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总有被害妄想症》 第1章 仨重生 富丽堂皇的喜房内,檀木案桌上一对龙凤喜烛燃着火焰,红色的烛泪顺着金箔喜烛缓缓流下。 端坐在喜床上的新娘姿容倾城绝色,一双滟滟的桃花眼尚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 忽然,窗外掠过一道人影,片刻后,贴着双喜字的红木门被一双修长的手推开,一道颀长的红色身影雍容不迫踏了进来。 不过看他一眼,酒砂隐忍住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她慌忙垂下眼帘,抬起涂了丹蔻的手指拭去眼泪。 他走至她跟前停了下来,淡漠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知你不情愿嫁我,可是,我一定要娶你为妻。”他顿了顿,微俯下-身轻轻抓起了她柔软的手,“我……一定会好好待你。”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清,可是如今在她耳中听来却是从未有过的亲切与温和。 见她泪流更甚,他剑眉微蹙,“我……” 他话未说完,酒砂忽地站了起来,紧紧抱住了他。 他身形一颤,惊诧不动。 酒砂眼泪肆意奔流,她好想他,真的好想他。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抱住他,就算这只是一场梦,她也要将他活生生地带出梦中,不再放手。 沉曦微敛眼眸,不动声色,任她紧紧抱着。 酒砂直抱了他好一会儿,惊觉自己有些失态了,连忙松开他坐回床上,低头掏出帕子拭泪。 沉曦审视着她,心中暗暗思忖,她向来是个性子冷清的人,怎地这会儿会哭成这副模样?他方才不过出去敬了会儿酒,而且出去之前,她的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这是在他出去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 酒砂擦干眼泪,吸了吸鼻子,不能再哭了,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她应该做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才是,同时也要……弥补他们前世这夜的遗憾。 前世他进来后,也是和自己说了这番话,而后在她身边静坐了一会儿,便将她抱躺上床,与她行了周公之礼。 当时她隐忍泪流,一声不吭,他也没说话,只是气息微重。 后来想想,这夜其实过得很是窘迫。他怎么也进不去,她也疼得要死,最后还是他抹了些滑凉的东西才得以继续进行。在那之后,二人每个月最多也就例行公事般的一次,每次皆艰涩难行,都要借助那个滑凉的东西。 像是今夜开了个头,那之后的每次她总是面无表情,也从来不去看他的脸。酒砂以为,同房也不过就是如此了,直到后来他们两个…… 酒砂回想起那仅有的一次,有些红了脸。她从未想过同房能如此的销魂蚀骨,也根本无需借助那个她之前一直以为的必须品。 沉曦直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却见她忽然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面容虽还算沉静,但对上他的眼时……却似乎有些害羞? 沉曦觉得自己仿佛看花了眼,像是要验证自己的怀疑似的,他伸手抬起了她的脸。他的指腹轻轻抚过她的耳根,这是她吧?没有易容吧? 酒砂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低垂下头来。前世同房前,他也是这般审视着自己的,可当时的她只觉得自己像是放在砧板上的肉,任其宰割,那种心情与现在是全然的不同。 酒砂唇张了张,“夫君……” 沉曦眉毛一跳。 二人沉寂了一会儿,酒砂的手忽然抚上他腰间的苍龙教子玉带钩,沉曦下意识后退半步,“你做什么?” 酒砂抬眼,看见了他眸底的防备,冲他莞尔一笑,“服侍你更衣。” 她决心从今日起尽一个妻子的本份,好好服侍他,给他真心,就像前世他待她那般。虽然他是个对房事很冷淡的人,可是今晚是他们的花烛夜,她希望能尽量地给他一个美好的回忆。 当然,后来酒砂才发现——不热衷于房事,是她前世对沉曦最大的一个误会。 沉曦从来没见她对自己笑得这么好看过,心中不由得警钟大响,以她的性格,莫不是要玉石俱焚! 酒砂微笑着,上前去抱住了他。既然他不愿意走来,那她便过去。她的脸轻轻贴在他胸前,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 沉曦身子微僵,久久之后,才抬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沉曦,抱紧我。”酒砂缓声道,她想要感受被他重新紧紧拥在怀中的感觉。 沉曦面容复杂,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可是就在他出去敬酒之前,她明明还冷淡地叫他大理寺卿,眸色鄙夷。沉曦蹙眉,今日的她很不对劲,她的投怀送抱使得他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若说刚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那现在只余惊了。 酒砂的脸轻轻蹭着他结实的胸膛,原来抱住他的感觉,是那么的真实而美好。 前世她嫁给他三年,终日冷清着脸,他却从未介怀,只日复一日地待她好。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只叫她害惨了,她害得他被革职罢官,最后愚昧的她还受人蒙骗,亲手将他送上了黄泉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自己怀中,追悔莫及。 可悲的是,到最后……她甚至连他的遗腹子都没保住。 酒砂想到这又有些悲从中来,眼里有了些湿意,她连忙松开他,擦泪笑道:“对不起……我又失态了。” 沉曦眸色深重,这又哭又笑的,他从未见她情绪崩溃至如此。 他娶她,真的让她这般难以接受吗?是啊,他不过是个棒打鸳鸯的罪人,拆散了她和她青梅竹马的太子表哥。 沉曦眸中一痛,“我答应你,今晚不碰你,你好好休息。” 酒砂泪眼诧异,还未反应过来,便见沉曦转过身子,大步流星出了房门。 酒砂傻傻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呆愣在原地。这是什么情况?这人还是沉曦吗?前世的他明明还在同房之后拉住她的手,轻声告诉她——你不要怨我,我此生位极人臣,便是为了能够娶你为妻。 酒砂忆及,不觉得有些心慌,此生?她脑海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难道他也是重生的? 沉曦回到书房,倚坐在窗台上,眸光深重。 前世的今日,八月初八,她如愿嫁给了自己的意中人——太子元礼承为侧妃,三年后太子继位,封她为酒淑妃。 当时的他还只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他一步一步,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之位,他竭尽所能,为新帝鞠躬尽瘁,分忧解难,可是到最后,却仍是护不住深宫中的她。 她好不容易怀了身子,最终却难产而亡,生下来的小公主不到三日便夭折了。他痛不欲生,几近癫狂,最后夺了帝位,诛尽前世害她之人,却仍不能释怀。 他在她坟前发誓,若能回到过去,就算要与天下人为敌,他也要娶她为妻,将她放至身边亲自守护,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那个全天下最尊贵,到头来却还护不住她的人。 上天垂怜,给了他重生的机会。 今世,皇上许诺了他一个条件,他毫不犹豫,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皇上求娶她为妻。此举让同在朝上的太子元礼承震惊不已,酒砂是他表妹,他心系于她,帝都之中谁人不知。 这日,向来温和的太子破天荒在朝上与他吵得面红耳赤,只为争夺一女。皇上为此龙颜大怒,差点降罪二人。 两日后,赐婚圣旨下,酒砂被赐予他为妻,他与太子反目成仇。 抢了未来国君的女人,这使得朝中许多同僚开始对他敬而远之,可是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从重生那一日起,他就在为这一天做准备了,小心翼翼,不敢行差踏错半步。 刚刚在踏入洞房前,他明明还下定决心,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她,就算她不情愿,就算她会恨他,他也要得到她,让她和太子都彻底死了这条心。可他还是心软了,他的心硬不过她的眼泪。 他知道她和元礼承之间的感情。若是——他不碰她,等他此生夺了帝位,再成全她和元礼承呢?让元礼承只娶她一人,而不是让她艰难生存在虿盆坑般的后宫中。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他又极其痛恨自己,前世成全了一次,今世叫他如何还能放手?他恨不得现在就去要了她,占据她,绝了自己这个可恶的悲哀的心思! 沉曦闭目,举起酒樽,对着窗前一丛怒放的蔷薇花纵饮,杯中酒尽,他睁开眼,一双狭长的双凤眼黯淡无光。 这日晚上,他喜服未除,醉卧蔷薇花间。 喜房内,独守空房的酒砂,在睡梦中惴惴不安。 那个可怕的箱子经由一双纤细的手打了开来,里面盛放着她的双胞胎弟弟酒陌的人头,那一张曾经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此时僵硬变形,死不瞑目。 “姐姐知道吗?”女子低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陌儿的人头,是表哥亲手砍下的!” 她眼泪落下,小腹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她仅存的希望化作一滩血水,顺着她的大腿缓缓流下,耳旁仿佛响起酒陌临死前绝望的呼唤——姐姐救我! “不要……”她在睡梦中无助地哭喊着。 身后忽然传出利刃出鞘的声音,她猛然回头,只见刀光剑影中,那张熟悉而温和的脸狰狞扭曲,他挥袖一砍,酒陌的人头在下一刻便滚到了她的脚边,他持剑朝她凶恶质问,“你为何变心!” “不要!”酒砂哭泣着从梦中惊醒,脸上泪汗斑斑。 次日。 沉府余喜未散,沉曦因昨夜醉酒的缘故,起得有些迟了。 盥洗后,贴身侍卫古还寒前来禀道:“主子,酒陌少爷过来了,赤着上身说是负荆请罪,天还没亮就跪在门口了。” 沉曦一怔,抬眼看了一下天色,“怎么现在才说?” “他不让门房通传,说是要等主子们睡醒了再说。” 沉曦微微蹙眉,“让他进来。” 沉曦整理好仪容走了进去,刚走到庭院,便见垂花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少年,少年赤着上身,背上绑着一捆荆条。 长身鹤立的一个少年郎,原本容貌也是随了其胞姐,美得雌雄莫辩,只是此时此刻却是鼻青脸肿,让人不忍直视。 沉曦看到他这模样,拳头还有些隐隐作疼。嗯,这是昨日他揍的。 昨日他去迎亲,这小子作为同胞弟弟不肯背他姐姐上花轿就算了,还仗着自己会些拳脚功夫多加阻拦,像他这个性子,迟早得出大事。前世的时候,他就让他的姐姐和皇帝姐夫给宠坏了,最终被有心人利用,误了性命。 他起了教导心思,顾不得当日大婚,摆出姐夫的架子来揍了他一顿,将他打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这小子性子倔强,趴在地上还冲他叫嚣着——沉曦你个畜生,我要是喊你姐夫就是你孙子! 话说,这小子果真是个骨骼出挑的,昨日被他揍成那样,一个晚上就能下地了,这会儿跑起来还活蹦乱跳。 沉曦还没走近,酒陌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跟前,冲他情深意切喊道:“姐夫!” 沉曦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迟疑了一瞬——自己是眼花耳聋了?待反应过来后,他下意识瞪了他一眼,这小子在玩什么阴谋诡计? 酒陌泪眼盈眶,自己动手解了虚绑着的麻绳,膝行至他身前,一把抱住了他修长的大腿,痛哭涕流喊道:“爷爷,我错了!” 沉曦微敛双目,往后退想挣脱开来,可是这小子却紧紧抱住他的大腿,不肯松手。 “放手。”沉曦瞪着他,他爷爷不是早就死了吗?他这模样倒像哭丧多一些,这是在变相诅咒他? “姐夫,我真的知道错了。”酒陌见他面色惊愠,恋恋不舍放开他的大腿,仰头眨着一双青肿的桃花眼脉脉看着他,无比虔诚道,“我要见姐姐,姐夫你放心,我一定劝姐姐和你好好过日子!” 古还寒见了,心中腹诽:看酒少爷这样子,怎么感觉是他想和爷好好过日子多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设定是酱紫的: 沉曦也是重生的,不过他经历的前世是酒砂嫁给太子的那一世。 姐弟二人和沉曦有着不同的前世记忆,姐弟俩是重生在沉曦重生之后改变了的这一世。 另:这篇文快完结啦,接档古穿求预收,8月开——《穿成狗奴才肿么破!》 文案预览: 明明穿进了一本书里,成为一个即将被人打死的炮灰狗奴才! 女穿男?明明赶紧用手往下一摸,没有! 女穿太监?再往上一摸,卧槽!这太监还有凶器! ——喂!那个狗奴才,还不快来服侍本公子沐浴! ——好咧!小的来啦!(嘘,听说这个落魄公子是活到最后的,后来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就在明明狗腿地讨得某王爷的欢心并跟着他鸡犬升天后,某一日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居然是个杀手!而且原身还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和她挤一挤!于是她的日常就成了—— “王爷您尝尝这块……狗王爷,纳命来!” “放肆!来人啊抓刺……” “王爷饶命啊!小的有病!没得治的那种!” 后来—— “本王怎么觉得,你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只是精分着在逗本王玩呢?” “冤枉啊王爷,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狗王爷,纳命来!” 第2章 怀疑 正屋里。 酒砂自昨夜半夜恶梦醒来,便一直睡不着,直到天微光的时候才沉沉复睡,这会儿才起。 刚洗漱完,便听丫环流冬匆匆来禀,“小姐,少爷过来了!” 酒砂正戴着南珠耳环的手一顿,连忙道:“快、让他进来!” 酒砂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按在胸前,是她弟弟,是她此生还活着的弟弟。他们姐弟二人自父母双亡后便相依为命,又因着是双生子,感情比一般的兄弟姐妹还要深厚上许多。可是她却是将他宠坏了,导致他这么多年来一直大祸小祸不断。前世的时候,若是她舍得将他交给沉曦去管教,那是不是也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前世,酒陌是在她和沉曦关系稍微缓和了一点时出的事。 那时她和沉曦成婚也将近有一年了,关系仍是冷淡如初。直到那一天,她和酒陌外出骑马时出了意外,沉曦为了救她摔断了腿,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 第二天,酒陌还来府上看了沉曦一次,虽然不肯叫他姐夫,却也拉下脸来和他说了声谢谢。 沉曦当时眸色淡淡回应道:“她是我妻子,我救她是应当的。” “哼!”酒陌不服道,“我姐迟早要跟你和离的!” 当时她听到这话面色有些不自然,却也没说什么。 酒陌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在门口遇到古还寒时,怔了一怔,有些窘迫道:“谢谢你救了我。” 当时酒陌的马也受惊了,和她的马一起奔向了悬崖,若不是沉曦和古还寒主仆二人舍命相救,只怕他们姐弟俩现在就已经去地府和爹娘团聚了。 在那之后,她因为愧疚和感激,对沉曦的态度好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冷淡了,偶尔还会主动和他说下话。他的开心她是看得出来的,那段时日见了他,他的唇角总是噙着淡淡的笑意。 可是不久后,酒陌便出事了,他醉酒后失手杀了当朝丞相的嫡次子,被关押进大理寺。 说来嘲讽,那是她第一次哀求沉曦,可是身为大理寺卿的他不仅没有出手相救,反而亲自判了酒陌秋后处斩。她不是不知道他职责所在,可是她却没法原谅他。酒陌尚未成亲,她弟弟若是死了,那她家也自此绝了子嗣。在酒陌被处斩之后,她与沉曦彻底翻脸。 沉曦生怕她想不开,那段时日看她看得很紧。是啊,被他强娶为妻,如今连唯一的弟弟也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可是她不敢死,她若是死了,哪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 她当时唯一的希望便是和离,可他却坚决不肯。就在她衣带渐宽之时,他却悄悄告知她——酒陌还活着。她当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难以想像,铁面无私的他居然会为了她包庇她弟弟,找死囚顶替了酒陌。 在那之后,她开始与酒陌暗中书信往来,酒陌懂事了许多,她和沉曦的关系也渐渐融洽了起来。 她一直以为,她也就是不再恨他了,对他只有感激之情。可是后来有一次,她莫名遭人暗杀,他为了救她生生受了一支毒箭,那一箭几乎要了他的命,她在他床边守了整整三天三夜。 他睁眼醒来的时候,三天一滴眼泪都没掉的她忽然哭得像个泪人。他在鬼门关徘徊了整整三日啊,她心中有千言万语想诉说,可是在他醒了之后,她却哭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他冲她扯出一抹笑,艰难道:“承认吧,你心中有我了。” 她流泪点头。 他苍白的脸上笑容更甚,“我还要照顾你的余生,怎么敢先你死去。” 她泣不成声。 可是最后,他还是食言了,他先她而去,却是她亲手害死的。是啊,除了她,天底下没人伤得了他,他有皇上御赐的免死金牌,所以他们才要借她的手杀了他。 此生,她会拼尽自己的所有去守护他,就算有朝一日他那不为人知的身份会被人揭晓,她也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誓死追随。 可是现如今她这个顽劣的弟弟,却是个大难题。若她不将酒陌教好,那他们姐弟二人迟早还会拖累他。 “姐!”门外,传来了一声热切的呼唤,紧接着,那个再也熟悉不过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他的脸……酒砂这会儿才想了起来,前世的昨天,酒陌被沉曦揍了一顿。 酒陌朝她奔来,姐弟二人执手相望,无语凝噎,不过一眼,便恍如隔世。 “姐……”酒陌抬手轻轻擦着她的眼泪,心疼不已。也不知前世他死后,姐姐会有多伤心。 “酒陌……”酒砂捧起他的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酒陌咧嘴道:“没事,我就是昨夜、不小心摔了。” 酒砂眸色略有呆滞地看着他——自己摔的? 酒陌这个人爱美也爱面子,前世被打成这样后在家里躲了几日都不敢出门,直到她回门的时候,才顶着未消肿的脸来和她打小报告说沉曦揍了他,当时打小报告的时候气得嘴都歪了,怎地今日会变成自己摔了? “姐,”酒陌拉着她坐下,抓起她的手神色认真道,“姐夫是个好人。”看姐姐憔悴成这副模样,一定是觉得嫁给姐夫委屈了。 酒砂闻言,讶异得瞪大了眼。 酒陌左右看了看,酒砂意会,忙挥退了丫环们,“你们都去外面守着。” 食厅里。 “主子!”古还寒低声回禀道,“那姐弟俩已经关上门在里面窃窃私语了半个多时辰了!” 沉曦守着一桌凉透了的早膳,抿唇问道:“他们在谈什么?” “属下无能,那姐弟二人的声音比蚊子还轻!”古还寒觉得,这双生姐弟俩其实只发出了一些窸窣声,实际上二人是在靠意念交谈! 沉曦起身,带着古还寒一边谈着公事一边走在长廊上,眼角余光瞄着长廊对面那守着一排丫环的门口。 很快,二人悄然来到了寂静无人的北窗下。 “你在附近守着。”沉曦吩咐后,谨慎地将耳朵贴在了窗牖上。 他凝神细听了一会儿,果然只听到了蚊子声,沉曦微敛双目,用剑尖挑开了窗户,斜斜一瞄,见姐弟俩竟在抱头痛哭,酒砂的面色颇有忍辱负重之感。 沉曦心生警惕,他将耳朵贴在窗缝间,闭目凝神,依稀听到酒陌道—— 姐,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姐夫,莫辜负了他! 遭了!沉曦警觉睁开了眼,定是被他们发现有人偷听了,这话是酒陌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他沉着闪身离开。 果不其然,这姐弟俩一定有阴谋! 屋内姐弟二人,还在低语交谈着,门外忽然响起大丫环晚秋的声音,“小姐,该用早膳了。” 酒砂这会儿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姐弟俩在室内呆了太长时间了,虽是双生子,可毕竟年纪都不小了,再呆下去恐会惹人非议。酒砂连忙擦干眼泪,打开了房门。 “小姐,”晚秋低垂着眉眼道,“姑爷还在食厅等着您用早膳呢。” “我现在就过去。”酒砂抬脚刚想跨出门槛,忽而捧了捧自己的脸,自己哭了这么久,也不知哭成什么模样了。 她连忙折回内室,在梳妆台前匆匆为自己补了个妆粉。她知道自己的容貌生得好看,可若出现在他面前,她希望自己能够更好看些。 酒陌在一旁看着,吸了吸鼻子笑道:“姐,你不搽粉都很好看的!” 酒砂对镜笑道:“你这是夸自己呢!”二人是双生子,自然生得一模一样,不说她自己,酒陌在京中也是出了名的美少年。 酒陌闻言,一双桃花眼未语先笑,“我说的可是实话,不然姐夫怎么会对你一见钟情?” 酒砂闻言一顿,唇角出现淡淡的笑意,而后笑意逐渐加深。一见钟情?算是吧。 食厅里,沉曦静候已久。姐弟二人到来前,饭菜已经加热好了,他开口道:“既然酒陌来了,那便一起用膳吧。” “谢谢姐夫!”酒陌咧嘴直笑,立马坐了下来。 沉曦眉毛一跳,这声姐夫叫得倒是顺口,只是不知背后有何阴谋。 酒砂冲沉曦浅浅一笑,款款落坐。 沉曦看得心跳快了一拍,她笑起来倒是好看。不过,沉曦提醒自己:此时此刻,切莫为美色所惑,乱了心神。她越是如此反常,他越要提高警惕才是。 沉曦身后的古还寒面无表情,心中却满是鄙夷,这女子虽是笑脸相待,可一双桃花眼还红肿着,显然是哭了许久,明明心中苦痛,却还硬对主子强颜欢笑,哼!心机重! “姐夫你多吃点!”酒陌热情地夹了一片南瓜到他碗中。 “嗯,多吃些。”酒砂也舀了一勺肉沫蛋羹到他碗中,眸中柔情似水。 沉曦心中又一次警钟大响,仿佛从她温柔得能溢出水的眼神中看到了她眸底的绝望! 沉曦细细思量着,府上的碗筷吃食是没有问题的,可是今日酒陌是从府外而来,保不准带了什么毒物。可是,这姐弟俩会如此目光短浅地毒杀自己吗?抑或是藏有慢性毒物? 他不动声色盯着酒砂涂了丹蔻的指甲,忽地眼眸一动,抓起她的手来,盯着她的食指,沉声问道:“这是什么?” 酒砂一愣,看向了自己的指尖。 “什么什么?”酒陌咽下一块茯苓糕,凑了过来。 沉曦从腰间掏出一根银针,将她指缝间白色粉沫状的东西轻轻扫了下来。 “姐,你刚刚挠头了吧?”酒陌脱口而出,“头皮屑啊!” 酒砂瞪了他一眼,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有些难为情道:“我刚刚觉得自己脸色不太好,就补了点妆粉,可能有点着急不小心弄到了。”她这会儿被沉曦看得面色微窘,解释道,“我怕你等久了,就赶了过来,没、没来得及洗手……” 沉曦收敛起神色,淡淡应了声,安静吃饭。 古还寒心中又是一顿腹诽:她会因为害怕主子久等而赶来?才怪!看她面色极不自然,还硬对主子尴尬一笑,定然是被抓包心虚了!这姐弟俩一定有大大的阴谋! 饭席间,三人没有再多的交谈,饭后沉曦去了书房,姐弟俩去了前花园。一路上,姐弟二人仍在窃窃私语个不停,丫环们都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二人压着声音,掩嘴说着悄悄话,时走时停。终于,姐弟二人好不容易在一座石桥上停了下来,暗卫们连忙从另一处河流深潜而入,终于潜到这条河的桥底下,可才刚攀上桥底,姐弟俩又过了桥,继续边走边谈,暗卫窃听失败! 直到午时的时候,姐弟二人终于入了一座八角重檐亭,那双檐间早有安排好的暗卫埋伏窃听。 酒砂觉得时辰不早了,而且二人也谈了一个早上了,再谈下去在外人眼中看来实在有些解释不通了,便道:“今日暂且如此吧。” 酒陌点了点头,同意了,该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 姐弟二人静坐不语。 酒陌迟疑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她,怎样了?”他说这话时眼神有些躲闪,脸上故作轻松,仿佛只是好奇问一下。 酒砂知他问的是叶慕阳,唇张了张,垂眸低语道:“难产……”她没有继续往下说,可是他也能懂她的意思了。 酒陌惊诧地看着她,慌乱中垂下眼眸,攥紧了拳头,抿唇没有说话。 “酒陌,其实慕阳她……” “姐!”酒陌忽然站了起来,打断她的话,“我不该问她。” “可是……” “我不想知道,我走了。”他几乎落荒而逃,他是不应该问她,他一点都不想知道她的事,一点都不想。 酒砂眸色隐忍,没有追上。 前世是她不好,若是当时同意了他们二人的婚事,是不是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了?酒陌成婚后,是不是会变得稳重些?也就不会失手杀死人,沉曦也不会因为包庇他而遭皇上革职…… 再退一步,就算酒陌后来还是会出事,可是成婚后,慕阳若能及时怀上他的孩子,那他们家是不是也不至于绝后了? 酒砂闭目,惆怅倚在亭柱上。 下午的时候,酒陌去了国子监上课。 前世这日,他早上就派了下人去国子监请了几日假,今日只顾出门去和姐夫请罪,自然想不起这回事,算是旷课了半日。 少年不识愁滋味,等他沦为南冠客身陷囹圄之时,他才发现课堂上夫子们一板一眼的教诲,真的是为了他们好,前世是他不懂事,白白糟蹋了好时光。 酒陌刚踏入国子监,就看见了他最不想看见的一个人。 这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国子监白色的儒服,身形略有瘦弱,浓眉大眼,肤色白皙,正和身边高出他一个头的清瘦少年谈笑风生。 他笑起来两边有极深的酒窝,明媚的笑容和他脸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互相辉映,灿烂的笑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些刺眼。 少年眼角余光瞄到了他,面生欢喜,可定睛一看,却见他鼻青脸肿,连忙朝他奔来,急切道:“酒陌,你怎么了?”少年担忧看着他,语气颇有埋怨,“你又和人打架了?” 酒陌只抬眸看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眼,冷淡应了一声。 “你和谁打架了?他怎么能将你打成这样!”少年有些急,抬手想触碰他,又怕碰疼了他,皱眉问道,“你疼吗?” 酒陌别过了脸,说真的,他如今恨极了他这副假惺惺的模样,不耐烦道:“不疼!” “你怎么啦?你心情不好?”少年似有些恍然大悟,“你是因为你姐姐嫁给了大理寺卿所以才不高兴?” 酒陌没搭理他。 少年继续安慰道:“其实我觉得大理寺卿人很不错啊!他铁面无私,不畏强权,而且他模样生得又好看,你不知京中有多少少女都心悦于他!再者,他位高权重,却从来不……” 酒陌打断他的话,嘲讽笑道:“那就是说,以后你要是看上哪个位高权重的人,就不顾你姐姐是不是有了意中人,也要让她嫁给那个人了!” 少年被他问得一怔,“当然……不是了。我姐姐、我姐姐我一定会让她嫁给自己的心上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木有bl,不过杀手很爱yy。 第3章 欲擒故纵 “呵,那也要心上人是大富大贵之家吧。等有朝一日,你心上人穷困潦倒了,我怕你倒是奔富贵而去了!”酒陌说完,气得胸口微微起伏,拂袖而去。该死的,明明说好要冷静的,可是一看到他却还是情绪失控了。 “诶!你说什么胡话呢!”少年被他说得莫名其妙,追上来揪住他的衣袖。 酒陌回过头来,盯着揪住他袖袍的这只手。这只手细白纤柔,少年被他看得一阵心虚,慌忙收回了手,长长的袖袍垂下,掩住尖尖五指。 “请你自重!”他吐字道。 少年一下子气得满面通红,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酒陌,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慕阳!”一旁的清瘦少年看不下去了,“慕阳又岂是那种贪图富贵之人?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你闭嘴!”酒陌鄙夷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我上课去了!” “你……”清瘦少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睿之,我们别管他!”叶慕阳撇了撇嘴,“他保不准又在哪处地方受了气,找我们撒气呢!他要是不回来和我们道歉,我们可不要搭理他!” 许睿之无可奈何一笑,“也就是你好脾气,受得住他。” 叶慕阳无奈地耸了耸肩。 在旁人看来,叶慕阳和酒陌二人关系要好的原因,许是因为二人同是双生子,上面还有着一个极其护短的姐姐。 沉府,华灯初上。 酒砂和沉曦二人用完晚膳后,沉曦看了她一眼,略有犹豫道:“你……要不要四处走走?” 酒砂垂眸,思虑了片刻才冷淡应了,似有些不太情愿。可是见了她这样的反应,沉曦的脸色反而正常多了。 古还寒依旧面无表情,可是心中的小人早已鄙夷得嘴角直往上翘,呵呵,装不下去了吧。 酒砂心中暗叹了口气。 她今日下午午睡醒来后,炖了盅冰糖雪梨,给他送到了书房里。他当场还不敢喝,只让她放着,也不知后来喝了没有。 酒砂回去认真反省了一下,前世三年,二人关系是慢慢和好改善的,可如今,只怕是她的突然亲近吓坏了他。也是,他这人向来谨慎小心,她这般反常他怎能不起疑?酒砂郑重思虑后,试着在今晚晚膳的时候,学着前世般冷下脸来,菜不给他夹,连看也不看他一眼。这不,他这会儿倒主动来邀她去散步了。 二人在园中走了没一会儿,她便借口有些乏回屋了,就是要这样,她一定要忍住,不就是玩欲擒故纵么。 沉曦相送到门口,顿了顿,“你好好休息,我去……书房了。” “嗯。”酒砂冷淡应了声,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转身便入了屋。她紧了紧自己的手,她知道,自己往里走一步,便离他远一步,这是二人新婚后的第一日啊。前世她懂得太迟,自己造的孽,今世只能自己承受了。 入夜后,酒砂在净室里泡了玫瑰花瓣浴,她人趴在浴桶边上,芬香的热气熏得她面色绯红,裸-露在水面上的肩颈雪白光滑如同上好的羊脂玉,一双玉臂纤细修长,增一分则太胖,减一分则太瘦,如此堪堪正好。 丫环晚秋沿着桶壁小心地给她添了一瓢热水,流冬将烟紫色的真丝寝衣从錾刻精美的鎏金熏笼中取了出来,仔细挂在了雕花衣架上。 酒砂看着这忙活的二人,若有所思。她有四个贴身丫环,前世她嫁到沉府后,春晓和半夏总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起太子,也顺着她的意贬低沉曦;而晚秋和流冬,则时不时在她面前提一下沉曦的好,劝慰她好好和沉曦过日子。她知道这二人是为了她好,可相较之下,春晓和半夏这两个丫环更得她心。 前世沉曦死后,她被已成为新皇的太子元礼承软禁了起来,春晓和半夏二人苦劝她改嫁元礼承。晚秋和流冬却没有任何表示,只一如既往地服侍着她。 后来在一个夜里,晚秋和流冬二人偷偷护送她出宫,却不曾想被元礼承当场抓获,这二人当即与侍卫厮杀起来。在此之前,她从来都不知道这二人会武,而且武艺相当精湛。这二人砍杀护卫,直奔元礼承而去,被元礼承的暗卫当场砍杀。 晚秋临死前,含泪嘱咐她一定要保住肚子里的孩子。如此思来,晚秋和流冬二人应当是沉曦的人了,所以才会拼了命地想要护住她肚中的遗腹子。 酒砂心情复杂,这四个贴身丫环不曾害过她,却都背叛了她。春晓和半夏与她年龄相当,自小便陪伴在她身边,可见这二人是后来才被元礼承收买的。可是年纪稍长的晚秋和流冬,是在她十岁那年才来到她身边的,二人从一开始就隐瞒了自己会武的真相,难道说她们一开始就是沉曦派来的人? 酒砂撇了撇嘴,好你个沉曦,一个小和尚不好好诵经念佛,却对她起了色心,还花了十年的时间将她娶回府。 想到这,酒砂嘴角弯弯,有谁能想到,如今面瘫脸的大理寺卿,幼时只是灵隐寺里一个傻乎乎的小和尚呢?她知道他羞于提及此事,这事还是她哄了几次他才有些难为情地告诉她的。好吧,她知道他这个小秘密。酒砂这么一想,觉得心里舒服多了。一个两个都派人监视着她是吧,那就继续监视着。 书房里,沉曦托腮,细细思量着。 “主子,”古还寒忍不住提醒道,“您一定要小心夫人,半夏今日还有偷偷和太子的人联系,属下觉得,只怕那二人已经给太子收买了。” “收买便收买吧。”沉曦顿了顿,“他不会害她。” “哦。”古还寒心中闷闷不乐,他这不是怕主子戴绿帽喜当爹么。 沉曦忽然提醒道:“你多注意,晚秋和流冬二人是会武的。” “什么?”古还寒吃了一惊,这二人会武?他居然没看出来! “她们二人加起来,说不定还打得过你。”沉曦撇了他一眼,“你平日言行注意些。” 古还寒瞪大眼,这真是岂有此理!居然瞒得过他的金睛火眼!他连忙问道:“她们是什么人?” “这你无需知道,一切照常便是。”她们在反而能够好好保护她,其实这样还好,只要不让她们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不定这二人还会说一下他的好话。 “属下知道!”古还寒退后一步,忽地想起了什么,又走了上来,“属下觉得,主子还是尽早和夫人同房的好,不过……同房时切忌小心!”今日半夏定是传了消息给太子,说主子和夫人昨夜未同房,如此实是夜长梦多。 沉曦挥了挥手,“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古还寒退下后,沉曦从暗屉里抽出一本精绘的小画册,伏案认真复习了起来。 沉曦回到正屋的时候,酒砂正好洗浴出来,见他来了,心“扑通”直跳,他应该是来和她同房的了。 酒砂漫不经心地除了氅衣,穿着寝衣坐在床边,她的头斜斜倚在精美的楠木雕花床柱上,别过脸没有看他,心中思量着该如何上演一出欲拒还迎。 沉曦盯了她好一会儿,开口说了句废话,“沐浴了?” 酒砂轻轻“嗯”了一声。 “哦。”沉曦点了点头,隔了一会儿,又问道,“晚上睡觉冷吗?” “唔……还好。”酒砂顿了顿,“有一点儿,唔,这里风有点大。” “哦,那……我让人给你送多一床被子。”沉曦轻咳了一下,“我忽然想起……书房还有点事,你今晚先好好休息。” 酒砂忽然觉得胸口有股闷气出不来,抬起头瞪着眼看着他。 沉曦有些不解,二人瞪着眼对视了一会儿,酒砂才回过神来,尽量自然地摸了摸被雾气打得有些湿润的长发,“嗯,好好,你、你去吧。”她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来。 “嗯。”沉曦点了点头,沉着退了出去。 他一出去,酒砂气得直捶床。 “小姐,怎么了?”半夏听到声音,走了进来。 “哦,”酒砂连忙拍了拍床,“这床挺软的。” “太软了吗?” “不会,刚刚好。” “哦。”半夏看了看门口,低声关心问道,“小姐,姑爷今晚又不在这睡吗?” 酒砂莞尔一笑,“随他吧。”她这副模样,倒像是巴不得他天天不在这儿睡。 半夏抿嘴,小声抱怨了句,“姑爷怎么这样子呢。” 酒砂装作没听到。可是她也想问,他怎么这样子呢! 不一会儿,外面送进来了一床熏过薰衣草香的软被。 酒砂有些头痛,气得晚上直接拿来踮脚了。 沉曦回到书房后,坐立不安,来回走动了许久,从青花瓷画缸里打开了一副精致装裱好的画卷。 画卷中的女子身着蓝色齐胸襦裙,一双桃花眼滟滟流光,唇边挂着淡笑。他的手轻轻放至她唇边,如同抵住了她的笑。 他脑海中浮现起她穿着贴身的中衣规矩坐在床边的画面来,她像是在等他,等他……和她同房?沉曦连忙摇头,甩了甩脑中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他让她好好休息的时候,她可是暗地里松了一口气的。 可是,她端坐在床边的画面却像是刻印在他心上了,越发活色生香起来。她那套烟紫色的中衣好是轻薄,难以掩住她玲珑的曲线。 沉曦脑海中起了些念头,心中不由得浮躁起来,踌躇了许久,终于踏出了书房。他又没说不回来是吧?可是出去后,却一个劲地徘徊在正屋门口,叫酒砂的丫环撞见了几次后,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干脆回了书房睡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变得像个毛头小子似的,可是她今日的表现实在太过奇怪,让他很是拿捏不准她的心思。他是个性子谨慎的人,决心再观望一段时日。 这日晚上,沉曦和酒砂二人各自辗转难眠。 同样辗转难眠的还有酒陌,他一宿未眠,满脑子都是叶慕阳,直到天亮才睡着,可刚一阖眼,小厮又来唤他了,“少爷,该起了。” 一大早,酒陌便顶着一对熊猫眼去了国子监上课。可一入学堂,又看见了脸上洋溢着温暖笑脸的叶慕阳,顿时心生感触,他讨厌极了他这张笑得分外好看的脸。 叶慕阳见了他,同往常般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他却冷着脸没搭理他。 叶慕阳忽地想起昨日之事,敛了笑也不理他了。 午膳的时候,叶慕阳和许睿之坐在了一块,他看着不远处一个人吃饭的酒陌,忽地有些心疼。 酒陌正低头扒饭,桌前忽然响起一人得意的声音,“哟哟,这不是大理寺卿的小舅子吗?怎么一个人吃饭?” 酒陌一听到这人的声音,当即想起前世之事,登时怒火中烧,只觉得口中的饭菜如鲠在喉,怎么也咽不下去了。 “啧啧啧,怎么眼睛肿成这样啊?谁打的呀?”那人笑嘻嘻道。 酒陌按捺不住,猛地一拍桌子,“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揪住他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想打架是吧?” “酒陌!”叶慕阳见了,连忙放下筷子跑过来撑开二人,急道,“你别打架!你再打架先生可是要罚你大过的!” 酒陌看着叶慕阳细白的手背撑在那人胸口,当即觉得一阵厌恶,立马将他的手拉了下来。 叶慕阳并无注意到他的举动,只愤怒地瞪着那挑衅之人,“颜彦页,你别太过分了!” “切,我哪里过分了?”颜彦页笑道,“我不过就关心关心他,谁知道他就生气了呢?” “你!”叶慕阳气得脸都鼓了,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安慰酒陌,“你别管他!他就是故意气你!” 酒陌愤慨瞪了颜彦页一眼,看也不看叶慕阳,丢下未吃完的饭菜走了。 叶慕阳连忙追喊,“酒陌!” 酒陌疾步而行,脚步未曾慢下,叶慕阳好不容易小跑追上,连忙挡在他身前张开双手拦住他的去路,“喂,你究竟是怎么了吗?有事告诉我不好吗?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酒陌看着他,想起前世种种,只觉得气得胸口都闷疼了。 叶慕阳不知他的愤恨,举起两只手握成一个圆圈,伸出食指勾了勾,这是二人才知道的手语,是“对不起”的意思,“好啦,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先和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啦!你原谅我吧,不要生气啦?” 酒陌别过脸去。 “陌陌?”叶慕阳突然歪头,怪里怪气叫了他一声,其实他一直都想这么叫他,想了好久了。 陌陌!酒陌听得心中一疼,这是前世二人相恋时她唤他的名字。酒陌忽然猛地拽起他的胳膊斥道:“叶慕阳我告诉你!” 叶慕阳被他吓了一跳,怔怔看着他。 “我告诉你,颜彦页不是什么好人!你以后最好离他远一点!” 叶慕阳被他吼得有些懵,眨了眨大眼睛,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啦!他这个人很讨厌的!” 酒陌看着他,忽地绝望地松开了手,转身离开。 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她以后要嫁给谁与他何干?可饶是如此,他的心还是会疼。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和叶慕阳二人抱住瑟瑟发抖—— 听说接下来要虐我们了,嘤嘤嘤。 接下来两章忆及前世部分稍虐,大家莫方,杀手摸摸哒,今世会甜甜甜的啦。 ps:如果喜欢这篇文的话希望能收藏一个,收藏对杀手很重要,拜托啦(双手合十),飞吻~ 第4章 恰同学少年 这日晚上,酒陌没有回府,去了他至交好友武怀轩家中留宿。 武怀轩年长他两岁,家道中落,如今正在应试武举。武怀轩是他前世出事后,唯一一个愿意为了他四处奔波,还不惜得罪各路权贵的人。人生有此一友,足以。 虽然武怀轩今晚不太欢迎他,但他看见他时还是很感动的。 武怀轩正欲就寝,只不耐烦地丢了个枕头给他,“我明日早上有一场比武,我不知你小子找我有什么事,总之我不和你谈心,我要睡觉!你该干嘛干嘛去!” 酒陌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中千言万语无法诉说。 整整一个晚上,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满脑子还是叶慕阳。他对他又爱又恨,可是更多的是心疼。 明天,明天她女子的身份就要被颜彦页发现了。 前世这一天,她癸水来了,衣摆处染了血渍还不知,偏叫颜彦页撞见了。颜彦页心生怀疑,下午的时候趁他和叶慕阳、许睿之三人在假山下休憩的时候,故意拿水泼湿她的衣裳,又趁她慌乱之际打散她的发髻,确认了她女子的身份。 她哭得梨花带雨,仍不肯承认。却没想到,颜彦页居然破天荒地愿意替她保密。 当时的他差点没吓傻,与自己同窗了这么多年的叶慕阳居然是个女子!他们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他小时候顽劣,经常欺负小他两岁的叶慕阳。他以前还当着很多人的面脱过他的裤子,明明是看见有小鸡鸡的啊! 他当时震惊得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可是一旁的许睿之却十分镇定,还在第一时间脱了袍衣给她披上。他瞪着许睿之——他也知道,一直都知道她的女子身份!并且一直帮她打掩护! 自那日后,国子监里又多了他和颜彦页两个人知道这个秘密。颜彦页自从那天开始,便对叶慕阳好得不得了,各种嘘寒问暖,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他和叶慕阳相处却是别扭了许多,一对上她就脸红大舌头,窘迫得不行。后来还是她主动和他表白了心意,直到那个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喜欢上她了。 那之后同窗的时日,好甜。 可惜一年后,颜彦页这个禽兽看不过去,嫉恨二人关系,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了她的身份。她的身份是他们家族那一支绝对的秘密,此事牵连了整个家族,他们家也因此遭逢巨变。 她被族人逼婚,她哭着来求他娶她。因为他的身份不错啊,他有个当大理寺卿的姐夫,很得皇上的重用。只要他娶了她,她家族的人也就不会多说什么了,也就不会看不起她和她的弟弟了。 可是他姐姐坚决不同意,不同意他娶一个身份低下、还与众多男子同窗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姐姐觉得她性子轻浮跳脱,既不像小家碧玉,又不如大家闺秀。 他和他姐姐大吵了一架,当晚大醉后失手杀人,醒来时已被关押进大理寺。 从他入大理寺那一天开始,到秋后处斩,整整九个月的时间,她只在行刑前一天来看过他一次,还是在和颜彦页成婚后—— 好歹二人相恋过,她还给他送来了断头饭,泪撒当场。 他一脚踢翻她带来的食篮,冲她咆哮,“你嫁给谁都好!为什么要嫁给颜彦页!嫁给许睿之不好吗?” 她流泪不语。 “呵,我都忘了,许睿之的父亲不过是国子监的一个七品官!哪像颜彦页?他父亲可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不要说了……”她流泪自惭,不敢看他。 “你是这样的人吗?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叶慕阳呢?”他一把拽住她纤细的胳膊,愤恨地盯着她,可是对上她那双流泪而悲恸的眼,他终是心软了下来,隐忍问道:“他对你好吗?” 她流泪点头,吸了下鼻子,啜泣道:“很好的,就和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很听我的话。” “呵。”他松开她,转过身去,不愿看她。颜彦页那个混蛋,虽是个混蛋,却也是会疼人的,待她确实是真心。以颜彦页的身份娶她做嫡妻,确实能帮他们姐弟俩在族中站稳位置。 可是,他的心为什么会那么疼。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吧,她嫁给颜彦页,也好过嫁给他如今要当寡妇强,还好他们两个人没有订亲。 她忽地从背后紧紧拥住了他,闷声痛哭。 “贱人!” 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喝,叶慕阳一听,吓得脸色都白了,立马松开手退离了他几步。 “你给我出来!”颜彦页在牢房外冲她吼道。 叶慕阳缩着身子,低垂着头走了出去。 狱卒刚将牢房铁锁上好退了出去,颜彦页便抬手狠狠扇了叶慕阳一个耳光,叶慕阳被这力道极大的耳光打得整个人撞在牢房的栅栏上,又摔倒在地。 “颜彦页,你做什么!”酒陌吓了一跳,冲过来双手紧紧抓住牢房的木栅栏,愤怒地瞪着颜彦页。 未待叶慕阳爬起,颜彦页又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大掌对准她的脸连连扇了几个响亮的耳光,力度之狠绝,犹如对着自己杀父的仇人一般。叶慕阳被他打得叫都叫不出声,没一会儿脸颊便肿了起来,满口是血,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金星乱冒。 酒陌看得都有些懵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暴怒道:“颜彦页你疯了!” 颜彦页真的就像疯了,对着趴在地上的叶慕阳一顿拳打脚踢。那石头般硬的拳脚像暴雨般疯狂落在她的前胸小腹,叶慕阳抱住自己的头紧紧缩成一团,用自己瘦弱的背去抵挡他的拳脚,尽管已经咬唇隐忍,可仍忍不住发出几声像小兽般的闷哼声。 “住手!你住手啊!”酒陌看得都快疯了,他大声喊叫外面的狱卒,可外面却毫无声响,他双目通红,冲颜彦页歇斯底里吼道,“颜彦页你个畜生!打女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来打我!我不还手!你这个畜生,你打她干什么!” 可颜彦页就像魔障了一样,对他的咆哮充耳不闻。他只能在牢房里像头疯牛一样用自己的身子撞击着木栅栏,可是大理寺里牢房的木头极其坚固,又岂是他一介肉身能撞开的。 颜彦页直打到自己累了才停了下来,叶慕阳缩靠在角落里,一动不动,若不是她突然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啜泣声,他还以为她死了。 颜彦页已经红了眼,一把揪住叶慕阳散乱的发髻,强行将她拖了过来,让她的脸对准了牢房里早已喊叫得泪流满面的酒陌。酒陌看着她肿胀的血脸,泪如雨下。这是他放在心上的人,他连她一根头发都舍不得伤,却被颜彦页像对待畜生般拳打脚踢,他只恨不得当场亲手将颜彦页挖心剖腹! 叶慕阳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觉得满口锈腥味,她勉强睁开眼,依稀看到酒陌痛苦的脸,下意识就想躲开。 “看看!”颜彦页面容扭曲,冲酒陌狰狞叫嚣道,“现在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 “颜彦页,你是疯了不成!她是慕阳!你的妻子!”酒陌沙声喊道,紧抓着栅栏的指骨都已泛白。 “我的妻子?哈!现在不过是个小妾罢了!”颜彦页一把撕扯开叶慕阳的衣裳,那裸-露出来的大片白皙的肌肤,上面遍布着点点殷红,明显是粗鲁欢爱过的痕迹。 叶慕阳惊觉胸前冰凉一片,连忙下意识伸手挡住,可下一刻就被颜彦页压倒在地上。 “不要!”叶慕阳眼前一片猩红,什么都看不清了,只知道死命护住自己的衣裳,哀求道,“颜彦页,我求求你不要。” 颜彦页重重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满面泪痕的脸,盯着她被打得充血的眼睛,笑道:“你以为我舍得叫他再看多一眼你的身体?”他忽地敛笑,咬牙道,“叫夫君。” “夫君……”她颤声,瑟瑟发抖得如同尖刀下的绵羊。 “昨夜满足你了没有?”颜彦页低吼道。 叶慕阳泪流,片刻后,微乎其微地点了点头。 “满足你没有!”颜彦页大声喊叫道,“你说出来啊!”他揪住她的衣裳,将她整个人提起来重重地往地上撞。 “颜彦页,你个畜生!”酒陌在牢房里痛哭流涕,最终无力跪倒在木栅栏前,哭喊道:“你放了她!我求求你放了她!”此时此刻,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叶慕阳被他撞击得连连咳嗽,哑着声音哽咽哭道:“满足了!” “满足了,那你为什么还来找他?”颜彦页双眼中不知何时也聚满眼泪,他重重亲吻在她满是血泪的脸上,流泪道,“他比我厉害吗?” 叶慕阳低泣,“我和他……真的是清白的……” “清白?”颜彦页笑中带泪,在她耳旁含咬住她耳朵,恨声道,“你的身子可不清白。”他重重啃咬住她的唇,染得自己满口鲜血,叶慕阳默默流泪承受,不敢挣扎,也不敢哭出声音。 “今晚回去,好好服侍我,听到没有?”颜彦页终于松开了她。 她颤抖着点头。 “我没听到。”他冷酷道。 “妾身……知道了。”她哭得身子阵阵抽搐,拼了力地去压制住自己。 “好,好。”颜彦页怜爱地亲吻着她,拿帕子轻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血泪,那副柔情的模样仿佛是世间最温柔的夫君,与刚才粗暴的他判若两人。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扶了起来,如同对待一个易碎的绝世珍宝。离开前,他朝牢房中跪倒在地、双目通红的酒陌露出一个噬血的微笑。 叶慕阳疼得弓着身子,步履蹒跚地朝牢房门口走去。 “慕阳!”酒陌冲她的背影嘶声喊道,“你去找我姐!跟他和离啊!” 叶慕阳脚步一顿,朝他看了过来,可是那凌乱的长发已经遮挡住了她的脸,他看不清她的面容。颜彦页拥着她肩膀的手稍一收紧,她又继续往前走了。 她垂在身侧的手突然弯成一个圆形,伸出食指勾了勾。她在和他说对不起。 酒陌泣不成声,在她消失在他视线前的最后一刻冲她喊道:“我原谅你!” 他哭喊道,他知道她的身不由己,她一个女孩子,还要保护自己的弟弟,他知道她的不容易。是他不好,保护不了她,给不了她她想要的生活。 叶慕阳低垂着头,忍痛笑着落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 那是他前世最后一次见到叶慕阳。 此时正值夜深人静,忆及前世种种,他心如刀绞。他强迫自己不去回忆,别去管她。可是,他怎么能不管她?她是他前世深深爱过的人啊。今生今世,就算他死、也绝不可能再让她嫁给颜彦页这个畜生! 这个该死的女人,她想要的一切,他都会给她!他今生会好好努力,像姐夫那样成为朝中重臣,在最风光的时候八抬大轿迎娶她过门,让她就算有个残疾的弟弟,也没有人会看不起他们姐弟俩! 他想痛哭一场发泄,可是顾及一旁熟睡的武怀轩,只能趴在床上埋着头闷声痛哭,哭到后面悲从中来,隐忍得整个身体阵阵抽搐。 武怀轩忽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有些懵地看着他。 酒陌发现吵醒了他,动作一顿,如果被他发现自己大半夜哭得像条狗一样,还是为了个女人,那他不是很没面子? 武怀轩从枕下抽出一张干净的帕子,丢到他身上,又厌恶地踢了他腰身一脚,怒道:“你没毛病吧?在我床上干这个?”真是日了狗了,大半夜在他床上发春。 武怀轩抱起枕头骂骂咧咧地跑去了外面的榻上,嘟囔着这一套床褥权当送他了,明日再让丫环给他换一套干净的。 酒陌抓起帕子胡乱擦了把脸,擤了下鼻涕。 第二日,武家的小丫环翠兰在收拾床褥的时候,看见了那帕子上的可疑液体,不由得面现狐疑,忽然眼睛一亮,脑补出一夜大戏,就说像酒少爷那么好看的男子怎么可能只喜欢女人,他、他居然和少爷……难怪刚刚少爷还特意吩咐她这床褥不用洗,直接让人送到酒少爷府上去。嘤嘤嘤,看来她连想成为少爷通房丫环的第二个梦想也破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翠兰:啥啥?要采访我了?好激动! 咳咳,其实我的第一个梦想……是当酒少爷的通房丫环啦(*/w*) 第5章 双回门 翌日,沉曦和酒砂双回门。 酒砂的娘家是她外祖父家——太师府。 文太师共生有三个女儿,次女文幼悯十六岁便嫁给当今皇上元极帝为后,长女文长懿也嫁给了朝中第一武将大将军为妻。按理说,文大师前面两个女儿嫁得这么好,小女儿应当也差不到哪去,可偏偏还真的差了个十万八千里。 文大师的幼女文素问是酒砂的娘,自小便聪慧伶俐,可以说是文太师最心爱的女儿,当年来求亲的人可是踏破了门槛,也是,谁不想和皇上、大将军结连襟呀。可是文素问却一个都没看上,最后却嫁给了酒砂的爹,一个除了容貌以外一无所有的穷酸文人——酒眷白。 酒眷白是文太师的学生,却是最穷困潦倒的一个,有时还要靠文太师接济,这不接济着接济着,就近水楼台地给接济成自家人了。酒眷白幼失怙恃,在京中举目无亲,娶文素问的时候穷得聘礼仅有一个老银镯子,可文太师竟然也同意了。 这酒眷白才情尚可,奈何屡试不中,连考二十四年,从少年考到不惑,考了足足八次,才在第六次时中了个秀才。话说,他不惑之后为何没有继续考了?是终于死心了吗?当然不是,因为他没命了。 酒砂的娘在生他们姐弟俩这对龙凤胎时落下病根,不到两年便撒手人寰,自那以后酒眷白常常借酒消愁,四十岁那年,他醉酒后误落护城河,第二天才被人捞了起来,尸体肿胀得都快教人认不出来了。那一年,酒砂姐弟俩正好十岁。文太师怜二人年幼,便将他们接到了太师府上来住,是以,这太师府也就成了酒砂的娘家。 归宁宴上,酒陌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掩嘴打着呵欠。 宴席后,这姐弟俩又像两块磁铁般凑到了一块,沉曦只看了这二人一眼,便被文太师叫去了书房。 这姐弟二人又往后花园里去了,继续神秘兮兮。 “姐,怎么你对姐夫这么冷淡?” 酒砂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对他一笑,他的眉头就皱得厉害。我看我对他冷淡一些,他反倒自在点。” “也是,”酒陌点了点头,“早知道我今天也不夹菜给他了。”姐夫身后的古还寒一双眼睛盯得可紧了,好像他在菜里下了毒似的。 酒砂苦笑,这新婚后连续三个晚上他都借故夜宿书房,若不是沉府中的奴才嘴巴严,只怕外面都不知怎么传了。 “我听王管家说你昨晚没回来睡?”酒砂问道。 酒陌挠了挠头,“嗯,我去了怀轩那儿。” 酒砂点了点头,“他倒是个不错的孩子,可以深交。”以前她总觉得,酒陌结的这些纨绔子弟不过都是些酒肉朋友,却没想到也有这么一个生死之交。武家原先家境是不错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罢了。 “姐,”酒陌笑她,“你别一副大人的样子,怀轩还长你两岁呢。” 酒砂掩嘴笑,“我成了亲,自然和你们这些毛头小子不一样了,”她仔细看了看他,“你眼睛怎么肿成这样?昨夜没睡?” 酒陌想起叶慕阳,心又是一阵一阵地疼。他唇张了张,面色有些迟疑。 “怎么了?”酒砂柔声问道,看他这模样似有话要说。 酒陌犹疑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低声道:“我想、我想……娶慕阳。姐,我知道你不喜欢她,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她。”说到这,他眼眶微热,“姐我答应你,只要你让我娶她,我以后一定乖乖的,再也不打架了,好好念书!我要是成了亲,以后我就是有家室的人了,我做事一定谨言慎行!” 酒砂直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姐问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 “你说。”酒陌连忙道。 “你与慕阳,前世的时候可曾……做过一些……唔……”酒砂低了低头,“就是夫妻间的事?” 酒陌被她问得一怔,好一会儿才红着脸点了下头。 “你们真的……真的?”酒砂讶异,她弟弟真的……做了? 酒陌窘迫,比了根手指,“就一次。” “你!”酒砂气恼斥道,“你可知一次,就足够毁了女子的清白了?” 酒陌低头,任由她训斥。 酒砂摇头,这是她第一次对酒陌这般失望,他平日顽劣就算了,可向来是个有担当的人,敢作敢当,却没想到在男女之事上竟然会这么不负责任。她叹息道:“我还以为这种事你做不出来,你可知你害惨了慕阳了。” “姐,这话怎么说?”酒陌不明。 “新婚之夜没有落红,慕阳第二日就被颜家贬为小妾了。” “怎么可能会没落红!”酒陌闻言,既怔愣又震惊。 “你不是已经和慕阳……”酒砂疑惑望着他。 “我、我又没与她……”酒陌窘迫,“我就亲过她一次……嘴巴。”确实,这已经算是很唐突的了,亲嘴,这不是夫妻间才能做的事情吗? 酒砂惊讶得微微张开了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最后将前世之事缓缓道来—— 在酒陌假死之后,叶慕阳一直没来找她,后来她受酒陌书信所托,派人去颜家找了她,可她却坚决不肯离开,说那颜家少爷只打过她那么一次,而且打完后还没出大理寺就和她下跪道歉了,她原谅他了。当时她气得要紧,这般没用的女人,还好他们酒家没有娶进门来! 后来,她为了酒陌,派人潜入颜家当丫环照顾她,在那之后颜彦页确实没有打她了,因为她怀孕了,但总免不了骂她,每次骂她总连着她的弟弟一起骂,无非就是骂二人婚前苟合,她身子肮脏这一类。当时她怕他弟弟知道后不能安心,便一直对他隐瞒此事。 可是后来,在酒陌真的死了之后,她派去颜家照顾她的丫环却传来了消息,那颜彦页的宠妾故意将酒陌已死的消息传到叶慕阳耳中,叶慕阳听到后惊吓早产,那丫环也听到了慕阳临死前在产房里和颜彦页的谈话。 当时叶慕阳难产血崩,颜彦页赶回来后直接闯入产房中,抓着她的手声泪俱下,“慕阳我求求你,你别出事,我不要孩子了,你好好活着!只要你好好活着就好了!” “你说过你会救他的,你一直都骗我是不是……”她以前少女时还有些婴儿肥,可是怀了孕之后只大了个肚子,四肢反而都瘦了下来,脸也瘦出了尖尖的下巴,这会儿更虚弱得如同一个大着肚子的纸片人,惨声道,“你根本就没能力救他……公公是奉了沉大人之命才救他的,你一直在骗我……我真的是傻……这都相信。” 颜彦页无语泪流,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骗我……”她虚弱喊道,整个脸苍白无一丝血色。 “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你别出事好不好?你好好活着,我求你……求你了!我给你扶正,府中所有小妾我都遣散她们,我纳她们回来我是故意气你的。可是我知道没用,你心中一直都没我……”颜彦页哭喊道,“我可以不介意你和他的过去,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我们就要有孩子了,我发誓我以后一心一意对你,再也不会提你和他以前的事了……我求你了……”颜彦页含泪,重重吻住她无力而纤细的手。 她的弟弟在前不久已经因为受不了其他子弟的嘲笑,羞愤自尽了。他没有了,没有了任何可以再制拿她、威胁她的事物了。这个时候,他在她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来惩罚他、报复他了! 她的唇微微张着,不想再做任何解释,她的泪顺着眼角滑落,眼神渐渐空洞。 周围逐渐变得温暖起来,她想起了那年,她和他并肩躺在青翠的草地上晒着温暖的阳光。 “哎,要不你娶我姐姐好不好?”她粗着嗓子提议道。 “我才不要!你姐比我姐还凶!”他想也不想便回道。 “她哪里凶了?你又没见过她!”她愤愤道。 “开玩笑!你还记得小时候不?你像个爱哭包!我就扯了一下你的裤子,你哭得像是被我揍了一顿似的,结果害我被她追着打了十里路。小时候都那么凶了,长大后肯定更凶!喂喂!你气什么呀?诶别走呀要上课了!” 她看见自己气鼓鼓地跑了,他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有些莫名其妙地抓了抓后脑勺,而后释然道:“好吧,要是有人说我姐姐不是,我也会生气的。” 她在空中微微一笑,看着他追了上去。 快乐的时光飞逝,眨眼间,他将她拉到了假山后。 “干、干什么?”她有些害羞。 “你、你昨天亲了我一下,”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要亲回来!” “你……”她瞪大眼,可是一抬头他的吻便伴着喘息落了下来。 两个人的脸都红到了耳根子,他重重的吻笨拙地印在她的唇上,二人皆是一动也不敢动,只听得到擂鼓般的心跳声,可也辩不出是谁的了。 她在空中甜甜一笑,微微歪头,却猛地看见了隐在树丛中的颜彦页,他咬牙切齿地盯着二人,嫉恨无比。 她的笑凝固在了脸上,整个人突然重重地往下坠,下身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黑暗中依稀传来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眼前渐渐明亮起来,却是一片腥红,她双手紧紧抓着床边大红色的床幔,她身下是血红色的鸳鸯绣被,有人在她身上喘着粗气,那折磨人的律动停下后,他从她下身抽出了一条雪色的元帕。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他狠狠扇了一耳光,“贱人!没想到你居然和他无媒苟合!” “不是……”她慌乱爬了起来,整个人惊慌失措,连忙抓起床边的中衣挡住白皙的身子,“不是的……” “贱人!”他将干净的元帕甩到了她脸上,“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大脑一片空白,泪眼汪汪看着他,“我、我不知道……”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又抬手给了她一个耳光,“贱人!我就知道、从你们躲在假山后亲吻开始!你们之间就没有清白可言!就凭你这残败的身子,还想当我颜家正妻?” 她捂住脸,哭泣道:“不是的,你听我解释……”可是解释?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她什么都不懂…… “你就等着让他去死吧!”他咆哮怒吼道,捡起一件中衣套上起身离开。 “不要,颜彦页我求求你!不要这样!我是处子!我真的是处子!我发誓我真的是处子!”她顾不得羞耻,光着身子便想去追他,可是下身传来的疼痛让她摔倒下床,她慌乱抬起头来,只见屏风外光影跃动,紧接着传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她趴在冰凉的地上痛哭不止。 整个身子都好冷,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不冷了,她整个人轻飘飘的飞起来了,她像是还光着身子,可是却一点都不觉得羞耻。 周围那些撕心裂肺、令她烦躁的哭喊声,都渐渐地远离了,呵,真轻松,她吐出最后一口浊气。 “酒陌!” 沉曦和文太师刚从书房中出来,便听酒砂喊叫的声音,紧接着眼前晃过一道人影,只见酒陌像阵飓风般跑了出去。 沉曦正欲让古还寒追上,酒砂却喊住了他,“沉曦!” 他回头看她,有些诧异她在这种情形下直呼出他的名字,就像是脱口而出,却又带着几分亲近,没有半点疏离。 “让他去吧,不要追了。”酒砂慢下了脚步,看着酒陌的背影消失在垂花门里。 “胡闹!”文太师在她身后斥了一声,“哪有直唤夫君名讳的!” 文太师今年已经六十有六,虽然头发已全白,但身子还是硬朗着,说起话来依旧中气十足。 酒砂连忙转身垂首道:“砂儿知错了。”她咬唇,向沉曦福了福身,“妾身一时情急,还望夫君……” “无碍,”沉曦挥手,对文太师笑语解释道,“是孙婿私下让砂儿这般唤我,她一时间忘了改口。” 文太师颔首,无再责怪,他不过是在试探沉曦的态度罢了,他哪里舍得骂这个向来懂事的外孙女。 他心中哀叹了口气,这个外孙女嫁给沉曦总好过嫁过太子,若是嫁给太子,只怕他女婿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其实沉曦也不失为一个好夫婿,他位高权重而洁身自好,只不过那日在朝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那般强娶,有些坏了名声,只怕以后的官途不会顺利了。 皇上表面上虽宠爱他,可是能宠得过太子不成?皇上将酒砂赐予他为妻,不过是为了断绝太子的念想罢了。 太师府外,酒陌一口气跑出大门直奔国子监。 他不知道颜彦页是在今日早上什么时候撞见慕阳发现她癸水来了的,总之,他要尽快找到她,赶在颜彦页发现之前帮她守住这个秘密,不让颜彦页起任何疑心!只要颜彦页不发现,那一切的悲剧便都来得及挽回!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和叶慕阳二人抱头痛哭——终于虐完我们了。 第6章 脑洞大开 只是酒陌不知,此时的叶慕阳还在叶府,没来国子监。 因着这几日他在和她闹别扭,她有些睡不着,昨夜失眠今日便起得晚了些,出门时急促地给落下了书袋,折回去拿的时候却正好看到她母亲去了她弟弟的院子,她跟了上去,待看到她手中的药碗后气得当场就将药给打翻了,和她的继母闹翻了脸。 她在门外擦干眼泪后,才敢进到她弟弟房间。明明是少年的房间,可却摆设得如同少女的闺房,而那榻上肤色白皙、垂眸不语的少年,此时正穿着一袭粉色的襦裙,梳着乖巧的双丫髻。 “羡晚!”叶慕阳快步走了去,坐在他榻边抓起他的手,“以后不许喝那种药了!” 他抬眸看她,没有说话。 “你嘴怎么了?”她看到他唇上有一道红色的血痕,像是利器划伤的。 “我刮胡子的时候,不小心弄到的。”他低声轻语,尽管声音已经尽量放轻了,可是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变声,而且他说这话时,喉咙间的喉结一滚一动,少男的特征已经显露无疑。 “羡晚,你听姐姐说,永远都不要忘记你的男儿身。”叶慕阳紧紧扣住他肩膀,坚定道,“总有一日,你会恢复男儿身,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叶羡晚垂眸落泪,哀婉的神态已颇有女姿。 “你可是个男子汉啊,”叶慕阳心疼地抱住他,“姐姐以后还想嫁人的,你以后也要娶新娘子的!记住,母亲给你的药,你一滴都不要喝。她要是让人强灌你,你就要告诉我,大不了我们这个爵位不要,她也得不到什么!” “知道了,姐姐快去学堂吧,迟到了。”叶羡晚冲她露出一抹笑,“姐姐晚上回来后还要教我今天的课的。” “嗯。”叶慕阳冲他灿烂一笑,克制住眼底的泪意,摸了摸他的头。 “姐,我喜欢听你说酒陌哥哥的事,你今天再和他讲和一次好不好?”他拉着她洁白的袖子,这是国子监的儒服,他时常幻想着自己也有能穿上它的一日。 叶慕阳一怔,点了点头,笑道:“那好吧,看在我亲爱的弟弟份上,我就再和他讲和一次。” 叶羡晚浅笑不语。他知道姐姐喜欢酒陌哥哥,每次姐姐说到他时,眉飞色舞,整个人都在发光。酒陌哥哥真的长得很好看,他看过他的画像,可是姐姐说他比画上还要好看多一百倍,还不止! “那要等姐姐回来哦。”叶慕阳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嗯。”他浅浅一笑,笑如暖阳。 叶慕阳有些不放心,紧了紧他的手,“姐姐不能没有你,你一定要好好的。” 当年若不是她调皮,她弟弟也不会出事,是她剥夺了他原本可以站在阳光下的人生。 “姐,你已经迟到了。”叶羡晚笑语催促。 “知道啦!”叶慕阳抓起书袋便跑,脑后发带飞扬。 屋内恢复了寂静,叶羡晚艰难撑起了身子,拖着两条没有知觉的腿挪到身后的梳妆台前,对着菱花铜镜戴上了一对碧玉耳环。 他别过眼,不想再看到镜子的自己。男子汉么,这个愿望就像宅子外面的阳光一样触不可及。 叶慕阳飞奔赶去国子监,抹了把眼泪。 一入学堂,许睿之便道:“慕阳你可来了,酒陌找你找得可急了!” “怎么了?”叶慕阳一怔。 许睿之还未答话,便有学子从花园中狂奔出来,惊慌失措喊道:“不好了!出人命了!酒陌要将颜彦页打死了!” 叶慕阳闻言大惊,慌忙和许睿之赶了过去。 二人赶到花园,只见树下围满了一圈人,待二人好不容易挤进去后,便看见酒陌骑在颜彦页身上像疯了一样猛揍他,那拳头像暴风雨一样倾盆而下,周遭的学子拉都拉不住。颜彦页早已被他打得满脸是血,都看不清脸了,整个人瘫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可酒陌的拳头却没有丝毫想要停下的意思。 “酒陌!”叶慕阳连忙扑过去从他背后紧紧箍住他,喊道,“你别打了!” 酒陌听到她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周遭的学子被他突如其来的安静吓了一跳,都纷纷往外退了一圈。这酒陌疯了,会不会连慕阳也打? “别打了!”叶慕阳紧紧抱住他,声音都带着哭腔,他吓坏她了,真的吓坏她了。 “慕阳。”酒陌忽然回过头来,神情有些呆滞地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愣愣道,“你来了。” 叶慕阳见他双目通红,连发鬓都乱了,她颤声道:“你别打了,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叶慕阳看了血肉模糊的颜彦页一眼,他已经被酒陌揍得鼻子不是鼻子,嘴巴不是嘴巴了。 叶慕阳心中又惧又怕,正欲伸手去探颜彦页的鼻息,却被酒陌一只手擒住,他将她拉了起来,拖起她的手便往外走,周围的学子下意识给他让道,没一个敢阻拦他。也是,整个国子监中,有谁打得过酒陌? “慕阳!”许睿之连忙追上,“酒陌你放开慕阳!”这酒陌疯了,他这样拉拉扯扯的,要将慕阳带到哪儿去? 酒陌没有搭理他,径直施起轻功将叶慕阳带出了围墙,出了国子监后,又拉着她的手直奔城门,到了郊外后才停下来。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直喘气,心跳如雷。叶慕阳跑得太快,以至于这会儿停下来双腿都在发抖,她重重倚在一株凤凰树上喘着气,咽了下口水问道:“酒陌你、你、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要打颜彦页,还下手这么狠? 酒陌喘息着看着她,忽地直起身子,两步上前来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人重重抵在树干上,狠狠封住了她的唇。 叶慕阳原本就气息未定,这会儿被他这么一吻整个人都呆愣住了,甚至忘了呼吸,就这么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酒陌阖眼,隐忍住眼泪,双手紧紧捧住她的脸,他舌头撬开了她的唇,深入去亲吻她。这个傻丫头,她怎么能这么笨,她知道他的心有多疼吗? 叶慕阳一动不动,整个大脑仍是一片空白,就这么愣愣地看着他。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反应了过来,猛地推开了他。 酒陌被她推得往后退了两步,正欲说什么,可是一抬眼却发现叶慕阳瞪着他直掉眼泪,不由得一怔,“慕阳……”他上前一步,她却忽地啜泣出声,转身拨腿就跑。他真的疯了,居然亲她。 酒陌忽地看着她白色儒衣上的一抹刺红,连忙追上,“慕阳!” 可叶慕阳就像是身后有野兽在追她一样,反而跑得更快了,风替她擦掉了眼泪。 见她飞快狂奔,酒陌迫不得已,一把冲上去直接将她扑倒在地。 “你放开我!”叶慕阳使劲挣脱,不一会儿就满面泪痕。 “慕阳你听我说……”酒陌强行将她压制在身下。 “啪!”空气中忽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巴掌声,酒陌呆呆地看着她,脸上立现数道红色指痕。 “你放开我!”叶慕阳哭泣道,双手用力撑住他的胸膛。 酒陌直接将她双手擒住,按压在她头两侧,认真道:“你的衣服上有血,就在屁股后面。” 叶慕阳懵了好一会儿才将他这话听进去,一下子脸涨得通红,吸了下鼻子哽咽道:“我、我痔疮犯了。” 他没说话,松开了制住她的手,叶慕阳撑坐起来,在草地上连连后退,防备地看着他。 酒陌脱下外袍,递给了她。 叶慕阳一下子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虾似的,伸手迅速接了过来,将他的衣袍系在腰间,爬起来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酒陌撑在地上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眸色沉重,却忽地笑了一下。 还好来得及。 叶府。 叶羡晚担忧地看着从回来后就哭个不停的姐姐,安慰道:“姐,天下好男儿多的是。” 叶慕阳痛哭不止,抹了把眼泪,“我真没想到他会喜欢男人。” 叶羡晚叹了口气,垂下头来,忽然开口道: “姐!你说酒陌哥哥有没有可能和你一样?是女扮男装?” 叶慕阳一怔,继而哭着摇头,“不是,他真的是男的。” “你怎么知道呢?” 叶慕阳又是一怔,想了想,坚定道:“他真的是男的!” “这可不好说,我看你画的画像,其实……酒陌哥哥,蛮像女人的。”叶羡晚小小声道。所有叶慕阳认识的人,她都会回来画上画像给他认识,让他记住他们。 叶慕阳一怔,确实,他美得雌雄难辩,可是他那大大咧咧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是女儿身呢?是个女子的话,那也太粗鲁豪放了吧? 叶慕阳细思了下,很快又摇头否认了,“他姐姐才刚出嫁,总不能大理寺卿娶的是男的吧?” “那……”叶羡晚认真想了想,“会不会他们家其实生的是对双胞胎女儿?” 叶慕阳眼中泪意更甚,泣道:“可是我不喜欢女人。”他若是女的,她也是女的啊。 “姐,这个……”叶羡晚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了,是啊,酒陌哥哥若是女的,那更惨。 酒陌这边,自然不知叶家姐弟俩的脑洞大开,这会儿只知道自己闯了祸,要逃难去了。他回国子监悄悄打听了一下,知颜彦页没被他打死,心中松了口气,可又有些惆怅,居然没把这畜生打死。烦躁之下,他又跑去找武怀轩了。 武怀轩早上刚比完武,背上受了挫伤,这会儿正赤着上身让丫环翠兰给他擦药油,对她的力道有些不满,斥道:“你早上没吃饱是吧?” 翠兰委屈道:“少爷,奴婢早上吃了,可是午饭还没吃呢。” 酒陌来到,刚好听到二人对话,便道:“我来!翠兰你下去吧。” 武怀轩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眸色有些复杂,想到昨夜之事,心中暗骂了一句禽兽。 翠兰也眸色复杂地看了二人一眼,低着头退了下去。 酒陌取过药油,在手上搓了搓,用了五分力揉按下去。 “我去!你轻点!”武怀轩鬼叫道。 翠兰出了房门,偷偷回头看了二人一眼,这画面实在香艳啊,都看得她脸红心跳了。唉,要不她就凑合着和府里的小厮来福过算了? “你又过来干嘛?”武怀轩趴在榻上问道。 “打架了,来你这儿躲一下。” “又打架。”武怀轩嘟囔了句,早习以为常。 “我今晚在你这儿睡。”酒陌不客气道。 “不许!”武怀轩想也不想便回道。 “喂!你还是不是兄弟啊?” 武怀轩听了他这话,心中腹诽:我把你当兄弟,可是你要是想上我怎么办? “喂!”酒陌忽然开口。 “干嘛!”武怀轩没好气应了声。 “我、”他犹豫了一下,“我想成亲了。” 武怀轩眉毛一动,睁开眼来往身后一瞥,“你是该找个女人了!” 等一下!他该不会是为了让自己放心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武怀轩火速发贴:我总觉得我的兄弟想上我怎么办?急,在线等! 酒陌:沙发!你们还是不是兄弟?上一下又不会怀孕! 第7章 请罪 “你觉得……慕阳怎么样?” “咳咳!”武怀轩被自己的口水呛到,想到他的手掌按在自己没有穿衣服的裸背上,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立马撑起身子来一把甩开他的手,连滚带爬远离了他。叶慕阳!叶慕阳!是叶慕阳啊! 酒陌皱了皱眉,知他误会了,“你听我解释。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可是你不能告诉任何人。” “我不想听。”武怀轩连忙抬手制止他,他一点都不知道知道他这个秘密! “啧,我把你当兄弟我才告诉你的。” “你说了我们就不是兄弟了!”想到昨夜半夜他在自己身边干的事,他就觉得自己受到了肉体和灵魂上的双重亵渎。 “不是你想的这样。” “我尊重你。可是……你不能打我的主意!” 酒陌看着他直翻白眼,“我是瞎了眼才能看上你不成?” 武怀轩瞪着他,“难不成我还配不起你不成?”他自信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觉得我自己长得不错,气宇轩昂,孔武有力。” 窗外,口中叼着包子的翠兰听到这话惊得包子都掉了,连忙蹲下捡了起来。 酒陌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其实慕阳是……”他凑到他耳边低语,“女孩子。” 翠兰这边刚捡起包子吹了吹塞入口中,一站起来便看到了酒陌亲武怀轩的这一幕,一下子惊得包子又掉了,她不忍再看,蹲在走廊含泪往自己口中塞着包子,决心以后和来福好好过日子了。 “什么?”武怀轩瞪大眼看着酒陌。 酒陌点头,他之所以会告诉武怀轩这个秘密是有原因的。 前世不久后,国子监会举行一场武试,要求学子们抽签和今年新出的武举人比武。他当时怕叶慕阳吃亏,便偷偷动了手脚,让叶慕阳抽到了武怀轩。 那个时候,他真的再三叮嘱过武怀轩务必手下留情,可是最后武怀轩还是将慕阳打得……现在想起来他都觉得心疼。这个畜生在她胸前打了一掌不说,还在她屁股上踹了一脚,他所谓的手下留情就是最后只打断了她一根肋骨,慕阳回家后躺了将近一个月。 当时叶慕阳硬是忍着没掉一颗泪,可是他送她回家的时候,她在马车上哭得要死。最重要的是,当时他姐姐也在场,他姐本来是来看他比赛的,结果反而对输得一塌糊涂的叶慕阳印象很是深刻。 此生,他告诉了武怀轩叶慕阳的女子身份,他总该真正地“手下留情”了吧。这个秘密,他也不担心武怀轩会说出去,他是个口风十分严实的人,武家人的重诺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 说到这,便不得不提起武怀轩幼年丧父的故事了。 话与当年,武父与一人结拜兄弟,约定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糟的是武父的结拜兄弟第二天就死了,二人结拜之事本无人知晓,可是武父得知后,却留下一封书信说明原因自尽了,最后留下武母和年幼的武怀轩兄妹三人。 “你说,他们家不会生的是双胞胎女婴吧?”武怀轩思虑后质疑道,不过很快又否定了,“我记得你以前脱过叶慕阳的裤子。你是说……他们姐弟二人调换了身份?”武怀轩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叶府当年摔断腿的其实是叶慕阳,而不是叶羡晚!” “你倒帮我出个主意,你觉得我怎样才能娶到慕阳?” 武怀轩摸了摸鼻子,“这个可不容易。” “容易我还能找你出主意?直接就给你递喜贴了。” 武怀轩皱眉,“对外来说,你要娶的是慕阳不良于行的姐姐,那你外祖父和你姐姐怎么可能会同意?除非她那腿突然好了。可是说实话,就算她腿好了,你们两个身份也不太登对,除非慕阳能继承到镇国公府的爵位。可如果让人知道慕阳实则身有残疾……”这段内情若被牵扯出来,到时别说这爵位了,降不降罪还是另外一回事。 这叶慕阳的曾祖父是先皇亲封的镇国公,她爹是镇国公庶子的庶子,他们这一房算是有些偏的旁支了,按理说那爵位是断断轮不到他们的,可是镇国公府子嗣艰难,几代下来只出过七八个男丁,皆是英年早逝。 在叶慕阳六岁那年,她爹和堂叔先后病逝,她的曾祖父也因此抱憾离世。最后她的曾祖母将希望寄托到了镇国公府仅剩的男丁——她的弟弟,真正的叶慕阳身上。这个曾孙虽是庶出,可是模样讨喜,身子虽有些瘦弱,也还算康健。 不过,镇国公老夫人生怕爵位一定下便会克死他,是以从来不提此事。可是镇国公府的人都心照不宣,只要这叶慕阳能够平安长大,那镇国公府的爵位便会落在他的身上。 叶慕阳的娘早逝,她爹生前续弦给他们姐弟二人找了继母,就是他们现在的母亲朱氏。朱氏当年得了这消息后,几乎将她弟弟当成亲生似的捧在了手心里。 可是不久后,她弟弟便因叶慕阳摔断了腿。朱氏的父亲就是大夫,暗中来看了之后连连摇头。朱氏当年利益熏心,恐吓年幼的姐弟二人,对镇国公府报出了是叶羡晚摔断了腿,朱氏这一报,彻底改变了姐弟二人的命运。 在叶慕阳十二岁的时候,镇国公府派人将她送入了国子监。那年迈的老曾祖母等不及看到他成家立业了,在弥留之际向皇后娘娘请愿,若他们镇国公府这一男丁能顺利成年,那便让他继承爵位。如若不然,那只能让皇室收回爵位了。 酒陌摸了摸下巴,“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姐弟二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身份换回来,然后让真正的慕阳继承爵位,我娶……羡晚。” “怎么换?”武怀轩瞥他一眼,“瘸了这么多年的姐姐腿突然好了,然后换弟弟瘸了?” “得看有没有办法真正治好慕阳的腿!”酒陌思索着。 “有啊,华佗再世,扁鹊重生呗!”武怀轩展了展背,无意再继续这个没有结果的话题,随口问了一句,“你今日又和谁打架了?” 提起这事,酒陌有些不快,“颜彦页!” “你无端端打他干嘛?他又惹你了?” “哼!总之以后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酒陌愤愤道。 “那你以后倒立着走吧!” “少爷少爷!”小厮来福匆匆跑了进来,见到酒陌后连忙弯腰行礼,“小的见过酒少爷。” 酒陌挥了挥手。 “酒少爷……”来福缩着脖子看着他,“您将颜家少爷打了个半死,现在太师府的人满大街都在找您呢!” “你小子下手这么狠?”武怀轩看着他,他还以为就是打了普通一架呢。 “可不,那颜家少爷现在还在医馆里躺着呢。”来福道,“刚刚文太师和沉大人还去医馆看他了,小的听说那文太师从医馆出来的时候,气得胡子都歪了!” “嘿嘿!”武怀轩闻言幸灾乐祸笑了两声,“你小子回去等着挨揍吧!” 酒陌撇了撇嘴,突然觉得有点肉疼起来,他祖父打人可疼了。 “干嘛?你还不回去?我告诉你,你姐要是找来我可是会把你招出来的,别想在我这儿躲!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快快快!回去!”武怀轩一脸嫌弃催促道。 “你真不够哥们!”酒陌说着,拿起果盘上一个红艳艳的大苹果朝他丢了去。 武怀轩接住,咬了一大口,笑嘻嘻道:“那你就当我是娘儿们呗!” “呸!有你这么糙的娘儿们!”酒陌啐了他一口,甩袖大步流星走了出去,横竖都是死。 酒陌回到太师府,一踏入垂花门就见酒砂沉着脸走了出来。 酒陌心虚,低声唤了句,“姐。” “你给我跪下!”酒砂斥道,气得髻上的步摇都在晃。 酒陌乖乖跪了下去。 “你可知道你将颜少爷打成什么样子了!” “这不还没死嘛!”酒陌嘟囔道。 “你!”酒砂一下子气得眼眶都红了,“没死?你非要将人打死你才安心是吗?你说你今日若是不慎将他打死了,你是不是拿命去偿?” 酒陌不敢顶嘴了,这颜彦页是朝廷命官之子,按大满朝律法他还真得偿命。 酒砂掩脸,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你尽管去打架,真不小心打死了人,你去偿命,姐姐也不活了,这样我们一家四口还能在地府团聚,到时就怕我没脸去和爹娘请罪,谁叫我没有管教好你!”她今儿听到这事的时候腿差点都软了,仿佛前世的事又轮回了,可她却远没有做好准备。 “姐,我真的知道错了。”酒陌见她哭了,心生愧疚,垂头丧气道,“我真的、以后再也不这么冲动行事了!就是、就是我早上见了他,一下子火就上来了,一时间真没忍住,我一想到以前的事,我就、就……”他一想到那个时候这个畜生那么打慕阳,他就恨不得当场打死他!他一点都不后悔自己打了他那么痛快的一顿! “你早上还怎么和我说的?”酒砂恨铁不成钢,“你说你若是成亲了,以后凡事一定谨言慎行。可你做了什么?我还以为你跑去找慕阳,谁知你跑去找颜少爷算起前……以前的旧账来!” “姐,我真错了。”酒陌急了,跪在地上抱住她,“你别哭了好不好?我以后真不会这样了,以后我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会三思,想想你和慕阳,为了你们两个,以后我一定忍住!” 沉曦在酒砂身后缓步行来,目光落在酒陌紧紧抱住酒砂大腿的双手上,这二人虽是双生姐弟,可也太亲密了些,尤其酒陌的脸还贴在她小腹上,她那一双手还怜爱地摸着他的头,他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吃味。 沉曦出手,扣住酒陌的手将他提了起来,沉声道:“做人要敢作敢当,闯了祸就跑去外面躲着,让家里的人替你收拾烂摊子,这像什么样?” “姐夫我错了。”酒陌老实道,“以后真不会了。”他说着往二人身后探头看了看,“外祖呢?” “去请宋老先生了。”酒砂心疼道,这宋老先生是他们外祖父的至交好友,医术了得,从不轻易出诊,可这回颜彦页被打成这样,还真得请他出诊一趟,这样多少能取得一些颜家人的谅解。 “外祖都这把年纪了,你还要他为了你到处奔波,到时去颜家,他堂堂太师保不准还得看人家脸色,你自己图个一时痛快,可曾想过后果?”酒砂痛心道。 酒陌垂眸不语,这回可是真的知道后悔了。重生回来,他以为自己已经懂事了许久,却不曾想又冲动了。若他真将颜彦页打死了,那不是前世悲剧又重演了?如果换了姐夫,他一定会背后使阴招好好报复颜彦页,让他身败名裂,永无翻身之日,像他这种直白的做法其实是最蠢的!什么快意恩仇,还不若深谋远虑! “畜生!”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怒喝,“还有脸回来了!” “外祖!”酒陌转身。 酒砂连忙迎上前去,“外祖,您别气了,宋老先生怎么说?可愿出诊?” 文太师摇了摇头,叹息道:“入山寻药去了,保不准什么时候回来。” 酒砂忙安慰道:“外祖不用担心,我们另外寻能医上门为颜公子医治便是了。” “哼!”文大师看了酒陌一眼,顿觉心中窝火,对一旁的王管家吩咐道,“拿藤条来!” 王管家看了眼酒砂,见她没说话,老实去拿了。 酒陌自觉跪下。 “呵,倒是自觉!”文大师接过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背上,“让你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你却四处打架!你二人本是多年同窗,你却下手如此歹毒,几乎要了人家性命!人家跟你什么仇怨?这是有杀父夺妻之仇不成!” 文大师训一句,便甩一鞭,没一会儿酒陌身上的衣袍便被打破了,酒砂不忍再看,别过了脸,她心疼,可是外祖何尝不是。 却不曾想,酒陌却先掉了泪,痛哭出声。 文太师一怔,停了鞭打,问道:“你哭什么?”这孩子自从父亲去世后,一直是他代为管教,从十岁那年第一次挨鞭子开始,哪怕是被打得血肉模糊,也不曾见他闷哼过一次,怎地这次回会哭出声来。 酒陌哭道:“以前外祖打我,总觉得外祖力大,打得生疼。可是如今,外祖打我已经不疼了。” “不疼你还哭!”文太师斥道,忽地反应过来,定在原地。 “外祖已经年迈无力,陌儿却不曾长大,陌儿之错。” 酒砂听得汗颜,这个故事不是以前他挨了外祖鞭子后她讲给他听的吗?她当时还哄他——以后再挨打,你就讲这个故事给外祖听,外祖听了说不定就不打你了。 当时酒陌是这么回的——才不会!外祖到时一定会打得更重些,证明他宝刀未老! “老爷,”不知情的王管家听得抹了把老泪,劝道,“小少爷已经懂事了啊!” 文太师丢下鞭子,摇头叹气,没有说话。 酒砂一怔,这才发现弟弟说的是实话,外祖弃鞭而叹,想来是真的觉得力不从心了吧,一时间姐弟二人心中隐隐作痛。 酒陌转过身子,向文太师行了拜礼,拾起了地上的鞭子,“外祖放心,一人做事一人当,陌儿自行去颜家请罪。” “你去请罪?人家还能让你进门不成?”文太师斥道,语气却没先前般凶恶了。他老了,这个孩子能看护他到几时?他堂堂太师,却连自己的外孙都教不好。 这时,在一旁沉默了许久的沉曦终于开口道:“外祖,此事不如交由孙婿处理?” “你?”文太师看了看他,思虑片刻后点了点头。 “谢姐夫!”酒陌连忙道,有姐夫在他就放心了,也不用让外祖父担心了。 沉曦眉毛一挑,他又知他会帮他?他没有应答酒陌,只向文太师行了一礼,“孙婿现在便带酒陌前去颜家请罪。” “我和你一起去!”酒砂连忙道,“到时颜夫人那儿,我好歹也能应对一下。” 沉曦点了点头。 三人随即出门。 一行人刚到颜府门口,却刚好遇到太子元礼承从颜府里面走了出来,颜彦页的父亲颜知春紧随其后相送,诚惶诚恐。 不得不说,这几人一碰面,登时场面是前所未有的尴尬。 酒砂垂着眼眸,没有看他。表哥,曾经和她青梅竹马的表哥,那般温和的一个人,她做梦也想不到他最后竟会因爱生恨变成那么可怕的人。她差点忘了,她的重生除了要弥补前世的遗憾,也要防范这个可怕的太子表哥。可是,她要如何在他未生恨之前绝了他对她的心思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常日更,更新时间稳定(晚上12点)。有喜事会加更,有事会请假,但一般都没啥事。 希望大家能来追更新,上一篇文有大家的陪伴一路走来感觉都很nice啊,码字时满满的动力!到完结时都有一种很充实的感脚!so,快来追我!小伙伴们火热招募中! 第8章 盐鞭 “臣见过太子殿下。”沉曦率先作了一揖,不卑不亢,身后姐弟二人跟着行了一礼。 “免礼。”元礼承看了他身后的姐弟二人一眼,“你们此行是?” “臣带小舅子前来请罪。”沉曦看着他,“不知殿下为何来此?” 元礼承的目光落在低着头的酒砂身上,很快又收了回来,淡声道:“本宫听闻表弟打伤了颜家公子,奉母后之命带御医前来探望。”他说着微微侧首,看向一旁的颜知春,和善道,“好在颜大人宽宏大量,今后颜公子康复后若还需要什么补品,让御医入宫便是。” “微臣惶恐,代小儿谢皇后娘娘和殿下恩宠。” “颜大人不必客气,”元礼承看了一眼酒陌, “陌儿,你还不去向颜公子赔不是,以后不得再犯了。”轻松几句话便将此事化解了。 酒陌看了看一旁的姐姐,表哥这是已经帮他们处理完此事了,可是……姐弟二人经过前世之事,心中对这个今生还温和亲切的表哥已是有了隔阂。 酒砂上前一步,低垂眼眸道:“承蒙皇后娘娘和殿下厚爱,妾身日后定当好生管教陌儿,不再给娘娘和殿下添麻烦。”若是推托,只怕会引起他的疑心,不如直接承受了。 元礼承唇张了张,妾身,她自称妾身……是啊,她已为人妇了,今日也梳了妇人的发髻,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嗯,你不用担心。” 他这句话似意有所指,酒砂心略一乱,不敢看他,退到沉曦身后来。 沉曦侧走半步,挡住元礼承的目光,“殿下可是要回宫了?” 元礼承面色冷淡,没有答应他,径直走开了。 颜知春连忙跟上,向来文雅的殿下能有这般失礼的反应,想来以后真的是要和沉大人水火不容了。 酒砂心中难受,没有看他,酒陌却是不必避嫌的,转头看着元礼承大步离开,没想到表哥对上姐夫居然有这么大的火气,也是,夺妻之仇。 颜知春送走元礼承之后,又赶了回来,朝沉曦拱手恭敬道:“大人。” 沉曦伸手制止,“颜大人,沉某今日是以酒陌姐夫的身份带他前来请罪的,不知令郎康复如何,可方便让酒陌亲自和他赔个不是?” “他刚服了药已经睡下了,此事我会代为转告。”颜知春顿了顿,“我这儿子性格我知晓,他定是做了什么没有分寸的事才会惹得酒公子如此大动肝火。” 这话听得酒砂心虚,颜彦页确实有做得不是的地方,可是却是前世的债了。说来他们姐弟二人还欠了这颜家,前世酒陌的事被人告发之后,他们家也是受了大牵连的。 颜知春看了看酒陌,道:“酒公子你身手了得,却用错了地方,彦页怎么说也与你多年同窗,你不当下手如此狠决,有这身手,还不若上阵杀阵,保家卫国。你如今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但老夫奉劝一句,以后凡事还是三思而后行,免得闯下大祸。” “颜大人教训的是,”酒陌连忙躬身行了一晚辈礼,“此事是小侄之错,小侄日后定当与彦页好生相处。”再在背后里整死他! 颜知春有些诧异他这般温顺认错的态度,呆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酒砂朝他福了福身,“此事是妾身这个做长姐的管教不当,在此给大人与令郎赔个不是,谢大人雅量。” “不敢当。”颜知春拱了拱手,心情复杂。 “此事今日便给大人一个交待,”沉曦道,“按我大满朝律法,斗殴伤人者,可执十盐鞭。” 沉曦此言一出,酒陌立即瞪大眼睛看着他。 “你可有异议?”沉曦倥脸问道。 酒陌低垂下眼,“没有。” “可知错了?” “知错了。” “下次还敢?” “不敢了。” “这个……”颜知春看着沉曦,有些迟疑,心中暗道上司果然治下有方,不过数日就将成婚那日嚣张无比的妻弟教训得像个孙子似的。 “做错事总要付出点代价,赔个不是不痛不痒,他下次哪里还能谨记?”沉曦正色道,“请大人拿盐鞭来。” 酒砂垂眸,立在他身后默认他的做法。 盐鞭上来后,沉曦接过了盐鞭,执鞭前对酒砂道:“你回避一下。”她现在虽没有制止他,但保不准一鞭子下去,她就后悔了。 酒砂摇了摇头,“妾身在一旁看着便是,夫君不必手下留情。”她也想让自己记住这个心痛,谨记日后一定好生管教他。 沉曦不再迟疑,长鞭沾了水槽里的盐水,对着立在庭院中已经脱掉上衣的酒陌扬起了长鞭。响亮的一声响起,酒陌身形一颤,背后立现一道血痕,血鞭附近的皮肤瞬间就红了。 沉曦皱了皱眉,这也太细皮嫩肉了些,可他手上的力度却没有放轻,仍是掌握得刚刚好。 酒砂别过了眼,她看着都觉得自己的背好疼。 前世酒陌死的前两日,她脖子就开始疼了,她一直以为是睡落枕了,酒陌死的那一天,她脖子疼得动都动不了,等她看到酒陌的人头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这几日是因何而疼。姐弟二人心灵相通,经常一个眼神便能知道对方想说什么,或许,这也是姐弟二人一起重生的缘故吧。 执鞭完毕后,酒陌被一个担架抬出了颜府,酒砂连忙跟上,再不走她的眼泪真忍不住了。酒陌趴在担架上,疼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满头大汗,唇色惨白,后背更是一片血淋通红,她看着如何能不心疼。 颜知春送沉曦出府,沉曦临走前,对他道了一句,“委屈你了。” 颜知春抱拳垂首,“谢大人为小儿主持公道。” 酒砂没有让酒陌直接回太师府,而是先将他送到了医馆,准备处理完伤口才送回去,免得他们外祖父担忧。 处理完后,酒陌虚弱道:“姐,要不我先去你们那住几日吧,我这样回去外祖要难过的。” “你倒还记得外祖会难过。”酒砂蹲了下来,拿帕子轻轻擦着他额上的汗,眼眶都红了。 “我知道的,姐你也难过,但别怕,我不疼。” 酒砂哽咽,“那你以后可还敢了?” “真不敢了,我不怕疼,可是我怕你们心疼我。” 酒砂摸了摸他的头,“乖,以后一定要听话。” 他轻轻应了声,呼了口气,唇都在颤抖,很快便闭目沉沉睡去。 酒砂和沉曦说了酒陌暂时在他们府上休养几日,沉曦并无异议。 晚上的时候,酒砂刚喂酒陌吃下了一碗粥,沉曦就过来了,酒砂见沉曦似有话对酒陌说,便退了下去。 酒砂一走,沉曦便开口,“我知你心中不服气……” “服气!”酒陌立即道。 沉曦抿了抿唇,“你可知我为何还要打你?” “姐夫是为了我好!” “你又知道?” “颜彦页在家养伤,我也在家养伤,这样不好吗?姐夫,我会记住你今天这十鞭的!” 沉曦沉默不语,这小子难道是想记着以后报仇? “姐夫!”酒陌趴在榻上仰着头,吞吞吐吐道,“我能不能……唔,你能不能……” “有话就说。” “我想让他当我师父!教我武功!”酒陌指着沉曦身后的古还寒。 被点名的古还寒瞪了他一眼,不予理会。哼哼,想他教会他武功,到时他再回来找主子报仇?好一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做梦! “为何?”沉曦问道。 “因为他武功很厉害!” “你又知道?” “姐夫!他可是你身边的暗卫耶!”酒陌这声姐夫是叫得越来越溜口了,仿佛真是自家人似的。 沉曦想也不想,“寒不收徒弟。” “姐夫,我求你了嘛!”酒陌拉着他的袖子。 沉曦起身,酒陌仍不松手,沉曦拧眉,“你再这样我就断袖了。” 酒陌连忙松手。 二人一出去,古还寒便道:“属下不教!”教了将来说不定还是给自己添堵呢。 “他骨骼倒很适合练武,底子也不错,这个时候努力一些,说不定将来还能打得过你。” 古还寒心中不服气,不说话了。 沉曦淡淡一笑,“不相信?” “属下不信!” 沉曦淡笑不语。 入夜后,沉曦去了正屋,酒砂刚洗浴完,披着长而柔顺的墨发,面色被热气熏得桃红,穿着一件白色的氅衣从净室里走了出来,仿若天宫中走下来的桃花仙子。 二人见了面,气氛略有凝滞。 “准备睡了?”沉曦先开口,打破了沉寂。 “嗯。” 沉曦顿了顿,“今日的事,你可会怪我?” 酒砂摇了摇头,“我知你是为了陌儿好。” 沉曦心思这姐弟俩的话倒是出奇地一致,又道:“我知你只有这么一个弟弟,可他性子跳脱,需要严加管教,心软只会害了他。”他是个话少的人,说什么事都是寥寥数语,但这样的话,他前世却是对她说过两三次的。 酒砂抬眸看他,轻唤了一声,“夫君……” 沉曦心跳快了一拍,缓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想……”酒砂咬唇,“我想以后将酒陌交由你来管教,可以吗?” 沉曦审视着她,“你确定?” 酒砂点了点头,十分确定道:“嗯。” “我今日不过给了他十鞭。若以后他不懂事,兴许要二十鞭。” “我相信在夫君的管教之下,他不会犯你值得打他二十鞭的错。” 沉曦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酒砂浅浅一笑,朝他福了福身,“谢谢夫君。” 沉曦微微移开了眼,耳朵尖儿有些红了起来。 酒砂低着头,一会儿在梳妆台前的楠木绣墩坐下,拿起月梳梳起了长发,正寻思着他今晚又要找个什么理由夜宿书房了,却不料沉曦忽然开口,“我今晚在这儿睡。” 酒砂握着檀木月梳的手顿了顿,心跳快了起来,轻轻应了一声,又继续梳理起了长发。 将长发轻挽起后,她上了床。 沉曦除了外袍,将明亮的烛火吹灭,只余了一盏暗灯,也上了床。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好紧脏。(咬手帕) 酒砂:我更紧张,还好不是第一次了。(拍胸口) 沉曦:=。=!娘子我还是第一次,你轻点。 酒砂:好咧! 第9章 前世梦 二人静静躺着,心跳都有些快。 沉曦吞咽了一下口水,这个时候,他想直接翻个身覆在她身上,与她行周公之礼。可是……她刚刚才和自己说了那么一番话,二人关系似乎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这两日来的相处,总给他一种错觉,仿佛她可以慢慢接受他似的。如果这个时候他再做出什么不当的举动来,那会不会引起她的反感? 酒砂心跳越来越快,然而却随着他的安静缓缓平复了下来,他是已经睡着了? 酒砂两世为人,第一次怀疑自己的魅力,她轻咳了一声,沉曦微动了一下,哦,那就是还没睡着。 酒砂想了想,轻声道:“有点冷呢。” 沉曦一听,立马起了身,酒砂心一跳,却见沉曦将床脚的一床软被移了过来,打开后轻轻覆在她身上,然后又躺了回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不过躺下后,却是有些后知后觉,他刚刚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酒砂心中憋气,直接转过了身子背对着他,她睡觉就是! 沉曦看着她的后脑勺,总觉得她似乎生气了,可是——她为什么生气?被子不舒服?重了?厚了?热了? 这夜,酒砂睡得不甚安稳,今日在颜府遇到了元礼承,让她睡梦中都不安心—— “砂儿,把它喝了。”身着龙袍,面目一如往昔般温润的他端着玉碗步步逼近。 “这是什么?”她步步而退,手抚着小腹。 他终于停了下来,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腹中的孩子不能要。”他顿了顿,“我会封你当皇贵妃。”皇贵妃之位,仅次于皇后。 她摇头,眼眶发红,“我不要当你的妃子。”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杀臣夺妻,你让文武百官、天下百姓如何看你?” “可我只想要你。”他神色落寞,声音也轻了下去,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喃声道,“你如何就变了。” “若说我变,那你不是变得更多?”当年那个温润善良的他呢? “当初若不是他,你现在早已是我的妻子。”元礼承终于放下了药碗,眸带不甘。 “你我都清楚,你的皇后不会是我。” “可是我只想让你当我的妻子!”元礼承上前一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可是我的心只在他那儿!”她挣脱开他的手,含泪跪在他的脚边,“表哥我求求你,念在我们曾经……曾经青梅竹马的份上,你放过孩子好吗?他真的是无辜的。” “你腹中的孩子,我真的保不住。”元礼承转过身去,背影苍凉。 她失笑出声,倒坐在地上,流泪道:“你堂堂一个皇帝,如何会保不住他?只要你肯,你就保得住,你不说谁会知道他的身份?孩子是无辜的,他不应该为他父亲的身份或是母亲的错误承担责任。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你还担心一个没出生的孩子可以动摇到你们元家江山?”她爬起来,竖起三指起誓,坚决道,“我发誓我会带着孩子远走高飞,永远不提他的身世秘密。若是男孩,我一辈子不让他习武,也绝不教他认识一个字!” 他身形颤巍,如同老翁。 她拉住他衣摆,忍声哀求道:“犹记得我及笄那年,你说过你可以答应我一个愿望,什么愿望都一定满足我。”她泣道,“表哥,我现在许愿,我求你放过我腹中的孩儿。”说完,她缓缓地向他行了拜礼,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那是……我准备以后……”他声音哽咽,难以继续言说。 她缓声道:“我知道,可是我不想当你的皇后,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她收了眼泪,决绝道:“如果孩子保不住,我也绝不会在世上苟活。”她从冰凉的地上爬了起来,躺回床上,手抚着自己隐隐作疼的小腹。 他在一旁立成了一座雕塑。 由于过于疲累,她终是睡着了,睡梦中似乎传来一句——朕知道了。 她迷糊睁开眼,见他背影隐绰,犹如当年明润的少年。 他……算是做到了?他没有动她的孩子,却用酒陌的人头间接杀死了她的孩子! 8.12 “表哥!”酒砂从梦中惊醒,猛地坐了起来。 此时天刚拂晓,正在屏风后穿衣的沉曦闻言动作一顿,看了过来。 酒砂发现床边空空,也看了过去,正好对上了他的眼,她唇翕动着,不知该说什么。 他移开了眼,垂眸系着腰带。所谓同床异梦,不过如此吧。 “沉曦,”她颤声唤了一声,低垂下头来,“我害怕。” 他迟疑了一会儿,朝她走了过来,落坐在床边,轻声问道:“做噩梦了?” 酒砂点了点头,几滴眼泪落在团花锦被上。 沉曦见了她的眼泪,怔了一怔,连忙除了靴子上床,坐在她身边暖声问道:“做了什么噩梦?”这话问出他觉得有些不妥,想来她也不会回答的。 她确实没有回答,只双手攀上了他的脖子,紧紧抱住了他,头埋在他肩颈。她心中悲凉,却不想哭,之所以掉泪是为了让他留下,可是这会儿抱住他后心底却漫延起无尽的哀伤来,泪像是止不住了。他们的孩子没有了,她保不住他的遗腹子。 他温暖的怀抱,是她自重生以来不曾梦到过的。他明明就睡在她身边,可是却不能抱抱她,她只能以这种方式来骗取他的拥抱,就算现在的他还不信任她,可她却是将身心都毫无保留地托付于他了。 沉曦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微微收紧了她。 她从来不是个爱哭的人,为何自嫁给他后性子大变。她的这个拥抱,是为了弥补刚刚睡梦中唤出的那声表哥吗? “我刚做了个梦,”她忽然哽咽出声,“我梦见表哥……要杀我,我好害怕。”是以,她才会在睡梦中唤表哥。 可是她这解释一出,反倒有些欲盖弥彰。 沉曦自然也不信,元礼承怎么可能会伤她,可是他也不愿意去揭穿她了,只低声道:“别怕,以后我保护你。” “嗯,”酒砂抱紧了他,“你说的啊。”这话倒有几分撒娇的韵味了,这一刻,沉曦仿佛一眼看穿了她这几天来的示好,可是他还是想骗骗自己。 酒砂吸了吸鼻子,松开了他,“你要……出去吗?”她知道他平日有晨起练武的习惯,只是这会儿不能直问。 “我去练武。”他回道。 酒砂点了点头,她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蹩脚了,保不准又引起了他的怀疑,想来这会儿他心中只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麻痹他吧。 “你累的话就再睡多一会儿。”沉曦说完这话,又觉得有些奇怪,昨晚什么都没做……昨晚居然什么都没做! 酒砂低下头,前世她也听他说过这句话,不过是在……前一晚欢爱过后。她面色微窘,“我也要起了,去看看陌儿。” 上午的时候,文太师来看了酒陌,呆到临近午时才走。他前脚刚走,许睿之和叶慕阳便结伴过来了。昨日酒陌被人血淋淋地抬出了颜府再送往医馆,一路上可是许多人亲眼看见的,还有好事者去医馆打听了,是不是真的伤得那么严重,医馆里的人说得有板有眼,传到后面,都说酒陌被打得命悬一线。 叶慕阳得知后,昨晚就和许睿之赶去了太师府,而后发现酒陌不在太师府上,文太师也说并无那般严重,只是这二人仍不放心,今日中午一下学便赶了过来探望。 酒陌一听叶慕阳来了,连忙道:“快快!镜子和梳子!” 酒砂失笑,瞪了他一眼,还是给他拿来了。 酒陌正欲接过梳子,可是一动作便牵扯到了背上的伤口,登时疼得叫了起来,“嘶……好疼,姐,快帮我梳头!快快!” “你呀你!长成这副模样还急什么!能有不好看的时候吗?” “姐这不一样!你快点啊!”酒陌催促道。 叶慕阳进来的时候,酒砂刚帮他梳好头,酒陌执意让她在自己背上掩了块真丝薄毯,免得让叶慕阳看见他背后可怕的伤口。 叶慕阳和许睿之二人进来后,朝酒砂作了一揖,酒砂微微颔首,悄悄打量着叶慕阳。现在的她脸颊还圆润着,因着袍服有些宽大,倒显得个子有些娇小,想到后来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酒砂不觉心中惋惜。她以前确实对她有偏见,却从来没有想过她的不得已,还有女扮男装潜藏在这班学子中的艰难。 “你、你没事吧?”叶慕阳立在床边,看着酒陌,面色仍有些不自在。若不是担心他,她才不想过来呢。 酒陌冲她咧嘴直笑,“没事儿!”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她面上有着难掩关切之意,“你伤口怎样了?我看看!” “不用不用!就一点皮外伤,不严重的,养几天就好了!” “怎么会不严重?我听说送医馆的路上,一路都是血!”叶慕阳欲伸手掀他被上的薄毯。 “真不用!”酒陌连忙抬手抓住她的手,这剧烈的动作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一下子疼得倒吸了口冷气,额上直冒冷汗。 “你还说不疼!”叶慕阳心中一紧,手上也跟着一紧,忽然意识到二人双手紧紧牵着,脸一热连忙松了开来,退后了一步。 许睿之见这情形有些不对,连忙上前一步隔开了二人,宽慰道:“酒陌,你好好养伤就是。” 酒砂微微一笑,“你们两个还没吃饭吧,要不就在这儿用午膳了,中午在这儿陪陪陌儿,下午再回去上课。” 许睿之与叶慕阳相视一眼,叶慕阳点了点头,“谢谢沉夫人。” 酒砂唇角弯弯,沉夫人,这个称呼她喜欢,“那我去安排一下,你们在这儿坐吧,待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午膳过来。” “谢谢。”二人作揖相送。 酒砂转身出屋,这许睿之喜欢叶慕阳,也不知她弟弟看出来没有。 午后,许睿之和叶慕阳二人来向酒砂辞别,酒砂笑道:“不知叶公子下午方不方便告假?” 叶慕阳一怔,“我?” 酒砂颔首。 叶慕阳看了看许睿之一眼,见他也是一脸不解,便问道:“沉夫人有什么事吗?” “嗯,我有点私事想麻烦一下叶公子,不知道叶公子方不方便?”酒砂避而不答。 叶慕阳想了想,对许睿之道:“那你帮我和先生告一下假,我要是下午能赶回去就赶回去。” 许睿之有些不放心,“那你弄完早点回来,我等你一起回去。” “嗯啊。”叶慕阳点头。 酒砂微微一笑,“许公子慢走。” 作者有话要说: 酒砂:请叫我神助攻姐姐。(微笑脸——笑出强大。) 第10章 探望 许睿之走后,酒砂领着叶慕阳慢慢走在抄手游廊里,叶慕阳忍不住问道:“沉夫人,您找我有什么事?” 酒砂温婉笑道:“你唤我姐姐就可以了。” “姐、姐姐?”叶慕阳低垂下头,面上闪过一丝羞赧,心思她笑起来真漂亮,她和酒陌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可是二人却是全然不同的风姿,如此倾国倾城,也难怪沉大人非要娶她回家。 酒砂莞尔一笑,“我希望你能多陪陪酒陌,酒陌说过,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叶慕阳闻言未免有些受宠若惊,酒陌有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吗? “嗯,最重要的朋友,他经常和我提起你。” 酒砂此言一出,叶慕阳面上有些不自然,沉夫人又怎么会知道她弟弟吻了身为男子的她,想必沉夫人也不知道她弟弟有……这个爱好吧。 “陌儿如今情绪有些不好,我希望你能开导他一下。”酒砂一脸真诚道,“我下午有事在身,不能陪他,所以只能劳烦叶公子了。” “沉夫人客气了。”叶慕阳连忙道,可是话一出口却有些后悔了,她紧张之下又给唤成了沉夫人,如果她能唤她姐姐……感觉会亲切上许多呀。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了酒陌厢房门前,晚秋在酒砂的示意下将门推了开来,酒砂道:“那我就先忙去了。” 叶慕阳连忙作了一揖,目送倩影离去后,她才踏入房内,可也不敢将门关上,反倒把门全然打了开来。 “谁啊?”酒陌在屋内喊道,他听见门口声响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影儿进来。 “是……我。”叶慕阳声音有些怯弱。 “慕阳?”酒陌闻言,立马撑起了上身,又疼得“嘶”了一声。 叶慕阳连忙快步走进去,“你别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酒陌欢喜问道,“你落东西了?” “不是,”叶慕阳抓了抓头,面色微窘,“你姐姐说她下午有事,让我留下来照顾你。” 酒陌呆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谢谢你!” 叶慕阳有些不自在,搬了张鼓凳在他床边坐下,闷坐了一会儿后道:“要不我给你补一下早上的课吧?”说着不等他回答,便径直拿了书袋将笔记掏了出来,她笔记做得整齐而详细,这是回去后要教她弟弟的。 “好啊!”酒陌连忙点头。 叶慕阳打开笔记本,详细给他讲解了今天夫子们教的课。她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轻柔了起来,仿佛在家中给她弟弟授课一样。 酒陌看得呆呆的,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过她是女子呢?声音又这么温柔,连手都是小小的。 叶慕阳讲解完一课,看他一脸呆愣,歪头问道:“你在听?” “啊?”酒陌连忙点头,“嗯啊,听着的!” “哦哦。那……那你自己看看吧,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叶慕阳将书递给了他。 “嗯!”酒陌立马低头一脸认真状翻书,可是那些字儿却是一个也没看进去。 叶慕阳这会儿觉得有些口渴,见屏风外的桌上有茶水便走了出去,喝完水后不忘给酒陌倒了一杯。她端着还温热的茶水走了进来,“你喝口水吧。” “好啊!”酒陌略微撑起身子,背上的丝毯不慎滑落了一角,叶慕阳一下子就看见了他肩上的鞭伤,心中一疼,“你伤口怎么这么深?”她快步过来,伸手掀开了丝毯,大片的伤口立即裸-露在了她的眼前。叶慕阳一下子看得眼眶发红,酒陌慌乱起身,剧烈的动作使得背上的伤口都裂了,迅速溢出血来。 “你干什么啊!”叶慕阳连忙喊道,声音都带着哭腔了,“你快躺下!”她眼眶一热,眼泪就掉了下来,她连忙转过身去,既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眼泪,也不敢看他满背的伤口,他这样这得疼成什么模样啊! “慕阳,我没事!”酒陌勉强坐了起来,却不慎打落了她的书袋,里面的书本都掉了出来。 叶慕阳听到书本掉落的声音,连忙三两下擦干眼泪,蹲下来拾起书本,可是却发现夹在书本中的一纸画像已经飘到了酒陌的脚边,而那画像上的少年……正好就是这床上之人。 二人一怔,叶慕阳伸手就想将这画像捡起,却被酒陌率先抢过,“你画我画像做什么!” “我、我、”叶慕阳一下脸涨得通红,“那个、我、我只是、画给我姐姐看的!我姐姐、她……”叶慕阳一下子吞吞吐吐,竟不知如何解释好了。 “你姐姐暗恋我?”酒陌顾不得背上的疼,弯唇调笑道。 “才不是!”叶慕阳整个脸都红透了,整个书院的人她都画过画像的,可是她又不能解释给他听,她只急得想将画像抢回来。 酒陌反而将画像藏到身后,“慕阳,你说……我娶你姐姐好不好?” “什么?”叶慕阳停了手上的动作,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都懵了。 “我说,我想娶叶羡晚。” 叶慕阳脸烫得都能煮鸡蛋了,慌忙低下头来,“你胡说什么!你又没见过我姐姐!” “我见过。” “什么?”她诧异,酒陌什么时候见过羡晚了? 酒陌坐在床边仰头看着她,认真道:“我与她同窗两年,我喜欢她,我喜欢她的眼睛,喜欢看她笑,喜欢听她说话的声音,更喜欢听她喊我……陌陌。” 叶慕阳整个人如遭雷击,愣在了原地。 酒陌勉强站了起来,蹒跚着坚毅的脚步朝她走了过来,一字一句道:“昨天,我才亲吻了她,所以,我要对她负责任,娶她为妻。” 叶慕阳吓得连连后退,直到背抵上床柱。 酒陌上前,隐忍着背上的疼痛,抬手抱住了她。 她慌忙挣脱,他却用力箍住她,一下子疼得脸色惨白,叶慕阳不敢动了。 “你别动到我伤口,好疼的。”酒陌放话,紧接着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叶慕阳瞪大了眼,怔怔地看着他,心跳快得像是要停止了一样。 酒陌闭上双眼,轻轻舔舐着她的薄唇,用心描绘着她的唇线,直到这两片温热的唇瓣变得滚烫。她讶异得唇微张,他的舌趁机长驱直入,探入她口中,顶开她的贝齿,席卷住,与她紧紧缠绵…… 漫长的一吻结束,酒陌恋恋不舍离开了她的唇,可是睁开眼来,却见她还傻乎乎地瞪着自己,他失笑,这一笑几乎魅惑苍生。他抬起手用大拇指轻轻刮了一下她微肿的红唇,宣言道:“我亲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叶羡晚。” 直到这个时候,叶慕阳才眨了一下眼。 他笑语道:“晚晚,我要娶你为妻,你听到没有?” 她仍呆若木鸡。 他轻轻捏了一下她有些鼓的脸蛋。 叶慕阳有些怔的点了一下头。 酒陌笑,双手垂下抓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他将自己身子的大半重量都倚在了她的身上,把她人抵在床柱间,他就想这样抱抱她,与她耳鬓厮磨,仿佛一眼到老,地久天长。 此时此刻,叶慕阳还有些懵,他不是喜欢男人,这对她来说已是莫大的惊喜。 咦……然后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唔……感觉就好像是被人送上了云端,脚都像是踩在云朵上,轻飘飘的。 她渐渐有些回过神来,他刚刚是不是亲了她?等等!他刚刚还说要娶她?她好像还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而且!现在!他、他还这样一直紧紧地粘着她!他的胸口抵着她的胸口,他还没穿衣服! 小厨房里,酒砂亲手煮了百合红枣莲子银耳汤,煮好后对半夏吩咐道:“你送两碗去给少爷,用温碗先温着,等他们有动作了再让他们吃,别进去打扰。” 半夏福了福身,领着两个小丫环退下了。 酒砂带着余下的银耳汤去了沉曦书房,书房的门是打开的,酒砂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书案前看书的沉曦。 沉曦听到外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抬起头来。 酒砂立在门槛外,柔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 沉曦点头,放下书卷,起身从书案后走了出来。 入屋后,酒砂对他福了福身,温婉笑道:“我给陌儿做了银耳汤,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沉曦面上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酒砂浅笑,让晚秋将银耳汤放到了榻几上。酒砂在榻上跪坐起身,给他舀了一碗银耳汤,加了两颗冰糖,又给自己舀了一碗,加了六七颗的冰糖。 沉曦看了她一眼,她笑道:“你要是觉得不够甜,自己加一点。” “嗯。”他应了声,低头喝了起来。 “好吃吗?”她问。 “嗯。” “甜吗?” “刚好。” 酒砂抿唇一笑。 他忽地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有些诧异她的笑。酒砂自顾吃着糖水,心情有些愉悦,她就想要这样,在一个静谧的午后和他坐在一起吃点东西,如果他的心情也是和她一样愉快的话。 酒砂真想告诉他,你要是喜欢吃的话以后我天天都做给你吃,她真的可以做到,可是这话现在却不能说出口。 二人先后吃完,酒砂拿起帕子轻轻擦了擦嘴。 “夫君,”她略有迟疑问道,“我想……能不能让古侍卫教陌儿练武?”她这般开门见山地和他提要求,他总能打消心中的疑虑了吧。 沉曦看了她一眼,觉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果然,这糖水真不是顺道送来给他的,先前入口的糖水,不知为何味道也淡了许多。 沉曦淡声道:“若他不情愿,我也没办法。” “他不是你的暗卫吗?” “他只是我的暗卫。”沉曦顿了顿,觉得自己语气有些冷了,又补充道,“到时看酒陌恢复得如何。” 酒砂低低应了声,没说话了。 见她似有些不高兴,他又道:“若酒陌有心习武,我会给他找个合适他的师父。” 酒砂抬眸,她怎么有种他在哄她的感觉?他也会哄人?是吧,他只是不善于表达,前世他未尝不是没哄过她,只是那个时候她从未上心罢了。酒砂心中一甜,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她是应该按自己的本心冲他甜甜一笑,还是继续假装高冷? 酒砂思虑后,淡淡应了声。 沉曦觉得她有些不高兴了,却不知如何哄她。不过,她会和自己提要求,这总归是好的。 书房外,古还寒从长廊尽头大步走了过来,见晚秋和流冬二人守在书房门口,眼神不觉凌厉了起来,这两个小丫头,加起来哪里会是他的对手? 古还寒到了门口,抬手便想敲门。 流冬连忙制止他,“古大人,夫人在里面呢。” “那又如何?”古还寒一脸不明看着她。 流冬唇张了张,竟不知如何接话。 “我有事找大人!”古还寒板着脸道。 “喂!”流冬忍不住道,“夫人和大人在里面,你这样很会打扰他们的。” “胡说!”古还寒一脸正气,“我是敲门的,又不是直接推门而入!如果打扰了,主子自然会说不方便,不让我进去!如果他让我进去,那就是没有不方便!” 话说,这二人这般紧张,该不会她们的主子正在里面谋害主子?她们二人只是在外面望风的!古还寒一下子紧张起来,瞬间脑补出了这么一副画面—— 夫人暗中在茶水中下了□□,而主子此时已经端起了茶水,眼见即将送入口中! 作者有话要说: 流冬:这主仆二人都有被害妄想症!╭(╯^╰)╮ 沉曦:听闻妻弟已经二度亲吻,我连小手都未曾牵牵。 酒砂:我已经躺平。 杀手:你倒是上啊! 第11章 放花灯 “主子!”古还寒忽然大喝一声,正欲踢门而入,可是门却被酒砂从里面打了开来,古还寒收脚不急,眼见即将踢到酒砂,这时,沉曦突然出现在酒砂身后迅速将其抱起,一个侧身,古还寒带风的一脚堪堪从酒砂裙摆擦过。 “主子,你没事吧!”古还寒立稳后连忙问道。 他这般来势汹汹,酒砂有些受惊,缩在沉曦怀中。 “胡闹!”沉曦斥道。 “主子!”古还寒单膝跪地,“属下知罪!” 酒砂抬眼看了沉曦一眼,见他面色隐着愠气。沉曦垂眸看她,这才发现自己紧紧抱住了她,连忙松了开来,“你没事吧?” “我、我没事。”酒砂连忙摇头,微微一笑,“真没什么事,我先回屋了。” 酒砂等人离开了,古还寒仍跪在地上,沉曦看了他一眼,“起来吧。” “谢主子。”古还寒低着头。 “你刚刚那一脚差点伤到她了。” “属下知错。” “记住,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沉曦盯着他,“就算她杀了我,你也不能伤她一根头发。如果做不到,那你就回去吧。” “属下不敢!”古还寒“噗通”一声跪下。 “退下吧。” “是。”古还寒情绪低落。 酒砂离开书房后,既不想回屋休憩,也不想去打扰自己的弟弟,便带着丫环准备去花园里散会儿步。如今正值秋日,园中花叶未凋,暮景犹存。 主仆一行人走在乌瓦红柱的长廊里,酒砂听到身后的流冬小声在和晚秋说着话,“秋,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古大人有时候会神经兮兮地盯着我们看?” 晚秋想了想,摇了摇头。 酒砂转过头来,不解问道:“他盯着你们两个做什么?” “谁知道!”流冬撇了撇嘴,“听说今年已经三十岁了还没成亲呢!该不会是觊觎我们二人的美色吧?”流冬说着自我陶醉地抚了抚脸。 酒砂低笑出声。 晚秋抓着帕子的手轻轻戳了戳她的脑门儿,笑骂道:“你少胡说!他看上你就成,可别带上我。” 流冬吐了吐舌头,“不过看他十足一个呆子,估计这儿还没开窍呢。”流冬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门儿,又将今日他在门外不解风情的事说了。 酒砂听得抿嘴一笑,一会儿,笑容渐渐淡去。 其实前世的时候,古还寒也不喜欢她,也是等到后来她和沉曦关系缓和了,他才看她顺眼了一些。 沉曦出事的时候,他差点就杀了自己,那是她第一次见到暴怒的古还寒。当时她心痛得精神都有些恍惚了,只依稀记得他从她怀中抢过了沉曦的尸体,愤恨道——我就知道你有一天会害死主子!主子让我保护你,可我却恨不得杀了你!你死后,我亲自去和主子谢罪! 他手掌劈下来的那一瞬间,她真的感觉到了一股地狱修罗般的杀意。就在那个时候,她忍不住干呕了一下,这个明显的初孕信号救了她一命,才让她没有死在古还寒的掌下。 今世,她也毫不怀疑,要是她对沉曦做出什么不轨之事,古还寒会拼着一死也要了结她的性命。这古侍卫性格直率,看起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过她记得沉曦曾经私下里评价过他——大智若愚。她是相信他眼光的。唔……有这么一个忠诚又不笨的暗卫守护在他的身边,她很放心。 下午的时候,叶慕阳离开沉府匆匆赶回了国子监,甚至没来得及向酒砂辞别。 酒砂去到酒陌房间的时候,见酒陌正趴在榻上对着手中一张画纸笑得一脸傻样,酒砂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趁他傻笑之际夺了他的画纸。 “诶!”酒陌叫了起来,见是酒砂,这才复躺下。 酒砂笑盈盈看着画中人,明知故问道:“谁画的?” “她画的!像我吗?”酒陌欢喜得像一个孩子。 酒砂浅笑,“还可以。”这一双桃花眼灵活灵现,皆是酒陌的□□。 “是吧!”酒陌一脸得意,这是她心中有他,才能画得这般传神。 “你与她如何了?”酒砂笑问,见他这神色便知是顺利的,不然人家小姑娘怎么会连招呼都不好意思来打一声就跑了? “姐,谢谢你!”酒陌笑眯眯的,拉着她在榻边坐下,“姐,我们什么时候去提亲?” 酒砂失笑,温柔理了理他的鬓发,“这么着急?” “姐,可以先订亲了!”酒陌急道,生怕迟了,“姐你快帮我去和外祖提!” “就你这样还想提亲?”酒砂轻轻扯了扯他光滑的脸蛋,疼爱道,“先把伤养好,乖上几日,到时再去和外祖提这事还差不多。” “你说外祖会同意吗?” 酒砂顿了顿,微微蹙眉,“这个可不好说。”毕竟对外祖来说,酒陌要娶的是一个不良于行的姑娘。可若是将实情告诉外祖,只怕会更麻烦,最好还是瞒着外祖好些。 酒陌趴在枕上,烦恼道:“那得好好想想办法才行。” “姐会给你想办法的,你也要乖,不许闹腾别的事了。”酒砂揉着他的头。 “姐你放心了,我一定会懂事的!”酒陌拨开她折腾自己脑袋的手,“外祖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不然当年也不会让娘嫁给爹了!” 他爹穷就算了,还长他娘整整一轮,娶他娘的时候已是二十有八,将近而立之年,当时他爹虽然有些才情却一直郁郁不得志,可以说除了模样俊逸之外,在旁人看来真没什么闪光点。那个时候外祖能图爹什么呢?不就图他爹性子温文儒雅,善良忠厚么? 姐弟二人讨论下来,这外祖招女婿主要就看品性,那招孙媳应该也差不多的标准吧?叶慕阳形貌昳丽,品性更是没问题。 “姐,”酒陌问道,“你说当年爹要是还腿瘸的话,外祖还会让娘嫁给爹吗?” 酒砂在酒陌额上重重弹了一下,“少胡说八道!” 酒陌揉了揉额头,最后总结道:“所以说,只要慕阳的腿‘好’了,那外祖就没意见了。”酒陌仰头看着酒砂,意思很明显了。 酒砂瞥了他一眼,“等你好了,我们去看下慕阳的弟弟。” “姐你真好!”酒陌抓住她的手用脸猛蹭。 “得了,给我好好养伤。”酒砂宠溺地捏了捏他的脸。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不疼他还能疼谁?唔……不过她就快要有弟妹了,那应该能分点宠爱出去了,最好还有几个小侄子小侄女,到时她一定会疼他们疼得不得了。 酒陌的身底很结实,养了几日伤,已是能下床走动了。这几日中午,叶慕阳都会过来给他补课,他气色不知多好,整个人红光满面、如沐春风,光看脸哪里看得出来是个病患? 今日已是中秋,太师府派了人来,原先是想着将酒陌接回去的,可是酒陌想和酒砂一起过中秋,最后反倒把文太师接过来沉府一起过中秋了。 拜月赏月吃食过后,沉曦和酒砂将文太师送回了太师府,因着沉府和太师府十分邻近,加之今日是中秋夜,酒砂先前在马车上看到街上很是热闹,便提议步行回去,顺道在街上逛逛,沉曦自无异议。 这是酒砂重生后第一次与他出来逛街。沉曦婚假是休的七日,昨日已是最后一天,可今日正好是中秋,又有三日假,算起来连放了十日。这钦天监还挺会挑日子的,既然他明天不用上朝,那酒砂也就不急着回去了。 从三年前开始,帝都内就不再宵禁了。今日是团圆之日,此时大街上男女老少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停。 河道两边还有不少人在放花灯,幽深的河道里飘流着盏盏明亮的花灯,如同颗颗繁星璀璨在银河中。 酒砂来了兴致,来到卖花灯的摊贩前,让晚秋给她买了五盏花灯,她拿着花灯来到了河道边,蹲下后将折好的花灯打开,递给沉曦让他帮忙点灯。 沉曦略有一怔,接了过来,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 酒砂打开一盏,他便点亮一盏。片刻间,二人脚边便堆了五盏明亮橙黄的花灯。 酒砂取了一盏,前倾身子将花灯轻轻放置在流动的河面上,见花灯随着盈盈水面流逝而去,酒砂面带微笑,闭眼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望。 连放了四盏花灯,也许了四个愿望,到放第五盏的时候,酒砂却有些迟疑了,看向了沉曦,“你许愿吗?” 沉曦摇了摇头。 “可是我愿望都许完了,这个多的怎么办?”她望着他,自觉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沉曦顿了顿,看向身后的晚秋她们,“她们许吗?” 酒砂拧眉,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过他这么笨?还是她的示好让他潜意识里还是很难相信她?酒砂将花灯塞到他手中,直言道:“你许一个愿望就是。” 沉曦接过,垂眸看着手中明亮的花灯。 “许就是,我保证,你愿望一定能成真的。”酒砂认真道,她刚刚许的第一个愿望就是……希望能和他恩爱两不疑。 沉曦轻轻“嗯”了一声,看了花灯一眼,便将它放在了河面上,目送它离去。 “你许了什么愿望?”酒砂问道。 他微微一笑,没有说话,酒砂望着他的侧颜,他的侧脸漂亮而深刻,眉宇深邃,鼻梁高挺,下巴到脖颈的曲线都非常优雅,侧面的轮廓仿佛是由世上最好的画师一笔勾画而成,在月光的照耀下,没有了白日的沉郁,反而多了几分柔和明亮。 忽地,他唇角的淡笑敛了去,酒砂顺着他目光看去,却见他那盏花灯烧了起来,不一会火光就沉寂在幽暗的水面上了。 他收回目光,眸色淡淡。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好桑心qaq,要夫人亲亲抱抱举高高才能好。 酒砂(咬手指):亲亲抱抱可以,可是举高高…… 酒陌(撸起袖子):姐夫我来! 沉曦(李小龙式抬腿踢):我打! 第12章 犯相思 酒砂唇张了张,不知该说什么好。 “走吧。”他起身道。 酒砂忽地想伸手抓住他的手,像是轻轻地安慰一下,可是在手伸出的那一瞬间,一阵清凉的夜风吹来,她又清醒了过来。她这么亲近的讨好一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吧,都怪这夜色太朦胧,让她一时间乱了心神。酒砂恢复了白日里冷清的模样,站起身来。 回去的路上,二人一路无言。他本就是个话少的人,想了一路都想不到该说些什么,待有了一点点眉目,一抬眼便到家了。 入府后,酒砂去看酒陌,他又去了书房。酒砂觉得,他喜欢书房多过喜欢她。 酒砂到了酒陌房间后,姐弟二人同时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你叹什么气?” 姐弟二人又同时开口。 酒陌摇头叹息,“也不知道慕阳在家里做什么。” “不是中午才来过。”酒砂白了他一眼。 “姐,难道你不知道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我们已经分开一年半了。”酒陌惆怅趴在窗前,抬头仰望空中皎洁的明月,俊脸上写满相思,“我们明明看着同一个月亮,却无法相见。” 酒砂懒得搭理他了,她说不清同床异梦和异地相思哪个更惨一些。 酒陌见她神色低落,便问道:“你又叹什么气?” 酒砂没有说话。 “是和姐夫有关的?”他打探道。 “你好好休息吧。”酒砂从座上起身,准备走了。 “姐,我也是男人啊!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我嘛!” 酒砂听了,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毫不犹豫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喂姐!”酒陌感觉自己被狠狠地鄙视了,连忙拦住她,“我是男人了!我、我有喜欢的姑娘了,你没看见我在犯相思吗?” 酒砂听得失笑,“哦?怎么个相思法?” “咳咳,此时此景,我想吟诗一首。”酒陌说着学起二人外祖的模样,将手背在身后对着窗边皓月幽诵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酒砂面上笑意更深,戳了下他脑门,“让慕阳给你授了几日课,还会吟诗了。” “姐!这诗我八岁就会背了,是爹教我们的!”酒陌说着忽然顿了顿,“姐你说,爹那个时候是不是在想娘了?”他还记得那个时候,也是在这么一个月光朗照的静夜,爹一袭松垮白袍,手执酒壶,醉眼迷离望着夜空。 酒砂垂眸低吟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莞尔感慨,“爹和娘已经团聚了啊,不再天人永隔。” “姐,”酒陌突然凑了过来,“你说爹会不会还没死?” 酒砂闻言一个怔愣,“什么意思?” 酒陌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爹手腕上有一处烫伤,你还记得吗?” 酒砂连忙点头,她当然记得,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她爹左腕上有一块烫伤,爹说是小时候不小心让开水烫到的,那个时候还一直再三叮咛嘱咐姐弟二人,远离热烫之物,别像他这样受伤留疤。 酒陌声音低了又低,“我说出来你别怕。” 酒砂心紧了紧,又连连点头,将耳朵凑了过去。 “那个时候,表哥亲自带人来围剿我,后来来了一拨人救我,应当是姐夫派来的。” 酒砂眼眶一热,那个时候沉曦已经死了,可是他死前就知道巢倾卵破之理,拨出了府中近一半的暗卫去保护她弟弟。 酒陌继续道:“可是后来,又来了一小拨人,有个人还因为救我受了一剑。到后面,我的头被……被惊蛰砍了下来……” “等一下!”酒砂忽然打断他的话,“你是说你是被……被惊蛰……杀的?”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难道不是表哥杀的吗? “是啊。”酒陌点头,惊蛰是元礼承身边的暗卫,武功奇高,虽然那个时候他武功已大有进步,可是死在他手下也不足为奇。 “可是你之前又说是……”酒砂唇张了张,没有往下说了,她已经明白了。前世,她们是故意让她恨元礼承的,因为她们怕她真会同意嫁给他。 在她将簪子扎入元礼承心口、为酒陌报仇的时候,她是真的恨透了他的,她质问他为何连她弟弟都不放过,为什么要杀了她弟弟……那个时候,他说的是对不起。是啊,他的人杀了酒陌和他亲手杀了酒陌又有什么区别?暗卫,只听主人的话。可是,这对她来说真的是有区别的…… “姐,你在听吗?”酒陌见她失神得厉害,唤了她一声。 酒砂回过神来,“你继续说。” “我说出来你别怕啊,”酒陌舔了舔唇,“那个时候我头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可是我眼睛还是睁着的,我还能看见……” 酒砂听得瞪大了眼。 “你别怕,就只是一瞬间,很快就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也不疼,就是有点晕。”酒陌声音低了又低,“那个时候,我看见一个人朝我扑了过来,我也不知道他是自己扑过来的,还是被人打了摔过来的,总之他的手刚好就伸到了我眼前,我刚好看到他腕上有烫伤,可是我也不知道那是他的左手还是右手。而且……我那个时候好像有了一点幻听,我好像听到……” “听到什么?”酒砂连忙问。 “爹的声音,”酒陌定定看着她,“我听到他在叫我陌儿。” 酒陌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不过,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幻听,因为那个时候都是兵器碰撞的声音,但是我头一掉下来就突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万籁俱静,连同眼前的场景都变得很缓慢,虽然变慢了,可是也同时变得异常的明亮和清晰,我可以确定他腕上真的有烫伤,不是我眼花。”酒陌认真想了想,又道,“或许……那个人只是刚好腕上也有烫伤罢了,至于那声音……我觉得应该也是我听错了。可能是想着我已经死了,可以到地府和爹团聚了,所以才会听到爹叫我,对吧?” 酒砂沉默不语,面色深重,脑海中似有什么记忆汹涌而来。 “姐,你别想多了!”酒陌拍了拍她肩膀,轻松笑道,“我就是随口一提,其实想想也没这个可能,爹怎么可能还活着,他如果活着,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对吧?”可是,他真的很想他爹还活着。 酒砂还是没有说话,努力回忆着当年灵堂上的情景,棺材中的那具尸体,怎么可能不是她爹?那个时候他们两个还小,尸体是由外祖和大姨母去认领回来的,这么大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会搞错? “姐,你死了之后有没有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酒陌见她脸色哀凄,知她回忆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便转移了话题。都怪他不好,无端端提这些事情做什么。 酒砂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前世她是死在元礼承怀里的,她闭了眼睛,便什么都看不到了,可是却听得到……酒砂心一颤,忽地回忆起被元礼承紧紧抱在怀里的感觉来,他悲恸的哭喊声惊得她在黑暗中不断徘徊,她一直回头,却什么都看不见。 “小姐,小姐!”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晚秋催促道,“夜深了,该回屋沐浴就寝了。”天色已晚,小姐和少爷两个人在屋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传出去怕被人嚼舌。 酒砂闻言,连忙快步走了出来,她又忘了,这里不比家里,虽然沉府下人口风严实,可也不能落了人口舌。 她一踏出门槛,晚秋就笑道:“今儿是中秋,小姐和少爷有话说可以理解,不过少爷还有伤在身,应该让他早些休息才是。” 酒砂笑道:“就是想起了爹和娘,一时间有些感伤,便多说了几句,倒没注意时间。” “也是,少爷明儿一早就要回太师府了。”流冬接话道,“小姐也不用担心,等哪天有时间了再回太师府探望少爷便是。” 今晚文太师走的时候,就说了明天早上派人过来接酒陌回府的。 酒砂回到屋后,沉曦还在他的书房里呆着。 沉曦似乎是掐着时间点来的,等她洗沐好正准备睡觉,他便过来了。 已是夜深人静,床榻上两个人一语不发,沉曦仍睡在外侧,和她保持着差不多一尺的距离。 酒砂一闭眼,脑海中便浮现起前世临死前元礼承抱着她的画面,他的胸膛是热的,流出来的血都染了她一身,他死了吗?她不知道,应当是死了的,她的簪子插得那么深,几乎没入…… 酒砂勉强闭眼,却更加难以入眠,她只想他抱抱她,这样她就能安心了。 酒砂睁开眼来,偷偷看他,见沉曦闭着眼睛,正安安静静地睡着,也不知睡着了没有。酒砂咬了咬唇,眯着眼往他那边挤了去,反正她就当自己睡着了,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触碰使得沉曦下意识地往外挪了挪,忽而又定住了——他挪什么?沉曦心中懊恼,恨不得把刚刚挪出来的小半寸地再挪回去。 酒砂怕他再躲闪,干脆一个翻身,手臂环住他的腰,脸也趴在了他胸膛上,就这么抱着他睡了,她就要抱抱他,凭什么不给抱,他是她夫君! 沉曦身子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抬了手轻轻放在她背上。 这个亲密的动作持续了好一会儿,但对酒砂来说其实并不太舒服,沉曦的胸膛对酒砂来说有些高了,她枕得脖子都酸了,后面干脆松开了他,蜷缩着身子依在他身侧,手仍圈着他的腰身。 沉曦犹豫了下,翻了个身轻轻地拥住她,酒砂则闭着眼继续往他怀里钻,像小奶猫似的,脸一个劲儿往他怀里埋,反正黑漆抹乌的,他也看不见她。 沉曦的身子渐渐热了起来,在隐暗的烛光中,他微微抬起了身子,将她压在了身下。很快,一个温热的唇,伴着喘息落在了她额上,继而是眼角眉梢,轻柔而怜惜,他在轻轻地亲吻着她,几分试探,几分情欲。 酒砂心跳得极快,闭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只任他亲吻。 他的吻终于落在了她唇角,他的呼吸炙热如同一簇燃烧的火焰,她听到他喉结上下滚动的声音。 他的唇忽然离开,下一瞬间落在了她唇上,一股浓烈而雄厚的男子气息彻底包裹住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qaq终于亲到了。 杀手(摇小旗):儿砸加油加油!上啊!给我生个孙子啊! 第13章 捉弄 他的唇徐徐落下,像火焰一样一朵朵点燃在她敏感的脖颈处,酒砂不由得想起前世初夜的疼痛,忽而心生害怕,双手轻轻撑在了他肩上,她想他轻一些。 沉曦动作一滞,一会儿后,他撑起身子来看着她。 室外的烛光映进床帐内已成微光,她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一双明亮的眼,他就这么看着她,仿佛可以看清她一样。酒砂心生慌乱,连忙移开了眼。 他在她眉心落下温柔一吻,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低哑道:“别怕,睡吧。” 说完话,他翻身躺下,呼吸略乱。 酒砂的手紧紧抓住了袖口。她确实害怕,她以为自己早已做好了同房的心理准备,可是直到刚刚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还没准备好。她……其实她希望能在一个他知道她爱他的情况下,将自己完整地交给他。 酒砂在被子里摸到了他的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很温热。 一会儿后,他反握住她的手,温热的大掌将她整个手都包住了,好暖和。 酒砂安心了,闭眼睡去。 耳旁传来绵长的呼吸,沉曦睁开眼,侧过头看她,看了许久。 终于,他忍不住悄悄靠近了她,在她发间深嗅了一口,她的身上有一股柔软的馨香,很是醉人。 沉曦轻轻呼了口热气,闭眼睡了。这样子就好了,就算她不能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可至少现在她还在。 酒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可是床边已经空了,她摸了摸被褥,还有余热。她睡觉向来很轻,可是他起床的声音更轻。 早上,太师府派了王管家来接酒陌回去,因着中秋节国子监也休三日假,叶慕阳也来了。她见了酒砂倒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窘,不敢抬眼看她。 王管家来向沉曦告辞,也送上了适宜的谢礼,多谢沉府这几日的照顾。 沉曦礼貌应了,送走酒陌后和酒砂回了院子,二人在小花园的石亭中歇了一会儿,丫环们端了点心上来,晚秋躬身问沉曦道:“姑爷,您要喝什么茶?” 沉曦看向酒砂,“我随意。” 酒砂平日里都是喝的玫瑰红枣这类花茶,可是总不能让他一个大男人跟着喝这个吧,便问他意见,“茉莉龙珠如何?”虽是花茶,可只有很清浅的茉莉味。 他颔首,晚秋退了下去。 石桌上放着几碟精致悦目的点心,酒砂轻轻拾了一块蜂蜜枣泥糕送入口中,轻轻嚼着,这蜂蜜甜而不腻,枣泥芬香细碎,嚼后唇齿留香。 沉曦问道:“府里的点心还合口味吧?” “嗯,挺好的。” “府里厨子就那么几个,你若是喜欢吃什么让他们做,不合适的话换掉也可以。” “都挺好的。” “嗯。”沉曦沉默了片刻,又寻到了话题,“林管家都和你交接了吧?” “嗯,库房钥匙和账簿都给我了。”她应道,她嫁到沉府,自然是要执掌中馈。前世的时候她无心管理,主要都是交由林管家处理,林管家只每月前来和她禀报一次,那些账目她是从来都不过问的。当时她还想着,这沉府倒是治下有方,她就那么放任不理,可是府上竟无一人敢中饱私囊。后来才发现,这沉曦是只老狐狸,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伸爪子啊。 今世她接掌之后,略微翻看了一下账目,发现这沉府倒比表面上看起来还要殷实一些。嗯,这沉曦装穷倒也装得有模有样的。 “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林管家。”沉曦想了想,又道,“我向来不喜欢赏玩珍品,府里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什。你若是在外面有中意之物,买回来便是。” 哟,还在装。 酒砂想了想,皱眉道:“确实,我前两日看了账簿,府上……确实有点艰难。”酒砂心中暗笑,面上却是故作为难,“好在我嫁妆也算丰厚,没关系的,以后我节省一些便是。”酒砂说着,有些委屈地摸了摸自己头上的金步摇。 沉曦唇张了张,“还好吧,府上虽然比不上太师府,但也算殷实?”沉曦有些犹疑,“只是缺了一些赏玩之物,银子是有不少的,你看上什么买回便是,不必……委屈了自己。” 酒砂凄凉地应了声,低垂着眼眸。 亭外竖起耳朵的古还寒在心中怒骂:呸!物质女!主子的钱可以买下你们十个太师府都不止了!哼!一百个都绰绰有余!啊呸! 沉曦心中一紧,生怕她觉得嫁过来委屈了,以后真要节俭,便道:“其实……我与羽衣馆、璎珞阁、奔月居的主人都有些交情,嫦娥舍的也认识,我晚点给个信物你,你若需要些什么,直接拿走便是。”沉曦将帝都贵女们常去的地方都想了个遍,这些卖衣裳首饰、胭脂水粉的地方,还有吃喝玩乐的茶楼,都是贵妇们爱之不及的,在帝都中也可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贵地。 酒砂低垂着眉眼,一脸体贴道:“没关系的。”心中却腹诽:这些不都是你开的?若不是前世她不小心撞见羽衣馆的掌柜朝他毕恭毕敬地递了一沓账薄,她还不知道要给瞒到什么时候呢,现在到了他口中就成了有些交情了? 见她这副模样,沉曦更不放心了,有些小心翼翼询问道:“你缺什么?要不我们下午去逛逛?” 酒砂像是没什么兴致,摇了摇头,“不缺的。”一副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的无可奈何样。 沉曦没有说话,眉目间有些凝重。 酒砂低垂下头,以手掩面隐忍住差点显露的笑意,可从沉曦的角度看来,却是在发愁的模样。 这边,晚秋已经煮好茶了,她将茶盏恭敬递放置桌上,垂首退了下去。 沉曦端起茶盏,小花苞似的茉莉龙珠在热水的冲泡下已经晕染开来,茶叶在明亮的茶水中像花瓣般绽放开来,赏心悦目。可沉曦却无心欣赏,只轻啜了一口,似在寻思着什么。 酒砂也端了起来,正欲喝时,忽然幽幽道了句,“这茉莉龙珠挺贵的吧?” “咳咳……”沉曦差点让茶水呛到,连忙转过身子去掩口咳嗽。 “夫君,你没事吧?”酒砂放下茶盏关切问道。 沉曦摆手呛道:“无碍。”待喝了口茶,顺了气后道,“库房中还有不少,府中茶叶多着,大多都是宫中得来的,不必……这般节省。” “哦。”酒砂又端起茶盏来,轻轻啜了两口,似十分珍惜的模样。 沉曦抚额,话说,他府里看起来真的有那么穷吗?他向来甚少注意这个,难道在旁人看来当真过得这般拮据?这座宅子怎么说也是皇上御赐的,虽不算奢侈,可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算是精致的了。 酒砂心中早已捧腹大笑,没想到沉曦也会有这么一个有口难言的时候。 酒砂喝了口茶,不再逗弄他,转移了话题,“对了,刚刚将军府给我递了贴子,我表姐想约我下午去奔月居坐一下,可以吗?” 沉曦点了点头,“你想见谁是你的自由,不必经我同意。”他说着啜了口茶,忽而又补充道,“以后你若是想见任何女眷或是回太师府,都不必和我知会。”其实他想说的是,除了太子,你谁都可以见。 酒砂低头,“谢谢。” 沉曦看她,“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你是府中的主母,府内一切事务由你说了算。”沉曦说着,忍不住轻轻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他目光落在她的殷红的唇上,昨晚他才吻过她的唇,可是仿佛只有在暗夜里他们才能亲近一些,要是到了明亮的白日,二人又恢复一如既往的疏离与客气了。 酒砂低垂眼眸,咬唇轻轻收回了手。 沉曦也觉得有些唐突了,站起身来,“书房里还有事,我先回去了。” “你……”酒砂跟着站了起来,问道,“你明天最后一日假了是吗?” 沉曦点头。 “那……我明日想出去走走。” 沉曦点头,“可以。”她出去逛逛也好,闷在府中他怕她会觉得闷。 酒砂没有说话了。 一会儿,沉曦有些迟疑问道:“和……我?” 酒砂心中嗔笑,“可以啊。” 沉曦有些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回到书房后,沉曦忍不住问古还寒,“府里看起来很穷吗?” 古还寒愤愤不平,“主子,别怪属下不敬,属下觉得夫人不识货!” 主子不喜繁琐之物,所用物品甚至衣服佩饰皆是从简,只是简约了一些,可并不是用不起!单就主子书案上这块黄玉镇纸,上面不假纹饰,仅有本身玉纹,看起来并无太多精工,可就这一块,已是价值千两,可买数十个夫人看起来值钱的镇纸了!哼,愚昧的妇人! 沉曦没有说话,他总觉得今日她好像有种……在逗弄他的韵味?沉曦摇了摇头,这不像她的性子。 第14章 不杀之恩 下午的时候,酒砂带着四个丫环前往奔月居赴约。 她大姨母文长懿嫁予大将军为妻,生了四个女儿。长女和次女已经出阁,分别嫁给太傅嫡长子和太保嫡长子为妻;三女冷筱书与她同龄,只长她几个月,前不久也和丞相的嫡长子订了亲;最小的女儿冷筱画小她两岁,今年不过十四,还未订亲。 可以说前面这三个表姐都是嫁的极好的,可是酒砂知道,她的表妹才是嫁得最好的一个。冷筱画两年后嫁给了元礼承,成为了太子妃。她是三年后的皇后娘娘,也是亲手将酒陌的人头送给她、令她腹中胎儿化作一滩血水的那个人。 不过她们二人从小就面和心不和,是以她的落井下石酒砂倒也没有多难过。 在这些表姐妹中,与酒砂关系最好的是冷筱书,酒砂这次到奔月居便是来与她相会。冷筱书前世虽然嫁得不错,可惜最后却……酒砂思及此,摇了摇头。 她的夫君史利右生得一表人才,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当初求娶她的时候说得信誓旦旦,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谁曾想到头来却是个宠妾灭妻的畜生? 最恶心的是,这个畜生勾搭的还是冷筱书的堂妹兼闺蜜——冷幽幽。冷幽幽是元极帝妹妹信阳长公主的独女,因信阳长公主是庶出的,也不受宠,是以冷幽幽身份一般,并无封号。酒砂一直都不喜欢她,是以她和冷筱书关系虽然要好,却很少和她往来。 前世,冷筱书嫁过去不到半年,便传出冷幽幽因未婚生子被赶出信阳长公主府的消息,第二天,冷幽幽就抱着个半岁大的男婴去了丞相府,明面上说是投靠冷筱书,可冷筱书却莫名其妙,自己虽是她堂姐,可是已经嫁人了,哪有投靠到她夫家来的道理?追问之下,冷幽幽才声泪俱下,说这孩子是堂姐夫的。 冷筱书气得当场就晕了,醒来后却发现已有了身孕,最后经由大家劝解,她迫不得已做出让步,同意将冷幽幽纳为妾侍,可也就此与这对狗男女决裂。 史利右多次去她院子和她赔罪,她却不肯再退让半步了,最后反倒让冷幽幽又怀了身子,还被污蔑与自己的随身侍卫有染。 说到冷筱书这个随身侍卫,酒砂印象万分深刻。这侍卫是冷筱书年幼时在路边救回来的一个孤儿,冷筱书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南陆。 南陆幼时在将军府打杂,后来被大将军看中挑去练武,长大后成为了冷筱书的随身侍卫。这些年来他一直心系于她,可是却等到冷筱书出嫁前一晚才和她表白心意,希望她不要嫁人。 冷筱书是个理智之人,这南陆原本是要随她到丞相府去的,因了此事,冷筱书决定将他留在丞相府,哪怕南陆百般恳求,她也不肯松口。南陆在情急之下竟吞炭烫坏自己的嗓子,表示自己此生不会再提起此事,冷筱书不忍,这才同意他随嫁。 在被污蔑二人有染后,有口不能言的南陆为表清白,在史利右门前跪了一天一夜,最后离开了丞相府。若此事到此为止,那也就算了。 可是不久后冷筱书生产危在旦夕,最后竟是由南陆接生的,此事在帝都引起轩然大波。在风口浪尖下,南陆自宫,冷筱书自尽,留下出生不到三天的幼子。 再半年后,丞相府在一夜之间遭人血洗,府上无一人丧命,却比灭门更为可怕。史利右和已被抬为正妻的冷幽幽二人被挑断手筋脚筋,割舌切耳,还有府上许多人,除了几个当年对冷筱书好的毫发无伤外,其余的轻则断指,重则遭砍臂拨舌,就连丞相大人都被切了一对耳朵,此案再一次震惊帝都。 酒砂知道,沉曦为此案忙了整整半年,最后仍没有抓到南陆。这可怕的复仇夜,只由南陆只身一人完成,在天亮时,他还带走了冷筱书半岁的儿子。 酒砂知道后,反而松了一口气。在冷筱书死后,她的儿子也受人猜疑,旁人都说这个孩子就是南陆的。一个受父亲猜忌、没有母亲庇护、又有恶毒继母虎视眈眈的孩子,在丞相府中的日子可想而知。何况丞相府又遭此大难,难保府中众人不会报复在他身上。南陆带走他,就算余生亡命天涯,也好过留在丞相府遭受苦难。 今世,酒砂看到守在雅间外一如往常般安静寡言的南陆,顿时有些后怕。在经过他面前时,她突然心生感恩——感谢他前世不杀之恩。 冷筱书先前对这门亲事还有些犹豫,在正式订亲之前曾经问过她的意思,她当时对史利右印象不错,还当着南陆的面说了史利右好些好话,劝她订亲。现在想想,实在汗颜。如此说来,冷筱书前世的悲剧其实也有她推波助澜的一分力,今世,叫她如何还能眼睁睁看着冷筱书嫁给那个畜生? 酒砂入屋后,便看见了倚坐在窗边的冷筱书,冷筱书身量高挑纤细,今日穿着青色纱裙,托腮望着窗外,颇有林下风气。 酒砂心中唏嘘,堂堂一个正妻,为何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她产子,为何是由南陆接生,这种本该成为秘密的事又为何会倾刻间传遍整个帝都? 冷筱书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极重情义,就算当时真是南陆给她接生的,可她还有个孩子啊,她怎么可能会舍得抛下出生不过三天的孩子?当初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早就和那个畜生和离了。 可惜当时酒陌刚出事不久,她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酒陌身上,原想着过两日再去丞相府看她,谁知紧接着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窗边的冷筱书听到声响转过头来,却是望着她一脸担忧。 “你还好吗?”她开口便问,仔细打量着酒砂,见她脸色哀凄,便误以为她心中苦痛了。 酒砂收敛起情绪,朝她微微一笑,“尚可。” 冷筱书有些犹疑,她出嫁那日明明心如死灰,想来这会儿也是在对自己强颜欢笑罢了。 见了冷筱书这怀疑的模样,酒砂失笑,“放心吧,我挺好的,日子总要过的,沉曦也不是太差。”何止不差,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能嫁给他,她三生有幸。 冷筱书垂眸,“你能这么想最好,沉大人确实不错,像他这么洁身自好的男子已是很少了,就是话少了点。不过你嫁他……总好过将来入宫的。”她想了想,又问道,“他对你好吗?” 酒砂点头,“挺好的,就是……”酒砂话音一转,压低声音道,“有点呆头鹅!” 冷筱书一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酒砂掩嘴低笑。 冷筱书也笑,看来婚后果然不一样了。不过沉大人和呆头鹅?冷筱书拧了拧眉,怎么也想像不出来,沉大人睿智沉稳,怎么会像呆头鹅呢? “别说我了,你婚期定好哪日了吗?”酒砂问道,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已经定好是十二月中旬了,但具体哪日,应当是还未定下的。 果然,冷筱书道:“我娘还在看,说是十二,十五,十七都可以。” 酒砂点了点头,前世定的是十二月十二日,不过在十四日的时候,宫中有位太妃去世了。按大满朝律例,太妃去世后的一个月内,帝都里是不宜操办大喜事的,像丞相府,自然也要往后推迟。 “不知道为什么,”酒砂托腮笑道,“我觉得十七日倒不错。”保险起见,她还是选了最靠后的日子,要是太妃能在冷筱书成婚前去世,那这门婚事便能推迟至少一个月了。阿弥陀佛,酒砂心中觉得罪过,竟在盼望着人家长辈早日归天。 “十七日么?”冷筱书眨了眨灵秀的眼睛。 “好嘛,”酒砂拉了拉她衣袖,“腊月十五我还想和你去上香呢,你可千万别先嫁人!” 冷筱书浅笑,“我回去和我娘提一下。” “你可千万别和姨母说是我拉着你推迟的。” 冷筱书笑道:“我就告诉我娘。” 酒砂娇瞪她一眼,二人同时笑出声来。 “诶,”笑定后,酒砂打探道,“你觉得你这门亲事如何?” “还能如何?”冷筱书托腮望着窗外,想了想,微笑道,“史公子人是不错的,谈笑温和,从容有礼。”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冷筱书略有诧异地看着她,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有好感应当就是喜欢了吧? “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酒砂又问。 冷筱书愣了片刻,摇了摇头,她说不出来。 酒砂眸色明亮笑道:“就是,他在的时候让你觉得很安心,他不在的时候你又觉得想他了。”若她没猜错,前世的时候冷筱书对南陆是有一些情愫的,尤其是在南陆和她表白之后,可惜那个时候太迟了,明天她就要嫁人了。 冷筱书沉思着,没有吭声,一会儿,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门外,不过一眼,很快又收了回来,眸中已现波澜。 酒砂心中有自己的计划,冷筱书今世不一定和南陆在一起,但是绝对不能再重蹈覆辙嫁给史利右了。算了一下日子,前世冷幽幽也是在冷筱书大婚前后生产的,只要婚事能推迟,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找到冷幽幽和她那私生子,那这门亲事也就结不成了。 想到这,酒砂便随口问道:“咦?最近好像没见到幽幽?” 听酒砂突然提起冷幽幽,冷筱书倒有几分诧异,“你问她做什么?”她平日里可不愿意提起她的。 “就是有些无聊,突然觉得好像很久没见着她了。” “幽幽上个月便去了宁华庵,说是信阳长公主身体不好,她去庵里为她祈福,前几日刚给我来信,竟说准备在那儿祈福半年。” 酒砂眸色嘲讽,笑道:“倒难得她有这个孝心,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犯了什么过错被送去的呢。”也是,算下日子已是有了五个月的身子,不躲起来才怪。如今又正好是秋日,入冬后衣裳渐厚,显怀也看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电视上和小说里的人生孩子都会去掉半条命,还多半难产。 而新闻上的怀孕了都不知道、直到突然掉下一块肉才发现有了。 杀手准备在小说里写一个偷偷生下孩子而不被发现的。 第15章 金大腿 冷筱书听了酒砂冷嘲热讽的话,拧了拧眉,“你别这么说幽幽,她确实是个孝顺的孩子。” “得了,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她,就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坏话。”酒砂心中鄙夷,这个小贱人如今正怀着你未婚夫的野种呢。 “你倒直接!”冷筱书摇头笑道,“你们一个是我表妹,一个是我堂妹,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只希望你们好好的。” “知道啦,我的好姐姐!当着她的面,我肯定不会给她难堪,我也就敢当着你的面瞎说几句真心话罢了。” 冷筱书无奈摇头,“你这不饶人的性子,好在没有婆婆小姑,不然有你好受的。” 酒砂笑道:“你也想想你自己,你将来嫁到丞相府,可是上有婆婆下有小姑,将来还得有妯娌呢,小心叫人欺负了。” 前世酒陌打死的便是史利右的嫡亲弟弟史利左,当时丞相府乱了套,婆婆小姑妯娌全怪罪到了冷筱书的身上,只因她是酒陌的表姐。 冷筱书听了酒砂这些话,不以为意笑道:“我嫁过去了就是长嫂,哪里轮得到弟妹来欺负?再者,史夫人是个好相处的,利云就更不用说了,你知我和她交情不错的。” 丞相夫人生有二子一女,史利云是最小的女儿,自小便聪慧伶俐,长大后更是才貌双绝,皇后娘娘还曾称赞过她“扫眉才子笔玲珑”。 “这个可不好说,俗语有云:劝架的小姑比吵架的婆婆更讨厌呢。” 冷筱书一听,笑得鬓边的玉步摇都在晃,“我还真没发现你是般杞人忧天的性子,我身为将军府嫡女,如何能和史夫人像市井中的婆媳般吵架?再者,小姑迟早也是要嫁人的,你担心这个做什么?”冷筱书说到这,低了低声音,“退一万步来讲……到时要真不好过,分家也是迟早的。” 酒砂听到这,也无话反驳了。冷筱书性子虽聪慧,却没有太多心机,想得也简单,现在她和她说这些话确实说早了。 “好妹妹,我知你关心我。”冷筱书搂着她,“你放心,我还能叫人欺负了去?”她娘家如此强大,嫁到丞相府也是门当户对,被人欺负?这是她从来都没想过的问题。 姐妹俩在奔月居里坐了一会儿,又去了太师府。 二人在前厅里拜见完文太师,便准备去看看酒陌了。 酒陌屋里,叶慕阳已经准备回去了,酒陌这会儿正拉着她的袖子千叮咛万嘱咐,泪眼汪汪可怜兮兮道:“慕阳,你明天最后一日假,一定要来看我,不然我好不了的!” 叶慕阳都要羞死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么粘人的性子?现在的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又像蜂蜜一样粘人,可也粘得她心里甜蜜蜜喜滋滋的。听到外面传来声响,叶慕阳连忙甩袖打了一下他的手,“知道啦!你快放手!再这样我明日不来了!” 酒陌这才恋恋不舍松了手,又贪婪地目送她的背影离去。 叶慕阳刚踏出房门,便遇上了冷筱书和酒砂二人,慌忙作了一揖,垂首不敢相视,一下子脸都红到耳根了。 冷筱书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叶慕阳走后,酒砂好奇问道:“你看他做什么?”难道还能叫她看出慕阳的女儿身来? 冷筱书低声笑道:“这叶府公子皮肤倒挺白的,就是好像没怎么长个儿?”她们两个身量虽然算高挑,可叶慕阳身为男子,居然还矮了她们小半个头。 酒砂笑道:“他今年不过才十四,还会长个儿的,前几年陌儿还和我一样高呢,你看现在一下子就窜得这么高了。”现在的酒陌已经高出她大半个头了。 “这倒也是。”冷筱书释然道。 姐妹二人进屋里看酒陌,冷筱书自然也免不了训上他几句。 酒陌不敢顶嘴,却一个劲儿的在和酒砂使颜色,酒砂懒得搭理他,巴不得冷筱书帮她多训几句。 “姐,我有悄悄话和你说!”酒陌忍不住道。 “你好好听三姐的话,听到没。”酒砂板着脸道。 “得,我才说了几句,这就嫌我烦了。”冷筱书故作不高兴。 “三姐,我没这个意思,三姐声音不知多好听,我乐意听着呢!”酒陌笑道,“就是我突然想起件事,我怕现在不说待会儿就给忘了,你也知我这人忘性大!” 冷筱书失笑,“得了,我去找外祖去,就不打扰你们姐弟俩了。” 酒砂抚了抚额,无奈道:“他能有什么事,不就是看上了一个小姑娘!” “哦?”冷筱书倒来了兴致,“这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这表弟虽然性子顽劣了些,但禁不住皮囊生得好,他要是有了意中人,帝都中得有多少姑娘心碎了一地呀。 酒陌连忙道:“姐你可答应过我不说出去的!” 冷筱书笑,“行行,你们这姐儿俩的秘密,我不听就是!” 冷筱书前脚一走,酒砂就凑了过去,“怎么了?” “姐,你可千万别得罪三姐身边的南陆了。”酒陌紧张道,这也是他今日看到三表姐才想起来的。 “这是当然!”酒陌小声道,“我今日见着他还有些害怕呢,我和你说,你也千万别不小心得罪了他,你之前没有得罪他吧?” “当然没有了!你呢?” “我?”酒砂咬了咬唇,有些为难。 “姐?”酒陌惶恐道。 “我也不知道他记不记仇……”酒砂小声将之前撮合冷筱书婚事的事儿说了。 “当然记了!”酒陌道,“当年丞相府里编排过三姐一句话的婆子都被砍了一根手指呢!” 酒砂惊得嘴巴张得和鸡蛋大似的,下意识紧紧抓住了自己的手。 “不过姐你别怕,就是你以后一定要抱紧姐夫的大腿!” “嗯?”酒砂不太明白。 “南陆后来入了江湖,和姐夫暗地里有合作关系的,不然你以为姐夫干嘛一直不抓他!” “什么?”酒砂吃了一惊,沉曦暗地里居然和南陆有往来? “这些事情有些复杂,姐夫可能没有告诉你。我就先告诉你,南陆他不是个普通的孤儿,他爹是武林盟主温禅,反正过几年父子二人就会相认了,到时他会成为少盟主,前世他可能是忌惮姐夫又或者是看在姐夫面子上才没有动你的。要不你以后看下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在南陆面前说一下那史利右的坏话?” “好好,我知道了。”酒砂连忙点头,又小心问了句,“武林盟主很厉害的?” “武林中人都得听他的话、拥护他,在江湖中就和朝廷上的皇帝差不多,所以少盟主就等于?” 酒砂脸都皱了,“太子?” 酒陌郑重点头,“我在岛上呆的那段时日,他还有教过我武功。他武功很厉害,不过……性格真的变得很古怪,不过他很疼如来,几乎将如来当成命根子一样。”说到这,酒陌轻咳了两声,他突然想起南陆是没有命根子的人,当时南陆在江湖上还曾化名三无人。他认真想了想,无语,无丁丁,最后一个应当是无心,这三无皆因一人。 酒砂点了点头,并没有像酒陌一样想歪,这史如来是冷筱书的孩子,名字还是倔强的冷筱书亲自给取的。 “而且啊,”酒陌不忘八卦道,“南陆后来将如来改姓冷了,冷如来,是不是比那个史如来好听多了?”酒陌觉得,他三表姐当时取名字的时候肯定是忘记把姓给带上了! 酒砂想了想,“南陆姓温?”忽而笑道,“温如来是不是更好听些?” 酒陌眸光一动,“姐,要不我们就撮合他们两个?” 酒砂没有说话。 “干脆就成全他的一片痴心吧姐!”酒陌劝道,岛上那段日子,南陆虽然性格古怪,但确实未曾亏待过他,而且他一对上如来就会变得十分温柔。他本善良。 “他一片痴心?那你可有想过他是不是单相思?三姐喜不喜欢他?”酒砂反问。 “我……其实不管三姐喜不喜欢他,嫁给这样一个男人真吃不了亏!他很负责任的,而且我敢打包票,他要真心对待一个人,可比我还要好!” “可我怎么觉得世上比你好的男人多了去了?”酒砂歪头道。 “那……”酒陌想了想,拿他来做比较似乎确实没什么说服力,便道,“我觉得他比姐夫还好!” 酒砂闻言,眯着眼看他。 “不不,他跟姐夫不相上下……唔,比姐夫差了那么一点点。唉呀姐!我觉得三姐嫁给他总好过嫁给史利右吧!”酒陌卖力说服道,“要是我们现在能巴结上南陆,我觉得这对我们、对姐夫来说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酒砂白了他一眼,“巴结?瞧你这出息!” 酒陌缩着脖子唤了声,“姐!” “你去啊!”酒砂翻了下白眼,“难不成我一介女子去巴结他?” 酒陌眼前一亮,“姐,那这样!我负责巴结南陆,你负责巴结三姐,这成不?” “你三姐不用巴结。”酒砂觉得有些丢人,姐弟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出息了,好在也没有别人知道,想到这,酒砂端出姐姐的架势来训道:“别整天想着抱别人大腿,什么时候你自己也成为一条金大腿,等着别人抱你才行。”嗯,她这样说会不会听起来……比酒陌出息一点? “我知道,我会努力的!我要成为慕阳和她弟弟的金大腿,到时让慕阳紧紧抱着!不松手!” “这还差不多!”酒砂看了眼窗外,外面天色有些晚了,也差不多该回府去了。嗯,她要回去抱家里的那条金大腿了,这条才是最结实可靠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一脚踩在床上,亮出粗壮的大腿):娘子,其实你可以再往上抱一点儿,没关系。 ps:杀手又双改文名了,希望能借此拯救一下这让我绝望的点击和收藏,至于评论,有你们,杀手一直是很满意哒,谢谢小可爱们╭(╯3╰)╮ 第16章 灵隐寺 酒砂回到沉府时,正好赶上晚膳。 二人用完晚膳后,沉曦递了一块昆仑白玉制成的貔貅玉佩给她。 酒砂接了过来,只见这块玉佩小巧精致,玉身晶莹圆润,小貔貅雕得浑圆可爱,模样一点都不凶猛,反倒活灵活现,像只小狮子似的。酒砂把玩了一下,倒有些爱不释手了。 “这是信物。”沉曦见她喜欢,声音也温柔了下来,“你以后在帝都任何大店里吃喝玩乐,只要出示这块玉佩即可,到时会记在我账上。” 酒砂握在手里,嫣然笑问,“那要是把你吃穷了怎么办?” 她笑得粲然,绚烂如花,沉曦看得怔了一瞬,垂下眼来,“不会。” 酒砂咬唇低笑,这是当然,她再败家也败不了他的家。 入夜。 楠木拨步床上,二人盖着被子纯睡觉。只不过二人间的距离,比起昨夜近了一些。 酒砂又往他那边挪了一点,脚尖不小心踢到了他脚腕,她连忙收了回来。 一会儿后,他低声开口,“脚怎么这么凉。” 酒砂顿了顿,轻声答道:“一直这样的,秋冬就会脚冷。” 他翻了个身对着她,声音仍是低低的,“在我腿上捂一会儿。” 酒砂心中一甜,这个动作她并不陌生,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曲起膝盖,脚底蹭在他热乎乎的小腿上。 酒砂夜里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他圈在了怀中,她心安得很,抱住他圈住自己的手臂,背也在他胸膛上蹭了蹭,一闭上眼便沉沉睡去。睡梦中的她没有发现沉曦的呼吸急促了一阵。 第二日一早,二人坐马车出了门,沉曦原先以为她是想在城内逛逛,买些衣裳首饰,谁知她却想去郊外走走。 沉曦心中有些焦虑,不在城内买东西、吃喝玩乐,反而跑郊外去,她这是想帮他省钱? 出了城门,府中驾车的车夫恭敬问道:“主子,要往哪处去呀?” 车帘内传来一声清润的女音,“去灵隐寺。” 沉曦看着她,心中不知为何,突生起一二警觉。 酒砂笑道:“我听说灵隐寺很灵,去给酒陌求个平安符。” 沉曦唇角一扯,“实则不灵。” “嗯?”酒砂面带询问。 沉曦却没有说话了。 “其实我也有好些年没去过了,”酒砂浅笑道,“不知为何,今日突然心血来潮就想去郊外走走。” “嗯。”沉曦应道,面色淡然,“出来走走也好。” 酒砂淡淡一笑,素手轻挽起车帘,倚在窗边欣赏着郊外的秋景。 灵隐寺是千年古寺,坐落于飞来峰山腰处,寺中的大雄宝殿尤为传奇,虽四面环绕参天古木,千年来却屋顶不落叶,灰尘不上梁,蜘蛛不结网,虫不蛀鸟不入,是以虽地处偏远,仍一直香火不断,香客不绝。 更令人称奇的是,寺中虽香火鼎盛,却从不见烟雾缭绕、氤氲之气,殿中反而一派清新明亮。她爹当年还曾笑语道:桂子不曾月中落,天香却往云外飘。 半个多时辰后,马车便停下了,车夫挽起车帘,毕恭毕敬道:“主子、夫人,灵隐寺到了。” 沉曦率先下车,下车后,朝车内的酒砂伸出了手,风度翩翩。 酒砂的四个丫环也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了,春晓和半夏二人正欲快步上前,晚秋和流冬暗中拉了她们一下,二人这才慢下脚步。 酒砂一手轻提着裙子,另一只手放到了他手心。沉曦稍一用力,她便如蝴蝶般蹁跹落入他怀中,沉曦一只手稳住她腰身,很快又松了开来。 酒砂不敢看他,她怎么觉得自己的腰身像是被他的手烫了一下,连带着脸都热了。他的手臂,好有力量。 “先去上香?”沉曦温和问道。 “嗯。”酒砂点头,抬头仰视大雄宝殿,只见宝殿斗拱宏厚,出檐深远,远看巍峨而庄严,近看,它豪迈奔放中又隐着佛祖的宽容慈悲。 酒砂拜完佛祖,亲手将三柱香插入香炉中,感慨笑道:“瞧这么多香,殿中竟一点也不熏。” 沉曦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天花道:“这顶棚的藻井是由千块木片呈螺旋状衔接而成,香炉又恰好位于正中之位,空气流通作用之下,烟雾皆徐徐上涌,不会积蓄于殿内。” “哦?”酒砂饶有兴致,“我倒不知其中竟有如此妙处。” 见她有兴趣,沉曦继续解析道:“此殿设计巧夺天工,梁上不落尘是因殿中央有空气流动,自行形成各种风道,是以不能积攒灰尘。” 酒砂闻言,看向他的眸中已有了几分不加掩饰的惊艳。 沉曦心中暗自欢喜,不由得侃侃而谈,“其实这个大殿主要由黄桧木榫卯衔接而成,此木千年不腐,木身带有一种特殊的香油气,虫鸟嗅而避之,才会有蜘蛛不结网,鸟虫不入内的奇观。” 酒砂惊奇又赞赏,“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沉曦低调道:“以前好奇,便做了些探究。” “真厉害!”酒砂不由自主赞叹道。 沉曦立在檐下,负手而立,闻言胸膛微微挺了挺,面容虽还算淡然,但耳朵尖儿却是红了起来,心中窃喜,她在崇拜他。 “咦?那你可知道为什么大殿屋顶不落叶?”酒砂好奇问道。 沉曦正欲解释,忽地又一顿,低声道:“不知道。” “哦哦。”酒砂微有失落,不过他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了,他能探究到这么多已经是很了不起了,不愧是大理寺卿,见微知著,而推其理。想到这,酒砂眸中又添了几分崇拜,他总是很厉害的。 沉曦从她眼里看到了难得的仰慕之情,可是心中又极其不爽,他要是把这屋顶不落叶的缘故告诉她,她应该会更加惊奇吧,可惜了,可惜。 二人出了大雄宝殿,在凉亭里坐了一会儿,又往殿后走去了。 酒砂在前面带着路,沉曦见她越走越偏,便问道:“要去哪?” “我突然想起一个地儿,我带你去看看。”酒砂像是突然兴起的模样,还吩咐丫环们不用跟着了。 沉曦见状,便让古还寒也在这候着。 古还寒哪里同意,“主子,属下要随行保护您的安危!”这个女子一定是想害主子! “没关系,让他跟着也成。”酒砂道。 “不必,”沉曦道,“你在这呆着便成。” “主子!” 沉曦看着他,古还寒低下头来,见沉曦要走,古还寒连忙道:“主子,属下有几句话想说。” “说。” 古还寒却往一旁走去,边走边使眼色,想将沉曦唤来,见沉曦不来,只能明着道:“主子,借一步说话。” 沉曦心中叹了口气,对酒砂道:“稍等我一下。” 酒砂颔首。 沉曦走了过去,古还寒还在往外走,沉曦停了下来,“够远了。” “主子,”古还寒压低声音道,“那两个丫头会武功,属下怕被她们听到!” “有什么话就说。”沉曦立定,不肯再挪半步。 古还寒见状,这才凑了过来,声音低了又低,“主子,您不要和夫人和太多话,记住,言多必失。” 沉曦瞥了他一眼。 古还寒继续道:“属下觉得,您今日和夫人解释得太多了,春晓和半夏是太子的人,这些话要是传到太子耳中,若是引起太子怀疑,再一细查,恐会给您招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 沉曦面色一冷。 “属下知道,道理您都懂,可是主子一遇到夫人,属下总觉得您有些忘形,而且您话变得特别多,很容易说漏嘴,好在方才您悬崖勒马,没有继续往下……” “我知道了,”沉曦打断他的话,“我会慎言。”沉曦说完转身就走。 “主子,我话还没说完!”古还寒追上。 “寒,你有没有发现,你今天话很多?”沉曦盯着他。 古还寒哀叹一声,“主子,我们也很不容易。” “我记得你主人好像说过,不合适是可以换的。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算不算话?” 古还寒怔了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沉曦说的是什么意思,当即就红了眼眶,嘴巴都有些瘪了。他跟在主子身边整整十年,主子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一丝不满,他如今……如今却为了个女人…… 沉曦抚额,他也是第一次这般警告他,怎么就会换来这种效果?他无奈道:“我知道了,你说的话我会放在心上,谢谢你。” “主子能这么想是最好的。”古还寒吸了吸鼻子,声音竟带些鼻音,很快就隐到了树上去。 沉曦摇了摇头,往回走去。 古还寒藏在葱茏的树叶中,抱着粗糙的树干暗自神伤,不行,他要见他爹一面,确认一下宫中有无合适的人选可以替换他的位置,这样他才能安心。 沉曦回到后,随着酒砂走进了一片稀疏的树林中,酒砂直走到一棵古榆树下才停了下来。 这古榆树树干挺拔粗壮,目测要五六个成年男子才合抱得过来,其树冠横展,枝繁叶茂,颇有拨地倚天之势,在这片疏林里遮天蔽日,一枝独秀。 沉曦不动声色,“来这儿做什么?” 酒砂咬唇一笑,绕到树后去,此树树根暴凸而起盘于地面,如同虬龙卧地,酒砂蹲下后撸起袖子,手竟往树根处掏了去。原来,这块凸起的树根后竟隐着一个不小的树洞。 酒砂往里摸索着,一会儿后却是拧了拧眉,嘟囔道:“怎么没有了呢?” “你在找什么?”沉曦问道。他忽然觉得有些不认识她了,她在他心目中向来是端庄而沉稳的,如今这会儿……她却在做什么?像个童心未泯的小丫头似的,不过这样,似乎更可爱了。 酒砂有些失望,将手收了回来,“我记得我小时候在这儿藏过东西,没想到竟然不见了。”也是,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是谁拿走了。 “可是一个……白玉水滴耳坠?” 酒砂仰头,惊诧地看着他,“你怎么会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1: 沉曦:娘子! 酒砂:啊哈? 沉曦:咱们真是有缘啊!来亲一个!mua! 酒砂:么么哒。 小剧场2: 古还寒:听说我有爹,你们很惊讶?暗卫就一定要是孤儿吗?不能是祖传的吗?(牵起月半小手)吃吃,快来见见你未来公公。 ps:灵隐寺的奇观摘取自广东梅州的灵光寺和浙江宁波的保国寺,奇观的解释是根据查询到的资料再按照自己的理解瞎、瞎、瞎改编的,纯属剧情需要。 第17章 有缘人 沉曦低笑,“我拿了。” “嗯?”酒砂站了起来,表情有些古怪,说是生气又不像生气,“你偷我东西?” 沉曦失笑,“这个树洞太低,有时雨水会灌进去,我发现的时候玉坠上的包银都泡黑了,岂能置之不理?”见她没有说话,他又问道,“好端端的耳坠,你藏树洞里做什么?” “因为先前弄丢了一个,”酒砂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好责怪他的,便掏出帕子擦了擦有些脏的指尖,“那个时候陌儿刚好发现了这个树洞,他就让我把剩下的这个耳坠给藏起来了,他说要是回去的路上能拾到原先的耳坠,便回来取。那个时候觉得挺好玩的,就照他说的做了。” 沉曦眸色愈加温柔,“那原先的耳坠你没拾到?” “当然没有了,这个林子这么大。”在哪丢的她都不知道呢。 “那……如果说,这对耳坠都恰巧让我拾到了呢?”他忽然上前一步,朝她靠拢了过去。 酒砂后退了一步,愣愣看着他。 “我和夫人这般有缘,那是不是应该……可以亲夫人一下?” “嗯?”酒砂愣了又愣,沉曦复上前一步,一手扣住她的腰身,低头便吻住了她的唇。酒砂的头下意识地微微往后仰,他另一只手覆住了她的后脑勺,将她与粗糙的树干隔了开来。 他的吻不轻不重地印在她的唇上,轻轻浅酌她的芬芳。酒砂双手撑在他胸口,缓缓合上了眼,忽地,树上一声清脆的鸟鸣惊得酒砂眼睫一颤,他却不为所动,浑然忘我地亲吻着她,愈加深入。 一吻结束后,他眸光滟潋,像是有晨光在幽深的黑眸中渲染了开来。酒砂适时地低垂下眼眸来,不敢看他,心中如同灌了蜜糖一般。她就喜欢他这样,其实他可以再霸道一点,别怕勉强她,别怕她生气,她梦寐以求他的触碰。 沉曦已经心满意足了,眉目带笑,轻执起她的柔荑,慢慢地往前走着。 二人走出榆树庇荫之地,周围树木疏松简陋,如今已近午时,虽是秋日,阳光却也有些逼人。 沉曦怕她晒到,见前面有一株稍显丰盛的槐树,不由得牵着她的手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酒砂忽然笑出声来。 “嗯?夫人笑什么?”沉曦不解问道。 酒砂笑得更甚,“我记得小时候,有一个傻乎乎的小和尚采药回来,走路不看路,只顾盯着我看,结果就一头撞到了这树干上。” 沉曦耳朵泛红,漫不经心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很小的时候,”酒砂想了想,“应该是六岁那年。” “那你还能记得?”他以为她早就忘了,毕竟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当然记得了,”酒砂笑道,“那个时候我和陌儿是偷跑出来玩的,陌儿见他一直盯着我看就生气了,跑过去让他不许看我。他没说话,陌儿推了他一把,他还是不说话。那和尚哥哥生得高,陌儿还矮了他一大截,我见陌儿咄咄逼人,怕那和尚哥哥气起来打他,便去拉陌儿。”酒砂说得这儿,笑得身子都有些颤了,“可是那和尚哥哥一见我过来,脸都红透了,陌儿见了就更加生气了,他觉得我被占了便宜,又重重推了他一把,结果呀,那和尚哥哥又撞到了这槐树,从树上掉下一条蛇来!” “然后呢?”沉曦追问,他倒从没想过,她还能记得这么清楚。 “那条蛇差点就咬了陌儿了,就在这个时候,和尚哥哥一把伸手抓住了蛇,蛇反而在他手上咬了一口,然后就溜走了。” “那怎么办?”沉曦笑问,他喜欢见她这副眉飞色舞的模样,尤其她在诉说着他们共同的过去。 酒砂笑,他这个听众倒是当得有模有样的,“我和陌儿都吓坏了,那和尚哥哥自己给自己吸出了毒血,他背篓上还有草药,我见他从背篓里找了两种草药,又摘了这树上的槐树叶,从地上拨了点鱼腥草,自己嚼了嚼给敷到伤口上了。我问他有没有事,他又脸红红的不说话,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他是个哑巴!” 沉曦这会儿也听笑了。 “你笑什么?”酒砂歪头问,想来是觉得自己傻呀。 沉曦忙敛了笑,摇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好笑。” 酒砂笑盈盈地看着他,可不是,傻乎乎的。 那个时候,酒砂生怕他跑回去和师父们告状,连忙拉住了他,想了想,自己身上又没带银子,便将胸前璎珞上最大的一颗红宝石给抠了下来,硬是塞到他手中,让他去看大夫。这红宝石值钱得紧,她当时小小年纪,也是想着凭借这个收买他。 “然后他就跑了。”酒砂道,“我回去后有些害怕,怕和尚哥哥会被蛇咬死,就让管家偷偷来打探,问下寺里有没有一个哑巴和尚,他有没有出事,后来管家说那个和尚哥哥没事,我们也就放心了。”这话得和他说清楚,她们姐弟两个幼时虽然有些顽劣,却不是没良心不顾他人死活的人。 沉曦心中知悉,原来当年她还派人回来打探过,灵隐寺里确实有一个年纪和他差不多的小和尚,是个哑巴,想来是打探到他那儿去了。 她派人打探过他?想到这,沉曦心底忽地浮起一种说不出的愉悦来。这是不是能说明,她当时对他也有一点点上心了? 其实她的耳坠便是在这儿丢的,他当时不知为何,不过看了她几眼,便注意到了她的耳坠,几天后他再路过此地时,看到草地里有个闪光的东西,便捡了起来。后来再看到树洞里的耳坠,他就知道这一对是她的,可惜她再也没有来过了。他凑齐了她的一对耳坠,还有一颗红宝石。 酒砂忽然感慨道:“也不知道这和尚哥哥现在怎么样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估计是还俗了。” “嗯?夫人何出此言?” 酒砂眼珠子转了转,悄声道:“那和尚哥哥生得好看,我看他当不了和尚,一定会还俗娶媳妇的。” 沉曦笑而不语,忽地又敛了笑,她觉得其他男子好看,他有什么好高兴的?他那个时候有十岁了,她现在也不过才十六岁,夸一个小她六岁的男孩子好看? 酒砂偷偷瞥他一眼,怎么见他面色似没有想像中的愉悦?她刚刚可是在说他好话,夸他生得俊俏呀。难道是让他看出什么来了?觉察到此,酒砂面色也有些凝重起来,开始反省自己哪里说漏了嘴。 唔,此生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想承认自己就是当年那个小和尚,那她也就不去揭穿他了,给他留点面子就是。 阳光愈加逼人,二人开始往回走了,在灵隐寺里用过斋饭后,沉曦去拜访方丈刳心大师,酒砂则去观音殿里给酒陌求了一道平安符,想了想,也偷偷给沉曦求了一道。 第二日,沉曦去上朝,酒砂在家中悄悄缝制着锦囊,准备用来装平安符。小半日的时间,酒陌的锦囊便制好了,酒砂熏过梨花香后将平安符放入,便成了一个小小的平安袋。 下午的时候,酒砂回太师府探望酒陌,将平安袋给了他。 酒陌身子已恢复了大半,酒砂是知道的,她这个弟弟从小恢复能力特别强,别人摔个骨折得在床上躺上一两月,他只要半个月便能下床活蹦乱跳了。以他现在的情况,去国子监上学也是没问题的,不过那颜家公子到现在还没能下床,他也不好太招摇,只能继续在家躺着,等那颜家公子差不多好了,他也就能“好”了。 酒陌接过平安袋,嗅了嗅,闻出是梨花香,便道:“姐,要不你也给慕阳做一个香囊吧。” 酒砂这会儿正坐在窗前的绣墩上,她打开小巧的藤编针线篮子,将雏形的锦囊拿了出来,低头缝制着,听了酒陌的话漫不经心应道:“好好,我也给慕阳绣一个,再在这香囊上绣个‘阳’字,然后再被人发现新婚不久的大理寺卿夫人给给她弟弟的同窗绣了个香囊,这样你姐夫就能休了我了。” 酒陌听得咧嘴直笑,看了看自己平安袋上的“陌”字,又探头看她手中那个,他的这个是天蓝色的,姐姐那个是深蓝色的,他笑问:“这是给姐夫的?” “给慕阳的呢。”酒砂赌气玩笑道。 酒陌又笑,“姐要绣姐夫的名字?” “不然绣慕阳的?” “姐夫的名字你可有得绣了。”酒陌嘟囔道,“姐夫小时候真可怜。” “嗯?”酒砂不明。 “名字太难写了,刚学会写字那儿写自己的名字都得写半天。” 酒砂“扑哧”一笑,“你少贫嘴!” “以后我的孩子就叫酒一、酒二、酒三。”酒陌想了想,挑着笔画少的来,“酒十、酒川……” 酒砂笑得针都拿不稳了,“‘酒’字还多划呢,要不你以后让他们跟慕阳姓叶得了,还能少几笔。” 酒陌认真想了想,“叶一、叶二,这也成!” 酒砂敛笑,瞪了他一眼。 酒陌笑,“我开个玩笑呢,慕阳还有弟弟,哪里轮得到我们的孩子姓叶。” “你能这么想就好,早日成亲,生个孩子,为咱们家传宗接代,这样爹娘在天之灵也有个慰藉。” “我也想啊,可是还得等上一两年呢。”酒陌无奈道。 大满朝的女子一般都是十五岁之前订亲,大多都是十六岁成亲,十五岁就成亲的也有,不过比较少,只有那些穷人家、或者家中不受宠的女孩子才会早早地嫁出去,若是被家里宠着的,十七岁再嫁也有的,迟嫁一些,就表明这女子在家中地位好,更受家人宠爱。 “哟,这是恨娶了?”酒砂调笑,“今年订亲,后年年初成亲便是。” 酒陌早有打算,“她在家中本来就不受宠,我求娶热烈些,她早点嫁过来也不会失了颜面。”他等不及她十六岁了,他要早早将她娶进门,宠她爱她,不让别人打她的主意。 “那你就厚着脸皮上门多求娶几次,明年成亲,这样我后年就能抱上小侄子了。” “姐!你不会想慕阳一嫁过来就生孩子吧?”酒陌叫道。 酒砂顿了顿,“早点生,总是好的。”前世,若不是她每次和沉曦同房后都喝避子汤,孩子早就有了。就唯一那次没服用,结果就怀上了。 酒陌没有说话了,虽然他常常会幻想他和慕阳的孩子,可是却会刻意去忽略掉她的生产。前世慕阳是难产身亡的,若是认真去想,他或许不会让慕阳生孩子,可这话他哪里敢和姐姐说。不过以后姐姐要是能过继个孩子给他就好了,姐姐身体打小就好,到时生多几个分个给他,姐姐这么疼他一定肯的,就是怕姐夫不给,看来他真得好好讨好姐夫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叶慕阳:凑不要脸,亲都没订,连孩子名字都想好了!不过我觉得我和弟弟想的更好听! 成亲后—— 酒陌:慕阳乖,咱们不生了,上门跟姐姐要孩子去! 沉曦(化身奶爸):一手抱娃,一手执棍,候在门前。 叶慕阳(在外面偷偷看了一眼,扯了下酒陌袖子):陌陌,要不我们还是自己生吧。 酒陌(看了一眼棍子,突然觉得腿骨好疼、紧接着全身都疼):说得对,慕阳我们现在就回家生猴子吧! 第18章 瞒天过海 “你在打什么主意?”酒砂见酒陌眼珠子直转,就知他不怀好意。 酒陌满脸堆笑,“没有没有。” “你呀!”酒砂可不信,不过却是叹了口气,“我看慕阳身子瘦弱,有空你叫她来府上吃饭。”她虽然着急抱侄子,可是也不会不顾慕阳的身子,让她一嫁过来就为他们家开枝散叶。看慕阳那身子,至少还得养个一两年才好生养。 “这是当然了,”酒陌爽快应道,“就是慕阳老是害羞,叫几次才肯过来一次。姐,你说我们要是订亲了,她是不是就没那么害羞了?” “又着急了?”酒砂笑道,又提点他,“我们背地里说说这些事就成了,你可别说漏嘴让她知晓了。人家姑娘还不一定嫁你的,你却连将来孩子姓甚名谁都想好了,这要是让人家知道了,保不准就吓跑了。” “姐,慕阳可是点头同意了要嫁我的!”酒陌连忙道。 酒砂笑,她弟弟姿貌风流,若真去求娶哪一户人家,十之八-九都是能成的。 “姐,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提亲?”酒陌催道。 “等你好了,我们先去慕阳家看看她弟弟。”看下真正的叶慕阳,腿是否还能治好。 “哦。”酒陌有些失望应了声,其实他现在身子也恢复了大半了,不过要光明正大出府的话,估计还得等上十天半个月,都怪那颜彦页太不挨揍了。 酒砂低头,拾起了香囊,温婉地穿针引线。此时正值午后,秋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洒在她身上,为她轮廓添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酒陌看得怔怔的,皇后娘娘曾经说过,他们姐弟两个模样都是随了他们娘,如果娘还活着,说不定也会像姐姐这样给他缝制衣裳。 “姐,”酒陌突然道,“你还记得爹入殓那天吗?” “嘶。”酒砂一惊,突然扎到了手,指尖迅速泌出一滴血珠。她含住指尖,定定看着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说实话,她也不是没有怀疑过。 “姐,”酒陌凑了过来,“外祖那我不敢去打探,王管家那儿打探了,爹当时给人捞起来的时候尸体都肿了,你说如果打捞起来的尸身体形相似,衣着打扮仍是之前的,腕上也正好有烫伤,那还有谁会去怀疑?” 酒砂一怔,“你……别胡说。” “没有人怀疑,自此瞒天过海,有这个可能性不是吗?”酒陌眸色一敛,一双风流的桃花眼流露出少出的犀利。 酒砂沉默片刻,是有这个可能性,不过更可能是他们想多了,“那你可查出来了什么?” “当然没有了。”酒陌收回身子,不过很快又靠了过来,“我昨晚把柳叔灌醉了,哄他说了好些话,却让我意外发现了一件事。”柳叔是太师府的老门房,人好又尽忠,就是有些贪杯。 “什么?” “柳叔说,当时爹的尸体是外祖和大姨母去认领的,大姨母一见爹的尸体当场就晕死过去了,我打探了一下,发现以前大姨母似乎对爹……”酒陌点到为止,“难怪大姨母一直不喜欢我们咧。”他以前以为大姨母是嫌贫爱富,瞧不起他爹,谁知道却是巴不得嫁给他爹呢。 酒砂微微皱眉,当年爹为外祖门生,论年龄来说,确实与大姨母更贴近些,况且爹姿容倜傥,大姨母心动也不无可能。 “不论此事是真是假,以后都休得再提了。”酒砂沉思后道。 “我知道,我就是和你说一声,免得咱们整天让大姨母嫉恨着还不知道她恨我们什么。”酒陌道,长辈的事确实轮不到他们晚辈置喙,况且还是事关生者死者声誉。 “爹的事你别再打探了,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酒砂低声道,“等过些日子合适了,我找你姐夫帮忙。” 酒陌眼前一亮,“这个好!”酒陌揪了揪她衣袖,“得查清楚爹当年怎么掉到河里去的,你说爹酒量那么好,而且他向来有分寸,每次醉酒也是七分醉三分醒的,怎么当年就醉得那般过分呢?”他还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爹当时也是喝得醉醺醺的,可是当他爬上窗口不小心掉下来时,爹突然就突然从榻上跳了起来,瞬间接住了他。 “醉酒之人,天旋地转,脚步轻浮,有何值得质疑?我看你是越想越偏了。”酒砂点了他额头一下,“爹酒量好文采佳,怎地不见你传承到?我告诉你,你以后可不许沾酒。” “姐我是男人,怎么可能不沾酒?”话虽如此,可是他一对上酒砂的眼,便缩了缩脖子,“姐我答应你,以后三杯封口就是。” “有些酒一杯就能醉到不省人事。” “姐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酒陌拍着胸脯道。 姐弟俩还在太师府聊着,沉曦则刚从皇宫里出来,准备回大理寺一躺。 他骑着马往大理寺方向走去,身后跟随的古还寒闷闷不乐。 “这是怎么了?”沉曦轻勒马绳,放慢与他并行。 古还寒见主子终于注意到自己了,轻叹了一口气,“主子,属下跟在你身边整整十年,实在舍不得你。” 沉曦看了他一眼,“他们要换你?” “主子!”古还寒深情望着他,“我爹说宫中暗卫多着,你要是对我不满,他就把我给换掉!” 沉曦额上直冒黑线,“我没说要把你换掉。” “那以后呢?”古还寒追问。 “你老实一点,别什么事都去和你主人禀报。”沉曦冷道。 “主子,要不你和主人说一声,收了我吧?”古还寒眼巴巴望着他,一个暗卫只能忠于一个主人,他被派来保护沉曦,这个任务已有十年之久,他其实是很想让主子成为他的主人的。见沉曦没说话,古还寒小声嘟囔道,“太子殿下不也有两个暗卫吗?” 沉曦不再看他,驭马前行,“让你主人再派一个人来盯着我?”顿了顿,他像是自言自语,“不过……或许新来的暗卫话会比较少。” 古还寒心一惊,糟了,他这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是有人来和他争宠怎么办? “主子!”他连忙追上。 “老实一点,不换你。”沉曦撇下一句话,扬起马鞭往大理寺去了,他想快点处理完手上的事务,早点回府,也不知道她回来了没有。 沉曦从大理寺散值归来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 一入垂花门,便见酒砂立在堂屋前候着他,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酒砂也迎上前来,柔声道:“回来了?” “嗯,今日有些晚了,以后要是回来晚了,你先吃就是。” “不晚,刚好到用膳的时辰。” 沉曦温声道:“平日里不用这么晚的,你也知我休了多日假,事情一积蓄便有些多了。” 酒砂面容温婉,“妾身知道的,夫君不必这般倥偬。若真晚归我先吃便是,你也可以在外面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别一直饿着。” 沉曦轻执起她的手,“在府中不必自称妾身,不过……”他话音一转,眸带笑意,“夫君倒可以多唤几次。”他今日忙了一整天已是疲累,可是听她说了三言两语便感觉倦怠一扫而空,心情跟着愉悦起来。 酒砂脸上一热,轻轻抽开他的手,小声道:“快去洗手用膳了。”他前世可没说过这样的话,他这么寡言少语的人,怎么也会开玩笑呢? 二人用完晚膳后,沉曦陪她在花园里散了会儿步。 “酒陌恢复得如何?”沉曦问道。 “挺好的,估计再过三五日都能活蹦乱跳了。” “康复后让他在府里走走就行了,别那么快出府,颜家公子听说这两日才下得来床。” 酒砂想了想,侧首看他,“陌儿是不是让你为难了?”陌儿将他心腹之子打成那样,只怕二人会生出间隙。 “不会。”沉曦淡声道。 他简单两个字,酒砂倒不知如何往下接话了,二人都安静了下来。 走了一会儿,酒砂倒想了起来,“对了,明日是丞相府大小姐的生辰,我得去赴宴一趟。” 沉曦想了想,点了点头,丞相府的请帖是初十那日就送过来了的,他也有印象,便问道:“礼备好了?” “嗯,备了一套璎珞阁的点翠头面,价值一百二十八两。”酒砂说着又生起了戏弄他的心思,小心翼翼问道,“会不会贵了?可是我问过林管家的,他说没问题。” “不会。”沉曦果断摇头,反而关心道,“会不会送轻了?送多几套也是可以的。”说完他又有些不放心,补充道,“你原先在太师府如何,现在还是如何。唔……比原先在府里送厚一些也是可以的。” 酒砂低垂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沉曦面冷心急,她这还是不信他啊。 酒砂心中暗笑,谁叫他平日里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冷静模样,她其实还蛮想看他捉急的,也不知道这世上能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急得跳脚? 作者有话要说: 砂砂:就是喜欢逗夫君玩。 沉曦:就是喜欢看娘子逗我玩还觉得很好玩。 第19章 19.1 丞相府嫡女史利云的生辰宴,是在丞相府的一帘幽梦园里举办的。一帘幽梦,顾名思义,园中满是珠帘藤。 生机勃勃的珠帘藤缠上石廊,廊顶下垂着密密麻麻红褐色的气根,像条条丝绦排编成的垂帘,又带着植物的丝丝凉气。廊两边的气根没有修剪,直垂到地上,呈渐变之色,隔着间隙被编织成了粗大的五股麻花辫,既端庄美观又能透入午后明媚的光线。 酒砂和表姐冷筱书在丞相府婢女的引领下入了园,一行人绕过假山后,园中曲折回绕的石廊便映入眼帘,只见廊顶覆盖着翠绿的叶子,郁郁葱葱,廊下绛红一片,喜气盈盈,廊中每隔五步便有一石桌圆椅,白玉石桌上摆满精致的吃食和果饮,衣香鬓影们或围着桌子说笑,或三五成群立着聊天,或坐在廊下的长椅上说着闺蜜间的悄悄话。 姐妹俩一入石廊,便有一穿烟紫色齐腰襦裙的少女迎上前来。少女瓜子脸、黛眉柳叶眼,眸中半含秋水,身姿纤瘦而不失窈窕,带着一股书香气,正是今日丞相府的主人翁——史利云。 “姐姐你可来了。”史利云笑迎而来,亲密地拉起了冷筱书的手。她与冷筱书幼时就是巾帕之交,如今冷筱书就快要成为她大嫂了,二人关系更加亲密了。 冷筱书浅笑着打量着她,“好姑娘,才一阵子不见,便这般亭亭玉立了,似乎又苗条了些,可要多吃点。” “姐姐少笑话我,我看着瘦,肉多着呢。”史利云说着笑着掐了一下自己的腰身。她个子不高,前几年还胖乎乎的丰腴得紧,这两年才瘦了下来,一瘦便显高了,今日这齐腰襦裙,更是束出了盈盈一握的小蛮腰。 这腰都瘦得没一两肉了还掐着骨头说自己肉多着,这种虚伪酒砂看穿不说穿,她只记得这史利云节食得厉害,后来还伤了自己的身体,现在人前看着婀娜纤细,谁知她背后忍饥挨饿的苦楚?罢了,都是代价。 史利云见了酒砂,笑盈盈道:“我这以后可得改口了,恭喜沉夫人新婚。”这话换了前世的酒砂可不爱听,但却是场面话。她说出来堵你的心了,偏你还不能怪她提起。 可是今世早已物是人非,酒砂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谢谢,祝你生辰快乐。”嗯,她爱听别人叫她沉夫人。 她和史利云还有表妹冷筱画是帝都里的三大美人,三人自小便被不断地拿来比较。她和冷筱画二人姿容绝色,不相上下。相较之下,史利云皮相略逊一筹,不过她的才情却是在二人之上的。 更重要的是,在酒砂未成婚前,她们三人都是热门的太子妃人选。 客观来讲,史利云和冷筱画这二人凭借她们的身份地位与才情容貌,当属太子妃的极佳人选,若太子有心于其中一人,只怕早就成婚了,只可惜元礼承偏偏没看上这二人,只一心系在身为孤女、又有着个不着调的胞弟的酒砂身上。 在酒砂成婚之前,帝都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大满朝的太子妃十之八-九会从这三人中挑选而出。太子的本意自然是想娶酒砂的,可是却没那么容易,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还未订下婚事。 大家各有各的猜测,有猜太子想要先将酒砂纳为侧妃,等她生下儿子后再提拔为正妃的,也有猜太子可能三个都收了,一个收为正妃,两个纳为侧妃,总之猜来猜去,这酒砂也只轮得到一个侧妃之位。 可是任那班老狐狸们千猜万想,也算不到会横空冒出个大理寺卿来,这沉曦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娶走了太子的心上人,还是皇上亲自赐的婚,谁敢多嘴? 这酒砂既已成婚,那便自然而然地退出了这场无形的竞争。 酒砂对着这位曾经耿耿于怀的情敌,心中早无了计较。就让史利云和她那剑戟森森的表妹去争吧,反正她已经知道了她们的结局。 这想曹操曹操便到,酒砂正想着便听见拐角处传来了一阵莺声燕语。众人看去,只见众贵女们簇拥着一位身穿樱粉色齐胸襦裙的少女从拐角处走了过来,少女生得一张娇俏的鹅蛋脸,柳眉杏眼,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深深的梨涡,温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整个人鲜活明亮,在一群华妆丽服的贵女群中仍散发着如明珠般璀璨夺目的光彩。 酒砂唇角一勾,就是这么个看起来天真不造作的表妹,心思却不知比她和史利云深沉了多少倍。 冷筱画笑得一脸纯真,上前来亲密挽住自己三姐冷筱书的手臂,又眉目含笑地打量着一旁的酒砂,笑语道:“我听说新娘子都会变漂亮,此言不假!”说着又看向众人,调笑道,“你们今后要是再将我与四姐相比,那可真是唐突西施、刻画无盐了!” 众女低笑,酒砂也适时地娇羞一笑,并不接话,嗯,其实她也觉得自己比冷筱画漂亮。 众人知道她话不多,也没有觉得冷场,很快贵女们便提起了冷筱书的婚事来,又热热闹闹说了不少帝都城里的新鲜事儿。 吃食过后,见身边人少了,冷筱书低声和酒砂提起自己婚期的事来,“前两日我和我娘提了一下,她盼着我早点成亲,听她意思是想定十二这日。” 酒砂心中微紧,面色仍是淡然,眼珠子转了转,很快便笑道:“那这样如何?” “嗯?”冷筱书倾了倾身子。 “你觉得这阵子天气如何?”酒砂率先卖了个关子。 冷筱书想了想,“秋日迟迟不至,夏天尾巴长着呢。” “那你觉得这几日可会下雨?” “晴朗着呢,下雨?”冷筱书摇了摇头,“我看不太可能。” 酒砂笑,“那今晚你回去和你娘说,若是明天天晴,那便十二成亲,若是明天下雨,那便十五成亲,若是连下两日雨,那便十七再成亲。” 冷筱书闻言也笑了,“这天气好得紧,如何能下雨?那我看我是得十二成亲了,十五便没人陪你去上香了。” 酒砂无奈耸了耸肩,“那我也没办法了,只能看天意了。” 她是没有记错的,明天是二十。她记得前世这日,早上天气还如盛夏般闷热,一到下午就变天了,天黑漆漆的像是要压下来似的,一点雨都没只狂风大作,却突然就打了个响雷。她这辈子都没听过那么可怕的雷声,突如其来,惊天震地。雷响过后,没过多久就下起了暴雨。这雨下得又快又急,一会儿就歇了。接下来两天,又陆陆续续下了好几阵暴雨,雨停后,帝都突然就入秋了,天凉了起来,她那时心中抑郁,还小病了数日。 第二日,酒砂乖乖呆在了府中,只用了半个早上便将沉曦的平安袋绣好了,她熏了青竹,香囊闻起来有股清冷的竹香气。 她纳入怀中,寻思着晚上将平安袋给他,他应该会很开心的吧,虽然他可能开心也不会表现出来。唔……酒砂开始认真思索起送平安袋给他时该说些什么合适。 下午,未时刚过,沉曦突然顶着狂风回来了。 此时,原本应该明亮的天色却是黑压压的一片,院子里面也是灰蒙蒙的,屋内已经点起了灯盏,屋外狂风大作,吹得院中树木花草沙沙作响,走廊里连灯笼都挂不住,像末日突临。 沉曦入屋后,很快便关上了门,狂风还从门缝里呼啸钻入。他人踏进来后,衣摆处似还带着风的余啸。 “怎么回来了?”酒砂从内间里走了出来。她中午睡了小半个时辰,一觉醒来天都黑了,还以为睡过头了。 沉曦顿了顿,“我回府拿点东西,看这天色不稳,便来看看你。” “哦哦,东西拿了吗?” “还没。” “那快去拿吧。”酒砂想了想,“拿了就要走了吗?” “不急的,等会儿。” “哦,那好。”酒砂仔细回忆着,可也不记得那个响雷是在下午什么时候打起的,可别等他正好在路上时才打,如果还骑着马,那不免有些危险,不如留他一会儿,在家等那道惊雷响过了再走。 殊不知,沉曦也是这样的想法,今日下午的惊雷实属多年难得一遇,前世还惊吓得一妇人小产,数老翁旧病复发。中午变天时他忽然想了起来,怕她会受惊,特意将手上急事忙完,赶回来陪在她身边。 外面的风很大,很快就吹开了一扇没关紧的窗户,狂风席卷着还未褪去绿色的树叶如山匪肆掠入屋,直将书案上的笔筒和笔架都给吹倒了,连镇纸都压不住宣纸,一下子,白纸满屋乱飞。 酒砂正欲上前关窗,沉曦按住她,大步一迈朝窗口走去,“风大,我来。” 他关上窗后,酒砂蹲下身子,将地上的笔筒和笔架给捡了起来,略微查看了一下,这梅妻鹤子根雕笔筒没有摔坏,镂空雕花笔架倒摔坏了一点,这笔架是挂式的,上面的横木两头拼嵌着海棠花,摔断了一朵,酒砂看得直皱眉。 “我看看。”沉曦接了过来,这笔架是她从娘家带来的,看起来有些年月了,横木、底座和柱身都带着一种玉般的光泽,这种光泽不是打磨所制,而是经过长年累月的触摸滋养而成的。这笔架为普通毛竹所制,做工虽精致但用材并不珍贵,一个不算值钱的笔架却用了这么多年,还带到夫家来,沉曦了然,这笔架应当是她还住在自己家里时,她亡父买给她的,也难怪她会心疼。 思及此,沉曦道:“这问题不大,我让人修一下。” 酒砂闻言,眉头略微舒展了些,有些惆怅道:“这笔架是我爹在我六岁那年买给我的,用了好些年了。” “嗯,可以修好的。”沉曦将笔架拆开,暂且塞入笔帘中包卷好,“我有个朋友会修这个,我带过去给他看一下。” 酒砂点了点头,“谢谢。” 他轻轻“嗯”了声。 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酒砂低头,干脆蹲在地上捡起被风吹了一地的宣纸来。 沉曦道:“呆会儿让丫环捡就是了。”外面狂风疾疾,丫环们都在耳房里避风。 “不用了,自己来就行。”不过是些力所能及之事。 沉曦闻言,也蹲下来和她一起捡,二人蹲在地上转了一圈,总算捡齐了。酒砂临起身时,又瞥见案几底下有一张“漏网之鱼”,欲伸手去捡,却不料沉曦在案几另一边也伸出手来,二人同时扯住了那张宣纸,动作一怔,互望着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宣纸:救命啊!你们快放我下来!轻点啊!别扯我头发!我怕疼!唉呀别抠我脚丫子!我怕痒! 下一集预告:无辜的宣纸是否就此殒命?是一分为二再五马分尸?还是就此大难不死而逃出生天?且看下回分解!锵锵锵! 沉曦:夫人,此时正值月黑风高夜,正是造人时啊! 砂砂:夫君,不要……(咱们的砂砂表面羞涩内心狂野!不要的潜台词为: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而怜惜我……) 入v通知: 明天要入v啦,明天中午三更奉上。如果大家有这个能力的话希望能支持下正版,杀手也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回馈大家,正版福利多多,惊喜多多! 谢谢文下热情的段子手评论员们,希望还能再见到有才的大家!╭(╯3╰)╮ ps:看到有些小可爱用4、5分钱甚至1毛钱/千字的价格购买v文,在此提醒一下:只要下载晋江app,在app里购买章节就可以享受高v用户的千字/3分钱啦,三千字只要9分钱,杀手和晋江五五分,杀手一章可以分到4分5厘钱,谢谢大家啦~祝大家食用愉快~ 第20章 19.1 窗外的风仍呼呼作响, 屋内点着明亮的烛火,给他们带来一种天色正晚的错觉,屋内的烛光映照到案几下, 光线变得有些暧昧起来。 昏黄的烛影中,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在牵引着二人,酒砂慢慢跪坐下来, 双手轻轻撑在地上, 沉曦单膝点地, 上身也朝她靠拢了过去,二人都隐入了案几下, 脸庞两相吸引。 她睫毛轻扫,低垂眼眸,他面上晦暗不明,鼻间充盈着她身上的一股香气,他们都感受到了对方专属的气息, 分外诱惑。 在他唇将落时, 酒砂闭上了眼。沉曦却忽地看到她身后有一道白光闪过,低沉道:“打雷了。” “嗯?”酒砂一睁眼, 下一刻便被他抱入怀中。 “轰隆!” 震耳欲聋的雷霆声瞬间在二人头顶响起, 酒砂吓得身子一颤, 下意识就躲在他怀里, 头紧紧地埋在他胸口。 雷声过后,轰隆声仍不绝于耳,酒砂缩在他怀中, 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来,小声道:“好响。” “嗯。”沉曦沉稳道,“不怕,我在。”他低沉的声音给她带来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酒砂顺势坐入他怀中,手搂住他腰身,仰头看他,眸光璀璨。 沉曦低头看她,接下来似乎要……继续刚才未完成的? 酒砂羞涩闭眼,他唇才刚凑过去,门外便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 “小姐!”是流冬的声音。 仿佛是蜻蜓点水的一吻,酒砂甚至还有些恍惚,不确定他刚刚是不是吻到她了。可是这会儿听到了丫环的声音,酒砂一下子回过神来。流冬这门要是一打开就能看到他们两个躲在案几下……羞羞啊。 酒砂慌忙起身,沉曦立即抬手覆在她头顶上,酒砂不明,可是下一刻头顶就隔着他的手撞到了案几底。她连忙缩头,“你没事吧?” 沉曦摇头,淡定收回了手,“没事。慢慢来,别急。” 酒砂这才对门外道:“等一下!”说罢提起裙子,从案几底下钻了出去,又理了理裙摆。 沉曦从容不迫起身,拍了拍衣摆,差一点点就亲到了。 见他也整理好了,酒砂才缓了声音,“进来。” 流冬立马推门而入,急道:“小姐,刚刚打雷你……”流冬话未落音,却忽地见到了沉曦,吃了一惊,“姑爷怎么也在这?” 沉曦淡然道:“我回来拿点东西。”说着将书案上的笔帘拿走,“这天气阴晴不定,夫人无事不要乱走。” 酒砂低声应了,欲送他出去。 “外面风大,你乖乖呆着,我晚上回来吃。” “好,你小心些。”酒砂忽地想了起来,“要不先歇会儿再走吧,这天气恐怕要下暴雨了。”雨应该等会儿就下了,可别他刚出门就淋得一身。 “无碍,我先去书房一趟。” “那、那你等下回大理寺记得坐马车,这雨随时要下的。” 沉曦点了点头,唇角噙笑,眸光温柔,“夫人放心。” 酒砂被他看得有些难为情,收回了眼,沉曦这才大步踏出门外,门外明明暗无天日,他却觉得天朗气清。 沉曦走后没多一会儿,果真下起了暴雨,风也稍稍小了一些。 酒砂估摸着,他这会儿应该到书房了,这雨下没多久的,很快就雨过天晴,他正好出去。酒砂第一次觉得,天公如此作美。 晚膳时,沉曦准时归来。 还未入座,便和她提起了笔架的事,“笔架我问了一下,可以修好,不过需两日左右的时间。” 酒砂闻言,自然是欢喜的,朝他福了福身,“谢谢夫君。”他既然喜欢听她这么唤他,那她多唤几次就是。 沉曦面带浅笑。 晚膳后,外面风还是有些大,二人也没有去园子里散步。沉曦看了看她,提议道:“要不要去书房坐一会儿?”他要多多争取二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才是。 酒砂点头,沉曦轻拉起她的手,往书房方向去了。 书房里,沉曦在书案前处理着大理寺的案卷,酒砂则在一旁的榻上翻阅着一本游记。屋内安安静静的,时不时有书卷翻动的声音。酒砂翻没几页,便偷偷看他,却不料他也正好看了过来,酒砂立马就收回了眼,这孩子气的举动惹得他失笑,酒砂脸一热,连忙拿起游记挡住自己的脸。 见她难为情,沉曦这才收回了眼,忙起公务来。可是有她在,他总觉得心不在焉怎么办?满脑子都是她。 一会儿后,酒砂朝他走了过来,沉曦迫不及待合上卷宗,“怎么了?”他无心办公,只想与她卿卿我我。 酒砂来到他身旁,轻轻倚在他面前的书案上,沉曦这才注意到她袖袍下掩着一个深蓝色的小香包,香包底边上,用墨线绣着一个“曦”字。 沉曦眼眸一动,有些不敢说话,上面为什么会有他的名字?难道是……沉曦不敢往下想。 酒砂低头,“前几日,去灵隐寺的时候顺便给你求了一道平安符,喏,这个平安袋送你。”说着,便将小香包递了过来。 沉曦双凤眼微讶,有些迟疑地接了过来,直到香包入了掌心,他唇角才慢慢荡开一个笑来,“给我的?你绣的?”他受宠若惊。 酒砂轻轻“嗯”了一声,下一刻又突然惊呼出声,因为沉曦突然就起身将她紧抱入怀中,又落回座位上,一下子她人就坐在了他大腿上,酒砂为了坐稳只能手攀住他的脖子。 沉曦没有给她思考的时间,吻很快落下,热烈而急促。 酒砂初时只是承受着,但慢慢的,也开始试着生涩地去回吻他。这对他来说更是莫大的鼓励,他吻愈加深入,轻置在她腰间不敢唐突的手也渐渐收拢起来。 不多一会儿,二人呼吸都渐渐急促起来,沉曦吻完又吻,像是怎么都吻不够她似的,一个口干舌燥,一个面颊绯红。 沉曦好不容易止住吻,咽了咽口水,手轻轻捧起她的脸,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他起了强烈的欲望。 酒砂头低低的,羞得不行了,她能敏感并清晰地感受到她臀部下那物什的“成长”,这会儿已经坚硬地抵住她了。相较之下,这浓情的亲吻已算不得什么。 “砂砂。”他轻唤出声,低沉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润,反而有些嘶哑。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她光滑的脸庞,给她带来一种异样的、蠢蠢欲动的触感,他似在同她征求着什么。 她低垂眼眸,两排浓密的睫毛如蝴蝶的羽翼般轻轻颤动着,无声表明了她的默许。 沉曦将她抱了起来,往内间的卧榻走去。 沉曦将她轻轻放在榻上,躺在她身侧亲吻了她一阵,这才翻身覆上,重重亲吻住她。 酒砂闭着眼不敢乱动,手紧紧扯着他腰间的衣裳,手心都紧张得有些湿意了。怎么这么……突如其来? 沉曦轻笑,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别怕。”他话落音,轻轻扯开了她齐胸襦裙上系着的蝴蝶结丝带。 酒砂感觉胸前一松,心却一紧,都有些无法呼吸了。这来得太快,她还没有准备好,可是……世上哪来那么多的万事具备? “砰砰呯!”书房门外,突然响起粗鲁又急剧的敲门声。 酒砂吓了一跳,本能地扯紧自己胸前的衣襟,脸色都有些白了,明显比下午听到雷声时还要受惊。二人先后坐起身来,酒砂别过脸,手忙脚乱地系着胸前的丝带。 “主子!”门外传来古还寒不解风情的呼唤声,紧接着又响起流冬赶来的声音,“你怎么又来了啊!” “我怎么不能来?我来找主子!你在这儿干嘛?” “我家小姐在里面!” “哦。”古还寒了然,继续拍门,“主子!是我!” 沉曦按压住内心的郁闷,沉声问道:“何事?” “主子!”古还寒很快推门而入,准备禀事。 “出去!”沉曦起身喝了一句。 古还寒已推门,却见书案前空空如也,而那喝声是从内室里传来的,他连忙警觉退了出去。 流冬迅速将门关上,瞪了他一眼,古还寒自然不服气,他还无端端让主子喝了一句呢,他心中不满,又瞪了回去。流冬难以置信瞪着他,这是男人吗?怎么那么小肚鸡肠! 屋内的酒砂站起来背对着沉曦,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裙裳,不敢看他。 沉曦心痛,经了这么一打扰,哪里还有点暧昧的余韵了,他犹豫了下,轻轻拥她入怀,在她鬓角落下一吻,“吓到你了?” 酒砂想摇头,可是想一想,确实是受到惊吓了,便点了点头。 “等会儿我说他,以后不会了,你放心。”他安抚道,顿了顿,他低声道,“你先回房歇息,我今晚早点过去。”意思很明了,晚上……继续。 酒砂脸红透了,福了福身退下,不敢看他一眼。 沉曦将她送到门口,见她离去后,沉曦反而松了口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刚刚情急,二人都未曾洗沐,又是在书房,一点都不完美。 作者有话要说: 等今晚二人洗沐后,长夜漫漫……才是最合适的。 沉曦想到这,会心一笑,可是看到凑过来的古还寒,当即就沉下了脸,“你给我进来!” 作话: 流冬(鄙视脸):猪队友! 古还寒(傲娇脸):你前面不也坑了你家小姐一次。 这章是入v第一章啦,感谢大家支持正版~开v后前三天的订阅很重要,这三天的收益可以帮杀手爬收藏夹,希望前五章大家能及时订阅哦,谢谢小可爱们啦╭(╯3╰)╮ 第21章 19.1 古还寒被训了一顿后, 蔫蔫地踏出了书房大门,心中万分委屈。 主子变了,真的变了。 他闷闷不乐, 出府去了京城小报馆。 酒砂回屋后, 心跳了好一会儿才去洗沐,她特意泡了个玫瑰花瓣澡, 出来的时候, 便见沉曦穿着一身白色中衣坐在她的梳妆台前, 墨发半束,姿态风流。他单手撑在梳妆台上, 一双眼睛仿佛会说话似地望着她。 跟着酒砂从净室里出来的晚秋和流冬见状,都心有灵犀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房门。 酒砂脚步迟疑,他起身走了出来。 酒砂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紧张, 低着头走了过去, 坐到梳妆台前。 一坐下,沉曦便立在她身后, 一手按在她肩上, 一手拨掉了她云鬓间插着的白玉长簪, 失了长簪的束缚, 三千青丝流落而下,女子的柔美绽放开来。 酒砂低垂着头,不敢看镜中的他。 沉曦却不着急, 拿起妆台上的月梳轻轻为她梳理着如水般亮泽的墨发,一下又一下,极具耐心。 酒砂有些迷惘,他会……和她同房吗?看他这样子,似乎一点都不着急,也是,他怎会是个急色之人,可能还不怎么喜欢这种事呢。 沉曦将月梳放回妆台上,月梳与台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酒砂才刚回过神来,便被他一把吻住了。 酒砂只知道迎面扑来一阵炙热的呼吸,像是积蓄以久的一个吻。他以唇咬含着她的唇,吻得热烈而缓慢,若不是他箍她在怀,她几乎无法在绣墩上坐稳。在她身子渐软时,沉曦忽地松开了她,酒砂睁开眼来,急急喘着气,可还气还未喘顺,沉曦便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往拨步床内走去了。 她乖顺得像一只小羊羔,听话地依偎在他强壮有力的臂弯中。沉曦将她轻放上床,只看了她一眼,便觉得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满足感,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迅速转身放下了帷幔。 他生怕自己急切了,只侧压在她身上,克制地亲吻着她,喘息得厉害。 酒砂整个身子都软了,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庞脖间,他吻得真实,那吻徐徐往下,虔诚如信徒。他有力的手珍重地抚过她玲珑的身线,酒砂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绵化在了他的掌下。 沉曦呼吸愈加重了起来,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颤抖,像是自掌间自唇齿传来,惹得他全身战栗不止,连同心尖儿都跟着一颤,她美得摄人心魂。 他轻轻解开了她的中衣系带,酒砂觉得自己胸前一凉,惊得张开了眼,可是对上他惊艳的眼,又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嗯,看来他很满意他看到的一切嘛。 小半柱香后。 帷幔被一只修长的手撩开,沉曦下床,穿着敞开的中衣坐在床边,手肘撑在双膝上,双手手指紧扣,一对拇指撑着额头,面目沉重。 他努力调整了几次呼吸,低声道:“我叫晚秋她们进来。” 背后的床账里,酒砂背对着他抱着一床馨香的软被,这软被只裹到她的腰际那儿,露出了光洁的裸背,裸背上遍布着星星点点的吻痕。 酒砂将脸也埋在了软被里,闷闷“嗯”了一声。 沉寂片刻后,沉曦起身,又吐出了一口浊气,这才系好中衣,披上外袍后唤晚秋她们进来。 晚秋和流冬低头进来后,觉得室内气氛有些暧昧,但又有些,不知道怎么说的感觉。很快,二人便恍然大悟,一个忙着换床褥,一人准备月事带去了。 等二人抱着脏了的床褥退出去后,沉曦这才重新走了进来,撩开床幔上了床。 酒砂窘迫得不敢看他,低低道:“要不……我去榻上睡?” 他身影落了下来,大拇指轻轻刮着她的脸庞,脉脉看着她,“为什么?” 酒砂不敢说话了。 他勾唇一笑,在她眉心落下一吻,“砂砂,你好美。”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轻执起她放在被上的素手,庄重在她手背上亲吻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眸带笑意道,“先欠着。” 酒砂只觉得脸烧了起来。 他贪恋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在她身侧躺下,轻拥住她,温暖中带着些丝哑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睡了,你要是觉得不舒服,记得叫我。” 酒砂低低“嗯”了一声。 他宽厚的怀抱温暖而舒适,酒砂没一会儿便安心睡了,并无一点不适。 接下来两日,天气仍是阴晴不定,直到第三日早上才彻底放晴,可也自此降温了,早上立在窗前,酒砂就感觉到了秋日的寒意。 大满朝作五休二,今日沉曦休沐,不过用完早膳后就出去了。他昨日便和她说了,今日约了友人相聚,要下午才能回来。 没关系,酒砂昨儿也约了她表姐冷筱书今日早上回太师府看望外祖,二人估摸着也是要在太师府用完午膳才回来。 早上酒砂练了会儿字,练完字后,半夏将毛笔在龙泉窑笔洗中洗净,挂在了海棠花竹木笔架上。 酒砂轻轻摸了摸笔架上的新海棠,这笔架是他昨夜拿回来的,她分不清这朵海棠是原先那朵接回去的还是新雕刻的,若说是接回去的,那如何能接得□□无缝,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可若说是新雕刻的,又如何能雕得光泽色度都一模一样?她辩不出来,便不再纠结了。 她看了看天色,见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出门了。 沉府马车与将军府的马车几乎同时到达太师府门口,姐妹二人先后下车,今日的冷筱书穿了一袭鹅黄色的齐腰襦裙,见了她笑盈盈,整个人看起来柔和许多,不若平素般冷清。 酒砂偷偷瞄了一眼马车旁的南陆,只见南陆目不斜视,盯着地面,酒砂知道,他就这么默默地守护着冷筱书,从来不会多看一眼。其实南陆模样长得也不差,五官清俊,双眼黑白分明,今日一袭黑衣,猿臂蜂腰。若是换套锦衣,再将手中冷冽的长剑换成一柄折扇,保不准就是一冷俊招人的公子哥儿了。 不过寻思间的事,酒砂很快收回了眼,和冷筱书亲密地挽着手踏上太师府的台阶。 冷筱书忍不住开口道:“你说巧不巧,竟下了三日雨。” 酒砂低笑,“看来天意都想你晚几日嫁到丞相府去,你娘可同意了?” “当然同意了,昨儿就定下了,婚期定在了腊月十七。”冷筱书说着声音突然低了下来,仿佛有着些无奈,“其实,也不过就迟了三五日。” “嗯?”酒砂闻言有些诧异,冷筱书虽只隐约抱怨了一句,可是她却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似乎对这门婚事……不是太喜爱? 冷筱书也觉得自己这个感慨有些不妥,笑道:“早嫁晚嫁,早晚都得嫁。我晚几日,也就是为了十五能陪你去上香。” 酒砂也笑,“得,拿我来当挡箭牌了。” 姐妹二人谈笑风生,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南陆眸色深深。 姐妹二人拜见完文太师后,来到酒陌院子。 酒陌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扎马步,扎了有小半个时辰,额上已是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这几日背上的伤口开始结痂,可恰好碰上天气潮湿,伤口痒得紧,他只能靠扎马步来分散一下注意力。还好今日天气好,晴朗又凉快,伤口也舒适了不少。 “姐!三姐好!”见她们来看他,酒陌自是欢喜,待对上冷筱书身后的南陆,酒陌也是嬉笑着打了招呼。 南陆疏离冷淡,“表少爷。” “诶南陆,咱们有空过两招呗!”酒陌笑嘻嘻道,“等月底我伤好了,就这么说定了啊!” 南陆没有答话,沉默地守在院门口。 冷筱书看了这二人一眼,她知道南陆话少,便浅笑着替他回答道:“等你伤好了再说吧,先好好养伤。” 南陆在将军府是出了句的臭石头,平日时惜字如金,谁跟他闲聊他都从不接话。府上的侍卫休沐时会外出吃酒聊天,他只会闷在武场里练武,一个朋友都没有,性子孤僻得紧。 酒砂在太师府用过午膳后便回了沉府,秋日的午后清润惬意,酒砂手捧一本游记,斜倚在贵妃榻上翻阅着,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窗外传来几声清脆悦耳的鸟鸣声,酒砂睫羽微颤,有些苏醒的迹象,奈何这天气实在舒适,她又因着小日子来了有些倦怠,便不大想起了。正欲翻个身继续赖床,却惊觉身后有人,一睁开眼,便对上了一双盈盈的双凤眼。 酒砂微诧,他圈住她的腰身,低声柔道:“吵醒你了?” 她呆愣了一瞬,才张了张口,“没有。”不知为何,醒来后第一眼能看见他,她忽然觉得心里似涌起一些雀跃的惊喜。 他浅浅一笑,将她身上的毯子往上拉了一些,“今日有些冷,别着凉了。” 酒砂手抓着毯子搂住他的腰身,往他怀里钻了钻,轻轻“嗯”了一声,声音迷糊,似还有些困倦。 沉曦心中愉悦又忐忑,二人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亲密起来,可是这种亲密却像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她就像是放下了所有的防备,像个孩子般眷恋着他,可他心中却还谨慎着,在享受她的依赖之余又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她,她怎么就……突然眷恋他了呢? 他忍不住在她发间落下一吻,他的身子贴着她玲珑有致的曲线,脑海中忍不住有了遐想。听得他喉间吞咽的声音,酒砂睡意也淡去了几分,抬起头来望着他,一双桃花眼因睡得饱满而水润润的,泛着莹莹光泽。 沉曦喉头一紧,吻忍不住落在她眉心处,酒砂条件反射般地阖上眼睛,他的吻很快又落到了她唇角,细碎亲吻着她,软玉温香在怀,他的身体很快便有了实诚的反应。 酒砂也有些入迷了,却在感受到他的欲望时清醒了过来,轻轻推了他一下,她小日子还没来完呢。 他的吻戛然而止,呼吸也重了许多,却是无奈一笑,将她裹在毯子里像小孩子一样抱了起来,转移了话题,“下午想出去逛一逛吗?” 酒砂依在他怀里,“不想,你带我在园子里走走就好了。”她来小日子,身子有些疲累。 “好,明日我无事,你想去哪儿玩?”他圈她在怀中。他每个月至少都要去探望师父一次,每次都会呆到天色将晚,可是今日,连师父都看出了他的归心似箭。 “唔……”酒砂认真想了想,“哪儿都不想去。”她眼珠子一转,“我想你在家陪我。” 沉曦含笑答应,圈她在怀中有些紧,一会儿道:“月底两日适逢我休沐,到时带你去郊外玩?” “好啊!”酒砂连忙点头答应,又问道,“我能不能去骑马?”她喜欢在风中自由自在奔驰的感觉。 沉曦点头,眸底有些深沉。他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拥有了她,在欢喜的同时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害怕如影相随,若她突然离开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你们着急吗?杀手今天就满足你们,对,我一个人就可以满足你们所有人!身为大总攻就是这么腻害! 第22章 19.1 两日后, 酒砂小日子已经彻底干净。 沉曦今日早上上朝去了,他昨日在家陪了她一整日,她这会儿想起来心中仍是甜得像灌了蜜似的, 早上插花的时候, 唇角都是带着微笑,下午看了会书, 却满脑子都是他, 总忍不住去想着今夜的事。今夜, 总不会再出乱子了吧?她既害怕又期待,挨了一个下午, 总算盼到他回来了。 她笑迎上前,面上有些娇羞。沉曦不知怎地,便想到了那夜床幔内发生的星星点点。 二人如往常般用过晚膳,在园子里散了会儿步,沉曦掌心已经微微有了湿意, 他也紧张。 还不到戌时三刻, 二人便心有灵犀地沐浴后齐齐上了床。 门外守着的晚秋和流冬都觉得主子二人今日睡得特别早,殊不知, 今日却是二人婚后睡得最晚的一夜。 沉曦抱她在床上, 东扯西谈了好一会儿, 见她垂眸不应答, 忍不住俯身吻住了她,直吻得她娇容滟滟才将她轻放在床上,极尽怜惜。这夜, 才是二人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衣衫褪尽,两具炙热的身体缠绵在软被下,她一双桃花眼已是迷离,只倒映着他温柔的容颜,身子软绵似水。他吻了又吻,像是怎么都吻不够她,直吻得自己双唇发麻,却也按捺不住想将她吞噬入腹的冲动,她怎么能这么美? 在他兵临城下之时,他却喘息着停了下来,一只手轻轻拨了拨她凌乱的鬓发,望着她的一双双凤眼亮得惊人,他沙哑道:“砂砂,我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你便惊艳了我的余生。 酒砂闻言,清醒了一二,知这是他肺腑之言,可是这人,怎么在这等关键时刻停下来说这些情话呢?她轻轻“嗯”了声,心中着急,他极尽所能地招惹她,却迟迟不入,她便一直这样期待着他的亲临,身心紧绷着。 他正欲沉下身子,忽地又想了什么,动作一顿,“你等下,我拿点东西。” “嗯?”酒砂有些懵了,这个时候要拿什么?可是下一瞬她便想起来了,他要拿的是他每次同房时的必备之物,这次缠绵得忘情,她都给忘了。 沉曦从她身上撑起,长手探向了床头的屉子,很快便取了一瓶白玉瓷罐出来。他边拧瓶盖边轻语安抚,“女子初次都会有些疼痛,抹一点可减轻,你别害怕。”说话间他已经顶起软被坐了起来。 酒砂羞得紧,忙扯过他背上的被子掩住光洁的身子。 他知她害羞,容不得他看,只食指轻刮了一块凝胶状的膏药,便往下摸索了去。 他指腹滑过,酒砂身子立即打了个颤栗,一下子都快哭了,小手紧抓着他的手腕,颤声哀求道:“求你,不要……”声音像小猫似的。 沉曦惊诧,过于湿润,这膏药都上不去。他喉结登时一紧,她身子软绵成这样,他自然知她也动情了,却不知她竟动情到这种地步,果真女子是水做的么?他当即有些失控了,将瓷瓶往旁一抛,人就扑了上去,狠狠亲吻住她…… 片刻后,酒砂哭出声来,沉曦重重喘息着,伏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等她适应…… 暗烛笼罩的床幔内,映照出一具不断起伏的身躯,身躯如同一座巍峨雄壮的山峰,峰底下镇压着一位娇柔似水的女子,女子低低哭泣,到到后来,那啜泣声渐渐转换为低吟浅唱,媚得足以化骨。 直到三更的时候,沉曦才叫了水。 第二日,酒砂自然是起迟了,天大亮才醒了起来,周身酸痛不说,某处地方更是疼得厉害,像是伤口未愈。等等,她背后怎么还贴着个温热的胸膛? “醒了?”温柔的声音自她脑后响起。 酒砂吃了一惊,当即转过身来,怔怔望着他,又抬眼看了看天色,疑惑道:“你今日不用上朝?” “告了一日假。”他淡声道,抬手轻轻理了理她额上的碎发。 酒砂闻言缩了缩脖子,告假?她心忽如小鹿乱撞。她知他平日卯时就会起来练功,雷打不动,可是现在至少都已经是巳时了吧?以他的习惯应当早就醒了,难道他醒来后就这样看她的睡颜看了两个时辰? 酒砂当即红了脸,还好自己睡相不算太差。可是一想到昨夜之事,便又害羞起来,脸直往他胸膛钻,可是……他身上却没穿衣裳。而自己,亦然。 酒砂羞得不行,扭过身子去,将脸埋在软枕里不敢见他了,可是却连后脑勺也嫌羞人。 身后传来他轻笑的声音,他很快缠了上来,温暖而结实的胸膛紧贴着她光洁的裸背,轻轻吻着她的耳后,见她连耳根都红了,像一朵绽放的桃花。 他昨晚克制了,并无尽兴。今日早上很早就醒了,一个早上心猿意马,不曾安定下来。这会儿看了她娇艳的容颜,哪里还忍得住。 他的吻自她耳后徐徐往下,细碎轻盈地落在她圆润的肩头、光滑的背上,就像是一朵朵火焰,触碰到了,可是不过一瞬间的炙热,很快又熄灭了;又像是一朵朵雪花,落下后一触即融,冰凉的雪花夹杂着炙热的火焰铺天盖地而来,几乎将她淹没。 沉曦按捺不住,将她翻了过来,酒砂一双柔软的手撑在他滚烫的胸口,低声软绵道:“别……”她像只还未断奶的小奶猫在拒绝一只已经将她压在掌下的威猛的雄狮,她那柔软粉嫩的小猫爪像团小棉花,却妄想抵抗他已经收起锋利爪子的浑厚粗糙的肉垫。 “嗯?”他暧昧的气息喷洒在她敏感的脖间,滚烫的吻落在她锁骨上,沙声道,“我憋了一夜。”还有一个早晨。 她身子一软,可是眉间忍不住一蹙,似带着些惧怕。 他将她的惧意尽收眼底,终于敛了敛心神,将她鬓角的发别到耳后,低问道:“不舒服?” 她不敢看他,“我疼……” “还疼?”沉曦皱眉。昨夜怜她初次,他已经尽量克制了,一举一动都极力地克制着自己,唯恐伤了她,可怎么还…… 酒砂有些埋怨,不想和他说话了。 他彻底收敛了自己的心绪,吻了吻她,低声在她耳旁道:“对不起。” 他声音温柔得紧,轻轻呼洒在她耳畔,酒砂心中一甜,仿佛昨夜的疼痛一下子就因他这三个字柔化掉了。疼痛过后,更多的是喜悦,她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女人,也终于成为了他的女人。 她双手缠绵上他的腰身,轻眨睫羽,纤柔的睫毛轻扫在他结实的胸口上,沉曦咽了咽口水。 二人相拥了一阵,沉曦才给她披上衣袍,抱着她去了净室,给她放水,让她泡上一个舒服的热水澡,他则在竹帘后面淋浴。 他淋浴完后,穿着松垮的中衣取了毛毯过来,酒砂羞涩,背着他从木桶中起了身,沉曦只看了一眼,便呼吸一窒,连忙将她身子包裹住抱了起来。一落入他怀中,酒砂便察觉到了他身上的一股清凉之气,诧异道:“你洗冷水?” 沉曦有些讶异她惊讶这个,不明地嗯了一声,又点了点头,“冷到你了?” 酒砂摇了摇头,隔着热乎乎的毛毯,哪里会冷到她,她只是担心他罢了,便道:“入秋了,别洗冷水,要感冒的。” 沉曦释然一笑,开怀于她的关心,“我习惯了,冬天也是洗冷水,不见生过病。” 酒砂一想到冬天洗冷水就忍不住打颤,还好现在被他裹在毛毯里包得紧紧的,暖和极了。 将她放回床上后,沉曦去衣柜给她取衣裳,“你衣裳放哪了?” 酒砂缩在毯子里探头道:“就下面那层柜子。” 沉曦抽出屉子,入目的一件海棠红的肚兜,上面绣着一对交头接耳的戏水鸳鸯,仿佛昨夜缠绵的二人,他喉结一动,轻轻拾了起来,手感柔滑微凉。他很快回了神,将她的贴身衣物拾齐。 酒砂接过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是不是还得温一下?”这天气渐凉,她又是怕冷的人,这丝物怕是会冰到她。 “不用了。”酒砂从毯子中探出手来,“你给我,我自己温一下就好。” 沉曦闻言,干脆将她的肚兜与亵裤往自己中衣里塞了进去,“我来温。” 酒砂臊得慌,不敢看他,他这样……那等下她的贴身衣物上不都是他身上的味道吗?一想到他身上那淡淡的清香味,她忍不住心中一软。 “你,”沉曦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我给你上一下药。”他手上,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瓶东西。 酒砂有些没回过神来,可是下一刻便被他按倒在软被上,下身传来一阵清凉。 她惊呼出声,想合拢。 “别动。”他按住她,“一下子就好,很快就不疼了。” “……” 直到他上好药,他才松开她。酒砂夹紧双腿,裹在毛毯里,她又羞又恼,直接叫晚秋她们进来伺候了,将他赶了出去。 他失笑,此时的他身穿中衣,披散着长发,向来严谨沉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从未有过的风流之姿。酒砂看得有些怔了,心中恍惚觉得,或许他的姿色还不在她之下。 皇城内。 皇上退朝后,从金銮殿回到御书房,还未坐下便问道:“怎地今日无端告假?” 作者有话要说: 大内总管李称奇闻言并无答话,只恭敬地立在一旁。沉大人今日突然称病告假,可是他身体向来健实,就算偶有不适,多年来也未曾告过一日假,明显是其中有猫腻。可是,他所知晓的并不比圣上多一分,圣上这话自然不是问他。 很快,一黑衣人无声落地。这黑衣人乃暗卫总管,名唤芒种,统领整个暗卫部,在元极帝十岁那年便跟随在他身边了,忠心耿耿。 芒种单膝跪下,恭敬冷道:“公子昨夜与夫人初同房,卯时吩咐大寒,让他今日称病告假。” 元极帝一怔,继而朗声笑了两声,笑定后大手一挥,“那就再放他两日假!” “圣上,”李称奇凑了过来,低声道,“奴才觉得此举有些不妥,圣上是否再考虑一下?”他跟随在圣上身边多年,圣上皱一下眉他都能猜到圣意,当然,也必要在圣上身边适当提醒一下。 元极帝脸上笑意仍在,闻言不过思虑了一瞬,便颔首道:“确实确实,是朕思虑不周,罢了。”他心情愉悦,拍了拍李称奇的肩,显然是对他的提醒很是满意。 李称奇不敢居功,神色愈加恭敬。 沉大人既然告了此假,那便知以圣上对他的关心定会查探一番。沉大人不怕圣上的查探,可是圣上若这般明显地将对他的监视放到台面上来,他心中定会不满,何况涉及此等私事。 酒陌:姐夫你开挂!杀手我也要! 杀手:唉,儿童不宜,你懂什么! 第23章 19.1 这消息传入东宫的时候, 元礼承立在窗前,一只指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了窗台。 沉府。 晚秋和流冬二人在伺候酒砂梳洗的时候,都眸带欣慰的笑意, 小姐能想通是最好的。夫妻夫妻, 同房了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至于春晓和半夏,二人眸色暗淡, 却不敢多说什么, 看小姐还有些娇羞的脸色, 似乎没有半分不愿。 片刻后,沉曦执着酒砂的手来到食厅, 酒砂是真的饿了,她平日里一日三餐十分准时,今日的早膳都快拖到午时了,吃过早膳,也几乎不用再用午膳了。 食桌上, 沉曦一个劲儿地给酒砂夹菜, 夹到酒砂脸都红了。酒砂不敢看他,只低头吃着, 他唇带浅笑, 双凤眼眸光盈盈。 在沉曦又给她夹了一个四喜丸子后, 酒砂终于抬起头来, 可怜兮兮地望着他,“吃不下了。”他再夹下去她都要撑坏肚子了,她难为情不敢说, 他就一个劲儿地夹。 沉曦失笑,他确实夹多了,可是看她没有拒绝,便以为她饿坏了,沉曦这才停了下来,“吃不下的我帮你吃。” 酒砂闻言,也不客气,将他刚放到自己碗中的四喜丸子夹回他碗中,又夹了碗底一个饱满的百合饺子回去。 沉曦笑着吃了下去。 春晓和半夏二人看得面面相觑,小姐和姑爷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看二人这样,简直就是恩爱夫妻。二人不由得心虚,这阵子以来,小姐确实好像在无形中疏远了她们,大多是让晚秋和流冬二人近身伺候着,难道小姐已经发现了什么? 四个丫头各怀心思,古还寒看得嘴角鄙视,这只狐狸精!主子以前何时告过假,这些年来,主子就算身子偶有小病,最多也就睡迟一些,天一亮也会起来,今日竟为了个女人,贪欢到日晒三竿才起!真是……古还寒顿时觉得心中拔凉拨凉的。 流冬瞥见古还寒鄙夷的神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见他看了过来,不由得得意一笑,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你这只不解女人意的臭狗熊,迟早有人整治你! 用过早膳后,夫妻二人又去了书房。 二人坐在嵌大理石楠木罗汉榻上,晚秋等人上了茶点,便识相地退了出去。 酒砂托腮撑在榻几上,隔着榻几,眸光盈盈看着他,低语问道:“你早上告什么假呀?” 沉曦抬眸看她一眼,却往她这边挪了过来,来到她身边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声道:“病假。” “病假?”酒砂瞪了瞪眼,小声掩嘴道,“这……这不是欺君吗?”他哪里生病了呀? 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模样,沉曦心底一软,“没关系,圣上不会计较这个。” 话虽如此,但酒砂心中仍有些忐忑,这也太胡扯了吧,要是让皇上知道他只是为了陪她……只怕要降罪了。 沉曦圈她在怀中,低下下巴抵在她肩上,“别想太多。” 酒砂侧头看他,他的唇正好掠过她的耳廓,酒砂低垂下眼,“以后不许这样了。” 沉曦笑,“还有第一次?” 酒砂脸一红,缩了头埋在他怀里。 沉曦笑得胸膛作响。 酒砂也笑,她从来没发现他是个这么爱笑的人,而他,也从来没发现她是个这么容易害羞的人。 二人卿卿我我,倚在榻上翻阅着一本古文。 看乏了之后,酒砂合上书,浅啜了一口君山银针,酒砂唇角弯弯,这君山银针也贵呢,可是这会儿哪里舍得逗他玩了。 沉曦转着手中的茶盏,忽地想了起来,“对了,你冬日怕冷当是体寒,我前两日见了一位故友,他懂医,我便向他讨教了一个偏方,可以调养身子,连喝七日即可。” “哦?什么方子?”酒砂随口问道。所谓是药三分毒,她轻易可不尝试,而且那人见都没见过她,如何就能给她开药方了。 沉曦浅笑,“红糖一两块,桂圆三四颗,大枣五六颗,枸杞七八颗,最后再加少许黄酒,每晚熬水喝即可。” “什么?”酒砂听得讶异。 “这些皆是温补之物,你癸水刚尽,现在温补正好。”沉曦温声道,“你放心,我问过御医了,这偏方是没问题的,也却有其医理。” “哦……”酒砂想了想,这些皆是食补,便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就试一试。” “不过,你记得之后要戒口,少吃寒凉的水果。”沉曦嘱咐道,“像西瓜、柿子、杧果、橘子这些皆是凉性,尤其是柿子,其性寒凉,西瓜的话秋冬也不宜吃,等来年夏日再吃也不急。” 酒砂点了点头,都记在了心上。 沉曦见了她这模样,知她是听进去了,心中松了口气,微微一笑。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牖倾洒而入,斑驳印在二人身上,星星点点,温暖而舒适。沉曦拥着她,不由得有些恍惚,他们这般依偎着笼罩在阳光下,就像是在做梦。昨夜更像是一场梦,或许他的重生也只是一场梦吧,不甘她死去,而欺骗自己的一场梦。可是若是梦,他也不愿意醒来了。 这一晚,沉曦又是早早入睡…… 连着五个晚上,沉曦动作愈加纯熟,时间也愈加持久,白日人前落落大方,晚上就换了一副面孔化身为狼。 第六晚,酒砂迟迟不敢上床。沉曦倚在床头,耐心等了许久,却见酒砂还不就寝,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中看了半日都未曾看入眼的书本,起身一把将坐在梳妆台前还在磨磨蹭蹭的酒砂抱上床去。 酒砂被他压在身下,揪着他的衣领可怜兮兮地哀求道:“真的别了,受不住。” 连续多日,她腰酸背痛得紧,虽然每晚只有一次,可是却一次比一次还要磨人,当时是快乐的,可是次日却会累得爬都爬不起来。 沉曦唇张了张,无奈吻了吻她,二人和衣而眠。 酒砂今晚好睡,沉曦却没那么舒服了。这两日他休沐,原定的今日带她去郊外骑马,可她却累得不肯去了,今日二人在家中厮磨了一日,她白日害羞,他就盼着晚上入夜后可以好好解渴,好不容易挨到晚上,却是软玉温香在怀,求而不得。 酒砂次日醒来,倒比前几日精神了许多,也是,难得的一夜好眠。 酒砂早上精力充沛地练了几支舞,看得沉曦眼睛都直了。下午的时候,沉曦不敢再和她呆在家中厮磨,带她去郊外骑了马,一日下来,酒砂心满意足。今日白天累了一天,到了晚上,她早早就上床歇息了。 可是一躺下,沉曦便缠了上来,酒砂欲哭无泪,沉曦咬着她耳朵,“砂砂,我憋了两天了。”他紧紧贴住了她。 酒砂不得不从,这才发现原来一夜还能两次,得,连着昨日欠下的都一起偿还了。 次日酒砂睡得沉,沉曦早上去上朝她也不知道,直睡到将近午时才醒了过来,全身就像散了架似的,像是被他揉散了又拼凑了起来。酒砂好不容易自己翻了个身,又唤来晚秋和流冬,让这二人给她揉了小半个时辰,松了下筋骨皮肉,这才好了五六分。 酒砂正对镜梳妆,却忽地想了起来,糟了!今日是初一,她昨儿就派人送了贴子回太师府,说早上要回去一趟,可是这会儿都什么时辰了。 晚秋见她脸色一变,便知她在担心什么,笑着安慰道:“小姐放心吧,姑爷临出门前就派人去太师府报信了,说是小姐要下午再回去。”他还嘱咐她们不要打扰小姐,让小姐睡到自然醒呢。 酒砂这才松了口气,可是脸又有些热,他也知道累到她了?哼,就赌定她起不来了?那、那昨晚也没见他克制多少啊。 算了,酒砂懒得生他的气,赶紧洗漱了一番,用膳后回了太师府。 明天酒陌就要回国子监上学了,她有些不放心,寻思着得叮嘱上他几句才行。可是到了太师府,却发现酒陌今儿早上就出门了,酒砂微微皱眉,“怎么出去了?去哪了?” 王管家笑道:“小姐,少爷都在府中闷了半个多月,已是好性子了。明儿就要上学,他趁着今日去玩一下也无可厚非。” 王管家说得在理,酒砂也无可奈何,便由着他去了,只希望他生性些,在外面少惹是生非。 酒砂最后陪着文太师在书房里下了几盘棋,文太师又考了她一些学问,让她作了一副画,满意得紧。最后,才不经意地问起了她和沉曦的日常来。 酒砂低垂眼眸,红着脸道:“他挺好的,休沐时大多都会呆在家中陪我,我们就看看书,在花园里到处走走,昨儿他还带我去郊外骑马呢。” 文太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起来这般冷清的一个人,倒是个会疼人的,也是,像他这种性子的人,轻易不动情,若一旦动情,一生只认一个人。文太师又打量了一下外孙女的面色,“看来你对他还算满意?”他了解这个外孙女,出嫁前消沉得厉害,怎么不到一个月,就焕然了起来?这沉曦真有那么好吗? 酒砂只低低“嗯”了一声,不敢看文太师。 “哈哈,这就好!”文太师也不去纠结中间发生了什么,只要外孙女自己觉得快乐幸福就好,沉曦也委实不错。这会儿他心情爽朗,又忍不住心生感慨,“你爹娘在天之灵,也该欣慰了。就是陌儿,这小子估计开窍得晚,但最迟明年也该订亲了,你与他自小就亲密,多帮他留意下有没有合适的姑娘。” 酒砂但笑不语。 文大师眉毛一跳,“这是?” 酒砂笑道:“外祖您放心,他虽是呆子,可保不准突然就开窍了。” “哦?”文太师有些不敢相信,“他这是……已经有了心悦之人?” “外祖您就拭目以待吧。”酒砂掩嘴笑道。 “不和外祖说说?”文太师身子倾了倾,将耳朵凑了过来。 酒砂笑着捂住嘴,这是要守口如瓶了。 酒砂见外面天色渐晚,沉曦也快回府了,不欲多呆。至于酒陌,这么晚了他还没回来,想来是在外面玩了一整天了。这会儿国子监下学了有好一会儿,难道他是跑去找慕阳了舍不得回来?酒砂想到这,便由着他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她正欲辞别文太师,可刚一起身,便听到了酒陌在外面喊叫的声音,“姐,我们要发了!” 砂砂:发了发了,能别这么俗气吗?一副暴发户的样子,咱们可是书香世家呀。 酒陌:姐,我可是道明寺啊! 言承旭:什么鬼? 杀手:乱入的,不造为什么,道明寺总给我一种暴发户的感脚。 本章提到的偏方来源于网上,原文如下: (如果有体虚怕冷的朋友,可以试一试: 原料有:1、大枣:5-6颗;2、枸杞:7-8颗;3、桂圆:4-5颗;4、红糖:1小块。 方法是:每天晚上熬水喝。 以上原料既可以说是中药,又是我们平时的食品,所以应该没有副作用。至于用量,可以因人而异,不一定非得按照我说的数量不可。男女都可以服用的。) 第24章 19.1 文大师听到他声音有些不快, 多大个人了,还这么跳脱,没有半分沉稳, 说的尽是市井胡话。 “姐!”酒陌带风跑了进来。 文太师正欲开口训上几句, 却见他怀中抱着一块大石头,文太师仔细看了看, “这是麻蒙?” “外祖真是好眼力!”酒陌笑道, 喜形显露于色。 酒砂倒有些听不懂了, “什么是麻蒙?” “麻蒙是一种翡翠原石。”文太师解释道,又瞪了酒陌一眼, “抱着这么大块石头做什么?” 酒砂恍然大悟,看着酒陌,“你去赌石了?” “对!”酒陌兴奋道,“花了一百两!” 文太师眉头一紧,花了一百两买回这么块大石头, 里面有没有翡翠还不好说, 若里面什么都没有,那这块大石头连十文钱都不值, 丢到花园里还怕不小心踢到脚呢! 酒陌见文大师眸色不喜, 笑嘻嘻地将怀里的石头转了过来, 只见通体一片碧绿! 文大师惊得眼睛都大了, 大步上前,盯了一会儿,震惊道:“帝王绿!” 酒砂忽地想起了什么, 瞪大眼睛看着酒陌,酒陌知她心中所想,点了点头。 酒砂唇张了张,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前世的时候,有个商人一夜之间暴富,就是因为这块重余二十斤的原石。这一刀切下,这块原石竟九成以上是帝王绿,只是因为切的位置不好,所以大大地折价了。可饶是如此,大的那块重达十五斤,竟卖出五万两黄金的高价,再琢磨成玉,更是无价之宝;小的那块也有三斤重,卖出了五千两黄金的高价,后面雕琢成貔貅,卖出整整一万两黄金! 今世这块玉给酒陌得了,酒陌没有选择切石,而是选择了擦石!谁料铁刷只擦掉了一点点皮壳,这块惊世之宝便立即显露出了它尊贵的真容! 有高手初步估量了一下,仅凭肉眼所见,这块帝王绿至少重逾七斤,保守估价便价值万金了。可是酒陌却不敢再让他们继续擦了,再擦下去估计他都不能安全回到太师府了,于是立马就抱着这块原石跑回家来了。 今世这块原石完好无损,擦磨后净重估计也在十八斤之上,那这个价值何止是五万两黄金?翡翠中最珍贵的品种便是帝王绿,大满朝最硕大的一块帝王绿成品净重十二斤,已被尊为国宝,这块要是雕成了,酒砂不敢想像。 她心中发愁,面上却是不显,只玩笑提醒道:“你这块要是有十几斤,那可没人敢收,得献到上面去了。”确实,这么大块玉,卖出能暴富,可是却极不安全,最好的法子就是献给皇上,因为没人敢跟皇上抢。 酒陌哪里愿意将这大便宜让给皇上,可是一细想,自己卖掉确实不好,这要是两块九斤的还成,可手上这个却是一块十八斤的,多少人惦记着呀。 都说富不过三代,前世得到这块原石的那个商人却是富不过三年,不过三年时间,他的子女为了争夺巨额家产各种肮脏手段都使了出来,祸起萧墙,最后死的死,伤的伤,竟绝了后,他也被自己的宠妾害死。弥留之际,他的万千身家已被族人瓜分得不剩一金,只剩一处豪华大宅。绝望之下,他一把火烧了仅剩的豪宅,***而亡。 想到这,酒陌突然觉得有些不吉利,连着手上的这个宝贝也成了烫手山芋了。 酒陌发愁,丧气地将原石放在了榻上。 文太师倒没有想过会让他碰到这么大的帝王绿,只笑道:“这块玉要是卖了出去,都够你娶媳妇了,还不赶紧找个玉匠来看看?” 酒陌这才点了点头,“那得找个可靠点的玉匠才行。”他说着,眼睛却是看向了酒砂。 酒砂不解,很快反应过来,他是指望的沉曦。 沉曦的璎珞阁里能人居多,自有不少能工巧匠,想到上次他帮她修好的笔架,酒砂心中有了分寸。这块帝王绿如何处置,且问过沉曦的意见最好。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外传来丫环的声音,说是姑爷过来了。 酒砂了然,这天色已晚,他已经散值归来,想来是回到家中发现她还未归,便前来接她了。 沉曦身着官服,远远走来身姿挺拔,凌厉冷酷,可是待他走近后,却发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冷清之气。 沉曦见过文太师,行了晚辈礼,温和道:“孙婿来接砂儿回家。” 酒砂有些羞涩,垂首道:“妾身正打算回去,刚好碰到酒陌回来,发生了点事,便忘了时辰。” “什么事?”沉曦问道。 酒陌立马便将赌石之事说了,沉曦仔细查验了这块巨大的原石,思虑后道:“得找玉匠来看看才行。” “那姐夫有没有认识的玉匠啊?”酒陌眼巴巴道,这姐夫真是他的福星啊! 沉曦瞥了他一眼,才和一旁的古还寒吩咐了下去。 酒陌心中窃喜,姐夫出手,一切好办!他仿佛看到此事已经顺利解决了,自己还得到了一大笔好处!再眺望一下,那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红衣新郎,不正是自己吗?哈哈!酒陌思及此,得意忘形,嘴笑得都快合不拢了。 沉曦摸了摸鼻子,他上次是打的他的背,没有打到脑子吧? 文太师笑道:“既然你来了,不如在此用过饭再回去?” 沉曦颔首,“那孙婿就却之不恭了。” 文太师很快吩咐了下去。 待他们用完晚膳后,玉匠已经候在堂前了,这玉匠名唤刘玊,年逾花甲,曾是璎珞阁的顶级琢玉大师,去年因年迈还家,可是仍一直心心念念着他的玉。今日赌石他也在场,亲眼见着这块帝王绿问世,他连追了酒陌好几条街,奈何年老体弱,很快便追丢了。这会儿沉曦将他请来,可谓喜从天降。 他小心翼翼擦石,待原石彻底褪去皮壳,这块世间罕见的帝王绿净重竟足足有十八斤二两!刘玊唇翕动着,激动得抱着这块绝世瑰宝周身颤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从未见过如此凝重的帝王绿,绿得几近流油,只怕是世间难再得。 文太师和沉曦二人面色都十分凝重,酒砂姐弟俩也好不到哪去。这块玉太大了,大得过了,价值何止倾城。 “姐夫,你觉得怎么办好?”酒陌问道。 沉曦唇启,“此事不可声张。”说罢看向文太师,“孙婿觉得,此物由外祖明日献予圣上最好。” 文太师颔首。 “那今晚这个就放在我们府上?”酒陌问道。 “不然呢?”文太师道,“你今晚睡觉都给我瞪大了眼 ,好好抱着!” 酒陌眉都皱了,今天他抱着这块帝王绿回府,不知让多少人看见了,他原先还想着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夜暴富,这样他就可以拿着这些银子光明正大娶慕阳了,谁知道却是失算了,早知当时就一刀从中间切下直分成两半了,他才不管什么世间珍宝。 酒陌不过转念一想,眼珠子便看到了沉曦身上,讨好道:“姐夫,要不你把这块玉带回去?” 沉曦置若罔闻。 “嘿嘿,”酒陌笑道,“姐夫,你可是大理寺卿啊,你府中侍卫高手如云,比我们太师府安全多了!况且,明天早上总不能让外祖一人带着这块帝王绿去上朝吧,那得多危险啊?姐夫,正所谓爱屋及乌,姐姐的外祖就是你的外祖!不如你帮外祖分忧,明早上朝时顺便将这宝贝带去,等入宫后安全了再交给外祖,这样多妙啊!” 酒砂听得低下眉眼,酒陌这么说,好像也挺有道理的。可是这个宝贝要是到了他们府上,就轮到她和沉曦睡不着了啊。 她悄悄看了一眼外祖,却见外祖也不说话。 沉曦心中叹了口气,罢了,最后沉曦和酒砂将玉带回沉府,又将刘玊留在太师府上掩人耳目。 回到沉府,天色已晚,沉曦将帝王绿交由古还寒严密看管。 洗漱后,已过了二更,酒砂仍有些不放心。沉曦看了她这模样,失笑将她抱上床去,又去亲吻她。 酒砂轻轻推拒了一下,“夜色深了,你明日还要上朝呢。”而且她担心着这个宝贝,实在有些不安。 沉曦将软绵的她压在身下,低吟道:“那我们速战速决。”说罢轻轻吻住了她的耳垂。 “别……”他的亲吻引得酒砂尾音一颤,酒砂好不容易才从漫天的温柔中回过神来,连忙按住他,担忧道,“你说今晚府里会不会不安全?”他们二人今晚从太师府回来,只怕也给人盯上了。 “不会,安全得紧,夫人就放心吧。”沉曦呢喃道,她香得紧,让他欲罢不能。 酒砂还没细想,便被沉曦亲吻得魂飞九天了,说是速战速决,沉曦却直到三更天才肯放过她,酒砂也就累得昏睡了过去,哪里还能想些有的没的。 沉曦在她红潮未散的脸上落下一吻,拧了温热的帕子细心轻柔地为她擦拭着,忽而听闻外面传来细碎的声响,凝神一听,似有兵器在夜空中碰撞发出铮鸣。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微微拧眉,那些贼盗便是有艺高胆大的,也断断入不了沉府,这是有人借机夜探了。 杀手明天开始要使用晋江的系统防盗啦,目前暂定:订阅率五成以下的三天后看~谢谢理解~对正版小天使们没有影响,感谢大家支持正版!╭(╯3╰)╮ 第25章 19.1 酒砂次日醒来, 沉曦已经带着帝王绿入宫了。 隔了一会儿,便从太师府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昨夜府里遭了好几拨贼, 还抓住了两拨, 当场就押到官府去了。也是,敢夜盗太师府的, 指不准是哪些惊天大盗。 当日早朝, 文太师将这块千年难得一遇的帝王绿献给元极帝, 元极帝听说完来龙去脉后龙颜大悦,命内侍收下后, 便让文太师回府听候封赏。 文太师前脚刚回到太师府,赏赐的圣旨后脚便来了,无极帝向来大方,自是赐赏了不少珍稀之物,另有黄金千两。 太师府获赏赐的消息传到沉府的时候, 酒砂释然一笑, 这样的处理结果是最好的。陌儿今日已经去了国子监上学,只怕下学回来后要开心坏了。 午后, 太师府派人送了贴子来, 邀沉曦和酒砂二人今日过府用晚膳。 下午沉曦散值归来后, 和酒砂去了太师府。 酒陌下学回来后却不开心了, 这些赏玩珍品皆是御赐之物,他既不能随意送人,也不能卖了换银钱, 对他来说有什么用?还不如这千两黄金值钱呢,可就这千两黄金,还保不准要被外祖扣掉一些,然后再分一点给姐夫,那他还剩多少? 酒陌心中的这些小九九都写在脸上,文太师瞥了他一眼,倥脸训道:“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如此贪财?这些财物是存起来还是挥霍掉,由你自己处理。这么大个人了,也要学着处置了。” 酒陌嘿嘿直笑,“外祖,我只是贪财又不好色!我只要黄金,剩下的都不要,给你给你!”酒陌大手一挥,皇上赐的这什么玉如意啊、珊瑚树啊,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这些通通都不如黄金实在! 文太师什么珍宝没见过,自然不会惦记着他的东西,只提点道:“此事你姐夫出了不少力,你应当好好感谢他。” 酒陌闻言眼皮一跳,皇上赐的这些东西,就只有茶酒以及绫罗绸缎可以送给姐夫,可是只送这些又似乎送轻了,自然是得加点……黄金。 他不由得眼巴巴地望着沉曦,这姐夫都富得快流油了,应该不会贪他这点黄金吧? 酒砂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掩嘴一笑,取过了他手中的礼单,扫了一眼笑道:“我替你姐夫作主了,茶酒我们要了,绸缎我也要了,喏,剩下的黄金呀,留着给你娶媳妇儿去。” 酒陌得了姐姐的保证,这才笑嘻嘻的,一双桃花眼又瞄了礼单一眼,指道:“姐,这儿还有一套羊脂玉茉莉头面,一起给你呗!” 这虽是御赐之物,可他姐本就是太师府的人,由外祖作主送给她姐,也算情理之中。 酒砂浅笑,意有所指,“我觉得……这套拿来提亲倒是不错。” 酒陌一怔,脑海中忽地浮现起慕阳恢复女装后、穿戴上这套头面的画面来,当即幻想得眼睛都直了。 文太师听到后,忍不住向酒砂打探道:“这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酒陌咧嘴直笑,此时不提更待何时?他正欲开口坦白,酒砂却抢先一步笑盈盈道:“陌儿,你先去问一下人家姑娘的意愿,人家同意了,你再来跟外祖提还差不多!”她得让外祖知道,这不是人家姑娘仰慕酒陌凑上来的,而是酒陌看上了人家姑娘,这样子,叶慕阳在外祖心中便会往上提多一个档次,给他一个自重自爱的印象。 “哦?是哪家姑娘?”文太师听酒砂这么一说更好奇了,居然还有姑娘看不上他这个皮相极好的外孙? 酒陌嘿嘿直笑,脸上难得有些几分羞涩。也是,还没去看慕阳弟弟呢,也不知道她弟弟的腿还有没有得治。酒陌想了想,先小心试探问了句,“外祖,如果我看上的姑娘身家清白,却是有些清贫,您会嫌弃吗?就是……就是没那么门当户对!” “讲什么门当户对?”文太师听他这么一说,反倒不乐意了,坦荡道,“娶妻娶贤。你这是娶,又不是嫁,不讲究那么多权钱富贵,只要身家清白、为人贤良淑德就好。” “那外祖,你当年怎么就将娘嫁给爹了?”酒陌快嘴问道,娶媳妇不重要,但娘当时可是嫁出去的呀。 酒砂闻言,瞪了酒陌一眼。沉曦则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文太师。 文太师被酒陌问得一怔,一会儿后板着脸道:“你爹有才胜有财,况且腹有诗书气自华,他身上自有一股将相公子都不及的华贵之气。关键是,你娘喜欢。”这才是最重要的,文太师觉得自己很是开明,说到这里又欣慰道,“外祖不是迂腐之人,你们男女成婚,重要是你情我愿。”他们太师府如今已是如日中天,正是敛锷韬光之时,他们这一房不适宜再锦上添花了。 酒陌和酒砂二人闻言,相视一笑。 “那是哪家的?”文大师憋气追问道,这吊了半日胃口,二人还不肯说。比起人家看不上他家外孙,他更加好奇——这个顽劣的孙子究竟会看上哪家闺秀? 次日下午,国子监下学早,酒砂和酒陌姐弟二人去了一趟叶府。 叶慕阳早上才得的消息,当天中午特意赶回家去告知了自己的弟弟。这下午一下学,她又立马跑回了家,慌乱得紧。俗话说长姐如母,如今未来婆婆登门而来,她能不紧张吗? 酒砂那边,早就派了人将叶慕阳姐弟二人的继母朱氏给引了起去,朱氏这会儿正在茶楼里和她的姐妹们闲聊着帝都城里的各种八卦呢。 叶府门房一通报,叶慕阳很快便迎了出来,她身穿国子监的宽大儒服,脑后束着淡绿色的发带,远远看着,明朗中又带着一丝青涩的秀气。 她恭敬将姐弟二人迎入院中,举手投足之间带着大家子弟应有的礼节,乍一看倒比她弟弟还多出几分从容淡定来。 入院后,酒砂有意在明面上打量起了她,叶慕阳在她无意避讳的目光下有些窘迫,鼻翼处都冒出了细汗。 “姐!”酒陌在酒砂面前挥了挥手,挡掉她的目光。 酒砂这才一笑,将目光收了回来。 “沉夫人请坐。”叶慕阳忍住拘谨,邀她在院中玉兰树下的石桌落坐,酒砂欣然颔首,今世这叶慕阳,怎么怎么看怎么顺眼呢? 很快,坐在轮椅上的叶羡晚便被一青衣丫环从屋里推了起来,他头戴帷帽,看不清梳了什么发髻,灰白色的薄绢自帽檐下长长垂落,因为低着头的缘故,看不清面容,便连双手都隐在薄绢下,只能隐约看见他穿着一件淡蓝色的祅子,下身是深蓝色的长裙。 叶慕阳让丫环晓青到院子外面守着,晓青出去后,她这才同弟弟介绍起酒砂姐弟二人。 “见过沉夫人,酒少爷。”叶羡晚并无自称,刻意压低的嗓子雌雄莫辩。 酒砂颔首浅笑,亲切道:“不必客气。” 酒陌蹲下身子,手按在他轮椅上的扶手上,仰头笑道:“叶慕阳?” 叶羡晚心中一颤,这是第一次有人在朗朗乾坤之下叫他叶慕阳,平日就连姐姐,因为害怕会不小心说漏嘴,也是从来叫的他羡晚。这些年来他甚至忘了,他才是真正的叶慕阳。 酒陌咧嘴直笑,“我是你姐夫啊!” 叶慕阳一下子羞红了脸,连忙以手掩面,酒砂也摸了摸鼻子,这个弟弟还真是厚脸皮。 “姐……夫?”叶羡晚诧异,声音低哑。 “是啊是啊,”酒陌毫不客气,“我要娶你姐姐,以后你就是我小舅子了,多多指教啊!” “你、你别胡说!”叶慕阳面红耳赤,偷偷踩了他一脚。 叶羡晚怔怔看着他,想透过灰白色的薄绢看清他的脸,酒陌哥哥,真的生得很好看,以后就是他的姐夫了吗?姐夫的姐姐,应该也很美吧,不过他不敢看她。 酒砂轻咳一声,低声道:“以后,迟早也要是一家人了。”这句话,很明确地表明了她的态度,她同意了这门亲事。 叶慕阳不敢说话,只低着头立在弟弟身后,她能说什么呀,都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呢。 “慕阳你听我说,”酒陌拉起叶羡晚的手,“我是要娶你姐姐的,到时你们两个的身份得换回来。” 叶羡晚有些受惊,收回了手,“怎么……换?” “我、”酒陌顿了顿,“这需要你配合,你能不能……额就是,如果治好了你的腿,这样你们两个就能直接换回来了,神不知鬼不觉!” 叶羡晚低垂下头,酒陌一下子就感觉到了他的失落。 “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力治好你的腿的。就算治不好,我也想别的办法让你们两个将身份换回来!”酒陌坚决道。 叶慕阳立在轮椅后,双手轻轻按在叶羡晚肩上,低头道:“羡晚你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 叶羡晚仍没说话。 “慕阳,我外祖有个好友宋老先生,他岐黄之术了得,”酒陌道,“你要是愿意,给他看看如何?” 叶羡晚沉默不语,他的腿……真的可能治得好吗?他一直怀着这个希冀,可是又不敢奢望。 “羡晚,”叶慕阳来到他跟前,蹲下身子抓起他的手,“我们一定要试试,不能放过任何希望。” 片刻后,叶羡晚终于轻轻点头,叶慕阳如释重负。她知道,弟弟之所以会答应完全是为了自己,可是……只要有一丝曙光,也总好过一直沉寂着。 酒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羡晚有些不适应,他自小被当成女孩儿养,谁会对他做出这些对他来说相当豪迈的动作?虽然有些不习惯,可是他的心底却有一种异样的满足,他第一次被人当成男孩子来对待。 酒陌又继续道:“不过宋老先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我们不好请他上门,所以我们得登门拜访,诚意请他诊治。你放心,等你治好了腿……”酒陌压低声音道,“到时姐夫带你去骑马去!” 宋老先生昨日已经采药归来,以外祖和他的交情,他十之八-九愿意出诊的,明日他便和姐姐亲自上门一趟,诚心邀请。 几人商议好后此事后,酒陌又提起了后日国子监的武试,前些日子大满朝的武试已经出了结果,武怀轩中了举人。 作者有话要说: “慕阳你放心,我已经和武怀轩打好招呼了,明日下学后我带你去他那儿先过上几招,后日武试你按那些招式来就可以了。”酒陌轻松道,这些事情他都已经招呼好了。 叶慕阳脸一红,“知道了。”现在在场之人都知道她的女儿身,在酒陌的姐姐面前她也不敢如往常般大大咧咧,生怕她觉得她粗鲁了。 酒砂没有在叶府多呆,天色将晚,沉曦也该散值归来了。酒陌倒是不急,派人回太师府报了信,留在了叶府用晚膳。 酒陌:本性演出就博得了小舅子的好感,我这个姐夫真是当得666啊,慕阳快来抱我大腿!我已经是土豪啦! 慕阳:不抱。羞羞。 酒陌:慕阳我求求你了,快来抱我大腿!我已经是金大腿了! —— 沉曦(怀抱酒砂,一脸憧憬):砂砂,下一章轮到我们了。 杀手(手拿喇叭):后台那两个化好妆啊,准备上场了啊! 第26章 19.1 第二日, 酒陌下学后与酒砂二人上宋府登门拜访,宋老自小看着这二人长大,如今听说要诊治的叶羡晚乃是酒陌的心上人, 二话不说, 自是同意了。 这姐弟二人又央求着他先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们外祖,为他们保密。宋老一寻思, 自然是理解了。 因国子监是上六休一, 是以三人协商后将诊治时间约在了三日后的初七。 初五这日, 国子监在武场上举行武试。 武怀轩果真手下留情,只以木剑柄击退叶慕阳, 可饶是如此,酒陌仍是心疼,叶慕阳一下场就将她拉到角落里,“你没事吧,疼吗?” 叶慕阳连忙摇头, 武怀轩的剑柄只是击中了她的肩头, 不过有些麻痛,可以忍住。 酒陌眉都皱了, 手一捞将她抱入怀中。 “干什么!”叶慕阳惊得后退, 却被他箍得紧紧的。 “别动, 我先帮你揉一下, 不然到了晚上会青肿起来的。”酒陌说着,以掌心揉按住她被剑柄击中的肩头。武怀轩能击得她往后踉跄数步,定是使了几分力度的, 不能太作假。酒陌将内力凝聚在掌心,缓缓揉按着。 叶慕阳缩在他怀中,动也不敢动,只偷偷抬眼瞄了他一下。 他……真好看,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出现分外认真的神色,挺鼻薄唇,轮廓俊美,因为使了内力的缘故,额上冒出了细汗。叶慕阳看得红了脸,忍不住低下头来,怦然心动。 “我等下给你一瓶跌打药酒,你回去让丫环给你擦,早晚各揉一次,让她用点力,这样好得快些。”酒陌心大,没有注意到她的异常。 “我、我知道了。”叶慕阳头低低的,见他松了手,连忙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这要是让人瞧见了,保不准会以为他们二人有龙阳之好呢。 叶慕阳一走出来,便看见许睿之被人搀扶着下了台,连忙上前去,“睿之,你怎么样了?” 酒陌见了,撇了撇嘴,心中有些吃味。见叶慕阳要伸手去扶他,酒陌连忙三两步冲上前去,“我来我来!”说着强行挤入两人中间,又一脸关切地对许睿之道:“你伤到哪了呀?” 看台上的酒砂见了,笑而不语。因着酒陌刚“伤愈”不久,是以此次武试他并无下场,不过酒砂在家中呆着也是无事,便也前来观赛了。 其实她主要是来看一下未来弟妹的比试的,怕她又像前世一样吃了亏。想到前世胸前一掌、屁股一脚,酒砂便觉得心疼起来,身为一个姑娘家被一个外男这般欺辱,也不知那时她得有委屈。 想到这,酒砂心中又有些自责,前世的时候她可没有心疼过她,当时知道她的身份后,她也和世人一样带着异样的眼光去看待她,实在是惭愧。 下午回府后,酒砂坐在窗台上,细细梳理了许多前生今世之事,也认真反省自己前生前世的不足之处。世人总是后悔过去的不足,期盼未来的弥补,可是过去之事已如逝水不可逆,未来自然而来,又有其随机多变性,最重要的不外乎是现在,现在的所有才是她最需要珍惜的。而她最要珍惜的,是他。 这日晚上,沉曦又是早早上床歇息,他明日休沐,睡得这么早自是不怀好意,眼见他即将化身为狼,酒砂继续磨磨蹭蹭不肯上床,能拖一会儿便是一会儿。 话说前世的时候,他不是对此事极其冷淡的吗?前世是一月一次,怎地今世会变成一日一次了?一下子就增长了三十倍,而且时长也大为不同,不仅各种折腾,还……昨夜他还尝试着要变换姿势,只是她羞涩不肯,他才作罢。 “夫人,该就寝了。”身后,传来沉曦幽幽的声音。 酒砂闻言,当即两腿一软,赖在绣墩上不肯起了,“天色还早着,我白日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你先睡吧。”她要等!等到他睡着了,她再偷偷地上床去! 却不料,沉曦直接下了床,缓缓朝她走来,酒砂看着镜中的他步步逼近,干脆整个人扑在了梳妆台上,抓紧台角。 门外守着的春晓和流冬忽然听到里面传来“噼里啪啦”东西掉落的声音,春晓凝神细听片刻,里面又传来了声响,像是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哗啦被人扫了下来。春晓正欲敲门,流冬却突然扣住了她的手,低声提醒道:“你也不看什么时辰了,别扰了小姐和姑爷休息。” “可是……里面怎么了?”春晓不明。 “就算东西掉了,也得明日再收拾了。”流冬怡然自得。 “唔……我的胭脂……”里面传来酒砂闷声低叫的声音,像是被人封住了唇。 “管它。”沉曦低喃。 “不许在这儿……”酒砂弱弱抗议。 “你又不想在床上……” 一会儿后。 “床上好了……”酒砂低声求饶。 “唔,下次吧。”他沙哑道。 “下次?明天吗?”酒砂怀揣着一丝希望。 “下次。”今晚下次。他不容拒绝,很快便让她说不出话来了。 第二日,沉曦练完功后洗沐回来,酒砂还在沉沉睡着,见天色不早了,他轻轻将她吻醒。 酒砂迷糊睁眼,想起昨晚之事羞恼得紧,手使劲挥打出去,却是软绵绵的,反倒被他抓在掌中细细亲吻着,吻得她手心发痒。 “别弄了,好困呢。” “要起了,先起来用早膳,中午再睡。” “不要,我困。”酒砂转过身抱住棉被。 “起了,下午带你去骑马。”沉曦诱惑道。 “不骑,累。”酒砂迷糊道。 “要起了,乖,下午带你出去玩,想去哪儿都行……” 酒砂见他一直缠着自己,不让自己睡觉,只能转回身子抱住他,呢喃哀求道:“让我睡多一会儿。” 沉曦心软了,不再动她。 酒砂心中欢喜,讨好地在他胸口亲了一下,吻落在他中衣上。 沉曦低眉,扯开了中衣,指了指自己胸膛,循循善诱,“再亲一下。” 酒砂皱了皱眉,眯着眼在他结实的胸口亲了一下,就在她以为可以高枕无忧继续睡觉的时候,却不料已经不小心点了火。 没一会儿酒砂便彻底清醒了,一脸委屈地揪着衣裳爬下了床,冲外面喊道:“晚秋,梳洗!” 被推翻倒在床上的沉曦低低笑出声来,她的床气真可爱,像足了一个孩子。 午后,二人躺在花园的藤编摇椅里,享受着惬意的金秋时光。 酒砂窝在沉曦怀中,手点了点他的胸膛,“明日我要和陌儿去宋老先生那儿一趟。” “嗯?去做什么?”沉曦低头,说话间唇抵着她的云鬓,她身上有一股清浅的花香味,甚是好闻。 酒砂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叶慕阳姐弟俩儿的事说了,让他知道,有利而无害。 沉曦倒不惊诧,前世的叶羡晚为了能让弟弟参加科举,设计让马在众目睽睽之下踩断了自己的脚。这姐弟二人都瘸了腿,暗度陈仓换回了身份,不过因此,国公府的爵位也保不住了。自那之后姐弟二人过得很是艰难,直到后来真正的叶慕阳金榜题名,成了史上第一个不良于行的探花郎,姐弟俩才苦尽甘来。 不过他也有些纳闷,他记得这叶羡晚最后是嫁给了榜眼许睿之的,许睿之不嫌弃她的腿疾,二人婚后相敬如宾,那怎么今世这叶羡晚会和酒陌走在了一起? 沉曦又回想起一件事,当时叶慕阳中了探花之后,曾有人告密,意图揭露这姐弟二人的秘密,告他们个欺君之罪,后来却是酒陌出手强压住此事,这事费了他不少劲,当时,他和太子都暗中出手帮了忙。 看来,酒陌是对曾经女扮男装的叶羡晚有些情分的,可是这叶羡晚,她不是喜欢许睿之吗?沉曦转念一想,这叶羡晚当年已经身残,能有未婚男子求娶为正妻已属难得,何况这求娶之人还是同窗多年知根知底、如今又前途似锦的榜眼,只要这叶家姐弟俩不蠢,便会嫁过去。 “夫君,你觉得慕阳弟弟的腿能治好吗?”酒砂粘着他,手指在他胸膛上划来划去,这要是到了晚上她才不敢这么缠他,就仗着现在是白天,丫环们都在旁边守着。 沉曦捉住她的小手,“不知,我又不是大夫,得让宋老先生看过方知。” “说的也是,”酒砂搂住他的腰,“那你明日和我们去吗?” “嗯。”他明日空闲。 酒砂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好像他只要不上朝,他的时间都是她的。酒砂在他怀中伸了个懒腰,闭眼睡了。 沉曦接过晚秋递来的毛毯轻掩在她身上,将摇椅上挂着的纱帐放下。纱帐一垂下,摇椅内的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沉曦闭目养神,可是脑海中却浮起一个遐想来,若是将这纱帐换成不可透视的幔布,二人再在这摇椅上……沉曦喉结一紧,这想法邪恶得紧啊,想到这,他忍不住收紧了她。 白日宣淫,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酒砂:杀手,这男主人设崩了啊,以前不是这样的啊?qaq 杀手:乖,这才是原定人设。杀手是慈母,慈母是不会遏制孩子们的天性的。 酒陌(举手):我也要! 杀手:呸!小孩子懂什么!好好读书!作业写完了没?期中考考了几分? 第27章 19.1 翌日, 酒砂一行人如约到了宋府。在拜见宋老先生后,宋老先生细细询问了当年叶羡晚受伤的情况,这才开始给他把脉。可是三指一探上其腕, 宋老先生脸色立即就变了, 惊诧的目光在叶羡晚身上上下打量。 叶羡晚羞愧难当,低头不敢看他。 “宋老先生!”一旁立着的叶慕阳登时“扑通”一声跪下, “求您为我们姐弟二人保密!” “慕阳!”酒陌见拉她不起, 干脆也跪了下去, “宋老先生,求您了!” 宋老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挥了挥手,“医者仁心,行医之人自是要为病患保密,诸位不必担心。”他也不去细想这其中的缘由。这叶羡晚身为男子,他诊治起来更为方便, 也就不必避讳了。 宋老又细细询问了一些问题, 而后对叶羡晚道:“老夫先给你双腿施针,若是还有疼痛感, 那治愈希望便大, 若无感, 也不必气馁。” 叶羡晚颔首, 因着要卷起裤腿,酒砂身为新妇不便直观,便退到屏风后回避。 沉曦带她到屏风后, 又似对里面的情况有些好奇,便对她道:“我去看看。” 酒砂点头,她记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年幼的他正好采药归来,指不准现在的他对岐黄之术还有些兴趣。 酒陌将叶羡晚抱到坐榻上,和叶慕阳一起将他的裤腿卷起,只见少年双腿洁白笔直,略有瘦弱,宋老在腿肉处轻按数下,见皮肤弹性软硬适中,点了点头,问叶羡晚道:“你可是经常使用药物按摩?”整整八年,双腿只是略有萎缩,状态可以说是非常良好的。 叶羡晚性情内向,说话前总会三思,在他犹豫答话的这期间,叶慕阳已是有些着急了,代为答道:“是,羡晚刚摔伤那阵子,曾经有一位大夫给过我们一瓶药酒,说是可以舒经活络,使双腿不至于萎缩。后来我们又看了许多医书,自己调配了药酒,每日早晚都会用这药酒按摩半个时辰。” 宋老满意地点了点头,“药酒可有带来?” “有的!”叶慕阳连忙将药油拿了出来,再将药酒成份详细告知。 宋老先生很是满意,开始为叶羡晚进行针灸,下针深入,立在屏风后的酒砂竟然听到叶羡晚痛呼出声,紧接着,又听到姐弟二人喜极而泣的声音。酒砂舒心一笑。 宋老先生诊治过后,教了他们一套新的按摩手法,又将药酒配方稍作整改,最后道:“这药酒早晚各推拿半个时辰,再每日未时前来针灸。若是恢复好,兴许过个一年半载便能站起来。只不过,我不会日日呆在府上,你们既是文老之孙辈,我便破例将这套针灸手法传授于你们,待你们学会后自行针灸。不过我只传一人,所传之人,不得将其外传。” “一定一定!”叶慕阳连忙道,可是传给谁合适呢?一时间,叶慕阳姐弟俩和酒陌面面相觑。 他们五个来的人当中,沉曦位高权重,而且公务繁忙,第一个便被摒除在外。而酒砂身为新妇,也是不合适。 酒陌见叶慕阳看向他,连忙摆手,他完全不懂医理,让他舞刀弄枪还行,这种细致活他可做不来。让他来,保不准还能将叶羡晚全身都给扎瘫了。 除去这三人,那剩下的便只有姐弟二人了。 叶慕阳犹豫了片刻,便下决定了,诚恳道:“宋老先生,请您将这套针灸法传授于我吧!我发誓,定不外传!” “还是我来吧。”叶羡晚迟疑开口,“我的双腿我更为熟悉,而且针灸这块涉及到人体穴位,相较之下,我比慕阳懂得多更,不是吗?”他看着叶慕阳,寻求她的意见。他姐姐每日下学回来后都要给他授课,授完课还有功课要做,他怕她忙不过来,相较之下他的时间要宽裕上许多。 “可是,有不少穴位是在脚底的。”叶慕阳有些犹豫。 “不怕,有镜子。”叶羡晚期望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同意。 叶慕阳认真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弟弟做事细心耐心,而且医理也确实在自己之上。 宋府此行十分顺利,可谓收获惊喜。 酒陌一回到太师府,立即就和文太师提起要娶叶羡晚为妻之事。文太师听得一脸疑惑,这叶国公府还有这么一位姑娘?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也是,这叶羡晚自从当年摔断腿后便一直藏于深闺,已多年未曾在人前露过面了。酒砂见文太师想不起来,便提醒道:“外祖,就是慕阳的双生姐姐,您忘啦?小时候还和我们姐弟俩玩过儿呢。” 文太师隔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想了起来,诧异道:“她、她不是……行动不便吗?”这姑娘家身世再清贫也没关系,可好歹也要是个健全之人啊,而且这叶家姑娘在深闺中幽闭多年,性子想必也是抑郁寡欢,身为正妻,又如何当得了主母之职?只怕到时连府上中馈都难以执掌。 酒砂见文太师脸色不对,连忙将今日去宋老先生府上诊治之事说了,温声道:“想来这几年腿疾是可以康复的,而且这孩子乐观开朗,品性贤淑,孙女觉得……倒是个不错的姑娘。” “是啊,”酒陌连忙道,“不止姐姐满意!姐夫也满意的!” 莫名被点了名的沉曦眼皮一跳,不置可否。 文太师皱眉,挥了挥手,“此事先不提罢。”他只觉得头疼,这外孙虽然顽劣,可身世不差啊,而且他这模样放眼整个帝都城里都算是数一数二的,谁知却是看上了一个身有残疾的姑娘。 酒陌见文太师不同意,着急道:“外祖!陌儿此生非叶羡晚不娶!” 酒砂心一惊,连忙暗地里偷偷扯了他一下,瞪了他一眼。他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存心激怒外祖不成? 酒陌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连忙放软了态度,哀求道:“外祖,陌儿求您了!陌儿以后一定会生生性性的,再不和人打架了,真的!” “此事稍后再提吧。”文太师无意继续这个话题。 酒陌拧眉,看向了酒砂。 酒砂连忙打圆场笑道:“是啊,急什么,人家姑娘还未及笄呢。我肚子也有些饿了,”她转移话题,看向了沉曦,“夫君,我们在这儿用晚膳吧?” 沉曦点头,看向文太师,“又叨扰外祖了。” “哪里的话。”对上孙婿,文太师态度好了些,可心中又哀叹,这外孙要是有孙婿的十分之一懂事,他都算是烧高香了。 用过晚膳后,酒砂和沉曦二人坐马车回府。 沉府的马车平稳驶在大街上,入秋后天色暗得快,街道两边的摊贩很早就收摊回家了,街上行人一少,未免显现出几分秋日的寂寥。 酒砂放下车窗帘,心绪随着街景略有惆怅,低声问道:“你觉得外祖会同意这门亲事吗?”她也不敢打包票外祖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 沉曦见她面色失意,干脆将她抱起放在自己大腿上,酒砂连忙搂住他脖子,低声嗔道:“做什么,外面呢。” “就想抱抱你。”他温和道,他喜欢抱着她的感觉,很真实,像是心里都被软软的棉花填满了。 酒砂抬眸看他,心中一甜,双手下移搂在他腰间,头倚在他颈窝里,有些撒娇道:“你说嘛,陌儿的亲事你觉得如何?” 沉曦老实道:“我看外祖这几日会找个时间去宋老那儿了解一下叶羡晚的情况,叶羡晚双腿若能如常人般行走,他才会认真考虑。” 酒砂轻叹了一口气,“就怕羡晚的腿好不了,今日宋老先生只说过个一年半载才有可能会站起来,刚刚我不敢和外祖提,便撒谎说羡晚的腿这几年可以复如常人,这要是外祖一问,不就穿帮了?”酒砂又开始烦恼起来了。 “他的腿还有知觉,治好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沉曦紧了紧怀中的她,“若能持之以恒,三年内必好。” “真的?”酒砂仰头看他。 他笑,轻捏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子,“不骗你。” 酒砂低头,咬唇浅笑,他说的她就当真了。 沉曦拥她在怀,自有自己的想法。 入夜。 叶慕阳刚从叶羡晚院子中回来,入屋后突然惊觉屋内有陌生人,正欲呼叫,肩上却一疼,似被珠玉弹射中,周身无法动弹,连声音都喊叫不出。 这不速之客是一名清瘦的蒙面黑衣人,此人开门见山,冷声道:“我有办法可以让令弟在半年之内站起来、一年之内如常人行走,不过却有条件,你是否愿意一听?” 叶慕阳瞪大了眼,这黑衣人上前一步解开她的穴位,叶慕阳吓得后退数步,可也不敢呼救,只低声问道:“有什么条件?” “待令弟如常人之后,我要你身上一物。” “我身上一物?” “是,你是否答应?” 作者有话要说: 叶慕阳心颤,“你要我身上何物?”她身上没什么值钱的物品,叶慕阳只直觉这人索要之物并不简单。 果然,黑衣人一字一板道:“我要你身上一块肉。” 此言一出,叶慕阳顿觉窗外有一阵阴风钻拂而入,吹得她后背直冒冷汗。 “一、一块肉?”叶慕阳惊得声音都颤了,“哪里的肉? 叶慕阳:阑尾吗?qaq 第28章 19.1 “无需多问, 你是否同意?” 叶慕阳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但仍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小瓶东西和一个小本子, “这是药酒和一套新的针灸手法, 你去问那宋老,这两样东西能否让令弟一年之后复如常人。” 叶慕阳犹豫了一下, 想伸手接过, 可那黑衣人却忽地往回收, “你若是接了,便是答应此事了。” 叶慕阳手一僵, 若她弟弟真能够在一年之内如常人行走,那正好能赶上明年的科举,她咬牙点头,“只要此事为真,那我便绝不反悔!” “好。如若违背约定, 到时我会让令弟此生再也站不起来!”黑衣人说罢, 将两样东西交至她手中,转身从窗口离开。 窗口空荡荡的, 眺望出去窗外一片阒黑, 叶慕阳呆坐在凳子上, 通身冷汗。若不是手中还有两物, 她会误以为刚刚只是一场惊梦。 叶慕阳咽了咽口水,顶多不过一命,可是他要的是哪里的肉?叶慕阳想来想去, 只想到屁股和大腿,早知她问问这黑衣人要的几斤几两了。 沉府,酒砂趴在沉曦身上娇喘香气,连拧眉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会儿有多舒畅,明日就会有多疲惫。 沉曦胸膛起伏着,低声沙哑道:“砂砂,后日重阳,圣上和皇后娘娘微服登高,我带你一起去。” 酒砂呢喃应了声,困乏得都不想说话了。沉曦手抚过她略有湿热的后背,从性感的蝴蝶骨沿着线条流畅的背部顺滑而下,指尖停留在两朵腰窝上,轻挑慢拨。 酒砂被他挑拨得心神荡漾,可已无力承欢,娇声道:“睡啦。” 他心底一软,“嗯”了一声,在她眉心心满意足地落下一吻,这才起身叫水。 次日午后,酒陌和叶慕阳带着叶羡晚如约前去宋府针灸。针灸之前,叶慕阳将宋老单独请至一边,秘密将药酒及针灸之法告之,只是隐去了黑衣人一事,说这两物乃是昨日偶遇到的亡父故友赠之。 宋老手捧记载着针灸之法的本子,看得啧啧称奇,忽然眼睛一亮,“先父故友,可是一位老僧?” 叶慕阳心虚片刻,摇了摇头。 得了她的否定,宋老拧眉,凝思片刻后捋了捋白胡子,摇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似心事颇重。 “宋老先生,”叶慕阳有些紧张,“这药酒和针灸之法可有异常之处?” 宋老摇头,又点了点头,片刻后释然笑道:“此药酒和针灸之法奇佳,莫说一年,只要每日坚持,不到十个月,令姐必能复如常人!” “真的?”叶慕阳登时欣喜若狂。 “老夫不敢妄语!” 得了宋老的确认,叶慕阳更是欢喜得神采飞扬,莫说一块肉,就是要将她凌迟,她也毫不犹豫! 叶慕阳兴奋之余,连忙作了一揖提醒道:“宋老先生,另有一事,还望您可以帮忙。” “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先父故友不愿透露其行踪,晚辈希望老先生能对此事保密,只说这药酒和针灸之法是您所赐,无需让家姐和酒陌知晓。” 宋老闻言,自惭形秽,“以老夫碌碌之能,如何能研制出此等药酒和这套针灸之术。如此冒名,恐折煞了神医。” 叶慕阳再三请求,宋老这才同意。他毕生深研岐黄之术,今日让他得了这么一套针灸之术,已够他闭门钻研多日,何况还有一个叶羡晚让他及时学以致用,可谓喜从天降,他必然倾尽毕生所学去救治他。 至于这叶慕阳所言之真假,他也无心去计较了。 沉府这边,因着明日重阳佳节需登高远望,这夜沉曦特意体贴地放了酒砂“一马”。 酒砂“受宠若惊”,生怕他诱骗自己,穿着严严实实的中衣沿着床角颤巍巍爬上了床,最后从床尾钻进软被中紧贴墙壁而睡。 沉曦看得失笑,侧卧在床上单手撑头,抬手朝她招了招,“过来,那边凉。” 酒砂裹着软被坚守阵地,不为所动。 “不过来,我便过去了。” 他话一落音,酒砂立即卷着被子滚了两圈滚进沉曦怀中,只露出个黑乌乌的头顶。 沉曦低笑出声,将掩住她脸的软被拉了下来,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像皎洁的明月般从云团中显露了出来,微微泛红,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明日登高呢,好累的。” 沉曦笑,“知道,怕你闷到了,好好睡觉。”沉曦轻拥住她,唇抵在她鬓边,闭眼睡了。她是他的旷世珍宝,不能含在嘴里,他也要捧在手心里。 酒砂将信将疑,隔了好一会儿,见他呼吸绵长,这才安心睡了。 昨夜一夜好眠,酒砂早上醒来自是精神饱满,盥洗后换上了一套窄袖胡服,腰系蹀躞带,脚踏长靿靴,一身利落。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和沉曦乘坐马车来到了郊外的临海山山脚下。 临海山树木葱茏繁茂,山势平稳缓和,随处可见川流,其三面环山,临海一面为悬崖瀑布,瀑布直落三千里,直击海面,极其壮观。 登临海山,不必攀山越岭便能欣赏到蔚为壮观的海天山水之象,此山便成了帝都城里达官贵女们极为喜爱的登高之处。 重阳这日,临海山由官兵围起限制人流,帝后登高的这个山头是临海山景致最佳的望点,此山名为望夫山,今日仅限达官贵胄登高望远,官兵们把守尤为密集,此处官兵皆由大内高手所乔装。 沉曦与酒砂一行人在山脚下静候了一阵子,便见不远处有一队低调的车马行来,正是白龙鱼服的帝后。 当今圣上六宫无妃,只得皇后一人。 二十年前先皇病危,年仅弱冠的圣上登基为帝,同年娶了酒砂的二姨母文幼悯为后。在那之后,倒也陆续纳过几位妃子,却听闻圣上从未碰过她们,因为圣上夜夜留宿皇后的坤宁宫。 帝后成婚后整整一年,皇上频频宠幸,可皇后娘娘却一直怀不上身孕,后来皇上查出竟是其中一位妃子在皇后膳食中下药所为,他震怒之下处死那名妃子,又将其余的妃子遣散出宫,自那之后,皇后椒室独宠。 次年开春,皇后娘娘便怀了身孕,同年年底诞下龙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元礼承,皇上龙颜大悦,次日便下令大赦天下,封元礼承为太子,足见他对母子二人的喜爱。 只是在那之后,皇后娘娘便再无有孕了。有两个说法,一是圣上不忍皇后娘娘再受生育之苦,二是皇后娘娘因了先前之事身子受损,难以再孕。是以,现在皇上膝下仅有太子一子,连个女儿都没有。 皇上子嗣单薄,那些老臣哪里看得过去?刚开始的时候,他们还会进谏苦劝皇上纳妃,可是他们一进谏,皇上便会冷脸退朝,再连续罢朝三日。久而久之,便无人敢再进谏了,你再多进谏几次,皇上便日日罢朝,这是何居心? 再后来,年幼的太子聪颖非常,长大后也不负众望,文韬武略,胸怀天下。于是现在那班老臣们便都将开枝散叶的希望寄托到了太子身上。 前世元礼承娶了冷筱画为太子妃后,酒砂便听闻他要纳史利云为侧妃了,可是直到他登基,此事也未曾落实,冷筱画也迟迟未封后。不过在她临死前,冷筱画已经怀了身孕,不难猜测,到时若她能顺利诞下龙子,封后是必然之事。 不过寻思间的事,很快,那一队低调的车马便由远而近来到了山脚下,沉曦带着她迎上前去。 率先下车的是元极帝,元极帝今年虽已不惑,却风度翩翩,英俊不减当年。许是因操劳国事,两鬓早生华发,可这两抹华鬓却更像是岁月的恩赐,衬在有着俊朗五官的刚毅脸庞上,反倒生成一种成熟而内敛的男人味。 元礼承与他长得十分相似,同样的剑眉龙眼,许是未经风霜,眉目看起来要温和些,没元极帝那般深沉。 元极帝下车后,转身朝车内伸手,皇后娘娘从车内探出身子,几乎是被元极帝半扶半抱地接下马车,这毫不避讳的恩爱看得身为新妇的酒砂都红了脸。 皇后娘娘今年不过三十六岁,保养极佳,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的模样,其面若桃花,肤如凝脂,腰身纤细得哪里像是生过孩子的人?她五官柔和,不是那种一眼便让人觉得惊艳的美,而是一种极耐看的温婉和美丽,难怪圣上会如此钟爱她。 皇后娘娘下车后,元礼承也利落下了车,可是,车上还有人。 元礼承却是后退一步,略有回避之意,很快,皇后娘娘的贴身嬷嬷便亲自去搀扶了,不用多想,里面这人是冷筱画。 皇后娘娘温柔贤淑,在皇上过度的保护下,至今仍像一个小姑娘般天真烂漫。如此心思单纯之人,自然会被口蜜腹剑的冷筱画哄得团团转了。 这会儿恩爱的帝后二人携手走来,身后随着温和儒雅的元礼承和明艳动人的冷筱画,这画面看起来和谐得就像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咦,可是元礼承和冷筱画看起来怎么都像兄妹多一些,酒砂心中摊了摊手,还真是毫无夫妻相呀。 酒砂心中古怪,面上如常,随沉曦上前低调行了晚辈礼,元极帝心情似不错,打量了一眼酒砂,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身侧的元礼承也借此机会打量了酒砂一眼,酒砂觉察到他的目光,微垂眼眸,立在沉曦身后。 他的目光并不灼热,只打量了一下便收了回去,可酒砂却觉得被他瞥了一眼有些不舒服,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般,不免有些心烦意乱。 正忐忑着,沉曦忽然抓住了她的手,有些霸道与她十指紧扣。酒砂心中一甜,忽然觉得心安了下来,她被元礼承看了一眼,有人心中比她还不舒服呢。 元礼承眼角余光瞄到二人的互动,眸光微敛。 文幼悯看了这二人紧牵的手一眼,本欲调笑几句,可是顾及爱子的感受,便朝着酒砂招了招手,亲切笑道:“砂儿,许久不见,快过来给姨母瞧瞧。” 酒砂浅浅一笑,松开了沉曦的手朝文幼悯走去。文幼悯捧起她的脸仔细瞧了瞧,笑道:“气色倒是不错,你可好久没有入宫看姨母了。” 酒砂低笑,一脸顺从道:“砂儿刚入沉府,正学着执掌中馈呢。” 文幼悯本有意避开她新婚之事,却不料她反而主动提起,倒像是在提醒着元礼承她已为人妇了。 元礼承袖袍下的手紧握,没有往这边再多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元礼承(淡定脸):孤去一下恭房(从容不迫离开)。 某太监:不好啦!太子殿下哭晕在厕所啦! 咳咳,昨天那一章只有最后一句话是小剧场,其余是正文哈,然后发现大家好关注那个黑衣人。 黑衣人:大家好,谢谢大家喜欢我,我是个新人,杀手说你们要是喜欢我我还可以继续出来打酱油,后面她这个起名废要是想到名字还可以给我取个名。我的出场时间很短暂,在这里要强调一下,我不是酒陌他爹那个中年人,也不是古还寒那个老男人,文中对我的描述是清瘦啊,小生今年不过20岁,未婚…… 杀手:好了,今天暂时到这儿啦,么么啾! 第29章 19.1 元极帝拍了拍独子的肩膀, 元礼承跟上,和沉曦一左一右随在元极帝身后。酒砂和冷筱画二人也相伴在文幼悯身边,细细话着家常。 闲聊间隙, 酒砂打量着前面的三个男子, 今日的元极帝一袭黑衣,干练精简, 体魄健实, 看起来最多三十出头, 说实话,他和元礼承走在一起, 说是两兄弟也不为过。也不知三人说了什么,只见元极帝高兴起来,张开双手在二人肩上拍了拍,十足慈父仁君的模样。 酒砂微微歪头,元礼承一袭白衣, 极有文人风貌, 沉曦一袭黑衣,颇有武将气度, 而元极帝立于二人中间, 更像是集了二人的风貌气度, 文能安邦, 武能定国,大元朝有这三人,必能繁荣昌盛。只可惜他左右的文武二人, 却因她失了和气。 酒砂心中忽而生起一二警觉,她这姨父可曾对她起过杀机?杀机定然是起过的,思及此,她不由得想起前世莫名遭人暗杀之事,可又直觉此事并非元极帝所为,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他对沉曦的疼爱? 元极帝如今如此钟爱于他,定然是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倘若有一日知晓了他是谁,那当是恨不得将其诛之的吧。而沉曦,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或许还谨记着,那他对元极帝又有着多少忠心?他如今如此毕恭毕敬,倘若只是……装出来的呢?酒砂忽地脸色惨白,倘若前世他的造反不是被逼的,而是蓄谋已久的呢! “怎么了?”文幼悯见她突然停下,关切问道。 酒砂回过神来,很快恢复了往日淡然的模样,素手揉了揉太阳穴,“没有,就是有些头晕。” 走在前头的沉曦和元礼承二人闻言同时转过头来,元礼承下意识抬起脚,可还未朝她走来,沉曦已经大步迈出,几步上前来轻执起她的手,温声问道:“怎么了?” 酒砂摇头,“无事,就是突然有一点头晕。”她突然有些害怕他了,她不怀疑他对她的爱,她只是担心他,担心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沉曦拧眉,她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对。这时,冷筱画忽然眼睛一亮,似有些惊喜,“难道四姐姐……”她话一出口,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的样子,连忙捂住了嘴巴,有些心虚地偷瞥了元礼承一眼,懊恼地低下头来,也是,她不应该提起这个,让太子哥哥心里不舒服。 可是低下头后,她的嘴角却浮起一丝令人察觉不到的微笑,她不过稍作提醒罢了,毕竟二人成婚至今,正好一个月,若是有了孩子,殿下还不死心么。 酒砂和沉曦自然不会往这方面想去,如今距离二人初次同房不过才过了半个月,要是能有了那这才叫稀奇。元极帝和元礼承也是知晓的,唯一不知情的只有文幼悯。果然,文幼悯很快便往这方面想了去,面带疑惑地望着她,可是碍于自己夫君和孩子在场,没有直问。 沉曦没去搭理冷筱画,只关心地看着她,“请大夫来给你看一下?” “不用,”酒砂连忙摆手,“我真没事。” “哪里不舒服了?”沉曦轻执起她的手,二指不动声色滑过她的脉搏。 “真没有。”酒砂有些难为情,这么多人看着呢。 沉曦见她脉象无异,很快松了手,低声道:“不舒服告诉我。” “知道啦。”酒砂低下头来。 待三个男子朝前走后,文幼悯放慢了脚步,低声委婉问起这事来。 酒砂脸恰到好处一红,羞涩道:“没有呢。”心中哀叹,姨母还真的就被冷筱画当枪使了。 文幼悯见她答得这么肯定,猜想她是癸水刚来不久,便没有往下问了,只关切地嘱咐她好好注意身体,后面又问起了文太师。 行了小半个时辰后,三女都有些累了,元极帝过来搀扶文幼悯,见她鼻翼出了微汗,决定在这处平坦的空地暂时休憩一下。 内侍们迅速铺了地垫、矮榻和茶几,有条不紊端来瓜果茶点,在榻旁撑起遮阳的华盖,不过片刻,这片明朗的空地便成了惬意的休息地。 一行人便这样,走走停停,到达山顶时已将近午时,主子们赏景望远,内侍们忙着在一株巨榕下铺陈榻几,又挑了偏僻处去准备热食。 午膳过后,女眷在树下的榻上说说笑笑,元极帝和元礼承、沉曦三人在另一边同下三盘棋,元极帝在这两个年轻人间游刃有余,很快便胜出了他们,这二人对上他本就无心输赢,结束掉让他们分心的这一局后,二人彻底将注意力转移到他们手上对弈的这局来。 这二人面容严谨,聚精会神地盯着棋局,只见棋盘上险象横生,不死不休。元极帝看得蹙眉,元礼承的白子咄咄逼人,沉曦的黑子也不甘示弱,厮杀过后,残喘许久,终是陷入死局。 这二人斜面跪坐着,没有看对方一眼,只凝神注视着杀机四起的棋盘,似还在寻求突破口。元极帝面不改色,单手撑在已经榻几上,吩咐大内总管李称奇让酒砂过来。听到元极帝的话,这二人双目才从棋盘上收回,像是厮杀结束,二人按兵束甲,恭敬坐好,画面一派和谐。 酒砂到后,福了福身,恭顺道:“不知道姨父找砂儿何事?” 元极帝朗声一笑,“听闻你棋艺不错,可有办法破这死局?” 酒砂闻言,看向了棋局,不过一眼,便觉得惊心动魄,再一细看,这局势已经不是你死我活,而是遍布着一种同归于尽的极端杀机! 酒砂很快沉静下来,微微一笑,来到沉曦身侧,伸出素手轻执起一枚黑子步入死路,局面顿时豁然开朗,白子生机四起,黑子一败涂地,酒砂笑道:“死局已破。” 元极帝朗声大笑,元礼承垂眸没有言语,他赢得耻辱,他的对手虽败犹荣。 一旁的李称奇见场面化解了,适时地递上一个托盘,托盘上盛着一个精致的酒坛子,“老爷,这是去年的菊花酒,您尝尝。” 元极帝颔首,“都尝尝吧。” 三人恭敬谢恩。 待众人饮酒休憩过后,已过未时,元极帝带着沉曦去了山巅处,山巅处有一块屹立的石头,形似一妇人遥望远方,是以此山头名为望夫山。 元极帝立在望夫石旁,遥望着脚下山洞中奔流而出的瀑布,瀑布激起层层水雾,空气中略有湿意。伫立许久,他无奈叹息一声,“遍插茱萸少一人。” 沉曦没有答话,沉默着迎风而立。 “他年纪还小,不必同他这般计较。”元极帝遥视远方,淡淡道,“我还指望你在我百年后辅助这大满朝的江山。” “他已经记恨上我了。”沉曦冷淡道,“圣上还是另择贤臣。” 元极帝转头看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哀哀叹了口气,与他容貌不符的是,眼神尽显老态。 沉曦忽地敛目,隐约感觉到脚下出现异常,元极帝也觉察到了,二人低头一看,只见脚下松动的黄土中隐现紧绷的绳索! “护驾!”沉曦立即喊道,他话一落音,悬崖边水雾朦胧处迅速飞跃起三五黑衣人,沉曦和元极帝二人同时转身奔离此处。 “狗皇帝!纳命来!”领头的黑衣人怒喝一声,紧接着,无数刺客自悬崖底下不断跃出,数量惊人,显然是蓄谋筹备已久。 乔装成官兵的大内高手纷纷赶来,在山巅与刺客们陷入激战,元极帝暗卫芒种从天而落,利落掩护元极帝离开。 沉曦拨出腰间软剑,挡杀了一名追上来的刺客,紧接着奔休憩处而去,古还寒紧随其后掩护。 此时,原本整洁惬意的休憩处已是一片狼藉,皇后娘娘和冷筱画被惊得花容失色,由侍卫们护在中间。刺客们的目标不是她们,对她们视若无睹,齐齐奔元礼承而去。 沉曦急速扫视一眼,便看见脸色惨白的酒砂被元礼承护在怀中,元礼承的两名暗卫皆已出现,将二人一前一后护住。 沉曦见此情景顿时怒从心起,立马冲过去将酒砂拉入怀中,他像是从天而降,元礼承尚未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地抓住酒砂不肯放手,沉曦一抬脚便踢在了他胸口上,踢得元礼承连连后退,所幸被暗卫扶住。 沉曦一手将酒砂紧紧扣在怀中,一手执剑,杀气十足怒斥道:“你想害死她!” 此时大敌当前,元礼承的两个暗卫都没有防备沉曦,沉曦此举让二人一惊,惊蛰更是直接对沉曦出了剑,古还寒迅速挡住他的剑气,二人剑锋交错,竟是同室操戈。 沉曦直接施起轻功将酒砂带出刺客们的包围中,古还寒也收剑急速跟上,沉曦将酒砂塞到古还寒手中,果断道:“你带她去皇后那儿!保护她!” “是!”古还寒立即领命,待听到“保护她”后又瞪大眼睛看着沉曦,可还未来得及开口,沉曦便转身折回去了。古还寒当机立断,立马带着酒砂这个拖油瓶离开。 沉曦迅速折回元礼承那儿砍杀刺客,几乎一剑杀一人。 他杀入围后,惊蛰对他仍心怀警惕,沉曦看也不看他,“保护太子!” 闻言,惊蛰才专心对敌。 片刻后,从山脚下涌起大批御林军,刺客们渐渐招架不住,陆续退回山巅,攀住绳索准备跃回山洞,有几个受了伤的直接就坠入了瀑布中。很快,山上的局面迅速被御林军控制住了。 喧嚣过后,惊慌失措的宫人们手忙脚乱整理着榻几,元极帝坐在榻几上,一脸从容镇定,看不出喜怒。 “臣等护驾来迟,望皇上恕罪!”御林军首领单膝跪地。 “可有活口?”元极帝沉声开口,并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有一丝慌乱。 “暂无发现活口,有一部分刺客已逃回山涧,臣等已命人前往抓拿!” “有一活口!”沉曦手擒一女刺客,将她按跪至元极帝跟前,“不过她已服下□□,命不久矣。” “白思蓝在何处?”元极帝冷睨,“如实道来,朕可保你全尸!” “呸!你也敢直呼殿下名讳!”女刺客愤斥道,“元离帝谋朝篡位,以至不得好死!你这狗皇帝也定当步他后路,不得善终!”女刺客斥完元极帝,转而怒视御林军首领,“你们这群逆臣贼子!夏帝待你们不薄,你们却背恩忘义!”她面上毫无惧意,尽是嘲讽之色,凛然道,“狗皇帝!昔日他们能背叛夏帝,来日便能背叛你!” 元极帝对她的挑拨离间不为所动,坚定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哈哈!”女刺客仰天长笑,“你又知你身边有多少个晏之殊!你可能夜夜安寝?你如今与文幼悯如胶似漆,你可还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 元极帝脸色一变,一支袖箭从他手中射中,直中女刺客咽喉。 “啊!”元极帝身后的冷筱画被这血腥的画面吓得惊声尖叫,立刻扑倒在文幼悯怀中,文幼悯紧紧拥住她,周身颤抖。酒砂不敢直视,只低头紧紧抓住自己的手。 元极帝喘息颇重,忽然站起身来,拂袖而去。 作话: 这一章信息量不错吧~ 女刺客:真无聊,抓我来让我骂了元极帝一顿,最后又让我反派死于话多╭(╯^╰)╮ 哇啊,便当有鸡腿! 杀手:当然啦,你台词那么多,一句都没背错!而且在给你的脸特写的时候,你那个眼神也很到位啊!——“她面上毫无惧意,尽是嘲讽之色”,将一个奋不顾身、视死如归的女刺客演绎得淋漓尽致,棒棒哒! 第30章 19.1 车窗上的流苏摇摇晃晃, 沉曦拥着酒砂安静地坐在马车里,马车往城里的方向走着。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酒砂从他怀里挣了开来,他从上车到现在就一直将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一声不吭。 沉曦微微松手, 像是有些恍然,“我没事。” “真的没事?有没有哪里伤着了?”酒砂一双小手在他身上摸索着, 他上车前换掉了满是血迹的衣裳, 她不知道他哪里受伤了。 “真没事, 一点伤都没有。”沉曦抓住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 “今天……你怕不怕?” 酒砂顿了顿,咬唇点了点头。当然怕了,她不会武功,晚秋和流冬二人又没有近身伺候着,刺客一来所有人都散了, 大家都到处跑。那些刺客下手又狠, 刀刀见血,她也不知该哪往逃。那个时候, 是元礼承一把抓住了她, 她又惊又惧。 “别怕, 没人能伤你。”沉曦复而拥她入怀, 这帮刺客是得了指令的,没有伤她们这三个女眷,只着重刺杀皇上, 其次太子。可他还是怕,刀剑无眼,真不小心伤到她怎么办。 “你来了后,我就不怕了。”酒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你抱着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安心,一点都不害怕了。”可是这会儿安静下来,冷静过后,她的心却怕得要死,今日刺杀之事,可有他的参谋策划? 沉曦的关注点和她的大为不同,迟疑了一下,问道:“那、他抱着你的时候,你还害怕?”这是不是证明他的安全感要比元礼承强? 酒砂怔了怔,敢情这家伙是在介怀她被元礼承抱了一把? “太子武艺确实一般般,多亏他有两个暗卫。”沉曦自以为不留痕迹地给元礼承穿了小鞋。 酒砂怔愣片刻,之前还有些许惊惧,可这会儿只觉得好笑了,又道:“殿下当时也是为了保护我,你踢了他一脚,那黑脚印白衫上明晃晃着呢。” 沉曦不以为意,“当时场面混乱,谁人知是我踢的?”元礼承真要护她,最多拉住她的手便可,可那般裹她在怀便是存有私心了,而且那帮刺客本就奔他而来,他居然还拉着她一起。他当时一见又急又怒,元礼承还不肯松手,他下意识的就一脚踢过去了。 以前他或许不敢和他争,可是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了啊,她喜欢他喜欢得紧,一双似水的眼睛望着他,满满的都是爱意,倒映着他的眼。她心中既然有了他,那他便再也不会放手了。 酒砂不知他心中所想,戳了戳他的胸口,埋怨道:“他的暗卫不就见到了?保不准还让别人看见了。”要是让皇上和皇后娘娘看见了,她都不敢想像。 沉曦一脸正经道:“场面混乱,我情急之下不小心踢错了,那也是情有可原。”元礼承自诩君子,这般抱住她定然心虚,挨了他一脚也不会往外说,那两个暗卫是他的人,自然也会守口如瓶。 酒砂瞪了他一下,“怎么说殿下也是储君,再如何你也不能对他动手,而且……殿下当时也是为了救我,你这样踢他一脚总是不妥的。”她心中也愧疚。 沉曦见她一直提及此事,便觉得她在心疼元礼承了,说不定还暗暗责怪自己踢了他一脚。他心中吃味,也难受,便不说话了。这些日子以来她的喜欢、她的顺从让他得意忘形、恃宠而骄,让他误以为自己对她很重要,可是这会儿,他忽然像是被她打回原形,落到一个卑微如尘埃的地位来。 “夫君?”酒砂见他面色有些不对,轻唤了一声。 沉曦心中郁闷,干脆封住了她的唇,狠狠索吻。她是他的。她千万不能因为今日之事就不喜欢他了,也不能就此对元礼承回心转意了,他错了就是。 且说这边,元极帝回宫后,在坤宁宫好生安抚了文幼悯一番,而后将回到东宫歇息的太子紧急召去了御书房。 元礼承到后,见元极帝悒悒不乐,以为他是受今日那女刺客影响,关切恭慰道:“父皇,那刺客怨恨诅咒之语,您不必放在心上。”他祖父元离帝病逝而亡,确非寿终正寝。 元极帝面容深沉,“承儿,你谨记,为君者,切忌当断不断。”这儿子虽文武双全、聪慧敏捷,可是性情却有些柔懦寡断,作为一个帝王来说,他缺乏了必要的雷霆手段。 “儿臣记住了。”元礼承恭敬听教。 元极帝起身,在御案前负手而立,愤慨道:“先皇当年便是一时心软,才种下今日之祸根!” 当年的元离帝不过一介藩王,前朝皇帝白栩生性情忧郁,不善朝政,在其爱妃死后郁郁寡欢,多年来不曾上朝,以至于朝中局势危如累卵。元离帝在收到白栩生病危的消息后,野心勃勃的他率领自己的军队攻打入帝都,夺了帝位。 白栩生在国破当日气绝身亡,留下一双儿女,当时的太子白暮雪年仅十岁,他早慧仁德,已能代病父理政。国破那夜,逃出无门的他不愿被俘,怀抱其两岁的胞妹白思蓝***而亡。 当时元离帝攻入宫中,竟意外发现白思蓝因被兄长护住,并未气绝身亡,他一时心软,未斩草除根。 御医将白思蓝救活后,她容貌已是半毁,头顶寸发不生,双腿自膝盖以下遭了截肢,但小姑娘却十分懂事,很少哭闹,元离帝便将她软禁在冷宫之中,此宫无名,但宫中之人都暗暗称为公主殿。 元离帝夺位后,大胆地对前朝之臣招降纳叛,在他的统治下,大满朝日趋安稳,渐呈国泰民安之象。却不料,二十一年前,前朝归降、俯首称臣的丞相晏之殊竟胆大妄为,趁当时还是太子的元极帝大婚当日,与前朝余党里应外合,将年已十七岁的白思蓝救出宫外。晏之殊的诈降之举,使得大满朝朝堂经历了一次极大的动荡,当时朝中许多前朝遗臣人人自危,此番动乱几近动摇国祚,后称“晏相之变”。 元离帝当年身已抱恙,此难之后强撑病体,殚精竭虑重整朝堂,因伤神过度,次年便驾崩了。而前朝公主白思蓝,因有余党庇荫,二十一来年潜逃在外,成为大满朝的祸根,只要她活着一日,前朝余党复国之心便不死! “白思蓝此人心机深沉,极其隐忍,”元极帝警告道,“绝对不容小觑。” 他当年曾误入公主殿中,在见过她一面之后,次日便劝元离帝杀之。可元离帝看着这个坚强的小女孩长大,心有怜爱,并无答应。晏相在知元极帝起了杀机之后,不惜暴露自己,冒着晏家被灭门的代价救出白思蓝。 此乱过后,晏府一百六十八口人,由当时还是太子的元极帝挥泪监斩。 “儿臣谨记于心,若有朝一日抓到前朝公主,必当场诛之,不留后患!”元礼承坚决道。 元极帝颔首,“为君者,心必残忍,不得多情。”元极帝忆及往事,龙目微胀,他拍了拍元礼承的肩膀,“你性子仁德,深谙为君之道,却也寡柔多情,行事不够果敢,沉曦与你性子互补,切记万万不可失之。” 元礼承没有回话,此事是他难解的心结。在表妹被赐婚之前,他求过父皇、也求过母后,可他们还是将表妹赐给了沉曦。 “承儿,身为皇帝,在你羽翼未丰之前,倘若你将最爱之人推向那万众瞩目之位,她在享受万丈荣光的同时,也会遭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暗箭。”元极帝一字一句道,“江山与她,你只能选其一。” 元礼承沉默久久,忽而抬头看着他,目不转睛道:“可是父皇,您并没有给我选择的权利。” 元极帝闻言,双目凌厉,震怒道:“你是朕唯一的嫡子,江山只能给你!难道你要为了一个女人舍弃我大满朝的江山!她既已为臣妻,你日后身为君主,便要把握分寸,不得做出乱纲之事!” 元礼承垂首,“儿臣……知道了。”顿了顿,他低声道,“父皇若无事,儿臣想去看看母后。” 震怒过后,元极帝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缓了下来,“你母后今日受了惊吓,方才睡下,明日早上再去看她吧!” “那儿臣……先回宫了。”元礼承失意,低头没有看他。 “承儿,”元极帝语重心长道,“你是朕江山唯一的继承人,不止朕对你寄予厚望,满朝文武,天下百姓,亦是如此,现在的你不可以沉湎于儿女私情,当以江山为重。” 大满朝面虽繁荣,实则根基不稳,承儿若登基,必要有一个娘家强大的皇后相助。大将军冷成手握重权,自小跟他一起长大,忠心耿耿。他有意让将军府与大满朝三公、外加一个丞相联姻,可以说一个将军府便笼络了半个朝堂,他在暗中牵制着。大将军的幼女外表天真、城府颇深,可以说是皇后的不二人选。而承儿心心念念的酒砂,莫说是个孤女,就算其父母在世时,他们这一房也未曾有过半点显赫名声,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其年迈外祖,而且还有一个整日闯祸的弟弟当拖油瓶,若承儿要立她为后,断无半分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儿臣知错了。”元礼承抬起头来,双目通红,“儿臣日后,定当以国事为重。”他母后当年受人嫉害,生下他后寿元大减,他父皇常说希望趁来得及的时候,带他母后去遨游大满朝的大好江山。从他幼年起,父皇就一直让他参政,如今朝中良臣众多,倘若前朝公主落网,那离他父皇退位也不远了。他一直在努力着,希望有朝一日能独当一面,让父皇安心退位,余生陪母后游山玩水。 小剧场(蹲在小黑屋里委屈地抹眼泪):大家都说我比较好看,于是今天我被麻麻关起来了qaq 第31章 19.1 次日, 沉府。 又是日晒三竿,酒砂趴在床上,裸背上遍布着点点殷红, 昨夜他好像……有一点点粗鲁, 连要了她两次霸道得紧,一声不吭的, 反倒是她叫得…… 酒砂想到昨夜发出的声响, 脸都有些热了, 粗鲁一点,好像也有些别致的快感。 这家伙, 真的是日均一次,偶有放过,第二日总要寻着借口补回来。 酒砂唤人进来伺候,春晓和半夏二人端着盥洗之物进来,酒砂随口问道:“姑爷呢?”平日休沐的时候, 她醒来他都在她身边的, 重阳他可是连续休沐三日的。 “小姐,一大早宫中就来了消息, 说是圣上急召姑爷入宫呢。”春晓答道。 酒砂一怔, 这才想起昨日刺杀一事。昨夜她本来也是在想此事的, 可是让沉曦一折腾就给忘了。 其实, 酒砂有些怀疑晚秋和流冬二人,这二人明明武功很厉害,可昨日那样的惊险时刻却没有人发现她们两个会武, 这二人也不担心她会出事?酒砂顿时心中有些惊惧,那些刺客果真是沉曦派来的人,他们早得了沉曦的命令,不得伤她,所以晚秋她们才会放心。而且,沉曦最后还故意留一活口,借那女刺客之口骂了元极帝一个狗血淋头,此事只怕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狗皇帝!酒砂顿时想了起来,前世晚秋奔向元礼承出剑之前,也骂过他这么一句话!酒砂头疼,晚秋她们不单纯是沉曦派来监视保护她的人,也是身负前朝血债之人。 李称奇和古还寒二人恭敬守在御书房门口,御书房里,只有元极帝和沉曦二人。 沉默许久,元极帝开口,“昨日之事,不许再犯。” “臣妻不可欺,若殿下再欺臣妻,臣还会再以下犯上。”沉曦恭敬地说着大逆不道之话。 元极帝瞥他一眼,“朕昨夜已与他说清,过阵子朕会给他赐婚。” 沉曦没有说话了,元礼承的心在酒砂那儿,就算给他赐一百个女人,对他来说也是枉然。 元极帝叹了一口气,“你今后不可这般随性了。” “臣知晓。”沉曦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元极帝沉思久久,抬眸开口,“抓到白思蓝,朕可以赐你一道空白圣旨。” 恭敬立在御案前的沉曦闻言看了他一眼,“圣上这般迫不及待。” 元极帝没有说话,沉曦微乎其微叹了口气,朝他走去,“请圣上伸手。” “不必。” “请圣上伸手。”沉曦固执道。 沉寂片刻,元极帝方才伸出手来,沉曦三指探上其脉,凝思片刻,“圣上思虑过重,已伤了根本,再多药石亦是枉然,不若想开些。” “务必抓到白思蓝,将前朝余党根连株拔。”元极帝反握住他的手。 沉曦收回手,“臣说过,前朝之事,臣绝不参与。” 元极帝胸口微微起伏,似在强压住心中怒气。 “圣上不宜动怒,若无事,臣先告退了。”沉曦作了一揖,后退三步,转身离开。 他走后,元极帝重重叹息一声,拇指极其用力地按着太阳穴,几乎要掐进皮肉中。 五日后,赐婚圣旨下,将军府四小姐冷筱画被赐予元礼承为妻,择日成婚。今年已近年底,想来成婚最快也要明年了,大满朝绝大多数婚期都会定在春秋进行,太子大婚,开春的话未免有些急了,如果不急的话,当是定在明年秋天。 圣旨一下,将军府好不热闹,前来恭贺的宾客络绎不绝,门庭若市,连同将军夫人的娘家太师府也跟着沾染了不少荣光。 花园里,夕阳西下,酒砂倚在亭中飞来椅上,双目略有失神地望着碧绿的荷塘,塘中的晚荷已是绽放到极致,略显老态了。清风徐徐,连绵的荷叶如水面波动,飘来阵阵荷香。 不知为何,在听到元礼承被赐婚的消息时,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也不知在失落什么。冷筱画,娶的是冷筱画么,她心中有些不舒服,仿佛他娶的要是史利云,她心中便能好受些。 她发了许久的呆,待回过神时,沉曦已经在她身边落坐。 “回来啦。”她抬眸,淡淡一笑。 “嗯。”他今日散值得早,一回来便见她一脸惆怅,似心事重重。 酒砂主动拥住了他,将脸贴在他胸口。 他抱她在腿上,酒砂则将脸埋在他脖子,不说话,安安静静的。 自从临海山归来后,二人的话便有些少了,二人似都怀揣心事,除了夜晚热情些,白日似也比以前冷清了几分,酒砂终于意识到,他们二人之间出了问题了。 “夫君,我心里有些不舒服。”酒砂如实道。 沉曦心一沉,他不想听她说这些,他怕听到她说她还放不下元礼承。 见他不说话,酒砂戳了戳他胸口,“你快问我为什么不舒服呀。” 沉曦顿了顿,闷闷不乐道:“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夫君最近对我很冷淡,”酒砂仰头,搂住他脖子,又补了一句,“在白天的时候。” 沉曦眨了眨眼,不知该说什么。 “夫君,我想和你好好的。”酒砂凑近他耳旁道,“我们就这样一直平平安安的,快乐地生活下去好不好?我害怕我们现在的生活会有变。” 沉曦拧眉,“你在担心什么?”她似乎在担心着一些她原本不应该担心的事情。 “夫君,我怕……你说,如果前朝的人,回来了怎么办?”她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沉曦双目不可察觉一敛,声音低沉了下来,“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真的很害怕。圣上英明,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们都安居乐业,我希望能一直这么下去。”她迫切地看着他。 沉曦有些想不通,只是抱住她“嗯”了一声,又低低问道:“真的吗?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你都希望……这天下一直太平下去?哪怕是……” 他没有再往下说,酒砂也及时伸出二指抵住他的唇,“嗯,无论什么情况,我都希望这天下能一直太平下去。”她惆怅道,“我听我爹说,他年幼时正值两朝更迭,他父母因战乱丧命,独留他一人颠沛流离。若可以,他希望这世间不再生灵涂炭,没有饿殍遍野,而是春暖花开。”酒砂望着他,坚定道,“我相信你,你会保家卫国的,对不对?” 沉曦垂眸,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你想要,我便为你保家卫国。” 酒砂粲然一笑,一双桃花眼仿佛绽放了开来,波光盈盈,她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紧紧抱住他,“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夫君。”她知道她这样很自私,可是如今歌舞升平,她真的不想他报仇复国,也不想他活在国仇家恨中。 沉曦动容,紧紧箍她在怀,深嗅着她的发香。她要,他便给她一个太平盛世。 自这日说开之后,二人恩爱更甚从前,酒陌也懂事了许多,每日晚上和叶慕阳带着叶羡晚前往宋府针灸,叶羡晚在内室就医,他则和叶慕阳在外面榻上做着功课。他本就是聪慧之人,只是以前不曾用过心,三个月下来,他的学问已是大有长进,这一日还破天荒的得了先生的夸奖,一下学就喜滋滋地跑到沉府去和姐姐邀功了。 酒砂笑道:“好好努力,看明年能否考个秀才回来。” “姐,要什么秀才啊,我明年给你夺个武状元回来!”酒陌霸气道。 酒砂点了点他额头,“你呀!” “姐,我跟慕阳的亲事什么时候再提呀?”酒陌乐呵呵道。 酒砂瞥他一眼,“得,这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唉呀,姐!这腊八都过了,再不提都过年了!”过了年再提,那就得压到后年才能成亲了,他能不着急吗?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确实懂事得紧,颜彦页前几日开始来国子监上课,他见了他都是绕道走的,就凭这些表现,他都想给自己竖个大拇指了! “得了,明日十五,我和你姐夫回府用膳,到时寻个机会和外祖提。”外祖上个月便去宋老那儿打探过了,宋老很给面子,说叶羡晚一年之内必能复如常人,还笑眯眯地夸了叶家姐弟俩一顿好话,说这二人颇有大家风范,姐姐蕙质兰心,弟弟德才兼备。 “哎,姐!”酒陌又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今晚容太妃是不是要……”酒陌偷偷做了个翘辫子的手势。 酒砂点头,低声道:“应该差不多了。”不管容太妃今晚如何,他们明日要去宁华庵的计划都不变。这个月初一的时候,酒陌已经去宁华庵探过,冷幽幽那个肚子已经相当大了,每日裹着斗篷,假装捂着汤婆子,现在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生了没。就算生了也不急,现在天寒地冻,她至少也要在庵里坐完月子才能走。 “那就好!”酒陌道,“我前几日还在路上碰到了三姐,三姐让我和南陆过了几招。可是我觉得南陆好像没有以前厉害,像是缺乏了……”酒陌打了个响指,“对了!少了那种‘走火入魔’的感觉!” 酒陌话一落音,当即被酒砂弹了一下额头,酒砂白他一眼,“说话注意些!” 酒陌耸了耸肩,又拉着酒砂的袖子撒娇道:“姐,我看你最近和姐夫就像蜜里调油似的,要不你给姐夫吹吹耳边风,让古大人收我为徒?” 酒砂没有搭理他。 “咦姐,话说,”酒陌盯着她的肚子,“你这里……有没有消息啊?”他还巴望着姐姐赶紧生几个小外甥给他玩呢,这样他可以挑个喜欢的抱养。 酒砂怔了一下,脸一红,有些羞恼,低声道:“没有。”她也奇怪,怎么还没怀上呢?她和沉曦成婚已有四个月,同房也有三个多月了,除了每个月癸水那阵子,二人几乎一日不落地恩爱,怎么就一直没有动静呢,她也纳闷得很。 “姐,”酒陌小声道,“是不是姐夫不行?我听说吃些鹿茸可以补肾气……” 作者有话要说: “你闭嘴!”酒砂吓得双腿一软,立即就开口斥责。沉曦都这样子了还给他补身子,那真是要了她的命了,她是想要孩子,可还真没想过要拿自己的命去换。 酒陌见向来好脾气的姐姐居然生气了,仿佛知道了些什么,啧啧,真没想到姐夫看起来如此威猛强壮的一个人,居然在房事上有不足……果然,人无完人呐。酒陌摇头,如此难言之隐,只怕姐姐心中也不舒服,他说了也是让她难堪,以后还是休再提了。 沉曦:你和小舅子说我不行?为夫今晚特地吃了锅鹿茸…… 酒砂:坑姐的小兔崽子想害死我啊qaq ps:看到文下好多小天使对男主的身世各种脑洞大开,现在杀手还不能说哦(捂嘴),剧透了的话对接下来的剧情会有影响,在前面这些章猜中了的小天使杀手悄悄给你们发个红包,不过为了混淆视听,猜错了又脑洞大开的也会抽一些发红包,嘿嘿 其实前面关于慕阳那块“肉”的,猜中了的小天使都给你们发了红包,嘘,秘密。 第32章 19.1 这日晚上, 酒砂让厨房煮了些咸汤圆,自己领着丫环给书房中的沉曦送了过去。 沉曦吃了两颗,抬头问道:“你做的?” 酒砂摇头, “不是啊。” “那……能不能不吃?”沉曦盯着她的眼睛, 要是在她眼里发现一丝不满,他一定立马把这碗汤圆咽下去。 “不好吃?”酒砂诧异, 她知他不喜欢吃甜食, 特意让厨子做的咸的。 “晚上吃汤圆容易滞食, 不宜食用过多。” “哦哦,那不吃了。”酒砂连忙让丫环撤了下去, 又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她知他晚上不怎么吃食,可是上个月腊八的时候她做了腊八粥,见他吃得津津有味的,晚上便时不时给他送吃的, 他每次都是一碗见底, 还吃过几次汤圆,想来是“委屈”了他了。 沉曦笑, “我怕你生气。” “哦?我看起来是这么容易生气又不讲道理的人?”酒砂反问, 瞪着一双桃花眼, 脸上看不出喜怒。 沉曦怔了一瞬, 眨了眨眼,才道:“不是,夫人温柔体贴, 能娶到夫人是为夫三世修来的福分。”这样回答,没问题吧? 酒砂“扑哧”一声笑出来,走到他椅背后从他身后环住他,鬓上的金步摇轻轻打着他的太阳穴,调笑道:“敢情刚刚吃的是甜汤圆,嘴巴能甜成这样。”说着指尖抚过他的唇。 沉曦笑,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入自己怀中,酒砂顺势落下,手勾着他的脖子,眼睛也直勾勾地盯着他。 沉曦被她看得喉结一紧,吻落下,酒砂轻轻撑着他的肩膀,心中暗暗后悔,这个“勾引”她也不知自己是有心还是无意,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他吻了许久,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酒砂轻轻推了推他,“好了,忙完早点休息。” “好。”沉曦直勾勾地盯着她,一双眼睛如贪狼般散着光。 酒砂娇瞪一眼,又讨好道:“今晚好好休息好不好?我明日约了三姐去上香呢。”他的“勤奋耕耘”让她有些吃不消,是谁说的没有犁坏的田的?明日她有要事在身,得上宁华庵“抓奸”去! “看情况。”沉曦在她唇角轻啄,“我可以轻一点,再……快一点。” 他这一语双关的话听得酒砂脸红,酒砂不死心,和他谈着条件,“要不我给你做件衣裳?” 沉曦眉毛一动,犹豫了一瞬,一口答应了。 酒砂立马开心得在他下巴亲了一口,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那明晚不许补回来的!” 沉曦笑着答应了,后日再补回来就是。 “对了,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得了他的保证,酒砂没有后顾之忧地粘住了他。 “嗯?”沉曦捧着她的脸,拇指在她光滑的脸颊摩挲着,眸色温柔。 “唔……就是,陌儿一直想拜古大人为师,你看下能不能……”酒砂缠着他脖子,“你和古大人提一下,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如果他不乐意也不必为难他,我另外想办法就是。” 沉曦浅浅一笑,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嗯,知道了。” 翌日,酒砂还在洗漱,便听到晚秋禀报,说是宫中传来消息,容太妃昨夜去了,酒砂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 穿戴整齐后,酒砂去大将军府接冷筱书,等了好一会儿,冷筱书才从大门里快步走了出来,上车后斗篷还未来得及除掉便道:“昨夜容太妃去世了,早上才传来的消息,院子里都有些乱,让妹妹久等了。” “没事儿,我也是早上才得的消息,那你这婚事……”酒砂担忧道。 “至少也得往后推一个月了。”冷筱书叹了口气,将斗篷解了下来交给一旁的丫环,“母亲说到时再另择良辰吉日,正月忙,可能也要推到二月了。” “这倒是我不好了。”酒砂低头,有些自责道,“不曾想几句戏言便耽误了你的婚事。” “说的什么话,不知者无罪,其实我……”冷筱书垂了垂眼眸,“成亲,我也有点怕。” “害怕?”酒砂看她,“你是紧张还是?” 冷筱书摇了摇头,“没什么,一切顺其自然吧。” 见她不欲多说,酒砂也没有往下追问,只道:“对了,今日咱们不去多宝寺了,去宁华庵好不好?” “嗯?怎么了?”冷筱书不解问道,多宝寺就在城郊外,地处便利,宁华庵倒是有些偏远,过去也得小半日。 酒砂微微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有些害羞道:“我想去宁华庵求子。”宁华庵的送子娘娘,倒是挺灵验的。 冷筱书失笑,“我倒没想过,你还会急这个?” 酒砂笑瞪了她一眼,“等你成亲后,我看你急不急!” “行行行,我们现在就快马加鞭地赶去!”冷筱书笑过她,又小声问道,“妹夫对你好吗?” 酒砂甜甜一笑,“好着呢,你就放心吧。” 冷筱书释然,点了点头,这就好。也是,不好的话,这个表妹哪里还会想要孩子呢? 马车刚驶出城外,便停了下来,晚秋正欲推开车窗查看,车外便传来车夫的声音,“夫人,是酒陌少爷!” “姐,你去哪儿?”车窗外,传来酒陌靠近的声音。 酒砂示意晚秋将车窗打开,便见酒陌骑在一匹矫健的俊马上,压低身子望了进来。 酒砂道:“我和你三姐去宁华庵,你在外面做什么?” 酒陌故作惊讶,“这可巧了,我也要去宁华庵,我去帮宋老采一味药。那姐咱们一起去吧,我还可以当个护花使者!” “好啊!”酒砂笑着答应了,又问道,“外面冷,要不要上车?”如今已经入冬,郊外风大,这小子仗着自己身体好穿得单薄,也不见他披件斗篷。 “不必!”酒陌大手一挥,驭马跟着马车旁。姐弟几人一边说着话,酒砂还考了他一些学问打发时间,酒陌答得流畅,如同信手拈来,冷筱书听得笑语道:“这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了。” 几人一路上说笑,临近午时才到了宁华庵,在五观堂用过斋饭后,几人小憩片刻,酒砂和冷筱书去上香,酒陌则去后山里找药草去了。 上完香后,酒砂忽然想了起来,“咦?我记得幽幽前阵子好像是在这儿祈福的是吧?可回去了?” “还没有呢,前阵子还给我来信,说这里山明水秀,呆着十分宁静,还有些舍不得回了。” 酒砂弯唇一笑,“罢了,反正也来了,不如去看她一看。” 冷筱书原本就有这个打算,如今见酒砂提了,自是乐意。 只是不巧,二人到了居士寮房后,却听闻姑子说冷幽幽去了后山。 “不知她什么时候能回来?”冷筱书问道,颇有些遗憾。 “这可不一定,冷居士归时不定,有时这会儿就回来了,有时要待到差不多日落才回来。” 正说着话,酒砂眼角瞥见一个粗使婆子,拉了拉冷筱书袖子,“咦?这是长公主府的吗?” 冷筱书看了一眼,确实有些面善,便唤来一问,果然是,便道:“你去找找你们家小姐,要是找到了就说我在前院那儿等她。” 那粗使婆子低着头道:“三小姐,老奴去找找,但后山大着呢,还不一定能找着。” “没事,你尽量找找便是。” “好嘞。”粗使婆子应下,转身便朝后山去了,她得赶紧通知自家小姐躲远些,每逢初一十五这些吉日,来宁华庵上香的人就多了,她家小姐都是去后山躲着,今日想必也不会那么快回来。 冷筱书和酒砂二人刚回到娘娘殿,便见酒陌风风火火跑了过来,“姐,要生了!” 酒砂一听瞪大了眼,“什么!” 冷筱书更是一脸莫名其妙。 “三姐你、你、”酒陌指着冷筱书,“你堂妹、冷幽幽她要生了!” “什么?”冷筱书有些懵了,“生什么?” “生孩子啊!”酒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好大的肚子!我在后山看见她了,她都要生了!”酒陌也没想到竟会这么凑巧,她那件斗篷上都是血,太吓人了。 冷筱书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急匆匆赶回寮房想要通知她的丫环们,却见长公主府的几个婆子丫环们都收拾了东西急匆匆地要往后山跑去。 冷幽幽的大丫环夏花才刚从后山赶回来,见了她们身后的酒陌,当即什么都知晓了,立即就“扑通”一声跪下,“三小姐,您一定要让他们保密,不能说出去啊!” 冷筱书冷静道:“别说了,此事我会处理,快去看你们家小姐,可有产婆?” “有有!她们两个就是!”夏花指了指身后的婆子,那些待产之物早就准备好了的,一收拾就好了。 很快,冷筱书便跟着婆子们赶去了后山,冷幽幽已躺在一株菩提树下叫得死去活来,婆子们给垫了褥子,将她围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冷筱书脸色都有些白了,和酒砂姐弟俩在不远处等着,三人出奇地安静。 “我、我走远一些啊。”酒陌呆不下去了,边说边往外跑,他听冷幽幽的哭喊声都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得受了什么酷刑才能叫成这样啊。生孩子这么惨,真的不能让慕阳生,可是姐姐生孩子会不会也这样?这是个大难题,他要去一旁纠结去了。 酒陌(摘花瓣):姐姐生,慕阳生,姐姐生,慕阳生…… 沉曦(辣手摧花):不如你来生? 第33章 19.1 酒陌走后, 冷筱书叹了一大口气,酒砂开口道:“这可如何是好?” 冷筱书摇了摇头,她心乱如麻, 堂妹这是……无媒苟合、未婚生子啊!这真是太荒谬了! “你说此事, 长公主知道吗?”酒砂问道。 冷筱书想了想,“应当知道的。”不然幽幽也不会在这里住了这么长时间, 显然是有长公主从中帮忙。 信阳长公主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 对这个独女宝贝得不得了, 这个孩子,应当是幽幽自己执意要生下的。冷幽幽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 在知道自己怀了身子后,她最明智的做法应当是落掉这个孩子才是,可她却选择躲在宁华庵里生下来,只能说是,她对孩子的父亲动了情, 又或者是这个孩子父亲的身份极不简单, 他不能娶她。 “也不知这孩子生父是谁,真是个畜生!”酒砂鄙夷骂道, 又暗暗给冷筱书下眼药, “谁要是倒霉嫁给了这个个畜生, 那真真是上辈子造了孽!” 冷筱书拧眉不说话, 她将冷幽幽认识的男子在脑海中过了个遍,可也没有丝毫的头绪。 直到日落西山,冷幽幽的孩子才生了下来, 是个健康的男婴,未等得及冷筱书问话,冷幽幽便晕死了过去。 天色已晚,冷筱书决定留下来陪冷幽幽,酒砂也不走,她倒要看看,这冷幽幽怎么和冷筱书解释。酒砂不走,酒陌自然也要留下来,可是宁华庵不给留宿男客,酒陌只能凑和在庵外的马车上凑合着睡一宿。 直待到月上西窗,冷筱书仍一直寸步不离守着,冷幽幽再也装不下去了,只能醒了过来,喝了一碗小米粥后,泪眼汪汪。 冷筱书冷脸道:“快说这孩子父亲是谁,我也好帮你想想办法!” “姐姐,我真的求求你别问了。”冷幽幽哭得梨花带雨。 冷筱书握着她的手,叹息道:“这可是终身大事啊,若是个能托付的,便让他负责任!若不能托付,我们也得另外想办法。你娘是长公主,我爹是大将军,还能让让他欺负了你不成?”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男子,想来也是无法托付终生的,可是孩子都生了,能有什么办法?难道真让她单独抚养这个孩子? 可是无论冷筱书怎么问,冷幽幽只流泪不说话,后面哭得越来越凶,冷筱书担心她哭坏了身子,只能住口了。 酒砂在一旁冷眼看着不说话,她能说什么呀,现在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静静地看着她装,继续装。 冷幽幽喂完奶后,又睡了下去,酒砂瞥了一眼孩子,好丑,怎么皱巴巴的像只小猴子呀,以后自己的孩子不会也生得这副这样吧? 冷筱书无可奈何,如今这天色已晚,庵堂的姑子们都歇得早,她们也不能折腾得太晚扰了师父们的清静,正打算洗漱后就寝,外面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大理寺卿沉大人来了,来接他夫人回府。 酒砂一怔,敢情是得了她今晚不回府的消息就赶过来了? 酒砂见要回去,便劝冷筱书和她一起回,“她现在不肯说,明天估计还是不肯说?你让她认真想想,过几天等她想通了,到时再来问她。”是啊,到时这冷幽幽就想好了借口了,可是——管她借口千般,到时她定要一一拆穿!其实酒砂担心的是她要是走了,那冷幽幽一个坏心眼将冷筱书给害了怎么办? 冷筱书犹豫了一下,还是和酒砂一起回去了。 姐妹二人坐在马车里,冷筱书愁眉苦脸,酒砂一脸淡然,心中愉悦,这活生生的“证据”生了下来,可不容这对狗男女抵赖了啊! 沉曦和酒陌二人骑着马跟在马车旁,待各自回到府里,都快四更天了。 洗漱过后,酒砂呵欠连连,趴在沉曦温暖的胸口上。沉曦见她困倦,便没有问今日宁华庵的事,可酒砂却闭着眼,戳了戳他胸口嘟囔道:“还来接什么,你看现在什么时辰了,眼睛一闭等下就要上朝了。” 沉曦闭眼浅笑,“我担心你,无端端怎么在宁华庵过夜,不安全。”而且,二人同床共枕多日,她今夜要是不在,他怕自己睡不着,一听说她今夜不回来,他心都空了,一路快马加鞭赶去,在马背上奔驰的时候他的心是充实的,现在拥她入怀,身心都踏实了。 酒砂低笑两声,笑他杞人忧天,嘟嘴道:“快睡了,我明日再和你说。”过了一会儿,她又搂住他,呢喃道了一句,“我想你了。” 确实,今晚想到要在宁华庵过夜,她尤其想他,她不舍得。 她一句呢喃的低语引得他动了情,沉曦起了些欲望,可是见她已沉沉睡去,只得一笑,抱着她睡了。她说她想他,足以让他一夜好梦。 第二日,冷筱书一早便来了沉府,沉曦已去上朝,酒砂还在睡觉,晚秋来唤了之后酒砂才爬起来洗漱。 冷筱书进来后,道:“可睡得够晚的。” 酒砂微微有些脸红,“这不,昨夜回来得晚。”以后她未出阁时都是起得很早的,就嫁过来后夜里让他折腾,她就养成了睡懒觉的坏毛病了。 冷筱书抿嘴一笑,“瞧你,没有公公婆婆,妹夫一去上朝,这府里就你最大,睡到日晒三竿都成。” “少打趣我了!”酒砂嗔笑道,双指往脸上轻轻涂抹着雪花膏,对镜梳妆完毕,她拉着冷筱书往食厅走去,“用过早膳了吗?” “用了一点儿,都没什么胃口。” “那正好,来试试我府里的手艺!”她心情好着呢,因为昨日之事。如果不是顾及冷筱书的心情,她都想哼起小曲儿了。 冬日早晨的风有些冷,二人走在抄手长廊里,冷筱书扯紧了身上的斗篷,酒砂见她冷,将热乎乎的鎏金铜手炉往她手里塞,冷筱书没有推拒,接了过来,压低声音道:“今儿一大早,信阳长公主就和宝珠郡主往宁华庵去了。” “宝珠郡主?”酒砂诧异,前世的时候就是因为有宝珠郡主插手,这冷幽幽才能入了史相府,最后鸠占鹊巢尤为史利右的正妻,可是令酒砂没想到的是,这宝珠郡主竟然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冷幽幽怀了身子,她不禁怀疑,这冷幽幽之所以会生下孩子,是不是也有这宝珠郡主的一二怂恿? 宝珠郡主安心仪是升阳长公主的长女,说起这升阳长公主,可是皇上都得给几分面子的人,她是圣上的嫡姐,自小便和圣上关系十分要好,最重要的是,当年她的驸马舍身救了圣上,她和驸马情深,驸马死后她都未曾另嫁,独自抚养着一双儿女长大成人,这些年来,圣上也分外眷顾他们。 升阳长公主年轻时张扬跋扈,连皇后都敢当面训斥,如今她年纪大了,性情有些收敛,可是她的长女安心仪却继承了她的跋扈,比她当年还要娇纵上几分,可是没办法,谁让皇上疼她呢,皇上没有公主,在安心仪六年那年就封了她当郡主,这安心仪有皇上的宠爱,在帝都城里都是横着走。 冷筱书道:“有宝珠郡主在,幽幽定然吃不了亏,只是不知此事能如何处理。”升阳长公主和信阳长公主不是同母所出,二人关系并不交好,可是二人的女儿却是从幼时就十分合得来,安心仪只有一个弟弟,自小调皮,她便一直将这个乖巧懂事的表妹当成亲妹妹照顾。 酒砂无奈道:“能如何处理?也就是找到那个畜生,让他负责任娶了。”这样正好,渣男贱女成双,少去祸害别人! “也只能这样了,可是这传出去,名声总归是不太好的。”冷筱书担忧道。 酒砂没有说话,不由得回忆起前世之事。这宝珠郡主今年已十七,虽生得十分貌美,可惜腹无诗书,再加上性格娇纵,帝都城中是无人敢娶,可是她也不着急,一副全天下的男儿都配不上她的模样,成日傲睨万物,走路眼睛都看着天边。 谁知道呀,这个宝珠郡主竟是看上了她的男人。那一次在宫宴上喝醉了,趴在沉曦脚边哭得那个涕泗横流,十足一个弃妇的模样,当时她是怎么哭诉的来着?酒砂想了想,好像是—— 你为什么就不看我一眼呢!我求求你看我一眼啊,我喜欢你很久了,真的很久很久了…… 后来她的弟弟安何在去拉她,她还反手给了他一巴掌,哭道——我就要说出来!让全天下都知道我喜欢你!沉曦!我要做你的女人! 当时全场鸦雀无声,她也懵了,沉曦脸都黑了,许是觉得受了冒犯,宝珠郡主一扑过来,沉曦当即就抬脚将她踢了开来,她直接摔在地上晕死了过去。 宫宴散的时候,许多贵女都低头捂着脸离场,待回到自家马车后,一个个都笑得喘不过气来,有一个与宝珠郡主向来不合的贵女还笑掉了下巴,当晚还传唤了大夫。 这宝珠郡主不是那高傲的孔雀吗?整日打扮得招摇,炫丽地展屏给她们看,这回却不慎露出了一个光秃秃的屁股来。还以为她谁都看不上,原来却是看上了一个有妇之夫,难怪以前她见着了沉曦、酒砂二人总爱冷嘲热讽,原来是喜欢沉大人、嫉妒沉夫人啊!这回酒后吐真言,可真是丢脸丢大了。 在这之后,宝珠郡主在家里整整躲了三个月,都没脸出来见人。 酒砂当时还觉得她还挺可怜的,毕竟现在回想起来,她都忍不住替她尴尬。可是如今想了想,她也活该,居然敢觊觎她的男人。不过也是,她的男人条件这么好,她会仰慕这也是正常的。 冷筱书见酒砂低头笑吟吟的,拉了她袖子一下,莫名道:“你笑什么?” “哦哦,没有。”酒砂回过神来,连忙敛笑歉然道,“对不起姐姐,我不小心想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 冷筱书没有在意,只苦恼道:“这事我还不敢告诉我娘,姐姐们也不敢说。” 酒砂安抚道:“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过两日咱们再去宁华庵一趟,看她说不说,说了自然好办,不说……到时再说罢。”不说的话,她就把那个奸夫给揪出来! 晚上沉曦一回来,酒砂就将冷幽幽一事和他说了,最后道:“你人脉广,能否查查谁是孩子的父亲?” 沉曦点了点头,又看着她,“你怀疑谁?”她向来不是喜好这种八卦的人,此次插手,想来是与她身边的人相关。 酒砂也不隐瞒,“我怀疑,孩子的父亲是史利右。” “史相家的?”沉曦拧眉,“他不是和你三姐订了亲?” “是啊,所以我才烦恼。” “你可有什么证据?”他习惯性问道。 酒砂耸了耸肩,“不需要证据啊,我有直觉,我的直觉可灵了!我有一次看到那冷幽幽和史利右二人眉来眼去,便觉得他们二人有古怪。” 沉曦闻言,笑而不语。 “诶你笑什么?”酒砂推他,不服气道,“我还能看出那宝珠郡主喜欢你呢!”这个“直觉”可厉害了。 沉曦讶然失笑,“这怎么可能?那宝珠郡主心比天高,十个宋玉潘安她也看不上眼。” “怎么不可能?”酒砂搂住他,脉脉望着他,“我的夫君可比十个宋玉潘安还俊俏!” 沉曦笑,耳朵尖儿微微泛红,不知当说什么话了,便吻住了她的唇,她怎么能这么甜。只要在她心里,他比元礼承好看就成了。 沉曦的效率极快,不过一个半时辰,晚上睡觉前便查出来了,“确实是史利右之子,这二人暗中往来了约莫半年时间,直到今年七月,史利右亲事订下后,才和冷断了往来。冷生子一事,史利右并不知情。” 酒砂气愤道:“真是个畜生!”若不是她已经知情,只怕这会儿要更生气,更别提前世当时已经成了婚的冷筱书,想来那种心情就和被人喂了一口……差不多,不,是两口,一大一小两口都得咽下去,真气人! 沉曦道:“此事若公开,只怕相府和将军府的婚事会有变。” “必须得有变啊,”酒砂瞪大眼反问道,“我三姐怎么能嫁给那种畜生?” “那……此事夫人想怎么处置?”沉曦问道。 酒砂一怔,他这是想帮她?酒砂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此事我自行处理。”这种事,得给南陆一个机会。 沉曦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又一本正经道,“夫人,天色不早了。”该……咳咳。 酒砂笑,主动勾住他脖子亲吻住了他,表现好,就该好好奖励。 作者有话要说: 古还寒瘫在窗外泪流满面:跑了半个帝都才得来的消息,没得主子一句夸,人家也想亲亲抱抱……宝宝心里委屈.jpg 月半:到我怀里来╭(╯3╰)╮ ps:本文架空,套用的是自东汉之后的称谓:皇帝的女儿称为公主,姐妹称为长公主,姑母为大长公主。 所以文中的长公主不是普遍理解的皇帝长女的意思,而是皇帝的姐妹的意思,她们都称为长公主,在文中用了不同的封号区分开来。文中:升阳长公主是皇帝的嫡亲姐姐,地位不是信阳长公主这个庶妹能比拟的,可以说这些公主的地位都由皇上说了算。 ——以上(=^w^=) 第34章 19.1 次日午时, 酒陌在太师府门口“偶遇”南陆。 “表少爷何事?”南陆冷冷问道。 “南陆,”酒陌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 “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关于我三姐的。” 酒陌此言一出,南陆微微敛目, 上前一步, 沉声道:“何事?” “冷幽幽的事, 你知道吧?她生了个儿子。”前日宁华庵之行南陆也在场,虽然离得较远, 但他习武之人耳力过人,应当也知晓了大半。 “请表少爷直言。” 他都这么说了,酒陌直接八字打开,“她生的孩子是史利右的。” 酒陌话一落音,南陆眉宇间无法抑制地一怒, “请表少爷慎言!” 酒陌坦然道:“这是我用了一点不能说的手段查出来的, 我没有明面上的证据,但可以保证, 此事绝对是真的。这二人呀, 之前就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的, 当时我就猜这二人有着不正常的男女关系, 这不,给勾搭上了!”酒陌手一拍,仿佛说的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南陆沉默不语。 酒陌拍着胸脯道:“我这人呢, 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眼睛特别厉害,一男一女站在我面前,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们有没有关系。我还知道一个秘密……”酒陌特意卖了个关子,可是见南陆不搭话,只能自己接了下去,凑近他小声道,“你喜欢我三姐。” 他话一落音,南陆腰间的剑便“咻”的一声出了鞘,架在了酒陌脖子上,南陆憎怒道:“表少爷休得胡言!事关三小姐清誉,岂容表少爷胡诌!” “得,这是我胡说八道!”酒陌脖子往后缩了缩,小心翼翼移开他的剑,又道,“我还知道那个自命清高的宝珠郡主觊觎我那英明神武的姐夫呢!总之呢,我话已经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酒陌摊手耸肩,很快离开了。 嘿嘿,南陆怎么会不信呢?事关三姐余生幸福,这会儿他比谁都着急呢。南陆啊南陆,你表现的机会到了! 第二日一早,冷筱书和酒砂相约去宁华庵,二人一下马车,南陆突然挡住了冷筱书的去路,“三小姐,小的有话要说。” “嗯?”冷筱书有些诧异,南陆也会有话要说? “请三小姐借一步说话。”南陆看向了一旁的空地,冷筱书面露疑惑,这南陆虽然平日里便爱一脸严肃,可今日这脸色看着比平日里还要深沉上许多,倒像是真有重要之事。 冷筱书看向酒砂,酒砂点了点头,心中猜测:这是要表白心意了吗?可是这个时候,似乎不怎么合时宜吧? 冷筱书便带着两个丫环往一旁走去,待走出一小段路后,南陆才从怀中掏出一纸血书来,冷筱书看得一惊,“这是什么?” “三小姐,”南陆冷静道,“昨夜我去找了史家大公子,他承认了……与冷小姐有染,二人曾在信阳长公主府、升阳长公主府苟合过数次。” 冷筱书闻言震惊不已,瞪着眼看着南陆,脸色都白了——他说什么? 酒砂见情况不对,连忙快步走了过来,看着南陆手中的血书,“这是什么?”酒砂取了过来打开一看,呆愣了一瞬,顿时气得拿着血书的手都在颤抖,“这、这……”瞧,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酒砂表面又惊又怒,心中却是欢喜鼓舞,这南陆真有一手,竟能让史利右血书画押认罪,只怕那史利右也吃了他不少苦头! 冷筱书全身颤抖,都快站立不急了,仍是不敢相信,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对啊!”酒砂也难以置信,“史大公子怎么可能是这种衣冠禽兽?” “南陆,”冷筱书红着眼眶问道,“你、你……你是从何得知?” “昨日表少爷告诉我的。”南陆如实道。 “啊?”酒砂一个怔愣,唇张了张,这个小兔崽子,办事也不利索点,怎么就没让南陆保密啊!此时此刻,酒砂只能装不知情,与冷筱书大眼瞪小眼,摇了摇头,表明自己毫不知情。 “我不信!”冷筱书咬唇道,“我要去问他!”说着便朝马车处跑去。 “问他做什么!”酒砂连忙拉住她,指了指庵堂里面,“这儿不是也有一个当事人?问她来得更快!” 很快,酒砂便拉着冷筱书快步入了后院寮房,守在门口的婆子见了她们吃了一惊,正欲通报,酒砂一个眼色过去,晚秋便迅速上前去推开了房门。酒砂带着冷筱书一进去,便见信阳长公主跟宝珠郡主二人都在冷幽幽床边围坐着,信阳长公主还抱着婴儿一脸慈爱地逗弄着,几人见了这来势汹汹的二人,齐齐吃了一惊。 酒砂唇角一勾,带着冷筱书和丫环们从容行了礼。 宝珠郡主瞥了这二人一眼,也不动怒,只是保持着一贯的高傲冷然道:“这门口的婆子是怎么回事?来了人也不通传一声。” 酒砂微微一笑,“郡主不必责怪,婆子们年纪大了,手脚慢一些也能谅解。” 宝珠郡主闻言怒目而视,很快又敛了怒容。她是郡主,怎么能生气坏了她高雅的风度,她要时时刻刻都微笑着,漂亮着,让这个沉夫人自惭形秽,羡慕嫉妒她与生俱来的雍容华贵。 “此次前来,我们有事问冷姑娘。”酒砂盯着冷幽幽,开门见山道,“这孩子的生父,可是史家大公子?” 酒砂这直截了当的问话问得冷幽幽当场呆若木鸡,下意识便看向了冷筱书,可是一对上冷筱书的眼,便慌乱地低下头来,心中震惊不已,她们怎么可能会知道?而且还知道得这么……迅速?信阳长公主也同样吃惊,瞠目结舌过后,硬是扯出一个笑脸来,“这、这沉夫人说的什么话?怎么可能会是史公子的呢?” “哦?不是史公子?那会是哪一家的公子的?”酒砂又问。 宝珠郡主冷笑一声,“沉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幽幽不愿说,你还硬要逼她说出个人名儿出来不成?” 酒砂摇头失笑,“这人名儿我已经给了,就想问问她是还是不是?”酒砂对上宝珠郡主的眼,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脑海里都是她前世小丑般的模样,哪里有一丝惧意?何况她现在还有沉曦当靠山呢,她慢悠悠道,“郡主关心自己的表妹,酒砂理解,可是酒砂也关心自己的表姐呀。我也觉得这事不太可能吧,幽幽可是三姐的堂妹,哪有勾搭上自己堂姐夫的呢!这么厚颜无耻的事她小小年纪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呀!”酒砂说到后面,都有些咬着牙了。 “你、你……”信阳长公主气得都说不出话来,这个沉夫人,别看她斯斯文文的,嘴巴利着呢!冷幽幽心中又气又怒,可是这会儿还不敢和她们撕破脸,只捂脸低泣。 “幽幽我就问你一句,”冷筱书阴沉着脸盯着她,一字一句道,“这孩子,是不是史公子的?” 冷幽幽闻言,愣了一瞬,紧紧捂住脸,哭道:“姐姐,我不能说,我真的不能说……” “你别叫我姐姐!”冷筱书斥道,已然落泪,这是她堂妹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来对待,可是她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对她呢? “姐姐,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这样……”冷幽幽啜泣道。 “不是我们想的这样,那是怎样?”酒砂冷眼道,“难不成还是那史公子强迫你,可是还能连续强迫了你多次不成?就算真的次次都让他得逞了,然后你发现自己怀了身子,便想着怎样都是一个生命,所以你就忍辱生了下来?” 冷幽幽听得一怔,她是准备这么说的没错,可是……经由酒砂的口说了出来,怎么听着就是一种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感觉? 宝珠郡主看不下去了,这个沉夫人还真是给个鼻子就上脸,她上前两步,挡住酒砂咄咄逼人的目光,傲然道:“既然这个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就是我的小外甥,谁人都动不了他!幽幽你放心,我去和皇舅舅说,让他给你和这个孩子的父亲赐婚!”宝珠郡主说这些话时就这么瞪着酒砂,这最后一句话表面上是和冷幽幽说的,实际上却是说给在场所有人听的。 冷筱书气得眼泪都止不住了,这宝珠郡主也太欺负人了,她堂堂将军府嫡女,姨母还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怎能任她欺负到这种地步!可是未待她发作,酒砂却是失笑出声,笑得腰都弯了,众人不解,这沉夫人是气疯了不成? 酒砂笑定后,却是拉住冷筱书的书,诚挚道:“三姐,这难道不是喜事吗?” 冷筱书听得一怔,泪眼望着她。 酒砂紧紧抓着她的手,感慨道:“你想想,今日原本是你和史公子的成婚之日。我觉得,之前的天公不作美,何不是一种天意?你上辈子定是积了德,天公也有心帮你啊。” 酒砂说完,掏出帕子给冷筱书擦眼泪,冷筱书呆愣愣的,心里也冷静了下来,是啊,如果一切顺利,她今日就和史公子成婚了,可是这孩子却已经在她成婚前生了下来,若是婚后再冒出这对母子来,当叫她如何自处?难道真要和离么?她嫁过人的,二嫁能好到哪儿去?而且,在事情的真相未揭露之前,她还会诚心诚意地将那畜生当成她的夫君,去服侍他,仰慕他,甚至为他生儿育女! 想到这,冷筱书脸色惨白,一会儿后竟是破涕为笑,紧紧抓住了酒砂的手,“这难道不是喜事吗?”是!是喜事!天大的喜事!悬崖勒马般的幸运! 冷筱书一下子就想开了,如同乌云退散,乍见阳光,不管是史利右,还是冷幽幽,这二人都不值得她伤心,不值得她失了将军府嫡女的风度,变得哭哭啼啼如同弃妇一般。冷筱书瞬间就收拾好了心情,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气色还未曾恢复的冷幽幽,一时间竟目露怜悯,罢了,她和这么一个不知礼义廉耻的人计较什么呢?那史利右能娶了她最好,最好光明正大的娶,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如何勾搭上自己未婚妻的堂妹,而自己的堂妹又是如何怀了未来姐夫的孩子还生下来的! 姐妹二人不再多言,从容携手离开,那副惬意淡然的模样仿佛即将把臂入林,畅享风光似的,留下信阳长公主和冷幽幽几人面面相觑,事情像是就这么解决了,可为什么她们公主府的像吃了个大亏,而她们姐妹二人反倒像是打了个胜仗似的? 上了马车后,冷筱书却是无法再强装了,趴在酒砂怀中痛哭失声,酒砂连忙道:“小点声,还没走远呢。” 冷筱书忙捂住嘴巴,抽噎着。 “这门婚事赶紧回去退了,退了婚事,我给你好好庆贺一下!”酒砂坦然道,“这要不是宝珠郡主在场,你就应该上前打她一巴掌!”只可惜有那个跋扈郡主在场,要是让她寻了一丁点的错处,那就有得烦了,酒砂得了口头上的便宜后也不敢多待,赶紧走了,免得宝珠郡主回过味来找她们麻烦。 “你说……”冷筱书从她怀中抬起头来,抽泣道,“圣上还会给他们赐婚吗?” “你傻呀?事情闹成这样,还想赐婚?”酒砂点了点她额头,“赐婚是断不可能的,不过是那宝珠郡主在空口说大话罢了,发生了这种事还想让皇上赐婚,除非生孩子的是宝珠郡主。你就放心吧,待你爹娘禀明圣上,那史利右和冷幽幽二人都吃不了兜着走!咱们且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时候,将军府和丞相府结了半年亲家,关系亲密许多,当时冷筱书还怀了身子,若酒砂没猜错,当时这将军府和丞相府的联姻还和朝廷上的局势相关,将军府最后选择了顾全大局,息事宁人,可今世这局势全然不一样了,人家好端端一个黄花大闺女,怎么能将就史利右这只破鞋?还当那便宜后娘? 小剧场: 酒砂:这就叫做精神胜利法。俗称阿q精神。 沉曦:娘子打她,别怕,我给你撑腰! 酒砂: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做人要低调。有空套个麻袋再打。 第35章 19.1 冷筱书哭着哭着, 便趴在她腿上睡着了,酒砂怜爱地摸着她的头,颇有几分长姐的气态。二人本就同龄, 冷筱书不过大她几个月, 她作为一个重生回来的妇人,前世死的时候已有十九岁了, 算起来还长冷筱书三岁, 作为“姐姐”, 她当然要好好照顾她。 酒砂细细沉思,此事难免会惊动圣上和二姨母, 圣上那么宠二姨母,定然不会让丞相府就这么欺负了她的娘家人。可是……酒砂又有些担忧,如果宝珠郡主从中作梗,怂恿了升华长公主到圣上面前来说情就不一定了。 不知道为什么,皇后娘娘贤良仁德, 大满朝人人都喜爱她、敬仰她, 可偏偏升华长公主就一直看她不顺眼,处处爱和她作对, 皇后娘娘为了不让圣上为难, 通通都忍受住了, 圣上因惦记着驸马的恩情也多番容忍, 对这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于后来有一次,皇后娘娘都在宫宴上让升华长公主给训哭了,那时皇上忍不住发了一通脾气, 升华长公主受罚后这才有所收敛,可那之后,还是没给皇后娘娘好脸色看,该作对时还是和她作对,只是没闹得那么难看罢了。 所以说,这事要是升华长公主也出手了,故意和皇后娘娘作对,此事便还有点悬。 马车直到下午才回到城里,酒砂陪冷筱书回了将军府,将此事如实相告,大将军冷成听后,气得当场就拍碎了一张黄花梨木桌,二话不说、风风火火便去了丞相府。 待晚上冷成回来后,将军府的人才听闻丞相府也出事了。原来,史利右昨夜被一名黑衣人袭击了,那黑衣人将他打得全身是血,最后还将他绑在他院子的树上吊了一夜,史利右这会儿还下不来床。若不是他还有一口气拦着,丞相府早就报官了,可是具体发生了何事,史利右也不肯说,直到将军府来了人,史利右这才告知昨夜被黑衣人严刑逼供了他的冷幽幽的苟且之事,还画了押。丞相府的人自然以为是将军府的人做的,还与他们计较起了这事儿。 酒砂和冷筱书知晓后,连忙和南陆通好话,嘱咐他千万别承认此事,要是他认了,保不得把他交给丞相府处置。而且,一个侍卫这般关心自己的小姐,还暗自行动,传出去只怕会有风言风语。酒砂有些头疼,这南陆还真是个直肠子,好在他还知道蒙个脸再动手,不然就真的没有回旋之地了。 连着两天,将军府和丞相府的人拨来报往,好不热闹,若不是主子们都黑着脸、奴仆们都苦着脸,帝都城里的人还以为这两家好事近了呢。 许多人都忍不住打探发生了何事,可是将军府和丞相府的下人们都对此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这一日,大将军和他的夫人文长懿入了宫,去了皇后娘娘那儿,紧接着,宝珠郡主也和她的姨母信阳长公主进了宫,去了皇上那儿,最后,这两拨人汇到了一起,直呆到晚上才出了宫,一出宫门口,又分道扬镳而行。 12.22 次日,将军府和丞相府两家便退了婚,如此一桩丑闻,圣上如何处置、两家如何协商的,外面之人不得而知,只闻圣上批了一句:史利右今后不得入仕。 不得入仕!此言一传出,帝都城里的达官贵爵都唏嘘不已,这史利右今年不过十七岁,自小习文,文采斐然,只待明年参加科举便可一鸣惊人,扶摇直上,眼见前程似锦,谁知竟在这原本锦上添花的喜事上狠狠摔了一跤,可谓是自此从云端堕入了泥潭。 这之后,史利右便成了丞相府的一枚弃子,很快分家了出去,听闻丞相也因管教不严被罚了半年俸禄。 三日后,史利右在其父为他置办的一处二进小院里,用一顶小轿低调地将冷幽幽从侧门里接了进去,连婚宴都没有办。众人不禁怀疑,这是娶妻还是纳妾?这冷幽幽怎么说也是信阳长公主的独女,就算不受宠,还发生了这等事,可也不至于沦落到给他如今一个普通平民作妾吧? 这婚事定是不得张扬的,可也断没有从侧门入的道理啊?史利右敢这么做,要么就是豁出去了,可他还不至于这么傻,要么就是……皇上已经表明了态度——圣上不再将这信阳长公主和冷幽幽当成是皇家人了。 有了皇上的表态在前,史利右年轻气盛气不过,有心羞辱冷幽幽,这点大家倒是理解。也是,男人间的逢场作戏,结果你给偷偷地生了个孩子,想要就此逼人家负责任,这下可好,人家现在余生除了对你负责任,就没别的事情可做了。 不过也怪这史利右,勾搭上谁不好,偏偏勾搭上未婚妻的堂妹,这未婚妻的娘家可不简单呀,连着堂妹也有个跋扈郡主靠山,结果两边不讨好,沾了一身腥。 酒砂知道得倒比外面的人多一些,她听冷筱书说这信阳长公主因教女无方,那日也挨了圣上一顿训,这会儿已经上宁华庵反省去了,只怕没呆上个一年半载也不敢下来。这几日,就连宝珠郡主也乖乖地呆在长公主府中,想来在圣上那边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酒砂不由得庆幸,还好升阳长公主明智,没有插手此事,若是她插手,只怕事情就没这么顺利了。 沉府。冬日午后的时光,分外惬意。 酒砂和弟弟、冷筱书三人坐在小书房靠窗的楠木罗汉榻上,窗户大开,窗外的暖阳斜斜入内,撒照在榻几上精致的吃食上,让人看起来更添食欲。 临近除夕,国子监数日前便已休学,酒陌心情大好,一身红衣斜躺在榻上,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分外风流,痛快道:“三姐,这天下好男儿多得是!指不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呢!”酒陌说着,朝守在门口的南陆使了使眼色,他要巴结南陆! 南陆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冷筱书淡淡一笑,并无说话,她能好受到哪儿去。 “三姐,我听说呀,那史利右入伙的时候还是被人抬进去的呢,也是,那黑衣人下手快准狠,估计那史利右躺没一个月都下不来床!”嘿嘿,更别提同房了,酒陌幸灾乐祸道,“你知道史相多小气,就给了一个二进的小院子,比我院子还小啊!”一下子从丞相府金碧辉煌的七进府邸搬到城西处偏僻简陋的二进小院,啧啧啧,这落差,光是想想都想替那史利右擦一把辛酸泪! “他一介白身还想住七进的院子?”酒砂嘲笑道,“罢了,不提这扫兴的事儿了,今日是帮三姐庆贺的。”酒砂说着,吩咐晚秋去将她珍藏的桃花酿拿来。 “哈哈,不提不提!”酒陌爽朗笑道,那史利右真的毁了,新居前门可罗雀,那冷幽幽嫁过去就等着日后独守空房吧,保不准史利右会怎么折腾她。这二人名声都臭了,百姓们多少都听到了些许风声,碍于皇家和相府的颜面不敢明面儿说,私下里不知讨论得怎么个热火朝天。这一对儿,如今在京城里根本就抬不起头儿来,还真有脸厚着脸皮呆在这儿了。 桃花酿端上来后,酒陌两杯下肚,脸就红了,酒砂忙按住了他,“不许喝了。” “姐我没醉!今日这不开心吗?”酒陌笑嘻嘻道,可是才一端起酒盏便被酒砂按住了,酒陌撇了撇嘴,一个转身便躲开了酒砂的手,酒砂只见眼前红影一晃,一眨眼就见酒陌高高地立在了榻背上,而他盏中的酒水也不见撒一滴。 酒陌得意一笑,仰头便将酒喝了个见底,红唇盈泽,笑道:“得了得了,你和三姐好好喝,我去找慕阳了!”这酒一下肚,相思入肠,他突然就想起了慕阳,也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家中做什么,想他了没。 酒陌走后,酒砂和冷筱书姐妹二人对酌了起来,边喝边说起小时候的趣事儿来,这二人也不是个胜酒力的,酒砂只浅酌了几杯,便觉得头晕乎乎的,连忙放下酒盏,喝起茉莉花茶来。 冷筱书心中烦闷,桃花酿是一杯接一杯,也没注意酒砂和她碰杯时已经换了茉莉花茶,不多时她一人便将那一壶桃花酿给喝完了,酒醉后不免愁上心头,人趴在榻几上闷闷不乐。 酒砂已是面若桃花,忽而一把搂住冷筱书,在她耳旁喃喃道:“真怕把秘密说出来。” 冷筱书闻言拧了拧眉,原先还觉得头有些疼,可这会儿却被酒砂这话吸引了注意力,便凑了过去,将头抵在她肩上,眨了眨眼好奇问道:“什么秘密?” “秘密当然不能说了。”酒砂调皮地眨了眨桃花眼,捂住自己的嘴巴。 “好妹妹,你告诉我,我不告诉别人。”冷筱书笑嘻嘻道,一下子就将刚才的郁闷给忘了,姐妹二人搂在了一起,像两朵双生花似的。 酒砂连连摇头,“不能说!不能说!”她一个劲儿地摇头,直摇到自己头都晕了,身子软乎乎的和冷筱书瘫到了一块。 晚秋见状,和流冬道:“我去让厨房熬点解酒汤。” 流冬点头。 晚秋前脚刚出去,冷筱书便吐了自己一身,酒砂愣了一愣,指着冷筱书哈哈大笑,笑得腰都弯了,三姐可爱干净了,她可从没见过她这么脏的时候,还是自己弄的。 冷筱书皱着小脸,撇了撇嘴,像个孩子一样委屈。 守在门口的南陆偷偷撇了一眼,又慌忙收回了眼,心“扑通”直跳,没想到长大后的三小姐也有……这么孩子气的模样,可爱又一如既往的美丽。 流冬见状,连忙吩咐丫环们去帮冷筱书拿干净的衣裳过来,又让人去打热水,丫环们应下,纷纷鱼贯而出。 “流冬,没有了。”酒砂朝她摇了摇空空的杯盏,也不知是要桃花醉还是要花茶。 “小姐稍等。”流冬取过空了的小茶壶,去一旁的炭炉添热水去了。 可流冬才一转过身,冷筱书便从榻上翻了下来。就在这时,门口的南陆突然一把飞了进来,双膝重重着地,却稳稳地接住了冷筱书。 冷筱书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己仿佛摔到了一个铺着温热软垫的秋千上,还在荡漾着,荡漾着,似乎着不了地似的,她胡乱揪住了一个能攀住的东西,借力坐了起来。咦?这是谁的胸口啊,硬邦邦的…… 作者有话要说: 冷筱书还没来得及抬头看清,突然一个恶心,“呕”的一声吐了一堆污物在南陆身上,吐完后她愣了一下,抬起头来可怜兮兮地望着南陆,“好臭啊。”声音带着哭腔,软绵绵的。 小剧场: 南陆(内心咆哮):我家三小姐怎么这么能可爱!不行不行我要忍住!要继续维持我高冷木讷的人设啊!不行不行我要崩了! 杀手(老鸨式挥着花手绢招手):沉大爷快回来,家里还有个大惊喜等着您呐! 哎哟慕阳要小心!有个准备借着酒后乱性的奔你家去了! 诶,我好忙啊!这么多鸳鸯谱要点。唔,史利右还没开虐呢,等下章发完狗粮再虐这一对渣渣,嚯嚯! 第36章 19.1 流冬见状, 连忙放下茶壶快步过来想扶起冷筱书,榻上的酒砂傻笑两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流冬怕她也摔下来, 只能先去搀扶她,可是酒砂下了榻拉起流冬的手就往门外走, 流冬一脸莫名。酒砂踉跄着出了门口还想将门给关上, 流冬愣了愣, 连忙拉住了她,“小姐, 这三小姐还在里面呢。”而且,这三小姐的侍卫还抱着她,难道就这么让这二人共处一室?小姐怎么醉成这样了 酒砂“嘘”了一声,神秘兮兮道:“我们要……守着,不让人……进去。成全……他们……”酒砂执意将门关了上去。 流冬觉得不妥, 又劝了几句, 可见醉醺醺的酒砂竟有些恼怒起来,便不敢再提了, 只能扶着酒砂杵在门口, 又担心着里面, 里面应该不会怎样吧? 屋里, 南陆拧眉,将冷筱书抱上榻后便想出去,谁知冷筱书却拉住他的袖子抱着他的手臂哭了起来, 南陆身子一僵,一会儿沉声道:“三小姐,史公子配不起你。”这种人不值得她掉眼泪。 冷筱书哭得更厉害了,干脆抱住了他的腰身,鼻涕眼泪全蹭他衣裳上。她就是觉得心里委屈,对史利右倒没多伤心,真正伤到她的心的是她的堂妹,她的堂妹怎么能这样对她呢? 她就这么抱住了他,身子软软的,一身醉人的桃花香气。南陆屏住了呼吸,屋内没人,他们这样不好,可是门关着,也没人看见,他……他一点也不想推开她,甚至还想……抱抱她。他的手慢慢抬了起来,迟疑着,他就拢一下她的肩膀,一下下就好,就当是安慰她一下。 “南陆……”冷筱书忽然抬起头来,泪眼望着他,南陆手一僵,连忙收了回来,却见冷筱书红唇一张一合,喃喃道,“我想要……草蚱蜢。” 南陆怔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其实当年冷筱书之所以会捡他回去,是因为看上了他手上编的那只草蚱蜢。她喜欢这小玩意儿,可是自己又不喜欢编,嫌苇叶扎手,在将他带回将军府后,她天天都让他编草蚱蜢给她玩,几乎都编了有一整箱。长大后,她学琴棋书画,便不再喜欢这些小玩意儿了。 “我去给你编。”南陆低声道,声音有着她清醒时听不到的温柔。 “好,南陆最好了。”冷筱书呢喃道,环在他腰身的手轻轻垂了下去,整个人依在了他怀中。 南陆突然就觉得……像是冰封僵硬了许久的东西,刹那时暖化,柔软了下去。 突然,外面传来了声响,南陆警惕起来,将冷筱书迅速而温柔地放倒在榻上,立马冲过去打开了门,可是门一打开,酒砂便摔了进来,南陆下意识一个闪身躲开,流冬连忙拉住酒砂,一下子便将她拽入怀中。 南陆侧身避让,大步出了门口,眸色有了一分异常,这丫环会武。 流冬也知被他看穿了,神色仍是如常,她身为小姐身边的贴身丫环,会武也不奇怪,没什么可起疑的。而且这侍卫十足一个闷葫芦,没什么好怀疑的事他要和谁八卦去?她可不舍得让她家小姐摔伤,要是真摔到了,只怕姑爷脸都黑了。 这边,冷筱书的丫环们已经取了衣物、打了热水回来,只看到酒砂差点在门口摔了,连忙赶了过来。流冬吩咐她们好好伺候冷筱书,又叫了个小丫环帮忙把酒砂搀扶回正屋去了。 晚秋过来后,给酒砂喂了碗醒酒汤,流冬又拿热帕子给她擦了把脸,酒砂这才清醒了些,没醉得那般离谱了。 她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这会儿正躺在平日午休时的贵妃榻上,看了看身边的晚秋和流冬,第一句话便问道:“姑爷呢?”她怎么觉得好像好久没见着他了? “应当快回来了。”流冬话一落音,门口便了传来沉曦的声音,“怎么回事?” 沉曦拧眉走来,这满院子都是一股桃花酿的味道,她喝酒了? “嘻嘻……”酒砂嬉笑着,看向了刚散值归来,还身着朝服的男人,爬了起来,她单手撑头,斜斜躺在贵妃榻上,一双长腿交叠着,摆出了一个极为诱惑的姿势,伸出一只葱白似的手指朝他勾了勾,轻咬下唇,“过来。” 沉曦眉毛一跳,这是喝醉了? 见他驻足不前,酒砂干脆将自己肩上的衣裳拉了下去,露出白皙的肩头,勾魂一笑,笑得花枝招展,低低魅惑道:“我的好夫君,快快过来。”像是撒娇,又像是命令。 晚秋和流冬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小姐这这这……小姐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沉曦面无表情,冷声道:“退下。” “是。”二人连忙低头退下,迅速关上了门,小姐这是要……酒后乱性了啊。 酒砂笑得鬓上步摇乱颤,一张倾城的脸因醉酒分外妖娆,那只小手还想拉扯自己的衣裳,另一只手撑头撑不稳,脸直接砸在了绣花描金软枕上。 沉曦快步上前,俯身将她扶起,还未待她抬眸便狠狠吻了下去,她这副样子,叫他真想吃了她!酒砂闷叫了一声,有些适应不住他的索吻,一会儿后,双手主动勾住了沉曦的脖子……她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喜欢他的粗鲁霸道,他好像在用行动宣誓着她是他的。 令人窒息的长吻结束后,酒砂胸脯不断起伏,大口喘着香气,望着他的桃花眼像是能溢出水来,喘息道:“夫君可以……粗暴些,不必太过温柔……” 沉曦全身都绷得紧紧的,沙哑道:“你是说……嫌我以前太过温柔了?”会吗?他开始都会很温柔,温柔得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自己的毅力,可是到了后面无法克制的时刻,他觉得也算是粗暴了,还怕吓到了她,敢情她是比较享受他那后面的粗暴? 酒砂但笑不语,沉曦等不及她回答,便封住了她的唇,一边亲吻她一边将她抱起往床榻走去,这贵妃榻太小了,极不方便接下来的疯狂。至于这答案,等她清醒了,他要好好“拷问”一番。 且说说另一边,那酒陌骑着快马到了叶府,在马背上经外面的寒风一吹,酒气倒有些上头了。 叶府的门夫远远见了他,便连忙到门前候着了,见他一停下,立马上前牵马,点头哈腰笑道:“酒少爷,您来啦!” “你家少爷呢?”酒陌利落翻身下马,带过一阵酒香。 “在呢在呢,我让人给您通报!” “不必!”酒陌大步流星踏入,这个时候,慕阳应该在她弟弟院子里。 酒陌轻车熟路,入了叶羡晚的院子,还未待下人通报,便听到里面传来叶慕阳欣喜若狂的雀跃声。 酒陌会心一笑,快步走了进去,声音都带着笑意,“慕阳!怎么了?”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却已经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起来了。 酒陌话落音,已踏入屋内,见了里面的情形却是一愣,只见叶羡晚颤着腿立在榻边,双手张开,没有搀扶任何家具,他面色惊喜,全身都颤抖着,不知是因为站立得艰难还是因为激动。 一旁的叶慕阳看得眼睛都红了,双手紧紧捂住了口,生怕自己哭出来,她见了酒陌,眼泪便掉了下来,一下子冲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他,又哭又笑道:“站起来了!羡晚他站起来了!” 她个子本就娇小,一下子人挂在了酒陌身上,酒陌只觉得像是被什么温柔撞击了一下,像是被一团撒过来的花瓣重重冲击了一下,柔软可是冲击力又极强,目下全是花香,软香暖玉奔入怀中,他整个人如入云端。 “慕阳。”酒陌稳稳抱住了她,仿佛她在这一刻成为了他的新娘,他也成为了全天下最幸福的人。 叶羡晚坚持没多一会儿,便倒在了榻上,重重喘着气,大冬天出了一额头的热汗。 叶慕阳也很快松开了酒陌,酒陌不得以松了手,怀中一空,心中也空空的,她身上这么香,这么软,他舍不得放手。 “酒陌,谢谢你!”叶慕阳紧紧抓起他的手,拉着他来到叶羡晚身边。 “慕阳,我有个愿望。”酒陌忽然望着她痴痴道。 “嗯?什么?”叶慕阳脸上满是笑意,仿佛在告诉他——此时此刻无论他提出什么条件,她都会一口答应。 “我想看你穿女装。”酒陌脱口而出。 叶慕阳一个怔愣,这才发现酒陌脸色酡红似醉,身上还有股淡淡的桃花香,惊诧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酒陌如实道。 “你醉了。”叶慕阳窘迫,轻推了他一下,他那样看着她做什么,眸色赤-裸裸的不加掩饰,她弟弟还在场呢。 酒陌抓住她的小手,不肯放了。 叶羡晚眨了眨眼,连忙扭过头去,一脸认真地看着窗外光秃秃的树干。 酒陌笑语道:“小舅子你别转头啊,不然会看到很多不应该看的!” “酒陌你……唔……”叶慕阳话未说完,便被酒陌封住了唇。 叶羡晚不敢回头,直接将身子慢慢地挪到窗边,双手趴在窗台上,后脑勺上像是坚定地写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绝不会转过头来! 酒陌收紧了她的腰身,将她抵到书案上,深入亲吻她,叶慕阳脸都红透了,他怎么可以当着她弟弟的面这般欺负她!她捶打他,他干脆将她两只手反扣到她腰后,继续亲吻。 作者有话要说: 叶羡晚趴在窗边捂住了眼睛,心道:姐夫,一定要对我姐姐负责任啊。还有、别亲太久,差不多就行了。 温馨提示:儿童不宜,请勿模仿啊! 来来来,这章三碗狗粮大家干了!杀手先干为敬! 第37章 19.1 接下来的日子, 分外甜蜜。 年过后,帝都城里迎来了初雪,大雪连绵数日, 将城里装饰得银装素裹, 分外洁白。今年冬日来得晚,去得早, 才二月, 天气便有些转暖的迹象了。 将军府。 冷筱书刚从冷筱画院中回来, 今日宫中的尚衣局来了绣娘,开始为妹妹量身裁做嫁衣了。妹妹与太子的婚期已经定下, 原本以为会定在今年秋日,谁知竟是定到了明年春天,时间上有些晚,不过也不急,妹妹明年正好十六岁。 十六岁是出嫁最好的年纪, 去年若不是意外, 她也应当在这个年纪出嫁了,今年只怕花朝节过后, 她的母亲就会开始替她相看夫婿了, 想来婚事会有些急, 要定在今年秋天。 冷筱书回到屋内, 丫环蒹葭替她取下还带着外面寒气的狐狸毛斗篷,屋内烧了地龙,暖烘烘的。冷筱书捧着暖茶, 小啜了一口,望了望门外的方向,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南陆在门口?” “是的,三小姐。”蒹葭恭敬回禀道。 “让他去耳房避避风吧,外面冷。”冷筱书似随口提了一句,放下了茶盏。前两日刚下完大雪,这会儿正在化雪,外面冷得紧,冷风夹杂着寒气,湿凉湿凉的。 蒹葭应后福身退下。 冷筱书在床边落坐,习惯性地看向了挂在床头的一对草蚱蜢,这是南陆给的,初时还是青翠色的,在床头吊挂了一个多月,颜色都有些泛黄了,像回忆。 她不由得想起年前那日在沉府的醉酒,她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第二天南陆却给了她一对草蚱蜢,说是她要的。她想了想,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曾经和他要过草蚱蜢,南陆当场头就低了下来,那只递了草蚱蜢过来的手也不知该不该收回,就这么停在空中。那个时候,她竟然觉得他有一些受伤,连忙收了下来。南陆不是会撒谎的人,他既然会这么说,那就一定是她开口要过的。她接过后,南陆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她当时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结果下午的时候酒砂过来了,偷偷地告诉她,昨日她看见她抱住了南陆……她听到后都懵了,连忙追问,可酒砂也记不清了,她更不好意思去问南陆当时发生了什么事。 在那之后,南陆仍是如常,她却有些不自在了,见到他便觉得有些尴尬,总忍不住去留意他。 这不留意还好,一留意她反而更不自在了。南陆话很少,每次立在一旁就像一块石头似的,一动不动,可是看久了,她却觉得这块石头一点都不硬,也不冰冷,他有他的温柔,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守护神在保护着她。他和她说话时虽然总是面无表情,但她却觉得他很温暖,只是他……却从来不会多看她一眼,也不会和她多说一个字。 大冬天的,她宁愿在外面院子里坐着吹着冷风,因为这样她就能看见他,而在室内,他大多时候是只能守在门口的。她感觉糟糕透了,她恍惚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南陆,却喜欢得心中难受。南陆不会喜欢她吧,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主子来看待,或许他还惦记着当年她的恩情,所以才会这般尽心尽力地保护她。 也是,她和他断断没有这个可能,冷筱书暗下决心,要将这份喜欢深埋心里,好好听娘的安排,嫁一个门当户对的人。 这一对草蚱蜢她不该留下,可也不舍得丢,冷筱书犹豫了许久,终是将它取下,藏入了不常用的妆匣中,就让它尘封在这角落里吧,这段感情,她也会深藏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冷筱书午休睡下后,她的丫环蒹葭和府中的婆子们出了府,途中借着替冷筱书采买的借口悄悄去了一处茶馆,与一个神秘人见了面,不知她和神秘人说了什么话,只听那神秘人咬牙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紧接着,神秘人凑近蒹葭耳边耳语了一些话,蒹葭听得连连点头,“奴婢知道了。”最后从神秘人手中接过了一封书信。 下午回去后,蒹葭故意在冷筱书面前欲言又止,冷筱书看她神色异常,放下手中茶盏,柔声问道:“怎么了?” “三小姐,”蒹葭咬了咬唇,“奴婢下午出府的时候遇到了冷……史、史夫人,她让我交一封书信给您。” 冷筱书听得脸色一冷,“她说什么?” “她说……她真的是有苦衷的,请小姐务必看一看这封书信。”蒹葭苦着脸道,“奴婢原本不想收的,可她将这书信硬塞到奴婢手中就走了,奴婢不敢将这书信丢了,也不知如何处置好。” 冷筱书沉默片刻,伸出手来,“给我吧。” 蒹葭连忙递给她。 冷筱书接了过来,看完之后久久没有说话,就在蒹葭以为冷筱书不准备理会此事的时候,却听闻冷筱书冷漠开口道:“让她明日早晨,在奔月居等我。” “好。”蒹葭连忙应道,心中松了一大口气。 次日早晨,冷筱书如约到了奔月居,入了二楼芍药雅间后,便见冷幽幽不安地立在窗口,见她来了顿时面露欣喜,奔了过来。 冷筱书已经有将近两个月不曾见到她了,她出月子之后似乎还比以前瘦了一些,如今这天气还冷着,她却穿得单薄,一张小脸有些苍白。 冷筱书忍不住心中一软,面色仍是冷着,“你有什么话非要和我说不可?” “姐姐!”冷幽幽突然“扑通”一声重重跪了下去,潸然泪下。 “你这是做什么?”冷筱书后退一步,示意丫环将她扶起。这二楼雅间并无铺软垫,她都听到她膝盖骨磕在地板上的声音了,听着都觉得膝盖一痛。 冷幽幽执意不肯起,望着她泪眼汪汪道:“姐姐我对不起你!都怪我、都怪我!” “你有什么话,坐下说。”冷筱书冷脸道,不等她起来,径直来到桌旁坐下。冷幽幽要是继续跪在这儿,便无法和她说话,她这才起来,来到冷筱书跟前泪如雨下道:“姐姐,我真的……太对不起你和史公子了。” “你有话直说,我等下还约了沉夫人。”冷筱书板着脸道。 冷幽幽啜泣着坐了下来,擦着眼泪道:“史公子真的是个好人,是我不好,我、我害惨了你们!”冷幽幽哭诉着,将之前的事一一道来,大意就是她从小仰慕史利右的才情容貌,有一次借史利右醉酒后装扮成冷筱书的模样勾引了他,然而史利右醒来后义正辞严地痛斥了她一顿,表明自己仍对冷筱书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在那之后便与她断了往来,而后她发现自己怀了身子,因心中爱慕便瞒着他偷偷生下了孩子…… 在冷幽幽哭诉的时候,冷筱书的另一个丫环白鹭脸色苍白,额头都冒出了冷汗,蒹葭见状,忙关心问道:“你怎么了?” 白鹭手紧紧捂着肚子,悄声痛苦道:“我肚子好疼,许是早上吃坏了东西,我憋不住了,得去一下恭房。” “快去吧,你放心,这里有我呢。”蒹葭道。 白鹭出去后,蒹葭见冷筱书已经将杯中的茶水喝光了,唇角现出难以察觉的笑意,又不动声色地给她斟满茶水,之后悄然出了门口,出门时顺手将门关了上去。 守在门口的南陆只听到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哭诉声,还未细听便听蒹葭道:“小姐在凌烟阁那儿订了一些妆面,待会儿要给沉夫人带去的,你去取一下吧。” 南陆顿了顿,若他没听错,里面那声音是冷幽幽的声音?小姐今日是来和冷幽幽会面?他不由得有些警惕起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蒹葭不满道,“你快些去吧,快去快回,小姐也差不多该走了。” 南陆迟疑了一下,第一次多嘴提醒道:“那你好好照顾三小姐。”他有心想进去看一下,可是他身为一个侍卫,小姐会见女客,容不得他逾矩。 蒹葭对他的操心一脸莫明奇妙,“还用你说!” 南陆垂眸,不敢表现出过份的关心,面色如常道:“我很快回来。”说完转身就走,迅速下了楼。 南陆走后,蒹葭冷嘲一笑,真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眼见四下无人,她轻轻敲了敲隔壁的房门,而后若无其事回了雅间。 她刚一关上门,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冷筱书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过来,蒹葭折回去打开房门,笑道:“是白鹭回来了。”可是门打开后她却吃了一惊,叫道,“史公子,您怎么来了?” 她话一落音,史利右就踏了进来。 冷筱书也吓了一跳,连忙站了起来,却见史利右奔冷幽幽而去,斥道:“幽幽你为何又要打扰筱书!” 冷筱书方才猛地一站起来,便觉得头晕目眩,有些站立不稳,在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冷幽幽便带着自己的丫环哭着离开了。史利右则一脸痛心,那张犀利的嘴巴噼里啪啦地又张又合,像炮弹似地对她说了一大通话,冷筱书愣是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被他吵得头痛欲裂,连同着身子都烦躁了起来,竟下意识就去拉扯自己的衣领,可是一碰到领子便回过神来,又诧异这屋内为何如此闷热,便想让丫环打开窗透下气,可刚欲开口又纳闷自己为什么还不离开? 她正欲离开,可是一抬起脚便觉得脚步都轻浮了起来,仿佛天旋地转,双腿也开始发软,一股异样的炙热感从丹田处涌起,像野火般迅速蔓延四肢百骸。 “筱书,你怎么了?”史利右关切问道,上前来轻轻抓住了她的手。 冷筱书只觉得像是被荆棘扎到了似的,立马挣脱了开来,怒斥道:“你别碰我!”她一喊,脸色便顿生出一种不寻常的潮红,见她站立不稳,蒹葭连忙扶她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可冷筱书却连坐都坐不稳了,蒹葭扶住她关心道:“小姐,您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冷筱书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发烫了起来,一股热气往头脑脸面翻涌而上,仿佛在烤着火炉子似的,这是怎么回事?这种异样的感觉让她十分惊惧。 史利右冷笑,这是青楼里最烈的春-药——奴儿娇,管你是三贞九烈的处子,只要中了此药,也会变成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只消不多一会儿,药效发作起来,她便会朝自己扑过来,在自己胯-下求着自己要她了。 史筱书惊觉不妥,狠狠咬唇,紧紧抓住了蒹葭的手臂,咬牙道:“走!我们回府!” 蒹葭的手臂被冷筱书掐得生疼,只惺惺将她扶起,却又不让她借力,冷筱书一下子摔倒回座上,蒹葭又担忧道:“小姐,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 “不要!”冷筱书隐忍得全身颤抖,忽地看向了门口,“南陆!快去叫南陆进来!” “好好,奴婢这就去!”蒹葭连忙挣脱开冷筱书死死拽住她的手,看向了史利右。史利右满意地点了点头,示意她关上门出去。 蒹葭出去后,史利右打量着缩在座上的冷筱书,冷筱书身量高挑纤细,但该丰腴的地方绝对丰腴,他倒想看看平日里端庄自持的她在床上浪荡起来是何模样?想到这,他下身已经硬了起来。 冷筱书在椅上坐不住了,直接摔了下去,他心中暗喜,连忙过去将冷筱书扶起,借机抱了她一把,冷筱书打了个颤栗,狠狠将他推开,斥道:“你干嘛!”她强撑爬起趴在榻上,怒目而视,生气的脸蛋儿因药效作用变得娇艳艳的,在史利右看来别有一番美妙的滋味。 史利右一脸担忧凑上前去,“筱书你是怎么了?” 呵呵,这种药药性极佳,会让人在清醒的神智下仍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他就要这样!让她在清醒的状态下求着自己,求着自己要她,让她主动张开大腿来缠住他的腰身,也要让她醒来后对这些事情记得一清二楚!求着自己对她负责任!而且这种药一旦发作,就算是未经人事的处子,也会主动迎合!她现在还忍受得住,不过是药性未彻底发作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的早膳蒹葭已经安排了咸重的口感,她到了茶楼之后,想必也喝了不少茶水,想来药力是足够了的。他来之前还特意服用了一些药物,生怕自己满足不了她咧,现在他的药性也发作了,下身已是有些难以忍受。可是不急,比起她的难耐,他还忍得住。 “你出去!”冷筱书怒目而视,指向门口,南陆呢,南陆怎么还不进来?蒹葭呢?冷筱书隐忍得全身颤抖,身子缩成了一团,紧紧抱住自己,眼泪都掉了下来,终于失控尖声叫道:“南陆!” 南陆快回来,有个大便宜等着你捡啊,这是麻麻送给你的外挂大礼包啊! 第38章 19.1 几乎是下一刻, 南陆破窗而入,一袭黑衣,仿若天神从天而降。 “南陆!”冷筱书泣道, 不知哪来的力量爬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南陆身子一僵, 一手持剑,一手拥住她, 下一瞬, 一股滔天的怒火从心底涌起, 她定然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才会这样,南陆立即将剑对准了在场的史利右。 史利右吓得连连后退, “你、你、你……怎么会……”他怎么会没死?罗刹阁的人不是从不失手的吗!史利右难以置信,这会儿吓得色胆没了,下意识便想跑。 南陆迅速将剑架在了他脖子上,可是冷筱书却一直抱着他不肯松手,软热的身躯紧紧地贴着他紧绷的身子, 几乎整个人都缠在了他身上, 南陆觉察到不对,冷声质问史利右, “怎么回事!” 史利右吓得双腿打颤, 他可是见识过南陆的手段的, 上次被他打得整整一个月才下得来床!这回要是让他知道他打起了冷筱书的主意…… 南陆的目光突然就落到了他因药效支起的下身上, 顿时明了,登时怒火冲天,一脚凝聚了内力便朝他下身狠狠地踢了过去, 史利右躲避不及,只听得惨叫一声,整个人被踢得往上直跳了三丈,又重重地摔了下来,摔到地上后整个身子弓成虾米,脸也成了土色,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紧接着两眼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南陆,我好难受……”冷筱书紧紧缠住他,整张脸往他怀里钻,哭得好不可怜。 “三小姐……”南陆全身僵硬,持剑的手别到身后,生怕伤到了她。 “南陆,我求求你帮帮我……”冷筱书像小猫一样哭泣哀求着,双手攀上他的脖子,仰头便吻住了他的唇。南陆如遭雷击,直到冷筱书一双小手扒开他的衣裳,碰到他胸前被剑气伤到的伤口,疼痛才使得他倏地回过神来,他连忙一只手擒住她小手,迅速拿起衣架上的斗篷将她整个人包裹了起来,倒扛起后从另一边的窗口跃了出去。 这边窗口是一条小巷,巷口停放着一辆马车,不知是谁人家的,南陆二话不说将冷筱书塞入马车里,驾起马车便飞奔去了沉府。 他记得,前不久沉大人刚给沉夫人找了一个女医,名唤踏雪,这踏雪姑娘精通妇幼之术,如今就住在沉府上! 马车风驰电掣飞奔至沉府门口,南陆掀开车帘,将在马车里滚得发鬓凌乱的冷筱书重新用斗篷裹好,扛在肩上便下了马车。 “这是……”沉府门口的侍卫看得一脸疑惑,这不是将军府三小姐身边的侍卫吗?他扛的是何人物? “快!”南陆飞奔而入,火烧眉毛道,“我找沉夫人!十万火急!” 南陆轻车熟路,一路狂奔,直到酒砂院子门口才被侍卫拦住,酒砂听到声响赶出来一看,愣了一愣,南陆这是扛着谁呢?难道是……三姐? “沉夫人,请你救救我家三小姐!”南陆将冷筱书放下,紧紧箍在怀中,裹在斗篷里看不到脸的冷筱书都哭得语不成调了。 “这是怎么回事?”酒砂急问。 “踏雪姑娘呢?”南陆没有回答她,只急急四处张望,晚秋连忙去找踏雪。 踏雪住得不远,很快便赶了过来,她到来的时候冷筱书已经被安置在了西厢房里。这会儿没了斗篷的束缚,冷筱书整个人躺在床上哭喊连连,翻来滚去。 踏雪到来后,连忙替她把脉,把脉后拧了拧眉,“冷小姐中了奴儿娇,是极媚的春-药,青楼里专门用来惩治不肯接客的女子的。” “什么!”酒砂惊得捂住了嘴,看着南陆,“怎么会这样?” 南陆急得眼睛都红了,只迫切地看着踏雪,“请姑娘救救我家小姐!” 酒砂发现现在也不是问南陆这个问题的时候,急道:“这个可有解药?” “与男子交合可解。”踏雪如实道。 酒砂瞪了瞪眼,有些结巴道:“可、可我三姐还未出阁啊,除了……有没有别的办法?” 踏雪犹豫片刻,“恕踏雪直言,也可找妇人替她解药,但此药极烈,一个妇人恐压制不住她,至少得要两三个。” “妇人?妇人怎么解?”酒砂不解问道,她虽已为人妇,可也听不明白,她三姐没有磨镜之好啊。 “这个……自然是要借助一些物什。”踏雪有些尴尬,直言道,“而且也是得破身的,踏雪觉得与其这般羞辱,还不如直接找个……体力足够的意中人交合。” 酒砂懵了,这能找谁啊?她三姐现在没有意中人啊!可若是找妇人……有哪些名门妇人肯做这些?丫环大多都未经人事,唯一能找的只有一些粗使婆子,酒砂一想到冷筱书要被几个婆子剥光强按住欺凌的那个画面,只觉得真是羞辱,若她也在场帮忙,那场景酒砂更不敢想像,只怕以后她和三姐都无脸面再见了。 “南陆……”床榻里传来冷筱书虚弱的声音,酒砂连忙爬上床去,她从未见过冷筱书这般狼狈的模样,明明是三九寒天,她却像是被人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小脸通红,一双泪盈盈的眼绝望地看着她,仿佛将死之人。 “三姐……”酒砂搀扶起她。 “砂儿,我好难受。”冷筱书哭到没有眼泪,竟然缠上了她,在她身上乱摸一通。酒砂被她摸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又听她口中喃喃喊南陆的名字,不解道:“三姐,你找南陆做什么?”她怔了一怔,竟脱口而出,“三姐,我找南陆帮你好吗?” 酒砂话一落音,一直在屏风外低头回避的南陆忽地抬起头来,诧异地看着里面绰约的人影。 酒砂也诧异自己会问出这句话,谁知冷筱书却是连连点头,哭泣哀求道:“我要南陆。”过了一会儿又哭道,“可南陆不要我。”声音竟是有些委屈。 “才不是,南陆喜欢你!”酒砂想也不想便道,她知道的——南陆有多爱冷筱书,可以说南陆对冷筱书的爱不比沉曦对她的爱少,只是他爱得卑微,深藏于心。 酒砂按住她,盯着她的眼睛严肃道:“三姐你可想好了,如果找南陆来帮你,那便是他要和你同房,他会成为你的男人,你也会成为他的女人,之后你要嫁给他的,你确定吗?” 冷筱书含泪,连连点头。 “那你……喜欢他吗?”她这般唤南陆的名字,是不是她心中也有他?如果是这样,那对于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来说,这种事就不会是羞辱,而是一种美好。 “喜欢,喜欢……南陆。”冷筱书艰难道,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生怕酒砂不肯将南陆给她。 酒砂吃了一惊,但生怕她此时神智不清醒,又问道:“那如果是史利右来,你要不要?” “不要不要……”冷筱书连忙摇头,恐惧地缩起身子,一会儿又喃喃道,“要南陆。” 南陆呆愣愣地立在原地,整个大脑一片空白。在他还没回过神的时候,酒砂已经来到他跟前,一脸严肃盯着他,“你娶不娶我三姐?” 南陆怔了怔,垂下头紧紧攥拳,咬牙道:“我……我配不起三小姐!”他一个孤儿无父无母,又是卑微的奴籍,如何配得起她? 酒砂一听有些生气了,瞪着他质问,“我就问你一句,你喜不喜欢我三姐?” “我……”南陆低头没有说话,面容极其复杂,已无法像平日般冷静。 “罢了!”酒砂扭头对晚秋道,“去叫酒陌来!事后让酒陌娶三姐就是!反正都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且慢!”南陆一听急了,“我、我喜欢三小姐!”三小姐一直将表少爷当成亲弟弟看待,他很清楚,她对他万万没有男女之情。 “那、那你可听好了,事后要娶她为妻!”酒砂警告道。 “好!”南陆毫不犹豫应道,下一刻便飞奔到床上,却是抱住冷筱书跪了起来,朝酒砂道,“请沉夫人当我们的证婚人,现在我们结为夫……” “最好尽快同房,”踏雪打断他的话,“冷小姐身子怕是受不住了,若不及时,身子弱一些的会虚弱致死,好一些的就算能挨过来,只怕以后也无法怀上身子。”她见冷筱书的脸色潮红到极致已开始逐渐泛白,人也虚脱得说不出话了。 南陆一听,立马就起身拉下帷幔。 酒砂连忙带着踏雪她们退出去,可刚一抬脚,就听到里面就传来了丝帛撕裂的声音,酒砂脚步一顿,心思:南陆你要这么粗暴吗? 待门关上后,酒砂整个人都倚在门口,有些懵了,像是才回过神来,她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疯狂的事,呆呆开口,问身边的晚秋和流冬,“我是不是疯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晚秋没有说话,流冬小小声道:“我看那侍卫……好像是挺喜欢三小姐的。再说了,小姐你之前不是还、还说要成全他们吗?” 酒砂没有说话,她这是将三姐的清白给交了出去呀。可是为什么她心里自责之余,又有种……偷偷欢喜的感觉?原来三姐喜欢南陆……三姐居然也喜欢南陆?这对她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惊喜。两情相悦,他们是两情相悦啊,今日之事指不准也是上天安排的一个机遇,若不是发生了这样的事,哪怕他们是两情相悦,只怕也无法捅破门当户对的隔阂走在一起。 突然,里面传来了南陆略有慌张的声音,“踏雪姑娘还在吗?” “在!”踏雪连忙应道,声音有些急,难道三小姐已经忍受不住了? “怎么了?”酒砂心一沉,也紧跟着问道。 里面顿了顿,才传来南陆有些压低了的声音,“要怎么帮她?” 酒砂几人一怔,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踏雪面容复杂,只能推门而入,站在屏风外低低指教,指点完毕,正欲出来,酒砂却跑了进来,朝里面丢了一本小册子,“给你!你对我三姐轻一点啊!” 很快,酒砂便拉着踏雪跑了出去,将门给关得紧紧的,还让晚秋搬了张小凳子过来,她守在门外,比自己第一次同房时还紧张。 一会儿后,里面传来了一些声响,三姐一直在唤着南陆的名字,声音……好媚啊,来来回回只有四个字,不是“南陆”,就是“喜欢”,天啊?南陆在问她什么问题啊?酒砂不由得想起,有时沉曦在做到一半的时候老爱问她——喜欢吗? 听三姐的声音应该是没多大问题,貌似还挺……受用的。酒砂脸都红了,连忙搬着小凳子往外挪了挪,只要他们顺利就好,可是冷筱书的声音却越来越……酒砂最后搬着小凳子挪啊挪,挪到了庭院中央。 等酒砂用完午膳后,里面声响还未停歇,时起时伏。 待听得里面停歇了,踏雪才前去敲了敲门,里面隔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南陆沙哑的声音,“进来。” 踏雪来到屏风外,“我替冷小姐把一下脉。” “好。”南陆连忙应道。 很快,帷幔内伸出了一只红透的有气无力的小手,踏雪把脉后道,“药性还在,外面有两碗汤药,蓝色那碗若冷小姐无力承欢,你可喂她服下,黄色这碗,你要是觉得……有些不济,也可服用,另外,也可借用此物。”踏雪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条状物什塞了进去。 南陆打开帕子一看,皱了皱眉,虽然他没见过此物,可也猜到是何用处了,此物模样与他的类似,尺寸却比他的要小上一些,南陆看一眼便极为不喜,将此物推拒回去,“不必了,谢谢。” 小姐不会喜欢这个的,怎能用这种东西欺负小姐,小姐只有他能欺负,不对,他那种不叫欺负。 踏雪正欲出去,又听到南陆道:“踏雪姑娘,能否让人搬个浴桶进来,还有……送点温热的茶水来。”小姐口渴了,外面的茶水已凉,他以口含温后渡了她几口,但她过分热切的吮吸使得他有些把持不住。而且,三小姐爱干净,她不喜欢满身大汗,她现在情-欲极浓没有顾及,但过后回想起来,他怕她会不喜欢现在这种黏腻感。 “稍等。”踏雪应后退下。 酒砂眼睁睁看着晚秋和流冬二人抬了浴桶进去,脸又燥热了起来。这个鸳鸯浴她和沉曦也曾经试过,那个时候是在温泉池里,沉曦按住她不肯让她起来,真是羞死人了。等等!画册上好像也有这个,那南陆不会把上面的招式都试了吧?她和沉曦半年才试完的招式,南陆不会半日就给…… 酒砂细思极恐,她光是想想都替三姐腿软呀,她不敢再呆了,赶紧跑回屋里,又命晚秋和流冬二人在门口好生照顾着,有什么事一定要叫她。 酒砂回到屋里,等啊等,等到都不小心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都有些暗了,她连忙起身。 晚秋和流冬二人都远远地守在西厢房门口,见她来了,晚秋迎上前去,酒砂惊诧地看着西厢房仍紧闭的门,“还没好?”这都快四个时辰了还没完?再下去不要人命了? 晚秋低声回禀道:“刚刚踏雪姑娘已经进去了,听声音是停歇了。” 流冬也道:“下午叫了两床被褥,刚刚又叫了一次热水,看样子是好了。” 不多一会儿,踏雪便出来了,酒砂连忙上前,踏雪点了点头,“可以了,你们不用守着了,让他们好好歇息就行。” 酒砂这才松了口气,又问道:“我三姐……没事吧?” 踏雪顿了顿,“我刚刚给了一些药,涂抹一下皮肉伤几日便能好,至于旁的,得休养上一阵子了。” 酒砂张了张嘴,“难道还有内伤?”话一出口,见踏雪脸色难堪,她又似乎想明白了些,连忙道,“不是,我是怕那个、那个药伤身体。” “那药是大热大寒之物,交合足够便解了,三小姐体质不错,后面好好调养,不会有事。” 酒砂这才放了心。 西厢房里,南陆将疲累得昏睡过去的冷筱书小心翼翼地从浴桶中抱了出来,给她擦干身子后,将她放在了刚换过的干净床褥上。他忍不住看了又看,小姐全身上下都好美,没有一处是不美的。 她是……他的女人了,这是他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事。原先他最大的梦想,也就是一世守护在她身边,看她嫁个良人,生儿育女,儿孙满堂,他就这么一直静静地守护在她身边,看着她慢慢变老。等他也老了,不能当侍卫了,他就去求她,让她留他在她夫家府上当个老门房,这样她每日出入的时候,他还能看她一眼。 “南陆……”冷筱书睫羽动了一下,呢喃道。 “我在。”南陆连忙低头,在她耳旁轻应,听得他的声音,冷筱书主动环住他的腰身,沉沉入睡。有他在,她便安心。 南陆捧住她的脸,轻轻亲吻,他吻不够她,此生此世怎么都吻不够她。他想狠狠地亲吻她,可又怕伤了她,他自觉已经很温柔了,可是如今她白皙的身子却全遍布着殷红,甚至还有淤青,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弄到的,他已经尽量克制了,克制到自己快疯了,他从来都不知道痛苦和愉悦可以这般极致地叠合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见睡梦中的她拧了拧眉,南陆有些回过神来,连忙小心翼翼地给她上药。踏雪姑娘给了两瓶,一瓶小巧的是上那处的,南陆看得心疼,动作轻柔得不行,另一瓶稍大一些,是涂她身上的软伤的,她全身上下皆是伤,南陆一双大掌在她身上涂抹了个遍,涂抹得自己直喘气,忍不住看向了桌上那黄碗装着的汤药,那是他可以喝的…… 他迅速收回了目光,不敢多想,小姐那一碗,他中午就喂她喝了下去,可她似乎还有些承受不住他。现在终于好了,可是……他的梦也要醒了吧。小姐醒来后,会恨他吗?会后悔吗?不管怎样,他都承受。 南陆将馨香的软被盖在她身上,从肩头到脚都盖严实了,这才躺下轻轻地环住她,抱住她后,他睁着眼,只觉得还像是在梦中似的。这是梦吗?南陆抱紧了她,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要娶她,让她过上她原本应该过的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恍惚间他合上了眼,立刻就睡着了,他也累,白日忙活了整整一日,整整一日。 小剧场: 沉曦:我一天一日。 南陆:我一日一天。 沉曦:娘子我也要! 酒砂(揪耳朵凶巴巴):他二十年仅此一日你也要吗? 沉曦:不要了。委屈.jpg 杀手:文中有些小天使可能会对这个剧情产生争议,在这一章中我尽量解释了,不知道大家接不接受得了qaq 这个剧情我码起来顺溜得不行,根本停不下来啊!我也不知道我会这么禽兽的啊摔!qaq 接下来,我只能用尽洪荒之力,让剧情尽量自然一些,希望大家多多包涵~ 咦?你们发现了没?短小的我忍住了没有断章啊!这一章粗长粗长的,就和南陆一样啊!我真的是良心发现,而不是害怕你们会给我寄刀片啊! 第39章 19.1 南陆只睡了小半个时辰就醒了, 醒来后夜幕已经降临,他悄然起身,点了盏暗灯, 回床上看她, 她睡得很沉,只怕天没亮都不会醒。 南陆在她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第一次在她耳旁叫她的名字, “筱书, 等我娶你。” 帷幔重新落下,他利落起身, 穿衣束发,穿戴整齐后,轻手轻脚出了房门。他抬头看了一眼星空,估摸已过戌时了,庭院里空荡荡的, 只有晚秋一人立在柱子后面, 低着头。 他下了台阶,如常道:“请姑娘带我去见沉夫人。” 晚秋颔首, 仍不敢看他, “请随我来。” 正屋里, 酒砂和沉曦二人坐在上座, 南陆进来后,酒砂也是不敢看他,她真的替她三姐腿软啊! “请沉夫人成全。”南陆一进来, 便单膝跪地抱拳行了一礼。 “快快请起。”酒砂这才抬眸快速看了他一眼,“此事,你想怎么处理?” “我会娶三小姐为妻,”南陆站了起来,坚决道,“我一定会让自己,尽量配得起三小姐。” “那你可有打算?” 南陆眉微微一蹙,“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会尽快。”现在以他的身份去提亲只会折辱了三小姐,将军府的人也不会答应。 “我有个打算,你可愿一听?” “沉夫人请说。” “我想聘你当酒陌的师父,教他练武,你觉得如何?”其实从年后开始,南陆就一直有在教酒陌一些基本功了,不过都是抽空来教他的,也不肯收他们银钱,只因感谢酒陌之前和他“告密”史利右之事。 南陆顿了顿,摇了摇头,“沉夫人好意,南陆心领。表少爷天赋异禀,南陆不敢居师。”他说着看向了沉曦,“沉大人,小人想入大理寺,不知能否……替小人举荐?小人必定铭记于心,来日相报!”他轻易不求人,也不想欠任何人人情,可是他必须尽快地崛起。 “你?”沉曦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小人会武,大将军曾亲手教过小人武艺,我对查案审讯也略有心得。”他身为侍卫,自小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判断周围的人事物是否会对主人造成安全隐患,他自觉这方面学得不错。 沉曦沉思片刻,看了眼立在一旁的古还寒,古还寒会意,走了出来。 沉曦道:“你先试下,能否在寒手下过百招而不败。” “谢大人!”南陆抱拳,向古还寒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二人走出去后,沉曦也起身跟了出去,酒砂轻轻拉了拉他袖子,凑近他耳旁小声道:“夫君,南陆今天可是累了整整一日呢,”酒砂数了数手指,夸张道,“至少忙了有整整四个时辰!” 沉曦眸色微敛,搂住她的腰身将她提了起来,让她的柔软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压低声音道:“倘若你想,为夫也可以试试。”不过一瞬间,沉曦身上便迸发出一种只有酒砂能觉察到的极其危险的气息。 酒砂双腿一软,吓得小脸都白了,连连摇头,苦着脸道:“不是,我是说……他会不会很累,他、他可是我未来姐夫,你别欺负了他。”她记得她第一次的时候,也是累得要死啊,不过将心比心罢了。 沉曦这才将她放了下来,面目如常,酒砂扯了扯他袖子,可怜兮兮道:“夫君我知错了……”她刚刚该不会惹到他了吧?今晚她能不能去陪三姐睡啊? 沉曦摸了摸她的头,“乖。”说着大步踏了出去。 酒砂面色仍有惶恐,他是什么意思?晚上应该不会和她计较此事吧?酒砂唉声叹气,恨铁不成钢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要是她有个孩子就好了,这样就可以各种“胆大妄为”了。她嫁过来半年了,肚子还没有动静,便寻思着找个女医看看,沉曦拗不过她,最后给她找来了踏雪,可踏雪说她身子好着,叫她不用着急,只每日帮她调理膳食,还教了她不少养生养颜之道。 很快,庭院中的二人收了剑,古还寒也不吝啬,点头道:“身手还算不错!”其实可以来他们沉府当侍卫啊! 沉曦点了点头,对南陆道:“两日后,来大理寺找我。不必高兴太早,届时还有一场考核。” “谢大人!”南陆抱拳道。 一行人复而入屋,南陆走在最后,在进屋前对守在门口的晚秋低声道:“晚秋姑娘,能否和沉夫人说一下,待会儿让踏雪姑娘给三小姐送一碗……避子汤。”他怕她会怀上,毕竟那么多次。他不是不想要孩子,这是他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不能让她像冷幽幽那样身败名裂。 晚秋低声道:“你放心,我们夫人已经让踏雪姑娘去熬制了,待会儿便能给三小姐送过去了。” “谢谢。” 晚秋点了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酒砂走了过来,南陆话很少,这会儿会找晚秋说话只怕有重要的事。 晚秋低声回禀了,酒砂听后心中倒是满意了几分,亏他记得此事。 “谢沉夫人!”南陆抱拳道,“您今日之大恩大德,南陆定铭记于心,他日相报!” 酒砂微微点头,心中道:好说好说,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 南陆又有些不放心,“能否请沉夫人派个可靠的丫环去照顾小姐?” “你放心,流冬在守着呢。”酒砂答道,他越放心不下冷筱书,她心中便越发地满意,就是要这样儿,要把三姐放在心尖尖儿上。 南陆又道了声谢。 几人入屋后,南陆面色有些深沉,“不知今日白天之事,沉夫人有无眉目?” 听他提起这事,酒砂面色顿时不太好看,“我派人查了,原是御史家的二公子看上了一个绣娘,那绣娘新婚当日便死了丈夫,一直为丈夫守节,不肯从他,他那日便将这绣娘诱骗到了你们对面的牡丹间那儿,那药也原本是要给那绣娘下的,谁知阴差阳错地让三姐喝了去。我问了丫环,白鹭说她当时腹痛去了恭房,因腹泄异常,她在恭房呆了有足足半个时辰,问蒹葭,蒹葭说三姐让她出去寻你,她便去了恭房寻你,可是一进去就莫名晕倒了。” “去恭房寻我?”南陆皱眉,将蒹葭把他支使开之事说了,只是隐去了半路被人追杀一事。 当时他惊觉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立即甩开那两个杀手赶了回来,甚至于任那两个杀手抢走了他娘留给他的遗物。他想不通,他娘留给他的不过是一个不值钱的小木雕,他们有什么好抢的,他定要想办法找回来,那是他娘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 他之所以隐瞒此事,是因为追杀他的人是罗刹阁的人,罗刹阁的人出手从不失手,那两个杀手武功极高,一个便已经是他的对手,若是二人联合起来他断没有逃出生天的道理,可那二人却似乎有心放他一马。 此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官府的怀疑,他决心自己暗中调查此事。 酒砂听后,哪里还不明白,这蒹葭是让人给收买了,她立即让人将蒹葭带了上来。 “那个……”酒砂唇张了张,小声问道,“那个史利右可是你打的?” 今日出事之后,她立即就派府中侍卫去查探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也算猜到了七七八八。 南陆皱了一下眉,这才想起临走前踢了史利右一脚的事来,压下怒火道:“就踢了一脚。” 酒砂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了,这一脚都差点闹出人命了,好在当时冷幽幽还在隔壁厢房中,听到声响跑了过来,可因干的是坏事也不敢声张,只将史利右送回家后悄悄请了大夫,大夫看伤势过重不敢治,冷幽幽急了,派丫环去找了宝珠郡主府上的府医,好在长公主府的府医医术精湛,总算保住了史利右一命。 至于奔月居那儿,御史家的二公子见绣娘药性迟迟不发作,眼见着她生疑要走了,他竟霸王硬上弓,最后逼得绣娘从二楼窗户跳了下来,此事便惊动了官府。 南陆听后,冷静道:“此事并不简单,我觉得那药当是史利右存心给三小姐下的,并不是三小姐阴差阳错喝下的。”南陆看向沉曦,“不知大人能否让我亲自审问蒹葭?” 沉曦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蒹葭不过一个小丫环,是极易审问的,不过还是可以借此看看他的手段。 审问很是顺利,还没用刑蒹葭就全招了,蒹葭是很久之前便被史利右收买了的,以她的供词推敲一下,不难发现御史家的二公子会对那绣娘下药,也是史利右找人怂恿的,可以说一切都在史利右的计划之中。 南陆得当场便要离开,酒砂连忙拦住他,“你要去哪?” “找史利右和冷幽幽算账!” 酒砂瞪了他一眼,这脑袋还没她弟弟灵光呢!“你能怎么算账?打死那两人不成?” 南陆抿唇不说话了,确实,他不能动手杀了这二人,史利右这人杀了他那不便宜了他,而且自己身上如果背负了人命,就别想娶三小姐了,现在他只恨自己当时那一脚踢轻了。 “你先别轻举妄动,此事等三姐醒来后再商议吧。”酒砂道。 南陆点了点头,这账,他先记下了。 沉曦见天色已晚,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起身开口道:“天色不早了,都早些休息吧。”潜台词是:别打扰他和夫人就寝。 酒砂微微低头,这句话她怎么好像听出了另一种意思啊。 很快,古还寒便带着南陆出去了,酒砂听得古还寒主动找南陆搭话,“你武功谁教的?要不咱们再切磋一下?”古还寒上下打量着他,这是个好苗子,就是年纪大了点,看起来也有双十年华了。 “下次吧。”南陆道,他今日状态不佳,现在整个前胸后背都火辣辣地疼着,是今日被三小姐挠的,不过这些连皮肉伤都称不上,唯一能算得上伤口的,是胸前被剑气所伤的一道血痕。 “诶!”酒砂突然唤住南陆,快步过来小声道,“你回去陪我三姐吧,我只要求你在她醒来的时候能够陪在她身边,给她一个解释,而不是让她醒来后一个人害怕。”发生了这么多事,三姐醒来后一定会手足无措,这个时候,她需要南陆来给她一个坚定的答案。 南陆顿了顿,连忙点头。 “还有,半夜她要是醒了你就和她好好解释,她若是不肯听,你就让晚秋她们来唤我,不管什么时辰都可以,别怕打扰,我来和她说便是。”酒砂也很担心,冷筱书醒过来之后的反应,不管对她还是对南陆来说都是一道难关。 这边南陆还没应下,沉曦便一脸严肃道:“半夜的话就不必前来打扰了,有什么事明日早晨再说便是。” 酒砂撇了撇嘴,没有搭理沉曦,继续叮嘱南陆道:“三姐要是不听你的解释,你一定要来叫我啊!”她怕冷筱书承受不住这个刺激,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南陆看了看酒砂,又看向沉曦。不难看出,这个家里是沉夫人说了算,可是大理寺,是沉曦说了算,这点他还不傻。 沉曦盯着南陆幽声道:“我想你应该有能力安抚冷三小姐冷静下来,如果连这都做不到,大理寺也不缺一介莽夫。” 南陆懵懂应了,离开后将沉曦这句话揣摩数次,总算明白了沉曦的意思——晚上别来打扰我们,不然别想入大理寺! 作者有话要说: 酒砂:我不太喜欢你这么以势压人。 沉曦:以势压人?以“势”压……,娘子咱们来试试! 第40章 19.1 酒砂次日醒来, 天已大亮,起床后伸了个懒腰,神采奕奕地摸了摸小腹, 心情大好!这个月事来得真及时, 不然昨夜她非得让沉曦扒皮拆骨吃入腹中不可。 晚秋一进来,酒砂便打听道:“那边如何了? 晚秋上前来服侍她穿衣, “三小姐刚醒不久, 听声音哭了一会儿, 后来安静了下来,想来是南陆在处理了。” 酒砂听了有些紧张, 连忙匆匆盥洗,准备随时上阵,要是南陆安抚不了三姐还有她呢。可是盥洗过后,早膳也用完了,那边西厢房的门还是紧闭着, 酒砂按捺不住, 跑到窗边偷听,只听得里面窸窸窣窣的, 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不过听起来还挺平和的, 酒砂略略放下心来, 只要三姐能看开,那这事便就是一桩喜事了。 酒砂在庭院的摇椅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南陆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酒砂连忙过去,听得南陆正在让晚秋准备些软绵易消化的吃食给她三姐。 南陆见她过来了,行了一礼道:“沉夫人,我有事要出去一趟,晚些会回来送小姐回将军府。” 酒砂连忙点头,又忍不住悄声打探道,“你们……顺利吗?” 南陆难得有些拘谨,点了点头。酒砂松了一大口气,吊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她本来还担心南陆性子木讷说服不了三姐,不得不说,南陆给了她一个惊喜。 南陆走后,酒砂亲自端着吃食入了西厢房,在房中陪了冷筱书整整一日,直劝说得口干舌燥,才说服了冷筱书看开此事。 这事也没有旁人知道,昨日南陆将冷筱书抱来后,她便命人将庭院都封锁起来了,知道这些事情的只有她和晚秋流冬、还有踏雪,后来沉曦回来,她也只告诉了他一些瞒不住的。 冷筱书直躺到当天晚上才有力气回将军府,酒砂亲自搀扶着她下了马车,只道冷筱书在他们府上游园时不慎落了水,她因招待不周深感歉意,特意派了府中的女医踏雪前来随身照顾,直到她康复为止。 冷筱书身体吃不消,自然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足足十来日才下得来床,当然,这是后话了。至于她的丫环蒹葭,旁人问起时她只说在沉府上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当场就发卖了。 南陆这边,他在冷筱书回府后的第三日便和将军府赎了身,转头入了大理寺。入大理寺后,他表现也很脱颖,不出十日便协助大理寺捉拿了几名犯人归案。 大理寺。 日暮西沉,沉曦伏在案前专心致志处理着案宗,明日花朝节休沐,他要赶在今日将手头上这些事情处理完。 正批注着,一名暗探快步踏入,利落抱拳行了一礼,禀道:“主子,南陆果真是温禅之子,二人下午已在茶室相认。” 沉曦听后,眸色深邃,幽幽道了一句,“果真是么。” 那日南陆遭罗刹阁的杀手暗杀,他惊险躲过杀手划过胸前的一剑,可仍被剑气所伤,剑气破开了他的衣裳,连同他胸前的桃木蝉吊坠也被斩落。这罗刹阁本是温禅所创,那杀手眼神犀利,曾在温禅手中见过此吊坠,当时再看南陆之眉目,竟惊觉其与温禅有五分相似,再看其年纪,也是八-九不离十,便冒险停手,放南陆离去。 原来,这蝉坠本为一对,一只在温禅手中,一只在温禅之妻手中,当年夫妻二人被仇家追杀,温禅引开仇家,让妻子带着幼子逃命,可是待温禅找到其妻时,其妻已被杀死,其子也失踪,连同妻子身上的蝉坠也不见了,温禅判断是其妻临死前给了幼子,于是,温禅多年来一直苦寻其子,同时也暗寻蝉坠。 那温禅闻讯后迅速赶来,昨夜才刚到帝都,今日核实后,便火速同南陆相认了。 沉曦沉思片刻后,问道:“这二人有何表现?” 暗探答道:“温禅与爱妻情深,武林中人尽皆知,其妻死后他一直不曾续弦,对于二人失而复得的独子自然万般宠爱,当场老泪纵横,难以自抑。” 沉曦听得唇线不可抑制地一抿,袖袍下的手忍不住紧紧攥起。无心人的无意之语,却猛然拨动了他的心弦,温禅丧妻失子之后,一夜间白了头发,想到这,他眉头忍不住微微一蹙。 暗探心惊,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可是见沉曦没说话,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禀报道:“当时南陆眼眶发红,又问了一些关于他娘的事情……”南陆当年年幼,只依稀记得他娘抱着他一路逃难,他潜意识中也一直不敢将这木雕示人,怕会引来祸端。 “主子?”暗探禀报完后见沉曦仍没反应,叫了他一声。 沉曦回过神来,唇张了张,低声道:“再说一遍,刚刚没听清。” 暗探诧异了一瞬,主子也会走神?可是见主子面色严谨,他又连忙禀报了一遍。 “知道了。”沉曦听后挥了挥手,暗探一退下,古还寒便凑了上来,“主子,那这南陆该怎么办?” 前朝的时候,朝廷与江湖的关系倒很不错,彼此都有往来,但到了大满朝,江湖中人鄙夷元离帝乘人之危,再加上前朝余党的煽风点火,朝廷与江湖的关系便变得很是紧张了,朝廷曾多方招安,奈何武林中人就是不买账。如今南陆成了武林盟主之子,可他同时又是朝廷中人,那他的身份便是个很大的问题了。 “先暗中观察他一阵子。”沉曦道,南陆是一把利剑,可以与朝廷作对,也可以为朝廷所用。 “嗯,不过我看他这几日一直夜探史利右的院子,我看他当是准备报仇了,已经有了计划。” “随他去吧。”沉曦道,南陆有这个能力全身而退。 史利右经了南陆那一脚,如今命虽保住了,日后却再也不能人道了。他原先耗了重金聘请罗刹阁的杀手暗杀南陆,不仅将自己全部的积蓄花光了,还借了一笔银子,他肯这般投入,估计是想着到时娶到冷筱书后再用将军府的嫁妆来填,谁知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过罗刹阁也因为违约,赔了他十倍金银。现在他银钱是有了,可再多的银钱也换不回他的命根子。史利右身子大损后也不敢报官,这要是一报官便什么都查出来了,到时不仅将军府不会放过他,只怕连丞相府都要和他断了关系。再者,若是让官府知道他还联系江湖中人买凶-杀人,按大满朝律例他还得锒铛入狱。是以,这几个哑巴亏,他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了。 次日,二月十五花朝节,皇后娘娘在宫中御花园宴请众贵女们赏花。 园中百花怒放,姹紫嫣红一片,衣香鬓影们珠围翠绕,如彩蝶般游绕其中,更添春-色。 冷筱书身子尚未完全康复,没有前来,酒砂只和几个平日里还算谈得来的贵女们小聚了一会儿,便借口走开了。 御花园里不止百花在争妍斗艳,贵女们也在互相攀比、明争暗斗着,闺中的和闺中的争,出阁的和出阁的斗,酒砂看得心累。她好端端坐在那儿,还招了宝珠郡主一记白眼。这宝珠郡主想来是因为冷幽幽之事记恨上她了,另外,宝珠郡主还与史利云十分交好,史利云与太子妃之位擦肩而过,太子妃之位落到了她表妹冷筱画身上,酒砂也跟着莫名躺枪,惹了这宝珠郡主的嫌。 酒砂觉得自己很是无辜,这冷筱画得了道,她也没跟着拔宅飞升呀。算了,惹不起,她躲得起,躲开就是了,她有着自己的心事要烦。 酒砂准备去客房休憩一下,宫人领着她走在一条通幽的曲径上,酒砂无心赏花,想着些事情,正失神时,忽然感觉到前方的宫人停了下来,酒砂抬头一看,竟看见元极帝正朝着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沉曦。 领路的宫人连忙退到一旁跪拜,酒砂也后退两步,待元极帝走近时,福身行了一礼,“臣妇见过圣上。” 元极帝的面目如这春日的风光般和善,笑问道:“怎么不在园里赏花?” 酒砂浅笑答道:“赏了许久的花,琳琅满目的,看得眼睛都花了,这会儿想找个清静处歇息一会儿。” 元极帝朗笑两声,半玩笑道:“想来是园中花色留不住人。” 酒砂失笑,“圣上言重了,园中百花盛开,仿若仙境,更有花香沁人心脾,只是久入芝兰之室便不闻其香,砂儿这才想着出来透透气,待会儿还想再回去好好品味花香呢。” 元极帝心情看来很是不错,笑道:“来,正好曦儿也在,你们二人陪朕走走。” 酒砂颔首,温婉道:“臣妇遵命。”心中却在腹诽:曦儿?沉曦和元极帝好像比她想像中的还要熟…… 三人走在小路上赏着春景,元极帝就像个详和的长辈,与他们二人话着细碎的家常,只字不提政事,若不是那一身龙袍在身,他那温馨的笑脸几乎亲切得让酒砂忘了他九五至尊的身份。 “李尚书家的小儿今年不过双十,长子都已经四岁了,朕上次见了,可爱得紧。”不知怎地,元极帝竟和她谈到了子嗣的问题来,“曦儿已二十有一,你也要早日为他开枝散叶。” 酒砂听得有些懵了,若说前面那句话是暗示,她可能听不懂,可接下来后面这句意思就非常明了了,圣上这是在催她生孩子?可是……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上这也管得也太宽了吧?她和沉曦什么时候生孩子关他什么事啊? 作者有话要说: 酒砂一下子不知道如何答话,正寻思着,便听沉曦绷声道:“不急,过两年再要孩子。” 沉曦这话说得,酒砂更懵了,还要再过两年?一下子,她讪讪的不知该如何说话了。 可是元极帝只呵呵笑了两声,面色看不出喜怒,酒砂也揣摩不出他的心思。 沉曦(喜滋滋):娘子,皇上都发话了,今晚咱们好好造人吧! 酒砂(笑眯眯地摸了摸小腹):乖啊。 沉曦:qaq 杀手(喜闻乐见):话说,要是没这个你就得素上几个月咯。 下一章预告:杀手准备收拾宝珠郡主啦!hhhhhh 第41章 19.1 几人走了一小会儿, 便在一条鹅卵石小道上遇到了皇后娘娘和冷筱画,皇后娘娘笑容满面,正拉着冷筱画的手在说着些什么, 冷筱画听得面容娇羞。 元极帝见了皇后, 很快便丢下沉曦二人上前去拉起了她的手,和她说了几句话, 惹得皇后娘娘低笑两声。 元极帝回头看这二人, 笑语道:“再不回园子, 那花儿都谢了,走吧。” 皇后拿着帕子掩嘴笑道:“圣上就爱开玩笑, 这春日才开始呢,春花儿谢了又有冬花,咱们大满朝一年四季、四处都有花开!” 这话哄得元极帝朗声大笑,冷筱画听了,也跟着甜甜附和了几句吉祥话。 沉曦和酒砂二人完全会意不到他们的笑点, 只默默跟在他们身后, 也是,他们是一家人, 而她和沉曦是外人, 总有些多余的。 酒砂正这么想着, 沉曦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酒砂心中一甜,轻轻就着他的手抓了抓,他们两个也是一家人啊, 沉曦的唇角出现淡淡的笑意。 元极帝拉着皇后娘娘的手,二人恩爱如常,往御花园中走去。 御花园的僻静处,有一座单檐八角石亭,石亭四周垂挂轻纱,在春风的吹拂下飘渺如仙女的缎带,既可挡风,又可为亭中的人物增添几分神秘感。 此时亭中正有三五人影,亭口还守着几位婢女。元极帝无意打扰她们,领着皇后几人准备从亭背处低调绕过,谁知刚经过,便听到里面传来了宝珠郡主不满的声音,“你是没见那冷筱画,这还没当上太子妃呢,就好像这御花园已经是她家开了的一样。利云,我可真替你抱不平!” 跟在皇后身后的冷筱画听到这话,脚步一顿,面色难堪,又有些委屈地看着皇后娘娘,众人只听得里面又传来史利云惆怅的声音,“郡主您别这样说,我落选定有不如她的地方。” “切!不就模样好看些,可是我看她就是春天里的两条虫子,蠢得很!”宝珠郡主冷嘲一笑,“我看呀,到时她可别落得个前太子妃的下场!” 史利云听到这话一脸莫名,正欲开口询问,却见一旁原本正安静着闭目养神的升华长公主突然睁开眼来,脸色一变,猛地拍桌、狠声斥道:“你胡说什么!” 她话一落音,几人同时惊觉身后亭子的轻纱被人狠狠拽了下来,回头一看,竟见元极帝黑着脸立在她们身后,一只手还紧紧地攥着那团轻纱,元极帝一双阴鸷的眼盯着宝珠郡主,似隐忍着熊熊怒火。 升华长公主一见到元极帝,顿时脸色惨白,一瞬间的绝望过后,她猛地跪了下来,重重磕了个响头,叫道:“求皇上饶命!小女无心之过!求皇上饶命!” 升华长公主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宝珠郡主更是吓得呆愣在原地,她娘可是大满朝最高贵的长公主啊,平日里皇上见了她都得礼让三分,可今日她怎么就能像个卑微的奴婢一样和皇上求饶呢? 她正惊诧着,升华长公主却猛地将还呆立在原地的她拉扯下来,她的膝盖一下子重重地磕在石地上,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可是她一跪下,升华长公主又狠狠地打了她一记耳朵,她被打得摔倒在地,爬起来后捂住滚烫发肿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看着升华长公主,泪眼汪汪地叫了一声,“娘!”声音十分委屈。 “你还不跟皇上赔罪!”升华长公主双眼通红,声音都颤抖了。 宝珠郡主这会儿才惊觉自己闯下了弥天大祸,连忙隐忍下来,朝元极帝重重地磕了个头,颤声道:“请皇舅舅开恩,心仪以后再也不敢了,心仪知错了。” 史利云不知发生了何事,可是直觉便觉得自己要受拖累了,连忙跟着跪下。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刚刚宝珠郡主不就提了一句前太子妃……前太子妃?太子今年才刚刚定下了太子妃,又何来一个前太子妃?史利云心猛地一沉,难道是——皇上的太子妃?史利云不敢再往下想了,如此说来,宝珠郡主刚刚那句话确实是太张狂了,也难怪皇上会如此震怒。 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元极帝看着升华长公主母女二人,缓缓叹了一句,“话太多了啊。”他眸色苍老,声音疲惫如老翁。说罢,他手指轻轻一动,即刻出现一拨黑衣暗卫,将此亭围了起来。 酒砂心生惶恐,不由自主地靠近了沉曦,上次出动这么多暗卫的时候,还是在临海山登高遇刺的时候,今日之情形,只怕是她想像不到的严重。在她惊惧之时,沉曦抬起手来,紧紧拥住了她的肩膀,大手握住她的肩头,示意她安心。酒砂忽然就静下了心来,她不会有事的,有他在。 宝珠郡主见了这等情形,哪里还有以前的娇纵猖狂,当即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腰都直不起来,只求助地看着升阳长公主,不敢再说一个字了。 升阳长公主又重重地磕头,泣道:“求皇上饶了小女一命,升阳日后定会好生管教!” 元极帝看了母女二人一眼,如视蝼蚁,轻描淡写说了三个字,“灌哑药。” 宝珠郡主登时吓得瘫软在地,下一瞬,便有两名暗卫上前来,,一名暗卫利落地将趴在地上的她提了起来,宝珠郡主这才回过神来,可是在龙威的震慑下,却觉得全身软绵似醉,已无力挣扎。另一名暗卫拨掉手中瓶子的红色瓶塞,发出轻轻“嘣”的一声,宝珠郡主如梦初醒,眼泪直往下掉,紧紧抿住了自己的嘴唇,可是很快便被一只手卸掉了下巴。 苦涩刺激的药水强灌入喉,她只觉得喉咙中有一阵刺痛的灼热感流过,赶紧叫唤了一声,“娘!”可是喊出来的声音已沙哑如老妇,还要再喊,却一点声响都发不出来,仿佛声音在喉咙里便被吞噬掉了,再使劲喊,仍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喉咙却疼如利刃刮过,不断泣血出来。 升阳长公主流泪叩首,“谢主……隆恩。”是她管教不当,害了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如何就分不清什么话当说,什么话不当说呢! 史利云已是吓得浑身打颤,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冷筱画同样额上冒汗,再见皇后娘娘,整个人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只直直地盯着地面,其面冷若冰霜,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和蔼可亲。 冷筱画咬咬牙,悄声跪下,伏地叩首不敢起来。 酒砂反应稍慢,见沉曦没有丝毫的反应,连忙拉着他跪下,她跪下后双手交叠在草地上,以额紧紧抵住手背,不敢起来。 下一刻,皇后也缓缓跪下,她跪得庄严而悲凉,重重伏地不起,仿佛背上压着一座泰山。 元极帝一双阴郁的眼扫过跪拜的众人,沉曦也一并跪下了,却独独跪得直挺挺的,神色漠然地看着他。元极帝收回了眼,不敢再看他,转身便走,临走前目光扫过亭中的史利云,只道了一句,“让史相来领人。” 元极帝走后,沉曦拉着酒砂起身,冷筱画也扶着皇后站了起来,沉曦对皇后作了一揖,“臣告退。” 酒砂唇张了张,行了一礼,跟着沉曦离开了。 二人走后,冷筱画唇色还是白的,嚅嗫道:“姨母……” 一袭金色凤袍的皇后身子僵硬如同石像,朝着元极帝离去的方向眺望许久,终于缓声道:“龙有逆鳞,不可触之。”她话落音,猛地扣住了冷筱画的肩膀,咬牙一字一句警告道,“若不想死,今日之事,一定要忘了,也不许去想!” 冷筱画面如死灰,连忙重重点头,“筱画知道了,定铭记于心。” 御花园中的贵女们不知园中惊变,仍照常赏花斗艳,直到尽兴归来后,才听说升阳长公主母女俩因张狂羞辱皇后娘娘触怒了皇上,皇上当场怒斥升阳长公主教女无言,直接将宝珠郡主贬为庶人,升阳长公主羞愧之余带着宝珠郡主去了皇家佛堂清修了。 贵女们得知后又是一阵唏嘘,升阳长公主和宝珠郡主二人恃宠而骄,最终落得这个下场,哪像皇后娘娘,多年来受尽恩宠,却始终谦虚谨慎,才能恩宠长盛不衰。 沉曦和酒砂二人出宫回府,马车上,酒砂一直窝在沉曦怀中,二人一路无言。 回到沉府,沉曦的侍卫便匆匆上前来,“主子,属下有事要禀。” 沉曦颔首,“知道了,去书房等我。”他将酒砂送回正屋,看着她认真道:“忘了这事,就什么事都没有。” 酒砂抿唇,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在,不会有事的。”沉曦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酒砂提起精神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你去书房忙吧。” 沉曦点头,离开。 书房里,侍卫回禀道:“昨夜南陆灌了冷幽幽一碗奴儿娇,又将她与史利右关在了一间屋里,那屋里一夜惨叫连连。南陆还留下了一句话警告二人——若今后再碰她一根毫毛,必百倍奉还。另外,江湖中人已经将史利右家中有一笔巨财的消息散了出去,只怕不出两日史家便会被人洗劫一空。” 沉曦点了点头,南陆下手够狠的,那史利右已不能人道,能怎么帮中了奴儿娇的冷幽幽?只怕面对中了春-药的她,只会愈加羞愤罢了。至于冷幽幽,想来经了此药之后身子也会大损,再想怀上孩子?难了。待史利右家中财富被人洗劫之后,二人的苦日子才算真正开了头。而且,他也不敢报官,因为一旦报官,官府便会追溯他钱财的由来,如此又是一个大大的哑巴亏。 这南陆的手段,确实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小剧场,怕大家不习惯,所以还是说点什么吧。 ——说完啦! 第42章 19.1 夜凉似水。 床榻上, 酒砂像个婴儿般蜷缩着,沉曦从她身后拥着她,二人呼吸绵长。渐渐的, 酒砂闭着的眼睛睫羽微颤, 呼吸也有些急促了起来,黑暗中, 她一双秀眉越拧越紧, 面容也变得极为痛苦, 眼泪顺着她紧闭着的眼角滑落,她唇一直翕动着, 不曾闭合,似在张喊着些什么,终于,她在痛苦到极致的时候哭喊出声,“大夫!叫大夫!” 她痛苦的尖叫声就这么破入沉曦平和的梦中, 睡梦中的他浑身一颤, 仿佛有人在他心上狠狠剜了一刀,沉曦猛地睁眼醒来, 连忙收紧了怀中的她, 却发现她已经梦魇住了, 紧闭的眼还在流泪, 一直哭喊着“叫大夫”,哭得撕心裂肺,喊得歇斯底里。 沉曦连忙捧起她的脸, “砂砂,砂砂,醒醒,你做恶梦了,”他拥她在怀中,轻轻摇晃着她,在她耳畔呢喃道,“我在,你别害怕,我在。” “沉曦!沉曦……”酒砂痛苦呼唤,紧闭着的眼睛仍有眼泪肆意奔流。 沉曦心疼得呼吸一滞,她究竟做了什么样的恶梦,能让她恐惧绝望到这种地步。 “我在,我在。砂砂别怕……”他一遍又一遍地柔声哄着她,如同世间最温柔的情郎。 酒砂的哭喊渐渐停歇了下来,她缓缓睁开泪眼,周围好暗,她还没看清,可是已经意识到自己在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中,入鼻的也是他身上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她的眼睛终于渐渐适应了黑暗,怔怔地看着他,突然,她猛地张开双手抱住了他,嚎啕大声,哭得像个孩子,仿佛世间没有比她更委屈的人了。 沉曦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别怕,我在。” “沉曦!沉曦!”酒砂哭喊呼唤着他的名字,他为什么不要她了,他怎么可以就那么丢下她死掉,怎么可以! “别怕,不管你看见什么,都只是梦,不怕。”他极为耐心地哄着她,一点一点擦干她的眼泪。 在他耐心而温柔的安抚下,酒砂渐渐安静了起来,时不时抽泣几声。 沉曦眉宇微蹙,定是今日之事吓坏她了,他柔声道:“别怕,皇上不会动你的,长公主和宝珠郡主跋扈许久,圣上今日不过是找到借口发落她们罢了。” 酒砂闻言,擦了擦睫毛上的几滴细碎的泪珠,有些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对,她们张扬许久,这么多年来圣上都容忍了,定是今日她们触到了圣上的禁忌,才会惹得圣上龙颜大怒。”而且,传出的消息还是母女二人因得罪了皇后娘娘才获罪的,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说她二姨母多年来的恩宠都是假的呢?不然怎么会传成那样,可是皇上平日里又与她极其恩爱……不,酒砂摇了摇头,自己定然是想多了,这个传闻既可以掩住真相,又可以巩固她二姨母在大元朝的地位,实乃一举两得,圣上还是对她二姨母恩宠着的。 沉曦顿了顿,刚清醒过来的她聪明得很,她有她的直觉,就这么没有防备地对他说出了自己的猜想。若是白日,她定然不会这般直言不讳,而是藏于心中。 沉曦想了想,压低声音道:“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他若不告诉她,只怕她会这么一直猜忌害怕下去。 酒砂怔了怔,连忙点头。 沉曦低声道来,“前太子妃,名唤晏晨。” “晏晨?”酒砂喃喃道,姓晏?晏这个姓氏在大满朝很少见,说到晏,她第一个想起的便是……叛臣晏相。她不由得想到当年的“晏相之变”,他们都知道“晏相之变”是在……什么时候发生的?当年还是太子的元极帝大婚当日!元极帝在娶她二姨母之前,曾经娶过一个太子妃!可是这段历史,就像是被人有意掩埋似的,很少有人提起“晏相之变”,更从来没有人提起过这个太子妃是什么人! “没错,太子妃是晏相的女儿。”沉曦缓声道,“当年元离帝夺国时,圣上才四岁,晏晨尚在襁褓之中。晏相诈降后,圣上与晏晨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感情……许是很深厚的吧。”沉曦在夜色中目光幽远,声音似水悲凉,“十五年后,晏晨嫁给了当时还是太子的圣上为太子妃,可是在大婚当日,东宫突发大火。” 酒砂瞪了瞪眼,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火是太子妃放的?” 沉曦点头,继续道:“前朝余党趁乱带走了前朝公主,晏晨也在那场大火中身亡。大乱过后,圣上亲自监斩晏府一百六十八口人,包括晏相在内。” 酒砂听后沉默了片刻,虽然觉得有些悲伤,可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质疑,“太子妃,为什么会被火烧死?”放火之人,不应该是第一个全身而退的吗?难道她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沉曦抿唇,一会儿后低声道:“她原本是奉晏相之命,要在新婚之夜杀了圣上的,可是……她没有,她当着圣上的面自己走入了火中。” 许是夜深人静时分更容易多愁善感,酒砂突然就落了泪,只觉得当沉曦说出太子妃走入火中的时候,仿佛看到眼前有一只极美的凤凰为爱浴火。 她窝在他怀中,悲伤道:“这不关她的事不是吗?我觉得晏相真是太过分了,为什么要让孩子们背负这些国仇家恨?” 国破时,晏晨尚在襁褓中,她与太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那时的她一定很幸福吧,天真、无忧无虑,只等长大后做他最美的新娘。而晏相,他应该也不会在她小时候就告诉她她身上背负着的使命吧?他一定是一直瞒着她,让她和元极帝以真心换真心,眼睁睁甚至促使她和元极帝越走越近,等到她长大到可以保守住秘密的时候,才突然告诉她这个真相,或许还是在她爱上了元极帝之后。 “确实过分。”沉曦低喃道。 “沉曦,”酒砂突然直起身子揪住他的衣襟,“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你见识一定比我这个闺中妇人广博,你要知道……”说到这,她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前朝已经成为历史了。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我真的不想天下又大乱,你说过,你会为我保家卫国的,你还记得吗?” “当然。”沉曦抱住她的头,让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口。 “如果,前朝有人要复国,你会第一个出来阻止吗?”酒砂仰头看他。他是白家的人,肩负着复国的使命,若是让世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怕以他的号召力还远大于前朝公主。 可她却是大满朝的子民,到时她要与他两立吗?扪心自问,她做不到。 沉曦唇线一紧,沉默久久,就在酒砂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到时,我听你的。” 酒砂有些失望,因为没有听到她最想要的回答,他的心还不是那么坚定。 沉曦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只道:“事情我已经告诉你了,圣上之所以会动怒,是因为宝珠郡主那句话大为不敬,她这句话不仅是在诅咒太子和太子妃,也是在诅咒你外祖家会像当年的晏相一样背叛圣上。” “怎么可能?我外祖又不是前朝的降臣。”酒砂想当然道。 沉曦眸色一愣,没有说话。 酒砂敏感地觉察到他呼吸一滞,突然生起一丝警觉,抬头看他,“我外祖……和前朝没什么关系吧?” 沉曦目光略有回避。 酒砂捧起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有些小心地问道:“不会……真有关系吧?” 沉曦垂下眼眸,“你外祖和前朝皇帝白栩生,有些交情。” 文太师年轻时寄情于山水间,隐居于深林处,白栩生性喜诗词,当年还曾慕名前往过多次,二人把酒欢歌,曾传为佳话。 酒砂身子一软,瘫在他怀中。 “你放心,外祖禀性忠良,断不会因私情误国事,不然圣上也不会这般信任他。” 酒砂却听得都快哭了,她从来都不知道外祖和前朝皇帝还有过这么一段过往。 “砂砂,”沉曦低声唤她,“我年幼时曾经救过圣上一命,只要圣上在,我便能保你平安,相信我。” 沉曦说这话是为了安慰她,酒砂却听得脸色一白,“我、我刚刚做了恶梦,我梦见……”酒砂凑近他耳旁颤声道,“我梦见你死了,酒陌也死了,圣上也……表哥登基后,他硬要将我纳入宫中……”酒砂说到这,顿时哭得像个泪人儿一般,仿佛已经遭受了这样的屈辱。 “别怕,不过是个梦。”他安抚道。 “不是梦!”酒砂哭得双目通红,“这太真实了!不像梦,就像是我们的将来!你有没有想过,太子已经记恨于你,若有一日你失了圣上的庇佑,殿下便会找借口杀了你,最后将我纳入他的后宫!” 沉曦惊诧地看着她,她说的——怎么可能?元礼承杀不了他,就算他有一天真的死了,可只要她的心还在他这儿,元礼承便不可能会强迫她硬纳她为妃。 “我还梦见,我已经怀了你的孩子,可是你却死了,我求他让我留下你的遗腹子,可是他硬要逼我落掉这个孩子,亲手给我送来落子汤!”酒砂泪眼泣道,“如果这不是梦,是我们的将来呢?你忍心看着我们的孩子还未出世就死掉吗?你忍心抛下我一人离去吗?你可曾有想过,你若死了,元礼承会怎么逼迫我成为他的女人!”酒砂一股脑儿全哭诉了出来,她就要说,要借着今日这个机会将前世那些可怕的事说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今日这一章说的是辣么悲伤的事,我不敢出来搞笑了。 杀手:我来插句话,下一章正常时间更新哦,么么啾 第43章 19.1 沉曦听得沉默不语, 她说的这些,可能吗?倘若真有可能呢?圣上不在了,他如果也有个三长两短, 那她该怎么办? 沉曦想了想, 还是觉得此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现在这么幸福, 怎么可能会让自己死掉, 他舍不得离开她。想到这, 他郑重地看着她,“就算没了圣上, 我一样可以保护你,我也不会出事。我会好好活着,照顾你。” 酒砂泪流不止,可他最终还是失信于她了啊,她流泪道:“你就没有想过, 如果我被人骗了, 要杀你呢?”如果是她害死了他呢?他防备所有人,独独没有防备她, 因为那时的他, 已经完全信任了她。 沉曦摇头, 坚定道:“你不会杀我。” “如果我被人骗了呢?”她泪眼执着追问。 “你被人骗了, 你也不会杀我。”沉曦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将她提起贴紧自己的胸膛, 大言不惭道,“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我。”他从未这么自信过,可是这自信却是她给的。 酒砂闻言,抱住他痛哭不止。 “我不会死,我更不会让别的男人来照顾你,就算是你弟弟也不行。” 酒砂哭得更厉害了,捶打着他的背泣道:“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你要是敢死,我立刻就去改嫁,嫁给别的男人!再给他生孩子,让我的孩子叫他爹……” 酒砂话未说完,便被沉曦封住了唇,沉曦边亲吻她边霸道道:“我不允许。”他会活得好好的,还要活得比她久,他不贪心,只要比她多活一天。等她老死了,他会亲手抱她入棺,再和她一起躺入棺中,他怕她一个人寂寞。生同衾,死同椁。 酒砂次日醒来,沉曦已去上朝,她爬了起来,回忆起昨夜自己崩溃痛哭的情形来,她昨夜哭了一场痛快,借着恶梦将压抑许久的心事宣泄而出,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她细细回忆着,她昨夜的那些话应该足以警醒他了,他向来是个未雨绸缪之人。 屋外的春晓和半夏听到声响,推门而入进来服侍她,半夏见了她红肿的眼吃了一惊,上前来关切问道:“小姐,您眼睛怎么了?” 酒砂照了一下镜子,淡淡道:“没什么。” 半夏和春晓二人对视一眼,难道是昨夜和姑爷吵架了? 盥洗后,酒砂用帕子冷热交替敷在眼睛上,敷了好一会儿眼睛才消了肿,这才开始梳妆打扮,准备待会儿用完早膳后出门。前日她给冷筱书下了帖子,说今儿早晨要过去看望她的,她的身子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吧。 *** 将军府。 冷筱书这两日已能下床,新来的大丫环冷霜替代了蒹葭,她见冷筱书下了床,连忙给她披了一件月白色的氅衣,这天气乍暖还寒,姑娘又是落了水的人,冷不得。 冷筱书上了软榻,白霜在她腰后垫了个绣海棠花腰枕,便去门外吩咐丫环们沏茶准备吃食了。 冷筱书倚在榻上,满脑子都是南陆的身影,她总是忍不住去回想那日发生的事—— 那个时候,他在她身上驰骋着,他刚硬的身躯就那么压迫着她,像一块滚烫的巨石。他一直问她——你喜欢我吗?她说喜欢。他便这样问了一遍又一遍,她不厌其烦地答了一遍又一遍,如同隐忍了许久的告白。 他在她耳边喘息着,告诉她——我从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你了,那个时候你穿着一件浅绿色的裙子,头上戴着一支碧玉簪,还缀着粉色的珠花,耳朵上戴着很可爱的葫芦耳坠,像个小仙女似的,笑起来眉眼弯弯。 她从来都不知道他记得这般清楚,可那个时候的她已经无法思考了,只知道攀住他的肩追随着他翻云覆雨,空白的头脑像是在绽开了一簇又一簇的火树银花。没过多久,她身体便又到了极致,她只记得自己哭喊得厉害,拼命地叫着他的名字。那时,她感觉到二人不止是身体的交合,更多的是心灵上的契合,二人彻底合二为一,他们像是深深相爱着的两个人,从年幼时起就相爱了许久的两个人。 爱情突然就这么地来到了,她措手不及,不知如何去迎接它。 那日从沉府回来的时候,她头戴深色幂蓠,匆匆上下马车,连他的影子都不敢瞄上一眼。他赎了身来和她辞行的时候,她也躲起来不肯见他,那个时候的她真的觉得自己无法再多看他一眼了,她只要一看到他,便会忍不住回想起自己那日在他面前的放荡,羞愤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可是,一想起他是那么喜欢她的时候,她心中又是分外甜蜜,像吃了拨丝糖似的。 如今不过小半个月不见,她便忍不住想他了,她气自己不矜持,可是心中又懊悔,为什么当日他来辞行的时候她执意不肯见他,他心中会怎么想,他会不会难过?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如何了…… 正沉思着,窗外突然响起“叩叩”两声,轻轻的,冷筱书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知下一刻窗子被人推了开来,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窗外,冷筱书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可是一起来又有些羞于见到他,别过了脸去。 “三小姐,过来一下。”他压低声音唤她。 冷筱书朝外看了一眼,白霜正在门口嘱咐着丫环们,从门口看过来视线只会被屏风挡住,看不见窗口这儿。犹豫了一瞬,冷筱书抬脚快步走了过去,立在窗前侧着身子不敢看他,“你来做什么?”她咬唇,她想他,却不敢看他一眼。 “三小姐,我……”南陆看着她的侧影,只觉得相思入骨,他难以想像自己曾经那般疯狂地占有过她,可是如今,仿佛又恢复了以前的疏离。南陆心中忽生感伤,犹豫了下,将一个小匣子放在她窗台上,“给你的。” “什么?”冷筱书微微转过脸来,见到了窗台上的东西,是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 “你打开看一下,看喜不喜欢。”南陆手心微微出汗,怕她会嫌弃。 冷筱书见他低着头,伸手快速地将匣子拿了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红绸上静静卧着一对金制的金蝉子,金蝉子的两颗眼珠由红玉镶嵌而成,看起来栩栩如生。 冷筱书拿起其中一只,发现手感沉甸,竟像是通体纯金的,她心中微诧,“你哪来的?”这一对实心的金蝉子至少要用上十两黄金,再加上这般精雕的手艺,只怕没二百两都买不到。她身为将军府的嫡女,有时一件首饰便要这个价钱了,可对南陆来说不一样。 南陆怕她嫌弃,有些支支吾吾,“这个、这个是我爹给我的,他说我们家订亲都是用这个,你莫嫌俗气。”她身上向来少有金子的饰品,大多都是玉饰。 “你爹?”冷筱书更为惊诧了,南陆哪来的爹?他不是一个孤儿吗? “我前不久才和我爹相认。”南陆低声道,“有机会,我带他来见见你。” 冷筱书脸一红,这哪有让他爹来见她的?应该是她去见他爹才是,可是这样的话她这会儿又说不出口,便不说话了。 见她不说话,南陆以为她不喜欢,连忙道:“你要是不喜欢,我给你换成玉的好不好?可是没那么快,要过一段时间才能琢好。” 冷筱书见他误会,连忙低声道:“喜欢。”她喜欢得紧,她怎么会不喜欢他送的东西,她心中欢喜得很。 南陆眼睛一亮,咧嘴一笑,冷筱书看得脸一烫,连忙转过头去。 “这是订亲之物。”南陆低声提醒道。 冷筱书不说话,只在心中道:知道了,订亲之物。 “你、你要是收了,就是答应了。”南陆有些提心吊胆,生怕她会反悔。 冷筱书别过身子去,将这匣子收入怀中,耳根都红了。 见她收下,南陆心中一喜,又道:“我爹说你要是同意,你便要给回礼的,我、我过两天来和你拿回礼。” 过两天还来?冷筱书一怔,很快,像蚊子一样应了一声。 南陆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她同意了,忧的是她一直回避着不看他,这使得他心中有些拿捏不准,这一时间他又寻不到话说,便道:“那……我走了。” 冷筱书闻言,这才转过身子来,忍不住抬眸看了他一眼,心“扑通”直跳,以前看过他那么多次,怎么从来都没发现他生得这么俊俏呢? “你要多吃点,好好养身子。你瘦了。”南陆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想要多看看她,她确实瘦了,瘦得下巴都尖了,他心疼,巴不得把她按在饭桌上看着她吃饭。 “我知道了,你也是。”冷筱书头低低的,“你、你平日在大理寺查案时要小心些。” “嗯。”听得她这般关心她,南陆心中欢喜,又有些舍不得走,道了一句,“我会尽快来提亲。” 冷筱书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便传来了脚步声,南陆压低嗓子,“走了。”说罢迅速闪身跃上屋顶。 作者有话要说: “小姐,您在和谁说话呢?”身后传来白霜的声音。 “没有!”冷筱书连忙转过身子来,“我……我刚刚在哼小曲儿。” “哦,窗口风大,”白霜上前来关窗,“沉夫人来看您了,在院子候着呢。” 冷筱书听了,连忙快步迎了出去。 小剧场的玩具车又滑过啦! 南陆: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要将三小姐按在饭桌上,喂她吃饭。 沉曦:如果上天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要将酒砂按在饭桌上(哔——) 别说我禽兽,杀手要是禽兽的话(哔——)就是加在“喂她”后面了o(╯□╰)o 冷霜:大家别怪我,是杀手派我来打断他们的,因为后面的对话杀手编不下去了qaq 第44章 19.1 酒砂在冷筱书这儿呆了一个上午, 见她身子已经好了许多,便将踏雪带了回去。三姐能看开,她自然替她开心, 接下来就看南陆的了, 只是……也不知道他能有什么法子娶到三姐。 她大姨父是武将,人好得很, 不是一个看重出身的人, 难就难在她大姨母那儿。婚姻大事, 大多是由父亲说了算,可偏偏将军府是她大姨母作主, 她大姨父虽是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大将军,可是私下里却极为宠妻,当年追求她大姨母的那段情-事,也曾传为佳话。 这些年来,他一心一意待大姨母, 不曾纳妾寻欢, 便是大姨母连生了四个女儿,他也从未有过不喜, 对待家中四个千金都是当成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酒砂想到酒陌曾说过大姨母喜欢过她爹, 不由得心生感慨, 大姨母能嫁给一个这么好的男人, 她应该会懂得珍惜吧。 酒砂一回到沉府,便听说她弟弟和叶慕阳过来了,二人已经在客堂里等了好一会儿。 “姐, 你回来啦?”酒陌快步走了出来,面色如沐春风。 酒砂笑看了他一眼,“这是有什么好事?外祖同意了你的婚事?” 叶慕阳正跟在酒陌身后,听了酒砂调侃的话,脸上一热,也不敢看酒砂,只低头对酒砂作了一揖。 酒砂轻笑。 “姐!”酒陌笑嘻嘻道,“这自然是快了!可是我这次来,可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那就说呗,别吊我胃口。” 酒陌也不兜弯子了,直言道:“宋老先生准备收羡晚为徒!” “什么?”酒砂闻言,确实有些惊喜。 宋老先生医术了得,太医院曾数次邀他入职,他皆婉拒了,可以说他在帝都城里名望颇重,而且他医术也不喜外传,如今竟然愿意破例收徒,想来是慕阳的弟弟深得他心。 “要办拜师宴吗?”酒砂问道,宋老先生人虽和善,可性子也有些古怪,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成家立业。或许他收这个徒弟,也是为了将来百年后能有人替他送终吧。毕竟师父师父,有半个父亲在里头。 “要办的,不过宋老说,要等羡晚腿好了之后才办。” “那是……什么时候?”酒砂问道。 叶慕阳听到这忍不住上前一步,开心笑道:“宋老说半年之内!现在羡晚每次都能走上十几步了。” 酒砂听了,舒笑道:“那就好,恭喜你们了。” “谢谢姐!”酒陌故意歪解她的意思,厚着脸皮凑了过来。叶慕阳一听,登时有些难为情,偷偷瞪了他一眼,他仍是笑嘻嘻的。他模样生得好看,任是嬉皮笑脸,也是一风流模样儿。 “姐,”酒陌道,“要不今晚你同我们一起回去呗,咱们将这喜事告诉外祖,再顺便提一下我的婚事,如何?” 酒砂想了想,“今晚我没空,不如就现在?” 酒陌听了连忙点头,“好啊好啊!”登时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叶慕阳乖乖地立在酒陌身后低垂着头,虽是男子装扮,却已经是一副小媳妇般的神态了。 酒砂笑道:“你们还没用午膳吧?我们先去云客来吃过饭再回去吧。” “好啊!”酒陌立马点头应了,“姐你请客吗?” 酒砂白了他一眼,“你金子不是多着么?这种喜事你不请?” “姐!我银子要留着娶媳妇的!你看我身上这衣服都穿了两年了!”酒陌说着扯了扯自己身上穿的外裳。 酒砂笑着往外走,“得了,这衣裳还不是前年做大了今年才开始拿出来穿的?今年我还没见你穿过两次!” 叶慕阳被酒陌前面那句“银子要留着娶媳妇”的话给臊得脸都红了,见酒砂走在前面,便偷偷踩了一下酒陌的脚,气得脸鼓鼓的,用眼神警告他不许再乱说话了。 酒陌吃痛,可是看到她尽显女态的娇颜,顿时眉飞色舞,又冲她眨了一下眼,叶慕阳忍不住心跳快了一拍,干脆别过脸去不看他了。这个家伙,就知道和她使“美男计”! 酒陌笑得更甚,又追上酒砂,“姐,你说是不是你请嘛?是的话咱们就云客来奔月居随便挑一间吃得了,要是我请的话咱们在路边吃碗馄饨呗!” 酒砂戳了一下他脑门儿,啐道:“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男人!” “姐,这不一样!你有姐夫养啊!我不光得养自己还得养媳妇……嗷!”酒陌穿叫了一声。 酒砂笑着回过头来,“打得好!” 叶慕阳有些窘,她是见酒砂在前面走着便踢了酒陌小腿一脚,谁知酒陌一叫便被她发现了,想到这她又瞪了酒陌一眼。 他却笑得愈加风流倜傥。 三人在云客来酒楼用完午膳后,酒陌送叶慕阳回府,酒砂则去嫦娥舍挑选了一些妆面,如今夏日将临,春末的妆面便显得有些油腻了,她挑选了一些轻薄点的,嫦娥舍的掌柜知酒砂身份特殊,亲自招待,好不殷勤。结账时,酒砂连沉曦给的信物貔貅玉佩都没出示,掌柜便乐呵呵道:“给您记账上了。” 酒砂微笑颔首。 静坐了没一会儿,酒陌便回来了,姐弟二人结伴回了太师府。回到太师府时,文太师正把玩着一对光泽如玉的狮子头核桃,尚未午休。 姐弟二人问了安,将宋老欲收叶慕阳为徒一事说了,只道叶慕阳每日陪叶羡晚前往宋府针灸,在宋老那儿学了不少医理,宋老见其聪慧敏捷、忍耐细致,又在仁术上颇有天赋,很是欣赏,便欲将其收为徒。 文太师客气赞赏了两句,酒陌紧接着又提起了想娶叶羡晚为妻一事,文大师便不说话了。酒砂温声劝了几句,文太师这才松口,只道找个机会见一下那叶家姑娘。 酒陌闻言欢喜得不得了,想来外祖已经在宋老那儿听到不少姐弟俩的好话,这会儿耳根子已经软了下来。只要等外祖见了慕阳,他一定会喜欢她的,他这门亲事,八字总算有了一撇。 酒砂在太师府坐了一会儿便准备回府了,酒陌借口送她回府,实则想跑去找叶慕阳。一出太师府,他便想骑马走了,酒砂抓了一下他手腕,正想叮嘱他几句,让他别落了功课。谁知酒陌轻轻挣扎了一下,“姐,你轻点儿。” 酒砂连忙松手,“你手怎么了?”不会又和人打架了吧? 酒陌撩起袖子,只见腕上有两颗芝麻大小的印子,酒陌对着印子轻轻吹了吹,道:“外祖前两天刚给我点了痣,可别留疤了。” “点痣?”酒砂听了不解,他弟弟腕上什么时候有了痣?还要外祖亲自给他点? “是啊,”酒陌放下袖子,凑近她低声道,“姐你别说出去啊,前阵子我手腕上长了两颗红痣,外祖见了立马就给我点了,说我这两颗痣位置不对,很不吉利,克妻!要是传出去就没有女孩子愿意嫁我了!你别让慕阳知道啊!” 酒砂听得拧眉,酒陌压低了声音, “前世也是这样,外祖也给我点过,不过……”酒陌想到这突然抓了抓头,“他当时说的好像是克血亲,反正也是很不吉利的,我当时怕克了你,立马就让他给我点了,姐你看我对你好吧!” 酒砂还没反应过来,酒陌便笑嘻嘻地跃上了马,朝她招手,“姐我走啦,你回去自己小心啊!” 看着酒陌离去的背影,酒砂眉毛突然一跳,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腕,自己腕子仍是一片洁白。 可是前世的时候,她记得她腕上也长过一颗小红痣,因为颜色很漂亮,她当时还挺欢喜的,可是第二天醒来就发现红痣不见了,原先红痣的位置还有些疼,她以为是被小虫子咬了,便没放在心上。今日听酒陌这么提了一下,她突然想了起来,只觉得隐约似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是无论如何都没想通透,便没再往下想了。 酒砂刚坐上回府的马车,便听到车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那马上的侍卫见了自家的马车,连忙驭马停下,问车夫道:“车内可是夫人?” 车夫应“是”后,他立马翻身下马禀报,“夫人,宫里来了圣旨,让您回去接旨!” 酒砂吃了一惊,流冬掀开车窗帘,低声问道:“可有说是何事?” “不知。”侍卫上前道,“随圣旨来的还有许多赏赐,当是好事。” “知道了。”流冬对车夫道,“快些回府吧。” 马车一路奔驰回府,酒砂匆匆回到偏堂,整理仪容后净手焚香,这才来到正堂前接旨。 待宣旨公公走后,酒砂还有些如坠云雾,受宠若惊。她二姨母以她昨日在御花园受惊为由,赏赐了许多珠宝给她压惊,这便算了,夸张的是圣上,竟以沉曦破了一桩大案有功为名,直接封她为三品诰命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三品诰命夫人,这头衔还真挺大的,酒砂看了看那卷抹金轴的诰书,还有诰命夫人专属的绚丽的凤冠霞帔,一时间心中喜忧参半,她自觉没这么大的头来戴这么大顶帽。她无功无德,这身份极为可能是沉曦去和圣上讨要来的。想来,他是以为自己昨日在御花园中受了惊吓才会做恶梦。昨日她确实受了惊,可是也没有胆小到他以为的那种地步吧? 小剧场: 沉曦:娘子娘子,这是我给你争取来的,喜欢吗? 酒砂:哼,不喜欢! 沉曦:qaq那你喜欢什么? 酒砂:免死金牌,要一打! 沉曦:=。=! 第45章 19.1 沉曦今日回来得有些早, 用完晚膳后,二人携手在庭院里散步消食。 如今临近春末,天色暗得稍晚, 天边晚霞绚烂, 丫环们正逐盏点亮长廊下的灯笼。 二人牵着手,酒砂似有心事, 一直低着头没说话, 沉曦侧目看她, 紧了紧她的小手,“你不喜欢?” 酒砂抬头看他, 知他问的是什么,便嘟了嘟嘴,“你看我,哪里像个三品诰命夫人啊。” 沉曦弯唇一笑,凑到她耳旁道:“等我将来成了一品大臣, 我让你做一品诰命夫人。” 酒砂失笑, 嘟囔道:“我才不想当诰命夫人。” 沉曦闻言,“那你想当什么?”他靠近她低声道, “你想要什么, 我都会去努力。” 酒砂对上他分外认真的眼, 忽然想起前世之事, 心蓦地一沉,很快,她便回过神来, 眼珠子转了转,略有调皮道:“我最想要当……”说到这儿,她故意停顿了下来。 沉曦将耳朵凑了过去,“当什么?” “当沉夫人!”酒砂笑眯眯道,“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啦!” 沉曦一怔,忽地一笑,眸色似能溢出水来,低声在她耳旁道:“你也就只敢在小日子来的时候和我说这些情话。” 酒砂被他说得脸一热,小日子没来的时候,她确实会克制一些,不敢太粘他,怕他忍不住情深。可是如今正来着月事,她又确实喜欢他喜欢得紧,干脆肆无忌惮起来,如实告之,“这不是情话,是我肺腑之言,你若是老实点,我可以天天都说给你听。” 沉曦呼吸一滞,又喘了口气,没有说话,似在艰难地做着抉择,一会儿一本正经道:“我想听。” 酒砂一笑置之,她才不上当,说了不给自己添累么。 “夫人。”沉曦低唤了声,眸光盈盈,他觉得自己怎么就能这么幸福呢?可是这幸福却像是捡来的,他怕哪天就要还回去了,他一定要将她守得紧紧的,捡到了,就是他的。 酒砂亲密地挽着他的手臂,忽而想起正事来,仰头看他,“夫君,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他眸色温柔。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件很多年前的事?”她有些迟疑。 “什么事?” “就是……你知道我爹曾在十一年前醉酒后误入落城河……溺水身亡吧?” 沉曦眸色一深,“怎地突然提起这个?” “你能不能查一下,当年这件事真的是意外吗?还是……”酒砂说到这儿拧了拧眉,“或者查一下,当时打捞起来的那具尸体真的是我爹的吗?” 沉曦眸色愈加深重,面色仍是如常,“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酒砂低垂眼眸,“我只是突然想起来,我爹酒量向来不错,怎么会醉得那般离谱?可是当年我和陌儿年幼,惊慌无助之余根本没有能力去核实那具尸身是不是我们的爹爹,后来他便入了棺。不知为什么,我长大后,总觉得当年之事似有一点蹊跷。”酒砂说着轻轻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撒娇道,“这不以前和你不熟嘛,现在你是我夫君,我有什么话不能对你说?” 沉曦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后严谨地点了点头,“好,此事我会去查。可是,你不要和旁人提起。” 酒砂甜甜一笑,“这是当然啦!”她在他下巴亲啄了一口,“谢谢夫君!” 沉曦唇角弯弯。 “夫君真厉害!”酒砂毫不吝啬,又夸了一句。 沉曦笑意更深。 “诶,夫君,”酒砂又道,“我昨晚不是做了噩梦吗?” “嗯?怎么了?” “你有没有……放在心上啊?” 沉曦微微歪头,沉默了一会儿,“我一定会护住你,你只要安心当我的沉夫人就可以了。” “那你想过吗?万一皇上不再庇护你,太子又手握重权,他会想办法打压你,明着可以诬陷你入狱,暗的可以毒杀你,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该怎么办?”酒砂干脆明着点醒他。 沉曦捧着她的脸,凝视宠笑道:“你一个小脑袋怎么可以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你要听进去我的话,”酒砂扒开他的手,正色道,“我们先想好退路好吗?” 可是这话一出口,酒砂却又无力地发现——他们哪有退路了?就算他们远离朝堂,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再怎么隐姓埋名也无用,身份卑微不过让太子更容易拿捏他们罢了,可若要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这代价又太大。她觉得以目前的情况看来,最好就是趁皇上还在位的时候,得到一些可以保全他们余生的东西。 “你有想法了?”沉曦见她沉思着。 酒砂想了想,拉了拉他的袖子半撒娇半玩笑道:“能不能让皇上赐我们免死金牌啊?酒陌也要一个好不好?还有让皇上下圣旨,谁也不许分开我们,我们不能和离、你也不许休妻,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 沉曦听得失笑,她这想法天真得要紧,这要是传了出去还得了。可是她这模样可爱得紧,他哪忍心拒绝,只点头笑道:“我会努力,找个合适的机会和皇上说,多多争取。” “嗯啊,夫君你真要想想办法,我今天午休还梦见太子要来抢我呢。”酒砂说着,有些委屈,假装天真就假装天真吧,她只想当他的小女人。 “放心,有我在,他抢不走你。”沉曦觉得她今日像个孩子一样,可他喜欢被她这么依靠着的感觉。 “那万一你要是不在了呢?”酒砂追问。 沉曦哭笑不得,他家夫人怎么一直在咒他呢?他宠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在她发上落下一吻,承诺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永远不会离开。” 酒砂闻言,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忽生感慨道:“夫君,你说我们要是有个孩子就好了。” 沉曦唇张了张,忍不住问道:“你这么想要孩子?” 酒砂眨了眨眼,“当然啦!” 沉曦微微拧眉,犹豫了下,低声道:“如果说……我不能生呢?” 酒砂动作一顿,瞪大了眼看他。 沉曦轻垂眼眸,“我……”他欲言又止。 “怎么啦?”酒砂柔声轻问,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沉曦叹了口气,“成亲至今一直没有孩子,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小时候曾误食毒物,大夫说……说我余生子嗣艰难。”沉曦似心生惭愧,别过身子去不敢看她,“对不起,我一直欺瞒于你。不过大夫说并无绝嗣,只是比较艰难,只要我们多多努力还是有可能的。” 酒砂刚开始还震惊不已,如遭雷击,可是在听到“多多努力”之后,却又听出一种不对劲的感觉来。 就是酒砂目瞪口呆的时候,沉曦又转过身子来,抓起她的手郑重道:“我想好了,若我真生不出来,我们就从你弟弟那儿过继一个过来好吗?当然,如果你觉得无法接受,要……”沉曦说着眸色一痛,“要离开我……我也不会……”沉曦说到这,不忍再说下去了,一脸羞愧。 酒砂瞠目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沉曦演技也太好了吧!前世她次次喝避子汤,就那一次!那唯一的一次,因着是在外面,不同以往在府上,而且她当时已经倾心于他,也就没想过要避子,结果就怀上了。前世她一次就中招,今世沉曦居然和她说他子嗣艰难?这说出来谁信呢?倘若不是她有着前世的记忆,以沉曦这精湛的演技她是必信无疑啊! 那就是他……不想要孩子?意识到这,酒砂心中一沉,是他心中还想着复国吗?他怕在未成就大业的时候有了孩子,毕竟有了孩子就会有了牵绊,倘若失败,定是覆巢破卵。 沉曦见她脸色完全变了,心也是蓦地一沉,她这般不能接受?沉曦没底气道:“没有绝嗣,努力一下,孩子说不定也会有的。就算不行,还有你弟弟。” 酒砂垂下头来,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只木然地抱住他,“知道了。”整个人都蔫了下来。 沉曦心中难受,她就这么想要孩子?没有孩子,她会选择离开他吗?可是这孩子,真的不能生。他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她和他的孩子,他做梦都想啊。 可是前世她难产,他趴在产房房顶听了整整一个晚上,听她从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叫到最后的无力呻-吟,听得心如刀绞。 死寂过后,产房里传来了元礼承悲恸的痛哭声。可他只能趴在房顶闷声痛哭,连一点声响都不能发出,他的心、他此生所有的努力,仿佛也在那一刻随着她离开了。 此生生产,她或许会顺利吧,没有了那些后宫嫔妃后的陷害,可是他还是怕,他不敢冒着任何失去她的危险、不敢心存侥幸。倘若她因生产而死,那他和前世护不住她的元礼承又有什么区别!他又有什么资格在今生强娶他为妻,许诺给她一世幸福! 至少,在这十年之内他都不会想要孩子。而在这十年之间,酒陌一定会有他的孩子,他们姐弟二人关系这么要好,酒陌的孩子她也一定会视如己出,到时有了孩子,心底充实了,这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 *** 两日后,宋府。 今日正是吉日,宋老和叶羡晚二人结拜为师徒,因着叶羡晚腿疾未愈,这次二人只是小行拜礼以便今后传授医术,是以只请了叶慕阳、酒陌和酒砂等三个知情人见证。 作者有话要说: 叶羡晚虽然腿脚不便,但仍是执意和宋老行了三叩首之礼,不肯让人搀扶。 拜师礼过后,酒砂悄悄将宋老请到一边,行了一礼,“宋老,砂儿有一件事情想和您请教一下。” “但说无妨。”今日如此大喜,宋老心情自然大好。 “那砂儿就直言了。”酒砂眼神有些闪烁,“砂儿有一姐妹,成婚后有好一段时日了,却一直不曾怀上身子,她打小就身子康健,也找大夫看了,说她身体好着呢。因她夫家小妾众多,她怕是让小妾下了药,可平日里饮食也不见有异常,就想问问这是何缘故?” 宋老闻言,捋了捋白胡子,凝神思索片刻,“且容老夫想想。” 小剧场: 杀手:哈哈哈!沉曦你死定啦! 宋老:机智的我已经看穿了一切,什么朋友姐妹的事通通都是自己的事! 酒陌:姐夫你不厚道啊,打我儿子的主意! 沉曦:彼此彼此。 第46章 19.1 宋老直想了好一会儿, 才道:“老夫倒是知道一个偏方。” “您请说。”酒砂忙认真倾听。 “这个偏方是以带柄柿蒂所制,只要将柿蒂焙干后研磨成粉,以黄酒送服即可, 在月事后连服七日即可避子一年, ”宋老道,“你可问下你那姐妹是否曾于月事后连服黄酒味极浓的某物七日?” 酒砂闻言暗暗吃惊, 思索了一番道:“我那姐妹倒有说过, 曾有人给过她一个偏方说可治体寒, 以红糖一两块,桂圆三四颗, 大枣五六颗,枸杞七八颗,最后再加少许黄酒,连忙七晚熬水喝即可。” 宋老摇头,“此方确可治体寒, 可无需添以黄酒, 只怕那黄酒是避子偏方所需,同时亦用来掩饰柿蒂滋味的。你再问问, 此方可是月事净后开始服用的?” 这也正是么!酒砂心中怒骂沉曦, 面上故作疑惑, “这我就不知了, 我明日去她府上问问。倘若……”酒砂无奈皱眉道,“倘若她真服用了,那不是得等来年才能怀上了?” 宋老朗笑两声, 摇手道:“无需,让她吃下一颗柿子即可破解此偏方。” “什么?如此简单?”酒砂讶异,忽想起沉曦让她少吃寒凉之物,尤其是柿子,顿时气得直想跺脚,这沉曦还真是一只老狐狸,一个谎扯得密不透风! “自然。”宋老欣然颔首,“若吃过柿子后仍久不受孕,那便得看看她夫婿有无问题了。” 酒砂心中了然,福了福身,“砂儿谢过宋老解惑。” 当晚酒砂回到沉府,唤了沉曦早早上榻,于床榻之上极尽挑逗,惹得沉曦面红身热,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相拥而眠,临睡前道了一句,隐有威胁之意,“明日该干净了。” 酒砂故作惶恐,缩在他怀中不敢说话,心中却是暗笑,干净了正好,明日且看她如何使尽浑身解数去勾引他! 次日,酒砂早早起身,今日是慕阳见她外祖的日子,因着二人婚事毫无苗头,怕冒冒然相见会传出风言风语,是以此次相会既不能约在各自府中,也不能特意约到酒楼相见,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外偶遇。 如今正是踏春赏春的好时节,酒陌和叶慕阳这对近来形影不离的好同窗相约赏春,叶慕阳提出带久居深闺、行动不便的姐姐一同前往,酒陌一口答应,为了避嫌也为了让她有个伴,酒陌还体贴地将自己已出阁的姐姐请了出来,两对姐弟俩便这么愉快地相约在郊外了。 沉府马车上,第一次恢复男儿装的叶羡晚颇有不适,举止仍有些含蓄,酒陌看也没看他,更别说提点了,他一双眼只直溜溜地盯着恢复了女装、上了马车后刚刚取下帷帽的叶慕阳,叶慕阳今日穿着一身浅绿色的及腰襦裙,头上梳着垂挂髻,髻上绑着和裙子同色的发带,坐在那儿乖巧如邻家女孩儿。 叶慕阳被他看得脸都红了,却因酒砂在场不敢瞪他,只能垂着眼眸盯着自己手中的手帕。 酒砂见状,笑着戳了一下酒陌脑门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酒陌咧嘴直笑,“慕阳你真好看!” “还叫慕阳?要改口了,待会儿在外祖面前可别说漏嘴了。”酒砂提点道,又看了一眼叶羡晚,柔声劝道,“慕阳你不必紧张,外祖人很开明,你放开些,膝盖不必并得太扰,手也不要一直握着,站的时候自然垂放在两边,坐着的时候放在腿上即可。” 叶羡晚闻言,连忙分开双手,他平日里习惯手中拿着手帕,如今没了手帕倒很不适应。 “对啊!学学我!”酒陌目光这才从叶慕阳身上收回,大声拍了拍胸口。 叶羡晚看了看他,只见他坐在那儿,双腿张得像扎马步似的,手肘撑在腿上,举止看起来风流倜傥如公子哥儿,再看看自己,双腿虽无并拢,却也只分开一拳左右的距离,他连忙将腿又打开了些。 他确实紧张,现在的他只能站一小会儿,走起路来吃力而缓慢,也走不了太远,他怕被二人的外祖看穿,倘若因他的失误而误了姐姐的婚事,那叫他如何过意得去。 “你放心,到时你师父会拉着你专心专研医术,你们二人只要像平日般浑然忘我即可!”酒陌笑道,“到时外祖大部分注意力只会落在你姐姐身上,该紧张的是你姐姐。” 原来就紧张的叶慕阳听了酒陌这么一说,更加紧张起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酒陌见她这模样,愣了一愣,“慕阳你不会真紧张吧?你又不是第一次见我外祖了!” “话虽如此,可是……”叶慕阳头低了低,这能一样吗!她长大后第一次以女装示人,还是这么重要的场合,而且、而且他还这么吓唬她! “慕阳你放心,我敢打包票,我外祖一定会喜欢你的!”酒陌笑嘻嘻道。 “放心,酒陌机灵着呢,我们四个人,再加上有宋老配合,一切不是问题。”酒砂说着轻轻拍了拍叶慕阳的手背,酒陌看在眼里有些眼红,他也想摸摸慕阳的小手。可惜慕阳现在越来越凶了,以前还亲过她几次,可那也是仅有的几次了。 “对啊,慕阳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一切都安排好了!”酒陌一双眼又盯着她,像是看不够似的,他家慕阳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酒砂白了酒陌一眼,这小子,怎么像没看过女人似的,忽地,她想起了什么,拿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让你带的东西带了没?” 酒陌一下子想起来,连忙从怀中掏了一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出来,“姐你突然要这个干嘛?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 酒砂将帕子打了开来,叶慕阳姐弟俩一看,只见帕子上放着三个覆着白霜的柿饼,顿时有些好奇地看着这酒砂。 “现在这时节你让我上哪找柿子去?”酒陌道,“我见厨房里有一篮子柿饼,就给你偷了几个来了。” 酒砂歪头想了想,当是一样的,遂拿起一个柿饼满足地咬了一大口。 “姐,你要这个干嘛啊?” 酒砂咽下柿饼后,拿帕子擦了擦嘴,“你姐夫不让我吃这个,我只能偷偷吃了。” “不是吧?姐夫干嘛不给你吃。” “这就是秘密了,”酒砂神秘一笑,“你们几个都给我好好保密,别让他知道。这三个柿饼都是我的,你们别眼馋啊。” 叶慕阳姐弟俩闻言,相视一笑。 酒砂没一会儿便吃了两个柿饼,待吃第三个的时候,叶羡晚温声提醒道:“柿饼吃多伤胃,沉夫人还是适可为止。” 酒砂想了想,也是,便将最后一个柿饼包好纳入怀中。 叶慕阳见了酒砂这模样,忍不住低头偷笑,没想过酒陌姐姐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连个柿饼都要这样偷藏着,想来是让沉大人宠的吧。 马车到了郊外后,酒陌殷勤地搬着轮椅下了马车,叶慕阳戴好帷帽,由沉府一个力气大的婆子抱下了马车。 叶羡晚也下了车,因动作缓慢,看起来倒多了几分沉稳,这是他自长大后第一次出叶府,如今站立在这宽阔的野外,仰头辽望天地,一双眼睛满是惊奇,只觉得这外面的天都比平日里看到的要蓝,草也更绿,就连空气也清新上许多。 酒陌拍了拍他肩膀,笑道:“以后姐夫带你去骑马,好男儿就该驰骋于天地间!” 叶羡晚笑了,重重点头,如此春-色,只觉得一双眼睛都不够看了。 叶羡晚推着叶慕阳,同时也借力在轮椅上,如此走了好一段路,他推得缓慢,看着这片碧绿而广阔的草地,恨不得长多几双眼睛,等他脚好了,他一定要来这片草地上狂奔。 一行人走没一会儿,便在前面不远处遇到了正在一株菩提树下对弈的文太师和宋老二人,这几个晚辈纷纷上前行礼。 见礼后,酒砂提议道:“陌儿,此处景致不错,不如在这儿歇息一会儿吧。” 酒陌点头,拍了叶羡晚肩膀一下,“慕阳,你觉得怎样?” 叶羡晚微笑点头。 很快,沉府下人们铺陈矮榻,忙活了起来。 宋老和文太师对弈后,将叶羡晚召了过去,二人说没几句,他便递给了叶羡晚一本医书。 文大师打量了叶羡晚一眼,他以前虽见过他几次,却从来没有多留意过,如今留意了一下,只觉得这叶慕阳阳刚之气不是很足,作为男子来说,肤色也过于白皙。性子看起来有些温和,也不知怎么能和酒陌这皮小子这般交好。 “外祖,您快过来我们这边,”酒砂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将文太师拉到他们这一个榻上,“羡晚煮茶可好吃了,您快来试试!” 文太师坐下后,只见这叶家姑娘端坐在轮椅上,正将刚撬下的老普洱投入茶壶中。她戴着帷帽,虽然看不清其面容,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她的专心致志,煮起茶来整个动作就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带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大家风气。茶尚未煮好,却让人感觉不必品茶,光是看她煮茶便是一种享受了。 一时间,文太师都有些犹疑,如此坦荡大气之人,当真是在深闺中幽禁了十年的少女吗? “您请。”在文大师思索之际,叶慕阳已煮好茶,用茶夹将第一杯茶稳稳夹至他跟前。 文太师颔首,低头一目的地,只见杯中茶汤橙黄浓厚,看起来颇为赏心悦目,端起茶杯后还未轻嗅,一股陈味茶香已扑鼻而来,他轻啜一口,入口时略感苦涩,可待茶汤于齿舌间停顿片刻,又产生一种甘津之味,顿时满口芳香,回味无穷。 作者有话要说: 他赞赏地点了点头,“好茶!” 听他一句赞,叶慕阳微微舒了口气,其实她手都有些抖了,生怕自己发挥失常。 酒砂笑道:“羡晚可不止会煮好茶,她插花也插得很漂亮,绣艺也不错,我还曾和她讨教过呢。” “沉夫人客气了,我不过略懂一二罢了。”叶慕阳柔声道。 很快,酒砂又寻了一些学问上的话聊,文大师借机问了她几句,见她皆对答如流,心中略有惊奇,再深入探究,她还颇有自己的想法,一番对话下来,文太师频频点头,心生感慨,这叶羡晚身为女子倒是可惜了。 看过《祝融》那篇的小天使们有木有觉得避子偏方很眼熟?没错!就是大猫给蒙蒙吃的233 酒陌:我的八字终于有了一撇了(泪流满面) 沉曦:娘子,我在床上等你啊!(口水横流) 酒砂:什么?你说这是圈套?呸!我才不信! 第47章 19.1 此次会面很是顺利, 回到太师府后,酒陌一番软磨硬泡,文太师终于同意了于下个月挑个良辰吉日上叶府提亲, 酒陌欢天喜地, 跑去小库房将当初圣上赏赐他的那套羊脂玉茉莉头面搬了出来,他就准备拿这套御赐的头面当订亲之物。 弟弟的婚事有了着落, 酒砂自然也替他高兴, 回沉府后兴高采烈将此事说给沉曦听了, 沉曦唇角弯弯,他也开怀, 酒陌成婚了,那他的孩子还会远么? 晚膳后,二人散完步,酒砂陪着沉曦去了书房,离开前暗送秋波, “今晚早点回来哦。” 沉曦眉毛一跳, 望着她。 酒砂轻咬下唇,折回来在他耳畔低声魅惑道:“我在床上, 等你。” 沉曦怦然心动, 眉眼含笑, “为夫一定尽早。” 酒砂抛了个媚眼, 转身离开。 酒砂走后,沉曦一敛面目笑意,心生起一二警惕, 平日里她躲起来还来不及,今日这般反常,还敢主动勾引她,定然是有不寻常之处。 很快,暗卫便前来回禀,“夫人回屋后有些偷摸地吃了一个柿饼,吃后又将那柿蒂偷偷埋在了花坛里。除此之外,并无异常之处。” 沉曦微微拧眉,挥了挥手,“退下吧。” 看来还是被她发现了,仔细一想,她近来和叶家姐弟走得相近,只怕此方是从宋老那处得知。罢了,好在她也不知道月事后第一天是最安全的时候,终究是她家境单纯,不知深宅中有些主母为了不让姨娘怀上,总会安排某些特殊时日让她们伺候家主。既然如此,那他也就放心地享受这次饕餮盛宴吧,不知待会儿会有怎样的惊喜等着他? 沉曦合上案上的折子,微微一笑,色令智昏又如何?他要去沐浴了。 正屋里,酒砂已沐浴熏香完毕,正躺在床上研究着小册子,看得直咬唇,骑马式是最容易受孕的么?沉曦倒是想这个姿势想了许久了,好几次都哄她让她在上面,只是她羞涩不肯。酒砂咬咬牙,罢了,豁出去了,反正羞人的事情他们两个还做得少么? 正翻阅着,外面传来了轻巧的敲门声,“夫人。” 酒砂吃了一惊,今晚怎么这么快,现在才什么时辰? “等等啊!”酒砂连忙将册子塞到床褥下,理了理自己的长发,侧躺在床上摆了个足够销魂的姿势,今日她全身上下只套了一件薄纱,小露香肩,又将薄纱撩起,露出一双大长腿来,准备完毕,她才幽声道了一句,“进来吧。” 沉曦推门而入,唇角浮起笑意,将门关好后踏入了内室,一拐过屏风,便看到了一副差点让他血脉喷张的画面。 酒砂咬唇娇道:“夫君,可让妾身好等。” 沉曦喉结上下滚动,按捺住想如饿狼般扑过去的冲动,从容不迫上了床,放下帷幔,慢条斯理道:“夫人今夜怎么如此有兴致?” 酒砂一只手在他胸前划着圈圈,灵活探入他衣襟中轻轻挑逗,“夫君,我们好久没有……” 沉曦身子一燥,不想忍耐,正欲将她压下,谁知她却主动爬坐了上来,沉曦大脑“嗡”的一声,任由她一双小手为自己宽衣解带…… 次日,酒砂自是睡到日上三竿方醒,只觉得腰都快断了,忙唤晚秋她们进来给自己揉腰。她趴在床上,心中暗道:孩子你一定要争气点啊,娘亲昨晚可是亏大了。 御书房里。 一袭龙袍的元极帝坐于书案后,沉曦和太子二人恭敬立于案前。元极帝看完沉曦递上的密奏,勾唇一笑,对元礼承道:“你看看。” 元礼承上前接过密奏,过目完后,看向沉曦,“沉大人觉得此计可行?” 沉曦颔首,“南陆与冷筱书二人情投意合,只是碍于家世不能在一起,倘若双方长辈同意,那此事便算开了先例,朝廷与江湖凭此亲事化干戈为玉帛,自此和睦往来,有利无弊。” “可是,就算江湖中人同意了这门婚事,他们也不一定会买我们朝廷的账。”元礼承如实道。 “殿下放心,温禅在江湖中极有号召力,何况这么多年来,江湖与朝廷周旋已久,原先几大门派都四分五裂,他们已有心安定下来重整门派。” “江湖中门派众多,即便温禅是武林盟主,可哪有全听他号召之理?” “确实,江湖中门派数以千百,可又可分为三派,白黑灰。”沉曦道,“温禅统领江湖白道中人,白道中人本就主张求和,白道中人若与朝廷和谐了,那么黑道中人便按捺不住了。” 元礼承拧眉,“如果朝廷与白道谈拢,那么黑道便会觉得受到了威胁,倘若他们以为我们朝廷欲与白道合力围剿他们,恐怕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微臣没有想过借白道的力量剿灭黑道,若江湖只余白道中人,那便不是江湖了。微臣想的是,不若与黑白两道的江湖人士签订不同的条约,某些方面可以井水不犯河水,某些方面互相制约,某些方便又能相互合作,取得双赢。只要白道中人同意了,黑道中人斟酌过后,自会与我们讲和。余下的灰道中人,本就中立居多,更不是问题了。” 元礼承思索片刻,“此计倒是可行,可是条约如何制定,涉及方面广阔,只怕有待磨合。” “倘若双方皆有热切的求和之心,那便不是问题。江湖中人重义气,你敬一尺,我敬一丈,自然不是问题。” 元礼承颔首,“那这条约便需从长计议。”元礼承在私事上虽然与沉曦不合,但在国事上还是分得很清楚的,这会儿也觉得沉曦此计谋划极佳。 元极帝也点了点头,吩咐道:“承儿,你即将与冷四成婚,若冷三与南陆婚事能成,你二人便结为连襟,此事便由你主办吧,沉曦在一旁协助于你。”此事若他能处理好,那对他以后立下君主的威严也有好处。 “是,父皇,儿臣定当竭力。”元礼承低头。 “你二人商讨后,明日和冷成一同进宫吧。”元极帝说完挥了挥手,示意二人退下。 二人退出御书房后,元礼承道:“此事直接去将军府商议吧。”叫他单独对上他,他怕自己会心生出偏见。 沉曦颔首,二人出了宫门,骑马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 将军府的下人只知道太子和大理寺卿到了后,与大将军在书房里商议了整整一日,中午的时候大将军还将三小姐也叫去了一趟,三小姐出来后,三人直呆到日暮西斜方才从书房里出来。 冷成见天色已暗,提议道:“殿下和沉大人可要留在府上用膳?” “不了,”沉曦道,“内子还在府上等候。” 沉曦这么一说,元礼承的脸色便不太好了,冷成略有尴尬,这太子不喜欢他小女儿,可小女儿却喜欢他喜欢得紧,这门亲事也是圣上和皇后娘娘亲自订下的,由不得他作主,若他能作主,又怎会让小女儿嫁给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本宫今日还要陪母后用膳,就不叨扰了。”元礼承婉拒后离去。 沉曦也快步回府,元礼承的确很优秀,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只想快些回府见到他的酒砂。 沉曦回到府后,酒砂第一件事便是问起他南陆和冷筱书之事,下午的时候,冷筱书已经给她捎了书信,将今日书房之事告知了。 沉曦想了想,也不相瞒,“若朝廷和江湖能凭这门亲事讲和,那此事便是一棕大喜事,兴许还能得到皇上赐婚,载入史册。倘若不能,那……” “那三姐和南陆就不能在一起了是不是?”酒砂急切问道。 “嗯。” 酒砂咬唇,“南陆一定会有办法的。”可是,可是现在的他羽翼未丰,她知道南陆定会拼尽全力说服他父亲,可是他的父亲会同样拼尽全力说服江湖中人吗?对于江湖,她一点都不了解,可以说心里没有半分底气。 “此事你无须担忧,冷将军问过你三姐的意见,你三姐亲口承认心悦于南陆,到时整个朝廷都会为这门婚事而努力。”沉曦安抚道。 “你也会的是吗?”酒砂望着他。 沉曦点头。 酒砂微笑抱住他,“那我就放心了。”她的夫君最厉害了,一定会有办法的。 沉曦拥她在怀,倘若这门婚事是她所想,那他一定会尽力成全。 酒砂闭目,心中思绪万千,她不能总是这样一味索取,她怕他也会累,她也要为了二人的将来努力,这样才有可能护住他们的孩子。可是她身为一个闺中妇人,能做的少之又少,宫中她是无法伸手的,光是有南陆还不够,南陆将来若能在武林中站住脚,保她孩子一命是可以的,可是她更想和沉曦两个人守护着她长大,她希望是个女儿。 现在凭她的能力能争取的只有钱财和她弟弟了,有钱财伴身总归是好的,至于酒陌……也该告诉他沉曦的身份让他做出抉择了。 她可以陪着沉曦赴死,可是她的弟弟却不能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怕大家看得太复杂,下一章就告诉大家男主的身份吧233 沉曦:那我不是没有神秘感了? 第48章 19.1 这夜, 沉曦又如昨夜般索求了两次,她没有拒绝,一味迎合与他翻云覆雨。 沉曦每次与元礼承相处完, 总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他知道自己是从元礼承手中将她偷来的,他不怕元礼承来抢, 他怕的是她会离开。他怕她有朝一日会发现元礼承的优秀和对她的感情, 他只是一个小偷啊。 过了几日, 酒砂挑着酒陌休学这日回了太师府。 酒砂步履有些匆忙,她今日起得有些迟了, 可是一入酒陌院子,却见他并无想像中的不耐,这会儿正在树下的桌子上聚精会神做着功课,见她来了,也只是迅速瞥了她一眼, 道:“姐等我一会儿啊, 快好了。” 酒砂走到他身后,见他字迹齐整, 文采也有了不少的进步, 不由得弯弯唇一笑, 以前他写字总是潦草得紧, 以字窥人,看来性子是沉淀了不少了。 酒陌收了笔,抬起头来笑嘻嘻的, “姐,我有进步了吧?” 酒砂点头一笑,“是长进了不少。” “这是当然!我是要成家立业的人了!” 酒砂眸色一深,“我这次过来,有话想和你说。” “我知道啊,我一定要让慕阳风光嫁我!”酒陌得意道,“一定要把圣上赏赐的这千金挥霍掉,这银子我还会再挣的……” “姐这次过来,不是想和你商量婚事的。”酒砂看着他,“这件事必须决策在你的婚事之前。” 酒陌见她面容严肃,连忙站了起来,“什么事啊?” “跟我来吧。”酒砂转身入屋。 入屋后,酒砂凑在酒陌耳旁低声道:“这次我要告诉你的,是你姐夫的身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姐夫的身份?”酒陌不明,姐夫不是一个被寄养在和尚庙里的孤儿吗? “你姐夫是……”酒砂声音低了又低,几乎让人难以听清,“前朝太子之子。” “什么?”酒陌听得差点站立不稳,难以置信地看着酒砂,“这怎么可能?前……他、他不是死了吗?”元离帝灭国时他不是才十岁吗?听闻他很是宠爱自己的妹妹,国破时抱着自己的胞妹***,元离帝发现他的尸体的时候,他整个人蜷缩着护住了自己的妹妹,令在场之人无一不动容。 酒砂看着他,郑重地摇了摇头。 酒陌心中震惊,这还有什么不明的,前朝……竟然以牺牲公主为代价换取太子的性命。也是,只要太子还活着,他们便有复国的希望。现在前朝公主人不人鬼不鬼,可仍有一波极忠诚的前朝余党拥戴着,愿意为之赴死,倘若让余党知道前朝太子还活着……想到这,酒陌连忙问道:“那、那他现在可还活着?” 酒砂摇头,“当是死了。” 酒陌觉得这也好不到哪去,死了又如何,可他还有血脉尚在人间,若是让前朝之人知晓姐夫的身份,再加上姐夫现在还是个如此出色的权臣,又深受当今皇帝的器重,这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那、那姐夫知道自己的身份吗?”酒陌颤声问道。 酒砂闭目点头,沉曦一直都知道的,他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这个在大满朝下暗无天日的身份。 “那、那他不会想……”酒陌不敢说出口,可是酒砂却能懂他的意思,他是想问,沉曦会不会复国。 酒砂摇头,“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可是我也不知道。” 酒陌向来玩笑的眉目第一次颇为凝重,前世姐夫终究还是造反了,只是被新帝及时压制住,可谓功败垂成。可是,造反岂会是一朝一夕的力量,当是蓄谋已久的吧。酒陌心中顿时生起一个可怕的想法,姐夫知道自己的身份,却没有隐姓埋名远离朝堂,反而还离元极帝这么近,难道他是处心积虑故意接近元极帝以博取他的信任?那么前世他死后,姐夫的造反是因为被逼到绝境不得不反,还是因为当时时机已经成熟?倘若是后者,那未免太可怕了。 “姐!”酒陌心慌,抓住酒砂的手压低声音道:“此事可改天换地,你定要好好劝姐夫!” “我能怎么劝?告诉他我知道他的身份?那我又是如何得知这等足以让人灭口的机密?”酒砂无奈,“我只能等,等他愿意告诉我他的身份了,那时我才有立场去劝他。” “姐,此事不能拖!你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这事便成了定局,到时就算姐夫想退,他也无路可退!”酒陌果断道。 “别说了,我自有打算。”酒砂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我现在之所以告诉你,便是想让你以后……不要和我们走得太近,免得日后东窗事发,受了牵连。” “姐!”酒砂此言令酒陌难以接受。 酒砂面色一厉,“你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慕阳,到时有外祖和姨母他们在,定能护住你们。” “那你呢?” “我是他的妻子,自当相随,荣辱与共。”酒砂红了眼眶,“陌儿,你也该长大了,姐希望你能保护自己,保护你的妻子儿女。若可以……也保住我和他的血脉。” “姐你……”酒砂闻言瞪大了眼,看着她的肚子。 酒砂无奈一笑,“还没有,但我会尽快怀上。”她不能等太久,她要趁现在还平安的时候生下这个孩子,越早,这个孩子便越安全。 “姐,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此事我会安排。”酒砂早已有了自己的打算,此时盯着酒陌叮嘱道,“现在的你要独立起来,远离你姐夫,若可以,多结交江湖中人,为自己留好退路。” 酒陌低垂下头,“姐我知道了。你……”他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傻瓜,”酒砂失笑,却忍不住落了两滴泪,她抬起手来不舍地摸着他的脸颊,这个少年郎,真的长大了吧,她微笑道,“好好照顾你自己,保护好慕阳就可以,我有你姐夫护着。” “姐!”酒陌突然一把抱住她,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一直要你照顾。我、我一直都没来得及和你说过谢谢,谢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 前世的时候,他身陷囹圄时就想告诉她了,可是在那之后多方流落,二人一直没有机会见面,每次提笔时皆难以落笔,一拖欠便是一生。 姐姐不过早了他一会儿出生,为什么就要这么无偿地照顾他,仿佛照顾他是生来的使命,倘若早出生的是他呢?那他是哥哥,是不是以后都应该照顾她这个妹妹,让她无忧无虑,保护她。而不是现如今的长姐如母,哪怕娶妻后还要她为自己操心。 酒砂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更像是喜极而泣,摸着他的脑袋,“你能懂事就好,切记,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不要到处和人家结仇,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我知道了姐,你放心。”酒陌抓起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我长大了。” 姐弟二人又低低说了一些话儿,直到二人恢复了常态,酒陌这才出去叫了管事到院子里来,商量起婚事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开始忙碌了起来,酒砂忙着操心酒陌的婚事,沉曦也忙着协助元礼承处理武林之事。经过半个多月的努力,武林中的白道与朝廷终于达成了共识,只是双方要签订的条约多达上千条,且各个条例尚在磨合尝试中,只怕没一个月都安定不下来。 眨眼便到了三月,初二这日,酒砂约了冷筱书在茶楼里相聚,她特意提早出门,顺路视察了城里记在沉曦名下的几间铺子,这几间铺子盈利很是不错,一个月下来多多少少都有明账数百两,暗账就更不用说了。先前她还不知道有暗账,也是后来掌柜才告诉她的,想来是得了沉曦的指示。 说来沉曦前阵子也有些奇怪,连着七八日都乖乖地抱着她睡觉,不过那阵子他们两个人忙的事情都挺多的,也有些累,刚开始她还没放在心上,后来才起疑了。若不是前几日他又开始如狼似虎地要了她,她还差点以为她偷吃柿子一事被他知晓了。 不一会儿,酒砂便到了茶楼里,冷筱书已经等在那儿了,姐妹二人聊了一会儿,冷筱书倒是提起了酒陌的婚事来,“提亲的日子定下了吗?” “这个月十六,是个好日子。”酒砂想到酒陌的婚事微微心安了些,有着落了就好。 冷筱书点了点头,“这个月议亲,快的话今年秋日,慢的话明年春日。” 酒砂笑,“他急着呢,做梦都想着今年秋日便成婚。” 冷筱书听了忍不住掩嘴一笑,酒砂一说她脑海中就浮起酒陌那猴急的模样了,又问道:“那叶府这边现在是谁在当家?” “现在叶家当家的是羡晚的继母朱氏,不过也是个急功近利、见钱眼开的,这婚事不由她说了算,得由国公府那边的堂婶说了算,也是个三品诰命夫人,我寻个机会上门一趟。” “当是顺利的。”冷筱书点了点头,也不担心。叶家小姐的弟弟现在尚无功名在身,叶小姐又是个不良于行的,这门亲事怎么说都是叶家高嫁了。现在坊间已经有了传闻,说叶羡晚的腿脚经了宋老的医治隐有好转,也是,这半年多来叶家的马车天天都往宋府跑,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可是,就算以后叶羡晚真能走路,可瘸了这么多年,一下子还能像兔子一样蹦跳不成?外面只说,这叶羡晚是托了弟弟的福分,才叫酒少爷给看上了。 “我不操心他的,他的可没什么好操心。”酒砂喝了口茶,笑问道,“你的可有什么进展没?” 冷筱书听她提起了自己的婚事,忍不住面上一红,手下意识隔着衣裳摸住了胸前的吊坠,“我听他说,他们白道上的门派已经在和朝廷的人签订条约了,前不久连黑道的人也靠拢了过来准备洽谈,他说的是……”冷筱书头低了低,有些难为情,“不出三月。白道签订条约那日我们便订亲,待黑道签订那日,我们就成婚。” 酒砂听了未免有些讶异,“这么快?现在才三月,那不是赶在夏末前成亲?” 冷筱书点了点头,羞涩道:“他可着急了。”现在他们将军府上下都在暗地里张罗起婚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那可不是,”酒砂笑道,“他当然比你着急多了。” 对于酒砂的调笑,冷筱书嗔笑瞪了她一眼,继续道:“他还说,表哥答应了他,到时由圣上赐婚。”冷筱书和酒砂是同一个外家,她们只有一个表哥,那便是元礼承。 酒砂这会儿听到元礼承也是面色如常,笑道:“那我便先提前恭喜你了,圣上赐婚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到时赐婚圣旨一下,谁还敢多舌说冷筱书和南陆是在当着主仆的时候就动了情。这桩亲事成就了朝廷与江湖的和平,是一门荣耀,甚至于还要高过冷筱画嫁入皇室、哪怕将来会成为一国之母的荣耀。 南陆:兄弟,我先成亲了啊! 酒陌:口享口即口即! 杀手:你不是早就已经饱餐一顿了? 酒陌:我去一下厕所,给我点纸巾。 ………… 杀手:不是拉粑粑,也不是撸一发,只是哭一哭,想歪的留个地址,杀手给你们寄吨去污粉。 第49章 19.1 酒陌的提亲很是顺利, 此次提亲也在城中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城中百姓对此津津乐道,没想到像酒少爷这么风流倜傥的一个公子哥儿, 竟是折在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深闺少女身上。对此, 帝都城里未出阁的少女们也只能羡慕那叶家小姐近水楼台先得月了,谁让她的弟弟叶慕阳与这酒少爷如此交好。 婚事定在了今年九月, 时间上倒是有些急了。酒陌成亲后自然是不能再住在外祖家, 酒砂忙着要给他购置一处宅子, 要离太师府近一些,离他们沉府远些, 与她往来不便才对他有好处。 酒陌尚无功名在身,最多只能住三进的院子,三进的院子对小夫妻俩来说绰绰有余,现在这会儿买块地皮是来不及了,只能买现成的仔细修葺着, 地段还不能买太差的, 算计下来也得三千两起。 酒砂眼珠子转了几转,打起了沉曦的主意, 他银子多得紧, 将来不管造反失败还是成功, 这银子对他来说都不过可有可无, 还不如现在就花了。 这日晚膳后,酒砂有些难为情提了一句“不知你这个做姐夫的能不能补贴一些”,沉曦二话不说, 立马带她到书房给了她十张一千两的银票,酒砂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酒陌给他三千两就成,剩下的七千两她要了。 酒砂思来想去,还是想着做些生意,她有心开一间镖局,盈利尚在其次,重要的是可以结交一些江湖人士,江湖人重义气,到时人脉广了,不说别的,对她以后的逃难也有所帮助。 至于这镖局开在谁名下,她主意打到了武怀轩的身上,武怀轩性子耿直,入官场容易得罪人,他本就习武,让他入江湖再合适不过,而且武家人的重诺是出了名的,镖局便由他来打响名号。 酒砂将这主意与酒陌说了,酒陌当天便跑去找了武怀轩,武怀轩斟酌了一日,次日便答应了他,与姐弟二人商量了数日,最终签订了协议。 不到两个月,镖局便在帝都城里开了,名天下第二。这个镖局好生奇怪,初次走镖可以不收财物,但凭来客信用。 于是,一个月下来,酒砂算了一下足足亏损了六百两。酒砂放下小算盘,轻轻叹了口气,武怀轩啊武怀轩啊,盼你多结交些江湖人士,将来一定要护住我弟弟啊。 这会儿正是午后,酒砂算完账有些犯困,趴在案上枕着自己的手休息了一下。前两个月,冷筱书与南陆便订了亲,婚期安排在了六月初八,还剩五日,能看到这二人修成正果,酒砂很是欣慰,她贺礼已经挑好了,还去羽衣馆买了一套那日要穿的成衣,是桃红色的,喜庆得紧。 突然,酒砂的眼睛眨了一眨,如今夏日炎炎,窗外阳光逼人,甚至有些晃了她的眼,可是她腕上的是什么东西?酒砂以为自己眼花了,连忙坐了起来,定睛一看,只见手腕上一颗精致玲珑的小红痣,稚嫩得仿佛刚刚发芽。酒砂有些狐疑地伸出手指擦了擦,擦不掉,那就是她腕上也长红痣了?酒砂微微歪头,她只长了一颗,应该没关系吧?她寻思着过几日回府悄悄问一下外祖。 这在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酒砂垂下轻薄的袖子,直起身来,“进来。” “姑娘,”春晓和半夏二人进来,端着吃食,“厨房做了银耳绿豆百合羹,已经冰过了,给您去去暑。” 春晓端着托盘立在一旁,半夏给酒砂盛了一小碗放置在她跟前。 酒砂试了两口,见味道不错,点了点头道:“让厨房再做一份,留着晚上给姑爷吃,记得别下太多冰糖,姑爷不喜欢吃甜的。” “奴婢知道了。”二人退下。 酒砂吃着消暑的糖水,有些郁闷地摸了摸肚子,这不应该啊,这几个月来她一直很努力,可是为什么一直怀不上,难道真的是沉曦的问题吗?酒砂寻思着要真还怀不上,她得劝沉曦看看大夫了。 两日后,还未待酒砂回太师府,酒砂一早醒来便发现自己腕上红痣旁边的位置又冒出了一颗小红痣,前两天的红痣已经长大了些,这颗新冒出来的还稚嫩着,酒砂觉得这两颗红痣有些有趣,男女的痣相当是有别的吧,若外祖不说什么,她觉得留着也挺漂亮的。 今日适逢沉曦休沐,二人在书房里腻歪了足足一个早上,直到丫环来禀报说午膳已经准备好了,这二人才相继从榻上起来。 午膳是五菜二汤,道道都是精致的,色香味俱全,酒砂夹了一口清蒸鲈鱼肉,可刚送入口中嚼没两口,便觉得这鱼肉有些发腥,忍不住干呕了起来,酒砂呕得眼眶含泪,可眼珠子却是亮晶晶的,这厨子做鱼都是去了腥的,以前吃过那么多次都没觉得腥,这次怎么会腥呢?难道是…… 沉曦眉毛一跳,连忙扶她在位上坐好,酒砂按捺住欣喜的心情,让晚秋唤踏雪前来。 酒砂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踏雪来了之后还未掏出腕枕,酒砂便急着伸出手来,一双桃花眼迫切地望着踏雪。 踏雪把脉后,却是摇了摇头,“夫人并无喜脉。” “这怎么可能呢?”酒砂瞪大了眼难以置信,“我这几天都没什么胃口,刚刚闻到鱼味还觉得很腥想吐!”她不免有些急了,她都嫁过来快一年了,怎么可能还怀上不? 踏雪无奈道:“夫人,您真的没有身孕。” “你再把一下!”酒砂有些不信,急切伸出了另一只手。 踏雪只能再次诊脉,可诊脉后仍是摇了摇头。 酒砂垂着头不说话了,踏雪见她神色落寞,便想说些话宽慰一下,她的目光忽而落在她腕上,见到她腕上有两颗红色的小痣,不由得浅笑着转移话题道:“夫人,您腕上这两颗红痣倒是挺有趣的,生得真漂亮。” 踏雪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酒砂腕上,沉曦和古还寒、包括晚秋和流冬四人都看了过来,皆是忍不住神色一愣。 沉曦一把抓住酒砂的手,仔细看了看,唇角扯出一抹笑,低声道:“倒是……挺别致的。”说话间,他不动声色瞥了一眼古还寒,见古还寒的目光紧锁在酒砂腕上,眉目间似在思索着什么。 “是啊,”酒砂低着头,还有些闷闷不乐,并无注意到他们的异常,“是这几日才长出来的。” 沉曦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道:“此事,不急。” 酒砂撇了撇嘴,将手收了回来。 沉曦扫了在场众人一眼,对晚秋和流冬二人吩咐道:“你们好好照顾夫人。”说着又看向了踏雪,“你随我来。” 酒砂抬头看了他一眼,只当他要交待踏雪一些话,想也知道是什么了,神色又蔫了下来。 踏雪连忙起身,跟着沉曦到了书房,可是书房的门一关上,沉曦便脸色一变,刹时间整张脸都阴沉了下来。 踏雪心惊,不知做错了什么,连忙跪下,“主人,请让踏雪死个明白。” 沉曦居高临下地盯着她,警告道:“她腕上红痣之事,不许和任何人提起。若不忘了此事,我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到后面,是咬着牙的。 “踏雪知罪!”踏雪连忙磕头,知道自己无意间犯了他的禁忌,所幸主人知她嘴巴紧,留了她一命。 “出去吧。” “谢主人。”踏雪连忙退出书房,已是汗流浃背,她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了。 踏雪出去后,古还寒迅速跟了进来,还未开口,沉曦便道:“我今日去和你主人说,要了你。” 若说古还寒先前还有一分怀疑,那沉曦现在的态度便说明了一切,他抿唇道,“请恕属下,不能从命。”他是归属于元极帝的暗卫,不管出什么任务,都不能忘了首要的使唤要,就是必须忠于元极帝。 古还寒刚一转身,便听到利剑出鞘的声音,迅速抽出佩剑挡住剑气袭来的位置,不过眨眼,沉曦的剑已架在他脖上,与他的剑交锋。 “你想死。”沉曦一字一顿。 “主子,你的武功是我教的。”就算现在他已青出于蓝,可要杀了他,除非拼死一搏。 “你随我进宫。”沉曦收剑,“若你主人命你将今日之事死守于心,那你便不能再提。” 古还寒沉思片刻,“主子何苦如此。” “不答应,那便你死我活。” 古还寒低头凝思,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很快,主仆二人一人骑着一匹快马朝皇宫奔去。 二人来到御书房的时候,元极帝还在午休,二人立在殿门前等了好一会儿,李称奇才出来将二人请了进去。 一进去,古还寒便跪于殿前闷不吭声,沉曦利落表明了来意,请元极帝做定夺,他有十之八-九的把握,元极帝会同意他的请求。 元极帝沉默了许久,沉曦掌中都出了微汗,可他不能让元极帝看出来,只能继续面无表情地站着,他不能跪下去求他,这样反而会引起他的怀疑。 就在沉曦感觉空气都凝固了的时候,元极帝才轻轻瞥了他一眼,略有沙声开口,“此事,可是与你母亲有关?” 沉曦对上他的眼睛,坚定地摇头,“无关。” 元极帝垂下眼皮,隐去眸底深处的失望,他多想再听到和她有关的消息。他心中哀叹了口气,挥了挥手,“罢了,”他看向古还寒,“以后,效忠于你的新主人吧。” “大寒,誓死效忠。”古还寒叩首,行了庄重的暗卫礼。 “谢皇上,”沉曦也行了一礼,“若无事……” “有事。”元极帝瞥了他一眼,“你说你不插手前朝之事,那这半年来你一直暗中搜寻白思蓝是怎么回事?朕一直等你坦白,你倒好,朕不问你就一直装傻。” 沉曦抬起头来,“倘若臣说,臣帮寻白思蓝,但请圣上饶她一命呢?” “断无可能!”元极帝威严冷道,他必须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那便是。”沉曦垂眸。 “你是要救朕想杀的人?”元极帝龙目中有了隐隐的怒火,他又要忤逆他了么。 “臣不敢。”沉曦低头,“臣的要求并不高,只求饶她一命,将她如先前般软禁起来即可。” “不可能!”元极帝突然站了起来,咬牙切齿。他恨死白思蓝,恨死她了。当年若不是她,他和晨晨又怎会是那种结局?又怎会如今生死相隔!元极帝想起当年之事,直恨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竟忍不住一下子头昏目眩,倒在了龙椅上。 沉曦见状,连忙快步上前扣住他的手腕为他诊脉,却见元极帝缓缓睁开眼来,看着他的侧颜,眼睛一眨不眨。 沉曦无动于衷,缓声道:“圣上还是少生气。”按这脉象,强撑多三年恐是极致了。 元极帝重重喘了一口气,沙声道:“倘若朕不能在有生之年歼灭前朝余党,那承儿登基后,你务必扶持他坐稳帝位。”承儿优柔寡断,终是少了为帝者该有的残忍果断。 “圣上言重了。”沉曦松开他的手腕,后退一步,“圣上,抓到白思蓝后由臣来软禁她,圣上可对外称她已伏罪,倘若她仍苟活之事走漏半点风声,臣愿负全责。”沉曦掀起长袍,单膝跪地,“还请圣上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 “你当真要气死朕吗?” “微臣惶恐,恳请圣上成全,饶她一命,以慰母亲在天之灵。” “你母亲在天之灵?”元极帝突然暴怒,咆哮道,“倘若她在天有灵,朕偏要她不得心安!”元极帝咆哮过后,重重咳嗽了数声,连忙以袖掩面,待松开手来,便见龙袖上数抹黑血。 沉曦看在眼中,沉默不语。 元极帝抹掉唇边血渍,缓声道:“朕答应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好吧,杀手又在装神弄鬼了→_→答应我,你们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不要想打我,要真想的话,想想就可以了。 第50章 19.1 沉府。 酒砂觉得自己分外委屈, 沉曦一点安慰的话都没有,招呼都没打一声直接就跑了,也不知去哪儿了, 难道真的是他子嗣艰难吗?她这般想要孩子, 可他又生不出来,所以伤到了他的自尊? 酒砂一想到将来可能发生的事不免神伤, 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 可刀像是即将要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了。她不想像前世那样等到他死了她才怀上, 最后连他的遗腹子都保不住,想到前世那个无缘的孩子, 酒砂忍不住哭了一场宣泄,哭着哭着便在贵妃榻上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像是有人在她耳旁轻轻唤了她几声,酒砂觉得眼皮困顿,似睁不开来, 又感觉有人轻轻执起了她的手, 腕上抹过一点清凉后紧接着便是一疼,似是被小虫子咬了一口, 不, 是两口。 酒砂努力睁开眼, 可是眼皮像是有千斤重似的, 周围有风掠过,来人像是从她身边绕了过去,即将离开了。 酒砂努力想睁开眼, 一用力竟是咬到了舌头,舌尖一疼整个人也打了个激灵,登时睁开了眼,便见一个紫衣身影背对着她往门口走了去。 “来人……”酒砂虚弱叫了一声,想翻身起来竟是周身乏力,一下子“咚”的一声摔倒在了地上。夏日的地面已经撤去了毯子,酒砂这一下子可摔得不轻,只觉得膝盖和手肘都疼得厉害,却爬都爬不起来。 很快,有人将她扶抱回榻上,两个声音先后在她耳旁轻唤,“小姐,你没事吧?” 酒砂闭着眼无力答话,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去打盆水来。” 很快,一条冰凉的巾子覆在了自己的脸上,带着一种薄荷般的清凉,酒砂终于睁开眼来。 “小姐,你没事吧?”晚秋关切地在她耳边轻唤。 “我、我怎么了?”酒砂无力道,撑扶起身子来。 “不知道您是梦魇还是中暑了。”流冬又拧了一次巾子,在她太阳穴和耳后都擦了擦,一股沁凉的感觉袭来,酒砂渐渐恢复了过来,头脑是清醒了,可身体还困乏着,像是睡了很累的一觉。 “小姐,您再躺一会吧,冒然起身容易头昏目眩,”晚秋道,“我去给您端碗酸梅汤来。” 酒砂低低应了声,抬眸一看,见晚秋今日正穿着一件紫衣,背影似与刚刚她所见的重合在了一起,酒砂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手腕,却意外地发现原先红痣的位置只余两个红点了,像是血珠破了之后的模样。酒砂惊诧,不由得想起前世,前世她腕上的小红痣似乎也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不见的,只是她当时并未察觉。 沉曦回来的时候,酒砂还躺在榻上,一靠近她便闻到一股百花油的味道,忙俯下身来关切道:“怎么了?”百花油是跌打损伤之药,她受伤了? 酒砂抬眸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刚刚不小心从榻上摔了下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沉曦在榻边落坐,“摔到哪了?我看看。” 酒砂轻撩掉袖子,露出手肘给他看。 沉曦仔细抬起她的手看了看,“还有哪儿?” “膝盖。”酒砂指了指左膝,懒得撩给他看了。 沉曦轻抬起她的腿,将裙摆和宽松的长裤都撩了起来,见膝盖上一块淤青,微微拧眉,低声道:“晚上沐浴后我帮你拿冰块敷一下。” “嗯。”酒砂淡淡应了,似没什么兴致,也不看他。 沉曦又道:“以后让她们在榻边铺上软垫。”见榻边还有一小处空处,他硬是挤了上来,侧躺着拥住她,柔声问,“中午又做恶梦了?”她睡相乖巧,无端端地怎么会掉下来。 “没有。”酒砂背对着他,似有些闹起脾气来了。 “生气了?”他在她耳旁柔声轻哄。 “没有。”酒砂别扭道。 沉曦失笑,在她耳后落下一吻,轻咬住她耳垂,呢喃道:“气什么?告诉我,我好改过。” 酒砂耳朵发痒,这才转过身来搂住他,眼眶红红的。 沉曦皱眉。 “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酒砂嘟囔道。 “我不想要?”沉曦微讶,“我不是和你说了……” “我不信。”酒砂倔强道。 “为什么不信?”他轻声问。 酒砂抬起头来,在他上唇轻咬了一口,低声道:“夫君这么威猛,我不信夫君会子嗣艰难。” 沉曦喉结一动,笑道:“这不可混为一谈。” “总之我就是不信,夫君身子这么好,一点都不像子嗣艰难的人,若说你一个月才碰我一次,你这样说我倒会信,那你不干脆这么试试。”酒砂板着脸道,“子嗣艰难也要有子嗣艰难的样子,你连装都不装一下,叫我如何相信?” 沉曦无奈一笑,“你容我想想。” “夫君,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酒砂望着他,有些孩子气地抱怨道,“你一定是不喜欢我,所以不想要我给你生孩子。” “胡说。”沉曦眸色一深,虽知她说的是气话,可他心中还是难受,他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她的孩子。 “那就给我一个孩子。”酒砂长腿缠上他的腰身。 沉曦眸色一动,弯唇一笑,“夫人这是想白日宣淫?” “你白日宣淫得还少吗?”酒砂反问,忽而又将腿放了下来,“罢了,反正也生不出娃娃,那我以后再也不勉强自己了。” “真的是勉强吗?”沉曦声音一变,以一只腿强势分开她。 “我累了。”酒砂想挣脱开他的怀抱。 “砂砂,给我一点时间考虑。”沉曦箍住她。 “要多久?”酒砂撑在他胸口,他结实的胸膛绷得紧紧的,像堵钢墙。 沉曦顿了顿,“半年。” 酒砂失望,不再看他,这时间太久了,她等不及。酒砂将头埋在他怀中,不一会儿闷声道:“沉曦,我讨厌你。”声音带着哭腔。 “砂砂……” “在你心中,我是不重要的。”酒砂忍着哭声道,她哪里有他的复国大计重要。他就没有想过,他要是造反失败了,她和孩子该怎么办? “别胡说。”沉曦认真道,抱紧了她,在他心中,她比什么都重要。 “是,我胡说!我重要!”酒砂在他干净的衣襟上蹭干泪,“那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你放开我!” “我不放,你别生气。”沉曦心中紧张,成婚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闹过脾气,他也不知该如何哄她。 酒砂也不挣扎了,便这样任由他抱着,反正她力气也挣不过他。 沉曦默认了自己不是子嗣艰难,那之前的便是在骗她了。酒砂不免生起气来,可她生气也不发脾气,就如前世那般冷淡了起来,或许和前世还是有些区别的,她将气撒在了晚秋和流冬二人的生气,谁让这二人是他派来的人?她干脆放了这二人一个小长假,只让春晓和半夏二人近身伺候着。 白日里无论沉曦怎么哄,她都不冷不热,晚上沉曦想和她亲热,她也承受着,只是整个身子都冷淡了下来,也不看他,哪怕沉曦折腾得她几欲飞天,她也隐忍着。 她这模样,沉曦看得心中愈发慌乱,却又无可奈何,只每日尽早归家,陪在她身边。 酒砂冷了几日脸,便到了初八这日,这日正是南陆和冷筱书大婚,婚礼在新置办的温府举行。此次大婚乃是皇上所赐,加之将军府人脉极广,几乎整个朝廷的人都前来恭贺,再加上江湖上的黑白两道,如潮水般的宾客们几乎都挤满了前庭后院。 酒砂到了之后,很快就和沉曦分开去了女宾那一边,沉曦无奈,回到男客的座席上,却见到了酒陌,顿时眼睛一亮,忙将他唤到一边去。不得不说,酒陌这几个月来也很少往他们府上跑了,沉曦原先以为他忙着自己的婚事,可是如今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便幽幽地盯着酒陌。 酒陌被他看得心中发毛,“姐夫你怎么了?” 沉曦收回了眼,“你姐姐这几天好像生我的气了。” “生气?”酒陌不解,“怎么可能?”姐姐向来是个好脾气的人,而且她对姐夫真是掏心掏肺的了,怎么可能会生他的气? “她真的生气了。” “那、她气你什么?” 沉曦顿了顿,总不能将子嗣艰难的话老实和他交待吧,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她好像很想要孩子。” “是啊。”酒陌点头,姐姐想孩子都快想疯了,又诧异地看着他,“姐夫你不想要啊?”如果姐夫明确地和姐姐表示他不想要孩子,那姐姐真有可能会生气。 沉曦皱眉,“我觉得……现在还不是要孩子的时候。” 酒陌一听,心中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姐夫果然还是一心想着造反么?怕有孩子会拖累?酒陌劝道:“姐夫,你不想要孩子姐姐当然生气了,她嫁过来都一年了还没怀上,寻常主母半年无孕便要主动给夫君纳妾了,而且你也知道城里这些贵妇圈子,她怀不上是要受人指点的。” 沉曦垂眸不语。 “我觉得,你和姐姐二人之间有什么心事,不若直接坦白了,免得心结越结越大,你们是夫妻,有什么话不能说?姐姐这人从小口风特别严实,你有什么秘密都可以告诉她,她不可能会说出去的,连我也不会说。”酒陌有些小心,怕被他听出什么,“而且,姐姐最讨厌别人欺瞒她了,她要是觉得你在欺骗她,她就没那么容易托付自己的真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还是没说话,只是眸色深重,似在思量着什么。 酒陌见此处人多口杂,谨记姐姐的话,也不敢和姐夫走得太近了,便道:“我去找怀轩了啊。”今日他可要借着这大好机会好好结交武林人士的,以后才能帮助姐姐和未来的小外甥逃难。 “等等,”沉曦唤住他拧眉道,“你的意思是,你姐姐觉得我有秘密没对她坦白,所以她在生气是吗?” 小剧场—— 酒陌:卧槽姐夫你咋知道? 沉曦:你刚刚告诉我的。 第51章 19.1 酒陌吃了一惊, 姐夫怎么会知道的?他刚刚说什么了?他说漏嘴了?他连忙装傻充愣,连连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姐夫你有事和姐姐聊吧, 我走了啊!” 沉曦正沉思着,却见被一群人热闹簇拥着的新郎官走了过来, 南陆今日一袭红衣, 眼角眉梢都沾染了喜意, 隐约能从那刚毅的神色回忆起他昔日黑衣时的沉默寡言。 “南陆敬沉大人一杯,”南陆端着酒盏, 诚然道,“谢大人昔日引荐之恩。”说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沉曦颔首,同样饮尽杯中酒。 南陆又斟满一杯,“此杯敬沉夫人, 请大人代饮, 今日二位若有什么需要在下的地方,在下定赴汤蹈火, 在所不惜, ”一饮而尽后抓起袖子擦了擦唇上的酒渍, “沉大人随意。” 沉曦仰头饮尽, 将杯盏倒了过来,一滴不漏,道:“温少侠客气了。” “大人不必客气, 唤我南陆即可。”南陆抱了一拳。 沉曦颔首,并不言语。 女宾这边,酒砂喝了两杯果子酒,人有些燥热了起来,便带着丫环去外面的园子透透气。 刚走到僻静处,便见迎面走来一个陌生而熟悉的身影,是元礼承。 元礼承今日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蟒袍,玉冠束发,在光色的照耀下愈发显得丰神俊朗,温润如玉。 酒砂略有一怔,连忙低头福身行礼,“臣妇见过太子殿下。” 元礼承见到她并不讶异,只朝她走来,低声道:“砂儿,我有话想和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酒砂后退一步,与他保持着数尺的距离,低头没有看他,“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元礼承看着她,默了一会儿,“砂儿,你真的变了好多。” 酒砂顿了顿,“殿下,砂儿以前年幼,言行莽撞,谢殿下一直以来我们姐弟二人的照顾,可是……砂儿一直将殿下当成哥哥般看待……” “我不信,”元礼承打断她的话,眉目一敛,“你就这么想和我撇清关系吗?我没有会错意,你以前对我,就如同我对你的心意一般。” “殿下!”酒砂抬头喝止他。 “你听我说完,我知你已为人妇,不当与你说这些,可是我心中难受许久,总该说出来。我……”他望着她,哀伤道,“对不起。” 酒砂一怔,他和她道歉做什么? “那个时候,我没办法阻止他娶你,我身为太子、却在你成婚当日被软禁在东宫中。”元礼承自嘲一笑,“我知道你的委屈,可是我却护不住你,在你心中,我一定很没用吧。”他低垂眼眸,神色受伤。 “殿下,不是这样的……”酒砂唇张了张,“我不委屈……”可是话说出口,她又哑言,出嫁那天她明明是委屈得要死,甚至想着不如就这样死掉算了,可是又顾及酒陌,才忍辱出嫁。 “这是我欠了你的,我辜负了你。”元礼承失意道,“我常常在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强行忤逆父皇和母后,或许他们就会明白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是无可替代的,我不会因为你而沉迷于私情,反而会因你而勤勉国事。”元礼承说到这目光如炬,就这么望着她。 酒砂垂眸,没有说话。如果那个时候沉曦没有强娶她,或许她是会嫁给他的吧,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成为正妃,等他将来登基了,也只是四妃,或许还能像前世那样得他封个皇贵妃,可是她能坐的最高的位置也就是皇贵妃了,在皇后之下。到时,她得和冷筱画一起服侍他,或许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委屈吧。倘若她不觉得委屈,那未免也爱得太过卑微,她会瞧不起那时的自己。 “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吗?”元礼承低低问道,似也不期许她回答,又继续自言自语道,“或许这样也好。”沉曦,可以给她他给不了的。元礼承看着她,“砂儿你听我说,如果你喜欢他,他也待你好,那便继续喜欢吧……可是如果你不喜欢他,你也不要勉强自己,表哥永远会在你身边,就像以前一样,会教训所有欺负你们姐弟的人。” 不知为何,酒砂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所幸隐忍住了,沉默了许久,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表哥,你……你会恨我吗?”前世的时候,他应当是好恨好恨她的吧。 元礼承讶异了片刻,才失笑问道,“你觉得我会恨你?” “不是吗?”酒砂拧眉反问。 他摇头,对上她的眼坚定道:“我不可能会恨小砂儿。可是,你一定要好好的。”他微微一笑,“我会强大自己,以后他要是对你不好,我就把你抢过来。”像是半玩笑,又像极其认真。 酒砂不敢看他的眼,别过了脸去,他的双目太过真诚,她差点就信了,可是还是差点。前世的记忆莫名掠过她的脑海,她突然就落了泪,却不知为何感伤。 元礼承见她落泪,眉间一紧,上前一步,“砂儿,你和他在一起不幸福吗?”他紧紧盯着她,仿佛只要她一点头,他就可以将她抱入怀中,把她从沉曦身边抢走。 “怎会。”酒砂身后,突然传来沉曦阴沉的声音。 酒砂身形一颤,还未来得及回头,沉曦便快速地从她背后紧紧拥住了她,在她耳畔低沉道:“我和砂砂很好,不劳殿下操心。” 酒砂却流泪更凶。 元礼承一敛身上和睦之气,冷道:“可本宫看着,不像。砂儿像是受了委屈。” “她生我的气,因为我不想要孩子,她很想要。”沉曦如实道,盯着元礼承,“殿下是有太子妃的人了,还望自重。” 元礼承抿唇,看着酒砂,酒砂谁也没看。 沉曦低下头,唇抵在她耳廓边低哑道:“你想要孩子,我给你就是。别生气了。” “殿下。”元礼承身后突然传来冷筱画脆脆的声音,她跑了过来,像是没有觉察到现场怪异的气氛似的,仰头对着元礼承天真问道,“大家怎么都在这儿啊?” 没有人搭理她,她也不尴尬,反而笑道:“殿下,三姐夫在找您呢,他还没和您敬酒呢!” 元礼承默默看了酒砂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冷筱画也笑眯眯的看向酒砂,开朗道:“四姐,我们走了啊。” 酒砂没有答话。 待他们都离开后,沉曦才慢慢转过酒砂的身子,捧着她的脸低下头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近距离地看着她,低低唤了一句,“砂砂。”声音带着万般无奈。 酒砂轻轻挣扎了一下,沉曦松开手来,低头盯着她的裙摆,以很轻很轻的声音开口哀求道:“你……别喜欢他好吗?” 酒砂一愣,诧异地抬头看他,继而便感觉到一股突如其来的羞愤,竟是一个字都不想解释,扭头便想走。 沉曦心一沉,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猛地将她拽入怀中,紧接着大掌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狠狠亲吻了下去。刚刚她眼中除了气愤还有受伤,他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她那般喜欢他他怎会不知,为何会说出这句胡话来,沉曦心生懊恼。 酒砂气得直挣扎,他箍得更紧。她咬他的唇,他便更深入去亲吻她,仿佛不知疼痛,像是要将她揉入自己的身体一般,紧紧地箍住了她。 酒砂哭得厉害,忽而紧紧抱住了他,拼命捶打着他的背,他怎么可以怀疑她,她以为他已经足够信任她了。 沉曦不曾松手,也不曾松口,直吻得酒砂都喘不过气了,几乎昏厥在他怀中。沉曦这才松开她,又迅速将她打横抱起,施起轻功跃出了园子,抱她上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了沉府。 到了沉府后,沉曦又直接抱着她几个起落回到了二人的院子,等双脚着地的地方,酒砂头都有些晕了,在马上狂奔了许久,又被他抱着东跳西跃的,能不晕吗?可才刚站定,又被他拉回房间,门“呯”的一声关了上去,酒砂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他紧紧地抵在了门板上,紧接着一个喘息着的急吻迅速覆上,如同潮水般袭来。 沉曦不知如何开口,他怕说多错多,只能用行动来证明。二人都喝了些酒,在马背上被风一吹酒气都上了头,这会儿沉曦干脆借着这酒劲胡来,将她抵在门上狠狠地要了她一回,直将酒砂的簪钗都撞掉了,发髻也摇摇欲坠。 这一回又快又急,二人都出了一身大汗,酒砂无力地趴在他肩上重重喘着娇气,只觉得周身粘腻,却又有着别样的酣畅淋漓。待喘定后气,二人仍如连体婴般紧紧相连着,酒砂双手攀着他的脖子,双脚不曾落地。 沉曦直接便抱着她去了净室,净室这一回他温柔而耐心,酒砂一想开口说话,他便以吻堵住她的唇,生怕她说出令他害怕的气话来。这一场,二人无言,抵死缠绵。酒砂被他折腾得气都消了,最后只在他肩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像是泄掉了最后一点脾气。 二人在池中休息了一会儿,沉曦才将她抱起,给她擦干了身子后将她放在床上,不敢开口说话,生怕惹恼了她。 酒砂这会儿累得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可还是眯着眼嘟囔道:“这回能怀上了吧?” 她居然还在想着这个,沉曦苦笑,无奈道:“你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好好谈谈。” “要不……现在谈一下。”酒砂眼皮微睁。 沉曦默了默,刚要开口,却发现酒砂睡眼惺松,没一会儿眼皮便合了上去,竟是睡着了。他失笑,在她眉心落下一吻,轻轻拥住了她,眉目深重。 作者有话要说: 南陆和冷筱书:嘘……(你们看不见我们) 第52章 19.1 次日一早, 酒砂是让沉曦吻醒的,还未睁眼便觉得腰酸背痛,下意识拧了拧眉。 “醒了, 砂砂。”沉曦在她耳旁轻唤,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窝里。 酒砂迷糊睁开了眼,见沉曦已经穿戴整齐, 此时正单手撑着头半躺在她身侧, 见她醒了, 唇又凑了过来。酒砂抬起素手推开了他的脸,许是昨夜饮了酒的缘故, 这会儿头有些疼,一时间想不起昨夜之事来,她记得二人是欢爱了的,可是欢爱过后她消气了没? 沉曦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 “砂砂起来,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酒砂只觉得周身乏力,也没力气和他生气了, 干脆倚在他胸膛上懒懒问道:“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来, 快点洗漱。”沉曦说着一手搂住她的腰身, 一手拾起地上的软底睡鞋给她穿上。 酒砂揉了揉眼, 看着他弯腰给自己穿鞋的背影,忽而觉得昨夜的气消了大半,一时间有些不忍, 开始懊悔自己这几天来发了脾气。他待自己好她怎么会不知,不过是一直怀不上身子憋屈得紧,借着他撒气罢了。 酒砂心软了,从他身侧拥住他,脸贴在他背上,软声道:“夫君,以后我不发脾气了。” 沉曦闻言动作一顿,连忙抬起身子来,有些欢喜问道:“你真不生气了?” 酒砂微微一笑,“不生气啦。”见了他这模样,她的气全消了。 沉曦这会儿只觉得在头顶聚了几日的阴霾刹时间都随着她的笑散了开来,忍不住开怀一笑,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那就好,快起来。” 酒砂嘟了嘟嘴,他平日都会让自己睡懒觉的,今日不给,想来是待会儿要去的地方有些偏远吧,这么一想也就打起精神来,不再拖沓了。 盥洗后用了早膳,沉曦便带着她出了府,这会儿已是巳时一刻,阳光明媚而耀眼,骑马不免太热,沉曦便带着她上了马车。 酒砂听见他吩咐车夫去灵隐寺,不由得问道:“去灵隐寺做什么?” 沉曦微微一笑,“到了就知。” 酒砂歪头,心中有些雀跃,难道他要带自己去那个地方? 马车很快便走动了起来,出了大路,外面已是艳阳高照,所幸马车车顶做得厚实,车底还放置了不少冰块,是以车内十分阴凉。待马车到灵隐寺的时候,车内还有丝丝凉气,酒砂直到下了马车才感觉到外面闷热得紧。 沉曦撑着伞,命丫环们在灵隐寺等候,带着酒砂走了他们初次来灵隐寺走的旧路, 在经过那棵有树洞的古榆树,沉曦不忘对酒砂笑道:“我和砂砂的缘分,十一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酒砂笑而不语,待经过沉曦曾经撞到头的那棵槐树时,轮到她笑道:“一看到这棵树就想起那和尚哥哥。”她说完偷偷留意了一下沉曦,想着他要是就此承认自己就是当年那个小和尚的话,她可千万要忍住别笑话他,可静待了一会儿,沉曦仍是只笑不语,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着。 酒砂唇角弯弯,她知道他是要带她去见他的师父无因大师,前世二人敞开心扉后,他就带自己去拜访了无因大师,无因大师就住在灵隐寺后面,那也是沉曦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说起这无因大师,世人皆心生惋惜,这无因大师乃是前朝的得道高僧,年纪轻轻时就成了灵隐寺的方丈,其崇高的地位哪怕后来朝代更迭也不曾动摇过,谁知却在年老时犯下色戒,以至于声名尽毁。 酒砂第一次听说时尚且年幼,只和世人一齐心生鄙夷,长大后回想起却有了不一样的理解。当时世人骂的是他在花甲之年诱骗了一个不到双十年华的年轻寡妇,而后将那寡妇私养在灵隐寺后面的疏林中,还让寡妇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这事被人揭发后,无因大师引咎辞去方丈之位,将其位传给了他的大弟子,也就是如今的方丈刳心大师。在那之后,寡妇受不住舆论抱了自己的孩子跳崖自尽,后来无因大师便一直隐居在寡妇生前的居所,不再出现在人前了。 长大后,酒砂每每回想起此事便心生难受,初时为那对可怜的母子惋惜,后来却为这还活着的无因大师。 沉曦不知酒砂心中所想,领着她往一草木幽深的僻静处走了过去,走没一会儿,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一间简陋的木舍立于遍布着墨绿色地衣般的藤蔓之上.一如酒砂记忆中的那样,夏日里生机勃勃的藤蔓沿着旧木墙攀缘而上,藤蔓上开出许多不知名的五颜六色的小花,将整个木舍点缀得赏心悦目,仿佛这里是被夏日遗忘的一块春地。 沉曦牵着她的手往前走着,推开虚掩着的木门,木门“吱儿”绵长一声打了开来,“师父。”沉曦唤了几声仍无人应答,二人在屋中转了一圈也不见人影,沉曦也不着急,朝酒砂微笑道:“师父刚好不在家,我们在这儿等等他便是。” 酒砂顿了顿,略有迟疑问道:“你师父是什么人?怎么会住在这儿?” 前世的时候,沉曦是这么告诉她的——他师父是寺里的一个老和尚,当年在冰天雪地里捡到了被人遗弃的他,将他抚养成人。 今世酒砂发问,沉曦却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师父是灵隐寺的上任方丈,无因大师。” 酒砂略有诧异他的坦白,有些迟钝地点了点头。 沉曦轻轻抓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眼睛没有看她,反而望向了窗外的绿地花衣,缓声道来,“当年我娘怀了我,却因为我父亲的身份被人追杀,她逃到这儿之后,是无因大师收留了她。” 酒砂听了,脑海中突然像是有什么跳动了一下,还未待她细想,沉曦垂眸继续道:“可是我娘一介妇人,不便藏于寺中,于是他便将我娘安置在了这儿。在我出生后,他见与我有缘,又将我收为徒弟,经常前来教导我。可是有好事者却借此捕风捉影,说我和我娘是他私养的妻子……” 沉曦说到这儿,答案已呼之欲出,酒砂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十几年前那桩震惊世人的丑闻真相竟是如此! “当时好事者越来越多,我娘为了不泄露我和我父亲的身份,她抱着一只套上我衣服的死狼,在天快亮的时候从崖上跳了下去,落入滚滚瀑布中。”沉曦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可是酒砂却从中听出了无尽的悲凉。 在这附近,有悬崖瀑布的地方只有去年重阳那日他们去登的望夫山,只有从这个山头跳下去才能落入瀑布中,死无全尸。酒砂不由动容,禁不住眼眶一热,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母亲在暗夜中抱着一匹穿着她孩儿衣裳的死狼一路艰难跋涉到山顶,她抱在逐渐冰冷的狼尸在高处的寒风中瑟瑟等候许久,最后终于等到有人来,在他们的目睹下借着朦胧晨曦的掩护一跃而下…… 酒砂不由自主地落了泪,轻轻拥住了他,没有说话,无声安慰。 沉默过后,沉曦开口问道:“你不问我,我的父亲是谁吗?”正常情况下,她应该会十分好奇他父亲的身份吧。 酒砂摇头,“别说。” 她知道,他的父亲是前朝太子,所以她的母亲宁愿一死也要守住这个秘密,所以无因大师宁愿让世人误会十数年也不愿替自己辩一言一语,他们不能让世人知道前朝太子还活着,更不能让他们知道前朝太子还有遗孤活在这世上。这是天底下最不能说的秘密,说了,江山飘摇,天下大乱。 沉曦低头,唇抵在她鬓发上。 “不过,”酒砂仰起头来,“我倒是很好奇你娘的身份。”是哪个姑娘敢嫁给前朝太子还给他生下了孩子?这个姑娘勇气可嘉,甚至到最后不惜以命保住自己的孩子,她觉得他的母亲是世上最勇敢的母亲了。 沉曦微微抿唇,“我娘叫,晏晨。” 酒砂呆愣了一瞬,紧接着这个名字就如平地一声雷在她脑海中轰炸了开来,酒砂直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有些结巴问道:“是……是前太子妃?” 沉曦点头。 酒砂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不是同名同姓,是同一个人!可是,前太子妃不是死在火海中了吗?还有、她怎么会和前朝太子在一起了?酒砂怎么也想不明白,呆呆问道:“前太子妃……她当年没死?” “是。”沉曦轻声道,“她走入火中,可是借地道逃走了,死的是与她身形相似的贴身婢女。” 这消息太让她震惊,酒砂一下子有些接受不来,喃喃问道:“怎么前太子妃也是借火假死?” 酒砂说得很小声,可沉曦仍是听到了,还听得一清二楚,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这句话中最重要的信息,不由得心一跳,下意识地扣住了她的肩膀,“你说什么?也?” 酒砂被沉曦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知道自己不慎说漏嘴了,她心中踌躇,可见他已与自己坦白,也不忍再欺瞒他,直言道:“对不起,我知道你父亲的身份。” 酒砂话一落音,沉曦便手中一紧,酒砂吃疼,沉曦慌忙松手,可是神色仍绷得紧紧的,“你怎么会知道?” “你放心!”酒砂连忙道,“此事除了我和陌儿没人知道。” “陌儿也知道?”沉曦更是吃惊,此事是酒陌告诉她的还是? “是我告诉他的。” “那你如何得知?” “我……”酒砂咬唇,“这是我的秘密,我……我告诉你,可是你、你一定要相信我。” “你说。”沉曦盯着她,整个人十分警惕。 “我、我是……我活到了三年后,不,两年后!”酒砂一时间不知如何表达,人有些紧张了起来,“你可还记得我嫁给你的那一日?” 沉曦怔怔的看着她,如同被人点了穴般一动不动。 “就是,人有前生今世,你知道吗?”酒砂一下子就落了泪,“前世,我嫁给你之后一直和你不和,直到三年后你死了,酒陌死了,我也死了……可是我死了之后,便回到了和你大婚当日!” 沉曦一下子有些无法思考,他以为,她说活到了三年后,那个时候她已经嫁给了元礼承,她记得她和元礼承的所有恩爱!可是她又说,他死了?怎么会?前世酒陌死了之后,她才难产而亡,可是他一直都活得好好的,那她怎么又会说他死了?而且前世二人一直甚少交集,她或许听说过许多次他的名字,可是只怕连他的脸都想不起来,那重生之后她怎么会那般深情对待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一下子消化不来,沉思了片刻,才冷静道:“你慢慢说,发生了什么事。” “你相信我吗?”酒砂泪眼问他。 “我相信。”沉曦看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 酒砂哭着将前世之事一一道来,说到后面已是泣不成声,哭软在他怀中,沉曦便抱着她坐到了地上,只认真地听着,一声不吭。 小剧场君化身兔女郎穿着比基尼头顶摇着牌子预告下一章:插播个前世番外—— 第53章 19.1 这是夏末了, 天气还有些闷热,早晨酒砂睁眼醒来,整个人都很不舒服, 只觉得有些恶心反胃。她目光落在空荡荡的枕上, 不由得心绪低落,他还没回来呢。 昨夜二人正熟睡, 宫中突然来了圣旨, 圣上急召沉曦即刻进宫, 不得有误。她不免担心,他前不久才因为她弟弟之事获罪, 至今仍被圣上软禁在家中。如今圣上突然半夜急诏,难道是…… 好像是今年夏天才开始的,圣上原本健朗的身子突然急剧下降,一个夏天过去了,他消瘦得不成人形, 许久不曾上朝, 这些日子来都是太子代为理政,今夜圣上急召, 恐怕是圣体挨不住了。 沉曦临走前轻轻抓了抓她的手, 说没事。她微微颔首, 看着他迅速转身离开。 她在府上惴惴不安地等了整整一个早上, 到了下午,只觉得倦意阵阵袭来,正准备闭目养神一会儿, 梁上突然迅速落下了一个黑衣人。 她吓了一跳,还未惊呼出声,便发现来人是太子身边的暗卫惊蛰。 “表小姐!”惊蛰单膝着地,火速奉上一纸书信,沉声道,“圣上已在弥留之际,如今宫中局势危如累卵,皇后娘娘命我务必将此书信交付于你。” “什么?”酒砂吃了一惊,连忙接过书信打了开来,过目之后,她整个人像被抽光了力气般瘫坐在贵妃榻上,久久不能言语,甚至忘了喘息。 这是她二姨母的亲笔书信,二姨母告诉她,沉曦是前朝太子之子!这还不是最让她震惊的,让她更为震惊的是圣上的身子之所以会一落千丈,是因为沉曦给皇上下了毒!今日圣上已经立下遗诏封太子为新皇,可是沉曦却另有图谋,意图逼皇上让位于他,如果皇上不肯下旨,他便会于今晚与前朝余党里应外合逼宫! *** 沉曦直到当晚月上西窗才赶了回来,从书房中匆匆取了一物便欲回宫,却不曾想一出书房门口就遇到了前来的酒砂。 沉曦一怔,安静了下来,冲她微笑道:“用过晚膳了吗?” 酒砂微微点头,“怎么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他总是这样,出了天大的事也可以这般镇静。 “我还得回宫一趟。” “能陪我一会儿吗?”酒砂低声道,情绪有些低落,“我今天有些不舒服。” “怎么了?”他紧了紧手中的匣子,低头关切道,“要不请个大夫?” “没事,就是天气有些热,没什么胃口,下午喝了碗酸梅汤,好了些。” “那……我送你回房?”沉曦轻声询问她的意见。 酒砂点头。 回房的路上,酒砂故意将步子放得很慢,他走在前面也不好走得太快,便渐渐放慢了脚步。前世的时候,二人关系终是有些疏远,客气而礼貌。 到了屋里,他扶她坐下,在他的指腹滑过她脉搏时,沉曦整个人明显怔了一下,下意识地扣住了她的手腕。 酒砂抬头看他,见他神色呆愣愣的,不解问道:“怎么了?”无端端抓着她的手做什么? 沉曦唇张了张,眸色闪过一丝惊喜,很快恢复如常,摇了摇头,“没什么。”他怕显露情绪,连忙别过脸去,只觉得自己都有些无法思考了,唇角露出难以遮掩的笑意。她怀了身子,怀了他们的孩子,算算日子居然是……那一次,他心中道了句阿弥陀佛。可是,她会喜欢这个孩子吗?会想生下这个孩子吗?还是会……偷偷瞒着他落掉?想到这,沉曦的心一沉,原先面上的喜色全无。 “沉曦……”见他背对着自己一声不吭,她心中忐忑,轻唤了一声。 沉曦回过神来,连忙转过了身子,“怎么了?” “你、你还要入宫做什么?”她问道。 “圣上身子抱恙,估计……挨不过今晚了。今晚宫中会很乱,我有急事要回去一趟,不能陪……” “你能不去吗?”酒砂打断他的话,渴望地看着他,“我想你陪陪我,我有话想和你说。” 沉曦拧眉,她有什么事要说?换了平日定是可以的,可是今日宫中之事已是迫在眉睫,而且圣上已在弥留之际,他确实无法多呆,想到这,沉曦温声道:“今晚真有急事,等我回来再说好吗?” 酒砂垂下眼眸,很是失望。她必须要留下他,倘若今晚让他入了宫,那便是一场宫变了,这江山又得易主,天下又得大乱。 她眸中的失望突然就刺痛了他的心,沉曦俯下-身抓起她的手,郑重道:“今晚之事真的很重要,你等我回来。” 酒砂一下子就落了泪,沉曦慌了,连忙低头找手帕。 “你能不去吗?我想你陪我。”她尝试用眼泪去留住他,她知道自己这样很自私,可是她真的不想他谋朝篡位,虽然这江山原本就是他们白家的。 沉曦耐心解析道:“你听我说,此事与你弟弟相关,只有去了,我才能顺利保住你弟弟,这是我答应过你的。等我处理完此事,我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陪你。” 酒砂泪眼看着他,一字一语道:“我知道你的身份了。” 沉曦面色一滞,肃脸看着她,“你从何得知?” “你……你不要去抢那个位置好不好?”她拉着他的袖子乞求道。 沉曦不忍甩开她的手,只冷下脸道:“那个位置本来就是我的,”他郑重地看着她,“我会让你成为皇后,让万民见你俯首!” “我不要当皇后,我也不想你当皇帝!”酒砂泣道,紧紧抓住他的手,“如果江山跟我你只能选一个,我问你,你是要江山还是要我?” “我当然要你。”沉曦毫不犹豫道,“可是不要江山,我便护不住你。我只有坐上那个位置,才能保住你和酒陌。” “你护得住我的!我们都不会有事的!”酒砂起身抱住他,“表哥仁德,他不会杀我们的,我去求他,他一定会放过我们的!” 沉曦气得胸膛微微起伏,可怕伤了她,只能任她抱着,却是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酒砂知他生气了,情急之下将心绪一股脑下倾泻了出来,“沉曦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喜欢表哥了,可是我害怕,我害怕那深宫,我真的不想要进宫,你能不能带着我远走高飞,忘掉你的身份,我们就当一对普通的夫妻好不好?我会给你生儿育女,给你做饭针衣……” 沉曦已是听得怔怔的,突然捧起她的泪脸,“你说……你说你会给我生儿育女?你喜欢我?”他呆呆地看着她,像是怕她在说谎。 “会!会的!”她像小鸡啄米一样拼命点头,流泪道,“我当然喜欢你,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沉曦。” 他忽然就咧开嘴笑了,那张俊美的脸不见平日的半分沉郁,这会儿只笑得像个孩子般纯真,像是有明亮的阳光照进了那幽暗了多年的眸子。 酒砂不由得有些看呆了,她从来都没发现,他笑起来会这般好看。 “你确定,你不想当皇后?”沉曦认真问道,倘若她嫁给了元礼承,元礼承定会让她成为大元朝最尊贵的女人。可她却嫁给了他,他知她和冷筱画争斗了多年,现在的她见了冷筱画,必须要向她这个太子妃行礼,等以后冷筱画成为皇后、太后,她永远都会低她一等。她嫁他,终是委屈了。 酒砂坚定道:“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当皇后。我只想当沉夫人。” 她最后一句话触动了沉曦最柔软的心弦,他顿了顿,冲她微笑,“那好,我会努力,让自己全身而退,再带着你远走高飞。”这也是他娘的愿望,他娘一点都不希望他卷入这场纷争中。 酒砂欣喜地抱住了他,“好。” “可是现在,我必须入宫一趟,去处理一些事情。你相信我吗?” 酒砂重重点了点头,“那我等你回来。” 沉曦吻落下,含住了她的唇,他忍不住想要去亲吻她,天知道他心中有多欢喜,他爱她入骨。 酒砂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这是他第一次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吻她。可是……她唇上抹了蒙汗药。这是惊蛰临走前给她的,以防她留不住沉曦,只需一丁点的分量便能放倒人,表哥让她找机会下在沉曦的吃食中,可是沉曦性子向来谨慎,甚少吃食。酒砂见近来和他关系缓和许多,便将这药涂抹在了自己唇上,准备不行的话施美人计亲吻他,谁曾想竟是这么阴差阳错。 果然,沉曦几欲站立不稳。 酒砂连忙扶住他,可是他身子重得很,酒砂扶不住随着他一起倒下,沉曦心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她,让自己垫在了她身下,急道:“小心……”小心肚子。他明明是呼喊出来的,可是声音却轻如呢喃。 “对不起……”酒砂急了,她匆忙从怀中掏出解药,想喂他服下。 “什么……”沉曦用力地挥了挥手,想要拒绝她掏出来的药物,可是手却软绵无力,甚至都没抬起来。 “是解药你放心,我吃过了的。”酒砂连忙倒了一颗塞入他口中。她自己先服下一颗解药了的,这蒙汗药和解药她都找小猫试过,没有问题。 服下药后,沉曦神智清醒了一二,睁眼看她,他突然想到,他刚刚开心过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紧紧抓住她的手,“是谁……告诉你我的身份?”这药,也是那人给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酒砂咬唇,有些犹豫。就在这时,她怀中的沉曦身子突然一个抽搐,紧紧地弓了起来。 “你怎么了?”酒砂慌张起来。 只见他口中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好多血,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眼耳口鼻冒了出来,酒砂惊得眼泪都忘了掉,怎么会……怎么会这样?酒砂正想喊大夫,沉曦却按住她,将腰上挂着的小匣子塞入她手中,“进宫……找……找元礼承……小心……皇……”他的声音微乎其微,酒砂的耳朵更是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了。 他手松开她落下的那一瞬,酒砂失声尖叫了起来。 第54章 19.1 沉曦听得一脸深沉, 这怎么可能?他护不住她的弟弟?这不可能,他更不可能叫人逼死怀了身孕的她!难道他到最后,仍如前世的元礼承那般护不住她吗?不!他比元礼承还不如, 他让自己死在她怀中, 留下她孤伶伶一人任人欺辱!一想到这,沉曦便觉得像被人掐往了脖子般难以呼吸。 “对不起……对不起……”酒砂抱住自己的头哭得不能自已, “我真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故意的……”那个时候, 她真宁愿死的是自己,没有什么比亲手害死了自己的爱人更让人心生绝望了。 “砂砂, 别怕,”酒砂的奔溃唤醒了沉曦的理智,沉曦抱住她,捧起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砂砂, 你听我说。我不怪你, 真的不怪你,就算你亲手杀了我我也不会怪你哪怕一丝一豪, 你明白吗?” 酒砂泪眼看他, 啜泣道:“可是我让你失望了, 我很笨, 被人骗了,才会害死了你。” “是我不好。我娶你回来,却保护不了你。你可明白我的痛心?”沉曦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 双目通红,一想到他死后她被人那般欺辱,他就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酒砂仍是泪流,他不怪她,可是她心中更难受,只能抱住了他放声大哭,就如他死在她怀中的那个时候。 沉曦也紧紧地抱住了她,她难过,他只会比她更难过。 如今天气炎热,酒砂哭得满身大汗,沉曦去后院打了井水来拧了手帕帮她擦脸,她的眼睛鼻子都哭得红通通的,给她擦净了脸,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沉曦忍不住吻住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是世上最不应该流泪的一双眼。 “别哭了,”沉曦拥她在怀柔声道,“今生今世,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再受一分委屈。我发誓。” 可他这话却令她流泪更甚,又痛哭了起来。 沉曦无奈,只能柔声哄着。 酒砂哭到身子乏力,最后只缩在他怀中抽噎着。 “砂砂,你别哭好吗?”沉曦捧着她的脸,“你冷静一下,我问你几个问题,你仔细回答我,可好?”他认真梳理了一下她说的话,不免生出一些疑问来。 酒砂止了哭,点了点头,时不时抽泣一下。 “你之前说,皇后在信中告诉你,圣上的身子是我毒害的?” 酒砂点头,“是。”应出来的话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不可能,”沉曦坚决道,“首先,圣上的身子已经挨不了几年,他这些年来思虑过重,已经伤了根本,所以两年后,他是寿元已终,油尽灯枯。再者,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会毒害圣上。” “那如果、你当时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呢?” “那也绝无这个可能。你觉得我是这种人吗?”沉曦看着她,“我……或许会夺位,可是我绝不会毒害圣上,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来。” 酒砂认真想了想,圣上对他不仅有知遇之恩,而且这些年来待他的好,外人都看在眼中。沉曦虽是冷情之人,确也做不出这等恩将仇报之事来。 “那你是说……我姨母她骗我?”酒砂话一落音,又很快推翻了这个念头,“我姨母她不可能会骗我,那她是被人骗了!是……是他!”酒砂咬唇,当时来送信的是太子身边的暗卫惊蛰,毫无疑问,这一切都是元礼承做的,他欺骗了皇后娘娘,让单纯的姨母相信此事,声泪俱下写信给她控诉沉曦的罪行。 沉曦一怔,知道她怀疑元礼承,低声问道:“你说,酒陌是元礼承派人去杀死的?” 酒砂点头。 “他派了谁?” “惊蛰。” “送信的也是惊蛰,也就是在圣上殡天和我出事前,你都没有见过元礼承和皇后,只见过他身边的暗卫惊蛰。”沉曦一脸严峻。 酒砂认真回忆了一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沉曦沉思片刻后,又道:“你说,元礼承还答应你,保住你腹中的孩子?” 听他提起孩子,酒砂又忍不住掉泪,连忙抬手擦掉,点了点头,哽咽道:“可是他骗我,他让筱画带了酒陌的人头来给我。”他知她和弟弟的关系,若是让她知道酒陌不在人世,她哪里受得住这个打击,更何况是看到酒陌的人头。 “那个时候,冷筱画也怀孕了?”沉曦复问。 酒砂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沉曦闻言,凝思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那个时候,冷筱画是刚刚怀上,一个月的身子是吗?” “你怎么知道?”酒砂诧异。 沉曦沉默不语。他猜中了,和元礼承答应她为她保下她腹中胎儿的时间一致。 “沉曦。”酒砂轻唤一声。 “不要相信皇后。”沉曦忽然开口,一脸严肃。 酒砂不明所以,“我姨母……” “不要把她当成你姨母,她是皇后。”沉曦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她首先是皇上的妻子,其次是元礼承的母亲,最后是一国之母。” 酒砂难以理解他的意思,一脸困惑。 沉曦心中叹了一口气,“皇后和皇上,看起来并无表面上那般恩爱。” “什么?”酒砂吃了一惊。 “皇上他与皇后成婚二十一年,只在二十年前碰过皇后一次。”沉曦咬牙,“只有一次,你可明白?” 酒砂瞪大了眼,只有一次,还是在二十年前?元礼承今年十九岁,那不就是……一次就生下了太子?还是说,那唯一的一次就是为了生下太子? “怎么可能?”酒砂喃喃道,“皇上不是夜夜留宿坤宁宫?他和我姨母……” “皇上的确每个晚上都去了坤宁宫,可是坤宁宫里有暗道,他没有一个晚上是夜宿坤宁宫的。”沉曦盯着她,“皇后可以陪皇上在人前演戏,那你可曾看过她面具下的脸?皇后绝无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我之前还只是怀疑,可是现在我确定,她的心狠手辣远在皇上之上!” 酒砂震惊得无言以对,懵了许久,才张唇道:“那、那皇上……他不喜欢我姨母……不喜欢皇后?” “你还不懂吗?这是他们之间的协议。他给她万丈荣光,她还他一往情深。” 酒砂只觉得脑子都有些不够用了,喃喃问道:“怎么会?皇上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原本可以后宫佳丽三千,而不是要这样守着一个不爱的人啊!酒砂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不自觉问出声来,“皇上不喜欢女人?” 酒砂此言一出,沉曦都懵了一瞬,继而抚额道:“他喜欢我娘。” 酒砂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的心在我娘那儿。”沉曦看着她,缓声道来。 当年晏相叛变之时,正是还是太子的元极帝大婚当夜—— 已是凌晨了,天色-欲亮不亮。 明亮的火把在深林中连成数条长龙,侍卫搜寻的声音此起彼伏。 “殿下!”侍卫首领匆匆前来,“发现了白思蓝的踪迹!” 跳跃的火光照耀着他年轻俊美的脸,这是一张与元礼承分外相似的面孔,只是此时一脸阴郁,周身散发着可怕的寒气。 他领着暗卫火速搜寻而去,前方却出现一个瘦小的人影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是一个少女,身着碧绿的宫装。 “晨晨!”他下意识呼唤出声,在东宫的废墟中,他抱着她的尸体也不曾掉下一滴眼泪,因为他知道,这具尸体不会是他的晨晨,可是如今见了她瘦弱的身影,不过一眼,他隐忍了许久的泪突然就落了下来,她还活着,她真的还活着。 暗卫围剿而上,他失声喊道:“不许伤她!” “殿下!” “谁敢伤她!”他拨出腰间的长剑怒目而视,长剑在夜色中发出铮鸣,寒光闪闪。 “阿满哥哥……”少女低唤出声,他听到了。 可是身后,传来渐行渐近的御林军搜寻的声音。 少女手中的剑还在往下滴着血,与他遥遥对峙。 “殿下,”侍卫首领上前来在他耳旁道,“白思蓝已经走远了,我们要尽快追上。” 少女提起了手中的剑。 “退下!”他朝侍卫首领喝道。 “可是……” “此事我一力承担,你们全部退下!”他说完,大步朝她走去,少女被他逼得步步后退,他一把夺下她手中的剑,一手提起她的腰身狠狠地吻住了她,像是要吸干她肺腑间的所有呼吸。 急促的一吻匆匆结束,他瞪大了眼,像是要把她的模样铭刻在心上,凝视过后,他忽地松开了她,咬牙道:“快走。” “阿满哥哥……” “快走!”他第一次朝她大声吼出声。 少女落泪,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在他唇上印了重重的一个吻,而后迅速转身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少女的背影如同脱兔,他流泪不止,像是此生难再相见了。 “皇上放走了我娘,也追丢了白思蓝,”沉曦缓声道来,“元离帝气得差点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不过又给了他一个机会将功补过,便是亲审晏相之案,如果他不答应便废太子。” 酒砂听得呆愣愣的,隔了许久才喃喃道:“所以……他做出了选择,最后监斩晏相府上一百六十八口人,才坐上了这个帝位。” 或许元极帝做出的选择不是帝位,而是她。只有坐上了这个帝位,他才能护住逃亡在外的她。为了保护她而杀了她的亲人,她会恨他的这个选择吗?可是他不杀,便会由其他的皇子来杀,元极帝别无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作为亲妈,杀手替砂砂说两句话,其实在前世的那个环境下(她和沉曦不和,可以说心一直是向着元礼承和皇后那边的,也就会下意识去信任他们,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信任也会产生惰性和依赖。到后来沉曦出事了,酒陌也死了,她身边几乎没有能依靠的人,在她看来元礼承黑化了,温婉的皇后也就成了她唯一可以依靠的),所以说,砂砂当时是完全入了皇后的圈套,她真的很信任她的姨母,几乎把皇后当成了半个母亲,以至于前生今世都没有怀疑过她。她也不是没什么心机,只能说涉世未深吧。 你们说,皇后娘娘刚出场的时候是不是都骗了你们→_→ 第55章 19.1 酒砂在沉曦腿上坐了起来, 抱住他的头,无比怜爱。她能说什么,他的父族为元离帝所毁, 母族为元极帝所灭, 他和这大满朝有不共代天之仇,倘若他要复仇……她怎么能阻止他的复仇?可是他若要复仇, 那她又该置自己于何地?她的族人与这大满朝牵扯甚深…… “沉曦, ”酒砂捧起他的脸, 做出了选择,“你听我说, 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止你,我只会在你身后陪着你。”她不管了,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只要他, 只爱他。可是, 她也想他好好地活着。 沉曦微微一笑,抱住了她。 “倘若你造反失败, 我就陪着你一起赴死。”酒砂坚定道, “来世, 我还做你的妻子。” 沉曦松开她, 有些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造反?” “你……你不恨圣上?”酒砂有些诧异,他不恨他们吗?他难道不是一直都在准备谋朝篡位吗? 沉曦垂了垂眸, “现在的话,我不恨他了。我小时候恨过他,不过不是因为他杀了我外祖一家。”他出生的时候晏相他们就已经死了,何况晏相还曾经那么逼迫他母亲,他自然也和他们没什么感情。 “那是?” “在我六岁以前,我一直和娘生活在这里,师父有时候还会带着师兄他们几个来看我,教导我。”沉曦想到这微微一笑,那是他渡过最幸福平和的日子,“直到那些风言风语渐传渐凶,将他带来了。” “谁?” “皇上。”沉曦喉结一动,“他打破了我和我娘平静的生活,他来之后的第二日,我娘便跳崖了。我娘死后,他要带我走,我不肯,我恨死了他。”沉曦说到这,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可是后来,我也明白了,我娘和我不一样,死亡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酒砂依偎在他怀中,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轻轻蹭了蹭他的胸膛。 “在我小时候,我真的很恨他,我以为是他逼死了我娘,于是和师兄们苦练武艺,和师父苦学医术,想要杀了他为我娘报仇。”沉曦说到这默了默,“直到十岁那年遇到了你。” “嗯?”酒砂一怔,没有想过他会在这个时候提起和她的相遇。 沉曦说到这头低了低,面上闪过一丝羞赧,终于承认道:“我就是当年那个撞到树的小和尚。” 酒砂听到这,忍不住弯弯唇一笑,低声在他耳畔道:“我知道,前世你和我承认了。” 沉曦眉毛一动,对上她的笑眼。原来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每每经过那棵树就调笑自己,自己被她调笑了几次都不知道。 “可是……”酒砂不明白了,“你遇到我,后来又怎么了?”他们小时候只有过那么一次交集啊。 提到这,沉曦耳朵尖儿有些泛红,“那个时候,你是我除了我娘之外见过的第一个女孩子,你……你生得好美。”沉曦声音低低,“再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看的姑娘了。” 酒砂只觉得心底一软,谁说他不会说情话,他会说世上最美、最动听的情话。酒砂咬唇一笑,在他脸上落下轻轻一吻,“那恭喜你,娶到了世上最好看的姑娘。” 沉曦看着她的笑颜,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那你遇到我又怎么了?”酒砂追问。 沉曦脸有些发热,“就……不想当和尚了。” 酒砂微讶,“你不会……就因为看了我一眼,所以就想着还俗了吧?” 沉曦别过了脸,有些难为情,“我本来就不是真的和尚。后来,我就经常偷偷跑到大雄宝殿的屋顶上去,看着下面的香客来来往往。终于,又见到了你一次……” 那天是十五,本来应该被挤得水泄不通的灵隐寺却意外地冷清,许多御林军有条不紊地将灵隐寺都围了起来,他藏在屋顶的戗脊后,偷偷看着他们,却看到了走在最前面身着龙袍意气风发的皇上,还有他身边小鸟依人的皇后,以及年幼懂事的太子。他们一家三口穿着明黄色的袍服,明明是很幸福的一个画面,他看起来却觉得心中极不舒服。就在这时,他看到太子转过头去和他身后的小女孩说话,那个小女孩就是酒砂,她笑得很漂亮,他们两个人都很开心……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那天,皇上又一次来找他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当时就想着,靠近皇上便可以离你近一些,还想着……离他近一些就可以找机会杀了他。后来长大了,才发现自己这个想法可笑得紧。”沉曦自嘲,只怕当时皇上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可是他还找了暗卫来教自己武功,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他后来终于明白,等他长大到有能力可以杀他的时候,却不会想杀他了,因为已经懂了。 酒砂听得皱眉,“那你……现在不会再想杀皇上了?” “不会,”沉曦摸了摸她的脸,“也不可能。” 酒砂点了点头,一脸严肃道:“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你说。” “在你心里,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要复国?”酒砂终于问出了这个深藏在心里许久的问题。 沉曦微敛双目,不解地看着她,“什么复国?” 酒砂被他问得一怔,他问她什么复国?难道他从来都没有起过这个心思吗? 复国?沉曦拧眉看着她,“砂砂,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酒砂呆愣了一下,怔怔问道:“你爹……难道不是前朝太子吗?”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忽然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沉曦看着她,定了好一会儿才问道:“皇后在信中告诉你我的身份是这个?” 酒砂惊诧得说不出话来,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很可怕的想法——她姨母同她撒了一个弥天大谎,骗过了她前生今世。 沉曦皱眉,重重叹了一大口气,不得不说,皇后的心机可怕得紧。他靠近酒砂,在她耳旁低声道:“我爹,是皇上。” 他话落音,酒砂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曦这五个字,彻底推翻了她前生今世的所有认知。酒砂怔怔的,好一会儿才掉了眼泪,喃喃道:“好可怕。” “我在,别怕。”沉曦拥住瑟瑟发抖的她,“皇后,我不会放过她。”皇后不死,他心难安。 酒砂木然地掉着眼泪,忽而像想到了什么,紧紧揪住他的衣襟,颤声道:“你说……当时皇上急召你,会不会是要把皇位……传给你?”酒砂说完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如果真是如此,她不敢想像,难以接受。 “不会。”沉曦肯定道,“在我十二岁的时候,皇上曾经问过我,他问我要不要那个位置,我说不要。他又很严谨地问了我一次,告诉我此事没得后悔,我还是摇头说不要。从那个时候起,这皇位就只能是元礼承的了,就算我后面有心谋反,皇上也会想办法压制我。他虽然深爱我娘,可也不至于昏庸到这皇位我说要就要,不要就不要。” 话虽如此,可酒砂仍是惶恐掉泪,紧紧抱住了他,在他怀中闷声痛哭。她错了,错得离谱。 “你一直都以为,我是前朝太子之子?”沉曦低低问道。 酒砂闷声点头,她笨死了,犯下了无法弥补的错误。 沉曦声音很轻,“你一直在担心我造反复国?” 酒砂仍是闷声点头,甚至不敢哭出声来,她有何颜面见他。 沉曦抿唇不说话,他从来不知她心中压抑了这么多苦楚。他以为她嫁给了他,他便能够给她一世安乐,却不知自己才是让她最担心的。平生第一次,他后悔强娶了她。如果她和元礼承在一起,应该会幸福上许多吧。沉曦闭目,紧紧抱住了她。 “我好怕,真的好怕,”酒砂闷在他怀中,紧紧揪住他的衣服,“我怕你造反失败,也怕你会死,我真的,真的很想给你生个孩子。” “那你可有想过,如果我真的出了事,你和孩子应该怎么办?” 酒砂松开他,擦了擦泪,低头道:“我想好了,到时我假装难产,找个夭折的孩子来,再将我们的孩子……” “别这样。”沉曦突然整个人阴冷了下来,打断了她的话。 酒砂颤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脸色突变。 沉曦捧起她的脸,已是双目通红,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将她紧紧箍入怀中。他真没用,居然让她这般担惊受怕,还想着……假装难产?她不知道生产有多危险吗?还想着换子?让他们的孩子从出生那一刻起就离开他们?让他们的余生都活在思念中?他真没用!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若不是他已经碰过她的身子,他会毫不犹豫地将她送回元礼承身边,他来替她和元礼承扫平一切障碍。 沉曦忽然低泣出声,酒砂被他箍得都喘不过气来,咳了一声,他慌忙松开她,抬手擦泪。 酒砂诧异地看着他通红的泪眼,沉曦忽然狠狠地吻住她,吻得她双唇生疼。酒砂轻轻推拒他,他咬着她的耳朵,低喃道:“你要孩子我给你。让他生出来,就在我们的身边,我们给他世上最好的。”这一刻,他恨不得在这里就要了她,给她一个孩子。 沉曦疯狂啃噬着她的脖子,突然停了下来,要孩子简单,可是到了她生产的时候该怎么办?他不能尝试任何失去她的可能性,可是她又这么想要一个孩子。他无法保证她顺产,也无法保证可以让他们母子平安。他有一种无力的挫败感。他停了吻,轻轻拥住了她。 酒砂大口喘着气,圈住了他的脖子。 “砂砂,孩子我们等等好吗?”沉曦小心翼翼问道。 酒砂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不造反了,他还是皇上的儿子,那他们是不是……就没事了?酒砂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那么不想要孩子?”之前一直以为他欲造反,不想有拖累,可是如今已经真相大白了,这是为什么? 沉曦顿了顿,他总不能告诉她,在他的前世她嫁给了元礼承,在给元礼承生孩子的时候难产身亡吧。他怕她心中别扭。他不介意前世之事,可是以她的心性她却会介意,他怕她以后一看到元礼承就会瞎想出许多不存在于她那个世界的和元礼承的亲密之事来,他怕她以后对上自己会诚惶诚恐,觉得愧对于他,尤其他和元礼承还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他更担心她会介意自己的这个身份。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说吗?”酒砂轻声问。 沉曦唇张了张,“我……在我们成亲那晚我做了个梦,梦见你难产了。” 酒砂看着他。 沉曦失落道:“好真实,就像真的一样。你难产,然后离开我了。” “所以……你一直不想让我怀上?” “不想,一点都不想。” “你就不想,我给你生孩子。” “想,很想。”沉曦顿了顿,“可是不敢。” “要我。” “什么?” 酒砂伸手解他腰带,“我有没有说过,我们前世唯一一次愉快的经历,便是在你小时候住的那个房间。” “什么?”沉曦吃了一惊,他怎么可能会和她在这里,等等!沉曦难以置信,“我们成婚后整整三年,才一次?”前世的时候他技术有那么差吗? 作话: 哈哈,好吧,杀手之前都在装神弄鬼,剧情暂且反转到这里吧,休息一下了,接下来要好好秀恩爱了。 嘘,小可爱们评论时注意下,少剧透,多多忽悠一下后面来的小天使们?嘿嘿,辛苦大家之前脑洞大开啦,不过,还真有小部分猜中了的,好像还有误打误撞猜中的?666! 不能打我的头。 第56章 19.1 酒砂笑而不答, 沉曦按住她的手,瞪大了眼睛,“砂砂, 才一次?”不可能!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酒砂嘟了嘟嘴, 小声道:“是只有一次啊。” “为什么?”沉曦不信。 酒砂撇了撇嘴,知道自己要是不和他说清楚他绝对不会罢休, 便老老实实道:“前世的时候, 你一个月才碰我一次……”酒砂搂住他脖子, 将前世床笫之事细细道来。 沉曦听后,为前世的自己哀默了片刻, 又问道:“那现在呢?” 酒砂不免羞赧,在他耳畔柔声魅惑道:“没有一次不快乐。每次的快乐,都远远超过前世的那一次。” 沉曦喉结一动,迅速抵住了她,酒砂只觉得自己双腿都软了, 她知道他的勇猛与刚硬。 沉曦看向了他小时候的房间, 望着那道木门直咽口水。前世的时候,说不定是她第一次情愿, 他才会那么荒唐地在这里要了她。可是今世不行, 保不准师父什么时候就回来了。现在的他虽欲望强烈, 却还不至于丧失了理智, 沉曦心中失望,又忽而眼前一亮。 在他们屋后不远处有一个小瀑布,他幼时常在那里洗澡, 位置十分偏僻,更难得的是瀑布水帘后还有一个小山洞,隐蔽到就算有人立在瀑布前都难以发觉。如今天气这般炎热,二人又闷出了一身汗,去那处地方洗个澡不是很痛快? 沉曦想到这,立刻将酒砂打横抱起,出了院子。 酒砂搂住他脖子,依偎在他怀中,想来沉曦是觉得在此处不便,想要回府,亏他忍得住。也是,她刚刚的想法实在荒谬得紧,居然想着在此处……实在罪过。 “放我下来吧。”酒砂轻轻挣扎了一下。 “好。”沉曦拉着她往木屋后走了去,放她下来,两个人走过去这样会快一点。 “去哪?”酒砂问道,回去应该是往南边走,他走的这个方向是相反的。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们快点!”沉曦牵着她的手大步走去,酒砂要小跑才能跟上他。 没一会儿,酒砂便听到了隐隐约约的水流声,拐过一片翠绿的草丛后,眼前豁然开朗,没想到这里竟隐藏着一个漂亮明澈的小水潭!水潭上有一树小瀑布垂直落下,瀑布击打在潭面上溅起无数水花,周围水汽氤氲,一扫夏日的闷热,凉爽如初秋,真真是个好地方!酒砂心情大好,跑过去蹲在潭边掬起一捧清水洗脸,只觉得神清气爽,又站了起来,仰头欣赏这处隐匿的美景。 “砂砂,”沉曦从她身后抱住了她,略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要不要洗个澡?” “什么?”酒砂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一把抱住跳入了水潭中。 “啊!”酒砂惊叫一声,整个身子没肩落入沁凉的潭水中,又被沉曦高高地抱了起来,湿透的上身如美人鱼般露出水面。 沉曦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面容带笑。 “你!”酒砂轻捶了她一下。 “砂砂,深吸一口气。” 酒砂瞪了瞪眼,他该不会想带她游水吧? “我数三声。三……” 酒砂连忙深吸了一口气,刚闭气沉曦便带着她整个人潜入了水中,往水帘后的山洞游了去。酒砂才刚冒出水面,便被沉曦狠狠地抵在了湿滑的洞壁上…… 待沉曦将酒砂抱出水潭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天边一团火烧云,将天空映得霞光万丈。他唇角弯弯,心满意足,原来放肆起来还可以这般满足的。 沉曦抱着闭目的酒砂入了林子的时候,等候已久的古还寒从树顶跃了下来,见二人全身湿透,连忙问道:“主子,这是怎么了?” 沉曦一脸淡定,“无碍,夫人不慎落了水,你找条毯子来。” 古还寒连忙应答,闪身离去。 酒砂并无昏睡过去,只是乏累得紧,听了沉曦这话连眼皮子都懒得睁开,只是鼻子不满地“哼”了一声,沉曦失笑,在她湿润的鬓发上落下一吻,真是通身舒畅。 马车上摇摇晃晃,酒砂趴在沉曦怀中很快便睡着了,直到被他抱着入了温暖的水池中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他要帮自己洗沐,便由着他折腾了,谁知衣裳一被他除掉,他人又不老实起来,酒砂强打起精神睁眼瞪他,“你再试试!”明明是怒骂,可骂出来的声音却是轿软无力,反倒像是娇嗔。 沉曦失笑,吻了吻她,这才老实了下来,拿软巾包着她将她抱上了床,酒砂一沾床便睡了过去,由着沉曦替她轻柔擦拭着湿发,半夜醒来后,沉曦又喂她吃了一回东西,她又沉沉睡去,直到第二天天大亮才醒来。 酒砂醒来后发了好一会儿呆,只觉得昨日种种,像是做梦似的,沉曦已经除了朝服,从屏风后绕了过来,“醒了?” 酒砂揉了揉眼,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他已经下朝归来了,“不用去大理寺?” “没什么事,就先回来了。”沉曦坐上床,将她抱了起来,亲自侍候着她盥洗。 用过午膳后,沉曦带着酒砂去了书房,门一关上,沉曦便低声道:“怎么最近都不让晚秋流冬伺候了?” 酒砂眨了眨眼,这才想起先前放了这二人的假,这两日也没寻到机会叫她们回来,便嘟囔道:“这不前几天和你生气。” “和我生气,就让元礼承的人伺候着?”沉曦低下头在她耳旁道,“我会吃醋。”她明知道这二人是元礼承的人。 酒砂抱怨道:“哼,谁让晚秋和流冬是你的人!” “我的人?” “对啊!”酒砂点了点头,又突然想了起来,“对了,你为什么让晚秋将我手上的痣点掉了?” “她们两个和你说她们是我的人?”沉曦问道。 “没有啊,前世的时候……”酒砂顿了顿,诧道,“她们不是你派来的人?” 沉曦思虑了片刻,严谨道:“砂砂,你听我说,不要太依赖你前世的记忆,前世你觉得好的人不一定是真的好,坏的人也不一定是真的坏,你明白吗?” 酒砂愣了愣,经了她姨母的事,她确实不该再胡乱相信人了,便点了点头。 “晚秋和流冬不是我的人,我只派了踏雪去帮你调理身子。” “不是你的人?”酒砂拧眉,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是前世她们还骂太子是狗皇帝,还想杀……”酒砂说到这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惊得捂住了嘴。 沉曦面色如常,“怎么了?” “他们、他们该不会真的是……”酒砂压低了声音,“前朝之人吧?”可是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她身边? “是的话也不出奇,皇上重用我,你又是我亲密之人,所以他们便潜伏在你身边。” “不对,”酒砂摇头,“她们是十岁那年就来到了我身边,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 “她们也有可能是后面才让人收买了的,就如春晓和半夏。”沉曦说到这垂了垂眼眸,“而且你年幼时,与太子关系很好。” 酒砂咬唇,没有说话了,小心翼翼看了沉曦一眼。是啊,那个时候,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觉得她将来会成为元礼承最亲密的人。 沉曦知她怕他心中介怀,微微一笑,在她额上落下一吻,“还好你现在是我的。” 酒砂松了口气,在他下巴吻了一下,“我的心里只有你,不许吃醋。” 沉曦笑着点了点头。 酒砂又有些烦恼,“那她们就这样埋伏在我们身边,我们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沉曦想了想,道:“不用怕,以目前的情况来说她们都不会害你,你先一切照旧,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明日再给你两个丫环,到时她们四人中你留两个近身侍候着便成。” 酒砂点了点头,“可是她们为什么要点掉我的红痣?”酒砂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腕,现在腕上只有两个很浅很小的印记了,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前世也是这样,我当时还以为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便没留心。” 沉曦停顿了一会儿,道:“其实那天看到,我也想帮你点掉。” “为什么?” “这红痣和普通的黑痣不同,又名血痣,若不及时治疗,易生长变化为蜘蛛痣,是一种皮肤病,及时点掉倒是好的。” 酒砂拧了拧眉,那她们也未免太关心她了吧?“不对,”酒砂又想了起来,“陌儿也长了,可是我外祖给他点了,外祖说是不吉利,会克妻?”这样她就想不通了,为什么他们姐弟俩都长了,都被点掉了?这是遗传?那是遗传自谁?她娘的话她就不清楚了,毕竟她娘在她没记事起就去世了,那她爹呢?她爹的手腕…… “这我就不知了,你也不必想太多。”沉曦开口打断了她的思虑,“对了,我懂医之事,你千万别说出去。” 酒砂连连点头,“这是当然了。”无因大师医术很厉害她是知道的,他身为他的弟子一定也差不到哪去。他会医一事若是让人知晓了,一来难解释他师从何人,二来那些想害他的人也会多个心眼,有弊无利。 “诶,”酒砂又想起一件事来,“你可记得平南王有一个幼子?”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啊哈?啥柚子? 好吧,这句话是小剧场,男主人设不能崩。 第57章 19.1 “嗯?怎么了?” 平南王是大满朝唯一一个异姓王, 他的父亲在元离帝未称帝前便和元离帝结为八拜之交,后为救元离帝身死,留下一子, 就是后来的平南王。平南王自幼和元极帝一起长大, 不是亲兄弟更胜兄弟,可以说当年元极帝能顺利登基也是多得了他的鼎力相助。平南王在少年时便骁勇善战, 为大满朝立下了汗马功劳, 八年前在朝堂稳固后自请镇守边疆。当年他们一家离开帝都的时候, 他的独女已有四岁,听闻四年前又生了一个儿子, 如今一家四口长居边疆。 “前世的时候,他在后年回来了,”酒砂低声道,“是来替小世子治病的。” 沉曦抿唇,点了点头。 “你知道小世子的病?”酒砂诧异, 她也是前世等平南王他们回了帝都后才听说的。 “嗯, 去年平南王曾将小世子之疾报与圣上。”沉曦淡然道。平南王夫妻俩身体康健、头脑清晰,可惜生出来的一双女儿都有些问题, 长女已经十二岁, 不甚聪慧, 至于他的幼子, 今年已有四岁,仍痴傻不能言语。 酒砂点了点头,凑近他耳旁道:“那时他们求到了无因大师跟前, 后来无因大师才发现小世子天灵盖处被人扎了一根银针,无因大师说这根银针至少在小世子一岁前便没入了。” 沉曦初闻有些诧异,继而拧眉道:“能活着已是万幸,只怕活不了太长时间。”银针会随着幼儿头骨的闭合深入或被排斥出,可以说小世子在银针插-入之后,每时每刻都在与死神擦肩。 “是,”酒砂遗憾道,“那时小世子已经六岁,身高仍如三四岁的幼儿一般,也不曾懂事,无因大师说小世子头骨已经紧闭,将此银针箍住无法取出,强取只会凶多吉少,若是来早一两年,许还有些希望。再后来,小世子有一次睡着之后便再没有醒来了,后来仵作将银针取出,足足有一寸来长。”酒砂说到这,心生怜惜,这真是太可怕了。 沉曦想了想,问道:“你想救他?” “我的确有这个打算,也想了许久,可是边疆遥远,我没办法让小世子归来。”酒砂望着他,眸带希望,“既然平南王没有对圣上隐瞒小世子痴傻一事,那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尽快归来?” 沉曦默了默,“你为什么想要救他?” 听他这么一问,酒砂不免有些心虚,只能小声如实道:“其实,我刚开始是想着要是能借此机会救了小世子,平南王说不定会感激我们,到时你要是造反失败了,他或许愿意在圣上面前帮我们求求情……” 沉曦听得薄唇紧抿,酒砂吐了吐舌头,“好在现在都知晓啦,再也不用担心被抄家了,可是又觉得小世子怪可怜的,而且平南王妃是我娘生前的至交,你要是有办法,就帮帮他们好不好?”酒砂拉了拉沉曦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 平南王妃和她娘文素问未出阁时便是手帕之交,她娘过世后,她爹一介鳏夫又才貌出众,而平南王则常年征战在外,平南王妃为了避嫌,便与他们家渐渐淡了往来,再后来,她随平南王迁移至边疆,两家便少有往来了。 沉曦拧眉,从这里到边疆至少也要三个月,就算是飞鸽传书也要一月有余,更别提说还要等小世子回来,就算现在能找到理由将他们诱回,可等小世子回到帝都,保守估计也得半年时间左右。 酒砂见他眉宇微蹙,知此事难为,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了。平南王镇守边疆,如今边境虽然太平,可他都在那里安家落户了,没有大事还能回来不成? “此事我会想办法。”沉曦摸了摸她的脸。 酒砂冲他微笑点了点头,她知他会尽力而为的,可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了。 此事到此为止,二人又絮絮说了些话。 酒砂忽然想了起来,“对了,后日是叶慕阳的拜师宴,你可有空?” “午宴还是晚宴?” “午宴。” “午宴的话恐去不了。”后日他要应卯,没有休沐。 “哦,没时间便算了。”酒砂微笑,宋老很是看重此次拜师宴,邀请了帝都中不少人,到时府上应该挺热闹的,她知他向来不太喜欢热闹。 “贺礼准备了?” “当然啦,”酒砂眉眼弯弯,“准备了一套针灸器具,想来慕阳会喜欢。” 沉曦点了点头,问道:“叶慕阳的腿已复如常人?” 说到这酒砂不免有些开心,笑道:“听陌儿说还可以小跑一段路,只要不长途跋涉就可以,应付后日的拜师宴是没问题的。” 沉曦了然,如此,叶慕阳今年八月便能亲自参加秋闱了,叶羡晚和酒陌的婚期也定在了八月,一切都如预计般的完美。 二人出了书房,春晓上前来低声道:“夫人,少爷派人来传话,约您下午去奔月居吃茶。” 酒砂唇角弯弯,道:“你让他下午直接过来府里找我便成。” “是。”春晓福身应了。 沉曦看了她一眼,在她耳旁道:“这些日子来,你是有心让陌儿别与我走得太近?” 酒砂脸一红,嘟囔道:“这不怕被你牵连么。”她抬眸看他,“等他下午过来了,我便与他坦白。” 沉曦眼眸一动,“不如,不与他坦白如何?” “嗯?” “我看陌儿近来懂事了许多,不仅刻苦练武,为人处事也圆滑了,许是怕树敌,如今凡事都知晓隐忍。” “那不告诉他?” “嗯,以后让他每日晚上过来,让寒教他武功。” “古侍卫肯了?”酒砂有些欢喜。 沉曦点了点头,如今寒是他的人,自然听他的吩咐。 酒砂笑,“那不开心坏他了!”酒砂想了想,虽然这样欺骗陌儿不好,可是对他来说未免不是好事,只有有了足够的压力,人才会迅速成长。 下午,酒陌过来的时候神色还有些谨慎,见沉曦也在,唤了声姐夫后便老老实实在太师椅上坐下来,对酒砂道:“姐,明天国子监有宿营活动,明天下午去,后日早上回来。” “嗯,那你小心些,晚上别乱跑,记得带些艾草硫磺驱逐虫蚁。” “知道,我已经让嬷嬷给我制了几个草药香囊。” “慕阳去吗?”酒砂问道。 “要登高呢,慕阳不去,”酒陌压低声音,“晚晚去。” “不是要宿营?”酒砂吃了一惊,那可是得过夜的,几个同窗挤在一起睡。 “她和我一起睡啊!”酒陌拍着胸口道。 酒砂瞪了瞪眼。 “姐,我和晚晚都订亲了,你就放心吧。”她的清白自然由他来负责,再说了,过几日他们姐弟俩的身份都换回来了,谁还能知道? 酒砂摸了摸鼻子,“那……晚上你老实点,别乱来。”她要是和沉曦去宿营,保不准第二天都起不来了。 酒陌愣了愣,这才知道她想歪了,瞪大眼道:“姐你想哪去了?我是那种人吗?我一定会保证慕阳的清白的!”前世慕阳假装崴了脚没有去,今世可不成了,因为第二日便是她弟弟的拜师宴,到时真正的叶慕阳得生龙活虎地出席。而且酒陌也想着趁慕阳还是“男儿身”的时候,带她到处去玩一玩,毕竟以后她恢复了女儿身便没那么自由了。 “砂砂不必担心,陌儿自有分寸。”沉曦开口,微微一笑,没开过荦的,是不会懂的。 酒陌朝沉曦咧嘴一笑,也没有和他说话,继续跟酒砂东扯西谈起来,净说些无关痛痒之事。 沉曦轻咳了一声,酒砂掩嘴一笑,这才道:“有话就直说吧,你姐夫全都知道了。” 酒陌一愣,“知道什么?”难道说…… 酒砂微笑,点了点头。 “姐你全告诉姐夫了?”酒陌瞪大了眼。 酒砂笑,轻轻松松道:“全部。” “那姐夫没有觉得你疯了?” “你才疯了。”酒砂敲了一下他的头。 “姐夫,”酒陌惊喜地看着沉曦,“你真的没觉得我姐疯了?” 酒砂又敲了一下他的头,力度加重。 酒陌这回吃疼了,连忙捂住头揉了揉,满眼欢喜。太好了,姐夫也知道了,那以后他压力就不用那么大了!酒陌激动道:“姐夫你听我说,现在天下太平,要不你还是考虑下和姐姐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你都不知道,姐姐为了你都操碎了心,我也是!” 酒砂呼得忍不住偷笑。 沉曦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酒陌继续一脸真诚劝道:“姐夫,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姐姐和你们的孩子,光是靠我我不一定保得住小外甥的啊!” 酒砂差点没憋住笑,拍了拍酒陌的肩膀,道:“你放心,你姐夫今日早晨已经去和皇上求了圣旨,你以后无需担忧了。” “什么圣旨?造反无罪吗?”酒陌此言一出,头上又挨敲了。 “罪不祸家人。”沉曦一本正经道。 “这样啊,那、那姐夫你要是造反了,那你还是有罪不是吗?”还必须是死罪。 “你姐夫不会造反,你就放心好了。”酒砂语重心长道,“前世确实是被逼无奈,当时包庇你一事被人揭发,表哥他亲自带人去围剿你,若是抓到,当场诛杀。你姐夫知你是我命根子,他是为了我们两个才会冒险那么做的。你此生只要懂事些,别再犯下让我们保不住你的大错,我们都会相安无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听酒砂这么一说,酒陌不免惭愧地低下了头。确实,前世是他拖累了姐姐和姐夫,他罪孽深重啊。 “不过,”酒砂秀眉微皱,煞有介事道,“我害怕你姐夫的身份有朝一日会被人揭发。所以,你以后还是懂事些,少树敌,多交些朋友,将来你姐夫说不定还要倚仗你呢。”酒砂说着,和沉曦相视一笑。 酒陌听到这,原本蔫蔫的神色立马变得精神抖擞,抬头挺胸道:“姐夫你放心!前世欠你的债我今世来还!”他一定会拼尽全力保住姐夫的命,哪怕用自己的命来换!不过,他也不想让慕阳守活寡,所以他还是得好好努力才行! 酒陌(心疼地抱住自己):我真好骗。 第58章 19.1 很快, 沉曦将古还寒唤了进来,命他亲自教导酒陌武艺,古还寒面无表情应了, 酒陌高兴得欢天喜地, 一口一个师父,叫得古还寒眸色愈发幽怨。 次日, 沉曦便让古还寒从外面领了两个丫环回来, 两个丫环年约双十, 圆脸的名唤朝云,瓜子脸的名唤暮雨, 酒砂会意,将二人拨到了自己身边,一番相处下来,朝云是个话多的,各种小道消息知道得不少, 暮雨偏沉稳些, 酒砂对这二人还是很满意的,毕竟是沉曦派来给她的人。 下午的时候, 国子监的学子们都换上利落的窄袖胡服, 背上了行军囊, 浩浩荡荡往郊外出发了。 酒陌和叶慕阳并肩走在一起, 低声道:“慕阳你重不重?要不要再挪点过来我这儿?”他们二人的行军囊已经重新整顿过,外表看起来一样饱满,实则重物都在他背上背着的这个。 “不重的!”叶慕阳擦了擦汗, 她的包裹不过十来斤,他的估摸也有三四十斤了。 “慕阳,用这个擦。”许睿之递了条湿巾过来,“这帕子我浸过薄荷水,提神醒脑。” “谢谢。”叶慕阳咧嘴一笑,接了过来。 许睿之微微一笑,掩住眸中的失落,再有两个月她就要嫁给酒陌了。是啊,酒陌是叶家的大恩人,如果不是他,她弟弟的腿就好不了,更何况她心中有他,二人情投意合,是天作之合。 “慕阳,喝点水!”酒陌见状,忙递了个羊皮囊过来。 “谢谢。”叶慕阳接过来喝了一口。 “喂!你们几个快点啊!”走在他们前面的林木森扭过头来催促他们几人。林木森虽然学问不太好,但为人直率,与他们几个关系还算不错。 叶慕阳忙将羊皮囊递回给酒陌,快步追了上去。 “慕阳,你腿短就迈快几步,不然跟不上我们的。”林木森笑嘻嘻道。 叶慕阳佯怒,瞪了他一眼,“你才腿短!” 林木森嘿嘿一笑,酒陌拦住他的去路,亮出自己的大长腿,“你说谁腿短?” 林木森撇了撇嘴,“我腿短。” 叶慕阳忍不住笑出声来。 学子们跋涉了一路,在快日落时挑了一处附近有水源的平地停下休息。安营扎寨过后,学子们都出了一身汗,不少人都结伴去了附近的小溪洗澡,叶慕阳不敢去,和酒陌留在营帐附近生火。 酒陌低声在她耳旁道:“慕阳你放心,半夜我带你去洗,给你守着。” 慕阳低低应了声,到时她趁着夜色擦下身子就好了,如今这天热得难受。 这会儿林木森已经洗完澡回来,通身舒畅,见了这二人,随口问道:“诶,你们怎么还不去啊?” 酒陌白了他一眼,“现在去挤死了,像下饺子似的,我们等人少了再去!” “现在水凉快着呢!”林木森笑道:“你们精明,晚上更凉快!晚上我再去洗一次!” 叶慕阳瞪了瞪眼,没有说话。 酒陌眉一挑,看了看叶慕阳,示意她安心。 “慕阳!”许睿之已洗完澡,这会儿打了一桶水回来,放在她跟前,“你先洗把脸吧。” “谢谢睿之!”叶慕阳欢喜道,连忙将自己的手帕放入清凉透彻的水中,涤荡干净后拧干擦脸。 “诶,”林木森看着她泡入水中的白嫩十指,笑着和酒陌、许睿之道,“慕阳的手好像姑娘啊!指如削葱根哈哈!”他自以为幽默,可是面前这三人却没一个笑的,都一脸严肃地盯着他看。 他眨了眨眼,“不好笑?” 叶慕阳将手收起,板着脸,似乎有些不高兴。 许睿之打圆场笑道:“慕阳别在意,木森就爱开玩笑。”他说着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只见他五指瘦长白皙,“你看我的像不像姑娘?” 林木森笑道:“哈哈,你的要是短点保不准就像姑娘了!” “那我的呢?”酒陌嗲着声音问道,五指捏成兰花模样,在林木森下巴挑了一下。林木森被酒陌的举动挑逗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可一细看他的手指,眼睛都亮了,这酒陌的五指真真如同玉指一般,还是上好的羊脂白玉,盈润剔透,修长而不失丰腴,指节处也是好看得不像话,他忍不住摸了一摸,还好滑!不由得感慨道:“啧啧,酒陌你这手指真是比姑娘家的还好看啊!” 酒陌立马收回自己的手,嫌弃地看着他,擦了擦被他摸过的地方。 “哈哈!你要是女的我一定要娶你为妻啊!”林木森说完,不由得想起他的双生姐姐来,自觉有些冒犯,呵呵笑了两声,作揖道,“不过在下高攀不起!高攀不起!”他哪有大理寺卿那样的福气呀,更没有胆量去和太子抢女人。 入夜后,绝大多数学子们已经就寝,营帐中偶尔还有几处光亮的,营帐附近还有守夜的学子们在来回踱着步。 叶慕阳和酒陌二人拾掇了衣物,借着月色悄悄往小溪深处去了,二人往上游走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了一个隐蔽处,小溪中有一块巨石如石壁般屹立着,竟是凹陷进去的,可谓是一个天然的屏障,叶慕阳周身黏腻,又见周围一片寂静,忍不住穿着衣裳下了水。 酒陌坐在石壁上背对着她替她守着,听得身下传来淅沥的水声,酒陌唇角弯弯,忽而开口道:“慕阳,我们就快成亲了。” 叶慕阳动作一顿,弯唇一笑,只是不敢拖沓,匆匆洗浴了一番,便让酒陌递衣裳给她了,穿好衣裳后,她坐在石壁上卷起裤腿,一双莹白的小腿泡在小溪里,背对着他,等他洗沐。 酒陌并不着急,二人一个泡着澡,一个泡着脚,欣赏着不甚明亮的月色,十分惬意。 一会儿后,叶慕阳催促道:“要回去了,明日一大早就得起来呢。”今日也累,她想早些回去休息。 “嗯。”酒陌应了声,身后传来哗啦的水声,是他起身了,叶慕阳头低低的,等他穿好衣服。谁知酒陌擦干了上身,忽然就从她身后抱住了她,叶慕阳身子一僵,没有动作。 酒陌忽然吻住了她耳后,她身子一颤,许是夜色朦胧,有些迷失了心智,她没有拒绝他。他的吻缓缓移至她面颊,一只凉润的手扳过她的脸,温热的唇封住了她微张的唇,她鬼使神差地闭上了眼。 二人正亲吻着,酒陌忽然耳朵一动,迅速松开了她,叶慕阳吓了一跳,连忙睁开眼来,警惕地望着周围。 酒陌低声道:“有人过来了。”叶慕阳吓坏了,连忙上了溪边,酒陌也迅速穿上衣裳,二人刚穿好鞋子,不远处就传来了说话声。 “谁在那儿啊?”有人朝这边唤了一声,酒陌目测不远处的那团黑影似乎有三五人,便大声应道:“是谁呀?” “你是谁啊?”那边复问。 双方你来我往喊了几声,没人先自报名号,待走近了才发现大家都是国子监里的学子,酒陌看着这几人觉得有些眼熟,就是叫不上名来,他认得这五人中还有两人是和颜彦页关系要好的,和颜彦页要好的,自然和他不好。 其中一个打量了一眼他身边个子娇小的叶慕阳,阴阳怪气道:“天色这么晚,你们二人跑这里来干嘛?莫不是洗鸳鸯浴?” 他话一落音,其余几人都笑了起来。 叶慕阳又羞又恼,脸都红了,鼓着嘴巴不说话。 若是换了以前,酒陌肯定一个拳头就过去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勾唇一笑,“那就不打扰你们这五只野鸳鸯了。”他说着一只手搭在了叶慕阳肩上,搂着她走了。 “你!”那人正欲发火,却被身旁的人按住,“算了,我们五个加起来都打不过他。” “呸!像个娘们儿似的!”那人愤愤啐了一口。 待走远后,酒陌低声对叶慕阳道:“刚刚……你不会怪我没给你作主吧?” 叶慕阳一愣,连忙摇头,“不会的!你别打架,他们有五个人呢!你要是打了,他们指不准还怎么说我们!” 酒陌笑,“慕阳真体贴。” 叶慕阳头低了低,微笑道:“其实我觉得……陌陌近来懂事了许多。” “那你喜欢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当然是……”叶慕阳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入了他的圈套,脸一热,又低声道,“都喜欢,不过更喜欢现在的。” 酒陌心中一热,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 “快放手啦!”叶慕阳连忙挣扎,“等下别让人看见了。” 酒陌顾及这里离营地越来越近,便松了手,低声在她耳畔道:“等成了亲,我要天天牵着你的手。” 叶慕阳咬唇低笑,没有应答他。 “晚晚,我真喜欢听你叫我陌陌。”成亲那晚,他要让她唤个不停。 叶慕阳低笑不语,其实她也喜欢听他唤她晚晚。 作者有话要说: 林木森:我一出场,肯定又有人说杀手起名废了,其实是算命先生说我五行缺木。 第59章 19.1 二人回到营帐里, 林木森已经去守夜了,只有许睿之在睡觉。许睿之见他们回来了,坐了起来, 许是刚醒, 面上没什么表情。 “慕阳,你睡里面。”酒陌给她收拾了一下, 叶慕阳躺下后, 他便想在她一旁跟着躺下, 许睿之伸手制止了他,“酒陌, 这样不好,今晚我们坐着吧。” “开什么玩笑?我要躺着,我累!”酒陌二话不说躺了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 “可是这样对慕阳不好。”许睿之皱着眉头。 酒陌懒得应答他了,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心中觊觎着他的晚晚, 还好他和晚晚已经订亲了。 “睿之, 没关系的。”叶慕阳坐了起来,“你躺下好好休息吧, 明日还要早起, 不然待会儿木森回来了, 他还要纳闷你怎么坐着。”叶慕阳说着, 悄悄拉了拉酒陌的袖子。 酒陌撇了撇嘴,才道:“对啊,中间还隔着我, 你担心什么?你好好躺着就是了。” 许睿之面色深沉,转身翻自己的行囊,没一会儿就像变戏法似的端了碗水出来,酒陌连忙接了过来,“正好我口渴了。”三两下就咕噜把水喝完了。 许睿之嘴角阵阵抽搐,不死心又倒了一碗,直接放在二人中间隔开了二人。 酒陌端了起来递给叶慕阳,“慕阳你口渴吗?” 叶慕阳窘迫,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躺下,就这么坐着,“要不,我们聊聊天吧。”她说完这话,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酒陌白了许睿之一眼,没好气将一碗水都灌了下去,爬起来扯了一下他的衣襟,“走,我们来谈谈人生。慕阳你先睡!” “酒陌……” “没事,你先睡着,我在门口给你守着。”酒陌道。 “可是……” “慕阳,”许睿之也道,“你先睡着,我有话和酒陌说。” 叶慕阳唇张了张,只能答应了。 二人一出营帐,许睿之便一脸严肃道:“我希望你能尊重慕阳。” 酒陌一听不乐意了,“我怎么不尊重她了?” “此事将来若是传出,你可有想过她的清誉?” “我们两个月后就成婚了。”酒陌嘟囔道,有些不服气。 “那你们现在成婚了吗?倘若婚事有变呢?” “呸!” “退一步,若之后有人发现了这个秘密,那你要至她于何地?”许睿之不平道,“你不能这样对慕阳,倘若你真心将她当成你的妻子,那你便要尊重她,亲自去维护她的声誉。” 酒陌心中骂了句“迂腐”,口中却道:“我知道了。”确实,仔细想想,此事是他思虑不周,倘若真有什么变数呢?呸呸!怎么可能会有变数?扪心自问,他好像是有些疏忽了,他太过理所当然地把她当成自己的女人了。他明知慕阳喜欢他,他便这么自以为是地享受着她的爱慕,他足够爱她,却不够珍爱她。 好一会儿后,酒陌才有些不情愿道了句,“以后不会了。”他确实是将她捧在手心里的,可是应该要更温柔些,而不是大大咧咧的。 二人坐在草地上,各有心思,都没有说话了。 可怜了林木森,守夜回来后被许睿之拉着坐在营帐前谈了半夜的人生,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第二日一早,林木森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他真羡慕叶慕阳,昨晚一个人睡那么大个营帐,早上活动的时候,他都差点站着睡着了,许睿之也好不到哪去,顶着一对黑眼圈。只有酒陌好些,昨夜好歹打了几个盹。 将近午时,学子们才回到国子监,卸了行军囊后都有些乏累了,点了名便各自回家了。酒陌送了叶慕阳回家,看了她好一会儿。 明日起,她便要恢复女儿身了。 “陌陌,你早些回去休息吧。”叶慕阳小声道,昨晚她一躺下就睡着了,半夜醒来一次,又被他和许睿之推了回去。 酒陌看着她,点了点头,“明早我来接你和慕阳。”从明日起,他们都要改口了。 叶慕阳微微一笑,目送他背影离开。 次日,向来冷清的宋府第一次门庭若市,宾客们熙来攘往,好不热闹,面上都洋溢着喜色,也是,这是宋府第一次办喜事。宋老性子有些古怪,可以说还有少许孤僻,此次愿意破例邀请京中众人,还这般大张旗鼓摆办拜师宴,可想而知有多看重这个弟子,只怕这个弟子将来还要青出于蓝。 大家都是凡身肉体,谁还没个大病小痛,与医者多多往来,总是有利无害的。宾客们毫不吝啬,送出的都是大礼,毕竟往后人家帮不帮你医病,些许就看在此次的交情上了。 此次拜师宴,帝都众人除了关注宋老的弟子叶慕阳之外,更好奇他的胞姐叶羡晚,没想到宋老居然能将这瘸了十年的腿给治好,听说叶姑娘现在已经能如常人般行走了,不仅腿好了,还与帝都中出了名的美少年订了亲,可谓双喜临门。 至于弟弟叶慕阳,听闻不仅医术超然,连学问也不错,若到时能金榜题名,便是锦上添花。再有,这叶慕阳虽然幼时体弱,可后来长大了在国子监里倒也活泼,更何况如今习医,还能让自己短命了不成?过几年弱冠之后,他便会继承爵位成为堂堂的国公爷了,此时不来好好巴结,更待何时? 宋府,恭贺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酒陌也在帮忙招呼着来宾。让他没想到的是,他在热闹的人群中看到了颜彦页,他也来了,是随其父颜知春来的。酒陌趁这二人还没看到他之前便闪身离开了,今日这样喜庆的日子他真不想看到颜彦页,总觉得晦气。而且,他一看到颜彦页就觉得自己的拳头痒得很,想打人。 颜彦页这边,自从去年被酒陌揍过一顿之后,便被颜知春紧紧看管着,这些日子来也算老实,只是他心中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若有机会定是要出的。他也不想看到酒陌,远远地听了他笑迎的声音便觉得刺耳,绕道走了。混账,不就仗着自己生得好看,还有个太子表哥和当大理寺卿的姐夫吗? 颜彦页无聊,跃上了一棵玉兰树,准备打发一下时间。昨夜听几个知交好友说,这酒陌和叶慕阳二人大半夜跑去远处的溪里洗澡,似有些猫腻,他们还开起了这二人的荦玩笑。如今想想,这二人确实都颇有女姿,若皆身为女子,酒陌一定比叶慕阳漂亮多了,只是他讨厌这酒陌讨厌得紧,至于叶慕阳,他似乎一直都没怎么讨厌过他,不知为何,他有时候还挺生气他与酒陌走得那般近,他怎么就不和自己要好呢? 颜彦页正郁闷着,忽闻长廊里有说笑声传来,他下意识地收起了脚,毕竟这是在别人府邸,听声音是女客,他要是这样冒然下树,可别吓到了人,还被别人当成登徒子。 他闻声望去,见是一个身穿蓝色长裙的小姐带着一个青衣丫环,二人有说有笑的,走得有些快,待他看见时只余背影了。不过一眼,他便被那小姐的背影吸引住了,她的身姿不似一般姑娘般纤细窈窕,反而有着一种丰腴而活泼的美,像是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她梳着垂挂髻,髻上系着浅蓝色的发带,轻盈的发带随着她的走动飘舞飞扬,他一下子有些看呆了,这身姿好美。 在她即将跨出月洞门时,她面上系着的轻纱被一株山茶树伸出的花枝勾了一下,面纱松落,被风吹拂在空中,她吃了一惊,随着面纱的脱落扭过头来。 颜彦页登时看得目瞪口呆,叶……叶慕阳!这是一张与叶慕阳一模一样的脸! “小姐!”叶羡晚身后的丫环眼疾手快,迅速抓住了即将被风吹拂落地的面纱,笑嘻嘻地递给了她。 叶羡晚对着她灿烂一笑,一双大眼睛顿时如同星子般闪亮,甜美的笑容几乎溶化冰雪,她接过来后和丫环甜甜道了些谢,随即重新系上面纱,转身出了月洞门,脚步轻快。 二人消失许久,颜彦页仍有些没回过神来,他被惊艳了。这是叶慕阳的姐姐叶羡晚?怎么会这么好看?还那么活泼可爱?他心中颇为震惊,她不是应该病恹恹,没见过世面很小家子气的吗?颜彦页眨了眨眼,难以置信,这叶羡晚和他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啊。也是,这眼高手低、又颇自恋的酒陌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丑貌的病秧子,颜彦页顿时心生失落,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叶慕阳的笑脸来。 不对,他在想什么呢,他好像对这叶慕阳有点……呸!颜彦页啐了一口,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他迅速下了树,往前厅里走去了。 前厅里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见叶慕阳正跪在宋老面前敬茶,宋老红光满面,笑着接了过去。 他快速扫了一眼,便见宋老身旁站着一袭蓝裙的叶羡晚,叶羡晚以白色轻纱覆面,只露出一双分外明亮的大眼睛,此时温婉立在那儿,如同仙子,他不由得看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颜彦页:我又要挨骂了。 第60章 19.1 “喂!”突然, 他身边冒出一个人来用手肘撞了他一下,来人凑到他耳旁压低声音道,“没想到慕阳的姐姐这么好看啊!” 颜彦页回过神来, 见是他的同窗陈建舟。 “是啊, ”一旁的黄一呜也凑了过来,“看起来飘飘似仙, 真想看看摘下面纱什么样子。”这二人, 正是昨夜酒陌和叶慕阳在溪边遇到的那两个和颜彦页要好的学子。 “哈!你傻啦?”陈建舟乐了, “还不是和叶慕阳一个样!你说咋没想过叶慕阳变成女的能这么好看呀!对吧彦页?” 颜彦页有些怔地点了点头,目光从叶羡晚身上收了回来。 “这叶慕阳也将自己的姐姐藏得够深的, 教酒陌这小子近水楼台了。”黄一呜擦了擦鼻子,压低了声音有些猥琐笑道,“保不准酒陌这小子和这姐弟俩都有一腿?哈哈!” “啧啧啧!你小子!不过……”陈建舟不怀好意笑道,“鸳鸯楼里倒有一对姐妹花,伺候起人来可舒服了。”说到后面, 笑声都有些淫-荡了。 颜彦页嗤之以鼻, “你们小心些,话可别传到他耳里, 到时免不了挨揍。” “这个倒不会, ”陈建舟道, “你最近和他往来得少, 近来这酒陌倒有几分脱胎换骨,都没和人打过架了。上次那凌寻当面挑衅他,他都只是警告了他几句, 拳头就在他跟前,都没打下去。”凌寻是吏部尚书之子,为人跋扈张扬,和酒陌是死对头。 “也是,昨夜我还笑说他和那叶慕阳去洗鸳鸯浴,他倒冷静,没被我激起来。” “你激他做什么?”颜彦页问道。 “给你报仇啊,”黄一呜道,“我也是看他最近老实了许多,想试一试他还会不会动手。” 颜彦页皱了皱眉,“少去激他,我爹这阵子好不容易松懈了些,我总算自由了点。” “也是,你爹还是他姐夫下僚,省得大理寺卿给你爹穿小鞋,我们要的话就暗地里使阴招才行!”陈建舟笑嘻嘻道。 颜彦页没说话,又忍不住往那叶羡晚的方向看了一眼,他总觉得她一双眼睛似曾相识。 宴会散的时候,已近酉时了,宋老回了屋里换便服,叶羡晚心疼弟弟,忙扶着他坐下,叶慕阳笑,一张脸因为天气热有些红扑扑的。 “累不累?”叶羡晚拿帕子给他擦汗。 “不会的,”叶慕阳笑道,“过几天我还想去骑马咧。”他说完这话,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酒陌。 酒陌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放心,过几日姐夫送你一匹好马!” 叶羡晚咬唇,娇瞪了他一眼,整日姐夫姐夫,真不害臊! “谢谢姐夫!”叶慕阳开心道,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别胡说!”叶羡晚瞪了一眼弟弟,有些窘迫了。 酒砂看不下去了,替叶羡晚骂了酒陌一句,“没个正经!”又对叶慕阳道,“别学你姐夫啊!”话说出口,好像又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叶羡晚瞪了瞪眼,酒陌的嘴咧得都快到后脑勺去了,见叶羡晚脸都红了,他才嘿嘿笑了两声,对酒砂道:“姐,要不晚上留在这儿和我们吃饭呗,把姐夫一起叫来?” 酒砂想了想,点了点头,吩咐了下去。 “诶姐,你说古大人也收我为徒了,我要不要也让他摆个拜师宴?” 酒砂“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你这人懂不懂看眼色?没看古侍卫脸多黑?” “放心姐!将来我一定会让他为有我这个徒弟而骄傲的!”酒陌自信满满,“三姐夫还说我天赋异禀,他都说他教不了我了!” “知道啦,你在古侍卫面前要听话,练武勤快些,话少一点。” “知道了,对了姐,”酒陌道,“听说你们隔壁六巷有一处三进的空宅子,是大姐夫母亲娘家的,要不你帮我问一下?” “你想买这处?” 酒陌点了点头,“方便的话去看下,合适能卖的话就买了。”之前姐姐让他别住得太近,免得受牵连,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自然希望能和姐姐住得近一些,到时姐夫出了事好有个照应。 酒砂点了点头,让朝云去给陆府送贴子,叫她三姐冷筱书明日将大姐冷筱琴约出来,见面商谈下此事。 酒砂和沉曦在宋府用完晚膳,刚回到沉府便收到了冷筱书的回帖,冷筱书处理得很快,让她明日早晨在奔月居等她和大姐。酒砂弯弯唇一笑,确实,离酒陌婚期不足两个月了,新居是要尽快定下才行。 晚上,二人喘息定后,酒砂趴在沉曦胸口,鬓角都被汗打得有些湿了,沉曦抱着她去了净室水池。 淅沥的水声响起,伴随着低低笑语,沉曦细碎的吻落在酒砂圆滑白润的肩上,吻掉了她肩上晶莹的水珠,酒砂轻轻推了他,“别闹了,明儿早晨我约了大姐和三姐。” “约你大姐做什么?”沉曦吻落在她耳后。 酒砂将酒陌新宅之事说了,沉曦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道:“平南王小世子之事,我已经飞鸽传书过去了。” “什么?”酒砂为他的效率吃了一惊,又有些欣喜,“你说什么了?” “就说了宋老治好叶羡晚腿疾一事,说宋老针灸之术了得,不妨让王妃带小世子回帝都试试。” 酒砂点了点头,“要是宋老无法治疗,那便让无因大师瞧瞧。”毕竟按前世无因大师的说法,越早治疗便越有治好的胜算。 “平南王那边要是同意,快的话估计年底便能到了。” 酒砂听了甜甜一笑,在沉曦脸上重重亲了一口,“谢谢夫君!”又低低在他耳旁夸奖道,“我家夫君最厉害了。” 沉曦弯唇一笑,“有事别瞒我,我都会帮你处理。” “嗯啊!”酒砂勾住他脖子,“睡了,好困。”今天她也有些累了。 “嗯。”沉曦将她打横抱起,欣赏着眼前的旖旎风光,唇一张一合,低声说了四个字,“美人出浴。” 酒砂咬唇低笑,轻拧了一下他的胸口,奈何他胸膛结实,根本拧不下去。 次日一早,酒砂早早起身,穿戴整齐便出门了,姐妹三人在奔月居雅间相聚。 冷筱琴见了酒砂,笑脸打量着她,笑道:“一阵子不见,这气色倒愈加好了。” 酒砂适当娇羞一笑,“哪有三姐气色好。” 冷筱书闻言笑瞪了她一眼,可是一想到昨夜之事,又不免有些害羞。南陆这人白日看起来冷冷的,可是一到晚上就爱亲她,亲着亲着自然就不免……话说,一个晚一两回,应当都是正常的吧?可是自己怎么就那么累呢?看南陆白日里都是生龙活虎、神采奕奕的,似乎一点都不累。 酒砂和冷筱琴寒暄了几句,便直接入了正题,冷筱琴想了想,很快便答应了,“我待会儿回去和我婆婆说一声,应当很快便能定下,这两日你让陌儿抽空去看下,合适的话价格也不会太贵的。” 酒砂笑,“没事,就按常价来行了,陌儿之前献宝得了圣上的赏赐,他可是有个小金库呢。” 冷筱琴掩嘴笑,“娶媳妇儿都要花不少银子,让他省着点花儿,可不能老像以前般大手大脚了。” 姐妹几个都笑了起来,酒砂心情愉悦得很,冷筱琴温婉贤惠,是个好说话的,她在未出阁之前就对他们姐弟俩多有照顾,酒砂也一直挺喜欢她的。就是她婆家似乎不太好,她嫁的是太傅的嫡长子文锦绣,文锦绣和她是奉父母之命成婚,夫妻俩感情不太深厚,文锦绣似乎对一侍妾情有独钟,前世还听说这二人差点就因这侍妾和离了,今世的话这二人虽然恩爱不到哪去,但还算平和。 姐妹几人正说笑着,冷筱琴忽然干呕了几声,酒砂怔了一怔,冷筱琴也愣了一下,冷筱书不懂,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这早膳太油腻了?” 冷筱琴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没什么。”说着喝了口茶。 酒砂有些迟疑问道:“大姐可是有喜了?” 第61章 19.1 冷筱琴六年前嫁给文锦绣, 二人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女儿,酒砂仔细想了想,确实, 前世的时候冷筱琴在明年生了个儿子。 冷筱琴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但癸水确实迟了一阵。” “我让踏雪来给你看看, 她就在附近。”酒砂忙吩咐了下去, 很快踏雪便过来了, 踏雪之前在将军府照顾过冷筱书一段时日,见过前来探望的冷筱琴数次。 踏雪行礼过后把了脉, 很快便笑逐颜开,“恭喜文夫人。” “恭喜大姐!”冷筱书开心道。 “恭喜姐姐了。”酒砂也笑道。 冷筱琴莞尔一笑,笑意并无直达眼底,又怕酒砂心中介怀,道:“你也别着急, 你和妹夫成婚还不到一年。”她浅笑道, “算了算,我也是差不多三年才怀上一个。” 酒砂微微一笑, 点了点头。 当晚, 酒砂和沉曦说起了她大姐怀了身子的事, 抱着他眼巴巴问道:“我什么时候也能怀上呀?” 沉曦垂了垂眸, “我们顺其自然便好。” “顺其自然?”酒砂瞪他,“你若不是动了手脚,说不定现在孩子都出生了。”酒砂抱怨了一堆, 沉曦干脆堵住了她的嘴,“现在生。” “谁知道你又有没有动手脚?”酒砂推他。 “没有。”沉曦一脸认真,“瀑布那里之后就没动过了。” 想到瀑布那次,酒砂脸忍不住一红,沉曦轻车熟路解开了她的衣带,封住了她的唇…… 喘息过后休息了一下,酒砂窝在沉曦胸口,说起了前世冷筱琴和文锦绣不合之事,沉曦忍不住问起之前的种种,酒砂说着说着,便提到了当年她和酒陌差点落马之事,“当时多亏你和古侍卫救了我们,后来你可是在床上躺了足足两个月呢。” 沉曦觉得有异,细细询问了许多,奈何酒砂许多事情都不清楚,他只能作罢。 “不过后来,我被人暗杀了一回,当时你为了救我,这里中了一支毒箭。”酒砂声音轻了下来,轻轻抚摸着他胸前今世没有的伤口。沉曦眉拧成川,认真问了她许多问题,酒砂一一回了,哪怕不清楚,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来,最后郁闷道:“你说会是什么人想杀我?今世那人还会想杀我吗?” 沉曦沉吟许久,“以后,你出门一定要带上朝云和暮雨二人,我再给你派两个暗卫暗中保护你。” “嗯。”酒砂抱着他,“我知道夫君会保护我的。” 沉曦拥着她,沉声道:“这几日你没事别出府,等我给你安排好暗卫再出去。” 她前世落马是今年夏末才发生的事,如今已是盛夏,再加上今世变数许多,不得不防,保不准前世那人今世在这个时候就已经起了杀机。 那人第一次出手便想制造意外让姐弟二人死去,可见是有所忌讳。这杀机到后来只怕一直都在,是前世的自己暗中拦了去,可是那人却在后年的初春直接派出了杀手,不再避讳,可见是情况已有了变化。什么样的杀手可以突破他的重重保护,最后让他不得不以命相救?他心中忽然有了答案,面色阴沉。 第二日,酒砂乖乖呆在家中,她准备给沉曦缝制多一套轻薄的夏裳。她先前给他制了两套夏衣,他便每天这两套换着穿,都不肯穿外面做的了。她的绣艺虽然尚可,可也没有羽衣馆那些绣娘们缝制出来的精致呀,可沉曦就是这般爱不忍释,反倒让她很是受用。她也不着急,一针一线细细缝制着,两日后才做好了一件上衣,她收了针,微微一笑,很是满意,在空中比量了一下,他穿上一定很好看。 酒砂伸了个懒腰,忽而想起酒陌的宅子来,昨晚酒陌过来练武的时候还问起这事,也不知进展如何了,原本想着今儿早上便能收到消息,可这会儿都下午了,还没消息传来。她不免有些着急,有些想出府问一下冷筱书,可是想了想,也不急于这一日,明日沉曦便休沐了,到时让他陪自己去一趟陆府便是。 酒砂正打算着,外面的丫环便来通报了,说是冷筱书上门来了,酒砂有些讶异,忙迎了出去,却见冷筱书愁眉苦脸的,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二人入了侧厅坐下,酒砂见冷筱书神色不对,摒退了闲杂的丫环,冷筱书这才凑上前来,低声道:“大姐昨晚小产了。” “什么!”酒砂吃了一惊。 冷筱书眼眶有些红,“前日她回府去,当天就同她婆婆说好了,谁知昨儿早上去拿钥匙的时候,她婆婆又说钥匙前一晚就让大姐夫给拿走了。她昨日在家等了一天,等到大姐夫散值归来才问到,却没想到大姐夫竟然将那宅子给了一个妾侍了。” 酒砂瞪了瞪眼,“什么妾侍有这么大的脸面敢收下那平风六巷的宅子?” 平风街位于皇宫外,除掉最里面和最外面的巷子共有九巷,里巷的宅邸只有圣上亲赐方能入住,一巷到五巷的都是得正五品以上的朝廷命官才能住,沉曦当年获赐这宅邸时还是正五品的官位,便住在了五巷里,后来升迁了嫌麻烦也无心去搬迁。而住在六巷至九巷的,大多是品级较低的官员,或是达官贵人的亲戚,一般的百姓都是住不起的。酒砂就不明白了,身为丞相府嫡长子的一个姨娘,要一处六巷的宅子有何用处?她要给谁住?谁敢住? 冷筱书叹了口气,“那姨娘有些受宠,听闻她弟弟今年刚弱冠,便跟大姐夫要了这栋宅子作为及冠礼。大姐和那姨娘争执的时候打了她一耳光,大姐夫心疼了,推了她一下,谁知道一下子撞到了桌角就见红了。” 酒砂听得倒吸了口冷气,想想便觉得疼,又觉得有些心寒,什么样受宠的姨娘敢跟主母起争执?冷筱琴性子温婉,又得气到什么地步才会动手打人,可大姐夫居然还帮着那侍妾,弄得她孩子都没了。 酒砂心生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只觉得难过极了,“真是对不起,如果不是因为我们要那处宅子……” “说的什么话,想来大姐和那姨娘矛盾已久,大姐也太可怜了,小产完又哭得厉害,也不肯我告诉母亲。” “为什么不说?说了还能不替她作主不成?” “她怕母亲担心。她婆婆本是想着将那姨娘休弃的,可是大姐夫死也不肯,在她婆婆庭院里跪了一个晚上,她婆婆心软,没办法只能将那姨娘送到庵堂去里清修了,估计过个一年半载大姐夫就要去接回来了。”冷筱书说到这,面色都忍不住鄙夷。 “这不是宠妾灭妻吗?”酒砂怒道。 “有什么办法?大姐她婆婆都作主了,已经将那姨娘送上山去了,大姐夫也一直在和她认错,惜儿还哭闹个不停,大姐哪有这个精力去追究。”惜儿,正是冷筱琴的女儿。 “她没精力,就让娘家人来替她追究这事!这也太欺负人了,此事就该告诉姨母姨父,他们肯定会为大姐作主的,堂堂将军府的嫡长女,还能叫人欺负了去?”酒砂越想越气,“我看他们是觉得大姐好说话,净欺负她!这口气要真忍了,我看以后大姐在他们府上还有地位吗?” 冷筱书为难,“我也觉得该和母亲说一说,可是大姐又不肯。” “三姐,大姐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不成?大姐夫的心就在那个姨娘那儿,她婆婆又是个向着儿子的,他们那一家子谁会感恩大姐的忍让?只怕将来还要变本加厉!”酒砂冷哼了一声,“这要换了二姐,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了!” 冷筱棋性子足够泼辣,从小到大是一点儿亏都不肯吃,她嫁到太保府整整四年都一无所出,夫家也不曾纳妾,外面传说二姐夫一介武夫还怕家中的母老虎,但实则二姐夫是个疼人的,酒砂这会儿倒发觉,习武之人大多从一而终,不似那些文人风流多情。 就在这时,冷筱书的丫环匆匆从门外进来,“小姐不好了,二小姐今日去了太傅府发现了大小姐的事情,现在都闹开了,谁都劝不住!” 冷筱书和酒砂一听,连忙赶了过去。此事是太傅府内宅之事,酒砂本不太合适去,可是此事却是因她而起,她去一下有个解释终归是好的。 姐妹二人赶到太傅府的时候,文锦绣已经叫冷筱棋给骂跑了,连冷筱琴的婆婆文老夫人都给冷筱棋气晕了过去。酒砂见了面色担忧,实则心中痛快,连带着对冷筱棋都喜欢了几分。其实她以前都不大喜欢冷筱棋,因为冷筱棋这个人爱嫉妒,有些见不得姐妹们过得比她好,可她就爱自己欺负,不给被别人欺负。 后面还是她姨母文长懿赶了过来,总算镇压住了冷筱棋,这闹归闹,总得有个度。在弄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后,文长懿冷冷看了一眼酒砂,酒砂低垂下头来,心中有些发怵,此事确实因她而起,是她害了大姐。如果没有这件事,大姐怎么会小产了,酒砂咬唇不说话。 文长懿命太傅府的人将躲出去的文锦绣给带回来,文锦绣来了之后,她自然是端出丈母娘的阵势狠狠训斥了一顿,文锦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文长懿才骂完,刚下朝的大将军冷成和文太傅二人也匆匆赶了过来,冷成怒不可遏,训了文锦绣一顿,口水喷了他一脸,差点就动手了,文锦绣被他骂得汗流浃背,文太傅则是连同文夫人一块给训斥了。最后迫不得已,文锦绣只能将那姨娘给休弃了,又被罚去跪了祠堂。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大家伙对着冷筱琴好一顿劝,只让她安心养身子,莫再哭了,却也没有一个开口劝和离的。 没多一会儿,南陆和沉曦二人同时过来了,都是来接自己的夫人的,南陆陪冷筱书留了下来,沉曦则带着酒砂回府了。 沉曦:娘子不说,我也知道她受委屈了。 (磨了磨刀)看来只能暗地里嫩死他们了。 第62章 19.1 酒砂坐在马车上, 有些发愁,“那座宅子是不能要了,晚上陌儿过来和他说一下, 还是让他买之前那座吧。” “那宅子离我们太远了, 以后他每晚过来跟寒习武还得在路上花不少时间。”沉曦想了想,“我给他安排一处, 明日派人带他去看一下, 如果他觉得合适的话就准备七千两。” “七千两?”酒砂有些咋舌, “三进的院子要那么贵吗?”酒陌尚无功名在身,最多只能住三进的宅子。 “地段好。”沉曦一脸认真。 “那也太贵了吧, ”酒砂嘟囔道,“我怕他出不起那么多。”就算凑得起这个钱,那以后日子只怕得过得紧巴巴的。 “你借给他就是。” “哦。”酒砂低低应了声,有些心虚,他之前确实给过她一万两, 可是后面开镖局都给倒贴完了, 她自己还贴了差不多三百两的私房钱呢。 沉曦见了她这模样,弯唇一笑, 凑近她耳旁道:“夫君我的身家, 比你想像中的要多上很多。”他轻咳两声, 挺了挺胸膛, “一个时辰之内,我能拿得出来的现银就有七千万两。若变卖全部身家,这个数再乘以百倍。” 酒砂算术有些不好, 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那就是差不多有七亿两黄金!大满朝虽然富庶,可国库也就约莫有黄金一亿两左右,这沉曦富可敌国! 沉曦一脸正经道:“我的就是你的,夫人要怎么花都成。酒陌那边,他缺钱的话你可以借给他,等到以后他不缺钱了,你给他多少都可以。” 酒砂咽了咽口水,轻轻“嗯”了一声,脑中只有一个疑问:这么多银子得怎么花?——怎么花都花不完。 “所以,以后不许省了,要什么东西买就是。别怕人怀疑,你只要花得出,我自然有法子解释银子的来源。”沉曦想了一会儿,心中还是有些介怀,“前世,你也一直觉得我很穷?”这可不行。 酒砂不免心虚,小声道:“其实,我知道你有点小钱的……”酒砂对了对手指,“前世我曾经不小心撞见羽衣馆的掌柜给你递过账薄,我知道那几家都是你开的。” 沉曦眉毛一挑,“那就是说,之前觉得府里拮据,你是在故意逗我玩?”沉曦说完这话,忽地凑过来咬住了她耳垂。 酒砂身子一颤,觉察到了他话中危险的气息,有些害怕他今晚的惩罚了,哭丧着脸道:“夫君我错了。” “是不是还觉得挺好玩的?”他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么爱捉弄人?故意逗他,之前还三番两次笑他是个小和尚。 “有一点啦……啊不是!”沉曦突然含住她耳垂重重地吮吸了一下,酒砂声音都变了,可怜兮兮道,“不怎么好玩的……” 当晚,酒陌过来的时候酒砂才爬起来吃晚饭,酒陌只当她是在吃宵夜,没有多疑,在听说了那宅子之事后,他气不打一处来,“那个畜生,敢这么欺负大姐!姐你放心,我一定背地里使阴招弄死他!” 酒砂瞪了他一眼,这要是换了以前,发生了这样的事酒陌定会冲去太傅府揍那文锦绣一顿,今世性子是变了,却是要换成使阴招了。 “你别急,此事我们再看看,毕竟是大姐夫的家事,大姐以后还是得和他过日子的。”酒砂温声劝道。他们姐弟俩和冷筱琴幼时关系确实不错,但自从冷筱琴出阁后往来就少了,毕竟是隔了一层表亲,不似亲姐弟般。 “姐你放心,我自有分寸。那……那处宅子咱不要了,我还是要回之前那座吧。” 酒砂莞尔,将沉曦的安排说了,酒陌一听要七千两银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姐,我可是要风风光光娶羡晚过门的,这宅子我就挪了三千两出来,剩下的银子都安排好了开销的!”一下子要他多出四千两,那以后他还怎么好吃好喝地养着羡晚啊,再说了,一处三进的院子三四千两都能修缮得很漂亮了,七千两都够买一座七进的院落了。 “不够的先跟你姐夫借着便是。” “跟姐夫借?”酒陌听了,看向了一旁坐着的沉曦。 沉曦瞥了他一眼,“怕还不了?” “当然不是!”酒陌想了想,“那姐夫,我、我先跟你借一万两!” “多长时间还?” 酒陌顿了顿,“姐夫,你不缺钱吧?”姐夫这么多银子,难不成还想催他还钱? “多长时间还?”沉曦复问一遍。 酒陌拧眉,想了想,“一年!”镖局那边这几个月有了三姐夫的帮助,已渐渐有了盈利,估计以后会越来越好。 “借你三万两,三年还。”沉曦道,“等下跟管家去库房拿,顺便立下字据。” 酒陌想了一下,一口答应了。他拿一万两将婚事办得更加风光,还有两万两可以拿来扩展镖局的生意,三年内挣回本金再获得一万两的盈利,困难应该不大。 “姐,那我明天带羡晚去看一下宅子,那座宅子在哪啊?”酒陌问道,他倒想看看,什么地段的三进宅子要七千两银子,这可真是出了血本了。 酒砂也不知道,她还没问呢,姐弟俩齐齐看向了沉曦。 沉曦这才慢条斯理道:“西门街一巷。” 姐弟二人一听,不约而同地瞪大了以眼,这西门街位于皇宫西门处,隔街便是平风街了,可以说这个地段的珍贵程度仅次于平风街,非一般的达官贵人还住不起。而且,沉曦居然还说位处一巷,那便是毗邻着平风街一巷了,他们太师府就在平风街一巷呀,真没想到,他搬个家还能搬到自己家的隔壁。这个位置来说,离位于五巷的沉府确实也不算太远,一柱香的时间便能到了。 “谢姐夫!”酒陌反应过来后,连忙开口要了,生怕他反悔。这个地段,七千两确实是亲情价了呀,不是有银子便能购置的。重要的是,如果不出意外,五年后叶慕阳及冠了便能承继国公爷之位,这叶国公府就位于西门街里巷,到时他还能跟小舅子做邻居,晚晚肯定很高兴的! 想到这,酒陌立即乐呵呵地去找古还寒练武了。 酒陌离开后,沉曦道:“夫人,这两个月你准备一下,我们也要搬家了。” “啊?搬到哪去?”酒砂讶异。 “平风街里巷。”沉曦随口道,里巷那儿有座宅子,底下暗道是直通宫中御书房的,元极帝三年前便说要给他了,他嫌位置太招摇便一直没要。 酒砂闻言瞪大了眼,“那里的宅子不是得圣上亲赐才……”酒砂说到这,忽然顿住了,圣上是他亲爹,他一开口便能要到,这还有什么可质疑的?而且,圣上定是偏心于他的,圣上或许将对前太子妃的爱都转移到他的身上来了吧,要不然当年他怎么能在圣上面前求娶到她。酒砂想到这,忽然觉得元礼承有些可怜,圣上除了给他江山,有给过他父爱吗? “我等下让人送信入宫。”沉曦淡淡道,“那宅子位置不错,前门对着太师府的后巷,外祖年纪大了,你以后回去探望他也方便。唔,后巷还对着叶国公府,叶国公府再往西就是酒陌的宅子了。明日我带你去看下,你看下喜不喜欢,如果不喜欢,西门街里巷和一二巷我还有几处宅子,都是离酒陌和太师府很近的,三进到五进都有,你看看喜欢哪个,我们便搬过去。” 酒砂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要知道,他所说的每一处宅子,都是帝都中多少达官贵人梦寐以求、甚至穷极一生都住不到的啊,可他却轻松得好像是带她去璎珞阁挑几支簪子似的。 “嗯?好不好?”沉曦见她没说话,又问了一下。 酒砂轻轻“嗯”了一声,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你应当会喜欢吧,就是大了些,是七进的。”沉曦回忆了一下,“还有两个大花园和九个小园子,我记得还有一处天然的温泉池,可以将温泉引流到各个院落,那个池子不错,泉池也有好几处。” 酒砂咽了一下口水,“七进?”七进得正一品的官员才能入住,酒砂想了一下,正一品只有三公和丞相等官职,可是他今年不过二十有一,也并无立下什么显赫功绩,按常理是不太可能获封这些高位的。 “嗯。没什么问题。”沉曦淡淡道。这处宅子,元极帝还曾经想过等太子成婚后,便把它赐给太子。以他的身份来说,要这个宅子未免太过招摇了,他本来也是不想要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人既然都起了杀机,那他就没必要再低调下去了,不如张狂起来。 酒砂没有说话,只觉得事情隐隐有些复杂,是她所想不通透的。 “你今日怎么就突然出了府,不知道危险?”沉曦忽然道,“你知道我回到家时听说你急匆匆地出门去了,我有多害怕吗?”沉曦轻轻拥住了她,现在他觉得府外一点都不安全,只要离开了沉府,就有许多暗箭对准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晚晚太好了,我们的婚房有着落啦! 晚晚:好开森! 第63章 19.1 “对、对不起啊, ”酒砂这才想了起来,“今天事发突然,我一下子就给忘记了。” 沉曦正色道:“有时敌人为了诱骗你, 会编造出许多让你慌张的假象, 你在心慌意乱之下很容易便会中人算计,以后务必多留神。” “嗯嗯, 知道了。”酒砂连忙道。 沉曦摸了摸她的头, “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嗯?”酒砂一问出口又反应了过来, 沉曦是要带她去见暗卫。 沉曦牵着她的手入了书房,房中已有两个黑衣人在静候, 一男一女,年纪约莫二三十岁,模样平淡无奇,是属于在人群中看见也不会多看一眼的人。 沉曦道:“这是夏至和白露,你以后只要踏出我们的院子, 他们二人便会暗中跟随你。” 酒砂点了点头。 沉曦对二人道:“以后, 她就是你们的主人了。” 他话一落音,二人毫不迟疑, 立即单膝下跪, 右掌扣住左肩, 头重重低下, “夏至、白露叩见主人。” 这是一个比较特别的礼,酒砂在此之前从未见过,她不由得看向了沉曦一眼, 沉曦和她点了一下头,酒砂这才开口道:“起来吧,以后就辛苦你们两个了。” 二人低头,没有说话。 “你们退下吧。”沉曦道。 二人不为所动,视若罔闻。 沉曦轻咳了一声,对酒砂道:“让他们退下吧。” 酒砂看了看他,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开了口,这二人才闪身离开。 沉曦道:“以后这二人便会忠诚于你,直到他们老死。” “什么?” “除了你的话,他们不会听任何人的。” 酒砂唇张了张,不知当说什么合适。 “他们是暗卫,平日里话会少了些,你不必介怀。但是你安排给他们的任务,他们以命相搏都会完成。”沉曦凑近了她,“你要是下令让他们杀了我、甚至皇上,他们都会照做。这二人为宫中所出,若我一人对上他们二人,我绝无活着的机会。” 酒砂听得心惊胆战,“我才不要这样……” “所以夫人不会想杀我的是吗?”沉曦眸带笑意。 “你!”酒砂有些气他开这个玩笑,但又无可奈何,“你何必如此。” “因为我……心中有你。”沉曦轻执起她的手,“能娶到你,是我三生三世求来的,你嫁给了我,我便要保护好你。” 酒砂听得唇角弯弯,头低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在他唇上轻啄了一下,这家伙,有时说出情话来能甜到她心里。 沉曦正欲低头亲吻她,酒砂忽然又想了起来,“你说,前世要杀我的人,他们会不会也想要杀陌儿?” “你放心,这阵子陌儿开始在跟寒习武,寒每日都会派下属去找他麻烦,他时时刻刻都在警惕着,很快便会养成习惯,小心身边的人事物。而且以陌儿的资质,他若能刻苦,将来在两个暗卫下逃出生天不是问题。” 酒砂闻言才稍稍放了心,沉曦在她鬓上落下一吻,“不必担心,此生我必会护你们姐弟俩周全。” 酒砂微笑,心中道:还有我们的孩子。 次日,沉曦带着酒砂姐弟、还有叶羡晚姐弟四人去了位于西门街的三进院落,此处院落风水极佳,还带有一个前花园和一个小花园,叶羡晚喜欢得不得了,尤其喜欢那个精致的小花园。酒陌见她开心,立马就将七千两银票掏了出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真好。”叶慕阳羡慕道,他也替她姐姐开心,这院子宽敞通风,格局极佳。 “慕阳一起啊,”酒陌拍了拍他肩膀,大方道,“到时你姐姐嫁过来你也一起搬过来,住东院。反正这里宽敞,离国子监也近。” 叶羡晚闻言眨了眨眼,叶慕阳看着姐姐,有些希冀问道:“可以这样吗?”他话问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连忙道,“这样不好。” 叶羡晚还没答话,酒陌便道:“有什么不好?到时我可忙了,我要忙着挣钱养你姐姐,我怕你姐姐一个人在家无聊,你下学回来记得多陪陪她,她还可以帮贴你一些功课。”酒陌如是道,他知道,他们姐弟俩自小一起长大,双方都很依赖彼此,而且二人刚换回身份,慕阳还有许多事情不适应,发生了什么事都要及时和羡晚沟通上才成。 叶羡晚有些红了脸,没有说话,若是可以,她还真希望可以和弟弟住得近一些,好照顾他。 “就这么说定了。”酒陌作主道,“你们母亲那边我去和她说。”朱氏这人既贪财又欺善怕恶,他先礼后兵,总能解决。 “可是……”叶慕阳又有些犹豫。 酒砂在一边劝道:“这倒没什么,顶多有人笑话陌儿‘娶一送一’了。” 酒砂此言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沉曦也难得地勾唇一笑。 事情定下后,叶慕阳带着姐姐和未来姐夫,三人一起去了叶国公府拜访。沉曦则带着酒砂去了位于平风街里巷的那座七进宅邸,这座宅邸光是从外墙看来便十分庄严气派,再看正门的造势,竟像个王府一般。 进去后,沉曦带着酒砂在府里逛了足足一日,午膳和下午茶都是在府里用的,下午离去时,还没能全然逛完,此处实在是大得离谱,比太师府还要大好几倍。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沉曦询问酒砂意见,“你觉得如何?喜欢吗?”如果不喜欢,他明日再带她去逛逛另外几处宅子。 酒砂想了想,道:“喜欢是喜欢,就是太大了,而且,”酒砂有些迟疑问道,“这会不会太招摇了?”她觉得以他如今的身份有些镇压不住,圣上赐这宅邸给他,如何封得住悠悠众口。 “喜欢就好,”沉曦微笑,“越招摇越好。”他要挑衅那人。 酒砂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眸带询问,可沉曦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见此,酒砂也就没有往下追问了。 数日后,冷筱书来找了酒砂一回,说是冷筱琴的婆婆文夫人那边愿意将那处宅子赠送于陌儿,酒砂婉拒了,说是前两日酒陌已经定下了别处的宅子,钱都付清了。如此,冷筱书只能作罢。 两日后,姐妹俩结伴去了太傅府探望冷筱琴,到了后,酒砂见冷筱琴气色有些差,心中不由得更加愧疚,趁着今日单独相处的这个机会诚心诚意和她道了歉,冷筱琴并无责怪她,摇头叹了一口气,“此事与你无关,我也算是借此事看清了,我和他这日子只怕过不下去了。” “大姐,这话可不能乱说。”冷筱书一听有些紧张,“你别听二姐胡说,她性子便是这样,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你可不能就此上心。”昨日二姐来探望大姐,怂恿大姐和大姐夫和离。 酒砂没有说话,她记得冷筱琴在未出阁前曾经喜欢过一个书生,那书生后来还中了状元,文锦绣与他是同届,当时只中了探花。可惜那书生家世不如文锦绣,差得太远了,最后冷筱琴不得不受父母之命嫁给了文锦绣。 冷筱书还在劝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冷筱琴女儿惜儿的哭声,冷筱琴连忙对丫环道:“快把小姐带进来,怎地哭成这样。” 片刻后,惜儿便被人抱了进来了,却是文锦绣抱着的。冷筱琴见了文锦绣面色一冷,没有说话。 文锦绣也有些无奈,今日惜儿哭闹了一天,他便带着她来看她母亲,到了门口听说有客便想往回走,谁知惜儿又哭闹了起来,声音都哭哑了。 他怀中的惜儿哭着喊娘,朝冷筱琴张着小手要她抱抱,冷筱琴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冷筱书见状,忙上前接了过来。 其实姐夫虽然和姐姐关系不太好,却是很疼这个独女的,那红姨娘入府也快五年,肚子可是从来没有过消息。 冷筱书接过后,将惜儿抱给了床上躺着的冷筱琴,冷筱琴连忙柔声轻哄着,惜儿这才停了哭。文锦绣杵在那儿有些尴尬,便开口道:“你好好休息。”说罢转身便走,可是惜儿却又哭了起来,“爹爹!我要爹爹!” 文锦绣脚步一顿,扭过头来,冷筱书见了这情况,犹豫了下对酒砂道:“时辰不早了,砂儿你不是说下午还想去给看下首饰吗?要不我们现在就走吧。” 酒砂可没这个打算,可又不好当面拆穿冷筱书,便点了点头,姐妹二人告辞了。 姐妹二人走后,就剩了这一家三口,惜儿连连拍着床边,“爹爹坐。” 文锦绣落坐后,惜儿又仰头看着冷筱琴,“娘,你生病痛吗?惜儿给你吹吹。” 冷筱琴忽地就落了泪,连忙抬手擦拭。 “娘不疼的!惜儿给你吹吹。” “娘没事。”冷筱琴抱她坐在自己腿上,没一会儿便将她哄睡了。 哄睡她后,文锦绣看了她一眼,站了起来,“你好好养身子,别想太多。” 冷筱琴看着怀中熟睡的女儿,冷声道:“你要是觉得这日子过不去了,那便和离吧。” 文锦绣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后登时有些愤怒,斥道:“你胡说什么!” 冷筱琴没说话。 “我都休弃她了,你还想怎样?”他有些按捺不住,怒火中烧。 冷筱琴抬头看他,也有些愠怒,“谁知你什么时候便又去接回来了?” 文锦绣气得胸口微微起伏,却说不出话来。 “我要女儿,除了女儿,我什么也不要。”冷筱琴收回了眼,不再看他。 “你休想!”文锦绣气得甩袖离去。 冷筱琴刚收起的眼泪又止不住了,委屈地哭了起来,可怕吵醒刚睡的女儿,又不敢哭出声来。 太傅府外,酒砂和冷筱书坐在马车上,冷筱书有些不放心,“你说,大姐不会想和大姐夫和离吧?” “这个不好说,”酒砂有些试探道,“大姐夫的心也不在她那儿,你当是谁都能遇到像南陆对你那样一心一意的?” 冷筱书拧眉,“可是我看姐姐和姐夫二人间也并不是全然无情,只是有些误会罢了。” 酒砂正欲开口,马车外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很快马车便停了下来,坐在门边的暮雨掀起帘子,见来人是府上的侍卫。 侍卫迅速递上一纸书信,“夫人,这是少爷派人传来的急信。” 作者有话要说: “急信?”酒砂有些纳闷,接过后一看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冷筱书好奇问道。 酒砂唇张了张,只觉得人都有些虚脱了,“羡晚被绑票了。” “什么?”冷筱书吓了一跳,拿过书信一看,脸色也变了。这太可怕了,一个待嫁少女被绑匪绑了,救不救得回来已是其次,关键是清白…… 颜彦页:我知道一定有人怀疑到我头上,但这个锅我不背。 第64章 19.1 酒砂有些慌乱, 但她知道她弟弟会比她更害怕,所以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问侍卫道:“你们通知大人了吗?” 侍卫道:“大人尚未下朝, 已经安排人在宫门口等着了, 大人一出宫便能收到消息。” “好,我知道了。”酒砂收回身子对冷筱书道, “三姐, 你回府通知三姐夫, 三姐夫门路广,请他帮忙找人, 记住,此事一定要秘密处理。” 冷筱书连连点头,“你放心。” 冷筱书下车后,酒砂迅速赶去了叶府。 到了叶府,一进院子没见着酒陌, 反而看到了眼睛哭得通红的叶羡晚。酒砂又惊又喜, 连忙上前,“羡晚你没事?陌儿呢?” 叶羡晚哭道:“他去筹赎金去了, 他们绑走了我弟弟!” “什么?绑走了慕阳?”酒砂吃惊。叶羡晚这才告诉她, 他们姐弟二人自小便互换身份, 连院子也是互换的, 这阵子忙着拜师宴和婚宴,院子一直没来得及换回来,那绑匪昨夜直接入了西院, 却不知西院住的是她弟弟,把她弟弟误当成她给绑了。 绑匪连夜撤退,撤退前将书信交给了一乞儿,命乞儿次日一早去给酒陌送信,信中说的是叶羡晚已经在他们手上,让他交赎金。酒陌得知之后,命人先给酒砂送了书信,待赶到叶府来才发现绑匪绑错了人。 酒砂松了一大口气,这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些年来,帝都中也曾发生过不少绑票案,男子被救回来都说命大,可若换成了女子,被绑票就跟入了一趟青楼似的,意味着清白不保了。也是,被一群粗俗的土匪药晕,扛来摸去,再说了,一绑就是数日,那拉撒谁来照顾?被绑架的都是富贵人家的闺女,细皮嫩肉的,那些糙老爷儿们见了能不起色心?之前有绑匪曾经绑过一富家女,还特地让寨子里的婆娘们轮流照顾,动都没动一根手指头。可那富家女被救回来后,外面的传闻也是一言难尽,最后只能远嫁他乡。这还算是下场好的,更有甚者,救回来当天就自尽了。 酒砂这会儿庆幸得紧,可叶羡晚却哭得厉害,“都是我害了慕阳。” “别担心,”酒砂宽慰道,“绑匪不过要的是财,他们行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信誉,我们将银子给了,他们一定会放人的。他们要多少赎金?” 说到这,叶羡晚又是眼眶一热,啜泣道:“一百万两!还要一日内筹到。” 酒砂眉一皱,这绑匪是开天价呢,见叶羡晚神色奔溃,她忙安抚道:“没事,不过区区一百万两,我们太师府还是拿得出来的,一定会将你弟弟赎回来。”酒砂抱住叶羡晚,摸了摸她的头。 叶羡晚抱住她大哭,哽咽道:“谢谢姐姐。” “好孩子,别怕。”酒砂轻轻拍着她的背。 酒砂正安慰道,酒陌便赶回来了,满头大汗,“晚晚你放心,赎金一事由我外祖负责筹齐,我和三姐夫会想办法将慕阳救出来的。” “不用,这事就不用外祖操心了。”酒砂吩咐了下去,“朝云,你回太师府一趟,就和外祖说赎金我们已经筹到了。” “是。”朝云迅速退下。 “夏至。”酒砂唤了一声,便有一黑衣暗卫从天而落,单膝着地,“你回府,让管家一个时辰之内将一百万两现银送到叶府来。” “属于遵命。”暗卫话一落音,便一个起跃消失在了屋顶,看得叶羡晚目瞪口呆,都忘了哭。 “姐?可以?”酒陌也有些发呆,姐夫有钱到这种地步? 酒砂点了点头,“你放心。”沉曦不是说他一个时辰内拿得出来的现银就有七千万两吗?这会儿不过让他准备个一百万两罢了,他要是敢吹水她回去定饶不了他! “好了,赎金的事已经解决了。”酒砂道,“此事是何人所为,你可有眉目?” 酒陌拧眉,脑子有些混沌了,摇了摇头。 酒砂冷静分析道:“如果绑匪是冲叶家来,以叶家目前的经济状况,如果不求助叶国公府,只怕连十万两都凑不出来。” 叶羡晚抽噎道:“我们家没有十万两,连凑一万两都成问题。”他们母亲朱氏花银子花得很厉害,还经常私自补贴娘家人,这阵子她临出嫁,盘点府中财物才发现了许多问题。 酒砂抿唇,看来这叶家比她想像中的还要穷,只怕姐弟二人从小受了朱氏不少剥削。此事过后,她定要好好整治一下朱氏才行。 酒陌道:“这绑匪不是冲叶家来,那也不是冲叶国公府来的。”若是冲叶国公府来,那他们要绑的是叶慕阳才对,可是他们要绑的却是叶羡晚。 酒砂点了点头,绑架姑娘若不是为财,只能是为色了,叶羡晚藏于深闺多年,唯一一次露面也就是在叶慕阳的拜师宴上,酒砂有些迟疑问道:“会不会有登徒子在拜师宴上看上了羡晚?”那般狮子大开口,像是料定他们筹不出来似的。他们太师府一日之内倒是能凑出个一百万两,可是这绑票之事若传出去,叶家姑娘的清白也就保不住了,绑匪怎么就那么肯定他们太师府会娶叶家姑娘,肯出这笔巨款? “怎么可能?”叶羡晚摇头啜泣道,“我那日蒙了面纱的。” “当然可能。”酒陌一本正经道,“你蒙着面纱也一样好看的。”若是往日,叶羡晚听了他这话定会难为情,可今日却只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酒砂心中有了人选,看着酒陌,酒陌知她想的是何人,摇了摇头,“颜家那边我去查探过,不是他做的。”他已经派人盯着颜彦页和和他关系要好的那几个公子哥儿了。 叶羡晚不知姐弟俩说的是何人,面带不解泪眼看着他们。 “如果绑匪不是冲羡晚来,那便是冲你来了。”酒砂道,绑匪这样做,倒像是来找酒陌的麻烦多一些,绑架他未过门的妻,要他在帝都中丢尽脸面。 酒陌面色阴沉了下去,“不为色,不为财,那就是为了报复我。” 酒砂皱眉,“近来你可得罪了什么人?” 酒陌撇了撇嘴,没有说话。帝都中的人他是自小得罪到大的,可大家都是官宦富贵人家,使不出这种肮脏手段来,更不敢这么做,这样做未免闹得太大了,若是被抓到,可是祸及家人之罪。 酒陌突然想到了什么,顿时恍然大悟,“该死的!羡晚你放心,我一定将你弟弟救回来!”他说完拨腿便跑,只丢下一句话,“姐你帮我照顾羡晚!” 叶羡晚和酒砂二人面面相觑,酒砂也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她见叶羡晚哭得眼睛都肿了,拿起她的帕子替她擦了擦泪,“你放心,陌儿如今和以往不同了,他是个主意的人,他说了会将慕阳救回来,就一定会做到的。倒是你,哭得像个泪人儿,反倒让我们心疼。” 叶羡晚狠狠吸了几下鼻子,强迫自己收回眼泪,嘴巴撇得都像个包子了,哽咽道:“姐姐你放心,我不哭了。” “嗯,别怕,有姐姐和陌儿在呢。”酒砂抱着她,忽然觉得有个妹妹感觉挺不错的,至少没弟弟那么皮。 酒砂和叶羡晚还在叶府里等着,很快,夏至便背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回来了,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他单膝落地,将木箱打了开来,“夫人,一千张千两银票,全是私营票号。” 酒砂不免惊喜,这效率也太快了,叶羡晚也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些看起来并不崭新的银票。 夏至刚消失在她们跟前,沉府那边便来了侍卫,侍卫行礼后道:“大人让夫人放心,此事他会处理。” 酒砂心彻底放了下来,微笑道:“我知道了。” 酒砂见已近午时,也没让叶府下人准备午膳,而是派人去外面酒楼打包了饭菜回来。面对着一桌子的精致吃食,叶羡晚食难下咽。 酒砂问道:“不好吃?” “不是。”叶羡晚连忙摇头。 酒砂放下筷子,语重心长道:“晚晚,你就算不信陌儿,那也要信我夫君吧?他堂堂大理寺卿,他着手此事,慕阳一定能回来。难道慕阳不回来你便吃不好睡不好?指不准慕阳回来头发丝儿都没少一根,反倒是你瘦了一圈。” 叶羡晚咬唇,“姐姐我知道了。” “嗯,先好好吃饭吧,吃完饭睡一会儿,保不准一睡慕阳就回来。”酒砂温婉笑道,给她夹了一个清炖蟹粉狮子头。 下午的时候,酒陌才赶了回来,他觉得此事是他和武怀轩开办的第二镖局惹出来的祸。最近他们镖局生意逐渐做大,上个月还与一个镖局闹得极不愉快,那镖局的大当家心胸狭隘,定是记恨于心了,镖局与绿林中人多有往来,只怕此事是那镖局与土匪们勾结而成。那大当家卑鄙无耻,若是羡晚落到他手中,定是……一想到这,酒陌气得直咬牙,待他抓到那畜生,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与此同时,郊外一处隐蔽的山林,几个土匪守在一间茅草屋外等着交接,等得无聊,难免说起了混话。 “这娘儿们模样可真不错,头发黑不溜秋,皮肤白白嫩嫩的!” “那不是,你们没见那酒家少爷生得什么模样?他看上的女人能长得丑?” 作者有话要说: “模样美虽美,就是胸平了些。”一土匪低声笑道,“昨夜药晕她后,趁机摸了一把,腰细是细,可那胸也太他妈的平了!还没老子的奶-子有肉!” “你胆子可真大,那大当家不是发话了?不许碰她的!” “她都晕了,还知道被老子摸了?我跟你们说,等大当家给她开了苞,指不准赏给他镖局多少个兄弟玩呢!” “诶,我也想摸一把!”其中一个听得起了淫心。 “这还不简单!我看他们也没那么快来人,等下迷晕她,我们下手轻一些,别说摸了,怎么舔都成,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咬上!这有钱人家的姑娘细皮嫩肉的,当心留了痕迹。”这人说着笑眯眯起了身,掏出了怀中的迷药筒,“阿强你先在外面望风,我们两个先上啊!” 叶慕阳:瑟瑟发抖.gif 我想知道下一章我的贞操还在吗qaq 颜彦页:都说这个锅我不背了,你们都忘了酒陌还身兼镖局局长一职。上一章是谁留言说不关我的事我也一定会被揍一顿的?(幽怨脸) 阿强:为什么我要在外面看风 托腮.jpg 第65章 19.1 阿强正在外面把着风, 忽听里面二人传来惊呼,“遭了!那娘们儿不见了!” 阿强心中顿时“咯噔”一下,正欲推门而入, 忽觉周遭杀机凛凛, 回头一看,只见一群黑衣人从天而落, 尚未惊呼出声便被来人如小鸡般擒住, 毫无招架之力。 叶府这边, 酒陌带上一箱沉甸甸的赎金,道:“三姐夫和怀轩已经去镖局要人了, 我先去和绑匪周旋一下,放心,不管慕阳在哪儿,我们都会及时救他出来。” “你一定要小心些!”叶羡晚叮嘱道。 “放心。”酒陌咧嘴一笑,摸了摸她的脸蛋儿。正欲跨出院门, 却见沉曦领着古还寒踏了出来, 酒陌不由得心下欢喜,“姐夫, 你让师父陪我一起去好不好?”要是有师父陪着他, 那真是万无一失了! “去哪儿?”沉曦问道。 “交赎金救人啊!” 沉曦眉头一皱, “等你去人都没了。”他上前来, “山寨和镖局的人都已全部收押审问完毕,叶慕阳原本是由寨子里几个小喽啰看守的,可是等我们的人到了的时候, 他们才发现他已经逃跑了。” “跑了?”酒陌吃了一惊,“那几个小喽啰怎么看守的?”酒陌话说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沉曦瞥了他一眼,“我们的人在附近找了都没有找着,你带人去找吧,最好能发动他认识的人一起找。”一来让叶慕阳知道他已经安全不必再藏身了,二来也好让帝都中的人知道被绑票的是他,免得日后生出传闻,讹传成叶羡晚失踪。 “好好好!”酒陌连忙一口答应,不忘拍马屁道,“姐夫你真是威武!” “陌陌,我也要去!”叶羡晚急道,生怕酒陌走了不带上她。 酒陌迟疑了一瞬,很快答应了,“好!不过你得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国子监通知先生他们!” “好好!”叶羡晚像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酒砂也想一起去,沉曦却没同意,“不缺你一人,山林间枝木横生,山路坎坷,你体力也跟不上,反而要人分心照顾你。” 酒砂撇了撇嘴,只能作罢。 很快,酒陌便到了国子监,叶慕阳在国子监中的人缘很不错,大家听说他被绑票了,不等酒陌提出,都自发要入山林搜寻他。还有一些事不关己的公子哥儿,听说去帮忙找人可以不用上学,也十分热络地跑来凑这个热闹了。 一时间,满山林都是学子们呼喊叶慕阳的声音,此起彼伏。 酒陌带着叶羡晚走在前头,叶羡晚初时还蒙着面纱,后来觉得面纱碍事还喊不大声,干脆取了下来,她在山林间找了一个下午,喊得声音都沙哑了,裙摆也被刮烂了不少。 天色渐晚,有学子们开始逐渐归家,到后面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仅剩十余个学子还在陪着他们寻找叶慕阳,酒陌见大家都累得直喘气,停了下来,劝道:“你们都先回去吧。” “不用,再找找吧!”林木森擦了把额上的汗,“慕阳胆子小,这么大的林子天一黑他肯定害怕!” “不用,等下我姐夫还会派侍卫过来的,你们先回去好好休息,如果今晚还是没消息,明天白天就要辛苦你们了。” “是啊,你们先回去吧。”叶羡晚也劝道,见许睿之看着她,她低声道,“许公子也回去吧,累了一天都。” “那好吧,”林木森道,“你们晚间要是找到了给我捎个信,没有的话我明日一早再过来!” “嗯,谢谢林公子。”叶羡晚沙声道。 林木森道:“没事,叶姑娘不用担心,慕阳吉人自有天相!” 次日凌晨,天刚蒙蒙亮,沉曦洗漱完快步踏出院子,见侍卫低头候在院子门口,微微皱眉,“还没有消息?” “附近都找遍了,没有一点痕迹。”那叶慕阳是在睡着时被人掳走的,身上除了一套中衣外别无它物,连只鞋袜都没有。 沉曦拧眉,怎么可能会毫无痕迹,这两日天气晴朗,又没下雨,莫非是落了水?叶慕阳自小深居宅内,自是不会游水,可是那片山林附近偶有几处窄溪,连三岁孩童都淹不了。 “注意林间有无地陷,再悬赏附近的猎人入山搜寻。”沉曦说着看向了古还寒,“入宫替我告一日假。” “主子,”古还寒问道,“您要亲自去找?” “嗯。”沉曦点头,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凭空消失,可是出动了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一定有异处。 沉曦重新踏入院内,除了朝服换上便服,出去前对守在正屋外的朝云道:“夫人醒了让她不用担心,此事我会处理。”说罢便利落出了府。 *** 天已大亮,明媚的晨光撒照入白雾重重的山谷,谷间白雾渐散,像是一只遮挡住山谷的雪白翅膀缓缓张了开来,山谷在晨光中逐渐显露出其宁静雅致的真容,只见绿草如茵的地衣上遍布着五颜六色的绚烂鲜花,像是仙女织就的茸毯,其中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如白色的缎带般蜿蜒穿过其中,滋润了整个大地。 溪边,一个十二三岁的白衣少女吃力地背着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少女身量小巧,背上之人显然已经失去知觉了,一双赤-裸的脚软绵地垂在草地上,任其拖拉。 少女艰难跋涉,只觉得平日这条欢快的小路变得极其漫长,仿佛脚下遍布荆棘。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小木屋,木屋外围爬满了碧绿色的枫藤,枫藤将整个木屋覆盖住,几乎与绿色的地皮融为一体,不仔细看连门都辩不出。 少女累得出了一身汗,待快走近时冲木屋大声喊道:“娘!” 一会儿后,里面传来了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怎么啦?”直过了好一会儿,门才被人缓缓推开,从屋内颤巍巍走出来了一个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婆婆,老婆婆双目浑浊,手中拄着一根木拐。 少女吃力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婆婆,我娘呢!” “摘果子去咯。”老婆婆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暖暖那么着急做什么?” “婆婆,我从水里捞起了一个姐姐!” “什么?”老婆婆吃了一惊,拄着拐杖摸了过来,她老了,一双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我们先把她、把她放到床上去!”这个叫暖暖的少女费力将背上之人拖进了屋,待好不容易将人放上床后,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真累死她了。 老婆婆摸到床边坐下,放下拐杖伸手摸了摸床上之人,一摸便摸到床上人周身湿润,连忙道:“快快,给这小姑娘换套衣裳,身子都湿了。” “好!”暖暖来不及喘定气便站了起来,可又有些发愁,“婆婆,这姐姐比我高呢,我的衣服我怕她穿不下!” “拿你娘的旧衣裳就可以了。”老婆婆慈爱道。 “好咧!”暖暖很快翻箱倒柜起来,没一会儿就找出了一件白色的棉裙来。 “给小姑娘擦干净身子再换上衣裳。”老婆婆道。 暖暖乖巧应了,将床上人的中衣给脱了,脱下后有些新奇道:“婆婆,这姐姐的衣服好滑啊,像姐姐的脸蛋儿一样,又滑又嫩!” 老婆婆慈祥一笑,也有些好奇,“来,给婆婆摸摸。” 暖暖连忙递给她。 老婆婆接了过来,忽然听暖暖叫了一声。 “怎么了?”老婆婆倾了倾身子,“小姑娘可是哪里受伤了?” 暖暖犹豫了一下,有些同情道:“这姐姐……下面长了颗肉瘤子。” “什么肉瘤子?” “天啊!还有三颗!”暖暖又叫了起来,声音都有些哀凄起来了,“好可怜啊,都长得挺大的。”她用手拨了拨,“还软软的,也不知道姐姐疼不疼。” “没事,让你娘回来给割了就好了。”老婆婆安慰道,“婆婆之前手上也长了一颗,你娘就给我割了,疼了几天就没事了。”老婆婆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可是姐姐这几颗看起来至少都有几两重呢。”暖暖说着用手掂量了一下,有些苦恼,突然又叫了起来,声音有些惊吓,“婆婆它肿了!婆婆婆婆!中间的瘤子肿起来了!” “暖暖,你在干什么!”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平日温柔和煦的嗓音突然变得尖厉了起来,那原本姣好的面容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得花容失色。 “娘!”暖暖连忙收了手,“这姐姐这里长瘤子了!”说完这话,她脸色突然惨白了起来,她娘的反应怎么那么大?是不是不能碰?碰了不会传染吧?她一下子哭丧着脸,“娘,暖暖不要也长这个。” 门边的女子只觉得心中一口气上不来,若不是她正好倚在门边上,只怕人就要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小柱香后。 “娘,暖暖真的不会长吗?”暖暖乖巧立在床边,一双小手都给搓红了,也不知洗了多少遍,是娘让她去洗手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女子为少年把完脉,淡淡说了句,她打量着床上的少年,少年皮肤白皙,睫羽纤长,薄唇殷红,此时披散着墨般的长发,加之身量有些瘦弱,确实颇具女相。女儿自小生长在山谷中,从未见过她和婆婆以外的人,将他当成姐姐也不出奇。 叶慕阳(心中独白):但愿长睡不复醒。 旁白:有人生来坎坷。 杀手:咳咳,在这一天内虽然发生了许多,但他什么都不知道啊!^o^ 第66章 19.1 叶慕阳迷糊睁眼, 还未看清眼前的场景,便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公子你醒啦!” 叶慕阳拧了拧眉, 勉强睁开眼, 只见床边立着一个豆蔻少女,少女鹅蛋脸, 鹤眼琼鼻, 一张小脸满是兴奋, “公子你终于醒啦!要喝药啦!我的药已经熬好了,你快趁热喝呀!”她热情地端起药碗, 脸上的笑容比窗口照起来的阳光还要明媚耀眼。 叶慕阳有些怔,只觉得头昏脑胀得厉害,有些回忆不起先前发生了什么事。 “公子你快喝药呀,不苦的,苦的话我给你吃糖!”暖暖将药碗递到了他跟前, 生怕他不喝似的。 叶慕阳一时间盛情难却, 只能接了过来。 “呀!”暖暖小叫了一声,迅速收回了手, 这公子接碗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 娘说她的手不能碰到这位公子的。 叶慕阳头虽昏沉, 却也觉察到刚刚不小心触碰了她一下, 这会儿见她反应惊奇,只觉得自己唐突了她,连忙歉然道:“对不起。” “没关系啦。”暖暖大方摆了摆手, “你快喝药吧!” 叶慕阳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来正欲喝药,可唇一碰到药碗,忽地想起了什么,“姑娘,我怎么会在这儿?” 暖暖听了他的问话,想到早晨之事顿时有些激动,手脚并用比划着,“你知道吗!早上我在溪边洗衣服,你‘咻’的一下就被冲下来了,然后我就赶紧冲过去把你捞了起来!可是好不容易把你拉了上来 ,你又晕过去了,还没气了!我就按你的肚子和胸口,结果你吐了两口水!” 叶慕阳听得点了点头,低下头来边听边喝药,暖暖继续口若悬河道:“可是你还是不醒!那怎么办呢?我赶紧给你吹气呀!” “咳!”叶慕阳猛地被呛了一口药,连连咳嗽。 “唉呀!公子你没事吧?”暖暖想帮他顺背,又忽地想起她娘的话来,连忙收回了手,不敢碰他。 叶慕阳呛定后,看了她一眼,“你……你帮我吹气?” “是啊!”暖暖像小鸡啄米般点头,“就是捏住你的鼻子,托起你的下巴,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暖暖说着深呼吸了一口气,小小的胸脯都鼓了起来。 “停!”叶慕阳连忙制止她。 暖暖一下子吐出一口长气,“就是这样了!” 叶慕阳只觉得脸有些发烫,连忙低头喝药,他喝得很慢,尽量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此事并无什么,他身为一个医者,眼前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救自己的举动不过一片赤子之心,他如何就心起杂念了。 药喝完的同时,他也冷静了下来,将碗递给了暖暖。 暖暖将空碗接了过来,又转身从身后摸出一个小罐子出来,“诺,糖渍梅子,好好吃的。” 叶慕阳自小便是吃药长大的,他觉得这药并不苦,没必要吃话梅,可是见她一脸期待不忍拒绝,便伸手取了一颗,温和道:“谢谢。” “不客气的!”暖暖笑眯眯的,眨着大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叶慕阳被她看得有些脸红,低头将梅子送入口中。 暖暖心思这公子吃东西真斯文,忍不住问道:“好吃吗?这是我腌的!” 叶慕阳点了点头,如实道:“好吃。” 暖暖冲他甜甜一笑,叶慕阳有些难为情,礼貌地移开了眼,有些拘谨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嘿嘿,我叫暖暖。” 叶慕阳看了她一眼,又收了眼,只觉得人如其名,温声道:“暖暖姑娘,在下叶慕阳。” “嘿嘿,叶慕阳公子!” 叶慕阳点了点头,唇角弯弯,这小姑娘模样甜美,口齿伶俐,可是笑起来又带着点可爱的傻气。 暖暖歪了歪头,盯着他一脸真诚地笑道:“公子你生得真好看!” 她这般直白,叶慕阳听得一怔,继而微微红了脸,不敢看她。 “咦?公子你好像有点脸红?你是不是发烧了?”暖暖说着想探一下他的额头,可是刚一伸出手又突然想起娘说她不能碰这位公子,暖暖皱眉苦恼了一下,很快又眉开眼笑起来。 有了!她直起身子,嘟起嘴巴亲在了叶慕阳的额上。叶慕阳一下子被她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整个人仿佛石化住了。暖暖双唇抵在他额上,认真感受了一下,好像没怎么发烧吧?每次她发烧婆婆都会亲亲她的额头,亲亲比用手摸更清楚呢。 暖暖收回了身子,眯眯眼笑道:“你没有发烧!”可是话一落音,却见叶慕阳整张脸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涨得通红,暖暖吃了一大惊,怎么一下子就烧起来了?这可是大病啊!是烧了吗?她倾了倾身子又欲亲他,叶慕阳惊得在床上连连后退,抬手制止她,“姑娘,男、男女……授受不亲!”他惊吓得额上冒汗,话都说不利索了。 暖暖歪头,不解问道:“男男女授受不亲?是什么意思?” 叶慕阳难以置信地张了张唇,脸都红到耳根了,窘迫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暖暖关切问道,丝毫没有觉察到她就是他窘迫的来源。 叶慕阳憋了好久,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这里……还有别人吗?”还是叫个男子来交谈比较好,他也不至于这般狼狈。 “有啊!我娘还有婆婆!”晚晚老实道。 “还有呢?”叶慕阳又问道,她总有父兄或者弟弟吧。 “没有了!”这回她摇了摇头。 叶慕阳心中微讶,想来是家中无男丁,他不好再往下追问,便转而问道:“暖暖姑娘,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百花谷呀。” “百花谷?”叶慕阳拧了拧眉,他从未听说过此地,不过想来是他孤陋寡闻了,便问道,“位于何地?” “就……就在百花谷啊!”暖暖听得有些莫名其妙。 叶慕阳不明,耐心仔细询问了一番,问到后面脸色都变了,“你是说,这整个谷里只有你们三人?” “是啊!”暖暖坦荡荡道。 “难道就没有第四个人吗?”叶慕阳有些震惊。 暖暖听得掩嘴直笑,“公子呀你有点傻,你就是第四个人呀。” 叶慕阳怔了一怔,竟无言以对。 叶慕阳低下头来,忽地,他似乎觉察到了自己身上的不同,一下子脸几乎红到了耳根,咽了咽口水,有些没底气地问道:“那……那是谁帮我换的……衣裳?”他身上这套衣裳不是他落水时穿的那套了。 “我……”暖暖刚说出口便见他脸色一变,她连忙打住,唉呀差点就说漏嘴了,她笑眯眯接了下去,“我婆婆!你放心,我娘让我告诉你,我婆婆的眼睛是看不见的,让你不用担心!”娘嘱咐说千万不能告诉这公子是她帮忙换的衣裳,不然公子会很害羞的。 叶慕阳一听,勉强松了口气,又有些不放心问道:“那、那您婆婆帮我换衣裳的时候,你和你娘都不在吧?” “你放心!我娘不在我在的!”暖暖拍了拍胸脯,咧嘴笑道,“我看着婆婆帮你换的!”不然婆婆眼睛都看不见,怎么能帮他换到衣裳呢?娘要让她说谎也要说得真实一点嘛,娘交待的谎言一戳就破呀。 “公子你怎么了?公子你没事吧?公子!公子你放心我什么都没看到!我没发现你下面有三颗肉瘤子!啊!”暖暖连忙捂住嘴巴,糟了她说漏嘴了,她连忙补充道,“没关系的!不是什么大病!让我娘给你割掉就好了!对不起啦,我不是有意发现的,你放心!我也不会说出去的,因为这谷里又没有……公子?公子!娘!娘!公子晕过去啦!” *** 深林里。 沉曦在之前关押叶慕阳的茅草屋外绕了两圈,这屋子只有两扇小窗,一扇在侧面,一扇在屋后,当时三个绑匪是在屋前,叶慕阳是从屋后的窗口逃出的,窗台上还有他的脚印,窗底下还遗留着从他身上解下来的绳索。沉曦思索着,这两个证据会是叶慕阳故意留下转移视线的吗?难道他是从侧面的窗口逃跑的?可是从侧面的窗口逃跑很容易暴露自己,若一旦被发现必定会被绑匪们擒回。 他虽然只见过叶慕阳几次,却也知他是个细心聪慧之人,可现在的情况是——出动了那么多侍卫,都没有发现他逃出屋子后的踪迹,那倘若,他实际并没有出过这个屋子呢? 沉曦脑中灵光一闪,开始在屋内四处搜索起来,屋里一处陈旧的石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上前推动,试转了数圈,倾耳一听便听出了异样之处,只要将石磨转到某一处,便能听到从石磨里转来了一声轻微的声响,他停在此处,将推杆试着上下移动,发现推杆可以往上扳动,只是需要技巧。他凝视细听,听得地底传来极其细微的机关咬合的声音,他静待了一会儿,地底的声音停了,周围仍是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变化。 沉曦谨慎地抬起脚,在石磨周围试踩了几下,忽然发现脚下石地隐有松动,他脚一用力,脚下的石地便沉了一块下去,他抬起,石地重新浮起。沉曦勾唇一笑,是地道。 沉曦踏出屋外,唤来侍卫,“去抓些萤火虫来,用薄纱装着。” “是。”侍卫领命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来个童年版的小剧场—— 暖麻麻:囡囡,麻麻给你买了一条小短裙,可是女孩子穿短裙一定要淑女,不能让别人看见你里面的小裤裤哦。 小暖暖:嗯嗯!麻麻我知道了!好漂亮啊!我要穿上去找小慕阳啦!(穿上裙子后脱掉小裤裤)这样别人就看不见我的小裤裤啦!啦啦啦~~ 暖暖:慕阳哥哥,你看我裙子漂不漂亮!(华丽地转圈圈) 小慕阳:=。=!她居然没长小丁丁!(吓) 对了,有件事藏在杀手心里很久了,每次都想和你们说,但每次发表章节时都给忘了。咳咳,就是——杀手有篇古穿几天前完结了,想在作话里推一下,有吃爆笑题材的小天使可以戳下面的链接看一看,很短的一篇欢脱文→_→ 没看到链接的可以戳杀手专栏,文名是《来人,给本座退下!》,么么哒~ 第67章 19.1 很快, 侍卫便抓着满满一纱袋的萤火虫回来了,与此同时,古还寒也从宫中赶了过来, “主子, 圣上已批假。” “嗯。”沉曦颔首,对一旁的侍卫吩咐道, “让所有人撤退吧, 不用找了。” “是。”侍卫领命后迅速离去, 不问为何。 “主子?”古还寒音带询问,主子这是有何打算? 沉曦将萤火虫递给古还寒, 古还寒接了过来,仔细辩了一辩,“萤火虫?” “嗯。”沉曦领他入了茅草屋,推动了石磨推杆,机关开启后, 他脚踩在暗道进口处, 道,“叶慕阳应当是误入暗道, 我们下去瞧瞧。” “好。”古还寒忙将萤火虫系在腰间, 利落下了地道。 这地道是一条窄小的滑道, 仅能容一人滑行而下, 古还寒只能躺着慢慢往下挪,没一会儿便听到了脚下传来水流声,底下开始有风吹上来, 待他双脚踩空的时候,他探头一看,不由得拧了拧眉,底下是一条河,若叶慕阳不慎从地道滑落入河,只怕凶多吉少了。 他拾起一块碎石使了内力丢在河边,碎石弹了起来,可见河岸边并不松软,他往上喊道:“主子,底下有条往西流的暗河!我下去看看!”说罢施起轻功轻松落地。 沉曦俯身,一只脚踩在开关口上,朝下喊道:“有光吗?” “有!西面有光!” 沉曦很快也下了暗道,滑行而下,二人立在河边,古还寒将萤火虫释放出来,萤火虫们纷纷往西面飞去,二人紧紧跟上。 越往西,光线越来越亮,可尽头已无路可走,唯有中间河道可行,二人潜入水中,顺水流而下,游了一段,浮出水面,便见眼前豁然开朗。 仿佛是遭尘世遗忘的人间仙境,参天的树木、清澈的溪流、碧绿的藤蔓,再往前数步,便见漫山遍野,花红草绿。 可是目下二人却无心欣赏,此时距离叶慕阳失踪已过一夜,他们游来的河道水流湍急,河水在此处分成数支奔流而下,也不知叶慕阳是被冲到哪条溪流下去。这几条溪虽不深,可对于一个不识水性的人来说,却是足够致命的了。二人面色深沉,他们清楚,此处荒无人烟,若再往下搜索,很大的可能性会搜到一具溺亡的尸体。 二人速度沿着不同的溪流分开搜寻,直追溯到水流平地才往上返,又继续搜寻其余的溪流,直到午时,古还寒才有了发现,连忙打开怀中的信号弹,信号弹升腾上空,沉曦迅速赶来,便见叶慕阳平躺在溪边,古还寒已经检查了一遍,道:“没有溺水,只是昏了过去。” 沉曦点了点头,蹲下查看了一番,叶慕阳身上这套衣裳应当是他失踪时所穿的中衣,正面已经被太阳晒干了,可是背后仍有些潮湿,可见是这衣服洗后还没晒干,便又给重新穿上了。 二人抬眼一看,见远处有一所碧绿的木屋,却不见半个人影,不知是否有人居住。 “是木屋里的人救的?”古还寒道,“要不要去看看?” “不必了。”沉曦道,“我们走吧。”木屋中人十分谨慎,已经觉察到了他们的入侵,是以匆忙将叶慕阳送了出来,想来是隐世于此,不想被他们打扰,故避而不见。 “嗯。”古还寒点了点头,背上叶慕阳开始往上走,直走到河流分叉口才将他唤醒,叶慕阳醒来后神情极其古怪,仿佛之前发生了什么让他难以接受之事。 “怎么了?”沉曦问道,神色有些谨慎。 叶慕阳脸涨得通红,瞪了瞪眼,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摇了摇头。古还寒隐约觉得,这叶家公子怎么一副失了清白的模样? 沉曦倒无多想,正色道:“调整下呼吸,憋气,我们要游上去。” 叶慕阳深呼吸了数次,仍是心有杂念,他看着这四周围,忍不住小声问道:“你们……你们是在哪里找到的我?” “溪边。” “那你们、你们可有看见一个……一个小姑娘?”叶慕阳低声问道,脸又忍不住涨得通红,一定是做梦吧,可是这个梦也荒诞了。 沉曦摇头,“没有,我们找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躺在溪边了,许是有人救了你,可是那人并不愿意露面。” 叶慕阳有些恍惚地点了点头,生起碰到小狐仙被她狠狠捉弄了一把的错觉。 沉曦和古还寒将叶慕阳救出茅草屋后,叶慕阳坐在回城的马车上,吃了些东西补充了一下-体力,才彻底地回过神来。面对沉曦的询问,叶慕阳不敢全然隐瞒,将自己在木屋内醒来后的情况说了,只是隐去了一些令他极度窘迫的对话。 沉曦了然,对古还寒吩咐道:“你秘密准备几箱生活必须品,记得添一些药物,从河口处投入,再留一纸书信,告知我们不会再前去打扰,也绝不会将此处泄露出去,请她们放心。”在经得叶慕阳本人同意后,沉曦又补充道,“将叶公子的身份写进去,告知她们有朝一日倘若出谷,若有需要的地方可前往叶府,叶公子定会给予帮助。” 叶慕阳点了点头,心中有些忐忑,那个小姑娘倘若再来,他、他可无法招架。 待叶慕阳回到叶府时,已近黄昏,叶羡晚喜极而泣,她昨夜一宿未睡,早上也在林间寻了许久,直到中午才被酒陌强行送回府来睡了一小会儿,这会儿眼眶红肿,模样看起来有些吓人。叶慕阳连忙给她开了副安神药,待她服下后哄她睡着,这才放下心来。 酒陌这边已经派人将他被安全解救回来的消息告知了众人,叶慕阳不放心问道:“师父那边派人知会了吗?” “放心吧,已经派人去了。”酒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那些绑架你的土匪已经一窝端了,主谋的镖局也被查封了,所有参与此案之人全部论罪处置。”那镖局的大当家已锒铛入狱,他派人暗中下了黑手,让他死在了狱中。所谓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既然得罪了小人,那只能下狠手了,不然只要他活着,他们便不得安宁,如此也算杀一儆百。 数日后,叶慕阳养好了身子,叶羡晚也恢复了往日的精神,酒砂拉着姐弟俩,让姐弟俩当面与其继母朱氏盘算叶羡晚的嫁妆和府中的所有财物,朱氏许多旧账都对不上,酒砂眉眼一挑,当即就带着账本拉着几人上了叶国公府讨说法去了。 叶国公府如今当家的是老国公爷的媳妇甄氏,甄氏虽是个寡妇,但娘家却不容小觑,听了酒砂的话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次日和族人商量过后,一封休书将朱氏给休弃了,还命她将多年来在叶府所贪的财物吐出来,朱氏慌了,连忙跑回娘家去借,可原先那些巴结讨好她的娘家人一听当场就翻脸了,她东拼西凑,最后倾尽所有,只偿还了不到十分之一。 叶慕阳念在其亡父份上,不再追债,给了她一笔盘缠,命她即日起离开帝都,永不归来。姐弟二人的身份,朱氏再清楚不过,倘若不是事发后她便是第一个死罪之人,只怕她还会以此威胁姐弟二人,让她离开帝都,他们姐弟二人也能安心。 眨眼到了六月底,盛夏的天闷沉闷沉的,这日适逢沉曦休沐,又带酒砂去了一趟灵隐寺后山,准备拜访他的师父无因大师。 这日沉曦带了一篮斋饭,打算师父要是不在,他们二人便在此用过午膳等到师父回来。今日凑巧,沉曦刚推开木门,便见无因大师从里面走了出来。酒砂抬眼一看,眼前的无因大师尚一如前世记忆那般,他的年纪已经很大了,眉须皆白,穿着一件洗得发旧的灰色僧衣,至纯至朴,酒砂一见,便想到这些年来他的荣辱不惊,一时间心中敬意油然而生,这才是真正的大师。 “师父,”沉曦恭顺微笑,介绍道,“这是内子。” 酒砂连忙迎上前去,双手合十,恭谦行了一礼,“见过无因师父。” “阿弥陀佛。”无因面上露出和善的笑意,手持念珠行了单掌礼,蔼然招呼二人入座。 酒砂前世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觉得他是个心境详和、善解人意的长者,这会儿又见他一如前世般慈眉善目,顿时心生起不少亲切感来。 三人用过斋饭后,酒砂有些犯困了,沉曦哄着她去他幼时住过的侧屋里午休,酒砂刚踏入屋,便见沉曦笑得一脸不怀好意,酒砂忽地反应过来,忍不住脸上一热,撅嘴瞪了他一眼,将他推了出去。沉曦低笑出声,出去后换上平日的一脸正经,和他师父在正屋里下起了棋。 酒砂躺下后,脸还热着,忍不住回想起前世在这张床上的点滴来,当时真是昏了头,可是那时二人敞开心扉后情难自禁,沉曦突然就吻了她,一切自然而然地就发生了。想到这,酒砂心生惭愧,连道了数句阿弥陀佛,真是罪过。她东歪西想了一堆,又竖起耳朵来听着外面师徒俩说着话,无因大师沉缓开口,沉曦轻语应答,酒砂眯了眯眼,忽然想起年幼夏日时,窗外蝉鸣蛙噪,他外祖也曾经和她当时风华正茂的爹在罗汉榻上下着棋,翁婿俩说着话,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暖暖(对手指):我才出场了没一会儿,这么快就要下场休息了咩,下个镜头是什么时候哇? 古还寒(一脸满足):我今天好满足啊!杀手还给了我一连串的镜头特写,你们看到我当时在水里那个华丽的转身了吗?(咳咳,杀手后来剪辑掉了)唉呀,开心得转圈圈~回去要发个朋友圈,@月半 第68章 19.1 沉曦直到快回府时才将酒砂唤醒, 这会儿已近酉时了,她睡了有将近两个时辰。酒砂离开木舍的时候,头还有些晕乎乎的, 午觉时间睡得太长, 反而有些累。 二人携手回到灵隐寺门口,刚坐上回府的马车, 便听到外面响起一老妇人略有疲惫的声音, “这位小师父, 无因大师可还在寺中?” 酒砂听了,略有好奇地掀起车帘, 怎么如今还有人问这个问题?只见寺门口佝偻着一位老妇人,老妇人年约五十,衣衫破旧,灰白的头发用一块洗得发旧的蓝色布巾包裹着。 “阿弥陀佛,”寺门口的小沙弥双手合十道, “无因师父多年前已经离开本寺。” “啊?那、那他去哪了?”老妇人一听, 顿时有些慌了。 “阿弥陀佛,贫僧等皆不知其去处。”小沙弥摇了摇头, “施主请回吧。”说罢便转身入了寺中。 “小师父……”老妇人慌张想追上。 “诶!”这时, 有几位穿着朴素的村妇路过, 唤住了她, “这位大姐,您找无因大师做什么?” 老妇人抓起袖子抹了抹眼泪,“我儿子得了怪病, 我想找无因大师治病,多年前孩子他爹的这个病就是让无因大师给治好的,还不收我们分文。” “唉,这些年你一定不在帝都吧?”一村妇感叹道。 “是是,”老妇人吸了吸鼻子,“我是为了孩子的病才回来的,就是专程来找无因大师的。” “唉,”另一村妇摇了摇头,“无因大师医术高明是高明,可是德行有问题!” 老妇人一怔,望着几人。 村妇道:“你都不知道,十几年前他跟一个寡妇勾搭上了,那寡妇还给他生下了一个孩子,最后东窗事发的时候,那寡妇抱着孩子跳崖死了,你说造不造孽!” 老妇人听得一怔,摇了摇头,“不可能,无因大师不是那样的人,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呀?听说那寡妇才不到二十岁,年轻貌美的,无因大师那个时候都多大年纪了,都被她诱得破了色戒!我看那寡妇就是个狐狸精!是来坏大师修行的!”一村妇喋喋不休道。 老妇人没有说话了。 “看你可怜,我给你指一下,”另一个村妇凑近她耳边道,“灵隐寺后山那儿,你往西北方向走,那儿有间小屋,就是多年前无因大师藏那寡妇的地方!我当姑娘的时候还跟我娘去看过咧!听说那寡妇抱着孩子死了之后,无因大师就一直守在那儿了,不过也有十几年都没人去过了,估计都没路走了,你得找找,等你找到指不准天都快黑了,你可得小心点,还不如明儿早上再来!” “谢谢!谢谢!”老妇人听得有些激动,连连朝这几个村妇鞠躬,那当中的村妇还热情地给她指了方向。 老妇人刚走没多远,身后忽然有一个青衣丫环追了上来,老妇人略有惶恐地打量着她,看这丫环的穿着打扮便知其出自富贵人家。老妇正忐忑着,这丫环却往她手中塞了一锭银子,“这位大娘,这是我们夫人给您的,让您给孩子治病。” 老妇人一怔,反应过来后迟疑了一下,接过了银子连连感谢。 丫环冲她一笑,转身回去了。 老妇人看了过去,见这丫环上了一辆华盖大马车,丫环一上车,车窗里便探出了一张精致的小脸来,是位年轻的少妇,梳着惊鸿髻,一双桃花眼波光滟潋,容颜几近倾国,老妇人看得一怔。 那少妇看着她,朝她微微一笑,礼貌地点了一下头,便放下了车帘。老妇人这才回过神来,心中有了计较,这是极有教养的一户人家,光从府上的丫环对待穷人的态度便能知晓了。老妇人心中殷切,不再多想,匆忙往后山方向寻去了。 马车里,酒砂收回身子后,沉曦轻理了一下她的鬓发,轻声问道:“怎么突然要给她银子?”以她的性子,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酒砂弯唇一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她那句话吧。” 沉曦回想了一下,会心一笑,刚刚那老妇,为无因大师说了一句话——不可能,无因大师不是那样的人,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这时,坐在马车门口的暮雨低声道:“那妇人有些奇怪,手背皱巴,手掌却有些光滑,不像是这个年纪的穷苦妇人。” 酒砂微讶,沉曦抬了抬眼眸,低声道:“知道了,派人去查下。”事关他师父,师父年纪这么大了,是该留心些。 酒砂看着他,眸带不解。 “没什么。”沉曦摸了摸她的小脸,“留个心眼罢了。” 酒砂微微一笑,搂住他手臂,头靠在他肩上。 与此同时,城里,叶慕阳正从国子监下学,准备去他师父宋老那儿用晚膳。正走在路上,忽地有人在他身后猛撞了一下,叶慕阳还未回头看,便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从他身边飞快地跑了过去,头也不回,往前横冲直撞着。 紧接着,又有两个小厮紧紧追了上去,很快便擒住了那个小乞儿。 “你个小畜生!看我不打死你!”一个小厮挥起了拳头,小乞儿一见连忙双手抱住了头。 可是小厮一见小乞儿露在外面的手背,却急急收回了手. 另一小厮一见,也后退了一步,嘟囔道:“这是出麻疹了还是什么?算了算了!就几包不值钱的草药,随了他吧!” “呸!”那小厮气不过,啐了一口,这才扭头走了,口中骂骂咧咧。 叶慕阳慢慢走上前去,刚刚那两个小厮似乎是药馆里的医仆,听那二人的话当是这个小乞儿偷了药馆里的几包草药,想来是家中有人得了急病才会跑去偷药吧。叶慕阳有些心软,跟过小乞儿身边时,小乞儿还瘫在地上喘着气,他蹲下身子,唤了一句,“小兄弟。” 小乞儿抬起头来,叶慕阳估摸他年纪不过十一二岁,生得瘦小,此时满脸脏兮,脸和脖子还起了无数红疹,看起来有些瘆人。他从钱袋里掏出了一两银子给他,温声道:“拿着,去给家人请个大夫吧。” 这小乞儿见了他,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眼睛一亮,兴奋得坐了起来,拉住他的手“啊啊啊”叫个不停。叶慕阳一怔,原来是个哑巴,倒是怪可怜的。 叶慕阳心生怜悯,示意他伸出手来,“我给你把把脉吧。”他看这小乞儿模样不像是出了麻疹,倒像是食物不服引发的症状。 可是小乞儿听了却连连摇头,将手背到了身后,也不是害怕他,反而一直冲他咧嘴直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来.叶慕阳微有失神,大多数乞儿都是牙齿发黄,少有齐整,这少年却齿若编贝,分外整洁,与那肮脏吓人的脸蛋形成鲜明的对比。 小乞儿又拉了拉他袖子,手脚兴奋地比划着,冲他呵呵傻笑。叶慕阳微微拧眉,还是个痴傻儿?他心中愈加怜悯,问道:“你家里谁人生病了?可有在这附近?” 小乞儿忽地敛了笑,连连摇头,爬起来立刻就跑了。 叶慕阳皱眉,正欲追上,可刚踏出一步又觉得有些奇怪,他追他做什么?二人不过萍水相逢罢了。 这晚,帝都城忽然毫无征兆地下了整整一夜的暴雨,暴雨过后,城中一洗夏日连月来的闷热,百姓们个个都大喊痛快。早上小雨连绵,中午的时候出了会儿太阳,边出太阳边下雨。 下午叶慕阳从国子监下学的时候,天上还在下着小雨,他身着儒服,撑着一把油纸伞,不急不缓地走在大街上,这会儿街上行人也少,他自得其乐,放慢了脚步缓缓行在雨中,犹如画上生在烟雨江南中的少年郎。 正惬意时,忽然从路边横出一个人来,冲到他伞下紧紧抓住了他,叶慕阳吃了一惊,定睛一看,竟见是昨日那个小乞儿,只是这个小乞儿此时浑身湿透,眼眶通红,就这么眼巴巴地望着他,看起来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好不可怜。 “怎么了?”叶慕阳回过神来,后退了一步,可小乞儿一只手紧紧揪住他的腰带,一只手往一个方向指着,口中“啊啊”的说着,似要将他拖拽往何处。 叶慕阳见他情急,便随他而去了,小乞儿拉着他一路狂奔,他快步跟上,这雨不大,他却跑得湿了大半个身子。 很快,小乞儿便拉着他来到了一处破庙,破庙里四处漏水,只见供台上躺着一位蜷缩着身子的老婆婆,老婆婆口中还呻-吟着,似是生病了。 叶慕阳见状,匆忙上前把脉,把脉后拧眉道:“这是感染了风寒,你们怎么还能住在这儿?官府不是给你们安排了遮风挡雨的住所,你们怎么不去?” 小乞儿连连摇头。 叶慕阳知他口不能言,又问道:“你们可是没有户籍?” 小乞儿摇头,又连忙点了点头。 “没有户籍也没关系的,有专门接纳没有户籍的流浪人,只需按手印做下登记即可。” 小乞儿又是摆手又是摇头,叶慕阳不知他是何意,看了一眼供台上的老婆婆,颇为着急,便道:“我去外面拦辆马车,送你们去医馆。” 小乞儿像小鸡啄米般点头。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医馆门口停了下来,可小乞儿却抱着老婆婆睡着了,叶慕阳唤了几声,却见小乞儿毫无反应,他觉察到不对劲,忙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果然,烧得厉害! “公子,到了。”车夫见他们还不下车,掀开了帘子。 “这位大哥,”叶慕阳急道,“麻烦您帮我把这位老婆婆抱入医馆去,我给您付多十文钱。”这老婆婆年纪大了,身子骨硬沉,他是抱不起的,而车夫身强体壮,自是没有问题。 “不用不用!”车夫很是豪爽,立马就上前来将老婆婆抱了下去,匆忙奔入医馆。叶慕阳也抱着小乞儿迅速下了马车,这小乞儿身量轻,他抱起来倒不会太吃力。 老婆婆和小乞儿因男女有别,被分开安置,叶慕阳将小乞儿放在一张简单的平板床上,很快便有药童拿了一套干燥的旧衣裳来,药童见了小乞儿那满脸的红疹,匆匆放下衣物便跑了,生怕被传染了。 叶慕阳无奈,只能亲手帮小乞儿更换,可一解开上裳,入目的便是一件浅绿色的……肚兜?肚兜!几乎是下一瞬间,叶慕阳便迅速、紧紧地合拢上了小乞儿的衣裳! 他瞪大了眼,有些没反应过来,一低头,却发现自己双手还紧紧扯着小乞儿的衣裳,他连忙松手,为小乞儿把脉……他心中怀着侥幸,有时一些穷人家的小男孩为了好养也会给他们穿肚兜,不一定都是姑娘的,叶慕阳手有些颤抖,可是把完脉,顿时惊得摔坐在了地上。 糟了,真是个姑娘,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姑娘。 作者有话要说: 杀手:这下扯平了? 叶慕阳(委屈脸):我觉得并不,我就隔着衣裳瞄了半眼。可是她却将我从上到下都……还掂量了几下(咬手帕)……杀手你一定要为我作主啊!tot 第69章 19.1 叶慕阳找了件薄被给小乞儿盖上, 又唤来一个药童,让他去叶府给他带个名叫晓青的丫环过来。药童走后,他连忙为小乞儿把脉, 把脉后对症下药, 将药方交给了药仆,让他熬好药后尽快送来。 他怕药馆的人会进来给小乞儿换衣裳, 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等了小半个时辰, 晓青终于来了, 晓青是他原先与姐姐互换身份时陪在他身边的丫环,他很是信任她。晓青前脚刚到, 药便熬好了,叶慕阳低声吩咐道:“晓青,这小乞儿是个姑娘,她身上的红疹只是食物不服引发的症状,不会传染, 你不必害怕。你替她换下这身湿透的衣裳, 再将药趁势给她喂下。记着,别让人知道她是个姑娘。”叶慕阳很是理解, 身为一个小丫头, 又是个乞儿, 女扮男装确实能隐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他不能拆穿她。 打点好小乞儿这边后,叶慕阳才去了老婆婆那儿,老婆婆已经服了大夫开的药睡着了, 这会儿药效已经起了,身子出了大汗,等她一觉醒来便会好上许多,只是她年迈体弱,只怕病好之后还得休养好一段时日。 眼见天色渐晚,叶慕阳犹豫再三,叫了辆马车将这可怜的婆孙俩带回了叶府。回到家后,他和姐姐说了这二人的情况,叶羡晚有些不解,可是她知道弟弟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人,便没说什么,安排这二人住进了之前朱氏两个贴身大丫环的房间,同个屋,又正好一人一张宽敞的大床,安置好这还在昏睡的二人后,叶羡晚又派了个勤快的婆子去守夜。 次日一早,正是初一,叶羡晚之前便约了酒砂今儿早上去上香,临出门前她不忘去看了婆孙二人,那小姑娘已经退烧了,只是还没醒,老婆婆还有些余烧,想来休息两天便能好了。 叶羡晚仔细看了一下,小姑娘脸上还有一些半深不浅的红疹,似在慢慢消退了,撇去那脸上的红疹,仔细一看,这五官模样倒是精致得很,叶羡晚心下便觉得这小姑娘不像是个普通的乞儿。罢了,等她上完香回来再细问吧。 叶羡晚前脚刚走,叶慕阳后脚便过来了,他等一下要去国子监上学,出门前有些不放心,便来看看二人情况。他问了守夜的婆子一些问题,便让她下去了,让晓青过来守着,另外开了药,交代厨房做一些清淡的吃食,这才放心地去国子监了。 另一边,沉曦刚下朝准备前往大理寺,一出宫门口便见府上的一名侍卫候在了宫外,沉曦会意,二人上了马车。 侍卫回禀道:“主子,前日在灵隐寺遇到的那位老妇人,似是无因大师旧识,二人在屋里密谈了许久,那老妇人连夜离开,却在林中迷了路,直到昨日早晨她才遇到一个樵夫,顺利下了山。属下等觉得,她在林中迷路似是想借机甩掉我们的人,前晚那么大的雨,她在林中躲雨表面上看起来似是误打误撞,实则有较强的生存技巧。她下山后直奔城西一处破庙,然后就疯了一样寻她的母亲和儿子,昨日白天寻了一天,昨夜才回到破庙休息,早上天不亮又出门去寻了,奔波了数日也不曾病倒,只怕是有些身手,深藏不露。” “那她可有母亲和儿子?儿子可曾患病?” “有,他们三人约莫是五日前来到帝都的,其母年纪很大,估摸有七十来岁,儿子年纪小,不过十来岁,是个哑巴,似乎患了一种传染病,全身生满红疹,又不似麻疹。” 沉曦点了点头,侍卫又将婆孙二人先后高烧最后被叶慕阳带回府中等事说了。沉曦沉吟片刻后道:“知道了,继续盯着她们。” 沉曦思虑,那妇人儿子会偷对症的草药,说明他懂医,可是叶慕阳先前给了他一两银子,他转头买了两个馒头就跑了,也不知要找钱,要知道,两个馒头也不过才两文钱,真正的小乞儿哪会这般不懂银钱?在叶慕阳送他去医馆后,又立刻派人回府叫了个丫环过去,他猜测,这小乞儿其实是个小姑娘。 三个不同年纪的女子突然横空出现在帝都,年幼的不谙世事,老妇人又乔装打扮,身手不凡。沉曦心中已有了答案,这三人,很有可能是叶慕阳在百花谷遇到的三人,想来是他们的误入惊扰了她们平静的生活,那妇人定是个极其谨慎之人,是以不敢怀着侥幸心理,干脆弃谷而逃,可是她们出谷后却入了耳目最多的帝都,妇人又跑去找了无因大师,想来是无因大师那儿有她极其牵挂之事,才会让她如此冒险。 这个妇人若是江湖之人,只怕有不少仇家,可是真的只是江湖恩怨么?似是又不是。罢了,小舅子的小舅子,他就多操点心吧,沉曦唤来侍卫,吩咐了下去。 这边,酒砂和叶羡晚上完香后,二人一起回了叶府准备用午膳。马车刚在叶府门前停下,酒砂便收到了沉曦派人捎给她的话,沉曦说让她在叶府呆着,下午他散值后过来一起用晚膳,酒砂觉得有些奇怪,沉曦向来不爱在家里以往的地方吃饭,不过转念一想,陌儿与羡晚的婚事只剩一个多月来,想来此次过来是与婚事相关吧。 酒砂没再多想,和叶羡晚手挽手踏入了叶府,一入叶府,府里的丫环便匆匆赶了出来,同二人行礼后,对叶羡晚道:“小姐,那小姑娘醒了,哭得厉害,想要出府去,可是少爷吩咐过了,不能让她出去吹风,我们找了会手语的一个大娘来,也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叶羡晚一听,忙快步赶了过去,也没有瞒着酒砂,在路上将婆孙俩的事和酒砂说了。酒砂听了,低声道:“慕阳是习医之人,所谓医者仁心,他救人我不反对,可是以你说的情况,我觉得给些银子,将这婆孙二人托给医馆的人照料便可,不当带到府中来,毕竟人心隔肚皮,又是不知根底的陌生人,怎么随便往家里带。”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可是慕阳做事向来分寸,或许当中还有什么情况,只此一次,以后我会和他说的。”她弟弟阅历尚浅,她怕他被人骗了。 “嗯,所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偶尔吃些亏,也能长长记性。”酒砂道,只要代价不是太大。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房门口,一踏进去,便见一位十来岁的小姑娘蒙着面纱,耷拉着脑袋坐在榻上,闷闷不乐。小姑娘听到外面传来声响,无精打采地抬起头来,见到叶羡晚后愣了一愣,紧接着便整个人跳了起来,似有些欢喜地朝她跑了过来,可是跑到她面前后又拧了拧眉,歪头疑惑地看着她,一会儿后,伸出手拉了拉她的袖子,又抬手摸了摸她头上的簪钗。 叶羡晚被她一连串的举动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后退了一步,轻声问:“你做什么呢?” 小姑娘有些急,口中“啊啊”直叫,手一直指着外面。 一旁的酒砂不由得打量起她,小姑娘脸上蒙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可是她却觉得她一双眼睛看起来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叶羡晚柔声问道:“你想出去?” 小姑娘连忙点头。 “出去做什么?” 小姑娘又开始手脚比划起来了。 叶羡晚不明白她的意思,摇了摇头,又问道:“你识字吗?会不会写字?” 小姑娘想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叶羡晚让丫环们准备文房四宝,待纸墨笔砚备好后,小姑娘拿了笔还没沾墨便开始在纸上写了起来,可哪里写得出来墨迹呢?她有些急,用力划了下去。 叶羡晚忙唤住她,指了指桌上的砚台,“还没蘸墨呢。” 小姑娘恍然大悟,蘸了墨后便落笔,一落笔……酒砂和叶羡晚二人顿时看得面面相觑,这小姑娘身量和模样看起来都十分秀气,可是写出来的字怎么能这么大呢?别人写一个字,小的如同小拇指指甲片儿一样大,大的也就如大拇指的指甲片儿,她一个字,都快顶上一个小孩子的拳头大小了。一页纸,人家能写上百个字,她的写了六个字就满了——我要去找我孃。 “你要找你娘?”叶羡晚问道,是这么个意思吗? 小姑娘连连点头。 叶羡晚听了,低声提醒道:“‘娘’字如今不是这么写的了……”终究是有些忌讳的,她说着重新拿了张纸,一笔一划写了个规矩的“娘”字出来,边写边道,“你这个字是前朝的写法,如今……” 小姑娘一听,双手一僵,反应过来后连忙将她先前写的那张墨迹还未干的纸抢了过来,以极快的速度揉烂它,塞进了怀中。 叶羡晚愣了一愣,却见小姑娘已经吓得双目通红,泫然欲泣,低着头不敢看她们了。 惨了,暖暖心忍不住一沉,她一定闯了大祸了。她们知道她是前朝的人了,娘说这个秘密要是被人发现,她们三个人都会被抓起来砍头的!出谷的时候,娘便再三叮嘱过她,不能让人看见她的容貌,所以她服了小果子周身起红疹,谁知道病了一场醒来后身上的小红疹全没了。出谷前,她娘还再三和她解释了公子和姑娘的不同,她知道了公子和姑娘的区别就是,公子会长三颗肉瘤子,姑娘是不会长的,而且公子是喉咙鼓鼓有颗东西会滚来滚去,姑娘是没有的,不仅如此,姑娘的声音还尖尖细细的,她娘让她扮成公子,可是又怕她一开口说话就会被人知道她是个姑娘,便给她服了哑药,同时也将解药给了她,可是解药不知在什么时候给她弄丢了,这会儿她也说不了话,谁曾想刚写了几个字就被她们发现了她的秘密!想到这,暖暖无声哭了起来,不管酒砂和叶羡晚二人怎么哄,她都不肯提起笔来写字了。 “这是……怎么了?”突然,门口传来了一个熟悉而温润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暖暖:qaq 我闯祸了。 第70章 19.1 暖暖抬头一看, 登时吓得止住了哭,来人正是叶慕阳。她的眼睛在叶慕阳和叶羡晚二人脸上来来回回地看着,一脸呆滞,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好像门口那个才是她认识的公子?公子有喉结,里面这个没有, 还有声音, 他们两个人的声音好像也有些不一样, 公子声音温和,里面这个好像还要更细软一些, 对!里面这个像是一位姑娘!暖暖的目光又落在叶羡晚下身处,那她应该没有肉瘤子了。 “姐!”就在暖暖有些明了的时候,门外又传来一声轻快的少年郎的声音,“诶,你们都在这儿干嘛?”来人正是酒陌, 是和叶慕阳一起从国子监回来的, 只是来得稍迟了。 暖暖一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又迷糊起来了, 她觉得自己好笨, 娘不是教过她了吗?公子和姑娘是不一样的, 她之前明明都很容易都辨认出来了, 可是这会儿却是傻傻分不清楚了,为什么会有公子和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啊! 暖暖一脸委屈,在几人脸上看来看去, 酒砂忍不住失笑,敢情这小姑娘是从来没有见过双胞胎?可是没有见过,也当听说过吧。她这迷糊的神色像极了一个幼儿——有些三四岁的小孩子,第一次见到她和陌儿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小姑娘,你别急。”酒砂莞尔一笑,来到她跟前给她一一介绍着,“这是昨日将你带回来的叶慕阳叶公子,这位是他的姐姐,这位是我的弟弟,他叫酒陌,也是这位叶姐姐的未婚夫,他们下个月就要成亲了。” 暖暖有些迷糊地点了点头,姐姐跟弟弟就会长得一模一样吗?一下子她觉得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你叫什么名字呢?”酒砂想诱她继续写字。 暖暖犹豫了下,还是不肯拿笔。 “暖暖。”叶慕阳开口替她回答了,他走到暖暖跟前,“你张口,我给你看下嗓子。” 暖暖听话地张开了口。 叶慕阳点了点头,确认她嗓子没有问题,那便能对症下药了,“伸手,我再给你把一下脉。” 暖暖摇头,不肯伸出手来。娘说男女的脉搏是不一样的,大夫要是一把就会知道她是个姑娘了。不对!刚刚那个温柔又漂亮的姐姐叫她小姑娘啊!那可怎么办?她怎么什么秘密都被他们发现了! 酒陌见了她时而惊吓时而惊讶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哈哈,这小姑娘真逗!”他仔细看了看她,“眼睛倒挺大的,好像谁呀?”酒陌凝神细想了一下,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酒砂也觉得她这双眼似曾相识,却也想不起来,只夸奖道:“眼睛生得真漂亮。” 暖暖被二人说得有些难为情,她将叶慕阳拉到了角落里,似乎想和他说悄悄话,可是一抓起他的手,又迅速松了开来,娘亲说男女有别,不能有肌肤之亲。暖暖苦恼了一会儿便有了主意,她拿了手帕覆在他掌心上,竖起食指在他掌心写起了字,叶慕阳低头认真看着,她写的是——你能不能别让人知道我是个姑娘? 叶慕阳失笑,低声道:“可是大家都知道你是个姑娘了。”见她眉都皱了,他连忙道,“你放心,我们都会为你保密的,不会让外面的人知道。” 暖暖这才有些放心地点了点头,伸出手来让叶慕阳为她把脉。叶慕阳把脉后道:“你嗓子无碍,就是体内有余毒未解,我会尽快给你配配解药,到时就能开口说话了。” 暖暖连连点头,又抓起他的手写字,叶慕阳低声问道:“你娘在破庙里等你们?”叶慕阳想了想,“那我派人去找你娘,找到你娘就把你娘接过来,好不好?” 暖暖听了他的话开心极了,忍不住跳了起来。 叶慕阳见她终于笑了,也朝她露出了一个温暖的笑容,暖暖见了,有些害羞地缩了缩脖子,奇怪,她可能发烧了,脸有点烫。 中午的时候,众人一起午膳,暖暖因为不敢让他们看到自己的脸,只能一个人躲在房间里吃。 叶羡晚用完午膳来看她的时候,正好遇到婆子收了碗筷出来,叶羡晚瞥了托盘上的餐具一眼,竟见上面连一粒米和半滴汤汁都不剩,不由得一愣。 婆子小声抱怨道:“小姐,没想到这姑娘个子看起来那么小,饭量倒挺大的!还真能吃呀!”这还是个风寒未愈的病人呢,要是胃口好那还不把半个厨房都给吃了。 叶羡晚听得掩嘴一笑,“那晚膳你给安排多一些就是。” 婆子福身应了。 下午,叶慕阳去国子监前来和暖暖打了声招呼,道:“我已经派人去了庙里,可是并没有找到你娘,许是你娘出去吃饭了,我让他们在那儿守着,等你娘回来,一定第一时间把她接过来。” 暖暖听得有些失落,点了点头。 叶慕阳走后,老婆婆才醒了过来,可是暖暖这会儿开不了口,老婆婆眼睛看不见,也不识字,二人沟通不了。暖暖连忙叫了门口一个婆子进来,婆子将她们现在的情况和老婆婆说了,老婆婆也不敢多说话,只一个劲儿地说和婆子道谢。 最后,暖暖喂她吃了一碗粥,二人吃完中午这帖药后,药效一发作又睡着了。 下午,沉曦散值后来到叶府,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众人等候已久,他一来便立刻开了饭。 众人正安静吃着饭,门外突然探出来一颗小脑袋,沉曦第一个看了出去,那小脑袋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酒陌抬眼一看,看见了门口被夕阳拉得长长的身影,不由得探头问道:“谁在外面呀?” 酒陌话一落音,众人都齐齐看向了门口,丫环们正打算去看下究竟,便见门边探出了一个头来,来人眨着一双圆溜溜又有些愧疚的眼睛望着他们。原来他们在吃饭呀,她都吃完好久了。 “暖暖?”叶慕阳一见,放下了筷子。 暖暖这才从门边踏了出来,也不敢跨进门去,只是双手背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 沉曦双目一敛,盯着她一双有些闪烁的眼睛。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叶慕阳站起来,迎了出去,“你吃完饭了?” 暖暖点头,一双大眼睛有些迫切地看着他。 叶慕阳知她在担心什么,压低了声音道:“你娘还没有消息,这样,等下我吃完饭,陪你一起去庙里看看好不好?” 暖暖点点头,又从叶慕阳身侧探出头来,对着正在吃饭的众人咧嘴一笑,摆摆手走了。 酒砂会心一笑,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却仿佛能看见她的笑似的,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估计要是能开口说话了,便会像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了。 用完膳后,几人在侧厅里商量起了乔迁新居之事,沉曦带了两间宅邸的图纸过来,不一会儿,沉曦自然而然起身,“你们看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整修的,我先去洗个手。” 酒砂点头,这是沉曦的习惯,碰完书画一定要洗手,便是晚上躺在床上看书困了,也得起来洗个手再睡。 沉曦出门后往偏院走去,仔细聆听,听得花园里传来秋千摇曳的声音,他走到景墙漏窗下,看见暖暖坐在树下荡着秋千。 在秋千斜对面,有一株枝叶茂盛的凤凰木,沉曦绕到另一边,施起轻功轻松翻入园中,藏身于枝叶中,他手执一颗刚刚从地上捡到的小石子,精准丢了过去,小石子打成秋千杆上,发出“咚”的一声,暖暖听得头上传来声音,连忙抬起了头,好奇地望着天空。 几乎是她抬起头的一瞬间,沉曦迅速折下一片树叶射了过去,暖暖脸上的面纱立即掉了下来。沉曦力道精准,暖暖只觉得脸上似有什么东西滑落,待反应过来是自己的面纱后吓了一跳,连忙跳下秋千拾起面纱。 在看到她清晰面容的那一瞬间,沉曦的心陡然一惊,仿佛遭了雷击。小姑娘很快蒙上了面纱,可是她的脸却像刀刻般地印在了沉曦心中。沉曦呆滞许久,终于缓缓垂下了一双双凤眼,掩住了自己动容的神色,而他抓住树干的那只手,早已指骨泛白。 待回到侧厅的时候,沉曦神情还有些恍惚,他在门口立了一会儿,才踏了进去。见他回来了,酒砂轻拉起他的手,可一拉起来,便轻轻“呀”了一声,低声调笑道:“怎么去洗了个手,还将手给洗脏了。” 沉曦低头一看,只见他指节上沾染了一点黑黑的东西,想来是刚刚手握住树干的时候不小心碰到的。 酒砂眉眼带笑地看着他,难得看到他也有弄脏自己的时候,她的眸色半是取笑,半是宠溺。沉曦微微一笑,并没多做解释,酒砂低头,拿起自己的帕子体贴地给他擦着手。 叶羡晚不敢看这二人,酒陌则看得咧嘴直笑,叶慕阳轻咳了一声,目光落在图纸上道:“这些我没意见,你们作主便可。天色不早了,我要出去了,得带暖暖去找她娘。” 叶羡晚想到弟弟才刚被人绑架完不久,自然是不放心,对酒陌道:“要不,你陪慕阳一起去?”那小姑娘看样子不像是骗子,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保不准她也被人利用了呢。 酒陌还没来得及答话,外面便传来了小厮的声音,“少爷。”几人抬眼一见,见叶府的小厮正恭敬地立在门外。 叶慕阳一见,立马起身朝他走来,“可有消息了?” “嗯,”小厮回禀道,“那大娘已经寻到了,这会儿正在二门外候着呢。” 叶慕阳一听,心里顿觉松了一口气,道:“你派个丫环,将大娘送到姑娘院里去,让她们母女相会吧。”他吩咐完,自己也想跟去,叶羡晚有些不放心,也跟了过去,酒陌自然也是一起。 “姐,你和姐夫在这儿等会儿啊。”酒陌说完,立马就跟着叶羡晚走了。他知姐夫向来喜爱清净,不喜掺和这些八卦之事,而姐姐又老爱陪着姐夫,便没有唤他们二人了。 沉曦和酒砂二人在圈椅里坐着,酒砂托腮看着他,笑而不语。 “嗯?”沉曦看着她,有些不明白她在笑什么。 “你有心事。”酒砂手指轻轻戳了戳他胸口。 沉曦淡淡一笑,“有一点儿。”他说着起了身,牵起酒砂的手,“走吧,反正也无事,我们去看看什么情况。” 酒砂心中微讶,今日的沉曦倒有些新奇,居然会掺和这些事情。 二人到了偏院后,便见母女二人已经团聚,暖暖正缩在一妇人怀中啜泣着,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而抱她在怀中的妇人一身风尘仆仆,头上系着的发巾都有些松垮,隐约露出灰白凌乱的长发来,像是几日都不曾梳洗过了。在看到这妇人的脸的时候,酒砂怔了一下,这不是前几日她在灵隐寺前遇到的那位老妇人吗?她先前说儿子患病,看她年纪,她还以为她儿子已有三十好几,谁知这“儿子”却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妇人眼角余光瞥见园门处有人影走来,却驻足不前,眼睛不由得看了过来,在见到酒砂时略有一怔,看向了一旁的酒陌,当即明了,又是一对双生子。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在她身旁的沉曦脸上时,酒砂忽然生起一种错觉,仿佛这妇人在这一瞬间有极大的震惊,可还未待她细看,妇人便低下头来了,轻轻拍了拍怀中的女儿,一脸怜爱,仿佛刚刚的震惊只是酒砂看花眼了。 “姐夫你也来了啊!”酒陌见他们二人来了,随口唤了一句,妇人一听,抬眼看了一眼酒砂,仿佛才刚认出来似的,有些惶恐地上前来,朝酒砂福了福身,“先前……谢谢夫人救济。”她说完,又有些瑟缩地看了一眼她身边的沉曦,却见沉曦也盯着她看,忙低下了头。沉曦身着官服,她诚惶诚恐跪了下来,“民妇见过大人。” 沉曦立在原地,垂眸盯着她。 “快起来吧,不必多礼。”酒砂原想虚扶一把,谁知这妇人是真的不愿起,见状,她身后的朝云连忙上前将她搀扶起来。 妇人起身后,后退了几步,低着头立在一旁。 “咦姐?你也认识这位大娘呀?”酒陌凑了过来。 酒砂微微一笑,“有过一面之缘。” 妇人卑谦道:“前几日,这位善心的夫人看民妇可怜,赏了民妇一锭银子。” 酒陌闻言笑道,“这倒是巧了。” 妇人一脸感激地看着酒砂,酒砂直觉她目光有些奇怪,只对她莞尔一笑。 这时,暖暖也凑了过来,与妇人四目相对,又偷偷瞄了一眼沉曦,眼珠子一直往沉曦这边撇着,就这么和妇人使着极其明显的眼色,就差开口和这妇人说——娘,你快看他! 众人不解地看着这二人。 妇人有些尴尬,这孩子,以前当着婆婆的面和她使眼色使惯了,毕竟婆婆眼睛又看不见,她自然每次使眼色都使得极其夸张,这会儿她只能轻咳一声道:“这位大人的容貌……实在是俊俏得紧,与夫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我家孩儿没见过世面,还望大人和夫人莫怪。” 酒砂礼貌一笑,“无碍。”酒砂觉得不太可能,这小姑娘怎么可能和她一样目光如炬,一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是看上的酒陌多一些吧。 “小姑娘,我觉得你眼神不太好使,”酒砂正这么想着,酒陌便凑到暖暖面前来,挡在沉曦跟前,“我可比我姐夫好看多了!我跟你说,我和我姐夫走出去,外面小姑娘都是看我的!” 酒陌这话,惹得大家一阵哄笑,酒砂无奈笑道:“我看数日不见,你脸皮又厚了!” 酒陌嘿嘿笑了两声,笑定后,那妇人寻到机会站了出来,对众人恭敬道:“谢谢几位收留了暖暖和民妇的娘亲,民妇无以为报,倘若将来能够有机会,民妇一定会报答大家。” “大娘不必这么客气。”叶羡晚连忙道。 “既然暖暖的病已经治好了,那……”妇人顿了顿,“那我们就先告辞了。”妇人说完这话,声音似有些哽咽,眼眶都有些红了。 叶慕阳听了,连忙道:“大娘,您不必这么着急。暖暖姑娘和婆婆身子尚未恢复,不宜奔波,你们不如先在这里好好休息,等身子养好了再走。” “这、这怎么好意思?”妇人有些为难。 “没关系的,”叶羡晚见弟弟有心留客,便帮着说话,“反正如今房间也空着,不过多几双筷子的事。” 妇人犹豫了下,不再推托,“那便打扰了,我、我可以在府里帮忙做些粗重活,等暖暖好了我们就走。” 叶羡晚微笑,“不急,府中下人多着呢,您照顾好暖暖和婆婆就行了。”叶羡晚说完,便吩咐婆子们带大娘下去梳洗了。 母女二人下去后,酒砂也没有多呆,和叶羡晚提出要告辞了,一旁的沉曦仍如往常般一语不发,直到听到酒砂的话,才点了点头,可当他抬起脚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双脚仿佛灌了铅般沉重,沉重得他寸步难行。 叶家姐弟送走二人后,叶慕阳回到自己屋里去给暖暖配解药了,酒陌则拉着叶羡晚到了园子僻静处,偷了个香吻,叶羡晚有些羞涩,娇瞪了他一眼。酒陌咧嘴直笑,又觉得亲不够,见她也没生气,干脆将她抵在树干上好一顿亲,直到叶羡晚推开他,他才喘着粗气笑看着她。 还有一个多月,他一天天数着日子,眼见日子越来越近,他心中愈加欢喜,却也更加着急,他真想快点成亲,到时他天天都要亲她,亲个够,亲个没完没了,等他成了她的夫,到时她就再也不能拒绝他了。 沉府,夜色已深。 听得耳旁传来浅浅的呼吸声,沉曦缓缓睁开了眼,侧头看着枕边浅眠的酒砂。他悄悄撑起身子,伸出手在酒砂脑后轻轻揉了一会儿,酒砂很快便睡沉了过去。沉曦在她唇上落下一吻,这才起了身。 迅速换上黑衣,利落束起长发,他似一只暗夜蝙蝠从窗口悄悄跃了出去,顺利避过了府中所有暗卫。出府后,他直奔叶府。 作者有话要说: 暖暖:以前在百花谷,我觉得我是谷中第二聪明的人,眼神也是第二的好使!可是出来外面,怎么无时无刻都在觉得智商不够用呢?眼神也不好使了!(生气) 杀手:听说谷中第三聪明和眼神第三好使的是有间歇性老年痴呆症的瞎眼婆婆? 暖暖:好端端的你提这个做什么? 第71章 19.1 叶府厢房。 老婆婆已经熟睡, 打着阵阵拖长了音的呼噜,暖暖自幼便听习惯了,听着呼噜声反而睡得更香, 这会儿翻了个身将被子卷到了身下趴睡着, 暖娘睁开眼来,将薄被从她肚子下轻拉了出来, 暖暖拧眉撅嘴, 小嘴巴吧咂了几下, 似是埋怨,又像是梦见了好吃的东西, 暖娘见了,欣慰一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低低哄了几声,暖暖沉沉睡了过去, 暖娘这才将抽出来的薄被盖在她腰间。 暖娘刚躺下, 便听窗口传来轻轻“吱儿”的一声,暖娘警惕地睁开眼睛, 便见窗外迅速跃进来一个蒙面黑衣人, 她立即爬坐起来, 还未来得及开口, 那黑衣人便拉下了面巾,露出一张……她今夜整整想了一夜的面孔来。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就这么呆坐在床上震惊地看着他, 他缓缓朝她走来。直到他立在自己跟前,暖娘才发现自己满脸冰凉,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沉曦盯着她这张与幼时完全不一样的脸,双目一眨不眨。暖娘无颜以对,难堪地转过了脸去,他什么都知道了,她愧对于他。 沉曦没有说话,无声地跪了下来,她心一紧,终于扭过头来看他,沉曦对上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哪有当娘的,跪自己儿子。” 她的眼泪在听到他这句话的刹那倾盆而出,她怕自己哭出声来,双手捧脸闷声而泣。 “娘……”沉曦低低唤了一声,暖娘捂住嘴,爬过来趴在床沿,一只手颤抖着摸上了他的脸,艰难出声道:“我的……曦儿……” “娘,不要曦儿了吗?”沉曦双目通红。 暖娘流泪更甚,连连摇头。 “因为不要他,所以也不要我吗?”沉曦说到这,话音哽咽。今日,她居然就想那样离开,她明明知道自己是谁,却还要向他下跪,像是诀别,“十五年了,看我一眼,您就要走了吗?” 暖娘终于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发间,低泣道:“娘亲,对不起你,真的对不起你,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沉曦闭目,紧紧地抱住了她。 “好孩子,我的孩子……”暖娘流着眼泪捧起他的脸,“让娘好好看看你……”她睁大了眼仔细看他,他的眉毛像他,龙眉,眼睛像她,双凤眼,他长得和她的多像啊,她还未看够,泪水很快便模糊了她的视线,像是因为这夜色太暗,她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眼睛决眦了也看不清,她哭得不能自已。沉曦跪在床边,伸手抱着她的腰,头枕在她双腿上,无声泪流。他好想她。 “好孩子,快起来……”暖娘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一直跪在地上,连忙将他拉了起来坐在床边,擦了下泪笑道,“今日暖暖见了你,晚上便一直在和我说,这个大人怎么长得和我这么像,还抱怨说你比她还像我。”暖娘失笑,手心手背擦得全是眼泪,直到满手是水,才想起要拿手帕出来擦泪,可是手帕掏出来后,第一个却不是替自己擦,而是给沉曦擦,他面上泪痕未干。 沉曦低了低头,有些难为情,从自己袖中抽了手帕出来,低声道:“我有。” 暖娘借着暗光看到手帕一角绣着一个字,看轮廓似乎是个“曦”字,她吸了吸鼻子,笑问道:“你夫人给你绣的?” 沉曦闻言,沉默的脸上出现了一丝丝柔情,点了点头。 暖娘微笑,柔声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酒砂。”沉曦微红的眼睛有些明亮了起来,“石少砂,娘叫她砂砂就好。” 暖娘微笑点了点头,“这孩子是个温婉心善的,就是模样美了些,得好好宠着才行。” 沉曦唇角弯弯,“一定。” 暖娘舒心一笑,曦儿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她才会娶她为妻,难怪他当年会回到他的身边,只因这天下,唯有王权富贵才能与她的绝色相配。 二人安静下来后,沉曦看向了她身后熟睡的小姑娘,暖娘见状,起身点亮了烛火,将趴着睡得正香的暖暖轻轻翻了过来,暖暖撇了撇嘴,呼呼大睡。有娘在,她睡得可香了。 沉曦轻挪了过来,低头看她,眸色有些复杂。 暖娘低声道:“像极了他。” 沉曦轻轻“嗯”了一声,尤其是那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不止他一个人觉得眼熟,只是其他觉得眼熟的人,都不敢将她与那全天下最尊贵的人联想在一起罢了。 “叫暖暖?”沉曦低问。 “嗯。”暖娘眸色温柔,“刚出月子那会儿,正是深秋,小小一个人儿抱在怀中暖暖的,便起了这个小名,一直没给取过大名。” 沉曦低低应了声,又问道:“她生辰是什么时候?” “八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她还记得那一晚,月亮好圆,明亮得不像话。话说完,暖娘忍不住有些红了脸,曦儿已经成亲,想来也知道妹妹是那一晚得来的了。那一日,他们一家三口初次团聚,年幼的他好开心,到了晚上,她和阿满哥哥二人躺在他身边哄着他睡觉,她还记得他睡着的时候都是笑着的…… 现在的他,应该知道当年他们二人趁他睡着的时候在同一张床上同了房吧,那时床摇得厉害,差点将他吵醒,阿满哥哥还伸手点了他睡穴。想到这,暖娘便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所幸这会儿是晚上,沉曦一双眼睛一直在紧紧地盯着暖暖,也没发现她的难为情。 “那今年,有十四岁了。”沉曦低低开口,认真地看着暖暖,“好小一个。”好像比他的砂砂还矮了一个头。 暖娘低声道:“我将她年纪骗小了两岁,她一直以为自己才十二岁,难道因为这样就长不大了?”暖娘说到这,声音已有了隐隐的笑意,和白日里苍老卑微的声音不同,这是个非常温柔且年轻的嗓音,好听一如他梦中。 沉曦淡淡一笑,并无说话。说是十二岁,那时间上便对不上,那人也就不会想到暖暖会是他的女儿。看来娘是想,与那人再无牵连。 沉曦直起了身子,收回了眼,“别让人看见她的脸,眼睛也不行。” 暖娘抿唇,点了点头。 沉曦垂眸道:“太子殿下,和他长得很像。” 暖娘微张眼,很快垂下眸来掩住眸中的失落,可是却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锤子狠狠地砸了一下,生疼,她苦涩一笑,不知该说什么。这么多年了,她都熬过去了,是因为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思念一直深埋于心。可是不能提,一提起,她的心就会好疼,她想都不能想,相思会剜心。 沉曦继续道:“殿下和他模样有八-九成相似,暖暖和殿下,也有五成相似。”反倒是他这个同母所出的亲生兄长,和她的模样一点都不像。 暖娘沉默了许久,低声道:“我知道了。” “他只有一个太子……” “别说。”暖娘打断他,低声道,“能不能……别告诉我关于他的任何事。”她的声音带着低低的哀求,她不敢知道。他身边有人,她心疼;他一个人,她心更疼。 沉曦低头,“娘有什么打算?” 暖娘抬手捧起他的脸,恋恋不舍,像是要将他看够。 “您要离开?”沉曦看懂了她的眼神。 她刚收起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舍不得他,哪有做母亲的可以舍得自己的孩子。 “现在的我,可以护你和妹妹周全,不让他发现你们的踪迹。” 暖娘摇头,说不出话来,捧着他脸的手垂了下来。 “不能……留下来吗?”他只问这最后一句。 她流泪不语,没有回答。 *** 酒砂正熟睡着,忽而被人紧紧地搂住了,那结实而熟悉的胸膛压在她胸口,沉甸甸得让她喘不过气来,酒砂拧了拧眉,抱住了压在她身上的人,手缠上他的背。酒砂迷糊睁开眼,见外面天色-欲亮不亮,嘟囔了句,“好重。” 沉曦抱着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自己身上,酒砂在他胸膛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脸枕在他肩上睡了,结果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落枕了,脖子转都转不过去,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睡了两个晚上才好。 沉曦这两个晚上也没有与她同房,表面上是顾及她脖子,可酒砂还是觉得有些异样,他要是再不与她同房,她癸水可要来了,到时再素上个五六天,可别央求着她帮他!谁让他有事总爱藏心里不和她说。话说,她癸水也该来了,今儿都初四了,她癸水向来准时,正常来说这个月当是初一初二就来了,不过迟个几日也算正常,酒砂并没放在心上。 这日脖子好后,酒砂觉得舒服极了,出门去了一趟叶府,寻思着后日国子监休沐,大家伙一起出去玩一玩。 到了叶府后,正好遇到暖暖母女俩从正厅里走了出来,酒砂见到跟在暖娘身后的暖暖,登时吃了一惊,暖暖今日没蒙面纱,可是一双眼睛却肿得像核桃似的,连那一张细腻白嫩的小脸,也肿得像只河豚,两边腮帮子鼓得不得了,看起来可怜巴巴,却又带着一种异样的滑稽感。 酒砂见了她这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来,连忙掩嘴咳了一声作掩饰,暖暖见了她,有些委屈道:“姐姐,你想笑就笑吧。”她说起话来更逗了,嘴巴一张一合,就像那小金鱼在吐泡泡似的。酒砂原先还能忍住,可这会儿看了她吐气泡的模样,一下子便破功了,再也憋不住笑了出来,她一笑,身后的丫环也憋不住了,个个笑得腰都弯了。 酒砂连连摆手,好不容易止了笑,“真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你这脸是怎么……咦?”酒砂忽地想到,“你可以说话了?” 暖暖正欲开口,暖娘扯了她一下,她连忙住了口,暖娘福了福身道:“夫人,小女自小体质奇差,对许多吃食都不服,上次不知道吃了什么,喉咙哑了好些日子。这府中吃食好吃得紧,她又是个嘴馋的不知戒口,前几日吃了些杏仁核桃酥,脸便肿起来了。” 酒砂“哦”了一声,“可有请大夫瞧瞧?” “无碍的,过几日便会消退。” “是啊,慕阳哥哥帮我看了,说过两日就好。”暖暖一开口,嘴巴又是一鼓一鼓的,酒砂连忙低垂下眼,不敢看她的脸,她怕自己憋不住笑,哪有人这样可怜可爱又可笑的。 “夫人,没事我们就先下去了,不打扰您了。”暖娘低头恭敬道。 “嗯。”酒砂点了点头。二人退下后,她无声地笑了出来,跟在她身后的丫环只见她的肩膀忍不住一抽一抽的,她们也憋不住笑。 酒砂入屋后,叶羡晚便迎了出来,见她笑得脸都涨红了,便知她笑的是何事,想到刚刚暖暖和她说话时的表情,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虽然觉得很抱歉,但真的是忍不住一边抱歉一边笑呀,好一会儿,她才笑定了,憋笑道:“慕阳已经帮她看了,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也不必开什么药,她以后注意下吃食便是。” 酒砂笑着摇了摇头。 叶羡晚招呼她坐下,二人落座后,丫环们端上吃食和茶水上来,酒砂浅浅抿了口茶,面色还忍不住笑意,问道:“她们在这儿住得可还习惯?那老婆婆身子好了吗?” “老婆婆身子好了许多了,”叶羡晚道,“刚刚她们过来,说是明日就要走。” “明日就要走?”酒砂微讶。 “是啊,我也留不住,等慕阳下学回来我跟他说一声。我看暖暖倒挺喜欢这儿的,就是她娘,她娘……”叶羡晚想了想,暖娘有时看着都不太像普通的妇人,可也不像是大户人家的,想来是以前在富贵人家做过活吧,懂一些规矩,也似乎比较注重礼节,不过对此她只是瞎猜的,便没和酒砂细说,只道,“估计是觉得在这里呆着有些不好意思,执意要走。” “若执意要走,哪里能留得住呢。”酒砂无奈淡声道,她与她们也不过有过数面之缘,她对暖暖确实有些好感,却也谈不上舍不舍得,是以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转而与叶羡晚谈起了她的嫁衣之事。这嫁衣最迟成亲前一个月便得送来了,送来后还得试下合不合身,有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 听她提起这个,叶羡晚明亮的笑容中带着几分羞涩,“羽衣馆那边说是下午送来,到时试下。”她本来就是爱笑之人,恢复女儿装之后在外人面前慎言慎行,言行举止尽量温婉如闺秀,始终有些累。这阵子她和酒砂往来得勤,觉得她极好相处,不知不觉便在她面前放松了许多。 晚膳后,叶羡晚立在偌大的红木衣架前,看着眼前鲜亮的嫁衣,神情不禁有些恍惚。这嫁衣合身得紧,也是,本来就是量身订做的,也是请的羽衣馆手艺最好的绣娘们所制,没有一丝差池。 可是临近婚期,她却愈发不安起来,她弟弟的双腿已经恢复如常人好一阵子了,可是那个黑衣人却迟迟不来找她要那块肉,她便一直提心吊胆着。他要的究竟是哪里的肉?她不是怕疼,她怕的是——她身体若有了残缺,如何还能配得起酒陌了。可是此事她却不能反悔,人无信而不立,慕阳更不能失去他好不容易得来的双腿。 叶羡晚轻轻叹了口气,寻思着,若黑衣人婚前来找她,那她真想要和他讨价还价,她不是打算反悔,只是希望那黑衣人能要得稍迟一些,等她新婚之后再割下那块肉,她想要将完整无损的自己在新婚之夜交给酒陌,而不是残缺的自己。 叶羡晚正忧心着,忽而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声,她下意识回过头去,便见那黑衣人如鬼魅般立在了她跟前! 作者有话要说: 叶羡晚:要动阑尾手术了,想想都觉得有点小激动!苍蝇搓手.gif 话说,这几章小天使们的评论不是他娘?就是她娘!连他妈都有,杀手的心情……大家伙感受一下。下一章大家是不是还要说你妹→_→ 以下是好久不见依旧萌萌哒的小剧场君—— 杀手:恭喜你找到你妹啦! 沉曦(惊喜):其实我除了妻控,还是妹控! 杀手:不过你妹妹长得很像你那个同父异母的情敌呀! 沉曦(失望):能换一个吗? 杀手:这个换不了,要不,让你爹娘再生一个长得像你的? 沉曦(惆怅):可是我不想妹妹比我孩子年纪小,如今我就要当爹了,就算他们现在生也来不及了。 沉粑粑:来得及来得及!朕宝刀未老!还想着老来得女啊!^o^ 沉麻麻:可我不想老蚌生珠!o(╯□╰)o 远在东宫的元礼承(痛哭):原来我不是独生子,老爹不止有二胎,还有三胎啊! 沉曦:你才是二胎好吗?我是老大! 第72章 19.1 叶羡晚惊得往后退了一步, 背抵在了身后的嫁衣上,所幸嫁衣下的雕花衣架结实稳固,倒撑住了她的身子, 她咽了咽口水, “你……你来了。” “嗯。”年轻的黑衣人轻应一声,冰冷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 “你……你是来要肉的?”叶羡晚惶恐问道, 害怕极了。 “不是。”黑衣人淡淡道。 不是?叶羡晚心惊胆战, 不是要肉?难道是来要命的? “你弟弟的腿已经好了。”黑衣人冷声道。 叶羡晚颤声道:“是……”所以, 现在要付出代价了是吗? “那就这样吧。”黑衣人说完,转身就走。 “啊?”叶羡晚一个呆愣, 见他真的要走,她慌张地上前两步,“就这样?你们不要、不要什么东西?”这事情的发展怎么和她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 黑衣人顿住,背对着她微微回过头来,“不需要了。” 叶羡晚目瞪口呆。 黑衣人缓缓转过身子来, “那就……给个一千两吧, 明日此时,我过来取。” 叶羡晚震惊过后便是一喜, 连忙道:“我有!且稍等!”她立马冲到妆台前翻出一个小红木盒子, 将盒底的一叠银票抽了出来, 这是她两日前才去银庄取的, 刚好一千两整,她激动得手都在颤抖,“给您!”像是生怕他不肯接似的。 黑衣人接过, 利落塞入怀中,“就此两清。” “就此两清!” 黑衣人转身,“交易之事,不得与任何人提起。” “一定!”叶羡晚举手起誓,“我死也不会透露半字!” 黑衣人微微颔首,消失在了夜色中。 叶羡晚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喜极而泣。若他真不要什么,她可能余生都惴惴不安,可是这会儿他要了一千两,一千两比起她弟弟的腿,和她身上一块肉,根本不值一提!她终于心安了。 沉府。 黑衣人恭敬地将一千两递到沉曦身前的书案上,以镇纸压好后后退数步,低头道:“叶姑娘十分不安,是以属下和她要了一千两银子作为代价。” 沉曦点头,淡淡道了句,“不错。”他挥了挥手,黑衣人退下。 沉曦轻轻叹了一口气,孩子,会有的吧。沉曦低头,看着案前一封信,信中提到了一件他从来不曾听说过的事——剖腹取子。 一般妇人难产,大多是大人小孩双亡,若是保小,则得对生产的妇人使用剧烈的催产药,用完后孩子大多能顺利催生,可大人很快便会血崩而亡。若是保大……甚少有选择保大的,保大过程对婴儿极其残忍,而且之后大人也不一定保得住。 信中,详细禀报了剖腹取子一事,说的是善邻县有一妇人难产,她的夫君是一名专宰牛羊的屠夫,年少时是羊倌,接生过许多小羊羔,他的妇人难产时他闯入产房,对其剖腹取出了婴儿,婴儿取出之时,脐带绕颈七圈,已无呼吸,屠夫以口吸出婴儿口中的羊水及胎粪,婴儿最终幸存,那妇人的伤口也被赶来的大夫缝合,可是此后下身恶露不止,下腹肿胀出脓,不出七日便伤口感染而亡。 沉曦沉吟,倘若缝合得当,那妇人许是有救的,他知道有一种植物藤蔓,坚韧难断,而且有止血修复伤口之能,倘若用这种植物抽取成丝,代替线来缝合伤口呢?在边境有一部落,部落中人的男子大多有刺青,刺青的颜色便是以这种藤蔓的树叶捣烂成汁倒入划开的伤口中,以此着色,而且他们刺青的伤口还极易恢复。 沉曦起身,心中已有了主意。 很快,几名侍卫入了书房,直过了小半个时辰才陆续出来。沉曦一人在书房里呆了一小柱香时间,才去洗漱准备就寝了。 沉曦洗漱后一身清爽,踏入内室时,酒砂正倚在贵妃榻上看书,此时夜风清凉,徐徐从窗外拂入,她小腹上搭着一条薄薄的丝毯,见他来了,也没有抬眼,淡淡道了一声,“晚了,就寝了。”虽然他明日休沐,可他向来是准时早起之人,也不能太晚睡。 沉曦轻应了一声,在她榻边坐下,手抚上她小腹,“癸水来了?” “没呢,”酒砂随口应了句,“应当快了。”眼睛看也没看他。 沉曦愣了愣,她似乎有些生气?他弯唇一笑,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近来这段时日二人就如往常一样,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便是这几日她脖子不舒服,他念着她癸水将至,便没有与她同房,难道是……她想和自己同房? 沉曦眉毛一动,坐了下来斜躺在她身侧,不顾她正看着书便吻住了她的唇,酒砂嘟囔着放下了书,攀上他的脖子。 他吻得有些深入,一吻结束,二人都有些气喘吁吁,沉曦已经抵住了她,素了几日,还是有些难受的,他极想酣畅淋漓地来一回,听她求饶,沉曦很快含住了她耳珠。 “别……”酒砂声音一颤,轻轻推了他,“别压我肚子,癸水快来了。” 沉曦失笑,“我轻一些。”她癸水将至,确实不能太粗鲁,沉曦又吻了她好一阵,才将她抱上了床。 这一次他耐心体贴,温柔到了极致,待他闷哼出声的时候,酒砂只觉得四肢百骸都舒坦得不得了,攀着他背的手都垂了下来,躺在床上直喘气。若是他痛快些,或许她还能受得住第二次,但这种舒缓绵长的,尤其耗体力,一次便足够了。 沉曦抱她去净室,洗浴后用大巾将她裹起抱入室内,放她在床上。酒砂在床上一滚,雪白滑溜的身子便从巾子里滚了出来,很快又钻入被中,她低低笑出声来,半张娇艳的脸掩在薄被下,只露出一双笑得分外狡黠的桃花眼。夏天天热,有时和他同房后她就喜欢光着身子睡,舒服极了。 沉曦眸中有光闪过,垂眸咽了咽口水,躺下后将她抱在怀中,她光滑得像一尾美人鱼,在他怀中转了一下,抱住了他。 “别闹。”沉曦低声道,“不想睡了?” 酒砂这才乖巧了下来,缩在他怀中偷笑。 “明日想去哪儿玩?” “唔……明日得去羡晚那儿帮她看嫁衣呢。” “那我陪你去。” “好咧。”酒砂抬头,在他下巴亲了一下,窝在他怀中。 酒砂有些疲累,准备睡了。可是眼睛刚闭上不久,又睁了开来,她差点忘了,今日她故意摆脸色就是有话想和他说,怎么让他一折腾……竟然就给忘了!都怪他,一下子吻得她都找不着北了! 想到这,酒砂伸出手指,轻轻在他胸口划着圈圈。 “还不睡?”沉曦被她撩拨得有些心猿意马了,她要是再不老实,他要再办她一次。 “曦。”酒砂抬眼看他,眸光盈盈。 沉曦看着喉结一紧,很快便除了自己的中衣,将她压在了身下。 酒砂瞪了瞪眼,连忙撑开他,“不是,我有话和你说。” 沉曦闷闷应了一声,温热的肌肤相贴着,她的皮肤滑得不像话,就像剥了壳的鸡蛋,雪白光滑。 “别了,我腰酸,受不住。”酒砂轻推了他一下。 沉曦轻轻叹了一声,这才从她身上下来,侧躺在一边,拿薄被掩住她玲珑的身段,撑头看她,低声问道:“想说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呀?”酒砂低问,搂着他脖子,有些撒娇。 沉曦顿了顿,垂眸片刻后道:“现在还不是说的时候,事情还未落定。” 酒砂想了想,隐约觉得可能与搬迁新宅之事有关,可是见他不愿多说,便没有往下追问了,只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陪着你。” 沉曦沉默片刻,轻轻应了声,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别想太多,一切有我。” 酒砂微笑,点了点头,这会儿也有些倦意了,便抱着他睡了。 她睡着后,沉曦却一直睁着眼,没有入睡。明日,就看明日了吧。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闭眼睡了。 次日,夫妻二人用过早膳后便出了门前往叶府。 到了叶府后,叶羡晚在前厅里接待二人,正好遇到暖娘三人来辞行,暖暖面容还有些发肿,就是没先前看着那么严重了。 叶羡晚让沉曦二人在前厅里稍候,带了暖娘几人去侧厅说了些话,暖娘谢过了她这数日来的照顾,叶羡晚给暖暖塞了几包用油纸包好的吃食,笑道:“都是府里厨子做的,暖娘你仔细看着些,里面有写用何材料所制,若是有暖暖不服之物,你与婆婆吃了便是,千万别让暖暖沾口。” 暖娘微笑道:“多谢叶姑娘。”她心中猜到了一二,叶姑娘这般提醒自己,想来是在这吃食里面夹了……银票,银票最少也是五十两起,算是不菲了,她有些难为情,不过……她既然这般委婉,她也不好拂了她的心意。 “谢谢叶姐姐!”暖暖开心道,里面一定有好多好吃的,闻着都好香呢。 几人从侧厅里走出来的时候,酒砂正坐在太师椅上笑盈盈地喝着茶,忽见外面急速奔进一名侍卫,侍卫单膝着地,抱拳对沉曦道:“大人,宫中急诏!请速入宫!” 酒砂一听,手忍不住一颤,茶盏在高几上没放稳,一下子就打翻了,半杯茶水都洒了出来,丫环们连忙上前收拾。 沉曦拧眉,“何事?” 侍卫压低声音,“圣上出事了。”虽然已经放低了声音,可周遭的人却都听到了,酒砂更是脸色一白,听到急诏她已心生恐惧,生怕如前世那般,可偏偏……还真是圣上出事了? 沉曦立马站了起来,轻轻捏了捏酒砂的手,“别怕,我进宫一趟。” “不要!”酒砂立马起身紧紧抓住他的手,呼喊出声,她怕,哪怕此时是青天白日,可她也怕他会如前世那晚一般,她哀求道:“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她不想离开他。 沉曦还未回答,侍卫便道:“大人,圣上急诏,请速行!” 沉曦道:“砂砂,我需快马加鞭入宫。”沉曦凑近她低声道,“事发突然,圣上并无召唤你,就算你入了宫也是无法面圣。”到时她一个人在宫中,会更危险。 酒砂这才回过神来,连忙道:“对不起。那……那你快去——可是,一定要小心些。”她握着他的手都有些发抖。 沉曦郑重点头,“你呆在这儿,我让酒陌来陪你。” “好。”酒砂点了点头。 沉曦走后,叶羡晚也有些担忧,上前来低声问道:“砂姐姐,发生什么事了吗?”听说圣上出事,她不敢直问。 酒砂袖下的双手紧紧绞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转身对身后的丫环朝云道:“你去外面打听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低调些。” “奴婢遵命。”朝云快步退下。 “娘?”暖暖忽然叫唤了一声。 暖娘动作一僵,“怎么了?” “我们……要走了吧?”暖暖纳闷,娘怎么杵在这儿呢,还听得十分入神。 暖娘一怔,唇张了张,“是啊,要走了。” 暖娘又与酒砂和叶羡晚寒暄了几句,却也寻不出什么借口留下来,就在这时,刚出去不久的朝云又回来了,身后还跟着府里的两个婆子,朝云快步上前来,“夫人,已经打听到了,圣上之事外面已经传来了,这两个嬷嬷早上出门采买,正好目睹了事件经过。” 酒砂一惊,连忙道:“快说。” 两个婆子福了福身,其中一个穿葫芦纹的先开口道:“今儿早上圣上微服私访呢!可是圣上走到茶楼门口的时候突然被一公子给撞了一下,当场就倒下了,还吐了一大口血可吓人了!” “是啊是啊!”另一婆子附和道,“自个儿都爬不起来!” “然后那公子想跑,有人揪住他,说要抓那公子见官!那公子就怕了!就在这时有一个老大夫跑了过来,给圣上把脉后说是什么重伤不为小公子之过,是圣上思虑什么过重!伤了……伤了什么东西!” “伤了寿元!” “对对对!然后那老大夫还说圣上活不过两年!” “然后这个时候,有位大人突然跑了出来,对着圣上跪了下去,我们才知道原来这贵人竟是圣上!那位大人斥责那老大夫是庸医,要把他抓起来,结果发现那老大夫原来竟是……竟是……” “竟是什么?”酒砂急问道。 “张仲春!”婆子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张仲春,前朝时便被世人尊称其为医圣,多年来云游四海,救治过之人数不胜数,行医多年,从未诊过错脉,他救活过已经停尸三天的死人,也断言病愈之人活不过三日,可以说他断人寿元比阎王爷还准! 婆子有些夸张道:“听说他老人家今年已经一百零八岁了,可是看起来绝对不超过六十岁!那眼神可厉害了,说话也清楚!” “对对,就是少爷说的耳聪目明!还有呀,说话那个中气十足,一喝我们都吓一跳!像是还能再活多六十年!”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婆子声音一个比一个大,酒砂只觉得听得头有些晕,可她还没倒下,门口那儿却有人先倒下了,只听得暖暖惊叫的声音响起——“娘!” 沉粑粑:娘子我知道你是心疼我的,我吐血了,酷爱来疼爱我qaq 在此之前—— 杀手导演:现场准备,番茄汁捣好了没? 道具师(还是杀手):导演,番茄被暖暖吃光了qaq 杀手导演:那给皇桑含一口枸杞再喷吧! 233以上这个梗来自于某剧用撒枸杞代替血浆,度娘撒枸杞有图有真相。 镜头切换到沉曦的深夜独白—— 话说,我准备开个妇产科,设个部门专门研究剖腹产。 第73章 19.1 酒砂和叶羡晚望去, 只见暖娘倒在了暖暖怀中。 与此同时,叶慕阳从门外迅速踏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一回来就听到了暖暖的叫声。 叶羡晚有些讶异, 弟弟怎么回来了?可是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她连忙吩咐婆子们将暖娘安置在侧厅的榻上。 叶慕阳迅速上前为其把脉,诊脉后, 他拧了拧眉。 暖暖急问道:“我娘怎么了?” “没什么大碍, 就是血气有些不足, 休息一下就可以了。”叶慕阳说着瞄了她一眼,可刚收回眼, 又有些诧异地看了过去,“你背着包裹做什么?” 暖暖唇张了张,有些闷闷不乐道:“我们要走了呀。” 叶慕阳闻言站了起来,“不是说下午再走?” “本来是下午的,可是娘说下午再走等到了郊外天都黑了, 怕投不到客栈, 所以又改成早晨了。” 叶慕阳听得眉头一皱,还好他提前回来了。 “慕阳, ”叶羡晚这会儿才有机会问道, “你怎么回来了?”这个时辰国子监还没下学。 “我……”叶慕阳有些心虚, “我今日没去国子监, 请假了。” “请假了?”叶羡晚诧问。 “我去找我师父了,师父说他下午可以过来给婆婆看一下眼睛。”叶慕阳道,婆婆眼睛看不见, 他前两天曾帮她看过,可是他学艺尚不算精,便去请教了他师父。 叶羡晚听了,没说什么。 叶慕阳看向了暖暖,道:“暖暖姑娘,你也希望婆婆眼睛能看见吧?” “这是当然啦!”暖暖连连点头。 “那你们……”叶慕阳面色闪过一丝不自然,“你们可以先留下来,让婆婆治完眼睛再走。”治眼睛这个,时间是极为漫长的,若是有得治,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他真不能让她这样走掉,他看过她的身子,虽然没人知道,可是天知地知,他的良心也知。暖娘执意要离开,他也寻不到别的借口将她留下,只能暂此一试,看能否将她们一行三人留下。 “这样啊,我也觉得可以啊。”暖暖听了有些摇头晃脑,“就是我娘很想回乡下呢,她说帝都这里呆不太习惯。不过,等我娘醒后,我和她说说便是。” 叶慕阳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问道:“暖暖姑娘,能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可以啦!”暖暖想也不想便点了点头,他和她有什么话不能说的呢? 叶慕阳做了个“请”的手势,暖暖随他来到窗边,叶慕阳低声道:“冒昧问一下,令堂是不是易容了?” “令堂?”暖暖眨了眨眼,“你是说我娘?” “正是。” “易容啊?”暖暖缩了缩脖子,娘说易容的事不能说出去的,她犹豫了一下,咬了咬手指,支支吾吾道,“好像没有吧。”弱弱的声音无一丝底气。 叶慕阳盯着她闪烁的眼,“可是我看她气色十分不对,和脉象对不上。” “那我……我也不知道啊。”暖暖低头不敢看他,嘟囔道,“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呢?” 叶慕阳心中了然,看来暖娘是易容了,既然她们有心隐瞒,那他也不勉强,便道:“我知道了,暖暖姑娘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哦。”暖暖低低应了声,她没有承认吧? “你、”叶慕阳犹豫了下,“你先留下来吧。” “好啊!”暖暖一口答应了,可是话一落音,又有些作不了主,“我得问一下我娘。其实……我也挺舍不得你的。”暖暖说着冲他笑了一笑。 叶慕阳脸一热,低下了头,他知道以她的心思说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可还是有些窘迫。 午前,酒陌赶了过来,想来是从国子监快马加鞭而来,到叶府时都出了一身汗。 “姐,你没事吧?”酒陌入屋后先打量了她一下,见她好好的这才放了心。 “我没事,”酒砂有些急切问道,“外面怎样了?” 酒陌看了看,命闲杂人等退了出去,这才压低声音道:“圣上重病之事瞒不住了,如今圣上已经回了宫,接下来就看他旨意了。” 圣上今年四十有一,可是模样生得俊美而年轻,看起来不过将近而立,整个大满朝的人都知晓他身强体壮,谁知突然便到了强弩之末,今日之事,不免让百姓们人心惶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前朝。前朝皇帝便是这样,于病榻弥留之际被先帝攻入帝都,推翻皇朝,如今他们大满朝的皇帝也是如此,难道这是报应吗?前朝余党得知了,岂不是痛快又振奋了士气?要是前朝余党趁机合力谋反,那可如何是好?改朝换代,受苦的还是百姓啊!如今天下才安定了数十年,难道又要动荡了吗? 不过百姓们还是有希望的,前朝国破时,那前朝太子不过十岁,自是无力扶大夏于将倾,可是他们大满朝不一样,大满朝如今国泰民安,太子殿下已年近弱冠,而且文武双全,他在百姓们心中的形象丝毫不亚于仁德贤淑的皇后娘娘。若是他在此关头能及时继位,那便能极好地安抚人心。 连酒砂一介妇人都知道,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圣上退位为太上皇,让元礼承登基为帝,可是若元礼承登基了,那她和沉曦该怎么办?这一切来得太快,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圣上还活着,元礼承是个孝顺的人,只要圣上还活一日,他便绝对不会忤逆他。是以现在,他们还不至于到了绝境,只是也岌岌可危了。 想到这,姐弟二人都皱了眉。 下午的时候,沉曦派人从宫中传来消息,让她安心,可以先回府等他,他要晚些回来。 话虽如此,可酒砂哪里安心得下来,酒陌不放心,送她回了沉府,还留下来陪她,可是直到二人用完晚膳,沉曦也还没回来。 酒砂知酒陌这阵子忙得很,便催促他先回去了。 沉曦这边,直到月上西窗才匆匆赶了回来,酒砂正在榻上躺着,见他回来了,连睡鞋也来不及穿便朝他奔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她身上还带着一种清新的花香味,显然是刚沐浴完。 “下来,”沉曦轻轻推着她,“我身上臭。”他赶回来一身汗。 “不下。”酒砂摇头,搂着他脖子,一点都不嫌弃他的粘腻,“你还要进宫吗?” “不用。” 酒砂松了口气,颇有埋怨,“那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吓人!”她还以为他像前世那样,匆匆赶了回来又要入宫去。 沉曦勾唇一笑,“我怕你担心我,便快快回来了。” 酒砂闻言笑了出来,这才松开了他,“那快去沐浴了,好臭呢。”她轻轻捂了捂鼻,如今这天气热,确实有一股汗味。 沉曦笑,转身入了净室,酒砂跟着进去了,伺候他沐浴。 沉曦泡在池里,酒砂跪坐在一旁,给他绞了帕子洗脸。 酒砂忍不住问起了宫中的事,沉曦淡声道:“圣上没什么大碍,夫人放心,一切如常。”见酒砂仍拧着眉,沉曦拉了拉她袖子,眸带笑意望着她,“夫人,下来一起洗。” 酒砂被他逗笑,伸出素指轻轻戳了他脑门儿一下,“休想!” 沉曦笑,可笑容忽地顿了一下,问道:“癸水还没来?”这不初六了,迟了有四五日了。 “没有呢。”酒砂摸了摸小腹。 沉曦拧眉,没说什么,从池子里起来了。酒砂拿了巾子给他擦拭身子,他的体魄刚健有力,线条极美,酒砂为他擦干上身,可一见到昂首的小兄弟……一下子便红了脸,将巾子往他怀中塞了。沉曦两下将巾子系在腰间,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抱出净室了。 将她放在床上后,酒砂正想起来,他却按住了她的手,酒砂脸一红,以为他想同房,正想嘟囔几句,却见他伸出三指按在了自己腕上,凝神起来。不一会儿,眉头便皱紧了。 “怎么了?”酒砂见他绷着脸,不免心中忐忑,她生病了? 沉曦拧了拧眉,一脸严肃道:“我在想,是哪一次怀上的。” “什么?”酒砂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后,突然叫了一声,叫出来后又迅速捂住了口,瞪目结舌,“你、你你、你是说……我、我我……” 沉曦一脸沉痛,点了点头,脉象有些弱,不足一月,但不会把错。算算日子,像是在瀑布后水洞的那两次……怀上的。 “啊!”酒砂登时欢喜得整个人都弹坐了起来,像是难以置信,她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脸。 “砂砂?”沉曦轻唤一声,却见她双手放开来,已然喜极而泣。 酒砂抱住了他,将头埋在他脖间,一下子哭哭笑笑,沉曦轻轻顺着她的背,“别激动,淡定,淡定。” 他要当爹了?沉曦并无多少喜悦,情绪都被恐惧支配住了。这会儿他的心就像是系了颗秤砣,往下坠着,距离离她生产短则半年,长则八月,他的时间不多了。 酒砂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松开他朝他低低笑着,面上泪痕未干。 沉曦轻轻给她擦着泪。 酒砂只望着他笑,可是这会儿,她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笑未淡去便愁上眉梢,“可是现在这个时候……真不是时候。”她担心。 沉曦弯唇一笑,明日一早圣旨便会到了,原先他还打算给她一个惊喜,可这会儿若不告诉她,只怕她今晚都担心得睡不着觉。 作者有话要说: 小包子:粑粑麻麻,我正在赶来的路上!昨晚地震了一个晚上,还好我腿短抓地力强,勉强稳住了。 话说,铁人二项真不容易啊,又要游泳又要长跑!唔……隐约觉得粑粑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但没关系,一定是我想多了!我辣么可爱,粑粑怎么可能会不爱我! 唔,杀手一定是凑cp凑疯了,突然想把老婆婆和宋老凑一对,快来打醒我! 第74章 19.1 次日一早, 酒砂睁眼醒来,躺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一坐起来便让朝云去唤踏雪进来。 踏雪到了之后, 酒砂立即伸手给她把脉, 她刚刚在想,要是昨夜沉曦号错脉了怎么办?还是她昨晚做梦了?她真的怀上了? 踏雪凝神细把了一会儿才把出来, 胎儿不足一月, 滑脉脉象极弱, 若不是早晨主子知会了,只怕她这会儿还把不出来。 踏雪笑道:“恭喜夫人。” 酒砂舒了一口气, 眉开眼笑,只觉得今日窗外的阳光都明媚了几分。 踏雪将脉枕收入药箱中,笑道:“夫人快些洗漱吧,我给您安排了早膳,主子说即日起您一切吃食皆由踏雪负责, 您若有什么想吃的也可以告诉踏雪, 踏雪会酌情搭配。” 酒砂点头笑应,心情分外愉悦。 酒砂盥洗后, 刚用完早膳没一会儿, 圣旨便到了, 酒砂吃了一惊, 这么快,她还以为最快也要明天呢。可是圣旨到后,她所获知之事却远远多于沉曦昨日所告知之事。 府外, 帝都城里大事传得飞快,官兵们敲锣打鼓,百姓们奔走相告。 原来,今日早朝,圣上强撑病体上朝,连下了六道圣旨!其一,宣布其退位为太上皇;其二,封皇后娘娘为仁馨皇太后;其三,册封太子元礼承为新帝,尊号元德;其四,大赦天下;其五,封大理寺卿沉曦为辅政王;其六,封大理寺卿之妻三品诰命夫人酒砂为辅政王王妃! 前四道圣旨并不算惊奇,早已在众人意料之中,可是这最后两道却在朝堂上惊起了千层浪!辅政王是新设之位,在此之前从未听说,其职责正如其名,助帝辅政。可是新帝仁厚年少,倘若真需大臣辅政,此位也当由德高望重的三公元老出任,怎会由资历不深的沉曦出任呢?况且,元极帝还当场宣告辅政王之位位同国公,不仅如此,还赐予其上劾昏君、下斩谗臣这等至高无上之权! 宣旨当场,便有一众大臣纷纷站出来表示异议,不赞同让下臣这般挑战国君威严,但也有大臣表示附议,设辅政王,可鞭策新帝使其励精图治,而大理寺卿沉曦虽年少,却极其稳重,其手段果敢狠绝,在朝堂上也从不拉帮结派,铁面无私到近乎冷血无情。他非一般中立之臣,是极度秉公之人,他与新帝性子一张一弛,倘若朝中真设此位,确实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第二人了。 不过,众臣也没有忘记,这沉大人与太子殿下二人私底下并不亲和,他们还记得去年二人同争一女之事。太子殿下和他的表妹酒砂二人自小青梅竹马,大满朝人尽皆知,可是婚后,那酒砂怎么就和沉大人莫名其妙地恩爱了起来呢?而且,自从沉夫人成婚后,太子殿下与她二人之间未免断得太干净,可以说交集少到几乎断了往来,这其中不免引人深思。难道说,太子殿下早已预料到沉曦终有一日会掌权,特意派沉夫人潜伏在沉大人身边?那么,沉夫人有朝一日会回到太子殿下身边吗?又或者太子殿下羽翼丰满之后会强夺臣妻吗?众人想得有些偏远了,感情之事,不是当事人谁能清楚? 就在众人胡思乱想之际,元极帝紧接着又下了最后一道圣旨,封酒砂为王妃,此乃圣上亲封,而非妻随夫贵,自然升迁。圣上完全没必须这样做呀,他这样做,目的是在警醒殿下,同时也是让大满朝所有臣民监督太子,倘若日后太子帝位稳固,荒谬想夺臣妻,那他便是在违抗先皇的旨意,辅政王凭自身之权便可办了他! 群臣不免有些不解,圣上这般手段实在让他们猜不通透,如果不是圣上就太子这么一个独子,二人还长得十分相似,他们都要怀疑太子不是圣上亲生的了。想了想,圣上此举一定是为了太子着想,怕他年少得意,人生过得太过一帆风顺,日后便会松懈昏政,如此一想,圣上真是用心良苦啊!满朝文武,谁有这个能力于私与太子针锋相对,于公又对他忠君不二呢?非沉大人莫属!沉大人便是太子最好的对手,可以极致地磨炼性子仁德的殿下! 很快,大臣们陆续想通了,只剩一些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大臣保持异议,与附议的大臣们分成两派喋喋不休。可以说自大满朝建国以来,朝堂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么激烈的争吵。两派大臣唇枪舌战,吵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后又有大臣大胆提出,倘若辅政王存心为难新帝,意图谋反,那当如何,由谁来制? 元极帝放言,若有谋逆之心,由暗卫统领芒种处置。群臣听后闭口不言,芒种统领整个暗卫部,暗卫只忠诚于皇室,元极帝若宾天,芒种便接由守护新帝,由芒种一护一制二人,确也得当。 群臣思虑后,又有人提出了异议,可是这会儿元极帝却因其宣旨被驳数回,气得当场吐了一口血。最后,连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都站了出来下跪表示附议,余下群臣这才陆续归顺。元极帝这连续六道圣旨,足以让满朝文武百官接下来数月忙得焦头烂额,大家也无力再去辩驳,等元极帝宣布退朝,这载入史册的一个早朝也自此散去。 午前,沉曦赶了回来,酒砂在家中等候已久,直到看到沉曦带回来的封王圣旨和玉冠蟒服,她人还有些晕乎乎的。沉曦被封王的同时,圣上亲赐了一座七进宅邸于他,便是沉曦先前说的位于平风街里巷,需圣上亲赐方能入住的那一座。 酒砂心思,想来此事布局已久,指不准连同昨日圣上街口吐血偶遇医圣,也是精心安排了的一出好戏。他倒会装,这些事情从一开始就给瞒得严严实实的,害她瞎担心。 沉曦抱她上榻,低笑道:“这回安心了?”就算他死了,元礼承也不能再动她分毫。 酒砂低低应了声,趴在他胸口,只觉得还像做梦似的。如今这天底下,没人动得了他们了,连同她腹中孩儿,也受了庇佑。 酒砂摸了摸小腹,低低道:“我们的孩子。” 沉曦大掌覆在她柔软的手背上,执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抱她躺好,人下了榻,“你在家好好休息,我要回大理寺了。”新皇继位,大赦天下,大理寺许多案宗都有得忙。 “不在家用午膳?”酒砂坐了起来。 “不了,我去那边吃。你晚膳准时吃,如果我回来得晚,不用等我,先睡。” “好,我知道了,你也别太累。” “嗯,这两个月没事别出府,好好养身子。”沉曦摸了摸她光滑的脸蛋。 酒砂应了,沉曦刚转身准备出去,她又忽然拉住他,“对了……” “嗯?”他回过头来。 酒砂咬了咬唇,“我们、我们前晚不是还……同过房吗?你说对孩子会不会不好呀?” 沉曦弯唇一笑,“不会,孩子稳着。”他俯身在她耳畔道,“还好为夫前夜没有太粗鲁。” 酒砂想起前夜的缠绵,忍不住脸一红,羞恼地瞪着他,沉曦趁机在她唇上亲啄一下,这才离开。 早朝这六道圣旨,到了下午的时候,早已传遍帝都城里的大街小巷了。 叶府后院,暖娘有些失魂落魄地回了自己院子,她都听到了,院子里的婆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她全听齐全了,包括他与她多年来的恩爱,他退为太上皇,她获封皇太后之位,二人退居养心殿,她会陪他走过他生命中最后残喘的时光…… 她闭目,仿佛看到他们二人那恩爱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一幕幕转过,沉寂已久的心被利刃绞如烂泥。 “娘!”暖暖在门外敲了两声,很快便推门而入。 立在窗前的暖娘慌忙抬手擦泪,声音镇静道:“怎么了?” 暖暖一进来,便往里面的床帐里眺望了一眼,见婆婆还没睡醒,走到暖娘身后压低声音问道:“娘,我们要不要留下来呀?”昨日宋老先生已来看过婆婆的眼睛,他说治疗过程极为漫长,少说也要两三年,而且只有五成机率可以复明。 婆婆不愿意治,说自己只怕都活不了两三年,才不想天天被针扎。宋老先生他们也没有勉强,只让她们几人考虑,有心治的话便留下来,慕阳哥哥都找她说了两回了,希望她们留下来。 暖娘犹豫了一下,“你让娘再想想。”其实她心里清楚,婆婆哪里是不想治,她只是怕会给她们添麻烦。婆婆知道自己对帝都避而不及,不想让她为难。可是,倘若她留下,那便会存在风险,她们的身份若是被人发现了,牵连未免太大,此事对前朝余党来说不免又是一次震荡。她不怕死,可是女儿还小,她不能让女儿跟着她出事。 “娘,”暖暖期望道,“要不我们留下来吧?” 暖娘一听,顿时脸色一沉,“暖暖,你是不是舍不得这里?” 暖暖有些委屈,“这里很好啊,羡晚姐姐对我们很好,慕阳哥哥也对我们很好,在这里有吃有喝,又有人陪我们,还有好多好玩的……”暖暖越说越小说,不敢往下说了。 暖娘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了,责怪的话她如何能说得出口?她能怪她什么,正常的小姑娘都会喜欢外面的花花世界,又怎会喜欢谷里那种清静寡淡的日子。 “娘,”暖暖低下头来,“暖暖听你的话的,你去哪暖暖就去哪儿,娘不是说我是你的小棉袄吗?小棉袄不离开你的。”暖暖说着抱住了她。 暖娘心中一软,拥她在怀,轻轻应了一声。 “娘,”暖暖抬起头来,犹豫了一会儿,有些小心翼翼问道,“我是不是有个爹的啊?” 暖娘心一惊,很快面色如常。若是昨日之前,暖暖问起她爹,她一定会说你爹已经死了,可是经了昨日之事,这话她不敢说出口了。 “有的是吧?慕阳哥哥说要有爹和娘才能生出小娃娃来。”以前娘说,吃了一种果子就可以生小娃娃,娘当初就是吃了果子才生了她出来的,娘还说,等她以后长大了她就会找那种果子给她吃,到时她也可以生小娃娃了。可是她问过慕阳哥哥和羡晚姐姐,他们都说没有那种吃了就可以生娃娃的果子,羡晚姐姐的丫环们听了还在笑话她呢,她还听见有丫环背地里说她傻。 “以后有机会,娘会告诉你的。”暖娘闭目,“娘有些累了,你出去玩吧。记得别乱跑,就在园子里玩一下。” “哦……”暖暖听了她的话,有些失望地走出去了。 暖暖无聊地爬上了墙头,这会儿阳光还有些晒。她自小有个习惯,一不开心她就喜欢晒太阳,让太阳晒得自己出了一身汗,这样她就不会想哭了。如今这会儿她觉得很不开心,眼睛好像有点酸胀。 “诶,你看见没,那三母女昨儿说要走,今儿还没走,估计是想留下来了。”墙角下,忽然来了两个婆子说起了悄悄话。 “是啊,我看估计就是舍不得走了,昨儿还装什么头晕呢!”婆子嘲讽道,“这儿好吃好喝的,哪儿舍得走啊!” “你都没看见,她们来的时候身上那衣裳破的,特别是暖娘,身上臭得呀,都不知道几天没洗澡了,就跟乞丐似的。可是你没看她吃饭那个样,讲究得哟,一小口一小口,还真以为自己是哪个富贵人家的贵夫人呀?还不是舍不得离开咱们府?”婆子啃着瓜子继续唠嗑着,“我看她也就是个寡妇!克夫的!” 婆子说完,一脸鄙夷,大家同样身为女人,都是四五十的年纪,可是这暖娘偏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气质,明明比她们穷多了,身子却没有半点穷人家的穷酸粗俗之气,不免惹她们嫉恨。 “是啊,”另一婆子附和道,“那丫头年纪那么小,还说是她女儿,我看孙女还差不多!保不准还是捡回来的!” 暖暖先前听着,只觉得心里极不舒服,听到后面这句,心突然“咯噔”一下,她是捡回来的?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对了,她应该是捡回来的了,不然她娘为什么不告诉她她侈是谁?而且,她和她娘长得一点都不像,娘会武功,还会医术,一直手把手教她,可是她却什么都学不会,武功学得半斤八两,医术也是一知半解…… “暖暖姑娘!”暖暖正难过着,身后忽然传来叶慕阳一声急唤。 叶慕阳路过这儿的时候,忽然隐约觉得墙头似有个人影,抬眼一看,顿时吓了一跳,暖暖怎么爬到了那么高的墙上坐着!这太危险了! 暖暖被他突然的呼唤吓了一跳,忽然重心不稳,眼见着整个人即将往身后倒去。 “啊啊啊!”暖暖双手像小鸟的翅膀一样挥舞着,却怎么也平稳不住,叶慕阳惊得冲到墙下后,伸出手欲接住她—— 伴随着一声尖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二人痛呼出声。 “好痛啊!”暖暖哭着坐了起来。 “你、你快起来……”叶慕阳在她身下颤声道,他更痛,她砸到他的腿了。 “等等啊!我屁股好痛!”暖暖强撑起身子来,手突然按到身下一个软绵的东西,叶慕阳痛呼一声,紧紧擒住了她的手,极其用力。暖暖吓得扭头一看,只见他整张脸涨得通红,像是憋得不行了。 “你怎么了?”暖暖连忙从他身上起来,却见他一只手按在肉瘤子的位置,像是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啊?”暖暖看了看自己的手,“我刚刚按到你肉瘤子啦?我、对不起啊,要不我给你揉揉。”暖暖说着伸手便想过去,叶慕阳眼疾手快,连忙扣住她的手,他根本不敢对上她的眼,只能低下头来憋着气,一动一动,想等这阵剧痛缓过去。 暖暖眨了眨眼,见他脸都红到了脖子,心中感慨,原来按到肉瘤子这么疼啊,可是软软的东西能疼到哪儿去呢?暖暖有些不理解,不过又一次庆幸,还好她没长这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小牧羊:必须负责任!不负责任我不起来了! ps:牧羊是小天使“柠regina”手误打出来的,觉得莫名地萌啊,我们的小牧羊啊! 第75章 19.1 “慕阳, 暖暖?”二人身后,忽然传来叶羡晚惊讶的声音。 叶慕阳慌忙松开制住暖暖的手,暖暖也在一旁蹲好, 看着叶羡晚朝他们走来, 乖乖唤了一声“羡晚姐姐”。 “你们怎么在地上?”叶羡晚不解地看着二人。 “我们呀?”暖暖眨了眨大眼睛,“我刚刚爬上了墙, 正在晒太阳, 可是不小心掉下来砸到了慕阳哥哥, 然后我又不心按到了他的……” “咳咳咳……”叶慕阳忽地猛咳嗽。 “慕阳,你怎么了?”叶羡晚连忙蹲了下来, 却忽然发现弟弟一直保持着一个很奇怪的姿势,就这么坐在地上,不仅俊脸通红,还满头大汗的,她连忙掏出帕子出来帮他擦汗。 暖暖见了, 也从怀里掏出帕子帮他擦汗, “对不起啊,慕阳哥哥, 我不是故意摔到你身上的。” 摔到慕阳身上?叶羡晚仔细打量着二人。 “没事。”叶慕阳不敢看二人, 轻轻推开了二人帮自己擦汗的手。 “慕阳, 你没事吧?”叶羡晚关切问道, “可是腿受伤了?” “不是,我歇一会儿就好,姐你不用担心。” “慕阳哥哥是肉瘤子……”暖暖话未说完, 叶慕阳又是猛咳嗽,他生怕暖暖再胡说,连忙转移话题问道,“你娘同意留下来了吗?” 暖暖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他转移了,老实道:“不知道,我娘还在想呢。”她说着有些嘟了嘟嘴,“我很喜欢这里,可是娘可能不喜欢这里。” “为什么?”叶慕阳不解问道,叶羡晚也好奇地看着她,是他们招待不周吗? 暖暖有些委屈道:“嬷嬷不喜欢我们,她们嫌我吃的东西大多了,刚刚她们还说我娘是乞丐,身上好臭,才不是呢,我娘平时可香了,就那天来的时候臭了一点。还有、说我娘是寡妇,克夫的。”她说有些疑惑问道,“克夫的是什么东西啊?”她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听她们的语气就像是很晦气很遭人嫌弃的那种。 姐弟二人听得面色一僵,叶羡晚惭愧低头不语,果如酒砂姐姐所说,对下人们太好,她们容易蹬鼻子上脸,是她管教不当。 叶慕阳低眸,讪讪道:“对不起,让你们受委屈了。” “不是的,是因为我们在这里白吃白喝。”暖暖撅嘴道,“其实暖暖会干活的,会洗碗做饭洗衣服……” “暖暖,”叶慕阳打断了她的话,诚挚问道,“你留下来好不好?” “我?”暖暖有些迷茫,想了想,“娘在哪,暖暖就在哪。” “嗯,我知道了。”叶慕阳道,“那你先回屋去,等下我和姐姐过去找你和你娘,你先回去等我们好不好?” 暖暖想了想,点了点头,站起来后又问道:“那慕阳哥哥你要不要起来啊?”她伸手欲扶他起身。 叶慕阳伸手做了个“不必”的手势,淡然道:“我还想坐一会儿。”他还没缓过劲来,疼。 “哦。”暖暖并不觉得奇怪,她在谷里也经常坐在草地上的,很快便听话地回屋了。 她走后,叶羡晚低声问道:“慕阳,你摔到哪儿了?腿有没有事?”她弟弟的腿如今虽然康复了,可哪能如常人般结实,他这样坐在地上,一定是哪里伤到不能动弹了。 “姐我真没事,坐一会儿就好。”叶慕阳伤在隐处,不便告知,干脆拉着她一起坐下,和她商量道,“姐,我们让暖暖她们留下来好不好?”他有些惆怅,“暖暖没有爹,她们三个老弱妇孺能去哪儿?” “她们不是说要回家吗?” 叶慕阳犹豫了一下,终于坦白道:“其实当初我被绑匪绑架,是暖暖救了我。” “什么?”叶羡晚吃了一惊,“当时不是沉大人救了你吗?” “是,是沉大人他们救了我并将我带回来,但是在那之前,如果不是暖暖及时救了我,等沉大人他们找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一具浮尸了。” 叶羡晚听得心惊胆战,只觉得一阵后怕,又颇有埋怨,“你怎么不早些告诉我……”她只当这三人是弟弟善心从外面救回的可怜人,谁知却是弟弟的救命因人。 叶慕阳微微蹙眉,“具体情况我不便告诉你,总之,她们三人已经因我无处归家了,她们所说的要回去,也只是到处去流浪。”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叶羡晚十分不解。 “姐,此事我不能说,我答应了要保密的。总之,她们救了我一事你也务必要当做不知道,不能和任何人提及。”叶慕阳一脸严肃,郑重警告。 叶羡晚迟疑了一会儿,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而且……”叶慕阳说着,又有些犹豫起来。 “而且什么?”叶羡晚连忙问道,还有什么她不知情的? “我……”叶慕阳低下头来,小声道,“先前我溺水,暖暖救了我,是以口渡气救我,再有,她之前假扮男子,我、我并不知情,自作主张给她换衣裳,不小心看了一眼她的身子。”叶慕阳说到这,羞愧低下了头。 叶羡晚惊得目瞪口呆,她真想不到弟弟和暖暖居然能有这么深的牵扯,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压低声音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只想让她们留下来,好好照顾她们,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之所。”以他们叶府的能力,收留三个无家可归之人并不困难。 “那暖暖呢?你要如何对她负责任?” 叶慕阳怔了怔,有些支吾道:“她……她只是个小姑娘,还小。我、我等她长大了,再问问她。” “那等她长大了,你要问她什么?” “我……”叶慕阳认真想了想,“到时她要是有意中人,我便给她准备嫁妆,不让她受委屈。要是没有,我就对她负责任。”他是男子,自然要敢作敢当。 叶羡晚摇头,语重心长道:“你将来是要继承叶国公府的爵位的,你觉得族里的人可能会让你娶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姑娘?” 叶慕阳被问得哑然。 “暖暖她性子天真活泼,你忍心让她作妾?”以到时二人的身份,暖暖是只能为妾的。 叶慕阳低下头来,继而摇头。 “慕阳,你听我说,现在的你决定不了自己的婚事,姐姐也帮不了你。但是你可以努力,当有一天你足够强大了,你就可以娶任何喜欢的姑娘,不论她的身份地位,就像……”叶羡晚说着眼中浮现淡淡的笑意,小小声道,“就像你姐夫一样,到时姐姐也会像酒砂姐姐那样,支持你娶自己喜欢的姑娘。你现在还小,没有足够的能力去做选择,可是也因为还小,你还有时间可以去好好努力。这样吧,暖暖三年后才及笄,那便给你们三年的时间,如果到时你们两情相悦,姐姐和酒陌哥哥都会想办法帮你的,知道吗?” 叶慕阳被她说得有些脸红,窘然道:“姐,其实我就……就把暖暖当妹妹,不是你想的那样。”她那么小一个姑娘,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不对,他喜欢她吗?好像……好像是有点喜欢,一种带着心悸的喜欢。叶慕阳有些慌了,第一次想到这个问题,便不敢再往下想了,连忙转移话题道,“姐,下个月我会好好考试的,我……会努力。” 叶羡晚笑,也不拆穿他。十五岁的少年郎,应该有了懵懂的喜欢了吧?情窦初开,总是来得莫名其妙的。就是暖暖,想来离开窍还早着,只怕还不懂半点男女之情。 姐弟二人商讨好后,起身往暖娘院里去了,准备齐心协力将她们挽留下来。 晋丨江丨独丨家,谢丨绝丨盗丨文 姐弟二人到了厢房,因着婆婆午休未醒,是以四人去了隔壁侧房,坐下详谈。 暖娘还没开口,叶慕阳便想好了借口,道:“我师父最近在研究针灸之术,他真的很希望能够医治好婆婆的眼疾,他说你们若是愿意,治疗所需的一切费用皆由他来出,并且每个月补贴你们十两银子。你们放心,我可以保证,这对婆婆只有好处,没有任何坏处。”叶慕阳说得一脸真诚,他真的很想将她们留下来。 暖暖一听开心极了,“真的呀!宋老先生人太好了!婆婆知道了一定很开心的,还有十两银子啊!”暖暖开心得直鼓掌,“娘,十两银子是多少呀?能够买多少糖酥饼啊?” 暖娘抿了抿唇,示意她住口,暖暖连忙闭了嘴。 暖娘对姐弟二人感激道:“您二位真的太客气了。其实我们已经决定了,留下来为婆婆医治眼睛,医药费我们会想办法的。如果您府上缺人的话,我和暖暖都可以干活,不缺的话也没关系,我们也会想办法自食其力。” “不是的……”叶慕阳没想到暖娘一下子便看穿了他的谎言,极力辩解道,“其实真的是我的师父想要……为婆婆治眼睛的。”可是,他亦非擅谎之人,说着说着底气不足,声音便小了下来。 暖娘笑道:“叶公子,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 “那这样吧,”叶羡晚平日与暖娘接触较多,较知她性子,提议道,“我身边还缺一个小丫头,要不就让暖暖跟在我身边,平日你只要负责照顾婆婆就可以了,你看如何?不过先说好,暖暖跟着我,我只能给你们三人包吃住,是没有工钱可以拿的哦。”叶羡晚怕再给工钱暖娘反而会推拒,便故此一说,其实暖暖跟着她,她可以找一些借口给她一些赏银,也足够她们三人生活了。 “啊?没有工钱啊?”暖暖听了一脸失望,暖娘闻言,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暖暖连忙摆手道:“没有工钱也没关系的!” 叶羡晚忍不住掩嘴一笑。 “多谢叶姑娘,可是……”暖娘有些难为情道,“暖暖她什么都不懂,出去外面怕得罪人,而且她这个脸面经常肿胀,实在见不得外人,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让暖暖留下来照顾婆婆,我在府里当个粗使嬷嬷,您看可以吗?” “这样啊……”叶羡晚想了想,微微一笑,点头答应了。 “姐……”叶慕阳悄悄扯了一下她的袖子,直拧眉,怎么能让暖娘做粗使嬷嬷呢,可是叶羡晚却朝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安心,叶慕阳会意,没有说话了,姐姐有法子? 叶羡晚笑道:“你们两个先好好休息,待会儿我让管事来和你们说。” 作者有话要说: 帝都论坛热帖—— 叶家姐弟:前太子妃凉凉要来我们家当佣人,怎么办?qaq 第76章 19.1 姐弟二人离开后, 管事便来了,只道先前负责这儿洒扫的两个婆子犯了事,被逐出了府, 以后她们这个院子便没人洒扫了, 由暖娘负责这儿的洒扫。 管事走后,暖娘心生感慨, 这姐弟二人说话做事都极为旁人考虑, 她从未见过像姐弟俩这么善解人意的人。叶姑娘让她负责这儿的洒扫, 其实是一份相当轻松且自由的闲职,等于将这院子拨给了她们住, 还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也不让旁人来扰了她们的清静。 暖暖不识叶羡晚的用心,暖娘便认认真真地给她解释了一回,包括先前叶慕阳说的善意的谎言,还有叶羡晚准备收她做丫环却故意说没有工钱的事, 连同那两个被赶出府的洒扫婆子的事, 前因后果都给她解释了个清楚明白,暖暖听得眉都皱了, 理解是理解, 可是这事情怎么能这么复杂啊! 暖娘心中叹了口气, 她这个女儿自小生长在山谷中, 心思实在单纯得不像话。不过,她既然已经打算留下来了,那便得教会她怎么做人。如果她现在不教, 那到时只能由别人来教,别人能怎么教?也不过是让她吃亏,自己记住教训罢了,她舍不得。 接下来,帝都城里紧锣密鼓,文武百官忙个不停,太上皇退位、册封皇太后、沉曦封王、酒砂册封为王妃,这四件大事百官们紧凑着在七月举行完毕。八月初八,太子殿下元礼承登基为元德帝,大赦天下,连续摆了三日奢华宫宴。 辅政王沉曦连续三日出席,可其王妃却不曾露过一面,元德帝在初日礼貌性地问了一句,辅政王只答其身子抱恙,元德帝让其好生休养,此后便没再过问,君臣之间看来倒也还算融洽,只是这平静的表面下有多少暗涌,众人就不得而知了。 宫宴过后,辅政王搬迁新居,搬至太上皇亲赐的沉王府。辅政王这人从来不喜结交权臣王爵,是以封王和入宅都不曾宴客,如今门庭看来分外冷清。 先前时,大家皆不看好他,懒得巴结,只等着哪日新皇登基了便看他被削官夺职,谁曾想他突然就一飞冲天,一夜间那身份俨然已高贵得让他们高攀不起,如今连新帝都要看他脸色,他又是油盐不进之人,谁还敢去巴结他,近来两次乔迁之喜,和他没点交情的连礼都不敢送,生怕引起这位阎王的注意。 对此,身为主母的酒砂倒是乐得清静,她自闺中时就不喜欢宴客,更别提现在还怀了身子,要是这两个宴会折腾下来,那还得了。 今日乔迁新宅,她也没什么事可做,就早晨坐着轿子从旧宅入了新宅,新宅里一切都已经让人打点完毕,都是按着她的喜好来的,花草都已经生长得浓烈茂盛,浑然天成。 她和沉曦住的是二进院,这个院落是这大宅中设计最好的,庭院的东面连着一个精致的花园,花园中奇花异草数之不尽、楼台亭阁应有尽有;庭院里面,还栽植了不少酒砂喜欢的花草,阴凉的蔷薇花架下还有藤编的秋千和摇椅,一旁还有一方碧绿清澈的小池塘;正屋里的净室还有一个天然的温泉池,和另一个引流而入的清泉池,光是净室便有之前住的内卧般大了。住了半日,酒砂只觉得是从未有过的舒适,颇有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闲情逸致。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那便是太大了,像她这样孕期要常出去走动走动,光是在他们这个院落里走走都累了。 入夜,酒砂躺在偌大的金丝楠木拨步床上,看着床栏上陌生而精美的人物故事浮雕,有些睡不着。她的手摸了摸小腹,才两个月,还没显怀呢,她这次怀孕也没什么孕吐,胃口也还好,现在也算是渐渐安定下来了吧,想到有沉曦在,酒砂又心安了不少。 正想着,帷幔外忽有人影跃动,酒砂坐了起来,还没等她爬到床边,帷幔便被人轻轻挽起,沉曦见了她眸色温柔,轻语道:“还不睡。” “等你啊。”酒砂爬坐过来,轻拥住他。她有些认床,没他陪着她睡不着。 沉曦笑,除了鞋子上床来,哄她躺好,给她盖上软被,躺在她身侧撑头看她,“可还习惯?” “嗯,还好,就是大了些。”酒砂如实道。 沉曦唇角笑意更深,在她长长的睫羽上落下一吻,酒砂闭上了眼。沉曦忍不住去亲吻她,从眼角到腮边,到唇角,最后吻住了她的唇,愈发深入。 直到酒砂轻轻推了他一下,他才止住了吻,他的头埋在她脖间,喘息微重,酒砂听得他喉结滚动的声音,伸手轻轻撑在他胸口上,低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说完这话,她有些难为情,不敢看他。 沉曦微讶,抬起头来看着她娇羞的容颜,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可是又很快敛了自己旖旎的心思,一本正经道:“别胡说。” “不是我说真的……”酒砂抬眼看他,讨好地蹭着他的脸颊,声音低了又低,“我可以用手,或者用口……” 若不是自己耳力好,沉曦还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在说什么。他轻抬起她的下巴,语音带笑道:“我不在,你就一个人偷偷研究小册子?” 酒砂被他说得脸一红,羞得捂住了脸。 沉曦失笑,拿开她挡住脸的手,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好好睡觉,别想太多。” 酒砂撅了撅嘴,她这不是怕他难受吗? “砂砂,有件事和你说一下。”沉曦怕她再多想,转移了话题。 “嗯?”她眨了眨眼看他,一双大眼睛扑闪着,因着刚刚之事面容还有些娇羞。 沉曦眼眸一动,舔了一下有些干的唇,收了心思正色道:“我们王府东边不是还有一处宅邸?” “嗯啊。”酒砂点了点头,那处宅邸是荒废了的,就在这里巷的尽头,她觉得还挺浪费的,可是圣上也没有将它赐出去,便无人能住。 沉曦顿了顿,“那是我外祖家。” 酒砂一怔,他外祖?外祖!那不是晏相?前丞相府? “太上皇,可能这几日便要搬到那处去住。”沉曦低声道。 “什么?”酒砂瞪大了眼,太上皇不是和她姨母在养心殿吗?怎么会跑来和他们做邻居呀? “偷偷的,宫中不会有人知晓。”沉曦食指轻压在唇上,低声道,“我书房有条暗道,与相府相通。” 与相府相通?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酒砂想了想,想通后一下子惊得嘴巴都差点合不拢了,他的意思是——太上皇不止要和他们做邻居,还要时不时地过来串门? “我们府上共有十四条暗道。”沉曦继续道。 酒砂又是一阵瞠目结舌,十四条!至于吗?那这底下不都得挖成窟窿了? 沉曦见了她这目瞪口呆的可爱模样,心生喜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低笑道:“我们院子里只有三条,书房两条,一条通往宫中御书房,一条通往隔壁相府,寝室内有一条,是通往木棉街的,哪日有空我带你去走一下。” 酒砂听得眉都皱了,她才刚觉得安定了下来,谁知平静的表面下又隐藏着这么多的暗涌。她想了想,有些不解,“皇……太上皇为什么要住到相府去呢?在宫中住着不好吗?而且相府那里不是荒废很多年吗?” 沉曦面上笑意淡去,垂眸道:“他时日无多了。这几日,我会派暗卫去相府收拾出一个院落来。”其实元极帝要的那个院落,正是他娘出阁前的闺房,今日他去看了,庭院中草木过膝,那疯长的花草都几近漫入窗台。 酒砂咬唇,没有说话了,她不知如何安慰他,只能轻轻地抱着他。 “他想抱孙子。”酒砂正哀凄着,沉曦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啊?”酒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小腹,撇着嘴小声道:“可是还有七个月呢。”都怪她不争气,也不知太上皇等不等得了。 沉曦一眼便猜出她所忧何事,低声道:“放心,指不准抱了孙子一高兴,还能抱上第二个。” 酒砂被他这半玩笑的话哄得一笑,笑定后,一脸认真道:“好,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 沉曦眉毛一跳,她努力?不应该是他努力吗? “那……太上皇只要开心些,就可以活得更久一些是吗?”酒砂问道,如果是,那她一定会想尽办法哄他开心的。他是她的公公,她却从来没有尽过一天儿媳的本份。 沉曦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应了声。 抱孙子,他应当会开心的吧,可是再开心,也抵不上知道他母亲还活着的消息的万分之一。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他每一天都活在失去至爱的痛苦中,对他来说,活一天便是煎熬一天。可是身为一个帝王,却不能寻死、自尽,他只能选择煎熬死自己。 可是等他到了黄泉,却会发现黄泉无她,到时能有多绝望呢。 沉曦不禁迷惘,他这么做,是对还是错?母亲对他避之不及,他却寻她上天入地。十五年前,他也有过一家三口团聚的短暂欣喜,可是那幸福却如烟花般易逝。第二天醒来,他终于有了父亲,却也失去了母亲。 “那我们尽量让他开心一点好不好?”酒砂温柔的声音打断了他灰白的回忆,他听得她的声音轻轻的,像哄孩子一样。 沉曦忽然觉得,她要是当了母亲,一定会是天底下最温柔的母亲,就像他娘一样。他忽然心生柔软,轻轻应了她一声。 “你有……叫过他爹吗?”酒砂小心翼翼问道。 他心弦一紧,沉默以对。 就在酒砂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用一种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开口,“如果……我娘还活着,你觉得应该让他们见面吗?” 酒砂的心跳忽然在这里暂停了一下,只一瞬,心脏便又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震惊地看着他。 “我是说如果。”沉曦低沉问道。 酒砂呼吸紊乱,好一会儿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她张了张唇,“你……”她有些喘息,声音都是颤抖着的,“你娘……喜欢太上皇吗?” 沉曦抿唇,久久之后才道了两字,“深爱。”他说完,忽然将脸埋入她脖间。 半晌,酒砂柔声问道:“那你想想,如果我是你娘,你是你爹,你会选择让我们二人团聚吗?” 沉曦无言以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他们两个有多爱对方。从他幼时记事起,便经常能看到娘一个人在发呆,长大后他懂了,娘脸上的哀伤是相思之痛。他娘跳崖的那一夜,他亲眼目睹着元极帝的满头青丝,一缕缕变成灰白。他师父无因大师,最后以一支千年何首乌令元极帝白发复黑,可饶是如此,情伤所致,元极帝两鬓仍有淡淡的斑白,再也回复不到从前了。政事再繁忙,他亦游刃有余,可是深夜时的入骨相思,却一寸寸地侵噬掉他原本健壮的身心。 有时候对着他,沉曦甚至会产生一种错觉,元极帝之所以会继续苟延残喘,只是想透过他看见在他身后守护着他的母亲。 他对他好了这么多年,他却一直假装看不见,一直偏心于他的母亲。 如今能否,让他偏心一回他的父亲呢? 作者有话要说: 元极帝:原来我养了一个假儿子。 元礼承:有一个假父亲的我……手帕,谢谢。 第77章 19.1 荒废的庭院, 寂静幽深,陈旧的窗牖被风吹开,“吱儿”响了一声, 一身穿浅褐色长裙的老妇人从长廊尽头缓缓走来, 走至窗下,看见了一串落地已久的竹风铃, 竹风铃已开裂, 长满了藓, 她蹲了下来,尘封的记忆打了开来—— 明艳的少女将窗推开, 三两下爬上了窗台,想将风铃系上,却不料重心一稳,一下子人往窗外掉了下去,她惊呼一声, 身子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头上传来一个清润却不失沉稳的声音,“这么不小心。”语音半是责怪, 半是宠爱。 她抬眼看他, 眉开眼笑, 来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凤表龙姿,玉树临风。 他将她抱上窗台坐好,取过她手中的风铃亲手系上。 有风吹来, 风铃发出清脆的声音,少女的笑声却比风铃声更动听,她指着风铃中一大一小的两根竹筒,笑道:“这个是阿满哥哥,这个是晨晨。” “那……这些呢?”少年好看的指尖将外面一圈细小的竹管轻拨了一遍,伴随着悦耳的风铃声,他低声在她耳畔道,“是我们的孩子?” 少女人坐在窗台上,笑得腰都弯了,捂脸羞道:“阿满哥哥欺负人!” 少年笑,脚跟一提轻坐上窗台,与她并肩坐好,他抬手轻拨着风铃,在她耳畔低声道:“阿满和晨晨。” 少女仰头看风铃,低低笑语道:“永远也不分开。” 少年执起她的手,和她笑眼相对。 “永远……也不分开。”老妇人喃喃道,两颗泪落在斑驳的竹筒上,忽地,一只褐色的蟋蟀从竹筒里跳了出来,老妇人一惊,忽然发觉身后有人。 “你是何人?”身后,传来一男子沉稳平和的声音,她心中一颤,缓慢地转过身子来,只抬眸看了那身形伟岸的成熟男人一眼,便恭顺地低下了头来,“老妇,是前来打扫庭院的。”她紧紧攥住自己的双手,强迫自己稳住心神。 来人虽然身着便服,但身上却有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华贵之气,其龙眉慧眼,生得丰神俊朗,只不过两鬓略有斑白,面容黯淡稍显病态,像是历经了残酷风霜。 元极帝阴郁地看着她,可当目光落在她脚下残破的旧风铃上时,眸光忽然温柔了下来,低低道:“退下吧。” 沉曦怎么可能会派这么一个年老体弱的妇人来打扫庭院?可是此时此刻,他也无心计较了,是来刺杀他的又如何?如今,国事家事都安排好了,他倒想那些刺客真能刺杀成功。 老妇人福了福身,转身离开,脚步略有匆忙。 元极帝蹲下身,拾起了地上残败的竹风铃,风铃碰撞喑哑一声,他忽然鬼使神差地朝老妇人离去的方向看了过去。 他微怔,目光落在手上的风铃上,唇角泛起一个苦笑。他怎么会从这老妇人身上看到她的身影呢?再这样下去,只能离疯疯癫不远了。 就在他失落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脆脆的声音,“叔叔,你看到我娘了吗?” 元极帝回头一看,便见眼前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小姑娘眨着一双有些防备的大眼睛看着他。这个小姑娘,他不认识,可是她的脸……怎么会和承儿那么像? 小姑娘见他看着自己,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咦?怎么她的脸摸起来好像不肿了?不可能呀?她又没吃解药!惨了,暖暖连忙捂住了脸,其实她出门时系了面纱的,可刚刚突然刮来一阵风,眨眼间面纱就不知道被吹到哪去了。暖暖连忙用一只手挡住脸,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柄小铜镜,一照,唉呀,她的脸真的不肿了。 暖暖正郁闷着,忽见元极帝站了起来,朝她走来。咦?暖暖眨了眨眼,这位叔叔看起来好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呀?暖暖愣了一愣,目光突然落在镜中自己的脸上,又看了看缓缓朝她走来的元极帝,她两只眼睛好奇地在铜镜和元极帝的脸上来来回回看着,待反应过来后,登时吓得后退了数步,奇怪,她怎么和这个叔叔长得这么像?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元极帝见她害怕,止住了步缓声问道。 “暖暖,你呢?”暖暖好奇地打量着他。 元极帝顿了顿,“阿满。” “阿满?那阿满叔叔,你看见我娘了吗?” “你娘,叫什么名字?” “暖娘啊。”暖暖想了想,“那你娘叫什么名字呀?”这是娘教她的,不要傻傻的,人家问什么就答什么,人家问了你,你也可以问回去。 元极帝额上直冒黑线。 暖暖见他不答话,心中起了一二防备,快步朝园子里走了去,“叔叔,我要去找我娘了。” “我和你去。”元极帝跟上,“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找我娘啊。” “……” 元极帝憋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十二。你呢?” 元极帝有些堵心,敢情这丫头是人家问了她一个问题就要问回来?可是,才十二岁吗?也是,怎么可能,元极帝心中自嘲一笑,他一定是想她想疯了。 见他不说话,暖暖嘟了嘟嘴,心道:你要是再不回答我,那你问什么我也不答了。 看着她一双狐疑的眼,元极帝只能老实道:“四十一。” 暖暖听了,又一次认真地打量起他来了,打量后摇了摇头。 “嗯?”元极帝面带询问。 “不像!”暖暖实诚道。 “不像什么?” “不像四十岁的!” “那你觉得我像多大的?” “最多三十。”暖暖说着伸手比了个三。 元极帝朗声笑了几声,这话他听别人说多了,可怎么只独独觉得这丫头嘴甜?看着这丫头熟悉的脸,元极帝忽地没了耐心,朝空中打了个手势。 很快,隔壁便传来了打斗声,元极帝轻轻一跃便跃上了高墙,却见那老妇人已经和自己的暗卫打了起来,她的武功招式……令他心惊胆战。 元极帝迅速跃下,三两下便擒住这老妇人,单手将她双手反到身后扣住,一只手强抬起她的下巴,她双目通红,显然是刚刚哭过。 这一双熟悉的眼,元极帝心神一震,如同被雷劈中,她趁机挣脱开他,想往外逃去。 “抓住她!”元极帝忽然歇斯底里怒吼了一声,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暗卫迅速擒住了暖娘,可暖娘却挣扎得厉害,几乎不死不休,暗卫怕她伤到自己,只能点了她的睡穴。下一刻,她便落到了元极帝的怀中。 元极帝抱住她跪坐在地,神情恍惚,数十年来,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胆小如鼠,他不敢看怀中人,一眼都不敢看。 “叔叔!你抓我娘干嘛!”暖暖艰难爬上了墙头,朝他喊道。这墙太高了,她好不容易才爬了上来,却有些难下了。她身子转过来后,想用脚踩在漏窗上跳下来,可腿短,踩了半日也踩不到,双手一滑人反倒掉了下来,可是却没有想像中的疼痛——她被人稳稳接住了。 暖暖定了定睛,看清抱住她的人后吓了一跳,“慕阳哥哥姐夫的姐夫?你怎么在这儿?他……”暖暖连忙指着元极帝,“阿满叔叔他要抓我娘!” 沉曦将她放下,缓声道:“他是你爹。” “啊?” “我是你大哥。” “啊?”暖暖一脸呆滞。 元极帝震惊地看着她,忽地,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怀中人的脸上,他颤抖着抬起手,抚上她满是皱纹的脸,像是要确认,他极其用力地扣住她的脸,他全身颤抖,忽地紧紧抱住了她,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中。久久过后,他忽然哀嚎出声,一声又一声,像孤狼一般宣泄着,哭得声嘶力竭。 *** 暖娘还未睁眼,便感觉自己躺在床上,被一个宽阔的胸膛紧紧地箍在怀中,她心中一惊,正想推开他,可是一抬眼便看清了抱住自己的人,她惊得瞬间停止了挣扎。 元极帝死死盯着她,身上散发着一种如同野兽般极其危险的的气息,他盯了她许久,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晨晨,我找你找得好苦。” “不是你……你认错人了。”暖娘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她害怕他。她双手轻推想要推开他,他却将她按压在身下,双手扣住她两手,按压在她头两侧,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她。 他低下头来,双唇摩挲着她光洁滑嫩的脸庞,低声道:“难怪要易容成那副模样,因为你模样根本都没变过。”她没变,还是那样的年轻貌美。十五年前,她带着年幼的曦儿,当时的她看起来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现如今,她明明已经三十八岁了,可在他看来还是像个小姑娘,旁人见了,也只会以为她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少妇,可他却老了,对上她这张一如记忆般美得摄人心魂的脸,他自惭形秽。 暖娘惶恐万分,她脸上没有了那种紧绷的感觉……那层皮肤被洗掉了!她在他面前已无所遁形! “你放开我。”她无力挣扎着,她要是再不逃离,她就怕自己要离不开他了。 “不放。”他话落音,便狠狠地封住了她的唇,吻得她生疼,像是要吸尽她肺腑里的空气……他松开了制住她的手,双手紧紧捧住她的脸,像是要将她整个人生生吞噬入腹。 暖娘泪流满面,双手撑在他结实健壮的臂膊上,承受着他霸道而深入的亲吻。她想他,爱他,恨他,念他,而他也知道。他明知道她无力去拒绝他、反抗他,他有恃无恐。 “知道错了吗?”他呢喃,终于松开了她的唇,她的唇痛到失去知觉,只知道有血腥味在她口中漫延了开来,却不知是谁的。 她眨了一下眼,模糊的视线清晰了起来,她见他通红的眼噙着泪,死死地盯着自己,眼泪又翻涌得模糊了她的视线。 他猛地咬住了她的脖子,一路生杀掠夺,蜿蜒而下。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周身颤抖。 他撕扯开她的衣裳,脸埋在她赤-裸的胸前…… 胸口,初时是温热的气息,再后来冰凉一片,他闷声痛哭,抬起头来,与她耳鬓厮磨,泪水交融。他喃喃低语道:“晨晨,你要是再离开我,我会死的。”他哽咽,带着万般心痛。 她泣不成声,紧紧抱住了他,嚎啕大哭,她双手拼命砸着他的背,痛哭出声,“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国仇家恨,她背负的太多。 二十一年前,洞房花烛后她本可以杀掉他,可她不忍心,结果多少前朝忠臣为她的不忍偿命,包括他们晏府一百六十八条人命。十五年前,她也可以下手,可她还是狠不下心,宁可自己一死也不愿做出选择。现如今,为何又要让他们二人相逢,她真的不想再做出任何选择了。 “你想杀我吗?”元极帝抬起头来看她,双目通红,“如今天下已定,前朝余党不过苟延残喘,你还想继承晏相的遗愿复国吗?” 她流泪不语。 元极帝拨下她发上的簪子塞入她手中,簪尖对准自己的心口,“那就杀了我!为复国!为你们晏府一百六十八条人命!为所有前朝殉节的忠臣!” “不要!”她紧紧握住簪尖。 他松手,扯开自己的衣裳,双手撑在她两边,让自己结实的胸膛暴露在她簪前,他痛心道:“晨晨,活着很疼你知道吗?我们都没有错,你爹,我爹,所有死掉的人都没有错,错的是这个朝代,可我们无能为力。你要离开我,除非选择杀了我,不然只要我活着,便不会放你离开。”他闭目,任她选择。 “你明知我不可能会杀你……”她啜泣道,不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下不了手。 元极帝睁眼,阴狠咬牙道:“那你就宁愿自己去死!” 她别过眼,哭得厉害。 元极帝怒而提起她的双肩,“你知道吗?如果当时不是顾及曦儿,我定会随你而去!你可以试试,再跳一次,看我抓不抓得住你。你就算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要抓住你!晏晨,朕现在给你两个选择,用这簪子杀了我,或许放下簪子,爱我。” 良久后,传来簪子落地的声音…… 已是半夜了。 暖娘睁眼醒来,只觉得全身上下像被石磨碾过般地疼痛,便是当年跳崖后被婆婆救醒,身子也不曾试过这般酸痛。忽地,她觉察到了什么,用手肘撞了一下身后的人,低吼了一声,“出去!” 元极帝惊醒,吓了一跳,暖娘一惊,只觉得体内之物也跟着他迅速苏醒了过来,当即又羞又恼,欲挣脱开来,却发现自己右手上戴了个玉镯子,不,确切来说是铁镯,只是外面裹了一层光滑的玉,这镯子上系着铁链,牵连着身后之人,“这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元极帝舒服极了,抱着她,摇了摇左手上的玉镯,铁链晃动着,“锁着你,怕你走,不然我不敢睡。”他一直没敢睡,直到这镯子送来锁上了,再三确认锁严实了,他才敢闭眼睡去。 “你、哪有这样的,快解了!”暖娘羞恼道。 “不行!”元极帝想也不想,“一而再,哪有再而三的道理。” 元极帝说着将她翻了个身压在身下,“我还没找你算账,每次醒来都不见你人,我从没见过像你这般不负责任之人!” “你……”暖娘羞得说不出话来,咬牙道,“给我锁钥!” 元极帝不说话,干脆用行动来惩罚她,狠狠撞击了她一下。暖娘又惊又慌了,腿都软了,连忙往床边爬去,元极帝也不着急,这铁链就三尺来长,她跑得了多远? “衣服呢?”暖娘拿被子挡着身子,自己身上这会儿不仅身无寸缕,甚至还披头散发,连根簪子都不剩了,唯一的饰物只是手上的一个镯子。 元极帝一本正经道:“怕你还想刺杀我,所以将身上一切可疑之物去掉,有何不妥?” “你!”暖娘气得都说不出话了。 “晨晨,你还想走吗?”元极帝威胁道。 “不走了!” “那就回来吧。”元极帝一把将她抱了回来,欺身压上。 “别……”暖娘终于服软了,她知他是吃软不吃硬的人,可是求饶的话还没说出来,便被他封住了口。 这一段感觉有点(哔——),考虑要不要加入正文中,暂且当小剧场看看吧。 真正的小剧场:我在这里我在这里,上面那个是高仿的→_→ 沉粑粑(诱惑):晨晨,快来看看,朕这里有个宝贝,攒了整整十五年。 沉麻麻(好奇脸):什么宝贝? 哔—— 沉麻麻:救命tat 沉粑粑(奋力耕耘):辛苦了这么多年,五姑娘终于可以歇歇了。 沉麻麻(娇喘……划掉,气喘吁吁):别这样,我们都不是年轻人了。 沉粑粑(怒):你是嫌朕老了? 沉麻麻(惶恐):不是!你现在不是身体欠安? 沉粑粑(再怒):你嫌朕身体不好?不如当年? 沉麻麻(流泪):不是!我是怕你等会儿会闪到腰qaq 沉粑粑(拍床而起)——不行!朕要证明自己宝刀未老! 次日—— 暖暖:娘你腰怎么了? 沉粑粑(威风凛凛):你娘昨夜不小心闪到腰了。 杀手批注:沉粑粑属于大器晚成,虽然经验少但是天赋异禀。 杀手君(托了托眼镜):还满意你们所看到的吗? 第78章 19.1 今儿是十四了, 酒砂在王府里打点好了明日仲秋节所需的供品后,便前往叶府去了。陌儿的婚事定在了这个月二十,可以说今年是叶羡晚在娘家度过的最后一个仲秋节了, 她到了叶府后, 问了叶羡晚一些琐碎之事,正打算寻个借口去找暖暖, 谁知暖暖却先找了过来。 看着暖暖支支吾吾, 她温柔一笑, “有悄悄话想和我说?” 暖暖连连点头。 酒砂起了身,“那我们借一步说话。”她说着朝一旁走去, 暖暖连忙跟上。酒砂心中有些忐忑,前晚才刚知道自己有了个婆婆,昨晚沉曦又告诉她她还有一个小姑子。这本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可是她偏偏在明面上不能对她们两人好,还得端出一副王妃的架势来。 酒砂在窗边一停下, 暖暖便靠了上来, 着急道:“沉夫人,我娘呢?”她娘整整一个晚上都没回来, 她担心得很。 酒砂有些心虚, 这也是沉曦让她今日过来的原因, 她低声道:“夫君说, 你娘要今天晚些时候才能回来,让你不用担心。” 暖暖撅嘴,这个沉大人说话不说话!昨天下午送她回来后, 就骗她说她娘晚上会回来,可是等到了晚上,他又派人过来说她娘要等到明天早上才回来。她今天在府里等了一个早上,结果现在他又派了沉夫人过来说娘要等到晚上才回来!这不是骗人吗? 那个阿满叔叔真的是她爹吗?这沉大人真的是她大哥吗?不会是阿满叔叔抓走了她娘,然后沉大人就帮着他打掩护吧?可是慕阳哥哥又说,沉大人很厉害,是信得过之人,羡晚姐姐和酒陌哥哥也是这么说的。而且,如果她们不是一家人,她怎么会长得像阿满叔叔,沉大人又长得像她娘呢?暖暖很是苦恼,不知道该相信谁好。 “暖暖呀,”酒砂见暖暖一脸纠结,耐心哄劝道,“你爹和娘是不是有十几年没见过面了?那他们见面了,是不是有好多话要说呀?” 暖暖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那我娘可能要和我爹说上十几年的话,可是这样,几天几夜都说不完呀!”暖暖又开始发愁了,谁知道他们两人要说多久? 酒砂摸了摸鼻子,这小孩子还真好哄,“你放心,夫君说了,今晚要是你娘还不回来,他就带你去找你娘,他说到做到,要是做不到就是小狗!”当然,后面这句话是酒砂自己加的。其实太上皇和暖娘就在他们那个院子后面的三进院里,二人呆到现在都整整一天一夜了,说是纯聊天,也就骗骗暖暖罢了,她想想都觉得脸红。沉曦昨天都派古侍卫去催过三四次了,每次都被拦了回来。最后一次古侍卫还鼻青脸肿的回来了,然后就说什么都不肯去了。酒砂纳闷问了沉曦一句,才知道原来太上皇的暗卫芒种大人是古侍卫的爹,好吧,对此沉曦也没办法。 当晚,沉曦真的带着暖暖去了,可刚到门口,门便打了开来。 下午的时候,暖娘软磨硬泡了好一番,元极帝才肯让她起来,可是看她累,又哄着她睡了一觉,谁知一觉醒来天都黑了,沐浴穿衣都花了不少时间,最后梳头时她手都是软的,打髻都打不稳,元极帝自告奋勇帮她梳发,可梳半日也梳不起来,折腾到这个时辰才梳好。 门一打开,见到暖暖还好,见到沉曦,暖娘羞得头都不敢抬。沉曦瞥了元极帝一眼,他倒是神采奕奕,满面红光。 “娘,你没事吧?”暖暖立即朝暖娘奔了去,娘的脸怎么那么红,是不是屋子里太闷了。 沉曦低声对元极帝道:“奉劝一句,不可放纵。如今她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你便好好调养身子。” 元极帝乐呵呵,“知道了。” 沉曦眉毛一跳,至于高兴成这样?想当初他告诉他酒砂怀了身子的时候,他高兴归高兴,还端着一副长辈的模样。现如今……这会儿开怀得就如同一个幼稚小儿,沉曦一时间心生怪异。 “明日是仲秋节,”元极帝过去,一只手紧紧扣住了暖娘的肩膀,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暖暖的脸,“明日我们一家四口好好聚一聚。” 暖暖往暖娘身后缩了缩,小小声问道:“娘,这叔叔真是我爹啊?” 暖娘脸一热,低声道:“嗯,快叫爹爹。” 暖暖仔细看了看元极帝的脸,忽地露出一个笑,甜甜叫了一声,“爹爹!”她心思单纯,本就没有半分心结,很快便接受了这个事实,心中还乐着,这个就是她爹爹,长得和她真像! 元极帝开怀大笑,一把将母女二人抱入怀中,笑得龙目微胀,这是他的宝贝妻子和女儿。 暖暖咯咯直笑,太好了,她也有爹爹啦!爹爹的怀抱好宽阔啊,像一座大山似的硬邦邦的,和娘软软的怀抱完全不同。 元极帝将暖暖往暖娘怀中塞,一只手圈住二人,另一只手朝沉曦招了招,“曦儿,快过来。” 沉曦没有动作,面无表情。 暖娘也看了过来,柔柔唤了一声,“曦儿。”她声音有些低,没什么底气。 沉曦还是不语不动。 这时,暖暖从暖娘怀中探出头来,脆脆唤了一声,“大哥?” 沉曦眼眸一动。 暖暖甜甜一笑,朝他招手,“大哥,你快过来呀!” 迟疑了一会儿,沉曦才抬脚走去。 元极帝一把将他抱入怀中,这个长子已经和他一般高大了,他将这三人紧箍在怀中,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他们一家人,一家四口,终于团聚了。 沉曦看着母亲笑中带泪的脸,忽而觉得有种想哭的冲动,这是他自从失去母亲后,第一次觉得自己还像个孩子。他低头,额抵在父亲宽厚的肩膀上。 次日晚上,仲秋之夜。 元极帝与暖娘二人端坐于大堂上座,酒砂跪在厚厚的蒲团上,接过一旁朝云递来的玲珑茶盏,恭顺地给元极帝敬茶,低头温声道:“公公,请喝茶。” 元极帝接了过来,浅尝了一口,将茶盏递了回去,酒砂双手接过,放置妥当后,又接过暮雨递来的红绸托盘,乖巧托于头顶。 元极帝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和一包喜袋放入托盘中,满面春风笑道:“好孩子,争取三年抱俩。” 酒砂脸一红,垂眸娇羞道:“多谢公公,儿媳……知晓了。” 酒砂将托盘转交给暮雨,沉曦将她搀扶起来,“小心些。”昨日他与她说了今日一起过仲秋,她执意要给他爹娘敬一回茶,若不是看在她身子十分稳妥的份上,他如何能同意。 酒砂给元极帝敬完,又跪下给暖娘敬了一盏茶。给暖娘敬茶时,酒砂心中比给元极帝敬茶还紧张,初时一见,暖娘的真颜令她惊艳,她这才发现,原来沉曦的美貌是随了他娘。 暖娘也给了个红木盒子和一包喜袋,笑盈盈道:“曦儿这孩子话少,却是个疼人的,有他疼你我放心。他话少你也别怪他,他性子是这样,有事爱藏心里,哄一哄他就会说了。” 酒砂低笑,“儿媳谨记婆婆教诲。” 下座的暖暖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来,被小妹一笑,沉曦面色微窘,低声为自己辩解道:“小时候才这样。” 酒砂掩嘴一笑,长大后不也是这样。 沉曦扶她起来后,俯下-身极其自然地拍了拍她膝下有些褶皱的裙摆,酒砂低头,私下里他给她提鞋她都没意见,可现如今当着公公婆婆的面,她倒有些难为情,哪有让夫君服侍妻子的。 元极帝对此倒没半分意见,他刚刚才帮暖娘穿完鞋子。 夫妻俩来到暖暖跟前,双双给她封了喜袋和礼物,暖暖接过来后笑得眼睛都眯了,口齿伶俐道:“谢谢大哥大嫂,祝大哥大嫂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沉曦眸带笑意,轻轻应了声。酒砂心中喜爱她,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这小嘴甜的!” 元极帝朝暖暖挥了挥手,“暖暖过来,给爹和娘敬茶。” “我也要敬?”暖暖指着自己,有些疑惑地看向了暖娘。这时,元极帝轻咳两声,拍了拍怀中鼓鼓的东西,暖暖眼睛一亮,跑过去“扑通”一声就在蒲团上跪了下云,取了茶盏,声音嘹亮喊道:“爹爹请喝茶!” 元极帝笑得眼角都起了泪意,连道了几声好,将礼物和喜袋塞入她小手中。暖暖这厢敬完,又立马跑到暖娘跟前去敬茶,敬得可卖力了,一下子怀里都塞得满满的。 她好奇极了,等不及回去,偷偷跑到偏厅里去看他们都给了什么宝贝。 她欢喜地将礼物全打了开来,笑得合不拢嘴。好多宝贝,喜袋里装的全是迷你的小金元宝和玉珠子,爹爹给了一块白玉佩,娘给了一对珍珠耳环,大哥给了一对玉镯子,大嫂给的最漂亮了,一串金玉珍珠宝石璎珞!暖暖一下子欢喜得爱不释手。 暖暖觉得,大哥大嫂给的最值钱了,反倒是爹娘给的没那么值钱。她不知,暖娘给的那对珍珠耳环是她从元极帝派人送来的百样珍宝中挑选出来的南海血珠,至于元极帝给的那块在她眼中看来白白的、最不值钱的玉佩,则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单是这一块便价值连城,抵过其余三人加起来的价值了。虽然看起来不值钱,不过是她爹爹给的,她还是很珍稀的,暖暖小嘴巴亲了亲,纳入怀中收好,生怕他们久等了,这才跑了出去。 接下来,一家人在庭院中吃月饼赏月,其乐融融。入夜后,因着酒砂怀了身子不宜晚睡,沉曦便陪着她先回前面的院子休息了,走回去还得差不多一柱香时间呢。暖暖也是习惯早睡的,对着圆月呵欠连连,不一会儿便躺在摇椅上睡着了。 元极帝见她睡熟,抱起她入了东厢房,这里以后便是她的闺房了,他命人按着姑娘家的喜好来置办的,若她不喜欢,后面再慢慢修整便是。 暖娘趴在床边,给暖暖盖上被子,素手轻理了一下她的鬓发,一脸慈爱,对身后男人灼热的视线视若无睹。 元极帝在她身后默默地看着她。 暖娘悄悄除了鞋子,正欲掀开被子,却一把被元极帝抱了起来。暖娘咬唇,怒目而视,低声警告道:“我今晚要和暖暖一起睡!” “不行。”元极帝抱着她,大步出了东厢房,往正屋里走去。 “你……不许这样!”暖娘压着声音斥道。 “晨晨,别动了胎气。”元极帝低下头,在她耳畔笑语道。 暖娘瞪大了眼,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你别胡说!”二人才同房了一日,怎么可能说怀上就怀上! “我胡说?”元极挑眉看她,低喃道,“晨晨,你说你……怎么能一碰就怀上?” 暖娘羞红了脸,他那能叫一碰吗!她气极,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可是他肩膀结实,反倒咬得自己牙酸。元极帝笑得双肩微耸,轻轻踢门而入,跨过门槛,脚往后一踢,门便严严实实地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苍蝇搓手.gif 下一章到我成亲了吗? 叶羡晚(咬手帕):好紧脏,好羞涩。 叶慕阳:暖暖去哪了,好想她啊,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托腮.jpg) 第79章 19.1 次日一早, 天还未大亮,元极帝便苏醒了过来,他看了看怀中熟睡的人儿, 轻轻点了她的睡穴, 轻唤了一声,大手伸出帐外。 很快, 一把冰凉的精制钥匙落于他掌心, 他解开二人的手链, 抱住沉睡的她亲了又亲,温柔细心地给她穿上衣裳, 理好墨发。盖上软被后,他又紧紧地抱住她,整张脸埋在她脖间,深嗅她的芬芳,要离开一两个时辰, 好舍不得怎么办, 他喃喃自语,不断地亲吻着她, 一吻比一吻深重, 最后紧紧地抱了她一下, 豁然起身。一二时辰的分开, 竟比一二十年的离别还难耐。 元极帝穿戴整齐,将厚重不透光的床帐挽起挂在床的两侧,只留下两层轻纱薄幔, 他利落起身,对跪坐在床前低着头的四名女宫人道:“都把头抬起来。” 四名训练有素的宫人齐齐抬起头来,面容冷静而不失恭敬。 元极帝阴冷道:“看好她,她要是不见了,你们别想留全尸。” “是。”四人齐声道,眼睛眨也不眨,紧紧盯着床上被纱幔轻掩的熟睡之人。 “芒种。”元极帝低唤一声。 芒种落地,单膝着地,“主人。” “看好她,”元极帝提醒道,“她狡猾得很。”她说她不走,他不信,十五年前她也是这么说的。她是世上最柔情的人,也是最狠绝的人,当年曦儿尚小,她都能狠心抛下,更何况如今儿女都已经长大,说不定她还可以跑得更无顾虑。 元极帝出了正屋大门,来到东厢房门口,门口守着的宫人福了福身。元极帝倾耳一听,里面一片阒静,显然是暖暖还没睡醒,元极帝压低声音道:“我看下她。” 宫人福身,蹑手蹑脚推门而入,一会儿后走了出来,对着元极帝低头万福。 元极帝轻步来到床边,床前的宫人将纱幔轻挽起,床上的小人儿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因熟睡而分外可爱的脸蛋来。元极帝看得心都化了,怎么能可爱成这样,他忍不住想摸一摸她的脸蛋、揉一揉她的脑袋,可是手一伸出去,又怕会吵醒她,连忙又收了回来。他在床边立了一会儿,很快便出了东厢房,下了地道直奔宫中。 暗道中,元极帝步履匆忙,原来心中有牵挂的感觉,是甜蜜而痛苦的。 深宫,养心殿。 金丝楠木龙凤呈祥罗汉榻上,头戴凤冠、身穿金色凤袍的皇太后文幼悯端庄跪坐在元极帝对面,一脸恭顺,垂眸不语。 元极帝喝了口茶,茶盏已见底,文幼悯抬眸看了一眼,跪坐起身,端起紫砂壶从容不迫地为他注入温热的茶水,她的脸一如既往地低眉顺眼,如同世上最温柔的贤妻。 元极帝沉声开口,“你真的想好了?”他第一次这般仔细地看她,她年轻而貌美,在他“宾天”后“殉情”,换个年轻多十来岁的身份自由自在生活,也不是问题。 文幼悯微微一笑,柔声道:“承儿没了父皇,不能没有母后。臣妾想陪着他。” 元极帝沉吟片刻,“罢了,这些年,委屈你了。” 文幼悯温婉一笑,“不委屈,能为太上皇分忧,是臣妾的福分。” 元极帝看着她面具般完美的笑脸,终于起了一二分探究之意,问道:“你会有喜欢的人吗?”话问出口,不待她回答他便自嘲一笑,“罢了,朕不当多问。”顿了顿,他又道,“你若是想,也可自行安排,承儿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不是迂腐之人。” 文幼悯微垂眼帘,唇角仍噙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臣妾知道了,太上皇无需忧心。”她说完,头低了下来,唇角的微笑变成了看不见的冷笑。 呵,与那女人相处了两日,性子果真变了么。这二十来年,他何曾问过自己一句私言,今日会问出口,便是已经心生改变了,他心中有了温柔,不再冷漠。可是这些改变,不是因为她啊!她的二十年,抵不过她的两日! 二十年的交易,就这般停止了吗?她没做错什么呀,她一直都努力做好了最好啊!她为他诞下龙子,悉心教导,让承儿成为人中之龙,也给了天下百姓一个完美无缺、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她都做到了啊!他也没有辜负她,许她一世荣华,让她成为大满朝最尊贵的女人!让万民见她俯首!现在他退位了,他是太上皇,她是皇太后,他们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啊,他们明明还可以继续这样下去的,继续扮演着近乎真实的鹣鲽情深,可是这交易怎么就戛然而止了呢! 她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面上仍是无一丝波澜,唇角带着温柔而麻木的淡笑。 元极帝看了她一眼,只觉得自己第一次这般琢磨不透她。这些年,她要的真的是荣华富贵么?似是,又不是。罢了,元极帝起身,“保重。” 文幼悯雍容起身,朝他离去的方向行了恭敬的拜礼,声音冷柔似水,不带一丝眷恋,“臣妾恭送太上皇。” 元极帝直接去了养心殿的书房,元礼承已经在书房中等了有好一会儿,这会儿见他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史册,上前行礼,“儿臣见过父皇。” 元极帝打量着他,他看来精神不错,如今身着龙袍,气宇轩昂,就如同二十年前意气风发的自己。 “坐吧。”元极帝率先上榻,父子俩坐在榻上说了些政事,元极帝欣慰至极,他对他,总是满意的。 元礼承见他气色好了许多,心中也松了口气,愈发健谈起来,谁知谈着谈着,元极帝忽然提起了他欲隐退一事,元礼承听他说完,面上温润的笑都有些僵硬了,“父皇是说以后,都不在宫中了吗?” 他面上的失落全落入他眼中,元极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皇帝,以后要学会一个人。” 元礼承抿唇,一会儿道:“儿臣知道的,可是你和母后要去哪儿?” 元极帝顿了顿,“你母后不去,她留下来陪你。” “为什么?”元礼承诧异,母后怎么可能会和父王分开? “朕是故地重游,你母后不去。”元极帝简单一句带过,“以后国事,找辅政王。若有私事,可让小寒前去找芒种。” 元礼承唇线一抿,可知再问他父皇还是不会说,一会儿后低声道:“儿臣知道了。” 元极帝微笑,神态有些惬意,“怎样?” “嗯?”元礼承不解抬起头来看他,不知他所问何事。 元极帝笑,“当皇帝感觉如何?” 元礼承略怔,他从来没见过父皇这般轻松自若的模样,好像……还是在和他半开玩笑?元礼承很快回过神来,认真想了想,“其实,坐在龙椅上,有一点点孤独。”他怕父皇不开心,只强调了一点点,其实不止一点点。当他高高在上、望着底下密密麻麻的文武百官时,那种感觉就像是与所有人都隔绝了开来,寂寞而孤独。 元极帝点头,“以后,身边有人陪着你就不会了。” 元礼承笑得略有几分苦涩,他低头凝思了片刻,忽然抬头看他,“父皇。” “嗯?”元极帝温和相应。 “儿臣……”元礼承犹豫了一瞬,终于如实道来,“儿臣不想娶筱画表妹做皇后。” 元极帝看着他,面上看不出喜怒。 元礼承起身,掀起龙袍利落跪下,“儿臣,绝不会做出夺臣妻之事。儿臣一直将筱画表妹当成妹妹对待,对她从未起过男女之情,儿臣想、想娶一个心爱之人为妻。” “那你如今可有心爱之人?” 元礼承唇张了张,底气有些不足了,“尚无。”他心爱之人,除了酒砂表妹还有何人,可是酒砂表妹却永远不会是他的了。就算他此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心爱这人,可他也不能耽误了筱画表妹,表妹天真可爱,他不能将她带入这孤独的深宫,他是真心将她当成妹妹疼爱的。 元极帝没有说话,望着窗外,久久之后忽然叹了口气,“起来吧。” 元礼承站起来,立于一旁,垂眸不语,他以为会迎来一顿斥责,不料却听到元极帝悠悠开口,“你是帝王,想做什么都可以。” 元礼承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可是,你必须要有那个能力。”元极帝一字一句道。 元礼承眸色欣喜,“谢父皇!儿臣一定会想办法,到时……”他欲言又止,赐婚的圣旨是他父皇下的,他如此能违抗。 “到时让小寒来找我。”元极帝一双锐利的眼看着他,警告道,“做帝王,绝不能多情。要狠,可也要有底线地狠,底线就在你心中。底线过了,便是暴君,没有底线,便是昏君。” 元礼承虚心聆听,“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元极帝点了点头,站了起来,见他欲离开,元礼承又唤住他,“父皇,儿臣尚有一事不明,能否直接问您?” “直言便是。” 元礼承拿起桌上厚厚的史册,“儿臣今日看我朝史册,发现了一处和以前不一样的地方……”元礼承说着声音有些谨慎,“是关于‘晏相之变’的。” 元极帝面无表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元礼承轻声道:“史册上记载,二十二年前,您还是太子的时候曾经娶过一位太子妃?她是……晏相之女?是她放走了前朝公主?” 元极帝低应了一声,面色看不出喜怒。 “后面……您放走了她是吗?”元礼承声音轻轻的,“您与她……青梅竹马?” 元极帝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些,暗卫都可以查到。” “儿臣不想调查父皇。” “大错特错!”元极帝斥道,“该查便查,能查到多少各凭本事。事关国体,还分辨什么纲常伦理?” “儿臣知错了。”元礼承垂眸,“可是……父皇愿意亲口告诉儿臣吗?”如果可以,他想听元极帝亲自告诉他。 “自己去查吧。” “儿臣知晓。”元礼承低头,父子二人陷入了沉默。 “白思蓝,应当快有踪迹了。”元极帝开口打破寂静。在他退位当日,以及元礼承登基那日,前朝余党都有动手脚试探,可是这等重要时刻,宫内外皆是防备颇深,他们也无真正出手。如今新皇登基,一切未稳,越早动手越好,想来他们也按捺不住多长时间了。 “是,目前此事是辅政王在全权处理。” “嗯。有消息,沉曦会通知朕。” “父皇,白思蓝真的要留活口给辅政王处置?这是为何?”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朕答应过他的,你不必起疑。” “儿臣知道了。” “若无其它事,朕要走了。”元极帝背对着他,“不必相送。” 元礼承看着他的背影,唇张了张,“父皇,一定要保重身体。” 元极帝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他,缓声道:“记住,当一个明君。你一直是朕的骄傲。” 元礼承神色一滞,待反应过来后元极帝已经转身离开,他忽然释然一笑,眸中有光,大声道:“承儿,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元极帝会心一笑,这个孩子在皇后的教导下,从小便十分懂事,从来都没让他操过心。这是他第一次夸他,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吧。他心中忽而有了不舍,承儿从来没让自己失望过,也从来没让自己生气过。反倒是沉曦,几次气得他怒火攻心,比自己还要固执,可这性子也像足了自己。承儿则是像表面看起来的皇后,温柔贤良,可却没有传承到皇后深沉的心思,他必须要有沉曦辅助才能坐稳帝位。 若是他为帝,沉曦尚能自保。可若沉曦为帝,就只能看沉曦想不想留他了。沉曦性子虽冷,却也不是无情之人,可是他却能狠得下心,斩草除根。 元礼承(捂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是家里的独生子! 第80章 19.1 八月二十, 酒陌大婚。 酒府新宅宾客盈门,来客们熙熙攘攘,好不热闹。朝中许多不敢直接巴结辅政王的官员, 都有心从酒陌这儿下手, 这辅政王宠其王妃,谁人不知?而王妃和其双生弟弟感情深厚, 更是帝都城里家喻户晓之事, 从沉曦这豪爽又城府简单的小舅子这儿拐着弯下手, 是再合适不过了。 于是这日,酒府来了一大半面生的朝廷官员, 今日是大喜之日,酒陌这人也不是拘小节之人,核实了身份后大大咧咧地全请进去了,好在府邸还算宽阔,备的饮食座席也是往多了算的, 府中的下人们忙前忙后, 倒也招呼周全了,前庭后院摆满喜宴, 座无虚席。 酒砂因怀着身子, 没怎么见客, 坐的是位于屏风后极为隐蔽的座席, 沉曦就坐在她隔壁,任她怎么赶也不肯去男宾那儿。酒砂无可奈何,只能由着他了, 因为这桌除了沉曦,还有个南陆在呢。南陆也是粘在冷筱书身边不肯离开半步,因为冷筱书月初的时候发现怀了身子,如今差不多有两个月了,比酒砂稍小一点,还未显怀。南陆紧张得很,冷筱书在座位上挪一下位置,他都生怕她撞到桌子。 酒砂看着南陆这紧张兮兮的模样,看得发笑,冷筱书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小声道:“别看了,吃你的东西。” 南陆这才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喝了一杯茶,又开始给冷筱书布菜。这一桌的吃食是事先安排好的,都是孕妇滋补之物。 沉曦和南陆二人因着先前朝廷招安之事,有过合作,还算相熟,只是二人都是话少之人,而且二人之间还隔着各自的爱妻,便没有对话,只静静地听着爱妻在说笑。 酒砂笑着冷筱书道:“估计等到你生产的时候我还在坐月子呢。” 冷筱书笑,摸了摸平坦的小腹,面目洋溢着将为人母的幸福。她们家四姐妹,她排第三,从小到大,她既没大姐懂事,也没二姐泼辣,更没小妹般惹人宠爱,她一直安安分分的,可以说是四姐妹中最被父母忽视的一个。在嫁给南陆之前,她从未想过,在她成亲后会有这么一个人,疼她疼得跟眼珠子似的。 许是因为孕期敏感吧,昨夜她起夜,睡在外面的南陆一下子就醒了,他起身,给她披上一直温着的外衣,将睡在里面的她抱出来坐在床边,然后蹲下身子给她穿睡鞋。在他给她穿鞋的时候,她的眼眶就有些热了,后来他牵着她的手去净室,她突然就哭了起来。他好慌张,吓得差点就喊大夫了,她安慰他,说没什么,只是想他抱她一下。他抱了她,想用力,又不敢太用力,对她视若珍宝。 酒砂也不知她想远了,继续说着孕事,关切问道:“你这阵子有吐吗?” 冷筱书点了点头,“有,早晨起来吐得难受,前阵子南陆给我找了几罐秘制青梅,可好吃了,吃了之后就没那么难受了,现在吃得我牙都倒了。”冷筱书说到这儿忍不住捂住了牙齿,只觉得口水都流出来一大串了,牙齿也酸得厉害。 她转身和丫环拿,给酒砂试了一颗,“怎样?” “好酸啊!”酒砂捂住了嘴,小脸都皱了,像是哭笑不得的模样,可是又眯着眼道,“好好吃啊!” “你喜欢吃呀?那这一罐给你,我明再派人给你送一些。”冷筱书说着,又从罐里取了一颗出来,想要送入口中。 南陆拦了下来,温声道:“不吐就不吃,吃多了以后对牙齿不好。”他吃过一颗,这青梅酸得他咽都咽不下去。 冷筱书吐了吐舌头,确实,这青梅吃多了,这几日牙齿都有些软了。可是这青梅已经取出来了,那能怎么办呢?她眼珠子转了一转,往南陆口中塞了去。南陆想也不想,便张开了口,含住后将酸梅顶到牙外,面无表情喝了口茶。 沉曦看着南陆,看得直拧眉,这酒砂吃了,开口说话隔着两尺的距离他都能闻到那股酸味,肯定酸死了,还好砂砂没喂他。 酒砂吃完一颗,又忍不住拿了一颗吃,“这阵子我特别喜欢吃酸的。” “酸儿辣女,看来怀的是个男孩?”冷筱书调笑道。 “不知道呢。”酒砂笑笑,“我倒希望是个男孩子,你希望男孩女孩?” “唔……”冷筱书眸色温柔,“南陆说想要生女儿。我还好,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酒砂看向了南陆,笑问道:“三姐夫为什么想要女儿?” 南陆抬眸看她一眼,淡淡道了一句,“女儿,像你三姐好。”她性子这般乖巧,女儿到时一定也会像她一样乖的,到时才好带,不会气到她,儿子总归要调皮捣蛋些。 酒砂想了想,转头问沉曦,“夫君,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沉曦顿了顿,“都好。”其实他想要男孩子,这样子生一个就够了,可话不能说太早,不然若到时她生的是女儿,她会觉得让他失望了。 酒砂托腮,希冀道:“我想要男孩子呢。”她是真的想要给他生个儿子,为他传宗接代,弥补前世的遗憾。而且,太上皇要是能抱上孙子,一定会比抱上孙女要开心吧。 沉曦握住她席下的手,“男孩女孩都好,不过……我喜欢女孩。”这样子,生了男孩子她高兴,生了女孩子她会觉得他高兴,这样子她便不会太失望。 “嗯?你为什么也喜欢女孩?”酒砂好奇问道。 沉曦弯唇一笑,“女儿好带。” 南陆听了,面上有了笑意,这沉夫人小时候哪有他的筱书乖巧呀,不过这话他也只会在心里想想罢了。 酒砂托腮,仔细想了想,她怎么感觉,似乎沉默寡言的父亲都会比较喜欢女儿呢?好像有女儿的父亲都会温柔一些,比如她爹。还有像太上皇,之前没有小公主,对着她表哥元礼承便有些威严,但自从有了暖暖后,太上皇每次对着暖暖面上都会挂着温柔的笑。 三日前,太上皇和暖娘便回了百花谷,说是去调养身子,也是,暖娘会医,由她贴身照顾太上皇是最合适不过了,二人错过了这么多年,也该好好弥补。他们将暖暖留了下来,暖暖懂些医术,她便留在了踏雪身边当踏雪的徒弟,用这个身份来做掩护。 沉曦给了暖暖一个面具,掩着上半张酷似新帝的脸,只对外人道上半张脸有胎记,恐吓到别人,故此遮掩,而且这样,才不会碍住这个小吃货吃吃喝喝呀。暖暖先前还在这儿坐着的,只是刚刚那会儿听说前面有歌舞,便坐不住跑去看了。她从来都没有参加过婚宴,今日来了高兴得很,像小孩子过年一样,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稀奇。 在宴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酒砂悄悄去新房里看了叶羡晚,叶羡晚这会儿已经喝完交杯酒,换下凤冠和喜服了,酒砂给她带了些糕点让她垫垫肚子,又低低和她说了些话。 这时,原本应该在外面敬酒的酒陌偷偷跑回来了一趟,正好叫候在门口的沉曦撞见了,沉曦轻轻敲了敲门,酒砂见酒陌来了,也就此和他告辞了,她要先回去了,这里太热闹,她不适宜呆得太晚。 酒陌欲送她出去,酒砂让他留步,又让沉曦回避,说是有话和酒陌说。沉曦眼眸一动,往廊边走了去,姐弟俩又说悄悄话了,他心中忍不住吃味,什么秘密他都知道了,这二人还能有什么悄悄话说? 酒砂压低了声音,“准备好了?” “姐你放心吧。” “那你别喝太多,免得到时醉了出差错。” “放心吧,我先前吃了两颗解酒药。”酒陌谨慎道。 酒砂点了点头,顿了顿,“晚晚是个好姑娘,好好待她。” “姐这还要你说?我要是辜负她我就是畜生!”酒陌许是有了些醉意,说着嗓门便忍不住大了起来,姐姐这还要提醒他吗?真当他是颜彦页那种禽兽? 酒砂瞪了他一眼,“这么大声干嘛?” 酒陌这才意识到自己嗓门大了,忙压低了嗓子,生怕吓坏了小外甥,俯下-身来好声好气对着她肚子道:“姐姐我知道了,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酒砂笑,低声道:“今晚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姐姐还敢教训你不成?过了今晚,你便是大人了,也是要当舅舅的人了,我以后也不说你了,你该懂事了。” “姐,我知道了。”酒陌连忙恭顺道。 “你……”酒砂犹豫了下,还是提醒道,“记得,轻一些,别太急躁了,慢慢来。” “什么?”酒陌问完,忽地反应了过来,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了两声。 酒砂红了脸,也不和他多说了,“我走了。” 酒陌应了声,看着姐姐和姐夫二人携手离去。如今两家近得很,出了他的府邸,走上一小段路便到他们的王府后巷了,有姐夫陪着姐姐,他放一百个心。 酒陌一人立在门口,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地又傻笑了两声,有些着急地推门而入,叶羡晚这会儿正乖乖坐在床上,见他进来了,有些羞,“怎么又回来了?”现在这个时辰还早着,外面应当还没散场吧。 酒陌咧嘴直笑,他本来就生得好看,这会儿身穿大红色喜服,更是将那面目衬托得风流绝色,叶羡晚看得红了脸,又有些自惭起来,别人见了,定会说她这个新娘子不如新郎官儿好看。 酒陌一过来,俯下身便亲住了她的嘴,将她人压在了床上,叶羡晚心“扑通”直跳,他身上带着醉人的酒气,熏得她人都晕乎乎的了,都忘了推拒他。 好在他也知轻重,知外面还有许多人等着他,很快便停了吻,捧着她的脸仔细看着她,喃喃笑道:“晚晚,你可知我多喜欢你?” 叶羡晚羞红了脸,不敢答他的话。 酒陌笑得愈加风流,在她唇上连啄数下,将她打横抱起放在床上,“你先睡,我可能要晚一点回来。” “可是……”叶羡晚还没起来,酒陌便将红艳艳的双喜被子盖在了她身上,不容她拒绝。 “你先睡。”酒陌俯身看她,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肚子饿不饿?”早在婚宴开始前他便派人送了事先准备好的精致吃食给她了,只是这会儿都吃过了好久了,不知她饿了没。 “刚刚姐姐还给我吃了糕点,有点撑到了。”叶羡晚吐了吐舌头。 酒陌笑,“我姐姐也会疼你的,我是最疼你的。”他在她额上落下一吻。真好,她是他的了,他想亲哪儿都可以,她都拒绝不了他。 她顺从得不像话,没有了之前的抗拒,是啊,从今天起她是他的妻子了,他想怎么抱她、亲她都可以,名正言顺。 “晚晚,我真舍不得走。”酒陌喃喃道,高挺的鼻子抵住她小巧的琼鼻。 叶羡晚只觉得自己脸发烫得厉害,小声催促道:“你快出去了,外面还有客呢。” 酒陌拧了拧剑眉,他没请那么多,谁知来了一大堆人,真烦!可这话他却不会说出来,免得他担心,他只冲她笑,凑了脸蛋过去对着她,“夫君我出去应酬去了,亲一下。” 叶羡晚羞红了脸。 “快点,夫君要出去应酬了。”酒陌催促道,俊脸都快抵到她的唇了。 叶羡晚脸热得不行,红唇只轻轻嘟了一下,便碰到了他的脸。酒陌将脸往她唇上压了压,等于被她重重吻了一下,他笑出了声。 他一起身,叶羡晚便迅速拿起被子挡住了脸,头都缩到了被子里。 直到门关上,她还能听到他的笑声,直到笑声彻底停了,她才敢从被子中探出头来,脸红彤彤的,可爱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我就这样出去了? 第81章 19.1 夜色浓稠如墨, 酒府内庭外院杯盘狼藉,只余几许醉酒的宾客醉卧廊间,酒陌也有些醉了, 灌了一大碗解酒汤后才觉得舒服了一些。 武怀轩拍了拍他肩膀, “还行不?”他酒量比起酒陌好太多了,今晚替酒陌拦了不少酒, 也还清醒着。 “当然要行!”酒陌拍案而起, 喘了口大气, 起了起来步履有些趔趄,“怀轩, 剩下的交给你了。” “放心,去吧!”武怀轩看着酒陌离去的背影,默默来到了走廊里,走廊里有个姑娘还在哭着,这是他的妹妹武怀思。 “好了别哭了, 要回家了。”武怀轩劝道。 武怀思停了哭, 泪眼汪汪瞪了他一眼,“你说为什么是那个叶慕阳的姐姐近水楼台先得月, 而不是我呢?” “是啊, 为什么呢?”她身后的翠兰托腮忧伤道, 要是小姐嫁了, 说不定她还能当个陪嫁丫环呢。 武怀轩戳了戳妹妹的脑门子,“你当酒陌眼瞎呀,还能看上你?” “大哥!”武怀思恼了, 她不就长得人高马大了些。 “得了,天下好男儿多得是……” “可是再也找不到像酒陌哥哥这么好看的了!”武怀思哭泣道。 “过阵子武林大会,哥一定给你找个长个好看的!” “你说的啊!”武怀思抹了把眼泪。 “知道了,回家了。” 武怀思这才哭哭啼啼地跟着他走了,翠兰跟在她身后,面容哀婉,一步三回头。 喜房外,酒陌醒酒汤下肚,吐了两回,总算清醒多了,这会儿洗漱完毕,已是下半夜了。 叶羡晚今日天还没亮便起了,累了一日,这会儿睡得正熟,忽然感觉身上的暖被被人一把掀开,紧接着一具炙热的身躯压了上来,她吓了一大跳,瞪眼一看,便看到一张放大的倾城绝色的脸。 她愣了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酒陌便迅速含住了她的唇,她的心跳就此停止了一瞬,紧接着又疯狂跳动了起来——他来了。 他身上没有醉酒的味道,反而带着一股沐浴后的清浅香气,很快便让她沉迷其中,无法自拨。她缓缓闭上了眼,任他一双大手笨拙地除去她身上轻薄的束缚。 他吻得急促,带着一种按捺不住的温柔,直吻得她周身发烫,口干舌燥,她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心中期待而害怕,她的手忍不住攥紧了身下的被褥。酒陌忽而抓住了她的手,霸道地与她十指紧扣,他亲吻着她,全身上下,来来回回,最后他的吻停在在她耳后,他粗重的喘息喷洒在她脖间,有些沙哑道:“晚晚,要是疼的话你告诉我。” 她咬唇,轻轻“嗯”了一声。 他身子一沉,她全身都紧绷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极其用力。虽然她咬唇没哭喊出声,可是他却能从她手中的力度,还有猛然皱起的眉眼感受到她的痛苦,他心一疼,连忙停了下来,柔柔亲吻着她,“别怕,我在,就疼一下下,很快就不疼了。” 片刻后,床帐内的人影连绵起伏,喘息不断。 天微光的时候,那羞人的声响方才停歇了下来。 “骗人。”床帐内,传来叶羡晚带着哭腔的声音,酒陌低低哄着她,各种呢喃细语,等她的啜泣声停下之后,酒陌才缓缓起身,抽出了她身下的元帕。 果然,没有。前世,便是这该死的落红害了她!酒陌咬牙,若不是因为这个,颜彦页那个畜生应该会对她很好吧,他看着因害羞还躲在被中的她,只觉得心疼得厉害。他敛了心神,从发簪上小心摸出了一颗血珠出来。 叶羡晚见他坐起后没什么动静,不由得从被中偷偷地探出头来,却见他光着身子坐着,手中还拿着元帕,不由得羞红了脸。 酒陌忽地看了过来,冲她一笑,朝她挥了挥手中的元帕,面上带着孩子气的炫耀。叶羡晚一眼便瞧见了纯白上那抹刺眼的鲜红,登时整个人羞得不行,连忙钻入被中,哪有人这样的,她的脸一下子烫得都可以煮鸡蛋了。 酒陌却还不肯罢休,隔着被子压在了她身上,手中还抓着元帕,像是把它当证据般摆在她眼前,另一只手抬起她的脸,认真道:“晚晚,你是我的人了。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对你负责任。” 叶羡晚不敢看他,低声道:“以后你是我的夫君了,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 酒陌笑,将元帕收了起来,在她唇上珍重落上一吻。 叶羡晚娇羞不已,抬眼看了眼天色,低声道:“天亮了,要不要起了?” 酒陌眉一拧,“我还没睡呢。” “不是,我是说我要不要先起了,你睡就是。” “那么早你起来做什么?”酒陌问道,他自立门户,又无爹娘,府中就他们两个主子,其余的都是下人。 “我……”叶羡晚小声道,“不是要去给爹娘敬茶吗?”她公公婆婆的牌位都移到这边来了。 “没事,我们下午再去,我爹娘不介意这个的。你不困啊?”酒陌问道,她不困,他可困,他整晚都没睡。 “我……我也困呢。”叶羡晚揉了揉眼睛,她就睡了半宿,又给他折腾了半宿。 “那就睡。”酒陌掀了被子,直接压在了她身上,叶羡晚羞得不行,人往底下钻。 酒陌笑着制住了她,“晚晚,今日我们先好好休息,府中还有管家,明日开始才交给你打点,知道吗?” 叶羡晚低头,轻轻“嗯”了一声,他这般“坦诚”地和她说话,二人肌肤相亲,连片衣角都没隔着,她哪里还敢说个不字。 “晚晚,你听我说,”酒陌声音低低的,怜爱地摸着她的脸,“以后我是你的丈夫,一切有我,我会为你撑起一片天,在你弟弟未长大之前好好照顾他,照顾你们姐弟俩。你记住,我也一定会好好的,不管将来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照顾好自己,我也不需要你为了我,委曲求全。”他着重强调了最后一句话。 叶羡晚听得微微歪头,只觉得有些不理解他的意思。 酒陌见她一脸不解,又神色认真地重复了一遍,“记住,我不需要你为了我委曲自己,明白吗?” 叶羡晚想了想,点了点头,他应该是怕他先前得罪了太多人会拖累她吧,就像之前她差点被人绑票那样。如今她嫁给了他,他的意思就是不要因为顾忌他而任人欺负自己,她笑道:“放心,我会好好的,不会被人欺负的。” 酒陌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是我的晚晚。要是有人欺负你,告诉我,我一定去揍他!” 叶羡晚撅嘴,手指戳了戳他胸口,绷着脸色警告道:“不许打架了!” 酒陌笑得风流,他的晚晚这么快就有管家婆的模样了,他一把抱住她,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沉沉睡去,今日忙了一天,累死了。 叶羡晚偷偷抬眼看他,见他唇角还带着笑,心中一甜,依偎在他胸口闭眼睡了,真是难以想像,她真的嫁给他了,嫁给了自己喜欢的人,光明正大,以女子的身份。以前那些艰难的日子,也不会有人知道和计较了。 天已大亮,辅政王府。 酒砂伸了个懒腰,枕边空空如也,若是换了平时她倒也能习惯,他每日上朝总是很早的,可是今日却有些不习惯,因为昨夜他一夜未归。 昨夜他在将她送回房后,便说今夜有急事要处理,不能陪她,还让她制造出他一直和她呆在房中就寝的假象,如今天都亮了,他怎么还不回来?酒砂不免有些担心,正欲唤暮雨进来,窗户忽然被人轻轻推了开来。 酒砂吓了一跳,他回来了,一身黑衣打扮,酒砂连忙起身,迎了出去,“回来了?” “嗯。”他略有回避,酒砂一靠近,却闻到他身上有血腥味,顿时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不是我的。”沉曦淡定道,“是别人的,我先去沐浴。” 酒砂连忙跟上,等他脱了衣裳,她将他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仔仔细细地查验了一遍,确认他身上无伤后,她才放下心来。 沉曦唇角一勾,大大方方地任她打量,毫无遮掩,酒砂直到看到他身子起了反应,这才回过神来,脸一热,素手一推,将他推下了池子。 沉曦顺势落水,溅得酒砂裙边都湿了,池边也满是水渍。 沉曦抹了把脸笑道:“夫人好狠的心,这天气推我下冷水池。” “你平日不都是洗的冷水?”酒砂瞪他一眼,他只有和她洗鸳鸯浴的时候才会洗温热的水。酒砂转身准备去洗漱,沉曦忽然一手打在池边,整个身子撑起跃出池面,稳稳抓住了她的手臂,“小心些,别滑了。”这池边都是水,她正怀着身子,要是摔一跤可不得了。 “知道啦。”酒砂有些羞于看他身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他的身子,她总会忍不住有些想入非非,他身上的力量,她再熟悉不过了。 沉曦还是有些不放心,道:“等会儿让暮雨她们给净室都铺上软毯,天气凉了,也该铺了。” “净室里?”酒砂微诧,净室里大多时候都是潮湿的,不会有人铺毯子,因为他们所铺的软毯多为昂贵精致之物,需要很精细的保养,要真铺上这么一大片而且还要忍受受潮损坏,实在有些奢侈。 “每日一换便是,湿了就换。不然这种湿地要是摔一跤,后果不是你我能承受的。”沉曦认真道。 酒砂想了想,答应了,也是,反正他们家大把银子,这种该奢侈浪费的不必省。 沉曦扶着她到了净室门口,才折回去洗浴,酒砂则唤了暮雨等人进来伺候。 作者有话要说: 翠兰:大家伙还记得我吗?就是我啦! 第82章 19.1 酒砂盥洗后, 沉曦也洗浴出来了,穿着一身白色中衣,拿巾子擦着湿发走了过来, 暮雨和半夏二人刚帮酒砂梳妆完, 见了自觉退了出去。酒砂招呼沉曦上前来,沉曦在她绣墩上坐下, 酒砂接过他手中的巾子替他绞干长发, 看着镜中他眼下淡淡的乌青, 酒砂俯身,下巴抵在他肩上, “一宿没睡?” 沉曦“嗯”了一声,闭目养神,任她取了另一条干巾为自己轻柔地擦拭着半湿的长发。 “那待会儿好好睡一觉。”酒砂道。 沉曦缓缓睁眼,“不必,待会儿有事。” “还有事?” “嗯, 要抓两个人。” “什么人?”酒砂下意识便问了出口。 沉曦也没回避她, 淡然道:“晚秋和流冬。” 酒砂一听,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沉曦站了起来, 低头在她耳畔道:“昨夜连夜抓到了白思蓝。” 酒砂惊讶, 他抓到了前朝公主? 沉曦继续道:“估计这两人这会儿已经得了消息, 待会儿只怕她们会对你出手, 你要小心些,我们等她们上钩。” “她们要对我出手?”酒砂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对她出手。 沉曦解析道:“白思蓝由我看管, 他们可能会想要抓住你以此胁迫我放掉她。” “那怎么办?”她记得晚秋和流冬二人武功不错,在府中她们二人定动不了她,可若她没有防备带着她们外出了,那在外面她们动手的机会多了。 “别怕。”沉曦说着打了个响指,紧接着西窗便被人推了开来,迅速跃进来一个穿身黑衣的女子,女子落地,单膝跪地,抬起头来,冷然唤了沉曦一句,“主人。” 酒砂在见到这女子的脸时吃了一惊,这女子的脸几乎与她一模一样,只是面容冷酷。沉曦抬手,女子站了起来,酒砂打量着她,该女子便连身形也是与她如出一辙。 “等一下她会代替你和我外出一趟。”沉曦道,“你乖乖呆在家里,从暗道下去,到后面的院子去陪暖暖。” 酒砂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你要小心些。” “嗯,我们先用膳,让她准备一下。”沉曦说完往外唤了一声,暮雨和朝云二人端着早膳进来了。 朝云伺候着二人在外间榻上用膳,暮雨在内间替那女子梳妆打扮。 酒砂吃了一碗红枣核桃粥,又吃了两块如意糕便饱腹了,漱口后接过朝云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口,忍不住低声问沉曦,“晚秋和流冬她们不是还在府上吗?为什么不直接抓她们?” 沉曦接过朝云递来漱口的菊花茶,轻放在榻几上,道:“她们二人身份深藏多年,其中定有扎根极深的暗中掩护和交接之人,关键是要抓到她们身后的人。”估计还能牵连出一连串暗藏在帝都中的前朝余党。 酒砂恍然大悟。 沉曦面容略有不快,“吃个饭一直在想这事?” 酒砂低头喝玫瑰茶,心虚不敢看他。 沉曦轻叹一口气,“不必担心,一切有我。” “嗯,我知道的。” “别想太多,多想想我们的孩子。” 酒砂听了舒心一笑,摸了摸比平日稍鼓的小腹,“感觉肚子大了点。” 沉曦微微一笑,还不到三个月,哪里会显怀了,这是肚子长胖了,不过这话他才不会傻到直说,只顺着她的话道:“那你更要小心些,不许操心这些不需要你操心的事。” “我知道啦。”酒砂朝他吐了吐舌头,她的舌头粉粉的,像小猫似的。沉曦心生宽慰,为了她的笑,什么都值得。 很快,二人携手入了内间,不一会儿,沉曦便和“酒砂”一前一后踏了出来。 酒砂也不去操心了,下了暗道,来到了暖暖的院子。暖暖这会儿正在书房里练字,见她来了立刻放下了笔,缠着酒砂给她解释那些她听不太懂的故事,左一句大嫂,右一句嫂嫂,叫得可甜了。酒砂笑,拉着她坐在外面的紫藤架下,娓娓道来。 中午的时候,沉曦回来了一趟,陪着二人用了午膳。 用完午膳后,酒砂和沉曦回了自个儿院子,二人走在抄手游廊上,酒砂低问,“抓到了?” “嗯。” 酒砂迟疑了下,“我方不方便问一下,你们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沉曦顿了顿,“二人已经没什么价值了,可能会处死。” 酒砂心一惊,忍不住脚步一顿,沉曦也跟着停了下来,“你不想让她们死?” 酒砂抿唇,她当然不想。 “告诉我,你想还是不想。”沉曦盯着她的眼睛。 她抬眼看他,“如果可以,我希望她们……可以好好活着。但如果,她们一直不死心,还会给你们带来麻烦,那……”酒砂咬唇,“请给她们个痛快,好吗?”她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更明白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沉曦淡淡道:“这二人不足为患,囚禁起来便是。”他说完,牵起她的手继续往前走着。 “真的可以吗?”酒砂急切问道,“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 沉曦淡定应了声。 酒砂心中像是有石头落了地,毕竟前世的时候,二人曾经那样护过她。 回到书房后,沉曦也没有午休,直接从书房下了暗道,继续审问新犯去了。酒砂看了一会儿书,在书房的美人榻上睡着了,近来总很容易犯困。 午休醒来的时候,沉曦还没回来,酒砂心中有一二失落,她知他没那么快回来,指不准要忙到晚上呢,她只是有些心疼。 等到了晚上,没盼来沉曦,反倒是酒陌突然跑了过来。酒砂略有诧异,陌儿这不是才新婚次日吗?有什么事这般匆忙,不在家中陪着羡晚? “姐,姐夫呢?”酒陌一来便问沉曦,眉宇间有些严谨。 “你姐夫还没回来呢,有什么事?” “那晚秋和流冬呢?” 酒砂谨慎,酒陌如何会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二人?她避而不答,“怎么了?” 酒陌警惕地看了看周围,酒砂摒退了下人,姐弟二人来到窗前,酒陌凑近她低声道:“姐夫的身份被人发现了。” 酒砂瞪了瞪眼,很快又反应了过来,之前沉曦为了历练酒陌,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陌儿还和之前一样,一直以为沉曦是前朝太子之子,那陌儿现在说的这个身份,是个什么情况? 酒陌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来,“刚刚有个人来找我,我记得这人是晚秋的一个远房亲戚,他说晚秋是我们姑姑的人。” “我们姑姑?”酒砂诧异,他们的爹是孤儿,姐弟俩哪来的姑姑呀? “他说,这个人是我们的姑姑。”酒陌将纸递了过来。 酒砂接过,她以为纸上会是一副画像,可是打了开来,只见白色的宣纸上画着一支相思树枝,枝上生着一颗……蓝色的相思豆。 酒砂凝神细思,忽然惊呼出声,“白思蓝?”白思蓝怎么会是他们的姑姑? 酒陌点头,低声道:“白思蓝不是姐夫的姑姑吗?姐你嫁给姐夫了,那自然也是你的姑姑了。” 酒砂讶异得说不出话来,白思蓝更不可能会是沉曦的姑姑呀。 “那人还说……”酒陌拧眉道,“我们的爹是姑姑的哥哥,你说这不是废话吗?谁的爹不是姑姑的哥哥?”酒陌说着又恍然大悟,“也有可能是弟弟啊!但是这话又说不通,白思蓝的哥哥不就是前朝太子?前朝太子能算是你爹,但肯定不是我爹啊是吧?” 酒砂只觉得脑子一团糟,混沌得厉害,什么都理不清。 “姐,”酒陌继续道,“那人让我们想办法救出晚秋和流冬,你说晚秋和流冬是不是让人给抓起来了?那白思蓝……” “你别说话,让我仔细想想。”酒砂打断了他的话,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她的心突然跳得厉害,他们的爹究竟是什么人?爹的腕上为什么会有疤?那疤下是什么?他们姐弟俩腕上的痣为什么会惹来那么多人忌惮? “外祖!”酒砂忽然抬起头来,“我们去找外祖!”外祖一定知道爹的身份。沉曦曾经说过,外祖与前朝皇帝白栩生交好。可是,这可能吗?她爹不过一落魄书生,只是模样风雅,腹中颇有些文墨罢了。 当年前朝国破之时,年幼的前朝太子不过才十岁,十岁!酒砂咬牙,倘若前朝太子还活着,那今年正好是……四十七岁,和她爹一样大!可是,怎么可能? 酒砂忽然猛地站了起来,怔怔地望着酒陌,“前朝太子……叫什么名字?” “白暮雪啊!” “姓白……”酒砂喃喃道。 “废话,前朝就是姓白啊!” 酒砂忽地一屁股坐了下去,酒陌吓了一跳,“姐你小心点!你可是怀了……姐你、你哭什么?”酒陌莫名其妙,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姐姐的反应为什么这么大? 酒砂手紧紧捂住嘴巴,情不自禁地流泪。她爹叫酒眷白,酒眷白啊!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这般显而易见。一时间,她觉得小腹隐隐伤作痛,连忙用手按抚住,隐忍泪流。 “姐!”酒陌见她手按在小腹上,有些慌了,“姐你别担心,有事你和我说呀!小心我的小外甥啊!” 酒砂流泪不止,酒陌的话她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她不由得想起她曾经问过沉曦——如果,前朝有人要复国,你会第一个出来阻止吗?沉曦当时的回答是——到时,我听你的。 她不敢去相信脑海中这个可怕的猜想,可是如果说、如果说这个猜想是真的,那前生今世,许许多多的事情便都能解释通了—— 晚秋和流冬是前朝之人,这也就是为什么二人拼了命也要护住她腹中血脉!而元礼承、元礼承无力地告诉她,他护不住她腹中的孩子,他这么说的缘故,不是因为她腹中的孩子是沉曦的遗腹子,而是因为这个孩子是她的孩子!所以他更加护不住酒陌!他当时的无力是真的!因为她弟弟才是前朝太子之子! 酒砂脸色惨白,手紧紧地捂住了小腹,疼得话都说不出来。酒陌大惊,忙大声呼喊,“踏雪!踏雪!”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姐夫,你爹是前朝太子啊! 沉曦:你爹才是前朝太子! 酒陌:姐夫你骂人干嘛?==!!??卧槽! 第83章 19.1 突然, 门被人猛地一脚踢了开来,酒陌心一惊,是沉曦。沉曦来势汹汹, 将酒砂迅速而温柔地抱了起来, 转身放到内间榻上。 酒砂哭得厉害,沉曦一手抱住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 另一只手为她把脉, 他的唇抵在她额上, 低声道:“别怕,我在, 一切有我。砂砂,想想我们的孩子,乖,冷静下来。” 酒砂啜泣着,说不出话来, 情绪仍有些激动。 沉曦从腰间摸出银针, 按住她的手在她虎口处轻轻扎了一针,酒砂终于逐渐冷静了下来, 沉曦收了针, 轻轻揉了揉她脖后的穴位, 柔声哄道:“砂砂, 先睡一觉,醒来后就没事了。” 他的声音仿佛有一种魔力,酒砂缓缓闭眼, 昏睡了过去,沉曦沉着地给她盖好软被,写了一剂安胎药给踏雪,吩咐踏雪仔细煎熬,又吩咐朝云暮雨二人看好酒砂,冷静处理完这些,他瞥了一眼立在一旁还紧张着的酒陌,大步踏了出去。 “姐夫!”酒陌连忙跟上,“我姐没事吧?” 沉曦直到出了房门才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脸都黑了,“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我没说什么呀?就是、我就是告诉她有人发现了你的身份……”酒陌对着一脸严厉的沉曦,不敢隐瞒,忙将那绘有蓝色相思豆的纸掏了出来,将到王府之后的事情全说了。 沉曦听得面色愈发阴沉,沉寂片刻后,他缓声开口道:“你随我来。”说罢,转身朝书房走了去,酒陌连忙跟上。 到了书房,门一关上,沉曦便开门见山道:“我爹不是前朝太子。” 酒陌惊诧,“什么?那你爹是谁啊?” 沉曦唇线一抿,低沉道:“当朝太上皇,元满是我爹。” “这怎么可能?”酒陌瞪大了一双桃花眼,显然不信,“姐姐明明说你爹是前朝太子……” “那是你爹。” “啊?” “前朝太子,白暮雪,是你爹。”沉曦一字一句道,“白思蓝,是你姑姑。” 酒陌“呵呵”笑了两声,“姐夫你别玩笑。” 沉曦板着脸,面无表情。 酒陌神色一愣,姐夫不像是会开玩笑的人,那就是……等等!刚刚姐夫说啥了?酒陌回想了一下,顿时惊吓得倒吸了一口冷气,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谁来告诉他他听错了? 沉曦缓声道:“当年国破时,抱住白思蓝被活活烧死的不是太子白暮雪,而是我的舅舅——晏梓。” 晏梓是晏相长子,自幼与白暮雪一同长大,年龄相仿。当时,年幼的白思蓝尤其粘晏梓,晏梓也很喜欢这个精灵可爱的小妹妹,帝后与晏相关系极好,便给二人订下了娃娃亲,可是后来,这二人却没有想像般完美的结局,在那场滔天大火中,晏梓丧生,白思蓝侥幸存活,却也烧成了半人半鬼。 当年他舅舅不过才十岁,正是他遇上酒砂的那个年纪,他能懂他舅舅的心情,一个小小的男子汉,拼死去护住一个需要他守护、比他幼小许多的人,可是那样的一场大火,任谁也无力回天。 沉曦清楚,在他心中,白思蓝不仅仅是她们姐弟二人的姑姑,也是他舅舅透支了生命去保护的人。若是让他娘知道白思蓝被擒,她也不会任白思蓝就此被处死,所以他竭尽自己所能,留她一命,白思蓝的命不单单是她自己的,也是外祖家一百六十九人命、以及他娘牺牲了半生幸福换来的。 只是白思蓝经了数十年来生不如死的折磨,性子早已变得残暴可怕,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了,她的复仇之心,不死不休。 白思蓝,不能让她活在阳光下。 沉曦将两朝之事一一道来,酒陌眼睛一眨不眨地听着,听着听着,他的头渐渐垂了下来,之后,他便如同一尊雕塑,静静坐着那儿,不语不动。 沉曦沉声道:“你姐姐怀了身子,她性情聪慧,如何能猜想不到这当中缘由?你如今已成家,也该长大了。仔细想想,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他站了起来,“以后凡事自己作主,作不了主的来找我,别去打扰你姐姐。”沉曦说完,大步踏出书房,顺便带上了房门,留他寂静一人。 酒砂醒来的时候,沉曦正侧躺在她身旁,静静看着她。 酒砂唇翕动了一下,说不出话来,沉曦翻了个身,从高几上端了杯温热的安神茶,将她扶起,喂她喝了两口。 沉曦转身放茶,酒砂低落微颤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是吗?” 沉曦轻放下茶盏,转过身来,轻轻拥住她,温和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但是答应我,无论怎样你都别激动,为了我们的孩子。” 酒砂手抚着小腹,声音低低的,有些懊恼,“孩子,没事吧?” “没事,但差点有事,这几日你需卧床静养。”此事对她的刺激太大,好在前些日子她心境愉悦,孩子现在还算稳妥。若是前些日子她情绪不稳,再经了今日之事,只怕孩子便保不住了。 “对不起。”酒砂忍不住掉泪。 “你我之间不需要这三个字。”沉曦手覆上她手背,“我只想你好好的。” 酒砂哽咽,点了点头,待情绪稍作平复后,她终于沙声开口,“我爹是前朝太子,白暮雪。” “是。”沉曦的回答很是平静。 “你一直知道。” “是。” 酒砂没有说话了,反倒是沉曦按捺不住,先开了口,“你怪我吗?” “怪你什么?” “欺瞒你。” 酒砂顿了顿,摇了摇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如果有得选择,我也不想知道此事。” 沉曦轻应一声,没有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酒砂有些迟疑地问了一句,“我之前让你查我爹当年落水的真相,你有查到什么吗?” 沉曦紧了紧怀中的她,“有消息,但是你别紧张,我还不确定。” 酒砂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口水,心跳都跟着快速跳动了起来,他这么说的意思是不是……当年那具尸身不是她爹的?酒砂轻声问,“我爹还……活着是吗?” 沉曦顿了顿,还未开口说话,门外便传来了轻轻的两下敲门声。 “何事?”沉曦开口。 “王爷,”门外响起朝云的声音,“酒少夫人差了下人过来,问酒陌少爷是不是还在我们府上。” “他在书房,你让他自己处理。”沉曦冷道。 朝云刚应下,门外又有了声响,“酒陌少爷。” “我姐醒了吗?”门外传来酒陌有些沙哑的声音。 “应当是醒了的。”朝云轻声回道,刚刚王爷在里面那么大声回应她们,若是夫人睡着了,他是不会回复的。 “嗯。”酒陌轻声应了,又低声吩咐道,“让他们回话,就说我在这边有点事,晚些回去,让少夫人先睡,不必担心。” “是。”朝云福身,吩咐了下去,同时屋内也传来了沉曦的声音,“进来吧。” 酒陌推门而入,入了内间,拐过屏风后,姐弟二人两双酷似的桃花眼相望着,心事重重。 酒陌自觉搬了绣墩过来,坐着下低头不语,心情十分沉重。 半晌后,酒砂开口问沉曦,“我爹还活着是吗?” 原本黯然的酒陌闻言猛地一惊,抬头望着二人。 沉曦从容道:“十一年前,曾有一支柔然商队入了帝都,那商队中有一商女,对你爹一见倾心,在大庭广众之下向他求爱,此事你们可还有印象?” 姐弟二人细想,酒陌想不起来,酒砂却是回想起了几分。她还记得,当时是中午,阳光很烈,他爹带着他们姐弟俩沿着街边走着,突然被一些人拦住停了下来。站在中间的那商女是异域之人,以轻纱蒙面,裙裳鲜艳靓丽,她还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是后来,这商女一开口,她便发现她性子霸道泼辣,当时也不顾她爹拖儿带女,听说了是个鳏夫,还笑言正好,惹得她爹当场脸都黑了。再后来的事她有些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那商女纠缠得紧,她爹让老仆带着他们姐弟俩入了茶楼避暑气,再之后就不知道了。 沉曦道:“没过几日,那商队便回柔然了。我查了一下,那商女不是普通商户,而是柔然一位十分受宠的郡主,她今年已二十有四,还云英未嫁,十年前,她在府中私养了一位面容十分俊美且精通诗词音律的面首,只是这郡主分外宠爱他,从来不肯让他以真容示于人前,一直让他带着面具。这面首到来的时间,与你爹失踪的时间线较为吻合,而且听说这面首性情温和,只是常有恍惚之态,似乎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姐弟二人听得面面相觑,不敢相信,他们的爹爹没死,可是却被人绑去当面首了?冷静想想,这当真是一奇耻大辱!想当年,前朝尚存时,那柔然小国还要每年前来进贡,可国破之后,虎落平阳,堂堂前朝的太子竟沦落到给柔然的郡主……强抢去了? 沉曦面容淡定,对此事不置褒贬,“我已经派了暗卫前去柔然打探,确认那面首腕上是否有烫伤,并想办法获取那面首的容貌画像,估计不日便有消息传回了。” 姐弟二人你看我,我看你,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要说: 白暮雪(马甲酒眷白):大家莫方,我贞操还在。 第84章 19.1 酒陌回到酒府的时候, 已是下半夜了,洗浴后悄声入了内室,刚坐到床边准备除鞋子, 叶羡晚便醒了过来, 她白日睡多了,晚上一直浅眠着。 “吵醒你了?”酒陌扭过头来看她。 “没有。”叶羡晚爬了起来, 从背后轻轻环住他的腰身, 柔声道, “在想你怎么还不回来。” “今日临时发生了些事,我在处理。” “嗯。”叶羡晚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累不累?” “还好。”酒陌转过身来,二人躺下后,他撑在她身上静静地看着她,他突然有些后悔娶了她,他只怕要拖累她了。倘若有一天他们姐弟二人的身份被揭穿, 那她该怎么办?指不准还会拖累到她弟弟。原先想着这些问题是姐夫该烦恼的, 谁知如今全落到了他身上。 “有心事?”叶羡晚眨了眨大眼睛望着他,手从被中伸了出来, 摸了摸他光滑的脸, 他的脸好像比她还滑呢。 “没什么, 就是想你了。”酒陌认真地看着她。 叶羡晚笑得甜蜜, 脸有些红。 酒陌吻住她的唇,她闭眼,生涩地回应着他, 缠绵细腻的吻结束后,他并无徐徐往下,而是停了下来看她,“还疼吗?” 叶羡晚垂眸,有些羞涩道:“有一点点……可是,轻一点的话没关系的。”话说完,她脸烫得厉害。 酒陌唇微微一抿,很快浅笑道:“那今晚就放过你,我们……来日方长。”他喜欢,可是今日确实没什么兴致,他不想敷衍她。 叶羡晚羞红了脸,轻轻“嗯”了一声,乖巧地依偎在他胸前,她真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 酒陌环住她,二人相拥而眠。 他回来了,叶羡晚睡得心安,很快便睡沉了过去,可他却是一夜无眠。 两日后,叶羡晚回门,归宁后,叶慕阳也搬到了酒府入住,酒陌将后面的一整个院子都拨给了他住。叶慕阳已经考完秋闱,如今只等放榜,虽然轻松了许多,可他却不曾懈怠,每日手不释卷,闲暇时也会钻研医书。暖暖知道他搬到附近后,也经常随着酒砂前去酒府,找他玩耍,只是有时会冒出些奇奇怪怪的问题,弄得他脸红耳赤,哑口无言。 月底的时候,沉曦收到了从边疆远来的飞鸽传书,是平南王妃传来的,平南王在上个月二十便收到了他的传信,平南王妃决心带小世子回帝都医病,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估摸年底的时候便能到帝都了。 酒砂听说后松了口气,道:“她愿意来便好,希望还是有的,无因大师医术了得,更何况还有你和婆婆呢。” “嗯,我们会尽力。”沉曦道。 于私,平南王与元极帝情同手足,若能治好便是喜事一桩,哪怕日后小世子资质平庸,他们也心满意足了;于公,平南王骁勇善战,他的忠勇毋庸置疑,可若能治好小世子,他也会对大满朝皇室更加地死心塌地。 “平南王妃只带了小世子回来吗?”酒砂有些关切,“郡主有一起过来吗?”太上皇在退位之前,还发了昭告封平南王的长女安宁儿为宁福郡主,他是怕到时安宁儿回来了,会因其痴弱而受人冷眼。太上皇如此细心,可见其对平南王一家的重视。 “信中并无提及。”沉曦道,“不过先前太上皇退位,平南王已经收到消息,他定会快马加鞭赶回帝都恭贺新帝登基,想必能追上平南王妃一行。如果不同行,指不准还会赶在王妃之前抵达帝都。” 酒砂点了点头,如果平南王也来了,那宁福郡主一定也一起过来了。 “你和宁福郡主相熟?”见酒砂关心她,沉曦便问了一句,他记得平南王妃和她的母亲二人算是旧识。 “当然啦。”酒砂笑道,“小宁儿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她呢,还给她喂过饭,可乖了,一口一口吃着,干干净净的。她小时候长得可漂亮了,讨人喜欢得紧,那个时候陌儿调皮捣蛋,我巴不得能拿他换这么个乖巧漂亮的小妹妹回来。”酒砂回想起幼时之事,眼睛都散发着柔光。 安宁儿小她五岁,在她印象中,安宁儿是个非常讨喜的小丫头,初时也不能算是痴傻,只是说话走路比一般的孩子要迟钝一些,后来生了一场大病,发了几日高烧,醒来后性子便有了极大的变化。 那时她和陌儿去看她,平南王妃抱她在怀中,她安静得如同一个扯线木偶,一双往日清澈的大眼睛都变得呆滞起来,似乎不认识他们了,他们和她说话,她就往平南王妃怀里钻,像是极度怕生。 平南王妃哄了好一会儿,她才渐渐想起姐弟俩来,还冲他们笑了一下,可是说起话来也是磕磕巴巴的,不怎么记得以前的事了。酒陌见她笑了,便放了心,后面故意笑她,这么大个人还要娘亲抱抱,平南王妃顺势哄她,想将她放下来,结果她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呀,平南王妃怎么哄都哄不住,后来将她抱出了老远,姐弟俩还听得到她的哭声。 后面趁丫环们出去的时候,陌儿偷偷问她小宁儿是不是傻了,不巧这话还叫折回来的平南王妃给听见了,平南王妃当场眼睛就红了,姐弟俩尴尬着道了歉,平南王妃强颜欢笑,派人将他们送回了家。 不久后,平南王一家人便离开了帝都,现在回想起这事,酒砂还觉得有些难为情,当时也是年幼不懂事。 酒砂回想起往事,哀中带笑,“我记得小时候她很喜欢我们姐弟俩,陌儿老爱欺负她,可是只许自己欺负,不许旁人欺负。” 沉曦淡淡一笑,酒陌这小子生得好看,又爱笑,从小到大不知道惹了多少女孩子喜欢,就是有些没心没肺,想来他对谁都没上过心,除了叶羡晚,但关于叶羡晚,他也是很晚才开窍的了。 “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欺负她,”酒砂喃喃道,很快又释然笑道,“谁敢欺负她呢。”她是平南王的嫡长女,如今又贵为郡主,酒砂这么一想,放下心了,想来平南王妃也为替她挑选一个合适的夫婿的。 沉曦眼眸一转,很快回想起前世安宁儿的下场来,她确实是遭了人欺负的,还是遭了自己夫婿的欺负。 当时平南王妃千挑万选,挑了一个面如傅粉、言行举止皆十分文雅的状元郎,不曾想此人却是个衣冠禽兽的伪君子,他喜欢的是小安宁儿两岁的庶妹安可儿。 这安可儿的生母原是一清贫的农家女,只是姿色生得较为可人,曾在机缘巧合之下救过重伤的平南王一命,后来平南王便将其纳入王府。平南王不是好色之人,除了平南王妃外,只纳此一妾,想来一是对她有些喜爱,二是此妾确实有些上位的手段。有母如此,其女的手段自然也不一般。 那状元郎与安宁儿成亲后,仍心心念念着安可儿,安宁儿什么都不懂,平南王妃对于女儿的床笫私事也不好细问,只委婉推敲了数次,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直到两年后,安宁儿在一次宫宴上,不小心从怀中掉出了一柄……玉势来,当时连向来淡定的他也惊呆了,安宁儿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脸欢喜地将它捡了起来纳入怀中,平南王妃当场便承受不住,晕死了过去。 后来他派人去查,才知道这状元郎和安宁儿平素同房时只是脱去其衣,以玉势与其交合,不肯自己去触碰他。平南王震怒不已,调查后发现这状元郎也是有□□的正常男子,只是他的心却不在其女身上。后来,平南王将其毒打一顿送入宫中,命老太监去其势,留其命。最后,又让人传了消息出去,说这状元郎有龙阳之癖好,不喜女子。可饶是如此,安宁儿却不是清白之身了,毕竟当时她捡起玉势时一脸天真,又欢喜,大家皆有目共睹,显然她是经过男女之事、还有些喜爱的。这饮食男女,谁人不爱,可哪有女子敢将对色-欲的欢喜爱恋直接显现于脸上的?许久之后,曾经参加过那场宫宴的贵人们回想起此事,都还忍不住替那平南王府难堪,连隔世的他也不例外。 不过寻思间的事,沉曦心中有了打算,日后这安宁儿挑选夫婿时,他替她把一把关便是了,至于那宁可儿母女,只怕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小世子天灵盖上的那根银针是谁所为,时隔数年已不易翻查,可若有人露了马脚,便能寻着蛛丝马迹顺藤摸瓜,指不准真相便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85章 19.1 初一的时候, 酒砂和叶羡晚约了去灵隐寺上香,沉曦和酒陌二人适逢休沐,一同前往。夫妻四人连同暖暖、叶慕阳六人坐在宽敞的马车里, 有说有笑。 暖暖还是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 一路上好奇极了,总忍不住探头出车窗这里看看那里望望, 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爱揪着坐在她对面的叶慕阳问, 问了一会儿嫌二人离得远说话费劲, 硬是挤了过去,坐在叶慕阳身边的酒陌被她挤得没位置了, 没办法,自觉跑去她的位置坐了。 她依得有些亲近,叶慕阳有些窘迫,可也不好说什么,只往一旁退了退, 耐着性子一一详细解答她, 很快便解说得入了神。二人趴在车窗边说着话,暖暖手指向哪他就说到哪。 酒砂歪头看着二人, 这二人的身影看着竟是意外地和谐, 颇有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调, 她忍不住唇角弯弯, 看向了沉曦。 沉曦面无表情,他不会因这叶慕阳和他妹妹有了肌肤之亲就认准此人为妹夫。妹妹心思简单,身世复杂, 她的夫婿定是要千挑万选的。叶慕阳性子虽单纯良善,可终究少了些男子气魄,城府也过于简单,他只能留着备选,还是很靠后很靠后的位置,可是……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备选了。不过不急,以元极帝的性子,只怕不将暖暖留够三年,都不允许她嫁人。 到了灵隐寺,酒砂和叶羡晚二人低低说着话,沉曦和酒陌没什么话聊,沉曦只问了他几句武艺上的事和镖局的事,酒陌一一答应了,情绪有些低沉。 沉曦见状,低声道:“别把心事都写在脸上,在外面要做到不喜形于色,不溢于言表,莫教人窥了你的心思。” 酒陌点头,打起精神来,“谢姐夫教诲,陌儿知道了。” 沉曦“嗯”了一声,朝暖暖和叶慕阳的方向瞥了一眼。 暖暖这边正趴在放生池旁看乌龟,激动起来还扯住了叶慕阳的袖子,将他衣襟都给她扯歪了。沉曦心中叹了口气,心思还是得让砂儿仔细教教她男女大防。 女眷们上过香后,叶羡晚带着暖暖到荷塘边的凉亭中歇息,叶慕阳也坐了下来,诵《爱莲说》给暖暖听,暖暖不爱听,趴在美人靠上对着碧叶连绵的荷塘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道:“好香啊!我听踏雪师父说这莲花什么都可以吃呢!” 叶慕阳点头,温和解析道:“确实,莲花活血止血;莲房消瘀去湿;莲须清心益肾;莲子养心补脾;莲叶清暑利湿;莲梗清热通气;莲叶蒂和血安胎;藕节止血散瘀,各有其功效。” 暖暖听得眉都拧了,咽了咽口水,“不是啊,我说的是脆炒藕片、糖酥莲子,还有我昨天吃的莲子羹,真的好好吃啊!”暖暖说得口水都掉了下来。 叶羡晚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你这小丫头,静想着吃的!”叶羡晚看了看,见不远处有小沙弥划着小舟在采莲,对身旁的丫环吩咐道:“去找那小师父讨几个莲蓬来,给她解解馋。” 暖暖闻言,一双眼睛顿时亮晶晶的,“莲蓬?怎么吃?是凉拌吗?还是要煮熟?煮熟要煮多久?会加糖吗?” 亭边,正倚在栏杆上赏荷的酒砂见了,对身旁的沉曦和酒陌笑道:“几个莲蓬哪里够,我看得讨个一篮子才够她吃!”不得不说,暖暖个子虽小,可胃口却比寻常的男子还大,真的挺能吃的。 酒陌也笑,“这小丫头,寻常人家只怕养不起。”他已经知道了暖暖和暖娘的身份了。 “有这么个妹妹挺可爱的!”酒砂乐呵呵道。 沉曦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酒陌看了一直跟在姐姐身边的沉曦一眼,有些讨好道:“姐夫,我能不能和姐姐说两句话?” 沉曦瞥他一眼,“有话直说。”他心中腹诽:砂砂如今不是什么秘密都和他说开了吗?他还想和砂砂说什么悄悄话?他不是已经成亲了吗?干嘛不去粘他自己的夫人?他不会换位思考一下吗?要是叶慕阳整日拉着叶羡晚和她说悄悄话,那他自己会是什么心情?惹不惹人嫌?沉曦心中抱怨颇多,但真正做到了喜形不露于色,心中想着这些,面上始终无一丝波澜。 “有什么事?”酒砂轻问,似也没有回避沉曦之意。 酒陌摸了摸鼻子,思索了许久,盯着她尚未显怀的肚子小心翼翼问道:“姐,你说你会不会怀的是双生子呀?” “嗯?”酒砂微讶,摇头笑道,“我怎么知道呢?”她差不多到中旬才满三个月呢. “你什么意思?”沉曦冷冷问道,语气有些不善。 酒陌冲沉曦讨好一笑,挠了挠头,赔笑道:“姐夫,我是想问……就是想问一下啦,要是姐姐怀了龙凤胎,能不能给个女儿……”酒陌话未说完,便觉察到了沉曦阴寒的目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人连忙躲到了酒砂身后,拉着酒砂的袖子可怜兮兮道:“姐,你也知我身份,我要是生了孩子将来东窗事发,肯定会拖累你的小侄子。我认真考虑过了,我不打算和晚晚要孩子,就想问问你的意见。不过你和姐夫要是不肯,我还有慕阳呢,我只是稍微提一下!有多的并且愿意再给!我没有别的意思!” 酒砂微拧眉,摸了摸小腹,想了一会儿柔声道:“你不想要孩子,那你有没有想过晚晚想不想要?” 酒陌剑眉一皱,“你也知……晚晚之前,我想了想,她生产可能有些危险,还是不要了。” 沉曦脸色一冷,斥道:“你就担心你的妻子,那你可有想过你姐姐?” 酒陌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后连忙道:“不会的,姐姐打小身子可好了,小时候我们一起淋了雨,我病了大半个月姐姐才……” “这个与体质关联甚少。”沉曦打断了他的话,他不敢将“难产”二字说出口,面色严厉警告道,“我与你姐姐只会生这一个孩子,就算多了也是我们的,你死了这条心!”那叶羡晚还欠他一个孩子,他没找他妻子要,他倒敢跑来找他妻子要了。 酒陌撇了撇嘴,没有说话了。 见二人气氛不太好,酒砂笑笑,对酒陌道:“这事你说得早了。不过晚晚现在还小,体质也偏弱,确实不宜受孕,我看你们还是晚几年再要孩子吧,晚些我让踏雪给你一个方子,你让晚晚服下便可避孕。只是记得……此事定要经了她的同意。”酒砂说着瞪了某人一眼,“你可别千万偷偷给她服下,免得她一直以为自己怀不上,和离的心都有了。” 沉曦面无表情,双目澄澄望着荷塘。 “过几年吗?”酒陌摸了摸下巴,确实,这几年是不能要的,过几年,谁知世事又转变成什么模样了呢? “过几年看看,许会有法子的。”酒砂浅笑着摸了摸小腹,心境很是平和,“船到桥头自然直。怀孕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也是两个人的事,不能因为一个人单方面说不要就不要,明白吗?”她说完这话,看着身边这两个对她最重要的男人。 沉曦继续望着荷塘,面带雍容雅致的欣赏之意。 酒陌低头,“姐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晚上回去我一定和晚晚好好商量下,征询她的意见。” “这就对啦,夫妻一体,不要过多欺瞒。”酒砂说着,轻轻拉了拉沉曦的袖子。 沉曦这才将目光从荷塘收了回来,顿了顿,他想起正事来,问道:“那人明日便会转移到我们府邸,秘密软禁,你们姐弟二人可要见她?” 他们两人知道他说的是谁,姐弟俩互望了一眼,酒砂没有说话,酒陌犹豫后道:“姐夫,你先派人好好……看着她,等我们爹有消息了,再说好吧。”他们从小到大都不知道自己有个姑姑,如今这么横空出现,也谈不上什么感情,想到关于她的一些传闻,姐弟俩甚至下意识地对她有些惧怕。 酒砂点头,表示赞同,沉曦前阵子不也说了,他们的爹这个月中旬就会有消息传回来了,到时……再做打算吧。 “好好吃啊!”凉亭里,忽然传来了暖暖含糊不清的叫声,三人望了过去,只见她手中抓着一朵碧绿的莲蓬,吃得腮帮子鼓鼓的。 叶慕阳坐在一旁,面带微笑,低头拿小刀剥开莲子,摘了莲心后递了一颗给姐姐吃。叶羡晚吃了一颗试了下味道便不吃了,叶慕阳直剥完了一朵莲蓬,暖暖还在眼巴巴地望着他。见他剥不及她吃,她干脆自己动起手来,抠自己手中嫩绿的莲蓬。 叶慕阳笑,“你这朵太嫩,会腥。”他说着在篮子里给她挑了一朵莲子乌黑的,“这种才好吃。” 暖暖要取过,他不让,“我来剥吧,别割了手。”她大手大脚,莽撞得紧,怎能拿刀。 “谢谢慕阳哥哥!”暖暖甜甜笑道,早晨的阳光斜斜照在她光滑的面具上有些耀眼,连同她浅蜜色的下巴也镀上了一层金光。 酒砂舒心一笑,真希望她能这么天真无忧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白思蓝(身穿黑白条纹服、手抓铁窗):真的没人来看望我吗? 酒眷白:为兄正在赶来的路上。 某郡主:郎君等等我! (以上gif杀手脑补的是《功夫》里面周星星被包租婆追的画面) 第86章 19.1 几人正打算过去, 古还寒从后面走来,在沉曦耳边低声说了些话,沉曦点了点头, 古还寒退了下去。酒砂看在眼中, 并无多问。 午时,一行人在五观堂用过斋饭后, 叶慕阳姐弟俩带着暖暖到罗汉殿看十八罗汉, 酒陌跟在叶羡晚身后, 嘘寒问暖。 沉曦和酒砂二人在附近廊下散着步,迎面走来了一个年轻人, 年轻人衣着低调,面白无须,朝二人行了一礼,恭敬道:“奴才小金给辅政王、辅政王妃请安。” 沉曦看了他一眼,“起来。” 酒砂也微微颔首, “起来吧。”她打量着小金, 看这模样是宫中内侍,沉曦应当认识。 小金起身后拱了拱手, “主子请辅政王殿后一聚, 顺便带上一人。” 酒砂猜测, 他的主子十之八-九是圣上, 元德帝今日也过来灵隐寺了?可还要带上一人?带谁?带她吗?酒砂如此一想,心中未免忐忑。 沉曦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小金不急不缓, “奴才在这儿恭候,劳驾辅政王了。”他说完往后退了三步,恭敬立在廊柱边上,低头不语。 酒砂疑惑地看向了沉曦,沉曦没有说话,带着她往回走。 酒砂低声问,“圣上要见谁?” “暖暖。”沉曦道。 酒砂心一惊,元德帝是要见暖暖?他要见暖暖那岂不是……他知道了暖暖的身份?那沉曦的呢?沉曦的身份他也知道了吗? “放心,迟早要见面的。”沉曦淡定道,这才是帝王的手段。 二人到了罗汉殿后,酒砂借口困乏了,让暖暖陪她回厢房休息,暖暖有些舍不得走,十八罗汉神态各异,威仪叱咤,她看得新奇,出殿前还念叨着下午再让慕阳哥哥给她讲罗汉故事。沉曦也寻了借口将酒陌带走了,说是为他引见灵隐寺方丈刳心大师。 四人到了廊下,小金静候已久,恭恭敬敬地将一行人领到了小慈殿后一隐蔽院落。 入院后,沉曦让三人在院中等候,他先行入内。 屋内,元德帝身穿白色杭缎直裰,负手立于窗前,身形挺拔消瘦。 沉曦行了一礼,元德帝也没有回头,淡声道了一句,“辅政王让朕好等。” 沉曦微微低头,“臣之过。” 半晌,元德帝才转过身子来,审视着他,“你可有话要说?” “臣无话可说。” 元德帝自嘲一笑,“辅政王知道,一夜之间一无所有的滋味吗?” “臣曾经知道。” “曾经?那你知道朕现在心有多难受吗?” 沉曦寡淡一笑,“圣上岂会一无所有,您有这天下。” “可是除了这天下,朕一无所有了。”元德帝闭目,年轻的脸庞满是疲惫。 沉曦默了默,“圣上恨吗?” 元德帝睁眼,眸中一片清明,“初时知晓,恨得死去活来。”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在欺骗他。他敬重的父皇,敬爱的母后,他们的戏一演便是二十年,骗过了天下人。他曾经以为他们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三口,可现如今才发现,他和母后不过是两个彻底的外人。 他多想问问他,他临行前的那一句——他是他的骄傲,这句话是出自他的真心吗?还是只是为了安抚他?他痛恨他的偏心!他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他只给了他江山,余下的所有全都给了沉曦,甚至连所有的后路都为他铺好了,还处处钳制着身为帝王的他,这叫他如何能不恨! “那现在呢?”沉曦缓缓问道。 “也恨,不过深埋于心。于公,朕不能没有你;于私,朕只想杀了你。”元德帝并无隐瞒,实诚道,“可是,朕首先是一国之君。” 太上皇的安排使得他受了沉曦的牵制没错,可也断了沉曦的后路,让沉曦余生只能对大满朝俯首称臣。他杀不了沉曦,沉曦也夺不了位。太上皇可谓用心良苦,撇去偏爱的私情,他其实是为了天下子民着想。 他仔细想过,若他天下无敌,那他便为所欲为,此乃为帝者大忌。太上皇的御书房中有挂联一对: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八字时时刻刻警醒着他。如果总是顺风,他的翅膀便会变得柔软,只有逆风,翅膀才能变得坚硬,扫平一切障碍,沉曦便是他的逆风。 沉曦微讶,心中第一次忌惮元礼承,原来人真的可以在一夜之间成长。片刻后,沉曦跪下,行了大礼,缓声道:“臣誓死捍卫大满朝江山。” 元德帝垂眸,“辅政王,请起。”二人于意境中言和。 沉曦起身,微垂首立于一旁,“圣上,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比如?” “以前的您优柔寡断。” “现在呢?” “优柔果断。”沉曦唇角一弯,“臣知道圣上已对我起了杀机。余生,我也将随着您的逐渐强大而活在诚惶诚恐之中。只是,有一句话想提醒圣上。” “辅政王请说。” “臣并非您的敌人,臣亦从未想过要掌控圣上。” “辅政王不防直言。” “圣上要小心的,是想要掌控您的人。” 元德帝微敛龙目,没有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元德帝温声开口,“她呢?” “圣上问谁。”沉曦垂眸,面容恭敬。 元德帝唇角一勾,知其试探之意,道:“自然不是问不该问之人。” 沉曦微笑,“臣觉得此时并非相见的最佳时机。” “为何?” “圣上和她长得太像,臣不知该如何和她解释。” “朕看了画像,确实有五分相似。”元德帝淡淡一笑,“辅政王不必担心,你府上戒备森严,我安插不入耳目,暗卫也难以查探。这画像,是先前从叶府叶慕阳处得来的。” “多谢圣上提醒,臣日后定当注意。” “既然不便,那便下次吧。”元德帝淡淡道,也不勉强。 “谢圣上。”沉曦转身离开,唇线微抿。 “白思蓝,你准备秋后何时问斩?”元德帝问道。 “暂定本月二十。” 元德帝想了想,“白思蓝是前朝的唯一希望了,此次问斩,定会惊动所有前朝余党。朕有一计,可愿一听?” “圣上请讲。” “三日后发急诏,就说白思蓝罪孽深重,将其问斩之日提前至初五,两日后问斩。时间如此紧急,前朝余党定会乱了阵脚,到时便可一网打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沉曦犹豫了一瞬,“圣上英明。” 元德帝看着他,眸色深沉,“白思蓝问斩过后,不可再活过来了,你可明白?” “此事臣定会妥善处理,不让圣上担忧。” 元德帝颔首,“若无其它事,便先退下吧。” “臣告退。” 如元德帝所言,三日后朝廷突发急诏,将白思蓝问斩之日提前至初五。 初五那日,果真来了不少人劫刑场,刑场一片血腥混乱,最后埋伏的御林军们将前来劫刑场的前朝余党全部抓获,他们落网后,白思蓝当场问斩。 可是问斩过后,却突然从市井中传出了一个震惊世人的消息——前朝太子当年并未在火场中丧生,他大难不死,逃出生天,并在二十年前生下了一个儿子!前朝的皇太孙,今年已及弱冠,流落民间,文武双全!这个消息,无疑在帝都中惊起了千层浪!前朝之人仿若绝处逢生,斗志更加激昂,当朝百姓则心惊胆战,唯恐他们在皇太孙的带领下揭竿复国。 金碧辉煌的太和殿上,文武百官面色深重,噤若寒蝉。 沉曦抿唇不语,难怪抓到的人比想像中要少,原来他们还有后计。救不了白思蓝,便抛出最后的希冀,只是他们还不敢让酒砂姐弟二人的身份暴露出来,便谎言说皇太孙今年已及弱冠,以免让人怀疑到今年十六岁的酒陌身上。 元德帝冷嘲一声,睥睨群臣,“前朝早已日沉大海,如今苟延残喘报出一身份未明的区区小儿,便让尔等如此诚惶诚恐?” “正是,圣上所言如是。”一文臣踏出其位,中气十足道,“前朝已如日沉大海,偶有残辉幻现。我大满朝如今正如朝日初升、百卉萌动、利刃新发,又何惧这落日、残树、断匕!” “文尚书说得在理!”又有一大臣附声道,“目前尚不知前朝是否确有遗孤尚存,他们有此一说,可见前朝太子已于壮年身死,至于那遗孤便算真有,也不过一区区小儿,不值一提!” 很快,群臣跟着附和,说得口沫横飞,仿佛那前朝遗孤在场,不用一刀一枪,便能被他们唾骂至死。 沉曦沉默不语。 “辅政王。”元德帝突然唤他。 “臣在。”沉曦因位列百官之首,只径直上前一步,他反应迅速,仿佛刚刚并未走神,而是一直在认真倾听群臣之语。 “朕命你彻查此事。”元德帝道,前朝余党抛出来的证据,已能证明前朝太子确实在当年那场大火中金蝉脱壳,至于他是否有遗孤,此事还有待调查。 “臣遵旨。”沉曦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 “白暮雪倘若还活着,冥寿该四十有七,男子十二便能为父,你可彻查年岁在三十五以下之人,为免前朝狡贼以女代为,可男女通查,其有可能丧父,也有可能寄养于人家。”元德帝高声道,“诸位爱卿,也可留心三十七年前是否有十岁左右男童流落至各家府邸,朕听闻那白暮雪自幼音柔貌美,也有可能扮作女童,若有想起一二,可前来通报。先前若有收留,不知者不罪,朕既往不咎,倘若今日起有瞒报丝毫,罪同连坐!” “圣上英明!”百官们闻言,齐齐叩首山呼。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抱住酒砂大腿):姐姐我好怕啊!他们都要来抓我肿么办!qaq 酒砂(抱住沉曦腰身,摸了摸肚子):你是前朝皇太孙,我怀的是当朝皇太孙,我应该没事。怕怕。 沉曦(抱住酒砂):娘子莫方,我有爹,我爹是太上皇。 酒陌:那我爹呢?请问前朝的太子还有用吗? 某郡主:郎君你别跑呀~ 第87章 19.1 圣旨下后, 御林军们夜以继日于帝都城内一一深入排查,不久后,前朝有老宫人道出白暮雪左腕上有两颗红痣。 酒砂得到消息后不免担心, 沉曦只让她安心养胎, 无需多想,此事他自会处理。 二十这日, 将军夫人文长懿如往月般带着未出阁的幼女、也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冷筱画前往太师府探望文太师。在太师府用完午膳后, 文长懿同文太师父女俩在罗汉榻上下着围棋。 文长懿朱唇轻启, 低幽道:“爹爹不准备向辅政王坦诚一二吗?” 文太师执墨玉棋子的手一顿,抬头看她, 眸带诧异,“你是说眷白?”他摇头失笑,“老夫以性命担保,他与前朝绝无任何瓜葛。”说完,轻松落下一子。 文长懿垂眸, “三十二年前, 你在郊外偶遇了十五岁的妹夫,见他敏而好学, 姿貌过人, 便将他收为学生。”文长懿涂着玫红丹蔻的手轻执起白玉棋子, 寻思了片刻, 方才落下,继续低低道,“妹夫自称孤儿, 却是来历不明,左腕上又有烫伤。您与前朝亡帝白栩生交好,此事京中老一辈的多少也听闻过一二,辅政王查到妹夫不过迟早之事,爹爹还不如坦诚了,我们姐妹两个也好想想法子应对。” 文太师连连摇头,指着文长懿笑道:“想太多,想太多!清者自清!”他似浑然不在意,只盯着眼前的棋局,数指探入玛瑙棋罐中,凝神细想,摸索出一子后,迟疑了片刻,沉稳落下,一副专心对弈的模样。 “爹爹难道还存有侥幸之心吗?以为辅政王查到会念及情分瞒而不上报?”文长懿不再落子,定定地看着文太师,“爹爹何必将女儿当成外人,此事是皇后娘娘托女儿前来问询,爹是要让女儿回皇后娘娘‘清者自清’么?” 文太师见文长懿神色如此郑重,这才认真对待了起来,可是也只是淡淡一笑,释然道:“眷白虽然才貌非凡,但确非什么前朝太子,要查,便来查吧。” “爹,您真的觉得,他们查不到么?”文长懿沉重劝问,见他没有说话,她用只有二人听得到的声音开口道,“女儿,一直都知道。” 她还记得,那年仲秋晚,她在窗边的榻上赏月赏得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文太师问酒眷白,“怎么哭了?” 睡榻上的她扭头看二人,酒眷白的声音低得让人几乎听不到,可是当时的夜太过寂静了,她还是听清了,她听见他说——他想妹妹了。 她睡眼惺松,揉了揉眼睛,看见文太师的手紧紧扣在酒眷白肩上,低声道:“此事不可再提,明白吗?” 窗前,那个身穿白衣的清瘦少年低头擦泪,点了点头。 她又迷糊闭眼睡去,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可是梦醒来后,她还记得他站在那个窗口,那个窗口看不见月亮,却是朝对着宫中的方向。长大后,她便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从来不敢说,便连做梦时,也将嘴巴闭得紧紧的,她知道此事一旦透露出去,文府便是前相府的下场! “女儿那个时候醒了。”文长懿盯着文太师,一字一句道,“您以为我小,便听不懂吗?我当时确实不懂,可是却记住了,后来慢慢地便懂了,越懂,便越不敢说出去。” 文太师沉默良久,终于苦笑道:“你自幼便聪慧玲珑,懂事得长。” 文长懿垂眸惆怅,轻语道:“我便是太懂事了,处处瞻前顾后,事事畏首畏尾。倘若当时愿意任性,想来也和如今大不一样了。” 她自情窦初开起便心悦酒眷白,可是她心有忌讳,斟酌再三,还是选择嫁给了痴心追求她、前途一片光明的夫婿。或许也是她心中清明吧,倘若当时去争,也是争不过的,他待小妹向来不同,分外宠爱。 “懂事些,总是好的。”文太师感慨道,“此事我会去找辅政王坦白。放心,圣上仁孝,你无须多虑。”顿了顿,又道,“你二妹那儿注意说辞,你知她有事总爱闷在心中,让人琢磨不透。” 半晌后,文长懿才道了一句,“女儿知道了。” 他们家三姐妹,爹爹一直最宠爱心思玲珑的小妹,娘在世时,最喜欢的也是从小便懂事的她,而二妹夹在中间,爹娘也疼爱她,却没有最爱,仿佛是被忽视掉的那个。再加上二妹自幼不擅言辞,美貌亦不如她们,三姐妹一旦被人拿来比较,二妹每每是垫底的那个。不曾想,二妹最后却成了大满朝最雍容华贵的女人,母仪天下,与太上皇恩爱多年。 可是有时候她总会觉得,长大后的二妹完美得不真实,她温柔善良,端庄贤淑,却像个假人,笑是假的,脸也像是带着一层面具,仿佛整个人都裹着一层华丽丽的人皮。而她这个姐姐,则隔着一层薄雾在看她,怎么也看不清她温婉笑容下的真容。 棋陷入了死局,父女二人都不再落子。屋内静谧下来后,窗外一个穿着樱粉色长裙的女子猫着身子悄悄离开了,出了长廊,她脚步略显急促,广袖下的双手紧紧绞着帕子,她仔细回忆着刚刚屋内二人的言语,真是……不敢相信!她唇色惨白,没想到外祖和娘竟然这般糊涂! 这夜,文太师去了辅政王府看望酒砂,酒砂的孕事是前不久满了三个月才公布开来的,自她公布后,文太师还没上过门来,此次上门也算是情理之中。 看完酒砂后,文太师和沉曦入了书房,文太师暗问可还有隐蔽之处,沉曦二话不说,带他入了书房秘室,秘室门合上,文太师三言两语便将酒眷白是前朝太子一事说了。 沉曦听后,道:“外祖倒是淡然。”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文太师看着他,“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一脸的平静,没有丝毫讶异,仿佛早已得知此事,只是等他坦诚。 沉曦顿了顿,“很久,很久之前。”他说这话时眸光悠远,仿佛久到像是上辈子那么远。 “今,如何是好?”文太师深深叹了口气,“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晓陌儿的真实,可是就怕前朝之人走漏风声。”陌儿的身份一旦让人发现,他是无论如何都保不住他的。 沉曦没有回答,反而另起一事,“外祖,孙婿有一事相告。” “何事?”文太师看他,他这副模样,仿佛待会儿要说的事远比刚刚之事还要重要。 沉曦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我的岳丈酒眷白,尚在人间。” 文太师闻言刹时瞪大了眼,脑海空白了一瞬,喃喃道:“难道当年……” “当年那具尸身,不是他的。”沉曦心中轻叹一口气,寥寥数语将酒眷白被柔然郡主掠走一事简单带过,而后道,“我派去的暗卫已经确定那人便是岳丈大人。半月前,暗卫将他从郡主府中带走,准备暗中带回,谁知刚出柔然国境,郡主便带了大批人马追了上来,岳丈趁乱逃走,至今仍下落不明。” 文太师听得目瞪口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给柔然郡主当了整整十一年的面首? “孙婿大胆猜测,岳丈大人并非全无记忆,许是近年来才逐渐恢复零星记忆,一直在郡主府忍辱偷生。可是他戒备心过强,先前无论暗卫如何试探,他都毫无反应,懵懂无知,许是还不信任我们。柔然郡主之所以会带人追上,是他一路留下痕迹,预算好趁乱逃脱。他当时逃走时,白思蓝秋后问斩的昭告正好贴到那处地段,孙婿估计他会往帝都方向来,可是,想来他在半路上便已听到提前问斩一事了。”沉曦说到这里缓了一会儿,给文太师一些适应的时间,见他稍稍接纳了一下,继续道,“砂砂说岳丈是重情之人,我想,倘若他乔装打扮回到帝都,许是会偷偷来看望姐弟俩,或是找他所信任的人。您是长辈,对他恩德极重,若有任何消息,还请外祖第一时间通知孙婿,孙婿可以保证岳丈的安全。” 文太师缓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沉曦扶他坐下,给他冲了一杯热茶,热茶下肚,文太师才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心中万般感慨,真是可怕、可叹、可怜、可悲! “外祖,孙婿恳请您,您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孙婿,无需防备我,我与砂砂夫妻一体,定会护她娘家周全。”沉曦诚恳道,若文太师对他留了一二心眼,极有可能会令他的缜密计划会出纰漏。 文太师看着他诚挚的双眼,点了点头,精神已是有些不济,“我知道了。”他说完这话,又忽地想起了起来,惊诧问道:“砂儿和陌儿他们……” “他们都知道了,晚秋和流冬是前朝之人,白思蓝被我抓获后,她们派人通知了酒陌,好在酒陌困惑,第一时间来找了我才按压住此事。他已成家,无需再瞒他。至于砂砂,我本不想让她知晓,可她聪慧得紧,自己琢磨出了身世。” 文太师思量后,又忍不住叹了一大口气,一脸疲惫。他真不知,当年所为是对还是错,可是也没得后悔了。 “外祖无需太过担忧,此事我会处理。您只要记得,岳丈大人是您当年因怜他才貌双绝才收为学生的,请您务必为他留好归来的后路。至于前朝皇太孙……”沉曦眸色一敛,“绝无此人。”不容反驳的四字,已经明确表明了他处理此事的态度。 这般坚决,向来是胜算极大,文太师放了一半心,可是又思起他方才所言——留好归来的后路?他是准备……让这个命运多蹇的三女婿归来? 作者有话要说: 酒老爹:命运多蹇?前半生认了,但后半生……泰山大人,请收起你同情的眼泪好吗? ——求问:大家都以为我被糟蹋了十一年,该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杀手a:你可以在某方面尽量表现得生疏一点。——否决! 杀手b:秀出你的麒麟臂!——good idea! 第88章 19.1 养心殿。 烛火有些昏暗, 冷筱画端坐在下首,悄悄看了一眼上座年轻而雍容的皇太后文幼悯。 久久之后,文幼悯才问了一句, “画儿觉得, 此事当如何处置好?” 冷筱画微抿唇,“此事事关重大, 画儿觉得, 还是由姨母奉劝外祖向圣上坦白, 圣上定会从宽处置。” 文幼悯音带忧虑,“这样好吗?”声音软软的, 似毫无主见。 冷筱画犹豫了一瞬,起身跪下,“又或者是,不当告发,反而想办法瞒下此事, 毕竟姨母与文府荣辱相连, 外祖年纪也大了,不当再遭罪。只是……”冷筱画说到这, 又面现为难。 “只是什么?” “就怕前朝那些人还会打陌儿的主意, 毕竟他是皇太孙, 前朝最大的希望了。”冷筱画说完, 微微往后缩了缩,垂眸不敢看她。 “只要他活着,前朝希望便不灭。”文幼悯顺下她的话, 幽声道来。 冷筱画仰起脸来,面容哀婉,“可是,他却是我的表弟。而且就算表弟……不在了,前朝之人还会将希望寄托到砂表姐身上,尤其是砂表姐现如今还怀有身孕,倘若生下男婴,而姐夫又是辅政王,手握重权。”冷筱画说到这,秀眉紧皱,满面忧心,“辅政王与圣上向来不合,画儿觉得,这对圣上来说威胁未免太大了,倘若辅政王以此为由……”她低下头,不敢再往下说了。 她已提点至此,姨母也该明白了。 文幼悯轻叹了口气,“退下吧,本宫乏了。” 这姐弟俩不能活,包括酒砂腹中未出世的胎儿,她们必须斩草除根,才能稳住大满朝的江山。文幼悯也是这般打算,不过是试探下她的心思罢了,她这般回答也算是明智之举,可是文幼悯又觉得,这冷筱画年纪轻轻,行事未免过于果断狠绝。将来若让她统领六宫,只怕后宫将由她一手遮天。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她还在,过多二十年,她或许才会是她的对手吧。 次日一早,市井中开始传出风声,当年国破后,前朝太子由一位侍卫护送出宫,侍卫出逃后为了掩人耳目,带着年幼的太子遁入空门,而他们出家的地方,正是城外的灵隐寺。 风声传出后,便有御林军火速赶往灵隐寺,似印证了此风言风语。这日,灵隐寺关门闭客,当晚,便有一老僧站出自认其身份,称他便是当年那个侍卫。昔日的侍卫今已垂垂老矣,而他当年带来的男童,长大后还俗娶了妻,还有过一个儿子,可惜后来夭折了,算了一下冥寿正好二十,而他也因独子早夭于多年前郁郁而终,只剩下其寡妻。 辅政王不眠不休连续三日彻查此事,其寡妻确认其左腕有两颗印迹,是点痣之后留下的痕迹,后来,更有前朝遗臣认出了老僧便是前朝随在皇后身边的一名侍卫。不过数日时间,此事便水落石出了。前朝余党所说的皇太孙年及弱冠,实则是冥寿,至于什么文武双全,纯属幻想!如此子虚乌有,不过是因为白思蓝之死绝望之余而故意哗众取宠,妄图动摇民心!结果一出,前朝余党像是遭了极大的打击,一片死寂,再无半点水花激溅而起。 沉王府,书房。 沉曦坐在书案前,双手十指交叉托着下巴,沉吟片刻后,对古还寒道:“接下来的时日,才是最重要的,你让半月注意,若有一点风言风语,务必从源头掐断,以免死灰复燃。” “属下遵命!”古还寒应道,很快出了书房,往京城小报馆去了。 沉曦闭目养神,但愿前朝的复国,能够就此沉寂下去,他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能力将前朝余党制压住了,可是分外吃力,他的举动只怕已经引起那人的注意了。 正想着,忽然从书柜后的壁橱中传出两声闷响,沉曦警觉地睁开了眼,这条暗道是通往御书房的,这是从……宫中来人了?也在意料之中,该寻来问个究竟了。 沉曦一手按在腰间软剑上,一手拧开了开关,暗道门打开后,来人让他意外,是元德帝本尊亲临。有什么事需要他亲自走一趟?毫无疑问,他知道了,是前来和他确认的。 二人入了秘室,元德帝开门见山,“酒眷白是前朝太子?” “是。” 尽管已经做好十足的心理准备,元德帝还是为之一震,半晌,开口道:“是……外祖收留的?” “这个臣不知。” 他是真不知,还是不想说,元德帝心中清明,没有说话。 “圣上,要治罪于我们吗?”沉曦问道,神色安若泰山。 “如何治?”元德帝冷睨他一眼,“治你徇私?还是治外祖叛君?” 沉曦没有应答,元德帝独独没有说要治酒砂姐弟俩的罪,也是,他们姐弟二人,本就无辜。 元德帝凝思久久,“我让小寒留下,他会竭力帮你们处理此事。” 沉曦薄唇微抿,“谢圣上鼎力相助。”他之前要按压下此事,还得防备元德帝遍布于帝都城内的耳目,自是吃力。如今不用再去提防他,还得了他的配合,自是轻松上许多。 元德帝轻轻“嗯”了一道,道:“朕有个问题,希望辅政王能如实相告。” “圣上请说。” “柔然郡主那边是什么情况?那个郗如斯是何人?”他要查的话费时费力,还不如亲自问他,如果他肯实言的话。 沉曦一顿,“他可能是……臣的岳丈大人。” 元德帝一个怔愣,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出口,“谁?”问出口后又是一愣,这还要问吗?沉曦只有一个岳丈。 沉曦缓声道:“圣上的小姨父。” 元德帝震惊不已,久久之后,才问道:“那他又为何逃脱?”他的人不是已经将小姨父从郡主府中救出来了吗?那小姨父在回来的路上为何又要逃出? “他不信任我们。”沉曦道,“岳丈性子极为谨慎,在柔然时想必已经恢复了记忆,只是一直佯装无害,麻痹他人。” 元德帝拧眉,这事如今,棘手得紧。 沉曦心中有些打不定主意,“圣上……要治他的罪吗?”是要徇私,还是大义灭亲? “治什么罪?”元德帝反问,盯着沉曦,一字一句道,“前朝太子已经病逝,此事到此为止。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小姨父。” 沉曦唇张了张,元德帝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便做出了选择,他心中释然,又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元德帝这么做是为了谁,他更加确认了心中的那个猜测。 “砂……”元德帝忽而顿住,“他们二人知晓吗?” 沉曦知他口误的真心语,按压下心中的介怀,“这个月才知晓的,先前一直不知。” 元德帝唇微抿,她不是才怀身子没多久吗?他怎能将这种事告诉她?可是,这种话他却不能问出口,这不是他身为一个帝王该关心的问题,她已经有人照顾了。德帝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小姨父若回来,你作何打算?” “看圣上,愿不愿意让他们一家团聚了。”沉曦看着他。 元德帝思虑了片刻,“若前朝之事就此压下,他便还是酒眷白。” 年幼时,小姨父还教过他孔孟之道,他当时反复强调百姓需要安居乐业的日子,他知他渴望平静的生活,小姨夫满心疲惫,没有半点复国的野心。 沉曦拱手行了臣礼,“臣定当竭力,谢圣上隆恩。” 既然如此,那一切都好办多了。前世,他护不住她,他也护不住她,那是因为他们都各自努力,还相互明争暗斗,可若今世,他们二人合作呢? 夜色已深,沉曦回到床上的时候,酒砂已经睡了一觉醒来了,如今她肚子初显怀,穿着轻薄的中衣时尤为明显。 沉曦轻轻亲了她小腹,只觉得她小腹拱起的弧度极为优美。 酒砂低笑,心疼地摸了摸他有些憔悴的脸,“快点睡吧。” “嗯。”沉曦拥她在怀,亲了亲她,闭眼睡了。 酒砂有些睡不着,稍微翻了下身,沉曦便微微睁了开眼,“怎么了?睡不着?” “没有,刚刚睡多了。”酒砂连忙闭眼,不敢动了,怕吵了他。 沉曦睁眼,宽慰道:“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酒砂抬眼看他,又垂了垂眸,笑得略有牵强,“我知道,我是怕你太辛苦了。” “再辛苦,对我来说不过公务。我最怕的是,有我在你还要一直提心吊胆。这样我会感觉很无力,觉得自己没办法保护你。”沉曦声音疲惫道,经过今日,他已没了最初的安全感。 “对不起。”酒砂心生愧疚,她什么都帮不了他。 沉曦在她唇上重重亲啄了一下,带着些惩罚性,她还在和他说对不起。她一定以为自己为他做了很多吧,或许确实很多,可是却远远比不上元礼承的牺牲。他没有经历过她的前世,她只告诉了他她知道的结局,可他却猜出了她不知道的过程。 作者有话要说: 杀手有事请两天假,这两天估计没时间更新,两天后肥来,后面会在这个月补两更,谢谢大家理解,吧唧! 第89章 19.1 酒砂亲吻住他, 手攀上他结实的背,她想他了。二人已久未同房,短暂的亲吻便让二人的身子起了变化, 沉曦咽了咽口水, 止住亲吻,高挺的鼻子抵在她鬓边, 闭目喘息着。 酒砂知道自己点了火, 可是顾及孩子, 又不敢乱动了。听踏雪说,三个月后便能同房了, 只是要小心些,温柔些应当是可以的。沉曦有些顾虑,没有继续往下的意思,只是紧紧拥着她,她这阵子情绪波动太大, 还是小心些的好。 酒砂手摸上他精壮的腰身, 小声道:“要我……帮你吗?” “睡觉。” “哦。” 沉曦紧紧搂住她,前生今世, 他从未这般患得患失过。 月底这日, 酒砂用完早膳便准备出门了, 她昨日约了弟媳叶羡晚今日去逛街, 虽然还早着,可是她却忍不住想看看小孩子的东西了。 正欲出门,沉曦却突然回来了, 酒砂略有诧异,今日他不是早朝去了? 沉曦拉着她的手往回走,“砂砂,今日有事,弟妹那儿我替你推拒了。” “怎么了?”酒砂跟着他。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酒砂顺从跟上,二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府中最后的院落。 酒砂立在院门前,有些迟疑,这儿不是软禁她姑姑白思蓝的地方吗?他带她来干什么?还没问,身后传来酒陌的声音,“姐夫!姐?你也来了?”他三两步上前来,“姐夫,叫我来这儿干嘛?” 沉曦看着他,“带你来见一个人。” “见谁啊?”酒陌问道。 沉曦没有回答他,轻轻握着酒砂的手,“砂砂你听我说,待会儿你会见到一个人,但是一定要冷静,别太激动。” 酒砂咬唇,“为什么要见她?”她手摸上微鼓的小腹,其实她还没有很足的心理准备。 “是时候了。” “见谁啊?”酒陌莫名其妙,看着二人。 “见了就知道了。”沉曦说着,推门而入。 庭院宽阔,空无一人,只有几株鸡蛋花树,绽放着外白内黄颜色的花朵,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沉曦领着姐弟二人入内,入了东厢房。东厢房里,踏雪候在圆桌前,桌上放着一碗橙黄色的汤药,酒砂闻到空气中熟悉而浅淡的草腥味,知晓是安胎药,上个月她喝过不少。 踏雪将药端来,沉曦接过递给酒砂,“坐下喝完,我再告诉你。” 酒砂听话,喝完话后拿帕子擦了擦唇角,踏雪拿了碗退了出去,沉曦也坐下,轻握着她的手,“你爹回来了。” 酒砂手一紧,刚坐下的酒陌惊得站了起来,“我爹?” “七日前他便入了帝都,一直潜藏其中,昨日联系上了你们大姨母,你们大姨母将他带去了太师府,昨夜,我与外祖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那、那我爹呢?”酒陌急问,他爹既然已经回了帝都,为什么还不来见他们? 酒砂手捂住小腹,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看着沉曦迫切道:“那我爹呢?” 沉曦盯着她,“你坐好,不许起来。” 酒砂点头。 沉曦起身,往内室唤了一声,“岳父。” 姐弟二人齐齐回首,只见屏风内拐出一身穿竹青色缎面直裰的斯文男子,身形颀长略有消瘦,身上带着几分清虚寡淡之气,面容略有沧桑,儒雅不减当年。 他缓缓朝二人走来,酒砂捂住嘴巴,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泪水迅速没入她的指缝,那一张被记忆模糊了的面孔在姐弟二人眼前逐渐清晰了起来。 “爹!”酒陌迅速朝他奔去,酒眷白张开双手,将他抱入怀中,父子二人紧紧相拥。 “爹!”酒砂哽咽唤了一声。 酒眷白松开酒陌,大步朝她走去,来到她跟前温柔抱住了她,酒砂坐在位上,紧紧抱住他的腰身,闷声哭着,酒眷白柔声道:“砂儿,爹回来了。” 酒砂泪流满面,痛哭出声。 “爹对不起你们姐弟二人。”酒眷白轻轻摸着她的头,伸手将一旁的酒陌一起抱住。 酒陌抬手擦泪,颇有埋怨,“爹,你怎么才回来。” 酒眷白哽咽,将这些年来的事情一一道来—— 当年他落水后摔到了后脑勺,苏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在柔然,柔然郡主说他是她的夫婿,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妻子不当是她这个模样的,他怀疑她,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直觉得怅然若失。到后来,他开始记起了一场大火,记起了自己的妹妹,他记起了无尽的追杀与鲜血。渐渐的,还想起了一个小女孩,他记得她年幼时的懵懂可爱,记得她在洞房花烛夜的娇艳妩媚,也记得她难产时的可怕画面…… 他迫切地想回来,可是郡主却开始怀疑他,反而盯他盯得越来越紧了,直到后来沉曦的暗卫到了,他才在暗卫的帮助下离开了郡主府,一路逃亡而来。 酒陌听得愤然,“那个郡主也太不要脸了!” “罢了,”酒眷白垂眸道,“不过孩子心性,况且这么多年了,她也一直对我以礼相待。” “爹,那你没被她给……”酒陌抓了抓后脑勺,有些难言,“那个吧?” 酒眷白面色略有尴尬,顿了一顿,“我不曾做过对不起你娘之事。” 酒陌松了口气,“也是,她要是想霸王硬……”酒陌说着连忙住了口,改口道,“爹你回来了就好!” 酒眷白微微拧眉,沉曦轻咳两声,化解了酒父的尴尬,道:“岳父,您今日先好好休息,陪砂儿说说话。” 酒眷白点了点头,两日的相处,对于这个女婿已是无可挑剔,“辛苦你了,也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照顾砂儿和陌儿。” 沉曦微微一笑,“小婿份内之事。” “爹!”酒陌咧嘴一笑,“姐夫确实挺照顾我的,我都成亲了,姐姐也怀身子了!爹你就要当外祖了!” 酒眷白看着酒砂微微显怀的小腹,欣慰点了点头,“嗯,我都知道了。” 酒砂有些羞涩低头,沉曦掏出手帕给她擦着泪眼,“别哭了,是喜事。” 酒砂低低应了声,依在沉曦怀中,他总是这样,给她所有。 酒眷白看向酒陌,“我听你姐夫说你娶的是叶家姑娘?” 酒陌笑着连连点头,“晚晚很好的,温柔体贴,贤良淑德!爹,我有空将她带来给你看看!” 酒眷白笑,“当年你老是欺负人家弟弟,还嫌她性子泼辣,现在倒好。” 酒陌有些难为情地笑了笑,其实他觉得幼时的晚晚护起弟弟来,像极了他姐姐。 酒眷白问了姐弟俩一些事,姐弟俩皆一一答了,一家子简单叙了旧,酒眷白道:“我带你们,去见见你们的姑姑。” 姐弟俩同时默了声,酒陌先开口,重重点了头,“好。” 酒眷白摸了摸酒砂的头,“别怕你姑姑。如果有得选择,她也不想变成如今这样。”他妹妹小时候,模样长得比他女儿小时候还要可爱,如果能平安长大,也定然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他那个时候还在想,等她长大了,她就可以嫁给自己最好的兄弟晏梓。可是后来,一场火毁掉了他们三人的美梦,晏梓命丧黄泉,妹妹半人半鬼,他游离人间,直到遇到文太师将他带回家,他终于遇到了生命中的阳光,他未来的妻子文素问。他遇到素问的时候,她就他妹妹的年纪一般大,精灵可爱,无忧无虑。她还是太师的掌上明珠,可妹妹却已沦为亡国公主。 “爹爹,我知道了。”酒砂点头。 酒眷白走在前头,酒陌跟在他身后,沉曦牵着酒砂的手,一行人往东厢房走去。 酒眷白到了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房门便被人打了开来,酒砂微讶,是流冬。 进去后,晚秋推着轮椅上的白思蓝缓缓走了出来,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酒砂见了她,仍是忍不住心下一沉——她没有腿,膝盖以下的裙子扁平地垂在椅边,空荡荡的。她头戴幂蓠,幂蓠下垂着长长的黑色皂纱,丝毫看不清面容,连同整个瘦小的身子都藏在宽大的衣裳下,袖袍掩住了她的双手,她将自己整个人都藏了起来。 酒眷白上前,蹲下来轻轻抓起她袖袍下的手,柔声道:“小蓝,这是砂儿和陌儿。” 很快,酒砂便觉察到有一道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她首先看向了她的脸,接下来是小腹,最后视线又回到她脸上。 不得不说,这注视让她有些不舒服,沉曦上前,侧挡在在她身前,阻断了白思蓝的视线。 酒陌迟疑了一下,也上前去,像酒眷白那样蹲了下来,冲她咧嘴一笑,“姑姑,我是陌儿。” 良久之后,幂蓠动了一下,她用幅度极小的动作微微点头。 酒砂也缓步上前,手护住小腹,在酒陌身后顿住,低唤了一声,“姑姑,我是砂儿。” “砂……儿。”黑纱后,突然传出了一声野兽般嘶哑的声音。 酒砂心一颤,轻轻应了声。她知道,姑姑在当年那场大火中伤了嗓子。 “姑姑。”沉曦上前,也唤了一声。 幂蓠微微晃动,黑纱内发出渗人的声音,像笑又像哭,酒眷白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沉曦是个好孩子。”她的手比寻常人的小很多,若是掀开袖袍,便能看到她的手像烧焦的鸡爪一样枯瘦蜷缩,只剩三根了,她没了小拇指,食指和中指也粘在了一起,当年是用剪子剪开的,若不剪开,那便只剩一团了。 酒眷白一开口,那渗人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他说完,屋内也陷入了沉默中。 “姑姑,”酒陌打破沉默笑道,“我也成亲了,她叫晚晚,我有机会带她来给你见一见好不好?” 幂蓠下的人顿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酒眷白见她情绪不对,让孩子们都下去了,沉曦等人出去后,酒眷白轻语道:“小蓝,你别怪沉曦,是他将你从他们手中救了出来。”他轻轻按着她的手,“要怪就怪大哥,是大哥害的你。” “不是……”幂蓠内传出低吼声,双肩都有些颤抖了。 酒眷白拍了拍她的手,温声道:“以后大哥会好好照顾你,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她发出了几声怪声,像是喑呜着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儿好像有点吓人,小剧场都躲起来不敢出来了。 杀手试下哄一哄,出来了—— 酒陌:爹,你真的清白还在?郡主没有霸王硬上弓? 酒爹:这个一定不是我亲生的,我想像中的儿砸应该是女婿这样的,一定是我打开的方式不对! 第90章 19.1 初一一早, 帝都城里的茶楼酒肆比起往常还要热闹不少,茶客们都在说着一件事,那便是文太师死去了整整十一年的三女婿, 又活过来了! “这怎么可能?”一穿青衫的中年男子道, “当年那尸体捞起来的时候我还在场呢!” “当年不会是故意诈死吧?”茶楼里,突然有人冒出了一句。 “当然不是!”一个身穿圆领长袍的微胖男人道, “那酒老爷昨儿才回来!你们可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何事?王胖子你快说!”旁人催促道, 这帝都中就属这王胖子消息最灵活了, 一说一个准! 王胖子清了清嗓子,绘声绘色道来, “话说当年他醉酒之后,在归家的路上突然叫人给打晕了,等醒来后才发现已是三天后!被一辆拉货的马车拖到了百里之外的柚子庄去!这还不止,自己身上的衣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件又脏又破的囚服!” “天啊, 这等奇遇, 是个什么情况?”旁人不解问道。 “是啊,他醒来后怎么不回家呢?” 王胖子摇了摇头, “且说他醒来后, 发现自己头痛欲裂, 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失忆了呀!”王胖子一拍大腿,“那救醒他的人说呀,他能活着都算万幸了, 他脑袋上可是叫人打了一个大窟窿!” “啊!这不失忆才怪!打到头最伤人了!”旁人附和道。 “不就是!”王胖子喝了一口茶,继续道,“那酒老爷呢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姓甚名谁,你们说他醒来后肯定纳闷啊,我是谁?我在哪儿?再低头一看,唉哟喂!自己身着囚服,你说哪里还敢去寻自己的身世,只当自己犯了事逃狱出来的,干脆随着这运货的马车南下去了!后来呀,到了一穷乡僻壤才敢安定下来,这两年才回想起了自己的身世,这不一想起,立马就寻回来了!” “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一个听得入神的婆子道,“我有个亲戚就是磕了后脑勺,失忆了好几年呢,后来慢慢地才想起以前的事儿来!” “啧啧啧,这也太离奇了呀!”看客们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又问道,“那当年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呀?” 王胖子拍案,“这才叫离奇之事!我认识个衙门的人,昨晚我和他喝酒,他告诉我的啊,就在酒老爷失踪那一夜,他们牢里有个犯人跑了,跑得那叫不见一个踪影,你们猜结果怎么着?” “我知道了!”一年轻人抢着回答道,“他就是当年打晕酒老爷的那个人!” “聪明!”王胖子击了一掌道,说得口沫横飞,“他当年逃出牢后,见酒老爷醉酒,又怕被官爷们追查来,便将酒老爷打晕,和他换了衣裳将他藏了起来,谁知自己后来一跑,不小心掉到了河里,你说巧不巧?他的左腕上也有处伤口,是之前在牢里和人打架被人用东西给抓伤的!流脓烂了!后面在水里泡了整整一夜,都辩不出来了!” “啧啧,那太师府的怎么就没认出来呢?”有茶客疑问道。 “能怎么认啊?”原先那穿青衫的中年男子道,“你是没见当年那尸体,一个脸都肿成两个大,可吓人了,换了我就算是我亲爹我都不敢仔细看!”这男子说完觉得不对,连连掌嘴,“呸呸呸!” 众人哄堂大笑,瞧这人这口误的! 众人笑定后,一老汉捋须感慨道:“也是,你说一个人一夜未归,第二天又发现了一具浮尸穿着他的衣裳,腕上又有烫伤,亲人都顾着伤心痛哭去了,谁还会细查啊!” 众人纷纷赞同,感慨良多,也不知该说这酒老爷是幸呢还是不幸。 茶客们还在如火如荼地讨论着,从酒老爷这些年以什么为生讨论到酒夫人在天之灵也该欣慰,又从酒陌前不久新婚娶了叶家姑娘讨论到沉王妃这胎生男生女,再从沉曦怎么从大理寺卿升迁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王,诸如种种,反正这一家子有关的都叫他们讨论了个底朝天。 直到将近午时,看客们才渐渐散了。 午时整,木棉街一处四合院内,一桌人正围着吃饭,坐在主位上的男子身形微胖,仔细一看,此人正是今日在茶楼的王胖子,而坐在他左手边的,则是那个身穿青衫的中年男子,连同最后发出感慨的老汉也坐在他的右手边,一桌人吃得津津有味。 其实他们都是京城小报馆里的人,专门在帝都城里打探各种小道消息,有时得来的消息比官府的还要迅速、灵通,可是没有人知道这小报馆是谁开的,有说是江湖人开的,也有人说这小报馆的后台是官府里的人,而小报馆的馆主从未在人前露过面,传闻其忽老忽少,忽男忽女,千面百变。 午膳后,王胖子站起来擦了擦嘴巴,拍了拍隔壁青衫中年男子的肩膀,“好好背啊,下午还有一场。” “一定一定。”男子站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拍了拍怀中厚厚的本子,干这行的,不一定要口齿伶俐,但一定要记性好!下一场主要是他在说,只要将早上在茶楼里听到的跑到酒楼里再说一遍就成,老百姓们的想法也不用他去带,自有别人带节奏。 王胖子出了四合院,入了京城小报馆,又下了地道,从另一处朴素的三进院子冒了出来,入正屋里待了小半个时辰后,方从暗道离开。 他走后,一个身穿淡绿色祅裙的女子从屋内走了出来,女子年约二三十,身形高挑,面容清秀,淡漠的眸色使得她身上带了几分寡淡之气。 女子一出来,便有一丫环上前来,低声道:“馆主,大人过来了。” 女子听了,细柳眉一挑,又微微拧眉,淡淡道了句,“知道了。” 女子快步去了后面的院子,一进去,便见一身形高大的黑衣男人正背对着她,在手把手地教着一个年约十岁的男孩子练剑,一旁,一个五六岁的男童正在扎马步。男童见了她,立马收了马步笑嘻嘻朝她奔来,声音清脆而欢喜,“娘,爹说要教我……” 可惜他跑到一半,便被男子伸手抓住脖子后的衣领给拎了起来,男子板着脸斥道:“让你扎半个时辰,时辰到了吗?之前的不算,回去从头开始!” 男童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可还是乖乖回去扎好马步,打好马步后,可怜巴巴地望着女子。 女子迅速上前几步,将男童抱起,“小宝,别听他的,回屋念书去。”女子说完将小宝抱入东厢房内,出来后关上了门,看了一眼在院中乖乖练剑的大宝,瞪了男人一眼。 男子拧眉,“你干什么,我教小宝练武。” 女子盯着他,径直走向正屋里,男子跟上,关上了门。 “古还寒,”女子双手抱臂,“你想干嘛?” “我教小宝练武啊。”古还寒睁眼道。 “小宝体弱,根本不适合练武。” “不试下如何知道,小主人再有半年便要出世了,到时小主人长大后,需要有人陪他一起练武。”长子大宝虽然身强体壮,可惜资质平平,而小宝自幼体弱多病,在此之前,他确实没有让他习武的意思。 “那你另外挑选其他合适的孩子就行了,小宝聪明,心算极佳,以后管账最合适不过,大宝文不成武不就,长大后便让他自行挑选行业去,不一定要继承你们暗卫的衣钵!”女子着重强调了“衣钵”二字。 古还寒心中嘟囔,这两个孩子哪一个进得去啊,他叹了口气,“要不我们再生一个吧?” “你没毛病吧?”女子瞪他,“我是个寡妇,你让我再生一个?当初是谁说生了小宝就不生了,又嫌每月要易容回来麻烦,干脆就装死?” “你生小宝时身子大虚,我才说不生的,现在你放心,主子最近在钻研妇人生产这块,得了不少效果,现在他都敢让夫人生了,那就没问题了,到时我让踏雪给你接生!”古还寒打包票道。 “那你让我一个寡妇跟谁生?”女子气得双手叉腰,“我是去偷汉子还是偷汉子?” 古还寒犹豫了下,“要不你直接改嫁给我,也不用麻烦了。” “是啊,到时我还要谢谢你把大宝小宝当亲生儿子疼是吧?” “这样不挺好的吗?现在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少了许多威胁,你可以直接住入王府,到时我们还能天天见面。” “天天见面?”女子像在听天方夜谭,“你一个月休三日假,每个月就来一天,你现在跟我说要天天见面了?那天晚上睡觉我翻个身你都差点没把我当鱼给叉了!”女子越想越气,手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半月你气什么?”古还寒莫名其妙,“那个时候是你翻身吓到我了。” “你给我出去!反正我们二人也没名没份,至此结束了,我跟个普普通通的暗探都好过跟你!”半月气极,将他人往门口推去,气道,“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你不会想改跟别人吧?”古还寒问话间,半月已经打开了大门。 “你也可以啊?找个年轻的又愿意守活寡的去跟你!” “你是不是嫌我没跟你同房?”古还寒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半月下巴差点没掉了下来。 “主子跟夫人是天天同房的,可是我是习武之人,纵欲伤身……” “呸!”半月狠狠啐了一口,撩起长裙高高抬起长腿便将他踢了出去。 古还寒踉跄数步,低头看着胸前一个细长的灰脚印,心中纳闷,这是要闹哪样?她是跟谁好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杀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91章 19.1 一切都如想像般顺利, 没有人怀疑酒眷白的归来,酒府一家团圆,皆大欢喜, 直到年底, 还有百姓们为此津津乐道。 酒眷白归来后,自是和长子酒陌在酒府居住, 其妹白思蓝一直软禁于沉王府, 他每日由暗道前往沉王府探望, 白思蓝极其依赖他,有时晚间不肯他离开, 他便在沉王府过夜。 大年三十这日,帝都城内各家各户张灯贴联,喜气盈盈,大家都面带喜色地忙里忙外,沉曦也有些忙碌, 不过面色仍是一如既往的沉静。他昨夜同意了酒眷白的请求, 让白思蓝今晚过去酒府与兄长、侄子侄媳一起过年,尽管酒眷白一再保证妹妹不会离开, 但是沉曦向来是个谨慎之人, 便暗中加派了人手保护, 又嘱咐酒陌多加看护。 安排好这一切后, 他带着酒砂前往百花谷去了,要过年了,一家团圆。暖暖早在小年的时候就回百花谷了, 这些日子她来来去去,随心所欲,想爹娘了就回百花谷,想外面的花花世界了就出来玩,当然,在外面呆的时间要多上一些,每次她从百花谷出来第一件事便是回沉王府看望大嫂,第二件事则是去酒府找她的慕阳哥哥玩。有时她一走,酒砂总会生出一种女大不中留的错觉来。 巳时一刻,沉曦带着酒砂一行人去了林中木屋,因着暖暖时常来往,原先石磨下窄滑的地道已被修扩为齐整的石梯,两边燃着明亮的壁灯,下了石梯,便到了河道旁了,去百花谷必须经这条河而出,如今正是寒冬腊月,因着是地底的暖河,倒不算太冷,可酒砂已是孕中期且不谙水性,沉曦便准备了一个加盖的紧密浴桶。这浴桶铺满厚弹的软垫,酒砂抱着软枕坐在其中,加盖后,沉曦和两个水性极佳的暗卫将浴桶拉入河中,先前为了保障暖暖的安全,沉曦命人在河中砸了一条腕粗的铁索,现如今只要拉着浴桶攀着铁索往前潜游即可,不过一小柱香的时间,一行人便出水入谷了。 一出水,沉曦连忙将桶盖打开,虽然知晓这么短的时间闷不到她,可他怕她害怕。酒砂听他先前吩咐过的话,在他打开盖桶后微眯着眼,不全然睁开,免得刺激了眼。 “还好吗?有没有撞到哪儿?”沉曦关切问道,事前已经找过一些不会武功的女暗探尝试过,都说只是有些摇晃,不会碰撞到。 “没事。”酒砂双手捂住眼睛摇了摇头,“就是好暗,下次带颗夜明珠好不好?” 沉曦笑,“好。” 酒砂缓缓睁眼,适应了眼前的光亮,谷里早已有暗卫准备了干燥的衣裳等候着了,沉曦头上系了防水的羊皮巾,一解开便好,也不会湿了长发,沉曦换上干衣裳后,才将酒砂抱出了浴桶。 “真漂亮啊,好暖和!”酒砂惊喜地看着眼前的美景,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先前听暖暖描述得如同世外桃源,如今亲眼所见,才觉得这里比起世外桃源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就是人间仙境!这里像是被冬日遗忘了的一块春地。 “你喜欢可以多呆几日。”沉曦微笑道,谷里一年四季如春,远没地上那般寒冷,如何仍有不少花儿盛开,她向来喜欢花草。 酒砂笑容灿烂,只觉得看得目不暇接了,这里树木葱茏碧绿,花草姹紫嫣红,实在美不胜收! “大哥大嫂!”山坡下,身着喜庆红衣的暖暖在欢喜地朝他们招手,很快便提着裙子跑了上来,身后还跟着……几只小猴子! 酒砂看得又惊又喜,沉曦拉着她的手往坡下走,“小心些,这里没有修路。” “是不应该修呀!”酒砂笑道,“这样挺好。” 沉曦弯唇一笑,朝暖暖走去。 元极帝和暖娘已在木屋前等候,二人相依,如同一对隐世的神仙眷侣,暖娘身着紫色长裙,面色桃红,气色看起来比酒砂新婚那阵子还好。暖娘见了她和沉曦,低头娇羞如同新妇,元极帝更是满面春风,酒砂停下细看,只见他原先斑白的两鬓竟也长出了青丝,整个人几乎年轻了十岁不止,竟隐隐在他身上看到了酒陌新婚后意气风发的神色。 酒砂看得失神,直到沉曦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才回过神来,连忙福身行礼,“儿媳见过公公婆婆。” “何需多礼,小心身子。”暖娘连忙挣脱开元极帝的怀抱,上前将酒砂扶起。 元极帝怀中一空,微有失落,但目光落在酒砂隆起的小腹上,又欣慰一笑,他就要当祖父了,可是比起当祖父,他更想亲身体验一回当爹的感受。 前两次她怀孕,他都不在她身边,他做梦都想在她怀孕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的孕肚一日日变大,再感受她的生产,抱着他们刚出生的孩子,对她说一声“辛苦你了”。他想和她看着他们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他会亲自教导这个小娃娃说话走路,写字画画。只可惜,暖娘并没有想要再要一个孩子的意愿,她羞涩得紧,如今儿媳都有孕了,哪里好再给沉曦添个比他儿女还小的弟弟妹妹。 暖娘伸手摸了摸酒砂鼓鼓的小腹,温声问道:“这次过来可有什么不便之处?”她原本是想去沉曦府上过年的,可是家里这位却不同意,骗了暖暖将这里描述得天花乱坠,将酒砂哄了过来,她几乎能想像长子听到酒砂执意要来这儿过年时的表情了。 “没有,挺好的。”酒砂笑着将沉曦命人制的浴桶说了,说完又怔怔地看了暖娘几眼,低声道,“婆婆和公公气色极佳,看着好像年轻了十来岁。” 暖娘被她说得一愣,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头捧了捧脸。 “是吧!”暖暖凑过来道,“我也觉得!那天我还做了个梦,梦见娘告诉我——其实我是你姐姐!你爹是你姐夫!然后我就笑醒了!” 酒砂失笑,暖娘戳了一下她脑门,笑骂道:“嘴贫!” 元极帝朗声大笑,“这小丫头嘴甜得很,是想着今晚的红封是吧!” 暖暖瞪大了眼,“才不是呢!暖暖是说真的!”可是说完又有些难为情,“不过暖暖也想爹爹给个大大的红封!” 几人听得大笑,沉曦也失笑,笑意直达眼底。 几人小聚过后,暖娘拉着酒砂在屋内新置的罗汉榻上坐下,和她细细交待起了孕妇的注意事项,因为交待的也不是生产时的难言羞耻之事,暖暖也在一旁托腮听着,听得十分认真,她打算多学点,出去的时候可以照顾嫂嫂。 屋外,元极帝和沉曦二人负手立在河边,元极帝什么都没问,他既然打算放手,那便什么都不管了,只要天下不大乱,他便不准备知晓外面的任何事情,再者,就算天下真的乱了,只要不乱到百花谷来,他也不怎么想搭理。况且有沉曦和元德帝在,外面江山必稳,他又何必操这个心,还不如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多陪他的晨晨几年。他现在最怕的便是自己活不长,先她死去。从前他从不惜命,不信命,仇恨老天,但现在像是上天在惩罚他似的,他变得极惜命、信命,祈求老天爷让他多活几年,他怕死怕得要死,好几次甚至都起过昏庸愚昧的念头,想着去求那所谓的长生不老药。 沉曦和他站在一起,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发自心底的平和,和以前那种表面沉稳,实则充满恨世的戾气全然不同,给人一种极其舒服的感觉。沉曦忽然觉得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他有种错觉,仿佛这才是私下里元极帝真实的一面。 父子二人沉默了许久,沉曦还是开了口,“平南王一行人昨日已抵达帝都。” 元极帝侧目看他,“这么迟,路上有事?” “他半路上追上了平南王妃,本欲先行,可宁福郡主突然生了病,一路高烧不退,行程便慢了下来。” 元极帝点了点头,“过几日我出谷去见他一面。”元极帝回忆了一下,有些感慨,“八年了不止,都快九年了。”想当初平南王离京的时候安宁儿才四岁吧,现在过了年都十三岁了。 “怕是他没时间见你了。” 元极帝不解,“发生了什么事?” “三日前,宁福郡主失踪了,失踪地点就在城郊外。”沉曦将事情来龙去脉道来—— 当时平南王一行人已经连续赶了一日的马车,一路颠簸,周身酸痛,平南王妃便带着郡主和小世子下车歇息一会儿,到处走走,看下风景,可是她主要精力都放在年纪还小的小世子身上,不免有些忽略了宁福郡主。宁福郡主跑得很快,丫环和嬷嬷们都跟不上,只看见她摔了一跤,人摔进了草丛里,跑过去便找不到人了。平南王在郊外找了足足两日也不见踪迹,宁福郡主就像是凭空消失似的,没办法,他只能先回京复命,昨日元德帝知晓后,也从帝都中派出了不少官兵去查找。 如今正是年关,城门把守颇为紧张,宁福郡主当是入不了帝都,可是在郊外附近都找遍了,也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今年平南王这个年,只怕没那么好过了。这事沉曦也瞒着酒砂,没敢让酒砂知晓,因为当初是酒砂劝他让平南王妃带着小世子回帝都医病的,他怕她知晓后会自责。 第92章 19.1 元极帝听说后, 拧了拧剑眉,“可有什么眉目?” “当是与政事无关,想是内宅之故。”沉曦道。 “内宅?他纳妾了?”元极帝疑问, 又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他纳过一个妾侍, 那妾侍给他生了个女儿。” “是, 那妾侍名唤秋莲, 府上的人唤她秋姨娘,她女儿叫安可儿, 比宁福郡主小两岁。” “你查实下,修明这人战事清明,内宅不通,必要时你帮把手。”安修明,正是平南王之名。 “臣知晓。” 元极帝想了想, “后日朕见他一面, 到时你和承儿一起吧。” 沉曦轻声应了,元极帝自入百花谷后还没出过谷, 为了平南王愿意在初二这日出一次谷, 也算是难得了。 “爹, 大哥, 吃饭啦!”木屋里,暖暖推开了窗朝他们二人大喊。 元极帝一听,还没转过身去面上便现出了笑意, 扭头应道:“来了!”爱妻相守,儿女双全,没有政务烦扰,生活宁静甜蜜,这是他做梦都没想过的。 午膳的菜是沉曦从府里带来的,临出门前厨子们才做好,这会儿吃还热乎,酒砂和暖娘有条不紊地摆菜上桌,暖暖则跑到窗边将几扇窗户上的栏杆给拉了下来。 酒砂不解问道:“装栅栏做什么?” 暖暖抱怨道:“我们一吃饭小猴子老是跑进来抢吃的,像大闹天宫似的,弄得乱七八糟!” 酒砂笑,果然,菜刚摆上,外面便围满了不少小猴子,都趴在窗栏上眼巴巴地望着他们。 “不管它们!”暖暖笑道,“都不饿的,你没见一个个长得比我还胖!等我们吃完了再喂它们。” 酒砂笑道:“你还养起猴子来了!” “当然啦,小猴子可聪明了,它们还会‘投桃报李’,摘果子给我吃呢!” “小心些,”沉曦提醒道,“别让它们抓了。” “大哥你放心!小猴子不会抓我的!”暖暖笑眯眯道,她跟它们可是好朋友,她还想说些什么,可一看到桌上摆满的吃食一双大眼睛登时就亮了,表情那叫一个夸张,“哇!东坡肉!我喜欢吃!白云猪手!我也喜欢!鲍鱼!白切鸡!我都喜欢啊!大哥你带蒜蓉酱了吗?” “带啦,你放心吧。”酒砂浅笑着替沉曦回道。 “好开心啊!”暖暖二话不说拿了只手掌般大的白灼大虾剥皮,剥了皮她也不急着吃,蘸了蘸姜蓉,放到元极帝碗中,“这只是给爹爹的!”她一一剥了按长幼顺序放到各人碗中,剥到第五个才蘸了酱料心满意足地塞入自己口中,一脸享受,这是鲜香嫩,真是人间美味啊! 酒砂见了她这吃得一脸陶醉的模样,笑道:“喜欢就多吃点,菜多着呢。” “这么多菜,吃都吃不完啊!”暖暖满足道,“娘说晚膳我们自己做饭呢,早上我还去采鲜菇了,可嫩了,我一个人去的,娘没有和我去,娘这阵子老是腰酸,要不大哥你给娘看一下腰吧!”暖暖随口说了句,虽然娘老说不要紧,可还是让大哥看看吧。 “腰……”酒砂正欲询问,却见暖娘脸涨得通红,眼神回避了众人,她仿佛知道了些什么,有一段时间,她也常常腰酸得早上起不来,想通后,她不免尴尬。 沉曦面无表情,元极帝一脸镇定,“没什么大碍,爹有空给你娘揉揉就是。” “啊!”暖暖突然叫了一声,“谁踩我的脚!”她急忙趴下桌子一看,苦着脸对暖娘道,“娘你踩我啊?” 暖娘脸又是一热,踩错了,这个闺女坐没坐相,吃个饭脚伸那么长做什么。元极帝朗笑两声,“认罪”道:“爹踩的,不小心踩到了,别生气,晚上守夜给你个大红封!” 暖暖一听乐了,“谢谢爹!我再给您剥个虾哈!” 用完午膳,一家人到林中四处逛了逛,这里风景独好。 暖暖看着面前成双成对的爹娘和大哥大嫂,只觉得自己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有种淡淡的忧桑,她突然想到,要是慕阳哥哥在就好了,他要是来百花谷的话,她一定会拉着他去荡秋千的,爹爹让他的暗卫在林中给她做了好多结实又漂亮的秋千呢! 下午休憩过后,他们便开始准备晚膳了,一家子到了厨房里开始忙活。 酒砂在看见元极帝撸起袖子熟练地给鸭子涮酱料的时候,嘴巴都张圆了,元极帝见了她惊讶的模样,笑道:“以前没下过厨,这几个月试了一下,倒发现我还有做饭的天赋。”他说着看向了一旁的暖娘,“不信你问你婆婆,自从吃了我做的菜,她都不做饭了。” 暖娘但笑不语,明明是他舍不得让自己下厨。 在一旁剁肉沫的暖暖听了拿着菜刀凑了过来,“是啊大嫂,我爹做的菜可好吃了!我觉得我娘都吃胖了!” 暖娘听了,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腰身,确实,以前她的身材一直很纤细的,现在好像丰腴了不少。 “不胖的,以前太瘦了,现在刚好,不对,还要再胖一些才行!”元极帝连忙讨好道。 暖娘笑瞪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他是故意将自己养肥的。 “爹,你以前是不是当厨子的啊?”暖暖一脸仰慕,她并不觉得厨子是什么低贱的行业,相反很崇拜他们,觉得他们真了不起!怎么能把东西做得那么好吃! 元极帝笑着摇头,“不是,爹是当管事的,下面有厨子。” “哦。”暖暖似懂非懂,剁着砧板上的肉,“管什么的呀?” “什么都管。” “比如呢?” 元极帝笑,正欲回答,暖娘对暖暖小喝了一句,“小心!别剁到手了!”这女儿行事向来粗心大意,做事又很少聚精会神,跟她大哥的性子实在是南辕北辙。 “哦!”暖暖连忙认真剁起了肉沫,一下子就忘了刚刚在问元极帝话。 一个时辰后,色香味俱全的菜便端上了桌,一人做了一个菜,正好四菜一汤。暖娘炖了一锅鲜菇野鸡汤,元极帝做了一只蜜汁烧鸭,暖暖蒸了一盘肉沫豆腐,沉曦做了一尾红烧鱼,酒砂因怀着身子,沉曦只让她简单炒了个小时蔬。 “真棒!”暖暖双手合十,闭眼深深嗅了一口菜香,虽然还没开吃,但她感觉比午膳那顿精致的八菜二汤还要丰盛美味呢!最重要的是一家人一起做饭时的其乐融融呀,我给你递把葱,你帮我拍颗蒜,他们就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这一顿饭,大家吃得极香,小猴子们趴在窗外,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窗内时不时传出元极帝的朗声大笑,还有暖暖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晚膳过后,屋内仍是欢声笑语不断,屋顶上,深蓝的夜空中已经亮起了明亮的星子,一闪一闪,像眼睛。 同一片夜空下,帝都城内灯火通明,火树银花一簇接一簇地绽放,映照在老百姓们温暖幸福的笑脸上。 宫中,宫殿辉煌璀璨,宫灯流光溢彩,宫人游蜂绕蝶,好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只是夜深之后,曲终人散,静谧下来后便有些凄清了。养心殿内母子俩的温声细语渐止,殿中明亮的光彩不减分毫,却多了几分寂静的萧条。 文幼悯头顶奢华厚重的凤冠,一丝不苟,正襟危坐,她早已习惯这份沉甸,这份重量可以警醒她在后宫中不得行差踏错半步。 沉默许久,元德帝终于缓声道:“母后,父皇今年不陪我们了。”声音带着淡淡的落寞,像个失意的孩子。 文幼悯微微一笑,柔声哄道:“你父皇去了故人那儿,不方便……” “母后,”元德帝抬眼看她,打断了她的话,“孩儿已经长大了,您不必再欺瞒。”他等了许久,却不见她的坦白,一整个晚上,她都在聊着让人假欢喜的话语。 文幼悯静默了一瞬,淡淡一笑,轻松道:“你父皇陪了我们很多年啦,就让他陪他们一回吧。明年……兴许明年他就会回来陪我们了。”她眸带憧憬,仿佛在展望极其美好的未来。 元德帝唇张了张,不知当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觉得他的母后看起来有些陌生。他先前一直以为,母后假装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是为了给他一个美好而幸福的童年,故而不惜委屈自己。但如今看来,却是他想错了。现在他已经成了一国之君,可母后却仍沉沦在那片假象中无法自拔,哪怕父皇已经离开了,她却一个人演得越来越投入,这是一种近乎病态的自欺欺人了。他心生起一种感觉,仿佛母后一直以来的假装幸福,只是为了她自己,而不是为了任何人。 他不敢再往下想,站了起来,“母后,夜已深,您早些休息吧。” 文幼悯唇角噙着笑意,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体贴,“嗯,承儿也早些回宫休息吧。” 元德帝看着她,曾几何时,他以为她的笑最温暖最真诚,可如今看来,却是无比地虚伪,带着一种面具般的冰凉。他行了一礼,动作略有僵涩,“儿臣告退。” 文幼悯面带微笑,目送他的背影离开。 元德帝离开后,万籁俱静,文幼悯却觉得耳旁嗡嗡作响,如梦似幻。 她的独子似乎变了,他开始瞒她了,隐瞒了许多。政事上的不告诉她,她懂,可终身大事呢?若换了从前,他要是不想娶筱画,他会告诉自己,央求着自己帮她,可现如今他却开始防备起她来了,有了自己缜密的计划。她不知这是可喜还是可悲,或许可悲多些吧,要众叛亲离了吗?他们父子俩都不陪她演下去了,都要离开了。她极度不喜欢这种由不得她的感觉,她喜欢将东西牢牢掌握在手中,由心摆布。 作者有话要说: 暖暖:那种淡淡的忧桑是什么? ——单身狗的悲哀。 古还寒:我从来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杀手导演:灯光师,给他来个人生赢家的特写!) 精分的杀手灯光师:来啦! 第93章 19.1 初一早晨, 酒砂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百花谷,如果不是因为过年,她真想在这风景如画的谷里小住几日, 可是不行, 今日下午她还得去给外祖拜年呢。 暖暖听说外面有许多好玩的,在谷里也呆不住了, 和她一起出了谷。 酒府。 正屋里, 因着新婚不久, 屋内红花双喜还未撤去,大红床幔后人影起伏晃荡。 忽地传来一声小叫, 叶羡晚推拍了他一下,娇声道:“你轻点儿!” 酒陌傻傻一笑,动作缓了一些,她癸水昨日刚完,昨夜因晚睡只折腾了一回, 早上醒了不免精力旺盛, 加上如今他正值年轻气盛,又初得其中滋味, 未免横冲直撞了些。 缓了一下, 他喘息笑问, “弄疼你了?” 叶羡晚低头娇羞, “没有。” 酒陌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惹得她俏脸通红。 他慢慢来, 叶羡晚满足地拥着他,追随着他,闭眼低声唤了一句,“陌陌。” “嗯?”酒陌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们……什么时候要个娃娃呀?” 酒陌动作一顿,停了下来。 叶羡晚睁开眼来看他。 酒陌犹豫了下,“不是说了过几年吗?”她今年不过十六岁,帝都城里大多女子都是十五六岁一嫁过去便生孩子,乡下地方的十三四岁也有,可她不合适,她太过娇小,“踏雪姑娘不是说了,你现在生伤身体,过个几年调养好了对你和孩子都好。” 叶羡晚撇了撇嘴,她听酒陌的意思是过个三五年,可哪有那么大年纪才要孩子的呀?嫁过来三五年都没孩子,指不准外面的人要怎么嘴碎,而且,公公也会很想要抱孙子吧。 “在想什么?”酒陌手指卷着她的一缕长发,放到鼻前嗅了一口,她身上真香,头发也香。 叶羡晚小声道:“我在想,公公会不会着急抱孙子?” 酒陌闻言眉开眼笑,“我姐啊!我姐就快生了,到时有得他抱。” 叶羡晚眨眼看着他,“这能一样吗?” “我们家都一样,”酒陌不以为然,“小时候我爹还疼我姐多过疼我呢!”他笑着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又去咬她耳垂。 叶羡晚低笑了声,轻轻推拒他,又有些欲言又止,“那……” “嗯?”酒陌炙热的唇抵着她微凉的耳垂,“你还担心什么?通通告诉我。” 他呼出来的气息软热,直往她耳窝里吹,叶羡晚耳朵发痒,躲了一下,小声问道:“那……我要是这两年都不生娃娃,公公会不会想要给你……纳妾呀?”叶羡晚说完,酒陌忽然毫无征兆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她倒吸了口冷气,身子一颤。 酒陌想也不想便道:“不会,我爹不准我纳妾的。” “嗯?”叶羡晚瞪圆了眼睛看他,哪有不准儿子纳妾的? 酒陌一脸正经道:“我们家祖传,男子不得纳妾,而且……” 叶羡晚还是第一次听说,惊讶极了,“而且什么?” “而且酒家男子要贞洁,此生只能为爱妻守身如玉。” 叶羡晚“扑哧”一声笑了,这哪里是什么祖传的规矩,明明就是他在胡诌,她笑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 “我爹就是这样啊。” 叶羡晚听了,笑渐渐收敛了去,“那如果我……” 酒陌轻捂住她的唇,“你要是不在了,我就终生不娶,像我爹一样。” “不许胡说!”叶羡晚急急按住了他的唇。 酒陌轻抓开她的手,“那你答应我,你会陪我到老。” 叶羡晚的手轻轻捧着他的脸,柔柔道:“这是自然的,我是你的妻子,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现在是谁在胡说八道了?”酒陌猛地占据了她,扣住她缓声道,“能娶到你,是我的福分。我不要姐姐都不会不要你,太多的话说多了像在骗人,我会用行动证明,让时间证明,我有多爱你,爱你到来世。”他封住她的唇,他爱她入骨。 他行为霸道,叶羡晚有些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喘息着追随着他翻云覆雨。 …… 喘息初定后,酒陌用掌心抹掉她鬓角的微汗,从她身上下来将她抱在怀中。 叶羡晚窝在他怀中,手搂住他湿热的后腰。 “晚晚,过两三年再要孩子吧。”酒陌道,“别怕,一切有我。” 叶羡晚低低应了声,默了一会儿道:“姐快生了吧。” “嗯,姐夫说三月上旬差不多。”顿了顿,酒陌问道,“你怕不怕生娃娃?” 叶羡晚认真想了想,“生你的娃娃我不怕。我想给你生娃娃。”她抱紧了他,她喜欢他,现在这样都好幸福了。 酒陌笑得有些心疼,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别怕。我跟你说,现在生娃娃都不用怕的了,姐夫去年开了个顺子部。” “顺子部?”叶羡晚听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嗯,顺子部里面都是女医和产婆,专门替难产的妇人接生,有些妇人生不出,她们便直接剖腹取子。” “什么?”叶羡晚吓了一跳,听起来好像很可怕。 酒陌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不用怕,这是好事,更是喜事。她们之前替难产的牛马羊剖腹,慢慢摸出了门道,后来给牢里一个难产的死刑女犯剖腹取子,剖腹后,母子二人都顺利活了下来,那女犯本该处死,因了此事免去一死,一直好吃好喝照顾着,两个月便康复如常了,算起来,剖腹的不过比正常生产的妇人多坐一个月的月子罢了。”酒陌侧了侧身子,继续道,“大满朝妇人生产,平均十个就有三四个难产,而一旦难产,身亡十之八-九,有了剖腹之术,难产时妇人的死亡率可以降到十之二三,后期女医们的剖腹之术会越来越完善,若后续能普及起来,便是造福百姓之举。” 叶羡晚听得入神,点了点头。 “之前主要在穷苦人家中实施,顺子部免费为妇人们接生,如果妇人难产,则由他们实施剖腹取子,若不幸身亡,则以银钱补贴;若母子平安,后续月子期间甚至往后的一切妇幼之病,也由顺子部出诊。现在那些孕妇们都争先恐后,想要顺子部为她们接生。”顺子部也会挑人,主要挑头胎、容易难产的少妇。酒陌知道,这一切都是姐夫为了姐姐在未雨绸缪,姐姐这胎来得太快,姐夫精神都有些紧张。他不急,等过几年剖腹术愈加完善了,到时晚晚再生,越迟他便越放心。 叶羡晚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有专门为富人服务、而且态度谦和的女医们免费接生,当然不要那些凶巴巴又要收银钱的产婆了,妇人生孩子,本来就是鬼门关前走一遭,没了有银钱给家人,平安生产后月子期间还有专门的女医照顾,药钱诊费全免,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酒陌继续道:“前不久李尚书家的小儿媳生产,难产了一天一夜,之后圣上派出了宫中女医前去,女医也是束手无策。后来李尚书家在万般无奈之下才派人请了顺子部的前去,可惜等顺子部女医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晚了,他那小儿媳已经死了,还死不瞑目。顺子部的女医提议紧急为其剖腹取子,可产婆说腹中胎儿已无了胎心,后来在女医执意之下,李尚书的小儿子才同意她们剖腹。” 叶羡晚心中一紧,低低问了一声,“然后呢?” “剖出来是个男婴,抢救了过来,直到那男婴哭出声来,那小儿媳才闭了眼。经了此事……”酒陌忽然顿住了,因为他怀中的叶羡晚已经哭了起来,他怔了一怔,柔声问道,“怎么哭了?”是吓到她了吗? “太可怜了,我就觉得……”叶羡晚啜泣道,“我就觉得,心里好难受。”不知为何,她突然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仿佛自己以前经历过似的,难产身亡,死不瞑目。 “嘘……”酒陌轻声安慰,“如果他们早些请顺子部的,说不定母亲也能保住。现在顺子部的女医们都很忙,每日都有接生,等到时我姐生产了,一定会很顺利的。” 叶羡晚吸了吸鼻子,“一定会的。” “好了别哭了,年头就哭,可不吉利。”酒陌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叶羡晚连忙止了哭,冲他露出一个笑,“我不哭了。” 他哄道:“晚晚笑起来真好看。”他笑吻住她,吻得缠绵。 叶羡晚觉察到他又起了旖旎的心思,轻轻推拒了他一下,“该起了,很晚了。” 酒陌重重吻了她一下,撑起身子来,“我起了,你再睡多一会儿。” “不用。”叶羡晚也坐了起来,拿被子挡住莹白中泛着点点红痕的身子。 “睡晚些也没关系。” “公公也该回来了吧?”叶羡晚问道,公公昨夜送姑姑回去没回来,在王府那儿睡了。 “回来了也不到我们院子来,你再睡一会儿,午膳再叫你,要是来了我给你拦着,绝不让他知道你睡懒觉。” 叶羡晚笑,“才不要,我要起了。”她搂住他,在他脸上亲啄了一下。 酒陌也笑,伸进被里将光着身子的她抱了出来,嘟囔道:“洗个鸳鸯浴再起。” 叶羡晚羞得不行,缩着身子往他怀里钻。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妇产科开业了,请元德帝来给我剪彩。 元德帝:微笑脸剪彩,再日常去一趟恭房。 第94章 19.1 初一下午, 太师府很是热闹,文太师四个外孙女携孙女婿前来拜年,看着眼前成双成对的儿孙, 文太师笑得合不拢嘴。 冷筱琴是带着女儿惜儿一起来的, 惜儿过了年已经四岁了,口齿伶俐, 吉祥话说个不停, 外祖、姨父、姨母一个接一个甜甜地叫着, 没一会儿小挎包便装满了红封。 酒砂尤其喜欢她,另外给了不少小金元宝, 惜儿见了她挺起的孕肚,笑嘻嘻问道:“四姨母,你肚子里的小娃娃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酒砂笑着反问她,“你说呢?惜儿觉得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惜儿歪了歪头,模样娇俏可人, 认真想了想, “惜儿觉得是个小妹妹。” 冷筱琴听了,面色闪过一二尴尬, 唤了一声, “惜儿。”从古至今, 上至皇亲贵族, 下至平民百姓,谁不想一举得男?惜儿年纪还小不懂这个,按自己喜好说是妹妹, 她怕四妹和四妹夫听了会不高兴。 “没关系。”酒砂哪里会和小孩子计较这个,只笑道,“你四姨夫也想要个小妹妹呢。” “女儿挺好的,像惜儿这样多贴心。”惜儿的父亲文锦绣见状,怕她心有责怪,便多说了一句。 冷筱琴听了他的话,只勉强笑了一下,并不接话。自从小产后,她便一直和他冷战着,只因如今过年了图个喜庆团圆,二人关系才稍缓和了一些,可她却并不打算原谅他。 文锦绣说完没人接话,堂上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冷筱书忙笑道:“惜儿快来看看,三姨母肚里的娃娃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她的肚子看起来和酒砂差不多大了。 惜儿一听,笑嘻嘻地跑了过去,冷筱书是她亲姨母,自然亲近上许多,她像摸宝贝似的摸了摸她圆滚滚的肚子,仰头笑道:“惜儿觉得三姨母里面的是小弟弟!” “为什么呢?”听了这话,她二姨母冷筱棋也凑了过来笑问。 “因为我觉得它像三姨父。”惜儿一本正经地指着冷筱书的孕肚道。 众人失笑,冷筱书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隔着肚皮你还能看见小娃娃不成?” 惜儿嘟了嘟嘴,“惜儿就知道!” 酒砂笑问,“那为什么四姨母肚子里的是小妹妹呢?” “因为四姨母漂亮啊!”惜儿毫不犹豫道,“所以要生个漂亮的小妹妹!” 酒砂觉得好笑,故意问道:“哦?那你就是说四姨父不漂亮咯?” “四姨父当然不漂亮,四姨父叫……”惜儿忽然想不起来了,摸着脑瓜子想了一下,“叫俊俏!漂亮是女孩子才漂亮的!”惜儿说完抬头看向了酒砂身后的沉曦,沉曦脸上没什么表情,惜儿担心自己说错了话,缩了缩脖子。沉曦见她有些瑟缩,唇角一弯,温声道:“那就借惜儿吉言,到时让你四姨母给你添个小妹妹。” 惜儿咧嘴笑了,“谢谢四姨夫!” 沉曦面上笑意加深。 众人面上皆是笑盈盈的,冷筱棋也不例外,只是在看向酒砂和冷筱书二人孕肚的时候,面色有些不自然,这两个才出嫁的都有孕了,可她就是怀不上,算上今年,她嫁到太保府都有五年了,这几年来,药也吃了不少,年过后指不准婆婆还要怎么催呢,好在她的夫婿田考还算听话,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可是论起听话,三妹夫和四妹夫都似乎挺宠三妹四妹的,他们两个男人是发自内心的宠爱自己的夫人,而她的夫婿田考只是惟命是从,老实听话,总感觉弱势了一些,跟两个高大伟岸的妹夫完全不能比。四妹夫如今身为辅政王,怎样都是比不上的,而三妹夫虽无官爵在身,可在江湖中的地位也颇高,更别提未来的小妹夫元德帝了。比来比去,她也就比大姐好一些,她的夫君不纳妾,不像大姐夫之前为了个红姨娘弄得太傅府鸡飞狗跳的。想到这,她心理稍微好受了些,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鄙夷了文锦绣一眼。 文锦绣也觉察到了她的冷眼,对此视而不见,这个小姨子太凶了,谁敢招惹她,也就小姨夫田考受得住。这会儿冷筱琴不搭理他,南陆和沉曦这两个妹夫和他没话聊,他只能找田考说说话,可才和田考说没几句,田考便被冷筱棋叫走了。文锦绣脸色有些不好,一个人喝着闷茶。 拜完年后,冷筱琴和冷筱棋因着下午还得再拜访一户长辈便先走了,酒砂和冷筱书夫家往来的朋友没那么多,就多呆了差不多一小柱香的时间。 可是等他们出太师府的时候,却看见太傅府和太守府的马车前后刚走,门前还有一邋遢乞儿哭哭啼啼,叫太师府的门房驱逐着,门房见了他们出来,低声警告乞儿道:“别惊扰了我们小姐和姑爷,若是惊扰了没你好果子吃!”因着今日是大年初一,门房还丢了一颗碎银子给乞儿,“还不快走!” 这小乞儿约莫十一二岁,穿着脏破的旧棉袄,也不去捡那碎银子,只朝着酒砂他们的方向磕头,“官爷夫人,求求你们找找我爹吧,我爹不见了!” “你个不识好歹的!”门房踢了他一脚,“你爹不见了报官便是!偏要来惊扰我们主子!看我们不抓你去衙门,大过年的非要吃牢饭!”这下可好,四位小姐和姑爷都先后惊扰了,尤其这两位小姐都怀着身子,两位姑爷更是杀神,他可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南陆拍了拍冷筱书的手,示意她安心,上前来询问,“这是何情况?” 门房连忙行了一礼,“回禀三姑爷,这个小乞丐刚刚就拦着大姑爷和二姑爷的马车,说是他爹不见了,大姑爷和二姑爷都懒得理他,谁知还不肯走!” “这位官爷,求求您去找我爹吧!”小乞儿连忙“扑通”一声跪下,“我爹以前参过军,大将军还赐过他一杯酒的!” “你爹不见了,你不报官,来太师府门前闹是何事情?”南陆冷道。 “我们是乞丐,衙门老爷都不理!”小乞儿哭得可怜,“我今天在将军府门前等了一天了,也没见到大将军,后来他们说将军小姐都和姑爷来太师府拜年了,我便跑过来了,我老爹已经不见了三天了,他不会这样跑掉的,他长得壮实,一定给人绑走做苦力去了!” 南陆仔细寻思了一下,命小厮将他带回府去,道:“今日晚些我自会为你作主。” “谢谢大老爷!”小乞儿连连磕头,跟着小厮下去了。 沉曦对南陆道:“顺便查一下,若他老爹有户籍而衙门不作为,一并处理了。” “好。”南陆应了声。 仿佛只是一个小插曲,酒砂和冷筱书道了别,由各自的夫君搀扶着上了自家的马车。 马车走起来后,坐在车门边的暮雨道:“夫人,刚刚奴婢问了一下,听说是有人来找大姑爷,说是红姨娘出了事。” “红姨娘?”酒砂拧了拧眉,“不是已经休弃送上庵堂了吗?” “是,可是听说投了湖,被人救了起来,因为撞到了额头重伤在身,刚刚来了个丫环,说是红姨娘临死前想见他一面,央着大姑爷呢。” 酒砂听得有些不舒服,这种天气投湖,对自己可真够狠的,如果还撞到了额头,确实容易有个三长两短。 暮雨继续道:“大姑爷好声好气地和大小姐说想去看红姨娘,大小姐还没发话呢,二小姐就嚷嚷了起来,将大姑爷臭骂了一顿,大姑爷跟她吵了起来,将惜儿小姐都吓哭了,后来二姑爷拦二小姐,还被二小姐骂了一顿。” 酒砂轻叹了口气,乱成这样,得寻个机会去看望一下大姐,开解开解她。明日是没空的,明儿一早她得带沉曦去给她爹拜年,下午也得入宫去和她二姨母皇太后拜年,给她二姨母拜年隆重得紧,是很耗时辰的。 初二下午,酒砂和沉曦准时入了宫,在宫门口还遇到了将军府的几位姐姐和姐夫,酒砂是王妃,入宫是可以直接坐小轿的,沉曦在一旁骑着马。因冷筱书怀了身子,行动不便,皇太后也体贴地派了顶小轿来接她,毕竟从宫门口到养心殿走路得差不多一个时辰,哪个孕妇受得住。 酒砂的小轿还算宽敞,她招呼冷筱书过来坐,二人路上好歹能说个话。 南陆不能骑马,只能看着冷筱书入轿先行,低声托咐沉曦照看一下冷筱书,沉曦应了声,又问了昨日那乞儿之事。 南陆道:“有点蹊跷,那小乞儿老爹是城北的,城西也有一老汉在同一日失踪,失踪得很是隐蔽。” 沉曦寻思片刻,最近这半年帝都城附近有一处山头在挖山,可就算抓劳力,也不敢抓到城里来,便道:“你再查查郊外是否有人在近段时日失踪。” “嗯,在查了。这小乞儿和他那老爹不是亲生父子,他报案时也不知那老爹是否有户籍,是以衙门并无立案。他与那老爹是前不久才认识的,听他说老爹以前参过军,会一些武艺,约了每日早晨教他打拳。” “那这老爹便是孤身一人?”沉曦问道。 南陆与他对了个眼色,道:“城西老汉也是孤寡之身。” 沉曦沉吟片刻,“值得细查,尤其孤寡之人。” 南陆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还得细着来,不能打草惊蛇。”毕竟能在年关巡城兵排查这么紧张的时候,还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拐走,这是需要一定手段的,只怕幕后之人不是什么闲杂人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看起来极不起眼的小事,像是能牵扯出什么大案来。 沉曦会意,驭马追上酒砂的紫盖软轿。 作者有话要说: 惜儿:为什么我有二姨母、三姨母、四姨母、小姨母,就是没有大姨母呢?(挠头疑惑:难道大姨母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死了?) 冷筱琴:你这个不孝女。 杀手:凌晨还有一更,吼吼!可能一两点po吧,早睡的孩纸不用等啦,明早看,啾啾! 第95章 19.1 酒砂和冷筱书两个孕妇正坐在轿中, 细声说着话,这到养心殿坐轿也得小半个时辰,有个亲近的人一起说说话便没那么闷了。 上了宫道后, 酒砂小声问道:“大姐和大姐夫如何了?”方才她上轿前只瞄了一眼, 没看出什么端倪来。 冷筱书摇了摇头,“不好, 二人一路上都没说过话, 连惜儿也蔫蔫的不说话。” 酒砂探了一下, “昨日之事你也知晓了?” “嗯,昨晚南陆和我说了。” “那红姨娘如何了?” “听说病得有些重, 大姐夫还给她请了大夫。” “都休弃了,还这般藕断丝连,只怕大姐心中不舒服。” “这是自然的了。今日早上大姐夫和大姐一起回来拜年,爹爹和母亲都没给他一个好脸色看。” “姨母他们也知晓了?” “早晨我和南陆早早就回去了,想着提防二姐和母亲说呢, 谁知昨夜二姐就跑去和母亲说了, 将母亲气得不轻。”冷筱书心中有些埋怨,大年初一的晚上, 二姐便这样风风火火跑去了。 “二姐这性子, 倒像是帮了倒忙。” “二姐就这样, 说风便是雨。大姐再能忍耐, 也怕年过后要找大姐夫摊牌了。” “大姐就是太好欺负了些,这两日寻个时间我们约她出来吃个茶点,宽慰宽慰她。”按辈分她和沉曦得上几个姐夫家去拜年, 可如今沉曦已是王爷的身份,她也身为正一品的王妃,便得倒过来了,等着他们几个过来给他们拜年。 “这二人再吵,苦的便是惜儿。”冷筱书摸了摸孕肚,感慨道,“以后就算我和南陆吵架,也绝对不会当着孩子的面。” 酒砂笑,“我问你,你嫁给南陆这么久,南陆可曾对你大声说过一句话?” 冷筱书闻言,浅浅一笑,“这倒是不曾的。不过以后可不好说,谁知道他会不会变心?” “啧啧,行,那我待会儿下了轿去和南陆说一说,说你担心他要变心……” “别!”冷筱书急了,“我的好妹妹你可别这样说,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要是真放心上了,那我以后可有得哄了!” 酒砂“扑哧”一笑,“那你现在和他在一起,可幸福?” 冷筱书娇羞一笑,“这是自然的。”想了想,她又补了一句,“兴许比起你,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酒砂掩嘴笑,“这话你可别让你妹夫知道!到时他和南陆暗中较来较去,我们二人都有得受。”她也说不清,她们这两对哪对更恩爱,但是,她们都会好好珍惜的,已经足够幸福了。 姐妹二人说笑停下,冷筱书忽然想起了什么,凑到酒砂耳旁低声道:“昨夜,我娘家走水了。” “走水?大年初一?” “是有些不吉利,不过我爹将消息封住了,便没传出府去。” “没什么事吧?”酒砂关切问道。 “没有人受伤,就是……”冷筱书微抿唇,“走水的是祠堂,烧掉了供奉在那儿的嫁衣。”冷筱书对此极为惋惜,尚衣局小年才送来的小妹的嫁衣,那么多绣娘的心血,一夜间化为灰烬。 “什么?”酒砂吃了一惊,那可是未来皇后娘娘的凤袍呀。 “早上我们过去的时候,小妹眼睛都是肿的,爹和母亲昨夜连夜入宫向皇上请罪,好在皇上也没有怪罪,只是,离小妹大婚还剩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哪里来得及,怕是婚期得延到今年秋日了。”冷筱书失望道,烧了嫁衣多少都有些不吉利,若是传了出去,只怕将来会让人诟病。 “无端端怎会走水?”酒砂问道。大满朝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皇后娘娘的嫁衣需在其娘家祠堂里供奉上七日七夜,让列祖列宗知晓子孙福泽深厚,也请先人庇佑,昨日初一正好是送来后的第七日。如此重要的凤袍,当是由许多侍卫日夜轮流看守的,怎么会在这最后时刻出这般大的差错。 “是屋里面的烛火倒了,烧到了幔布,门窗一打开,火势突然就大了起来。”嫁衣周围是燃着不少烛火彻夜照明的,冷筱书叹息道,“罢了,也都是命,好在姨母也没有怪罪,反而在早上赏了不少东西下来,给小妹压惊。”冷筱书说到这,心中觉得宽慰了许多,姨母向来都是这么善解人意。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只怕府里不少人得受牵连吧。”酒砂感慨道。 “这倒不会,过年呢。”过年这阵子,从小年到元宵这半个多月的时间是不能见红的。 “哦,我倒忘了,倒算是他们的福气了。” “我觉得,今年过年不怎么安心。”冷筱书有些忧虑。 “怎么了?”酒砂不解这里面道,除了大姐内宅不和,还有这嫁衣之事,还发生了什么? 冷筱书低声道:“不是说宁福郡主不见了。” “宁福郡主不见了?”酒砂愣了一瞬,惊诧问道,“平南王回来了?” “回来了呀,你不知道吗?”对于酒砂的毫不知情,冷筱书不禁有些纳闷,平南王回帝都的时候城门大开,百姓们夹道相迎,她怎么会不知道呢,“二十九那日便入帝都了,说是宁福郡主已经在郊外失踪两日了,圣上这几天都派了御林军到郊外去搜寻,南陆也派了不少人。”冷筱书想了想,“你们沉王府也派了人的,妹夫他没告诉你?” 酒砂听得心慌,揪住她的袖子,“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宁福郡主怎么会不见了?现在有消息吗?” 冷筱书忙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因着南陆也在搜寻,此事她知情不少,便将她所知道的一一道来,最后道:“你别担心了,宁福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你现在可是双身子,总要多为自己想想的。”她小时候也挺喜欢安宁儿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她也担心。 酒砂听得直摇头,“按你这么说,郊外方圆都掘地三尺了,怎地还不见人?会不会叫人贩子拐跑了?已经拐远了?” “这就不知道了,总会有法子的,一个大活人如何还能凭空消失?” 酒砂有些发愁,平南王妃也是急疯了,这般大肆搜寻闹得人尽皆知,连宁福郡主的清誉都顾不上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还是神智不太清晰的走丢了意味着什么啊,她不敢往下想,也不敢想安宁儿会遭遇什么。 “别愁了,待会儿你问下妹夫他那边进展如何了。”冷筱书安慰道。 酒砂哪能不愁,是她间接害了宁福郡主,如果不是她提议给小世子医病,平南王妃怎么会带着宁福郡主一起回京。 酒砂一路愁到了养心殿,下轿的时候,沉曦觉察到了她脸色不对,柔声问道:“怎么了?” 酒砂看着他眸色颇幽怨,“宁儿不见了。” 沉曦轻轻应了声,“在找。” 酒砂正欲多问,却看见了一抹威严高大的身影从长廊尽头走来,来人看起来面生,又有几分熟悉,面容冷酷、轮廓刚硬,身上带着一种刹气,在酒砂反应过来之前,冷筱书先行行了礼,“参见平南王。” 酒砂这才注意到他身着一件深红色蟒服,连忙福身,“见过王爷。” “免礼。”平南王微微颔首。 沉曦和他身份相等,只是小了他一辈,也作了一揖,“晚辈见过平南王。” “不必多礼。”回帝都后他与沉曦已见过数次,他不是讲究繁文缛节之人,只抬了抬手,便大步离开了。 沉曦等人去到偏厅等候,等南陆他们到齐了才结伴前往太上皇和皇太后所在的咏梅园拜年。 路上,冷筱棋羡慕地说了一句,“姨母喜欢梅花,姨父便为她种了这么一大片白梅,还在此怡养,真好!” 冷筱书笑道:“是啊,冬日梅花开得正好,指不准还能一饱眼福。” 冷筱琴因着情绪低落,并无接话,酒砂也没开口,心中感慨,是否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吧。 入了梅园,宫人们将她们引入了棋室,棋室里烧了地龙,很是暖和,空气中飘着一股微苦的药香,临窗的龙飞凤舞浮雕檀木罗汉榻上,坐着两个尊贵的男子。 酒砂有些诧异,榻上的是太上皇和平南王,她的姨母只在太上皇这边搬了个青花缠枝莲花卉纹绣墩坐着,一副温驯体贴的模样。 太上皇人斜斜倚在凭几上,身上盖着一条金色如意纹软毯,身形隐约看起来有些颓丧,前日才见过的人,酒砂差点就认不出来了,榻上的男人满脸病容,两鬓斑白,和她在百花谷中看到的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全然不同,像是老了二十岁都不止,身上死气沉沉,见他们进来,又忍不住重重咳了几声。 酒砂低头,不敢多看,看来沉曦这演技是随了他爹的。 这些年轻活力的儿孙辈们陆续行了礼,文幼悯一一赐了座,面带微笑,温婉端庄。 宫人们搬着绣墩在两边摆好,绣墩上覆着不同颜色的软茸绣帕,众人按着身份先后落坐。 文幼悯招呼着惜儿过去,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膝上。惜儿依在她怀中,甜甜唤了一声“皇姨婆”,她喜欢漂亮的姨婆,姨婆对她可好了,经常赏她许多好吃好玩的。 太上皇看着娇俏可爱的小丫头,也想招呼她过来,可才叫了一声“惜儿”,便猛咳不止,连忙以帕掩口。 惜儿被他的病态吓坏了,她许久没见过太上皇,太上皇变化又怎么大,她哪里还认得出来,只觉得有些害怕,直往文幼悯怀中躲。 文幼悯见状,连忙将惜儿放了下来,惜儿立马跑冷筱琴怀中去了。文幼悯则落坐在榻边,轻轻顺着太上皇的背,正想拿帕子给他擦一下额上的冷汗,太上皇突然就不咳了,文幼悯动作一顿,停留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唇角仍是噙着淡淡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 酒砂:没想到你家演技也是祖传的。 沉曦:是啊,传男不传女。 杀手(递话筒):请问太上皇,你额上的冷汗怎么出的? 沉粑粑:丫的这么热的屋子还裹着毯子,你试下出不出汗! 第96章 19.1 太上皇忽地又猛咳了一声, 身子一弓,像是呕出了什么东西,他将手中的软帕收了起来, 便见惨白的唇上沾染着暗红色的血渍。文锦绣离得近, 见了骇然大惊,却是垂首不敢出声, 反倒是沉曦站了起来, 掀袍跪下, “请太上皇保重龙体。” 众人一见,瞥了一眼, 便看见了太上皇唇角未拭去的血迹,众人大惊,纷纷下跪,齐声道:“望太上皇保重龙体!” “无碍,都平身吧。”太上皇缓声道, 声音嘶哑, 大家陆续归位坐好,很快便有宫人鱼贯而入, 跪在榻前捧着漱口的茶水、盂盆、巾子、润喉茶等物伺候。 太上皇动作缓慢, 如同耄耋老人, 待喝完润喉茶, 已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大家心中忐忑,大气不敢出一口, 片刻后,才听得太上皇疲惫的声音响起,“大家都退下吧,朕和平南王下会儿棋。” 众人忙起身行礼答应。 文幼悯也站了起来,柔声道:“臣妾带小辈们在梅园走走。” 太上皇点了点头,“外面凉,披上斗篷吧。” 文幼悯恭顺道:“臣妾知道了。” 待众人彻底退下后,太上皇立马动作敏捷地掀开了身上的毯子,拿起巾子擦额上的汗,热死了。 平南王面容淡定,喝了口茶,“难为她受得住这种日子。” “你说谁?”太上皇开口,声音还带着些沙哑,忙清了清嗓子,“你说幼悯?”这回的声音中气十足,哪里有一丝病气。 “是啊,”平南王道,“都富贵了这么多年,还不腻么?难道……就没有想过要点别的?” 太上皇望着文幼悯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想是习惯了宫中这种日子了吧,再让她自由,反倒不习惯了。怎么?” 平南王勾唇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她听话得很。”他的一妻一妾虽然也很温柔,但偶尔也会心中别扭,发发小脾气。可皇太后的听话,却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 太上皇想了想,并无说话,文幼悯如何,和他也没有多少关系了,她是自由的,也不会害承儿。 文幼悯这边,带着小辈们在梅园漫步,梅园中成千上百株白梅相约在这个冬日绽放,朵朵梅花皎洁如雪,又似繁星,点缀在千奇百怪的枝干上,像是天上飘落的雪花在空中凝聚住了,众人行走其中,如同踏入了不太真实的虚幻仙境。 冷筱棋讨好问了一句,“姨母,怎么不见圣上呢?” 冷筱棋这话问得有些不大合适,若是以前元礼承还是太子,她身为元礼承的表妹在过年期间关心问一句倒无可厚非,可如今元礼承已是皇帝,圣上的踪迹就由不得她打探了。 冷筱琴连忙插话,“圣上想是政务繁忙呢,圣上昃食宵衣,实乃大满朝百姓之福分。” 冷筱棋经了长姐这一插话,也警醒了一二,忙笑着说了些恭维话。 文幼悯回之一笑。 沉曦一路沉默无言,元德帝今日早上去见暖暖了,按理说中午便得回宫了,可是直到他们午后入宫,暗卫禀报他还和暖暖在宫外溜达,看来这二人相处得比他想像中的还要好。 也是,元礼承性子温润祥和,脱下龙袍便是翩翩公子,文雅多礼,暖暖会喜欢他也不出奇,尤其他长着一张和她这么像的脸,又打着亲情的名号接近她。至于元礼承,他就算无法发自内心地对她好,也不会害她分毫。 城西。 元德帝身穿宝蓝色缎面直裰,外披一件深蓝色氅衣,其貌胜潘安,身姿儒雅,路过的百姓们见了都忍不住多看几眼,纳闷帝都城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一位温润如玉的公子哥儿。在他身侧,紧跟着身着粉衣、梳着垂挂髻,脸上覆着半个面具的暖暖,暖暖的樱桃小嘴从一开始就没合拢过,忙着吃,忙着笑,忙着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刚刚一笼新鲜出炉的小笼包下肚,她这会儿开始撑得有些走不动了,“二哥我好饱,不能再吃了!” 元德帝微微一笑,“真吃饱了?”这个小不点真叫他大开眼界,不过半天时间,她便吃下了他两天都不一定能吃完的东西。 “对了二哥!”暖暖从怀中摸出一只耳坠,“我娘之前送了我一对珍珠耳坠,可是昨天我不小心给弄丢了一只,要不我们去找找哪里有得卖好不好?再给它配一对起来!” 元德帝接过来,仔细一辩,这是南海血珠,他记得统共有三颗,两颗稍小的制成耳坠,一颗稍大的嵌入了一个璎珞中。他摇了摇头,“怕是找不到一模一样的了,不过,可以找找看有没有差不多的。”血珠珍稀难寻,他问道,“可还记得在哪里丢的?” 暖暖仔细想了一下,皱眉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昨晚回府后一摸就发现不见了。” “想想昨日去了哪些地方,叫人一一搜寻便是。” “可是我昨天去了好多地方呢,走了整整一天!”暖暖夸张道,“哪里可能找得回来?若真要找,只怕找个十天十夜都找不到!” 元德帝意味深长道:“你的这只耳坠,可是值得让人找上十天十夜。” 暖暖嘴巴都圆了,“那颗珍珠很贵吗?” 元德帝点了点头,温声道:“你将你昨日去的地方,走的路线写下来,我派人去找便是,才刚丢不久,兴许还能找到。” 暖暖挠了挠头,“那好吧。” 元德帝吩咐了下去,“笔墨伺候。” 笔墨准备好后,暖暖冥思苦想了许久,终于抓起了笔,可是笔抓起后又久久不落笔,最后反而将笔放下了,苦恼道:“我也不记得我昨天去了什么地方了,我只知道出府后,我和慕阳哥哥先去茶楼吃了茶点,有燕窝粥,还有雪银耳,还有碧豆糕,我还吃了梅花蒸豆腐、桂花腌糖糕,然后我们出了茶楼,往前一直走,右手边有云吞细面,我吃了一碗,然后隔壁有个糖人摊,我转到了一只大公鸡,可是只吃了个鸡头就被人撞了一下,结果手一抖糖人就掉了,慕阳哥哥又陪我走了回去,这次我只转到了一只小蚱蜢!一口就吃完了!”暖暖说到这一脸愤然,“然后慕阳哥哥帮我转了一次,哈!这回他转到了一只大凤凰!”暖暖说得眉飞色舞,口若悬河,根本停不下来。 “唔……”元德帝耐心听完,这小丫头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昨日吃了什么东西,听她说完,元德帝总结了一下,她昨日吃了整整一日,不下数十种吃食,辗转十来个摊店,可是其它的便都说不上来了。他想了想,问道:“你先前说吃糖人的时候被人撞了一下,仔细想想,你的耳坠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被人撞掉的?” 暖暖仔细回忆了一下,可是也想不起来,她只觉得被人撞到的那一瞬,脑袋都跟着有些迷糊了起来。 “唔,没关系,想不起来就算了。”元德帝宽慰道,梅花蒸豆腐这个菜有些特色,不是所有茶楼都有的,附近还有云吞细面和画糖人,范围也是极大地缩小了,他让人找一下便好,只是若掉在大路上,怕是会被人捡走了。 “啊!”暖暖突然小叫了起来,“有了!” “嗯?”元德帝以为她想起了一二,谁知她却道兴高采烈道:“问慕阳哥哥啊!慕阳哥哥很聪明的!那些书他看一遍都记得,而且他还记得哪个菜在哪里有得吃,记性很好的!” 元德帝失笑,“嗯”了一声,看来暖暖很喜欢这个叶慕阳。叶慕阳,他倒有些印象,去年秋闱他桂榜题名,主考官曾举荐过他的文章给他过目,文章是写得不错的,字迹端庄俊秀,无乖无戾,亦浓亦纤,可见其心性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谦和耐心。若无意外,这叶慕阳成年后便能继承叶国公府的爵位了。至于暖暖,虽然看起来年纪小,可她今年便及笄了,是可以开始考虑婚事了。想到这,元德帝又摇了摇头,他如何操心起这事来了,其实暖暖给他的感觉不像妹妹,倒像女儿多一些。 “二哥,要不我现在就去问慕阳哥哥吧?”暖暖笑眯眯道,不自觉地搓着手。 元德帝唇角含笑,二人今日确实也逛了一天了,他也该回宫了,便点了点头,“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用的,”暖暖连连摆手,“我大哥有派人保护我的,她们会送我回去的!”她今日下午约了慕阳哥哥的,慕阳哥哥说要教她煮茶,可是今日吃东西吃得入神,便给忘了这事,也不知慕阳哥哥有没有等急了,不过她只约了个下午,没约具体的时辰,现在赶过去倒还不算晚。 元德帝点了点头,保护她的四人身手不凡,其中还有两个暗卫,他是放心的,便道:“我也要回家了,我们顺路,我便送你一程,送你到平风街街口如何?” “好啊!”暖暖一口答应了,又问道,“那二哥你家住哪儿啊?” “离你家不远的。” “哦。”暖暖想了想,“我也想见见你爹,他真的和我爹爹长得一模一样吗?”暖暖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脸。 元德帝微微点头,“嗯,双生子自然是一模一样的,就像你的……大嫂,和陌儿,还有叶慕阳和他姐姐。” 暖暖有些兴奋,“真好玩!那我可以见见伯伯吗?”她又问道。 元德帝迟疑了一瞬,“我爹近来身子不太好,有机会吧,有机会可以见一面的。”他声音有些轻了下去。 “好嘞,那咱们拉勾。”暖暖乐呵呵的,伸出小尾指来。 元德帝唇角弯了弯,抬起手来,勾起了她小巧的尾指。 作者有话要说: 元礼承:二哥没骗你,你确实有个精分的爹。 所在位置:恭房之外。 第97章 19.1 百花谷。 木屋中, 暖娘脸色惨白,将一纸书信投入了火炉,直到书信彻底化为灰烬, 送信人才迅速跃上屋顶。 他走后, 暖娘缓缓张开掌心,只见上面静静躺着一只南海血珠耳坠。 宫中, 养心殿。 平南王和元极帝刚下完一盘棋, 平南王心神不宁, 自是输得一塌糊涂。 元极帝淡淡道:“我得了消息,宁儿的失踪兴许与你王府内宅有关。” 平南王抬眸看他, “此话何解?” “我记得你有一妾,给你生了个庶女。” “是,何意?” “此次回帝都,一并带回了?”元极帝问道。 平南王听后眸色深沉,好一会儿后才道:“不太可能。” “女人心, 海底针呐。”元极帝感慨了一句, 既然能一起带回来,那便证明平南王还算宠爱这母女二人, 而对于妾侍, 一旦给得太多, 要么知足常乐, 要么贪得无厌,从来都是后者居多。 平南王没有说话。 元极帝还欲说些什么,门外忽然来了个宫人, 元极帝抬眼一见,龙眉一拧,直起了身子,“怎么?” 宫人连忙快步上前,俯身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元极帝瞬间勃然大怒,几乎拍案而起,看其面色,愠怒中又带着难以言喻的痛心。 “怎么了?”平南王也立了起来。 “晨晨又跑了!”元极帝说完这话,拨腿便跑了,招呼也不打一声。 平南王怔了片刻,摇了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不过一物降一物。 元极帝迅速下了宫中暗道,狂奔出宫,骑马奔驰至林中木屋后,不顾三九寒天便迅速跳入河中,到了木屋,凭着芒种留下的信息一路追到了密林深处,很快便找到了被芒种点穴定住的暖娘。 元极帝气喘吁吁,湿发贴在两鬓,脸色惨白得如同刚从水里捞死的死人,他立了一会儿,湿衣才开始往下滴着水,方才一路狂奔而来,外袍几乎都吹得半湿了。林中冷风一吹,他不自觉地颤抖,看着暖娘面无表情的脸,只觉得透骨寒凉。 此时的暖娘穿着一身黑色不甚合身的侍卫服,也不知是哪个倒霉的侍卫着了她的道,元极帝不由得庆幸,幸亏他留了芒种下来保护她。可是他……他真的没想过她还会再起离开他的念头,难道这些日子来的恩爱统统都是假的吗?她如何能这般麻痹他! 元极帝痛心懊恼,大步上前去解开了她的穴道,暖娘身子一软,还没立稳便被元极帝紧紧箍在怀中,他双臂极其用力,箍得她几近窒息,直到她终于随不住闷咳了一声,他才松开她,可双手仍狠狠地扣住她的双臂,他拼命地隐忍着自己手下的力度,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将她手臂给捏碎。 “晏晨,”他咬牙道,“朕给你一个机会解释。” 晏晨扭过头去,咬唇不言语。她知道,他生气了,他对她自称了“朕”,他端出了帝王的架势与威严来,可是也不过虚张声势罢了,他的身份地位恐吓不住自己的软肋。 暖娘哽咽道:“我没办法……对不起。这些日子来午夜梦回,我总梦见我的父亲和大哥……” “胡说!”元极帝愤声斥道,“这些日子你夜夜在我怀中入睡,明明心安无比!我只听你在梦中叫过一回我的名字!小年那日你还在半夜笑醒,笑醒我要了你一回,后来是谁求着我饶了你的!” 暖娘被他这话羞得满面通红,周围还有不少侍卫在,他如何能这般坦言二人的私密之事! 暖娘咬唇不说话,元极帝气得全身颤抖,像野兽出击般狠狠咬住她的唇,她痛呼出声,他的舌长驱直入,吻得她生疼,连半丝喘息的空隙也没给她。 暖娘被他吻得窒息,狠狠捶打着他,奋力挣扎着。 “全部人退下!”元极帝松开她怒喝一声,很快,树顶便有数只灵敏的小鸟飞出,叽喳叫了几声后,林中又恢复了寂静。 “你想干吗?”暖娘心生惶恐,两股战战。 元极帝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入自己怀中,三两下便将她按倒在草地上,紧接着静谧的林中便传来一声衣裳撕裂的声音,尤为刺耳。 “你放……”她的声音被他尽数吞入腹中,元极帝狠狠咬了一口她的耳垂,他唇抵在她耳上,整个人散发着极奇危险的气息,“我倒是想了很久,就在林间,是你逼我的。” “你!”暖娘又羞又怒,可才捶打了他一下,双手便被他擒住手腕,重重扣在脑袋两侧。 “看来当初的害怕都是装出来的。”元极帝冷脸道,直接一只手将她双手并住,按至她头顶,另一只手粗鲁探入她衣裳内。 暖娘哭出声来,元极帝停了下来,像是被人点了穴一般,木然片刻后,他愤愤朝她低吼,“你就真的这般难以接受吗?我们已经有儿有女了!你可曾想过暖暖和曦儿?你可还记得大年三十我们一家人团圆?我们还一人做了一个菜的……”他忽地哽咽说不出话来,脸埋在她脖间。他双目通红,无视她的眼泪,狠狠占据了她。 暖娘渐渐停止了挣扎,哭泣喘息着,这段时间极其漫长,等他终于低吼出声,停下的时候,他的四肢和脑袋也渐渐垂了下来,整个人无力地覆在她身上。 暖娘奋力将他沉重的身子推开,元极帝重重摔在一旁的草地上,他瞪大了眼看着她。 暖娘爬了起来,扯好自己身上的衣裳流泪看他,她双手捧脸低泣着,忽地松开了手,俯下身捧起他的脸亲吻住他,吻得极为深入,元极帝讶异地看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暖娘很快便松开了他,她有着一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她泪眼望着他,“对不起,我必须要离开……”她伸出双指抵住他的唇,指腹滑到他唇边,在他面颊停了下来,轻轻捧着他的脸,极其眷念,喃喃道,“我没办法忘掉过去。” 她说完这话便不再留恋,果断起身离开,头也不回。 元极帝眼珠拼命地望向她离去的方向,几欲决眦,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没入森林,消失在他的视线,他的眼泪终于不堪重负,盈眶溢出。 暖娘不断往前奔跑着,忽地,身后林中深处突然传来一个声嘶力竭的呐喊,“晏晨!”这声音如同野兽的嘶吼,歇斯底里。 暖娘猛地顿住,回头一看,便见密林顶处无数鸟只惊飞而起,四散逃离,她滞了片刻,果断咽下眼泪继续朝前跑去,她时间不多了。 深林处,芒种领着众侍卫迅速赶来,便见元极帝衣衫不整,颓然坐在地上,忽地手重重按在胸口,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色的血。 芒种骇然大惊,急欲上前为其把脉,却被元极帝狠狠推开。元极帝狼狈不堪,发鬓凌乱,趴在地上又强撑了起来,朝着暖娘离去的方向大声咆哮,“晏晨!我恨你!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嘶喊到最后,他声音都变了,尤其唇边满是血腥,犹如杜鹃啼血。 芒种心微微一稳,他乍以为元极帝中了毒,现如今看来只是因夫人离去而怒急攻心,忙吩咐下去,“快,追上……” “不许!不许追!让她走!让她去死!”元极帝哑着嗓子吼道,双目满是恨意。 因爱生恨,也不过如此了吧。嘶吼完,他整个人无力地趴在草地上,埋头哽咽痛哭,悲痛胜过世间每一位痛失所爱的鳏夫。 *** 沉曦和酒砂回到沉王府的时候,已是日薄西山,刚入垂花门,便听管事禀报说叶慕阳过来了。 前厅里,叶慕阳静待许久,已喝了两杯君山银针,见了二人连忙起身行礼。 沉曦见叶慕阳独自一人,眸色一紧,“暖暖没去你那儿?”今日下午暖暖不是和他们姐弟俩约好了吗? “没有,”叶慕阳摇了摇头,“今日下午本和姐姐约了暖暖要教她煮茶的,可是我们在茶室里等了一下午,也不见她来。” 沉曦转头问管事,面色严谨,“她今日可曾回过府?” 管事连忙回道:“不曾,早晨出门后便不曾归来。” 沉曦呼吸一滞,方才他们出宫前便听说元礼承已经归来在御书房里了,算了下时间,元礼承与暖暖分别至少有一个时辰。 沉曦当机立断,迅速摸出腰间的金色腰牌递给古还寒,“火速入宫一趟,问圣上何时何地与暖暖分开,必要时请他派贴身侍卫出宫一趟详答。” “属下遵命!”古还寒接过腰牌,迅速出府。 “怎么了?”酒砂见了沉曦严肃的模样不免心慌,问道,“你不是派人保护暖暖了吗?” 沉曦唇色一抿,面容还算淡定,吩咐了下去,让侍卫去寻他派去保护暖暖的四人,他在吩咐侍卫的时候背着酒砂做了两个手势,酒砂没看见,那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之意,就是死了尸体也要抬回来核实是怎么死的,死前死后又经历了什么。 酒砂对此并不知情,只是情绪莫名跟着有些紧张起来,沉曦宽慰道:“许是又回百花谷了,我派人回谷里问一下。” “哦,也是。”听沉曦这么一说,酒砂微微松了口气。 “不会的。”叶慕阳道,“我与暖暖已经约好,她兴许会迟到一两刻钟,但绝对不会失约,我觉得她……” “你先回府等候。”沉曦打断他的话,“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叶慕阳唇张了张,只能低声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就你话多! 叶慕阳:媳妇要不见了真的不能多问一句嘛qaq 杀手:事情搞起来!锣鼓敲起来! 大家莫方,还记得上一章你们刚夸完沉粑粑什么技了得? 小天使(咬手指):床技? 杀手:先拖出去喂一吨去污粉。 第98章 19.1 叶慕阳闷闷不乐回到酒府, 叶羡晚见他回来了,忙吩咐丫环们将温着的饭菜端了上来,见他神色不对, 问道:“怎么了?暖暖不在姐姐府上?” 叶慕阳摇了摇头, “没有,姐, 我觉得暖暖像是不见了。” “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叶羡晚吃了一惊。 “沉王爷不让我多问, 估计是因为酒砂姐姐在场, 怕她担心。” 叶羡晚咬唇,“要不, 晚点你姐夫回来了我让他去姐姐府上问一问?” “可是姐夫回来都得好晚了吧?”叶慕阳忧心道,姐夫今晚有应酬,出去喝酒了,估摸没那么早回来。 “那……晚上我们吃完饭去一趟沉王府?我陪姐姐说说话,你去找姐夫?” 叶慕阳想了想, 点头答应了。 姐弟二人用完晚膳后, 结伴正准备出府,可才刚踏出垂花门, 便见府里的小厮来福跌跌撞撞地从影壁处跑了过来, 面色如丧考妣, 惨声道:“少夫人, 舅少爷,大事不好了!” 叶羡晚心一沉,直觉像是酒陌出事了, 连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来福哭丧着脸道:“少爷在荟芳楼杀死了升阳长公主的长子!” 叶羡晚一听,脚下一个趔趄,差点站立不稳,叶慕阳连忙搀扶住她,可是脸色也并不比她好上一分。 去年花朝节时,升阳长公主便和她的长女宝珠郡主因羞辱如今的太后娘娘而触怒了太上皇,太上皇一怒之下将宝珠郡主贬为庶人,后来升阳长公主带着宝珠郡主去了皇家佛堂反省清修,只留下长子安何在独居公主府。 虽然现今公主府已经因得罪圣上而失宠,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毕竟也算是半个皇家人。升阳长公主与驸马情深,驸马死后她一直不曾改嫁,而且安何在今年也不过十八岁,尚未成家,他这一死,升阳长公主府便绝嗣了。 叶慕阳心乱如麻,当今圣上仁孝,他见了升阳长公主都得唤一声姑母,而皇太后性子软善,如今唯一能压制升阳长公主的太上皇又是深居简出。多年前丧夫,现在又白发人送黑发人,以升阳长公主的性子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回麻烦大了,只怕让姐夫偿命都是轻的! “少夫人,这可怎么办啊!”来福眉毛都愁成八字了。 叶羡晚唇色惨白,勉强镇静了下来,“那少爷现在人呢?” “听说已经被押到大理寺去了!” “知道了。”叶羡晚咽了咽口水,转身对叶慕阳道,“这样,我现在去太师府一趟,将此事告知外祖,看看他老人家有什么法子。你去沉王府找姐夫,记得此事先不要告诉姐姐,免得动了胎气。” “好!”叶慕阳连忙应了,姐弟二人快步出了酒府,兵分两路。 沉王府。 元德帝已经派了贴身侍卫出宫,该侍卫将今日元德帝与暖暖的约见详细讲说了,沉曦听完后,对他道:“告诉圣上,暖暖失踪了,本王统共派了四人去保护她,如今找到了三具尸体,还有一名暗卫下落不明,凶手只有一人。暖暖目前凶多吉少,请他务必竭力相助。” 元德帝的贴身侍卫听得心惊,能独自攻击两名武功高强的侍卫和两名暗卫,此人只怕武功盖世,他第一个便想到,会不会是宫中的暗卫出手的? 待侍卫走后,沉曦正欲吩咐人去一趟百花谷将暖暖失踪一事告知元极帝,不料反而先从百花谷来了人,说是暖娘离开了。 沉曦一怔,脑海中浮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娘又走了,还带走了暖暖。因为暖暖守不住秘密,所以他娘先前并没有告诉暖暖要离开,是出谷后见了暖暖才将她带走的,暖暖甚至没来得及和他们辞别。这么一想,倒像是顺理成章。 不对,沉曦又下意识否决了这个想法,不会的,他娘已经放下了过去,如今这么幸福,怎么可能还会想离开?可是……真的不会吗?他扪心自问,他也不知道,他娘真的放下过去了吗? 假设,假设他娘真的有心离开,那他娘又如何有这个能力带着暖暖二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再者,他娘绝对不可能会残忍地将保护暖暖的人杀害。倘若二人都是“被迫”不见的呢?不能排除这个可能性。 沉曦凝思片刻,对百花谷来的侍卫道:“请你主人出一趟百花谷,就告诉他暖暖失踪了,是被人绑了,我也找不到她。”这幕后黑手,只怕是蓄谋已久。 侍卫道:“夫人走后主人崩溃吐血,而后疯癫跑入林中,我们追上后发现主人似乎有些神智不清,见了人便狂躁不安,更不肯听劝出林,是以首领才命属下出谷,请王爷火速入谷一趟,劝慰主人。” 沉曦拧眉,沉声道:“你回去,就和他说夫人和暖暖是被人绑走的,让他务必出谷一趟。” “是!”侍卫一听,连忙退下。 百花谷的侍卫前脚刚走,王府中的侍卫便急忙来报,“王爷,酒陌少爷出事了!” 沉曦听到这句话,心便一沉,待侍卫禀报完荟芳楼之事,沉曦脸都黑了,压着愠怒道:“将来龙去脉仔细说一遍。” “是!”侍卫抱了一拳,“酒陌少爷今日在荟芳楼多喝了几杯,天色尚早时,他便说要回府了,他的友人武怀轩等人送他至门口,武怀轩笑他要回家陪美娇娘。这个时候,酒陌少爷国子监的几个同窗正好醉酒经过,其中黄一呜和陈建舟这二人酒后失言,一唱一和,笑说慕阳少爷也一并住入了府中,其实是因为酒陌少爷喜欢的是慕阳少爷,他娶舅少夫人不过是掩人耳目,还说……夜夜与酒陌少爷翻云覆雨的其实是慕阳少爷,不仅如此,他们还说曾经在宿营的时候看见酒陌少爷和慕阳少爷二人在大晚上的时候,背着大家伙去洗鸳鸯浴。酒陌少爷气起来,也就一人给了一个拳头,他下手重,那二人便被人抬回去了。”侍卫说到这喘了口气,继续道,“酒陌少爷的友人们劝他息怒,他又留下喝了两杯酒,后来去恭房的时候,隔壁雅间门没关紧,他恰好听到里面的安何在和朋友们说了关于他的一些污秽之语,那安何在说舅少夫人姐弟二人细皮嫩肉,酒陌少爷夜间三人成行,既颠龙又倒凤,尽享齐人之福。酒陌少爷气得当场就踢开了他们的门,后来武怀轩拦住了酒陌少爷,酒陌少爷才走了。可是后来酒陌少爷趁安何在去出恭的时候偷偷从隔壁恭房提了一桶粪水溜了进去,等大家伙发现的时候,便见安何在全身满是粪水,上半身栽在恭桶中,已经在粪水中溺亡了,酒陌少爷说他只泼了粪在安何在身上,并没有将他的头按入恭桶中,可还是被人抓了起来。” 沉曦听后,沉默了片刻才道:“此事务必瞒住夫人。另外,派人请南陆和武怀轩来府中一趟。” 侍卫应下,退了出去。 沉曦立在书案前,静静沉思,酒陌的事,定有蹊跷。今日怎么会发现这么多大事?他娘离去,暖暖失踪,酒陌杀人,这三件事像是突然的暴发,但定然是潜伏已久。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三件事之间必有关联,可是有何关联,他还需要时间好好梳理一下。 很快,南陆和武怀轩二人便迅速赶了过来,二人和沉曦在书房中秘谈了小半个时辰,而后三人结伴出府,前往大理寺看望酒陌。 不出意料,南陆和武怀轩二人皆被拦在大理寺门外,便连沉曦拿出自己的腰牌,大理寺狱丞也没有通融,狱丞为难道:“王爷,您与嫌犯有近亲之嫌,为防串供,还请您理解。”狱丞心中纳闷,沉王爷之前身为大理寺卿,应该对大理寺法规烂熟于心才是,怎么还会前来提出这个要求,难道是小舅子出事,急得都忘了么。 沉曦立了片刻,并不为难他,转身带着南陆他们走了。 入夜后,他哄睡了酒砂,在等待酒砂熟睡的时候他趁机眯了一会儿,等酒砂睡熟了,他又醒了过来,悄悄起身前往书房,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核查了。 昏暗的密室里,由两面灰墙和两面粗糙的木栅栏组成,周围连个窗口都没有,唯一的照明只是墙上一盏昏黄的壁灯。 暖暖缩在灰墙角落里抱着自己,这地板很凉,耳旁还时不时传来老鼠的叽叽喳喳声,她不怕老鼠,让她害怕的,是隔壁同样昏暗的牢房里的一群人,他们密密麻麻的坐在黑暗中,有些骂骂咧咧,有些嘻嘻哈哈,说着些粗俗不堪入耳的话,听起来像是年纪有些大的男人了,他们当中,没有一个女孩子。 她是这里唯一的女子,与他们只间隔着一面木栅栏。 她很害怕,可是没有哭。 就在这时,门口处传来声响,很快有光亮照了进来,楼梯有人走了下来,是一名黑衣人提着灯笼,黑衣人将牢房门口的灯全点亮了,一下子明亮了许多。 第99章 19.1 借着灯光, 暖暖看清了隔壁牢房里的一堆人,他们约莫十来个人,有些是彪形大汉, 有些是邋遢老汉, 年纪从三四十到五六十不等,每个人的模样不是长得凶神恶煞, 就是生得兔头獐脑,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同样的衣衫褴褛。暖暖知道了, 他们是乞丐。 暖暖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将自己的脸藏了起来, 只露出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进来的黑衣人。她怕极了她,她亲眼见她杀了保护她的那些哥哥姐姐们,暖暖想到当时的情景,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 她连忙止了哭, 她才不要在她面前哭。 “暖暖!”就在这时,黑衣女子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暖暖打了个激灵, 立马站了起来, 跑过去抓住栏杆眺望, “娘!”她的脸紧紧贴在栏杆上,终于看清了,真的是她娘!她娘跟在这黑衣人身后, 也穿着一身黑衣。 “暖暖!”暖娘正欲朝她奔来,领她下来的黑衣人却“咻”的一声使出了剑架在她脖上,暖娘连忙止步,锋利的剑气划过她的脖颈,暖娘当场便觉察到一阵冰凉的刺疼。 “你在这间。”黑衣女子冷声道,打开了第三间牢房,将暖娘粗鲁地推了进去,暖娘趔趄几步,方才站稳,乞儿们将母女二人隔了开来。 乞儿们按捺不住,纷纷对着黑衣女子叫嚣起来,“我说这位娘子啊,你抓我们要干嘛?还不快放了我们!” “哟,这小娘子身段倒是不错啊!”有个乞儿也不着急,反而嬉皮笑脸调戏道,“要我们留下也可以,你可得好好伺候我们呀。” 黑衣女子面无表情看了这乞儿一眼,众人只见其手一抬,便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她袖中飞射而出,紧接着他们当中便有人应声而倒。 众乞儿大惊,连忙四下退散,定睛一看,只见一支袖箭几乎没入方才那出言调戏的乞儿的喉中,这乞儿瞪大了眼,口喉间不断溢出鲜血,全身痉挛了几下,人便没了气。 众乞儿吓得齐齐紧贴墙根,大气也不敢喘一口,都缩着脖子看着这黑衣女子,牢中一时间鸦雀无声。 黑衣女子冷酷地操作着他们牢房对面墙上的机关,她用力拉下两条拉杆,便见三间牢房中的两面木栅栏随着机关咬合的声音缓缓升起,不过片刻,三间牢房便都打通了,中间的乞儿们都聚拢在了一起,无一人敢动弹,缄默地看着她。 黑衣女子慢条斯理来到暖娘牢房前,道:“你选吧,要放哪一面栅栏下来。” “娘!”暖暖颤声唤了一声,隔着乞儿们与暖娘相望,她害怕,想过去找她娘,可是又不敢,要去她娘那儿便得穿过这群看起来很可怕的乞儿们。 暖娘冷冷看了黑衣女子一眼,冷声道:“将暖暖的放下来。” 黑衣女子勾唇一笑,仿佛在她意料之中,她拉下了拉杆,暖暖与乞儿们之间的栅栏缓缓放了下来,暖暖哭得厉害,她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一些很可怕的事情,可怕到她不敢去想。 黑衣女子拍了拍手,很快便有两个黑衣人提着饭篮进来了,黑衣人往里面熟练地丢着热乎的糯米鸡,像是在喂狗似的。有乞儿的肚子“咕噜”叫出声来,却仍没人敢动,枪打出头鸟,他们怕自己一动,这黑衣女子的袖箭又出来了,个个都缩着脑袋,生怕被她注意到了。 黑衣女子斜睨了乞儿们一眼,朝暖娘扫了一眼,傲然冷笑道:“她是你们的了。记着,要是折腾死了,你们通通都得跟着陪葬,要温柔点,慢慢来,肚子饿的可以先吃点东西好好补充体力,吃完了,记得慢慢享受。” 黑衣女子说完便往出口走去,临上石梯前,又对着暖娘撇下一句话,半笑半警告道:“你要是死了,那便由你女儿来伺候这群肮脏又恶心的乞儿!” 暖暖哭出声来,冲她消失的背影尖叫怒骂,“你个丑八怪,你个老妖婆!你快把我娘放了啊!” 黑衣女子走后,那两个黑衣人给乞儿们派完喷香的糯米鸡,又各自丢了一个冻得发硬的脏馒头给暖暖和暖娘,随后转身离开。 这时,乞儿中忽然冲出一人,趴在栏杆前伸出手来抓了其中一个黑衣人的下裳一下,“求求你们,放了我吧!” 黑衣人抬腿便踢了他一脚,那乞儿一下子摔倒在地,黑衣人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黑衣人上了石阶后,石门缓缓合上,牢房里恢复了寂静。 乞儿们有些看着暖娘,有些盯着地上的吃食,犹豫了一下,有人先捡起了糯米鸡来吃,糯米鸡一打开,整个牢房飘着荷叶肉香气,他狼吞虎咽起来,见他吃了没事,大家伙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吃了起来。不过片刻,大家便都吃完了,有些还在舔荷叶,但大多数乞儿的目光,都看向了和他们之间没有任何阻隔的暖娘。 暖娘立在原地,双手抱臂冷眼看着他们,毫不畏惧。有乞儿的喉结在静谧中咕噜滚动了一下,他们都已吃饱,这会儿当然不是肚子饿。 这些乞儿们穷困潦倒,绝大多数都多年没碰过女人,就算曾经碰过,也不过是些皮糙肉厚的婆娘妓子们,还有几个是从来没碰过女人的老光棍们,见了暖娘这仙姿玉貌的模样,如今更是饱暖思淫-欲,一个个都蠢蠢欲动了起来,就看谁敢先动手了。 终于,有乞儿忍不住想上前,暖娘手中别了一支明晃晃的银针,喝道:“谁敢上前一步,休怪我出手!” 乞儿们见了这闪着寒光的银针,心中暗暗畏惧,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人敢上前。隔了一会儿后,才有一模样猥琐的老汉走了出来,鄙夷道:“你们不上,我上!老子活了这么多年,还没碰过这仙女似的娘们!你们没听那读书人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既然他们不敢,那他就先来了,也好过等一下啃他们的口水! 他话未落音便欲上前,可才刚踏出一步,暖娘手中的银针便迅速飞射了出来。这猥琐老汉只觉得脖子一凉,紧接着一麻,整个脖子突然就没了知觉,他心中“咯噔”一下,人便直挺挺地倒了地。 众人心惊,都纷纷后退,也无人敢去查探这老汉还有没有气了。 暖娘面容淡定,在墙根盘腿坐下,将腰间宽厚的腰带解了开来,腰带一铺,只见上面一排闪闪的银针,少说也有数十根,众人胆怯,没一个敢上前来了。 暖娘佯装镇静,手心却是出了汗,淬了麻药的只有那么一根,余下的这些都是没有麻药的,可是她不能畏惧,一旦畏惧,那下场便不由她控制了。这么多人,她就算打得过他们,可也少不了被他们吃一些豆腐。 她拖不了太长时间,与他们对峙久了她也会困,她要睡觉,可他们却有十几个人,好在,她还有希望,只要撑到阿满哥哥找到她就可以了,她撑得住,她相信他。 暖娘寻思片刻,冷声对暖暖道:“暖暖,你先睡会儿觉,养点精神。别怕,娘在这里,等下娘就救你出去,你爹很快会派人来救我们的!这里的人要是敢动我们,你爹绝对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暖娘说到最后,话音高扬,已是掷地有声,仿佛外面有千军万马即将来袭。 “兄弟们,”这时,乞儿中有一人开了口,“我看这位夫人是受人迫害,那女子将我们一群人绑来,此事之后定然也不会留我们活口!男子汉大丈夫,当顶天立地,无愧于心!岂能让人算计做出这种卑鄙无耻之事!”他站了出来,“我刘四州在此起誓,宁可一死,也绝对不会做出半分辱人清白之事!” 他话落音,便有人开口道:“这位好汉说得对!我陈达也不会!”他也站了出来,暖娘看去,见是刚刚那位揪住黑衣人想走反而被踢了一脚的男人。 沉默片刻后,却是有一獐头鼠目的瘦个男人站了出来,“你们要做好汉是你们的事!反正迟早是死,还不如死前痛快一番!”他说着,壮着胆子蹲下身查看了一下刚刚倒地的老汉,一查便笑了出来,将老汉翻了过来,冷哧一声,“怕什么,不就晕了过去!呵!”他目带淫光看了暖娘一眼,“我就不信你这娘儿们在几步路的时间就我们这么多人给射晕!”他边说边脱下身上的破棉袄,罩住裸-露的脸脖等地方,对身后众人道:“我看她的银针还能穿透我这穿了几年都没洗的袄子不!怎么?你们要做好汉便和他们站一边去,到时看归看,自己眼红掉口水捋去,可别掺和进来!” 他这话说完,余下的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刘四州和陈达二人还坚定着立场,两拨人明显一众一寡。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其实杀手在这两章埋了一丢丢伏笔的~ 第100章 19.1 牢房上空, 是一片烟雾笼罩着的白梅林,梅林尽头,有一座辉煌而不失典雅的宫殿, 名养心殿。 殿中, 许是因地龙烧得太热,依旧年轻貌美的皇太后文幼悯双颊略有潮红, 她听了眼前一名黑衣女子的禀报, 变得有些不安起来, 双手紧紧攥着手中的帕子,她越想, 便越是激动得全身颤抖。 黑衣女子道:“主人,晏晨多少会些武功,只怕牢里那些乞儿都不是她的对手,还得好一番折腾。” 文幼悯“豁”的一声站了起来,紧张道:“你不懂。她不过一介女子, 这些年来疏于练武, 挨不了多久。”她情绪微微缓了下来,“谷雨, 你懂那种感觉吗?慢慢的, 慢慢地身心疲惫, 坚持不住, 这里被人东摸一下,那里被人西掐一下,慢慢地被玷污, 逐渐地绝望。她现在下手下得狠,到时那些挨了她打的,糟蹋她时不是会下手更狠?”文幼悯说到这,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头上簪钗乱颤,几近癫狂。 谷雨没有说话,身为暗卫,只要听主人的话即可。 “不!”文幼悯突然止住了笑,“你快去看看她!别让他们折腾死了。”文幼悯心跳快了起来,紧紧揪着自己的衣领,“带个药箱去,她要是受不住了便让她缓缓。她不能死……她不能死……”文幼悯一脸忧愁,喃喃自语,“她要是死了,我可怎么活啊?”她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她想晏晨好好地陪她。 晏晨死了,有她女儿,可是折磨她的女儿,给她带来的安慰太少了呀。若是可以,她是不太想折磨她的女儿的。 谷雨领命离开,文幼悯痴痴笑笑,只觉得生命像是圆满了,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 夜色渐深,文幼悯已熏香沐浴完毕,往日这个时辰,她该准备就寝了,可今日躺上床后,她却是兴奋得转辗反侧,难以入眠。很残忍吧,她本不应该看,可是此时此刻却很想亲眼看看,看看被他视如珍宝、时时刻刻放在心尖儿上的那个女人被一群最肮脏、最下贱的乞儿蹂-躏的下场! 文幼悯起了身,吩咐贴身宫人为她梳妆打扮,她穿的是元礼承登基那日她所穿的皇太后的凤袍,金碧辉煌,奢华耀眼,在烛火的映照下,她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凤冠上的凤凰几乎展翅欲飞,富贵逼人,令宫人们不敢直视。 装扮完毕,所有宫人退下,她持着一盏鎏金龙凤烛台,拖曳着长长的凤袍,缓缓下了地牢,傲慢优雅。 地牢里,传来粗鄙不堪的喘息声,还有肉体碰撞的声音,文幼悯呼吸一滞,又迅速地跳动了起来,她突然有想喜极而泣的冲动,仿佛比自己受了元极帝怜爱的恩宠还要激动的感觉。 她踏下最后一层石梯,地牢不甚明亮,因她的到来而生光。她看向了那间牢房,一群衣衫不整的乞儿正欺凌着一个四肢纤细的女子,女子身上的黑衣早已成了碎片散落一地,雪白的四肢也早已被糟蹋得青紫肮脏,女子毫无反抗能力,只偶尔吟哦几声。 文幼悯默默地看着,她忽然又觉得心中哀伤了起来,心生一种疼痛。 突然有乞儿注意到了她,见了她这身奢华耀眼的装扮登时吓了一大跳,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要磕头,连忙跪下唤了一声“娘娘”! 乞儿们见了文幼悯,一个两个都受了不少惊吓,陆续停了下来,“扑通”跪倒一片,开始喊冤,“娘娘!救救我们啊!我们不是故意的,是有人逼我们的!” “嘘……”文幼悯用平素宽慰大满朝子民的声音轻轻柔柔道,“给本宫安静下来。” 她一身的华贵便足以镇压他们了,所有乞儿都紧紧闭了口,不敢出声。 文幼悯朝着另一间牢房里的暖暖走了过去,暖暖蹲在角落里,背对着他们,双手捂住耳朵,哭得肩膀抽搐着。 “暖暖。”文幼悯柔柔唤了一声。 暖暖停了哭,缓缓转过脸来,她哭得脸都红肿了,声音也沙哑,“你是谁?你是绑我们来的人是不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文幼悯喃喃自语,“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恨你们吧。” “为什么!”暖暖激动哭喊,脸涨得通红,“我们又不认识你!” 文幼悯缓缓朝她走去,轻语道:“你们不认识我,我却认识你们。”她声音轻轻缓缓,“你知道吗?我做你娘的替身,已经做了整整二十二年了啊!”她神色哀怨。 她从小就爱慕他,可他却总是和晏晨出双入对,她羡慕得紧,可是又什么都做不了,他不会喜欢她的。当年“晏相之变”后,他太子之位差点不保,哪怕是后来亲自处斩了晏府一百多个人口,他的东宫之位仍是岌岌可危。 这个时候,他需要一个娘家强大的太子妃,他选择了太师府。 他首选的原本是她总能顾全大局的大姐文长懿,是啊,她从小就不显眼,他哪里会注意到她。她爹说要考虑的时候,她偷偷拦住了从他爹书房里出来的他,她第一次这般主动地去追求她想要的东西。 他问她,“为什么?” 她回道:“我想要荣华富贵。”她不能说他喜欢她,因为这样说,他就不会选择她了。 “你已经有了。” “还不够。” “那你还要什么?” “举世无双的荣华富贵,成为大满朝最尊贵的女人,让万民见我俯首。” 她的贪心赤-裸裸,毫不遮掩。 后来他说——除了荣华富贵,什么都不能给你,你也同意? 她点头说可以,只要荣华富贵,我便能陪你一直演戏到老。 这句话深得他心,他第一次打量着她,又说了一句,我不会碰你。 她答,我不需要。 二人就此成交。 可是从她嫁给他半年后,群臣便开始因她无所出而进谏,劝他选秀纳四妃。 强撑了半年后,他才开始与她商量,让她假怀孕,抱养一个近亲的孩子。她起了第一次野心。 她温和礼貌道:“圣上,能给臣妾一个孩子吗?” 见他脸色微变,她又从容不迫道:“臣妾若能有幸诞下麟儿,便是臣妾之福分。” 他当时脸都黑了,没有回答。 他考虑了足足三日,这之后,开始让御医来给她调养身子,挑着最合适受孕的日子。御医建议连续七日同房,他勃然大怒,最后只挑了她最容易受孕的一日。 那一夜,她甚至不敢娇羞,可是也没什么好娇羞的,床上烛光昏暗,都看不清各自的脸,她身上也衣裳齐整,只是穿着初嫁时带过来准备洞房的一条开档裤。 女医给她上了药,她便乖乖躺着等他来。 他来了,一个字都没说,虽然上了药,可她还是疼得厉害,他停了数次,折腾得她周身颤抖,可她享受着这种几乎折磨死人的疼痛。 到了最后,他拿床幔掩住了她的脸,冲刺了起来,她将嘴唇咬破了,也不敢吭一声。他发泄出来的时候,他才碰了她,双手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力度之大几乎要掐碎她的肩骨,可是那一刻,她听他喊了一声“晨晨”,发自肺腑。 她如冬日饮雪水,透心凉。 他迅速地从她身上起来,可是一下床便呕吐了一地,紧接着慌不择路地离开。 她的泪打湿了脸上的床幔,直到自己将近窒息,她才缓缓掀开了床幔,她第一次感到耻辱。 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一次便怀上了,整个太医院的御医都战战兢兢,守护着她的孩儿呱呱坠地。 她终于顺利地当上了母亲,生育了他的孩儿,她尽心尽力去教导他们的孩子,让承儿成为他所喜欢的样子。承儿的懂事聪慧,渐渐冲淡了那夜的耻辱,而承儿生得和他越来越像,也使得她倍感欣慰。他在人前一如既往地宠爱她,承儿也孝顺仁德,他们就像是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三口。原来她以为可以这样一直下去,可是直到沉曦的出现! 她容忍他,容忍他宠爱那个女人的儿子,容忍这个女人的儿子抢走了她承儿的心上人,可是她不能容忍她回来!她一回来,他便毫不犹豫地抛下了所有,撇下了整个江山和他们母子二人,义无反顾地朝她奔去!她好恨啊! 那不堪回首的二十年,使得文幼悯泪流满面,可是满脸的脸也不足以打湿她厚重完美的妆容,她仍是那高贵端庄的皇太后。 她流泪微笑,缓声对暖暖道:“他有多爱你们,本宫便有多恨你们。” 她说完优雅地转身离开,犹如骄傲的孔雀一般,拖曳着长长的凤袍一步步傲慢地踏上石梯。 众乞儿们看着她仿若步步生莲般的离开,大气不敢喘一口,却见那长长的凤袍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住了。 紧接着,难以置信地一幕出现了,那上一刻还端庄傲慢的人儿下一刻立即戏剧性地从石梯上飞了起来,往后凌到半空才重重地坠了下来,坠下后,整个人仍在地面上磨行了一阵,直到撞上尽头的墙面,可见其受到袭击的力度有多大。 文幼悯吐了一口血,勉强爬坐起来,她头上沉重的凤冠已经坠落,几乎扯断了她的半头青丝,可饶是如此,她也无暇顾及,只震惊地看着缓缓从石梯上走下来的黑衣男子。 这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此时此刻阴沉得可怕,一种莫名的恐惧袭来,仿佛既然天塌地陷。 文幼悯失魂落魄,不敢相信,可是随着他步步真实逼近,她整个人如坠炼狱。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面色一样阴沉的沉曦,和她的亲生孩儿——元礼承。从小到大,她都习惯了他敬爱仰慕的目光,可是现如今他的目光却变得极其陌生,像是看着一个他不认识的人,连着面容也是她从未见过的复杂。 “主人。”一旁,一声沉着的女音惊醒了她,之前还痛哭流涕的“暖暖”此时此刻已经镇定地单膝跪地,对着来人俯首。 惊了一瞬,文幼悯下意识地看向了那具裸-露着的女-体。 作者有话要说: 皇太后:本宫真是透心凉,身飞扬啊! 沉粑粑:夫君救驾来迟,还望娘子恕罪。娘子,我演技还成不? 沉麻麻:你装疯的样子没看到,要不再表演一次?托腮白眼.jpg 第101章 19.1 文幼悯脸色惨白, 是陪伴了她整整二十年的暗卫,帮她处理过所有见不得光的事情的谷雨。 文幼悯忽然惨笑,元极帝见了她这不知悔改的模样, 心头之恨更深, 大步来到她跟前俯下-身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文幼悯喘不过气, 几近窒息, 泪眼朦胧中只能看到一双暴怒的眼,没有一丝丝怜爱, 甚至连失望痛心都没有。 这一刹那,文幼悯心如死灰,是啊,在他眼中,她什么都不是, 只是一个陪他演戏的戏子,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身体求生的本能使得她的双脚忍不住蹬了起来, 元礼承忍不住上前来按住元极帝的手, “父皇, 请您饶了母后吧!”元礼承急忙跪下, “儿臣求你了,饶了母后吧!” 元极帝怒哼一声,将文幼悯像破烂般丢了下来, 文幼悯重重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趴在地上直咳嗽。 元礼承连忙爬了过去,痛心得说不出话来。 “若不是念及你是承儿生母,谷雨便是你的下场!”元极帝手一挥,原先扮成暖暖的暗卫打开了牢房门,进入了隔壁牢房。 牢房中的乞儿们见状,齐齐缩到了角落里,他们皆心知肚明,如今是必死无疑,心中更是追悔莫及,早知方才便跟着刘四州和陈达二人做一回好汉了,谁知留下后真是做了牡丹花下鬼。 这时,有几个胆大的朝牢房门口冲了过去想拼死逃离,那个子小巧的暗卫手中长剑一挥,几人竟是人头落地,她手中的宝剑不仅削铁如泥,出剑更是精准,竟能将人头瞬间砍下!有些吓得浑身僵硬,也有些四下逃离,可动得越快,便死得越快!不过片刻,牢房中便个个人首分离。最后一个,是谷雨。解决完谷雨,这名个子娇小的暗卫收剑出来复命。 元极帝略点头,“立秋,以后便由你保护公主。” “属下誓死保护公主殿下!”立秋俯首。 元极帝看了文幼悯一眼,像看待一个死人一般,“将她拖进去。” “属下遵命!”立秋说罢,立即过去揪起文幼悯的后衣领,将她拖入那满是残尸的牢房中,又将牢房锁了上去。 “父皇!”元礼承哀求道,“请您饶了母后吧!” 元极帝怒目而视,“你是觉得她所犯之罪可以饶恕?” 元礼承跪在地上叩了一首,“虽不能饶恕,可她始终是您的结发之妻,是儿臣的生母,还请您网开一面。” 元极帝冷哧一声,对于他这话甚至懒于辩驳。 文幼悯痴痴笑出声来,哀凄道:“承儿你还不懂?母后不是元配,只是续弦啊!那沉曦才是他的嫡出长子,你还不懂吗?你生来便低沉曦一等!” “犯不着你在此挑拨离间!”元极帝斥道,他转而看向元礼承,“身为一个帝王,你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此等犯妇!帝位是你的,除非你自己不想当皇帝了!”元极帝说完转身便走,“留她一人在这!让她等着这群因她而死的冤魂前来找她索命!” 元礼承正欲开口,元极帝又回头瞪了他一眼,“便让她在此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放她出来,如何处置你自己定夺!”元极帝甩袖离开。 沉曦跟着元极帝离去,临走前,淡漠地看了元礼承一眼,无恨无怜。 元礼承跪在原地,像雕塑般沉默了许久,才抬眼看向了文幼悯,哽咽道:“母后,您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他甚至觉得难以启齿,毁人清白,还让其纯真的女儿观看,这等残忍之事,如何会是他那个温婉善良的母后做得出来的?他不敢往下想,哀求道,“母后,儿臣求你,给儿臣一个解释好吗?告诉儿臣,这不是您做的,只是误会好吗?”元礼承泪落,这叫他如何能相信,她的母后不可能是这样的人。 “承儿!”文幼悯抓住栏杆,痛心道,“母后这是为了你好,母后只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啊!是她们破坏了我们的家!抢走了你父皇!”文幼悯怒指元极帝离去的方向。 “母后!”元礼承惊得眼泪都忘了掉,斥道,“您为何至今仍执迷不悟!”他爬过去按住她的肩膀,“母后您清醒一下好吗?您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文幼悯唇张了张,泪流满面,“是啊,他们是一家人……”她紧紧抓住元礼承覆在她肩上的手,“母后只有你了,我们母子俩,只能相依为命了。” 元礼承难以置信地摇头,挣脱开了她的手,他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和她说,可是看着她陌生的脸,他突然又觉得,说得再多也是徒然。她完全听不进去。 他起身离开,拖着沉重的脚步。 “承儿!承儿!”文幼悯哭喊的声音越来越远,上了地面,一片寂静,寒风彻骨,元礼承整个人麻木僵硬,像是原本平静的世界轰然倒塌,他立在一片废墟之中。 沉王府。 元极帝轻轻推门而入,轻微的声响使得床上刚入睡的暖暖身子一颤,暖娘连忙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低哄着。 元极帝来到床边,立在一旁沉默不语地看着母女二人,脑中思绪翻腾。 待暖暖熟睡后,暖娘才疲惫起身,和元极帝轻手轻脚出了房门。 外面寒凉,元极帝脱下大氅披在她身上,二人仰头望着天边,已是凌晨了,冬日夜长昼短,天色-欲亮不亮。 元极帝从她身后圈住她,低声在她耳旁道:“我真的以为,你走了。” 她低哑道:“倘若我真的走了呢?” “那我绝不原谅你。”元极帝固执道,他雄性霸道的气息喷呼在她微凉的耳垂,声音突然有些低了下来,“不过,也没得原不原谅了。你要真走了,我会死。我说真的。”他又补了一句,像个执拗的孩子般。 暖娘鼻子一酸,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对不起,我没能好好保护你们母女俩。”他拥紧了她。他真的没想到,她竟能这般隐忍整整二十二年,或许不是一直隐忍,她面上从未变过,可是一颗心却在渐渐地魔化,一下子就爆发了。他没想到,她的耳目居然已经渗入百花谷中,监视着他们。 在被她点住穴的时候,元极帝是从未有过的绝望,可是当她亲吻住他,将自己口中的珠子塞入他口中,含泪告诉他——对不起,我必须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就明白了,她是被迫要离开的,他看懂了她的眼神,她的手停在他面颊,轻轻按了按他脸下的珠子,他也明白了,有人在注视着他们,这里不安全,以至于她不敢说。 待他穴位自动解开后,他偷偷吐出了口中的珠子,顿时心惊,这是她去年仲秋夜送给暖暖的南海血珠,是他们的女儿——暖暖出事了。他震惊不已,忽而想起今日在养心殿中他备了两包血袋准备吐血,如今正好还剩一袋在他怀中,他便将计就计,上演了一出吐血癫狂的戏来,既然谷中难辩忠奸,那便干脆一起麻痹。 其实她们母女二人能够获救,此事还多得了长子沉曦。若不是他,他是如何都不敢将背后凶手与温婉端庄的文幼悯联想起来,更不能保证能及时救下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沉曦日前察觉附近有独身乞汉失踪,便命下属乔装打扮成刚流落到帝都附近的乞儿。果不其然,他们布下的乞儿中有一人失踪,正是那陈达。在陈达的鞋垫中藏有一种特殊粉沫,名唤千里蝶,只要沾染了这种粉沫,千里之内便都会有母蝶追寻而来。当时他假装哀求那送吃食的黑衣人放他走,实则将这千里蝶撒在了那黑衣人衣摆上。 黑衣人出了地宫,身后有蝴蝶追随,被宫中眼线盯上,暗中擒拿后强刑之下便招了供,当元极帝和沉曦、元礼承等人秘密赶到的时候,那些心怀不轨的乞儿已经被刘四州和陈达二人合力制服,而后芒种也擒住了前来的谷雨。 元礼承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此事是其母后所为,元极帝一怒之下,让芒种废去谷雨武功,将她抛入牢房中自食其果,又命众人演了那一出戏,让元礼承亲眼看看文幼悯的真面目。 此举虽然残忍,可元礼承性软孝顺,唯有让他亲眼所见、亲眼所闻方能让他死心,不再受文幼悯的蛊骗。 沉曦洗浴后回到内室的时候,酒砂还在熟睡,沉曦掀起暖被,轻轻钻了进去,从背后拥住了她。 酒砂不敢睡死,稍微有些知觉,很快便清醒了过来,微微转了转头,“暖暖有消息了吗?” “嗯。”沉曦语气轻松道,“小丫头跑回百花谷了。” 酒砂舒心一笑,“那就好,以前她都会说的,估计是昨儿有什么事给忘了吧,让慕阳担心了。”想了想,她又问道,“派人去他那儿说了吗?” “嗯,说了,不用担心。” “嗯。”酒砂唇角含笑,摸了摸小腹,柔声道,“今日娃娃一直踢我呢,许是担心姑姑。”她安慰似地摸了摸,“好娃娃,乖乖睡了,别担心,姑姑没事呢。” 沉曦手抚了上去,果然又踢了一下,酒砂小叫了一声,“真调皮,女孩子可不得了。” 沉曦苦涩一笑。这孩子,看来和舅舅亲。酒陌的事急不来,就算真杀了人,判下来后离秋后问斩还有八-九个月,若是元德帝大婚能推迟,到时大赦天下也不无可能。元德帝迟婚,还是很有可能的,毕竟那嫁衣是他派人烧的不是么。 他不想娶冷筱画,新帝翅膀已经渐渐硬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些小天使说暖娘当初是诈死离开沉曦的,得解释一下,她当时不是诈死,是一心寻死,只是命大活了下来。当时她尚不能接受元极帝,毕竟二人之间横着太多的国仇家恨。那个时候还是十几年前,前朝余党的势力比较大,她是前朝余党的人,却和本朝皇帝生下了沉曦,沉曦的身份就变得十分特殊,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免得加以利用。她是抱着一匹狼跳崖的的,目的就用自己的命换得沉曦平安地活着,而并不是说自私地选择抛下了他避世,没有一个母亲会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她这么做是别无选择,同时也是相信元极帝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孩子。 矮马,差点感动了自己,洗白了没qaq 元极帝:谢谢大家,影帝我是拿定了。 沉曦:呵呵。 酒陌(手抓铁窗):还有人记得我吗?qaq 咦?听说我小外甥/女和舅舅亲?^o^ 不行,我要当舅舅了,我要出去抱外甥/女!酷爱放我粗去!(t﹏t) 杀手:等你出来,说不定娃娃都会爬了 酒陌(迟志强附体):铁门啊铁窗啊铁锁链 手扶着铁窗望外边 啦啦啦 第102章 19.1 次日一早, 元德帝如常早朝,只是精神有些萎靡不振,群臣在等待早朝的时候便得知了, 昨夜太上皇病重, 元德帝在养心殿守了整整一夜,不曾阖眼。 三公领头, 无非说一些太上皇福泽深厚, 天庇真龙, 元德帝孝感动天,太上皇定能康健如初, 望圣上保重龙体之话。礼节之后,有文官提起了文太师外孙酒陌失手杀死升阳长公主嫡子安何在一事。 文太师忙上前一步,叩首道:“老臣管教不当,酒陌少年时确有顽劣,然其自成亲之后, 已是稳妥许多, 当中是否还有曲折,还望圣上明鉴。” “呵, ”有人冷哧一声, “不管是有意之过还是无心之举, 好端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便这么没了, 让长公主白发人送黑发人,叫安家就此绝了子嗣,如此草菅人命, 可不是管教不当之责了!嫌犯虽贵为圣上表弟、文太师之孙、皇太后之甥、辅政王之小舅,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还望圣上秉公,以慰驸马在天之灵!” 文太师看去,此人正是武将唐明,驸马生前与他极其交好,同时他也是安何在的义父。他自小看着安何在长大,如今安何在一死,对他来说就跟杀了他儿子差不多,他自然不会就此罢休。 文太师没有说话,沉曦也保持沉默,这唐明推出了他们这么多人,也就是当着文武百官之面点清他们的身份,怕圣上徇私。 元德帝只默了片刻,便道:“此事交由大理寺处置便是。” 去年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陶德成出列,“臣定当秉公处之,不负圣恩!”话虽如此,这可真是个棘手的案子啊!要真把这酒陌给“咔嚓”了,他得罪的可是半个朝堂的人。第一个不放过他的便是沉王妃,沉王妃不可怕,可怕的是沉王爷! 元德帝下朝后,还未来得及休憩,便听闻原本在佛堂清修的升阳长公主连夜出了佛堂,如今正在宫外求见。 元德帝头疼,“宣。” 升阳长公主已久不曾出现在人前,如今出现在御书房,一改往日华丽的装扮,身着一袭灰色的朴素居士服,面容憔悴,双目红肿,显然是哭了整整一夜。 “升阳拜见圣上,圣上金安。”升阳叩首,声音哀凄。 “姑姑不必多礼,快快请起。”元德帝稳坐御案前,只抬了一抬手。 若是换了以前,这个侄儿指不准还会上前来搀扶,可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却是表明了他的态度。升阳长公主心思,不愧是当了帝王的人,心思也硬了起来。 她起身,未语泪先流,“圣上,在儿死得好惨,您可知道,死在那等污秽之处,又全身……全身覆满粪水……”升阳长公主泣不成声,“在儿自小便爱干净,没想到却死得如此羞辱,他、他死不瞑目啊!” 元德帝叹了口气,两个都是他表弟,他帮谁也不好,泼粪之事,确实像是出自酒陌的手笔,原本只是羞辱,可如今闹出人命来,便是大罪了。 元德帝缓声安慰道:“姑姑,此事朕已交由大理寺处置,定会还表弟一个公道。” 升阳长公主又是一番哭啼,她女儿已被贬为庶人,当初遭圣上灌了哑药,也不敢声张,一直深藏佛堂,是以并无人知晓她女儿已口不能言。女儿成了废人,儿子便是她们母女俩唯一的希望,可是现如今人突然就没了,叫她如何能接受! “圣上,升阳想求见太上皇,还望圣上成全!”升阳长公主又叩首。 元极帝沉吟片刻,似在思虑,一会儿道:“父皇病情一直反复,恐不会见人。” 升阳长公主抬起头来,“太上皇可在养心殿?” 元德帝眉一敛,神色略有警惕,“父皇一直在养心殿养病,姑姑此话何意?” 升阳长公主苦笑,她们一家子这么多年来飞扬跋扈,是受了谁的指使?还不是太上皇为了打压文幼悯,故意纵容她们的,太上皇的心从来就不在文幼悯那儿,一直记挂着晏晨!可是这个秘密,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还不敢说出来,她只能继续叩首,“求圣上让升阳见太上皇一面。” “朕会派人传话给父皇,若父皇愿意,自会宣召。”元德帝说完,和殿门口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升阳谢圣上恩典。”升阳长公主谢礼后,还欲再言,殿外忽然传来通报,“大理寺卿陶德成求见。” “宣。”元德帝道。 升阳长公主见状,到了喉咙里的话只能咽入腹中,“圣上政务繁忙,升阳便先告退了。” 元德帝俯首,“姑姑保重。” 沉王府,新年氛围未过,到处仍是喜盈盈的,酒砂却有些心神不宁,哪怕是见了丫环们刚送上来的小肚兜小手镯,她也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她摸了摸隆起的小腹,吩咐丫环送请帖去酒府,让弟妹叶羡晚下午过来陪她说说话,想了想,又道:“看下陌儿有没有空闲,有的话叫他一并过来吧。” 丫环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奴婢遵命。” 吩咐下去后,酒砂心中仍是一上一下的,问暮雨道:“我爹在后面吗?”爹经常会从暗道过来陪姑姑,有时候一天中呆在沉王府的时候比呆在自家府邸还多。 暮雨摇了摇头,“不知呢,我让丫环去问下。”毕竟中间隔着太远。 酒砂点了点头,一时半会儿找不到陌儿,和爹爹说说话图个心安也成。 暮雨低声道:“今儿早上暖姑娘和两位贵人都过来了。” “哦?”酒砂微讶,暖暖跑来跑去她倒不奇怪,但公公和婆婆也出谷倒是稀奇了,她面上起了笑意,“那我去看看他们。”过来了,她这个做儿媳的总要过去请个安的。 酒砂到了院子后,暖暖还未起身,暖娘迎了出来,笑道:“暖暖早晨出谷起得早,这会儿还在睡回笼觉呢。”她也是刚知晓酒陌之事,还是元极帝告诉她的,他们都有心想瞒,怕酒砂情急之下动了胎气。 酒砂笑,“早上冷,难为她起这么早,多睡一会儿便是。” “是啊,暖暖喜欢热闹,昨儿便嚷嚷着想回来,我和她爹便想着陪她出来在这里小住几日。”暖娘这般道,百花谷正在重新安排暗卫,元极帝也派人在隐秘处建竹屋,挖暗道,以确保日后安全,是以只能先在这里住一阵子。 酒砂并没有怀疑,和暖娘说起了话,十句有七八句离不开肚里的娃娃。 晋丨江丨独丨家,谢丨绝丨盗丨文 下午的时候,叶羡晚姐弟俩来了,叶慕阳面色尚可,见了暖暖心下松了一口气。暖暖自睡醒后,精神便一直不大好,见了叶慕阳才稍微开心了些。 叶羡晚脸色却是有些差的,她还年轻,平日里只是打了淡妆气色便很好了,今日妆粉上得重,也掩不住差劲的气色。 “怎么脸色这么差?”酒砂柔声轻问。 叶羡晚忙捧了捧脸,扯出一个笑道:“昨晚失眠,没睡好。” “我昨晚也是,”酒砂道,“按理说这天气当是好眠才是,可我一个晚上都睡得不舒服。” 叶羡晚闻言,忙笑道:“姐姐不好眠的话,晚上睡前可炖盅猪心汤安安神。” “这倒可以。”酒砂笑道,招呼着姐弟俩入茶室坐。 茶室里。 叶慕阳和暖暖面对面坐在窗前的罗汉榻上,榻几上放着各种茶具,叶慕阳温声细语,教暖暖辩着新茶旧茶。 酒砂和叶羡晚在旁边的棋榻上坐着,酒砂见酒陌没有一同前来,便随口问道:“陌儿去哪儿了?” 叶羡晚一怔,只觉得眼眶一下子就发热了起来,忙按压下这股热意,笑道:“昨夜和武公子去喝酒,喝到半夜才回来,刚刚才睡醒,又说下午还约了人,我和慕阳过来的时候他也准备出门了,去哪儿我倒没有问。” “啧,”酒砂拧了拧眉,“叫他少喝酒,又喝到那么晚?他酒量本来就不好,喝多容易出事。弟妹,你也当好好说说他,成家立业了,不能像以前那般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酒砂一句“喝多容易出事”,一下子就让叶羡晚克制不住地红了眼,她连忙低头佯装喝茶,生怕露出马脚。 “你是怎么了?”酒砂觉得她有些不对劲,“今日脸色也太差了些?” 叶羡晚忙笑道:“没有,就是昨晚睡不着,刚睡着陌陌又回来了,吐得到处都是,服侍他服侍了许久,直折腾得差不多天亮才睡。” 酒砂拧眉,“这家伙!今儿他回来你叫他过来我这儿一趟!” 叶羡晚心中“咯噔”一下,不知怎地就扯到了这儿来,怔了一会儿才道:“晚晚知道了。”声音音带着些哽咽。 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以前她自己一个人没得依靠,她可以坚强。可是后来他成了她的依靠,她又学会了软弱,可他却在她离不开他的时候出事了,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无依无靠了。 “晚晚,你告诉姐姐,是不是陌儿欺负你了?”酒砂见她一直低着头,觉得十分不对劲,可话一落音,却见她眼泪掉了下来。 酒砂心下吃惊,连忙过去抱住她,低声问,“这是怎么了?” 叶羡晚摇头,没有说话,她现在感觉真是糟糕透了,昨晚一个晚上没睡,整个白天也是懵懵懂懂渡过的,直到现在,脑子仍是一片浑浊,她怕他会死。 酒砂心一沉,有些不敢问,“是不是……陌儿出事了?” “不是!”叶羡晚连忙摇头,“是……是……”她支吾许久,才憋出一句,“是他在外面……有女人了。” 酒砂愣了一瞬,继而摇头失笑,“这绝对不可能。”她这下心中轻松许多了,拉起她的手道,“姐姐以性命担保,陌儿绝对不会喜欢别的姑娘,你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样吧,晚上他回去了,你和他好好说说,也不必让他过来我这儿了。” 叶羡晚流泪点头,啜泣了起来。 “好孩子,”酒砂抱着她,“别想太多,夫妻俩有什么话,说开了便是,要相信陌儿呢。” 叶羡晚点头,在她肩上低泣着。 叶慕阳察觉到这边的情况,连忙下榻过来,“姐,你怎么了?”他未免心疼,姐姐今日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也是收了这边的请帖后才强打起精神来,可还是撑没多久便崩溃了。 叶羡晚摇头,擦了擦泪,对酒砂哽咽道:“晚晚失礼了,我想先回府。” “好好,”酒砂忙对叶慕阳道,“那你先送你姐姐回去吧。” “好。”叶慕阳连忙应答,又扭头看向了暖暖。 他还没说什么,暖暖便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又跑过来安慰道:“晚姐姐莫哭了。” 叶羡晚忙吸了吸鼻子,冲她露出一个微笑,在晚辈面前这样哭,未免丢人了些。 待姐弟二人走后,暖暖坐在榻上,发了一会儿呆,突然也哭了起来。 酒砂一个怔愣,怎么这个也哭了?她只能挺着个大肚子过去,坐在榻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我的暖暖,你哭什么呀?” 暖暖很是委屈,哽咽道:“我被欺负了。” “谁敢欺负你呀?”酒砂一听惊了,她大哥二哥一个是王爷,一个是皇帝,亲爹还是太上皇,哪个不要命的敢欺负她? “不能说。”暖暖啜泣道,“大哥说不能告诉你,免得你担心。”暖暖抱住酒砂哭了起来。 酒砂轻轻顺着她的背,“乖暖暖,告诉大嫂是谁欺负了你,大嫂给你报仇,也不让你大哥知道。” 暖暖停了哭,想了想,又是嚎啕大哭,“不能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酒砂:…… 沉曦:…… 第103章 19.1 沉曦今晚回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可回到后并没有去自己的院子,而是去了元极帝那儿。 元德帝也在,书房中氛围沉重, 大满朝的两位帝王在塌上面对面坐着, 面色深沉。沉曦拉了张鼓凳过去,坐在榻前, 与榻几的位置平行, 不偏不倚。 三人会谈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 沉曦率先离开,他的事情已经解决得差不多了, 酒陌之事已与元德帝打了招呼,元德帝对于文幼悯的处置,元极帝定然是比他还要上心的。剩下这父子二人,一个要“驾崩”,一个要退婚, 这两件事又互相牵引, 他并不插手,等他们商量好给他一个结果便是。 沉曦回到屋里的时候, 酒砂在床上微眯着眼, 见他来了只抬了抬眼, 又闭上眼睡觉。 沉曦刚躺上床盖好被子, 酒砂便轻声开口,“我今日看暖暖神色不太对,可是被人欺负了?” 沉曦抿了抿唇, 今日之事他已经知道了,也不瞒她,“昨日,皇太后派人抓了暖暖和我娘。” “什么?”酒砂心猛地一沉,待要起身,又想起今日这二人还好好的,方才松了一口气,“抓她们做什么?” “想要折磨她们,让她们生不如死。” “为什么?” 沉曦默了一默,“不知道,许是心中扭曲吧,恨她们抢走了太上皇。” 酒砂眉头一皱,不解道:“太上皇怎么能是暖娘她们抢走的呢?那、那暖暖她们没事吧?” “没有受伤,就是受了惊吓,尤其是暖暖。” 酒砂不免心疼,“可怜的,难怪今日哭得那般委屈。” “以后,不要单独和皇太后见面,她很危险,知道吗?”沉曦道。 酒砂连忙点头,又想了想,“那公公应该生气了吧?”她看得出来,公公很疼暖娘母女二人,要是得知这事,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嗯,”沉曦淡淡道,“他当场踢断了皇太后两根肋骨。” 酒砂一听,忍不住“嘶”了一声,想想都觉得疼。 沉曦没告诉她,这还不止,如今皇太后还与那十几具尸体关在一起,已经关了足足一天一夜,方才见他也没有要放其出来的意思,就看今晚元德帝求不求得到情了,只是这些不该说的话他不会多说,以免吓到了她。 “那姨母现在怎么办?公公会处罚她吗?” “昨日元德帝也在场,太上皇让他自行处罚皇太后。” 酒砂闻言,唇张了张,元德帝打小就很孝顺,估计他也想不到姨母会是这种人吧?可他能如何处置?定是万般为难的,想到这,酒砂小声道:“哪有让孩子亲手处置自己的母亲的,这未免有些不妥当。” “如果他不处置,那便由着太上皇自己处置,圣上别无选择。”太上皇处置,那绝对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酒砂摇了摇头,“为什么当帝王的,总要逼自己的孩子做出选择?” 酒砂并没点明,沉曦却知她指的是什么。当年元离帝逼元极帝处置了心上人一家,如今元极帝又逼元德帝处置他的母后,就像是一种恶性循环,却都别无选择。 “那,圣上打算怎么处理?”迟疑了一瞬,酒砂还是问出了口。 “软禁于养心殿。听圣上之意是,除大事外不得出养心殿半步。”这大事的意思是,登基或者娶后。也就是说,皇太后如果命足够长,或许还能出来个三五次。 第一次,便是元德帝大婚,这几年便能出来一次;而第二次和第三次,则要等到元德帝的嫡子娶后、登基了;第四五次,要等到嫡孙了,也不知她有没有那么长的命。 “公公同意了?” “我看他的意思多少有些不满,不知二人要如何细谈了。”条件,总是可以慢慢谈的。 酒砂听了没有说话,细细想了许多,也不知当说什么,隔了许久才道:“我这几日好好陪陪暖暖便是。”婆婆的话,不需要她来作伴。 “嗯。小丫头是吓到了,不过她忘性大,只要让她开心些,很快便会忘了。” 酒砂轻轻“嗯”了声,闭眼睡了一会儿,又埋怨了起来,“你就存心欺瞒我是吧?”暖暖的事就这么骗着她,她要是不问,他能烂在心里,一辈子都不提只言半语。 沉曦低低应了一声,“对不起。” “我不想你欺瞒我,哪怕是为了我好,暖暖我也是将她当亲妹妹看待的。”酒砂低语,半玩笑地戳了戳他胸口,“这次便算了,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沉曦沉默了一会儿,“能不能……再给多一次机会?” “嗯?”刚闭上眼的酒砂闻言睁开眼来,不解地看着他。 沉曦轻执着她的手,“让我再欺瞒你一次好不好?” 酒砂心中忽然浮起不祥的预感,想了想,“是我们的身世被人知晓了吗?”她最担心的是这个。 “不是。” “那是我爹……还是陌儿出事了?是怎么了?”酒砂一下子睡意散去,爬坐了起来。 沉曦也跟着起来,怕她着凉,拿被子裹在她身上,手环住她将她包了起来,犹豫了一会儿,道:“我告诉你,但是你不用太担心。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酒砂神色凝重,双手放在小腹上,点了点头,像是要捂住肚子,不让肚子里的孩子听到什么坏消息。 “酒陌打伤了人,被关押进了大理寺。”沉曦一提酒陌,酒砂身子便是一软,果然是她弟弟出了事。 沉曦紧了紧怀中的她,继续道:“判下来,也就是坐个三五年牢,但不用那么久,圣上今年大婚,我会请求圣上到时大赦天下,届时酒陌便能出来了。”他不能一下子告诉她太多,他怕她承受不住。 酒砂鼻头一酸,许是怀孕了吧,她这阵子变得多愁善感了许多,她音带哽咽,“打伤了什么人?”只怕打伤的不是普通人吧,不然事态不会这么严重。 “升阳长公主的嫡子,安何在。” 果然,是皇亲贵胄。 “不必担心,我们会尽力医治,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可安何在是独子,若是日后落得伤残,像那史利右一样不能传宗接代,那不绝了长公主的子嗣?”酒砂担忧道。 “不会,我说了,酒陌判下来最多三五年,而无论结果如何,只要圣上大赦天下,酒陌便能逃过一劫,平安无事。”只要罪犯犯的不是什么谋逆大罪,都是在大赦的范围内。 酒砂微微松了口气,好在圣上今年便要大婚,可是这样的话,酒陌日后便是有了案底之人,以后都不能入仕了,好在他的志向不在朝堂,比较向往江湖,这倒不算太坏,心下才宽慰了一会儿,酒砂又发愁了,“打了升阳长公主的嫡子,只怕升阳长公主不会放过我们。” “这点不必担心。升阳长公主如今大势已去,圣上虽是她晚辈,可现在圣上的性子也不是那么好拿捏,她想做些什么还得掂量掂量,毕竟还要考虑下她们母女二人往后的生活。” 经沉曦如此一劝说,酒砂又微松了口气,她差点忘了,升阳长公主还有个女儿,便是曾经的宝珠郡主,如今已经被贬为庶人的安心仪。这样一来,她也算是有软肋之人。 “还担心?”沉曦捏了捏她因怀孕变得有些丰腴的面颊,笑道,“你可是太上皇的长媳,我娘最疼爱的媳妇,暖暖最喜欢的嫂嫂。我们一家人都站在你这边,升阳长公主敢说个不字?”沉曦说到这微微苦涩,他们一家人,其实还包括元礼承,他也是站在他们姐弟这边的。 酒砂勉强笑了一笑。 “我发誓,此生绝对不会让陌儿出事。”沉曦低声道,“我下半夜去看一下他,问下他是何情况,你可有话要让我带的?” 想到酒陌如今正在牢中,酒砂眼眶微热,她既生气又担忧,却无处发泄,只道:“你先问下是什么情况,回来告诉我吧。”陌儿此时心中定是懊悔万分,她再责怪也是无济于事,想了想,又道,“你就跟他说,不用担心晚晚,我会照顾她。还有,你自己也要小心些。”深夜才去,只怕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探监。她也真是笨,晚晚今日那般魂不守舍,她竟然没有看出来。 “嗯,放心。我觉得当中还是有些猫腻的,毕竟酒陌这阵子以来确实懂事了许多。”他已问过武怀轩,酒陌这些日子来酒量见长,虽多喝了几杯酒,可意识还是清醒的,不当醉到离谱。而且他还新婚期,一心想着早些回府,本无意多逗留,这一切未免有些凑巧。 前世打死了人,今世性子改善许多,怎地又打死了人? 沉曦不由得仔细回想起来,酒砂说过,在他们那一世酒陌也打死了人,却同样是个意外。当时酒陌醉酒后将那史利左狠狠揍了一顿,揍完后便醉醺醺地走了,后来史家下人来找他们家公子,一来便看到史利左倒在血泊中,他的后脑撞到桌角磕出了一个大窟窿,已不治身亡。 酒陌这家伙心大,何况又是醉酒,只怕中了算计都不知道,倘若他自己都以为自己杀了人,那还会有谁觉得他是清白的? 可是前世之事已不得而知,今世他倒要好好看看是何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得,前世背了个大锅!(摔) 第104章 19.1 作者有话要说: 咦?作话怎么跑前面来了?一定是晋江又抽了o(╯□╰)o 一本正经地通知:安何在的死法因后期剧情需要做下调整,在本文98章处做了修改,原文是: 可是后来酒陌少爷让人给安何在酒中下了泻药,趁他去恭房出恭的时候偷偷提了一桶粪水溜了进去。等大家伙发现的时候,便见安何在被打得全身是伤,这还不止,身上满是粪水,人已经没气了。酒陌少爷当场便被人抓了起来。 修改为: 可是后来酒陌少爷趁安何在去出恭的时候偷偷从隔壁恭房提了一桶粪水溜了进去,等大家伙发现的时候,便见安何在全身满是粪水,上半身栽在恭桶中,已经在粪水中溺亡了,酒陌少爷说他只泼了粪在安何在身上,并没有将他的头按入恭桶中,可还是被人抓了起来。 安何在:好像死得更惨了qaq 咳咳,这一章是有味道的一章啊=。=! 夜深人静时分, 冷月高挂。 地牢阴寒,沉曦身披黑色连帽斗篷低调前来,狱卒在尽头的一间牢房前停下, 开锁后警惕地守在一旁。 酒陌正裹着一床旧棉被缩躺在床上, 听了声响微眯起眼,待看清来人后立马就蹦了起来, 声音带着几分惊喜, “姐夫, 你怎么来了?” 沉曦脱下连帽,冷瞄一眼, “说吧,当时是何情况。” “姐夫!”酒陌立即解释道,“我真没按他的头进恭桶,我泼粪已是过分了,怎么还能喂他吃……吃粪水呢。” “废话少说, 一五一十给我说清了。” 酒陌叹了口气, 仔细想了想,回忆道:“当时我见他一个人进了恭房, 便跟了上去, 他拉开帘子后没有随手拉上, 我便趁他解腰带的时候从背后点了他的定穴和哑穴, 然后给他拉上了帘子,之后跑到隔间去,挑了个五分满的恭桶从上面倒了下去, 倒完后臭得不得了,我就赶紧趁那粪水溢得满地的时候跑了。” “你穴位定的是死穴还是活穴?”死穴就是无人解便永远动不了,活穴则是隔了一定的时辰之后会自动解开,使的内力力度不一样。 “死穴!”酒陌果断道。 “你倒粪水的时候他身子可有歪倒?”如果从高处而下,多少有些冲击力,就怕将他冲倒了。 酒陌仔细想了想,“没有,站得笔直笔直的!”男子解手时双脚总要分开肩距的距离,以便站得平稳。 “你出恭房后,距离有人发现此事隔了多久时间?” “不到一刻钟时间!” 沉曦沉吟片刻,继续提问,“在你们两人先继入了恭房后,这期间包括你进去、出来时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酒陌摇头,“一个人都没有。”他仔细一想,也觉得有些奇怪,那个时辰正是热闹,怎么就没人进出呢? “闭上眼睛仔细想想,当时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比如说比较特殊的气味,周遭摆设有没有什么异样?” 酒陌闭上眼睛,仔细回忆着,他是尾随着安何在进去的,前面没有人,后面,后面有几个公子哥儿喝得醉醺醺的,可也没注意到他,谁会留心别人出恭呀,出来的时候,他跑得有些快,因为里面太臭了,他迅速推开房门,奔了出来…… 等等!他倒退了回去,房门口垂挂着个牌子,他推门出去的时候还打了一下他的手! 酒陌猛地睁眼,“那恭房门口挂了牌子,小二要打扫了!”许是在他进去之后便挂上的,挂上后小二就去隔间取打扫工具。 沉曦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了。” “啊?姐夫你知道什么?”酒陌拧眉道,“是什么情况?是他自己摔的吗?”说他心中不愧疚那是假的,毕竟是一条人命,他真没想过要了安何在的命,只是想惩戒惩戒他,让他嘴巴以后不要那么臭,谁知会闯下这等大祸。 “你觉得呢?”沉曦反问,“一个站立稳妥之人,被你点了穴位,你一走他立刻就一头栽入恭桶中?” 酒陌闻言心一沉,“姐夫你的意思是……他是被人推进去的?有人要杀他?” 沉曦冷瞥他一眼,“不是杀他,是要杀你。” 酒陌心一惊,顿了一会道:“谁要害我?” 沉曦不答反问,“那现在你可还觉得是自己失手杀人了?” “不!”酒陌坚决摇头,“人不是我杀的,我走的时候他还站得好好的,一定是有人在我走后推他下去!那个才是凶手!” “人不是你杀,却是因你而死。”沉曦冷道,“在这儿好好呆着,长个教训!”沉曦说完转身就走。 “姐夫,”酒陌连忙跟上,“姐姐跟羡晚怎样了?”他入狱后就担心她们两个,还有爹和外祖。 沉曦脸色又冷了几分,“不好,她们两个都快哭瞎眼了。”沉曦说话间出了牢房,狱卒迅速上来上锁。 “什么?怎么会这样!”酒陌抓着牢房前粗壮的铁杆,“姐……”他欲开口叫唤,又恐被人听见,只能闭上嘴巴眼睁睁地看着沉曦离去。 自从被关入牢房后,他也懊悔过,却没有哭过,可是刚刚姐夫说的话……一想到姐姐和羡晚都快为他哭瞎了眼,他就心酸得很,忍不住有种想哭的冲动。 都是他不好,怎么就中了人算计了,究竟是谁要害他?酒陌心中突然浮起一种熟悉的憋屈感,就跟前世莫名其妙杀死了史利左锒铛入狱的感觉一样。 这一刹那,酒陌脑海中突然警铃大响,倘若他前世也是被人害的呢?是了!他当时喝得醉醺醺的,虽然打了史利左一顿,可也没下狠手啊,酒陌越想,越觉得前世是受了人陷害,顿时心中气得直骂娘。 沉曦回到府里的时候,天快亮了,回房看了酒砂,她睡得正香,也没有打扰她,直接换了朝服准备早朝,待早朝回来,酒砂才刚醒,正在梳妆。 沉曦简单梳洗了一番,换上便服准备补眠,这几日思虑颇重,有些困乏。 沉曦躺下后,梳妆好的酒砂提着裙子落坐在床边,低声问,“陌儿如何了?” “挺好的,活蹦乱跳。”沉曦伸出手,摸了摸她小腹,她腹中孩子踢了他的手一下,沉曦唇角弯弯,将脸贴在她肚皮上。 酒砂心疼地摸了摸他的俊脸,“那好好睡一觉,我去熬点鸡茸粥给你吃。” “不要。”沉曦闭眼,“这么大肚子,不得下厨,厨房那边早膳都挺好的,够吃了……”沉曦说着声音轻了下去,酒砂低眸一看,已经睡着了。 她温柔理了理他的鬓发,给他捻好被角,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沉曦醒来的时候,鸡茸粥刚煮好,热乎飘香,沉曦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没有说话,只在她脸上落下一吻,二人同样的心满意足。 沉曦用完早膳后,便出去办事了。他前脚刚走,酒砂后脚便回了一趟太师府,准备找她外祖文太师商量一下酒陌之事,恰逢她爹酒眷白也在,三人详谈了好一会儿。沉曦事先已经与这二人打好招呼,这二人是嘴严之人,不该说的自是不会透露半字。 文太师对酒陌之事也是束手无策,现在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们,他们无从下手,若沉不住气,反倒容易落人把柄。翁婿俩都觉得暂且先按兵不动,等大理寺出了结果再做打算,毕竟人命关天,离大理寺判下来至少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见没有结果,酒砂未免失望,下午的时候又去了一趟温府和冷筱书谈了谈心,稍微舒解了一些情绪。冷筱书不敢多说,她上一刻才收到沉王爷派人传来要保密的话,下一刻酒砂就来了,她生怕说漏嘴。好在下午的时候南陆回来了,将酒陌打伤人、而不是打死人之事说得有板有眼的,酒砂没有半分怀疑,她才松了口气,与酒砂说起了娃娃的事,提起这个,酒砂神色柔软了许多。 二人正说得入神,谁知冷筱棋却过来了,冷筱书心一惊,二姐向来大嘴巴,只怕一来就嚷嚷得四妹知晓了。 果然,冷筱棋一到,见了酒砂便道:“四妹,酒陌怎么出了那么大的事啊!”她还欲再说,南陆却突然从偏厅冒了出来,冷声道:“二姐,请借一步说话。” 冷筱棋被他吓了一跳,“什么事啊?” “请借一步说话。”南陆板着脸。 冷筱棋看了冷筱书一眼,见冷筱书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撇了撇嘴,才和他到了偏厅去。 冷筱棋听了南陆的解释,可是一百个不同意,张嘴便道:“凭什么这么欺瞒四妹啊!” 南陆冷视其一眼,“别装了。” “什么?” “表面上你总是为姐妹们着想,实则不过是见不得她们日子过得比你好。”他局外人,看得清清明明。 “你说什么?”南陆如此直截了当,冷筱棋脸上挂不住,直接恼羞成怒,“你这是对我说话的态度?” “沉王妃如今是双身子,若是此事刺激到了她,她要有个一二,你们田府吃不了兜着走。” “哈!”冷筱棋仿佛是在听天大的笑话,“你威胁我呢?我夫家是堂堂太保府,还怕你一介白身?” “二姐和二姐夫何需怕我,二位只需忌讳沉王爷。”南陆不再多言,“来人,送客!” “你你!”冷筱棋气得身子发抖,“好你个温南陆,想当初你不过是我们府中一个侍卫!” “慢走不送。”南陆面无表情。 很快,便有管家上前来送客了。 冷筱棋笑讽道:“呵,四妹夫身份金贵,比得上五妹夫么!”她说完这话,转身便走。 她的外祖家可是出了一位金凤凰的,便是当今的皇太后,娘家也快了,她嫡亲的小妹,再过几个月就要成为母仪天下的女人! 可是冷筱棋没有想到,五日后,也就是在冷筱画十六岁生辰这日,她小妹嫁入皇家的这板上钉钉的事,突然就成为最不可能的事了。 第105章 19.1 正月初九, 宫中传来噩耗,太上皇驾崩于养心殿。 连续多日,帝都城中皆哭声震天, 百姓们撤去过年喜庆的红物, 换上白物,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摘冠缨、服素缟;一百天内不准作乐、嫁娶。 不准嫁娶, 这首当其冲的便是新皇元礼承与将军府幼女冷筱画的大婚, 二人婚事暂且搁下。不巧, 太上皇宾天之日正是冷筱画的生辰日,而后又传出冷筱画嫁衣遭毁, 一时间朝堂市井间众说纷纭。不久后,冷筱画开始一病不起。无奈之下,大将军冷成入宫,自言小女无凤命,承受不起这等凤格, 请皇上另择贤后。 因着婚事是大行皇帝赐下的, 元德帝入养心殿请旨皇太后,皇太后与先帝恩爱多年, 自先帝崩殂之后, 皇太后便一直魂不附体, 神情恍惚, 缠绵于病榻之上。直到这日才强撑起精神下了懿旨,解除了二者婚约,命各自自由嫁娶, 另封冷筱画为如画郡主,同时也宣布,余生不出养心殿半步,在殿中吃斋念佛,为先帝祈福。 养心殿。 皇太后面对着一桌子精致的素食,食欲全无。她缓缓起身,来到窗前眺望着满园白梅,她的一生本来就在笼中,如今这个笼子稍小了一些,却也是她走不完的,可是,这完全不一样了啊。 笼中已无他了,他飞走了,和那人还有一双儿女双宿双栖去了。将来百年之后,承儿会将她会风光大葬,可她仍是孤零零一人葬在皇陵,生独衾,死孤椁。这是他亲口告诉她的,他将来死了,会和晏晨一起葬在百花谷。 她凤眸空洞,素白的手指紧紧扣在上好的金丝楠木窗台上。 “皇上驾到。”殿外,小太监尖细的嗓音打断了她的沉思。 很快,元德帝大步入内,他瞥了一眼食桌上没有动过的膳食,朝立在窗前的文幼悯走去,在她身后数步之距停下,唤了一声,“母后。” 文幼悯缓缓转过身来,母子二人面色皆有憔悴。这样也好,不用假装,也不用掩饰了。 “母后怎么不用膳,可是素膳不合胃口?”元德帝开口,他声音向来温雅,说话稍微缓慢些,便带着一种淡淡的关切。 文幼悯唇张了唇,“哀家不想吃。”哀家,她以后便是哀家了。 “这个月是得斋戒,饮食日后可恢复。” “便是终生斋戒又如何?”文幼悯苦笑,“我儿,长大了啊。” 元德帝垂眸不语。 文幼悯缓缓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她与那十几具人首分离的尸体呆了足足一天一夜,才被放了出来。她自小锦衣玉食,何尝见过那等血腥,被放出来后,她每个晚上都是恶梦连连,她只有借着为大行皇帝祈福念经祈求佛祖保佑。这样一来,她夜间倒也能宁静一二。 母子二人在窗前默了片刻,元德帝缓声道:“画表妹来看您了,儿臣便先告退了。” 文幼悯挥了挥手,他转身离开,很快便有太监宣如画郡主入殿。 冷筱画快步入内,因着还在国丧,她面上只涂抹了淡妆,根本遮掩不住苍白的面色。外面传言她病了许久,可哪里是生病,她是被她爹软禁了许久,她哭了好些时日,才弄得这般形容憔悴。 她原来可以风光大嫁,成为大满朝最尊贵的女人,可突然间就什么都没了,当中的起落只有自己才知道。现在她哪里还敢出门见人,也不知原先那些对她毕恭毕敬一心巴结她的贵女们会怎么看她,定是背后里笑话她的,一个小小的郡主跟堂堂皇后,哪里能比。 冷筱画一见到文幼悯,眼泪便掉下来了,哭道:“姨母……” “好孩子,快过来吧。”文幼悯立在窗前,朝她招了招手。 “姨母,您要好好保重身体。”冷筱画扑到她怀中低泣,一脸心疼道,“您这般憔悴,姨父在天上看着心中也是难受的。”她姨父没了也就那样,反正她还有别的依仗,可是他的死却拖累得她后位都没了,她心中真的难受得不得了,而且姨父也真的是,好死不死,居然挑在她生辰那天死,以后每到她生辰那日便举国哀嚎,她再也办不了生辰宴了,一想到这,她便悲从中来。 文幼悯轻轻拍着她的背,冷筱画的哀伤是真的,可这当中有多少是为了她的姨父呢?只怕十之八-九都是因自己丢了后位吧。话虽如此,文幼悯还是装作动容道:“好孩子,姨母好好的呢,姨母都这把年纪了,早就看开了。人呐,生死各有天命。倒是你,都瘦了一大圈了,怎地不好好呆在家中养病。” “姨母,”冷筱画仰头擦泪,模样好不惹人怜,“画儿并没有生病,是爹娘让我装病的。” 文幼悯心下已经知晓,可还是故作疑问,“为什么?” “我觉得……”冷筱画声音低了低,凑过她耳旁道,“我的嫁衣定是有人烧的,有人不想我嫁给表哥,我爹娘也知道什么的,可是他们不肯说。” 文幼悯不动声色,“那你觉得……谁是那幕后之人?” 冷筱画哭得小脸都皱了,“我觉得,此事多少跟朝中有关,我爹娘肯定是怕我出事,所以就求圣上解了这门婚事,可是我们怎么能如了他们的意呢!”冷筱画说出这话,其实心中也有些责怪文幼悯答应了圣上解除婚约,如果她不颁布那道懿旨,婚约又如何能这般简单解了。 文幼悯心中冷笑,果然还是嫩了些,也是,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失了后位之后便方寸大乱了。文幼悯面上故作深重思虑,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抿唇不语。 文幼悯明显的神色没有逃过冷筱画密切注意着她的眼,她连忙问道:“姨母,怎么了?” 文幼悯脸色白了一瞬,连连摇头。 “姨母……”冷筱画谨慎地看了看周围,丫环们都退下了,守在外头,可难保隔墙有耳。 很快,冷筱画便提议二人出去外面梅园走走,散散心,文幼悯应允了。 梅园里,姨甥二人靠得十分亲近,宫人们在其身后不远不近跟着。许是情绪低落,或是说的什么亲密话,二人声音都压得低低的,让人听不真切。 为首的两位宫人对视了一眼,快步悄声跟上,却见冷筱画忽地顿住了脚步,文幼悯也停了下来,看着她的脚,“怎么了?” 方才文幼悯的话惊得冷筱画脸色一白,她觉察到跟上来的宫人,连忙低头看着脚下,冷静道:“没有,刚刚好像踩到了什么。”说罢煞有其事地挪了挪裙摆。 文幼悯微微一笑,“嗯。” 二人继续携手往前走着。 如今已是二月下旬了,大行皇帝的梓宫已在上个月便移到了殡宫寿皇殿停灵,要等到三月初七方能入皇陵下葬,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如今虽已是初春,可因国丧,上至皇亲贵胄,下到平民百姓,无人敢迎春作乐,走在大街上,大多面带苦色,不敢过度嬉笑。 沉王府。 暖暖无聊得紧,外面许多好玩的东西都没了,什么元宵节啊,花朝节啊,通通都没了,她只能闷在府里。刚知道大满朝的太上皇没了的时候,暖暖还没什么感觉,等过了几天发现周遭红变白了,大家都哭丧着脸,她还私下里和元极帝抱怨,“爹,你说老皇帝死就死了,关我们什么事啊,不能笑不能玩的。” 当时元极帝自己都笑了,暖娘忙告诫她这话不能乱说。 暖暖这阵子有够压抑的,好在酒砂也快生产了,所有小娃娃需要或是不需要的衣袜玩物一拨接一拨地送了过来,暖暖见了,觉得新奇可爱,喜欢得不得了,玩得爱不释手,总算让她找了些乐子。 酒砂差不多要在三月上旬生产,沉曦估摸着就在大行皇帝下葬那几日,可能稍晚几日吧,但愿别撞在一起。她即将临盆,大行皇帝出殡可以不去,以免撞红,可他身为辅政王,却是必须要去的,他怕她生产的时候他不能陪在她身边。 酒砂的心境还算平和,每隔三五日便和狱中的酒陌书信往来一次。有时在写信的时候,酒砂恍惚有一种回到前世的感觉,前世也是这般……不过也有不一样的地方,她现在写信极不方便,高高隆起的肚子总会顶到书案,这感觉提醒着她,现在已经和前世大不一样了。这一世,她与沉曦恩爱无双,还怀了他的孩子。 见她书写艰难,朝云暮雨说要帮她代笔,她不同意,情愿侧着身子慢慢写着,也没什么要紧事,无非就和陌儿说说家长里短,这样便很安心了。 沉曦允诺她,待她生产了,他便让大理寺的人通融通融,让酒陌出来看看她,为此,她倒有些期待起自己的生产来了。毕竟要等大赦天下,只怕有些等不来了。圣上已经和表妹解除了婚约,加上太上皇“宾天”,如果圣上无心仪之人,只怕会主动守孝守上三年,才会开始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要是等上三五年才大赦天下,指不准到时酒陌刑罚都满了,可以出狱了。人生中最好的时光,怎么能在牢狱中蹉跎了。 作者有话要说: 暖暖:粑粑,你究竟是什么人呐? 沉粑粑:我是太上皇啊! 暖暖:啊?他不是死了吗? 沉粑粑:你这个不孝女!我打算和你娘要三胎了。 暖暖:qaq 嗷嗷,这篇文估计下月初就能完结啦,杀手开了篇接档存稿文,其实是今年年初的脑洞了,拖到现在才开,有看对眼的求个预收,古穿轻松文——《穿成狗奴才肿么破!》 文案预览: 明明穿进了一本书里,成为一个即将被人打死的炮灰狗奴才! 女穿男?明明赶紧用手往下一摸,没有! 女穿太监?再往上一摸,卧槽!这太监还有凶器! ——喂!那个狗奴才,还不快来服侍本公子沐浴! ——好咧!小的来啦!(嘘,听说这个落魄公子是活到最后的,后来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 就在明明狗腿地讨得某王爷的欢心并跟着他鸡犬升天后,某一日她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份居然是个杀手!而且原身还会时不时地冒出来和她挤一挤!于是她的日常就成了—— “王爷您尝尝这块……狗王爷,纳命来!” “放肆!来人啊抓刺……” “王爷饶命啊!小的有病!没得治的那种!” 后来—— “本王怎么觉得,你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只是精分着在逗本王玩呢?” “冤枉啊王爷,小的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狗王爷,纳命来!” 第106章 19.1 二十四这日, 沉曦告了假,准备上灵隐寺一趟。上个月平南王小世子安承双便送到了他师父无因大师那处去,无因诊断之后, 让小世子在山上休养了一段时日, 决定于今日取针,需要沉曦在一旁帮手。 酒砂拧眉, “平南王妃真的同意了?”替小世子取出天灵盖上的灵针, 无因大师对此也只有五分把握, 如果不顺利,小世子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沉曦摇了摇头, “她没同意,是平南王同意的。我师父建议是越早越好,再拖下去,时间越久,成功的机率越小。” 酒砂低低叹了口气, 宁福郡主已经丢了一个多月, 定是凶多吉少了,许多人都放弃了寻找, 如今每日只派出原先十之一二的人力去寻, 大家也是寻得有气无力, 不过走个场子罢了, 谁叫平南王妃整日以泪洗面,不肯罢休。大家都拖着,想着等夏天到了, 尸身烂了有气味了,便能寻到踪迹了。 女儿没了,平南王妃如何还肯冒着失去儿子的风险,此事终是平南王做的主。倘若不治,小世子便会一直长不大,小世子从去年开始就没再长过身高了,如果只是一直长不大,能活个哪怕十几年他们也不会如此冒险,可是无因大师说了,有此银针,小世子也活多不了几年,平南王宁愿就此一搏。 酒砂想了想,“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今日取针,平南王妃心中一定十分忐忑,她在的话,说不定能陪陪她。 “一起去?”沉曦寻思了片刻,点了点头,他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回来,郊外离她太远,思及此他便有些心神不宁,把她带在身边,他也能安心协助师父取针。 她如今脉象稳定,并无提前生产的迹象,身体状况还是很理想的。话虽如此,沉曦还是让踏雪将顺子部的一众女医和产婆等带上了,还带了一车生产所需的物什,以备不时之需。 取针的时辰定在午时,人体阳气最重的时候,利于医病。他们早上出发,马车慢慢走去,时间也算宽裕。 马车走得十分平稳,酒砂依在沉曦怀中,车底温着炭,车内暖烘烘的,酒砂打了个盹后醒来,离灵隐寺还有小半个时辰的时间才到。 沉曦给她倒了炭炉上温着的茶水,酒砂啜了两口润了润嗓子,掀开车窗帘看了看郊外,若她没记错,宁福郡主听说便是是这附近丢的。 窗帘一掀,窗外冷风灌了进来,沉曦拢了拢她外袍的领口,“冷不冷?”脖子这儿是不能受冻的。 “不冷呀,外面空气挺好的。”酒砂放下了窗帘,有些惆怅道,“也不知宁福郡主如何了。” 沉曦抿唇,平南王自那日与元极帝会晤后,回去不到数日便对那秋姨娘发了审问,却没个结果,平南王妃暗中得了消息,觉得自己女儿失踪与秋姨娘有关,便对秋姨娘动用了私刑,秋姨娘羞愤之下自尽未遂,平南王两边都没帮,将此事压了下来,事情暂且告一段落。 可是后来平南王还是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是与秋姨娘有关的,行军打战之人动起私刑来可是要人命的,可秋姨娘仍是死不认罪。就在两难之时,秋姨娘身边的嬷嬷却是自尽了,留下了一封遗书,遗书中她坦言不平平南王于过宠爱痴傻的大小姐,而忽略了聪明伶俐的二小姐,于是她便将大小姐诱骗去河边将她推入河中,致其不见踪影。 平南王府急忙去寻,可是此河流向却是四通八达。恰好次日,有渔民网到一条大鱼,鱼腹剖开竟有一颗金铃,后来查证,此金铃正是安宁儿手镯上的,便有传言传出宁福郡主已经葬身鱼腹了。 如此一个坏消息,沉曦怕酒砂想太多会自责,便瞒了下来,有时没有消息要比有消息要好。可是待会儿酒砂便要见到平南王妃了,他怕二人间说话会泄露什么,到时难堪,便将宁福郡主为秋姨娘身边的嬷嬷所害之事轻描淡写说了,只说落了河,兴许叫人救了,并无提起鱼腹中的金铃一事。 酒砂听得发愁,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想了一会儿,她又问起秋姨娘来。 沉曦道:“秋姨娘自惭没有管好下人,自行落发为尼了,只求此事勿牵连到她不知情的女儿。” 酒砂道:“这秋姨娘倒是个聪明人,她要是不自行落发,待平南王处置了,可有得受的。” 沉曦淡淡应了一声,平南王府的内宅之事,他不便插手过多。 好一会儿后,酒砂又感慨道:“有姨娘妾侍就是麻烦。” “嗯,”沉曦搂着她,“以后为了家宅安宁,咱们府里便定下家规,男子不得纳妾,只能像我一样,衷情于唯一的正妻。” 虽然沉曦这般哄她,可酒砂仍是有些不开心,她对于宁福郡主,真的是万分愧疚。此时此刻,她倒还真宁愿宁福郡主死了,而不是活着,以宁福郡主的神智,倘若活着被人救了,只怕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她见过宁福郡主的画像,姿色远胜于普通的少女,她不敢想像。 “别愁了,再愁下去过个十来天生出来的娃娃就是苦瓜脸了。” 沉曦这话终于哄得酒砂失笑,也是,这阵子烦心事许多,她已经尽量调节自己的情绪了。她最烦的是酒陌的事,她怎么能不担心呢。 酒府。 叶羡晚在书房里,聚精会神盘算着府中的中馈,只可惜心神有些乱了,算出来的数目又错了。她打乱算盘,抬头看了一眼沙漏,时辰差不多了,她停下了手中的活,准备给酒陌筹备今天的晚膳了。 这些日子来,她虽然见不到他,可姐夫让她每隔十天便给酒陌做一顿饭、写一封信,到时他会派人将饭菜和书信送过去。信她昨日便写好了,今日也准备做四菜一汤,都是他平素里爱吃的,食材早晨就采购好了。鸡汤的话得现在得开始熬了,熬上两个时辰,正好到晚膳时间,和其它新鲜做好的四个菜一起送过去,他吃的时候便还是热的。 每隔十天便有一次希望,她挨得住,不曾绝望。 叶羡晚到了厨房,正准备洗手做汤羹,外面忽然有丫环来报,说是颜家公子求见舅少爷。 “找慕阳?”叶羡晚纳闷了下,“哪位颜公子?” “大理寺少卿府上的。”丫环回禀道。 叶羡晚闻言,心下不由得吃了一惊,“颜彦页?他来做什么?” “不知道,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舅少爷,奴婢已经和他说舅少爷去宋老先生那儿习医了,他说没关系,在这儿等他回来。夫人您看是不是……”丫环点到即止,按理说,夫人得去外面稍微招待一会儿,毕竟来者是客。 叶羡晚想了想,点了点头,她虽然不喜颜彦页,可他毕竟是自己夫君和弟弟的同窗,他上门来,她身为当家主母,若是避而不见倒显得有些失礼了。她便过去招呼一下吧,问清楚有什么事,若真有急事的话就让人让慕阳回来,无急事的话他要等就让他等着吧。 叶羡晚稍微整顿了下仪容,便前往客堂去了,到了后,见颜彦页正坐在客座上喝茶,见她来了,放下手中茶盏站了起来,目光在她身上打量了一会儿,并无过多的避讳,这有些明晃的目光让叶羡晚微微拧了拧眉。 颜彦页连忙收回眼,作了一揖,“颜夫人。” “什么?”叶羡晚愣了一会儿,待反应过来后颇为羞恼,怒目而视。 颜彦页喊出口后也是吓了自己一跳,连忙施了一礼歉然道:“抱歉,在下口误,酒夫人。” 叶羡晚抿唇,好一会儿才压下面上的怒气,连礼也不施了,只板着脸道:“不知颜公子找家弟有何事?” “其实,”颜彦页朝她走了过来,低声道,“我此次过来是找你的。” 叶羡晚瞪着他,当即便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正欲让身后的丫环喊门口的家丁进来,却听见颜彦页用只有二人才听得到的声音低声道:“上月初二,荟芳楼。” 叶羡晚顿住,瞪大了眼看着他。 “我看到了。”颜彦页一字一句道。 “看到什么?”叶羡晚连忙追问。 颜彦页却没有回答,只看着她身后的两个丫环,叶羡晚见状,犹豫了一下,命丫环们退到门口守着。 丫环退下后,叶羡晚忙道:“那你可以说了?” 颜彦页上前两步,叶羡晚下意识后退一步,肃然道:“颜公子,男女有别,还请自重。” 颜彦页一笑,低声说了一句话,细同蚊语,根本叫人听不清。 叶羡晚心中愠怒,面上强压怒气,抬手请他在一旁的客椅坐下,二人先后落坐在太师椅上,中间隔着一处高几,叶羡晚手肘撑在高几上隔开二人,朝他微微倾了倾首,“可以说了?” 她顺从配合的表现让颜彦页心中十分舒坦,他凑了过去,与她隔着约莫二掌的距离,低声道:“那晚酒陌从恭房出去后,我进去了,我一进去,便看到一个黑衣人从窗口跳了出去。” “什么?”叶羡晚心中惊诧,急道,“你是说你看到了凶手吗?” “嘘……”颜彦页手抵在唇上,“我还没说完。” 叶羡晚忙按捺下心中跃跃的惊喜,将耳朵凑了过去。 颜彦页的目光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上,她戴着珍珠耳坠,更显得耳垂精致莹白,他喉结一动,心中有股冲动,忍不住想要含上一口,可是很快回过声,却是盯着叶羡晚的脸缓缓说了三个字,“叶慕阳。” 作者有话要说: 酒陌:卧槽!叔可忍婶不可忍,放老子出去,老子剁了他! 杀手:淡定淡定,这个时候你还没收到消息,先在牢里坐一会儿纳纳凉,热吗? 酒陌(甩汗):热,洗个澡都分不清是水还是汗了。 ps:平南王一双儿女后面会有比较重要的戏份,绝对不是打酱油的。 第107章 19.1 “什么?”叶羡晚吃了一惊, 转过脸来看他,二人的脸很是接近,不过一掌半的距离, 她慌忙收回身子。 “你是……叶慕阳。”后面三个字, 颜彦页是用唇语说的。 叶羡晚一眼便看懂了,心下惊惧, 面上却是拍桌怒斥道:“你胡说什么!” 门口的丫环们听到声响, 齐齐进来, “夫人,可有吩咐?” 叶羡晚回过神来, 连忙按压下愠怒,恢复平日的神态,挥了挥手,“没事,在门口守着便是。” “是。”丫环们看了颜彦页一眼, 齐齐退下。 颜彦页对叶羡晚方才虚张声势的表现不屑一笑, 低语笑道:“承认吧,你们姐弟俩, 互换了身份。”不知为何, 他就是辩得出来, 她是叶慕阳, 那个与她同窗的叶慕阳。 叶羡晚盯着他,面带警告道:“你若知道当日经过便直言,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弄虚作假!” 颜彦页笑,“你这样子,和以前在国子监的时候真像。”难怪他之前总对她讨厌不起来,原来她发起脾气的模样这么可爱。国子监里,和酒陌走得近的人他都讨厌,譬如林木森、许睿之,唯她例外,原来这便是原因,她是女子。见叶羡晚欲发怒,颜彦页也不再卖关子,直言道,“我前两日,又看到了那个人。” 叶羡晚一听,无暇计较了,急问,“这人是谁?” 颜彦页盯着她这张光洁无暇的脸,他有种冲动,想要抱她一下,就那样紧紧地抱住她,吻她,含住她的耳垂,继而吻她的脸,脖颈,再往下,他的目光徐徐落在她伏起的胸口。 “你在看什么?”叶羡晚被颜彦页的目光打量得很不舒服,直觉地防备起来。 颜彦页收回目光,低声道:“我知道他是谁,我还可以带你们去捉他,帮酒陌作证。” “那你……”叶羡晚猛地住了口,警惕地看着他,“那你有什么条件?”颜彦页才不是什么好人,他和酒陌向来不和,怎么可能会主动帮他。 “你知道吧,”颜彦页避而不答,“如果我不帮酒陌作证,就算酒陌有他姐夫沉王爷帮忙,可他打死的是可是升阳长公主的嫡子,就算是失手杀人,没个五年十年都出不来。”颜彦页笑,“你想想,五年十年,到时他出来都多大年纪了?你就甘心这样等他五年十年?” 叶羡晚面色冷酷,“开你的条件。”他是要钱还是权,只要他肯开口,她便可以去找姐姐姐夫商量。 “我要你……”颜彦页凑近她,低低道,“陪我睡一晚。”他只有这个条件,给他一晚,他就想要她,狠狠地要她一晚。这些时日来,他抓心挠肺,夜不能寐,他就想着她。他知道她已成亲了,他不当肖想她,可他想她想得就像是得了失心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只要给他一个晚上,等他得到她后,他就会死心了。可是,待他品尝了她的美好后,到时他真的会死心吗?还是会上瘾?他也不知道了,他就想要她一回,哪怕饮鸩止渴也好。 叶羡晚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发愣,她一定是幻听了吧?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你听我说,”颜彦页继续诚恳道,“只要一晚,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任何人,日后也不会再提。只要你答应,事后我便去给酒陌……” “啪!”颜彦页话未说完,堂上便响起了清脆响亮的一声,叶羡晚胸口喘息着,手还停在空中,掌心麻痛。 颜彦页头歪向一边,他捧着火辣辣的脸颊转过来看她,他嘲讽一笑,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的血,道:“我给你时间…… “来人!”叶羡晚怒斥一声打断了他的话,门外丫环和小厮们立刻小跑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将这人赶出去,今后不许这人入府半步!”叶羡晚愤怒地指着他,气得声音都变了。 小厮立即上来,颜彦页一甩袖,“我自己走!”走之前又看了叶羡晚一眼,丢下一句话,“反悔了可以来找我。” 待颜彦页和小厮等人彻底离去后,叶羡晚身子颤抖了起来,一双大眼睛里面噙满了泪,没一会儿便忍不住掩脸而泣,闷声痛哭起来。 “夫人,您没事吧?”丫环忙上前关切问道。 叶羡晚哭着摇头,哽咽不出声。太过分了,这颜彦页如何能这般欺辱她!她倍觉屈辱。 现在的她好想酒陌,她真想酒陌出现在她面前,这样她就可以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她想让他紧紧地抱住她,像以前一样柔声哄她,逗她笑。可是他不在,慕阳也不在,颜彦页知道了他们姐弟俩的秘密,他怎么会知道!叶羡晚一时间无助得直掉泪。 “夫人,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派人去沉王府……” “不用!”叶羡晚连忙制止了她,抬手擦干眼泪。 丫环见她满手泪水,连忙递了条帕子给她,叶羡晚接过,两三下擦干了眼泪, “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她吸了吸鼻子,强忍住泪意,音带哽咽,“随我去厨房吧。” 颜彦页的到来使得她耽搁了一些时间,再不炖鸡汤就晚了,酒陌还在等着她呢。她几乎能想像出他在牢里期待的模样,坐在小凳上眼巴巴等着别人送她亲手做的饭菜来,热乎乎的他可以吃得很香。 想到这,叶羡晚又打起精神来。 灵隐寺后山。 沉曦和酒砂一行人已经到了无因大师所住的木舍,无因大师的弟子——灵隐寺方丈刳心大师也来了。小世子事先已经服了麻沸散,这会儿躺在床上昏睡着,为了方便取针,他已经剃去一头黑溜柔顺的长发,成了小光头,看着像足了一个小和尚。 酒砂立在床边,不知为何想起了当年的沉曦。她看着熟睡的小世子,忍不住心生怜爱,小世子的模样生得尤其精致,这会儿小光头的模样看起来反倒多了几分可爱调皮,比平日清醒时还多了几分灵动。他的五官面容结合了丰神俊朗的平南王和天香国色的平南王妃的优点,和宁福郡主小时候也有五六分的相似,甚至还要好看上几分。酒砂心中感慨,若是能平安长大,只怕到时他的模样还能将酒陌比了下去,可是无辜纯真的他,却是经历了这般残忍的奇遇。或许姐弟俩都是这样吧,上天赐予二人完美的容貌与身世,便让这二人心智有残,命运坎坷。 酒砂低低叹了口气,在心中为这姐弟俩祈福。 时辰已到,无因大师和刳心大师、还有沉曦踏雪这四名深谙医术之人关上了房门,开始专心致志地为小世子取针。 木舍外,平南王与平南王妃二人相依偎,静静望着覆着薄纱的窗口,外面的人只能看到屋内四个人影围拢在床头,那团身影几近凝固,除了踏雪偶尔走开取递些物什,其余三人动作皆是十分谨慎轻微,看得屋外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就连酒砂这个局外人都提心吊胆的,忍不住双手合十祈祷小世子能熬过这一劫。 如此几近窒息地隐忍了小半个时辰,平南王妃忍不住低泣了起来,她怕惊扰了屋舍众人,忙往外走去,平南王连忙跟上。酒砂见状,也没有跟上,不料没一会儿,眼角余光却瞄到这二人像是起了争执。酒砂看过去,见平南王已经离开了,面色铁青,朝这边走了过来,平南王妃则哭得面红耳赤,见她们看了过来,忙扭转过身子去。 “佩姨,怎么啦?”酒砂忙上前去,细声询问。平南王妃名唤蓝佩蝶,酒砂姐弟俩自幼便唤她佩姨。 平南王妃擦泪,难受道:“宁儿没了,我不能让双儿也没了,他却非要医治不可!你说好端端的,双儿天灵盖上如何会有一根银针!除了那贱人还会有谁敢这般做?让一个嬷嬷顶了罪,自己出了家便好了吗?若我儿死了,我定要让那贱人偿命!”平南王妃一改往日温婉神色,面容语气变得十分凶狠。 酒砂闻言吃了一惊,“佩姨您是说……双儿头顶上的银针是……”她不敢继续往下说。 “定是秋姨娘所为!”平南王妃想到这哭泣道,“可他偏不相信!” 酒砂心中震撼,一个姨娘真的胆敢谋害府中的嫡子吗?那秋姨娘再不济,应该也知道这一针扎下去的后果吧?极有可能便会当场毙命啊,这难道不冒险吗?可是这个时候,她却不能多说什么,免得火上加油,便安慰道:“佩姨您放心,小世子定能平安无事的,无因大师和刳心大师福泽深厚,二位大师齐心,自有佛祖庇佑小世子。” 平南王妃已是泪流满面,完全听不进她的劝慰,摇头哽咽道:“你可知当娘的心,我不能……不能让我的孩子都没了,却还让凶手逍遥法外。”她手抚着胸口,泣不成声。她已经认定了,她的两个孩子都是秋姨娘害的! 酒砂转不开话题,只能侧身拥住她,“砂儿懂的,我如今也要当娘了。”想了想,她道,“此事事关重大,若真有疑云,您可让王爷好好查查。” “查什么?那秋姨娘在地室里,当着我们的面各种毒誓都发了,还当场撞了墙,施个血肉模糊的苦肉计王爷便信她了。男人总是这样,越是行军打仗厉害的人就越爱小看女人,他们战场上杀人厉害,如何懂这内宅算计?他这人说一不二,便这么了结了此事,可我心里如何放得下?”平南王妃说到这,情绪已是几近崩溃,掩脸而泣。如果连双儿也没了,她是真的要疯了,原先还带着些许希望,可是他们都进去那么久了,还没有消息…… 正想着,却听见木屋那边传来了声响,二人下意识扭头看去,终于看见无因大师打开木门走了出来,平南王妃率先提起长裙奔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可能要双更,如果没有,当我这句话没说过。 第108章 19.1 无因大师立在门前, 对赶来的众人行了单手佛礼,“阿弥陀佛,得看这位施主的造化了。若是今晚或是明日早晨能醒来, 那便有希望, 醒了后再等七日,若七日内伤口愈合了便能下地, 到时只要再观察一段时日即可。” 明明是有希望的话语, 可平南王妃却听得几近绝望, 她孩儿能不能醒来还不好说,哪怕有幸醒来, 还要再等上足足七日,她儿还有两个艰难的坎要跨过去。 “王妃不必担心,”沉曦宽慰道,“此次取针还算顺利,是个好兆头。” “这是取出来的银针, 请二位过目。”踏雪将托盘呈了上来, 只见白绸布上静静躺着一支银针,足足有一寸来长! 平南王妃看得触目惊心, 差点站立不稳, 平南王忙伸手拥住她的肩膀, 将她紧紧搂住怀中, 他隐忍下心中的愤恨,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多谢大师, 此事本王定会好好核实。”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无因大师双手合十。 刳心大师上前一步,道:“此银针入顶这头还算圆润,也所幸圆润,想来是在襁褓时期插入,那时婴孩头皮尚软,头骨也未闭合,如此作为十之八-九是起了杀心,小世子能活命实属万幸,活到至今也是惊险至极,也算是前世广种福田修来的福气,此劫之后,定能否极泰来,阿弥陀佛。” 平南王妃眼泪是止不住了,也顾不上擦拭,对着医治的数人敛衽施了重礼,平南王也拱手一揖到底。 无因大师几人回了礼,纷纷出外面休憩去了。 平南王妃坐在床边,看着嫡子苍白的脸色,刚收起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 “佩姨不必担心,”酒砂在一旁安慰道,“小世子定能吉人天相的。” 平南王妃拿帕子拭了拭眼泪,自责道:“都是我不好,是我这个当娘的没有看好他。” 酒砂犹疑了一下,道:“这银针整根没入,确难发现。不过,砂儿觉得可以问下当时照顾的奶娘,看下是否能查探到一二。” 平南王妃摇头,“双儿和宁人二人一出世,便是由我奶娘亲手照看的,我不怀疑她。双儿刚出世的时候,头发便浓密得紧,而且在头顶,也就是扎入银针的位置,正好长了一颗痣。他只在满月的时候剪过一回胎发,后来估计头发长出了也没发现,便连我这个做娘的替他梳了这么多年头我都没发现,我真是瞎了眼!”平南王妃说到这,又是泫然欲泣,她心中真的内疚得很。 酒砂又安慰了几句,见平南王和沉曦进来了,她起身让位,沉曦将她带了出去。 在跨出门槛前,酒砂回头看了一眼,见平南王坐了下来,拉着平南王妃的手低低和她说着什么,神色温和,她微微放下心来。 沉曦扶着她出了门,柔声问道:“吃了吗?” 酒砂摸了摸小腹,有些心虚,“没呢,一直没饿。”她来的时候在车上用了点心,到了后又一直担心着小世子,也就没想过要吃食,这会儿听他提了,腹中才有了饥饿感。 沉曦轻轻“嗯”了一声,酒砂见他有些不高兴了,忙拉了拉他袖子,冲他讨好一笑。沉曦面色这才缓和了下来,紧了紧她的手,拉着她在外面院子用膳。 木舍内,平南王妃抽开了平南王的手,转过身去,显然是二人又有些不愉快了。 平南王从她身后箍住她,“佩佩,你也听见刳心大师说了,这根银针没入,双儿是必死无疑的,能活着只是侥幸。那你想,当年大家都好好的,秋儿为何要这么做?难道她以为杀了本王的嫡子本王会罢休吗?我定会掘地三尺都将那人找出来!我只是不想你被仇恨蒙蔽了眼,先入为主认定她是杀手,从而放过了真正害了双儿的凶手!”见她垂泪不语,平南王将她身子扳了过来,语重心长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当年她救了我一命,我们又有了肌肤之亲,我也问过你的意见。既然已经纳她入门,那我便不能亏待她。这些年,她和可儿都安安分分,大家都好好的,她待你也尊敬。陈嬷嬷做出这种事一死了之,她也落发出家了,就剩可儿一人,可儿是无辜的,她自小便乖巧懂事,你总不能让我将可儿也给处置了吧?”平南王捧起她的脸,粗砺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泪脸,“自从宁儿不见后,你便每日这样寝食难安,胡思乱想,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知道吗?” 平南王妃哽咽,直起身子来紧紧抱住了他,埋头在他宽厚的肩上闷声痛哭,哭着哭着又不断砸着他的背。 平南王任她发泄,大掌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背,低低哄着,当目光落在昏迷的幼子脸上时,虎目哀伤。 舍外,沉曦和酒砂二人用完迟来的午膳后,手拉手在附近走了走,不知沉曦是有心还是无意,牵着酒砂走到了瀑布附近,瀑布下水汽重,冲淡了阳光带来的热量,有些阴寒,沉曦便没带着她再往前走了,只是颇有深意地盯着瀑布。 酒砂脸一热,知他看的是瀑布后面的水洞,她腹中娃娃,便是去年在那水洞里怀上的,见她娇羞,沉曦低低笑出声来,在她脸上轻啄了一下。 酒砂也笑,摸着大肚子道:“娃娃快出生了,公公婆婆他们名字可想好了?” 沉曦弯唇一笑,“他们还在想,不用着急。他们要是还想不出来,我们就自己取。” “那你可有什么想法?”她和她爹翻遍了典籍,都寻不到满意的。 沉曦唇角弯弯,“我想叫……沉双。” “沉双?”酒砂歪头念了一遍,觉得有些耳熟,好一会儿才想了起来,“这不和小世子叠名了?”小世子叫安承双,他们的孩子叫沉双。 沉曦笑,“我也是刚刚听你唤‘双儿’才想到的。”沉曦从她身后拥着她,憧憬道,“我只是觉得,你和陌儿是双生子,今世我们都成双成对了,便起了这么个念头,到时再看吧,指不准我娘他们会想出更好的名字来。” 酒砂笑,“那要是再生一个娃娃,你不会想取名叫‘沉对’吧?” 沉曦眼珠子转了一转,“听起来似乎不错。” 酒砂笑出声来,“你这个当爹的可真懒!”此言不过玩笑,他这个当爹的如何她看在眼中,他可比她这个当娘的要忙多了,什么事都得操心。 二人在附近逛完回来,天色都不甚明亮了,正欲辞行,天上忽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沉曦拧眉,这雨不像阵雨,只怕绵长。 果然,一下便停不下来了,还越下越大,因着雨天下山路滑,酒砂这边又马虎不得,一行人便将就着在此过夜了。 木舍内只有两间小屋,是不够住的,好在平南王和平南王妃已在此住了好些时日,木舍旁便有两辆铺垫着被褥的大马车,舒适程度丝毫不亚于厢房,他们挪了一辆给沉曦夫妇二人住,其余人则就地搭了营账睡。 马车上,酒砂被沉曦抱在怀中,睡得安稳,一夜好眠。 次日天还没亮沉曦便起了,酒砂也迷糊睁眼想起来,沉曦按住她,柔声道:“时辰还早着,你再睡多一会儿,天亮再叫你。” 酒砂眯了眯眼,口齿不清问了一句,“小世子醒了吗?” “没有,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酒砂低低应了声,又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又问了一次小世子,得到的答案仍是一样。因着是早晨,外面还有些寒气,她便直接在马车上用了早膳。早膳过后,身子热腾起来了,沉曦才过来扶她下了马车。 酒砂一见沉曦,便眸带询问,沉曦依然摇头。 酒砂心中忐忑,连忙入木屋看望。 一入木屋,便见平南王夫妇二人双目通红,立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的小人儿。 酒砂只觉得揪心,连忙上前去,床上的小人儿很安静,安静得像死了,酒砂一时间心中没底,忙扭头低声问沉曦,“如何了?” 沉曦微抿唇,“别急,再等等。” 这时,无因大师缓缓过来了,众人纷纷让开,无因大师在旁边矮凳上落座后,执起小世子的手为其把脉,一会儿后俯身查看了一下他的眼珠,沉吟了片刻,没说什么。 “大师,如何了?”平南王妃紧张问道。 无因大师面色略有沉重,只叹了口气。 平南王妃一下子扑在平南王怀中,揪着他的衣襟闷声哭泣。 “嘶。”酒砂小叫了一声,双手按着肚子。 “怎么了?”沉曦忙问。 酒砂摇了摇头,“没有,娃娃踢我。”一下子踢得重,有些吓了她。 “快坐下。”沉曦忙扶着她就床边落坐,抓住她的手给她把脉,不会提前生产了吧。把脉后,沉曦松了口气,没什么异常。 酒砂也调整了几下呼吸,这小家伙真是太皮了,在里面和谁打架呢,她隔着几层衣物都能感觉它的小手小脚在踢来蹬去。酒砂想和沉曦埋怨几句小家伙,可是顾及一旁的平南王妃,又不敢说。一个即将要新生,一个可能要死亡,太冲击了。 酒砂往上挪了一下位置,抓起了小世子柔软的小手,覆在自己胀鼓鼓的肚皮上,柔柔唤道:“双儿,好双儿,快快起来吧……” 忽地,酒砂身子颤了一下。 “怎么了?”沉曦上前。 酒砂愣了一愣,低头看着覆在自己肚上的小手,刚刚小家伙在踢她,可是双儿手指是不是也动了? 她连忙又道:“好双儿,快醒醒,过阵子小弟弟就可以出来和你玩啦。”她低头,仔细看着她肚子上的小手。 可是她有些失望,这只小手一动不动。 “醒了。”沉曦低低的声音忽然在她头顶响起。 酒砂一听,抬头一看,果见小世子睁开了眼,有些木然地看着她。 “醒了!”酒砂叫道。 “醒了!”平南王摇了摇怀中哭泣的妻子,平南王妃一愣,猛地转过身子来,果见爱子已经醒来,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床前的酒砂。 “双儿!”平南王妃忙扑了过去,抓住了爱子的小手。 安承双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向酒砂,喃喃开口,“姐姐……” 平南王妃泪落,双儿和宁儿姐弟俩感情十分要好,双儿取针之前,一直很想见到宁儿,她便哄他,等你醒过来,姐姐就回来了。可是她骗他了,他姐姐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姐姐……”安承双沙沙开口,很是虚弱,手指却指向了酒砂。 周围人皆是一愣,平南王妃第一个反应了过来,忙抓起酒砂的手和他的手放在一起,“是是,你姐姐回来了。”她半惊半喜,这般道。 安承双虚弱一笑,疲惫的双眼极其依赖地看着酒砂。 酒砂愣了一瞬间,连忙冲他露出笑脸来。 无因大师闻讯赶来,把脉后点了点头,“不错,能醒来便好,阿弥陀佛。” “那……”平南王妃心中的石头却并未放下,却不知如何发问。 “请二位借一步说话。”无因大师道。 平南王夫妇看了爱子一眼,见他还拉着酒砂的手,双目直勾勾地看着酒砂,情绪十分平和,便跟着无因大师出去了。 等平南王夫妇再进来的时候,安承双已经睡着了,可小手仍紧紧拉着酒砂的手,酒砂想扳开他的手指,可稍微一动,小家伙便直拧眉,反倒抓得更紧了些。 平南王妃连忙过来解释道:“双儿平日不这么粘人的,他虽然粘宁儿,可就喜欢看着她,从来都不会这样抓着她不放,许是这次太久没见到了,便不肯放手。” 酒砂笑笑,“无碍。”想了想她又问道,“不过,双儿为什么会把我当成……” 平南王妃看着她的眼睛,“说来冒昧,你和宁儿模样有几分相似,尤其是这一双眼睛。” 酒砂了然点点头,安承双是一双桃花眼,安宁儿似乎也是,姐弟俩还是有些相似的。 “双儿刚醒来,许是神智没怎么恢复,可是……”平南王妃犹豫了下,“佩姨这里有个不情之请。” “佩姨请说。”酒砂连忙道。 “只要双儿没发现,能不能、请您一直……”平南王妃咬唇,有些为难。 “您是说让我假扮宁福郡主?”酒砂问道。 “砂儿,佩姨求求你了。”平南王妃抓着她的手哀求道,“无因大师说双儿这七日只能平躺,不能起身,情绪也不能激动,不能大喜大惊,更不能大哭大叫,我怕你一走他就要哭了!他平日是个乖孩子,真的很乖的很乖的,特别容易带,他饿了渴了、冷了热了都不会说,不爱哭也不爱笑,平时也不说话不吵人,就喜欢跟着我和双儿,就算偶尔我们走开一会儿,他也只是看着我们离开,因为他知道我们会回来的。他唯一一次哭闹,就是宁儿不见的时候……”平南王妃说到这,已是泣不成声。 酒砂哪里会不答应,连忙道:“佩姨您放心,只要双儿没发现,我便一直是他的姐姐。” “我这是为难你了,你如今这般重的身子。”平南王妃低头拭泪。 “没关系的。”酒砂摸着肚子,“我能够帮到忙,我也很开心的。” 平南王妃连连点头,笑中带泪,“这孩子也是和你有缘。或许,是和你腹中孩子有缘。等他出世了……”平南王妃说到这儿顿住了,“也得等双儿好好了才行。” “佩姨放心,双儿一定会好好的。”酒砂温声道。 “瞧我,”平南王妃连忙道,“你在这儿坐了这么久了,腰肯定酸了,快起来换张靠背椅子坐坐。” “没事的。”酒砂微笑,在她搀扶下起身,如今她的身子确实多有笨重,久坐便腰酸痛得紧。 酒砂出去后,和沉曦商量着,安承双这七日内不能乱动,便只能呆在这儿,也就是说酒砂得在这儿陪上他七日,可是七日危险期过后,总不能立刻就下山吧,至少也要休养多两三日,估摸得呆上十日左右,这么长的时间,保不准酒砂会在山上生产,这是沉曦所担忧的。 酒砂笑道:“若真在这儿生产了,那也是缘分,我们的孩子定是有佛祖保佑的。”她摸了摸肚子,面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我和你也是在这儿初遇的,这不是缘分是什么?” 沉曦唇角弯弯,“我知道了。”等会儿他命人将所有生产之物全搬到山上来便是。 “那……你这几日还得上朝吧?”酒砂想了想,环住他的腰身,“我就是有些舍不得你。” “没关系,你也快生产了,我这几日将手头上的事务交接了,尽快告假来陪你。不过,我今日得下山一趟,晚上之前会赶回来。” 酒砂忙点了点头,“没关系的,赶不回来也没事,有朝云暮雨陪着我呢。” 沉曦笑,和她交待了好一些话,才去和平南王等人辞行。 平南王见他同意将爱妻留在此陪伴病子,连忙道:“辅政王请放心,有本王在,绝对不会让令王妃少一根头发。” “多谢。”沉曦拱手行了一礼,迅速下山。 酒陌那家伙,要是知道弟妹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估计逃狱出来都有可能。 沉曦入城后直奔酒府,从酒府出来后又去了大理寺,直忙活到天色暗了才入宫告假,元德帝听说了小世子之事后,免了他十日早朝,也吩咐了下去,有急件直接送到御书房给他处理,缓件才送上山给沉曦。 沉曦回到山上的时候,夜色已深,酒砂正打量睡了,见了他有些惊喜,可以的话她还是想他陪着她的,只是又不免心疼他的劳累,在听说圣上免了他十日早朝后,她笑逐颜开,心满意足。 沉曦也笑,只是笑意不尽眼底,他垂眸,隐去眸中的失落,淡声道:“我先去沐浴。” “你要去那洞里洗?”酒砂道,“这种天气乍暖还寒,要不让人烧热水?” “不用,我冲一下很快就回来。” “那……好吧。” “你先睡。”沉曦揉了揉她已解下来的长发,温柔笑道,“回来后有个惊喜给你。” “什么惊喜?”酒砂还没听就先笑了,看着他的双眼泛着期待的光。 沉曦笑而不语。 酒砂咬唇低笑,不再追问了。 约莫过了一柱香时间,沉曦才回来,听到声响,酒砂便从软被里钻了出来,想要抱他。 沉曦却没有过去,只是坐在她脚边,“我身上冷,先暖暖。”车底供着暖炭,车内热烘烘的,可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酒砂又缩回了被里,沉曦给她拉好被子,从她身后隔着被子抱住了她。酒砂从被子里探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他身上带着一种干净而清新的味道,真好闻。 酒砂眨着眼睛看他,“还不说?吊我胃口呢。” 沉曦笑,抓住她温热的小手放至唇边亲吻,“和酒陌有关。” “陌儿?”酒砂一听便精神了。 “他的事情有了转机。如无意外,下个月便能出来,兴许还能赶上我们孩子的满月宴。” 酒砂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太好了!”她捧住他的脸一顿猛亲。 二人蹭了蹭脸,沉曦这才掀起被子钻了进去,“砂砂,早些睡了。”他从她腰后伸出手来,怜爱地摸着她的肚子,“小家伙还踢吗?” “刚刚还在踢呢,这会儿停了。”酒砂语音带笑,“估计是睡着了?” 沉曦失笑,“那你也睡,别乐得太精神了。” “嗯。”酒砂笑应了一声,闭眼幸福地睡了。 沉曦也闭了眼,却在想着今日之事。颜彦页这儿真是一个突破口,事情他已交由古还寒去办了,证据还在搜罗中,相信寒不会让他失望的。 七日后,小世子终是挨过了此劫,已能下床,只是格外地粘酒砂,总爱拉着酒砂的手。他也如平南王妃所说,是个极好带的孩子,不哭也不笑,很少说话,只有姐姐和娘这两个词唤得顺畅,其余的话也不怎么会说。 平南王妃已经很满足了,是傻的又怎么样,如今针取出来了,能好好活着长大她便心满意足了。可是很快,平南王妃却发现他变得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山上凉,平南王妃给他穿多一件,他虽然不会说热,却会自己脱了;早晨醒来,还会自己穿衣服和鞋子,衣服鞋袜皆是穿得齐整,只是散着头发等平南王妃给他梳发;以前她们喂什么他便吃什么,没个喜好,现在也会挑食了,不喜欢吃的菜喂到嘴边小嘴巴闭得紧紧的,遇到不喜欢的东西也会开始摇头和伸手拒绝…… 他的不再乖巧,却让平南王妃喜极而泣,她不奢求他能像正常人一样,只要能像宁儿那样稍微知事就可以了,可是接下来的日子,安承双却让所有人为之惊奇。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承让! 第109章 19.1 在山上的这些时日, 无因大师常和弟子刳心大师在屋前对弈,安承双不论在取针前还是取针后,都喜欢搬张小凳坐在一旁看二人落子, 他从来不说话, 就那么安静地看着,安静到甚至有小鸟停在他肩上, 他也一动不动, 有时看得一脸认真, 有时又像是一脸呆滞。 这日,二位大师一盘棋足足下了将近两个时辰, 棋盘陷入无解的死局,最后无因大师朗声一笑,僧袍一挥将这无解之局扰乱了。 二人转头喝了口粗茶的功夫,竟发现安承双将先前打乱的棋局全部恢复了原样,一子不差, 他在一盘木然地看了一会儿, 伸出手来挪了一子,整个局面顿时茅塞顿开, 死路亦豁然开朗, 竟让他破了此残局! 二位大师啧啧称奇, 请来平南王妃一问, 才知平南王妃先前曾经手把手教过他下过棋,只是平日都是让他和姐姐二人玩,有时棋盘被这二人下得乱七八糟, 她便只当是小孩子在玩,从没注意过上面的棋局。 平南王妃觉得安承双破了两位大师的残局不过是偶然,可是谁知接下来安承双和二位大师单独对弈,结果竟是不相上下,到后面,还能同时和两位大师下两盘棋,一心二用,面不改色,此举惊得平南王和沉曦酒砂等人都围了过来。最后刳心大师诚然认输,双手合十道:“小施主真乃奇才,老衲甘拜下风。” 无因大师亦是连连颔首,看向安承双的一双慧目满是赞赏,“小施主因祸得福,佛缘颇深。” 平南王妃本就对此半惊半喜,听了无因大师的话只余惊无喜了,连忙按着安承双的肩膀往自己身子拢,讪笑道:“佛祖保佑,双儿日后一定多行善事。” 平南王妃看着爱子刚长出点头发的小寸头,不由得心中发怵,与佛有缘,将来不会出家吧?阿弥陀佛,就算真出家,好歹也要等成家后开枝散叶了再说呀。 围观的酒砂等人皆是对此连连称奇,平南王妃见状,连忙拿来了七巧板,哄着安承双玩,可是他却板着一张小脸,看也不看一眼。平南王妃了然,想来爱子是只对下棋有兴趣。片刻后,酒砂命丫环拿来了九连环,安承双看了一眼,接过来木讷地玩了一会儿,不到一柱香的时间竟然就将九连环解了出来,众人目瞪口呆。沉曦见状,给他递了几个鲁班锁,安承双同样低头把玩,没一会儿便拆了组,组了拆,玩了一两个时辰便摸透了,也失了兴趣。 在场众人惊奇得面面相觑,酒砂一个眼神朝平南王妃看了过去——方才您还拿七巧板给小世子玩,小世子他板着小脸,其实是一脸嫌弃呢。 一切果真如刳心大师所言,否极泰来,可是平南王妃对此却不敢太过欣喜,她只奢求爱子平平安安就好,像个普通孩子就行,哪怕稍微笨一些也没关系,可是如今取针后一下子成了神童,她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担忧,她怕一下子用光了所有的福气,更怕这景象只是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心中便一直忐忑着。 眨眼便到了初六这日,明日便是大行皇帝入皇陵之日了,沉曦和酒砂本是打算今日下午便下山的,可是早晨和安承双说了此事之后,安承双便黯然不语,默了许久才低低说了两个字,“不想。” 说完又低下头来,黑压压的小脑袋上写满了“受伤”两个字,平南王妃蹲下身去柔声哄着,酒砂在一旁看得心都碎了,拉着沉曦的袖子哀求道:“要不,我再留几天吧。” 沉曦板着脸,“再留下去,你都要生产了。” “可是踏雪说我胎象很稳,至少还有三到五天呢。” “这时间还不紧张?”沉曦反问,“你这是想在山上生产?” 酒砂低头,不说话了。 最后还是无因大师提了建议,道安承双这几日情况很是稳定,若要下山也是可以了,只是要多加注意,保险起见他可留多一日,明日一早便全部人一起下山。平南王夫妇明天一早也是要赶回城中,和沉曦一起入宫迎先帝梓宫出城下葬的。 很快,众人便决定了,明日一起出发,沉曦和平南王夫妇等人快马赶回城中,而酒砂和小世子安承双这二人都是不能颠簸的,他们便坐马车缓慢回城。 听到不用和酒砂分开,安承双抬起头来,难得地冲酒砂腼腆一笑,亲密相处了这么多天才见小世子笑了这么一次,酒砂受宠若惊,对着他笑得眼睛都弯了。 一切安排得很是顺利,就是下午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平南王的庶女安可儿。 安可儿今年不过十一岁,个子生得娇俏玲珑,小小的巴掌脸上一双俏丽的狐狸眼因连日来的哭泣分外红肿,面色也憔悴得紧。 平南王妃见了她,便想到了秋姨娘,可是对着一个小孩子又不能发脾气,便抱起安承双转身走了,安承双抱着平南王妃,小脸趴在她肩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可儿,渐行渐远。 安可儿微微眯眼,她从来就不喜欢这个弟弟,安承双从小到大给她的感觉就是整个人阴阴的,不笑也不说话,可是今日却突然被他盯得心中起毛,这还是第一次,她只觉得安承双像是有什么不一样了的地方。这些时日她一直呆在府中,只知他被送到山上来医病了,并不知进展。 “不在府上好好呆着,过来做什么?”平南王开口询问,音色平和。这个女儿向来乖巧,而且她年纪尚小,就算秋姨娘真做了什么,也不当怪罪到她身上来。 “父亲,”安可儿开口,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女儿求您,能不能让……让姨娘回来?”她说这话时,一双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平南王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可儿,秋姨娘她做错了事,自然要接受惩罚。” 安可儿眼睛一眨,眼泪便掉了下来,啜泣道:“可是……那是陈嬷嬷做的坏事,姨娘她也不知道的,而且现在姨娘的身子很不好,也不知高烧退了没有……”安可儿说到这,忍不住低头抹泪。秋姨娘那阵子受了刑,又是上吊又是撞墙的,身上全是伤,连续发了几日高烧,被送去庵堂前都还没退烧。 平南王听得有些不喜,音色略冷,“你姨娘自有大夫看守,你不必担心,回府中呆着便是。” “父亲,”安可儿抬头看他,咬了咬唇,终于忍不住问道,“您怪罪姨娘,是不是因为……小世子头顶上的银针之事?” 平南王微敛双目看着她,“此事你如何得知?” 安可儿被他严峻的脸色吓得身子都瑟缩了起来,连忙道:“姨娘不是故意说的,只是那天晚上她发烧烧得厉害,我在旁边照顾她,她一直在喊‘小世子头上的银针不是她插-入的’,可儿好奇问了几句,就听她迷迷糊糊地说了出来,可儿便知晓了。” 平南王重重叹了口气,“罢了,此事你烂在心中便是。”这等丑闻,传出去总归是不好的。 “父亲!”安可儿忽然重重跪了下来,揪住他的长袍,“可儿知道是谁做的,可儿说了,能不能放了姨娘?” 平南王虎目一瞪,“你说什么?”他即刻俯下-身抓起她纤细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目光凛冽看着她,“你知道是谁做的?” 瘦弱的安可儿就像小鸡般被他抓了起来,她身子微颤,对上他的眼后有些惶恐地点了点头。 “是谁?”平南王怒问道。 “是……”安可儿声音颤抖,“是姐姐。” “胡说八道!”平南王当即便斥了一声。 “可儿没有胡说!”安可儿声音都带着浓浓的哭腔,仿佛随时便能哭出来似的,“可儿记得,那个时候真的是姐姐做的,那个银针是姐姐头上的簪子断下来的,我还记得那天有好多花灯,当时小世子哭了一下就没有声音了,他头上还流了血,姐姐还拿我的的手帕来擦,我很害怕,就自己跑去洗干净了。” “胡说!你当时怎么不说?”平南王怒斥道。 安可儿哭道:“后来我和陈嬷嬷说了,我说看见姐姐拿针扎小世子,陈嬷嬷立即就捂我的嘴,叫我别乱说,我就不敢再说了。” 平南王听得胸口微微起伏,抿唇不语,这怎么可能?宁儿长双儿足足八岁,虽然有些痴傻,可也知事了,双儿出生后,要是有不相熟的亲朋好友过来抱他,宁儿眼睛便会一直盯着那人看,生怕那人把弟弟抱走。有些人开玩笑能不能把你弟弟抱走,宁儿便会摇头摆手,连连说“不能”,别人问她为什么,她会特别认真地回答“弟弟是我家的。”之前他有个军中好友,开玩笑抱了双儿便走,将宁儿急得团团转,哭着跑来拉他的袖子说弟弟被人抱走了。 平南王想到下落不明的爱女,不由得虎目微胀,宁儿从双儿出世起便很疼爱他,她胆子小,从小连一只蚂蚁都不敢碰,怎么可能会这样去伤害双儿?可是,平南王心中又浮起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宁儿不觉得这是一种伤害,只是觉得在做一件好玩的事情呢? 这个念头一起,平南王心便蓦地一沉,宁儿性子细心而耐性,从小就很喜欢做针线活,有时在绣架前能坐上一天,这两年她的绣艺精湛得只怕连宫中的绣娘都比不上。如果……当时年幼的她看见了双儿头顶上的一颗痣,会不会因为觉得好玩,便对准了那颗痣…… 平南王猛地闭目,不敢往下想,可儿说她之前和陈嬷嬷说过?可是如今陈嬷嬷已死,便是死无对证了,那会不会是可儿在撒谎?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到结局,杀手要一直搞事情! 事情(生无可恋脸):总有人类要搞我。 小天使:唉呀呀,杀手好持久好棒棒! 第110章 19.1 想到这, 平南王眉目一敛,严肃道:“你姐姐这几日已有了消息,我就快找着她了, 到时你可敢与她对证?” 安可儿听了一怔, 面色快速地闪过一丝惊恐,很快便垂下眼眸, 平南王正觉得她心虚了, 却见她又迅速地抬起头来, 面容期待地问道:“父亲,姐姐要是找到了, 姨娘是不是就可以回来了?” “本王问你,敢不敢和她对证?”平南王盯着她的眼睛。 安可儿眼睛一眨不眨,坚定地点头,断然道:“我敢!那姐姐什么时候能回来?她回来了,是不是我娘就没事了?她要是……”安可儿说到这声音低了下来, 没了方才的自信, “她要是承认了,那爹是不是就不会怪罪到姨娘身上了?” 平南王审视着她, 只觉得一时间都有些恍了神, 刚刚是错怪她了吗? “父亲……”安可儿小心翼翼唤了一声。 “回去吧, 等你姐姐找到了, 我自会唤你来。” 安可儿咬唇,还想说什么,可是看到他阴沉的脸色后又不敢说话了, 只能福了福身,随着管事回去了。 平南王盯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些思量,她刚刚那个异常的反应,是因为心虚还是被自己吓到了?毕竟自己平日不曾对她这般凶过。 不对,平南王谨慎了起来,刚刚她那个神色,像是知道宁儿失踪的情况,不是事后知道的,而是事前便知道了。可是这个事前,是前到什么时候?总不至于在陈嬷嬷策划谋害宁儿的时候便知道了吧,那就是……在陈嬷嬷谋害了宁儿之后、没被他们发现之前知晓的,平南王寻思,看来宁儿出事,秋姨娘是逃脱不了干系了。 平南王面色深沉,等明日先帝入了皇陵之后,他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连半丝曙光都没有,平南王夫妇便和沉曦一行人举着火把骑着快马下山回城了,平南王妃临行前一再叮嘱酒砂帮忙好好照顾双儿,酒砂自是应允。 安沉双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一睁眼便见酒砂在一旁温柔地看着他。酒砂见他醒来,摸了摸他的脸,柔声道:“你娘亲他们有事,已经先下山了,等会儿你和姐姐一起下山去找他们好不好?” 安承双发了一会儿呆,沙沙“嗯”了一声。 二人用完早膳后,坐着小软轿出了后山,到了灵隐寺才换上大轿下山,到山脚下时又换了结实平稳的华盖大马车。因为一路走得慢,到城郊的时候都差不多午时了,酒砂估摸着宫中队伍已经出城了吧,指不准还能碰上。 正想着,车窗外像是隐约传来了一些哀乐声,酒砂掀开车帘,探头去看,却只看到两边林木,其余什么也没看到。 一会儿后,领头的侍卫来报,说是前方遇到太上皇的出殡队伍。 酒砂问道:“可需避让?” 侍卫摇头,“不必,我们碰不上,正好错过。” 酒砂颔首。 一行人继续前行了一会儿,已经听不到哀乐声了,这会儿距离城门约莫还有十里地。 车内,安承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酒砂怕他心生不耐,便哄道:“快到了。” 安承双默了默,“姐姐这里不见的。” 酒砂心中“咯噔”一下,顿时不知当说什么好,他知道了。 安承双见了她那不安的模样,反而安慰道:“没关系,是我自己认错了。” 酒砂唇张了张,低低道:“对不起。” 安承双淡淡道:“无碍。” 酒砂瞪了瞪眼,这小家伙,怎么一副小大人的模样?身上这份淡定的模样,倒和沉曦有几分相似,“无碍”这二字,想来也是平日听沉曦说的吧,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酒砂心中正觉好笑,忽听窗外响起一声似尖锐的兵器碰撞的声音,酒砂还没反应过来,车内的朝云和暮雨二人猛地便将车窗板重重推上,紧接着,窗外便响起侍卫的高喊声,“保护王妃!” 马车外,在车边保护的侍卫最开始并没有察觉到林间突然飞出一道冷箭直入打开的车窗,直到车顶潜伏着的暗卫突然出剑挡去这支冷箭,侍卫们这才惊觉有刺客暗箭伤人。 一瞬间,所有侍卫立即围住马车,亮出兵器齐心对外。可是紧接着,四面八方便有数十道冷箭来袭。 “走!入城!”车顶上的古还寒冲赶车的侍卫喊道,随即掏出怀中的烟花弹朝空中发射了出去。 朝云忙道:“王妃坐稳!” 酒砂闻言,连忙背紧贴上柔软的车壁,一手抓住车厢内的把手。她才刚抓上把手,马车便急驰了起来,所幸跑得还算平稳。朝云暮雨连忙拿来软枕护在酒砂腰间,二人将她和安承双围了起来。酒砂一手护住肚子,一手抓着把手,担忧地看着安承双,自己有些害怕,却是哄道:“别怕。” 安承双靠在酒砂胳膊旁,张开小手护着她的肚子,低声道:“不怕的,双儿会保护姐姐。” 酒砂苦笑,手摸着肚子,安慰腹中有些不安份的孩儿,她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况,可是那尖锐的兵器声实在刺耳,还不时有暗箭射在车壁上,发出闷沉的声响,想来是腥风血雨,厮杀得厉害。 马车飞快地奔跑在林间,如同生了翅膀,侍卫们骑着马飞驰护在马车两边,马车的车顶车壁上都挂满了暗卫,挡住四处飞来的暗箭。 很快,车内的酒砂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马匹的惨叫嘶啼声,马车猛地停了下来,车内的酒砂和安承双二人都震了一下,好在有朝云暮雨二人护住。 拉马车的四匹宝马中,有一匹中了箭,倒地不起,侍卫迅速砍断缰绳,弃了这匹伤马。可是片刻的停顿,便使得前方暗藏的杀手们一一现身,他们手持刀剑,足足有数十人,个个身手不凡,迅速围剿而来…… 厮杀的不远处,正是太上皇的出殡队伍,这条长龙隆重而浩荡,几乎所有皇亲国戚都倾巢而出送葬,光是抬梓宫的扛夫便有一百二十八人,队伍中还有大量和尚尼姑、道士道姑、喇嘛等修行者,长达十数里。 队伍中央,有一明黄色的銮舆,身着龙袍的元德帝正襟危坐其中,一暗探上前禀报道:“方才的烟花弹是沉王府的信号,似乎是沉王妃遇袭了。” 元德帝呼吸一滞,还未往后看去,便见前方有一小队人马往这边奔腾而来,领头的正是身着蟒服的辅政王沉曦。 沉曦领着府中暗卫驭马从銮舆旁急驰而过,甚至没有朝元德帝的銮舆瞄上半眼,此可谓大不敬。这队人马的最后一名侍卫急停而下,手抓缰绳朝元德帝抱拳行礼,急道:“圣上,王妃遇袭,王爷前往急救,不敬之处还望体谅!” 元德帝挥了挥手,即刻吩咐下去,“派两支精卫兵前往支援。” “谢圣上!小的告退!”侍卫抱拳后迅速驭马离去。 銮舆随着送葬的队伍继续庄重地往前走着,元德帝的心却不再前进半步了,思了一瞬,又和大内总管李称奇吩咐道:“将随行的女医全部调去,再派一支精卫兵保护她们前去。”她这几日便要生产了,若受到惊吓,断然是十分危险的。 “圣上,这……”李称奇有些为难,他们统共才十支精卫兵,一下子派去了三支,倒显得他们这儿有些单薄了。今日日子特殊,几乎所有朝中重臣命妇都在队列之中,若前朝还有余党,只要不傻,今日这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是以他们都调了帝都城中大半兵力随行保护,这十支精卫兵便是其中精髓。 “速度!”元德帝喝道。 “是是,奴家遵旨。”李称奇连忙恭敬道。 李称奇刚吩咐下去,便见平南王夫妇一行人也从前头折了回来,平南王迅速和元德帝说明了缘由,元德帝无异议,另拨了一队御林军随行。 得,人又少了,李称奇忍不住心中起毛,只觉得像是有前朝余党在四面八方埋伏着,暗箭都对准了他们。 平南王一行人身影刚消失,便见空中又连续燃了三朵红色烟花弹。 元德帝望着天空眸色深深,他的手紧紧抓在舆杆上,心脏几乎跳出胸腔——这是最紧急的信号,受了埋伏,即将全军覆没。 “停!”元德帝突然叫喊出声,叫出来后才惊觉不妥。 李称奇吓得跪倒在地,叩首道:“圣上,不可啊!”这护送先皇梓宫入陵,岂有半路停下之理。 元德帝垂眸隐忍,没再说话了,握着舆杆的手背青筋四起。 片刻后,他低声道:“惊蛰,前去保护沉王妃。” “属下遵命。”舆顶处传来一声清冷的低音,很快便有一抹灰色的人影从銮舆中弹射出。 李称奇直擦冷汗,圣上这真是不要命了呀。圣上就两个暗卫,一是小寒,是先皇所赐,一是惊蛰,是皇太后所赐,小寒是几乎寸步不离的,惊蛰则经常出使外务,可今日这等特殊时机,怎能将惊蛰也调出去。这两个暗卫,皆是以一敌千的佼佼者,又岂是普通以一敌百的暗卫能比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沉宝:怎么办?宝宝觉得有点晕车,麻麻我要吐了⊙﹏⊙ 第111章 19.1 与此同时, 帝都城内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大理寺关押犯人的牢狱中突然发生了一起爆炸,似乎有人事先埋了炸-药故意将牢房炸开准备逃狱。可是狱墙炸开后, 紧接着又着了火, 火势急速蔓延,混乱中有狱卒冒死将牢房门一一打开, 犯人们十之八-九都逃了出来, 还有一些被大火困住出不来。 大理寺中关押的犯人多是重犯, 皆戴着手铐脚镣,逃出来的犯人们大多都聚在了大理寺庭前不敢乱跑, 当然,也有不少趁乱逃跑的。巡城御史紧急封城,又从宫中借调了御林军兵分三路,一部分协助大理寺灭火,救出被困的犯人;一部分挨家挨户搜寻外逃的犯人, 余下的留在大理寺维持秩序, 镇压犯人,以免造成更大的动乱。 犯人们直接被驱逐到大理寺门前的庭院, 聚成一堆, 可是周遭却渐渐围满了不少闻讯赶来的百姓。之前太上皇出殡, 百姓们皆跪在大道两边送葬, 跪送的百姓们从宫门口沿至城门外数里处,成千上万人。直到送葬队伍消失在视线,百姓们才纷纷各自归家, 却在归家途中见大理寺大火冲天,大家伙一打听,便听说大理寺着了火,还烧死了许多犯人。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有一些犯人的亲属们情绪激动,也赶了过来。 御林军们驱逐围观百姓,喝令他们速度归家,与牢中犯人无关的百姓们大多一一离去,但也有不少犯人家属牵挂犯人,不肯离去。庭中被官兵包围起来的犯人们一样的装束,每个人的脸都被熏得乌漆墨黑,简直就是亲娘都认不出了,着急的亲属们只能冲他们连连喊叫,希冀得到回应。 这当中,便有叶羡晚和叶慕阳姐弟俩,姐弟俩在府中侍卫的保护下勉强挤到前面去。叶羡晚见了其中正在维持秩序的颜知春,连忙大声唤他,“颜大人!” 这是颜彦页的父亲,之前颜彦页失礼之后,他曾亲自上门和她赔罪。叶羡晚知道他是在大理寺就职的,官职还不低,先前曾是姐夫的手下。他和颜彦页不同,是个明事理、公正严明的长辈。 颜知春见了她,快步走了过来,“酒夫人,这里混乱,你们还是先行回府吧。” 叶羡晚急得都快哭了,“颜大人,酒陌呢?他出来了吗?” 颜知春往身后的犯人们看了一眼,可张张脸都黑漆漆的,他也认不出来,只能无奈道:“我们还在盘查中,现在御林军也在灭火救人。” “颜大人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酒陌!”叶羡晚情急之下揪住他的袖袍哀求。 “姐,”叶慕阳拉住心急如焚的她,“我们别打扰大人了,将时间留给他们救人吧。” 颜知春朝叶慕阳点了点头,又对叶羡晚抱了一拳,“酒夫人请放心。”随即转身离去。 叶羡晚担忧泪流,却被叶慕阳保护着半拉半扯拖了出去。 就在这时,大理寺侧门中突然跑出一个犯人,脚上还有脚镣,可是手上的手铐却已经断了,还手执一把砍刀,浑身是血,分外可怕。 “什么人!”御林军们迅速手执长矛围上。 “别冲动!”酒陌连忙丢下手中兵器,举起双手,“刚刚有人要杀我灭口!” 颜知春见状,三两步赶了过来,问道:“是何情况?” “颜大人!”酒陌见了他,松了一口气,连忙道,“刚刚有狱卒给我开门,可是门一打开他就想要杀我,我为了自保不得以动手杀了他。我觉得此人可能是在冒充你们大理寺的人,就算他真是你们大理寺的,那也一定是内鬼,与今日的动乱有关!”那人身手不凡,还好这两年来他身手大有长进,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颜知春听后沉吟了片刻,“知道了。”随后朝包围住酒陌的御林军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撤下兵器。 酒陌见危机已经解除,自觉走到了犯人堆中,要真有人想杀他,那他混在人堆里才是安全的,反正大家都烧得一脸黑漆,谁也认不出谁。 “酒陌!”外围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叶羡晚原本是准备离去的,可是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会儿周遭百姓们已经撤去了不少,酒陌身量高挑,叶羡晚一回头便认出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当即又朝这边奔了过来。 “晚晚!”正准备坐下休息一下的酒陌听到叶羡晚的声音立马又站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暗箭忽然从空中直射而来,空气中夹杂着凛冽的杀气,酒陌条件反射性地跳了起来,这等冷箭,师父不知暗中派人射过他多少回,躲避这种暗杀他早已是轻车熟路。 “有刺客!”颜知春见状喝了一声,周围的御林军立马将酒陌这个遭受刺客刺杀的目标保护了起来。 “酒陌!”叶羡晚见了那横空出现的冷箭,当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是飞奔过去后,冷酷的御林军们仍不肯退让分毫,交叉的长矛将她拦在外面。 酒陌比她更为着急,连忙冲她身后的叶慕阳喊道:“快带你姐回家!这里危险!” “姐,我们快走!”叶慕阳闻言,连忙拉住她往回走。 “可是你姐夫他……”叶羡晚担心酒陌,被弟弟拉扯着仍忍不住连连回头。她好久没见着他了呀,如今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他一眼,便见到他在遭人暗杀。 “姐夫他有那么多御林军保护着不会有事的,你这样反倒容易让他担心你,这里危险,我们不能多呆,必须尽快回府!”叶慕阳用力拽她。 叶羡晚咬唇,只能跟着他往回跑,却不料在小跑途中不小心踩了一陌生的中年妇人一下。 妇人叫了起来,猛推了她一把,“你踩我……啊!”妇人突然杀猪般惨叫了一声,一支黑色的箭突然从她身后凌厉飞来,若无意外,这箭本是要射中她身前的叶羡晚的,谁知叶羡晚被她推了一下,这箭便正好从她张起来的手指中间射了过去,最后射在叶羡晚的裙摆上。 “啊!救命啊!杀人啦!”妇人嚎叫了起来,捧住自己受伤的手指,那箭矢从她中指和食指中擦过,几乎擦破了她几层皮,现在她两根手指是火辣辣的疼,一下子便肿了起来,疼得发抖。 她连忙揪住叶羡晚的袖子,“你可别想跑,我是为了救你才受伤的,你要赔我银子!” 叶羡晚惊魂未定,裙摆还被箭矢钉在地上,叶慕阳连忙用力将她裙摆撕扯开来,紧接着他便看见了妇人指间的黑血,不由得惊道:“这箭有毒!”他连忙将叶羡晚塞给府中的侍卫,命侍卫送叶羡晚回府,一面迅速从腰间取出小绳将这妇人腕部紧紧捆住,见妇人要挣扎,他连忙警告道:“你别动!我会医,可以救你。” “晚晚!”另一边,被御林军们包围住的酒陌只见空中一道冷箭直下,紧接着叶羡晚便倒了地,接下来又传来妇人嚎叫惨叫的声音,他惊觉叶羡晚出了事,顾不得颜知春的警告,三两下便打倒了身边的御林军,施起轻功飞了出来。 “酒陌!”叶羡晚猛一回头,便见又一道冷箭从对面酒楼一扇虚掩着的窗户中直射而出,竟是对准她的胸口! “小心!”一道急切而并不陌生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紧接着她便被一个男子重重地扑倒在地。 这一刻,仿佛万籁俱静,她听见了箭矢射入皮肉的声音,而压在她身上的这个身体随着那箭矢的没入忍不住一震,她的心同样为之一颤。 那酒楼上的暗箭伤人者连续三箭都没射中目标,颇为羞怒,可知已不能再多呆,当即弃了弓箭准备逃离,可还未转身,便听到身后有人猛地踢门而入,他一扭头,见领头之人正是南陆。 南陆面无表情,盯着他裸-露在外的一双眼睛道:“二姐夫,别来无恙。” 蒙面的他听到这话,一下子像是被人抽光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地倚在窗边,甚至没有反抗,任由他们抓捕。 他被人擒拿后,南陆一把扯下他脸上的黑布,此人正是太保的嫡长子、冷筱棋的夫婿——田考。 城郊外的送葬队伍,也有了不小的混乱。 前朝余党果真出手了,他们拼此一博,想要借此机会行刺元德帝,只是势单力薄,很快便被精卫兵擒拿住了。 送葬队伍很快又恢复如常,可是銮舆内的李称奇却是忍不住连连擦汗,只因他身前这位身着明黄色帝袍的人,已经不是元德帝了!元德帝方才趁乱与身边侍卫换了衣裳,这会儿已经骑着骏马前往沉王府之前的信号发射之处赶了过去。说句不敬的话,圣上此举,实在是荒天下之大谬啊! 刀光剑影的这边,酒砂早已弃了马车,由朝云暮雨二人护送着躲入密林深处,踏雪抱着安承双一路小跑,紧跟在她们身后。 酒砂挺着个大肚子蹒跚跑了一阵,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忍不住停了下来,喘息着道:“我不行了,我肚子好疼,我真的跑不了了。”她发髻凌乱,脸色惨白,十分狼狈,现在就算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她都跑不动了。 暮雨连忙扶住她,酒砂两脚发软,站都站不稳了,只能将全身的重量都倚在了她身上。踏雪追上来,见她下裳已经湿透了,伸手一探,惊道:“不好,羊水破了!” 酒砂手抚着肚子,整个人缓缓瘫坐在草地上,紧紧抓着暮雨的手直喘气,歇了一会儿吩咐道:“暮雨,你带双儿先走。” “不行!”暮雨立即道,“朝云一个人保护你太危险了!” “是啊,”朝云也道,“我们不能分开。” “那踏雪,”酒砂又看向踏雪,“你带双儿走,和我们分开走!”那些刺客的目标是她,应该不会动平南王世子的。 “不行!”暮雨又立即反驳,“踏雪不会武,我们不会医,我们不能分开!”王妃这模样当是快生产了,踏雪不在,她们两个接生不了呀。 “是啊,王妃,别说这些了!”踏雪也是急得满头大汗,“现在得找个地方给你分娩才是。” “有了!”朝云忽然道,“我记得前面那里有个隐蔽的山洞,我们可以去那儿!”那是之前她随王府的人出来找宁福郡主的时候偶然发现的。 很快,踏雪和朝云二人抬着酒砂往山洞的方向走去了,安承双拉着踏雪的袖子,寸步不离地跟着,一声不吭。 作者有话要说: 沉宝(托腮):我可能要迟会儿到,小姐姐们别急。另一方面来说,我算是早产儿了,早产了几天。 第112章 19.1 山脚下, 尸横遍野,沉曦心跳如雷,飞身下马后朝已经歪倒的马车奔了去, 车门打开, 空空如也,沉曦反倒微微松了口气, 他重新上马四处搜寻, 大声呼唤着酒砂的名字, 声音沙哑。 很快,古还寒便赶了过来, 他看到沉曦立即跪下请罪,“属下无能,没有保护好王妃!” “她人呢?”沉曦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她和寒分开了,那便是凶多吉少了。 “让朝云和暮雨二人护送入林了, 小世子也在。如无意外, 踏雪也跟上她们了。”古还寒回禀道,他臂上受了一剑, 鲜血将他的黑衣染得深红。 沉曦看在眼中, 问道:“哪个方向?” “跟我来!”古还寒翻身上马, 往林间急驰而去。 沉曦速度跟上, “埋伏的是什么人?” “暗卫。”古还寒因失血过多,唇色变得有些惨白,“伤了属下的那名暗卫武功十分了得, 此人是后来才来的,属下觉得……像是宫中出来的。”此人身手不凡,武功几乎和他不相上下,他臂上虽受了此人一剑,可他也在此人肩上砍了回来。 “惊蛰。”沉曦沉声道。 古还寒对于沉曦这般脱口而出的肯定有些惊讶,迟疑一瞬后点了点头,“应该是。”能有这样的身手,定是圣上身边的暗卫。 密林深处,到处都是人马新鲜践踏过后的痕迹,沉曦翻身下了马,在草木间仔细勘察了一下,果断对古还寒道:“我去这边,你带人去那边,先包扎下伤口。”沉曦说完,不待古还寒回答便领着暗卫往东边寻去了。 他一路小跑着,一双微敛的凤眼仔细盯着前方两边,极快地辨认着,不敢错过任何细碎的痕迹,同时,他一遍又一遍地大声地呼唤着酒砂的名字。他的心跳便这么一直剧烈地跳动着,他感觉他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和沸腾,他无法也不敢停歇喘息半刻,他怕一停下自己就要疯狂了,会陷入那种失去她的可怕的黑洞中…… 隐蔽的山洞里,酒砂口中紧紧咬着布卷,双手被朝云和暮雨二人分别按住,踏雪伏在她张开的腿间,时不时起身帮她用力推着腹部。 明明已是开春,三人却忙得满头大汗,酒砂就更不用说了,整个人像是被雨打湿了似的,湿透的鬓发粘在脸上,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她觉得好疼,下半身像是被人狠狠撕开了一般,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王妃,用点力啊!”踏雪着急喊道。 酒砂喘息着,满脸是水,也分不清是泪还是汗了,这会儿连咬着布卷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行!”暮雨急道,“王妃没力气了!” 踏雪忙低头翻自己的药囊,翻了一下,急得都快哭了,问二人,“我没有带参片,你们有没有参片?” 朝云和暮雨连连摇头,她们身上治疗外伤的药就有许多,可哪里会随身带着参片。 踏雪急得连连擦汗,王妃没力气生了,那只能剖腹取子,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条件未免太过恶劣,如果强行剖腹的话对大人来说太过危险了,很容易便有个三长两短。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她是不会对酒砂剖腹的。 踏雪只能鼓励酒砂,“王妃你可以的,千万别放弃!您之前身子调养得这么好,胎位也正,顺子部的人都说您这胎会特别顺利,真的!只是你先前跑了这么久,呼吸没调整好,所以没力气了,现在你先蓄一下力,等下跟着我呼吸,很快就可以生出来了!” “是啊!”暮雨也忙道,“王爷就快来了!您再坚持一下!” 酒砂流泪看着暮雨,没力气说话了,她好怕,现在她想要沉曦陪在她身边,可他怎么还不来呢。 就在这时,被众人遗忘了、一直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安承双忽然低低开口,“人参可以吗?” 踏雪一怔,抬眼一看,竟见他手中抓着一棵熟悉的植株,植株下竟是有小孩手腕般粗的人参!踏雪登时眼睛都亮了,“我看看!” 暮雨将植株接了过来,递给踏雪,踏雪仔细一看,立即惊喜道:“这株人参好!至少有百年了!” 山洞里,正好有一条窄小的溪流流过,踏雪迅速拿到溪中清洗了一下,用小刀削了几片后塞到酒砂口中,激动道:“王妃,快嚼下去,很快就有力气了,这是上等的人参,服下大补神气!” 酒砂闻言,心生惊喜,只是面上无力表现,勉强嚼了数下咽了下去。果然,没一会儿便感觉身子有些发热,原本虚浮的四肢都恢复了些许力气,踏雪又连忙削了几片让她含在口中。 酒砂听踏雪的话努力调着自己的呼吸,按着节奏来,便连一旁的朝云暮雨都忍不住随着她深呼深吸起来。只有安承双仍一如往常地沉默,抱着膝盖蹲在酒砂头顶,拿着帕子轻轻地帮她擦着汗…… “好,用力!用力!”山洞里,时不时响起踏雪刻意压低的声音,忽地,她惊喜地叫了起来,“看见头了!王妃!头出来了!” 酒砂重重喘息着,暮雨忙往她口中喂了一口参水,酒砂咽下后,又忍不住嚎叫了起来,朝云听她声音太大,连忙将布卷塞入她口中,酒砂喊出来的声音便只余了隐忍而痛苦的闷哼声。 “出来了!”踏雪忽然惊喜叫道,一下子激动得眼泪都出来了,泪水很快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连忙挥袖擦干,暮雨迅速递上火烧过的小刀,踏雪接过,立马断了脐带,朝云这边又将从酒砂身上割下的软布递了过来,踏雪动作熟练地将小家伙包了起来,用真丝帕子轻轻清洁着小脸。 “男的女的?”朝云忍不住问道,刚刚她都没看清。 酒砂累得睁不开眼,这会儿听了朝云的话,连忙竖起耳朵来听。 踏雪笑道:“恭喜王妃,是个女娃。”王妃应该会高兴吧,虽然王妃是比较想要男娃没错,但以王妃的性子,想来女娃也会欢喜的。 酒砂听了,顿时舒了口气,会心一笑。她生了个女娃娃,这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宝贝。 踏雪很快便将小家伙抱来给酒砂了,酒砂被半搀扶起身,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可是她才一接过,小家伙便“哇”地嚎叫了一声,声音分外嘹亮,将在场众人都吓了一跳,紧接着,小家伙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酒砂呆了一瞬,下意识地想捂住她的嘴巴,可是手伸出来后又不敢捂,她哪里下得了手呀,这张小脸还没她的巴掌大,可是嘴巴倒是哭得很大,都能看见里面的喉咙了。 踏雪连忙道:“喂奶!” 酒砂手忙脚乱地解开了自己的衣裳,几人一阵忙活,总算是堵住了小家伙的口。 暮雨面色严谨,这小家伙哭声太大,也不知传了多远,她冷然将腰间的剑拨了出来,压低声音道:“刚刚我们过来,外面定是留了一些痕迹,我去看一下,想办法将来时的痕迹遮掩了,再看下附近有没有我们的人。” 酒砂有些虚弱地点了点头。 暮雨走后,山洞内寂静了下来,只有小家伙在“吭哧吭哧”卖力吃奶的声音。 酒砂低头看她,心中忽然生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她真的当娘亲了?以前她还曾经想过,生出来要是女孩子的话她说不定会嫌弃,可是现如今,她的心却是柔软得一塌糊涂,她爱这个娃娃,她是天赐的珍宝。 忽地,外面传来了些许声响,洞中几人心一惊,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外面传来窸窣的说话声,只听一男子道:“刚刚有小孩子的哭声,公主一定是生了。” 一女子低低道:“要不是皇太孙怎么办?” 男子声音带着警告,“只能是皇太孙!” 酒砂听得心中“咯噔”一下,洞中冷风吹来,只觉得彻骨地冰冷。 “这里有血!”洞外女子道,酒砂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那二人的声音离洞口越来越近,朝云已经伺机到洞口了,右手紧紧按住腰间的长剑,果不其然,外面的草丛被人拨开,朝云迅速出了剑,那女子叫了一声,显然是受了朝云一剑。 好在洞口够小,朝云持剑守在洞口,倒也能守上一小段时间。 “踏雪!”酒砂当机立断,将怀中已经吃饱睡着的女儿塞到踏雪怀中,“那边有光线,你们去看下那边有没有出口,有的话就逃走,没有的话找隐蔽处躲起来!” 踏雪咬唇,犹豫片刻后重重点了点头,接过小家伙。 “等等,带双儿一起去!”酒砂看向了一旁安静不语的安承双。 安承双看着她,顿了一会儿张唇道:“不走,和姐姐一起。” “双儿,你和踏雪姐姐一起保护妹妹好不好?”酒砂紧紧抓着他的手,泪眼看他,哽咽道,“妹妹是酒砂姐姐的女儿,她比我的生命还重要,姐姐拜托你保护她好不好?”酒砂抓住他的双手,捧到跟前,“你是姐姐的福星,刚刚你还找了人参给姐姐吃,姐姐才能顺利生下妹妹,只要你陪在妹妹身边,妹妹也一定能顺利找到她的爹爹,对不对?” 安承双没有说话,只定定地看着她的眼,一会儿后郑重地点了点头。 踏雪见状,连忙转身离开,安承双紧紧跟上,毫不犹豫。 作者有话要说: 沉宝:本宝出生啦!对!我没有小鸡鸡!粑粑麻麻说生男生女一样好咧!唉呀,刚出生的时候一高兴没忍住就吼了一声,谁曾想居然暴露了技己!(瑟瑟发抖) 小哥哥你一定要保护好我,别让我摔花了脸,我可是你未来的……小媳妇啊,羞涩脸(并不)哇哈哈!小哥哥好帅!长大了一定更帅!将来我一定配得起你,你有颜我爹有钱啊! 第113章 19.1 暮雨带着沉曦一行人赶来的时候, 只在山洞内看到了被打晕过去的朝云,暮雨急忙将朝云唤醒,“王妃呢?” 朝云苏醒过来, 头脑一阵眩晕,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急道:“王妃被前朝的人抓走了!” 暮雨心一沉, “那孩子呢?踏雪他们呢?” “踏雪带着小世子和小姐从山洞另一头走了, 他们只抓走了王妃!王妃骗他们说她生产了龙凤胎, 他们就要求酒老爷明日抱着小公子去一个地方,不然就……后果自负!”酒砂怕他们追到踏雪, 到时发现她生产的是女婴会对女儿不利,便急中生智,谎说生产了龙凤胎。 “什么地方?”沉曦冷问。 “不知道,他们没说,想来酒老爷是知道的!”朝云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紧张的缘故, 整个身子都在颤抖。 “他们有多少人?往哪个方向走了?”沉曦发问, 声音十分沉着,朝云人稍稍镇定了下来, 清晰道:“不知道, 他们是打晕我之后才走的。有两个人, 一男一女, 男的穿蓝衣,女的穿着绿衣,那绿衣女受了我几剑已经重伤, 男子也受了我一剑。” “那跑不远。”沉曦沉着脸,留下一名女医和一个侍卫照顾朝云,带着其他人继续搜寻去了,他持剑的手紧握剑柄,心中起誓,前朝余孽,他定当全部诛之,一个不留! 不远处,酒砂因为刚生产完无法走路,那受了轻伤的蓝衣男子只能将她放在数片硕大的芭蕉叶上,抓着她的手臂勉强往前拖走,那重伤女子趔趄跟上。 “小衣,再坚持一下!很快就到了!”蓝衣男子冲身后的重伤女子道。 女子有气无力应了一声,艰难跟上。 酒砂没说话,尽量蓄着力气,这样要是遇到前来搭救她的人,说不定还有力气呼救。而且,现如今她的手臂被他拽得生疼,下身也疼,哪里还开得了口。 几人正艰难跋涉着,忽地,前面的蓝衣男子动作一顿,酒砂只觉得芭蕉叶猛地掉了下来,可是自己的身子却没有紧跟着摔下,而是落入了一个宽广而温暖的怀抱中,来人将她迅速而温柔地抱在了怀中,那怜惜而疼爱的感觉让酒砂心生欢喜,他来了。 酒砂惊喜抬头,可是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时忽地愣住了,她欢喜的神色呆滞在脸上,结巴开口,“圣……圣上。” 几乎是同时,那带走她的一男一女也被元德帝带来的侍卫制住了。 “你没事吧?”元德帝声音有些喘息,酒砂能感觉到他胸膛下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几乎要蹦出来一般。 酒砂失神了片刻,连忙低下头来,摇了摇头,“没事。” “你、你孩子呢?”元德帝眉拧成川,她裙摆处满是暗血,应该是已经……生产了吧,但愿是顺利生产了。 “我生了!”酒砂忽地回过神来,紧紧揪住他衣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圣上!我刚刚在山洞里生了个女儿,可是后来我让踏雪带着她走了,踏雪可能带着她从山洞另一个出口出去了,你派人去找她们好不好?”酒砂一开口,便是说边哭,说到后面情绪越来越激动,几乎叫喊了起来,“圣上,你快派人去救她们啊!我怕她们还会遇到来抓我们的人,他们不会放过我女儿的,还有双儿、小世子也在!” “好好,”元德帝连忙安抚她,“我现在就派人去找他们,你放心!” “谢谢,谢谢……”酒砂浑身哆嗦着,捂脸直哭。 元德帝心中一痛,她在和他这般客气地说谢谢,是啊,二人早已疏离到这种地步了。 元德帝很快回过神来,沉声唤道:“小寒。” “圣上,”小寒即刻上前,“能否派其他人去?” “没关系,你去就好,我等下让惊蛰回来。”元德帝郑重嘱咐道,“一定要将小郡主平安带回。” 小寒犹豫了一瞬,“属下领命。”随即迅速转身离去。 元德帝随后吩咐身后的侍卫,“发个信号,通知惊蛰和辅政王前来。” “属下遵旨!”侍卫抱拳,迅速朝空中发射了烟花弹。 酒砂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女儿被元德帝一句话就封为了郡主,她如今整个身子还在瑟瑟发抖。 元德帝抱着她的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小手臂,像哄着小孩子一般。 酒砂呆滞了好一会儿,终于仰起头来,脸色有些惨白,颤唇问道:“圣上,我、我夫君呢?” 元德帝一顿,低声道:“他在看到你们遇袭的烟花弹时便往这里赶过来了,我是后面才来的,可是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他。” 酒砂闻言,低低应了声,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来。 “别怕,他很快就来了。”元德帝垂眸,命侍卫取下风衣,小心地给她披上,将她身子裹了起来。 酒砂低泣着,一动不动。 “圣上,”一名精卫兵提议道,“我们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吧。”这里林木稀疏,太过空旷,很容易成为敌人的目标。 “好。”元德帝抱着酒砂,跟着精卫兵往隐蔽处走去,他怕她身子难受,在保持速度的同时尽量走得平稳。 酒砂坚持了一会儿,便忍不住将头靠在了他肩上,她觉得好累,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现在的她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觉察到她的异常,元德帝轻声问道,“你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和他随行的都是侍卫,就算有懂医的也只是懂些皮肉伤,妇科是半点不知,更不便为她医治。 酒砂没有回答他,只低低开口,“我好困。”音带疲惫。 元德帝顿了顿,“困的话,那便睡一下好不好?”他的声音异常地温柔,带着明显的宠爱,“女医很快就会来了,你会没事的,只要睡一觉就好了。” “可是……我好想见我夫君,他来了吗?”酒砂的声音轻得不能再轻,仿佛在呓语。 元德帝脚步一顿,停下来看她,便见她整个脸惨白无半分血色,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了,像是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一股突如其来的恐惧忽地像阴影般落在了他心上,元德帝忽然心生恐惧,有些惶恐道:“砂儿,沉曦就在来的路上了,你别睡好不好?你等等他?”他话出口,已是音带哽咽,他突然很害怕,他害怕她会突然消失在这个世上,他怕她会死!这一刻,他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如果沉曦在就好了,他会医,是她夫君,可以毫无避讳地为她诊治。有他在,她一定可以很快地好起来。 酒砂唇微微翕动,却没发出半点声音,她觉得眼皮似有千斤重,睁不开了,真的好困好累。 元德帝轻轻晃着她,眼眶发热,颤声道:“砂儿,醒醒好吗?别睡。”他声音带着哀求,他害怕她的闭眼。这一刻,他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曾经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在他怀中渐渐地死去,那熟悉又让人害怕的悲痛感铺天盖地袭来,将他淹没,让他窒息。 “砂儿,”元德帝瘫在地上,抱她在怀中,手轻轻拍着她苍白的脸,“快醒醒,他就来了,沉曦快来了。” 酒砂勉强睁开眼来,虚弱道:“我……我好冷啊。” “那我抱紧你,你别睡。”元德帝忽然落泪,哽咽得声不成音,“砂儿,别睡好不好,你醒醒。”他眼泪掉得更甚。这句话,他像是曾经说过,在痛彻心扉的恶梦里—— “砂儿,别睡好不好?你醒醒……”他苦苦哀求,跪倒在产床前。 产床上的年轻女子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她抬起半开的桃花眼看他,声音轻得如同耳语,“表哥,你……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好不好?答应砂儿,保她一世无忧……”是个女儿也好,不用争太多,活着的机率也会多上许多。 “我会的!会的!”他泪流满面,“朕会封她为无忧公主,可是……我们一起照顾她好不好?我们一起……一起看她长大,给她挑全天下最好的驸马……”他含泪亲吻着她无力的手,哭道,“砂儿,我求求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我们不是说好了,到时要去看日出日落,云卷云舒……” 他泣不成声,她的手也渐渐地垂了下去。 “圣上节哀,酒淑妃已经薨了!”这可怕的声音忽地在他脑海中清晰而刺耳地响起,就如同一道淬了毒-药的冷箭,杀机凛冽地朝他胸口-射来! 元德帝如梦初醒,下意识便想躲开,却在下一瞬意识到了怀中的她,他怀中抱着一人,躲开是来不及了,他猛地向前栽倒,将酒砂按压在身下,冷箭带着风从他背上擦过,带过一阵火辣而剧烈的疼痛感。 他浑身一颤,跪倒在地,将酒砂紧紧护在怀中。 “表哥……”酒砂被他剧烈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 她这声熟悉的呼唤,使得他心中一软,他朝她露出一个微笑,“我在。” “圣上,这箭有剧毒!”侍卫剪开他背部的衣裳,却发现这道冷箭直接划过整个背,从肩部到上腰处,伤口窄而长,伤口附近的肉都让毒-药腐蚀了,陷了进去,侍卫手中拿着扎带,却是无从下手。 刚刚这箭,明明是对准圣上怀中的沉王妃的,若圣上没有及时往前栽倒,那么这支毒箭便会从王妃右背直入,从心脏而出,沉王妃当场必死无疑! 一名侍卫当机立断,用壶中的清水冲洗伤口稀释烂血,紧接着掏出去腐肉的剜刀,用烈酒涮了一下,“圣上,一定要忍住!” 元德帝“嗯”了一声,侍卫下手,将被毒-药腐蚀的烂肉顺着伤口从上而下剜下。 元德帝身子止不住阵阵颤抖,酒砂轻轻抬手触了一下他直冒冷汗的额头,“你受伤了?” 他艰难笑道:“一点点。”声音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严重吗?”她拧眉道。 元德帝看着她,面带微笑,摇了摇头。他眼中忽然噙满了泪,猛地将头深深埋往在她肩颈处,咬牙喊了一声,“砂儿!”他声音嘶哑,带着万般心痛。 酒砂被他喊得心神一颤,像是陷入了前世死后的世界中,她在黑暗中,身后总传来他痛彻心扉的呼唤,她不断回头,却什么也看不见……好无助,好惶恐。 迷迷糊糊中,她眼前的世界也彻底暗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次都想粗长,然而却是这般苦短,你们懂这种无力的哀伤吗?我的尊严啊摔! 这一章我们的厕所君狠狠刷了把存在感,终于可以在酒砂怀里哭了,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第114章 19.1 不远处, 惊蛰早已迅速下了树,朝这边急速奔来。他肩上遭古还寒砍了一剑,今日出箭终是失了往日的水准, 赌输了。 围往元德帝的侍卫们见了他, 纷纷让道,一精卫兵上前急道:“圣上中了毒箭!” 惊蛰二话不说, 往还强撑着的元德帝口中塞了一颗解药, 紧接着抓起他的手为其把脉, 把脉过后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来得及, 好险。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元德帝怀中昏睡过去的酒砂身上,元德帝睁开有些疲惫的眼,可是当目光落在他背上的箭筒上时,忽然变得凛冽了起来, 惊蛰甚少用箭, 倘若用箭,那便是暗杀。 一瞬间, 二人目光交汇。 几乎是同时, 惊蛰出剑, 元德帝也提起最后的力气将酒砂紧紧护在怀中, 用背挡住他的剑尖,大怒斥道:“叛徒!” 众侍卫皆是一惊,精卫兵率先出手, 挡住惊蛰的出剑,双剑交锋对峙,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惊蛰沉默不语,大家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暗卫怎么可能会叛变?所有暗卫从记事起便接受忠主的信条,生前死后亦不变。倘若叛变,那么世上的所有暗卫,不论主从何人,都会团结一致捉拿叛徒,该叛徒必然是逃生无门。捉到后,他的余生将会受到成千上万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就算有幸能在被人擒住之前选择自尽,可他的尸身也将受到最可怕的刑罚和诅咒。 “拿下他!”元德帝喝了一声,众人惊醒,却已经有人随着剑影倒了地。 元德帝强撑起身,可是他的身子大毒刚解,四肢乏力,已无法将酒砂抱起。他清楚,他身边这些侍卫加起来都不会是惊蛰的对手。 他当机立断,揪住一名亲信,“将沉王妃,亲自送到辅政王手中。” 亲信看着皇帝,很快领命,将酒砂抱起。 “表哥……”酒砂已经醒来,挣扎着要起身。 “砂儿……”元备帝惭愧,哪怕已经为帝,他还是无力护住她,他无法给她任何许诺,譬如说:别怕,我会保护你。或者是:你不会有事,我会亲手将你送到沉曦手中。这些,他通通都做不到。 “带她走!”元德帝忍痛喝了一声,亲信抱着酒砂快步离去。 惊蛰见酒砂被人抱走,对这些曾经对他唯命是从的侍卫下了狠手。元德帝爬起来,从靴中拨出一把匕首割开了前朝蓝衣男子手上的绳索,又将匕首塞入他手中,命令道:“挟持朕!” 蓝衣男子一惊,好一会儿才握住匕首,元德帝扣住他的手让他将匕首架到了自己脖子上,同时大声呼唤,“护驾!” 他话出同时,惊蛰剑落下,最后一名精卫兵倒了地,惊蛰将剑锋一转,指向了元德帝身后的蓝衣男子。 蓝衣蓝子惊得满头大汗,这个暗卫简直是杀人不眨眼!他挟持着元德帝连连后退,“你不许过来!” “放了圣上,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全尸。”惊蛰冷道,眼角余光瞥向了一旁抱着酒砂越走越远的侍卫。他聚精会神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手腕缓缓转动,凝聚了内力,猛地往侍卫的方向打了过去,长剑飞出—— “小心!”元德帝大喊出声,声音都变了。 惊蛰双目微眯,此剑穿过侍卫后,能插-入酒砂腹部,刚生产完中了这一剑,华佗难治,可是这剑却没有如他所愿,在逼近侍卫背部时,剑突然被一支箭羽破开,剑一歪,斜斜插入侍卫后背,从其肩上飞出。 侍卫应声倒地,怀中的酒砂也落到飞扑而来的一人怀中。在酒砂失去意识之前,她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砂砂……” 她终于安心地睡了,她知道他会来,偶然来迟也能原谅,因为她知道他已经尽力朝自己飞奔而来了。 惊蛰眸光一敛,古还寒的剑已朝他袭来,他抽出腰间的软剑挡住,一瞬间风起云涌,杀机四起,二人迅速陷入刀光剑影的激战中。 此时,挟持了元德帝的蓝衣男子趁乱连连后退,却不曾想,退到最后竟是一条汹涌湍急的河道,而沉曦带来的救兵已经迅速将他们三面包围,他已无路可退。 “逆贼!快放了圣上!”御林军喝斥道。 “全部人都退下!不然休怪我手下无情!”蓝衣男子情急之下,手中力度失控,元德帝颈上已见血痕。 元德帝扣住他的手腕抵住其匕首,以免他再深入,同时示意众人退下。元德帝微微调整了下呼吸,奈何丹田处却仍是提不上内力,现如今他武力敌不过,只能靠智慧与之周旋了。 倘若这人有心活命,那御林军们便能从这人手上救下自己,可怕就怕这人……宁可一死,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小衣!小衣!”蓝衣男子忽然冲树下被捆绑住的女子大声呼喊,可是女子头已经垂了下去,一动不动。他像是知道了什么,突然一声啜泣。 元德帝敏锐地感觉到了身后之人突然生起的决心,几乎是同时,他反扣住男子手腕,一个闪身从他手下钻了出来,男子大骇,猛然挥匕而去,元德帝侧身闪过,却不慎退到河边,踩到河边湿软的淤泥后身子一阵趔趄,还未站稳,男子便横空一脚,踢中了他腹部,元德帝整个人落入河中,溅起一簇激烈的水花。 “糟糕!”御林军们迅速上前,几人擒住前朝男子,一些水性佳的御林军们纷纷卸甲如大鱼般跳入湍急的河中…… 黄昏,残阳如血,城郊外经过厮杀,密林间更是如同血染。 送葬的队伍到了皇陵后,元德帝因为悲痛过度在銮舆上昏死过去,最后经过御医救治才强撑起身主持葬典,期间几度悲咽,泣不成声,葬典不甚顺利。 而此时的帝都城内,也并不安生,大理寺半日内先后出了一连串棘手的问题,先是狱中走水、牢犯逃狱,紧接着庭前大乱,忽现暗杀,城内也是直折腾到日暮才安定下来。 酒陌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抱着重伤的颜彦页冲入宋府,请宋老先生救救他。可是这事,却在今日中午切切实实地发生了。 经过一个下午的救治,宋老先生摇着头出了房门,叹了口气道:“快派人将颜大人请来吧,公事再大,也不能不见这最后一面。”白发人送黑发人,他见得多了,可是悲伤却是不减的。 叶羡晚一听,眼泪当场就出来了,她忙低头擦泪,拉着酒陌走了进去。她不想颜彦页死,她虽然讨厌他,却没讨厌到要让他死的地步,更何况他还是为了救自己才会中了这支毒箭的。若不是他,今日死的人便是自己了。 酒陌的心情和叶羡晚一样复杂,他比任何人都不想让颜彦页救了她,可是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颜彦页,他便要失去她了。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叶羡晚低头立在颜彦页床边,哭得梨花带雨,她心中自责得厉害,也在想:现在的颜彦页,应该很后悔帮自己挡了那支毒箭吧。可是就算不是毒箭,那么猛的一支箭,他怎么就能这么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呢。 颜彦页脸色惨白,唇色发黑,他抬眼看她,露出了一个牵强的笑来,“你……为我哭了。”他眸中有光,似带着几分自豪,艰难道,“你会……记住我……一辈子……” 叶羡晚不解地看着他,她真的想不通他到底在想什么。 “知道吗?”颜彦页开口,声音上气不接下气,“有时候……我总会做梦,梦到……我娶了你。你……你好美……”他总会想起那个洞房花烛夜,她好美,可是却在他身下一直哭。他好像对她不怎么好,梦中的他,是故意弄疼她的,先前他一直都想不起来,为什么他那个时候他要那么生气,他究竟在气什么?现在突然像是想通了,因为当时身下的她心中记挂着别人。他嫉妒又憎恨,恨她明明已经是自己的人了,心却不在他这里。 颜彦页这话,多少有些冒犯,可是叶羡晚却无心去计较了,他就快死了。 酒陌却不一样,上前一步警告道:“你最好慎言,别以为你是将死之人我就不敢对你怎样。”他手一拦,将叶羡晚拨到他身后去,挡住了颜彦页的目光。 颜彦页惨笑,颇挑衅地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她会……记住我,一辈子。”这样便足够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种错觉,他像是得到过她,满足并痛苦着。 “晚晚,你出去。”酒陌拉下脸来,沉声道。 “可是……” “出去!”酒陌喝了一声,“我有话和他说。” 叶羡晚无端被他喝了一下,心中有些委屈,当即便跑了出去。 颜彦页瞪着他,“你……最好对她好点,不然……我……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呵,”酒陌嘲讽一笑,“你有资格和我说这句话?谁都有资格,就你没资格!” 颜彦页收回了瞪他的眼,忽而望着屋顶,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变得有些空洞起来,喃喃道:“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会……会娶她……不会……是梦。” 酒陌低下身子,凑到他眼前,低低道:“你知道吗?前世你是娶过她,可是……你却没有待她好过一天。”酒陌咬牙,一字一句道,“仅仅因为她初夜无落红,你便怀疑她不洁,婚后日日以此来羞辱她!就算真有下辈子,你也不配再得到她!” 颜彦页瞪大了眼,瞳孔也一动不动,有那么一瞬间,酒陌几乎以为他已经死不瞑目了,却又听得他缓缓地叹了口气,带着万般的无奈,又像是释怀,“原来……这样么。” “姐夫!颜大人来了!”门外传来了叶慕阳的声音,很快,一名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便随着推门声大步跨入,朝床边奔来,叶慕阳仅随其后,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为颜彦页把脉。 先前被箭伤了手指的妇人在半个时辰前就已经中毒身亡,而就在不久前,他还大言不惭地对妇人说“我会医,可以救你”,可是现在却为此汗颜,他实在愧为医者。此毒毒性极强,那妇人只是指间中了毒便不得治,更不用说像颜彦页这样毒箭穿透肺腑的了,师父对此也是回天乏力。 颜知春握着颜彦页的手,此时此刻他无力责怪,只能老泪纵横叹道:“何苦,何苦如此!” “爹,对不起……可是,孩儿不悔……”颜彦页笑,“就是……欠你的二十五鞭……孩儿……要、要来世再还了……” 先前因他唐突叶羡晚一事,颜知春要打他三十盐鞭,后来因为酒陌一事还需他出堂作证,便只打了五鞭,余下的等他为酒陌作完证再受罚。 “爹……爹替你还,养不教,父之过。早叫你,别与那群猪朋狗友往来,整日花天酒地,你却不听……” “孩儿……以后一定听话……”他渐渐地有些困乏了,对着空中喃喃自语道,“我真的……很喜欢她……”这话说完,他眼中的光渐渐消失了,手也垂了下来。 颜知春痛哭失声。 酒陌默哀片刻,低声道:“颜大人,节哀。”他转身跑了出去,找到了在廊下黯然落泪的叶羡晚。 叶羡晚抬起头来,眼睛通红,“他死了是吗?”她听到了颜大人的哭声。 酒陌大步过去,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低头吻她的鬓发,“这不关你的事。你就当……是他前世欠了你吧。” 叶羡晚抱着他哭出声来。 “晚晚,对不起……”他大掌摸着她的头,“我刚刚对你凶了。我发誓,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很爱你。” “陌陌,我害怕。”叶羡晚紧紧抱住他。 “别怕,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前世我也欠了你,我用余生来还。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前台很悲,但实际后台—— 杀手:颜先森,您的便当做好了,请慢慢享用。 颜彦页:哇,有鸡腿,荤素搭配,我很满足了。 第115章 19.1 “少爷!少爷!” 庭院里, 忽然传来酒府小厮来福的声音,相拥着的二人连忙分了开来,来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到了二人面前只直喘气, 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来福,怎么了?”酒陌问道, 有什么急事让他跑到宋府来。 “出、出大事了!”来福惨道。 “出什么事了?”叶羡晚有些心慌问道。 叶慕阳这边正好前来找姐姐姐夫, 见这边情形不对连忙快步上前来, 一走近便听见来福道:“中午的时候,沉王妃遇袭了!就在大理寺走水的时候!” “什么?”酒陌一听连忙揪住他的衣襟, “那我姐现在人呢?姐夫呢?”姐夫去送葬,也不知收到消息了没有! “小的不知道啊!中午的时候,老爷见着沉王府的信号,立刻就带着府里的侍卫出城营救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刚刚有侍卫受了伤回来, 说是沉王妃下落不明, 马车都毁了,老爷人也不见了!” 酒陌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连忙道:“你派人去沉王府通知……”不对, 沉王府的人当早就知道了, 姐夫应当也收到信号去营救姐姐了, 那爹怎么也会不见了?酒陌瞬时间眉拧成川,转而对叶慕阳道,“这样, 慕阳,你带着你姐姐先回府,我带人去找我爹去!” “不行!”叶羡晚忙拉住他,“你现在出不了城的!”他刚刚是在颜大人的担保下才能出大理寺的,因为颜大人忙着处理大理寺的内乱,便委托他将颜彦页送来,可颜大人根本没这个权力保他出城。他要是到了城门处再被人拦住,保不准会一时冲动打伤守城兵闯出去了。 酒陌咬牙,他如今是戴罪之身,确实多有不便,又问来福,“三姐夫他们回来了吗?” 提到这,来福脸上又是一苦,“听说大队在半路上遭了前朝余党埋伏,所幸压制住了,可是有一些人受了伤,大姑爷就是,我听说被人抬回来的时候整个背都是血淋淋的。” “大姐夫受了伤?”酒陌连忙问道,“那大姐没事吧?” “大小姐没事,就三姑爷那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来福道,好在三小姐因临产将近,没有去送葬,不然只怕凶多吉少,三姑爷是江湖中人,身手了得,想来也不会出事的。 酒陌手紧握成拳,大姐夫受伤,三姐夫还没回城,武怀轩前不久押镖去了,二姐夫就更不用提了,前几日从马上掉下来摔断了腿,连今日的送葬都没有去,眼下竟是没有一个可以帮忙的。 “姐夫,”这时,叶慕阳提议道,“我去吧,你先回大理寺,我现在就带人去找!” 酒陌犹豫了一下,答应了,拍了拍他肩膀,“那你小心点。” “对,慕阳你要小心点!”叶羡晚担心道,现在城外应当很乱。 “嗯,姐姐姐夫放心!”叶慕阳冲二人点了点头。 很快,几人兵分两路,酒陌不放心,亲自将叶羡晚送回府中才赶回大理寺,叶慕阳则带着府中侍卫火急火燎出了城。 才刚出城,便正好遇到南陆回来,南陆一问,才知道酒眷白也失踪了,当即觉得情况又复杂了些。 二人交接了些情况,叶慕阳听说沉王妃已经得救,当即心生宽松,忙派人去通知姐姐姐夫这个好消息。 南陆又问了一句颜彦页的情况,在听说颜不治之后,只微微抿了抿唇,心思如果自己当时早一步抓到二姐夫田考的话,那颜也就不会中箭身亡了。 叶慕阳对此也没有多想,他急着出城找酒眷白,南陆叮嘱道:“你小心些,如今我有要事在身,不能随你出城,我派些人手给你帮寻。” “多谢温大哥。”叶慕阳连忙拱手。 与叶慕阳分别后,南陆去了沉王府。 沉曦这会儿正守着酒砂床前发着呆,听了下人的回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他已经亲手为酒砂梳洗完毕,换上了干净衣裳,如今酒砂小脸白净,若不是唇色惨白,就和平日里睡着了一样。沉曦在她额上落下一吻,低低道:“砂砂,我很快会回来。”以她目前的情况没那么快醒,只怕要等明日早晨才能醒来。 他站起身来,只觉得周身黏腻,他奔波了一日,身上的蟒服溅满了别人的血,还有她身上的血……沉曦心中叹了口气,对下人吩咐道:“让他来净室吧。” 南陆去到净室的时候,沉曦正在竹帘后淋浴,南陆见到冲洗出来的都是血水。 “沉王妃没事吧?”南陆问道。 “嗯。”沉曦低低应了声,“只是产后虚弱,休息一下便好了。”可饶是如此,经了这些事情还是有些伤了身子,她这个月子得好好调养才行。想到这,沉曦巴不得将那幕后之人亲手诛之! 南陆将酒眷白失踪一事说了,分析道:“现在情况有些复杂,在郊外,前朝之人想要刺杀圣上,但是他们没有想过要杀王妃,也就是说刺杀王妃的是另有其人。”只是刚好王妃她们在落难的时候又正好被前朝人碰上,便被劫走了,南陆寻思了一下,“酒老爷的失踪,会不会和前朝的人有关?” 沉曦摇头,“前朝的人在劫走砂儿的时候,还让朝云给我岳父带话,让他明日去找他们。”沉曦已经沐浴完,拿干布擦着身子,道,“前朝的人目的很单纯,就是刺杀圣上,他们碰上砂儿只是意外。我倒觉得,刺杀砂儿,岳父失踪,还有暗杀酒陌的这三拨人,都是同一拨人。” 南陆心一沉,确实,这个可能性很高,酒眷白、酒砂、酒陌,他们都是前朝皇室中人,那想杀他们的人……想到和二姐夫田考有私情的那个女子,南陆心中已有了答案,一切都指向了那个人。 “田考招了吗?”沉曦问道,城外的两拨人都成了尸体,只剩下城内的活口了,大理寺里那些内线都是奉田考之命行事,可以说田考是指认那人最关键的证据。他在前几日便假装摔断了腿,可见是预谋已久,他无法随行出城送葬,可是为表衷心还是让担架送到了城门口,他回来的时候借口在大理寺庭前的酒楼歇息,便趁机暗箭杀人。 南陆摇头,“没下刑,不肯招。”他没有这个权限滥用私刑,何况田考是有官爵在身之人。 “命人看好田考。还有,那个女子一并擒来,记得看好,别让她自尽了。田考对她一往情深,我看她倒未必。”现如今,也不必怕什么打草惊蛇了。她既然敢下如此狠手,那就该想好失败的下场。以为有她儿子在,他就动不了她么。她就没有想过,她儿子不在了呢? 想到这,沉曦又叹了口气,“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圣上,其余一切压后处置。”若是圣上有个三长两短,总不能让刚入了皇陵的太上皇又活过来吧,这太荒谬了!可若圣上真的死了,那也只能做最坏的打算,那便是——他上位,当皇帝。这一切并不难,他老爹要是不想“活过来”,便会派芒种处理好一切。可是饶是如此,他上位后还是很容易落人口舌,若是有心人将圣上的死怀疑到他头上来,那大满朝江山便会就此聊下隐患。所以元礼承,你最好还是活着,别给我添麻烦。沉曦心中道。 最重要的是,当皇帝太忙了,他怕没时间陪酒砂。酒砂的这个月子,他原本是打算告假一月陪她的,可是现如今出了这么多棘手的事,尤其她还伤了身子,他却偏不能多陪陪她,沉曦心中下了决心,这些人,还是斩草除根的好! 沉曦穿好衣裳,“你去审吧,到时我再去看口供。你借我些可靠的人手。”他不客气道,南陆江湖人脉广,他自己若缺人手,一调五湖四海皆是。 “好。”南陆痛快答应了。 沉曦大步出了净室,“我还要陪夫人,就不相送了,慢走。” 南陆颔首,自觉离去,他很能理解沉曦的心情,若是筱书出了这样的事,他估计会将所有事情全部撇下,一概不管,可沉曦不行,他是辅政王。 沉曦回到内室的时候,酒砂还没醒过来,天色已经晚了,沉曦却希望她别那么快醒。 国事中,最重要的是找到元德帝;可家事中,最重要的是找到他们的女儿。她若是现在醒来了,他却没有女儿能交到她的手上……沉曦闭目,抱着昏睡过去的酒砂,唇抵在她脸上。他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他不敢离开她去找他们的女儿,因为他怕他会空手回来,让她失望。如果可以,他情愿就这般躲在家中陪着她,只要有她在就好了。 可是,他却不可以这样做,他必须站出来面对。她睡得这般安心,便是知道有他在,相信他会保护她,将他们的女儿带回来。 沉曦猛地睁开眼来,在酒砂唇上落下一吻,毫不犹豫起身离开。 出门后,他唤来半月,府中人手不够,他将能调的人都调来了,半月正是其中之一。 “你看好王妃,若她醒来,你便说我去找我们的女儿去了,告诉她,我一定会将我们的女儿带回来。还有,酒陌还有岳父的事先瞒着她。” “是。”半月连忙答应,今日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他们馆里都忙晕了。 “另……”沉曦犹豫了一下,“找个……这两日出生的女婴来吧。” 半月顿了一顿,才答应了。 见沉曦要走,她又连忙唤住他,“主人,不知……古大人如何了?”这臭男人不会出事了吧?他要真出事,那她就真成寡妇了。 “他还没回来?”沉曦反问。 “没有呢。”半月一惊,难道是出事了? 沉曦拧了拧眉,“派人叫他回来。”先前寒与惊蛰二人交战,后来还是让惊蛰跑掉了,这家伙不死心,死都要追他回来,现在也不知追到哪去了。 见了沉曦这反应,半月知是平安无事,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忙福身道:“谢主人。”紧接着便快步入屋照顾酒砂去了。 朝云和暮雨二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这会儿刚处理完伤口,都在屋内休息着。 沉曦刚出沉王府,便见侍卫们抱着踏雪回来了。 踏雪左脚腕处包扎着布条,伤口极深,血都染红了布条,疼得脸色发白,见了沉曦急忙将事情道来。 当时她抱着小姐、带着安承双一路狂奔,可是她不小心踩到了兽夹,眼见有人要追上来了,她便让安承双抱着小姐钻过树丛跑掉,后来她被人抓住了,又有一个黑衣人救了她,黑衣人自称是元德帝身边的人,可她不敢信他,后来他帮自己拨了兽夹就往小世子的方向去了。那人厉害得紧,很会察言观色,问她问了几个方向,她都没有回答他,可他就偏偏往小世子跑的方向找去了。 “王爷,”侍卫回禀道,“这黑衣人是圣上身边的小寒大人,他寻到了飞来峰山脚下附近,后来收到消息圣上失踪,他便另寻圣上去了。” 沉曦点头,飞身上马,小寒他信得过,那便去飞来峰山脚下寻。一个大病初愈的五岁男童,带着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娃,沉曦想到便头痛,饿了冷了另说,入夜了附近可能还有野兽,只怕会很危险,寻到他们已是迫在眉睫。 夜色已深,沉曦带人在山脚下四处搜寻,路上碰到了平南王。平南王妃路上崴了脚,已经被人先送回去了,平南王比沉曦还愁,城郊外那处地方还真是邪门,女儿在那儿丢了,刚治好病的儿子也在那丢了。 这二人谁也无力安慰谁,忽地,天空忽然亮起一朵烟花。沉曦仰头,呆呆看了一会儿,喃喃道:“师父……” 沉曦忽地警醒起来,“王爷,我上山一趟,我师父找我有事,小女就拜托您了!” “辅政王请放心……”平南王话未说完,沉曦便施起轻功急奔上山。 平日要两个时辰的路程,他半个多时辰便赶到了,师父对他恩重如山,他不能让身边所有在乎的人都出事。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师父你别死! 无因:唉呀,烟花是为师不小心放的,善哉善哉,让你白跑一躺了。 沉曦:=。=! 第116章 19.1 沉曦赶到后山的时候, 便见木舍内燃着一盏烛火,门是打开的,一大一小立在门前。 一大一小?沉曦心一惊, 飞身而去, 近了些才发现立在他师父身边的那个小不点,怀中还抱着一个更小的小不点。沉曦的脚步忽地慢了下来, 他大口大口喘息着, 急促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们背着光, 他看得不甚明亮,可是渐渐的, 他们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沉曦喉间哽咽,一步步来到小不点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安承双仰起的小脸随着他的动作慢慢低了下来,“妹妹,给。”他将怀中熟睡的小不点递给他, 沉曦从未有过这般无法言喻的心情, 他颤着手接过了小不点,她好小, 好软, 他怜爱地抱在胸前, 比对待着一件绝世的珍宝还要珍重。他低头看她, 小不点模样还没长开,一张小脸只有他半个手掌大,小鼻子小嘴巴, 像个瓷娃娃似的。他眼眶微热,哽咽许久,一个细碎而珍爱的吻缓缓点在小不点额上。 这是他的女儿,出生不到一日,却历经了各种他难以想像的艰险。从今以后,他将用所有去守护这个宝贝,他和酒砂的宝贝。 忽地,沉曦注意到安承双双手都在颤抖,忙问道:“怎么了?” 安承双垂眸,“手……疼。” 沉曦不解,无因大师道:“阿弥陀佛,小施主一路抱来,不肯松手,只怕是伤了手臂,老衲去拿点跌打镇痛膏来。”说罢转身。 沉曦不由动容,他真没想过安承双能抱着他的女儿一路从山脚爬上山腰,且不说认不认路,这份毅力,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已是罕见。沉曦跪起身,腾出一只手来抱住他,将他搂入怀中,“谢谢你,双儿。”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对一个这么小的孩子真诚道谢,更没想过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就可以拯救他和砂砂。 安承双微微垂眸,看着他怀中小家伙的小脸,低低问道:“妹妹,名字。” 沉曦一怔,一会儿后笑道:“叫沉双好不好?双儿的双。” “‘双儿的双’?”安承双歪头想了一会儿,眯了眯眼笑了,脸上第一次露出小孩子该有的纯真笑容。 沉曦唇角弯弯,这才像个孩子。 短暂的相聚过后,沉曦抱着沉双、背着安承双辞别了无因大师,披星戴月下山。在山脚下与平南王会合时,安承双已经睡着了,平南王小心接了过去抱在怀中,看时着怀中爱子,平南王虎目微胀,“多谢辅政王。” “当是本王多谢小世子才是,救了小女。” 平南王笑中带泪,“这小子,也真出乎我意料。” “娘……”安承双忽而低低唤了声,在平南王怀中瑟缩了一下。 平南王欣慰一笑,“该带他回府了。” 沉曦看着怀中爱女,淡淡一笑,“我也是。” “对了,”平南王道,“刚刚我们的人在山洞里找到了王爷的岳父大人,只是……”平南王说到这顿了一下,转而道,“他让我们给你们报个平安,说处理完手上之事便会回府。” 沉曦见其脸色不对,便道:“平南王不妨直说。” 平南王犹豫了一下,“冒昧了,本王记得辅政王岳父是鳏夫之身,他在山洞中与一年轻女子有点……唔……‘于礼不合’,似有些缠夹不清。” 平南王说到这轻咳了几声,他们一进去,便发现那女子骑在酒眷白身上,对,真的是骑,二人就差宽衣解带了,唉,不小心撞见这样的事他也很尴尬啊。“辅政王请放心,此事我们定会守口如瓶。”平南王又正色补了一句。 沉曦顿了一会儿,道:“此乃旧事了,想来岳父自有分寸,多谢王爷相告。” “辅政王不必客气。” 二人不再多言,就此别过。 沉曦回到沉王府的时候,天已微光,他心舒了一口气,天亮了,一切都好了。 “哇!”突然,一声嘹亮的啼哭声划破了寂静的沉王府。 沉曦吓了一跳,低头一看,不由得瞪了瞪眼,若不是一直抱在怀中,他真怀疑这小丫头让人给换了。这小丫头睡着时嘴巴看着小得可爱,可这会儿一哭那张嘴竟占了半张脸,几乎能塞下自己的小拳头了,看着实在有些吓人。 小丫头连连嚎啕,传遍府里府外,不一会儿,府中所有人都醒了过来。 酒砂也猛地惊醒了过来,正欲坐起身,但下身撕裂的疼痛又让她疼得倒了下去。 “王妃,您快躺好。”同被啼哭声惊醒的半月已经走到门口,见了酒砂醒来,连忙折了回来。 “我孩子。”酒砂沙哑道,朝她伸手,“找到她了吗?”她要见她。 半月一怔,听外面的声音……应当是回来了吧? “王妃请稍等片刻,”半月避而不答,转身吩咐下去,“王妃醒了,要见小姐。” 很快,沉曦便抱着啼哭的女儿大步流星跨了进来。 酒砂已被半月搀扶起,半月正往她腰后塞着腰枕,酒砂一见到父女二人,眼泪便掉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朝他伸出了双手。 沉曦大步过去,落坐在床边,将还在放声大哭的小丫头温柔地放到她怀中。酒砂接过,还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她,便急急忙忙地解开自己的衣裳准备喂奶。小丫头许是饿坏了,眯着眼直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喂她也不吃,酒砂怜爱地哄了许久,小丫头这才肯张嘴吃奶,一边吃一边哼哼地发脾气。 酒砂笑中带泪看着她,低低道:“这小娃娃,脾气真大。” 沉曦失笑,一手环住酒砂,狠狠地亲吻住她的唇,他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失了三生三世,终于得来了。 酒砂微讶,闭了眼任他亲吻着,轻轻地回吻着他,沉曦霸道的吻也渐渐地温柔了下来,二人缠绵相吻。许是二人吻得入神,沉曦不小心挤压到了小家伙,小家伙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二人这才分了开来。 沉曦怜爱地捧着酒砂的脸,二人看了怀中的女儿一眼,抬眸相视而笑。 百里之外,隐蔽的山洞里,洞外有晨光照了进来。 石床上,某郡主窸窸窣窣地穿着衣裳,自言自语道:“早该如此了,我要你的心干嘛呀?我要你的人就够了。” 她穿好衣裳,拍了拍酒眷白的脸,一夜过后,他的下巴长出了一些胡渣,看起来更具男人味了,她眸带迷恋地欣赏了片刻,认真道:“郗如斯,加上昨日,我好歹都救了你两次,既然你一直不肯以身相许,那我也就不必对你负责任了。从今以后,我们两清吧。” 郡主利落起身,很快身子又软了一下跌落在石床上,疼得直咧嘴,嘟囔道:“真是骗人啊,哪里销魂了,要命倒是真的。”不过,好歹她也得到他了。只是,感觉也不怎么好。 躲在石床上的男人呈大字被藤蔓捆绑住,阴沉着脸看着她。 郡主一笑,“你恨我吗?”她耸了耸肩,无奈道,“恨就恨吧,你也太无情了呀。毕竟……这么多年了。”她俯下身子趴在他的胸膛上,托腮看他,盯着他的眼,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淡淡的哀愁,低低问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对我……哪怕有过一丝丝的动心?” 酒眷白别过了眼,被藤蔓捆住的手青筋四起。 郡主唇角一弯,点住他的穴位,拿小刀割开捆住他四肢的藤蔓,神色认真而专注地为他穿好衣裳,理好鬓发,细心地给他受伤的手腕脚腕上药,一切处置完毕后,她转身坐在床上,背对着他,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开口。 寂静片刻后,她起身,一瘸一拐地走了,头也不回,心思这几日只怕骑不了马了。走出山洞时,阳光照耀在她年轻的面庞上,她微垂眼眸,从十二年前的惊鸿一瞥,到如今,她还是为他怦然心动,只是,该停止了。 *** 天大亮的时候,帝都城里也彻底地苏醒了过来,百姓们熙熙攘攘,如常中又带着一种焦虑的脸色。昨日城里城外各种大乱,大家伙多少都听到了些许风声,今日一早,茶馆里都挤满了人,纷纷打探着昨日之事。 “王胖子来了!”忽然,茶馆里有人喝了一声。大家伙立马围拢了上去,七嘴八舌问道:“昨日大理寺怎么就走水了呢?听说还死了人?” “是啊,听说城外前朝余党又来了?” 王胖子清了清嗓子,将城里城外之事避重就轻、绘声绘色道来…… 茶馆外面,温府软轿正轻巧平稳地经过,轿子后面跟着两排嬷嬷侍卫,左边跟着两个快步走着的丫环,右边则是骑在马上板着脸注视着四方的温南陆,一行人往太傅府的方向去了。 到了后,南陆扶着挺着个大肚子的冷筱书入了院子。冷筱书原先身材纤细,怀了孕之后丰腴了不少,面色看起来也圆润了许多,气色极佳,只是此时神色略有慌张。 昨日外面送葬的百姓多,她怀了身子怕被挤压到便连府都没出,后来才听说大理寺走水了,不过在听说表弟酒陌没事后也就放了心。直到今日早晨,用完早膳后南陆才慢条斯理地和她说了大姐夫受伤一事,她听后,急急忙忙地便拉着南陆出门去探望了。 夫妻二人还没入屋,便听到内室里传出了冷筱棋尖细的嗓音,“我说姐夫怎么会不要命了地护大姐,原来当时是为了护惜儿啊。也是,这父母护儿女的,不都是护犊么?” 床边坐着的冷筱琴听了这话,微微拧了拧眉,二妹将这话说得太理所当然了。当时那贼人朝惜儿砍来,她拼了命的扑过去,眼见那大刀即将落下,是她夫君文锦绣扑了过来护在她身上。当时她扶起他的时候,满手都是血,若不是当时惜儿吓得直哭,她只怕当场就要晕过去了,现在想起来她还后怕得很。昨夜整整一夜,惜儿不断从恶梦中惊醒,哭着喊“爹爹”,直到早上这会儿才睡熟了过去。 “大姐,二姐。”南陆和冷筱书二人入屋。 冷筱棋看了二人一眼,点头致意,接着对冷筱琴道:“大姐,不是我说你,姐夫既然是习文的,那府里便多请些会武的侍卫保护着。昨儿田考没去,可他在我身边安排了很多护卫,就连我那两个丫环也是他给我请的会武的,我这才平安无事。” 冷筱琴心中烦躁,没有说话,最近二妹不知怎么了,说话似乎有些难听了起来。 南陆看了冷筱棋一眼,淡淡道:“二姐夫武艺确实不错,尤其是骑射。” 听到南陆难得地夸奖了他们一句,冷筱棋有些讶异,又很快应道:“就是!好歹我公公是当朝太保呢,田考是自幼习武,十八般武艺不敢说精通,但也是不赖的。”说到这,她面上有些得意起来。 冷筱琴听了,脸色多少有些不好了。这二妹平日里怎么说她夫君是一回事,可昨日她夫君确实是实打实救了她一命,背上挨了血淋淋一刀的,如今还被她这般嘲讽,她心中当真有些不是滋味。 文锦绣这会儿趴在床上,脸朝着里面装睡,也不想看见冷筱棋。 南陆在屋里扫视了一眼,明知故问道:“今日二姐夫怎么没来?” “南陆你忘啦?”冷筱书手肘轻轻撞了他一下,“二姐夫前几日不是摔了腿?” 冷筱棋道:“这不昨日大理寺走水,烧掉了一些案宗,说是有些是经了他的手的,要让他去亲自去处理。”说到这她撇了撇嘴,“他这些日子来倒是挺忙的,不过也是,男人嘛。”冷筱棋看着南陆心道,谁像你呀,整日陪在三妹身边,弄得好像没事做一样。当然,她心中想的什么,都写在了脸上。 南陆没有说话。 冷筱书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插话,便拉着南陆上前去安慰冷筱琴。若是可以,她真想大姐和姐夫好好过日子,这阵子来,大姐和大姐夫二人关系似乎又恶劣了不少,似乎还闹到了差不多要和离的地步。如今经了这种患难见真情之事,希望二人能就此和好吧,只要大姐夫不要再和那红姨娘再有瓜葛,那便安生了。 正想着,却是怕什么来什么,很快,门外丫环便来禀,说是红姨娘来了,跪在门口哭得稀里哗啦,央求着想见大少爷一面。 冷筱琴闻言脸色一白,文锦绣听了心中一沉,只能继续装睡,装作没听见。 “真不要脸!”冷筱棋破口大骂,“这人还没死呢就来哭丧了?” “二姐!”冷筱书忙叫唤了一声,二姐当着重伤的大姐夫的面说这话未免有些不吉利,失言了。 冷筱琴也不由得有些生气,站了起来便要走。 “筱琴!”文锦绣听了她起身的声响这才扭过头来,想撑起身又疼得脸色惨白。 “大姐,”冷筱书忙拉住冷筱琴,“你让大姐夫处置吧。” “还能怎么处置?”冷筱琴眼眶微红,又提高了一个音调,“你还能怎么处置?”这后一句,是扭头冲文锦绣说的。 “筱琴,你过来。”文锦绣强撑起身来,疼得汗直往下冒。 冷筱琴看在眼中不免心疼,却是拉不下脸来。 “大姐!”冷筱书见状,忙拉着冷筱琴来到床前。 文锦绣忙紧紧拉住冷筱琴的手,道:“筱琴,我见她最后一面,和她说清楚。说清楚之后,我就派人把她送走。” “还要见她最后一面?”冷筱琴还没发话,冷筱棋便叫了起来,“你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还要客客气气地送走?我看不用送!”她说着风风火火便要朝外走,一副要去收拾人的模样。 “筱棋!”冷筱琴忙唤她,想要追她,可是文锦绣却死死抓着她的手不肯放。 冷筱书见状,忙快步上前去,南陆紧紧跟上,护在她身后,“筱书,你要小心些!” 冷筱书托着肚子追上,赶在冷筱棋跑出门槛前拉住了她的手,冷筱棋这会儿正在气头上,猛地往身后一甩手。 “啊!”冷筱书叫了一声,站立不稳,往后趔趄了一步,好在南陆迅速上来,托扶住了她的腰身,她这才在他怀中稳住了。 冷筱棋听到声响,连忙回头,“三妹,你没事吧?”她正欲上前,南陆却冲她咆哮了一声,“滚!” 南陆这一声吼,吓得冷筱棋人当场跳了起来,就连他怀中的冷筱书也是,整个人震了一下。南陆知自己不小心吓到了冷筱书,连忙温柔道:“你没事吧?” 冷筱棋眼白一翻,这三妹夫变脸的速度比变戏法还快呢? 冷筱书手按在胸前,心还在“扑通”直跳着,刚刚二姐没吓到她,却叫南陆给吓到了。 “对不起对不起,三小姐,我不是故意的。”南陆一下子急了,连连道歉,连“三小姐”这个称呼都冒出来了。在二人成亲后,他大多时候都是唤她名字,有时会在同房的时候,情意绵绵地唤她“三小姐”,兴许是因为二人初次的时候,他唤这三个字唤了无数遍吧。再有一种情况,便是情急之下会忍不住脱口而出。 “我没事。”冷筱书秀眉微蹙,手抚着肚子,只觉得肚子里的孩子好像动得有点厉害。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南陆着急道,一手搂着她的腰身,一手摸着她的肚子,脸贴在她高高隆起的腹上,对着她的肚子懊恼道,“爹爹不是故意的,别怕别怕……”紧接着还熟练地哼起了小曲儿…… 南陆这一连串与平日行为大相径庭的举动看得冷筱棋一惊一乍,呆愣在原地。 作者有话要说: 冷筱棋:黑面神秒变妻奴,我也是醉了。我才不嫉妒!嘤嘤嘤,相公你在哪啊?(咬手帕) 田考:我在牢里。(哭唧唧) 沉宝:温宝宝,快出来玩啊,我已经出来了!外面的世界好精彩! 南陆:黑脸。 酒砂: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第117章 19.1 “不行, ”冷筱书呼吸微乱,扶着肚子,“我觉得……肚子有点疼。” “产婆!产婆!”南陆边喊边将冷筱书抱了起来, 将她小心放在外间榻上后, 又紧紧抓着她的手,连连道, “筱书别怕别怕, 我在, 我陪着你。” “我没事,南陆你别紧张。”冷筱书忙安慰他, 她只是肚子有点疼,应该还不到生的时候。 “我不紧张我不紧张!筱书你不会有事的!”南陆的手越抓越紧。 冷筱书这会儿肚子似乎不疼了,也松了口气,就是手被南陆抓得有些疼。 “产婆来了!”丫环在门口喊了一声,很快, 几名女医和产婆都快步赶了进来。因临产期近, 今日出门时这些人都是随在轿后的,是南陆老早就从沉曦的顺子部那边请过来的。 产婆过来检查了一下, 笑道:“这羊水还没破呢, 别急, 别急啊。” 南陆额上出了微汗, “你再看看。” “我老婆子接生二十年了,不会错的。”产婆稳妥道。 南陆犹豫了一下,对冷筱书低低道:“筱书, 我们先回家吧。”他面容还是不变,可冷筱书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可怜巴巴。 冷筱书只能答应,歇了一会儿后与冷筱琴辞别了。 冷筱书走后,文锦绣低声吩咐下人将红姨娘接进来,冷筱棋正欲说些什么,冷筱琴拉她到侧厅,沉静道:“二妹,这是我的家事,你就别插手了。” “家事?”冷筱棋抱臂,“大姐,我这不是怕你被人欺负了?你从小性子就软,姐夫指不准心一软,又将那红姨娘接了回来!” “不会的。”冷筱琴抿了抿唇,“他要真接回来,我便和他和离。” “你……”冷筱棋唇张了张,想了一下,压低声音道,“大姐,我倒觉得你不如干脆同他和离了,和唐大人……” “你胡说什么!”冷筱琴打断了她的话。 冷筱棋没好气道:“大姐我这不是为了你好?唐大人为了你到现在还没娶妻呢,他对你痴心一片……” “你住口!”冷筱琴怒目斥道,“我如今已身为人妇,你此言是要陷我于不贞啊!”本来她和文锦绣二人因为惜儿的关系已是缓和了不少,可是前不久,她去上香的时候偶然在寺中遇到了唐礼和,二人只是打了个照面便错开了,可是回来后不知怎地便被文锦绣知道了,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竟怀疑她和唐礼和有私情,故意相约于此,这还不止,当初惜儿的名字是她取的,文锦绣怒火之下还脱口而出,说惜儿的名字就是她惋惜当年未能和唐礼和成双之意,气得她当晚就跑回了娘家,二人因此闹得差点和离,她心力交瘁。 冷筱琴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惊,抓着冷筱棋的手臂问道:“那日我遇到唐大人,可是与你有关?”那日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二妹却要拉着她去拜送子观音,她和唐礼和一个在内宅,一个在朝堂,这些年来碰面的机会屈指可数,怎么这么巧就在她和文锦绣关系最差的时候碰了个正面呢? 冷筱棋被她问得心虚,神色有些躲避,“大姐你胡说什么呢?”可是声音却也没平日那般大了。 冷筱琴连连摇头,苦叹道:“二妹,你真是糊涂啊!” “大姐,我这是为了你的幸福!”冷筱棋反驳道,“你看看三妹四妹、还有我,我们姐妹几个都是夫唱妇随,你看看你这几个妹夫哪一个不是宠妻如命的,就大姐夫一个人敢纳妾,你忘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了?” 冷筱棋好提不提,一下子戳中了冷筱琴心中隐痕,她顿时勃然大怒,“感情之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锦绣对我好不好我自己心中知晓,犯不着你这般关怀!” “大姐,你这样是要吃亏的!”冷筱棋也气,声音比她还大,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吃亏又如何?”冷筱琴发完怒,很快冷静了下来,对冷筱棋语重心长道,“二妹,凡事又何必非要争个极致?你是运气好,遇到了老实巴交的二妹夫,世上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像筱书和砂儿那般幸运,遇到从一而终的男子。你大姐夫虽有愧于我,可是他不曾愧对过天地父母,他对惜儿来说也是个好父亲。在关键时刻,他舍身护我,我还能如何?世上哪有那么多完美的男子?我最想的,也不过是和他相敬如宾,到老了还能扶持一下罢了。”冷筱琴说到这忍不住潸然,“世上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爱情,更多的是细水长流,家长里短这些小事,只要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阖家团圆便好了。我是看透了。” 冷筱棋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大姐怎么能就此认命呢?果然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照顾我夫君。”冷筱琴不欲多言,背过了身对她。 “大姐,你会后悔的!”冷筱棋留下了一句话,转身便走。 冷筱琴没有回头,手撑在花几上,黯然泪落。 不知立了多久,她才回到屋内,那红姨娘已经走了。文锦绣见了她,忙撑起身子来。 她连忙快步上前,“起身做什么?等下伤口又裂了。” 文锦绣急忙拉住她的手,“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见我了。你听我说,我已经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南下去了。从今以后,她不会再回来了。” 冷筱琴收回了手,有些冷淡道:“你倒舍得,她也舍得。” 文锦绣默了默,“能用银子打发的,其实也……不见得对我有多真心。”红姨娘这般痴缠,不过三分真心,七分为了富贵吧。 冷筱琴冷着脸没说话。 “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吧。”文锦绣又拉她的手,“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纳妾了。” 冷筱琴抽回了手,“男子纳妾,天经地义,我可不敢大妒。” 文锦绣无言以对,二人陷入了沉默中。 片刻后,冷筱琴才低声将那日偶遇唐礼和的缘由说了出来,她不想让他再猜忌下去,更不想让自己蒙受不白之冤,最后道:“我既然嫁给了你,自是别无二心,我与唐大人清清白白,苍天可鉴。”她出阁前,确实是和唐礼和两情相悦,只是当时碍于他身家清贫,最后只能奉父母之命嫁给了门当户对的文锦绣。 文锦绣低声惭愧道:“对不起,那日,我也是情急之下才会那般口不择言。我自然是相信,你与他是清白的。”那唐礼和为官清廉,是个恪守礼规之人。 冷筱琴低低叹了口气。 “只是,我真不喜欢二妹,虽然她是你妹妹。”文锦绣小声道,他知他一个男子不当与妇人计较,可他有时真是恨这个冷筱棋恨得牙痒痒的,每次他和夫人关系稍好些,总会被她三言两语挑拨搅和了。 冷筱琴顿了一会儿,道:“以后,我和她少些往来便是了。” 文锦绣一听,心中有些欢喜,连忙道:“筱琴,我、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文锦绣紧紧拉住她的手,踌躇了许久,低头低声道,“我就是一个心结。当年他中了状元,我却输他一截才气。红姨娘那儿,我对她也并无多少感情,只是……想假装有个钟情之人,免得让你……觉得我非你不可。”当年他和唐礼和同一届,唐礼和中了状元,他却只中了探花,他至今仍耿耿于怀。 冷筱琴惊讶得一脸呆滞,手都忘了伸回。 “我……很可笑是吧。”文锦绣垂首,只觉得极没面子,这会儿已经懊悔将这些话说出口了。 冷筱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可气又可笑。 “对不起。”文锦绣抬起头来,干脆将心结一并道来,“孩子的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请你……原谅我好吗?”他厚颜道。 冷筱琴心一疼,有些用力地收回了手,别过脸去,“此事以后……休要再提了。”提起一次,她的心便痛一次。 “对不起,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怎样都原谅不了。”冷筱琴转身落泪,“此事我也有责任,当时我若早些告诉你,也就不会有那个意外了。” “不,这事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知轻重!”文锦绣埋头,“我、我真的很懊悔!”他将脸埋在枕头里,眼眶湿热。尽管那之后他尽心尽力照顾她小产的身子,可是伤害已经造成,还是无法弥补,注定是终身的疼痛。 冷筱琴流泪更甚,忙掏出帕子拭泪。 “我真的知错了。筱琴,你、你别再想和我和离了好吗?我求你了。”他终于服了软,放下身段来哀求她。 冷筱琴吸了吸鼻子,“别说了,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便是,你也好好养伤。” “筱琴,你、你原谅我了?”文锦绣有些欢喜。 “我说了,此事不要再提了好吗?”冷筱琴含泪道。 文锦绣唇张了张,低低应了声。她是不原谅了,或许,只有将来二人再添了孩子,才能弥补心中的这份痛吧。 氛围有些哀伤,这时,外面传来了惜儿的哭声。很快,奶娘便抱着惜儿快步走了进来,对冷筱琴道:“大少夫人,大小姐醒了哭得厉害,非要来见大少爷。” 冷筱琴忙接了过来,夫妻二人哄了好一会儿,惜儿才破涕为笑,鼓起嘴巴来给文锦绣吹着背上的伤口,“爹爹,惜儿给你吹吹就不疼了。” 文锦绣笑,指了指脸,“惜儿亲下爹爹,爹爹就不疼了。” 惜儿脸上还挂着清泡鼻涕,也来不及擦便在文锦绣脸上重重“啵”了一下。 文锦绣见冷筱琴面上也现了笑意,又哄着惜儿道:“让娘也在爹爹脸上亲一下,爹爹就会好得快了。” 冷筱琴脸上一红。 “娘,快亲呀!爹爹会好得快的!”惜儿当真了,连忙将冷筱琴的身子拉下来。 冷筱琴瞪了文锦绣一眼,看了下左右无人,有些不情愿地在他脸上快速落下一吻。 惜儿开心得“咯咯”直笑。 文锦绣心头一热,冷筱琴微垂眼眸。 且说另一边,南陆紧忙将冷筱书送回了府,冷筱书本是打算下午约冷筱琴去看望酒砂的,可经了刚刚一事,南陆却是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出府了。 果不其然,当晚冷筱书突然胎动,生下了一子。 消息很快传到了沉王府,酒砂这边刚喂完奶,小家伙吃饱了在她怀中呼呼大睡。沉曦从她怀中抱过小家伙,小心放入床边的摇篮中。 酒砂系着衣带,面带笑意道:“母子平安就好。”想了想又道,“说来,三姐的娃娃倒小了双双一天,也算是缘分。”二人的女儿名唤沉双,为了与平南王小世子区分开来,小名便叫双双。 “嗯。”沉曦给女儿盖好软被,将酒砂身后腰枕抽走,自己坐到酒砂身后环住她。她身上有股淡淡的奶香,很是好闻。 酒砂窝在他怀中,脸蹭着他下巴,二人闭目养神。 忽地,酒砂低笑出声来,沉曦睁开眼,“怎么了?” 酒砂淡笑道:“倒让惜儿猜中了。” 沉曦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也笑了。 “夫君,”酒砂微微扭了下身子,仰头看他,“你之前说陌儿能赶来出席双双的满月宴是吗?”酒砂并不知晓昨日大理寺走水一事,只当酒陌还平平安安地呆在大理寺牢狱中。 沉曦颔首,信心道:“嗯,一定。”颜彦页虽然没了,可生前口供已留,可由颜知春代为佐证。真正杀死安何在的凶手他们已经抓到了,是田考的人,现在证据还在进一步深入中,为了揪出幕后元凶。可是,最好还是得先找到圣上,由他来定夺那幕后之人。 圣上至今还无下落,为了安抚民心,元德帝失踪一事只有三公和朝中部分重臣知晓,对外只道圣上悲伤过重,决定陪皇太后在养心殿为先帝诵七日《往生咒》,待他心境平和之后才恢复早朝,期间政务,很不幸的,是由沉曦代为处理。 “对了,爹今日好像有点不对劲。”酒砂忽然道,她一大早便醒了,可整整一个早上都没有看到她爹的人影,她爹也是直到中午才赶了过来,而且,她爹看着襁褓中可爱的小孙女,似乎也没多开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沉曦“嗯”了一声。 “你知道爹早上去哪儿了吗?”酒砂随口问了一句。 “唔……”沉曦犹豫了一下,才道,“那柔然郡主追来了。” “什么?”酒砂吃了一惊,那柔然郡主居然敢追到帝都城里来?这未免也太荒诞了。 “其实她现在也不是郡主了。你爹之事,我曾派使者知会了柔然国君,你爹走的时候,柔然郡主是违抗了圣命追出柔然国界的,只是没过多久便被国君派来的人抓了回去。回去后,国君便罢免了她的郡主之位,她自行离开了柔然,只是没想到还不死心,追到了这里来。” 酒砂听后,未免苦恼,这柔然郡主也太固执了吧,她爹真的有那么……不过想想,她爹的魅力确实也很大呢,想当年帝都城里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对她爹一见倾心。 酒府后院,酒眷白身着一袭月白色长袍,负手立在窗前,静静听着身后黑衣人的禀报,“郡主如今正歇在郊外的福来客栈中,小二说给了两日店钱,她身子似有些不适,一直不曾出过房门,都是身边两个侍女出入伺候着。小的打探了一下,她们似乎是想南下。” 酒眷白听后,重重叹了口气,心道:还好她身边那两个侍女不曾离弃她。沉默了许久,他才道:“左离,你随行……保护她们吧。”想了想,酒眷白又补了一句,“她行事冲动,容易受人算计。” “小的领命!”左离抱拳离去。 酒眷白闭目,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作者有话要说: 酒眷白:晚节不保,晚节不保啊! 沉曦:夫人,你可能要有后娘了。 酒陌:姐夫,那不也是你后娘吗? 沉曦:就你话多! 元德帝:后台托腮久等.jpg 第118章 19.1 静谧的幽谷里, 金色的夕阳斜斜洒入昏暗的山洞中,洞中旧草堆上,静静趴着一名身着明黄色中衣的男子。 男子闷咳数声, 缓缓转醒, 耳旁似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那叫声似又远去了。 元礼承缓缓睁开眼睛, 一双眸子满是沧桑疲惫, 像是经历了千年时光。他静静地趴着, 一动不动,如同已经死去。 耳旁的叽叽喳喳声越来越近, 这真切的声音将他从虚空中拉了回来。他眼眸一动,面前的情景方才逐渐入目,他脑中缓缓回过神来,这是什么地方?他想撑起身子,可是背上却传来了难以言喻的疼痛, 叫他疼出了一身冷汗。 他忽地想了起来, 他背上挨了一刀,可是这仿佛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你醒了吗?”背后, 传来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女音。 很快, 一双脏兮兮的绣花鞋停在了他面前, 绣花鞋的主人蹲了下来, 是一个豆蔻年纪的少女,五官脸庞精致得不像话,一双桃花眼仿佛在对他笑——他从未见过一双这么干净的眸子。 元礼承闭眼, 只觉得头痛欲裂,这女子似曾相识,像是梦中见过,像是……在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宫宴上。 “你没事吧?”少女将怀中捧着的水淋淋的芭蕉叶放了下来,上面有许多新鲜的叫不出名字的果子,已经洗净了,果皮上泛着光泽的水珠。 “吱吱——”忽地,他头顶响起一串略有尖锐的叫声,元礼承一惊,迟钝的身体还未做出反应,便见一只黑色的小动物迅速地落入少女怀中,他定睛一看,只见是一只白脸的长尾小黑猴。 少女笑逐颜开,将它抱入怀中,二者亲密无间。 元礼承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干疼得如同火烧,说不出话来。 “你要不要吃东西?你肚子饿吗?”少女诚挚看着他。 元礼承微微眯了眯眼,眼前的少女似有些天真过度。 “吃!”少女抓起一个红色的果子塞到他手中,认真道,“洗干净了的,吃了不会拉肚子的。” 元礼承抬手,艰难接过,有些迟缓地将果子放至唇边,他伸出舌尖舔了舔上面的水珠,清甜的水一下子让他的味蕾苏醒了过来,他咬了一口,果子很甜,味道有点像水蜜桃,让果汁润过嗓子后,他才能开口,“水……” 少女恍然大悟,“你等等哦。”她很快提起裙摆跑了出去,小猴子也跟着灵动地跑了出去,没一会儿,她便用叶子盛了捧水进来,小心翼翼地喂了他喝水。 一捧清凉的水入腹,元礼承微微恢复了些精神,可是脑子仍是一团混沌,他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年,身处何地,他仍有些恍然,眼前的一切,究竟是还在做梦,还是事实? 少女蹲在他面前,抱着膝盖耐心地看着他。 元礼承抬眸看了她一眼,对她道了声谢。 少女嫣然一笑,“不客气的。”她言谈举止雀跃而不失礼貌,显然是大家闺秀,身上的衣物虽然有些脏,可是可以看出衣料极佳,做工也极好,那又怎么会这副模样出现在这个山洞里? “你叫什么名字?”元礼承试探问道。 “宁儿。” 元礼承一怔,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安宁儿?” “是啊。”安宁儿笑眯眯地点头,也没意识到他为什么会知道她姓什么。 “你怎么会在这儿?” 元礼承一问,笑眯眯的安宁儿忽地收了笑,歪头想了一会儿,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有些委屈道:“爹娘不见了……弟弟也不见了。”话落音,她的眼泪就像金豆子般掉了下来,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他直抹泪,“宁儿想娘亲还有弟弟,跟爹爹……”一下子,竟是哭得直抽泣。 小猴子见了,连忙站了起来,张开长长毛茸茸的双手抱住了她。 “宁儿,”元礼承忙道,“别哭了,你爹娘也在找你。” “真的吗?”安宁儿一听,连忙转过身子来,“他们不是不要宁儿了吗?” “他们怎么会不要你?” 安宁儿抹泪,低头道:“因为宁儿很笨,没有妹妹聪明。” 元礼承想了一下,一本正经道:“宁儿聪明伶俐。” 安宁儿一听,破涕为笑。 “你爹娘一直在找你,从没放弃过。等……他们就快找来了,很快你就能回家了。” “太好了。”安宁儿开心得直笑,一双桃花眼滟潋如波。 元礼承略有失神,觉察到失礼连忙垂下眼眸,冲她微微一笑。 “大哥哥,我给你换药吧?”安宁儿脆声道。 “换药?”元礼承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后背伤口处有些黏腻,像是涂抹了什么东西。 “是啊!”安宁儿点点头,对小猴子道,“灵灵,去摘叶子啦!”说着,手放到嘴巴做了个咀嚼的动作。 小猴子很快便攀着洞壁不见了,没一会儿,便抓着几丛树枝回来,安宁儿十分耐心,仔细地将叶子一片片地摘了下来,放在芭蕉叶上,抱去外面洗净了又拿了回来,来来回回跑了数遍,用叶子盛着清水给元礼承轻柔地清理着背上的伤口。 这水碰到伤口并不怎么疼痛,反而有种清凉,元礼承后来才知道那是洞口灵泉的泉水,有治愈伤口的疗效,平时这附近的动物受了伤都会来泉边清洗伤口。 伤口清理后,安宁儿抓起一捧洗净的叶子递给小猴子,小猴子一把接过塞入口中咀嚼,咀嚼出来后乖乖吐到安宁儿手中,安宁儿将被它嚼烂的叶片一点点地敷在他背上的伤口上,这叶片一敷上,元礼承便疼得身子颤抖,这叶片让伤口十分刺痛。 “大哥哥,是不是很苦?”安宁儿愁眉苦脸道,“宁儿也吃过的,好苦的,可是灵灵就不怕苦。”灵灵是这这小猴子的名字,是她给取的。 当初她掉到河里后不会水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在灵泉边上,她和灵灵全身都湿透了,是灵灵救了她。后来灵灵还给她找吃的、喝的,刚来的时候晚上睡觉很冷,她还抱着灵灵一起睡,她们两个朝夕相处,寸步不离。 元礼承疼得周身颤抖,勉强一笑,“是有一点点苦。” “我娘说苦口良药的。”安宁儿面上带着恬静的笑,“之前灵灵被一只大猴子抓了,流了好多血,敷了这个很快就好了。” 她专注而温柔地为他敷着药,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斜斜洒在她纯净无暇的脸上,元礼承看得恍惚,只觉得眼前金色的少女圣洁得不容一丝丝的亵渎。 七日后,元礼承伤势已恢复了七八,好得这般快,连他自己也讶异。 空地上,燃着一簇直冒烟的火,安宁儿抱着几条新鲜树枝小跑过来,元礼承小心地添了进去,安宁儿抬头看着冲天的黑烟,眼巴巴道:“承哥哥,我爹娘什么时候能来啊?”这黑烟已经烧了第三天了。 元礼承微微一笑,“快了,最多再等上三日。”他伤未痊愈,不宜跋涉,但在附近能走动的地方都做了标记,也寻了高势的水流,将自己的中衣裁碎丢入,他中衣上绣有龙纹,若是有幸被人拾到,他们当能追溯而来。 “三天啊。”安宁儿数着手指,面带希冀。 帝都城,沉王府书房。 沉曦托腮撑于书案上,静静看着眼前这道明黄色的圣旨。昨日元德帝为先帝诵经的期限已到,今日本该早朝,突然又传出皇太后突感恶疾,元德帝在病榻前衣不解带服侍——这个借口,他们拖延不了几日了。 元极帝在三日前给了他这道圣旨,信中点明了他是其嫡长子的身世,不论犯下何罪,皆可免去一死。信的重点不在于,而是点明了他的身份——嫡长子。倘若元德帝不在人世,那世间最有资格能够成为新皇的人,非他莫属,再加上这么年来他在朝堂上的贡献,被推举为帝将会是情理之中。 可是,他不想当皇帝。沉曦重重叹了一口气,只盼着元德帝能有消息吧,前两日确实也有了一点消息,有侍卫在望夫山的瀑布下拾到了圣上的一角衣袍。这对他们来说,已是极大的希望。 “主子,圣上找到了!”突然,古还寒兴冲冲推门而入。 沉曦一听,连忙站了起来,“在哪?” “御林军在临海山一深谷中找到,圣上并无大碍,如今已经秘密送回宫中。” “并无大碍?”沉曦吃了一惊,受了那么重的伤,怎么可能还会无大碍? 古还寒欢喜道:“主子,您猜猜在谷中还找到了谁?” 沉曦脸色一沉,盯着他。 古还寒见沉曦脸色变了,也不敢卖关子了,忙敛了笑直言道:“宁福郡主!” 沉曦惊讶,“说来听听。” “宁福郡主流落到谷中,被谷中一只灵猴所救,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在谷中靠灵猴采摘的瓜果为食,又和灵猴栖于洞中。八日前,她又救了圣上,这些时日一直为圣上治伤。” “治伤?”沉曦拧眉,不是说这宁福郡主有些……怎么还会懂医术? 古还寒解释道:“宁福郡主只会处理一些简单的外伤,主要是靠那灵猴采摘来的草药,有去腐生肌之强效。” 从前在边境的时候,平南王妃会时不时地带着宁福郡主去探望受伤的士兵,有时平南王妃也会帮忙处理一些位于四肢的伤口,宁福郡主常在一边看着,多少耳濡目染学了一些。 沉曦安静了片刻,忽地笑了,大袖一挥,从暗道入宫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沉曦:太好了,以后终于可以不用加班了。 元礼承:唉呀呀,朕头好晕,快扶朕躺下。 小剧场:替麻麻请假,麻麻明天休息一天,后天双更,么么哒。 第119章 19.1 元德帝被救回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烧了足足一夜,口中呓语不断,早晨苏醒了一回, 彻底醒来的时候, 已是次日黄昏。期间,沉曦还为其把脉开过药方。 接下来数日, 元德帝并无早朝, 只在御书房召见了部分重臣, 处理了一些重要政务。四日后,元德帝才开始正常早朝, 沉曦在表面上也将其余政务归还,可是元德帝大伤初愈,暗地里正是需要休养身子的时候,不能伤神,是以实际政务还是送来了沉王府。 沉曦忙着陪酒砂, 将折子全送去了后院给元极帝。 元极帝叹气, 本来以为已经可以金盆洗手,谁知又得重操旧业。暖娘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看着, 时不时为他磨着墨, 想到有爱妻相伴, 元极帝心生安慰, 埋头苦干了起来。 沉曦哄双双睡了后,又亲手喂酒砂吃了一碗红枣枸杞鸡汤。 “坐起来一点。”酒砂吃完鸡汤后道。 沉曦往她身后垫多了一个腰枕。 “对了,”酒砂开口, “你在朝上,知不知道二姐夫最近在忙些什么?方便的话便告诉我一声,不方便也没关系。” 沉曦在她床边躺下,紧依着她,“谁在打探?” 酒砂浅笑,“还能是谁,当然是二姐了,她托了我三姐,三姐派丫环带信过来问的,说是有十几天没见到二姐夫了。”想来是到处打探了都探不到消息,迫不得已才问到她这儿来。 沉曦想到元德帝之前许诺他的七日之限,还剩两日,便道:“最迟两日,她便会知道了。” 酒砂“哦”了一声,没再往下追问。 沉曦也没有多言,这两日,只怕有大事要发生了。那田考已经认罪,在田考少年时代,曾有一远房表亲姑娘投靠到他府中,他与那姑娘两情相悦,可惜那姑娘身份卑微,后来家里人让那姑娘入宫当了宫女,指望能让这二人了断,谁知那姑娘后来成了皇太后身边的大宫女锦娘,又在后宫与成为皇太后侄婿的田考不期而遇。 二人再续前缘,田考因为锦娘命脉拿捏在皇太后手中,便成了皇太后在宫外的一枚重要棋子。沉曦应允他,只要他愿意指认幕后的皇太后,案后可让他与锦娘二人死遁,隐姓埋名重新生活。田考斟酌再三,就此画押认罪。 元德帝没让他等太久,第二日,大理寺便重审了酒陌一案,有了颜彦页生前之供词,田考主动投案,道是其因旧怨借机亲手将安何在推入恭桶中至其溺亡。田考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被判流放两千里,为期十年。 判书下来后,田考便与冷筱棋和离了,冷筱棋一气之下落发为尼。而田考,也在不久后的流放途中突感恶疾,不幸“身亡”。当然,这是后话了。 升阳长公主对此案处置并不满意,后来还是元德帝为其哑女御赐了一门不错的亲事,方才封住了她的口。 酒陌被释放出来的时候,正是三月底,离双双满月还有七日。酒陌抱着迟迟才见到的外甥女笑得合不拢嘴,双双见了他也是咧嘴笑个不停,直吐泡泡。 酒陌笑得眼都弯了,“双双和我亲。” 沉曦给了他一记冷眼,酒陌这话沉曦是不认可的,他天天都抱着双双,哄双双睡觉,他觉得双双跟他,比跟酒砂还要亲。 四月初七,辅政王爱女满月宴,辅政王府第一次破天荒广邀群臣,便连元德帝也赐下圣旨,封其爱女为新月郡主,赏赐珠宝无数。众人暗暗咋舌,想来辅政王对这个嫡长女是宠上天了。 满月宴上,平南王一家四口喜庆出席。大难归来的宁福郡主很喜欢这刚满月的新月郡主,可是不敢抱她,只敢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倒是安承双,轻车熟路地抱起了小郡主。小郡主咿咿呀呀的,和他说着话,肉肉的小手碰到了他的脸,安承双笑得有些腼腆。 平南王妃看得一脸欣慰,心中忍不住冒出了一个想法:要是能给这二人订个娃娃亲就好了,只是……再过几年吧,如果双儿一直这般聪慧,也能健康长大就好了。 如今双儿确实是不同常人,不仅是异常聪慧,且有过目不忘之能。此过目不忘,非普通的过目不忘,而是从出生之日起,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他都能记住。 这个消息太过惊奇,以至于他们夫妻二人都不敢透露给任何人知晓。其实会知道这个秘密,也是缘于半月前,她的夫君在处置秋姨娘的时候—— 那时,宁儿刚找回来,平南王开始重新彻查她失踪一事。这一次,他将秋姨娘和安可儿二人分开审问,二人仍是失口否认,可安可儿毕竟年幼,还是让平南王看出其在撒谎,他对秋姨娘说安可儿已经伏罪,秋姨娘这才肯认罪,平南王让其自行了断。秋姨娘自尽后,安可儿被送入庵堂带发修行。她今年不过十一岁,念在她是从犯的份上,平南王准备等她年纪到了,再给她找一户普通的安份人家嫁了。 此事原本是告一段落,可是没过几日,平南王妃便查出当年插入安承双头顶的那支银针是安宁儿幼时一支断簪上的,平南王妃心生惧意,害怕女儿会伤害幼子,便忍不住开始旁敲侧击地试探女儿。 那日,安承双在榻上午休,平南王妃拿出了那根银针,语气轻松地哄着安宁儿,问她在很久很久之前,有没有看到过这支银针,或者有没有看到人把这银针插-入弟弟头顶上。 安宁儿想了很久,直摇头,说记不起来了。 平南王妃心中忐忑,又嘱咐宁安儿不能拿针扎弟弟,弟弟会疼的。 安宁儿嘻嘻直笑,“宁儿当然知道啦,宁儿不舍得的,宁儿是姐姐,会好好照顾弟弟、保护他的。”她说着,甜甜依偎入平南王妃怀中。 平南王妃怀中抱着柔软的女儿,心中苦涩,她仍打不消心中的怀疑。现在是不会了,可当年了。 就在这时,安承双忽然睁开眼来,缓声道:“娘,双儿头顶上的银针,是二姐姐扎的。” 平南王妃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此话何解?”当年双儿尚在襁褓之中,可那个时候安可儿也才六岁呀,一个六岁的小女孩,怎么可能做出这么残忍的事?安可儿自小便是很懂事的呀。 安承双爬了起来,板着小脸道:“那时双儿在摇篮里躺着,姐姐跟嬷嬷在榻上打瞌睡,是二姐姐扎的,二姐姐手上带着铃铛,有声音。” 平南王妃震惊不已,这个时候她震惊的不是安可儿的作为,而是——当时还在襁褓中的幼子怎么会知道? 安承双垂下眼眸,“双儿记得,还记得二姐姐说了什么话。” “她说什么?”平南王妃震惊之余,连忙追问。 安承双盯着平南王妃的脸,清晰地那段长长的话一字一字道来,“奉请桃源洞里仙九天玄女大罗真人,身骑白马,脚踏紫云,手捧宝剑,摧来七煞,不收别人魂,不拘别人魄,只祈收起蓝佩蝶之魂,散去其魄,宝剑刺其肉,金锤击其身,吾奉九天玄女娘娘火急急如律令。” 平南王妃吓得眼泪都出来了,这段话是扎小人的咒语!蓝佩蝶是她的名字,那安可儿要扎的小人应当是她,为何要扎在她无辜的幼子身上! 见自己的娘亲哭了,安宁儿有些急了,忙拿手帕给她擦泪,“娘亲不哭。”她抱着她,学着她以前哄她的模样轻轻抚着她的背。 安承双正色道:“姐姐一直很疼双儿。”小时候他不懂事,有几次都胡乱打人,姐姐每次都委屈得快哭了,可是很快又原谅他了,从来没生过他的气。 平南王妃慌忙将此事告知平南王,在平南王逼问之下,安可儿仍死不承认,可当他说出在场有人证并将那段咒语说出口的时候,安可儿立刻就变了脸,跪下来哭着求他原谅,道当时年少不懂事,是和秋姨娘学的。 她幼时多和秋姨娘一起入睡,秋姨娘常常在她入睡后坐在床边扎小人,口中碎碎念个不停,有时她睡不着在装睡,听秋姨娘说多了,久而久之便记住了。 平南王震怒不已,命婆子当场绞了她的长发,拨了她恶毒双手的指甲,将她送上庵堂,终生不得出庵堂半步。 将这母女二人处置后,平南王府总算家宅安宁了。此事也算是给了平南王一个警醒,休要小看女人,有时妇人后宅的勾心斗角,比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还要杀人于无形。若不是双儿有此奇遇,只碰善良懵懂的长女便要蒙受此不白之冤了。 宫中,御书房。 元德帝在御案上托腮沉思,身后的李称奇大气不敢喘一口,圣上自从归来后,便经常这样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深重得让人不敢揣测,而且……性子似乎变了许多,以前他的笑总是和煦如春风,现在则很少笑了,有时笑,也只是礼节性的,笑意从不达眼底。 窗口的夕阳下,飞过一群晚归的倦鸟,元德帝忽地回过神来,他垂眸,缓缓提笔,亲手拟了一道密旨,过程当中多有挣扎停顿,李称奇垂眸不敢多看。 片刻后,元德帝搁笔,郑重盖上了玉玺,命李称奇去养心殿宣此密旨。 李称奇恭谨领命,将在御案上铺开的明黄色玉轴圣旨缓缓卷起,可当他的目光落在织锦上的四个黑字“三尺白绫”上,顿时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圣上三思啊!” 元德帝面不改色,“你去宣便是,朕随后便到。” 李称奇哆嗦起身,“奴才遵旨。” 他心乱如麻,这怎么可能,圣上向来仁孝,怎么可能会赐死自己的生母?如果眼前这人还是圣上,那么在圣上失踪那八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性子如此大变? 第120章 19.1 果不其然, 养心殿中传出了癫狂的女音,“这断不可能!叫他来见哀家!定是那人伪造圣旨,妄想让我们母子二人天人永隔!” 李称奇收了圣旨, 悲凉而不失恭谨道:“太后娘娘, 此密旨确实是圣上亲书,奴才亲眼所见。” “不可能!”文幼悯趴在地上, 流泪道, “我儿……我儿定是已不在人世, 那朝堂上的天子定是由沉曦的人假扮!他妄图乱朝纲,夺回帝位!哀家就知道……哀家就知道……”她像盲人在地上摸索着般无助, 哀嚎道,“哀家终是护不住啊!承儿就在太良善了,下不了狠手……” 明黄色的龙靴缓缓踏入门槛,元德帝挥了挥手,众人退下, 文幼悯爬了起来, 瞪大了眼睛极力地辨认着他。 元德帝跪坐而下,抬手敬爱而轻柔地抚正她歪斜的金钗, 缓声疲惫道:“母后, 您就不能安生吗?” “承儿……我的承儿……”文幼悯起身, 紧紧抱住了他。 “母后……”元德帝闭目。 “承儿, 母后是为了你好。”文幼悯松开他,声泪俱下,“你父皇心中, 就只有晏晨和她的孩子,母后怕你的皇位保不住啊!他一定是想把皇位给沉曦!” “母后!”元德帝扣住她的肩膀,肃容道,“父皇,已经将皇位传给我了。” “不!他们会夺回去的!”文幼悯悲戚道,“你心软多情,没沉曦心狠手辣!你这皇位坐不稳的!他们总有一天要夺回去!” “母后,如果沉曦真想要皇位,那么在儿臣失踪这些时日,他就不会派出所有人力搜救儿臣,大可自己登上皇位!您还不明白吗?他根本无心帝位。父皇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他一言九鼎,从不反悔。他既然将皇位传给了儿臣,那这便是他认定之事,就算是晏晨亲口和他讨要,他都不会给了。父皇是明君,又怎么可能视皇位为儿戏!” “你不懂!只有杀了他们你的皇位才能坐稳!他娶的可是前朝太子白暮雪的女儿!这便是一份狼子野心!” 元德帝沉默,渐渐红了眼眶,声音哽咽,“那当年儿臣要娶砂儿,您怎么不同意呢?” 文幼悯哑然,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们姐弟二人的身份啊。那个时候,她自然是想着让他娶一个身份地位可以帮到他的女子,谁曾想,造化弄人。 “一切都……太迟了啊,回不去了。”元德帝看她,“母后,您就此收手吧,不要再做出让儿臣失望的事了,好吗?” 文幼悯惨笑,“若哀家不收手,你真要赐死哀家?” “请母后,给儿臣留一条生路。”他悲凉叩首道。 “你当真要赐死哀家?”文幼悯摇头,“一个皇帝,娶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保不住自己母亲的性命,你这皇帝做得……”她失笑,“听哀家的,为帝者,心要残忍。” 元德帝不知跪坐了多久,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明净,离去前留下了一句话,“若真如母后所说,那儿臣最应该做的便是杀了母后,以绝后患。” 文幼悯瞪大了眼,看着他无情而去,无力瘫坐在地上。承儿,变了。 *** 前世。 夜深人静时分。 宫中,丧钟响,沉重的撞击声一声接一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夜色中。 天微光的时候,整个皇宫都换上了白色的灯笼与布幔。元极帝病逝,病榻弥留之际留下口谕,封太子元礼承为新帝。 元礼承跪在龙榻前,至悲而无泪。惊蛰匆匆赶回,递上一木匣子,“殿下,这是沉曦回府取的密旨。” 元礼承抬眸,伸手接过,缓缓打开—— 朕宿疾难医,恐时日无多,今太子元礼承德才兼备,仁孝谦恭,有爱民之心,治国之能,是立为新帝。 另封大理寺卿沉曦为亲王,赐姓元,全力辅佐新帝;为令其直言敢谏而无后忧,特赐免死之身,可免去除谋逆外的所有活死罪。若胆犯谋逆之罪,由芒种亲处。 他垂眸,落下一泪。 跪在一旁的文幼悯爬过来,夺走了他手中明黄色的玉帛,过目之后,颓然坐在地上,忽地又哭又笑。 “他没想过传位给他。”元礼承沙哑开口。 “可是……赐姓元啊!”文幼悯泪眼看他,“他要让他认祖归宗啊!赐免死之身啊!” 元礼承没有说话,静待了一会儿,忽然抬眸问惊蛰,“他呢?” 惊蛰一顿,“被表小姐毒杀了。” 元礼承一惊,“豁”的一声站了起来,可是久跪后双腿麻痹,即将跌下时又被惊蛰稳稳扶住,“这怎么可能?”元礼承颤声问道,他怎么可能会死?还是砂儿毒杀?这断不可能! “属下只给了表小姐蒙汗药,让其拖住沉大人,至于沉大人为何会中毒身亡,此事还需彻查。”惊蛰面无表情道,“大寒闯入府中,已将沉曦尸身夺走。” “她呢?”元礼承复问。 “昏厥了过去,目前还安置在府中。” 元礼承转身便走。 “回来!”身后,传来一声威严的怒喝。 元礼承脚步顿住。 “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记挂着儿女私情!”文幼悯说完,缓缓起身,对惊蛰吩咐道,“去将表小姐请入宫中。” 惊蛰领命退下。 元礼承如同雕塑。 “承儿,回来,我们还有好多要事要处理。” 他转过身来,如同被丝线操纵的傀儡。 凌晨,惊蛰赶了回来,禀报道:“初步猜测,属下给表小姐的蒙汗药让她身边的人掉了包,是前朝的人,他们知道了沉大人的身份。” 一夜未睡的元礼承呼吸一滞。他害得她——亲手毒杀了她。他突然心生恐惧,只怕她要恨他了。 “另,表小姐怀孕了。” 他心一颤,只觉得脖子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 “属下斗胆一句,”惊蛰道,“前朝的人一直埋伏在表小姐身边,表小姐有孕一事他们也知晓了,只怕,夜长梦多。” 元礼承木了许久,才开口道:“陌儿可有消息了?”沉曦死了,她弟弟不能再出事。 惊蛰点头,“沉大人似乎事先安排了人送他西下,可后来表少爷听说了沉府出事,又折了回来,只怕不日便能入城了。” “你领人去拦截,千万不能让他入城。”元礼承手紧了紧,“就和他说……让他先躲一躲,等时政稳定下来后,我会想办法救他。砂儿我会好好照顾,他不用担心。” 惊蛰领命,正欲离去,元礼承又补了一句,“告诉他,叫他千万别冲动。” “属下领命!”惊蛰抱拳后离去。 *** 夜凉似水。 四月的天,乍暖还寒,龙床上的人只盖着薄被,却是满头大汗,双目痛苦紧闭,似经受着极可怕的梦魇,挣扎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元德帝终于从梦中突醒,惊坐而起,他满脸冰凉,分不清脸上的是泪水还是汗水。梦中那种可怕的无力感,在狠狠地拉着他,似要将他拉下地狱,可他终于好不容易挣扎出来,这种可怕的感觉却也随他出了梦,漫延至现实。 外室的烛火渐渐明亮起来,很快有太监宫女无声鱼贯而入,齐齐跪在屏风前,听候差遣。 许久之后,龙床上传来一声疲惫苍凉的声音,“退下吧。” 灯火逐盏熄灭,到后来,只余几盏暗灯。 元德帝已无了睡意,起身来看到窗前,看着窗外散发着冷光的明月。 这月亮,和那个时候的她多像啊,整个人都好冷,不再带着一丝温情。 他答应了她,要保住她腹中胎儿的,可他到最后还是没保住。这当中,是谁出了差错呢—— “承儿,不是母后心狠,这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你可知道这孩子是什么人?他母亲是前朝太子之长女,父亲是你同父异母的兄长!将来他若是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可是他不一定会是男婴……” “不一定要是男婴才能乱了我大满朝江山!你要想想白思蓝的教训!” “大满朝何需惧怕一个未出世的婴孩?” “承儿!” “母后……” “承儿,母后也可以答应你,不过……有一个条件。” “母后请说!” “你与画儿成婚以来,一直不曾同房,画儿何其无辜?母后答应你,只要画儿怀上孩子,平安出世,那她的也可以。” 元德帝闭目,双手紧紧按在窗台上,青筋四起。 酒陌的人头,终是毁了他们二人仅存的信任。她也如她所言——如果孩子保不住,我也绝不会在世上苟活。 暗卫不会叛变。惊蛰,从来就是母后的人,是母后安插在他身边伪装得最好的一个耳目。 她质问他——为何要杀了酒陌?他无言以对。他不止杀了酒陌,他还杀了沉曦,杀了她腹中胎儿。 她簪子插-入自己胸口的时候,他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和她说对不起。她流泪说恨他的时候,他原以为自己已是世上最悲凉的人。 可是,当她紧接着毒发身亡,死在自己怀中的时候,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悲凉。 她伤了他,他不敢叫御医,可当她软在自己怀中,口中不断吐出鲜血的时候,他开始疯狂地叫喊“御医”。 御医赶来,想要为他包扎伤口,他揪住他的衣领,吼道:“救她!朕要你救她!” 御医诊脉后跪倒在地,叫他节哀,他垂眸,那一刻忽然猛地停下了无用的眼泪,他看着她紧闭的双眼,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哭得歇斯底里,一遍一遍叫喊着她的名字。 不知不觉中,他胸前的簪子越入越深,他却毫无察觉…… 他记得,最后他问——母后,把我和砂儿……葬在一起好吗? 母后摇头说不能,她说她会把酒砂葬在南海。 他落泪,闭上了眼。大满朝的帝王陵在北山,她却说要将她葬在南海。一个天南,一个地北,比生前还要遥远。 作者有话要说: 要大结局啦,暂定的大结局(下)或者番外有: 一、元德帝和安宁儿 二、沉曦、酒陌、南陆的包子们。 另外会简单交待下暖娘和元极帝、暖暖和叶慕阳,酒爹和郡主,唔……还有谁的想看的? 第121章 19.1 两日后, 四月初十,皇太后因思念先帝,于养心殿院中白梅树下上吊殉情。 酒砂听说后, 沉默许久, 觉得心中难受。沉曦轻拥住她,低声道:“她死了, 便再也没有人能威胁你们姐弟了。” “可她……终究是我姨母。”酒砂低低道。 皇太后停灵次日, 文长懿得圣诏入宫。 文长懿战战兢兢, 匍匐在殿前,“圣上, 请饶小女一命。” 元德帝居高临下,不怒而威,“大将军夫人是觉得,她为皇太后传信田考,诛杀酒眷白、酒砂酒砂三人, 罪不致死?” 文长懿无话可说, 小小年纪便毒杀表亲,其罪不可饶恕, 可这当中定是有她二妹文幼悯教唆, 指不准是二妹将妹夫酒眷白的真实身份告诉了画儿, 画儿才会下此毒手, 可是酒眷白的身份,她却是有口难言。圣上知不知情她不确定,可是她知情这件事是万万不能让圣上知晓的, 不然只怕她娘家太师府上下都难逃一死。 “大姨母,”元德帝缓声道,“小表妹所犯之事,不只此一件,她还犯了朕的大忌!”元德帝突然怒而起身,咬牙切齿道,“一次又一次!每次都足以让她死上千万遍!”元德帝之龙音,震彻大殿。 前世,冷筱画怀上他的孩子后,带着酒陌的人头去到酒砂面前和她得意地炫耀,害得她小产,这是其一;其二,酒砂服毒自尽的□□,从何而来?——从她而来。 可是,这些却是前世之事了,他不能与之计较,也不能不与之计较! 元德帝如此震怒,文长懿惊惧得瑟瑟发抖,这个外甥自小性子温软,从未大声说过话,当上皇帝后,性子有所改变,可是也是第一次如此暴怒。她心中惶恐,真不知道那个不懂事的女儿还做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可是显然,这是圣上不能明说之事。按目前情况看来,女儿是保不住了,不仅如此,保不准他们将军府上下都得受牵连。 “朕此生,再也不想看到她。”元德帝声音恢复了如初的冷淡,“朕闻平南王麾下有一将士,勇猛善战,在平西一战中为救一百姓失了双腿,今已而立而未娶妻,常驻边疆;令爱已二八年华尚未婚配,不知是否愿意下嫁。”他并非询问,而是用了陈述的语气。 文长懿心惊,可是不容她迟疑了,她只能叩首,“谢主隆恩。” 四月,帝都城里出了不少大事,皇太后殉情宾天,此国丧首当其冲,随后便是大将军府的一系列变故。 大将军府最让人震惊之事,莫过于是其幼女、三大美人之一的冷筱画竟然远嫁边疆!嫁的人物就更不用提了,听闻只是一个七品将士,长她十几岁还未娶妻,也不知生得是何丑陋模样,这还不止,身有残疾呀! 啧啧啧……这将军府也不知倒了什么霉,这最受宠的幼女原本以为可以入宫扶摇直上,谁知最后竟嫁得比一个罪臣之女还不如;而原本风光的二女婿也突然因年初升阳长公主嫡子之死一案东窗事发而遭流放,他的妻子冷筱棋想不开,遁入空门;就长女还算正常,嫁得门当户对,也和长婿相敬如宾;而原先下嫁给江湖人的三女儿,本来以为是嫁得最差的,谁知突然间,其一介白身的夫婿温南陆突然就皇帝封为正三品一等御前带刀侍卫,掌管三千御林军,成了圣上面前的红人! 若不是这三女婿这般受宠,他们还以为将军府惹怒了圣上呢。这怎么说呢?真是世事难料啊! 当然,四月也不全是悲戚之事,四月殿试之后出了金榜,金榜题名的喜悦点滴流动于在大街小巷当中。 叶慕阳中了探花,因着国丧,酒府不能摆席设宴,只邀了亲近的人前来吃顿饭,暗中庆贺。 文太师是酒陌前去亲邀的,两家也离得近,很快便到了,酒砂和冷筱书都怀抱着爱女爱子喜悦前来,二人夫婿自是跟随,暖暖也来了,时不时逗着两个襁褓中的小娃娃玩,笑声不断。 酒足饭饱之后,暖暖抱着怀中的沉双,对叶慕阳道:“娃娃真可爱,暖暖也想生个娃娃。” 叶慕阳笑,“这话不能随便说。” 暖暖冲他一笑,逗着怀中胖乎乎的沉双玩。 “暖暖……”叶慕阳面色有些异常,“你娘今天……怎么没有过来呀。” 暖暖随口答道:“她跟我爹在一起呀,他们明天就要回谷了。” “明天?那么快?”叶慕阳微讶。 “是啊,怎么了吗?”暖暖抬头看他。 “哦我……”叶慕阳面色微红,“我、我想见见你爹娘。” “为什么呀?” “我……你……暖暖,”叶慕阳微垂眼眸,“我想和你爹娘……提亲。” “啊?”暖暖有些呆地望着他。 “我……我中了探花了。” “嗯啊?”暖暖脑子一下子有些转不过来。 “我想娶你做我夫人,好不好?”叶慕阳红着脸道。 暖暖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二人身后不远处,佯装喝茶的沉曦听得脸都黑了。 “真的吗?”叶慕阳听了暖暖的回答,有些欢喜,心跳都跟着快了起来。 “当然好啦,我们可以生娃娃!”暖暖痛快道。 “噗!”沉曦喷了一口茶出来。 叶慕阳脸都红了,“娃娃是要……成亲后才能生的。” “是啊。”暖暖笑道,对着怀中的沉双爱不释手,她也要生一个这么可爱漂亮的娃娃。 “那、那什么时候……我可以去和你爹娘提亲呀?” “我爹娘啊?”暖暖歪头想了想,“我娘一定会同意的,可是我爹不见别人的。不过,你可以跟我大哥二哥提啊,一样的!” “你大哥二哥?”叶慕阳有些惊奇,“你还有大哥二哥?”之前冒出了一个爹,怎么现在又冒出了两个哥哥来? “有啊!” “那、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他们?”叶慕阳有些紧张。 “他们啊,我得问问他们可不可以见你。”暖暖歪头道,“不过我大哥有点凶,要不你和我二哥提吧?我二哥很好说话的。” 叶慕阳连忙点头,又道了一句,“你家里人,真神秘。” 暖暖嘿嘿直笑,想了想,“我送你的香囊你喜欢吗?”今日他高中,她送了礼物给他的。 “喜欢。”叶慕阳笑。 “我亲手绣的。” “嗯,那两只鸭子真漂亮,我很喜欢。”叶慕阳诚心道。 “那不是鸭子啊!”暖暖委屈地看着他。 叶慕阳一愣,连忙从怀中将香囊掏了出来,仔细看了看,小心翼翼问道:“那是……母鸡?” “哼!我绣的明明是鸳鸯!”暖暖气得抱着沉双扭头便走。 叶慕阳正欲追上,谁知一转身便撞到了沉曦。 沉曦黑着脸看着他,叶慕阳被他看得心一慌,连忙后退一步,恭敬作了一揖,“沉王爷。” “你想娶我妹妹?”沉曦眉一挑。 叶慕阳当场目瞪口呆。 *** 三个月后,皇太后梓宫入皇陵。 七日后,沉曦收府中一位医女为义妹,同日,圣上下旨封其为百花郡主,众人初时不知缘由,但在见过百花郡主真容后,都纷纷惊奇于她与圣上面容的相似,可是碍于先帝与先皇后恩爱无双,众人又不敢多加猜想,此事便成了大满朝史上一大不解之谜。 次日,元德帝提前册封尚未及冠的新科探花郎叶慕阳为叶国公,众人不以为然,只当其温和儒雅、文采斐然受了圣上钟爱。直到一年后,年轻的叶国公与百花郡主二人订亲,有心人才将这二者联想到了一起。当然,这是后话了。 又是一年仲秋佳节,百花谷内,璀璨的火树银花绽放个不停,河道边已经新建了一幢两层高的竹屋,还有一间石砌的三进院子。 元极帝与平南王二人在院中凤凰树下的白玉石榻上促膝长谈。 “你倒好,”平南王笑道,“寻了这么个避世之处。” 元极帝也笑,“等你们过些年回来了,随时来这儿。”平南王一家人明日便要回边疆了,归期未定。“若有心,与我在此处定居也可,能有个伴。”元极帝说着,看向了不远处二人相谈甚欢的妻子。 “哈哈,好好,若到时能归来,定是我大满朝四海升平,八方来贺之时!”平南王朗声笑道。 元极帝笑而不语,眸光看向了爱妻。 暖娘今日一整日都有些羞涩,自然是源于……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如今孙女都快半岁了,她却是下个月就要生产了,她脸皮薄,对于此事自是羞愧得无地自容,哪像某个厚脸皮的人,天天都笑得合不拢嘴。想到这,她又瞪了一眼那个始作俑者。 自二人重逢之后,她一直有心避子,就仅有一次,便是今年大年初二的时候,她遭人威胁,被他按在草地上……交欢了一次,谁知便这么地怀上了。 她发现后极其吃惊,可是不忍落子,有心隐瞒了许久,直到有一天晚上,某人盯着她的肚子看了许久,“晨晨,你肚子最近好像……有点大啊。” 她没说话。 某人喃喃自语,“不是癸水才刚来完吗?” 她还是不说话。 某人凑了过来,怀疑地盯着她,思索着—— 这几个月以来他只要一想同房,她便推说身子不舒服,还有模有样地熬药吃,他问她怎么了,她便一脸难以启齿,明里暗里怪他房事过于频繁。他心中懊悔,便老老实实地等她康复,结果居然是—— “这些日子以来你吃的是安胎药?我要当……” “闭嘴!”她连忙捂住他的嘴,生气地扭过身子去,“羞死人了!”她才刚当上祖母没多久。 “哈哈哈哈哈哈!”某人仰天长笑过后,便趁着她身子还未太过明显的时候欢天喜地地将她带回了百花谷。 奈何,纸是包不住火的,今日大家伙一来,无一不是盯着她的肚子目瞪口呆,她羞得不行,有人却笑得像个新郎官似的。 看着自己娘亲的肚子,沉曦面容有些古怪,酒砂倒还好,还劝慰了他几句,沉曦没说什么,只抱她在怀中,二人倚在院墙下仰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他怀中的酒砂弯唇一笑,“真好。” 沉曦淡淡一笑,今生今世,能有这样的结果,他已经心满意足。 “你看那边。”酒砂忽然语音带笑,开口说了句。 沉曦顺着她目光看去,只见暖暖和安宁儿坐在石墩上,二人手上各抱着一只顽皮的猴子,沉曦只觉得这场景似乎有些眼熟? 沉曦忽地想起酒砂和冷筱书二人平日在榻上怀抱婴儿说着育儿经的时候,这情景是出奇地相似啊。 想到爱女,他的目光落在一旁乖乖坐着、怀抱着沉双的安承双身上,这小子,明明个子还小,可是抱着双双的手势却是十分的老道,连着那张满是稚气的小脸也是一脸老成。 沉曦不由得发自内心笑道:“双儿这孩子倒不错。” 酒砂也笑,“是啊。”酒砂仰头看他,含情脉脉,“我们什么时候再生一个?” 沉曦微微拧眉,“还要生?” “给双双添个弟弟不好么?”酒砂有些撒娇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沉曦低头,认真思索了许久,低低在她耳旁道:“今晚,为夫有空。” 酒砂低笑出声,抬眼一看,夜空中的一轮明月分外皎洁,大家都团圆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啊哈哈,大结局终于完啦!!!就问你们甜不甜!!! 番外的话大概有几章,长短不一,不定期更啦,七天内po完它,看到本文有更新的话可以来看看。 谢谢各位亲爱又可爱的小天使们!谢谢一路以来的支持,爱你们!抱住猛亲!!杀手要撒糖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