅嫁给司湛为妃的想法。 坤宁殿。 一袭凤袍的宁婉婉抱着长安哄了哄,长安突然大哭了起来,奶娘赶紧接在手里哄,可是却怎么都哄不好。 宁婉婉心疼地望着长安,泪盈于眶地再次抱过长安亲了亲,长安这才停止了哭泣,可是小手却在半空中胡乱地抓了起来,宁婉婉伸手勾住长安的手指,长安抓住她的手指后便安心的睡了过去。 垂眸看着小小的长安可爱的睡容,宁婉婉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旋即又平了下来,眼底隐隐有泪光闪烁。 拂衣怕累着了宁婉婉,忙道:“娘娘,还是奴婢来吧。” 宁婉婉却看着长安,目光柔和又心疼地说:“就让我多抱一会儿。” 拂衣见宁婉婉与小太子一副难舍难分地模样,打趣道:“娘娘这是怎地,只和太子殿下分开一小会儿就跟个生离死别似的。”说完之后发现自己失了口,说了不吉利的话,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了两下,“娘娘恕罪,奴婢说错话了。” 宁婉婉淡淡笑了一下,将长安交给拂衣,吩咐着:“近日陛下事务繁忙,经常夜宿在福宁殿,你将长安带下去,和沾香一起陪着他,今夜陛下会来坤宁殿,本宫不希望有人来打扰。” 拂衣忙笑着屈膝欠身,“奴婢知晓了。”说完,抱着长安要走,宁婉婉忽又喊了声“慢着。”拂衣不解地转过身,只见宁婉婉急步上来,依依不舍地摸了摸长安的小脸,神色十分奇怪,拂衣正要开口询问,宁婉婉转身向屋内边走便说,“去吧。” 拂衣只好抱着长安退下去了。 是夜,宁婉婉对镜梳妆,看着铜镜中娇媚的人儿发起了呆。 司湛悄无声息地坐在她身边,自然而然地从她手里取过篦子替宁婉婉顺着披肩长发,“婉婉,朕瞧着你坐了半晌,在想什么呢?” 宁婉婉回过神来,转头看着司湛,美目流转,莞尔轻笑,“我在想你。” 闻言,司湛凤目柔情一荡,顺手把玩起了宁婉婉柔软的发丝,歉意地说:“这些日子朝事繁重,是朕疏忽了……”嘴巴忽被宁婉婉的芊芊玉指压住,宁婉婉媚眼如丝地勾着他,“什么都别说,你只说……今晚,我美吗?” 面若娇花,唇若施脂。 宁婉婉一直是美的,可是今晚的宁婉婉让司湛觉得有些不一样,美的有些妖艳,带着几分勾魂摄魄的风情万种,他喉头微微一动,俯身便将宁婉婉打横抱了起来,大步朝着凤榻走了过去。 一夜酣战,司湛很快睡了过去。 宁婉婉悄然起身,跪坐在司湛身边,抬手想要去摸司湛的脸,喉间急涌出一股血腥,她急忙转身下榻,拿下早已准备好的拂衣的衣裳换上,蒙上了面纱。转身欲走时,她终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泪水就那么哗啦啦地涌了下来。 “对不起,湛哥哥,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我们的孩子。” 坤宁殿的宫女早已被她支开了,只留下外面的三等宫人,那些宫人们见她穿着拂衣的衣服只以为是拂衣,纷纷低头行礼。 她拿着皇后令牌,畅通无阻地出了拱宸门。 拱宸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她临上马车前,最后看了一眼紫金宫的方向,也就是那一瞬间,她满头的乌丝一点点地染上霜花。 五年后,蓬蒿门山下的集市上。 宁婉婉穿着一身白衣,头上带着长长的帷帽,轻风拂过,撩开帷纱,露出一张绝美的容颜,同时也露出了她那一头白晃晃的银丝,她手上挎着菜篮子,正在蔬菜摊上挑着白萝卜。 忽闻身后有路人在叹:“哎,造化弄人啊,祁宋好不容过上了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日子,谁承想,年纪轻轻的靖帝忽然就驾崩了……” 哐啷—— 菜篮子跌落在地上,宁婉婉急忙捂住胸口,那里心痛如绞,窒息地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遂后听那两人又道:“听说小太子司念抱着大行皇帝的尸身悲痛欲绝,不准任何人前去收敛……真是可怜啊,小小年纪,没了娘,现在连爹也没了,看来就算出生再金贵,也躲不过父母双亡的命。” 恰此时,有一人牵着一匹马经过,宁婉婉二话不说,箭步上前,抓着那人肩头就往后一丢,飞身上了马,那人忙喊:“哎,那是我的马,你……” 马疾驰出去的一瞬间,一个钱袋从天而降,落在他怀里,那人颠了颠钱袋的重量,立马闭嘴了。 宁婉婉穿着夜行衣,蒙着面,轻车熟路地纵身跃上宫墙,径直朝着大行皇帝停灵的宣武殿掠去。 五年前,她替司湛解毒后,便直奔蓬蒿门找上秦无度,秦无度似早料到她会那么做,然后什么话也没说,便将自己毕生的功力传给了她,助她疗伤,稳住经脉。 事后,她虽一夜白头,但命好歹是保住了,只是秦无度为了救他,耗尽毕生功力而去了,临死前,他将整个蓬蒿门交给了她。 她用了三年多的时间才将秦无度传给她的功力控制住,从而运用自如。 这些年,她听闻司湛将祁宋治理的很好,心里很是欣慰,本想着守着蓬蒿门了此一生也挺好,可当她得知司湛的死讯时,才发现这些年她压制的思念,疯魔似的吞了她。 “湛哥哥……湛哥哥……你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好不好……”她一路来,一路默念,终于到了司湛的停灵的棺椁前。 偌大的殿里,孤零零地放着一个巨大的雕工华美的棺椁,竟无一人守灵,然而宁婉婉早已顾不了想那么多了。 她泪流满面地朝着棺椁走过去,颤抖着双手放在棺盖上,抚摸了又抚摸,闭上眼睛,终于用力将棺盖推开了。 过了许久,她压抑着痛哭,缓缓睁开眼睛,旋即一愣。 竟是个空棺! “你竟还知道回来!” 熟悉的,刻骨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宁婉婉转过身,只见门外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 司湛穿着一身常服,长发披肩,清冷华贵。 依旧是公子如玉,举世无双,只是鬓边竟已是华年生白发,他看着宁婉婉的眼神似嗔似怨似喜,然而目光落在她那一头如霜的白发上,凤目里顿时溢满了疼痛。 司念仰着头望着司湛,奶声奶气地问:“父皇,可是母后变成仙女回来了看我们了?” 宁婉婉看着司念,泪水瞬间决了堤,掩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司湛看着宁婉婉,对司念轻声地说:“你去问母后,问她……可还要我们?” 我从不做没准备的事,可是这本书却是我写的最没准备的事,没想到会签,写了开头过签后,大纲,人设都没有,也是在边写便列大纲和人设,再加上小仙女们的意见,所以中途经过几次修改。 可以说这本书真是在边学边写,好在有你们陪伴我走到今日,积累了一些经验,也知道后面该怎么写了,所以请大家继续关注我下一本《给死对头冲喜》应该会有不一样的风格,但一定是准备好的才开,没有这本仓促。 最后,谢谢最后看到这里的小仙女们,谢谢你们的陪伴,我会更加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