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阿瞒自传》 第一章 乱世丑婴 我躺在洛阳的寝宫里,周遭的一切很快就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对于一个将死的老人来说,华美的宫殿,锦绣的江山,都不再有任何意义。弥留之际,望向窗外。视线逐渐清晰起来。窗户上有一只蜘蛛在寒风中紧张劳作着,将那被寒风一次次吹断的蛛网再次拧结。 “大汉江山风雨飘摇,千疮百孔,你能将他补起来吗?”脑中出现一个苍老而熟悉的声音。我的眼睛有些湿润。这是五十年前许绍的问话。而我却用一生也未能作答。人之将死,曾经淡忘的往事会变得清晰起来,思想穿过六十六年的峥嵘岁月,带我回到那个最初梦开始的地方。 我叫曹阿瞒,生于永寿元年。这一年,司隶,冀州等地发生饥荒,百姓易子而食。而在东边数百里外的谯县曹府却张灯结彩,喜庆我的降生。 官宦人家子嗣多者,但凡遇到大灾之年,生个儿子倒也不敢大肆庆贺。一方面怕折了孩子的福。另一方面怕皇帝不悦,说你不体恤民情。而我曹家确是个例外,皆因我祖父费亭侯曹腾乃是宦官,不能生养。而我的父亲过继到曹家后,也是三十多岁也未有所出。祖父心焦如焚特到洛阳朝天观于吉大师画的符,用四时之水为引让父亲饮下才有的我。祖父为宫中尽忠几十年,颇有功于皇室。皇帝为彰显恩宠,特许其回乡略享人伦。又封赏了金银土地。于是这皇恩浩荡和喜得长房长孙,便俩喜做一喜的大操大办起来。 父亲也曾对祖父说如此兴师动众怕折了我的福,但祖父却说不然,说我生的丑陋,已先天折过了,后天便好生养,该当福禄双全了。祖父为我取小名吉利,小字阿瞒。按老家的规矩,大名是要周岁后取的。 初五日,来曹府送礼的朝中和地方官员的礼车排成了长龙,约莫有两三里地。这些人中除了极少数是祖父故交和父亲朋党外,大部分是颇有些产业却不得晋升仕途的地方豪绅,想借着此次机会靠着巴结祖父鱼跃龙门。 桓帝时期,朝廷为了扩收财政买卖官员已不是什么新鲜事,你出得起价钱,找对了门路,保举人拿五成,考核人拿三成,剩下两成入皇帝的私库。说是举孝廉,而实际上不孝而坐高位者大有人在。据祖父后来讲,就连这次我满月的大摆宴席也是有深一层的缘由。祖父年事已高,怕他走后我们曹家没了支撑,便想趁这次大宴狠狠捞上一把,为父亲买个太尉的实缺。这太尉位列三公,就算以后内廷无人也可保我曹家长期兴盛。 宴席分内中外三重席,这是大有讲究的。这内席自然是在内宅客厅摆下,宴请的都是三品以上世代勋贵的世家望族。这群人是连祖父也极力拉拢不敢得罪的当权派,由祖父亲自招呼。中宴摆在院墙之内厅堂之外,多是些根基不深但却已入仕途的青年才俊。这些人中有些是父亲的书画好友,有些则是想依附我们曹家拉个靠山的朝中新贵,但身份还大都不能登堂入室,便由父亲亲自招待。多拉拢可用之才,以固自己的根基。而外宴则多是一些产业丰厚但未能入仕的地主豪强。此类人大都出手阔绰,极尽讨好之能事,想捞个一官半职以光耀门楣。但大都无实才,都是由家丁收了拜帖和礼单,只要安排个座便已感恩戴德。 酒过三巡,祖父命人请奶娘将我抱出。众宾客畏惧祖父淫威皆夸我长得好看。期间有一宾客怂恿让大才子王允为我写首诗。这王允是出了名的清高,一般谁的面子也不给,而这次却答应的很爽快。祖父甚是高兴,命人取来笔墨。 王允持酒绕桌三周便得佳句:“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书罢将酒一饮而尽。众人面色皆惊。那怂恿之人一直拉王允的袖子说费亭侯生的是孙子,不是孙女,这诗写错啦。但王允似乎不为所动,笑而不语。祖父心中已大为不悦,却依然强颜欢笑:“好诗,好诗。” 后来祖父告诉我,那帮清高文人瞧不起我们曹家,认为我们是依靠宦官,凭男行女事发迹的。这首诗是骂我们几代人都要靠媚上邀宠。我问祖父为什么不当场发火,祖父说他这辈子没发过火,一旦发火,就是要死人的。你一发火,治不死人,就有可能被别人治死。所以在我记忆中祖父一生都是一张笑脸。 祖父劝我要好好读书,将来要堂堂正正的做人做事,别走他的老路。他这辈子虽有才情但因家贫读书少只能做这下流事,那是迫不得已。祖父说他心中最恨的是文人,最敬的也是文人。多读书而不死读书才能治国平天下,青史留名。 谯县有抓周取名的传统,布衣商旅之家到小孩周岁都会拿些麦穗,算盘,书之类的。小孩抓什么便预示着他一生的谋生手段。并且取一个相应妥帖的名字。而我们这种官宦人家是不同的,生来不用种地经商,更不用教书务工。因此我们抓周便是直接拿着代表官阶品级的印章让孩子来抓,你抓到哪个就预示着以后的仕途到哪一步。 我周岁那年,父亲也命人同样罗列出来,让我趴着去抓。我爬来爬去什么也没有抓,父亲焦急万分。这时旁边经过的小娘袖子掉出一盒胭脂,竟被我随手抓起。父亲不悦的说:“也是个酒色之徒,没什么出息。我看就叫曹操吧。”很多年后我依然弄不清父亲为我取名的含义,那时父亲已然仙去,更是无从问起了。 曹家虽权势极大,但并不是累代的氏族。所以比起那些大氏族们家风便不那么严。这也使得年少的我少有约束,能够尽情发挥天性。十岁之前我终日混迹内院之中,与丫鬟女眷厮混。时间久了便越发对豆蔻少女矢了兴趣,反觉得叔父的几房小妾丰满艳丽甚是讨喜。那时虽还不知男女之事,只是愿意亲近罢了。此事影响深远,多年之后让我终落了个喜人妇的骂名。 一日婶娘在园中赏花,我见她服饰艳丽,举止妖娆,比那花儿还要美上几分。心中甚是欢喜,便跑上前去撩开她的裙摆。婶娘虽吃一惊,但因我是小孩,也没过于怪责。不想此事被叔父撞到,揪着我要去告诉父亲。我虽然年少,但也略知男女之防。一顿板子怕是要挨着了。忽地心生一计,佯作晕倒,全身抽搐,状若羊角风。叔父面色全无,反觉得自己闯了祸事,赶紧跑去叫来父亲。父亲来时见我面色如常活蹦乱跳,责备叔父两句,便把我带到一旁。问起刚才发病之事,我只说叔父因不爱我便恶言中伤,我实无此病。后来任凭叔父百般辩解,父亲也是随声应负并不当真听信了。 第二章 非常师生 快乐的时光永远是短暂的,无忧无虑也只能在童年。由于我的行为放荡言语粗鄙,渐渐的就连父亲也觉得对我该强加约束了。作为官宦人家的长子长孙,到这个年纪不读书终是不成的。读书能明理从而进德修业乃至于治理天下。 我的父亲曹嵩,本由夏侯家过继。虽改了曹姓,但因身居高位,族中仍推举他出任族长。父亲觉得以前族中的先生过于古板怕难以管束于我,以致学业荒废。恰逢大学问家许绍来谯县讲学,于是和族中商议想用重金聘下为我等授业。这许绍是有名的大儒,除学识渊博外尤好相面,且颇能中的。因此便有了个怪癖,教人前必相面,相不中的不教,任你出多少钱也没用。 这日父亲请许绍到家中做客,酒饭过后便说起拜师之事。许绍虽百般客套,但依然是规矩不能破。父亲怕我相貌丑陋恐举止不端难被相中,于是提前想了一个办法,找府中相貌英挺年纪和我相仿的小孩充作是我,让我扮作书童前去相见,若这孩子被相中,我以后装作书童仍可随其学习。若这孩子相不中,再为我相面也不迟。 许绍端详良久指着冒充我的孩子道:“这孩子相貌英俊,但略显怯弱,恐非良才。反倒是旁边的书童相貌虽不起眼,举止也颇轻浮,但眉宇间隐然有股英雄气。当今非常之世,当待非常之人。不可以常理度之。要是这书童,我便教了。” 父亲大喜,只好直言相告并对失礼之处再三赔罪。可我却并不对许绍的话过分在意,毕竟我们爷俩长的那么像,瞎子都看得出来。许绍的话是真心还是奉承便很难说得很了。 族中有适龄学子三十余人,最终连我在内有九人被相中。没被相中的皆留在原处学习。而我等九人都要搬到寒潇园来居住学习,这是一处独立的小院,学子们同起同住有助学问探讨和增益感情。 百学儒为先,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教大兴,汉室选拔官吏除门第出身外,便最看重儒学造诣,朝中文臣居高位者多为儒学巨匠。因此我们的课业也是以儒学为主,百家为辅。礼乐骑射技击之术亦皆有所涉猎。我本来认为许绍对我曹家过于世故讨好,觉得其为人如此多半没什么真学问。然时日日久,才知其浩瀚博文。除精通儒门六艺外更是博览百家。 但是这个人越是有学问,越让我对他那日的说话不诚如鲠在喉。随其修学一年有余虽学问颇有进益但心中之不快日甚,终到了不吐不快的地步。月余来研习论语,我也略有所得,便觉有了机会。 这日休课,许绍在书房写字。我独自一人拿着书上门装作前去讨教。可能因为我爹是太尉的关系,许绍对我比其他学生要和蔼的多,总是脸上带笑,像极了戏里的丑角奸臣。见我前来便放下手中之笔殷勤道:“阿瞒来啦。今日休课一日,怎不去外面玩耍。” 我走到书桌前行了个礼道:“先生,我有一件事不太明白。您能帮我解答吗?” 许绍道:“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我翻开手中的书道:“先生你看论语中这一段,说子贡问孔子怎样治理政事。孔子认为拥有备足粮食,充实军备,老百姓对政府的信任政事就算治理好了。子贡却说如果迫不得已要去掉一项,在这三项之中去掉哪一项呢?孔子说该去掉军备,饭还是要吃的。子贡又问,如果迫不得已还要去掉一项,在这两项之中又去掉哪一项呢。孔子回答是去掉粮食。因为,自古以来谁也免不了一死,没有粮食不过是饿死罢了,但一个国家、一个政府不能得到老百姓的信任就要垮掉。老师赞同这个观点吗?” 许绍笑道:“赞同,民无信不立。” 我又说道:“那么老师,一个人不诚能取信于人吗?人不诚就不足以立信。信既然比吃饭还要重要,那么老师为什么要将它抛弃呢?先生明明知道我是太尉之子,却装作不知,以言语讨好家父。先生见我家世显赫便在学业上优待于我,这难道是孔夫子的教导吗?” 许绍哈哈笑到:“阿瞒啊阿瞒,原来你还记挂着这事。我倒是没想到。唉,你很聪明,但终是涉世少了些啦。” 我不解道:“先生这是何意?” 许绍严肃道:“我问问你,我教你的学问是做什么用的?” 我满面生疑,他见我如此便笑了笑接着道:“那是治国之学。当今之世,选才讲究门第出身,选拔官吏或凭借举荐,或通过买卖,如若出身贫寒之家想入仕途却是极难。而你曹阿瞒则不同,你是三公之后且家道殷实,无论是荐是买,为官对你而言都是唾手可得。学问教给你,才有可能让我的学问得以施展。为师虽学富五车,可终难跻身仕途一展抱负。为何,门第所致。” 我不服道:“那你也可以装作相中了那扮我的小孩,让我以书童身份旁听,何必打击于他。” 许绍道:“我素来善于相面,那孩子心智不下于你。可惜生错了啊!他那般年岁,手上已有老茧。这是长期劳作所致,因此为师断定其必是你家中仆从。一个人心智高又习得旷世的学问,却不能施展。他上难以治国安邦,下又不甘种田务工。这对一个人来说是多么残忍啊。况且孔子对贫贱之人也只授之礼乐,让其依仗谋个生计便好。教一个人其所在平台不能触及的东西,那对一个人是有害处的。” 我又道:“照先生这么说,我曹家宗族中子弟。皆可为官。老师为什么只挑了九个人呢?就没什么私心吗?” 许绍笑道:“私心吗,自然是有的。人多了我也教不过来啊。我是先生,不是牛马嘛。不过对我来说,既然教了,就要尽量让其成才,你们这九人资质好于其余众人。若不提前挑选好的,到时候教不出来岂不是坏了我的名声。至于你说我对你好于众人,那倒不是因为你父亲,每个人的才能不一样,我都会因材施教,也许你尚不知自己有和特别,但打我见你第一面便很清楚,这些人当中唯独你是最能承我所学,匡扶天下之人。孔子说的有教无类那也只是范围,就连夫子不也是有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弟子不是吗?” 听完先生话,我心中甚是惭愧,但也窃窃有喜,毕竟能得到先生的赞扬是极不容易的。以前我对人对事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人世间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好分辨的,世间的好坏利弊也是可以相互转换的。一个人的忠奸好坏你也不可能一眼看出来。许绍这个人虽然一脸的世故圆滑之相,但治学却相当真诚严谨且有担当。这让年少而有求知欲我对其越发佩服起来。随着师徒之间的释然,我的求学之心越发浓烈。 桓帝延熹九年,影响桓灵两代的第一次党锢之争爆发。而我的祖父就牵扯其中。这是一场士大夫与宦官集团的权利角逐。而向来关心实事并以当下之事为我们剖析的许劭便以这次事件作为今日我们课上的议题。 许劭道:“弟子们,最近朝廷中发生了一件大事,你们当中有谁能给大家说说清楚吗。” “先生,我知道,我知道”向来不学无术却及爱留意小道消息的曹洪道。 许劭道:“子廉啊,你平日虽不用心读书,然对国事却大为留意,也算可教,那你倒说说看。” 这曹洪向来不爱读书,但一听到有天下大乱的事情就尤为激动,他做了个极其夸张笑脸站起身一只脚踩到桌子道:“诸位有所不知,前一阵不知道什么地方的一个小官叫做成瑨的,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杀了咱老祖曹腾大人的心腹。虽说这被杀的张奎是因犯了杀人的罪名,可谁都知道这小子是在替咱老祖办事啊,而且皇上已然大赦天下,张奎该当轻罚啊。可这成瑨偏是当耳边风,为了树立自己的民望愣是往咱老祖脸上扣屎盆。” 学生们被曹洪逗的大笑,许劭强忍住笑道:“子廉,注意斯文,把脚放下去。” 曹洪做了个抱歉的表情收回脚站直身板,可脸上依然眉飞色舞手舞足蹈的接着道:“咱老祖能答应吗?能吗?那当然不能啊!于是乎给定了个违逆皇命的罪名把这成瑨给办了,现在大牢里蹲着呢。这事情本该到此为止啊,结果您猜怎么着,这屁大点子事儿却把老太尉陈蕃又给惊动了。陈蕃这老东西,本来就爱整天把忠君爱民挂嘴上。遇到这号子事儿,他能放过?为了收揽民心非是要给成瑨这伙子人说情,说他们是依法办事,还说咱老祖这帮人是阉党是什么赵高中行说,说这天下不能大治就是因为咱老祖这帮人。还搞了个什么万民书,要求皇上以后把事情都交给他们管,把咱老祖这帮人给罢了。说是皇上不这么做,就矢了民心了,这国家就要完蛋了。” 底下的曹氏学子们乱哄哄的骂道: “这陈蕃真不是个东西。” “大奸似忠说的就是这号人,把咱大汉当自己家的了!” 曹洪见大伙议论的风头盖过了自己,于是眼珠子一转表情一变,原本还兴高采烈的曹洪忽然脸哭丧起来喊道:“咱们的好日子到头啦!呜呜呜呜。。。” 这一嗓子哭甚是古怪,原本吵杂的课室竟然被他吓得安静下来。曹洪见自己又主导了局面兴奋的喊道:“大伙说说,要是真让这陈蕃把事办成了,把咱们老祖罢了,咱们这帮人还怎么活?到时候东街要饭都没人搭理你!” 他此时表情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当真是古怪到了极点。虽然说的是本该伤心之事,却竟意外的惹得哄堂大笑。 就连先生也没忍住笑骂道:“成何体统,子廉,注意仪态。赶紧坐下吧,休要耍宝。这般哗众取宠,哪有个儒雅之士的样子。” 曹洪忍笑坐下后许劭接着道:“子廉举止轻浮,但事说的大体是不错。弟子们,那么你们想一想。皇上会采取陈蕃的建议还是不会?大家思考一下,也可以讨论一下,一会儿都说一说自己的想法。” 第三章 猥琐少年初长成 此刻屋内像沸腾起来一般,纷纷议论开来。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可就是谁也说不赢对方。这般相持不下约莫半刻钟,先生忽然叫停道:“你们中有谁能说说自己的看法?” 一片寂静,没一个人说话。大家都对自己的观点不够自信,似乎连自己也说服不了。 许劭眼睛瞟向我道:“阿瞒,你说一说。” 我站起身道:“我以为,皇上应该会采纳陈蕃大人的建议。” 许劭道:“哦?那你说说为什么?” 我整了整衣服颇有些信心道:“孟子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近臣的利益与民心得失比起来,便不算什么了。其二,曹腾大人虽然是我的祖父,但近年来宦官秉持朝政,卖官敛财,也是从根基上动摇国本的事情。皇上应该不会不知,只是顾着照顾其多年的脸面没有处置。其三,陈蕃等人皆为饱学之士,论治国才能及学识人品都要高于祖父等人,国家不用贤才也是没有道理的。凭这三点,我觉得皇上会借着此事来削减祖父等人的权利以得民心。” 许劭道:“还有别的观点吗?” 这时下面多窃窃私语起来,似乎真的皇上采纳了陈蕃的建议,大家就要大难临头一般。显然是我的话比较能让大家信服。 许劭接着道:“没有的话,那么我说说我的观点。” 许劭从桌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其实阿瞒,你能看到这一层已然是不错了。可是你忽略了一个根本,那就是皇权为尊。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那是因为儒家推崇的顺序是天地君亲师。君在天地之下,却高于亲人和老师。天地是虚的,而人是实的。实际上按儒家的观点,皇权高于一切权利的。而成瑨等人固然因为办理不法之徒得了民心,可他那是违抗皇命换来的。成瑨等以法之名对抗皇令,认为皇上本人的命令不及法的效力,是对皇权的藐视。一是如果皇帝放了成瑨等人,就让天下人觉得法律大于皇命是正确的。这便给了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以机会,今后会有大批人站出来制约皇帝的权利,这是皇帝不愿意看到的。” 许劭停了停接着道:“其二,大汉朝廷为什么一直重用外戚和宦官。这原因也很简单,外戚维系于血脉,而宦官无后,难有反叛之心。而外戚和宦官的势大就触动了士大夫阶层的利益。士大夫多清高而少聚财,多以推荐提携之恩结成师徒党羽以影响国政并福及子孙。而近年来国库空虚,皇帝为建立私库,卖官之风日胜,又兼之卖官敛财这等事情不宜让清高士人来办便多交于宦官打理。时日一久这选才之权的旁落,使得士大夫阶层失去了从本质上长远影响国家多可能。其实这次这件事,说是偶然,其实我看倒是必然之事。宦官与士人之间,宦官属于照顾皇帝起居的一群人,可以直接影响皇帝健康和安全。皇帝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寒这群人的心。且宦官之权只能终于一世,而难有传承,顾对皇权不会有长期威胁。而士人阶层只要成党就拥有了与皇帝对抗的资本,而士人群体的数量本就庞大遍布天下,是可以威胁到皇权的存在。所以我看皇上这次会对士人开刀,这个处在风暴中心的成瑨这怕是连活命的机会也没有了。” “不管谁胜谁败,和老百姓也没什么关系。百姓还不是一样过苦日子。”角落里那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夏侯惇道。 许劭似乎也被这少年的话惊到了,看了他良久,却没再说什么。 后来的事情果然和许劭说的走向一样,不久成瑨被杀的消息便传了来。皇权可以杀人,但却很难管住文人的嘴和笔杆子。士人一党纷纷走上街头演说或发文痛斥宦官乱政,残害忠良,认为这是天下危亡的征兆。此举得到了诸多百姓的支持。此时社会舆论普遍偏向士人,除地主豪强们的支持外。江湖豪侠也参与其中,这一时期,有大量刺客对宦官家族从属进行暗杀。而我族中因此事而殒命者就有十多人。虽然家中护院兵丁增加数倍,但仍是人人自危。好在侠客大多义字当先,不杀没有涉政的妇孺。我便没受到波及。 这段时期天下士人皆以结交宦官为耻,而身为读书人的许劭却似乎不为所动继续给我们授课。我问许劭为何不弃我等而去,许劭说天下士人多目光短浅没有长远的打算,不具备干大事的才能。眼前这种形式看似热闹,但并不具备实质意义,士人们的祸事不会远了。 许劭认为士人和宦官并无好坏,好坏的区分在于你做什么事,而不在于你是什么人。所以如果能将我们教导出来为做真正有利于国家和百姓的事情的话,他又为什么要走呢。 很快的士人阶层便有了分裂,有一部分被宦官集团策反。这些人给皇帝上书,把苗头专指向士人阶层的领导头目。诬陷这伙人在民间抨击朝政树立个人威信,结交游侠,恐有不臣之心。 皇帝大怒,命宦官组成集团主审党人乱政之事,士人中多数在民间颇有人望。所以在祖父的建议下并没有大肆杀戮。处置了为首的两三人外,其余人众罢官令其返乡终身不得录用便了。这次斗争最终已宦官集团的大获全胜收尾。士人集团根基受挫。而皇帝的威信却达到了极致,没人再敢反抗。然而皇权失去了士权的提醒和监督,便可任意妄为了。上有所好下必附焉,天下大兴盘剥之风,大汉的子民越来越苦了。 春去秋来,转眼间已是三载。我已经由一个懵懂孩童长成了亭亭少年。当然,在同龄人当中我依然属于身材矮小,举止猥琐兼相貌丑陋的。但我的武艺确是大有长进。在我等求学的九人中,只那一个叫夏侯惇的孩子在剑术和骑射上能胜我一筹。 这小惇子是我的本家,其祖父便是我爹的亲生父亲,我虽因父亲过继于曹家而姓了曹,但我们依然可算是堂兄弟了。小惇子的母亲是本地有名的美人,因此他也生得相貌堂堂身材挺拔,颇不似夏侯家的种。虽出身在富贵之家且自身孔武有力,却为人和蔼谦逊,从不仗势欺人。他一方面喜欢花鸟音乐,显得极其出世,另一方面又很容易被他人的悲苦故事感动而流泪。是个极为复杂的人。 小惇子十分清高,和不熟的人很少说话。却又十分尊师重道,对学问比他好的人尊重钦佩。因此我成了他为数不多的朋友。和我的死党曹洪不同,小惇子虽说和我交好,但并不唯我马首是瞻。他是个喜欢独处的人,很多年后我依然觉得我对他并不是很了解。 人们对皇帝总是高呼万岁,但却没有人能真的万岁。汉桓帝刘志死了,这个善于弄权却不注重百姓疾苦的皇帝走完了他那短暂的仅有三十四年的人生。天下百姓也似乎在苦难中变得麻木,年轻的灵帝刘宏会是众人期待的明君吗,尚不得而知。但一场士人针对宦官集团的反扑,却在新朝的一片祥和中暗暗酝酿。而这年冬天却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雪,似乎也暗示着大汉王朝的严冬遥遥无期,春天不知何时才会到来。 自我记事以来,谯县从未有过如此大大雪。连续五天的大雪让整个世界都变得银装素裹,那些肮脏都角落似乎都不存在了,透漏着宛如天宫琼楼般的美态。临近过年,我们也都休学在家。我穿上我心爱的貂皮大衣,在院内雪地狂奔,与丫鬟小厮们嬉闹,心情颇为畅快。玩的血气沸腾,忽然心有所得,跑回屋内研墨铺纸。趁着兴致犹在,写下“衮雪””二字。我虽对书法一途尚未登堂入室,但这两个字由心而生,便写得颇有神韵,自认为连老师平日所书也逊了三分,不觉自得起来。我诸多学友中,论学问属我第一,但书法是逊了小惇子一筹的。 少年人争强好胜,今日写得这好字便忍耐不住想去找小惇子显摆显摆。恰好他家离我不远,既然已经起了兴致,便赶紧将我的墨宝晾好卷起收容起来,饮一杯炉上浊酒,踏着瑞雪兴匆匆朝着小惇子家走去。 第四章 两个五铢钱 夏侯府虽离我们曹府仅隔了一条街,可这一路我却忍俊不禁的大笑了三次。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不是文武双全如我,自然很难明白我此刻的心情。 我兴匆匆赶到,正与门房交谈让其通报,却看到小惇子由里屋阔步走来,我想着这礼数可大了,我又不是什么贤人,哪来这么大面子,值得这样倒履相迎吗? 但心中却不免暗喜,终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结果小惇子的第一句话就把我打击了:“阿瞒,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原来小惇子根本不知道我要来啊,也不是来迎接我,果然又自作多情了。看他身穿锦绣加棉袄,外披狐皮披风,背上还背了一个大包袱,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我这一下还真有点懵,说话竟有点不利索:“那个,我,也没什么事,就是。” ‘’没事啊,我刚好要出门。阿瞒,要不要一起?其实我老早想叫你来着。’’小惇子神秘微笑道。 “那什么,好吧。”我吞吐道。其实我对小惇子挺好奇的,他在我们这伙人中是个另类,每逢休课的时候他并不会像曹仁曹洪他们去喝酒赌钱。常常会背着包袱出去一整天,到晚上才回来。这次他既然邀请我,那我也正好探探究竟。 我和小惇子一路像南行去,街头巷尾对我来说都特别新鲜。虽然我出生在谯县,但祖父仇家众多,九岁前很少离家。之后由于念书的关系,也只是在休课的时候或随父亲或随好友到北边那片猎场打猎。因为那是我们曹家的产业,相对比较安全。所以南边的景致从不曾见过,只大致知道这边是商旅交易,酒楼妓馆林立之地,三教九流汇聚之所。 按平日里这种父亲口中的肮脏之所是绝对不准我过来的,可如今我长大了,行动也自由了些。更何况我和小惇子都是武艺高强之辈,不欺负人就好,还真不怕被人给欺负了。 这不出来不知道,一出来吓一跳。这地方可比家里面有趣多了!高高飘扬的商铺旗帜,粼粼而来的马车,川流不息的行人,桥头上还有人在耍把式,人们脸上都流露出幸福的笑容。这分明就是书上所说的文景之治嘛! 总之看得我满脸陶醉,途经一家妓院不觉乐道:“小惇子,有这好地方不知道叫我。难怪不见你休课时与我们玩乐赌钱,感情跑这地方来了。说说,是听曲儿还是逛窑子?正好阿瞒我还是个雏儿,今日便舍命陪君子索性给破了。” 小惇子笑骂道:“你以为谁都是你曹阿瞒,八岁就好人妇?我可真没想这些东西。这烟花之地大多也是可怜人家的子女,生于这世道由不得自己,莫再拿她们取笑。” 我不解道:“好人妇怎么啦,好色乃大丈夫本色而已。我只是品味略显独特。不像你这般装正经。难不成到了这花街柳巷你还真买东西来了。” 小惇子鄙夷的看了我一眼卖关子道:“那倒也不是,你那么鬼,倒不妨猜一猜。” 在我们这帮人中,我是出了名的鬼点子多,那些同窗中得罪我的和没得罪我的几乎都被我戏耍过。于是我眼珠转来转去装作算命先生捏腔拿调道:“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答案定是在这包袱里。” 小惇子道:“这不是废话吗,这包袱没用我背着它干嘛?你这跟没说一样。” 我急道:“像你这般前没因后没果的,能猜对才见了鬼。赶紧说到底是咋回事?” 小墩子并不答我,只一句:“你猜。” 我绞尽脑汁,终是不对。边说着已经到了南城门,我惊讶道:“小惇子,再走就出城了!等等,你不会真是要出城吧?” 小惇子做了个有什么大不了的表情道:“对啊,不敢吗?你现在尿着裤子回去也行。” 我被激道:“我阿瞒有什么不敢的,出就出,不过你可别告诉我爹。老头子要是知道了,免不了屁股开花。” 小惇子道:“放心吧,屁股开花了我给你敷药。” “出城入城一人两钱,两个五铢钱,快交快交!”那守门的官兵叫嚷着。 我一摸衣袖,却是分文未带。便对小惇子道:“嘿嘿,一时走得匆忙,身上没有带钱。小惇子,你能借我两个吗?” 小惇子道:“借你也成,借你两个钱,还我俩金豆。这样便借给你。” 我骂道:“你小子真黑,两金豆是我一个月的零花钱呢!一会回来还得借,便是两个月零花钱打水漂!” 小惇子道:“你小子平日里智计百出,我倒要看看两个钱能否难倒英雄汉。” 我气道:“哼,不借我也能出城,当我曹阿瞒真的没有办法吗?” 小墩子手里扔着两个大子儿道:“哦?那我先到城外等你喽。”说着自顾的外城门走去。 其实我哪有什么办法,只是想说两句狠话让他乖乖借钱,可谁知这小子不上当。如今打道回府吧,便真被这小子小瞧了。可能有什么办法呢?总不能给人打工去吧,时间也来不及啊。我眼睛四处张望着,忽然灵机一动,便有了办法。 我在雪地上打了一个滚,然后跑到刚进城的一辆大马车处拽住车夫衣领大喊道:“说好的一个钱,现在却要两个,我有两个钱自己就进城了,还用爬在你车底下?弄得我一身脏。” 那车夫吓得浑身冒汗道:“你是谁啊,我不认识你!” 我道:“不认识,再说不认识信不信我打死你。” 这时围上来一堆看热闹的,很快的把入城的道路堵住了。 那城门守卫见车马难以前行,便过来查看。见我两人扭打在一起,便问其缘故。 那车夫一无所知自然难以回答,我大骂道:“他当然不敢说,刚才在城外说得好好的,让我爬他车底下载我进城,给他一个五铢钱。可进来后问我要两个,我要有两个钱,我不就自己近来了。还用弄得这一身泥污水?” 那守城的哈哈一笑道:“我看你俩都是傻子,想偷偷进城,能瞒得过本老爷的法眼吗?” 然后转脸对我道:“后生,我看你穿着不错啊。乖乖拿出两个钱,我放你走。不然,老子把你踢出城外去。” 我道:“军爷,我要有两个钱,哪用钻他的车底。这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那车夫一味辩解道:“军爷,我根本不认识他!” 可那守卫哪里肯信,他笑呵呵道:“你小子一个拉车的也敢偷着往城里运人捞外水?这不是跟大汉朝廷作对吗?这样吧,念你是初犯,罚五个大钱,立马走人。” 那车夫还是一味辩解,守卫道:“再说,再说就关起来!” 那车夫听说要坐牢,吓得心惊胆寒,立马交了五个钱走了。 我在一旁道:“军爷,那我呢?您就好心放我进城吧。我身上真的没钱。” 那守卫道:“没钱?没钱你小子进什么城!来人,把这小子给我提溜了扔出城去!”说罢,来了两个手下,将我架起来扔了出去。 我被扔出城去嘴里依然念道着:“军爷,您就行行好吧,我家有八十老母尚在城中。”可不管我怎么说,却哪里有人理我。 小墩子在背后拍拍我肩膀道:“阿瞒,真有你的,竟然就这么出来了。行了,别演了。赶路要紧。” 第五章 苛政之猛 北边的城外我去得多了,南边确实是第一次来。我们谯县南穷北贵,城内最北边住的是有身份有家业的大族在朝中多有爵位。中间住的是当地的地主豪强,家中多有良田美宅,南边属于商业区依次住着富贾巨商再到手工业者。至于这南边城外嘛,听父辈们说多是佃农渔夫之流,据说日子苦得很,大都没有见过,也不知真假。 出城后随着大道走一直前行,见两侧田亩齐整被厚雪覆盖下形成一眼无边的井字格,就和我下棋的棋盘一样。这样的瑞雪,看来明年是个丰收的好年景。我颇生感慨,这天下这么多土地,老百姓竟然说是吃不饱饭,被逼的要造反。这国是怎么当的,要是我来治理,一定安居乐业,井井有条。 我们沿着官道行约四五里路便来到一处村落,这村落依河而建,颇成规模。然则破败不堪,虽在大雪之后,屋顶被雪覆盖显得较为洁净,可那倒塌半边的院墙没有糊纸的窗户和开裂的土墙,已然和这极美的雪景格格不入。再加上河边的湿气寒风,倍感荒凉。 这时小惇子说道:“阿瞒,我们到了。” 我望了一圈即好气又纳闷道:“得,带我到这种地方,兴致全无了。这些房子看起来都没人住了。怎么也不拆掉。阻了我欣赏河景了。” 小惇子道:“怎么会没人住呢。阿瞒,你生在富贵之家,哪知道民间疾苦,这样的房子已经算是好的,虽然漏风也不过是冷些。但好歹顶子是好的。我以前住过更差的。” 我奇道:“不是开玩笑吧?咱夏侯家累代的贵族,大汉开国勋臣夏侯婴的后代,哪辈子受过这罪?小惇子莫要唬我。” 小惇子冷笑道:“我真没有唬你,这事以后再说。这会村中人怕是都去捕鱼了,要晚些才回来。我带你去一处地方,这村子东边有个山神庙,我们去那边。” 我奇怪道:“这么破的地方还有庙?” 小惇子道:“对啊,越穷的人越爱把命运寄托给鬼神。要么求平安,要么修来世。却很少有人知道这世间的一切都得靠自己的。” 我不解道:“你既这样说,心里自然十分清楚。怎么还带我去拜庙?何况城中不到处是庙吗,也不见你拜。” 小惇子道:“我当然不是拜庙来的。你有所不知,我九岁前是住在这里的,这边有一些我小时候的朋友。我现下虽衣食无忧,可他们却时常挨饿,我是带了东西来看他们的。这个时候他们大都会在那里玩耍。” 小惇子的话当时让我摸不着头脑,他以前怎么会住在这里,这边怎么会有他的朋友。后来我才知道,小惇子的母亲本是这边的渔家女,他的父亲和母亲相爱却被家族所不容,其时小惇子母亲已然有孕却仍不得进夏侯家的门,小惇子的父亲被逼着娶了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后来小惇子父亲在抗击匈奴中战死,那官家小姐也有了夏侯家的子嗣。小惇子的祖父更是对小惇子母子不闻不问。 小惇子和母亲在这个渔村生活到九岁那年,夏侯家承认的孩子却得了恶疾死了。这时小惇子的祖父才想起了小惇子,于是想着把小惇子接回去作为长孙。小惇子的母亲本是不同意的,但为了小惇子未来前程依然忍辱负重的答应了。不过这都是后话,我当时并不知晓,也没有多问,只是跟着他便朝东边的山神庙走去。 小惇子说的一点没错,果然是越穷的人越信鬼神。眼前这座山神庙确实是这个村落最气派的建筑了。砖石的地基,雕花的窗户,高高翘起的屋檐,青色的鱼鳞瓦。门前还有阻隔人群的栅栏和石头铺成的诺大广场,五六个小孩在上门奔跑嘻嘻,孩子们衣着污浊单薄,大多数一边跑着一边用冻得肿破流脓的手擦着鼻涕,可眼中却显得无比欢乐。那个最为瘦小的孩子先发现了我们,先是一惊,又是一喜大声喊道:“惇哥!是惇哥!” 其他的小孩头一股脑转过来,面露欢喜之色,一起朝我们这边奔来。这时小惇子也漏出了罕有的笑容,似乎这群人亲过自己的宗族兄弟。这些孩子似乎和小惇子极为相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群人围坐小惇子一圈。小惇子取下包袱打开后有一大一小两个纸包,这小的显然是留给他人,这大的一包小惇子当场打开,原来是用油纸封好的满满的的炊饼和卤肉。其中一个黑瘦的小子没忍住口水都流出来了。这本是带给众人的,众人哪还客气,对我也不加理会的大口朵颐起来。我从未见过有人这么吃饭的,拳头大的炊饼三口吃完,像是饿了数天的饿狼一般。他们一边吃着,小惇子一边说道:“我给你们介绍下,这位是我的好友曹阿瞒,是个很了不起的家伙。” 这时,这群孩子中有人大口嚼着肉一边含混不清的道:“比惇哥还了不起吗?不信。对了,你名字叫阿瞒,这名字倒像个女娃娃,你却长得这般矮小丑陋,真有趣。”这孩子看着比我和小惇子小着三四岁的样子,虽因长期缺乏营养,眼窝和脸颊深陷,但身材却极高大,比我竟高出半头。显然其天生骨骼极佳,若生在富贵人家,定是练武的材料。 小惇子尴尬一下道:“虎头,别那么没礼数,叫阿瞒哥。” 我略有些生气,但却装出一副大户人家但教养来道:“小孩子嘛,口无遮拦,我怎会与他较真。” 叫虎头的孩子微怒道:“谁是小孩子,少瞧不起人。要不咱俩比比力气,谁输了谁才是小孩子。” 小惇子知道虎头憨厚耿直,连忙圆场道:“得得,我们都是小孩子,就你是大人。”虎头这才面露喜色,接着吃喝起来。 小惇子指着虎头接着介绍道:“这家伙叫许褚,我们叫他虎头,今年十一岁。天生的好力气,一般成年人也干不过他。” 我暗想难怪那么狂,感情是有把子力气。 接着小惇子又指着那个最矮最瘦的道:“这小子叫丁益,绰号猴子,十二岁。身手极为敏捷,两丈高的墙说上就上,别看他个子小,打你一拳就跑你还真追不上。” 又指着其余三个道:“这是张鲁,这是张志,这是于衡,今年都是十三岁,他们都是我以前的朋友。” 我向他们施以礼貌性的微笑,却并不十分在意。毕竟我们身份有别,命运本不会有太多交集的。 小惇子望周围扫视了一圈接着道:“你们几个也真不够意思,我带来这么多好吃的,你们就知道自己吃,也不知道把阿恒叫来。” 我心里正琢磨着阿恒是谁,谁想到叫丁益的那小子竟然忽然垂下头留下泪来,然后抽噎着道:“惇哥,阿恒哥他,他前几天死啦!” 其他人本吃的正欢,这时似乎也都比较伤感地停了下来。 小惇子大惊道:“怎么回事,阿恒他怎么会死的?” 平时显得有些憨莽的许褚这时也满含愤怒道:“还能怎么死,饿死的呗!” 我正纳闷道:“咱大汉自立国以来轻徭薄税,所种耕地也不过三十税一,今年粮食丰收,怎么还能饿死人?” 小矮子丁益止住了哭声道:“阿瞒哥,你虽是官宦人家。但我看着也是个好人。我就都告诉你,三十税一那都是国家收地主老爷们的税。这个税咱们这些没地的倒是不用交。我们没有地只能租地主的地,这可就不由得自己了。这边地主心黑,种他们的地是七三开。我们只能拿三成粮食。可国家的人头税得交啊。以前每人每年二十三钱。今年新皇登基一人又加十钱。这还不算啥,本来还能勉强活过去。可今年官府的徭役不知为啥也翻了一倍,每人服徭役两个月。徭役干的都是苦活,不吃干食活不下来的。官府又不管吃喝,只能由家里带。这样一来谁家还有粮食过冬。” 许褚圆睁怒目接着道:“恒哥家本来就不富裕。今年他娘又生了个小的难产死了。这小孩也要人头税,官府说他娘是下半年死的今年的人头税也还得交。这税一交,家里本就没有余粮,可他爹还得去服徭役。为了两孩子能活,他爹把口粮留给孩子。自己硬是没带干粮。据说修城墙时候饿的没力气没扶住横木被活活砸死了。” 许褚说的有些抽搐,丁益接过说道:“阿恒哥本来还想自己编网捕鱼度日,可网还没编好,消息就走漏了。那帮当差的又来讨要渔税。阿恒哥自己已经几天粒米未进,哪有钱交税。那帮当差的把他殴打了一顿,撕了渔网就走了。大概三天前的早上,邻居们听到他家传出很大的小孩哭声,久久不息。有经验的老人们便觉得大事不好,让年轻力壮的砸开门。大伙进去时阿恒哥已经死了。饿得皮包骨头。他把自己的外衣盖在弟弟身上,自己只穿了件单衣蜷缩在墙角,手腕手指上有好多划破的地方,原来是在用血给他弟弟喂食。这小孩即没奶水,是喝了哥哥的血才活了下来。呜呜呜。。。。。。” 这时丁益也泣不成声。一向沉稳的小惇子这时泪水已经如流水般滚下,他望着我说:“阿瞒,你我都吃得饱饭。” 他又指着这群孩子道:“可你看看他们,他们也是和你我一样活生生的人,终年劳作却饿得骨瘦嶙峋,谁能保证过了今冬你还能见到他们?难道他们就该饿死吗?” 我此时眼睛也有些湿润了,但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惇子满眼含泪接着道:“这个国家到底是怎么了。阿瞒,豪门以酒肉饲犬,贫家以麸糠果脯。我不喜欢这样的世界。” 是啊,我出生于富贵人家,从小到大自然不知道何为人间疾苦,可真正见到这世间疾苦之时,我又能做点什么呢?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小惇子,最后也只是含着眼泪从嘴中挤出一句:“我也不喜欢。” 其他小孩也跟着哭了起来,生在这样的世界,似乎人人都在为自己的命运哭泣。 第六章 遗孤于我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接触到最底层百姓的生活,在这之前,我像其他宗族子弟一样,想的不过是为国尽忠建立功勋光耀门楣什么的。可这次接触,对我少年时期价值观的形成意义深远。并对我的一生有着极大影响。使我第一次有了一种自己想当一个强者去保护他们的感觉。 我顿了顿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 丁益道:“唉,平日里要遇到这事,大家还都会帮衬一把。可如今各家自己都难活命,管这事的人哪里有?幸得隔壁的阿霞姐姐不但长得美人也善良。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她爹把这孩子养了下来。可多张嘴,自己家的日子就难过了。这样下去,小孩子怕也很难挺过今年冬天。” 小惇子听到阿霞的时候神情略有些微妙变化,我估计是他和这阿霞定然十分熟识,也许比熟识还要进一步。兴许那包袱里的另一包东西也是带给阿霞留着的吧。 小惇子道:“阿霞自己日子那么苦,还养个孩子怎么成。” 片刻之后他接着道:“还是我来想办法。” 我血气上涌道:“你能有什么办法,带点东西出来都得偷偷摸摸。这孩子也没亲人了,在这边也及难养活,照我看,这孩子我来养着。我爹常年不在家中,我是长房长子说话颇能做数,家中产奶的牛羊也多,养个小孩当不是什么难事。” 丁益惊讶当看着我开心道:“要真能这样那太好了,阿恒哥泉下有知也会很开心的!” 许褚对我好感大生,憨憨地道:“阿瞒,没想到你这般仗义。刚才多有得罪,以后有什么人欺负你,你找我。我替你出头。你心肠这般好,我认你这个朋友了!” 小惇子道:“阿瞒,这事情本与你无关。” 我打断道:“我曹阿瞒就喜欢管闲事,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不认你这个朋友。” 小墩子见我情真意切,只好不言。 阿霞的家住在山神庙后两条街,从山神庙出发大约不到一刻钟便到。这是两间不能称得上是房子的房子,在这严寒的冬日里,这两间房子几乎不能给它的主人提供任何的温暖和舒适,所能感知的也许只是接近屋外的寒冷和残酷。 门开了,出来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大大的眼睛,小巧的樱桃嘴,除了长期饮食不够所带来的瘦弱感,和一身粗布补丁落补丁的衣服外,绝对可以算是个不错的美人儿。 这少女一见来人是小惇子,泪水便瞬间流了下来。我看得出,他的眼神中有一种信任和依赖。 我从小墩子身后走出,却把那女孩吓了一跳。可能是因为我长相猥琐,不像好人,那女孩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小墩子拉住她的手道:“阿霞,不要怕。他是我的朋友曹阿瞒,是个好人。” 那女孩才止步对我行礼,我还了一礼道:“姑娘不必客气。” 此时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声,阿霞道:“呀,糟了,孩子又饿醒了。那是,那是。”她这话分明像是要向小惇子解释这孩子的来历。 小墩子道:“不用说,我都知道了。” 我们一起进入屋中,见到一见四方的屋子里没有任何摆设,墙角的炕上连个被子也没有,只铺了厚厚的一层麦秆,而那麦秆中间放着一个被破布包裹着的孩子。 阿霞上前抱着孩子摇着道:“不哭,不哭。我这就给你弄吃的。” 说着将小孩交给小惇子,然后娴熟的从火炉上拿下热水,烫了些黑乎乎的东西拿过来,搅拌均匀后用小木勺蘸起来递到孩子嘴上。 那孩子见有东西进嘴,一阵猛吸,然后瞬间又大哭起来。显是不合口味。 我道:“小孩子就吃这东西吗?” 阿霞道:“只有这个了,就藏下这个还是背着爹爹的。” 我这时忽然想起我身上带着我平日喜欢吃的酥糖,连忙道:“能再倒碗热水吗?” 阿霞这才像发觉了什么似的,脸竟有些红了道:“客人来了半天都不曾招待喝水,失礼了。” 说完,连忙找完给我倒水。 我道:“我不渴,你只倒半碗热水给我即可。” 然后我走到小惇子身旁道:“把孩子让我抱一抱。” 小墩子递给我,我看到了这孩子的样貌,这也许本是个漂亮可爱的孩子,但由于饿得皮包骨,此时倒和我有七八分相似,显得不怎么好看了。可也不知怎的,我抱着这个孩子,却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我摇着唱道:“小孩儿不哭,叔叔给你吃糖糖。小孩儿不哭。” 阿霞将水递了过来,我一只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把酥糖拿出来,在水里化了,并用指头蘸起来伸到小孩的嘴上,小孩子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次只用舌头舔了舔,他一见是甜的,立马咯咯笑了起来,然后伸出嘴来猛吸。举止可爱极了。 阿霞见孩子笑了,自己也笑了起来,煞是好看。 小墩子道:“阿瞒,这孩子似乎很喜欢你呢。” 我道:“嘿嘿,我生来遭孩子喜欢。你看,你抱着就不管用,我抱着他立马不哭了。” 阿霞此时也不那么怕我了,还和我开玩笑道:“这孩子和你长得很像,兴许他把你当亲人呢。” 阿霞最终还是不舍的将孩子交给了我,也许只有如此,这孩子才能活下去。我抱着孩子,在村口等待着和阿霞告别的小墩子,此刻的我还不能理解小惇子与阿霞之间为什么离别时那么磨磨蹭蹭,直到后来我遇到了那个让我魂牵梦绕的人。 大约等了一刻多钟,小墩子终于来了。 我打了个哈欠道:“你再磨蹭一会,我在这儿就把年过了。” 小墩子脸上一红,也不答我,只是看着我怀中的孩子道:“你看着孩子这会儿睡的多香。” 我道:“能不香吗,吃了五块酥糖。” 小墩子微笑道:“咱们赶紧回去吧,在晚点等到天黑,怕是难进城了。” 我心中充满着对小惇子和阿霞的疑问,便一路询问,经小惇子一说,我才得知原来阿霞只比小惇子小半岁。是小惇子以前的邻居,两人青梅竹马。阿霞生得貌美,小惇子长相英俊,到了这个年纪,心中自是互生好感,有了朦胧的男女情愫。 在回去的路上小惇子说他只能拿一些吃的给这群孩子,却没办法从根本上帮助所有受苦的人,他时常感觉很难过。他觉得我是能接济天下的人,所以愿意和我相交,希望帮助我一起改变这个天下。而对当时的我来说,这份信任太沉重,我是没有这种自信的,但我知道要成为这样的人,要走的路还很长。 那日回到家里已到亥时,家中都掌了灯。阿恒的弟弟似乎是人生中第一次看到蜡烛的火光,显得格外兴奋。脸上漏出了非常让人陶醉的笑容。我因挽救了一个孩子的生命而格外有成就感,心里暖暖的。那天晚上我给这孩子取了个名字叫做安民,希望有一天天下子民都能露出这样的笑容。后来父亲知道此事倒也没怎么责备,说我这是善举。孩子可随曹姓,不过不可和我平辈,孩子和我无父子之实顾以叔侄相称。于是乎我就有了个叫曹安民的侄子。 第七章 立志习法 城南之行后,我便心情没有大好过。经常想起骨瘦嶙峋的丁益许褚他们和阿恒家的惨状。心中一直在思考为什么这么多读书人治理的天下会是这般景象。于是对自己所学也有了怀疑。 我想起了先生许劭,决定去向他请教。许劭本是汝南平舆人,自成年之后便四处讲学很少还家。因为在我曹府授课,顾我父亲为其在谯县置办了产业,离曹府不过二三里路程好方便我去讨教。 那日大雪我骑马前去,家中仆从说先生不在家中,打听后方知许劭有冬日垂钓的习惯。这会多半在北边的寒渊池垂钓。于是驱马前去,果然寻得。 只见许劭坐在一块大石之上,身穿蓑衣头戴斗笠,俨然一个渔翁打扮,显然是来了好一段时间,身上和头上积雪已厚。只见他鱼竿微垂,旁边放一竹笼。我走近前看,竹笼中却是无鱼,颇觉奇怪。 我按礼拱了拱手道:“先生,阿瞒今日到您家中拜会,家奴说您在这里,所以特地驱马前来。没打扰到您吧。” 许劭目不转睛的盯着鱼线,似乎并未听到我说话。我又叫声先生,他仍未应允。本觉得不妙,但看他神情祥和,和鼻中呼出的气又不似有恙。方知他定是到了全神贯注心无旁骛的境地,不忍扰他垂钓。于是在旁边等了起来。 约莫一盏茶功夫,鱼线微动,许劭提线却是不见有鱼。而这时才发现我,笑道:“阿瞒啊,什么时候来的。怕是等了很久吧。” 我拱拱手道:“先生,我也是刚来,不想打扰老师,顾在此等候。” 许劭道:“呵呵,你找我必有事。我所教过的弟子中问题最多的一个是我老家太傅袁隗家的长公子袁本初,另一个就是你曹阿瞒啦。” 我问道:“袁本初是谁?和我年龄相仿吗?比我才华如何?” 许劭道:“袁绍这小子,长你两岁,论博闻强记不在你之下,虽小小年纪接人待物已有大家风范,称之人中龙凤亦不为过。我今日不与你详说,但有一日你深居庙堂凭所学匡扶天下之时终会遇到此人。” 我心下暗道:竟还有这般厉害的小子。 许劭打量我一下接着道:“阿瞒,你今天找我又有什么问题?” 我望向这百里雪景道:“先生,你道这雪是好还是不好。” 许劭笑道:“好雪,好景,好收成。这自然是好的。” 我道:“可近日我走访一些地方,发现大汉治下百姓苦不堪言。今冬这场雪,不知有多少百姓冻死,多少百姓饿死。这雪对他们来说也是好的吗?” 许劭低下了头,略有所思。片刻之后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是公正的,从来不会因你是好人坏人或者贫穷富贵对你怎么样,所以下雨下雪并不是它的喜怒哀乐,他从不会为某一个人而改变。我认为真正影响民生的不是天地,而是国家制度。” 我若有所思道:“对,是制度。可这制度就不能改一改吗?朝中这么多饱学之士难道都是睁眼瞎?看不到民间疾苦?” 许劭接着把头上的斗笠摘下任凭雪花打在头上道:“你看这雪还是会落在我头上。几千年了,人不戴帽子雪就会落在头上。然则天地并没有因此而在我们摘下帽子的时候不下雪。原因大概是这样的自然法则最符合天地长存之道吧。” 许劭停了停接着道:“而国家要想长久,也得师法天地。国家的稳固靠政策,而这政策就如天地中的自然法则一般。只要这个政策有利于国家长久稳定,便不会因为个人而更改。顾’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之间,其犹橐龠乎?虚而不淈,动而愈出。多言数穷,不若守于中。’我大汉的制度几百年不变江山却还长存,这是得到验证的。因此朝廷中不会有人愿意为了百姓民生去大修体制。况且现如今国库亏空甚巨,朝廷已经需要依靠买卖官爵充盈府库,老百姓的苦难就更不会有人看到了。” 我接着道:“那这世间那么多做学问的人,就没有人能做出让所有人吃饱饭不受冻的学问?” 许劭叹了口气道:“很遗憾,我从来没见过有人有这样的学问。但没有并不代表它不存在。我自读书以来阅尽世间疾苦,也想追寻这样的学问。如果不介意,我倒愿意与你做个同行者。” 许劭没等我答话接着道:“据我所知,自盘古开天三皇治世以来,没有一个朝代是可以让所有百姓安居不会冻饿而死的。孟子虽在见梁惠王时提出‘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可那终归是理想状态,因为一个国家不可能没有税收和战争。没有国家和军队,个人财产便得不到保护。而繁重的税收却又让平民百姓难得温饱。这本是相互矛盾的东西。” 我道:“那先生难道认为没有任何办法让天下百姓得到温饱吗?” 许劭道:“或许有,但是很难做。战国时秦国地贫国弱,而最终能富国强兵从而一统天下,皆因商君之法。变法是历代强国的根本。要想百姓能吃饱饭根本来说,是得先喂饱国家,国家富足税收充盈后剩下的才能留给百姓。而达到这一点的根源就是提高生产力。怎么提高生产力呢?我认为变法是唯一可行之道。” 许劭叹了口气道:“可惜前无古人,无从借鉴,需要制定亘古未有的政策,这是第一难。这第二嘛,历代变法皆会触动很大一部分当权者利益,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连吴起商鞅这样的大才都不得善终。在当今之世欲变法者除非权倾天下,否则易难有成。 第三便是行变法之事需要强有力的支持者,这便是皇权。当今皇上年幼,是个怎样的君王现在还不得而知。这三点都是极难的,一点尚且不易办到,何况三点齐聚方可谈成功。所以又有谁能做这惊天之事呢?” 我道:“这世间的事难说的很,看起来再难的事情也未必办不成。我虽生性顽略,但自小行侠好义,最看不惯的就是有人被欺负,现在是天下子民被欺负我岂能坐视不管。上天生我在这公侯之家,我若不起来做点事情还有谁会去做。如果非得一个改造天下的人,我想试试自己行不行。” 许劭欣慰的道:“想不到你有如此大的志向,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我道:“可我对律法一窍不通。先生可否教我。” 许劭道:“研习律法者并不一定能有变法之才,若想实施变法需研习法家之学。在结合当下的社会设立优化制度。这是一条漫长艰辛之路。而我能教你的也只是书上的学问,至于你最终能走向何方,连我也很难说了。” 我道:“男儿生于天地之间,自该干出点轰轰烈烈的事业来。前方的路不管有多难我也愿意走,我想就从这法家的学说学起。” 从我记事起,我从未如此认真的对待过一件事情。我们这样的人家,似乎由出生开始做官就是注定了的。可曾经使我迷茫的是难道当官就是为了像祖父父亲一样结党营私聚敛钱财,或者只是为了光宗耀祖?对年少而从小富贵的我来说,这些都不够分量,不足以让我奋斗终生。可当我见到那些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少年们,以及听到那个我从未谋面的阿恒的故事。我心中便翻江倒海起来,我觉得我可以为这个世界做点什么,哪怕我的力量很弱小,但我想变得强大,我想去改变这个世界。人生中第一次,我的内心是充实的,我不再怀疑。我曹阿瞒一定会做到。 第八章 出行洛阳 从那以后先生许劭似乎对我多了一份尊重,他已不完全把我当作一个学生,在很多方面他更愿意跟我探讨,并对我言无不尽。我依稀感觉到先生的生命如在燃烧一般,他不知疲倦,似乎将自己一生都梦想都倾注在我身上。他说这是他从教以来最快乐的日子。 第二年的夏天,谯县突然发生了一件大事。小惇子杀死了我们这边县令周老爷的长子,人称小太岁的周桐。这事本是因为周桐欺压城外百姓和调戏阿霞所起,小惇子和阿霞早已两情相悦一怒之下出手重了。 虽有百姓做证但县老爷丧子之痛哪里肯管,非要拿了小惇子抵命。当时祖父在朝中与政敌的争斗势成水火,家中这档子事便不好过多插手,以免被人揪住徇私枉法的把柄。 我思虑再三,还是建议小惇子出去躲躲。那天刮着西风,我在城外但树林里为小惇子饯行。自上次渔村之后,小惇子似乎成熟了很多。这次他是带着阿霞一起走的。他那时虽还不到十六岁却已经挽起了发髻,这个行为似乎是在提醒他自己他应该算是成人了。虽然要背井离乡出去躲逃,但那天我看到但小惇子似乎心情大好,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 他拉着阿霞露喜色道:“阿瞒,我和阿霞成亲了。你准备什么贺礼没有?” 我惊讶道:“不会吧,这事你祖父能应允?” 小惇子道:“像我们这样对家庭,婚姻大都是自己做不得主的。可我不管这些,我坚信人有权利追求自己的幸福,所以我和阿霞私定了终生。其实自从来到夏侯家,我一直没有像今天这般开心过。我以后要为自己而活,让阿霞幸福。” 阿霞微笑的望着小惇子含情脉脉,这让我有一丝嫉妒。 我岔开话题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对了,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小惇子露出个自信微笑道:“其实我一直想出去看看,看看这个世界。这么美丽富饶的山河,百姓却这般贫苦,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觉得这大汉江山早晚会乱,所以我要去历练武艺,研习兵法。天下太平之时则行侠仗义,若逢乱世,我也弄他个白起韩信当当。” 看着他故作的万丈豪情,我略带伤感道:“只不知这一别,何时才能相见。” 小惇子道:“我们都有自己路要寻找,如果有一天我们找到自己的路,那么在这广阔都天下,我们还会相见的。阿瞒,你是个能读书能做大事的人。将来若天下大乱能定天下的人说不定是你小子呢。到时候我就做你的韩信周亚夫,你可别不要我。” 那天虽然我们一直在说笑,但那落日余晖,伴随着冷冽西风,其实倍感苍凉。 每个人都会长大,放弃掉那些童年时代不切实际的梦想,从而找到自己人生中追求都方向。在谯县曹府的岁月,有着太多的悲欢离合,但多年之后想起来,那一段时光是十分青涩美好的,它甚至是纯洁无暇的。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那段青春岁月的逝去,伴随而来的是天下这个大染缸对你的侵袭。 建宁四年,我曹阿瞒十六岁了。 和别的十六岁少年不同的是我并没有因自己的相貌猥琐,身材矮小而感到自卑。虽然我依然没有收到过任何一个姑娘或少妇的定情信物。但由于学贯古今且武艺高强,让我具有了超越这个年龄段人该有的自信。这时的我已经颇有了一些天下舍我其谁的气魄。内心十分期盼着用自己所学造福天下。 于是我给祖父写信说我想出去游学一番,祖父很是高兴,说你游学天下终究还是要到朝廷做事的,不如到洛阳历练历练,可开开眼界,长点真本事。对于洛阳,我是陌生的。我只知道这是大汉权力的中心,一个二百年来充满阴谋诡诈的城市,我并不知道在这个城市将等待我的是什么。然而一切的未知却使人神往,就像新婚当晚的妻子在等待她的新郎,不知是畏惧还是期待。就在这样的心境中,在这个出行前的夜晚,我第一次失眠了。 翌日清晨。 “哥,这黑眼圈咋这么重。昨晚一宿没睡吧?”曹洪嘴叼着一根麦草,背上背个包袱,腰上插着短剑,吊儿郎当的走了过来坏笑的看着我。 我骂道:“你这狗东西不好好去念书,跑来做什么?学问不见长进,倒是一副流氓地痞的德行。” 曹洪笑道:“还念个鸟书,这几年我咋过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生都说我不是读书的材料,看我一身筋骨还强壮,劝我天桥耍把式呢。” 听到耍把式,我差点笑喷出来。 他顿了顿接着道:“不过哥,听说你这次要去洛阳,那地方可有大热闹。不行把我也捎上呗。”说完嬉皮笑脸的望着我。 我严肃道:“不行,丢不起这人。就你这式子,给我当个书童,还以为我带着个樊哙呢。传出去都怕人笑话。” 曹洪过来给我捏肩捶腿道:“哥,咱曹家什么身份?有咱老祖在,谁敢把咱小瞧了?再说,我这几年字虽没多识几个,但武艺确是没拉下,一般人打他五六个不成问题。给你当个护卫总还行吧?瞧咱这一身腱子肉。”说着就要把衣服脱下来给我展示。 我赶紧拦住道:“得,你哥可没龙阳之好。赶紧穿上,人来人往的。你不觉得丢人,哥怕。你想跟我去洛阳这事跟你爹说了吗?就我二叔那张臭脸,我也惧三分。” 曹洪看着有戏便开心道:“就我爹那臭脾气那还敢不说?还不打断我的腿。我爹说了。。” 接着他做了个捏胡子的动作学着我二叔,也就是曹洪他爹咳嗽两声装腔作势道:“咱们家这几个小子,就属阿瞒读书好有出息。哪个似你这般不成器,以后跟阿瞒多学着点,这次你想随阿瞒去洛阳爹也不拦着你。历练历练也好,不然一天没个正行的将来媳妇都不好找。不过,出去后要谨言慎行,凡事听阿瞒的,少给我惹祸。” 曹洪的耍宝惟妙惟肖,逗乐了车夫和书童。我心想着带上这活宝也成,出门倒没那么无聊了,原是怕我二叔不同意,既然上面都发话了,自然在我这是没有不允的道理。但这小子是个惹事但主,临行需给些下马威才是。 于是我忍住笑一边招呼书童上车一边给车夫使了眼色,然后对曹洪道:“得,既然二叔说了,那我就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不过,你性子野,需得磨一磨。我坐车先行啦,你在后面跟着吧。” 说罢我诡秘一笑,跳上车去。随着车夫的一声要喝,马车飞速启动。 曹洪没有准备,愣了一下便大步尾随跑来。嘴里还大骂:“阿瞒,你这王八蛋。不带这样耍人的!!” 第九章 得遇佳人 苛税繁重导致商旅不兴,于是乎官道也异常难走,约莫五日我们才到了许昌这个地方。许昌虽不比洛阳,但城市规划却已经极为考究,城内有皇帝的行宫,以中轴将城市分为东西两处,并以井格排列,道宽一百六十尺余(按汉尺)。东城多为达官贵人府邸顾整齐划一,而西城商旅极其兴盛,虽有错落,却别有景致。城墙厚近两丈,高约四丈,颇具虎踞龙盘之像。 我生平初次到如此大的城市,实在不得不惊讶,要不是城门上的许昌二字,便要以为这是洛阳了。曹洪也是被这富丽景象下傻了眼,像没进过城的乡巴佬一般,张着嘴口水流出来好几次。当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个城市未来会和我有怎样的渊源。 却说那日我们心情甚好,于是想好好享受一番,便找了城中最为有名的客栈’幽林居’住下,这地方占地很大,比较幽静,景致极为不俗,又有温泉,不是一般小民能住得起的。 我和曹洪开了同一间上房,便一起去泡温泉。此处温泉男女分浴,我俩虽皆为好色之辈,却也极难破了规矩。只能乖乖的进了男浴。而这男浴也有分别,分公浴和单浴,公浴已经高达200个五铢钱,这单浴价格还要翻上两倍。 我本也不差这点钱,不过曹洪这小子一文钱都没带,不想让他把便宜占大了便只能装穷去泡公浴。这公浴与单浴也就隔了到门,里面都声音也能听得清楚,但就这一门之隔,却代表着身份但不同。 这日泡温泉但人少,我和曹洪的公浴地区也就我们俩人。曹洪兴奋不已道:“哥,咱说是掏了公浴的钱,可就咱俩人,这不是赚大发了。肯定比里面单间儿舒服。” 我调侃道:“你小子出门一文钱不带,二叔可真不是一般的抠。这次花我的钱可得算着利息,将来一并还了。” 曹洪道:“那有什么难,待会你借我几百个大钱,这许昌城还能没个赌场子不成。就咱这几年练这听筛功夫,一会给你赢个黄花闺女回来都没准儿。” 曹洪正编着借口问我要钱想去赌博,而里间这时却传出了声音,虽隔了几层门,但依然很清晰:“这酒器不对,喝汾酒当用玉杯,今日这葡萄佳酿必得用夜光杯来盛。若用玉杯不免要糟蹋了。速去换酒器来。” 听声音像是个年轻公子,虽在训斥下人,威势中却仍夹杂着一丝温柔,让人听了颇能心悦诚服。 曹洪倒是气不打一处来道:“好家伙,西域的葡萄美酒,咱也只是听说过,据说比金子还贵。喝酒还讲究杯子,咱也是头一回见。里面那小子是谁,这么会享受。” 紧接着坏笑道:“哥,要不要兄弟进去把那酒给你抢过来,咱俩分着喝得了。” 这时里间的仆人慌乱的走出来,像我们瞅了一眼迅速把头低下朝外面走去。想是取杯子去了。 我按住曹洪,给他做了个小声点的动作,待到那仆役走远,我小声道:“子廉,你小子是是真不知道天高地厚把这当谯县了。能喝起这酒的人,咱未必得罪得起。千万别惹祸上身。” 我接着道:“我看这地方隔音不好,未免被人注意咱们还是速速离开,离洛阳越近越要谨慎行事,这地方没准扔个鞋子就能砸出个宰相。到时候闯了祸,祖父怕也护你不住。” 曹洪嬉皮笑脸似乎奸计得逞道:“咱走也成,哥那这借钱的事?我来的时候都看好了,兴易赌坊可离这不远。” 从温泉里出来,我便去用了晚饭,曹洪性子急胡乱吃了两口就出去赌钱了,那是他的本性。而我也乐得清净,自先回到房中。今日心情大好,夜幕降临,落日之景极美,看着窗外的山河景象。心中颇有豪情,想着那些匡扶社稷的先贤们,追思古人之余想想自己,心中豪情志向不吐不快。便想以诗歌抒发之:天地间,人为贵。立君牧民,为之轨则。车辙马迹,经纬四极。黜陟幽明,黎庶繁息。於铄贤圣,总统邦域。封建五爵,井田刑狱。有燔丹书,无普赦赎。皋陶甫侯,何有失职?嗟哉后世,改制易律。劳民为君,役赋其力。舜漆食器,畔者十国。不及唐尧,采椽不斫。世叹伯夷,欲以厉俗。侈恶之大,俭为共德。许由推让,岂有讼曲?兼爱尚同,疏者为戚。 诗未书罢,一缕琴音却传入耳中,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从未听到过如此动人凄婉的琴音,打开窗户才发现月已上树梢,而这琴音更加婉转嘹亮起来。一眼望去,那捧着月亮的大榕树下竟坐着个女子远见其身着绿色纱衣,手指微微滑动琴弦。举止优雅,体态甚美。 月光照在她如玉的脸庞上,洁白而神圣,让人既敬又怜,当真是若非群玉山头见,只可瑶台月下逢了。(得罪一下李白。) 伴随着琴音传来唱词:“道逢乡里人,家中有阿谁?遥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 她的声音如娟娟泉水般美妙,沁人心扉,让人倍感舒适,心旷神怡。然这词却极为忧伤,这是一首乐府辞,非乡野小调,会吟的本极少,闺中女子更难识得。她究竟是谁?我心中越发这女子感了兴趣。 这时我房间隔壁传来一男子声音,想是他也开着窗户所以极为清楚,但听得他和着那女子的曲调唱道:“兔从狗窦入,雉从梁上飞。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这声音极为耳熟,听来极似那今日温泉里的年轻公子。对,绝对是他。 大汉乐府重气势,多为合唱,因此有三人成歌的说法。逢人起乐众人会唱的当共和之以示尊重,有些甚至引为知己。这首词我甚为喜欢,又得遇能赏识之人,怎能不共歌和之。于是乎欣然共和道:“舂谷持作飰,采葵持作羹。羹饭一时熟,不知贻阿谁。出门东向看,泪落沾我衣。”曲罢,已是双目垂泪,颇为感伤。 片刻之后隔壁那公子叹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若将来有人能带甲百万横扫漠北,永绝匈奴之患,则百姓无离别之苦已。” 我心中实在想不出一个年轻贵公子心中竟有这般豪气,此人要么是个夸夸其谈之辈,要么便是有大理想大抱负了。 那树下女子沉寂片刻道:“我等是为汉民,自然视那蛮族为仇寇。可又岂知他们也是父生母养活,同样的有妻有女,和我等并无二致。” 这女子所说,虽有些道理。但有汉以来,汉匈为世仇,谁要替对方说句话,便难容于同族。男子中有这样见识的已少,何况是女子了。 对面那公子一笑道:“小姐所说不无道理,只盼那匈奴单于也这般思量才是。” 那女子浅浅一笑道:“今日他乡得遇两位知音,能月下同歌,小女子甚感荣幸。只是公子吟唱高祖诗句之时,声中颇有杀伐之感,易隐有不甘之意。莫非公子有逐鹿天下的志向吗?” 那公子似被说中了心事,叹了口气道:“小姐倒看出这一层意思,我却没有多想。平生但求能匡扶天下,造福百姓。这逐鹿二字嘛,却还不敢求得。”那公子说话极有风度,颇能让人信服。 那女子微微一笑,尽显嫣然,显是对他极有好感。而我心中不知为何却生出一股妒意。须知我自小便喜好人妇,对未过门的闺中小姐提不起兴趣。可不知为何,这女子却是个例外,她的一颦一笑都能让我为之或喜或忧,一音一调也能让我怦然心动。 那女子转而又拨弄起琴弦,这回弹得曲子却与刚才大为不同。是一首新曲,我从未听过的。但根据曲中之意似是送于那公子的。 这让我心中是大为不悦的,刚才这两人一问一答,竟完全不知道我的存在,我自出生以来还未受过如此冷落,心想难道长得丑真的有罪吗,转而又想隔得这么远我这边暗些她也未必知道我长相,心中便有几分释然。 可又思到终有得见之时,倒时可莫要被隔壁那小子比下去啊。只盼他生得比我更丑上几分才是。几番思绪中脸竟有些发烫,心想莫不是真对那女子动了心。 这时曲调变得优美平缓,每一下拨动琴弦都勾起我对春天的无比向往,宛如沐浴春风般的感觉,说不出的畅快。我抛开一切的思绪,闭上眼睛,尽情沉醉在这优美的旋律当中。 第十章 铁汉危局 “当!”的一声,琴音忽断。 我睁眼望去,但见女子周围一圈,站了好多个生人。 “找了半天,这小妮子原来躲这里来啦。”一个一股阴阳怪气的男子道,细看之下此人身材极为高大,服饰华丽头戴一顶高冠,鹰钩鼻,眼神极亮极冷,可偏偏是脸上堆笑。看起来既阴狠又有些让人害怕。他身后跟着六名侍从,皆青衣黑靴腰间配刀。都是二十左右的青年,还没留胡子。但见他们步履划一,就知道是长期训练出来的。 那女子见这几人,似乎并不相识显得有些意外,便起身收琴要走。那高冠者使个眼色指挥六名侍从拦住女子道:“慢着,被我看上的人哪有走得脱的?为了你,可是耽搁了好几天的功夫了。” 他又上下打量一番猥琐的笑道:“琴好,人也美。果然是个绝色。”那女子避开他的眼光转身又欲夺路而走,又被拦住。便怒道:“我与诸位素不相识,诸位这般阻拦,竟无视大汉国法吗?” 那高冠者大笑道:“哈哈,国法?我就是国法。今日被我撞见,还想走得了吗。叫你去也是享福的,不要不识好歹。可别把这喜事办成祸事了!” 我这时已经有些震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还有这般强盗。便大声骂道:“瞧你也一把年纪了,竟这般好色没了王法。人家姑娘二八年华,怕当你孙女都当得了。当真是老不羞啊。” 这时却不见隔壁那公子说话,只听得吱丫一声,像是隔壁关上窗户的声音。我心想果然是绣花枕头,一遇到事情就躲。平时人五人六遇事原形毕露。真真叫人瞧不起,起初还把他当了英雄豪杰。看来英雄救美这号事还得看俺曹阿瞒的。 那高冠者被我一骂之前的笑容迅速凝结,变成一张及其阴冷的脸道:“小子有种啊,敢管大爷我的闲事。报个姓名吧。” 我不想让人知道底细便笑道:“这天下不平之事人人管得,对付你等宵小还需留什么姓名。”说完便欲取剑下去救人。 “休伤我家小姐!”只见一身材魁梧的青面大汉手握佩刀,急奔而来。 那女子喊道:“荆南,他们人多,你赶紧走。告知我父亲。” 那大汉喊道:“小姐放心,这几个杂碎,不必惊动老爷。” “铮!”的一声,那青面汉子抽出佩刀,用刀遥指高冠者,大声喊道:“谁敢动我家小姐,我今天就要他的命!”话语铿锵有力,显是对自己的武功极为自信,易或者是想惊动周遭的旅客能让这伙人有所忌惮。 我想着凭我的武艺再加上这个叫荆南的汉子,对付这几个人当是不难。说不定中途曹洪回来,更是有热闹瞧了。于是提剑开门准备下楼。 才走到楼梯口忽然感觉有人用手按住我的肩膀道:“兄台留步。”这一按力道适中显得甚为友好,声音正是刚才畏贼如鼠的年轻公子。 我转过身去,但见此人十七八岁模样穿着一袭绣绿纹的蜀锦长袍。腰系白玉腰带,身材挺拔修长,约莫高我一头,鼻子高直如山脊,眼长而大似一潭深水,剑眉英气逼人,嘴角微微上翘显得极为自信。配合那如大理石雕刻般的脸庞,绝对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虽年纪尚小,却隐然有了股太岳之势,叫人折服。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自惭形秽,一股嫉妒感由心而生。但转念一想不能被他比下去了,于是尽量挺直腰板装作雄壮魁梧之势道:“这位公子,我正要下去除暴安良,你若怕了回屋便是,何故阻我?” 此话本是想激他一激。想不到他竟不为所动道:“兄台下去图逞匹夫之勇,不能成事。若真想救这位小姐请随我来。” 他的话自是有一股让人信服的魔力一般,我本还想说‘凭这几个人,匹夫之勇就够了’但终是没说出口,被他拉着到了楼上他的房中。 这时外面已经有兵器交接之声,想是那叫荆南的汉子已然动手,我径自朝窗边走去,发现这年轻公子是个极细心之人,看似以为怕事关闭的窗户却露了一条缝,我们看外面是一目了然,外面却是看不进来。单凭这一点就显得我莽撞了几分,他已经将自己隐藏在敌人不能洞悉的位置了。 那荆南也果真是条汉子,那六名仆从中除了看着抚琴女子的两人外,其余四人都在围斗荆南。这四人谙熟合击之术,无奈荆南刀法娴熟,我刚走到窗前时已然有一人腿上中刀,倒了下来。减了一人,荆南压力大减,刀法更加凛冽,紧接着又砍伤一人手腕,那人刀一落地便无力再战。 我估摸着再过片刻战斗便会结束便笑道:“瞎操心一场,看来用不着我帮忙了。” 那年轻公子道:“战到此刻,那当主子的仍气定神闲,事情怕是没那么简单。”我正不解,那公子望着远处接着道:“二百步之外藏有骑兵甲士。” 我本也是熟读兵书之人,今天竟也因鲁莽差点遭来杀身之祸。听他这么一说,随他望的方向看去,果然在约二百步外有一树林。那些树木明显较小一遍遍隐隐摇晃,今夜无风,寻常小兽也没这么多,定是大量骡马之类的大牲口,是了,人可以不动,骡马很难不让它动的。心中不由得对这年轻公子暗暗佩服。 这时荆南又伤了一人,最后那人武艺最好,还在与荆南死斗。那被伤之人却掏出一个类似炮仗的东西用火折子点燃,往空中一扔,啪的一声在空中爆裂。那高冠老者显然也没料到,用那似阎罗恶鬼般的眼睛狠狠的瞅着这人骂道:“没用的东西。” 再看远处,树林中骚动大了起来,见见的黑压压的一片事物涌出,声音越来越响。“咚咚咚咚”发出整齐如一的步伐。 最后那人终不敌荆南,被砍中肩膀失去战斗力。他满脸淌汗,忍着剧痛跑到高冠老者身边跪下道:“爷爷快走,孙儿与他拼命去。” 高冠老者露了个诡异莫测的笑容道:“行啦,知道你的孝心。你不是他对手,下去吧。” 这时那黑压压的一片却已经将众人围住,当真是有足足近两百的甲士。荆南依然刀指高冠老者,除了有十几人持盾拿矛的护在高冠老者左右外,甲士大部分排成扇形围在荆南身后,看起来倒像是他领着这帮人要与那老者过不去一般,可谁都知道并非如此。荆南此刻别说去杀这老者,只要他一动,就立马是个死无全尸。那原本处变不惊的小姐此时也已泪流满面。这般情景,怕是谁也救不得了。 年轻公子倒了两杯酒,一杯自是细细品味着,另一杯却是递给了我。外面剑拔弩张,我哪还有心喝酒,便没有去接。他也不生气把那一杯放桌上只顾自饮。 我看他气定神闲,似是成竹在胸,却不解其中道理。按耐不住问道:“兄台虽救得我一命,可外面那位好汉和小姐终是救不得了。怎么还有心情饮酒。” 那公子仍然出奇的平静道:“外面那小姐和壮士无恙。你,我倒是真真救了一回。” 我更奇怪了道:“哦?难道他们认识?” 那公子这时已没有再看窗外,他坐在在桌前拿起酒杯闻了一闻却没有喝。听到我的问话后放下酒杯道:“我想他们八成也不认识。” 那高冠老者眼望荆南露出少有的欣赏神情,呵呵冷笑两声道:“果然是好身手,我这几个奴才调教是费了些心思的,数十招内竟仍然让你给败了。照理说以你的功夫,足可取他们性命,但你处处留情,想是顾及到你家小姐,又不愿结仇于我。这心思也是极为细密,倒不似一般乡野糙汉。” 荆南依然用刀指着他,却并不答话。 那老者叹了一口气颇有感慨道:“现如今像你这样有武艺有心眼又衷心的奴才不多啦,若能归附于我,今日可饶你性命。” 第十一章 小人逞威 那荆南一直用刀指着高冠老者,皆因他只要稍动便可能被后面的甲士乱刀分尸,又因为保持这个姿势,从他和高冠老者的距离来看,如果他迅速奋力一击又抱着必死信念的话,确有得手的可能。顾他一直保持这种僵持状态。 他全身如紧绷待放的箭矢一动不动,口中却喊道:“废话少说!今日你仗着人多势众,杀了我也不能叫我心服。我看你的步伐也是会功夫的,可敢凭真本事杀我?!像你这样持重欺寡,不似英雄好汉的行径!” 我暗惊这荆南颇有心机,他此举定是想在交手中将那老者擒住,然后以人质换人质。他是看准了一般习武之人遇到对手都是跃跃欲试,才有此一激,但不知这老者会中计吗。 那老者尚没有回答,旁边的卫队长急表衷心道:“大人,勿听他多说。只要您一声令下,我等便将这小子剁成肉泥。” 那高冠老者仰天哈哈大笑道:“年轻人当真不知天高地厚。都给我闪开!今日我便叫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然后眼睛扫向众甲士:“今日你们一个个都不准出手,看场好戏便罢。若有人想贪功献殷勤,仔细你们的小命!” 他这一句言语虽豪迈,语调却及其诡异。颇似鬼哭神嚎,让人毛骨悚然。原本还想再劝他两句的卫队长便没敢再说话。众甲士向周围散开围成一个圆,给中间留出诺大的一块场地来。 荆南喝道:“你用什么兵器?” 那老者脸色逐渐阴沉微微冷笑道:“对付你,还用不着兵器,我这双肉掌便已足够。” 荆南本就是想激得他轻敌,这时见对方如此托大,哪还做什么口舌之争,做了个刀势喝道:“如此便得罪了。” 话音刚落,人已来到那老者五步之内。他此时握刀的手已经由单手改成双手,一方面是深知对方定是武艺不俗,另一方面希望凭借自己年轻,以力量取胜,狠劈他几刀,最好是把那老者伤了,便更容易将其制住。须知想在不伤人的情况下,制住如此高手是绝无可能的。 荆南脚踩玄步,依靠腰腹和肩膀的力量加上周身旋转之势,快若迅雷般连续由不同方位劈了三刀,但却均被老者以鬼魅般的身法已毫厘之差躲开。 他这路刀法本只有五刀,是单对单的拼死之战中悟出来的,专门用来对付比自己武艺高强的人,前三刀武艺平常之人已不能应付,而真正厉害的是这第四刀和第五刀。皆因前三刀中,对手一般都会选择最容易躲过的方位,而这第四刀是算好了对手躲闪的方位并借助着前三刀所带起的刀势挥出的快刀,速度是比第三刀快了一倍的,若非反应速度天生超人便很难躲过了,况且就算躲过这一刀必极其狼狈,那携带者身体重力和腰腹力量的第五刀重刀便无力应付了。 那老者前三刀只是躲闪并未还手,似乎想在一众手下面前展示猫捉老鼠的游戏。然而他终究是过于托大了,他难以料到这第四刀是由下往上劈起,竟然能诡异刁钻到那种角度。他上半身奋力后仰,下半身还来不及反应。此招竟躲避得极为狼狈,半截袖子被削掉自己还一个屁股蹲倒在地上。 这下避无可避,携带雷霆万钧之势的第五刀哪里还能躲闪。危急时刻,那高冠老者大喝一声,本能的双手上托,难道他疯了吗?这不是要将一双手送上去被人砍掉吗。 “铮!” 刀硬生生被截住了,细看之下,他并非刀枪不入以肉掌对抗钢刀,而是用双掌牢牢的将刀给夹住了。但这已极难办到。 须知那一刀的速度和力量,若没有高明至少两筹的眼力和功夫,根本不可能办到。荆南加力把刀下压,确是难有寸进,那老者漏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两掌使力,竟将钢刀直接从中折断。接着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左袖一甩卷住荆南的断刀,右手化掌为拳迅猛的往荆南左肩锤去。这一拳开碑裂石,荆南吐口鲜血,整个人飞出一丈。中甲士大声喝彩。那老者两步跃上前去,左手按住重伤的荆南,举起右拳便要挥下。 “住手!”那小姐大声喊道。 那高冠老者举起的手并未落下,似乎在等着那小姐接下来说什么。 “你所图者不过是我。我跟你走,你放了他,不要伤他性命。”那小姐望着荆南两眼含泪,又冷目看着高冠老者道。 荆南嘴里还在喊着什么,确是发不出声来,显然是受伤很重。那高冠老者起身抖掉身上的尘土道:“早这样不就好了嘛,乖乖的跟我走,谁也不会受伤,偏是要拼命。唉!” 他像是这是才想起我来,接着眼睛望向我住的那间房道:“楼上的小子不是要英雄救美吗?怎么这么老半天都没下来。真见了事儿就躲啦。我看也是个孬种。” 我本想下去拼命,便是为救那小姐而死也值了。可那年轻公子一把将我按住,在我手上写了四个字‘从长计议’。说实话,这么多兵马我们就算都下去也是只有送死的份,但看那公子眼神又似不是无计可施,便想着大丈夫能屈能伸吧,这会装会王八,看他一会有什么话说。 高冠老者接着道:“今日我心情大好,看你年轻不知深浅一时莽撞,这会不吭声便不与你计较。只要你乖乖说出三声‘我是孬种’便是。” 我心中虽有气,但想着韩信之故事,亦要留有用之身做得大事。于是忍着心中的愤怒道:“我是孬种!我是孬种!我是孬种!” 那高冠老者哈哈一笑道:“你小子运气好,要是搁着我早几年的脾气,你这小命怕是要不保啦。下次打抱不平前先掂量掂量,别找错了人。不然便不似今天这般好运啦。” 我听得心中直冒火,但实力悬殊这王八还得装。那高冠老者给众人使了个眼色,众甲士仆从携带者那抚琴的姑娘而去,留下伤重在地的荆南。那姑娘含泪眼睛望着荆南显是颇为担心。却好像并不记得刚刚认识的两位懂琴的知音,大概是颇为失望吧。约莫半盏茶功夫,那群人马已隐到刚才那片树林之中,而高冠老者则带着侍从和美人朝远处行去。 第十二章 树下长谈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那棵大榕树依然耸立在那里。远处城里的繁华灯火也尽收眼底,美景依旧,可美人却已远去。这里似乎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唯有躺在那里的荆南告诉我们刚才经历的真实。 待得那老者远去,那公子招来三四个随性仆从将荆南救回,并亲手写了药方吩咐了熬煮服用之法命人去抓。 按理说大汉是实行宵禁的。可自桓帝以来,享乐之风日盛,这宵禁已经形同虚设。所以这个时辰,只要你有钱,药还是能买到的。 他似乎对荆南这样的好汉颇为敬重,将荆南安置在自己房中。一切妥当后便邀我来楼下散心,我正好有诸多疑问。走到大榕树下想起刚才月下抚琴对歌的情景,便再也按耐不住道:“兄台,你觉得刚才那姑娘如何?” 那公子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即通音律,又有胆识,虽初次相见,亦有知己之感,难得的绝代佳人。” 我道:“像这样的佳人,又引为知己。见其受如此折辱,兄台就不想搭救吗?” 那公子道:“莫说知己佳人,就是平日里见到寻常村妇,造此欺辱,兄弟也是要出手搭救的。不过,今日不行,今日并无胜算。” 我虽觉得他有些道理但依然忍不住心中郁闷道:“唉,若今日不救,被那奸恶的老淫贼得了手,叫那姑娘怎么活。须知失节为大,他日就算救得这姑娘,只怕也晚了。” “谁失节啦?哥呀,我才刚走一会,你就背着我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知何时曹洪已经踉踉跄跄走来,身上酒味极重看来是输惨了,“哥,我怎么看着你有重影儿,真奇怪,这重影长得比你俊俏。跟他一比,你跟个癞蛤蟆似的!唉,看来真是喝多了!” 曹洪说话向来没谱,那年轻公子忍不住掩嘴而笑。而我则是火冒三丈,猛锤他一拳道:“你也不自己照照镜子,还敢说我。你那满脸坑坑洼洼比我好多少?!” 平时和曹洪打闹惯了,说了半句顿觉得有些失态,赶紧打住道:“让兄台见笑了,我这兄弟向来口无遮掩。” 那公子笑道:“哪里,像二位这般兄弟情深,我是羡慕得紧的。我要有这样一位心直口快的兄弟,定是十分欢喜的。”这句虽是客套话,然观其色似乎又有几分真情,料得他定是兄弟从小不合了。 曹洪却大为开心道:“还是这个长得好看的影儿会说话。呵呵,呵呵。” 我见曹洪大醉,未免对对方无理,连忙介绍道:“什么影不影的,这位公子是。”刚说半句才想起我并不知其姓名,大觉感概道,“兄台,相识半日,还未知高姓大名?” 那公子道:“在下姓燕名昊字南柯。” 这燕姓本就极少,且如今更不曾闻得有这般富贵的家族。再加上那古怪的名字和字,我心下了然八成是假的。却不知他为何要隐瞒。 从他的穿戴饮食行为举止来看,不可能是商旅百姓之家,因为大汉有明文,商旅百姓虽富贵者不得穿丝绸。而朝中有财力饮得西域葡萄酒的顶多十几家,这些人家也都不曾有燕姓的。 不过,看破不说破,你假我也假。还好我从小机敏,也没露什么表情上的破绽,很自然的道:“在下姓孟名德,字吉利,叫我阿瞒就行。我兄弟叫孟洪,字子廉。” 对方也是客套的回了礼。这时曹洪酒劲上来,有点站立不住,我想扶他回房休息,他说不用,外面凉快,要到榕树下睡会。我知他皮糙肉厚也不怕他着凉,便把他扶到树下,便接着与那姓燕的公子于促膝而谈。 我又旧事重提,燕公子接着我们刚才的话题道:“阿瞒,其实你有点多虑了。那姑娘五日之内不会有失节之险。那老者虽奸恶,却必不是淫贼。你难道没有注意,他年老无须,嗓音尖锐,再看看其举止,分明是个宦官。” 被他一提醒我才恍然大悟,是了!我因祖父是宦官便不会对宦官的行为觉得有什么不妥,看待他们也不会异于常人。 现在听燕公子这么一说,方觉得那老者很多举止与祖父相似,于是一通百通道:“对啊,他定是宦官。他是那帮人的主子,所以他的手下必不敢动那姑娘。而他这般用心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为了献给皇帝,皇帝的人自是没人敢碰得的。皇帝身在洛阳,这许昌离洛阳至少五日路程。” 燕公子道:“皇帝如今已是少年,少年人最好声色。那老者投其所好多半不会错。” 他又接着道:“少年人一来好色,一来好武,这小皇帝听说就喜欢与勇武之士为伍,研习拳脚。因此宫内宦官会拳脚的大多得了升迁。而最为受宠的便是因勇武闻名的大宦官蹇硕。以刚才那老者的年龄样貌武功以及能调动的兵力来看,必是蹇硕本人无疑。” 我道:“那可糟糕了,蹇硕可不好惹,况且他是给皇上办事。这可如何是好?” 燕公子道:“皇帝选妃不会用抢的,这事定是那老宦官献媚邀功之举。你瞧今天那阵势,那么多的甲士,秘密藏于林中。抢个人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这片庄园说是客栈,可据我调查他的老板张礼却是大宦官张让的族弟。但凡能住得起这地方的,非富即贵,哪个没点消息门道?越贪图享乐的人就越需要钱,所以这地方就成了买卖消息之所。像这样的地方,整个大汉还有很多。按理说奉皇命办事的军旅哪次不是招摇过市。而这次竟然隐匿在这’幽林居’的林子之中,想是不愿招摇,定是为皇帝在做一件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我道:“必是如此,照理说蹇硕抢人这事是为了讨好皇上。我们要是有手段抢回来,他也定不敢多生事端。可这蹇硕武艺高强,又有诸多甲士,这事怕不易办。依我看,趁蹇硕和甲士分开之时,探得他处所,偷偷行动方有胜算。” 燕公子道:“绝无可能,他虽与张让有些不合,但场面上还是一条船。连我们现在住的地方都是他们掌控的,蹇硕为人极为谨慎且有谋略。他今晚没跟你我计较,那是因为他摸不清你我身份,怕事情闹大了执行的秘密皇令泄漏而已。但他绝对会派人盯着我们动静,直到他离开。就像不杀荆南,你道是他仁慈?我觉得也不过是怕那姑娘以后得宠报复而已。这人即心狠手辣,心思又缜密深远。我们若露出半点救人的意思,必难活命。” 我道:“照这样说,我们是没辙了?除非我们有更多的兵力硬碰硬把他给灭了,也算是为民除害。” “要灭谁?把我带上!”曹洪听到打打杀杀虽依然醉酒但仍本能的坐起身来,大喊一声接着又颓然倒下睡去。 燕公子道:“办法还是有的,只是动手不能在今日,需得三日之后,就看阿瞒兄弟又没有闲暇和胆识和我做成此事?” 我沉思片刻道:“有什么不敢,我阿瞒有的是时间,从小到大也没怕过什么事。路见不平都要出手相助,能为国除害更是再好不过。但不知为何要三日之后?” 燕公子道:“佳人知己确是要救的,害当下恐怕还除不得。阿瞒兄知道对方身份还有此胆略,当真是天生的豪杰,我交你这个朋友!不过为何三日容我暂时保密,今日天色已晚阿瞒你先去歇息,明日我们再做详谈。” 第十三章 救人心切 这燕公子似乎对荆南这样的豪侠极为敬重,留其在房中养伤,为怕节外生枝,他并没有在开新房,而是去仆从房中休息,他本是个极讲究生活的人,我本以为像他这种人定有很多贵族公子的坏习惯,想不到他这般和我相差无几的年纪就已经处事妥帖颇有章法。 原先我想邀他到我房中休息,但他的隐瞒身份终究让我耿耿于怀。于是我便并没有相邀仍是扶着曹洪回房休息。 那天晚上我也是辗转难眠,想起那让我心动的女子,心中不觉神伤。我方才体会到古人所说的那种相思之苦。这女子究竟是谁?为什么刚出谯县便遇得这诸多怪事。这燕昊又是谁,蹇硕到这里来干什么,一切对我来说都是谜团。 而我此次入洛阳,那里的水又有多深呢,想着想着便睡着了。梦里梦到皇宫赴宴的场景,皇帝封我为太尉,并将昨晚让我心动的那女子赐婚于我,大臣们争相于我敬酒,大鼎烹饪的野彘别提有多香了。 正当我拿着个大肘子要啃时,只听到有人喊我“阿瞒,快醒醒,快点!” 我睁开眼方知是梦,曹洪在一旁摇我:“阿瞒,快醒醒!” 我气不打一处来,嚷道:“吵什么吵,正吃大肘子呢!” 曹洪乐道:“哥啊,还吃屁大肘子,你往桌上瞅,刚才有人送来这一桌的好东西,我可没忘了你啊。” 我双眼朦胧尚有些睁不开,但鼻子却是灵光的,这满屋子的香味哪能闻不出来。摸爬着来到桌前,视线略微清晰更是吓了一跳:“曹洪,我还以为你昨晚把钱输光了。哪知你小子却发了大财,这桌子早点怎么着也的一千五百个大钱吧。这点心已极精致那还不算什么,这个野味八珍汤才是极品,这东西咱家过年也未必能吃上啊。” 曹洪道:“哥啊,昨晚手气忒背。开始赢着来着,想着多赢点把你钱还了还能到洛阳阔一把。哪知后来换了桌子一路的霉运,幸好及时收了,不然连裤衩也输没了。今儿早上看到这一桌膳食把我感动的呀,还以为你怕我喝酒伤了身子才点这一桌让我补补。不想连你也不知道。” 我道:“那定是昨晚那位燕公子差人送来的,我与他初次相识,想不到这么大手笔。他这花钱的能力我是不敢比啊。” 曹洪道:“燕公子是谁?哦,对了,昨晚隐隐记得有这么个人和你在一起。一副小白脸长相,中看不中用。” 我道:“这位燕公子就是那日我们泡澡,喝葡萄酒的那人。我看他武艺应该不错,又颇有些谋略。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不过,他没有以真名相告,我还摸不准为何,顾也没以真名相告,因此一会我叫孟德你叫孟洪,万勿漏嘴。” 曹洪道:“哼,连名字都不敢告诉人,能是什么英雄豪杰。我就不怕把名字说出去。这点上,我看你俩都及不得我。” 我气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名望,曹洪谁认识?一个乡下孩子。那燕公子不肯透露真名想是个有名望的。哦,对了,有件正事要和你说。” 曹洪道:“什么事?” 我道:“你哥我有心上人了。” 曹洪道:“不会是燕公子吧?” 我一拳砸在他身上道:“去你的,你哥我没有龙阳之好。是一位貌美的姑娘。” 曹洪道:“你不是自幼喜少妇吗?怎么又转性好起黄花闺女了?” 我道:“唉,我也说不明白,爱情这东西谁说得准。总之你哥我现在一想到她就到了茶饭不思的地步。” 曹洪问道:“那姑娘姓燕的认识不?” 我道:“认识啊,就是我们昨晚一起见的。” 曹洪道:“那你还是趁早死心,那姑娘只要脑袋正常就不会选你。” 我气不打一处来骂道:“曹洪,你还欠我那么多钱呢!敢这样跟我说话?哼,从现在开始,除开我允许,你一天不说话,我减免你五个钱。此约立即生效,省得你在我面前叨叨!” 曹洪激动的刚要说点什么,却马上觉得不妥。赶紧自己把嘴捂住。话说他也是够拼,吃饭期间罕有的一句也没说。而我呢终于能第一次安静的享用这顿丰盛的早餐了。 吃过早饭后,我们便欲下楼寻那燕公子,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人,据其禀报说是燕公子的人,在等待我们用完早餐便领我们去见他家公子。也不知他在这里站了多久,有没有听到我和曹洪刚才房内的谈话。 不知昨晚那燕公子开的什么方子,那壮士荆南一夜后竟然已经转醒能坐起身来。我与燕公子同去看他,他自是百般拜谢。但问及他与那小姐身份,和是否识得蹇硕此人,他却含糊其辞,想是有什么苦衷。我等也没再追问。 那燕公子道:“荆兄这般侠义的汉子我是十分佩服的,不过对方人多势众,以你一人之力便很难救出你家小姐。若荆兄信得过在下,便在此好好养伤,我和这位孟兄定当设法搭救你家小姐。” 想这种行侠仗义救人之事曹洪最爱参与,他本想随声附和,却想起闭嘴还钱之事,终是没有开口。 荆南感激涕零道:“不是我信不过两位公子,只是初次相逢,两位又是事外之人,却要冒此大险。。。” 那燕公子打断他道:“荆兄不必多说,像荆兄这般的好汉子我自是豁上姓名也要结交的。何况我做此事也不全是为了你和你家小姐。荆兄也不必过分放在心上。”他这句话即肯定了荆南又不让人觉得其故意过分施恩,荆南顿时对其胸怀坦荡大生好感。 我也随后说道:“荆兄尽管好好养伤,你家小姐我们定会设法救回。像蹇硕这样的败类,咱们总是要斗一斗的。” 曹洪仍旧憋着没有说话,但观其表情显然是已经忍的颇为艰难。 荆南道:“我这伤倒是不碍事,只是两位已救我一命,这次去救我家小姐极为凶险。我虽不才,但还粗通些武艺,料来也能帮上忙。” 燕公子道:“荆兄武艺高强我是知道的,可我此去并非程勇斗狠,更未必有什么凶险。三日内我定可将你家小姐救出,到时再让你二人团聚。眼下你尽管在这里养伤才是。” 荆南和我都颇为疑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又怎么从上百的甲士和一众高手手中救人? 安顿好荆南后,我终于忍不住装怒道:“燕兄一切似乎胸有成竹。但不知该怎样救人,还请燕兄试下。若燕兄依然吞吞吐吐不肯直言,我便再不跟你去了!” 燕公子道:“阿瞒,稍安勿躁。这招提前说出来有时候有可能就不灵了。不过阿瞒和洪兄弟需随我去一个地方,去了之后必让你们知道其中奥秘。” 他把这事说得越来越玄乎,反而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我道:“好,再信你一次。让我们去什么地方?” 曹洪也想询问,但为了还钱终是憋着没有讲话。 燕公子微微一笑道:“管州驿馆。” 第十四章 一文一武 曹洪终没忍住道:“什么?管州驿馆?这地方离管州坐车怎么着也得三四天吧,你还夸海口说三日内救人……” 燕公子道:“洪兄弟一早上都不说话,我还以为生我气呢。不过海口已经夸下了,所以人定得三日内救的。所以我们眼下可就不能浪费时间了。需得明日便赶到管州驿馆。” 我更疑惑道:“痴人说梦吧。这管州据此甚远,除非有千里良驹。且是善骑之人,不然断难在明日赶到。再者,管州离洛阳甚近,天子脚下岂能救得人去?” 燕公子道:“绝非痴人说梦,你看我这身衣服。”说着潇洒的转了一圈。这时我才注意到他早已换上窄袖修身的劲装就是为了长途跋涉只用。 燕公子指向二十丈外的马桩道:“良驹早已备好,不知阿瞒和洪兄骑术如何?” 我随着望去,那里有四五个仆从正在照看着数匹良马。这燕公子神通广大果然不容小觑。 曹洪像见了玩具的孩子两眼放光乐坏道:“乖乖不得了,这打远一看就知是好马!我自幼在家里骑的不是老马就是瘸马,今日有千里马骑,让我上刀山下油锅我都去!” 我不敢相信道:“这千里良驹一匹就得千金,还是有钱没处买。燕兄一下就弄来好几匹,这财力和手段都得通天才行啊!” 燕公子笑而不语,曹洪却早已兴奋的像个孩子似的飞奔过去。 在谯县时我也曾骑马射猎,可那种家用农马和这千里良驹自不可同日而语。 这种如飞的感觉当真似驰骋天下一般。听那燕公子说这些马来自匈奴地界,在匈奴那边也是一等一的战马,中原更是难得。 这让我更是对他的身份好奇起来,若说他只是商人巨贾家庭,哪敢管蹇硕这等事,可要说他是朝中大员之家,有这等势力又怎会没有听说?罢了,多思无意,尽情驰骋便是。 第二天辰时我们已经赶到管州驿馆,这驿馆本是朝中传递消息所用。而这管州驿馆接近洛阳,乃是全国消息汇聚之所。因此有客舍上百间。桓帝之后,国事荒废,播发给驿馆的钱款便有很多时候都不能落实。这驿馆为了盈利生存便做起了百姓们的买卖,有富商巨贾之流多以竞价方式竞得其中较好的房舍作为沿途落脚囤货之用。 恰好这位燕公子在这里便有一处落脚。虽说是落脚之地,可比起一般富贵人家的宅子已是不遑多让。何况其中摆设书画别具匠心,俱是不俗。这一路赶来大家都很劳累,曹洪一进屋就找床躺下动也不动了。 我道:“燕兄,我们紧赶慢赶来到此地,可不是跟你来享福的。这驿馆有什么玄机吗?” 燕公子道:“看来我们是来早了,再等一等。我已与两个朋友约好,他二人是救人的关键。” 我道:“他二人几时能到?” 燕公子道:“我前天夜里飞信传书于他们,约好今天午时于管州驿馆会面。这两个都是把信义看得极重之人,必不会食言。趁两人来之前,我们正好休息一下。” 一阵敲门声把快眯着的我惊醒,看看沙漏离午时还有一刻,果然是守信之人。曹洪还在酣睡,那燕公子却是个极其精谨之人,似乎并没有睡去,只是闭目养神。于是先我一步前去开门,我紧随其后。门开之后见两个身穿劲装仪表不俗的汉子先后进来。前行者约莫七尺五六寸高,年龄大概二十多岁但颔下已留有长须,额头宽大双目有神,腰系古剑,显然是文武双全的饱学之士。其脸上一直挂着的笑容更是让人觉得其人高深不可琢磨。后面那人身材更为高大,大概八尺有余,也是二十许岁,一脸络腮胡须,骨骼雄壮颇为威武。他不似前面那人般面露笑容,倒是双眼睛一直在打量我,似乎颇有敌意。 燕公子道:“子远,仲简,你们可算是来啦。来,我帮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他拉起我的手道:“这位是我跟你们提起的孟德兄弟,是个侠义的好汉。” 那两人似乎因为燕公子对我的看中也高看了我一眼。面上都露出了一丝亲近的表情转而又逝去。 我随口客气道:“叫我阿瞒就行。” 不等燕公子介绍,那文士打扮者便迈前一步拱手道:“在下许攸,字子远。幸会孟德兄。” 那粗壮汉子似乎也不想落了下风紧跟着抱拳略带挑衅的喝道:“我叫淳于琼,字仲简,久仰啦。” 这淳于琼刚进门就对我不友好,看他在这三人中也不是能拿事的,于是我只对许攸还了个礼,这淳于琼更是气的不行。 燕公子接着道:“孟德兄还有个弟弟,鞍马劳顿正在休息。咱们也不要打扰,我看大家还是到院中商议。” 燕公子这栋房子是有围墙隔住,院中树木丛生,树下有一石圆桌可坐六人,不会被人打扰。四人纷纷坐下。 燕公子道:“子远仲简,交代你们的事情怎么样了?” 淳于琼还没反应过来许攸就按耐不住抖机灵道:“前天晚上接到公子传书,我便抓紧网罗人手。公子之名播于天下,咱们这两年接济过的人听到公子要做这件事哪个不是想以死相报。这一天的功夫便集得二百余好汉。我依公子要求,优中选优,精选得八十六人。” 许攸看了我一眼接着道:“这些人无一不是七尺以上身材健硕的好汉,个个的虎背蜂腰螳螂腿。弓马俱为娴熟。依我看,这不到百人要是跟朝廷军队打起来,能顶得他三五百劲旅!” 许攸越说越嗨,燕公子连忙叫住道:“行了子远,这帮人马的位置都布置好了吗?” 许攸似乎还没说完,但被叫住又不敢忤逆燕公子,于是强忍下到嘴的话道:“人手都按公子的要求布置下去了,所有人现在都已发放了武器在指定位置待命。” 燕公子拍了下许攸肩膀说了声好,接着转向淳于琼道:“仲简,我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 淳于琼直接了当道:“办好了。”说完把一个羊皮口袋丢在桌上。 淳于琼并不像许攸那般喜欢卖弄贪功,他时刻想装出一个实干家的做派。某些时候你甚至可以看出他的眼神中是鄙视许攸的,他对许攸的机巧不知是讨厌还是嫉妒。这就像一个不善言辞的人虽然有时候要抨击别人夸夸其谈,其实内心或许更羡慕别人能说会道。 “哥啊,你们怎么也不叫我?现在什么时辰了,肚子饿得不行。”曹洪睡醒后眯着眼寻了出来:“嘿,这羊皮口袋里不是点心吧?待我攮两个来垫吧垫吧。” 说着手便像那羊皮口袋伸去,淳于琼哪里理会他。一只大掌迅速按在那口袋之上,曹洪的手已抓住口袋一角,此时如若放下面子便有点下不来。燕公子没有说话阻止,想是要看看曹洪的本事斤两。我因为也想给淳于琼点下马威便没有阻拦。而许攸笑眯眯看着,像是看淳于琼笑话一般。 曹洪脸上更是难看道:“嘿,吃个点心还有拦路虎。怎么着,想和我角力不成?” 说着手上加了把劲。淳于琼五指用力下压一脸阴冷像道:“这点心不是你说吃得就吃得的,怕你没有这牙口!” 第十五章 五人定计 曹洪稍微使力夺了两次没有拿下,看出对方是把他当成了寻常角色,故意以力欺他来打我的脸,哪里肯忍!见我不吱声,胆子便大了几分。 他平日里在谯县作威作福皆是仗着力大斗狠。有他欺负人的没人敢欺负他。又因为一脸的坑,故有个‘麻脸金刚’的称号,平日里斗力也是没输过的。今日这淳于琼示威,他正好将这几日被我戏耍和输钱的气全出在淳于琼身上。于是指上加劲手腕后撤,脸上却仍然一副小人得志的痞样。 那淳于琼先是一惊呼道:“好大的力气!”然后用力双手回夺,却哪里夺得回来。羊皮袋上留下几道指痕后硬生生被曹洪由手中拉了过去,手指隐隐作痛。除我之外,众人皆惊。淳于琼眼睛挣得圆大,不可思议的打量着曹洪。我则暗暗好笑。 燕公子略带惊讶的看着曹洪道:“洪兄弟果非常人,好大的力气啊!” 然后左手拉着曹洪的手腕,右手拉着淳于琼的手腕道:“大家都是自己人,不打不相识,看我的面子言和了吧。” 说着把两人的手拉在一起似乎有让两人握手言和之意。淳于琼原本吃了暗亏正不服气,料想凭我的身手还能在你这毛头小子身上栽了,而曹洪却是少年心性没有多想。 两人手刚刚一握,淳于琼便使上吃奶的劲儿般用力捏,生生要将曹洪的手给捏碎了。曹洪先是一愣,然后手上使劲,淳于琼啊的一声,手缩了回去,再不说话。这下比拼的是真功夫,淳于琼不服也得服了。 许攸哈哈笑道:“小兄弟好手段,我看将来定是做大将军的材料。” 曹洪洋洋自得道:“大脑袋,还是你识货。”说着把那羊皮袋打开,紧接着一张充满笑容的脸又哭丧下来:“这是什么呀,这么些铁疙瘩,没有一点能吃的。”他甚是懊恼,便把包里东西全都倒在桌上。 原来是七八个铁牌子,每一个上面都用小篆写着一个影字。这东西看着有些眼熟,我加以思索便想起曾经有一年在老家,祖父手下有一个护卫就是用这牌子,当时我还小,他还拿来逗我玩。 我细一思量惊讶得张嘴道:“影卫,张让?” 燕公子也略显吃惊道:“阿瞒你知道影卫?” 我收了心神道:“我也只是听说,这大宦官张让秘密训练了无数的密探刺客。因为他们来无影去无踪,顾被称之为影卫。” 燕公子道:“不错,这影卫的却由张让执掌。张让和蹇硕二人虽表面和睦,但私下明争暗斗可以说是势同水火了。今此多亏仲简费力弄来这影卫的腰牌,只要我们在救人时候把这腰牌掉下一半个,那蹇硕必以为是张让所为。到时候让这群阉党撕个你死我活,也算为陈蕃大人出口气。” 许攸和淳于琼都不住点头,而我和曹洪并没附和,皆因我二人也是宦官之后,实在没什么好附和的。 我岔开话题道:“计是好计,不过实施起来极难。拼杀救人之时我方若死得一两人,这身份岂不是暴露了?难道燕兄有把握面对上百甲士竟无死伤?” 燕公子道:“正常对垒必有死伤,但这次却不会有。子远,地图带了吗?” 燕公子一问,许攸便将早已准备好的地图从怀中取了出来。然后双手平整的摊在石桌上。 燕公子道:“阿瞒兄不妨先看一看。”他这句话有试探我的意思,是要看我能不能识得地图,兼知懂不懂兵法。我是个聪明人哪能不知,我自幼喜读兵书,战阵地图都见的多了,这哪能难倒我。 不消片刻我便看出端倪,用手指道:“此处两头宽大中间狭长,崖壁之上却甚为平坦,极易伏兵。若我有百人的弓弩手埋伏两端,对方即使有五倍以上的兵力也无济于事。若再有数十人封住两侧,对方绝对无一人能生还了。” 曹洪的头不知何时伸了过来道:“乖乖,这鬼画符还能看出那么多门道。阿瞒,还真有你的!” 许攸捏着胡子投来赞许的神色,淳于琼还在一旁生气。燕公子笑道:“阿瞒啊,我早知你是个人才。真是英雄所见略同。你说的这个地方叫御龙岭,你看它像不像一条被夹在山涧的长龙。龙都御得,人岂能御不得!因此,我们只要在此地埋下伏兵,蹇硕那两百余人就是瓮中之鳖。我们装作劫财的山贼只需做个进攻的态势即可,到让他留下财务和那位小姐,答应不伤害他们。只要咱们不动手,他们不敢真动手的。” 我道:“此计倒是可行,不过这照这地图上来看,去往洛阳还有一条路。” 曹洪道:“哪条路?” 我用手指了指道:“在这,这条虽是条小道,但应该可行。要我是蹇硕,担着这么大干系,必不会弄险走这御龙岭。” 燕公子道:“照理说蹇硕如果走这条路,我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可惜现下时节不对,蹇硕根本没有办法走这条路。这条本是小路,道路极窄。两边山上又全是柿子树。这个季节柿子成熟,全掉在这路上。积压甚多又加上腐烂,既不能行走又恶臭难闻。所以蹇硕这次回洛阳必过御龙岭。” 我心想,原来还有这缘故,看来地图是不能全信的,若是行军打仗还是得派人实地考察,不然纸上谈兵那是要误大事的。 我接着道:“蹇硕此人跋扈贪婪,媚上欺下,似是个祸国殃民的恶首,我们何不趁机将他除掉呢?” 燕公子尚没有回答,许攸抢先答道:“万万不可,两年之前士人与宦官的争斗以惨败告终。而今之朝廷阉党势力大于党人,之所以还能成分庭抗礼之势,皆因阉党内部不团结。张让主张一鼓作气消灭士人势力,而这蹇硕因为目前实力不如张让便需要借助部分士人与张让争斗,因此他对士人倒是又打又拉。但凡这两人中有一人倒下,这阉党集团倒真就一统了。到时候天下士人的末日便来了!” 燕公子接着道:“所以我们这次才想方设法搞到这影卫令牌,目的就是让张让和蹇硕只见的斗争表面话公开化。只有他们因争斗而内耗,当下势危的士人集团才能有所发展,从而最终夺得大汉朝廷的掌控权。” 我道:“照你这样说,我就更有个疑虑了。你嫁祸给张让,蹇硕就会想如果是张让干的,为什么不把他除掉。按理说,张让最想把蹇硕除掉的。” 燕公子道:“阿瞒,朝中的争斗向来是势力争夺的斗争。阉党之间主要争的还是皇帝的信任,并不是以除掉性命为目的的。而且对张让来说,杀掉蹇硕风险极大,皇帝必追查。而劫掉蹇硕的东西就不一样,这样蹇硕就是把皇差办砸了。皇帝会处置他不用自己动手。而且这样的话就算事情泄漏,罪责也没那么大,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所以蹇硕并不会多疑。” 许攸和淳于琼都像燕公子投来了敬畏的眼神,似乎早已唯此人之命马首是瞻。 对于朝廷的党争,我向来是比较同情士人的。虽然我祖父是宦官,但除他老人家外我对宦官向来是没有什么好感的。皆因士人做事还合乎民心,而宦官依仗和皇帝亲近,做事不择手段。像蹇硕这样的更是让我深恶痛绝。然而从小我都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不会因为对方的鼓动慷慨激昂就要和对方同舟共济。所以以后对于我走哪条路,我要自己去看去想,而不会听任他人。而此刻,我想做的只是救出那个姑娘,并不想牵扯进别的事情中去。 我岔开话题道:“燕兄,照你看我们该什么时候动手呢?” 燕公子看我对政治话题不感兴趣,做了个抱歉的微笑接着道:“蹇硕这帮人有骑兵有走卒还应该押送了财宝货物,行动必然缓慢。照我来看他们最快也应该会在后天辰时到达御龙岭。因此,我们尚有时间安排布置。” 许攸道:“公子大可放心,咱们的人马都换上了山贼草寇的衣服,在御龙岭待命。就等我等一到,便可指挥布阵。” 燕公子接着道:“此次行动最难之处并不是夺人和劫财。而是如何能顺利嫁祸给张让。这影卫令牌虽说有八个,我们中只需有一人将令牌掉下,但蹇硕多疑,故意为之很难让他信服。因此我的意思是需要找到武艺高强应变力好的八个人,近距离接触蹇硕一伙并见机行事,八人中有一人能够得手就行。” 许攸捏捏胡须道:“嗯,公子这想法确是稳妥。” 燕公子接着说:“这八人身负重任,但也极其危险。干大事者无不身先士卒,我就算得一个。子远为人多智,仲简武艺娴熟,皆当算得一个。阿瞒虽与我初识,但为人豪迈有侠气,我就把你也算进来啦。” 我微微一笑表示应允。 燕公子接着道:“孟洪兄弟武艺是极好的,但此事与你本无关,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助我们一臂之力。若你能答应我自是感激不尽的。” 曹洪本是谯县小混混,从来没人这么瞧得起他过。这燕公子是第一个把他当作人物的,虽不知有多少真情,但已然让曹洪大为受用,对其颇生好感。连忙道:“公子放心,我曹……啊不!我孟洪向来爱打抱不平。咱学武之人不就为了这个嘛。况且阿瞒都去了,我怎么能不去。这热闹我定是要凑的。” 燕公子对曹洪和我都行了个感谢的礼接着道:“如此我们就有五人了,照我看我们尽快赶到御龙岭安排布置再挑出三名强手。” 许攸淳于琼皆点头应是。 第十六章 颜良文丑 御龙岭距离管州驿馆约八十里路程,距洛阳城约莫百余里。几乎可算是由南边前往洛阳的必经之路,地势上易守难攻。本该是重兵把守的要塞。只因朝廷已经多年没有兵事,财政又吃紧,顾这里便成了一片荒地。 那日我们言明计划,因蹇硕等最快需得第三日方到,我们仍有充裕的时间。故先好好吃喝休息了一番,于第二日卯时暗中出发路途虽不远道路却是难走,于是我们申时方才到达。 我提前虽已经看过地图,但是亲自看到方生感慨,大自然造物之神奇令人震撼。其道路窄而蜿蜒,两侧崖高数十丈,崖上却犹如平地,似乎能容纳千人以上的兵士。崖上平地处伸出一截高耸一石碑,不知是自然形成还是人力所建。 我骑马由下往上而望更觉此地险恶。便惊讶道:“此地要是埋伏得数千兵力,并命一人在那石碑上指挥。敌方弓弩伤他不得,他却可对整个局势一览无余。便是有十万大军怕也难过此岭。” 许攸投来欣赏之色道:“阿瞒果然精通兵法啊,但凡善于用兵者多借助地势之力。就像这御龙岭,由下往上射箭,就算你天生神力,射过这几十丈势也尽了。而由上而下,箭速自是更急。这样的强弱之势,就不是兵力能够弥补的了。从军事指挥上来说,敌方只能在这蜿蜒的沟壑中发布命令,这样军队多了队伍长了命令就很难传达。而我方只需用一人立那石碑之上,以旗传令,便令无所阻。这样胜负立判了。”许攸说完面上颇有自豪之色,似乎他已经在这里布置了天罗地网。 约莫入崖三十米处有一羊肠小道,可直上崖顶。这道上不能骑马且只能容一人通过,我等牵着马一字往上前行。由许攸领头燕公子第二位,淳于琼第三,我第四,曹洪走在最后面。 我的马不知昨天吃了什么,一路上不停的拉稀,曹洪走在我后面,屎倒是没有少踩。一边走一边骂:“好家伙,平日里许先生讲兵法我总觉得言过其实,今儿个我可算是信了。像这样的小路你要是往上攻,人家就是往下泼屎都能把你埋了。给你多少人你也攻不上去啊!” 我乐道:“看来你这屎尿闻多了,人也变聪明了。这地方莫说是你攻不上去。人家倒几桶油,你连走都走不上去。就算你脚底板有钉子走上去了。人家用火一点,你照样的全军覆没。兵法之道变化无穷,是学之不尽的。” 曹洪称是道:“难怪我家老头子总说你有出息,把我当个二百五。我起初不服,认为我武功比你高,你打不过我。现在看来老头子还是有见识,这世上的事啊还真不是有把力气就行的。看来我以后也得多读点书了。” 我不悦道:“我打不过你?你可别胡说,你是有把蛮力气。但打架也是要动脑子的,我就不相信比剑术你能胜我。” 曹洪嘲笑我两声道:“得,阿瞒哥,我也跟你不争。你天下无敌行了吧!” 我等众人沿着小路走上崖顶,便看到视野极为开阔的延绵二百余米的平台,那高约两丈的石碑便由崖边伸了出去。这里似乎曾经有人指挥过战斗,因此石碑之上依然有人工打造的模糊的台阶方便人登上。许攸此时志得意满,一副舍我其谁的驾驶阔步登上高台,由怀中拿出白红黑三色的小旗,你一下我一下的高高举起。约莫举了六七次。只听得周围响起几声布谷鸟的叫声。 许攸下得碑走到燕公子面前道:“公子,成啦。人马上就到。” 我知那是用红白黑三色旗打的军事暗语,对方以鸟叫声回复。但曹洪却感到大为惊奇,对许攸甚是佩服。接着周围密林中传出刷刷之声但声音极轻,约莫半盏茶时间便看到由南北密林中一字奔出四队人马,虽然看他们服饰绝非军队更似山贼草莽,但其步履划一奔跑之中也没有散乱之像,便是朝廷的正规军也不过如此。 再过得片刻,这四队人马竟已全聚集到崖顶平台之处。列成横排四队,每排二十人,人人手持单刀。有两人未在队伍之中,却走向前来,像是这对人的领头。 其中一人身材挺拔皮肤白皙约九尺高,虽有些偏瘦但一双发光似的眼睛显得精气十足,其腰间配得一口宝剑更添威武。另一人虽只有八尺上下但筋肉极为粗壮,胳膊能顶人的腰粗。背上背着双戟,脸上没有任何喜怒之色却叫人心生惧怕。 许攸道:“我等在此地者八十六人,怎么只来了八十二个?” 那白面汉子道:“有四人看护弓弩武器,并未前来。” 燕公子走上前来向我介绍道:“阿瞒,这两位都是我的好兄弟。这位叫颜良,在河北有剑帅之称。皆因其剑术高绝又深通兵法。这位呢,叫文丑,天生的神力。一双铁戟使得密不透风,泼水难进。” 他又转向我道:“这位是我新认识的兄弟叫孟德,文武双全,是个了不起的豪杰。”两人打量我一通,显是觉得我身材矮小相貌丑陋,心中对我颇不在意。 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小瞧了,早已习惯,于是陪个笑脸拱手行礼道:“久仰大名。” 颜良虽略有不悦但仍还了一礼,文丑却是看都不看道:“现如今天下欺世盗名之人多了!这一个人说自己是豪杰,这半个人的竟然也说自己是豪杰!” 文丑看我身材矮小故意相激,说话尖酸刻薄,连旁边本就有点瞧不起我的颜良都觉得欠妥连向我赔罪道:“孟德兄息怒,他这人说话没个分寸!还请海涵。” 我虽不十分在意,但旁边的曹洪却像炸锅了一般火气直冒:“怎么着,想打架是不是?找死就直说!” 文丑本被颜良说得已不说话,被曹洪一激火气又上来了道:“打就打!还怕你一个满脸烂疮的毛头小子不成?” 这文丑只说了两句话,把我和曹洪都骂了。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想着似他这般得罪人的脾气命必不长久,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于是上前拦住曹洪,想着这人迟早一个死字,何必我们动手。 燕公子道:“文丑,还不收声,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你一点面子不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燕公子这么一说,文丑刚才那咄咄逼人的架势顿时收了回去。他似乎对这位燕公子极为畏惧。不知道是不是被拿了什么短处。 燕公子接着说:“大家都是朋友,莫逞口舌之厉伤了和气。文丑,还不向孟德孟洪两位兄弟赔罪。” 那文丑虽有些不情愿但显然是有些惧怕,转身拱手道:“刚才对两位多有冒犯,得罪啦。” 我对文丑没什么好感,故助长其势的笑道:“文丑兄快人快语,才是真正的豪杰。我等无名小卒,自不敢与兄相比。” 燕公子道:“还不多谢阿瞒大人大量。” 文丑显然被我捧的颇为得意,心中觉得我怕了他。但依然听从燕公子的给我抱拳行礼。 燕公子站在左侧略高的石头上大声道:“如今朝中阉党当道,忠良之士多被残害!我等士人与阉党之恨已经到了不能相融的地步!如今宦官蹇硕在内蛊惑圣上,在外贪敛财宝霸占民女!上不尊社稷下不重黎民!你们都是世代食大汉俸禄的世家子弟,在此时刻能不为国家社稷分忧吗?!” 众人皆喊:“为国分忧!诛杀阉党!” 而此时队伍中有一人却哑然失笑,似乎颇觉得其他人滑稽。 燕公子看在眼中却不发怒接着道:“阉党虽然可恨,但不可逞匹夫之勇,我等今日做的是今后影响朝中局势的大事。故一切都得随命令行事。如有鲁莽违令者必诛之!” 众人皆喊:“一切听凭公子差遣!” 队伍中那人更是笑出声来。 燕公子仍按下火气道:“现在大家坐原地休息,一会由颜良文丑两位头领给大家布置命令。” 然后转身向颜良低语道:“把刚才那个一直发笑的给我带过来。” 第十七章 收服高览 燕公子让那八十名兵士原地休息,只带得那狂笑之人和我等首领到山壁这边,这地方离的远士兵便听不清什么。 那发笑之人被颜良文丑架着到了这边仍然是笑而不止。许攸颇为尴尬,似乎因为自己选人不当,怕燕公子责罚。 那人被拉得近了我方才看清相貌。大约七尺五六寸余,十八九岁的模样。还没有长胡子,虽长相颇为清秀。但举止极为大方潇洒,丝毫无脂粉之气。 文丑把那人押了来,瞅了一眼许攸道:“我早说这小白脸不中用!你非不听,现在倒好,乱了军心!” 许攸脸上难看之极,恨不得一口把文丑咬死。 燕公子却不以为意,打量那人半天道:“敢如此哗众取宠,必有实学。说说,你为什么发笑?” 那人也不管在坐诸多尊者,自行的席地而坐道:“我在笑自己愚蠢,跑来跟了一群蠢人做事情。马上白白的断送性命了!” 许攸怒道:“高览你这狂徒!怎的在公子面前这般无礼!” 燕公子打了个手势让许攸息怒,然后对那人道:“你叫高览?这名字很是不俗啊。我倒是很想听听你的高见。我们怎么就成一群蠢人了?” 那高览笑道:“既知必死,说也无妨。我原以为许子远是个学问渊博的侠义豪杰,故不远千里前来投奔于你。而你要执任务,我便认为那定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岂有不效力的道理。故你虽提前未告知何事,我仍是誓死追随。” 许攸拱手道:“多谢抬爱!” 高览自嘲一笑摆摆手道:“谁知我看错了你,你与那些无知村夫无异。一个人这么大名气却又这般愚蠢,着实少见。” 许攸向来好脾气,也被他激怒了。大吼道:“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怎么愚蠢?” 高览道:“你的蠢有三点。第一不明大势,那日你虽未下达命令,可一到这御龙岭我们便接到颜良文丑两位头领的命令,说是要埋伏此地诛杀阉贼蹇硕。照理说蹇硕此贼是天下人人得而诛之的,可当下不行。他有牵制张让之用,杀之与国家无益。” 许攸望向燕公子解释道:“我并没下此命令啊。”接着望向文丑道:“定是你领会错了意思,我只说在此伏击蹇硕。” 高览接着道:“这只是其一。第二点是你不识兵法,即使你想在此杀蹇硕,但你的谋略却不够,纸上谈兵而已。” 许攸道:“我的谋略有什么错?” 高览接着道:“我听颜良头领讲过你的谋划,你认为这御龙岭中间的道窄。只能容得并排四人通过。于是在两侧密林中各埋伏二十人,并于两旁崖上各埋伏二十名弓弩手。待得蹇硕的人马进入窄道,你便让那两侧的四十人杀出封住进退之路,然后用崖上弓弩手歼敌。我说的可有错?” 许攸道:“大致不错,这有何不妥吗?” 高览笑道:“大为不妥。你认为中间道窄出口处宽,你可用六到八人对付敌方四人,而敌方后续部队不能前攻。理论上可行,实际必败。先不说对方可以用骑兵或马车以死相拼冲你的阵,就算对方想不到,单只用盾牌和人数所带来的冲击力就不是你这二十人所能承受的。” 许攸道:“照你说,这守住两侧的人数是要增加?” 高览笑道:“这便更加愚蠢了。何需增加,反而要减。” 许攸奇道:“要减?我没有听错吧?!” 高览接着道:“为将军者,除了要善于用人用谋,还要善于用气候自然。” 许攸道:“怎么说?” 高览接着说:“若我指挥这群人,必用四人为探子,轮番的前去侦查蹇硕军的动向。比如队伍离我们还有多远,蹇硕本人穿的什么衣服,是骑马还是乘车。必须弄清楚蹇硕所在的位置。然后让剩余的这八十人分成两组,一方于崖上伐木。一方休息。轮流执行。这崖顶两侧的木头由于这个季节气候干燥,又有枯叶,极易燃烧,只要加上火油保证一点就着。” 高览一边说一边用石子在地上画着,他接着道:“精彩处来了,若我的探子得知蹇硕的穿着坐骑或者他所乘坐的马车,假设他在队伍的靠前一面,那么只需他本人刚过得谷口,我们便可先投以乱石然后提前浇了油的树木点燃扔下。这样一来,火势会将他的队伍截成两节,我们只需歼灭进得谷中的这一小撮人马即可。其后续部队不能上,蹇硕等着急必欲迅速向前冲出谷去,我们上面埋伏的弓弩手自可全力射杀。待得他们快冲出谷之时,另一面谷口的乱石燃木也都落下。我们只需用树木给下面的火助势,到蹇硕被杀为止。那些人见蹇硕已死回去也是死罪,定然四散。我们又何必追呢?反之,蹇硕要是行在后方,则我们可等其大部分经过后再以同样的方法阻断后方,将蹇硕杀之。这行动的本意就是诛将,而非全歼敌军。顾那些没有进谷或者已经出谷的士兵生命只要没有危险,在失将之下更不会顽强抵抗了。这样的话,我们埋伏在下面应付谷口的各自只需要五个人就够了。说不定还不一定用上呢。” 许攸道:“你说的也未必可行,我的命令也未必不可行。这个不谈。你刚刚说我有三蠢,这第三蠢是什么?” 高览接着道:“这第三蠢嘛,就是你不能识人。这次来的八十余人中,几乎全是愚夫蠢汉。一听得诛杀蹇硕,便喜形于色,自以为是大汉的救星,似乎明日便要加官晋爵了。一个个愚蠢到听不进去正确的意见。你用这群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自嘲的笑道:“你这般愚蠢,我还大老远的以身相投,想来也是愚蠢。所以被你这蠢人杀了,倒也不冤。” 许攸脸已经气得通红,但高览所言有理有据,他也不好发作,待要反驳,却又不知该如何辩解。 燕公子拍了下许攸肩膀以示安慰,并微笑着对高览道:“你这人虽说话刻薄,但大致是有道理的,所以我并不想不杀你。子远的确有失误,我也有错。底下的人也确实号令不统一,执行能力可能也会很差。那么如果我任命你为头领,你能让他们成为上令下达的精锐吗?” 淳于琼道:“此人跟随我等日短,公子不可轻用啊!” 颜良文丑许攸也目视燕公子,希望他收回刚才之言。 燕公子道:“你们随我日久,都是我的兄弟,高览虽是新来的,可难道我们就不能推心置腹的与他也成为兄弟吗?惟才是用,用而不疑,大事方可成功。”接着仍然头转向高览道:“能做到吗?” 高览想不到燕公子有此雅量,先是一惊,转而露出一股自信表情道:“你若真用我,日后必可为你驰骋天下。” 颜良文丑二将见高览说话狂妄,脸上均大为不悦。 燕公子道:“好,那么接下来这八十余人都交你指挥。只是起初我并没有要杀蹇硕,所以你的战术要改一改。入口放火,出口不放。逼得蹇硕交出财务和掳去的人即可。尽量不要伤他一兵一卒。到时候此事尽可嫁祸于张让。” 高览道:“理应如此。目前杀蹇硕确与国无益,屠戮士兵也有违国法民心,不战而胜自是最好。只是想嫁祸于张让却是着实不易。” 燕公子命淳于琼拿出影卫令牌道:“有这个当如何?” 第十八章 脑生反骨 我正于山上一颗大树下坐着休息,曹洪气喘吁吁的跑来道:“哥啊,这高览还真厉害。几句话一说,这群人像变戏法似的完全不一样了。砍树的砍树,搬石的搬石。没一个偷懒的。两年前咱家那大宅要是让他当监工,我看两个月就能建成。” 我笑了笑道:“高览是将帅之才,做个监工大材小用啦。可惜这样的人才不能为国家所用,却是服务于个人。终是宰相之过啊。” 曹洪道:“哥你这话说的,咱大汉朝没宰相都多久了。这过可真推不倒宰相身上。” 我道:“国家没有宰相,君王的权力没人限制就会有问题。人们就会根据君王的喜好去做事,这群人大都能得到升迁。但是真正有本事的人却极少阿谀奉承之辈。于是乎,君王不能收容他们,便流落于民间豪强势力。长此以往,诸侯之权日盛,而君权暗弱。这个国家还能有安定可言吗?所以,有朝一日,我要能做上去。三公之位我根本看不上,就要当他娘个有实权的宰相。” “阿瞒好大的抱负,连三公都瞧不上。真世间奇男子也!”不知何时许攸竟已站在我身后,吓了我一跳。 曹洪对许攸大放豪言略有不喜,于是道:“得,你俩先做着梦吧。我到那边玩儿去。”说罢,一溜烟的跑了。 许攸脸上带笑道:“这位小兄弟似乎不太爱和我说话啊。” 我虽知是实情仍应付道:“没有的事儿,他这人一向贪玩。对我也没个礼数,子远不要怪罪。” 许攸摇手道:“我不怪罪,非常人行非常事。你俩都不是一般人呐。那位洪小哥,看起来虎头虎脑,可武艺当真了得。淳于琼素来自诩勇武,但跟他一比,可就差得远啦。而你阿瞒更是了不得,文武双全不说,更是精通音律,熟读兵法。让我更为惊讶的是,你的志向也是大的出奇啊。” 我笑道:“那不过是随便说说,子远兄还当真了?” 许攸道:“对于没本事的人,我不当真,认为他们是吹牛放屁。对于你阿瞒,我不能不当真啊。” 他顿了顿接着道:“照我看,你有这个才,也有这个力。只是你未遇明主,无从施展罢了。而这明主是谁,阿瞒你可能都未必清楚。” 我知晓他的意思,却装作不知道:“难道不是当今天子?” 许攸捋了捋自己宽大而颇有智慧的脑门微微一笑道:“当今天子庸弱好色,重用阉党,绝非明主。” 我诧异道:“不效忠天子,却能为宰相。子远兄你这不是说笑嘛。” 许攸道:“我虽爱笑,却极少说笑。阿瞒我问你当今天下皇室贵胄之中,谁最为贤明,谁又最有德行?” 我道:“贤明远播者莫过于合肥侯?” 许攸道:“正是啊,侯爷本是先帝亲生。贤德之名又强于今上。就是因为庶出二字,便与这皇权擦肩而过,天下人皆为其惋惜。照我看,当今天子荒淫,我等当集天下有识之士,奋力一击,拥戴合肥侯刘云为帝。阿瞒你才干在我之上,若肯倾力相助,大事可成。将来定可荣登宰府。” 我道:“你是来做说客的,我没料错的话,那位燕公子就是合肥侯?” 许攸一愣道:“阿瞒你虽聪明,可也猜错啦。燕公子是燕公子,合肥侯是合肥侯。他二人并无瓜葛,燕公子虽与我为知己,可他并不赞成行废立之事。我俩在很多事情上向来是求同存异。想法一致就一起干,不一致时就各干各的。燕公子人脉雄厚,和我等本就不是一路人。不过阿瞒你不一样,你我皆出身贫寒(注:许攸此时并不知阿瞒姓曹)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绝非池中之物。你在朝中没有根基,就算你才能出众爬得快些,到五六十岁顶多也就是个州牧。一生能有多大作为?何不随我投奔合肥侯,改天换日之后,你我肱骨之臣,会受到薄待吗?” 我凝视许攸眼睛,一般被我这丑脸凝视片刻很多人都受不住,可许攸一直与我对视了十几秒,他似乎想用眼神来表达他的真诚。而我脑子里则想的是怎样把这个话题搪塞过去,我灵机一动道:“你许子远倒是鬼的很啊,你这话若是真话,此处无人我也捏不住你把柄。抖出去倒显得我是搬弄是非之人。若是假话,戏弄我一番,到时候我倒成了反贼了。你这居心可够坏的。得,今个我就当你什么也没对我说,咱们就聊了聊天。” 许攸略有遗憾的道:“看得出你对当今朝廷还抱有幻想,这事不急着回答,你再想一想,相信有一天你我会走到一条路上的。不过现在自然是当下之事最为重要,我等还是要协力而为啊。” 我肯定地点头道:“这是自然。” 第十九章 心乱如麻 翌日清晨,我起的特别早。换上他们提前准备好的山贼衣服,站在山崖之上等待着日出的胜景。我看过许多次日出,但是没有一次让我如今日般期待。因为今天是我成人以来做的第一件足以影响天下的事情。从此之后,我曹阿瞒便由一个谯县的无名啃老族跻身成为足以影响国家局势的人物了。在被露水侵湿的岩石上,我一遍又一遍打磨着我的剑,无比惬意。帐篷里曹洪睡的正酣,而敌人却仍在百里之外。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想是猛虎捕猎前耐心的等待,即紧张,又让人血液沸腾。 太阳终于升起来了,为了怕事情暴露,我们并没有在此生火做饭,而是左右人都携带的干粮。汉朝灭秦而得天下,在这之前,秦军所向披靡横扫六国,皆因秦军的干粮易于储存,极其适应战争环境。 而汉朝开国后这个传统就保留了下来,仍然沿袭了秦朝以锅盔作为军粮的传统。因此我们早上的早饭就是这锅盔。这东西虽能放两个月,但放的久了即干又硬,不喝水还真是难以下咽。曹洪吃得直骂娘,把半片放在地上拿刀一顿乱砍道:“这东西打起仗来能当盾牌了,刀都砍不透。” 旁边的高览看了曹洪的滑稽样笑道:“看你就是没打过仗的,这东西吃前先往上浇点水,它一发胀就好咬了。我以前随征入伍的时候当过执戟郎,见过一个将军可会享受。他每天有半斤配额的羊肉,那家伙让军士给他熬成一小锅羊肉汤,把这锅盔捏碎了望里一泡,那叫一个香。” 曹洪听得口水直接流了下来道:“亲娘嘞,这会要是有碗热羊汤就好了。”这滑稽样又斗得大家一片乐。 许攸道:“照我看,还是这白味的锅盔最好吃。老百姓要是能顿顿吃上这个,便没人造反了。” 燕公子沉思半响没有说话,忽然抬起头望向高览道:“人员都布置好了吧。” 高览道:“木料滚石火油兵士皆已就位,只等号令。” 燕公子接着问道:“派出的斥候怎么样?” 高览神色有些凝重停顿片刻道:“不容乐观,我派出的四个人到现在一个都没回来,也许是蹇硕放慢了行程,也许蹇硕短期内根本不回洛阳。也许派出去的人被发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行动就有可能暴露。” 燕公子道:“照理说我之前的情报不会有误,蹇硕必回洛阳。只是万一我们的人被蹇硕抓住,计划就很难实施了。子远,这些人当真靠得住吗?” 许攸道:“公子放心,我敢打包票,就算他们被抓住,没有一个人会说出什么的。” 燕公子接着道:“今天早上起来我颇有些心绪不宁。” 我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看燕兄也不要多想。横竖都得干,不如等等再说,说不定事情并没想得那么糟。” 燕公子道:“阿瞒说的极是,为今之计,也只有再等等啦。” 众人刚才一刻还在吃喝说笑,但此刻大家的心却都凉了下来。虽说还在互相安慰,但大家都知道如果出问题,这个准备几天的计划就要全面泡汤。除了人救不出来外,那些组织者的威信也会严重降低。以后想让这帮人跟你做点什么可就难了。 大家似乎都陷入了思索,这种沉寂一直维持了半个时辰,仍不见斥候归来。众人神色更为凝重。 曹洪终于忍不住道:“嗨!你们这是怎么了,都不说话。能把人闷死。照我说,就算咱这计划被识破了,咱还是可以晚上穿了夜行衣秘密去救人,也不见得救不下。” 许攸道:“此事若是泄漏,让蹇硕获罪嫁祸张让便不能成功。救一个姑娘于大事何益?” 曹洪正要与许攸理论,颜良打断道:“我与文丑兄弟二人是冲着燕公子的面子来的,本以为能干些报效国家的大事,将来也好光耀门楣。想不到你们行事如此草率,我早说不该相信这个叫高览的。这就是个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 文丑随声附和,嚷着要杀高览。 淳于琼指着高览道:“我看这姓高的就像个奸细,没准早给了那蹇硕老儿信去,把咱们的人全抓了。我观察他半天了,刚才我等都在犯愁,他倒好,坐在那里悠哉悠哉。跟没事儿人一样。”转头向燕公子道:“公子,此人不可不除啊。” 燕公子望向高览但并没说话。 高览道:“身为一个将军,命令下达后如果没有预备方案,那就只需要执行就好。逢战之前,左思右想瞻前顾后是打不了胜仗的。我是没有像你们一样忧愁,可是忧愁有用吗?你们有谁想出办法了吗?事情未见结果,却只会长吁短叹,那是妇人行为。” 燕公子道:“好了,大家都是自己人。这样争吵伤了和气……”他一句话没说完,只听有哨兵喊道:“斥候回报!” 众人先是一惊,然后走到崖便朝远望去,果然见到一个穿着步衣插着野鸡长翎的青年骑马飞奔而来。众人皆是喜出望外。 那青年在对过暗语后牵马上得崖来,气喘吁吁。许攸给他递过个水壶,他猛得喝了一阵。 高览问道:“敌方情形如何?” 那青年回道:“我连夜前去刺探,于今日丑时末行至据此一百五十里外的乌山岭发现蹇硕一伙踪迹。这群人足有甲士一百二十多人,五辆马车。其中两辆供人乘坐,一辆装的是七八个木箱子,想必是搜刮的民财。另外两辆上面装的是极大的箱子,一个箱子占一辆车,倒是猜不出什么东西。” 燕公子道:“你确定蹇硕也在其中吗?” 青年自信道:“在下向来谨慎,临行前孟公子已经交代过我等蹇硕的身型样貌。我起初也怕认错,但到了那地方见到本人才知道断然不会出错了。这蹇硕和孟公子描述是一摸一样!这老贼并未乘轿。而是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蹇硕本就身型高大,衣着又极其华丽与别人不同,加之那高冠和鹰钩鼻,想认错都难!” 许攸高兴道:“阿瞒还是细心人呐。太好了,太好了!这次大事可成也。” 燕公子道:“我总觉得有些不对,上次在幽林居之时蹇硕身边的甲士护卫不下二百之数,怎么现在只有一百二十余。这剩下的人马到了哪里?你确定没有看错?” 青年答道:“我在那边潜伏良久,人马辎重我是细心数过的,不会有错。” 高览看燕公子仍在疑虑便安慰道:“也许其余的人有了别的任务或是被临时调走了。不管蹇硕那边有多少人,只要他本人在,这事便是可行的。” 燕公子道:“也只能如此。”他接着转脸对那青年道,“这位兄弟打探辛苦了,先吃些膳食,一会还要劳烦再去打探。” 说着将自己身上携带的干粮和水递于那青年。那青年接过东西感动莫名,眼中含泪道:“谢公子抬爱,小人敢不尽犬马之力忽?事不宜迟,我眼下就走,骑着马也可以吃喝的!” 说罢那青年抹着眼泪反身下山纵马而去。许攸淳于琼等似乎都对燕公子的礼贤下士大为敬佩,均是眼中含笑敬而视之。 第二十章 胜负难料 又过得一个时辰,第二个斥候来报,高览询问情况后命其立即返回再探。而自己则根据两个斥候的行程和两次蹇硕等人所在的位置,计算出了蹇硕等人将于下午酉时到达御龙岭。 两个斥候的来报,让大伙又信心倍增。连许攸也对高览赞不绝口起来,把他捧成了卫青霍去病,弄得高览直脸红。 事情又上了正轨,众人一下觉得信心十足,仿佛胜利在望。按高览的部署,所有人都带上面罩以防被蹇硕认出样貌。其本人站于崖上石柱上指挥,崖上两侧留弓弩手五十人,已壮声势。入谷处上方留有十人以巨石滚木火油阻断蹇硕退路,出谷处上方仍备有滚木沙石,但不急用,以剩余三十人左右全集中谷口。以燕公子为首阻击蹇硕军。燕公子许攸淳于琼颜良文丑我和曹洪各带上影卫令牌,见机丢下。我们约好以高览举旗为号,不得擅自行动。 陆续的第三第四个斥候皆已归来,说明情况后均派出再探。而到未时高览将斥候减为两人,毕竟蹇硕和我们越来越近了。 大约离酉时还有一刻钟,我们收回最后一轮探听结果,蹇硕的部队距此只剩六七里。高览收回了所有斥候,这回蹇硕断然是没跑的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们一群人隐藏在这峡谷出口两侧。天阴了下来,其了一阵微风。在这个秋季颇为寒冷。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脑中如被电击。旁边的燕公子似乎也感觉到了,眼睛向我望来。我们一同说道:“这个计划有问题!” 是的,没有人看出这个问题。连许攸这样的智者都不曾觉察。高览的战术虽然让我们在入口处节省了人力,但是他依然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天气。天气是谁都说不准的,虽然上午的时候阳光明媚,但此时却已经乌云密布。我看过很多的关于气象的书,像刚才那种寒冷的微风,多半是要下雨的征兆。此刻如果真的下雨,那么高览以火势阻挡蹇硕队伍的方法便不灵了。 许攸比我们慢了半刻,这时似乎也反应过来道:“不好,怕是要下雨!” “下雨就下雨,大老爷们的,还怕淋着不成?”曹洪以为许攸矫情嚷道。文丑和淳于琼哈哈一笑,看来他们都没想到。 许攸急道:“一下雨火就灭啦!” 燕公子道:“火如果灭了或者减弱,蹇硕他们如果放下辎重逃生退回去的话,我们目前的布置多半拦不住。他只要有一半人能退出谷去,不能借助地利的话,敌我双方就胜负难料了。” “亲娘咧!没想到这么严重!”曹洪这榆木脑袋也反应过来了。 我道:“如果让他退出谷去,便再难有机会了。宽阔的地势我们这些人非蹇硕之敌,更别说他一有防备定能从洛阳调来更多兵马。到时候我们救人怕变成蹇硕剿贼了。” 燕公子接着道:“为今之计,只有改变计划了。颜良文丑,你二人武艺高强。命你二人带领八人,迅速埋伏于入谷处两侧草丛。若见雨起,你二人要迅速占领谷口石块滚木堆砌的高地,以居高临下之势痛击敌军,把他们给我逼回来。未免颜良文丑腹背受敌,子远,你速上山告知高览,要把蹇硕的队伍全放进谷来再堵住谷口。”他又回头问我道:“阿瞒,你觉得怎么样?” 我说道:“这样一来,前后两端兵力都不足,但以勇将借助地势全力周旋,依然有七成胜算。而如果赌下不下雨,只有五成胜算。七成对五成,我看可行。” 许攸道:“这事还是得我去,换别人也说不清楚。事不宜迟,我这就上山告知高览。”说罢直接由侧道抓紧上山去了。 颜良也领命去挑选八名精兵准备前往峡谷入口。而文丑却似乎大不情愿,并未起身。颇有怨言道:“公子,我自跟你以来,哪次作战不是在第一线,论功劳谁比得上我。你将我派到那地方,今日若是不下雨,我等被火搁在外面,不得与敌对垒,这功劳就没我们的了。不如我留在这里,管保他有多少人我都给他杀回去!” 燕公子少有地露出怒容道:“此事已非同儿戏!你只需服从命令即可。不管下雨还是不下雨,事成之后都记你的大功!” 文丑素来知道燕公子平易近人才敢这般放肆,哪曾见过他发火,这一见着实吓到了。哪里还敢违抗,立马起身和颜良挑选士兵准备兵器去了。 待得两人选好士兵兵器,又过了一盏茶功夫。空中传来两声鸟叫,看来许攸已经完成任务将情况告知高览。而这边颜良文丑二人也已经准备妥当要出发了。燕公子命二人领着八人扶着左侧岩壁前行。皆因这御龙岭峡谷本不长又窄,要是乱哄哄走过去很容易被远处的人看到。现在根据计算时间,蹇硕一伙是随时有可能出现的。 这十人贴壁而行,尽量不让自己身体的部位被谷外的人在远处看到,又急切地想赶紧走出这六七十丈的峡谷,毕竟出去后还要找掩体做埋伏,所以每个人都特别紧张。而在出口处埋伏的我们也在替他们捏汗。目前这个计划已经变得变数重重。 “下雨了。”旁边的曹洪道。 我用手在空中挥了挥,没感觉到有雨的样子。回头用眼睛恶狠狠的瞅了曹洪一下。 曹洪委屈道:“刚才明明感觉有水的!莫非是哪只鸟撒的尿?真晦气!” 众人都不满的瞅着曹洪,我打了个手势让曹洪不要说话。然后俯下身闭上眼睛去用耳朵贴着地仔细倾听。想知道书中所说的听声辩位知敌多寡之法到底管不管用。 “来了。”燕公子道。 我往后一看,燕公子并没有俯身去听。于是我大为嫉妒道:“你啥时候有这本事,不爬地上都能听到,这可得教我。” 燕公子手指往前一指道:“我没用耳朵听,是用看的。” 我回过头朝谷口望去,果然见入谷处有人头攒动,看来眼睛还是比耳朵好使啊。但我也大为庆幸,他终是没有让我嫉妒的好耳力啊! 由颜良等人入谷缓行,到曹洪耍宝,我俯身听取敌情再到燕公子用眼睛发现敌人,其实只是比一眨眼稍微长点的时间。颜良等人非但没有到达对面谷口,而是仅仅走出了十几丈。可他们此刻是即不敢进又不敢退,为怕被人发现,人人都在那岩壁有凹陷的地方尽量往里贴,恨不得有个洞能让他们钻进去。其中有一个身子倒是贴得紧却因为屁股肥大伸出好大一块,还好他们所在这变往前一段有一节伸出来的石头碴子,才不至于让刚来到谷口的人一眼望到他们,而使这个计划因腚大而失败。 初来之时我们的计划本是很好的,但是高览的出现又有了变化。高览的谋划本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由于天气的忽然转变,一切似乎又变得极其危险。燕公子重新修改了计划,这让大家又看到了胜利的希望,但怎料计划尚未布置完成,敌人却已杀到。每次的计划都赶不上变化,这让我开始怀疑,世上真的有神机妙算的人吗?还是古人的胡编乱造?而此刻我们所面对的这一仗,谋划依然成为次要,运气成为了胜败的关键了。 第二十一章 命悬一线 “张喜,你过来。”阴阳怪气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大概是因外这条窄道把声音聚集起来,蹇硕又是颐指气使惯了从不收声,所以虽然声音由谷的那头传来,但在耳边依然清晰。我伏在草地上,由我这边看对面的情况倒是能看个七七八八。蹇硕此人也是仗着武艺高强,胆子也大了许多,自己独自一人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身上的黑色暗纹披风异常扎眼。随着蹇硕的发令,一个二十左右的红衣青年来到蹇硕马前,此人着装与蹇硕其他手下皆不相同,不知是何职位。 从我这边只能看到他半个身子一节背影,面貌却是看不来的。紧接着那青年的话传了过来,虽然比蹇硕的声音小得多,但仔细听依然听得到: “张喜在此,蹇总管有什么吩咐?” 蹇硕的声音再次传来:“张喜啊,你看此处地势险要。近年来这天下又不太平。若有伏兵,我们这群人的性命便要搭在这里了。横竖不到百丈的路程,你去打探一下。等回了洛阳,也算你的功劳。张侯爷面子上也有光。” 我心想不好!若是真的派人来打探,文丑等人难以后退,今天的计划定要泡汤了。 张喜道:“蹇总管这话可说的不对了,这次出宫我可是得了干爹的令的。主要任务是伺候好蹇总管,把您伺候好了在干爹那便是大功。至于别的功劳嘛,立不立的也没什么打紧。” 我心里想,这家伙莫不是张让的干儿子?他随着蹇硕干嘛?是了,天子派人出去也不是全放心的,总得让他的对头们去拿些把柄才是。这样大家都有把柄在对手手上,天子一个人才稳如泰山,居中调停。 燕公子低声对我们道:“那红衣黑靴者是张让的人,一会若真动手,大家对他手下留情。” 燕公子这么说,定是想让我们是张让的人更加坐实。可见他心思极为细密。 蹇硕道:“哼,得着张侯爷的宠,把我这便不当回事。我那些儿子孙子们要敢像你这样,小命早就不保了。” 张喜道:“蹇总管说笑了,小人哪里敢呐。” 蹇硕阴冷一笑道:“哼!这一路上你跋扈得很呐,把我的人呼来唤去,忘了尊卑之别了。大家都是吃圣上这碗饭,你干爹张侯爷见我,也得给几分薄面。今儿个我带的可都是我的亲信,那些不是我的人我可一个都没带着。要是还不能把你小崽子收拾了,传出去叫人笑话!” 张喜一听,立马惊慌失措。 蹇硕接着道:“来人,给我狠狠的掌嘴。”旁边两个青衣青年站了出来,像是娶了新媳妇一般欢喜无比。一边说着阿谀奉承讨好蹇硕的话,一边按住张喜抽嘴巴子。那张喜显然是怕了,满嘴求饶,但是被抽着巴掌,嘴里的话便不清楚了。 燕公子道:“这蹇硕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在那里磨磨蹭蹭。我看这天怕是要下雨了。若真的下雨,一切就全完了。” 淳于琼道:“照我看,还不如这会杀出去,兵力差距不大。我方多是豪侠,武艺不弱,有一定胜算。” 燕公子道:“这样损失太大,风险太高,即便赢了,也没什么意义。” 我对燕公子道:“现在得想办法把颜良他们弄回来,若一会蹇硕真派人来打探,一切可都露馅儿了。” 燕公子道:“阿瞒说得对。仲简,趁现在对方在内讧,无暇他顾,打手势召回他们。” 淳于琼得令后由草丛中伸出只手望颜良他们那边直比着手势,可是却没有回应,我略抬起头望去,差点没笑出声来,这群人像乌龟一样把头埋在岩缝里,只漏出个屁股,哪里敢动!又不好出声相叫,急得淳于琼一头的汗。对面四五十个巴掌打完,淳于琼的手势竟没一人觉察。 燕公子都无语的拍了拍额头道:“关键时候要是这么带兵,可怎么得了啊。” 那边传来了蹇硕那阴阳怪气的声音:“照理说,就是杀了你,回去也不过是多一句解释而已。张让也不敢把我怎么样。不过我今天可以不杀你,像你这样的臭虫就算留着小命今后也翻不起什么浪。” 张喜大喜道:“谢爷爷饶命,谢爷爷饶命。”可此时脸已被抽得肿胀,说话便含混不清。 蹇硕接着道:“死罪虽免,但是我刚才说的话还得作数,叫你去探路你就得去!这规矩要是破了,事情就不好办了。你自个儿掂量!” 张喜哪还敢违背,连忙跳起身大喝道:“我这就去!这就去!”由于用力过猛,直把自己疼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往前狂奔,身子失了协调复而摔倒摸爬着朝谷内跑来。引得蹇硕众军士一阵哄笑。 而我们这边此刻却真是头皮发麻。这张喜真要走过来,颜良文丑他们不被发现才怪! 在远处的哄笑和恭维声中,蹇硕的怪音又传了出来:“我倒不是真怕什么埋伏,现如今谁敢跟咱们作对?爷爷我不过是教训教训张让手下的狗杂种给你们出出气,也打打他张让的脸。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圣上最器重的人可是我!你们都记住啦。”众人又是一番恭维。 听到张让这句我倒是松了半口气。看来张让也不是什么先知先觉的人,并不知今天这里有埋伏。所以当下的情况没准还能蒙混过去。但形式依然不容乐观,毕竟那张喜是真的要过来打探的。 我微微从草丛中抬起头,往远处看去。我的天!一身赤红锦衣之上长了个猪头!怎么被打成这样了?两边脸肿的把嘴巴挤成极小的一个孔,眼皮也是高高肿起把眼睛压成了一条缝。若在平时我定能因这幅滑稽景象笑出声来,可今天这颗猪头却成了我们的催命符! 张喜虽然走得很慢,但却一步步的逼近着。此刻我们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一旦被这猪头人发现,就只能杀了他发动进攻了。到时候死伤无数,这几天的谋划便没有任何用了。 第二十二章 时运若何 大约走进谷里五丈左右,张喜就仰天望一望像是在侦查上方有没有埋伏。又走六七丈,又往上望一望。虽然看起来仔细,动作看起来却极其敷衍。显然是仍然憎恨着蹇硕,却又不敢发作。众人心都悬着,他走到谷中间那条可以通往崖顶的小道处停了下来。这时张喜距离颜良他们的隐藏处只有十五六丈,若不是又那伸出来的石柱挡着,已然被发现了。 张喜转过身,盯着那条小道。众人心中叫糟,若是真的上去打探崖顶,那么一切都完了!张喜果真迈开了步子,径直朝那条直通压顶的道上走去。由于我们所埋伏的位置在颜良他们的另一侧崖壁的延伸线上,所以张喜的动作我们看得是一清二楚。而蹇硕颜良他们却是不能看得到的。 燕公子道:“希望高览他们藏的好些,不要被发现了才是。” 张喜往上走了六七步,竟然又把头转了过来,四处张望了几下。觉得四下无人,一边嘴里用某种方言似乎谩骂着什么,一边撩起前摆,脱下裤子,蹲下撒起尿来。 曹洪没见过世面道:“这小子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蹲着撒尿……”话没说完,当即像想到了什么,又收了声。 我道:“看来这小太监也没想真的好好打探,做做样子而已。没准真能混过去。” 燕公子道:“但愿如此。” 那张喜撒完尿,提起裤子,似乎也骂得爽了。看情形并未有往上走的意思,干脆坐在旁边一块石头上歇了起来。是了,他这个地方蹇硕等人并不能看到,回去还是任由得他说。 而此时淳于琼也和颜良一伙取得了联系,因为接近谷口出口的地方有一段突出去的石壁,蹇硕等人要是往里看一眼便可看到。而这十个人是即看不到蹇硕的队伍,又看不到张喜的行动。如果这十个人一起往后退,动静过大,兼之指挥不便,很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淳于琼在燕公子指示下,以手语告知众人只能一人一人撤回。如发生意外,或者是蹇硕一方有人往进看,又或者是张喜起身过来视察,都以手语告知。到了那块凸起石壁处,也要等淳于琼指示没有人盯着时才能迅速通过。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很快的颜良和自己所带的四个人都撤了回来。文丑决定让自己的士兵先撤回,自己殿后。前三个都很顺利,但第四个士兵是那个屁股特别大的。这人为人也谨慎,移动得极其缓慢,生怕因为自己的屁股伸出去让大家前功尽弃。他身子贴着墙壁,像壁虎游墙一般,脚步挪动的同时还扭着腰肢,每移上两步,就回头看一会淳于琼的指示,移两步又看上半天。他开始进去的时候还没这么慢,这会也许是过于紧张,又或许是因为过于谨慎,所以行动起来像乌龟一样。把大伙急得都想骂娘,但又有谁敢出声呢?这祖宗大家只得耐心性子好好等着。 好不容易,他终于临近那凸崖壁了,又缓缓回过头来,发现淳于琼做了停的手势,紧接着又做了个返回原位的手势。于是这不紧不慢的大臀青年又像刚伸出头的乌龟一般,又不不紧不慢的两步一回头的原路缩了回去。平日里甚是滑稽的动作,却把那边急得直瞪眼的文丑肝都能气炸了。 原来是这小太监张喜忽然起身了,他伸了个懒腰,便由那坡上小道缓缓走了下来。而此时大臀青年也已经和颜良回到了一处,都贴着石壁,一动不敢再动。张喜仍是那么那么晃晃悠悠的步子,不断的朝着这边接近,文丑和大臀青年就在离他十五丈左右的石柱后面。 十四丈……十三丈……张喜看来是要穿过这条峡谷了!马上文丑二人便暴露无疑,此时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 十丈……八丈……越来越近!大家脸上都留下了紧张的冷汗。 五丈……四丈……淳于琼甚至闭上了眼睛! “张喜,死在里面啦?这么久还不回来?”对面这是传来了一声吼,和一阵哄笑,显然是蹇硕的亲信。 那张喜忽的停住,显然是颇为恼火。平时都是他欺负人,哪里被人欺负过。他由地上捡了一块石头往我们这边的谷口狠力扔去。一边低声骂了一句,一面调整好心情挤出个笑容转过身去道:“蹇总管的命令,不得不仔细些,这就回来啦!” 说完便没有朝后面看上一眼,又像原先来时那样原路返回了。众人终是松了一口气! 燕公子拍了拍我肩膀道:“看来运气在我们这边。” 我点了点头。 此时张喜虽已往出走去,蹇硕一伙的人中却是有数人一直在盯着谷中。故没有淳于琼命令,文丑他们依然不敢行动。 那张喜走出谷去,回到蹇硕一伙,把他如何打探的胡编乱造了一番。又是对蹇硕一番奉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蹇硕是他亲爹。看来这太监都是有几幅面孔的,见什么人给什么脸。蹇硕自大惯了,听得倒是十分受用,也没多怀疑,待得禀报完毕,便指挥众人道:“儿郎们,咱们耽搁了许多时间,这天也快黑了,怕是一会还会有雨。咱们得赶在天黑前找个投宿的地儿,所以大家加紧赶路!这谷道狭窄,四人为一排,内府众人与我走前面,马车居中,甲士殿后。迅速整队,准备出发!” 蹇硕一声令下,这一众人等便在谷外整队起来。这些人以步兵为主,队伍中除了马车外其余马匹不到二十匹。谷道狭窄,可四人并行或两马并行。除了蹇硕和自己的四名卫队亲兵骑马以维持排场外,其余马匹都由内府宦官们牵着。内府人员四十余在蹇硕带领下走最前面。马车财宝只能单车通行,居中间。甲士约莫八十人上下,站在最后。大汉征战的传统都是先原地整军,然后再行军。故没有一边整一边行的。那都是因为整好的军队遇到突发情况应对能力较强,这个传统一直保持着。因此蹇硕这伙人虽不是打仗,依然是先在谷外整好队伍然后入谷。 我道:“人言蹇硕勇力善兵,我看也是谬传。这个队形若被袭击,相互掣肘。要是沿用高览原先的计划就可把甲士搁在谷外,事情便大为好办了。” 燕公子道:“人算不如天算,高览他们怕也难以知道我们的人并未走到另一头埋伏。我们也没法传消息给他。现在只希望不要下雨,我们就有胜算。” 我道:“也许高览会给我们惊喜呢。” 第二十三章 汉军精锐 蹇硕等列队准备入谷,文丑二人依然不敢有丝毫动作。只能等蹇硕等完全进谷,并且高览堵住谷口后再行后退。只是我方在入谷处无人把守,如若下雨,火势一灭便只能凭天意了。 蹇硕的人马整顿完毕。由两名骑士亲兵领头,蹇硕居中,另两名骑士亲兵殿后,再往后便是内府侍从马车和甲士。这条道比较窄,又是两马并行,顾骑手都是行得特别缓慢,深谷之中马容易受惊,一旦受惊就会不受控制,可能相撞踩踏伤了他人,所以不得不谨慎。然而再慢终究是只能延缓掉入陷阱的速度而已,毕竟陷阱早已部好,避无可避了。而我与燕公子等人正等着决定成败的那一刻。时间一点一滴的流失,蹇硕的亲信连同车马都已入谷。而并未见到高览下令。 燕公子道:“高览还没有行动,看来是场硬仗了。” 我沉默着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对高览仍是颇有期待。 大概等到蹇硕方有五六名甲士也进入谷中时,只见劲装蒙面的高览登上早前许攸登过的那两丈高的指挥石碑大喝道:“蹇总管请留步!” 这声音极为响亮,加上在谷中形成的回音,震彻天际。蹇硕先是一愣,然后停下来上望。随着蹇硕的马停了下来,后面的人自然难以寸进。 淳于琼怒道:“这厮在干什么!还不堵住谷口!这不是要坏事吗?” 蹇硕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镇定下来,仰头道:“你认得我?” 高览道:“蹇总管名声在外,如雷贯耳,自然认得!” 蹇硕道:“你既认得我,便该知道我的秉性。若是朋友何必蒙面,当以真面目示人,我自当把酒言欢。若是对头也请报个名来,咱们较量较量,死生无怨!” 高览道:“我和蹇总管既不是朋友更不是仇家,干我们这行虽说是图个财字,不过江湖朝野中的人物都得识得!” 这时蹇硕旁边的侍卫迅速搭弓往高览方向放了一箭。高览居于高出一般弓箭本难及得他身,但这人似乎臂力过人,这一箭仍然飞到高览齐肩之处。高览也是身手了得,用手一拨,把箭甩到一旁。这一手既快且准,连蹇硕阵营中也有多人叫好。 蹇硕回头狠狠的瞅了一眼射箭的侍卫接着对高览道:“看情形你是响马了。我蹇硕虽是贫贱出身,但向来也从不得罪江湖上的朋友。人这一生谁没个难处,今日你开个口,要多少银钱我蹇硕绝不还价!大家交个朋友,你看如何?” 蹇硕这人极有心机,他见这人出来挡道。便知其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来对付自己。所以手背在后面暗示侍卫放箭,见高览身手高明便知其不是没有准备的傻子。所以改为和谈。他说是给银子不还价,一来看你是不是真的要银子还是要别的,也在测试你知不知晓自己押运的东西。二来看你要多少,要的少了说明是小毛贼没见过世面的,这种便好对付,要得多的要么是大贼要么是诚心找茬的,便不做一番争斗就不行了。 高览道:“蹇总管说得极是,只此乱世大家都是混口饭吃,求财而已。我也不想伤了和气,这样吧,蹇总管只需把马车上装的全给我留下,我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此刻我才明白高览为何开始不直接发难,而是和蹇硕这么多废话。如若开始直接发难,这群人必殊死反抗。到时候很有可能演变成厮杀。而像现在这样,跟蹇硕唇齿相击,占了上风。一个是从气势上瓦解敌人,让敌人在每一步的和你争斗中都失去优势,从而丧失和你争斗的信心。另一方面,给更多人思考的时间。他要像蹇硕以外的其他人表示,他只图财不要大家的命,这群人觉得生命不会受到威胁,哪还会拼死抵抗。说实话,蹇硕失不失财跟他们半点关系也没有。 蹇硕旁边的侍卫喊道:“你这厮,当真得寸进尺!” 蹇硕却是出奇的冷静道:“看来阁下却是要跟我蹇硕过不去了。我这办的是皇差,东西丢了,大家性命都不保。这就不是我一个人做得主的了。当然,你若要硬抢,自是要拿出些本事来的。” 蹇硕以皇命为由,想让将士们齐心。也算是气势上最后的挽回,然而对众人来说,东西丢了皇帝未必会处死大伙。二来此刻之生死在前,而皇命之生死在后。大伙都是先顾得眼前才想以后的,所以他这番动员有多少效果就不得而知了。 高览道:“话说到这份上,自然是要拿出些本事的。”说着他从胸膛摸出一把红色小旗子,看款式就是许攸那把。拿稳之后不紧不慢地道,“我只需这杆旗就能把你的东西留下!” 蹇硕队伍中一阵哄笑,似乎都被高览的话给逗乐了。唯有蹇硕神色凝重,知对方是有备而来。蹇硕思索片刻,浑身有些颤抖,回头向众人喊道:“撤!”众人似乎并不知危险,虽都听从蹇硕的命令,但都行动缓慢,丝毫不觉得自己有性命之忧。蹇硕队伍中大多数人尚未转身,只见高览将那个红色小旗横向像右一甩然后向下挥落。 哗啦啦轰隆隆……谷口的兵士得令砍断了网住那些早已搬运到崖边的大石块的绳子。巨石失去了阻挡,纷纷落下,将蹇硕的队伍一分为二。蹇硕与众宦官及车马和十几个甲士在谷内,其余甲士都被隔到了谷外。 由于巨石离地面距离较大,蹇硕的士兵们都避过了石块,只有少数人被掉下去溅出的石屑割伤。巨石多且下坠之势又沉,没人敢靠得前去,这些石头个头都是极大,是高览一众人精心挑选过的,因此片刻之间除了一部分滚落到一旁形成一定地基外,已然在谷口筑起了一堵高达三米多近乎垂直的墙来。 高览道:“蹇总管,这手段怎么样?放下车马,你们依然可以无恙!” 此时这句无恙已经说到了蹇硕方除蹇硕之外的每个人心里。众人都在思考自己会不会因为这趟没有半分好处的皇差而送命。照理说文丑和那位大臀青年这会趁着所有人没有注意偷偷溜回本部当是不难。但一来没有接到淳于琼的指示,二来总是有被发现的可能。让对方认为谷侧依然埋伏了人终不是什么好事。蹇硕又极其奸猾,加之他俩虽然看不到却也听到了目前这紧张的情形,也不知自己的贸然举动会给队伍带来怎样难以预料的结果,所以那两个人依然傻傻的头对着墙身子贴在岩壁上一动也不敢动。 蹇硕也是勇武通兵之人,见并无动静,心中狂喜起来。觉得对手还是嫩了点,他知道往前冲必有埋伏,狂笑几声后道:“就这点本事吗?看来还是高估了你。众将士听令,结龟甲阵过墙!” 到底是大汉朝的精英甲士,蹇硕一声令下,由谷外扔进来十几个盾牌来。与此同时谷内甲士迅速的由马车上拿出三条大麻绳,一头扔到对面一头将盾牌穿过,每根绳上穿过四个盾牌。众甲士以叠罗汉的方式一个人站一个人肩膀上,背靠石墙以上面那人拿着穿在绳子上最里面的盾牌。这样高度刚好和墙齐平,这一组为六人持三盾牌。第二组仍是六人,只不过是一人坐在一人肩上,仍持三盾牌,第三组三人站立持三盾,第四组三人蹲下持三盾。这样十二个盾牌就形成了一个往上的有坡度的桥梁,这十八人环环相扣,又有绳子收紧稳住盾牌走势。谷内谷外顷刻之间便由三十六人二十四盾和三根麻绳,搭起了一座越墙之桥。谷内其余众人竟也于此同时开始由马车上卸货,准备由此桥搬过去。 第二十四章 唇枪舌战 这由下令到搭桥完成不过瞬息之间,高览是喜好兵事之人,竟看得兴高采烈中途并未阻止。而蹇硕一方有很多人都觉得高览技穷,竟为自己很快能脱离险境暗暗得意起来。 待得搭桥完毕,高览赞道:“好妙的阵法!” 接着依旧用刚才那面红旗右手高高举起,在空中画了一个圈。这一动作被蹇硕完全看在眼中却又无可奈何,无计可施。 命令发出后,谷口早已准备好提前浸了油的滚木树枝纷纷点燃落下。随着一阵巨响,在原本三米高的石墙上有加了两米的火墙!底下那些准备借助盾桥翻越的人们慌乱中也只能各自退回,而建立盾桥的三十六名兵士却哪里受得了如此大火势的烘烤!纷纷丢下盾牌拼命逃离火势,这火势之大将那些丢弃散乱的盾牌和串联它们的麻绳瞬间燃成了一片,逃离的甲士中多人的发须都被燃去大半! 高览站于高处,左手持小旗高举往前一伸。两侧提前埋伏好的数十名弓箭手皆奔到崖边各个将弓弦拉满,只要一声令下,这数十枝利箭便可如簇雨般砸下,保管拿下几十条性命。这种用强弓射出又借助地势高度射下的箭纵使身手再敏捷也难以躲过。 这是那一番行动后压倒骆驼的稻草,弓弩手的出现无疑让蹇硕队伍里的众人斗志皆是到达了低谷。因为由一开始的唇枪相击,一直到现在,斗智斗力,自己一方总是被压着打,丝毫没有还手的能力!士兵们从来都不是一个整体,他们各有各的心思,只要有一部分人心中有了对死亡的恐惧,这种恐惧便会传播。蹇硕军中逐渐躁动起来。 我伏在出谷口的草丛中望向旁边的曹洪,一向爱打趣吹牛看似什么都不在乎的曹洪这时候竟然出奇的认真的盯着眼前的一切,面容严肃,似乎入神了一般。 我低声对曹洪道:“这高览对掌控士气果然有一手,现在胜负的天平已经狠狠的倾斜到我们这边了。” 曹洪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耍贱骂混,出奇严肃的表情只回了我一个嗯字。我隐隐感觉到旁边这个在谯县放荡荒唐的少年,终于开始成长了。 蹇硕的队伍阵形开始有点散乱,被格挡在谷外的队伍现在是群龙无首。起初还有几个胆大的想着在周围找点什么有用的东西用来灭火,后来也都放弃了,毕竟这地方除了一些矮树就是石头。他们尝试着用一些破布包裹着石头往里扔,想不到竟然助长了火势,后来火势更大,便是要接近也难了。只能退后数十丈坐着,等待这边的对垒结果,若是蹇硕一伙被完全歼灭,他们保准跑的比谁都快。之所以现在不跑,还是因为怕蹇硕万一脱身,告到皇帝那里,自己一伙终是小命难保,还要祸及家人。 被困在谷内的人则更加悲观。他们中本来只有极少数是士兵,大都是享惯了福的内府宦官,平日里哪个借着蹇硕的威名也作威作福!说起来都是蹇硕的儿子孙子,但这会心中却都对蹇硕恨得牙痒痒!想着自己不知何时踩了狗屎,终究是跟错了人枉送了性命!若不是他们中没一个能主心顶事儿的,还得靠着蹇硕指挥脱难,他们恐怕早已扑上去把蹇硕分尸了。 躁动之中第二辆马车上有人打开窗户想将头伸出来观望,伸出一半却被旁边的侍候宦官给按了进去。虽然没有看清面貌,但由那芊芊玉手和发饰可以看出车内定是个美人,却不是几天前抚琴的那位姑娘,不知她会是谁呢! 被打成猪头的张喜则表情最为复杂,他一边有点幸灾乐祸的觉得蹇硕你个老东西,终是恶人还有恶人磨!一边却又怕和蹇硕在此送了性命!所以脸上呈现出不知是喜是忧的奇怪表情。 而蹇硕本人呢,此刻心中也是没底。他不敢断定对方是真的只图财,还是戏耍自己一番然后把自己杀掉。因为他这一生得罪的人太多,有无数的人都有杀他的理由。甚至说即使他真的被杀了,可能到死都不知道杀自己的是谁!一向武艺高强沉稳自负颇有胆略的他,此刻也生出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恨起自己平日里积德积得少了,没得个善果。 然而他终究是见过大世面的,外表却依然保持沉稳,似乎一切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此时眼盯着高览,似乎要由对方的眼睛中看出点什么东西,这东西或许就是生机。 片刻的沉寂后,高览终于说话了:“蹇总管,现在命悬一线,还贪恋身外之物吗?我只要你那四辆马车的财务,不想伤及你们性命,总管最好尽快决断。不然,时间长了我就算不下命令,也难保我手下的人手不会抖一下,他们可都是刀头舔血的人,到时候一支箭出去了,保不齐别的箭会一起出去。这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在这种情况下,蹇硕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让人看起来不寒而栗。似乎他已经想到了脱身之法,他缓缓道:“要这些财物也行,那让我带我的人走出谷去,财物全给你们留在这里,我蹇硕也是个体恤下属的人,并不想让我的儿孙们在此白白送了性命。”蹇硕手下的人似乎都看到了生还的曙光,只要蹇硕答应留财保命,那还有什么不好办的! 高览道:“不行!你们呆在原地不要动,派车夫将马车赶出谷去即可。” 蹇硕此时心中更印证了自己的正确,他起初也是怕对方会对自己一伙进行诛杀。但是在对方建立绝对优势之后却依然要给他们自行放弃财物的机会,蹇硕就已经开始怀疑对方由于某种原因不能杀他们,或者说不愿意因为行动伤到某些人。但是对他来说即使把财物给对方,保命回去,在天子那边自己依然是有罪的。 他此时正是天子红人,并不想因这件事而有损自己的仕途。他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知道对方能在此处借着地利伏击自己,人数必然不会很多,但心里依然不能确定对方有多少人。于是他想出一个方法,就是自己主动提出把东西留下,让自己过谷。如果对方同意,那说明对方有足够应付自己当下这些人的能力。如果对方不同意,而要自己来取,那则说明对方失去了地利和自己硬碰硬便不占优势。 他此时望了望天,发现天阴的更重了。这时候要是再下一场雨,那么胜算便完全在自己这边了。然而他并不是一个会把命运交给上天的人。他开始调动士气道:“你不让我们出谷,难保你不会再拿走财物后再施杀手!” 他刚说了这半句,跟随他的那些人心态又发生了变化。对啊,既然愿意放我们,为什么不让我们走后留下财物?想来一定是怕伤了财物,待取走后用火攻或者别的什么把我们一网打尽!这时候有八成人有了这种想法,大家都看着蹇硕又重新团结起来。希望足智多谋的蹇总管能带领大家走出困境。 第二十五章 险象环生 蹇硕接着道:“东西交出去回京是死,为陛下尽忠战死在这里也是死!这可好生难办了!” 他此刻说话一方面拖延时间,一方面是对自己人马的攻心之策。而暗地里一只手却在后面比划着动作,这似乎是他们的暗语,很快的原先躁动的队伍竟然逐渐齐整起来。 是了,他给队伍灌输了高览一伙并未打算饶过他们这伙人的错觉。那么对大家来说至少战死在这里还可以得朝廷的表彰,家人也能得到抚恤。因此选择什么便很清楚了。 蹇硕的眼睛一直盯着高览,接着缓缓道:“能容我再想想行吗?至少要保住我这些娃娃和将士们的性命才是。” 这时那些被困的宦官和甲士对蹇硕竟有些感激起来,他们没想到平时恶名昭着的蹇总管竟是这样的一个时时为下属着想的好上司,有些人甚至眼睛里泪水都开始打转了。 我伏在草丛里道:“这蹇硕确实是个厉害角色,难怪能得当今天子的赏识,果然有些手段。” 燕公子道:“是啊,这些宦官头子若没些手段,也不会让饱读诗书的士人次次败北了。我们得做好准备,蹇硕这人奸猾的很。绝不会束手待毙,他一会可能要冲阵了!他此刻就像毒蛇一样,一直在寻找机会。” 高览站在高处,看起来是一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的样子,而实际内心相当紧张。坦白说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蹇硕这样,足可以影响国家命运的重量级人物。虽然因为好学而饱读兵书,但真正如此规模的实战对他来说仍是第一次。 他也许在谋略上面丝毫不逊于蹇硕,但是在处事的老辣上终究还欠着火候。像眼前这种情况他依然有点不知所措。他得到的命令是尽量不杀人的,因此不能放箭。而此时却有下雨的可能,拖延时间对他不利。蹇硕也没有按他的说法把财物压出的意思,这样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他觉得很难在这一阶段拿下蹇硕一伙,于是要给对方传达一种自己并不着急的信息,他将小旗插在腰上,竟缓缓的弯身坐下。 就在这一瞬间,蹇硕终于找到了机会,他大喊一声:“冲!”然后骑马向出谷方向冲去! 由于前面他已用手势给众人下达过命令所以众人行动均是飞快,四名骑士护卫在前开路,蹇硕紧随其后,其他人皆丢下马车财物随蹇硕奔出。反倒是高览一方的弓弩手像傻了眼似的你望我我望你,不知如何应对! 蹇硕其实是深思熟虑过的,知道对方早有准备,直接冲杀很难冲出去。一定要在对方最松懈之时方有胜算。他并未指望所有人都能冲出去,只要借着马快,这几十丈距离,自己冲出去了。其余人被困里面也不要紧。对方人员不足,自己在谷对面又有兵马。自己出去了,就算对方暂时拿到了这谷中财物,想离开也变得极其困难。他和手下可以依靠马快,想跟着你就跟,想跑就跑,然后再慢慢的调集军队对行驶缓慢的押运车进行围剿! 高览连忙挥动小旗,发出了射箭的命令。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不发箭对方更有恃无恐,而这帮弓箭手是被提前交代过的,对其他人只射伤不射死,对蹇硕只射马不射人。由于马速太快,第一排箭射出后除了射伤几个后面的随从外,连蹇硕和他的四名护卫的马屁股都没有射到。 而在出谷处的淳于琼终是耐不住了,对文丑和那大臀青年喊道:“快回本阵!” 两人一听哪敢迟疑,皆迅速往回跑去。余光扫到后面快马奔驰而来的蹇硕一伙离自己不到三十丈。平时动作迟缓的大臀青年这时候比谁跑的都快,竟把文丑甩在了后面!而文丑由于身材粗壮跑起来就比较慢,敌人又越来越近,一紧张竟然跌了个狗吃屎。被后面的蹇硕等人看到,蹇硕大笑道:“哈哈哈!原来也是群乌合之众,丑态百出!” 连本阵中的曹洪都笑出声来。 这时的蹇硕似乎对冲出阵去更有信心了。第二轮箭射出,伤了一些随从。蹇硕的护卫队四人中有一人的马被射中。他也是骑术极高,用缰绳把马头扭到一旁,人随着马一起跌倒。他此举是并不想因为自己的马受惊而影响到其他人,这样的侍卫定是蹇硕训练出的贴身死士。 他的倒下并未影响到蹇硕和其余三人的速度,蹇硕甚至连看一眼都没看。文丑慌忙爬起身往本阵奔去,蹇硕紧随其后十余丈!此时要是摇旗下令让谷口滚石落下就极有可能将文丑砸死。然而高览又不是文丑的亲戚自然不会因为怜惜文丑的性命而坏了整个计划。在高览手中的小旗慌忙挥舞下,出谷处的滚石纷纷落下。文丑眼见这一切,一边心里骂娘这高览真不是个好东西!一边恨自己平日里管不住嘴,尽爱吃肉,弄得身体臃肿不似那大臀青年般灵巧! 毕竟是上过沙场的武将,危机时刻他依然显示出了自己过硬的军事素养。临危不乱的他借着往前的前冲之势,右腿向下弯曲猛的将自己弹出,石块碎石从他身后刷刷落下。众人均是捏了把汗,他身体虽已经出来,却没人看清楚他有否被石头砸中受伤,眼睛看起来他似乎是被石头砸起的尘浪给打出来的一般。和他平日里交好的颜良更是紧张的冷汗直流。只见出来的文丑在地上连续翻了好几个滚,忽地跳了起来大喊一声:“老子没事!” 众人即惊且喜。而马儿可就没有文丑这般的智慧和机灵了,它们见到谷上方的沙石落下,为了求生也不管蹇硕等人是否鞭打,竟然都受惊的直往崖侧转身险险停住以求保命!就这样差之毫厘的被掉下的沙石隔在谷里,气得蹇硕暗叫可惜。 燕公子站起身来抽出佩剑道:“该我们上场啦!”众人纷纷跟着起身。 灰尘散去,沙石形成了一个高三米多和谷口等宽前后纵深十余米的的坡。和谷口不同的是这般的石块较小,并没有形成那种垂直的难以逾越的石墙,这也是精心挑选过的。一来是为了己方在冲突中占领高地,二来也是为了到时候铺上木板方便众人搬运蹇硕车上的东西。蹇硕等人的马惊慌未定,燕公子带领的三十余人呈队形奔向新形成的高地。 文丑刚刚被蹇硕嘲笑,憋了一肚子火。拿了一柄双手铁锤,气冲冲地走在队伍最前方。颜良曹仁淳于琼持长矛木盾随其后。我和燕公子皆持剑随之,其余众人皆持趁手兵器以为后备。 这时高览已经指挥放箭的兵士停了下来,蹇硕稳住马匹见尘雾散去,自然形成了一条通高的大道。高地之处又无人把守,大喜过望,想着就算你故技重施再防火下来也未必快得过我这快马。况且已经落了下风,倒不如赌上一赌! 话虽如此,然自己的性命较其他人总是较为珍贵的。因此便想让自己的手下先做尝试,于是用手招呼三位护卫骑士大喊道:“给我冲!” 他这一喊,自己却并未行动。三名骑士也是被他训练出来的身经百战的爪牙,哪有什么畏惧!加快马速,想于瞬息之间冲出谷去!起始马速极快,但到了上坡之处由于有沙石下陷便慢了一些。待到离最高点一丈余之时,刚好看到气冲冲的登上最高点的文丑。 文丑怒喝道:“叫老子乌合之众,你他妈的才是乌合之众。” 一边大喊一边双手舞动铁锤,猛的朝奔来的马头砸去!力道又狠又准! 最前面的骑士慌忙之下哪能应对,对这千钧之力避无可避,诺大一头骏马竟被这一下砸的脑袋开花脑浆四溅,当场瘫下殒命!而跌落的骑士也是被甩出老远,受了轻伤。 随后赶上的两名骑士亦被颜良曹洪淳于琼的长矛和盾牌逼退,有一人腿上还受了一矛。三名骑士退回到蹇硕处,颇为狼狈。文丑一脚踩着死马,右手重重的把铁锤往地上一蹲,大喝道:“莫说你们几个小厮,就是千军万马也休想过得谷!”说完怒目圆睁,状若天神。 第二十六章 胜券在握 那三名骑士本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好手。但是被文丑砸马的威势和此刻一夫当关的气势所震慑,既不敢说话又不敢前进,只是龟缩在蹇硕周围一动不动。 蹇硕强作镇定后缓缓道:“看来是老夫看走了眼,想不到一群响马中竟有如此人物。你若肯归顺于我,待我保奏圣上之后,封你做个将军也未尝不可。到时候食朝廷俸禄,自是胜过终日里风餐露宿打家劫舍。” 蹇硕此时已经陷入完全的被动,但还是不忘以官位挑拨离间,希望对方内乱。 可文丑哪里吃他这一套,怒斥道:“呸!大丈夫功名自取,那里用受你这阉狗的恩惠?凭我这身武艺封侯拜将还不是早晚的事……” 文丑还欲再说下去却被后面的燕公子拧了一下,贴近他耳朵低声说了句:“住嘴。” 皆因他说了许多错话,这次来本是冒充张让的人。而张让的人哪会叫宦官阉狗?而且就算是山贼哪会那么执着功名?文丑一时飘了不知东南西北,把心里话全说了出来,因此燕公子赶紧止住。 现在蹇硕一伙谷内的残兵都逐渐聚集到蹇硕处,后面都五辆马车也跟了过来。高览已命令兵士停止放箭,谷入口处大火燃烧。出口处由燕公子等三十人把守,形成对峙之势。 燕公子命文丑站到一旁,自己走到最前面又打手势,让高览转为戒备状态。然后又用一个极其潇洒的动作将宝剑插在地上,双手按住剑柄道:“蹇总管还要再斗下去吗?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蹇总管深通兵事,应该最为清楚,如今我们占领高地,又有猛将,胜负已然明了。你身居庙堂,我等皆是山野之人,也没什么恩怨。江湖之人,取其财而不图其命。我们得到财物,自会放你们离开。” 蹇硕生平多次算计他人,今日乃是生平第一次吃了大亏。此时一张老脸已经阴的能挤出水来,人更是冷静的可怕。他细细的打量着燕公子道:“看来你是这伙人的头儿了!今日败在你手上我蹇硕心服口服,要什么财物我后面那辆车里都有,你尽管拿去!”说着他指了指后面装着许多箱子的那辆车。 燕公子道:“蹇总管好生吝啬!我这么多兄弟,你只给我一车财物?怕不是要打发叫花子吧!今日这五辆车的东西我们全要了,况且这些东西对你蹇总管来说恐怕也只是九牛一毛吧!”燕公子注意了很久,料定那位抚琴的姑娘定然在其中一辆马车里。 蹇硕道:“不要欺人太甚!这些车里只有那一辆是财物。你们尽可拿去!令外四辆中两辆是皇差,两辆是我本家的两个侄女。你们要是连这都抢,是大违侠义之道的!况且和朝廷为敌能有什么好下场?” 蹇硕是瞅准了我们这帮人最少是比较大的一群响马。这种大规模响马一般都是有规矩的,若不是生死之仇,只劫财,不劫家属女眷。毕竟他们打着替天行道的多,极其注意民间口碑。 曹洪大喝道:“侄女?谁信你的鬼话,怕不是在哪里抢来的良家妇女吧。哎,你说你一个阉人,怎么还这么好色?是没阉干净吧?”后面的兵士一阵哄笑。 蹇硕强忍住怒道:“这位小哥可以不信老夫,但不可不信事实。我看这样,你不妨自己问问。他们若是被我抢来的,如今这般情景,必然出声应答。若不是被我抢来的,便不做声。我这两个侄女也是黄花闺女,羞怯得很呐!” 蹇硕的这个建议在大汉朝是极其可行的。一般人家未过门的姑娘不可对其过去轻浮,不然人家家人会找你拼命。如果真是蹇硕的侄女,我等自己上前查看了,就是对主人家极其的不尊重,很可能引起蹇硕一伙的愤怒而拼命死战。 曹洪望向燕公子等他的回复,燕公子点了点头。曹洪立马得瑟起来,大喊道:“车里的两位姑娘,你们是被抢来的吗?” 没有回答。 蹇硕一伙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曹洪接着吼道:“两位美丽动人的姑娘,你们是这丑陋的老太监抢来的吗?我是前来营救你们的大英雄!” 车内已然没人回答,众人皆觉得奇怪,蹇硕等人脸上满是自信。 曹洪非是不信邪,鼓起勇气准备喊第三声。字还没说出一个,只听其中一辆马车了有人大喊道:“救命啊,救命啊!我是……” 接着这辆马车摇晃起来,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人堵住了嘴,但可以听出是个女人的声音。 蹇硕脸色都变了。他本觉得这是万全之策,由于这是给皇帝搜刮的女人,他是不敢捆也不敢绑,好吃好喝伺候着。但是为了怕路上有呼喊哭泣之声,他给每辆车都派了一个内侍,明为照顾,实际是威胁。 关键时刻都会让这内侍那刀抵着脖子不让出声。他刚才就已经暗语招呼过了,本以为万无一失,哪成想还竟还是露了一招!也不知是那车里的内侍无能还是那小姐胆大,总之事情是办砸了。 曹洪道:“哪有侄女喊救命的?这下没话说了吧。快快把人叫出来,给我们大哥做个压寨夫人,胜似跟了你守活寡!”曹洪演技也是可以,演个山贼就有点入戏。不过他要是像一般侠士那样英雄救美,反倒显得假了。 燕公子道:“蹇总管,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蹇硕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他望了望天,依然是极其阴沉,就像他此刻的处境,但却没有要下雨的意思。 他缓缓道:“我认栽啦,这五辆马车送于你们便是!”旁边那骑马侍卫在蹇硕耳旁低语了几声,蹇硕笑了笑摇摇手,做了个无妨的手势。 燕公子道:“那劳烦蹇总管将那五辆车赶过来。” 蹇硕做了个手势,那五辆马车被赶到了蹇硕和众人面前的空地处。由于我们提前打探得蹇硕的财物,燕公子已经做了安排。让我领四人负责人和财物,曹洪领四人负责那两个神秘的箱子。那两个神秘的箱子,怕就是蹇硕此次办的皇差了。他此时手一挥,我们几个便上前去,各行其是。 之所以派我俩,皆因为我们此刻皆蒙面穿山贼服饰。我俩在前面的行动中又无明显功劳,蹇硕不会认为我们是领导者,而擒贼擒王。但是这件事情又得找个头脑聪明临危不乱的妥当之人,所以我成了不二人选,而曹洪是我这边的,自然跟我合作最为默契。 我打算让四人将一车财物检验后一箱一箱地搬出。自己亲自去接马车上的人,来个英雄救美。而此刻的曹洪则盯着两个装满马车的大箱子甚难下手,这箱子一个就装满了一辆马车,两侧接近盖子处还有小孔,但却被锁得死死的。由于箱子巨大,人直接抬根本不行。蹇硕盯着曹洪道:“小哥要是没本事把这箱子拿走说一声,我叫人帮帮你。” 曹洪最不受激,被这样一说便骨气硬起来道:“不用!我有办法!”他仔细打量这箱子,在车尾接缝处本来是有钥匙孔的,但此刻被人激得便不好意思再要。他于是指着四人吩咐道,“你们几个,取四柄铁锤来,把这盖子给我砸了。” 四人领命而去,蹇硕笑而不语。片刻间拿来四个铁锤,在其中一个箱子上敲打起来。锤子力量本大,找的又是力士,木头哪能承受,几下就裂开一个口子。曹洪看着蹇硕,眼神中颇为得意。似乎在说着看到了吧,爷有的是办法! 第二十七章 红衣少女 与此同时,我已经安排完毕来到刚才呼喊救命的那辆车前。我打量一下,怕遭暗算,并没有去打开马车的门。而是离了几步道:“小姐安好吗?我是来救你的,请移架下车。” 里面传来一个非常悦耳的少女声音道:“想要我下车的话,你先上来。” 这声音勾人魂魄,似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不知是可爱还是妖娆还是兼而有之,总之是个男的就不得不服从。我虽然是个谨慎的人,但我仍旧是个男人,好奇心和好色心的双重加持下,义无反顾的上了那辆马车。 未揭开车帘,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已随之而来。我是从小女人堆里长大的,什么香粉没闻过,什么美女没见过,而自我出生以来却从来没有一个女性身上香粉的味道能这般引人的! 众所周知,我除了对那抚琴姑娘有些心动,平日里是好妇人不好少女的。可听这声音无疑是个少女,姑且不管,只当她是个邻家刁蛮的小妹妹吧。我缓缓揭开车帘,眼前出现一张稚气未脱的俏丽脸庞,大概还比我小得一两岁,但隐然已经是绝世美人的坯子。一头乌发如上好绸缎,媚眼丹唇,艳若桃李。嘴角一个小痣更添俏皮风情,虽薄施脂粉,却已可爱动人。一袭粉色的长裙,骨肉婷匀,此刻虽还是少女,十年之后必为人间尤物。我这见过美色之人竟也有些发呆。 那少女笑着道:“看什么呢,怎么一动不动的?你这双眼睛真奇怪,是三角形的!”说完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被她这么一晃,我才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礼。连声道歉,又把她逗乐了。这时我才发现她旁边还有一个人,而且拿着匕首。其实他本没有刺我和刺杀这个姑娘的意思,因为蹇硕一方已经完全被控制,没有命令他怎么会多惹麻烦。但我是习武之人,看到匕首应激性的伸手扭住他的手腕夺了过来。我承认我这么做也有几分在美女面前炫耀武功的意思,毕竟我的相貌已经让我觉得自己没有任何优势了,自卑之下只好露这一手。 那少女见到我空手夺白刃面露惊讶之色鼓掌道:“呀,想不到你这般厉害!这招可得教我。” 我面罩下的脸有点红,尴尬的笑了笑,连声说好。这少女虽然可爱,而此时我心中更惦记那位抚琴的姑娘,于是我对旁边那内侍道:“你们是不是还绑了一位姑娘,快说她在哪里?” 那内侍职位低微吓得连话也不敢说,连连摇头!我心里不悦见问不出什么,于是用手刀将他砍晕,提起来从马车上扔了下去。 车外的人看到都有点惊讶,蹇硕也颇为尴尬,以为是这内侍刺我不成,被打倒扔出来的。于是说了声撤,另一辆车的持刀内侍也撤了出来。 那少女见我如此行事,急道:“你待人总是这般凶吗?他一路上不曾为难我的。并不是什么坏人,你却这般对他!” 我本对这小姑娘有几分喜欢,但见他对救命恩人说翻脸就翻脸,也有些不悦道:“小妹妹,好人坏人不是那么好分的。对了,你有没有见一位绿衣姑娘?比你大一两岁的样子。” 少女头扭到一旁道:“你这般无礼!我可不告诉你。” 我道:“好,你不告诉我我自己去找,反正我已将你救下了。你请自便吧。”说着便要跳下车去。 那少女吼道:“你回来!你……你……叫我怎么下车?” 我往她身上看去,方才想起汉代的这种女子服装上下车都有走光的危险。所以一般要双腿并拢,站起身弯腰慢慢走到车头,然后让男的扶下去。这样更显女性的优雅婀娜。 我于是道:“好吧,我扶你下去。” 那少女俏皮一笑道:“这还差不多。” 我扶着这少女起身,走到车辕处,然后跳下车来。车辕又高,我又身材矮小,只能略让她蹲下,我将她抱了下来。这少女玩心颇重,不停的往我耳朵吹气,弄得我直痒痒。她双脚着地后冲我笑了笑,有些颇有些惊讶道:“你武功那般好,想不到身材小小的。和我差不多高。” 为了化解尴尬,我笑着道:“虽然矮小些,但还是有力气抱你下来的。” 那少女扑哧一笑,接着道:“你这人真有意思,说话又风趣。别人埋怨你,你也不生气。我喜欢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转而又像思索道什么似的道:“哦对了,你蒙着面那定是不能说的。” 这是众人也看到了这美丽的少女,均觉得我在和她打情骂俏,都对我投来了敌视的目光。我也只是尴尬地笑着。 那少女看到曹洪命人在砸那大木箱,走了过去稀奇问道:“一路走来,我就好奇的要死,这箱子里到底是什么?” 曹洪第一次有女性搭讪,受宠若惊的转过头道:“我也好奇的要死,一会打开让你看看。” 那少女被曹洪的脸吓了一跳又跑回我身旁拉着我的衣袖,轻声对我说:“那张脸好可怕。” 我才知道虽说曹洪也蒙面了但漏出的肌肤依然是红色的麻子和坑,把这姑娘给吓住了。 我连忙安慰道:“不打紧的。他人很好的,不是恶人。” 曹洪不知所以然,还想上前问两句,我给他打了个手势让他不要过来。 那少女缓了片刻忽然道:“对了,文姬姐姐还在车里。你要找的人想必是她。” 文姬!想必就是那日那位抚琴的姑娘的名字了。果然是名如其人,说不出的典雅文静。 这少女不等我反应,跑到另一辆载人的马车旁道:“文姬姐姐,你赶紧出来,有人来救咱们了!” 里面传来熟悉优美但却透着冰冷的女声,正是上次抚琴的女子:“出去又怎么样,不过是有狼口到了虎口罢了。” 那红衣少女瞅着蹇硕道:“什么狼口虎口,总比跟着这色老头强吧。姐姐你快下来,在不下来我可要上去了。” 其实我知道她不会上去,毕竟上去了下来也不方便,还得要我扶着。我此时也不能像那文姬姑娘表明身份,还好我早有准备,大喊一声:“叫你去做压寨夫人那是我们老大看得起你,别再磨蹭时间。” 一边说着一边跳上车去,同时心中又有些忐忑,既盼着一睹芳颜,又怕我这样子惹得文姬生厌,在矛盾复杂的心情中我终于揭开车帘。 不同于那红衣少女浓郁的香粉味道,揭开车帘传入鼻中的是一股犹如梅花般淡淡的幽香,却更有一番撩人之感。抬眼望去一个有几分胆怯的绝世美女。手中抱着一把琴,其容颜如出水芙蓉一般,高雅冰冷不可侵犯。她的美绝不亚于那红衣少女,却又给人一种哀伤之感,让人心痛。也许就是这种感觉让我一见倾心,不能释怀吧。我此刻心中倒是有一千句话想向其倾诉,却最终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求这般对视的看着,便觉得是人间最大的幸福了。 文姬并不识我,被我一直盯着,脸有些微红道:“你……” 我这才想起她只当我是山贼流寇之流。我往四周看了看发现车内只有她一人并无别人,便放心的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字条展给她看,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字:我是听琴人,荆南安好。 文姬姑娘看了先是一愣,然后投来了感激的眼光。她知道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只是对我点了点头。 我假装喊道:“赶紧跟大爷下去!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再不走,刮花你的脸!”就这样,文姬姑娘似乎被我强迫一般的也下来了。 那红衣少女赶紧上去握住她的手道:“太好了,姐姐也出来了!”两人相视而笑,似乎已经熟识了。 自从文姬姑娘出来,那燕公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日的相逢,他二人隐然有知己之感。又是这样的绝世美人,叫那个男的能不动心!可我心中却十分不好受,我虽是救了文姬姑娘,可她似乎并未将我看在眼里。 第二十八章 突如其来 燕公子道:“带两位姑娘出谷。” 我对两位美女道:“两位姑娘,听我们老大的赶紧出谷吧。” 文姬姑娘望了望那红衣少女,那红衣少女这时却道:“等一下,我还没看这箱子里是何宝贝呢。”说着向曹洪那边走去,这时似乎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怕曹洪了。 文姬上前去道:“妹妹别闹,还是先出去的好。” 而这一边,曹洪也砸开了箱子,颇有点失望的道:“嘿,弄了半天,装了一箱子的黑水!还当是什么宝贝呢。” 大家听说是水,好奇心更重了,都朝曹洪那里瞧去。我朝蹇硕瞧去,见他面色不改。但旁边的骑士却坏坏的笑着。便知没什么好事。 那红衣少女真想看个明白,走得更近了些。 曹洪旁边的兵士道:“我看这宝贝没准在水里,咱们把他掀翻了看看。” 曹洪道:“好,弄了半天也别白费了。” 说着摩拳擦掌,和那四个人一齐由箱子的一头把那大箱子朝马车下掀翻下去。 哗啦啦,水流散去,竟出现一直巨大的蛟龙(注:这时候所说的蛟龙其实是现在的鳄鱼。)那蛟龙体型是一般蛟的数倍,浑身长满鳞甲,甚是可怖。一向嘻哈胆大的红衣少女都下了一跳,赶紧后退,不知是那红色勾得这畜生还是因为她的胆怯后退,那畜生径直朝她扑了过来,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危机时刻,我立刻拔剑冲了上去右手护住那红衣少女!左手对准那畜生脑袋就是一刺!那畜生反应极快,头一斜,我快如闪电的一剑竟没有刺中!我紧接着剑尖上挑其前腿,然而鳞甲厚实加之又滑并未割破。由于心情紧张用力过猛,我有点失去重心,身子一斜便搂着那红衣少女倒了下去!此时虽然凶险,却也是天赐的良机,我将怀中提前准备好的影卫令牌顺势滚了出来,掉进草丛之中。这角度也是拿捏极好。蹇硕一方容易发现。而我方只能看到我一个背而已。 蹇硕几个人借着慌乱迅速地跑到了我掉落令牌之处,马脚一阵踩踏,借着刚才流出的水,便把这令牌陷入了淤泥之中。而我因得手而暗喜,朝背后做了个提前约定好的手势告知众人。另一方面,那蛟龙被我刺了一下虽并未受伤,却有些吃痛。在地上一阵无头无脑的乱窜,吓得众人纷纷躲避!而我摔倒在地,被那红衣少女抱着还未起身,却又被它盯上!它发动四肢又迅速向我冲来! 这速度我哪来得及起身反击!只能用剑指着待它靠近了猛刺!但近身搏斗不免也要受伤,怕还要累及这红衣少女。其余人吓得要死,哪肯管我,均四散逃去。危机时刻只见曹洪早已拿着刚才砸箱子的大铁锤站在我面前大喊一声:“别怕!有我呢!”形象甚是威武。 坦白说,自打认识他以来,他还是第一次让我觉得这么可靠!以前都是不靠谱的样子。他挥动铁锤猛地下砸,依旧是对着脑袋,然却砸到了背上!可见这畜生速度之快,反应之强!据说蛟龙的反应比我们最厉害的剑客还要快很多,要不是铁锤威力巨大,蛟龙疼痛难忍,曹洪的一条腿怕是要被咬中不保了。那蛟龙受此一击虽然无恙,但似乎胆怯了几分。人们爱挑软柿子捏,蛟龙也一样。大概是动物的本性,它此刻朝着最没有杀伤力离他较远,被吓呆了的文姬姑娘冲了过去。这蛟龙经过两次重击,凶性已发,见了文姬这块不会反抗的肥肉哪肯放过。我此刻立即手掌撑地起身,反被地上的石头滑了一跤,浑身一阵酸疼! 离得比较近的蹇硕自是不会对已经落入他人之手的事物施以援手。这等关头,一向沉稳的燕公子哪还按耐得住,一边大喊一声:“往这边跑!”一边挺剑而上。竟似丝毫不顾自己的危险。 要知道文姬姑娘所处的位置和蹇硕一伙甚近,如果他去击退蛟龙,很有可能被蹇硕等人趁机抓住,那样精心策划的计谋就有翻盘的可能。我身旁聪慧的红衣少女似乎也看到了这一点,我首次见她神色凝重地对我和曹洪道:“快去救人!” 我强忍着疼痛连忙翻起身来,也朝那边奔去,而曹洪还傻里吧唧的站在那里。马上的蹇硕依然神色从容,但由他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定会在燕公子击退鳄鱼之时施以偷袭,一举将他擒获。只要擒住了头目,有了人质,一切就好办了。 燕公子步履快若闪电,只用了三五个箭步就奔袭而来。离文姬只有一丈距离,看得出有不错的轻身功夫。只是那蛟龙更加凶狠快捷,便在这时已经张开血口,扑了上去!文姬姑娘一介女流,又不会武功,惊慌之下应势摔倒。燕公子赶之不及,危机时刻竟将整柄剑以剑尖为头剑柄为尾的扔了出去,直射那蛟龙眼睛。而接着由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准备搏杀。这一剑即迅猛又锋利准确!蛟龙虽然甲厚,但眼睛周围终是软肉。在宝剑神锋之下哪能抵挡,被狠狠射入眼内血水喷了出来。 它用力甩动身体,将宝剑甩出掉在路旁。众人均觉得燕公子身手了得,连蹇硕方都忍不住叫好。这畜生经此一伤,更加狂躁起来。在地上狠狠摔了几下尾巴,掀起一片尘土。张开巨口满脸是血地朝着燕公子扑去,似乎战力非但未减而且气势欲发疯狂。 而此时蹇硕也看准了机会,欲在燕公子与蛟龙拼杀之际,凭借着自己的武功,几招之间将他擒获。须知对付这等巨蛟,武功高强之人都得用长武器,匕首之类是绝对不能赢的。燕公子要不是情急之下长剑脱手绝对不会将自己致于这等危险境地。但此刻也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上了。正在此时我已提着长剑赶到,奋力猛砍一下蛟龙的尾巴,大喝一声:“蛟龙我来对付!留心蹇硕!”那蛟龙尾巴一疼,扑杀之势顿停。在地上打了个滚,朝我扑来。 而此时燕公子仍背对着蹇硕,虽不是最佳的出手机会,但也对蹇硕十分有利。若此时不动手,怕机会稍瞬即逝。只见蹇硕在马头上一拍,整个人弹起越过马头,由上而下,化掌为爪,直接朝燕公子冲来。燕公子听到我这句话,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极快的转身,蹇硕的魔爪以攻击到面前! 那蛟龙体型巨大但反应竟如猫般迅猛,受伤之后变得滑了。也不硬拼,一味游战。我连劈数剑硬是砍在了地上,竟伤它不得! 我大喊一声:“还不上来帮忙!” 那傻站着的曹洪像是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拿着铁锤冲上。 燕公子见蹇硕魔爪攻到,用匕首去刺或者去躲已然来不及。若被抓到脖子,不但被一招擒住,甚至连话都说不得了。他倒也机灵,危机时刻急中生智,竟是顺势倒了下去,虽有些狼狈却是避过了这一手杀招。我方阵营颜良等人均想上前搭救,但看对方并未集体行动,己方若是上前去,终会演变成一场大厮杀。到时候就很难收场了。况且没有燕公子命令谁敢上前,如果有个闪失几个头目一不小心被抓就更加不利了。 燕公子虽然躲过了杀招,但接下来战斗的形势却不容乐观。懂得格斗之人都知道,倒在地上的人和站着的人即使武功相当,也是很难取胜了。因为你没办法起身,你任何一个起身的动作都会招致对方的杀招。而躺着对战的话主动权又完全在别人手里,对方能进能退,你却只有招架之力。 好在他此时手中有匕首,一寸短一寸险,让蹇硕有几分忌惮。但凭蹇硕的武功,这种优势能维持多久呢?蹇硕此人极善关节擒拿之术,凭此术深得皇帝宠信。燕公子虽腿上功夫不弱,但坚持片刻之后终是被蹇硕以双腿锁住,另外以右膝按住燕公子左臂,双手来夺他右手的匕首。情势十分危险了。 第二十九章 双战蛟龙 曹洪与我并肩而立,举起铁锤猛的朝蛟龙一顿乱砸,而我也是一阵乱砍。本想着两人力量要远大于一人,该当把这巨蛟迅速拿下了才是。哪知道,我们两个没有合作经验的竟然是互相掣肘,蛟龙没伤到,自己人却把自己人伤了。曹洪挥锤时不小心在我腰上蹭了一下,而我的长剑也因为乱挥伤了他的小腿。 曹洪痛的直嗷嗷道:“哥啊,跟你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还不如我一个人对付呢!尽是瞎添乱!” 我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眼睛长屁股上了!” 我俩一边蹦跳着躲蛟龙的攻击,一边斗着嘴,狼狈模样怕是蛟龙看了都想笑。 曹洪道:“哥,这样下去不成啊,累也累死了,你得想想办法啊!” 我灵机一动道:“有了!咱俩分开,你打尾我打头,让它首尾难相顾。” 曹洪恍然醒悟,哈哈笑道:“就知道你鬼点子多!” 一只手哪里能扭得过两只手?更何况还是蹇硕这等高手的手!眼见着燕公子就坚持不住了,危机时刻他喊道:“弟兄们听令,我若被擒,不必留手,全部诛杀!” 他这一声喊出,连蹇硕都是一惊!觉得计策要落空般有点泄气。而燕公子正是抓住这瞬间的松懈,手往下一沉,用牙狠狠的在蹇硕胳膊上咬了一口。蹇硕剧痛之下瞬间跃起后退,而燕公子也利用这片刻上风得以站起,形成新的对峙之势。 本阵的淳于琼看得呆了,佩服不已,对颜良道:“公子真神人也。妙计百出啊!” 颜良文丑均点了点头。 另一边,自从我和曹洪分击蛟龙首尾以后,我俩便没有那么狼狈了。彼此的攻击不会相互掣肘,在蛟龙准备咬我时曹洪大铁锤砸它后面!它欲回身,我又用长剑砍它面门!这畜生终究不是人少了灵性,被我和曹洪耍得团团转。身上多处受伤,速度也慢了下来,而我看着它浑身是血反觉得有几分可怜。也许对它来说我们才是要取它性命的坏蛋呢。心中虽如此想,但手上和脚上仍不敢松懈,须知一个不留神有可能腿上就会被撕下一块肉来。 曹洪一边猛攻一边喜道:“哥呀,还是你行,能想出个办法来,不然咱俩成了这畜生的下酒菜了。” 我道:“别得意忘形,迅速料理了才是!” 曹洪铁锤越抡越欢,可怜的蛟龙被砸得两只后腿失去了行动能力。怕是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只张着大嘴狠力挥动前爪向我扑来。我瞅准机会,用长剑奋力刺去,由嘴而入直穿咽喉!嘴中除獠牙外尽是软肉,无甲可护。我这把剑又极为锋利,虽然这畜生生命顽强,依然经受不住。瘫在地上抽搐几下,再不动弹了。 我一阵狂喘。感慨自然造物之神奇!世上竟然有这么难对付的事物,若是天下蛟龙皆成一气,那天下的主宰哪还会是人呢!一边又想到,这皇帝也当真贪玩。才登基不久就做这等劳民伤财之事,难怪近些年天下不宁,多半是这群宦官教的。 我回过神来,往本阵望去。那红衣少女向我招手,她倒极其聪明镇定,早已趁乱携着文姬姑娘回了本阵。我捡起燕公子那柄被蛟龙甩出去的剑,看着他与蹇硕对峙的方位,扔出去喊道:“老大!接剑!” 蹇硕本以为凭借自己的武功,要拿下这年轻人当是手到擒来之事。谁知道对方手段高明,武功似乎比起自己来也不逊色多少。须知他这一出手风险极大,如不能在几个照面之间将对方制住,便有可能引起混战。对方得地利之便,自己败多胜少。因此,对方站起身后蹇硕就明白自己顶多有一次出手机会了。如三五招不能将对手拿下,待得对手逼退自己就可轻松返回本镇。那时自己一伙成瓮中之鳖,生死由天了。再看眼前这青年头领虽然年轻,但搏斗之术娴熟。左手持这匕首采取防守之势,门户毫无破绽。他自认为如下重手,三五招之间取对手性命仍有一定机会,但生擒自然是另一回事了。 恰好在这时候,我扔过去的剑射到,正插在燕公子右手前侧的地上。蹇硕有点吃惊,没想到我有这样的功夫。燕公子并没低头取剑,而是双脚前后分开,防守之势不变。眼睛一直盯着蹇硕,慢慢身体重心下移,直至右手能握住剑柄时方才缓缓握住,此时一剑一匕首在手,蹇硕要是想强攻得手便更加困难了。况且我和曹洪正要赶来,也让他颇为忌惮。 蹇硕忽然住手哈哈一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我是个嗜武成性的人,遇到高手总想切磋一番,还望不要怪罪。” 燕公子防守之势不改道:“哪里,蹇总管老当益壮,差点要了我的小命!英雄二字我可万万当不得。” 蹇硕双手背后,退后几步,做了个罢手的姿态笑道:“刚才小哥所说的得了财物放过我等可还作数吗?” 燕公子也后退几步到了我和曹洪这边放下防卫的双手道:“蹇总管若不再出手,并且好好配合的话,前面说的话仍然作数。保证不伤害各位。” 蹇硕道:“好!好!好!即刻起,我蹇硕完全配合,决不食言!” 按提前布置好的战术,将人和财物劫出后。另一个车的蛟龙本来是不用劫的,因为对我们也没什么用,但由于要嫁祸给张让所以必须劫走。好让蹇硕觉得是有人要让他的皇差办砸。一切妥当之后,燕公子命令蹇硕一众人将所有马匹都放出来由我们掌控。然后集中往后退,最后退于有上崖小道那段前面的位置。然后将原先布置好的石头和点燃的滚木放下。这样,蹇硕一伙就被完全隔离在两道火墙包围的空间之内。而我方人马便沿着小道退了下来,会和到一处。只留有两个行动机敏的过一段时间砍断绳索滚下燃木,以求多困他们一些时辰。 第三十章 醋意大生 众人出得谷来均是大感侥幸,也是极为痛快。由于往前的路只有一条,众人皆骑马前行。用一车载财物,一车载蛟龙。我曹洪和燕公子许攸及两位美女在队伍最前面,而淳于琼颜良文丑及高览等则在后面负责押韵财物。 由那红衣少女处得知,她和文姬姑娘以前并不相识,都是因为姿色出众被蹇硕抓来说是要献给皇上的。文姬姑娘得知我和燕公子是那日听琴之人又救得荆南性命,甚为感激对我等一一拜谢。许攸再三强调亏得燕公子运筹帷幄,方能救得两位姑娘。 文姬又因燕公子相貌堂堂文武双全又是动琴的知音,便脸上含羞,似对他另眼相看。一句一个公子,甚为亲热。并约定了以后在共同抚琴对歌。而对相貌丑陋身材矮小的我,却是极有礼貌的以恩公相称。并不因我也精通音律而感到惊讶。这亲疏显然有别了。我虽说我年纪尚小当不得这个公字,但她却说礼不可废。这让我心中越发不是滋味了。 红衣少女聪明绝顶,一下洞悉我心思,便调侃文姬道:“见了长的帅的就是公子又是知音,见了不顺眼的就爱答不理。文姬姐姐这心啊都偏到海里去了!”说罢做个怪脸吐了吐舌头。 文姬本是个能言善辩的奇女子,但这红衣少女说话直爽,她却不曾料到,一时间脸颊绯色道:“小丫头尽会胡言。看我不撕烂你的嘴。恩公救命之情,做牛做马我也是自当报答的。” 我心知此刻更要做出些大气来,于是道:“区区小事,倒也无需介怀。报答是不必了,锄强扶弱本来就是侠义之人应做之事。” 红衣上女轻轻砸了我一拳,微怒道:“人家替你说话,你倒是不记好。哼,像你这样人长得本来就不好看,又好坏不分,以后更没姑娘喜欢了!” 我平生很少在意别人说我丑陋,那是在同性面前。而这次被一个异性轻视,另一个又拿我相貌开玩笑。心情自是极为糟糕,又不能和一个小姑娘计较。想到文姬对我的近乎疏远的礼貌,心中更是伤感道:“我本来就不讨姑娘喜欢,多一个少一个也没什么稀奇的。” 这红衣少女其实对我颇有好感,见我忽而心情沉闷,便连忙道:“好啦,好啦,是我说错啦。其实你长得一点都不丑。” 我此刻想静一静,便仍不理她。而她却以为伤我太深,便万分焦急道:“好好好,以后没人嫁你,我嫁给你行了吧!” 她那表情颇为可爱,神情中充满了焦急,就像是真的得明天嫁给我一样。我沉闷的心情竟被她一下逗乐了,于是开起玩笑道:“你连名字都没说,到时候嫁给我,我连娶的是谁都不知道。” 那红衣少女显然觉得有些吃亏道:“我凭什么说名字?你不是也一直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吗?我总不能叫你三角眼,小矮子吧!” 我知道她下面的话又要损我,赶紧打断她道:“停停停,我叫孟德。大家都叫我阿瞒。你嘛,小我几岁,后面自然是要加个哥字了。” 红衣少女道:“阿瞒,这个名字好听,加个哥就不好听了。我以后就叫你阿瞒。你听好了,我叫卞姒,家人都叫我眉儿,你也要记住哦。” 看到这调皮可爱的少女,我真像多了个亲妹妹一般。我忽然想起了刚才谷内的事便问道:“你还真胆大,当时蹇硕不是派了人持刀在你的马车里吗?你还敢喊救命,就不怕他真的杀了你?” 红衣少女道:“我一点都不怕,那怪老头就是叫人吓唬我而已。他替皇帝办事,抓的人哪能随意杀?杀了和被别人抢走对他来说有什么分别?所以只是吓唬人的东西。再说了,那车里的小太监早被我搞定了。一路上和我有说有笑,什么都给我说,他才不会杀我呢。” 我也不禁佩服她的聪明,这般小小年纪却有这份机智,连忙打趣道:“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啊。” 那红衣少女对我吐吐舌头,甚是俏皮。 文姬姑娘和燕公子见我们俩这般投缘,都以为是一段男女之情,自是在一边窃窃发笑。曹洪也因为没人跟他说话不受重视,而暗暗生气,一路无语。 众人携物至三里之外,天上下起了小雨。许攸上前对燕公子道:“不好,这雨一起,蹇硕等人怕是很快就能脱困。公子,咱们如今携带马车行走缓慢。人手又多,目标这么大很容易被追上。得想个办法才是。” 燕公子道:“我看这些财物就分给这次行动的所有弟兄,那蛟龙也不能留下让蹇硕拿了去交差,需就近放生了才是。然后销毁马车,众人骑马前行,在前面众人分道而行,化整为散。把这身山贼行头换掉,分批次进城,他就是想找也难。” 许攸道:“此事我即刻去办。”说完转头而去。 燕公子接着道:“文姬姑娘和卞姑娘有什么打算呢?需要到何处我尽可派人护送。” 文姬道:“我此次是要去洛阳的。不想路上遇到歹人,幸得燕兄相救。只是现在荆南大哥还在许昌,他一路护我过来,我也不能独自前行,还得去和他会和的。” 这称呼一下都成了燕兄了!我心中不禁又起一丝惆怅。 燕公子道:“姑娘要去洛阳,我与子远要去阳城,正好同路,姑娘不介意的话可与我等同行。到阳城后我在安排人护送姑娘去洛阳。至于荆南,我早已派人服侍,等他伤好后,我差人接他与姑娘团聚即可。” 文姬道:“劳烦相救,已不知如何报答,再让你这般受累,心中实在过意不去。”她虽嘴上推说着,但心中甚是欢喜。 燕公子道:“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万勿推脱。” 燕公子执意相送,文姬又对他心生好感,便没有再推脱。 我对红衣少女道:“小姑娘,你要去哪里?” 那红衣少女怒道:“阿瞒,你好没记性!刚才说了叫我眉儿,怎么又忘了?” 我对她无力招架,笑了笑道:“好吧,眉儿小姑娘,你要去哪里?要不要我送送?” 眉儿道:“这还差不多!我这次是和父亲回老家省亲,那日贪玩走散了被那怪老头抓了。不过若是再去找父亲多半找不着了。这样吧,你送我回家好不好。” 我道:“看你就不怀好意。你家在哪里?离这远不远?” 眉儿道:“也不远,区区一千多里路吧。济南国你听说过吗?” 我吓了一跳道:“济南国?那么远的地方你跑到这边省亲?这还真难办了。这地方我还真送不了,太远了,我还有事。” 眉儿道:“阿瞒,就知道你没有诚意,路上那么危险,我一个小女子要是遇到危险谁来搭救,你当时还不如别救我,让我被那怪老头害了。反正都一样!” 一边半天没说话看起来都快睡着的曹洪忽然来了精神道:“哥,济南国咱还没去过呢,不如咱们走一趟?我也想去玩一玩!” 看到曹洪这没出息都就知道玩,恨得我牙痒痒。我怒骂道:“玩什么玩,家里交代的东西都忘了?还有正事要办呢!” 曹洪不敢和我顶嘴,啥都不敢说了。 燕公子道:“阿瞒和眉儿姑娘也不要着急。在阳城我还认识些过命的朋友,他们常年经商,济南国这条路也是走的。到时候眉儿姑娘和他们同行,自是万无一失。” 我像见了大救星一般连忙谢道:“燕兄可算为我解围了,有你帮忙,自然万无一失。” 眉儿也对燕公子表示了感谢,然后对我说道:“哼,你这次可以不去,我就放过你啦。不过以后一定要来济南看我。” 我连忙道:“一定一定,你说要嫁我的,像我这种娶不上媳妇的,哪敢不去!” 许攸吩咐大家将车上的财物尽数分了,又派四人押送装着蛟龙的马车于数里外的一处小湖中放生。各人换回原来的衣服,将马车与箱子和山贼服饰一齐浇了火油烧掉,然后四散而去。 第三十一章 破庙留宿 我虽然此次也是准备去洛阳,但并不想引人注意,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兼之我曹家在外名声不太好,所以才隐瞒身份。此刻更见文姬与燕公子含情脉脉,心中更不是滋味,只图眼不见为好。便更不想与燕公子文姬他们同行。于是在前面的岔道口编了个谎说我还有要事,不能与他们一起进阳城。燕公子是个聪明人也没挽留,招来众人和我道别。 我和许攸淳于琼等人此次共事后也有了一些情谊。众人也没有像开始那样瞧我不起了。连一向嘴嘴损都文丑也拍着我的肩膀一口一个阿瞒兄弟,还说以后要请我好好喝酒。而高览最为沉默,似乎这次之后铁定跟了燕公子,便不与我多套交情。 只是眉儿似乎对我颇有好感,有些依依不舍。说着说着眼泪都出来了。我劝了她两句,让她听燕公子安排一定能安全回家。并答应以后定去济南看她,她才破涕为笑,与我拉钩后,跟着燕公子他们走了。我望着文姬远去的背影,又是一阵心痛。 我和曹洪纵马并行,曹洪心情好到了极点。这次随我出来可真没白来。他此刻身上携带这刚才分来的价值近三十两黄金的财物,和一匹骏马。乐得嘴都合不住道:“哥,我长这么大净是花家里的钱,还没赚过一个子儿。想不到今儿个一出手就捞了这么多,这可比赌钱刺激多了。我看我这财运还是在你身上,以后跟定你了!” 我笑骂道:“没出息的货,这点钱就飘起来了。咱们兄弟以后要干的是大事……哦,对了,你好像还欠着我钱呢。这会儿赶紧还了,晚了怕是又被你输光!” 曹洪道:“哥啊,还说我没出息。你瞧你那点出息,几百个小钱,当成个大事了。兄弟可没你那么小气,你那钱我还真不打算给你还了。一会找到花钱的地儿,你放开了花,我请客,你就是花上几两金子,你看兄弟眨眼不?咱这才叫一豪气!” 曹洪这句刚说完,天上打了声响雷,倾盆大雨紧接着下了下来。我骂道:“乌鸦嘴,从小到大每次话说得大了就下雨!赶紧找地方避雨去。” 说完我纵马而去,曹洪做了个无奈的表情抽了自己一嘴巴,大喊道:“哥,等等我!” 雨越下越大,时间约么亥时,地点是一栋破庙。中间生着一堆篝火,我和曹洪一边烘烤着衣服,一边打着喷嚏。几乎一整天没吃饭的我们又饿又冷,直打哆嗦。火堆上用两个破庙里捡来的瓦盆烧着水。 曹洪道:“真是邪乎了,有钱没处花去!为了个对你不疼不爱的女人,放着好好的阳城你不进!走这条道,现在连碗热汤都喝不上。我从小到大哪吃过这苦。自从跟了你啥坏事都遇上了。” 我道:“还好意思怪我,刚才还说跟对我了呢。要不是你说大话吹牛逼引来一场雨,咱这会儿指不定在哪快活呢!” 曹洪做了个倒霉的表情道:“得得得,谁也别怪谁,点儿背!这会饥肠辘辘的,要是有口吃的就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火上的瓦罐衬着稻草拿起,嘴挨着边沿嘬了一口。烫的直嗷嗷叫。 我忽然想起点什么,到马鞍上一阵翻腾,拿着东西走了回来对曹洪道:“看,这是什么?” 曹洪惊讶道:“锅盔!还有这么大一块锅盔!哪来的?” 我道:“早上的时候我没怎么吃,又多拿了些。那马鞍坐着不舒服,我就拿这个垫起来。想不到这会派上用场了。” 曹洪道:“赶紧拿来啊!都快饿死了。”我递过去,他猴急的用剑柄将它敲碎,泡进热水里。 用木棍搅拌了几下,用另一个瓦罐分一半出来给我。我接过来还没吃,只见曹洪闭上双眼嘴中像念咒般念道:“这不是热水泡馍,这是羊汤泡馍,这不是热水泡馍,这是羊汤泡馍……” 曹洪在一阵自我催眠后,睁开双眼,大口的吃了起来。那叫一个香!我无奈地摇摇头,也折了段木棍当筷子吃了起来。一口入嘴,心中一惊,这是什么神仙味道,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我顾不得吃相,端起瓦罐往嘴里拨了起来,猛吃一阵,嘴里支吾道:“真香,还真有股羊肉味!” 曹洪哪里顾得理我,嘴上不停的咀嚼着,直到把那一盆吃了个底朝天。然后见我没吃完,便嬉皮笑脸的过来讨要,我自然不给。他挨近火堆躺下身来,摸着肚子道:“唉,没吃饱。这东西真他娘香!以后发了财,我什么山珍海味也不吃,就弄上几盆泡馍狠劲吃,吃到吐为止!” 我说道:“我看你是饿急了才这样。肚满肠肥的时候,这锅盔泡馍你咽都咽不下去。” 曹洪猛地起身道:“你吃不下去给我!” 看他那饿狼样子,我真怕他来抢!赶紧闭嘴,端紧瓦罐,闷头猛往嘴里塞! 我身材比曹洪矮小,饭量自也小了些,这半瓦罐的泡馍竟然让我打了个饱嗝,无比舒服。 曹洪又贫嘴道:“子廉饿倒,阿瞒吃饱。世道离乱,人心不古。” 我道:“都是一样多,你吃不饱怪谁!忍着吧。” 这是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似乎要洗刷掉这世间的一切。而此刻在这破庙的火堆旁却让人无比惬意。是啊,这是一种普通百姓的满足感。吃饱喝足,一个遮风挡雨的房子,一个温暖的家。这看似极其简单的要求,千百年来却有无数人从来没有得到过。但我认为这个错绝对不在百姓,而在统治者身上。而我呢,未来能去改变这一切吗?我不知道,我就这么思量着盯着火堆入了神,直到曹洪打断我的思绪。 第三十二章 曹洪立志 “哥,我有件事想给你说。”曹洪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上平躺着,翘着二郎腿道。但表情却是出奇的认真,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很少看到。 我道:“什么事,这么认真?” 曹洪道:“你说人这一辈子这么长,总是要干点正事的是不是?” 我说:“是啊,不然有谁知道你活过呢。” 曹洪道:“以前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该干什么。可今天我终于知道了。” 我调笑道:“是吗?你这么贪玩,还能干什么正事?” 曹洪很认真的说道:“哥,我没和你开玩笑。我以前赌博打架,不爱读书。我也觉得人生就这样子,浑浑噩噩混一辈子算了!哪里用那么认真?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完全改变了我的想法。” 我道:“哦。你倒说说怎么回事,为什么你就变了。” 曹洪道:“从前我只是认为我爱打架,但是架打得多了却越来越无趣。今天在御龙岭,见了那个比我大不了几岁的高览。由谋划到指挥,干成了那么大一件事!让我第一次感觉到佩服一个人,这感觉包括在我们的许先生和你身上都不曾有过。” 我道:“难得你能说出这样的话。” 曹洪道:“你们虽然很有才华,我也承认。但我这辈子没有办法成为你们那样的人。”曹洪说着眼里泛起一点泪花,极可能是因为想起了小时候不成器被他爹骂过无数次。他接着道,“哥,我想成为高览那样的人。我想学习兵法,成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 我道:“你想清楚了吗?从小到大你做什么都是半途而废,这次就不会吗?” 曹洪道:“我从未有一刻如此认真过。你看我平时说话像个无赖,也许你们都瞧不起我。但你们并不知道,我对这个世界有多么失望。小时候,大家都一起玩,一起捉小鱼逮青蛙。有一次一个青蛙离河岸比较远,手够不着。几个小伙伴拉住我的衣服把我慢慢放出去,我便够得着了,并且抓住了它。可你要知道,要是有一个人松手,我就会掉进淤泥里,说不定命就没了!可我绝对不会怀疑,大家都是值得信任的,那时候多开心!” 他回想起过去,像个孩子一样。然后接着道:“可渐渐的大家都变了,有的去读书,有的去练武,都去奔自己的前程。我感觉好孤独,我多么希望大家能像小时候一样,生死相托的一直这么下去。可我知道这不可能,大家都在成长,只有我原地踏步。” 我道:“其实你也很不错啊,练了这一身不俗的功夫。连淳于琼都不是你的对手呢!” 曹洪揉了揉眼睛道:“阿瞒,你先听我说完。我因为没有目标,所以我用玩世不恭来伪装自己,让别人怕我。甚至用赌博打架来麻醉自己,得过且过。直到今天,我才知道,我所追求的东西长大后并不是就不存在了,这东西军队里就有。今天的胜利后,我由那些兵士的眼睛里看出了他们对高览的信任,就像小时候伙伴之间的信任一样。那种可以将生命托付给别人的信任,我认为我找到了!” 我道:“所以你想成为军人,在军队里重新找回这种感觉?” 曹洪道:“对,我喜欢群体的生活。又有一身力气。我想成为将军,一个让士兵信任和能信任士兵的将军。那种大家合作打败别人的感觉,就是我想要的成就感!”他顿了顿接着道,“可是也是因为今天见到高览,让我知道了我和一个真正的将军差距有多大。我以前不好好读书,更没读过什么兵法,所以遇到事情脑子总是转得慢。可是我不甘心,我想现在学习至少还不晚。我相信勤能补拙!阿瞒,你那么聪明,你帮我的话一定可以的。” 我道:“子廉,我还真想不到这话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真有点让我刮目相看了。你虽没读过兵法,但你天生所追求的信任正是一个最好的将军才会具备的能力啊。这种能力说不定高览都不一定具备的。你才十几岁,对你来说一切都不晚。只要你有这个志向,我一定将我学到的兵法倾囊相授。没准有一天你真成了将军,我还需要你保护呢。” 曹洪眼里的热泪流淌下来道:“阿瞒,谢谢你!”我知道这句感谢他是极为认真的。 第二日天已经放晴,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心情格外舒畅。穿上晒干的衣服,鞋子,整个人焕然一新。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夹杂着泥土的清香花儿的芬芳,让人心旷神怡。在这美好的秋日里我跟曹洪也踏上了前往洛阳的旅程。 曹洪是个内心从不轻易示人的人,虽然昨晚和我推心置腹以至流泪。但今天早上起来又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以前嘻嘻哈哈的性格。一路上他向我请教兵法,我自是知无不言。而曹洪也相当用心,且悟性极高,使我倍感欣慰。 中午的时候我们终于行至一家像样的酒店,饿了一天只吃了点锅盔泡馍,哪里还肯放过。曹洪又得了许多财物正要大展神威。嚷着店老板道:“老板,你们这有什么好菜吗?” 老板道:“咱这好菜多了去了,客官看那边的牌子,上面的菜您尽管点。” 曹洪道:“也省了麻烦,将卖得好的和贵的菜通通往桌上上,把桌子摆满为止!” 老板哪见过这样的食客,怕是找茬的,便有点不知所措。 曹洪嚷道:“尽管上!爷有的是钱。再把最好的酒开上一坛。快去快去!” 店老板见曹洪五大三粗也不敢嚷嚷,只得半信半疑的去了。 我坐下道:“今天这顿谁请?” 曹洪道:“当然是我请,顿顿让你请多不好意思。” 我道:“一会还得我掏钱。” 曹洪道:“那不能!别把兄弟想得太不仗义。” 我道:“那咱俩打个赌,一会要是我掏钱怎么办?” 曹洪道:“得,一会要是你掏钱,我未来三个月被你当下人使唤!如果要是我请客,你也被我当下人使唤怎么样?”曹洪心想,抢着付账还能抢得过我。 我乐着道:“行。” 不到一刻钟,菜已经上齐,我和曹洪看着一桌子菜口水直流。正准备开吃,只见一个小孩直冲冲走过来,拧了个鸡腿就往自己嘴里塞。 曹洪一把抓住小孩的衣领拎了起来道:“这是谁家的小孩?这么不懂规矩。” 第三十三章 少年刘备 我往那孩子看去,大概十岁左右。身上衣服虽不算华贵,却是十分整洁。人也长得相当漂亮。皮肤白皙眼睛灵动有神,一双大耳垂极有福相,不似一般抢食的乞丐。而且他腰上还插着一把精致的小木剑。看起来还真有点小武士的感觉。 曹洪正要教训这孩子,这孩子却小声道:“你别声张,让我痛痛快快吃了,不然我找官老爷抓你。” 这时小二上前,问什么事,要不要把这孩子架走。我觉得这孩子可爱,又对他有些好奇,便说不用。 小二走后,曹洪把那小孩放下来。他整了整衣服对我拱手行礼后然后缓缓坐下,活脱脱一个小大人一样。 曹洪道:“让官老爷抓我?你个小不点,不让你吃饭就想抓我,心够狠的!” 我道:“对啊,你是哪家的小孩,家里人不管你吗?” 那孩子做了个为我们着想的眼神小声道:“我留意你们很久了,这满脸麻子的是个小偷。” 曹洪道:“嘿,这小屁孩!怎么这么说话!我非打你屁股不可。” 我止住曹洪对那小孩道:“哦?你怎知他是小偷?” 那小孩道:“嘿,你俩刚进来就引起我注意了。一身衣服明明都是好布料却皱巴巴的,明显就是淋了雨或掉到河里烤干的。能穿这个档次衣服的人,哪有淋湿了不换就出门的。” 曹洪道:“你小子还挺聪明!” 那孩子得意道:“这算什么,还有呢。你俩刚才打赌请吃饭的事情。这个矮哥哥一看就比你精明的多,他跟你打赌,麻脸哥哥你定是要输的。可是我看你腰上钱袋又是鼓鼓的,不像没有钱付的样子。你身体又比他壮实,抢着付钱他也抢不过你。那么他凭什么认为这钱还得他付呢?定然是因为麻脸哥哥你的钱是赃款,付了会被官府追查招致祸患。所以这位矮哥哥才有这个把握。” 这时曹洪早已傻眼,狠狠的瞅我一眼,潜台词是又被你算计了!可更让我惊讶的是这孩子竟然有如此心机。我直勾勾地瞧着他,只觉得他笑起来天真烂漫,心中更为惊讶。 那孩子接着道:“看你俩的表情,就知道我又猜对了。不过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让我吃饭,并且给我五十个五铢钱,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 这孩子极聪明又会威逼利诱,远超这个年纪的一般孩子。外貌又这般可爱无害,让我特别喜欢。 我拿出五十个钱来塞给孩子道:“这个给你,我邀请你和我们一起用餐。”那孩子说了声谢啦,便把钱收了起来。 我又对曹洪道:“这五十个钱算是你借的。还有,三个月任我驱使。” 曹洪傻傻地说了声哦。 这时小二把酒上了上来。曹洪殷勤的给那孩子倒酒,似乎跟平时被人耍了然后想把别人灌醉,再把好处讨回来似的。却忘了对方只是个小孩子。然而那小孩却也不客气,曹洪倒酒,他并不加阻拦。 我调笑道:“小小年纪,会喝酒吗?闻过酒味吗?” 那小孩道:“我没喝过酒,但英雄豪杰不都是要喝酒的吗?反正迟早要喝,不如现在喝。” 我和曹洪坏笑着看着他,越发觉得这孩子人小鬼大。我说道:“那你喝一个看看。喝了这杯,咱俩就是朋友了。” 那孩子端起酒杯,像名门望族一般行了个敬酒礼,然后一饮而尽。我正惊奇这孩子为何有如此气度,结果两个眨眼的功夫,他竟由板凳上跳了起来,辣得直哈哈,嚷着要喝水。这举动把我和曹洪更是乐得不行。 待得这孩子缓过来,曹洪又道:“刚才他的酒喝了。我的可不能不喝,我在给你倒一杯。不喝就是不拿我当朋友,就不是英雄好汉。” 那孩子刚才喝了一杯,已然觉察到酒并不好喝,这时哪里肯喝。他用手捂住酒杯,然后义正言辞道:“麻脸哥哥,我可不跟笨人交朋友。你一看就是这位矮哥哥的小跟班,我将来是要做大事的!” 曹洪被一个孩子挡了酒又无话可说,我道:“你小小年纪这般自信?你家里是什么出身,就喊着要做大事了。” 那孩子道:“哥哥你又小看人了,出身什么的有什么打紧。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大汉高祖皇帝区区亭长凭三尺剑立不世之功,谁拿他的出身说过事?我家院子有一棵大槐树长得遮天蔽日。夏季大伙儿都在他下面乘凉。是我爷爷时候种下的。有人言,此树之家三代必出贵人。我想那估计说的就是我了。你们今日请我吃饭,以后我发达了,也为你们遮风避雨。” 我和曹洪更乐了,连声笑着说好好好。心里都觉得这娃娃人小鬼大颇为有趣。 这时外面传来喊声:“阿备,阿备,你在哪?” 那孩子回应喊道:“唉!叔叔,我在这!” 我正思量原来这孩子叫阿备啊。 只见这孩子起身,掏出二十个钱往桌子上以放道:“小二哥,今天这几个桌子的酒算我的。” 那小二看了看我,想让我告诉他接不接这钱,我点了点头。小二收下,喊了句:“这位小爷每桌请酒一壶。” 众食客都对这小孩投来好奇和感激的眼光,那孩子接着道:“我是涿郡刘备,今日请大家喝酒!” 众人一声喝彩,表示感谢。 那小孩又回过头来对我说:“对了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此时对这小孩颇为喜欢,于是像对待成年人一样拱手道:“在下曹操。” 他嘴里念着:“曹操,曹操,好奇怪的名字。” 这时有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汉子跑了进来,面有怨色的拉住刘备道:“哎呀,阿备,你怎么跑到这来了?让我担心死了,这不是咱们该来的地儿啊。” 我对他笑着道:“这孩子很好,我很喜欢。”那中年汉子见我请刘备吃饭,再三表示感谢。 刘备对我一笑,然后对那中年男子淡定道:“叔叔,我们走吧。” 他和我道别后便与那中年男子离去,远处传来他稚气未脱的声音:“叔叔你看,这是我赚来的三十个钱,我们可以用它给娘抓药了。” 我喝着酒吃着肉,对曹洪道:“瞧见没,多么孝顺的孩子啊,可比你聪明多了。” 曹洪道:“是啊,比我聪明,也比你好看,要是咱们曹家自己的孩子就好了。看他也不是个有钱的,好不容易得咱们点钱,还请人喝酒,真的是相当奇怪的孩子啊!” 我道:“我可一点不觉得奇怪,那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却胸怀大志,早已有种天下任其驰骋的自信了。我有种预感,我与这孩子他日定会在这庙堂上相遇的。” 第三十四 兄弟交心 曹洪道:“嗯,说起这孩子,有点让我想到那位燕公子。都是长得极为漂亮的人。你我这种丑八怪站在他们面前总觉得可没面子。” 我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觉得燕公子这人怎么样?” 曹洪一边鼓着腮帮子吃菜一边含混不清地回答着:“这燕公子嘛,相貌是比咱俩俊的多,说话也得体。你要是看上那位文姬姑娘,我劝你趁早死心,你争不过他的。” 我道:“死心?我才不死心。文姬国家学识渊博,也不是以貌取人之流。我就不相信比起才华,我会输给那燕公子。” 曹洪道:“我是提醒你,咱俩这样貌除了拿钱砸,别指望哪个姑娘会真心的以身相许了。所以对我来说,爱情太奢侈,将来有钱了娶个能生娃的媳妇就行。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古灵精怪的红衣小女娃倒是对你亲热得紧噢!” 我红了脸尴尬道:“那小娃娃懂个啥,还没长成形呢!你……你怎能说这种话取笑我……欠我的钱得算利息了!” 曹洪乐呵呵看着我的红脸,喝了一杯酒。 我道:“你别把话题扯远了。咱还说那位燕公子,他除了比我长的好看些。你觉得他其余方面比我如何?我想听实话。” 曹洪道:“你和人家能比吗,咱俩这年纪了还在吃家里喝家里,等着家里拿钱捐官。人家已经领导那么多人做那么大的事情,为以天下为己任了。” 我急道:“我不是说那个!再说了,我还比他小着几岁,你怎么知道我到他那个年纪成就不如他?我的意思是抛开长相和成就之外别的东西。” 曹洪道:“其余方面嘛,这个太大,不好说。我觉得吧,除了比你遭女人疼,兄弟比你多,我看他也没比你强多少。不过这个人很奇怪,你是知道的,我打小就讨厌长得俊的公子哥。见一个打一个!可我对这位燕公子竟没有生厌,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道:“这就是了,这个人极其会收买人心。你看他手下的许攸淳于琼这些人,放在咱们谯县哪个不算个人物。可愣是对他服服帖帖。” 曹洪道:“对啊,我从小在家被人骂。咱俩虽比较要好,但也是常斗嘴。可他当时给我的感觉是特别尊重我,让我觉得他把我当个大人物似的。其实就我目前手上这点功夫,真拼起来还不一定能是他对手呢。但他却对我这般看重,让我充满干劲儿。单这一点来看他就不简单!不过阿瞒你也不差,你有你的长处。我平生遇到这么多人就没遇到过读书比你好的,你那些治国御人的学问我想想都头疼。我看即使是那燕公子多半也及你不得。还有就是你小子诡计多的很,我老遭你算计,就诡诈而言你也是天下无双。” 曹洪虽然是夸奖中有几分损,我仍是心中舒畅。终于丢掉了初时见到燕公子自惭形秽的挫败感。 我道:“是啊,我曹阿瞒也不是个简单人物。可还不一定输给他呢。” 曹洪道:“得!还说不是为了妞?一直让我拿你俩比较,你俩又不是冤家仇人,不为了妞儿,谈什么胜负!” 我气骂道:“你这没出息的,三句不离妞儿!你难道看不出来,燕公子这个人野心极大,是个极不好对付的主儿?而且他不像一般的士人,或是像张让蹇硕那样的宦官,遇到事情总是用道理来争论,等着皇帝的裁决。这种依附皇帝的方式他似乎根本不屑为之。” 我吃了口肉接着道:“他这么小的年纪已经开始积蓄真正的实力,一支只属于他自己的人才班底,你看他那日收高览,那是怎样的魄力!还有他手下颜良文丑那样的猛将,如果为朝廷效力,早该是个统兵将军了吧!可为什么甘愿做那人的家臣?却不愿为朝廷统兵?是因为清高吗?是因为恩情吗?绝不是!只会有一个理由,那帮人觉得跟着燕公子比跟着朝廷更容易成事。你想想这样的人有多可怕?” 曹洪道:“这么厉害!?我还真没想这么多!” 我道:“你看他那群人里,除了许攸,各个对他死心塌地。那天那许攸来找我,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想联络各种势力去废皇帝!这事那燕公子多半也知道,但是利益相同时,他也能对许攸听之用之。这份胸怀就不是大多数清高迂腐的文人所能拥有的。他虽然打着替士人出头整治宦官的幌子,却并未去替陈蕃这般党人壮大势力,而是替他自己。” 曹洪道:“亲娘咧!才离家没几天就遇到这些个人物!想废皇帝的大脑袋,网罗天下人才的俊俏书生,还有那人小鬼大的小刘备。这外面的世界可比咱谯县热闹多了。” 我道:“是啊,大汉积弊多已。我欲凭平生之所学政治朝纲,治理天下,凭借的就是皇帝的信任,和皇权的巩固。可如果有一天,像燕公子那样的人的实力大于皇帝了,我做的事情便很难成功了。所以,这人虽然眼下与我们相处甚欢,将来是敌是友还是很难说的。” 曹洪笑道:“我想事情倒不会想那么远,也不会想那么坏。对我来说,未来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和不可预测,这才使得生命多姿多彩,我们只管去迎接便是。你就是脑子动得太多才长不高啊。咱俩现在既无爵位,又无官职,你却尽操心些皇帝大臣该操心的事。倒不如这会多吃点饭,你这年纪,吃的好,还能长个子的!” 我道:“也对。未来之事,多想无益。眼下我们吃饱喝足尽快赶往洛阳才是。我要在那里展开我们人生的精彩画卷。” 第三十五章 天朝帝都 洛阳城北坐邙山,南临洛河,是大汉朝的国都。经过这百余年的建设,已经规模宏伟,颇具龙兴之气象。北有上林苑,平乐苑。南边则是南市灵台,明堂和太学。西边有西苑显明显阳鸿德三苑,和明帝时修建的白马寺。东边则是粟市和马市。而中间正是帝国的权利中心皇城。里面是皇宫和达官显贵们的府邸。 我和曹洪赶到洛阳时已经是八月十三日的下午。大约距城几百米的地方已然感受到了此城的壮阔。横跨整个洛河的两座石桥将南北两岸连接起来,宽阔的桥面上运送货物的车队和来往的行人络绎不绝。如此宏大的工程我只在书本上看到过,平生却是首次见到。不由得不叹服,人力竟可至此! 曹洪喊道:“哥,咱如今也见了大世面了!你看,那两座桥。上面的雕花,纹路,跟真的似的。那一根桥柱子上的石兽比咱家院门口的还大。四五丈宽的桥,跨度那么大,一修还就是俩!这边是只进不出,那边是只出不进。跟这一比咱们瞧县那几座破木桥跟牙签似的。我看这桥上盖房子做生意都没问题!” 我感到有点丢人,闪到一边道:“小声点,还嫌人看不出你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见了两座桥就把你惊成这样,咱还没进城呢!我都感觉臊得慌,怎么就带了你这货呢!” 曹洪此时正乐,也不生气道:“你还不是跟我一样没出过谯县,这世面你见过?我看你怕是也傻眼了吧,在那里装镇定。我没你那么虚伪。” 我道:“我虚伪?我阿瞒虽说没出过几次门吧,但什么世面没见过?我读的书比你说的话都多。洛阳城算什么,比这邪乎的多的我都清楚!” 曹洪不信道:“得得得,你又吹牛逼。跟真的似的!” 我见他这般丢人现眼,怕引人注意,连忙转移话题道:“我跟你也不较真,这一路上你让我给你讲了那么多兵法,我这会便考考你。” 曹洪哈哈一笑道:“这次我老曹可是用心学了,小阿瞒你随便考。” 我怒道:“你这没大没小的东西!我此刻也不与你生气。你倒是说说,这洛阳城的城建在军事上有哪些优势和略势?” 我这问题一经提出,曹洪立马像泄气的皮球一般沉静下来。我的目的便达到了。 他思索片刻道:“哥,我不通地理,你这样一问倒是把我问住了。不过由咱这边看,想要由南边攻打洛阳倒真不是个容易事儿。从桥上走,人多的优势发挥不出来,从水里渡吧,又容易被半渡而击之,也是不合兵法。” 又到了我抖机灵的时刻。我乐道:“哈哈,你总是雷声大雨点小。一问正事就蔫儿了。让你机智博学的阿瞒哥来告诉你吧。” 我咳嗽两声接着道:“其实这洛阳城洛嘛周围群山环绕。崤山扼其西。熊耳、外方山镇其南。嵩山、箕山控其东。北部又有黄河横亘。而在黄河沿岸,又有邙山为其屏障。西北,隔着黄河,还有中条山,王屋山雄峙。向东沿着黄河前行,虎牢关则在黄河和嵩山之间。扼守这条路的关键节点。你由哪边打都不好打。不过,洛阳之险要,不在洛阳本身。而在这些重要的军事重镇关口。若得之,则洛阳安如泰山;若失之,洛阳则危矣。洛阳虽然有险可守,但内部狭小。不过百里,田地太少。没有战略纵深的洛阳,若天下有变,则城必危已。所以洛阳做为盛世守城之地,可居第二。至于乱世得天下嘛,那更是难排上号了。” 曹洪道:“好家伙!阿瞒,你还真没吹牛。第一次来,这洛阳城就像装在你脑子里似的。亲娘咧,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装进去那么多东西也没给你撑爆了!” 我笑了笑他道:“哈哈,脑袋怎么会撑爆?读书越多越聪明。像你这般不爱读书,学了兵法也很难成为名将。为将军者不通地理,不知天时气候,根本打不了胜仗。” 曹洪道:“唉,真想把你的脑子分我一半。让我也把那些书中的东西一股脑装进去!不过你刚才说这洛阳城不是咱大汉最好的城池,只能屈居第二。那照你说,你要是皇上,你觉得哪里建都最好呢?” 我道:“如果是我,首选长安。” 这时我们两个已经走到桥边,两侧的卫士在对行人收取过桥费用并对过往车马进行检查。按规定过桥都得下马。我和曹洪起身下马并把马匹牵着排在人群后面。 曹洪道:“哥,还是你机灵!特意绕了路把由蹇硕那里弄来的宝贝换成了金银。不然要是被查到那可不得了。” 我道:“知道你哥神机妙算就好,以后学着点。” 曹洪对我极其崇拜道:“哎,知道啦!” 其实曹洪这傻小子根本不知道,这边根本不会查我们由蹇硕那里弄来的东西。皇上哪看得上蹇硕那些财物。那些自然是蹇硕自己敛的财。他怎好动用国家的力量去搜寻?他吃了憋,怕传出去丢脸,回来肯定提都不会提的。而我把他们兑换了,那只是为了让曹洪吃饭喝酒的时候老老实实把钱掏了。毕竟他身上没有能花的钱,而那些东西都是些珠宝金器,在哪花都扎眼,人家不好估价,到时候还得我去掏钱。这小子憨得可以,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思,还佩服不已。 站在后面,看到前面两辆马车过守卫处时只是交了过桥钱。待到兵士要检查车上货物时,那位衣冠华丽的胖老板却把领头的叫到了一边从袖子里抓出一把钱,塞到兵头手里。那兵头向其他守卫挥挥手,便把那辆马车放过去了。 这种景象在当今的大汉天下是屡见不鲜的。它显示出了外强中干的大汉帝国最根本的危机,那就是为官者皆重私利。上到三公下到走卒,大家已经只管自己能不能发财享受了。贪腐之风日盛,早已没有人在乎这个国家的命运了。 我随着人流牵着马前进,交了过桥钱后便和曹洪来到了这座通往洛阳的石桥上。也感受到了天子修这座桥的用意。当你第一次踏上这座桥,那种庄严宏大,通往高处的感觉尤为明显,像是收到了朝廷的召唤似的:“来吧,往前走!踏进仕途,为大汉朝廷服务。加官晋爵,光宗耀祖!”这是觐见天子必走的一座桥,经过它,皇权的神秘面纱就逐渐为你揭开了。 第三十六章 客店奇闻 曹洪道:“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我回过神来道:“哦,没什么。有点走神。” 曹洪手往后指着收过桥费的守卫道:“瞧那帮狗仗人势的家伙!刀都握不稳,也就能收收小钱吓唬吓唬行人。朝廷怎么能招这样没有威仪的人到这么重要的岗位?现在没仗打,真要是有人攻过来,那帮孙子跑的比兔子还快!” 我叹了口气道:“那是块肥差,都是有关系的人。这帮人虽不成器,背后的人你可得罪不起。咱们赶紧走吧,被人听见了又要惹出事来。” 曹洪道:“不提这个了,咱接着说咱的。对了,阿瞒。你刚才说如果拿城池比较的话,你会建都长安。长安真的比洛阳更好吗?” 我说:“是啊,就争天下而言,长安是最好的城池。关中沃野千里,易守难攻。诸侯安定,则可以通过漕运逆黄河而上供给京师。天下有变,则可以东出攻击。最重要的是西边和南边都比较安定,不会有四面受敌的局面。故而有得关中者王之的说法。秦国凭借关中兼并六国就是依仗地理上的优势,而高祖皇帝之所以能够战胜强大的项羽军团那也是靠的关中的富饶和人口。虽然现在不是乱世,不用打天下,但我依然认为长安城比洛阳城更具有王者气象。只是这些年天子重权柄而轻社稷,没有人愿意做这样一个大改变罢了。” 曹洪道:“我听先生说过,咱们大汉以前不就是建都长安的吗?怎么后来又搬到洛阳了?” 我道:“叫你小子不读史书,真是枉为汉臣了!大概距现在一百五十年上下吧,奸臣王莽废帝自立,光武皇帝仗剑起兵以定天下。他起兵之时所依附的人才势力主要来自于南阳、颍川一带。事实上,对光武皇帝而言,他之所以能够得到天下,离不开河南、河北等地的世家大族的支持。后来天下大定了,若建都长安,首先这帮曾经支持他的人就不答应。当然还有一些客观原因,其时长安在战争之中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城内到处都是断壁残垣。如果定都在长安,都城的重建工作将会消耗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天下连年战乱,苦百姓久已,得天下后如果不能休养生息而是继续透支民力,会严重影响这个新建政权的稳定性。还有就是当时的长安城中存在很多前朝的残余势力。虽然已经打下了长安城,但是城中仍有不少残余势力潜伏。如果皇帝在这里建立都城,可能遭致反动势力的频繁反扑甚至暗杀。所以光武时期,不能建都长安是有很多现实约束的。不过后面这一百五十年,后世天子不能居安思危,依然得过且过,我就觉得是真的没有远见了。历代迁都都是一种政治格局的大洗牌,没有魄力的君主还真不敢轻易尝试。” 曹洪道:“乖乖不得了!我以前以为皇帝就是为所欲为,看来也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当皇帝也不容易啊!” 我道:“世上的事情都不容易,但只要有心就能做成功。你看这洛阳城,已经一百多年没有改变了,你不想亲手去改变它吗?” 经过了这座通往仕途的石桥,在往前三五十丈位置便是一座用高高的石墙围起的占地甚广的院落。院内绿树参天,楼阁高耸。虽隔着墙,依然能感觉到里面的富丽景致。这座极大院落的正南方开着一扇大门,面对着第一次由石桥前往洛阳的每一个人。大门之上修起了高约三丈的巨型门楼,屋檐伸出约八尺,檐角伸出丈余高高翘起。顶上覆以鱼鳞瓦边缘配以四神瓦当,异常壮观。而大门正上方悬挂的那块大匾上用篆书赫然写着’太学’两字。它仿佛为所有人都是打开的一般,坐落在这个人人可见的地方。彰显着大汉朝廷招纳贤才的胸怀,可是这高高的围墙却又把那些没有关系背景的寒门子弟,永远地挡在了那高墙之外。 曹洪道:“太学,这俩字好歹是认出来了。写得这样歪七扭八的。这不会就是皇上上学的地方吧?这么大!” 我道:“那倒不是。这是皇家为官员子弟建立的太学,是专为国家招揽人才的地方。据说这太学里面建有二百四十座房子,一千八百五十个房间。花草山石也是精挑细选。当时修建之时每年要有十一二万人服徭役。光现在里面的太学生就有三四万之多。” 曹洪道:“乖乖,不得了!这么多人,那咋不让咱们也进去学一学呢?” 我道:“你忘了咱们是什么出身?这太学的管理者历代是士人领袖。对他们来说,咱们就是阉腐遗丑!进去了也没什么意思,天天受排挤而已!这两年以陈蕃为领袖的士人阶层为了对付宦官,拉拢了出身外戚的窦武大将军。这窦武也不是一般人,从来不贪恋钱财。对西羌用兵时立下军功,朝廷的赏赐竟然一分没要,全部分给了太学生。这事让他颇得人心。兼之他又是个学问出众的学者,又掌有兵权。近来名望已隐然在陈蕃之上了,现在太学学生中至少有一半是他的追随者。以后朝政的走向,多半与此人有关。” 曹洪道:“我管他什么窦文窦武,我来这洛阳城就是享福来了!咱家朝中有人,到时候弄个一官半职的。咱好好干,混出个人样来,光宗耀祖!这些斗来斗去的破事,我懒得参合。” 我道:“我也想像你这样活得简简单单啊。”然后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可惜,实力不允许啊。” 由太学往西,经过明堂,便来到了热闹的洛阳南市。这里酒家林立,我和曹洪早已饥肠辘辘,正好大吃一顿。我们找到一个清静点的馆子刚刚坐下,点了酒菜。便听到外面敲锣打鼓,异常热闹。不一会就聚集了上千人之多。 我疑惑地问店老板:“店家,那边怎么回事,怎么一下子聚集那么多人。官府不管吗?” 店家笑到:“嗨,小哥儿!看你就是个生客。常来的人早不稀奇了。那边就是官府干的,哪有自己管自己的道理。” 我奇怪问道:“大汉的律法是禁止超过一定数量的人口聚集的。你说这聚集他们的还是官府,那倒稀奇了。” 店家道:“一看你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少见多怪!这在你来看把人聚集起来就是闹事情,可这世上的事情也不见得。你道那些人聚在那里干什么?没个好处谁去啊?” 我道:“这倒奇怪了,官府还能给这群人什么好处不成!” 店家道:“嗨,要以前我也不信!从古至今,只听说官逼民反,哪有过真正爱民的官啊!可如今却不由得我不信。以前但逢灾年也听说过朝廷施粥的,可你知道那粥是一碗里捞不出几个米粒儿!可这窦大将军不一样啊,是出了名的善人!拿自己家的粟米发给不能吃饱的百姓。五天一次从不间断,已经一个多月了!开始很多人还怀疑,不敢上去领。后来一些胆大的花子就上去领了,反正不是被打死就是以后饿死,他们也不怕这个。结果您猜怎么着?每个人领回了五斤干粮!其它人看着那叫一个眼馋,还有什么顾虑!这一传十十传百便成了现在的规模。不过窦大将军自上任以来可真没话说,把那帮经常在这一代收保护费的地痞无赖全抓去当兵了,我这生意也好做多了!” 我道:“你说的窦大将军,可是当今太后的亲爹槐里侯窦武?” 店家道:“不是他还有谁,当今天下再没这样的好官了!好多百姓都盼着他做皇……”他这句话没说完马上收了回去,显然是觉得和生人说出来极为不妥。然后转了话题道,“瞧我这臭嘴!一说话就没把门的,锅里还炖着菜呢……”然后转身离去。 我对曹洪道:“我有个不祥的预感,洛阳城要出大事了。” 第三十七章 一场误会 曹洪道:“我看你就是疑心多!能出什么大事?你还没进城就知道要出事,你还真当自己是活神仙了!再说了,人家拿自己的粮食赈济百姓。那是一片善心,你当哪个都跟你一样是个铁公鸡!” 我道:“教你那么多就是不能活学活用,还说要当将军。要透过现象看本质。当年高祖得天下以萧何为勋臣第一,大加封赏。其时,萧丞相位高权重,且极善于治理国家和安抚百姓,因此其声望也在民间越来越高。高祖就对其颇有猜忌,因为高祖时常带兵征讨平叛,而萧何坐镇关中为百官之首。同时其在关中已经十多年了,深受关中百姓爱戴。若萧何有二心,趁高祖在外出征之机,突然闭关自守。到时百姓因爱戴萧何而拥护他,那高祖就是进不能战,退无路可去,唯有死路一条了。在这种情况下,萧何的一个门客就给萧何说你的祸事不远了!萧何纳闷说我秉公执法又无贪腐,哪来的祸事?门客就说,祸事就在于你过于正派,百姓爱戴,这是跟君王争民心啊!萧何吓得够呛,问门客该怎么办。门客说好办,你干些贪财违法的事情,祸事就远离你了。于是萧何强买百姓的土地,并且收取贿赂。高祖听说后果然放心,不但没责罚,还更加恩赏。” 曹洪道:“你一说又是长篇大论,这和眼下这事有什么关系?” 我道:“萧何自污那是显示自己没有不臣之心。可眼下呢,窦武身为大将军,已然位极人臣,在往上就是皇帝了!可他先是施恩于太学生,后又救济百姓。这样做不是和皇帝争夺民心吗?你是皇帝的话,会不会认为他有不臣之心呢?帝王之术,在于平衡。你道这些年宦官与士人的争斗能赢,是因为宦官比那些头脑精得跟猴一样的士人更有能力?那当然不是。还不是因为士人做事总打着为了江山社稷的口号而得了民心!而这些民心是从皇帝那里抢来的,潜台词就是皇帝和宦官一伙不顾天下苍生。这样皇帝能支持你才怪!因此皇帝多次打压士人,重用宦官。为的也是削弱真正能与自己抗衡的人。” 曹洪道:“照你这么说还真是!你说这窦大将军也是的,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大野心!事儿成了怎么样,也不过是做几年霍光,最终这天下还是人家刘家的!事儿败了终落个身首异处,何苦来由?” 我道:“窦武将军有没有野心我说不准,不过你倒是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了。想不到你虽不读书却对这权力的争斗看得如此透彻,比那些朝廷大员强多了。天下不宁就是因为每个人都有私欲,若大家都能像你这样只想着做好分内之事,我看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争斗了,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吃完饭之后,我和曹洪准备从平城门进城。行至东圭苑时,竟被几个灰衣壮汉拦住了。曹洪以为想找事打架,没说两句就拔了剑。 那带头的大胡子连忙摇手道:“两位公子误会了,我等不是找茬的地痞。这群下人说话不清不楚,得罪了两位。我向两位赔罪了,敢为两位可是曹操公子和曹洪公子?” 曹洪以为是蹇硕一方的人,把我们身份查到了。我也纳闷这几个人怎么识得我们,也不敢公然承认。那大胡子见我们不敢承认做了个抱歉的笑容拿出一副画来道:“两位不要紧张,你们看看这画,这是我家老爷画的,叫我们依照图中模样前来寻找。” 然后把画展开道:“一群人天天由早上找到晚上,今儿个可算找到了。还好没坏了差事!” 我和曹洪往画像上看去,极其高超的画技却画了两个丑逼。一个是猥琐的三角眼,五官没有一处好看的,旁边写着曹操二子。一个是满脸麻子的几乎其他五官都看不太清,写着曹洪。 曹洪看了直冒火骂道:“哪个乌龟王八蛋把老子画这么丑?要让我知道了弄不死他!” 我覆手到他耳边悄声道:“等等。你看,这字像我爹的。”曹洪吓得赶紧捂住嘴。 我对那大胡子问道:“你们是何人?找这两个人何事?” 那人大喜道:“看来是错不了了。”然后抱拳单膝跪下道:“手下参见少主。”其余几人也学他这般行礼。 我仍怕有诈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可不认识,怎么就成了你们少主呢?” 那大胡子道:“我是太尉大人府上的护院头儿,叫梁毕。您难道不是我家曹嵩大人的公子吗?仔细一看,这眉眼活脱脱一个模子。” 我仍试探道:“你说你是太尉府的人,有何凭证。” 那大胡子梁毕也真是蠢的可以,这时才想起由腰间拿出一个腰牌来,递给我。上面写着太尉府公干几个字,做工纹饰都是不俗,不是赝品。我这才放心下来道:“你是够糊涂的,早点拿出来不就少了这么多事了嘛。” 曹洪大喜道:“嗨,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啊!伯父还真是想得周到!你瞧这画,把咱俩画得惟妙惟肖,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饱含思念之情啊。” 我道:“得,一会见了我爹你再拍马屁!咱们尽早进城才是。” 梁毕道:“对不住两位公子了,今日你们不能进城。” 我本对这做事婆婆妈妈的梁毕就没有好感,心想着我爹怎么会用这么一个人。而此刻他竟然敢不让我们进城,更是让我火冒三丈道:“你这狗奴才敢挡我的道不成?翻了天了!”然后做了个拔剑的动作道:“再不让开,我饶得了你,我手中的剑可饶不了你!” 那梁毕连退三步吓得结结巴巴道:“少主,我哪有胆子拦你,这是……这是老爷……的……意思。” 我收住剑问道:“赶紧说说怎么回事!说不好,照样砍。” 梁毕深呼吸了几下,组织一下语言回道:“老爷说了,两位公子若是前来先不要进城,需得用府里的车光明正大的接进城才是。而且要上午进城。” 曹洪不解道:“这是为何?” 梁毕接着道:“这是太老爷的意思,说是咱们家树大招风。家里人偷偷摸摸进城容易遭皇上猜忌,被别有用心的人知道也会大做文章。而且下午进城也显得对天子不够尊重,拜谒天子都该是上午的,这礼数是少不得的。” 曹洪道:“嗨,真麻烦!” 我无奈道:“这般谨慎,像祖父的作风。我看那就按祖父的意思办吧,也不急于这一时。祖父毕竟是在朝中一辈子了,想事情确实周到。有些东西细心点总比做错了好。曹洪,咱们还是先收拾一下,先找一间客栈落脚。明早乘车进城。” 第三十八章 北宫南宫 当晚我和曹洪找地方住下,连日赶路累的不行,早早地就睡了。第二日卯时便有人喊我们起床,被伺候着沐浴之后。带了新的衣服和鞋子给我们更换,说是不可少了礼数。大约到辰时打理完毕,并未安排我们用早饭,而是直接让我们入城。 我们出得屋来,见到一辆车盖极大的豪华马车。根据车上的图案可以判断是属于三公这一级别才能用的家用马车。但是此次并没有按规格用马去拉,而是找的牛来拉车。这显然是父亲有意为之,低调行事。我和曹洪分别上车坐于后座,由驭手持鞭在前驾驶,缓慢的向开阳门驶去。马车一旁,梁毕带两名侍从骑马跟随。 这洛阳城城墙即高且厚。东南方开了一个宽五丈余高达近四丈的门,门额上用石头雕琢出开阳门三个大字。极为雄壮!它并非入城的正门,但已然不是一般小城的主门所能比拟的了。而我们之所以走这个地方还是因为祖父一直坚持的一点,做人把自己看低一些,把别人看高一些。二来,这门离三公府邸较近。入门后可少生事端直接回府。 开阳门有守卫十余人,见是太尉府车从,不敢盘查。后梁毕再三解释要一视同仁,他们才草率地过来盘问,言语中极为讨好。似乎我能够让他们升官发财一般。 一番交涉之后进入城中。在宽约十数丈的大道两侧便是官员们的府邸。越接近城墙的地方官位越小,越往里走呢官位越高,房屋也越豪华。我虽然在读书的时候看过这洛阳城的地图,但仍被眼前的繁华景象所震撼。我们曹家虽贵为三公,但家中向来提倡节俭,祖父从不积攒财富购置豪宅。有钱都是用来替人或替自己办事,他说人脉比钱重要。有大祸之时钱是一点用都没有的,积攒下来的人情在关键时刻往往能让你反败为胜。因此,我们曹家在谯县的产业跟这些京官们的府邸相比,那真是寒颤的不能言语。 曹洪感慨道:“还是这里好啊,比咱家可阔多了!瞧这房子,这瓦!咱谯县的匠人就烧不出这砖瓦来。这怕不是到了皇宫了吧!唉,不知道皇帝在哪住。好想见一见啊!” 我笑道:“你真是没见过世面。这只是三品以下官员的府邸,皇帝的宫殿还远呢。” 由我这边望去大约往西北方向一百五十丈,有一座极其雄伟的建筑高于周围。隔着这么远而且被多处高墙阻隔,依然能看到那宏伟的屋顶,感觉到一种高高在上的赫然气势。我扬手指了指道:“看见那边没?那个大得不得了的屋顶。如果我没料错的话,那应该就是南宫的前殿,那边才是天子呆的地方。” 曹洪道:“乖乖,那么大!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座山呢。真是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那房子得住多少人啊!” 梁毕等众侍从看着曹洪发笑。 我道:“唉,你就是一点见识没有也该好好看看书。皇帝可从来不住那地方。那地方不过是皇帝办公和会见朝臣的其中一座宫殿而已。” 曹洪道:“啥?那么大的房子都不住,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地方?” 我道:“那当然了。刚才给你说它是南宫前殿,有南宫自然有北宫了。大汉天子一般可都是住在北宫的。南宫不过是处理朝政的场所,顾庄严大气。而北宫景致优雅楼阁清丽更适合生活。那才是天子享乐之处。” 曹洪道:“当皇帝的真是会享受!可惜咱进不去啊,不能见这大世面!”他接着对旁边的梁毕和车上的驭手道,“你们进去过没,里面啥样子的?给我说说!” 驭手被他问得极为尴尬,梁毕道:“我们这些平民哪有这福分啊?怕是一般的官吏也进不去。哦,对了,咱家老太爷肯定常去!” 曹洪道:“你说了等于没说。老祖是皇上的近臣,自然去得。可我哪敢问他老人家啊?到时候又被骂。” 我平日里读的书多,恰巧遇到这群没见识的,便有意显摆一番道:“唉,这去不得又不等于不知道。今儿个心情好就给你讲一讲,让你们耳朵过过瘾。” 我咳嗽两声,装作教书先生的样子说道:“这大汉的皇宫分为南北两宫。两宫之间以有屋顶覆盖的复道连接,南北长七里。所谓复道,是并列的三条路,中间一条,是皇帝专用的御道,两侧是臣僚、侍者走的道。每隔十步还设一卫士,侧立两厢。南宫的北门与北宫的南门两阙相对,‘两宫遥相望,双阙百余尺’说的就是这个。” 曹洪道:“亲娘咧!一座宫还不够住,弄个南北宫!七里长,跑一趟都能累死!” 众侍从没想到我这么有学问,看我的眼神已经和先前大为不同,颇有些崇拜之意了。 我有意卖弄故意拔高声调道:“南宫在咱大汉以前就存在。初为新成周城。始皇帝灭周统一天下后,将此城封给文信侯吕不韦。经过吕不韦多年经营,此城已经是规模雄伟,宏丽壮观。汉初,高皇帝初都洛阳,继续沿用此城。并不断地修葺,使其更为繁华。后来高皇帝迁都长安,此城便失去了皇城的地位。光武皇帝之时,天下初定,国力空虚。为了省钱,便沿用已颇具规模的南宫正式作为皇宫。而到明帝之时,国力充盈。南宫的建设布局已然不能满足天子的需求,于是在建筑规模相对较小而空地较多的北宫位置大兴土木。经过数十年的建造,北宫全面超越南宫北最终成为天子定居之所。张衡曾经在东京赋言道’逮至显宗,六合殷昌。乃新崇德,遂作德阳。启南端之特闱,立应门之将将。昭仁惠于崇贤,抗义声于金商。飞云龙于春路,屯神虎于秋方。建象魏之两观,旌六典之旧章。其内则含德章台,天禄宣明。温饬迎春,寿安永宁。飞阁神行,莫我能形。’可见当时规模之雄壮,建筑之巧夺天工。尤其是德阳殿,南北行七丈,东西行三十七丈四尺,其殿上与庭院能够容纳上万人。每年正旦举行朝会都是在此殿。其宏伟壮丽,非亲见恐难以言表。而我也认为相对于南宫来说,后来重修的北宫的规划合理性及规模上是远在南宫之上的。皇帝虽然搬入北宫居住,但是曾经鼎盛一时的南宫也没有废弃,依然作为朝贺议政之所使用。所以形成了如今这种两宫格局。南北宫城均有四座同向同名的阙门。门两侧有望楼为朱雀门,东为苍龙门,北为玄武门,西为白虎门。南宫的玄武门与北宫的朱雀门经复道相连,南宫朱雀门作为皇宫的南正门与平城门相通而直达城外。由于皇帝出人多经朱雀门,故此门最为尊贵,建筑也格外巍峨壮观。据说远在四五十里外的偃师遥望朱雀门阙,其上宛然与天相接,堪称洛阳之奇观。” 第三十九章 进入曹府 曹洪和那帮随从都听傻了眼,目光呆滞,身心向往。有的口水都留了下来。 我接着道:“不过咱来的时候还真没见到这与天想接的朱雀门,更别说四五十里外的偃师能看到了。我看这些文人大都言过其实。”曹洪已然张着嘴,双眼无神,这一句他压根没听见。似乎还在脑海中勾勒我刚才给他讲述的美景。 我连忙摇了摇他喊了他两声,他才反应过来大喘不止道:“哥,可算是见了世面了!我真没想到,光听你说都能这么爽,简直比吃肉还爽。要是真能在这皇宫里面住着玩乐几天你叫我磕头当孙子我都愿意。难怪从古至今大家都想当皇帝。” 我道:“你可别说笑,皇帝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就你这德行,下辈子都不行。” 曹洪想了想连叹几口气道:“哥,你说得对,咱没那个命。我以前听我爹说咱大汉这几朝的天子都不长寿,有的甚至不到一岁。照我看这天大的富贵怕是连天子都消受不起,损了阳寿。更别说咱一般人了,这富贵还是不享为好,像现在这样平平安安说不定还能活成个老王八呢!” 我道:“知足常乐,你的富贵已然是一般百姓努力一生所不能及的了。人生在世不过为的是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如果这三点满足了那就该为天下万民做些事情了,而不能光想着自己。所以我认为富贵之人不应再去追求更大的富贵,而应该把如何让天下人皆富贵当作自己的理想和责任。设想一下,如果你能创造一个人人富足,天下太平的世界,不是比你自己享受富贵更加值得开心吗?” 众随从听我一言,无不感动。他们都是受人驱使的底层人,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我们这样的上层人会为他们着想吧。 曹洪道:“独乐乐,与人乐乐,孰乐乎?不若与人。与少乐乐,与众乐乐,孰乐?不若与众。孟子见梁惠王里这段话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吧?” 我笑道:“看来最近这书没白交你,学问渐长啊!” 曹洪道:“这些大道理我以前听来总觉得假,如果可行为何千百年来没有一个君王做到过。不过听阿瞒你说,我倒有点愿意相信了。因为我相信你是那个可以做到的人。” 我们一众人又往前行进了一百多丈,在南宫城墙右侧有一座特大的府邸。围墙以方石起基墙体为暗灰色,古朴典雅,高一丈七八尺覆盖青瓦及瓦当。西墙中间起了一座高大门口,虽不如开阳门壮观,但其造型雕刻都极其考究。中间两扇厚重的黄漆大门,更显厚重庄严。门上匾额上赫然写着’太尉府’三个字,据说是当时父亲升迁之时花重金请大书法家蔡邕所书。 梁毕停住马道:“少主,这就是咱们府上了。老爷乃三公之首,府邸离皇宫最近。再往北才是司徒和司空的府邸。” 我问道:“祖父常回来住吗?” 梁毕道:“太老爷不常回来住。一则为了伺候皇上方便,二则太老爷与老爷虽说有父子之情,内官与外官来往过密仍是皇家的大忌讳,怕别人说闲话也就回来的少了。不过今天太老爷听说少主要来,可是高兴坏了。特地跟天子告假,晚间便可与少主团圆了。” 曹洪道:“啊?今晚老祖要回来,那我得到外面躲躲!从小到大我谁都没怕过,就怕老祖那根乌木拐杖。” 我笑道:“你以后还想当将军呢,瞧你这点出息!祖父打你那是爱你,你跑了不见面那叫不孝。赶紧收拾东西跟我进去。” 曹洪在外面无法无天的,到了这自家宗族地界便像被抽了骨头的癞皮狗一样。软得像滩泥,哪敢和我这长房长孙造次。灰溜溜的干起了体力活,帮我搬运行李。 我知道父亲是个好色的人,也不知道如今纳了几房妻妾,家里内院中谁在主事,于是问梁毕道:“现在咱们府中有几位夫人,又是哪位主事?” 梁毕一边扶我下车,一边回道:“要说以前,老爷的姬妾可就多了。少说十好几个,我都认不全。可就几个月前吧,不知为何太老爷把老爷狠狠的骂了一顿,让把那些姬妾全遣散了。只留得三位夫人,其中两位都是颇有姿色的青楼女子,因貌美老爷舍不得方才留下。一位是李夫人,一位刘夫人,这两位都是只懂享乐不管事的主。但那第三位夫人可是了不得!祖上当过司徒,是正经人家的小姐,人又貌美有手段。下人们都怕她。” 我道:“那这位丁夫人便是我爹的正室夫人喽?” 梁毕见我还要问话,便没急着扶我进门,拉我到一旁道:“那倒不是。这丁夫人虽说是个名门,可到底是没落了。老爷对您的母亲邹夫人又是那般情深,邹夫人如今去了不到两年,我等下人们都因记着往日恩情常常难过,更别说是老爷了。因此现在还没立正室。可这家没有个女主倒是不行,这丁夫人是个有主意的,于是老爷就先让她把这家当起来了。” 梁毕像是进一步要讨好我一般提醒道:“那丁夫人脸上老带着笑,可处事毒着呐。很多下人背地里称她笑面母大虫。今天老爷还在朝中议事没有回来,少主一会定是要先拜见三位夫人的,可要留神仔细些啊!” 我这时对这梁毕也心生了几分好感,于是客气道:“这个梁叔放心,我有分寸。” 我命曹洪将我提前购置的礼物拿来分好,分别以三个盒子装了。自己亲自携带,其余物品由前来迎接的下人拿了,便朝门中走去。 这所宅院极大,贵族有门不对房的说法。故入门后十丈余便有墙堵着,而在左侧的墙上却是又开了一道门,穿门而过就到了前院。这里绿柳翠竹假山细水,一片自然风光。向前又是五六丈,右侧一门,便可进入内院。内院前有垂花隔挡,以防止正房直接与门相对。我和曹洪等人由此进入,便来到了广阔的内院,中间有几口水缸有的养鱼有的是黑色的,多半是父亲用来练字的。左右两次就是各八间的厢房,正前方是正房和两处耳房,厢房两测各有厨房和书房。由来往忙碌的小厮和丫鬟便可以看出,今晚有宴会,大家正在准备着。 梁毕给我和曹洪安排好房子后,便要带我们到正房去见父亲的几位夫人。曹洪推脱一番,说是和女人相处太麻烦颇不自在,但在我劝说下终是推脱不过,也硬着头皮去了。我俩走在前面,梁毕拿着三个盒子走在后面。 第四十章 三位夫人 太尉府的正房与别处不同,由于面积过大,是由屏风隔为两段的。外面可以会客办公,里面可以起居休息。前厅的家具装饰均是朝廷的体面,故极为奢华。平日里几位夫人断然不会在这里会客,而今日父亲不在,几位夫人又是见我这个名义上的儿子,便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我和曹洪走进去,看到正面主位坐着个身着金丝红锦袄的美妇,观其年龄不到三十岁。右侧坐的两个也是美人儿,但年龄要小的多,绿衣服的比我怕是也只大一两岁,白衣服的可能比我还小些。 那红衣美妇见我们进来,还不等梁毕介绍,便面上带笑起身迎了上来,一把握住曹洪的手道:“瞧这一表人才的样儿,身材又高大又挺拔,真真是个俊美的少年儿郎!定是我家阿瞒了!我与你母亲速来交好,昨儿晚上邹姐姐还托梦于我叫我好好好照顾你……” 曹洪第一次被美女拉着一顿猛夸,早已脸红陶醉了。张着嘴哈哈哈哈的傻笑着,周遭的一切似乎都听不进去了。心想着我果然是比阿瞒长得好看遭人疼,我受这般待遇,正主却在那边遭白眼,看来还是颜值决定一切。 梁毕在一旁小声道:“夫人,错啦,错啦。” 丁夫人转过头来怒道:“错啦?什么错了!” 梁毕指了下曹洪,摇摇手接着把我往前一推用手指了指道:“这才是少主。” 旁边两位夫人偷笑着,那绿衣服的笑着小声说道:“这都能认错,那矮个的长得和老爷一摸一样,瞎子都能看出来。可见平日里对老爷的情分都是假的。”那白衣美女闻言也是抿嘴窃笑。 丁夫人先是一愣,然后那张笑脸迅速的转为厌恶的脸,嫌弃的扔开曹洪的手,用恶毒的眼神瞅了曹洪一眼道:“一个下人也能跑到主子前面来,这府里的奴才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曹洪还在那傻笑着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本还十分陶醉的脸上一下没了血色。本还想说句我不是下人,但丁夫人眼睛早已从他身上离开,他这句话也便没说出。 梁毕用手对曹洪比划着动作并说着:“过来,快过来。” 曹洪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只得羞愧地低着头退了回去。 丁夫人又恶狠狠的瞅了梁毕一眼,吓得梁毕直哆嗦,然后径直走上前来,换了张极让人亲近的脸左手拉着我道:“来,阿瞒,过来坐。”然后一边缓缓拉着我到她那边的太师椅坐下,一边美目含笑的一直看着我,把我看得直脸红。她见我少年含羞,经不起诱惑,显得格外开心。这个年段的女人要是知道自己仍然对少年有这等诱惑力,自然是值得开心骄傲的。 待我坐下后,她才徐身坐下又盯了一眼曹洪做了个嫌弃的表情道:“我就说嘛,姐姐的花容月貌哪能生出那满脸麻皮的种来!这种模样啊,便是给咱家做下人都是他家祖坟冒了青烟了。” 曹洪一步踏上前去想要反驳,被梁毕拉了拉,让他不要还嘴。 丁夫人接着又转向我笑着殷勤道:“一见这正主啊,当真是把那癞蛤蟆远远的比下去了。瞧这模样,多标志,这鼻子,这眼,简直一模一样,让我又想起了邹姐姐。”说着竟硬生生挤出了几滴眼泪,用手帕慢慢擦拭着。 我道:“晚娘不必难过,母亲信中也常提起您。说您是最为贴心知己的,让我们以后也好好孝敬你才是。” 丁夫人笑道:“瞧这小小年纪的,不但人长得俊,嘴也这般会说。可真真的叫人心疼!” 旁边那绿衣服美女似乎有点看不下去小声道:“真真是母子情深呀!同样是当后妈,我们可没这般待遇。”那白衣服的美女拉了她两下仍拉她不住。她接着道,“眼见自己人老珠黄不得宠爱,生养没了指望。竟去认这便宜儿子,当真可怜。” 她这么一说,倒把闷闷不乐的曹洪说乐了。曹洪觉得这绿衣美女为他报了仇,便乐呵呵地看着她甚为感激。 谁知曹洪并不讨女人喜欢,甚至于他这种眼神是极其让人厌恶的。那绿衣美女在曹洪这种眼神中感觉不到一丝友好,甚至浑身气鸡皮疙瘩,对着曹洪也怒骂道:“那边那只臭蛤蟆,一直盯着我做甚?等老爷回来叫他狠狠收拾你。” 丁夫人早已被她激的怒不可言,站起身大吼道:“没教养的骚蹄子!家里的家法治不了你了是不是?你再说一遍,看我收拾不收拾得了你?!” 我想着女人是真让人头疼!也不知道父亲在这一群人中怎样活了下来,得赶紧了了这局连忙道:“晚娘还请息怒,进来没拜见两位小娘确是我的不对。还请息怒才是,您这花容月貌的,若因动怒失了颜色。父亲怪罪下来,那就全是阿瞒的罪过了。”说完连忙起身又扶她坐下。 丁夫人长出一口气道:“就数这阿瞒是最为明理的,什么话都能说到点子上。不似有些人,仗着年轻得宠就忘了自己的出身。今日看在阿瞒面子上饶你一回,不跟你计较!” 那绿衣美女眼中含怒,似乎颇不服气,但终是没有再言语。 梁毕赶紧插话道:“打进屋开始都是奴才的错,没有将几位夫人介绍给少主。才惹出这些事来。”说完一一重新介绍了一遍,我便得知除丁夫人外,那位嘴上不饶人的绿衣美女是刘夫人,而那位白衣小姑娘则是李夫人。梁毕又将曹洪介绍给三位夫人,得知曹洪并非奴才而是自家子弟,众人也颇为尴尬,对待曹洪的态度自是比之前好了很多。 我从梁毕那里把拿来的三个盒子的礼物亲自呈给三位夫人道:“三位夫人久居洛阳见多识广自是什么都见过的,这也不是什么宝物,但却是我精心准备全当是我作为儿子的一点点孝心罢了。还请一定收下。” 丁夫人道:“阿瞒这等孝心便是什么宝物都及不得了,岂有不收之理。”另两位也对我表示感谢。 我将三个盒子分别呈于三人,这三个盒子虽说外表看着完全一样,都是楠木珍珠盒子,但里面东西却有些不同。我早已做了记号,只是这三人不知而已。我将最好的那份给了丁夫人,次好的给了李夫人,最差的那份给了嘴最损的刘夫人。 丁夫人叫自己的贴身丫鬟前来把东西收回,哪知那丫头笨手笨脚,竟然没拿稳,把盒子倒在桌子上盖子给开了,里面的东西也掉了出来。可我却知道那是丁夫人的主意,那丁夫人是个极其精明之人,早从我的眼神中看出我给她的东西最好。她不好当面打开让我因得罪其他两人而记恨她,于是给丫鬟早早使了颜色。这丫鬟不过是依计行事罢了。 丁夫人对丫鬟骂道:“越来越没体统了,把你们这般奴才骄纵坏了。连东西也拿不稳了。” 那丫鬟一直赔罪,丁夫人又骂了她两句然后眼睛转道桌子上的两件物件上来,她先是拿起了一根金钗惊叹道道:“哎呀,阿瞒,你可真是有心。这手艺怕是在洛阳也没人及得,‘二十四花钗’这钗还有这么好的名字(金钗杆上写着名字),一个金钗上打着二十四朵花,形态各异,真是巧夺天工。” 接着另一只手拿起那串玛瑙佛珠来道:“这成色,这手感,怕是比那金钗还贵重吧!我还从没见过这么透的玛瑙。” 我道:“这玛瑙佛珠乃是由一位有道高僧那里所得。据说已通了灵性,有安神辟邪之用。且冬暖夏凉,长期把玩延年益寿。” 丁夫人笑的合不拢嘴道:“阿瞒真是有心了,有心了。” 那绿衣服的刘夫人显然已经极不高兴道:“我倒要看看我这是什么。” 于是打开自己的盒子,看见里面只有一见款式极其平常的翠玉金钗,大为不悦。然后问旁边的李夫人道;“你那是什么?” 李夫人摇头护住,没有打开。她哪里理会,上前夺过,打开。见里面是一根和丁夫人那边一样的一根“二十四花钗”,比自己的东西要好得多,心中更加生气!哼了一声,把李夫人的东西摔在桌上,连自己的东西也不拿,径直出门去了。 李夫人大感尴尬,收拾好两个盒子怯怯地对我们说道:“我去看看她。”然后抱着两个盒子出去了。 待得李夫人走远后丁夫人道:“阿瞒你不必在意她,我早晚必把她收拾了。” 第四十一章 家父曹嵩 我和曹洪见过家眷之后就各自回房休息。我俩一路劳顿均是鼾声大作。大约在申时左右,被仆人叫醒,说是老爷回来了。我与父亲已有一年多未曾相见,自是特别欢喜。迅速更衣出门,曹洪竟已被人叫醒在门外等候半睡不醒的,我上前拧了他一下方才清醒。像我们这等宰府之家,规矩是极大的。父亲每日回来,家中有头有脸的都要提前在前院迎接。除了我和曹洪外三位夫人及梁毕等人都各自列队。那些不用迎接的反倒是下等的仆役和临时的杂工。片刻之后,便见父亲在众人拥簇之下走来。他此刻早已脱了官服换上了便装。这好久不见,竟似比在家中更年轻了些。红光满面,人也富态了。都说当官养人,当大官看来最为养人。 久别之后,父亲倒没有先注意我,而是对一遍搔首弄姿的刘夫人挤了下眼镜。刘夫人狐媚的一笑,由此看出显然她是最受父亲宠爱的,难怪敢在当家的丁夫人面前那般放肆。我连忙上前磕了个头哭道:“父亲大人!一年多不得相见,阿瞒不能再您身边尽孝……你消瘦了许多……” 曹洪也上前磕头道:“侄儿在家一直思念着叔父您啊,天天想起您的敦敦教诲……” 我爹闻言打断我和曹洪:“两个狗崽子别装了,演的也太假了!我不在家,我看你俩能把谯县掀个底朝天。阿瞒,你小子什么鬼心眼我能不清楚?装什么装?你是最不让我省心的,这一年多没被你气着。我人都胖了,年轻好几岁!” 众人皆在听父亲训导不敢言语,只有曹洪忍不住笑了。 父亲接着说道:“还有你,子廉。别以为说两句好听的,在这洛阳城便没人管就能为所欲为了。你爹早给我来了信,把你在老家闯的祸说的是一清二楚!让我对你严加管束。我可不敢辜负他的嘱托。” 曹洪道:“伯父教训的是。侄儿哪敢在这洛阳城惹祸,那不是给伯父您脸上抹黑吗。侄儿一定严格约束言行,好好读书上进,做个乖宝宝!”众奴婢看到曹洪那五大三粗的样子在那里卖萌,终是忍不住一顿哄笑。 连父亲也忍不住笑道:“知道就好。” 父亲接着端详我们一番道:“子廉倒是长得又高又壮,就阿瞒你不长个。还跟我走的时候差不多!” 身高是我的短板,被父亲这么一说,我心中更是不爽。 曹洪连忙道:“伯父,我这是瞎长。阿瞒书可读的比我好多了。咱们这种家庭又不干农活,长那么高干嘛。” 我爹道:“嗯,书是该多读一些的。改天便考考你们的学问。只是学得这般油嘴滑舌终是不好的。” 我凑到我爹跟前笑道:“爹,场面上的话不是还要说一下嘛。官场上流行这个。您既然不喜欢,那我以后可不说了。” 我爹道:“你这狗崽子嘴里就没吐出过象牙来,老这么没正经可不成啊。以后还是要在朝中为官的。止不住哪次就把人得罪了。” 我听父亲说要我当官便大喜道:“为官,爹你和爷爷给我弄了什么官?大不大?我可学了一肚子学问要施展呢!” 我爹道:“早得很呢,这次叫你来不是让你做官的。还没成年的人能做官吗?先在这洛阳城里多听多看多学。做官的事情以后再说。” 我道:“凭什么?人家甘罗十二岁为相,比我还小着好几岁呢!” 我爹道:“甘罗?你也不看看甘罗什么下场?少年得志终不是什么好处!此事不要再提。” 看我爹态度坚决,我只好撅着嘴不再言语。 我爹又有点安慰的口吻道:“你也别急,今晚你爷爷要回来和我们团聚。你和子廉一会回屋都给我收拾的精神点!记住了,讨得你爷爷欢心了以后你们什么样的前程都有了。” 曹洪不胜欢喜道:“还是伯父疼我!” 我爹接着又转向丁夫人道:“今晚的家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丁夫人道:“一切依老爷吩咐早已妥当了。只是有一事还要请示老爷。” 我爹道:“什么事情?” 丁夫人道:“这家宴的人员还没确定下来,今晚是老太爷回府团聚。老爷和我自是要在一旁尽孝,阿瞒和子廉作为孙子辈自不必说,当是要入席的。可两位妹妹要不要一起来,我终是拿不定主意,还是要问问老爷的。” 说起这刘夫人和李夫人本出身于烟花巷,本是无缘嫁于我等氏族子弟。况且祖父如今更是公侯之家,对这等出身低下之人是极为看不上的,更别说娶回家去。只是父亲也是从小纨绔,又极为好色。还没就任太尉之前,便在妓坊做下了荒唐之事,把二人赎了过来。后来祖父命父亲遣散姬妾。父亲虽遣散其余众人,但对这两位已有情愫。终是不肯,并以死相逼,要留下二人。祖父虽最终允许,但已然对二人恨之入骨。而今日这种场合,父亲要是强行让这两位入席,定然惹得祖父不悦。父亲在外是个极讲孝道的人,这一生的前程又是全拜祖父所赐,在这档口上自然不能因小失大。他虽因宠爱二人而极为为难,但道理却不是不明。犹豫片刻后含情笑着对刘夫人李夫人二人道:“我看今晚你们两个就不要入席了吧。” 刘夫人被宠坏了,也没个礼数,丢了句:“这席谁稀罕去!你爱怎的就怎的,只是你晚上也别进我的房!”说完便拂袖而去。 父亲看着她离去的婀娜身姿,丝毫无怪罪之意。留着口水痴笑道:“这小妖精……”引得丁夫人在一旁不停翻白眼。 李夫人倒是明理,说道:“一切听凭老爷安排。” 父亲接着又对梁毕等交代了一下晚上加强守卫的事情,便让我和曹洪到他房中谈话。 第四十二章 家族危局 曹洪平日里自在惯了。兼之学问不好,是最不喜欢和长辈们交流的。只是如今在这太尉府的屋檐之下,不似在家中一般可以任意胡为,值得硬着头皮跟了进来。 父亲命所有下人都退了,也不让上茶上水,让人关上了房门。房中只有我们三人,行为显得颇为神秘。待一切妥当之后,父亲把我俩聚到身边小声道:“阿瞒,子廉,知道为什么这时候让你们来洛阳吗?” 我道:“不是当时我写信说是想去游学,爷爷让我先来洛阳历练历练吗?” 曹洪道:“对啊,我也是想随阿瞒历练一番的。” 我爹道:“你们也太不了解你爷爷了。他是多么霸道的一个人。你俩年纪尚幼,这些事情能凭得你们做主?” 我惊讶道:“莫非还有别的原因?” 我爹道:“你爷爷这辈子在宫里风风雨雨走过了几十年,这吃的盐比你们吃的米还多。朝中有什么风向,他总是第一个嗅出来。大约一个月前吧。那天我下朝比较早,想着久未尽孝,就到集市买了他老人家最喜欢吃的点心去看望你爷爷。平日里他总会兴高采烈的,可那日他不但没吃点心,而且说了没两句也没个缘由的就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 曹洪道:“伯父,老祖为什么骂你?” 我爹道:“我当时也是奇怪。想着我于孝道上并无大过,为官也没什么大错,并没给他老人家丢脸。白白受这骂心中自是不服,但我终是小辈,不能和他老人家辩解。只得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好让他消气,后来用力过猛竟真的把头都磕破了。我见你爷爷目中含泪,扶我起来,查看伤势,对我极为心疼。想着这事情终是过去了,磕破了脑袋也值了。可没过多久,你爷爷虽然不再骂我,但嘴里却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曹家要完了。’他边哭边说。你们知道,你爷爷是多么要强的一个人,平日里从不在人前示弱。可那日他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般。那场面我这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当时就慌了神。” 曹洪道:“是啊,老祖那么厉害。我从小都怕他。谁把他惹得这么伤心,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伯父你说个姓名给我,看我不弄死他!” 我道:“弄个屁,又不是混混打群架。能让咱家完蛋的你惹得起吗?我看能让爷爷如此棘手之事必关系大汉权柄。” 我爹道:“是啊,也怪不得你爷爷疼你,你是最了解他心思的。后来我追问再三,他依然不肯说。只是抚摸着我额头的伤痕叹息,说我要是在平常人家也是个孝子,却终究不是个当官的材料。说着说着老泪又流了下来,反而说他对不起我,对不起你。我虽不算聪慧,但也大致猜得出一些东西。便对你爷爷说,有什么大敌咱合力对付就是。若真对付不了,咱一家子下了黄泉,我照样给他老人家尽孝。” 曹洪道:“伯父说的是啊,大不了是个死嘛!只要咱们拧成一股绳,也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道:“我倒不这么认为。爷爷能在您面前哭诉,必是已经有了主意,只是不知道您的态度而已。” 我爹道:“你说的不错,你爷爷向来是有主意的人。不过他当时听了我那段黄泉尽孝的话,却也是老泪纵横,颇被我感动。但终是说了一句‘这事你帮不上忙,你们都帮不上忙。’” 曹洪道:“您身居高位,官至太尉。连您都帮不上忙?那能帮忙的也只有皇上了。” 我爹道:“我起初也是这么想,便对你爷爷说,‘有什么事情我就是拼着这官不做了,也要找皇上给咱做主去。大不了削官返乡,日子照样过。’可你猜你爷爷怎么说?” 我道:“这事只怕皇上也帮不上忙,找他也没用。” 我爹道:“阿瞒你倒是绝顶聪明,你爷爷说的正是这一句。我又问他,如此咱们只好坐以待毙了?你爷爷开始不答,在我一再追问下终是说了出来。他说这事倒也没到绝境,仍有一个人可以救得。” 曹洪道:“这人是谁?我绑也把他绑来!” 我爹看着我道:“阿瞒,你不妨猜猜你爷爷说的这个人是谁?” 我思索片刻道:“我哪猜得出啊?没头没尾的,总不会说的人是我吧?” 我爹面露惊讶之色,长出一口气道:“没错,你爷爷说的人就是你!” 我奇道:“这怎么回事?这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朝中的事情,我可是一窍不通啊。” 曹洪也睁大眼睛看着我,像看个怪物似的。 我爹道:“我当时也甚为惊讶,以为你爷爷是没了主意乱说。可我看他老人家目光坚定,不似得了失心疯的样子。待我要再多问他,他便不肯多说,只是问我舍不舍得自己的宝贝儿子。我说咱们父子一切的荣光全是你爷爷给的,有什么舍不得的。” 我道:“是啊,咱们家有什么事情,我自当是挡在爹和爷爷前面的。” 曹洪也道:“我也算一个。” 我爹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你爷爷也没白疼了你们。那时恰逢你写信说要出去游学,我和你爷爷便在回信中让你赶往洛阳。” 我道:“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爷爷这般为难。” 我爹道:“我后来也多次去问,你爷爷终是不说。说我知道也没什么用,只待你回来再说。”我爹又接着苦笑几声道,“我为官多年,在你爷爷眼中却不如你这个后生有用,真是惭愧的很呐!” 我安慰道:“爹你不必多想。世上有些事情本来就是大人物不方便去做的,就得小人物去做。比如杀猪牧羊种地等,您也未必能比百姓做的好吧。” 曹洪也跟着道:“阿瞒说的及是!就比如打架吧,我就做得,伯父您就做不得,有辱斯文啊!” 我爹终于被逗笑道:“你们倒是会给我宽心!我今日将此事说于你们听是因为你们是咱们曹家这一代最长的男丁,是咱们家的希望。今天这事你们知晓即可,可不要传出去。” 曹洪道:“放心吧,我和阿瞒保证守口如瓶的。”我也点点头。 父亲道:“今晚你祖父会回来,到时候一切他会告知于你。我提前说只是希望你有个准备。一会见了你祖父,不可有忤逆之言,万勿让他老人家再伤心了!” 我连连称是,父亲还交代了两句晚宴之事,便让我们退下了。 第四十三章 家宴猜谜 我和曹洪回到房中,顿觉腹中有些饥饿。因祖父回来在一个时辰之后,且晚宴规矩较多,曹洪怕吃不饱。于是我叫丫鬟取了些糕点来与曹洪大快朵颐。刚才父亲所说之事,实在是让我心情有些惆怅,这洛阳之行并不似之前构想的那般轻松了。后吃了些甜食方才好些。但我和曹洪均是谁都不提刚才之事。只说一些玩乐的话,聊一聊如何在洛阳玩耍。似乎均将刚才之事抛于脑后了。 大约酉时末,有小太监提宫灯前来禀报。说祖父的车马已然出行,顷刻便到,让我们早做准备。 按理说宦官回家并无这许多麻烦。张让蹇硕等人均在外有私宅。只是祖父是个谨慎了一辈子的人,深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道理。故此平日里极少回家,纵使回家都是要禀报皇帝的。而皇帝也给了些排场以示厚爱。 这个时候的洛阳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家中到处掌灯,灯火通明,比之白日也不逊色多少。我们一家上下几十口人都聚集到门外迎接,约莫不到一刻时间,便看到一辆极其华丽的马车行驶而来,街上百姓见了都退避三舍。马车在太尉府门前停下,有小太监喊了声费亭候到。父亲便走上前去亲自相接。接着由车上走下一个衣着华丽的清瘦矮老头,看起来和种了一辈子地的下苦人没什么区别。这便是我的祖父。也许正是他的这种其貌不扬,才让他历经三朝屹立不倒。 父亲将祖父扶下车来,我和曹洪都上前下跪磕头拜见祖父。祖父从小疼我,见我前来很是欢喜一张老脸像绽开了花一样道:“阿瞒啊,地上凉,赶紧起来!让爷爷好好看一看。”说着亲自将我扶起,一番端详道,“这高脑门,三角眼,像我。”然后收了笑容假装微怒道:“一看就不好好吃饭,这个子一直不见长。” 我灵机一动道:“祖父您个子也不高,可咱曹家的家业不照样您给撑着。孙儿要是有您那本事,便是再矮上一头也不打紧。”说的同时,我指了指脑门。 祖父哈哈大笑道:“就你这小滑头能逗我开心,比你爹强多了。” 这时曹洪还跪着,祖父似乎已经把他忘了,我用手向曹洪挥了挥给祖父看。祖父方才察觉,冷着脸随口说了一句:“你也起来吧。”曹洪听完连声叩谢,跪麻的双腿晃晃悠悠地起身。 然后是夫人和仆役们上前行礼。祖父看到刘夫人和李夫人均有些不悦。本来晚宴两位夫人是不参加的,但是不到前门迎接却终是失了礼数。于是迎接完毕后,父亲赶紧让人领两位夫人回各自房中。 家宴在大厅中举行。祖父坐上席,父亲与丁夫人一侧,我与曹洪一侧。每人一张方桌。桌上摆着葵菜和韭菜,以及一些瓜果面点。这葵菜本是穷苦人家吃的,但由于祖父喜爱,所以我们家里时常是要备一些的。坐下不一会儿,下人们端上一个个小鼎来,鼎里是炖好的彘肉羊肉和鸡肉。一般老百姓吃狗肉,而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则可吃到彘肉和羊肉。而大厅中间则温着由我们老家谯县送来的九酝酒。 在祖父的带领下,我们先敬天子,后敬百姓。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曹家如今的富贵生活。接下来的第一杯酒全家人都敬给祖父。礼数完毕后,祖父说先不急着吃菜,要先让我们品尝他带回来的美味。祖父双手一拍,便有几个宫中的侍从将几个长方形小木盒放在我们面前。祖父道:“你们先别急着打开。” 接着他由腰间卸下一个玉佩道:“我这块玉是先帝赐的,可以说是价值连城。今日就做个彩头,你们谁能猜出盒子里是何物,我便将这玉佩赏了他去。”丁夫人向来讨爷爷喜欢,便笑着和爷爷开玩笑道:“爹您这话可当真?若是我和阿瞒他们都猜出来了,您还有有许多玉给我们不成?” 祖父道:“呵呵,这可不是那么好猜的。自然是你们谁先猜中,这玉佩便是谁的。不过也别乱猜,若猜错了,罚酒一撅。可要倒满哦!” 丁夫人道:“爹这个主意真好,这可比行酒令好玩多了!” 祖父哈哈笑道:“谁要是偷着打开盒子看,我罚他喝一缸的酒!”众人皆哈哈大笑。 祖父接着道:“未免喊来喊去乱了体统,谁要想到了就先用舀酒的铜勺在鼎上敲一下。”众人应允之后游戏便开始了。 我看着这个木盒,材质并不特殊,只是上漆比较考究一些,宫中的东西大多如此吧。让人真没有头绪。 叮的一声,曹洪已经敲响了铜鼎。 爷爷速来不喜曹洪一惊一乍的性格,见他敲鼎颇有几分鄙视道:“哦?子廉这么快就想到了。那你说说。” 曹洪脸上带笑道:“老祖您听我说,这盒子里面是牛肉。” 爷爷道:“牛肉?那你说说为何是牛肉。” 曹洪道:“呵呵,牛肉一般人家吃不上啊。别说一般人家,我在谯县也没吃上过几回。咱大汉规定牛只用来耕地,不得随意宰杀,这肉极难得,也只有老祖您有本事弄来吃了。它不是牛肉是啥?老祖,如果我猜对了我可要打开吃啦。” 爷爷不悦道:“这耕牛乃农耕之本,也是你小子能吃的?猜错啦,自己把酒倒满喝了吧!” 众人方知曹洪没有猜对。其实曹洪这人鬼精的很,他早已口渴想喝酒,想着猜对有奖赏,猜不对还能喝酒,怎样都是赚。曹洪喝完道:“你们赶紧猜,一会我还要猜呢。”祖父又鄙视地瞥了他一眼。 接着父亲敲了敲鼎,众人眼睛都望向父亲。 我爹道:“爹,您平日里爱吃狗肉,可自古狗肉不上席面。所以我们今天也没准备,想必您老人家心血来潮,想起这口便破了这规矩。” 爷爷道:“虽然没猜对,但你能时常留意我的饮食,这片孝心还是可嘉的。阿瞒,在这一点上,多跟你爹学学。” 我连连称是,父亲被爷爷夸奖也颇为喜悦。 爷爷接着道:“不过,规矩立了总不能破。你没猜中自然也得喝一杯。” 父亲连忙笑着自斟了一杯喝下。 我看着盒子也是没有什么头绪,想着爷爷定不会是让大家懵,定然有什么线索。 “叮!!!” 丁夫人敲了一下,爷爷道:“呵呵,你猜出来了?要是猜错了你虽是女流照样得饮酒一杯,可不准耍赖。” 丁夫人道:“爹,那我要是猜对了,玉佩可是我的了。爹也不准反悔哦。” 爷爷道:“这个自然。” 丁夫人道:“爹前几日陪圣上到上林苑行猎。我听百姓们说陛下箭术了得,猎了只大黑熊。今天爹您告知陛下返家,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面定是陛下钦赐的熊肉。这熊肉可是难得的珍品啊。爹您说我猜的对不对?” 爷爷哈哈笑道:“两个男儿倒是不如一介女流!虽然猜错了,倒也极为聪明细心,很难得啦!” 丁夫人皱皱眉道:“爹,我不会喝酒,饮半杯行不行。” 爷爷乐道:“不行。提前说了的,规矩不能破。你再不饮,我可要罚你喝一缸啦。” 丁夫人做了个痛苦的表情将一撅饮下,连连咳嗽,逗得爷爷大笑。而这时我的手无意间往前一伸,碰触到了盒子。心中顿时开明,不觉嘴角一笑。 爷爷道:“阿瞒,你笑什么?你猜出来啦?” 我道:“这会儿猜出来不就没人喝酒了嘛,我看我还是不猜的好。让子廉再多喝几撅。” 曹洪道:“阿瞒你别故弄玄虚。猜不出就喝酒,还想混过去。” 爷爷也道:“对啊,你这鬼灵精少耍心眼!猜得出便猜,猜不出就喝酒。” 我道:“爷爷,那我可说啦。这里面是鱼脍。” 曹洪道:“于快?什么东西?” 丁夫人也道:“是啊,没听说过。” 但他们从爷爷脸上的表情却看得出我猜对了。 第四十四 在朝之要 爷爷惊讶道:“好小子!还真让你这鬼机灵给猜出来了。你打小在老家长大,料来不曾吃过,是怎么知道的?” 我回道:“爷爷,诗经有云’吉甫燕喜,既多受祉。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侯谁在矣?张仲孝友’说的便是这鱼脍。我初时也没猜出来,隔着盒子谁能猜出来呢?不过后来手无意间碰到盒子,感觉冰冰的。料想世间绝对没什么东西天生是冰的,必是食材不能久放而用冰保住它的鲜味。而这个季节天气凉爽,还要用冰保鲜的,又是极其名贵能让爷爷卖一番关子的美食只能是鱼脍了。” 爷爷满意地笑道:“呵呵,聪明!当真是聪明!我儿孙辈中自然无人及得你啦。来来来,到爷爷这来,这块玉我亲自给你带上。” 我上前去,爷爷为我把玉系在腰间,丁夫人殷勤道:“阿瞒不但聪明,这学识也是渊博的很呐。他说的那什么诗经,我可一句都听不懂。” 爷爷道:“我这孙子可不是一般人呐!许劭是有名的大学问家善于相面,素来不喜夸赞别人。可一见他,都说他有王佐之才,料来差不到哪去。这几年读书刻苦,学问又这般精进。我虽是他爷爷,脸上也是有光!我觉着袁司空家名震洛阳的那两个宝贝儿子,也不一定及得上我家阿瞒。” 众人皆称是。曹洪和我平辈,本就因诸事不及我而不讨祖父欢心,这会被我出了风头,心中自不痛快。坐在那般只顾吃喝也不说话。 我回到自己座位上,爷爷道:“现在阿瞒既已猜出,你们可以打开这食盒啦!” 我打开盒子,见一堆未化的碎冰上放着一个大的芦苇叶,而叶子上整齐的摆着两行而是片红色的生肉。这肉色较牛肉色浅,且有一条条纹路。而肉质看起来较为紧实,这样摆放起来看起来像一件艺术品一样。甚为好看,连我在内的众人都是第一次见。 爷爷道:“阿瞒,你虽猜出这是鱼脍,可这是什么鱼你却绝对猜不出了。” 我道:“爷爷,这鱼我真没见过!不似河中的鱼。孙儿实在猜不出了。” 爷爷道:“是啊,这不是河里的鱼,这鱼叫罗锅鱼。产自幽州北边寒地,肉质紧实。生吃极为美味,只是不易保存运输。四五十年前就有当地官员想将此鱼运到洛阳献给圣上,只是每次运过来不是死了就是味道变了。直到几年前吧,才有人想出个法子。就是往水里加盐和冰,让它们保持生长的环境。这才运了过来,圣上品尝了这美味,赞不绝口,称其为天下第一鲜!如今你们倒是有口福,这可是数位先帝都不能品尝的。” 曹洪向来好吃,知道是难得的美味,便拿起筷子吃了一片。看他表情似乎不觉得有多好吃,于是他又拿起一块大饼,把十几块夹了进去,咬了一口道:“嗯,这样好吃多了!”丁夫人看到曹洪的模样捂嘴窃笑。 爷爷看曹洪不顺眼,轻蔑的来了句:“牛嚼牡丹!”接着道:“你们吃吃看。” 我爹和丁夫人都夹了一片放入嘴中。我也夹了一片,在嘴里细细嚼来起来,初时有些许腥味,待适应之后细细品味却有鲜甜之感,确是鲜美无比。于是忍不住道:“当真是极鲜,食此味似有海风扑面之感,令人心旷神怡。虽足不出户,亦可感知海洋之浩瀚,当得起天下第一鲜!” 我爹和丁夫人不知有没有品出来,却也连连称赞。曹洪虽然品不出,但是夹在饼里吃,却也大感快乐。 爷爷说:“这鱼生如今在洛阳一盘可得五两金子。且还是有钱没处买的。”众人都傻眼了,没想到这么贵。 爷爷见我们惊讶的眼神显然目的达到,微笑不语。他并没有吃盘子里的鱼生,只是抿了一口酒道:“说实话,我不爱吃这玩意儿。清淡无味,哪有狗肉好吃?可天子说它好,它就好,它就得涨价,所有人就会去抢。” 爷爷又呵呵两声接着道:“其实啊,这东西在北边几十个钱能买一大筐。老百姓人人吃得。可如今,天子这么一夸,便成了达官贵人的专享。千里运输,死伤无数。百姓谁还舍得吃,全都卖给了商人换钱。这鱼和人其实是一个道理,天子说你行,你才算行。甭说你谁多有本事,只要天子看不见,你在底下干一辈子也休想爬上来。所以啊,凡事要顺着天子,想天子所想,做天子所想做,你们的前程就稳啦。只要你们明白这个道理了,这顿鱼生才算没白吃啊!” 父亲连忙道:“爹说的极是!孩儿一定勤于政务,为天子分忧。光耀曹家门楣。” 爷爷点点头,转向我道:“阿瞒,你也要记住啊。” 我道:“爷爷,可是天子如果是错的呢?难道我也要听吗?如果因为天子有过错,下面的人又不提出来,导致政策实施不利于社稷,这岂不是有违做臣子的职责?” 我的话显然把爷爷逗乐了,爷爷大笑道:“哈哈,天子怎么会错呢?天子怎么会错呢?真是孩子话……”他连续重复几句‘孩子话’,进而由喜转悲伤感起来。众人纷纷觉得气氛一下沉重起来。 丁夫人见爷爷颇为伤感,连忙转移话题道:“爹,今天是家宴,怎么净说些公家的事情。媳妇给您做的这些菜都是您爱吃的,您可还没动筷子呢!” 爷爷被丁夫人这么带笑一闹,由刚才的恍惚中强行回过神来,挤了个勉强的微笑道:“好好好!都是我的不是,扫了大家的兴。来来来,大家吃菜,饮酒!”说完,举起酒杯满满饮了一撅。 酒是好东西!自古上至帝王将相,下至黎民百姓,无不好酒,皆因喝酒能让你烦恼全无。因此这杯中之物虽不知害了多少人,坏了多少事。但大家仍然趋之若鹜。 第四十五 强制成亲 酒过三巡,丁夫人招来自己训练的乐舞为酒宴助兴。爷爷虽然显贵,但平日里在朝中伺候皇帝,不曾享得这等人伦宴乐之福。丁夫人一顿招呼,方让他感受到了普通人家儿孙满堂,家中富贵的快乐。一时心情稍好,竟喜上眉梢。 丁夫人见时机已到,借着酒兴道:“爹,看您今天这么高兴,我们这些做儿女的也自万分欢喜。没白忙活了这一场。今儿个媳妇借着这酒兴倒是有个事儿要求您。您可万万不能推脱啊。” 爷爷道:“今儿这么高兴,全都是你的功劳。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只要我办得到。就给你办了!” 丁夫人笑道:“什么事儿还不是您一句话,这天底下那还有您办不到的事儿啊?” 爷爷假装微怒道:“别竟说这些讨巧的话,料来还真是难办的。还不快快说来。” 丁夫人笑笑道:“爹呀,这事儿对您来说,可不难办。却是一桩大大的好事嘞。不瞒您说,今个儿我是第一次见阿瞒这孩子,却是十分的投缘,着实让我喜欢。想来阿瞒年纪也已不小,便想让您做主,我来保媒,撮合一门亲事。” 曹洪听到要给我说亲,酒水都喷了出来。用坏坏的眼神看着我,似乎在说着一句话‘你小子完了。’ 爷爷道:“哦?这的确是好事啊!那你快说说,是哪家的闺女?” 丁夫人道:“像阿瞒这样的人才,哪家姑娘配得上啊。我自然是私心说给自家姑娘啦。不瞒您说,我家中有个侄女,年方十四,人品样貌都是一流!从小便读了许多书,一肚子学问。这两年也是不知多少达官显贵上门提亲,踏破了门槛。可她心气高都给回了,我私下里问她,她说是纨绔子弟不嫁,必要找个有才学胜过她的。我看咱家阿瞒这才学倒是万人之英,又长的一表人才。且年纪也合适,若爹不嫌弃我们是寒门之家,便请您老人家做主,成了这对姻缘。” 我心中自不知该如何回绝,只见我爹比我还急道:“阿瞒年纪还小……” 父亲话没说完爷爷抢道:“十六岁不小啦,你小子十六岁的时候都两房妾了。男儿到了年纪不娶妻生子,一身火气也容易出事,血气方刚说的就是这个。你看那些造反的刁民不都是娶不上媳妇的。再说了,咱们曹家人丁本就不兴旺。我还急着抱重孙子呢。我看这门婚事倒是合适的很。咱家虽然显贵了,可那些文人士大夫就没正眼瞧过咱们。在阿瞒这一代得变一变。人家丁家是书香门第,门生故吏遍于朝野。以后阿瞒当了官,少不得要和这些文人打交道。娶丁家闺女,对他也是有帮助的。况且我信得过贤媳,她能看上的姑娘品貌也必极好,我是放心的。如此一来咱们两家是亲上加亲了。这主我做了,按礼数三媒六聘,一样也不能少。明天你就差人把这事情给我办起来。这丁家的小姐,以后自然是阿瞒的正妻。” 话说完后爷爷才感觉把我连问都不问有点欠妥,但又似乎觉得我的意见已然不重要了。略带命令的口吻道:“阿瞒你说怎么样?” 我平生喜少妇,对豆蔻少女自然没什么感觉。心中唯一动情的便是那文姬姑娘。而如今让我娶丁家小姐,我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的。于是道:“我相貌丑陋倒是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怕人家小姐看我不上。” 爷爷道:“大丈夫能成事的有几个漂亮的,那些绣花枕头多半没什么本事!你是我的嫡孙,又是一肚子才学,谁敢轻视于你?切勿妄自菲薄。” 我看祖父心意已决,也不好再违背,只得应承着道:“既如此,那我一切听爷爷安排。”而心中想的却是这丁家小姐中意则罢,若不中意以后学着爹爹多多纳妾便是,到时候爷爷也未必管得了。 爷爷道:“好好好,这才是我们曹家子孙,行事果断。” 丁夫人脸上笑开了花似的对爷爷一番奉承句句戳到了爷爷心坎。爷爷一时被她捧得乐了对我爹道:“你自己不成器便罢了,连家也管不好。那么多妻妾,没几个品行端正会做事的。就这孩子(丁夫人)做事有分寸,为人也忠厚,对我也孝顺。都这么久了怎么也不扶正了?难道还有别的花花心思?你如今这把年纪,还要我这老家伙替你操心,那些所谓的孝心可是全用错了地方了。” 我爹连称不敢,借口公事忙不敢因私废公,一顿搪塞。但终是拗爷爷不过,答应过些日子立丁夫人为正室夫人。 家宴过后,丁夫人命人撤掉酒宴用具。只给每人上了茶果上来,并安排了难得一见的胡戏’出塞’,讲的是昭君出塞的故事,只不过是以胡人的视角演绎,与大汉的曲目‘出塞’自不相同。这是费了心思的。据说爷爷年轻时候曾经出使匈奴,对胡戏颇为喜爱,不知丁夫人从何处得知,竟然用上了。曹洪是第一次见,看得兴致勃勃,丁夫人和父亲自然也是装作极感兴趣,不停叫好。若是在平日,爷爷必然极为欢喜,甚至要下场共舞一番。可今日毕竟不同往日,爷爷似乎有什么心事,戏演到一半,爷爷便眼泪留了下来无心看下去了,命令演员们撤了出去。 丁夫人关怀道:“爹,这戏不合您的心意吗?惹得您这般伤心。我一定好好收拾这帮奴才,给您出出气。我这边还安排了两出乐呵的曲目。不行咱就换一个?” 爷爷拭去眼角的泪水道:“不用啦。这不怪他们,也怪不得你。戏演的不错,只是我人老了吧!这心情一阵一阵的,看到这人离别故土,便想起自己的身世坎坷。难再看下去了。” 爷爷顿了顿道:“也难为你们陪我这老头这么久,你们都下去吧。让阿瞒留下,我想和阿瞒单独呆一会。” 曹洪戏看到兴头,因爷爷的叫停有些扫兴,听到让他下去如获皇恩。赶紧给爷爷告别了一声,一溜烟的走出寻乐子去了。 丁夫人对爷爷殷勤备至,嘴上仍说着要在此侍候。只是爷爷执意不用,她才吩咐了一帮下人在门外,随叫随到,方才离去。 父亲倒没有多说,只是告诫我要好好伺候爷爷。 第四十六章 权力与政治 待得众人走后,诺大的屋子里便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此情此景像极了我小时候,爷爷哄着我在地上玩耍。只是如今我已经成人,而爷爷却是老了。 这时爷爷变成了也许只有我见过的那个样子,像极了一个普通的乡下老人。他极其放松,也极有活力地道:“阿瞒,过来。到爷爷身边来。” 我小时候有两三年是爷爷带着的,所以打小跟父母都不亲,只粘着爷爷。后来长大一些,不得不送入家中,才离开爷爷去了谯县。但那段时光却是已然清晰记得的。此时的爷爷就像当年一样,漏出那个普通老汉疼爱孙子的笑容。不再是人们心中那个冷酷无情老谋深算的费亭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渴望亲情的老人。这一刻,我也像回到小时候一般,起身过去,头靠在爷爷的腿上。 爷爷眼睛有点湿润道:“还是我的小阿瞒,还是爷爷的好孙子,跟小时候一个德行。” 我担心爷爷终究年纪大了身体大不如前便道:“爷爷,我这样躺您腿上会不会压着您?” 爷爷道:“这些年你人长大了,头也重了。压着我还真有点疼,可爷爷心里舒服,这就跟你小时候一样。” 枕在爷爷那已经没有多少肉的腿上有一种感觉,似乎多用一点力就能压断了一样。犹记得小时候爷爷的腿不是这样子的,那时候饱满紧实,富有力量。 想着想着我眼泪再也止不住了。我连忙起身眼泪刷刷地道:“爷爷,你现在瘦了好多,这些年您吃了多少苦啊。这把年纪还要在宫里伺候皇上,要是寻常人家,都该是我们伺候您了。都是我们这些做子孙的不孝。呜呜……” 爷爷也流出热泪道:“阿瞒啊,你有这个心就好。爷爷没白疼你。不哭啦,不哭啦,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多眼泪可不好看。”说着用手帕擦去我的泪水。 我道:“爷爷,现在我长大了。以后这个家我来撑着,我要让您老人家快快乐乐的安享晚年。” 爷爷道:“你的心是好的,要搁在往常也没问题,只是现在还不成啊!” 我道:“这几年我学了很多东西,自认为不会比任何一个大臣的学问差的。凭我这一肚子学问……” 爷爷道:“爷爷知道你孝顺,爷爷也很开心,可这终究是不合时宜的傻话。你虽一肚子学问,可你见过有几个位高权重的人是学问最好的。”他顿了顿接着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的那个叫王允的大才子?” 我道:“就是我满月酒那天,作诗嘲弄我们家的那个?这几年名声遍于天下了,我怎么不知。” 爷爷道:“是啊,那王允要是论才学,在朝中自是数一数二的。怕是连蔡邕陈蕃都要逊他几分。可是这些年呢,颠沛流离,好不容易在豫州刺史任上赶出来点成绩,调回京师。可那恃才放旷的毛病终是没改,把中常侍张让又给得罪下了。结果怎么样,回京几个月了,愣是没给他安排皇上召见。这时间一久,皇上再好的记性也把他给忘了,近来听说在走大将军窦武的门路,可窦武是什么人,那是外戚出身。发迹前早已根基遍于朝野,这些后来的哪能得到重用。所以阿瞒,你要记住。仕途靠的不是才学能力。当然,有才学和能力是好的,但更多的是人情世故。你要跟对人,用对人。” 我道:“这王允的官声极好,虽说和我们曹家有点不对付,但这样但贤臣朝廷应该重用。张让这伙也忒跋扈了,我看这天下就是因为人治才出现这诸多问题。因为人有私心,都想将国家的利益占为己有。可是法不同,法公而无私。如果依法治国,实施一种能够对天下人平等的法律。那么贪污的受到制裁,欺负人的就送进牢房,百姓依法生活,国家依法纳粮服役。这样天下就安定了,皇上也没那么累。” 爷爷道:“法这个东西好是好,可没有人护着,它连个屁都不是。军队是掌握在人手上的,是人就有私心。如果一种律法里有诸多对统治者不利的东西,那么你又怎么依靠统治者去实施你的法呢?难道世上真有人会去伤害自己而成全别人吗?所以春秋也有法不加于尊的说法。说白了还是谁拳头硬,谁说了算。” 我不服道:“百姓之利或许不利于士族,但利于天子。天子者重社稷,而社稷之稳系于百姓。所以我想当今天下若要变法必得得到皇上的支持,只要皇上是明君,再有能臣想佐,就可以办成的。而我的理想,就是当这样的能臣。” 爷爷笑了笑道:“这话我这几十年听太多的年轻人说过,他们都得到过皇上的赏识。可这些年轻人现在都死啦,没有一个还站在朝堂上。为什么呢?人面对不同的形势是会变的,并不是简单的对错而已。皇上也是人,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把一件事情贯彻到底呢?远的不说,晁错的故事你该听过吧?裁撤藩王说白了也是景帝的意思,而且也是利国利民有利于社稷的好事。晁错只不过是首先把这话说出来的人,景帝自然很高兴,也很支持。他顶着多大的压力重用晁错,晁错也很用心,制定了一系列裁撤诸王的政策。可这事仍旧在办的过程中出了岔子,诸王不愿意被裁撤,联合起来造反。声势浩大远超了景帝的想象。当时大汉虽然强盛,可北边有强敌匈奴,国内又有藩王之乱。一旦开战,最后谁会是赢家景帝也拿不准。这时怎么办,一向坚实如铁的汉景皇帝最终还不是服了软,把他的老师晁错推出去杀掉,以泻诸王的愤怒。看似不近人情,没有担当,可多年之后谁又能说景帝不是明君呢?晁错虽也有人说他是贤臣,可人终究是死啦!明君能臣在强大的势力面前也不得不低头啊,这就是现实!所以阿瞒啊,爷爷不希望你做晁错。如果你想治理一个地方,那你公正廉洁,秉公执法就可以。因为这种人,任何统治者都希望有,它可以树典型教育百官。但是如果你想治理天下,那便非得把权利牢牢的抓在手里不可。没有权力却梦想改变天下,下场恐怕连晁错也不如啊。” 第四十七 祸及曹氏 我眼神坚定地道:“可这权利之争谈何容易!输了就是死,赢家也许又会输给后来者。这样一代代的斗下去有意思吗?受苦的终究是百姓,胜利者又有谁会将利益分于百姓呢?我依然对当今天子抱有期望。如果当今天子是一个像文帝光武那样的明君,我相信我的改革是可以实现的。” 爷爷拍拍我的肩膀道:“有志向,你这个样子像极了你祖爷爷。也许你说的对,我们这代人的确少了点济世的胸怀。你或许不一样,能去改变这个天下。可你得先赢得权力,才能试图改变。不然,你终将成为被权力的车轮碾碎的石子。” 听完爷爷的话,我心中仍并不完全认同。但一时也说不出哪里不对,也不能反驳,便呆在那里。 爷爷接着道:“如今朝局变啦,你我都再非像以前那般安全。阿瞒,不管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你已经卷入进了这纷乱的朝局当中。你不想杀别人,别人却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因此,只有赢了的人才能活下来。若不是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愿意眼下和你谈这诸多事情。” 我道:“爷爷,我之前大概听爹提起过,事情已经这般严重了吗?” 爷爷道:“有些事情,我想着你还小,过几年在和你说。可如今已经到了不得不和你说的地步。” 爷爷向四周望了望,又让我去门外检查一番。并关好门窗,回到爷爷身旁。 爷爷盘腿向前跟我凑得更近些道:“今天我所说的,连你爹也不要告诉,只有我们爷孙俩知道便可。这是关系我们曹家命运的大事。” 我连声答应。 爷爷接着道:“这事要由几年前党锢之争说起。大致的过程你也知道,陈蕃那伙书呆子最终没斗过咱们,被杀的杀被收监的收监。照理说,这时候士人的生死都在咱们手上了,咱们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可谁都没想到,当时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却让整件事情翻了盘。” 我道:“这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谁有这么大本事?” 爷爷道:“他当时只是个小小的城门校尉。如今不过短短几年,却权倾朝野了。你道他是谁?” 我道:“莫不是大将军窦武?” 爷爷道:“你小子果有几分机灵劲儿!也省得我许多废话。”爷爷口干,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接着道,“这窦武你可别小瞧了,以前教过书,在民间有一定名望。当时审理党人案的是长乐食监王甫,也是咱们这边的。本来是万无一失。可谁也没想到这小小的城门校尉竟然散尽家财,又游说地方积得大量金银,他抓住王甫贪财好色的特点,一顿手段,还真把这王甫给贿赂了。后来两人都到皇帝那里替党人求情,最终没死的党人都被释放了。” 我道:“这王甫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这是给自己留后路啊。怕以后士大夫们东山再起找他算账。” 爷爷道:“你说的没错,他自然是这么打算的,可他有那个打算却没那个能力,根本笼络不住士人。最终士人们只感谢窦武,并没有记他王甫的好。非但不记他的好,好把他当成了宦官首恶。你说这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我道:“这种人做事情向来没什么立场,终是被别人使唤的刀而已。谁又会把他当个人物!不过这窦武却当真的了不起,能拿自己的私利去树立威信。说起来容易,却没几个人能做到。也难怪他如今能走到这一步,也算得一世枭雄了!” 爷爷道:“这人的野心大着呢!要是只树立威信,谋个高官厚禄,倒也没什么可怕。可他却不是那种愿意安享太平之人。这些年朝廷的赏赐他一分也没花,不是资助太学生,就是救济百姓。如今他在洛阳的人望,怕是连天子也不及了。而且先帝驾崩后,他的女儿成为太后,近来他自己又被封为大将军,可谓如日中天。若是让他完全控制了军队,只怕……” 我道:“爷爷不必担心,咱家与他素来没什么恩怨。如今他权势滔天,我们让着他点便是。咱们不与他争斗,井水不犯河水,料来他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爷爷道:“你这话说的本不错,在这朝中办事,大家都是互相给对方几分脸面的。这窦武对我也向来恭敬,因此我初时也是你这般想。直到后来的一件事情,才让我真正胆寒。” 我道:“什么事?” 爷爷道:“这窦武给皇帝建言,让启用陈蕃为太傅,你知道这陈蕃是士人领袖。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斗下去,如今陈蕃被启用还说明不了问题吗?窦武要借尸还魂,利用陈蕃和党人对咱们的仇恨将我们一网打尽了。唉,本来你爹是太尉之职,一向也和士人一党亲近。当年党争如果我不让他参合进来,如今纵使我败了,你爹仍可保你们平安。可当年局势明了,我以为不会再起变化,便急着让他追捕党人立功。谁知如今党人死灰复燃,定会把他也当作了死敌。我一生谨慎,在这件事上却犯了糊涂!可能真是老了吧。” 我道:“这群人也真是的,就不能齐心合力为朝廷出力吗?何必要争个你死我活!那些大臣们一个个说的时候道貌岸然的,为天下苍生啊,为江山社稷啊。可做起事情来却是如蛇蝎般狠毒!不过爷爷也不必过分担心,皇上不会让他们得逞的。君王之道在于平衡,让任意一派坐大都对皇权有损,皇上不至于这么傻吧。” 爷爷道:“你这年纪能看到这一次已算了得了,比你爹强。可如今权力的天平已然倾斜啦。在绝对的权力面前皇帝有时候都是个摆设。时机成熟之时,谁能保证窦武不会是第二个霍光呢?” 我道:“那这如何是好,既然事已至此我看咱们不如投靠窦武。反正张让蹇硕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窦武要除了他们就让窦武除去。只要您和爹没事就好。凭爷爷这些年在宫中拿住各人的把柄,做为投靠窦武的投名状应该有些分量吧。事后纵然咱家不能如以前般风光,只要留得性命,我凭着才学为官便是,也不会让您和爹受苦的。” 爷爷叹了口气道:“迟啦,不是一个树上结着的果子是难以保全的。这些年我杀的士人何其之多?事成之后我既无用,窦武又哪里会留我?爷爷是没打算能活命的,只是不忍心让你和你父亲也断送了。所以才让你千里迢迢赶来,就是想给你谋条出路。” 爷爷说话时语气极为心酸,我止不住流泪道:“爷爷,你都不活了,我和父亲还苟且干什么?要死一起死,黄泉路上我还能侍奉爷爷。况且,事情未必真就到了死的那一步。咱们再想想办法!” 爷爷道:“你说的尽是些糊涂话,人哪有永远不死的。爷爷这把年纪也活得够了,只要你和你爹能保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咱们曹家还能翻身。只要把这窦武陈蕃给斗倒了,就算爷爷死了也可含笑。” 我哭着道:“您是不是早都想好了!可就算爷爷有心如此,如今这形势我和父亲身为曹家后裔怕也是难以保全的。” 第四十八章 爷孙私谈 爷爷道:“这点我早已给你想好啦!你现在根基尚浅,于朝中之事毫无干系。只要你一心往窦武他们的队伍里钻,他们没有不收的道理。” 我道:“必胜之局,要我何用?只怕他不肯收留吧。” 爷爷道:“这你就错了。窦武这个人我十分了解,做事都要趋于完美,是个极讲究舆论的人。你如果加入他们,他会大肆宣传。你看那大长秋曹腾,坏事做尽不得人心,连他孙子都反对他。呵呵,他这臭毛病我还是看得准的。总喜欢学战国的孟尝君信陵君,凡事都是做给人看的。” 我道:“爷爷说得或许有道理。只是一来我不忍将您抛下,二来即便我听您的,他也不会完全信任与我。以后曹家也未必能有报仇的日子。” 爷爷道:“身为曹家子孙,切莫妇人之仁。该当机立断才是,眼前形势只能尽量保全你为曹家留有一丝希望。至于获取窦武的信任,我自是有办法的。”说着由怀着取出一个封好方木盒道,“这东西我早已准备下啦。你先收着,不要打开。这几日朝中必有变故,待得时机到时将此物送与侍中蔡邕府上。不出三天你必能获得窦武信任。” 我道:“蔡邕?是那个书法特别出众的蔡邕吗?他和窦武有什么关系呢?” 爷爷道:“这蔡邕本来是个不参与党派之争的人,但却是个直言敢谏的人。也正因为如此,各派都和他有些交情。陈蕃窦武都经常找他下棋写字。你父亲也和他有些交情,你遇到事情找他是不会惹人怀疑的。” 我更疑惑道:“这盒子里又是什么东西?现在为什么不能打开?为什么现在不能去找蔡邕?” 爷爷道:“这盒子干系大了,若我没交代,永远不要打开。你性子耿直,时机不到打开可能会给你引来祸事。有些事情我现在也还摸不准,只能走走看。”我还想再问,但看爷爷并没有再说的想法,只能先把盒子收好。 爷爷接着道:“阿瞒,你可想好了。一参合进这朝中之事,便终身没有退路。宦海沉浮谁也说不清楚。如果你不想走这条路,我自可派人把你送到塞外去。你是个读书的材料,在那里做一辈子学问也是极好的。朝中之事自有我和你爹料理,事成事败但凭天意。” 我道:“爷爷说这话可当真将阿瞒看得小了。我虽不高大可照样顶天立地,我会尽力护您和爹的周全。我也想凭自己的能力将来报效国家,安抚百姓。我一定要做到!” 爷爷露出赞许之色道:“下定决心便好。尽人事,听天命。” 说完后爷爷似乎整个人放松了下来道:“对了,阿瞒,明日是中秋。晚上有一场宴会要在永安宫举行,我会安排人到时候来接你。这宴会你得去一去,也算是在朝中露个脸。” 我道:“中秋这种日子怎么会有宴会?这不是小门小户才过的节日吗?朝中大臣也过?” 爷爷道:“这节日皇家不过,士大夫也不过。可我们这些残缺之人却是每年会聚在一起的,团圆之意嘛。明个儿有点身份的宫人都会到场,有些人你必须认一认。对你以后做事有好处。当然了,那些和宫人们交好一些的大臣也会前来。多认识点人总是有好处的。” 我初来乍到并不知道这皇城的规矩,但在书中是读过一些的。于是道:“大汉不是有宵禁的法制吗?晚上那么多人齐聚摆宴,来往客旅不绝,巡逻的守卫们都不管吗?” 爷爷道:“宵禁,呵。现在谁还管宵禁,这洛阳城多少酒家妓馆都是夜夜笙歌。你到时候只管来便是。这群人中有一个叫曹节的,现在官居奉车都尉,你可要留意了。别闹出笑话。” 我道:“曹节,这不是曾祖父的名讳吗?他老人家还活着?” 祖父道:“傻小子,你曾祖父过世多年了。这曹节和你曾祖父同名。就怕你认错了到时候乱叫才提前给你说一下。” 我连忙道:“还好爷爷提前说了。不然到时候把那老东西叫声曾祖父,岂不是让他占了便宜。” 爷爷道:“就是这个礼啊。那曹太监叫什么不好,偏是和我爹叫一个名字,这不是摆明恶心我嘛,还有就是中常侍管霸和黄门令山冰,这两个人你也要多加留意。” 我道:“现在得势的不是张让和蹇硕吗?这些名字听都没听过的,莫不是新得宠的?” 爷爷道:“你有所不知。这山冰所入宫已久,为人极为和气,见谁都是一张笑脸,从来不与人争斗。但根据我多年调查,可以确定他是窦武的亲信。也许你以后搭上窦武这条线还得靠他,因此这个人你自当多多留意。而这管霸,几年前镇压和残害士人的人中,数他最积极。可以说是窦武陈蕃的死对头。而此人行事张扬,最遭大臣们憎恨,宫人中死敌也多。这种人心狠手辣,没能力治其于死地之时便要让着他点。所以你可要牢牢记住了。至于你说的蹇硕张让嘛,张让当年虽然是党争背后的主谋。可那件事之后他藏得深了,现在只替皇上做一些秘密之事。出席这种场合也不过是走个过场。而蹇硕嘛他是起来的新贵。当年咱们与士人争斗他并没参与,且此人与张让一向不合。最终他会不会临阵倒戈,到窦武陈蕃那边依然是很难说的。不过不管以后如何发展,这蹇硕的机巧却让人不得不赞叹。若我所料不错,未来掌握宫中权柄的多半会是此人。” 蹇硕我是见过的,阴狠毒辣。如果真如爷爷所说,以后朝中掌权的会是此人,那便糟了! 我道:“爷爷您也是真是良苦用心,除了让我去看他们,其实也是让他们来看我。” 爷爷笑道:“你小子明白就好!我有这么个好孙子,也让他们羡慕羡慕。”我知道爷爷这是玩笑话,便也随着笑了笑。 我这人一向怕寂寞。明日的宴会全是宫人,和那些阿谀奉承没有操守的官员。那种地方呆起来必定极不舒服,甚为无趣。想着曹洪这小子在家也是闲着,虽说有时做事莽撞些,但被我带着向来还是顺从的,并没怎么生出意外来,反倒可算作是个福将。 于是嬉皮笑脸的对爷爷道:“爷爷,明晚我去的话能带上曹洪吗?” 爷爷愣了愣道:“你想带上就带上吧。只是你多看管着点,让这小子别给我惹事就行。” 我道:“这个您放心,保准他顺从得像条狗。” 我这句话把爷爷逗乐了,爷孙俩相视一笑。 第四十九章 曹洪演武 当晚与爷爷相谈甚晚,翌日巳时方才醒来。由家人处得知祖父早已入宫去了,父亲也到朝中议事。出得房门,便到对面房中去寻找曹洪,看到他床上被褥胡乱扔放着,便知其早已出去。于是又回到庭院,恰巧见到丁夫人从正房走出来。 我连忙赶紧上前道:“晚娘早上好。” 丁夫人指了指天上的太阳笑道:“现在哪来的早上,都快到晌午了。”又上前在我身上拍了一下道,“见你一路劳顿睡得实在,也没让人叫你吃早饭。好在我留了个心,叫人给你热着肉羹。我这就叫人给你端去。先垫吧垫吧,晌午在用正饭。” 我不习惯长辈的异性忽然这么亲昵,连忙后退道:“不用了,我打小没吃早饭的习惯。还是中午一起吃吧。对了,怎么不见曹洪,这小子这会可不会在屋里呆着。必是跑出去闹了。” 这时墙外传来’哈,嘿,哈’的声音。 丁夫人道:“听见了吧。在前院也不知道干啥都快一个时辰了。隔着几层院子都听得到。到底是年轻,使不完的力气。” 我连忙解释道:“曹洪从小就贪玩,也没个长幼尊卑的。但他心是极好的。您看在我面子上,对他多担待。” 丁夫人道:“阿瞒这说的什么话。你我本就投缘,我虽无生养,但看你便似自己儿子一般。如今又结下这门亲事,更是亲近。哪有儿子和母亲说话须得这么客套的?倒显得生份了。你和子廉交好,我自不会薄待于他。” 我道:“那我替曹洪谢过晚娘了。晚娘行事大度得体,家中有晚娘打理,爹爹也大可高枕无忧了。” 丁夫人道:“就你小子会说话!赶紧去吧,你不起来啊,这子廉还不知道要吼吼到什么时候呢。” 我告别丁夫人朝前院走去,出了庭院门只见前院的草地上聚集了十好几个人。有丫鬟,有小厮,还有护院头梁毕带着三五个护院。让人意想不到的是竟然连刘夫人和李夫人也来了。众人嘻嘻哈哈好不热闹。而圈子中间赫然是光着膀子的曹洪亮着一身的筋肉,在那里玩石锁。时不时地发出’嘿,哈’的声音。 那梁毕见我前来,赶紧收起了笑容和吆喝。忙像狗腿一般跑到我跟前道:“少主,子廉公子好本事啊!近二百斤(相当于现在不到一百斤)的石锁一下子就扔起来了,还能接住。我看霸王复生也不过如此了!” 旁边的刘夫人对李夫人窃窃私语道:“瞧那一身的腱子肉,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好男儿真汉子!” 那李夫人听了,脸竟有些红了。 丫鬟中有人对相好的小厮说:“你整日里吹你如何厉害,却不曾见你练就那样的本领。害得我被人欺负了,你也不敢吱声!” 曹洪虽在那边练功,但一堆人的私语早已传入他耳中。那满是麻子的脸,早已乐开了花。 他有意逞能道:“不行,不行,还是太轻了!我说梁大哥,这么大的庄园就没个趁手的练功玩意儿吗?这怎么行,保家护院的活儿没把子力气可是干不成啊。哈哈!” 梁毕连忙上前道:“这可怪不得大家,并非人人都像公子这般天生神力的。就您手上这家伙事儿,我手下这几个废柴举起来都困难,更不要说像您这样抛起来再接住了。我看在这洛阳城也不一定有人有您这把子气力。” 曹洪当真是乐坏了头道:“哈哈哈哈,梁大哥你说话真是中听!我竟已这般天下无敌而不自知。哈哈哈哈……” 看到曹洪忘我的狂笑,我上前骂道:“你小子不要脸的功夫才真是天下无敌!” 曹洪道:“阿瞒,你还真别不服气!有本事你上来试试,你要能像我那样抛起来再接住往复三次!我便认你是天下无敌。” 我才不受他激将,于是道:“我宁斗智不斗力,像你这般图逞匹夫之勇,能成什么事儿?” 曹洪不服道:“比不过就要承认比不过。就像我念书不如你,我可没不承认。允许你读书天下无敌,难道就不允许我武艺天下无敌?”他这一番说辞把我气得脸通红,第一次被曹洪堵得嘴里没话说。 旁边的梁毕见我势弱,连忙声援道:“子廉公子天生神力,我等自是十分佩服。但要说无敌却也不尽然。这天下之大,能人辈出。岂止天下,就单单在这洛阳城,公子也未必是第一。” 曹洪不服道:“是吗?还有人比我力大?我可是大大的不信。你快说这人是谁?叫他来和我比试比试!” 我对梁毕道:“梁大哥,你不必替我说话,就让他自以为是的得瑟吧!以后吃了瘪自然就消停了。” 梁毕看我对他态度十分亲和,显然极为受用。对手下做了个得意的表情道:“这话我还真不是替少主说的。我虽不中用,却也随老爷见过些世面。得遇个把个比子廉公子力气大的也算不得什么稀奇。”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中都私语起来,有人惊叹道‘天底下竟然还有比子廉公子还力大的人,难以置信!’就连刘夫人和李夫人似乎对这个话题也颇感兴趣,凑上前来。 我也是惊讶万分道:“还真有这样的人?!梁大哥,你快说说!” 梁毕卖个关子道:“不行啊,我怕说出来子廉公子找人家比试啊。到时候输了垂头丧气的回来可不好看。” 曹洪道:“听他吹吧,多半没这人。打小到大比力气我就没对手!咱们见的那淳于琼是个硬茬吧,被我拿住的东西他也得乖乖松手!” 我道:“梁大哥,你就告诉他。我也想知道此人是谁。” 梁毕道:“既然是少主让我说,那我说也无妨。你们应该都清楚,每隔四年天子要召集各地刺史入京汇报政绩。而今年却是不同,是当今陛下登基后第一次召集各方诸侯入京面圣。陛下年纪轻,玩心又重。在朝会完毕后特地备下了擂台,让各地刺史挑选手底下最杰出的武官比武较量。” 曹洪一听比武便兴奋道:“陛下也是性情中人,这般好武。这比试定然万分精彩,当张扬我大汉国风!” 我道:“这那里是好武,各刺史争输赢,坏了和气,陛下才能高枕无忧。这是政治手段,教你这么多,连这都不懂。梁大哥,你接着说。” 梁毕道:“少主你说的极是,这比武较劲哪有不死伤的。谁死谁伤损失的都是大汉的军力,陛下自然心疼。若是点到为止却又试不出真本事,后来还是咱家老太爷出了个主意,叫什么举鼎定输赢,说是效仿古人。” 曹洪道:“武者,力与技的结合。力为上,技巧辅之。只要比出力气打小,武艺高低也多半就定下来了。老祖这主意当真是好。这个我便想不出。” 第五十章 突如其来 梁毕接着道:“你有所不知,老太爷的点子多着呢!他叫人弄来八个大小不一的鼎。一个比一个重一些,重量由三百二十斤到三千二百斤。让诸刺史派出自己阵营最强的武将,分别由小举到大。举到哪个举不动了便代表他的成绩。” 我道:“爷爷当真聪明!须知上阵杀敌耐力也是极为重要的。” 梁毕问曹洪道:“公子,似你这般身手,你觉得能举到第几个鼎?” 曹洪道:“这个不知道,最多能举到第七个吧,这东西不但比力气也比气力的长远。纵使你平时能举起那三千二百斤的,举起前七个后,第八个便怎么也不能举起来了。” 梁毕道:“公子说的极是!太老爷就是这个意思,既让你比力气又让你比耐力。” 我好奇心大起道:“梁大哥,快说后来怎样?” 梁毕道:“天下十三州中,有三人举到第五个,七人举到第六个却是有两人在放下时不稳,一个砸着脚受了重伤,另一个当场吐血而死。” 我道:“为御前一时之意气,竟至于此。这只是十个人啊,还有三个呢?他们三个莫不是能举起第七尊鼎?” 梁毕道:“少主所言不错。剩下三人中两人举到第七个,还有一个人却是八尊鼎全都举起来了。” 我惊讶道:“天下竟然有如此多的力士?要说举起第六个的已经算是人杰了,举到第七个当是不世出的猛将!全部举起的当为战场之鬼神了。梁大哥你快说说,最厉害的那三个人是谁?” 梁毕道:“举起七个的这两位,一位是扬州刺史手下的年轻将领黄盖黄公覆。此人举起第七个鼎之时面色发紫,身子摇摇晃晃,怕已经到了极限。另一位是荆州刺史手下也是姓黄单名一个忠字,字汉升。这个人可了不得,他前七个鼎都是轻松举起放下,只是脸上微微淌汉。第八个并没有去举,而是放弃了,说举不起来。可据老爷说,当时荆州刺史给他使了眼色,让他故意示弱,我看如果不是如此,那第八个他多半也举得起。” 我嘴里喃喃道:“黄公覆,黄汉升……” 曹洪眼神变得异常认真道:“八个全举起来的是谁?!是我大汉的名将吗?” 梁毕笑道:“不,哪里是什么名将。却只是个孩子而已,比你还小一些呢!” 我和曹洪同时惊道:“什么?” 周围的众人也早已被梁毕所说的故事吸引,大气不敢出一个。只等他揭开结局。 梁毕接着道:“那并州刺史有意卖弄,他派的这个孩子只有不到十五岁。在他手底下任主簿,是个文职,并不是什么武官。且这孩子生得剑眉星目玉鼻朱唇,甚为好看。起初大家都当他是个绣花枕头,谁也没在意。直到后来他连续举起八个大鼎竟是脸不红气不喘,众人方惊!” 曹洪只是听着已经额头冒出冷汗道:“厉害!当真是厉害。” 梁毕这时已经起劲,好像在说自己家的光辉事迹一般道:“这还不算什么。为了立威,他竟把那第八尊三千二百斤的巨鼎连续举起放下五次。连天子都惊讶地起了身。” 我道:“真是少年英雄!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梁毕道:“当时人人都惊讶的掉了下巴。连陛下都甚为欢喜,便问那孩子姓名。那孩子高喊出四个字’九原吕布’。” 我道:“吕布,吕布,真旷世英雄也!” 梁毕道:“是啊,陛下当时当场便考问了那孩子的学问和政论,均是对答如流。陛下大喜道’人中吕布,俊才无双,若它日天下有难,此子可为社稷之柱石也。’” 曹洪道:“亲娘咧!还有读书又好武艺又高人也长得漂亮的,这老天爷多么不公平啊,愣是让这小子出尽风头!” 我道:“我看这孩子注定以后是了不得的人物。不过子廉你也别灰心,剑过利而易折,少年得志未必是什么好事情。像你我这样相貌平平的人,才容易隐藏自己成为最终赢家。” 曹洪道:“阿瞒,别安慰我,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咱俩哪是什么相貌平平。咱俩分明就是丑好吧!我看你最近就是镜子照的少了。”他这一说,让我十分尴尬,旁边的丫鬟小厮都窃窃发笑。 曹洪就是这样一个人,开一开玩笑就把所有的烦恼都抛之脑后了。不消片刻他又来了精神道:“这吕布娃娃也不过是力气大而已。力气大也算不得什么,我还有诸多本事没使出来呢!梁大哥,你去找几根棍棒。我还有一路未逢敌手的棒法,让你们开开眼。” 梁毕正愁刚才把曹洪说得郁闷了,不知如何开导。见曹洪有意显示武艺,才放下心来。于是在武库拿了五六根棍棒出来。 曹洪在其中随意挑了一根道:“梁大哥,看你身材雄壮,想必也能耍上两手。要不咱俩比试比试?” 梁毕连忙摇手道:“不不不,我哪里是公子对手!当真不敢。” 我对曹洪道:“看你今儿个也嚣张半天了,我正好想收拾你。不如这样,你拿棍,我拿剑,咱俩比试比试?” 旁边的丫鬟小厮齐声叫好,等着看热闹。平时不善言辞的李夫人却忽然开了声道:“阿瞒,刀剑无眼的,别伤着了。还是不要比试的好。”她说话之时虽怯怯懦懦,但表情自有一番引人,我竟看得脸红了。 曹洪似乎看出点什么道:“不比了,不比了!和你比没意思,一个不小心被你捅俩透明窟窿。就算赢了打伤了你还要被老祖骂。我是输赢都讨不得好来!” 我正当要理论,梁毕赶紧圆场道:“少主你未进早膳,子廉公子胜了也是胜之不武,败了就更加脸上无光。不如这样,叫我这几个手下跟子廉公子切磋两手,也让公子教教他们。” 曹洪道:“这倒甚好,他们可不像阿瞒你那般打不得碰不得的。” 梁毕见曹洪答应了,满心欢喜,对旁边一个护院道:“你,过来,陪子廉公子玩两手。” 那人走上前来选了一根棒子,做了个起手动作,看起来是个精通棍棒技法,有三五年功夫的。 曹洪并不把他放在心上,眼睛连看都不看道:“一对一有什么意思!不成,不成!”他用手指着旁边几个护院道,“你,你,你,你们几个一人挑一根棍子,加上他,五个人一起上。” 众人哪见过这一打多的好汉,都是起了兴致,大声喝彩。曹洪道:“可别留手哦,谁放水我就叫伯父收拾谁。”说完身体半蹲双手持棍后倾做了个起手式。 梁毕道:“既然公子说了,你们便全力而为!”众人称是,各自拿了棍子散落开来,围着曹洪一圈,都做好了进攻的态势。只等对方一有破绽便发动进攻。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震天呼喊声,由远而近。 第五十一章 才子袁术 “清君侧,诛宦官,还我大汉好河山!” “清君侧,诛宦官,还我大汉好河山!” 外面震天的声音传了进来。听起来人数当有千百之众。且声音越来越近,震得窗户瓦片吱吱作响。如此阵仗必是有大事发生。 我连忙阻止众人道:“先不要打了!” 曹洪觉得甚为可惜道:“真他娘扫兴!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会来。都他娘是些什么玩意儿!”说完提着棍子就往门外走去,似乎要把惹到他的这群人狠狠的揍上一顿。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嘟囔着:“操他妈的!喊的跟杀猪似的!” 我也不知外面是何缘故,也向门外走去。梁毕拦住我道:“少主,最近外面乱的很,您还是呆在府里的好。出去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 我道:“不妨事的,我这一身武艺足以自保。再说了,我来这京城就是见世面的,有好戏能不去看吗?” 我们才说了片刻,那曹洪竟倒拖着棒子跑了回来。连声道:“阿瞒!阿瞒!外面真是……真是……” 我问道:“真是什么?” 曹洪面露兴奋之色道:“大阵仗!大阵仗啊!” 我道:“什么大阵仗,能把你喜成这样?” 曹洪道:“数千人,清一色的衣服。正朝朱雀门那边汇聚,跟打仗似的。这群人大的比咱大不了几岁,小的和咱们也差不多。我从小到大,还没见过这么多的同龄人。洛阳真不愧是洛阳!” 我道:“必是太学的学生门。走,咱们出去看看。你赶紧把衣服穿上!” 曹洪这才发现自己赤裸着上身,笑了笑道:“穿什么衣服,我身体好又不怕冻着。赶紧走,一会热闹就没了。” 说完,一手提棒,一手拉着我就往外走。梁毕等无奈只好跟着。而府上其他人则怕惹事上身均不敢出去看热闹,便各自散了。 这朱雀门离我们太尉府不过百余丈,十余丈宽的道路上却由于无数商旅百姓都在往那边赶去,而异常拥挤。往西望去黑压压的人群,我们只能随着人流赶去。由于我身材矮小,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无数人的背影。而曹洪身材高大便可看见前路,拉着我走。他力气甚大,将走得缓慢的人群一波波挤开。嘴里念叨着:“阿瞒,你看那边!高台上,有人在讲学,那人必定是头儿。咱们往那边走!” 我道:“你一个劲的喊,我又看不到!还不赶紧往前走!” 曹洪也是看热闹心切,拉着我横冲直撞。一路过去撞翻了数十人。此时离朱雀门只有二十余丈,我虽身材矮小,却也看得清楚了许多,只见远处一人高于众人半个身子,手势挥舞着不知在说些什么。我对曹洪指了指方向道:“向那边移动!” 曹洪得令后拉着我一阵冲撞,竟儿冲出了人群。冲到了一片空地,曹洪冲出后少了阻力,自己竟不由自主的奔倒了。也拉得我跌了个狗吃屎。引得周围一片哈哈大笑,这笑声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宁静了下来。连在场中央高台上演说之人也因为我和曹洪的意外闯入而停止了说话,一时间场面静得可怕。 此时我俩以极其滑稽的方式成为了众人的焦点,若平时在谯县这种场景我是不怕的。但今日在这洛阳城天子脚下,被这个光着身子提着个棒子看起来不伦不类的家伙,拉着在数千人的目光下摔得如此狼狈,却是丢人丢到了极点!我环顾四周,发现周围数千人都穿着清一色的灰色麻布长袍,各个油头粉面像是世家子弟。都以惊讶的目光看着我和曹洪,似乎不知道我俩是敌是友。我连忙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并去将曹洪拉起。 这是高台上的人发话道:“两位匆匆而来,又手持兵器。究竟是受何人差遣,莫不是要取我袁术的性命吗?” 这句话一出,那数千双眼睛都恶狠狠的盯着我和曹洪,似乎要把我俩生吞活剥了一般。吓得曹洪赶紧把棒子扔在地上。我知这是一场误会连忙转身摇手道:“误会,误会!你我虽不相识……”这时看到了那演说人的脸,“咦?燕兄!竟然是你……” 我这一句没头没脑,那人甚为困惑道:“燕兄?什么燕兄?说话疯疯癫癫的,莫不是想装疯卖傻搪塞过去!” 我此时方才看得仔细些,那高台上之人并不是燕公子。他与燕公子当真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身材略矮些,更敦实些。眼睛更细长嘴唇更薄,虽仍然是个难得的美男子,但面相上较之燕公子却是欠了几分亲和力,显得薄情寡义了许多。这人虽不是燕公子,只是如此相像,也必血脉极亲。只是他姓袁,燕兄姓燕。哪有差得这么远的。 那袁术接着道:“如实说,你们是曹节王甫那两条阉狗派来的吗?” 周围的太学生也大喊道:“快说,快说!” 我连忙道:“袁公子误会,曹节王甫我一个也不认得啊……” 这是曹洪已然起身喝道:“什么节什么甫的,我们就是来看热闹的。得,热闹没看成,自己却成了热闹。”曹洪刚说完,虽说是实话,我依然觉得万分丢人。一看这伙人就是在游行演说,宣扬政治主张。被曹洪说成看热闹,显得我俩跟二百五似的! 人群里私语道“唉,就是这些个对国家大事漠不关心,只知道看热闹的人多了,天下才变成这个样子!” “那两个草包懂什么,难道指望那样的人拯救大汉吗?” “那就是俩白痴!谁大白天的光着膀子提着棍子跑。嘿嘿,估计是个还没断奶的。” 我本还想自报家门,听了周围这群太学生的议论,只恨没个地缝让我钻下去。哪还敢报姓名自辱家门。于是道:“袁公子,我俩初来乍到。与汝等并不相识,这加害之意更是无从谈起。若有打扰,我和我兄弟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袁术左手往前一伸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这位公子说话真诚,我看也不像阉党一路。两位既不是来加害我袁某人,自可退后旁听。对于爱国之人,我等是十分欢迎的。” 他话一说完,人群中竟给我们移出两个位子的缺口来。显然他极受这群人爱戴。我正羞得面红耳赤,听他如此一说,如获皇恩。赶紧拉着曹洪钻进人群里去了,又惹得一阵哄笑。这时尾随的梁毕一伙才跟了过来,幸亏没有让他们看到我俩当时的狼狈样子。 第五十二章 殿前请愿 袁术整了整衣衫待众人站好安静下来后接着道:“如今宦官曹节等身为逆珰怙势作威!专权乱政,欺君藐法,无日无天,大负圣恩,大干祖制,以阉腐之身行天子之权!大肆兼并土地,卖官鬻爵,残害忠良!此天下之大害也!” 他此时停了停。底下众人立马齐喊:“清君侧,诛宦官,还我大汉好河山!” 连喊三遍后,袁术摆了摆手以示暂停。接着说道:“圣人云:民为贵,社稷次之。可如今我大汉百姓食不果腹,衣不遮体。今年河北大灾百姓更是居无定所,尸横遍野。同窗们,我这一路走来,目睹了千里白骨的惨状,易子而食的心酸。”说到这里,袁术热泪盈眶,周围很多人被他共情,无不感伤,均以衣角拭泪。 袁术接着道:“我想问问诸位,如今之大汉山河这还是你们心中的大汉山河吗?如今的大汉朝廷还是那个能让我们踌躇满志,肝脑报效的朝廷吗?三日前太白金星经房宿,由上将星入太微垣,此乃奸佞居帝侧的不祥之兆。人之为祸已然触动天象。这奸佞是谁?这奸佞是谁?” 底下有人喊道“曹节”“张让”“王甫”! 袁术两手往下挥了挥示意大家停下,然后接着道:“张让?王甫?蹇硕?……不对!……不对!……这奸佞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集团,是整个阉党集团!此集团上媚惑天子欺瞒太后,下打压忠良结党营私。视国法为儿戏,待人命如草芥。将这大好河山搅得鸡犬不宁。” 低下众人又齐声喊道:“清君侧,诛宦官,还我大汉好河山!” “清君侧,诛宦官,还我大汉好河山!” 曹洪道:“这袁术说的真好,真好!连我都咬牙切齿的!恨不得想随着他把那些王八蛋宦官给宰了!” 我道:“是啊,当今之天下积弊甚深。宦官权柄过大便是大弊,虽然你我是因为祖父而得利者。但对国家而言,终非幸事。” 袁术接着道:“如今我们这些人当中,多有几年前被宦官残害的李膺、陈寔等义士的子弟。你们的先辈为了国家社稷而死,死得其所!可我不禁要问,他们的牺牲值得吗?他们的目的达到了吗?他们的牺牲有没有换来一个清平公正的世界?” 底下众人喊道:“没有”“没有”! 袁术接着道:“我们该怎么办?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私仇国仇均不顾地任凭那群阉党去蹂躏天下,而我们只能在危机来临时抱头鼠窜?还是拿起武器和那群阉党斗争到底,重振朝纲匡扶社稷,以偿先辈之愿?” “清君侧,诛宦官,还我大汉好河山!”众人皆大声喊道。 袁术接着道:“我们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我们的武器是什么,我们的武器是笔。以笔书写世间黑白是非,以笔讨伐朝中奸佞污秽。同窗们,我们不是孤军奋战。如今国有贤臣,大将军窦武,太傅陈蕃。此皆为国家肱骨之臣,数有功于社稷,又是我等士人之领袖。在他们的带领下,我等读书人必有一番作为!” 这时袁术一招手,旁边随从递来一卷绢锦制成的物件极为厚重。他奋力往前一抖,“刷地”展开!上面密密麻麻写了无数蝇头血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用血写的,还有无数的指印按在上面。 袁术接着道:“这是我等太学代表十数人连夜写成的’谏诛宦官书’。此书历数宦官乱政的五十条罪状,并对朝政改革提出了二十四条建议。已有上万人的学生百姓按了手印,这是民意,也是天意。我等太学生是未来的国家栋梁,当为读书人之表率。武死战,文死谏。我袁术愿意在此,捧着这’谏诛宦官书’直到上呈天子为止。一日不成,便一日不饮不食。十日不成,便十日不饮不食。你们愿意跟随我吗?” 底下有九成人皆喊愿意。袁术捧着展开的绢帛走下高台,朝着城门的方向走了十几步双腿跪下。头微微向前,将绢帛捧到于头齐高。众人也跟随他向前跪下。 一眼看去,竟有上千之众!而没有跪下的却也并未离去随着很多百姓守在那里看热闹,连那些卖糖葫芦和小饰品的商贩也赶了过来,吆喝不停,一时热闹非凡。 大约一刻钟后,被惊动的皇城的守卫才赶了过来。与学生代表一阵商谈,似乎是想让他们离开。最终无果,便摆开阵势想以武力驱赶。这时由城门内走出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太监,在那守卫将军耳边低语了几句。那将军犹豫了一下,便把所有人撤走了,只留下这帮太学生。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看热闹的人群见实在没什么新鲜才开始陆陆续续地散去。 而此时宫中依然没有人出来召见学生和取走谏书。袁术似乎胳膊也举得酸了,放下来仍是跪着。却让旁边一个亲信开始拿着谏书大声读了起来。他这一举动又引来无数看热闹的人,这朱雀门下又沸腾了。在这段时间中不时有人来想将那些跪着的学生劝走,虽有三五个因本就意志不坚定而离开的,但大多数都没有被劝动。而这群跪着的人也当真是不饮不食,大半天一口水都不喝。时间已到晌午,丁夫人命人招我们回去吃饭,我和曹洪才缓缓离开。 府内依然是太平祥和的样子,外面再天翻地覆这里似乎都不会受一点影响。杂役下人们来回忙碌,井然有序。丁夫人似乎因为昨晚爷爷同意了我和丁家小姐的婚事而心情大好。不知从哪里打听来了我的喜好,也不管其他人高不高兴,做得全是我喜欢的菜式。搞得刘夫人极为不悦,没吃两口就走了。 丁夫人一边给我夹菜一边对我殷勤道:“也不知这菜合不合你胃口。这边的下人不比老家,想吃口家乡菜却是难了。你就先胡乱吃些,以后想吃什么你尽管告诉我,我让他们学去。” 我还未回答,曹洪先抢着道:“这菜都是阿瞒最爱的菜,却不是我爱的,肉菜少了些。” 我赶紧道:“这些菜已然极好了,我在老家可不能吃到这诸多美味。多谢晚娘。” 丁夫人见我满意也笑开了花,对曹洪也客气起来道:“子廉也是,这跟自己家一样。以后想吃什么只管跟我说,保证给你也做了。” 曹洪没见过美女示好,脸早已红了道:“这就很好,很好。哈哈。”他本是爱吃肉的,只是这时候美女刮目相看,他自然不能像以前那般粗鲁无理。 第五十三章 阿瞒献策 我吃着美味想起刚才之事道:“子廉,还记得前天在城门外南市咱们一起在那边的馆子吃饭吗?” 曹洪道:“记得,怎么啦?那儿的饭可没家里好吃。” 我道:“不是吃的事。当时那边有人在救济百姓发放粮食。你可曾记得?” 曹洪道:“记得啊,那么多人咋能记不得?这和吃饭有什么关系?” 我道:“跟吃饭没关系,可跟今天上午的事情有关系。” 曹洪道:“今天上午?学子递万民书那事?我看不出有什么关系。” 我道:“你傻啊,那万民书上的指印!” 曹洪笑道:“阿瞒,你也傻了不是?那天放粮的又不是袁术那小子。再说这群学生哪来那么多钱。人家窦武大将军放粮,还能给这帮学生帮忙不成?” 我笑道:“你就不会反着想?要不是窦武将军帮学生,而是学生替窦武将军做事呢?” 曹洪猛的回过神来道:“呀!阿瞒,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这么复杂的事情一下就想清楚了……说不定还真让你说对了。用粮食让那些饥民按手印,在让学生去朱雀门请愿。可你说这窦武是大将军,又是先皇的老丈人。他自己咋不直接做这个事情,而绕了一大圈让学生去做呢?” 我道:“嘿嘿,这你就不懂了。位高者疑。他权力越大,陛下和他心就越疏远。这些学生尚未踏上仕途,算是局外人。你说陛下是会更相信学生和百姓,还是相信他窦武呢?这窦武也是个聪明人,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曹洪道:“要真如你所说,那这大将军也够坏的!这不是弄虚作假欺瞒圣上吗?” 我道:“是弄虚,却未必作假吧。近几年宦官中专权乱政者多。连祖父都有点看不下去,只是苦于一人不能对抗时局。我看士人于宦官之间还有一战。战斗中战术的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哪方能得到皇上的支持。联合民意只不过是斗争的手段罢了。” 丁夫人见我们不好好吃饭,只说一些云里雾里的事情,连忙道:“吃饭都吃出个大将军,在家里就好好吃饭,少说那些玄乎事儿。在这洛阳城玄乎事儿天天有,可第二天百姓的日子照过。阿瞒,你如今是长身体的年纪,自然要多吃些。”说完,连连往我碗里夹菜。 我和曹洪不在多说,赶紧闷头吃饭。不一刻钟,一整桌饭菜被我俩一扫而光,丁夫人才满意的让下人将空碟空碗撤走了。吃完之后我把曹洪叫到我房中,从箱子里拿出一卷东西,摊在桌上。 曹洪问道:“这是什么?” 我道:“这可是好东西,今日我曹阿瞒便要拿这东西扬名立万啦。” 曹洪道:“就这么卷小小的东西,便都是金子做的也值不了几个钱。就能扬名立万?你可真能吹!” 我道:“饭也吃饱了,下午和我出去走一趟?看我是不是吹牛。不行咱再打个赌,这次的赌注是……” 曹洪连忙道:“得得得,每次打赌都被你算计!我如今可不吃那一套了。你今儿个这东西我还真没兴趣,你爱怎的就怎的。我下午可不陪你去了,就在这练武。免得和你出去又招惹一身祸事。到时候老祖知道了挨骂的还是我!” 我正疑心一向爱看热闹好奇心强的曹洪怎么忽然变了个人一般,于是道:“你当真不去?下午说不定有大热闹。” 曹洪道:“不去,绝对不去!我曹子廉如今是改邪归正,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学好了!要做一个本分的纨绔子弟!” 我道:“也好,没我在但愿你在家能呆得住。不过今晚有一场宴会,祖父让我一定去,我跟他说了到时候带上你。你下午练完武功可一定要去沐浴哦,不然晚上一身臭汗的带出去丢人。” 曹洪道:“这个你放心,宴会什么的吃吃喝喝的事情自然跑不了我。” 说完打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接着道:“今天一上午又是练功又是去朱雀门看热闹可真困。这会我先回去补一觉,你自顾己的出去玩,晚上再回来找我陪你去赴宴。” 曹洪回屋之后,我也在榻上眯了一会。下午可是体力活,这会得养养精神。 未时初,我将一切准备妥当换上素服,带着我那卷宝贝朝着朱雀门赶去。此时正午刚过,太阳高高的悬在空中。但因是秋日,自然不像夏日那般猛烈。素服下面只穿了一层,风吹过来,竟感觉有些寒冷。只是当下心情激动,冷热之事便不那么放在心上了。 此时路上看热闹的人群皆已散去,行走之人和平日里多寡相仿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那朱雀门前跪着的千余学生倒是把道路占去了大半,使那边的行人车马有些拥挤。幸而看热闹的人少了许多,不至于阻碍交通。 由于那群太学生都是跪了几个时辰,且并没有喝水和饮食,加上下午天气转凉,多数人已经不如先前那般精神。只是领头的袁术却是依然跪得笔直,一方面是他心气高于他人,另一方面也显示出他因长期荣华富贵所打下的身体的底子。不然换做一个长期吃素的人,你再拼命也是跪不了这么久的。 我径直穿过所有学生来到袁术跪着的地方,捧起手中的那卷轴高举过头大喊道:“草民曹操,有治国十三策呈上!恳请皇帝陛下御览!”说完,双膝着地跪在袁术旁边。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声私语着: “那傻逼是谁?够滑稽的。” “呵呵,这小子不知道今天在这干什么?把这当什么地方了!” “洛阳这种人多了!瞧那其貌不扬的德行,又是个不受重用失心疯的。” “我认得你。”我旁边的袁术发话了:“你是今天上午打扰我演说的那个人。还有一个光膀子的,是不是?” 我笑道:“嘿嘿,对啊,正是我。” 袁术此时和我并排而跪。彼此小声说话都听得清楚,他声音更小地道:“你这是蹭我热度。” 第五十四章 达成一致 我道:“有热度为什么不蹭?机会稍瞬即逝。再不蹭,明天就没了。再说了,出了事情也多个承担的。” 袁术的头稍稍转过来打量我一番道:“蹭蹭别人的热度或许可以,我袁公路的热度不是谁都能蹭的。你若久在洛阳想必知道我们袁家,还敢来蹭?料来出身不小。” 我道:“我知道你们袁家四世三公势力大,也知道袁绍袁术兄弟才气大不好惹。可我也不是什么寒门,我祖上是开国大将曹参,父辈也位列三公,谁蹭谁热度还不一定呢。” 袁术听说我是曹参后人颇感到意外,脸上泛起些许敬重之意道:“平阳侯之后,那自有不凡见识了。刚才多有得罪。不知令尊何人?” 我道:“我爹是太尉曹嵩,我叫曹操,大家都叫我阿瞒。” 袁术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呵呵,你这曹参之后怕也是蹭的吧。我只知道曹嵩是曹腾的养子。那曹腾祖上是谁更是无籍可考。甭说曹参,你就是说曹刿的后人又有何不可呢。像你这样的出身,天下读书人见着都要绕着走,岂敢和我并排而跪。” 这袁术说话颇为傲慢,世家公子做派十足。我不禁有些恼火道:“世人皆言袁家二公子才华盖世气度不凡。今日得见,想不到也是庸庸碌碌的村野愚夫。且不论我祖上的真假,就算是假的又如何,大丈夫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靠的终是自己本事和才学,那高祖皇帝区区一泗水亭长,又是怎样的出身?天下英雄竟敢小瞧了他不成!”我把小刘备的话拿来抵挡一番。 袁术道:“高皇帝天生异相,也是你能比的吗?至于才学嘛,那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东西。但凡出身寒门而有真才者,多有典籍存世,阁下着有什么典籍呢?” 我将手中的卷轴递给袁术道:“学以致用,我生平不着书立说。那些都是怀才不遇者干的事情。这是我的策论,我才学怎么样一看便知。若看完还觉得我出身低贱不配为伍,我起身便走。你不识我的才华,我也未必将你放在眼里。大家各行其道罢了。” 袁术想不到我有如此傲气,可能同辈中也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对他说话,让他颇觉得新鲜。他眼睛一直盯着我,疑惑的接过去,缓缓展开,才将眼神由我收回到字上道:“这字倒是不错,颇有些伯英(张芝,东汉书法家,草圣)先生的味道。”他这句一出,我也不得不大赞其为行家,对他在书法上的眼力有了几分敬佩。也许是这笔字让他大有好感,对我甚是鄙夷的袁术竟然细细读阅起来。初时神色颇为凝重,而后面容舒展开来,时而面露喜色,时而低声叫好。一篇千余字的小文,他竟不由自主的叫了五六声好。一遍看完后,他又从头看了一遍。约莫过了一刻钟,终于看完喜上眉梢却又大感疑惑道:“这篇治国十三册当真是你所做?”他一时忘形,声音极大,弄的周围无数人都瞧了过来。我稍加提醒后,对他道:“正是在下所做,还请袁公子指点。” 他压低声音道:“甚是奇怪!甚是奇怪!” 我道:“怎么样,写的不好吗?” 袁术收起了之前的狂傲之态,连连摇头道:“不不不,写得极好啊!才华横溢,文笔斐然。将如今大汉国策之利弊分析的极为透彻,论证直切要害。颇有些法家韩非的风格,可谓是不世之才。我看当今朝廷之中有这份见识的怕也没有几个。只是行文风格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我道:“什么人?” 袁术道:“南阳许子将。” 我道:“袁兄当真见识不凡。不瞒你说,许劭正是在下的老师。” 袁术嘴里喃喃道:“这就难怪,这就难怪……”他连连念叨几声后接着道,“许劭平生治学极严,看不上的学生一概不教。你即是许先生看中之人,想来必是不凡。难怪能写出这样的旷世奇文。” 我道:“袁兄过誉了。些许小才,和袁兄相比算不得什么。我也是听了你的‘谏诛宦官书’,对你其中的改革二十四条颇以为然,有英雄相惜之感,才敢拿我这‘治国十三册’来蹭你的热度。” 袁术道:“只是……只是……” 我道:“只是什么?” 袁术似颇有为难的道:“不瞒你说,我幼时也曾与族兄袁绍师从过许先生。按说我们也可算同门师兄弟了。有些话我原本不当讲,只是国难当头便顾不得那许多了。” 他像是才打定注意般接着道:“恕在下直言,曹兄是宦官之后,与我等并不是一路人。如今天下之乱皆出于阉党。若不将其诛杀殆尽,再好的政策也无法实施。而诛杀阉党,只怕曹兄狠不下这个心肠吧?若同为士人子弟,你我当可为知己。共同报效朝廷,可如今政途相左,又怎能不让人惆怅啊。” 我道:“袁兄之言我不敢苟同,天下臣民莫不效忠天子,何谈政途不一。我曹阿瞒祖上虽是宦官,可我为人秉持公心。并不仗着祖上的势力欺负别人,也并不靠祖上谋取高官厚禄。甚至说连我也认为当今天下之弊政在于宦官弄权。可我并不认可你们的解决办法。诛杀一说治标不治本,甚至连标都可能不治。袁兄是聪明人,你不妨想一想,宦官制度由来已久。盛世有,乱世也有,可为什么一到乱世,大家就把责任推给宦官和女人呢?难道做为盛世的文帝景帝时候就不用宦官了吗?使国家兴旺的是制度,而不是人。制度好了,就能约束内臣和外臣,人人依法办事天下才大治。不是杀掉谁,不杀掉谁就能解决的。” 袁术面色发青,显然认可我也有些道理。但依然颇有为难之色道:“宦官是要诛的,为公义为私仇都该如此,此为天下大势也。曹兄若对此不以为然,还是不要为伍的好。” 我见他如此坚定,也不好再解释什么。于是道:“这件事可以先搁着。政策上你讲你的,我讲我的。最后还是看天子听谁的。我呈上的这治国十三册与你的政见也并无冲突,眼下何不多一个朋友呢?再说了,我这东西也赞成限制宦官权力,妥妥的将我祖父也给得罪了。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早让他老人家给我把这册子递上去了,还用跑来跟你跪在这里?” 袁术表情甚是为难,待要反驳却不知说什么好,也恐将我彻底得罪,于是道:“你要跪就跪着吧,待会若得天子召见,我只说不认识你便是。” 我做了个鬼脸道:“只要天子能召见就行,到时候我自有办法。” 袁术又好气又好笑,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第五十五章 所来非人 我忽然想起什么接着道:“你刚才如果赶我走,我就不准备告诉你了。不过,现在大家同一条船上,我还是要说的。你们这么跪着是不会有什么用的。这么久了可不曾见到宫里派出人来理你们。” 袁术道:“不错,我也觉得奇怪,这么久了按说天子早该知晓。而朝中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那照曹兄看,这是怎么回事呢?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我笑道:“别曹兄曹兄的,叫我阿瞒就行。” 袁术没想到我还是这般热情,愣了愣道:“阿瞒……” 我笑道:“唉,这才对。叫了阿瞒就是朋友。我自是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袁术道:“阿瞒,事关国事,还是少贫嘴的好。有话就快说。” 我见他这人开不得玩笑,便又收起了我顽皮的一面道:“也不知道你们这事情是谁策划的,开始口号就喊错了。事情怎么能成?” 袁术道:“口号错了?诛杀宦官有何不妥?” 我道:“你们的口号是‘清君侧,诛宦官,还我大汉好河山’。可你想过没有,天子的周围可全都是宦官,他们就是天子的耳朵和眼睛。你这一句是要把他们赶尽杀绝,他们还有不抱团的道理吗?他们抱了团,那你的话就传不到天子的耳朵了。” 袁术道:“宦官之外还有大臣嘛,这些人难道就没有一个去把这事禀明天子?” 我道:“袁兄啊,亏你是四世三公世代功勋的大家族。怎么竟一时糊涂起来。今天又不是大朝会,现在大臣们都在官署办公。就算有大臣前去禀明天子,那也是先得内侍传话。你这口号摆明了是针对所有宫人的,谁会去传这个话?” 袁术道:“嗯,阿瞒这话却有道理,我的确疏忽了。照你这么说,我们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我笑着道:“按理说,你们在这跪上一天一夜都没人搭理的。可有我曹阿瞒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我只需随意变变招数,立见效果。” 袁术道:“正经时候,别卖关子,赶紧说来听听。” 我道:“天下没有砸不烂的城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只是要攻击最薄弱的点罢了。若能如此,则可一击而溃。而这最薄弱的地方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大太监王甫。” 袁术恍然大悟道:“不错,这王甫前几年收了好处,放了很多士人,非但没在士人这边讨好,反而得罪了不少的宦官。若他落难,必是落井下石者多。我们如果只针对他的话,必然一打一个准,褶子定然能递上去的。” 我道:“公路兄果然聪明,一点就透。把‘清君侧,诛宦官,还我大汉好河山!’这句中的宦官二字改成王甫,不用多久,就会有别的太监替我们把话递到天子那里的。我们不用先打掉一大片,先打掉一个即可,须知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就是这个道理。” 袁术面有喜色,但随即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机一闪而过。似乎因我对此事想的比他周全而颇为忌惮。嘴上却依然笑着道:“阿瞒足智多谋,他日必为大汉栋梁之臣。” 我道:“事不宜迟,我看召集大伙把新口号喊起来吧。” 在一个利益集团中,如果分得的利益是恒定的,但人数众多。这时如果有人想除掉其中一个人,那么其他人是不会管的。甚至会落井下石成为帮凶。那么这个集团会逐渐产生嫌隙,久而久之不攻自破。而你如果开始就要除掉他们所有人,反而使他们拧成一股绳强大起来。这东西兵法中讲过,却也是自然之道。在我们改变口号后不到半个时辰便有数百的军士赶来将我们围了起来,很显然计策已经起到一定效果,有人惊恐万分了。可接下来他如何变招,我们却不得而知。 袁术招来随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那人便得令往外走去,可朝几个方向走了几次,都是被围起来的军士赶了回来。尽管他穿着寻常百姓服饰说自己并非学生也无济于事。袁术和我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又过了半刻钟,学生中有人焦躁起来,三五成群的往外冲了几次,均被赶了回来。众人觉得已无退路,便凝聚在一起齐声高喊’’清君侧,诛王甫,还我大汉好河山!” 此时喊声中有悲切慷慨之意声震环宇,更是引来了无数的百姓观看。不时,竟又来了百人左右的队伍将百姓驱散,甚至有多名百姓被打受伤流血。待百姓被赶走后,整个广场静了下来,但学生们的私语声音却显得更清楚了。 “这怎么回事?他们敢殴打我们不成?我爹可是刺史,料他们也没这胆!” “唉,完了。这场面几年前就见过。驱赶百姓就是要杀人了。跟当年一样,这群阉狗尽干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不就是个死吗?到时候跟他们拼!让天子看看这群断子绝孙的如何屠戮国家栋梁。” …… 袁术道:“阿瞒,今天有点不对劲。以往军士驱赶百姓和聚众闹事者用的都是木棒。可你看看今天,他们的兵器都是战场上才能能用的狼牙棒和刀剑。” 我道:“是啊,看来是有人被逼得狗急跳墙了。要来个鱼死网破。” 袁术道:“那你说眼前形式该怎么收场?你我不会在这里枉送性命吧?” 我道:“应该不至于,眼前只有一个敌人,却有两个后援。争取时间,必有生机。王甫要对我们下手,正中了许多人的下怀呢。咱们一定要拖延时间,拖得长一刻便多一分胜算。”听我这么一说,袁术也觉得有理。于是吩咐众人不要和军士产生冲突,静观其变。 “奉车都尉长安乡侯曹节大人到!”随着沉重的朱雀门缓缓打开。距宫门百步远处传来传唤太监的喊声,紧接着车马随从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往门外驶来,气势骇人。 袁术道:“不对啊,该是王甫来才是啊。怎么曹节过来了。”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道:“你看清楚点,是不是报错了。你看车上那人,是王甫还是曹节?” 袁术向门里仔细望了望道:“没错,正是曹节。他和我爹有些交情,他的车我认得。那老乌龟常到我们家玩,把我家丫鬟祸害了个遍!化成灰我都认得!这是怎么回事?王甫没来,曹节倒来了。” 我道:“不应该啊,不应该啊……怎么会是他?” 第五十六章 宦官曹节 顷刻之间,这一行人已到广场,呈一字长蛇阵列开。领头的将军快步奔跑到一辆极其华丽的乌顶马车前单膝跪地道:“禀将军!所有涉事人员均已围住,等候发落!” 马车上站着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虽一身华丽衣着不似宫人的服饰。但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是个太监。那布满皱纹却没有胡须的脸上挂满了奸诈和阴损。在搭拉下来的眼皮下那颗如绿豆般的小眼让人不寒而栗。猜不出他又在动什么花花肠子,使什么坏。 这是个在宫围里待了一辈子,经历了无数次政治斗争的血雨腥风,成为赢家的人。人命在他眼中已算不得什么,天下最惨或者最快乐的事情可能也难在他脸上掀起半分波澜。而此刻他竟然露出一个和他本身面若死尸的形象极为不相符的诡异笑容。这笑容纵使只看一眼也让人不寒而栗。 他抬了抬手,上下起伏的指了几指。用似乎已沉寂百年的喉头挤出不男不女的苍老强调道:“都是些孩子啊!还这么小,怪可怜的!说起来哪个不是父母的心尖肉,发什么落?多狠心的人呐!要说有罪也是该治你的罪!本来是件小事,你有护卫宫墙之责,却让事态一再闹大,而未加制止。如今惊扰了圣上,你说你该不该治罪?” 那领头将军吓得面色惨白,又速知曹节杀人不眨眼连忙道:“将军恕罪!我一向对将军忠心耿耿!可昭日月啊!” 曹节阴着脸道:“你平日里做事谨小慎微是用了些心思的,也的确立过一些功劳。今日这罪过念在你往日功劳就抵了吧。若非如此,定不饶你。你先退到一旁,对待孩子们要好言相劝,不要一味的打打杀杀!毕竟这些人以后可都是我大汉的栋梁。” 那将军喊了声诺,当即退下。这老者上来就给了让学生们极为畏惧的领头将军一个下马威。加上他惨白而阴森的长相,让一群涉世未深的学生们更加畏惧,这在宫闱中左右皇权之人竟是这般可怖。 老者接着道:“把马车向前驶一驶。”驭者得令后把马车往前驶了一节,恰巧在我和袁术的前面停下。这老者显然是因为自己身材矮小,不愿意下车。站在车上他才有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他用那小豆眼盯着袁术嘴上带着微笑,却不说话。 袁术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打破沉寂上前对老者行礼道:“小侄袁术见过曹伯伯。” 那老者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道:“是袁家的人呐!怪不得。叫袁什么?对了,你们袁家爱闹腾的年轻人也就两个,是公路还是本初啊?” 袁术听到将自己和本初放一起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但仍然放低姿态道:“小侄袁术袁公路见过曹伯伯。” 老者似乎眼神不好,头向前伸了一伸方才看清似的道:“呦,瞧我这眼神。这不是咱家大侄子吗?你爹近来身体可好啊?怎么,不在家里读书尽孝,也到这来看热闹?”袁术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却不好发作。 老者顿了顿接着道:“照我说,这热闹没什么好看的。听伯伯一句话,赶紧回去,免得你爹娘在家操心。” 袁术道:“谢曹伯伯关怀,家父身体安康。只是国事家事之间自然是以国事为大。奸佞未除,袁术不敢以私废公,抛下这诸多同窗于不顾。若伯伯愿意帮我,还请转告天子我等之意图。我等见了天子,呈上这万民书,自然会走。到时自当记住伯伯的大恩。” 老者哈哈笑道:“傻孩子,徒逞意气。年纪轻轻也学开别人清君侧啦,恐怕到时候别人没清了却把自己给清了。你们袁家可有人盼着你走错路呐。当初你爹就说你比不得本初,这么多年怎么还没个长进。” 袁术平时性情高雅谈吐不俗,但每每提到本初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难把持道:“袁绍算得什么?不过是个庶出的杂种,也配和我相提并论?哼!曹伯伯,如果您不帮忙的话,我也不好再求您。我们这群人自是在这里不走的,除非天子召见。”说完目光决绝,似乎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曹节眯着笑眼连连叫了三声好,然后眼睛环视一圈大声道:“怎么着,你们都是这个意思?” 众人以袁术马首是瞻,皆道:“清君侧,诛王甫,还我大汉好河山!” 曹节像变了张脸似的收起了和善姿态道:“既然拉拢不成,这好人我也不当啦。就摊开了和你们说吧。” 他此时面目狰狞如恶鬼道:“坦白说,本来没觉得你们能成多大事儿。爱闹腾就让你们闹一闹,闹得累了也就散了。可你们这伙里有能人呐,别看改了区区两个字。还真他娘弄得我手忙脚乱,险些在自己窝里给坏了。就凭这一点就比陈蕃那帮腐儒强。不过话说回来,别以为会些损着就能得逞啦。天底下的事儿哪那么容易。你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我知道你使的什么花花心思。不就是想想逐个击破。没门!” 这曹节果然聪明,我的心思他早已看透。而且这时出来平定事情的不是王甫而是他,便可以知道他已经在宦官集团中分析了利害。王甫此时已经心甘情愿的归附于他,曹节直接成为了宦官们的头目。 曹节这时脸上再没有半分的慈祥与和善,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他用小眼环顾一周接着道:“都不愿意走啊?好,好得很!要说留了你们,以后必然会成为心腹大患。既然都不愿意走,正好一网打尽。那就全杀了吧!”说完,众军士都向前了一步准备动手。而刚才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的领头将军却是因曹节喜怒无常不敢下令,眼睛望着曹节等待进一步指示。 曹节大声道:“没听见吗?我说全杀了!” 领头将军得令,招呼军士们准备行动。这时学子们才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一阵骚乱!有的甚至都哭了起来,有的竟尿了裤子。 袁术见眼前形势,也是极为镇定站起身大喊道:“哭什么哭?与阉党之争斗屡战屡败,还不是因为我们这些人文气有余而武略不足?如今我们有千人之众,竟会被区区一两百的兵士吓傻啦?跟他们战,咱们也未必就被他们斩绝了。再说,阉宦行如此不义之举,就算我们败了,朝中自由公论!天子也不会放纵他们胡为!” 袁术是天生的领导,说话极具鼓舞性。底下有些有血气的跟着喊道:“对,跟他们干!一千人打两百人怕什么怕!谁生谁死还不好说呢!”霎那间无数人响应,学生的士气忽然高涨起来。学生与军士的战斗一触即发。这群学生根本不知道自己与正规军队的势力差距,以卵击石之举很可能遭致祸患。曹节身旁的几名兵士已然拔刀,要像学生们冲去。危机时刻,我连忙跑上前去大喊道:“且慢!” 第五十七章 少年吕布 京城里一个石块就能砸出几个大官来,曹节见我面生不知底细。于是招手让兵士先把刀收了起来,暂停了行动。 我又对激愤的学生群喊道:“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都不要激动!”众学子见我能让军士收刀,均觉得有些希望,人群都静了下来。 曹节仔细打量我道:“你是何人?好大口气!” 我对他做了个极为友好的笑容道:“我叫曹操,无名小卒而已。将军可能不认得,不过大汉的律法将军可不能说不认吧?” 曹节道:“姓曹?我的本家。怪不得看你小子这么面善。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识法?” 我道:“大汉有可杀之罪六百一十条。敢问将军,这些学子们犯了哪一条?况且太学乃天子所建。太学生便是天子的学子。纵然他们犯罪,也应先审而后诛。就算事当从急,诛杀天子门生也得有天子的圣旨吧。” 曹节道:“你说的那些罪啊什么的我一概不懂,天子的圣旨呢也没有。可我大汉以仁孝治天下,百事孝为先吧,天子的旨意虽没有,太后的口谕我却是请了的。传太后口谕!” 这一句一出,所有人皆跪下等待旨意。 曹节接着道:“太后口谕:’劝得动,劝。劝不动,杀!’”这话一出,众人皆惊。我虽能言善辩,却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学生人群中又骚动起来,袁术这时怕人心浮动一战而溃,于是登上高台高喊道:“曹节假传太后旨意!其罪当诛,跟我手刃此贼!” 他这一声喊,给所有人指明了方向。千人之众一时均朝着曹节奔去。 曹节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不慌不忙。喊了一声杀,一边身子往后退去,十数名亲卫甲士从他身后赶出,均手持长刀。 学子们没上过战场一时血气上涌自然不怕。一股脑拥上去想凭着人多将保护曹节的人墙冲开,来个擒贼先擒王。可这种想法却极为天真,只见对方的刀手和矛兵相互配合,只一眨眼功夫,冲在最前面的二十余学生竟被全砍刺倒地。七八人当场送命,十余人哀嚎不绝。 后面的学生吓傻了眼,自是不敢上前。其身后不知前面情况者一齐拥上前来,前后这么一挤竟然倒了一片。才刚接战,阵脚已乱,溃不成军。 曹节没想到这么顺利,大喜道:“哈哈哈,全部斩杀!一个不留。”众军士提刀扑上前来,而学子虽多却如待宰的羔羊一般已无还手之力,有些甚至只顾哀嚎。 我此时身在队伍前列,却不见袁术踪影。可惜我下午素衣前来没带佩剑,不然格斗之时也不会这么狼狈。一个手持长刀的武士朝我奔来,我脑海中回忆着以前练习武艺之时那些空手入白刃的场景,调节自己的呼吸,等待着这场为生命而战的搏杀。 那武士越来越近,五步,四步,三步……他的刀高高举起,我该如何应付?这时忽然一个人影从我身后闪出,动作快如闪电!未等那武士举刀下劈,开山裂石的重拳已经直捣黄龙砸在了那武士的鼻梁之上!这一下力量奇大,那武士瞬间失去知觉,长刀脱手,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抛飞出去,重重的砸在地上,已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 而那出拳之人又以迅雷之势在空中接住长刀,横刀而立大喝道:“谁想上来送死!”他气力远超常人,此一声吼响彻天际,把在场的打杀之声全压了下去。曹节方众武士眼见他一招制敌,被其威势所设,均是一动也不敢动。而刚才受伤的学生们也因为他的出现而呆住了不再哀嚎,此时场上变得极为安静。我定睛一看,这壮士不是别人,正是自家曹洪! 由鬼门关走了一遭,我从未有一刻有此时见到他这么开心,但心中又不可思议道:“你不是不来吗?怎么会在这里?” 曹洪横刀动作不变,头也不回的道:“我哪会错过这热闹,只是老被你捉弄,这回也捉弄捉弄你。哈哈!” 他这么一说,曹节方的军士和在场的学子均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我俩在打什么哑谜。 曹节见曹洪有如此威势,诸多军士竟无一人敢上,嘴里大骂道:“一群废物!一群废物!” 领头将军知道今日若不拼死完成曹节的命令,回去还是个死!虽眼前是曹洪这般强敌,仍是硬着头皮对周围的几个军士道:“你,你,和我一起上,把那小子给剁了!”旁边几个兵士无奈,军令之下只得跟着领头将军缓步前行,期望有些运气将曹洪拿下。 这时有人在曹节耳边低语了两声,曹节点了点头,连忙对那领头将军道:“算啦,你们退回来吧!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领头将军以为曹节在说反话,惶恐万分道:“将军,在给我片刻时间,我一定将这小子给宰了!” 曹节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道:“退下吧!” 领头将军如获皇恩,连忙退到一旁。知道自己不用去送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曹节转身朝跟随在他身后的人群道:“奉先,你来!” 声音刚毕,只见一少年策一高壮黑马缓缓行来。行到曹节身旁却并未下马,似乎并不因曹节权势滔天而行讨好之态。 那少年头顶束发金冠,身着祥云百花袍,腰系金丝翠玉带,脚踩貂绒兽皮履。眉如利剑,眼似清水,嘴角上扬显示出无与伦比的自信。虽身型较常人高些,但体态修长,眉宇间稚气未脱,显然还是个孩子。 此次随曹节而来之人皆穿官服,这少年虽一身锦衣极为名贵,却不是朝中大臣的打扮。也不知他是何官职,和曹节又是什么关系。 曹节见他策马立于旁并无下马之意,却也不生气道:“奉先啊,你不是老觉得我给你找的对手不经打吗?今儿个这位可是个高手。肯定能陪你好好玩一玩了!” 那少年连看都没看曹洪一眼,脸上却颇有忧虑道:“这次来洛阳只为朝贺之事,义父让我不要杀人。侯爷你叫我来也只说是看看热闹。若听你的因私斗生出事来,到时候惹得义父动怒终是不好。” 曹节呵呵笑道:“放心吧,你这是给朝廷出力,你义父不但不会怪罪你,还得奖赏你呢!再说了,自从认识你这个小忘年交,我可是一直跟你掏心掏肺的又怎么会坑你呢!” 那少年略加思索转而露出个极为好看的笑容道:“算啦,反正义父也不在这。打杀个把人也算不得什么,今天就当帮侯爷你的忙吧。这人情你可是要还的哦。” 曹节笑着道:“我家里的宝贝你有看上的尽管拿!” 第五十八章 难以置信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锦衣少年身上。他二人一唱一和全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惹得曹洪极为不爽道:“小子,口出狂言!你爷爷我是你想杀就杀的吗?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我这时方想起来早上梁毕讲的举鼎之事,细细回想大觉不好。急忙对曹洪道:“小心!他就是吕布!” 曹洪的破口大骂终于惹得那少年的注意,他缓缓转头正眼朝曹洪看来。嘴上仍然笑道:“我可没有你这么丑的爷爷!一脸的麻皮,倒像是癞蛤蟆的爷爷!哈哈!哈哈!哈哈!”他的笑声由开心转为藐视。眼睛里的光彩跟先前完全不一样了,流露出让人无法直视的杀气,这孩子一定杀过很多人! 曹洪听到吕布之名也是一惊,转而镇定对我道:“一个孩子而已,小心个屁!”然后他带有挑衅地道,“小孩,怕死的话就赶紧回去!一会爷爷失手要了你的小命,惹得你娘嚎嚎大哭找我要儿子。哈哈哈哈!” 吕布终究还是个孩子,曹洪的挑衅惹恼了他,须知高手过招心态最为重要。急躁是千万要不得的,这也是曹洪的战术。 吕布侧身从马上跳下怒道:“麻皮蛤蟆!矮猴子!今日我非要了你俩狗命不可!” 我心中叫冤,我可没得罪你。怎么就变成了矮猴子,还要我的命! 曹节甚是开心道:“快取兵器来!” 吕布道:“不用。”说完右手迅速伸出,由他旁边的军士腰间拔了口长刀道,“用它就可以”。他这一下动作极快,待刀已拔出之后那军士才反应过来用手去挡,只惹得众人呵呵而笑。 吕布用手指了指我道:“矮猴子,你用什么兵器趁手?” 我先是一愣,转而明白过来道:“我用剑。” 吕布命人送过一把剑来轻蔑地笑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单对单很容易被杀的。” 曹洪自长成以来向来仗着体力作威作福,哪里受过如此侮辱!所以他此时大声喝道:“小子,别狂!爷爷我一个人就足够送你去见阎王!阿瞒,一会你不许上!” 这吕布威名在外必有勇力。再说了曹节在见过曹洪实力之后,仍然敢让吕布这个客人去对付曹洪,必定认为吕布的武力远在曹洪之上。照此来看,我二人一起上都未必是吕布对手,何况曹洪一人。 只是曹洪向来说一不二,此时劝说他只能乱他心绪。不如姑且答应他,待到他与吕布难分难解之时我则施以偷袭方有胜算。于是道:“好,我不插手。你多加小心!” 曹节一方很多人听说过吕布的名号,大都觉得言过其实,不可全信。对曹节把吕布当作上宾极力拉拢不很理解,只觉得主子对这个小孩太过看中。自己一身功夫也未必在他之下,心中时常有不平之感。而对曹洪的本领他们刚才可全是亲眼所见,甚为佩服。故对他们而言吕布虽然可算是自己人,众人反倒希望曹洪获胜杀杀吕布的锐气。 因此众人并不为吕布打气吆喝,只等他出丑。再加上太学生和我们是一个阵营,自然多为曹洪喝彩。一时这场尚未开始的大战吕布由气势上先输了半分。 那吕布并不为在场的呼喊声所动,他手持长刀高高扬起并向前走了三步。口语中极为轻蔑地道:“麻皮蛤蟆,让你先进招。” 曹洪乃是武术高手,深知道在比武中先进招的一方未必能占什么便宜。反而是后发者可以看到敌人破绽从而取得优势。他知吕布年轻急躁,于是挑衅道:“小子,爷爷久经沙场。自然要让你一让,你先出招吧!” 吕布果然年少不经激,极为愤怒道:“一口一个爷爷,你也配?先出招就先出招,一刀了断了你!” 说完整个人向前奔去,像是失去了理智。曹洪大喜,毕竟愤怒乃武艺较量的大忌,能惹得对方愤怒实际上已赢了一半。可是对方是少年成名的吕布,胜利会这么容易吗? 吕布奔出数步在距离曹洪丈余之处忽然上跃,紧接着空中一个侧翻。曹洪大喜,须知高手过招最忌讳的就是下盘不稳且翻来翻去的搞那些花里胡哨的动作。那样看着很好看,却最不具备实战效果。这吕布想来也是只有一身蛮力,武艺终究平平。 他此刻身子在空中翻滚无处借力,自己的武器怎样伤敌?反倒让敌人看得一清二楚。曹洪哪里肯错过时机,右腿向前迈出。改为双手持刀将刀尖插于地上,借着腰力和手臂肌肉迅猛的由下而上拉出一道弧线。他此举利用了地面的反作用力为刀加速,这一刀已经不是他平时的本力所能使出。力量足足比平时大了六七成,他自信这一刀能将自大而让人讨厌的吕布斩成两节。 而在场之人无不惊叹曹洪的盖世武艺,曹节的手下中有诸多懂武之人,要不是因为曹洪是敌对方都忍不住要喝彩出来了。而此刻他们只盼着曹洪立威,吕布殒命。好让他们的主子知道关键时候谁才靠得住。 曹节向来对吕布极有信心。可他也算个武行家,知道眼前的形势对吕布极为不利,已经无法挽回,用袖子捂住眼睛不愿看到自己的失败。 而在场厮杀的吕布此时身在空中,背对曹洪,他既眼不能视,刀也在另一面。面对曹洪这快似奔雷的一刀,他该如何应对。就算他能及时出刀,但是身在空中,这一刀的威力哪能和曹洪蓄势而发的一刀相提并论,即使侥幸用刀挡住曹洪的兵器,也必无法挡住曹洪这一刀的力量而最终落个刀断人亡。 在大家都觉得吕布要血溅当场之时,奇迹发生了。他手中的刀看也不看的向后挥去,携带着身体翻滚之势,竟然不偏不移的扫在了曹洪刀柄之处!若是此刀扫在曹洪刀刃上,由于曹洪刀刃处的速度与力量更大,这一招他便难以抵挡。可偏偏扫在了刀柄上,就是另一回事了。曹洪的力量完全被遏制,两手紧握向上挥去的长刀甚至被扫得沉了下来。而吕布这一招余势未尽,他以刀刃中部扫中曹洪刀柄。随着曹洪长刀被击中后撤,吕布刀刃前端划出的弧线便足以要了曹洪的性命。这一招的胜负变化极快,若非我从小习武甚至连看都很难看清。可眼下看清又如何,即使此时出手偷袭也是终会晚上一步。 危机时刻曹洪也是了得。借助着长刀后撤之力,一个旋身并使头部极速向后跌去,险险避开吕布轨迹如弯月的一刀,而头发却是被削去一缕,发丝在空中刹那间飞舞散开! 在场众人多有会武者,在刚才危机之时即使想到破解曹洪那一刀的方法已然不易。而真正身在半空做到吕布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将方法付之行动,若非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人能做到。因此敌我双方懂行的均忍不住一声喝彩。 第五十九章 袖中乾坤 曹洪此时汗流浃背。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斗智斗力营造出来的优势会瞬间被瓦解掉。待吕布脚落地之时便是贴身肉战。他一向仗着自己力大不惧任何高手,而贴身肉战却是使用技巧多于力量,便不是他所擅长的了。而他心中隐然觉得吕布近战多半不差。为了不在数招之间被对方击杀,曹洪手掌撑地,右腿狠力一蹬,急忙向后退去。将自己和吕布的距离拉至三丈。 我本见其危险重重欲上前相帮。可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太快,在我刚准备出手之时,曹洪已经后撤。而吕布已经双脚落地站稳,此时我心中已经对吕布的可怕极为忌惮。虽然我自己武艺高强,可心中仍然隐隐感觉到要是强行上去很可能在数招之间便会丧命,不由得腿有些哆嗦。 刚才害怕失败将眼睛捂住的曹节,此时显然是觉得胜券在握了。自信的邪恶笑容又回到了脸上,一副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 曹洪和吕布摇摇相视,双方并没有接着出手。吕布面露微笑,似乎眼前并不是一场险恶的厮杀,而是一个有趣的游戏。他像看猎物一样看着曹洪。而曹洪因抵挡刚才那鬼神般的一刀显然已经尽了全力,此时气喘连连。他大口的呼吸着空气,为下一次进攻蓄积力量。 曹洪极为聪明,知道吕布随时可能出手上前取自己性命。为了延长自己的调息时间,他便半开玩笑地道:“幸好刚才你小子砍在我刀柄上。若是差上半寸砍在我手上,老子这手可就要费了!哈哈。” 吕布也是第一次见到和自己交手的人还能这么乐观,大感好奇之余童心大起道:“是吗?你就看不出那是我故意的吗?砍你手上易如反掌,只是过快地了结你就没意思了。麻皮蛤蟆,你刀法不错。我还想多玩几个回合呢。” 曹洪道:“故意?你就吹牛逼吧。”他嘴上虽这么说,可心中却并不这么想,因为他真的觉得吕布有可能是故意而为。要真是这样,那眼前这个敌人实在太可怕了。 曹洪虽然平时说话做事不靠谱,可身上却天生有一种悍将的气质。危机时刻他并不以生死为意,他此刻觉得便是在这场厮杀中送了性命也不虚此生了。他没有恐惧,他享受这场战斗。 吕布依然面露笑意,只是此刻的笑意更寒了一些。他双腿下蹲一些,左手反握长刀伸向身后做了个奇怪的起手式,缓缓道:“吹不吹牛逼你马上就知道。你做好准备,第二招要来了哦!” 曹洪看到这起手式头皮发麻,皆因他不符合任何刀术名家的刀理。虽然这招和一千多年后的日本战国时代武士们的居合斩拔刀术极为相似。但在我们那个时代却是闻所未闻,任谁一时间也难以想出破解方法。而我虽说算是曹洪的外援,可这样级别的战斗一时竟有些插不进手的感觉,我此刻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快发现吕布的破绽。 有一点必须得承认,此刻的吕布已经将曹洪当作一个真正的对手。他这次的出招已经没有了第一招中近乎戏弄的花哨动作,那种动作是势力相差极大时候的戏虐,而现在他展示出了对一个武者的尊重。取而代之的是力与美的结合,如捕食的猎豹掠过水面的苍鹰一般,他前冲的步伐暗合着天地自然之道既迅捷又轻盈,但那柔软放松随风摆动的长刀挥出之时,谁都会感受到它的无力与抗。 我的眼睛极力捕捉,头脑不断分析思考着。一刀,只要曹洪坚守住了第一刀,机会便会显现。吕布这一刀虽然看不出破绽,但那只是单打独斗的层面上。而这一刀发出之后的惯性会使他整个人旋转,对于二敌一的我来说会露出极大的破绽,那便是他的背。由于曹洪刀力的阻碍,他的速度放缓,背部会有一段时间处于无防御状态。那一闪而过的时机别人也许难以把我,可对我这个用剑高手却是不难。 我大喝道:“守住这一刀!” 曹洪没有回答。他此时全神戒备,但我相信声音已经传到他耳朵里了。曹洪扎着马步,双手握刀却极为松弛。很显然他此刻还不知道对方的招数如何破解。吕布这一招刀法以速度取胜,难敌之处在于刀挥出之时你不知道他要攻击你的中路还是下路。如果等你看清楚他要攻击的方向再出刀抵抗,由于速度慢了半拍已然晚了。可如果你提前预判对方的出刀范围,那么就有判断错误的可能。你就相当于将生死交给运气,而曹洪虽爱耍宝却从不是个依靠运气的人。人生来长成那般德行已经足可看到命运对他的不公了,试问这样的人会相信运气吗? 刹那之间死亡临近,吕布那刀携着雷霆之势已然挥出。危机时刻曹洪竟然做了个匪夷所思的动作,竟是右臂肘部护住持刀的左手和头部,左手反持者长刀将刀插在地上。刀刃对着吕布攻击来的方向,他这样形成了一条胳膊和长刀组成的防线。他这招怪异之极,在场者忍不住想发笑,吕布似乎也因他的滑稽慢了半拍。 而我知道他是在赌,如果吕布出刀之时能够避开刀刃去砍他的胳膊他在那一瞬间会快速收缩。侥幸没有砍中,那么他便可迅速地双手握刀实施反攻。如果吕布被他的虚实之策动摇了,而去攻击他的长刀。那么他的手加上大地的力量,也足以接住这威势惊人的第二招。到时候我会迅速出击对吕布形成合击之势,纵使吕布武艺高于我二人甚多。在全力的两招都不奏效之后也会心情烦乱战力大减,那么我们极有机会获得胜利。 刀势突变,吕布竟然强行将全力挥出砍向长刀的一刀猛然斜着向上一提,向燕子点水一般并没有减慢刀速转而砍向曹洪的手臂。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呆住了,平生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刀法。均是大气不敢出,连一声喝彩都没有。曹洪的动作明显是慢了,这一刀避无可避,眼见曹洪的胳膊和脑袋就要被这迅雷一刀齐齐地削下来。 “叮!……” 一场刺耳的金属交集之声回荡传来不绝于耳。吕布咦了一声,心中好生奇怪,曹洪就像刀枪不入一般,用手臂硬生生挡住了这一刀。而我则怪自己担心之余难免脑子不好使了。曹洪这家伙平时练功之时有一对精钢护臂,没想到他今天竟然还带着。藏在衣服下面自是谁也发现不了,而危急时刻却成了奇兵。 第六十章 天狗食日 曹洪这一下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并未完全化尽吕布的刀势。整个人被震出了好几步,整条胳膊被震得发麻一时竟不能双手举刀再战。而吕布长刀从曹洪护臂划过,旋转之势虽减却并未停止。 此时背心破绽已出,曹洪虽对这破绽无能为力,而对我来说却是大大的机会。我手捏剑诀猛力前刺,谁能料到我有如此武艺,在场众人均是大吃一惊。 此时剑尖离吕布背心只有尺余,眼见便要得手,我心中大喜。这会子他就是神仙在世也不能挥刀砍落我的宝剑了。而我终不至于要送命他刀下,还反而要一战成名了。虽然不知道杀了吕布会因得罪丁原给祖父带来怎样的祸端,可眼前哪顾得了这许多。大丈夫行事需果断,怎能犹犹豫豫。 “呵!”我一声轻吼。剑不偏不移地刺到了吕布背部,并没有刺中血肉之感,竟是分毫难入。并不是他有金刚不坏之身,也不是他穿了什么护甲宝衣,原来是危机时刻他竟然将长刀向后斜插平贴在背上,宽阔的刀片竟而刚刚对住了我的剑尖。我心中暗叫可惜,却也对他的武艺不得不佩服。这孩子若再成长几年也许会成为秦末项羽那样的无敌战将。到时候纵横天下,还有何人是其对手? 此时喝彩声大起,特别是曹节一方,均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吕布虽然实力超群挡住了我这一招,身体却不似先前般优雅地往前奔了好几步才停住。对他来说已经算非常狼狈,就这一点来说,我也足以引以为傲。 他一个旋身与我和曹洪正面相对,然后将刀插在地上,阴狠狠的道:“你们有两把刷子,竟能逼我至此。”这带有杀机的表情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又是那自信的微笑和傲视天下的眼神,“看来不得不认真了。接下来我将全力以赴!” 我已收势站好,右腿在前持剑而立。对旁边的曹洪道:“战吧!” 曹洪并不像先前那样大话连片,只回了声:“好!”然后右手持刀,左手缓缓的将右臂上的精钢护腕取下,又换手将左臂上的护腕取下扔在一旁。皆因此奇招已经用过一次,对吕布这样的高手再难奏效。这两个护腕重二十余斤,取下之后出刀更为灵活方有获胜的可能。 那吕布此时刀插在地上,却并不急着出招。他先是扭转几下脖子,又拉了拉手腕,接着做了十几个深蹲,然后往上跳了几下。这随意的一跳竟然有一人多高!可见其体力之可怕。 显然这热身一过便会袭来极为可怕的攻势。而我跟曹洪却是不敢在他舒展筋骨时出手,皆因以吕布的武艺我们先防守再伺机寻找破绽进攻还有一些胜算。要是直接进攻,对吕布而言我们的攻击漏洞百出,很快便会败了。 吕布舒展已然完成。上前拿起长刀,他此次持刀的是右手,莫非他右手的功力和左手一般厉害?不,也许还要厉害一些! 我练剑时候听名家说过,一个人练剑如果刻苦且天赋高的话十年便有成就。但这十年你只能练成你常用的手,而不常用的手要练得如常用的手一般非花二十年不可。可这双手一旦都练成了,双手一起使剑的威力自和单手使剑不可同日而语。很显然吕布天赋异禀,他已经到了左右手都随心所欲无不如意的境界。那么右手持刀就绝对不是他的最强实力,顶多算得上七成实力,由此可见其自信和可怕。 “准备好啦,我要攻来啦!”吕布大喝一声,快速朝我们奔来。 他此次并未像之前那样将刀甩在身后,依靠武器挥出的大力来一招定胜负。而是长刀在空中挽着刀花飘忽不定,让人不知道他要怎样进攻,攻向何处,很显然是想以速度取胜了。而这主意却是大错特错,我和曹洪我速度快,曹洪力量强,两人的合击又岂是你单以速度就能匹敌的。虽心中如此想,但手底下仍不敢大意。 刹那间敌人攻到!吕布先将长刀砍向曹洪,曹洪以长刀迎击,和吕布的兵刃砍个正着。 “叮”的一声响!曹洪连人带刀被震开,虽有些狼狈,但已不是卸下护臂前那般速度完全跟不上的模样了。 在吕布与曹洪拼刀之际,我的长剑如毒蛇吐信般向吕布的左肩刺去。他竟然看也不看地身体微微向后,接着抬起左脚猛的向我剑背上一扫,我立时有点拿捏不住的朝右荡开。吕布借助和曹洪一记硬拼的反震之力,加上自己的本力将刀锋一转朝我劈来,速度迅捷无比。此时我长剑被荡开,头和胸部的门户已然大开,而手中宝剑却是不能及时自救,心中大喊我命休矣! “叮!”一声金铁交击之声。原来是危机时刻曹洪赶来,用双手持刀下握,挡住了吕布的猛烈一击。由于余力甚大,曹洪身体下压强行将刀插入地上石缝之中阻止吕布的力道伤害于我。而他的长刀却被吕布猛力击打得在地上划出一道恐怖裂痕,甚是骇人。 忽然天色暗了下来,除我三人之外的众人都抬头向天上望去,太阳竟然少了一个缺。这时人群中一阵骚乱,很多人竟认为我们三人这一战影响了天象。 而那些懂星象的太学生大喊道: “天狗吞日!” “天狗吞日!” “此乃宦官当权天下大乱的不详之兆啊!” 而正在酣斗的我们三人却是无暇去看,曹洪双手接住吕布砍向我的一刀,救了我的性命。而自己却由于身体下沉不能灵活走位。吕布抬起右脚猛地向曹洪肩膀一踢,曹洪受此大力,向只乌龟一般得滚了出去,头上脚下的好几个圈才停下来。我也借此机会赶紧后撤和曹洪汇到一处,合则生分则死。 我问曹洪道:“没事吧?” 曹洪道:“无碍。”他并没说谎,刚才那一下力道极猛。若是硬接不退,此时就算不死也是重伤。可曹洪这样向车轱辘一样滚出去虽然看着不好看,却是把吕布那一脚的力道化去了七八成,因此并未对身体造成多大损失。 此时天色更暗了一些,周围的人因为天狗吞日呼喊着,极为恐惧。吕布也看起来神色凝重有点焦躁。这证实了我的一个猜想,初时和吕布交手总感觉他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般,不论你从任何方向攻去的武器,他都能分毫不差的抵挡。这世上自然不会有人真的能靠感觉感知别人的招数,而听声辨位也多有夸大,难以让人信服。据说有一种奇人是可以在阳光猛烈之时依靠身后兵刃反射的微光来判断敌人的兵器攻击方向的,吕布多半就是有这种能力的人。而目前的日食却正是我和曹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由于光线的减弱吕布判断背后攻击的本领自然大打折扣,这便是我们的生机。 我对曹洪吼道:“战蛟龙!” 曹洪先是一愣,然后嘴角微微一笑道:“明白!” 第六十一章 暗中偷袭 这正是我的主意。当时谷中战蛟龙,让其首尾不能相顾。最终杀死了凶狠的蛟龙,如今用这办法对付吕布也是再好不过。平时兴许欠妥,此时天色暗淡必收奇效。 主意打定,我和曹洪朝着不同方向退去,彼此离了有四五丈距离。 吕布此时有些焦躁,大怒道:“合着都打不赢,还敢分开打,找死!” 说完持刀直接向曹洪奔去,打定主意在数招之间毙了曹洪这个强的,再回头斩杀我这个弱的。 “叮!叮!叮!”曹洪勉强接了三刀,已脚底不稳,手臂发麻。怒喊道:“阿瞒,你个狗东西快上啊!” 我此时长剑在手向吕布背心刺去,不像先前那样狠力一击,而是迅速地使出一连串的快剑,他躲得过这处躲不过那处,纵使伤得不深总能让他流出几两血来。 “唰!唰!唰”我以迅雷之速一连十几剑刺出,心中却没有丝毫的快感。无处着力的感觉实在是难受,我这花了多年功夫练就的剑招竟然被吕布鬼魅般的身法全部躲过,没有刺中一下。而此时他背对着我还在和曹洪交手,一切的动作近乎于本能。可怕,实在太可怕了。 不对,有问题!刚才的恐惧感让我的观察力下降了。冷静下来仔细一看,吕布的衣服上有一处破洞,那是我刺的。这方法已经奏效了,只是他以光线辨别位置的本事比一般人高的多。眼下的光线下他还能发挥七八成实力,所以只中了一剑。且没伤到皮肉,要是再暗一些会怎么样呢?即使以他的功力怕也要疲于应付。我抬头望望太阳,此时已经成个月牙形状了,用不了多久光线会变得更暗。 我抖擞精神对曹洪吼道:“再坚持一会,再一会儿!扬名便在今日!” 曹洪向来信我,听我这么一说,信心大振,刀法更加淋漓。虽然他的实力只能接吕布数招,但每每到了危机之时我总能来个围魏救赵,让吕布疲于应付而救得曹洪性命。而吕布焦躁之下实力却是很难完全发挥。然而他也是聪慧过人,不多久便看出端倪。 一声冷哼后,挥舞长刀左奔右突,一连变化几个方位企图改变被前后夹攻之势。而我俩怎能让他得逞,我们三人就像一条直线一样。吕布一动,我俩就围着他转,始终有一人在他的视力盲点进行骚扰。 这样斗得一盏茶功夫,吕布也无计可施大怒道:“泼皮忒是狡猾,可敢正面一战?” 我笑道:“宁斗智不斗力,我劝你早点认输!” 吕布长刀一甩将我逼开道:“要是马战,早杀了你俩了!” 曹洪这时显出泼皮本色笑嘻嘻道:“嘿嘿,哪来的马让你骑。打不赢就趁早回家吃奶去吧。哈哈!” 吕布再不答话,奋力加快刀速,竟似变成两个人一般,与我俩兵器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反倒让我和曹洪应付得颇为吃力。此举虽凶猛,可明眼人都知道这种打法极耗真力,很难持久,待力竭之时便要败了。观战的曹节也颇为担心,加上日食让曹节认为是不详之兆,恐吕布有失。连忙大喊道:“奉先,别打啦!别打啦!若有闪失叫我怎么对丁刺史交代?” 这句话本有关切之意,但在吕布耳中却似嘲笑讥讽。争强好胜之心更浓,怒吼道:“侯爷瞧我不起吗?哼!杀不得这俩泼皮,也不必回去见义父了!” 曹节本是好意,反而讨了没趣。心中又着实担心,见劝说不成。于是对手下两个武艺高强的兵士道:“你们上去,帮奉先一把!” 两人称诺,领命后拔刀上前准备加入战斗。此举让吕布更觉得脸上无光越发地愤怒。一顿猛招逼退我和曹洪后,对那两个上前的军士持刀狂劈,似乎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在两人身上了。吕布武艺高强两人哪里能挡?三招过后那身材高大的军士竟被劈中脖子,整个头应刀飞了起来。而另一人也被砍中肩部痛得杀猪般惨叫,受了重伤。那伤了的军士被吓破了胆,扔下兵器连忙回了本镇。 到此刻吕布的兵器方见了血,而整个人的气势又起了变化。杀人的快感让这无敌的少年更为冷静,更加难对付了。吕布对曹节的本镇喊道:“这是我的战斗,你们不要插手,谁再上来帮忙,我杀无赦!”说完,他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长刀,改为双手持刀,又露出之前自信的微笑,大声喝道,“来吧!” 至此,曹节那边没有人在敢上来送死了。而我和曹洪也将要面临一个更为强大的吕布,那就是双手持刀的吕布,此时他的武艺精神和战意都达到了巅峰。这生死之战无可避免了! 我和曹洪各持刀剑准备迎接新一轮的攻击。余光看去,曹洪的刀上满是被砍入寸余的缺口,足见吕布力道之猛当真天下无双。战斗至今我俩仍能完好无损,其实有些侥幸。若非吕布少年心性且过于托大情绪不稳,他要是一上来就使用双刀全力进攻,我们俩人恐怕很难坚持十招以上。而眼下虽说依然凶险,但我和曹洪经历了前面的配合磨练已经极有默契,纵使面对天下无双的吕布我俩此时仍是热血沸腾,没有丝毫恐惧。而时间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持双刀的吕布虽然还是原来的模样,但却给了我们更强的压迫感,他不像先前那样的快步奔上前去以闪电般的速度力量进攻急于取胜,而是闲庭信步一般缓缓的一步一步的慢慢走来。他每一步的步子大小都不相同。像提前计算好的一般,但每一步却如踩在我心脏上一般,给我一种恐怖害怕的感觉。我知道按他这个步伐逼近进招之时,将是对我和曹洪极为不利的距离。而他自己的身体和兵刃可以配合他的步伐自由灵活的杀戮。可这种状态却让我俩无法应对,因为我们任意跨出一步都有可能是个错误,使自己更为被动,从而更快地被杀掉。连一向嬉皮笑脸的曹洪脸上都淌出汗来。而我也被一种绝望感纠缠着,理智告诉我必须驱出这种感觉,不然必死无疑。 我连连大口呼吸调整心态,方才舒服了些。猎手一步步逼近,我抛开一切尘世的想法。功名,财富,抱负,美人,这些都不存在了,我要让自己进入一种动物求生本能的状态,让自己活下去。 “搜!”忽然一声锐响,打断了眼前的这种死亡般的宁静。 一支极快的袖箭从我和曹洪中间穿过向吕布胸口射去,吕布挥刀斜拨,啪的一声将袖箭砍为两节。可毕竟离的太近,箭尖余势未尽贴着吕布左臂飞出溅出一道血浪。天下无双的吕布竟然受伤了! 第六十二章 艰难苦战 众人惊讶地望去,均是难以相信。 人群之中,一人左膝跪地右腿向前撑住右臂肘部,而以右臂抓住左臂确定方位,瞄准并发出袖箭。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消失一阵的袁术。 “不用谢我!”袁术笑着对我说道。 我和曹洪虽面对大敌不敢转身,但此时听到袁术的声音都恨不得上去把他抱起来亲一口! 他藏于太学生之中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改变局势的机会。他在那边已然观察了半天,对吕布的武艺也有了概念。这一箭极为刁钻,且由于有我和曹洪的身体遮掩而极具隐蔽性。他所用之袖箭必出自能工巧匠之手威力巨大,加之距离极近,他自信世上没有人能在这一箭下逃生。袁术是那种没有十足把握就不会出手的人,可他毕竟还是低估了吕布,而这种低估却极有可能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平和自信的吕布再次被激怒了,怒目圆睁望向袁术大骂道:“卑鄙小人,好不要脸!” 说完不再向我和曹洪看上一眼,而是变化了步伐稍微绕着我们的朝着袁术奔去。 袁术武艺如何尚不得而知,却是狡猾万分,智计百出。 他朝着吕布做了个鬼脸,迅速转身朝太学生那千人以上的人群里钻去。须知今日所有学生均穿素服没有佩戴装饰,一旦他进入人群,一时半会谁分得清楚。 而吕布却没有停下的意思,显然已经被激怒要冲进去见人就杀。此时有些学生依然呆站着,而那些聪明的看出道理的已经朝周围四散,更加弄得搞不清袁术的方位。 我和曹洪对视一眼,均知道事态的严重性,不约而同的上前阻截吕布。此举非是我们要救袁术性命,而是因为如果吕布开始屠戮学生,那刚才的比武较技将演变成一场镇压,曹节必会派所有的士兵一起上前对学生进行血腥屠杀。 另一方面,纵使吕布恢复理智继续和我跟曹洪战斗,我们也是败多胜少。而面对此时愤怒不理智的吕布胜算反而大些,于是于公于私我们都应该出手。 吕布奔至离我俩两丈许之时,曹洪持刀上前去正面与吕布对抗,而我则负责袭击吕布的左侧。 曹洪心中明白,此战若一味防守保命定然极难成功。虽自己不至身死,身后和周围的学生却不免多人要遭殃。若是那个结果已经算是败了。于是他自己必须拼尽全力,使出浑身解数让吕布无暇他顾。 此时的曹洪双手持刀状若天神,他奋不顾身使出了一套以命搏命的刀法,毫无防守。第一招便是往吕布的头顶劈去!他这路刀法本是破绽极大,吕布随手一刀便能取他性命。但这种以命搏命的招数都是得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施展。就算吕布杀了曹洪,这下劈下的刀势却无法阻挡,自己也必受伤。而吕布是不会允许自己被一个无名小卒伤到的。这就是曹洪对付吕布的策略,攻敌之所必救,以命搏命。 “叮!”声音锐利刺耳,震慑全场。 吕布果然止步防守,用右手长刀挡住了曹洪双手辟出的一刀。须知曹洪这一刀乃全身精力所聚,又是自上而下携带着无可匹敌的霸道气势。本来是自信非让吕布以双刀招架不可的。可吕布岂能不知,如若他以双刀架住来刀,左侧防守必然空虚,我定可以长剑攻之。纵使以吕布之能也极难应付甚至要受伤挂彩。而吕布终非常人,危机时刻显示出了无可与匹的骇人实力,仅用右臂就挡住了曹洪这个大力士全力一击。在场诸人以曹洪最能感觉到这种震撼,刀像劈上了铜墙铁壁一般,再难寸进。 就这样曹洪以双手对吕布的右臂僵持住了。曹洪此时全力以赴只能自保并无抽身后退的可能。吕布哪会错过这千载良机!他左手长刀后撤以刀尖对准曹洪胸膛,这一击下去定能取曹洪性命!而曹洪双手用刀既不能退又无力抵抗,只能任人宰割。若非旁边有我共战,便在这一招之间,曹洪已然败了。 可我哪会袖手旁观。不待吕布施以杀招,我的长剑已然刺出直取吕布头颅。我这招出剑极快,是多年功力所聚。纵使是高手若想以独臂抵挡也断无可能。 吕布虽然年轻却是久经沙场,临敌经验极为丰富。我全力一击的杀招并未让他狼狈招架难以应付。只见他嘴角冷笑,显示出无比自信。本要刺向曹洪的一刀忽然以刀柄为圆心迅速一转以刀背猛力弹在我的长剑上,就这样让我长剑一斜险险地由吕布脑后擦了过去。这一击用力奇猛,没有刺中余势难止,让我向前奔出了五六步才停住。 与此同时,曹洪因吕布分力战我,压力稍减,分身后退。在我被吕布以巧劲移开后又在瞬息之间全力向吕布猛劈了十几刀,噼啪之声不绝于耳。有了上次以力相拼的经验,这次曹洪便以巧快相敌。一番攻势过后,各自退开。虽然看似势均力敌,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曹洪的腿和肩膀上满是淌血的伤口,早已受伤不轻。而吕布却仍旧是衣着光鲜,气定神闲。显然高下立判了。 而我却误打误撞的因为止步不住,竟然意外地移到了吕布身后的有利位置。不待曹洪势颓,我以长剑或劈或刺猛力朝吕布攻去,施展的都是以快打慢的招数。有心让吕布在我二人快刀快剑的夹攻下狼狈不堪,甚至付出血的代价。 噼啪之声如爆竹一般。吕布左手与我拼砍,右手对敌曹洪,竟似能一心二用一般。我和曹洪手上动作不断加快,圈子越缩越小,我俩均看到了胜利的希望。可这希望竟然只是对手的刻意营造,是要将我们一并吸到他的杀伤范围一起诛杀。在圈子收到最小之时,我们同时看到了吕布自信而冷酷的微笑。心中暗叫不好! 吕布双腿下沉积势旋转,竟然向竹蜻蜓一般旋飞了起来!手中的刀刃以身体为中心旋转随着上下起伏攻击着不同角度,犹如剑刃风暴一般。而我和曹洪只能拼全力以本能护住全身,再无抵抗反击之力。兵器交接的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溅出的血花。紧张时刻竟也顾不得是不是自己所流,也不觉得疼痛了。 随着吕布这一招的用尽,我们和吕布的距离越拉越大。犹如从死亡线上走了一遭一般。待回过神来,我和曹洪已经和吕布拉开足有两三丈距离。而此时中刀的疼痛感才由神经传来,让人腿脚发软心生恐惧,战意顿消。 第六十三章 死里逃生 只见曹洪衣衫褴褛,也不知被劈了多少刀,而腹部和双腿均是鲜血淋漓显然受伤不轻。而我的样子又能比他好多少,同样的衣衫不整外,身上有五六处刀伤。虽然不伤及性命,但却刺痛难忍。若再斗下去,动作必不如先前灵活。 最要命的是脖子一刀,血还在淌着。我暗叫侥幸,差着分毫便伤及动脉。显然是吕布因为左臂被袁术伤着功力打了折扣,不然后果如何,实在不敢多想。 再看吕布,虽然略带喘息,但除了原先左臂的伤口渗出血来胳膊微微打颤外,身上其余地方却是完好无损。由此可以看出其本身实力与我和曹洪的差距。 我和曹洪因身上多处受伤战力已经大损,若再战下去就算吕布只余得七八成战力我俩也是性命堪忧了。而此时天色更加昏暗,天上的太阳已经几乎全被吞没,只留得一圈光环发着微光。 若按原先的计划,此时正是诛杀吕布的好时机。可现在却是有心无力了。我和曹洪不住的喘息着,尽可能多恢复点气力。而吕布也并不急着进攻,显然是左臂的伤势不轻,借机调息。 而曹节一方和太学生们也是谁都没动的僵持着。天色暗淡发生起冲突来对大家都不利,这时谁也没想争这一时片刻。就因为这日食和这僵持的状态,让我们的生机却在悄然的酝酿。 太阳又露出了个月牙的形状,光线射来,天色亮了许多。我此时虽经过了一盏茶的调息,但仍然大感疲累无力。身上中刀的地方更感觉疼痛,略动一下都让人冷汗直冒。另一边的曹洪并不比我好多少,虽然已经过了良久,但看他呼吸依然粗重,眼神空动而涣散,便知道他已经到了极限。若非双手把刀撑在地上稳住身型,怕是早已倒下了。 吕布自刚才罢战到此刻均是盘腿闭目而坐,两把满是砍痕的兵刃放在面前,像老僧入定一般,与他这年龄极不相称。 虽是如此,可又有谁敢在这种情况下施以偷袭?日食中最暗的时刻已过,当天上洒落的阳光洒向他头顶之时,他的眼睛忽然睁开,整个人竟又变得精神起来,缓缓拿刀抬腿站起。一个深呼吸后寒冷的目光射向我和曹洪摆开架势喝道:“再来战吧!” 我和曹洪不约而同的心中一惊,均被他如怪物一般的骇人体魄所惊讶。此刻若再战我们哪里还有还手之力,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罢了。我连忙用尽气力大喊道:“吕奉先,趁人之危,你算不得英雄好汉。” 吕布大笑着朝我瞧来道:“我初见你便知道你是个爱诡辩嚼舌头的!我以本力赢你二人,哪来的趁人之危?又怎么算不得英雄好汉?” 我大笑道:“你与我二人战时是酒足饭饱!而我等在此跪了多时又不曾吃饮,身子自然虚得很。若我俩也是酒足饭饱,你的小命早没了。你说这算不算趁人之危?” 吕布道:“你既这样说,倒也说得。若在平日,你们与我战得多时,也算难得,放你二人走也无不可。只是今日是朝廷大事,由不得我吕布。便非取你二人首级不可了。” 我强撑着道:“不用放我们走,我俩也不是苟且偷生之人。只是让我们饮食一些,便不算你趁人之危如何?”我这么说正是拖延时间,以求有退敌之计。 吕布哈哈笑道:“这也无不可,你尽管饮食!倒时让你死而无怨。”说罢,招呼亲从送上了饮水和肉干。吕布带兵常常与外族征战,顾身边亲兵多学习外族常常备有饮水和肉干。我本想激他取饮食前来方有更多时间,这下竟落空了。 一边的曹节道:“奉先不必听信这小子花言巧语,迅速收拾了干净!” 吕布道:“侯爷不必急于一时,给足他饮食让他死而无怨。耽搁不了多久的。” 曹节知道吕布脾气,知道一句话没说好说不定惹怒了他,便没有再多言。 我故作轻松地收了手中长剑。接过兵士递来的装满水的羊皮袋和用纸包好的一大包肉干,然后招手让曹洪前来享用。 曹洪神情古怪,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忽然大声道:“吕小儿你的却胜之不武,我自和你交战到现在一直憋着尿呢。若非如此,我哪里就战你不过了。你要是能让我去把尿撒了,我就算败了也无话可说。” 曹节怕曹洪出去搬救兵,趁吕布没说话连忙道:“大老爷们的,在这撒了又如何,还要跑到哪去?” 曹节这么一说,吕布便没有在说话,一个神情似乎示意曹洪只管往这撒。 曹洪本想举一反三的用计先逃出去再想办法,不想对方机警,反惹得自己一身骚。这会子撒尿也不是,不撒尿也不是。他于是连忙辩解道:“嘿,跟你们这么一说,一时还不想撒尿了。我也去吃点东西去!”说完朝我这边走来,与我坐在一处吃喝,似乎并不把眼前的危机放在心上。 曹洪端起羊皮袋子咕嘟咕嘟一阵狂饮,把大半袋子都饮进肚里,又抓起大把肉干塞进嘴里猛嚼。 我连忙小声道:“细嚼慢咽,细嚼慢咽。” 这家伙似乎忘了我们是在拖延时间,真的当我们是在吃席了。而这口中的小小肉干却给了我一些启示,指头大一块放在嘴子嚼完竟然变得全身有力,饥饿感全无。以前大汉多次对匈奴用兵,皆因军粮难以运送支持远线作战而无果,而匈奴人喝马奶吃肉干让他们几乎不需要补给。而如果大汉军队依照匈奴人的补给方略,那么这支军队会有多强悍实在不敢想象。 脑中一边想着,手上不停的撕着肉干。随着所剩不多,我越撕越慢尽量能多拖延一会。而自己也强迫自己先不要想别的,好好想想破敌之策。 曹节方的一些士兵看着我和曹洪开始讥笑起来: “那俩傻逼在拖时间!哈哈!” “拖管什么用?一会还不是个死,我看就是想做个饱死鬼!” “哈哈,蠢货!” 曹洪按耐不住讥笑道:“我吃饱了!”说完拿起兵器站起身来走到一旁。而我不管他人讥笑,仍然细嚼慢咽着,一边作出享受的滑稽表情自言自语道:“嗯……肉干真好吃……” 旁边的兵士中有人喊道: “矮猴子!还不快点吃完去受死!哈哈哈!” “断头饭都吃得这么起兴!呵呵!” 我依然不以为意,面朝着这群人指着肉干道:“好吃,真的很好吃。哈哈。”我就这样又拖了半盏茶时间,忽然感觉到坐着的地面有一种通通的震颤感。莫不是救我的人要到了? “大将军槐里侯窦武大人到!”随着一嗓子吼声,五名威武彪悍的骑士由三公府方向向广场驶来。 第六十四章 将军窦武 此时我已不知身上伤痛,按耐不住心中的喜悦蹦了起来大喊道:“老子有救啦!”众人像看怪物一般盯着我,都以为我吓得发疯了。 在四骑重装甲兵簇拥下,一人下马阔步走来。只见那人约莫五十上下年纪,头戴野雉翎武官帽,身着赤红将军袍,腰系紫蟒玉带,悬挂以宝石点缀剑鞘的阔口宝剑,脚踩兽皮镶金马靴,古铜色的皮肤配以满脸的络腮胡子当真是威风凛凛豪气逼人。而浓眉下那炯炯有神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却使人觉得此人绝非徒有勇武之辈,而是颇富智计。而那魁梧结实的身材纵使走在四名身高八尺的骑士当中仍比众人要高上半个头来,给人极强的压迫感。任谁看上一眼,也不想与这样的人为敌。 “大家都罢手!”他宽大的手掌握在剑柄之上,大声喊道。当真是气力充沛,声若洪钟。 一时全场都静了下来。众人知他名头都将兵器收了,就连一向狂傲的吕布也将双刀挂于腰间以示对来人的尊重。 而这群太学生见他来了,各个都像见了救世主一般,原先散乱的队伍又整齐的排列起来,比国家的军阵还要整齐。此时纵使曹节想以武力镇压他们,多半也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了。由此可见此人的魅力和威势。 曹节见此人前来马上换了一副嘴脸,阿谀奉承之态溢于言表。连忙下了马车甚至差点摔了一跤颇为滑稽。而后佝偻着身子上前拱手道:“区区小事,不想惊动了大将军。小人实在是该死啊!” 窦武手握宝剑怒目斜视了曹节一眼道:“小事?我看这事不小吧。”然后转身对广场上负手而立的吕布温和的道:“奉先小友,多日不见看来武艺又精进了。这里哪有人是你的敌手,打下去有什么意思。不若改日你到我军中,咱们把酒谈兵,顺便带你巡视一番我新训练的骑兵如何?你也替我教教他们。” 吕布看出窦武明显是来解围的,尴尬一笑转而露出贪婪的眼神道:“大将军处可有良马吗?” 窦武朗声笑道:“奉先既问,哪有拒绝的道理。良马多得是,任你挑选!” 窦武这下邀请吕布观军阵,选良马都是给足了吕布面子。须知对武将来说,没有什么比兵法和宝马更让人心动的了。 吕布欢喜道:“大将军如此慷慨厚爱,改日定来讨饶!”转而继续道,“今日之事,全是误会。大将军知道我吕布一向好武,还好没伤了两位,可算是万幸了。既然此地有大将军主持局面,料想也不会给国家生出什么乱子了。我吕布自当告退。” 窦武左手握剑对吕布报以友善的微笑,右手伸直指向人群之外道:“奉先请!” 吕布从容的往外走去,经过我身边时微笑着对我眨了下眼道:“你今日运气不错。”这一句声音极小,除我之外并无人听到。 随即走出人群策马而去,却并未向曹节告辞和说明。由此可见这吕布是个极为好利之徒,和曹节的联盟并不稳固,一有更大的利益马上就变节了。 窦武将军数句言语之间便退了曹节的强援吕布,众人无不折服。而曹节也失了底气,己方兵马虽多,但局面似乎已经完全被窦武操控了。 待吕布走远后,窦武信步走到被兵士砍死的那七八具太学生尸首旁。缓缓蹲下,一副威武武将形象的窦武竟然瞬间热泪盈眶起来。连哭带吼道:“诸君年纪尚幼,千里求学以图报效国家,赤诚之心天地可鉴。不料今日客死他乡,我等为父母之人孰不痛心?是何人如此心狠屠戮我诸多人才,动我社稷国本啊!” 他这一举动极为高明,一边把这群学生捧为国家栋梁社稷基石。只要是学生的对立面就是和社稷为敌。另一方面又暗示宦官没有子女,故而极其心狠阴毒。这一出戏虽说是半真半假,可这动情力却非一般。不一会太学生中众人都随着抽泣起来,就连曹节方诸多兵士似乎也觉得自己做错了,满眼含泪。 而在一旁等候观望的曹节这时候直打哆嗦,不知道一会窦武要怎样对自己发难。 大约半盏茶功夫,窦武缓缓起身拭去眼角泪水转身向曹节喝道:“曹大人,身为宦官私自调动皇城甲士诛杀太学学子,该当何罪?” 曹节没想到窦武起身就直奔主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道:“什么?” 窦武大声重复一遍道:“身为宦官私自调动皇城甲士诛杀太学学子,该当何罪!” 这一声声势震天,只把个曹节吓个半死浑身颤抖道:“大大大将军,一切切都是误误会!” 窦武依然身姿威武声若洪钟道:“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误会?” 曹节毕竟是见过世面之人,此时也镇定了下来,做足了一副奴才相半弯着身子拱手道:“我一介废人哪敢代国家行兵事,这都是奉了太后娘娘的旨啊。” 窦武道:“太后的旨?拿来我看!” 曹节擦去额头的冷汗道:“不曾有实旨,只有口谕。可这口谕奴才万死也不敢假传啊。” 窦武道:“料你也没这个胆!那你倒说说,太后是何口谕?” 曹节道:“太后的口谕是‘若无谋反,劝。若有谋逆,杀!” 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刚想说点什么,却只见人群中忽然奔出一人大吼道:“曹节假传太后口谕!曹节假传太后口谕!”此人正是忽隐忽现的袁术。 袁术这个人拥有着对时局变化的敏锐感觉,该隐藏的时候他绝不显露,该出手时他比谁都快。他大步跑到窦武面前拱手行礼道:“禀大将军,奉车都尉曹节大人假传太后口谕。其罪当诛!” 曹节并未想到袁术此时会来,甚为惊讶道:“坏小子,我何时传了假口谕。大将军面前也敢胡说,真真是忒放肆了。来人,把他拉下去!” 曹节方上来两个兵士欲将袁术拖下,袁术不等他们上前立马用手一指道:“大将军面前谁敢造次!还不退下。” 他这一句狐假虎威却是铿锵有力,当真把两个兵士唬住了。一时不知该上去还是退下。 窦武虎目望向两名士兵,使了个颇有杀机的眼神,又“嗯?”了一声。两个士兵这才会意,屁滚尿流地退了下去。 第六十五章 占尽上风 袁术一言退兵,似乎并不以为意。他接着放大嗓门道:“诸位同窗!今日有大将军在此为我等做主,一切具可实言!曹节大人前来诛杀我等之时,所传的太后口谕是什么?” ‘劝得动,劝!劝不动,杀!’诸学子答道。 袁术接着对窦武一揖道:“大将军,这可是上千学子共同听到的。总不会上千个耳朵都有问题吧。幸好他们还没被曹大人赶尽杀绝了,不然可真是死无对证了。” 曹节一时慌了神,嘴里不停念叨道:“哪有此事,哪有此事!太后的口谕明明是‘若无谋反,劝。若有谋逆,杀!’我怎会传错了!” 窦武虽然此事占着理,但也知道一旦事情弄僵真动起手来,对方是久经沙场的兵士,自己一方多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学子,多半是要吃亏的。于是也不在曹节假传圣旨这件事情上过多追究。只是问道:“曹大人,太后的口谕当真是’若无谋反,劝。若有谋逆,杀!’?” 曹节道:“这岂能有假,自然是真的!” 窦武道:“那好,其它暂且不谈,旨意对便好办。学生若有谋逆,你杀之是尽忠。学生若无谋逆,你杀之便是犯法。是也不是?” 曹节道:“大将军说的是,自是这个道理。这些学生在这皇宫朱雀门前聚集千人,抨击朝政,藐视天子,还不算谋反吗?” 窦武问袁术道:“你怎么说?” 袁术道:“禀大将军,曹大人纯属欲加之罪。我等学生素衣来此并不携带兵刃,带的只有我等上奏天子的谏书。况且自太学建立,先帝就给予学生联众直谏之权,这是有法可依的。我等欲呈书于天子,于三日前便斋戒沐浴,且跪于宫门前。并无礼数上的不周。断没做胁迫忤逆之事。还请大将军明鉴!” 众学生听袁术说完均高喊:“请大将军明鉴!请大将军明鉴!” 曹节恼羞成怒后退几步,指着被曹洪打死的兵士道:“还说不谋反?刚才那个麻脸的也不知是由哪里雇来的力士三两下便打死了皇城卫士,这身手也是来呈递谏书的?我就不相信他是什么学子!” 袁术立马指着曹洪和我道:“曹大人,他们两个并不是我们的人。他俩做的事情也与学生无干呐!” 曹节没想到袁术会这样说,一时语塞。而我也觉得有些心寒,可偏偏袁术说的却是事实,我也无可辩驳。再说了,若辩驳对我等更为不利。 窦武看着曹洪和我极为愤怒,像是我俩坏了他的什么好事似的。却又得耐着性子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何人指使你们到此?胆敢对皇城甲士下手?” 我知道曹洪嘴笨,怕他说错话。连忙上前答道:“禀大将军,袁公子说的是,我二人的确不是太学学子。可我们也是忧心国家社稷的读书游学之士。今日素衣来此是为了递上略带浅见的治国之策。断然没有和朝廷做对的意思,这一点袁兄可以作证。” 袁术只是一笑,并未说话。 我无奈的接着道:“适才,曹大人的军士和学子们冲突。有一人用刀砍我,我兄弟前来护我,只一拳便取了他性命,这是事实。可我之前并无违法更无谋逆,他杀我不依法便是先违法了,我兄弟因护我而失手杀了他自然是不犯法的。” 窦武道:“那你们手上的刀剑是怎么回事?” 曹节立马抢着道:“刀剑是我们的,与他俩无干。”他替我们说话也不是出于好心,而是不得不这么说。因为若是问下去就会牵扯吕布。吕布是天下悍将,又立场不明。因此成为各方势力拉拢讨好之人,是谁也不想得罪的。 窦武也是聪明人,立马明白过来。“哦”了一声接着说道:“把你们的谏书拿来于我。” 他这一句不知道是给袁术还是给我说,可我二人均觉得是对自己说的。 于是我连忙将自己的‘治国十三册’交给窦武的亲兵,袁术也将‘谏诛宦官书’交了上去。 窦武道:“曹大人,你也不用辩解。既然这群人并无谋反的行为,那么谋反之意定然在这书里了。你老成持重,自然不会冤枉了他们。但你是原告,由你处置恐他们也不心服,由我处置又恐你觉得我偏袒。” 曹节强挤出个笑容道:“大将军哪里的话,谁不知大将军一向秉公无私。” 窦武一笑道:“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东西你我都不要看。你随我一起进宫,将他呈于圣上,有没有谋反还请圣上明断。” 曹节一身冷汗哆嗦道:“这哪里使得,哪里使得啊!圣上日理万机,区区小事都要劳烦他老人家,恐有不妥啊!” 窦武冷笑着上前一把抓住曹节手腕道:“哎?谋反之事,绝非小事,无不妥吧。曹大人,来来来,与我去见圣上!” 曹节想挣脱挟制,窦武孔武有力他哪里挣得拖。己方亲兵见他被擒欲上前厮杀,曹节恐事情闹开,窦武瞬息之间便可取自己性命。于是强装着笑容大声道:“你们全退下,既是大将军相邀,自是拼了我这把老骨头和您走一遭。只是太后娘娘那里还等着我回旨呢。”他停了停朝着己方人群中喊道,“张喜!” 人群中奔出一个赤衣小太监上前几步道:“爷爷有何吩咐?”细看之下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被蹇硕打成猪头的张喜。他不是张让的人吗?怎么跟了曹节?还得到这般信任,只不知是何缘故? 曹节对张喜道:“你去告诉太后娘娘一声。她交代的事情我没办妥,现随着大将军去见圣上了。” 张喜应诺退下。 窦武也是胆大心细之人,对着曹节方的诸位军士道:“诸位将军,你们是朝廷的人,当听命于圣上。现在学子是否谋反皆等圣上裁断。你们只管围住,不得放跑一人,也不得伤了一人。听明白没有!” 众将士面面相许,均没应声。曹节大骂道:“按大将军的意思办!” 诸将方才称诺。 窦武轻叹一声,对自己带来的一名重甲骑士嘱咐道:“崔将军,你在此安抚学子。也别让他们生出事情来。”又用眼睛瞟了瞟我和曹洪道:“特别是这两个人,要严加看管。” 那崔将军也是连连称诺,退于一旁。 窦武命人将崔将军的马牵过来对曹节道:“曹大人,此去禁宫还有一段距离。您年老体弱腿脚不便,只能先委屈您乘坐这匹劣马了。来,我扶您上马。”说罢也不等曹节言语直接将曹节像拎小鸡一样双手举起放于马鞍之上。这种战马高大,曹节纵使有心想下马也不容易。 窦武牵着曹节乘坐马匹的缰绳,左脚往自己马镫上一踩,并不用人搀扶一下子便跳上马去。众军士都对窦武的马上功夫十分佩服,满是称赞之声。 窦武又对其它三位重甲骑士道:“三位将军,与我一起护送曹大人进宫可好?” 三人皆称诺。在场诸人心中明白,名为护送,实际是为了看管怕其逃跑或被抢走。窦武本身就是一流武将,再加上这三个重甲蒙面甲士必都是军中豪杰,有这四个人押着曹节去见皇上,就算谁想途中劫人也是难比登天了。 来时五骑去时五骑,与来时不同之处在于去时是载着胜利的果实。大将军窦武果然不同凡响,片刻之间,这五人便消失于朱雀门中。 第六十六章 暂时平静 大将军和曹都尉走后,广场上再也不似方才的萧杀之感,而是恢复了宁静。学子和兵士们均将己方身死和受伤之人予以处理,诸人中有人对曹洪的慷慨仗义颇为佩服,将他拉到一处角落。一边替他处理伤口,一遍听他讲故事,吹牛逼。 大家的情绪缓和了很多。甚至有些学子也和兵士聊起天来。袁术依然是回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来彰显其学生领袖的地位。他此时颇有志得意满之态,似乎窦武的出现已经让他胜券在握。 我见他刚才极力与我们划出界限,气不打一处来。上前道:“袁公子,先前你我说好了的结盟上奏。怎么关键时刻却落井下石?” 袁术一笑道:“阿瞒,你也太较真了。现在不是我们的谏言都递上去了嘛。还有什么比这重要的。再说了,我也没说谎,你我的确是萍水相逢。刚才你和你兄弟战吕布,若非得我相助,怕是性命也丢了吧?这事你还没谢我呢!” 我气恼不过道:“你用袖箭射那吕布,吕布奔你而去。若非我二人替你阻挡,现在身首异处的怕是袁兄你吧。” 袁术见我气愤不平,只能笑着安抚道:“好好好!阿瞒,这事咱们算扯平了,谁也不欠谁。大丈夫不拘小节,现在咱们可是在一条船上和那曹老狗斗,还是先放下成见为好。” 我斜了他一眼道:“希望袁兄真有这个心思,不至于被你卖了我们兄弟还帮你数钱!” 袁术显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于是话锋一转道:“阿瞒,你极有胆识,又有武略,见识也过于常人。照你看,咱们这次有胜算否?” 我虽对刚才之事心中还有些气,但再计较下去便显得过于小气,不似男子汉的行径。于是硬|吞下一口气说道:“袁兄认为呢?” 袁术笑道:“阿瞒你当真狡猾!说个话都这么多防备。好好,那我就先推心置腹了!我认为当下有八成胜算,毕竟曹节假传太后口谕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都是诛族的大罪,若是旁人指认,他或能狡辩。可如今他的对手是大将军,哪里容得他翻身?况且今日连老天都帮我们,天狗吞日,历来是不详之兆。预示着天子身旁有玩弄权柄的强臣。不正是曹节等宦官一党吗?只要曹节一死,宦官集团顿失一柱,大汉朝政当有可为了。只是有一条我较为担心。” 我道:“袁兄说的是哪一条?” 袁术接着道:“大将军此次前来只带了四骑,他明明大权在握却不带兵马前来,这个我能理解,是不想让陛下觉得他势大欺人直逼天子,可却也留下了隐患。须知那朝中除了天子太后外,均是宦官一脉。大将军只身只带三名亲从前往宫中,若是那群阉狗们一时狗急跳墙对他不利,他虽勇武,奈何对方人多,恐也是难以匹敌。到时候很可能弄个一人身死而满盘皆输。” 我道:“袁兄既然如此想,为何刚才不禀明大将军?” 袁术道:“我虽如此想,但也只是猜测。说出来大将军此时胜券在握哪里会听!” 我道:“我认为袁兄多虑了。事情可能既不会像你想得那么差,也不会像你想得那么顺。” 袁术奇道:“哦?愿闻其详!” 我道:“曹节一伙若不到身死之时,必不会和大将军火并。大将军只身前来,难道就没有后手吗?陈蕃大人在哪里谁知道?这时就算侥幸杀了大将军就能保住性命吗?曹节这老狐狸虽狠毒可并不是没有头脑,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断了自己的活路的。” 袁术道:“这话说得对。可曹节如果不对大将军下手,自己不是要落个假传太后口谕的罪名吗?不也是没活路?” 我道:“这个倒是未必,这曹节鬼精的很。他早把自己和太后绑在一条船上啦!如果我料得不错,出了什么大事都会有太后给他扛着。不然他叫那张喜去禀报太后做什么。且天狗吞日这样的天象,你可以说是宦官弄政,人家也可以说是大将军专权。真争起来也是个各打五十大板的事儿,说白了还是要看天子的意思。” 袁术道:“怕是真要如你所说,可好歹我的’谏诛宦官书’递上去了。如果皇上赞成的话那目的也算达到,就算皇上不完全赞成,好歹也看到了民意。也算给他提个醒。” 我道:“正是这个道理呢!只希望天子明鉴吧。” 广场诸人等候了约么半个时辰,仍然不见窦武和曹节前来。除了那些吃军粮的军汉外,其余诸人均是心中忐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反观一身伤痕的曹洪倒显得极为乐观,和周围的学子们有说有笑。丝毫不像经历了苦战,倒像个久经沙场的将军一般。他见我前来,话辞了诸人与我并到一处。这样折腾半日,此时大家都累了,于是盘脚坐下说话。 曹洪道:“阿瞒,今天打得真痛快。吕布那小子果然难敌,要不是你一齐帮手,一起斗智一起斗力的,我的小命恐怕就撂在这里了!” 我嘿嘿笑道:“想不到你嘴里也能吐出象牙来!咱们是兄弟,客套话自不必说。不过我倒是奇怪,你以前打架吃了憋总是喊叫着要报仇。今儿个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倒像没事人一样,竟然还笑得出来。这倒大大不似你的行径。” 曹洪道:“以前的对手要么仗着人多要么使诈赢我。我可从来没觉得他们比我强,被打了我当然不服!今天这个对手虽然我嘴上和他争斗,可心中却知道实力的差距。料得以我的天赋和努力,纵使再练十年依然很难赶上现在的吕布!而吕布年纪比我小,他也在进步。只怕还会比我进步得快些!所以十年之后,比起来我们之间武艺的差距只会更大。对于永远不能战胜的对手,我即便不想释然也得释然了。既如此无可奈何,又何必放在心上?又为何不笑呢?” 我很难把说出这话的人和曹洪联系在一起,于是笑道:“其实你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有一点比很多人都聪明,那就是承认自己弱。一个人只有承认自己比别人弱的时候,才是真正成熟的时候。我看吕布武艺虽强,自尊心却是极强,怕是再过三十年也领悟不到这一点吧!” 曹洪道:“阿瞒,难得你会夸我!我还真有点受宠若惊!看来我这次随你从瞧县出来是对的。人如果不出来,永远只有瞧县那点天地,便以为自己是个人物。当我见到高览之智吕布之勇后我便再也不能甘于平凡。我虽然承认自己武艺胜不了吕布,但并不代表我向吕布认输了。如你所看到的,吕布除了武艺高强之外,小小年纪,似乎在军中已经极有威望,成为了各方拉拢的对象。也就是说,他除了武艺外,兵法统兵都比我强得多。我武艺虽胜不了他,但在用兵作战上我绝对不想输给他!毕竟战争不是一个人就能打下来的。我还要加倍努力,一定能走出自己的路!” 第六十七章 心灰意冷 我甚是欣慰,曹洪正在逐步成熟起来。于是道:“那你以后可要用功加倍研习兵书了,咱武的不行就来文的。总要把吕布比下去才对。唉……照我看也难,那吕布小儿一看就比你脑子好使。你在学,没准人家也在学呢。只怕差距又是越拉越大。” 曹洪笑骂道:“阿瞒你这小子尽泼我冷水!我自然会勤加学习,他用一倍功夫,我便用十倍,自然是要追上他的。反观你小子的处境比我差多了。俗话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我们练武之人也就那么点事儿,比起你们这些酸文人那是小巫见大巫。文人相轻便是这个道理。你想想御龙岭的燕公子,今日太学生的领袖袁术,哪个不是文人中的翘楚?以你目前才学就有把握能赢得了他们?何况这俩人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进入了朝廷中枢,能人更是不计其数。你小子前面的路比我长,比我难走多了!” 我郑重其事道:“不管多长,多难走,我也要走下去。毕竟我们都已成人,是该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了。” 什么是理想,理想是当一个人认清自己之后,对自己人生规划的一个上限。它不同于吃喝玩乐一般的享受,不是极致的利己主义。真正的理想是利他的,甚至是利民的。它需要坚持不懈的努力和超乎寻常的毅力以及无私的奉献精神。就像张子房欲推翻暴秦,太史公撰写史记一般。明知艰难险阻,却能忍辱负重,义无反顾。一个真正有理想的人,不会抱怨命运的不公,不会因光阴荏苒而惆怅,也不会在富贵权势面前迷失自我。他的眼睛只会盯着那颗最耀眼夺目的宝石,不断前进。真正有理想的人是幸福快乐的。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紧闭的朱雀城门终于打开了。使出一辆奢华的赤顶马车来。由一名驭手驾驶,车厢上有一名老宦。细看之下,正是祖父! 曹洪小声对我说道:“老祖都来了,这下好了!” 我连忙拉了拉曹洪道:“那车是传天子敕令来的,赶紧跪下!” 待得马车行出朱雀门,广场上千余人尽数跪下听旨。 祖父没有下车,而是对天一揖,以示对天子的尊重。然后朗声道:“天子口谕:‘所有聚众闹事的学子都散啦,你们都是大汉的栋梁受旁人挑唆,过失原委朕皆不问不处。’” 众人听到此处均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是这么个结果。 祖父接着道:“‘袁公路。小小年纪,却甚为顽劣,不思在家读书修身,召集学子胡闹,所呈之书言语过激而无实据,甚不得体。本应重惩,但念在其家门四世三公屡屡有功于社稷,这次就不追究了。也放回去好好读书,令家人严加管教!’” 听到此处便知道大将军与曹节的廷争败下阵来。袁术怒目而视,不敢相信。满腔怒火无处宣泄,却也不敢发作去打断祖父。 祖父接着道:“‘至于那个曹孟德嘛,策论倒是有些见地。国有如此人才,朕甚为欢喜!望其以后多做些学问造福国家。这次广场递书这样的不当之举以后就不要干啦!多修养修养心性,还是当用的。曹洪杀害皇城禁卫,证据确凿。交由奉车都尉曹节审理处置,钦此!’” 祖父说完后对围着学生的军士头子道:“董将军,待学生散了后叫你的人也撤了吧。” 那将军拱手称诺。 就这样,天子举重若轻般的把这诺大的事件化解了。我们却连个面都没见上。我深深地感觉到,我们这些普通士人与皇权之间似乎隔着几万里似的。你极力呐喊,在那边却不如个蚊子的声响。 聚众的学子都散去了。他们中虽不乏一些愤青,但多半是来看热闹的。事情没成险些遭到一场杀身之祸,其实中途已经有很多人后悔了。只是当时骑虎难下,这会能走他们还不感恩戴德,那还留得片刻! 袁术心中愤愤不平,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并未和学生离去,而是冲上前去大喊:“袁术不服,袁术要见天子!袁术不服,我要面见天子!”他虽满腔愤怒热血,终是被四个侍卫俘住,动弹不得,只能嘶吼。 祖父召集了几个侍卫来绑曹洪。曹洪脸上无喜无悲,似是失望至极。我拦住兵士扑上前到祖父的车架前哭道:“爷爷,曹洪因救我而杀人!其罪在我,你绑了我去罢!” 祖父狠狠瞅了我一眼怒骂道:“好容易拣回一条命来,还要生事!把他给我拉下去!” 说完,有几人上前将我拉下。 几名侍卫上前用绳子困住曹洪。曹洪并不反抗,嘴里喃喃道:“朗朗乾坤竟无王法了,不分青红皂白。我看这大汉的江山不得长久了。要杀便杀,整这么多虚的干什么!” 祖父怕他胡言终惹得更大祸事,于是命人塞住他的嘴,令他说不出话来。 我大声对曹洪喊道:“子廉,你什么都不要承认!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我会想办法救你的!” 祖父见我喊叫,命人也把我嘴塞了,将曹洪押走了。曹洪走时脸颊上挂着两行泪水悲伤地望着我,这个神情很多年之后我依稀记得。那是在为一个行将就木的国家而哭泣。 我像丢了魂一般。不知道袁术最终怎么样,不知道学生最终回去没有,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了家中。甚至对父亲回家后隐隐约约的那顿骂也记不清了。就在这样的精神恍惚之中我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无数的人,或背或拉地用巨大的石块在修一座陵墓。这陵墓的巨碑十分宏伟,碑文被云雾遮挡不能看清。也不知是为谁而修,碑前献祭之处有两只苍猿竟口吐人语,吃着祭品饮酒享乐。那些工人人骨瘦嶙峋脸上却无比快乐,我见一位只剩下皮包骨头的老伯跌倒,于是上前连忙扶起道:“老人家,到那边歇歇吧。”老人转过脸来,形似骷髅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道:“完了,完了,就快修完了,快完了。”我正心中不解,想再询问,忽然’刷’地一声,背上有些疼痛,似乎被什么抽了一下。我转过身去,见一直白色苍猿嘴中流出吃仍未擦干净的血来,手持长鞭喝道:“曹阿瞒,还不快去干活!想做我腹中之食吗?”这场面极为可怖,我心中一惊,便醒了! 睁开眼睛已经是天明。丁夫人在旁侍候,我正奇怪道:“晚娘,我睡了多久了?怎么你会在这里?” 第六十八章 母子情深 丁夫人见我转醒,喜上眉梢道:“阿瞒醒啦,阿瞒醒啦,终于没事啦!快去禀报老爷!” 我更奇怪道:“怎么回事?倒像我出了什么事一般。” 丁夫人心疼的看着我道:“我的儿,可真真的心疼死我了!你这一睡就是三天,连大夫都说没辙。说是再过个三两日不得餐饮耗光了身子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我奇怪道不:“竟睡了三日!为何口中不渴,不饿?”转眼望去丁夫人旁边有一碗精心烹饪的鸡汤。舔了舔嘴唇却有鲜味,料来是这几日她不辞辛苦一点一点的从我嘴唇润进去的,才不至使我失了气力。再看看她那脂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料想必是如此。心中一暖道,“我母亲早逝,以后您就是我的亲娘。阿瞒必对您如生母般侍奉。” 我连忙起身相拜,丁夫人连忙将我按住双目含泪嘴上笑道:“赶紧躺下!即是亲生的,做什么都是应当,更不需这么多俗礼了。” 便在这时父亲和爷爷竟然都进来了。我又欲起身,爷爷老远便道:“你不必动!躺着便好。” 我知道爷爷一向在宫中侍奉天子,甚少回家。于是道:“爷爷您怎么也在家中?” 爷爷微怒道:“怎么在家里?我在圣上那告假来的,你既大病了,还有什么事重得过你去!” 我心中颇为感动,爷爷接着道:“以后要好生侍奉你娘还有你爹,大夫都说没救了。要不是你娘坚持着不分昼夜的喂你些汤食,如今哪有你的小命!” 丁夫人假意埋怨道:“爹,如今孩子都大好了。说这些干啥。” 爷爷一笑道:“也是我曹家祖上有福,娶得你进门。倒比我这儿子叫人满意多了!”然后接着盯着我又道,“你爹这几日也是昼夜难眠。平日里多木纳的一个人,我竟见得哭了四五回。这些你都当记得的。” 我连忙称是。 我此时转醒。我爹虽见欢喜,但仍然板着脸道:“这几日你生病,你爷爷废寝忘食不知耽搁了多少国家大事。如今你病虽大好了,却是亏了君礼孝道。以后做事万万小心,勿要生出此等事来。”我知父亲因是养子在爷爷面前总显得拘束古板,于是并不放在心上。 父亲接着对爷爷道:“爹,这几日您也累着了。这会子阿瞒已经转醒。我看你也回房休息休息,别操劳坏了身子才是。” 爷爷道:“要休息你去休息,阿瞒鬼门关上走一遭。我这会就要在这陪着他。哪有什么累不累的!” 父亲还有辩解,丁夫人却是个有眼色的,赶紧拉住他。接着道:“阿瞒这几日生病,静吃些流食,没什么营养。我去给你弄些吃的好好补一补。你想吃什么,只管说来。” 我道:“这会子腹中饥饿就想吃个胡饼子配炖狗肉。” 爷爷特好狗肉一听乐道:“这小子真他娘会吃,像我。得,给我也整一碗,我们爷俩一起吃。” 我和爷爷呵呵而笑,丁夫人给父亲使了个眼色。见他不动,于是伸手把他拉了出去,只留得我和爷爷两个人在屋里。 爷爷笑道:“瞧你爹那个木纳样儿,连个妇人也不如。呵呵,亏得你像我,不然咱们曹家可怎么得了哦!” 我道:“父亲为人谨慎孝顺,这也是我当学的。” 爷爷叹息道:“不错,他能做到一个孝字已经是极好了。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我这时本想问曹洪之事,但爷爷没主动说,料来必不好办。再者,曹洪是我曹家子侄。曹节必不会急于审判,而会大加利用,顾他一时也无性命之忧。姑且先不说,待找到时机再询问。这时方才想起几天前爷爷叮嘱之事,于是道:“爷爷,八月十五你让我去的那聚会可是错过了呀?” 爷爷道:“你还记着那个呐。压根儿就没办得起来!” 我奇怪道:“这怎么说?” 爷爷道:“还不是你们闹的。圣上下了旨啦,恐再生出事来,当晚的聚会取消啦。不过这也无妨,当时想让你去吧,也就是混个脸熟。如今你的大名整个洛阳城倒是无人不知了。这一节谁能料得到!” 我道:“都怪孙儿,给家中生出这许多事来。让父亲操心,爷爷受累。” 爷爷笑道:“这倒不然,你这回可是真真给爷爷,给咱曹家长了脸啦!虽没得到什么封赏,但圣上记住了你这个人,这就比什么都强。” 我疑惑道:“圣上真的知道我了吗?我还以为他并不在意呢!” 爷爷道:“圣上天资极高,异于常人。他的心思也不是你我能揣测的。不过他那日看了你的策论显然是赏识你的,你难道就看不出他让我去传旨的用意吗?不就是老远就让你看出放心两个字嘛。” 我仔细思量却是如此,于是道:“圣上虽然年轻,却当真是聪慧过人啊。让人钦佩。” 爷爷道:“圣上之聪慧明察自然是让人钦佩的。一般心中有什么想法并不会让人看出来,这次为了你却是破例了。” 我更加疑惑道:“为了我?” 爷爷笑道:“不错,圣上私下里召见我。问了足足一刻钟的话,都是关于你的。比如年纪啊,样貌啊,读什么书啊,之类的。” 我道:“没想到圣上这般看中我。” 爷爷道:“不错,圣上日理万机,这般看中的人,以后自然是要重用的。你终究是比你爹强,用不着咱们家里使银子,可全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我这次生病有一些原因是因为曹洪被抓,而更重要的是因为觉得这诺大的朝廷竟然透不进一丝光去,读书人不被重视,宦官横行妄为无人管束,自己的理想和抱负不知道何时才能实现。就算病好了,心中仍不免郁郁。可如今听祖父这般说,当今天子竟然是这么聪颖睿智,一时之间自然是让我喜不自胜。莫说身上的病全好了,更是充满了力量。对这个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皇帝充满了敬重亲切,大有得遇知音之感!又充满了好奇之心。 我精神盎然之时,体力便消耗的极快,腹中越发饥饿了。不由得咕咕作响。 爷爷道:“光顾着说话了,瞧把你饿的。来人!” 这时一个下人走了进来,爷爷道:“去厨房看看,肉和饼子弄好没。麻溜儿的呈上来!” 那下人领命去了,我老远喊道:“我要吃五个饼啊,别拿少了啊。” 这是我吃得最香的一顿饭,一连吃了七个胡饼,两三斤的狗肉。爷爷虽好吃狗肉,但见我这般饥饿自己竟不好好吃了,一味看着我吃,眼神之中充满慈爱。我吃完之后又喝了一斤羊奶方才作罢。一时之间,整个人由病入膏肓的状态立马变得神采奕奕。竟不用躺在床上,下来走动起来。 第六十九章 爷孙密约 爷爷乐开了花说道:“能吃才能干嘛!浑小子筋骨够强健的。像我,像我!” 我见爷爷此时高兴,便坐到爷爷身旁想问问曹洪之事,于是委婉的道:“爷爷,你跟那曹节交情如何?” 爷爷脸色一变,但也并不是十分生气的道:“我知道你要提曹洪的事!这小子的事情这会你最好少提。关他两三个月,让他涨涨记性!” 我道:“爷爷,曹洪这次可没有错。全都是为了帮我!” 爷爷道:“少替这混球说话!纵然是帮你,手上也该有个轻重。哪有一拳把人打死的道理。不狠狠地关上一关,不长记性!” 我知道再多说也无用,于是道:“爷爷,你说那曹节假传太后口谕。怎么陛下没有给他治罪,还让他审问曹洪呢?” 爷爷道:“这还不简单?找个替罪羊不就完了。造反的消息又不是他打探的,谁告诉他的他就让谁去顶罪呗。他自己顶多算个没有查证核实而已,算不得什么大罪。再者,有太后娘娘保着,即便真有什么罪,陛下也是乐得睁只眼闭只眼。对陛下而言,这都不是什么大事。” 我叹了口气道:“唉,真他娘黑!” 爷爷道:“大将军势力日日壮大,陛下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寒了这帮老奴才的心,关键时候连个遮风挡雨的人就也没了。因此如今那些个和大将军不和的人反而各个的都安全起来了。” 我道:“事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大的动荡只怕不远了。” 爷爷道:“正是这个理,只是我没想到你有这般的聪明和才学。如今倒和士人混成了一帮子,又在皇上那露了脸。这或许就是我们曹家在这场斗争中的一线生机了。这两日你昏迷不醒,我只当我曹家果然运数到头了。没想到你洪福齐天生龙活虎了,料来爷爷接下来拜托你的事情自也难不倒你。” 我盯着爷爷,爷爷接着道:“现在形式发展比我们预料的都要快一些。我本打算有些事情宜缓不宜急,你到洛阳先玩他个一年半载,熟熟人脉再做计较。可如今为防生变却是顾不得了。不瞒你说现如今多事之秋,一步走错满盘皆输。你爷爷我要为咱们曹家下一盘大棋,而这盘棋的棋眼便在你这。眼下为了整个曹家,你要作出点牺牲受点委屈,你可愿意?” 我道:“为了曹家的将来,什么委屈我也受得的!” 爷爷道:“好,好!说话果断,不拖泥带水,是个好苗子!宫里的情况你不清楚,你这次朱雀门请愿,虽没直接针对我们这群内官,却也让很多人把你当成了内官的死对头。你爷爷我作为内官的头领之一,若不与你划清界限终究难服人心。我再三思量,决定明日便以曹家家主身份将你逐出家门。” 我很难想象刚才还爷孙情深的老人家忽然对我说这个,于是惊讶的站起来道:“什么?” 爷爷怒道:“都这么大的人了,也做不到处变不惊,将来还能成什么大事?坐下!” 我缓缓坐下,爷爷接着道:“这才对嘛,这世上的事情是做给别人看的!你我心中怎么样谁能知道?咱们演上这么一出,对你我都有利。” 我隐隐感觉到了爷爷的用意,缓缓点点头。 爷爷道:“要想让士人相信你,不也得演出戏嘛。只是光演一出戏还是不够,那帮读书人一个个精的跟猴儿似的!对了,我交给你的那个盒子收好了没有?需得那东西才能助你一臂之力。” 我依然对巨大的变故精神恍惚,应付道:“盒子收着呢,我这就去取!” 爷爷狠狠的拧了我胳膊一下,痛得我一声大叫,神志方恢复过来。爷爷接着道:“且不忙取,我说话的时候你别走神!” 我一遍揉着被爷爷拧得生痛的胳膊,嘴里连连称是。被爷爷这一拧,我的神志也清明起来。仔细想想被逐出家门也不错,我将展开一段未知的游历。做起事情来全凭自己,正好一展所学。于是刚听到时的不快之感一扫而光,反而有些轻松惬意。 爷爷接着道:“我盒子里的东西你回头自己去看。看完后想办法把他交到窦武手中。你既被逐出家门,又有那东西在,你在士人那边的位置就算坐踏实啦。今后就算我和你爹不济事了,你也可保得我们曹家的未来。只是此事万勿声张,就连你爹也不要告知,不然恐隔墙有耳生出事来。” 我应声称是,半开玩笑地道:“不告诉我爹也没什么,反正都是爷爷你做的主。只是您孙子才十六岁,您就忍心让他风餐露宿受这般罪,也真是太狠心了。” 爷爷呵呵笑道:“这才叫疼你呢。做我曹家的长孙不是享福来的,若不练的一身本事,怎么在这动乱时局中屹立不倒。等你以后成就大业,就会感谢爷爷如今让你吃的这些苦啦!” 我道:“爷爷你这么说也行。只是给我多带些银子,起码让我吃住得舒服些。” 爷爷道:“既是逐出家门,自然没有让你带银两的道理,净身出户才能让人信服。你今天先在家中把酒饭吃饱了,出门后就算三五天不吃也耐得住。这也算是对你的磨练。” 我道:“早知道我就不醒来了,睡着了还有人喂个鸡汤,醒来却要受那罪。唉……” 爷爷道:“少贫嘴!还有正事要说!” 我道:“还有什么苦要吃,都尽管朝你孙子身上招呼。反正我也是没得话语权的。” 爷爷道:“你这次被扫地出门是为了我曹家的大事。若做成了对我曹家是大功一件,以后这家主之位也自然是你的。只是你一出门,我们分属两个阵营,联络起来多有不便。有个紧急之事,你又不好回府或进宫见我,咱爷俩不好通气。为此我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道:“什么办法?莫不是有一种设备我在这头说,声音就传到你那头了?还让别人听不见?或者说我在这边纸上写字,你那边纸上就显现出来?” 爷爷气道:“没个正经的,世上哪有这种东西!怕是再过个几千年也不见得有。脑子里别尽想些有的没的,前朝有个叫张衡的,搞了个东西叫什么地动仪,说是能预测地震。这人我见过,说话疯疯癫癫,就跟你刚才一个德行。” 我新奇道:“爷爷你见过张衡?他的地动仪能预测地震吗?” 爷爷道:“预测个屁!一个破铜鼎上面几条龙装着几颗珠子,说是哪个方向要有地震之前哪边的珠子就会掉下来,并且根据珠子掉下的位置还能推算出地震发生的位置。呵呵,那小子是料定了那一阵没地震想蒙骗圣上给他弄点钱,可谁知圣上打了个喷嚏,那珠子竟然给掉下来了。那张衡一脸尴尬。” 我笑道:“呵呵,那最后张衡定是没要到钱了!” 爷爷道:“还别说,先帝真把钱给他了。说这东西预测地震不准,可打个喷嚏掉一颗龙珠,也是个吉祥的稀奇玩意儿。” 我道:“哈哈哈,这张衡够有趣的!” 第七十章 再遇故人 爷爷道:“可不是嘛,被你这一打断,又说得没边了。说正事,城南有家安记馄炖铺,那铺子的老板安福是爷爷的亲信。人长得矮矮的,胖胖的,脸上有一颗大黑痣。你今后若无急事每两日到那铺子坐一坐,他问你吃什么,你就说要两碗馄饨,一碗清汤,一碗红汤,都不要盐。安福便知道你是谁了,他会替我向你传话。你若有急事立马过去将写好的东西交给安福,不过半个时辰就到我手里了。” 我道:“您就不怕安福把咱爷俩卖了?” 爷爷道:“这是位侠义之士。我救过他性命,相当可靠的。” 我道:“这么有信心?这人跟您多少年了?” 爷爷道:“不到半年。” 我连胜称赞道:“姜还是老的辣!牛,爷爷还是你牛。服了,不到半年您就能让一个人这么忠诚。真牛!” 爷爷乐道:“这算什么?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当天晚上四下无人,我打开了爷爷交给我的那个盒子。不想这一打开,当真是触目惊心。厚厚的一叠纸,竟是朝中各级重要官员的犯罪证据。每张纸上都是证人的亲自画押。不单是窦武陈蕃一系的士人,便是曹节张让一伙的宦官都记录的十分清楚。我细看之下,宦官中竟十有八九犯有大罪或是侵占他人财产的;或是贪赃枉法草菅人命;或是公差私用的;或是偷偷倒卖皇家物件中饱私囊的。总之这东西要是到了皇帝那里,依法来判这些人没一个可活的! 反倒是士人那边罪证虽言之凿凿,终究是少数人,并不触及窦武陈蕃等骨干。由此可见士人宦官之争虽为党争,但终究是宦官一伙可恶的多了。而士人相对清廉,把柄自然少一些。怪不得爷爷将这一份东西给我,有了这东西,以窦武陈蕃为首的士人便可对宦官一伙发动最致命的一击,我自然是在那边立住脚了。想来爷爷如今也是无计可施,只盼着我能够助陈蕃他们战胜宦官凭借着功劳保住自己和父亲的命罢了。 这么重要的东西,若我被逐出家门也不好随身带着。于是我用蜡将这盒子封住了,又包了一层麻布,再用蜡封住,趁夜将其埋在了后院墙角的石桌下面。 这一处极少人来,且就算来了谁会去动这个石桌子,所以格外安全。待以后想取之时,只需如我般身手好的翻墙进来,不消一刻便可神不知鬼不觉的掘了出去。 一切忙完之后也未洗漱便草草的回房睡了,这时的我并不知道在前面等待我的是什么。 建宁四年八月十九日,这一天我永远也忘不了,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我从出生后第一次坦坦荡荡的面对这个世界。在爷爷的一纸逐书和族中元老的见证下,我曹阿瞒被逐出家门。虽然这是和爷爷演得一出戏。但为了追求效果真实,我依然是发挥演技声泪俱下。家中女眷无不动容,均上去为我求情。连一向对我极为严厉的父亲也因为不知原由而长跪不起,以求爷爷收回成命。 爷爷自然不允。此时他已入戏极深,真真是连我的体面也顾不得了。说我身上穿的是曹家的衣,腿上穿的是曹家的裤,头上佩戴的是曹家的饰品,既被逐出家门,曹家一应物件自当归还。于是命人扒去了我的衣服裤子和发饰佩剑,甚至连内裤也没让我剩下。 我就这样光不溜丢的被推上大街。我是个极其较真的人,于是喊道:“既说曹家的东西都要还了,那便连早上吃的也一并还了吧!”于是将手伸进喉咙,一顿乱搅,一堆污秽之物吐在了太尉府的正门前。 父亲见我这般放荡不羁,也不再替我求情。只扔了一句:“这丢人东西,便随他去,只当没生养了他罢了。”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来看热闹的人很多。我开始还有些羞愧脸红,后来心中想着,我身上不着一物的,便入婴孩一般坦荡荡的来。世上又有哪个成人君子比婴孩干净了?我倒是羞个什么?那些看热闹的不羞愧我凭什么羞愧!于是遮着下体的手也放了下来,坦荡行走于人群之中。蓝天白云之下,我竟觉得浑身轻松,反倒是街上一些妇人甚不自在捂住眼睛时而露出个缝来看看,又红了脸羞愧难当了。 我此时才知道爷爷的深意,当你一丝不挂的连最后那点遮羞布都去掉后站在人前时,你的心是如此的平静,你的一生将不会被面子虚名这种不切实际的东西所束缚,而能真正冷静的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少了这层象征着财富和权力的人皮,倒颇有点天人合一的感觉了。我此时心中有点记挂曹洪,他为我受刑,只不知现在情形如何。 走着走着心中豪迈之感顿生,于是放开喉咙唱了一嗓子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一曲作罢,引得无数人叫好。有人喊道:“曹家这小阿瞒,还是条汉子!” 还有些妇人细语道:“那般雄壮,能不是汉子吗!” 亦有人捂住孩子眼睛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般不怕臊的。” 我呵呵一笑。正当得意之时,一个喷嚏却宣告了我的尴尬处境。这秋日的洛阳终究是有点冷了! 人群似乎并没有离去的意思,而我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若是走到一个僻静地方,终究被他们认为我羞愧难当服了软,因而轻视于我。正自难以定夺之时,忽然有人将一件宽大披风披在我身上。 我心中正奇怪我在洛阳并无朋友,于是转身望去,但见一人生得青面渣须双目如炬。虽说穿着粗布麻衣,却是气宇不凡不似寻常百姓。我只觉得这人好生面熟,一时却认不得。 我又打眼看身上的披风。翠绿绣花的缎子却不似这大汉之物,倒像是某个闺中小姐的。心中更觉奇怪。 于是问道:“兄台是何人,可识得我曹阿瞒吗?” 那人并未搭话,只是对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喊道:“散了,散了,都散了吧!” 一来众人见他身材魁梧威武,自是怕了几分;二来,我身子被披风遮住,自是无热闹可看了。于是聚集的众人均觉没趣,三五成群的散了开去。 待得众人散去后,我正要问出缘由。谁知那大汉竟扑通一声跪下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我自更奇怪了,于是道:“这位大哥,我何曾救你?切莫拜错了人,快快起来!”我一边说,一边伸手扶他。 那大汉起身道:“许昌城中,幽林客栈,与一位俊朗公子救得在下性命的不正是阁下吗?” 他这么一说,我再仔细一看,顿时认了出来道:“荆南大哥,竟然是你!你这一留胡子,我倒不认得了。你的伤势都大好了吗?” 荆南见我关心,心中甚为感动道:“都大好了!山野之人,劳着公子记挂了!” 我道:“哪里,哪里,荆大哥这帮英雄人物,我也是仰慕得紧呐!” 荆南显然颇为受用,对我更有好感道:“这可巧得很,适才护着我家小姐到城中办些用度。回来时竟遇到公子,小姐一眼便认出你来。只是男女有别她又尚未出阁,哪敢多看。于是让我把这披风披于你身,免得被一帮庸人折辱。她自己姑娘家不便在这里久留,便先行坐轿回去了。让我万万请你到府中做客。我家老爷的宅院离这里不远,若不嫌弃便与我一同前往,这里终究不是个说话的地儿。” 我心中自然是百般愿意了,只是嘴上还要客气一下道:“今日这般样子怎好去讨饶,怕是污了小姐名节!待得他日换了衣装备了礼物再到府中拜谢。” 可没想到荆南直接拱了拱手道:“公子既如此说,那我也不强留了。咱们改日再会。” 我心中那叫个后悔,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便是弄身衣服也难了。但话既然已经出口,又怎好收回。只能也拱拱手,硬着头皮转身而去,心中暗骂自己这张贱嘴。 约莫走出五六步,后面一只大手抓住我手腕,竟而有些挣脱不得。 “公子好不爽快!尽说些客套话。你如今处境,我纵然痴傻也断不会放你走了的。还不快快于我回去。”说话的正是荆南。 我只当此人不苟言笑,原来竟和我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心中对其也是大生好感,于是呵呵尬笑道:“还是荆大哥了解我,呵呵。” 第七十一章 书房会客 这天下之事当真是无巧不成书,在荆南的带领下竟来到了内城西南方的蔡府。这地方正是祖父时常对我提起的侍中蔡邕的府邸。原本想着靠蔡邕接近窦武,如今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条线我竟是早埋上了。 我道:“荆南大哥,你家小姐莫不是姓蔡吗?我只道她叫文姬。” 荆南道:“对啊,说文姬你不认得。蔡琰这个名字你们读书人想必是知道的。这蔡琰便是蔡文姬了。” 我惊讶叹道:“天下有名的大才女!谁人不知?该死,该死,我早该想到的。这世间除了蔡姑娘还有谁能弹出那样的曲子!” 荆南道:“你且随我来去换身衣服,我再去禀老爷小姐。” 这蔡府虽不如我们太尉府那般富贵壮丽,但假山流水之间,一景一物却是极为雅致,处处透漏着书香门第的儒雅味道。若是得遇盛世,在这地方看一辈子的书也是极好。 因这家中没有与我相仿的男丁,而我又觉得首次拜访就去借主人的衣物甚为不妥,于是让荆南领我进他的房中,想着胡乱换些旧衣物便可。谁知荆南身材高大,衣物于我甚不合身。穿起来不伦不类,便是走着路也有些困难。几经辗转在柴房找了个瘦小的小厮于我身材正好相仿,荆南给了些银钱让我换了他的衣物方才合适。由于我天生生得猥琐,换了这身衣服倒是比以前所穿的绫罗绸缎般配些,反显得整个人精神了许多。 衣冠齐整之后,荆南领我到书房与主人相见。一般人家都是客厅会客。这蔡家是书香门第,在书房见我想必是极为重视的。我心中甚为欢喜,想着一会见了蔡邕,便把祖父交给我的那个盒子给他。让他在窦武那里立些功勋,也算报了这陌路赠衣的恩情了。 穿过一道翠竹,来到一处两层的八角楼,正门匾额上写着我不认识的某种文字,我料想着这便是蔡家书房了。这蔡邕也当真有趣,连匾额都搞些别人看不懂的,可不就是为了让人觉得他学问高深莫测吗。荆南说由于自己不曾读得多少书,这书房他是不能入内的,只叫我一人进去。 我不敢推脱,只得独自进门。进门之后这屋内摆设也与别处甚为不同。屋子中间乃是会客之处,周遭以周易八卦布局摆放着二十四个书架。人若坐于中间读书,想取任意一侧的书籍也是一样的远近。且目录名目一清二楚,设计却是十分巧妙。此处所藏之书籍也是包罗万象。除了史书兵法诗歌之类外,另有数术,医补,星象,农桑,理学,甚至于山河地理人文之书也都应有尽有。 此时主人没来,而此间书目令我眼花缭乱。我虽自小便博览群书,百家之言多有涉猎,但内心尤喜数术之学。只因家中此类书籍甚少,无从观看,到了此处,哪能不一饱眼福。于是跑到有关数术的书架处随便拿了一本,便爱不释手的看了起来。里面有个观点甚为新奇,说是圆圈一周的长度和它内径的长短是成一定的比例关系的,并且用一定的方法可以计算出这么比值。有了这个比值,圆的占地也便计算得出了。其中方法辩证之妙令人乍舌,我一时看得醉了,不觉有人前来。 “孟公子原来在这里,害得我好找。”一声悦耳的女音传来。 我方回过神来,连忙放下手中书卷。 只见文姬姑娘一身白衣,甚为素雅。头上挽起一个发环,除一根玉钗外并无别的装饰。她这身穿着虽极似男装,却别有灵巧之处,反显露出女儿家的曼妙身姿,如果将华丽艳服比做牡丹的话,那如今这打扮更似水中荷花。大有出尘之气,我不觉看得醉了。 文姬显然因我的放肆眼神颇不自在,脸上微嗔,竟以衣袖遮胸退了几步。我方觉失礼,尴尬一笑道:“小姐身上着装颇为不俗,衬得小姐花容,自得一股英气。不知出自哪位能工巧匠?”我此时有些语无伦次,方说出便觉得有些失礼。 文姬并不见怪,她见我邪淫之相尽去,又恢复了平日里知书达理的形象方才放心。浅浅一笑道:“君子之交不着于物,自是在这墨香之所最妥。而来此雅地当着儒服,这衣服是我自己做的。家父无子,从小把我当儿子养着,也任得我放肆些。” 我道:“小姐果然妙手,且满腹经纶不让须眉。阿瞒甚为佩服。” 我们所处的时代按理说未出阁的女儿家是不能会客的。但蔡邕此人却甚豁达,一把年纪膝下无子却也不徐贤。只把两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一肚子学问竟都教于她们。还时常对人言儿女并无不同,以后他人老归去之时,女儿继承他的事业也是使得的。因此这文姬小姐才能如男子一般代父会客。 文姬此时似乎才注意到看我身上穿着仆从的衣服,不觉有些好笑,便用手掩住。 我自认识她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她对我展露笑容。虽说有可能是嘲笑,但我心中仍是说不出的温暖。我于是摆了个姿势道:“姑娘请看,我像不像个合格的家丁。” 文姬忍住笑道:“一点都不像。孟公子这一身行头虽粗鄙,却也难掩麒麟之气。”这句说出,我和文姬都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文姬道:“孟公子,请这边坐。”说完领我到中间的会客桌坐下。又吩咐侍女道:“莺儿,给孟公子上茶。”那侍女领命去了。 我连忙道:“实在不好意思。那日事出有因,顾告知小姐的姓名是假的。其实在下姓曹名操,自孟德,小字阿瞒。” 文姬略有些诧异,转而道:“曹孟德,曹阿瞒。却也不算假的,只是未告诉姓氏罢了。倒不似那一位,连名字都是假的。” 说完这句,她面有惆怅之色,显女儿情伤之态。 我心中有些怜惜的道:“姑娘说的莫不是燕兄?” 文姬道:“我还以为只有我不知。只道你们是一路的定然知得底细,没想到连你也不知。他这人可真真的嘴里没一句是真的了。” 我觉得他俩可能因为此事产生了些不快便解释道:“这也怪不得他。如我所料不错,他家在朝中可是有名有姓的。那蹇硕是何人,朝中谁敢开罪?他为姑娘以身犯险已然难得,难道还要露了姓名以给家中遭致祸患吗?” 文姬神色复杂,我不想她因此伤身,于是转移话题道:“小姐家中藏书甚广,无所不容。刚才看了一卷关于数术的书,当真是有趣啊!” 文姬有点惊讶,面露喜色道:“原来公子也爱看这种书,我还只道我一人爱看。父亲常说数术机巧有趣,但却与治理国事无益,终究是玩物丧志徒耗年华罢了。便不让我多读,我说既不让我读,那家中收录这么多干嘛。父亲说前人心血不忍销毁,他只收录保存而已。如今恰好你也爱读,可算得遇知音了。” 我受宠若惊道:“数数变化无穷,可窥宇宙奥秘。可惜我族中诸人也无人喜好。既然小姐喜欢,以后我定要来多多求教的。” 文姬一笑道:“数理深奥,我也只是粗通。大家彼此切磋而已,这求教二字愧不敢当。” 第七十二章 酒后失言 文姬和我谈笑之间亲近了许多,与上次御龙岭时却是大不相同。我一时心情大好,便问起一些家常道:“对了,小姐近日都读写什么书?” 文姬道:“因父亲奉皇命校勘儒家经典欲刻制一部太学石经。我因见他操劳,于是自己也又重读这儒家七经。料想能替他分忧。” 我称赞道:“小姐孝心可嘉,且学识渊博。虽男子尤未及矣。” 此事正是莺儿奉茶前来,文姬起身亲自为我递茶。我双手接了,抿了一口,便随即放下,并不再饮。 文姬奇怪道:“曹公子,莺儿烹的茶不和胃口吗?” 这时我已将尽一日没有饮食,喝了这口茶更觉得饥饿难忍,肚中忍不住咕的一声。这声音极响,文姬立马会意,呵呵一笑道:“公子这一答可真妙,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饭食去。” 我只是尴尬地笑一笑,却并未客气推却。 我又与文姬在书房里谈论数数,说古今之学问。相谈甚欢,不觉之间半个时辰竟过去了。饭菜已经停当,于是文姬亲领我前去。 这是一间单独的小屋。四周全是镂空的窗子,屋外有流水之声,屋内却不觉寒冷。草木之气混杂饭食之香极为受用。桌上餐具饮食都极为讲究,与我家中大有不同。我们曹家是近几代暴发而起的,故村习甚浓,桌上不过有些大鱼大肉便自得满足了。怎比得上这累世的书香之家,一饮一啄皆非寻常。光一盘点心就有十多个花样,我虽博览群书却也叫不上名字来。除此之外,荤素菜肴均是精美绝伦又有个诗经风雅的出处。让人食之不忍,留之不愿。特别是桌上银壶里那一瓶杏花村汾酒,更是让人闻之即醉。 我一连咽了好一阵口水。却因有美女在侧,怕失了风度,不敢举筷。 文姬姑娘看出了我的难堪道:“曹公子,你于我和荆南大哥有恩。今日又是贵客,不必拘礼的,只当在自己家中便好。” 我道:“姑娘也吃,也吃。” 文姬夹了一筷子腌肉炒的冬笋,浅尝了一口便又放下筷来。我一大块肉正准备塞进嘴里,见她如此,便大不自在地放下。 她扑哧一笑道:“你且吃你的。我因素来喜欢清淡,对这些精心烹饪的菜式便提不起兴致。况且你来前我是吃过了的,此时并不觉得饥饿。” 我心里道,这些菜还不算清淡?她倒是没见过我们曹家的菜式,只是一个红焖狗肉和蕨菜豆腐乳就够她受得。 她既这般说,我又何必拘谨。我虽对她颇有些复杂之情,但我心中却知她待我之客气友好,却似妹子待兄长一般,并无情愫。况且我长得这般模样,人家自然是看我不上,也不会因我举止优雅而另眼相看。想到烦心之处,便不再拘礼大口朵颐起来,转眼间便将一桌菜食吃了大半。引得周围丫鬟一阵银铃般的嬉笑。 文姬看我吃饭如此神勇,也是面露惊讶欢喜之色。一边拿着酒壶给我斟酒道:“别光顾着吃,且尝尝我们家乡的酒如何。” “孟公子在哪里?老夫要当面致谢。”一把中年男声刚刚传来,只见得一个身材消瘦高大的青衣文士已站在桌前。 文姬见此人前来,起身到他身旁,靠在他肩膀上甚为亲昵。 然后对我道:“这便是我爹爹。” 我打眼看去,但见此人四十来许年纪。长须深目,额头宽广,面如冠玉,自有一股神仙气派。当下竟有些自惭形秽,连忙起身,手上的油竟来不及擦,略狼狈的道:“蔡前辈名声遍于天下。晚生钦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不甚荣幸。” 蔡邕含笑点了点头,表示对我的认可。 文姬道:“爹,这位并不是什么孟公子,是曹公子。” 蔡邕略一诧异,然后拱手道:“曹公子,多谢搭救小女性命!请受蔡邕一拜。” 我连忙上前道:“晚辈曹操怎受得起蔡前辈的大礼。”一边用手扶了他一扶,却弄得他满身油,自己颇为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 蔡邕孝道:“哈哈,曹公子少年英侠,当受得此拜。还请入座吧。” 我又退回去坐下,文姬道:“爹,你忙了一天了,都未曾饮食,先不急着喝酒,吃些东西吧。” 我看着这一桌被我吃得凌乱不堪的残羹冷炙,心中更不好意思。我哪里知道蔡邕还没吃饭,顿觉得失礼万分,脸烧得不行。 蔡邕却并不在意,只是拿筷子将我吃剩的菜肴胡乱吃了几口。然后让丫鬟将酒斟满了,便要给我敬酒。我推脱不过,连喝了三大盏。心中因蔡邕之豪气大为好感,颇为其君子态度折服,便想着一会趁机将祖父交给我的那些官员的罪证告知于他。心中既打定主意,言语便放肆了许多。与他谈起大汉的国史,进而谈起当下文坛人物,均有得遇知己之感。 文姬在一旁道:“爹,这曹公子可了不得了。前几日朱雀门上书,他便去了。若不是他,还不知后果会怎样呢。” 蔡邕道:“哦?公子也是太学的学生吗?在下长期往太学授课,似公子这般人才,竟不识得!确是老眼昏花了。” 我此时喝得微醺,略有些得意的笑道:“那些太学生算得什么,不过是一帮乌合之众而已。想我曹操剑斗吕布,上治国十三册。就连圣上也对我大加赞赏,岂是那般庸碌无为之人可比?” 蔡邕脸色忽变道:“什么?治国十三册是你上的?” 我笑道:“正是在下。” 蔡邕忽然怒道:“胡说!我只敬你是个少年英才,依你的才学,也是可有一番作为的。不想你竟是这般人品,冒领他人之功羞也不羞?那日圣上所赞的名曹孟德,是太尉曹嵩的儿子。今日被费亭侯撵出了家门,怎么会在我家里,你究竟是何人,却如何冒充得他来?” 我醉意更浓,连连笑道:“哈哈哈!蔡公有所不知,我曹操自孟德,小字阿瞒。费亭侯是我爷爷,太尉是我爹。不过这治国的韬略可全凭的是我自己的本事。不是祖上的阴德。至于如何到得这里,小姐是知晓的。”说完还不合时宜地打了一个饱嗝。 蔡邕脸上更加难堪,蔡文姬不明所以道:“爹,你怎么了?为何如此发怒?”又接着继续道,“曹公子并无说谎,今日确实是被逐出家门的,衣……衣不遮体。”说完脸微微一红接着道,“莫说他于我有救命之恩。就算不是如此,似曹公子这般人才女儿也是钦佩的。这才叫荆南领了他来此换了些衣物。” 蔡邕嘴里略有所思,嘴里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 我心中也正疑惑蔡邕为何这般动怒,只见蔡邕忽然起身,手一伸道:“救命之恩我父女自是无以为报!你要多少金银,但凡家中有的你尽管拿去。只是我这府中却是留你不得既,曹公子请罢!”说罢,手往外一伸。瞎子都看得出这是要赶我走的意思。 我因喝了些酒,心气高了许多,也管不得他是不是长辈便怒道:“好个老夫子!好不晓事!我救文姬姑娘完全是出于敬重,你用财物辱我!也忒把我曹操看得小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们这些伪道学假清高一听我是内侍之后就生鄙夷之心。须知一个人的高低凭得是自己的才学本事。你如此以家世取人,这一肚子书当真是白读了。走就走。这地方也没什么好待的!” 说完跌跌撞撞地起身,对文姬行了礼,便要离去。那蔡邕猛然喊了声:“站住!” 第七十三章 落魄之人 我以为他被我说服,于是停住脚步。 蔡邕却说道:“我蔡邕平生最恨以门第出身看人,我岂有因这个小看于你的。你要认为我蔡邕也是那般自诩清流的书呆子那是大错特错。我之所以赶你走有两个原因。我便说与你听也无妨!这其一,你用计献上治国十三册,看似为国为民,实际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功业而已。你那些法家之学,极易蛊惑人心。天子年轻自然想有一番大作为,因此甚喜。可改革之法,盛世可为乱世不可为,若强行为了,必动国本。当今天下,宦官当道,人心不古,需得在这个礼上下功夫,方可使社稷清平。你如今一味以怪诞之言取悦圣上,与前朝的桑弘羊何异?最终不过是苦了百姓乱了朝纲,这是你的不忠。其二,你生于宦官之家,这本由不得你,也还罢了。可你为了自己的前程,置祖孙之情于不顾,依附清流在士人一伙中邀功取宠。如今京城传遍了曹阿瞒背祖忘宗被逐出家门之事,我蔡邕虽不才,却也知道百事孝为先的道理。人无孝则不可立于天地,卖祖求荣,以换取高官厚禄,这是你的不孝。人之大者莫过于忠孝,大节失了,你就是再有才华也不过是霍光王莽之流!我蔡邕耻与和这样的人为伍。”说完拂袖背对着我。 文姬见自己父亲这般生气一边抚着他起伏的胸口,一边替我说话道:“曹公子不是这样的人。爹何必这般动怒,他这般才智高傲之士,尚不愿为仕途而依附内侍。又怎会为仕途去取悦清流?况且他还是女儿的……” 文姬话未说完,蔡邕忽然打断怒道:“你爹虽不是什么大才,却极识得人。上次那袁家小子看似一表人才,实则满肚子坏水!心中无君无父,将来乱国者必有此人。这曹阿瞒又好得了多少?若让他坐得高位,也是国贼一般人物!此二人一丘之貉而已!女儿你涉世未深,当趁早与他们划清界限才是!” 蔡文姬从未见过父亲这般固执过,即时眼已经红了。嘴中却道:“爹,你品行高尚自是你的好处,可天下之事也不尽在这品行上面。那盗嫂的陈平怎么就成了能臣良相了?纨绔的景帝不也成为了一代明君?这两人世人皆看不准。你又怎么把袁公子曹公子看得准呢?” 蔡邕虽不和女儿辩驳,却仍旧是气哄哄地不肯说话,怒目看着我。眼神中尽是我影响了他们父女关系,赶我马上走的意思。 我看着文姬忧伤消瘦的脸颊,心中自生一股怜惜之情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令尊既然瞧我不上,我走便是了。” “还不快走!”蔡邕怒道。 这一句呵斥却真正将我惹毛了。我道:“走自是要走,只是走之前还要说上两句,不然心中堵得慌。” 蔡邕依然不答话,似乎在等我说,又似乎不在意我说什么。 我也管不得这许多道:“天地君亲师,君排于亲之前,顾君之忠大于父之孝。如为了孝而不忠,便不是真孝。如为了忠而不孝,亦可谓大孝。不知蔡公以为然否?” 蔡邕仍不说话,我接着道:“我为大孝弃小孝,公不能说我不孝,此其一也。其二,礼学可正人心,明尊卑。但当今之世不可取。但凡国有危局,无不因变法而强盛。秦有商鞅,韩有申不害,这都是前人成功的例子。怎么这法家之学便成了蛊惑人心的怪诞弄巧之言了。故此一争实为政见之争。蔡公说我不忠,我是不服的。如今走便走了,且看这今后的大汉江山是以礼而兴,还是因法而兴。到时候我与蔡公再作道理。告辞啦!” 说完我向蔡邕拱了拱手,又对文姬报以感激的微笑,拂袖而去。文姬欲上前追我,被蔡邕拦住。而我固然说了一番豪爽大气的言论,却因为酒醉头昏,竟在蔡府里迷了路。 后来还是荆南发现了我。他强意留我在府里,我自然不肯。他知我脾性,于是给我些银钱让我作客栈留宿之用,我推脱再三终是推脱不过,只得收下。 此时天色已晚,我便要找家客栈栖身。只是刚才喝了许多酒,又恰逢晚间冷风一吹,便是醉意袭来,身子竟有些不稳。还未找到客栈便跌了一跤,浑然睡去。待醒来时已是深夜,由于身上衣物单薄,不觉寒气侵骨,头疼欲裂。我摸了摸身上,刚才荆南给我的银钱竟然丢了,于是忍不住大骂道:“这洛阳城如今竟然如此世风日下,便成了小偷强盗栖身之地!” 这不骂还好,这一骂当真不得了!当即引来几条流浪恶犬,对我一顿撕咬。我虽从小练功一身武艺,但此时无佩剑在手,双拳难八蹄,便只能由得它们欺辱。 一场恶斗后,腿上手上伤着了两三处。落魄至此,大有些世态炎凉之感。想起当日家中那温柔富贵之乡,更是唏嘘。这一番争斗走来,便是把白日里在蔡府吃的饮食也化去了大半,更觉腹中饥饿。于是将薄衣裹紧身子,找了个无风的门槛处浑浑的睡了。却不知当时这一段经历终究是寒气袭脑,给我后来埋下了一个头风的顽疾。那却是后话了。 第二日早上,一盆温水将我泼醒。紧接着一声女子的惊叫声。我正去寻声音来源,却不想正是后面那妇人端着个水盆说我道:“真是晦气!大早上的就有个乞丐躺在门口,越发没规矩了。便是泼了你一身水也怪不得我。” 我四周一看,昨晚无意中竟跑到了一家富户的门边抱着石狮子睡了。我知道有些人忌讳这个,便是对被泼水的火消了大半,心中反生出些歉意来,于是对那妇人道:“失礼了,失礼了。都是我的不是,我这就走。”说完连忙起身离去。 那妇人也大感诧异,只听得她后面喃喃自语道:“如今这乞丐也变得知书达理了?” 第七十四章 丐中豪强 秋天的早晨总是格外的冷。那一盆温水泼来之时还有几分暖意,过了一阵随着空气将身上的热量带走,便越发觉得冷了。我此时腹中饥饿,又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更像一个乞丐了。一些穿着华丽之人见了我就躲,唯恐染上什么病似的。而我只得往城南祖父所说的安记馄饨铺寻去,期望在那里吃得两碗馄饨果腹。 走到一处围墙转角处,一不小心竟被一个木棍绊了一跤,心中更觉得晦气。回头一看,见有一个胖乞丐坐在那里。我看他表情方知。刚才却不是意外,而是他是坏故意用木棍绊了我一跤。我这摔了个狗吃屎,他却哈哈大笑。 我心中越发来气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连花子也戏弄本大爷了。给我站起来!将你一顿好打。” 那胖乞丐更是哈哈大笑道:“我是花子,你不也是花子?怎就说出那瞧不起咱同行的话来?还文邹邹的充什么读书人,爷今日无聊拿你取个乐子便是看得起你。你当怎的?”他说话甚是蛮横,又惹得我一肚子火。 他又打量我一番道:“哎呀,瞧你这一身的造型在生手中可是少见。不去要饭当真白瞎了这一身好行头!” 被他这么一说,我便看了看自己身上。处处是狗咬的破洞,有些渗出的血水夹杂着泥巴。当真是行乞的好行头!若是自甘下贱再努力一些,便是靠这行乞也可发家致富了。转而又想自己怎么能起这种心思,当真自甘下贱不成? 于是与那胖乞丐理论道:“兄台这般戏弄我当真好玩么?大家都是落魄之人,不思努力上进谋个营生却只顾窝里斗。像你这样,再过一百年还要饭嘞!” 胖乞丐道:“呵呵,我瞧你啊就是个雏儿!八成还读过几年书,唉……可惜了啊!才入这行是这样,不过过一阵就习惯了。俗话说,当三年乞丐,给个皇帝都不换。你如今不舒坦,不如咱俩打一架。我正好积了食舒展舒展筋骨。也让你降降火。你若真有本事把我打了,咱也不赖你的,只当自己倒霉,任你去便了。” 我以前富贵之时也见过些花子,都是些低头哈腰的主儿。赏几个钱便感恩戴德,却不曾见过这么蛮横的乞丐,心中有些火大。又恰逢我这两日正好有气无处发泄,凭着咱这一身武艺,还怕了他不成?得遇这胖乞丐自己讨打,正好出出鸟气再去寻吃喝不迟。于是竟挤出一张坏坏的笑脸道:“打就打,还怕你不成!” 那胖乞丐也笑道:“瞧你小胳膊小腿的,能有多少气力!你且只管出手。我若先出手你便吃不消了。” 我也不理他大话,只道:“这可是你自己讨打,便怪不得我了!”我虽身材瘦小,但从小横练的筋骨,又岂是你能小瞧的! 于是更不答话,右手回撤一个重拳便向他面门砸去。这一拳便是打在一些粗通武艺的人身上也得砸他一个两脚朝天不可,更不要说是一个花子了。 “呵呵,呵呵。”那胖乞丐一边笑着,手底下却是迅如闪电。我手中一团软,打眼一看却那只巨大右掌却将我的拳头牢牢捏住,我一时竟然动弹不得!虽说我因缺吃少喝欠了些气力,但此时力量仍不是一般常人可比。他抓住我所用之力怕是比曹洪也弱不了多少,想不到这乞儿之中竟然也卧虎藏龙有这般人物。 我挣扎两下,终究挣不脱。又出左拳打他,竟又被他左手拿住。如此可见他在速度和力量上均胜我几筹。本来他接住我双拳后手臂成交叉之状,哪知他神力一使反将我手臂交叉,自己的手臂竟平行了。我被他扭得生疼却是挣扎不得,脸上冷汗直冒。心中晦气之感顿生,却是打定主意便是这膀子折了也绝不求饶! 他握着我的双拳缓缓站起身来。好家伙!坐着时还罢了,站起来真真的吓人!竟而比我高出至少一个半头来,雄壮的像一只熊!这时我也看清了他的容貌,披散的头发下浓眉大眼阔口方鼻,虽衣衫不整,但仍是威风凛凛,状若天神。真真的一条好汉子! 他咦了一声道:“似你这般瘦弱,本不该有这般力气的。好生奇怪,好生奇怪!” 我虽被他擒住动弹不得道:“嘿,小爷未吃早饭。腹中饥饿因而乏力,不然你未必是对手。” 那胖乞丐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被我擒住还不求饶,能这般硬气,却也难得!当真有趣。你虽生得矮小,却是条汉子。咱这一生最敬重好汉。不打啦,不打啦!” 这乞丐语出不俗,更惹得我好奇道:“你既用棍绊我,料来就是个惹事的,如今却不打了?” 那乞丐并不答我的话,只是堆着笑说道:“我这里有吃的,你要不要?” 我此时腹中饥饿,且还不知那安记馄炖铺在哪里。听到吃的自然口水直流,但口中仍然道:“你一个花子能有什么好东西不成?太脏的我可不吃。” 那胖乞丐从一个布袋子里拿出一个包裹的东西道:“你这般挑剔还怎么做咱们这一行?不过你今儿个好运。我还正有好东西嘞!” 他此时已经将那包裹打开,里面竟是一个拿荷叶包裹的东西。他尚未打开便已经香气四溢,他又用手轻轻将荷叶拨开,一只肥美的烧鸡显现在眼前。他笑道:“一整只荷叶叫花鸡,你倒吃不吃?” 这鸡已经冷了,若放在平时我自然瞧不上。但此时腹中实在饥饿难忍,自然也没了骨气。便蹲下来道:“吃!自然吃!” 他手撕了一只大鸡腿递给我,然后自己撕了另一只大口朵颐起来。我三两下塞进肚里去,又伸手去取。 那胖乞丐笑道:“你这吃相倒真像咱们行里人。” 我哪里与他客气,只顾大嚼,此时再看这乞丐样貌却当真是英武非凡。好奇之心更炙于是道:“兄台,像你这般样貌还能要着饭吗?” 那胖乞丐有些不爽道:“我这般样貌怎么了?不比别的乞丐英俊吗?不比你英俊吗?” 我连忙安慰道:“兄台误会了。你自是相貌英俊仪表堂堂。可正因如此,谁会给你打赏?做乞丐的不都是应该身材瘦小残缺才好要得饭来吗?似你这般雄壮,人家只把你当个懒汉,谁肯接济于你?” 那胖乞丐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个意思。”说着拿过自己棍子上拴着的一个大口袋朝我晃了晃道:“你瞧这是什么?” 第七十五章 飞来横财 我道:“这便怎么样?不就是个破布袋子吗?” 那胖乞丐道:“你当真是个雏儿!你瞧我大口袋上这四个小口袋。这可大有来历。” 我问道:“这有什么说法?” 那乞丐道:“这一行有一行的规矩。皇帝不用种地也有吃的,这是为何?吃百姓的啊!其实啊,咱们花子也是这般道理。我这口袋并非一般花子佩戴得,须得在帮中立有大功,积累到一定地步方可带得。你知道花子是常常被人欺负的,而大多数体格弱,自然需要有些拳脚的人替他们打抱不平。这常年累月的功劳积累下来,我便混了个四袋长老的位子。吃喝自然有底下人孝敬了,你哪见过长老自己去要饭的?” 我玩笑道:“难怪你这般雄壮,原来是吃下面吃的。竟似乞丐中的皇帝!呵呵,佩服佩服!” 那胖乞丐只是一笑问我道:“看你虽有些武艺,手掌却是干净。不像小门小户常常奔波活计的。你为何走到这般田地啊?” 我回道:“兄台有所不知,前两日还锦衣玉食的。因做了些错事被光着身子赶出门来。只得这样啦!” 那乞丐听我这么一说竟是一惊看,像打量鬼似的指着我道:“你……你莫不是太尉府的曹阿瞒?” 这下轮到我吃惊了,我才来洛阳万万没想到自己这般的名声在外,竟然连街上一个花子也知道我的威名。于是诧异道:“你怎识得我?” 那胖乞丐一笑道:“我看定没错,要说这皇城的新花子中也不会有你这般人物。” 我急道:“你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那乞丐故作高深道:“嘿嘿,咱们花子帮自是消息海。在这洛阳门徒过万,有什么是我不知的。你被逐出家门这件事怕是整个洛阳城都知道了。弟兄们觉得你为民请愿,重大义而轻富贵,都佩服你是好汉子!” 我心里道原来如此,听到有人佩服又不觉有些得意。于是道:“那你佩服不佩服我?” 那胖乞丐道:“我这人不道听途说,还要自己看你是怎样的人,再决定佩服不佩服你。不过话说回来,你如今既落魄了成了花子,我看也要尽早入帮才是。在这洛阳城,没根的花子可是不好混。咱们这些做花子的也要努力上进的,不然同行都瞧不起你!” 我笑笑道:“我就落魄两日而已,未必会真的成了花子。对了,还不知你尊姓大名?多大年纪?能有这般武艺,为何不为国效力?” 那胖乞丐本来还乐呵呵的,但听到为国效力四个字颇为恼怒道:“这个国家没救了,为它效得哪门子力?!我劝你也死了这条心!” 他心中似有故事,却不等我问,他又接着道:“我叫李典,字曼成,现年十五岁。我看咱俩也别客套,你叫我李典,我就叫你阿瞒,如何?” 我心中想着乞丐竟还有字,莫不是也是没落的世家子弟?又想着他对国家诸多抱怨却又不知何故,只是当下不便相问。再看着他雄壮的身躯,也实在不敢想象他只有十五岁。于是道:“你还小着我一岁,叫我一声哥也不亏。” 李典道:“你这般瘦小,叫哥多别扭!还是叫阿瞒舒坦。就这样啦,阿瞒!” 我叹息道:“我又打不过你,可不只能这样了么!” 李典又道:“对了阿瞒,你遇到我可真算得是好运连连啦!你既然不愿意行乞,我这边倒是有个活计正在今日,想必甚合你意。” 我道:“什么活计?” 李典道:“这活计是前几天我叔父接下的,给的工钱颇足!要得十来个人,如今人只怕找齐了。但你我这般投缘,多添你一个也无妨。你若不嫌弃,就跟我走。挣了钱咱们也去阔一阔!” 我奇怪道:“你们乞儿一帮伸手的主儿,也学人家接活?” 李典道:“单单向人讨要难道脸上有光不成?能干活换得些银钱大家自然是巴不得的!” 我心想着倒是小瞧了这帮花子,于是道:“失敬失敬,只不知那活计给多少工钱?” 李典答道:“你如今落魄至此还挑肥拣瘦,这阔少爷脾气也该改一改啦。不过这工钱可着实不少,保管够你挥霍一阵的!事儿做完了每个人足足半两黄锭子(金子的意思)。” 我原先只道花子们所干的定是几个铜钱的散工,不想会给这么多!心中也多了几分欢喜,想着终是天无绝人之路,出门遇到个花子都是贵人。 但仔细一想心中又大为疑惑起来。何人出手如此阔绰,怕不是有什么问题吧?这帮花子心眼实在,哪知道那些富贵人肚子里的坏水。这李典是个慷慨豪迈的好汉,我还真有些结交之意,心中实在不忍他被人利用哄骗。于是关切的问道:“是什么活计,却在哪里做?” 李典答道:“便在城外离此十余里的洛河之上,说是由船上搬运些东西。那群雇主是旱鸭子,自己的人搬不得。一上船就吐,只得请我们这些花子。” 我心中更为奇怪,花这些银钱的人便是请白丁平民去干也绰绰有余了。何必要雇佣这群花子?想必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花子无户无籍的,官府调查起来不方便。 在这皇城附近干这种事情的人可绝对不会是个小人物,说不定能钓出条大鱼。再说,我对李典也颇有好感,心中亦十分关切,便决定随他同行探个究竟。于是道:“好吧,算我一个,这活我接了。” 李典大喜道:“我只道这世家子弟做事自是一味的婆婆妈妈,想不到还有阿瞒你这样的爽快人!我很是喜欢。得,如今便和我到城外河边梳洗一番。咱们虽是花子但此次干的也是体面活,别太寒碜了,失了主人家脸面!”说完他起身拎起布袋便走,我自随着他身后向城外走去。 我道:“不是要十几个人吗?其他人呢?” 李典故作神秘的一笑道:“一会你就知道啦!” 第七十六章 洛河泡澡 说起来也巧,几天之前我和曹洪穿锦衣乘白马前来,经过的便就是洛河上的石桥。今日成了花子模样却又来到这石桥边,心境却已大为不同。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照在河面上金灿灿的一片。我虽衣衫褴褛,却是吃饱喝足了的,自然有了欣赏这美景的心情,比之富贵之时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李典拍拍我肩膀道:“那边河水清澈,没人去,我常常在那里泡泡。比起有钱人家的温泉也不差嘞!你要不要泡一下?” 虽说我如今颇为狼狈,却并不曾大庭广众的真做这乞儿的勾当。若真脱光了在这洛河里与乞儿们泡澡,以后传出去可是坏了名声,于是道:“好意心领了,我前日才洗了澡的。身上还干净,你自己洗吧,我在岸边走走。” 李典呵呵一笑道:“真不爽快,男子汉大丈夫,哪这般扭扭捏捏!便是用强也要把你提过去!”说完抓住我裤腰带,半拉半扯半提地将我弄到河边。他手上运力将我往前一抛嘴里喊一声“下去!”我这么个二百多斤(汉代一斤等于现在250克左右)的汉子竟被他扔出两丈有余跌入水中。呛得我一口河水!我当即咳嗽了几下。但过了一会儿却也奇怪,这水入口清甜竟似比上好的山泉还好吃些。 李典虽然身材雄壮高大,但终究年纪还小,有些童心。一个后空翻也栽进水来,拍起的大浪又溅了我一脸。我初时尚有些恼怒,但见他这般了无心机,戒备之心渐去。一时也玩心大起,只管向他拨水,我们在水中乱打成一团。也不管那些岸上那群看着花子水里打架,手上指指点点眼中极度鄙视和嘲讽的眼神了。此时正直辰时,太阳虽然已经出来,可气温尚冷。偏是这水中极为温暖,舒适不已。无怪李典说此处不亚于富家的温泉,这话果然不虚。 约莫半柱香时间,岸上又来了一群人。领头的老远便喊道:“成哥!成成哥!”想是在叫李典。 李典站起身伸直胳膊向他们吆喝一声,那群人便朝着这边冲了过来。走得近了便看得清些,都是一些衣衫褴褛的落魄花子。为首那个喊着成哥的身材还比我矮小些,一张鼠脸,凸出来的门牙,看起来甚是蹉跎。 只见他走到岸边把一干上衣裤子尽数脱了,光溜着身子也不怕臊,一个猛子扎进来朝我们这般游来。其余众乞丐也是如此,竟似提前训练过一般。这洛河之水本极清澈,这会子扎进来五六个乞丐,竟将这水也弄得浑了。 那鼠脸乞丐长得像老鼠,游起来更像老鼠。我从小有些怕鼠,老远见他游过来便先有些怕了,只往后退了退。待那鼠脸的游得近了伸出头来我方更加看得清楚,那人不但面目如鼠,头上竟然烂了一堆疮,更让我觉得不适。 李典却似乎和他极为熟识,对我道:“阿瞒,这是我兄弟柱子!在咱花子帮中也是个人物,这洛阳地面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 然后转脸对鼠脸乞丐道:“柱子,这就是太尉府的曹阿瞒!如今和我做了兄弟,也是条好汉子!” 我连忙道:“休提那太尉府,已经被赶出家门了。如今和你们都是一样的。” 再细细瞧那鼠脸乞丐。二十来许年纪,比李典还大着好几岁。可能是因为李典在花子帮中的地位才叫他一声成哥。 那鼠脸乞丐因我出言谦逊,便大生好感对我抱拳呵呵笑道:“曹阿瞒,大大大英雄!柱子今今日得见,三生有有幸!” 原来他竟有些结巴,我抱拳回了一礼,却并不愿多看他那张脸。不想那柱子竟然极拿自己不当外人,紧紧握住我的手道:“阿瞒不不用客气,五湖四海皆皆兄弟,如今便便是一家人了。”两手相交,惊得我一身鸡皮疙瘩,好不容易挣脱后。尴尬地笑了笑,便把手在水里私下洗涮。 柱子并未看出我的不适仍接着对李典道:“成成哥,你叫叫我给你你找的人,我给给你找来来了。总共五五个,加我六个。我我……柱子说说话算话吧!” 李典笑道:“柱子兄弟一言九鼎。在咱们帮中是有名的。” 那鼠脸乞丐颇有得意之色道:“那那是!” 我听李典说这柱子洛阳地界儿的事无所不知,也不知是真是假。便想问问曹洪的状况。于是道:“柱子兄弟,你可知那日朱雀门太学生请愿,有个杀官兵被捕的少年?” 柱子见我问他,殷勤地栖身到我身前嘴贴近我的脸道:“是是不是一个麻麻脸的高高大汉子?”说话间,那口水竟也溅了我半脸。 我头往后仰着道:“兄弟靠得太近了,我耳朵不背。” 柱子虽傻,却也瞧出了我有点嫌弃他。呵呵的尬笑两声便退后了些。 这人虽生得猥琐,但一下就说出了曹洪的外貌特征。真不负了那无所不知的名声,我便对他有了些敬意。接着道道:“那少年正如兄弟所说身高麻脸,你可知道他现在如何吗?” 柱子一伸大拇指道:“嘿!那麻脸汉汉子,真真是个英雄!一拳打死狗狗官兵不不说,还和老老太监的走狗吕吕布大战了几十合,当当真了了得!” 李典见我表情甚是焦急,于是拍拍那鼠脸道:“柱子,这些都不必说。你只管说那麻脸英雄现下怎么样。” 柱子道:“好……好。那麻脸好好汉后来被曹太太监擒了去,关在狱里。咱咱们花子帮最最佩服的是这这样的英雄人人物,若有法法子岂有不不救的道道理。我托托狱中的朋朋友打听,说是关在皇家牢房里。自自然搭救不得。只只是他甚有有骨气,用了两次刑终终是没招。那曹曹太监也无法,想想来是看着某某人的面子。只得吃吃喝的待着,却却不曾再再用刑。” 听他这么一说,我心便放下些来。料来那曹节必然是卖了祖父些情面,于是自语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李典道:“阿瞒,我看你也不必担心。这样的英雄人物,岂是这样就没了的。老天都不答应!如今咱们先美美得弄些银钱来以做生计,而后再做打算。就算要救你那兄弟,咱们到时候既有钱又有人,事情也好办一些。” 我万万没有想到李典如此好爽义气,心中颇为感动道:“曼成说得极是!先搞些钱来吃饱穿暖再做计较。” 柱子和李典都是哈哈而笑。李典道:“也洗得差不多了,咱们上岸去,趁着太阳出来早早晒干了好些。” 第七十七章 一试身手 出水之时还有些冷,此时天公作美虽是秋日太阳竟比往常要猛烈些,不消半个时辰衣服都干了。当真十分舒服! 我和众乞丐坐于河边一棵大槐树下,众人说起那日天狗吞日之事,均显出一副忧国忧民之态。又知我是那日上书的曹阿瞒,均是大为敬佩一顿奉承。 那些花子中有些是才入帮不久,并不曾识得什么英雄人物。听得柱子将我和曹洪那日之事吹得神乎其神。便对我打量再三,心中怕是思量着看他身型面貌也极平常,怎就这般英雄?!忍不住之时竟在我身上一阵乱摸,似是要看看我和常人有何不同。我此时身困力乏,也懒得理会,只当他们是按摩便了。 李典忽然郑重其事对众乞丐道:“今个的活重,这会子且吃饱了。到时候可别饿得干不动,坏了爷们儿的名声!” 柱子摸着肚子道:“不瞒哥哥说,现现如今来来这几个,都都是随我饿饿了一夜的。正等等着赚了钱去去吃席嘞。” 李典哈哈一笑,由他的破布口袋掏出七八个钱来道:“正好,昨日讨得这几个钱,今个儿正好用上!你们拿去买几个大饼来,先吃饱了再说。我李典哪能让兄弟们空着肚子干活!” 柱子道:“谢谢谢成哥,我我等挣了钱一并还还你。” 李典道:“嗨,自家兄弟!既要还便不给你了。只管拿去。我若有钱,便是烧鹅也请得!” 众人均爽朗一笑,被李典的豪情好义所折服。 那柱子命其中一人前去买饼,自己却舍不得离开李典和我身边半分。想是和我们这样的英雄好汉在一起,自己也变成了好汉一般。 不一会那乞儿便揣来十多个烙饼分于众人。李典和我刚吃过肥鸡肚子饱了,这饼自然难咽,于是不要。众花子平日吃糠咽菜的生活极为贫苦,吃得这大饼便已是世间少有之美味,个个吃得心满意足。 其中一个少年花子眼中含泪道:“我自生下来到现在,似这样的好吃食不曾吃得几顿。今日成哥如此慷慨,便比我的亲生爹娘还好些。若成哥不嫌弃,以后我便跟着成哥混了。成哥叫我生就生,叫我死就死,绝没半个怨字!” 其他几个乞儿也附和道:“我们都是这个意思,跟着成哥,咱们天天吃大饼!” 我心中颇为感慨,书中常说用金银收买其志向。似眼前这帮叫花子哪里用得着什么金银,便是为一口吃的便可把命于人使了。如今这天下多少食不饱腹衣不遮体之人,若当真有人以吃穿收买人心,那可不得了!怕是这天下也得翻个盖不可!皇权的稳固终究不过是一顿饱饭的事情啊。 李典抖抖肩膀咳嗽两声道:“众位兄弟看得起我李典,我也不好推脱。咱们花子一人力弱,合众则强。既然想跟着我,以后遇事同舟共济自不在话下。但凡有人为私利出卖兄弟的,我自找他算账。” 众人皆称不敢。这李典果和一般花子不同。虽身强体健却并不持强凌弱,而是把一众人牢牢的团结起来形成一股力量。且他天生性格豪迈不以金钱为意,自是获得了大家的敬重。 李典接着对众人道:“当今天下皆苦!唯当权者纸醉金迷并不把我等贫苦百姓放在心上。我虽痛恨这汉室的天下,可大汉江山四百年,也非民力可以撼动。因此我并不赞成如陈胜吴广般与朝廷做对。要我说,为求以后生计,我等当找一个体察民情的官宦世家投效了方可一展抱负!” 他终是个少年,一本正经之时已然忍不住要开开玩笑。眼睛揪住我不放,嘴上坏道:“哎,我看阿瞒就不错。是个成大事的主儿!”众人都看着我乐呵呵地笑。 我连忙道:“我已被赶出家门,如今也是一介布衣。你们莫要病急乱投医找错了主子。照我看,还是赶紧干了活计,挣得他一票,到时大家胡吃海喝一番再作道理。” 众小乞儿起哄道:“对啊,成哥!莫说那些远的,咱们挣了钱先乐呵乐呵!那花红柳绿之地咱们也逛上一逛,我长这么大还从没摸过娘们儿的胸脯子呢。也不知是啥滋味。”他这么说着,哈喇子已经流了出来。众丐看得乐了,均是哈哈大笑。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说笑得乐了。无甚戒备,却不知何时由树后窜出四个汉子。 这四人显然早已做好准备,一上来便有三人一齐扑上按住盘脚而坐的李典。其中两人各持一臂,另一人从背后勒住脖子,显然下得都是死手。 我和众乞儿皆惊!那柱子虽瘦小却是动作极快,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上去帮忙。只被另一名大汉一把推到,在地上滚了几个轱辘。其余乞儿虽已入了丐帮终究不曾和人动手争斗过,想是被那汉子吓得怕了,竟不敢动弹。有一人竟先起了逃跑之意,但终觉不够仗义,才走出三五步竟又转身回来呆在那里不敢动作。 而我心中暗喜,这群汉子终是轻敌了。只道我身材矮小,且其貌不扬,便不把我当个人。却哪里知道我武艺高强,是个不好对付的。 我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便欲上前先打翻擒住李典的其中一人再说。到时候李典挣脱了和我并肩作战,收拾这几个还不简单。哪知李典看我前来却喊了一声:“不必帮忙!” 我知道他并不是一个托大的人,须得极为自信方如此。于是叫了声好,便向推翻柱子的那蓬头中年汉子攻去。那汉子见我矮小,心中不以为意。只做了个摔跤的架势,待得我走进了便想一招摔我个狗吃屎。我自幼习武,哪里肯上当。须知面对这种身材比我高壮许多的,在武学之中便只能以巧取胜。此时既无佩剑,我便将剑法化到这拳法之中,给他来个以快打慢,以巧破拙。 于是我以双拳当利剑,使出两种不同的剑法来,一路攻他面门,一路攻他下阴。这都是剑术中的绝招,若得中了便可一击致命。那汉子此时方知自己托大,待得想换招相抗已然来不及了。 他一时不知如何破解,只得一手护住下阴,另一手尽量护住面门。饶是如此,在我急风骤雨般的拳势之下,额头胸膛胳膊小腹均中了几拳,只翻倒在地甚为狼狈。 众乞儿先前只在传闻中听得我厉害,如今眼见为实,自是更为不同,均投来敬佩的目光。 那被我打倒的汉子连声求饶道:“别打了,别打了。我认输!” 与此同时,只听得李典一声暴喝!身子旋转,整个人便站了起来,犹如擎天之柱。那三个按住他的汉子竟被他甩出两丈有余。连声叫痛。 我见我方形势大好,便欲上前擒住那人。 “阿瞒,别打啦!自己人。”李典喝道。 我正一愣,那被我打倒之人揉着屁股起身笑道:“这位小兄弟功夫好生厉害!险些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拆了。” 李典呵呵道:“叔父,别来无恙?” 那蓬头中年道:“什么无恙有恙!咱花子中不兴这一套。” 然后上前将李典牢牢抱住道:“几个月不见,长得越发雄壮了!如今竟比我还高出半头来。” 说完转身去扶起被李典摔出的一名汉子道:“吴大哥,怎么样?我这侄儿名不虚传吧!” 那吴大哥起身笑道:“亏得你提前说了!不然我一人上去和他比试,此时怕是连小命也没了!” 柱子和那几名瘦小乞儿上前摸摸我的肩膀胳膊,均无法思量我瘦小的身板竟然有如此力量。其中有一个直接对我道:“阿瞒哥,你也教我些功夫吧。学了功夫便再也不受人欺负了!” 须知我这功夫是童子功,过了十二岁再练纵使再努力也是难成了。但我也不想伤了他的心,于是道:“好啊,得空了我便教你些。” 众丐见我如此亲和,于是纷纷道:“我也要学!我也要学!”我哪能推脱,只得一一答应。 待得李典一一介绍后,方知刚才对我出手的正是李典的叔父李乾。而其余三人中有两人是花子帮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一名少年乞丐看起来颇为机灵。李典天生神力,且年纪轻轻就升了四袋长老,众人只听传闻哪里信服,顾而得了李乾允许,均想试上一试。 不想李典竟比传言中还厉害上几分,众人均是心胸宽广之辈,便对这后辈更加佩服喜欢。而他们此次前来试李典功夫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应李乾之邀,一起去做李典所说的那活计。须知数两金子兴许在富贵之家并不算什么大事,但在这群无依无靠的乞丐眼里却是平生难遇的大买卖。李乾得了这差事后先是传书通知了李典帮其寻找人手,而自己又寻得自己在帮中最好的几个弟兄,这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如今人既齐,且吃饱喝足,斗志也是极盛。我们一行十二人便在李乾的带领下向那干活的地方赶去。 第七十八章 老少不合 毕竟是年轻人,李乾那边的那名年轻乞丐很快便和柱子带来的小乞丐们打成一片,似乎倒和李乾他们生疏了。李乾等人见状也只是笑笑,并不以为意。 我们一干人等沿着洛河朝上游行去,约莫半个时辰便到了一处密林覆盖之地。此时已是未时初,阳光透过林叶洒落身上暖洋洋的。李乾招呼大家停下,说是在此等候,一会自有人前来接应。众人坐下休息,自是憧憬着一会赚了钱该怎么花。这交易如此神秘却是让我更为担心起来,我与其他人皆不相熟。于是走到李典跟前坐下小声对他说道:“曼成,这生意怕是有些问题。” 李典小声道:“你也忒得多心了,咱们一帮花子人家图咱个啥!莫不是把咱卖了当苦力去?也没这个道理。再说了,咱们这帮人也不是好惹的!” 我道:“起先给的工钱就让我怀疑,你说给这个价钱招些身强力壮的平民不好吗?为何大费周章召集我们这些花子?” 李典道:“这有何难猜,必然是招收平民会被人知道呗。那些平民都是登记在册的,他们去哪里周围自是瞒不住的。乞丐无妻无子,朋友也是乞丐,有些事情找乞丐肯定更为妥当。” 我冷语道:“乞丐被杀了也不会有人管,有人查。是不是这个理?” 李典道:“不至于吧,大家没个深仇大恨的!” 我接着道:“那就说现下这事。你看你叔父如今在这里和人碰头,想必是并没有告知这活计的所在地。如此谨慎为的什么?不就是怕你们提前知道了传出去吗?他事前怕传出去,难道事后不怕?” 李典道:“起先我也有点生疑来着,只是没你想得这般清楚。你如今这般说,却是有些道理。照你说,这活干不得?只是这般大利让兄弟们舍弃却是甚难。” 我道:“干得干不得咱先不说,只是依我估计雇你们干活的这群人,必定身世显赫却想干些见不得人的肮脏勾当!” 李典道:“这你又如何得知?” 我道:“如果是你,雇佣乞丐给多少钱?怕是给上一两银子也有大把的人去吧。哪用得半两金子那么多?能给半两金子的,想必对这找人办事的行市并不熟悉。以前出手必也极为阔绰,这是其一。其二,他们定然人手不多。且身娇肉贵不想干这勾当,但又有上面的意思不得不干。而能让这般人如此谨慎不可为人知的事情,定然是见不得人的大事!” 李典道:“嗨,咱们一帮花子他们又能怎么地?干不了大不了不干。况且你说的也不见得就准。出手阔绰的善人我也是见过的。说不定还有好心的财主专门给叫花子行善嘞!” 我抽抽嘴笑道:“你说得也是,不如赌一赌吧!最近该倒霉的都倒霉过了,说不定苦尽甘来。且如今纵使不干,恐怕他也未必留得我们性命了!” 李典道:“你说的是,我看这事情还是得干。这会子不干了寒了兄弟们的心,以后谁还跟你?!” 我道:“干自然是得干,只是多留个心思。干活前后断不可吃他们的饮食,只管防备着点才好。硬拼起来,以你我身手也不至于吃亏。” 李典连连称是,并将我的顾虑告知众人。众人中多有嫌我多心的,李乾更是觉得我此言论是针对他。于是大吼道:“我叫兄弟们发财,却是没有半点私心。若有私心,我只需自己收了金子,再花些银子雇你们。便是没有私心却偏偏受人这般诽谤!” 我连连道:“大叔莫要动气,这话原不是说你。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罢了。” 李典也在一旁劝慰李乾,李乾更大声的嚷道:“咱们兄弟这些年混迹江湖,靠的是义气!讲的是信用!这些年无人欺得我,我也不曾欺别人。不想你这小兄弟这般不爽快,既诸多疑虑还做花子做什么?怎不见你朝中做官去?” 李典安抚道:“阿瞒断没那个意思!叔父不要多心,且阿瞒也是为大家着想,不管对错均是出于一片好心。” 李乾得理不饶人道:“他为大家着想,我没为大家着想?他既这般瞧不上我,那便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我心中也极为恼火,想着这群底层花子终究是听不进去道理的,不管你们也罢! 于是拱手道:“我曹阿瞒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哪受得这般谩骂。我走了便是!” 说完,转头就走。那李典猿臂一伸将我拉住道:“听我说,谁都不准走!” 然后转头向李乾道:“叔父,你如此折辱我朋友便是折辱我。你要他走也使得,我自随他去了如何?” 那李乾似乎真的怕李典也走了,便不再做声。那两个老的便在李乾旁将他一顿好劝,柱子等人也来劝我,一时成了两堆人。 这时远处奔来一骑,却是个浑身锦缎白面无须的相公。他纵马来到我们一干人前打量了一番口中念道:“五湖四海皆兄弟!” 众人以为他要套什么交情正准备上去客气,只听得李乾喊道:“话不投机半句多!” 众人均觉得李乾说这话太伤人,只想好言相劝。不想那相公却不见生气,反而满面堆笑下得马来。原来刚才那话却是他们的暗语,除李乾外大家均不知晓。 那相公走进李乾,又和他手上一顿比划均知对方是自己要找的人,便再也错不得了。两人寒暄片刻后便如正题,一顿攀谈后,那相公由身上解下一个锦带,打开后是一堆银锭子。那相公道:“先付你们三成,活干完后再付剩下的。” 李乾此时见了银子心情大喜,加之刚才被那三名年长乞丐一顿劝说,对我的气自是早消了。捧着银子回头对李典道:“看,我没说错吧!”然后又对我说道:“曹兄弟,我这人就是个烈脾气,你也别放在心上。等赚了钱你就知道老哥哥这人真不真了!哈哈哈哈。” 他既然这样真诚,我又不是小气的人,自然随他们去了。此时我方用心留意了那锦衣相公,当真是生得唇红齿白除了下巴上一颗小痣,脸上竟如美玉一般无任何瑕疵。便是比花坊里的美娇娘还要标志些,如此气度绝对非富即贵。 他说话虽温润祥和悦耳好听,眼睛却总是半睁着从不正眼看人。想是平日里伺候孝敬他的人多了,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我虽初入洛阳,但终是富贵场里的人,名声在外。未免被他认出来自是不能上前多与他攀谈,只是远远的观察着。后来想想又不觉好笑,我本就生得其貌不扬,如今又穿得跟个花子似的,便是熟人此刻也未必认得我,何况生人乎。于是大胆起来,上前与那相公搭话,想多套出点东西来。那相公见我问长问短似是颇为不悦,李乾见状生怕我得罪贵人,便把我拉到一旁了。 那锦衣相公骑马在前,我等众人步行在后。李乾等四人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阻碍将我和那锦衣相公隔开,我只得与李典走在最后说些防人之心不可无的老话,并谋划着应对之策。 第七十九章 静中思危 我们一众人随着那锦衣相公行了约莫两个时辰直至酉时方到一处河道拐弯处的两座石山交汇处停了。只见此处人迹罕至,且有半边石山护着,河上行驶的船只都不易察觉。而两山交汇之处,另有一羊肠小道向山中延伸,只不知会到何处。 石山遮掩面停着六辆巨大马车,每辆车随护两名侍者均是寻常仆役穿着,均配有兵刃。而每辆车的驾车位都坐着一名衣着华丽的驭手,身上穿着只比那锦衣相公低一级却是比那些随护侍者高出许多。这六人都是富户公子打扮,看起来年纪都不大,皆是面白无须,倒像是亲兄弟一般。那马车车厢极高,车轮车轴均极为粗壮不似寻常人家的马车,且车厢包有黑布却不知为何。 那相公安排我们坐下在此等候,并取了些饮食于我们,其他众人均是大吃大嚼。我和李典不敢放松,均没有吃。众年轻花子坐不住,上去和那马车上的锦衣驭手攀谈。那些人均似有洁癖一般老远的便躲开,似是和我们这些花子多说上两句话都会脏了他们的身子。其中一名驭手火气甚大,拿着皮鞭在空中比划起来,嘴里喝到:“一边去!一边去!”将这群花子赶将回来。 他虽大声要喝,声音却极为尖细,却又不似女声。我心中想这便是了,这些人多半是宫里的。但令人奇怪的是那些随护侍从似乎并不用听车上驭者的管束,对于花子们和驭手们的冲突却是不闻不问,连眼睛也不会因为周遭的吵闹斜上一斜。 由我们所在的位置走陆路只有两条,一条是我们来时的那条路,而另一条便是山间那盘曲入林的小道。柱子是有名的略阳通,我指着那条小道问道:“柱子兄弟,这条路通往哪里?” 那柱子见我主动搭理他,颇有些受宠若惊,竟夸张的整了整衣衫道:“阿瞒,你算是问问对人了。不是我我吹,这条路在整整个洛阳城怕也没几几人识得!” 李典这时似乎也能感觉到了一些异样变得很没耐性的道:“你知道的话就快告诉阿瞒。休多废话!” 柱子道:“这这条路往出走,穿过三三个弯就能上一条大大道。而那条大大道直通洛阳城。但这小小道,隐藏藏于林木之中,却却是极少有有人知道。” 我心想我所料果然不错,这群人所运的东西定时要运到洛阳城里的。他们不敢光明正大的走运河到洛阳,也绝对不会是因为河运比陆运税收要高一些那么简单。而这几辆围着黑布的大马车定然是有玄机的,绝对拥有某种混过关防的能力。在洛阳城这般兴师动众秘密干这样事情又有能力干成的人也绝对不会多。 只可叹这帮花子本以为撞了大运要赚个盆满钵满,却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成为了一个迷局中的棋子。愚昧无知尚不知会为他们带来怎样的命运! 若是在平日里这群人的生死我根本不会在意,因为对我来说,他们在要饭的一刻生命早已经终结了。既不能像农夫一样种田纳税,又不能像商旅一样为地方互通有无。他们只不过是朝廷的累赘,无用之人罢了。可近日里连连发生之事让我也体会到了人家疾苦世态炎凉,有时候不是你想奋发有为便可以的。像我这累世官宦的公子尚且有朝不保夕之日,何况这群自小失去亲人无依无靠的乞丐。且又看到他们身上的淳朴和义气,于是对他们的怜悯之意便多了起来。 更何况这群人之中还有李典这样的豪杰人物,我是绝对不会看着他们因被人算计而落难的。想到此处,心中升起一团热气,想着便是有什么龙潭虎穴也没什么可怕,只管闯一闯就是! 又过了半个时辰,依然不见那船只开来。那锦衣相公对其中一名侍从低语了两句,那人骑马而去。而我们这边除我和李典外的其余众人吃饱喝足后均已睡了,这群人是天塌下来也会当被子盖的。此时天色已晚,那锦衣相公不许生火,大家只得抱作一团。那几个马车驭手像是享福惯了的虽身上裹着厚厚的披风,仍是瑟瑟发抖嘴里骂娘。反倒是破衣烂衫的花子们受惯了苦,此等恶劣环境下仍然鼾声如雷。 我上前问那锦衣相公道:“老爷,不知您让小人们卸的是什么货物?何时会到?我等快要冷死了!” 那锦衣相公显然不想理我,面色凝重的望向李乾咳嗽几声。见他已经睡得沉了,只得应付的说道:“不该问的别问!货到了之后你只管卸了货,自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我连忙点头哈腰道:“是是是!老爷自是不会亏待小的们。只是我这人素来好打听,人闲下来嘴却闲不住。” 那锦衣相公不耐烦道:“我看你这嘴还是闲下来好,闲下来多吃几年饭。免得嘴太快把舌头给闪了。哼!” 说完这句他便不再理我,只顾闭目养神。我也不能再自讨没趣,只得走到花子这边来,拉了拉席地而坐的李典到了那山壁僻静之处对他说道:“这事情有鬼自是无疑的了。我刚才一直在观察那几个锦衣驭手,虽看起来贵公子一般,却都是些有功夫的。再看那十几个侍从也均不简单,虽说穿着粗布衣服,但人人筋肉结实,手却白皙。不似长年累月干活的庄稼人,看起来却像有六七年以上功夫的武油子。” 李典道:“我也注意到了,这事情的确不寻常。依着他们这些人手,东西还用得着咱们搬?” 我道:“是啊,这给的钱可不少!难道他们就没想着自己把这钱赚了?亦或者他们压根看不上这点钱。” 李典道:“还有另一种可能。” 我道:“那就是他们本来就没打算给钱。” 李典点点头道:“这才说得通,他们自己不想干,只招我们这些没有户籍的叫花子。把事情干完把我们宰了,倒是神不知鬼不觉。唉……只是为了这么点事情就杀这么些人,心肠也忒歹毒了些!” 第八十章 诡异噩梦 我道:“你长进的倒是快,跟着我久了也学聪明了。不过这也只是猜测,但愿是咱们想多了才好。毕竟这世上有时也会有一些奇奇怪怪别出心裁的财主。”我虽嘴上这么说,其实心中却知道这种可能性极低,此刻也不过是宽宽心缓解缓解气氛罢了。 李典道:“照我看这群人倒不像什么财主富户,倒有些像宫里的公公。” 我道:“你见过公公?” 李典微怒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戏文里不都这样子!” 我哈哈一笑道:“别生气,咱们这可扯得远了!话说回来,这群人要是真要对咱们不利,你觉得咱们能干得赢吗?” 李典凝重道:“若是真打起来,咱们这伙人肯定干不过!这可不是江湖上打架。动开刀枪来,柱子他们几个根本没有还手之力。你我虽有些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手上又没有兵刃。这还没算他们手上有可能有弓弩之类但远程武器呢!” 我道:“想不到你对形式还分析得透彻,我看你倒是个当将军的材料。以后我曹阿瞒要是掌了兵,就封你个将军!” 李典道:“阿瞒你少贫嘴,说不定以后你跟着我干嘞!” 我呵呵一笑,意味深长。 李典接着道:“你体格虽小,却是个心大的人。还能一句一句的开玩笑。我虽长得比你健壮,此刻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本来这次叫你来是想带你赚些钱,让你别小瞧了我这个朋友。可如今却又连累你了。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你此刻趁着无人看管便走了吧!也不算没有情谊。” 我道:“何不一起走呢?” 李典道:“按说此刻我们叫醒叔叔他们一走了之,借着天黑林密,还是有五分胜算的。只是我那叔叔十分固执,他此刻心里只想着赚钱。眼睛里什么也看不见了,你就是用九头牛也把他拉不回来。你此刻叫他走,不打草惊蛇才怪!我想走倒也容易,可是他照顾我长大却不好扔下他们只寻自己脱身。这般无情无义,那不是好汉子的行径!更何况柱子他们把我当大哥,咱也不能辜负了这情谊不是!” 我道:“你重情谊难道我曹阿瞒就没有情谊?这群人天性淳朴善良,我也是喜欢的!你要我走,我还真放心不下。再说了,我对船上运的东西也甚是好奇,不能看一看,就算走脱了以后晚上也睡不着觉。索性,我也不走了!说不定还真能随你们赚一些金子呢。” 李典两眼泛光道:“曹阿瞒,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当真是条好汉子!等此间事了了,我李典和你烧黄纸做兄弟!”说完用胳膊夹着我的头,异常亲热,熏得我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由他胳肢窝逃了出来贪婪的呼吸了几口没有异味的空气,感觉如再生为人一般。 我把头发往后捋了捋道:“如今只能见机行事。照我看,他们运的东西必有文章!咱们一会须得找机会摸清楚了才是。我看那个穿黄锦段子的是他们的头,关键时刻你我把他给劫持了,不愁不能脱身。我有个想法……”我在李典耳边一阵低语。 我和李典聊了许久,直到一名马车侍从将我们喊回。此时睡意全无,于是我和李典又坐在酣睡的人群边,背靠背看看天聊低语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来。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我竟然酣酣的睡去了,而且还做了一个梦。 梦见了老师许劭,梦见了小墩子,还有御龙岭上的红衣少女和文姬姑娘。他们都是满面愁容,问是什么原因却又不说,像木偶一般。我问得多了,那红衣少女竟然流出泪来,直到最后眼泪变成了血。我正惊讶,却看到变成巨人的曹洪持刀向我追来,表情恐怖异常,吓的我拔腿就跑!一路狂奔,跑到了一个叫“赤帝庙”的破败庙宇,急忙躲了进去,钻在贡品桌下。却不知从何处发来了燕公子袁术许攸等人的声音“阿瞒,阿瞒,看见你了,看见你了!此处庙小,无你栖身之处。快走!快走!”只听得声音,却不见人影,甚为诡异。吓得我浑身发毛,便想由贡桌底下钻出来,想跑往别处。“阿瞒,抓到你了!嘻嘻!”我刚伸出头,便和曹洪那个十倍于我如痴儿般傻笑的大脑袋撞在一起,而身子又被曹洪那只巨手拎起。他举起大刀向我脑袋劈去,流着口水嘴里喃喃道:“阿瞒,我们换换脑袋。嘻嘻!嘻嘻!” “阿瞒!阿瞒!醒醒!”李典将我摇醒。 我一声大叫坐起,方知刚才是梦。仔细打量,身上全是冷汗,衣服已然湿了。打量周围,发现其他人也早已醒了。李乾向我投来厌恶的目光,想是我的大叫惹得他的财神爷锦衣相公不快了。柱子等几个小乞丐反倒向我投来关切的目光。 李典拍了拍我的背道:“阿瞒,没事吧?船要到了。我们起来走动走动。” 我道:“没事,做了个梦而已。”然后站起身来。 此时月明当空,为大地撒了一层银霜,景致极美。会想起刚才噩梦的可怕,又感慨此刻生命的美好。一切的烦心事均不放在心上了,只有坦然和兴奋的心情去迎接上天赋予我的挑战。 说是船已靠岸,我朦胧之中睁开双眼。但见一鱼形大船停靠岩壁之后。因船大,吃水较重,此处又没有什么引岸,船只不得前行,便陆地有些距离。放下船板之后,只能到得水中,却不能及岸。也难怪这样的活会交给一群乞丐,这种重体力活终日里锦衣玉食之人却是干不得的。 这时那锦衣相公已经唤醒了诸人。李乾欲找寻些干草木棒之物点燃火把搬运,却被那锦衣相公阻止。说是不得点灯,李乾推脱无灯火没法干活,只好等到白天再干。谁知那相公说若是活好干便不出这些钱了,就是因为黑灯瞎火的难干才给那些银子,此时非干不可!若是真有难处,便加些酬金也是可以的。 李乾见可加钱便欢喜的与众人商议。众人都是缺吃少喝之辈,却有哪个不依,均是鼓足了劲儿在这黑灯瞎火里干活。因船只和岸有段距离,马车虽可行入水中,只怕装了货陷入泥中难行,幸而大船周遭挂着几条逃生用的小船。 李典提议让李乾带领其余两个老丐在船下接货,并用小船将货物运到岸上。而他自己和我以及柱子等九个年轻的在大船上将货物运到甲板并用绳索将货物放下给他们。这是我提前和李典商议过的,我说怕李乾不从,只得由李典提出。到时候我们九个人上船就算底下发生什么突然事件,我们也可以夺船,这便有个制约。幸而李乾对他的侄子并不疑虑,没两句便答应了。 第八十一章 危机对策 我随李典领着柱子这帮人上了甲板,发现船上只有五个身体结实的汉子。神情严肃,样貌凶狠,且人人配有腰刀。我以前对船只构造有过研究,按理说这样的大船至少需要十名水手才能航行,也不知他们为什么只有五个人。且这五人站位颇有规律,并不似常年在水上讨生活的人,倒有些像军中的老兵。 一个带头的高个子带我们顺着向下的楼梯走进船舱,借助着里面微弱的油灯我们看到船舱里竟然是些囤积的一筐一筐的瓜果蔬菜,且数量并不如我们想想的那么多。 这可奇怪了!竟然有人为了三更半夜的偷偷运这些便宜货到洛阳还出这样的重金找人搬运。看到这番情景柱子等均是喜形于色,他们只觉得这活好干,却并没有多想里面的不合情理之处。那领路的高个似乎很鄙夷我们这帮人,嚷道:“瞎高兴什么?把这些菜都给我挪开。” 我就知道没有那么简单。我们几个人将那几十框菜挪到角落堆起,发现底下竟有一道暗门。那高个子打开暗门,一股刺鼻的腥臭之味扑面而来,竟是塞得满满的动物皮毛。 李典柱子等人都看呆了,世上哪有这般惊奇都事情。可我心里却清清楚楚,他这条船加高做了仓中仓,定然是要走私一些见不得人都货物。而沿路盘查收税之人多有经验,在底下走一走凭脚感就知道有没有暗阁。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底下塞得实了,用皮毛垫衬才会将他们这些行家骗过去。 我道:“这货想必就在这皮毛底下。” 那高个子一惊道:“你个花子倒算有见识。不错,不错。” 柱子等几个年轻乞丐向我投来佩服的目光。 “阿嚏!阿嚏!”那高个子连打几个喷嚏似乎对这发臭的皮毛味道极为不适道:“真臭!这味道我可受不了。你们把这些东西清一清就把东西往出搬吧,干活麻利些。别弄出大动静来。”然后转身对我道,“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在这看好了!这些毛物易燃,可别走了水。” 我连忙点头道:“老爷您放心,咱干这行是老手了,保证给您把活干得漂漂亮亮的!” 那高个子似乎也不嫌我脏了,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我就喜欢聪明人!”说完这句,用衣袖掩着鼻子快速上了甲板去了。 李典道:“果然没有好干的活啊!这地方,味道比那剩汤馊饭都臭。” 旁边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乞丐道:“我这几天受了风寒,一直流鼻涕。这会倒是什么都闻不到。” 众人向他投去羡慕嫉妒的目光。若不是一会指着他一起干活,均恨不得打他一顿。 李典让刚才说自己染了风寒的乞丐先去将仓里的毛皮往出清理,弄出些许声响。然后把其余众乞丐聚在一起商议起我刚才告诉他之事。 众乞丐都觉得事情机密,纷纷促过头来。李典小声道:“柱子,你们这些人今天都说以后跟我混,把我当大哥。是不是以后什么都听我的?” 柱子眼睛扫了众人一圈道:“那那还用说!” 众乞丐皆点了点头。 李典道:“那就好!你们都听我的,可我听阿瞒的。那你们是不是应该也听阿瞒的?” 众乞丐面面相许,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其中一个乞丐道:“阿瞒哥是大英雄,跟成哥一样!听他的准没错。” 其他人都点头默许。 李典道:“那好!此刻开始,你们都要听阿瞒的。咱们就让阿瞒安排一下这活接下来该怎么干。” 众人点头称是,我用手拍了拍李典和柱子又扫视众人一圈接着道:“大家虽只相识一日,可你们这般看得起我曹阿瞒,我也就拿你们当兄弟了。” 说到此处,众人脸泛红晕,均有自豪之色。似乎能成为我的兄弟是件极光荣的事情一般。我也心头一热,不再向先前那般鄙视众人,真像多了这些弟兄似的。 我这人好感动,未免让人看笑话,赶紧抹了抹眼角接着道:“做兄弟的做事自是要为你们着想。只是接下来我说的你们有可能会惊讶,但万万不可失态,以免打草惊蛇。” 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我为何这般说。 柱子道:“放放心吧,阿阿瞒!我们都都是见过世世面的。你你尽管说。” 众人都点点头附和道:“说吧!” 我小声道:“据我观察半日,咱们近日这趟活大不简单。弄不不好可能钱拿不到,还会白白丢了性命。” 亏得我提前打了招呼,几个年轻乞丐只是一惊,倒吸一口凉气并没叫出声来。但他们知道我是官宦世家,眼头见识不是他们能比的。且又拿我当兄弟,只要我说出的话,他们便能信上七八分。 其中一个乞丐道:“反正我也说不出,但总觉得这事怪的很!从小没遇到过,看来也不是我多疑,连阿瞒哥也这么说。阿瞒哥,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众人都望向我。 我道:“我此刻也没看出多少门道。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只得见机行事。只是各自为政必然不成,要想安全来安全去,咱们需有个计划分工不可。若兄弟们信得过我,接下来一切最好全听我安排,绝对不可擅自行动。” 众人都点点头,虽不明就里者多,但也均感觉自己无法控制事态,再不敢大声说话。只等着听我安排。 我指了指其中三名乞丐道:“你们三名人上到甲板,只负责接我们从楼梯送上去的箱子,并把它们用绳子放给李乾他们。甲板上有什么异常情况或者岸上有什么异常情况,迅速下来一人报我。不得有误!” 这三人都点了点头。 我又指了另外两名乞丐道:“你们两人只负责将货物从楼梯送往甲板。交给他们两个,也是我们和外界联系的桥梁。一会我会传你们些暗语。” 那两名乞丐中其中一人道:“不用了阿瞒哥!你一时教的咱们也记不住。咱们花子中暗语自成体系,大家用得惯了。你们说是不是?” 众乞丐闻言都点了点头。 第八十二章 人不可貌相 我放心道:“这样便好。” 这时那名收拾毛皮的青年乞丐已经凑了过来,满头大汗地说道:“东西清理完了。阿瞒哥,我干什么啊?” 我应道:“你刚收拾完,刚才我们讨论的事情你可能还不大明白……” 那乞丐打断我道:“不用多说了,阿瞒哥。我是出了名的顺风耳。近几日鼻子不好使,耳朵又更灵敏了些。你们刚才所说,我可听得一清二楚!” 我心中一惊道:“我们刚才一直低语,且你一直在干活,还能听得一清二楚,真可谓是奇人了!我看你刚才干活辛苦,不如你就往返于船上船下专门放哨和听取动静如何?若有什么紧急事件,需得下来报告于我。尤其要留意岸上的动静。” 那年轻乞丐道:“我一个人不干活兄弟们答应吗?到时候分钱怎么算。” 李典道:“听阿瞒的!你这事最为重要,钱自不会少你一文。只是事情要是办的不漂亮,我可饶你不过!” 那乞丐放心地一笑,抹了抹鼻子道:“有钱就成,保证完成任务!” 我接着对李典柱子道:“我们三人去清理暗仓里的货物,并把他们移出来,等待搬运。” 李典和柱子道:“好!” 我道:“为防紧急事件,我给大家再定个口号。我若大叫“腿断了”,大家无论在哪里都即刻回到仓中与我汇聚;我若喊“打雷啦”,大家也是无论在哪里都一起冲上甲板,并占领甲板!我若说“吃狗肉”三个字,大家要见机行事务必配合擒住那个今天带我们来此的锦衣相公!” 众人思索一阵,陆陆续续的说记住了。我这才放心道:“既然明了便散去吧。李典柱子随我去看暗藏。” 众乞丐在我安排完毕后纷纷散去,而我此刻最最好奇的却是暗仓里藏的究竟是何物。此时毛皮已被清理到船舱角落。暗仓下面在微弱的火光下呈现出排得整整齐齐的无数口木箱。这些箱子排列紧密本来不易拿出。还好干这事的人是个有心人给这木箱上面都镶着两个铁环作为把手,这便容易了很多。 此时传来甲板上三名乞丐和刚才那高个子头目的交谈声,想是在盘问为什么他们三人在外面的事情。这三人中我特意选了一个口齿伶俐为人机灵的,故此我并不用担心。我尚未安排,柱子却急着伸手去抓住那对铁环把箱子往上提。提起约莫一寸,又掉了下去。柱子哎呦一声道:“好重!” 这声音惊动了上面的高个头目,他从上面探下头来道:“怎么这么大动静?做事轻点!” 我们连连道歉,那高个子嘴里骂着走了。说来也是老天帮忙,他偏偏是闻不得这船舱里的味道。这才让我有机会去看这箱子里的东西。 李典见柱子力气小并没有提起那箱子,挽起袖子道:“我来。” 只见他猿臂一伸,喊了声“起”,那箱子犹如无物般被他提起老高。 李典奇怪道:“不对啊,这么轻?” 柱子道:“轻?没没把我胳膊拽拽下来!” 我道:“这有多重?” 李典道:“不重,也就二百斤左右吧。” 我道:“这就是了,这重量对你自然是轻,一般人哪提得起?” 李典轻轻把箱子放到船舱道:“哈哈,我倒忘了!把自己当一般人了!” 我和柱子鄙夷的瞅了他一眼,李典脸红地把头低了下去。 我往这箱子上一看,心情又凉了半截。这箱子竟然是用铜锁给锁着的。莫说此时我身上不曾带开锁的工具,就算带着,这种子母阴阳锁我也只是在《百工志异》的图册中见过,却是并不懂开他的方法。 李典看我面色凝重道:“怎么了,阿瞒?” 我道:“本来这事情还有三成胜算,现在便难得很了。我原先想着趁其不备拿些这箱子里的东西藏了,关键时刻兴许有保命之用,可如今这箱子谁开得了。没有这箱子的东西,我实在不安心。” 李典道:“这便如何是好?我虽然平日里偷鸡摸狗之事也干过一些,可这开锁却是一窍不通啊。” 柱子抢前一步道:“我我……” 李典一把把他提到一边道:“你这会别打岔好不好!”然后转向我继续道,“我看不行咱们先搬东西!凭咱这身子版,到时候见机行事,也吃不了亏!” 我正犹豫间,柱子又上前道:“阿阿瞒……” 李典本就心情不大好此刻对柱子颇不耐烦有点怒道:“叫你别打岔!正事干不了,只会添乱!” 柱子越急,嘴里越说不出话。想是急中生智,忽而用双手指着那子母阴阳锁又指了指自己道:“会会开……” 我一下明白其意,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道:“你会开锁?” 柱子嘴虽慢,手却极快!只不知何时已从身上掏出了一对开锁工具,然后笑嘻嘻的不住点头。 好家伙,竟然是个开锁的行家! 李典一脸羞愧,恨不得钻进地缝。 我对李典道:“曼成,我看咱俩只能干干体力活了。让柱子兄弟专心开锁,一展所学。” 于是我和李典专门把暗仓里的东西往出搬,让箱子一箱一箱的运出。而柱子专心在一旁开锁,这子母阴阳锁相传乃鲁班所造,就是深谙此道之人想要打开也非得半个时辰不可,刚才悲极而喜便得意的忘了形。这会冷静下来仔细想想,也并不能对柱子抱有太大希望。可谁知道我与李典只抬出第六个箱子,一旁的柱子却又满头大汗的促了过来急道:“阿阿瞒……” 我看他如此神情,我也并不意外。料得他必不会开此锁,本来也没指望,于是道:“没关系,这子母阴阳锁本就不易……” “开开了。”柱子打断了我的话。 “什么?”我大吃一惊,仍然不敢相信。 柱子拿着拆下来的子母阴阳所冲着我摇一摇道:“看!” 我此刻恨不得上去亲他一口道:“柱子,你真是个天才!以前有人说高手在民间我可真不信!今儿个你可真真让我见着啦。等咱们回了洛阳城需得美美请你吃顿狗肉不可!” 第八十三章 平民可爱 柱子嘿嘿直笑,也不知是因为我夸他天才还是因为请他吃狗肉。 我让李典一个人先搬运着,我连忙跑到那个被开的箱子前缓缓打开,里面竟还有一层油纸,想是防潮所用。我缓缓撕开油纸,赫然看到里面整整齐齐的摆放这几十个做工十分精制的铁戈,看其纹路和做工都是出自巧匠之手。单一个已经价值不菲,戈上均涂了油,以防止其生锈。只是让人奇怪的是这些东西除了行军打仗却是没有别的作用。 李典在暗仓中伸出头来向我打了手势让我过去,我道:“你才搬那么一会就累啦?还吹牛自己天生神力!”我虽嘴上这般说他,但人还是走了过去。 李典道:“阿瞒,咱们刚才在底下暗,什么也没看清,这会子适应了我可看清啦!”说着指着船舱里的几口箱子道,“你看,这些箱子每一个的侧面都有一个圈!” 我看来了道:“的确如此,这些圈的颜色还都不一样。” 李典道:“阿瞒你果然细心!我仔细看了,总共有黑红白青四种颜色。估计装着不一样的东西。柱子刚才打开的那个是青色的。对了,里面装的什么?” 我道:“是武装精锐部队的戈。” 柱子一脸惊讶之色,似乎惹上了不敢惹的大事。 李典道:“乖乖,这洛阳城怕是要出大事了!照这些箱子的数量,怕是能武装一只不小的队伍。” 我道:“幸亏咱们留了个心眼,说不定还能为朝廷立些功劳呢!” 李典道:“朝廷的事情咱管不了,只是眼下这事却不知该怎么收场。阿瞒你鬼点子多,还需想些办法才是!” 我道:“既然走到这一步了,索性劳烦柱子兄弟辛苦一下。把这黑白红三色的箱子也各打开一箱来,咱们看个究竟。” 柱子此时早已把我当成了主心骨,自然领命去了。我和李典继续往外搬箱子。不一会,柱子就将那几种箱子全打开了。那红色的箱子里是剑,白色的箱子里是匕首,黑色的箱子里是铠甲。这剑和匕首除了制作精良锋利外倒也没什么。只是这铠甲却有些奇怪,看起来很像守城卫士的铠甲,却又有些不同,可我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我们一边往出运箱子,我一边对李典道:“这些兵器极为精良,今晚我们能否脱险全靠它了!” 李典道:“阿瞒你说怎么办?” 我道:“戈没有装配杆没什么用,但是其它武器却是大大的有用!咱们十二个人,照我看从里面拿出十二副铠甲,十二把长剑,十二把匕首。此刻先藏在船舱角落的皮毛中,如遇危险,到时候装配起来!这伙雇咱们干活之人为了不让咱们恐慌,并不曾配备精良武器,咱们以精对简且你我身手不错,应该胜算不低!” 李典道:“别人还好说,只是我那叔父十分顽固,哪里听你我的说辞!要是他嘴上不严,到时候打草惊蛇!” 我道:“此事断不能让他知晓!事发之时,咱们相机行事,保护他周全就是!” 李典道:“也只得如此,不过还有一件事没有解决。” 我道:“什么事?” 李典道:“这些兵器铠甲是有数的。你私藏几箱他们岂能不知,就算你不藏箱子,取了兵器也无别的东西装入。这重量不对,没等那些人生疑,我叔父可能第一个就说出来了。” 我笑着道:“这件事本来极难办,现在却容易的很!”我望了望柱子道:“我大致算了算,这里的箱子起码有几百。要搬完也得至少两个时辰。以柱子兄弟的开锁速度,每个箱子取一只兵器或铠甲也不过是开三十六个箱子罢了。不但不会影响箱子的重量,且时间阔绰得很呢。” 李典把脑袋一拍道:“阿瞒,你可真是聪明得很呐!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一旁的柱子向我投来佩服的目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我们已经大约搬出了五六十个箱子。暗仓里已经清出好大一片。眼睛已经大概能估算一下总共的数量。我大概数了一下,还有二百四五十箱。而外面第一辆马车的离去声也证实了我的猜想。这里的货物总共有三百箱左右,是一批能够武装千人的精良武器装备。只是不知这幕后之人会是谁,会是宫里的人吗?这事情没听祖父说过,或许祖父也被瞒着了。出去后我得给祖父传个信才是。 “不行啊!照这速度不行啊!还得加快一些!”外面传来那高个子头目的声音。 乞丐们也不敢反驳,只得应承着。 李典道:“这帮狗东西,都是娘生父母养的,真不拿咱们当人看。不就是仗着祖辈的阴德出身好一些嘛!我看陈胜说的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要是这天下大乱了,有他们好果子吃。说不定咱们花子也能弄他个万户侯当当!” 我道:“凭你的本事,乱世还真能当个将军侯爷的呢。只是如今天下太平,就安心做个花子吧!” 我这一句本是和他开玩笑,不想李典却有点当真,叹息一声不再答话。将这浑身的力气都往这活上使了。 时间一刻一刻地过去,第二辆第三辆第四辆马车均已发出。此时为我们放哨的年轻乞丐在得到我传出的暗语已经被召回到船舱。 我问道:“现在外面有什么动静吗?” 那小乞丐道:“并没有什么。” 我道:“现在走了四辆马车,每辆马车三人,岸上该少了十几人了。” 那乞丐道:“只走了四人而已。驾车的走了,那些穿布衣佩兵器的一个都没有走。” 我道:“当真?” 那乞丐道:“千真万确。” 李典道:“阿瞒你所料果然不错,看来那帮人八成是要对咱们下手了。” 我对那年轻乞丐道:“你到岸上再去打探,不要被察觉。一有动静,速来报我!”说完,我递给他一把从刚才那些箱子里取出的匕首道:“把这个藏在衣服里,等待我命令行事。” 那乞丐一见匕首虽伸手来接,但手脚却有些发抖。 我握住他的胳膊道:“不要害怕,只要你不害怕危险就减少了一半。何况关键时候还有我和曼成护着你呢!” 也许是我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这种他从未体会过的关怀让他感动。他不再发抖,对我笑了笑道:“阿瞒哥,我不害怕!从小我就没有亲人,被人看不起。今天认识你们这些朋友,你又这般看得起我,让我觉得我也不是个没用的人,我也能为朋友做些事情了!放心吧阿瞒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说完他把匕首塞入怀中出去了。 第八十四章 反扑计划 他离开时那个微笑让我记忆深刻。这是我第一次觉得民心可用。这个世界上贵族是最可恶的一群人,能驱使他们的只有利益。亲情,友情,爱情,这些普通人追求的东西他们根本不在乎。而那些真正受过苦受过欺负的穷苦人,他们则更为可爱,只要你付出一点点真心,他们就会掏心掏肺,当你如亲人一般。任何人在世界上都在寻求某种价值,只要你承认了他的这种价值,他们便会为你赴汤蹈火。 目送那年轻乞丐得令而去。我望着李典道:“大概半个多时辰,这些东西就要运完了。这段时间让里外的人换一换,人人身上都带一把匕首。” 李典觉得有理,于是交代了柱子去办。但神色中隐然有一丝忧愁。我问其原因,李典道:“可惜我叔父顽固。又在外面,很难说服于他。不然咱们这会取了武器和他们拼了胜算还大些。他武艺本就一般,手上又无兵刃,一会如若火并,怕是要吃大亏嘞!” 我道:“先稳住,待会儿我会想办法救你叔父的。”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那放哨的小乞丐又回来了。他直接靠到我跟前道:“阿瞒哥,不好啦!刚才我在岩壁旁的草堆拉屎,听到那群人说要把咱们全杀了!” 我道:“他们有什么计划?” 那小叫花道:“那为首的穿着最阔的公子与一个配着短刀的布衣汉子商议,那汉子说要带着队伍把咱们全杀了。可那阔公子却说不可。这样杀十几个人,就算能成,但是动静太大。于是便准备用加了蒙汗药的酒肉把咱们麻翻了然后再动手。” 李典道:“阿瞒,咱们如今就和他们拼了吧!” 我道:“不急,这事情还得用计。现在他们主意已定,欲除我们而后快。咱们也不必抱有任何幻想。但是咱们却有一个优势,他们在明,咱们在暗。这一点便可好好利用一下!” 李典道:“该如何利用?” 我道:“我留意了良久,岸上那群人是纯正的洛阳口音。所以多半是半辈子在京里混的。而船上这群人均是荆襄口音,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所以我大胆的猜测一下,船上的这波人并不属于岸上那拨人的下属,只是他们的主子和岸上那拨人的主子有某种交易,所以暂时听命于那拨人。还有一点你有没有发现?咱们搬运以来,岸上那群人从未到船上看上一看。而船上这群人也只是头目下去沟通一下,又都上得船来,似乎也不想在岸上多做停留。估计这些人之间并无私交,甚至不认识。” 李典急道:“认识又怎样,不认识又怎样?还能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 我道:“这倒不能!不过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要是变成其中任意一方的模样,去偷袭另一方,都是极具优势的。” 李典道:“我明白了,可还是不好办啊!这两方人手都不弱,且人数不少。很难偷袭成功而没有动静!” 我微微一笑道:“这也不难。”然后转头对那打探消息的少年乞丐道,“兄弟,劳烦你立刻再去跑一趟到岸上去,一刻钟以内务必不要让船下的人上到船上来。” 那少年道:“放心吧,阿瞒哥。我这就去。”说完,转身去了。 却说那甲板上的高个子头领正在吹着河风。心里想着这次酬金颇丰的行动竟然这般容易,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带着大量的金银回到妻子和儿子身边共享欢乐了。想到此处,心情甚为舒畅,脸上竟流露出与他那世俗长相极不相称的天真笑意。 而正在此时,船舱里却出现了箱子掉在地上的一声沉重的闷响。接着传来一阵吵闹。 “你妈的!眼睛瞎啊?不知道看!蹭掉老子一大块皮!” “是你这狗东西不长眼睛,还往我身上怪!再吼吼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你妈的!爷正想收拾你呢!” “来来!咱俩比划比划!” 船舱能的争斗打破了这位远行父亲的思家之情,高个子头领不耐烦的喊道:“嚷什么嚷什么?一群下作东西!” 嘴里絮叨着,身子无奈的往船舱里移去。他步伐不稳地下了台阶,在微弱的灯光处,看到那两个往外抬东西的花子厮打到一处。 这种最底层贱民的丑陋行径他见的多了,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人,内心却又特别乐意看到这群人之间争斗。因为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的出色和高人一等。然而今天他却无心情去看这场争斗,因为今天有大事要办,办完事情早回家。虽说如此,他终是不愿意放弃这次难得的教训贱民的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打开官腔道:“我说你们这群贱……呃!” 话只说了半句,身子已然倒了,向地上跌去。 这不过是我提前安排好的一场戏而已。这两个乞丐厮打,引人下来。我提前让李典埋伏在暗处,等有人下来,以李典的身手,在背后后脑处奋力一击,谁扛得住?还不得乖乖晕倒。 而此时正在厮打的两乞丐却如孪生兄弟一般一齐出手,迅速接住跌倒的高个头领的身子,以防他砸在地上发出声音。 柱子急忙跳过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往那高个头领鼻子上伸了伸道:“这这下稳稳妥了!” 李典道:“那是什么?” 旁边那乞丐道:“这是柱子哥配的药。咱们有时候干些偷鸡摸狗的事用的,几百斤的肥猪都能给麻翻了。闻了这个,没有两三个时辰绝对醒不来!” 一旁的柱子点了点头。我万万没有想到柱子不但有开锁的绝技,还有这本事。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 甲板上四个汉子原听着舱内吵闹,忽然停了。心中自是奇怪,正在这时,船舱内跑出一乞丐迅速扑到他们面前惊恐万分的道:“大人,不好啦!刚才那位大人在楼梯上奔了一跤,这会子不省人事啦!你们赶紧下去看一看!” 四人一听,有三人立马向船舱扑去,而剩下的那个古铜色皮肤的小胡子却是比较冷静。拦住三人道:“甲板上必须有人守着。”然后眼睛望向其中两个汉子道,“你们两个下去。” 两人领命而去,但依然是刚下得船舱就眼前一黑,被李典的重手放倒。 第八十五章 度过难关 甲板上的小胡子心想晦气,他本就是主公最看中的得力助手,可不知为何,此次却让他听命一个年纪比他轻却依靠着裙带关系往上爬的傻高个的命令,他心中自然一百个不服气。如今倒好,这傻子在外面丢了人,不用他多说,回去后自然是军营里的笑话。看以后主公还能不知谁人办事稳妥,谁人靠得住? 李典走上甲板,身后是一名年轻精瘦的乞丐,背着那名摔倒的头领。那头领垂着头,如死了一般。 李典走到两名汉子身旁道:“两位,我们把大老爷背上来了。你们过来看看?” 那名精瘦乞丐把背上的汉子放下,也许是太沉重了,竟弄了个头朝下背朝上蜷缩着。 那小胡子虽对地上这人有气,但这终是主公的近臣,他要真有事自己终不免获罪。于是骂道:“没用的东西!这样把人给闷死了!” 旁边另一名汉子不知是与地上这人友谊颇深,还是为了讨好奉承,急忙上前蹲下为其翻动身子。 小胡子也上来搭手,此时李典早已经移动到两人身后。他运起双掌迅速向两人后颈击去,嘴里喊了声“倒!” 那名年轻汉子眼前一花,应声而倒。 而那小胡子却是向旁一个侧滚,于是击往小胡子那一掌便落了空! 倒也不是小胡子武艺高强,只是他因是多年的老兵,经验丰富。刚才李典等人出仓之时并不是强壮的李典背人,他已有些生疑。只是想着也许因为李典粗壮,背着人不好出仓,便没再多想。而后蹲下之时又看到那精瘦乞丐神情紧张,便更觉得有异。又在此时李典走到其身后,天底下那样这诸多巧事,心中便觉得大为不妥。在李典发掌之前已然向侧面翻去,想着如果是自己多想了,也不过是让人笑话一下,不想果真被自己料中。 而李典却不知其中道理,还以为小胡子武功精湛,速度极快,真真的吃了一惊。吃惊归吃惊,但终不能给小胡子喘息之机,免得他一声吼惊醒岸上众人。于是李典与那精瘦乞丐都迅速扑上,欲把那小胡子制住。那小胡子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儿。深吸一口气,若此时大喊自然能惊得岸上众人,可气力已尽,便再无气力闪躲,定然一个照面被李典二人擒杀了。 比起任务来,小命自然更加要紧。于是他抽出腰间腰刀,想着我以武器对空手,待能拼过几个回合,能腾出手换气之时再喊不迟。 此时李典势如千钧的重拳已然攻到。那汉子勉强躲开,恰好跌到精瘦乞丐那边。而精瘦乞丐的一拳也已砸了过来。他心中想着,武林中多是长得精瘦武功极好之人,料得这乞丐武功必不会下于李典,而此时这招却又如何去躲,危机时刻将腰刀胡乱往出一挥。想着要是中拳,便要拼死大叫一声。 “啊!”一声惨叫,却不是别人,而是那名精瘦乞丐。 原来这精瘦乞丐武功极差,危机时刻只一味猛打猛扑,却不懂得防守后退。那小胡子虽是随意挥出的一刀,却也是势大力沉,他哪里能躲?一个照面,大腿已然中刀。血流如注。 由于这一声吼,岸上已然有人觉察,那锦衣相公向这边走来。经过运输货物的李乾几人身旁时却被我派出去名为帮李乾运货,实际暗中打探消息的小乞丐奔倒的身体扑了一身泥水。那小乞丐一边受着他的骂,一边用更脏的手给他擦着身子。 话说这边,小胡子一招之间便伤了一名“高手”,信心大增。叫嚷之心已去,好胜之心渐起。便想真刀真枪的战胜李典,以成为回去邀功请赏的资本。 此时他气定神闲,且信心大增,便发挥出了十二分实力,三招之间李典竟然拿他不下。本来李典可以拿怀中匕首与之交战,自然大有胜算,但是金铁交鸣之声极易被察觉,于是只能以拳对刀,却是有苦自知。 小胡子越战越勇,一边喘息调气,一边身子向后移动。李典重整拳势,再次攻上。小胡子将刀举过头顶,务必要在李典攻来的一瞬间以全身力气将刀劈下,以求一招致命。 忽然,他身后晕倒的高个头领猛的站起身来。他此时已顾不得那人和他抢功,心思完全在李典身上,准备应付接下来的猛攻。 “呃……”一声低沉而没有气力的嘶吼,再也没有力气喊叫了。因为一把锋利的匕首穿胸而过。他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生命正在流逝,他看清了杀他的人的脸,并不是那高个头领。而是穿着那头领衣服的曹阿瞒。他已经爬在地上潜伏已久,为的就是等一个出手的机会。 小胡子的身体重重的摔倒在地,发出‘咚’的一声响。放哨的小乞丐终于牵绊不住,那锦衣相公已经走到船边。虽是如此,可因为船身高大,他并不能看清船上情况,且自己是个旱鸭子,上船就晕,便也不想登船,只是在底下问道:“船上怎么回事?” 我急中生智,连忙爬到船边沿处,伸出半截身子用不太纯正的洛阳话道:“没事!船上这帮花子不老实,我收拾收拾。现在可都老实了,没什么大事。” 一来天色昏暗,我换了那高个头领的衣服,他见我无恙,疑虑便去了几分。二来我刻意用夹杂着几分荆襄口音的洛阳话与他说,他即听得懂又能听出我是个南蛮子,由于他本对南语不熟,心中更不疑虑。嚷道:“毕竟是给咱们做活的,对人客气些!别弄出乱子来。” 我连连称是,并假意邀请道:“要不,您到船上看看?” 那锦衣相公道:“不了,货也卸的差不多了。迅速弄完了我好回去复命。” 说完拂袖而去。 我心中暗叫好险!李典也是满头大汗,均有死后余生的感觉。 此时我们已经合理将货物运上甲板,只留原来的三人在甲板上往下卸货,除了放哨乞丐外的其余四人均被我叫到船内商议事情。我们将那除了小胡子外四名活着的汉子捆绑了并用毛皮塞住了嘴,让他们无法言语。此时众人均对我敬佩万分,表示接下来一切听我安排。 第八十六章 乱战触发 李典现在是一头地汗说道:“刚才真是好险!幸亏阿瞒你足智多谋,我等计策才不至败露!” 我道:“却是有些侥幸。只是接下来务必谨慎才是。刚才那小胡子的衣服染了血若是再有人穿,被别人看了必会怀疑,因此不能再用。现在有四套船工衣服,我看大家都换上。对了,曼成,你身材高大体格异于常人,便不用换了。我刚才情急穿那个高个子的衣服也是极为不合适。这会衣服多了,我可要换个小的了!” 我自嘲一句,众人哈哈一笑均无嘲笑我身材矮小之意。我和柱子以及另外两名乞丐各自挑选了较为适合自己的船工汉子的衣服,并配好佩刀,为防被别人看出来。我还特意给他们上了一小节形体课,然后薅了些毛皮上的毛发找了些黑胶做成胡子给各人粘了。这会子便是亲爹妈来了也未必认得了。 我对众人道:“待会你们都不要说话,任何事情都由我来说。只要我发出口令,你们见机行事就是。”众人领命。 又过了一刻钟,船上都货物已经卸完。李乾笑盈盈地在船下招呼我们下去,说是东家要以酒肉款待。事情果然如放哨的小乞丐所言。 按我的安排,我们四个装扮成船差的和李典一起下了船。李乾本身就对我的多疑不以为然,此时对方有酒肉款待,正想在我面前卖弄。但只见自己侄子和几个差人下去,心中之言便难吐出。于是对李典道:“怎么不见阿瞒兄弟,没他可不热闹啊。哈哈!” 李典道:“其他人都累了,让他们在船上歇会儿。” 李乾有些扫兴,非是要上船叫我们,终被李典拦住。 那放哨的小乞丐却极为机敏,可能是因为他先前已经多次留意船上那群差人的样貌。这时由于是我们装扮,总觉得有些古怪。便一直盯着我们看。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许久,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这花子看什么看?”我虽可以夹杂了南方口音,但终是骗他不过。 他忽然脸上笑容一绽道:“阿……” 那个瞒字未说出,自己好像觉察到点什么,连忙收声。我对他做了个切勿声张的手势,那孩子对我一笑十分欢喜,料定我必有大计,心中反而踏实下来了。幸亏李乾和李典走在前面,我们这一瞬间的交流李乾并未看到。 此时运送货物的几辆马车早已经发出,树丛之下,只见那锦衣相公领着十二名侍卫守在那里,地上几张毛绒地毯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那锦衣相公见我们前来便拱手对李乾道:“今日大家都辛苦了!略备薄酒,以表谢意。万勿推脱才是!” 李乾正要答话不料李典抢先道:“我们都是吃苦受累的人,怎受得老爷们这般抬爱!我看还是把工钱结了,咱们自个儿乐呵去!” 李乾见李典如此不通情理,心中有些不悦道:“主人家如此抬爱,典儿不可失了礼数!” 李乾毕竟是长辈,他即这么说,李典也不好说什么。 那锦衣相公接着道:“对了,别的人怎么不在?把他们叫来一齐宴饮才乐呵嘛!” 李典再说什么李乾必要教训,我于是上前道:“那群花子干得累了在船舱歇着。就让他们歇了,咱们乐咱们的!” 那锦衣相公心中十分不悦,道:“哪轮得你多嘴!这里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李典见我二人剑拔弩张于是道:“老爷的好意我们领了。只是我们花子有个规矩,大家伙聚在一起吃喝举止粗俗,却万不能和老爷们同桌的。我看不妨这样,我与叔父带了酒肉到船舱里分于他们食用。老爷们尽可以在此宴饮,岂不自在?” 李典这么说本是想一举救出李乾等人,不料李乾因为侄子没拿自己当头目反而怒了起来道:“要去你自一边去!咱们花子帮啥时候有你说的那规矩,我怎么不知道?主人家如此抬爱,把他们叫下来便是,他们一群花子还能摆多大的谱!非是推三阻四,不成体统!”李典及其尊重叔父,自是不敢还嘴。 锦衣相公见李乾这么说,对我眼色一使道:“还不速去叫他们下来。” 我无奈,只得装作派一人去叫。转身对柱子挤眼道:“你去把他们叫过来。记住,好言想请!”柱子领命而去,而我心中自是盘算如何了局脱身。 此时锦衣相公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他们之中有十三个人,加上四个船差也是他们一伙,且都配有武器。别说是用计迷倒了再杀,就是直接火拼,我们这些赤手空拳的乞丐哪是他们这些装备精良的壮士的对手!他此刻胜券在握心情颇佳,行为便放纵起来。亲自拿起酒壶斟满一杯送到李乾面前道:“老英雄,请满饮此杯!” 李乾走南闯北这么些年,虽不乏一些风光时候,却从未有这般有身份的人称他一声老英雄。于是连忙陪笑伸手去接。 而我却知道此事的严重性,只要有一人喝了这能麻倒人的酒,大家想一起脱身便十分困难了。 机不可失,此时锦衣相公又离那十二人的侍卫有段距离。于是我大吼一声:“吃狗肉!” 这是我先前与众兄弟定下的暗号,李乾并不知晓,于是一愣道:“狗肉?什么狗肉?” 此时我和李典以及两名装扮成船差的乞丐一齐扑上,欲在瞬间擒住那锦衣相公。那十二名侍从虽是受过训练,但不知我们暗号,哪里反应得过来。这天底下有几人能在我和李典手中走脱,只要李乾不坏事就行。 可有些事情你越不想发生,他就越会发生。李乾不明就里。见李典欲上前动手,自以为他又要生事。连忙把李典一把抱住喊道:“典儿,你发什么……” 话没说完,那锦衣相公一把锋利匕首已经刺穿了他的后背。他万万没有想到他自己袒护的东家竟是要杀自己的人,血流如注,眼神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整个人瞬间失去力气倒在李典怀里。 他虽是李典的叔叔,却如父亲般从小照顾李典。李典虽然勇武,终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一时遇到这样的变故,心里大为慌乱,什么计划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两行热泪盈眶而下。再难与我对锦衣相公形成合围之势。李乾的两名要好朋友虽是老江湖,此时也是慌乱万分,不知该怎么插手,只惊吓得退到一旁。 第八十七章 生死难测 刚才发生之事只一霎那,便看出锦衣相公武艺极高,人也冷静。失去了李典的助力,想擒获他并不容易。只要三五个照面擒他不住,等到那十二名侍卫扑上来便更没有希望了。 我对两名装扮成船差的乞丐大喊道:“分攻其左右!” 那两人持刀从左右夹击攻,我却是攻其正面,这也是此时最合理的方法。照理说在这两人的攻势下他必往十二名侍卫的方向后撤,虽可以躲过这两人的攻势,却躲不过我这第三道攻势。我这一刺是算好了他后退的速度的,一个箭步间便能击中他的左肩。可谁知他竟不按常理出牌,非但没有后退,身体反而向前移动,朝我身上撞来。两名乞丐的攻势纷纷落空,于此同时他手中匕首往后一挥,一道血浪冲天,一名乞丐脖子被划鲜血直流,向前奔出两步竟然倒地了。而另一名乞丐虽未中刀却哪里见过这样的武功,整个人吓傻了一般,竟失控的嘶喊着发疯般的向十二名侍卫冲杀过去。 锦衣相公虽然武艺高强,可他着实低估了我。他此时身子前倾,手臂后挥。便是吕布在此我也有几分把握刺中。 我大喝一声:“中!” 他不避不躲,嘴上带笑。‘呃!’我的长刀脱手。虽然刺中了他左肩,但他却只是面容一变,显得在我的巨力下有些疼痛。但我的长刀竟再难寸进。反而因为干活时间长手上力量减弱被他向前冲来的力量将刀给冲出手去。 ‘金丝软甲?’心中大惊。这种在江湖中神奇的宝物在京城真的这般平常吗? 锦衣相公匕首攻到,我急忙下腰一闪。 他也是吃了一惊喝道:“好身手!”紧接着左脚一起踢到我的后背,将我踢得连滚了几个滚。 此时十二名侍卫赶上,如剁瓜切菜一般,将那名呈现疯癫之状的乞丐乱刀分尸,场面惨烈至极。嘶喊之声不绝于耳,是啊,现在谁还会在意动静大不大啊。 此时有一名持刀侍卫朝李典叔侄奔来。李典此时伤痛交加,正无处宣泄。但见他缓缓放下伤重的李乾,一个翻滚到那被锦衣相公所杀的乞丐身前,从其手中拿过长刀。腿上用力跳起,以霸王之力朝那名向他冲来的侍卫劈去。那侍卫万想不到有人能持刀横过这么长距离,要想躲闪已然来不及,只得双手举刀抵挡。 他武艺本高招式也对,可毕竟还是低估了李典的神力。这一刀只挡住了招式,对力道却是无能为力。长刀被震脱手虎口流血,而李典的刀势却并未减慢几分。一声惨叫,半截身子竟被李典硬生生劈去。心肺淌出,便连惨叫已然无力径直倒地再无呼吸。 这边我受了锦衣相公一脚,五内俱裂。只能忍着疼痛缓慢地爬起身来。此时他的匕首再次攻来,我浑身麻木,哪有还手之力。我心道’我命休矣。’尽量试图抬起右臂抵挡。 忽然,一股撞击的大力将我推开,定睛一看却是那名和我投缘的放哨乞丐。战场变化极快,我一直没有留意他,想不到此时他竟然挺身范险救我性命。那锦衣相公已到他身边,我大呼一声:“小心!” 那少年推开我后在地上打了个滚避开锦衣相公的致命一刀,对我喊道:“阿瞒哥,快走!”然后自己往我这边跑来。 那锦衣相公本欲杀我,却被一不入流的少年乞丐阻止,心中如何不恼。猿臂一伸抓住少年衣领大喝道:“哪里走!” 那少年只觉得被一股大力擒住哪里挣脱的开。于是由怀中掏出我给他的匕首拼命乱挥。本来少年与锦衣相公武功相差极大,纵使手中有匕首也是伤他不得。可一来那锦衣相公没有防备,二来此时他怒火中烧,少了平日里沉着应敌的状态,不想脸上竟中了少年的一刀,血流不止。他本是对自己的相貌极为在意自豪之人,如今被个小乞丐破了相,哪还能保持风度,大吼一声:“找死!” 人如发疯一般,手上匕首便如雨点般向那少年倾泻。少年虽年少灵敏,终是不通武艺,哪里能应付锦衣相公这路快刀,尽管极力躲避,十刀中也不过躲过两三刀,一声声惨叫中,整个人被流出的血染成红色,身体被扎成了筛子。 我此时身体的麻木感渐消,奋力挣扎着欲起身相救。那少年拼死抱住锦衣相公的腿,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我嘴里还歇斯底里道:“阿瞒哥……快……快……”话没说完,生命已经逝去。 我泪如雨下,从胸中取出匕首便想和锦衣相公拼命。这一生能不能做大事成事业,均是顾不得了。此时只想为我这乞丐好兄弟报仇。 也许是被李典那惊天动地的一刀所震慑,亦或是被刚才那少年的气势惊到了,锦衣相公又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他并没有攻过来,而是将那少年的尸体缓缓踢开。自己却徐徐后退,退到了几名侍卫当中。 我此时并没有上前与他在拼命,而是一边将那少年的背到肩上,一边向李典那边退去。这个少年好轻,不过一百多斤,终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想到他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在受苦,没享过一天的福,我的眼眶再次淌出泪来。 锦衣相公吹了一声悠长的口哨,那些准备攻向李典的侍卫全部后退。和锦衣相公汇聚在一处,护他周围,当真是训练有素。 而我此时也与李典及李乾的两名朋友退到一处,望着这么多惨死的兄弟,心中不是滋味。 李典两行热泪怒道:“阿瞒,咱们拼了吧!” 此时地上的李乾咳嗽了两声,显然是重伤未死。 我道:“够了曼成,已经死太多人了。咱们得为活着的人负责。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会放过这群人的。再拼只会死伤更多,咱们走!” 李典怒目圆睁,快渗出血来。 那锦衣相公又是一声口哨,只见这十一人从背后掏出一样事物展开,竟是特别小巧和精良的折叠弓弩! 第八十八章 重情重义 这群人训练有素,只刹那之间便装好箭矢对准我们。有这般远程武器,我们又无盾牌在手,如何匹敌? 两名老乞丐相互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其中一人对李典道:“阿典,你快和阿瞒带李大哥走!他对我俩有救命之恩,今日定不能让你们李家绝后!这里有我们两个老家伙为你们顶一阵。”然后上前拍了拍李典的肩膀眼中含泪道,“我叫吴长兴。”又指了指旁边那个老丐道,“他叫韩荣发。记得,要为我们报仇!” 李典刚想说什么,还没有说出口。 我便上前道:“两位大叔,不行!我再不会扔下一个人了!要走一起走!” 那锦衣相公用锦帕捂住受伤的脸笑到:“走?死伤这么多人还能放你们走?一个都走不了!” 我道:“你们还有五个人在我手上,杀了我们,他们也活不了。到时候看你怎么和你们的主子交代?” 锦衣相公冷笑一声道:“那种废物,杀了便杀了!还需要什么交代?放箭!” 他一声令下,一时之间十多只箭矢齐向我们飞来。 此时天色昏暗,这群人似乎没有在夜里用过这种弩箭,准头极差,射出的十一支箭头并没有几支形成威胁。 我连忙道:“曼成,快背李大叔走!” 李典虽怒,但终不是莽撞之人。猿臂一伸,把李乾抱起便向船上跑去。我单肩背着救我的少年,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刀扔给其中一名老丐道:“两位大叔,咱们一起撤退!” 两人应承一声,便和我护着李典向船上奔去。 “追!”那锦衣相公一声令下,十一个护卫便如豺狼般向我们扑来。 因为见识到李典那如地狱修罗一般的可怕刀法,众侍卫虽明知能赢,却怕牺牲或者受伤而不敢上前近战。于是只是放箭,刻意和我们保持着一段距离。 吴大叔和韩大叔虽然武艺较之李典和我稍有不如,可好歹在丐帮混了几十年,终是见过些世面之人,临敌经验丰富。沿途拔了棵小树扫拨箭矢,却是比刀剑扫拨容易但多。尽管如此,敌手弩箭密集,众人依然没有逃过中箭的命运。 李典护着李乾,将自己的后背留给敌人,后肩和背上中了两箭,我大腿外侧中了一箭好在没有伤及血脉,虽然疼痛但是尽量忍耐倒也并不影响行走,流些血罢了。韩荣发大叔为掩护我们撤退,脖子中了一箭当场身亡。而吴大叔虽然没有中箭,可韩大叔之死显是对他打击颇深。 此时我们不过走出不到五十丈,离船只有不到二十丈距离。但大家心中均没有了生还的希望,毕竟此处视野开阔并无树木遮挡,且小树因来回扫拨早有些秃了。如今我等又受伤在身,躲箭便没有在密林中容易了。 李典道:“别再跑了,趁有力气,多杀几个垫背的!” 吴长兴道:“今日我老吴便与你们两个年轻后生并肩作战,让你们看看姜是不是老的辣!”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虽知道今日必要战死,只是对大仇未报,壮志未酬难免介怀。深深的叹了口气。 “成哥,阿瞒哥。我们来啦!”一声呼喊,由船那边跑来两个年轻乞丐,身上穿着我提前藏好的铠甲,手上各持一块大木板,朝这边奔来。 显然是我们这一行被船上众人老远就看到了,此时见箭矢难敌顾前来相救。 我对李典道:“看来老天不让我们死。” 又一波箭矢射出,被两名乞丐用木板挡了,我们几人躲在板后迅速向船上退去。 我对二人道:“小船准备好没?” 其中一个乞丐道:“阿瞒哥,早准备好了。你就放心吧!” 原来我们初期下船之时便已经制定好了逃跑的计划,让留在船上的三名乞丐由船的背面放下去两条小船,并把别的救生船全部飘走,走时在大船上再放一堆火。只要我们能登上船,他们这群人便没法追了。 这十一名护卫也是极为聪明,见我们有了遮挡立马改变阵型。依次成扇形排开,增加了箭矢的覆盖面。本来我们还可以后退的快些,此时又只得缩成一团缓缓后退。 吴长兴道:“娃娃们,咱们照这样下去与他们拉不开距离,今儿个怕是谁也跑不了了!需得有人阻他们一阵才是!” 这也正是我发愁的地方,这些侍卫用的是小型连弩箭。箭矢极为小巧,每人至少能带百十根以上。对我们而言他们的箭几乎是放不完的。 其中一名乞丐道:“阿瞒哥,这样确实不行啊。让这帮人跟咱们一同登船,咱们便走不了了。这该怎么办啊?” 我此时绞尽脑汁,可也没有别的应对之策。 吴长兴对旁边那名乞丐道:“娃娃,借你的盔甲穿穿。” 那少年乞丐不太明白,望我一眼,等着我说话。 我道:“吴大叔,你这是要……” 吴长兴嘿嘿一笑道:“你们还年轻,我这条老命不值钱。穿着盔甲我多挡一阵子,你们便多一分生机。” 我道:“不行,我们一起来一起走。你是李大叔带来的,到时候他醒来见不到你人,你让我们怎么对他交代!” 吴长兴道:“我看也没别的办法了。我虽当了一辈子叫花子,可好酒好肉也吃过几回。比起那些生下来就死的要好得多了。再说了我和老韩半世的朋友,他走了,我一个人活着也无趣。”说道这里他眼中含泪的撇了李乾一眼笑道:“这老李总觉得他比我英雄,比我好汉。今儿个我也要实打实的英雄一把,让他知道我老吴也是条汉子。嘿!” 我还想劝他一劝,可又不知说什么好。那少年乞丐虽和吴长兴不熟,但被他英雄乞丐所感染,竟然流出泪来。然整个身体终是呆在那里,并没有脱盔甲。 吴长兴道:“你再不脱这甲,我只好光着身子冲出去啦。” 那少年又无助地看看我。我狠下心道:“把盔甲给吴大叔。” 少年似乎不敢相信我说的话,我重复道:“把盔甲脱下来。” 少年将盾牌交给我,慌张的脱下盔甲。 我转头对吴长兴道:“吴大叔放心,今天这些人我一个不会放过,我会为你报仇的。我曹阿瞒说到做到!” 第八十九章 兵分两路 我坐在船尾处,看着为救我性命而死的少年乞丐。他此刻表情安详,就像睡着了一般。回想起半日前他因吃口大饼而欢喜雀跃的样子,我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我问了柱子等人,竟然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他的离去不会给这个世界带了一丝改变,可却永远的改变了我。让我这个从前只知道在书本中读一读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侯门少爷第一次感受到了老百姓的朴实可爱和善良。 我心里对自己说,如果我一定要为谁改变这个天下的话,不是为皇帝,不是为汉室,也不是为了青史留名,而应该为这少年,为了和这少年一样受苦的底层人。因为他们这群人值得拥有更好的天下。 这时候李乾转醒,他望了望划船的李典,又把眼睛挪向我,便不再转动。我感觉他似乎有话要对我说,于是上前两步蹲下道:“李大叔,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乾两眼含泪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瞒你比我有见识,我要是早听你的就……就……”说着又流下泪来。 我道:“现在事已至此,还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韩吴两位大叔均已战死,咱们活下来的人还应该为他们报仇才是。”照道理我这时不应该提这茬让这老人伤心,可要不是他处处阻挠,我的计划不可能走到现在这个结果。于是心中自然不免对他有气,话便说得重了一些。 李乾听说韩吴两人已死,更加自责,想用拳头捶自己胸口,可终是没有多少气力,抬不起手来。只能老泪纵横,鼻涕直流。 我怕他再出闪失,于是道:“我们好不容易把你救出来,你若再自残有个三长两短,不但叫这些人的牺牲毫无价值,还要让曼成承受丧亲之痛……你……”我想在说他几句,可看到他那痛苦的样子,接下来的狠话我也实在不忍说出。 李乾似乎听进去了一些,不再用力挣扎。他舒了口气道:“典儿从小是个直脾气,遇事没服过软。可这些年为了孝敬我却从不会违我的意思。虽说我大他几十岁,倒似乎是他迁就我多一些。” 我见他不再惹事,对他的气也消了一些,于是安慰道:“这算什么,他当你是父亲一般,天下哪有儿子忤逆父亲的道理。” 李乾道:“阿瞒,你说的对,可我这个父亲不称职啊。” 我生平不会安慰人,便不知说什么好。李乾也似乎没等我说话,接着道:“我自知命不久矣,只是典儿让我放心不下啊。典儿武艺虽好,人也机灵。可就是过于刚硬,遇事不知道退,从来不服人。可我却看得出,他对你是打心眼里的佩服。我走以后,你帮我多照顾他好吗?” 我心里想,一般不是因为别人欠你你才会托付别人吗。可我又不曾欠你,反倒是我救了你性命,却为何还要以长辈的口吻压着我去做你自己没有能力做好的事情。我虽对李典颇有好感,也愿意交他这个朋友。却终觉得李乾为人处事过于自我,且价值观扭曲,让我心中不喜,更为吴长兴韩荣发两位大叔不值。于是道:“你不会有事的,一切会好起来的。”李乾见我并不想多说,只得闭目不言。 我们这队人一共乘坐两艘船。我和李乾李典还有救我的少年乘坐一艘由李典划船,另一艘是柱子和三名年轻乞丐乘坐,柱子划船。此时我们已经离开大船半个时辰,虽说柱子和李典能把船划动,可毕竟生疏的很,航速甚慢,只走了少许的路,照这个速度,要回洛阳还早得很呢。 天色渐亮,东方出现了一轮红晕。视野逐渐清晰起来。 “阿阿瞒,船……船……”旁边划船的柱子急的直比划,然后手指日出方向。 我定睛一看,百丈开外,两艘小船正在朝我们疾驰而来! “那一定是来追我们的!”柱子身旁的年轻乞丐道。 李典一边划船一边道:“不可能!咱们把大船都烧了,小船也飘走了,他们怎么过来?”(注:那时吴长兴冲出去牵制了护卫,我们上船用早已经侵了油的皮毛在甲板上点燃,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然后众人由船的另一面下到提前备好的两艘救生船上逃走。) 那年轻乞丐道:“对啊,小船我按阿瞒哥的吩咐都飘走了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名乞丐道:“嗨,说不定就是几个渔民!” 我定睛看着远方道:“是他们!也不知他们使了什么手段弄到的这两条船。不过都不要紧了,咱们得赶紧划才是。只要和他们保持大于弓箭射程的距离,他们便伤我们不得。”(注:阿瞒的计策本来万无一失,可是在那片水域地势奇特,下半夜水浪是朝岸边推的,所以将他们放出去的救生船又推了回去。) 柱子和李典听了我说的均拼命划船,李典力量无穷尚且能应付,柱子本就体弱,几下急划便气喘吁吁。而对方那边显然有掌舵的高手每艘船四人同划协同合作,距离在一点点拉近。 柱子道:“不不用管我我了,成成哥......你快快划!” 李典道:“不行,我绝不扔下兄弟了!大不了一会跟他们好好打一场,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也是个伴儿。” 我灵光一闪道:“谁说一定会死?” 李典道:“阿瞒你有什么办法?” 我神色凝重接着道:“按理说此处沿岸林木茂盛,如果走陆路却会大大增加逃掉的机会。” 李典道:“不成的,咱们此刻有伤员,行动缓慢。在陆地上更容易被抓,他们就是瞅准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的走水路抓我们的。” 我道:“如果兵分两路呢?柱子他们四个人无伤。且都通水性,他们悄悄游上岸在那草丛中呆着。到那群人快追上咱们时,柱子他们已经到了那群人的后方。如果这时候柱子他们朝这两艘船大喊,你说他们会去回头追吗?对他们而言,到了这一步,不赶尽杀绝便没有意义。所以必会有一艘船去追。这样,我们要对付的就只剩一艘船了。虽然我认为他们没那么蠢,但如果两艘船都去追,我们便可逃脱。在密林中追人且都是靠脚,他们这群装备负重的想追上柱子他们,只怕也难。更何况,柱子他们都是在此坐地多年的,对周围地形该比那些人熟悉,如果他们四人再分成四队逃走,你说他们该怎么追?” 柱子船上的年轻乞丐道:“阿瞒哥说得对,这倒是个好主意!我这双脚是有名的飞毛腿,光脚比拼,谁也追我不上!” 第九十章 高船福将 计划既定,众人分头行事。柱子等潜水上岸,便将船交给我来划。我虽从未划过,但天生聪颖,不一会功夫便可与李典齐头并进。大约半刻钟,敌船与我船之间的距离缩小到五十余丈,这时候在他们背后百余丈的草丛中发出了柱子等人的叫骂声。 而此时我也与李典平躺在船里,让远处追赶之人看到我们是两条空船,才好骗他们上岸。谁知那两船犹豫一阵,然后只出动了一艘去追柱子他们,另一艘仍不死心,朝我们这边开来。 计划并没有朝最好的方向发展,但毕竟追兵去了一半,由于陆地上的追捕较难,那艘载有六人的船追他们而去,剩下追我们的敌人仅剩下五人了。我眼见障眼法不见成效,于是跳到李典的船上,将我自己划的那条船飘出道:“这船也能阻他们一阻!” 李典道:“是啊,这群人多疑。必会担心那艘空船下会伏着人,定然要仔细搜查一番。” 我道:“还好咱们提前藏了这些铠甲武器,到时候被追上也不至于束手待毙。” 李典道:“只是你我现在身上都有伤,还要护着我叔父。若放在平时在陆地上,这五个人不够我喝一壶的。可这水上却是不同,他们有弓弩,我们却是有力没处使。” 这话偏偏又被李乾听到了,李乾这倔老头忙是帮不上,关键时候却要寻死添乱。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负气道:“我这老家伙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也不连累你们。我自己跳下船喂鱼去!”说罢竟然一个翻身落下船去。 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李典一脸沮丧,猿臂一伸将那老头提上船来。那李乾呛了几口水道:“为什么不让我死!” 我们两人但凡有一人会江湖传说中那点穴功夫,此时定会施展。让他消停上一两个时辰,可偏偏是谁都不会。李典只得哄他道:“叔父,刚才是我说错话,咱这会别闹了行不?”李乾又说出好多歪理,李典只能对他一阵奉承说什么他是李家的支柱,领头羊之类的。一阵好哄才让他闭了嘴。 此时敌船离我们三十丈,再过得十五六丈,便是弩箭可杀伤的范围。我对船上的方位做了变化调整,把救我性命的少年的尸体抬到船头,让李乾也躺在船头。而我和李典二人浑身穿好精良的铠甲,背上背好当时在岸上挡箭的两块木板,分坐船尾两侧各持一支船桨奋力划船。这样一来船速竟然加快了许多。身后的事情和敌人的方位我俩也顾不得看了,一味拼命地划。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李典道:“阿瞒,真有你的,咱们莫不是把他们甩掉了!” 我也乐呵呵道:“多半如此,可有一阵没动静了。不然那么近的距离,怕是早追上了!” 李典道:“唉,再过不到一个时辰该到洛阳南门外了。要能活着回去可得好好吃一顿!” 我道:“随你出来赚钱,这会一个子儿没赚到。回去看你拿什么吃!” 李典毕竟是个少年,此时逃过一劫,像是把什么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了。打趣道:“咱是花子吃东西还要钱?没钱可以讨么,倒是阿瞒你没有讨饭的本事。到时候可别等我讨了来问我要。” 我哈哈一笑道:“先歇一会吧,实在累得不行了!” 我两人均放下手中的船桨大口的喘着气。 “嘭!嘭!嘭!” “什么声音?”我急问道。 李典回道:“不知道,好像是我背上的声音。” “嘭!嘭!嘭!嘭!嘭!嘭!嘭!” 声音越来越密,如爆竹一般,连我背上也响了起来。 “快划船!是弩箭!敌人追来啦!”我大吼道。 李典慌张拿起船桨和我拼命往前划,而后面敌人的弩箭还给了我们一些向前的助力。 “嘿,这帮孙子速度真够快的!竟然给赶上了。”李典道。 “何止是赶上了,且越来越近。你感受一下这箭的力度,我看他们是换人轮番划船。所以才不至于像咱们这般疲累。” 李典道:“这帮孙子还真够聪明的,咱俩可别叫他们在体力上给比下去了。快划,快划!” 说话李典和我又拼了老命般的划船,这次小小的水战给我心里留下了阴影,后来我每次乘船都会呕吐不止。以至于多年之后和周公瑾的那场水战,我明知把船连环的绑在一起有战术风险却依然一意孤行。此中原由却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箭雨果然变弱最后息了声。我心中暗叫侥幸,幸亏我和李典年轻力壮,在体力上终究不是那群中年人能比的。 我无不得意的道:“曼成,那帮孙子还是……” “啊!”我话未说完,听到李典一声大喊。 定睛一看,他的右肩上插着一支弩箭。原来那群追我们的人并未由后面继续射杀,而是从我们侧面追上,打了个措手不及。 李典也是反应极快,连忙转身将后背对着敌人那一侧。这样虽然弓弩伤我们不得,可船却是划不动了。就如水上的死肉,只得任人宰割。 那群人接近后不会跟我们硬拼的,他们只需以弓弩压阵。隔着距离向我们船上扔出火油桶,然后放火箭点燃,我们再高的武艺也使不出来。就算我们跳到水里,也是个棒打落水狗的局面。我虽平日里智计百出,可此时却是一个辙也没有,只得束手待毙。 任何人的成功都有运气的成分,我也不例外。“嘟~嘟~”一声号角声听着耳熟,这不正是大汉水军的巡航号吗! 我极目望去,却在我们前方五十丈左右有一只大船。船身巨大,纹饰古朴,桅杆上飘荡着黄纹军旗。船头站着一个威武的将军,细看之下不是别人,正是燕公子的下属淳于琼。他此时挂黄旗奉皇命,断不会与这帮人是一伙。我想着机会来了兴许能逃得性命,于是准备大声呼喊以求他相救。可一时想不起他的字来,在我们大汉,直呼其名是极不礼貌的。唉,管不得这许多了!性命要紧! “淳于琼将军,速救好友阿瞒!”我大声呼喊着。接连呼喊了三次。 第九十一章 故人搭救 这淳于琼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人也憨厚。我自称好友他若不救,被部下知道了影响军中威信,他是不会不在意的。 此时河面两侧有山聚声,声音自然传得远些。那淳于琼耳内听得清楚,且大船行得又快,此时离我们仅不到四十丈。淳于琼登得高自然是看得远些,只见的河上两艘小船,其中一艘上面有大约五人,各个布衣却是人人腰挂佩刀手中持着弩箭,在向另一艘船放射。而另一艘侧被射成了刺猬,船尾坐着两个穿着铠甲的人,却是看不清样貌。那淳于琼军人出身,本能的对那艘布衣的船没有好感,而对我们两个穿军装的却是以为是自己人。于是大喝道:“大胆刁民!敢袭击朝廷军士!于我全部捉拿!” 他一声令下,甲板上忽然出现二三十人的部队,清一色的水军服饰。众人一齐合作拉动船头重弩,激射而出。穿过近四十丈的距离,射到了我们两艘船中间。这箭本就巨大威力惊人,尾羽也密,激起极大水花。 并非他们箭术生疏射不中,他们这是警告箭。如果此箭射出两方谁还出手,那么就会被视为挑衅,下一箭便会直冲你而来。这是大汉水军的规矩,人人晓得,故那群欲射杀我们之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只等着大船上前交涉。 我见性命无忧,心中又生一计。于是大喝一声:“淳于琼将军,多谢啦!” 这一声是喝给追捕我们的人听的,希望他们听得我和淳于琼如此亲近熟悉,知难而退。 接着我对李典道:“把盾牌放下吧,处理一下伤势。这会他们不敢出手。” 李典以前并不会我说什么就听什么,可和我相处一日,他也见识到了我总能掌控局面,虽不明白我的意思,却对我的话并无疑虑。于是放下盾牌,包扎伤口。 淳于琼的战船离我们越来越近,开始减速。他仍站在甲板上大声道:“刚才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在和本将军攀交情。还敢直呼本将军姓名?” 我连连挥手道:“是我!是我!曹阿瞒!”我一时忘了上次见面我自称孟德,其他人并不知道我姓曹。 淳于琼一脸疑色口中喃喃道:“曹阿瞒?曹阿瞒……虽闻其名,但从未相见啊。” 我这时方想起以前未以真名相告,又因我此时带着头盔,他更不易认出。于是将头盔一扯仍在船上大声道:“孟德,阿瞒!仲简兄可还认得我?”这时心情不那么紧张,竟然连淳于琼的字都想起来了。 淳于琼与我分别时日不多,当时又是一起同生死共患难的,怎能识我不得。他上次虽对曹洪颇为忌惮,但对我却是有几分敬重的。此时见我如此狼狈,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恨不得拉着许攸燕公子他们来看。 他强忍着脸上的笑意道:“原来是你小子啊,哈哈……离了我们便丧家之犬一般啦!” 淳于琼这句话虽对我奚落,他我却并不生气。毕竟这是官场中的一些道理。须知在朝廷中办事,逢人便给三分面子。他此时这般说,是让来擒杀我们的诸人知道他和我有旧交。如果对方势力弱小觉得惹不过我们,自然连家门都不报赔个礼走了,淳于琼也自不会阻挡。如果对方依然不依不饶执意要击杀我们,那么想必后面势力定然不小,开罪不开罪得起就要再次衡量了。 那追击我们之人中有一个显然是他们的头目,听得这般说,却不等我搭话,抢着抱拳对淳于琼的大船道:“将军之名威震寰宇,在下素来仰慕得紧!若这小船之上真是将军的好友,小人本不该为难,只是上面有命令我们不敢违抗,若将军执意要救,我等只能自裁于此了!” 他这话虽说得客气,但却分明是在暗示我虽不敢与你争斗,但我背后之人你却惹不起。 淳于琼面漏思索之状,一时犯难起来。他知道对方必然权势滔天,可眼看朋友落难又不能仅凭一句话就不出手相助。他既无本事凭对方的谈吐中猜出对方来历,又怕直接相问被我小瞧,或者因知道太多惹出未来的祸事来。思索片刻后,他转身向旁边小卒低语几句。那小卒去了,淳于琼道:“诸位稍等,我请一人前来定夺。” 我两边此时均极为紧张,想着自己的性命要在别人一言之间。 “咚……咚……咚……咚……”那来人的脚步之声本来极小,此刻却极其沉重的砸在我的肚皮上,把我的心挤到了嗓子眼。 “哈哈哈哈!”未见其人笑声已到,这声音极为熟悉,却不是那燕公子是谁! 燕公子来到船头,一身儒服,说不出的潇洒。但见他双目往河上一扫,眼睛里闪出摄人心魄的光彩来。一副君临天下成竹在胸的样子。 连我身旁的李典都忍不住道:“好一个神仙中人!” 我道:“死到临头你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没准那就是杀你的人呢!” 淳于琼缓缓走到燕公子耳旁低语数句,燕公子面色不改。他并没有和那五名护卫说话,而是直接朝我们这条小船一揖道:“孟德兄多日不见,别来无恙呼?” 我自嘲的一笑道:“潦倒狼狈,期盼燕兄搭救。” 那追杀我们的头目见我们说话之间并不将他人放在眼里,心中甚为不悦道:“公子对这将死之人何必客气,若公子不忍下手,我等代劳!” 燕公子一张笑脸忽然变冷。转头道:“我对朋友不客气,难道对你们客气吗?” 那头目道:“公子可知我们是何人……” 燕公子打断道:“我不必知道,因为我对死人的事情从来没有好奇心的!” 那头目一愣,担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只见燕公子手往这艘船上一指道:“将这五人全部击杀,若放走一个斩你们首级!” 但见他一声令下,甲板上数十名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一齐发箭。小船上五人哪里能躲,除了头目机灵,早先一步跳下水去,众人均在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那头目水性本极好,但是在如此巨舰面前还能有何作为。在淳于琼的号令下,众人发动船头重弩,一箭下去便把那头目身子穿了个透。这弩箭后面连有绳索,众人一齐将他搅上,那箭头的倒刺勾着那头目的身子将他整个人拉离水面。血液如泉水般留下,那人不断挣扎呼喊,这惨烈的状况便连我和李典这些和他有仇之人也觉得不忍直视。 燕公子哈哈一笑喝道:“来人,迎孟兄上船!” 我一夜没睡,这会子死里逃生身上的伤和疲累反而发作,整个人竟一头栽倒睡去。 第九十二章 赴宴豪门 大约到酉时左右我方转醒,身上换上来干净的睡衣,从头到脚都干干净净的。我这人警觉性极高这次竟被人扒光了洗澡都浑然不觉,心中可真不是个滋味。 李典一直未睡,坐在我床头。他此时见我转醒甚是欢喜。拿着盘点心上前道:“阿瞒,这可真是个好地方!瞧这房子多漂亮,就连随随便便个点心,都比烧鸡好吃!难怪你们这群公子哥拼了命地要博个富贵,这日子过上三天我都舍不得。你也快吃些!” 我此时腹中饥饿,便拿了一块麻饼塞进嘴里道:“这是什么地方?” 李典道:“咱们现在在城外正南,听下人们说这是救咱们那位贵公子的一处别院。” 我道:“同是三公世家,他与我年纪又相仿,并没有收受官位,却花钱如流水,必我阔多啦!” 李典用力拍拍我肩膀道:“你怎能和人家比,人家相貌堂堂的贵公子,再看看你……” 话未说完已经将我惹怒,我正经道:“怎么不能比?我曹阿瞒志在匡扶社稷!以后的天下说不定得靠我呢!你自甘堕落之人哪里懂得!” 李典第一次见我这样发火,吓傻了一般不敢再言语。 我也感觉自己说话重了,于是道:“我倒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人生在世,莫把自己轻看了。” 李典点了点头。 此时我才感知到他刚才拍我那一下的力道,加之我伤势未愈,真弄得我浑身酸痛。我对他浑身打量奇怪道:“你小子不知道是不是铁打的,我都成这个样子了。你小子受伤比我重,怎么跟没事人一般?” 李典见我又和他开起玩笑才知没事,于是呵呵一笑道:“我曼成是什么人,这架是从小打到大。比这伤重的时候多着嘞!” 我心中羡慕不已,身体是做事的本钱啊。以后可得仔细些了。此时头脑已经清醒起来才想起柱子他们,于是道:“李大叔怎么样,柱子他们呢?” 李典道:“我叔叔福大命大,且有名医亲自医治,料来没什么事了。柱子他们……”说着竟哭丧着脸。 我急道:“怎么了?他们出事了吗?” 李典一笑道:“哈哈!吓唬你一下,瞧你急的!他们下午就联系上了。都安全回来了,只是这背后之人势力不小,他们这几日躲起来了。不会在城中露脸,等风声过了自能相见。” 听他这么说我心方放下,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我不愿意再听到任何的坏消息了。 李典接着道:“那位英俊公子哥可真大方,还帮咱们掩埋了救你的那位小兄弟,用的是最好的棺木。” 我想起当时的惨况道:“这份人情我一定会还的,他埋在哪里?我要去祭拜祭拜。” 李典道:“洛阳城东北方向十余里有块墓地,都是葬那些有钱人的。因为不知道性命,碑上只写了个义字。这事是我跟着亲自办的,虽然快了点,但绝不含糊,你就放心吧!” “阿瞒,阿瞒兄弟!”门外有人快步而来,嘴里喊着我的名字。 但见此人阔额长须,正是那日一起截杀蹇硕的许攸。只是我刚转醒不久他便进来,可见我们也是在监视之下了。心中这般思索,久别重逢的喜悦也便少了几分。 那许攸走到我床前握着我的手道:“好一个名动洛阳的曹阿瞒!上次哥哥眼拙,竟把你当成了寒门子弟,还请勿怪!” 我如今和这帮乞丐兄弟待得久了越发觉得寒门中人可敬可爱,于是道:“寒门中也多有英雄豪杰,王侯中亦不乏小人败类。况且我当日也没以真姓名示人,要说错也是我的错。” 许攸先是一愣,接着道:“阿瞒果然不俗,见识过人。难怪袁公子素少服人,却对你推崇之至。看来未来这大汉天下,定有你阿瞒这号人物。” 我道:“袁公子?袁术公子?” 许攸笑道:“袁术鼠目寸光,我许攸岂肯与他为伍。是袁绍袁公子!哦,就是你所认识的燕公子!” 其实此前我心里早猜出了七八分,只是未得实证而已。此时许攸说出,看起来是要取信于我了。 但我却装作不知道:“原来大名鼎鼎的袁本初竟然就是燕兄,难怪这般少年英雄!” 许攸哈哈笑道:“正是,正是!不是英雄不聚头嘛。阿瞒你伤势怎么样了,要不要再请大夫瞧一瞧?” 我此时气力已经恢复起来,于是缓缓下床站起身道:“不碍事,已恢复得七八分了。” 许攸道:“哈哈,阿瞒真汉子也!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真真是国士无双啊。哈哈!” 许攸浅浅笑了几声接着道:“都是天下豪杰,咱们也不娇柔造作了。我已经吩咐在园中凉亭摆下酒宴,正好为阿瞒压惊洗尘!” 我道:“救命之恩,哪敢不从命?请容我先换了衣服,马上就到!” 许攸道:“好好好!那我就先过去张罗,恭候大驾啦!” 许攸走后我问李典道:“他们有没有对你询问咱们被追杀的事情经过?” 李典道:“就是刚才那个大脑袋问的。也没等他怎么问,我一五一十地说了。朝廷里虽然也没几个好东西,可我知道那批追杀咱们的人所做的事情是背着朝廷干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说了也没什么大碍。我还给他们绘了图,连那大船都位置都告诉他们了。” 我道:“你既然已经说了,也只能如此了,希望这次运气站在我们这边。” 许攸命人送来的衣服极为讲究,我在老家富贵之时也从未穿过这么正式的衣服。里外好多层,废了我半天功夫才把它们穿到身上。我心中想着,准备这种衣服想必不是什么寻常家宴。这时一个小厮来催,我对李典道:“赶紧的,带你吃席去!” 李典道:“我就不去了,跟一群达官贵人吃饭不自在。” 我道:“还说要当万户侯呢?不去先适应适应?这会儿子怂了?” 李典果然被激到了,道:“怂什么怂!俺老李从来没怂过!去就去!” 然后他大吼一声:“前面带路!” 他声如洪钟,一般的贵族从不这么说话,这小厮没见过世面,直被他吼得心惊胆裂差点站不稳了。 我上前扶住小厮笑道:“不要理他,他就是这德行。走吧!” 第九十三章 再遇窦武 从我们的房间出门,穿过一处长廊再经过一个拱门左拐便到了许攸所说的园子。此时已经是戌时,天已暗下。园中一个大凉亭中却是灯火通明煞是好看。 这亭子周围请的能工巧匠利用自然之力以山石流水环绕,而园中除了那一处景致外却是空旷如野。这样一来,想过去偷听他们谈话必然要越过这十余丈的空地,即使有人真有这本事越过去不被发觉,但是藏在假山流水之中,想听清亭子里的人说话却是万万不能了。不得不说这地方的确是个秘密汇集商议大事的好地方。 此时庭中已经聚集了五六人,距离且远又加之天色昏暗,并不能看清面貌。但我们的到来却已惊动了亭内之人。只见一青衣青年老远就朝我们走来,走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袁绍袁本初。 他此时满脸堆笑到我面前对我一揖甚是亲热,却并不搭理李典。(袁绍平日里好结交英雄豪杰,此时却对李典不理不睬甚为奇怪。想是知道李典没有什么身份门第,觉得此人虽勇却并无大用吧。)然后道:“阿瞒,上次为兄未以真名相告实乃迫不得已,在此向你赔罪了。” 我笑道:“彼此彼此,本初与我都用假名,可我这小名却是真的。说起来小弟还是比你厚道几分。” 袁绍见我还和他开玩笑,心情大好道:“正是,正是。我对阿瞒素有结交之意,阿瞒不怪我,我就放心了!” 说着用右手拉住我的左腕道:“来来来,今日我为你引荐几位贵人。” 其实我起先也已猜到,因为在我们大汉以红黑为贵色。袁绍家四世三公,无论到什么场合他都应该是穿贵色的,而今日他却只穿二等色的青色,定然是这席间有比他尊贵之人方才如此。 李典随在我身后走着,甚是尴尬。但又不好退回去,怕别人觉得他上不了台面。 袁绍拉我走过一处水中石台步入庭中,此时方感知得到这亭子的气势恢宏,高约四丈的八根大柱子支起这遮星闭月的穹顶。无论你人生得再高大,在这亭子之中也如童稚一般。 亭子中间有一个大石桌,有三人坐于桌旁石凳之上,其余两人站在一旁尚不敢入座。这两人我认得,便是许攸与淳于琼。坐上三人,右边一位是白发老者,一身儒服,七十左右年纪,须发花白,眼睛明亮有神,似是老而未衰。虽相貌青奇颇有些仙风道骨,但眉宇紧皱给人以心胸不够开阔之感,失了些儒学名士的风采。 左边这位身着劲装,颇有些大汉服饰与匈奴服饰结合的味道。肤色古铜,身材魁梧结实,满脸络腮胡须,眼睛炯炯有神,似是能看穿人心一般,这人我认识,正是大将军窦武。 而中间这位穿金领黑衣便服的看起来文气了许多,此人身材与我相仿,眼睛半睁半闭,大大的耳垂看起来很有福气,眉宇之间一股淡定之色。虽长相不算俊美却有一股不输于袁绍的贵气。此时五人均看到袁绍拉着我前来,坐上三人中那一老一少都是静坐如初,似乎我的到来并不能打破他们的参禅悟道一般。唯有大将军窦武瞬间起身,他刚才似在沉思,此刻却像变了个人一般面漏真诚爱才之色,向我们走来。如久旱逢甘霖一般道:“孟德,孟德!”颇有期盼之意。 我连忙上前行礼道:“草民曹操拜见大将军!” 窦武双手将我扶起道:“不必拘礼,孟德世之英才,为国疏亲,现已名动洛阳,连圣上亦称赞于你。今日再会,实是老夫之幸!” 然后又望了望我身后的李典面漏奇异之色道:“小英雄骨骼精奇样貌雄武,必是一身的好武艺,他日定非池中之物。与孟德可谓是一文一武啊。” 李典刚来一直没有存在感,此时被窦武这样大有身份的人赞扬,自是有些欢喜,他虽恨朝廷,却对窦武并无仇怨。此时见他这般礼贤下士,也文邹邹起来道:“大将军谬赞,晚辈实不敢当!”我首次见他这般说话,当真有些啼笑皆非。 窦武哈哈一笑,挽着我们三人道:“都是自己人,不必拘礼,快快入座!” 我与袁绍李典走到桌前,淳于琼一直对我颇有好感,于是上前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脸上满是欢喜。许攸内心难测,但表面仍是亲热异常。唯有坐上两人仍是不动,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 袁绍道:“来来来,阿瞒,我向你引荐引荐。” 他用手掌指向那老者道:“这位是汝南名士大书法家太傅陈蕃大人。”那老人自得地捋捋胡子。须知这陈蕃平生虽好权可却常常作出一副闲云野鹤的样子,比之称其为太傅他更愿意被称名士,袁绍这鬼头精把他的脾气摸的透透的。 我对他一揖道:“晚生曹操见过太傅大人。” 那陈蕃终究是要给袁绍窦武些面子的,于是给我还了半礼。 袁绍接着指向那位大耳垂的年轻人道:“这位是虎贲中郎将,刘淑大人。名副其实的皇室宗亲,学问贤明遍于海内。就连圣上有什么疑问都会向刘大人请教的!” 那刘淑见袁绍这样捧他,也是不无自得的笑了笑。 我也对他一揖道:“草民曹操见过中郎将大人。” 那刘淑并未还礼,只是说了声:“免了吧。” 窦武指着石凳道:“来来!都不是外人,大家不必拘礼,快快入座!” 按理说我们大汉这个时代,正式的宴请都是分餐分席而坐,像这样一群人坐一桌子是百姓共享天伦之乐的做风。可此举也有些没拿我们当外人看的意思。 我和李典袁绍许攸等人纷纷坐下,但见桌上分两层,上层摆着点心瓜果和各式各样有荤有素的菜式,底下有机关,可以旋转,让每个人都能吃上自己喜欢的菜肴。也不知是出自哪位能工巧匠的手笔。而这下层却是与底座相连不能转动的,每人身前放置了餐具和银壶,银壶中必是上等美酒。 这时主人袁绍起身道:“今日略备薄宴,请诸位前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这开宴之前,还得请大将军说两句才是!” 第九十四章 收买人心 那刘淑虽是皇亲,但此地却是大将军窦武地位官职最为尊贵。只是窦武为显示敬重于他让他坐的上位而已。且窦武又是士人集团的主心骨和领袖,这更是刘淑所不能比的,因此袁绍请窦武讲话,众人均不敢有怨。 窦武起身呵呵笑道:“你们都知道我的文章学问和在坐诸公比起来不值一提,可本初非要我来献丑。这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啊!” 众人均哈哈一笑,气氛轻松起来。 窦武接着道:“今日之宴主要是为阿瞒和这位小兄弟洗尘。我看大家随意一些,平日里案牍卷宗之类的国事此刻不谈,政见国策之争咱们也抛之脑后。且絮友人之谊才是。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就一句,大家一定要纵情宴饮,非吃穷了本初不可!” 众人在笑声中便开了席。窦武虽这么说,可我却知道这宴会绝对不是为我接风洗尘这么简单,一场接风宴会不会请这么多重量级人物。 袁绍坐在我身旁对我道:“这些菜中多有些清淡养身的,我命人以药材烹饪,对受伤或久病之人甚好,是我专为阿瞒准备。你这壶酒也是素酒,且用名贵药材泡制。阿瞒尽可不必顾忌,放开饮食!”袁绍确是心细,他桌上上的菜有大荤的山珍海味,也有适合养伤之人的清淡菜肴。且又单独给我准备了素酒,这人对人好起来当真令人折服。 我虽不乏感激,可这几日肚子终是缺了些油水,于是道:“多谢袁兄。只是我曹阿瞒平日里都好吃肉,只怕吃肉比吃药伤势好起来还快些呢!”我说话有些粗俗,其他诸人都不在意,只是一笑。唯独一旁的陈蕃皱起了眉头,他也并不饮食,却从袖子中掏出一把扇子扇了起来,须知现在是快九月的天气,秋高气爽,加之晚上天凉,衣服穿少了都有几分冷,却哪里用扇扇子啊。但见他扇着扇着,便把那皱着的眉头扇开,甚至嘴角带了几分笑意。 袁绍见他并不动筷,便询问道:“太傅为何不动筷呢?莫不是菜肴不合口味?这也无妨,我吩咐下人另做便是。” 那陈蕃却忽然一笑道:“本初处具是佳肴,老夫也是望而生津,哪有吃不下的道理。只是有些私情不足为外人道也。” 一旁的刘淑道:“太傅有什么私情倒是把我的好奇心钩出来了。” 陈蕃向刘淑一揖笑呵呵道:“将军取笑啦。你们都知道老夫生平与人结交,论出身,学识,和人品。三样缺一不可。可谓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今日这酒宴之上,出身尚且不论,却不知怎么的混进来一个白丁来。以后这事传出去,那些饱学之士都不愿与我陈蕃为伍啦!呵呵,本初,我当然没有怪你的意思,这是我一点点小心思罢了。” 袁绍尚未说话,一旁拿个鸡腿正在大啃的李典倒是听出了端倪,于是放下鸡腿在身上抹了抹道:“老夫子,是在说我么?”说着便要起身理论。大将军窦武见状,怕惹出事来,连忙起身两步走道李典身旁,按着李典的肩膀往下一压,硬生生将李典按得坐在了凳子上道:“大家都是好朋友,就看老夫的面子且勿争吵,不要伤了和气。” 李典素来不让人,可刚才被那比他自己还高两寸的窦武一按,整个人竟而被按得坐在了凳子上。这是他平生仅遇,一下子火气散了,心中的气也提不起来。反而对窦武产生了几分武者的佩服,加之之前窦武对他礼遇有加,他自然不好驳窦武的面子。 这边袁绍起身给陈蕃敬酒,许攸又劝了两句,方让陈蕃按住怒气。 那大将军窦武坐回本座对李典道:“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啊?” 李典道:“在下姓李名典字曼成。钜野人士。” 窦武接着问到:“可是山阳李氏?” 李典道:“正是!只是家道败了,方流落至此。”那边陈蕃袁绍等人听说他是山阳李氏,均是面色和缓许多,一股原来如此的意思。 窦武接着道:“这就难怪了,非是这样的大族不能生出这样的英雄。我看李典兄弟武艺娴熟,如若不弃,可愿在我帐下做一员统兵裨将?” 李典并不知道裨将是什么,大致知道是个统兵的将军。他本就叹息自己生不逢时,一身武艺在民间埋没浪费。虽心中痛恨国家,也多半是因为被奸人所害家族失势,其内心却早有恢复祖上荣光之意。且窦武无论武艺人品均叫他有几分折服,心中自是愿意。但还是往我这边瞅了瞅,我点了点头。李典于是道:“大将军厚爱,我李典愿在大将军手下为将。赴汤蹈火!” 窦武哈哈一笑道:“既是我手下的将领,谁也不可轻看于他。” 众人纷纷称是。 却说这窦武也确懂得收买人心,富贵之时你给他金银玉器他也不会稀罕,可贫穷之人你只需要给他有口吃的,他便会赴死回报。这李典在仕途上的门路其实早已经断了,可谓是贫困之极。这裨将官虽小,但终于给他通往仕途的道路上撬开了了缝,李典哪能不感恩戴德!其次,我虽被逐出家门,可毕竟与士人党隔着一层,他知道我与李典交好,先收了李典也算是和我有了一个更亲近的联系。以后办起事情也容易些。 袁绍打趣道:“是我袁绍请大家吃酒,不想大将军却得了爱将。这顿酒当将军请才是啊!” 众人均是一笑,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咱们汉人有几千年的酒文化,说起来就是有些事情你不喝酒就没人跟你交心,有些不好说出的话,你不喝酒也就不好说。喝一喝很多正事就好谈了。大将军陈太尉这些人都是朝中显贵,绝对不会有时间跟我和李典这种身份低微之人喝酒,要是喝酒,那必要谈正事。可是他们这群政治场上的老手是有耐心的,不会急着说。多年之后当我更加成熟之后,我甚至隐隐觉得当年陈蕃激李典,窦武任将军,都是早已导演好的一出戏,那是他们拉拢人才的惯用计量。或许他们早已经将李典的身世摸得一清二楚。只是多位故人已去,无从查证罢了。 第九十五章 痛下决心 酒饭之后摆上了瓜果香茶,而桌子中间放一个香炉,那是因为大家衣服上都沾了酒肉的异味,于是众人熏香品茶闲聊起来。气氛一片祥和,陈蕃因我学识渊博也生出几分好感,并不像之前一般刻薄了。 这时袁绍觉得时机已到,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道:“大家看一看这个物件,可有人认得?” 众人促上前去,陈蕃直接拿起来饶有兴趣的道:“这铁牌花纹奇特,背面这虎眼栩栩如生。必出自能工巧匠之手。而正面这字更加了得,是先秦时期的小篆。现在能写的已不多,有这般造诣的当今天下不超过三个人..….” 陈蕃话未说完,一旁的刘淑道:“太傅不用猜了,我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这是一个传说中的组织影卫的身份令牌,非军旅中人哪里知道。据说这影卫由张让秘密率领,办事狠辣不留痕迹,这东西可不易得啊!” 袁绍并没回答刘淑的话,而是转向我道:“阿瞒可知道今日追杀你们之人的身份来历?” 众人都将眼睛集道我身上,看我如何回答。 我虽有些线索,但没有十足证据,不敢乱说。于是道:“惭愧的很,险些送命却不知对方是何人。” 袁绍道:“阿瞒不妨猜猜这影卫的令牌是怎么来的?” 我道:“莫不是从追杀我之人身上搜到的?” 袁绍道:“不错!” 一旁的李典道:“怪不得看那群人好多都是白面无须,原来是太监!” 我料得众人已知晓运送兵器之事,便不再隐瞒。于是道:“或许是张让的人,可他们偷着运送能武装千人的铠甲武器却是为何?” 众人皆未答话,显是事前已经知晓。唯有陈蕃惊讶异常,像是刚知道一般道:“什么?这帮阉党如此大胆,竟敢私藏兵器!此事若确凿,老夫明日便奏明圣上,治他们个谋反之罪!” 毕竟我是宦官之后,听到阉党这个词极不舒服。但此时又不好发作。 袁绍道:“太傅请息怒。现在没人任何证据,我们又不知那些甲胄兵器的藏处。只有这令牌,只怕是别人的罪治不了反给自己惹上诸多麻烦。” 我道:“袁兄,我们搬运货物之处你可去过了?” 袁绍道:“去过了。你们说的那大船一丝踪影都没有。现场也被处理得干干净净。而且影卫是个秘密机构,里面成员只有张让知道。除非留下活口,否则单凭这影卫令牌和这五具被咱们诛杀的尸首,非但不能给张让定罪,可能还会招致不必要的报复。” 此时,窦武站起身来重拳砸了下石桌,只砸得杯碟颤抖咯咯作响。他愤然道:“照我看,张让不过是个执行者。其背后定然是曹节老贼!” 然后转身对陈蕃道:“天下苦宦党久已!陈公,你是谦谦君子。平日里总说对付这般阉宦不能以武力解决,要采取政治手段。可如今人家都把杀你我的屠刀拿到手上了,我们还要束手待毙不成?” 刘淑道:“大将军且息怒,事情也没糟到那个程度。就算他们有意动手,你如今掌管天下兵马,还怕他区区千人的乌合之众?” 窦武叹息道:“我大汉的军规,将军不是不知。我虽名为大将军,实际上调动兵马依然需要天子的虎符。没有虎符,你让军队挪上一步也困难。可曹节这帮阉人哪里按常理出牌,三年前党争的失败不就是因为咱们来文的,人家来武的嘛!” 陈蕃做思索之状道:“不然,大将军只需呆在兵营,他便奈何你不得!只要你不出事,我便安全。毕竟他们投鼠忌器。这样一来,阉党想谋害你我便绝无可能!” 袁绍道:“若在以前,太傅所言不无道理。可如今,只怕这事完全有可能!” 陈蕃道:“本初这是何意?” 袁绍道:“太傅应该知道,半月之后天子要出城狩猎,到时候别人可以不去,太傅和大将军必得随行。按例官员仆从不能带超过十人。即使是大将军和太傅所带人数也不能超过二十人……太傅想一想,如果此时有一支队伍换上我大汉的军装欲图不轨……” 陈蕃大惊双眼圆睁道:“如此便大事不好!” 窦武道:“我看多半如本初所言,陈公不要再犹豫了。当断不断,到时候恐怕罔送性命,而我大汉江山却要落到贼人之手!” 陈蕃陷入思索。 我此次被宦党追杀,死了那么多兄弟。照理说应该加入他们和宦官一决高下不可。但无奈我祖父是有名的大宦官。我虽无私心,也恐他人猜忌。于是对众人一揖道:“众位商议大事,曹操实在不应在场。这便告辞了!” 窦武拉住我的手道:“阿瞒不必多心,你为国忘家,老夫好生钦佩。哪里有信不过你的道理!况且你祖父费亭侯于朝廷颇有功劳,且对士族向来敬重,老夫也是早有意结交,只是怕如此让他不容于曹节张让诸人,顾未言明!” 我听窦武如此说,心放下半截。想着我祖父是否对当前形势过于悲观了,这窦武大将军英雄豪迈,正可为盟。 窦武接着道:“我们自然想产除掉曹节张让这等祸国殃民的阉党。但像曹腾大人这样忠君护国的贤宦我们绝不会动其分毫,毕竟天子身边还是需要可靠之人伺候的。” 我道:“祖父若知大将军如此胸怀,必感激涕零。当今阉党祸国,我曹操也思报效国家。如大将军不疑,愿为马前一卒,为国家出力。” 李典也受我感染,又思及自己身世,感慨万千。于是道:“天下纷乱,皆因吏治不肃。吏治不明始于阉宦之祸。我李典愿意跟随大将军肃清阉宦,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窦武见我二人如此激昂甚是欣慰。 陈蕃本看不起我二人,可终究是个读书人,情感丰富,此时受我二人感染,也是大为激动道:“两位都是天下英才,老夫有眼无珠,适才多有得罪。还请恕罪!”然后接着道,“老夫与阉党文斗了一辈子。也是败多胜少。几十年下来头发都白了,可依然是见这群阉党蒙蔽天子欺辱百姓。不曾有一分一毫的改变,仔细思来莫不是老夫错了?罢!老夫这次就听大将军的,也学学飞雄子房(姜子牙和张良),弃文从武,手握长剑与你杀出个太平盛世!” 窦武握住陈蕃的手道:“有陈公此举,大事成已!” 第九十六章 落魄之人 袁绍道:“皇城守卫森严,想对阉党发动攻击着实不易,且宫内庞大的禁军都归他们调度指挥,需得想出一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窦武道:“此一节我也想到了,运筹谋划都需要时间,至少需要十天左右。如果他们半月之后对我们发动进攻,此时必会对我们的行动多加留意,而我们要不被注意,必须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事情上去。需找个由头声东击西才是,咱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只是目前却哪里来这样的机缘,这事恐怕还要劳烦陈公多费费心思!” 陈蕃道:“大将军放心,玩笔杆子的事情老夫责无旁贷。” 我此时对张让为首的阉党恨意已生,对窦武再没有什么疑虑,于是道:“不瞒大将军,我从祖父那里得到一本记录着朝中宦官犯法受贿之事的册证。如果我们此时利用此物对几个主要的宦官进行弹劾,让他们抽不开身。那么他们绝对不会想到弹劾本身只是个幌子,而背后他们将面对的却是刀剑。” 众人均是一惊,不知世间竟有此物。窦武道:“此物现在哪里?若得此物便是天助我大汉。” 我道:“我已经将他秘密储藏起来了。只要大将军需要,我随时可设法取回。” 窦武道:“若此事成功,我大汉中兴。阿瞒可计头功。只是这物件由我们递上去终不免为陛下所疑。我看还是得换个人呈送才是。” 陈蕃道:“老夫这边倒是有诸多清流,大将军如果信得过的话,或可叫他们一试。” 窦武似乎想到了什么,呵呵一笑道:“陈公好意。我想到了一个更适合的人,只是要委屈阿瞒一下了!” 建宁四年八月二十二日,因是才放旷得罪权臣而不被皇帝召见的大才子王允又带着自己的诗文去拜谒大将军窦武。希望谋个一官半职以求生计有靠。 这是个极为清高之人,他本最不屑靠人脉关系上位。无奈得罪了张让仕途无望,朝中又无人替他说话。他虽清高,可终究是个对仕途极有所图之人,于是思前想后还是要找窦武一找的。毕竟文人不能与宦官为伍,而这窦武是宦官的死对头,找他又怎么滴,我仍旧算是和阉宦不共戴天。 他虽这么想,但仍然不愿意到窦武办公的衙门去找,怕被人看到污了自己的清名。于是到处找人打听,才得知窦武在城外有这么处别院。地方偏僻,来往之人甚少,窦武常来此处休闲玩乐。便下定决心用布将头脸裹了,像做贼一样,一路偷摸摸的来到此处。 今日天气转凉,王允一介穷儒穿得本就单薄。在路上便染了风寒,不停地打喷嚏。管家虽开门询问,但因王允拿不出通融禀报的银子所以并不上心。于是乎一个禀报便是让王允在寒风中站了近一个时辰,身体越发的寒冷难禁。 王允心想,再等上半个时辰,若还不出门迎我,便再也不来了。反正这段距离不远,这边若开门我也看得清,不若到那边墙角避避风,也好让人暖和些。他既这样思定,便朝那背风的墙角走去。 忽而迎面来了一个衣着光鲜身材矮小的少年,这少年手捧锦盒,见到王允行为诡异,便拦住他道:“兄台也是来找大将军办事的?” 王允本就不愿让人知道他行踪,此刻见有人前来,连看都不敢看,只是把头脸捂得更严实,捏着嗓子道:“路过,路过。” 那矮少年道:“办事就办事吧,碰了钉子却不敢说,不爽利。我也来办事,一会你可瞧好了!嘿嘿。” 说罢,与王允擦肩而过。 王允心想,我在此守候多时尚且无用,就凭你个举止猥琐之辈,便能叩开将军府的大门?打死我也不信!索性看看你怎样吃瘪! 王允蹲在墙角,身上暖和了许多,但是喷嚏依然止不住。他看到那少年走到大门前,拉起铜环砰砰砰的叩起门来。不一会,便有人前来开门,一看不是熟人便嘴里骂道:“大清早的,瞎咚咚什么啊!老爷没空……” 话未说完,只见那少年从身上摸出个小金疙瘩道:“管家辛苦,这个还请收下!” 那开门之人牢骚还没发完,眼睛却是一亮,脸上瞬时绽放出灿烂的花朵道:“公子才学高雅一表人才,我这就给你通报去!” 那少年又摸出一小个金疙瘩冲着那开门之人摇了摇道:“若将军愿意接见,我还有谢!” 那开门之人乐开了花,随走随道:“中,中,您就请好吧!” 一旁的王允看在眼里,只不住地摇头道:“唉,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他虽嘴上说着,可此时好奇心已起,终想看个结果。便依然蹲在墙角,仔细观察。 约莫不到半盏茶功夫,那开门之人又来了。像是刚死了老爹继承了遗产一般,大老远就喊道:“公子!老爷有请,老爷有请!” 那少年想是意料之中一般,含笑朝着王允这里望了一眼,便挪步进门。然后将那锭金子塞到开门人手中道:“这是你的了。” ‘砰’的一声,大门在此合上。 王允起身跑过去,在大门处矗立良久。他观望着这扇门,严丝合缝,像不曾开过一般。刚才真的有打开吗?还是自己的幻觉?他不清楚,他只知道,这扇门对他一直是闭着的。仕途的大门如果别人不能为你打开,只能自己去打开了。可我王允又怎么去打开他呢?唉! 人一失神,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王允并不知道,他在这门外已经呆呆的站了一刻有余。一阵吵闹声才将他惊醒。 “滚滚滚!” “不识抬举的东西,算计到我家老爷身上来了!” ‘吱’的一声,门被打开。只见几个家丁将那矮个少年乱棍打出,一边打还一边骂道:“哪来的野种,敢到这里撒泼!” 那少年被门槛奔倒,一个倒栽葱,锦盒掉落在地。众家丁迅速将门关上。 王允转身看着这少年,若不是他满身伤痕做不得假,他此刻又会怀疑那大门从未开过。 而此刻,王允却与那少年有点同病相怜之感。于是上前捡起锦盒扶起那少年道:“兄台受委屈了。怎么样,这将军府不好进吧?” 那矮个少年连强忍着疼痛忙从王允手中夺过锦盒用衣袖拂去灰尘道:“莫要伤了宝贝!” 擦拭完毕转而对着院门怒骂道:“人言槐里侯礼贤下士,今日一见不想是浪得虚名,浪得虚名!” 王允叹了一口气道:“官场上的人,大多名不副实。我也见得忒多了!” 那少年此刻腿脚麻木之感方消,对王允一揖道:“多谢兄台扶我起身,不然这会儿还在地上躺着呢。” 王允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那少年道:“我的身子,在先生看来是小事,在我看来却是大事。搭救之恩不能不报,既然这将军府进不得,咱们索性不进。你我找一去处喝酒如何?” 第九十七章 阿瞒卖宝 王允本不是个潇洒之人,并不常与人宴饮。只是近日来无职务在身,且家中人丁不少,所攒的一些家私已将耗尽,况且他清晨来此之时心事重重并无心思饮食。此时反觉得腹中饥饿。见这少年出手大方,必是京城纨绔一类。吃他顿酒肉又能怎得,尚能省我些银钱。于是爽快答应道:“如此甚好,咱们再不来这鬼地方了!” 说罢,与那少年携手而行。转眼间便来到了南门外一家叫‘春客来’的酒店,这酒店造型古朴,装饰考究,平地而起的三层楼。未进门便闻到阵阵酒香。 那少年道:“这家店看起来至少已经营几十年,想来不错。兄台觉得此处如何?” 王允道:“我初来洛阳,对于市面不甚熟悉。此处酒香四溢,格局清雅。定然不会错了。” 两人走进酒店,那伙计初见二人一个满身是伤举止狼狈,一个寒门布衣囊中羞涩,均有些轻看二人。直到那少年拿出一个小金锭,那伙计才和颜悦色地将两人带到三楼的一处雅间。而此处景致却是极好,喝酒之余亦可赏洛河之美景,街市之繁荣。 两人入座点菜之后,方觉失礼。原来一路行来,竟不知对方姓名。王允此时才仔细打量少年的脸。只见他生得小眼糟鼻扁嘴方耳,真真是没有一处好看的。虽是如此,依然不可失了礼数,王允这时除下裹在脸上的布拱手道:“在下王允字子师。今日与兄台一见如故,甚是欢心。却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那矮少年看着王允,但见他三十六七年纪。明目阔口,丰神俊朗。两鬓间有隐隐的白发,想是近日思虑过多所致。也拱手道:“在下姓曹名操,自孟德。朋友们都叫我阿瞒。” 王允先是一愣,转而又恢复如初。 我笑道:“王兄神色闪烁,我知其因。” 王允道:“哦?” 我道:“你知我是曹阿瞒故如此。我听说你在我满月之时做过一首诗‘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王允道:“想不到你却知道。王某少年之时恣意胡闹,还请阿瞒不要放在心上。” 我道:“王兄这诗做得是真好,我若真如王兄所说,长得倾国倾城,貌如绝色倒好了。不想如今长成这幅尊荣,想要媚主悦上却是难了。”说完,自嘲地一笑。 王允面露惭愧道:“阿瞒不但才学高绝气量也是不俗。为兄用这杯酒向你赔罪。”说罢,一饮而尽。 我也举杯对饮道:“你昔年辱我皆因我是宦官之后,你自诩文人雅士瞧不上倒也没什么罪不罪的,我自不会放在心上。” 一杯饮罢,我接着道:“如今我已被逐出家门,却犹如丧家之犬,竟连宦党士人皆不能相容。” 王允道:“阿瞒朱雀门献策,背亲体国现已经名动天下,王允佩服得紧。唉,为兄虽虚长你一轮有余,却并无你那般机缘,至今未得窥见龙颜,致使一身才学报复难以施展。如今几近不惑之年,却是一事无成,虚度岁月罢了。” 王允说到痛处,连饮了两杯,撸起一个大鹅腿大口朵颐毫不在意文士形象。此时他脸上微红,一只油手指着窗外道:“阿瞒你看,这大汉的山河多么壮丽啊,正当是我辈大有作为之处。可如今阉宦把持朝政,我等读书之人虽有抱负,却是报效无门。呵呵……呵呵……” 我道:“嘿,起初我也如兄长一般,想着凭自己一肚子学问改造世事。可朱雀门上书之后,我什么都看开了。你的万丈豪情天子不在乎,士人也不在乎,就连老百姓也不过是想看看你笑话罢了。这天下不是凭一两个人就能改变的。力有不及勉强为之,终落个身败名裂,徒增笑耳!” 说着,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金锭在桌上把玩道:“如今嘛,我只相信这个。” 王允道:“君子谋道不谋食,大丈夫岂可以外物为意。” 我道:“这食不果腹衣不遮体的滋味兄台自是未尝过,不然就不会这么一番话来。我只知道孔圣人潦倒之时也说出‘食色性也’这样的话。” 这王允也是受过苦之人,他听曹操这么说,想起自己冬日里与家人分实冷粥的场景,一腔埋怨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只不住地叹息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黄金屋?呵呵!” 王允数杯下肚,话也多了起来道:“人言大将军窦武礼贤下士,王某才学天下皆知,他却连见都不见!可见世人多愚昧昏聩,这窦武也不过是鸡鸣狗盗之雄耳,不足以谋大事!” 我道:“正是,窦武这人心胸狭窄,不足为伍!” 王允道:“阿瞒今日去见窦武却不知为了何事?” 我道:“王兄不妨猜一猜。” 王允虽不善官场世故,但也是极为聪明之人。他一边拿着筷子在碗上敲打着,一边打量着我,我哪曾被人如此打量,反觉得不好意思。最后,他的眼睛停留在我摆在桌边的锦盒处道:“必与此物有关。” 我道:“王兄好眼力!” 王允接着道:“阿瞒既然已无心求官,必是求财,你连打赏门房都那么大方,可见求的是大财!” 我道:“王兄好见识。” 王允接着道:“只不知求得是多大的财,竟然连权倾天下的大将军都给不起。” 我笑道:“不多,区区五万金!” 王允道:“什么?五万金?区区?这锦盒之中莫不是窦武贪赃枉法的罪证?” 我道:“不是窦武贪赃之证,是朝中所有官员不法之罪证。特别是宦党的罪证。” 王允听道此处已经惊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道:“世间怎会有此物。” 我道:“这有什么稀奇,我祖父费亭侯在朝中多年,搜集了无数罪证。此本是要挟百官之用,可如今他逐我出家门,我就不得不为自己做做打算了。于是将这东西偷出来,本想着找宦党的死对头窦武定能卖个好价钱。谁知窦武这老家伙不识货,待人十分傲慢,竟瞧不起我!未等我把话说完,就把我打了出来。也是该他错失良机,与此物失之交臂。” 我顿了顿道:“王兄,这样的好东西,五万金,不应该是区区吗?” 第九十八章 真心朋友 王允道:“何止五万金,便是十万金也值得!”他一边说着,一边心中思索,要是自己能得到此物,告到天子那里,必受重用。若借此立得大功,便可自成一派,哪里还需要投靠什么大将军。只是他一介儒生,哪里来的五万金买这物件。 但他仍不死心地道:“阿瞒何不亲自将此物呈递圣上,一来谋个前程,二来铲除贪官污吏,为百姓做点事情。” 我摇头笑道:“不不不,我如今一介布衣,不像你们这些官身。我去敲那登闻鼓,先要打五十棍。就我这身板,未见得天子,先把小命断送了。况且我已无意官场,只想卖些银钱,做个富家翁。” 王允眼珠一转眼睛却不离开锦盒半分道:“阿瞒既有顾虑,愚兄代劳如何?我如今还挂着刺史的虚衔,我去敲这登闻鼓,天子定会召见。阿瞒放心,到时候愚兄定不与阿瞒争功!” 我将那锦盒揽入怀中道:“我知王兄一片好意,可如今的情形你也看到了。窦武并非一心为公之人,搬倒了宦党,终是窦武之流坐大。与天下百姓并无多大益处。既不能有益于天下,那便要有益于己。你也知我这人花钱大手大脚,将它卖个好价钱,拿了金银离开这洛阳是非之地,逍遥快活对我而言更实在些!” 王允见劝我不成,心思急转,一边嘴上道:“阿瞒说得极是,倒是我王允多嘴啦!”然后举起酒杯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来来,咱们不说这个!喝酒,喝酒!” 这王允终是个极为有才学之人,我二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历代诗词史集。他见解独到很另我折服,大有得遇知己之感。我这人喝酒有一个毛病,和不喜欢的人应付着喝就是喝几百杯也是特别清醒,可是和喜欢的人喝酒就特别容易醉。不知不觉间我已醉倒。 那王允摇了我两下,道:“阿瞒,阿瞒!” 见我并不回答,料得我已醉得深了。于是从我怀中缓缓取出锦盒,他这一生从未行过盗,所以虽是秋日,天气已凉,却惊得他满头大汗。待得锦盒取出放于桌上,王允已经衣衫浸透,双手发抖。他舒了一口气,镇定下来。缓缓打开锦盒,草草的翻看了几页,脸上又惊又喜。 他此时将情绪按下,又重新将锦盒包裹好,双手捂在自己怀中,好一阵子后才回过神来。他麻利的将我放在桌上的金锭收入我怀中,又叫了楼下小二,用自己身上的碎银钱将酒菜结了,并托人将我移到客房床上。这才安心了些,径自拿着我那锦盒走了。 我醒来时已是未时,日光透窗而入甚是温暖惬意。小二告知我王允早已离去,我在身上抹了抹,金银还在,但找遍周围并向小二打听,均无人见过我的锦盒。于是会心一笑,心知计策已成。 我与李典柱子一行人来到埋葬救我的那无名少年墓前祭奠,几天前我们一行十二人尚是兴高采烈地出发,如今除了重伤的李乾外却只有我们六人活着站在这里。 我想起这少年救我时的情景不禁流下泪来。 阉党行事狠辣,以前虽有耳闻但并未经历,只觉得士人与其相争多因为自身利益。如今自己亲身经历方知阉党之流为祸已经到了目无王法的地步。这少年因救我,尚有人为其收尸,而其余死者至今却连根头发都没有找到。 我倒了一杯酒撒向大地道:“吴大叔,韩大叔,还有两位不知名的小兄弟,都愿阿瞒无能,害得你们被人残害,尸骨无存。阿瞒在此赔罪了!” 李典与其余众人齐道:“我们也在此赔罪了!” 我接着道:“愿诸位在天有灵,保佑我等铲除宦党,为众兄弟报仇,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说完我便上前上了柱香。 众人均毕恭毕敬地磕了三个头。 祭祀已毕,众人脱下丧服烧了,来到河边梳洗。李典脱掉丧服后下面是崭新的裨将军装。众人均是少年,谁还没有个将军梦。见到李典这身阔行头,均是成哥长成哥短地摸着李典的新军装不肯放手。 我取笑他们道:“裨将而已,芝麻绿豆大哥官。瞧你们稀罕的!” 李典道:“嘿嘿,阿瞒你少酸!有本事你也当一个啊。咱老李现在好歹是个将军了。大将军之恩咱是万不能忘,要不是他给咱这么个机会,咱也没法去铲除阉党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待此事一了,咱这条命就交给他老人家了,戍边杀贼建功立业去,不负了咱这身武艺。” 众乞丐均向李典投去羡慕的目光,而我心中却惊讶于窦武的可怕。不过几日而已,已经让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对他死心塌地了。真不简单! 话虽如此,我嘴上仍是不服道:“一个裨将就把你得瑟成这样。你们要是跟了我,有朝一日,我让你们做真正的将军,像卫青霍去病那样的虎将!” 柱子哈哈一笑道:“阿阿瞒,我这这样的也也能当将军吗?” 我笑道:“能啊,你开锁本事不错,人也机灵,我封你个开锁盗墓将军,专给咱们搞钱。嗯……就叫摸金校尉……对……摸金校尉。” 众人都哈哈大笑,柱子不悦道:“摸金校校尉,我我可不不当。听名名子就丢人!” 他哪里知道多年之后这摸金校尉却也名声大噪,引出了一段可歌可泣的英雄故事,那却是后话了。 朝廷又掀起了大案。八月二十四日王允击登门鼓面见天子,呈上百官不法罪证。八月二十五日天子下令彻查,并调动护卫京师的南北军各三百人加强洛阳防务,防止有人潜逃或密谋不轨。 八月二十五日晚,大将军窦武邀请我到城外袁绍府中商议。此次除了刘淑,淳于琼李典外,上次一起宴饮之人纷纷到场。 第九十九章 子远相激 太傅陈蕃近两日被天子召见多次商议此事,因此对内情最为熟悉。便由陈蕃先向众人说明情况。 陈蕃毕竟年事已高,白天坐朝一日,又风尘仆仆的赶来,虽是秋日,精神早已不济,不住的倒虚汗。袁绍命人熬了参茶,让其趁热服了方才好些。 他使了眼色,让袁绍禀退左右后方开口说话:“老夫是真的老了,圣上的意思越来越猜不透。” 众人都没有答话,均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是朝中的第一手消息。果然陈蕃接着道:“你们猜猜,此次圣上委任的调查京官贪腐一案的主审是谁?” 我见他神色难看便猜出了几分,于是道:“莫不是宦官之流?” 陈蕃面露惊色道:“你这边消息到快!” 我道:“我这边也没什么消息,只是我之前隐隐有这种感觉罢了。” 陈蕃道:“不错。按往常的惯例来说,呈递罪证的官员只要不牵扯其中,多半就是主审,那也是给他个立功的机会。可此次击鼓面圣的王允,圣上非但没有给他封官晋爵,还把他贬出洛阳到一个不知名的小地方做知县去了。而这主审一职,竟然交给了贪腐最重违法最多的曹节。你说这哪里有让犯人当主审的道理!” 大将军窦武握紧佩剑道:“看来圣上还是信不过咱们啊!” 袁绍道:“不然,要是信不过大将军,此刻还会让大将军掌管的南北军加强京师防务吗?天子是谁都信得过,也谁都信不过。他既不想让宦党倒台,士人坐大。又不完全放心宦党,让大将军这把利剑在他们脑袋上悬着。” 我道:“照我看,圣上这次恐怕是想让曹节这头肥猪自己拿起刀给自己狠狠地放些血,却又不想把他宰了吃肉。” 袁绍道:“阿瞒这比喻再好不过!” 陈蕃道:“宦党所为天理不容,上负皇恩,下躏贱民。有损我大汉社稷。圣上留着他们做什么?不行,明日我仍旧要联络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联名上奏,定让皇上撤掉曹节主审之职,换他人担任!” 窦武挺剑而立,双目放光道:“太傅怎能如此幼稚,眼下的情形还看不明白吗?圣上既信不过你,也信不过我。留着这阉党在朝,便是恶心你我的!我早说过,对付阉党,只能采取军事手段,杀他个措手不及!民为贵,君为轻。圣上不贤明,咱们就逼他贤明。这事伊尹霍光也干过,我们怎么就干不得!” 窦武这话将我和袁绍也吓了一跳。 陈蕃连忙上前捂住窦武的嘴道:“大将军慎言,阉宦该诛,大汉不该亡啊!” 窦武哈哈一笑道:“谁说我会亡大汉了?天子毕竟是我的外孙。哪有外公害外孙的道理!只是身为人臣,规正天子的言行才能有功于社稷。在这一点上,我窦武身为国丈和大将军,于私于公都应该当仁不让!” 一旁的许攸素日里以智计文明天下,可今日至此时却未说一句。只在一旁冷笑却并不言语。 袁绍见他如此,便道:“子远为何发笑?” 许攸起身到屋脚的铜镜前照了片刻,又是呵呵一笑。众人更为不解,便问其故。 许攸道:“你们觉得我许攸这头脸长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最不高兴的就是我。在坐各位就我一个丑逼,每次听人谈论样貌心中就如翻江倒海一般。 众人也不知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均未回答。 袁绍道:“你许子远出了名的浪子!别人花钱找女人,你是女人给你花钱。没有一副好皮囊,仅有才学怕是不够吧?” 许攸不无得意道:“我也觉得我这脑袋长的不错,哈哈!你们问我为何笑?我只是在笑自己,这么漂亮的一个脑袋,就要掉在地上喽!” 窦武道:“子远何出此不详之言?” 许攸走到陈蕃面前道:“陈太傅,你学问虽高,但遇事瞻前顾后,素无决断,尽说些腐儒之言,将来第一个掉脑袋的就是你!” 他这句说完,陈蕃尚未回嘴,他已转身走到窦武面前接着道:“圣人言,君不明,夺其位不算不义。大将军勇武过人,又得民心。本应该为国锄奸,匡扶社稷。就算取天子而代之,有何不可?可你做事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什么女婿外孙老岳丈?这是做大事的人该讲的吗?汉高祖刘邦被项羽追杀,他嫌车慢,亲生儿女都能扔下去!这才是真英雄,真豪杰。你将国丈的身份看得这么重,许攸就知道你大事难成,陈太傅之后第二个掉脑袋的怕就是阁下了。” 然后许攸转身走到我与袁绍处,拍了拍我二人的肩膀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他二人败亡之后,我等必受牵连。到时候我们这三颗脑袋怕也要紧跟着落下来了。只是两位年过半百,且已位高权重,该享受的都享受过了。我三人正值少年,一介布衣。都身兼治国之才,却难有施展之处,着实可惜啊!” 袁绍见许攸面色微红,连忙借此打圆场道:“子远是不是又背着我去喝酒了?叫你少喝一些,你这喝酒的毛病怎么就改不了呢!” 许攸道:“我虽喝了酒,但是没有醉。你们这群不喝酒的人怎么偏偏就醉了呢!” 窦武在一旁沉默良久,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陈蕃平日里都是说别人,当别人的老师。哪里被别人这么说过?他起初特别生气,可是仔细一想这些年自己政场之上屡屡被动,这少年所说虽未必全中,却也沾上了几分。他本是儒学中人,便明白那三省吾身的道理。这许攸虽狂妄,却有些智谋远见。于是上前道:“我看子远所言也颇有几分道理,只是那无父无君的话断不可再提。” 我道:“子远虽有远虑,但我认为当今天下,以匡扶社稷为主。改朝换代之事,却是做不得。大汉建国四百余年,已得民心。从政治军事文化上来说都已根深蒂固,不是你一两个人手握重兵就能办到的。即使勉强成功也必遭致天下大乱,到时候苦的还是天下百姓而已。这新朝王莽之事离现在可不过百余年啊!” 陈蕃捋了捋胡子道:“孟德见地不凡,老夫佩服!” 而一旁的许攸只是一笑,再不答话。 窦武上前道:“朝廷未来的走向还要倚重各位的才学,我看大家此刻不要再为此事争吵。咱们求同存异,当务之急,除阉宦清君侧是首要任务,我等需同心协力方有胜算。” 陈蕃道:“不错。阉党已私购武器甲胄,不日便对我等下手。老夫虽手无缚鸡之力,也知此乃存亡之时。” 窦武道:“若要诛杀阉党,需得有军队才行。南北军需得虎符方能调动,且调动军队均需备案,不免打草惊蛇。我看,大家还是将民间的力量凑一凑。积少成多,且又是出其不意,若运筹得当,该有胜算。至于防卫京师的南北军将士,我调教数年,虽不一定从我。但若临大事,无天子诏命,也断不会阻我。” 陈蕃道:“我门下有可靠之人三百余人,不是朝廷官员就是太学学子,且均住在内城。大将军深知兵法,若有用处,尽管指挥便是。” 窦武道:“太傅门人自能算一路奇兵。” 袁绍道:“我手下也有勇士数十人,只是颜良文丑诸人均不在京城。就算此刻飞鸽传书,只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不过如今在府之人均听大将军号令便是。” 我道:“大将军若信得过,我愿意为你去联系我祖父为内应。他这人与曹节张让等本有许多不同。况且我们曹家自我和父亲之后已不是阉党一流,他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我们曹家的子孙想想的!” 窦武道:“如此甚好,只是听说你被赶出家门。费亭侯会见你吗?” 我道:“这个我想办法,总之尽力办成此事!” 当晚我们商议良久,最终决定让深知兵法的大将军窦武制定一个周密的计划出来大家听令执行。而这次商议之中,大将军窦武对许攸却逐渐赏识起来。事后竟向袁绍借了许攸到自己府中,说是一起商议用兵之事。 第一百章 安福馄饨 八月二十六日清晨,天有朗日。温暖的阳光洒落在堆满露珠的草地上,蒸发出阵阵草香。我身穿粗布里衫,外套鹿皮短袄,脚踩蜀锦马靴,走在通往洛阳南街的道路上。心情自是无比惬意轻松。因为眼下我将去做一件事情,这件事情将彻底改变我们曹家在世人眼中的形象,而我曹阿瞒以后也不会被人认为是阉党一流。 昨天晚上我已经用爷爷小时候教我的秘语将我被逐出家门,受张让迫害,认识窦武等人,并愿意联系祖父做内应的经过都写在一块羊皮上。我这种秘语非常巧妙,只有我和爷爷识得,便是落在他人手中也没有任何危险。 来这洛阳城已经有一段时间,我却最喜欢这洛阳的南街。这里很有我老家谯县的味道,生活气较浓,乃三教九流汇聚之所。酒楼茶馆邻立。我依着祖父所说,来这边找那家安记馄饨铺,可谁想到我把街上的所有铺位都找了个遍,始终没有找到祖父所说都那个铺面。心想着祖父乃做事谨慎之人,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关键时候联络不上却要坏了大事。 此时已找了半日又累又气,且天有些转凉,我穿的本少,肚子竟越发的饿了。恰巧路边有一个挑担的馄饨摊,香气一阵阵飘来。我看那老板带着瓜帽,调汤之时用布捂着嘴脸,倒也十分干净,嘴了操着不知哪里的方言唱着民歌。我心想,找不到馄饨铺,倒跑过来吃馄饨摊了,随缘就是。 于是走上前去道:“老板,来碗馄饨。多放醋。” 那老板一声好咧,便给我煮了起来。不片刻,一碗香喷喷的混沌便端到我面前。 我看到这薄皮大馅的馄饨食欲大振,风卷残云的吃了起来,最后还把碗添了道:“老板,你这馄饨真不错,多少钱?” 老板道:“两个五铢钱。不瞒您说,吃俺馄饨的多是些市场上揽工的。这些人虽穷,可各个是吃货。没一个不说俺安福的馄饨是洛阳一绝。” 我刚要夸赞他几句,可一想不对,他名字叫安福,莫不是安记馄饨铺?可又不对了,祖父那般有钱,还能少了他的钱开铺子?而他这扁担馄饨莫说铺子了,连个招牌也没有。再说了,祖父说那人是个矮胖子,可此人虽矮,却并不胖。对了,还有一个特征,那就是脸上的黑痣。 我于是道:“老板,能不能把脸上的围布去掉,让我看看你的样子?” 安福道:“你这客官好生无礼,却拿俺一个下苦人取笑。” 我道:“你不让看,脸上莫不是有颗大黑痣不成?” 安福道:“你怎得知道?你是不是躲在某处偷看过俺?” 我又到:“你以前是不是很胖?” 安福惊道:“亲娘嘞,你偷看俺还不是一天两天啊。俺早瘦下来啦!得了场病,不过您放心,不是传染病,这馄饨么得问题的!” 我道:“你把围布摘下来。” 安福道:“不摘。你这人能掐会算的,我怕被你算计!” 我道:“你不摘的话我就不给钱。你摘下来我多加你两个五铢钱。” 安福为难一阵道:“好好好,看在钱的面子上我摘。么想到我安福的脸还比这馄饨值钱了。你可真是个怪人!” 他说完就把那围布一圈圈揭开,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那绝对是一张能让我和曹洪心生骄傲的脸,因为和他比起来我和曹洪已经算英俊异常了。这张丑脸也就罢了,却在那鼻子和脸之间有一颗大黑痣,更是让这张本就极丑的人又丑了十倍。特别是那黑痣上还有一撮毛,这形象差点让我把刚吃下去的馄饨都吐了出来。 我强忍反胃着道:“老板,可以了。赶紧裹起来吧!” 安福道:“你们这些英俊小生就爱拿俺这丑人取笑,看完了又觉得么得意思了?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得,看脸不收你钱,你把馄饨钱结了就行了!” 我此时已经确认他身份,于是道:“我还要吃两碗馄饨……” 安福道:“客官,你人小,吃不了那么多。浪费!” 我接着道:“一碗清汤,一碗红汤,都不要盐。” 我此话一出,安福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先四处望了望,确保没人,然后走道我身旁小声道:“少主有何吩咐?” 直到此时我才相信他确实是安福,我便拿出羊皮交到他袖子里道:“把这个交给老太爷。并讨个回信。” 安福接了东西起身又用那口不知是哪里的方言道:“放心吧,你明天再来吃馄饨。俺给你多放小虾米。” 此时任务达成,我心情颇佳于是也操着方言道:“要得!” 我待要走时,背后有人出声道:“好香的馄饨啊,老板,来一碗。” 这声音听着耳熟,我扭过头去一看,一人面貌英俊身材高大挺拔。一身长袍,两鬓微微白发,这人化成灰我也认识,却不是王允是谁! 王允一见是我,吓得魂不附体。他偷我东西在先,哪里还有脸见我,于是掩面便跑。一边跑一边嘴里念叨道:“时运不济,喝水都塞牙啊!” 我大喝一声:“贼偷哪里走?!”迅速起身就去追。 此时王允已跑出十余丈,我心想着他毕竟是个读书人,身子骨弱,并不像我们这般习武的。我只需加快脚力,瞬间便可将他追上。可我这么想却是大错特错了。我低估了读书人为了颜面所激发出的潜力和个子高在追逐中的优势。我虽年轻,可追完整条街又追过护城河,我始终追他不上。眼见他要步入密林,那便为时已晚。于是我心生一计道:“子师兄,你银子掉啦!” 王允哈哈一笑脚下不停却转过头来道:“阿瞒休要骗我,我身上只有铜钱数枚,哪来的银子?” 他虽没有中计,可这一转身终究是让他没有认真看路,终是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头奔了一下,扑倒在地。这天赐良机我哪里会错过,于是在他起身之时迅速向前将他再次扑倒。并用腿和手锁住他胳膊道:“服不服?!” 王允痛得另一只手直拍地,大喊道:“服啦,服啦!” 第一百零一章 忘年之约 于是乎我放他起身道:“莫要想着再跑,我仍有法擒你。若再被我擒着,我可要锁腿了,到时候你走路都难!” 王允气喘吁吁道:“阿瞒,我知你手段。我也不跑了!读书人这样在地上扭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我道:“你还知道自己是读书人?读书人偷人家东西算什么?” 王允道:“你还说我,都是你那东西害的!我也没讨得什么好。如今这官越做越小了,一家子那么多人怎么养活。我王允一生光明磊落,却不知那天被什么鬼给上了身,事后我也是悔之晚矣!只能心想着等圣上召见了拜了官,我加倍补偿你便是。谁想着天不遂人愿,我知如今说什么你也不信了!我王允虽穷,气节还是有一些的。也不赖你,要杀要剐都随了你便是!”说完,闭目等死。 我道:“事已至此我杀你有何用?只是我那五万金泡汤了可要算在你身上。这样吧,你给我写个欠条。等日后你飞黄腾达之时我再来取钱。你看如何?” 王允一听我不打杀虐待于他,十分惊讶道:“若说写个欠条那是在简单不过。只是我如今潦倒不堪,也不想骗你。以我的俸禄度日尚且不足,只怕是一百年也凑不齐你要的五万金啊。与其长期存着心债,不如让你目前把我就地打杀了,我以一命抵你五万金,也算抵得了了。” 他说完这番话,又是闭目待死状。我因前面设局骗他,其实心中对他并不十分记恨。看他如今这幅模样,反觉得这读书人憨实可爱。于是道:“打杀了你,以后这三公之位可别想坐了。” 王允微怒道:“我已认错待死,还要怎得?非要羞辱读书人么?上一任还是刺史,现在成了县官。以后还有什么前程!” 我道:“圣上真是看错了人啊,只把朽木当良木。可叹,可悲!” 王允听我越发说得怪,便道:“阿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道:“亏你半世为官,久经官场。却体会不出圣上的心意来!你拿得那东西击鼓面圣,这份胆魄圣上自然是欣赏的。可你这东西牵扯出来的是宗大案,这案件将引发宦官和士人集团的一场恶斗。你资历浅薄,试问哪一边你能得罪。就算最终你能力过人,帮着圣上除宦官,压制党人。可事后呢?圣上终需用恩威并用,用一人的性命来堵天下人之口。这个人会是谁?圣上良苦用心,思来想去,终是不愿让你蹚这趟浑水。所以把你贬到外地坐一小官。天下人皆知你不受宠,谁还会跟你计较?这样才把你保全下来,我看圣上为国储才,实是英明得很呐!” 王允细细思量道:“不错,不错!圣上多半有这么一层意思。” 他用手掌往脑门上用力一拍道:“唉!我如今怎变得这般糊涂!这几日还对圣上颇有抱怨,要不是阿瞒为我解惑,我真不知自己还要做出怎样的蠢事来!想不到圣上如此年少竟然这般睿智,我大汉之福啊!” 我道:“圣上自然英明,我曹阿瞒也不傻。别忘了你还欠着我五万金呢!这钱即便有一天你真的位列三公,我也是要来讨的!” 王允道:“你曹阿瞒才智胜过我十倍,却为何不思报效朝廷为天下万民做些事情?” 他见我沉默不语接着道:“罢,人各有志!不过借你吉言若是真有那一天,我王允能够位列三公,定不会忘记你阿瞒。到时候无论是仕途还是金银,任君来取,我自当为君亲手奉上!” 我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击掌为誓!” 洛河之畔,只一老一少的手掌击在一起,响彻天际。从此开启了大汉历史上一个崭新的时代。多年之后,王允果然当了司徒,位列三公。他常常思及当年偷盗之事,悔恨不已。于是为官更为清廉勤政,来弥补自己年轻时候的心债。最终用自己的生命扞卫了四百年大汉基业。实现了自己作为读书人的政治理想。那却已是后话。 与王允分别后我心情大好,颇有些君子之交的快意。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即使他做了很多错事,你仍然会相信他是个君子,他此刻做这些事情都是因为穷,时运不济。就像古时候的管仲一样,因为穷为了孝敬老母去偷朋友的东西,鲍叔却并不认为他品德不好。我想王允大概就是这种人吧,他生来身上带有一种孤高自赏的文人气质,让人不相信他是个贪恋黄白之物的市井之人。与这类人打交道,只能谈论志向风雅,方能交心。 今日没什么重大要事,我便没有目的的随意走动。去领略这洛阳城外的秋日风光。山河永远是壮丽多彩的,不管百姓有没有饭吃,有没有衣穿。不知不觉间,我已走到了西门的白马寺。这白马寺已修建百年以上,可算是历任天子资助修建的皇家寺院。据《洛阳伽蓝记》所载,汉明帝遣使求法,‘时白马负经而来’,后以为寺命名。经过历代修建,至今已占地五百余亩。颇具规模。据闻寺内殿阁楼亭,高低错落,与古树名木,青山绿水相掩映,十分清幽宁静,纵比之皇家园林亦不遑多让。虽是耳闻,却无缘目睹。因为寺分前后两院,均以两丈赤墙围住。只有前院为香客开放,那后院乃译经之所,住的都是有道高僧,除皇室贵胄外,一般人难以进入。 我虽对屋舍建筑颇有兴趣,却对这晦涩难懂的天竺异域的佛教经书从小便不喜去读,因为对我而言,今生比来世重要。与其散尽家财修来世,不如把握今生图作为。所以对寺庙道观之流颇不以为意,甚至有时常会对那焚香祷告之徒嘲弄一番。 今看这白马寺外人山人海,不觉好笑。这些人都是洛阳本地住户,大多有些产业。如见放眼大汉天下,破败不堪。若遇到灾年,百姓易子而食。那些过不下去的人不拜佛,怎么反是这些丰衣足食的人拜佛呢?是了,眼下洛阳虽太平,可难保将来也太平。历代天下大乱,受害最深的都是京城的百姓,近几日京城防务变化,人人自危,老百姓哪里知道其中原由,他们这是在为未来担心祈祷呢。 第一百零二章 白马怪寺 我心想需迅速绕过这人群走开才是,恰在这时,一阵香风传来,沁人心脾。朝那源头望去,只看到一个倩丽背影,如缎乌丝自然垂下,被秋风略微拨动,撩人心弦。一身素衣却难掩其曼妙身材,较之艳丽华贵却是更胜一筹,宛如天上仙子,大有不是人间烟火之气,与这百年宝刹相得益彰。那佳人并不曾排队,径直往那寺门走去,我虽不曾看到其面貌,但见诸人见她前来便一一退让散开,料来定是以为天女下凡才会如此。 我虽生得丑陋,但从小也有爱美之心,而那佳人又让我颇感熟悉,于是好奇之心大起便向队伍前面挤出。老远的看到寺中出来一个和尚,向那佳人行了佛礼,那佳人还了礼便被请进院去。而我却被散乱开的众人推挤,再难寸近。 好不容易挤出如林般的人群已是满头大汗。我正欲夺门而入,却被两个僧侣拦住道:“施主若要进香,需道后门排队。” 其余香客也嚷嚷道:“我们都排了一个时辰了,你怎么刚到就往前面插?” “人长得猥琐,心也猥琐!” 我听得后一句甚为不爽,转过头去怒目而视。众人均是一脸无辜,却让我不知是何人所为。 “你一看就是个外乡人,要想不排队也可以,需从那边入。”一个说话油腔滑调的势力胖和尚道。他手指着最左边的一处拱门。他旁边的年轻和尚冲他摇了摇头,大致是不要戏耍外乡人的意思。 说也奇怪,那和尚所说之处并没有多少人进出,比起右边的两门倒是十分清净。可偏偏没有香客从那里进入。一群香客也用看笑话的眼神看着我。似乎是想看我灰头土脸的离开。 后面有一个老者起哄道:“年轻人,从那边进去。给他们看!” “进去,进去!”一堆人开始起哄。 “不进去的是孬种!”甚至有人开始骂了起来。我这辈子很少有激将法能对我生效的时候,但那已是成年之后。而这时毕竟是少年人,血气方刚,心里想着,你们不是认为我走不了那边吗,我就偏偏走给你们看。我倒要看看这门后有什么玄机。 于是道:“那边就那边,爷就走给你们看!” 人群之中又是一阵起哄。我整整衣服,迈着官步朝左拱门走去。 说也奇怪,左侧这门竟然没有人把守。我心想你们这群人,被一个空城计倒是吓住了,当真可笑。于是快步向前,眼见要入门之时,一个木杆从上落下挡住去路。旁边坐着个闭目的老和尚,用那苍老的声音道:“施主,进寺拜佛需得买香啊。本是虔诚之事,为何来去匆匆。” 此时有些人已经不在那两道门处排队,而是到此处看热闹来了。 我道:“拜佛买香倒是应当,只不知这香怎么卖?” 那老僧指着桌子上一堆香道:“一炷香三千钱。” 须知另外两道门排队之处也要卖香,可那边却只要三个钱,而这边着实翻了一千倍,难怪众人怂恿我来此出洋相。 外面的起哄党像是早知道了一般,呵呵道:“买!买!快买!” 我问道:“三千钱的奇香,可有不同之处?” 那老僧此时仍是闭眼道:“香无不同处,人有高低分。”老僧说话倒是简洁明了。 我道:“佛说众生平等,你这寺庙如此将人分个高低,佛祖知道了,不会责怪你们吗?” 那老僧闭眼道:“佛祖要吃饭,要吃好饭。吃饱喝足了才能普度众生。若没这三千钱一炷香,天下哪有人知道这白马寺。世人皆追名逐利,佛祖若故作清高,便没有人拜啦。寺外寺内皆一样世界。” 我心想,这老和尚比起那些空谈佛法,暗地里骗钱的伪君子倒是直接了当许多。于是道:“大师答得精彩,这三千钱我出了!” 门外看热闹之人早已经惊掉了下巴。 我从衣服中摸出一枚小金锭,铛的一声砸在桌上道:“这金锭至少值八千钱,我可能进去了?” 这时那老僧终于睁开眼睛,脸上焕发出奇异的神采,如佛光普照一般。他以娴熟的动作将金锭收入匣内,热情的道:“我观施主面相颇为不俗啊,乃与我佛门有缘之人,今日定让方丈师兄为施主推推前程才是。澄清,你陪这位施主进去进香。” 这老僧所唤澄清正是刚才奚落戏耍我的势力胖和尚。此时这澄清和尚前来,竟似换了个人一般,宝相庄严,和颜悦色。对我恭敬万分。我戏弄他道:“若非大师指点,我到死都不明这佛门真意。在此谢过啦!” 澄清和尚被我说得面红耳赤,那老和尚道:“外不着相曰禅,内不动心曰定。澄清,你的修为还差得远啊!” 我知道这老僧让这澄清和尚带我入寺,必有很多后招掏我身上更多银钱。可看破岂能说破,若说得俗了倒污了这佛门清净之地。于是乎便与这和尚进寺。走前回头往那群看热闹的人脸上一瞟,只见众人此时脸上均露佩服之色。 “也不知是哪家的贵胄公子,老夫今日倒是看走了眼!”远处传来那起哄老者的声音。 进入这白马寺中,我便把澄清拉到一旁问道:“小师傅,你可知道今日进寺的那女子是谁?” 澄清道:“施主这是为难小僧了,每日前来进香的女施主何止千百。小僧怎能依依记得。” 我见他头脑愚钝不耐烦道:“就是一身素服,貌若天仙的那位!刚才近寺没买香的那位!” 那澄清摸摸脑袋道:“哦,那位我知道!她常来与方丈谈论佛法。师兄弟们都去偷看过,我也……” 我打断道:“得得得,不是让你说这个!我是问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在这干什么,现在在什么地方?” 澄清和尚被我问懵了道:“小僧职位颇低,哪能知道这些事情。施主所问,恐怕只有首座和方丈才能知晓。” 我又道:“那方丈首座等人现在何处?” 澄清嘴里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 我从怀里摸出一锭碎银道:“说了这便给你。” 澄清道:“钱财于我们出家人来说倒是小事,只是施主这般面善说与你倒也无妨。此时方丈正在南侧的接引殿中阅经,你此刻找他,正其时也。你见了方丈,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说完高兴的从我手上接过银锭揣入怀中用手一指道:“那接引殿就在那边,施主自去便是,小僧万不敢随行。” 第一百零三章 佛门圣僧 别了那澄清和尚,我自朝他所指方向行去。不过百余步,但见一宏伟殿阁立于眼前,上面赫然题着‘接引殿’三个大字。 这是一座重檐九脊的复合式两层高阁建筑。底层砖砌,二层为木构,殿门前有抱厦,形成了“明三层暗两层”的结构,三层高低错落的滴水檐。檐角高挑,造型独特。此时殿门大开,殿内却是十分清净,想是一般人到不了此处。此时殿内只一人一佛,佛坐于高处,人坐地面蒲团之上与佛相对。像是在向佛求法一般。可泥塑的佛胎即使粉饰了金身终究不能开口说话,那坐在地上的老僧又是在向谁问道呢? 我走到老僧背后道:“弟子曹阿瞒唐突来此,打扰大师清修了。” 那老和尚披着加沙虽未起身,但观其体魄却也骇人,犹如武将一般。且声音极为雄厚道:“你能来得此处便是与佛有缘,有什么问题但说无妨。” 我道:“大师可知道今日来到寺中的一个美貌姑娘?一身素衣,气质出尘……” 老和尚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老衲不知美貌为何,丑陋为何,姑娘为何。” 这时他站起身来,竟比我高出一个头。只见他缓缓走到供桌前,将一个签盒捧在手中,转身缓缓向我走来。此时我方看清他样貌,只见他双目有神,面色古铜,若非须眉皆白少了几分萧杀之气,倒与那大将军窦武有七八分相似。 那老和尚笑道:“施主既然有缘来到此地,必通人事。不若求得一支签,佛自会为你指点迷津。” 我想着出家人向来爱搞这一套,于是便伸手去接那签盒。可老和尚仍然拿得稳稳的,笑而不语,并没有要给我的意思。我刚要问其缘故,忽想起刚才他所说‘必通人事’几个字,竟觉得自己成了傻子一般。于是走上供奉桌前,将一个金锭子放在桌上,然后退后毕恭毕敬的作了个揖,方去伸手取那签盒。 那老僧见我虔诚有理,甚为喜悦,便把那签盒递到我手中道:“此签可卜前程凶吉,待卜过签后,老衲自会告知你所找之人的去处。” 我手中拿着签盒,发觉盒子中有红白黑黄青五色的签。我本不信佛,但此时身在香火鼎盛之地也有些亦幻亦真的奇妙滋味。于是心中念叨“若我曹阿瞒今生能匡扶社稷,中兴汉室,成为千古名臣,便出赤签。” 思罢,闭眼奋力摇了起来。砰的一声,一支签掉在地上,我睁眼一看却是赤色,想着终能得偿所愿,于是心中大喜。起身对那老和尚道:“大师可否告知那姑娘所在?” 那老和尚道:“那姑娘正在此殿之后的清凉台处,施主可拿此物去找。”说罢,将一颗佛前供奉的核桃塞到我手中。 我将核桃收起道:“多谢大师。”便欲转身离去。 那老和尚拦道:“施主还未解签。” 我笑答道:“不劳大师,此签我已自解了。”说罢,转身离去。 待我走后,那老和尚捡起地上的签仔细看了半天奇道:“好生奇怪,这签竟是半红半黄,红上黄下,且签上无字,却是何故?” 转过气势宏伟的接引殿,便像到了一处世外桃源一般。此处松柏林立,百花盛开,虽是秋日却大有一番春意。而这清凉台便坐落于花木水石之间。此清凉台也是两层,宽约十五六丈,高近三丈,上下形成了五层屋檐。显得气势磅礴,堪称楼阁式建筑中的精品。仰望上去,屋顶仿佛一只大鹏鸟振翅欲飞,令人称叹。乌柱白墙,虽素雅,却也极为壮观。远远望去,便看到大门顶处挂着“清凉台”三个字的大匾。走近一看,这墙上左右还挂着一首小诗“香台宝阁碧玲珑,花雨长年绕梵宫,石磴高悬人罕到,时闻清磬落空蒙。”这诗句颇有些韵味,更给此处增添了一些绝尘出世之气。传言这清凉台乃白马寺藏经之地,走到门口便闻到屋内传来的书卷木香之气,不觉让人心醉。神仙境地不过如此矣。 与那接引殿不同,此处虽为清幽之地,却是有五六个身材魁梧结实的僧人把守门外,显然是为了避免闲杂人等进入和看守经书之用。我心中暗自庆幸,幸亏刚才没有一时兴起把那老方丈给我的核桃吃了,不然此刻这清凉台却是难进了。 待走上台阶便到正门,那群僧众皆屹立不动,只有一个酱紫的面皮的中年和尚小步跑上前来将我止住道:“施主留步,此处乃佛门胜地。外人不可轻入。” 我连忙拿出方丈给我的核桃道:“大师请看。” 说来还真管用,那中年和尚仔细端详,神情微变,眉宇间立刻友善了很多,道:“想不到施主与佛这般有缘,倒是贫僧有眼不识真人了。” 我心里笑到,什么有缘,有钱罢了,倒是被你们说的清新脱俗。也罢,也罢! 不过遇人七分善,我又何必与他争论,于是顺着他的话道:“我打小素有佛缘,几年前还有个僧人要渡我嘞!” 中年僧人逢迎道:“施主尘缘未了,倒是佛门的损失啦。不过今日能在这清凉台饱阅佛法,那也是一般人一生难有的机缘造化啊。不瞒你说,我在这寺中修行十年,方得每年来这清凉台中阅经一日。施主虽修行在外,却有着常人难及的佛缘。” 我道:“大师谬赞。我今日并非前来阅经,却是来找一位姑娘的。只不知她此刻是否在此?” 那中年僧人面露惊讶惋惜之色,沉默片刻道:“你所要找之人正在二楼阅经,只是施主费尽周折来到此地,只寻人不阅经,却有些买椟还珠啦!” 我道:“我乃方内之俗人,惹大师见笑啦!” 几步之间以走到门口,见众僧侣人人面色严肃。我唯恐进去片刻便有人来催,礼多人不怪,于是又掏出一块银锭对那中年僧人道:“大师等在此守经辛苦了,实在是功德无量。这些散碎银子便为诸高僧品茗解渴之用,也是我尽心佛事的一点心意。” 第一百零四章 难忘终生 此时众僧中一些年轻的已因定力不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手中之物,年长一些的倒是尚能把持,虽面不改色,不过有没有心动却是难说得很了。 那中年和尚喜上眉梢道:“我与小施主本就投缘,却那须这般俗礼。” 他一面说着,一面双手接过我手中银两道:“不过小施主所说的尽心佛事却是极好。我若不收,倒阻了小施主的功德。也罢!贫僧今日就自添些罪孽,成就施主一段佛缘。阿弥陀佛!” 我连忙还礼道:“多谢大师。” 这清凉台一层清净雅致,摆放的物件和悬挂的字画均有些来历,想是会见贵客之地。而二楼因较为干燥,故用于储存佛经。 我顺着楼梯行至二楼,但见书架林立,架子上满是佛学典籍。虽与那素衣佳人不过数丈之遥,却因这诸多佛经阻挡,而不辨其位。 未免大声喧哗唐突佳人,我只得放轻脚步越过一道道书架,向里面走去。待走过七道书架,眼前一亮,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在窗边一处几桌上,那几桌旁坐着一素衣美人,轻纱伏案,手持玉笔,在写着什么。 她时而思索皱眉,时而浅浅一笑,似有所得。阳光照到她的脸上,直如异花处胎,美玉生晕。我不禁看得醉了。这美人不是别人,正是分别数日的蔡文姬。 她此时较前几日又清瘦了几分,但一身素衣,不施脂粉,更让其平添了一种我见犹怜的高贵自然之美。上次一别便有相思,此次虽近在咫尺,却又让人难吐心思,只怕坏了这君子之交的情分。心中自然有些隐痛惆怅。 “孟兄,你怎会在此?” 我不知呆立了多久,终惹得美人留意。于是慌忙一揖道:“打扰小姐了。曹操在此赔罪!” 文姬眉头紧皱略带伤感的道:“曹兄,其实我还是习惯叫你孟兄。那时候我们都彼此不知道姓名,心里却无诸般隔阂。” 我也不知哪句惹得她不开心,便呵呵一笑道:“姑娘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孟兄倒显得亲切些呢!” 文姬脸上挤出些狡黠之色道:“那你也不要姑娘长姑娘短的,叫我文姬即可。” 我受宠若惊道:“横竖我虚长你一些,你既叫我孟兄,我便叫你文姬妹妹。” 文姬笑道:“这样最好。” 我道:“妹妹书香之家,怎会到这佛寺中来?” 文姬道:“近日天子读了一卷《首楞严三昧经》,大有所感。因这经书之前只译了一卷,天子想读后面的,可经书原本虽在这白马寺中,但当下这白马寺却无通晓梵文之人。那老方丈与我爹爹素日交厚,闻得我对梵文略有涉猎,顾请我到这寺中替他译经。” 我道:“原来如此。只是这群僧人着实可恨,虽是出家之人,却比那方内之人还要势力贪财。他们为天子译经也不过是贪图权势罢了,你切莫被他们骗了。” 文姬掩口一笑道:“若我所料不错,你定是被他们讹了许多财物。不然也难到此处。” 我笑道:“呵呵,原来姑娘都知道啊!” 文姬道:“苦行的僧侣自然是可以清贫修行,让人敬仰。可这朝廷的寺院哪由得他们自己,这一砖一瓦都是民脂民膏,沾染得多了,不势力也不行了。况且与他们打交道的本就是一群贪婪势力的贵族,跟什么人打交道,自然要变成什么人。不然人家如何信你。但这也不完全是坏处,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一个更广阔的平台将佛法上达天听。贪财是真,弘扬佛法普渡万民也是真。但凡有灾年,这白马寺的粥场却不知救了多少人性命。比起那些守节苦行的僧人,这些贪名逐利的僧人却渡了更多的人。孟兄认为谁的功德更大,谁的修为更高呢?” 我道:“这一节我倒不曾想过。妹妹识见果然不俗,我倒是庸人自扰啦!” 文姬叹了口气道:“就像你我生于官宦之家一般,如果你只想读书耕田别人便会说你没有志向。越是钟鸣鼎盛之家,行事越由不得自己,反少了寻常百姓的快乐。” 我心道,寻常百姓之家为衣食忧愁倒也未必快乐,只是不忍与她辩驳罢了。 此时虽是秋日,却也阳光明媚。我二人在此幽静禅院之中谈诗论史,那是我人生中难忘的快乐时刻。 多年之后,我都时常思量。如果可以,我愿意用一生都霸业去换那个秋日的午后,那青春中最美好的岁月。 在一阵笑声后文姬陷入某种思绪,片刻之后忽然问道:“孟兄近日见过袁公子吗?” 袁绍这般伤她,她还这样思念。让我顿时妒意大生道:“见倒是见了,他现在是大将军窦武的红人,可是春风得意了!” 文姬叹道:“他这人向来如此,将功名看得太重。虽不乏才情,终少了几分豁达。其实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他又怎知道他所追求之物就是他真正想要的呢。” 我也陷入了沉思。是啊,我所要的东西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吗?难道不是父辈强加给我的吗?连我也没有答案。 文姬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道:“这本《楞严经》是我手抄,多年来随身携带。孟兄若在见到他,劳烦将此物替我转交给他。望他心情烦乱之时拿来看看,或有益处。” 我接过经书问道:“你为何不亲自交给他?” 文姬面露忧容道:“缘分已尽,相见不如不见。何必徒增烦恼。” 我最终也没有将这经书交给袁绍,而是一直将它随身收藏。我也最终没有对文姬表明爱慕之意,我害怕一旦说出来,恐怕连知己好友的感情也会失去。对于文姬,我选择了守护,哪怕他后来嫁为人妇,哪怕他远赴匈奴。只要我有能力,我愿护她一生周全。只要知道她安好,这便足够了。 多年之后,我终于战胜了少年时的好友和劲敌袁绍。在他的墓前,我将这本手抄的《楞严经》焚化。焚去的还有我们青春与一生的纠葛,只是那时的我都已放下了。 第一百零五章 哑口少年 少年人心情最易伤感,琢磨不定。别了文姬,我已再无游历的兴致。只去找已经当了裨将的李典饮酒,后喝得大醉,便在一处客栈住下,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洗漱之时,见自己眼旁两行泪痕,不觉好笑。劝诫自己道,阿瞒啊阿瞒,你终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的。 我又来到安福的馄炖铺,要了一碗大肉馄饨。不知为何今日吃起来却再无香甜之感,于是道:“老板,你这馄炖不如昨日好吃了。” 安福道:“馄饨还是那个馄炖,你心情一变味道就不对了。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从来不吃自己做的馄炖。要是吃了,以后也就不想做了。” 我道:“你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吗?” 安福指着自己的脸道:“长成这样子,他心情就好不了。后来就学会自得其乐了。” 我心想,是啊,也许在别人眼中,我也是安福一般模样。虽有些才华,但终究相貌丑陋难登大雅。 我道:“那你平时怎么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呢?” 安福道:“别人不爱看俺,俺也不爱看他们。俺找小动物去。小动物们喜欢俺,不嫌俺丑。小松鼠啊,小麻雀啊,都是俺家的常客……”说起这些他眉飞色舞,如数家珍,快乐得像个孩子。 我笑道:“今儿个这馄炖不美味,你这话却极美味。我还给你四个钱。” 在我结账时安福一边道谢,一边将一块羊皮布塞到我手中。 其实老百姓最有智慧,他们生活最为困难,但是只要有一口吃的,脸上就能绽放快乐满足的笑容。不像那些士大夫,整天阴沉着脸,笑脸只对位高权重者绽放。我忽然想明白了,是啊,也许我终身都很难得到士人的认可。士人贵族不喜欢我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老百姓喜欢我。这真正支撑天下的是百姓啊。 按爷爷羊皮上的密语所写,我来到了东门马市以南阳渠以北的一个鱼场。这地方有人工的鱼塘,很多赤裸上身的汉子在上面驾船劳作。据说这洛阳贵族极会享受,由海边运来的活鱼他们都不吃,因为长途跋涉鱼也疲累,吃起来肉不紧实。于是乎便有人便在这阳渠边上开凿了这人工鱼塘,加了海盐模拟成海水的样子,将运来的鱼再倒回这鱼塘中,待养殖得肥了方取去食用。 可虽说是仿着海水,毕竟不是海水,最后能活下来的鱼十不存一。但越是如此,越显得贵族的尊贵。起初只有贵族可以食用,但后来一些商贾之类颇有余财却身份低贱之人也来跟风。这些人财大气粗,敞开了的大肆购买,这鱼价就蹭蹭往上窜。这吃鱼之人越来越多,且又价高利大。那为何不多养些呢?说也奇怪,非是这阳渠之水他竟养不活。于是乎,这小小的阳渠之上便形成了几十个帮派势力,而爷爷让我找的就是此处赫赫有名的三合义大当家,过江龙曹滚。 我按着爷爷所说来到阳渠鱼场旁一处草顶凉亭处坐下,看着朝阳洒满河面,嗅着河风带来的阵阵鱼腥草香,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想着人生短暂,虽有无数的伤感,却也有诸多乐事,需不负了这韶华才是。想着想着竟又有些困意,便依着亭柱睡着了。 恍惚间被人摇醒,只见面前是一个身体黝黑头带汗巾穿着短衣的少年。这少年眼睛又圆又大,扑闪扑闪的盯着我看,脸上还带着纯真的憨笑。这样子跟那救我的小乞丐倒有五六分相似,不觉让我失神喊道:“太好了,你还活……” 话未说完,我已感觉不对,这少年才刚十一二岁,比我们还要矮上一大截。为恐对方不悦我便硬生生把要说出的话收回去道:“你是谁?是你叫醒我么?” 那少年并不答话。 “他是个哑巴。”旁边站着一个精瘦挺拔的中年人。 我迅速起身方觉得刚才大意了,身边来了两个人竟然全然不觉。再一看两人的脚便明白了,原来两人都未穿鞋,打着赤脚,不然以我的惊觉,纵使睡着也不至如此。 我对那中年汉子问道:“你又是谁?” 那汉子也不答我,一本正经地道:“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我听了这句方才知道是来接我的人,便用爷爷提前为我写好的下句对道:“门朝大海,三合河水万年流。” 那中年人一听,点点头道:“嗯,不错,不错。随我走吧。” 那少年似是能听懂他说话一般,用手拉了拉我。 虽是首次见面,这少年的机灵可爱却让我大生怜惜之意。戒心也少了几分,便问道:“去哪,带我去见大当家吗?” 那中年人道:“你且随我走,大当家要不要见你还不知道嘞!” 我虽不知此人底细,但他既通暗语,料想断不会错。于是牵着那孩子的手跟在他身后。那孩子在我身旁一蹦一跳甚为欢乐。 那中年头也不回地说道:“这孩子跟你很投缘嘞!” 我对那小孩一笑道:“是啊,他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道:“这孩子背上有个典字,寨子里的人都叫他阿典。” 我在小孩脸上揉了揉,面对着他笑道:“阿典,这名字和你很配呢!” 小孩感受到了我的喜爱,甜甜的笑着,这一笑抵得过世间诸多美好。 我抬头对那中年汉子道:“我从小便不遭人喜欢,想不到竟和这孩子这般投缘。大叔,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哑的。” 那中年人叹了口气道:“生来就哑了,被父母扔了。是我把他捡回来的。说也奇怪,当时老远听到婴儿啼哭,我赶上前去,但见两狼围绕着婴儿似要吃他。我连忙从腰上拔出柴刀,便上去救人,那两狼却不一齐攻我,只一狼来攻。我粗通些武艺,三无下便砍中那狼的脖颈将它杀死。待得要杀第二头时,眼前的一幕却让我惊呆了,原来这狼并非是要吃这孩子,而是在给这孩子喂奶。我见这畜生素有情义,哪里还下得了杀手。要赶它走,可它却似乎怕我伤了孩子,尽管畏我手中柴刀却始终将孩子护在身后浑身发抖不肯离去……” 我道:“这生身父母可真狠心。反不如一头畜生有情有义。” 那中年人道:“嘿,这世道人活得不如狼嘞!若遇到灾年,不聋不哑的谁养得起,何况是个哑巴。” 我道:“后来怎样,孩子怎会到你手中?” 那中年汉子道:“这狼虽视它如子,然人狼终是殊途。若让它带着对这孩子无益。于是我隐藏起来,趁着母狼出去觅食之时将这孩子偷了出来。只是一个哑巴少年,在这乱世活下来又能怎样,他这一生不知道要受多少苦!” 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看这孩子极聪明,若能读书识字,不能说话也可有一番作为。” 那中年人道:“如果是你,你愿意养他供他读书吗?” 我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他竟会问我这样的话,若在平时肯定让我为难。可此次我却不知为何脱口而出道:“我愿意,当然愿意!” 那中年竟哈哈笑道:“孩子话,孩子话!现在你就是愿意带他走,我可也离不得他了!”他这语气中颇有暖意,显是对这孩子已饱含亲情。 第一百零六章 过江之龙 约莫走了两里路,我们便来到河边的一处水寨。此处屋舍以草顶木柱修成,虽较为简陋,但成延绵,已经具有一定的规模,约莫住着近百户人家。大家相互扶持,酿酒的酿酒,打铁的打铁,捕鱼的捕鱼,俨然一个小城镇了。 人未进村,只见一个二十几岁的矮胖青年着急忙慌地奔到那中年汉子前(显然是在这里等了很久)气喘吁吁地道:“阿爹,不好啦!不好啦!二叔在那边搞祭祀要要杀人嘞!” 那中年汉子眉头一皱道:“什么!快带我去!” 两人走得甚急,我与阿典紧随其后。跟着他们左弯右绕的走了一通,来到一处较大的广场。但见周围稀松的守着几个赤膊汉子。而中间柱子上却绑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只见一个浑身乌黑一身肥肉的汉子手拿着一把匕首便要向那被绑着的妇人胸口刺去。此时那中年汉子大喝一声:“老二,住手!” 那黑胖汉子听得此话,越发地惊了。似乎怕他阻挠,也不管什么仪式,便立即向那妇人刺去,那妇人也并不呼救,只是闭目待死,颇有骨气。 众人皆不急来救,我连忙从地上抄起一块鹅暖石奋力扔出。毕竟有几年暗器功夫,这一扔不偏不移,正砸中他手上,将匕首击落,手上淌出血来。 那汉子啊地一声尖叫,朝我望去嘴里道:“哪来的恶汉?敢在此处多管闲事!” 我喝道:“一个五尺男儿,欺负手无寸铁的老妇,算什么英雄。” 那汉子本生得极丑,又被我说成五尺,心生怨恨道:“你才五尺呢,你们全家都五尺!”说完便跑来找我厮打,惹得周围一片笑声。 不知为何,带我前来的中年汉子却并无阻拦之意。而阿典拽着我的衣角不松手,一个劲的摇头,似乎怕我被打伤似的。 我摸摸他的头道:“不打紧的,哥哥不会有事。” 此时那黑胖汉子的重拳已然攻到,我闪身避开。为怕伤了阿典,我便一味地向五丈外的土丘跑去。那黑胖汉子毕竟肚满肠肥,身体欠些灵活,追我的时候险些跌了一跤。我知这厮力大,一经斗力便非我所长,于是打算利用地形,一招之间分胜负。 我此时站在丘顶,那汉子来攻,我身子往右一闪,他便朝前冲去,我又用脚使了个绊,再用力再其后脑的肥肉上一拍!力上加力,其势难收,眼看他便要冲出小丘掉落下去。虽说这小丘只有不足两丈,虽不至死,可他那一身肉的重量,摔个伤残终不好看,且斗到此刻也可算是胜负已分。于是我连忙上前,拽住他的后领急往后拉,饶是如此竟也险些将我也带了出去。我好不容易使劲全力才将他止住,并未跌下。刚欲说话,谁知那黑胖汉子竟而转身一个重拳砸在我肩上。这一拳势沉力大,直把我砸了个倒栽葱。且让人浑身疼痛,一时竟起不了身。那黑胖汉子扑了上来,似要取我性命一般。 “二弟住手!”那精瘦中年汉子喊道:“人家饶你性命,你怎恩将仇报!” 那黑胖汉子哼了一声道:“大哥说哪里话,我怎会不知好歹?正要扶他起身嘞!” 说着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巨手来拉我。他见我疼痛难动,也不等我伸手,便抓起我两边臂膀像捉小鸡一样将我提起,又将我脚下头上的稳稳放在地上。 那黑胖汉子道:“小子,你功夫不错。刚才手下留情,多谢啦!” 我此时浑身酸麻之气渐消,于是运起右拳猛力的朝那壮汉肩上砸去,嘴里道:“恩将仇报,这是还你的!” 不知那汉子是故意不躲还是躲不开,砰的一声便砸中了。然而那汉子却是纹丝不动,反而是我被他这一身横肉弹开,坐倒在地。又惹得众人又是一笑。 我站起身连忙道:“这下公平了,万勿再还手。” 此时那中年精瘦汉子走在我两人中间将我二人的手拉着握到一起道:“不打不相识,打完就是朋友了。” 那黑胖汉子似是怕他再责备自己,连忙转移话题道:“大哥,你知道被绑着的恶婆娘是谁吗?那是咱们大仇人严二狗的老娘!” 那中年汉子一听得严二狗三字脸上一惊道:“什么?严二狗的老娘。可打听清楚了?不会错吧。” 那胖汉子道:“绝对错不了!严二狗虽说无恶不作,可却是有名的孝子。这几年发了些财便要把老娘接到洛阳享福。今早上我带着十几个弟兄到东山打猎,见几个人鬼鬼祟祟,又押着几个女眷,料想定是打家劫舍的山贼!咱们历来打抱不平,岂能饶得了他们?于是便打杀了山贼将这几个女眷救出,这盘问之下方知道这被抓的老妇竟是咱们大仇人严二狗的亲娘。那严二狗终日把“有趣,有趣”挂在嘴上,如今咱们杀了他娘,看他还有趣不有趣!” 那中年汉子道:“若是严二狗的老娘,倒也杀得。正好为死伤的弟兄们报仇。” 那黑胖汉子道:“正是这个理,我这就去宰了她。”说完迅速朝着坡下奔去。 我连忙道:“不能杀!” 那中年汉子道:“你这小子好不识趣!在我们的地盘,却是这般无理!” 我道:“你们既抓了仇家之母,自当禀报大当家才是。如此自作主张惹出祸来,却是如何收场?” 在场众人均哈哈大笑。 我道:“我说的有何不妥?你们笑什么?” 其中一个驼背汉子面露喜色道:“小子,你有眼不识泰山。他便是大当家。”说罢朝着那中年精瘦汉子指了指。 那中年汉子依然泰然自若,不为所动。 我道:“原来你就是大当家。” 那中年汉子道:“怎么,不像么?” 我道:“久闻过江龙曹当家是水上的豪杰,我起初也是极为佩服的。特别是你收养这孤儿,我更敬你是条汉子。谁知却……” 底下有个年轻汉子打断我道:“何止一个孤儿,我们这些人都是被阿爹收养的。阿爹一生无妻无子,我们便是他的亲生儿子。谁要敢说阿爹的不是,我就跟他拼命!” 第一百零七章 事出意外 我指着那青年汉子道:“好汉子,了不起。” 大当家曹滚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对他一揖道:“刚才这大哥说得极好啊。” 那黑胖汉子道:“什么意思。” 我道:“这再明白不过。”我走到刚才那年轻汉子身旁道:“大哥,你敬不敬重你阿爹?” 那青年道:“自然敬重。” 我道:“那好,如果你在外面惹了事得罪了仇家,人家抓了你阿爹,把仇恨都算在你阿爹身上。你会怎么办?” 那青年道:“他们敢?要有人这么做我杀他全家。” 我笑一笑道:“这就对了,对义父尚且如此,何况是亲娘呢?杀了这老太太固然让你们一时痛快,可换来的却是严二狗无休无止的复仇。况且你们两家的恩怨这老人并不知道,江湖大义也是祸不及父母妻儿,你们如此杀一个无辜之人,传出去也占不得理。只不过让江湖朋友耻笑罢了,况且你们又怎么保证以后自己的家眷不落在别人手上呢。” 那曹混沉默不语。黑胖汉子道:“要不杀也可以,我看可以折辱一番,拉到严二狗门前拿刀抵着吓他一吓。也好出口鸟气。” 我道:“这更为不妥了,项羽抓了刘邦的父亲,以此要挟刘邦,刘邦说‘咱俩是兄弟一般,杀我爹就等于杀你爹,你要想杀自己爹那就杀。’干大事的人都是不顾家的,你威胁不成反落人口实,只能给自己惹麻烦而已。” 曹滚怒道:“呸,他严二狗也能比做高祖。” 我道:“自然是比不得,但道理是这么个道理,还望大当家三思。” 那黑胖汉子道:“杀又杀不得,辱又辱不得。这便如何?唉!屁大个事还想那么多。” 我道:“其实也简单,你们本来从山贼手里救那老妇,可算有恩于她。我观那老妇颇有些骨气,不是没见过世面搬弄是非的小人。如果安抚一番好言相劝,并把她送给严二狗,说不定大家能化干戈为玉帛也说不定。” 那黑胖汉子道:“如果严二狗不领情呢?” 我道:“那也没什么,到时候你们礼是占尽了。他要再来滋事,江湖同道也会瞧他不起。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到时候再分胜负,尤未晚也。” 黑胖汉子道:“嗨,如此行事,窝囊,窝囊。不如一刀杀了痛快。” 曹滚此时方抬起头来道:“我看这小兄弟说的有理。咱们在道上混的讲究个义字。有仇跟严二狗算去,和他娘没什么关系。就听小兄弟的,放人。” 此时阿典冲着我笑,直竖大拇指。显然我得到了过江龙曹滚的认可。 事情没到午时便有了进展,据说那严二狗也是条汉子,听说曹滚从山贼手中救得自己老娘并派人归还,竟是惭愧的痛哭流涕非要上门负荆请罪不可。后被手下诸人挡了方才作罢。不过仍做出承诺,以后但凡是曹滚的岸口鱼塘他再不来滋扰抢掠。 这消息一出,曹滚的寨子竟是乐翻了天。他们口中有名的祸害大虫严二狗竟然被我这新到寨子一个时辰的人给解决了。众人对我又佩服又喜欢,大当家曹滚更是摆下酒宴,盛情款待于我。大家并不知道我真名,我只告诉众人叫我阿德。那黑胖汉子一改常态,如今对我喜欢得不得了,硬拉着我的手要和我拜把子。曹当家阻止说不能乱了辈分方才作罢。 宴席毕后,曹滚带我到内厅说话。此时四下无人,曹滚的举动却着实吓我一跳。只见他忽然毕恭毕敬的下滚拜道:“手下曹滚参见少主。” 我连忙上前扶道:“大当家这是为何,我一个晚辈何必如此。” 那曹滚道:“老家主待人宽厚,可我却不能少了这礼数啊。” 我道:“老家主?莫不是我祖父?” 曹滚道:“正是,不瞒少主,我打小便是孤儿,亏得老家主收养,又赐姓曹,视如己出。才有今日。他老人家虽待我如子,可我出身低微,却不配认其为父啊。平生只愿能为他老人家做些事情关键时候分个忧解个难,为我曹氏家族出点力,这便够了。” 我的父亲也是爷爷收养的,说起来跟他也是一般。我也并无看不起出身寒门的念头,于是道:“原来大当家竟是我曹家人,照理说我该叫你叔父才是。” 曹滚道:“我哪里担待得起!” 我道:“滚叔,当得的!我爹也是被收养,咱们以后便是一家。你也像我爹一样叫我阿瞒就是。万勿推辞!” 曹滚眼含泪花道:“阿瞒,阿瞒!”他用衣襟擦拭了一下道,“平日里常常听老家主说曹家这一代出了个曹阿瞒聪明绝伦,且文武双全能继承发扬家业。我本不甚相信,以为老人家老了,因为疼爱孙子便看什么都好。顾今日有心试你一试,谁知反被你给上了一课。真是后生可畏啊!我看以后曹家若由你率领,必可大兴家业。老家主可无忧矣!” 我道:“滚叔谬赞啦!这不是都被逐出家门了嘛。以后没有饭吃,说不定还要在您这讨个营生呢!” 曹滚哈哈一笑道:“阿瞒,莫要说笑!我岂能不知内情。你道老家主为何叫你来找我。” 我道:“不知。” 曹滚道:“老家主想你啦,今晚要见你嘞!” 我道:“祖父也着实奇怪,难道能在这里见面吗?” 曹滚卖个玄虚道:“你随我来。” 我随着他走到内廷中一个小屋。曹滚道:“把衣服全脱了!” 我心道,这是为何?莫不是有那特殊癖好。于是双手护住胸膛道:“滚叔,我素来不好此道……” 曹滚一笑道:“哈哈,阿瞒休要多想。我曹滚岂能那般龌龊!你尽管脱了便是。” 我想着若不是干那勾当,便没什么可怕。于是乎把身上的衣物脱了个精光。 曹滚道:“没叫你脱内裤,不过脱了也好。更逼真些!” 只见他搓了搓手,从桌上拿出一盒东西抹在手上,然后又使劲搓了搓,便朝我身上抹去。我从未被人这般动过身子,弄得我直痒痒。哈哈大笑道:“滚叔,这是做什么?不行,太痒了!” 第一百零八章 再回曹府 曹滚手上不停嘴里继续道:“你这般聪明便猜一猜!” 我道:“你弄得这般痒让我怎么猜?还是我自己弄吧!” 曹滚道:“也好。那我给你涂背!” 于是我自己涂前面,曹滚帮我涂抹后背,方才不痒。我道:“我猜出来了,我与那些干水活的兄弟肤色不同。你是让我易容了,装作咱们经常干水活的。” 曹滚道:“你这孩子却是极聪明的,如今你想进这太尉府非装扮一番不可。我每几日都会往太尉府送鱼,而今日午后又是往府中送鱼的日子。你跟着送鱼的车去,神不知鬼不觉。有谁会在意一个皮肤黝黑的送鱼小童呢?” 我道:“这招果然极妙,谁能想到推车的小童会是曹阿瞒呢!只是有一点,要是遇到下雨落水什么的可就全穿帮啦。” 曹滚道:“嘿,我这宝贝哪那么不济事。涂抹完毕后过得一刻,你便是想洗都洗不掉……” “啊!那我不成了昆仑奴啦!得,人说一白遮三丑。现在连这白也没了,自是丑上加丑了!”我大惊道。 曹滚道:“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洗自然是洗不掉,可我这里有特殊的药粉,用它泡水便洗得掉了!” 我终于舒了口气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滚叔,你这染色之物和药粉能不能多给我点,我将来或有大用!” 曹滚道:“这有何难?” 一番装扮之后,又把眉毛加重了些,加之换上水工门的短衣,我就像变了个人一般,连我自己也认不出了。因这些河工平日里都是赤脚,不曾有鞋穿,我也得适应适应,于是在院内石子较多之处练习起来。不一会儿,脚已经能够适应了。大约申时末,在一个老架子车手的带领下,我和几个同样黝黑的短衣少年一起在后面掀着鱼车,朝洛阳城行去。 到南门之时,我们遇到检查,那群官兵甚至打开了鱼箱搜腾了一番,却是没有朝我脸上看一眼。我心想这伪装当真绝了,我如今便这么貌不惊人了吗。 再次回到曹府,草木依旧,却有再世为人之感。早先知我是公子,府中的丫鬟仆人们常是一张笑脸,对我百般讨好。如今我换了装束,众人只当我是一个打鱼的苦孩子,便再没半分敬意。只在后厨下货的时间便被骂了好几句,似乎我因穿了这短衣,做事也没眼色了。 忽得一人在我背上拍了两下,我转过身去,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看家护院的大胡子梁毕。也不知他是不是没认出我,很不耐烦的对我嚷道:“小子,是你要出恭吗?” 我随口答道:“没有啊!” 梁毕咳嗽两声道:“想清楚了再说!” 我这时方反应过来道:“哦哦,是我要出恭!这憋得久了连自己都忘了。” 梁毕道:“你随我来吧。” 我于是跟在他身后,他嘴里还念叨着:“这府院大,规矩多,没人领着可不能乱走。” 我在后面连连称是,他带我所到之处是护院们专用的茅厕,小厮丫鬟们并不常来。待进得里面,只见那里提前早已守着一个和我年龄相仿的少年,差不多的身高,同样黝黑的肤色,只是他穿的却是仆从们的衣服而我穿的是打鱼的短衣。 “把衣服都换了吧。”梁毕道。 那少年听他一说,迅速脱起衣服来,而我也已经领会。半盏茶功夫,我二人便换了个个。他成了河上鱼工,我成了豪门的仆从小厮。 梁毕对那少年道:“出恭完了就跟我走吧。”于是对我是看也不看,便带着那少年出去。而我在这茅厕之中却不知该如何是好,正思量间忽觉肚子有点异样,可能是刚才换衣服着了凉,反正此间是茅厕,将这出恭之事坐实倒也不虚此行。 不知是不是中午的酒肉鱼虾吃坏了肚子,初时尚不觉得,此刻闹气肚子竟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我出恭当才完毕,梁毕已然进来道:“梁毕见过少主,这些日子可叫您受苦啦!” 我挣扎着要起身相扶,谁知道双腿已麻端是站不起来。于是道:“梁叔不必多礼,快来扶我起身。我腿麻了!” 那梁毕上前将我扶起道:“在外面自比不得在这府里,必是些不干不净的吃坏了肚子。” 我道:“我阿瞒生来就是吃苦的命,好不容易身上贴了二两膘,这几日又生生给耗下去了。” 梁毕道:“老太爷都安排好了,少主今晚就留在府中。那孩子顶替你回去,断不会有人怀疑。” 我道:“我这几日不在府中,家里人都怎么样?” 梁毕道:“一切安好,只是都记挂着你呢。连我们这帮下人都时长提到你和子廉公子,想着你们呢!” 据梁毕说如今非常时期,那些临时招用的丫鬟仆从早已经打发,就连爹爹的两个小妾刘夫人和李夫人也打发回老家谯县。家中只留下父母几代均在曹家为奴,忠心可靠的仆从。这群人都交由丁夫人管着。因此,在这府中我不必太拘束。 出恭完毕后我打水梳洗一番,要说这滚叔往我身上涂的这东西还真有效。任凭你怎么搓洗,便像贴在身上一样,一点也洗不下来。 梁毕在一旁道:“少主稍洗洗即可,夫人和太老爷还在正房等候呢。” 我奇道:“爷爷也在家中?” 梁毕道:“你没问,我也就没说。听说太老爷昨晚伺候圣上时摔了一跤。今日圣上特意恩准在家休养。” 我心想爷爷乃素来康健之人,怎么会无缘无故摔一跤。人到晚年摔跤大为不详,按迷信的说法是有故去的征兆的。莫不是? 想到前几日老人家还与我谈笑风生,我出门几日身体便大不好了。人生祸福无常,我们爷孙虽同在洛阳,却不知还能见多少面,想到痛处,泪水不觉留下,也顾不得形象礼仪,径直朝正房奔去。 穿过屏风,只见一张圆桌旁,爷爷和丁夫人正坐在那里说笑。桌上摆着瓜果点心,爷爷还拿着个桃子吃得起兴。这桃子乃是发物,生病之人断不可食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一百零九章 合作条件 丁夫人见我前来,连忙起身走到我身旁打量一番抹着泪珠道:“这才几日啊,竟消瘦了这许多,人也晒黑了,真真叫做娘的心疼!” 我此刻正关心爷爷,那里听得进她说,直接走到爷爷旁边,抹着泪问道:“爷爷,听说您摔着了……好些了吗?为何不在床上休息,还要强忍着怕我知道。呜呜……” 老人家开始的一张笑脸竟被我带得也流下泪来,我道:“爷爷,你怎么也哭了。” 爷爷轻轻拭去眼角泪水道:“阿瞒长大了,知道心疼爷爷了。爷爷这是开心,开心!” 丁夫人连忙上前圆场道:“爹爹并没受伤,这番苦肉计可不都是为了见你么!” 我心想爷爷真的为了见我使出这苦肉计来,那我这罪过可大了。于是问道:“爷爷,你真的没受伤?” 爷爷望了一眼丁夫人道:“你娘没有骗你,爷爷那是假摔。不信?爷爷这就给你翻个空心跟头!”爷爷少年之时学过戏,当年也是因这武生得了先帝的赏识,所以一生这功夫还未拉下,只是如今这把年纪却是真不敢让他逞能了。 丁夫人连忙上前按住他道:“爹,您还当您十六岁呢!哪有您这般为老不尊的。如今孩子们回来了高兴,您可别再有个闪失,给儿孙们添麻烦了。” 她这话所是埋怨,却带笑说出,效果大是不同。真逗得老太爷呵呵大笑道:“你既这样说,那这空心跟头就留着。可记住了,是你们不让我翻,不是我翻不了!” 我连忙道:“爷爷,您的功夫连圣上都称赞,谁敢说你不能呢!” 爷爷开怀一笑道:“阿瞒,你今天回来,爷爷可是给你备着礼物呢!” 我道:“爷爷,你身安体健就好。有没有礼物都没关系。” 爷爷道:“唉?这礼物你可准喜欢。” 我道:“什么礼物?” 爷爷双手一拍道:“出来吧。” 只见屏风之后走出一个人来,身材健硕威猛,五官却挤成一团,嘴角修剪整齐的小胡子,若不是那从小熟悉的一脸麻子,一眼之间还真认不出是曹洪来。 我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抱住道:“曹洪!真的是你?!你小子竟然还活着!” 曹洪自上次相别到现在不过数日,但变化却非常巨大,留了胡子不说,眼神中还有了一些从前没有的东西。曹洪见我将他抱住,并未说话,也并未回抱。看起来这场牢狱之灾的确对他有诸多改变。 我刚放开胳膊,准备找地方坐下。不想曹洪忽然双手在我肩膀猛猛一拍,那张丑脸又现出一脸滑稽道:“阿瞒,你这死东西!跑哪里鬼混了?弄得跟黑煤球似的!本来就丑,现在更没法看了!” 祖父几声咳嗽和不爽的眼神才将他吓得不敢再说,但我却十分开心,因为曹洪还是那个曹洪,终究没有变。是啊,人的变化也许代表着成长,但是能一生不变的人才是真正幸福快乐的。 我对曹洪怒骂道:“这大牢里的皮鞭都没让你长记性,还满嘴跑舌头!回头再给你关进去!” 曹洪耍宝道:“任脚下响着沉重的脚镣,任你把皮鞭举得高高。爷爷我横眉冷对……” 爷爷忽然怒道:“越发的没有规矩了!有我在这里你称得什么爷?你是谁的爷?” 曹洪从小谁都不怕,就是怕爷爷。被爷爷这么一说,曹洪吓得噗通跪地道:“老祖息怒,我……我……” 我笑着对爷爷道:“曹洪也是见了我高兴,爷爷您别跟他计较。以后我好好说说他。” 爷爷见了我毕竟高兴,便没在为难曹洪,对他道:“起来吧,今儿个看阿瞒的面子。若下次再语无伦次,你可仔细!” 曹洪叩头起身,爷爷指着他道:“这小子虽坐了几天大牢却没吃什么苦,那曹节怎么着都得给我些面子。我今儿个把他带了,也是为了你。他虽做事莽撞些,但武艺着实是不错。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也有些不放心,所以让他随了你去,也好保护于你。省得再给家里添乱。” 曹洪从未被爷爷夸过,听爷爷说他武艺不错,当真是受宠若惊喜不自胜。 爷爷接着道:“对外就说这小子被关了几日,心里有怨,也逃出家门找你去了。” 我道:“这样太好了,要有子廉做帮手,做起事情来便顺畅很多。” 今日父亲有公干,便不在家中。我与祖父丁夫人用过茶饭后,便被祖父拉入密室之中商议要事。因祖父素来对曹洪有成见,故没召他前来。 祖父盘脚坐在席上,我坐于其旁。我道:“爷爷,张让私运兵器甲胄之事你事先知道吗?” 祖父道:“此事我也是从你处得知,可知这张让小儿并未想告知我等。没准他是想把我和窦武他们一同除掉呢!” 我道:“张让一伙违法横行,罪恶滔天!让我死伤了诸多朋友,就算没有这私购甲胄的造反之事,我也是要找他算账的。只是爷爷你一定要小心,他八成要在天子狩猎时下手。” 爷爷道:“这个我自然晓得,只是窦武那边如何说?” 我道:“我观窦武这人有些英雄气节,他说想结交于你倒不像是说谎。当初你只想为我找条退路,现如今他主动相邀,也算为咱曹家谋了条后路啊。他答应我纵使对朝中侍者进行清洗也会保得爷爷和我曹家周全。” 爷爷道:“哼!窦武这个人你还是不够了解。虽然外貌威猛像个武夫,可是极有心智,多少朝廷大员栽在他手里。那自视甚高的陈番更是被他当猴耍!” 我道:“照您这么说,窦武不可信?” 爷爷道:“这倒也未必,他此刻想要铲除张让曹节,需要我联手断不会假。只是与虎谋皮最终咱们曹家的胜败却是难料。需得留个心眼才是。这样吧,你告诉窦武说老夫愿意和他合作,只是他有什么行动却要第一时间通知了老夫,老夫好做内应。事成之后我管内廷,他管外廷,大家各司其职,互不插手对方事务。他所要推行的政策,只要有利国家,老夫绝不阻拦。不过所得利益需得分我三成。” 我道:“爷爷,你与窦武合作感情是为了搞钱啊。这也太俗了吧!恐被人耻笑。” 爷爷道:“俗?钱俗吗?恰恰相反,爷爷认为这钱是世间最不俗的东西。它是武器,是可以击破联盟的利剑。可比什么道德文章管用多了!爷爷就是靠着这东西走到今天的。三分利,一分不能少,这个最重要,记住啦?” 我道:“记倒是记住了。只是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两派的掌舵人就不亲自见一面?你不去见窦武,人家如何相信你的诚意呢。” 爷爷笑道:“嘿嘿,我的亲孙儿在他手中,还怕他不相信么!” 我气道:“爷爷你竟拿我当人质,到时候你不听他的,他便把我撕票了出气!” 爷爷道:“只要窦武不玩阴谋诡计,我便不会耍什么手段。再说了,我还不了解你,我的孙儿又岂是任人摆布的。” 我道:“爷爷你现在一把年纪,把权看得也太重了。照我看,铲除了张让一伙。您就放下权力回咱们谯县老家,颐养天年。朝政这块再也不要管了。我观窦武陈番等人有些志向,让他们掌权总好过张让蹇硕一伙。你这把年纪还和他们争个什么劲儿。” 爷爷道:“你还年轻,太容易相信人。这人呐,哪能这么容易看明白。嘴上说一套,暗地里做一套的大有人在。就算他现在真的这么说这么做,也有可能是为了长远的利益。若没个人看着,权欲的膨胀就会没有止境。这也是为了我大汉江山啊。” 我道:“爷爷,其实我最近经历了很多,便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您既然说到这大汉江山,我便不吐不快了。” 爷爷道:“什么问题?” 我道:“我在想这天下究竟是黎民百姓重要还是所谓的天子道统重要。大汉立国四百年,可真正能称为盛世的也不过是所谓的文景之治。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而先帝到今上,虽说也是聪明才智之辈,但一味用在玩弄权术上,于普通百姓却没有丝毫益处。” 爷爷打断道:“你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这天下只能是汉家的天下,它也只能有一个主人,那便是当今圣上!” 我道:“爷爷,许攸有一句话,君不明,民可夺其位。我在想,如果这天下让窦武或者是陈番这样的人夺去了会不会比现在的圣上治理的要好。反之这天下如果让张让蹇硕这样的人夺去了,又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爷爷并未责备于我,只是闭目道:“我还是那句话,这天下只能是汉家的天下,坐这天下的也只能姓刘。换做姓窦姓陈姓蹇姓张的都不行。包括我们姓曹的也不行。” 我道:“为什么?这天下当初还不是匹夫无赖的汉高祖从人家秦二世手里给夺来的?!” 爷爷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大秦统一六国,看似强大,实则六国勋贵皆怨。真正支持他的只有关中陇西秦人原先的地盘。一遇昏君,天下自是揭竿而起,没有多少人会在意他的灭亡。而大汉不一样,大汉如今国祚已历四百年,根系枝叶遍于天下。你就说如今大汉有多少地方官员刺史是姓刘的吧,这还不算那些握有实权的王爷,那些人可都是皇亲。就算有人一时有能力夺得京城,控制或者杀死皇上。他自己就能坐得稳位子啦?做梦!那些皇亲国戚和别有用心的人不会放过他。若真有人犯蠢这么做了,那这天下就流血太多啦!” 我虽觉得爷爷说的有一些道理,可还是不服道:“陛下重用张让蹇硕等人,却不用我的治国策略,真不知道是怎样想的。” 爷爷道:“不要抱怨。阿瞒,你记住,任何人都会遇到难处,就连天子也会有天子的难处。只要你有真才实学,终究不怕没有用武之地。要有耐心,懂得守拙。知道吗?” 我虽心里仍有些不以为然,为防爷爷生气,还是点头答应。 第一百一十章 天威与百姓 我和曹洪离开太尉府已经两天了,我已代替爷爷和窦武大将军谈好了合作的条件。 得益于袁绍赞助的金银,我和曹洪住进了城南一个体面的旅馆。曹洪自上次被抓以来,嘴上虽还没遮没掩。但变得爱学习了很多,终日里拿着兵书向我询问。而我则在闲暇之时便会坐在窗口,在秋风飒爽中拿出文姬所赠的《楞严经》翻阅一番,也不知是否因为近来经历了过多的生死还是因为文姬的缘故,我对佛经的体会更深了一层,不再觉得那是愚弄百姓的玩意儿,而是真正感受到了佛祖的智慧。 ‘从教令正发心起,经循循善诱的破惑、见真(明心见性)、依性起修,并开示了一切凡圣境界,从而不受迷惑、不入歧途。’这是何等的境界! 我有时想着去找文姬,但又不知再见面时该说些什么。既不知要说什么,又何必去找呢。故每每在心中思至心痛神伤之时反而作罢。有时也自言自语的取笑自己一番:“阿瞒啊,阿瞒,你终如凡夫俗子一般,深陷红尘,也饱尝了这相思之苦了。”而曹洪每见我如此便取笑一番。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比起一生只为自己的人来说,心中有这么一个人装着,有时虽然痛苦,但终是幸福快乐多些。 建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清晨,我像往常一样一早就醒来了,坐在窗边翻阅经书,进入了某种忘我的境界,佛家称之为入定。不知过了多久,被曹洪猛拍了我一下,顿时惊得我一跳。 曹洪扯着嗓子喊道:“阿瞒,外面这么大声音你听不见?还坐在这里看书。” 我这时方听到外面极为吵杂,两人说话间竟要扯着嗓子。 我道:“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外面怎得如此吵闹?” 曹洪道:“就你才知道,整个洛阳城都沸腾啦。天子要杀人啦,杀一大批人!” 我奇道:“不会吧,难道张让造反败露了?应该没这么快。要么就是王允状告不法有了结果?也用不着这么快啊。毕竟是自己人审自己人。又没人逼着。” 曹洪道:“嗐!待在家里干什么,赶紧去朱雀门看热闹啊。晚了就没有好位子了。以前在老家就听说这腰斩好看,咱从小可就盼着呐!” 我道:“朱雀门腰斩的必是朝廷大员,怕是要出大事了。走,咱们快快过去!” 我和曹洪跳下楼去,只见这街上已经是人头攒动,一时热闹非凡。人群中一个挑担子的汉子跑得飞快,被曹洪一把拦住道:“小哥,人家都只身前去,你却挑着这重物作甚。” 那汉子笑道:“黄恩浩荡,今日皇家杀人,我却去赚钱嘞。这一去能顶平时干五六天嘞!” 我奇道:“赚钱?怎么赚。” 小哥往胆子上一拍道:“我这里面满满几百个炊饼,不一会就光了。只可惜昨天没多做一些。” 曹洪道:“人家都去看杀人,谁还买你的炊饼。小哥莫不是犯傻了么。” 那汉子笑道:“大个子,你笑我傻,我还笑你傻嘞!平日里我这是炊饼,今儿个这可是良药。整个洛阳城谁不知道人血炊饼能治肺痨。嘿嘿,你年轻见识少,怪不得。怪不得。” 说罢,那挑炊饼的扁担迅速向前移动开去,沿路之人都纷纷给他让路。众人显然均知道内情。存着善心,让他赶紧进城,好多救些性命。 曹洪脸现泪光道:“这人血炊饼当真能治肺痨吗?要早知这方子,俺娘就不会死了!” 我道:“少听他们胡说,哪本医书也没有这样的记载。我看这造谣之人定是些卖炊饼的!” 曹洪反而不信我道:“阿瞒,我知你是在安慰我......” 我怒道:“你真是不可理喻。我走啦!” 说罢,不再管曹洪,自己迅速穿过人群向城门方向移去。曹洪在后面一阵好追。 今日的朱雀门依然宏伟十分,广场上依然人山人海。只是比起前几日的学子上书,老百姓似乎对杀头腰斩更有兴趣。 曹洪仗着力大,硬生生挤开一堆人到了前排。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唉,你们这些白丁百姓……怎的这般无礼……” 这声音好熟,我转身看去,但见一个高个黑冠的教书先生背着个包袱被一群人挤了出来。慌乱之间包袱竟掉在地上。我见那先生笨手笨脚,连忙上前帮忙去捡包袱,毕竟如果他自己去捡,只要稍微行动慢些便会被人群踩倒。 我将包袱递给他,他作揖相谢。抬起头时反倒让我一惊,这张脸便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不是王允却是何人! “你怎么还在京城?”我奇怪道。 王允一见是我也是一惊道:“今日正当走,不想被一群流民挤了回来。想不到阿瞒和我这般有缘,在哪都能碰到。” 我气道:“可能是儿时带来的!被你那般骂,便把缘分种下了。” 王允老脸一红道:“亏得阿瞒那日提点,我如今是想通了。高高兴兴去赴任。” 我道:“老兄,你赶紧走吧。这洛阳的水被你搅得还不够浑吗?” 王允道:“此言差矣……” 曹洪来到我二人身旁道:“这书生是谁?你怎得与他相识?” 我没好气道:“还记得小时候你们常常嘲笑我的那首诗吗?就是他作的!” 曹洪一听眼睛放光的抓住王允肩膀,他五大三粗满脸麻子,直把王允吓得浑身发抖。 曹洪面露感激之情道:“先生好文采啊,不瞒您说,我对读书人向来没好感,但对先生却是崇敬万分!您不知道,您给我们的童年带了多少快乐!哈哈,今日咱们先看杀头,看完杀头我一定要请先生喝酒去。” 王允面露痛苦之色,曹洪道:“怎么,先生瞧不起我曹洪?” 王允道:“哪敢,哪敢!疼,疼!” 曹洪这时才发觉自己用力过猛,快将王允的胳膊捏残了。于是连忙松手赔礼。 我对曹洪道:“让他走吧,我每次见他都没好运!” 王允道:“你既这般说,我反而不走了。反正我妻儿老母都已先行,此处也无牵挂,正好看看热闹。再说了,这位壮士和我投缘,还要请我喝酒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杀头前后 曹洪哈哈一笑道:“对嘛,这曹阿瞒从小没人制得住。唯独先生您把他制得服服帖帖。小时候我们经常斗他不过被他欺负,但只要一背您那首诗,这阿瞒就像砸坏了壳的王八一般,无处藏身。甚至还哭鼻子呢!” 王允掩面一笑道:“想不到我还令阿瞒有此窘境。足以为傲了。” 我一旁生气不语。王允接着道:“阿瞒,你可知今天这刑场之上斩杀之人是谁?监斩之人又是谁?” 我口气不善哼道:“这我哪里知道!” 曹洪道:“嗨,管他杀谁呢,人被杀时都一个德行!” 王允道:“大有不同啊,今日被斩之人是大宦官管霸和苏康。这管霸和苏康一个担任中常侍,一个担任掖庭令,这都是天子近臣。本应该劝诫天子报效社稷。可此二人却是仗着天子宠幸为非作歹。这管霸霸占兼并土地达万顷之巨;而这苏康呢,仗着替天子选后宫大肆敛财。他家的房子据说比宫殿还壮观。非但如此,他一个宦官还学人娶妻纳妾。效法天子置夫人、贵人、美人,奢侈无度。” 曹洪道:“乖乖,一个宦官这么有钱!” 王允道:“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说起来这事还有我王某些微功嘞!” 我心中越想越不对劲。王允此时却道:“阿瞒,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 此时一阵鼓声,监斩官前来。随着左右数十名甲士开道。一个身着甲胄的威武将军和一个矮矮胖胖的中年宦官并进而行。那将军大约五十余年纪,额头宽阔,颔下微须,一眼望去并非无谋莽夫,倒十足像个智者。而那宦官却是大腹便便其貌不扬,五官没有一处长对了地方的。两人并行到监斩帐中坐下。七八个彪形大汉便在帐外十五丈左右开始布置刑具。观看的人群中现在已出现一丝丝的声音,民众的热情已开始沸腾。而刑具旁边,百十名百姓排着长队,怀中捂着热乎乎的炊饼,在等着为家人带来健康的一剂药引。官员素有爱民之心,此等行为并不加以阻拦。 曹洪道:“先生可知帐中那位将军是何人,怎生得这般威武?” 王允道:“他啊,就是今日的监斩官司隶校尉李膺。这人啊,以前就是条汉子,能文能武。几年前党政领头的就有他,后被宦官们陷害下了狱。可人家能打仗啊,皇上能不用吗?硬是没倒!如今可以亲自监斩阉宦,何等的大快人心。” 曹洪连连点头,可我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此时人犯管霸苏康已然押上,只见二人一身囚衣,一高一矮。都是四五十许的年纪,那高的便是苏康,一脸的真诚君子长相,让人很难和奸臣阉宦联系在一起。那矮的是管霸,虽一身横肉,倒像个奋勇杀敌的将军。人群中一群骚乱,手拿炊饼的人中有好些都快扑了上去,幸而被军士们拦住。观看的百姓们口哨呐喊之声频起。 有人大喊道:“唱一段!唱一段!” “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人群中有人喝道。 监斩官李膺做了个手势让大家肃静,重甲士一顿棍棒威慑才把呼喊声压了下去。李膺道:“管霸苏康,你二人死前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苏康此时已经吓得泣不成声,两腿打软。他对着监斩的宦官噗通一跪道:“阿兄饶我性命啊,阿兄饶我性命。我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那监斩太监哈哈一笑道:“晚啦,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旁边的管霸却是镇定,用脚踢了苏康一下怒斥道:“软骨头,快起来。如今谁也救不了咱。何必求他?哼,他的下场没准比咱俩还惨嘞!” 那监斩太监闻言气得直发抖,大骂道:“你这大胆狂徒,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管霸整了整衣服道:“老子当了一辈子奴才了,今儿个也当一回爷。我要为大家唱一段楚霸王!” 这一句话说出,百姓纷纷叫好。气氛达到了高潮。须知这楚霸王是把大汉老祖宗刘邦打得屁滚尿流的英雄人物,他死前要唱楚霸王的戏,想是对大汉失望憎恨到了极点。也是因为他是宫人,没有后代,也不怕你们问罪子孙。 只见那管霸摆出霸王捋须的样子大喝道:“刘季小儿哪里逃?且待谋破城……将你挫骨扬灰……” “好!好!”百姓中一阵悸动,甚至有人到高潮处晕厥了过去。 那监斩太监笑道:“哈哈!唱吧,唱吧。越唱罪过越大,且看最后谁被挫骨扬灰!” 李膺见气氛异常,对旁边的太监道:“大人,咱们还是赶紧行刑才是。他这一唱,传到圣上那边,咱们难道没有罪过吗?” 那胖宦官听了方觉有理,吩咐左右道:“来人呐,把他嘴塞了!赶紧行刑!” 众人听了上前将管霸嘴塞住,与苏康一并押到铡刀之下。只听咔嚓一声,一声惨叫,人已被铡成两截。 这时那些拿着炊饼的百姓一拥而上,甲士们再不阻拦。而管霸苏康二人因被腰斩并未死绝,只疼得怒目圆睁却是动弹不得,感受着自己被当做食物一般分食,生命一点点从身上离去。 “过瘾,好看!好久没有这么好看的斩戏了!” “那唱腔一听就是个角儿,没七八年功夫唱不来。” 人群随着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散去。 待得散场之后,我和曹洪也送着王允出城。王允面有喜色不无得意的道:“如今圣上诛杀阉党,重用士人,真是我大汉之福。他日青史留名,只怕也有我王允一份呢!” 我道:“监斩的还有个太监呢,圣上若真信得过士人,何必如此安排?” 王允哈哈一笑道:“阿瞒,你这人虽机智诡绝,这次确实错啦。这京城谁人不知那监斩太监山冰是大将军窦武的人。” 我心中一惊道:“山冰,他就是山冰?怪不得,怪不得觉得哪里不对。不好,大事不妙!” 王允道:“阿瞒这是何意?” 我对王允一揖道:“子师兄,今日就此别过。我还有要事要办。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去。曹洪不明所以,只嚷嚷道:“什么事这么急?我还要请王先生喝酒呢!” 我人已走远大喊一声:“你爱来不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许攸直言 此时已过午时,袁绍的外宅之中却是在门外都能听到钟鼓之声,想是在寻欢宴饮。我快步上前,穿过两道守卫直进内宅。曹洪紧随其后。 此时宴厅之上钟鼓数座管乐七八人,光演奏的乐工加起来就有二十人左右。而袁绍诸人分席而坐,正在享受佳肴美酒。 淳于琼见我前来甚是高兴,起身上前拍着我的肩膀道:“阿瞒,来得正好!我正好找不到个拼酒的……” 袁绍见我冲进来,虽有点不悦,但仍吩咐下人为我和曹洪备了酒宴。 我一把将淳于琼推开,直奔到袁绍桌前道:“袁兄好兴致啊,这般会喝酒享乐。” 袁绍见我来此撒泼找茬,却并无怪罪之意。反而起身拉着我道:“阿瞒,来来来!我为你介绍位朋友。” 我一时气愤,这才发现袁绍今日宴请之人中除了我熟悉的淳于琼,许攸外还有一人却是眼生。 只见那人约莫四十许年纪,生得唇红齿白,一双凤目尽显贵气。虽着粗布儒服,却依然气质卓然不弱众人。 袁绍将我拉到那儒生面前道:“阿瞒。这位就是名响京城的大儒太仆杜密杜大人。杜大人为国为民,乃我辈楷模啊!” 复而又转脸对那儒生道:“杜兄,这位就是我给你提及的那位文武兼备的小兄弟曹操曹阿瞒。” 杜密脸上微微一笑道:“知道,治国十三篇名震京师。我要是连这都不知道可真是枉为读书人啦。” 我作了一揖客气道:“杜大人谬赞,晚辈曹操见过杜大人。” 袁绍知我定有事相商,于是手一挥,便将厅内乐工服役数十人遣散。又恐我怕杜密在场便道:“杜大人是自己人,阿瞒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曹洪此时也近来了,拉着淳于琼要拼酒。那淳于琼本有些怕他,一味躲闪。 我道:“袁兄待在家中自在,却不知今日洛阳城内发生了什么事。” 袁绍道:“我哪能不知,皇命除奸,这消息昨晚就出来了。” 我道:“那袁兄怎么看?” 杜密似乎想表达点意思,不等袁绍回答便道:“天子如今诛除阉宦,启用吾等士人。正是天子英明所在。我等自当竭力报效。” 我道:“袁兄也这么看吗?” 袁绍敷手而立并未回答。我又转身道许攸那边道:“子远也这么看?” 许攸面露笑意,捏着胡子低头不语。 我将袖子一甩道:“诸公大祸不远矣!” 杜密道:“不至于吧。天子处置管霸苏康,虽说是没动曹节王甫张让等人,可终算是铲除了他们的羽翼。一段时间内他们也该安生了。况且此次监斩的都是咱们的人,这消息很快便会传开。到时候谁不知道圣上如今站在咱们士人一边。还愁天下英才不争相归附吗?” 我道:“杜大人多年与宦党争斗,应该了解他们的手段才是。管霸苏康是什么人,一个是中常侍,一个是掖庭令。你可都是天子最近之臣。表面看来是除掉了两个宦官,可实际上宦官中也分派系,这管霸苏康就与曹节不睦。此次这贪腐罪证中那么多人,唯独除掉这管霸苏康,一来是铲除异己,换上上自己人。二来是做给咱们看,让咱们放松警惕。你们想想,士人之中难道没有一个有贪腐罪证的吗?他为什么不借此整治?那是因为他觉得这种整治不彻底,是便宜了咱们啊。于是上奏圣上让李膺山冰两个咱们的人监斩,那是让你以为胜券在握,圣上信任士人。实际上他的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让整个宦党集团再次看到士人向他们发动了攻势,便有利于牢牢的将面和心不和的大宦官们再次团结。况且我听闻圣上从小被管霸苏康照顾,与二人感情深厚。此次两人被杀,曹节一伙可是完完全全做出一副被士人所逼的样子,圣上会痛恨谁?这可想而知。而这宦官都是皇帝的近臣,各个在皇帝面前说士人的坏话,假的也能说成真的了。只要有一天皇帝觉得士人坐大,这群宦官便会成为猎杀士人的屠刀。” 杜密道:“孟德言重了吧,天子怎么能如此容易被他们蒙蔽。” 许攸道:“我早说不要存有幻想,阉宦不除则国无宁日。阿瞒所言与我心中所想大致相同。士人宦官两股势力已形成水火不容之势,还是得先下手为强。不然,咱们再想用这脑袋喝酒就难喽!” 淳于琼走到袁绍身后道:“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阉宦,杀他们就跟杀鸡一样。只要公子一声令下,咱们就干!” 袁绍转过身来道:“我早有此意,可是不知为何,大将军昨日上奏天子要操练南北军。竟在此危机关口躲到百里开外练军狩猎去了。一副世事不管的样子。我是屡劝不进。唉,此等大事若无大将军主持,恐也难成。” 我生气万分道:“危机之时,如此离心离德,将来必被张让所屠也。我看我还是趁早走的好。免得陪着你们一起送命。” 说罢,拂袖而去。袁绍立马上前将我拦住道:“阿瞒休说气话!大将军身在军营,料得短时间内阉党不敢妄动。不如今晚我们找陈太傅商议商议,再做定论。” 我越发气愤道:“陈番学问尚可,刘淑做事故弄玄虚,都是华而不实的人。论果敢狠辣可跟曹节张让之辈差得远啦!与此辈联手,大事难成,大事难成。” 许攸上前挽住我道:“阿瞒休恼,我看事情尚有转机。没到那不可收拾的地步。不妨先坐下喝酒,心情平复下来办法自然就出来了。” 淳于琼也帮腔道:“对啊阿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怕个鸟。今朝有酒今朝醉,莫要辜负了这美酒佳肴啊。” 杜密因我说话没有礼数,早回到自己座位上自斟自饮。一副悠闲状态。 许攸在我耳边一阵低语,我才略放下心来。这时曹洪上前拉着我道:“我看还是先吃饱肚子再说,死也做个饱死鬼!” 众人面色一皱,均觉得他说话晦气。 曹洪也略感尴尬,哈哈一笑道:“怎么?我又说错话了吗。那我还是多吃酒肉少说话。呵呵。”说罢便坐到早已备下的席前自顾吃喝起来。 如今一群人同舟共济,我也需给众人个台阶下。于是道:“也罢,咱们吃饱喝足了再说。” 淳于琼最为开心,一桌一桌的敬酒。而袁绍杜密两人却是变得各怀心事,酒宴之上也只是应付而已,再难尽兴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狂士荀攸 酒宴一罢,我仍未吃饱。便带着曹洪去南街吃那安福的馄饨。 曹洪在路上问道:“那许大脑袋在你面前说了什么话?让你像转了性一样!” 我道:“我认识个人叫李典倒是和你像得很,都把许攸叫大脑袋。那人性格豪爽,武艺也是不俗。你见了定然喜欢!” 曹洪道:“和我一样有品位的人倒是少见,不过这事以后再说。许大脑袋到底说了什么?我好奇得不行!” 我道:“你把耳朵伸过来,我小声告诉你。” 曹洪将耳朵伸来,我在他耳旁轻声说了四个字:“你慢慢猜。” 然后哈哈一笑,向前跑去。曹洪气得暴跳如雷,追打过来。 曹洪甚少吃这街边美食,开心得像个孩子。安福见他天性流露便忍不住想和他搭话,不想被曹洪怒目而视,吓得再不敢说话。 曹洪一边大口嚼着馄饨一边道:“这东西比袁绍家的酒宴好吃。老板,再来两碗!” 那安福见曹洪爱吃自己的馄饨,甚是高兴。给曹洪多放了配菜亲自端到桌上道:“小哥,俺这馄饨……” 话没说完被曹洪打断道:“多做馄饨少说话,谁是你小哥!我爱吃馄饨不假,就是不爱听你说话。一边呆着去!” 我对曹洪道:“别这么没礼貌,失了教养。” 曹洪道:“跟一帮贱民讲什么教养?为口吃的活着的贱民都不能算人啦!还谈什么教养。你是没在地牢里待过啊,那群人,为一只老鼠都能打得送命!” 我道:“以后这天下得改一改的。” 曹洪道:“凭什么?凭你还是凭我?跟你来洛阳前我也是自信满满,认为你阿瞒才智绝伦,我也是武功盖世。咱俩定能有一番作为!可来了之后呢?这京城遍地是人尖子。咱俩算个屁!武打不过吕奉先,文斗不过那坏太监曹节。我是信心全失啦!” 安福在一旁自言自语道:“年轻人要有志向,就像俺,虽说一把年纪,可俺还是想把这馄饨卖好了挣些钱盖房子置地娶媳妇嘞。人么有志向活得么有球意思。” 曹洪道:“你闭嘴!做你的馄饨去。瞎听老爷们说话!” 安福不闹不怒地憨笑道:“俺又没跟你说话,俺自己跟自己说嘞。” 我望着阳光照射下金灿灿的洛河道:“生活就是如此,也许你觉得贱民为口吃的没有尊严,但是他们从不抱怨。恰恰相反,他们满怀着希望,只要有希望,生命便有了意义。也正是因为这群人,我觉得这个国家还有希望。我想去改造她,不管希望有多么渺茫,不管前面的路多难走,我都想试一试。就像这群最贫苦的人一样,生命之美在于永远不放弃。前路坎坷,你愿意与我同行吗?” 曹洪嘴里含着馄饨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用刚从安福那里学来的方言道:“亲娘嘞,俺又再次被你感动嘞,你这个混蛋!又再一次用巧舌如簧修改了俺的理想!俺咋能不和你同行嘞!” 他虽言语古怪搞笑,但他眼角的泪痕让我相信这个少年是真心的。在这洛阳南街的桥头,我们三个身份命运迥异的人笑成一团。 吃饱了馄饨,此时离和袁绍约定的聚头之时尚有一段时间。我与曹洪横竖无事,便在这洛河之畔散步起来。约莫走了一里多地,但见一群百余名身着素服的年轻儒生聚在一堆说闹着什么。走进一看,原来是在搞祭祀活动。听他们所言便是在祭奠几年前党锢之争中死去的名士的英灵。如今这管霸苏康已经伏法,这些人可以安息了之类的话。 我对曹洪道:“一群迂腐学生,总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没什么好看的,咱们走。” 话音刚落,尚未抬步,单见学生中走出一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直奔祭坛,将那祭果抓来就吃。我便停下脚步。 众学子抓住那少年道:“荀攸,你干什么?!值此严肃时刻,不思追思先辈,竟然抢食祭品!真是小人谋食不谋道!你哪像个太学饱读之士?!” 那少年左右手一挥,挣脱抓着自己的二人整了整衣冠道:“不顾活人,却整天惦记着死人,着实可笑!这么好的果品,不吃多浪费!” 说罢,将半个果饼扔进嘴中接着道:“我看你们祭奠的这群人和你们一般迂腐无智。只是他们幸运一些,他们死后尚有人祭奠。你们却是无人祭奠的孤魂野鬼。哈哈!” 我对曹洪道:“这叫荀攸的小子有点意思。一会他定然要被打,咱们需得救他一救!” 果不其然,荀攸与那祭奠头目说话没几句,那人便煽动周围众人上来殴打荀攸。我与曹洪哪能错过这热闹,数招之间打翻众学子,拉着荀攸便跑。众学子均是些读书人,长袍大袖的,沿河追逐终不好看。因此追了一会便没有再追。 我三人立定,我方才去看那荀攸。这人只略比我高两寸,杏眼红唇倒十足似个美貌女子。我打量他之时他也眼睛对着我,一眨不眨。其实小时候我们也经常玩这样对视的游戏,能赢的人往往有强大的心理素质,我在一群孩子中往往能赢。可这荀攸与我对视良久却丝毫不落下风,也当真令人佩服。 我眼睛有点酸,终于忍不住道:“搭救之恩,阁下不谢吗?” 那荀攸道:“我自有计脱身,阁下多此一举,何需谢?” 此时曹洪却在荀攸胸膛摸了一把道:“身体好,胸肌挺结实。呵呵!”想是他必认为这荀攸女扮男装,想占点便宜,结果弄巧成拙,颇为尴尬。 我道:“阁下自视甚高,却不知有何大才?” 荀攸笑道:“大才未必有,小才倒有一些。我虽有脱身之计,但兄台搭救实也是一片好心。我看你也是读书之人,不妨救你一救。十日之内,洛阳城必出大事,阁下万勿跟太学这帮蠢材瞎掺和,免得引火上身。” 曹洪道:“阿瞒,这小哥和你说得倒颇为相似。” 荀攸眼望着我,漏出不易察觉的惊讶之色。 我道:“看你穿着也是太学学子,怎么如此不合群。” 荀攸道:“我起初来此求学,自然是认为此乃天下英才集结之地。没想到到此半年却发现从学子到先生皆是愚人蠢夫。” 我笑道:“你也不见得聪明吧。你既瞧他们不上,还跟他们到河边搞祭奠?还那般哗众取宠?又险些遭人殴打。” 荀攸哈哈一笑道:“天下为棋盘,世人为棋子,我执子耳。你一棋子怎能揣度出执子之人的心思呢?” 曹洪道:“操,好大的口气!这逼装得比袁绍那小子都大!” 那荀攸又是面容微动道:“你们认识袁绍?” 我道:“数面之缘。” 荀攸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他连说两声怪不得然后道:“我来洛阳虽只有半年,但这个国家的根本问题我已了然于胸。依我所看,这天下终将大乱,学文习礼无济于事。平天下者唯兵法耳。天下既无人能教我,我只能回颍川自己耕读去了。” “颍川?你是颍川荀氏?”我道。 那荀攸呵呵一笑转身道:“告辞啦。”说罢,快步走去。 我在后面大喊道:“我叫曹阿瞒,记住啦。” 荀攸道:“无需记,若真有才学,逐鹿天下之日自会相逢!” 第一百一十四章 袁府投壶 荀攸走了良久,曹洪道:“这人好欠揍啊!若不是长得楚楚可怜,我早出手了。” 我道:“此人有大才,很多事情我现在还看不到那么远。只是其脑后有反骨,恐怕不久为汉臣也。” 曹洪道:“唉,既如你所说,天下这么多聪明人。你能理想更没办法实现了。” 我呵呵一笑鼓起勇气道:“恰恰相反,我没有一刻如此刻般自信过。永远不要嫉妒比你有才华的人,而要想着将他们为我所用。荀攸或者看的比我远,但此人恃才放旷并不讨人喜欢,未遇明主很难容身。将来必为我所用!” 我于戌时初来到袁绍外宅,今晚因约太傅陈番前来商议要事,顾府中下人大都给放了假,只留下一些做事仔细极可靠的。淳于琼有力但智计不足,袁绍已将他派出,独留许攸在府。 我与曹洪在大厅等候,心情焦急万分。曹洪性急耐不住性子,一边等一边吃点心,吃了三盘点心,一看漏刻才过去了一刻钟左右。而许攸袁绍两人也不像平日般诸多言语,似乎心中各有所思。我见气氛一时尴尬,又看到墙角一个瓷瓶中插着数支箭矢。便灵机一动道:“太傅还没有来,我看大家不妨放松一下,咱们玩个投壶的游戏可好?” 众人均是一愣,许攸道:“这投壶有什么好玩的?” 我起身把那个瓷瓶搬过来放在大厅中间道:“持箭离瓶八步,心中默念自己所想之事,然后掷出,若中,则心想事成也!” 曹洪一下乐了道:“这个好玩,这个好玩!我先来!” 说罢,起身从瓶中取一箭往后一退嘴里念道:“若要投中,便让我娇妻美妾,终身富贵!” 说完,往瓶里一扔,那箭不偏不倚正插入瓶中。正当曹洪兴高采烈时,许攸道:“阿瞒,不是说要离瓶八步吗?刚才子廉好像离瓶不到五步吧。这也能算?” 我道:“对啊,曹洪你这个不能算。重投重投!” 曹洪气急败坏道:“怎么不能算?这哪有投两遍的,两遍就不灵了!” 我道:“你要怕不灵,就换个愿望。” 曹洪眼珠一转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于是又在瓶中拿了一箭,后退足有十步。嘴里念叨道:“此次若中,便让我官运亨通拜将封侯!” 念完来了声:“中!” 这箭矢不偏不移又插入瓶中。曹洪哈哈一笑道:“我果然是王侯之命!” 众人看他如此均觉得好玩,也顿时来了兴致。许攸哈哈一笑道:“子廉命中有封侯,且看我许某人能不能得尝平生之愿。” 许攸上前拿了一支箭矢,退后八步,只是他与曹洪不同,并未将愿望说出来,而是嘴中默念。待念完之时便奋力一掷,叮的一声,那箭矢扎在瓶壁上又被弹开,掉落在地。 “嗨!”许攸失望的一甩袖子道:“此次不算,容我再投一次。” 曹洪哈哈笑道:“大脑袋,一切自有命数。哈哈!” 许攸白了他一眼并不搭理。只见他又走到瓶边拿了一支箭,后退八步后默默念了一阵,刚欲投出时手上竟然发抖起来,他无奈的收回。抚摸几下胸口让心情平复。不得片刻,许攸双眼圆睁,右手一挥喊了声:“中!” 此次这箭矢不偏不倚正中瓶心。许攸满意地捏捏胡子道:“天意,天意啊!” 曹洪好奇道:“大脑袋,你许了什么愿?” 许攸见曹洪说话无理,只是捋着胡子白眼道:“不可说,不可说。” 曹洪哈哈一笑道:“我看你是不敢说,你莫不是许愿要当皇帝?” 曹洪此语一出,袁绍先是一惊,许攸气得吹胡子瞪眼道:“怎可如此胡言!阿瞒你也不管一管!” 我道:“曹洪,不可胡说!” 这时袁绍对这投壶也来了兴致,他不管众人斗嘴。自顾走到瓶前拿了一支箭,退后八步后看了看瓶,又退后了七步,这前后总共退后了足足十五步,若非天助真真是难以投中了。想必他所许的必是大愿。 众人再不吵嘴,均往袁绍身上看去。 只见他嘴中默念,片刻之后便将双眼闭上,右手随意甩出,嘴里喝道:“中!” 只见那箭矢插到瓶口便要弹出,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一般,竟在瓶檐打起转来。 “叮铃铃……” 一连串声响,袁绍睁开眼睛。那箭矢已落入瓶中。 袁绍面露微笑道:“天不负我袁绍!” 此时气氛已经被我带动开了,我道:“诸位都得偿所愿,该我了!” 于是也拿了一支箭退后八步,嘴中默念道:“若我能整治朝纲,匡扶社稷,拯救万民与水火,便让我一投中地。” 刚要投时,忽然想到文姬,心中一痛,思到若能与文姬妹妹喜结连理,弹琴赋诗一生厮守倒也不错。这一乱想顿时让我心中已不知此箭为哪个愿望所投。 我正举手欲投之时,忽然闯进来一个人对袁绍拱手道:“公子,太傅大人到了。” 众人皆上前厅迎接太傅陈番,我也上前去将欲投之箭插入瓶中。 太傅陈番一身便服与平日穿戴甚不相同,其身后跟一头戴蓑帽的魁梧侍卫。显然是轻装简从怕惹人注意。 众人将他迎接到厅中,陈番也不就坐,而是走到那侍卫身旁对众人示意道:“你们看看这是何人?” 众人上前,那侍卫脱下蓑帽,露出古拙伟岸的面庞,正是大将军窦武。 “大将军怎会在此?不是奉皇命出城操练南北军了吗?”许攸奇道。 那窦武一笑道:“我请旨意出城练军,是给那群阉宦吃一颗定心丸。让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会马上对他们下手!” 众人听到马上下手,除陈番外均是一惊。 我道:“大将军看出了曹节等人的心思?” 窦武手一挥道:“大家都坐吧,坐下说话。” 袁绍此时已命令手下死士戒严,这屋内便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去。 待众人坐定后窦武道:“我连夜将南北军调度到洛阳城外一百五十里,随后让人扮作我坐于军帐。我自己乔装后快马加鞭立即赶回。于今日正午便已到陈太傅府中商议这铲除阉宦之事。” 第一百一十五章 安排大事 陈番道:“大将军智勇过人,老夫实有不及。” 许攸道:“只不知大将军决定何时起事?” 窦武道:“明晚亥时。” 袁绍道:“起事名目为何?” 窦武道:“清君侧,诛阉党。” 我道:“如今宦党已经空前团结,又挑唆起圣上对我们的戒心,要想成事着实不易啊。” 窦武道:“阿瞒说得甚是有理,我自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如此兵行险着做了如今的部署。想来运气不错我已按皇命将京城最有战斗力的南北军调到了距洛阳一百五十里开外。若洛阳有事,就算天子立刻用虎符调兵,没有一日半也是远水难解近渴。” 众人均想不到他有此盘算,窦武不无得意地道:“洛阳现在的驻城守军不到两千人。这些人中大都是是世家子弟,没有打过仗的,基本没什么战斗力。真正能用于战斗的人最多八百余人,且分在东南西北四门和南北宫各殿。届时兵戈一起,各小队之间联络困难,所以,一时能聚集起来的有效抵抗力量不会超过百人。” 众人听到此处均是胆寒,窦武是要将这洛阳城掀个底朝天吗。 袁绍道:“大将军说的不无道理。只是这洛阳城易守难攻,就算各门都是几十人守城,我们要想攻破,没有千人却也困难。就算有千人的队伍,攻城也需时间。这时间一久,城内有了戒备对我们终是不利的。” 窦武一笑道:“这个嘛,让陈太傅来说。” 陈番捋了捋胡子道:“本初所虑极是。这一点大将军早都想到啦。我门下与阉党结成死仇的士人官员在洛阳城内居住的有近三百人,加之我府上近些日已经秘密私藏了一百多激愤的太学学子。这些人各个恨不得食阉党之肉,寝阉党之皮。一旦起事,这些人便是内应。有这些人在,还愁这洛阳城厚吗?” 许攸道:“人数倒是不少,只是这些人没有兵器,又武艺平平。恐难成事。” 这时窦武从怀中取出了一样事物,走到厅子中央席地而坐并将那东西展开道:“诸位过来看。” 我等均上前去,但见窦武所展开的是一张详细的洛阳防务地图。众人大惊,需知这东西除了皇帝只有极少数内侍宦官了解一二。绝对不会让外臣知晓,却不知这窦武从何得来。众人均蹲下细看此图,越看越是惊讶。 窦武道:“说来也巧,这洛阳城虽说是固若金汤,可那是对外不对内。从外攻破固然极难,从内瓦解却是易如反掌。诸位请看,这国家兵器和粮食所在的武库和太仓仅有几十人把守,而与他相连的用于向外发号命令的永安宫把守者更是仅仅九人。离这两处最近的驻兵地上东门守军也不过三十余人。太傅门生中有近三百,加之上百的太学生,总数达近五百人,为恐这些人不够勇敢,天亮之后我会遣一批死士每过半个时辰从南门东门装作商贩百姓进入,这样一来到明晚起事之时,可运进近六十名死士。这些人各个武艺高强。事起之时,只要这些人打头阵,很容易便会拿下永安宫和武库,若武库拿下,便有最好的兵器铠甲。不怕诸位笑话,咱们大汉守城军队所佩戴的武器都是样子货,好看不实用,只适合祭奠仪式,却并不适合战争。一旦战事一起,这群人反倒是到武库重新领装备的。若我们攻占武库,用武库的兵器跟那些仪仗兵作战,还不以一敌十。” 袁绍看着图略有所思道:“我有一个疑问。” 窦武道:“本初请讲。” 袁绍道:“太傅府中聚集队伍这倒不难,可难的是太傅府距永安宫要经过中东门,且路上有巡街的兵士,如何不打草惊蛇地过去?” 陈番道:“本初有所不知,这张图上有一条路却是没画上去的。” 袁绍道:“哦?却不知是那条路?” 陈番道:“洛阳内城东侧全是朝中要员的府邸。在建设之时,都是后园对后园,因后园乃溷轩(厕所)之所在,但官员们风雅惯了,所以谁人也不想让这污秽之物进了园子。于是想出个办法就是两家院墙并不相接,而是在院墙中间留出个道来,这个道上修建粪池子,并用石板掩盖。一来平日里便不臭了,二来方便冬日里农人们前来取粪。而这条道便是我们的行军之道。” 袁绍道:“果然甚妙,任谁也不会想着夜深之时搜查这条道。只是这条道虽安全,却还是被中东门的官道截断了。这一节却是如何过去?” 陈番一笑道:“此事大将军早已料到,所以才让咱们亥时起事。我等早已经查明,中东门亥时三刻换岗。此时交接人员需在交接房呆上一刻钟,登记交接。届时我们所有人都穿夜行衣,二十人为一组轮番过去,那些守军平日里本就没事干,顶多往城外看看,谁会留意城内。要骗过他们却是不难。” 窦武接着道:“待得太傅拿下武库和永安宫,便可瞬间攻向上东门,届时我已带领秘密训练的五百名死士隐藏城外。待得上东门拿下,方可以火箭为号。这五百死士便可进入城中。到那时我们将有近千名武装精良的劲旅。又有冰山和费亭侯为内应,便可顺利经过朔平门进入北宫。到时候将天子保护起来,而后可将阉宦一网打尽。那守城将士中多有跟我征战之人,料来也不会真心抵抗。不出两个时辰,便可全面控制洛阳。” 许攸陈番均是信心大震,曹洪也听得兴起。而袁绍又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我道:“诸位还忘了一件事。” 窦武道:“阿瞒但说无妨。” 我道:“张让的那批铠甲兵器啊。别忘了,那可是足以武装千人的装备。如果我们起事,这一千人兴许对我们是致命的威胁。” 窦武道:“阿瞒过虑,任张让有再大的本事,这一千人绝对不可能藏在城中。况且近日来,洛阳城方圆五十里我都已经搜遍了,并没有你说的这些人的行踪。就算真有这么一批人,那也是为了九月初十天子狩猎之时发动政变准备的。张让这老小子就算奸诈如鬼,他也断难想到我们会此时对他们发动攻势。” 我道:“大将军说的是,不过我还是隐隐有些担忧。” 窦武道:“阿瞒尽管放心。打仗我比你清楚,兵贵神速。只要有了速度,便是处处是破绽也变得没有破绽了。这天下哪有完美的计谋呢?主要还是看人怎么执行。到时候阿瞒你只需和费亭侯取得联络,打开宫门,告知天子行踪,那便是有大功于社稷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大战之前 众人对起事时间,口令暗号人员部署进行了详细安排之后,子时已过。太尉陈番秘密潜回府中,窦武则留在袁绍外宅等天亮后方好在城外调度行动。而我和曹洪则回到了我们在南街租住的客栈里。 洗漱之后已经入夜,外面安静的连声狗叫都没了。而我二人却是辗转反侧地睡不着。 曹洪道:“这会子要是有一碗安福的馄饨吃就好了。” 我道:“袁绍家的那么多盘点心还没把你吃饱?这会子又喊饿?” 曹洪道:“嗨!每临大事就肚子饿。这次随你来洛阳虽然也知道是要见些世面,却不知道要见这么大的世面!我平日里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会子却紧张的不行……” 我起身下床,从抽屉中拿了块饼递给他道:“这是我昨天吃剩下的,你先垫一垫。” 曹洪伸手拿了过去,大口吃了起来,不片刻便把整张饼塞入口中,倒了杯水喝下后道:“唉,这会儿好多了!” 我道:“你之所以这么紧张,还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这事不把稳。对吗?” 曹洪道:“也许吧,我总觉得有些地方有问题。可又说不好。” 我道:“那我问问你,这事情失败了会怎么样?” 曹洪道:“失败了?这事情会失败吗?窦武袁绍这群人可都是些聪明人。” 我道:“我只是做个假设。” 曹洪道:“假设我还能接受,嗯……如果失败了我觉得咱们曹家也就完了。大概是谋反的罪名吧。反正是族灭的大罪。” 我道:“你说祖父会不会留有后手呢?” 曹洪道:“我不知道,老祖这个人我向来看都不敢看他。哪能猜他的心思啊!” 我道:“那我再问你,这事情如果成功了呢?” 曹洪道:“成功了自然是飞黄腾达喽!高官厚禄,美女如云。” 曹洪脸上乐开了花,但转而又沉寂下来道:“不对!” 我道:“怎么不对?” 曹洪道:“窦武不会给我们的。在他看来,我们终是阉丑遗腐。” 我道:“是了。若此事成功,窦武也许会用我们曹家于一时,但绝不会长久。因为本身他打的就是诛杀阉宦维护士人利益这杆旗。若事成之后再用我们这些所谓的阉宦之后,他难向士人交代。并不是他不想用我们,而是现实不让他用我们。说白了就是失败我们固然完蛋,成功了也八成没有好处,这也许就是你潜意识中一直紧张不定的原因吧。” 曹洪道:“阿瞒你说的真透彻,八成便是如此。既然成也是败,败也是败。那我们还跟他干什么?” 我道:“纵使如此我还是要干的,因为比起窦武这些人,眼下张让曹节一伙的宦官才是国家的毒瘤豺虎。不先除了这帮人,这个国家便没有希望。等除了这群人之后,嘿嘿,我又岂会甘心被窦武等人束之不用?我曹阿瞒又不是任人掷来掷去的玩偶。” 也不知我和曹洪何时方才睡着,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往窗外望去,今天的街道和洛河与平日没有任何不同,没有人会知道建宁四年九月初一的晚上对这个盘踞在中原土地上四百年的王朝是多么重要。他将为一个新的时代拉开序幕,今天过后,历史将走向全新的一页。 “子廉,快些起床!”我摇着盘卧在床上和衣而睡的曹洪。 曹洪转过身来,呆滞地睁着一对熊猫眼对我喃道:“阿瞒,我失眠了,一夜没睡。” 我哈哈一笑道:“想不到你这没心没肺的人也会失眠!” 曹洪道:“你倒是看起来精神不错,容光焕发,干劲十足呢!” 我道:“对啊,每逢大事我总会有好的睡眠,让我保持好的头脑。” 曹洪挣扎着起身打着哈欠道:“看来我果然不是干大事的料,平日里请神比谁都足,一遇事情就不给力。” 我笑道:“亏得咱们这个时代没有一种设备能把人的影像留下来。不然每逢关键场合,留个影儿,你就是最衰的一个。” 曹洪道:“呵呵,亏得世间没有这东西,不然丢人丢大发了。” 曹洪起身梳洗之后道:“唉……晚上吃得越多,早上饿得越快。” 我兴致勃勃道:“那咱们去吃馄饨吧!” 馄饨,这大概是我和曹洪对洛阳城最熟悉温馨的记忆。很多年之后,当我们拿下洛阳城,那时候此地已经断壁残垣。我和曹洪依然饶有兴致地找到大概洛阳南街的位置,坐着马扎吃了一碗馄饨,去回味追忆逝去的青春,但那味道已全然不对。 我将与祖父联络的全部信息写在了羊皮之上,便与曹洪带着轻松愉悦的心情下楼朝街上走去。 安福或许像很多普通淳朴的洛阳居民一样,他们生来有一种乐观积极的精神。虽说他为祖父传递情报,按说可以要很多的钱从而不至于生活这般辛苦,但是他并没这么做。用他的话说就是他喜欢做馄饨,他喜欢现在这个身份,这种生活,他觉得特别有意义。他是个死里求生的人,祖父救了他,对他来说生命本身的意义已经大于一切。是啊,只有曾经濒临死亡的人方能领会生命本身的绚烂与美好。 熟悉的河边,熟悉的街道,熟悉的角落,以及熟悉的微笑。安福似乎比我们任何人起得都早。或者说他仿佛一直站立在那里。对我而言,他是我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对他而言,我又何尝不是过客呢?你我生命之网交织的部分便成为了彼此生命中共同的记忆。 “两位小哥,咱还是老规矩?”安福此刻那丑丑的笑脸像久别重逢的老友一个亲切的拥抱,让我倍感温馨。 “对,一人一大碗馄饨。多加酸辣!”我回道。 曹洪道:“你吃一碗,我可不够。我要三碗。肉整厚实些!” 我将羊皮暗中交到安福袖中,然后说道:“我也要三碗,吃东西俺还能输给这曹小麻子?” 我学着安福的口气,竟把安福斗乐了。 曹洪也学着安福道:“叫俺麻子?你个小矮子倭瓜脸,腰缠万贯都娶不上媳妇的丑逼,还好意思说俺?俺脚指头上拔跟毛都比你英俊潇洒!” 安福并不知道我们俩经常这么拿对方玩笑,连忙打圆场道:“两位小哥儿莫再拿俺取笑嘞。和俺一比你们两个都是宋玉董贤,真真正正的美男子。” 我道:“嘿嘿!即便如此,我也是宋玉,你是董贤。”(董贤是着名的同性恋,断袖之癖就来源于他。虽说是相貌堂堂的美男子,可我和曹洪两个钢铁直男,谁希望被说成是董贤啊) 曹洪道:“欺负我没文化了不是?绕着弯地骂我。你才是董贤呢!你全家都是董贤!”这句刚说完,他觉得不对,似乎把我祖父也骂上了。他平生最怕我祖父,这会说错了话连忙自抽嘴巴道:“呸!这张臭嘴!” 我道:“曹洪,你小子今个儿可把这话说出来了啊,以后我告诉爷爷去。看他怎么收拾你!” 曹洪道:“都怪这卖馄饨的安福!说出这么个玩意儿来,把我给绕进去了!” 安福道:“这事儿可不赖俺。俺做馄饨去了。” 曹洪一连吃了三碗馄饨,还要吃第四碗。我对他道:“别吃这么多了,以后想吃随时能来,整得跟没吃过饭似的!” 我吃完馄饨扶着肚子拉曹洪起身,曹洪这时忽然过去将安福抱住,良久才放开。然后转身离去。 我对安福道:“他喜欢你嘞!” 安福依然露着平实憨实的笑容道:“俺知道。” 这一刻,他看我们的眼神不再是下人与主子,也不在是平民与贵族。仿佛像一个历经世事的长辈在看两个涉世未深的少年子侄一般,充满关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普通兄弟 此时的洛阳大街上已经人头攒动,这里的人脸上都留露出一种不同于外地人的红润,大概是因为充足的食物和良好的睡眠所带了的健康,有些人甚至鼓起了小肚子。但与此同时,他们脸上亦写有一种情绪,那就是冷漠。冷漠源于生活缺乏激情,诚然,激情早已被平淡的生活掏空,毕竟数十年相对和平的局面让他们早已经遗忘了那躲在某个阴暗角落的死神,没有人会怀疑这种平静会持续下去。因此每当城中有因犯罪而砍头的时候,民众总是格外地兴奋。或许在他们内心,是有一丝羡慕那些被送到刑场上的囚徒的,因为那些囚徒的生存至少充满了价值,他们曾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他们的死会有人记得,而自己呢?人就是这么奇怪,颠沛流离之时渴望的是简简单单的一张床,可以不丰盛但是不限量的一日两餐。可当这些都拥有之时,反而会憧憬颠沛流离所带来的刺激。 我道:“曹洪你看,这个城市就像睡着了一般。城墙上无精打采的守卫,街头巷尾日复一日过着同样生活的人群。安逸已让这个城市失去了活力。” 曹洪道:“嗨!什么活力不活力。老百姓就想吃口饱饭。有没有活力都要过日子。你甭看那些守城的军士站在那里耀武扬威,其实他们一个都不想来。没多少人指望着守城收税当将军。他们更多的是盼着赶紧换防后回家和老婆孩子吃粟饼嘞!” 我道:“我认为一座城市,乃至一个国家,他应该是有活力的。活力代表着拥有激情,或者是某种信仰。虽然我不赞成汉武帝的穷兵窦武,但我依然向往那个年代。将都护府建立在遥远的西域,打通列国和中原的商路,每个大汉子民说起自己是汉人的时候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采。人人都认为自己的一生可以是不平凡的,包括目不识丁的人也可以用军功封侯拜相。那是个充满浪漫与传奇的时代!” 曹洪用手摸摸我的头道:“没发烧?嗯。那就是读书读糊涂了。说实话,我不信你看的那些书上所写的东西,我更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我看到的经验告诉我,你所描绘的那个时代也许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就跟先皇一样,大家都觉得他是个无能的糊涂虫,可不信你看着吧。过几年他的本纪写出来又是一代明君!” 我笑了笑道:“过去的历史也许未必全真,但此刻历史却由我辈去缔造。上天赋予我智慧,远见,如火般燃烧的激情和充沛的精力。而我又岂能去辜负这一切……” 曹洪打断道:“得得得……你又在那里抒情了!上天还赋予我俩丑陋呢!你怎么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每次照镜子时都要去对上天他老人家骂上一骂的!” 想到自己这丑逼德行我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一般,什么宏图大志也抛之脑后了。心中竟有了一丝伤感道:“有时候真想把这张脸抠下来换了,这丑逼模样怎配得上我曹阿瞒的盖世才华!” 曹洪道:“换了也没用,你的问题不止长相,身高也是大问题。当然,像你我这个年纪兴许还能长。但这身长腿短的比例问题却是定了形了。” 我叹了一口气道:“你净说到我的痛处!小时候因为家里有钱,别人都奉承,说我长得多么多么漂亮。我也没个参照,便当了真。长大后第一次知道自己长得丑陋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脆弱。我那成为万千少妇少女偶像的美梦就那样破碎了。我一度消极的认为长成这样还立什么业,立再大的业又能怎么样!” 曹洪拍拍我的肩膀道:“你也别灰心,还有我陪着你。虽然我跟你有些不同,是被出痘毁去了我那英俊的面容,但是我从来没有歧视你的意思。或者正因为女娲娘娘把你捏成这个样子,伏羲大神不忍,才给了你智慧与才华呢!” 我道:“想起袁绍袁术这俩小子我就恨!凭什么他们就能智慧与美貌并重?而我就只能选一样!” 曹洪道:“你该知足的阿瞒,你起码保住了一样。我就比较可怜了。才华吧,没有给我,好不容易得到点美貌又被老天无情的剥夺。要说惨,谁能惨过我去?” 我呵呵一笑道:“我们今天似乎变得又像小孩子一样,特别喜欢损人呢!” 曹洪眼睛看着远方道:“是啊,小时候多好啊!” 诚然,人生中有很多问题是到你成人时才需要面对的。相对而言,小孩子的时候就活得轻松愉快的多。当一个人的人生很难走下去的时候,有时候支撑他的往往是童年的那一段美好。可人生终究是往前走的,岁月从不偏袒任何人。我们终是怀着对童年的无限眷恋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了。 看着洛河美景,我深吸一口河风道:“曹洪,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曹洪搞怪道:“咋能没有呢,是个美女我就喜欢。可是人家见了我就躲,我也没得办法!” 我道:“别开玩笑!说实话。” 曹洪哈哈一笑道:“被你看出来了。我这人说话一直大大咧咧,其实内心可是相当脆弱。说实话,自我出了痘之后,想死的心都有了!所有人都笑我,这些人中也包括阿瞒你。” 我笑道:“兄弟之间,互相取笑不是很正常吗?” 曹洪面露温存地微笑道:“有一个人没笑我。” 我道:“是位姑娘?” 曹洪道:“对,是位姑娘。那段时间我很消沉,是她鼓励我振作的。她说以后如果没人嫁给我她就嫁给我。她永远记得我好看时候的样子。也正是因为她的这句话,我走出来了。” 我道:“是位好姑娘!” 曹洪脸上忽然充满了神采道:“这姑娘你认识的,城东夏员外家的小瑜,我发过誓等我功成名就之时我一定骑着高头大马娶她的。” 我道:“子廉,其实我很羡慕你!” 曹洪道:“羡慕?” 我道:“对,你虽失去了容貌,可终究有个和你两情相悦的小瑜。总好过我,佳人近在咫尺,却没有勇气表达,只能躲起来单相思。” 曹洪一笑道:“其实你这般有才又多金,总不会遇不到好姑娘的。” 我黯然神伤道:“世上的好姑娘自然多得是,可惜都不是她。” 第一百一十八章 豪侠魏朗 此时已到洛河桥头,曹洪见我心情郁郁,便故意转开话题道:“阿瞒,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在谯县,夏天的时候经常偷着跑出去到河里游泳吗?” 我道:“怎么不记得,每次被你爹知道都把你打得三天下不来床。可第二年你还要去。哎……要不然咱们在这洛河里游一阵?” 曹洪道:“我就随便说说,想不到你竟当真。多大的人了,还光着身子让别人看笑话?” 我道:“这有什么怕的,人生在世不都是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前几日我还和一群花子兄弟在这里洗澡呢。生命本无常,今晚之后也不知你我还能不能活着,不如此时疯狂一把!” 说完,我便脱衣准备下水。曹洪插着手撅着嘴道:“你要下去自己去,我不陪你丢这个人。”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从这边游到对岸,再游回来,谁输了的话就是乌龟王八蛋!”说完,我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曹洪这人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最信那些赌咒发誓。因为怕成为乌龟王八蛋,不得不迅速脱去衣物嘴里大喊着:“阿瞒,你这狗东西就会抓老子的软肋。给我小心点!”说完,也迅速一跃跳入水中,挥动双臂向我追来。 西方有个宗教,据说是入教之时人要泡到水中洗洗的,叫做洗礼。他们相信经过神父这么一洗,便可洗去你身上的罪孽,让你重新做人。洗礼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是在河中游一游洗一洗确实是有用的,它能让你整个人顿觉轻松。 这一天,我和曹洪像一对普通人家的少年一般,一边吃喝打闹,一边背后说人坏话,一起谈论姑娘,去享受普通人家少年人的欢乐。对我二人而言,未来是未知的,只有今天的经历才是绝对属于自己的。今晚之后,无论事情成败,我们都很难做回一般的少年人了。 按之前与窦武陈番等人的约定,我和曹洪要在行动之前想方设法进入陈番府中。而袁绍是和窦武在城外驻扎。今晚祸福难料,身上的金银便没什么用了。我便想到了城中乞丐窝的柱子他们,于是便和曹洪到乞丐窝去,想把身上的金银都给了他们。谁知其他三名乞丐不在,只有柱子窝在那里。他见我们相赠金银,却也不蠢笨,几句话后曹洪便漏了馅儿。柱子得知我等要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时,义愤填膺,非是要去。我本不想让他得知,但如今机密已露,不带上他反而容易出诸多变故,只得答应。只是柱子武艺低微,我再三叮嘱曹洪要对他好生保护。 此时已是秋日,天气渐短,约莫酉时末,天色已然暗下。街上行人更是稀少,我和曹洪柱子行至太傅府侧门,对了暗号来到园中。我和曹洪因出生富家,尚不觉有何,柱子自出生以来便是乞丐,见了这位列三公的富户哪能不惊掉了下巴。竟然连说话都不结巴了:“阿瞒,这地方怕是说书的都没见过。莫不是进了皇宫了!” 我道:“少见多怪,这陈太傅素来清廉。真正奢华的住处你可没见过呢。昨日在朱雀门被斩的苏康,他那府邸比这边富丽十倍。” 柱子惊道:“怪怪不得,人人都想当当官!” 我道:“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如果一味敛财享乐,官做的再大也是行走的腐肉而已。” 曹洪道:“说这些大道理这老鼠头听得懂吗?” 柱子道:“少瞧不起俺,俺知知道,老百姓爱的官,就就是像阿阿瞒这样的!” 曹洪道:“哎呦,小子有点见识!” 柱子得曹洪一赞,喜道:“那那是!” 我对曹洪道:“你没见过,这小子可有些歪才。不,甚至可以说是天才!” 穿过长廊,我们来到了陈番接近后园的一处大院,此院地势开阔,可容纳千人。而此时院内只有区区百余人倒显得格外空旷。 陈番近日里和我数次见面,已知我才华,故一改第一次见面时的傲慢态度,远远见我等三人前来便上前迎接。嘴里乐道:“阿瞒来得正巧,得你相助,大事可成。只不知这位是?”柱子是他第一次相见,所以询问。因柱子相貌蹉跎,所以询问之中略带轻蔑之色。 我道:“这位可是位奇人异士,一身的绝活。今日或有大用!” 柱子也学儒生们一般像陈番拱手,陈番还了半礼并未正眼看他。便对我道:“阿瞒,来来来!我给你介绍几位俊杰!” 此时院子里大都是不满二十的太学学生和窦武训练的死士,唯有三人年龄长些。陈番指着一位白面短须的矮小中年人道:“这位是前任太尉,赵典赵大人。赵大人博学多才,学问在老夫之上啊!” 我对那中年拱了拱手,陈番又指着另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衣文士道:“这位是朱寓朱大人,朱大人文武精通,乃国之栋梁!” 我又对那人拱了拱手,其实我心中是极不情愿的。因为当下这等要事执行的时候,还行这般虚礼,给人一种特别不安的感觉。无奈陈番一介书生,爱搞这一套,我也只得应付着。 陈番指着第三个人道:“这位是魏朗魏大人……” 我一听名字心中一惊,仔细看那人长相大约三十多岁年纪,身高八尺,其貌甚伟。 于是惊讶道:“莫不是会稽魏少英?” 那魏朗也是一惊道:“你认得我?” 我道:“魏大人为兄报仇,天下何人不识?我小时候便听说你的故事啦!” 却说这魏朗也是一号人物,少年之时仗剑行侠,练得一身好武艺。因为兄报仇而杀人,后亡命淮南。淮南文风大兴,这魏朗因他人嘲笑其只有武艺没有才学,便弃武从文学起书来,也是天纵英才,不出两年便博学多才,名噪一时。我祖父常常把一句话挂嘴上便是:“得孙当如魏子英!”所以我从小便知此人。 那魏朗见我如此捧他,也客气道:“阁下谬赞了。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将安排 陈番拉着我道:“还未向各位介绍,这位便是为我大汉献上‘治国十三策’的曹操曹孟德。” 那赵典一介腐儒,一听我名字顿时发怒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阉腐之后!赵某岂可与此等竖子为伍!” 我先是一愣,尚未发火,不想这话被曹洪听到了。曹洪上前道:“老东西,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说着便朝赵典冲去,赵典哪里肯让,也是咄咄逼人不甘示弱。 却见这时魏朗一手按住曹洪,一手拦住赵典道:“小兄弟切莫动手,赵公也请嘴上饶人。曹阿瞒之大名如今天下皆知,为国不避亲,我心中着实佩服。这样的英才岂能那般辱骂?赵公这是在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不如给我个面子,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同舟共济,大事方可成矣!” 这魏朗嘴上说话虽客气,但手上却是显露了些真功夫。身强力壮的曹洪只被他一只手按住前进不得。那赵典似乎也忌惮魏朗几分,见魏朗这般说,只好走到我面前道:“孟德,刚才口直心快,出言不逊,我赵典像你赔罪了!” 我对此人心中有气,并不搭理。魏朗道:“孟德兄弟,看在我的面子上,宽恕了赵大人吧。” 我道:“既是魏大人这般说,我今日便不与你计较。只是下次若再如此,便是谁说情也不好使了!” 那赵典见我和曹洪不是善茬,便把头转到一边,不再说话。我心中对陈番却是颇有埋怨,他把大家组织起来做事情,结果总是意外频出。难怪以前和宦官的争斗总是败多胜少。 陈番道:“大家都是自己人,自不要伤了和气。当务之急大事要紧。我陈番一介腐儒不懂兵士,这调兵遣将的事情,自然还是要仰仗各位的。魏大人能文能武,颇通兵法,我本欲托他调兵遣将,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众人都佩服魏朗才干,哪敢与之相争。又敬重陈番的威望,自不好驳了他的面子。于是齐声道:“自当听陈公安排。” 陈番道:“那好,那接下来就让魏大人为大家部署。” 魏朗对大家拱手道:“承蒙大家看得起,我魏朗便却之不恭了。如今咱们的人马可分为三队。大将军派来的死士是一队,大约六十人,这一队是我们的精锐,换言之就是矛尖儿。领导精锐之人,自是得精锐中的精锐。依我看咱们这群人中唯有当日朱雀门双战吕布的孟德和子廉方能胜任。” 曹洪第一次见人能叫出自己的字来,顿时对魏朗大生好感。 我道:“不行啊,我从未领兵,怎可当次大任?” 魏朗道:“孟德与子廉武艺高强且深通兵法,如何当不得。况且今日之战,在勇而不在谋。孟德只管带领他们勇猛作战便是。” 魏朗初次相见便把如此要职给我,实在是意料之外。但见此人胸有成竹,一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架势,确有大将之风,让人折服。 魏朗接着道:“这第二队为士人队伍,大约三百人左右。这些人身强力壮,比之学生颇有战力。但因各个身居要职,彼此皆不相服,顾集中起来往往不听调度,各自为战。人言,慈不掌兵。统领这群人的既要做事果断赏罚分明,又要深通兵法颇有人望。如果诸位信得过小弟的话,便由我和太尉赵典赵大人领这支人马。” 这个安排也极为妥当,那赵典多年的百官之首,论文自然能压那群士人一头,而魏朗又是个侠客出身,手段狠辣。真是那群文人所畏惧的。此二人恩威并用,定能将那群士人带领妥当。 魏朗接着道:“剩下的百余名太学生,说实话,气势有余,然短于实战。应付重大变故的经验不足。但饱读诗书,志存天下,其心可用也。顾可用以壮大声势。且关键时候亦可凭其才学凝聚百姓。这群人只有陈公和朱大人这样的大儒能让他们折服啦。然三支队伍需得一个主将,既然大家对我这般信任,我便毛遂自荐,担任这个主将了。主将命令一旦下达,分头领皆得从命,若遇任何情况,难以决断之时需向主将请示。” 众人均觉得魏朗安排妥当。 陈番连连赞赏道:“子英之才纵古之张良韩信未可及也!” 魏朗道:“陈公谬赞。魏朗市井出身读书少,怎可比古之贤臣。但即便如此,魏朗也知道读书人的重要性。此次行动本是我们士人与宦官集团一决雌雄的一战。如果能将全部的力量积蓄在一起,胜算自然大些。只是今日却不见胡伯始大人前来,却是何故。” 胡伯始,姓胡名广,乃本朝司徒。位列三公,是陈番的老师。在士人中有极高人望。正是因为他向来不参与党争,所以才让党锢之争是今天的局面。有人认为胡广是足以左右天下局势之人。 赵典朱寓也道:“是啊,胡公他老人家怎么说?” 陈番道:“嗨,我那老师迂腐得很。一生受尽阉宦欺辱,可我让他与我等起事,他却说什么’吾老矣,卿等自为之’。他老,我就不老吗?人家姜太公八十岁还垂钓于渭水,其心与少年无异。廉颇七十,尚有余勇。我就不信这人老了难道就只能在家看书抱孙子?就不能为国出力了?” 魏朗道:“虽说胡大人加入自是胜算大些,然人各有志,不必强求。” 赵典道:“只是陈公邀请不成,胡大人不会去禀报天子吧?” 陈番道:“凭我对我老师多年的相知,这个断然不会。他不是一个只会押宝一方把棋往死里走的人。无论我们是胜是败,他都是不倒的。” 赵典长叹一口气道:“如此便好。” 为了事情能够成功,众人都更换了夜行衣。口号定为‘万岁太平’。若与人相遇,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自己人时,只需说万岁,对方要是能对出太平,那便是自己人。若不能则当场斩杀。 第一百二十章 凝聚人心 我和曹洪拿了统兵牌召集起窦武的六十名死士,要对他们做最后的统战思想工作。 我站在这群勇士前道:“我知道,诸位都是窦武将军训练出来的壮士。我问一句,你们怕死吗?” 众人齐道:“不怕,不怕!”只有少数几个没有回答,显然对我这个娃娃将军颇为不服。 我接着道:“不怕?很好!可我今天要告诉你们,我带你们去,不是去送死的。我带你们去是为了活,为了更好的活!” 众人中人头骚动,我的思想动员让他们觉得新鲜,但依旧有人私底下谩骂两句显得极为鄙视。 我笑了笑道:“你们都听说过一个词,叫做‘荣华富贵’!说实话,这个词和你们很遥远。你们就算当一辈子的兵,也不过是混口饱饭。可我今天要告诉你们的是,‘荣华富贵’在今日,唾手可得。只要你们作战勇敢,活下来,‘荣华富贵’便是你们的!” 众人一阵起哄,甚至连那些刚才鄙视我的人也起了兴趣。 我道:“我不来那些虚的。今日起事,成功,每人分十亩良田。若在对战中杀一名敌人,每人再分五亩,杀两个就是十亩。以此累加,上不封顶。若战死,则依战功,家人得其田。” 众人听得眼睛里充满了兴奋,他们感觉到这一晚上的战斗对自己的意义,那是改变整个家族命运的意义。 我接着道:“可我还要立一个规矩,我们是去得天下的,不是去失民心的。但凡有人烧杀抢掠,残害百姓,不管你立过多大的功劳,我定斩不饶!” 众儿郎面色兴奋不已,如果能喊,他们此时定会喊出那句’曹将军威武’! 可是人数众多,不能大喊,于是他们人人兴奋的用拳头捶打胸口来表示对我的敬重。 一旁的曹洪道:“阿瞒,真有你的!现在你就是让他们真的去死,他们也不会说二话了!” 我道:“我不要为死亡而战斗的士兵,我要的是为了活着和幸福而战斗的人,那才是我心中理想的军人。” 曹洪道:“唉,只不知要花出去多少良田。你现在这般许诺,大将军会兑现吗?” 我道:“若战胜了,那点田产算得什么?若战败,万亩良田亦没有任何用处。” 约莫亥时初,所有人已经准备停当,太傅陈番为起事,早在后院的墙上开了一个洞,这洞可出去便是溷轩道。我所带领的这群死士是队伍的矛头,自然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于是我第一个由那洞钻了出去。 我刚爬出来,双手撑地站起身来,只见眼前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顿时吓我一跳。怎么这溷轩道上已经有了这么多人,莫非是被敌人发现了?我刚欲喊‘洞外有人’,却被人一把将嘴捂住。我右肘后击,去破他的小擒拿手,他用膝盖将我胳膊撞开。 这时候曹洪也钻了出来道:“嗨,你们俩大男人在这搂搂抱抱的做什么呢?成何体统!” 听曹洪这么说,原来是自己人。那人也将手松了,我转过头去,此人正是魏朗。 我疑惑道:“魏兄怎会在这里?” 魏朗一笑道:“你倒是在里面讲得慷慨激昂,却不知别人也没闲着。士人一众三百余人,要是一个个由陈太傅府上往出钻要到什么时候。再说了,陈太傅府中一下去那么多为官之人也不免有人怀疑。于是乎我们早做了安排,让这条街上的官员中与咱们一起起事的都在后院开了洞,这样每家呆一些人,在别人看来也是个寻常交往。而起事时辰一到,众人由各家后院爬出,却也快得多了。” 我看着那黑压压的人群道:“原来这些都是自己人,吓得我差点大喊出来。” 魏朗道:“这溷轩道两侧墙极高,从此处行军倒是不易被发现。只是这终究是五谷轮回之所,些许异味在所难免。还好如今已是深秋,若是夏日,不需要阉党绞杀,我们自己便熏死在这溷轩道了。” 我呵呵一笑道:“魏大哥果真风趣,我还以为你们这些侠客都是不苟言笑之人呢。” 我和魏朗让在一旁让其他人通过,魏朗道:“有侠义心肠者反而多是性情少年。没有心中的那份天真坚持,谁会去行侠仗义啊!” 他说这一句时仰望天空,我看得出他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不一会,我的六十名黑衣死士便全部通过,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而接下来的场景却让人大跌眼镜,那群换了夜行衣的学子们陆陆续续的出来。这群人中一部分还好,而大部分竟然一言一语的抱怨起来: “这地方多脏啊,是人走的道吗?” “好臭啊,还是回去算了!” “我们是来报效朝廷的,不是来刨屎掏尿的。有辱斯文!” “走这种路被人知道了还怎么做人,倒不如走大路和那群阉党的走狗拼个痛快!” “就你?我看你这身板出去活不到半刻吧!” 这群人你一眼我一语的,竟然吵闹起来。幸亏这时在陈番后院,若是再往前一处,说不定都能被人听出来。 我道:“这些人怎么这样,陈公怎么会用这样的人?” 魏朗冷言道:“哼,自古兴也是书生,败也是书生啊!” 陈番与朱寓一阵好劝,那些人虽没有人喊着要走到街上拼杀,但依然你一句我一句的相互指责。其中有一个高瘦学子竟然指责起陈番来,陈番没有领兵经验,只得与他理论。 曹洪在一旁道:“阿瞒,咱们的性命跟这群人绑在一起。我忽然有种想哭的感觉。” 魏朗哼了一声,跑上前去,掏出一把匕首一刀扎在那高瘦学子的胸口,那人连喊的精力都没有顿时倒地死了。 魏朗将匕首上的血往身上一抹道:“性命攸关之时,怎可如此儿戏。若一心求死,何不死于报国除宦。难道要死在魏某刀下不成?” 他这一举动将学子们吓傻了,都再不敢言语。只见陈番热泪盈眶缓缓蹲下身去。 朱寓道:“魏大人,你杀的是陈大人的侄子啊。他今年才十八岁。” 魏朗略有动容,但马上收住道:“军内无亲疏,唯军法耳!” 一旁的曹洪佩服的伸出大拇指赞了声“牛逼!” 第一百二十一章 好事多磨 陈番拭去眼泪站起身来道:“魏大人说的极是,行如此大事死一两个亲属算什么。我们所做的是为了大汉的江山社稷,不要说是我侄子,只要大事能成,就是魏大人将我杀死也没什么可惜。” 众学子见魏朗连陈番的侄子都敢杀,又见陈番如此表现,哪还敢叫嚷,连打退堂鼓的心思都没了,一时间队伍反而站的最整齐,像是训练有素的老兵一般。 一切均已就绪,陈番让两人将其侄儿尸体抬入府中。队伍一字排开向永安宫方向行去。我与曹洪柱子打头阵行驶在最前,赵典携士人压中,陈番朱寓两人站于太学学子之后,以防有变。而魏朗这时候跟我和曹洪在一起,毕竟如何走过宽约二十米的上东门官道,是这个主将当前最关心的事情。 我与这魏朗虽是初识,但此人行事果断,智勇兼备。却让我心中着实佩服,便不免总想和他多说几句。一聊之下,方才知道这魏朗虽是三十好几一表人才,却是尚未娶妻,心中只有满腔的抱负。而曹洪更是性情中人,才聊了没几句便把人家大哥都叫上了。还嚷着要结拜。魏朗久经江湖,虽对我和曹洪有些好感,但终是隔着辈分,对曹洪所说只当他是玩笑,并不当真。 我忍不住问道:“魏兄,以后天下安定了。你想做什么呢?” 魏朗道:“当官,当大官!官越大就越能做事情,不会被人掣肘。” 我道:“你倒是说实话,不像很多人嘴里说着要做闲云野鹤,心里却只想着飞黄腾达。” 魏朗一笑道:“其实有时候我也会想,要是有一天我老了不当官了怎么办。” 我好奇道:“你会想那么远?有什么想法呢?” 魏朗道:“我想盖上几间茅屋,藏上它几百部的好书。闲下来品品茶,看看书。岂不是人生乐事!” 我道:“原来你对书还这般在意。” 魏朗道:“不读书不行啊,我少年习武,壮年为官,只恨这书读少了。若此生能在仕途一展抱负,晚年的时候也要把这没多读书的遗憾弥补了。阿瞒,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特别贪?” 我道:“不会啊,这世界上只有贪权贪财能腐蚀人的心性。真正崇高的梦想,自然是越贪越好的!” 曹洪道:“你们这些文化人都太虚,我觉得贪酒肉比较实在。”他又拍了拍柱子道:“柱子,你说是不是?” 柱子不明所以,又两方都不想得罪于是道:“都实在,都实在,呵呵!” 行至上东门官道处大约亥时二刻,距离大将军窦武所说的换岗时间大约还有一刻钟。计划到了此时,除了死人的意外外均比较顺利。众人得了命令原地坐下等待,只要等到士兵交接替换之时,我们便可以趁黑神不知鬼不觉的穿越到对面的街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在这种心情比较紧张的情况下,要准确的判断时间的流速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还好我有高招。我让曹洪摸着自己的脉搏数数。以前我们测过,曹洪的脉搏跳一千下大概是一刻钟。按理来说,只要曹洪的脉搏跳一千下,换班的士兵就要到了。 曹洪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人,只要我们聊天,曹洪就忍不住要插嘴,于是为了让曹洪专心数数,我们每个人都闭着嘴不说话,可是越不说话,时间就过得越慢。曹洪闭着眼摸着自己脉门数数,而我这平日里比他有耐心的人却焦躁的不行。 等得实在无聊,我便抠起手掌上的死皮。这是我的一个小嗜好,每当心情焦躁不安时,只要做这个事情,心情便能平复下来。柱子在一旁看天发呆,魏朗则闭目养神,显然今天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已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 曹洪睁眼道:“阿瞒,阿瞒,一千下了!” 我回过神来,曹洪的一千下就是一刻钟,按理说换岗的士兵该来了。太好了,我快憋出尿了,终于能行动一下了。我于是起身往前几步,然后探出头去,只见大街上空无一人。这条道并不短,走路也得半盏茶,可是街道尽头连一个人都没有。 我后退几步对魏朗道:“怎么没人,现在已经亥时三刻,怎么还没有来换班?” 魏朗仍闭目,尚未说话,曹洪却抢先道:“会不会已经过去了?” 我道:“不会啊,就算过去了,此时也该交接了。也没见城墙上的人进屋啊。” 曹洪道:“你确定没人进屋?” 我仔细一想,刚才确实没有细看,便道:“那我再去看看。” 我又鬼鬼祟祟地跑过去伸出头,街上还是没有一人,老远往上东门城墙上望去,看见朝我们这边的有两名打着瞌睡的士兵。 我回到人群道:“确实没有换班,城墙上的人打着瞌睡嘞!” 曹洪道:“嗨!照我看情报就不准确,与其在这里瞎等,还不如修改计划。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们既然打着瞌睡,况且今晚夜色这么黑,咱们偷偷溜过去不就得了。” 我道:“一两个人溜过去估计可以,几百人溜过去门都没有。再说,如果正过路的时候换班的人来了怎么整?” 曹洪道:“那要怎的?总不能两个瞌睡虫把咱几百人的队伍都挡了吧!” 我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只是这主意太大胆了些。” 曹洪道:“你快说。” 我道:“反正攻下永安宫和武库之后还是要回来夺这上东门,如今这上东门守卫不足,我看不如先用咱们的几十个精锐将他夺了,放袁绍他们进城,到那时人多势众再夺永安宫和武库……” 曹洪道:“上东门地势复杂,驻军分配难以知晓,比起永安宫和武库,要夺此处想不打草惊蛇,却是难多了。” “你们听!”魏朗忽然道。 “什么也听不见啊。”我道。 “官靴的声音。”魏朗接着道。 “咚咚咚咚”声音由远而近,魏朗的耳朵显然比我们好使的多,我和曹洪这时才听到。因为这些皇城守卫各个都是官威十足,他们本来身高就比常人高大,可偏偏还要穿上几寸厚的木底官靴,所以走起路来声势骇人,白日里还不觉得,可这夜深人静之时,却是如万马奔腾一般。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天降神风 我道:“看来换班的人到了。” 曹洪对魏朗佩服万分道:“魏大哥,我曹洪可是有名的顺风耳。你怎么比我还厉害!” 魏朗这时才睁开眼道:“非是我比你厉害,我少时游走匈奴,在一个牧民那里习得这听地之术。你们听只用耳朵,而我却用手去听。” 曹洪道:“这东西真神奇,魏大哥,这次事情完了你可要教我!” 魏朗一笑道:“好!” 上东门换防的十几人以整齐划一的步伐往城门走去,众人心中均十分欢喜,等到他们进入墙上阁楼,等到我们所有人都从这条道上走过去,那么今晚的大事便成功了一半了。因为接下来攻打永安宫和武库实在是十拿九稳之事。 我和曹洪潜藏在主道旁的低洼处,观看着城墙上的动静。只见那十几人登上城墙,却没有进屋的意思。反而散于各处,并且使得监视城墙内的人多了一人。 我回到队伍中对魏朗道:“魏兄,大事不妙。是不是曹节他们有了防范。我看今晚不仅没有换防,反倒加派了人手。” 魏朗一惊道:“怎会如此?” 曹洪道:“嗨,我看不如杀将过去,加了人手又怎样,横竖几十个人。不够咱们一顿剁的!” 这时赵典已经等得不耐烦,来到我们的位置道:“怎么还不行动,后面可都等着呢!” 我道:“城墙上并没有换防,而是加派了人手。” 赵典道:“那怎么办?不行咱就撤吧。反正今日不成还有明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魏朗道:“不行,朝令夕改影响军心。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容我再想一想。” 我道:“我再去看一看,说不定这会儿情况有变呢。” 我这也是让魏朗静一静去思考对策,当然也是让我自己好去思考,亦想再赌赌运气。我再次向墙头望去,发现守卫们纹丝不动,丝毫不会有替换或者撤离的可能,于是放弃掉了一切幻想来到魏朗旁道:“确实加强了守卫,我看如今唯有赌一赌了。” 魏朗道:“阿瞒怎么说?” 我道:“我与曹洪分别领十五人从两侧潜伏过去,以小型弩箭迅速杀掉城墙上的几个守卫。然后再分别对各个阁楼的进行围剿。这些死士武艺高强,加上我和曹洪,该有六成胜算。” 赵典道:“如此太冒险啦,事情若败,激起城中戒备,我等之命休矣!” 魏朗坚定道:“大丈夫欲立不世之功,本就要将生死置之度外。如此患得患失,岂能成事。我倒觉得阿瞒所言可以一试。但是计划要改一改,你和子廉各带十人,我自己再带十人,这样单个队伍较小,遍于掌控,胜算大一些。” 赵典道:“不行,你是掌军之人,身为大将岂可轻出?” 魏朗道:“事从权变,此战不能有失。赵大人无需多言。” 我和魏朗曹洪各带了十名精锐出了溷轩道,从侧翼默默相上东门进发。尚未行出三五丈,已觉背后寒气袭体。 魏朗道:“天气有变。” 话音刚落片刻,忽的从身后刮起一阵大风来,只险些将人掀翻。大风中夹杂着树枝飞沙,声势骇人。 我道:“天助我也!” 曹洪道:“什么天助?难道刮风的时候杀人方便吗?哦,对了大风中杀人即使对方喊叫也没人能听到。哈哈!” 我道:“傻啊,赶紧回去通知让所有人向前过这上东门正街。” 的确,本来要由这条宽道过去不被发现是极不容易的。可如今吹来的这猛烈西风却是老天帮忙。这风风势极大,我们背对着的人尚且被吹得倾斜,那些城墙上的守军是正面相迎,哪还睁得开眼。我少时读过一些气候天象的书,便知刚才这种怪风,只怕是没有一两刻不会停下。所以才有这大胆的想法,再加上此时阴风袭来,天色更是黯淡无光,那城墙上的守军更是无法发现。 众人俯低身子,四人一排的朝着上东门官道的对面挪去,没入广步里和永和里的街巷中。我此时往上东门的城楼看去,单见城楼上空无一人,这股怪风不仅吹得守卫难以睁眼躲入房中,就连一个个照明的火盆也是掀翻在地。这灯火通明的洛阳城墙也暗了下来。 不片刻时间,众人皆过得街来。人人都是信心大增,有一种天助我也的感觉,此刻对自己的选择再没有什么疑虑了。 曹洪道:“亲娘咧,以前许夫子说的那些书,什么高祖被项羽追杀,忽遇大风才逃得性命。我当时哪里肯信!可今日所见,却是让我不得不信啦。这大概就是天命所归吧!” 我道:“看来运气站在我们这一边。” 魏朗道:“今日这风却是妖异诡绝,我从军多年也从未见过。希望是个好兆头吧。” 这永和里有诸多民居,照理说我们这么多人从这里路过难免有百姓会察觉,可如今这洛阳城内不比城外,近日乃多事之秋,城中宵禁特别严格,过了时辰便不准出门,被抓住也是重罪,因此这个时辰大多数人家都已睡去。就算没有睡的夜猫子,且发现了我们,在不知底细下,他又能做些什么,又敢做些什么。对于百姓而言,性命永远是第一位的,而历史的经验告诉他们,保住性命的关键秘诀就是,该看见的东西看不见,不该看见的东西也看不见。只要你多做事少吱声,便是安全的。 走出永和里便是皇权的发声口永安宫。这座宫殿有两层,宽约十丈,进深六丈,高近三丈,有上中下三层屋檐,雕花古朴厚重,却并不过分华丽。大概是为了显示皇权的低调和声小威大。所以此宫殿比起其他宫殿反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这地方只是命令下达发布之所,并不做文件停留之用,而来往要件他们都不得翻阅,所以此处官员便没有多少油水。这就导致得守卫也少了一些,只有正门四人,后门两人,左右侧面各一人,加之一个领头的四处游荡的小校。可即便如此,想神不知鬼不觉地不惊动守卫拿下这永安宫却也不易,然而此地是抵达武库的必经之路,如果不能悄无声息的将这里拿下,那么想拿下武库就更不可能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可以智取 此时我们已经藏在永和里的街巷之中,隔着那宽阔的广场望去,直看到永安宫的正门。 魏朗道:“此处里宫门大概十数丈,走过去肯定会被发现。但若以箭矢击杀正门那四名守卫却是极难,需得找四个箭术极好的一齐放箭才行。而且我们携带的弩箭不行,力量不够。到时候弄个只伤不死便要打草惊蛇,前功尽弃了。” 曹洪道:“是啊,我起初认为这行军打仗就是比个勇敢武艺,谁知道会遇到这么多事情。这下子又把人难住了。” 我道:“想不到皇城内一场小小的变故,却遇到这么多意外。要是真正的战场上会是怎么样呢?” 曹洪气呼呼道:“你们看,那边除了守卫还有个瞎转悠的军官,夜都这么深了精神头还那么好。盯来盯去的,是等着在地上捡元宝吗?” 我灵机一动,喜上眉梢道:“曹洪,你小子真是个天才!” 曹洪道:“我?我怎么啦?” 我道:“破敌之计有啦!” 魏朗道:“阿瞒有何妙计?” 我道:“你们身上有没有带银钱?” 魏朗道:“今日带银钱何用?不曾带得。” 曹洪也道:“我也没有。” 我道:“那便难办了。” 一旁久不吱声的柱子道:“我我有,你你看!”说着拿出几个黄腾腾的小金钉子和一些碎钱。 这些东西怎么这么眼熟,分明是我的!我略加思索便知道原由道:“当时给你钱你不要。哦,一定是我们一起换衣服时你怕那些银钱随那些衣服被人偷了便宜了别人,所以把钱装在身上对不对?” 柱子喜道:“阿阿瞒知我!” 我一把拿过银钱夸道:“柱子啊,你真是我的福星!” 一旁的曹洪看得莫名其妙,却不知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魏朗却在一边笑而不语,想是对我的计划猜出了七八分。 我见曹洪那傻里傻气的样子甚为好笑,便想再弄一个玄虚,彻底把他的脑袋搞坏。于是对柱子道:“柱子,你多久没洗澡了?” 柱子道:“问问这个做做什么?自咱们上上此见面我我就没没再洗过。怕怕是上次见面时也也没洗干干净。” 我道:“那太好了,你赶紧在身上搓一搓,揉出个泥丸来,我一会有用。” 曹洪更加蒙了,皱着眉头做着思索的表情。 待柱子搓好泥丸交给我,然后我捧着金锭和泥丸道:“见证奇迹的时刻到来了。”说着我把一个小金锭扔到了我们前面离我们大约两三步的地方。 曹洪以为我手滑了马上起身去捡,被我一把拉了回来道:“好戏在后面呢!” 我又将第二个金锭扔在了第一个金锭向前两三步的位置。又紧接着扔出了三个金锭,此时最后一个金锭离那个来回转悠的军官只有几步。我道:“这回可要些功力了。你们谁有本事将这一颗扔在那军官脚下?” 曹洪道:“你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要论这暗器功夫,我可比你强。” 我道:“既然如此,那便你来扔。记住,机会只有一次。” 曹洪道:“得嘞!” 那军官在那里瞎转悠一阵,便朝着我扔出的最后一个金锭这边走来,曹洪瞅准时机,右手往前挥出,嘴里念了声’走!’那金锭便已抛出。 只见那金锭穿过六丈余距离便落了地,我心中一黑,不想那金锭虽落地,却并没有停下,而是朝着前方滚去,不偏不移的滚到那军官向前迈出的一步所踩的位置。只听得“哎呦”一声。 我对众人道:“咱们向后退。”于是把剩下的金锭散落在我们后退的路上,一直退到永安宫守卫看不到的地方。 另一头,那军官痛的蹲下身来正准备骂,却发现自己踩上的不是什么石子,而是黄腾腾的金子。 他一时乐开了花竟笑骂道:“小东西,平日里寻你不得。今儿个却自己找上门来了。该打!”说着向那金锭子轻轻地拍了一下。 他怕人看到,先是扭头望了一下下属们,见自己的举动并没有引起他们注意。便放下心来,摸着小金锭道:“这小家伙,怎生得这般可爱!” 这一句赞不要紧,倒叫他看到了前面还有一块金锭。他两三步上前去捡起,发觉前面两三步又有一枚。他喜出望外,然而他如果这般向前,终究是会引起下属们怀疑,于是他急中生智的自言自语道:“哎呦,这肚子怎么这么痛。得找个地方出恭……”他一边说着一边蹲着往前走。 守卫的一名士兵向前几步道:“头儿,您没事吧?”他本是关切之意,不想却触了头儿的龙鳞。那军官见手下有人前来,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回道:“快回去站岗,难道出恭还要你帮忙吗!” 那士兵见他如此说,便不敢上前,只回去和其他士兵玩笑了长官两句。 话说这军官假借出恭之名往前行去却是越走越喜,不一会已经捡到了五枚金锭。他往前看去,前面还有,他用牙咬了咬自己的手指,好痛。这不是做梦!上天终于睁开了双眼,让他这个人到中年,仕途暗淡的低阶军人感受到了超乎母爱的温暖。如果可以,他此刻的确想做首诗来赞美老天爷的,可他终究因为文化不够而没做出来。他虽然脑子慢点,但手脚是利索的。他一边向前一边捡着金锭子,不一会金子变成了银子。他叹了口气道:“唉,老天爷也有被捡穷的时候……” 这句话刚说完,他紧接着说的话怕是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这句“好汉饶命”他在梦中不知道说了多少次,而在他梦中无数个场景之中,却没有一个场景是手捧金锭被一个一身夜行衣的少年人用匕首抵着脖子的。 此刻,我的匕首正抵着他的脖子。他浑身发抖,可依然把金子攥得死死的生怕我看见一般。 “好汉饶命,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这词太老套了,没时间听你瞎逼逼。张嘴!”我低声喝道。 那军官像是没听懂似的道:“什么?” 我重复道:“张嘴!” 第一百二十四章 遭遇强兵 他终究是受过军事训练的,大概想出可能我们要用东西塞住他的嘴。于是乎十分配合的将嘴张得老大。 我用柱子搓下的泥丸往他嗓子眼一扔,他呛了一下便咽了下去。 那军官见我往他嘴里扔了东西,吓得魂不附体道:“好汉扔的是什么啊?我这辈子行善积德,不该落个被毒死的下场啊!” 我道:“是毒药不错,不过却要在一刻钟后发作。也就是说你的小命只剩一刻钟了。不过要我救你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只要按我的指示办事,事后我给你解药。” 那军官喜道:“好汉真是菩萨心肠啊,保佑您儿子当宰相,女儿当诰命,富贵……” 我把匕首从他脖子上拿开道:“停!你就说听不听话。” 那军官一副讨好的表情道:“好汉放心,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我道:“那就好。看你小子也挺机灵,你去把守门的那四个人骗过来,不要惊动别人。” 那军官此时心中哪有别的心思,一味的想要解药。又怕耽搁了时辰,于是连忙转身道:“我这就去!” 柱子一把抓住他衣领道:“回来!” 那军官吓得屁滚尿流道:“这位好汉还有什么吩咐啊?” 柱子道:“把把金子留留下!”说完伸出手,等着拿军官归还。 那军官本在生死关头,自然是时间为重,可一到归还金子之时,手脚却是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他将金锭一个一个的交到柱子手上,表情中充满了痛苦与不舍,就像与最爱的亲人去做永久的道别一般。 我道:“行来,让他留点吧!” 那军官听得此言,高兴的唉了一声,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曹洪竖起大拇指道:“阿瞒真有你的,没花什么钱,空手套白狼。不过你就不怕他不顾性命尽忠职守吗?” 我道:“你见过这般贪财之人不惜命吗?” 曹洪摸摸下巴道:“有理。” 我们在远处看着,只见那军官和那四个守门卫士说了几句,那几人虽有些疑虑,终究跟着那军官朝着这边走来。待到走到我们埋伏处时,我和曹洪加上魏朗以及五名死士一齐杀出,瞬间便结果了那些侍卫。 那军官见状已吓得面无血色,我道:“放心吧,我只拿绳子将你绑了,不会取你性命。” 这时魏朗走到那军官身后,一手捂住他嘴,一手抓着他头颅奋力一扭,那军官连哼都没哼一声,便已身子一歪向一边倒去。 我惊道:“魏兄,我答应饶他性命的。” 魏朗道:“做大事者不可婆婆妈妈!” 我们将几具尸体扔进水沟,以防被人发现。然后我们几个武艺高强之人分别换上这些守卫的衣服。在装作军官的魏朗带领下,光明正大的走到各门守卫面前,以重手瞬间将他们击杀。就这样,不费一兵一卒,悄无声息的将永安宫夺下。为防有人查岗,我们又挑选了九命死士换上守卫的衣服站在这里。随后其他人马朝着武库进发。 武库和太仓位于洛阳城的东北侧,此虽是军械和粮食要地,但由于本就在城内所以看守的军士并不多,且自洛阳建城以来也少有这两个地方被攻陷的记录,顾更加疏于防范。光武皇帝在位之时因政局不稳,这些地方还有一二百人进行守卫。到了桓帝时期,由于朝廷各项开支过于巨大,便在各处想着节流,而被大家认为最没有必要的武库防卫便成为了节流下的牺牲品。此次裁员过后,武库夜间守卫降至十六人,谷仓夜间守卫将至十二人。两地加起来只有区区二十八人。 此时已到子时,阴冷的气候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魏朗用手接着雨水道:“这下子连上天都帮忙。” 是啊,这场雨的到来让我们本来要费一番心思的计划变得容易起来。本来如果没有这场雨,想要攻下武库和太仓便像攻下永安宫一样,仍然需要智取。因为只要你如果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所有人干掉,一旦被人发现,便会有人点燃烟火,城中其他地方看到火光便会赶来。亦或者他们大声呼喊,在夜深人静的秋日,也会惊动一大批人。而这场犹如神助的大雨,不但让他们的火点不着,更让他们的呼喊甚至被杀都在这暴雨声下变得悄无声息。所以我们完全不必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我们只需利用人流将他们包围,便可以将他们一网打尽。 我和曹洪带领着几十名死士直冲谷门。魏朗赵典带领佩剑的士人们紧随其后,而陈番朱寓所率领的学生军团则冲至武库正面。 武库的守军们本就对这鬼天气守夜是一肚子牢骚,忽然见一群手持短剑百余名蒙面的黑衣人向前扑来,哪里有心思抵抗。纷纷转身向北面的太仓逃去。可这守卫的将领却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只见他上得前去,手起刀落将一名守军就地斩杀,然后大喝道:“食朝廷俸禄,岂可贪生怕死?如今我们战斗到底会被敌人杀死,退出去会被朝廷的律法处死。可选择战,子孙得以保全!选择退,便会诛连三族!你们说是退是战?!” 众人想了想横竖是死,但是为国战死说不定还可阴及子孙。于是克服着心中的恐惧大吼道:“战!战!战!” 于是在将军指挥下,十五人持起盾牌围成一圈,将长矛从盾缺处伸出,形成了完美的防御态势。 众学子终究是未遇兵事的儒生,更是从没杀过人。虽一时围了上来,却不知如何出手。 陈番大喊道:“杀一人者,官拜议郎,多杀一人升一级。”这是他从我激励士气那里学来的,正好现学现卖。 这群青年中终究有不怕死的,重赏之下有五六人如同疯了一般手持短剑便向这群久经训练的大汉精锐冲去,嘴里啊啊大喊着。 那将军喊了声:“守!”众人盾牌收缩,所有的刀剑都砍在了盾牌上,有一人甚至用力过猛刀拔不出来。 将军又喊了一声:“刺!”盾牌后面缩回的长矛迅速全部刺出,像受到威胁的刺猬一般,五六个太学生瞬间被击溃,其中一人当场被击穿脖子惨死。其余四五人有的被戳穿肚子,有的被扎进肺里,有的大腿动脉受损,血流如柱。但都是倒在地上惨叫。暴雨冲刷着血水,在这冷风之中,让这群未经人事的太学生更为胆寒。 第一百二十五章 守株待兔 那头领将军大喊道:“一帮乌合之众,不必害怕!咱们正好为朝廷建功。杀啊!” 他这一声喊出,众士兵忽然分散开来,对着士气已失精神恍惚的众学子一顿乱砍,肢体横飞,死伤无数。陈番立马组织学生变换为长蛇阵抵御。 那将军见对方战法已变,奇袭再难奏效。于是又大喊一声:“守!” 众人又回到了当时如龟壳一般的防守状态。而在见识到过对方这盾阵的厉害之后,这次便没有人敢往前冲了。两拨人静了下来,地上有二十多具尸体,都是太学生们的。 那将军喊道:“儿郎们,好样的!就这样干!胜利属于我们!” 众军士也在刚才一战中杀红了眼,各个精气神十足的喊道:“威武!威武!威武!” 陈番哪里见过战场厮杀,一时没了主意,不断喊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一边的朱典见陈番没了主意,知道此时再失士气,大局便难以挽回。于是挺剑道:“不怕死的跟我冲!”说着,自己持剑冲了出去。 才没奔出两步,只觉得身后一股大力将自己死死拽住,竟是寸步难行。他转身望去,但见是个比自己高一头的黑衣人,看装束是窦武训练的死士。原来魏朗终怕学子们战斗经验不足,派了十五名死士压阵。只是学子们一路多有抱怨,这黑衣头目早就看不下去了,所以让他们吃点苦。如今学子死伤这么多,苦自然是吃够了。所以他此时才觉得是时机出来收拾局面。 那高大黑衣人像其中三名手下使了个眼色,三人齐步走出,像训练的机器一般。 对面的将军道:“这群人不好对付,儿郎们万万小心!” 那黑衣人往形成乌龟状的盾阵一指道:“上!” 那三人持剑迅速扑出,整齐划一。 “守!” “叮叮叮!”所有的剑又砍在了盾牌上。 “刺!” “啊!”随着黑衣人的叫喊声,人们并没有看到奇迹。一个被贯穿了肚子,一个被贯穿了肩膀,还有一个被贯穿了大腿。 众守卫军士心中大喜,想着这帮人也不过如此,老大也太抬举他们了。 就连我方的学子们竟也有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心里道:“瞧不起我们?哼!你们也不怎么样!” 可守卫们的欢喜并未坚持多久,他们虽刺中了这些人,但这些人没有一个倒下的,非但没有倒下,反倒是他们手上的长矛无法收回,被这些被刺中的壮士们用双手牢牢的扣住。近在咫尺之下,他们看到这些被刺中要害的汉子们面容的扭曲和脸上滚滚趟下的雨水,他们怕了。他们第一次知道,这个世界上真正有不怕死的人。 三名身受重伤的死士双手紧握着长矛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疼痛奋尽全身力气冲撞敌人的盾阵,鲜血如柱般流下。终于,对方有一名士兵因胆怯而滑倒,盾阵破开一个口。 那高大的死士头领喊道:“随我冲!” 剩下的十二名死士无一人有半刻犹豫,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盾阵冲去。 千里之堤尚且毁于蚁穴,这神妙的龟甲盾阵有了一个缺口,哪里还能抵挡群狼。一声声惨叫中,英勇的守军们溃败了。瞬息之间,守卫中已经有十人被杀。 那守城将军道:“儿郎们,大事要紧!此地难以久守,我们得尽快通知朝廷!” 说罢,和两名亲从拼着受伤,杀了出来,往北逃去。 此时除了逃走的三人,武库的守军已全部铲除。而黑衣头领这边加上刚才被刺的三人只阵亡了五人。那黑衣死士头目双手合十,闭眼垂头,似乎是在为阵亡的弟兄们做着祈祷。一旁的朱寓道:“为何不追击啊?” 黑衣汉子祈祷完毕后敷手而立道:“放心吧,他们逃不走。” 一旁的陈番第一次见到这么精彩的战斗,只兴奋的全身打颤道:“能训练出如此精锐,大将军真神人也!” 我和曹洪带领着三十名死士守卫在洛阳北部的谷门,因为一旦有人能从陈番魏朗那边逃出,想要报信,便非从此处过不可。离我们分兵行事大约一刻钟,雨渐渐的停了。曹洪不无遗憾地说道:“阿瞒,你听听,雨都停了,也没什么喊杀之声。想是仗都打完了。嗨,咱们却在这尽干些闲差。” 我道:“咱们闲是好事,说明计划顺利。若是一会二十八个人全往咱这跑,那可真有咱们累的了。” 曹洪无聊道:“跟你一队不好玩,还不如跟魏大哥去杀个痛快。” 我忽然感觉有点震动,俯地一听果然有人朝我们这边跑来。我对曹洪道:“大鱼来了,准备收网!” 远远的看着有三个人朝我们奔来。我们在路两侧各埋伏十几人,等到对方越过我们前排第一人时,最后的人便冲出来把路截住,其余众人到时候一涌而出,便把它们团团围住了。 一切都很顺利,我们将这三个人围住之时,却发现只是三个寻常百姓衣服的人。 那三人见我们黑衣蒙面连忙下跪求饶道:“山大王们饶命啊!小的们一介布衣,身上没有金银,家中却有妻儿,小的死不得啊!” 曹洪没好气地道:“晦气,晦气,尽碰到这种事。” 我道:“这大晚上的早已宵禁,你们自称是百姓,为何会在这里?” 其中一个胆大的站起身来,这人年纪稍微大些,显然是三人中的头目。他双手发抖的道:“禀老爷,我们三个都是这洛阳城有名的赌徒,最近输得厉害,家中实在揭不开锅了。便想偷点粮食饱饱肚子,可那些官老爷家中守卫多啊,反倒是这太仓没人看管。” 他拉起旁边一个小伙道:“就是这小子,这家伙以前就成功过,路熟。所以我才跟着这小子来,不想遇到了今天这祸事!” 我道:“你们遇到什么祸事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事将成 那头儿道:“那边一群人跟官兵打起来了。幸亏我们跑得快,这不,身上还中了几刀。”他一边说着,一边给我们看身上的伤。 曹洪道:“嗐!这群可怜人,为了口吃的,弄成这样,也真够背的!我看他们不像说谎,放了算了!” 我想起魏朗做事斩草除根,这样事情自然不会有什么失策。可是如若这些人是无辜的百姓,家中真有老母妻儿,却怎么让我下得去手。我思索再三,举起手中长剑便向那年纪稍大的砍去。那人吓得双手抱头。须知我这只是试探,一般职业军人都受过训练,遇到这种砍击会自然的闪开,普通老百姓没受过训练,只便不会做出军人的反应,我这一试更确认其是百姓无疑了。 我收回刀,拉起他从柱子那要了个金锭子道:“起来吧,这东西你们拿着。以后别乱跑了,回去好好过日子。” 那三个汉子千恩万谢。曹洪拿着刀架在三人眼前道:“今天的事儿你们说出一个字,爷爷的刀可饶你们不得!” 说完收起刀不耐烦的道:“走走走,走吧!” 那三人往外跑去,竟是狼狈地跌了一跤,更惹得众人大笑。 我望着他们走出的背影,忽然心中有异,连忙喝道:“站住!” 那三人见我叫他们,连忙停下。那年长者回头一张笑脸道:“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我道:“险些被你们骗过去了。” 那人笑道:“老爷说哪里话,小的怎有胆量骗老爷呢。” 曹洪道:“是啊,阿瞒。你看他这样子,哪像个大汉军人啊。” 我道:“哼,本来是没什么破绽的。可是你的后背却露了破绽。” 我接着道:“你后背上破了一个洞,漏出了你里面穿的蜀锦内衣。” 曹洪道:“蜀锦怎么了?我有好几身呢,有什么奇怪?” 我道:“寻常蜀锦倒没什么,有钱点的百姓也穿得,但你身上的是金边虎纹蜀锦,这种东西除了宫里有,别的地方可没有。除了皇帝因重大功劳赏人,便没有别的得处。你也算聪明,所以把衣领那里都折下去了,只可惜人是看不到后背的。” 那汉子像变了张脸一般,立马变得气势十足不亢不卑道:“你这少年确实了得!可惜……” 我道:“可惜?” 他道:“可惜你却活不长了。”这句说完,迅速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朝我刺来。 这一刺本是极快,可我毕竟武艺高强不比常人。只是毫厘之差,却让我躲过了。那汉子心中一惊道:“好身手!” 这汉子再次向我攻来,却被上前的曹洪一刀架住,又猛力一拳打在他胸口,直把他打得一个后空翻。此时他旁边两人也已加入战团。瞬息之间其中一人已被我们率领的死士杀死,另一人也即将被杀。而他被曹洪打得这一个空翻,却偏偏落到砍向剩下的那名少年的众死士刀前。那汉子用脚在那少年臀上一扫,直把那少年扫出一丈,紧接着大喊道:“小武快走!”此时几把刀砍在了他身上,他拼着最后的力气将匕首戳入了一名死士的胸口,临死也带走了一个。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汉子便是从陈番那里逃掉的那名军官,一个优秀的职业军人。 那小武见首领被杀,流着泪往外狂奔。他毕竟是个少年,武艺虽不济,脚力却好,若是让他奔出一段距离,就算我们人多也无济于事。后面几把弩箭均向他射去。均没有射中,而此时距离已逃出了折叠弩箭的杀伤范围。 我被刚才那汉子救少年的一幕震撼到,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连连大喊:“不要让他跑了!” 曹洪仗着脚力好已经拼命追出,而这时我们这边有一名身高九尺的威武死士却是跑到一旁,在地上捡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他对众人喝道:“都闪开。” 众人纷纷让开,只见他往前一段助跑手臂划过一段优美的弧线,紧跟着,手中的石头抛入空中,向那名叫小武的少年追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的心跳都停止了,那少年一边跑一边回望。 “砰!”一声闷响,这石头正中那少年脑门,霎时脑浆崩裂溅开。 曹洪跑回来时已经气喘吁吁,他朝着被砍死的那名军人行了个礼道:“这人也当真了得,只不知他当时是不是故意中了我那一拳好去让那少年突围。如果果真如此,他可真叫人佩服了!” 我道:“咱们大汉从来不缺让人佩服的将军,缺的恰恰是人尽其用的君主。走吧!” 我与魏朗陈番等汇聚于武库外广场处,陈番等人并未提前入库,而是在等我们前来,我一方面笑这老夫子迂腐,一方面也觉得其颇有礼数,傻得可爱。 魏朗召集众人道:“我这里击毙十二人。死六人。” 陈番眼中含泪道:“我这边有敌军尸体十三具。死三十二人。”他没有用击毙,因为其中有一个守卫是那军官自己斩杀的。而因为他的指挥不当,却让太学生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此时虽然胜利,这老人家仍然心如刀绞。 我道:“我这边击毙三人。死一人。” 魏朗道:“看来所有守卫已经击毙。此刻不是难过的时候,大事才刚刚开始呢!” 众人中虽不乏有人悲伤,但此刻大都是喜悦的,因为今晚一过,他们个个都可能是高官厚禄。而此时事情的顺利进展均让他们觉得今晚之事已经成功了一大半。 魏朗道:“如今武库已在我等手中,大家迅速装备起来,夺去中东门,迎接大将军进城。” 带头的几个壮汉带着刀斧,砸开武库的大门。只见里面黑压压的摆放着成百上千的箱子。 第一百二十七章 落入圈套 几名太学生急于表现,连忙上前抬过来几个箱子。但见几人均显得非常吃力,可见这箱子的沉重了。 魏朗道:“太好了!照这箱子的重量来看,里面必是铁索连环铠无疑。” 当兵之人谁都知道这铁甲的精良,比之布甲和竹甲自不可同语。披带这种甲的自是大汉精锐,以一当十。只要我们这队近五百的人马披上这样的精良装备,便能让没有实战的学生军团也能发挥出极大的战力来。 “太傅,这箱子全都上了暗锁。”其中一个学子对陈番道。 所谓暗锁就是镶嵌到箱子木质之中的锁,这种锁不能用钝器砸掉。太尉陈番见状,立马召集一名力士上前,那力士挥动巨斧直往哪箱顶劈去。蹦的一声闷响,这木箱上只留下一道细痕却是没有一点破损的样子。反观那力士由于用力过猛,手上竟是渗出血来。 赵典道:“这是南阳的一种神木,本就坚硬如铁,又经过特殊工艺处理过,寻常刀斧伤它不得。” 魏朗道:“就算砸得开,这样个砸法也太慢了。横竖这东西咱们没得,敌人也没得。不如烧了此处,赶紧攻下上东门要紧。” 我道:“烧了岂不可惜?” 陈番道:“孟德有何办法?” 我道:“今日去太傅府中,我说带着个奇人来着。” 陈番道:“那奇人现在何处?” 我把柱子往前一推道:“这便是奇人。” 是啊,众人不是高官便是儒家弟子,谁会想到去钻研这开锁偷盗的勾当。 众人见到长相干瘦像只老鼠一样的柱子,均难以相信。 柱子嘿嘿一笑道:“我我会开锁!” 众人纷纷让开,只见柱子从怀中掏出两个细铁条,走到那木箱旁蹲下。一阵捣鼓,嘣的一声,锁便开了。柱子把箱盖一揭道:“嘿,这锁非同小可,竟然是孪生锁,开这边锁那边,开那边锁这边。不过难不倒我的。”我很奇怪,他在开锁时说话竟然不结巴了。 一边的魏朗感慨道:“天下奇人异士多矣,当真不可貌相。” 陈番此时也感受道了柱子的能力,一个劲儿的自语道:“老夫眼拙,老夫眼拙。” 柱子嘴里絮叨道:“嘿,这第一个锁费费点时间,第二个便快了。” 大约半盏茶功夫,随着柱子往那箱盖上猛力一拍,嘴里喊了声“开!” 那沉重的木箱盖竟如听话的孩子般缓缓弹开,众人喜不自胜,均向前走去。 我心中自然无比自豪,因为我曹阿瞒的朋友立了这样的大功。 忽然,众人的脸阴沉下来。 陈番脸上更是大为不解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柱子也惊呆了道:“石石头?!” 我连忙上前,只见这名贵的木箱中竟装了半箱邙山的石头。 我跑到里面,挑了个靠墙角的箱子,奋力一抬,拿到柱子前道:“再开这一箱!” 柱子连忙蹲下,迅速地开始开锁。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便开得很快,只片刻便开了。他此次没有往箱盖上重拍,而是缓缓将箱盖揭起。 众人都伸头来看脸色更为阴沉,柱子道:“又又是石头!” 陈番道:“来人,再抬一箱过来!” 一旁的魏朗双眼紧闭道:“不必了……我们之中有内鬼,事情败露了。” 众人一阵骚乱,都好像在看对方是不是内鬼。 陈番道:“内鬼?内鬼是谁?!” 魏朗拔剑道:“现在不是追查内鬼的时候,大家迅速去攻占上东门。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罢,自己领头重出屋子,往南奔去。众人知他深通兵法,自无不跟随。 大约走出十多丈,便看到眼前黑压压的一团人马,目测一下当不下千人。这群人分盾兵枪兵刀兵和弩兵,装备极为精良,且个个都是无比健硕,想是以逸待劳的汉军精锐。 “想逃?一个都走不了!”一股阴柔难听不男不女的声音响起。这声音我毕生难忘,正是曹节。 众人止住脚步,此时才发现早已被对方的人马牢牢包围。 在三重的士兵后面,有一排的观战车共五坐,上面坐着的都是朝中有名的大宦,其中有两人不认识。我认识的有曹节,蹇硕,还有我的祖父费亭侯曹腾。然而这不认识的两人猜也猜得出,那最老的必是王甫,面色煞白嘴涂红唇的必是张让。 曹节依然坐在众人中间,显然是他们推举出来的盟主。此时盾墙架起,长矛和弓弩在后,他一副胜利在握的样子。与当日在朱雀门前一样可憎。 他有用那那不男不女的嗓子道:“都降了吧?降了就不用死!留着脑袋享富贵!” 他这一句虽然简单,可对这群涉世未深的太学生却极具杀伤力。一些人已经在议论纷纷。 而陈番此时却忽然拿剑指着我道:“曹阿瞒,想不到你就是内奸。我今日非杀了你不可!” 说完,一剑向我刺来。魏朗用手抓住陈番的剑道:“太傅息怒!” 陈番道:“你让我如何息怒?!他祖父曹腾就在那坐着!他口口声声说已经说服了曹腾!可如今呢?就是这小子把咱们卖了!” 我此时也不知祖父为何会在那里,一时无法辩解。 魏朗道:“我相信阿瞒不是内奸!以他的机智,要是内奸早设法脱身了。” 一旁的赵典也拔剑道:“子英兄,我早看这小子不是个好货。都到了这时候,你怎么还替他说话!”说罢也是向我攻来。 曹洪忍他久矣,见他来攻,只一拳打在他面门,便把他打得满脸是血。赵典哪里肯罢休,疯了似的扑过来。惹得对面的张让哈哈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狗打狗,狗打狗!哈哈……” 魏朗一把夺过赵典手中长剑,又用身子抵住曹洪道:“都不要闹,眼下不是内斗之时。需联手抵御外敌才是。我们还没有输!” 他这一声我们还没有输把众人的心都勾了回来。是啊,我们有五百人马。对方人数虽多,却未必齐心,说不定很多人并不想为宦官作战。以齐心对不齐心,可战也。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用计不成 陈番收起剑恶狠狠的对我道:“等事后再跟你算账!” 赵典也抹掉脸上血迹后退到一旁。 我心中又愧又怒便对祖父大骂道:“曹腾!你欺上瞒下惯了,连自己孙子都骗!你如何对得起大汉,对得起咱们的祖先曹参!” 我祖父像不认识我一般道:“早已将你逐出家门,这曹家与你有什么关系!” 我怒不可言道:“我此生与阉宦不共戴天,我若不死必皆除之!” 魏朗此时依然是气定神闲,显示出自己与生俱来的大将风范。只见他加大音量喊道:“我大汉的军士们,你们是我大汉的利剑,不是阉狗的爪牙!这些年来,你们家中有没有人遭受阉狗的迫害,你们的妻儿老母有没有饱受阉狗的欺凌?如果有,那么站出来!反抗他们!记住,你们是为了大汉!” 魏朗这一嗓子震惊了很多士兵。诚然,这些人中有许多普普通通的百姓,他们每天都生活在死亡线上。他们哪一家没有因为宦党的横征暴敛而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可是他们为口吃的来当兵又能怎么样,又敢怎么样?但此时,此时如果他们的将军站出来喊一声诛杀阉宦,他们会义无反顾。可是会有人喊吗? 曹节由自己军队的骚动中看出了人心向背,再不制止,可能自己随时人头落地。他由怀中拿出一个物件高高举起道:“一群反贼还敢高呼为了大汉?我手中这虎符才代表着大汉。天子说啦,有受反贼鼓动者,诛灭十族!” 众军士的躁动声降了下来,毕竟受的那些苦跟诛灭十族比起来是小的多了。 我祖父曹腾一张笑脸对旁边的曹节道:“侯爷,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可以开始了。” 那曹节耷拉着眼睛挥挥手道:“除贼事不宜迟,那那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随着一声号鼓,盾牌兵起身向我方攻来。这种千军万马的气势有几人能够抵挡,这支千人的军队刚走出五六步。太学生的队伍中已出现了动乱,有个学子把手中长剑扔在地上大声呼喊着:“我投降,我投降!”说罢便朝着曹节的军阵跑去,后面应着云集。转眼间学生中已近百人朝对方跑去。 陈番叹了口气道:“百无一用是书生,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曹节哈哈大笑道:“给他们让条道。” 众军士队形微变,这群学子便顺利的跑了过去。 曹节高兴道:“看到了吧,投降的不杀。现在还来得及!” 他这一声刚说完只见那名大喊投降的学子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大喝道:“老阉狗,我正要取你性命!”说罢,直扑了上去! 原来他这所谓的投降却都是计,只为找到一个刺杀曹节的机会。 这学子显然对自己的武功极为自信,在闪开两名护卫后迅速地用匕首向曹节面上刺去。眼看快要得手,一只如铁一般的巨手牢牢的将他手腕扣住,这人正是武功高强的蹇硕。这蹇硕身如鬼魅,在他躲过侍卫的瞬间早已跳上曹节的车来。 “嘭!”蹇硕一个重拳将这学子砸下车去。 那学子身强体健,蹇硕拳头虽重,却也没怎么伤着他。他起身正欲再攻,忽然感觉五六个人从背后将他擒住。他转身看去,不是别人,正是与他奔来投降的众学子。他是假投降,这些人却是真的了!他此时欲哭无泪仰天大吼道:“大事休矣!大事休矣!” 那蹇硕救人回车只一瞬间,众宦官见他有如此武艺无不佩服,曹节更是连连道谢。 而此时对方的军阵向我们逼来,我们此时少了近百人更是士气大减。 魏朗大声道:“要破阵杀敌必得冲开盾阵,年轻力壮的上前来,与我一同冲杀!” 他此语一出,很多身体健壮的青年人均站在了第一排。而我和曹洪正站在魏朗身旁。 魏朗大声吼道:“我数道三,大家一起冲!一……二……三……” 待第三声响起,我们这几十名壮士一起冲出,用身体冲在敌人的盾牌上。 “嘭!”一声闷响。只有三五面盾牌被冲开,大部分都被推了回来,而这三五面被冲开的盾牌也在后面的长矛兵猛烈的攻势下迅速补齐。紧跟着地狱般的屠杀开始了,我们一行几十人除了魏朗我和曹洪等数人武艺高强的躲过了这波矛刺外,其他人全部送命,而这仅仅是一回合。 这时候的陈番早已失魂落魄两眼含泪道:“完了,完了!一门忠烈,竟已至此乎?我有何面目见地下先祖!” 说罢用匕首戳在了自己心窝,倒下了。 魏朗此时退到了陈番身旁对他的尸体吐了口口水道:“三代老臣,身居高位,竟是这般窝囊!与你为伍,是我魏朗瞎了眼!” 军阵进一步逼近,此时我方精锐已丧失良多。非是作战不够勇猛,而是武器装备差距太大。 魏朗携军后退十余丈,到了谷仓外的林木众多之处,这地方对阻碍对方的地毯式推进有一定作用。他此时已满头大汗,身上全是血污,但锐利的目光依然显得英武不凡。他长剑高举道:“今降亦死!举大事亦死!等死,死国可乎?!” 这是司马迁陈涉世家里的一句话,他稍微改了一下说出来。却是无比悲壮,反正无论投降不投降都是死,我们何不为了这个国家去死呢。 众士人受他感染都大喝道:“可死!可死!” 魏朗道:“好!那我们就多拉他几个垫背的!” 这话刚说完,只听得谷道方向有一阵厮杀之声,有人大喊道:“众将军勿怕!黄门令山冰来救!” 朱寓大喜道:“太好了,太好了!这山冰是大将军的人。这下我们有救了!” 魏朗见局势有变立马大喊道:“诸位随我冲杀!务必由北面冲开一个缺口,与山冰大人会和!” 大家本已抱着必死的决心,此时有援兵到来,怎能不欢喜!人一旦有了生机,士气就会大振。于是乎这三百余人各个都像打了鸡血的猎狗一样,奋力往谷道方向扑去,悍不畏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英雄哀歌 曹节将战斗的圈子不断缩小,此时我们只要能从北边突围出去与山冰会和并冲出谷门进入邙山,再找机会会和大将军窦武,那么胜负之数便难料了。而难度就是必须在半盏茶之间冲开封锁,不然南面收缩过来的力量就会把我们吃死,让人没有任何逃生的机会。 魏朗带我们冲到谷道之时,却发现喊杀之声渐息。 对方军阵中大喊道:“山冰已被擒,尔等无退路矣!” 原来是山冰已经被敌方擒住了。众人心中均叫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就可以里应外合撕开包围圈,想不到山冰如此得不给力。 此时敌方的军阵已再次布好,上千名的重甲士兵,将我们如今只剩下二百人左右的布衣弱旅团团围住。随着曹节的一声令下,一波箭矢朝我们身上招呼而来,外围的众人死的死,伤的伤,而我和曹洪却是没有任何损伤,我心中自有些奇怪。 这一波箭矢之后,我们紧剩下一百四五十人。此时重甲军推进,后面的长矛一重重地刺出。身边的队友一个个的倒地,我此时已顾不得身上的刺伤,只不断的挥舞长剑,身体更不觉得有一丝疼痛。也不知道身边其他人怎么样了。 “嘣”的一声,我手中长剑终于不堪重负被砍断了。而我整个人也被五六支长矛架倒在地,被俘虏了。我气喘吁吁,也不知道是怎么被绑起来的,待有意识恢复时只看见在我身旁同样被绑住的曹洪和柱子。原来他们也被擒住了。我们这些被擒住的人被押到阵前,为的是能够让剩下的人投降。可我这会却只想死了算了,若不是浑身被绑住,说不定早已像陈番那样自尽了。若说还有一丝幻想就是只期待窦武袁绍他们能够奇计翻盘。 包围圈越来越小,魏朗他们只剩下四五人。魏朗依然挺剑而立,环视众人,眼中没有丝毫胆怯,浑身的英雄气概。 我祖父命人住手,然后劝说魏朗道:“子英世之雄才,何故屈身陈番窦武之下。若早日归顺,我等定当重用。高官厚禄唾手可得!” 魏朗盯着盾墙矛阵却是瞟都不往我祖父脸上瞟一眼,只大声喝道:“大汉军士中就没有英雄好汉吗?可敢与魏朗一决雌雄!” 魏朗这句话极为豪迈,惹得士兵们一阵呼喊。更是激怒了很多队伍中的勇将,很多人都盯着曹节,等待他下命令。 此时困兽之斗,众宦官稳赢之局都想看看好戏。于是让重甲军团暂不推进。 曹节眼色一瞅,便有一位身高九尺手持六十斤狼牙铁棒的猛将走上前去大喝道:“海口小儿!我来会你!”说罢,便抡起手中巨棒朝着魏朗冲去。 魏朗不慌不忙,手中长剑与那巨汉狼牙棒只一接,便滑了开,然后自己迅速闪到对手身后,掏出胸口的匕首猛力往对方后脖颈一扎。那巨汉奔出三五步倒地不起,连哼都没有哼一声。 “好!好!”虽是敌将能耐,军阵中仍是一阵喝彩。 曹节恼羞成怒,大喝道:“车骑将军丁供何在?!” 人群中走出一位身长八尺,手持巨剑的汉子。但见此人年纪不大却已秃顶,狼目鹰鼻的长相显得极为冷酷骁勇。浑身黝黑的筋肉闪闪发亮,虽是秋日却光着身子,胸膛上骇人的三道一尺以上的长疤显示着其曾经参加过的凶险战斗。 魏朗向丁供拱手道:“丁将军大名早有耳闻。” 丁供阴沉一笑道:“彼此彼此!” 两人再不答话,丁供剑长力大,攻击范围甚广,魏朗携三尺短剑,自是近身不得,竟有些节节败退。一旁的曹节等均是喜上眉梢,只有行家如蹇硕却是看出了其中门道,心叫不好。这世上但凡刚猛绝伦的武功都不能持久,果然丁供在挥出第二十三剑时已经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第二十八剑竟然力泻砍在了地上,而一味躲避趁机喘息的魏朗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见他双手持剑迅速的往丁供握剑的手上一刺,丁供双手自然后撤,剑便被魏朗夺了去。 魏朗将剑仍给他道:“将军国之栋梁,不忍加害。还要再战吗?” 丁供面色难看,似乎不相信自己会输掉。他拿回宝剑拱手道:“技不如人,兵器被夺,哪有颜面再战。谢将军不杀之恩!” 说罢转身走去,曹节大喊道:“回来,回来!胜负未分,对方使诈而已。将军还可再战!”那丁供只是一味走了,竟是一点也不理睬曹节。 曹节更加恼怒。随后一连派出了五名大将,然终是实力悬殊,不过一盏茶功夫均被魏朗斩杀。 魏朗此时已气喘吁吁,气力如流水般从他雄壮的体魄中流走。他两三个深呼吸大呼道:“痛快,痛快!” 曹节指着周围五位将军道:“你们几个一起上,务必把他杀了!” 我祖父对魏朗素来惜才,连忙拦住曹节对魏朗道:“子英,事已至此,莫逞匹夫之勇。速速归顺才是正途啊!” 魏朗哈哈一笑道:“我今日事败,怪不得别人,只怪我思虑不周,智谋不足。如今上愧对君父,下愧对黎民。所能做的只有以身殉国,绝不会做阉狗的鹰犬!” 他将长剑抵在脖子上道:“我如今气力已竭,你们想以多胜我,成就名声,却是妄想!” 最后一刻他转身面带微笑望着我,像一位兄长望着自己的弟弟一般道:“阿瞒,这便是如今的大汉天下,你要看清楚了。”说罢,横剑自刎。 魏朗死时的眼神是温柔的,他没有对这个世界的恨。他爱这个世界,爱这个国家。可是他心有不甘,他带着满腔遗憾和一身才华走了。他把他的梦想托付给了我,一个他只见过一面,才智尚不成熟的十六岁丑陋少年。纵使几十年后,对那个夜晚,魏朗死前的那个眼神,我的记忆依然是清晰的。在我无数次人生遇到困难之时,我依然会想起那个眼神。它让我强大起来,让我振作,从而战胜了无数难以战胜的敌人。 魏朗死了,就连曹节方的军士都留下了泪水。有些人你可以和他是敌人,却对他不得不佩服。而魏朗,就是这样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不得不降 此时,我的祖父曹腾下车走道我身旁道:“阿瞒这次辛苦啦,为朝廷立下如此大功!” 我此时对祖父的所作所为极为不屑道:“费亭侯要杀便杀,何需多言!” 曹节大笑道:“杀?呵呵呵,那还不挖了你爷爷的心头肉么。这前前后后都是戏,戏演完了怎么不知道谁和谁是一家人了。” 祖父道:“孩子,委屈你啦。在座的诸位都是你的叔伯,你只要说一个降字,立马就没事了。” 我流着泪道:“从小我不跟父亲亲,便跟您最亲。可是如今,您做的这些事情,那是有负国家社稷的事情。孙……不,我阿瞒祖上世受国恩,岂可因小情而损大义。你要杀便杀,我是宁死不降了!” 祖父眼中也泛了泪花,只不知如何劝我。 一旁的曹洪大喊道:“不就是个死吗,大丈夫死就死了,绝不求饶!哭哭啼啼做什么!” 他这一说,气得祖父一巴掌抽在他那麻脸上怒骂道:“你这个犟种,还敢胡言!” 曹洪大骂道:“哼,以前敬你是长辈,怕你三分。如今你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国贼,我曹洪大好男儿,可不会怕你!” 曹节哈哈一笑道:“费亭侯,你先起开。让我给孩子们好好上一课。” 祖父依言退到一旁,曹节命人把擒获的朱寓赵典提溜上来道:“这没受过刑的人里有七八个嘴硬的,这受过刑的人里便只有一两个了。可这看过杀头的人里,便是连一个嘴硬的都没有了。来人呐,先把赵典这老匹夫给砍了!” 说完,两个壮汉架住赵典按在地上,不等他言语,像杀鸡一样就把他脖子上的血放了。赵典在地上挣扎几下便不动了。我和曹洪虽和赵典有些不对付,但这样的死法终让人有些不忍心看。赵典死后,刀斧手将他的头割下来绑在马尾巴上。 曹节接着道:“降不降?” 我没有说话,曹节道:“不降?好,再杀!” 说罢命人把朱寓用刚才同样的方法杀死,并将头颅和赵典的头颅绑在一起。 一旁的蹇硕道:“这两人生前爱斗嘴,死后倒凑一对了!哈哈,哈哈!” 我头脑已有些犯晕,连旁边的曹洪锐气都消了几分。 曹节接着道:“杀这些人,料你也不心疼。好,那就杀些熟人!” 说罢,命人把柱子提溜起来。柱子见要杀他,大吼道:“阉阉狗,我草草你妈!” 眼见柱子就要步赵典朱寓的后尘了,我想起救我的那年轻乞丐,还有吴长兴,韩荣发两位为我们而死的大叔。心中实在不忍在看到柱子被杀。而且此时我也想通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于是大喊道:“住手!我降!我降!” 曹洪震惊地盯着我道:“阿瞒,怎的这般没骨气?” 我道:“蠢货,先听我的,以后再跟你解释。” 曹节命人把柱子提溜回来道:“哈哈,这就对了,这才是自己人嘛!” 然后他转身对我祖父道:“费亭侯,我这事办的怎么样?你爷孙团聚,共享天伦之乐,可怎么感谢我啊?” 祖父对曹节拱手道:“侯爷大恩,在下铭记,自当厚谢。” 这时有一个年轻太监跑到曹节架前拱手道:“干爹,山冰这狗日的,儿子已经抓住了。这货蠢得很,带着二百多人楞是排着长队攻过来,被儿子领着几十人一下子就截断了。他那帮手下啊,尽是乌合之众,见没了头,后面的就全跑了。这山冰自己啊,又没什么武艺,哪抵得住儿子们的三拳两脚,只得乖乖就擒啊!” 曹节皱着眉头道:“行啦,说这么多,净是你的功劳。你不说这封赏也少不了你小子的!人呢?赶紧把人带上来吧。” 那年轻太监一声招呼,便由军中提溜两个人出来。被众军士压着跪在曹节车前。 山冰的一张肥脸此时已经被打得淤青,嘴里仍嚷着:“一群断子绝孙的货!等大将军兵马一到,要你们好看!” 他旁边那人却是噤若寒蝉道:“干爹,都到这时候了,您老人家就少说两句吧!”然后双腿跪着往前挪动几步对着曹节连连叩头道:“曹爷爷,您是看着孙儿长大的。孙儿一时糊涂,干下如此错事,爷爷您大慈大悲,还请饶了孙儿这一回啊!” 曹节道:“我说贵武啊,你还记得爷爷疼你?你就这么对爷爷啊?跟着山冰当窦武的一条狗?” 那贵武用头连连撞地哀求道:“爷爷饶命啊,爷爷饶命。以后我贵武就是爷爷的一条狗……” 我这时已经精疲力尽,本没有什么心思听他们说话,但是这贵武的声音却是十分耳熟。 我连忙大声喊道:“贵武,你看我是谁?” 这贵武被我打断,转过身来。此时我二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惊。这贵武生的油头粉面颇为气派,之时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新伤,却不是今日所受。不错,他就是那日雇我们干活的锦衣相公。 我大惊道:“你不是张让的人?” 车上的张让也是一惊道:“什么?我的人?” 贵武此时哪敢说话,只对着曹节一阵叩头道:“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曹节也一时被搞糊涂了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祖父因听说过我说的运送兵器铠甲之事,大叫道:“不好!” 连忙下车,一把抓住贵武道:“洛河上的兵器是谁人所运?!” 贵武大喊道:“不关我的事啊,不关我的事!都是干爹指使,给窦武大将军运的!” 山冰大骂道:“你这逆子!别说,别说!” 我和柱子脑海中都犹如响起了一个晴天霹雳,原来我们一直帮助的人,竟是一直暗中害我们的人。 我站起身来道:“我竟被那窦武骗了!如此说来,那一千甲士在窦武手上,怪不得他不怕张让隐藏在暗中的一千甲士呢!” 曹节大惊道:“阿瞒,你说清楚,你是说窦武还有一千甲士?” 我道:“不错。若我所料不错,我和陈番包括这山冰都被他骗了。我们只是引诱敌人的鱼耳而已。他此刻应该已想办法攻入皇城。” 此时一匹快马飞奔而来到曹节面前,那人却并不下马直接道:“禀干爹,有一只神秘队伍现已夺去平城门,开阳门,现已对朱雀门发起进攻,儿子拼死前来,请干爹速速支援!” 第一百三十一章 倒打一耙 我大喊道:“这就对了,这就对了!窦武哪里是为了除宦官,辅社稷!他是志在天下啊!” 曹节惊慌失措,险些从车上掉下来。张让连忙拱手道:“如此紧急关头,我等定要齐心协力,保我社稷!请侯爷下令,速速支援朱雀门啊!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曹节慌忙起身拔出宝剑喊道:“快跟老夫走,护驾杀贼!” 而另一边,窦武此时已站在朱雀门下,一副志得意满的神色。他旁边的杜密也是甚为欢喜地奉承道:“大将军真是神机妙算,我们用仿造的甲胄不费吹灰之力便夺下两道南门。只要李膺将军能夺去雍门,控制上西门。刘淑将军夺取中东门控制上东门,那么整个洛阳便在我等掌控之中!” 窦武右手握住剑柄左手叉腰道:“李膺乃是司隶校尉,手上有一千二百名中都官徒隶所组成的武装队伍。这些人多年受李膺恩惠,心中只知道有李膺,不知道有皇帝。他这次只动用了区区五百人,但我仍对他拿下西门信心十足。相比之下我则更为担心刘淑,这小子就是个酒色之徒,若不是有个皇亲的身份,老夫哪里肯用他啊!” 窦武停了停又皱起眉头道:“只是这次袁绍这小子却让老夫失望透顶,亏得老夫对他如此器重,关键时候却跑得没影了。年纪太轻终是靠不住。也罢,得天下老夫也不指望他那百十人。” 杜密道:“刘淑将军手下有八百亲兵,大将军何需担心。只是手下倒是有一事不明。” 窦武道:“周甫有话直说。” 杜密道:“大将军此次攻占东西南三门,手下都理解。可为何唯独放掉北门呢?” 窦武道:“逼急了的老鼠会咬人。我算过,天子和宦官手上总共还有将近一千五百人马,咱们加起来虽说有三千余人,可要是把这一千五百人惹急了,那也够咱们喝一壶的。可是如果给他留个鼠洞,这帮阉宦只要有条生路便会把军队扔下带着天子逃走。你以为我不会在逃走的方向设伏吗?” 杜密道:“大将军果然精通兵法!在下佩服,佩服!” 我站在祖父的车上道:“想不到窦武如此狡猾,竟然连我都骗了。原来要对圣上下手的一直是他,他才是这世间第一大奸大恶之人!” 祖父道:“这官场上的事情你才经历了多少。大忠似奸,大伪似真。我还是那句话,凡事不要光凭眼睛去看,要用心。” 老远的看到了久违的朱雀门,窦武所率领的大约有两千余众,看样貌应该就是他近日在城外放粮所聚集的一千余名流民,加上他暗地里亲自训练的五六百死士。此时这些人中有一半穿着的正是那日我们搬运的铠甲装备。 我对祖父道:“窦武两千余人这么长时间仍然没有攻下区区二百人把守的朱雀门,照理说不大正常啊。” 一边的曹节道:“阿瞒多虑啦,你看窦武的这帮流寇,哪有一点战斗力。待会咱们的人一上,一击即溃。” 说罢,曹节一声令下,这边近千的大汉精锐摆开阵势像窦武的两千多杂牌军冲去,而曹节等大宦官依然气定神闲的坐在队伍后面来观看这场屠杀。 远处只见到窦武骑着高头大马,手握宝剑,待曹节的军队快冲到阵前时,窦武将宝剑往后一指,众军士都像一团散沙似的往后撤退。 此举惹得众宦官哈哈大笑,嘴里连连道:“乌合之众,乌合之众啊!” 大约退出约五十步,众人散开,却露出了一样事物,但见这笨重的木家伙趴在地上,整整齐齐的一排足有二十多部。士兵们将粗如儿臂的箭矢填在里面,此时曹节这边的士兵虽还在前进,但心中已有些发毛。他们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木盾能否抵挡得住窦武的神器。 窦武高举宝剑,然后挥下道:“放!” 数十支巨箭激射而出,一阵沉闷的巨响,加上惨嚎。木盾被瞬间打碎,甚至有些被打上天十几米。盾兵们臂断骨折,伤亡惨重。随后第二波盾兵补上,但窦武这边的箭矢也早已填充,又随着一声“放!”,哀嚎之声更加震耳欲聋。三波箭矢过后,曹节这边的盾阵已全线崩溃。将士们被窦武的神器所震慑,心中恐惧之意大生。 窦武再次挥剑。此时,数百名训练有素的死士冲了出来,他们人人手持双刀,像长者两只獠牙的饿狼扑向羊群一般朝着曹节的军队扑来。众将士拔出短兵与之厮杀,喊杀之声不绝于耳。这些死士的战斗力我是见过的,军队如果没有盾牌做掩护,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 战斗持续了大约一盏茶时间,双方停手散去。曹节一方已损失近六百人,仅剩下四百人左右。而窦武一方距我目测大概只损失了不到二百人。由此可见战况的惨烈。 窦武纵马来到阵前大笑道:“奉车都尉(曹节官职)曹大人,你也是知兵之人,我这招围城打援用得怎么样啊?” 先前我早看出窦武是故意不攻下朱雀门,他料定陈番必引得曹节主力在武库,然后以曹节性格必会轻视于他而率领队伍到广场与之决战,而他又故意示弱,并用重武器破坏了曹节引以为傲的盾阵,对其展开了残忍的屠杀,这一切在战争的艺术上本是极为高明的,但同样变数与风险也很大,由此可见窦武的确是一个胆大心细的人。 我从旁边的弓兵处借来弓箭,先转过头去将弓箭拉开,然后瞬间转身,向窦武放了一箭。那窦武反应也是极快,宝剑迅速挥出,将我射出之箭劈成两截。对方军阵中一阵叫好。 窦武持剑大喝道:“卑鄙小人,竟然暗箭偷袭!” 我道:“窦武,你才是卑鄙小人!你害我朋友,嫁祸给列侯张让。又骗得陈番魏朗山冰等人去送死,为的就是成就你自己的皇朝霸业!” 窦武大笑道:“曹阿瞒,你这无义小人在说什么?陈太傅乃你和你祖父费亭侯曹腾串通一气所加害,倒要怪在我的头上!大家都深知陈太傅最恨阉党,且看看如今是谁和阉党同城一车?这事实还不明白吗?” 说罢,窦武举起宝剑大喝道:“铲除阉宦,为陈太傅报仇!” 第一百三十二章 敌势渐涨 众军士均喊道:“为太傅报仇!报仇!” 此时这情景我便是长者一百个嘴也说不清,如果说窦武连此刻与我的争执也算计到了,那么这人的心机无疑太厉害了。 此时两方人马就这样对峙着,朱雀门的守军也并不敢放我们进宫。因为只要这城门一开,放进去的就不止是我们的人马,窦武的人马也会蜂拥而至,而到时候的局面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反倒是现在,我们的军队虽只有区区四百人守在朱雀门下,但是城上众人全部换上了轻弓,有近二百的弓弩手,加上城下四百守军,防守的力量确是比之前加强了很多。 窦武再次对我方喊道:“如今胜负已分,只要你们除掉曹节王甫两个奸臣,释放天子,其余无辜人等概不追究。我给你们一炷香时间,一炷香后要事还没有个结果,就别怪我手下无情啦!” 我对祖父道:“这窦武是在玩心理战,他此时占尽上风还不进攻,肯定还有别的顾虑。哀兵必胜,他是怕我们拼死一战,自己伤亡太大,从而在剩下的权利争夺中发生变数。” 祖父道:“有这方面原因,但八成是东西北三门还没有拿下。只要这几座门拿下,纵使真有兵马上京勤王也无济于事啦!何况如今哪来的勤王兵马?唉,你刚才那样骂他,把话说得太死,到时候咱们的性命他怕是都饶不过了!” 我道:“爷爷,您现在还对他抱有幻想?他根本就没把咱们当做自己人,而是在一直利用我,也利用了你。咱们只有拼死一战了!” 祖父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我压了一辈子宝,这一次我还是要将宝压在天子身上。只要天子不倒,咱们就有一线生机!” 曹节对窦武喝道:“大将军说哪里话!什么释放天子,好像天子是被我们囚禁一般!如今天子就在宫中,已经有人去向天子请旨啦,看看天子眼中奸臣是你还是我?” 此时,只见两个宦官将一个服饰华贵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子压上城楼,那女子满面泪痕对着窦武大喊道:“爹,不要再错下去了!你如今收手,圣上既往不咎。何必要一错再错呢!” 窦武表情有一丝动容。然而只一瞬间,他又换回平时威武霸气的模样道:“身为太后不思习礼修德,劝谏天子,而是重用阉宦,霍乱朝政。我窦武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然后窦武又大声对军士们喊道:“如今两个阉宦已可对太后这般无理,天子处境可想而知!阉宦不除,国无宁日,社稷危矣!” 众军士齐齐呐喊。 那窦太后仍是一顿哭诉,窦武不为所动。两个太监无奈,只得骂骂咧咧的将她又压了下去。 我对祖父道:“这宫里谁在当家?当真蠢的可以!拿太后威胁窦武,反让人家添了气势!” 祖父道:“现在太后反而安全。谁现在敢动她,窦武破城时谁便活不了。现在除了咱们没退路,天子没退路,人人都在找退路嘞!” 蹇硕此时已经有些坐不住,对着曹节拱手道:“侯爷先在这顶一阵,我去面见天子。” 曹节道:“如今城门不得开,你如何进去?” 蹇硕道:“我自有办法。” 说罢,从手中拿出一个小钩,底下绑着如蚯蚓般粗细的细绳,只见他拉出一节,拿着细绳将小钩旋转开来,然后用力一甩,这钩已钩到城墙之上。蹇硕拉着细绳,快速往城墙上跑去,借着细绳的拉力,这近二十丈的城墙他竟如履平地。非但曹节这边看呆了,就连窦武那边也看呆了。 窦武奇道:“我看这蹇硕也不是一味媚上,却是有些手段!此物要是用于攻城,却是难防啊!” 杜密道:“大将军不必涨他人志气,他纵有手段又如何,且看末将给他个透心凉!” 说罢,杜密拿出弓箭取了箭矢,拉了个满弦,嗖的一声向城墙上的蹇硕射去。 窦武大喊助威道:“好箭术!” 话说这杜密虽是文官,射箭之术也是了得,这一箭既有力量又有准头,不偏不移,正朝着蹇硕的背心冲去。蹇硕此时人在半空,避无可避。情急之下,一手抓绳,另一只手拿下帽子,往背上一挡。 杜密喊了声:“中!” 蹇硕挡的虽快,这一箭还是正中了他的背心。敌我双方都看着蹇硕,谁也知道中得这一箭肯定是活不成了,可他为什么没有从半空掉下来,这却是让大家奇怪的。片刻之后,中箭的蹇硕又动了起来,这次他攀爬的速度更快,杜密大惊,又拿出一支箭拉满射出,嘴里喝道:“这次你跑不了!” 叮的一声,这一箭终是因为怒火中烧,准头差了些,箭只射在了城墙上,被石块弹落下来。 此时蹇硕已上城墙,从背上拿下帽子,转身对杜密喝道:“河南尹箭术了得!害我损失爱玉!我蹇硕乃锱铢必较之人,必会百倍追!”原来蹇硕是用帽子上镶着的玉石挡住了杜密的箭矢,虽说是机智,但也有十足的功夫才能成功。 窦武对杜密道:“此人言出必行,周甫要小心啦!” 杜密一笑道:“哼,还能让他活过今日不成?” 又过得片刻,只见从西门方向来了支大约二百人的队伍,领头之人额头宽阔,下巴上整整齐齐的一捋胡子,不是李膺是谁。 那李膺距离尚有数十丈,便大声喊道:“大将军!上西门雍门均已拿下。守城军士全部斩杀!” 李膺这人文武双全,他这一声不止是喊给窦武听的,也是喊给我方听的攻心之策。 窦武纵马上前道:“好!元礼辛苦!”说完亲自下马迎接李膺。 那李膺道:“我已安排人手把守两门,便是有万人之众,没个三五天,他也休想打进来。我当下带着这二百精兵前来支援大将军,不是多此一举吧?” 窦武一笑道:“元礼哪里话,正当其时也!” 说罢,两人回到军中,将兵马合为一处。 第一百三十三章 大汉天子 我对祖父道:“这下子更难了,李膺窦武两人都是精通兵法的名将。一个人也许还会有个闪失错误,让两只老狐狸同时出错,这种概率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了。” 祖父道:“事已至此,尽人事知天命而已。我还是那句话,只要跟着天子走,纵使身死,千百年后史书上咱们还是忠臣。” 我刚想说些什么,只见东边又来了一支队伍。这领头之人我却熟得很,正是上次与袁绍一起宴饮的刘淑。此时他的出现怕也绝对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果然,他带来的消息也是坏到了极点。上东门中东门已经被攻陷,而他布置防务后也带了三百人来支援窦武。此时窦武军中除了自己将近两千的人马外,又来了五百精锐的外援。而我方防守人员总共勉强算是六百残兵,且士气低下。这一战的胜负可想而知。 窦武见李膺刘淑前来,提起的心终于放下。他策马上前对着曹节的守军道:“不等啦,你们想好了没有?怎么还不快把曹节王甫的狗头送上?” 这窦武此时把曹节和王甫说成狗头,直把两人气得半死。其实此时士兵中早有诸多不想战的,只是没有个领头的去投降而已。 曹节身旁一直沉默的张让终于开口道:“大将军息怒,说好的一炷香就等一炷香,此时尚有不到一刻。大将军言出如山,却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窦武一笑道:“列侯好盘算!好好好,再等片刻也无妨。料得你们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一边的曹节对张让道:“列侯可有什么好主意?” 张让闭目道:“没有,此时的胜负已不在你我。我只能拖一刻算一刻吧。可根据我的经验,在过去的无数宫廷政变中,时间都是重要的。” 一炷香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窦武一方已经摆好了攻城的架势。曹节显然是心慌了,并未对士兵发布任何的防御指示。 “圣旨到!”一声太监的诡异吼声划破天际。 一名身着蓝灰布衣的太监急奔到朱雀门城墙之上,对着敌阵的窦武喊道:“大将军窦武接旨!” 窦武骑在马上,并未下马,而只是将手一拱道:“臣接旨。” 那太监道:“既然接旨,为何不跪?” 窦武道:“旨有真假,不知真假如何跪?你尽管宣读,待老夫辨辨真假。” 窦武军中又是一场哄笑。 那小太监哪知窦武如此跋扈,但仍然壮着胆子念道:“诏曰:‘大将军窦武,出身微末,朕以社稷相托,何曾有负?然窦武不思忠君报国,反起刀兵,以窥朕位。朕实不能忍也。今着令免去窦武大将军衔,以谋反罪处以斩刑。子孙与其余人等无罪,朕不忍追究,可赦之。’毕!” 圣旨读完,曹节笑吟吟地道:“听到了吧窦武,谋反之人是你还是我啊?天子圣明着呐!” 窦武方众人皆大笑,窦武笑道:“一群阉宦,拿着假诏书前来骗我。你们弄权乱政,囚禁天子。今天一个都跑不了!众将士,准备进攻!” “慢!”朱雀城墙上一个清亮有力的声音大喊道。 众人望去,但见走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虽生得唇红齿白,举止潇洒,但却身材纤瘦,面有病色。只见他穿着一身龙纹领黑色大氅,头戴双龙夺珠紫金冠。他的那双眼睛如秋水一般,似乎这世间的东西都提不起他半分欲望。 我道:“爷爷,这就是当今圣上?” 爷爷默默点了点头。 诚然,在这病入膏肓的大汉天下,若不是在皇宫里怎能养出这般面相的少年。这少年正是大汉皇帝刘宏。 此时少年的眼睛已望向窦武,他嘴里一字一句既缓慢又铿锵有力道:“诏书做得假,难道朕这天子也做得假吗?” 窦武依然没有下马,只是一拱手道:“臣窦武见过陛下。陛下是天子,天子自然做不得假。” 窦武身旁的将军们此时也是没人下马,只在马上拱手道:“臣等拜见陛下!” 天子刘宏并未生气,只是莞莞一笑道:“窦武,你既认我做天子。那么君要臣死,你为何不死啊?” 窦武道:“陛下不闻霍子孟,昌邑王之事乎?”窦武这说的是霍光废皇帝的事情。 刘宏微怒道:“好你个窦武,敢将朕比昌邑王?” 窦武道:“陛下不是昌邑王,老臣也不是霍光。只是陛下这些年沉迷女色,任用宦官,搞得天下不定,百姓流离。臣实不忍睹。所以才携众将士至此,如果陛下能给众将士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臣命不足惜。” 刘宏望向窦武的军士道:“好大口气!你们跟随窦武,便是反贼!就不怕朕诛你们的族吗?” 众军士中有人有些动摇,毕竟四百年大汉皇权又岂是谁都可以撼动的。 窦武哈哈一笑道:“陛下你终究还是个孩子。如今王非王,贼非贼。王贼之间,兵强着为胜!陛下莫不是以为这皇帝二字就只是一身衣服,一方玉玺?” 刘宏道:“你既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怕是要当皇帝了?” 窦武此时已撕下伪装道:“若天命在吾,吾当为之。” 刘宏并没有生气,而是转开话题道:“大将军啊,大将军。朕还记得你以前进宫,朕年纪小,总缠着你和朕玩一个游戏。” 本来刘宏说什么,窦武都不会放在心上,可窦武万万没有想到刘宏会说这一句,而这一句却深深地触动了窦武。窦武想起当年进宫之时,那个淘气可爱的孩子,嘴上不觉露出笑意道:“怎能不记得?当时陛下酷爱射箭,总缠着臣对射。虽然是空箭,可是臣哪敢朝着陛下啊。于是陛下就一下一下底对着臣射,臣就假装被射中然后倒地,陛下就开怀大笑……” 想及此事窦武眼睛有些湿润,他顿了顿道:“当时陛下虽然顽皮,但聪明好学,臣是多么想把陛下培养成一位有道明君啊!” 刘宏叹了口气道:“那如今朕定然是让大将军失望了。” 窦武抹去眼角的泪水道:“陛下今日说这些已然无用。还提来作甚?” 刘宏道:“朕不能不提啊。朕也是人,人就会有感情。朕也相信大将军对朕的感情。” 他在此刻停了片刻,窦武这个老人似乎被带入到某种对过往的思绪中。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三箭灭情 刘宏接着道:“所以朕有个想法,就是在你我一决胜负前让大将军陪朕再玩一次咱们以前玩过的游戏。” 窦武低头不语,一旁的杜密道:“大将军,事不宜迟,赶紧进攻,迟则生变啊!” 刘宏道:“朕知道,你是怕朕拖延时间。可是如今你胜券在握,用得着怕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吗?朕从来不浪费时间。你当时攻城前给了一炷香的时间。朕耐性不如你,朕只需半炷香时间,你不会连这个时间都不给朕吧?” 窦武此时猛得抬起头道:“无妨,臣就再陪陛下玩耍一次便是!” 刘宏笑道:“大将军果然是个重情之人!来人,拿酒来!” 说完,由两人各捧出三杯酒来。他命一人从小门出去将酒捧到窦武军前。 刘宏道:“你我各放三箭。放箭前同饮一杯酒如何?” 窦武道:“以酒下箭,陛下豪迈!” 一旁的杜密道:“大将军小心酒中有毒啊!” 窦武道:“何必小人之心?”其实窦武虽嘴上这样说,也是因为他有一样本事,就是酒水有没有掺药他一闻便知。 我此时看着天子与窦武的对局,不由惊叹道:“天子果非常人,我当佐之!” 爷爷道:“是啊,这才是真龙之像啊!不然爷爷也不会服侍一辈子喽。” 此时刘宏拿起一杯酒对着窦武一拱道:“大将军,请!” 说罢两人均是一饮而尽。 刘宏道:“拿弓来!” 这时一旁的蹇硕拿了一支大弓递给天子。 刘宏道:“我此刻仍是天子,自当先射。” 窦武道:“陛下请!” 刘宏拉动空弓,并未用箭,但却像真的要把窦武射杀一般,眼神骇人道:“我这一箭乃是断义之箭。此箭出,则君臣之义永绝!” 说罢,松开箭弦。弓弦一阵嗡响,窦武身子一颤。 旁边杜密道:“没事吧大将军?” 窦武眼泛泪花道:“没事,这孩子戳中我心中痛处啦!” 刘宏发完箭便道:“该大将军了!” 窦武此时心情复杂,他想起当年陪刘宏玩耍之时,这孩子对他空射,而他作为臣子却不能对着皇子。此刻,他有机会直接搭箭将对手射杀,可他射得出这一箭吗。 窦武拿起大弓,也是没有搭箭。他拉满弓弦对着天子刘宏,他从未这么认真的看过这个少年。虽然君臣多年,他第一次感觉这个少年的表情和年轻时候的自己竟有一丝相像,微翘的嘴角中一丝倔强。 “嗡!”窦武的这一箭已经射出,刘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依然面带一丝微笑,窦武再一次眼睛湿润了。 刘宏举起杯道:“大将军,请喝第二杯酒!”说罢一饮而尽。 刘宏再次拉满弓凝视窦武道:“我这支箭是灭情之箭。此箭一出,则骨肉之情尽灭!” 刘宏虽不是窦太后亲生,但一直视如己出,所以窦武怎么也算是刘宏半个外公。 “嗡!”刘宏这一箭仍放的是空箭。 窦武此时内心翻滚。他没有想到这个孩子是这般倔强,他本只是想夺得皇位后将这孩子好好养着,让他一辈子富贵。可此刻,他心中清楚,他眼前的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孩子,而是大汉的天子。一山不容二虎,而他能去养一个天子吗?他此刻方有些相信所谓的天命所归,他多想打个退堂鼓,希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并且运用自己的武艺和智慧将这个孩子辅佐成自己心中的完美帝王。可是,这一切都来不及了。他身子又是一颤,脸上布满汗珠。 ‘这一箭要不要一箭将其射杀了呢?’窦武心里想,‘不,以我的武艺,一箭就够了。我还想看看这孩子的第三箭。’ 窦武仍旧没有搭箭,拉满空弓对准天子刘宏。咔嚓一声,弓竟然硬生生被拉断了。 一旁的杜密拿出自己的弓道:“大将军用我这支!” 窦武推开道:“弓虽断,箭已发。请陛下发第三箭!” 刘宏仍是气定神闲的端起酒杯对着窦武敬了一杯酒。然后从蹇硕手上拿起大弓道:“大将军,我这第三支箭,乃诛心之箭。你可要接好喽!” 说罢,将弓弦拉满,迟迟不发。窦武眼睛盯着刘宏,刘宏眼睛盯着窦武,便这样僵持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再会吕布 “嗡……”一阵剧烈的颤动,天子的诛心之箭已发出。 紧接着,远处响起了震耳的马蹄声,那声音由远至近。慢说窦武一方,就连曹节这边也是傻眼了一般。这洛阳的军士除了被窦武调走的南北军,大都在这朱雀门下,此刻哪里还有这如此迅猛的骑兵?! 窦武道:“听,这声音是匈奴的马,难道是?” “臣,度辽将军张奂,前来救驾!”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片刻之后,只见一个骑着高头黑马身披赤甲,手持丈八长刺的的将军带领着约有五百的重甲骑士从北门方向前来。但见此人身长九尺面若重枣,嘴上三寸短髯,眼神不怒自威。当真是身如铁塔,状若天神。 此人一到,窦武军中便骚乱起来。李膺刘淑等将领脸上都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 窦武惊讶道:“张奂,你不是在征讨匈奴吗?怎会在此?” 那张奂答道:“大将军素来情报精准,却不知我早已将匈奴驱逐,十日前陛下已将我调回京师。为了让你露出狐狸尾巴,他命我驻扎邙山深处,就是为了等着你反意尽露,才好一网打尽。” 窦武大笑道:“一网打尽?哈,一网打尽?张将军,你自问,斗兵,斗将,斗谋略,哪一样是老夫敌手?” 张奂道:“大将军当世之猛虎,我张奂不是对手。不过,当下你只有兵马不到三千,而我却有三万之众。须知猛虎也怕群狼。顺便说一句,你于城北布置的五百伏兵已于半个时辰前被我军全部击杀。” 他这句一处,窦武一方均是一惊。而就在这时候,张奂身前身后已陆陆续续又到来了约两千的步兵,各个都是刚和匈奴作战过的虎狼勇士。 天子刘宏道:“大将军,朕给过你机会。处置管霸苏康也是朕对你的最后让步。可你一意孤行,欲调走南北军发动政变。朕只好将计就计。其实在朕内心深处,还是希望自己看错了的。” 窦武哈哈一笑道:“事已至此,何必多说。陛下,做人当言而有信,请接老臣的第三箭!” 说罢,从马背的布囊中拿出自己当年征战的硬弓,搭了一支乌木狼牙箭,将弓弦拉到极致,两指一放,那箭势若闪电的向天子刘宏奔去。他这支弓大有来历,乃是窦武年轻之时仗之射杀匈奴左贤王的宝物。虽然随时带在身边,但要不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窦武不会轻易使用。由此可以看出,此刻的窦武已经将城墙上这个有几分病态的瘦弱少年当成了可以与自己匹敌的对手。刘宏并未躲闪,亦或者说以他的武艺根本来不及躲闪。 “嘭!”的一声巨响,箭矢射透了一块木盾。原来是危机时刻蹇硕扛起木盾将这一箭挡下了。 “大胆窦武,竟敢箭射天子!此乃罪上加罪!”蹇硕狂喊着。 窦武扬天长啸道:“胜负未分,何谈罪责?咱们真刀真枪的干一场!是王是贼,一战可定!” 刘宏叹息道:“大将军,想不到你到此时还这般执迷不悟。” 东门西门均传来喊杀之声,想是两处的争夺已到了最后关头,进入肉搏阶段。 李膺刘淑均是心中大慌,他们哪能相信自己精心的布置竟然在神不知鬼不觉中被敌人打破。此时两人心中哪还有什么王侯霸业的美梦,只想找个机会保命而已。 杜密道:“大将军,此地已不可战。咱们暂且退去,拿下南北两营,再图良策。” 窦武道:“我窦武一生征战,未尝一败。这才让手下信服,将士效死。如今退去,虽留得性命,想东山再起却是难了。不若死战,或有一线生机,纵使战败,无非一死而已!” 杜密两眼含泪道:“手下受大将军知遇之恩,无以为报,今大将军若要死战,手下自当跟随!” 此时在生死边缘走了一圈的曹节却是乐开了花。他望着张让称赞道:“列侯果然是智勇过人啊!老夫在宫中呆了一辈子,从没看到过像今日这般好戏!哈哈哈哈!” 张让阴冷地一笑道:“侯爷洪福,幸运之神终究不弃我等。” 曹节有些得意忘形道:“列侯说错啦,运气永远在咱们的主子圣上那一边。哈哈!” 我对爷爷道:“这局势变化也太快了!本是必死之局,想不到……” 爷爷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感想如何?还是活着好吧!” 我道:“我想明白啦,没有价值的牺牲却是一文不值,还是活着好。”此时我心中想起魏朗的战死,心生惋惜。他那样的英雄终究是被别人当成了棋子。 车下的曹洪此时都看傻了眼,嘴里自语道:“人尖子,各个都是人尖子……” 窦武此时以弱敌强仍是临危不乱道:“将士们,勿惧敌贼兵多!巷战之中,兵寡者未必弱,兵多者未必强!你们都是以一敌十的勇士。此战若胜,人人高官厚禄,封妻荫子!你们子孙万代,万万代永享富贵!” 窦武的兵都是些刀头舔血的家伙,一听这一句,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喊声如山呼海啸。 窦武低头对一旁的杜密小声道:“待会交战之时,你率领我手下的一百敢死精锐直取主将张奂。这小子防守过于疏漏,你一战可成。只要擒得张奂,胜算还有七成。” 杜密领命道:“是!” “嘀嗒嘀嗒……”又一阵马蹄声传来。但见西门方向奔来十五六骑。领头的乃是一个手持长戟朱衣金甲的少年将军,但见他眉如利剑,眼似秋水,嘴角上扬显示出无与伦比的自信。此人正是那吕布。 吕布这十五六骑行至两军对垒的阵前,似乎将谁也没有放在眼中一般。从马脖子下提起三个人头扔在地上道:“不好玩,不好玩。西门的守将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对付这帮废柴,圣上还让我出动三十名西凉精锐。” 天子刘宏喜道:“奉先出马,自是马到功成。那些守城的将士都降了吗?” 吕布尴尬的一笑回道:“投降?陛下好像没说要收降吧,那二百多人我都杀掉了。” 众人闻吕布之言均是一惊,天子刘宏惊讶于这少年如此年纪便这般弑杀,却也不好责怪。而那些将军们则更惊讶于这少年的可怕,区区三十人,便能把将近三百守军的城门夺下。即使是卫青霍去病那样的名将在这个年纪,怕也是做不到。 第一百三十六章 神将窦武 窦武一边的军士离吕布极近,本来要是知道这是敌方将领,这么近的距离,又只带了十几个人,定是要上去将他擒拿的。可是当大家知道这是人人惧怕的神鬼吕布时,竟没有一个将领或士兵敢冒这个险。 吕布策马上前,走过窦武身旁时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道:“大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窦武道:“与奉先小友一别数日,老夫也想念得紧呐。” 这二人言语之间,倒像是久别重逢的忘年之交,丝毫看出是敌对关系。 这时吕布留意到了我和曹洪,惊讶道:“原来矮猴子和麻脸儿也在啊!” 他策马到曹节这边道:“奇怪,这两个不是和侯爷不对付吗?怎么却和侯爷在一处?” 曹节呵呵一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们大家都是同仇敌忾,共讨逆贼。天下识时务者自然聚到一处啦!” 吕布笑道:“哈哈,原来这两个小子也识时务!侯爷真会说笑。” 吕布这一来,让本已剑拔弩张的战场顿时少了许多消杀之气。而窦武一方在知道西门失守后,军士士气也大打折扣。 “嘀嗒嘀嗒……”又是一阵马蹄声,但此次却是从东门传来。这次来的确不是英勇的将军,而是一个衣着破烂浑身是血的小兵。那小兵拼命驰到刘淑面前,滚下马来大哭道:“将军,将军……中东门失守啦!” 刘淑大惊道:“什么?!” 曹节闻言乐开了花道:“窦武啊窦武,你如今大势已去,还不乖乖下马受降么?” 窦武仍是一副不为所动的表情,但此时己方队伍中的李膺却是神色有异。西门的失守已经让李膺犹豫不决,毕竟损失了自己那么多精锐,就算窦武能赢,可窦武能容得了他吗?一个损兵折将的将军如何被倚重。而此刻东门的失守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此刻对跟随窦武造反成功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他甚至觉得这件事从开始就是一个错误。 “是啊,圣上对我这般信任,我怎么会造反呢?我之所以跟着窦武,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替朝廷除害。不错,就是此刻,我只要替朝廷除掉窦武!圣上大概是会原谅我的吧……”他心里飞速地思索着,想着想着,自己不免都信了七八分。 那李膺素来能把握机会。他想到乐处,嘴角不免露出了一丝微笑。但见他手持长刀,迅速冲向窦武大喝道:“窦武老贼,我李膺今日便替朝廷除了你这奸佞!” 在场其他人哪里想到有此变化,曹节憋着嘴道:“这戏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李膺本就是一员武将,素以武艺见长。然他是个谨慎之人,江湖中向来传言窦武武艺极高,所以他哪敢托大,只想在窦武未取得兵器前一刀将他斩于马下。只要他此计成功,有了这斩杀贼首的功劳,朝廷便有很大可能不会追究他的罪责。 窦武此时心乱如麻,正在低头思索,对李膺前来杀他没有防备。待觉察之时,李膺长刀已经劈来。任他武艺再高,此时再做躲闪终不免受伤。李膺见要得手也不免面露微笑。而面对李膺这一刀,窦武只是摸了摸战马的鬃毛,奇迹就这样发生了。在李膺这一刀眼看要劈上之时,窦武胯下那匹墨色战马竟然迅速跪了下来,连带着窦武整个人低了下去。 李膺的快刀从窦武头顶划过,却是未伤窦武分毫。 现在所有人的目光均集中在窦武身上,窦武摸了摸战马的鬃毛感激道:“老伙计,你又救了我一命。”他对待这匹战马像是对待多年的兄弟一般,神色令人动容。 “取我兵器来!”在李膺前冲之后,窦武命令下,两个士兵抬出一杆乌青色的兵器。这兵器生得好生奇怪,似戟非戟似刀非刀,因为一般的戟只有一边月牙,它却有两边,却不知这兵器如何使用。 窦武身子下探,一把握住这杆需要两个人一起抬的沉重兵器道:“此物命曰’方天画戟’重一百三十斤。三十岁前老夫持之纵横大漠,未逢敌手。李膺,可有胆接我一招?” 吕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这件武器,脸上的表情兴奋地像个孩子。 李膺道:“有何不敢?你窦武未逢敌手,难道我李膺就有敌手吗?今日正好取你首级扬我李膺之名!” 说罢,李膺两腿一夹,纵马向窦武再次冲去。窦武持戟策马,却是一动不动。须知武将比武素来要依靠马的冲力,像这样一动不动,除非自己武艺比对方高几个档次,不然非败不可。 李膺大喝道:“窦武,你也太托大了。今天就叫你身败名裂!” 李膺的长刀刺来,窦武已更快的速度将方天画戟往上一挥。 “叮!”李膺的长刀竟被劈成两截。 李膺的马还在前冲,窦武眼睛看也不看,长戟往后一扎,不偏不移,正扎中了李膺的后脑。 马匹前冲的惯性将李膺从戟上拔离,脑后喷出一串血花。一代名将李膺就这样坠马而亡。 方天画戟上的血液全部滑落,戟上竟然一滴血水也没沾上。窦武收戟策马而立,威武无比。 “好兵器,好兵器!”吕布于一旁兴奋地大叫道。 众人无不胆寒。在场诸人中不乏武艺高强之辈,但自问要像窦武那样一招杀死李膺这样的名将却是人人都觉得难以办到。此刻窦武虽是敌人,众人却心中不免生出几分佩服之意。 刘淑与李膺一样,见局势不利,早有反水之意。此时见李膺被诛,神志已丧,大吼道:“窦武老贼,你想夺我刘家天下,却是做梦!我是圣上的皇叔,跟圣上才是一家人!圣上不会杀我。他不会杀我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拉拢我……也想拉拢我……哈哈……”说着策马带着自己那几百人往西门方向退去。众人也不知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窦武一笑道:“无胆鼠辈,也敢出来争天下。哈!可笑!” 第一百三十七章 终极一战 此时窦武一方只有区区两千人左右,而此时围困他的军士已达到五千之众。加上各城门被占,城外甚至还有上万的军士,他如今是想打打不赢,想逃逃不走。 一旁的杜密道:“大将军,我们还有两千精兵,全力一战,定能杀出一条血路,保你出去!” 此时已过丑时,一场大雨早过,一阵阵凉风过后,天上竟然看见一轮圆月。窦武仰头望月道:“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大势已去了。” 杜密对窦武一拱道:“手下死也要和大将军死在一处!” 窦武拍拍他的肩膀,转向天子刘宏道:“圣上,老臣愿意投降。但谋反之罪罪在老臣一人。还请圣上答应老臣饶过我这些将士。如果圣上不答应,那么这两千将士必将随老臣死战,到时候血流成河,岂陛下所愿?” 天子刘宏道:“上有所好,下必附焉。岂可因一人而诛天下。大将军所请,朕答应了。” 窦武朝刘宏拱手道:“天子果然气量宏大。”然后对周遭将士道:“你们还不下跪叩谢皇恩?” 众将士先是犹豫半刻,然后纷纷放下兵器叩谢。只有杜密仍是骑在马上并不下马嘴里骂道:“无道昏君!你重用宦官,卖官鬻爵弄得过无宁日,百姓连一口饱饭都吃不上。你这样的人,配我杜密辅佐吗?我愿随大将军一死!” 窦武望着杜密道:“老夫有知己如周甫,可谓死而无憾了。” 说罢又转向刘宏道:“圣上,老夫还有两件事在心中未了。圣上可否成全?” 刘宏道:“大将军请讲。” 窦武道:“这第一件事,老夫实在放不这大汉天下。老夫走后,陛下能否亲贤臣远小人,整顿吏治,中兴我大汉社稷。还万民一个太平盛世。” 曹节大喝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向陛下提要求!” 刘宏对曹节挥手道:“无妨。”然后转而对窦武道:“就算你不说,中兴社稷也是朕之所愿。这一点,朕可以答应你。只是你所说的亲贤臣远小人,朕可能做不到你的心上。毕竟你我心中,谁是贤臣,谁是小人,这个是不尽相同的。” 窦武哈哈一笑道:“陛下回答如此坦荡,却也难得。老臣还有一个私愿。望陛下成全。” 刘宏道:“大将军请讲。” 窦武道:“臣六岁习弓马,十四岁起行伍。纵横沙场四十年,斩杀敌将数百人。至今未逢敌手。” 在场诸将听之无不动容。 窦武接着道:“臣这一生虽身在朝堂,实心系沙场。臣今日明知必死,但臣绝不想死于宵小之手,杀臣之人必得是当世英雄!” 曹洪听到此句,有些动容地往前走了两步,嘴里道:“看来我得出马了!”我一把拉着他的衣领提了回来。 刘宏道:“大将军还请明言。” 窦武望向吕布道:“臣生平所遇诸将中,从无一人胆识武艺可胜过吕奉先。那日与其相见,虽称忘年,然臣已生出比试之心。无奈位高权重担社稷干系,终未启齿。今臣乃一死囚耳,反可无牵无挂,全力一战。臣请陛下恩准,准臣与奉先一战。也让我死前知道谁才是大汉第一将。” 众人愕然,谁也想不到窦武的第二个心愿就是死前和一个孩子战斗。但此刻谁都明白,窦武认为他死后的天下第一将就是这个十二三岁的孩子了。 曹节道:“陛下万不可听这老贼胡言!他此刻狗急跳墙,不知又在耍什么鬼把戏。且他武艺高强,万一让他逃了出去。后果难测啊!更何况奉先将军乃我大汉虎将,岂可跟一介死囚耍勇斗狠?” 刘宏低头不语,于公他此刻实在犯不着理会窦武,但多年相处,于私他又不好拒绝这个长辈的请求。吕布此时也是心潮澎湃,他目露精光纵马上前几步道:“还请陛下成全!” 刘宏道:“奉先也有此意吗?” 吕布道:“窦武大将军代表着过去数十年最强的存在,不打败他何谈天下无敌?!他有没有打别的主意我不知道,但是他身上的武者气息不会有假,我嗅得出来。所以,请陛下成全!” 是啊,高手的寂寞只有高手才懂。 到了窦武吕布这个档次的武将,已经不会因为杀了某个人而感到多么得意了。他们更多的是感到寂寞,一种无敌的寂寞。 而此刻,一个是老一辈的无敌战将,一个是新一辈的绝世高手。两个人相遇,又怎能不想一分高下呢? “请陛下成全!请陛下成全!”这次说话的是军中在场的诸多武将。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对武将的寂寞有些感同身受,而他们心中更加清楚,观看这一战,对他们的一生是多么重要。 刘宏手掌拍了一下城墙上的护栏道:“好,大将军一世英雄,虽是朕的敌人,但朕依然敬重你。所谓识英雄重英雄,朕今日便成全你!” 窦武对刘宏拱手道:“谢陛下成全!” 朱雀广场上两方的军队都散开了,吕布将身上的战甲脱下,曹节关切道:“奉先何不着甲?” 吕布冷笑道:“大将军都不着甲,我吕布岂可趁人之危?” 在场诸将均对吕布佩服万分,想不到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就有这等高手气度。其实这些人哪里懂得,铠甲只有对阵沙场之时在千军万马中有用,对付像窦武这样的高手却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反而会影响速度。他脱下战甲只是为了将自己的战力提到最高。 两人相距二十丈分别上马。 窦武道:“奉先,如果我战败,请收下我的战马碧眼狮子和我手中这杆方天画戟。你可带着它们完成老夫未竟之事业。” 吕布挺戟怒道:“你既一心求死,这一战还有什么意思!一个没有战意的将军,就如同没了獠牙的猛兽。我吕布想要的东西,宁可是抢来的,也不愿是别人施舍的!你未战先言败,既没战意,我看不战也罢!”说着便要掉马而去,丝毫不将他人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