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吕布,开局被雷劈》 第1章 让你先跑十一尺 昭宁元年,八月二十九日。 雒阳以北樊濯聚三里的一处军营。 浓重醇厚的夜色象一块打翻的砚台,掩盖了一切发光的东西,一片了无生气的死黑。夜风偶尔吹动中军帐外的火把,忽明忽暗。 空气也很潮闷,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似有雨即将倾盆而下。 执金吾丁原正翻阅着竹简,心绪不宁。感觉空气中有一股子肃杀之气弥漫在天地间,漂浮在夜风中,又或者潜藏在人的心里。 忽然,一道闪电划破天际! 被惊落竹简的他愕然抬头,发现面前忽然出现一袭昂藏挺拔的身影,闪电也照亮那人阴鸷狰狞的脸。 对方很英俊。 哪怕此时杀气凌人。 丁原忽然心有所感,惊愕开口道:“吾儿奉先,所来......何事?” 简单的一句话,似乎一下激怒了吕布,骤然拔剑叱道:“某堂堂大丈夫,安肯为汝之义子!” 音色独特,仿若金属般颤动。 “奉先何故变心.......啊!” 剑光闪过,似乎比刚才的闪电还快,帐布和竹简上立时洒上一抹血红。 杀掉丁原后,吕布又一剑砍下对方首级,走出中军帐翻身上了一匹火红色的高大战马,手持方天画戟吩咐手下:“擂鼓,聚兵!” ‘咚咚咚.......’ 激昂的鼓声当即打破夜的沉静,无数并州士卒不明就里地开始列阵聚集。从梦中被吵起的他们骂骂咧咧,军纪散漫,甚至有人竟开始鼓噪起来。 又一道闪电划过! 当看清点将台上提着丁原首级的吕布时,所有人都震惊了。有些人呆愣在地,还反应不过来;有些人则面露喜色,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天。 也忠于丁原之人,瞬间红了眼睛:“狗贼吕布,背主杀父,天诛地灭!众将士,随某杀了这逆贼!” 吕布静默着没发一声言语,只是眼中杀气渐渐凝实流转。待那七八名司马、曲侯,以及死忠丁原的侍卫纵马冲来时,才骤然掣动马缰! “唏律律!” 吃痛的赤兔骤然犹如跳跃的彗星,直直跃下点将台冲向那些人。面对咆哮如虎的敌人,吕布手中方天画戟自然而然运动起来,有如日月星辰的变幻流转。 两方相交。 寒光闪动。 兵刃交错中洒出一片红光,人影一合即分。 下一刻,无数的残肢与碎肉四散飞扬,鲜血染红了大地:适才生龙活虎的骑士与战马,已化成无数没有生命的肉块,散落在地上。吕布勒马后依然没有动,有几条血线顺着方天画戟的锋刃流淌下来。 目睹这一幕之人,瞬间感觉头脑中的血液仿佛被抽空,脑海一片空白:无双飞将,名不虚传! “执金吾丁原不从军令,阴图谋反!某奉命诛杀以报效朝廷,尔等还有谁不服?”金属颤动般的声音再度响起,满营皆闻。 “将军万岁!” 很快,一人率先回应,当场跪拜道:“魏续愿奉将军为主,报效汉室!” “愿追随将军,报效朝廷!” “......” “哈哈哈!.......”直到此时,吕布才放声大笑,勒马扬蹄、高举方天画戟道:“尔等放心,随了某吕奉先,少不了荣华富贵!” ‘轰隆!’ 话音落下,一声响雷突然炸裂。 紧接着所有人都看到,一道仿若儿臂粗的闪电从天而降,直直劈到吕布的方天画戟上! 英姿飒爽的身影瞬间电光缭绕,浑身抽搐不停。伴随赤兔马的嘶声哀鸣,随即四蹄一软、屎尿齐流,倒地不起...... “主公!......”魏续当即大惊失色,后怕地看了一眼天:“这是背主杀父,被老天当场给劈了?” “可我等已认他为主,救还是不救?......”司马成廉弱弱问了一句。 “都焦了,救不活了吧?......” 突然,倒地的吕布猛一扑腾,倔强地伸出一只手,喃喃言道:“我觉得,其实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 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射进来,吕布长发披散呆呆坐在床榻上,神情发懵。 醒来已一个多时辰了,他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 “吕布吕奉先啊,你很能打吗?......你能打有个屁用,最后还不是被吊在了白门楼荡秋千?” 良久,他狠狠揉了揉脸,苦笑着自我调侃起来。 想不通,自己怎么就穿越了。 前世的他,是一位拍摄旅行和野外生存的up主。出事前正带着一堆物品赶往孤岛,准备拍一部‘孤岛重建文明’的系列片。 结果在海上赶路时遭遇天气突变、电闪雷鸣,紧接着一道闪电劈在皮艇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接收完零碎不全的记忆,他拿过一旁鼓囊囊的防水旅行包,打开一一检索里面的物品——也不知穿越什么原理,这个背包居然也跟着穿了过来。 里面最上层的是一个急救箱,装有缝合针线、血型试纸、两板消炎药等常规应急的药品用具。 独自一人在外拍摄,这些是必不可缺的。 再往下,便是一袋袋真空包装的作物和水果种子,有玉米、水稻、番茄、辣椒、胡萝卜、荷兰豆、南瓜、菠菜等,还有红薯、土豆各四块发芽的块茎。 水果的也不少,香蕉菠萝榴莲都有。 出事前他的计划很宏伟,就是不借助任何现代工具,在孤岛搭建一座长久的庇护所,然后耕地种植,自给自足。 最后砍柴喂马,面朝大海,花果飘香,为观众姥爷献上一处精神世界的桃源。 万万没想到,先帝创业未半就遭遇海难......呸,都不算创业未半,是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至于手机、太阳能充电板、充电宝、笔记本电脑这些,好像就没啥用了。” 优先将土豆和红薯块茎捡出来,他喃喃自语道:“最迟后天,得把这两样种下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做完这些,才继续思考起当前现实的问题,面色又不由一苦:“自己怎么不早点穿过来?......哪怕早上半个小时,赶在吕布杀丁原之前也行。” 喜欢三国历史的他,对吕布的生平和性格特点太熟悉了:“历史上的吕布怎么说呢,跟一心想往上爬的底层人太一致了,轻狡反覆,无信无义。” “不,准确来说,吕布就是这样的人。” “因为出身和见识的缘故,根本不懂得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只会抓住任何一切机会出人头地。” “很傻很天真的他并不知道,一切命运里的馈赠,暗中都早已标记好了价格。包括,这一身独步汉末的武力。” 说着,随即又自信地笑了起来,道:“幸好,我来了。” “平定乱世不能只靠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而这方面,经常跟万千观众姥爷打交道的我,就太懂了。” “既来之,则安之。” “吕布吕奉先啊,从此你便放开手中的方天画戟,用娴熟的人情世故技巧,结束这个乱世罢!” 身为孤儿的他,来此并未觉得如何懊恼,心中反而有一股豪情激荡。 可很快,他就食言了。 看到一名壮汉带着几位兵卒,抓着一位瑟瑟发抖的小姑娘进来时,他眉梢开始突突直跳:“这小姑娘哪儿来......呃,此女何人,为何来此?” 领头儿的壮汉带着谄媚讨好的笑,回道:“主公,哪儿来的您不用管,重要的是她就叫静静。” “静静?” “嗯,之前属下来探望,您不是说要静静么?” 魏续还挺奇怪,随即又夸耀起来:“她可是属下骑马跑了十里,才从一农户家里找来的。您看看,合心意不?......” “哦......”吕布淡淡点头,然后托着下巴思忖问道:“某的方天画戟呢?” “在这儿呢。” 魏续当即屁颠颠儿从一旁拿来,不由疑惑道:“主公,寻方天画戟作何?” “呵......”吕布便冷笑,道:“方天画戟长十二尺,某允许你先跑个十一尺!好你个魏续,居然敢强抢民女,授死吧!” 第2章 你们先别急 “老侯,你说主公被雷劈过后,是不是......”另一处军帐中,宋宪看着周围的袍泽,欲言又止。 侯成留着一大蓬络腮胡,看着很是粗犷威猛。 可此时,他说话也犹犹豫豫的:“好像是有点儿......早上我等去探望时,你们没发现,主公居然对着我等笑了。” 一旁成廉是跟随吕布最久的悍将之一,长得人高马大,也瓮声瓮气地疑惑道:“非但对我等笑了,语气还很和善,就好似......” 他砍人很在行,却没啥文化。 此时挠着头努力想形容一下,却怎么也寻不出个恰当的词儿。 “好似我们现在一样?” 最后的魏越开口了,道:“就是不认为我等是部下,而是袍泽和同僚,认为身份跟我们平等?” 三人闻言,当即齐齐一拍大腿:“对!.......就是这感觉。” 接着,四人又对视一眼,目光中同时流露出深深的担忧:时局动荡不明,营中又遭此大变,主公却性情大变....... 变了其实也无所谓,主要变得那般懦弱无能,自己和部下又该何去何从? 就在他们郁郁不语时,忽然一声惊惶大叫传入耳中:“主公,主公饶命啊,属下知错矣!” 一听是自己族弟的声音,魏越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冲出帐篷。 随即看到魏续,屁滚尿流地从帐中逃出。 而只穿了一件里衣、披头散发、倒提着方天画戟的吕布,则杀气腾腾地窜跃追赶出来。 “跑,你给某家继续跑啊!......” 只一息的功夫,吕布已追上魏续,一只手将其拎了起来,怒声喝问道:“说,谁让你强抢民女的!” 可怜巴巴的魏续当时一脸懵,愣愣地看向吕布:主公,你说这话就不太够意思了哈...... 此时反应过来的吕布,却顾不上搭理他,心中大惊:眼前魏续身穿扎甲,体重加上盔甲至少二百多斤。 可自己竟轻轻松松,如提小鸡崽般提了起来。 而且,刚才飞奔的速度也完全异于常人,快如狡兔、势如猛虎。 另外时至秋季降温,昨晚还下了一场雨。身旁士卒身穿皮甲还缩头抱胸,冷得哆哆嗦嗦。自己只穿了一件单衣,竟不感觉如何冷。 这样的体质,简直恐怖如斯! “愚弟年幼,不知如何冒犯了主公,恳请主公看在我等同甘共苦的份儿上,放过他一次!”见势不妙的魏越,猛然想到昨夜吕布那如杀神的一幕,诚惶诚恐地跑来求情。 “主公息怒,不知魏续究竟犯了什么错?”与魏越关系匪浅的成廉,也跑来劝说。 “不是什么大错,尔等放心。”吕布有些头疼,从魏续的反应推测,强抢民女这事儿,并州兵这里应该早已司空见惯。 他努力保持住平静,保证道:“某吕奉先最懂人情世故、爱惜属下,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四将闻言,齐齐愕然对视:主公,你昨晚可不是这样的...... 不待他们反应,吕布已拎着魏续又回到帐篷,一把丢在帐中央问道:“抢人家的时候,没伤人家的父母亲人吧?” “没,没......”此时也瞧出被雷劈后的吕布性情大变,魏续赶紧摆手道:“她家里早已没了亲人,属下就是想伤害,也......” “嗯?......”吕布一瞪眼,道:“咋滴,还觉得挺遗憾是不是?” “非也,非也!.......”魏续连忙摇头。 见他也算听话,吕布的气便也消了不少,谆谆教导道:“某家知道你这样做,是想让某享受享受。” “可某告诉你,从现在开始,吕奉先已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了。以后这种为非作歹、欺负百姓的事儿,咱不去做了。” “不,不做了?......”魏续显然有些懵,瞧那表情似乎还在说:以前,不是你抢美女最积极? 吕布却一点不脸红,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我被雷劈了懂么?被雷劈了性情大变,难道不很正常?” “正,正常么?”魏续表示不懂,这方面他真心不太专业。 吕布也懒得同他再啰嗦,摆手道:“反正之前尔等怎样,我可以不计较。往后做错了,我也可以宽恕一次,毕竟不教而诛是为虐,你说对不对?” “对!”这下,魏续终于有懂的了。 “嗯,那你看,某还是很讲道理的,对不对?” “不错!” “好......” 然后,吕布便看着被吓得哭都不敢哭的小姑娘,面色犯了难:把小姑娘送回去吧,乱世中铁定死路一条。 可留下来吧...... 这里是军营,且并州的士卒们......呵呵,你放心,他们没一个好人。 无奈,只能换上温和的语气:“汝不用怕,某跟他们不一样,不是什么坏人。” “嗯......不管怎么说,此事也是某的错,汝就暂时留在某身边当一侍女,如何?” 能镇住满营杀才的,只有自己。 思来想去,只能将错就错。 说完,面色又一变看向魏续,冷冷地道:“在营中期间,她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你知道什么后果吧?” 一边说,一边还摩挲了两下方天画戟的利刃。 魏续当即身子一颤,道:“谢主公开恩,属下哪怕死了,也不会让她受半点伤害!” “嗯,先带她下去用点饭。” 等半天也没见小姑娘开口,吕布只能暂时这样自作主张,决定了她的命运:“瞧把孩子饿的,胳膊跟麻杆儿一样。” 随即招呼亲卫前来更衣,吩咐道:“去将那几个家伙唤来,参加军议!” 已发呆一个多时辰,中间又出魏续这一档子事儿,自顾不上吃饭了。 很快,魏越、成廉、侯成、宋宪四人到场。 吕布先眉头微微一蹙,随即又了然:没错,此时自己麾下还没什么八健将。 张辽奉何进的命令去河北募兵,目前身份还是大将军的幕属。 郝萌是河内人,是吕布被赶出长安投奔张杨时,才收拢过来的。至于曹性,那是郝萌的部下。 高顺乃出身广陵高氏的豪强,是吕布入徐州后,才带着陷阵营入组的。 臧霸更不用说了,青徐一带的地头蛇,从始至终就没宣誓过效力吕布。最多,有过藩属合作的关系,也不知后世怎么把人家编成吕布部下的。 “主公,愚弟他?.......”魏越看来很是照顾他那个族弟,还未落座便开口问道。 “一点小误会,某与其相戏尔。”吕布摆手揭过这茬儿,随即凝肃问道:“营中目前状况如何?” 四人闻言,当时......齐齐低下了头。 吕布也猜出会有这样的情景,当即又道:“尔等尽可直言,某已被神雷净化,焕然一新,自不会因言治罪。” 成廉性子直,当真便开口道:“主公,汝为何要.......呃,反正昨夜之后,士卒叛逃者已有千余。” “若再不想办法,今晚恐怕......” 他这里刚说完,宋宪也担忧开口了,道:“主公,昨夜我等查验一番辎重,发现已所剩无几。若没有补充的话,士卒叛逃事小,哗变也不是没可能......” “主公昨夜诛杀......呃,诛杀逆贼,当真有朝廷的密令?”侯成也忍不住了,期期艾艾地问出这句话。 然后,四人目光全都希冀地看向吕布。 吕布神色不惊,内心却有骂娘的冲动:吕布吕奉先,你可真是个莽夫,居然留给我这么一个烂......等等。 营中没粮这事儿,身为主簿的吕布最清楚啊! 怪不得董卓派李肃前来劝说一番,他就动手宰了丁原。原来是早就知道丁原外强中干,跟着混下去只能三天饿九顿。 相反,董卓虽然先头只带了三千精锐。可昨日早上就被升为三公之一的司空,显然在朝中是有人的。 至少明面上,人家占着朝廷的大义。 再加上高官厚禄的许诺,吕布这家伙不当灭爸都不可能。 也就是说,之前的吕布其实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死局:不按历史剧情投靠董卓的话,营中一万余的兵马很快就会哗变逃散。 至于说割据自立? 别傻了,人家士卒凭啥跟着你一个灭爸,抛弃朝廷正规军的身份去当土匪?更何况,你这土匪还拿不出钱粮来收拢人心。 “唔......某知道尔等很急,但先不用急。” 想到这里,吕布苦笑着摆了摆手,道:“某非鲁莽无谋之人,自有纾困解难之策......嗯,某一会儿出去一趟,回来便有好消息。” 人情世故第一条:遇事先别慌,办法总比困难多。 何况都有答案了,照着抄还不会? 第3章 吕布飘零半生...... 雒阳城以西,显阳苑。 新上任一天的司空董卓,面无表情地看着三千兵马从外面赶来,装作援军的模样又进入苑中,满面担忧怎么都消除不下。 心绪烦闷地回到中军帐,当即唤来了李肃:“昨夜之事已成否?” “回,回司空......”李肃此时满脸古怪,战战兢兢地看了董卓一眼后,道:“或,或许成了,也或许......没,没成。” 董卓闻言,手当即摸向了腰间佩剑,面色不善。 李肃见状,慌忙拜倒在地:“明公,属下昨日下午见过吕奉先后,便一直派人打探消息。到了夜间后,闻听吕奉先已杀了丁原!” “啊?.......”董卓闻言,当即畅快大笑:“哈哈哈!果不愧为并州飞将,有胆有勇,当世无双!” 然而,李肃的脸色就更奇怪了,支支吾吾地继续道:“可,可随后又得信,吕奉先单骑剿灭丁原亲信后,忽遭雷电殛中,连人带马都焦了......” 董卓狂笑的脸,一下凝固起来:“被,被雷劈了?.......还都焦了?” “是......”李肃表情有些欲哭无泪,甚至还有些后怕:老天莫非真的开眼了?......既然劈了吕奉先,是不是我也逃不掉? 随后又看到董卓,表情才放了一些:是他要吕布杀丁原的,老天要是真开眼了,可别乱劈无辜...... 董卓却一看他那神色,当即气得抽出宝剑,就要砍了李肃:你啥眼神儿,那眼神儿到底啥意思! 不怪他着急上火,实在吕布此时对他十分重要:如今他麾下只有三千精锐,昨日凌晨在北邙山接到天子和满朝公卿时,靠着一番装腔作势才唬了过去。 由此,昨晚才会让三千兵马出营再入营,大张旗鼓地做出援兵已至的模样,以此来混淆视听。 否则,自己的虚实很可能马上会暴露出去。 要是让朝廷公卿知晓了他的真正实力,还如何入主雒阳、浑水摸鱼,捞取这千载难逢的政治资本? 所以,此时他必须壮大实力,而且还是立刻、马上、现在就要! 幸运的是,左瞅右看发现吕布那家伙,大小长短尺寸正合适,不用来收买一番实在太可惜了。 不幸的是,他事成之后,居然被雷给劈了? “报!”就在董卓要剁了李肃的时候,传令匆匆上前:“禀司空,营外有个叫吕布的人求见!” “吕布?......”董卓一听,先是奇怪不已:“他没被雷劈死?......” 但随后,又满心喜不自胜,连忙坐回主位:“速速有请!.......算了,还是老夫亲自出营去接!” “明公不可如此自降身......”一旁李儒看不过眼,开口欲劝。 没想到话还没说完,董卓已一摆手将他扔在身后:“都十万火急了,这时候还装什么装!” 好在就当此时,吕布已拎着一个包裹来到帐前,见董卓和李儒的模样,面色也有些愕然:“司空?” “哎呀,奉先!......” 董卓却一见吕布,高兴得像个三百斤的肥仔,双手拍着两胯激动道:“卓今得将军,如旱苗得甘露啊!” 随即,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竟然对着吕布跪拜下来,以示感谢。 满营皆惊! 吕布反应却十分快,不等董卓膝盖着地,赶紧上前一步扶起:“董公切莫折煞末将!......末将奉朝廷密令,诛杀逆贼丁原,今特来向董公回复!” 董卓闻言,瞬间愣了一下:什么朝廷密令,分明就是老夫...... 可随后等他反应过来,不由再度大喜过望,心领神会地道:“将军所言极是,丁原狂悖不遵诏令,乃逆贼尔。” “将军杀得好,杀得好啊!”说着,接过吕布手中的包裹,道:“快让老夫来看看......” 这下,吕布就有些无语:人头有啥好看的,你个变态! 我都没敢看! 没想到,看清的确是丁原人头后,董卓突然又直愣愣地看向吕布。然后,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吕布当下心中有些发毛,不禁问道:“董公?.......” “呃......”董卓似乎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卓听闻将军昨晚,那个?.......” 说着,看了看天。 吕布顿时满脸幽怨,点头道:“不错,是被雷劈了。” “啥感觉?” “呃......”他不由紧了紧手中的方天画戟,很想提前三年就把剧情给上演了:会不会聊天儿,这天儿让你聊得稀碎! 无奈,只能装作回味一般,开口道:“酥酥麻麻的,灵台通透......那种感觉,嗯,妙不可言。” 帐中文武见状,不由肃然起敬:吕将军真乃神人也! 被雷劈了大难不死已是千古奇谈,看这模样,您似乎还想着再来几回? 董卓更一副敬佩又惊奇的模样。 可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董似乎饶有兴致地端详起了丁原的首级,满帐文武的眼神也变得讳莫如深。一旁的李肃,更是笑吟吟看着吕布。 吕布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触发剧情了。 想到这里,当即扶着董卓道:“董公,快上坐。” 随即后退两步,郑重地跪拜在地、双手抱拳,面色凝肃真诚,还用极富感情的语调道:“吕布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布愿拜为义父!” 说罢,重重一叩首。 “哈哈哈哈!......”董卓这才拍腿大笑,满腔欣悦之情溢于言表:“老夫得奉先真乃天赐英杰也,吾儿快起,吾儿快起!” 吕布再度起身,已满脸泪痕,动情起誓:“义父在上,儿从此以后跟定义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襄助义父,共图大业!” “哈哈哈!......”董卓这才起身,上前扶起吕布道:“吾有奉先,大事定成!” 说着,拉着吕布来到主位之侧,思忖片刻后道:“奉先我儿。” “儿在!” “老夫表你为骑都尉,都亭侯!” 吕布慨然一抱拳:“谢义父!” 谁知,董卓随即又道:“赐金甲锦袍!” 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两名侍卫上前,一人捧着金甲锦袍,另一人端着骑都尉兵符印信。 看着两人来得如此及时,吕布表情不由变得玩味:果然,乱世风云争霸,有些事就是提前导演好的。 至于说,身为穿越人士,为啥还要认贼作父? 别闹。 吕布是穿越人士不假,但不是小学生。 小学生才在乎什么对错面子,成年人则知道不能为了对错和面子,连秩比两千石的高官、朝廷信誉的保障,以及后续的粮草供应都不要了。 那是对人情世故的不尊重。 更别说,还有一个都亭侯。 这个爵位呢,不算大。也就跟后来建安五年时,关羽走哪儿都吆喝的那个汉寿亭侯爵位一样。 “奉先吾儿,速速回营整备兵马,入驻显阳苑!” 董卓随即又起身,眼睛憧憬地看向东方,燃起无尽野望:“有了奉先的兵马,老夫总算可以召集群臣,商议废立天子之事了!” ‘废立天子?’ 吕布嘴角一翘,眼神儿变得更加玩味:看来,袁隗那里给你的压力不小嘛......才穿越第二天,剧情便如此刺激。 哈,有趣。 第4章 当然是原谅他们喽...... 赤兔的马蹄没入无边无垠草地,缓缓行走在回营的路上。看着原本轻盈飞扬的马鬃,如今被雷劈的焦曲发卷,吕布不由好笑地拍了拍它的脖颈。 赤兔马则幽怨地打了个喷嚏。 或许是因一块儿被雷殛的玄妙关系,也或许本身就有着通晓战马情绪的本事儿,反正吕布自醒来后,便发现自己一靠近赤兔,就能模糊感应到它的情绪状态。 “别幽怨了,若我昨夜没穿越过来,你马上就要被拉去给骟了。” 也不管赤兔能不能听得懂,心情很好的他故意调侃:“可我不会骟你,还会给你找很多漂亮婀娜、身材肥美的小母马。” “怎么样,现在还幽怨么?” 赤兔明显停了一瞬,随即马蹄欢快不少,还伸出舌头回首舔了舔吕布的手。 很好,它听懂了。 吕布又随意抬头看了一眼天,云层很低,好像就要落下来压到头盔顶似的。只有前面几缕阳光,透过城墙般厚实的云壳,为灰扑扑的天空增添了几条金线。 汉末波谲云诡的大戏,已对他露出冰山一角。虽然前世看过不少小说和视频,对汉末人物和脉络了如指掌。 但毕竟年代太过久远,很多秘辛真相都已淹没历史长河中,他还是要靠着人情世故随机应变。 “最主要的是,得走出一条与历史吕布完全不同的独立特色发展路线。” 抚摸着腰间的骑都尉银印,吕布神色玩味:“接下来董卓废立天子的会议,应当是个不错的开端。” 想到这里,不由催动了一下赤兔,想着急忙赶回去整顿兵马。 可很快,眉头不由蹙了起来。 昨晚和今天早上的时候没功夫细看,此时回营才发现,士卒们的士气和精神状态都很差。 他们一撮一撮地聚拢在帐篷周围,目光迷茫、表情麻木,尤其身上的军服都已褴褛,头发和胡须都懒得打理。 更别提精神饱满地进行操练。 再深入些,士卒们的状态才勉强好了些,至少有人打了水正在给战马梳洗。看到自己时,也会站直了身子行礼。 只是,眼中仍有抹不去的迷茫,目光也很复杂。 就在吕布准备说些什么时,忽然听到远处皮鞭啪啪作响和粗野的破口大骂:“狗杂种!活该杀千刀的贼胚子,老子叫你跑!叫你跑!” 士卒们先愣了一下,随即好似习以为常,没一点反应。 吕布蹙眉纵马,赶上前去才发现原来是高大威猛的侯成,正将四名士卒吊起来鞭挞。每一鞭挥下去,必定带起一串飞溅的血珠。 其中一受刑之人早挨不住,已昏死了过去。 侯成却犹自不解气,又准备再度鞭挞其他士卒,却突然发现手如同被铁箍钳住一般,怎么也挥不下去。 “主公?......” 看到阻拦自己的人是吕布后,侯成的嗓门里还带着一股火气:“您回来得正好,末将又抓住几个叛逃的,是否砍了他们的脑袋示众?” 吕布的眉头皱得更深,道:“以往发生这等事,我等都是枭首示众?” “不是。”侯成摇头。 就在吕布准备松一口气时,侯成又道:“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 “我!......”吕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万千吐槽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神色竟古怪起来,突然看向侯成问道:“汝晚上睡觉时,是睁着眼呢,还是闭着眼?” “自然是闭着眼......”侯成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儿,看向吕布:睁着眼能睡觉? “闭着眼就更可怕了。” 谁知吕布还摇了摇头,道:“以后还是练习下睁着眼睛睡觉吧,难怪你在电视剧里的戏份儿没超过三集。” 侯成一头雾水,听不懂吕布到底在说什么。 于是,便将话题拉回原点:“主公,这些人当如何处置?......是先割上几刀,还是扔釜里烹了?” “放了。” “好!......”侯成当即就要从命,可听清吕布的话后,直接愣住了:“放,放了?” “当然是放了。”吕布这才认真起来,道:“你杀得了他们这几个人,能诛得了满营将士的心么?” “对他们来说,营中主簿以下克上,叛乱动荡。屯驻在这里数月,也不知要做什么,京城那里更一日三变,人心惶惶。” “最主要的是,冬季眼看就要到了,身无厚衣、饭无饱食......” 随即又看向侯成,意有所指地道:“另外,他们的司马还粗横暴戾,指不定哪天就会被烹了割几刀......换作是你,你跑不跑?” “属下......”侯成直接被说懵了,拎着血淋淋的鞭子站在原地:我替你约束士卒,你反倒觉得我做错了? “我也没说你做错了,毕竟整肃军纪的出发点,是很好的嘛。”精通人性的男讲师吕布,也知道话有些过了,又赶紧宽慰。 侯成脸色这才好看一些,憨厚地笑了笑。 可谁知,吕布随后又道:“但最好啊,你还是别出发......哎哎,你别又变脸,我还没说完呢。” “主公!......”人高马大的猛男,在吕布几句话攻势下,瞬间委屈还有些要崩溃了:“那你说该怎么办!” “当然要鼓励,要爱护,原谅他们喽......” 吕布便下马拍了拍侯成的肩膀,笑着道:“好了,命人擂鼓聚兵去。某给汝演示下啥叫人情世故,好生瞧瞧学学。” 咚咚咚咚...... 自昨夜那次血色聚众后,并州营里的战鼓再度擂响。 相比起上次,士卒们聚合的速度便慢了很多。看到点将台上威风凛凛的吕布后,神色才凝肃几分。 “诸位!” 金属般的声音再度响彻整个营地,吕布拿着一个木制的喇叭,高声道:“近日来不少士卒叛逃一事,想必尔等也知晓!” 话音落下,侯成、成廉、魏越、宋宪、魏续等将齐齐色变:主公,这事儿我等瞒还瞒不过来,你咋上来就揭老底儿? 不料吕布非但不收敛,反而还得寸进尺,道:“叛逃的原因你们不说,某也知晓。” “无非便是某杀了丁原,你们还吃不饱,也没厚衣穿,更不知道来这雒阳城外究竟是为了什么。” 听到这里,士卒们的眼神渐渐有了些光彩,忍不住都抬头看向吕布:不错,这到底发生了什么,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眼下士卒们最搞不懂迷茫的,就是这点。伍长、什长、都伯乃至屯将、曲侯,好像也都不清楚,还压着不让说。 眼下吕布非但不藏着掖着,还光明正大的讲了出来,正正击到他们心坎儿上。 “说实话,某跟尔等一样,也不知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布便继续站在士卒的角度,道:“但某也不想知道,只知道咱豁出命当兵打仗,最起码要吃饱穿暖,是不是?” 台下,一片鸦雀无声。 显然,这些并州士卒在高压残暴的统治下,早已战战兢兢。 就在此时,身后一人突然举臂高声道:“是!” 回头一看,是魏续。 这小子,明显比其他将领灵醒一些。 有了他带头儿的一声嚎,又见吕布非但没有作怒,反而还鼓励地笑了笑,士卒这才齐齐举臂,大声道:“是!” 声若排山倒海,震得吕布耳膜都微微颤动。 但他却笑得更灿烂了:总算,打开了与士卒们交流的渠道......人情世故,人情世故嘛,你这不先共情,怎么可能有事故? 呸,是故事! 第5章 他真的......我哭死 “某家跟诸位想的一样,不谈什么崇高理想。豁出命前,总该过两天好日子吧?” 看着台下士卒的情绪终于被调动起来,吕布又压低了声音,带着故事感继续道:“可眼睁睁看着营中的粮食所剩无几,某心里能不着急、能不慌么?” “遇到这等事儿,该不该去找丁原问问清楚?” “该!”这一次,不用魏续带头儿,士卒们已主动回应,且情绪激愤。 “可某得到的回答,却是此乃军中机要,不该问的别问。” 说到这里,吕布的语调已激昂起来,道:“我们都要断粮挨冻了,他居然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尔等说,这样的人值得我等卖命么?” “不值!”听到这里,士卒非但情绪激昂,有甚者还瞪大了眼睛,杀意沸腾,气得身子乱颤。 “就在此时,某家接到了朝廷天使的密令,言丁原擅自出兵逼宫,乃大不逆之举。” 看着火候儿已差不多,吕布又大声呼道:“也就是说,丁原逆贼是拉上了我等这些被蒙在鼓里的人,去谋逆造反!” “诸位想想,我们很快就吃不上饭,穿不暖衣了。就在山穷水尽的时候,突然还不明不白地成了反贼!” “尔等说,这样的贼子该不该杀!” “该!” “为了满营的将士,为了你们,某做错了么?” “没有!” “就算他是某义父,是不是也该死!” 问话一出,台下再度寂静无声。 吕布突然有些傻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咋了,难道哪里说错了? 好在就当他疑惑时,身后成廉突然‘哗啦’一拜地,一张粗犷的脸上已满是泪痕,激动不已地道:“主公!.......属下不知主公还有此等苦衷,真是错怪了主公!” “主公,杀那狗贼的时候,怎不唤上俺一起去?”随着成廉表态,魏越也随后拜地,羞愧又激愤。 “主公原来是为了我等,才......” “某就说过,主公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 “......” 随着部下们一个个拜倒,台下士卒也都动容了,都不由自主跪拜在地:“主公活命之恩,我等永世不忘!” 看着台上台下人人激愤的模样,吕布不由感觉老脸有些微红:汉代人这么淳朴的么? 我才发挥了三成的功力,你们就听懂掌声、原地高潮了? 好在前世摸爬滚打多年的他,早就脸皮厚如城墙。略微羞愧下后,便动情地一一扶起部下。 随即,又望向士卒们道:“本来,此事某家是不想说的。但看到还有不少士卒,为此事而叛逃出营,实在逼不得已才袒露。” 言罢,生怕部将和士卒再煽情,突然又托起手中的骑都尉银印,激昂道:“现在好了,某去了司空军营那里回来了。” “司空大人为彰某诛贼有功,已表某为骑都尉。尔等从此也非但不会是什么反贼,而是堂堂正正的朝廷京师兵马!” 说着,抬眼看向魏续,希望他能机灵地来捧个哏。比如‘主公回来了,咱营里就太平了!主公来了,青天就有了!’ 可惜,这家伙眼珠滴溜溜地转着,神态狐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根本没接收到自己的信号。 没办法,吕布只能自己来:“有了这身份,咱就不用愁吃喝,也不用愁穿不暖了。儿郎们,从此时起,我等的苦日子就到头儿了!” 这一转折出乎所有人意料,又让人欣喜莫名。 士卒们万万没想到,吕布诛杀丁原居然还有这般内幕。为了他们的性命前途,居然忍辱负重....... 平时的高冷骄矜,原来只是他脆弱的伪装么? 他真的......我哭死。 再想想自己冤枉了人家,背地里还骂人家,真是有眼不识真好人。 更没想到此番他回来,还带来如此好消息,解救自己出泥潭火海......有这样一位主公,是自己积了几辈子德才修来的啊! 一时间,他们都觉得心头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堵得慌,纷纷忍不住振臂高呼:“主公万岁,万岁!” “愿誓死效忠主公!” “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声震高空,群情澎湃! 场面气氛立刻调动起来,炽烈躁动犹如滚烫的岩浆,仿佛随时便要喷薄而出,再不复之前半死不活的模样。 激动中的侯成也不禁热泪盈眶,随即想到吕布之前的话语,不由又敬佩莫名:主公,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人情世故? 果然,高深莫测、效果非凡! 吕布则又微微一笑,猛然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消失。 天地之间,似乎除了呼呼风声,再无其他动静——将士们都积攒着饱满的情绪,双眼燃烧着看向台上吕布,让点将台周围凝结成一片冰冻的火海。 “事情便是如此,尔等各回帐篷后收拾一番,即刻拔营入驻显阳苑!”吕布说着陡然下令,又补充道:“到了那里后,尽可饱餐一顿!” “喏!......” 万余士卒随即在各曲侯、屯将一级级的呼喝下,以着几乎亢奋的情绪状态解散,开始收拾行李、拔营离寨。 满意看着这一幕的吕布,随即才看向成廉、魏越、侯成、宋宪,道:“尔等各从部中选二百五十心腹精锐,随某护卫司空大人!” “喏。”真正归心的四位司马,回应十分响亮干脆。 吕布却想了想后,又补充道:“对了,有甲的也别披,兵刃也别拿好的。” 四人这下就愣住了,直性子的成廉当即问道:“主公,为何要如此?” “哦,因为司空大人要某选一千甲兵。” “那咱为啥还不披甲?” 吕布都懒得回答。 好在魏续机灵,忍不住回道:“不披甲不拿好兵刃,司空不是就得给咱准备?如此,咱不就多得了一千甲胄和上好兵刃?” 成廉随即同其他三将对视一眼,心悦诚服道:“主公高,实在是高!” “嗯,下去吧。” “喏!” 只剩一个魏续后,他见所有人都走了,才小心翼翼地道:“主公,您适才跟士卒说的那些,都是真的?” “你刚才蹙眉沉思,想的就是这些?”吕布一愣,随即讳莫如深地笑道:“那你觉得,某说的是真还是假?” “属,属下知错,问了不该问的......”魏续当下反应过来,连忙跪地认错。 “嗯......”吕布就看着他,思忖着道:“你在魏越麾下,目前担任何职?” 穿越过来后,他接受的吕布记忆并不完全,甚至可以说很稀碎。但知道目前魏越、成廉、侯成、宋宪任佐军司马一职,各领两千五百人。 魏续此人,真心没啥印象。 只知这家伙跟历史上的吕布有姻亲关系,后来吕布还因不信任高顺,夺了陷阵营交给魏续统领。 “属下不才,目前在族兄麾下担任假候一职。” 东汉部队编制沿袭秦制,稍作修改,从下到上依次是伍、什、队、屯、曲、部。 伍辖五人,设伍长。 什辖二伍,共十人,设什长。 队辖五什,共五十人,设队率,也称都伯。 屯辖二队,共一百人,设屯将,唤作百人将。 到了曲这里,编制少的为左右两屯组成一曲二百人,满编的则是前后左右中五屯组成一曲五百人。 曲设有曲军侯,也称军侯,军侯配有副手,称为假侯。 曲之上是部,部也没有定员。 编制少的是两小曲组成一部四百人,满编的则是前后左右中五大曲,组成一部两千五百人,部设有佐军司马,配有副手,称假司马。 至于部之上,还有营,通常每五个部为一个营,即为一独立的作战单位。兵马方面少则两千,多则过万,统军者乃校尉、中郎将或是将军。 “假候啊......” 吕布蹙了蹙眉,然后道:“某看你也算机灵,当个假候屈才了。正好某身边缺一亲卫统领,打算选两屯编为一曲,由汝来负责如何?” “多谢主公!” 第6章 成将军不要啦! 军营里的一段插曲,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好在,暂时搞定了。 且看着士卒们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成果还是很不错的。 入驻显阳苑后,吕布随即带着部将,赶来向老董报道。人还没入中军帐,差点便忍不住笑出来。 “末将飘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公若不弃,今愿拜为义父!” 只见老董面前跪着两名将领,其中一相貌粗野、身形魁梧之人,正说着自己莫名熟悉的台词儿,对着董卓深深一拜。 吕布的脸当时扭曲了一瞬,内心的理智强烈地告诉自己:不能笑,千万不能笑。这一笑出来,十年的功德就没了。 他这里忍得辛苦,董卓那里嘴角却直抽抽儿,表情也有些僵硬,显然不想认下这多出来的好大儿。 吕布便悄然来到李肃身旁,小声问道:“此乃何人?” “故大将军部曲司马张璋,乃受司空胞弟劝诱,投诚而来。” 李肃鄙夷地看了那人一眼,又瞅向另一位没开口的,道:“另一人是吴匡,还算有点自知之明。” “哦.......”吕布点头了然:怪不得老董那副反应,张璋委实有些得寸进尺了,半点不懂人情世故。 董卓愿意收下自己这位义子,那是因自己雪中送炭,及时带来了兵马。且自己和部下都都是并州人,跟朝中公卿士族素无瓜葛往来。 而你张璋就不一样了。 一来董卓得了自己后,声势已然大壮。你这会儿才带着兵马投奔过来,不过是锦上添花。 二来你和部下都来自三河京辅,跟士人大夫们早就不清不楚。更有可能,老董都怕你是袁隗派来的卧底,哪敢放心地用? 说实话,按照历史剧情认老董当义父,吕布完全是逼不得已,心里多多少少有些膈应的。 可此时看到张璋这进退两难的模样,不知为何心情竟突然好了些...... 但眼下,显然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义父有难,自己这位好大儿,就该登场了。 “义父!”当下他上前抱拳,慨然言道:“孩儿已备好千名甲士,领了兵刃甲胄,只待义父一声令下!” 他原意是想借此转移话题,让张璋就坡下驴、揭过这茬儿就算完了。 没料到张璋居然还不识抬举,当即抬头恼怒喝道:“某正与司空谈话,汝算什么东西,竟然敢来插嘴!” 话音落下,成廉、魏越、侯成、宋宪及魏续武将,齐齐面露怒容。成廉更是按剑在手,喝道:“狗贼,焉敢辱我主公!” “哼!......”张璋不屑看向吕布,道:“并州飞将么?听闻你武力盖世,弓马娴熟,可敢与某一战?” 吕布当时都惊了:你哪儿来的勇气啊,部下全是梁静茹么? 略微思忖片刻,见董卓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当即心领神会:“张司马啊,军营里可不只靠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 “而我吕奉先呢,也一向喜好以德服人,你这样有些不太好吧?” “呵,你怕了?”见吕布这般回应,张璋更加有恃无恐。 “怕倒是不怕,只是......” 吕布之前面色一直笑盈盈的,此时却突然一变,嚣张跋扈地道:“跟我吕奉先单挑,你有那个实力么?” 说着转头看向成廉,吩咐道:“拖出去,给某打个半死!” 一句话,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张璋当即就要跳起来,可刚有动作便被成廉一把擒住,还狞笑着道:“走吧,咱出去松快松快筋骨!” “对付汝这等杂碎,焉用主公出马?” 嘴贱的吕布,还忍不住不忘补刀:“嗯,打架能拉近感情!......以后都是义父麾下的部将,尔等以后可要多亲热亲热!” 再看魏越、宋宪、侯成、魏续等人一副变态佬的笑容,还跃跃欲试,张璋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些并州人,貌似不好惹啊...... 吕布也丝毫不担心成廉会战败:且不说历史上成廉跟随吕布在征讨黑山贼时,往来纵突,悍勇非常。 单说张璋在何进部下,基本就没怎么上过战场。无论胆气和勇武,根本不可能同常年跟胡人拼杀的成廉相提并论。 “诶,军中切磋实属正常,莫要伤了和气才是......” 此时的老董,便笑眯眯地做起了好人,看向吕布的眼神儿十分满意:不愧是老夫的好大儿,懂事儿! 随即也不管张璋那里的状况,望向一旁的主簿田仪道:“那些人来得如何了?” “回司空,已悉数到场。” “好!”董卓便看向吕布,喝令道:“奉先吾儿!” “儿在!” “命你侍卫老夫左右,震慑群雄!” “喏!” 言罢一行人起身,浩浩荡荡地向苑林中宫殿走去。 刚出中军帐,便见成廉已纵马一刀,砍飞了张璋手中大斧。随即反着刀背一拍,直接将其拍个鼻青脸肿、打落马下。 “将军饶命,某认输了......” “主公有令,要某揍你个半死。”成廉却翻身下马,捏着拳头露出变态的笑容:“来,让某好生康康,汝到底有多少斤两!” “不要,成将军不要啦!” 成廉却不管这些,挥拳又将勉强爬起的张璋揍趴。紧接着一个饿虎扑食,凶神恶煞地命令道:“让我康康!” 吕布见状不由摇了摇头,叹息道:“唉,给你机会了,可你不中用啊......” ...... 待赶至宫殿处时,又是一番不同的景象,让吕布不由神色一震。 只见座座宫殿极尽奢华,中庭涂以彤红之色,殿内也油漆一新。门限以黄铜襄饰,并饰上了黄金。 上殿的阶梯以白玉砌成,殿内壁上露出的如带一般的横木,以金环装饰。同时还嵌入了蓝田玉壁、明珠、翠羽,其富丽奢侈程度,简直令人咂舌。 “吕都尉是否有眼花缭乱之感?”就在他发愣时,一旁的李儒开口问了句。 吕布点头,感叹道:“太奢靡,太腐败了。” “这还算奢靡?”李儒便摇了摇头,道:“都尉可知,雒阳附近这样的苑林有几处?” 这个吕布还真不知道,想了想后道:“上林苑早闻其名,应当算作其一。西园前些年才建成,算上此处的显阳苑,一共三处吧?” “可不止三处......” 李儒此时表情很微妙,道:“有汉以来,广成苑和中牟苑便乃皇家园林,耗费徭役钱财无数。” “可我等天子陛下仍不知足,阳嘉元年时起西苑,延熹二年又造显阳苑。” “另外还有平乐苑、上林苑,桓帝延熹六年时又置鸿德苑,灵帝光和三年又造毕圭灵昆苑,加之都尉说的上林苑和西园,共有十二处矣。” “每处都是这规模?”吕布惊得目瞪口呆:如此大起第舍、殚极土木的皇家园林,得耗费多少人力财力? 好在,李儒又摇了摇头,道:“非也。” “哦......”吕布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料,随后李儒又悠悠言道:“这显阳苑只能算作中等,毕圭苑可比此处规模大得多。西园虽然规模小些,然楼观壮丽,穷极伎巧,耗费也比显阳苑多得多.......” “除却这些皇家园林,雒阳那些贵戚、宦官、豪门世族也都官府邸第、相望京邑,穷极工匠、富丽堂皇呐......” 听到这里,吕布也想起来了,史料中的确记载自东西毕圭苑建成后,灵帝整日待在苑中休养生息,纵情玩乐。 毕竟毕圭苑中,个个都是美人,说话又好听,刘宏超喜欢在里面的。 至于说修建西毕圭苑,大量拆毁百姓民居,导致百姓不得其命者甚众。而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也哀哭可闻。 仁慈的天子,英明的刘宏陛下,肯定是不忍卒听的,遂下诏将这些百姓全部赶走。 然后,世界就清净了,园林也建成了,皇帝安乐了...... 只不过......吕布随即饶有兴致地看向李儒,道:“布乃一介武夫,李博士突然跟布说这些,是何用意?” “没啥意思,就是闲聊嘛。”李儒呵呵一笑,随即看向前方道:“已经开宴了,都尉快上请......” “哦,博士先请......”吕布也回以一笑,面色十分谦逊和善。 第7章 能言善辩吕奉先 殿中大厅上,秋意飒飒,日暖斜阳。 美丽的宫中女官,端着散发着阵阵芳香的美食鱼贯而入。银制的酒樽中,清亮的酒水散发着如玉的光泽。 一道菜吃不两口就又被撤下,接着新鲜的菜品再次奉上。美人在席前轻歌漫舞,丝竹之声轻柔悠扬。 而吕布,只能杵着方天画戟,眼神儿幽怨地看着正位上的董卓:果真,当了打工人后,只能领导坐着我站着,领导吃着我看着? 唯一让他有些欣慰的,是这顿酒宴老董吃得也不太舒心。他一边假意欣赏着歌舞,一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终于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觉得火候儿差不多后,才挥手让歌姬退下,道:“老夫智薄德浅,然亦知掌天下之主,当贤明勇断。” “诸位且看,数十年来国事稠塘、边塞不靖,然灵帝不知奋发有为,竟还大肆卖官鬻爵、兴建这等豪华苑林。” “每每让人想起,都让人气愤难消!” 以臣子身份妄议先帝的过错,这在古代可是大不敬。 有趣的是,堂下众人听闻后,非但没有人出言呵斥,竟还有不少人颔首点头、颇为认同。 可见,是非功过自在人心。 但或许就是这样的反应,给了老董莫名的自信,又笑吟吟地道:“今皇帝冲闇,非万乘之主,陈留王犹胜,老夫今欲立之,诸位意下如何?” 听到这话,吕布当即双眼瞪得如铜铃,瞅向台下一名靓仔。 果然,那位靓仔闻言勃然大怒,当即起身道:“汉家君天下四百许年,恩泽深渥,兆民戴之来久!” “今帝虽幼冲,却未有不善宣闻天下,公欲废嫡立庶,恐众不从公议也。” 一番话声振屋瓦、字字清晰,似有万钧之力。再加上袁貌容雄伟,此时像极了一位傲骨铮铮,怒斥奸臣的大汉忠臣。 老董当时都懵了,表情十分精彩,看袁绍仿佛在看一个外星人。 而吕布,当然知晓其中的蹊跷:废立皇帝一事,老董很可能只是个工具人,真正幕后的大佬乃当朝太傅袁隗。 后世有人已分析解说过了,董卓此时初入雒阳,别说屁股还没坐热,甚至可以说两眼一抹黑,他吃错药了要干这等大逆不道的事儿? 最主要的是,他跟刘辩与何太后又没仇。 难道只因在北邙山那里,觉得刘协冷静善言、有个性,就要将汉室江山奉上,以表明董叔儿喜欢你有多深? 别闹。 这是权力的游戏,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相反,如今身为辅政大臣的袁隗,一方面嫌何太后挡了自己大权独揽的路,另一方面他袁家人害死何进后,又怕刘辩和何太后秋后算账,才有动机去干这事儿。 再加上董卓原本就是袁隗的故吏,且还是个凉州粗野冲动的武夫......这长短大小尺寸正合适,不用来当个脏手套简直浪费。 所以老董懵了,脑瓜子此时嗡嗡的:他想过会有人跳出来,但万万妹想到,袁绍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先跳出来了! 你们袁家人是在逗我玩儿呢? 当下,忍不住拔剑拍案而起,大怒骂道:“竖子敢然!......天下事岂不决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 “尔谓董卓刀不利乎!” 这话挺有意思,听起来杀气腾腾。 但假如知晓其中脉络,便能听出董卓的言外之词:袁绍你小子滚一边儿去,这是老夫与你叔父之间的大事儿,你来瞎添什么乱? 谁知袁绍也铮然抽剑,迎来了自己人生的高光时刻,指着董卓大喝道:“我剑也未尝不利!” 老董这下更懵了,彻底找不到北了:袁绍,你小子到底吃错了什么药? 可旁人不知内幕,只见两人持剑互指,场面顿时紧张起来。 有喝了酒的家伙还唯恐天下不乱,纷纷随着袁绍掣剑以对,大骂道:“董贼,汝意欲何为!” 李儒田仪也左顾右盼,情急下不知如何是好。 吕布却知,自己也要打造高光时刻,猛然放声大笑:“哈哈哈!......凭尔等一群鼠辈,也敢对义父拔剑!” 话音落下,部下五将当即带着一众甲士出现。 金属兵器铿锵相撞,无数只脚踏在苑林外的条石路面上,发出沉闷的橐橐声,如骤雨落地,将大厅团团围住。 橹盾手在前,长矛斜刺而出。刀手在中,杀气冲天。最后的弓弩手拉紧弓弦,犹如一条条毒蛇露出锋利的獠牙。 这些人乃剽悍骁勇、轻生忽死的并州精锐,又得老董的甲兵在身,在五将率领下气势滔天,瞬间令董卓一方声势大壮。 有些拔了剑的家伙,当时就后悔起来,剑刃都在微微颤抖。 老董见状,不由面露得色,表情满意。 袁绍却不愧是这一时代的枭雄,非但没被吓住,反而睥睨地看向吕布,淡淡嘲讽道:“哦?......将军本姓吕,拜丁原为义父,今日怎又姓了董?” 换成历史上的吕布,此时估计就该发出土拨鼠一样的嚎叫,然后剁了袁绍。 董卓神色也莫名紧张起来,生怕吕布真的一戟,削了袁绍的天灵盖儿——毕竟,此时他还没打算同袁氏闹翻。 好在,升级pro max版吕布只是微微一笑,道:“哦?......袁校尉也不差嘛,本是婢女之子,袁家之奴尔。” “得故大将军垂怜,委以心腹后,非但不尽心竭力回报,反而还致使一命呜呼,焉有脸在此狺狺狂吠?” “吕布!......” 袁绍生平最恨的,就是别人拿他庶子身份来说事儿。这一反击可谓直插他肺管子,当时气得面色涨红,目眦欲裂。 吕布也知,若平时论起辩论,袁绍不可能如此轻易败下阵来。 实在是一场宫廷政变,他在暗中花了多少心思,才让宦官和外戚势力火并,最终同归于尽。 可前天论功行赏,袁隗却让袁术当了后将军,他连个毛儿都没捞上。一肚子的邪火无处发泄,正用这等方式向叔父表达不满。 结果,又出了自己这一档子。 换谁来也憋不住。 然而,吕布却要趁袁绍病、要他命,当即又微微一笑,道:“只是铲除宫中宦官,袁校尉真是好谋划。” “从四月灵帝殡天,一直到八月,足足四个月的时间,袁校尉又是召四方之兵入京,又是阴奉阳违,伪令各地捕杀宦官同党家眷的,致使阉宦狗急跳墙,刺杀故大将军......” “呵,如此只需诛杀元恶,由一狱吏便可做成的事儿,却非要那般大费周章、掩目捕雀,究竟是不是蠢?” 一番话落,台下一人愕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吕布:某劝诫大将军的话,你吕奉先怎如此清楚? 但吕布顾不上搭理曹操,只是继续嘲讽道:“也或许,袁校尉本心就是为了害死故大将军,才这般明面上步步紧逼、暗地里又迟迟不动手?” “如此包藏祸心,谋害恩主,袁校尉你可是坏透了呀。” 听闻这话,袁绍也悚然一惊,万没想到自己一番谋划瞒过何进,瞒过满朝公卿,竟然被一边塞武夫当众拆穿。 “某,某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蠢,还是不坏?”吕布吟吟笑着,随即面色猛然一变,厌恶鄙夷地道:“不错,你既不是蠢,也不是坏!” “汝出身不正却野心勃勃,半生寸功未立,却学会了沽名钓誉、阴养死士。” “最后为求一朝成名,不惜阴图害死恩主......如此狼心狗肺、心如蛇蝎之徒,还敢在此大呼小叫、装腔作势!” 越说越怒,吕布并指如剑,大骂道:“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你真是......又蠢又坏!” “好!” 台上董卓闻言,忍不住拊掌激赞,高兴得......嗯,还是像三百斤的胖子。 第8章 我要做赵高! 底儿当众被吕布揭个一干二净,急怒攻心的袁绍一时方寸大乱。 看着逸兴遄飞、似乎还想再来两句的吕布,他既感觉心头怒火突突直跳,又生怕这家伙嘴里真再说出点什么。 值得称赞的是,他心理素质明显比《三国演义》里的王朗强很多,没在堂上喷血跟喷泉一样,而是当即断尾求生:“废立天子乃大事也,某还需同太傅商议!” 言罢倒收剑刃,转身大步便要向外走去。 可惜,魏越直接挡在了他面前,一脸不屑地道:“袁校尉,司空大人让你走了么?” 老董此时心里美得鼻涕泡儿都冒出来了,万万妹想到自己刚收的好大儿,不仅武力高、形象好、懂事儿,而且还十分会来事儿! 一番扬声痛斥,可谓掷地有声,为自己赢足了面子。 当下,强压着心头的喜悦,作出一番长者的高傲姿态,挥手不耐道:“竖子鼠目寸光,不足与谋。” “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与其商议军国大事,简直浪费老夫时间。还不速速退下,莫要有碍观瞻!” 袁绍闻言,只觉眼前一黑。 这下补刀,他是真的破防了:老董,你也是有着37度体温的人,怎么就能说出如此没有温度的话? 什么‘竖子不足与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当初要不是我让何进召你入京,一路还暗中通风报信,你能有今日? 好,真好,你清高啊,你了不起! 我现在让你一屁股坐在了司空的位子,你非但没有想过报答我,反而还让你刚收的儿子这样欺负我! 就因为我没钱没势,我是庶子啊,我tmd废人! 你真了不起啊,现在大家都怕你啊! 从今日起,我要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追到最高,我要做汉代版的赵高! 我不要再让人家欺负我了,我受不了了,我不要让别人欺负我。 我要做赵高! 我要做一个,做一个最高的赵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高! 心中悲愤地想着这些,袁绍眼前才恢复了几丝清明,怒气冲冲地略过魏越,佯装坚强地走出大门。 只不过心绪太过波动,脚步忽然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踉跄几步,最终没有维持住优雅和潇洒。 看着袁绍悲愤落寞的背影,吕布内心不由升起几分复杂:本初啊,莫要怪我对你如此冷酷。实在是眼下跟了董卓,得了他的人情,给你的只能是事故。 但历史作证,你后来可一点不比赵高差。 或许到那个时候,你才会知道,我今日如此其实是对你......爱得深沉、催你奋进啊。 感慨完毕,随即他又看向之前脑子一热,对着董卓拔剑的家伙,不由冷笑下令道:“叉出去!” 此番老董邀请来的,全是雒阳城中一些掌兵的人物:有西园八校尉、北军中侯、城门校尉、虎贲羽林郎等。 显然,老董的步骤还是很清晰的:先初步掌控兵权,就算暂时掌控不了,也压制住他们。随即再召集朝廷公卿大臣,确定废立一事。 现在,那些敢拔剑的,自然是老董要打击的。 果然,此番他擅自下令,老董非但没半点不满,反而还眼前一亮,满意无比地看着吕布:奉先,知老夫心矣! 然后看着那些家伙如同丧家之犬,被并州甲士拖下去,老董不禁还震了震甲胄,志得意满地望向其余宾客:“废立之事,老夫意已决。” “尔等谁赞同,谁反对?” 台下,一片寂然。 “好!”老董随即大笑起身,道:“既然人人都同意,尔等便随老夫一道,前去大殿商议!” 说完,还不忘看了吕布一眼,又道:“奉先吾儿?” “儿在!” 老董随手将佩剑解下,交给吕布道:“老夫准你持剑护卫身旁,汝可胜任?” “儿必保义父无忧!” “哈哈哈......”老董畅快大笑,越看吕布越满意,当着众人言道:“吾儿文武兼备,实乃人中龙凤!老夫得之,大事可成矣!” 言罢,一行人又在并州甲士的护卫下,再度赶赴雒阳城中。 ..... 出了显阳苑一路往东,由雍门而入,便可看到绵延参差的宫殿群,巍峨高大、庄严恢宏、气势浩大。 第一次进入雒阳的吕布,当真感受到古代皇宫有多气派。 据史料所载,雒阳皇宫俱建于夯土高台上,北倚邙山、南临洛水,南北两宫相隔一里,遥遥相望,以曲折的天桥相勾连。 从规模上讲,单只北宫的主殿崇德殿,东西长就达三十七丈多,其中可以容纳上万人,玉阶高达两丈,殿中还有喷泉,极其奢华。 不过进入崇德殿时,李儒突然又别有用心地来了一句:“吕都尉,觉这皇宫比起苑林来如何?” 吕布闻言不由蹙眉,嫌这家伙一点都不痛快,干脆挑明了道:“博士不必如此,某也觉得这些皇帝太过荒淫奢靡。” “宫殿盖如此气派又有何用?.......这房子装修再好也是个临时住所,那个小盒儿才是他们永久的家啊。” “哦?......” 李儒闻言颇有兴趣,又悠悠言道:“吕都尉有所不知,这些帝皇死后可不仅仅只有个盒儿,陪葬的还有大半国库岁入......” 听到这里,吕布懂了,彻底懂了:我说怎么从一开始,你就在我耳边叽叽歪歪,挑起我的仇富心理。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啊! 咋滴,你是觉得我被雷劈过都毫发无伤,而天雷又最克制鬼物,所以才想怂恿着我去挖坟? 死了这条心罢! 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由微微一翘,突然说道:“博士所言不差,这些帝皇生前贪得无厌,死后还跟狗揽八泡屎般埋下诸多宝贝,简直暴殄天物。” “然也!”见吕布似乎上道儿,李儒不由喜笑颜开,兴冲冲地问道:“故而,吕都尉可有何想法?” “嗯!”吕布重重点头,一副十分真诚的模样,看向李儒道:“布有意待义父废立天子后,提议由博士前去掘开皇陵,取出那些金珠宝玉以供军资!” “吕都尉果真......等等,提议由某去办?” 李儒起先还喜悦不已,可随后听清吕布的话,一张笑脸登时如被寒霜侵袭的菊花,瞬间凝固:“吕,吕都尉不去么?” “诶......”吕布却还谦虚摆手,道:“某虽与博士初次见面,然志趣相投、一见如故,如今某已是骑都尉,麾下兵马过万。” “适才一番表现,想必也深得义父之心。” 说着,又诡秘地看向李儒,一副遗憾不已的神色:“然博士追随义父多年,才不过一比六百石的博士,实在屈才呐!” “哦,对了,听说这博士一职,还是义父当了司空后才给提拔的?” 话到这里,吕布神色已不再是遗憾和惋惜,而是恨其不争:“博士,汝要多多表现,展露出自己的价值啊!” 说完,还不忘安慰地拍了拍李儒的肩膀,一脸坚定地道:“博士尽情放心,某吕奉先最懂人情世故,这盗取皇陵一事对义父大有裨益。” “若日后有机会,某一定会多多建言,让博士心想事成、大功独揽!” 怔立当场的李儒看着吕布背影,先是一阵恍惚,随即又是面色憎恨。但紧接着,却是一股深深的忌惮。 “他,他竟已猜出某家用心,还反守为攻?” “最可怕的是,如今凭他在司空心中极速蹿升的地位,自己......好像还真不见得能比得上呐!” “也就是说......到最后真有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9章 岂有此理! 崇德殿上。 吕布的眼神儿愈加幽怨:还没结束啊...... 商议废立个天子.......这一次又一次的.......怎么没完没了一样? 老董倒是十分开心满意、兴致盎然,吕布却觉得有点顶不住了。虽然也不太需要自己如何动......但这一波接一波的也很累啊。 到底什么时候能是个头儿? 好在这次大会公卿文武,老董没再大摆筵席、以及先来几段歌舞助兴,联络感情,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长驱直入。 只见他大马金刀跽坐在主位,道:“大者天地,其次君臣,所以为政。今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 “老夫召集诸位,乃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陈留王,何如?” 如此粗暴和直接,让吕布一时不由蹙眉:有了第一次,这第二次也太生硬干涩了吧?......让阶下公卿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他们怎么可能接受得过来? 果然,阶下公卿大臣先是面色震惊,随即又面面相觑,没一个开口的:一向慢条斯理习惯了的他们,猛然遇到老董这样上来就梭哈的,直接都懵了。 喝了点酒的老董,此时却嗨了起来。 回头看了一眼吕布,又用骄傲的语气道:“昔霍光定策论废立,便是田延年按剑在侧!今日有敢沮大议者,皆以军法从之!” 闻听这话,吕布神色更是担忧。 因为他知道,按照剧情发展,又一位猛男要跳出来了。 嗯,该自己动了。 就在老董很满意自己威服朝中公卿时,一众官员中缓缓站起一近五十岁的老者。目光清澈坚定,身形消瘦而笔挺。 正如他头上的高冠一般,宁折不曲。 此人便是刘备和公孙瓒的老师,当朝尚书卢植,卢子干。 只见他手持笏板,先向董卓行了一礼,随即正声道:“司空之言差矣,当年太甲、海昏侯被废,乃因品行不端。” “而今天子新登大位,并无失德之处,司空岂能胡乱援引古事,恣意而废之?”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老董,没想到又碰到不怕死的,当即下意识准备拔剑。 手刚摸到腰间,才反应过来剑已交给了吕布。 于是,他当即眼神一挑:吾儿上去,干他! 吕布当时神色幽怨极了,腹中一万个吐槽不知该先从哪个说起:老董你这啥意思?......遇到不顺眼的,就关门儿放我? 那我是啥呀? 再说,卢植跟袁绍能一样么,你就让我上去干? 袁绍那等野心家,我是清楚知道跟他尿不到一个壶里,早晚都要干,干了也就干了;可卢植为人,我还是很欣赏钦佩的。 虽然这老头儿很愚忠,但在汉代这个历史环境中,人家真真正正做到了忠君爱国,践行士大夫的操守......这样的人,我心疼还来不及,你让我干就干呀? 好在来此之前,他对此已有腹案。 接收到老董眼神儿后,当即震了下金甲,随即按剑一步步走下台阶。 挺拔健壮的身姿,带动甲叶铿锵作响。 阳光反射在昂贵的锦白披风上,使得他上半身散发着银白色光芒,仿若从天宫走下凡间的战神。 大殿所有人的目光,一时全被吕布吸引,就连呼吸之间,也清晰可闻。 卢植的瞳孔,也不由紧缩,然最终也未被吕布的威势所慑,反而凛然与之对视,愈加刚而不屈。 很快,两人只有三步之遥。 就在此时,一人忽然又起身,急声道:“司空!......卢子干乃海内名士,深得人望。今若因言获罪,司空恐大失人心,万望司空开恩!” 吕布微微扭头看了这人一眼,乃议郎彭伯。 汉末历史中,他一生几乎默默无闻,只有这次勇敢了一把,被记录下来。 随着彭伯开口,其他人似乎也才都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求情道:“司空,卢子干虽刚而犯上,然一心为公,万望司空明察!” “司空新入雒阳,未得民心便屠戮忠臣,此举万万不可呐......” “......” 一时间,满殿除却少数人,其他大部分都纷纷叩首求情。 哪怕董卓有些喝嗨了,却也知道一个最浅显不过的道理:自己可马上打天下,却不可马上治天下。 调和鼎鼐、理顺阴阳,最终还是要靠这些读过书、从过政的士人。 最主要的是,有些人的话也说到了他心坎儿上:如今他初入雒阳,根基未稳,且废立天子一事他虽然不反对,却也不是万分支持。 现在看来,朝中这累世公卿的大姥云集,关系也盘根错节......里面的水太深,自己可能把握不住。 想到这里,他当即断喝道:“奉先!” 吕布走那么慢又站半天,就等这句话呢,当即回应道:“儿在!” 可随后,董卓又不说话了。 一生要强的他,入崇德殿前心中想的是‘你滴董王,无限张狂’,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假如若出尔反尔,以后还如何立稳张狂的人设? 所以,此时他跟无数情窦初开的小伙儿,遇到心爱的姑娘一样,话到嘴边就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吕布懂,太懂了。 精通人情世故的他,当即向群臣一礼,笑道:“诸位莫要如此,义父适才相戏尔!......废立天子虽然乃家国大事,然也不见得非要剑拔弩张,还需各抒己见才是。” “义父不想诸位太过拘谨恐慌,才特让某来活跃下气氛。” 说着,又看向面色不愉的董卓,意有所指地道:“更何况,此家国大事,最终还是上报太傅批准,诸位尽可直言。” 董卓忍不住就要斥责吕布自作主张,落了自己面子。 可听到后面一番话,顿时眼前一亮:没错啊,自己为何要尽数背上这口黑锅? 如今老夫的部下正在赶来的路上,且已有了好大儿的并州兵马,还拉拢来了何进、何苗旧部。 虽说这些刚拉拢来的士卒,忠诚方面还并不可靠,问题是袁隗连这点都没办到! 凭借手中这样的兵权,自己已有资格同袁隗掰掰手腕了...... 他知道朝堂的水太深,就让我去扑腾扑腾? 呵,既想当那啥还想那啥.......想都不要想! 给老夫一块儿下水来吧! 想到这里,老董先对吕布投去一抹‘干得漂亮’的鼓励眼神,又对着满堂公卿大点其头,笑道:“哈哈哈......诸位勿惊,就如吾儿所言,适才相戏尔。” 说着,竟然还颔首向卢植一礼,道:“老夫是个武人,用心是好的,只是把握不好度,让尚书受惊了......” “废立大事,最终还是要太傅定夺才是!” 卢植的眉头,却不由蹙了起来:董卓,某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将老夫当傻逼? 废立天子这等大事,也可能是在开玩笑? 可就在他准备再度驳斥时,身旁吕布却突然扯住了他袖袍,小声道:“尚书,请随某来偏殿一趟。” 卢植不想跟他走。 毕竟他觉得,两人没啥共同语言。 然而随后他便发现,自己的脚居然离地了——吕布见他不动,居然一只手拎着卢植腰带,轻轻将他提了起来。 同时,还似笑非笑地道:“尚书是要自己走,还是要某抱着走?” 卢植当即大怒:“岂有此理!老夫......自己走。” 你并州这不知礼的坏粗坯,要是真将自己当众抱走,那老夫的一世英名......就要晚节不保了! 第10章 终是金莲长得俏 偏殿当中,卢植的脸色很不自然。 吕布神色却很自然。 非但自然,甚至还露出一丝微笑,向卢植行礼道:“卢尚书,请受在下一礼。” 卢植都懵了。 来偏殿之前,他想过两种可能:一种,是吕布用武力胁迫自己。自己虽然可能打不过,但死也要溅他一身血! 另一种,是不待吕布出手,自己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没错,他想到的是两种死法,并不是吕布如何用两种方法对付自己。 在卢植看来,吕布这等边塞武人,向来粗野无礼、嗜杀成性。 尤其这家伙刚入雒阳,便忘恩负义杀了丁原,又助董卓为虐。简直就是人渣中的败类,混蛋中的战斗鸡,臭名昭着。 然而,对方突然来这么一下子,卢植瞬间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最可怕的是,他乃海内大儒,一向很讲礼的。脑子发懵后,下意识地便回了一礼:“吕都尉客气了,老夫......” 话刚说一半儿,他就想抽自己的手:怎么就管不住这手,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给他那等人作什么揖、还什么礼? 好在,他也看出来了,吕布似乎要对自己以理服人。 呵,老夫也懒得同你辩论,随后就单手比耶成为你爹,双手合十成为你爷,理你一句话都算我输! 吕布似乎已从他抗拒的面部表情,猜出了心中所想,当即又来一句:“卢尚书难道不想知道,在下为何要拜这一礼?” 卢植嘴角开始抽抽儿:他当然想知道。 可刚才都做好策略了,这么快就要反悔? 好在吕布似乎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解释道:“在下敬重卢尚书,非因卢尚书乃海内大儒,学术等身。也非因卢尚书文韬武略,克定黄巾,重续汉室基业。” “嗯?......”卢植此时已心里面不想,身体却很诚实:“那是因为什么?” “乃因尚书一心为汉室,忠正刚直,可谓士人典范。” 说着,吕布便已负手而立,道:“蛾贼猖乱之时,卢尚书刚而上谏,亲冒矢石前去平叛。哪怕被阉宦诬告,亦此心不悔。” “前些时日宫中大乱,又是尚书持戟在复道上大喝,奋勇保卫太后天子。” “今日明知反对司空,便会刀斧加身。可在满堂噤若寒蝉这下,唯有尚书挺身而出,实乃铁骨铮铮的名臣风范!” 卢植闻言,面色......当即恍然愤怒起来,冷哼一声:“想不到......汝一边塞武夫,竟如此巧言能辩,老夫当真小瞧了汝!” “可汝以为只是一两句恭维话,便能让老夫改弦易辙,同意那董贼行此大逆不道之事乎!” “哼,白日做梦!” 此时若是历史上的吕布,被卢植如此直接打脸,一定会掀桌子土拨鼠叫了。 升级pro max版吕布闻言,却神色一惊,愕然道:“在下以为尚书乃忠臣也,怎会说出如此无父无君悖逆之言!” 卢植当时气得就想跳起来,心中忍不住吐槽:老夫无父无君?......你自己换几个爹了,心里没点数儿? 可吕布只是一伸手,就将卢植又摁了回去,道:“尚书宦海沉浮数年,总该看得出此番废立天子,不是司空本意吧?” “老夫!......”卢植又想跳起来。可一听吕布这话,面色不由有些迟疑:“汝这话是何意思?” 自灵帝殡天后,朝中形势暗潮汹涌,最终招致前几日的宫廷惊天动乱。卢植早就察觉出其中有阴谋在酝酿作祟,却怎么也理不出那条若隐若现的暗线。 吕布的反应则更有趣,愈加诧异地道:“尚书真不会,连前几日宫中动乱的幕后黑手还不知吧?” 卢植这下面色凝重起来,也有些恼怒:“老夫......只觉事情太过波谲云诡,思来想去却也没个头绪。” “哪还要什么头绪!”吕布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世上最简单的道理,一件事后谁最终获益,谁就最有动机。” “如今朝中宦官死绝,故大将军这个辅政的外戚也葬命其中。” “同时,何太后又因在铲除宦官一事上犹豫不决,致使宫闱动乱,数千无辜之人惨死,政治声望大跌。” 说着,吕布已同卢植面对面跽坐一块儿,继续道:“汉家故事,天子未到亲政年纪,要么太后临朝,要么外戚专政,要么辅弼大臣摄政。” “眼下故大将军身死,何太后声望大跌。尚书想想,朝中还有何人有声望、有资格,可名正言顺地独揽大权?” “谁获益最多,谁就最有动机?”经这么一提醒,卢植难以置信地道:“吕都尉是说,这背后的一切都是?.......” 吕布没有回答,只是努力保持着一副凝肃郑重的表情。 然后,在卢植一脸震惊的后知后觉的表情下,缓缓地点了点头:“卢尚书此时,总该猜出是谁要废立天子了吧?” “老,老夫......”卢植还未消化完刚才的惊天大瓜,整个人还有些懵,哪里又能跳跃到这话题上? 吕布就不由自主地摇了摇头,神色遗憾。 一时间,卢植非但没有生气,心中反而升起一抹自己已经老了、不中用了,要被长江后浪拍死在沙滩上的凄惶感。 “吕都尉莫要戏耍老夫,快说呀......”卢植急不可耐,甚至还主动抓住吕布的手:“你倒是快说啊!” 吕布当即尴尬地抽回手,表情古怪:都五十多岁的人了,咋还突然撒起娇呢? “卢尚书,在下已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吕布表情无奈,道:“废立天子最终谁获益最多,谁就是幕后黑手。尚书仔细想想,现在还有什么,阻碍某些人独揽朝政?” “还,还是那袁隗?......” 在吕布的帮助下想通此节后,之前在朝堂上一系列诡异的举动,便立刻清晰地连成一条线,让卢植豁然开朗。 “如今天子已十四岁,明年或后年元服后便可亲政。且即便是这一两年,发布诏令的权力也仍在何太后手中,自然不遂袁隗的意。” “且何太后一向宠信宦官,而袁家人则在故大将军死后,将宦官们斩尽杀绝,恐为何太后所不容。只有废掉天子和太后,他们才会心安。” 听到这里,吕布先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浅了,卢尚书还是肤浅了......” “最重要的一条,乃天子、何太后与故大将军毕竟是一家人,袁家人却鼓动故大将军尽诛宦官,结果致使故大将军身亡,他们难辞其咎。” “这等血亲生死深仇,天子和何太后无论如何也会秋后算账的。只有釜底抽薪废掉天子和何太后,他们才会甘休。” “唔......”卢植深深点头。 此时再跟吕布说话,已自然而然是探讨的语气了:“如此说来,董公身为袁氏故吏,只是台前的一具傀儡?” 可说到这里,他又再度疑惑,道:“可正因如此,难道我等才不该竭力阻止董公废立天子,制止他们阴谋得逞么?” “尚书大人错矣!”吕布再度一副痛心疾首模样,拍着胸脯道:“如今袁氏族长袁隗为当朝太傅,辅政大臣。” “袁家后辈如袁绍、袁术等人,更掌控城中兵权。天子和太后若仍身居大位,袁氏为求自保,必然会做出丧心病狂之事!” 说着,他扭头看向宫外被烧得焦黑的墙面,道:“卢尚书莫要忘了,这等大逆不道、以下犯上的祸事,他们已干过了一次!” “那,那董公的意思?......” “先让天子和太后从位子上下来,麻痹袁氏之人的不臣之心。且如今义父手中已有一些兵权,可保得天子和太后性命无忧。” 吕布一脸凝肃,煞有介事地言道:“待掌控城中绝大部分兵权后,义父便有了同袁氏叫板的资格,届时再随机应变也未尝不可。” 这次,他主动拉住了卢植的手,动情道:“莫非,卢尚书非要天子和太后死于葬身之地,雒阳城中再来一场大乱才甘心?” “竟是如此?......” 卢植当即满面羞惭,当即对着吕布深深一拜:“若非都尉一番指点,老夫非但要错怪了董公,更要成汉室罪人矣!” 吕布见状微微含笑,还不由摸了摸帅脸:嗯,终是我这位金莲长得俏,才让卢大郎含泪喝了药。 第11章 论韭菜的自我修养 走出偏殿时,卢植看着吕布的身影,突然觉得这小伙子......真棒! 武力超绝、心思缜密、能言善辩不说,最主要还忠于汉室......等等,倘若他当真如此优秀,又怎会那般鼠目寸光、见利忘义杀了丁原? 在前引路的吕布察觉到卢植停步,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见对方目光看到自己后,赶紧躲避看向别处,随即又狐疑不解地偷瞄回来,他当即有些明了:“卢尚书是想问吕某,为何会杀了丁原、投奔义父吧?” “不错。”见吕布如此坦诚,卢植当即点了点头。 然后,便见吕布的神色,一下黯然纠结起来。 感慨悲伤一瞬后,才抬手垂首行礼道:“卢尚书莫要多问了,此事......无论在下怎么说,都是做错了。” 没办法,来此之前能想好如何把董卓废立天子一事,编得如此天衣无缝,已经耗尽了自己的脑细胞。 至于杀丁原这事儿......你卢植又不是那些说啥信啥的大头兵,我要是临时瞎编的话,肯定会弄巧成拙的啊! 然卢植见吕布如此悲伤感慨模样,竟不由脱口而出:“吕都尉如此知大义、懂进退,按说不到万不得已,是绝不会做出那等无情短视之事。” “想必这其中,必然是有什么苦衷吧?” “嗯?......”吕布愕然抬头,神色有些懵:是,是这样的吗,我怎么不知道? 没想到卢植见他这反应,反而还以为自己猜中了,不由又道:“老夫虽不知其中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丁原那人......” “卢尚书!”谁知吕布突然激动起来,似乎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无论怎么说,他毕竟是某曾经的义父......” “然丁原生性粗野,毫无大局谋略,又善钻营,也是天下皆知之事。” 卢植却开始安慰起吕布,道:“当年先帝宠信宦官蹇硕,丁原见宦官势大,便派从事张杨率精锐兵马投靠,以此示好。” “蹇硕被故大将军诛灭,丁原又见风使舵让张杨和从事张辽,带兵前去投靠故大将军,可谓蛇鼠两端。” 卢植越说越觉得,猜到了吕布与丁原决裂的原因,不由又继续道:“后故大将军何进听从袁绍之计,召四方之兵以迫太后。” “丁原应命而来,行至孟津时,何太后已劝宦官各回乡籍。” “然丁原竟又火纵孟津,烧杀无度,火光一时令雒阳之人可见。并称誓要殄灭阉宦,致使宦官与故大将军成水火不容之势。” “也由此,故大将军最终惨死阉宦之手。” 说到这里,卢植登时不敢置信地看向吕布,道:“吕都尉莫非是为了为故大将军报仇,才一怒之下杀了丁原?” 听到这里,吕布简直已经傻了。 他知道人有时为了论证一个观点,会自发编出理由来骗自己,简称迪化。可像卢植这样,把理由编得如此滴水不漏,他真的......太贴心了,我哭死。 若不是时代不允许,真想载歌载舞给卢植唱上一段儿:“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可惜,这段话里还是有漏洞。 吕布思忖片刻后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卢尚书大部分说对了,只是故大将军与吕某素无瓜葛。” “且故大将军虽勤勉仁义,对吕布也不曾有过恩义。吕某又怎么会为一不相识之人,杀了提拔过自己的义父?” “这?......”卢植有些傻眼,随即捋须思忖道:“既不是为了替故大将军报仇,想必便是单纯不耻丁原为人、祸乱朝纲才杀之?” “嗯......”吕布不由沉吟:这理由似乎不错,但貌似单薄了些。 见他这番反应,卢植又以为猜对了,继续道:“此时又值董公下密令,都尉行此便乃奉命除贼,自当仁不让?” “嗯......”吕布还是沉吟:不错,这两条加起来,已经有些说得过去了。 只是,还有没? 可惜卢植此时也烦了,道:“如此看来,这两条只是促使吕都尉动手的部分原因,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卢尚书莫要再问,在下不想说,董公想必也等急了......”吕布却面色幽怨遗憾,心中在狂吼:我也不知道啊! 历史上吕布为啥要杀丁原,只有他自己知道。 我又不是他,哪里会清楚? 等我啥时候有空儿,结合你的说法,把这事儿编好弄圆了,再来忽悠你,好不好? ...... 再度回到正殿,里面气氛很低沉,所有大臣愁眉苦脸。 老董的神色,看起来却十分欣悦。 看到卢植归来,众公卿大臣似乎一下找到了主心骨儿,眼怀希冀,议郎彭伯更小声言道:“卢尚书,太傅他......唉!” “太傅他究竟怎么了?” “适才司空请人询问,太傅竟同意废立天子!” 他故意透露这些,本意是想让卢植再揽狂澜,反对这等大不韪之事。 谁料卢植闻言,嘴角先是轻哼一声,随即起身对着董卓深深一礼道:“司空忠君体国、忍辱负重,老臣适才错怪了,万望见谅!” 言罢,恭恭敬敬地拜倒在地,又道:“废立天子一事,老臣附议!” 话音落下,满殿皆惊。 所有人不敢置信地看着卢植,不清楚他去了一趟偏殿后,怎么就换了一个人,前倨后恭、出尔反尔,简直匪夷所思! 董卓的眼珠子也瞬间瞪圆,大出意料地看向卢植。 随后,又扭头看了眼身旁的吕布,用目光示意:儿啊,你可是会什么邪术,将卢植给夺舍了? 吕布则看着卢植此时的模样,喟然一叹:卢尚书,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之前桀骜不驯的模样,稍微恢复一下嘛,别弄得这么两级反转...... 就在此时,大臣中一人又忽然起身。 不同于卢植的儒雅孤高,那人虽身穿朝服,然一身雄武之气甚重,带着强烈的威势:“司空!......” 话刚出口,卢植已面色大变,陡然打断道:“朱公伟!” 朱儁朱公伟与卢植都是平定黄巾的名将,两人私交自是不错。此时闻听卢植如此紧张打断,不由愕然回头:“子干,你?.......” 卢植却神色凝肃,几乎一字一句地道:“司空此番所为,乃为汉室江山社稷。在下之前愚钝不解,才贸然反对,几误司空军国大计!” 说着,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吕布,示意感激后,才继续向朱儁道:“此间内幕重重、牵扯甚多,非我等眼见那般简单。” “公伟若信我,私下可尽皆告知解释。” “然值此攸关汉室存亡之际,老臣全力支持司空废立天子。公伟切莫负薪救火,毁了司空的一片苦心!” “我,老夫......”朱儁当场懵了,满脸不解地看着卢植。 可在卢植坚定的目光下,又基于两人多年的信任私交,朱儁最终深深一叹:“唉!......也罢,老夫便信你一回!” 然后,董卓都看愣了,甚至忘了宣布会议结束。 吕布却欣慰地看着这一幕,满意无比:卢尚书的觉悟很高嘛,已经是一颗成熟的韭菜了,非但懂得收割自己,还会拉着别的韭菜摆好姿势....... 嗯,真不错! 第12章 朱老头儿在骂我 中平六年,对于风雨飘摇的汉室王朝来说,无疑是个多事之秋。 其年四月,汉灵帝驾崩。刘辩登基后改元‘光熹’,意为光照明亮。 八月便遭逢宫廷动荡,大驾飘零,二十八日回宫后,改元‘昭宁’,意为光明安宁。 可到了今日九月初一,司空董卓便召集群臣,宣布刘辩天姿轻佻,威仪不恪,且在丧慢惰,衰如故焉,贬为弘农王。 同时言陈留王刘协居丧哀戚,言不及邪,岐嶷之性,有周成之懿。且休声美称,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可以奉宗庙。 诏书既下,太傅袁隗解帝玺绶,以奉陈留王,扶弘农王下殿,北面称臣。太后鲠涕,群臣含悲,莫敢言者。 这一日,天子刘协下诏改元‘永汉’,意为永享汉祚。 台下的吕布却知,这三个年号到了年末,又都会被废掉,复称中平。所以,对于今日的废立天子大典,他跟满殿公卿大臣心情一点都不一样。 那些家伙有真心悲痛的,有暗自得意的,也有逢场作戏的。 但吕布,是完完全全地觉得百无聊赖。满心想的就是赶紧下朝,然后去看看董卓给自己分配的房子到底咋样儿。 还祈祷一定要有后花园儿,用来种土豆和红薯。 并且今天九月初一,已经到了秋季。 再往后就是寒冬,用不用......再给它们弄个温室大棚? 但这个年代,透光还保温的塑料薄膜那里找? 胡思乱想着,连台上很有人气的何太后都懒得瞅一眼:一来隔得远,看也看不清楚;二来没那个心情,看了也白看。 可他不看何太后,有人却一直看着他。 顺着目光瞅去,发现是昨日被卢植劝住的朱儁。一双老眼火辣辣的,还带着几分怀疑,让吕布不由尴尬地笑了笑。 谁知,还换来朱儁一声冷哼,回了他一张臭脸。 于是,他愈加期待下朝了。 没想到终于等到下朝,还没等走出殿前的广场,卢植和朱儁两人便跟了过来。 尤其卢植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见面后啥也不说,直接拉着吕布往没人的地方走。 吕布当时都想喊‘非礼’,但想到自己也这样对待过人家,也就当作现世报被拉到了马棚一侧。 闻着熏鼻的马粪味儿,才听到卢植用悲天悯人的语调,问道:“吕都尉,接下来我等当如何?” 吕布当时浑身一凛:啥玩意儿?......谁跟你我等呢,咱啥时候成一个小团体了? 可看到卢植就想到刘备,想到刘备就有关羽张飞诸葛亮赵云......这大佬,自己还真不好轻易得罪。 略作思考后,他便用地下特工的语气道:“尚书莫要这般心急,每逢大事需静心,咱如今是一静不如一动。” “什么一静不如一动?” 朱儁对吕布的信任显然没卢植深,闻言当即反驳道:“依老夫看,你就是花言巧语骗了子干,还让他坑害老夫!” 遇到这样的人,吕布心中忍不住便笑了:“朱公,要不咱都回营整备兵马,然后跟前几日士人杀入宫中一般,挟持了新天子,逼他下诏令退位如何?” 朱儁当时就想炸:你把汉室王权当啥了,小孩子过家家嘛,今天你来当皇帝,明天换我来? “公伟莫动怒。”卢植见状赶紧当和事佬,拦下朱儁后道:“依老夫之见,吕都尉所言不差。” “如今汉室飘零倾颓,当务之急便是韬光养晦,先助董公收拢了兵权。如此,董公方有与那些佞臣对垒的底气!” 吕布闻言,不由惊异地看了卢植一眼:汉末三国大浪淘沙,能在史书中留下名字的,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他自然早就知道,军队是国家政权的主要成分。是国家武装力量的主体,是夺取和巩固政权、对外抵抗或实施侵略的主要暴力工具。 这段话虽然看似简单,却是数千年来王朝兴衰覆灭,用无数血肉才总结出来最穿透本质的真理。 而卢植回去后才过了一天,就抓住了当下雒阳朝廷最核心问题,不愧是允文允武的实干派大儒。 “呵,董卓虎狼之性,粗野任性。若我等助他夺得兵权后,他反噬我等,又该如何?”朱儁也不愧是汉末名将,当即提出了隐患。 “那便两手抓,两手都要硬!” 吕布伸出两手握了握,面色凝肃地道:“不论义父日后如何,我等都必须要手握兵权,才会对其有一定的反制。” “基于这个中心点,我等要责无旁贷地深耕开发,努力进取。同时,还要尽量保证部曲的独立性,一手抓军备战斗能力,一手抓思想文化教育。” “只有如此,日后真有什么变局动乱,我等也才能有说话的底气。而不是枉送自己一条命,留下一股英雄气,却最终于事无补。” 这话公正客观,且指明了日后方向。卢植和朱儁对视一眼,皆挑不出什么毛病,不由齐齐颔首。 可就在吕布准备告辞时,朱儁似乎还没完没了,又道:“吕奉先,汝不过一边塞戍卒,与丁原、董卓之流无二。” “为何到了雒阳后,突然便大彻大悟,要坚定效忠朝廷?” “难道,只因被那神雷劈了一道?” 这话一落,马厩里赤兔登时浑身一个抽搐,怒目看向朱儁。吕布赶紧拍拍马颈安抚,然后反问:“效忠朝廷?” 随即,忍不住还笑了起来,轻蔑道:“朱公是说玉阶上哭哭啼啼找娘的少年,还是故作姿态、看起来有些聪明的小孩子?” 说着转身便走,道:“吕某可从未说过要效忠朝廷,卢尚书误会就误会了,朱公看透了也便看透,某皆不会在乎。” 朱儁见状大怒,伸手便要拔剑。 卢植这次却也未拦,而是急声问了一句:“那都尉究竟效忠何人?” “自是尔等早就该效忠之人!”再懒得回复,牵了赤兔后翻身上马,只留给两位老人一鼻子的灰。 “竖子,大逆不道!” 朱儁气得面红耳赤,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竟敢直言不效忠天子,究竟意欲何为?” “至少,他待我等以诚,并未骗我等。” 卢植却蹙眉深思,道:“且他提出的‘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之策,公伟觉得若不是心胸磊落之人,能对我等这般坦诚相告?” “唔......”朱儁登时偃旗息鼓,不得不承认道:“此策他倒是没说错,就是......” 说着,模仿吕布刚才一抓一抓的动作,眉头紧蹙:“老夫总觉得他说此策时,好像还有别的意思?” “呃......”卢植本来没意识到这点,被朱儁提醒后面色古怪:“传言,他似乎的确是个好色之徒。” “如此忘恩负义、好色鲜耻之徒,某......当真不愿与之为伍,坏了清名!”朱儁叹息,很是无奈不情愿。 “可他麾下有万余并州强兵,虽不效忠朝廷,却似乎在做着与我等相似之事。” 卢植也叹了口气,道:“如今朝廷动荡不休、局势危如累卵,汉室老臣所剩无几,我等不可再耍小性了......” “唉,苍天不佑,方使这等小人得志。”朱儁无奈点了点头,心里还是有一万个不愿意。 ...... “呵,卢子干,昨天装得挺像啊,还以为你轻易被我洗脑了。没想到,今天你俩老头儿就过来给我演双簧?” “真不知道你们是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太懂了。” 赶往新府邸的吕布,在马上莞尔一笑,自顾自地言道:“都是千年狐狸,玩儿什么聊斋啊......阿嚏!” 说完,不由紧了紧甲胄,神色古怪:“这猛男的身子,不该如此轻易感冒吧?” “难道,是朱老头儿在骂我?” 第13章 爹爹没文化 吕布被赏赐的府邸,位于雒阳城东的永和里,与挨着的步广里一并为城中公卿高官的聚集所。 城外又常年设有马市,不仅毗邻皇宫,还方便采买。实乃闹中取静、大隐于市的好地方,属于京圈儿中的圈,中心区的中心。 刚到门口,便看到魏续带着一众仆役僮奴在恭候。待吕布近前,齐齐一行礼道:“见过主公。” “嗯。”吕布翻身下马,立刻有僮奴上前牵着赤兔去喂料。 赤兔却响鼻踏蹄,对生人的敌意很浓。吕布安抚两下后示意无事,才乖巧地跟随僮奴离去。 接着看了眼魏续,笑道:“里面都看过了?带某前去给介绍介绍。” “喏。”魏续对自己狗腿身份很满意,做起事儿来也十分有活力,当即引着吕布往里走:“此处听说原本是前司空的一处别院,三进四通,十分豪阔。” “董公将此处宅院都赏赐给主公,可见十分器重恩宠。” 吕布含笑不答,一边听着魏续的介绍,一边向里参观。很快发现府邸匠心独运、因地制宜,追求神韵与诗意,很是不错。 进了大门后,过照壁,便是用来会客议事、祭祖婚嫁的轿厅、茶厅、正厅,组成三进的外宅布局,规制也符合主人朝廷官员的身份。 另有东西厢房各十来间,为门房、账房、僮奴、侍卫值宿所用。 穿过一道月亮门后是中庭,庭前植玉兰银杏,苍劲古朴,假山花池、曲径通幽,所用笔墨不多,却引人入胜、衔接自然,为内外宅之间的自然过渡。 魏续显然是有些审美眼光的,虽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也对这等幽深恬静的环境赞不绝口。 吕布却深深蹙眉,道:“拆了吧......” “啥?”魏续当时脚步一顿,仿佛中了一箭般,很不理解这等焚琴煮鹤的做法。 “拆了改建为一处练武场,再设四处哨岗,更符合某家的气质。” 吕布则再度点头,认真地道:“这曲曲绕绕的,一来不方便布防巡逻,二来夏秋易遭蚊虫叮咬.......” 最主要的是,如此花里胡哨,也不适合种土豆和红薯。 魏续神色更古怪了。 他早知道吕布这人没啥文化细菌,但人通常是越缺啥越爱补啥。 以往吕布很喜爱锦绣华服、美食佳酿,时不时还飞鹰走马、附庸风雅。 当然,通常情况下风雅附着附着,就附到了跳舞姬女窈窕玲珑的身上...... 但一想主公最近被雷劈过,一切就好解释了:“主公重实用而不爱虚景,实乃人间清醒,明日属下就派人前来改建。” “就改建个练武场,便人间清醒了?” 吕布闻言不由微微一笑,体验到权力的美妙:说不定过些时日,自己放个屁,都会有人说是香的。 再往里走,穿过垂花门便是后院内宅。 到了这里,魏续就不方便进去了,而是唤来跟随在身旁的静静,道:“汝去陪着主公进去一趟。” “奴,奴婢其实唤作静娘,并非静静。”之前在军营不敢开口的小丫头,这次终于开了口,还抬头娇羞地看了眼吕布。 “哦?......”吕布也笑了笑,道:“那你是想唤静娘,还是改名叫静静?” “随主公高兴就好。”小丫头再度娇羞,脸已红得如同猴屁股。 吕布懂,当然懂。 按这个时代的观念,自己对这小丫头有着活命之恩。且皮囊相貌很是不凡,同时还是朝廷比两千石的高官。 换成前世自己在爱做梦的年纪,遇到一位性感妩媚、还温柔贤惠的白富美,能不动心才怪。 于是,他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某以后就唤你黑蛋儿如何?” “噗嗤......”刚转身往回走的魏续,忍不住笑了出来。 静娘一脸娇羞当即变为了震惊,又气又委屈:“主公......” “哦,不喜欢黑蛋儿这个名啊。”吕布就托腮想了想,在小丫头一脸期待的眼神中,认真道:“那换作铁柱儿如何?” “主公!......”静娘再也忍不住了,下意识抬手就想捶吕布一下。 当然,不敢真心用力的。 可即便如此,手刚抬起来,她又连忙惊恐放下。神色还仿佛兔子遇到饿狼,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吕布也骤然觉得四周气氛不对劲,抬头看向前方,不由面露疑惑。 前面,并未出现了什么洪水猛兽。 相反,只是一个女人。 那女子身材高挑、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卷书帙。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举手投足有一种成熟女性的魅力。 吕布微微一怔,因为那女子面貌很是清秀姣好,虽说到不了倾国倾城的地步,却也无疑是出色的美人。 又令他疑惑的是,女子眉目如画间,似乎还有种奇特的落寞。仿佛世间的万物,再也不能令她动心。 见自己和静娘的笑闹,她也未发一言。娥眉蹙了蹙后,随即淡淡地行了一礼,又转身进了后宅。 就在吕布还从记忆里搜索那人是谁时,一声清脆甜美的女童声音,已忽然传入耳中:“父亲!” 随即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一袭红影朝自己冲来。 一身甲胄的他,怕伤到扑来的小女孩,当即扔了方天画戟主动伸臂抱住。忍不住转了个圈儿后,才仔细看向这小女孩。 天阁饱满、唇红齿白,粉嫩白皙的脸上挂着可爱的婴儿肥,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 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又清澈,灵性十足。 浓郁黑亮的头发,被梳成两个可爱圆圆的童髻,愈加像是年画里跑出的小仙女,格外讨人喜欢。 “吕绮玲?” 小女孩闻言,当时一嘟嘴巴:“吕绮玲是何人,能打得过魅儿么?” “哦......”这时吕布才想起,自己的女儿叫吕魅。 然后,手挑着吕魅的下巴逗弄,笑道:“绮玲就是魅儿,魅儿就是绮玲......等你及笄后,父亲便取‘绮玲’作为你的字如何?” “不如何......”吕魅哈哈笑着,果断给了拒绝。 吕布脸色一苦,道:“为何?” “因为娘亲说了,爹爹没文化!” 话音落下,走入荷花池的黑衣女子身形一怔。反应竟是停下来后,回头用挑衅的目光看向吕布。 吕布眼力很是敏锐,瞬间看穿她藏着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捏住了书帙,娇躯也在格外宽垮的曲裾中微微颤抖。 又怂又刚的模样,还带有几分恨意。 于是,他不由歪了歪脑袋:就算再蠢,也从吕魅的目光中看出那女子就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严氏。 并且,这夫妻关系......不能说不和睦吧,只能说有些诡异。 唯一能判断出来的,是女儿跟吕布的关系似乎很亲近。 不由得,他的脑袋就疼了起来:到底什么情况?......吕布你之前,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 可就在他怎么都回忆不起,事情为何会这样时,适才离去的魏续又匆匆跑来,一脸焦急地道:“主公不好了,宋司马被人打伤了!” 第14章 咱到底占不占理 “怎么回事,伤得是否严重?” 吕布进入军营后,开口便向成廉、侯成、魏越三将询问。还看到宋宪脸色铁青,躺在床榻上已被军医诊治过。 见到吕布后,宋宪却强撑着还想起来,同时嘴上道:“主公,属下给您丢人了。” 吕布赶紧扶着他躺下,面色阴沉地看向其他三人,再度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儿,尔等哑巴了不成?” “回......回主公,是凉州人华雄动的手。” “我不想知道谁动的手,只想知道严不严重!” 武将这职业听起来很威猛,实际上却很娇弱。很可能只因一次打斗,以后便只能一辈子躺在床上。 此时他麾下一共才四个历史留名的将领,算上魏续也没凑够两位数儿,心疼得狠。 好在,一旁的军医开口,道:“回主公,宋司马就是肋骨断了两根,休养个把月便没事儿了。” “哦,没事儿就好。”吕布这才松口气,再度看向三将道:“华雄动的手?......他因何与我等起了冲突?” “主公,此事......唉!” 激愤的宋宪又想起来,还恨恨地捶了一下床榻:“说再多也是属下的错,是属下技不如人,给咱并州人丢脸了!” 魏越有些听不下去,当即转身道:“汝且在这歇息,某这便去砍了那贼子狗头!” “某也去!”成廉紧随其后。 唯有侯成没有开口。 吕布这才有些欣慰,好奇地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去?” “主公莫催,某在想着要先磨下刀......” “......” 一脸郁闷的吕布当即摆手,道:“尔等别去,还是某去好了。” 没想到三人闻言,竟齐齐大喜:“有主公出马,必定手到擒来!” 见他们这副模样,吕布当真觉得很有必要,给他们普及下‘讽刺’一词是啥意思:打败我的不是无邪,是你们的天真...... 头疼下,只能叹了口气,道:“先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儿......” 相比‘生死看淡、不服就干’的成廉和魏越,侯成算是比较有眼色的,从吕布的语气里听出了不对劲儿后,赶紧道:“主公,这事儿真怨不到咱们身上,咱可是有理的!” “哦?.......” “主公,咱今早不是又移兵到这西园了么?” “嗯。”吕布点头:昨天商议完废立天子的事儿后,老董就下令将兵马,移驻到北宫西北处的西园。 对,就是西园八校尉的那个西园。 至于原因嘛......显阳苑在城外,西园可是在内城中,用意不言而明。 “然后呢?” “然后主公不是交代,我营还有空编,让我等吞并西园八校尉的兵马?” “嗯。”吕布再度点头:吞并西园八校尉兵马这事儿,其实不是他的命令,而是董卓的授意。 老董就是靠着拥兵自重起家的,最清楚兵权的重要性。 昨日定下废立天子的大计后,当即就有袁绍、曹操、赵融、淳于琼、冯方、鲍信等人出逃。 他们留下的兵马,董卓不赶紧收拢吞并下才怪。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司空的嫡系西凉兵,也赶到了雒阳,且同样在吞并那些兵马.......” 听到这里,不用侯成再说,吕布也知道了:“然后就遇到了华雄,两方说不拢便打了起来?” “不是!”宋宪开口,纠正道:“是某先出的手!” 可惜后面的语气,就越来越弱:“没,没想到那华雄倒,倒是有两下子,属下一时不慎,才......” “你先动的手,最后还打输了?......”吕布当即有些无语,看向侯成道:“都这样了,咱还有啥理?” “尔等都是堂堂七尺男儿,应该知道要点儿脸。” “不说军营不只是打打杀杀,更多的是人情世故,就算我真跑过去找场子,尔等让我说什么由头儿才好?” “可,可是主公,是华雄那贼子先辱骂我等并州人的。言我等不过是凉州人养的狗,主公你更是给根儿骨头,就.......” 不甘的宋宪说到这里,却看到吕布褐色的眸子里,不带人间情感的冰冷,不由得身子一缩,再也不敢开口。 听完是这么回事儿的吕布,内心却有些哭笑不得,又气愤又憋屈儿:“骂不过就去市井里,寻些泼妇多练些技巧。” “这一动手,我等就是有理,也变没理了。” “主公,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成廉忍不了了,一捶手一跺脚,将男人的无奈演绎得淋漓尽致。 “不算了还能如何?”吕布摇头。 虽然也憋气,却还不忘宽慰宋宪:“某也知道,你是为了给咱并州人争口气,更是在他辱骂我时才激愤出手,可这事儿......唉!” “主辱臣死。”谁知宋宪越听越羞愧,竟一把抽出腰间宝剑:“主公,是属下给您丢人了,下辈子.......啊!” 他当然没抹成脖子。 就在剑刚拔出来的时候,吕布已一脚踢了过去,直接踢落手中利剑,怒道:“耍什么混账!......某都没觉得丢人,你又发什么疯!” 不得不说,汉代人实在太气性了。 为了这屁点事儿,居然要自戕谢罪。 若换成吕布,呃......实在他是不占理,要是占理的话,肯定在华雄出招的一瞬间,直接就躺地上。 然后,不把对方的裤衩子都讹干净,他的姓就倒着写! “主公!”宋宪此时已泪眼滂沱,挺壮硕一男的,委屈得像个孩子:“某今后必当苦练武艺,誓死为主公效命!” “好了好了......” 吕布此时便感觉自己像是幼儿园园长,刚哄完家里的孩子,又得哄这个:“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大丈夫能屈能伸,不以成败论英雄。这次咱错了,下次记住了改正就好,还是某的好司马哈.......” 说着这话,他浑身都起鸡皮疙瘩,就差再摸摸宋宪的脑袋,补充一句:“乖,不哭哈,快擦擦鼻涕,都快流我金甲上了......” 好在不管怎么说,自己一番劝慰,效果似乎很不错。 一旁的魏越、成廉、侯成和魏续见状,也不由动容,目光里噙着泪花。 最后对视一眼,齐齐拜下道:“主公仁爱体恤,非但不责罚,竟还勉励我等,愿效死力以报!” “嗯,这次实在是咱不占理。”吕布点头,道:“不过尔等也别泄气,下次那华雄别撞某手里,否则有他好看的!” “喏。”五将齐齐点头。 然后,就在他以为这事儿要结束时,一旁宋宪又嘟囔了一句:“只可惜了那两千兵马,看着挺精壮不凡的,据说是什么曹孟德手下......” “等会儿!.......”一听这个,都准备要走的吕布,当即怪叫了一声:“你刚才说什么,啥玩意儿?” “曹,曹孟德?” “不是。”吕布摇头,提醒道:“上一句儿。” “两千兵马?” “没错!”吕布一拍大腿,道:“你是说,自己已抢了......呃,已劝诱了曹孟德的兵马后,华雄还来抢夺?” “嗯。”宋宪愣愣点头。 然后,就见吕布气得嘴角直抽抽儿,想揍宋宪最终还是没忍心下手,恨恨地道:“你特么真该死呀,这么重要的情报这会儿才说!” 说完,走出营房吩咐道:“备马,某要去华雄大营一趟!” 房内的五将登时全都愣了起来,面面相觑:刚才发生甚么事儿了,咱不是不占理么? 第15章 就这 “华雄狗贼,有胆给某出来!” 凉州兵营房外,伴随着嘹亮至令人窒息的马嘶声,一匹雄健的骏马疾驰如飞般冲来,奔至辕门前猛地人立而起,前蹄腾空、傲啸长空。 吕布手执方天画戟,头顶紫金冲天冠,傲然跨骑在赤兔马背上,眸子里带着睥睨天下的傲然和自信。 “华雄,你就是歌姬吧,速速给某滚出来!” 待赤兔腾空时,他猛然高举方天画戟、直刺长天。锋利的戟刃迎着夕阳腾起一团寒芒,似乎将长空都切成了血红两片。 无尽的肃杀之气,从戟刃上蛛丝般漫延开来,在天地间不停地激荡、翻滚、喧嚣...... “主公威武!” 炫酷狂拽的叫阵姿势,再加上亲切质朴的招呼,令跟随而来的成廉、魏越、魏续和侯成四将,以及士卒们不由心潮澎湃,军心大振。 紧随在吕布后,他们不禁高声呐喊。 强大的自信在每一名并州人的胸膛翻滚、激荡,仿佛有了吕布压阵,天下便再没有任何军队,能够欺辱战胜他们! 反观凉州兵营,人人惶恐,目露惊骇之色。 更有甚者,仅在吕布的扫视之威下,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很快,凉州兵营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吕布抬头望去,便见三匹战马向营门口飞驰而来,一路扬起校场的沙尘,看起来倒还有些气概。 眨眼间,三骑已到眼前。 当先一人三十岁上下,身披甲胄,身材极为高大。虎背熊腰、满脸横肉,还虬髯浓密的样子,由内到外透着一股子剽悍和煞气,显然是浴血疆场的宿将。 吕布见状淡淡一笑,抬起手中方天画戟指向对方,神色桀骜不屑:“汝便是华雄?” “正是!”华雄的音量很大,带着毫不掩饰的怒气。 吕布却知道,对方已然怕了。 就在华雄出来的一瞬,他已看出了好几处破绽。强大的自信让他确定,两人只要交手,必定能将对方斩于马下。 相反,只有面对一个无懈可击的强大对手时,才会不由自主放大嗓门儿,强撑着怒气为自己鼓劲儿。 “好,还算有些胆色。”吕布点了一下头,随即道:“放心,某前来不是为了教训你一顿,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何事?” “汝是在某部下宋宪,收拢了曹孟德兵马后,又过来抢夺的?” 谁知,华雄此时胆色却渐渐壮了起来,道:“哼!......闹这么大阵仗,还以为你真有些本事儿。” “原来,只是动嘴不敢动手?” 说着,竟还举起了手中大刀,挥舞两下:“果然是我们凉州人养的狗,吃了骨头就不敢对主人龇牙,哈哈哈!......” “狗贼找死!” 成廉闻言大怒,纵马就要上去砍了华雄。 吕布见状,回头狠狠瞪视一眼。 在他们都低下头后,才再度悠悠看向华雄,嗤笑一声道:“少逞这等口舌之利,有这本事儿,留着回家逗汝妻使去!” 华雄虽粗俗,但显然没吕布骚。 闻言微微蹙眉,显然理解不了这话的内涵。 吕布也没给他时间细想,随即又激将道:“怎么,尔等凉州人都如汝这般怂货,做了后连承认都不敢?” “放屁!”华雄当即大怒,脱口而出道:“不错,某就是瞅那厮挑选好了,才上去抢夺的。” “呵,眼光真是不错,还省得某费心了!” 至此,他对吕布是没一点儿惧意了,还挑衅道:“怎么,你此番来是想要回去?” 在他的认知经历中,只有打不过才会动嘴逼逼。像吕布这么话多的,明显是外强中干、徒有虚名。 值此之际,正乃自己扬名立万的好时机! 想到这里,华雄当即再度一舞大刀,嚣张跋扈地道:“想要回去也可以,先问问某这柄大刀......唉,你去哪儿?” “回去,睡觉......” 调转赤兔马头的吕布便看了看天,神色有些郁闷:汉代就是这点不好,此时最多才下午六点,就得回去准备睡觉了。 一点夜生活都没有。 说着,又回头诡秘一笑:“华雄,汝今日可是当着众人的面,亲口承认了此事。别到了时候再改口,让人看了笑话!” “呵!大丈夫自然敢做敢当。” 见吕布如此虎头蛇尾,华雄更加不将其放在心上:“莫说众人皆可作证,就是刀斧加身,某亦不会改口!” 抢夺并州人看中的兵马,还逼得吕布无可奈何——如此威风长脸的事,他华雄非但不想藏着掖着,甚至还想着广而告之。 最好,闹得满西园皆知才好。 “好,一言为定。” “慢走不送!” ....... “主公,我等就这样算了?”回自营的路上,成廉怒气难消,一脸‘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的郁闷表情。 “当然不能算了,这才刚开始。”吕布随口回答,然后又抬头看了看天:“这不是天色晚了嘛,只能等到明天了。” 再想到回去还免不了,要处理这具身体遗留下来的夫妻关系,不禁又有些头疼。 “主公若是怕人认出来,某今晚摸黑前去结果了他?”一旁魏越也气得不行,突然开口吓了吕布一跳。 这下,他才意识到问题的重要性,郑重看向身旁的部将,喝问道:“还认某这个主公否?” “认!” “既然还认,此事便交由某来处置!” 吕布先斩钉截铁定下基调,随后才向他们解释:“某已说过了,军营里不能只靠打打杀杀,更要懂人情世故。” “华雄打伤宋宪,已然是一条事故。你晚上再去刺杀他,不是又一条大事故?” “不宰了他,难道还等着他自我反省、主动认错不成?”侯成也忍不住开口,感觉吕布在白日做梦。 “当然不是!......你们怎么就听不懂呢?” 吕布也有些烦了,发现跟他们交流很是费劲:“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迈太大了,咔,容易扯着蛋懂不懂?” “华雄先给咱来了条事故,咱就要回一个人情。一来这叫先礼后兵,二来是要激起他的骄矜之心,令其明日不会改口.......” “算了,跟你们说了估计也听不懂,明日看某家的就行。” 摆了摆手,临走前再度交代:“记住,今晚谁也别给某出什么幺蛾子。否则,休怪某不讲情面!” 三将看着吕布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疑惑凑一凑,都快能行云布雨了。 最后,还是心直口快的成廉先开口,说出了另外两人心中的疑惑:“主公不会挨了那一雷劈后,脑子坏掉了吧?” “嗯,我看是这样。”魏越随即点头,道:“整天人情世故的,根本忘了军营乃弱肉强食、强者为尊!” “这事儿明日传出去,我等并州人彻底就要被凉州人踩在脚下了!” “唉......” 三位大将无语凝噎、无可奈何,那等模样,仿佛中年危机齐齐提前到来。 第16章 没劈死你 半人高的铜油灯上,火苗忽隐忽现。天色还未全暗,模糊中借助着灯火,还能看清案几上的饭食。 严氏一丝不苟地跽坐在案几上,看着身旁的女儿不安分地驼着腰、揉着腿,不由微微蹙眉:“魅儿,为娘怎么教你的?” 吕魅闻言,才不情愿地直起身子,向严氏吐了下粉红色的小舌头。 如此可爱的举动,再加上她粉雕玉琢般可爱讨喜的相貌,就是铁石心肠之人也会不禁动容。 严氏自然也抵挡不住——毕竟,这还是她亲闺女。 可就在她嘴角忍不住莞尔时,忽然听到门外响动。刚刚有所融化的面靥,一瞬间又重新冰封。 并且,还掩不住一丝惊恐。袖中的柔荑狠狠抓了一把下裳后,才面无表情地道:“夫君,请用饭。” 下午的时候,她听说军营里出了事故。而根据往常的经验,这通常会导致自己受伤。 不仅是心理的层面,还有物理层面。 “嗯......”吕布则洗了洗手后,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可拿起筷子后,神色不由变得难看起来。 偷偷观瞧着他的严氏见状,芳心不由一沉:果然,他又是这副模样。接着便是要饮酒,再接着到了屋中便会...... 不待严氏回忆,便听吕布吩咐道:“来人......” 严氏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一股难掩的悲伤从娇躯弥漫出来,道:“不必麻烦了,妾身已然备好。” 吕布神色诧异,反问道:“我等如此心灵契合?” 严氏懒得理他,直接将温好的酒端上来。 吕布面色却依旧奇怪,竟问道:“你端这个作何?......”随即,还伸鼻子闻了闻,不确定地道:“这是酒?” 严氏这才奇怪起来,疑惑地看向吕布:“夫君不是一向好酒?” “呃......”吕布便有些心虚,解释道:“夫人有所不知,前些时日某被雷劈了,口味就有些变了。” “且喝酒小饮怡情,大喝伤身,还是少饮为妙。” “被雷劈了?”严氏明眸上下奇怪地打量吕布一眼,自然而然地来了句:“没被劈死?......” 吕布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苦笑着道:“为夫下次争取争取?” 严氏完全没意料到他会说出这等幽默的话,神情一愣后噗嗤笑了出来,一时竟如百花争艳,美不胜收。 “娘亲笑了?”吕魅见状,不由拍手欢笑:“还教导魅儿食不言、寝不语,自己居然笑出来了......” 这原本是家庭里很温馨的一幕,气氛也和缓不少。 严氏闻言,却又飞快收敛起笑意。 看了一眼吕魅后,又宛如刚死了丈夫的未亡人,对着吕布冷淡道:“那夫君适才想要什么?” “豆腐。”吕布开口,道:“这些饭菜不太合某的口味,做个小葱拌豆腐好了......” 适才他一膝盖跪坐在案几前,面色就开始难看,原因其实很简单:汉代的饭菜,太难吃了...... 前两天在军营吃的就是葵菜、韭菜、薤、油菜、萝卜、小白菜以及葱姜蒜,其中又以葵菜为主,韭菜次之。 哦,声明一下,是冬葵,不是向日葵。 汉代人的食谱再朴素,也不会抱着向日葵啃。 主食基本就是由粟、麦、稻煮熟做的饭,通常还会配一碗味道一言难尽的酱汤,很是悲催。 起初还以为是军营条件艰苦,回到家后能好一些。 然后看到案几上还是这等一成不变的饭菜,他就明白了,彻底明白了:汉代人常吃的,就是这些啊! 最可怕的是,案几上居然有生鱼片,还是淡水鱼! “魅儿,以后不许再吃这玩意儿!想吃鱼的话,也必须烤熟。” 他当即让人撤下:开什么玩笑......陈登就酷爱吃这玩意儿,结果感染了寄生虫,年纪轻轻就无了。 幸好,汉代已有了豆腐。 一边咬牙切齿拌着豆腐,一边下定决心:解决完华雄的事儿后,就去找人打几口锅。菜谱方面还得靠自己带来的种子,但炒菜必须先弄出来! 我来这里是改变世界的,不是来修功德的! 然后在一脸悲愤下,吃完了小葱拌豆腐,又如喝药般将酱汤一饮而尽,起身道:“某吃好了,你俩慢用。” 严氏一脸奇怪看着他背影,仿佛不认识这位夫君。 但最终,她也未曾心存侥幸——数年的心理阴影,不可能在一次交谈中就此消弭。 哪怕,他被雷劈了。 想到这里,她安静地用完了饭,让乳娘将吕魅带走。 随即来到卧房,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夫君,今晚是要妾身侍寝,还是将那个静娘唤来?” 那语气,仿佛在问明晚打算吃什么一样。 正思索明日该如何才能万无一失的吕布,闻言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静静?......唤她过来干什么?” 话音刚落下,就已从严氏鄙夷愤恨的目光中,得到了答案:显然,吕布之前将婢女唤来,不是干什么,只是‘把什么’去掉。 “某之前便这么明目张胆?” 他惊了。 但转念一想,发现事情好像又没这么简单:在汉代男尊女卑的环境里,男人如此......怎么说呢,不能说天经地义吧,也只能说一向如此。 好比他现在告诉严氏,一千七百五十年后一夫只能有一妻,不能再有妾和婢,严氏一定会觉得荒谬绝伦。 两人夫妻感情的不和谐,固然有吕布太放荡、不守男德的缘故。但这好像只是表征,深层次的积怨,恐怕早已切骨入髓。 简而言之,病根儿到底是什么,他还搞不清楚。 于是仔细观察严氏的反应,再一次敏锐察觉到对方娇躯的颤抖后,不由问道:“你在怕我?” “不。”严氏倔强不承认。 “那你恨我?” “恨!......”话音落下,一行清泪已缓缓滴落。她无声地看着吕布,眸中凄怨恼恨一言难尽。 谁知,吕布居然又很认真地道:“有多恨?......是想捶两拳就能解恨,还是巴不得我再被雷劈一次,被劈焦的那种?” “妾身!......”严氏一腔情愫就要爆发。 可听清吕布的话,明艳的脸色当即扭曲几下,似乎面部情绪管理机能都失效了。最后,也不知是哭还是笑,怪异地回了句:“劈,劈死你算了!” 然后神色惊恐,做好了承受狂风暴雨的准备。 可往常的凌虐殴打迟迟未来,吕布只是一动不动,反应过来后点头评价道:“哦......这恨得可不轻呐。” 说完,抱起芦花被和枕头向外走去:“那咱俩还是暂时先分居吧,跟你睡一块儿,晚上某害怕。” “你害怕?” “嗯......”吕布认真点头,道:“怕我哪天病了,你温柔呼唤‘吕郎该喝药了’,然后把药灌我嘴里。” 情绪翻涌的严氏,此时更听不懂了:“夫君病了,妾身照应难道还不好?” “呵呵......”这个问题,吕布不敢回答。 至少,不敢现在回答。 见他真的起身往外走,严氏再次神色诧异,比刚才还甚:“夫君?......” “嗯?......” “汝真被雷劈了?”问题出口后,她似乎也不在意吕布的回答,随后又自顾自言道:“定是真被劈了.......唉。” 唉?...... 你‘唉’个什么劲儿? 是在庆幸,还是在惋惜啊? 第17章 分明是打您的脸啊! 翌日一早,吕布跟吕魅比赛,呼啦啦地炫着面条:醒来后去了后厨一趟,发现汉代居然已经有了面条。 虽然,厨子管这个叫汤饼。 他只是淡淡一笑,说‘以后你再敢叫这个汤饼,信不信某把你揍成饼’后,汤饼便在吕府中正式更名为面条。 看到梳洗完的严氏出来,抬头打了个招呼,道:“早......你那份还在后厨热着,想吃唤一声便好。” 说完便放下了碗筷,起身道:“某军营还有事要忙,大概下午会回来。” “夫君......”严氏再度用奇怪的眼神看向吕布,似乎想问些什么。但在吕布希冀的目光下,却改口道:“夫君昨日在后花园?......” “哦,某在邙山发现了几株野草,觉得稀罕便种在了后院儿。”土豆和红薯的事儿,越解释越麻烦,他干脆表现得轻描淡写。 “哦......时已至秋季,若想成活还需搬到屋内。”严氏点头,也是在没话找话,然后才叮嘱道:“夫君路上慢些。” “嗯。” 等吕布带着魏续等人出了大门儿,她才飞速起身开口道:“静娘!.......你在军营里待过,明日起去前院儿,好生打探下夫君被......” “被什么?” “被,被雷劈过一事。”严氏面上闪过一丝古怪、一丝期待后,悠悠说出这句话。 “喏。”静娘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应诺下来。 毕竟到了府中,主母就成了掌握她生死命运之人。 严氏这才端起面条慢慢尝了一口,发现味道不同于以往,美目一亮轻声道:“苍天保佑,希望他真的已性情大变......” “娘亲才发现?......爹爹这次明显换了个人啊。”吕魅这会儿放下碗筷,捂着浑圆的小肚子,然后天真问道:“那他何时会再变回来?” 严氏一惊,悠悠道:“最好,永生不要变回去。” “万一变回去了呢?” 严氏再度一愣,俏丽的容颜露出认真神色:“那,那便想方设法,让他再被劈一次!” ...... “阿嚏!......”骑着赤兔走在路上的吕布,不由缩了缩身子,奇怪地看看天气:“朱老头儿还在骂我?” “主公,我等要去何处?”身后的魏续,没精打采地问了一句:昨日吕布怂包的表现,让他此时心情怎么都不通透。 “处理华雄那事儿。”吕布神秘一笑,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道:“放心,包尔等满意。” 很快,众人便来到司空府。 看着吕布大步走入其中,魏续神色当即惊愕:“打不过便去告状?主公这是要......彻底将我等并州人的脸丢尽么?” 吕布却没有搭理他,还在门外微微调整了一下心情。 没想到,正巧看到一年轻人隐愤而出——那人身穿大叶的扎甲,头戴武弁,看装束应当是中级的武将。 一脸的桀骜不驯,面部狭长,鼻尖鹰钩,是相书上说的青锋之相——据说这种人,大多心性褊狭狠戾。 不过,这种人一旦被折服,又会忠心耿耿。且这种自傲之人,多多少少都是有些真本事的。 “文远?”好巧不巧,此时吕布细碎的记忆复苏,居然认出了此人:“汝从河北募兵回来了?” 他不由心情大喜:魏国未来的五子良将之一呐! 白狼山当机立断、斩杀乌丸单于蹋顿,后又在合肥抵挡东吴大军,生生给孙权安上‘渣权’、‘十万’之名。 而他,也借那一战彻底成名,荣获后世人人喜爱的‘张八百’昵称。 同时,也是吕布麾下早期最出名的健将! 不曾想,比起吕布的笑容满面,张辽看清眼前之人后,隐愤的神色更毫不掩饰转为鄙夷,轻哼一声道:“卖主求荣之辈!......某耻于之前与汝为伍!” 言罢,还狠狠撞了一下吕布肩胛,径直离去。 吕布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不过仔细想想,这样的反应才正常: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靠着杀丁原,投靠董卓才换来高官厚禄。 张辽不说嫉恶如仇,却也是爱憎分明,加之还被丁原提携过,能对自己有好脸色才怪。 “不过,既然进了雒阳这口纷乱的大锅。你张辽无依无靠、毫无根基的,便如煮熟了的鸭子,还能飞跑了不成?”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吕布不由露出变态的笑容:“文远啊,你越是抗拒挣扎,炖得也便更有味道呀......” 嘟囔完后,又赶紧换上一副阴鸷凝肃的表情,大步走入堂内。 “吾儿,不在兵营里扩编整顿兵马,寻为父来所为何事呐?”董卓看起来心情很不错,主动向吕布问道。 “义父!”吕布则一抱拳,直言道:“昨日中郎将胡轸麾下门下督华雄,打伤了孩儿部下司马宋宪。” “哦?......”董卓先一蹙眉,随即轻描淡写地摆手道:“军中那群粗坯,打打杀杀不是很正常?” “再说,吾儿勇武无双,回去教训那华雄一番,找回场子不也罢了?” 不得不说,老董一番话还是很客观公正的。并未因凉州兵乃他的嫡系,便明目张胆地偏袒。 “孩儿起初,也是这样想的。” 吕布便先点头,认可了老董的管理方式,然后才道:“可孩儿仔细问过事情来龙去脉后,才发现事情并未那么简单。” “此事或涉及到义父在军中的权威,故而才过来请示。” “哦?......”一听这话,老董不由重视起来,抬手道:“吾儿详细道来。” “义父,孩儿问过麾下司马,还亲自跑到凉州兵营问过华雄。才确定此番争斗,乃因两方争夺西园八校尉兵马而起。” “原本我部宋宪已拉拢好了曹孟德兵马,华雄却偏偏无事生非、挑起祸端,非要将那些兵马纳入麾下,导致两人大打出手。” “嗯......”听到这里,老董还是有些疑惑,道:“说来说去,无非还是些不痛不痒的小事,吾儿到底是何用意?” “义父!”谁知这话落下,吕布仿佛感觉天塌了一般,失声道:“事虽小,可华雄如此所为的背后,却细思极恐,令人不寒而栗呐!” “如,如何个细思极恐、不寒而栗?” 老董当即有些被吓住,却怎么也理不清里面的逻辑:不管那曹孟德的兵马到了谁麾下,最终不还是老夫的? “义父,此事不能那样说。收拢西园八校尉麾下兵马一事,乃义父下令授意,孩儿部下均奉命行事。” “值此之时,还要快速低调为要。” 吕布此时却一脸郑重,条理明晰地忽悠道:“然我部宋宪已收拢了曹孟德兵马,华雄还要过来强行抢夺。” “表面上,他或许是想欺辱一下我等并州人,或只是看上了那些兵马。” “但实际上,他这是明知义父有令在先,还要置军令于不顾,更不管义父吞并雒阳兵马的大计,便任性胡来!” 越说越激愤,吕布语气随即还急促起来:“我部司马宋宪不忿,言凉并两州之兵已皆乃义父麾下,劝华雄耗子尾汁,不要搞窝里斗。” “结果那华雄,非但浑然不将这番话放在耳中,居然还暴起伤人!” 说到这里,吕布才长长一拜,然后说出了那句名言:“义父想想,华雄他打的可不是宋宪的屁股,分明是您的脸啊!” 第18章 他还得谢谢咱呐 一件事对于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解读角度。 对于董卓来说,他不会在意部下打斗的小事儿,也不在意两千兵马究竟归到何人麾下。但身为这支兵马实际上的统帅,却绝不可能允许手下,做出半分违背自己命令之事。 兵者,凶器也。 董卓深知这一点,更不希望这柄凶器反噬了自己。 吕布的一番话,触动了他心底最隐秘的担忧,登时忍不住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来人呐,将那个华雄给老夫带过来!” 当然,他也不傻,不会只听信吕布一面之词。 可惜,他以为吕布在第一层,自己在第二层。孰不知,吕布早已在第五层,昨天就将这事儿给夯实了。 华雄来后显然还不知所为何事,看到吕布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还当即面露鄙夷:吕奉先,并州飞将? 我呸! 你可算是把并州人的脸丢尽了,居然还来告状? 怎么,以为某见了司空就会出尔反尔,改口收回昨日的话? 呵...... 于是,当董卓猛然一拍案几,叱问道:“华雄,汝昨日可是在奉先部下收拢西园兵马后,仍上前去抢夺,还打伤了他部下?” 华雄当即一挺胸,很骄傲的模样:“回司空,正是如此!” 说着看了一眼吕布,鄙夷道:“这些并州人真是怂包软蛋,尤其此人还号称什么‘飞将’,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司空,某一人做事一人当,做了便是做了。” “非但做了,某还骂他乃我等凉州人养的狗,扔一根骨头就摇尾乞怜。他气得浑身发抖,却最终也不敢出手,哈哈哈......” 听到华雄回复第一句话时,老董的脸色已‘唰’一下涨红,气得脑子嗡嗡的,当即就要失控。 可越听到后面,血贯脑门儿后导致全身都发抖,反而又不那么怒了。 毕竟此时,他心中已动了杀意。 于是待华雄说完,老董反而能冷静地向吕布问道:“吾儿,他昨日......当真那般辱你来着?” 吕布便一叹气,道:“唉,孩儿本不想说的。” “毕竟此乃私怨,而非公事。义父日理万机、心忧社稷,孩儿又怎会拿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来烦劳义父?” 说着神色一黯,还带着些许激愤,继续道:“然义父既然问起,孩儿也忍不住想要一吐为快。” “自拜司空为义父后,孩儿也知自己为世人不耻,才尽心竭力地急义父之所急、想义父之所想。” “原以为别人不理解,凉州的袍泽多少会体谅些。” “不曾想,他们非但不懂孩儿忠孝不能两全的痛苦,还变本加厉羞辱。每每想到这些,眼泪便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大秋天的全身冷汗,手脚冰凉。” “义父,这世道还能不能好了?.......孩儿到底怎样才能让他们满意,何时才能真正地站起来!” 一番话犹如严冬里的暖手宝,捂得老董热腾腾。随后的悲怨凄苦的告白,更让老董既心疼又感动:“吾儿受委屈了啊。” “义父,我等父子一心,说这些便见外了。” 听到这里,华雄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以他的智商,显然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 相反,还怕董卓被吕布蛊惑了:“司空,这贼子无甚本事,还乃无胆鼠辈,麾下的部将也都乃酒囊饭袋。” “司空若看得上,便将他麾下兵马交由末将统率,必当能为司空练出一支精兵,助司空横扫八方!” “交由你统率?”老董都被气笑了,蓦然抄起案几上的酒樽,狠狠朝华雄砸去:“匹夫!......汝干脆夺了老夫的位子好了!” 猝不及防的华雄一抬头,面门当即与那铜制的酒爵来了次亲密接触,瞬间鲜血迸流,鼻子都歪在半边,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竟见董卓不知何时已跑了过来。 随即一记大脚又踹在他脸上,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吕布在一旁看着,心中怕怕,根本不敢向前去劝:乖乖,自己穿的是三国吧,怎么有种鲁提辖拳打镇关西的错觉? 只见董卓一脚下去后,接着便是拳打脚踢。 三百斤的身子带着蓬勃的怒气,一拳一脚都威势惊人。尤其还大跳起来狠狠朝华雄跺去,完全是取命的打法。 华雄不敢还手,又不明所以,只能连连求饶:“司空饶命,饶命啊!” 董卓却喝道:“咄!你个没脑子的莽夫!......若只和老夫硬到底,老夫倒饶了你!你却此时又对老夫讨饶,老夫偏不饶你!” 说着又只一拳,正打在华雄的太阳穴上,却似做了一个全堂水陆的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吕布再看时,只见华雄已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动掸不得。 直到此时,他才开口道:“义父,这等莽夫不识大体、不堪大用,更不值义父气坏了身子。” 对于他来说,死了的华雄,可没有活着好玩儿。 毕竟,家里媳妇儿神神怪怪的,小鲜肉张辽也不主动投怀送抱,兵营里的士卒还一堆的毛病...... 自己真的压力好大! 而华雄,显然是个不错的出气筒。 够糙,耐揍。 且老董的态度也摆明了,只要不上升到公事,他也懒得管手下的争斗:自己看谁不顺眼上去揍一顿,显然不属于公事的范畴。 “吾儿莫劝,今日为父定要宰了他!” “义父!”吕布哪会同意,情真意切地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华雄不从义父军令,自当以军法处置,且要晓谕全军,方可震慑上下。” “若义父以私刑处之,将士畏其怒却不知缘由,军营岂非都要乱了?” “奉先!”老董这下真感动了,不由握着吕布的手,道:“他那般辱你,却还要替他求情?” 吕布也努力酝酿情绪,眼眶泛红地道:“孩儿非是为这狗贼求情,乃是为义父千秋大业着想。” “哎呀,奉先!”老董再度感慨,道:“此乃苍天赐老夫麒麟儿也!” 说完,回到主位来回踱步。 随后,才一屁股坐下道:“传令,门下督华雄不遵军令,肆意胡为,着军棍三十!抢夺所得兵马,亦归奉先统属。” “中郎将胡轸治军不严,驭下无方,降为校尉听用。” “骑都尉吕布深明大义、忍辱负重,实乃军中楷模,赐金三百,明珠数颗,麾下编制军务可自行裁决!” “喏!”老董金口一开,主簿田仪当即运笔如飞,一一记下。随即便有人拿着前去用印,晓谕全军。 同时,四名侍卫也齐齐上堂,将如死狗般的华雄拖走。 吕布闻言,心中也不由暗喜:其他赏赐他不在乎,更不会在意此番无意得罪了胡轸。相反,老董给了自行裁决麾下军务的权力,这可是莫大的信任。 可以说,只要不太过分,并州营就是自己的私兵部队。 唯一遗憾的点,就是没想到老董气性这么大,当场将华雄揍了个半死。就算随后的三十军棍放水,也得在床上养两个月。 算了,打不了华雄,回营换个人欺负也行。 想到这里,他当即躬身向老董一礼:“义父陟罚臧否,有章可循,恰如其分,孩儿拜服。若无他事的话,孩儿就此告退。” 一番挑拨离间,收获真不少:不仅报了昨日受辱之仇,还得了意外赏赐。而且,老董估计还会谢谢自己。 果然,一听吕布这话,老董竟还起身道:“此番多谢奉先提醒了,慢走哈!” 第19章 来呀,单挑啊! “老成!......” 并州军营内,侯成心烦意燥地磨着大刀,最终生气地将磨刀石一扔:“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一会儿待主公来,某哪怕冒着触怒他的风险,也要直言劝谏!” “直言劝谏?” 成廉一撇嘴,同样烦躁地道:“主公是听劝的人?......若是他听得进,昨日便不会那般丢人现眼!” 帐内的气氛,很火热焦躁。 三位气盛的猛男红着眼,嗓门儿也很大,仿佛被压抑许久的公兽,随时可能爆发内讧。 “真不知被雷劈后,主公到底中了什么邪!”魏越火气同样不小,起身道:“你们能忍,我反正是忍不了!” 说着,大步向营房外走去。 “汝意欲何为!”侯成猛然起身,大声问道。 成廉虽没有开口,手却已搭在魏越肩膀,拦着不让他走。 “尔等莫管,出了事某自己担着!就算主公怪罪下来,也牵连不到尔等。”说着,扭头愤怒看着成廉,喝嚷道:“放开!” 成廉当即大怒,道:“放什么放,某同汝一起去!” “某也去!”侯成舞了下刚磨好的大刀,杀气腾腾。 魏越见状,不由感动一笑:“好兄弟!” 就在此时,门外传令突然闯入:“各位司马,司空兵曹掾来人,言有军令传达,召我等在校场集合。” 三人彼此对视一眼,皆搞不清这会儿又出什么幺蛾子。 但军令已下,他们还是奉命前去。 未到校场,远远便看到被五花大绑的华雄,披头散发、鼻青脸肿。被揍的痕迹触目惊人,让见惯沙场生死之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太残暴了!......”侯成当即一愣,脱口感叹。 “是啊......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也实在太狠了。”成廉一缩脖子,不知为何都有点可怜华雄。 “你们说.......”魏越却不由蹙眉,猜测着道:“会不会是主公下的手?” 侯成、成廉想了一下,随即齐齐摇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主公那怂货要是敢动手,昨日就不会是那个样子。 话还没开口,就见大营门外吕布已骑着赤兔,颠颠儿地赶过来。到了校场也不废话,直接走向三人:“咋样儿,宣布了没?” “宣布什么?”三人一愣。 “哦......还没开始就好。”吕布笑呵呵回复,道:“某紧赶慢赶回来,就怕错过这一幕。来,好生看戏,包尔等满意。” 三将再度彼此对视一眼,最后目光齐齐转向吕布,眼神儿就变了:主公,你究竟背着我等做了啥? 华雄早上走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回来就成了这副模样? 这就是你说的先礼后兵、人情世故? 可这事故也太残暴、太重大了吧? 还这样将他拖在全营上下面前.......简直是杀人、还要诛心! 好可怕啊...... 很快,台上文士装束的掾史便拿出司空府的文书,大声道:“司空钧令,门下督华雄不识大体,抢夺兵马、殴伤同僚,肆意胡为,着军棍三十,以儆效尤!抢夺所得兵马,亦归骑都尉吕布统属。” 言罢,那人还饶有兴致地看了眼吕布,随即才吩咐左右道:“来人,行刑!” 话音刚落,台下便有人忿怒高声,喝道:“某不服!......贾掾史,主公是不是下错令了?” 吕布回头,只见一雄武壮硕之人开口。身穿连环锁子甲,外罩披风,面相骄横跋扈,下颌还留着一抹打理美观的髭须。 台上姓贾的掾史闻言,非但不怒,反而还笑了一下:“是胡中郎将啊......正好,老夫也省得待会儿去寻你,在此一并宣读了事。” 说着,又拿出另一封公文,冷言道:“中郎将胡轸治军无方、御下不严,降为校尉听用,以观后效!” 直白干脆的一个大逼兜,丝毫不给胡轸情面,直接将对方扇傻了。 并且,收起文书时还不忘补充一句:“当众质疑司空钧令,此事回去后,老夫也不敢不如实汇报!” 胡轸一愣,当即有些气急败坏。 可随即对上那人冷静、甚至还隐隐有所期待的眼神,不由又畏如蛇蝎,敢怒却不敢再发一言。 显然此人适才造成的伤害,已给他留下很大心理阴影。 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的吕布,却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但为了十年的功德,还是苦苦坚持,肩膀一耸一耸的。 随后反应过来,又不敢置信地猛然抬头看向那人:“贾掾史?......他该不就是贾诩贾文和吧?” 史载贾诩一向在军中声望颇高,人人敬畏。今日一见这手段......啧,窥一斑而知全豹,果然不凡。 当下看向贾诩的目光,不由也变得饶有兴致。连接下来华雄被人扒掉甲胄,左右军棍砰砰乱打,都没啥兴趣。 但他不搭理华雄,华雄这条硬汉却不会放过他:“吕布贼子,有种同某家单挑啊!......身为军中厮杀汉,竟在司空面前告状,挑拨离间!” “这等卑鄙手段,岂是大丈夫所为?” “并州人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 一边挨军棍,华雄一边破口大骂。哪怕被打得皮开肉绽、嘴中吐血仍不停止,甚至最后还想放声大笑,当真......让吕布惊呆了。 他是真心不太理解,汉代人的价值观,并且还觉对方蠢得可爱。 忍不住走上点将台,出手取过军士手中的军棍,一棍子便敲在华雄的后脑勺儿:“尽你个头啊......老子忍你很久了!” 瞬间,整个校场安静了。 “还单挑单挑,真以为某以后会放过你?” 随手将军棍丢在再度晕倒的华雄身上,吕布拍拍手环顾台下:“好,既然气氛已烘托到这儿了,某也不想再藏着掖着。” “来呀,单挑啊!”说着双手一抱胸,流里流气地嚣张道:“有哪个不怕死的,上前一步。” 瞬间,校场上的凉州将校齐齐......后退了一步。 开什么玩笑! 我们又不瞎。 别的不清楚,却知华雄招惹你之后,此时便换来这样下场——事情没搞清楚前,谁会拿自己的前程仕途去冒险? 吕布一蹙眉,没想到剧本儿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哦......那就是没得商量,要某自己选喽?” 随即又一摊手,目光看向胡轸:“表情那么怂干什么,以为我一定能打得赢你?说不定,你让我一只手都可以呢?” 胡轸当即......面红耳赤:“并州贼子休要嚣张,某......还要诊救部下,哪有工夫同你浪费!” 说着,吩咐亲卫从台上抬起华雄,匆匆离去。 “好,胡中郎将体恤部下,可以理解......那个矮子,对,六尺差半寸那个,与胡中郎将同为凉州大人的那个杨定。” “你出来!......你不要以为高就一定行,你要有自信,浓缩的才是精华,来,咱俩打一架!” 杨定闻言,眼神躲闪:“某,某营中还有他事,就,就不奉陪了......” “哎?......”当局者迷的吕布有些奇怪,但还是不想轻易放弃,又一指道:“人群中一直偷笑的那个,董越是吧。” “某都直呼你名了,如此不尊重,汝难道不生气么?” 谁知,董越竟回一讨好的微笑,边行礼边后退:“吕都尉莫要说笑,某只是前来接听司空钧令。没什么事的话,某就先回去了......” 剩下凉州将校闻言,也似乎一下反应过来。 “什么,伙房那里还需再来两头老母猪?......这么点小事儿,还要某亲自出马!” “伙房里的老母猪下崽儿了,急需懂得母猪产后护理之人?” “啥?.......咱伙房里的老母猪,跟别营里的公猪跑了?” “.......” 很快,校场上的凉州将校,已跑得干干净净。 这点吕布已不觉得怪异的,反而在想一个哲学问题:这些人找借口,为什么都要跟老母猪过不去呢? 第20章 有一点错了 成廉、魏越、侯成三个大老爷们,扭扭捏捏地站在中军帐外,不时还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个下,一个个宛如怀春的娇羞少女。 那画面,委实......有些辣眼睛。 终于当他们三人终于鼓足勇气,一块儿进中军帐找吕布问清楚时,进去后脸色登时就变了。 只因此时的吕布,比他们之前还过分。 只见他正对着一大块的铜镜,聚精会神地欣赏着自己的容颜,还自言自语道:“上天真是不公平,某明明已经有了一身旷世绝伦的武艺,被雷劈后又增加了妙算无双的智慧,更懂得人情世故。” “结果除却这些,老天居然还给了一副如此英俊的皮囊!......这不公平,简直太不公平!” 发生这一幕,其实也不能太怪吕布。 毕竟今日的事儿还没结束。 回来后,他冥思苦想要去揍哪个倒霉蛋儿。而众所周知,人一旦思考就容易走神儿,吕布想着想着,目光便无意瞅到了一旁的铜镜。 穿越来四天了,还怎么照过镜子。 汉代是铜镜,挺笨重的,且四天来军营都挪了两次地儿,也顾不上啥形象。 谁知这一照,发现镜子里面那人脸庞棱角分明,有如刀削斧砍一般。两条横眉下是高耸的鼻梁与深深陷下的眼眶,黄褐色的瞳孔中眼神闪动有如刀锋。 只要他心念一变,镜中那人嘴角便微微勾起,带起一丝玩世不恭的神秘。眼睛也随之变得灵动却深邃,充满一种自信十足成熟男人的魅力气息。 吕布不由看呆了。 从别人的反馈中,他知道自己有些帅,却没想到这么帅。更要命的是,只需静静站着不动,还有一股子忧郁的气质…… 美好的事物,人们总会情不自禁多看几眼。 吕布也不例外。 于是他便看了第二眼,第三眼…… 这一看,就让进来的三将傻眼了:他们知道主公被雷劈后,变得怪怪的,内心也渐渐接受了这个转变。 毕竟不接受,他们也没办法! 且改变之后的行事作风,虽说每每出乎意料,但仔细想来......确实感觉比以前好些。 至少,再没有那种猛虎在侧的畏惧感。 虽然,他们仍不敢丝毫逾越,但内心里的那份放松,却是骗不了自己的——而这个东西,似乎叫做亲和力。 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改变如此没有下限! 于是,就在吕布深深陶醉在自己英俊的容颜中不可自拔时,浑然不知这三位的脸已在不停抽抽儿:“咳咳......主,主公都已如此,为何还觉苍天不公平?” “某不是在替自己控诉苍天,而是在替你们呐。”吕布这才如梦方醒,道:“尔等想想,某如此几乎完美,让尔等还怎么活呀?” 瞬间,三将便硬了,拳头硬了。 吕布却一点不脸红,自然而然地略过这一茬儿,道:“你们来得正好,某有点事儿想要问问。” 说着还回想了一下,才想了起来:“凉州将校那里,某去揍哪个比较合适?” “揍哪个?” “嗯。”吕布就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儿,看向他们三个道:“这里是军营啊,讲究的就是个弱肉强食、强者为尊,某要是不逮住一个倒霉蛋揍一顿,他们哪会服我?” 三人当时又硬了,拳头更硬了:昨天你可不是这样说的!......而且,这道理我们早就知道! 深吸一口气,侯成才平复好汹涌的情绪,开口道:“主公,我等也正为此事而来......为何昨日主公不动手,今日便可肆无忌惮?” “因为人情世故啊......”吕布一副‘这还需要解释’的表情,道:“打狗得看主人,狗咬了咱一口,这叫事故。” “而我呢,先给狗主人通了气儿,告诉他狗要拴好。否则今日咬我,明日也可能咬你,这不就是人情?” “做完这些,狗主人就不在乎那狗了,咱自然可以暗地里揍一顿报仇。” “可,可是狗主人不是已揍了那狗么,还晓谕全军?”侯成似乎懂了,但又没完全懂。 “那不一样。”吕布又一摆手,道:“这里毕竟是军营,拳头大别人才会怕你,你必须再亲自揍一顿立威才行。” “哦......”三人齐齐点头,表示他们虽没完全懂,但大受震撼。 吕布也不在意他们的不懂装懂,更想不出再通俗简单的解释,只能跳过这一茬儿道:“不说了,凉州将校里除了华雄,谁最能打?” “某听说......”成廉便开口,道:“中郎将牛辅麾下司马郭汜,貌似挺有武名。” “郭汜?”吕布蹙眉,然后点了点头:这家伙在史书的记载中,真跟吕布单挑过。虽然被吕布一矛刺中,却被左右侍卫救下,并未丧命。 单挑还能在吕布的手下不死的家伙,武力确实已可以称作不凡。 就在他准备就选郭汜时,门外魏续突然跑了进来:“主公!......凉州人又在欺辱我等并州人!” 吕布都惊了。 不是他心脏不大、一惊一乍,是实在搞不懂凉州人的脑回路:让单挑全都跑,然后还找茬儿? 这操作,都不是人菜瘾大能解释了的。 “怎么个回事儿?......” 然后,魏续的表情也开始变得奇怪:“其,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我们并州人......” “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下,魏越都看不过去了,催促道:“快说!” “是张辽张文远,跟中郎将胡轸起了冲突。” “八百?”一听这个,吕布登时更兴奋了:“他也被打了?......不对,胡轸那瓜怂不可能打得过八百。” “八,八百?......”魏续一脸懵圈儿。 “就是文远!”吕布好恨,恨这个世界没人懂这个梗,还感觉有些孤单:“算了,反正某是要去找茬儿的,管他怎么招惹了八百,揍一顿就完事儿了。” 言罢,大步走出营房。 四将直接看傻了,随后还是侯成有所明悟:“看来,这人情世故实在精妙绝伦,我等恐怕一辈子都参不透,更别说学以致用啊......” 成廉和魏越深以为然,然后又欣悦一笑:“参不透就参不透,主公懂就行......咱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走!” ...... 当吕布一众人赶到张辽军营时,便见张辽一脸阴鸷愤恨,已上马披甲持矛。 而胡轸,原本骄矜傲慢的脸,却在看到吕布到来时,瞬间变得羞恼、气恨、忍无可忍又带着几分畏惧。 不等吕布开口,胡轸已大声喝道:“吕奉先!......此人虽祖籍并州,然麾下兵马乃河北新募之卒,算是故大将军何进部曲!” “华雄所抢的两千兵马,已尽数交还于汝,难道还要多管闲事不成!” “某......” 吕布刚想开口,可胡轸随即便打断道:“某已派人打探过了,汝在主公面前摇唇鼓舌、混淆是非,言什么公事私怨,才让主公轻信了汝!” “可他张文远乃无主之人,麾下兵马凉并两方皆可收编。汝若是强行阻拦,便是在寻衅滋事,坏主公大业!” “我......” “不必多说,某之前已问过他,是不是你吕奉先的部下。他非但言之凿凿说不是,还对你很是鄙夷不屑,这下你总没话说了吧?” 一时间,能言善辩的吕布,当真无话可说。 但很快,他又笑了:“胡中郎,汝什么都说对了,但唯有一点不对。” “什么不对?” 吕布却没有回答,反而面色一凛,猛然一掣赤兔马缰。 瞬间,赤兔扬蹄骤然窜跃,好像一团炽烈燃烧的火球,拖着长长残像如同红亮彗星般扫过大地。 也不见他有什么动作,寒光闪烁的方天画戟,便自然而然变幻成一条银线,无声无息地直刺胡轸的喉咙。 惊骇莫名的胡轸只来得及抬起铁矟,放大的瞳仁里,尽是吕布人马合一的英姿。 “叮!” 兵刃交错,两骑互相错过。 一蓬鲜血猛然溅出,吕布仿佛羚羊挂角般的一戟,轻易挑飞胡轸的铁矟。接着在他的肩胛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顿时血如泉涌。 “老子特来是来找茬儿打架的,你说尼玛呢!” 第21章 汝妻女,吾养之 “夫君不在军营留宿了?”吕府后院儿二楼偏厅,正在用饭的严氏突然抬头,开口问了一句。 从军营回来的吕布,闻言随口回道:“去军营是上班......呃,是某的应尽之责,下班后自然要回家。” 然后,还反问了一句:“之前,某一直喜欢呆在军营么?” “是的。”严氏还没有开口,吕魅已用带着几分的奶气音接茬儿道:“之前魅儿想爹爹,爹爹老不在家。” “哦......”吕布便笑了笑,道:“以后只要不是出去打仗,爹爹每日都会回家,好不好?” “好!”吕魅登时拍手,高兴道:“魅儿要让爹爹教武艺!” “魅儿,食不言、寝不语,难道忘了么?”严氏轻声呵斥了一下女儿,却在还未说下句时,当即被怼了回来。 “那娘亲和爹爹在干啥?” 严氏登时无言以对。 然而,还没等吕魅庆祝,她便感受到这世界对小孩子的满满恶意:“魅儿,食不言、寝不语这些,爹爹不在意。不过还有一句话,你却一定要记得。” “什么话?” 吕布诡秘的一笑,道:“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要插嘴......” 瞬间,活泼可爱的小脸变成了痛苦面具,气鼓鼓地看了吕布一眼,然后恨恨啃起鱼酢。 也就是咸鱼干。 她原本想借此表达不满,却忘了汉代的鱼酢有多咸。瞬间脸上的痛苦面具,又来了个超级加倍。 严氏忍不住要笑出来。 可察觉到吕布在注视自己,还是生生忍了下来,又一副冷淡的语气道:“夫君......” “嗯?” 吕布此时的确在观察严氏,感觉这个妻子有些奇怪:很显然,她是不爱吕布的,甚至是畏惧和愤恨。 但同时,她又在竭力地扮演着妻子的角色。 只要在外人前,她永远表现得端庄得体。犹如一个手执税簿的主计,冷漠而严谨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一分不差,也一分不多。 吕布甚至还敢笃定,哪怕吃完饭后向她提出敦伦之事,严氏也会沉默地接受,不会有任何反抗。 可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顿时呛了起来。 “被雷劈中......究竟什么感觉?” 一瞬间,他顿时明白为何会有‘食不言’的古训,然后愕然地看着严氏:“咳,咳咳......你听说过某的故事了?” “嗯。”严氏点头,看着吕布的那张帅脸,认真道:“夫君这两日的表现,显然出过了事故。” 还好,不是这张脸上写满了故事。 “你我总归是夫妻,且还有了魅儿。”吕布当然知道,严氏想问的不是被雷劈什么感觉,便道:“夫人不妨将话问得更直接一些。” “好。”严氏又点头,鼓了一分勇气、带着九分期待道:“夫君被雷劈过后,当真已性情大变?” “某不知道啊。”吕布便摊手,道:“被雷劈过后,之前的吕奉先已然死去。某其实是来自一千八百年后的一缕幽魂,附在这具身体中。” “也就是说,某已脱胎换骨,变成了另一个人。” “既然已不是之前的吕奉先,那他之前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某便一概不知晓。如此,又何谈性情大变?” “哦......”严氏听后,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 然后,便继续吃饭。 这下,吕布却觉得奇怪了,道:“夫人,没有然后了?” 如此离奇的说法,你就一点不震惊? 谁知严氏连头都不抬,仍淡淡地道:“妾身已确认,夫君真的性情大变。毕竟汝之前不会说这么多的话,且还如此莫名其妙......” “......” 吕布闻言不由歪了歪脑袋,似乎感觉有哪里不太对。 但仔细想想,好像一切又挺对。 就......怎么说呢,好似程序里一堆的bug,偏偏正常地运行了起来。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今晚严氏已对自己好奇,还主动打探——跟昨日比起来,无疑是很不错的一点改变。 吃完饭起身,吕布便抱着吕魅向外走去:“给你做个竹蜻蜓,今晚跟爹爹一块儿睡,好不好?” “好!”小孩子就是好哄,给点儿阳光就灿烂,一点不记仇:“竹蜻蜓是什么?”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严氏看着父女俩的背影,眼神渐渐温柔,不知不觉学起吕布的样子,歪着脑袋嘀咕道:“一千八百年后的男人,都是这样的么?” 说完,目光中不由萦绕起一丝期待,唤道:“静娘。” “奴婢在。” “去将夫君种的几颗野草,搬入厢房内。这几日估计要降温了,他倒是看得勤,却哪知如何打理?” “喏。” ...... 另一边,院内用小刀刻着竹蜻蜓的吕布,跟蹲着数蚂蚁的吕魅一起,悠悠地聊起了从前。 当然,对于吕魅的来说,几天或几十天前就是从前了。 “爹爹从前,是不会给魅儿做这个的。” 数蚂蚁无聊后,吕魅又直直看起专心致志的吕布,突然问道:“你这个爹爹,究竟什么时候会走?” 吕布顿时一惊,看着她吕魅乌黑清澈的大眼睛,不知为何还有些慌。 故作镇定地一笑后,道:“爹爹刚才逗娘亲的,你真以为爹爹换了个人?” “嗯。”吕魅却认真地点点头,道:“爹爹真的变了,虽然长得跟从前一模一样,但魅儿能感觉出来。” “......” 这话,让吕布完全不知如何回复——成年人真的很傲慢,觉得小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在某些方面,他们却比成年人敏锐得多。 “爹爹虽然从前也喜欢魅儿,但更多的时候,还是喜欢喝酒。” 吕魅却不在意吕布的反应,而是自顾自地又道:“而且,爹爹以前不让娘亲一块儿吃饭,也不会跟魅儿一块儿,还总让魅儿要听话。” “最主要的是,爹爹总打娘亲。” “他还打人?”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大秘密,吕布当时来了兴趣。 “嗯......”吕魅就点头,道:“不仅是娘亲,还有好多魅儿不认识的姐姐。爹爹总是带回家后,打得她们不停地叫,老惨了。” “......” 吕布顿时老脸发红,想开口解释,又觉得吕魅还小。 好在对付小孩子,他还是有一手的:“那魅儿觉得,是现在的这个爹爹好,还是以前的爹爹好?” “当然是现在的。” 吕魅毫不犹豫回答,道:“现在这个对娘亲好,对魅儿也好,说话又好听,还会做竹蜻蜓,魅儿超喜欢的。” “那这个爹爹以后就不走了,一直陪着魅儿好不好?” “好!”吕魅当时蹦起来答应,随后又抱住吕布的大腿,道:“爹爹还要对娘亲好,魅儿要爹爹和娘亲一块儿陪着。” “嗯,放心吧。”吕布就笑,坏坏地道:“古语有云:孩子都有了,凑合过吧,还能离咋滴?” “爹爹其实一回家,就觉得不对劲儿。” “好在爹爹三观很正,且明人不说暗话,爹爹馋你娘亲的身子.....放心,娘亲很快就跟爹爹亲近的。” 说这话,他十分自信。 毕竟真是这样想的。 要是严氏还未嫁,吕布绝对懒得搭理这等故作冷漠的女人。但一来严氏是魅儿的母亲,二来也根本不是那种人。 她更像是曾经炽烈燃烧过的煤,却被从前的吕布伤透了心,才故意用冷漠来掩饰保护自己。 想到这里,不由又想起严氏那身松垮可笑的曲裾:她明显想将自己包裹起来,一点曼妙美好都不向外展露。 但吕布眼光何其毒辣,早已练出一双‘阅览山水透本色’的技能。 且黑色虽然低调,却更衬得她肌肤白皙如凝脂,反而让吕布对烟雾遮挡的庐山真面目,垂涎不已。 “爹爹,你在坏笑什么,感觉好邪恶呢......”灵性又敏锐的吕魅顿时松开吕布,疑惑地看着他。 “没什么。”吕布递出已做好的竹蜻蜓,道:“拿去玩吧,快点儿跑,跑快了竹蜻蜓就会飞起来。” “哦哦哦,呜呜呜!......”吕魅当即接过,满院子飞跑起来。 小孩子嘛,很健忘的,也不会有心事儿。 吕布满意看着这一幕,内心充满强烈的责任感:奉先兄,你安心地去吧。汝妻女吾养之,汝勿虑也! 第22章 第一次,都会不好意思 “阿嚏!” 一大早来到军营,吕布打了喷嚏后不由蹙眉,自言自语道:“不对劲,总感觉今天哪儿不太对劲。”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忘了,却总也想不起来一样。” “究竟什么事儿?” 吕布站起身,来回在案几前踱步,开始捋着思路道:“家事目前进展挺好的,魅儿看来很喜欢我。” “严氏也知晓了我的确被雷劈过,在慢慢适应我的改变。而且今早出门前,还对我笑了一下。” “虽然,是那种很怯怯、又迅速收敛的笑,但也说明她至少也有改变。” 说到这里,又一屁股坐下摸起案几上的虎符,道:“军营这里基本稳定,士卒也初步归心。” “而且昨天还把胡轸揍了,送给八百一个人情。” “虽然他傲娇地说不需要我多管闲事,但从那躲闪的眼神中,还是能看出他心防已然松动......” 家庭事业似乎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不出意外的话,是不该有什么意外的。 可吕布不知为何,就是心神不宁。 然后,就出意外了。 营外突然乱糟糟的一阵吵闹,紧接着过了一会儿,便是忠实狗腿魏续进来:“主公,出事了......” “嗯,某已听到了。”不知为何,听到魏续喊‘出事了’,他反而踏实了下来:“说说吧,又出啥事儿?” “新收拢的那些兵马,他们闹起来了!” 吕布这才蹙眉,神色凝沉起来:这两日吞进来的兵马,足有四千余,一旦闹起来,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并且,四千兵马还是在他极力克制的情况下,优中选优挑出来的。老董嫡系西凉将领那边儿的吞并的更多,足有一万五千余人。 自己这边新卒闹腾,凉州那边儿恐怕也不会太平。一旦形成规模,酿就一场兵变可能就在眨眼之间。 “他们在闹什么?”吕布已然起身,沉声问道:“打探出来了没?” “他们闹着要赏赐。” “赏赐?”吕布蹙眉,不解追问道:“什么赏赐?” 魏续抬头看了下吕布,随即才开口道:“主公忘了,一般这样投换门庭后,新主公都会大发赏赐笼络军心,那些人闹的便是为此。” “嗯?......”吕布一愣,随即想起的确这么回事儿:汉代当兵可是没军饷的,是强制要服的徭役。 太平年景的时候,戍卫两年就可以回乡,士卒勉强还能忍受。 可乱世降临,当兵就是抓壮丁,说不定开仗后就可能一命呜呼,人人心里都憋着一股邪火儿。 为安抚士卒,将领通常会在战胜后将所得分给部下。同时劝降安抚这些,自然一并也需安抚。 渐渐沿袭下来,就有了投换门庭要给赏赐的潜规则。 这跟自己投靠董卓一个道理:没高官厚禄,谁跟着你卖命啊! 完全属于人情世故范畴。 “眼下闹得严不严重?” “不算太严重。” 魏续神色就有些奇怪,道:“得益于主公有先见之明,提前将他们散入各部各曲安置,故而闹的人不算多。” “且三位司马也未鞭挞酷罚,而是学起主公的人情世故,正在以德服人。” “以德服人?” “嗯,便是让他们出来单挑......” 吕布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扭曲,终于明白外面为啥乱糟糟的了:遇到这等热闹,士卒们不起哄才怪。 不过,虽然这招‘以德服人’比较初级,但军营里偏偏就吃这一套。 而且在自己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三将不再以酷虐暴行来恐吓部下,更是一件很好的改变。 “走,带某前去看看!”伸手接过侍卫递来的方天画戟,他笑着大步就要向校场走去。 就在此时,又一计吏装束的人进来:“吕都尉,小人奉司空兵曹贾掾史之托,请都尉遣人来兵曹领取兵甲粮秣,以安抚部下。” “贾掾史此信来得真是及时!”吕布一愣,随即心情又不由一轻。 谁知那小吏闻言,又抬起头道:“贾掾史还有一句话,托小人带给都尉。” “说。” “此番赏赐之物并不多,然司空已有定计,之后赏赐会陆续下发。请都尉务必弹压住部下,莫要令司空失望。” “嗯?......”吕布神色变幻一瞬,蓦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苦笑,摆手道:“某已知晓,汝退下吧。” 他想起来了,终于想起忘记什么重要的事儿了。 今天是九月初三! 这个日子并不特别,问题是史书上记载,董卓就在这一天派人弄死了何太后。再联想起三天前李儒明里暗里跟自己说盗墓的事儿,一下就全都对上了! 身为带兵多年的宿将,老董当然知道军营里的潜规则。短短数天内,一下又吃进雒阳城里那么多的兵马,他自然早已想好如何笼络安抚。 史书中记载,为这事儿老董一共分了三步。 第一步,入雒阳后打开太仓和武库,将里面的兵甲粮秣分给士卒。 可惜,汉室日薄西山,那些兵甲粮秣所剩无几。 于是第二步,老董弄死了何太后。下葬的时候偷偷派人掘开文陵,盗取了汉室帝皇的陪葬。 但他此时翅膀还没硬,不敢把事儿做得太明目张胆,盗取的陪葬应该也不多。 所以紧接着就是第三步,下令让士卒劫掠雒阳,任其自取,谓之‘搜牢’! 通过这三步走,老董最终才获得了足够的钱财,并彻底将麾下的士卒,绑在了他的贼船上。 “原来是此事,怪不得今日如此心烦意乱!”这几日家事兵营一顿忙,他确实有些忙晕头了。 沉吟片刻后,便吩咐魏续道:“传令,让侯司马带人去兵曹领兵甲粮秣,留成、魏二人在此......呃,继续以德服人!” “喏。”魏续点头应命,随即看出他要出去,不解问道:“主公意欲何往?” “去司空府!” 心急火燎的吕布刚走出营门,没想到却又碰上一个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人:李儒李文优。 意外,是因为李儒乃五经博士,不应出现在军营。 至于情理之中嘛......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念瞌睡了就来枕头,立刻换上一副热情的模样,不待李儒开口便拱手道:“哎呀,李博士,稀客呐!” 然后突然附在耳边,小声神秘地道:“博士,可是终于想通了?” “什,什么想通了?”李儒表情很复杂,似乎还有点害怕。 吕布便挤眉弄眼,还轻轻碰了他一下:“还装,还装是不是?......这事儿某家懂的,第一次嘛都害羞,觉得不好意思。” “但只要尝过了滋味儿,就会上瘾的。”吕布边说还边嘿嘿地笑着,拉着李儒就进了营房。 又让魏续等人都出去,搞得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儿一样,才继续道:“再说,此举还可为义父分忧,盗墓嘛,升官(棺)发财,不寒碜。” 寒碜,很特么寒碜! 某奉命来是劝诱你去的,你却总怂恿着我算怎么回事儿! 并且我还感觉,你这是踩在我的智商上蹦迪,将我当傻逼,偏偏我还没证据! 还要装出‘我知道你对我好’的样子...... 于是,李儒勃然大怒,咬牙切齿地道:“吕都尉!......汝一片好意,某心领了!只是今日起来,是邀汝一同去司空府商讨要事。” 他放弃了,彻底放弃了:别想着劝诱了,没开口便已一败涂地,还是交给司空来吧。 第23章 先灌一碗迷魂汤 一同去司空府的路上,吕布十分不明白李儒神色为何幽怨:你来给我事故,我却还以人情,你还有啥好委屈的? 但他不知道,李儒现在不是委屈,是纯纯的担忧。 担忧自己到了司空府后,真会被吕布卖了。 于是,在吕布拴赤兔的时候,思索了一路的李儒便开口:“吕都尉,某知汝一片好心。然人各有志,某向来不好功名利禄,故而有些事就免了吧。” “哦?......”吕布一愣,随即大惊失色:“博士竟然要致仕,这可万万不可啊!” 羊入虎口了还想逃,做啥春秋大梦呢? 这次,说啥要先把你拉下水! 李儒当即懵了:“吕都尉,某何时说过要致仕?” “不就是刚才,博士言自己淡泊名利?既然淡泊名利,可不是要致仕请辞?”吕布继续装不懂,而且装得还很真诚。 李儒就硬了,拳头便硬了。 想了想后,叹气道:“吕都尉,我等还是有话直说好了,汝究竟意欲何为?” 吕布便开始笑,道:“李博士这说的什么话,好像某在逼你一样......如今你我俱在义父麾下,同僚之间互帮互助,难道不是应该的?” 李儒懂了,咬牙无可奈何地道:“好,某到时可以见机行事,但你也不要太过分。” “一言为定。” 到了大堂,这次却看到两个不认识的家伙。 一个年岁比董卓小点,虎背熊腰,方面虬髯,一脸的横肉外加粗眉倒吊,隆鼻阔嘴,好似板砖儿成了精。 这长相,跟董卓格外相似。 另一人年约二十来岁,长相一般却气质粗野跋扈。他并未坐着,而是侍立董卓一侧。 除此之外,便只有主簿田仪,还有身为兵曹掾的贾诩。 “吾儿来了啊。” 见到吕布后,董卓不由露出一丝微笑,主动介绍起一旁的武将道:“此乃舍弟董旻,现任奉车都尉一职。” 然后又看向身旁的年轻人,道:“此乃老夫从子董璜,于老夫军中担任门下督,带在身旁历练。” 说完,看了李儒一眼,求询搞定吕布了没有。 李儒当即羞愧地低下了头。 然后,老董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而吕布此时也在分析着眼前局势,瞬间明了:显然,眼前这些人应该就是董卓信任的心腹,真正大事举措都是同他们商议的。 此番恰逢董卓想让自己当脏手套,才有机会在边缘蹭蹭。 要想真正进入老董的核心,进而影响未来汉室帝国的命运,那今日便既是挑战,也是一次机会。 想到这里,他当即露出善意的微笑,一一向董旻和董璜见礼:“见过董都尉,董公子,日后还望多多指教。” 董旻的回复还算勉强。 董璜态度则十分敷衍,眼神中还有几许不掩饰的鄙夷。 吕布也不在意,只是随即明知故问道:“不知义父此番唤孩儿前来,可是所为何事?” 老董又恼恨地看了眼李儒。 李儒羞愧地快将头藏裤裆里了...... 深吸两口气后,老董还是忍住了,随即换上一张笑脸看向吕布:“吾儿......呃,义父待汝如何啊?” “义父之恩,恩同再造。且用人不疑,不吝封赏,孩儿愿效死命!” 吕布当然不会上这等低级的当,先一顿马屁奉上,紧接着又道:“但这些还不是孩儿最敬佩的,最敬佩的乃是义父敢改天换地的豪情和胆魄!” 老董当即一愣:老夫有那么优秀,我怎么不知道? 快详细说说。 吕布微微一笑,便将老董的生平履历娓娓诉来:“义父入仕,最早在陇西郡府担任官吏,负责地方治安。” “后被凉州刺史辟为从事,领兵大破匈奴,斩获千计,又被当时并州刺史段颎荐入朝廷公府。” “紧接着跟随凉州另一位名将张奂,先抗击鲜卑,又平定羌胡之乱,斩其首领,俘虏万余人。因功拜为郎中后,朝廷赏赐九千匹缣却分毫不留,全都分给部下,可见其豪迈磊落!” “后来,义父又出任并州雁门郡广武令、益州蜀郡北部都尉、西域戊己校尉、并州刺史、河东太守......在任期间异族秋毫无犯,治下百姓感念恩德。” 说到这里,吕布故意停顿一下,观察老董的反应。 只见老董乐得眉开眼笑,意外又惊喜地道:“奉先听说过为父的故事?” 吕布忍不住又一笑,望着老董布满沧桑的大脸,自然而然地说出了那句名言:“义父的脸上,写满了故事。” 又见老董忍不住还要催促的模样,便知道他这人......嗯,脸皮够厚,心里也没什么逼数儿。 如这样吹捧,还可以加大力度! 于是,便继续加大药量:“孩儿每每听闻义父这些往事,恨不得能早生十几年。” “哪怕那时在义父麾下当一小卒,为其牵马坠蹬。但只要能跟随义父纵横捭阖,扬大汉军威也觉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哎呀呀!......”董卓此时的笑容都能掬起来,显然从未听过如此贴近心窝子的话:“吾儿,吾儿真是知为父矣!” 说着,看到一旁董璜震惊的目光,当时恼怒起来:“璜儿,汝那是何等眼神儿?......” “老夫当年难道不是凭胸怀一腔壮志,为大汉社稷、黎庶百姓,率领着忠义儿郎血勇拼杀、纵横无敌?” 董璜都傻了。 记忆中更多的场景,不是老董回来跳脚骂娘,就是残杀那些俘虏,跟吕布口中的‘英雄能臣’完全不搭边儿。 李儒也傻了,他知道吕布难对付,却万万没想到,此子竟这般厚颜无耻! 若让他留在老董身旁,这般溜须拍马下去,自己这位曾经司空身旁的“小甜甜”,很快就要变成“牛夫人”了。 想到这里,当即插嘴道:“明公伟绩,青史可载。然如今汉室倾颓、天下动荡,司空还当再接再砺、当机立断才是。” 老董闻言,不由心中暗恼,知道李儒在提醒自己说正事儿。 但转念一想,面色突然变得有点迷茫:那个......此番找吕布过来,究竟为啥事来着? 吕布也恨恨瞪了李儒一眼,吓得对方不禁后退低头:就你清醒是不是!......我不先用迷魂汤将他灌晕了,一会儿怎么好忽悠? 所幸,刚才的迷魂汤药效也不凡。 老董恍然一下后,看向吕布的眼神儿依旧热切温柔,道:“为父想起来了,此番唤汝前来,是想让汝鸩杀何家那个废后,再伺机窃取皇陵珠宝以赏士卒、笼络军心!” 说完,神色不禁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嗯,那个......吾儿意下如何?” 显然,没有之前的迷魂汤,老董必然是命令语气。 而现在,则是友好的商量语气。 关键时刻来临,吕布当即作出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拜地道:“义父究竟听信了何人谗言,竟要做这等自绝天下之事!” “放肆!” 话音落下,董璜忽然开口呵斥,道:“汝不过叔父养的一条狗,让做什么便去做,哪儿这么多的废话!” 问题是废话还说得那么好听,哄得叔父心花怒放,反而显得我这个侄子像个傻子! 吕布则一愣,不由愕然看向董璜:队友,你原来竟是我的亲队友......此刻的神助攻,简直如神来之笔! 果然,老董的脸立马黑了,眼神里也开始酝酿一场事故。 第24章 文优,上,干他! “岂有此理!” 看到吕布眼中的那丝震惊愕然,老董当即心疼又恼怒,猛地一掌重重拍在案几上,浑身肥肉都在颤抖。 心疼,自然是这样一个敬慕自己的棒小伙儿,居然受到如此羞辱。 恼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侄子,蠢得如此不可救药,竟会当众说出这等话。 此时董璜却还以为,老董是在给自己撑腰,不禁还想拔剑继续威迫吕布。 手刚摸到剑柄,就感觉一股恶风袭来,一张蒲扇大的巴掌挟带着全身的怒火,狠狠甩在自己脸上。 猝不及防的他当即滚落跌倒在地,捂着瞬间肿起的脸,用跟吕布之前一样愕然的眼神儿看向老董:“叔,叔父?......” “不要唤老夫叔父,你是老夫叔父!” 老董怒不可遏,指着董璜的鼻子叱喝道:“奉先与老夫父子同心,之前废立天子便立下大功,处理军务亦处处上心、懂分寸。” “汝这无知黄口小儿,又懂得些什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闻听吕布当即拒绝,老董心中其实是有些不满的。没想到出了董璜这档子事儿,现在哪怕出于安抚方面的考量,也要开口问问吕布的意见了。 当下又恨恨地瞪了一眼董璜,随即看向吕布,道:“吾儿莫要见怪,璜儿年纪还小,不懂事儿,休要与他一般见识。” 说完,不得不做出一副虚心纳谏的模样,转移了话题:“适才吾儿说此举不妥,不知可有何高见?” 吕布则先做出一丝愤慨不甘,故意平缓一息后,才开口道:“孩儿适才说了,义父乃是从西北边塞的武夫,靠着浴血拼杀才一步步艰难走入雒阳。” “又在风云际会下,荣登三公之位。此后本应革新朝政、匡扶社稷,方乃众望所归,天下咸服。” 说着抬起头,继续道:“孩儿之前劝诱卢子干,也是言义父废立天子不得已而为之,还存了庇佑之意。” “眼下只为了一些陪葬之物,便要一而再、再而三,做出天下大不韪之事,实乃因小失大。” 老董闻言微微蹙眉,似乎没想到自己在吕布心中,竟是这样的一个形象:“奉先此言,幼童之见也。” “如你所言,老夫与汝俱是出身边塞的武夫。想必汝也清楚知晓我等这些人,要想进入这雒阳有多千难万难!” “多少边塞武人命贱如草芥,战死沙场也没人给收尸,只能沦为野狗老鼠的腹中之食!死了的还好,一了百了。” “没死的,缺胳膊少腿的,在这世道更是连条狗都不如!” 说到此处,老董神色渐渐认真冷厉起来,道:“可有些人生来便却衣玉食、身份显赫,非但背后有豪门望族撑腰,又自幼读过书,以后财力、人脉、声望、仕途、美女全更是唾手可得!” “尤其这大汉近几十年的皇帝,一个个尽是只知吃喝玩乐的酒囊饭袋!” 怒到极致,老董忽然又不甘一叹,道:“倘若只是这些,老夫便也认了,谁让老天世道不公呢?” “不曾想,那些人钟鸣鼎食便罢了,居然还要生生世世把持朝堂,让我等武人们代代不得翻身!” “更有甚者,前几年凉州动乱,他们居然还大言不惭言要割弃凉州,老夫绝不能忍!” 说着,老董不禁已双目赤红,咬牙切齿道:“而老夫戎马半生、浴血拼杀,为的便是为我等武人谋一条路,再不复这般被欺凌奴役!” “义父豪迈!......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任由他人凌辱宰割?”吕布不由动容,心潮澎湃。 这话是真心的。 毕竟汉末社会就是如此,而他想要改变的也是这些。单从这点上来说,他与董卓还是一个战壕的战友。 但随后,他神色又古怪起来,道:“所以,义父便要杀了那废后?” 这两者,有什么联系么? “不错。”谁知,老董居然还点了点头,道:“非但如此,老夫还决意近日让士卒们,好好享受一番。” “这些骑在我等头上的狗东西,掏空了我等血汗,把雒阳弄得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 “如今老夫已兵权在握,生杀予夺不过转念间。正是该把他们之前夺走的,统统地拿回来!” “哦......”听到这里,吕布懂了,懂老董的逻辑了:你们欺凌我,我现在有权了,就得把你们欺凌一遍! 什么皇帝天子、王公贵胄,老夫全都不放在眼里! 于是,他的神色就愈加疑惑,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老董一下不懂了,摊手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怎么能没了?” 吕布便追问,道:“义父如今身居司空之位,目之所及当是九州社稷。而若想国泰民安、海清河晏,断然少不了那些读书人。” “哦......”老董这才点头,道:“老夫早已想过此事,故而此番‘搜牢’,便不准备劫掠那些读书人。” 我尼玛! 吕布闻言差点没吐血:那你刚才都说了个der! 合着,真正欺凌你的,你还是不敢招惹。然后何太后乃一介弱女子,就先弄死她,再偷偷去刨死人财。 接着雒阳的黎庶百姓弱,就纵兵上去一顿砍杀劫掠,这就算一报还一报了,是吧? 可真生动诠释了‘强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弱者愤怒,抽刀向更弱者’。 你的什么愤恨、不甘、雄心壮志,原来都挺灵活的呀。 到了这里,他已对董卓彻底失望。虽然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亲口听到后还是会情绪翻腾。 甚至,最后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义父难道对黎庶百姓,便无一丝怜悯?他们虽为民,却也乃我等底层武人的亲人。” “义父从未想过锄强扶弱、荡涤世间,调和鼎鼐,最终令民得地而耕,妇得桑而织,匠得工而劳,贾得商而务,士得官而守。少有所依,老有所养,男有所处,妇有所从?”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董卓、包括董旻、董璜三人,均用奇怪眼神看着吕布,让吕布都有点心里发毛。 就在他不知究竟哪里说错时,三人忽然齐齐爆出一声大笑。笑得很是畅快,还不可抑制,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可笑的笑话一般。 “吾儿,奉先啊,为父不曾想到,汝竟如此幽默。” 老董笑罢才一摆手,道:“区区黎庶,也就用来耕田、募兵、纳赋、服役而已,如同大河砂砾、原上野草。今抄掠一些,明日复又无穷,何须在意?” “至于什么妇人工匠商贾,更如黎庶一般痴愚,弱如牛羊,只配被我等宰割。我等凛凛大丈夫,与他们可不是什么亲人。” “哦,原来如此。”吕布表面点头,已清楚原来自己不够变态,才与董卓这一家子格格不入。 同时,脑中却已在飞速思索,cpu都快烧了。 好在,来时腹中已有预案。 情急下,还真想出了一套说辞:“义父体恤士卒,壮心不凡,孩儿敬慕不已。” “然义父言此时兵权已在握,孩儿不敢苟同。” “北军五营向来被士人把控,南军禁卫我等也尚未染指。除此之外,还有执金吾、城门校尉、故大将军何进部曲这些,皆乃雒阳人士。” “且西园兵马,虽乃灵帝召四方壮士而来,其中大部还是来自京畿附近。我等虽与雒阳黎庶无亲,这些人却不一样。”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董卓,道:“若义父初衷乃是为笼络,却因这条军令致使他们兵变,岂非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呃......”董卓一下愣住,他的确没想到这点。 但吕布其实也心虚,因为这些兵马全是怂货。历史上董卓下令劫掠雒阳,他们连个屁都没放! 或许,也有过反抗,但规模一定不大,才没被记录下来。 但不管怎么样,趁着老董心生疑虑,他瞅准身旁李儒娇嫩的小脚丫,然后狠狠地踩了上去:文优,上,干他! 否则,我用尽一切法子,也要让你当上摸金校尉! 李儒当时差点叫出来,但看到吕布恶狠狠的眼神儿,权衡一番后还是开口道:“明公,吕都尉所虑不无道理,不若暂且缓一缓,待细细谋划周全后再做决定?” 也就是此时,始终未发一言的贾诩,也开口了:“明公,属下也觉不可操之过急,还是稳妥些为好。” “嗯。”两位智囊都开口了,董卓也不由点头,挥手道:“暂且如此,改日再议。” 吕布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就在施礼告退时,又忽听老董道:“奉先......” “孩儿在。”他登时又紧张起来。 “以后这般商议,汝也一并出席。” 吕布一愣,没想到会是这等意外之喜,躬身言道:“谢义父赏识!” 第25章 精神病人欢乐多 “夫君今日可是有心事?” 晚饭时,严氏看着自己亲自吩咐庖厨,炖煮了两个时辰的狗肉羹,也没让吕布狼吞虎咽,不由道:“这可是夫君之前,最爱吃的肉羹。” 可吕布此时非但有心事,简直是心神不宁。 虽然史书中并未详细记载,董卓那次‘搜牢’规模有多大,但对于吕布来说,哪怕是一家都不行。 他不认为老天一道雷把自己劈过来,是赋予着什么使命。 但良知仍在! 他无法想象,雒阳百姓会在认为一个平平无常的日子里,忽然被一群乱兵冲入家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非但会将家中仅有一点积蓄夺走,还会凌辱女子。但凡遭遇一丝反抗,甚至只是兴起便会刀斧相向、残虐杀戮,究竟是怎样的一副人间炼狱。 最烦闷的,是他想方设法也只拖延了一点惨剧发生的时间,却并未完全消除。脑中种种残暴的画面纷沓而至,让他久久被恐惧、厌恶、气恨等情绪缠绕。 闻听严氏问话,才突然停下碗筷,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的确有些事,还挺重大。但其中一些细节,某怎么也想不明白。” “什么细节?” “就是......你说两人素昧平生,甚至在身份立场上还可以说是敌人,但是他却突然帮了你,这到底出自什么缘故?” 这个时候,他突然又想起了大堂里的贾诩。 毕竟,李儒在自己的胁迫下帮腔,属于情理之中。但贾诩最后竟然也开了口,就让他有些想不通了。 严氏闻言却一愣,俏颜忽然泛起一丝娇羞,小声回复:“夫君明知故问,这......分明就是爱情啊。” “噗!”...... 刚放进嘴里的肉羹,登时让吕布全喷了出去:贾狐狸跟我两个男人之间,哪儿来的尼玛麻花爱情! 可咳嗽连连之余,又看到严氏一脸错愕,忽然又意识到了什么:原来,之前的吕布跟严氏,身份立场还是敌人? 不过,这也正常。 莫说并州向来战乱不停,恃强凌弱之事早就司空见惯。就说江东的孙坚娶吴夫人,不也算半逼半抢? 而从严氏貌美且识字这点来看,显然出身不是书香门第,至少也是豪强之家。很有可能,她也是被吕布抢回来当媳妇儿的。 不过,心里毕竟还装着雒阳万千黎庶的安危,也没心思细究男儿情长。 反而眼珠转了一下后,突然邪魅地笑起来:“嗯,夫人言之有理,有因必有果。搞不好,他的报应就是我。” 说罢便直接起身,道:“某要出去一趟,若是赶上宵禁,就不回来了。” 严氏起先面色一喜,听到吕布后一句时面靥突变,似乎想到什么,冷声回道:“妾身知道了。” 这下轮到吕布开始发愣,搞不懂严氏刚才还难得温柔,这会儿又冷若冰霜。 好在,吕魅气呼呼地开口了,道:“爹爹,又要去找那些小姐姐喝酒,整夜不回家?” 然后,吕布就懂了。 随即苦着一张脸,道:“喝酒可能会喝点,不过不是跟那些小姐姐,而是一只不惑之年的狐狸......” “不惑之年的狐狸?”严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又变得疑惑:“被雷劈了后,口味就变这么重了?” 说完,娇躯不由一阵哆嗦。 但随后,又忍不住欣慰一笑,格外温柔娴静:毕竟之前,吕布从不会跟自己说要去哪儿的。 并且,他这次明显是有事。 然后,又忍不住看向还在生气的吕魅,很满意她的表现:“魅儿不要怪爹爹,多吃点,不够了还有......” ...... 吕布跟贾诩的府宅距离并不远,毕竟两人都是老董的心腹,肯定都会给落户到繁华的中心区,以显重视。 路上,还吩咐魏续去买了些礼品。 而他,则仔细回忆一番贾诩此人的生平,越想越觉得思路是对的:“一言可乱武,事后却护汉,这显然很矛盾。” 等候的时候,他喃喃自语,道:“但若仔细分析,就能看出贾诩一切所作所为,一直都有条暗线。” “他看似明哲保身,超然于乱世外。实际上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很多情况下都是无可奈何。” “一言乱武是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事后又费尽心思护汉,恐怕才是他真正志向所在,大概也是有着治国平天下的愿望。” 说着,不由微微一叹,继续道:“只不过他实在太低调、太稳健了,太过聪明反而成了弱点。” “而这,或许正是自己的切入点,捋清这些,就可以去跟他对线了。” 想完这些,一众人也来到步广里的一户宅门前。 魏续上前叩门。 时间不长,一名少年迎了出来,看到吕布和二十来号的侍卫,神色显然有些惊讶:“诸位?......” “骑都尉吕布来访,劳驾告知贾曹掾一声。”魏续将拜贴和礼单送上去,很有狗腿的潜质,语气和态度不卑不亢也不傲,甚为得体。 少年反而有些懵,随即才反应过来,点头道:“哦哦,我去告知父亲......” 又过了没一会儿时间,宅门大开。贾诩亲自带着刚才的少年前来,恭敬施礼道:“见过吕都尉......” “贸然拜访,不会搅扰了贾掾史吧?”从赤兔下来的吕布,笑眯眯地说道。 贾诩又是一礼,然后道:“吕都尉见谅,卑职家中......” “嗯,某知贾曹掾已扫席以待,就不用客气了。”不等贾诩编理由拒绝,他直接抬腿往宅里进。 甚至,还跟回了自己家一样,招呼道:“贾曹掾快进来啊,在外面愣着多不好?” 魏续便看到,贾诩嘴角忍不住抽了几下,明显没想到吕布如此......臭不要脸! 到了正堂,吕布更不客气,一屁股......呃,一膝盖跽坐在侧位的茵毯后,开门见山地道:“贾掾史,某此番前来,是想知道明日当如何才能彻底劝服义父,止了他放纵士卒劫掠雒阳的心思?” 贾诩闻言,登时作色冷声言道:“吕都尉,你我素无交情,此事又乃司空机要。汝却这般威迫老夫,不怕司空知道后怪罪么!” 吕布便笑,道:“怕自然是怕的,故而提前已做好了准备。” 贾诩不屑冷笑,道:“什么准备。” 谁知,原本还笑盈盈的吕布突然变脸,猛然掣出佩剑:“今日贾掾史若不从了某,某便杀光府中上下,鸡犬不留!” 手持利刃,杀心自起! 下一刻,不待贾诩反应过来,吕布已如拎鸡崽般将贾诩挟持在手上,将剑架在他的脖颈上,厉声向闻讯赶来的僮奴仆役怒斥道:“都退下!......若再敢上前一步,某当即让他血溅五尺!” 贾诩懵了,彻底懵了。 变故发生地太过突然,纵然他再料事无双,也完全不会料到......家里突然闯入了一个精神病儿不是? 毕竟,精神病人欢乐多,他们的思维逻辑,完全不能用常理来推断。 第26章 汝休要太过分! “父亲!” 贾穆完全没想到,自己只是开了一下门儿,就放来吕布这等杀人狂。投鼠忌器下,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谁知,贾诩只是慌乱一瞬后,反而镇定下来:“穆儿,下令让僮奴仆役冲杀过来,不必在意为父生死!” 吕布闻言便笑了,剑刃微微向下一压。 贾诩的脖颈顿时泅出一条血线,鲜血顺着剑刃滴落下来:“贾掾史,看来是不相信某的决心啊!” 感受到脖颈间的刺痛,贾诩本能后仰,也看到了吕布眼中凝肃的杀气。一瞬间,久违的记忆在脑中回闪。 他曾见过这等眼神。 那是自己还年轻时,被察孝廉为郎后因病辞官,向西返回家乡途中到达汧地,却遭遇了一支叛乱的氐人。 吕布此时的目光,就如当初的氐人一样:没有愤怒、没有怯懦、更没有怜悯,看向自己如同猪狗牛羊,杀掉也完全不需半分理由。 这样的目光,才是令人恐惧的,是真正动了杀心的。 但他还是想不通,完全想不通:这到底是为什么!...... 最主要的是,刚才硬气的话已说出口。此时再求饶,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形象,岂非会瞬间崩塌? 真正生死一刻,贾诩也没想到,脑中竟是如此荒谬的念头。 好在,对面是他亲儿子,还是很在乎这个爹的:“住手!......吕都尉好话慢慢说,我等这便退下。” 说着,率先丢掉手中的剑,一步步向外退去。 其他僮奴仆役虽未丢下兵刃,却也缓缓向外退下。 然后,吕布还吩咐:“带上门儿。” 直至堂内所有人都离去,他仍未放开贾诩,道:“贾掾史,现在同意某的请求了么?” 没了外人,贾诩的脸色也露出一丝惊惧,但语气还是很平静:“吕都尉可曾想过,杀了某之后当如何?” “想过。”吕布便笑,道:“杀光汝府中上下后,当即带着家眷逃入西园,随即带着兵马强攻夏门。” “若有幸逃得出,便渡过黄河逃入河内。” “至于以后,就等以后再说。” 听到这里,贾诩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只为了雒阳那些素不相识的黎庶百姓,吕都尉便要行此自绝天下之路?” “不错!”吕布当即点头,还杀人诛心地来了句:“这些本来都可以避免的,全是你逼我的!” “老夫逼的?” “对,你逼的!” “老夫!......”至此,贾诩再无话可说。 毕竟,他跟脑子被雷劈过的不正常人类,实在没啥共同语言。 只是满心的怒气和郁闷无处排解,忍不住又说了一句:“汝究竟为何,要这般对老夫?老夫自忖,并未做过对不住吕都尉之事,甚至白日时,还出言帮了吕都尉。” 这时候,吕布忍不住又笑了,笑得还很诡异:“不错,正因白日你帮了某,所以某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 “什么?......”贾诩当即傻了,当即开口怒骂道:“这是哪门子的狗屁道理,好人就该被你用剑指着?” 谁知,吕布此时却话锋一转,笑道:“所以,贾掾史现在也承认,自己是个好人喽?” 贾诩愕然一惊,不可思议地看向吕布。 随即,才感到脖颈的疼痛,叹了一口气后道:“那吕都尉能不能先将剑放下?” “可以。”吕布点头,甚至还道:“还可以让令公子进来,给你敷点止血的药,免得你真死了......” 贾诩狠狠瞪了他一眼,但随即摸了摸脖颈的血,还是无奈开口道:“穆儿......” ...... 一炷香后。 贾诩脖颈上缠着一圈纱布,端着一杯热茶压惊。贾穆则满脸疑惑地跽坐在一旁,警惕地看着吕布。 贾诩喝完茶后,看了一眼儿子,道:“已经无事了,出去罢。” “父亲?”贾穆明显还不放心。 贾诩便叹口气,道:“孝心可嘉,脑子却不怎么好使......” “吕都尉带来的侍卫,早已四下围住了府宅。他若真的动手,我等恐怕真连只鸡都逃不出去。” 吕布就笑了笑,厚颜无耻地道:“以防万一嘛,做事就得有备无患。” 贾穆无奈,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吕布,再度担忧地出去了。 等堂内再度剩下两人,已瞧出吕布决心,更体验过了他狠辣果决的贾诩,没好气地道:“吕都尉究竟想要什么,可以直说了。” “某已说过了,绝了义父纵兵劫掠雒阳黎庶的心思。” 贾诩便摇了摇头,道:“不太可能。” “为何?”吕布也不急,很乐意同这位在后世,被评为‘汉末三国最聪明之人’的老狐狸聊聊。 “原因白日吕都尉其实已经说了,司空是从西北边塞底层,一路靠着浴血拼杀走出来的。期间跟随名将段颖、张奂,更亲眼见证了汉室如何对付这些名将的。” 贾诩语气萧索,无不感叹道:“尤其当年皇甫将军一战,扫灭河北黄巾,对汉室可谓有再造之功。” “可仅仅只因得罪了宦官,便被收缴了左车骑将军的印绶,并销减封邑六千户。完全是有难则用之,战乱一过则遣之,且司空本身遭遇也是如此。” 说着,他欲言又止。 吕布敏锐察觉到这点,手不自觉又摸上剑柄。 贾诩脸色当时就黑了,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怒道:“吕奉先,汝休要太过分!” “某刚才就过分了,你能咋滴?” “老夫!......”贾诩一想,随即气势就颓了:“老夫就是问问......” 没办法,对面是个疯子,还有足够武力能取了自己性命。自己再筹谋无双,此时也没半点屁用。 无奈,他只能继续道:“种种遭遇,想必给了司空极大触动。” “再加上他今日所言,高门望族尸位素餐之辈比比皆是,只会让武人士卒白白枉死,应该早已激发了拥兵自重的想法。” “最可悲的是,朝廷对此还束手无策,更让司空凭此进入了雒阳,更坚定了他对兵权的渴望。” “如今对于司空而言,兵权武力便是他的命根子,为了笼络士兵,他是什么都干的出来的。” 吕布听得津津有味,经贾诩如此入木三分的剖析,他对董卓的心理历程和价值取舍,有了更全面而深刻的理解,感觉豁然开朗。 同时更惊诧老狐狸这份慧眼卓识,当真将人性看得透透的——如此见微知着的本事儿,不仅当世没几人比得上,连自己都自愧不如。 但他也不妄自菲薄。 严格来说,两人的智慧不太一样:贾诩虽深谙人性、鞭辟入里,但在知识的广度方面,完全没法儿同吕布相提并论。 至少,他不会二元一次方程。 随后,深深震惊的吕布点了点头,便......又将手摸在了剑柄上:“某不想知道义父为啥会这样,只想知道怎样才能让他不这样。” 谁知,这次玩儿过火了。 贾诩已瞧出他真正的目的,当即愤怒地将茶碗一拍:“吕奉先,汝若是再这般威逼老夫,老夫就是死,也不会再说半句话!” 这次,他信心十足。 人可能会不怕绝望,却绝对会怕有希望后,再变得绝望。 他相信吕布这次,必然会被自己拿捏。 可惜,他却低估了吕布的无耻。 “老狐狸啊老狐狸,其实你也一颗心向着百姓,也想着治国平天下吧?否则白天的时候,就不会因我一句话而帮腔。” 这句话出口,吕布的气场就变了,慢慢向贾诩走来。 从一开始,他就捏着贾诩为数不多的两处软肋:一是性格太过低调、明哲保身,另一个就是内心深处也有护佑苍生的志向。 贾诩明显还要硬撑,语气却莫名带出了几分紧张:“吕,吕都尉莫要乱言,更,更不要乱来!......” “懂,某懂你......”吕布却开始笑得邪魅狂狷,走到贾诩身旁坐下,猛地一把搂住他的肩膀。 感觉贾诩的身子明显一颤后,才道:“贾掾史做事比较被动,还喜欢暗暗地来,这些某都懂。” “现在咱俩就好生探讨探讨,如何才能让义父不放纵士卒劫掠百姓,否则的话......” “否则怎样?” “否则,某今晚就不回去了。” 吕布就笑了,笑得很无耻:“你也不想让义父知道,你这位主兵事的兵曹掾,跟某这位手握万余士卒的武将砥足同眠、交往甚密吧?” 第27章 你是懂梭哈的 翌日一早,吕布连军营都不打算去,直接骑上赤兔向老董的司空府走去。 到了堂中,才发现自己来得还是有点晚,人都已经到齐了。 除了那个董璜。 应该是董卓嫌他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让其滚一边儿歇着了。 “文和,你脖颈怎么回事儿?”老董坐下喝了口蜜水,奇怪地看向贾诩。 贾诩的目光忍不住愤愤地看向吕布,随后平静地回了句:“让司空见笑,昨日回家与犬子逗犬,结果那小犬甚是性烈,属下一时不察被抓伤了。” 吕布嘿嘿一笑,不在意他这点口头便宜。 老董一愣,却也未见疑,只是宽慰了两句便开始了今日的议题,还特意看向吕布道:“吾儿,今日可有何高见?” “义父。”吕布便一抱拳,道:“孩儿昨日回去后冥思苦想、夜不能寐,真心体会到了义父的不容易。” “如今笼络麾下士卒乃首要之事,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行常人所不能行之策,非但提心吊胆,还一不小心就会身败名裂,简直进退两难。” 一番话入耳,老董大为受用,当即满意点头道:“吾儿有心了。实不相瞒,老夫也知必然有这般弊端。” “然两害相权取其轻,若无更好的法子,老夫也不得不为尔。” 看这番反应,吕布心中不由暗喜又佩服:贾狐狸果真深谙人性,连细节和节奏一步步居然都预料到了。 但此刻绝对不能疏忽大意,能否忽悠住董卓,就看下面的关键了。 想到此处,他收敛心神又作出一副为难的模样,道:“义父所言正是,做事当两害相权取其轻。故而,我等今日刚商讨的,便是要看得到的收益是否大于付出的代价。” “可昨日孩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如此不妥。” “无论鸩杀废后和纵兵劫掠雒阳,都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哪怕义父假他人之手,别人也会一眼看出来。” 说这话时,吕布还故意看了一眼李儒。 李儒就有些慌:你啥意思?......司空本意是假你之手,可不是我啊! 但见吕布此时侃侃而谈,董卓还连连点头,他心里不由又没底了。 “而被人得知后,孩儿突然想到这表面上似乎不关那些士大夫之事,但实际上还是相关的。” “哦?......”听到这里,董卓不由蹙起眉头,面色渐渐难看起来:“吾儿细细说来。” “义父,孩儿说真心话,是真看不起那些生来优渥、却只会高谈阔论的士人。但又不得不承认,他们当中还是有些心怀社稷、勤勉有为之人。” “而这些人又往往秉承‘上安朝廷、下抚黎庶’的能臣,又是我等需拉拢结纳的。” 说着,吕布叹了口气,道:“可惜义父刚入朝堂不久,不能说立足未稳,只能说是毫无根基。” “上次废立天子,已闹得朝议汹汹,众正敢怒不敢言。” “一旦再鸩杀废后、盗掘皇陵,还放纵士卒劫掠雒阳,正与那些人理念相悖,他们岂能不心怀不满与怨恨?” “再加上昨日孩儿已说过,放纵士卒劫掠雒阳一事也有隐患,恐弄巧成拙。一旦事情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义父又当如何应对?” 将皮球里装满铅块再踢回给董卓,董卓当即又束手无策,又有些恼羞成:“汝你这般说来,此事岂不是不能为也!” “若如此,老夫连士卒都不能笼络,手中更无一丝资本坐镇朝堂!” 说着,老董忍不住愤然起身,呼呼喘气,显然已动了真怒。 一旁董旻见状,则冷声笑道:“兄长,莫让这并州子给唬住了。此事说来说去,不过是做了可能错,但不做必然会错。” “既然如此,为何不先做了再说?” 吕布闻言,不由面露敬佩:董旻兄,你是懂‘梭哈’的。 心浮气躁的董卓闻言,当即便要点头同意。 就在此时,吕布抢在他开口前,又悠悠开口道:“奉车都尉言之有理,所以此事的最优解,便是能正大光明地来弄来钱财,两难自解也。” “废话!”董卓听后,不由嗤声喝道:“若老夫还有余财,又怎会在此浪费时间?” “义父没有,可孩儿有啊......” 昨晚跟贾诩探讨,两人一来说到了董卓最担忧的软肋,便是根基不稳,甚至两眼一抹黑,生怕得不到士人的认可,无法统理天下。 第二处关键,就是:没钱。 偏偏这个问题对于穿越人士,尤其对于一位野外生存up主来说,真不是问题:玻璃、肥皂、蒸馏酒这些,全是获取第一桶金的好项目。 尤其面对的市场还是贵戚室第相望,金帛财产,家家殷积的帝国首都雒阳,还有眼下最强武力来保证垄断经营,不挣钱简直没了天理! “吾儿汝有办法?”董卓闻言,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不信:你我都是边塞的武夫,不,我爹好歹还是县尉,你连个县尉的爹都没有。 咱这种人,能想到来钱的法子就是抢了,还能有啥比抢更快更多的? 吕布闻言便摇了摇头,自信地道:“义父,抢劫最没技术含量了,还得冲到对方家里,威逼一番才行。” “真正来钱又快又多的,是让人主动给咱送钱啊!” 听到这里,董卓一下不怒了。 非但不怒,还抬头看了看堂外的天,然后又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向吕布:天还没黑呢,你就做起白日梦了? 吕布却不以为意,说起了早就想好的托辞,道:“义父,实不相瞒,孩儿前些时日被雷劈中后,脑中莫名便有了许多奇淫巧技。” “雒阳殷富,攀比之风炽盛,却苦于无奢靡之物。” “孩儿若将这些弄出来,必然可令达官富人趋之若鹜,如此不比大失民心、有亏声望来得强?” “一派胡言!”谁知董卓尚未开口,董旻已嗤之以鼻,道:“某从未听过被雷劈之后,有此异能者!” “诶,那你现在就见到了。”吕布摊手,反问道:“那董都尉可见过被雷劈过,而大难不死之人?” “某!......”董旻当即无言,但眼珠一转,又道:“就算如此,弄出那些奇淫巧技也需不少时日,远水解不了近渴。” 吕布不由心头微怒,算是看出来了:董旻,凡是我支持的你就反对,凡是我反对的你就支持是吧? 好在,之前的伏笔此时正好用得上。 不待他开口,一旁李儒装模作样道思忖道:“明公,属下觉得吕都尉此计可行。虽说需一定时日,却没有多少隐患代价。” 此时他对吕布已愈加捉摸不透,就更加不敢赌挖坟了。 生怕自己中招。 贾诩不想开口,但见吕布右手在腰间虚空摸来摸去,嘴角不由抽了抽,无奈也道:“明公不妨一试。” 然后,嘴角忽然一挑,又道:“此乃攸关司空大计之事,想必吕都尉不会不知轻重。” 老董闻言,登时双眼一亮,来回踱步一番后,才凝声道:“奉先,为父向来严于治军。汝若无十成把握,莫要这般信口开河。” 吕布闻言,心中暗下鄙夷:老董,你搞清楚我是在为谁办事儿! 算了,反正已决意跟你分手了。 想到这里,表面认真实则敷衍地道:“义父无需多言,孩儿自有分寸!” 这下,董卓却有些动容了:“若吾儿能解老夫心头之忧,老夫......” 董卓为人喜怒由心、任性豪侠,眼下又被吕布下钩子吊住,当即脱口而出道:“老夫必会上表朝廷,擢汝为中郎将!” 第28章 哀家的红马王子 中郎将么? 吕布歪头想了一下,感觉这个名号不亏:按汉朝的军制,都尉只能统一营兵力,满编也只有一万两千五百人。 如今,他麾下兵马已有一万五,早已超额。 至于中郎将这个名号,最早是职掌宫禁宿卫,随行护驾,协助光禄勋考核选拔郎官及从官,有时也会奉诏出使的清要职位。 但到了东汉末,由于四方动荡不休。 出于镇压的需要,朝廷便置诸名号中郎将为统兵将领,使之遂成为次于将军、高于校尉的统兵武职名称。 得此武职者,可单独领一军,人数则随战局需要,不做具体限制。 再加上董卓之前给予的自主处置麾下军务和编制权力,拿下这个名号后,吕布便已相当于老董麾下一支独立军。 想到这里,他当即抱拳言道:“多谢义父器重,孩儿必不负所托!” 接着想了想,再度躬身一礼,又认真道:“然此事还需义父鼎力相助,双方合力才可万无一失,恳请义父恩准。” “说!”老董也不再废话,坐下后一挥手道:“提出你的条件。” “要工匠和场地,还有一点点时间。” “工匠和场地不必担忧,老夫可上奏朝廷,特许你借助少府之地。”老董当即回复,随即又问道:“至于时间上,具体需要多久?” “快则七八日,慢则一个月。” “老夫最多能拖二十日!”老董当即霸气拍板,道:“便以二十日为限,此事可任由汝全权施为。” “老夫再给汝持节之权,期间若有人胆敢违抗,可先斩后奏,出了事老夫给担着!” “多谢义父!”对于这笔交易,吕布十分满意。 董卓至此,也长出了一口气,又向吕布画饼:“奉先,为父无戏言,此番若真能事成,你我父子必同享富贵。” 这话,吕布就当成了耳旁风:政治生物的嘴,骗人的鬼。 但就在他准备敷衍两句时,看着老董身旁少去的董璜,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义父,董公子今日去了何处?” 谁知话音落下,老董刚才还笑吟吟的脸突变,懊恼地一拍大腿:“竟忘了此事!......适才会议之前,老夫已吩咐他去鸩杀那何太妃。” 九月初一时,董卓已废了何氏太后之位。如今她儿刘辩为弘农王,便自动降为了太妃。 “鸩,鸩杀何太妃?” 吕布当时有些傻眼,怎么都没想到会这般节外生枝:“昨,昨日义父不是答应暂且搁置此事?” “吾儿只说雒阳士卒可能会兵变,为父昨日便答应了暂缓纵兵劫掠雒阳,可鸩杀何太妃一事,汝却没怎么提......” “老夫又怎知,今日汝会拿出这等万全之策?” 这话一入耳,吕布当时有些目瞪口呆:合着,还是我的错,而你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义父,那人毕竟乃曾经的太后,既然孩儿已有解决办法,便没必要再伤他性命,徒毁义父声誉。” 事情已经发生,吕布已懒得计较谁对谁错,只想着是否还能挽救:“不知董公子去了多久,是否还赶得上?” 对于何太后这人,他没一点感觉。 却知自己的名声已经臭不可闻、人厌狗嫌,不能再让董卓再干一点天怒人怨的事儿了——哪怕明知阻止不了董卓作死,也要尽量拖到自己借鸡生蛋之前。 “领取鸩酒后再去永安宫,时间上应该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便见吕布已然起身,道:“义父恕罪,孩儿这就前去!” “不错,吾儿速去!......” 老董也有些后悔,开始坐不住了,连忙吩咐左右道:“速速备马,快,要快,老夫也要同去!” ...... 就在吕布策着赤兔狂奔时,永安宫掖门骤然被撞开。 正在苑中感伤的何太妃和弘农王妃唐姬,还未来得及惊呼一声,便见一匹高大健壮的凉州马嘶鸣着闯入苑内。 马上年轻骑士身穿皮裘护铠,长着一副鹰钩鼻。犹如狼一般的瘦长脸上,双目中闪动着阴冷残忍的光! 战马奔骤,直冲何太妃与唐姬而来。 身后西凉铁骑也从大门和掖门鱼贯而出,原本静谧美好的宫殿苑林,瞬间尘土飞扬、杀气凛然! “唏律律!”...... 战马一直奔骤至何太妃面前五步左右,马上骑士才猛然一掣丝缰。勒得那匹高大战马两只碗口大前蹄高高抬起,一阵灰尘直冲她的脸上。 久居深宫的何太妃瞬间被吓得面色惨白,直接跌坐在地:“汝,汝乃何人?” 眼前她虽神情惶恐,鬓钗有些凌乱,容貌却十分妩媚动人。 面若桃花,轮廓如水墨勾勒,颈部线条精致如美瓷。娇嫩的眉眼处看不到一丝鱼尾纹,恍如仕女图中标准的美人儿。 一身雍容的汉服斜襟宫装,从董璜的角度望去胸前极为饱满,如同满月。 腰肢处又明显一紧,束着一条缎带,胯部渐宽。两条大长腿虽藏在曲裾中看不到,但身材当真成熟曼妙。 然而,美少妇正值巅峰的风韵,丝毫激不起董璜怜香惜玉之情,眼中的嗜杀残忍凶光反而更盛:“毒妇!” 战马前蹄落地,董璜也随即翻身下马。并不回答何太后的问话,而是继续呵斥道:“汝本屠家女,凭贿赂宦官侥为皇后!” “然生性强忌,逼迫永乐太后,令以忧死,逆妇姑之礼,无孝顺之节。” 说着一伸手,便有士卒拿来一壶鸩酒:“今叔父入主雒阳,替天行道,汝这毒妇还是速速饮了这酒,到下面向先帝谢罪去!” “大胆!......” 未待何太妃有所反应,闻讯而来的弘农王刘辩,已挡在母妃面前:“汝擅闯禁宫,威逼太后,究竟意欲......啊!” 话音未落,董璜已掣出马鞭,一鞭子抽在刘辩的肩上:“滚开!......什么太后,她早已被叔父废掉,如今朝堂上只由叔父说了算!” 说着,又径直走向花容失色的何太妃,拎起她的鬓发向后揪去,便要将毒酒灌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听一人激怒大喊:“住手!” 话音落下,一支狼牙箭犹如流星赶月般划破空气,猝然而至。董璜手中瓷酒壶应声而碎,手却毫发无伤。 惊骇莫名的何太妃不由循声望去,登时瞳仁放大,模糊中看到远处一红一银的事物正向自己疾驰而来。 几乎眨眼间,那事物渐渐近了。 何太妃这才看清,来的竟是一人一骑。 下方熊熊的火焰原来是一匹巨大的红色战马,修长而劲健的四肢上条状肌肉,好似钢筋铸就一般。 光滑而富有活力的皮肤,明亮鲜艳如炽烈的地狱之火,赤色鬃毛在疾驰中犹如万道火蛇飞舞,在阳光下骄傲地燃烧。 而上方的银色光芒,则来自于那人手中的奇异兵刃。 那支硕大无朋的银色重戟,柄比一般的戟长出将近一半,碗口粗细。戟头的锋刃足有四尺余,看上去异常沉重,映衬着天上的阳光熠熠发光。 “义父有令,不可对何太妃无礼!”快马赶至的吕布,眼见还未酿成大祸,不由庆幸不已。 话音刚落,惊魂未定的何太妃却忽然晕倒在地。 瞳仁涣散、面色却潮红,嘴里还喃喃说了一句:“世上竟有这等伟男子,莫非是上天派来拯救哀家的?......” 第29章 吕将军是忠臣! 吕布根本不知道,自己刚才骑着赤兔,如何粗暴蛮横地闯入了何太妃的心房。也根本不知,此时在刘辩和唐姬眼中,是怎样的一副形象。 但对着一对儿连日来提心吊胆的苦命鸳鸯来说,他简直英武无敌、狂炫酷帅。 胯下的赤兔马雄健骄傲,犹如地狱烈火燃烧;硕大的方天画戟,凛凛闪着银白色光芒,仿佛天地之间的光辉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比阳光还明亮耀眼。 一人一骑仿佛便是天宫的战神,从云端降到凡尘来拯救自己。所有的念头全是这些,再想不出其他。 唯有董璜忿怒侧身,恼羞成怒喝道:“吕布!” 在这个时代,直呼其名是很不礼貌的事,可见他此时有多气急败坏:“狗贼坏叔父大事,找死不成!” 吕布眉头微蹙,赤兔却不耐踏蹄,鼻孔喷出两道粗气:干他! 哭笑不得的他,当即拍了拍赤兔的脖颈,安抚一番后才道:“董公子,某再说一遍,司空有令,还不速速退下!” “一派胡言!” 董璜却根本不信,喝道:“今日叔父亲自向某下令,汝一人一骑跑来,空口白牙便说是叔父之命?” 说着平举起手中铁矟,再度高傲地声明道:“给某记清楚自己的身份,汝不过是我董家养的一条狗,还想对主人指手画脚?” 吕布怎么都想不通,这家伙为何对自己有如此大的敌意。 直到今日再度听到这话,才恍然大悟:董卓此时还没活下来的儿子,自己虽是董卓的义子,但在汉代的伦理礼制下,是有着继承老董遗产权力的。 而董璜身为董卓的亲侄子,按说之前是毫无争议的第一人。 也就是说,自己无意间给他造成了很大的威胁——存在这样的利益冲突,对方不炸毛才怪。 可回头看到董卓和魏续等人已纵马赶来,吕布眼珠一转,微微策动赤兔挡住董璜的视线,高声道:“董公子,某已再三说过,此乃义父之命,休要胡来!” 然后还挤眉弄眼,故意又来了一句:“难道,汝连义父之命都要违背!” 若是正常情况,董璜心里自然是有点数儿的。 可吕布那一番挑衅,激得他血都冲到脑门子,脑袋一热便道:“叔父老迈昏聩,又被汝所蛊惑,迟早命难存矣!” “届时某统领雒阳兵马,第一要做的便是杀光尔等并州贼子,看谁还敢拦我!” 听到这里,吕布面色悚然一惊,哀声言道:“董公子慎言,义父如今春秋鼎盛,切不可出此混账之胡话!” “某想说什么,岂轮得到汝来教训!” 董璜则越听越怒,或许是下了马双腿着地,聪明的智商脱离了高地,随即竟又道:“叔父年逾五十,入了雒阳便寻来诸多貌美仕婢,夜夜征伐不停,命岂还能久矣?” 听到这里,吕布笑了,邪魅十足的笑了。 但转过头时,已是一脸惶恐:“义,义父......孩儿无能,好心劝了半天,却怎么也说不通。” “董公子这气性,实在太大了。” 此时,董璜便听到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压抑着十足的愤怒:“奉先只是方法不对,用为父的方法便可以了......” 董璜这才错愕睁大眼睛。 然后便看到吕布让开身位,露出董卓那张满含怒气的脸,心中不由一咯噔:“叔,叔父,侄儿刚才只是......啊!” “还敢胡说八道!” 侄子当众盼着自己死,老董当即沉默重伤加破防,心碎得跟豆腐渣一样。最可恶的是,还把自己夜夜征伐一事给说了出来...... 怎么,野百合就不能有春天,最美不能夕阳红? 当即抄起手中的马鞭,劈头照脸地朝董璜抽了过去:“老夫受人蒙蔽,汝不知劝导便算了,奉先及时赶来阻止,还敢任性狂为!” 一鞭子下去,吕布便看出董卓武力很是不凡。 马鞭在他手中舞得犹如一条黑色长龙,在空中发出尖啸。在董璜的身上炸开后,带起的便是一团血肉。 可怜的董璜伴随着董卓的鞭子,犹如一个陀螺般向一旁倒去,不出意外的,发出阵阵惨叫。 而董卓抽人的手法却很是熟练,连董璜会滚到哪儿,都预料得一清二楚。 一鞭子出手后,第二鞭紧随而出,恰好就落在董璜的所在地。 紧接着,第三鞭复又落下...... 一时间,董璜跑、董卓骑马追,董璜插翅难逃。 仿佛一位武林高手在炫耀技巧,偌大的宫苑中,全被董卓手中挥出呼啸的风,和飞舞的鞭子充满。 没一会儿,董璜身上已被抽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老董也有些小气喘,恨恨看了周围一眼,呵斥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不开眼的东西带下去,尔等也全都给老夫滚回去!” 此时吕布还特意看了董璜一眼,见对方眼中满是不解和仇恨,便放心了:嗯,还是比较喜欢你刚才那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回去先恢复恢复,改日咱们继续来过。 董卓则随即下马,挪动着狼犺雄壮的身子,向何太妃走去。 看着那鬼神辟易的板砖脸和凶神恶煞的眼睛,悠悠转醒的何太妃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抓住刘辩的胳膊。 刘辩却比她抖得还厉害。 好在董卓并未如何冒犯,反而还费劲拜了一礼:“老臣来迟,让太妃受惊了,恳请太妃降罪!” 何太妃全程都是懵的,完全不清楚为何董卓先是派人杀自己,又这样前来谢罪。 唯一知道的,是中间吕布出现后,事情发生了转机。 又见吕布淡然地冲自己笑了下,顿时感觉身体充满勇气,恢复母仪天下的姿态道:“哀家无事,司空不必多虑。” “唔......”老董当然不会真心将何太妃放在眼中,思忖片刻后,道:“老臣明日便上表李文优为永安宫郎中令,护卫太妃及殿下安全。” “多谢司空。” 至此,事情告一段落,老董吕布等人随即也起身离开。 待他们走后,永安宫中却迟迟不能平静。 刘辩看着被西凉铁骑冲开的宫门,不由惊恐哭泣:“母妃,董贼必然已对我等起了杀心。纵然今日不成,明日还可复明日!” “不错。”十六岁的唐姬居然很镇定,道:“董卓可千日做贼,我等岂能千日防贼?......如今我等为鱼肉,董贼为刀俎,当早做打算才是。” “汝舅父已死,宫中宦官也几被杀干净,我等又如之奈何?” 何太妃也百无一策,毕竟她演《甄嬛传》还行,进入《三国演义》这种剧本,完全摸不着头脑。 出身经学世家的唐姬,则比他们二人强一些:“殿下终乃汉室正统,依臣妾之见,满朝公卿心向殿下者还是有的。只是迫于董贼淫威,才不敢多言。” “而董贼西北武夫,粗野跋扈,必不得人心。为今之计,我等需暗下谋划,聚拢忠臣义士方可以图日后!” “可满朝公卿将校,何人又乃忠心义士?”刘辩一脸苦涩,毫无头绪。 何太妃却与唐姬对视一眼,随即看向吕布离去的方向,异口同声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吕将军?......”刘辩一愣,随即也满脸希冀和坚定:“孤也觉吕将军是忠臣!” 第30章 这可不兴学啊! 最近几日,严氏已一点不怀疑,吕布被雷劈过了。 因为,他脑子好像有些不太正常。 除却昨日问自己有关爱情的事,今天又问了一个更匪夷所思的问题:“夫人,有啥事物是此时的技术已然成熟,但又不那么成熟,且还具有奢侈品的属性?” 严氏反应了一会儿,也没搞清他想问什么,只能叹了一口气:“夫君,你要不再仔细听听,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吕布闻言,这才尴尬一笑。 紧接着无精打采地扒拉着碗里的饭,又陷入了沉思:在老董那里下了军令状后,他回来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首先想到的,自然是蒸馏酒。 但这玩意儿毕竟是消费品,虽说也可以跟文化扯上关系,运作一番炒作出高价,价格却不会太离谱。 他现在需要的,是类似于钻石一样的奢侈品:既没啥用,还tm贼贵。 另外一个隐忧,就是酿酒需要耗费大量的粮食,再蒸馏则耗费更多。而汉代普通黎庶吃都吃不饱,政治清明的时候儿还屡下禁酒令,他可不敢瞎胡闹。 万一老董喝嗨了,随口又让士卒抢百姓的口粮酿酒,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案上一点墨,民间千滴血,不可不慎。 另外想到的,就是烧玻璃。 但仔细想想,还是不太行:要是穿越到了明代,已经有药玉这东西,那烧玻璃指定行,必然被视作绝世珍品。 可汉代只有玉。 虽然汉代人很喜欢玉,连起名不是‘瑜’、‘琼’,就是‘瑾’、‘璞’、‘琳’这些美玉的别称,但对于完全晶莹透亮的玻璃......怎么说呢,超前时代一步是天才,超前两步就是疯子了。 老董只给了吕布一次机会,他可不敢把这次宝贵的机会,用在赌玻璃会不会被汉代人接受上。 毕竟赌赢了会所嫩模,输了连自己当嫩模的机会都没。 至于水泥、肥皂、香水啥的,更不符合上述的多重要求。 就在此时,‘啪’的一声在耳边响起。沉浸在思索中的吕布猛然一惊,才看到是吕魅不小心打翻了陶碗。 “魅儿,没事儿吧?”严氏赶紧上前询问。 吕魅则害怕地看向吕布,知道自己做错事了,生怕引来爹爹的一顿呵斥。 然而,吕布却目光怔怔地看着被打翻的陶碗,忽然目光一亮,抱起吕魅就是狠狠一口:“魅儿,你真是爹爹福星,这事儿干得漂亮!” 吕魅当即瞪着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一副问号脸。 不过想到这个爹爹被雷劈了,也就觉得不奇怪了。 “你们先吃,我吃好了。”吕布当即起身,临走前还不忘看了吕魅一眼,笑道:“魅儿真棒!” “打坏了碗还棒?”一听这个,吕魅乌溜溜的眼睛不由转了两圈儿。 随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猛然将肉乎乎的小手儿,狠狠地拍在案几上:打碎了碗还被夸,拍碎了案几岂不是更厉害? 然后,她就发现手红了。 紧接着精致可爱的小脸,也变成了痛苦面具,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呜呜呜......娘亲,疼疼。” 而被这孩子吓了一跳的严氏,自然将她......一把揪了过来,然后给了她个完整的童年。 于是,吕魅哭得更凄惨大声了...... ...... 完全不知自己无意坑了女儿的吕布,则骑着赤兔一路来到军营,随即将侯成、成廉、魏越唤了过来:“昨日的人情世故做得如何?” 三人闻言先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的成廉,便捏了捏拳头满意笑道:“回主公,效果很是不错!” “嗯......”吕布不由也笑了起来,然后道:“那这几日再劳烦尔等一番,尔等不会拒绝吧?” “再揍他们一顿?”魏越当即兴奋问道。 侯成就拉住他,纠正道:“那叫以德服人!” “呃......别管是以德服人,还是人情世故,反正就是这几日你们通知下去,有谁还对某不服的,全都可以自动报名。” “你们就采取淘汰制,先让他们内斗,比试骑术、箭术、拳脚之类的,最后再跟你们过招。” 吕布一边盘算着,一边说道:“如此一轮轮下来,拖个十天半个月、稳住军心应该不成问题。哦.....对了,记得告诉他们,赢了的按名次还有奖励。” “还有奖励?”三人齐齐傻眼,越发听不懂了。 “嗯,不错。”吕布却已捋清了思路,道:“咱不是刚吞进了四千多的士卒,多了不少职位么?” “告诉他们,赢了的就可以按名次担任曲侯、屯将、都伯、什长等职。昨日不是还从兵曹那里,领来了不少上好兵刃和粮秣?” “最后搞个庆祝仪式,当众将奖品发给他们,再好好地吃上一顿,大家伙儿一块儿乐呵乐呵。” “主,主公?......”听到这里,三人彻底懵了圈,唯有侯成还能问上一句:“这,这也是人情世故?” “嗯,放心好了。” 吕布吩咐完毕,已然又起身,道:“只要按某家的吩咐去做,最后每个家伙都会服服帖帖的,士气也会高昂。” 然后看向魏续,吩咐道:“某去外面等你,唤来那一小曲的亲卫后,咱再去少府那里走一趟。” 言罢,便向营房外走去。 魏续刚想出去集结亲卫,却被魏越一把拉住:“六弟,你脑子比我等灵醒,猜出主公是何用意了么?” 魏续先点头,又摇头,伸出小指头比了比道:“只猜出了一点点。” “那就说一点点。” 魏续便翘起大拇指,一副高山仰止的神色道:“主公此计高啊......” “先让那些人相互争斗,他们自然就成了一盘散沙。而且打着打着都想赢,谁还有心思想着讨要赏赐的事儿?” “最后一番比斗下来,最有实力和声望能挑事儿的,却被官职、兵刃给收买了,为主公所用。” “而且这结果,他们都还心服口服,因为是公平赢下来的。最后主公又与大军同乐,完美收场,谁还能不敬慕这等心胸和风采?” 说完,突然又神秘地看向三人,道:“依我看啊,主公这次被雷劈之后,当真灵台通透、妙算人心,可谓因祸得福。” “比起之前的刚愎自傲,不知胜过几许。”说完,便向众人拱了拱手,赶紧出去召集亲卫了。 剩下三人听完,不由细细琢磨。随即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一副豁然惊觉的倾慕,感叹道:“主公高,实在是高!” 然后成廉还一跺脚,抬腿就往外走。 侯成魏越二人见状,当即奇怪问道:“老成,汝要去哪儿?” “出去外面看看啥时候能下雨,某也想去劈一下......” “老成回来,这可不兴学啊!” 第31章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 “去少府的甄官署。”等魏续召集完亲卫,吕布便目标明确地说道。 甄官署,是自东汉开始历代沿置的一个政府部门,提供建筑材料及建筑中所用装饰用品,包括砖瓦,琢石,陶土,陪葬器皿等。 早上女儿吕魅打坏陶碗的时候,他一下来了灵感,找到了极为合适的项目:烧瓷。 一来汉代正是原始瓷器向成熟青瓷过渡的重要时期,已有了相应的产业技术积累,自己只需指点升级一番。 二来瓷器不仅可以是日用品,还可以是奢侈品,深受华夏乃至全球的喜爱,长期在整个世界享有美誉,销路方面根本不用愁。 完美满足他的多重需求。 魏续当然不知道吕布要干什么,但短短几天下来,已深切感受到主公与以往的不同。尤其这两天还频繁出席老董的会议,自然知道吕布在董卓那里的份量逐渐提升。 至于吕布杀丁原,那不是他一个秩比六百石曲侯会考虑的事儿。 只知跟了吕布后,自己军职提了半格,士卒的日子也比之前跟着丁原强,似乎也更有盼头儿。 于是,他微微一挺身子,郑重回复:“喏。” 一行人很快到了少府,便看到一位高冠峨带的中年帅哥,已带着一众属官在等候:“见过吕都尉。” 吕布却认出这位中年帅哥便是少府阴修,赶紧下马还礼:“阴少府折煞在下了,该是在下向您行礼才是。” 少府,位列九卿之一,秩中二千石,职掌宫廷日常生活用品的供应和财货的保管等杂务,乃皇室的大管家。 阴修先看着两百彪悍精锐的并州狼骑,心中说不发怵是假的。 但见吕布言谈还算客气,便道:“老夫今早已知司空奏表,不知都尉可有何事需甄官署这里配合?” 吕布便微微一笑,道:“阴少府饱读诗书,想必也知晓‘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这句话吧?” 阴修蹙眉:这句话跟我的问题有关系么? 吕布便一脸认真地解释,道:“该知道的你就知道,不该知道的就别知道,阴少府现在知道了么?” 阴修闻言当时眼神乱瞅,想从地上找个东西拍死吕布:那句话是这样解释的么? 但同时他也看出来了,此番吕布来者不善。 随即,吕布更是不装了,摊牌了:“寒暄已过,有谁可前去带路?” 阴修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又看了眼如狼似虎的并州士卒,无奈地主动引路道:“都尉有请。” 他不觉得一个边塞武夫,来甄官署能有什么要事。只以为吕布是奉了董卓之命,来此巡视挑毛病,针对自己。 虽然,自忖没得罪过董卓。 但......唉,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吧。 一入甄官署,瞬间感觉一股热浪袭来,烧窑的温度让众人面色发红。吕布则看到依势倾斜建筑而成的长条型窑炉,不由双眼一亮:“阴少府,这个就乃龙窑吧?” 作为野外生存up主,他是知晓一些窑炉历史特点的。 这种龙窑结构简单,热效率高,生产周期短,成本较低,一直到前世部分地区都在沿用。 唯一不同的,是汉代的龙窑尾处不建烟囱:烧木炭没啥事儿,但烧煤的话,里面工匠便可能煤气中毒。 谁知阴修已经摆烂了,懒得跟他多说,只敷衍了一句。 吕布也不在意,随即望向有条不紊烧窑的工匠,还有地上一大堆的模具和黏土,兴致更浓郁。 并在阴修的放任下,还同工匠们攀谈打探起来,不多会儿已弄清甄官署的基本情况。 这里有成熟的瓦匠四十余人,另配有各类僮奴共计二百余。至于陶瓷的各类流程的工具原料,也十分齐全,可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所以说,新平的黏土这里也不缺?”手里捻着一撮淡红色黏土的吕布,此时正对着位年长的瓦匠问道。 瓦匠就是新平人,雅言不太标准,磕磕绊绊地道:“回,回都尉,那里每年都会送来一批,足够烧用。” 新平这地方很陌生,但后世它的名字却很很响亮:景德镇。 新平土,也就是烧制瓷器用的高岭土。 “很好。”吕布点头,目光又瞅到一堆颗粒状犹如沙子的材料,惊异道:“这些莫非是石英?” “石英?”瓦匠有些疑惑,道:“都尉,这些乃水玉,是烧制陶瓷所用的胚料和釉料。” “也称石英。”阴修此时倒开口了,道:“《本草经》中将水玉也称石英,颜六色,生于川谷中。” “哦......”吕布不管石英现在叫什么,只是在考虑:石英也有了,要不干脆将玻璃也一块儿弄出来? 但认真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稳妥一些。 心里有了决定,回头再看向阴修时,脸上便充满了笑容:“阴少府果然矩周规值、行事周全,署中众人也各司其职,真是令人敬佩。” 阴修也没想到,神神秘秘来这里走一遭的吕布,最后竟是这样评价。 但毕竟是好事儿,他也松了口气:“都尉谬赞了。” 然后,便准备着送走这个扫把星。 谁知,吕布转过头儿便又向魏续吩咐:“回营中将某一应吃穿用度都搬来,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咱的新基地了。” 阴修当即傻眼,愣愣看着吕布:“都,都尉,满意了还不走?” “正因为满意了,某才不走了。” 看着这位不想让自己留的少府,吕布笑得十分诡魅:“若阴少府不尽忠恪守,将这里弄得一塌糊涂,某说不定就走了......” “可,可都尉留下究竟所为何事?”阴修不理解,实在不理解:一个根本不懂泥瓦的武夫,住在这里干什么?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吕布一声冷森森的威胁:“阴少府,某之前已说过了,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来人!” 一瞬间,阴修只觉脑门儿冲血,双眼都红了:为自己性命着想,他可以忍受吕布故意找茬儿,可此番再度羞辱他的文学坚守,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阴修,也是有气节的。 这一次,他认真地瞅着身旁的陶罐,挑选着哪个比较适合砸吕布脑袋。 就在此时,吕布身后亲卫已轰然回应、按刀擎矛:“喏!” “将这里重重护卫起来,从此刻起,无关人等若敢无事擅闯,杀无赦!” 说完,吕布还忍不住又看了眼阴修,特意交代道:“也包括少府大人......出了事,义父给担着!” “阴少府,汝可有意见?” “老夫!......”阴修陡然浑身一震,义正严词道:“坚决配合吕都尉军令!” 第32章 吕奉先,汝好狠的心! 吕布来过后,甄官署便被戒严了。 看着他这些天跟麾下士卒和瓦匠们,聊来聊去,还吩咐干这干那。本就患得患失的阴修更提心吊胆,越发觉得是董卓要整自己,才让吕布将甄官署看管起来。 鹊巢鸠占的感觉,换谁心里都发慌。 思来想去,这天他终于鼓足勇气,过来找吕布聊聊,就是死也要做个明白鬼:“都尉,这都六日了,司空究竟要对老夫如何,可否明言?” ‘咔嚓’一声,吕布咬下一颗苹果,露出白森森的牙:“知之为知......” 话音未落,阴修就怒了:“吕奉先,你若是还敢说这话亵渎圣人之言,信不信老夫当场跟你拼了!” 吕布一愣,随即便笑了:“你有那个实力么?” “就是弄不死,也要溅你一身血!”阴修喘着粗气,第一次抱了死志。 沙场拼杀过来的他,对这种气息很是敏感,意识到真将对方惹毛了,当即退了一步:“阴少府莫怒嘛,义父不是说过了,就是有点小事儿要甄官署配合下。” “放心,时间不会很长,过程也不会痛苦,甚至做完了你还会很享受。说不定,以后还想多来几次......” 阴修前面听着还很正常,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吕奉先,你把甄官署当什么了,把老夫当什么了,啊?...... 就在他准备斥责时,魏续风尘仆仆地跑了进来,一脸欣喜道:“主公,我等已派人将需要的东西带来,恳请主公过目。” “哦?......”吕布闻言,三两口啃完苹果,起身就向外走去。 后面阴修见状,‘哎’了两声也没唤停吕布,郁闷地一跺脚,也只能跟了出去。 然后,便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嗯,对,还是那个李儒。 意料之外,是他如今已为郎中令,该在永安宫。而情理之中嘛,自然是...... 果然,一套敷衍的寒暄后,李儒就开口了:“都尉,司空要我等二十日为限,如今已过六日......” 跟吕布想的一样,这家伙是董卓派来监工的。 很显然,李儒在董卓那里的作用......高情商说法是能者多劳,低情商说法,就是个打杂的。 是司空大业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怎么,凉州营那边已有些弹压不住了?”吕布笑了笑,没正面回答李儒的问题。 李儒脸色果然有些难看,道:“正是......” “一群废物。”吕布毫不留情评价,随即道:“并州大营那里又如何?” “......” 李儒当即无话可说。 因为实在没底气:凉州军营这几日的中郎将、校尉整天吵着要钱财,言士卒军心不稳。 可吕布那里人都不在,居然打来打去的还挺热闹,没一点军心不稳的迹象,相反士气还很高。 “都尉......”说不起硬话,李儒就打算来软的。 没想到,吕布连这个也料到了,道:“别跟我废话,义父麾下自有高人。回去告诉义父,兵曹掾贾诩计谋过人、洞察人心,同他商议必有纾解之策。” 得了老狐狸的指点,也该回报一番。官场上讲究的就是花花轿子众人抬,你好我好才是真的好。 但对于这位上来就想撺掇自己刨坟的李儒,他就没啥好口气了:“另外,也别跑来这里催。” “真以为某这几天在吃干饭,准备工作不需要做?”言罢便不再搭理李儒,看向魏续道:“某要的东西呢?” 李儒眼神儿不善,发现吕布最近有些飘了,对自己的态度一日不如一日,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试探自己底线。 于是沉思片刻,便换上......笑脸:“多谢都尉指点,某这便去向司空回复。” 没办法,人家有飘的资本。 自己若这时候没眼色给他穿小鞋,死的大概率是自己。 华雄、胡轸不就是例子? ‘且再容他嚣张几日,等他这事儿办砸了,哼!......’心中想着,脸上的笑容就愈和善,然后屁颠颠地回去了。 吕布则都没心情在意李儒,随着魏续来到一处空地后,便见亲卫们闪开,露出一黑一白两碓事物。 黑的是煤,白的是牛羊骨。 没错,他打算烧骨瓷。 骨瓷不说是陶瓷里集大成者,也只能说赫赫有名。其硬度更大,胎体更薄,密度更小,同等体型下便明显更轻、更薄、更硬。 再加上釉料后显得细腻有光泽、华贵精致,实乃上等的工艺品。 而经过他实地考察,发现制约汉代瓷器工艺发展的卡点,就在于窑火烧制的温度。再寻来燃烧温度胜过木炭的煤,技术卡点便一路打通,想不提升都难。 不成想,还不等他自鸣得意,一旁新平的老瓦匠看到煤后却脸色大变,当即跪地央求道:“都尉饶命......这石炭可万万烧不得啊!” “石炭?”吕布惊异,道:“尔等知道这些煤?” 再一想,好像这样才对,河南巩义就发现了西汉时用煤饼炼铁的遗址,东汉的工匠知道煤能作燃料也不奇怪。 但问题是,甄官署并未用煤来烧制陶瓷。 “回都尉,石炭的确可烧,却有毒!” 老瓦匠此时神色很紧张,雅语中都带上了家乡话:“烧了它,守窑之人便会头痛头晕、恶心呕吐、疲乏无力,仿佛被恶鬼摄走了魂。” “最后浑然不知,一睡便永远醒不来了!” 随着他说完,身后瓦匠纷纷叩首:“求都尉开恩,放过我等!” “都尉!......”阴修此时也炸了,或许是六天来的提心吊胆,终于忍不住彻底爆发:“司空若对老臣有何不满,尽可开刀便是。” “然这些泥匠却乃无辜之人,何必用这般酷刑折磨!” “诸位多虑了,某只是寻到了一种烧制瓷器的妙法......”哭笑不得的吕布,只能赶紧解释。 不料,这下阴修和瓦匠的神色更是大变。 齐齐看向白森森瘆人的牛羊骨,再看看吕布,似乎一下明白了什么:狗贼,汝好狠好毒的心!......竟要用这等邪法以人命祭祀,烧制出名贵至极的瓷器! 想到这里,瓦匠僮奴磕头更快更狠了,哭啼求饶道:“都尉饶命,饶命啊!” 阴修更是血灌双瞳、怒发冲冠,指着吕布大骂道:“狗贼!......想不到汝竟敢如此丧心病狂,草菅人命!” “老臣早先只不忿司空乱朝廷礼制,动摇社稷根本。如今看来,身旁更有尔等凶戾嗜杀,沉迷巫蛊邪术之辈,实在大汉......” “闭嘴!”眼见根本解释不清,吕布也怒了,当即瞅向魏续喝令:“来人!” “喏!”两百亲卫当即掣刀擎矛,盾手上前,缓缓将泥匠僮奴外加阴修迫至窑洞中,洞口还留十余名弓弩手待命,稍有异动就要将人射成刺猬。 “将牛羊骨磨成粉,掺入三到四成入坯料烧制。” 吕布开始交代,看到阴修仍破口大骂不止,又恨恨道:“就让他用石炭来烧,不从命便杀一人......汝再骂,再骂现在就开始杀,信不信!” “吕奉先,汝不得好......”阴修通红着眼睛,恨不得将吕布扒皮抽筋! “嗯?......”此时吕布拿过一支弓弩,对准一位瓦匠。 “汝不得好,好运相伴,苍天都看不过眼......” “呵。”他这才放下弓弩,冷笑一声:“应变能力还行,有点急智嘛。” 第33章 城会玩儿 “夫人,你说如何才能让一个人死心塌地,哪怕无论你做了多伤的事,他也会释然原谅呢?” 吕府二楼,吕布又开始心不在焉。 严氏听到这话,不由神色一变,意有所指地道:“夫君,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人心不是一天天凉下去的。” “某知道。”吕布便叹了口气,道:“可假如,他有难以言说的苦衷呢?” “最可怕的是,如今误会成见已亘在两人心中,你纵是再解释明说,他也不信又当如何?” 他此时很愁,真的很愁自己与阴修的关系。 一方面,阴修是士族的一员,门生故吏不说是遍布天下吧,也多有提携。现如今汉末情况下彻底得罪死士族,完全就是找死。 后来的董卓,就是鲜明的例子。 另一方面,他也担忧烧骨瓷的机密被泄露出去:那些瓦匠不用太担心,但阴修见识不凡,身份也重。 只要不跟自己一条线,无论是将烧骨瓷的法子告知士族,还是被董卓威逼说出去,自己都会白忙活一场。 偏偏他也不听解释——当然,解释了也未必会心信。只能逼得自己今天,将他给关进了窑子。 呃......炉窑,不是窑子。 郁闷之下,吕布便想跟严氏发发牢骚,看看是否能用女性的观点,寻到破解的法子。 不成想,严氏听完后眼眸黯淡复杂,望着吕布悠悠一叹,来了一句:“早知今日,夫君又何必当初?......” 言罢,还起身离去。 吕布又愣住了,好在之前有过经验,这次终于反应过来:“夫人莫要如此,某不是在说你我之事。” “不是说你我之事?”严氏停下脚步,如死灰的心止不住起了微澜:“又是再说那一位四十余岁的男子?” “呃......”吕布摇头,回道:“这次是跟一位五十来岁的......嗯,男子。” “夫君......”这下严氏的心不止起了微澜,都已然是暗潮涌动:“好自为之!” 言罢,再也不回头地离去。 “爹爹......”吕魅便看着这一幕,抱着陶碗、嘟着嘴巴替吕布发愁:“你又惹娘亲生气了。” “小孩子懂什么?”吕布却笑了,道:“爹爹跟娘亲这叫打情骂俏,她生气便好,不生气才真的无药可救了。” 之前严氏对吕布的态度,真就仿若燃尽的煤,心如死灰。但得知自己被雷劈过,嘴上虽不说,神态举止上已有了些死灰复燃的迹象。 加之这些时日自己又每日按时回家,与妻女一同用饭、聊聊家常,调情挑逗,便相当于小心地扇风引火。 待时机成熟,只需再猛加一把柴,便能彻底将她重新引燃,将日子过得红火起来。 只不过,此时他的愁,也是真愁。 严氏跟吕魅,这次都没给自己带来灵感。 也就是此时,静娘突然出现:“主人,魏曲侯在前院抓住一身份不名之人,请主人前去定夺。” “抓住了一个人?”吕布蹙眉,三两口吃完胡饼夹肉脯,提过长剑来到前院。 那人被四名亲卫擒住,身穿古怪臃肿的袍服,也不做声。 魏续则沉着脸上前,汇报道:“主公,此人敲门之后便不告而入,也不言明自己身份。属下觉得怪异,特请主公前来。” 吕布也奇怪,虽然看不到那人眼神儿,但身形显然不魁梧干练,不像是什么刺客死士。且听魏续的意思,好像还是故意自投罗网。 “汝乃何人?”吕布问道。 这时那人才抬起头,面白无须,眼神也并不凶悍,却仍不答话,只是示意侍卫松开他的手。 吕布蹙眉,但自恃武力还是点头同意。 随即,那人从袖中掏出一片竹简。吕布接过,看到上面写道:“吕都尉请斥退左右,有要事相告。” 吕布摩挲了一下竹简,随即不由笑了,对着魏续等人言道:“尔等将他代入偏厅,守在门外。” 魏续根本没废话:单人要想刺杀吕布,简直痴人说梦。 到了偏厅,房门一关。 不待那人开口,吕布便道:“这位寺人,不知可有何吩咐?” 寺人,是汉代对宫中宦官的一种敬称。 那人一惊,随即才开口道:“吕都尉好眼力,不知奴婢何处露了马脚?” 吕布却面色古怪:“你心里没点数儿么?” 平常人掏竹简都是一把捏住,他却如佛祖拈花般两指捏住,兰花指翘得比女人还女人,吕布真懒得拆穿。 那人一愣,显然不明白‘点数儿’是何意思。 但他也不在意,随即便道:“吕都尉,天子太后有事相召,恳请都尉随奴婢走上一趟。” “天子、太后?” 吕布一愣,随即明白这人是刘辩那边儿的:刘协那边儿,可没什么太后。 他有些懒得去。 因为那对儿母子已然失势,就算自己穿越过来,改变了他们命运的轨迹,也不太可能掀起什么风浪。 但就在开口拒绝时,忽然又想到什么,神色立时变得恭敬郑重:“敢问天子和太后此时何在?” 狗腿李儒已是郎中令,何太后和刘辩想要见自己,不可能是在永安宫。 故而,吕布才有所一问。 宦官再度深深看了一眼他,随即道:“吕都尉,请随奴婢来。” 吕布再度蹙眉,看了看天色:这都快天黑宵禁了,还能出门儿去哪里? 不过,他也没多问。 交代魏续告知严氏一声后,便在宦官的引领下,七拐八绕地来到一处人迹罕至的道观。 门口前停着一辆前狭后圆的鸾车,车盖上还系着十二道银色鸾铃。宦官却看也不看,率先进入破旧的道观。 见四下无人后,便开始动手解衣服。 并且,还催促了吕布一句:“吕都尉还愣着干什么,脱衣服啊......” 吕布面色大变,差点就要拔剑。 好在,那宦官先脱了袍服后,只是将里面赭色的宦官服又脱下递过来,疑惑问道:“吕都尉为何还不脱?” 吕布这才醒悟过来,原来是要跟自己换衣服。 “吕都尉为何脸还红......”可宦官此时已从他眼神中,看出了不对劲儿,立时有些羞恼:“吕都尉将奴婢看成什么人了!” 吕布也委屈,回道:“你进来后先一言不发,一开口就让某脱衣,你说某会怎么想!” “之前听都尉一下猜出太后天子在别处,奴婢以为也已猜到了这一环。”宦官便开始解释,可越解释越有些说不清。 吕布却放松起来,笑道:“怪某太聪明喽?......” 就在此时,门外的马车内传出一个清冷的女声:“吕都尉,莫要再戏弄寿光。时间紧迫,我等该上路了。” 说着,那人掀开车帘,露出一张清秀还带些许稚嫩的脸。 是唐姬。 吕布又看了眼那唤作‘寿光’的宦官,才捋清了脉络:显然,这宦官是刘辩那里的人,此番不知找了什么借口,带着唐姬出了永安宫。 然后来到自己府上,打算与自己换装乔扮后,由唐姬带着去见刘辩和何太后。 嗯,果然是城里人,见个面还如此的多道道儿,真会玩儿...... 第34章 太妃请自重! 虽然心里想着刘辩和何太后会玩儿,但吕布也看得出来,他们那里的处境很窘迫:作为刘辩的妃子,唐姬都要出来抛头露面,可见其力量十分微薄。 换好冷寿光的宦官服后,吕布就扮演起这个宦官的角色,当起了唐姬的司机,一路向谷门的方向驶去。 此时已值宵禁,街道上空无一人。 吕布有些好奇,想知道这位弘农王妃,怎么让士卒打开城门——宵禁后无令不可出城,这是汉朝的铁律。 当年光武帝有次打猎回来晚了,还差点进不了雒阳。 出乎意料的是,到了谷门前故意低着脑袋怕认出来的吕布,竟惊讶发现城门司马连盘问查验都不曾,直接让部下推开了半扇大门,让开大道。 经历这一幕,他饶有兴致地看了眼身后的车厢,不由嘴角莞尔:刘辩与何太后虽然已没啥实际力量,但这面旗帜亮出来,还是很有些作用的。 接下来的路程就有些单调,唐姬偶尔会出声指点下方向,吕布便闷头赶着车。大约走了一个时辰,马车来到邙山的皇陵中,停在一处独栋的小屋前。 小屋方方正正,门口陈有两尊石驼,四周种植的都是松柏。夜风一吹,有阵阵低沉的沙沙声。 “我等到了。”唐姬下车言道。 吕布观瞧了一下周围环境,明白了刘辩和何太后的整个计划:汉朝以孝治天下,灵帝新丧不久,他们肯定是要来吊唁的。 正巧李儒又被董卓唤去催促自己,他们便钻了个空子,故意让唐姬晚些出城,然后鱼目混珠地将自己带到此处。 计策不说如何高明,但显然不是一个身居后宫多年,一个年少时被寄养在道观中浮浪少年能想出来的。 吕布便开口,问道:“此计乃弘农王妃所出?” 唐姬愣了一下,回道:“不全是。” “哦......”吕布点头,有些明白:不全是,就是幕后有人指点。再结合城门那里的异状,幕后之人呼之欲出。 恰好此时一阵风吹过,他顿觉周围引起森森,感觉有些晦气。口中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道:“希望,这次没浪费自己的时间。” 随着唐姬进去其中点燃油灯,吕布逐渐看清祠堂的陈设:两侧简单地搁着鬯圭、绫寿币等祭器,正中摆放着陈案、香炉和烛台。 祠堂相当简陋,祭器品级也不高,但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不会是灵帝的祠堂,应该是汉室王朝某位不知名妃子的。 选择在这里,无非是为了掩人耳目。 刚想到这里,便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怯怯中还带有几分幽冷:“吕都尉?” 吕布承认自己武力无双,但这具灵魂却并不如何坚毅。 身处这等诡异的环境本就感到不适,忽然又听到一个不同于唐姬的女人声,当即瞳孔紧缩,浑身僵硬,连鸡皮疙瘩都升了起来。 然后慢慢转过身,发现不知何时背后多了一人,一个长发白衣的女人。 然后......他就不害怕了。 首先一眼认出了那人是何太后,另外还发现......这少妇穿上一身白色孝服,比起上次在永安宫雍容华美的宫装,虽少了几分贵气,却多了几分清新脱俗、我见犹怜。 女要俏,一身孝。 这一刻,他突然有些明白曹贼的心理活动了。 至于她身旁的刘辩,基本就是个背景板,他瞟了一眼便没如何在意:“末将吕布拜见......何太妃、弘农王。” 称呼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这个。 然后,等待着两人的反应。 好在,两人并未计较,刘辩随即言道:“吕都尉不必多礼,速速起身。” 何太妃也道:“吕都尉乃哀家恩人,我母子性命皆赖都尉所救,不必如此多礼。” 言罢,又看了刘辩一眼。 随即两人齐齐拜下,连带着唐姬也拜伏在地:“多谢都尉救命之恩!” 吕布这可不敢扶,只能再度拜倒:“折煞末将矣,太妃、弘农王、王妃切莫如此,末将愧不敢当。” “救命之恩,恩同再造,都尉便请起身,受我等一礼。”何太妃却坚持说了一遍,随即恭恭敬敬地拜了一礼。 吕布面色惶恐,心里却大松一口气。 来此之前,他真是怕浪费自己时间的:因为这两人十天之前一个还是太后,另一个乃当今汉室天子。 自己虽然救了他们一命,但他们万一还有什么奢想,比如让自己起兵靖难啥的,就只能转头回去了。 好在,目前他们把姿态放得很低。 虽不排除有故作姿态的嫌疑,但至少说明还可以交谈下去。 于是,他也不准备浪费时间,待三人落座后便开门见山道:“不知太妃、弘农王唤末将来此,所为何事?” 何太妃和刘辩对视一眼。 然后刘辩先开口了:“敢问吕都尉是忠臣否?”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吕布反问了一句:“不知弘农王所说,何等之人才算忠臣?” “就,就是会护佑......” 刘辩刚想开口,何太妃却已然打断,知道自己儿子不是那块料儿,当即吩咐道:“辩儿,婉儿,你俩暂且出去。” 刘辩与唐婉对视一眼,随即起身离去。 待祠堂只剩下何太妃和吕布,她起身向吕布走去,走到两人中间时却缓缓转了一圈,悠悠问了一句:“吕都尉,哀家美吗?” 蹙眉以待的吕布当即噎了一下,心中有了奇怪的猜想:这位美少妇,该不会是想?...... 不待他回答,就见何太妃似乎踩了裙角一下,娇躯嘤软地向自己倒来。 吕布下意识想去扶,但念头一升,随即又给压了下去。 “啊!......” 可怜的何太妃结结实实跌倒在地,还不忘摆了个诱惑的造型,幽怨地看向吕布:“吕都尉?......” 吕布一身正气:“太妃请自重,男女授受不亲,何况君臣乎。” 有事说事,别整这美人计。 毕竟我很清楚,自己......撑不了多长时间。 “吕都尉莫非铁石心肠?”何太妃有些羞恼,但更多的还是恐慌。 吕布不知道她的近况,但她却太清楚了。 十余日前,她还是这个汉室帝国的太后,大兄何进为当朝大将军。虽说兄妹两人在处置宦官方面有些分歧,但在她看来只是些家事。 不曾想,事情竟愈演愈烈,最后那些宦官竟杀了她的兄长,还挟持了自己和刘辩向外逃去。 那一日南北二宫火光滔天,惨呼声不断。 她亲眼看到如狼似虎的士卒,不由分说逮住没胡子之人斩杀,犹如屠猪宰狗。逼得没胡子的人,涕泪横流地慌忙解衣自证身份。 那一幕,给了她太大的震撼:贵为太后又如何,不懂朝堂权力倾轧,自己不过虚有其名,比寻常宫娥强不了多少。 再之后,她被下罪己诏,自废太后之位,儿子也从天子宝座上拉下来。 随即囚禁在永安宫中,以为就此可以了此残生。 不曾想,董璜还是带兵杀上门来。若不是吕布及时出现,她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一身好看的皮囊与泥土和蛆虫作伴。 也就是那一日,吕布雄健的英姿深深印入自己心里。她坚信上天没有抛弃自己这个可怜的女人,才派吕布前来拯救。 随后的日子,李儒又将永安宫看得水泄不通,饮食用度也一应减少。甚至说不准哪一天,董璜又会前来。 她提心吊胆,日渐憔悴。 唯一的信念,就是吕布会来拯救自己——这是上天的安排! 所以今日见到吕布,一来是为了自己儿子,二来......见面的时间只有这一晚,自己又没任何筹码,得抓紧时间啊! 第35章 上天安排的最大 “所以说,太妃没别的想法?” 费了老大劲过滤掉一大段感性的描述,吕布才听懂何太妃的哭诉。 最终,得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在何太妃看来,自己就是她命中注定的救星。 拜托,三十多岁了,长点脑子好不好? 这种公主王子的童话故事,魅儿都不会......咳咳,魅儿才五岁,估计还会信。 但何太妃你也信,就......呃,就正常的。 设身处地站在她的角度想想,一夜间能依靠信任的宦官、兄长统统死去,出身屠户之家也没怎么读过书。 在宫中几年估计《甄嬛传》玩儿得挺溜,还毒杀了刘协的生母,可对于后宫之外的世界,却完全一无所知。 什么都没有,谁都不清楚,没人可信任。 这样的情况,还在性命垂于一线时猛然出现一位白马......呃,红马王子,她除了将所有希望放在那人身上,还能如何? “朱老头儿和卢老头儿呢?” 吕布又问,道:“别说你跟他们没联系,弘农王妃能畅通无阻出谷门,背后若说没朱公伟的帮助,我是打死也不信的。” 朱儁,字公伟,如今官职为城门校尉。 至于卢植,吕布猜测应该也参与了此事。因为刚才唐姬亲口承认,鱼目混珠这一计有人指点。 而这风格,跟历史上老董要杀卢植,卢植逃命时先派了一队诱饵,自己再乔装从小路逃走十分相似。 有兵法虚虚实实那味儿了。 当然,朱公伟也可能想出此计。但他是外臣,不太容易接触到何太妃和弘农王。 卢植则是禁中的尚书,之前南北宫大乱时还持戈在复道下,救过了何太妃,比朱儁更有机会。 “吕都尉已猜出了他二人?”一听这话,何太妃非但没有介意,美目中还流光溢彩。 身子不由自主靠近了一些后,才悠悠道:“他们二人倒是忠臣,但好不容易见了一面,说的那些哀家也听不太懂,感觉不怎么靠谱儿的样子。” “随即哀家便跟他们说了吕都尉之事,他们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帮忙定下了此计,让哀家来见都尉。” “他俩让你来的?” 吕布则把身子往外挪了挪,有些抗拒跟何太妃过于亲密:这副身体太过强壮且冲动,嗅到何太妃身上淡淡迷人的香气,不禁有些心猿意马。 但他很清楚,此时千万不能跟何太妃发生点什么。 一来这环境......怎么说呢,是挺刺激的。 但有句话说,有些事可以接地气,不可以接地府;可以有灵魂,不能有鬼魂;可以有灵气,不可以有灵异...... 二来,人家儿子儿媳都还在门外冻着呢,他这个当妈和婆婆的,委实过了些。 最主要的,何太妃这身份也太敏感,烂桃花注定有劫。 男人若不守男德,管不住自己的裤裆......君不见,曹孟德在宛城只因一念之插,插死了多少士卒儿郎? 连未来的接班人曹昂、侄子曹安民、护卫大将典韦都搭了进去。 貌似还有匹大宛马。 可他越是如此,仿佛越激起了何太妃的某些属性,还面靥如花地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都尉果然人中龙凤,令卢尚书和朱校尉都甘拜下风,倾慕不已......” “唔,如此倒有些意思。”而有了要思索的东西,吕布已顾不上何太妃。 权衡一番利弊后,感觉这笔买卖不算亏。 甚至有可能大赚。 就看,这对母子要自己付出的代价是什么了。 “哀家如今身如浮萍,无根可依,哪还敢有什么奢望?” 何太妃不知不觉已将半个个身子,都靠在吕布身上,楚楚可怜地道:“只求能保得一命,还望吕都尉成全。” 说着,美目又泛起涟漪,又靠在吕布耳边说道:“哀家知道,这是上天的旨意,吕都尉也不会违抗上苍吧?” “只是求得性命无忧?”这个要求倒不高,吕布不由笑了起来,点头道:“太妃说得没错,上天安排的最大喽。” “那你发誓?”何太妃似乎还是不信。 吕布便并起双指,向天赌咒道:“今我吕布向苍天起誓,若不遵守承诺,护得太妃和弘农王一世性命无忧,甘愿受天打五雷轰!” 说完,他愣住了。 何太妃也愣住了。 许久后,何太妃才开口问道:“奉先,你不是已被雷劈过?” “呃......”吕布一脸郁闷,回道:“那就换个死法儿?” “讨厌。”何太妃当即捂住他的嘴,美目流转,妩媚动人:“哀家可舍不得奉先出一点事......” 气氛渐渐不对味起来,吕布这才惊觉,自己跟何太妃靠的那般近。 也更清楚看到何太妃容貌十分明艳动人,曼妙成熟。又因保养得体,不见一丝细纹,恍如仕女图中的美人儿。 再说年龄,汉代人成亲都早,她诞下刘辩时估计还不过十八岁,如今正是女人正风韵绽放的年岁。 比青葱少女多了些阅历见识,又比那些风韵犹存的女人,保留住了芳华美貌。 何太妃也敏锐察觉到吕布眼中的异样,顿时更眼波欲流、欲语还羞,一股难以言述的媚态绽露。 然后,便看到吕布含情脉脉地伸出了手。 何太妃低头闭目,任君采撷。 可随后,就感到那只有力的大手,将她轻轻推了出去:“太妃和大王所想,末将已然知晓。不过在末将折腾李儒之前,有些事还需太妃配合一下。” “奉先的事儿,自然是哀家的事。”何太妃还想靠过来,毕竟他这次拒绝不算坚决:“只要能帮上奉先,哀家做什么都可以。” “嗯,的确是要做些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儿。”吕布也笑。 就在何太妃以为大功告成时,吕布却豁然起身:“但不是太妃想的那种!” 随即还大步不停,打开祠堂的门:“末将该回去了。” 在儿子和儿媳面前,你总该收敛些了吧? 吕布心想。 回头一看,居然发现何太妃已娴静温和地跽坐在那儿,一脸端庄淑雅的模样,哪还有半点媚目欲流的风情? 厉害! 不得不说,在魅惑男人的这块儿,人家可是专业级选手。 仔细想想也是,她一屠户之女、无才无能,缘何能在后宫一堆佳丽中杀出来,勾住刘宏那色胚皇帝的魂儿? “回,回去?”唐姬却有些发愣,然后摇头道:“吕都尉见谅,我等暂时还回不去。” “为何?” “此时早已宵禁,臣妾故意在宵禁后带都尉出城,就是为了甩开李儒耳目。如今城门未开,我等若是回去恐对朱校尉不利。” “哦......”吕布想想也是,这时候回去的确就穿帮了。 再回头看向母仪天下姿态的何太妃,却知这女人早已着了魔,说不准啥时候就敢吞了自己。 当下周身一震,大义凛然地道:“如此,大王和王妃请入内安寝。末将在此守门,定保得三位无忧!” 刘辩闻言,感动敬佩不已:“吕都尉真乃忠臣也!” 吕布则看了他一眼,心道:你懂个屁!...... 我想跟你妈当战友,她却只想着占有,让我当你后爸! 第36章 开窑了 “阿嚏!.......” 第三天,回到甄官署的吕布,不由打了个喷嚏:朱老头儿......这次没冤枉,就是你给害的! 去见何太妃的日子是九月初十,时节已进深秋,昼夜温差很大。在荒郊野岭冻了一夜,吕布虽然没感冒,身体也有点受凉。 回去后睡了一天一夜补了个觉,还喝了两碗姜汤才感觉好了些。 魏续这时前来汇报,道:“主公,工匠说时候差不多了,该出窑了。” “走,去看看。”吕布只能无奈起身,嘴里还祈祷道:“老天保佑,可别第一窑就烧废了。” 到了龙窑前,便问向守着窑口的亲卫:“怎么样了,里面的人吃喝都还正常吧?” 他只是想让瓦匠们不再惧怕煤炭,当然不会三天时间不给吃喝。并且,还会让他们上厕所。 上完后,还是会被丢进窑里。 “都尉放心,里面的人生龙活虎着呢。上次一个如厕的家伙想逃跑,我们两个差点都没摁住......” “哦,那就行。”吕布点点头,随即向窑里喊去:“时间够了没,该熄窑了吧?” 里面的人闻言,过了一会儿后似乎才反应过来,新平的老瓦匠用拗口的雅语问道:“少府,是该熄窑了......” “我等无事?”阴修声音闷闷的,有些中气不足。 进去后吕布便发现,对方还脸色发白,显然这三天给吓得不轻,精神也有些恍惚:“吕都尉,这石炭竟然无毒?” “有毒。” 吕布没好气地解释:“但某在部下寻觅材料时,已让尔等改良了窑尾,添加了烟囱将烟毒气排出。” “那,那都尉为何还要这般?” “你要倒打一耙?”吕布当时就生气了,道:“之前那情况,某不论说什么,尔等有人会信么?” “无奈,才会这般用实践来告诉尔等。” “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恐惧!”说完,不再搭理还在发懵的众人,又催促道:“快熄窑,看看成品怎么样了。” 李儒闻讯也匆匆赶来,开口第一句就是:“人一个都没死?......都尉,莫非此番烧窑失败了?” 刚被哄好的阴修闻言,当时就疯了:“李文优,汝这狗贼说的是什么话!......怪不得仪表堂堂的吕都尉那般鲁莽,原来全是汝在一旁蛊惑教唆!” 毫无防备的李儒一把被拍飞头冠,紧接着又被揪住头发一顿爆捶。一旁的瓦匠和亲卫直接看傻了,反应过来后,才愣愣看向一旁的吕布。 吕布则瞟了一眼那里的菜鸡互啄,没丝毫的兴趣,也明白瓦匠和侍卫的意思:“别看了,也别想着去拦。” “一个是司空的心腹宠臣,一个是累世经学出身的士族高官,哪个是你们能招惹起的?......让他们打吧,反正就那弱不禁风的小体格儿,打不了多久就累了。” 说着指挥窑工继续撤火,等窑降温慢慢结束后,那边的战斗也气喘吁吁地结束了。 “还打不打了?......”看着窑工拎了把大锤,将封闭的窑口砸开,吕布才招呼一声:“出窑了,要不要过来看看?” “要!”两人狼狈走来时还你推我踹,先前的一战,明显打出了别样的情谊。 “都尉......”新平老泥匠望着窑口,神情比自家儿媳生孙子还紧张:“用石炭烧瓷还加入骨粉,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这是头一遭。” “若不成的话,都尉会不会将我等烧了?” 吕布的表情便有些哀怨,环顾他们道:“为何你们总觉得某是变态杀人狂?......就算这一窑烧废了,咱们改进工艺慢慢来嘛,反正今日才第十天。” “那,那要是十日后还不行呢?”阴修弱弱开口,看起来还是心有余悸。 吕布便愣了半晌,苦笑着回道:“那,那时恐怕真得烧个人了......不过汝也别怕,某说要被烧的人是自己。” 就在此时,一阵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众人一齐往后退了几步。 老瓦匠等人却似乎不受什么影响,还带着其他僮奴将窑口的乱石扒开。 随后有僮奴递上浸了水的湿布,老瓦匠小心翼翼地捧了一只瓷盘出来,又马上将它放入井水中。 吕布等人也紧张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待到瓷盘完全降温后,老瓦匠才将它从井水里取出来,举在半空眯着眼仔细端详成色。 吕布其实也看不太明白,但也跟着看。 还要面色凝重,装作一副很懂的样子。 只见瓷盘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天然奶白色的光晕,晶莹剔透、浑然天成。偏斜一定角度的话,阳光似乎都能穿照过来,显得格外精致高档。 老瓦匠的神情开始由凝重转为震惊,随即用指节磕了磕听听声响,清脆如磬,表情又变得愈加狐疑。 “怎,怎么样?......”这神态快把李儒心态弄崩了,忍不住开口问道。 谁知老瓦匠二话不说,忽然举起瓷盘砸向地面。 骨瓷很硬又轻,当时四分五裂。 李儒感觉自己的心也随之碎了,大怒着叫道:“都尉刚烧的新瓷盘呐,你是不是想进窑里去!......” “别吵吵,又不是刚提的新车。”吕布瞪了他一眼,嫌他碍事儿。 李儒顿时眼神幽怨。 沉浸其中的老瓦匠这才蓦然惊醒,慌忙跪地答道:“都,都尉息怒。这瓷盘简直,简直......” “简直什么?”阴修也急了,在一旁催促道:“你快说呀,要急死老夫不成!” 老瓦匠便拿起一片摔碎的瓷片,啧啧称赞道:“这瓷盘简直太好了!......” “老奴烧了大半辈子的窑口,头一次见如此紧密又白亮的胚子。半点气泡都看不到,是十足十的上品......不,是绝品!” 说着,又兴奋地看向吕布,连连磕头:“都尉真乃神人也!......老奴这辈子能烧出如此品相俱佳的瓷器,就是进窑里烧死也瞑目了!” 听到这话,吕布才不好意思起来,连连摆手道:“某适才只是说笑,大喜的日子,莫说什么进窑里的丧气话......” “来来来,快去多取几件出来,看看是不是都这成色?” 一众瓦匠窑工这才如梦方醒,纷纷将剩下的瓷器取了出来,成色都如第一件完美。 唯有那老瓦匠又捡起一枚残片,奇怪地道:“都尉,为何老奴觉得这瓷器,好像还缺了些什么?” “还缺了一道工序。”吕布也如释重负,起身笑着道:“这只是半成品,还得送窑里再烧一遍。” “素烧和釉烧都可以。” “素烧后奶白色更鲜亮有光泽,釉烧与釉料贴合也会更紧密美观。不过第二遍就不能用煤了,木炭的温度刚刚好......” 吕布这里刚交代完,一旁的李儒已迫不及待:“听清楚没有,快去按照都尉的要求烧制!......对,还要征发徭役,让新平那里多送来些原土,越多越好!” 说完,才发现吕布正一脸奇怪地看向自己,不由心里有些发虚:“都,都尉,某难道哪里说错了?” “还不知道自己错哪儿?”吕布更愣,随即一副没办法的模样,无奈摇头离去:“把他扔窑里烧了吧,彻底没救了......” 第37章 不求最好,只求最贵 “就这?......” 董卓手里捧着一个精致骨瓷小碗,神色很是疑惑:“看起来倒是挺精致,可这才能换来多少钱?” 吕布此时的神色也很有趣,反问道:“司空义父......哦,应该是太尉义父觉得能值多少钱?” 或许是为了能名正言顺掌兵,也或许是与辅政大臣袁隗达成了某种默契的交易,老董九月十二日时上表朝廷,遥尊太尉领幽州牧刘虞为大司马。 而他,则一屁股坐在了太尉的位子上。 “百余钱?”老董试探地说了个价格,显然对雒阳的物价没啥了解。 “百钱?......”吕布便笑了,摇头道:“百钱只能让人看一眼,还不能多瞄的那种。” “就这用泥烧出来的事物儿,能值那么些钱?” 老董当时一张‘黑人问号脸’,有些生气地看向吕布,表情明显在说:老夫读书少,你可不要骗老夫! “太尉,吕都尉所言非虚。” 此时李儒便开口了,道:“东市上普通黑瓷的价格乃千钱左右,而青瓷少则万钱,上品更可价值十万钱。” “十万钱?”老董胖胖的手指一颤,差点没端稳骨瓷碗,赶紧小心翼翼地放在案几上,才道:“一匹上好战马......不,年景好的时候,已能买来一匹汗血良驹了!” 说完,不敢置信地看向那骨瓷碗,一脸世界观崩塌的模样:“这玩意儿最多用来喝个水,缘何能卖那么多的钱?” “义父不能这样说,若只是用来喝水,几十钱的陶碗足以胜任,装的水还比这个多。” 吕布此时也听出来了,老董根本不懂啥叫奢侈品,解释道:“可这不是陶器,乃是瓷器。是用来彰显身份和品味的,其中的艺术价值不能用钱来估算。” “用,用它喝水,难道能延年益寿不成?”老董还是不能理解,瞪着眼睛向吕布问道。 这问题吕布也无法回答,毕竟前世他也想不明白,为何几十块的皮包跟几万几十万的使用价值一样,价格却差了千倍万倍。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于是他一脸委屈,道:“义父跟孩儿生什么气?......市场价就这样,这玩意儿越贵,咱挣得就越多,难道还不好么?” 董卓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噶韭菜的,立马眉开眼笑:“吾儿言之有理,是为父糊涂了......嗯,这一批共烧制了多少?” “二百来件儿吧。” “唔......一件儿十万钱,二百来件儿便是两千万钱。”老董咂摸了一下嘴,有些不太满意:“虽说少了些,也勉强够解燃眉之急了。” “以后若是再多烧些,想来士卒也能等得起,不至于哗变......”嘀咕到这里,才抬起头笑道:“吾儿此番办事儿,为父很......” “等等,义父刚才说多少钱?” “两千万啊......”老董有些懵:咋滴,我读书不行,算学还是可以的好吧! “嘁......”谁知吕布一撇嘴,道:“一件儿十万钱是普通青瓷的价钱,咱这可是骨瓷,大汉头一份儿、也是独一份儿的骨瓷!” “就刚才那小碗儿,咱不卖上百万钱,都属于有良心!” “百,百万钱?......”今日董卓的世界观一崩再崩,彻底稀碎:“刚,刚才老夫托着百万钱在把玩?” “呵,百万钱只是友情价,若是前期营销得好,二三百万都是小意思。” 吕布此时则已进入了状态,道:“义父莫要忘了,有钱人买这个买的是艺术价值,说白了是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整个甄官署的高岭土......呃,就是新平土都被孩儿给烧了,一共才烧出二百来件。别人买走一件,存货就少一件儿。” “别人有你却没有,你算什么累世经学出身的名士?整个家族连这都没有,算什么名声煊赫的士族豪门?” 这话入耳,李儒当时浑身一震:对啊!......物以稀为贵,自己之前还想着从新平多运点土,那不是脑子有病么。 怪不得,吕布那会儿想烧了自己呢。 而此时吕布一边说着,一边已忍不住背着手、昂着头来回踱步,两眼望天地继续道:“另外炒作的时候,孩儿还打算让那个弘农王来当代言人。” “弘农王,代言人?”老董再度听不懂,头一个是不知为何,后一个是不知啥意思。 “代言人......呃,就是孩儿打算对外宣称,这些骨瓷是弘农王烧出来。” 吕布早有腹案,解释道:“那弘农王毕竟是大汉曾经的天子,在位不过四月就被义父废掉,这就有了噱头。” “对外宣称这骨瓷是他烧出来的,咱这骨瓷也就沾上了龙气、天运啥的,更有利于孩儿后续的炒作。” “炒作?”老董第二次听到这个词儿,一脸不解,用一种不认识的眼神看向吕布。 吕布也不慌,反正被雷劈是个筐,啥都能往里装:“义父也知,孩儿被雷劈后,脑中便多了不少前所未有的东西,这炒作也是其中之一。” “义父慧眼如炬,一道便看破这骨瓷其实不值高价。这样的人虽说不多,但也是有几个的。” “故而为了能卖出高价,咱就必须前期做好宣传,营造概念,给这骨瓷赋予价值之外的东西,让购买者来买单。” “哦......”董王听不懂,但他表示大受震撼。 “有了弘农王的名气加成,每件瓷器多卖上百万钱都是应当的。”吕布嘿嘿一笑,道:“就这,您还别嫌贵,还不打折......” “到时候士大夫们串门儿,人家伸手端出一套精致无双的骨瓷酒具,再倒上酒香四溢的天子酒,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倍儿有面子。” “天,天子酒?”老董又懵了,已然如同听天书般,感觉吕布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吕布这才惊醒,意识到自己嘴瓢了。 既然如此,索性便放开了道:“哦,也是孩儿被雷劈后,脑中出现的一种美酒。”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肥皂、牙膏牙刷、香水什么的,孩儿到时也都给弄出来。” “咱就是就要突出士族豪阀的与众不同、品味高雅,让那些用皂荚、淘米水的掾属小吏们见到,都升不起跟公子千金打招呼的勇气!” 摇头晃脑、自我陶醉地说到这里,他才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老董,道:“义父要明白,咱卖的从来不只是什么骨瓷,而是高人一等的生活方式,豪门望族特有的梦幻优雅。” “这些加起来,一共才收他们几百几千万钱,难道还算贵么?” “不,不贵么?.......”老董已完全不能思考,眼神也茫然怯怯的,头一次升起被金钱毒打却无能为力的惶然。 吕布却叹息地摇摇头,继续毁人不倦:“义父还是有些放不开啊......你得研究那些豪门望族客户的心理,他们同样爹生娘养、跟普通黎庶有啥区别?” “为何偏偏他们这些人,无时无刻地想着彰显与众不同,想方设法用什么礼制、出身、日常举止同黎庶百姓区分开来?” “因为他们要的就是这些!......所以他们买什么东西都只买最贵的,不买最好的,就怕别人跟自己一样。” “针对这点,咱们的营销策略就是‘不求最好、但求最贵’,你说他们能不上当......呃,能不与咱们双向奔赴么?” 到了这里,老董连手中的酒盏失手砸在地毯都犹自未觉,目光从一开始的轻蔑,到凝重,到迷茫,再到现在眼珠就像是晒干的咸鱼一般呆滞。 “吾,吾儿......如你所言,那个什么营销、卖生活方式这些,又当如何着手?” “哦,这个说起来复杂,做起来呢......” “做起来并不复杂?”老董不知为何,眼中忽然升起一丝希冀:来点容易的,让老夫能听懂行不? 吕布却摇摇头,掐灭了他眼中最后一丝光亮:“做起来其实更复杂,这营销涉及到心理学、社会学、经济学......呃,都是孩儿被雷劈之后,凭空冒出来的知识点。” “义父莫急,容孩儿一一道来。” 听着这些,老董当时举起了瓷碗。 一想到这玩意儿值百万钱,赶紧又乖乖地放下来,没好气地道:“吾儿莫要再说,只需告诉为父,究竟该让何人来施为,为父又当如何配合?” 吕布就等他这句话了,微微一震身摆出个‘当仁不让’的姿态,笑道:“义父觉得孩儿如何?” 第38章 可爱又好骗 出了太尉府,吕布一步三回头,情意绵绵地看着李儒,不时还叹息两声,搞得神神秘秘的。 可就是不主动开口。 李儒刚开始没注意,看到后不由心里有些发毛,当即上前拦住吕布:“吕都尉为何这般看某?” “唉......”吕布就深深一叹,随即施礼道:“在下对不住郎中令呐。” 言罢,转身就走。 李儒当时更慌了,再度拉住吕布道:“吕都尉何出此言?” “郎中令不必如此,在下其实知道,你心痛得很。也是在下多管闲事,才令郎中令这般郁郁不得志。” 被这样吊胃口,李儒不由有些急了,冷下脸道:“吕都尉,有话请说清楚,莫要这般故弄玄虚!” 见李儒这副模样,吕布才开口,道:“郎中令不必如此,此番若不是在下想出这等歪点子,而是极力推荐郎中令去取皇陵里的财物,岂不是大功一件?” 李儒浑身一震,当时就想跟吕布拼了:你没完了是吧!.......挖人祖坟,还是大汉皇室的祖坟,那是大功一件么? 但凡有半点风声走露,某可是要掉脑袋的! 随后见吕布一脸认真惋惜,还十分愧疚的模样,李儒突然又有些迟疑了:难道,他是真心的? 然后,又听吕布悠悠地道:“在下断了郎中令仕途,郎中令却高风亮节,适才还替在下说话,实在让在下羞愧难当,不知如何回报。” “思来想去,只有极力举荐郎中令为义父长史,才觉得会心安一分。” “嗯?.......”听到这里,李儒不由动容。 太尉长史,秩千石,为府内掾属之长,参赞机要,权柄极重。 李儒如今虽说已是永安宫郎中令,同样秩千石。但谁不知弘农王就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连带着他这个郎中令也没啥实权。 也因此,他才会时不时往董卓身旁跑,还毛遂自荐前来监督吕布在甄官署的进程。 太尉府长史一职,他说实话早已眼馋许久。 而吕布如今在董卓心目中地位越发重要,若是他极力推荐的话,说不得还真可能得偿夙愿。 “都,都尉说笑了。” 虽然心里很想,但李儒嘴上还是说道:“长史一职干系重大,儒德薄智浅,恐耽误太尉大计,岂敢垂涎?” “哦......”吕布闻言,便躬了个身,然后转头离去。 这架势,当即将李儒弄懵了:“吕都尉去哪儿?” “回家啊。” “呃.......”李儒气得手都在袖子里变幻,一会儿成拳、一会儿化掌,恨不得拍死这并州贼子: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咱华夏礼仪之邦,向来讲究三推三让。 你让我当长史,我可不得谦虚两句?然后你再夸夸我,最后我盛情难却,才能进入正题嘛。 你这算怎么回事儿? 人家刚有兴致,你就没动作了? 还得我主动? 可是,吕布就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儒,一副‘你要不想当,那咱就算了’的表情。 逼得李儒最后面红耳赤,只能吭哧吭哧地小声道:“某,某又仔细想想,这长史职位甚重,太尉也一直悬而未立,想来就是要选个德才兼备、智谋非凡之人担任。” “儒虽不才,也略有些才智。最重要的,某对太尉忠心耿耿,岂能让一些沽名钓誉之人,贸然骗了太尉?” 李儒说的沽名钓誉之人,是指名士何颙。 在吕布烧瓷的这段日子,老董当然也没闲着。除了运作弄了个太尉一职外,还勾搭了一些士人投靠。 比如故司徒、现尚书的丁宫,河南尹王允,还有汉室皇亲刘艾。最积极的,便是选部尚书周毖,还有侍中伍琼二人。 而这二人,又拉拢了议郎何颙、郑泰。 郑泰暂且不提,何颙年轻时游学京师,虽是晚辈,但与名流郭林宗、贾伟节等人要好,因而显名于太学。 后来又得顶级名流,‘三君’里的陈蕃、李膺赏识,名气更大。 第二次党锢之祸爆发时,何颙因与陈蕃、李膺相好,被宦官诬陷,不得不改名换姓逃亡汝南郡境内。 所到地方,结纳豪杰,更有名于荆州、豫州一带。 随后,他还与袁绍一同计议,帮助遭受迫害的士人渡过祸患。一时间,声名鹊起于士林之间,甚有名望。 而董卓这里雄心勃勃,想将汉室改天换地,却苦于没有治国理邦的人才。只能寻求与士人合作,几次提出过让何颙担任太尉府长史一职,希望他来做一做表率。 这事儿李儒不敢对董卓说,心下肯定是不舒服的。 好比一个女人费心将啥都不懂的男子,打造成了温柔幽默的暖男。结果这满级的暖男半路要被别的女人抢走,谁能甘心? “郎中令言之有理。”吕布这才点头,顺着李儒的话说道:“说实话,某对那些士人也看不过眼。” “一个个眼高于顶、高谈阔论的德行,仿佛拯救社稷舍他其谁。” “且不知名将必发于卒伍,宰相必起于州郡,若由他们来担任太尉长史,胡乱生事,朝令夕改,我等又岂能有好日子过?” “哦?......”李儒一愣,这下有些放心了:原来,你吕奉先也是有私心的。 想到这里,他当即躬身一礼,道:“如此,便拜托吕都尉了。” “郎中令客气了。”吕布也微微一笑,随即又道:“某这里也有些小事,需郎中令帮衬,不知郎中令......” 李儒这下更放心了,利益交换嘛。 当即言道:“吕都尉尽可直言,我等俱为太尉属下,本应互相帮衬。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在下必尽心竭力。” “哦,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郎中令也知道,某麾下那些杀才,让他们砍人没问题,但炒作骨瓷一事......别的不说,最起码得有个能写会算的人来记账吧?” 李儒一听,果然是小事儿,由吕布亲口向董卓提也一样。 估计他就是最近太忙,才想将此事拜托给自己,当即回道:“都尉放心,某必当用心选一才干之士。” “那便劳烦郎中令了。”吕布躬身谢道。 他哪里是太忙,分明是懒。 另一个原因,也是要让李儒多分心,给永安宫那边儿一些机会。 ...... 待回到家中,便向等候自己的静娘问道:“那人还在么?” “在的,主人。”静娘施了一礼,领着吕布来到一处偏厅。 随即看到卢植跽坐在那里愁眉苦脸,郁闷不已:“吕奉先,汝当真要老夫这般做?” “诶?......”吕布当即一变脸,道:“尚书可别这么说,你要是不想,那我就跟太妃说一声。这郎中令一职,咱不当也罢!” 卢植嘴角就有些抽抽儿,黯然一叹:“也罢,为何汉室基业、社稷安康,老夫丢掉这张脸又如何?” 说着,抬头看向吕布,道:“太尉何时会上表?” “那得看尚书何时去曲意逢迎,讨好太尉啊。” 卢植当即便怒了,勃然问道:“老夫如此忍辱负重,最后还得看他的脸色?” 吕布点头:“对。” “老夫自幼求学,悬梁刺股,苦学不辍,才有了些名气。” “对。” “结果为了永安宫两小曲四百人的士卒,还得忍辱负重?” “对。” “还得曲意逢迎?” “对。” “还得看他董卓的脸色?” “对。” “那老夫不成跪着要饭的了吗?” 吕布微微一笑,道:“那您要这么说,当这郎中令还真就是跪着要饭的。就这,多少人想跪还没这门子呢!” 卢植铁骨铮铮、傲骨嶙峋,见吕布小人得志的模样,当即......咬牙答应了:“唉......好吧,老夫这就回去看看王子师的奏表,看他是如何曲意逢迎的,唉!” 说完,一身落寞地离去,背影显得很是萧瑟。 吕布见状,则不由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嗯......我发现,最近好像有点喜欢大汉忠臣了。” “为何呀?”这时候,吕魅不是从何处出现,一脸天真问道。 “因为他们就跟你一样。”吕布伸手抱起女儿,刮了一下她挺俏的小鼻子:“可爱又好骗!” 第39章 薅羊毛上瘾 “卢尚书,留步!” 就在卢植走到大门,准备离去的时候,忽然看到吕布抱着女儿又跑了过来。 他疑惑回头,没好气地道:“吕都尉还有何事?” 想他当初为北中郎将,率三万精兵平定河北黄巾。如今为了四百人的侍卫,居然被这家伙如此拿捏,心里没气是不可能的。 但又不得不承认,郎中令一职事关何太妃和刘辩的性命,更算是为大汉正统保留下了火种——这些,又全赖吕布所赐。 是非分明的他,心中也是感激的。 故而面对吕布,此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吕都尉有话快说,趁老夫还未反悔!” “哦,”吕布便微微一笑,跟面对李儒时的笑容一模一样:“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突然想起卢尚书跟华子鱼师出同门吧?” 华子鱼,华歆,汉末三国时期名士、重臣,官职魏国太尉。 早年拜故太尉陈球为师,与卢植、郑玄、管宁等为同门,又与管宁、邴原共称一龙,华歆为龙头。 汉灵帝时期,华歆举孝廉出身,任郎中,因病去官。后得大将军何进征召,如今正出任尚书郎,是此时尚书卢植署下的一员。 “不错。”卢植眼神警惕,不安地道:“汝问他何事?” “哦,真不是什么大事儿。” 吕布这下连词儿都懒得换,直接道:“卢尚书也知道,某麾下那些杀才,让他们砍人没问题,但署理公务就一窍不通......” “别的不说,最起码得有个能写会算的人,来帮某将营中的辎重、粮秣、兵甲、战马什么的料理清楚吧?” 这些事务,本应是他这个骑都尉来负责的——毕竟朝廷每年给他比两千石,不是让他到军营打个卡就完事儿的。 当然,也不需他亲力亲为,军营中也有计吏和粮官,去负责具体的事务。 但吕布连这些都懒得管。 卢植闻言便冷笑,道:“吕都尉所言不差,这些的确需好生统计。只不过,这些同老夫又有何关系?” 一听这话,吕布也笑了:“卢尚书,你要是这样说,那......” “老夫从未见过汝这等厚颜无耻之人,又想拿太妃和弘农王,来胁迫老夫是不是!”不等吕布说完,卢植就怒了。 谁知,吕布还是笑。 还拍了拍吕魅脑袋,示意她没事儿:“魅儿乖,爹爹只是跟卢尚书谈事。他脾气不好,你以后不要学他。” 卢植一看粉雕玉琢的吕魅,当即也有些后悔,赶紧换上一副好脸色,笑着哄道:“小女娃莫怕,老夫不是凶你,是在气你父亲。” “你以后可不要像他一般,净惹老人家生气。” 谁知,吕魅非但不怕,反而还诡秘一笑,自信地道:“卢公,你是说不过爹爹的......” 卢植当然不信。 不料,随后吕布就道:“既然卢公如此,那某也只能摊牌了,不装了......卢公还不知道,董卓除了想杀太妃,趁机盗取皇陵外,还想纵兵劫掠雒阳吧?” “纵,纵兵劫掠雒阳?” “不错,你看这计策多好,又能让士卒杀个过瘾,抢夺钱财。还能让他们手上沾了血,上了董卓的贼船。” “日后董卓一旦倒台,他们一个个便都是帮凶,谁也逃不掉,只能一条道跟着董卓走到黑。” 说着,吕布便感慨:“老董这人别的不行,这方面可谓炉火纯青,你不服不行。” 卢植闻言一凛,心下生寒:这手段的确一点不光明伟岸,但可怕的是,它却十分有效管用! 然后,又看向吕布,他知道对方肯定还有话说。 果然,吕布随后便拍了拍胸脯,道:“某虽不才,却也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终于说服董卓另辟蹊径,才避免了那般丧心病狂。” “然某一方面要料理军务,另一方面又要处理此时。再说句不怕您笑话的事儿,这家里也不太安宁。” “若卢公此时不来帮衬一把,某一旦精力不济、分身乏术,必然可能出纰漏。” “届时董卓治我的罪不算什么,问题是他还会重新采用纵兵劫掠雒阳的法子,来笼络那些士卒......” 说完,他便一言不发,死死盯着卢植。 吕魅见状,也学着他的模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卢植先是惊恐,随即庆幸,接着又羞恼,最后无可奈何,咬牙切齿地道:“吕奉先!......” “嗯?......”吕布都懒得张口,用鼻音回了一句。 “老夫回去后,便找华子鱼谈谈......” 说完,似乎觉得太过耻辱,又强行挽尊道:“但老夫与他只是同门,平时虽也有些提携,但他渊清高洁,生性孤傲,究竟会不会真心辅佐你,也未尝可知。” 潜台词就是:你这三姓家奴,声名狼藉,人家看不上你可不关我的事儿! 吕布却嘿嘿一笑,连回复都懒得,只吩咐魏续道:“好生将卢公送走,路上车慢点,别再气着他了......” 卢植大袖中微微抖动,显然都想动手。 吕魅见状,赶紧从吕布身上下来,安哄道:“卢公别生气,你打不过爹爹的......魅儿给你饴糖吃,别生气了。” “唉!......”卢植最后一跺脚,这次离去的背影不是萧瑟,而已是悲愤了。 吕布却心满意足,托起下巴思忖道:唔......李儒那里薅了一把,卢植这里也薅了一把,还能从谁那里再薅一把呢? 然后,便听到门外有些吵闹,唤过魏续问了一下,眼睛突然亮了。 “回主公,外面据说是蔡大儒被太尉征辟回雒阳了,委以祭酒一职,还将隔壁的一处宅院赐予了蔡公。” “蔡邕蔡伯喈回雒阳了?” 吕布笑了,忍不住又笑了:“正头疼自己没啥文化细菌,不知道如何给骨瓷写文扬名,老天就把蔡邕安排成了邻居。” “此乃天意呐!” “不再去他那里薅一把,天理不容!” 随即吩咐魏续,道:“去甄官署那里取两件烧好的骨瓷来,高邻落户,我等理应前去拜访恭贺一番。” 等魏续取来过后,他当即便笑吟吟地前去,待府门打开时,眼前不由一亮。 只见开门少女虽一身士子装,然婀娜姣美的体态还是无法遮掩,相反更有一种说不出的韵味。 明眸善睬中,不见一丝媚态。妩然一段风姿中,幽香淡淡传来。尤其修长的玉颈下,肤如凝脂,让人不自觉浮想联翩。 盈盈坐落这院中,却仿佛琼枝一树,栽种青山绿水间,尽得天地精华;又似昆仑美玉,落于东南一隅,散发着淡淡华彩。 蔡琰,蔡昭姬。 “足下何人?” 蔡琰开口,嗓音也如她身段儿一般婉约,让人如沐春风:“家父新入雒阳,尚未安置好宅院,并不打算见客,还请足下见谅。” 吕布便示意魏续将拜帖奉上,然后道:“女公子误会了,在下并未是客,乃是隔壁宅院主人。倾慕蔡大家久矣,特带来一些礼品,恭贺蔡大家重返雒阳。” 言罢,让魏续奉上骨瓷,不待蔡琰拒绝便告退。 从蔡琰的话中听得出来,蔡邕人虽然来了雒阳,但眼下并不想太过涉足政治。甚至,连董卓给准备的仆役僮奴都未接受,开门还需蔡琰代劳。 不过,他也不心急。 已经是邻居,也不差这一时半载......最重要的,骨瓷蔡邕收了别送回来就行。 想到这里,不待对方反应过来,他拔腿就跑。回到自己府中后,还赶紧‘砰’的一下关紧了门。 蔡琰娥眉紧蹙,看着地上留着的两方锦盒,不由朱唇轻启:“真是怪人......” 第40章 陪妻女逛街 “办事儿的人有了,记账的也很快会来,写文扬名的也有了,就差推手了。”早上,吕布扒拉着面条就咸菜,感觉很是悲催。 这些天,他往柴房里看了好几遭,发现土豆苗虽已绿意蓬勃。但距离炒上一盘土豆丝的愿望,显然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又看到女儿吕魅一口没一口的模样,不由开口道:“魅儿不爱吃面条?” “爱吃......”吕魅便炫了一口,但兴致还是不高。 吕布当时就懂了:孩子这是给憋坏了。 正是该玩儿的年纪,又没人作伴儿,天天还呆在后院儿,能有精神才怪。 “爹爹今日休沐,带你和娘亲去东市逛逛?”推手方面暂时没什么人选,不如先好好陪陪家人、放松下心情。 甄官署那里骨瓷已经烧完,剩下的是漆匠绘饰,没自己什么事儿。 至于军营那里,他也时刻关注着。目前成廉、魏越、侯成三人弄得似乎很不错,据说连宋宪也忍不住想上场,被三人死活拉着劝了下去。 故而,他说今天休沐,今天就可以休沐。 “逛街?......”一听这个,吕魅眼睛大亮,光速炫完了碗里的面条,然后一脸迫不及待看着吕布:“爹爹,走!” “着什么急?”严氏此时便开口了,神色还是淡淡的:“日中开市、日落散市,此时还未开市,你慌什么慌?” 吕布一愣,确实没想到这个。 就在头疼如何安抚吕魅时,却见严氏又道:“走,娘亲带你去梳洗一番,逛街自然要换身好看的衣服。” “对!”吕魅的注意力被转移,登时又高兴起来。 吕布便歪了歪脑袋,嘴角不由微微一笑:严氏居然没拒绝......看来,自己的幸福时光,指日可待。 终于到了中午,一家人连中饭都没吃,便在魏续和几名亲卫的陪同下走出了大门。 太阳温吞的高挂在天上,天气还算不错。一众人出了中东门,往南便是雒阳最大的市邑,马市。 因在雒阳以东,又称东市。 刚到东市的大门,便听远处市衙那里响起隆隆的鼓声,还伴随着一人声脉悠长的呼喊:“午时已至,开市喽!” 话音落下,整个安静东市仿佛一只巨大的伏兽苏醒。各列肆的门板齐刷刷地打开,无数的商家、伙计从中走出,笑容满面地招呼着路上的顾客。 几乎就是同时,路上的行人也可见地多了起来。 四个宽大的市门那里,百姓商贾鱼贯而入,络绎不绝,还得有专门儿的小吏役夫来负责维持秩序。 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随即此起彼伏,场面渐渐热闹起来。 吃惊的吕布还弄明白怎么回事儿,便见马车周围来来回回已全都是人,各店铺里的商品也琳琅满目。 什么精酿酒、醋酱、蜜浆、粮食、熟食、竹木、漆器、染料、金银铜铁、牛马猪羊、筋角丹砂、帛絮细布、文采榻布、皮革药材、书籍字画……各行各业什么都有,丝毫不亚于他那个时代的大卖场。 看到这里,才真切感受到汉代的商业氛围:自战国时秦商鞅变法起,华夏一直奉行“重农抑商”的国策。 汉承秦制,在这点上与秦朝几乎一脉相承。 坊市的交易不仅严格规定了区域,用里墙隔挡封闭,还有严格的时间限制:一天里只有不到半天的交易时间,其余时间交易可是触犯律法的。 甚至遇到国丧或其他灾异时节,市邑还要关闭,禁止喧哗嬉闹...... 下了马车一边混入人群中逛着,一边观察感悟。 五岁的吕魅被婉约的严氏牵着,兴致昂扬的在闹市大街闲逛。连严氏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也左顾右盼,精致如刻的嘴角挂起浅笑。 吕魅今日穿了一身浅色的曲裾,袖口还绣着绿色的花蔓,头上包着圆圆的双丫髻,小小的身子烂漫盛放。 随着她的奔跑,宽松的袖口飘荡,还多了几分仙气。不时引来路人的观瞧,显然都很喜欢这天真活泼的小姑娘。 但真正让吕布开颜的,是严氏今日的装束。 由于要逛街的缘故,她终于脱下了那身松垮乌黑的裙袍,换上了与吕魅服色相近的曲裾,曼妙的身段儿一下凸显出来。 终于不再显得那么清冷,气质也仿如之前老公刚死的寡妇,变成了夫妻和谐、家庭幸福的官宦夫人。 “夫君看什么呢?”兴许是注意到了吕布的目光,严氏居然还有些害羞。 “哦,看衣服......” 此时站在一家绸缎店的吕布,真心想起了衣服的事儿:严氏虽然让人眼前一亮,但仔细观察路边的女子,发现服饰真的很单一。 大部分都是曲裾,少部分裙袍也很朴素,样式都偏向保守,不如前世的古装美人妩媚妖艳。 前世的古装汉服,说是汉服,实际上更倾向唐宋朝的服饰。 又经过现代的艺术加工,要仙气飘飘有仙气飘飘,要雍容华贵又雍容华贵。古典中不失秀美,婉约中还带魅惑,比汉时朴素单调的平民服饰好看太多了。 同样,贵得那时的普通工薪女子也买不起。 但这不影响,他可以设计出来卖给那些官宦妇人:华夏人从不缺艺术灵感,缺的是撕开重重礼制困束的力量。 恰逢老董西北狼入京,正是礼制崩坏的时代,吕布觉得完全有可能来一轮革新:不限于服装方面,也包括商业方面。 当然,镂空、黑丝、吊带、情趣什么的,这些要慢慢谨慎地来。 至少要等百家争鸣、文化繁盛之后再说,不能一下弄得厚重大气的历史,只剩下靡靡之音、隔江犹唱后庭花...... “爹爹肯定又在想不好的事情,娘亲,我们不理他,哼!......”吕魅似乎比其他小孩子多些灵性,吕布总感觉自己一开小差,女儿都能敏锐感受出来。 “哈,魅儿生气了?” “不错,没有一个蒲车哄不好的那种!”吕魅嘴上说着,眼睛却已死死盯上玩具店里的蒲车。 吕布看去,发现竟是一辆滑板车。 当然,轮子是木头的,但扶手、踏板之类的,跟他那时代的幼儿滑板车已十分相似。再看看吕魅肉肉的小短腿儿,的确不蹬个蒲车可惜了。 “女孩子买那个干什么,疯疯癫癫的。”严氏却斥责了一句,拽着女儿便往前走。 “爹爹,爹爹.......”吕魅大急,屁股后撅,双脚犁地对抗着母亲的拉拽。 严氏咬着唇,又急又恼的表情。回头看了吕布一眼,希望能借助他这个当爹的威严,叱喝吕魅儿一番。 没想到,吕布却已双眼放光,指点着柜台大气道:“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对,某全要了!” 最后严氏发现,吕布除了蒲车,还买了泥陶动物,鲁班锁,九连环,竹编绣球......看得她不由气馁,道:“夫君,你太宠着她了。” 连她都没发现,这句话无意间已带出娇嗔的气息。一双明眸也弯成月牙儿,最能击中直男内心的柔软。 而吕布,又从背后拿出三匹不同颜色的绸缎,笑着道:“哪会只宠着她,这不也给你买了?” 严氏的表情,显而易见地消融欢欣起来,发自内心的那种。可就在她纠结要不要接受时,前方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惨厉大喊:“杀人了!” 一瞬间,严氏感觉自己飞了起来。 落地后才发现,是吕布当即扔了绸缎,挥手揽过自己的腰肢,第一时间将自己和吕魅护在了身后! “保护好夫人和魅儿!” 他凝肃开口吩咐亲卫,同时伸手接过魏续递来的方天画戟。一瞬间,又化身为威风凛凛的战神。 第41章 那某现在说了 话音落下,前方众百姓商贾轰然乱叫着狼奔豕突,仿佛一群遇到狼的羊。马市贩卖兵刃的那一片,瞬间人声鼎沸、乱如蚁粥。 吕布面若寒霜,吩咐魏续道:“前去看看,究竟......” 刚说话这里,表情忽然变得怪异起来:只见前方奔骤的那匹良马上面,载的正是他的老熟人——张辽张八百。 身后那些也不是什么强盗悍匪,就是张辽麾下的将士。 他们一个个面目狰狞、狂呼乱叫,瞬间斩杀了几名同样穿着皮甲的士卒,张辽更是一矛挑起一人,愤然扔在地上吼道:“某杀的便是你!” 看到这里,吕布当即一脸疑惑不解:张辽那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也开始带兵鱼肉百姓、横行跋扈了? 这世道究竟还能不能好了? 好在一阵骚乱后,张辽和麾下士卒并未滥杀无辜,只是冷冷地围聚在张辽周围。 此时百姓商贾们已作鸟兽散,吕布也看到前方空荡荡的街道中央,四名身穿西凉兵甲的士卒满身是血倒在地上,地上已流了一大滩的血,触目惊心。 吕布见状,第一反应捂住吕魅的眼睛,向魏续吩咐道:“带夫人和魅儿回府。” 尸体的中央,一名身穿麻衣、面容桀骜的年轻人,手中还拎着一把滴血的铁剑,眼中满是戾气。 看到周围空无一人后,他才收起战斗气息,朝四周高声喝道:“诸位莫怕,某史阿仗剑行义,不杀无辜之人!” “这些贼兵强抢铁匠铺中兵刃不说,还意欲闯入后院轻薄店家女儿。店家求情阻止,却被他们殴打砍伤,某若不出手,一家人性命就此休矣!” 言罢有些疑惑地看向张辽,道:“史阿乃草莽行侠之人,一人做事一人当,死亦无憾,更不会牵连无辜。” 言罢丢下长剑,束手就擒的模样:“这位将军,请吧。” 未待张辽开口,铺中便跑出一名中年铁匠,拜在张辽面前求情:“将军,这壮士是好人呐,救了某一家性命。将军要抓人,便请将牛马走抓去好了。” 牛马走,汉代百姓的谦称。 话音刚落,又见一女子冲来,同样跪在张辽面前磕头:“将军开恩,这位壮士确实是为了救我!” 听到这里,吕布有些蹙眉:刚才那些贼兵,不是张辽和部下杀的?怎么现在又是那个史阿......等会儿,史阿? 不待他多想,张辽已开口:“尔等不必如此,这些乱兵强抢汝铺中兵刃,乃某亲眼所见。某上前呵斥不听,居然还敢拔刀相向,某才出手斩杀。” 说着又看向史阿,道:“至于后院之事,某并不知情。但从这父女二人的话中,可见汝并未说谎。” 这下吕布听明白了:史阿杀的是闯入铁匠铺后院儿那个,想要轻薄铁匠铺女儿的凉州兵。 张辽则是听到店铺这里吵闹,发现其他四名凉州兵强抢殴打店主。随即发生了冲突,才忿然将四人斩杀。 一件事儿,两次冲突。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史阿是在西凉兵闯入后院时,跟着杀进去的呢,还是他本来就在后院儿? 而铁匠铺父女听张辽所言,顿时面露希望。 正准备道谢时,又见张辽向史阿道:“但汝当街杀人,自有律法惩治。某虽说恰逢其会,却也不能放跑你。” “律法?”史阿起先对张辽的态度还算不错,此时听到这话,不由面露鄙夷:“律法若是有用,他们便不会做出这等事!” “草莽之论!” 史阿不屑,张辽这里更傲,道:“尔等游侠看似快意恩仇,铲除人间不平事。但更多的却是目无纲常法纪,行事狂妄,常以武犯禁。” “某承认你今日所作不错,甚至汝这人也的确心怀正义。” “然天下若无律法约束,任由尔等之流胡作非为,岂非便是谁有武力谁有理,那世道最终会乱成什么样子!” “总不会乱到这父女双亡,尔还在一旁说风凉话要好!”史阿显然对朝廷官府成见很深,根本懒得同张辽废话。 张辽也恨这等冥顽不灵之人,当即便要大怒。 吕布则在一旁也听得津津有味:两人的争论,其实各有各的道理,出发点也不同。真要好好掰扯清楚,估计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至于他倾向哪条? 呵......吕布表示,他早已跳出这个维度,根本不会作这等无谓的口舌之争。 就在此时,大地忽然毫无征兆地轰鸣起来。看热闹的百姓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全都面露惊恐,紧张地四处张望起来。 很快便见中东城门处冲出一群铁骑,尘土飞扬中,高头大马,俱是西凉境内以一当百、名动天下的西凉铁骑。 为首的将军面色狰狞暴虐,手持铁矟催动胯下战马叫嚣:“谁敢动我西凉儿郎,某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两百精锐铁骑冲刺而出,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只是片刻间,已将张辽和史阿数人团团围住。张辽尚未开口,便见胡轸伏低身子、屈起手臂,骤然一矟刺出,直取张辽咽喉。 惊怒之下,张辽勃然作色。 将长矛重重往地上一杵,矛尖立时刺入青石缝隙。随即身子借助长矛的支撑,旋身一翻堪堪躲过胡轸的铁矟。 空中还不忘伸腿一踹,回旋踢正中胡轸被吕布划伤的肩胛,登时惨叫一声跌落战马。 而张辽,则稳稳坐回马背,才信手将长矛拔出。 ‘漂亮!’吕布心中暗赞,随即又瞅了眼狼狈的胡轸,第一个反应是:how old are you(怎么老是你)? 第二个反应,就是:这个胡轸就是逊啦。 而胡轸面对张辽的反应,便是:how dare you! 捂着又开始浸血的肩胛,他满面杀气、狰狞嘶吼:“张文远,汝竟然敢行刺本中郎将,以下犯上,死不足惜!” “儿郎们,杀光他们!” 原本只将张辽等人围起来,准备看胡轸大杀四方的西凉铁骑,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一幕。闻听主将军令,当即齐齐再度策动缰绳,准备将张辽和史阿等人围杀殆尽。 什么律法不律法的,西凉铁骑可不会讲这个! 也就是此时,吕布知道自己该出场了,慢慢从人群后走出,还拍着手笑道:“好威风啊,二百亲卫围杀一、二、三......哦,算上铁匠铺父女的话,一共围杀八人。” “胡中郎将真是英姿飒爽,西凉铁骑纵横无敌!” 说着,在西凉铁骑纳闷的时候,已走到胡轸面前。然后......一脚狠狠踹过去,还故意踏在他受伤的肩胛,面色阴鸷:“你现在已不是中郎将了,而是校尉。” “而且,某上次说过了,不要再出现某的面前,否则见一次打你一次,你怎么就是记不住呢?” “啊!......”疼得钻心裂肺的胡轸,在吕布脚下不停挣扎,脑子却很清醒:“吕奉先,汝何时说过这等话!” 吕布一愣,回头问向身后的亲卫:“某上次揍他时,没说吗?” 亲卫是个实诚人,点头道:“主公,确实没说。” 吕布也不见怪,反而回过头又看向胡轸,道:“哦,那某现在说了......” 第42章 孩儿想做个好人 “简直岂有此理!” 太尉府中,董卓狠狠将酒爵砸在廊柱上,面色暴戾愤恨:“袁次阳,当真以为老夫是汝袁家的一条狗么!” 赶来的李儒还不知何事,当即问道:“明公因何动怒?” “还能因为什么?” 老董余怒未消,忿忿言道:“今日那袁次阳竟迁侄儿袁术为后将军,这不是摆明了要跟老夫抢夺兵马?” 李儒闻言,当时开动脑筋想对策。 就在此时,董璜入堂阴沉着脸,道:“叔父,骑都尉吕布当街殴打校尉胡轸,恳请叔父裁决。” 说着,还添油加醋将吕布的罪行说了一遍。 尽是对吕布不利的。 “吕奉先?......”董卓本就心绪烦躁,闻听这话不由更怒:“将他给老夫带进来!......上次耍那小聪明,借老夫之势打压凉州人,当真以为老夫是傻子不成!” 董璜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得色:吕奉先,看汝今日还如何嚣张! 哼,这里可全是我们凉州的人! 走出殿外,便见吕布还跟张辽、史阿二人说着什么。有趣的是,吕布神色轻松,那两人却神色铁青,似乎根本不愿搭理他。 见到这幕,董璜心下不由更加冷笑:还想串供?......今日铁证如山,看你还如何翻得了天! 想到这里,当即开口道:“吕奉先,叔父唤汝进去!” 然后,他便惊讶看到刚才还面色轻松的吕布,转过头已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几乎眼中噙着泪向大堂奔去。 人还未至,嚎声已传来:“义父,可要替孩儿作主哇!” 董璜当时惊了。 胡轸也惊了。 张辽和史阿两人对视一眼,史阿忍不住开口:“汝主公平时就这副模样?” 张辽闻言,都有些恼羞成怒,道:“某说过了,他不是某主公!” 甚至,我现在都不想认识他! 正怒气没地儿撒的董卓闻言,也愣了一瞬,随即暴怒:“老夫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再这样丢人现眼,信不信让人将汝叉出去!” 吕布当时停声,但脸色还是委屈幽怨。 “义父,此番汝真要为孩儿作主,否则数万士卒拉拢不成。非但孩儿一番心血白费,义父大业更是要毁于那些宵小无知之徒手中!” 正担忧兵权会被分割的董卓闻言,当即神色一动,道:“汝说什么?......” “此番难道不是尔当街殴打胡文才,杀了老夫凉州男儿,还讥讽西凉铁骑仗势欺人,狐假虎威?” “义父,这是何人在此颠倒黑白,污蔑孩儿清白?” “他诽谤我,他在诽谤我啊!......” 吕布当即神色大愕,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模样:“孩儿自归附义父以来,殚精竭虑、兢兢业业,一心为义父大业着想,从未做过不利义父之事。” “何人竟会这般诋毁孩儿,令孩儿蒙受如此天下冤屈?” 董卓闻言,简直都要被气笑了。 可未待他开口,又听吕布道:“今日之事,义父只听了某人陷害的一面之词,难道不想知道,事情究竟如何?” “吕奉先!”听到这里,董璜再也忍不住了:“东市之事,某亲眼所见!......” “至今那四名凉州儿郎尸体还躺在街上,一名伍长惨死贱户后院,汝难道还想要狡辩不成!” “至于你殴打胡文才,他如今便在堂外,可敢让他上堂前来对质?” 吕布抬头,当即一脸愤愤不平,道:“他若有胆,便让他进来!......孩儿倒想知道,没义父的虎符,他怎么敢擅自带兵出城的!” 一听这话,董卓的脸色又变了,恼羞成怒:“上次是那个华雄不遵军令,这次又是胡文才?” 他恨吕布借自己威势欺辱凉州嫡系,但更不能容忍凉州嫡系,敢不听自己的军令! 孰轻孰重,哪个更恶劣,老董还是拎得清的。 故而等胡轸一进堂,还未学着吕布一样嚎丧,董卓已大怒喝道:“胡文才,没老夫的虎符,汝怎敢带兵出城!” “明公?......”胡轸一下懵了,道:“末将并未带兵出城,只是带了两百亲卫部曲。” 吕布闻言,都懒得讥讽。 果然,董卓已勃然大怒:“二百亲卫部曲,难道就不算兵了?” 胡轸更懵了,不仅肩胛痛,心更痛:不是......今天不是张辽和一个游侠杀了我麾下儿郎,吕布还拉偏架揍我,怎么一进来问题就变了? 再说,吕布和张辽就没带兵了么? 然而,吕布早有说词:“义父,孩儿只带了十余名家仆,并未带亲卫部曲。至于八......呃,文远麾下那四人,乃是士卒今日休沐,算不得擅自出城。” “两百人,没打过二十余人?”一听这个,董卓更怒了,大怒上前一脚踹在胡轸脸上:“你还有脸来告状!” 胡轸心里这个委屈:没打,没打好不好!.......正准备打呢,董璜就来了。 要是真打起来......呃,好像也打不过。 就吕布那牲口,一个打百人根本不是问题,哪怕没骑赤兔。 想到这里,他知道不能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赶紧哭诉道:“明公,末将闻听麾下儿郎被杀,一时情急才擅自出兵,理应受罚。” “然那张文远伙同游侠残杀某麾下儿郎,更乃不将军纪放在眼中。” “看到某前来非但不领罪,竟然还拔刃相向!......明公,这非但已是不从军令,简直是在谋反!” 说着,忍不住恨意滔天地看了一眼吕布,道:“而他吕奉先,末将怀疑便是主谋!” 被胡轸这么一说,老董也反应过来,眼中不由露出杀机,拉长了音调道:“奉先......此事汝又如何解释?” 谁知,吕布只是云淡风轻地道:“孩儿一切以义父钧旨为要,为义父办事,并无差错。” 甚至随后还咬牙道:“可恨那几个坏义父大业的贼兵,遇到的是文远,若落在孩儿手中,必凌迟、五马分尸不可!” “贼子狗胆!”董璜听着双目发红,急怒攻心:“你这条我等凉州人养的狗,居然还反咬主人!” “叔父,养狗自古有规矩,敢咬主人的就不能留!” 再度听到这等话,吕布脸色也不由阴沉,虽理智死死压制,胸中怒火还是止不住滚烫:“义父!......身旁尽是这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徒,孩儿痛心疾首!” “如今义父外有世族咄咄相逼,内有兵士不能同心。若再不明令军法,从严治军,恐祸生肘掖,根基自毁呐!” 说着不待董卓狐疑,又开口道:“孩儿为炒作骨瓷、筹备军资一事,已然宵衣旰食、夜不能寐,偏偏还有这等蠢货掣肘坏事。” “若此番当真功亏一篑,义父只能兵行下策,做那人神共愤之举。届时稍有疏忽,满盘皆输......” 接着冷冷看向董璜和胡轸二人,道:“可恨这些蠢材还在此妄自尊大,胡作非为!义父却输得都稀里糊涂,岂非要令天下人耻笑!” 说完,还一脸深情地看向董卓,仿佛经历了万千沧桑,悲伤又认真地言道:“义父,孩儿以前是没得选,现在只想做个好人。” “做一个纯粹的好人,一个高尚的好人,一个脱离的低级趣味、只为义父心中的信念,未来美好大业的好人。” “恳请......义父成全!” 最后,深深一拜,久久不言。 一番话怒气冲冲又悲愤难抑,说得老董不由有些心虚:老,老夫难道......真的冤枉他了,这背后真的还有什么隐情? 第43章 孩儿最近压力好大...... 看到老董神色动摇,胡轸才发现华雄那蠢材败在吕布手里,一点都不冤。 因为此时此刻,他感觉自己也要栽。 想到这里,当即开口道:“明公,万不可听他信口雌黄!......那张文远和游侠当街杀我等凉州士卒,他们还有理了?” “最可恨这吕奉先,口口声声言为义父着想,结果话里话外都是想要逃避罪责、包庇那二人。” “万望明公明察!”言罢,也高高撅起屁股拜倒在地。 有他这一提醒,老董也不得不强压下心头怒火,来回踱步几番后,才坐回主位道:“奉先......此事不论怎么说,也是你犯错在先。” “若你当真有理由,速速讲来,老夫自有决断。” “叔父!”董璜这下忍不住了:事已是铁案,怎么还会这样! 可不待他继续说下来,老董已怒喝打断:“住口!......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 言罢,或许是越想越怒,又一巴掌扇过去:“老夫再说一遍,奉先与老夫乃父子,汝再敢胡言乱语,休怪老夫下次打断你的腿!” 见董璜又挨了一巴掌,吕布神色才好了些,郁郁地搓了一把脸道:“义父见谅,孩儿最近压力真的很大,有些忍不下,才会那般激愤。” “其实此事说起来......” 说着看向胡轸,斩钉截铁地道:“全是胡校尉的错!” 一听这个,胡轸差点跳起来跟吕布拼了:某活了四十余岁,还从未见过汝这等厚颜无耻之人! 也好在他活了四十多岁,才没像董璜一般真的跳起来。 但就在他知不能动手,只能破口大骂时,老董却已不耐:“奉先!......休要东拉西扯,事情到底如何,还不速速讲来!” “义父,此事说来简单,便是某让史阿前去东市去造谣。” “造谣?” “呃......说错了,说炒作。” “炒作?” “不错,就是让他去市井百姓当中,为我等日后要贩卖的骨瓷造势。言我等骨瓷如何乃弘农王偶得梦中神人传授秘术所造,如何价值连城,世间难求。” “哦......原来,这便是炒作。”这事儿董卓是知道的,不由点了点头。 但也没轻易被忽悠住,追问道:“那此事与那些凉州士卒,又有何关系?” 吕布便看了胡轸一眼,道:“此事,还是让胡校尉来说吧,省得孩儿说出来,某些人根本不信。” 说着,又瞅了董璜一眼。 老董心下恼怒异常,显然看出自己侄儿,跟吕布是彻底尿不到一壶了。更可恨的是,罪魁祸首还是那个蠢侄子。 想到这里,恨不得再给董璜两脚。 而此时,董璜已不敢再发一言。 结果等胡轸愣了半天,也啥都说不出来。 老董越等越怒,看着对方躲闪的眼神,更忍不住掀飞了案几:“胡文才!......汝进来便信誓旦旦言他人杀了汝麾下士卒,还无令擅自带兵出城威迫,结果竟连到底因为何事都不知?” 胡轸噤若寒蝉,头伏得更低,显得屁股也撅得很高,活像一只将脑袋埋在沙子里的鸵鸟。 他不是不想随便找个理由栽赃张辽史阿。 无奈事发突然,一无所知的他根本反应不及。且东市人数众多,哪怕信口胡诌,只要随意调查一下就可水落石出,反而会更不利。 无奈只能说些废话:“明,明公,并州贼子向来欺凌我凉州人,末将爱兵心切,一时情急......” “放屁!”闻听这话,老董又是三步并两步走下来,一脚跺在胡轸的脑袋上:“当真以为老夫对西园军营一无所知?” “凉州兵乃老夫嫡系,奉先并州士卒乃投效而来。尔等骄狂不知天高地厚,便以为并州士卒低尔等一头,多有羞辱。” 说着不由看向吕布,眼神不由变了,道:“所幸奉先以大局为重,并未与尔计较。就连老夫下令让尔等收编西园之兵,他也只收编了四千人,将剩下大部都让予了尔等!” “结果这般,那华雄还是不知好歹。明知奉先已收拢了兵马,居然还敢上前抢夺!” “即便这样,奉先仍忍辱负重,先来告知了老夫。并未仗着老夫义子的名头,将事情弄得不可收拾!” “否则以他武艺,那华雄狗东西焉能有命在!” 当然,后来吕布还是对胡轸动手了,老董也知道。可仔细将事情一一捋清后,老董两相对比,发现自己麾下这些凉州将领,真乃一个个蠢货! 于是,忍不住鬼使神差地道:“随后,老夫又命奉先给尔一个教训。原以为尔等能消停些,不曾想居然还变本加厉,没完没了了是吧!” “末将不敢......”被踩着脑袋的胡轸,此时犹如一条丧家之犬,夹着尾巴呜呜求饶。 吕布闻言,则心中不由一凛。 老董刚才一番话,看似替他扛了揍胡轸的锅,实则却是一记捧杀:你最好理由充分一些,否则老夫新账旧账一起算! 当下,他也再不废话,道:“义父,那些凉州士卒休沐入东市采买,见铁匠铺中货品不错便要强抢。其中一人还是伍长,更对铁匠铺主女儿起了歹心。” “铁匠铺主几番求饶,他们仍不罢休。恰好孩儿招募的游侠正在铺中,见他们如此败坏义父和凉州兵名声,才不得不出手。” “剩下那四人,还与赶来的文远起了冲突,所说之话与董公子一般无二。闻听伍长被杀后,又要对文远动手,结果自寻死路。” 老董听后沉默不语,思索片刻后,向董璜言道:“将那张文远和史阿唤来。” 二人进来后,老董又将过程询问了一遍。 吕布只说了史阿乃自己招募,至于过程并未撒谎。二人再度道来,相互印证,也丝毫没有破绽。 甚至,张辽还开口道:“太尉,凉州兵骄横跋扈、目无军纪,东市乃至雒阳百姓深受其害,肯定太尉明鉴,明正军法、以儆效尤!” 这下,老董脸色不由难看起来。 胡轸却眼珠一转,随即开口道:“休要小题大做,尔等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可怜兮兮,可随意戕杀同袍、下手最狠!” 董璜一听,不由眼神一亮,道:“不错!......即便那一伍凉州兵抢夺铁匠铺货品,甚至欺辱店主女儿,尔等出手制止便可,为何还要杀之而后快!” “他们罪不至死!” 吕布听到这里都愣了:他们五个人加起来一百二十多岁了,难道还只是个孩子? 张辽史阿二人闻言更怒:当时情况是凉州兵先动的手,不反击只会被杀。胡轸和董璜却以结果推论,分明就是胡搅蛮缠。 然而,不待两人开口,胡轸又道:“更何况汝张文远不过一假司马,更非某麾下,有何权力处他们死罪!” 这话一出,张辽怒气填膺,忍不住开口:“太尉!......” 后面的话还没说,却已看到老董不置可否的面庞,顿时心中一凉:不错,凉州人才是太尉的嫡系。 现在自己活着,那五人却死了,说什么都是错。 一瞬间,张辽再懒得开口。 他生性桀骜,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对方不讲理,那他也不会再说什么。 唯有史阿这家伙,还想大放厥词,耍什么浪漫英雄主义。 可惜,不等他放声大笑,吕布便已开口:“他们动手,是某授意,汝待如何?” 董卓当即变色。 随后,却听吕布又道:“某之所以敢授意,是义父之前便给某持节之权,代天子行事。为成功炒作骨瓷,可先斩后奏!” “汝麾下那些废物,差点坏义父大计,杀了便杀了!” “难道,汝在质疑义父不成?” 老董闻言,胸中不由怒气翻涌,气血上头把脸都给憋红了:吕奉先,你居然还藏着这一手儿? 以老夫之矛,攻老夫之盾? 当下,他怒不可遏,一脚......又踹在胡轸脑袋上:“不错!......吾儿依老夫之令行事,有何不妥!” 第44章 他给的太多了 对簿公堂的结果,自然是胡轸挨了三十军棍,还当着军营所有人的面。最后被抬着回去,跟华雄一块儿去当病友了。 五个凉州兵的脑袋,也被割了下来,挂在旗杆上晃悠。宣布老董旨意的兵曹掾贾诩,还再度强调了一番军纪。 至于吕布,得益于胡轸的助攻,提前当上了中郎将。 不过,他没一点欣喜高兴。 因为他很清楚,老董这次是在自己隐性的胁迫下,才会让步的。两人之间父子情,已在无声无息间产生了裂缝,蜜月到期了。 对于这些,吕布......表示:“到期就到期了呗,当初本就是狼狈为奸。他贪我麾下的并州兵马,我图他的政治庇护,就是纯粹的利益交换。” “做生意就做生意,谈什么感情?” 这次杵老董两下就杵两下呗,他也就暗地里生生气,差不多得了。最后,还不是得‘肘,跟我进屋’? 挣脱什么‘父子情’的枷锁,吕布只会更自由、更放浪不羁。 像这种‘董卓既看不惯吕布、却又舍不得干掉,最后还得乖乖进屋’的情况,以后只会更多。 真正让他欣喜高兴的,是眼前站着的张辽和史阿。 对簿公堂时,吕布已保张辽成那样,张辽就算再不识抬举,却也识好歹。在老董问他是不是吕布部下的时候,张辽点头说了是。 要说不是,非但他会吃不了兜着走,吕布更是也会跟着吃挂落儿。 且老董最后的表现,也让张辽彻底死了心。 意识到在等级森严、烂到根子上的社会里,他一寒门武人只凭胸中一腔正义和热血,根本对抗不了这个世道。 只不过,嘴上虽说跟了吕布,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的:“吕中郎将,某......” “你去河北招募了多少人来着?”吕布却不待他说完,便打断问道。 “千余人。” “职位是假司马对吧?”吕布接口,随即道:“随子继(吕布给魏续起的字)去校场挑些人,编满一个部。” “大丈夫要当就当真司马,当什么假司马。” “吕中郎将,某......”张辽还要拒绝,表示自己不是那样的人。 吕布却又一摆手,面色悲悯地哀叹道:“某知道,汝其实还在为某杀了丁原,投奔董卓一事耿耿于怀。” “某也听出来了,就算你当着董卓的面承认是某的部下,却也仍不肯心甘情愿地唤我一声‘主公’。” 听到这里,张辽也有些羞赧。毕竟自己几番对吕布不友好,吕布都未计较,甚至还两次帮了自己。 尤其这一次,更是拿他的仕途前程,甚至将性命都押了上去:“吕中郎将,某其实也不是......” “汝不必多说。” 然而,吕布再度一摆手,又打断张辽:“我吕某人做事,何须向他人解释。知我心者,谓我何忧,不知我者,说我是禽兽......” “此事来龙去脉,我就算跟汝说清楚,恐怕你也不会相信。但我吕某做事凭良心,对得起并州万余的儿郎兄弟!” “既然你不愿认我为主,那也没关系。” “但名分已有,我等就算是要演,也要将戏演完整。汝还是随子继前先去挑人,编满一部再说。” 话说到这份儿上,张辽就算铁石心肠,也被吕布暖热了。思忖万千后,感动地一抱拳:“喏,主公。” 等张辽退下,吕布神态不由欣悦放松了许多,然后饶有兴致地看向史阿。 只见这小子年岁也就二十多,仔细看的话,长得还有几分帅气。只是快冬天了一身单薄的麻衣,腰间的铁剑居然还没有鞘,用一根绳子栓起来。 吕布无不恶意地猜想,这家伙跽坐起身的时候,一定会扶好剑柄。否则一不留神,就会割伤大腿。 然后,便看到史阿面红耳赤,有些急了。 因为目光所及,果然发现史阿的大腿处,有几处细微的疤痕...... “白马饰金羁,连翩西北驰。借问谁家子,幽并游侠儿。” 嘴里不自觉吟出这句诗,吕布满脸鄙夷:“狗屁白马饰金羁,真正的游侠都穷得连个剑鞘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白马和金饰。” 史阿有些听不懂吕布在说什么,毕竟二十啷当岁就提着剑在街上杀人,显然没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文化水平不会太高。 他只看到吕布的眼神儿,老往自己的私密处瞅——换成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心生愤怒,以及......一丝丝的恐惧。 毕竟,对方虽然姿态很放松,但浑身的气势仍如慵懒的猛虎。 一旦动手,自己或许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怂,于是试探地开口问道:“你瞅啥?” “瞅你咋滴?” 史阿不敢再接茬儿了,他很清楚下一句过后,往往都会酿起一场惨案。而这惨案的受害人,大概率还会是自己。 好在,吕布也没继续这个话题。 而是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扔给史阿道:“这把剑送你了,虽说不是什么名贵之物,也比你腰间那破铁片子强。” 史阿下意识接过,顿时一脸愕然:“汝......为何要送在下一柄剑。” “买你的命!” 吕布言道,似笑非笑地看着史阿,道:“某听说像尔等这些游侠,都是接受雇佣的,价钱是多少来着?” “五匹河东布,半年。”史阿回道。 吕布“啧”了一声,乱世受雇于他人,基本上一条命就没了,这个价码未免太便宜了。 可不待他开口,又见史阿将剑递了回来,道:“但你救了我一命,我可以不收报酬,免费替你杀个人。” “哦?......”吕布眉头一挑,不由升起了调戏他的心思:“你说这不是巧了吗,我这里正好有个想杀的人。” “谁?” “董卓。” “......”史阿当时就不想跟吕布说话了:开什么玩笑,那等人物我连接近都接近不了,还谈什么刺杀? 但吕布等的就是他这反应,道:“你不是很能打么?” “你会打有个屁用?......出来混要有势力,要有背景,懂不懂?”说着看向史阿,道:“只是让你刺杀个董卓,就哑口无言了?” “你究竟想干什么!” 史阿有些生气,觉得吕布这人好像脑子有病:“士可杀不可辱,你虽救了我一命,但也不该如何辱我。” “我并没有羞辱你,而是在向你告诉你这个世道,靠一人一剑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某知道。”史阿铁青着脸,随即却道:“可如我等这些人,除了一条贱命外,还能如何?” “能做的多了。” 吕布就笑,再度将那柄剑推给史阿,道:“前提是,你得有眼光、有运气,遇到我这样一位主公。” “主公?” “不错,救你一命外加日后的荣华富贵,够不够买下你一条命?” 史阿忽然沉默。 一旁都带着张辽挑选完士卒、回来复命的魏续闻言,忍不住愠怒道:“汝这游侠,休要不识好歹!” 史阿闻言,这才摇了摇头,解释道:“这位将军误会了.......” 说着看向吕布,道:“属下适才是在想,主公要不要多雇佣几个?.......属下还认识很多身手不凡的游侠,连曾经的虎贲左陛长都有。” 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史阿,是不想跟朝廷扯上关系的。 但没办法,吕布给的实在太多了。 第45章 分明是卑鄙! “雇佣其他游侠的事儿以后再说,你先把眼下的事儿办好了。”看着浪子史阿被金钱和自己的魅力打倒,吕布的心情很不错。 “主公但有所令,属下万死不辞。”明确了身份关系后,史阿的语气也恭敬了许多。 “别说死不死的,没那么严重。” 吕布便将炒作骨瓷一事跟史阿说了,交代了一番重点后,还道:“这也是我能在董卓那里,保下你的理由。” “若你不继续做下去,我等可都要露馅了。” 史阿似乎懂了,但又不太懂,又重复了一遍:“便是将瓷器现世的消息,传得满雒阳皆知。尤其那瓷器来历和有多名贵,有多玄乎便传多玄乎?” “嗯......”吕布品了品,点点头道:“你可以这样理解。” “主公放心,此事属下必办得妥妥当当。” “嗯,先去办这事儿。”吕布挥手又扔了一个钱囊过去,道:“把这事儿办好了,日后某还有重用。” 史阿接过钱袋,神色还有些游疑。 吕布便摆摆手,道:“散播消息也是需应酬的,那些钱是你的活动经费。少了再来某这里要,多了便不用退了。” 史阿知吕布是在照顾自己的自尊心,不由感动道:“多谢主公!” 言罢,转身便要离去。 没想到,吕布随即又唤住了他,似笑非笑地言道:“正事儿说完了,现在咱说点别的。” “别的?” “嗯......”吕布便点头,问道:“那伍长轻薄铁匠铺女儿的时候,某想知道你是如何突然出现的?” 谁知这话出口,史阿神色一脸悲怆起来,四十五度看着天,道:“主公,你可曾因为钱而做过什么卑微之事么?” 吕布不懂这两者有何关系,脑中也不由回想自己前世,不由感叹道:“钱这事物,真是王八蛋!” “不错。”史阿便点头,摩挲着身上的麻衣,道:“属下便因身无余财,年过弱冠仍未有妻。无奈之下,只能蹭左邻右舍的妻女......” 吕布和魏续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滚,给某滚出去!......你这哪里是卑微,分明是卑鄙!” 尤其魏续,更是心中惊叹:我原以为主公被雷劈之后,已经够卑鄙无耻了,没想到天下还有人比他更过分! 史阿当即落荒而逃。 等他走后,魏续才正了正脸色,问道:“主公,要不要属下派几个人?......” “不用,士为知己者作死,女为悦己者整容。” 吕布摇头,道:“这小子虽然有些浪,但看起来是个有脑子的。何况某付出的成本只是一把剑,以及一些钱财。” “他若是抓不住这个机缘,失去的可不止是日后的荣华富贵,更还有一条命!” 吕布言罢,自信十足。 魏续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道:“这件事交给他一介游侠来做,主公是不是太随意了?” “你瞧不起这些游侠?”吕布一愣,反而问道。 魏续便道:“也算不上,只是这些人虽真正有些重诺忽死、一言千金。但也有些泼皮无赖,扶不上墙面。” “这就对了。” 吕布微笑点头,道:“雒阳城看起来光鲜亮丽,是达官贵人的天下,但他们太骄傲了,狂傲到都不屑看一下脚下。” “但凡他们低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雒阳城只是明面上由他们统治,实际上暗地里的势力已在悄然滋生。” “主公是说这些游侠?......” “不错,游侠已是这个时代一股很大的势力,甚至都形成了一个阶层。” 回忆史书,吕布知晓两汉以来社会上的游侠之风甚盛,上到贵族,下到平民都有仗剑之行。尤其越是王朝末期和乱世,游侠的事迹越见诸于史书。 原因很简单:权力,是讨厌真空的。 如今大汉帝国将倾,土地兼并导致黎庶百姓无立锥之地,上层朝廷却还在外戚、宦官、士族几股势力中斗来斗去。 危机与不公已越来越严重,统治基础动摇。 否则黄巾起义,张角也不会一呼百应、令九州风云变色。究其根本,便是阶级之间已越来越对立,不公平的现象越来越严重。 世上有不公,豪侠之流便应运而生。朝廷管不了的,无法管的,便需游侠来管了。 虽说侠以武犯禁,游侠被朝廷官府所恶。却在民间大受拥戴,求告无门的百姓对其也越来越信任,越来越有好感。 “没有人会天生是侠客,愿意整日过颠沛漂泊、刀头舔血的日子。只是身处不公的世道,有些人只能以暴制暴,被良心逼着出来行侠仗义。” “恰好这些游侠还熟悉雒阳每一片地方,更熟悉那些地痞无赖、城狐社鼠,是他们和广大黎庶,构筑了雒阳坚实的地基。” “且他们这些地头蛇,大部分就出身于平民,天然与黎庶百姓们亲近,号召组织能力非凡。” 说到这里,吕布忍不住神秘一笑,道:“此番只让史阿做一个炒作的推手,还算大材小用了。” “说不准,日后他们还可会是我等手中,最犀利的矛和最坚固的橹盾。” 魏续还是听得似懂非懂,但这不妨碍他随后一拱手,还一副心悦诚服的样子道:“主公英明,属下不及万一。” 吕布又笑了笑,也懒得拆穿魏续,只是又问道:“文远那里怎么样了?” “收下了士卒,正将之前的营寨拆了,搬入我方营房中。”魏续回复,这次却知吕布用意,又道:“主公勿忧,文远终究是我们并州人。” “且三位司马闻听他要加入,还派了人前去帮助。” “相信只需一段时日,他与我等熟悉了,得知主公为救我等才不得已投奔董卓,会真心实意归顺的。” 说完,魏续神色又怪异起来,道:“不过还有件事儿,属下觉得要向主公禀告一番。” “何事?” 吕布有些奇怪:最近成廉、魏越、侯成三人干得很是不错,士卒的积极性和斗志很高,他想不出还有别的啥事儿。 “故大将军部曲吴匡,近日一点点地往咱营房附近挪。” “往咱营房附近挪?” “不错。”魏续同样面色奇怪,然后道:“属下派人打探了一番,才知吴匡此人忠厚,看不惯凉州人恣虐跋扈,但又怕自己部曲被凉州人所夺,故而......” “故而就狐假虎威,借我的势来保全自己?”吕布一下明白了,神色却更加古怪:“然后,他也不想归顺我等,就想着这样自欺欺人?” “嗯,应该就是这样的。”魏续点头,然后道:“要不要属下带些人?......” 吕布想了想,忍不住又笑了,摆手道:“不必了,咱一向以德服人。既然他还抱有疑虑,那咱也就别说破,随他去罢。” “喏。”魏续表面点头,实则疑惑看向吕布:主公,你哪儿来那么大脸啊!......整天‘人情世故’、‘以德服人’的,人家吴匡怎么可能,主动对你这三姓家奴投怀送抱? 但吕布就是蜜汁自信,又悠悠思忖起其他的事儿:推手也搞定了,炒作骨瓷一事可以进行了。 就是......李儒那里还需给个回复,卢植那里也不太好弄。 “唉,有点头疼啊。”吕布看着铜镜里的靓仔,感觉这样自己一位美男子,承受了太多不应承受的烦恼。 第46章 我不是那样的人! 两日后,雒阳城里忽然传出一条逸闻。 也不知最早是哪个方士所言,说看到紫气自皇城中起,萦绕数息而不散。夜间那处仍光华夺目,乃异宝现世之兆。 这说法起初并未引起多少在意,毕竟时局不稳、朝堂动荡,上至公卿下至黎庶更操心自己的日子。 可紧接着,又有一条消息流出,瞬间引爆众人的好奇心。 豫州牧黄琬被召入朝中任司徒后,与少府阴修见了一面。期间阴少府拿出一套举世无双的酒具,呈入清冽醇厚的美酒。美酒与酒具相得益彰,可谓天作之合,令黄琬大为惊奇、念念不忘。 然后,便传出有人欲出百金让少府割爱,阴修当即回绝的消息。且日后无论何人来,再不出示美酒与瓷具。 “据说那瓷具便是方士窥探天机得来的异宝,黄司徒言瓷器晶莹如玉、胎质致密、釉色乳白,乃天下不可多得之孤品!” “貌似不只有乳白之色,还有天青之色,蔡大家见之惊为天物,作诗曰‘九秋风露龙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可见烧制技艺精湛,浑然天赐!”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舅父的侄子的干兄弟就在宫中甄官署。言那不是一套瓷具,而是整整一批,乃曾经天子用秘法烧制,岂是寻常瓷器能够相比?” 酒肆当中,一位锦衣靓仔与一位中年文士的人坐在角落,静静听着周围食客的议论。酒肆之外,还有数名凶煞军伍之人来回巡梭,随时可进入接应。 “如此弄来一套放在家中,岂非龙气加身、可镇宅辟邪?”一名士子忍不住开口,眼中现出无限憧憬之色。 “尔想多了吧?” 另一位或许喝了不少酒,摆手道:“弘农王登基不过数月,便被废了下来。如此没气数之人,烧制出来的瓷器又能算是祥瑞?” “足下此言差矣。” 闻听这人所言,锦衣靓仔似乎有些忍不住,道:“弘农王的确从龙位上退了下来,然子非弘农王,焉知这不是他所愿?” “且不说朝堂局势究竟如何,只说做一无事的逍遥王,难道真比身居龙位、忧心社稷的天子差?” 士子闻听此言忽然一愣,然后......奇怪地看了那人一眼:我们聊天你瞎凑什么热闹,认识你么? 随即,匆匆结了酒钱离去。 锦衣靓仔当时有些傻眼,愣愣看向身旁之人道:“文优,他们刚才是不是在鄙视我?......你不要装没看见,他们分明就是在鄙视我啊!” “奉先......”李儒见状,赶紧好言宽慰:“那些人有眼不识真英杰,休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说着拉吕布坐下后,才奇怪问道:“如今雒阳城中人人尽知瓷具异宝之事,不知奉先是如何做到的?” “嗯......”吕布脸色这才好看些,道:“某说过了,造谣......呃,炒作这事儿让游侠来办最合适了。” 说着,还托起下巴道:“目前看这情况,某觉得还可以继续加大力度!” 其实这也不全是游侠的功劳,骨瓷之所以能被炒起来,更多还是吕布抓住了亘古不变的人性:慕强。 不论是弘农王,还是阴修黄琬,还有蔡邕这些,在普通黎庶百姓眼中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哪怕对于名门望族而言,他们的名气也足以引领潮流。 至于说阴修被吕布扔进了龙窑,为何还会拉来黄琬一起倾力帮忙,原因是吕布带他们去见了一下何太妃和刘辩。 这两人,也是铁杆儿的汉室忠臣。 单是吕布,哪怕给他们跪下,他们也不会答应。但何太妃和刘辩只需两句话,他们便仿佛承接天大的荣耀使命,义不容辞地任由吕布摆布。 见到这效果,吕布深切理解了,曹老板为啥要迎奉汉献帝。 剩下一个蔡邕,是纯纯被蹭了流量。 ‘九秋风露龙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这七言绝句,显然不是汉代流行的赋体,是吕布挖空了浑身艺术细菌,剽窃来的唐诗。 好在汉末正是赋体正在向绝句转变的时期,七言绝句虽然有一点点超前。但冠上蔡邕的大名后,瞬间变得可信且渐渐有风靡的架势。 有了这些名人带动,再加上史阿推波助澜,甄官署龙窑中烧出异宝的消息,便在两天时间内登上了雒阳的热搜榜,且热度持续不退。 “奉先,某已在东市寻到了一处店铺,乃故中常侍张让的产业,上下三层,颇为豪华气派。”听罢吕布的解释,李儒深以为然,随即又说了这么一句。 “唔,此事汝已派人说过了,眼下正让人改造装修。” 吕布点点头,道:“按照某的想法儿,第一层可作为展厅货台,第二层则改造为拍卖大厅,至于第三层可设置为高级会员的接待室和办公场所。” “嗯,奉先办事果然周全。” 李儒再度点头,随即起身还去付了账,道:“还有一件好事儿,不知奉先可愿去鄙舍一趟?” 吕布一愣,随即周身一震,义正严词道:“郎中令,某早已成亲有家,不是那样的人!” 李儒也一愣,奇怪道:“去鄙舍见见给你找的账房,怎么就?......” 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勃然变色:“吕奉先,汝将某府当什么地方了,又将某当什么人了!” 若不是为了那长史之位,以为我会费心替你办这么多事儿? 吕布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连连致歉:“罪过,罪过......是某想差了,郎中令切莫见怪。” 嘴上说着,心里那团火热蓦然就变得失落,有点不想去了怎么回事儿? 嗯.......一定是因为想到李儒是黄鼠狼给鸡拜年,自己才没心情的,绝不是因为其他什么的事儿! 一想到这里,他就头疼:自己跟董卓的蜜月结束了,他那事儿的确有些难办呐...... 算了,还是先看看找来的账房咋样儿吧。 ....... 到了李儒府上,还未入大堂便在庭院看到中央一老者被五花大绑,神色既愤慨又恐忧,周围还有西凉侍卫看押着。 见到吕布后,神色恍然一惊:“郎中令说要老夫来做账房,主家便是他吕奉先?” “不错。”李儒在吕布面前和颜悦色,到了这老者面前便原形毕露,阴沉沉地道:“如何,汝到底是肯还是不肯?” 老者之前还有些动摇,一听这话后再看看吕布,当即有了觉悟:“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 “老夫一世英名,岂能晚节不保,为此等不忠不孝之徒效力!” 言罢,闭目等死。 李儒顿时脸色难看至极。 吕布也有些奇怪,小声向李儒问道:“这人谁呀,很有名吗?” “哼,食古不化之辈!” 李儒冷哼一声,回道:“宫中的太史丞徐岳,某闻听他在算学上有些名气,想着给奉先找个好的账房,不曾想......” 绑宫中的太史丞,来给私人当账房? 这操作......一时间,吕布都不知该如何吐槽。 太史丞,乃太史令的副手。 而太史令这职位,大家都知道,因一人而出名,便是那位身残志坚写出《史记》的太史公司马迁。 作为太史令的副手,太史丞同样隶属太常,掌天文、历法、撰史。 只不过到了东汉时代,这职位已不再负责撰史。专掌天时、星历,岁终奏新年历,于国祭、丧、娶奏良日及时节禁忌,有瑞应、灾异则记之。 因为天时需算学推演,故而能担任这职位的,算学......等等,徐岳,这个名字很熟悉啊。 不是汉末三国历史上的熟悉,是其他方面。 突然,吕布狠狠一拍大腿,想起来了:“徐岳徐公河,东莱人,就是你弄出了算盘?” 闻听这话,徐岳不由睁开眼,奇怪看向吕布:“汝竟知道算盘?” 老夫没往外说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儒也大惊,面色扭曲地揉了揉自己的大腿:“奉先,激动归激动,但你拍大腿能不能拍自己的?......” 第47章 衣带诏! 邀请吕布来自己家,上来便遭受了心理和物理上的打击,李儒肠子都有些悔青了。 吕布却兴致勃**来,又小声问道:“你刚才说他食古不化?” “不错。” “也就是说,他乃忠于大汉的那种硬骨头了?” “自然。” 吕布闻言,便点点头,居然一副十分满意的模样:“嗯,某就喜欢大汉忠臣。郎中令,可否容某将其带回去,慢慢调教......咳咳,那个劝说?” “不必了。”李儒没在人前露脸,面子有些过不去:“左右不过一账房,某再给奉先找个好的便是。” 说着看向徐岳,道:“这样的,奉先就是得到了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 “强扭的瓜不甜?” 吕布一愣,随即诡秘地笑了起来,道:“不甜没关系,至少解渴啊......最主要的,某就喜欢强扭的过程。” 李儒闻言,神色当即一慌,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吕奉先,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好这口儿?...... 刺激! 听对方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李儒也不好再拒绝。只是随后神色有些忸怩,红着脸小声道:“奉先,某为你办了这么多事儿,你看?.......” “我懂,人情世故嘛,我懂的。”吕布心里没底,但嘴上还是应承道:“礼尚往来,才乃正道。” “郎中令放心,某必然尽智竭力。” 他好像承诺了什么,但仔细想想,又好像什么都没承诺。 但李儒也知这事儿不能催,便一脸笑意地将吕布和徐岳送走,期待着日后的好消息。 ...... 回到自己府上,吕布当即将徐岳带入一间密室,然后什么都没说,直接开始解腰带。 徐岳简直要炸了! 在李儒庭院时,他隐约听到什么‘解渴’、‘强扭’,当时还不懂什么意思。此时见吕布举动,瞬间血往上涌。 老夫光以为会晚节不保,没想到!...... 就在他准备跟吕布拼了时,忽然又见吕布从靴旁拔出匕首——寒亮锋利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冷冷的光。 这事物,立时让热血上涌的徐岳冷静下来:瞧瞧自己苍老瘦弱的体格,再看看吕布雄健的身子...... 一时间,他满脑子都是死志,悲愤难抑:“吕奉先,老夫便是死,也不会让汝得逞!” 说完心一横,闭着眼睛就要往墙上撞。 然后,就被吕布一手拎了回来,一脸疑惑地道:“徐大家作甚?......快来看看太后和陛下给某的衣带诏。” “衣,衣带诏?.......” 徐岳迷茫地睁开眼,便见吕布手里还捏着那条款式华美的玉带,而玉带已被匕首割开,边缘露出白花花的衬里。 随即,又见他从衬里摸出一条绢布,上面用血写了两句话:中郎将吕布乃汉室忠臣,奉予命假意投效董贼。 见此诏者若为良臣,万望倾力辅佐,务使火德复燃,汉室重光,切切。 最下方,还盖有何太妃的私印和弘农王的王印。 两印殷红,外加满眼的血字,当即令徐岳先是震惊,随即欣喜,最后又有些迷茫:“吕中郎将,这是?......” “不错,此正乃太后和天子密诏,之前李儒府上人多眼杂,某不敢轻易取出。而某之所以杀丁原、投董卓,也皆奉太后之命。” 说着,吕布又一脸郑重敬佩的神色,向永安宫方向拜了一下,道:“太后真乃女中豪杰,早就料到了董贼狂悖,才命某曲意逢迎、潜藏在侧。” “待时机成熟、潜龙升渊,必重拥陛下为天子,让大汉再一次伟大!” 如今何太妃和刘辩毕竟被幽禁在永安宫,想要劝服一位汉室忠臣就要带去见一面,风险实在太大。 感念至此,上次借着炒作骨瓷事由带阴修和黄琬拜见时,吕布便让何太后和刘辩弄了这个衣带诏。 当然,血是用的只因的,看起来唬人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第一次操作效果便是这样,让他一头雾水:“话说,徐大家适才为何那般激动?” 他并不纯洁,只是身在庐山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徐岳便脸红了,好在福灵心至,支吾道:“见,见太后和天子密诏,一时心潮澎湃,让中郎将见笑了。” 吕布也没在意,反而见徐岳脸色和缓了许多,心里还很高兴:果然,这玩意儿对付汉室忠臣就是好使。 《三国演义》虽说是戏说,却不是胡说;虽然有改编,却不是胡编。 然而,就在他满心期待徐岳会纳头便拜,为大汉再一次伟大事业奉献终身时,对方却又面露难色:“中郎将,接此密诏按说臣当陨首奉命,然......” “然什么?” “然刘公所托亦乃千古事,老臣委实不知该如何抉择。” “刘公?” 吕布一愣,随即想起来了:徐岳口中的刘公,是上一任的太史令刘洪。这位虽与汉灵帝只一字之差,却比汉灵帝强上了太多。 他乃东汉鲁王刘兴后裔,是古代杰出的天文学家和数学家,月球运动不均匀性理论发现者,被后世尊为“算圣”。 他撰写的《乾象历》一书,是人类传世的第一部引进月球运动不均匀性理论的历法,可谓天文瑰宝。 可惜书未完善便撒手人寰,临终前将此事托付给徐岳,希望可以由徐岳完善并推广传诸世间。 “历法?......”一旁魏续先震惊吕布居然是汉室忠臣,又听闻这些,忍不住开口:“主公,历法很重要么?” “当然重要,若没了这历法,我等或许就可能回到上古蛮荒时代,不知岁月农时、今夕几何。” “相反,能将历法推演最完善、最准确,便可知历史长短、懂节气变换,指导黎庶百姓耕种生衍......” 说完,见魏续还是不懂,无奈道:“举个不起当的例子,若没了历法,你蹬腿儿后想下葬,都不知哪天是黄道吉日。” 这个魏续懂,真的懂了。 只是徐岳的嘴角有些抽抽儿,弱弱言道:“中郎将,你之前说得挺对,后面......罢了,那位将军高兴就好。” 魏续也不以为意,只是蹙眉道:“如此说来,让徐大家给主公当账房,是大材小用了?” “嗯,可谓是高射炮......呃,属于是千钧之弩,却为鼷鼠而发,委实太过浪费了。”吕布这会儿也开始头疼,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徐岳随后又道:“中郎将若是只需一账房的话,老夫这里有一弟子,已尽得真传,且在算学方面甚有天赋。” “只是他出身寒微,老夫也一心想为其谋个出路,不知中郎将?......” “嗯。”吕布闻言便点头,道:“既然是徐大师高徒,人品能力自不用多提,且还能得徐大师欢心,可见其人非同一般。” 言下之意,就是同意了。 随后,又信口一问:“不知那人,姓甚名何?” “哦,那人名唤阚泽,会稽人士,求学拜入老夫门下。”徐岳淡淡回答,道:“若中郎将不嫌,明日老夫便让他......中,中郎将怎么了?” 又一次,徐岳害怕了。 因为此时吕布的眼神儿,突然变得炽烈起来,烫得他皮肤都有些刺痛。 “徐,徐大师说那门生叫啥来着?” “阚泽,虽未到弱冠之年,然老夫已提前为他取字‘德润’......” “哦,呵呵......”然后吕布就笑,魂不附体一样向外走去,嘴里还不停嘀咕:“好人好有报啊。” “我真傻,真的。” 一边嘀咕,眼神都渐渐没神采了,如坠梦中般接着道:“我单知道阚泽博览群书,还通晓天算历法,却忘了跟徐岳还是师徒关系......嘿嘿。” “对了,他今年好像才十九岁?正是适合忽悠调教......呸,是树立正确忠君爱汉价值观的好时候,嘿嘿嘿。” 一旁徐岳愣愣看了许久,忍不住蹙眉向魏续问道:“中郎将这症状,持续多长时间了,要不要找个医匠给看看?” 随即还摇头叹息,心疼道:“果然,潜伏在董贼身旁如牛负重、如履薄冰,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 第48章 天凉了...... “夫君回来了?” 回到后院儿,便见严氏领着魅儿漫步在花园的荷花池。时至深秋,盛景不再,然这府宅建构匠心独运,亦不缺秋日之美。 此时薄暮,园里高槐垂柳尽挂余晖,暮霭中的一片参差楼阁。池中芦荻渐白、蒹葭苍苍,秋色醇厚,让人心旷神怡。 最主要的是,吕布一出现,吕魅当即便欢笑着小跑着过来,伸出手来呼唤:“爹爹!......” 小桥上严氏含笑看着,娴静温柔,正是无数男儿梦想的一刻。哪怕外面再多刀光剑影、波诡云谲,心也一下化了、暖了起来。 “嗯,爹爹抱抱。”吕布蹲下身来,轻而易举将吕魅托起来,逗得她哈哈大笑。 “夫君今日看来心情不错。”严氏也款款走来,还向身旁静静吩咐道:“去给夫君热好的养神汤端来。” 吕布清晰感觉得到,自从上次东市事件后,严氏看自己的眼中便重燃起了光,倾慕中带着温柔。 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不是那等冷漠郁郁的模样。窈窕的身子里仿佛重新注入了莫名的能量,话也多了起来。 他清楚,自己的幸福日子应该不远了。 “夫人费心了,养神汤好,某最近正需要补补。”说着,还俏皮地向严氏眨了下眼。 严氏顿时俏颜羞红,轻捶了他一下:“魅儿还在呢,莫要说这些。” “某说什么了?”吕布便明知故问,还向吕魅问道:“魅儿,爹爹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了吗?” “没有呀......” “嗯,魅儿也说没有,那就是娘亲想歪了,对不对?” “对!” 严氏当即气苦,又捶了吕布一下,娇嗔道:“你们两个都姓吕,就知道欺负我这个外姓人。” 一旁端着汤过来的静娘,顿时感觉心有些堵: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要给我喂这么一嘴狗粮? 抱着女儿,在严氏的相陪下,吕布便向二楼走去。 后院儿一共两层,东西南北各有小楼,楼与楼之间有重廊贯通。主人可以不下楼便相互走动,楼下便为丫鬟仆妇所居。 在楼梯的时候,他故意慢了一个身位,也不待严氏疑惑,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夫人慢些。” 入手滑嫩,柔弱无骨。 严氏愣了一下,却也没挣开,任由吕布牵着走入了前厅。跟在身后的静娘,神色愈加羡慕郁闷...... 晚饭是严氏精心准备的面条,还有一些肉脯——铁锅虽然已打好了,但这几天快忙晕头的吕布,根本没时间给厨子传授炒菜绝学。 严氏便用心根据他平时说的,用菜做了一锅卤,还卧了四个荷包蛋:吕布吃两个,她跟女儿一人一个。 吃着已有五分家乡味道的面条儿,心情大好的吕布便将这几日收张辽、史阿,还有今日同徐岳的事儿说了下。 期间当然免不了改动了一些,一来是不让母女担心,二来是为了节目效果。 他知汉代女子生活其实挺苦闷的,虽说未到南宋、明清那等男女大防的地步,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呆在后院儿。 没想到,吕魅听得很入迷,严氏虽然脉脉含笑,却似乎还是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在想些什么。 吕布见状不由微微蹙眉,问道:“夫人在想些什么呢?” “啊......”严氏这才惊醒,好似还有些慌乱,看了一眼吕魅后才道:“妾,妾身在想魅儿已五岁了,该学些女红了。” “哦,夫人提醒的是......”吕布先是点头,随即又摇摇头,道:“女红虽然要学,但开蒙也不能落下了。” “给女子开蒙?”严氏闻言,顿时奇怪地看向吕布:“夫君以前不是说.......哦,夫君此言当真?” 吕布也有些奇怪,随即想到这是汉代,除非官宦人家的女儿,否则很少有给女儿开蒙的。 “嗯,肯定要上学的,不上学怎么能行?”吕布看向严氏,随即言道:“夫人不是识字么,此事便拜托你如何?” 严氏神色欣喜,随即又有些担忧:“妾身只是粗通文墨,教自然是愿意教的,只是怕教不好。” “若是送蒙学的话,怕是师长不收,且女子入学也多有不便,还是请西席好些。”说着一脸希冀的看向吕布,道:“夫君乃朝廷中人,可认识才学不凡的名师?” 吕布想了想,第一个想到了卢植。 但这老头儿最近忧心着汉室倾颓,一心想揽点兵权在手,估计没那个时间和精力。 第二个便是贾诩。 但只在脑中过了一遍,便放弃了:那老狐狸估计这会儿还恨自己呢,怎么可能同意教吕魅? 剩下能想到的人,就是少府阴修,随即双眼一亮:这人可以,少府虽看似公务繁多,管着皇帝的一堆事儿。 但实际上到了东汉,权力已逐渐式微。 助理机要国政的尚书、符节等署,及侍中、给事黄门侍郎、御史台的权位日增,仅在名义上隶属少府。 宫廷内部的服务又多由宦者担任,仍是名义上隶属,实际上皆得自专。剩下实际职掌的,也就是宫廷日常生活用品的供应和财宝的保管等杂务,比较清闲。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静娘上来道:“主人,门外蔡大家之女前来拜访。” “蔡琰?”吕布一愣,第一反应是:骨瓷的事儿,她来算后账了? 随后又一想,神色便乐了起来:这不是送上门儿的特级名师?....... 这位东汉甚至整个华夏历史都排得上号的才女,不仅博览群书、家学渊源,且还有过目不忘之能,又精通音律、书法...... 最难得可贵是她的性别,且她爹也是汉室忠臣,名气极大,徒弟也不少。 想到这里,他当即言道:“快请蔡小姐入正堂......算了,还是我亲自去接。魅儿也别吃了,跟爹爹一起去拜见你的老师。” 吕魅有些不情愿。 天下孩子都一样,哪有喜欢上学的? 严氏则看着吕布如此用心,忽然轻咬了下嘴唇,吩咐道:“静娘先带魅儿去,我有话要跟夫君交代一声。” 吕布便有些奇怪,道:“夫人可有何交代,蔡小姐可是最适合魅儿的老师了。” “妾身知道。” 严氏便低着头,面靥娇艳如滴血,用如蚊鸣一般的声音地道:“夫君,天气渐渐凉了,老睡书房不好。” “没关系,为夫......”吕布下意识回复,等反应过来,忽然愣住了:“夫人?” 纵是老夫老妻,严氏说完这话已羞不可抑,连抬头跟吕布对视的勇气没有,几乎落荒而逃般快步走出了偏厅。 出了房门的吕布便伸出手,感受着深秋的寒意,悠悠笑道:“不错,天凉了,要多操心爱的人。” “多操心爱的人?”静娘有些奇怪,感觉吕布的语气和停顿有些不太正常。 吕布便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是的,要多操心爱的人啊......” 第49章 你原来是这样的蔡文姬 “蔡小姐来访,蓬荜生辉,某未能远迎,万望见谅。”来到中院正堂,吕布一脸春风喜气,随即吩咐静娘道:“快去给蔡小姐奉茶。” 他入座时看了一眼,蔡琰不是空着手而来,还带了两方锦盒。 假如猜得没错,应该就是之前送出的骨瓷。 “中郎将太客气了,此番本应家父前来,然太尉留下有事相商,只能由小女代劳,万望中郎将见谅。” 说着,她拂了一下手,示意将两方锦盒奉上,道:“中郎将心意,小女代家父谢过了,但这礼却万万不能收。” “为何?”吕布凝神以待,随时准备着蔡琰的责难。 没想到,蔡琰却开口道:“太贵重了。” “贵重?”吕布一愣,道:“不是来找某算账的?” “算账?”蔡琰也愣了一下,随即才想到什么:“中郎将是说,这两件瓷器是故意送给家父。市井上的那些传言造势,也是中郎将所为?” 吕布闻言,对蔡家有了初步的评价:对阴谋的嗅觉有些差,但蔡琰是真冰雪聪明,这么快就反应过来。 既然人家已经猜到了,他也不打算再装,点头承认道:“不错,请蔡小姐见谅,为雒阳万千黎庶百姓不遭劫掠之祸,某不得不出此下策,借用蔡大家的名望。” “为免于雒阳万千黎庶百姓,不遭劫掠之祸?”这下蔡琰又震惊了,完全想不到两件瓷器能跟这种事联系一起。 吕布便将能说的一些,向蔡琰说了。 他现在声名狼藉,绝不可能行善事不留名,反而会抓住一切机会洗白自己。 解释完后,还起身郑重一礼,道:“某行此之策实乃万不得已,本应同蔡大家好生商议,经允许后再施行。” “然一来蔡大家前些时日闭门不见客,二来义父给某的时间也不多,只能事急从权。万望蔡小姐多向令尊解释,求得原谅。” 蔡琰见状,不假思索起身回礼:“中郎将一片仁心,智勇双全,家父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怪罪?” 说着,神色还轻松了几分,道:“更何况,那一句‘九秋风露龙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还让家父又显名一把。” “家父这几日在府中,还老嘀咕此事,心中惭愧得很呢。” “哦,竟是如此?” 吕布见状,心情也不由放松起来,道:“某还以为蔡大家已猜了出来,此番让蔡小姐前来寻某算账讨要赔偿的。” 说着,两人不由相视一笑,之前的拘谨和客套消失不见,气氛轻快了不少。 既然说到了诗句,蔡琰不由谈兴大发,道:“‘九秋风露龙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这两对七言,格律优美、对仗工整、用词典雅,真乃不可多得名句。” “单单十四个字,不落一字在瓷色上,却给人无限生机活力之感,可谓扬葩振藻,巧夺天工。” “可惜独独只有半阙,不免让人抓心挠肝。中郎将若肯,不妨将下阙吟来,好让小女回府令家父惊叹一番?” “呃......”吕布想到这一情景会出现,毕竟剽窃了唐诗,肯定会有被追问的时候。 但他不想借此装逼。 即便营销得当,可能还会被冠上‘才子’的名头,但问题是......乱世才子有个屁用。 这时节,有粮有钱、有人有地盘才是硬实力。 自己炒作个骨瓷弄些钱,就已忙得天昏地暗,哪还有时间再去折腾这个? 想到这里,他当即摆手道:“蔡小姐误会了,此诗是某......” 不曾想话音未落,蔡琰却已接口:“中郎将莫不是想说,此诗是你偶然听来,也不知是何人所作?” “啊?......”吕布一愣,随即连连点头:“对对对。” 蔡琰不由神色微恼,随即明眸一眨,便点头道:“小女认为也是如此,毕竟中郎将一介边塞武夫,虽说当过刺史主簿,也只是粗懂文墨,不可能作出这等大气瑰丽的诗句。” 激将法么? 吕布神色不由一喜,正准备点头就此揭过此事,但随即一想:何不将计就计? “蔡小姐,若此诗是某所作呢?” “那中郎将何不将下阙吟出?” “那蔡小姐可否收某女为徒?” “收中郎将之女为徒?.......”蔡琰一愣,完全没想到吕布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真是......太好了! 身为女子,尤其是才女,她当然不愿看到世间才学皆被男子把持。几番想开班授课,却被父亲阻挠下来,言她任性胡来。 没办法,只能先拿自家人练手。 试验对象就是她妹妹,蔡琬。 今年也是五岁,正是开蒙的时候。 此时见吕布唤出吕魅,也是五六岁的年纪,正好可以同蔡琬作伴儿。想着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赶,正求之不得。 当下待吕魅拜了自己一下后,立时点头应道:“一言为定!” 答应如此爽快,让吕布不由还有些错愕:她这是?......高端的猎人,总是以猎物身份出场? 但她也不可能知道,自己要送女儿啊。 只能说,属于双向奔赴了。 “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孙武宴斗遗杯。”吕布随即也缓缓开口,将此诗的下阙吟出。 原诗最后一句本来是‘共嵇中散斗遗杯’,但嵇中散,也就是嵇康还没出生。只能给改成了孙武宴,也更符合自己武将的身份。 “好向中宵盛沆瀣,共孙武宴斗遗杯?”蔡琰细细品读,随即俏颜惊喜,不由赞叹:“中郎将好文采!” “这半阙一出,非但更为瑰丽传奇,最后一句还增了金戈壮志。此诗一出,家父收下的酒瓷必价值翻倍!” 孙武宴的典故,在汉代很是知名。 当年孙武伐楚,大军沿着淮河一路北上,千里奔袭,士卒疲惫不堪。见部下状态后,孙武心生一计,与敌决战之前,特意将自己酿的酒拿出来,将士闻到酒香四溢,酒虫馋动,不由忘记了连日来的劳碌。 此时孙武便表示,他酿造的美酒可与天降甘霖相媲美,但决战之前不许喝,只有打完胜仗后,才会与士卒痛饮。 闻听这等激励,将士军心大振,随即一鼓作气,很快攻破楚国都城郢都。孙武也兑现诺言,将美酒悉数分给将士,成就一段佳话。 吕布不在意这典故,反而愣愣看向蔡琰:“蔡小姐刚才不是说,是来退还这两件瓷器的么?” “哦......之前的确如此。” 蔡琰便点点头,然后俏皮一笑,道:“但那是之前,现在中郎将吟出了下阙,小女子便反悔了。” “反,反悔了?” “不错,世上从来只有大丈夫一言九鼎,却未说过女子不可反悔。”说着,还慌忙让婢女抱起锦盒,起身向外走去:“魅儿,明日记得来蔡府开蒙。” 好听的声音渐渐远去,吕布还没反过神儿来:这,这是那个命运多舛、写出《胡笳十八拍》的蔡文姬? 她不应该凄凄惨惨戚戚的么,怎会如此俏皮狡黠? “爹爹,女儿喜欢这个女西席,今晚要早些睡,明日早早去开蒙!”说完,吕魅蹦蹦跳跳跑回了后院儿。 留下吕布一人,不由又笑了起来:没想到,你原来是这样的蔡文姬。 终于明白,你爹为何要写《女训》了。 “嗯,也算是你运气好,遇到了我穿越。”吕布也清楚,蔡琰看似无赖拿回了两件瓷器,实际上这样更为所有瓷具扬名。 感慨小姑娘的冰雪聪明之余,心中不由也升起几分怜惜:“放心好了,有了我,你也不会父亲惨死,被匈奴掳去然后再母子分离,最终郁郁离世......” 第50章 怎么才七成 九月二十日,东市一家名曰珍宝阁的店铺开业。 令人奇怪的是,这家店铺并不售卖任何事物,只是将各种造型精美的瓷器,摆在了一楼大厅,供前来的顾客观摩欣赏。 耐不住好奇心的顾客进门,见到那些晶莹润白的瓷器,登时惊为神物。 可当他们打探这些瓷器的来源时,伙计小厮们却讳莫如深。无论顾客如何缠磨,一句话都不肯透露。 也有性急之人当场就要购买,却被告知今日不买,需购买一张会员卡后,凭卡待三日后于二楼进行竞够。 商贾士子们闻言,纷纷嗤之以鼻,言珍宝阁沽名钓誉、戏耍顾客,迟早关门大吉。 可就在他们嘴上瞧不上眼,背地里派仆役僮奴前去购买会员卡时,才得知此番珍宝阁一共只开放了二百会员的名额。 其中一百五十名还早已售罄,剩下的名额有价难求! 混在人群中的吕布,则看着那些排队购买会员卡的僮奴仆役,满脸不耐烦地向一旁李儒言道:“别催了,催什么催!” “某也知道义父那里快安抚不住士卒了,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不这样炒作,后天的拍卖如何能坑来大钱?” 时至此时,他都已经懒得装,直接言明所作所为就是坑钱。 毕竟又经过几天的炒作,还有蔡邕都亲自出来为骨瓷站台,热度已高烧不退,人人争相谈论。 “你再催,会员卡卖便宜了可别赖某!”说着诡秘一笑,又道:“这买会员卡的钱,咱俩三七分账。” 李儒闻言,当时就急了:“某忙里忙外的,怎么才七成?” “七成?”吕布便笑了,道:“七成是某的,你那三成还得看某的脸色!......看什么看,信不信某向义父谏言,换了你让阴修来?” “或者,让那个卢老头儿来,他最近拍义父马屁可甚是火热......” 李儒闻言立时怒发冲冠,随即......转怒为笑,笑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谄媚:“某刚才只是说话声音大了点,并没有催,奉先切莫误会。” 他当然不会为了这点会员卡的小钱,甘愿向吕布出卖灵魂。 而是看到那些熙熙攘攘的仆役,敏锐感受到这座珍宝阁,或许会成为董卓日后最重要的摇钱树。 而吕布在董卓心目中的份量,也会日渐增重。 甚至会卡在心里出不来。 而吕布的份量越重,推荐自己当长史时,也越会事半功倍...... 终于到了九月二十二日,金秋送爽,也是珍宝阁二楼举行拍卖的日子。 二楼的包间雅座中,吕布嘴里嚼着果脯,看向一旁的严氏与女儿,含混地问道:“这歌舞如何?” 此时前方的平台上,笛声款款,丝竹悠悠,间或还伴有鼓点声。 七名体态清盈、容貌秀丽的舞姬,身穿圆领长袖舞衣,下着绿膝襕裙,双脚红丝绣鞋,正表演着汉代流行的七盘舞。 兴于宣帝时的这种舞,在民间极为盛行。乃是在一方白布上摆放朱漆盘,舞姬们用脚踏盘叩地,击出明快清脆之声,还要合于鼓点。 这些舞姬无疑都是个中好手,她们随乐而起,穿梭七盘之间,高纵轻蹑。红鞋巧妙地踏在盘子边缘,与地面不时相磕,发出清脆的声音。 踩踏之余,还不忘长袖挥若流云,飘逸不停,恍如仙子下凡,妙艳无方。看得严氏和吕魅目不转睛,连连称赞。 吕布却微微蹙眉:舞蹈是不错,就是太素了点儿...... 这个素,不仅指舞服,还有舞蹈动作,都太婉约含蓄。虽然七盘舞已是比较奔放热烈的,但对于看惯后世宅舞的吕布来说,还是太保守了。 ‘有时间的话,或许自己可以改良一下。艺术潮流这些什么的,土到极致就是潮,静极的时候便会思动。’ ‘常常三十年一个轮回,两极反转。’ ‘真正的文化艺术昌盛,便应是不断推陈出新、百花齐放、兼收并蓄,而非只有一抹单独的色调。’ 然而,他也只是想想。 原因无他:没时间。 炒菜、裤子、造纸这些他都想到了,就是一直没时间去弄。尤其是造纸术,不仅关乎着教育的普及和文化的传播,更关乎着他娇嫩的菊花。 每次从厕所出来,他都两股战战,捏过厕筹的手还微微发抖...... 真正身为领导者后,才清楚为啥有人会说:无论哪个世纪,最重要的是什么? 人才! 只有各式各样的人才,才能帮自己将心中所想化为现实。 “还是先想着搞钱吧,有了钱就能笼络士卒,洗白身份,结交各方势力......慢慢来,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想着这些也一曲终了,暖场结束,重头戏随之开始。 一副文士装扮的冷寿光,带着一名美宫婢捧着一个托盘走到台上,托盘上还盖着红布,给人以神秘感。 选择冷寿光当主持人,是因为他发现这宦官也是个人才,口才不错,行事大胆周密。且受过宫中良好的调教,举止礼仪皆挑不出毛病。 而他的身份,也会间接让人将骨瓷跟刘辩联系起来。 果然,随后冷寿光便用宫中特有的嗓音,高起中平尾收,肃穆地缓缓言道:“诸位皆知,最近宫中甄官署里出了异宝。” “实不相瞒,此的确乃弘农王以秘法烧制出的瓷具,出窑时光环璀璨,余光萦绕半柱香时长才散,可谓瓷中精品。” 这段宦官特有的声线和冷寿光的开场词,无疑印证了这些时日城中的传言。 台下的顾客们不由倒吸了一口气,双目也开始发亮:果然是宫中的宝贝,还是故天子所作! 这是多大的福分,才能得到的?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冷寿光不慌不忙地揭开托盘上的红布,露出里面的一只阔口双耳罐。 罐体通体青翠,在阳光下折射出玻璃质地的釉色,几乎玲珑剔透。 表面还有高明工匠绘了一片烟雨,孤舟上蓑衣人垂钓。随着冷寿光慢慢转动罐体,烟雨朦胧间颇有意境,尽显纹饰华美精湛,构思奇巧。 在烟雨的右上角,还提有半句诗:山面水心无改换,人情物态有存亡。 当冷寿光将这半句诗念出,台下有知晓内幕的官员不由色变,似乎猜出了这半阙诗的意思,登时......激动万分! 这要是传到后世,此罐还承载了一段历史啊,必然价值连城。 “此罐底价十金,每次加价一金,诸位请。”将蔡琰帮忙写的文案有形有色道出,冷寿光随即拿出一个小木槌,开始等待着报价。 吕布也不由吐掉了嘴里的果脯核儿,坐直了身子,神色也紧张地期待起来。 第51章 新一轮的财富分配 令吕布疑惑的是,冷寿光启拍后足有半柱香时间,台下一个举牌的都没有。 严氏见状神色也开始紧张,问向吕布:“为何会如此,难道他们都只来看个热闹,并不打算买?” “不应该啊,一金的会员卡都买了,十金宝贝的没人出价?”吕布也搞不明白,想不通这是个什么情况。 又等了片刻,冷寿光也开始紧张。 正准备再夸夸罐子,台下忽然一人举牌开口:“五十金!......阴少府手中的酒具有人出价百金,这‘烟雨垂江’罐起码得五十金!” “五十金怎么能够,我出六十金!” “价高者得,我出八十金!” “此罐意境悠远、匠心独运,比一套酒具精美不知几许,百金能拿下都是赚的!” “......” 听到这里,吕布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原来是底价弄低了,他们都有些不敢置信...... 而随着台下的报价越来越高,他便感觉左手忽然被人抓住,且力道还都不小。 抬头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严氏正呼吸急促地盯着台上。双眼放光,面色潮红,似乎必须要抓住什么才能稳定激动的心情。 “夫君,一个罐子居然能卖到二百金?” 然而,这还不是结束。 当听到有人喊到‘三百六十金’时,吕布的呼吸也急促了:前几年汉灵帝卖官鬻爵,九卿的高官才买五百万钱,结果一个罐子便被喊到了三百六十金。 按照朝廷的牌价,一镒金为一万钱,三百六十金也就是三百六十万钱,已是比一郡太守还高的价钱了。 就连冷寿光才一锤定音后,也不由双手扶着高案,镇定回复片刻后,才微笑着宣布花落谁家。 当然,是一名不经传之人。 真正的名门望族都不会抛头露面,亲自来购买这些的。但往往这些东西,最后都会出现在他们的府上。 就如同,汉灵帝卖官鬻爵时,他们也不会争相抢购。 相反,只有那些宦官后人(收养的儿子)或依附宦官的暴发户,才会花钱。 比如,曹操的老爹曹嵩。 “由此看来,大汉的贫富差距、阶级对立已到了无法调和的地步。怪不得,张角振臂一呼,天下便云集响应......” 吕布小声说着,窥一斑而知全豹:“也好,就让某从这次拍卖开始,进行一轮新的财富分配好了。” 有了第一件开门红,他已有了底气。 台上的冷寿光随后显然也找到了状态,介绍起来愈加挥洒自如。甚至还在下面竞价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拱火。 “我的天,一套酒具就买了五百多万钱?” 到了后来,严氏已感觉如在梦中,周围都开始变得不真实:“夫君,你不是嫌那套酒具太丑,懒得摆在家里吗?” 她不明白,想不通吕布没事儿拿回家让魅儿把玩的东西,为何会让台下的人那般疯狂。 “为夫也不太清楚......”吕布便木木地摇摇脑袋,感叹道:“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傻钱多吧?.....” ...... 欢乐的时光总是太短暂,二百件骨瓷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一下午时间便已拍卖完毕。 热闹疯狂过后,终究会归于平淡。 但对吕布来说,这平淡中还有深深的痛:看着拍卖得来还未捂热的大包金饼,被如狼似虎的士卒一块块、哼哧哼哧地搬走,他清晰感受到心在滴血。 “慢一点,让某再好好地看一眼,送它们一程......”过程中,他不舍地摸摸每一块金饼,仿佛一位新婚妻子在送丈夫上战场。 最终剩下三成的金饼时,吕布便断然大喝:“停手!.......不能再搬了。” 然后,转身目光落在身后一年轻文士身上,道:“德润,剩下的事儿,你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阚泽阚德润当时有些傻眼,不明白吕布的意思。 吕布也挺奇怪,又问:“你不是账房么?” “不错。” “那不会做假账么?” “属下......”阚泽当时瞪大了双眼:主公,你为何觉得每个账房都会做假账? “难道,你不会么?”吕布却不管这些,再度问了一遍。 “呃.......”阚泽停顿了片刻,随即点头道:“会,并且做的比别人还好。” “嗯,果然不愧是徐大师的弟子。” 吕布便点点头,道:“也不用做太好,省得田仪查起来也费劲。你就随便做做,将这三成的收入截留下来。” 十九岁的阚泽,此时三观还很正,疑惑地问向吕布:“主公,属下做是能做,可......为什么啊?” 吕布神色就更奇怪了:还用问为什么吗?......不做假账,剩下的三成也要交给董卓;做了之后,这三成就是咱的,你说为什么? “可,可主公不是太尉义子么?”这个阚泽当然懂,但他不懂:为何父子之间,还要耍心眼,吕布要这般中饱私囊。 “德润,你自己都说了,某只是他义子,又不是亲儿子。”吕布叹息,发现阚泽真不是《三国演义》中,能一眼看破连环计,还忽悠了曹操的那种人。 在真正的历史中,他也没干过这活儿。而是一位性情谦逊恭谨、笃实慎重的能臣和大儒,属于内政型人才,并非策谋之士。 “你看这烧瓷和炒作拍卖一事,从头到尾都是某在忙活,太尉又干了些什么?” 此时,吕布就开启‘毁人不倦’模式,道:“某之所以心甘情愿地做这些,为的也不是给太尉谋财,而是让他用来笼络士卒,不去祸祸雒阳的黎庶百姓。” “所以啊,我们之间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既然是合作,他七我三,这很公平吧?” 说着,便拍拍阚泽的肩膀,笑道:“毕竟,我也不能将所有全都寄托在太尉的守信上,也要留些后手的吧?” 听到这里,阚泽懂了。 非但懂了,还举一反三:“若如主公所言,属下也不该将所有都寄托在你身上,也应留些后手吧?” “咳咳......”吕布闻言,差点没被噎死:果然,能在史书上留名的人,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好在,对此他也有准备。 “德润说的不错,良禽择木而栖,汝的确也应如此。” 他先点头认同,在阚泽诧异的时候,又道:“不过,某跟太尉的关系,同汝与某的关系,还是有一点不同。” “有何不同?” “不同的地方,就是他只是为了笼络士卒,然后作威作福。可某与你,却有着相同的奋斗目标,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说到这里,吕布便看向阚泽,露出那标志性的诡魅微笑:“据某所知,阚泽与某一样出自底层寒门吧?” “你也不想数十年之后,寒门仍如今日这般无出头之路,永生永世要为豪门当牛做马吧?” 阚泽闻言,神色不由一震,不敢置信地看向吕布。 显然,他是有理想的。 但就在激动时,吕布随后一句话,又将他拉回了现实。 “而你更不想让徐大师得知,他费心极力推荐的弟子,第一天就因不会做假账,被主家给撵了回去吧?” 一番话软硬兼施、恩威并用,阚泽先是激昂、随即愤慨:“主公,属下......这就去做!” 第52章 男人好难 深夜,太尉府。 油灯之下,田仪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在竹简上写完最后一个数字,终于才如释重负,露出一抹笑容:“恭贺太尉,此番吕中郎将送来的金足有两万余,还有其他珠宝、金帛、珍珠等物......” 话未说完,董卓已微微蹙眉:“奉先说过,甄官署一共烧制两百余件瓷具,每件拍卖价值都在二百金以上,为何最后所得才这么些?” 话音落下,他面色陡然阴沉,隐带杀气。 “太尉不能这样算。” 田仪便从袖中拿出一摞竹简,解释道:“此乃吕中郎将送来的详细账簿,上面记录了前期烧制的成本和那个......呃,炒作花费。” “且二百余件并非一件一件买的,有的是成套才值钱,一套才买了二百金。” “哦?......”董卓面色稍霁,道:“如此说来,吾儿并未贪墨钱财、中饱私囊?” 田仪闻言,便道:“当然......贪墨了。” 说着,不由面露得意之色,道:“虽然吕中郎将假账做的还不错,但属下经过仔细查验,发现其中数目还是差了不少。” “不少是多少?” “大概......能有三成。”言罢,田仪正襟危坐,等待着董卓的雷霆大怒。 果然,董卓听后面黑如铁,胸膛起伏不断。 随即.......开口大笑起来:“好,好,好!.......果然如传言中贪财好色,否则也不会因老夫的拉拢收买,便杀了丁原!” 田仪一愕,完全没想到董卓的反应,竟然会是这样:“明,明公?......” 董卓这才扭头看向田仪,脸上尽是畅快之色:“汝是想知老夫为何不怒反喜?......哈哈哈,他吕奉先此番贪了才好,不贪老夫才心神不安呐。” “明公何出此言?”田仪惊诧、疑惑、一脸不解:别人贪了你的钱,你居然还高兴? 你就是传说中的‘冤大头’? 董卓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向田仪道:“那汝觉得,此事老夫该如何处置?” “自然是将其带来问罪!” “问罪?”董卓又笑了,道:“钱财人人都会缺,更何况养着数万兵马的老夫?若下次再缺钱,汝可能再弄出那等不值钱的事物,经过炒作后卖出天价?” “属下......”田仪当即哑口无言:随老董入雒阳,他对国库情况最为清楚,穷奢极欲的汉灵帝死后,国库只剩下两千余金,气得他差点破口大骂。 而吕布只用一堆泥经过烧制炒作,竟轻而易举弄来十倍余国库的钱财,且不会引发任何不良后果——这等本事儿,可谓当世无人能及! “可,可明公是主亦是父,吕奉先如此所为,明公岂能轻易饶了他?”田仪承认自己没吕布的本事儿,但董卓的反应还是让他难以理解。 “不饶了又能如何?”董卓再度反问,道:“吕奉先骁勇无敌,为人桀骜。老夫若罚重了,他起了二心如何?” “汝可不要忘了,他杀丁原后一营兵马只逃散了数百。其余大部分在他被雷劈后,仍未动手反叛,反而全都跟了过来。” “如今他靠着两番反制凉州将领,更得麾下士卒之心。” “人人皆认他吕奉先,而不知老夫。他若心怀不满而谋反,老夫固然能平灭,却也要耗费大量兵力人马,远远得不偿失!” “那,那此事便这么算了,明公只能当作不知,咬牙吃下这哑巴亏?” 经董卓一番解释,田仪这才反应过来:不错,吕布现在不说羽翼已丰,至少同董卓也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真心不能轻动。 “老夫岂是那种吃亏之人?”董卓还是笑,道:“不是说了嘛,他贪了老夫才放心,就怕他不贪。” “有了痛脚,老夫便知他软肋,可对症下药,以小利换来他尽心竭力效劳。” 说着,不由再度看向田仪,道:“做大事,目光不能困于一隅,需懂得取舍方为长久之道。” “吕奉先......当真那般不可多得?”道理想通了,但田仪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何止不可多得?” 董卓便伸出手指,一一言道:“本身骁勇无敌,可谓猛将;统御麾下,尽得军心,省老夫多少力气?” “除此之外,对朝堂纷争亦有见解,阻止了纵兵劫掠雒阳。虽说这般不可将士卒都绑在老夫的船上,却也少了很多的隐患,仍利大于弊。” “最后,还能在二十日便弄来如此钱财,解了老夫燃眉之急......” “如此武、智、财、政皆能的属下,用不可多得形容简直辱没他了,说是百年一遇亦不为过。” 说到这里,董卓愈发神采发扬,道:“此等人物,也就差了些时运,否则入雒阳的恐怕就是他,而非老夫了。” “而老夫越是了解,也越发心惊胆战,生怕他只是假意投效。” “好在他志不在此,仍只贪恋钱财美色。这些老夫并不缺,拿来换取他尽心辅佐,岂非还大赚特赚?” “明公英明,属下难及万一。”田仪服气了,这下真服气了。 并且随后看向董卓的眼神儿,也变得不一样起来:原来,他平时的粗野跋扈,只是故意为之,让人放松警惕罢了。 真正的睿智狡诈,远非一般人能及。 “好了,夜已深了,老夫派几个人送汝回去。明日再将吾儿唤来敲打一番,汝可不要露了底。” “属下明白,就此告退。”可怜的打工人田仪起身,走时心中仍愤愤不平:吕奉先,凭啥你拿钱,却是我加班? 不过,他也只是吐槽一番,并未真正放在心上:若没董卓的提拔赏识,他如今恐是豪门家一账房,又哪来今日的风光? “呸,狼子野心吕奉先,简直无耻!” ...... 第二日,吕布跪坐在太尉府大堂上,有些昏昏欲睡。 毕竟昨晚跟严氏累了半宿.......别误会,是数金饼数了半宿,可不是做别的......呃,这样说也不准确。 因为数完之后,严氏就开始激动了。 ‘唉......有时候挽回女人心,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儿。’他托着脑袋,魂游天外,神色郁郁感伤。 之前吕布和严氏的事儿,他如今也弄清楚了:说起来,也挺狗血俗套的,跟世间万千不和谐的夫妻大同小异。 严氏出身豪强之家,吕布那时在军中任职,两者基本没有交集。甚至还因那时并州刺史的缘故,吕布还带兵上门儿勒索过严家。 这也是严氏说,他俩之前敌对的原因。 后来世道愈加崩坏、黄巾四起,严氏一家遭到了攻打。吕布带兵正好遇到,虽杀退了黄巾贼,严氏一家却也不剩什么人了。 贪恋美色的吕布,便半哄半骗地将严氏弄到了床上。 两人起初也是有过蜜月期的,毕竟哪个少女不慕艾,何况还是英勇帅气无敌的美少年。可随着愈加了解,两人的理念、行为方式愈南辕北辙。 最后生下吕魅,吕布虽然很喜欢,但更想生个儿子。偏偏严氏那会儿与他不对付,吕布便开始寻花问柳,两人的关系彻底冰封。 现在得知自己被雷劈,经观察也的确性情大变后,严氏已欢喜得不行,几乎夜夜拉着吕布要生二胎。 “唉......男人好难。” “男人好难?”此时,身前却传来董卓羞恼的声音,道:“所以,这就是你贪墨老夫金饼的原因?” 第53章 老夫有个朋友 被董卓吵醒,吕布才发现大堂上只剩自己一个人,其他谋士武将早已不知所踪。且外面的太阳,也快要升到南边儿。 “贪,贪墨义父的金饼?”他还在装,疑惑问道:“义父何出此言?” “哼!”董卓愤然抽剑,斫在吕布的案几一角,怒声道:“珍宝阁骨瓷究竟卖了多少钱,当真以为老夫不知!” “就那一本儿错漏百出的假账,以为能哄骗得了田主簿?” 田仪闻言,知道自己的戏份来了,当即也横目怒对:“吕中郎将,下次做假账记得找个好点的账房!” 吕布这才神色大变,惊恐不已道:“义父开恩,孩儿昨晚看到那么多金饼宝物,只觉眼睛有些花,心里也如猫抓一般,忍不住便......” 一番表演,全是技巧,没半分感情。 董卓似乎还信了,冷笑着道:“如此说来,汝是已经承认了?” “义父洞若观火,孩儿不敢一错再错!”说着,还做出一番难以割舍的模样,商量着道:“要,要不孩儿将贪墨的钱送回来?” 嘴上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我错了,但下次还敢。 我就不信,你真敢把我怎么样。 果然,董卓此番也是雷声大、雨点小,当即道:“哼,老夫是在乎那点钱之人?告诉汝,老夫不爱钱,对钱从来没有兴趣!” “此番若不是为笼络士卒,老夫岂会与汝这般斤斤计较?” “那,那就是说,孩儿不用还了?” “放肆!”董卓又怒,道:“老夫可以给你,但你不准贪,更不许对老夫藏一手儿!” “孩儿不敢。” “不敢?”老董继续冷笑,道:“那今早对老夫所言之事,为何一言不发?” 吕布顿时面色发苦,弱弱地问:“义,义父早上都说了些啥?......” “嗯?.......”老董晃了一下手里的剑,威胁意味十足。 可吕布是真没听,无奈下双眼乱瞅,然后......就跟田仪对上眼了。 田仪表示不想搭理他。 昨晚就是吕布害得他加班,他心眼儿小,记仇。 但也知自己真不说,这场戏就演不下去了,无奈只能嫌弃地道:“适才明公问,如何能在朝中更增声望。众人皆有所言,却不合明公心意。” “更增声望?”吕布奇怪地看向董卓:当了太尉后,你也变得这么含蓄了? 想独揽大权就明说,还更增声望......汉末世家门阀都垄断官场了,更想着一脚一脚将我等武夫都踹下去。 你一寒门边塞的武人,更是他鄙视链里的最底层,还想用士人的那套玩儿法,来掌控朝廷? 不过,既然你诚心诚意问了,我也大发慈悲忽悠一番吧。 否则,都对不起这次机会。 当下,吕布便装作思索了一番,开口道:“明公想要积攒声望,便需有士人抬举,毕竟这社会舆论......呃,就是名望这些的评断权,就在他们手里。” “嗯。”董卓闷闷点头,不置可否。 “既然需士人抬举,不妨给他们一些好处。比如前几年的党锢之祸,义父便可上表重审,为那些党人翻案正名。” “此事不用尔多说,太傅及各公卿大臣早有提及,老夫也已同意。”董卓有些不耐,毕竟这等做法太过中庸寻常。 “已经同意了?” 吕布挠头,然后又问:“那就削弱宦官的权力,士人不是向来厌恶宦官干政么,义父可从此入手......” “说些有用的!”董卓这下有些真怒了,道:“这些周仲远、伍德瑜也向老夫谏言过,老夫同样做了。” 然后,不待吕布开口,又补充道:“也别再说什么征辟四方名士,蔡伯喈已被老夫绑了过来,还有荀慈明、陈元方、韩元长等人,很快也会至雒阳。” 听到这里,吕布才不得不认真起来,突然笑道:“义父说是想要增名望,实际上是想掌控朝廷吧?” “一派胡言!” 田仪大惊,没想到吕布会突然说出这等话,当即拍案:“明公,吕奉先出言不逊,在毁明公清誉,他在诽谤明公啊!” 让你害我加班! 看起这次失言怎么办! 谁知,董卓闻言神色居然满意起来,挥手道:“退下。” “听到了没,明公命你速速退下!”田仪小仇得报,不由心中痛快。 董卓却转过身:“老夫是让你退下。” “明,明公?.......” 田仪面色一下僵住,满脸的不敢置信,直接破防了:我忠心耿耿追随你那么些年,如今为了他,你竟然要赶我走? 然而,老董却已不想再浪费哪怕一分钟时间,鼻子一哼:“怎么,老夫的话难道听不懂么?” 田仪走了,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或许,他没想到舔到最后,不是应有尽有,而是这样的一无所有。 老董则迫不及待、又似笑非笑地看向吕布,道:“奉先......汝适才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老夫怎么可能是那等人?” 但随后,不待吕布开口,又道:“不过,这个议题老夫觉得,还是很有必要聊一聊。假如说,老夫是说假如,有人想掌控朝廷......咳咳,你懂吧?” “懂,孩儿懂......抛开事实不谈嘛,咱就谈些别的。” 吕布也笑了,道:“假如说义父有个朋友,想要掌控朝廷,那他首先要有能压制朝廷的兵权。” “这点,义父的朋友已经做到了。” “剩下的,就是按照既定的游戏规则来玩。平反冤案、拉拢士人,征辟名士,这些义父的朋友也都做了。” “但是!.......” 说到这里,吕布故意重了语气,道:“这些都是表面的,都是虚的。里面的水很深,义父的朋友明显把握不住。” “真正想要掌控朝廷,就必须看穿本质,突破那些规则套路,凶猛地进入,才能一发入魂!” “哦?......”也不知老董听懂了啥,反正一下激动了起来,双眼放光:“那又该如何突破那些规则套路,凶猛地进入,最后一发入魂呢?” “当然是要懂得变通,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说着,吕布便继续奸笑,道:“汉家故事,天子年幼,不是太后摄政,便是外戚专权,或者是顾命大臣辅政。” “顾命大臣这点,义父的朋友是不行了。可外戚这方面......” 此时,他又忽然转口,道:“义父的朋友身为外戚,本就可以名正言顺执掌朝政,为何还迟迟不行动呢?” 老董一愣,有些听不懂:“陛下的母家姓王,老夫......嗯,老夫的朋友姓董,缘何能是外戚?” “陛下母家的确姓王,可他是董太后一手抚养长大的。义父的朋友又与董太后同族,焉能不算是外戚?” “此董非彼董。”老董还在解释,道:“老夫的朋友乃陇西临洮董氏,太后则是冀州河间人士。” 谁知话未说完,吕布便打断道:“所以才说要变通嘛......这个可以是。” 老董再度一愣,随即懂了,真懂了:“不错,吾儿言之有理,这个可以是!” 第54章 嗯,这个可以 根据史书的记载,董卓在邙山见到刘协的时候,心中就萌生了矫作外戚、独揽朝政的心思。 当时吕布就觉有些奇怪:董卓的心思,写史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然后穿越过来这么些天,发现董卓一直没这样干。也不知,是时间没到,还是自己引发了什么蝴蝶效应。 反正,这事儿正好撞自己手上,不利用一番未免太可惜了。 “吾儿果然不凡,一番话犹如拨云见日,令为父豁然开朗!” 听到这里,老董已喜不自胜,道:“好,明日老夫便派人散布消息,借用外戚的身份同袁次阳争夺朝政大权。” “哼,还想让他侄子袁术同老夫抢兵权。” “老夫一番重赏下去,倒要看看谁还会瞎了眼,追随那等高高在上的酒囊饭袋!” 听到这里,吕布有些明白了:怪不得老董今早看起来有些暴躁,原来是还有这档子事儿....... 也幸亏自己这番钱财来得及时,一勺三花淡奶下去,士卒们当然会随之归心。 唯一的问题,是老董派人到处嚷嚷自己是外戚这操作......乍一看有些太糙了,但仔细一看的话,呃......还不如乍一看。 想到这里,他便开口道:“义父为外戚一事,难道就想先散布消息,最后再在朝堂上公布?” “难道,不是这样么?”老董一愣,有些不明白吕布的意思。 吕布便笑了,言道:“某的好义父啊,这操作太不细了,怎么能由您主动开口?如此一来,朝堂公卿不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一定得是别人提出来,然后您再三推三让,最后迫于无奈再承认,方显出您不攀权势、高风亮节的品德嘛。” “那样,朝臣们才会无话可说。就算他们反对,也不会直接将矛头指向您啊!” 董卓闻言如同醍醐灌顶,浑身的肥肉似乎都在高兴跳舞:“这天下,还能有此等好事儿?......” 说完,脸色又郁闷起来:“可谁又会主动替老夫办此事呢?” 嘴上说着,目光却别有深意地看向吕布。 吕布当即摆手,拒绝道:“义父莫要这样看着孩儿,孩儿这身份不合适。” 不等董卓失落,又道:“但有一人,比某合适多了。” “哦?......”董卓隐有不悦,却也有些意外。 “郎中董承,乃董太后从子,为人好钻营。随太后入雒阳后,始终未得高升。”吕布淡淡说出这个名字,道:“此人的外戚身份毋庸置疑。” “义父若派人拉拢,由他来与义父相认,这外戚身份何愁不能坐实,旁人又能说得了什么?” “董承?......由他来开口?” 董卓明显不知道这号人,闻言后当即惊喜地看向吕布:“吾儿真是好手段,这,这简直......太好了!” 说着,看向吕布的眼神儿也不由更震惊:吾儿奉先,竟有神谋之姿! “若依吾儿之见,此事当由来办才稳妥?”被忽悠瘸了的董卓,此时连独自思考能力都没了,这么点细节也开始询问吕布。 吕布都懒得回答。 但眼珠一转,随即神色便认真起来,道:“孩儿认为,非郎中令不可行!此人智谋辩才皆不凡,最主要的是追随义父许久,始终忠心耿耿!” “善!”老董想了想,的确有道理,当即点头。 吕布随即又故作沉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董卓见状,当即心中痒痒:“吾儿还有话说?” “没......” “嗯?.......”老董又晃了晃手里的剑,道:“贪墨老夫的金饼,是不是想送回来了?” “义父!”一听这个,吕布当即拂然作色,然后道:“孩儿是想说......呃,巅峰迎来虚假拥护,黄昏见证虔诚信徒。” “巅、巅峰迎来虚假拥护,黄昏见证虔诚信徒?” 老董哪能听懂这个,不由蹙眉道:“吾儿有话直说,莫要这般故弄玄虚,净说些为父听不懂的。” 这还听不懂? 吕布腹诽,却也只能解释道:“这句话是说,义父如今兵权在握,权势如日中天,很多人贪慕权势,必然会曲意迎奉义父。” “而越是这种时候,义父越要擦亮双眼,看清谁才是真正的虔诚信徒。” 说着,还忍不住给加戏,指了下自己,道:“比如孩儿,虽然孩儿贪财好色,还喜欢打架。但孩儿心中清楚,自己是忠于义父的好儿郎。” 听到这里,老董握着剑的手,不由紧了一分。 吕布也知不能太过分,赶紧又转口道:“有些人表面对义父歌功颂德、看似百依百顺,实则包藏祸心、反骨满身,连义父几番主动延请辟为长史,都不肯答应!” 董卓立时明白,吕布实在指桑骂槐说那些士人。 而且还很有道理,面色不由一黑。 “义父想想,他们若是真心归附,又怎可能会放弃这等重要位置?” 吕布却还嫌不够,又加大力度:“还不是高傲惯了,认为哪怕名义上跟了义父,也仿佛被玷污了么?” “这就是虚假拥护,纯纯的不怀好意!” “唔......”董卓不傻,相反还很狡猾。 但就是因此,他才知道吕布说得对:“吾儿言之有理,他们表面上说不在乎名利,可若真心投效老夫,又岂肯连长史如此重要一职都不担任?” “正是如此。”吕布点头附和,然后才图穷匕见:“故而,孩儿觉得这些士人,可用之而不可亲之。” “长史之位又统管太尉府诸事,最显义父信任,他们不想担任最好,就是想担任,义父也万万不可同意。” “不错!”老董再度点头,随即又看向吕布:“可长史一职也不能空悬,孩儿觉得何人最为合适?” “贾诩贾文和!” 董卓一愣,随即摇头:“不可,贾文和的确才谋无双、洞悉人心,然生性淡泊、为人低调,不适合这等案牍劳形之职。” 吕布哪能不知道这个? 为的就是不引起董卓怀疑。 待董卓说了这话后,他才蹙着眉道:“那剩下的,只有李文优了。正好此番他也要去办理董承一事,义父可由此作为嘉奖,以显信任,忠其心。” “善!”老董思忖片刻,还是觉得这提议无懈可击,是真心实意地为自己好。 但随后,又忍不住蹙眉:“那永安宫郎中令一职?” “废太后和弘农王么?” 吕布托起下巴,一副用心思索分析的模样:“这二人虽说已没什么大用,却也不可怠慢,毕竟还可以拿来当幌子。” “若从稳妥的角度考虑,让董公子前去是最为合适的。可惜......” 后面的话,他没说。 董卓也知他的意思,点头道:“不错,璜儿之前私自去鸩杀过何太妃,让他去太不妥了,没事儿也会生出事儿。” 私自?...... 吕布震惊地看着董卓:这才多少天发生的事儿,你老董说这话良心不会痛么? 然而,老董却能理直气壮地看向吕布:“怎么,为父说得不对么?” “啊对对对......” 吕布甘拜下风,随即又道:“既然那边不太重要,也不必大费周章,派一有名望、又有意投效义父的人便可。” “蔡伯喈?”老董问道。 “文学之士,用来为义父上书助言比较合适。” “荀慈明?” “年岁太大了。” “王子师?” “王佐之才,外朝之事由他来办,省义父不少力气。” “卢子干?” “嗯,这个可以。” 第55章 你以为的林荫小道 “吾儿出身边塞,只是粗通文墨,不曾想竟还有如此谋思,当真让为父刮目相看。”正经事聊完,老董再度看向吕布,都有些老丈母娘看女婿的意思,越看越满意。 包括之前他偏袒张辽史阿一事引发的不快,早就抛在九霄云外。 吕布看着老董的神色,发现这人性子果然喜怒由心。恨你的时候,看着都嫌烦;稀罕你的时候吧,又怎么看都顺眼。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己比历史上的吕布优秀太多,能给老董带来价值。 “义父不必如此,孩儿也不过恰逢其会,才有了这番脱胎换骨的改变。”吕布淡淡回复,心里却也很高兴。 一番谈话,将李儒和卢植这头疼的事儿都办了。 你老董以为我在第一层,你在第二层。事实上,我早已在第五层。 这结果,我其实早就料到了:下属的本事儿太大,且还没有什么痛脚软肋,领导会很不放心的。 君不见,无欲无求的白起被秦王赐死,要房要地的王翦却得以善终。 其中缘故,就是如此。 只有将自己故意将软肋暴露出来,让领导认为能控制拿捏地住你,他才会放心地任你施为。 “哦,如何个恰逢其会,让吾儿这般判若两人?”董卓也笑吟吟地问着,心中已感觉暖暖的,很安心。 吕布却面色一苦,瞅眼看了看外面的天。 老董恍然大悟:哦,是被雷劈了啊...... 也是,若非是被雷劈了,他一从底层爬上来的边塞武夫,怎么突然会那些奇淫巧技,又会经商炒作,还对政治权谋如此豁然贯通? 此乃天降麒麟儿,来助老夫! 想到这里,他思维不由又发散起来:“吾儿,待老夫认了董氏亲族,成为外戚后又当如何真正独揽大权?” 吕布却知飞鸟尽、良弓藏,肚子里的谋略不能合盘托出。要让老董如挤牙膏般一点点榨取,自己的价值才会越大,也更安全。 故而,他只是略作沉吟,便道:“义父,未来太远又多变,还是先做好当下为好。至于如何当好权臣一事,不妨读史看下别人的操作。” “别人的操作?”老董不解,道:“何人还能如老夫这般权势滔天?” 飘了,这胖子飘了。 权臣这事儿,董胖子你以为只是一条,由自己开辟的林荫小道? 孰不知,这早已是被人踏遍的康庄大道,甚至以后还一度车水马龙。不仅花样百出,且各领风骚。 见此,吕布必须打压,当即道:“远有伊尹,近有霍光、王莽......呃,最后一个义父要甄别着学。” 瞬间,董卓感觉没那么爱了:这天儿,让吕布给聊得稀碎。 由此,他也起身道:“此番贪墨老夫金饼一事,念你确实有功,且奏对也甚合老夫之心,便不罚你了。” 说完,摆了摆手,示意吕布可以走了。 谁料吕布这时却不愿意了,道:“义父,噶韭菜只想噶一茬儿?” “噶韭菜?”老董有些烦躁:这孩子被雷劈了啥都好,就是会时常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显得自己没很文化。 “就是继续榨取那些世家门阀的钱财,用作义父的大业——无论办什么事儿,哪能光用武力威迫,不用钱财疏通?” 他此时比董卓还积极,道:“更何况,维系那么一大堆的人马,钱财粮秣本也便是必不可少的。” “善!”老董当即大喜,蓦然想起吕布之前说的,道:“吾儿是说还有那什么美酒、肥皂、牙膏牙刷、香水之类的?” “不错。”吕布点头,道:“此乃天赐之物,世间未有。” “义父若不让孩儿尽得其用,以此为利器割一波士族豪阀的韭菜,做一盘珍馐供义父品尝,恐上天都看不过去!” 他这样做,可不是真心为董卓着想,而是从穿越伊始就定好的计划。 上次听闻老董想要纵兵劫掠雒阳黎庶后,便清楚董卓这人,不可能是让世间重归清平的天纵之才。 此时他顺水顺风,还会听自己意见。 若一旦遭遇挫折,便会如饕餮魔王般将天下黎庶当作养料,尽数残虐吞入腹中,化为己用。 在此之前,自己必须成为一条倚天萝。 这是一种生长在武陵五溪之地的树藤,纠缠于大树,随木而长,依枝攀缘,食其汁液,绞其甘髓,待得大木枯死,藤萝便可在残骸之上连天接地。 穿越过来走投无路,想要快速强大起来,唯有依附于一个有力的诸侯,与其同生共长、根茎勾连,暗中寄生滋养,方能以图大计。 简单说,便是借董卓这只母鸡,下自己的蛋。 能辅则辅,不能辅自立门户。 “哎呀呀......老夫之前还以为奉先藏拙,不曾想除了贪财好色外,心中想的还是老夫!”大喜过望的老董闻言,转身又坐下一把握住吕布的手。 没有一位领导,不喜欢能给自己带来利益的属下。 听闻吕布如此毛遂自荐,他当即又摇着吕布的手道:“吾儿都需要些什么,为父力所能及,无所不允!” “孩儿如今营中还有千余人,未有司马统领。思来想去,正好设一匠造部,需有一批熟练的匠人,还需一统领此部之人。” “准!”老董想也不想,点头同意:“明日老夫便上奏朝廷,准汝从少府、将作大匠处调集工匠。” “至于统领此部之人,吾儿可有人选?” “有。”吕布的心砰砰直跳,努力平静地说出一个名字:“荀彧,荀文若。” “荀文若?”老董蹙眉,显然不知道这个人。 “此人乃少府阴修弟子,如今正在朝中任一守宫令,掌天子用纸笔墨及尚书诸财用、封泥之事。” 说着,吕布还是觉得有些突然,怕引起董卓怀疑:“嗯......这人其实孩儿也不认识,只是听阴少府总是提及,想着先要过来试上一试。” “此乃小事尔。”老董哪会在意一守宫令,当即点头,然后又道:“吾儿还需什么?” “呃......”吕布想了想,便道:“珍宝阁那里,也需给些官职。不用太高,品秩二百石的账房,四百石的掌柜就行。” “另外孩儿此后既要掌兵营,又要管匠造,必然分身乏术。” “故而已从卢植那里要了一人,负责辎重后勤之事,还有些文书往来也需他负责,不知义父可否也辟一官职?” “唔......”老董闻言,面色不由沉了下来。 吕布也有些担忧,毕竟汉朝官职没这样设立的。虽说如今还文武还不分职,但掌兵的麾下就是司马、曲侯,经商便归大司农和各地郡守、县令统管,匠造则属于将作大匠。 这些还不是问题,他更怕老董忽然心生疑虑,突然想着分自己的权,那就太恶心了。 要是那样,自己就只能摆烂,啥也不干了。 毕竟,他也没保证蒸馏酒、肥皂啥的,一定能发明出来。 好在,老董心性粗疏,说白了就是没那个能力还懒。 闻听吕布这要求后,最终竟不耐道:“太麻烦了,老夫明日干脆上书,任汝因事自设官职好了。” “谢义父!”吕布当即纳头一拜,心中暗爽:芜湖,起飞! 这波啊,这波是一波肥! 第56章 身在吕营心在汉 一上午时光,就在太尉府过去了。 吕布可没觉得浪费,反而收获颇丰。赤兔感受到主人的欢喜的心情,也不由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路小跑着撒欢儿。 下午回到军营,刚一进去就听营中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凑近了一看,当即也忍不住瞧起了热闹。 原来此时并州兵营秋季全能锦标赛,已进入决赛环节。 刚才一阵欢呼,是成廉骑着马一木棍将挑战的士卒,打落在马下:“不错,能在某手下走过三十回合,也算是一员战将了,当一曲侯应该没啥问题!” 被打落马下的士卒也气恼,闻言心悦诚服地拜倒在地:“多谢司马赏识!” 随即,成廉睥睨众人,手中长棍一扫,霸气四漏:“还有谁!” 话音落下,脸色一下就尴尬了。 因为太过得意忘形,棍子的尾端不偏不倚,正好指向了骑着赤兔的吕布。 士卒们先看到他脸色不对,随即顺着目光望去,不由纷纷起哄:“战,战,战!.......将军可敢一战?” 成廉当即就怒了,大骂道:“都滚犊子去!......天下谁人不知主公骁勇无敌,某在他手下可走不过三合!” ‘三合吗?’吕布神色不由似笑非笑,因为确信假如自己认真,一招就能要了成廉的小命儿。 真正沙场拼杀,像许褚战马超那种打个二百来回合,是很少见的。 大部分的情况,都是如关二爷那样,拍马加速抽冷子一刀劈下去,眨眼之间就已结束了战斗。 快,才是男人的浪漫! 但当着全营将士的面,他也不会驳成廉的面子,反而哈哈笑道:“成司马太自谦了。” 说着随即岔开这话题,望向周遭的士卒又大声道:“尔等当真无人在上前挑战?......本中郎将可要告诉尔等,赏赐马上要送来了,今晚就会公布决赛结果。” “再不挑战的话,可就没有机会了。” “人生能有几回搏,输了至少多一次与高手对决的经验,面子又算个屁!......尔等要是连这关都过不去,还算什么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此话一出,之前犹豫要不要上的优胜者们,瞬间热血上涌,纷纷站出来道:“某愿来!” “某也愿!” “还有某!......” 看着成廉面苦的模样,吕布也不由欣慰地笑了:让你再瞎指......我不好上去揍你,也得累死你! 言罢,哼着小曲回了自己的中军营房。 还没想好干什么,就见魏续进来道:“主公,有人带着一大堆的金银珠宝来我们营了。” “哦,那人乃华歆华子鱼,乃某新辟的主簿。以后营中各等辎重后勤文书的事务,都交由他来负责。” “主簿?”魏续疑惑,道:“中郎将麾下何时有主簿了?” “别的中郎将那里没有,但我这里有。”吕布神秘一笑,随即便看到一面容刚毅、不怒而威的青年入内。 他不由一愣,心中暗忖:某何时得罪他了? 不怪他这般反应,盖因华歆五官单独并不难看,但组合在一起却形成个很古怪的风格,好似别人欠了他二百枚五铢钱一般。 天生一副不高兴的脸。 “中郎将,属下不负所托,已从兵曹领来赏赐之物。” 华歆说着递来一卷竹简,道:“此乃兵曹开具的清单,中郎将可命人清点一番,用印后属下便可回去交付。” ‘中郎将么?’ 听闻这个称呼,吕布便知华歆并未认自己为主。 不过这也正常,要是上来便称‘主公’,他反而会感觉奇怪。 历史上华歆为豫章太守时,被小霸王孙策所得。孙策对其很是敬重,以上宾之礼待之,结果还是没留住他的心。 历史上徐庶是不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吕布不清楚。但此时他可以确定,华歆绝对是身在吕营心在汉。 然后,他并没有立即回复,反而仔细感受着华歆恭敬却疏远的态度,以及不时打量自己的眼神,不知为何莫名觉得很熟悉。 随即想了想,终于想起来了:严氏见自己第一面的时候,也是这感觉...... 唔?......得到了你的人,也休想得到你的心么? 有性格,我喜欢! 想到这里,他不由才露出那抹邪魅的笑容,道:“子鱼乃高洁刚正之士,断不会在此弄虚作假。” 说着,看也不看竹简上的数儿,直接取下自己腰间的银印,哈了一口气盖了上去。 华歆有些意外,但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公事公办后退下。 “主公,他这人?......” 魏续有些看不过眼,道:“有些不识抬举了吧?......秩四百石的尚书郎,调入咱这里一下成秩比六百的主簿,居然还摆着那张臭脸。” “男人大丈夫,你咋那么小心眼儿?”吕布就笑着回了一句,道:“何况有点本事儿的人,大多是有些小脾气的。” “那我们就惯着他?” “他得罪某了,还是办错事了?”吕布便反问,道:“就因人家不爱笑,你就想着排挤他?” “也,也不是......”魏续也说不出啥,最后道:“我就是觉得,他好像对咱不是真心的。” “嗯,某知道。” 吕布还是笑,道:“但同时他也很聪明、有操守,份内的职责不会落下。咱目前要的,不就是他的办事儿能力?” “要不,他的活儿你给干了,我再给你擢一格?” 魏续闻言,当即如见恶虎,连连摆手拒绝:“主公千万莫要如此,某一见那些文字数目就头疼。” “其他司马也是,他来了正好儿。” “这不就是了,咱现在要的就是他这人,肯给咱办事儿就行。”吕布点头,然后忍不住笑道:“他以为,咱得了他的人,也得不到他的心。” “孰不知,从一开始咱就没想过得到他的心,能用就行,对不对?” 魏续闻言,不由会心地笑了起来,道:“主公英明。” “嗯,你会来事儿,跟其他司马关系也好。记得将某这番话跟他们也说说,就公事公办、别想着排挤欺负人家,知道不?” “等以后,他发现咱这军营靠着凉州那些蠢货的衬托,显得那么不一般后,心也就可能被捂热了。” 说着,不由再度露出那邪魅的笑容,道:“到那个时候,咱非但得到了他的人,还得到他的心,就可以解锁更多姿势,他也会更主动了......” “如,如何个主动法儿?”魏续听着上瘾,感觉主公被雷劈后,说话都好听了呢。 “主动建言献策,为咱的未来考虑规划呗......你想啥不健康的呢。他一大男人,再主动还能以身相许咋滴?” 魏续顿时眼神儿幽怨:是谁先不健康的? 你自从被雷劈之后,就彻底不要节操和脸了...... “行了,不跟你废话了,去通知华子鱼一声,言咱今晚要召开庆贺大会,让他提前准备准备。” 说着吕布起身,又道:“再调五十来个亲卫,随某出去一趟。” “去哪儿?” “再去绑一个跟华子鱼一样傲娇的家伙,那人本事儿更大,据说身上还香喷喷的,某都已经等不及了。” 看着吕布迫不及待的神色,魏续忽然有所明悟:原来,主公不是不喜欢强抢了,只不过口味变了。 以前是喜欢强抢好看的民女,现在换成喜欢强抢良家傲娇男了...... 对了,傲娇又是啥意思? 第57章 如何得到你的心 带着魏续和五十亲卫,吕布先去将作大匠那里挑好了工匠,然后才去的阴修那里。 为的,就是给他一个惊喜。 阴修欢喜地嘴巴都歪了:“吕奉先!......之前将老夫扔龙窑的事儿就不说了,如今你烧出了骨瓷后,非但不给老夫好处,反而还要将那些工匠都绑走?” 吕布闻言,当即摆手道:“阴少府,瞧您说的,某是那样的人么?” 这话入耳,阴修的脸色才好看一些:“哼,算你还有点良心。” 谁知,吕布随后便道:“某此番前来,除了要将那些工匠带走外,还要将守宫令荀文若也带走。” 瞬间,阴修沉默了。 反应过来后,血灌双瞳,恨不得上去咬吕布两口:你可真不是那样的人啊,你比那样的人还无耻!...... 连吃带拿就算了,最后还要将锅也端走? 老夫好不容易培养的弟子,你说带走就想带走? “那不可咋滴?.......” 虽然此时他还没朝廷的公文,但老董明日上表不可能通不过:“早一天、晚一天,早晚都是某的人,现在带走有啥区别么?” 说着,看着四下都是自己的人,吕布又上前一步,向阴修咬耳朵道:“难道说少府为了汉室大业,连这点都舍不得?” “你心中到底还有没有天子和太后,到底还在乎不在乎江山社稷!......” “几十年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士大夫的操守在哪里,信念在哪里,荀文若人又在哪里!” 半个时辰后,阴修看着有些空荡的甄官署,突然仰头看了看天:终究,还是自己扛下了所有...... 汉室若得复兴,老臣功不可没,后世切不可忘记呐! ...... 而带着一群匠工回西园路上的吕布,想了想后,吩咐魏续道:“汝先带匠人们回去,某跟荀司马还有些事要聊。” 见荀彧第一面的时候,他就表明了来意,且上来给来了一剂猛药:跟某走,按军司马的品秩给你开工资,秩千石! 当然,荀彧也可以选择拒绝。 后果,就是要面对董卓的怒火。 当时荀彧的反应,是愣了一下后,淡然地向吕布回复:“中郎将请稍等,待在下将交接之事办完,便随中郎将前去。” 然后吕布去挑选工匠,荀彧便忙手上的事儿。直至将一切都整理井井有条,且向阴修告辞后,才随着众人一同离开。 不得不敬佩人家的气度和敬业。 哪怕守宫令这份工作,并没有什么意义,荀彧仍一丝不苟、认真对待。 “荀司马,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某抓你回去干什么吗?”来到一处食肆坐下,吕布开始跟荀彧攀谈起来。 相比华歆的疏远,荀彧的态度则是淡然和不卑不亢——哪怕,没有一点点的防备,自己这样突然闯入了他的生活,荀彧似乎也没有一丝丝顾虑。 这样吕布有些好奇。 “汝如此淡定从容,让某......”他先笑了一下,然后又郁闷道:“没一点成就感呐。” 荀彧也笑了,温润如玉:“难道,在下......哦,应该称呼属下了,属下要惊慌失措、百般不愿才合中郎将的心意么?” “不应该么?” “应该吗?”荀彧还是笑,道:“中郎将既来,属下的仕途便定下了,又何必做那等徒劳之事?” 厉害,果然不愧是汉末三国中,吕布最喜欢的一位人物。 但越是如此,吕布越忍不住开口,道:“可某身负三姓家奴的称号,弑杀义父上位,道德败坏。” “又出身边塞武夫,向来为士族轻鄙。荀司马落入某的手中,心中难道不会愤怒、不忿、怨恨,不甘,乃至厌恶么?” “哦?......” 听吕布这么说,荀彧反而有些意外:“中郎将难道以为,属下在士族当中便交口称誉、左右逢源么?” 吕布一愣,随即便想到:不错,荀彧跟曹操差不多,也是士族中的边缘人物。 当然,颍川荀氏在士族里的名声还是很好的,但这并不包括荀彧。原因无他,只因荀彧娶了故中常侍唐衡之女。 并且,他那位妻子还是先许给了别人,但被自恃名士清流的那人拒绝后,才转而嫁给了荀彧。 在士族清流中,宦官就是过街的老鼠,祸害天下的毒瘤。莫说娶了宦官的女儿,就是稍有牵扯,他们也会觉得受到了玷污。 如此风气下,荀彧在名士清流中自然不受待见。 说到这里,荀彧也抬头看了眼吕布,道:“属下也倒好奇,中郎将从何处听闻了属下之名,还辟以千石的司马之职来拉拢。” “某要是说,此乃被雷劈后上天给的旨意,荀司马信么?”吕布期望拼一下:古人大多迷信,万一荀彧信了呢? 没想到,荀彧只是淡淡含笑,压根儿不接这话茬儿。 搞得吕布都感觉,自己是个憨憨。 即便如此,他对荀彧的心还是热切的。此计不成,又生一计:“那荀司马觉得,某是怎样的人?” “属下......”荀彧淡淡喝了口热水,摇头道:“看不透,也不敢妄言。” “说说嘛,咱就当在闲聊,某保证不会生气。”此时此刻,他犹如一位心机婊,努力想让对方露出破绽,然后开始熟悉的pua操作。 然而荀彧想了想,只是中正平和地道:“中郎将悍勇无双,乃世之虓虎。且在太尉那里极受器重,想来智谋也非常人所能及。” “更让属下想不到的是,中郎将还有经商之才,一番运作便解了太尉燃眉之急,可谓天纵奇才。” 一丝破绽没有。 但听到这里的吕布,也不在乎那个了。 不仅笑得犹如白痴,丝毫不谦虚,厚颜无耻道:“说的没错、说的没错,还有没?......” 一张脸上写满了期待,示意荀彧可以继续加大力度。 荀彧第一次面色有些变动,蹙了蹙眉后,尴尬而不失礼貌地道:“中郎将,别光顾着聊,多吃点菜......” 谁料,此时吕布的笑变得诡异起来,还是抓住了荀彧话中的一丝破绽,悠悠道:“荀司马适才所言,某轻而易举便解了义父的燃眉之急。” “只是某不知,义父的燃眉之急是何呢?” 说着,还注视着荀彧的眼睛,道:“且汝说这话时,明显欲言又止......荀司马,假如某没记错的话,汝今年才二十六岁吧?” “二十六岁怎么了?”荀彧再度蹙眉,感觉节奏渐渐有些失控,被吕布主导了。 “二十六岁,还是年轻人啊......” 吕布便道,还夹一筷子菜到荀彧的碗中:“年纪轻轻就不气盛,难道要像贾文和那老东西,刚过不惑之年没多久,就开始装半死不活么?” 荀彧闻言,无奈地放下碗筷,反问道:“中郎将到底,想让属下说什么?” 而吕布则图穷匕见,吐出虎狼之词:“自然要说,除了得到你这人外,如何还能得到你的心啊......” 一瞬间,荀彧打了个哆嗦,震惊地看向吕布。 而贾府的老狐狸,也打了个喷嚏,疑惑道:“天儿怎么突然冷了?......还是,有人在外说老夫的坏话?” 吕府中正在绣深衣的严氏,也莫名心神不安:夫君如今那般知冷知热,更懂女人心,岂不是......更容易在外面有人? 第58章 黎庶怎样才不穷 “中郎将,切莫这般言语,让人误会。”错愕一瞬后,荀彧很快反应过来,道:“中郎将是想问属下志在何方吧?” “不错。”吕布点头。 “中郎将其实不必多问,大多饱读经书、心怀志向之人,其实信念都一样。” “哦?” “不错。”荀彧便点头,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此上安朝廷、下抚黎庶,青史留名,方不负一世白来。” 吕布开始蹙眉思索,倒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荀彧这番话,让他有茅塞顿开之感。尤其针对华歆那种有能力、有智商,品格还高尚的能臣,更有指点的意义。 除高官厚禄外,更要用时间和真诚,还有相同的信念来慢慢感化。他们才会有成就感,发自内心地认同效劳。 荀彧见吕布不语,还以为对此并不认同,又开口道:“中郎将出身微寒,一路拼杀谋得这职位,可谓千辛万苦,甚至用‘九死一生’形容并不为过。” “然如今朝局不稳、江山板荡,黎庶有倒悬之危。” “中郎将亦出身这些黎庶之家,难道没想过借用一身的勇武力量,改变这个世间,为黎庶谋一片海清河晏?” “嗯?......”听到这里,吕布不由神色古怪:他这是在忽悠我? 还是想忽悠我为黎庶开太平,做一个对汉室江山有用的人? 我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啊! 随后又一想穿越过来,除却替老董坑了一笔钱外,的确还没干过啥对百姓黎庶有利的事儿。 当然,烧骨瓷也是为了让雒阳黎庶百姓免除劫掠。但这事儿显然阴修的嘴很严,没跟荀彧说。 老董也一直没透露口风,荀彧不知情便在情理之中。 “不对啊......荀司马适才说,某为义父解决了燃眉之急,这又是指的什么?”吕布又想到这点,疑惑地看向荀彧。 荀彧明显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吕布如此敏锐。 沉吟片刻,便笑道:“中郎将身怀异才,短短时日内为太尉筹来大笔钱财,可用来笼络士卒、稳定军心,难道不是无意间解了太尉的燃眉之急?” 果然,荀彧已猜出自己没未老董搞来钱,董卓就会对雒阳黎庶动手吧。 唯一不知道的,是此事乃自己提议并主导,还以为自己只是误打误撞、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先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荀司马是说这个啊,某还不知道,此事对义父居然那般重要。” 揭过这茬儿,又是一副疑惑的模样:“至于司马说什么为黎庶谋海清河晏,某还并未想过此事。” “区区黎庶,也就用来耕田、募兵、纳赋、服役,如同大河砂砾、原上野草,又何须在意?” “至于什么妇人工匠商贾,又与某有几分关系?......我等凛凛大丈夫,生居天地间,只需逍遥快活便是!” 荀彧面色一沉,对吕布有些灰心失望。 但随后,也不气馁。 甚至还微微一笑:毕竟,这样的傻孩子好骗。 “中郎将所言倒也不差,只是目光短浅了些......”荀彧顿了顿,道:“中郎将适才也言,黎庶百姓可耕田、募兵、纳赋、服役。” “而中郎将麾下士卒所食所衣所用,乃至士卒本身就是黎庶百姓。” “若没这些黎庶百姓为中郎将效劳,麾下部曲立时成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中郎将逍遥快活又焉能长久?” “这?.......”吕布面色纠结,随即一拍案几:“荀司马言之有理,某之前确不曾想到,多谢荀司马指点!” 说着,起身向荀彧行了一礼。 荀彧也赶紧回礼,微微一笑后,又道:“故而,中郎将日后但有新的发明,还当让利于民、惠泽百姓才是。” “如此黎庶百姓争相爱戴,中郎将哪怕遭遇困顿挫折,只需登高一呼,立时应者如云,自可立于不败之地。” “哎呀,文若一言,令某茅塞顿开。”吕布闻言欣喜不已:不是装的,是真心的。 甚至,他还强自将这份惊喜压低了几个度:不错,这些有能力、高智商的谋士,一个个都心怀志向,想着干一番事业。 自己费心受累想得到他们的心干啥? 为何不干脆优先找像荀彧的这样,反向忽悠督促自己的呢? 如此只需装个傻白甜,让他们在上面用心费力,自己只需躺平享受就好...... “可某的那些发明,还真难以惠泽黎庶百姓,不伤民都算好的了......”想通这些,吕布又开始郁闷。 比如骨瓷,定位就是高端奢侈品,一年来一次,几百个工匠就搞定了。多烧的话,非但逼格会降低,还要从景德镇那里运瓷土,劳民伤财。 肥皂、蜡烛那些,虽然是消费品,但吕布也想打造成高端消费品。才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取之于世族豪阀,用之于士卒。 剩下蒸馏酒,更会跟黎庶百姓争口粮。 没一项合适的。 “怎会如此?”荀彧却不相信,道:“属下虽不善经商,但对此道还是有所涉猎。” “中郎将发明的成品,虽不适用黎庶百姓,然原料、劳力这些却需百姓黎庶供应,如此也算多一份活计收成。” “原料、劳力?......” 这对吕布来说还真是灯下黑,一时没想到:“劳力方面某暂时还不缺,有成熟的工匠和千余士卒,足以堪用。” “至于说原料?......”他托起下巴,蹙眉沉思:“某还真得好生想想。” “嗯,不急。” 似乎对这番调教的成果很满意,荀彧还主动关心道:“中郎将不妨先用饭,边吃边想亦不耽误。” “善。”吕布点头,唤来伙计问道:“咱这店有啥特色美食?” “回这位郎君,最大的特色就是狗肉。闻到咱肆里的狗肉香,神仙也会忍不住跳墙!” “狗狗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狗狗?” 一句话,当时将伙计整不会了——汉代自高祖刘邦以降,最喜欢吃的就是狗肉。市井豪杰也多是屠狗之辈,狗肉才是主要的肉食。 生在汉代,狗狗真的很悲剧。 “就,就是因为可爱,所以吃得才香嘛。”伙计反应片刻,试探地回了一句。 “哦?......可以哦,某喜欢!” 吕布笑着回了一句,随即又道:“但某还是比较喜欢吃猪肉......呃,豚肉,对,豚肉有没有?” “有自然是有的,不过郎君确定要吃?”伙计的神色有些为难,奇怪地看向吕布。 吕布便小声问荀彧:“咋滴,这不兴吃豚肉?” “吃自然是可以吃的,就是......”荀彧的神色有些奇怪:汝生在黎庶百姓之家,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随即还是耐心解释,道:“豚肉一来略有腥臭,为人所不喜。二来是饲养者少,以致价钱偏高,久而久之食用的人便更少了。” “饲养者少?” 供需影响价格的道理吕布懂,却不懂猪作为早就被驯化的优质肉食,汉代为什么很少人去饲养。 “豚一来食量很大,与人争食,寻常百姓哪能饲养得起?” “二来便是光吃还不长膘,一年多都出不了栏,只能成供公卿和老人食用、以及祭祀时用的稀罕物。” “肉质腥臭,一年都出不了栏?”闻听这两个关键词,吕布一下反应过来:“这时代......难道还没劁猪么?” 随即又一想,神色大喜:“文若,某想到如何惠民了!” “如,如何?” “黎庶怎样才不穷,少生孩子喂狗熊......呃,不对,是喂猪!” 第59章 你把某当牲口了 肉质腥臭,光吃还不怎么长肉,瞬间让吕布意识到,就是因为没劁猪。 只是,劁猪的手艺,不就是发生在东汉吗? 据说,还是华佗所授。 “华神医?” 荀彧此时大脑开足了马力运转,也差点没跟不上吕布跳脱的思路:“中郎将,此事又跟华神医有何关系?” 看对方一脸迷茫,吕布便已知道了答案:什么劁猪的手艺乃华佗所传,原来又是后人的牵强附会。 “关系可大了。” 他随即笑眯眯回复,还挺直了腰板,一副“双手劈开生死路,一刀割断是非根”的霸气和骄傲:“某要让华神医,传授黎庶劁猪的手艺!” “劁猪?” 吕布就娓娓解释,道:“对,这猪啊......” “豚。” “猪,我说它叫猪就是猪。”他不想在这个细节上耽误时间,蛮横定义后继续道:“不劁的猪,吃很多的食物,却没有转化为膘。” “而是为繁殖积攒精力和活力,大量耗费了卡路里,自然胖不起来。” “只有劁了的猪,才会心如止水。” “不劁的猪,凡公猪均瘦长,凡母猪皆婀娜,整天准备吸引异性而躁动不安,可又生不逢时,投胎猪圈,社交圈过小,终不能得偿所愿。” “由此便郁郁寡欢,越吃越瘦,徒然浪费粮食,主人见其瘦,又不忍杀,变本加厉,人猪皆苦。” 说着,还忍不住眉飞色舞:“要是劁了就不一样了,春天心不动,夏天胸不躁,秋天意悠扬,冬日等太阳......” “总之,猪劁了,心就静了,气就顺了,身体倍棒,吃嘛嘛香,自然就胖了!而且还肉质浓香,不带腥臭味,必然能取代狗肉成为主要肉食。” 最后更眼冒金光,开始畅想:“最主要的是,猪的经济价值可比狗高多了。” “猪肉的产量多,猪鬃可以制牙刷,猪板油便是某制肥皂、蜡烛的原料,猪皮也可以炼胶入药。就连猪粪,堆肥后也能做有机肥......” “猪的全身上下,几乎没有可以扔的东西。完全可以拉起一整套的经济链,带动黎庶百姓们致富!” “原来如此。”听到这里,荀彧虽不懂‘卡路里’、‘有机肥’是啥,却大受震撼。 只是见吕布那般逸兴遄飞,不知为何感觉裤裆凉飕飕的。 毕竟他已知劁猪,到底是个怎么回事儿了。 “这,这劁猪的手艺,也是中郎将被雷劈后,凭空得来的妙法?”定了定神后,荀彧又问了一句。 “不错。”吕布点头,都有些感谢被雷劈了:这借口就是个筐,啥都可以往里装。 “如此甚好。”荀彧所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笑着看向吕布:“那中郎将此番,不是已有了目标?” 说着,还向伙计点菜:“再来两份炙狗肉。” 然后,又看向吕布:“中郎将再多吃点儿,吃好后我等好回营准备。” “嗯,先把蒸馏酒、肥皂和蜡烛弄出来。然后再联系华神医,看看能不能借他的名声,快速向民间普及劁猪的手艺。” 吕布点头,笑得很灿烂。 荀彧也微微一笑,同样很满意。 只有可怜的猪猪和狗狗,应该不会太灿烂满意。 ...... 回到军营,又带着荀彧同众人见了面,还选好匠造部的人。随后,便是接风宴和秋季全能锦标赛的欢庆会。 天还未黑,并州兵营里便燃起了一堆堆篝火。 肉味四溢,饭香酒浓。 华歆带来的钱财粮秣,吕布半分不留地赏赐给部下。对锦标赛的优胜者,更是当众委以军职。 每一次颁奖,还会让士卒走上点将台,尽情享受荣耀。 也让台下的士卒,心潮澎湃,激动不已。 是时,欢呼不断,阵阵不停。 惹的别营不少将士远远观望,羡慕不已。 然后,他早早地离了席:有领导在,属下总归是放不开的,不能尽兴。 而且,一群男人再痛快,也不如回家抱媳妇儿香。 ...... 到了府中后院,吕布先洗了把脸。 洗漱过程中,便闻到身后飘来一阵香风。 不用问,就知是严氏。 他当即嘿嘿一笑,猛然转身将对方揽入怀中,笑道:“夫人还未安寝?” 两人虽已有肌肤之亲,但严氏还是很保守,略微挣扎起来:“夫君快放开,让人看到了多不好?” “有何不好?” 吕布非但不放手,还故意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在她耳边坏笑道:“那又是谁,昨晚将为夫抱那么紧,都舍不得松开?” “怎么,只许你州官放火,不许我这百姓点灯?” “什么州官、百姓的......” 严氏大羞,虽然这时代还没这个词儿,但不妨碍她听得懂:“妾,妾身昨晚是,是有原因的。” 吕布有些奇怪:男欢女爱,还能有什么原因? 谁知,严氏还真说出了一个:“夫君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妾身昨晚也是......为了吕家的香火。” 一瞬间,吕布就松开了她,表情还很愤恨。 严氏见状,不由面色大惊——她今天中午不知为何,就担忧吕布会寻花问柳。 毕竟失去过并不可怕,可失去后又重新拥有,且拥有后比之前还好数倍,就再也不想失去了。 那样,她会崩溃的! 严氏瞬间面色惨白,声音都有些颤抖:“夫,夫君,妾身说错什么了吗?” “没说错,只是做错了。”吕布面无表情。 很快发现对方神色不太对,又赶紧装作悲愤的模样,道:“为了吕家的香火,你就那样为所欲为......把某当什么了?” “当,当什么了?......” “分明是当牲口使!” 严氏一愣,随即才转忧惧为喜怒,上去就是一顿小粉拳:“夫君!.......你坏,不许这样说妾身。” 然后,还突然主动死死地抱住了吕布,道:“以,以后也莫要这样吓妾身,妾身真的好害怕......” 吕布当时心就软了,也紧紧揽住她柔弱纤细的身姿,笑着安慰:“怕什么,为夫又不会跑。” “不是怕你跑......” 严氏摇头,认真道:“是怕你突然哪天醒来,又变回从前的样子。妾身又不知,如何才能让雷再劈一下......” 吕布登时一脸无奈,故意郁闷看着她:“有你这样的吗?......整天没事儿老盼着,丈夫被雷劈?” “哎呀,不是.......”严氏想解释。 如今的她,半分没有刚开始心如死灰的模样,反而更像第一次恋爱的娇羞少女。 可还未想好如何回答,就蹙了下眉:“夫君,这是喝酒了?” 吕布瞬间想起,严氏之前很讨厌吕布喝酒,赶紧解释:“在营中喝了点,主要是为了给属下接风,和为士卒们庆贺。” “某也没贪杯,喝了两樽便回来了,还赶紧洗了脸、漱了漱口......” 话刚说一半儿,就见严氏神色不对了。 不是那种厌恶和嫌弃,反而是想到了什么后的蠢蠢欲动,目光中都多了几分妩媚和狡黠:“偶尔喝些也无妨,喝了反而更增兴致......” “夫君,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该安歇了。” “??” 吕布当时大惊,突然想起一句话:女人的嘴,骗人的鬼。 不爱你的时候,你喝酒就是一种罪;可当她心里全是你时,你喝酒后就只想着拉你......咳咳。 “果然,你还是把某当牲口了......”嘴上抱怨着,他身体却很诚实。 甚至不待严氏拉他,还一把将温香软玉横抱了起来。 就在此时,门外静娘的声音传来:“主人,前院有人找......” 第60章 你最好是有事儿 “你最好是有事儿,否则......”前院偏厅中,吕布怒气冲冲地言道。 史阿顿时一脸懵。 从吕布一进门儿,他就敏锐察觉到不对劲儿:吕布那眼神儿、那脸色......全都写了欲求不满。 “可,可今晚,不是主公让属下来的么?” “某让你来的?”吕布一愣,随即才想起来了:“对,炒作骨瓷的事儿办完了,你干得很不错。” “某找你来,是为了何事呢?” 史阿再度一脸懵:你问我,我问谁去?......果然,男人血都流到下面后,上面就不够使了。 “哦,想起来了......”好在没一会儿,吕布又恍然大悟,道:“某呢,炒骨瓷小赚了一笔。” “除此之外呢,马上还有新的项目上马。虽然大部分都要给董卓,但小钱儿一直不会缺的。” 说完略微顿了一下,斜眼瞟过史阿。 见他茫然地眨着眼,不由暗暗叹气:不够灵醒啊,此时你该夸我一句理财有方嘛。 史阿则第三次一脸懵:你说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些钱,你又不会给我。 没想到,吕布随即拍了拍手,便见魏续捧来一方木盒。打开后里面满满的金饼珠宝,晃得他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这些,汝拿回去......” “真的给属下?” 史阿不敢置信:那盒中的金饼足有百镒,还有价值更高的明珠宝玉,如此大笔横财足可以让磨推鬼,你就这么眼都不眨一下送给我了? 败家,也没你这样的。 吕布此时却仿佛王多鱼附体,面对那盒金饼珠玉一脸嫌弃:“拿去,统统拿去......这只是启动资金,不够了可以再找某要。” “主,主公,你这是?......”面对这样的横财,史阿话都有些不会说了:“主公就不怕,属下拿着跑了?” “那上次你怎么没跑?” “上次......”史阿一愣,随即疑惑起来:对啊,上次我怎么没跑? “给你就拿着,别打断某的思路。”吕布却懒得搭理他这些,边走边说道:“拿了这笔钱后,你就在郊外买个大些的宅院。” “上次不是说,要某再多雇佣些游侠么?这些钱,就是给你用来办这事儿的。” “当然,品性要跟你差不多。” “可以有小错小过,但决不能大奸大恶。” 听到这里,史阿当即面露羞愧,表态道:“主公敬请放心,某以后务必会离那些女人们远些......” “嗯,天生阴阳、各占一半,不是不让你找女人,是不让你乱找,更不要瞧不起女人。” 吕布点头,道:“虽然这时代女人能做的很有限,但绝不要怀疑恨极了的女人,会跟你同归于尽的决心。” “你日后是办大事的人,若死在女人肚皮上,未免太可笑了。” “属下谨遵主公教诲。” 见史阿在办事儿方面很灵醒,吕布就多了层放心,接着道:“然后,继续跟那些混迹雒阳街巷中的地痞闲汉,嗯,就是跟你这样游侠儿结交。” “前期一定要大方,花点冤枉钱也无所谓,但一定要把名气打出来。哪怕是冤大头的名气,也比没名气强,懂么?” 史阿一脸不解:“属下就拿着主公的钱,去城里找人吃吃喝喝?” “对。”吕布居然认真点头,然后道:“平时遇到百姓谁家有个灾、有个难的,也记得伸手帮一把。” “还有跟雒阳县的差役,巡街的徒隶,东西南三市的小吏之类的,也要结好关系。同时什么三教九流、商贾仆役的,也不要轻视,多多结交为善。” 说着,吕布似乎又想起什么,继续交代道:“尤其各地的奇人异士,更得多关注,能拉拢的就拉拢过来,心术不正也别一棍子打死,要以感化教育为主。” “总之,你就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冤大头,结交到能过命朋友是最好的,来给你捧场的也不要冷脸。” “遇到真正十恶不赦、恶贯满盈的家伙,你们也可以组织进行暗杀。既能巩固社团内部的友谊,也能弘扬社团的宗旨,在民间逐渐打出声望......” 听到这里,史阿有些懂了,但又不完全懂:“主公是想让属下,将雒阳的游侠们都组织起来?” “哎,对!......”自己讲太多零碎,最后还没人家总结得精辟。 “期间的花费,主公全包了?” “嗯,某钱多,任性。” “那,那主公这么做,到底要图个啥?”终于到了关键问题,史阿不问感觉今晚都睡不着觉。 “某也不图你们为大汉做多大贡献,花这么多钱不容易,就图个天下游侠儿们团团圆圆,能有个温暖的家......” 史阿沉默了半晌,关心地看着吕布:“主公,要不要属下给你找个大夫看看?......华神医最近就在雒阳,据说他能开颅治脑残。” 吕布闻言当即......大喜过望:“华神医就在雒阳?......太好了,那你的第一件任务,就是替某找到他!” “这件事儿,能不能办到?” “能!” “行,出去找房子吧。” 等史阿哼哧哼哧抱着盒子离去,吕布才转过身,眼角还残留着晶莹的泪珠:“他真的把钱都拿走了?” 魏续当时便看不懂了,疑惑道:“主公若是不舍得,为何还要那般大方?” “你以为我想么?”吕布就擦擦眼泪,道:“咱现在是董卓的部下,这钱要是不花出去,某便只是个存钱罐,董卓啥时候都可以取回去。” “只有将钱花出去,那才算是咱的钱。” “哦......”魏续有些似懂非懂,但还是猜测道:“就是说如今咱明面上的势力,都被董卓盯着,主公只能另辟蹊径。” “而游侠们,就是最好的选择?” “咦?......”吕布好奇看向魏续,不由夸了一句:“聪明。” 说完,转身向后院走去,嘴里还嘀咕着:“今晚某的心好痛,一定要让夫人好生安抚一下......” 到了卧房后,发现严氏已沐浴后躺在了床榻上,身形婀娜、媚眼如丝:“夫君,可曾办完正事了?” 说着,还用手慢慢撩动了一下大腿,美目轻眨。 吕布当时便觉那个媚眼,仿佛一团小火苗烧在了心中,瞬间引燃浇了油的满心干柴:“夫人放心,这次真办完了,之后也绝不会再有人打扰!” “啊......”看着扑过来的吕布,严氏欲拒还迎,开玩笑道:“那可说不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吕布自信十足保证,道:“这都快宵禁了,谁还会在外面乱跑?” 然后,门外静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主人,外面又有人找......” 吕布愣了。 严氏也愣了:我说话何时这么灵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最终还是严氏开口:“夫君还是去吧,妾身等得及。” “嗯。”吕布重新披上衣服。 这次开门后,浑身已不是怨气,而是浓浓的杀气:“来的不管是谁,他最好有事儿,得有大事儿!” 第61章 以我为首 等吕布推开前院偏厅的门时,里面的朱儁吓得差点拔剑:“吕奉先,汝要干什么?......” 吕布不由冷笑:“哼,某要干什么,某还要问你要干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五十多,开始微软了么?” “微软?......”朱儁不解,随即眼珠一转,顿时又惭愧又愤怒:你特么!...... 但毕竟自己不对在先,他随即咽下了这口气,道:“老夫今晚......” “你也知道晚了?”谁知吕布怨气未消,又见缝插针地讥讽道:“不对啊,年纪大了,难道不该睡得早么?” 朱儁是逆来顺受的人? 历史上这家伙悲愤而死,可见气性有多大、性格如何雄烈,当即指着吕布的鼻子骂道:“并州子,休要得寸进尺!老夫若不趁此时来,让董卓知晓了当如何?” 吕布当然也不会惯着他,同样怒目而对:“那你来究竟有啥事儿!” “老夫被董卓调为河南尹了......” “调就调......等等,你被调任河南尹了?”吕布一愣,随即道:“那之前的河南尹王子师呢?” “调入了朝廷任太仆。” “那你的城门校尉一职,继任者又是谁?” “侍中伍琼。” “哦......”吕布又想了想:这事儿说小吧,不算小,毕竟这样一来,何太妃等人就不能借吊唁一事在城外密谋了。 但说大吧,也不算大:卢植马上就是郎中令了,见面密谋也用不着,再去城外的死人坟那里碰头儿。 所以,他疑惑地看向朱儁:“就这点屁事儿,你特意大晚上跑来告诉某,到底是何意思?” “你懂个屁!” 朱儁闻言,当即大怒,道:“城门校尉掌雒阳八门,手中握有两千兵马。最主要的是,这职位干系重大,可隔绝城内外!” “河南尹虽说权势更大,主掌京都事务,然毕竟已算是外官。” “要春夏行属县,劝农桑,赈乏绝;秋冬案讯囚徒,平其罪法;岁终遣吏上计,并举孝廉,典禁兵。” “治所虽说也在雒阳,然一年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算是给踢出了朝廷!” “嗯。”吕布点头,还是一脸的不解:“然后呢?” “然后,我等密谋董卓的这些人,便少了老夫这重要一员!” “噗!......” 刚从魏续那里接过热水喝了一口,吕布当即一点不剩全喷在了朱儁脸上:“咳咳,等,等会儿,什么叫咱们密谋董卓的这些人?” “某何时说过要密谋董卓了?” “还有,就算我是你们一员,那也是以我为主,你算个屁重要一员啊!” 朱儁闻言,先淡定地抹了抹脸。 然后,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就向吕布的脖颈砍去:“汝放屁!......论身份,论资历,论能力,汝这小辈焉能在老夫之上!” “还敢喷老夫一脸,一点不懂得尊老!” “老东西,汝不讲武德,居然来骗、来偷袭我这将近三十岁的小同志!”吕布也看出朱儁没有杀意,就是在表达愤怒,当即掣剑格挡两下,也没来真的。 魏续却不知他俩怎么回事儿,也拿不准两人到底是真是假。 只能急得在一旁劝:“朱公,主公......你俩别管是不是一伙儿的,也要以和为贵,不要搞窝里斗啊!” 吕布一听,觉得有道理,当即微一用力手腕震荡,磕掉朱儁的宝剑:“老东西,闹够了没有!” “小兔崽子,你......”朱儁气急,却也知不是吕布对手,只能无可奈何:“你到底效忠何人?” “难道,只想跟董卓一般恣意乱为,唯恐天下不乱么?” 上次见吕布的时候,朱儁也不认为吕布是啥好人。但随后,吕布就将卢植弄到了郎中令的位子上。 且他烧骨瓷避免雒阳黎庶免被劫掠一事,两人从何太妃那里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故而得知自己要被调走,朱儁沉不住气就找了过来,想同他商议下往后的计划。没想到,这小子上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效忠?”吕布便笑了,道:“这个词不准确,某要做的,是为天下黎庶苍生服务,为万世开太平!” “那还不是效忠汉室?” “某!......”越发解释不清,吕布干脆懒得解释:“算了,你开心就好。” 朱儁闻言,就当他默认了:“此番董卓调任老夫为河南尹,显然已对我等起了疑心,汝与卢子干日后打算如何?” “你可真会往脸上贴金......依我看,董卓是只对你起了疑心,我跟卢公两人现在可好着呢。” 吕布白了他一眼,道:“否则,卢公怎可能担任永安宫郎中令,某又怎么可自辟良才、还要继续开发新项目?” 朱儁一愣,当即有些狐疑:“竟,竟是这样?......可老夫最近,已很少骂那董卓了。” “嘁......所以说,你根本不是什么重要成员,连这点都看不透。” 吕布撇嘴,解释道:“卢公刚开始也反对,但经某劝说后,才慢慢改变态度,一点点地开始曲意逢迎,火候儿拿捏十分到位。” “而你呢,之前一直对董卓横眉冷对,却突然不吭声儿了,你说董卓会不会怀疑?” “不骂他也错了?” “不是错了,是反差太大,毕竟你的武名声望天下皆知。”吕布无奈,只能想了想后解释道:“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哈,你品一品哈。” “比如说,你府前有条大狗,每天路过都对你龇牙乱叫。可突然某一天,它不叫了,你心里犯不犯嘀咕?” “你要是有能力,会不会将那条大狗调远一点?” “唔......”朱儁这下懂了,但看吕布似笑非笑的眼神儿,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儿:“你只是举个例子,不是在讥讽老夫是狗吧?” “当然。”吕布一脸认真。 “也就是说,老夫白被调走了?” “也不见得。” 说起正事儿,吕布脸色才认真起来,道:“重耳在外而生,申生在内而亡。你在城里也没啥用,在外面说不定反而有大用......” 朱儁见状,悄咪咪地又想捡起长剑:什么叫老夫在城里也没啥用? 谁知吕布早他一步,一脚踩住了长剑,继续道:“我心里已有个模糊的计划,但还却少几个重要环节,也不知能不能行......” “总之,你先乖乖赴任,该干嘛干嘛,别惹得老董再怀疑就行。” “赴任之前,我会派一个游侠跟随,作为以后咱联系的渠道。有什么变动的话,咱及时沟通保持联络就好。” “嗯。”这策略虽说有些中庸,看似屁用没有,但也是最稳妥的法子,朱儁随即点头道:“好,那你去给老夫找间厢房。” “给你找厢房干啥?” “宵禁了,难道要让老夫被人抓起来?”朱儁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暗道:就这智商,还说某等要以你为首? 吕布愤怒离去。 随即吩咐魏续安排厢房时,不由奇怪问道:“某看起来,像是跟他们搅合到一起了么?” 魏续一愣,道:“大半夜密谋,卢公还给主公介绍师弟......如果这都不算搅合到一起,那啥样儿才算?” “哦,也是。”吕布点头,然后潇洒一笑:“搅合就搅合吧,反正他们得听某的,以某为首。” 魏续当即附和,道:“主公有勇有谋,自当如此。” 而等他喜滋滋地再度回到卧房,却见严氏已安然睡下,心中不由郁闷不已。 但见严氏娇柔的模样,心中也不由一软。和衣在一旁躺下后,心中也只觉踏实平静,再没有多余的想法儿。 可突然,严氏睁开了眼,还反身将吕布压在了下面:“夫君,让妾身等得好苦!” “不好,中计了!”吕布大惊,道:“你一后宅夫人,不好好做女红,居然研究起了兵法!” 第62章 某的锅 翌日清早,吕布醒来便觉一股凉意。再看身旁的严氏,更是用丝绵被将窈窕的身子,裹得跟个鹌鹑一样。 “天越来越冷了啊......”月份已经来到十月,立冬过后,天气愈加寒凉起来。 一旁严氏听到他嘀咕,神态还有些慵懒。 见吕布已睁开眼后,立即要起身侍奉他更衣。但刚有动作,便被吕布按住了:“夫人还是继续歇息吧,毕竟昨晚太过辛苦劳累。” 她当即又羞又恼。 但更多的还是幸福,主动搂过吕布道:“夫君这样下去,会将妾身惯坏的。” “自己的夫人,惯着又怎么了?”严氏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女人,越是这样,吕布越乐意宠着。 独自起身穿起衣服,他不由又想起什么,笑着问道:“夫人,是在哪一日下定决心,要同某重归于好的?” 之前他打算着先跟严氏慢慢培养感情,待时机成熟再来上一把火。 没想到,自己的一把火还没来得及烧,严氏已主动来了个星火燎原,反而烧得他有些措手不及。 “自然是东市那一日。”严氏记忆却很深刻,道:“那时夫君听闻前方有事故,第一时间将妾身和魅儿护在了身后。” “从那一刻起,妾身就决定再试一次,跟夫君好生过日子。” “哦,原来如此。” 吕布这时也想起,的确是那一日后,严氏的神色就有些异样。随后过了两天,就邀请自己来卧房睡了。 “那试过之后,感觉如何?”他故意坏笑,意有所指。 红霞瞬间又遍布严氏的俏颜,羞不可抑、声如蚊鸣:“感觉......很好。” “比之前呢?” “比之前好多了。”严氏羞得头都钻入丝绵被中,含混地回答道:“之前,夫君可没这般花样百出......” “哈哈哈......”得此一句话,胜过十句夸。 当下吕布走出卧房时,哪怕天色不怎么好,也感觉天空是那么辽阔,清晨的寒凉让人振奋。 就在他要转出时,房中的严氏又开口唤了一声:“夫君。” “何事?” “柴房里夫君种下的花草,已越来越繁盛。” “只是冬日难活,夫君若不在意,妾身便不管了。若很在意,还需细心腾出地方,再燃起木炭升温才行。” 吕布一惊,差点忘了土豆和红薯的事儿,当即向严氏言道:“那些花草对某很重要,有劳夫人多费心了。” “嗯。”严氏不解吕布神色为何会那般郑重,但听了他很在意,立即点了点头,以后会更加上心。 ...... 用过早饭,送女儿到蔡府上学后,吕布便到了西园军营打卡上班。 路上不少士卒向他问好,他也一一回应。到了中军营房后,便发现众人都在等着自己,连宋宪也出现了。 “见过主公(中郎将)。” 吕布便有趣地看到,自己这小集团两列站位,可是泾渭分明:左侧是成廉、魏越、侯成、张辽、宋宪。 右侧,则是孤零零的荀彧、华歆和阚泽。 “嗯,无需多礼。”他一摆手,然后开口:“有事便一个个地说,没事儿该干嘛干嘛去。” 成廉率先出列,道:“主公昨日发下了不少赏赐,人心振奋。不过有钱没地方花,他们心里也痒痒......” 吕布当即懂了,道:“嗯,那就从今日起,以什为单位轮流放士卒休沐,去市邑自行采买所需。” 说完,还不忘补充:“切记不可扰民,更不可伤民。” “谁要是败坏了咱军营的名声,回来军法处置不说,上官也要一并责罚!” “喏!”成廉先是神色一喜,随即郑重应下。 吕布如今在军中声望愈盛,且还庇护张辽斩杀那些为非作歹的凉州兵,让他们知晓他对欺压黎庶之事深恶痛绝。 上行下效,将领们自然不敢怠慢。 “嗯,没别的事儿话,下去传令去吧。” “喏。” 武将齐齐抱拳,就此告退。 随即他又看向文臣这里,开口道:“你们这里有啥事儿没?” “没有。”华歆摇头。 “哦。”吕布点头,然后一笑:“某有......” “营中不管还有多少钱财,全都拿出来。汝从今日起便带着德润,去市邑里大肆采买,有多少粮秣买多少。” “最好呢,能联系上一些大商贾,从外地低价购买。某随后还会陆续送来一笔钱,也全都买成粮秣。” 华歆有些奇怪,但也懒得多问,点头道:“喏。” 轮到荀彧后,画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 只见荀彧微微一笑,便道:“中郎将,准备工作已做好,可否令属下大开眼界?” “这么快?.......”吕布还以为怎么也要过几天,没想到荀彧做事这么有效率,不由脸色一苦:“行,走吧。” “怎么某有种感觉,来这里是为了给你打工?” 到了荀彧的匠造部,他才松了一口气:原来荀彧并非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只是准备好了一个蒸馏装置。 毕竟昨日才半天的时间,晚上还开了庆祝会。就算荀彧是个工作狂,也不可能今天就搭建好一个蒸馏工厂。 随后仔细看了眼那口用来蒸馏的锅,他眼神儿就有些不对了:“文若,那口锅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中郎将自是熟悉,就是中郎将府中的锅。” “你何时把我家的锅给搬来了?” “就在今早。”荀彧脸不红、气不喘,回答得十分平静。 吕布却觉三观又有些崩:在他感觉中,蔡文姬应该是凄凄惨惨的,结果俏皮灵动;荀彧在历史记载中体大思精、总统后盾,属于诸葛亮式兢兢业业、鞠躬尽瘁的人物。 结果,上来就忽悠自己。 幸好自己技高一筹、将计就计。 可还没等自己庆幸,这家伙就偷偷地进村、打枪的不要,将自己家里用来做大锅菜的锅给偷了! “为了能让黎庶百姓忠心拥戴,中郎将不会连口锅都舍不得吧?” 荀彧笑着激将,然后道:“何况,属下的匠造部很快要打造新的大锅,到时再将这口锅还给中郎将不就行了?” “还是从打造好的锅里,匀给某一口吧。” 吕布神色郁闷,还打算着今天没啥事儿,早点回去炒菜的:“满锅的酒气,就算还回去也不能用了。” 郁闷归郁闷,随即还是吩咐士卒砌好了一个灶台。点燃柴火后,又将打通节的竹筒烤弯,通向一对套在一起的密封木桶。 两个木桶之间装满井水,用来冷却。然后再用一根竹管通到小木桶的上方,引导冷却的酒精流出来。 紧接着,就是起锅烧油......呃,是把铁锅支好,将带着竹筒的盖子盖紧。随着柴火的燃烧,大铁锅里的酒水便渐渐沸腾起来。 又过一小会儿,蒸馏了一遍的酒水从小竹管里缓缓流出。吕布当即接了一点尝尝,感觉二三十来度的样子。 这样的度数对现代人来说有点低,但对汉代人来说,应该刚刚好。 “行了,这过程就叫蒸馏。继续重复这个步骤,将蒸馏过的酒继续提纯三遍,就可以得到能用的酒精了。” 他笑着转身,却突然看到周围士卒工匠,一个个眼神里冒着光。 而荀彧,则深深蹙眉。 第63章 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此酒某有大用,尔等谁也不准偷喝,违者军法处置!”看着士卒们一个个耸动着鼻子,吕布就知咋回事儿。 汉代娱乐生活极其困乏,饮酒便成了逃避现实、纵情玩乐的一种享受。尤其对于枯燥贫寒的士卒来说,更有着莫大的吸引力。 想到这里,又觉堵不如疏,便再度开口:“尔等也无需过于执念,日后但有庆功宴,这天赐佳酿必不会少。” “万岁!”士卒匠人这才轰然应诺。 光禁止不给留个念想,士卒心底肯定会抵触。保不准有些脑子轴的,还会做出什么蠢事儿。 荀彧想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向吕布问道:“中郎将,这倒入两坛酒,才蒸出不足一坛。若再蒸三遍,出来的岂非更少?” “的确如此。” 吕布叹息,也知道荀彧为何蹙眉了,道:“酿酒耗费的粮食已不少,再蒸馏出来更是粮**,自然少之又少。” 然后,他又开口:“某知道文若很急,但建议你先别急。” “虽然这量少了,度数却上去了。只是喝的话,那些该到什么程度醉的家伙,还是会什么程度醉。” 说着,举起手中的酒瓢:“不信的话,文若可以尝尝。” 荀彧接过酒碗,看着里面清澈甘冽的酒水,当即大奇。又深深嗅了一口,只觉满鼻酒香萦绕。 从未闻过如此浓烈酒香的他,不由有些意动,然后如喝普通汉代酒一样,仰脖便给干了下去。 吕布都惊了。 还没来得及阻止,便见荀彧身子猛然一怔,提肛收腹。英俊儒雅的小脸儿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嘴巴紧紧闭着,一双眼睛瞪得溜圆。 “果,果然如中郎将所言。”许久之后,他才长长地吐了一口酒气,言道:“如,如此属下就放心了。” “也别太放心。” 谁知,吕布又开始叹息,道:“光想着禁酒是行不通的,只有让大汉的粮产数不胜数,极度富足,多到酿酒都用不完,文若才可真正放心。” “中郎将已知属下所忧?” “当然。”吕布点头,道:“此物虽有大用,但若到了不知节制之人手上,恐还会与民争活命的口粮。” “故而,某才迟迟不愿弄出来。” “那中郎将为何此时,又要弄出来?”荀彧不解。 吕布便一脸羞愧,不好意思地回复道:“在,在义父那里说漏嘴了......何况,不弄出这些,某又怎么能得来文若?” 荀彧当时满心的感动:那我可真得谢谢你啊!......合着按你的说法,以后万一出了差错,我还得替你背起这口大黑锅? 有人冲冠一怒为红颜,而你弄出这玩意儿,就是为了得到我? 那千百年后,我在史书中是个啥形象! 想到这里,他当即开始在心中祈祷,祈祷那个粮产数不胜数,极度富足的时代能早点到来。 但理智又告诉他,那时代恐怕会很久远。 “放心好了,不会太远的。” 还藏着各类高产作物种子的吕布,对此却信心十足,道:“文若放心,有生之年汝一定会看到的。” “且到了那一日,还会发现下一代的年轻人,他们竟然都不爱喝蒸馏酒了......” “期望如此吧,属下可不想当那千古罪人......” 荀彧苦笑一下,步履踉跄得往回走:“其他事务属下都安排了,今日便且到此,中郎将爱干嘛干嘛去吧。” 看着荀彧的背影,吕布不由摇了摇头,笑道:“酒是粮**,越喝越聪明。文若这酒量不行啊,得练!......” “哼,偷了我家的大黑锅,还不想背怎么行?” “还想让我这个领导给你打工?......白日做梦。”说完扔掉酒瓢,便回中军营房里摸鱼了。 然而,像他这么出众的男人,无论怎么躲或躲到哪里,都会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亮的星明,亮的耀目。 总有人和事儿,会主动找到他的。 就在吕布准备烤烤火,再睡个回笼觉时,魏续过来了:“主公,李长史来访。” “李长史?” 吕布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李儒?......他来干什么?算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让他进来吧。” 然后李儒一进来,脸笑得就跟狐狸偷到了鸡一样,拱手道:“奉先呐,此番某能得偿夙愿,全靠汝运筹帷幄,感激不尽。” 说着一挥手,便有两人抱着锦盒上来。 吕布一看,顿时脸色一变:“文优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礼到了就行了,人还来什么来!” 李儒当时一愣,有些迟疑道:“奉先,说反了吧?” “没有。” 吕布却坚定摇头,道:“某这人办事儿,向来喜欢简单干脆。汝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礼我就收下了,人可以走了。” 说着,还真亲手接过了锦盒。打开后看到满满的珠玉,不由喜出望外。 李儒鼻子都快气歪了:“吕奉先,某还有事要与汝商量!且这礼,也不是白送的!” 一听礼可能还会被要回去,他这才客气起来,连连招呼道:“哎呀,文优兄一点都不幽默,愚弟不是跟你说笑么......” “来,快来坐,多喝点热水,刚烧开的。” 看着吕布前倨后恭、仿若变脸的神功,李儒不由哭笑不得。 坐下搓手烤烤火,轻啜引两口热水后,才道:“奉先,太尉......哦,很快就要改称相国了。” “相国?”吕布一愣,记得历史上是有这事儿,但好像是十一月份才发生的。 “嗯。”李儒便点头,笑着道:“说起来,这还得拜你所赐呀。” “拜我所赐?” “不错,之前汝不是建议太尉认董承为亲,然后借外戚的身份执掌朝堂么?” 李儒看着吕布,一副高山仰止外加感激的神色:“某就是因办好了此事,被太尉迁为了长史。打听过后,才知是汝的提议。” “哦......你的事儿不用多说,快说说相国是怎么回事儿?” 李儒端着陶碗,突然有种将热水泼吕布脸上的冲动:到底会不会聊天儿?......如今汝对待某的态度,越来越敷衍,简直就像章台里那些穿好袍服后的男人。 章台,其实就是青楼。 汉代青楼产业还没有唐宋时期兴盛,也没青楼的说法。盖因前汉长安城有章台街,是青楼集中之处,时人便以章台称呼烟花场所。 但毕竟有求于人,他也只能咽下这口气,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就是董承上书朝廷,奏明太尉乃外戚身份后,朝堂上一片哗然。” “那些弹劾质疑之声,瞬间甚嚣尘上。” “然太尉已大权在握,兵权更是稳固。”说到这里,李儒忍不住还笑了一下,道:“其中,还有个插曲。” “就是袁隗擢升他的侄儿袁术为后将军,连跟太尉对峙的勇气都没有,畏惧逃到了南阳......” “然后呢?” “然后太尉又借此机会杀鸡儆猴,将质疑董承的种劭由侍中贬为议郎,还有那个口无遮拦、整日大谈仁义道德,或明或暗指摘太尉的孔融,也被任命为了北海相。” “然后呢?”听到这里,吕布神色渐渐凝重。 “然后经过这番操作,那些公卿大臣也看出朝中是何人说了算,再不敢多言。太尉便顺势称病,晾一晾他们,看他们会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李儒又鄙夷笑了一下,才继续道:“结果,很快便有尚书蔡邕上书,言太尉有匡汉再造之功,当为相国。” “义父同意了?” “还没。”李儒便笑,然后看向吕布:“不是奉先提议太尉,要三推三让么?......” “我?......”吕布大惊:怎么好像啥事儿,都跟自己有关? 我难道成了历史剧情助推器? 第64章 直接梭哈搏一搏! 董卓当上相国这事儿,看起来无关紧要,但事实上,呃......也的确挺不值一提的。 相国,位在三公之上,跟太傅可以说肩并肩了。 但实际上,自从稳定了雒阳的兵权,袁隗其实已经拿董卓没半点办法了。而袁术的逃窜,就是最明显的例子。 唯一值得说上一句的,是假如董卓之前还算遮遮掩掩的话,这次想一屁股坐在相国的位子上,表明他已摊牌了,不装了。 “义父为相国一事,已然板上钉钉,这事儿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听到这里,吕布不由抛出自己的疑惑。 李儒也疑惑了:对啊,这事儿我跟你商量......个屁啊! 分明是你一直插科打诨,干扰我的思路,才让我絮絮叨叨说这么多没用的。 “某此番来要与汝商议的,不是此事,而是外放名士以牧四方之事!”李儒恨恨喝了一口水,还想白吕布一眼,表达自己的不满。 可惜他忘了,水是刚烧开的。 差点烫满嘴燎泡。 吕布又惊了,但这次是真的:谁都知道,明年关东讨董的那些诸侯,就是老董亲自给放出去的。 真真儿属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就很奇怪,老董今年才五十,也不像得了老年痴呆或有脑血栓,怎么会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没想到,李儒随即又奇怪地看向他,道:“这不也是奉先的主意?” “唉?.......” 吕布端着水壶的手一抖,直接浇在了李儒的裤裆:“水可以乱喝,话可不能乱说啊,我何时建议外放名士牧守四方了?” “你可不要毁谤我啊!” “毁谤你?” 李儒烫得直接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拍打着裆部:“你这分明是在毁我,还是在毁我的子孙后代!” 好在冬天穿得比较厚,水也没撒多少。 李儒跳了两下后,也就安生了。 但随后开口,语气已变得十分幽怨和愤怒,道:“不是你向太尉谏言,说那些名士可用之而不可信之?” “故而,太尉左思右想,先把朱儁调到了河南尹的位子。又听闻周毖、伍琼二人谏言,才答应外放一些名士担任州牧刺史,以安四方。” “掌控地方州郡,可不是这样个掌法儿......”吕布有些急了:他可知地方的水有多深,董卓根本把握不住。 想了想后,还是认为自己先不能急,又问道:“外放的那些名士都乃何人?” 万一,跟历史上不一样呢? 李儒却回道:“尚书韩馥韩文节、侍中刘岱刘公山、陈留名士孔伷孔公绪,东平名士张邈、张超兄弟,颖川名士张咨张子议……” 好么,一模一样。 全是后来讨董的急先锋。 见吕布一副不以为然,甚至还很忧虑的神色,李儒当即奇道:“奉先,难道以为此举不妥乎?” “你不是也察觉到了?”吕布郁郁回复,道:“地方守牧权重,可自募兵马,军政集于一身。” “如今义父将这些名士外放,若是彼等联合起来,招兵买马、拥兵自重。一旦作乱起来,必然后患无穷。” 李儒点头,随后又呵呵一笑,道:“某也想过这点,但又想到天下世家皆看汝南袁氏和弘农杨氏,以那些硕儒世家马首是瞻。” “如今袁隗、杨彪皆在雒阳,董公又将荀爽、陈纪、韩融、蔡邕诸大儒召进京师,尽在掌控之中。” “而诸如韩馥、刘岱、孔伷、张邈、张咨等外放之辈,皆不晓兵事,名望亦稍逊,实在不足为惧,奉先多虑矣。” 吕布悠悠抬头,嘴里虽没发出声音,但口型明显在说:你知道个屁! 李儒这说法,在第二次党锢之祸前还是行得通的。 毕竟天下士林为一家,他们靠出身和垄断知识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自然要有领头羊来维护集团利益。 以前的领头羊,的确是世家大族和名望颇盛的人士。 可到了如今,时代已经变了! 以袁绍为首的新一批少壮派士人,亲眼目睹了老一代士人在党锢之祸面前,只有束手就擒、夹起尾巴当狗的下场。 他们再不甘心士人只有上书建言、抨击朝政的斗争方法,转而野心蓬勃,已萌发武装对抗的心思。 何进身死时,袁绍等人率兵杀入宫中,就是他们一次大胆的尝试。 效果,好得不得了哟。 什么狗屁皇权、至高无上的太后天子,还不是跟狗一样落荒而逃? 所以董卓留什么世家大族的族老和名望颇盛人士,对新一代士人根本没半点约束力——说更直白点,在巨大的郡守刺史权力面前,那些指手画脚碍眼的老头子,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解释完这些,吕布随即起身,道:“不行,我得去劝谏义父。” 对待董卓的策略,他已决定了是能辅则辅。 最重要的是,这也不单为了董卓,而是为了避免关东群雄讨董,将已然七零八落的王朝,再给折腾个元气大伤! 最终中原大地经历了几十年混战,家户十不存一,人口凋弊。虎视眈眈的四方异族又瞅准机会,四下撕咬,让华夏辉煌一下进入最黑暗血腥的屈辱中。 “奉,奉先,汝当真觉得不妥?” 李儒没想到吕布如此说走就走,赶紧在后面追赶:“奉先你等等我,咱俩同去,一起去啊......” 然而,到了老董那里,吕布刚没说几句,董卓就一脸懵:“奉先,不是你谏言老夫,对那些名士可用之不可信之?” “如今将他们调得远远的,既能为老夫所用,又图谋不到老夫,岂非一举两得?” “义父!......”他都有点快哭了,只能将之前的理论又拿出来,然后才道:“可用之而不可信之,不是这么个用法儿。” “守外虚内,方是稳固权力的正确做法。义父所为恰恰相反,怎可给那些心迹不明的士人州郡重权?” “吾儿言之有理。”董卓闻言,倒也认真地点了点头。 可就在吕布以为他会听劝时,孰料董卓又道:“但老夫想赌这一把!......毕竟,按你的说法,老夫恐费十年之功,亦不可能真正威行四海、鞭策宇内!” 吕布惊了,彻底惊了:义父,你这是什么玩儿法? 是想着既然已经在谷底了,怎么走都会是向上,所以就......糙特么,直接干脆重仓梭哈进去!? 梭哈的智慧,可不是这样的啊...... “义父......”虽然搞不懂,但大受震撼的吕布,打算再劝一劝。 董卓却忽然恼怒变脸,挥手打断道:“不必多言,老夫知自己在做什么!......哪怕后面真出了事,关东诸郡也不过能凑些郡兵民夫,又何所惧哉!” 谈事情最讨厌这种意气用事的人,什么都不说,全凭武断感觉。 吕布有些震惊,但仔细看了眼董卓坚定不已且已带杀气的眼神,忽然有些明白了:不错,原因老董已经讲了。 按照稳妥的方式,恐怕十年内,才能真正掌控大汉十三州。 问题是,老董今年已五十多,他等不及了。 不搏的话,十年不见得有成果;搏一搏的话,说不定一朝就能登顶,会所嫩模。 尤其自入雒阳后,自己还将老董保护得太好。 导致现在他一路顺风顺水,土鳖暴发户气质开始爆发,脾气暴涨、傲气满满,再也受不了做啥事儿都慢慢来。 再劝下去,老董就要翻脸了。 无奈下,吕布只能随即转口,道:“义父好魄力!......你我父子同心,日后就乱有人胆敢作乱,孩儿定会提麾下精兵,取下他们的首级!” “吾儿威武!”果然,这下董卓才笑了,道:“如此,方可为你那为出世的弟弟,做个榜样嘛。” “未出世的弟弟?”吕布一愣,随即震惊地看向老董。 而老董,居然破天荒的脸红了。 吕布这才反应过来,道:“恭喜义父,贺喜义父......义父才威武霸气,不减当年!” 原来还有这层缘故啊,怪不得老董如此心急...... 第65章 干一行,行一行 深夜,步广里,荀府。 荀彧捧着一条狼皮褥子,来到一老人身前,道:“叔父,这是中郎将让侄儿带来的,说平时盖着保暖。” 老人身后,一名三十余岁,相貌平平的男子正在给荀爽捏着肩膀。见荀彧送来这条褥子,不由笑道:“小叔父,这吕奉先倒是有些意思。” “唔?......”荀彧也笑了下,道:“公达何出此言?” 荀攸荀公达这才看向荀彧,抬眼之间,余光似有飞影闪过,整个人气质也随之锐利起来:“明明只是个边塞武夫,却在被雷劈后焕然一变,成了董卓身边的心腹。” “且造物、经商、权谋、御下皆样样精通,简直如脱胎换骨,十分神奇。”说着,又看向老者,问道:“叔祖,这世上当真有此等奇人奇事么?” “天道玄妙,老夫也不尽知呐......” 荀爽接过狼皮褥子,盖在大腿上后满意地笑了笑:“但老夫却知,这有的人呐,就是干一行,行一行,一行行,行行都行。” “或许那吕奉先得上天垂青,就是这样的人也未可知。”随即,又拍了拍狼皮褥子,向荀彧道:“他有心了,记得替老夫谢过。” “喏。”荀彧点头,然后眉头微蹙。 荀爽看到后,不由奇道:“文若为何事犯愁?” “侄儿听闻,太尉外放了不少名士牧守四方?” “不错。”荀攸为黄门侍郎,自然知晓这等消息,道:“陛下已用过玺了,想必明日尚书台就会发下诏令。” “文若觉此事不妥?”见荀彧忧心忡忡的模样,荀爽不由又问道。 “不清楚。”荀彧摇头。 但随后,还是忍不住道:“但大概率是会出岔子的,董卓如今骄矜跋扈,目无余子,但我等却知那些外放的士人......” “嗯。”荀攸随即点头,接口道:“那些士人不是袁本初的奔走之友,便是袁家的门生故吏。” “就连周毖、伍琼二人,也与袁本初私交甚好。董卓却偏偏选了那二人在身旁参赞谋划,当真在自掘坟墓。” “哦?......”听两后辈都这般说,荀爽不由也担忧起来:“袁氏家主袁隗尚在雒阳,淮南袁氏根基又在汝南,而袁绍如今在河北。” “如此一无根基,二顾忌袁氏满门老小,他岂敢轻举妄动?” 荀攸闻言,正色道:“叔祖,袁绍枭雄心性,在袁家时受尽冷眼欺凌,且与袁隗政见不合,未必会在乎袁氏满门。” 荀爽还是不信,道:“袁本初素重名望,岂能为此不忠不孝之事?若如此,他岂非在自断根基?” 荀彧回道:“叔父所言差矣,如今朝局动荡,袁本初又野心勃勃。当初既敢拿故大将军为饵,又敢率兵攻入禁宫,显然已不想再受名声所累。” “日后一旦天下大乱......不,或许可能便是他挑起大乱,那手中兵马钱财才是一切。所谓名声不过幌子,还不是任由他信口言说?” “唔......”荀爽闭目思忖了片刻,然后道:“吕奉先呢?” “挺乖的。”荀彧信口回复。 用这样的词形容一骁勇武将,荀爽和荀攸两人却没半点吃惊。 甚至,荀攸还点头道:“不错,侄儿也听闻那吕奉先行事乖张,贪财跳脱,的确不与常人相似。” “呃......”荀彧这才一愣,尴尬笑道:“公达误会了,某是受他说话用词影响,才一时说错。” “这‘乖’并非背离孤僻之意,而是说他......嗯,挺不错的。” “挺不错的?” 荀攸第一次露出吃惊神色,道:“叔父确定自己没说错?” “嗯。”荀彧认真点头,道:“虽然他在藏拙,且还以为某不知道。但某看得出来,他爱护黎庶一事是真心的。” “而且,在统兵御下、造物经商、政治权谋方面,的确如叔父所言,干一行,行一行,当世少有。” 说着,还抬头看向荀爽,道:“最主要的,是他保住了何太妃与弘农王这汉室正脉。倘若日后天下大变,侄儿觉得他倒是可辅之人。” 荀爽闻言,有些明白了:“那汝今日前来?......” “不错。”荀彧便点头,看向荀攸道:“正是想借公达一用,不知公达意下如何?” “有趣。” 荀攸不由一笑,道:“本来没啥兴趣,但听小叔父一言,倒是想去试试。毕竟如今天子已为傀儡,某这黄门侍郎一职也成了鸡肋。” 然后,荀爽睁眼笑道:“尔等倒是想的挺好,就是不知,那吕奉先肯收下么?” 荀彧闻言,不由也笑了:“叔父放心,侄儿保证公达到了那里,必然也会是个秩千石的司马。” ...... 同一时间,贾府。 贾穆吃惊地看向贾诩,道:“父亲是说,外放那些名士后,天下可能会动荡?” “只是有这种可能。”贾诩叹息了一句,然后在贾穆松了一口气时,又道:“但可能性很大!” 贾穆顿时无语,郁闷地看向父亲:“那就是一定会天下大乱了......毕竟这么些年,父亲还从未算错。” “且随着年岁增长,还越算越准。” 贾诩闻言不由眉头一蹙,道:“汝是说,为父乌鸦嘴么?” “孩儿不敢。” “敢不敢无所谓,重要的是,知道为父找你来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 贾穆面色一苦,看了自己一眼:“孩儿如今十七了,是时候让父亲卖出个好价钱,在某些人那里下注了......” 贾诩当时眉头跳动,气得拿竹简打了一下儿子:“为父在你心中,便是这等人么?” “难道不是吗?” “呃......”知子莫若父,但知父也莫若子,贾诩顿时语塞。 不过,见贾穆已有这等觉悟,他随即又笑了,笑得很诡魅:“那汝可曾猜到,为父打算将汝卖给何人?” “太尉?......”贾穆猜测,但随即便摇头:“不会是太尉,太尉这里已经有父亲了。” 然后,眼珠一转,又道:“难道是陛下?......” “也不对,汉室衰微,父亲不可能在这等势力上押注。” 说着,贾穆忽然一惊,面色惊恐:“父亲该不会要赶孩儿出门,去渤海那里投奔那个袁绍吧?” 贾诩气得鼻子都歪了,这次拿竹简是真揍:“日后天下大乱,必然是董卓与袁绍争雄。汝跑去渤海投袁绍,难道是想让董卓砍了为父的脑袋么?” 被打得抱头鼠窜的贾穆,这下是真猜不出了,只能委屈地看向贾诩:“父亲,孩儿还没到您那老谋深算的年纪,您就直说了吧......” “你就算到了老夫的年纪,也没老夫的谋算!” 余怒未消的贾诩,恨恨放下竹简,只觉这个儿子是自己的孽债:“明日收拾下,去吕奉先那里寻一活计,他要是不收你,就别想着回来了!” “吕,吕奉先?” 贾穆大吃一惊,道:“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要杀父亲那贼人?父亲,汝该不是被他吓得糊涂了,才要将孩儿送到他手中吧?” “孽子!” 刚放下竹简,贾诩气得又扔了过去,也懒得解释:“按为父说得去做,要是没留在他那里,看为父会不会将汝赶出家门!” 第66章 你爹逼的 “中郎将?......”见吕布今日草草结束会议,还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荀彧不由疑惑唤了一句。 “文若,今天某不行了,指定是不行了......”吕布当然知道对方喊自己啥事儿,苦着一张脸摆手道:“没那个状态了。” 荀彧一听忍不住蹙眉:让你去干活儿,还说什么状不状态? 但吕布是真没那个心情。 昨天从老董那里回来后,他思来想去、绞尽脑汁才发现,老董是铁了心要搏一搏了。 自己若是乱来的话,非但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恐怕还会将事情推向一个完全不可预知的轨迹。 但放任老董胡来,又会是风雨飘摇,大厦将覆,匪寇横行,白骨枕藉,十室九空,鼓角争鸣,烽火连天,群雄逐鹿,天下三分的下场...... 他很愁...... 荀彧不知这些,忍不住问了一句:“中郎将为何没那个状态了?” “哦,某来大姨夫了。” 吕布信口胡诌,道:“文若同为男子,应该知道男人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浑身无力、情绪低落,干什么事儿都提不起劲儿吧?” 荀彧一听,双眼都瞪圆了。 但没办法,吕布毕竟是他的上司,无论借口多么离谱,他也只能哄着惯着,不能直怼着来。 随即眼珠微微一转,便开口道:“既如此,那属下给中郎将寻一人乐呵乐呵,让中郎将找找状态?” 话一出口,非但吕布惊了,连他自己都惊了: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 多年饱读的圣贤书呢,士族数代的熏陶培养呢,怎么现在自己的所作所为,更像是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佞臣? 然而,吕布惊过后却兴奋了,笑眯眯地道:“文若啊文若,想不到你这浓眉大眼......呃,是俊朗儒雅的家伙,居然还好这口儿。” “刺激!......” “快,快带过来,让某好生批判一下!” 看吕布这德行、这反应,荀彧一下就释然了:哦,原来不是我的问题,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于是他转身,拍了拍手。 荀攸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都忘了自报家门,只是躬身行礼道:“见过中郎将。” “怎么是个男的?”吕布见状,突然就......更兴奋了:“快,让某看看汝有什么绝活儿,能让文若都那般推崇。” 荀攸的脸更黑了,想了想道:“饱读兵书战策,临场设计算不算?” “嗯?......”吕布这才品出一点不对劲儿来,看向荀彧道:“文若,汝这是在给某推荐良才?” “不错。”荀彧总算没羞愧到家,道:“此乃属下族侄荀攸荀公达,算无遗策,经达权变,十三岁时便在人群中察言观行,看出一罪犯。” “如今为宫中的黄门侍郎,某觉太过大材小用。想到中郎将这里广觅良才,便恬颜举贤不避亲,不知中郎将肯接纳否?” “接,谁不接谁是傻子!” 吕布当即站了起来,围着荀攸仔细打量一番。 甚至,还用鼻子在荀攸周围嗅了嗅,让荀攸眉头不由越蹙越紧:这家伙,该不会有什么大病吧? 好在,随后便见吕布搓着手道:“挺好,太好了!......而且还不像文若那么娘炮儿,没事儿熏个香。” “某就喜欢,这样朴实无华的汉子!” 荀彧随即闻了闻身上刚熏的鸡舌香,脸黑如锅底地瞪了吕布一眼:你懂个屁!......熏香如此陶冶心境的风雅之事,被你说成了什么? 虽然我不知‘娘炮儿’何意,却知道绝不是什么好词儿! 当初那道雷,怎么没劈死你? 就在他怨念不已的时候,吕布却已精神焕发,浑身一下洋溢起蓬勃热烈的干劲儿。 双眼炽热地看着荀攸,随后道:“十三岁的时候,就察言观行,看出了一潜藏的罪犯?......这么说,你看东西很准喽?” “明日......不,一会儿某便去跟义父说一声,那看门张大爷的活儿就别干了,某给你秩千石的俸禄,跟文若一样!” 荀攸闻言,不由看了荀彧一眼:没想到吕布的反应,还真被小叔父猜中了。 只是,你给那么高的俸禄,我到底是个啥职位,干啥的呀? “呃......你日后便是某麾下的军师祭酒。” 吕布想了想,当即剽窃了曹老板给郭嘉的官职,然后道:“至于要干什么......嘿嘿,晚上来我府里再详谈。” “晚上?”荀攸不解:啥事儿不能白天在这里说? 谁知,吕布还一点头,认真道:“不错,最好就在宵禁前,咱谈完你也不用回去了。晚上就在某府中住下,咱继续砥足同眠、彻夜长谈......” 这下,荀攸有些怕了,惊恐地看向荀彧:小叔父,你到底看清这人了没有,别连这最基本的方面都没了解,让我羊入虎口。 荀彧也不确信了,震惊迟疑地看向吕布:平时,也没看出你有这癖好啊...... 就在二人疑虑间,魏续带着贾穆进来了。 贾穆嘟着一张嘴,拜见吕布后开门见山:“中郎将,家父让某来此寻一差事,说寻不着的话就赶某出家门......” 然后抬头看向吕布,可怜巴巴地道:“求中郎将收留。” “嗯?......”吕布当时有些奇怪,问了一句:“你爹逼你的?” “嗯,我爹逼的。” “真是你爹逼的?” “是我爹逼的......” “哦,还好不是你妈......咳咳,那啥,你都会干啥?”看着贾穆还稚嫩的脸,吕布有些头疼:“识字么?” 贾穆当即给了吕布一个白眼。 “哦哦,贾曹掾的长子,定然是会读书识字的。”吕布面色讪讪,随即又道:“会算数儿么?” 贾穆这下,连白眼都懒得翻了。 好在,吕布随后的话还算人话,道:“能识字会算数儿,在这个时代就算是高质量人才了。” “这样,我给你个书佐的职位,以后跟在子鱼身后做些杂务,你觉得行么?” 贾穆没想到,事情虽然有些古怪,但也挺顺利,不由开始得陇望蜀:“给,给俸禄么?” “给呀,你想要多少?” “秩一百行么?” “某给你比二百。” “那,那能给属下举孝廉么?” “呃......”吕布想了想:朱儁那里岁末能有一个名额,但那是给阚泽的。不过卢植、阴修这两人,怎么也能再忽悠过来两个。 随即,他便点点头,道:“放心,来了就是一家人。以后汝就在营里干活营里花,一分别想带回.......” “咳咳,某是说贾曹掾可是某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汝以后称呼某叔父便可,某一定会多多照应的。” 单纯善良的贾穆并不懂,命运里的所有馈赠,一切都已暗中标好了价格。吕布对他这么好,他爹是要还的。 此时的他,心中只疑惑一件事儿:上次还拿着剑差点割了我爹的脑袋,这会儿你们又成挚爱亲朋、手足兄弟了? 你们这些政治生物的世界,我真看不懂...... 第67章 错付了,终究是错付了 “都看好了哈,某只做这一遍,后面的可就不管了。”意外得到了荀攸和贾穆,吕布心情瞬间好很多,干起活儿来也有劲儿了。 看着荀彧准备的猪板油、酒精、卤盐、生石灰等材料,他表示很满意。随即吩咐一旁的贾穆,道:“你来负责打下手。” 十七岁的孩子,正是好奇心和活力四射的时候,闻言当即撸起了袖子。 先把木炭草木灰用水浸泡过滤后,便得到天然的碱水。 然后把生石灰倒入另一个盆中,制成石灰浆。紧接着将碱水与石灰浆混合,充分反应后上面的澄清溶液,就是氢氧化钠。 准备工作完成后,就可以进行皂化反应。 “来,起锅烧油!”对这执念,吕布几乎都成了怨念。哪怕只是将猪油用热锅化开,他也要喊上一句。 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澄清的溶液倒入锅中,并叮嘱荀彧道:“记住,这步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这些溶液一旦接触到肉体,会让人痛不欲生,且皮肤终生难以恢复。” 将氢氧化钠和酒精淋浇在化开的猪油锅中,进行充分的搅拌后,就会发生皂化反应。此时负责搅拌的吕布,也未让贾穆闲着,吩咐将卤盐用热水化开。 得到的就是卤水。 在汉代,卤水只用来点豆腐。吕布却知道,它还有别的用处。 此时,锅中的猪油已经开始了反应,最上层的油黄色皂质开始逐渐凝固。 这时候一个人就不行了,连忙将荀攸也唤来,将锅中还未完全凝固的皂质挑纯净的,最大面的一部分撇出来——等静置凝固后,这些就是肥皂。 “有香料......嗯,用胭脂吧,胭脂有没有?”闻着浓重的油腥和酒精味儿,吕布蹙了一下眉,向一旁负责记录的荀彧问道。 荀彧当时就傻眼了:胭脂你找女人要,看我是怎么个意思? “你不是每天熏香么,身上再带些胭脂也很正常吧?”谁知吕布还挺疑惑,竟然又反问了一句。 有那么一瞬,荀彧想将他推油锅里。 但吕布随后居然还得寸进尺,看到荀彧和荀攸二人身上都带着香囊,直接薅下来将香粉倒了进去。 并且,他还不太满意:“这样虽然有了香味,却也多了香粉杂质。” “看来,下一步要弄香水了。不仅可以挣女人的钱。其中的香油精,还可以遮掩肥皂的油腥味,令其变得芳香怡人。” 说到这里,他的商业头脑开始活泛:“然后,就可以走高中低三档路线。不加工的肥皂卖给普通百姓,让他们也可以简单便捷清洁。” “加入胭脂或其他香料的肥皂,可以走中档路线,赚商贾富户的钱。” “至于混入香油精的肥皂,就可以继续走奢侈路线,骗那些豪门世族——如此一来,珍宝阁‘不求最好、但求最贵’和‘不坑穷人’的两项宗旨,就可以兼顾了。” 新来的贾穆,当时嘴巴都张大了:并州大营的路子,这么野的吗? 别人想巴结那些豪门世族,想跪着当舔狗还没门子呢,你们这里却反其道行之,专坑他们的钱? 忍不住的,他开口问了一句:“中郎将,那这低中高档,又分别卖多少价钱?” “这个某还没细想,但肯定不能赔钱。”吕布便思索着回复,道:“百姓的钱就比成本价高一点点,咱走量。” “中档的弄些好的包装,价格升上十倍没问题。毕竟他们可不知道,两样会是同一种东西。” “至于高档的嘛,价钱至少得是百姓价钱的百倍。” “百倍?”贾穆更惊了,嘴巴完全合不拢。 吕布见状,似乎也有些反应过来,恍然点头道:“嗯,你提醒得不错。百倍的确太少了,至少也得千倍才行。” “毕竟,咱卖给世族豪门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商品,而是一种生活品质,一种消费态度,一种人上人的优越感!” 说完看向贾穆,表情十分欣慰:“不愧是贾曹掾的长子,有潜力......别愣着了,快把卤水端来,这里面还有一笔财路。” “哦哦......”贾穆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听命行事。 然后,心里突然还有些感动:适才那些凶险的液体,中郎将是自己去倒。待轮到这无毒无害的卤水时,才让自己来代劳。 想到这里,不由怀疑......如此一位细心的暖男,怎么会提着剑去杀父亲? 抛开事实不谈,他究竟被父亲逼到何等走投无路的份上,才会拼着命都不要,去铤而走险? “愣着干啥,往里面倒啊......” 吕布却不知贾穆在想些什么,哼哧哼哧将锅里的浑浊之物撇出后,单独放入一个盆中,就等着贾穆加卤水了。 贾穆就边倒卤水边看向吕布,道:“中郎将受委屈了,家父那人......哎,其实他人不坏,就是太聪明了,也只想这保全自己和全家。” “若是他哪里得罪了您,属下替他向您道歉了!” 吕布:“??......” 这孩子怎么了,眼睛都红了,难道是被酒精熏的? 他不理解。 只能含混回道:“哦哦,无事,汝父与某可是挚爱亲朋、手足兄弟,兄弟床头打架......呸,是兄弟阋墙、共御外侮,哪有什么仇什么恨的。” “中郎将宽宏大量,更是令属下羞愧!”说着,贾穆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吕布再神机妙算,也算不到对方在想什么。 不过又一想十七岁的少年,正是想象力丰富的时候,自己也跟不上,随即便用心开始搅拌加热那盆浑浊液。 不多时,盆中的溶液再次发生变化,逐渐凝固。 看着泛着油光的猪油块,吕布不禁心中满意:前世自己知识都学杂了,连母猪的产后护理也学,但除了拍视频外基本没啥用。 但到了汉代,就是科技改变未来。 猪油之中加入火碱(氢氧化钠),反应之后会得到肥皂。而加入盐酸(卤水中含有)后,则会生成另一种物质。 就是蜡。 因加入的氢氧化钠溶液不能过量的缘故,总会有一些脂肪反应不充分。而用这一部分的脂肪进行酸性反应制蜡,不但避免了浪费,又能做出照明的蜡烛,实在是一举两得。 做完这些,吕布看向贾穆手里的盆,才想起交代道:“对了,这卤水最好也别碰到皮肤,虽不至于让人痛不欲生,但时间长了也会中毒。” ‘咣当’一声。 贾穆将盆掉在了地上,不敢置信地看向吕布:“中郎将,不是因为这个安全,才让我来弄的?” “呃......”听着这样的问题,吕布越发感觉自己老了,无法理解年轻人的思路:“相比较而言,这个比某那盆要安全一点点。” “那一点点究竟是多少?”贾穆怒气冲冲地追问。 吕布也烦了,道:“你问那么多干啥?......你这不是也没出事儿,怎么唧唧歪歪跟个娘们儿似的?” 谁知,贾穆突然脸一垮,神色黯然:“错付了,终究是我错付了.....” 第68章 我们的事业是喂猪! 荀氏叔侄看吕布忙前忙后地折腾了半天,终于停下来后,荀彧不禁问道:“中郎将,弄出的这些事物到底是啥?” 他只知道吕布会用酒精造物,也听说那物叫肥皂。但具体哪盆是,又有什么功效,就不得而知了。 “哦,就是肥皂和蜡烛。” 说着,吕布拿起一小块肥皂介绍道:“这个是肥皂,沐浴洗漱有清洁之效,比澡豆好用多了。” “忙活了半天,你们也来试验一下,看看效果如何。”命人打来一盆水后,当即教导着众人用肥皂洗手。 众人都觉得稀罕,连贾穆都不怎么气了。 随着肥皂在手中的搓弄,他惊奇地发现,这东西一沾水就变得滑不留手,而且搓洗间竟然生出细腻的白色泡沫,十分神奇。 等洗净泡沫后,双手已变得洁净无比。不仅简单便捷,还残留着香料的味道,让贾穆跟闻大猪蹄子一样,好奇地闻个不停。 “好东西!......”荀彧用过,当即也连连赞誉。 随即不计较薅香囊的仇了,还道:“这肥皂是越用越少吧?......如此说来,用完后还要再度购买,便是一笔源源不断的财路!” 荀攸当即诧异扭头,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小叔父,汝何时变得如此满身铜臭,满脑子都是钱了? 商贾俗物,玷污心智呐。 “嗯,肥皂除了可以沐浴之外,还能用来洗衣服,去污能力也比皂角强。”吕布点点头,神色平淡。 “还可用来洗衣物?” 荀彧却没空搭理侄子的目光,反而想到了什么,谏言道:“如此中郎将可公告士卒,采买时不必再买皂荚和肥皂,由我等匠造部提供肥皂便好。” “毕竟中郎将也决意将肥皂分低中高档,先由士卒来使用且推广,岂非一举两得?” “呃......”吕布闻言,却忽然一愣,突然面色怪异地来了一句:“某倒不是舍不得,只是......” “只是什么?” “全营上下,可都是男的啊......” “都是男的?” 荀彧神色更加疑惑,追问道:“那又如何?......营中肃杀之地,也不可能有女子进入,来为他们浆洗衣物。” 见周围三人都一副纯洁的表情,吕布立时神色羞赧,发现又是自己思想邪恶了:“嗯,荀司马言之有理,此事便劳烦荀司马和华主簿了。” 自己以后,真的要注意下了:汉代原本很纯洁美好,别因自己的到来给弄得变了味儿,罪过就大了...... “中郎将,那这蜡又是什么?”贾穆此时又看向另一盆事物,面色好奇:“看起来,跟肥皂有些像......” “你不认识蜡?”吕布神色也怪异起来。 但仔细想想,好像穿越过来后,的确还没见过蜡烛:一般天黑了就睡觉,哪怕需照明,用的也是铜盏上的油灯。 当真灯火如豆,一点不亮。 且因为汉代没有炼制煤油的技术,导致燃烧时烟还很呛人。史书中记载不少人被熏瞎眼睛,就是因油灯燃烧产生化学毒气的缘故。 “蜡?......”此时荀彧才不由变色,道:“这些,竟然便是蜜蜡?” 一听‘蜜蜡’这个词儿,吕布才想起来了:蜡烛,这种在前世都要被淘汰的事物,在汉代却是无价之宝。 甚至它的普及,都经历了很长的时期。 早在公元前三世纪的时候,华夏便已有了蜡烛,但那是蜜蜡,十分稀少而导致价格昂贵无比。 《西京杂记》中记载,汉朝时南越向高帝进贡的贡品中就有蜜蜡,作为寒食节禁火时,君王赏赐给侯爵以上的官员、上品官员以用。 西晋时石崇烧蜡做饭,为何会被认为豪奢,便是蜜蜡在那个时代贵比黄金! 约等到南北朝时出现了虫蜡和油蜡,蜡烛的应用才普遍了些,但也主要在上层社会,而不是一般百姓家照明用。 甚至唐朝时还专门设置了一个官员,来管理宫廷的蜡烛。一直经历到宋朝往后,蜡烛才走入百姓的日常生活中。 “是蜡,但不是蜜蜡。” 想到这些,吕布嘴角不由慢慢翘了起来,向荀彧问道:“蜜蜡在市面上,多少五铢钱一支?” 说着,还当即搓了一根出来,又命人取来火把引燃线,手中那柱状形物体便慢慢燃烧起来,火苗十分稳定,让人感觉心也一下温暖起来。 见此情此景,荀彧不由倒吸一口气,随即认真回道:“蜜蜡在市面上,无价。” “嗯?......”吕布脸上的笑容,登时凝固了:蜜蜡那么稀少,竟然不值钱? 想想也是,蜜蜡除了照明之外,也没啥用处了。 最多,烧起来味道好闻些。 谁料,荀彧随后才如呓语般,继续说道:“无价之宝,千金难求......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 说完,神色不由激动起来:“中郎将,蜡烛这事物与骨瓷、肥皂不同,根本用不着刻意宣传炒作!” “有了这事物后,中郎将的珍宝阁必然名扬雒阳,不,名扬整个天下。届时,中郎将便可......”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顿下来,脸色也陡然失落黯淡:有了稳定的财源又如何?......如今吕布还屈身董卓麾下,且蒸馏酒、肥皂、蜡烛挣来的钱财,也要为董卓作嫁衣裳。 吕布却似乎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见四周并无外人,便道:“荀司马莫要如此,某与义父合作这笔买卖,可是三七分账。” “虽说挣得少了些,但也能留下一些,足够做一些该做的事了。” “该做的事?” 荀彧眼神悠悠,忽然发现好像一直没看透这个中郎将,不由笑道:“那依中郎将所言,究竟何事才乃该做的?” 他面露期待,一旁荀攸也侧耳凝听。 吕布也知他们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当即不负众望,义正严词、掷地有声地道:“喂猪!” 荀彧差点没背过气儿,荀攸也噎得有些翻白眼:“喂,喂猪?” “嗯。”吕布便认真点头,还拍起荀彧的肩膀,道:“此乃某与汝族叔早就商议好的,找来华神医后,便向黎庶百姓传授劁猪的技巧。” “然后你们也看到了,制造肥皂和蜡烛所用的原料都是猪板油。” “除此之外,猪的全身又都是宝。” “而劁了的猪只知吃食养膘,大大缩短了出栏的时间。倘若我等再将收购渠道做好,黎庶百姓不就可以靠着养猪致富?” 一番话下来,荀彧竟无言以对。 看着吕布一脸真诚的笑和认真坚定的表情,也猜不出他是真是假了,只能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咳咳,中郎将言之有理,汝高兴就好......” 荀攸则饶有兴致地看了两人一眼,随即也露出高深莫测的笑:“中郎将思虑深远,心怀苍生。” “攸今晚,倒有兴趣前去好生讨教一番了。” “嗯,某等你。”吕布也回以一笑,最后还神秘地来了句:“今晚,必然会给公达一个惊喜......” 贾穆面色疑惑地听着他们言谈,实在搞不懂......两人为何对养猪,那么感兴趣? 第69章 我在等宵禁,你在等什么 傍晚,贾穆回到了家。 刚走到庭院,便听正堂里的贾诩开口:“回来了?” “父亲......”冷不丁这一下,吓了贾穆一大跳,当即过来请安后,委屈道:“您差点吓到孩儿。” 贾诩却没兴趣跟他废话,直接问道:“可在吕奉先那里寻到差事了?” “嗯。”一听这个,贾穆来了精神:“中郎将言孩儿是高质量人才,给了孩儿一个书佐的官职。” “秩比二百石呢,比寻常书佐高了一格。” “哦......”贾诩淡淡地点了点头,显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还没等他开口,贾穆又兴奋道:“且孩儿聪明无双,当即又问能不能举孝廉,中郎将也同意了。” “同意了?”贾诩一愣,随即有些生气:“汝岂可如此得寸进尺,为父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贾穆便一脸诧异,道:“孩儿为中郎将效力,竭忠彰主,行之美也。自该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这不是父亲教的么?” “......” 贾诩嘴角有些抽抽儿,随即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有啥办法呢,自己生的,就是来讨债的...... 算了,大不了日后回报那吕奉先一把便好。 想到这里,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又道:“汝倒是当仁不让了,可做到无愧于心,对得起那比二百石的俸禄么?” “孩儿觉得......应该做到了。” 贾穆兴致很高,说起来也滔滔不绝:“今日孩儿帮中郎将一起弄出了肥皂和蜜蜡,日后,恐怕还要帮着一块儿养猪呢。” “养,养猪?” “嗯,就是豚,但中郎将非要称呼为猪。”见老父亲不解,贾穆便将今日的事儿,细细给说了。 然后道:“父亲果然慧眼适才,中郎将竟用一些寻常可见的猪油、草木灰、卤水等物,弄出了肥皂和蜜蜡。” “并且还跟孩儿说了劁猪的好处,以及猪全身的用处。还说等他酿好了酱油再弄来一口锅,就给士卒们来一锅红烧肉解解馋......” 说着,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 贾诩眉头却越蹙越高,发现自己苦读多年,竟在吕布的事业里没有一点发言权。只隐约猜出,吕布想要带领黎庶百姓致富。 “可他虽得兵权自专,然那些事物坑来的钱财,还不是为太尉所用,又如何辗转腾挪、随心所欲?” “与太尉那边儿是三七分成的。”贾穆随口回道。 贾诩当即大惊,失声道:“如此机密之事,汝岂会知晓?” “机密?”贾穆神色古怪,道:“孩儿一点不觉得啊,中郎将随口就说了,这真的很重要么?” “当然重......”贾诩想了想,又问道:“吕奉先说此秘密时,身旁都乃何人?” “荀氏叔侄,剩下便是孩儿了,连他亲卫曲侯都不在身侧。” “哦?......”贾诩这下明白了:吕布就是故意通过贾穆,来告知自己这些的。 只是,他难道不怕自己去坏事么? 但随后又一想,不由晒然失笑:“不错,他既然都办成此事了,的确也不介意老夫知晓。且......” 说到这里,捏着竹简的手,忍不住又紧了一分:他还真是吃准拿捏住了自己,知道自己低调隐忍,不会节外生枝啊! 还通过此等方式,给自己传递了一个信号:董卓那艘船有沉的风险,我这里正好在造新船,你有没有兴趣? 想到这里,他......忽然看到儿子拿着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嘴里还嘀咕着:“才不惑之年多点,精力就如此不济,说着说着便走神儿健忘了?” “孽子!......” 贾诩当即拿竹简拨开儿子的手,大怒道:“滚回房里温书去,明日好生在吕奉先那里做事!” “哦......”贾穆又一次落荒而逃,嘴里的嘀咕也换成了:“果然,更年期综合症很可怕,以前父亲从来不这样动怒的......” 贾诩闻言,深吸一口气打算忍下。 可随即就觉忍无可忍,一把将竹简扔了过去:“什么狗屁综合症,以后少跟他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 当荀攸踩着时间,由魏续带入中院的大堂时,却奇怪发现屋子里并不只有吕布,还有其他三人。 其中一人年岁不大,一副游侠的装扮,腰间的剑却很名贵华美。跽坐在一侧挺拔如松,锐利冷酷的气息根本无法收敛。 在他的身旁,则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剑客,气度沉稳。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双目眼角拉出两道疤痕,仿佛整个人一直在流泪。 最后一人一副医匠装扮,三十来岁,此时正在给吕布把着脉,面色很凝重。 “公达来了啊......”见到荀攸入内,吕布率先开口招呼,道:“先坐,某这里一会儿就完事儿。” 说完,面色不由露出隐忧,对着正在给自己把脉的人道:“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华神医,你说句话啊,快说句话啊......某这精壮的身子骨儿,难道真有事儿?” 华佗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把脉的手看向吕布:“中郎将,汝这?......” “怎么了?” “汝气血充足、脉跳稳定,身子何止是康健,说是精壮一点不为过。”说完,奇怪地看向吕布:“中郎将,若是无事的话,小人就告退了。” “华神医,请留步,等一下!”吕布当即伸手,一副尔康挽留紫薇的表情包。 华佗疑惑回头,道:“府上还有他人生病?” 吕布便看了眼史阿,还有那位中年人,以及魏续和荀攸,发现这些人都不是英年早逝后,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没有......” “但华神医,最好还是再等一下。” “等一下就有了?”华佗不解,完全不理解:大晚上的将某寻来,府内又无病人,汝究竟要干什么? 然后,便听到外面城楼上的刁斗敲了三下,雒阳正式进入宵禁。 吕布也随之笑了,阴谋得逞的那种笑:“就等这刁斗声.......” “华神医,现在已宵禁了,就算你是医匠,可没人作证有急症的话,也是不能在外乱跑的。” 古代宵禁后,按说任何人都不得外出,但也会有例外。 比如医匠,就属于例外中的一员。 毕竟人有急症,不可能等到天亮后再发作。真等到天亮,人估计也没了。故而,请医匠便不会受到处罚。 同样的,还有稳婆也是。 但这些例外都有前提,就是必须事情属实,且需人证核验。并不是说身为医匠和稳婆,就可以无视宵禁规定。 “中郎将特意此时将小人唤来,就是为了将小人留在府中?”华佗再傻,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然后,奇怪地看向吕布,道:“这究竟是为何?” “华神医莫怕,某不是什么好人......呃,某的意思是既来之、则安之,明日一早再详细地告诉你。” 说完,也不管华佗答不答应,便吩咐道:“子继!” “属下在!” “送华神医去准备好的厢房歇息!” 魏续当即应诺,转向华佗躬身后手请示意:“华神医,请随某来......” 华佗便看看魏续,又看看吕布。最后再看看堂中的他人,知自己今晚是跑不掉了,只能叹息一声跟着魏续出去。 吕布则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满意笑容:“来了还想走,做啥梦呢?......好了,现在没别人了,咱可以说点正经事儿了。” 第70章 它不是个东西 “公达,此乃某麾下的绣衣使曲侯,史阿。”等华佗离去,吕布便向荀攸介绍。 此言一出,非但荀攸惊了,连史阿也面色一变:“绣衣使?” 荀攸吃惊,是他知道‘绣衣使者’乃是武帝时的特使专名,有持节专杀之权,所到州郡,官员无不栗栗。 但到光武中兴之后,此制渐废,逐渐被人遗忘。 此时吕布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来,百多年前那滔天的威严肃杀竟是喷薄而出,霎时充盈整个大堂。 他隐约猜出了吕布要干什么,自然面色震惊。 而史阿的震惊,则与荀攸有一点不同,一脸疑惑地问道:“主公,这绣衣使......是个什么东西?” 荀攸当即,更加震惊地看向这位绣衣使曲侯。 “它不是个东西。” 吕布便开始解释,随即还拿出一封绢帛,递给史阿道:“某是想建议天子,取名为锦衣卫的。” “但王妃那表情,好像嫌某没文化,言锦衣卫所做之事,绣衣使早就在做。某也懒得争辩,便同意了这个名称。” “天子,王妃?......”荀攸听着这称呼,当即又是一脸懵:天子有皇后、贵人、美人、宫人、采女,哪有什么王妃? 除非...... 果然,拿过那绢帛一看,发现上面的确是弘农王的印玺。 这下,他明白了:“中郎将原来仍尊弘农王为天子?” 话音刚落,他面色忽然又一变:如今吕布仍在董卓麾下,竟这般跟弘农王交往甚密,难道不怕自己告发吗? 不曾想,还没等他将疑惑道出,就见吕布又拿回了绢帛。 随即,一边将绢帛放在蜡烛上引燃,还一边向史阿道:“这东西汝看过就行了,也不会给你啥专门儿的印信。” “不过,该有的权力,日后一点不会少。” “现在留着这东西,非但没什么用,还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烧完之后,他还踩了两脚,才满意地看向史阿:“嗯,汝心中有数儿就成。” 荀攸愣愣看着吕布所作所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吕奉先,汝到底!......” 你到底是董卓的义子,还是弘农王的忠臣? 若是董卓的义子,怎会暗中跟弘农王勾勾搭搭?可若是弘农王的忠臣,又岂会如此不在意这密信? 他诧异、疑惑、震惊,发现小叔父完全看错了:这人挺不错,还挺乖?......他分明一人千面,心机阴沉,胆大包天! 最起码,也是明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 且毫无疑问在董卓面前一副模样,士卒面前另一副模样。最主要的是,在小叔父面前又是不同的模样。 甚至,就连此时面对自己的惫懒乖张,恐怕也是刻意为之! 然而,吕布却不同意他的猜测,摆了摆手道:“公达莫要多想,汝平时看到的,都是某真实的模样。” “说我巧言令色也好,狡诈多变也罢,反正某只是随性为之、随机应变。”然后,还指向史阿道:“汝看,某这不是将底牌都暴露出来了么?” “且此事,汝也不会瞒着文若,某也不怕你明日便告知。” “为,为何?......” “因为,文若跟某有着相同的志向啊。”说着,又笑着看向荀攸,道:“并且,这志向跟汝或许也一样。” “什,什么?”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任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这样的志向,不知公达认可否?” 听到这里,荀攸才笑了,目光中飞影连连。 并且,随即还说道:“这志向恐怕还不拘泥董卓,更不困于天子或弘农王吧?......不知中郎将是想成齐桓公,还是为王莽?” 吕布一听,发现荀攸果然跟荀彧不一样。 建安十八年时,曹操想更进一步,封自己为公。荀彧因心怀汉室,极力劝谏,惹怒了曹操。 同年,荀彧便身死,死因毫无疑问与此事有关。 而荀攸,则领导群臣上表劝进曹操为魏公,加九锡。同年七月,魏国正式建立。十一月,初置尚书、侍中、六卿等官职,荀攸还受封首任尚书令。 叔侄俩毫无疑问都是汉末三国时期绝顶的人才,但在政治理念上,荀攸却比荀彧更激进、更洒脱。 在天下分崩、皇权旁落的时代,他可不会抱残守缺,反而更倾向破而后立。 “哈......”眼见赌对了,吕布不由嗤笑一声,道:“齐桓公最后被活活饿死,王莽则亡国被杀,公达说的这两人,可都不是什么好榜样呐。” “最主要的是,现在谈这些还太早,咱还是将脚下的路先走稳比较好。” 说着,自然而然地将话题拉回原点,道:“公达此刻,应该猜出汝这个军师祭酒职位,是干什么的吧?” “唔......”荀攸点头,看向一旁满头雾水的史阿,道:“中郎将果然好手段,明面上为董卓义子,还会排忧解难。” “背地里又与弘农王勾连,用之以幌。” “同时手中握有万余骁勇兵卒,又造物敛钱自强,还笼络了雒阳城中不被人重视却最能生事的游侠......” “如此万事俱备,主公如虎肋生飞翼,只待风起。” 说到这里,荀攸神采飞扬,豪情壮志更是好不隐藏:“此时任某为军师祭酒,看来是要在风起前,让某再帮主公生出一只翅膀。” “如此虎生双翼,方可在大风起兮时,遨游四海、逐鹿中原!” “不错!”终于找到一个跟自己有共同语言的家伙,吕布也格外兴奋:“公达想必也知,这天下很快就要乱了。” “董卓那胖子一心寻死,某是劝不动了。” “既不能辅之,自当未雨绸缪才是。且时不我待,这一支游侠力量,便是某唯一能动用的。” “属下懂了。” 荀攸收敛心神,目光熠熠,已进入筹谋状态:“董卓妄自尊大,外放名士以安四方,以为可高枕无忧。” “然他却不知,汉室倾颓,皇权式微,已不能再让那些家伙只在朝堂唯唯诺诺,反而野心勃勃地想要分庭抗礼。” “若想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必然会借故讨伐董卓。只有如此,才能彻底将汉室皇权扫落脚下。” “值此之时,也正当主公火中取栗!” “唔......”吕布此时表面很淡定,谋划也跟荀攸差不多。 实际上,心中已掀起万顷波涛:自己有着穿越的金手指,知晓历史发展的脉络,才定好这等借鸡生蛋的计策。 可荀攸竟然在事件还未发生时,只凭着蛛丝马迹,却已将事情推演个七七八八。 这说明什么? 说明荀攸此人......嗯,跟自己一样,没事儿就爱在家中瞎琢磨。 所有号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天才谋士,都不可能天生具有决胜千里的神奇。 更多的,是运筹帷幄背后花费了极大的心血。 就在此时,荀攸神色却如陡然中箭一般,痛苦烦难起来:“主公计划虽好,可若想火中取栗,有一关键处还需尽快打通。” “何处?” “河南尹朱儁!” 吕布一下就听懂了:关东那些家伙起兵讨伐董卓,必然会在河南地界跟老董交手。自己若想火中取栗,河南尹就必须是自己人。 然后,他便看向始终未发一言的中年人,道:“公达,忘了给你介绍。” “此人乃史阿的师父,曾任虎贲左陛长,有雒阳第一剑之称的豪侠王越!” 王越闻言,向荀攸抱拳示意。 荀攸也回了一礼,但还是面色不解:这人跟朱儁有何关系? 吕布开口,道:“今晚让他来,就是让汝认识认识。” “明日,他就要启程追随朱公赴任去了......” 第71章 够不够清楚 翌日一早,众人用过早饭后,便一一出门离去。 王越出门后左拐,去了朱儁的府上。荀攸则和史阿告别,一人向军营里报道,另一人.....继续去雒阳城里的酒肆中当冤大头。 并且,还又捧走了一大盒金饼珠玉。 但这一次跟上次,任务还是有些许不同的:首先,史阿要发动游侠,对珍宝阁即将出售蒸馏酒、肥皂和蜡烛的消息进行宣扬。 其次,从四方打探到的各种消息情报,每日要传递给荀攸。由荀攸整理筛选分析后,再上报给吕布定夺。 最后,也是最大的一点改变,便是这次他要开始招募手下了。尤其对那些无家可归、即将落草为寇的百姓,要一一秘密笼络收编起来。 剩下吕布和华佗二人,则慢悠悠地在中院大堂喝起了茶。 华佗心态倒是不错,一晚睡得也挺安详。可看到吕布似笑非笑的模样后,不由又开始心中发虚:“中郎将,难道不用去兵营么?” “哦,让公达传话了,日后某不在营中的话,一切事务便交由文若处置。”说完,吕布也不急,还推了下眼前的茶碗:“华神医莫怕,喝些热茶。” 华佗倒不怀疑茶中有毒,但不理解为何只上了一杯茶:“中郎将不喝么?” 这个时代,茶还没有形成时尚,只有部分僧侣、官员喜欢。 而且饮法奇怪之极,居然好似煮粥般放各种奇怪的东西,什么葱丝姜片肉蔻香辛料,甚至是油和盐,让人怀疑不是煮茶而是在煮鱼。 “某不爱这样喝。” 吕布回了一句,然后面露郁闷之色:“原本打算炒菜后,再把炒茶弄出来的,只是没想到中间锅被偷了......” 华佗不知什么炒茶和锅,也不在乎。 他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回去:“中郎将,若是无事的话,小老儿便且回去了......” “华神医请等一下。” 吕布刚开口,华佗当时身子一震,竖起了耳朵。 随即意识到这是白天后,才松了一口气,不悦道:“中郎将还有何事?......世间疾苦之人何须多也,孰不知中郎将拦在下一时,便有患者病痛一时?” “华神医也知,这天下还有众多患者,饱受疾病折磨、痛苦不堪?” 吕布闻言,非但没有一丝愧疚,神色还有些愤慨:“既如此,华神医为何还这般执迷不悟,假仁假义!” 华佗当时都傻了,他见过颠倒黑白的,但没见过吕布这样把黑白都弄成彩色的:“中郎将莫要信口雌黄,欺人太甚!” “老夫自学有所成,走南闯北为天下病患诊病开药,活人无数。期间不仅有的不收诊金,有的还要搭上性命风险入山采药。” “如此十余年,贼匪强人闻听老夫之名,都会奉若上宾,不取性命。怎到了中郎将口中,老夫却成了沽名钓誉之徒!” “难道不是么?”吕布却不为所动,甚至那鄙夷的眼神儿,让他身后的魏续都忍不住想抽刀子。 “汝自以为是悬崖上的一朵花,实际到头来,只是人海中的一粒沙。” “不,人海中的一粒沙可不会敝帚自珍,将一身医术藏着掖着,跟狗揽八泡屎一般死死不放。” 说着还身子后仰,做出嫌弃的模样:“若汝不是那么爱旅游,早点安安生生在家里坐着,传医授徒。” “如此徒又可再授徒,徒子徒孙无穷尽也,则世上病患皆可得医而治。难道不比汝这般哗众取宠、惺惺作态要强?” “吕奉先!”华佗闻言,须发皆张,愤怒地一掌拍向案几。 出乎吕布意料的是,华佗并未捂着手喊疼,相反那结实的梨花木红漆案几,竟然应声而碎! 一时间,他下意识将手摸向了腰间的剑柄:华佗,居然是会功夫的! 而且,还不低。 不过,这样好像也才对。 汉末天下已经动乱,各处盗匪游侠、流民黄巾横行。假如没武艺傍身,怎么可能从沛国谯县一路跑到司隶雒阳。 是,华佗在民间的名气很大,盗匪黄巾都敬重其为人,不会为难。 问题是,他出名前呢? 不靠着一身武艺走南闯北、治病救人,名气是怎么传出去的? 而且,历史上的华佗还留下了健身的《五禽戏》,与太极有异曲同工之妙。 由此推断他不仅会武艺,且应当还是融会贯通后,才能返璞归真传下这么一套百姓都能修习的养生功法。 但想到自己是汉末武力的天花板,也就淡定了,继续睥睨道:“怎么,华神医说不过某家,便恼羞成怒了?” “中郎将休要这般混淆是非,这医术难道是老夫不想传么?”说起这些,华佗不由神色悲悯痛楚,道:“是没人愿意学啊!” “医道玄妙,非心智坚韧且聪慧之人不可学,没有十年耳濡目染和读书识字,连药方都不会开。” “可恨这世道还不重视医术,视为方技贱业,将我等医者同那些装神弄鬼的巫蛊贼子混为一谈!” “且学了这医道,便不再是良家子,普通黎庶女子都不愿嫁——如此世道,老夫就算想教,又去找何人来学?” 看着华佗悲愤的模样,吕布心知就要成了,强撑着仍做出一番冷酷神色。 “更让老夫痛苦的,是每年整日在外不着家,家里全靠老妻一人操持。” “某家几番都想着不乱跑了,可......唉!” 说着华佗耸动身子,快速转身擦下了眼泪:“老夫对不住爱妻,她不计较老夫这医匠低贱身份,也不在意老夫常年外出,生死不知。” “唯一期望的就是能留下子嗣,在膝前承欢。可就连这点请求,老夫都......” “主公,华神医他太不容易了......”听到这里,魏续忍不住也声音哽咽,七尺高的汉子眼眶发红。 但吕布知道,还差最后一步。 “既然华神医如此悲苦难鸣,为何还那般古道热肠,吃尽苦头也不趁早回头?” 华佗闻言,自嘲地苦笑一声:“或许,是老夫就是贱吧......就是看不得别人在病患中受苦,不只看到,就算听到心里也会难受。” “为了心里不难受,每天吃饭能有滋味,睡觉睡得香,也就不分日夜地闯荡了下来。真正说起来,某家......或许就是傻吧?” “那华神医后悔么?”吕布又问。 “后什么悔?”华佗却笑了,道:“对得起自己良心,干自己喜欢干的事儿,何悔之有?......”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老夫也知这样改变不了百姓穷困,然能让他们少一些病痛折磨,心里也就舒坦了。” “真是蠢啊......”吕布闻言不由感慨。 可就在华佗又要生气时,他已站起身来深深一礼:“但也蠢得纯粹,蠢得伟大,愚得令人敬仰......世上从不缺聪明的人,缺的正是神医您这样的蠢人。” “中郎将,你?......” “嗯,某适才故意相激尔,若不如此,某又怎能快速知华神仙心中所需?”说着,他已自信开口,道:“华神医以后,就在某府中住下。” “没人愿学医术,某来找人学!” “朝廷轻贱医道,某一步步来改变!” “朝廷做得到的,某能做得更好;朝廷做不到的,某来为华神医做;一句话,昨晚入了吕府的门儿,就是某的人!” “天道特许,先斩后奏。只要华神医点头,一切咱都先干了再说!” 说完,他才霸气地悠悠转身,看着目瞪口呆的华佗:“华神医,某说得够不够清楚?” 第72章 又菜又爱玩 华佗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第二天,吕布便带他去了军营,并拜为秩四百石的医官长。 随后陆续没几天,又辟出一片营房,招募了一些胆大伶俐的士卒,以及一群幼儿孤女由华佗传授医术。 “中郎将宅心仁厚,竟想到在军营中普及医术,功莫大焉。”看着华佗为那些孩子们启蒙,荀彧不由面露欣慰。 但转念一想,又道:“只是属下记得,当初寻华神医前来,不是为了向黎庶传授劁猪之术?” “这个不急,等咱先成功销售出第一批肥皂,再向黎庶传授劁猪之术也不迟。” 吕布当然也记得此事,道:“并且,在炒作肥皂环节中,华神医也会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荀彧的表情,当即变得有些奇怪。 吕布却浑然不觉,继续道:“如今世人还没‘病从口入’的概念,导致吃坏肚子、以致一命呜呼大有人在。” “而华神医品德高尚,声名远播,足可令人信服。我等借其名望来宣传,再适时将肥皂推出,言可有效清洁致病污垢之功效。” “如此一来,某不信那些士族豪阀们,会不在意自己的性命!到时候,这肥皂还不是咱想卖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中郎将......”听着这一番话,荀彧当即呆住了:“潜心利用华神医暂且不提,只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等切不可赚取这等不义之财。” 吕布则一回头,理直气壮:“话可不能这么说,某这次真没造谣乱说。不信可以问问华神医,在诊治经历中经手了多少这等‘病从口入’的例子。” “至于肥皂是否可以清洁治病的污垢,文若只需仔细观察,便可发现用咱肥皂讲究卫生之人,是不是比那些不用肥皂的人更少得病嘛。” “且咱肥皂不是也特地推出了平民低价款,又不是只救士族豪阀而不管黎庶百姓死活——某做此等功德无量之事,期间挣点钱又怎么了?” 荀彧张了张口,总觉得吕布在强词夺理,好像哪里不太对。 但仔细想想,似乎又的确如他所言,自己竟一时无言以对。 于是悠悠一叹,又看了眼那些摇头晃脑跟着华佗认字的孩童:“不管怎么说,中郎将总归已救了一些人,这便是好的。” “这还是好事儿?”谁知,吕布却幽幽一叹,神色悲悯:“文若可知,这些孩童某是如何找来的?” “如,如何?” “只是拜托一位认识的游侠,帮忙留心下,他便送来了这么多......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有哪个父母会让孩子变为孤儿?” 荀彧闻言,儒雅俊朗的面容不由也覆上一层黯淡:“中郎将见微知着,一叶落而知秋,更难得力所能及体恤救助这些孩童,属下敬佩不已。” 说完,深深一礼。 吕布却不在意这一礼,而是继续悲天悯人的模样,道:“文若可知,看到这些孩童饿得皮包骨头,甚至和野狗老鼠抢食,某心中是如何悲痛?” “这种痛,比上次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时还难受,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第一句话还很正常,第二句时就有些不对味儿。 荀彧敏锐察觉到这点,不由微微蹙眉,试探地问道:“中郎将的意思是?......” “某的意思,是文若可以再找几个人来,让某乐呵乐呵......呃,缓解缓解。如此,某方能更精神饱满地,投入让汉室再一次伟大的事业。” “呵......”见他图穷匕见,荀彧嘴角一撇,故意调侃道:“那不知中郎将此番,想让属下找何人前来?” “某听说汝与郭奉孝私交不错?”吕布期期艾艾,说出这个名字。 荀彧理都懒得理他,转身离去。 但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回了一句:“中郎将,属下匠造部那里还有事务要忙,便不在此奉陪了。” “戏志才也行啊!”吕布却不放弃,紧追着问道。 这下,荀彧真没搭理,还越走越快。 “陈长文,陈长文总行了吧?” 然后,便看到一向举止从容的荀彧,此时步伐都接近小跑了。 “杜子绪,杜子绪应该没问题吧,某不挑的......” 可惜,话说完连荀彧的人影都看不到了。 吕布神色便有些郁闷,忍不住叹息着走回中军营房,道:“还是没得到他的心啊......” “历史上他在曹老板麾下,无论在建计、密谋、匡弼、举人等方面,都有建树还尽心竭力,简直就是多啦a梦式的人物。” “结果,我把衣带诏给他看了,虽说他也任劳任怨。但给人的感觉还是若即若离,没那么亲热......” 说完,便看到荀攸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惊讶道:“主公,想跟何人亲热?” “汝说什么?”吕布一听,神色也一愣。 “想跟何人亲热?”荀攸也不解,重复了一句。 “不对,上一句。” “主公?” “嗯.......”吕布这才满意点头,然后道:“何时汝叔父也能这般称呼,某就心满意足了。” 接着,便将跟荀彧的事儿讲了。 谁知荀攸闻言不由一笑,道:“主公无须如此,叔父便是这样的性子。嘴上虽不说,其实早就写信给那些同乡好友了。” “哦?......” 荀攸又一点头,道:“的确如此。只不过乱世将起,一切还混沌未明,真正有才有识之士又会择良木而栖。” “有叔父的推荐招揽,他们或许会心动,但至于是否会来或为主公所用,还需主公自身强大才行。” 一番话说得很隐晦,但吕布也听得明白:你个三姓家奴还是别总白日做梦了,出身名气就不说了,最主要现在不过董卓麾下的一中郎将。 就算叔父把你吹得天花乱坠,那些人估计也太可能来。 说完,荀攸还又补了一刀:“甚至,连荀家之人,也不见得会听从叔父建议,前来举族投靠。” 吕布顿时一捂胸口,发现心好痛。 事实也的确如此,乱世大家族都很懂得,不把鸡蛋放一个篮子的道理。历史上的荀家,也是这样做的。 相反,荀彧能将荀攸引荐过来,对吕布已是爱他在心嘴不说了。 “可是,某快没时间了......”吕布哀伤一叹,神色苦闷:“公达可知,义父马上就要是相国了。” “属下自然知晓。” 说起这个问题,荀攸亦面色犯愁:“蔡伯喈已三次上书朝廷,拜太尉为相国。前两次相国都推让了,这次想必便不会拒绝了。” “嗯......”吕布点头,道:“并且,他还让王子师担任了尚书令,在朝政方面已架空了袁次阳。” “同时,人虽还未当上相国,但身子已搬出了太尉府,住到了城南的毕圭苑。” “更可怕的是,前日侍御史扰龙宗因汇报时未解剑,义父便借故杀了他......他这哪是在杀扰龙宗,分明就是在立威、在杀鸡儆猴!” 种种迹象,都表明老董已开始极度膨胀,即将暴露暴发户的气质。 而单从表面看,好像也的确如此:城里有好大儿给他搞钱享受,麾下数万精锐兵马言听计从,朝中公卿无人敢杵逆还主动投效,四方州牧都是自己委任出去的人...... 但吕布却知,董卓就是个菜鲲,还是又菜又爱玩的爱鲲:表面看起来很好很强大,实际上菜的抠脚。 虎牢关外的那些家伙,一个个都快要到任了。初步坐稳屁股后,第一件事就是招募兵马讨伐董卓。 而在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夕,自己手中除了一支游侠力量外,剩下的便一无所有,又怎么能实现‘火中取栗’的谋划? 也由此,他才会迫不及待地,想要从荀彧那里得到人才。 一来那些人确实很厉害,但更重要的是还未出仕,可以培养成董卓不知道的秘密力量! “此番属下来找主公,正是为了此事。” 听到这里,荀攸神色郑重地掏出数枚竹简,道:“主公不是言被雷劈过后,冥冥中知晓世间的异士英杰?” “不知这些人中,可有想要的?” 第73章 我夫人可能要生孩子 “鲍出,字交才,京兆新丰人,为人壮猛至孝,武力不凡,在京兆一代甚有侠名?”翻阅荀攸递来的竹简,吕布看了几个都没啥印象。 这很正常。 在古代书写还用竹简的年代,一字真的堪比千金。能在史书哪怕野史中留下姓名的,都是当世的佼佼者。 而鲍出这个名字,他不记得在汉末三国史书中有何记载,偏偏又感觉有一点熟悉。 仔细想了想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啊......” “此人可是足堪大用的英杰?” 荀攸也有些激动,毕竟时间紧,任务重。他必须在有限的时间人力下,选出最合适的人,才能实现下一步的方略。 没想到,吕布随后便摇头:“呃......他算是,也不算是。” 他想起来了,鲍出的确没在史书有记载。 之所以有印象,是因为看过一篇论文,是以鲍出的经历,侧面描写了兴平年间李傕、郭汜执掌长安时的人间炼狱惨状。 那时控制汉献帝的李傕、郭汜发生火并,再加上饥荒大肆蔓延、谷价飞涨,昔日繁华的三辅地区陷入一片混乱。 鲍出兄弟四人和年迈的老母亲相依为命,当时家中粮尽,鲍出和其他兄弟出门采集野菜,留下老母亲守家。 采集到一些野菜后,鲍出的两位兄弟先带着一些回家给母亲做饭,没想到老母亲已经被几十个‘啖人贼’抓走了。 是的,以吃人肉求活的贼寇,可见当时三辅地区何等凄惨混乱。 鲍出闻听后,二话不说光着膀子拎着菜刀就追了过去。小跑着追出几里路,贼寇见只有一人,并未如何放在眼里。 谁知鲍出连开场白都不打,红着眼睛如出笼猛虎挥刀砍死四五人,剩下贼寇瞬间吓傻了,拔腿便跑。 鲍出余怒未消,追上去又连杀十余人。待那些贼寇纷纷跪地求饶时,鲍出才用手指着自己的母亲,言自己追来的目的。 后来鲍出等人逃亡南阳,到建安五年时才又返回新丰。 一路上道路崎岖,鲍出便用做了一个背篓背着母亲回家,这便是‘鲍出救母’和‘笼负母归’的故事。 “此人乃孝子义士,武勇不凡,却无兵略之才。” 吕布遗憾地叹了口气:假如有时间的话,他倒是愿意培养鲍出一番,但问题是......没时间。 “若心志淳朴,并无兵略之才也未尝不可。” 荀攸闻言思忖片刻,便道:“实在不行,再想方为其配一谋士辅佐,他只需能镇住那些游侠流民,令其心服便可。” “乱世谋士比猛将更难寻......” 吕布苦笑:古代文盲率高达九成九,像贾穆那种的绝对已属于高质量人才,可比武勇敢杀人的猛男稀少得多。 “某再看看,若无他人的话,鲍出......也是可以的。” 说着拿起下一片竹简,神色忽然变得诡异起来:“典韦,陈留己吾人,为替寡妇刘氏伸冤复仇,杀豪强李永。” “永徒众数百人,莫敢近。行四五里,得其伴转战而脱,由是为豪杰所识。” 看完这条,吕布忍不住憋笑:“公达看这个,更猛。” “鲍出杀得几十啖人贼落荒而逃,这典韦却让数百人不敢靠近,最后得同伴接应还转战逃脱,可见步战无敌!” “而我吕奉先马战无双,若得典韦这等步战无敌之猛士,便可......” 说完,脸上的笑意就凝固了:我特么脑子抽了吧......网上有人玩梗说典韦骑吕布,便可马战步战天下无敌。 问题是,我就是吕布啊! 万幸荀攸不知道这个梗,见他先是大喜过望,随即又面露古怪,不由奇道:“主公,此人勇冠三军,哪怕也不通武略,也足以震慑住一众游侠流民。” “且典韦此举也为义事,可见嫉恶如仇、除恶扶弱之心。” “如今正在困顿愁弊之中,主公若不趁此良机收服,恐将为他人所得,成我等难敌之猛将也。” 意思是:你这又不是选媳妇儿,还挑什么挑? 最主要的是,你现在有资格挑吗?人家典韦不嫌弃你,都已经很不错了。 “啊对对对,公达所言极是,某只是一时想起别的,才有些忍不住......”虽然这个梗是关于自身的,但吕布只要一想起那情景,还是觉得很好笑。 见吕布如此不认真对待的模样,荀攸脸色便有些阴沉:“主公,此事很可笑么?” “不,不是,某是真想起了其他高兴的事。” “何事?”荀攸步步紧逼。 “我老婆......呃,夫人可能要生孩子了。” 没办法,他只能说出了这个蹩脚的借口,但又怕被戳穿,又补了一句:“也可能不是,只是近期有些犯恶心。” “但总归有可能是喜事,对吧,公达?” 一听这个,荀攸面色登时多云转晴,甚至还笑着向吕布拱手:“若如此,当真该贺喜主公。” “嗯嗯......”心虚的吕布赶紧又翻起最后一片竹简,嘴里还道:“这典韦某是要定了,明日某便随史阿前去接应寻找,务必......嗯?” 刚说到这里,他嘴角忍不住又一颤一颤,再度上扬,还发出痴痴的笑声:“公达......某夫人可能真要生孩子了。” “嗯?......”荀攸不解,大为不解:你夫人要生孩子,跟这些情报有啥联系? 又不是他们帮忙,让严氏怀上了孩子...... 吕布却不管这些,捏着手中的竹片都有些颤抖:“某的好运来了啊......” “徐庶,徐元直,为替友人报不平之仇后,以白垩土涂于脸上,披散着头发逃走,被官吏抓住。” “官吏问徐庶姓名,徐庶一言不发。于是官吏缚柱欲施酷刑相迫,并击鼓令人前来辨认。是时,人皆感其侠义,无人指认罪行。” “后同党将其救走,徐庶感念侠可平一事,不可平一世,转而弃武从文,来雒阳欲拜师求学。” 这些情报是荀攸给的,他当然有印象,但见吕布这反应,不由奇怪:“主公,这徐庶不过寒门之家,虽通文墨却不精。” “且武力比起鲍出、典韦也相差甚远,不知主公为何如此大喜过望?” “因为此人,便是某被雷劈后预见的奇人异士!” 想到这里,吕布豁然起身,道:“吩咐史阿,这徐庶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并秘密带到某府中。” “明日某便带上子继和亲卫,亲赴陈留己吾去寻典韦。嗯......己吾距雒阳只有百里之遥,轻装简从也不过三日。” “顺利的话,七日便可走个来回。” “至于新丰鲍出那里,若还有时间的话,便让史阿前去寻找。不过某知那鲍出不愿出仕,恐还需费一番功夫。” “但假如史阿去的话,不妨让他再去扶风走一遭。” “那里也有异士豪杰?” “不算豪杰,如今应该只是个孩子,还是个结巴。但此人的重要性,却比数位豪杰还重要!” “何人?” “马钧......” “这些,都乃寒门庶民?” 吕布嗤笑一声,道:“当然......汝和文若还有华子鱼,都是某拐骗过来的。其他但凡有些家世的,某去了也请不来啊。” 荀攸蹙眉:咋滴,请不来很骄傲么? 他却不知,吕布此时心中已中二气息爆棚,心中默念:哼,今日你们瞧我不起,日后让你们高攀不起! “唔......那主公早去早回,莫要让夫人惦记。” “莫让夫人惦记?” “尊夫人不是可能,有孕在身么?” “哦哦......”吕布顿时面色尴尬,连连称是:“某尽量,尽量早去早回......” 第74章 给我一颗好苗子,还你一个老摇子 发现荀彧其实对自己爱得深沉后,吕布昨日下午便召集了众文武,将荀彧迁为中郎将长史。自己若不在的话,营中一切事务交由荀彧决断。 当然,匠造部那里的活儿,荀彧还得兼着。 好在华歆这个主簿不太忙,毕竟营中公文往来的事务本来就不多,可以帮衬着一番。不至于将荀彧给累成诸葛亮,没多少岁就无了。 至于他,今早梳洗完毕后,带上荀攸魏续和五十余亲卫,打着去寻匠造原料的旗号,便出了雒阳城去找典韦。 一路向东。 先过偃师,就是最早烧骨瓷取煤的地方,然后沿官道继续走巩县,至成皋。看着天色将晚,便歇息了一晚。 原因无他,只因这里有道关,汉时唤作旋门关,之前的名字叫虎牢关。且当地的黎庶百姓,也仍称作虎牢。 得知这关未来重要性的他,自然要抽出时间观察下地形,了解下关隘设施牢固与否啥的。 第二日早早醒来,又经荥阳、一路向东南至中牟。 这地方比较有意思,朱儁后来起兵反董时便屯驻于此,后因缺人少马没钱财,被李傕、郭汜给赶跑了。 另外更出名的一件事,便是曹老板从雒阳逃出来后,在这里被一亭长捉了,后又被县令给放走。 “若此番寻典韦顺利,回来时再来这里一趟。”远远望着中牟的城郭土墙,骑着赤兔奔骤的吕布忽然来了一句。 荀攸神色不解,道:“之前主公不是说,回去时想绕酸枣那条路么,怎么又想着再回这里?” “不急,先绕一圈儿酸枣,然后再来此处。”吕布嘿嘿一笑,开口回道:“这里,也有某想要的一名异士英杰” “只可惜他乃当地豪强,即便被某得了身子,恐怕心也不会归某。” “但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来一趟的。” 荀攸这就不懂了:人家都不想跟你,还厚着脸皮抢走人家干啥? “干啥?......”吕布就惊了,当即道:“当然想方设法让他为咱干活儿啊,难道还能让他落别人手里?” “这世间的英杰便如黄金,你不趁早得着,别人就会得到。就算某得不到他的心,哪怕养着他,也不会让别人所用。” “嗯......”一旁魏续闻言不由点头,道:“主公风采还是一如当年,讲究个贼不走空,叫一个地道!” “......” 吕布当时觉得回去后,该加强下部下的文化教育了,什么‘贼不走空’? 咱是贼么? 贼是去偷的,咱是去抢的,咱分明是强盗好不! 荀攸听后,神色却突然有些古怪,悠悠地道:“主公,属下喜好观察世间百态,在市井便见过一种人。” “什么人?” “是一些遇到良家女子的泼皮无赖,明知自己不配,也要厚着脸皮去提亲。甚至有不要脸的,还会四处造谣污蔑女子清白,有的更会厚颜无耻生米先煮成熟饭。” 吕布有些听不懂,问道:“然后呢?” “然后,主公不觉得这行事风格,跟汝笼络英才的行为十分相似?” “某这样的行事风格?”吕布这下懂了,又嘿嘿一笑:“公达,不妨把话说得更直白一些。” “属下是说,主公这等无耻的行事风格......属下喜欢!” 荀攸至此,也突然哈哈一笑,道:“便如主公时常所言,有条件要上,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得不到他的心,得到他的身也是可以的。强扭的瓜虽不甜,但它至少解渴!” “哈哈哈......是极是极!” 吕布闻言也畅快大笑,心中不由言道:文若啊,感谢你给我送来一颗好苗子。你看,这不就还你一个老摇子了么? 一旁的魏续闻言却非但没大笑,神色反而还有些担忧:荀军师,别人用那等法子都是对付女人,主公却用来对付男人,汝难道还不觉得不对劲么? ...... 过了中牟继续往东,便进入兖州陈留郡。 至此,吕布一行人便分散行动,乔装打扮陆续进入其中。一路向东南过了陈留、雍丘、襄邑三县后,便是典韦的家乡己吾。 汇聚至馆驿,魏续便开始犯了愁:“主公,属下已让人去打探了,可这里一听我等是外地口音,又听要打探典韦,均闭口不言。” “好几次我们的人还差点被举报,引得县里贼曹的注意。” “谁让你自作主张派人去打探的?” 吕布一听,非但没安慰魏续,反而道:“赶紧把人都召回来,莫要暴露了咱们的行踪和身份。” “嗯。”荀攸也点头,道:“汝难道不见,襄邑县那里已有人招兵买马了么?值此之时若暴露了身份,我等便欲归无路了。” 吕布虽没进襄邑县,却知道在里面招兵买马的人是谁。 没错,就是曹操曹孟德。 并且,历史上记载曹操很快,还会将兵马屯在己吾县。而史书上说典韦自杀人后,便不知所踪,很可能会为洗脱罪名,入兵营从了军。 “如此说来,我等应当去陈留县?” 魏续有些傻眼,愣愣看向吕布:“可我们已走过了啊......昨日在陈留县的时候,主公为何不说?” “某是说有可能,典韦只是有可能,为洗刷罪名而投了军!” 就算他真的投了军,投的应该是张邈,而不是曹操——否则曹操在荥阳被虐的时候,典韦不可能不大展神威,史书上也不会只字不提。 吕布有些气,气魏续打断自己的思路,道:“如今张邈刚到任,还没招兵买马。典韦最有可能还是躲藏在家乡的某处,或者在流亡的路上,投哪门子的军?” 魏续当即白眼一翻:那你说个卵?...... 吕布见状,深吸一口气,摸起方天画戟打算让他再先跑个十一尺。 魏续当即神色一惊,赶紧转移话题道:“那也,也就是说,主公和军师对典韦的行踪都没个头绪?” “嘁......”吕布也回他一白眼,道:“若像你这样,某还怎么当汝主公?” 说着,又笑眯眯地看向荀攸:“我已有法子了,不知公达如何?” 荀攸闻言一笑,觉得吕布还挺有趣:“主公,不若我等同时说出法子,看看是否想一块儿了?” 魏续一听,当即替两人答应下来:“好!” 两人也不见怪,等魏续伸出第三根指头时,异口同声地道:“刘氏!” “刘氏?......”魏续不解,随即又一想这名字,恍然大悟:“就是典韦为其报仇的那个寡妇!” “哎呀,某怎么没想到!” “典韦为其杀人,必然跟她关系匪浅。倘若典韦还藏匿在己吾,刘氏纵然没暗中帮扶,恐怕也知在什么地方。” 说着,他渐渐还兴奋起来,凑向吕布道:“主公,属下派人打听过了。” “那刘氏生得甚是貌美,据说她丈夫就是被榨干而亡的。她在城中市邑经营着一处肉摊,己吾人都以‘西施’之名称呼。” “卖的是狗肉?” “豚肉......呃,猪肉,是猪肉。” “猪肉西施么?” 吕布闻言,右手不由托起下巴,嘴角泛起一抹诡异邪魅的笑:“那明日午时,某可要好生去会一会她。” 魏续闻言,这才欣慰一笑:这才对嘛......有法子有力气朝美女身上使啊,老朝男人使算怎么回事儿? 第75章 吕郎君拳打小寡妇 翌日午时,吃饱喝足的吕布乔装打扮,在魏续的引领下带着荀攸去了己吾的市邑。远远就看到一处空荡荡的摊位,站着一位娇美的女子。 “主公......呃,吕郎君,前面那处就是刘氏的摊位。自从典韦替她杀了人后,己吾人人畏惧,便也不敢从她摊位上买肉了。” “她一女子,怎会从事这等贱业?” 吕布有些奇怪:商贾虽为当世人轻贱,但能在汉代经营一家肉铺,不说是当地的豪强,也家境殷富。 比如杀羊的何进,还有不知是不是杀猪的张飞。 从事这些的,更都是些孔武有力的男子,女子是很少抛头露面的。 “是她前夫的产业。” 魏续便解释,道:“也正因这买卖惹得李永眼红,不知如何弄死了她前夫,并造谣说她克夫,想将她纳为妾房。” “可刘氏外柔内刚,坚决不从,还被李永之妻毒打,甚是可怜。若没有典韦替其报仇,恐怕早就......” 后面的话不用说,吕布也知道:古代社会,尤其乱世前夕,这种事儿太多了。情报上说李永曾为富春长,显然跟县衙是有关系的。 他们沆瀣一气,欺压起百姓简直轻而易举。而百姓们有冤难伸,自然就会转而期待游侠来主持公道。 到了刘氏摊位,便看到刘氏虽荆布钗裙,穿着十分朴素。然面容精致,一双哀怨的眼睛,小巧的琼鼻,以及吹弹可破的肌肤,还因天冷而变得微红。 粗制宽大的衣裙,也遮不住傲人的曲线,掩不住欲说还羞的风情,难怪惹人垂涎。 不得不说,那肉......嗯,真白! 吕布本身皮囊不差,刘氏这里又几日都没生意,当即主动招呼:“这位郎君,可是要买些豚肉?” “嗯,某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 刘氏闻言,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她对吕布第一印象很不错,但一听这话......很怀疑是故意来找茬儿的。 肉铺只有她一人,让一个弱女子剁十斤肉......虽说汉代的一斤只相当于后世的半市斤,那也有五市斤了。 心中虽怀疑,但她也没多言,去案板上选了十斤精肉后,细细地切做臊子,足足切了半个时辰才切好。 手都酸痛无比,额上也沁出细细的汗珠。 然后用荷叶将臊子包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郎君请拿好。” “不急。”吕布却不接,只是又道:“再给我切十斤肥的,不要一点瘦肉在上面!” 此时非但刘氏面露恼怒,就连魏续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吕郎君......” 吕布当即回头一瞪,吓得魏续后面的话再也没开口。 “这位郎君是诚心来买肉的?”刘氏疑惑起来,不由问了一句。 周围的黎庶百姓见有热闹看,也远远围了过来。然后,都饶有兴致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看向作死的吕布。 吕布便拿出一袋钱,叮当乱晃,不耐烦地道:“只管切,某不买来此作何?” 刘氏只好又选了十斤肥肉,细细地切成臊子。切到后面,身子都开始轻颤,手腕已明显抬不动刀。 足有一个时辰后才切好,用荷叶包上:“这位郎君,请拿好......” 吕布又道:“某知道你很急,但先别急。再给我来十斤排骨,也要切成臊子,不能有半点肉星在骨头上。” 刘氏一听,再蠢也知这就是来找茬儿的了,强压住心中的怒火,赔着笑脸说道:“这位郎君,莫要拿贱妾寻开心......” 一听这话,吕布翻然变脸,大骂道:“某就是来寻开心的!” 说着把两包切好的臊子,朝刘氏的脑袋砸去:“实话告诉汝,某乃李永在雒阳的挚爱亲朋、手足兄弟!” “想我兄弟情深,竟被汝这贱妇害死!” “某家不打女人,今日便到此为止。但明日汝若不将那奸夫寻来,某便来掀了这摊位,绑了你回雒阳!” 说着,又露出一副色胚的模样,上下打量了刘氏一眼,嘿嘿笑道:“到时候,让汝好生知晓某家的厉害,哈哈哈!......” 说罢,一摆手招呼魏续和荀攸:“走!” 魏续和荀攸两人低着头,匆匆离去,表示不想认识吕布这人。 被淋了一头肉雨的刘氏,则先是眼眶一红,泪水如珠子般落下。但随后狠狠一擦眼泪,死死看着吕布的背影,手中的刀捏得不能再紧。 ...... 夜黑如墨,风冷如刀。 馆驿里燃着寥寥的火把,在风中忽明忽暗,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很快,黑暗中走出一名巨汉。 径直来到馆舍门前,大喝一声:“姓吕的,老实出来授死!......今日某若不废了你,对不起玉娘受的屈!” 话音落下,火把仍噼啪燃烧,简陋破烂的驿房仍静静伫立在月光下。门始终关闭,里面没半点动静。 典韦又踏前了两步,神情越来越凶戾,目光里杀机毕露。 “姓吕的,敢做不敢当么?” 他愈加不屑,冷冷注视着前方的驿房,大声吼道:“欺负一女子算什么本事儿,有种出来与某大战三百回合!” 驿房内终于有了动静。 门忽然开了一条缝,吕布打着哈欠出来,看到典韦后不由目光一聚:好一个威武雄壮的猛男! 借着黯淡的月光和火光,他看到典韦身穿一件单薄的葛衣,乱蓬蓬的头发随便在脑后扎了个大结。 粗糙的脸上全是漆黑刚硬的短须,毛茸茸地露出一双虎目。火光忽明忽暗的闪烁,仿佛就在眼中燃烧。 看到自己出现,典韦挽了一下袖子。 肌肉盘虬的手臂仿佛蕴涵着无穷的力量,背后一对巨大的黑色手戟,从宽阔的肩膀上露出两个把手。 巨体散发的淡淡杀气仿佛与周围的黑暗与火光溶为一体,显得他愈加巨大雄伟。 “来替那寡妇找场子的?” 惊讶一瞬后,吕布又恢复慵懒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挑,对着典韦伸出一只手,食指向上,勾动了一下。 见典韦疑惑不解,他停顿了一下,又勾了勾,然后嘴里传出一道极尽挑衅的声音:“你,过来啊!” 躲在远处的魏续见状,不自觉倒吸一口凉气。 随后,目光又变得期待起来:世上两大绝世猛男的较量,就要开始了! 果然,典韦神情一呆,接着勃然大怒,大步蹬蹬开始跑动。手也摸向短戟的把手,脸上带着残忍而兴奋的狞笑。 “好,还算个人物,今日某便......哎呀!” 话刚说一半,他就觉脚下怪怪的。接着面色大变,最后“哎呀”一声伴随泥土哗啦啦的落地的声音,整个人凭空从地面上消失。 见典韦中计,吕布这才慢悠悠地上前。 随即往下一看,不由脸色又变:只见典韦虽猝然受惊,但仍掣出背后的短戟,狠狠插入大洞的侧面。 左脚还一蹬一蹬的,像个大号的蛤蟆,随时可能从洞里再翻出来:“狗贼,无耻鼠辈,竟然暗算于某!......” “主公,何时挖的这么一个大洞?”魏续匆匆赶来:没看到吕布大战典韦,他神色很是失望。 吕布知他怎么想的,嘿嘿一笑道:“就在某让你下午偷偷跟着刘氏时,让其他亲卫来挖的。” 说着,一把揽过魏续身后堵着嘴的刘氏,气定神闲地向典韦说道:“浪啊,你这打野接着浪啊,水晶都被偷了,还在浪!” 典韦表示听不懂,但他很愤怒。 然后,吕布就换一种让他听得懂的方式,将匕首架在刘氏的脖颈:“丢掉铁戟,乖乖让某手下把你捞上来。” “否则的话,嘿嘿嘿......” 第76章 夫人也不想...... 第二日天亮,己吾县衙涌来一群报案的人:“县令大人,刘氏的房子昨夜被人烧了,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她在市邑的肉铺也没了!” “县令大人,昨日寻她麻烦的人就在馆驿中,速速派人前去捉拿啊!” 县令闻言,当即大怒。 可派贼曹带人赶赴馆驿时,只见亭长正对着院中的一个大坑发呆,而馆驿的人早就没了踪影...... 这时候吕布带着典韦和刘氏,已在奔赴司隶地界的路上。 典韦并未被五花大绑,甚至还骑着一匹马。 只不过,吕布也看出来了,他应该很少骑马或从来没骑过。一路上扯着马的鬃毛,疼得那马不时悲鸣乱叫...... 将近中午时分,终于到了一处树林。 这里有剩下的四十名亲卫接应,并早就找好了馆驿——到了司隶地界后,吕布便不再是强抢寡妇和猛男的恶人,而是大汉的中郎将。 终于等到了馆驿,吃饱喝足,魏续便......又犯起难来:“主公,那典韦是抓来了,可他一路上破口大骂,显然不肯从了我等。” “嘁......”吕布寻了根鱼刺一边剔牙,一边道:“他从不从有啥关系,只要刘氏从了不就行了?” 魏续一听,当即......神色感动,甚至眼泪都要流出来:“主公终于恢复了,重新捡起了强抢民女的爱好......” 话未说完,就见吕布的脸黑了。 一旁荀攸见状,不由莞尔笑了笑,道:“子继还没看出来,典韦和刘氏其实早就勾搭到了一块儿?” “且一路上主公让你制住刘氏,典韦便半分不敢轻举妄动.......”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还感慨了一句:“男人心里一旦有了女人,就如被套住了笼头的马,再野也会变得服服帖帖的。” “话不能那样说,女人心里有了男人,不是也要操持家务、养儿育女?”吕布则微微一笑,道:“所以我爱婚姻,更爱被婚姻被束缚的人。” 说着,回头吩咐魏续:“去,将刘氏带来。赶紧搞定这对儿男女,明日到了中牟,还有一趟活儿呢。” “好嘞。” 虽然吕布没完全恢复,但这几日的所为......貌似比之前更有趣刺激。奔骤了一夜的魏续非但不感觉累,反而兴致勃勃。 不多时,刘氏便被带了过来。 脸是冷的,目光更冷。 可下一刻,吕布就对着她施了一礼,道:“刘夫人受惊了,事出无奈,还望夫人见谅。” 说着,挥了挥手,便有一亲卫送来两包肉臊子。 刘氏诧异接过,闻了闻发现还有点臭。 紧接着,便听吕布又道:“某再说抱歉,也对夫人做了不敬之事。所谓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夫人就按某上次做的那般,砸某头上出出气......” 一番举动,完全出乎刘氏的意料,直接就懵了。 狐疑地打量吕布一眼后,下意识问道:“汝不是李永的故交?” “某根本不认识他。”说着,便拿出中郎将的印绶,道:“实不相瞒,某乃大汉中郎将,都亭侯吕布。” “中郎将,都亭侯?”听到这等官位,刘氏当即......一头雾水。 古代大部分良民终其一生,生活范围都走不出一县——当然,游侠那种盲流子不算——对于刘氏来说,乡佐、县吏已是天大的官儿。 至于功曹、主簿、诸掾曹史,乃至县尉、县丞、县令这些,更是遥不可及的人上人。 而吕布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又向荀攸使了个眼色。 荀攸便上前,解释道:“中郎将秩两千石,掌一军之兵马,已是乃朝廷重臣。至于都亭侯,爵位虽不大,却非有功之臣不可封,以彰显荣耀。” 见刘氏仍疑惑不解,他随后干脆摊牌:“这么说吧,县令不过秩千石。只有秩两千石的郡守,才与某主公同一级别。” “且郡守还是外臣,与朝廷内臣相差甚远。” 话音落下,就听‘啪嗒’‘啪嗒’两声,刘氏手里的肉臊子掉在地上。那柔软的身子,也差点瘫下来,扶着吕布的胳膊才勉强没有倒下。 但随后,她又如摸到了烙铁般,急忙下拜道:“民女见过中郎将,都,都什么猴......” 她的反应一点都不奇怪。 古代可不会讲究人权,而是‘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 甚至,这还含蓄了,都用不着县令和郡守。 刘氏前夫在己吾已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一介故富春长,也就是曾经一个大乡的有秩,秩百石的家伙,便轻松弄死了她的前夫。 若没有典韦的话,她更只能沦为李永的玩物,然后被善妒的李永妻泄愤折磨致死。 此时吕布对他来说,便是天外天的存在,穷极想象都不知多厉害的人物:“中,中郎将这般人物,寻民女所为何事?” “当然是给你送温暖来了。”吕布便笑,道:“在己吾那里汝要受人指点,日日贫寒不知如何度日。” “而你难道就不想堂堂正正站起来,让曾经那些都瞧不起的人都跪在面前?” “然后在雒阳那样的地方,住上一间两进的大院子,从此吃香喝辣、绫罗绸缎,一应起居都有仆役婢女伺候,过上想都不敢想的贵妇人生活?” 刘氏迷茫地抬起头,看了吕布一眼,目光有些沉沦。 但很快便清醒过来,摇了摇头道:“民女不想......典壮士对民女有活命之恩,民女这辈子认准了他,誓死不愿为中郎将妾!” “噗嗤......” “噗嗤......” 荀攸和魏续见吕布弄巧成拙,差点忍不住一下笑出来。赶紧背过身去后,肩膀还一耸一耸的。 吕布脸都黑了,对着刘氏言道:“某像是那等汝贪恋美色的人么?” 刘氏犹豫了一瞬,仔细看着吕布的脸,认真回道:“像。” “噗嗤......” “噗嗤......” 这下,两人忍得更辛苦,差点都没忍住。 吕布气怒填胸,但见对方一柔弱女子,气也没地方撒。很快眼珠一转......目光又变得邪恶起来。 “夫人啊,汝一直都误会了。”吕布重新整理情绪,道:“某说得可不是让你为妾,而是要成全你为典韦之妻啊。” “典壮士的妻?” 这话一出口,刘氏的脸瞬间红了,但她也不傻,很快反应过来:“只,只是不知,中郎将要典壮士作甚?” “他还能做啥?” 吕布就笑,笑得很诡魅:“一身的腱子肉,除了上阵杀敌,还有啥事儿是适合他的?” “可,可上阵毕竟凶险......” “不上阵他就是一逃犯,是不能大白天走路的孤魂野鬼。” “而你现在也什么都没了,跟着他莫说两进的大宅院、荣华富贵,就算清白的身份也不可得,更别提日后生儿育女......两条路,汝自己选吧!” “民,民女......”刘氏显然动摇了:道理她都懂,最终会选择哪个,也是注定的。 于是便道:“这还需问过典壮士。” “嗯,不错!”吕布就一点头,欢天喜地地吩咐魏续:“快去带夫人洗漱一番,然后送入阿韦的房中。” 然后,在刘氏起身离去时,又唤了一声。 刘氏疑惑:“中郎将还有何事?” “刘夫人可要想清楚,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一辈子的幸福,还是要靠自己来把握。” 说着微微一笑,经典台词再度上线:“夫人也不想,阿韦日后只能当个逃犯,一辈子见不得光吧?” 第77章 朱儁都打不过的贼寇 第二日醒来,吕布便看到刘氏仿若重生般,从典韦的房里出来。 看到自己后神情还很慌乱羞赧,下意识想逃离自己视线。但心中又很感激,匆匆施了一礼才跑回去。 过了没一会儿,典韦便出来了,露出憨厚的嘿嘿傻笑:“主公,某这条命以后便是你的了。” “说吧,让某去砍谁?” 吕布当时便愣了一下,怀疑自己下的药是否猛了些:“砍,砍谁?” “属下哪知?” 典韦还是笑,随后就神色一凛,道:“但只要主公说出那人名字,某定然让他活不过明天!” 见他这么一副反应,吕布登时有两个不解:第一,刘氏昨晚到底跟典韦说了啥? 第二,典韦该不会长这么大,才第一次知道女人的滋味吧?——这一副为爱赴死的决然,充满了绝世舔狗的迷之气息。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也挺好。 古代什么都不好,但唯独道德约束很高:男人们一诺千金,轻生忽死;女人知恩图报,有操守、守妇道。 在这样的环境下,典韦便非但不是舔狗,而是深情和浪漫,甚至是一段佳话。 于是,便拍了拍典韦的肩膀,道:“保持住这份气势,某一会儿用得到。” 话音刚落,就听前方响起一阵马蹄声。为首之人两鬓已有些斑白,但精神矍铄,骑在战马上尽显雄烈风采。 “唔,朱老头儿来得挺快嘛。” 待朱儁一下马,便不由奇怪地看向典韦,不解道:“吕奉先,这人怎么......好像要弄死老夫?” 吕布哈哈一笑,炫耀般向朱儁道:“如何,猛不猛,怕不怕?” 朱儁打量一番典韦,见那巨体上发达的肌肉块儿,和万军当中也敢冲锋陷阵的猛锐气,说不羡慕是假的:“还,还行......” 听他如此口不由心,吕布便笑得更灿烂,然后道:“某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嗯。”朱儁点头,然后又疑惑道:“但你要提前告诉老夫,究竟要在河南地界上搞什么?” “搞你......” “嗯?......”朱儁大怒,下意识又想跟上次一样拔剑。 可这次没等他动手,就见典韦一个扑跃,已如恶虎擒兔般将朱儁控住。双手勒住对方良弼,令其动弹不得。 朱儁身后侍卫大惊,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吕布又笑了:“放轻松,都是自己人。” 然后看向典韦,道:“放了他,不是咱的目标。” 典韦依命而行。 如此乖巧听话,让朱儁不由又一次嫉妒,哼了一声道:“劲儿还挺大,就是看起来傻了些......” 随即又看向吕布,怒道:“汝把话说清楚,到底要搞什么!” “真的是搞你......”吕布便无奈解释,道:“搞得你地界上贼寇大兴、焦头烂额,偏偏你还打不过。” 听到这里,朱儁不屑笑了:“区区贼寇,能有当初黄巾贼般酷烈?” “不清楚,但你就是打不过!” “不可能。”朱儁反驳,双手一挥:“绝对不可能!” “那些贼寇是某的人。” “呃......”朱儁一下傻了,随即小眼睛一眯,反应过来:“汝这是要养寇自重?” “是你这老东西无能,剿匪不利,还时不时向太尉——哦,现在是相国了——时不时向相国要兵要粮。” “嗯?......”朱儁又一惊,懂了,一下就懂了:“如此一来,汝便多了一支秘密部曲,老夫也能趁此招兵买马?” “对,只有董相国会吃亏。” 吕布点头,又忽悠朱儁,道:“而太后和天子那里,却多了两支秘密力量,这事儿你做不做?” “从何做起!”朱儁却直接跳过‘做不做’的环节,直接进入‘如何做’的阶段。 “去中牟县衙,看我眼色行事!” 朱儁不由一愣:怎么感觉,他真像是我等的首领了? 吕布也有些诧异,反问道:“怎么了?......某又不是李荣浩,会让你看不到眼色。” ...... 中牟县令杨原很慌,得知河南尹要来此的消息后,他手足无措:“伯达,朱公此番突然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新官上任,前来巡视一番很正常,县君莫要多想。”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回复,相貌儒雅,气质出尘。 “某怎么可能不多想......” 杨原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可就在此时,门口已有人大声道:“河南尹朱儁,中郎将吕布到!” 话音落下,杨原正准备带着属下前去迎接,忽然听到金属兵器铿锵相撞的声音。紧接着无数只脚踏在路面上,发出沉闷的橐橐声,如骤雨落地。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全副武装的士卒已将县衙团团包围。 巨大的橹盾仿若一堵移动的墙,墙后的重甲士卒让人心惊胆战,锋利的长矛顶着冰冷的寒风,让杨原瞬间嗅到死亡的气息。 还有那些橹盾后的弓弩,像是密密麻麻的毒蛇伸出尖利的牙...... 骤然的心理冲击让他瞬间心里崩溃,刚见到朱儁和吕布便拜了下去:“朱公,中郎将,某有罪,还望饶某一条命!” 吕布却不搭理他,大步走入县衙大堂,当仁不让地跽坐下去:“何人乃功曹任峻,任伯达?” 杨原身后那文士不得不出列,道:“卑职便是。” “好你个任峻!”吕布猛然一拍案几,立时四分五裂:“你的事儿已发了,还不束手就擒!” 说着,典韦当即上前。 此时他已换上一身重甲,仿若一座铁塔,愈加猛锐无俦,如擒小鸡崽般将任峻摁住。 “中郎将!”任峻当即面露惊愕,质问道:“卑职何罪,可有朝廷文书!”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吕布冷哼一声,道:“放走朝廷钦犯曹孟德一事,当真以为我等不知?” “带走!” 背景板朱儁到此,连一句台词都没有。 一众人匆匆而来,干脆利落地擒了任峻后,又匆匆离去——这行动如风,比上厕所还有效率。 直至一众人走后,杨原还觉在梦中,向左右问道:“吾头安在乎?” 没人回答。 毕竟这事儿太怪了:就算任峻真放走了曹操,杨原也是从犯。可从始至终,吕布都没过问一句。 最主要的是,朝廷拿人,什么时候要中郎将出手了? 程序也不对。 但他们不敢说,更不敢问...... 然后任峻便发现,出了中牟的吕布并未回雒阳,与朱儁分道扬镳后,竟一路向北行去,也不知要去哪儿。 在酸枣一地晃了一圈后,又率兵向西南走去,最终在京县这个地方停了下来。 京县,春秋时为郑国邑,因临京水,故名‘京城’。秦朝初始置县,称‘京县’,汉隶河南郡。 这地方没啥特别的,要说有,便是距离荥阳很近。只有十几里的路程,哪怕步卒也能一个时辰赶到。 而在京县的西南,便是中岳嵩山。 “嗯,地方很不错,依山傍水,有田还有煤。” 吕布点头,感觉很满意,道:“战乱时还能往山里一钻,该搞事情的时候,又可以神出鬼没......” 说着,看向典韦和任峻,道:“某给尔等找的地方,不错吧?” 第78章 烤鸡翅膀,我最爱吃 夜晚,任峻再度翻了一个身,辗转难眠。怎么都想不通吕布擒下自己,又在河南地界来回跑是为了作何。 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吕布知道自己怂恿杨原,放跑了曹操。 虽然这几天,吕布并未表露出对自己的杀意。 单从吕布是董卓义子,而曹孟德不忿董卓废立天子逃离雒阳来分析,自己呆在他身边,指定没好果子吃。 想到这里,他看了下睡在身旁的侍卫:这几日细心观察过了,这些人对自己的看管并不严密,甚至还越来越松懈。 连绑缚都没有。 蹑手蹑脚起身后,便看到门外也没侍卫把守。心中一个大胆的念头忽然升起,让他整个人都有些战栗:逃出去! 只要跑回中牟,聚合家中的宾客僮奴,然后逃到陈留郡内寻到正在招兵买马的曹孟德,便有机会实现胸中匡扶汉室的宏愿! 这念头一升起来,便再也无法熄灭。 深吸一口气后,任峻先装作夜解的模样向茅厕走去。待离驿馆有五十步的距离后,又快速转向马厩,飞速解开一匹战马的缰绳,扬鞭便逃! 临走前,还不忘在马厩里放了一把火,让其他战马受惊以阻止吕布亲卫追来。 果然,身后传来一阵嘈杂。 被梦中惊醒的士卒们慌忙扑火、安抚战马,唯有几个呼喊自己跑了消息的声音,也被掩盖在嘈杂中,未引起士卒的追赶。 一路向东,再往东! 虽然夜间纵马赶夜路很危险,但逃命心切的任峻管不了这些。只知今夜不逃走,自己会后悔一辈子! 不,可能命都没了,哪还有什么下辈子? 一个多时辰后,发现身后仍没跟来的士卒,他的心才稍微放松几分,也放缓了马速。抬头一看,发现前方一间茅屋那里还亮着灯火。 夜路难辨方向,需去问一下路。 哪怕,这很冒失。 但他没有选择。 就当慢慢走近看清篝火旁的人时,任峻只觉整个人的魂儿,都从身体里飞了出去! 而吕布则悠悠将一根干柴扔进篝火堆,露出白亮亮的笑牙,招呼道:“来了啊,老弟?.......快坐,鸡翅膀都给你烤好了。” 任峻下意识调转马头。 忽然间,黑暗中出现一名巨汉,二话不说将他从马上拽了下来:“等你两个时辰了,怎么才来?” 说着,夹着任峻犹如一捆干柴般,‘咚’的一下扔在吕布身旁,闷声闷气地道:“主公,鸡屁股留给某。” 被摔得七荤八素的任峻听出来了,那人的声音来自典韦。 一瞬间,他如丧考妣,再也受不了这等精神折磨:“吕奉先,汝抓某杀又不杀,放又不放,汝这般!......汝做个人行不行!” “汝到底要某作何!” 回答他的,是一根烤得金黄的鸡翅膀。 并且火候儿正好,油脂滋滋外冒,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跑了一个多时辰的任峻,不争气地咽了下口气。 又想到自己此番不是死,也生死未卜。 他心一横,便接了过来:就算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吕布则慢条斯理地扯下两根鸡腿,分给荀攸和魏续。又将剩下的身子暴力一分为二,将屁股那边给了典韦。 然后,才笑着看向任峻:“伯达啊,你也是个聪明人,难道现在还没看出,某想要什么吗?” 啃着鸡翅膀的任峻一愣,心中那个不确定的猜测成真了:“中郎将是看上了在下?” “不错。” “不知中郎将,看上了在下哪一点?”任峻哭丧着脸问了一句,心中暗道:我改,我马上改还不行吗? 吕布此时沉默了,笑容却愈加诡魅:我看中了你以后会提出屯田之策,且干得还十分漂亮。 但他不能说,只是拿出了衣带诏,递给任峻:“伯达先看看这个......” 然后,美滋滋地啃起了鸡脖子,心中开始盘算起来:对付典韦和任峻,自己分别选用了不同的法子。 典韦看起来很刚硬,但很容易收服。 因为他正处于人生的最低谷期,又有侠义之心。只需给出足够的好处,又成全他和刘氏,典韦便会知恩图报。 任峻却不同。 他是中牟本地的豪强,又在县中任功曹一职,还饱读诗书、心怀大志——这样的人不说傲气满满,也不是随意给画个饼就能诓走的。 更何况,以后自己还不能在一旁看着。 故而,为了能让任峻归心,自己只能使出一些小手段:先让任峻的人生跌入谷底,然后再给一点希望。 在他决意赌一把的时候,再度狠狠掐灭那丝希望。 最后,就是自己才给他指出一条路:一条他十分满意,且愿意付出一切的路。 此时,一切正向着吕布的预料中发展。 愣愣看完衣带诏后,任峻不敢置信地看向吕布:“中,中郎将原来一直是忍辱负重,隐藏在董贼身旁的忠臣?” “不错。” 吕布停顿片刻,做出一番悲悯的神色,缓缓将早已准备好的台词念出:“苍天不佑,汉室倾颓,贼臣董卓狼子野心,篡夺皇权。” “某虽一介武夫,亦有舍身成仁之心。” “然正欲与贼臣死战,不料竟收到太后密诏,言汉室火德未灭。我等忠臣义士当韬光隐晦,隐忍蛰伏,方能匡扶汉室、勘平乱世!” 说着,眼角还不由流出几滴动情的泪滴。 一旁魏续典韦见状,不由都惊了:主公,你平时可不像是这样的人啊......怎么突然一下这样,让我等都有些接受不了。 唯有荀攸默默吃着鸡腿,表情很满意:果然不愧是某看上的人,能文能武还能演,且如此出神入化、炉火纯青! “如,如此说来,主公同曹孟德是一伙儿的,志向相同?” “外臣乱政,岂可与我等忠臣混为一谈!”吕布闻言当即勃然大怒,道:“伯达亦知史,岂想不到那些外臣起兵,会意味着什么?” “如此以下犯上,将皇权威严踩在脚下亵渎......加之群寇未灭,异族虎视眈眈,四方焉能不动荡,天下岂能不乱!” 说着,吕布恨恨唾弃:“他们看似是忠,实则狼子野心,半分不将大局和天下苦寒黎庶放在心中。” “苍生何辜,黎庶何苦!” “为何要任由他们肆意胡为,致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主公......” 闻听这话,任峻慌忙下拜,真切言道:“主公一番言语,令属下如拨云见日,从此愿辅佐主公匡扶汉室,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说完,又向吕布请教,道:“不知主公下一步,有何安排?” “唔......伯达的觉悟很高嘛。”吕布点了点头,总算放下心来:肯认自己这个主公就行,至于以后?...... 呵,士人认下主公,跟后世扯了结婚证差不多,是有一定社会约束力的。 并且,汉代这种道德约束力,可比后世的一张纸要强得多——就算任峻看出了这些小手段,然木已成舟,他也只会当作主臣间的一点小情趣。 于是,他便笑眯眯地问道:“伯达觉得,京县县令一职如何?” “京县县令?” “嗯,岁末时朱公便会上奏朝廷。若这京县县令是个有为的人才,会调入主公麾下。若是个害民贼,他的脑袋就会送到朱公麾下。” “总之,这京县县令一职,岁末后便是你的。” “而你上任后就要上奏朝廷,治下发现了黄巾余孽,请求朝廷出兵剿灭......” “黄巾余孽?”任峻不懂。 啃完鸡屁股的典韦便嘿嘿一笑,指了指自己,抱拳道:“任县令,某日后便是那黄巾余孽头领,还请多多关照......” 第79章 自己不能没有雒阳 腊月三日,吕布回到了雒阳。 去时带了五十名亲卫,回来后只剩下五人。按他们的说法,是路上遭遇了黄巾贼寇,四十五名亲卫在追随吕布厮杀时光荣战死。 实际上,他们被留在了京县。五人追随任峻,一方面为护卫其安全,另一方面也算是监视。 剩下四十人追随典韦,帮助其快速组建起军事编制的骨架——这些亲卫在吕布营中,每个都有屯将的实力和经验。 “首领有了,也将外部障碍转变为优势。现在差的,就是一位才干胆气都不缺,理政方面也不错的全方面优秀人才。” “而且,还要对某有一定的忠诚。” 统御着一万五千余人的吕布,对此有着独特的心得:别看他平时举重若轻,那是因为充分发挥了穿越者的金手指,会识人用人。 典韦那里就不同了。 强横无敌的武力虽可以震慑很多人,在乱世中快速树立起威信。但想要管理好千人乃至数千人,单靠武力便不可能办到。 更多的情况,是公司组织几十人的团建,都可能矛盾不断、混乱不堪。 尤其典韦将要接收的那批人,还是耕地被占、家破人亡的流民和游侠,不是心怀怨恨就是桀骜不驯。 想要让他们乖乖听话卖命,没点真本事儿肯定不行。 这个人,目前定的是徐庶。 但他还不知徐庶愿不愿,也不知行不行:徐庶在《三国演义》中很厉害,可在真正的历史中,自从到了曹营,虽不是真的一言不发,却也基本没了下文。 还有便是徐庶刚决意弃武从文,也不知现在才干究竟如何。 “好愁啊......”中军营房里的吕布叹息一声,然后等待荀彧前来,汇报这些时日营中的情况。 没啥事儿的话,就要回府接着忽悠徐庶了。 这次荀彧一进来,面色就有些不好看。甚至,还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见这架势,吕布当即紧张起来:“怎么了,营中难道出了什么问题?......是士卒哗变了,还是将领们闹矛盾了?” 荀彧闻言,似乎有些不解:“中郎将营中伙食充足,还有赏金可外出采买,更有肥皂美酒享用,士卒为何要哗变?” “将领们对中郎将忠心耿耿,张文远感其恩义更用心练兵,华子鱼得知中郎将乃汉室忠臣后,态度亦改观不少,主动帮属下分担,又会有何矛盾?” “那就是匠造部产品出问题了?” 荀彧眉头紧蹙,道:“匠造部由属下直接管辖,用料工序皆已一一记录在案。又令贾佐吏督管保密事宜,也用心实干,又怎么出问题?” “至于珍宝阁那里,德润请去华神医配合宣传,已准备明日开阁售卖。第二批会员卡亦人人求购,一片欣欣向荣,没任何问题。” “既然没问题,汝为何一进来便唉声叹气?”吕布这才放下心来,随后又更加疑惑。 荀彧也反应过来,歉意地拱了一下手,道:“让中郎将误会,实乃属下之过......不瞒中郎将,属下非是为公务叹息,乃是因家事惆怅。” “为家事惆怅?......” 吕布一听面露愧疚,关心道:“是也,某这些时日让你太过忙碌,以致精力不济,必然冷落了弟妹。” “无妨,有病就要治,身子虚了就要调理,讳疾忌医可要不得。” “华神医不是在咱营么,让他帮你开副方子。某再给你放几日假,休息休息必然便会再度龙精虎猛......” 荀彧家世好,才干显,长得好看还有钱。除这段时间太忙外,吕布实在想不出荀彧妻子,还能挑出啥毛病。 温润如玉的荀彧却不由目露凶光,最后哭笑不得:“难道在中郎将心中,家事便是这等男女之事?” “还能有别的事儿?”吕布也一脸不解:男欢女爱,说白了不就那么点事儿? 你们古人,就是含蓄保守。 顿时,荀彧便知自己跟这等好色之徒,没啥共同语言,只好言明:“属下在为荀氏举族迁移一事发愁。” “家族的事,也能简称家事?”吕布这下听明白了,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古人所说的家,可不是后世的小家庭。 而是泛指整个家族。 自己说的小家庭,在古代应该称作闺房——比如西汉的张敞爱给媳妇儿画眉,说的就是‘闺房之乐’。 至于荀彧所说荀氏一族迁徙之事,他也随后反应过来。 历史上的确有这么件事儿,说是董卓自为相国,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荀彧有感天下即将大乱,便弃官归乡。 到家乡后对父老说:“颍川乃四战之地,若天下有变,则必受侵凌,应该早离去,不能可留。” 但乡人们多怀恋故土,不愿离去。时冀州牧同郡韩馥派人接荀彧,却无人相随。荀彧只得独自将宗族,迁至冀州以避难。 但如今的荀彧并未弃官,还被自己重用。想来,应该是他与族老对迁徙之地,发生了一些分歧。 果然荀彧点头,道:“确如中郎将所言,属下本想劝全族迁徙至雒阳。然族老认为雒阳乃动乱旋涡,不肯前来,一心打算迁往冀州。” “吾弟荀谌也被冀州牧韩馥征辟,言冀州殷盛,兵甲充足,可为避难之地。族中之人大多青睐,才令属下惆怅不已。” 一听这话,吕布第一反应不是怪荀氏相不中自己。 相反,还很奇怪荀彧的选择:“雒阳要冲之地,确如荀氏族老所言。文若不跑某很感激,又怎还会劝全族迁徙至此?” 谁知荀彧竟也学会了邪魅一笑,道:“因为属下知道,中郎将必不会让雒阳黎庶,遭受半点战火荼毒。” “这个倒没错。”吕布不否认,但还是很奇怪:“但某若做不到呢?” “主公会有条件去做,没条件创造条件也会做,直至最终真正做成。否则,绝不会放弃罢休!” 吕布一凛,目光灼灼地看向荀彧。 一来是荀彧主动改了称呼,二来是他说对了:自己苦心经营雒阳这么久,根本没打算过挪窝儿。 雒阳是他一盘大棋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他不能没有雒阳,就如西方不能没有耶路撒冷。 哪怕跟董卓翻脸闹掰,也绝不会轻言放弃! 随即眼珠一转,便又想到了什么:“文若,汝难道非要全族迁徙至殷富之地?假如是灯下黑的一座小县,不知可不可以?” “何处?” “京县......” “京县?”荀彧当即上前,看向吕布身后的军事图,不由面色奇怪:“此地......临近虎牢关,岂非更首当其冲?” “没错。”既然人家都称主公了,吕布也不打算藏着掖着,道:“但它却是某精心筹谋的一处地所。” “最主要的是,地方不重要,投靠了谁才重要。” “荀氏大部分避难冀州无所谓,可你已是某臂膀腹心,在族中说话也有份量,怎么也能劝来小半族的人吧?” 荀彧一愣,随即便懂了:吕布不计较荀氏分流来分散风险,但想得到他的关照和庇护,就要再加一些砝码。 听起来......还挺自大无礼的。 毕竟荀氏一族到了冀州韩馥那里,会被奉为上宾。吕布居然还妄自尊大,让荀氏先表忠心...... 然荀彧只是愣了一下,便坚定道:“主公放心,属下必竭尽所能!” 第80章 向来如此,便对吗 “杀人了?”回到府中后,吕布漫不经心地向一位头裹布巾,身穿袍服的年轻文士问道。 “嗯......”徐庶点头回应,但又觉得该再说些什么,补充道:“那人横行乡里,无恶不作,该杀!” “嗯.......”这事儿史阿也调查过,的确如徐庶所言:“杀了他之后,才发现学医......咳咳,习武救不了大汉黎庶?” “不错。” 徐庶点头,年轻的声音里竟带几分沧桑:“行侠只能平一事,不能平一世。甚至非但连自身性命难保,还会牵连他人。” “唯有习治世之策,方能一展胸中抱负,不负人世一回。” “嗯,挺有悲情人物色彩的。”吕布点点头,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但汝觉得学了治世之策,就能治国平天下了?” “汝知不知朝廷一年征辟多少孝廉,多少茂才?” “岁末一郡一孝廉,一州一茂才。整个大汉十三州,六千多万的人口,茂才一年才能有多少?” “是,孝廉能多点儿,但也不过百数人。” “如此珍贵的名额,你在朝中既没有亲戚,又跟州郡大员不熟。那些州郡大员凭啥不拿这名额当人情,反而会举荐你?” 徐庶一愣,面上傲气不由消散黯淡。 可还没完,吕布随后又道:“就算你运气好,洗脱了罪徒之身又被举孝廉,以为就可以实现胸中所愿了?” “别做梦了,官场可不讲什么才学抱负,向来讲的是利益交换、人情世故。” “你再有才,跟他们有啥关系?凭啥要抬举提携你,让你得个好评价、好成绩,然后外派至一县当个百里侯?” “行,就算你人情世故技能也满分,靠着左右逢源人人都喜欢。但到了地方就是豪强的地盘,你要靠他们才能治理黎庶。” “否则,每年的赋税让谁去收,地面上的治安谁去负责,账本文书谁替你誊写上报?......没他们的支持,县衙的工作你如何开展?” “某......”徐庶紧捏着拳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行,就算你能力逆天,是一条过江龙,但也别瞧不起那些地头蛇。万一人家朝中有人,随便一句话把你撸下去,你能咋办?” “就算他们没那个能量,乱世随便召几个游侠,把你弄死了又如何?最多,杀了那几个游侠了事儿。” 徐庶激愤欲言,吕布却一摆手,故意继续道:“行,就算真凶也查出来了,那家豪强也被灭了。” “可他不过一家,空余出来的权力利益,立刻会被别的豪强瓜分,其他豪强更强大了,你能咋办?” 听到这里,徐庶已牙关紧咬,仿佛在承受无边的酷刑。 随即猛然抬头,低吼着回道:“向来如此,便对么?......中郎将寻在下来说这些,难道就是为了浇灭在下胸中志向?” “若人人如此,那世道公义又何在,书中所言的大同之世,又当如何实现!” 说着,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吕布,顿了一下才又道:“在下也知,中郎将所言一点都不差。” “也知此道非但千难万难,甚至稍有差池,便会粉身碎骨。然胸中热血难凉、壮志未酬,人总不能一辈子蝇营狗苟,稀里糊涂过完这一生!” “若此道需有殉者,在下也愿献出一颗赤心!” “若人人如在下,则公义不灭,世道不忿,终会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直至星火燎原,开万世之太平!” “好!......”一番话落,魏续虽然听不太懂,但也被徐庶的精神感染,忍不住失口喝彩出来。 吕布则恼怒地一回头,吓得他当时神色讪讪:“好,好个屁......” “不错,好个屁!” 吕布再度唾弃,随即还是劝诫徐庶道:“某承认,汝的出发点很好,但你最好别出发。” “就你如今一副二愣子愤青的德行,真以为当了县令,就能跟豪强拼个你死我活,然后靠着精神激励下一位?” 嘴上这样毫不留情批评着,但他心中却已乐开了花:一番交谈下,他已看出徐庶此人志向,与自己可谓一模一样。 不相信什么汉室朝廷,也不信任公卿大臣,相信的只有自己。 且从一番用词来看,徐庶虽之前爱行侠仗义,但诗文功底是没丢的。毕竟,他在颍川也是出身寒门。 千万别小瞧寒门。 寒门在古代是势力比较小的世家,家道中落的也算。他们跟豪强比起来,财力可能一点不差,还很注重子弟的文化传承。 当然,也有寒门中落到老母亲要织布浆洗衣物、补贴家用,但他们仍旧是有地的,且还不少。 否则,根本供不起一个读书的儿子。 说白了,寒门最次的也是豪强,但豪强没个三代的文化底蕴积累,是绝对不可能成为寒门的。 可听到这里的徐庶,起身便欲走:“道不同,不相与谋。在下虽身份低微,却也不会任由中郎将奚落羞辱。” 说着,已有些熟悉吕布套路的他,又道:“当然,中郎将想继续羞辱,在下也无可奈何。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中郎将只能,对在下的尸首羞辱罢了!” 说着,就要走出房门。 一旁魏续见状,猛然掣剑阻拦。可徐庶猛然一震身形,大喝道:“要么让开,要么杀了某!” “主,主公?......”这下,魏续犯难了。 吕布却笑了。 拍着手道:“气盛,年轻人实在太气盛了......” “某刚打算跟汝讲讲,如何才能对付那些豪强,如何实现天下大同,汝便连这点委屈都受不得,就要离去了?” “学中郎将杀父求荣,还自鸣得意么?” “放肆!”魏续大怒,这次真想一剑砍了徐庶。 吕布却不搭理他这茬儿。 靠嘴改变不了一个人成见的,要靠实实在在的做法:“不是,是打算给你一处试验胸中抱负的场所,你有没有兴趣?” 徐庶一愣,回头不敢置信地看向吕布。 吕布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道:“对了,那里以后可能还会迁来一批大儒。嗯,某送别人过去是改造,送你去就是深造,不知你意下如何?” “那里,果真能试验某胸中的抱负?” “不错,还是理论联系实践,边实践边学习。” 吕布就笑,魔鬼般低语诱惑:“到了那里,汝学以致用,才会真正知道要想打败邪恶,就是要比邪恶更邪恶......” 徐庶沉默片刻,不置可否。 但乖乖随魏续去了厢房。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吕布不由悠悠感慨:“果然啊,屁股决定脑袋。经历了阿韦、阿峻两人后,某的pua功力越发纯熟了。” “屁油诶?”回来的魏续听到这词儿,满脸不解。 “就是先打压别人,然后再画个饼,让他乖乖听你话的手段。”吕布此刻心情很好,随口解释了一句。 魏续还是不解:“难道这些事,就不能坦白说出来么?” “坦白说出来,是某求着他们办事儿,他们凭啥要信我这么一个声名狼藉、喜爱认爹的边塞武夫?” “可pua一番,就成了我帮他们实现胸中抱负,他们岂能不感恩戴德?”说到这里,吕布不由感慨一笑:“自古深情留不住,向来套路得人心......” 第81章 乱世来临! 第二日,吕布醒来推开门,发现外面居然下雪了。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从天空落下,雒阳到处一片银妆素裹,仿若一夜之间来到了冰雪世界。 他哈出一口白雾,伸出手道:“下雪了啊......不错,正好让那些有钱人,买些烈酒驱驱寒。” 这一日,是珍宝阁开售蒸馏酒、香水、肥皂、蜡烛的日子。在此之前,宣传炒作已沸沸扬扬,人人翘首以盼。 洗漱完毕用过早饭,吕布没有直接去军营,而是往东市珍宝阁那里走了一趟。 早上还未开市,门外已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阚泽见众人如此热情,还命人捧了一块牌匾来到门口。 随着他扯下牌匾外的大红绸子,三个翩然欲飞、其势浑圆的大字跃然匾上,展现在众人面前。 “飞白体!”有识货的士子当即惊讶开口,道:“竟是蔡大儒的飞白体!” “时隔多年,除了鸿都学院,雒阳竟再现蔡大儒的题字!” 吕布在外瞅了一眼,怎么都搞不懂那三个跟鬼画符一样的字,为何会值得士子们大呼小叫。 并且,后来的王羲之王献之也很推崇。然后唐朝李世民又是王羲之的超级脑残粉,还迅速让飞白这种字体成为贞观年间的潮流。 不理解归不理解,但他表示......你们喜欢就行——就凭蔡伯喈的题字,咱产品无形中就多了些文化细菌。 既然多了文化细菌,价钱方面贵点很合理吧? 于是上午去军营那里摸了会儿鱼后,下午又悄悄回到了珍宝阁,发现这里的生意简直爆火! 库存的香水、肥皂、蜡烛、蒸馏酒,很快被售卖一空。阚泽只能一边催促士卒从匠造部运货,一边安抚购买不到的顾客。 “发了会员卡、搞了预售制还是如此?” 看到这情况,吕布当即吩咐魏续:“去,告诉德润,珍宝阁实行配额制。一人只能买两坛蒸馏酒、两盒肥皂,蜡烛,以及两小瓶的香水。” 深得奢侈品精髓的他知道,好东西不能一股脑儿卖出去。一定要设置重重的限制障碍,这样虽然折腾了顾客,但顾客们......喜欢啊! 没了这些限制障碍,人人都能买得到,那自己手里的还有啥稀奇? 果然,待阚泽宣布了这消息,还叱喝大肆喧哗者,并威胁收回会员卡后,场面秩序瞬间变得井然。 尽管如此,到晚上结算的时候,阚泽腿都是软的:“主公,半日的功夫便得来了四百金,若日日如此,我等岂非富可敌国?” “怎么可能?” 吕布倒好似见过大世面一般,淡淡回道:“第一日大家都图个新鲜,买回去后,再怎么也能用一阵子。” “不过,这些生意总归是长期的财路。而且假如没什么意外,还可以带动日后的养猪产业。” 说着,又想起早上去军营得来的消息,忍不住嘿嘿一笑。 荀彧那里已经给回复了:言他从兄荀悦,还有荀攸那一支的族老荀衢,同意秘密迁徙至京县。 荀悦历史上官至侍中,侍讲于献帝左右,学问精深,教导下徐庶不成问题。 荀衢是荀攸的叔父,一生并未从政,只是代理族务。这样的人帮忙管理下流民,给典韦制定些条令也不成问题。 而史阿秘密收拢的游侠和流民,已开始陆陆续续地向京县进发,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着。 简直如秦始皇摸电线——赢麻了! 只不过...... 吕布却知道,珍宝阁的生意最多能红火一两个月。这段时间里雒阳的升平安乐,也是乱世前最后的一息宁静。 从华歆汇报各地粮秣的价钱开始飞涨后,便可推测出关东群雄已开始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了。 “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了......”这一晚,他抱着那些金饼睡下。 原本以为,这些能给自己带来一些心安。 但随后严氏出现,推走那些金饼躺在他身侧后,他才知道真正让自己心安的羁绊是什么。 中平六年的最后一个月,也在这样表面升平祥和,背地里暗潮汹涌的气氛下,几乎眨眼便走了过去。 随着太史令宣达朝廷诏书,改元初平后,天下也随之进入新的一轮阶段。 ...... 正月二十三这天醒来,吕布右眼皮子一直跳个不停。然后静娘跑过来说,蔡邕在中院大堂等着自己。 “蔡大儒主动来找某?” 他脑子还有些迷糊:虽然两家因女儿的关系,相处得还算不错,但蔡邕极少主动来找自己。 除非......忍不住! 刹那间,吕布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见到蔡邕后便知道:果然,让这位大儒忍不住的事,是关东那边牧守起兵了! 听到这消息,他眼皮子一下不跳了。 特别神奇。 就好像一直担心考试成绩不理想,结果成绩下来后,虽然果真也不理想,但心却莫名踏实了。 “这一天,果然还是来了啊。”悠悠说出这句话,吕布也不知是个啥心情:有沉重,有叹息,但也有些兴奋和激动。 这一天的到来,宣布乱世真正来临,往后白骨枕藉,十室九空,汉室神州大地一片狼烟残杀。 同时也是自己沙场驰骋、运筹帷幄,乃至挣脱樊笼,一飞冲天,最终破而后立、改天换地的最好时机! 不论他想不想,乱世终究来了,谁也挡不住——他只能在这乱世的浪潮中,迎风直上,尽情地浪! “去年十月,白波贼酋郭太聚拢十万白波贼侵入河东;十一月,羌人又攻扰三辅,幸得皇甫将军抵住。” 蔡邕的声音有些慌张,道:“今日关东传来消息,东郡太守桥瑁月初诈冒三公移书,传檄关东州郡,历数相国罪恶,称天子被危逼,企望义兵,以释国难!” 吕布听后,拍了拍手。 随即,便有魏续带着四名亲卫,端着一大方沙盘模拟图出来,然后向蔡邕问道:“不知有多少州郡响应,聚拢了多少兵马?” 蔡邕原本很急,但看到沙盘模拟图后,立时就不急了。 半丈多见方的台盘上高低起伏,有山川有河流,有关隘有城池,泥沙砌成的山川上还铺了一层绿色的草,蜿蜒的河流现场用真正的水灌满。 旁边还放着一堆颜色不同的小旗子,以及木头雕刻的人偶和骑偶。 蔡邕越看越神奇,很快发现这就是司隶一带的地形,忍不住惊声道:“奉先,汝这是将司隶缩到了台盘上?” “不错。”吕布嘿嘿一笑,自卖自夸道:“看来某做得惟妙惟肖,否则蔡大儒不会一眼就认出来。” “营里的军事图实在太粗糙了,一条线代表一条河、也代表一条路,山川高度没有,地形无法直观展现。” “还有城池就画个圈儿,关隘随意画个框......甚至连比例尺都没有,基本没一点参考实用价值。” 说完,又问了蔡邕一遍:“蔡大儒,那边来了多少人?......” “咱在此先将情报都弄好,然后交给义父,想必他一定会......呃,高兴是不可能高兴的,这辈子看到沙盘模拟图都不可能高兴。” “但是,咱还得送。” 毕竟,老董不高兴,自己就高兴了嘛。 第82章 老夫的好大儿...... “勃海太守袁绍、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东郡太守桥瑁、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皆已响应,所聚兵力当超过十万。” 蔡邕回答的声音中忍不住带出几分激愤,道:“他们都是被相国委任至各地的牧守,怎能这般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一听这词儿,吕布便知蔡邕乃治世之才,非乱世之雄:在那些狼子野心的士人看来,汉室朝堂本就是他们的。 袁绍一番密谋诛杀宦官后,就差那么一哆嗦,权力便会到他们的手上。 结果老董斜刺里杀出,走位走位后一个回手掏,猴子偷桃,将胜利果实偷掏到了自己手里。 哪怕后来董卓平反了党锢冤案,还打量擢拔了很多士人,并让其填补了宦官消失后的权力空间。 但在那些士人看来,这就好比老董抢了他们的房子,结果只请他们喝了一顿大酒,事情就想这么过去了 开什么玩笑! 权力之争,非但锱铢必较,还可甚于血亲之仇! 心中一边嘲讽着这些,吕布一边又佯装郑重地问道:“这些作乱牧守,如今又都屯驻何处?” 蔡邕皱起眉头,手指虚空点着沙盘模拟图:“关东起兵,以地域而论,当分三路,北路当是袁绍、王匡,只要驻兵河内,就能威胁雒阳孟津与小平津两道关口。” 这些,吕布当然知道。 但要装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蔡邕说起军事,居然还有些见识。听完后略一点头,便将两枚旗帜插在河内地界。 “关东守牧的东路军势力最强,有张邈、张超、刘岱、桥瑁、袁遗、鲍信六股势力,兵力当不下于七万。” “曹操不在其中?”这点吕布是真不知道,毕竟历史上东路群雄,就曹操领兵跟徐荣干了一场。 而蔡邕之前提到各路诸侯兵马时,也没有提过曹操。 “孟德?”蔡邕沉吟了下,随即才道:“此人虽有才略,然乃宦官之后,名望比之诸守牧略有不如。” “主要董公也未曾有过委任,只有一骁骑校尉之职。若是也起兵的话,当在陈留太守张邈麾下吧?” 说完,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孟德此举差矣,万不该如此。老夫改日修书一封,看看是否能劝谏一番。” 吕布闻言,知道历史上蔡邕跟曹操关系很不错,算是忘年交。 史载曹操跟蔡邕在一块儿时,谈起经文着作时对答如流,而蔡邕抚琴,曹操也能起身舞剑相合,可见曹老板文化造诣是很高的。 但吕布不在乎这些,只是将代表各势力的旗子,一一插在了酸枣地界。 “最后南路,便是袁术与孔伷。” 吕布又将旗子一个插在了鲁阳,一个插在阳翟,然后问道:“没有其他州郡响应了么?” 意下是在问孙坚。 蔡邕却摇了摇头,道:“或许日后,还会有其他州郡响应吧,但目前闻听的便是这些。” “哦......” 也就是说,孙坚要么还没起兵,要么就是路途遥远,消息还没传过来。 将代表各诸侯的旗子,一一插在了沙盘模拟图上后。再看着密密麻麻的旗帜,吕布不由感叹了一声。 “十万人呐......纵然貌合神离,一盘散沙,也是十万之众!” 若不是蔡邕在场,心情沉重的他,估计会忍不住将嘴巴笑歪:该,让你梭哈,让你不听我的劝! 还想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打下一片江山。 玩儿砸了吧? “走吧,义父那里估计已等急了。” 努力压制自己心情,随即吩咐将沙盘模拟图放在蔡邕马车上,他自己骑着赤兔陪同赶赴毕圭苑。 路上心中不由思索着,提前安排的后手,能不能劝服老董按自己的想法儿迁都。 关东起兵的事,他并不如何在乎。 除了曹操和孙坚,剩下那些家伙就是做个秀,没几个真心匡扶汉室的。尤其东路诸侯那里更搞笑,整日置酒高歌、高谈论阔,然后等粮食吃完就自散退下了。 甚至,后来还发生了内讧。 真正担忧的,是历史上董卓一听说关东起兵,没多久就想出个骚操作:将大汉的都城从雒阳迁到了长安。 临走前非但在雒阳大肆抢掠,挖开每一座坟,搜刮完墓葬中最后一件殉葬品,还一把火将雒阳百数里内的房屋、宫阙、建筑焚烧一空,夷为墟土。 两百年的京都,大汉第一繁华城市毁于一旦! 南北两宫、白马寺、熹平石碑、明堂、灵台等胜景烟消云散! 屠夫董卓将他与塞外大漠羌胡部落作战的方式,用在了当时世界上人烟最为稠密、经济文化最为繁华的汉帝国的都城! 来了一场真正的焦土战。 而更惨的,还是人祸。 董卓又以羌胡兵强行驱赶百万百姓入关,一望无际的难民潮,无休无止地蠕动着。一路上尽是死亡,不断有人死亡,整批整批地死亡。 黎庶们死于饥饿,死于恐惧,死于寒冻,死于因惊恐发作导致的自相残杀。难民所经之处,二百里之间唯余森森白骨,最终抵达长安的竟不足十万! 除却途中逃亡的,死伤至少在六七十万,实乃后汉黄巾之乱以来的第一惨祸! 可以说,在作践大汉王朝、耗光这个帝国最后一丝元气上,董卓跟关东群鼠真是癞蛤蟆叠罗汉,一个比一个蹦得高。 到了毕圭苑,还未至宫殿,便听里面老董厉声喝道:“老夫自入朝后,最是信重汝二人,未尝相负。” “而正是汝二人,劝老夫重用袁绍、韩馥、张邈等关东逆贼。老夫信任汝二人,无不听从。” “如今袁绍诸贼作乱,老夫不究汝二人之过,汝二人反来阻吾迁都大计,莫非以为老夫刀不利乎?” “来人,将此负义之贼拖去斩了!” 话音落下,便见一队如狼似虎的侍卫,拖着两名文士出来。其中一人看到蔡邕,当即呼救:“蔡大儒救我!” 蔡邕急忙趋步入宫殿,口中呼道:“董公且慢!” 然而,刀斧手已先后砍下,两颗脑袋随即咕噜噜滚到吕布脚下,死前仍一副惊恐至极神色,死不瞑目。 一进门,就看到常威在打来福?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迁都大计?......”吕布又重复一句,心下沉重:果然,墨菲定律太准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随即深吸一口气,走入殿中,慨然一拜:“义父,孩儿已听闻关东鼠辈起兵之事。不过区区土鸡瓦狗,愿提麾下精兵斩其首级,献予义父解恨!” 盛怒不已的董卓回头,闻听这话面色不由好转了不少,道:“吾儿来了啊......果不愧是老夫最贴心的奇谋猛将,最是得老夫之心!” 说完,神色不由一惭,又道:“说起来,吾儿早些便劝诫过老夫,不可轻信那些士人。如今看来,吾儿果然慧眼如炬,是老夫被他们骗了呐!” 吕布闻言,忍不住抬头:“义父说的什么话!......要怪就怪那些狗贼狼子野心,恩将仇报,谁知他们那般忘恩负义!” 进门儿两句话,暖得跟热手宝一样,一下将老董的心给腾热了。 甚至,眼角都不由微微湿润:老夫当初怎么眼瞎了,放着如此一位文武全才的好大儿不亲近,却去亲近那两个叛徒! 吾儿,汝受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