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态尽在天门》 第一章 作品简介: 小说通过主人公林茜一家姐弟四人在与父母亲相处的过程中表现出来的种种现实象,生动地展现了林茜,大姐刘锦,二姐刘敏,弟弟刘欣在生活中的各种表现。二姐勤劳踏实又不失幽默,她眼睛不好,在几个姐弟中书读得不多,但她很有智慧。大姐是研究所领导,又是高级翻译,她问题试图把各种事情解决得很圆满,爱口失羞地不能表达自己的看法,常常委曲求全,林茜是老三,在一所成人高校当政治老师,但她的愿望却是写小说。有次大姐听说二姐的公公到英国去了,大姐天真地问:他的孙女不是在美国嘛,咋个他到英国去旅游呢。二姐才回答:是阴间的阴国。因为人都会死的,所以林茜的愿望就是把许多美的形象通过文学方式留下来。除此之外,还塑造了江燕萍这一形象,江燕萍长得好,家里又有钱,但她一点不快乐,只知道不断地攒钱,舍不得用,老公有钱了在外面找了一个找二个,她始终装做家庭很幸福,最后被老公把她的几十万打给小三,没离婚的情况下老公和小三生了儿子,江燕萍活活气了几十年,气死了。那个老公也没得到好的结局,他找了几个,他看中的人家的下半截,人家看中的是他的大团结,后来他为给小儿子买卤菜出了车祸,成了植物人,前后几个女人都不负责他被饿死了。林茜的前夫张志明,和冯小露婚外情走到一起后,又觉得没得意思了,又各自在外面乱找。最后冯小露不停地把单位的公款搞出来讨好男人,事情败露后,她找男人,都不承认用钱的事,她只有自己进监狱了。把大房子都执行给银行了。张志明马上又重新找了一个条件好些的女人为伴。林茜的儿子是残疾人,为儿子办学校,虽然学校办不长久,但她一根筋地认为儿子是自己应该管的。结果儿子现在越来越好。里面还写了老王等三百多个形象。老王是林茜的高中同学,她离了三道婚,结了三道婚,以为结了婚可以住男人的房子,结果到后来还是只有自己贷款买房,还因为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几样慢性病糖尿病高血压,高血脂都得焦了。 写这部书的初衷是因为孤独,还有就是有闲,再有就是钱不多,但是从来就没有真正贫穷过。看多了金钱至上,我现在可以说是一种超越了,钱抱得越多的人得失感越重,我能够有今天的境界当然应该归功于我的家庭,至少父母能给我受教育的机会,还有发展空间,没有让现实的哆嗦把自己消磨得没有一点热情了,无论何时都有热情,自信,坚持,还有爱,以及从来都没有离开爱和对爱的追求。 台湾的曾仕强教授讲胡雪岩的时候说过,钱财再多你最后都带不走,不管你修再多的房子,最后这些东西都是国家的,因为这是有形的资产,而无形的资产就是精神的结晶了。所以书中主人公林茜把这两句话作为自己的座右铭:几百年人家无非行善,第一等好事还是读书。在教书和写作的过程中逐渐形成了我自己的家风:诗书传家。 第一章 一 继林茜离婚后,连着两天教育学院又有两个人离了婚。 人们有这种说法,见了面不是问你吃了没有,而是问你离了没有,可见离婚率之高。中国人前些年是不兴离婚的,人们被禁锢惯了的,若有人起了那个念头,地位低的人要离了地位高的人,通常人们都会以为你不知好歹,但是若是地位高的人要离了地位低的人,你这个人就有了陈世美的嫌疑,单位上根本不会同意,单位上不开证明,你就离不了婚。也不知道那时候制定政策的人是如何想的,把结婚这些纯粹私人的事管得那样细致入微,如果两个人实在搞不好了,用法律把他们捆绑在一起有什么意义?不是林茜为自己的离婚找借口,而是人的情感实在是个很微妙的事情,双方没有一成不变的。不象电脑,你输入一个指令,它就严格照着执行就是了。人的生活会不断会有一些预想不到的变数,白头偕老之所以值得歌颂,就在于它的来之不易。我们现在要进步多了,虽然离婚仍然要单位领导签字,但是只要你坚持要离,领导也不会不签字,以后离婚结婚这些只需要拿上户口本就是了。弄得结婚离婚这些纯个人的事情一旦有变动满世界都晓得了。 林茜所在的单位是明阳市教育学院。本来她毕业可以留在省城青江市的,但是她一个在农村呆了十几年的人无论如何不喜欢上千万的大城市,到处是人,在这种地方她会觉得很难过,就主动要求到了地属明阳市,但实际单位不归明阳地方的民航飞行学院。因为学的是哲学,就只有几条路可走,要么就是研究所,要么就是高校,要么就是从政。研究所想想都头痛,成天搞纯理论研究非要把人整出毛病,从政也不行,那种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路也不敢多走一步,还要吃喝应酬的地方,她也不敢去。就只有到了高校,当个政治教师。虽然讲的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不过林茜讲得还是很得学生欢迎的,她不会讲得很枯燥乏味,现实中的例子结合进去,效果还是比较好。在飞行学院几年,她又受不了了,天天坐班,离街上还有近十里路,又因为和在明阳学校的同学张志明结了婚,就调到明阳市教育学院了。当时她根本没想到教育学院是所成人高校,待遇和飞行学院根本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教育学院的好多人都说她硬是从米箩筐跳到糠箩筐里头来了。林茜很久都有点怀才不遇感觉。学校不大,事情少,有点什么新闻全校一下都晓得了。 数学系的何权没有什么戏剧性,他才结了没好久。那个夫人的单位比我们单位的条件好些,言语之中就对你们这个清水衙门般的教育学院不屑一顾,又嫌何权个子矮小。一般个子矮小的男人在找对象时受的限制是个子高的男子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到的,这些男人的自尊心会屡受打击。何权这个夫人就是这么不会想,个子高未必绝对这个人就好,这两者是不能直接划等号的。这个女人婚前没把这些问题充分考虑进去,结了婚又来后悔,看着何权就和个子高大的人相比,不仅如此,还要把男人的教育学院和她自己的单位相比,越是比较,就越是觉得这个男人左看右看皆不顺眼。这样一来,这个婚姻没有维持好久,就宣告终结。所以人们说的,结婚前把眼睛睁大些,结婚后就要适当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两人还算分得比较文明,好说好散,没有闹得不可开交。 但是另一个人就是政史系的张克俭的婚姻解体过程就很富于戏剧性。张克俭的夫人周小玲是乡镇上的小学教师,长得娇小玲珑,在带娃娃之前两人都是恩恩爱爱,至少没见两个人脸红脖子粗地讲话。但是自打周小玲生了个女儿以来,一切都变了。张克俭的母亲是个农村妇女,在家中她是绝对的权威,一切都是她说了算。张克俭的哥也从乡里出来了,但是他的哥已经生了个女儿了,生儿子的重担就等着张克俭来挑。但是偏偏周小玲的肚子也不争气,这边老太婆一心盼孙儿,她还是就是不生儿,这一下,日子就难过了。老太婆的挑剔就开始了。周小玲多用点热水老太婆都要骂。周小玲没奶,邻居就多说一句,吃了炖猪脚是催奶的,张克俭立刻反驳道:她吃那么多做啥子,她已经吃得反胃了。 实际上周小玲不仅没有吃得反胃,就是一天的几个蛋都保证不了。老太婆把一腔没有后代的怨气都发到她身上了:“你还要吃,儿都生不出来一个,吃个屁啊,有碗饭吃都不得了了。” 后来就是吃饭都要受气,老太婆又说:我们原来生了娃娃才三天就下地做活路了。你以为你有功得很吗,做得那么娇贵给哪个看。哪个就该侍候你。我们生了娃娃,娃娃的屎尿片子都是自己洗,还要给男人煮饭。男人下了地回来看你还没有把饭煮好,手一抬就打到你身上了,还有你们这么好耍。一就就睡到床上吃喝。 这个老太婆可能是讲的旧社会的事,她忘记了现在都解放好多年了,还要这个媳妇过解放前的日子,也太不符合历史潮流了。这种老太婆不反思自己的行为,只知道怪媳妇,这个媳妇日子就难过了。这个周小玲原来的日子就象是泡在糖水里的,一下子就掉到黄连水里去了,哪接受得了,这反差也太大了,就忍不住跑到邻居家哭诉。哪里想到又惹事了,邻居张家男本身也是工会委员,听了这些哭诉,就把张克俭找到工会来调解。张克俭一家人却是极爱面子的,出了这个事,都觉得媳妇丢了他家的脸,中国人讲究的是家丑不可外扬,哪怕在家中打得鸡飞狗跳,但是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总支出和睦融洽的样子,做给外人看,如今这个家丑是尽人皆知了。张克俭一家却是更无所顾忌了,张克俭干脆写了一纸离婚申请,欲把女人赶出门了事。 这个男人居然这样说他为啥要离婚,他说:“我们两个的感情基础本来就不好,还没结婚周小玲就给我两个同居了,你们想票都还没扯,就这样子了,你们说这个女的道德品质好不好嘛。” 他是想以此为理由说明自己离婚离得非常公道,殊不知这话一出口,只不过惹人笑话。两个人未婚同居就是要算账也主要是算是男人身上,他却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好像是那个女的实在没人要了,估到与他同居不成,就真说责任,也该一人一半嘛。 所以从这个人的言论上应该是告诫女人,不要把性的问题看得太随便。你太随便了,男人不仅瞧不起你,日后两个人有了裂痕了,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指责你勾引了他。以色示人哪有长久时。需要记住有是随便怎么样你自己都要有真本事,世上有四大靠不住:春寒、秋暖、老健、君宠。 春寒和秋暖靠不住,虽然常常我们在春天被倒春寒搞得手忙脚乱,把厚衣服又拿出来穿在身上,但是毕竟春天来了气温总体趋势是向高处走的,到三月,桃花李花都会竞相绽放,任是什么力量也阻挡不了的。当然秋天的暖和也是一样的,不可能一直都暖和下去,天气越来越凉,树叶渐渐地往下落,一叶知秋。这也是大势所趋,不能回头的。 老人的健康也是靠不住的,前两年你看着老人都还精神百倍,后来要不了多久,腿脚也不利索了,耳朵也听不清了,思维也越来越退化了,说话都要来个我们那时候如何如何,言必称希腊。 再有个君宠,更是靠不住。中国有许多年的封建时代,君主就是主宰生杀大权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你死,还要叫赐死。 哪有自由可言啊,古时候有个文明古国叫巴比伦,本来很强盛的一个国家,就是因为性自由,财政税收都靠着妓女交税,结果很快没多少年就灭亡了,马其顿打过来巴比伦根本没有抵抗能力,男人纵欲过度,路都走不动了,哪还骑得了马,扛得了枪,灭亡在性问题上,后人当然不要再走这个老路了。 所以张克俭这个说是女人引诱了他导致他变坏的说法不被人们认同。还有就是这个男人虽是高校的历史老师,却一个法盲的样子。那时周小玲还在辅乳期间,婚姻法规定的辅乳期间男人不得提出离婚,除非你能证明这个女人生的娃娃是女人偷情得来的,否则男人没有任何理由提出离婚。周小玲一气之下冲到了单位,一年没回家,把个刚满月的婴儿丢给男人。张克俭和母亲把孩子带到一岁。他在外面也找了一阵,他以为离了一个生女儿的,再找个来生儿子的女人很容易。但对象并不象他想像的很好找。找对象又不象买个什么东西,任你随便挑选就是了。况且张克俭那样子长得也实在不敢恭维,他只是占了一点个子高,其他方面,颧骨又高,脸上一点肉都没有,还长了双贼溜溜乱转的小眼睛,这种男人有什么取头。他和很多男人一样,没找到他想象的,之后又跑到周小玲面前说好话,说到情处,又是下跪,又是打自己耳光,好话说了一箩筐,周小玲又回到这个家了,这次破镜重圆几乎是一点裂痕都看不出来,两人手牵手进进出出,比新婚时还甜蜜,但是好景不长,这重圆的镜子又被打破了,这下是破得满地碎片,再怎么拼凑都圆不了了。 事情是这样的,张克俭的女人在外地教书,一周才回来一次,他就网了一个女人,平时到家中来,哪晓得这天周小玲中途回来,正逮着张克俭带了女人在家中厮混,周小玲上前撕打,张克俭却帮着野女人对周小玲拳脚相加。周小玲被打得鼻清脸肿,这下惹恼了周小玲的娘家人,于是就上演了一场闹剧。 这一天,张克俭刚回家,周小玲已经带了一帮娘家人等着他了。张克俭一看这阵势心里就虚了,手脚都不知道往何处放了。其实他心中也想到自己做的事太缺德,那天是叫了工会的人一道来调解的。不过惊慌之余他吓得早就不知所措了,不过当时的情景实在吓人,丈母娘手提一把明晃晃的杀猪刀,冲张克俭嚷道:“今天老娘要死的不要活的,反正老娘也六十多岁了,把你这个杂种宰了就是去抵命也划算了。”人啥都不怕,就怕遇到不要命的,他要拿命给你两个耍,你哪有不怕的道理。 第二章 丈母娘说罢一挽袖子,拿起杀猪刀就要往下砍。也算张克俭命大,他不是带了工会的人到他家吗,工会委员金秋丽和工会主席郑强到他家是来调解的,哪曾想一进门就看到这么火爆的场面,这两人都怔在那里了,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象港台片里面那些被黑社会追杀的镜头在张克俭家里重现了。张克俭早吓得把工会的人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些人都是他女人家中的亲戚,但此时一个个都成了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了,有人喊打,打人喊杀,吓得他连逃生的本能都丧失了,只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样。幸得工会主席郑强脑子反应还快,他毕竟不是当事人,还没被这场面吓傻了,他眼明手快地把老丈人的手臂抓住了,刀才未落到张克俭身上。但是才挡过这一刀,那边小舅子的木棍却又挥舞下来了:“你不是歪得很的嘛,今天你就歪给我看呢,看是你凶呢还是我凶。不给你狗日的厉害,你硬是以为我们屋头的人好欺负得很啊。” 张克俭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可怜郑主席就没那么幸运了,则挡过了刀,那边的棍子又打下来了,这次就没那么幸运了,棍子没打在张克俭身上,却打在郑主席肩上,一阵钻心的痛,但是那时候他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只想着不要眼看着张克俭被人就被人一阵乱刀乱棍打死在那里,眼看着周小玲那些未上阵的亲戚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轮番进攻,忙喊了金老师:“金老师,快喊派出所的人来,要出人命了。”、 这一喊才把吓得不知所措的金老师喊醒过来,一趟子跑到派出所。这边郑主席一个人是不可能把这伙红了眼的人劝得住的。大舅子问张克俭:“你自己说咋个办,我妹嫁到你们屋里给你们生儿育女,你他妈乱网个女的不说,还敢打人。” 张克俭来了个好汉不吃眼前亏,腿一软就跪了下来,脑袋如捣蒜般地往地下瞌:“我不是东西,我不晓得好歹,我对天发誓以后再也不敢了。” 小舅子长得膀大腰圆,与张克俭的瘦骨凌峋形成鲜明对比,这时候瞪着一双铜玲似的眼睛骂道:“废话不说那么多了,你打了我们小玲,我们今天打转来就是了。” 郑主席虽然挨了一下,却还是强忍着痛劝说道;“有啥子事好好说嘛,何必弄得就象生冤家死对头呢?” 丈母娘不依不饶地说:“这是我们家的事,哪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一句话把郑主席呛回去,然后转过头来命令张克俭:“自己把裤子脱了趴到茶几上。” 一听说还要脱裤子,张克俭难为情地哀求丈母娘:“妈,我就这样子趴到茶几上就是了嘛。” 小舅子在旁大喝一声:“现在你晓得喊妈了,给你说,晚了,你一个堂堂的大学教师做出些偷鸡摸狗的事来,现在你晓得要面子了,然后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脱了。 张克俭哀求无望,只得自己乖乖地脱了裤子自动趴在茶几上,让周家人打起了屁股,不知道他究竟挨了多少下,这场闹剧直到金老师把派出所的人带起来了,才算收场。 打到这样子了,当然也过不下去了,事后两人就离了婚。 这天政史系开会时张克俭在办公室说:“我们是不想离婚的,是遭打到离婚的啊。” 这个事情一下子就传遍教育学院,不仅是学院,就是整个明阳市好多人都晓得了,张克俭简直搞得是斯文扫地,无地自容。但是他还是要做出自嘲的样子,好像满不在乎。 历史教师罗华笑着说了句:“你老兄这次可是成了新闻人物了。” 主任周大龙慢条斯理地说了:“小张啊,前阵林茜离婚,一点动静都没得就离了,你咋个搞得满城风雨呢?” 张克俭还没开腔,林茜见说到自己头上来了,就说:“搞不拢离了就是了嘛,有啥子可吵的。” 教历史的李琴也说:“这个林茜离了婚就像还多高兴一样呢,那天左院长都在说,林茜离了婚就像了出了城一样呢,唱歌的时候争到话筒唱,给原来比判若两人。” 林茜一开始是有出城的感觉,只是觉得自由了,但是究竟以后该怎样,她还是茫然的。 张克俭无奈地苦笑着说:“林茜的修养要高些嘛,那个周小玲就是那个水平,你是没得办法给她讲道理的,就只有那样子了。她一个教育学院的毕业生不能要求太高了。” 林茜问张克俭:“听说周小玲家头把你的东西都抢起走了啊,都离了婚还抢啥子东西嘛。” 张克俭喝了口茶,慢慢道来:“离婚的时候协议书上说好了的,娃娃我带,她一分钱不出,存款平分,家里的东西都归我。真正离了婚她又后悔了,前几天不是纠集了一伙人到屋头来抢东西,都抢了三次了,第一次把彩电冰箱抢了,第二次又把搬得起走的家具抢了,第三次把拿不起走的碗、水瓶砸了,你们说遇到这种人恼不恼火嘛,把一个铁锅都抢起跑了,最恶毒的是把我写的蒋介石传的稿子弄到厕所里头去冲,好在我还算反应快,还抢了点下来。” 张克俭绘声绘色地讲,引来人们一阵笑声。李琴边笑边说道:“你们周小玲那么凶啊,连个锅都要抢,你不晓得到法院去告她吗。” 这话正说到张克俭心头去了,他应道:“开头两次来抢我都算了,第三次把我洗劫一空不说,还来毁我的稿子。你们说这女的歹不歹毒,她晓得知识分子没得啥值钱的,最在乎的就是资料,她就专门来整你的资料。我向法院起诉了,离了婚,财产子女都是说清楚了的,还一次次来抢,这不是抢劫是啥子。我现在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不找法院找哪个” 说笑过后,周大龙开始安排工作,其他工作都安排下去了,但是在安排李琴时就卡起了。李琴在师大进修时学的是教材法,周大龙就让她让政治教材教法。但是李琴辩解道,她当初学的是历史教材教法,不是政治教材教法。周大龙以不容分辩的口气说:“你去进修学的就是教材教法,方法基本相同,有啥不能上的。” 李琴一听这话急眼了,一下子提高了嗓门说:“周老师,这两门课完全不同,我连政治课都没上过,咋个上政治教材教法呢?” 于是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系里其他老师都坐着看热闹。这时系上的副主任王写邦说了句:“李琴我们系上就你去进修过教材教法,你不上哪个上呢?” 王定邦一李琴是一道分到系上来的,何敏调走后,王定邦就当了副主任,两人本来都是平起平坐的,突然间一个人升了一级,给人的感觉就是另外一个人降了一级似的。李琴心中本来就不高兴,听他还帮着周大龙说话,就顶了句:“张家男老师不是一直上着教材教法的嘛,咋个不喊他上呢?” 周大龙就解释:“张家男现在是院办副主任,他只算我们系上的兼职教师。学校派课的原则你正常不晓得吗,系里老师工作量饱和了再排兼职教师。你这学期一节课都没得,不安排你上点课,你又做啥呢,况且历史教师本来课就少,也涉及到一个转向问题,你早准备不是还好些啊。” 李琴仍不服,但是没再开腔。 周大龙的话不无道理。现在各高校扩招,教育学院这些成人院校招生就比较困难,要招纯粹的历史班根本就招不起来,政史系的凼授不吝指班都是挂了政治的名,叫政史专业才能把几个县上没有文凭的政治历史教师都招来读书。问题是这些学历培训是有限的生源,没有文凭的老师都是属于历史遗留问题,没有多少人了。后面分出来能当老师的都是有文凭的了,所以学院面临着生源萎缩的巨大压力。我们这个系,因了主任周大龙就是专业的历史教师,他是学历史出身的,由于他的偏好,说起是个政史系,但是这个系上的历史老师却占了九成。政治教师除了林茜,还有那个耳朵不好的张老师外,都是历史老师。兼职教师中张家男老师是政治出身的。何敏倒是政教专业出身的,但是她是一心想从政,没两年就调起走了。这个系上开的历史课门类齐全得很,中国古代史,近代史、现代史、还有世界古代史、近代史、现代史都是专人上。现在历史课少得很,政治课多得很,每个班都要开政治课,当然历史老师就面临着转向的问题。 张家男老师本来在系上,他还是不甘寂寞,总想有个一官半职,也是在各高校都是行政永远排在第一位的模式下,有个一官半职就意味着经济上多了些好处,所以很多人都一边在行政去坐着班,一边又到教师这边来兼职,两肩挑。张老师闹过政史分家,林茜这几个年轻老师也跟着一起附和过。若是分了家主任肯定就是张老师当,因为他资格最老。但是如果政治分出去了,周大龙这个主任就没有班管了,这次闹事被周大龙镇压下去了。张家男老师也不甘心就这样官气都没沾,一个政治老师就了此一生了,想了办法调到院办去了,学院给了他个副主任当。虽然这个官只负责绿化和检查清洁,但也总算了了他从政的心愿。 李琴当时没有声响,周大龙以为她答应了上正当教材教法。但周大龙没有想到的是她居然跑到李院长那里去告了他一状。李院长立刻找到周大龙以训斥的口气说道:“你让李琴去上政治教材教法,你这不是乱乱点鸳鸯谱嘛。” 周大龙在教育学院可算得上学术权威,他写过几十篇文章在全国大小大刊物上发表,其中有几篇还被收入人大复印资料。周大龙自觉学术水平无人能比,就把这些院长主任统统都没当回事。李院长是从厂里调来的,身上的书卷气少了些,他也写了些文章。但是他刊登文章的刊物不能与周大龙媲美。这两人中,周大龙是属于封建专制浸透了血液的那种人。而李院长呢,则属于刚愎自用的那类人,同类人走到一起,自然免不了一番争斗,几年下来,两人的关系逐渐形成了一种格局:凡是周大龙反对的,李院长就要拥护,反之亦然。 所以关于李琴上课的问题李院长不干预独犹可,他一干预此事矛盾就扩大化了,于是周大龙对李琴的不满就与日俱增,平日在系里就当没有这个人一般,在一个单位,又在一个系上,平日见了面却故意要装出视而不见的样子心里哪会顺畅,最后是以李琴调到教务处了结了这场争斗,但这还只是一场争斗的暂时了结。 林茜离婚前考虑了三个月,当时各种顾虑都会有,房子在党校早刚买了的,如果分手住房这些问题还有孩子问题都是一头乱麻的问题,但最终还是出来了,何必在一个没有信任与温馨的氛围里长期存在下去嘛,后来才逐渐清晰起来,幸好当初离了,否则,长期一潭死水里,自己无论如何也会僵死了,眼睛都转不动了。 丈夫是张志明大学同学,在生下残疾儿子后很长一段时间就把自己交给麻将了。丈夫在大学期间被人称作张格尔,但是后来他的认真都用在麻将上了,每次在麻将桌子上他都如上战场一般认真,他严密的逻辑思维能力运用在麻场上,真可谓是挥洒自如,他从来都没有觉得厌烦过麻将。 离了以后住在学生宿舍,只有一间房,从一个热热闹闹的家中搬出来,她就象是被人从繁华的都市突然之间被抛到了杳无人烟的沙漠上,强烈的失重感笼罩着她。 林茜简单的煮了点面条吃了,一个人到乡间散步。乡间的田野弥漫着淡淡的一层若隐若现的雾。以前林茜的生活就是带孩子做家务,吃饭睡觉,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下去了。她想象的生活应该是诗意的,因为林茜一直就喜欢背诵诗,尤其是唐宋诗词背了不少。 第三章 这次散步以后回到家中,提笔写下了几首诗。 分手之一 望着你熟悉的背影 融入秋的深处 我多想再握住你的手 替你拂去纷纷的尘土 留住枫叶红透的金秋 你却潇洒地往前走 不再回头 这一刻 我的心好痛 分手之二 总想再次拥有你的温柔 看你甜甜的笑 听你轻轻的唱 总想再次和你拥有整个世界 笑看朝霞落日 共赏明月繁星 你却只是摇头 我要走 我终于明了 当爱已成为往事 你就不再是我的所有 在我的记忆里 留下了一个灿烂的秋。 诗永远比现实浪漫。实际上在林茜不到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她和丈夫张志明几乎就没有早晨出来看过日出。这也是许多家庭中的共性,一有了婚姻,就把自己淹没在日常琐事中了。当然林茜会有被扼杀的感觉。因为她本来是个充满热情的人,普希金的诗,还有泰戈尔的诗她都看了不少,中国的唐诗宋词也背了很多,中学时还没有这些书卖的时候,父亲手写了许多本凭着记忆背下来的诗词,那时候虽然家在农村,但是林茜的母亲是城镇户口,一家人都用不着种田,只在农忙的时候要下田收割,平时有许多空闲时间,林茜就在农村的十几年间背了许多诗词,这是许多人家里都没有的条件。 看到现实中的许多人整天就处于为钱奋斗的竞争中,这些人只能直截了当地说钱,要不然就是用酒精或麻将来麻醉早已疲惫的神经。不能只想钱,林茜对自己说,作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型的人,对林茜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林茜三十出头,但是对自己的定位还是觉得不能做个唯利是图的小人,那样,对这个世界的损失是巨大的,自己应该是个诗人,虽然这个社会说的都是钱多钱少,哪家的房子好大,汽车是名牌,吃的都要是昂贵的,哪还有人注重精神呢。林茜骨子里的知识分子的清高让她觉得自己比多数人高档,后来林茜在为自己的诗集写序时有这样两句话:俄罗斯人说普希金是俄罗斯人的灵魂,而没有人说商人是俄罗斯的灵魂,这就是诗人的价值。 三 这天教育学院开大会,宣布学院成立了一个公司。 这个决定是学院副院长左思远在会上宣布的。 左思远五十出头,稀书的头发显示着他开始衰老了。他是发球能力很强的那种铁腕人物,敢说敢干,大块头,长相就带了一付很气派的领导模样,在他管辖的范围内,他是没有对手的,他就是那种除了对手就是朋友的人物。爱憎分明,是左头最大的特点。 党高官叫张立伟。张书记原是市委宣传部部长,当上宣传部长好几年了,还不是常委,等到教育学院的老书记一到站,他就调到教育学院当了一把手,院长书记都集于一身。张书记到学院来从级别上有个好处,教育学院是副地师级,比起他的宣传部长高了一级出来。张书记为人谦和,见了干部群众都是笑容可掬,显得平易近人。 这天公司成立张书记在会上简短说了两句:“成立这个公司,要求承包的人很多,党委经过反复讨论研究,最后决定由贾丽新来承包,”下面有人鼓掌,张书记又说:“成立这个公司的目的是为了给教育学院职工谋福利,公司创收的资金部分上交学校,剩下才归公司承包人。现在整个社会都在搞市场经济,我们学校每年的财政收入只够教职工发工资的,我们学校想了各种办法,办了些班,租了铺面出去,但是教职工的收入仍然不高,我们每年的奖金都要靠自己挣,办公费用都还要靠自己挣的钱来补贴,去年我们的人均奖金是两千,今年争取在这个基础上有所提高。” 张书记讲了话之后,左思远宣布由承包人贾丽新上台讲话。这次承包的内容一个是印刷复印设备,这些设备是学校花了几十万买回来的。当时没兴承包,设备就一直放在设备处,结果几年下来,没给学校交钱不说,设备磨损倒是很严重,人们都在议论说管设备的私人捞了不少好处,职工的意见大是绝对的。 承包的另一个内容就是教院的几十间铺面。教院的铺面处于市区大件路口的黄金地段,每年的收入好几十万。贾丽新现在掌握了铺面的出租权,权力可谓大矣。 众人就掌声雷动。贾丽新上台就是个稍显夸张的亮相动作,抬起头用目光把在台下的众职工扫视一眼,还未开口,下面又爆发出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人们庆幸终于出了不念旧恶能为教育学院谋福利的能人。贾丽新三十五六岁,中等个子,身材是不胖不瘦,脸上皮肤是属于二板板人,瘦削精明。虽是九月,已有一丝凉意,她却仍是一身夏天的装束:一身粉红色套裙,脚上是一尘不染的高跟鞋,脸上薄施粉黛,短发微微烫过,只是短发上别的两个金光闪闪的发夹使这个在教育学院这潭死水中搅起波澜的女人流露出一比乡土气息。 这个不平常的女人本是黄鹿镇职业中学的教导主任,一年前通过各种关系进了教育学院。之前两年在政史系试讲过,当时她本来是要调到政史系上来的,试讲后,系上老师好像是凭着感觉这个女人不寻常,讲的课题是日本战后崛起的原因。讲得还是过得去的,但有老师说她的讲稿完全是照着一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讲的,只不过她的口才好,完全把人家写的讲成了她自己写的一样。老师都不同意进这个人,她本人是在民办教师,先是到了镇上中学,然后趁着职业教育势头强劲的发展又到了职中,一早就听人说这个女人到职中就和校长关系搞得暧昧,一步步当上了教导主任。所以对这种人,心里就觉得你再有能力,道德品质上确实让人不敢恭维,所以老师都不同意。过了两年,院领导根本没有让她再试讲,就直接进来了,名义上是到政史系上,实际上一天都没在系上呆,按李院长的话,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贾丽新在政史系没上一天班,一下就被领导提到教务处,在教务处呆了一年,就来承包公司了。这一下,教育学院上百万的资产交给她支配,并且学院还同意她在全院范围内搞非法集资。贾丽新集的资年利率是百分之二十,此外每个人限存一千,这个利息更高,是百分之三十,三年到期。 职工们最都知道这些政策,下面就听贾丽新讲她的施政纲领:“我觉得由我来承包这个公司,有几个有得利条件:第一,在黄鹿职中,作为进行教导主任,职中办的所有收费的班都是由我出面联系的,这足以说明我有广泛的社会关系,第二,我家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我给大家说句实话,我屋里的存款,就是我从现在起不挣一分钱,也足够我吃一辈子的,如果这个公司生意做赔了,我就敢说把我家的钱拿来抵起。,”刚说到这里,有人大声喝彩:“好,教育学院就是需要这样有魄力、有胆识的人。” 喝彩的是化学系的苟方贵。这个人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满脸络腮胡子,一双鼓鼓的金鱼眼,更+显眼的是一个大红的酒糟鼻子,平常人们都喊他苟老头。虽说长相粗陋,但他还是个能人,在化学系称得上顶梁柱。这个人爱动脑筋,常有些发明创造,但是有一样,这个老头脾气火爆,敢说敢干,他老婆更是个吵闹得要上天的主,女人王丽华是学院唯一一个扫地的工人,她是根红苗政的工人出生,五十年代看出生,她这种三大五粗认不到几个人的工人阶级,是领导知识分子的,所以她一直自我感觉良好,说她年轻时好多条件好的男人看上她,是人家的梦中情人。这两口子都常要说些让领导下不来台的话,所以他在教育学院日子过得并不顺。 这时贾丽新还在台上讲:我们姐是开车的,她那个通工车等于是我们家的私家车。到绵远去看郁金香花展,我们都是开车去的。 下面绰号张二娘的张小梅不屑地说了一句:“通工车也算车吗?” 张小梅是音乐学院附中出来的,十多岁就在歌舞团以演出为生,后来在成人高校拿了个大专文凭,就调到教育学院来了。她调到教育学院很是清闲自在,教育学院一般的学生都不上音乐课,只是遇到要搞演出的时候,她就可以大显身手了。她也乐得自在,自己招了学生在家中教钢琴、电子琴,赚了大钱,在教育学院她是第一个买摩托车的人,后来也是率先买小车的人,通工车在她看来当然算不了什么。 林茜是政史系的,对她来说,钱一直都不宽松。在底下她小声对平时很能谈得拢的中文系的黄芬说:“教育学院的人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个拯救我们出苦海的人。” 黄芬身材瘦削,穿着打扮都很讲究小知情调,穿了件淡紫色的衬衣。她说:“不过这个利息还是可以,现在银行利率好低嘛,存钱在银行等于就是把钱放在那儿让它保密而已。你存不存钱进去?” 林茜一脸苦笑:“现在没得钱存,我这边买房子的钱还要借呢。” 林茜刚打了一场离婚战出来,几乎是身无分文。原来那个家庭的房贷刚还完,她就离婚,哪有钱存。但是她心头还是比较踏实,前夫张志明说了,她在这边买房子的钱,他给她出三分之二的钱。原来的房子她就没分了。在离婚协议上也没写,离了过后张志明问她,怕不怕他翻脸不认账了。当时林茜就这样说:你不认账我也不会咋个,那点钱现在看很了不得,但是如果放在一辈子来说,值不得啥。、 确实如此,林茜一直就觉得自己不是在一个家庭中把自己限制死了,况且陶渊明在古时候还可以辞官回家,他回家种几亩薄田,还活得更自在些。虽然后来知道他有时候生活还是很困窘,但他还能够写得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大会上宣布的第二件事就是政史经济分家,本来政史系和经济系是合在一起的,黄芬就说:“这学校在做啥子呢,你们那个系才几个人嘛,还要分一个系出来。” 分一个经济系出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政史系前面的副主任何敏调走了以后,副主任位置就一直处于真空状态,李院长的意思让从企业职大调来的付克明来当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付克明是李院长的心腹。但是政史系主任周大龙死活不肯,他非要提王定邦当副主任。于是学校就来了这招,把经济系从政史系分出去,理所当然,付克明成了经济系主任。这个经济系除了主任之外,就只有两个教师。 一宣布散会,人们都迫不及待地往外走。林茜也随着往外走,这时,她的顶着上司周大龙喊住了她:“林茜,你等下,我有事要给你说。” 林茜停下脚步:“啥子事?” 周大龙五十多岁,长条脸,两只嘴角往下撇,带了点苦相。他慢条斯理地说:“法律班的班主任你能不能当?” 林茜一口就答应下来,她一直是喜欢做事的,前几年系上要开伦理学,问遍了人都不答应,她就答应下来。她想反正我多去看些书,对自己也是锻炼,你啥子都不做,闲着还无聊。上期知道这学期招个法律专科班,婚姻法没人上,她又答应下来,关于婚姻家庭的例子准备了不少。其他人想的是这个法律班或者招不了几届,备课了讲不了两次却要去劳心费神,她又答应下来。 早操晚自习都要守。 周大龙还说了一件事:“我接到吉林一个大学编教材的通知,还是马克思主义原理(几年前林茜就参加过马克思主义原理的教材编写),我考虑你还是参加编写一章嘛,编教材比写那些论文要求要低些,你再过几年,就该说评高职的事了,你先把文章写到那儿准备到嘛。” 凭良心说,周大龙一直对林茜还是很关照的。他知道论文是林茜的薄弱环节。 “不是要到吉林去啊?”林茜问道。 “不需要,他们那边直接分配你写哪章就行了。写好了把稿子寄过去。”周大龙说。 这种好事林茜岂有放过的道理,就答应说:“好嘛,我参加。还有周老师,你要到总务处去给我说下房子的事情啊,我现在住一间房子啥都不方便。烧电炉呢又经常把保险丝烧断,再住两年的话,我都可以当电工了。” 这幢楼还住了另外的年轻教师,问题是这几个教师遇到停电这种事情都看得惯,根本不管。林茜是个急性子,没有修,她就只有自己动手换保险,经常烧两天饭下来就又该换保险了。 周老师点点头。这时系上教历史的罗华在一旁插话道:“周老师如果不给你要房子的话,你就爬起跑了,反正现在是一个人,说跑就跑了。” 看到周主任笑嘻嘻地答应下来,林茜的心才算放回肚子里去。 第四章 班主任当上了,事情就多起来。本来与周主任融洽的关系最后因为当这个班主任闹得不可开交,这倒是林茜一早没有想到的。 这天安排了文艺节目的事情,国庆节明阳市的大中专学生搞联欢。班长付庆当即自告奋勇的说她跳个独舞。这个付庆跳舞是强项,让她当班长就不是很合适。周主任非要点着名让她当班长,林茜只有同意。付庆的个人表现欲望太强,根本就容不得其他人,落实了一个节目,林茜又担心另外一个节目如何办,付庆心直口快地说:“郭勇去唱个歌嘛,他的嗓子好像刘德华啊。”郭勇的歌唱得好,人长得也帅,长相有点像刘德华,郭勇答应唱刘德华的忘情水。 节目的事情落实下来,林茜松了口气。这时发现班上多了张陌生的面孔,林茜问他的名字,他漠然地盯着林茜,不作声。这个男孩右手夹着一支烟,比起班上另外的学生多了几分成熟。见他不理自己,林茜心中有些不快,但她对自己说,自己是个班主任,应该有点风度。于是对大男孩说:“我是这个班的班主任,你是新来的啊?” 听说她是班主任,他脸上才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总算有点友善的表情了。这个人衣服考究,一件质地上乘的白色条纹衬衣,熨得笔挺的银灰色长裤,脚上是擦得锃亮的黑皮鞋,正想着这个人是何方神圣,他不紧不慢地说话了:“我叫邵力伟,今天才到这个班上来的。” 原来他是学院邵老师的儿子。他在海南唱过歌,但他父亲觉得他老在外面唱歌也不是个长法,还是要回来拿个文凭。但是他在班上一边读书,一边还是在外面唱歌。他现在是旌晶娱乐城的副经理。他把他的名片拿出来给林茜看然后轻飘飘地说:“林老师,你以后唱歌拿了我的名片去,收费一律打八折。”知道他唱歌唱得好,林茜如获至宝,班上多几个唱歌的人才这个班的文娱活动就好开展了。 对他说了国庆节表演节目的事,他问:“音响效果怎么样?” 对此她并没有信心,他答应考虑一下演唱的事,还说哪天给林茜拿一盘他自己录的磁带。他没有失言,没两天他真的就给林茜拿了他的磁带来,才听了一首歌,林茜就被邵力伟的歌所折服,由衷地说道:“你唱得这么好,完全可以出磁带了。” 真的不是恭维,他唱的那首徐小凤成名作、变色感情:变色感情谁人留得住,太多痴情回流殊不易,太多凄凄楚楚的心事,你不知道,也不想讲你知。这是首粤语歌,这些歌虽然不怎么听得懂歌词,但说心里话,歌曲都委婉动人,情真意切,听得人都要掉眼泪似的。不是恭维,邵力伟模仿徐小风的声音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以至于林茜一直就觉得该办个唱片公司,要不然他的歌唱天赋被埋没了就太可惜了。 邵力伟这天是到林茜的单身宿舍去的,他不解地问:“林老师咋个一个人住在这间屋子里呢?” 林茜淡淡地说了一句:“离了。” 他问:“你有没得娃娃呢?”林茜回答:“有,七岁了。”“不是在上学了?”“没有,他是先天性白天内障还有智力残疾。”他就说:“那林老师的压力不是大得很啊?” 邵力伟有些女孩的习惯,他走到林茜寝室就动手收拾她凌乱的书柜,第一次到这儿来,就显得很随便,一边收拾一边埋怨林茜说:“你屋子这么乱,简直不象个家庭主妇的屋子。” 现在林茜一边整理原来信手写下的东西,一边想,自己如果是个称职的家庭主妇,那么自己就一天只是把家中的灰擦得干干净净,守着儿子和丈夫,一个看似和睦的家庭,但是林茜天性中不安分的基因决定了她不可能按部就班地居家过日子,于是她就有了不同于家庭主妇的经历,是福是祸,谁能说得清楚呢。 后来邵力伟看到她和张志明的照片总结道:“林老师是个很认真的人,你看你照的相都是一付忧国忧民的样子。你们前夫照下来都是一付耍娃儿样子,你们根本就是两类人,你太认真,他太轻松。” 这时,长得象刘德华的郭勇进来推荐杨建国当体育委员。杨建国上课就睡觉,但是他的体育很好,是球场上的一员猛将。林茜就说:“体育委员不是刘家祥在当嘛。”郭勇说:“刘家祥脾气犟得很,同学都不听他的,好多男生都说早操就是不做。” 林茜回复他说:“让刘家祥当一段时间再说嘛,。至少他每天早上都是来出了早操的。” 学院规定学生都要出早操,林茜心里想这哪象个大学的样子嘛,纯粹就是中学的管理模式。好多学生都起不了床,这批学生都是独生子女,一个个都象大爷一般,让他们做早操就象要了他们命一样。学校这样管,早操晚自习出勤率都要和班主任的奖金挂钩,出勤的学生少班主任的奖金就要被扣,说起来奖金本来就少得可怜,林茜有多数大学同学都在正规本科高校,课时费都相当可观,林茜偶尔出席同学聚会就钱上根本不要和他们相提并论,这个学校还要扣这扣那,现在更是这样了,净做些在鸡脚杆上刮油的事,不是向外发展,而是在内部折腾。那时候学校从管理的方面已经决定了我们这个学校不会有大的发展,甚至差不多就要走向灭亡。许多老师都把我们学院戏称为明阳市六中。明阳总共有五所中学,我们虽是教育学院的牌子,但是实际上从九几年开始这个学校的危机四伏,只是林茜一直无所察觉,她以为她可以顺利地在这个学院度过青年时期直到老年时期。她一直是热情地对待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同事。林茜那时候是处于人生最低价谷,一个非常大的曲折时代。这个过程很漫长,漫长得会让人对前途失去信心。确实她当时就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除了苦难就是孤独寂寞,是她先天就有的生命力,还有就是林茜那个时时刻刻需要她操心的儿子,因为儿子什么都要人,扣不了扣子,开不了门锁,也不能进学校读书,你不管他就根本就活不下去。为母则刚,这句话对林茜是非常正确的。你必须强起来。过了几十年林茜还真的就强起来了,所以林茜自己对自己说,如果没有苦难,或许我就不会有现在的强大。高温高压下石墨会变成金岗石。这就要辩证法了,如果因为儿子的残疾自己就走不出来了,你只能哀声叹气,你就只能是一个人人见了都唯恐躲避不及的瘟神一般,那就是祥林嫂一样天天都说我的儿子丢了,你虽然活着,实际上早就等同于行尸走肉了,还发展什么呢。 郭勇出去以后,邵力伟的一句话让林茜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真是个帅哥,见到他我头都晕了。” 这天晚自习林茜在教室里讲学校定下的规矩:“住校生早操晚自习都要考勤,缺习一次当一次旷课。你们都要注意啊,这个出勤率是与操行分挂钩的,如果你操行不及格的话,就是你门门功课都优秀,你也毕不了业。” 林茜刚训了话,李琥马上找到她说:“林老师,我是不是可以把早操免了呢?” 他以为他是老几啊,出口就在表示他有特权。林茜记住李琥是在开学典礼上,那天是付玲代表新生在发言,付玲演讲很有激情,也很有鼓动性,正充满激情地朗诵:“在这金秋时节,我们来到教育学院,来到我们向往已久的地方。我们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崭新的生活正向我们招手,” 这时候就有个男生说了一句话:“她好像到了天堂,我咋觉得这象地狱呢。”听到的学生就笑,林茜盯他一眼,这是个长得块头不小,眼睛却不大的男生。见林茜盯他,他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时坐在林茜身边的团支书王俊刚就对她说:“这娃叫李琥,家是新竹城头的,条件好得很,听说他爸是个当官的。” 果然是个难调教的主。只听这个名字就不同凡响。李琥说了一番他不做早操的理由:“我天天熬夜都睡得很晚,早晨哪起来得到嘛。林老师,不瞒你说,每天上课头两节我都在打瞌睡。” 林茜问:“你晚上做啥呢?” “写小说。”回答让林茜惊讶。 李琥说:“不怕你笑,我一直就在做作家梦,这一阵构思了一篇小说,正在写。” 林茜问:“啥子内容呢?”他回答说:“写好了再给你看嘛。先说了没得意思。” 说到文学,林茜有了兴趣,她还喜欢文学哩,虽说在哲学系读了四年,又教哲学原理教了很长时间,但是她的最爱却是文学。她对李琥说:“我前几天还写了几首诗哩,本来这几天又要写的,但是脑壳都被班上的事搅乱了。你明天还是要上早操,不说其他的,就为了让我心静。 李琥倒是很爽快,满口答应下来:”可以,为了你写出好诗,我不惹你骂就是了嘛。 一天都搅在这个班上了,一会儿付玲走过来说是学生会要法律班去一个人写晚会的通讯。林茜就说:“不是现成的就有一个啊,李琥去就是了嘛。” 李琥听了直摆手:“我跟到去看还差不多,那种应时的文章我写不来。” 这点与林茜倒是很象,应时的文章林茜也写不来。付玲又给她推荐了一个人,这就是江飞鸿。江飞鸿个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多一点,上身穿了件迷彩服,下面是一条蓝色长裤,脚上是一双显眼的黑灯芯绒布鞋,算得上眉清目秀,戴了付近视眼镜,听林茜说了让他去写通讯,他只腼腆地笑笑说:“可以试下嘛。”转身又回到他的座位上去了。 这时又说要搞板报。宣教委员是杨玉,她可以算一个,但是她也很为难,她对班上同学情况根本就不了解,总不能就让她一个人把板报写完吧。这时王俊刚又帮她找了个人,这个人又是江飞鸿,他办板报没话说,他写得一手好字,还可以随手就画出一些东西来。江飞鸿就说女生里头李彦洵可以,这是个一脸天真的女孩,两只大大的眼睛,更特别的地方是在她脸颊上长了两个酒窝,这个位置显然长高了的酒窝更增添了她的清纯和顽皮。 林茜自己去叫了李彦洵过来:“你可以画画?”口气里带着明显的不信任。她充满自豪地回答:“那当然,高中时候班上的板报非我莫属呢。” 然后就去把她的画画的本子拿过来,林茜翻看着,她画得确实还可以,林茜的绘画是弱项,林茜发自内心地称赞道:“你这点大的人画画还可以嘛。” 听到说她小,她不高兴了:“林老,我都十八岁了,还小啊。”其实当时林茜当班主任的时候也刚三十出头,但学生都喊她林老,省略一个字。大家都想大干快上,简化称呼,一切从简。 李彦洵个子不高,胸脯看不出发育的迹象,头发又剪得特短,用她的话说:超短发。 从背后看,她活脱脱一个男生样子,林茜一见她就喜欢上她了,清纯得象水,在这个虚伪的社会里,真话已快成为上个世纪的古董了。林茜在大学里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是实话实说,容不得一丝虚伪。后来毕业时有同学给她写的留言是这样的:“你是我心中女性勇敢的骄傲,在你面前,我坚信春天的明媚,繁花和鸟语都是慷慨的。我又多愿你更柔和一点----透明晶体状的人是不存在的。” 这就是林茜致使的弱点,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完美主义者。 林茜的手下意识地伸进口袋里,摸到一包喜糖,这是教务处的何明远发的。他是再婚,夫人是档案局的,俩个人都长得小巧,人人都说般配,且两人出来进去都是相亲相爱的模样,这次他结了婚,到女方的单位上买了房子,教院的房子就让出来。但是林茜还是不能当着教室里那么多学生的面把糖给李彦洵,就把她叫到走廊上,她高兴地问:“哪来的喜糖?” 听说是别人的,她还问:“我还以为是林老师的呢。” 林茜心想想吃我的喜糖还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她这样说:“林老,二天你耍朋友需要我吩咐就是了,你要他来我就给你去喊,你讨厌他了,你说一声,我就去喊他走开。” 林茜听了直是笑,彦洵又给她说她们原来那个老师笑人的事:“我们原来那个历史老师啊,只有那么好耍了,他最喜欢手舞足蹈了,讲到抗日战争的时候,他拿了根教鞭当武器,嘴里喊着:冲啊,一杆子就冲到讲台下头来了,把我们笑惨了。” 听到这儿,林茜根本就忘了自己老师的身份,忍俊不禁,爆发出爽朗的笑声。立刻又想到教室里的学生还在上自习,只得闭了嘴,但是笑还是忍不了,直笑得全身发抖。李彦洵也捂了嘴使劲笑。 那两年时间彦洵成了林茜的开心果了。班上同学都看出来这个班主任对这个女孩的喜爱。有同学说林老是在彦洵身上寻找自己年轻的影子,她与自己有几分相象。热情,这是两人的共同点。有人说,中国人不爱笑,这话说得差矣。林茜就是个乐天派,她性格中有母亲的热情,也有父亲的豪放。当然中国人在一个圈子里呆久了的斤斤计较她也曾有过,那是环境使然,不是她的个人能力所能扭转的。烙印,就是这个意思,她的血管中流淌着父母亲的血液,只是她许久都没有发觉这个问题。 第五章 这天下午的大会上李院长(他是主管教学的副院长)两次强调抓教学质量的重要性:“有些老师上课连备课本都不拿,走到课堂上张口就讲。” 黄芬在下面悄悄对林茜说:“教师不带备课本是水平高的表现嘛。”就象是听到了她的话似的,李院长立刻就在上面这样说:“有教师说不带备课本是水平高的表现,这个观点我不赞成。有些人讲课随意性大得很,一讲就扯起多远,把祖宗八代的事都搬出来讲。” 黄芬对林茜笑道:“肯定是说你们政史系的人,要喊我们讲某人的祖宗八代,都不知从何讲起。” 林茜忙着为自己辩解:“反正不是我,我的历史知识没那么丰富,能讲这么丰富正史野史的人非历史专业的人莫属。” 这时,黄芬捅了下林茜:“听到李院长在说要挂个大学的牌子。” 这个教育学院是个成人高校。林茜从飞行学院调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成人高校和正规高校是有很大区别的。按林茜兄弟的话说,林茜是一直都很幼稚的一个人,从s大学哲学系出来省城的各类高校她都不报,非要自己要求到飞行学院去,那个学院在广汉郊区。林茜去了之后才知道这个学校非常偏僻,离城还有近十里。稍有头脑的人就知道飞行学院应该是在乡下,哪可能把机场这些设施修到城里嘛。林茜是冲着那套民航制服去的,小时候就有军人情节,分配时便占了便宜般非要到飞行学院。后来调到明阳来是因为飞行学院太偏僻了,交通不方便,教育学院在城里,离家近,好照料家庭。 这时听到说市上正准备以教育学院为基础,挂个明阳大学的牌子,教职工都非常激动,挂了大学牌子的话就可以招收一些非师范学生,这样做直接好处就是可以多收费,可以多给教职工发奖金,现在整个社会都在讲改革创新,哪个教师不是伸长了脖子等着学校多发几个钱呢。 这天在会上又说了个好耍的事情,张书记在会上公开把何敏学开车的事做了一番说明,这分明就是丢卒保车的做法。 何敏平素开会都是坐在第一排的,但是这天却明显一个落水狗一般,坐在后面没了声响,再没了平时的春风得意的神色。何敏本是政史系的人,讲课也有几分功底。但是她的功夫都用在和领导搞好关系上了。何敏自己就象成了周大龙的听用一般(这是个麻将术语,意思是你如果拿到听用了,你和牌的时候想把它当成什么就当成什么。可以是最高级的,也可以是最微不足道的。)何敏那段时间对周大龙简直是随叫随到,她自己成了周大龙的听用不说,还把个男人也叫上一起去巴结周大龙。她老公是市医院病理科的,此人很傲,尤其是在这些只是沾了一辈子粉笔灰的教师面前,他的头任何时候都是高昂着的,见了这些自以为是的知识分子面前,头一昂胸一挺,全当没看见。按他的话来说,只有这些教师来求着他的,没得他求了教师的。就是这么个心高气傲的人,在周大龙这个小小的系主任面前,就象害了软骨病,站立不稳,说话陪小心,闲时陪了周大龙下棋打扑克,夫妻两人齐上阵,把个周大龙经佑得巴巴适适。如此两年下来,何敏顺利当上了政史系副主任。 在政史系里,罗华和林茜还有几个年龄五十左右的人,都属于好支配和人。这些人都没有当官的欲望。但是张克俭就不一样。此人脑子聪明,课讲得好,文章也写了不少。最早他是政史系副主任的当然人选。他与周大龙的关系还可以,还有一个更大的优势在于,他与李副院长原来是一个厂里调过来的,他是李院长从厂里带过来的。李院长对他是宠爱有加。但是毛病出在他那张嘴上。张克俭是个恃才自傲的人,再加上有李院长这层关系,有时候难免就有些不知所以,完全忘了夹着尾巴做人的古训了。私下常把李院长抬出来,作为他张克俭也是个人物的佐证。这大抵是中国人的通病,但凡一个人当了官,就是没有关系的人都要搜索枯肠地找出一点和他的关系来,比如说我们是老乡,或者我们是小学的校友,以此来证明自己也是个人物。张克俭当然也不能免俗,他在说话时时不时把李院长抬出来以抬高他的身价。哪曾想物极必反。他这样做的结果首先是让周大龙不高兴了。周大龙与李院长两人本来就是反的,谁也不买谁的账。周大龙在学术期刊上发表了好些文章,但是李院长就是不屑一顾。周大龙这方面也瞧不起李院长,经常挂在嘴边的是李院长是工厂出来的,把知识分子当作没得文化的大老粗一样管。两人的尖锐冲突是单位人人尽知的。那年的党员评议,何敏就跳出来说李院长搞裙带关系,佐证之一就是李院长和张克俭关系暧昧。暧昧这个词可以理解为男女关系的纠缠不清,也可以理解为狐朋狗友之间的狼狈为奸,在这种党员评议的正式场合,人们一般都是从后一层意思去理解。所以当时李院长一听有人这样说他,当即的反应就是恼羞成怒,暴跳如雷。粗话也就出了口:“这狗日的。” 之后李院长和张克俭的关系一下子就疏远了。这是在官位受到影响时做官的惯用的丢卒保车的手法,张克俭这个卒子被牺牲掉,何敏顺理成章地当上了政史系副主任。 但是何敏也没能巩固她的成果,在系上呆了两年,和周大龙年摩擦就没断过。在林茜当了几个月班主任后,她换位思考,也开始理解何敏的难处了,班干部这些事情周大龙都要管,要把班主任当下去,要么你就当傀儡,要么就不干。何敏在系上干了两年,调到人事处,没好久又调到院办。后来何敏又惹了场风波出来,直接导致了何敏离开教育学院。 实际何敏惹的事很简单,也很是微不足道。这个人一辈子都是做些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事,她本是干部编制,但是她却利用公款学会了开车,这个事情又是把人们蒙在鼓里的,院办主任彭世军还给她不断地打掩护,每次遇到考勤,彭世军都会说何敏参加党员的辅导去了。实际上她这段时间却是花了公款到外面学开车去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教院职工本来就缺少娱乐素材,这个事一出,立刻就有人跑到左院长那里问个究竟。因为何敏当初调到院办是以眼睛高度近视不宜多看书为由才去的,现在又派了去学开车,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左院长被问到一脸茫然:“我不晓得这个事啊。张书记在外头开会,等他一回来,我就给他汇报这个事情,看他咋么说嘛。” 今天张书记就是在会上给人们一个答复的,他是这样说的:“办公室何敏学开车这个事,教职工意见很大,有些同志到我那里、两个院长那里质问。对这个事情我作个说明,何敏学开车事先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当时我在外地开会,回来后才知道这个事,党委已经责成办公室主任彭世军同志作出检查。” 话音未落,人群中一片哗然。 黄芬对林茜说:“张书记那个样子象是对这个事情一点都不知情,可不可能嘛,未必彭世军就那么大胆子啊,一个人就作主让何敏学开车去了。” 边上的罗华说:“就是,空起三个小车司机,还非要弄个女的去学开车,未必真的培养女秘书吗。” 林茜说得更透彻:“这个学校的事情说得清楚啥子啊,不过,何敏调到院办就是当秘书的,这下不是秘书、保镖、司机兼职于一身了。” 这个时候张书记清了清嗓子,台下的这些议论他是听不到的。他继续说:“学校里有些人闲起没事干,拿起张嘴到处说。” 一听到这些吊胃口的话,众职工都急于听下文。一个个伸长了脖子,耳朵也竖了起来,遍布全场的嗡嗡声立刻停止,全场清风雅静。人们对于小道消息,尤其是带点颜色的小道消息是最感兴趣不过的,议论别人象是给无味的生活增加了一些调味品,当然你自己不要成了别人的调味品了,否则,你就成了众人瞩目的猴了。 张书记似乎有意要吊人们的胃口。说到这儿,还停下来,端起茶杯,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才说出这番话来:“前几天,何敏的丈夫收到封匿名信,信上说何敏和彭世军同志关系暧昧,两个人办公桌都要安到面对面,还说寒假两个人也在办公室上班,上班两个字是打了引号的,何敏的丈夫就和何敏吵,何敏把信拿到我这儿来哭。” 下面黄芬批了句:“用词不当,信咋能拿到来哭嘛。” 张书记义正词严地说:“何敏同志和彭世军同志因为工作上的关系接触多点,这是正常的。寒假办公室要加班,所以两人经常到办公室来。我们有些同志不关心自己的进步,成天就盯到别人张家长李家短,动辄写封信把你搞臭,这种作风很不好。我来教院之前听说教育学院有些人动不动就写匿名信,如果你相信真相掌握在你手里的,公开站出来说就是了嘛,为啥就尽要搞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呢?” 林茜在下面说:“人家落了名不是要遭整嘛。” 黄芬也说:“就是,信写到上头去,上头又把信转回来,人家哪个去做这种事呢。不过,我还是相信无风不起浪这种说法,人家没给这些人的家里写信,为啥只是偏偏给她屋头写信呢。”| 林茜很是不解:“张书记这样在大会上点何敏的名,给人的感觉象是此地无银呢。” 黄芬一语道破天机:“彭世军捅了这漏子,把书记也牵扯进去了,此事涉及到书记形象,不牺牲了何敏,如何对全院职工交待。” 林茜很不以为然地说:“这是何苦嘛,学开车不就是节约了两千块钱嘛,为了这点钱把自己名声搞那么臭,有啥子必要嘛。” 黄芬却自有她的一番道理:“你就跟不上时代了嘛,有些女的觉得她陪了哪个或被哪个摸了一下,捏了一把,与她所得到的,根本不算啥子。这些女的,卖得坦然,卖得明码标价。你以为她不会算账啊,何敏不过就是给彭主任耍一下嘛,她不是就节约了两千多块钱。两千多块钱啥子概念啊,我们一个人半年的工资,还不就是只有两千多块钱,她那么容易就得到了,你难道说她不值啊。” 不管人家怎样说,林茜知道自己是个认死理的人,随便到怎样穷困的境地也不会那样去挣钱。人与人的关系还是透明度高些为好。如果要凭关系,林茜就该守着娘家,因为母亲在金县是有些关系的,组织部长是她表弟,还有许多母亲老一辈的关系,什么牙科医生,还有高中的教导主任都是老关系。父亲在县上也是声名显赫的人。父亲的经历让他在当地都是有很高的知名度的。他是解放前就参加了地下党,为新中国的成立流过血的功臣。他在年轻时就读过大学,他自己的父母亲没钱,父亲是个省政府的科员,母亲是家庭妇女。但是他的姑妈是省城的大资本家,有许多店铺,在乡里还有许多土地。因为有这个背景,父亲上大学是他的大姑妈供的,要不然他自己的父母亲是供不了他上大学的。林茜后来听父亲说,婆婆经常都在他姑妈家打牌,经常都会赢些钱,常常给他们带很多各种小吃的回来。父亲解放后就当官了,工资也高,那时候就拿九十九块八了。父亲叫刘毅,林茜是跟着母亲姓的。因为在省城机关哪认得到林茜的妈呢。林茜的母亲是在县上教小学的,父亲认到她是因为介绍,父亲在台上演周玉时,把头上的野鸡羚子搬断了,只有拖着一要野鸡羚子把这场戏演完了。介绍人就对林茜的母亲林跃渊说:给你介绍的就是在台上演戏搬断了野鸡羚子那个人。所以这个运动还是有好处,要不然,哪有林茜在这儿谈天说地。 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外地人,仅有的关系就是和丈夫张志明的关系,就是这个关系也破裂了。她自己凭着自己的劳动还是在教育学院立住脚了。这段时间许多人都是想找棵大树来靠着的,鲜有人自己就想成为大树。因为成为大树的时间太长了,一般人是没有耐心自己慢慢成长的。于是走捷径就成了时尚,都想找个大树来抱着。 张书记在大会上这样一辟谣,弄得何敏好长时间抬不起头来。正当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人们异样的眼光,张书记也习惯了她每天上下班开车接送时,她却又出了事。把学校新买来的桑塔纳的车灯撞坏了,光修理费就花了几千块。真相透露出来后,何敏调到统计局去了,据说是张书记牵的线。 林茜就觉得无论如何都做不来官场的那一套。因为她是个认死理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如果在个人感情上老是用利益得失来衡量,人和人都成了利益共同体,那是没有一点真诚可言的。人,长期在这种利用与被利用的环境中实在是一种非常恐怖的状态。况且林茜觉得这个彭世军单说长那个样子就很难让人喜欢。长就一张马脸,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像在致悼词一般。如果让林茜委曲求全去喜欢他,还不如杀了她算了,死得痛快点。 第一章 在八角的联欢会上,法律班只是付玲跳了个舞,其他人都没有表演成。 付玲的独舞排在最前面的,她确实跳得相当好。她这晚上一身蒙古族的衣裙,长发上扎了朵红艳艳的花,化了浓妆,在晚会上可真是技压群芳,她自己也仿佛是一枝热情奔放的玫瑰,众人报她以热烈的掌声。没想到的是卫校的节目刚刚演完,法律班的郭勇还有劭力伟的节目都还没演,主持人就宣布:演出到此结束。林茜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廖光才,他是学生处处长,教院是他带的队。劭力伟一把拉住他说:“不用找。”再后来就是疯狂的迪斯科音乐响起来,几乎把人的耳膜震破。付玲第一个上场跳起来,只有林茜和江飞鸿受不了,两人离开娱乐厅,信步来到湖边。一时,刚才的喧哗消失了,湖水很静,水中有淡淡的月光。 江飞鸿是个沉默寡言的人,林茜问他对付玲的看法,他说:“我不喜欢评论人。”林茜就说:“我发觉你很内向,这与你的年龄不相符。江飞鸿的话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我有过丰富的想象力,但一碰到现实的土地上,我就无能为力。实际上我从来没有走出过现实。我本来是上了国家正式委培线的,进这个学校只是一个偶然。我高考没考好,我当时自己都不晓得是重读还是读委培,我妈就跑来给我报名。她本来是到教委招办的,她却走到教育学院来了。结果我糊里糊涂就读了法律班。学法律不是我的初衷,我一心是要学文学的。我从小就喜欢写作,现在却在学什么法律。” 江飞鸿的话引起了林茜的共鸣,她说:“我读高中时也是一心想考中文系的,结果语文没考好,数学倒是考得好,没到中文系,却到了哲学系,当时我的心情可能和你现在一样。” 没容她把话说完,江飞鸿打断她的话:“不一样,你读的是全国名牌大学,我读的只是一个教育学院,以后工作还得自己找,我根本不敢想以后。” 林茜当时是这样对江飞鸿说的:“走一步算一步嘛,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 笼罩着月亮的薄雾渐渐散去。月色很好,微风吹拂,银白色的水面上,偶尔飞过不知名的小鸟。 “难得见到这样的月亮。”林茜感叹。 他却说:“只是这湖是假的。我还是对自然景色情有独钟。我家门外就是小河,每当月白风清的夜晚,我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石桥上,静静地看那流水,月色。” 正在这时,李琥的声音:“林老师,你在哪里?” 李琥是个落拓不羁的人。他一个月的钱只用得了半个月就没得了,常常在林茜那里借钱,但是他还钱还是很准时的。他喜欢写小说,常常搞出点小插曲来。那次是到林茜的小寝室来,大谈特谈日本的诺贝尔奖得主川端康成以及美国的海明威都是死于自杀,他得出的结论是这些作家所以自杀,是因为曲高和寡,创作源泉枯竭了,他无所适从,只有自杀了。林茜就反驳他:“托尔斯泰就不是自杀的嘛。他活了八十多岁才死。” 李琥却说:“托尔斯泰不是自杀但是也跟自杀差不多,他八十多岁还出啥子走嘛,不就是死在车站了吗,八十多岁还走啥子嘛,他条件那么好,还要把土地分给农民,硬是有点瓜。” 林茜当时是这样说的,所以你就成不了托尔斯泰嘛。 托尔斯泰的思想超前了几百年。那个时候他就想消除两极分化,就是在几百年后的现在,在这个地球上,贫富不均仍然是很严重的问题。然而托尔斯泰之所以能成为世人敬仰的文学家,也因为他的执着,还有就是他的良好愿望以及为创作作品所作出的努力。 李琥在林茜这里吹了一个下午,后来她下楼时碰到法律班的女生背着书包上楼,她才想起这个下午法律班有课。问李琥咋个不去上课,他还振振有词地说:“今天是宪法课,听老师讲不如我自己看书。他讲课根本没得哪个听他的。你不晓得他在课堂上那样子啊,都恨不得给学生跪到了。他的口头禅就是:我求你们不要闹了嘛。” 这李琥把林茜整得很狼狈,班上同学看她和李琥一路,还以为她纵容他逃课哩。 这时候李琥走了过来好奇地问:“你们在吹啥子呢?” 林茜说:“我在考虑小桥流水人家应改成小桥流水月色。” 他撇下嘴说:“小桥流水当然意味着有月色,你这样一改不是把话说白了吗,一点回味的余地都没得了。还说写诗呢。” 林茜问那几个人呢,他说在舞厅跳舞:“付玲跳舞之疯狂啊,人也长得性感,看到她只想到感官刺激。”话说出来,才想起林茜也是个女的,自知失言马上改口道:“林老不要介意,我给你说话没把你当女的,把你当成我的同类项的。外头舞厅那场合你见过没有?” 林茜摇头:“我从不进舞厅。”林茜对进舞厅的人都有种不可更改的偏见,或真像李敖说的跳舞是那些脚神经比脑神经发达的人干的事。李琥就说:“舞厅里头见到一个过得去的女子,个个男的都想争,争不赢就打,为争个舞伴闹出人命来的大有人在。” 这时有人喊上车了。 回来后劭力伟非常愤怒,他本来是想好好在晚会上表现一下的,结果却是场都没上。他对林茜说:“我爸说了,以后教育学院组织的一切活动你都不必参加。” 林茜就劝他:“也不要那么绝对,学校一、二九写了你唱的草原之夜的,你不唱,我们班不是少了个节目啊。” 劭力伟头一昂:“除非廖光才亲自给我道歉。” 林茜就说:“气量那么小,哪像个男子汉嘛。” 劭力伟的疑心对任何人都是存在的:“我才不吃你那一套,激将法对我没得用。幸好昨晚你也去了,要不然我会疑心你是跟他们串通好的哩。” 林茜就说去问了廖光才,他解释是因为节目太多就砍了些,这个问题也不是我们学校能够决定得了的。 这天,林茜特意请了周大龙到自己那里吃饭。以后找周老师帮忙的事情还多得很,现在的房子还只是一间,主任说一句话,顶得上林茜去说几十句。何敏走后,周大龙找林茜说过让她当自己的副手。林茜主动推辞了。她的原则是自己不当官,但也不惹当官的。钱少些就少些,轻度贫困才利于思考和创作。若是老是把钱和权挂在心上,根本就不是林茜的风格。 为了避嫌,林茜特地叫了李彦洵来作陪。 在电饭锅上炒了两个菜,一早买了些凉菜回来,彦洵就先来了。进门就嚷起来了:“周老师还没来啊,我都饿了。” 这时候已经是下课时间了,林茜说:“我们再等十分钟嘛,如果过十分钟还不来我们就不管了。”彦洵这天穿的是件雪青色毛衣,胸前有一个漂亮的白猫图案。林茜说这件衣服好看,彦洵却直说不好看,说:“我妈打的,他们都把我当娃娃看,紧要给我穿童装,我都十八岁了,十八岁都有公民权了。” 林茜也不给她争,说:“你包里头还有没有零食,我好饿啊,周老师咋个还不来呢。” 彦洵包里随时都有零食。她很快从包里拿出一个袋子,这是一袋花生糖。她一边递给林茜一边说:“经常说我嘴馋,现在看哪个嘴馋嘛。” 林茜平时几乎就没有吃零食的习惯概念,这时吃到她的花生糖才知道原来零食还可以如此美妙。 俩人说说笑笑地吃着零食时,门不知不觉中被推开了。林茜和彦洵被吓了一跳。两人回头看时,原来是周大龙进来了,他解释说:“我搞忘你请客的事了,都在外头吃了碗面才想起。” 林茜忙着让周老师坐下。说道:“你不来吃的话,我给彦洵两个还吃不完哩。”于是三个人就吃饭。林茜这间屋还没有专门的饭桌,吃饭都只有围着写字台。吃了一阵,周大龙指着菜说:“莴笋里头不该放酱油,一放酱油就把清香味压倒了。” 林茜惊讶地说:“看样子周老师对炒菜还很在行,我以为你在家里只吃现成的哩。” 周老师慢吞吞地说:“一般我是不做的,实在没法我才做。这阵中午我都一个人吃,他们都不回来,我都一个人在唐抄手那儿吃碗面。以后我就在你这儿搭伙,反正你一个人也是煮,两个人也是煮。” 周老师的夫人在省建三公司子弟校教书,中午都不回家。 林茜一听大伙这个话,忙推辞道:“哪得行啊,你们张老师跑来骂我的话,我还不晓得咋个办哩。” 彦洵不明就里,只埋了头吃饭。周老师嘿嘿一笑:“她哪会来骂你呢。” 吃完了饭,林茜让彦洵洗碗:“你把碗洗了啊,平时在家里不做事,在我这儿好生锻炼一下。” 彦洵收了碗去洗。林茜就对周老师讲彦洵的趣事:“这个女娃儿简直做不来家务事,那次在这我这儿瓜择豌豆尖她把嫩的那节掐来丢了,她说要把长的留到。” 周大龙大笑起来,他不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大笑也不过就是嘿嘿两声点到为止。彦洵洗了碗就离开了。周老师突然这样说了句让林茜莫名其妙的话:“前晚上我来找你你去哪里了?” 林茜回忆了一下说:“出去了。” 周老师说:“我说你关了门在屋头干啥子呢,灯也是开起的。” 林茜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只得解释了一句:“我走哪儿,灯都是开起的。” 周老师走后,林茜心中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二 李琥写了篇小说,题目叫最后的辉煌。写的是一个青年开始四处游荡,打架斗殴,后来觉得这种生活没得意思,就开始写小说。但是投了好多次稿,却是屡投不中。一次打群架进了监狱,在监狱中割了生殖器自杀了。 林茜肯定地问:“你在写自己?”他说:“凶,一眼就看出来了。” “初学者都是以自己的经历为线索的,你把打群架的场面写得很生动。若是没有体会过,不可能写得那么真实。”小说中有一段是:“双方的人一阵混战,突然古成被对方的人团团围住,那些人每个人都手持木棍古成这时候拚是拚不赢的,但是退也退不了,于是把心一横,两手抱住头往地下一蹲,任对方的棍棒雨点般地往身上落。心中只是想,忍过这阵就雨过天晴,” 林茜指着这一段对他说了以上的话。 李琥做出不以为然的表情:“像你那样子说,写土匪不是就要去当土匪,写妓女不是就要去当妓女啊。” 林茜说:“以你这个年龄,编造的东西一眼就看得出来。” 他就承认了:“你说对了,我中学之匪啊,经常打架。” 一提到原来辉煌的经历,李琥就很兴奋。他承认他受过《变形记》的影响,那个主人公一夜醒来,变成了一只大甲虫。他看过的作品很多,他说:“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日本的大江健三郎。他的长子生来就是个白痴,他伴了长子二十年。他的作品的一个主题就是智残,他的儿子常常成了他的主人公。” 刚说到这里,江飞鸿敲门进来了,说道:“林老,你喊那些人写点稿子嘛,我黑板报上不晓得写啥子了。” 林茜反问道:“你的散文呢?” 江飞鸿的散文文笔非常优美。他说:“你以为每星期就杜撰一篇散文出来么,况且有的散文不宜给你们看,属于我的秘密。” 李琥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还不就是些鸳鸯蝴蝶,小花小草。年轻人写这些东西可以理解嘛。” 他的这句话把林茜逗笑了:“你以为你好大年纪了,口气倒是不小。”江飞鸿也笑了说:“上了年纪也可以写小花小草嘛,本来就是老朽了。”江飞鸿给自己取了个笔名叫老朽。 林茜拿出自己的稿子,大言不惭地说:“我这阵写了篇散文,你们可以拜读一下。” 李琥说:“当真有点气魄呢。” 江飞鸿却说:“说不定哪个拜读哪个的呢。” 李琥一把拿过稿子,念道:乡情:离开故乡十八年后,她再次回到了故乡,这是她养她的故乡。年少时欢笑嬉戏的情景仿佛烙在了心底。也是个月光如水的晚上,他说他长大以后去当解放军,他对她说,你喜欢写诗,你就当诗人吧。那句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奠定了她一生的方向。她早就在潜意识中明白自己这一生注定是要远离故土的。 夜晚是宁静的,河水静静地流。月亮还没有出来,乡村的天空只有星星挂在天上,偶尔传来的蛙声打破了沉静的夜。许久没有这样亲近过自然了,她感到从未有过的亲切。田里的秧苗在不知不觉地生长,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是夏天了,感觉到夏日生命蓬蓬勃勃的生长,生生不息,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是你呢,你在哪里? 第二章 她最爱的是月色。月色显得清冷、寂寞,但是她却只爱月色。现在的她懂了,太阳下的一切都太真实,而朦胧的月光却像一层薄薄的纱,使真实的残酷也如诗如画。 这前一段散文是李琥念的,后面这一段就是江飞鸿念的了。听到这里,李琥大声叫道:“这两句好。”拿过本子,在这两句下面重重地画上红线。林茜抗议道:“你咋个在我杯子上乱画呢?”李琥却说:“以后你的作品出了名,我就说是经我评点的。” 江飞鸿继续念道:“外在的伤口看得见,内在的伤口看不见,却永远不能愈合,那伤口会永远流血,直到生命枯竭。他注定与她只有昨天,不会有今天也不会有明天的。后来在十几的日常生活中,她都有相同的梦境,她总是走在找他的路上。后来就有了这首诗: 分手的时候, 你默默无语, 我步履匆匆, 把一缕乡情留在身后。 山川依旧,明月依旧, 故乡只在梦境中。 咫尺天涯, 回乡的路, 却走了十八个年头。 念到这里,老朽重复念那句:回乡的路,走了十八个年头。然后说:“这句写得好,是全诗的核心。” 李琥也说:“看样子我又要点评了,这句诗饱含深情,却不外露。真的是刻骨铭心的爱情,经历一次,死了也值。” 林茜很得意,说:“不要感叹了,好的还在后头呢。” 老朽当时是这样说的:“从来没见你谦逊过呢!” 然后接着又往下念:“当浓浓的思念在她心中弥漫开来的时候,她把这无望的爱情化成了诗句: 总是在分手后才懂得你的温柔, 总是在远离时才想再牵你的手, 总是在遥远的天际才想再次把你凝望, 曲终人散,情也悠悠,恨也悠悠。 总是在多年以后才知你的追求, 总是在失去以后才想两次把你拥有, 总是在落寞的时候才忆起你的纯情, 大雁飞过,魂也悠悠、梦也悠悠。 好多时候都想把你遗忘, 甜蜜的往事却总是浮上心头, 多年以后再次相逢, 也只是淡淡的一句问候。 秋风吹过,爱也悠悠、情也悠悠。 听了这首诗,李琥觉得还有个问题他不清楚:“你这首诗是好久写出来的呢?”林茜轻松地说:“那天晚上你们上自习,我在走廊上来回走了一阵就写出来了。” 李琥一拍脑袋说:“我出去走两趟咋就写不出来呢。” 这时李显金来了,他与李琥是好朋友。他显然已经听到了那首诗,嘴里说道:“这首诗写得好。”林茜问:“你咋个神出鬼没的呢,你们张小芬呢?”他耍了个朋友,是隔壁班的,林茜正好在上那个班的课。 林显金回答说:“回去了嘛,跟到我做啥子呢。”在林茜看来他们两人的行情不看好,他耍这个朋友耍得垂头丧气的。 这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林茜说:“你们还不去打饭,食堂就要关门了。”李琥就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林老师,我们就在你这儿吃嘛,” 林茜开玩笑说:“你们这么多人,把我的米还吃到没得了哩。” 林显金就说:“我下次回家给你拿一袋米来。” 李琥神说:“他们家是米贩子。”几个人煮了稀饭吃了上晚自习去了。 三 林茜把付玲的班长职务撤了。让郭勇当了班长。因为这个付玲不是个当班长的料。她完全团结不了人,本来郭勇要表演独唱刘德华的忘情水,但付玲做了手脚,把伴唱的带子悄悄拿起走了,弄到郭勇没表演成。事情穿帮之后林茜当然心里对这个女孩就有了看法。后来本来是几个人跳的集体舞,她搞得人越跳越少,只有她和另一个男生在那儿跳,完全调动不了另外同学的积极性。就是做这个调整林茜还是征求了学生处廖处长的意见。廖处长对林茜说:“付玲哪里适合当班长嘛。她个人表现欲望太强。她有点文艺方面的才能,我们把她调到学生会来,都要好生修理才行,你不如趁这个机会撤了她,让她明升暗降。”学生会让她文艺部长,林茜对她说你好好到学生会去干,班长这个工作你就不当了。结果这个女孩跑到周主任面前哭诉,说林茜让郭勇大权独揽。 这天晚上,林茜又惹学生处的人不高兴了。学生处吩咐班主任说有外地学校的人来参观,也是相互评议,晚上让学生唱歌。这天林茜先是对江飞鸿说:“江飞鸿,你起个头,唱笑脸嘛。” 她听江飞鸿唱过歌,他歌还唱得不错,有点江育恒情歌王子的味道。江飞鸿推辞道:“我一唱,笑脸都变哭脸了。” 见他推辞,林茜不客气地说:“我来给你们起头,都跟到我唱。” 她领头唱起了叶玉卿的成名作:只能笑笑说没什么,歌词是这样的:不想回头,却总在回头,来回徘徊地走,所有心痛,又能说谁错,只想好好放开手,窗外人儿匆匆忙忙走,没有谁为谁停留,心中回忆一幕幕地走过,这样心情无法说得透。只能笑笑说没什么,只能说一切总会过,温一壶酒,温暖一夜的落寞。只能笑笑说没什么,只能说一切总会过,自己懂,什么能留不能留。 一曲唱罢,李琥就说:“林老的歌还唱得好哩。” 不是吹牛,如果林茜小时候是在一个音乐之家中成长,她完全可能成为专职的音乐人。她对音乐相当敏感,大学时候她曾经做过当作曲家的梦。林茜的嗓子是可以上台演唱的。当时林茜在乡下,音乐教育只是能听收音机里的样板戏,就这个条件,是六十年代出生的许多人想也不敢想的。母亲是个小学教师,她本人就会弹风琴。只要母亲听到有线广播里放京剧,就是她在外面耍,母亲都会把她喊回家。林茜就是这样接受的音乐教育。 听到李琥称赞自己,林茜骄傲地说:“流行歌是我的强项。” 这晚上兴致一上来,又出了差错。她带着学生唱了好多歌。当时流行的:红日,张雨生的我的未来不是梦,江育恒的再回首。到学生处的人来检查时,班上的人还沉醉在歌声里。学生处的副处长立刻就反应到领导那儿去了,说林茜晚自习还伙到学生唱歌哩。 林茜表面上不以为然,心中还是有些惶恐,于是就找到周老师说了这个事情,在这个事情上周老师还是很开通的,他也觉得学校把这些大学生当成中专生在管,晚自习还要考勤,唱歌有啥子唱不得的嘛。 和学生打成一片,是林茜的强项。她实在是不适合用这种管小学生的方法来管理教学生。她天生有自然主义倾向,能够感受自然。她开始一直怀疑自己是小资情调太重了,风声雨声,月圆月缺,黄昏与晨曦,都会引起她的感动,如今儿子还是继承了她的这些特点,太阳下去了,张涵会问:“天要黑了呢。”林茜就说:“天黑就黑了嘛。”但张涵还是要再问下去:“太阳在哪里去了呢?” 林茜就想当然地回答他:“太阳回去睡觉了。” 这就是遗传,涵的思维像极了林茜,他还是跳跃性思维。出门之前,他会把等会儿要回来耍的麻将或扑克准备好。林茜问他:“你长得象不象妈妈?”他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象妈妈,我象爸爸。”他长得主要的地方还是象林茜,一张圆脸,胖乎乎的,他还非要说长得象爸爸。林茜就说他:“你哪象你们爸嘛,你们爸的脸长的是三角形。”张涵后来就跑到他爸那里说:“妈说你长得象三角形。”他爸就回敬他说:“那你长那么圆的脸你长得就是个胖猪。”张涵回来给妈妈说,我长得象五角形。后来林茜回过神来,问他:“你是不是觉得你是男的你就象你们爸啊。”他笑着说,“就是。”他的想法是他是个男娃儿,咋能长得象个女的嘛。 四 现在才有空来说林茜离婚的事了。林茜这次离婚是自己做主,与家中一个字都没说,她是在离了两个月后都搬到单身宿舍才给家里写信报告的。林茜那个在安全部门当高级翻译的大姐很快写了回信,她高度赞扬林茜的举动,说:“你离婚的勇气给了我鼓励,何必抱着个苦瓜啃一辈子呢。”大起姐在信中把张志明比喻成苦瓜,这个比喻太贴切了。张志明那张愁眉不展的脸不象苦瓜还象啥子呢。 看了大姐来的信林茜感到一丝宽慰,总算有人理解自己。大姐和大姐夫陈国荣早就不和,陈哥在家中从来都是受气的角色。大姐早就闹过离婚,但是每次都是都是陈哥说好话,她立刻就动摇,还有次是她起诉到法院,当时陈哥是一个干部学校的校长,娃娃还小,大姐成天纠缠在家务事中,不胜其烦,陈哥基本上是不管家务,本来在单位当个校长,也实在没有时间管家务。当时法院的人来到校长办公室,陈哥还以为是找他来办公室的,结果法院的人才:你爱人刘锦已经起诉要和你离婚了。把他吓了一大跳。后来陈哥给林茜写了封信,痛陈他对大姐的一片真心,林茜又给母亲透露了这个消息,母亲立刻坐上车撵到大姐家里,硬是把大姐想反了的想法压下去了。十多年过去了,两个人就在不间断的摩擦中过下去了。林茜觉得是陈哥显得太弱了,他如果强硬点,大姐还觉得他有些男子气,他这么些年总是忍气吞声,大姐就越发有恃无恐。因为有了大姐的前车之鉴,林茜就来了个先斩后奏。 母亲也没有多指责林茜,她知道这个三女是一个什么事都要自己作主的,只是她当时非常不解地说:“你咋个把娃娃要到呢。让他们带到吗你轻松些嘛,人家正常的娃娃还不想要哩。”原来林茜和张志明结婚妈就看不上张家人,林茜的家庭算不得大富大贵,但是这是个书香门第。外公在解放前就已经当校长了,还是个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知名人士。父母亲都是老师,都异常重视教育,父亲虽然长年发配在山里,但是他每个月都会寄六十块钱回家,那是什么概念啊,一个人的生活费只要几块钱,当时读初中小学一学期的学费都只要三块钱,米是一毛三分八一斤,蛋也是一分多钱一个,母亲还有一个月四十块钱的工资。所以母亲那十几年是每个月有一百块钱可以开销一家门口人的生活,这在乡里还是算比较阔绰了。本来母亲在城里教书,后来她那个在公社当校长的表姐让她调到乡里,说是母亲娃娃多,在乡里可以种点地,补贴点生活。母亲果然就调到了表姐当校长的公社当了二十多年的乡村教师,一家人生活还算是过得去的,比起很多每个月的粮都不够吃的家庭算是很不错了。后来妈调回了她的娘家,离城更近了,几个子女都相继考上大学。七九年大姐考上师范学院英语系,八零年林茜考上青江大学哲学系,八七年兄弟刘庆考上师范学院中文系。只二姐没读多少书,不是二姐不用心,而是二姐有个眼睛残疾,那个时候残疾人根本就上不了学,健康体检就过不了。哪象现在,残疾人都可以读大学,还有各种优惠政策。二姐刘敏后来接妈的班,分在农村学校当工人,没几年,二姐就调到城里的进修学校,虽然也是当工人,但和农村学校的工人就有天壤之别,工资都一样,几十块钱一个月,但奖金比起工资少不了多少,以至于她们原来的校长都气不过,说她刘敏一个工人一下就调进城,我一个校长还紧在乡里。母亲把几个子女学习都管得很紧,经常挂在嘴边说的就是,你们不要给人家农民比,人家放下书包就可以种地,人家那些家在厂里的子弟也不能比,人家可以进厂,你们父母亲都没得关系,只有自己鼓劲读书,因为我们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没得哪个可以靠。所以几个子女读书都是刻苦的。 张志明家中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是家中一贫如洗的农民。张志明的母亲也是很能干的一个人,但是她目不识丁,又生得多,她能够想方设法来填饱六个子女的肚子就已经不得了了。张志明当初是考得上就读大学,考不上也没得啥。林茜家里教育就是必须要考上大学,否则工作都找不到这就是差别。林茜考试前母亲紧在念,如果你考不起咋个得了,当时父亲在省上出中专考试卷子去了,林茜听不得妈唠叨,就说了一句:我如果考不起他们都考不起。她说的他们就是班上其他同学。她读的是县上重点学校的重点中的重点,结果考下来,林茜是文科状元。妈才没得话说了。母亲几年前说林茜是扶贫去了,结果扶了几年贫,还是离了。 第三章 五 这天赵文跃到林茜这儿来了。林茜吃惊地问道:“你咋个晓得我住在这儿呢?” 张涵这天也在林茜这里,叫他喊赵叔叔,他喊了声:“赵叔叔。”赵文跃应了张涵,然后说:“你班上有个学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他回来说的林老师离了婚,住在教育学院来了。” 林茜反应过来:“哦,周洪健就是你们那儿的,肯定是他回来说的。”赵文跃回答道:“就是,这娃他妈跟刘玉珍熟得很。”刘玉珍是赵文跃的爱人,在乡上妇产科当医生。 赵文跃是张志明的高中同学,他运气不好,本来他在八零年是考上了湖北财经学院的,但是入学三个月后在体检时查出了他有胸膜炎,退了回家,第二年再考,就只考上了师专,毕业后分到清平乡中学。这是个踏实肯干的人,工作能力也强,几年后就当了教导主任。他和张志明常有往来。去年听林茜说教育学院要进人,他就打了主意想调到教育学院来。开始林茜已经带了他去找了副院长,但教务处主任还是要找下。这个主任说话还是算数的,毕竟他可以表态这个人进不进。打点当然少不了的,洪主任知道了赵文跃的姨父在农行做官,就说了句:“我那个女儿在农行还是工人。”赵文跃找了姨父把这个主任的女儿转了干,这边洪主任也就答应了赵文跃调动的事。这时洪主任已经从教务处到了招办,教务处现在是徐逸飞当正处长,纪晓松当副处长,所以现在赵文跃调动的事还要重新打点。林茜就对赵文跃说自己和张志明离了。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一阵,整个明阳市都传遍了林茜和张志明离婚的事。图书馆的江燕萍说她在百货公司听到熟人问她,说党校的张志明和你们教育学院的一个正牌大学毕业的人离了婚,找了个烂货在家里。不是有意贬张志明找的这个人,找的这个人叫冯小露,在市政府当打字员,平时常常就做些招蜂惹蝶的事,她自己觉得吸引男人注意是她的本事。这个人名声实在不是很好。林茜只是在考大学时成为过新闻人物,因为她考的是全县第一,考高中时才在考场考了两门下来,她就在考场引起轰动,她题答得好,还做得快,她自己记得妈原来说起她考试就说过,妈做学生时考试都是一早就要交卷的,不会紧坐在教室里做不出来。后来人们说起这个做得又快又好的学生时,妈的同学不由分说地说:肯定是林跃渊的女。妈在当时是相当得意的。回家来喜不自禁地说:西妹给我长脸了,人家说你考得好,我那个监考的同学在同学里头到处说,肯定是林跃渊那个老三。(林茜名字这个茜,好多人认做西,所以从小她就被人称作西妹。)妈在教育上是该值得骄傲,头一年老大在当知青时已经读过工农兵中专工作了两年后,无论如何还要考个正规大学,一考就考上了。第二年,老三又考个县状元,过了几年,儿子又考上,也是状元。只不过这个儿子得了考前综合症,两个姐姐都一下就考上了,他自己心就虚了,害怕考不起,说他不考了,他一会儿又有肝炎了。还没考,他都要吓得半死了。后来还是硬着头皮考,居然也考上了。没想到第二次成为新闻人物是因为离婚。 在赵文跃面前,林茜可以说下自己的感受:“张志明他们屋头除了两个姐姐外,一个个都不成器。两个弟弟都进过监狱的。现在他又做出这种事,我总算弄明白了一个道理:贫穷人家的子女并非个个纯朴踏实,我当初给他两个耍朋友我妈就不同意,说他们屋里太穷了。我还不听,现在我根本不敢在我妈面前去诉苦。你自己找的苦来受,你还有啥子可说的。”说到这里,张涵把林茜接在桶里的水弄倒了,一时间水流得满屋都是。林茜慌忙拿了拖把来拖,涵蹲在地上,赵文跃拉他走开,他无论如何就是不走,还是林茜把拖把放下,才把涵拉到床边坐起。林茜一边拖地一边说:“你咋那么讨厌呢,水流到楼底下去,人家要提意见。”涵半天憋出一个字:“敢。” 赵文跃被涵惹笑了:“人家咋个不敢呢。” 林茜对他解释道:“这个娃脾气就是大,说话强硬得很。” 赵文跃说:“时间长了张志明可能给那个女的还是要算了。我听到陈平说过,那女的只晓得化妆打扮,啥子事情都不做的,现在吗还有张婆婆嘛,以后时间长了,具体问题多了,张志明一天还将就她嘛。”林茜说:“那女的跟男的随便得很。” 赵文跃说:“不是随便得很的人,正经女人哪会在外头混呢。等过一段时间再看嘛,张志明现在是听不进去劝的,只有他自己时间长了,才晓得。你说这个张涵,现在小吗,张婆婆还带得动他嘛,他一天天在长的嘛。再过两年,张婆婆根本把他奈不活,你带到张涵也麻将。” 林茜说:“走一步算一步嘛,张涵现在说的话又多些了,他一岁的时候带起一点乐趣都没有,现在还可以给他交流了嘛。有天他给我说,王清石,就是冯小露的儿子,喊爸爸,他的意思是王清石把张志明喊爸爸,他搞不懂为啥他的爸爸成了王清石的爸爸了。”然后林茜转了话题问他:“你调动的事如何了呢?” 他回答说:“这阵就在跑这个事嘛。我们那个校长有点卡我,他不想要我走。” 林茜说:“那你给他送点礼嘛。”林茜还以为他不懂。他笑了笑说:“礼肯定是要送的。教院最近要派徐逸飞纪晓松两个到我们那里去考察我的情况,你带我去找下他们的家,调动的事不打点周到,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都调不成。” 林茜应道:“等张涵他们婆婆来接他走了,我带你去嘛。” 过一阵张涵的婆婆气喘吁吁地上楼来了,林茜招呼道:“阿嬷坐下。”她忙着带张涵快走,一边说:“不坐了,那边一屋的人在打麻将,我还要回去煮饭呢。” 几个人带了涵一道下去,在门口喊了三轮车,赵文跃抢着把钱给了,林茜对张涵说:“给妈妈说再见。”他居然说:“不说再见。” 林茜笑了说:“不说再见算了,下个星期六又来啊。”涵却说:“不来了。 六 林茜带了赵文跃走到西小区教院的宿舍,把两个处长的住处指导给他看了,自己才回去了。回到宿舍,见有个四十出头的男人站在走廊里,一见她就问:“请问你是不是林老师?”原来这就是彦洵的父亲李毅。林茜把他让进门坐下,彦洵的父亲中等个子,这天穿了件防寒服,仪表不俗,有一些威严,又有着知识分子的儒雅。后来从彦洵那里知道他的身份,他是明阳市化工厂的副厂长。他说他来过两回了,但是两次都没找到林茜。他说:“我们彦洵最让人放心不下,她不懂事。” 林茜一放给他冲咖啡,一边应道:“她很天真。” 他见林茜给他冲咖啡,忙说:“林老师,不客气,我喝咖啡不放糖。”没放糖的咖啡放在他面前,他又说:“彦洵刚一开学就回家说林老师说话干脆,不象有的老师哆哆嗦嗦的。后来又说她在你这儿吃饭,第一次说的时候,我还没觉得有啥子,第二次她又回来说在你这儿吃饭,我就觉得这个老师与其他老师不同。” 他话没说完,林茜就接过了话:“其他老师都是让学生请吃饭。” 他笑起来,一时间气氛轻松了许多,他不再是一本正经谈工作的样子。然后就说了些彦洵在学校的表现,林茜说:“这个女孩很热情,工作都很积极。她还经常参加办板报,她那次画的画,我当时还笑她,你可能把玫瑰花都要画成棉花,结果画出来还可以,我看到还象模象样的。” 李厂长就说:“这个娃娃不懂事,还是像个娃娃一样,我操心她到了社会上怎么适应啊。”林茜说:“什么都有个过程,你不能要求她这个年纪就成熟得不得了了,我倒是觉得她能够有些天真是好事情,要不然,现在在大学里就世故圆滑,那未免也太,” 后面还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应该是可怕,因为看到许多稍微上点年纪的人就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如果成熟就是这个样子成日里愁肠寸断,那还是不要成熟为好。 李厂长笑起来,之后,他经常会来和林茜聊天,他觉得这个老师说话很坦率,没有什么弯弯拐拐,一个厂长成天接触的人几乎都是各种利害攸关的人,这个林老师倒是脱俗得很。 他问老师说:“彦洵说你离了婚,丈夫是哪个单位的呢。” 听说前夫在党校,又是大学同学,他不解地问:“同学结婚是最好的了嘛。” 林茜淡淡地应了一句:“可能是路走远了,没有话说了,就离了嘛。” 又问有没有孩子,听说有孩子还是个残疾人,就问:“娃娃判给哪个呢?”林茜答道:“前两年他管,两年以后,就归我了。” 他很认真地计算了一下说:“97年就归你。” 林茜笑道:“97年香港回归祖国,儿子回归母亲。” 李厂长这个人第一次见面说话就很直率:“林老师有啥子要帮忙的尽管说就是了。我在厂里是管后勤的,正在搞集资修房子的事。以后林老师装修房子我帮你装了就是。” 林茜笑了说:“我还不晓得好久才分得到房子哩。” 他是个很直接也很顽固的那种人,还是一心想帮林茜的忙:“经济上有没得啥子困难?” 实际上林茜经济上非常困难,只是她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在外人面前不会轻易流露出自己的困窘,这时她说:“我们家没得负担了,我们弟弟都大学毕业了。” 整个社会都陷于一种浮躁的状态之中,时常听到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社会上树立的榜样几乎都是比钱,八十年代讲的是万元户早就过时了,现在讲的都是万元不算富,百万才起步。林茜家中没有一个生意人,都是体制内拿工资过活的。当时林茜以至父亲都认为自己家中都算不得大富大贵。过十年,差别就看出来了。林茜家里姐弟都是事业单位,父母亲也是事业单位退休的,父亲还是离休干部,比起好多人的家庭背景他们家算是很不错的了。至少都有保障,房子都是买的单位的,身体也算可以,问题是父亲还一直有写诗的习惯。还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呢。 他这个人有点想查户口的,想要把林茜家里祖宗八代打听清楚才肯善罢甘休。后来又到教室里去看了彦洵,才回去了。 这天林茜和彦洵两个人到外面吃了碗面回来,彦洵说:“林老,你弹琴,我们唱歌嘛。”林茜欣然应道:“可以,只要你唱得出来,我就弹得出来。” 林茜的电子琴还是林茜前两年在外面兼职上了一学期哲学得了几百块钱课时费买的,那时候一个月才一百块钱左右,在外面上一节课是几块钱,当然在外面上课划算了。几年时间中,林茜弹琴,张涵就跟着唱歌。涵最开始唱的是两只老虎,歌唱会了,后来涵连歌的调子都能唱出来了,先是唱简单的:1231,1231,345,345,再后来连后面两句复杂的也唱得出来了。当时系上许多人都说林茜没得追求,一天陪着娃娃唱歌耍,林茜心里也常常惶恐不安,见人家不断地买车买房,评职称,自己什么都落在人后,是不是我真的要被时代淘汰了?过了二十多年,听到涵张口就唱得出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把林茜笑得没法,自己才觉得陪伴儿子唱歌背诗的功夫实在没有白费,这就是文化软实力,不是用钱可以买得来的。 彦洵说她要唱蓝心湄唱的那首:一见钟情。林茜就弹起来:“我真的喜欢能够来在你的身旁,让自己不再忧伤,在每个有风的夜晚让你给我指引方向,让自己变得简单。” 彦洵轻声地唱起来,她唱歌很投入,脸上现出沉醉的神色,林茜边弹,也情不自禁地说起来:“一见钟情不隐藏,两颗心才不孤单,三生三世也不会觉得漫长,一见钟情不隐藏,两颗心才不孤单,三生三世我都会守在有你的地方。” 歌唱完了,彦洵和林茜却还沉浸在歌声中,门口有人大声叫道:“好。”这一声喝彩把屋里的两个人吓了一跳,原来是李琥站在门口,背后还跟着林显金,彦洵娇声嗔道:“讨厌,吓人家一跳。” 李琥说:“没发现林老师是个全才呢,你会唱歌我是晓得的嘛,没想到你还会边弹边回唱说。” 林茜提劲道:“你没发现得还多呢,二天我再拍个电视剧给你们看。” 林显金也恭维道:“林老师唱的歌可以灌磁带。” 林茜说:“现在我不打算灌磁带。以后我写歌词,再找个人作曲,弄几个歌星出来。” 彦洵一听就笑嘻嘻地说:“林老,算我一个。” 林茜是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当然嘛。” 彦洵又说:“郭勇唱歌也唱得好,他长得好像刘德华啊。” 李琥一听说郭帅不高兴了,说:“郭勇有啥子嘛,不过就是能唱几首流行歌,他只是外表长得象男子汉。劭力伟倒是唱得好,可惜有点变态。”后来知道只是长得象刘德华离成为歌星还是差得太远,刘德华虽然是偶像形的歌星,但是刘天王本身还是很有音乐实力的,他自己还可以作词作曲,与只是虚有外表的唱歌岂止是云泥之别。后来因为在地铁站唱歌成名的旭日阳刚,想发展就因为不能自己作词作曲,什么都要等着人写歌给你唱,陷入瓶颈期,要突破当然得有一番破茧成蝶的功夫方可。 第四章 彦洵不解地问:“啥子叫变态?” 彦洵纯得像一块透明的水晶。林茜不愿让她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拿瞪着李琥。但是李琥却只当没看见林茜的示意,自顾自地说下去:“劭力伟跟杨丹好得很,杨丹打牌他就在边上给钱,杨丹抽的烟都是他买的。” 彦洵还是不晓得啥子意思:“这有啥子嘛,他们俩个好嘛,买了东西就一起吃嘛,我买了零食还是给陈洁一起呢。” 李琥和林显金都笑起来,林茜也忍俊不禁笑起来。李琥一摆手说:“算了,不给你说了,你这样子像个奶娃儿,啥子都不懂。”彦洵一闻此言,骂他一声:“打死你,你敢乱说。” 时间到了,林茜和他们一起到教室去。 这晚到了教室,刘洋喊住林茜说:“林老师,我们班上该订份报纸吗。” 刘洋是体育委员,他是个精瘦的男孩,工作认真,早晨做早操,男生里就数他和江飞鸿撑起在,天天早上出来做早操。他说话有些口吃,说话从来都是一针见血,容易得罪人。 听说要订报,杨建国嗜足球如命,他首先就说:“就订足球报,免得我天天花钱去买。”刘洋就说:“订啥子足球报,要订就订点对学习有用的。” 七嘴八舌地说,有人说订文摘报,女生说订妇女报,时装报。林茜吩咐刘洋征求下意见看订啥子报。刘洋应着,这时王俊刚猛然冒出一句:“话都说不清楚,还得啥子意嘛。” 这话显然是针对刘洋的。刘洋脸色突变,拳头也攥紧了,对王俊刚吼道:“你再、再说呢。”他一紧张更显口吃了。 林茜吼住王俊刚:“王俊刚,你说话注意点。”林茜一吼,王俊刚才不开腔了。王俊刚伙着几个人偷了班上一个同学的钱,林茜知道后,觉得应该交给学校处理,但周老师却非要给这几个人保密,不要在班上公开。林茜本欲把王俊刚的职撤了的,但是表面上这个人没犯错误,有什么理由呢。如何对同学解释呢。 这个冲突压下去了。这时江飞鸿过来了,对林茜说:“写了篇小说,给林老看一下。” 林茜接过文章看起来,他写的是篇童话,写一个日本女孩西子爱上了她的老师,但是西子后来出了车祸,后来变成了美人鱼,陪在老师身边。 林茜刚看完,江飞鸿的好朋友周洪健,就是上次赵文跃说的那个不爱说话的学生,拿了稿子过去看。周洪健看完,喊住江飞鸿,口无遮拦地说:江飞鸿,女学生爱男老师太俗了,琼瑶第一篇小说窗外就讲的女学生爱上了男老师。你干脆写成男学生爱上了女老师。 江飞鸿脸一红,拿了稿子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上去了。 周洪健是个高个子,背有点驼,他属于长相实在不敢恭维的那种人,黄黑皮肤,脸上盛产青春痘,五官倒还是周正,就是眼睛太小了,彦洵给他私下里取了个一线天的绰号。 周洪健小声对林茜说:“你为啥把江飞鸿喊到608去住嘛。” 林茜一句话顶了过去:“你操那么多心做啥子嘛,你把你自己的事情管好就是了嘛。” 他才不生气哩,还笑眯了眼说:“我咋个不操心呢,江飞鸿是我哥们的嘛。我在想肯定是608的某些人做了啥子见不得人的事,要不然,你一天到晚都在找他们谈话。” 听他这样说,林茜心中一惊,那几个同学偷东西的事成了她的心病了。过后林茜又这样安慰自己,又不是自己做了亏心事,自己怕什么。周大龙区区一个系主任,都炼成了不但会说假话,更是善于说假话的功夫,把说假话当成一个习惯,不,当成事业,说到自己也相信的程度,记住,做官以后你的嘴不仅仅属于你自己的,说什么要根据需要。在这种环境中,一个个岂不是都变得厚颜无耻还会信誓旦旦地表现出忠诚老实?他任何时候在会上都说得慷慨激昂,表现出的是为了工作命都可以豁出去的好干部形象,结果私底下净做些收受贿赂的事。长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带来的后果是严重的,有些干部只晓得多为自己捞好处了,正当的好处可以得,但是违法乱纪只为钱就该受惩罚了。 林茜虽然吃了一惊,但表面上还是做出不动声色:“我二天多找你谈话就是了嘛。” 周洪健说:“你不晓得把江飞鸿弄得好恼火,他就象掉到狼群中的羊。” 林茜说:“你说得那么严重。” 周洪健认真地说:“真的,你不信问他嘛。” 那边几个男生在打赌。只听刘洋说:“以后毕了业如果班上有哪一个超过我,我就从国贸大厦上跳下去。” 这时杨建国问刘洋:“先说清楚几楼,不要从一楼跳下去。” 刘洋说:“顶楼。”林茜接过话说:“刘洋,不要那么提劲,你可能要从国贸大厦跳四十七次。”班上总共有四十八个人。在场的人都笑起来。彦洵说:“牛皮吹得那么凶,现在没得话说了吧。” 七 学校要放寒假了。这天系上的老师在火锅店吃涮羊肉。周老师照例是要说几句:“现在法律班归我们系上管,系上有了些收入。本来呢学校的政策是参加管理的人得益,我们系上还是想全系的老师在一起聚一聚,以后这个班的工作希望大家多关心。” 罗华说道:“我们这是无功受禄,谢了。” 张克俭也说:“就是。” 副主任王定邦的四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现在管理这个班,自己有了收入,也可以出来吃顿饭了。原来我们没得钱,遭孽得很,只有看到人家吃,看到人家喝。我们要出去吃顿饭都只有每个人凑几十块钱。现在不说阔气了吗,还是可以了嘛。” 和周大龙年龄相仿的王老师也忙举杯说:“系上有了今天,全靠二位主任,我敬二位一杯。” 王定邦谦逊地说:“大家都做出了贡献的,为了系上发展得更好,我提议一起干了。” 这时候罗华推辞道:“不敢干,我现在还天天吃药哩。” 王定邦不依,仍是举着杯子说:“你屋头守到个医生,怕啥子。干!”罗华的夫人是个妇产科医生,对罗华照顾得很周到。罗华是教育学院少数先富起来的人之一。罗华在前几年刚开始发行原始股时,很买了些。他不象有些人本来到嘴的肉都不晓得咬。为啥这样说,当时哪怕是沿海地区都不是每个人能意识到股票的重要性的。明阳地区有好些厂,发不出工资了,厂领导发原始股票给大家,几乎所有人都异口同声地拒绝了。有些领导当完成任务一样,心想,反正劝人家买,自己就要先起好带头作用,咬着牙多买了些,没曾想几年后,没有十年,这些股票就翻了几十倍,原来的一块钱涨成了几十块。没买的人把肠子悔青了。罗华买了好多原始股,他自己也是老股民了。他炒股不像许多稳不住的人涨一点跌一点都往外抛,他是一直捏在手中放长线,据学院知情人讲,他的资产至少近百万了。什么概念,九几年一个月工资只有三百块左右。一次系上聚会时听他亲口说过,家中早就淘汰猪肉了。但是林茜又见他驾式啃猪尾巴,就想说,这猪尾巴算不算猪肉呢。 林茜没说话,在热闹场合她觉得根本不晓得说啥子。喊干就干嘛,她是有几分酒量的。 周大龙说:“没见林茜喝过酒,还凶到在,一口就干了。” 张克俭说:“偶尔露峥嵘。” 这时王定邦喝得脸红肚子粗地嚷道“林茜平时把我们瞒到在,现在罚酒三杯。”林茜叫起来:“酒喝那么多做啥子嘛,又不是可以多活几岁。”林茜家中除了几个姐夫喝酒,父亲许多年就不喝酒了。烟也不抽。听母亲说父亲三十几岁时手指头都抽得焦黄了,每天一包烟收早工,后来有次掉了钱包,他发誓要把烟戒了把钱攒回来,结果真的就戒了,再没抽过。父亲烟酒都不沾,林茜做晚辈的还是个女人,哪会想到去成天喝酒呢。因为看到父亲和抽烟的老头比起来,身体是好了许多,没有什么脸发黄,还不住咳嗽的病态,这些习惯就渗透在几个女儿的血液当中了。 周大龙笑着说:“酒可以舒筋活血,喝了自然可以长寿。” 林茜推不过,只有喝了。 吃喝一阵,周大龙又说:“林茜跟张志明离了婚,两个人关系还是好得很,像没离一样。” 那次张志明来送张涵,恰巧碰上周大龙来找林茜,故出此言。 看着周大龙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林茜真恨不得对着他的长条脸一拳砸过去,只是嘴上还只得说:“我们离婚本来就是和平演变,未必离婚就都要吵得不亦乐乎,都成敌人不成。” 张克俭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就象我一样,我们本来是不想离婚的,是遭打得离的婚。” 罗华说:“现在好多离了婚,双方在外头走了一转,还是觉得原来的好。” 王定邦吃得满脸放光,说:“麻将搭子还是原配的好。” 王定邦喝酒是最得行的,他自己说中午在某处喝了一斤,白酒,当时有点二晕二晕的,哪想到晚上又有饭局,又喝了八两。 没想到周大龙还咋个说:“有个单位有个主任,找了个三十左右的部下结了婚,男的都五十多岁了。” 这话一说出来,全体都不开腔。林茜心中又气又恨,但是不便也不能发作。只见系上老师一个个都一付半笑不笑的样子。林茜只得低了头猛吃,好不容易这顿饭吃完了,一伙人散去,林茜急匆匆地往学校走,周大龙却叫住她说:“林茜,你等下,我有话对你说。”你越是要躲越是躲不过。林茜只得在街的拐角处站住。周大龙开始说:“你晓不晓得,你小班主任,好多人对我都有看法。”林茜问道:“啥子看法?” 周主任说:“当班主任收入高啊,一个月一百多块钱,这就是额外收入的嘛。” 那时候工资低,林茜一个月只有三百块钱左右,所以这些人见到班主任一个月一百多块钱眼红是很正常的。林茜就诉苦道:“班主任一百多块钱纯粹是辛苦钱。他们以为班主任轻松了说,麻烦事情多得很。学生经常整出问题,学生处的人训起班主任来就象骂龟儿子一样。况且我挣的钱几乎都花在学生身上了,遇到问题来找我,没得钱了就来借,” 没容她说完,周大龙打断她的话说:“那是你的事。我原来和何敏搞不好,还是因为你哩。” 这话把林茜整得摸不着头脑,偏她是个啥都要穷根究底的人,还问了一句:“你和何敏的关系关我啥子事情。” 他说道:“那次我和何敏摆条,我说全院就数你皮肤最好,她骂了我们一句脏话,这话我就不说出来了。” 林茜当时脑子还是清醒,回了句说:“你和何敏的事和我不相干,不要把我扯进去了。” 林茜后来是逃也似的回到学院。因为在一个科室,不管是领导还是百姓,林茜一般关系都处得比较融洽,林茜是那种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和人撕破脸皮的。林茜心中恨恨地想,如果我会喜欢这个五十几的老头的话,那真的就是霉不醒了。不是吹牛,就是请她去颠覆人家家庭,还要看他值不值得去颠覆。当时林茜是逃走了,林茜不知道这才是斗争的开始,这一斗就是两年。 后来周大龙见林茜完全不买他的账,当着学生的面就很明显地表现出他的敌意。一次是林茜上了头两节课,后两节课是周大龙的。林茜上课有个习惯就是一只手拿一只粉笔不停地捏着粉笔刷,不做这个动作就象是讲不来课了一样,两节课下来,讲台上就整得满是粉笔灰。这天林茜讲完课还没走,周大龙提前跑到教室来,阴着脸对林茜说:“你把这个桌子整得污七八糟,这个习惯要好生改。”林茜还没说话,旁边何强说了句:“这是人家的风格。未必讲个课课桌上都要一尘不染吗,这才叫洒脱。” 周大龙对学生光火道:“我说的话就要照着办。我在这个系上是要作主的。” 大家都不说话了,后来付玲忙着把桌子用抹布擦干净了。 学生都看出来系主任和班主任关系不融洽了。劭力伟知道了这个事情,对林茜说:“你看你离婚了是不是整出麻烦了,周大龙经常为难你,你想不想哭呢?”林茜却说:“我为啥子要哭,我生来就不会哭。”如果哭解决得了问题,那就都不做事了,就哭吧。 第一章 刘家最小的儿子刘欣,是在家中已经有了三个女儿时,母亲的小农意识严重带来的果实。母亲虽然解放前就读了中师的,但是在生育观上,仍然和一般农民没什么两样,她把生个儿子作为传宗接代的工具的想法异常强烈。生下这个儿子,父亲取的名字叫刘欣,意为生了个儿子是让一个家庭欣喜若狂的非常值得纪念的大事。凭心而论,这个儿子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舅舅给他做了木头做的大刀,看到妈还没回家,他拿个木头大刀就冲到学校外面,一边嘴里还叫着:冲啊,我要去接妈妈了。他当时是一个保护母亲的形象。但是后来父母亲就由着他用钱,尤其是前面两个女儿大学毕业后,经济条件好了,只供一个儿子读书,母亲就完全忘记了她无数次在女儿面前说的那句格言:惯实他就是害他。母亲以为儿子的路都要由家里铺好,师范毕业后,其他没关系的同学多数都分到乡镇中学,这个儿子直接就到了金县中学。这个欣欣从小就惯得脾气不好,在初中上课时打了一个学生几耳光,中学就不给他排课了。于是母亲出面找了关系把他调到党校。党校当然比起中学轻松得多,教的都是成人,不存在打学生的问题了。母亲从来没想过是这个儿子性情之过,不断地在几个女儿面前说中学生本来就不好教,言下之意,这个欣欣打人还是情有可原。她从来就不会想,你一个人如果在社会上稍不如意就要拳脚相加的话,迟早你是要被社会教训的。到了党校,欣欣讲课还是吸引人的,二女儿刘敏在进修校与刘欣是两对门,曾听许多学生说过刘欣讲课讲得很生动。问题还是出在这个刘欣的性格上,遇到事情就想不开,张嘴就骂人,后果当然就很严重了。被惯坏了的人以为什么时候其他人都该由着他的,哪有敢违背他的意志的事或人,他就要来个歇斯底里,控制不了情绪,你在这个世界上会被狠狠地教训。 事情出在找对象这个事情上。 按理说几个姐姐都出嫁了,家中父母亲也都有退休工资,条件算是好的了。但是由于母亲在这个问题上手伸得太长,什么都要挑剔,她把自己儿子当作太子一般,当然物色媳妇也就非要好上加好,象选妃子一般。首先,农村家庭不能找,母亲见多了,说找了农村的人打亲家,农村的亲戚每逢赶场就成群结队地上街,你的家就成了对方家里的驻城办事处了。就象bj的找了外地人,但凡看病买东西啊什么事情都要往bj跑,bj的家就成了外地亲戚的驻京办事处了。所以bj本地人多数是不找外地人的,就是这个道理,成天各种亲戚到你这这里来,搞得你接应不暇。妈还要找漂亮的,还要学历要高,还要有房子。 几个条件分开来看还是没有什么难的,但是几个条件同时具备,还要和欣欣处得好,与公婆相处融洽,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欣欣见过许多女孩,一个是宾馆的,这个女孩钱挣得多,长相也好,她又嫌欣欣穷了。后来一个是银行的,岁数比欣欣大两岁,房子也是有的。但是父亲没去见就预言了:“条件这么好,还没找对象,必然长相恼火。”就象是路边的李子结了许多果实,却无人去摘,必是味道不正。母亲和欣欣不信,去见了面。果然应了父亲的话,长相实在不敢恭维,脸上长了很显眼的雀斑,还是个暴牙。 欣欣大失所望。再后来,耍了个交通局的。这个女孩林茜看过一眼,黑黑瘦瘦的,个子也不高。但他两个人合得来。欣欣也服她管,在她的管教下,欣欣把烟都戒了。女孩的父亲也是老干局的,刘家父亲也是老干部,两家都满意,也算得上门当户对了。但是就在两家人要正式见面时,那女孩家中死了人。女孩的舅舅,也就是介绍人死了,女孩就喊欣欣拿了相机去照相。母亲后来说,她一看到拿相机,就晓得要出事,因为这个欣欣从来都没做过这些事,这些粗活都是几个姐夫去做了。欣欣在家中就是个少爷,他都读高中了,被子脏了,母亲都不得喊他拿回来,每次都是喊某个女婿去给这个少爷拿回来。更不要说他自己洗衣做饭这些事了,一概不做。哪像几个女儿,几岁的时候都会煮饭了,那时候烧的连蜂窝煤都不是,都是成块的炭,要用稻草引燃,有时候遇到柴草湿了,一顿饭紧都煮不出来常是有的。母亲的衣服就没有自己洗过。婆婆身体好时都是婆婆给她洗,婆婆逐渐老了,就是几个女儿给她洗,她只需要张嘴就是了。在母亲的溺爱下,欣欣没有一点自理能力,更重要的是没有控制情绪的能力。 结果可想而知,一卷胶卷冲洗出来全都是白的,一张都没照上。胶卷根本就没卡好。欣欣的脸上哪里挂得住,当晚在女孩家中睡到半夜哭闹起来,骂中学的人对不起他,骂党校的人对不起他,骂父母亲不给他存钱,直骂得女孩家的人无法入睡。本来说好了第二天女孩家里就要到林茜家中上门的,但是那女孩家就借故推了。女孩对欣欣仍是痴心不改但是哪禁得住父母的压力,女孩到二姐家哭诉了一回,只得断了这段情缘。 欣欣哪里受得了这个打击,当天晚上通宵没睡。第二天一早母亲见到欣欣的寝室中一地的烟头。欣欣当时精神有点错乱了,取下手表往地下扔,说是有窃听器。父母亲慌了神,叫来二女婿何安银。这个二女婿的弟弟是金县一个医院的院长,何安银对这个县城的医生都很熟,几个人一商量,父母都认为欣欣这种精神状态,不能让他在家中呆下去了,用母亲的话说:“我要保一方平安。”就这样欣欣被强行送进了精神病院。欣欣的一个同学陪了欣欣说出去散步,两人走到精神病院外面时,何哥早就联系好了精神病院的医生,这时就冲出来,一边一个架了欣欣就往里拖。欣欣死命挣扎,但他哪是精神病院护工的对手,就这样欣欣就住到精神病院去了。 二 林茜和刘锦接到电报时,欣欣已经在精神病院了。二姐刘敏发的电报是弟病,速归。 接到电报,林茜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是父母亲怕她不好请假专门这样说的,她以为是欣欣相亲的事让她们回去参考。林茜还带了张涵回去的。 回到家,母亲见着两个女儿就不住声地说:“疯了,疯登了。”母亲苍老了许多,二姐刘敏和二姐夫何哥都在家里,二姐眼睛都是红的,显然是哭过的。听父亲把经过说了一遍,何哥说:“我有个想法,大姐和西妹都回来了,商量一下,欣欣住院的事情干脆把单位瞒到,他住这种医院对他以后找对象有影响的嘛,外头的人晓得他住了这种医院,他出来对象还不好找哩。” 大姐问:“这个事情咋个瞒得住嘛?” 何哥是这样考虑的:“这样嘛,医院的医生护士我们老三都熟得很,喊他去打个招呼,不要把这个事情说出去。欣欣住院的事情不要单位晓得,那些医药费你们三姐妹抬了就是了,单位不晓得吗,他二天好办些嘛。” 林茜反对说:“这个不现实,这种事情传得快得很,哪瞒得了嘛,瞒得了初一瞒不了十五。”本来是这个道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你哪个屋里家风好得很,不容易引起人注意,但凡有一点出格的事,坏消息就象长了翅膀一样,你越是想捂盖子越是捂不住。 父亲气得不得了,他咬牙切齿地说:“这个死娃这么不争气,在中学教不下去了,才把他调到党校。在党校才一年,他又弄出这个事来。老子恨不得他死了算了,就当没生这个娃。” 一听父亲发脾气,母亲就不开腔了,走到寝室中生气去了。 欣欣在精神病院那段日子,母亲一次也没去见过他。母亲一辈子的生命中,面子是她的最爱。她哪会想到这个读了大学出来的儿子会让她颜面扫地。她更不会想到这一切都是源于她的不理性的爱。林茜在后来几十年的学习生涯中,逐渐懂得了所有的爱都是相聚,但是只有父母与子女的爱是为了分离才有的。父母是为了把自己的血脉传承下去才有了生育子女这个行为,父母亲应该让子女自己学习生存的技巧与智慧,而不是包办代替。你如今包办代替什么都替他做了,他当然就萎缩成一个只知道自我不知道还有他人的自私自利的人。 吃过午饭,林茜和刘锦两姐妹带着张涵到医院去看欣欣。欣欣一见两个姐,一下子蹲在地上抱着头大哭:“我以为永远见不到你们了哩。” 陪两人进去的护士吼道:“刘欣,做啥子,小伙子有啥子好哭的,快起来。” 林茜的眼圈红了,她哪里会想到会在这儿和弟弟见面。她强打起精神说:“哪有男子汉动不动就哭的。” 张涵被舅舅的举动吓得不知所措,往日见了面他说的是:“欣欣抱我。”这时说了句:“舅舅在哭。”大姐柔声劝道:“你看张涵都在笑你了。” 好不容易才把欣欣劝到不哭了。到了欣欣的房间,大姐把水果给欣欣拿出来,欣欣说现在不想吃。大姐就找了护士让她帮着保管,一天给欣欣两个水果,免得让那些病人一下就吃光了。 欣欣见到张涵表现出异乎寻常的热情,张涵要抱他就抱了在院子里走,张涵说要背了他又放到背上去。 欣欣说他晓得他是因为耍朋友的事进来的。他还说党校有房子但是为啥不分给他,他想着就气得很。大姐听了,觉得这根本不是问题。大姐说:“为分房子也值得这样啊,我都快四十的人了,房子还没得着落,我还在租房子哩,我每个月房租都要两百块。都像你那样子,我不是早就到这里头来了啊。” 这时院子里的病人羡慕地说:“刘欣,你家又有人来看你了。”欣欣一下子就兴奋起来,很得意地说:“前天来的是我的二姐夫,今天来的是我大姐和三姐,我大姐是省里的高级翻译,三姐是大学的哲学老师,” 眼见得欣欣要把自己家中的所有人都介绍给那些病人,以赢得别人的羡慕大姐阻止他说:“我们还是到你病房里去说。” 屋子里就只有两张床。正值冬天,病房的床上只有一床被子。家中怕这个儿子冻着了,又拿了一床被子来。洗脸盆水瓶都是家中拿来的。这个儿子缺乏的不是物质的东西,他缺乏的是精神食粮。父母亲都是老师,前面三个女儿都是一个个靠着自己的力量在社会上不管是拼搏也好,随波逐流也好,都能够在社会上立足。但是这个儿子就成这样了。林茜印象中父母亲原来两地分居的时候,关系都是很融洽的,那时大家天各一方,偶尔见一次面大家都很珍惜,不会用无聊的争吵来填补难捱的日子。后来父亲调回来后,天天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天天在一起生出许多厌烦的情绪来,两人没有距离了,有些能够相互体谅,但林茜的父母亲就是属于刺猥形的,两个人都有强大的能力没有释放出来,尤其是母亲攻击性相当强,两个人成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欣欣成天和他们住在一起,况且这个儿子生活能力情商都不高,出问题就在所难免。 大姐说欣欣:“你耍朋友那么投入做啥子嘛,你自己爱得死去活来,你知道对方是怎样的呢,况且耍个朋友有啥子了不起嘛,现在的社会,不说耍个朋友,就是离十次婚又有啥子嘛。” 欣欣从小就惯实凶了,他曾说过,我耍个朋友都不敢于往屋里带,人家看到我们家咋个那么穷嘛,连冰箱都没得。妈这个人向来都是大手大脚地花钱,经常不晓得把钱花在哪去了。这也怪不得欣欣,他本来就不能与前面几个姐相提并论。几个姐姐几乎家中一分钱没花就嫁出去自立门户去了,这个儿子就不行。他跑到人家女方不住地又哭又骂家里没给他攒钱,是真心话,家里以为他也可以和三个女儿一样,赤手空拳自己兴个家。几个女儿当时想,父母亲能够把自己养大,还都能够受教育,身体都还还可以就行了。儿子就象是从来没上过舞台,都在后面梭边边的,你一下让他上了前台当主要演员,他就撑不住了,只有骂天骂地。人家女方当然不得干了,没成家就乱骂的人,成了家有了各种压力,不是更是打骂当成家常便饭。 第二章 这时欣欣说:“你们说话小声点,院子里才进来的几个人都是张家(欣欣耍的女朋友姓张)派来监视我的。说话小声点,不要让他们听到了。上次我到何哥(大姐夫)那儿去,何哥说张志国要当县长,所以好多人都到我这儿来打听消息。” 张志国是母亲的远房表哥,欣欣当时从中学调到党校就是他出了面的。 大姐说:“张志国当县长吗当他的嘛,给你有啥子关系。一般的老百姓管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还管哪个当县长。” 欣欣却说:“这个你就不懂了,张若是当了县长,凭着我的才能,就是不说才能,看在亲戚份上,他也会提拔我的。那些人晓得我们有这层关系,现在他们就要千方百计地和我拉拢关系,以后我当了官,他们也跟着沾光。” 听他说起做个官就精神抖擞,林茜丧他两句说:“你那样子当得了官,我手板心头煎鱼给你吃。” 张涵听到鱼,立刻说道:“要吃鱼gaga.” 这时欣欣就急急地从身上摸出一张纸片一边说:“舅舅二天当了官,不说鱼gaga,你要啥子就给你买啥子,吃不吃巧克力嘛,要吃巧克力的话我给你买几汽车巧克力来。” 林茜就说:“你给他买玩具汽车还差不多,我不指望你给张涵买几汽车巧克力,你以后走到我那儿来,不要让我给车费就不得了了。” 这时欣欣不以为然地把茜姐的话当耳旁风,兴致勃勃地把他写的纸条给两个姐看,把两个姐看得瞠目结舌。他还怕大姐看不懂似地解释道:“你们看,我都计划好了,我当了官的话,先把一中的校长弄到去扫厕所,哪个喊他一天只晓得整我呢。党校那个校长没得那么讨厌,当个打字员就是了,张霞那家人还敢给我俩个说分手,一下给我关到劳改农场去,等他们去吃点2、3、3,” 他讲的2、3、3林茜大致知道是什么意思,外面一直传闻说进了监狱一顿是2两,另外两顿都是3两,所以叫二三三。 欣欣还在滔滔不绝地讲下去,把两个姐听得目瞪口呆,看来这个弟弟精神真的还是有问题。在欣欣不停地倾诉着他的理想时,天不知不觉黑了。张涵闹着:“妈妈,要吃饭饭了。”两姐妹又嘱咐了兄弟几句带着张涵往外走,欣欣还是平和了许多,他知道这几个姐姐不会丢下他不管。谁知走到大门口,值班的护士却不在,大门是上了锁的。张涵就喊道:“开门,开门。” 老是没人应。这时候林茜觉得害怕了,如果被关在了疯人院里,今天晚上如何是好。 欣欣高声大气地吼道:“锦姐,茜姐,你们不要走,今天晚上院长会给你们安排食宿。” 听到他吼起来,大姐就着急,万一一着急欣欣病情加重,不是更麻烦了。大姐就把他往里推,一边说:“你快转去,不要在这儿吼。” 这时幸好门口有个人走过,林茜就叫住他央求道:“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们喊下值班的开门。” 那人说:“院长那儿有钥匙,我去找下。” 还算好,没好久,他就找来了人。这个男人四十来岁,脸上长满了小疙瘩,说是麻子又太严重了。见了欣欣及两个姐,大声说道:“刘欣的亲戚说,这护士不晓得跑到哪去了,回头给她两个说。” 边说边开了门。大姐问道:“你是院长啊?”他答道:“就是。”大姐又问:“我弟弟的问题严不严重?”他回答说:“不算严重,他是迫害妄想,受了点刺激,平时也没及时疏导,在这里他算是轻的了。我们这儿有些严重的躁狂性精神病,有几个都是用链子锁起来的。” 问欣欣住好长时间可以出去,他说住两三个月就可以出去了。 回到家中,一家人草草吃了饭。父亲咬牙切齿地说:“就怪你们那个妈嘛,我早就说三个女子仅够了,她不听,又哭又闹非要生个儿子,这下好了,全县的人都晓得我的儿住到精神病院去了。” 父母亲平常很少交流,他们总是互相抱怨,但是从来就没见过他们为欣欣的事情总结经验。林茜早就觉得他们两个反复作同样的斗争,怎么会没有厌倦的时候,如果换了自己,早就偃旗息鼓了。林茜见多了这些家庭不停地为了琐事吵个不休,心中庆幸自己离了婚是解脱,否则成天酱在一个泥潭里还谈什么发展。 欣欣的事情对父母都是沉重的打击。父亲是个离休干部,最有讽刺意味的是,他是关工委的成员之一。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他每年都要到下面的乡镇学校去演讲。父亲很能讲,他讲话是很有激情的。他的这个特点在儿子身上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儿子也是个很有激情的人。他的热情一旦没有逻辑目标,情绪目标就上来了,没有了理性的热情足可以把一个人毁灭。 母亲是土生土地的本地人,她一走出去,满街的人都在打招呼。母亲一直以有三个大学生子女而自豪。眼看着三个女儿各自成家立业,就剩儿子的个人问题了。儿子长得高大英俊,他的长相综合了父母亲的优点。高大的身材来自父亲,大眼睛还一头浓密的头发,这是继承了母亲的优点。没曾想就象一个和尚在快要功德圆满之际,却为儿子的婚姻问题栽了个大跟斗,用张涵婆婆的话说就是:“你妈一心想梳个盘龙卷,脑壳上两根癞毛不争气。” 妈一听到父亲吵闹,只好呆在厨房里不吭声。大姐劝解父亲道:“现在的人际关系复杂得很,我们在单位上都很少与人交往,搞不好别人就告你黑状了。欣欣才分出来,头上还是有棱有角的,况且在学校对生活期望过高,遇到现实中的问题就不知所措,偏偏他又被惯坏了,” 这时父亲黑着脸打断大姐的话说:“他之所以被惯实成这样子,有三个人要负主要责任,一个是你婆婆,一个是你妈,还有一个就是你。” 婆婆因为前面三个女儿,好不容易盼来了一个孙子,当然是惯得很的,只不过婆婆死了几十年了,你现在也没法去让她负责了。 大姐一听这话叫起屈来:“我哪里惯实他了嘛。 林茜就反驳大姐说:“还说你没有惯实他,平时在家头我说喊他洗碗,你都不要他洗,我当时不是给你说过,他二天结了婚,啥都做不来,挨媳妇骂的时候,你不是去说:你不要骂了,我来给你们做嘛。” 气鼓鼓的大姐听到后面的话又笑了起来。 林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地说出了心中的顾虑:“你们就因为他一时情绪不好就把他弄到里头去了,是不是太草率了,他二天咋个找对象呢?” 母亲这时走到客厅,听到三女儿的话,不高兴了说:“你是在怪我们把他送进去了吗?你不晓得当时的情况好吓人,他头天晚上就通宵没睡。不晓得抽了几包烟,弄得寝室里满地都是烟头,我在床底下都找了好多出来。他死娃要是把电线烧起来了咋个办,你们几个姐姐又哪个能天天陪着他?” 林茜只有在一边说,这个水泥房子哪有那么容易就烧起来嘛。他们这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儿子出了事情,送到里面关起是最省事的,但是不知他们当时想到没有,这给欣欣以后的生活带来多大的负面影响。要想欣欣一个人来承担这一切,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于是以后几个姐都会卷入弟弟的生活。 这时何哥和二姐两个人过来了。何哥是二女婿,在农村当老师。何哥一向在几个姐弟中有自卑感。二姐因为眼睛不好没读好多书,如果二姐能够多读书,她的能力不会比林茜差。林茜觉得二姐是最有忍耐力的,八年在家待业,都二十好几了才接了妈的班。如今女儿也大了,家庭经济条件还有人际关系都很和睦,二姐八年待业一直都在看书还练毛笔字,她没疯,这个在糖水里泡大的兄弟却疯了。 何哥和两个姐妹打过招呼说:“上次欣欣和我吵架,骂我说:我几个姐夫里头就你的智商等于零。(这个欣欣的偏激与父亲相关了,他遇到不同意见时,一下子就与之处于势不两立的状态。不是这样,就是那样。这就是他的思维模式,不是肯定一切就是否定一切。父亲讲辩证法讲了几十年,但是在生活中待人接物,完全是把辩证法抛在一边,这还是战争年代的思维方式,用哲学术语来说就是形而上学猖獗。林茜家的这个二姐夫,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他的智商绝对不等于零。)我回去就给刘敏说了欣欣精神可能有问题,她不信,还骂我一顿,说你精神才有问题哩。还有一件事,纯粹是神经短路的人才会做的,我说出来你们都不得相信。党校校长本来很器重他的,开会的时候喊他去买几个面包回来,明明买的是五个面包,他开了十个的票。校长在我面前说了这个事情,我就对欣欣说:不要因小失大,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他咋个说,他说他是故意试探校长,看校长是不是真的信任他。你们说他是不是神经扯拐?我这人呢又包不住话,看到他做栽岩的事,我就忍不住提醒他。哪晓得他连我都一下骂了,还妈x娘x的,不是看到爸妈的面上,我早就给他搁到身上了。” 何哥说了一阵,声调越来越高。大姐老三和父亲听了倒没啥,但是妈脸上挂不住了,她是最听不得哪个说她儿不对,这时忙阻止道:“算了,算了。外面的人听到了不好。” 母亲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她有些象契诃夫小说中的套中人。她什么时候都要把子女压制住,不要议论国家大事,单位上的事还是不说为好,人家那么多人都过得下去,你有啥子过不下去的。林茜现在都奇怪自己为什么还没被母亲这么专制地打压把自己打压得灵性全无。所以林茜很为欣欣悲哀,因为这个兄弟读书工作从来就没有脱离过一点母亲的视线,婚姻问题出事当然是必然不是偶然的。林茜读书时母亲觉得烦了让她到舅姆家里住过一年,林茜觉得自己在舅姆家养成了做事麻利的习惯。因为舅姆就是做事相当利索一个人。七几年时舅舅和舅姆都在厂里上班,十二点才下班,林茜放学回来马上帮着烧火煮饭,能够吃了饭赶上学校下午两点过上课就很不错了。欣欣一直没有独立过,他享受惯了,什么都由人安排好,自己坐着吃睡着拉,当然你这个人一辈子就比较麻烦了。林茜情愿自己独立,哪能过在人家下巴底下接饭吃的日子了。 听妈说了话,大家知道妈不高兴了。当时何哥还要还嘴,被二姐狠狠瞪了一眼,再骂一句:“把你的x嘴闭到嘛。”他才很不情愿地闭了嘴。 第三章 三 林茜的预感不幸成为现实。欣欣一个月就出了院,但谈女朋友只见了一面就没了下文。进精神病院好大的事嘛,与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你对情绪的掌控,控制不了情绪的人一会天上,一会地下,哪个敢说不计较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这种不好的事情,从来俗话说就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个教师之家出了个精神病当然是个特大新闻。精神病院有个医生倒是愿意和欣欣耍朋友,在她眼里,欣欣的问题不算什么。但是欣欣不接受,他觉得找个精神病院的医生,天天都回精神病院,自己真正摆脱不了阴影。 后来林茜就给欣欣介绍了张志明舅舅的女儿向小红。 小红的母亲在她十多岁一个人在外面学打衣服时就离家出走了。婚也没离,丢下四个子女,大的二十多了,小的还没得十岁,还没得锄头高。外面一个公社干部下乡工作她就跟人家跑了。林茜结婚的时候都听说二舅姆跑了,林茜从来就没见过张志明家这个都说很漂亮的二舅姆。她在外面经历复杂,因为本身没办离婚手续,九几年她在外面倒卖黄金被公安局抓起来,二舅舅又出面把她保回来。女人本来看不起这个木讷的男人,回来也没有感恩戴德,自己宁愿睡在打谷子的拌桶内都不与二舅舅睡在一起,二舅舅又骂她:你要卖你就走远些去卖嘛。她真的就不晓得走哪去了。 小红书读得不多,初中都没上过,与欣欣相比当然是天上人间的差距。小红十几岁就在外面学做衣服,后来进了服装厂当了工人。在乡里人们都很看重家庭背景,小红母亲名声不好,她的婚事也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总也没落到实处。乡里的女子一旦在街上呆了两年,很少有人想再回到乡里去的。小红也就属于这种人。 小红想找个如意郎君确非易事。有人给她介绍了个家在城边的小伙子,小伙子在厂里当合同工,但是就是因为家在城边,这个小伙子虽然身高不高,长相说不上丑陋,是个没有什么耀眼之处的二板板人。小菊个子高,长得浓眉大眼,一个女娃儿生了个男人的样子。小红对这个男人无论如何热乎不了,但就在她想对这个男人将就着过的时候,小伙子家已经来了一个女人。原来这姑娘是外地打工来的,边远地区的女人能够找个城边上的,简直就是一步上了天一般。小红再到男家去时,女人已经俨然就是家里的女主人了。小红虽然说不出的愤怒,但她还是把给那个准婆婆打的裤子给了老太婆。当时林茜和张志明还没离婚,听婆婆也就是小红的二姨说起这个事情,林茜不由对这个乡下女子有了几分好感。还有就是小红偶尔要到林茜家来走动,再怎么每次都要给张涵买点水果,没有空手来的。如今欣欣的婚事遇到麻烦,林茜脑子里就想到这个女子。小红虽是农村人,但是个子高,五官端正,做事也麻利。在知道欣欣屡战屡败后,林茜就对母亲说:“我们家中就是少个能干人,欣欣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看小红倒是很能干,你们考不考虑嘛?” 母亲正被欣欣的婚事弄得一筹莫展,就说:“给欣欣说下看他咋个说嘛。” 林茜就对欣欣说了这个情况,欣欣竟然满口应承道:“胡适的老婆还是目不识丁的农村妇女呢。” 确实,胡适的老婆真的是个一个字都认不到的农村妇女,但这个女人不是一般女人可以比的。她自己跟随胡适的岁月中,努力提高自己,从写几个字到可以写出文章来,待人接物,不管是胡适家的大事小情,她都是打点得妥贴周到,让男人省了许多心。只是有一样事情她是绝不让步的,胡适当时是风流人物,免不了绯闻不断,这个江冬秀是抓大放小,一般的绯闻她根本不管,但是有两次胡适要离婚了,她是寸土必争。她直接拿了把刀对老公说,你如果要离婚,你就把我和儿子都杀了。到老了时,胡适专门写文章感谢这个农村里的小脚女人。这就是这个女人的独到之处。林茜也希望自己家的弟媳像江冬秀,愿望是好的,但是过了二十年,才知道,这只是自己牵强附会的一厢情愿而已。父亲就曾几次恨恨地数落林茜,你给我们找的啥子媳妇啊。林茜心中自己气不过,就在心里想,我不给你找个媳妇来,你那个儿不晓得还在哪里发花痴。自己把儿子搞成那样,不怪自己还来怪哪个。 林茜回到党校,把小红找来了,婆婆给她讲了欣欣的情况,只是隐瞒了欣欣进精神病院的事,对她说欣欣得过病住过院。小红和家家人虽然心中疑惑,都知道林茜家中三姐弟是读了大学的。现在一个大学生竟然要找个农民做媳妇,不疑心是假的。欣欣不象有些人长得歪瓜裂枣不好找,他的长相称得上英俊。头发是微微卷曲的,长相像极了母亲。小菊看了照片当时心中就喜欢上了,后来让欣欣到党校见了一面。当晚两人散步回来就是手拉手了。林茜的婆婆喜不自禁地说,这两个人有缘,一下就好上了。 当时欣欣心中一直还是有个疙瘩,自己是背负着隐瞒兄弟病情责任的,不过想转来,她开始就对婆婆说过这个问题,婆婆当时是这样说的:“你们兄弟就是一时怄了气,一时想不通就得病了。你看他现在哪象有病的样子嘛。结了婚,带了娃娃,自然病也就消了。”婆婆这样说了,林茜悬着的心才算放下来。本来婆婆是小菊的二姨,小红的妈是婆婆的兄弟媳妇,这个当妈的不在,二姨对这个婚事的态度还是很有分量的。 来往了几次,这门亲事基本上就定下来了。这一天,母亲让林茜带了小红到家中商量结婚的事。这时小菊在家中已经很随便了,这时在厨房里忙活。母亲请了秦姑父老子还有舅母过来。老子在当地土话里就是姨妈的意思。老子不是母亲的亲妹妹,她是母亲么妈的女儿。母亲的么妈在么爹病重的时候娶过来冲喜的。拜堂的当晚新郎就是被人搀扶着拜的堂,成了家还没同房,么爹就一命呜呼。母亲的么妈就没再嫁。那时候寡妇再嫁是很丢人的事,如果发生了这种事,一个家庭都要抬不起头。母亲的么妈就抱养了一个女儿来养着,这就是林茜几个姐妹都喊的老子。秦姑爹是上门女婿,他原告在部队上当兵,转业后先是到煤矿,那阵他还是红人,他是工宣队代表,家里又穷得没法,是根红苗正的好干部。秦姑爹这个人没得一点坏心眼,他在一个师专当工宣队,后来还想办法到师专当了后勤负责采购的采购员。因为年轻时候穷怕了,在介绍老子与他见面时,后来他自己说他猪圈里的猪都是借的,所以他的节约是出了名的,舅姆给他取了个狗姑爹的绰号,这个平原地方说哪个狗得很,就是说太节约太抠了。他有这个绰号实在是名符其实。后来到了他老了。儿孙满堂,他的收入也几千块,但是他从来就没给孙子发过压岁钱,无论媳妇说爸你一个人那么钱哪用得完嘛,你如何启发都没得用。他的丈母娘按理说应该他供养的,他直接越级让他的两个儿子去供,他说你们该对奶奶尽孝。 秦姑爹有两个儿,岁数与林茜一个是差一个月,一个是小两岁。这就是秦老大,和秦老二。两个儿子都没读出来书。一个儿子做包子卖,一个儿子开车跑运输。 秦姑爹在儿子面前是出了名的强硬。一次有人敲门,秦姑爹问了半天是哪个,外面的人终于怯生生地回了句:“你的儿。”这个老大说话舌头有点大,说儿说不清楚,说成了二。把个秦姑爹弄得想笑又不敢笑,结果憋不住跑到厕所里面儿子听不到了方才大笑一通。用林茜母亲的话说,就是他那个父子关系根本就是父子关系。 父母遇事拿不定主意时都是请了秦姑爹来镇堂子,今天也不例外。老子和舅姆也来了。秦姑爹喊了欣欣过来。父亲,三个姐姐,两个姐夫,张志明没来。那时林茜正和他谈离婚之事。母亲回避了,平时怕进厨房的母亲这时候却进了厨房帮小菊的忙。 秦姑爹对欣欣发了话:“你们屋头初步决定,春节就给你把婚事办了,你有些啥子想法先摆下呢。” 欣欣想了想说:“我们同学要请些嘛,我算了一下有四桌,小菊家头要来三桌,一共就七桌。” 秦姑爹主说:“你这儿有七桌,家头这些亲戚再咋个有三桌,一共连酒水在内最低两百块钱,十桌就是两千。房子里还是要套家具吧,一套家具两千多你们两个人一个人也该做套衣服吧,还有你们茜姐带到娃娃跑上跑下给你介绍,车费就不说了,你谢红再咋个该给个月月红嘛。这儿一下算起来要有个六千块钱才办得了。好在现在你是住在家里的,电视冰箱都是现在的,也不用再买了,你看你拿得出来好多钱来呢?” 欣欣还没开口,父亲急忙表态道:“我早就说了的,他结婚的家具我买了,他妈说她买衣服。” 秦姑爹算一下说:“那还有三千块钱的缺口,你说咋办?” 一说到钱,欣欣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嗫嚅着说:“我只存得有几百块钱。” 众人都没说话,这时何哥突然冒了句:“你原来不是说你没得五万块钱不结婚的嘛!” 何哥经常说话是不经过大脑的,二姐想阻拦但是为时已晚。何哥的话一出口,犹如在沸腾的锅里掺了瓢冷水,顿时就炸了锅,欣欣歇斯底里地叫道:“我没得钱,我该死,原来吹了那么多,还不是因为我没得钱嘛!”边说边呜呜地哭开了:“老子不结婚了,结个锤子啊,把我惹毛了,老子杀两个来摆起。” 父亲的火更大,本来欣欣进精神病院的事就让他丢尽了脸,如今委曲求全娶个农村媳妇,已经让父亲浑身都憋屈得很了,前面三个女子结婚,基本上是一分钱没花就自己出去了,如今欣欣结婚父亲觉得已经下了血本了,这小子还是不知好歹。父亲本来就是个火爆脾气,这个不象样的儿子一下子引发了他肚子里积压多年的火,他的嗓门比欣欣还高出几十个分贝,冲着欣欣吼道:“老子上辈子造了啥子孽生下你这么个东西来,你要杀几个来摆起,老子为民除害,先把你狗日的杀了。”边边冲到厨房去拿刀,一时何哥李哥全都慌了神,两人上前用力把父亲的刀抢下来了,其余的人都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父亲的刀被抢下来后,秦姑爹赶紧把欣欣推到另一间屋去,把门关上了。 林茜这时候算是体会到了乱成一锅粥是什么样子。 汪哥劝爸:“爸,欣欣本来就没得好正常,你何必给他生气呢。” 父亲脸胀得通红,气咻咻地说:“就怪林跃渊嘛,非要生个儿,我都说供不起了她硬要生,” 喘口粗气又说:“千错万错,怪我结婚结拐了,上了贼船了,一辈子都下来不倒了。” 父亲口不择言乱骂,舅姆听说她小姑子不依了,舅姆是母亲的娘家人,当然听不得说自己小姑子的不是了,就说:“今天说的欣欣结婚的事,你咋个扯到跃渊身上了呢?” 父亲就说:“我不给她结婚,还没得这个下场。” 舅姆脸更拉长了说:“算了,刘毅,当时可是你去找到我们跃渊的,我们家跃渊不管是长相还是工作,哪点配不上你了。当时结婚是明媒正娶到你们家去的,不是藏着掖着走到你们刘家的。” 这边二姐就在骂何哥:“你把你那张嘴闭到嘛,大家都在往好里说,你就要在中间挑,现在弄到一家人吵,你该安逸了嘛。” 何哥就是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屁眼的人,啥话都不晓得在心头转个弯的,这时他心中还是不服,说:“算了,你们家的事二天我不开腔了。” 二姐一句话丧过去骂道:“要求你开腔,你不开腔哪个把你弄去卖了。你除了点火你还做得来啥子嘛,你看到嘛,早晚把你龟儿子开销了。” 这边舅姆气得胃痛有,大姐忙着劝慰道:“舅姆,爸那人说话你又不是不晓得,一着急就不晓得说的啥子话了。你给他怄啥子气嘛,他说过一下就忘了。” 舅姆仍是气不过:“再咋个着急也不该乱开黄腔啊。” 欣欣在隔壁还是一直在骂人,只是声音小了许多。大姐推着汪哥说:“老汪,你擅长做思想工作,快过去劝一下。”汪哥从学校出来就一直是领导。一早在中专当校长,后来大姐到了省城后,他生害怕大姐甩了他,把工作丢了撵到省城去,开始是在一家商业电台当台长,经过几年波折,还是大姐找了大学同学帮忙到了省就业局,后来当上了副局长。汪哥当了许多年领导,做思想政治工作还是相当拿手的。 汪哥走到隔壁那间屋,秦姑爹撤退出来,一边冲汪哥摇头。汪哥走到屋里,只见欣欣两眼通红,颤抖着手,拿了烟大口大口地抽。汪哥不愧是做思想工作的,对欣欣说的话他就能接受了。平时欣欣只要抽烟,父亲就骂他你要抽烟你不如去跳楼还死得快点。父亲管教儿子的方法就象大禹以前治水的方法,用的是赌的方法,而不象大禹采取的是疏导的方法,这个儿不被整出问题就怪了。汪哥说:“欣欣,我们来冷静地摆下,这个结婚是你一辈子的大事,家里的亲戚都是专门为你这个事情回来的。你还是晓得,你们家前头三个姐姐结婚都是没管的,对你算是可以得很了。你爸说了家具他买,你妈买衣服,三个姐姐还要凑钱给你办酒席,” 听汪哥说到这里,欣欣情绪好了许多,问:“三个姐给我出好多钱嘛?”完全是谈生意的口气。 汪哥表态说:“这样嘛,我们三个给你凑一千。” 但欣欣还是说:“请客的钱还是不够的嘛。” 汪哥就开导说:“你的同学是不是少请点,一般的关系就不请了嘛,关系特别好的才请嘛。” 欣欣说:“多请些客他们每个人起码送五十块钱的礼,我请得多,收礼就可以多收些钱嘛。” 汪哥就说:“你咋能这样算账呢,你现在收了人家的礼,以后人家结婚未必你就不送了啊?况且你结婚在前面的话,以后人家结婚你还要多送出去。比方说人家现在送五十,以后人家结婚你五十块钱拿得出手啊,说不定还要加倍哩。” 经汪哥这么一说,欣欣的脑袋才开了窍,说了句:“就是哩,那二天我不是遭得更凶啊。” 欣欣一天就是脑袋打不过调的人。人家现在好多人唯恐收到请柬,只要遇到这些事,人们表面上笑逐颜开地表示祝贺,一转身马上就说的是遭了婚灾了,或直接说接到罚款单了。有些人也是注重啥子友情,结了许多年婚,后来看到人家请客收礼自己心中气不过,干脆把单位的名册拿来照着上面的人头写请柬,人人有份,都跑不脱交罚款。林茜心中自己就觉得年轻人咋个不学习点上进,把这些收礼的事情看得那么重,惹人生厌。八杆子打不着的完全没有交结的人何必去收人家的礼。 在汪哥的劝说下,欣欣终于同意把同学的桌数由五桌减少到两桌。大姐拍着汪哥的肩膀表扬道:“还是我们老汪有办法,一说就通了。” 汪哥就对三姐妹说:“我给欣欣打了保票,你们三姐妹给他凑一千块钱,刘锦是老大,就拿四百,刘敏、西妹一个人出三百。” 这个提议大家都无异议。 这个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但是舅姆为父亲的话生了好久的气,母亲也没和父亲吵,但后来用软办法收拾了转来。这是母亲惯用的手法,只要父亲惹着她了,她就不做事,也不理睬父亲,以此表示抗议。于是家中大事小情都落在父亲身上,父亲和她说话,她是爱搭不理的,吃了饭就出去耍,她耍的地方多了,到老年大学,到老子家里,父亲很长一段时间都要小心翼翼地看母亲的脸色。 第四章 四 寒假林茜回到家中,母亲正为欣欣的婚事发愁。母亲本来就是个操不了心的人,但凡心中有点事她就几天睡不着。见到林茜就对林茜抱怨道:“你看这个灯也该换了,家具也没布置好,还有好多东西要买啊。” 林茜说:“客厅里的灯你喊欣欣安就是了嘛。” 一说到喊这个儿做事,母亲就不放心,皱着眉说:“他笨手笨脚的,把东西还整烂了哩。” 林茜就问:“汪哥呢?”汪哥他们要等到过年才放假。汪哥到了政府机关,越是节假日越是忙不过来。何哥也是靠不住的,他一般是不得来做这些事,他家的事他常常还要靠着他的兄弟或是哥去帮着做。妈说起自己的亲家就是何哥的妈说过,这个何老二原来在乡里时柴灶不好烧,他们老三,就是他的弟弟给他把灶砌好了,他还嫌砌得不好烧,跑到妈面前说:“你们老三乱弹琴,砌的灶烧都烧不燃。”妈就教亲家母说:“你就说老二不乱弹琴,喊他自己的事情自己去做。”他没做,后来还是他大哥去给他砌好了。 母亲就说:“你干脆把张志明喊来帮忙,他弄这些东西来得快。” 现在母亲想张志明的好来了。林茜打到党校传达室,居然找到他了,说了欣欣结婚需要他帮忙,他马上就答应过来。离婚的时候张志明想的是看离了以后能不能又重新在一起,他一直是存着复婚的想法的。 他来了后林村问她:“那个女的晓不晓得呢?” 张志明说:“哪个理她。”他的口气里根本就没把那女的当回事。所以女人尢其要注意,你首先要有自我,否则,你越把男的当回事,他越不把你当回事。 张志明擅长收拾屋子,这一点恰恰是林茜弱项。他来以后就着手布置新房。家具咋个安,客厅里的灯要换成新的。这个欣欣做事是一点都靠不住的,喊他去买了几箱酒,三轮车司机是把酒搬上了楼的,只需要从门口再搬到家里了。但就是这点事他都做不好,欣欣只顾提着上面,没把下面兜住,,哗啦一声,酒就掉在地上,几瓶大曲酒就被出脱了。母亲刚骂了一句:“你咋那么笨呢?”话音未落,,父亲就进门了。见到父亲回来,母亲马上改了口,说:“我手滑把酒打了。” 写到这里,林茜想起张涵的事,那天张涵想要大吼一声,林茜就教育他说:“你吼起来要影响人家。”张涵咋个办,他把自己的耳朵捂住要吼,以为这样人家就听不到了,林茜忍俊不禁笑得肚子疼,笑过后对儿子说:“你这就叫掩耳盗铃。”涵不知道掩耳盗铃是啥子意思,但是他凭直觉晓得这不是一句赞扬他的话,他马上转移矛头说了句:“张志明掩耳盗铃。”再过一周张涵在党校耍了过来时,林茜对张涵说:“张涵,你不叫张涵了,你重新给自己起个名字呢。”张涵起的啥子名字,他对妈妈说:“我就叫掩耳盗铃。” 林茜心中就想,这个母亲一直不能理性地对待欣欣的事,她一直做的都是掩耳盗铃的事。就是后来这个儿子一次次地当着众人对她破口大骂后,她仍然不悔悟。这次她又成功地替欣欣遮掩过去了,只是张涵不知道他们外婆的苦心,张涵在旁边说了句:“舅舅打烂了。”幸得只有林茜听懂了他的话,要不然,家里又是一场暴风雨。 布置好了,然后就到女方家中去接人。张志明找学生找了辆面包车,来回跑一趟三百块钱。去接人有个讲究,去的人数要是单数,不能是双数。张志明算女方的亲戚,他是小红的表哥。男方这边林茜何哥,欣欣三个人出动。临到几个人要走时,母亲却喊着林茜说:“张涵放到这儿我们哪带得了啊,你们一起带起走。”张志明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林茜心中也不高兴。为了欣欣结婚的事母亲让林茜把张志明喊来帮忙,本来两人也离了,他没得义务再帮你这个前舅子的忙,母亲却一天都不愿意带张涵。大姐看不过去了,阻止母亲道:“人家要去接人,你喊人家把娃娃带到,人家咋个办嘛,你带不到我来带。” 车行在路上后张志明对林茜说:“你妈也太过分了,平时没带过张涵一天,我们这次还是在帮她的忙啊,她都不愿意带一天。当时如果大姐不开腔的话,我硬是就把张涵带到,喊我们家里头的人带到就是,我们转来又接他。” 张志明的家就在公路边,接新人来回都要走那里过。不管怎么说,就是离了婚很多年,张志明家中的人对张涵都是对得起的,没得哪一个人对张涵不好,说话口气都没得哪个重一点。 听张志明这样说,林茜就劝他:“你跟她怄啥子气,她从来都是懒惯了的。”林茜母亲在娘家时就是么女,她比舅舅小了二十岁。中间还带了好几个,但活下来的就只有两兄妹。舅舅前几年走了。舅舅和母亲两兄妹十多年没来往,都是后来母亲生了大姐后,经朋友劝解,才开始走动的。原因说来就话长了,舅舅本来刚解放时就是国家干部,已经入了党的。当时他作为工作组成员下乡搞土改,舅姆当时已经有了表姐了,男人出事死了。舅姆找上舅舅,反正不知怎么回事,舅舅就和这个地主的遗孀好上了,还利用工作组成员的身份给舅姆家谋取了很多好处。但这个事情很快就暴露了,舅舅的母亲就是林茜几姊妹的外婆,本来在当地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丈夫早死,留下孤儿寡母都没在娘家人面前流过一滴眼泪,极要面子的外婆气得上了吊。当时母亲还只有十多岁,因为家中父亲和她的外公都是文化人,母亲一早就读了师范学校了。外婆死这个事情当然让母亲把她唯一的哥恨到骨髓里去了,在外面读书几年还有后来耍朋友结婚都没告诉这个哥。后来两个女儿生下来后,经过母亲的好朋友王家淑劝解,母亲和舅舅家开始走动,要不然,母亲一个亲戚都没有。舅舅出来后,和害他进去的女人结了婚,这时表姐都好几岁了。舅舅两口子都在编椅子家具的竹器社里上班。刚解放那些日子,生活过得还是异常艰难的。舅姆本是个大户人家当家的,长得仪表不俗,哪怕后来上了年纪,也是气度非凡的。日子难也要过,舅母在城边上开了边边角角的小块地,种些瓜果添补家用。当然时不时也要骂舅舅,但两个人还是算和谐地过了一辈子。表姐不是舅舅的血脉,但表姐和舅舅的关系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出来,表姐一口一个伯伯,真的是当成了自己一家人。 母亲对做菜这些事情都上不了手。在林茜十多岁时,过年时几家人都聚到舅舅家中,,母亲做样子也会走进厨房问舅母:“有没得啥事要我做?”舅母总是说:“快出去陪客,这儿没得你的事。” 舅母是个能干人,但凡是接待客人,她是很麻利地就做出两桌了,母亲长期不做家务的人,什么事情都插不了手,舅母哪看得上她做什么,不过,十几个人,不能只是做事,母亲说话摆龙门阵还是很不错的,当然基本都是母亲陪客,不动手。 母亲一直不会做菜。娃娃小时有婆婆在家中做,婆婆一边做饭,还一边给娃娃背诗,林茜对婆婆的印象是可以把红楼梦中宝玉哭灵的经典片段唱出来,在背诵韩愈的那首: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涌蓝关马不前时,她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一边两手还比划出马在雪地里寸步难行的艰难来。虽然母亲成天在几个子女面前数落婆婆如何不是,但是林茜心中知道自己在没有幼儿园可读的情况下,是婆婆对自己完成了诗词的启蒙教育的,因为后来多学了些心理学,知道了一个人性格形成中有两个因素最重要:1是童年在什么样的氛围中成长,童年是性格的母亲,林茜童年生活中婆婆念的诗文与别的家庭中只知道算计钱那真的不是钱能计量的。2是以后的环境。林茜后来的环境再怎么不济也是诗书之家,钱不多,但在单位上接触的知识分子之外,林茜在社会上还接触了不少体力劳动或是技工型的人,她从不把自己的朋友局限在一个小圈子内。 在婆婆老了后,二姐刘敏在家中待业几年,洗衣做饭的事基本二姐包了。待到二姐要出嫁时,父亲从山里回来了。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他既爱买菜又爱煮饭,母亲就更不做了。父亲在县中上班时,中午不回家吃饭,母亲天天中午就吃点开水饭,就着泡菜就将就过一顿,直到后来她把身体吃成了低血糖,她都懒得做菜。 林茜说过母亲几次,母亲很不耐烦。她觉得你是我的女,没有我哪有你,没得我生养你,你还没得今天。 母亲的势力也是很明显的。汪哥原来是干部学校的校长,母亲每当这个当校长的女婿回来时,一口一个汪校长喊得让人听了不起鸡皮疙瘩就怪了。汪哥是当校长的,给他送礼的也多。汪哥对家中也够慷慨的,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的往家中拿,母亲对这个女婿就另眼相看,一次过年,三个女婿都在,她唯独给汪哥扯了套西服料子。何哥说话很直,当时何哥就说:“我们这个长相本来就不是穿西服的料。”张志明当着母亲的面不说,但是背后还是有看法,他对林茜说过:“你妈硬是做得出来,就是偏爱汪哥吗也该背到我们嘛,她一点不回避还专门做给我们看。” 其实凭心而论,母亲在前几十年是一点也不势利的。那时她在乡里的学校教书,她和乡里的农民关系极为融洽。她也乐于做事,母亲种了好多地,栽了好多菜,那时娃娃小,吃不完,她就把菜送给乡里的人,乡里的农民也常常给她送东西,什么荞面啊,糍粑之类的东西,这是乡里人才做得出来的。乡里的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关系都很融洽,常常是一家人做了荞面,全院子的人都要沾光。母亲就自告奋勇地从坛子里抓出一大碗泡菜,放些油炒了作为面的调料。这些年的母亲是快乐的,乡里的人和她无话不谈,哪家人生了小孩吃了好多个蛋这些事,她都一清二楚。常听母亲讲有个李福华,做事情是一把好手,她在月子里一天吃几个蛋,从来没有吃够过,她满月那天,对母亲说:林老师,我生了几个娃娃硬是没把蛋吃够过,今天你看到我硬是要把蛋吃够。于是这个女人用乡里舀水的瓢装了满满一瓢鸡蛋,那么大一个瓢少说装了二十多个鸡蛋,她一边烧着火,一边往锅里打鸡蛋,硬是把二十多个鸡蛋吃完,才算吃够了。母亲乐于助人是有名的。当时常常有知青下到乡里来,母亲经常都会让娃娃送些微东西去的,那时候家家都穷,林茜父亲的工资高点,虽然有四个娃娃,在乡里,林茜家里的生活还是算比较好的,实在没送的了,就是泡菜,母亲都会送了去。尤其是知青遇上考学校或是招工这种事,母亲更会显出她的好心肠来。母亲在乡里文化程度是最高的,要给人写鉴定非她莫属。母亲从来不会整人,她写鉴定时都会把知青写得表现很好,就是遇上成分不好的人,她也会想方设法写他如何自己表现好,与家庭划清界限。所以那时候林茜就没有见到母亲对外人还有尖酸刻薄的时候。林茜觉得母亲实在还是个可爱的老师。只不过母亲一直和婆婆搞不好,当然中国的婆媳关系本来不好处。婆婆帮着带大了几个孙子孙女,功劳应该是不小。但母亲想的是这个婆婆弓腰驼背的,让母亲觉得很没有面子。过了很多年,在二姐刘敏五十岁生日时,父亲给二姐在扇子题了几首诗,最后落款是:念琛老人。林茜不明白为何叫念琛老人,母亲说了句:“你们婆婆名字有个琛,所以你爸要怀念她。”这时不知母亲醒悟没有,血缘关系哪是外力能切断的,哪怕是夫妻一场,到后来夫妻也可以形同陌路,但母子关系是不能选择的,你何苦花功夫要人为地改变这种关系,随便你花了好大功夫,都是徒劳无益的。 林茜几个人到女家去接人,只是出门时碰到了死人出殡。汪哥很会解释:“遇到硬货要发财。”这几个人去接人没什么阻碍,但是家中却开了锅。 争吵是由大姐引起的。大姐天生一付菩萨心肠,在那儿担心:“西妹没给小红说过欣欣得精神病的事,万一欣欣哪天出了啥事,不是把人家女孩害了。” 母亲撇下嘴,满是不屑地说:“她一个乡头女子,找到我们这家人,她想还想不到哩,她都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她还嫌这嫌那。她屋头也不是没得疯子,她妈跑了的时候,她爸还疯过一阵哩。” 父亲还是怪不该有这个儿子,说:“这娃是个收债的。我有个老朋友的儿子耍了个朋友,他儿子要吹了,那个朋友不肯吹,他儿子就把人家推到河里淹死了。为了保护儿子,我那老朋友去自首,说人是他推到河里去的。” 大姐说:“那他不是要判死刑啊?”父亲回答道:“念他是自首,判了无期徒刑。” 大姐不解地感叹道:“这人咋那么瓜呢,人家不愿意了,分手就是了嘛,哪有强迫逼着好的道理。” 父亲这时对母亲说:“我给你说哈,你这个儿子若是出了这种事情,我们就把他送到监狱里头,我才不得代他受过哩。” 母亲不高兴了,白一眼父亲说:“现在好端端地说结婚,你咋个净说些不吉利的话呢?” 父亲从来说话不会注意方式方法,他才不管你爱不爱听哩,有啥子他就要说,经常都是他说了转身就忘到后脑壳去了,你听了的人心里还气半天没气过,这就是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言六月寒。父亲这时又说:“家里头有了这种神经病,你还想啥子吉利。只是他一结婚,我就要给他说明,他们带不得娃娃,我都已经犯了历史性错误了,未必让他继续再犯。” 大姐好言相劝道:“你只有说这两年他不带娃娃,咋能让人家一辈子不带娃娃呢?” “老子就要断子绝孙,”父亲猛然间大吼一声。母亲每次一听到父亲发脾气就只有躲到一边不开腔,但这次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和父亲对干起来:“你以为欣欣弄到这个样子,全部都该怪我说,你就没得一点责任,要说惯实你比哪个都惯实。他读中学,你天天给他拿蛋去,隔天拿瓶银耳,那是哪个拿的,” 话音未落,父亲打断母亲的话说:“那些都是你弄起喊我拿的。” 这个儿子确实是共同惯实出来的一个结晶。像林茜几个姐妹,平时一般是见不着蛋的,只是过生日的时候才单独能够吃一个蛋。 母亲又说:“那次银行那个女子,其他条件都好,还不是你打得破锣,说人家嘴巴又大了,鼻子还是塌的,” 听到这里,大姐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们尽在这儿争这些做啥子,还是想下以后的事。” 父亲说到欣欣就咬牙切齿:“以后,还不晓得扯成啥样子。小红没得工作,欣欣那点钱够啥子,我们这是找些虱子在脑壳上爬,找个媳妇来供起。这个儿咋不提到我呢,大学毕业,连个朋友都找不到,还要人介绍,想当初,追我的人好多,” 话没说完,母亲吃醋了,白父亲一眼说:“就是,找你的人排了好长,现在你走到街上吗,还有好多人跟在你身后哩。” 父亲年轻时爱好广泛,尤其擅长唱京剧,还可以反串旦角。母亲认识他,就是他在台上演穆桂英,一用力,把头上的野鸡羚子扯断了,父亲拖着一根野鸡羚子演完了一场戏。那时父亲是个知名人士。除了唱戏,后来母亲调到乡里时,让他去挑水回来,半天没人影,母亲以为他掉到井里了,打发个女儿去看,才发现井边上围了一大圈人,父亲在中间给这些人讲故事讲得带劲得很,完全忘记了挑水这回事。父亲是三国,水浒都烂熟于心,什么伍子胥过昭关,一夜白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事,随口就可以讲许多历史上的典籍出来。但是在现实中,父亲一直就不怎么得志,因为他是一个热情但却偏激的人。好呢,好上了天,一贬一个人,一下就可以把你贬到一文不值。听母亲赞扬他,他就得意起来:“就是,现在走在街上吗,按流行的话来说,回头率还是很高嘛。” 母亲却不是真的在表扬父亲,她是在逗父亲的,这时趁父亲得意之际就说:“人家回头看你,你以为是你长得伸展说,人家是看你衣服的亲家打错了。”方言说的亲家打错了,是指的衣服扣子扣来错起了。 话一出口,母亲忍俊不禁大笑起来,笑得弯了腰,大姐本来正在喝茶,一听这话口里的茶喷出来,捂住嘴笑,张涵不明就里,也跟着笑,还直说热闹。 母亲说:“她过来我去找下廖姨,她在街道工厂负责,看她能不能把小菊安进厂里去。”廖姨是妈娘家的远亲。父亲说:“他的麻烦还多。小红是农村户口。现在买个城市户口花几千块钱,他哪年买得起。我先给你打招呼,我只管结婚这一次,二天这些问题少找我哈。”父亲专门对母亲说,母亲不理他,父亲又喋喋不休地说,直说得唾沫四溅:“结了婚还不晓得好久才有房子,他们把寝室占一间,二天刘锦和西妹回来住哪些呢?” 母亲反感地说:“你口水都溅到我脸上来了。” 大姐劝说道:“你这三室一厅的房子他住一间有啥子嘛,多两个人还热闹点。现在他没得房子,你喊他到哪里去住嘛。” 父亲才不管那么多,高声说道:“去租嘛。” 大姐就给他分析:“你说得简单,租房子不要钱吗,再便宜的房子租两间也要一百多块钱嘛,我们有几时回来,实在我们回来住不到了,就到刘敏那里住两晚上也没得啥子嘛。” 二姐就回答说:“就是,我那儿去住就是了嘛,她们一年回来得到几次,随便咋个我们那儿住得到,实在不行进修校的房子还可以住的嘛。” 二姐现在在进修校当工人,这还是靠了父亲的关系。二姐刘敏当时接妈的班是分在乡里学校的,后来父亲原来的同事调到进修校当了校长,父亲一说想把二姐调到他那里,那个校长满口应承下来,只送了两瓶剑南春,就调去了。她们原来的校长气得捶胸顿足,说他还不如一个工人,一个工人都进城了,他一个校长还没进城。这时候,家庭背景的作用就显示出来了,有点人脉的家庭与你没有一点人脉的家庭,起点就不一样了。乡里的想进城,进了城还想找个好单位。 二姐的福气不是一般的好,何哥是乡里老师,他只有工资没得几个奖金。但是他的哥哥和弟弟都有钱。尤其是何哥的弟弟何安华,这在八十年代就是金县出名的能人。他本人是医生,在县城胆肾结石专科医院当院长。这个何安华人聪明,还发明有治疗胆肾结石的专利产品,那时的存款就在百万以上了。何哥的母亲见自己的老二一家是工资最低的,凡事都顾着他们,基本上这个何婆婆在的时候二姐家从来不买水果,都是婆婆从两个儿子那里直接提过来就是。二姐单位分了房子,要交钱了,老太婆一下子就给他们提了八千块钱过来。把要交的钱一下拿来了,并说好久有了好久还。后来何三哥自己在单位买了片地,给自己单位职工一人修了套房子,直接把二姐一家拉进这个群里,二姐又有了套房。这套房如果按市场价后面就要几十万,但当时只是象征性地出了几万块钱。虽说是小产权房,但再怎么讲,二姐两套房子都是何哥家帮忙,与许多想在城里立足的人挖空心思想有一套房的人不一样,二姐的女儿人没长大就已经有了两套房了。二姐有了新房子后,彩电是大哥送的,大哥是财政局开车的。冰箱是老三给的钱,何哥买冰箱时专门要挑着贵的买。装修房子的地板砖是何哥的妈何婆婆出的钱。何哥在家中是受惯了接济的,有一年,三个女婿加上欣欣在家中打扑克,何哥一人是赢家,几个人直打到早上四点过。但是何哥才睡到六点就起来了。起来这么早做啥子,他要到老三家去拿烟,第二天他要请客。他自己不抽烟,从来也舍不得自己买两包烟,遇到要吃了就到老三家去拿。每次他拿了烟过来,客人到他家,他都要先打招呼,让客人先把那些散的抽了再开整的。幸得都是请的自家人,都晓得他那德性,没得哪个生他的气,他还要补充:“我请客从来没花过烟钱,都到老三那儿拿就是了,他那儿病人送的烟酒这些吃都吃不完。” 当时张志明对汪哥就说过:“这个人咋这么抠呢,昨晚上他还赢了的,烟都舍不得买两包。” 汪哥摇头说:“考惯了,他还是个老实人,啥都要拿来说。” 结婚总共摆了八桌,女方来了两桌。后来母亲在林茜面前抱怨说:“她倒别脱,就几床棉絮就过来了,哦,还有一口袋花生,乡里头打发女就这样子的说。” 欣欣后来就在小红面前说:“你们家一分钱都不给你,你就只一个人就来了说。” 小红说:“乡里头的规矩是你过一千元,我们那边就拿两千。你礼都没过,是不得拿钱过来啊。” 欣欣跌足道:“你早不说有这个规矩,早晓得吗我借都借几千块钱给你们屋头拿去嘛。” 婚礼过后,小红的姐姐看了她的新房,心中气不过,回去找她父亲发脾气:“我们命苦,活该在乡里头挖地。妹妹是跳到福窝里去了。她这下到城里吃香的喝辣的,我们就只有吃泡菜。”她父亲只说了句:“这是各人的命。”小红的姐撒泼打滚闹了一场。但是两家人的不和谐从婚礼上就看出来了,男方家中的人都一个个衣着讲究,女方家的亲戚一个个都是灰头土脑。 张志明帮了忙,又回到他自己的那个家了。父亲看到前女婿来帮忙以为林茜离婚是打假叉的,实际林茜是很早就明白和张志明的裂痕是两个人等级的差别。如何调和得了呢。张志明身上林茜找不出一点欣赏的地方,说专业,两人都是哲学系毕业的,教一样的课,没有互补,又没有情趣,当然更没有甜蜜,这样的日子比味同嚼蜡还无味,有句话讲的是:情死于无趣,爱始于无惧。林茜和张志明的婚姻真正是死亡了。而欣欣的婚姻才开始。 第一章 一 欣欣结了婚,林茜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带着张涵回到了明阳。这年天气特别冷,涵直嚷着要烤火, 张涵的进步是缓慢的,他生下来时一点都看不到,一岁做了手术,能看见东西了,却不能和正常娃娃交往。白天婆婆带着张涵耍,晚上林茜和张志明带着张涵散步,渐渐地张志明没了耐心,他开始打麻将,最开始只是打着耍,后来就开始打钱。张志明打麻将林茜没有干涉,她不是那种把男人拴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况且两个人天天在一起,也没得话说了,与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还不如他出去打牌还好点。日子几乎是千篇一律的,但林茜仍然是快乐的。她这一点继承了母亲的天性,母亲一直都能从那些细小的事情中发现让人快乐的东西,林茜也是。当时张志明大姐的儿子军军在街上读书,住在张志明家,听着军军读英语,张涵就对英语里桌子这个单词特别感兴趣,后来英语桌子成了军军的代名词了。张涵从来不喊军哥哥,见了他就喊table,军军吼他,但是他却跳起双脚越发喊得起了。 还有一次,林茜开始给婆婆拿了钱,让婆婆给张涵买叫娃娃头的雪糕,临到婆婆带着他出门时,林茜又改变了主意,对婆婆说:“天都不热了,给他买点饼干,不买娃娃头算了。”张涵听了这话,“扑”地一声以一个倒硬桩的姿势扑在了地上,林茜只有答应了买娃娃头他才起来,张志明在一旁笑:“你把张涵怄寒了。” 过几天林茜逗张涵:“你再倒一个呢。”但张涵倒了几次都只有慢慢倒下去,再没有了那日的效果。林茜若有所思地对张志明说:“人只有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才会爆发出巨大能量的。”要不然没有危机来袭,你就只有温水煮青蛙,直到再也没有活力跳起来了,你还没有意识到意志已经成为昨日黄花。 赵文跃终于调到教育学院来了。他原来那个校长不放他,教院这边又急等着用人,他就先搞的借调,三个月的工资教院不发,中学校长专门为难他,说你没在我们这儿上班我们也不发工资,直到半年后,他正式办了调动手续,教院才开始给他发工资了。赵文跃刚来不久,就发生了李琴在教务处大骂周大龙的事。 李琴因了和周大龙关系搞不好就调到教务处去了。她一到教务处,徐逸飞就对她说:“你还是争取在教师系列评职称,你走行政系列的话,要五年后才能评中职。” 按李琴在教师这边的时间,她当年就有资格申报中职了。 周大龙问过李琴:“你备课都看了哪些参考书呢?”李琴当时反问道:“教材都那么多了还看啥子书嘛。” 功夫在书外,林茜这个非师范类院校出来的教师也是懂这个道理的,李琴居然敢说不要参考书。有些人可以不要参考书,这就是课讲到了极致,参考的东西都在脑子里了,那时候还参什么考啊,自己已经成大家了。由此李琴给周大龙造成一个印象,李琴是不怎么看书的。 那阵的单位评定职称的水分很重,只要单位有名额,被评的人没有犯错误,评上中职就是铁板钉钉的事。评职称一个硬指标就是写论文,于是全国的知识分子都加足马力写文章,于是全国写了数不清的文章出来。当初李琴因为排课的事情和周大龙闹得冤冤不解,李琴学的是历史教材教法,周大龙安排她上政治教材教法。李琴到张书记面前告了状的。张书记在周大龙面前委婉地说了两句:“对下属尽量把关系搞好点,不要搞得太僵了。” 周大龙心头老大不高兴,长脸拉得更长了说:“本来就不懂,还不服管教。”他也去告李琴的状,说李琴如何如何。张书记止住他说:“你一个系主任是尽量解决矛盾,不是把矛盾往上面推。你把系上的矛盾都推给我,我又往哪里推呢。”周大龙当时没再吭声了,但是总在伺机报复。很快机会来了,这就是李琴评中职的事。周大龙早几年前就评了副教授,在这个弹丸之地,他理所当然地当上了中评委委员。在中评委开会时,他就提了李琴一大堆缺点,中评委当时表决时还是通过了的。但材料报到教委,周大龙又到教委去参了李琴一本,于是李琴的中职就被刷了下来。据说事情发生后,张书记把周大龙喊去训了一顿,但是木已成舟。周大龙得了逞,就是挨了骂又有什么,况且张书记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教师把周大龙骂得好过分。李琴就想不通啊,她冤枉交了两百块钱评审费,工资少了三十多,心中恨得不行,但苦于没有机会,无法发作,这天机会终于来了。 历史教材教法一直就是李琴在上,她进修学的就是这门课,这历史教材教法是她的老本行了,但是周大龙这学期排凼授课偏偏就不给她上,他自己就把这门课上了。李琴晓得了,更是怒不可遏。这天周大龙到教务处,刚好与李琴碰上了,于是两个人就干起来了。 李琴先是压住火气问:“周老师,政史凼授班的历史教材教法哪个在上?” 周大龙回答道:“我在上。”李琴因为和周大龙搞不好已经调到行政来了,但是你行政的人如果不上课,以后评职称的时候硬条件就不够,如果走行政系列评职称又要晚几年。所以行政的教师多数都是要兼点课的。一听周大龙说他在上,李琴一下发作道:“当初我到行政不是说好的要兼课的嘛。” 周大龙见多了,他才不给你生气哩,他不温不火地回答道:“双肩挑适合教学经验丰富的老教师,你才二十多岁,你搞行政就安心搞行政,你哪还有精力上课呢。” 李琴脸一下涨得通红,提高了嗓门说:“你原来不是说的历史教材教法非我莫属的嘛,吐出来的口水你都要舔回去哈。”教务处的赵文跃和何明远都在。何明远一惯都是嘻嘻哈哈的,听了李琴说的这话,直是想笑,但是碍着周大龙的面子,不好笑出来,只有硬憋了回去。赵文跃拿了张报纸装作看报,耳朵却是竖起来的。正好政史系副主任王定邦也在,他搞得不知如何是好。他一个下属,眼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被骂得瓜兮兮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有硬着头皮埋着头听着李琴骂周大龙。 周大龙平日里哪受过这个气,他当系主任当了十来年,排课这些事情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喊你向东,你不敢向西,作主搞惯了,他本是不善词令的,讲课时节奏也是体现一个慢字,如今在李琴连珠炮似的骂声中不知所措,只是从他泛白的脸和颤抖的手可以看出他的愤怒。 李琴还在骂,她是有备而来的,她想的是工资也涨不成了,不骂一顿哪能解心中之恨嘛,所以就不管骂了之后有什么后果了:“你一个大教授给一个小助教抢课上,你羞不羞!”一边骂着一边从她的抽屉里抱出一摞书,往桌上一摔骂道:“你以为你上课上得好得很啊,我好久就要去听你的课哩,你去上教材教法,你以为你得行得很说,其实学生对你的反应差得很,” 她一阵骂,周大龙根本没有还嘴的余地,这时还是当时的教务处长徐逸飞听到骂声从三楼下来制止了这场吵闹,要不然周大龙不知如何下台。 徐逸飞下来喊住李琴:“这在办公,你吵啥子呢,有啥子好好说嘛。”一见上司来了,李琴的气焰降了下来,毕竟她才到教务处没几天地皮还没踩热,声音一下子低了八度,还是嘟哝了一句:“我在骂那个老不死的东西。”还是徐逸飞会来事,他对王定邦使个眼色,说:“小王,财务室正在发春游的钱,你陪周老师去领了嘛。”王定邦会意地喊了周老师一道走了。 周大龙一走,何明远就赞扬他们处长:“还是徐处座有办法,一下就化干戈为玉帛了。”李琴气还未消,满脸通红,胸脯急促地一起一伏。徐处长就责怪赵文跃和何明远说:“你们看到吵起来咋个不劝呢,都在旁边看热闹,吵起来好听啊。” 等徐逸飞出去了,何明远说:“好久没听到哪个骂架了,李琴,可以,有脾气,够刺激。”赵文跃再也稳不住爆发出一串笑声:“哈哈哈,今天李琴就示范给你看,哪天你把她惹到,她就那样子骂你。” 何明远不以为然地说:“我哪惹得到她嘛,想惹她都没得机会。李琴,好久再来一个啊。”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周大龙到教务处去都要先看李琴在不在。 政史系八七年分来三个年轻人,王定邦当了副主任,另外两个都因为和周大龙的关系调走了。周大龙自己结婚结得晚,他是三十多岁才结的婚,三个年轻人一出来都在耍朋友,他就很看不惯,说这些年轻人都不思进取,多早耍啥子朋友嘛。当时林茜还劝过他,林茜说的是:“周老师你们那阵情况和现在不同,他们如果再过几年,恐怕就耍不到朋友了。”可能周大龙当时是个老大难,找不到剩到了。所以周大龙对年轻人都看不惯,何敏贴他一阵,他看着何敏顺眼了,何敏却看着他不顺眼了。 第二章 二 这学期彦洵没再到教育学院来读书。她不知怎么得了心肌炎,在医院住了一阵,出院后她父亲把她转到省城一个学校去了。她病的时候林茜专门去看了她,送了她一个上面写着一帆风顺的装饰品。绿色的很漂亮。 后来林茜生日时,彦洵就带了陈洁来,还有李琥几个男孩都来给林茜做生。彦洵给林茜买了个很漂亮的石英钟来。林茜当时还是有点忌讳,就说了句:“你给我送终来了说。”彦洵回去给她爸说了,这个做父亲的专门来解释说:“林老师,听彦洵说你不喜欢钟说?” 林茜忙着解释道:“我给彦洵开玩笑的,我不忌讳。”开始忌讳就是心态老了的表现。李厂长一脸认真的样子说:“林老师,这个我晓得,结婚的时候不能送钟,生日是可以送的。” 林茜嘴上在否定,但是心里却在想:“哪有生日送钟的道理,当真灵活运用辩证法,生就是死,死就是生。” 生日林茜自己做了几个菜,陈洁对彦洵说,你多吃些肉嘛,尽吃小菜划不来。彦洵听了很反感。觉得这个人小农意识咋那么重呢。陈洁家里很困难,她一个月只有很少的生活费。她从来不在食堂打菜,都是只买几两饭,或是两个馒头,回去把自己带来的豌豆尖之类的小菜就着下饭,有时直接就只吃带来的泡菜。她经常到林茜这里来拿调料,说过几回要给林老拿豌豆尖来,但她一回都没拿过。林茜理解她的算计,她怎么可能显得大方呢,她家的条件不允许她大方。陈洁学习倒是很用心,从来没见她在课堂上走过神。 几个男同学凑钱给林茜买了一幅风景画来:海滩边、灿烂的阳光、湛蓝的海水、高大的椰子树。一副热带雨林风光。林茜就想,也不用非要跑到海南去了,在家里就欣赏了海南风光。闭户就是深山。 时常有学生来借钱,这天江飞鸿和周洪健说要借钱,林茜有事,直接把钥匙拿给两人,让他们直接到抽屉里拿存折。周洪健说江飞鸿的父母都在外面打工,屋头没得人。取钱时,江飞鸿把储蓄所的人吓了一跳,他把七百元写成七百万了。 周大龙才上了一周课,学生意见就出来了。 这天几个男孩到林茜寝室来,郭勇说话有几分迟疑:“林老师,同学们对周老师讲课意见大得很,他们都喊我来反应。” 林茜心中一惊,回答说:“是不是周老师讲太深了,你们听不懂?周老师的学术文章是我们学校写得最多的,去年还得了曾宪梓教育基金奖。” 她话还没说完,李琥就打断她大声嚷嚷道:“这老头是封建社会过来的,尽给我们讲些啥子殷纣王的妃子是咋个的,商秧的祖宗八代都扯出来讲。” 林茜为难地回应道:“历史吗就是那样讲嘛。” 这个法律法是归政史系管的。周大龙是主任,也就是这个班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等于就是周大龙的,在学生和系主任两边选,林茜敢得罪哪边呢? 李琥才不依:“哪个说历史就是那样讲的,况且我们学的是法制史,不是中国野史。讲话节奏又慢,昨天两节课只讲了四个字。” 这下林茜逮到漏洞解一般,打断李琥道:“两节课讲四个字说明他知识渊博嘛,四个字就可以讲两个小时。” 李琥说话那得留点面子,他说:“他有考证癖,我们未必以后去考证一个字有几百种意思啊!他这种人,应该到古墓里去研究。他根本不会讲课,他这样子讲下去,人都要听起跑了。” 林显金是学习委员,他平时就不爱说长道短的,这时候也说:“林老师,刘家辉说的我如果不反应周老师讲课的事情的话,他们要把我捶扁。” 刘加辉是班上年龄最大块头也最大的学生,他在厂里工作,每个月能挣三百块钱的工资。 后来林茜又去征求女同学的意见,女同学都说:“未必这学期我们就这样听他慢条斯理地讲下去啊,我们花了钱还是想学点真才实学嘛。” 把林茜搞得进退两难。周老师在凼授班讲课没得哪个学生提意见的,凼授班林茜也当着班主任在。后来林茜想,凼授班的学生都是上了多年班没有文凭的教师,本来都已经很有城府了,不会象这个法律班的学生都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有啥子看法就阴在心里就是了。但这个法律班的学生就不得行,有啥子看法哪会懂得避讳,因为某人是领导,都没人敢说三道四。不过现在想来,如果人人都老诚得净说些讳莫如深的话,社会如何进步呢。凭心而论,在系上好几年,林茜和周大龙的关系一直是融洽的。林茜当时还是个实用主义者,她的原则是,我不当啥子,我把我份内的事做好,你不要找我的麻烦就是了。几个教务处长都当着或者背后说林茜讲课讲得好,生动吸引学生,没有听到哪个学生去反应她讲课讲不好的。林茜当个班主任,他一个系主任啥都要干涉,林茜调整干部他要管,后来非要让林茜把学生的排名写在黑板后面,让那些分数低的人出丑。林茜的看法是:“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学生,前面的名次公布就是了,后头的名次就不排了,他们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何必弄人家脸上过不去呢。”他就认为林茜什么事情都不听她的。 在些期间,却又发生了李应金的事。 招办在整理学生档案时发现少了李应金的资料,但奇怪的是他的录取通知书却又有。招办的沈齐仔细一检查,才发现通知书是改过的,只后面的金字没动。法律班名字中有金字的就只有林显金。沈齐先是把林显金找去审查了一番,林显金的材料是齐全的,录取通知书的存根也有,问题就出在李应金的通知书上,显然有人做了手脚。招办找了李应金几次,他都是吞吞吐吐,只说他本来是被机械工业学校录取了的,后来想到教育学院近,又转了过来。沈齐就找到林茜,要她了解实情。 李应金因为前阵掉了东西,事情得到妥善处理,他对林茜还是很服的。林茜对他说:“你那个录取通知书是咋个的,给我说实话。”林茜直视着他的眼睛。 李应金被林茜盯得躲开她的目光说:“林老师,有些事情不好说。” 林茜说道:“我要听真话。现在这个事情你必须给我讲真话,你档案都没得,更不要说转户口、拿毕业证了。我现在把话给你说明了,你自己权衡。” 这时李应金有点急了,额头也出了汗,思想激烈斗争了几分钟,终于下了决心要说真话了:“通知书是卫立给我改了的。” 卫立是何许人也?他是学生处的。这个卫立是留校的师培生。一般来说,教育学院的培训生是不可能留校的,他在教育学院进修两年拿了个文凭,他这个人头脑灵活,说话风趣,是左院长身边的必不可少的人,因为他经常说些搞笑的话,很得左院长喜爱。卫立原在乡里一所小学任教,那是个偏远的乡村小学,学校里就他一个公办老师,其他几个民办老师放了学就回家了,他一个人就象个和尚一样守着一所破庙似的学校,渐渐地心中打起了主意。这天他邀约了几个酒肉朋友,在他那里喝了一台酒,吃喝完毕,他让几个哥们把他五花大绑地捆在他的小屋子里。后来以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为由,申请调离了这所小学,调到了离城近些的中心小学。考上教院后,他又使出浑身解数留在了教育学院。一个乡村小学教师,能够进到城里还是到高校,当然是他一生中最重大的事。他哥八十年代开始做生意,发了财,他借助他哥的钱,硬是用金钱作炸弹,炸开了教育学院的大门。卫立是个高个子,一双眼睛任何时候都在不停地转动,只有睡觉时才能够停下来。林茜一早就听黄芬说过:“这个卫立y得很,我当凼授班班主任,不是有几十块钱补贴,过了几个月,没得影响,我找到他问,他还不耐烦得很。我不问的话,这个钱肯定就落到他包包里头去了。” 当时林茜就觉得黄芬说的这个事情不可思议,现在看来,他很可能就是有这个习惯,一时半时是改不了的。我们学校用的啥子人啊,这个人在领导面前还很得宠。 这时林茜问李应金:“卫立给你们家认得到啊?”李应金回答道:“我妈晓得咋个认得到他。当初我妈问他要把我转到这儿来读书,是不是开个转学证过来,他说我给你发张录取通知书就是了,他把林显金的名字改成了我的名字,他说我们俩个的名字都有个金字好改。” 事情就是明摆着的,这个人是见不得钱的,没钱的事是不可能干的。林茜问:“他收了你们好多钱?”李应金回答说:“一千。” 说了过后李应金又对林茜说:“林老师,你不要把这个事说出去啊,说出去对卫老师不好,我还要在这儿读两年书,都不好办。”林茜就埋怨道:“你们屋头咋个那么恼火呢,以为改张通知书就行了,你的档案都在那个学校,你现在根本不算我们学校的学生。” 他这才着急了:“我咋个办呢,卫立开头说拿了钱他就包办的。” 林茜解释道:“沈齐说了,如果你真的是被机械工业学校录取了,就到机械工业学校去把转学证开过来。” 后来李应金跑了几趟,终于把转学证开过来,那边把档案也寄过来了。事后李应金的母亲特地找到林茜这里来,只是给林茜道谢:“林老师,这倒真是多亏了林老师了,我们娃平时不开腔,你多关照,李应金回来给我说林老师对他好得很。” 林茜就回答道:“学生遇到问题老师是要想办法处理嘛。”走之前这个母亲仍然央求林茜不要把卫老师的事说出去,怕为难自己的儿子。 依林茜的脾气,非去追究一番不可。她在周大龙面前说了这个事,周老师还是一付吃惊的样子说:“还有这种事啊?” 说罢又摇头说:“卫立是左院长的人,说了也没得用。” 左院长这个人喜欢耍,周围经常围了几个人。要么就是打麻将,要么就是到娱乐场所唱卡拉ok,左院长很有音乐细胞,也很有热情的一个人。卫立就是喜欢围在他身边的一个。 林茜就怂恿他说:“你去给张书记说下嘛,卫立这样子整在学生里头造成好坏的影响嘛,人家都把我们看扁了。” 周大龙以教训的口气对林茜说:“这个你就不懂了,张书记可不可能为了卫立的事情就给左院长闹得不愉快。况且这一千块钱受贿,你就是告到上头都不会管的。” 招办是晓得卫立录取通知书的事,招办主任只是摇摇头,并不追究,卫立的日子仍然过得滋润得很。学生寝室时有打麻将的,他像个警察一样去抓了,没收了桌上的钱,(这些学生本来就没得几个钱,往往一共加起来才几十块钱,金额还抵不过大赌的点一炮的钱。)罚了款,收据也不开,再把麻将也提了走,据学生说他没收的麻将都自己享用了。 第三章 三 学生对周大龙上课的反应越来越大。林茜对此很在意,或是她血液里父亲的遗传基因起了作用,父亲就是个只知道说真话的人,喊他掺一点假你都不要想。前些年听母亲说,父亲教研室要评一个涨工资的人,当然是表现出色的老师,当时是二选一,两个候选人,一个是一般的老师,一个是校长夫人。这个校长夫人和林茜家中后来成了楼上楼下关系。校长是母亲许多年前的老师,况且调动父亲从山里回到县中还是靠了妈的这个关系,懂得人情世故的人想都不用想肯定选校长夫人。本身当时父亲是教研室主任,他的一票就相当重要。但是父亲毫不动摇就选了那个一般的老师,把校长夫人气得大病一场。最后只有妈跑到校长家里去负荆请罪,说父亲如何不懂事,如何一根筋,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他一般见识。但后来父亲从来没有认为自己错了,他说的是那个老师讲课本来就讲得好,还从不请假,那个校长夫人经常都在请假,再怎么说先进也轮不到她。 现在林茜遇到这个事情,如果对学生的意见装聋作哑,多数老师可以,但林茜就不行,她觉得如果把学生的看法置若罔闻,就是在往自己眼睛里掺沙子。为难好久,她去找到赵文跃讨办法。赵文跃听林茜说了情况,他就说:“这个事情倒难办了。他是系主任的嘛。这样嘛,要不然,你喊些同学到教务处要求派人听他的课,如果反应太大的话,他就可能被换下来。” 林茜在学生面前很为难:“如果你们是要求换我的话,这倒是容易得很,问题是他是系主任,这个班又归他管,哪换得了嘛。” 学生到林茜面前反应的事,周大龙很快就知道了。周大龙恼羞成怒,上课时把学生骂了一顿:“听说有些同学跑到班主任那儿告我,说我一节课只讲了四个字,” 话还没说完,下面的学生也不是好吓唬的,李琥在下面接嘴道:“不是一节课,是两节课。” 有人哄笑,周大龙只当没听见,继续说他的:“有本事到院长那儿告嘛,跑到班主任那儿告起啥子作用,班主任还是我管到在。” 结果是,没把学生的嘴堵住,几个学生干部找了好多学生签名告到院里头去了,是瞒着林茜的。 于是周大龙又一次显示了他的无能,他气急败坏地又到班上骂学生:“你们居然联名上告,告诉你们,我在这个学校根基稳得很,人大复印资料还收了我的文章,去年我还得了曾宪梓奖。” 没容他把话说完,学生中一个叫蔡波的就叫起来了:“得了奖又咋个嘛,得了奖也不能说明你课讲得就好。” 在这期间,发生了两个班学生打架的事。篮球比赛,财大班的和经管班的比赛时,财大班一个叫孙琪的学生把经管班的班主任打了。班主任李文俊的鼻梁被打骨折了。 财大班是建行在教育学院办的班,学生自恃单位好奖金高,从来都没把老师放在眼里,学生一个个都是财大气粗的样子。这个班的学生从来不喊起立,也从来不打扫清洁,他们都是每个人多出点钱,请清洁工来打扫。遇到这种有钱的单位,从来都是教育学院有关系的人才当得上班主任。当这个班主任非张霞莫属。张霞本人是教化学的,她的课很少,因为这些年根本就招不起化学专业。于是乎她就常常当班主任。她爱人是中行的,还是个领导。张霞在第一次见面训学生时就这样说的:“你们建行有啥了不起的,我爱人是中行的,比建行还高一级哩。” 这个班霸道惯了,在球场上也会显示出来。财大班和经管班拉扯起来,经管班班主任李文俊上前去劝,那个学生打人打惯了,不过后来他说没想到那个人是老师,以为劝架的也是个学生,一拳头砸下去,班主任的鼻梁就断了。经管班的学生看着班主任被打了,一哄而上,和财大班的打成一团。张霞闻讯赶来,看着两个班的学生打群架,她却毫无办法,急得站在球场就哭开了。还是保卫处的人赶来,才把这些人吼开了。 这个被打的班主任无论如何也不当了。这个打人的孙琪林茜是教过的,遇到他时林茜叫住他开玩笑道:“二天给我们班的学生比赛的时候不要动手打我们班上的学生啊,他们经不起打。” 孙琪只是说:“林老师,你咋这样子说呢,你这样说我们好心酸啊。” 那时林茜他们这个成人高校生源是不愁的,外面的单位常常找上门来要求给他们办班,因为历史遗留问题,许多上了班的人文凭不达标,所以成人院校的生意相当好。但后来近十年,学校就遇到生存危机了。高校扩招,把大学当成产业来搞。正规高校都不停地扩招,况且生源明显一年年在减少,许多农村的中小学都合并了,那些年都是独生子女,生源少就是一个大趋势,成人高校当然就危机四伏。学校领导不在外面想办法,天天开会,成天大会小会地开。尽搞些形式主义。 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林茜和周大龙的关系更紧张了。 三月底,招办沈齐让各班班主任通知学生,各人回县招办去办报名手续,这个班还有二十多个人没有通过成人高考,他们都要回户口所在地去报名。平时这些学生都在上课,只有周末才有空,问题是周末招办也放假。林茜请示了李院长,李院长当即表示:“准一天假,办了手续马上回来。” 星期五这天多数学生都请假走了,只有二十来个人上课。偏偏星期五周大龙有两节课,走到课堂上,见只有一半的人,就说:“才这几个人,没法上。”转身就到教务处告林茜的状,说林茜擅自把学生放了。这个事情他在林茜面前没吭一声,还是赵文跃听见这个事情悄悄给林茜说:“徐逸飞很不高兴,这个事情你可能要亲自去找他说一下。” 林茜当时的感觉虽然天没塌下来,但也差不多了。徐逸飞是主管教学的处长,如果他也对自己有了成见的话,自己在这个学校咋个过。当晚林茜就赶到徐逸飞家,林茜是最不擅长和领导打交道的。对领导林茜基本上都采取敬而远之的办法,但是今天这个事情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找领导。敲开门,她开门见山地说:“徐处长,我想给你谈一下。” 徐逸飞把她让进屋,他高大的夫人脸上没有一点笑意。林茜就说:“我想把今天学生缺课的事情给你说一下。” 他还没容林茜说下去,就指责道:“我就是想问你哩,你咋个会把学生放了呢?” 林茜都记不清楚当时自己说话时声音发抖了没有,只是她肯定要解释,她就说:“班上一半的学生都要参加成人高考,招办要他们各自回县上报名,周末回去的话招办又不办公,我请示了李院长的,李院长说准他们一天假,这些学生才走的。” 他的脸色缓和下来,不再那么难看了说:“是这样啊,今天周大龙找到我说他没法上课,说你把学生都放了。” 林茜还是不放心,说:“你不信呢,可以去问李院长。” 他的脸色终于由阴转晴了:“以后遇到这种事情你给教务处打个招呼。不过,我倒想问你一下,你跟周大龙关系还可以的嘛,他咋会又专门告你呢?” 林茜脸上现出为难的神色,上司骚扰自己的事,说出去不丑人啊,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与其自己一直这样委屈下去,不如和盘托出:“徐处长,我在教育学院这些年你是晓得的,我就没有给哪个过不去过。本来我和周大龙关系还可以,就是我离了婚后,他经常在我面前说些不三不四的话,经常搞得我下不来台,张克俭咋个说我:林茜,我离了婚周老师咋不来关心我呢,你离婚了,他隔三差五都往你那儿跑,有时候他跑到寝室去找我,没找到我就乱说,他说晓你在屋头干啥子啊,你屋头的门是关到的,灯又是开起的。我当时就想问他:我做了啥子违法犯罪的事吗,公安局晓得来管嘛,你操啥子心嘛。他说班上的事情从来不在办公室说,非要喊我到他屋头去说,走到去呢他又东拉西扯的,我靠实烦了,上次我就喊王定邦转告他,要谈工作最好在白天,到办公室谈,晚上我有约会。他现在就处处给我小鞋穿。” 徐逸飞若有所思地问了句:“还有这种事啊。” 林茜来了一趟,索性就把学生对周大龙上课反应大的事情一道说了出来。周大龙一直以为她在挑唆学生联名告他,实际上她一直就在做学生的工作,学生自己要去告,林茜哪可能那么瓜嘛。说出来后,心中反倒轻松了。 徐逸飞承认说:“学生就是告到院里头去了。他上课是个老问题了,节奏太慢,又不生动,”说到这儿觉得自己不该在下属面前活着说周大龙的不是,又改口道:“你不要给他硬顶,他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当得了几年嘛。” 这就是我们学校领导的逻辑,凡事不认真。其实林茜这些年在教院凭良心说,徐逸飞对林茜还算得上是关照的,两个人关系还算很不错,但是林茜却还是心里堵得慌。 这个学校一直就是处于危机四伏,前途渺茫的境况当中,林茜讲到产业结构调整时讲得头头是道,不能升级必遭淘汰,为何轮到自己头上就不能接受了呢。 听徐逸飞一个劲劝自己忍,还要忍到周大龙退休之时,林茜着急地说:“我尽是忍,不是要气出癌症来啊,你也晓得李琴那回骂他骂得好凶,他是那种稍微不合他的意,就给你小鞋穿的那种人,学生说他硬是把封建社会那套吃透了的。” 他就说:“李琴给他吵我都说了的,况且李琴也调到行政了,你现在还遭他管到在嘛。” 说来说去没得个结果,但能够得到领导的认可林茜也就心满意足了。他这样说了句:“我晓得你这个人,你觉得工作上都拿得起,他为难不倒你,还是忍到点,你还要在他手下过几年的嘛。” 林茜谢过徐处长走了。 第四章 四 三月底,林茜带了张涵回了趟娘家。 父母都很高兴。欣欣明显长胖了。林茜说:“你一天太吃好了,驾式长,二天要长到三百斤。” 欣欣笑着说:“哪些啊,我才长不到三百斤哩。” 张涵一回到家中,拉着外公嚷道:“外公,唱我好比。” 这个娃记性好得很,听了一回京剧,那里有一段开始就唱的:“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我好比南来雁失群飞散,我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张涵就记住了一句我好比,每次回家总要拉着外公唱:我好比。 外公就说:“好,就放我好比。”一会儿收录机里飘出:我好比笼中鸟有翅难展,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的声音。父亲和张涵都跟着唱,唱了一阵,张涵走出来,拉着外婆说:“外婆,要个帕子。”他的习惯是手里拿张帕子跟着音乐起舞,他理解的跳舞就是转圈圈,母亲说:“你一回来就要帕子,我那么多帕子都遭你整得没见了。” 边说边起身去找帕子,没找到就说:“把这个搭沙发的帕子拿去耍。” 张涵高兴地拿了帕子,林茜说:“谢谢外婆嘛。” 他咋个说:“不谢谢外婆。” 母亲笑了:“这龟儿娃就象你妈小时候一样呢。”林茜小时候就是喜欢反起说话。 林茜问:“小菊呢?”这天是星期天。 母亲说:“在秦姑爹他们那儿打衣服,中午就在老子他们那儿搭伙,下午才回来。” 林茜就问:“生意好不好嘛?” 母亲朝欣欣的寝室努下嘴,立刻没了笑容:“好啥子啊,开头还可以,这阵耍懒了,秦姑爹都有点不高兴了。喊她打条裤子,她几天都不给人家打出来。”林茜问:“她活路多说?” “多啥子,跟人家打麻将,坐到就不想起来,懒眉懒眼的。”母亲说得很不高兴,越说越气了:“弄得不好,二天喊欣欣把她离了。” 林茜听了心里一惊,就劝道:“她刚刚成家是不懂事,慢慢懂事了,就要好些。哪就说到离婚那儿去呢。她挣不到钱,做家务事还是可以嘛。你们欣欣啥都做不来,找个条件好的,人家还不嫌他啊。” 母亲说:“做家务事倒还是麻利。前一阵我们几个同学来耍,在这儿吃饭,买菜弄菜,收拾洗碗,都是她一个人做的。何姨说你这个媳妇能干,几桌人都可以给你打发了。她娶了媳妇,啥都不做,一家人还把媳妇经佑得象先人一样。” 问到爸的身体,母亲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这一阵都紧张过了,前一阵紧张得不得了,他身体有点不舒服,头晕,这儿的医生诊断的是脑瘤。你没看到他那样子啊,听到说偷油婆可以医癌症,那天早晨起来,眼睛都红了冲到厨房问:偷油婆呢?(偷油婆就是蟑螂。)幸好当时没得偷油婆啊,否则他非马上抓到嘴里不可。” 说到这儿,母亲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欣欣和父亲听到笑声,都走到客厅。父亲问:“你们说啥子那么高兴,说出来让我们也听一下。” 母亲笑道:“说你吃偷油婆的事情。”父亲讪讪地笑道:“没吃下去啊。” 张涵也跟着出来了,接嘴说:“我要吃偷油婆。”一句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母亲对张涵说:“这里又出来一个要吃偷油婆的,张涵不吃,你外公才吃偷油婆。”张涵还以为偷油婆是啥子好东西哩,还非说:“要吃哩。” 林茜就问:“结果爸的脑壳有没得啥子问题嘛?” 母亲说:“他那么张巴的人跟着就跑到省医院去检查了,检查只是说血压偏高,其他没得啥。他一拿到报告,一下就有劲了,比哪个都走得快,你们大姐也去了的,我给你们大姐都忍不到在一边笑。”林茜应道:“检查下也好,放心些。” 母亲对疾病向来是不以为然的:“他联想太多了,害怕高血压引起脑溢血。” 欣欣不以为然地说:“哪那么容易就成脑溢血了。” 母亲说这些话的时候父亲就走到寝室去了,不听你们说这说那。母亲接着说:“现在他啥事都不敢做了,那天我在屋头折衣服,听到他喊,我出来,以为啥子事,结果才是他的剃胡刀掉在地上了,让我给他拣起来。现在他腰杆都不敢弯一下,说一下去就起不来了,我就在说二天路还不敢走了哩。” 这时张涵闹着要吃东西,欣欣问:“要吃啥子?” 张涵说出来的话让他们大吃一惊:“要吃泡菜。” 欣欣就说:“你这娃才怪呢,要吃泡菜。” 林茜就说:“他就是经常要吃泡菜,吃到耍。”母亲去给张涵捞了泡菜出来,张涵还要放熟油辣椒。母亲说了句:“你过场还多哩。”去放了辣椒,母亲坐下,对林茜说:“还记得张婷不,她都死了的嘛。” 林茜大吃一惊;“她咋会死了呢?” 张婷的母亲和父亲都在县中教书,张婷父亲是风湿性心脏,他是瞒着张婷的母亲唐老师结的婚。张婷的父亲在第二个女儿才生下来不久就瘫痪了,这个小女儿只有送人了。张婷胖乎乎的脸,一笑就两个深深的酒窝。是林茜的小朋友。她读小学时,林茜已经读大学了。一放假两人常在一起耍。她父亲长年卧床不起,脾气逐渐变得乖张,家中经济拮据自不必说,唐老师把中午炒菜剩的一点油汤给张婷炒了饭,他都不依,非要抢过来吃,张婷不依,哭了一场,张老师索性把饭倒在桌子上,大家都不吃。上班,管女儿,还要料理一日三餐,唐老师忙得脚不沾地,张老师成了一个废人,他却时常都要刷存在感,一会又去告领导唐老师如何如何,有时候在在自家的小黑板上写起:我还想吃饺子,她不给我吃。把个唐老师气得没法,当然对女儿就特别严格,林茜结婚后,带了娃娃,她遭娃娃整得焦头烂额,也就和张婷没了往来。只是回娘家听母亲经常说起这个女孩,个性强得出奇,唐老师天天接娃娃,只要考得不好,一路就打着回来。就因为考高中时,班上一个同学比她多考了几分,她就赌气不和那个同学读同一个学校。唐老师自己种下的苦果还只有自己去吞下去,只得找了个乡里的学校让张婷去复读。乡里学校和县中哪能比,张婷就只考上一个专科学校。后来张婷在大学耍了朋友,唐老师无论如何不准她耍,非得要她大学毕业才耍。那种家庭得不到温暖和女孩,是最容易耍朋友的,只要外面有个人对她好一点,她就以为找到家了,因为她缺乏的就是家一样的温暖。你现在把这点温暖也要给她夺走,她当然觉得比死了还难过。大学刚毕业的那个假期,唐老师带着张婷去旅游,张婷一头就撞到拖拉机上去了,当场腰就被撞断了,送到医院没好久就死了。一早抱出去的那个女儿已经当了空姐了,她给她姐端的遗像。欣欣这时插话说:“她才死得不值。人家交警检查的时候说是她去撞的拖拉机,不是拖拉机撞她,只给她付了医疗费,家头一分钱都没得到。” 人死了,就只能看她给家里留下了多少钱,难道这就是养孩子的初衷?林茜想到张老师,就问:“张老师呢?” 父亲答道:“他的命还长,我说啊,他才该去死了,他紧活起,硬把个张婷克死了。” 张老师不是没去死过,他多年以前就去死过。那次下大雪,他晓得咋个爬到铁路上去了,唐老师看到人不见了后,找了好久才把他找回来。早知要死一个的话,还不如就死岁数大的,他毕竟活了几十年了,而张婷才开始生活,生命就结束了。 下午五点过,小菊还没回来。林茜问:“我去煮饭吗?” 母亲抱怨道:“你看那个小菊,这阵还不回来,紧在那儿打麻将打得不想走了嘛。” 林茜问:“是不是打衣服的人多得很嘛?” 母亲说:“多啥子,她现在是越来越懒了。欣欣,你还是要说她一下,未必我们娶一个人回来供起吗?” 欣欣不吭声,转身回寝室去了。父亲就说:“这个欣欣没得用,没见过女的一样。女人算啥子,就象衣服,用旧了脱了就是。” 母亲不依了:“啥子啊,女人就是衣服说,我给你说,” 话音未落,小菊开门回来了,见到林茜亲切地招呼道:“茜姐回来了说,张涵快喊阿姨。” 张涵却喊了句:“碎妹。”碎妹是小菊的小名。小菊听懂了张涵说的啥,说声:“要挨打了。”见小菊回来,母亲阴沉的脸逐渐开始好转。母亲在心里是恨小菊的,她没有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让儿子失去了自己独立的能力,她想的是一个农村的苕眉苕眼的女子居然成了她的媳妇。母亲教张涵:“张涵喊舅姆。”母亲转过脸对小菊说:“你爸宰得有卤鹅回来,你看煮点稀饭,再弄点啥菜呢?” 小菊到厨房去看了一下:“这儿有窝笋尖,干炒一个嘛,再炒一个洋芋丝嘛。” 小红很麻利地把菜弄出来了,林茜就小声对母亲说:“有了小菊就用不着我上灶了。” 母亲应道:“她弄菜还可以,就是喜欢放辣椒,你要给她说下,二天炒菜给我们铲点起来再放辣椒。我给你爸都不咋敢吃辣椒。” 林茜就对母亲说:“这有啥不好说的,你直接给她说就是了,我去说,不是颠转把问题整复杂了。” 吃过晚饭,二姐和何哥来耍。敏姐问张涵:“喊我,我是哪个?”何哥说:“他晓得啥子!”是不容置疑的口气。林茜心中不高兴了,说:“他咋不晓得呢。张涵,蓉姐姐的妈妈是哪个?”张涵这次却很争气,一口就喊出来了:“敏姨。”敏姐又指着何哥问:“这个是哪个呢?”张涵回答道:“何姨爹。”何哥应了一声。“这个是哪个?”林茜指着何蓉问。“这个是蓉姐姐。”林茜看着这个侄女说:“你们蓉蓉又长高了一节了。” 二姐说:“就是,她的衣服买到半年就穿不得了,鞋子还不是费得很啊。” 蓉蓉不开腔,挨到她妈坐到。母亲转过眼看着这蓉蓉说:“我看这女子原来是单眼皮,现在长一长的长成双眼皮了。” 父亲坐在藤椅上很自豪地说:“我们家的人都是双眼皮,你们四姊妹哪个是单眼皮嘛,你们婆婆爷爷都没得哪个是单眼皮的。” 母亲撇下嘴说:“对,我的娃娃都体到你们刘家了。”这是两人长期要争的一个问题。每个人都在娃娃身上找自己的影子。母亲是个相当强势的人,林茜就一直跟着她姓,父亲几次在林茜转学的时候,把转学证写成刘茜,但每次母亲都坚持让她改过来。她觉得四个子女中,理所当然应该有一个跟着她姓林。父亲也只得投降,父亲的老朋友听说他的女儿叫跟着妈姓,都在旁边说你太把你们林跃渊打惯实了,哪有女子跟着妈姓的,人家不晓得的还以为你这个老三是带过来的一样。母亲仍是坚持了一个女儿跟她姓。历史上武则天当皇帝时,一个朝代都改了姓。 这时蓉蓉问她爸:“爸,我是长得像妈呢还是象你呢?” 何哥答道:“当然象你妈嘛,想到我就来电了。” 何哥的话引得一大家人哄堂大笑。何哥的长相实在不敢恭维,头发早就秃了顶,不过他这人还是象小菊说的有个优点:耿直。他对自己也有清醒的认识。父亲说了句:“你还是有自知之明嘛。” 说到子女的成绩,母亲问:“蓉蓉成绩好不好,要鼓劲啊。” 二姐回答说:“就那样子,何安银又不管,就是我在屋头辅导下,她有时还非歪。” 何哥自有他的一套理论:“娃娃家管他那么多做啥子,成龙上天,成蛇下地,她考得起是考得起的,考不起的你再花好多功夫都是枉然。”何哥说这话是有他的道理,他家大哥的女儿何亮母亲是纯粹的农村妇女,父亲文化程度不高,但这个人诚恳,何哥说他大哥在农场当临时工时,场里的人就是正式工都有好多人偷偷摸摸地把工地上的各种能卖钱的东西想着法子往家拿,就这个何大哥不做这些事不说,还时时都维护农场的利益,结果后来农场场长专门把他留下来,当了正式工,当上了国营单位的工人,是他人生的一大转折点,后来过些年又进财政局看上,当上了财政局的小车司机。当妈的也勤劳朴实,女儿的学习靠大人是辅导不了的,但这个女儿一直就成绩优秀,考大学很容易就考上了,大学出来,考上了公派留学生,她是研究生化的,在美国还是立住脚了。何哥的意思是人家何亮自己就考好了,哪要辅导。 母亲在一旁开了腔:“这个娃娃不管不行啊,子不教父之过。” 父亲又不依了:“哪说就是父之过,该改成子不教母之过。” 母亲一句话顶转去:“你是说我惯实了娃娃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看那些打了脑壳的他们妈不是照样在街上走啊。” 欣欣本来在一旁看电视,听到他们吵架就走到阳台上去了。一会儿,张涵问:“欣欣呢?”小菊说:“喊舅舅,哪个喊你喊欣欣的。” 父亲不满地说:“关到门抽烟嘛。最讨厌这些抽烟的人了,等于慢性自杀。” 林茜就劝父亲说:“年轻人的事情你干涉那么多做啥子嘛,抽就抽他的嘛。” 父亲才不管在儿子面前说这些话有啥子影响,还是继续抱怨:“他要影响我们的嘛,我就说与其还要花钱去买烟慢性自杀,不如就从这四楼上跳下去算了。” 母亲又忍不住干涉道:“算了算了,说那些话做啥子,还是何安银对,从来不抽烟。” 何哥听到表扬,咧了嘴笑,二姐数落道:“你才表扬不得他哩,他对啥子,鼻子对到嘴,吃了饭就跑到外面去打牌,你说你哪天在屋头好好生生守到过。” 何安银也不着恼:“我出去抓鸡赢了钱要给你上交的嘛。我们这些人还是可以嘛,赢了交给你输了没问到你要过。你没看到有些人把屋头东西还输到没有了哩。” 二姐就骂他:“你去输嘛,你把东西输完了各人滚到街上去住嘛。” 何哥仰着脸说道:“我在你那儿分一间房子嘛。我分客厅就是了,你过来过去我不喊你给钱就是了。” 母亲就说:“你们一天没得事了扯些闲筋,何安银还是可以,几间屋的地板都是他拖的,人家每个月还把工资全部交给你的。” 听到母亲这样说,二姐就说:“工资他该交回来嘛,他不交回来蓉蓉吃饭读书哪个给钱呢?” 说到兴头上,母亲又发现天色晚了,又指挥他们:“你们快回去了,晚了不安全。” 这次回家林茜听说何哥调到省劳动厅去了,本来他在报社当编辑的,那家报纸三流都算不上,竞争也激烈,累得要死还没得好多钱,这下调到劳动厅收入高且稳定。母亲说的是这些单位饭钱还节约了哩,下面的单位想请还请不上。 第一章 一 过了一年多,江飞鸿他们这个班就快要毕业了。林茜为儿子也请过保姆,但没多久,保姆又走了。张涵主要还是婆婆在带。 这天上午林茜正在上课,肖辉找到教室来。说张志明的母亲病了,要她去接娃娃。弄得她上课时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保姆走的时候第二天林茜就要上课,打了传呼给张志明,他急忙跑了来,听林茜说了保姆的事,他没责怪她,和林茜一道把张涵送到乡下,婆婆本来在乡下,这天她又回山里娘家去耍了。就把张涵交到张志明的弟弟张老五手里。婆婆回家后看到张涵问他:“张涵咋个回来了呢,刘婶不带了说?”张涵对婆婆说:“妈妈骂了刘婶,走了。” 林茜听婆婆说了就问张涵:“你咋说妈妈骂了刘婶呢?”他笑而不答。这娃开始长心了。 下课后林茜赶紧给张志明打招呼,他说他妈感冒了,让林茜上了课赶快过去。林茜过去时,张志明正开了洗衣机洗衣服。张志明的二姐也来了。二姐做了魔芋烧鸭,饭是张志明煮的,他好久没煮过饭了,只煮了一点,林茜和二姐都没吃饱。张志明用筷子分了点饭给林茜,又对张涵说:“给点饭给妈妈吃。”张涵说:“嗯。”林茜分了点出来,他赶紧用勺子把饭护到。吃完饭,林茜让他看头顶上的灯笼,他却一下就爬到茶几上,要去拿灯笼,动作很敏捷。 婆婆躺在床上的,她昨晚洗澡后受了凉,张志明给她端药去的时候,她心中晓得,就是开不了腔,张志明以为她睡着了,就自己洗了澡上床睡了。早上才发现婆婆把屎尿都屙在床上了。这才弄到医院去检查。二姐从乡下专门来照顾她妈。 林茜把一筒补品递给二姐,二姐没注意,倒着拿在手里准备往柜子上放,哗啦一声,全都撒在地上,婆婆躲在床上抱怨:“笨手笨脚的,拿点东西都拿不稳,你不晓得把口口朝上拿到么。” 婆婆带大了六个子女,一个个子女身体都还养得身强体壮,当然婆婆是非常能干的女人。她平素就看不上二女,经常说话都把二姐骂到,说这个二女两口子都是冤枉人,不动脑筋的。二姐在乡里务农,她又是嫁到山上的,虽说山不高,但是到底种地比起平地还是恼火些。男人姓王,叫王先聪,农忙时在家中种地,闲时就在外面修房子,他做的是砌砖的活路,每年还是能挣些钱。二姐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王小青在三岁时候从铁路边滚下坡,头撞在下面的石头上,眼睛成了残疾,过几年又生了二胎就是王小波。林茜听婆婆数落二姐,就赶紧劝道:“蚀财免灾嘛。”吃饭时,张志明对林茜说:“我今晚上班上搞活动出去吃火锅,你买点肉过来,把蘑菇弄到吃了。林茜愣了一下,张志明见状就说:“行不行嘛?”林茜为难地说:“我们约了几个人今晚带张涵去看灯会,本来说在我那里煮饭吃的。” 张志明洒脱地说:“那就喊他们在这儿来吃嘛。” 林茜说:“我还没得好多钱,喊他们一人出几块,我们打平伙。” “在我这儿你喊人家出啥子钱嘛,”张志明边说边摸了三十块钱出来:“我身上只有这么多零钱,你先拿到,身上有钱你先垫起,我今晚上可能要拿点钱垫班费。” 吃了饭,林茜赶紧骑车到菜市场,吩咐二姐洗好切好:“我班上有些事情,下午我回来炒。” 下午周大龙在办公室说下期这个系准备招生的事情:“上次我们就想过办班,也搞了一阵但却没有办起来。原因不在我们,当时到我们这儿报名的人都有五十多个了,问题出在招办,没给我们指标,这样子才没办的。” 这个事情,他说不能怪他,但个中缘由,林茜也知道一鳞半爪。当时学校要办班,系上也要办,院系之间有冲突,招办当然是先照顾学校。况且招办胡主任历来不买周大龙的账。周大龙招生要求着胡主任了,就想方设法和胡主任套近乎,那年他得了四千块钱的曾宪梓教育基金奖,他就花了些钱请系上的老师,还有院里的各级领导,但他招办只请了招办主任,没把沈齐这个副主任放在眼里。一个学校好大点,沈齐当时就知道了这个事,这时他不动声色,等政史系上已招了学生,他才说没有指标。但在私下,沈齐却把名额给了中文系的张小林,又给张小林指点迷津,介绍了他到公安局联系。公安局的好多人九几年都是靠关系进去的,公安局当然高兴了,巴不得不出明阳,就近拿个文凭。周大龙王定邦气得七窍生烟,王定邦找到沈齐问,沈齐板起脸说:“给你明说,老子就是看到你们周大龙太讨厌了,锤子大爷才得帮你。” 沈齐一句话把王定邦噎得回不过神来,只好干瞪眼。 那次沈齐和林茜到军分区监考,听沈齐透露了两句:“周大龙那次得了个啥子曾宪梓奖请客,请胡主任的时候,偷偷摸摸的,生怕我晓得了,说句实话,他就是请我吃我还不得吃哩,只是他做得那样子讨厌,他还想办法律班,老子就要专门整他办不成。” 按林茜原来的脾气,实在想给他揭一下疮疤的,看他难堪的样子简直是种极妙的享受,后来又想自己不会吊死在这个学校,理他那么多做啥子。教院调走或是考研走了好几个,一个个出去了的都混得不错,这不是叫出生入死啊,要在这个学校一辈子呆下去,林茜觉得自己必定发疯。林茜养成习惯,不在娘家诉说自己的困境,她觉得既然从娘家出来了,就什么事都要自己承担,动辄找妈不是她的风格。母亲数次说请秦姑爹想办法把林茜调回金县的一个师专,终究林茜还是想着调起走了想看儿子不方便。一动不如一静,所以这些年不得领导重视,倒还是个好事,林茜泡图书馆看了许多书,不是小说,看有黑格尔的美学,这是被逼着看的,林茜常在图书馆,她要求买美学回来,买回来又觉得看得头疼,黑格尔的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就懂得起的,又不是流行小说。但因为是她喊人买回来的,她不看,就没人看,迫于图书馆工作人员的压力,硬着头皮把美学看了,作了许多笔记,记得黑格尔说的:艺术是最高形式的美。所以林茜一边记录各种日常琐事,一边安慰自己,说不定自己日后也塑造一些生动活泼的形象呢,这个世界上多一个中规中矩的教授对这个世界意义不大,但如果多出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对世界都是意义巨大的。二战时期的英国首相邱吉尔说过一句话:我宁愿失去一个印度也不愿意失去莎士比亚。印度只意味着征服,但莎士比亚意味着文化。在作家中欧洲作家能够进入世界文化名人的只有四个,但丁、荷马、莎士比亚、歌德。莎士比亚的影响是最大的,虽然他有复仇的局限,但他的剧作中关于人情世故的描写却是后起之秀望尘莫及的。尤其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爱情的至高无上,与中国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被称为是爱情的经典。树立一个经典是困难的,否则,现在有些人搞一夜情搞得乱七八糟,大有只要你今晚不在我身旁,我马上去找隔壁老王的家属。如果性太随便,爱情就死亡了。爱情是一种倾心,一种欣赏,还有就是自己要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与操守,如果只是长相只是利害,那两人不是两情相悦,只不过是一种买卖关系,与爱情无关。还想两个人的关系能够长久,情趣就是必不可少的,而中国人多的是金钱至上,成天就显示自己有好多物质财富,或是长得如何如何来说事。但林茜听了一个主持人说的,觉得很有意思,记下来: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灵魂万里挑一。 这时周大龙又在说要安排大家值班报名,问是自愿吗还是安排。 一时间年轻人都没开腔。陈老师说了句:“张克俭平时政治学习都不来,还不消说喊他值班,你排到他也不得来。” 周大龙眉头舒展开,脸上却没有一点笑意,他是个从来都没有幽默感的人,这时慢条斯理地说:“这个班是收费的,办起来的话,科里的人都有好处。一个是多上点课,另一方面平均还是有报酬的,出了力吗,当然就要按劳取酬嘛。” 陈老师仍是说:“张克俭不在乎你那几个钱,他挣得到多的。” 张克俭在外面开了一个卖地砖的店,这些年到处都在修建高楼大厦,建材生意好做,据说张克俭收入还不错,比起工资高出许多。除了做建材生意,他还给书商写东西。他写作的速度极快,两三个月一本书就出来了。比方什么历史人物传记,当然是编的些离奇事情,与司马迁的史记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司马迁想的是流传,现今多数人写东西是为了卖钱。张克俭根本没把每周政治学习的八块钱放在眼里。 周大龙还在问:“那你们说是自愿吗还是排?” 其他人都不开腔,林茜觉得自己不说话不行了,一般她是不和周大龙说话的,她把遮着脸的报纸拿开说:“自愿好些。” 周大龙说:“是自愿嘛。那大家没得意见我就要排了,排到哪个必须来,若是有事,私人找人调。” 林茜不动声色说了句:“我不参加,我另外有事。” 心中想你就是赚了几千几万我也不眼红。 大家一阵沉默,周大龙镇静地干咳一声说:“那我们这段时间主要的工作就是招生了,大家多花点功夫,在外面去宣传,碰到熟人多说一下。” 长期在一个小圈子里你的个性逐渐被打磨得一干二净,到后来大家都成了千人一面,要打麻将大家都一哄而上,要喝酒大家也是乐此不疲地天天日日喝下去,如果你什么都不参与,你就被这个圈子抛弃了,你这个人就不知如何是好,没有归属感的人当然就如同孤魂野鬼一般。可能是父亲那种不合着任何人吃喝的孤芳自赏也遗传给了林茜,她也不喜欢和人大吃大喝,况且你成天在外吃喝,把身体交给外人了,健康哪有保障。因为自己还有个要操心的残疾儿子,不敢拿身体开玩笑,自己作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就这一点,林茜就觉得自己不合群是有道理的。 周大龙说过了招生的话喊着林茜问:“林茜,你那个班安排活动没有?”林茜没当法律班班主任,但还是政教凼授班的班主任,这个班马上毕业了。周大龙一心惦记着要班上搞活动。 前面这个班的班长林启开就在林茜面前说:“周老师在我面前说过几次,这个班毕业时要搞活动,同学三年,一家出些钱出去耍一趟。”余心宇是文娱委员,长得秀秀气气的,这时说道:“出去耍一趟,近的地方就是东山,哪个没去过东山嘛,也没得啥耍的,远的地方,一个人没得几百块钱哪得行嘛。” 陈家惠是学习委员,也说:“这个钱不好收,本来一个人书钱要交那么多,况且这次凼授面授时间是二十多天,我每天住在这儿都要用二十多块钱。”副班长刘忠诚也说:“我用得更多,每天没得三十块钱都收不到口。”最后林茜干脆谈自己的看法:“我说干脆就照张相,省点钱搞个茶话会,这样子花钱不多。”最后确定下来连书费每人收一百块钱,林启开说:“就喊各个县的班委把钱收起来,实在没来的,就帮着垫一下,各县的人回去要,方便些。” 现在见周主任问活动的事,林茜就简短地回答:“他们一个人还要交七十多块钱书钱,我找班干部商量了一下,大多数班干部反映学生本来钱不多,也没得那个情绪,就照张相搞个茶话会就是了。” 周大龙脸一下拉长了说:“茶话会有啥子意思嘛,我的意思是老师也摸钱出来,大家在外面吃一顿热闹一下。老师教他们这么辛苦,毕业了吃一顿都不应该说!” 林茜只得又解释一番:“这个凼授班的学生一进学校就给系里每个老师都送了电暖壶,后来每次面授都给老师送了东西的。这次班长还是提出给老师送纪念品,一个是至少百分之八十的人不愿意,我也觉得不好勉为其难,人家不愿意,大家在一起颠转难堪。本来班上大多数老师都是白水的,白水教师的工资比其他地方的工资要低一百多块,”(当时班上学生刚到明阳时,多数学生是第一次来,真的像是陈奂生进城一样,几个教师约着到火车站去看火车,看了后要坐公交车回学校,有个同学提议:我们干脆就坐火车回去,火车要路过教育学院,火车走拢了喊火车刹一脚。听到同学讲了这个事,把林茜笑得不得了。像他样子说,飞机也可以刹一脚了。八几年就有个人没赶上飞机,不知怎么跑到停机坪上去了,跑到飞机前面去拦住飞机,让飞机刹一脚。他没想到飞行员在那么高的飞机上哪盯得到眼前地面的人嘛,这个人被飞机的螺旋桨打成肉泥。)当时许多人以为天天有饭局是很不得了的事,显然这是一种浅薄的看法。长远点,没到二十年,后果就出来了。张志明一个高中同学,是大学经济系毕业的,两人又都分在明阳党校。这个人赚钱上是把好手,长期不在家吃饭,四十多岁就股骨头坏死了。人长得像一个发了的面包,整个大了一倍出来。吃的脂肪酒精过剩,把血管堵住了,股骨头就坏了。他女儿正要考大学,见这个股骨头这个病把父亲痛成那个样子,就立志要考医学院,攻克股骨头坏死。林茜听了心想,愿望是好的,股骨头坏死是世界性难题,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有钱,换一个骨头,问题是换一个骨头只管得了几年。过几年又去换。还是把自己搞成原装的骨头好些。如果知道吃喝成这个结果,他可能就不会花那么多钱去吃喝了。生活从来过了的就过了,假设不了了。) 还没容得她把话说完,周大龙打断她说道:“这样子的话,就照张相就是了,开啥子茶话会,有啥子好说的嘛。” 林茜只有不开腔。周大龙喝口水又忿忿地说:“说是没得钱,赌起来又五十一百的赌。” 林茜心中想:“你管人家赌好多,人家就是不拿出来请你,你有啥法呢,未必请你吃一顿你就喜笑颜开啊。” 林茜没说话,罗华说道:“没有啊,他们这个班没得啥子打牌的。” 周大龙很武断地说:“咋没得,打牌的多得很。”林茜很想说:“就是打牌还不是你喊到去的。”上次面授陈家惠对林茜说周大龙喊过她们去打过几次麻将,他们推不过就去了两次。这时周大龙还在说:“九二级的学生很热情,那天我一下课,就有几个学生拉到我,我说这是做啥呀,她们几个说要毕业了,喊我给她们照张相,在东山耍了一天,也玩得很高兴。” 九二级凼授班的班主任是罗华,此刻受了表扬谦逊地对林茜说:“你那个班总的还是不错。” 第二章 二 林茜开了会到教务处结账。文老师算了书费,林茜到楼找肖辉算资料费。在四楼碰见江飞鸿,喊住他说:张红玲要去看灯会。他说知道了。林茜又说四点钟你们走到我那儿来,我们到党校去吃饭。江飞鸿问:“去党校啊?”口气充满疑问。林茜解释道:“张志明不在,他妈病了,躺在床上,他们二姐在弄饭,我过去要照顾她吃药。”又加了一句:“没得啥子,我菜都买好了。” 找到肖辉算资料费,肖辉一听要她马上把资料费算出来,不禁光火道:“哪有那么快,再咋个也要等到他们走之前。” 林茜只得带着央求的口气说:“我们搞活动要钱,算好了好一起收。” 无论怎么说,她就是说马上算不出来。林茜回到三楼教务处办公室坐下说:“效率太低了,我是老板啊,就把她开销了。” 恰巧肖辉走到门口听到了,就说:“你凭啥子开销我。” 何明远也说:“林老板,你当老板不是要开销好多人啊。” 林茜回答:“连你一下。” 肖辉问:“你娃娃接过来没有?”林茜回答说自己这两天经常过去一下。肖辉说:“晓得你们咋的,两个人关系微妙得很,你出来,我问你。” 肖辉是林茜前几年成天在一起耍的朋友。两个人在一起说得热闹得很,外人根本插不进嘴。但这两年两个人完全没在一起耍了。因为张志明和林茜分手了,林茜完全不参与打牌,肖辉和张志明以及冯小露打牌打得不亦乐乎。 林茜走出来:“就在这儿说嘛。”她却非要上楼去说。林茜就说:“我班上正在算账,走不开。”这是实话,也是随口话,和张志明的关系,她自己脑子里都一片迷茫,本来她也不会象个祥林嫂一样,逢人就讲自己如何不幸。回到教务处,李琴问道:“你们不是有话要说的嘛。” 林茜开玩笑说:“她能说些啥子话嘛,还不是鸡毛蒜皮的事,她未必说得出政治局有啥子安排啊。” 肖辉反驳她道:“你以为你好不得了,当得了总理说,你是十二亿人中最差的一个。” 林茜提劲道:“我至少比五亿人强,以后我上了电视,你还在下头流口水哩。” 几个人哄堂大笑。何明远说:“肖辉是故意吊你胃口的。” 林茜说:“吊我的胃口,最多就是介绍朋友嘛,说了一个月,再说见面,又吊两个月。” 肖辉说:“给你介绍的朋友的女的还没死。” 林茜说:“那你去给他女的弄包耗子药去,打发了算了。” 说一阵,账算完了,林茜和周洪健张红玲一起到党校,江飞鸿是自己一个人去的。五点时,先是周洪健找到林茜,走到大门口,碰到张红玲,周洪健笑烂了脸说:“你看我专门在这儿等你。” 张红玲嗔道:“油嘴。”几个人过去,见操场上几个人在打球。周洪健就说:“说不定江飞鸿在给人家打球呢。” 走到门口,听到林茜的声音,张涵就叫起来:“妈妈。”林茜答应着进去,却见江飞鸿坐在沙发上看报,电视也没开。 林茜笑着问江飞鸿说:“你来了咋说的呢?” 他说:“我说找你啊,我还认得到张涵。”周洪健说:“人家认不到你,还以为你是歹徒。”江飞鸿反击道:“我们这样子像歹徒啊。你那样子才象嘛,根本不用化装了。” 二姐在厨房里忙,这时出来说菜都切好了,林茜马上点火炒,很快把菜弄出来了。菜很丰富,一个炒芹菜,一个烧魔芋,香肠腊肉各一盘。 婆婆饭前要吃药,林茜照料她把药吃了。几个人看着张志明的二姐在,都斯斯文文地吃,江飞鸿一边吃一边扭过头去看电视。林茜说:“那电视有啥子看头嘛,快点吃嘛,一会天黑了。” 江飞鸿没开腔,周洪健说:“他主要看到今天菜多,要在平时啊,早就开始抢了。” 二姐进去吃饭了。林茜说:“这个电视放在这儿太大了,放在我那儿还差不多。”江飞鸿说:“我们帮你抬起走。” 吃罢饭,林茜把张志明的寝室打开给他们看。婆婆在里面说:“里面床都没有铺,你还让人家看。”林茜答道:“铺了,他看到我来了,赶紧把钢丝床铺起了。”平时张志明弄了个床垫放在地下,就睡了。一早结婚时做的家具都是真资格的木头做的,林茜分手的时候多数家具都拿走了。看到寝室里还有个电视,周洪健感叹道:“这里头还有个电视哩,这个没得麻烦,多了也麻烦。” 林茜喊二姐一道去看灯会,二姐问婆婆她能不能去,婆婆说:“你去你的,我好多了。” 张涵听说看灯会,高兴得手舞足蹈,走到门口,守门的肖大爷故意逗他:“张涵不去,就跟我在这儿耍。”张涵挣脱肖大爷的手大声说:“我不嘛。” 走到大门口,旁边是个理发店,理发店的张姨见到张涵笑眯眯地喊道:“张涵,今天妈妈带到走哪去?”林茜还没开口,张涵就回答说:“看灯会。”张姨就说:“张涵把张姨也带到去哈。”张涵说一声:“嗯。”他的嗯就是不的意思。林茜打过招呼,张姨就对林茜说:“你们这个娃只有那么乖了,天天在我这儿耍,他们婆婆煎了馍馍了,先就要拿个碗给我端两个来,要给张姨。那天他们出去吃火锅,我说我跟到去啊,他嘴上答应得好,我做出要跟到去的样子,他就把我往后面掀。”后面这句话把大家都说得笑起来。 二姐对林茜说:“你昨天走了,今早上起来一个人在那儿说:死妈妈,要离婚。”车票是周洪健买的,走到公园门口,林茜掏出张五十的,让江飞鸿去买了票。 里面人多得很。这时看到一个猪模样的灯,张涵平素是最喜欢看猪的,林茜拉他上去:“去看这个大胖猪。”张涵却恐惧得直往后退,二姐才说:“他在乡头围拢去看猪,遭猪咬了一下,吓到了。” 说到乡里,想到二姐请的保姆,就说:“那次刘婶说要回乡头,当时我要上课,她就把张涵带回家,我喊她把饼干这些零食都拿到的,还给她拿了五块钱,她早晨只给张涵吃豆瓣拌饭,她回来给我说,张涵说;你们这个酱不好吃得。她太抠了,一分钱的菜都舍不得买,她说张涵还在你们那儿吃过两顿饭。” 二姐说:“就是,张涵走到我那里,随便吃好多饭都不成问题嘛,她还是要走到我那儿来吃,我就没喊。” 林茜说:“硬是个死狠人,要不然咋个给哪个都搞不拢呢。我问过她,儿子婚都没结,你咋把他分了呢。当初张老七(张涵的妈爸)那样子不学好,阿嬷还是没说不管他嘛,她说是她儿耍的女朋友三天两头来吃饭,女子的妈赶场还是要走到她那儿吃饭,娃的钱也没咋个拿回来,她实在气不过,就分了。她在我这儿一个多月吗,我在生活上没亏过她嘛,她的讲究又多,这样不吃,那样不吃。我晓得她不吃水豆腐,就专门给她弄了白菜,结果那顿她只吃酸菜,我问她,她才说白菜她也不吃,猪血不吃,莲花白不吃。” 二姐说:“过年她回来,我们那儿的人都说刘婶长得细皮嫩肉,白里透红,都可以再嫁一嫁了。” 江飞鸿周洪健,张红玲三个人走一路,走到秦始皇的坐像前,里面好像装了电脑,有人问些简单的问题,他还可以回答。周洪健大声问道:“秦始皇,你修长城干啥子?”秦始皇不紧不慢地说:“抵御外来侵略。”周洪健又问:“你喜不喜欢孟姜女?”回答是:“朕喜欢。”周围的人一阵哄笑。问复杂的问题,他就不开腔。 张涵累得不行了,走一截路又停下来歇一阵,逗着他走到灯会大门口,从高处看灯会全景,倒是别有一番风味。灯火辉煌,错落有致,两条金色的龙腾空而起。龙是充了气象气球一样漂飞在空中的。龙在天上的时候,正好时不时又在向空中发射礼炮,居然有个下级模样的人说:“李科长,你看打了两条龙到天上去了。” 被称作李科长的人抬头一望,诧异地说:“硬是哩,这还稀奇了,这个龙是咋个打上去的呢?”周洪健后来讲给林茜听,林茜止不住哈哈大笑道:“这个科长,不晓得是哪里来的陈奂生。” 张涵也跟着笑。看完灯会出来搭车回去,要到党校时,林茜叫江飞鸿帮着把张涵带下去,再把自己的车骑回来。张涵还没闹。 江飞骑车回来时,淋了雨,对林茜说:“张老师还没回来,喊张婆婆开的门。” 林茜知道张志明和学生搞活动去了,觉得没必要跟他说,只说:“二姐不是有钥匙,总是忘了带嘛。” 想起周洪健的事,林茜说:“今天晚上周洪健高兴了,他约张红玲并不是真的好爱她,只是个面子问题,心想你刘嘉辉能把她约出去,我为啥不能把她约出去。”江飞鸿就说:“我觉得张红玲真的很势利,我们几个那次约她,她就没去,心想我们几个是乡里的嘛。”林茜不解地说:“今天咋又去了呢?”他就:“今天是因为有你嘛,没得你,你看她去不去呢。”张红玲是市高官黄元才的侄女。林茜对张红玲也有看法:“她现在接触的人不同,那次她和周洪健在我这儿耍,吃了饭才回去的,第二天对我们说人家有人请他们一家吃饭,没等到她,只给她带了两只免脑壳回来,说起来很惋惜的样子。”张红玲是黄元才老婆在山东老家的亲戚,她本是个农村女孩,就因了这个关系到明阳来读书的,所有费用都是她姨父出,当然她的工作是最有把握的,随便哪个单位,哪个好就挑哪个,没得哪个单位敢拒绝的。不会象另外的同学说起工作都是前途无量,但是人脉仍然很重要。张红玲找工作是市高官说了算,但是找对象市高官也要说了算。这就不一定是好事了。张红玲长相一般,山东人的大高个,性格温和。那种背景下,她根本不敢说周洪健喜欢她的事。书记考虑的一般是门第,利害,首先不会是情义。这种情况下结成的婚姻,只不过是又一个利益共同体。果然过不了十年,黄元才就下台了,虽然没被追究刑事责任,但是也有许多经济问题,他的一个女婿进去了。张红玲结了婚后,黄元才没势力,那个人跟着就离婚了。 第三章 三 下午开完会,林茜到党校,走到门口,喊张涵开门,张涵早已听到她的声音,兴奋得大叫:“妈妈来了。”二姐开了门。张涵在客厅里手舞足蹈,一会儿把酒瓶子抱下来,一会儿把放在电视机旁的马拿下来让林茜看,他还明知故问:“这是啥子?”林茜回答:“这是马马。”他又指着马的脚杆问:“这是啥子?”于是林茜逐一教他认马的头、身子、尾巴。他突然说:“还有雀儿。”一句话惹得林茜和张志明大笑起来。张志明爱怜地把张涵抱在身上,婆婆靠在沙发上,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二姐在一旁说:“昨天去看灯会把他累惨了。下车后,那个娃喊他走一二一他都不干。哄了好久,才走了。回来倒在床上就睡着的,还没得一分钟。” 张志明也说:“今天我问他,灯会都看了些啥,他说看到呜、砰。” 只有林茜知道他说的啥子意思,就说:“就是,有打炮的。” 晚上吃稀饭,二姐下午买有凉粉回来,正欲吃饭时,杨庆华来了。杨庆华是白川职中的,与贾丽新是一个学校的。见到林茜很意外,招呼道:“林姐在哈!”林茜答应着。这个杨庆华与张志明是老乡,婆婆生病的事就是让他通知二姐的。 杨庆华说:“本来昨天就说来看下张母的,摩托车骑到一半没得油了,护油箱的油也用完了,推起摩托车走了两里路,才找到一个加油站,到明阳都好晚了,所以今天才来。” 林茜对杨庆华说:“贾丽新在彩泉商场开了个茶庄的嘛,听说花了四五十万。那茶楼都赚得到钱啊?” 贾丽新来教育学院之前就是在白川职中。 未等杨庆华回答,张志明以内行的口气说:“那种高档茶楼进去每个人就是二三十块,都是吃腻了油在那儿去清肠胃的,一般的人哪得去嘛。” 杨庆华说:“她和刘开明是联手的,刘开明在楼下开火锅,她在楼上开茶楼。刘开明是白川职中的校长,两个人一直网起在。刘开明的夫人在他包包里摸出一封贾丽新写给刘开明的情书,当即跑到职中去,给了贾丽新两耳光,刘夫人气得乱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大街上那么多男人,你随便去卖嘛,跑来勾引我男人来了。贾丽新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我就是爱他,他也爱我,他早就不爱你了,你还要赖到。你弄清楚,哪个是第三者,男人不要你,你硬要死皮赖脸缠着,你才是个第三者。刘夫人被这个勾引了男人的女人噎得说不出话来,刘校长又是哄又是拖把她弄到小车里带回了明阳家中。 贾丽新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她在职中出了这个事后,好事者把她的根根底底都翻出来了。她原本是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回乡务农的,后来当了民办教师。期间,凭着几分姿色和拉得下脸皮的不知廉耻勾搭上了乡上一个当官的。那当官的本是有妻室的,一个黄花闺女主动上门,自然是喜上眉梢。贾丽新说得很明白,她并不是要他离婚,她只是要他把她转成公办老师。这个干部让她吃了居民粮,又到省教院自费读了两年,拿了个大专文凭,又到了职中。这个女人能力超强,在外面找了不少生源到职中来办班,因此她在职中乃至整个明阳都是有些名气的。刘新明对她也格外优惠,她北上bj,南下广州,国内的景区她是走焦了的。就是法国,新马泰,也去过不少,她自己私下对人说,再多走两趟的话,澳大利亚的牛羊都认得到她了。再后来又到了教育学院。一来就承包了学校的公司。学院每年上百万的门面收入都是她管着在。 林茜问杨庆华说:“贾丽新原来和刘新明网起在,是不是?” 杨庆华答道:“现在听说还是网起在。” 林茜对那次的提款风波记忆犹新:“那次我们学校两个退休教师要租门面,她不让租,那两口子有点扯,到处说她把教职工的集资款弄去炒房地产,一时间好多教师都是提款,可能提了一百多万的样子,那次弄惨了,听说她把小车都抵押出去,改坐三轮车了。” 杨庆华就说:“就是把车抵押了,她又在东桥下面修房子,这女人是凶。” 林茜又说:“还有人说她男的给她离婚是假离婚,重新找的那个女的有钱得很,说她男的想弄那个老板的钱。” 杨庆华点头道:“是有钱,那女的是八角钢厂的老板,资产有上千万,个中情况我们就不清楚了。反正这个女的厉害,为了钱啥子手段都可以使出来。” 这时候婆婆喊林茜去帮二姐端菜出来,杨庆华起身告辞说:“该去上课了。”婆婆和林茜留他吃了饭再走,他说:“吃过的,马上就上课了。”职中本来在白川镇上,离明阳城里还有二十里地,这两年职中发展势头很好,就在城里买了地修了学校,学校本部搬到城里来了。 吃饭时,张志明看林茜只吃了一碗饭,就问:“你咋才吃这点?” 林茜回答说:“吃了些菜,只吃得下这么多了。” 张志明吃完一碗,用筷子把碗敲两下,张涵立刻起身端了张志明的碗就进去舀。二姐不放心,怕他把碗打了,跟进去,张涵发现了,拉住二姐的手就往外拖,不要她管。张志明悄悄进去看,张涵在一点一点地舀,后来舀了半碗端出来了。 林茜赞赏道:“今天这米还是张涵打的呢,打了米,他把高压锅端到水池子淘,我赶紧去弄,他还去找盖子,要把锅盖起。” 婆婆说:“这娃二天可以给你们煮饭。” 吃了饭,林茜要回去,婆婆说:“你两边跑,喊你就在这边住嘛,难得跑哩。” 林茜说:“我明天上午上课,下午买抄手皮过来,二姐买一斤肉宰好,我下班时可能没得肉了。” 二姐说:“明天中午炒蒜苔肉,你过来吃嘛。” “算了,上了课累得很,我就买盒饭吃。”她推辞道。 张志明不高兴地说:“那个盒饭咋个吃嘛,过来嘛。” 关键问题是林茜的午觉最重要。与其为一顿饭跑一趟,她还是觉得睡午觉划得着。在张家吃了几天饭,林茜一直都没在那里住。林茜没有回答,回到自己的单身宿舍,她才感到一阵轻松。 什么时候看过说某个人在生活最困顿的时候,身上完全没什么钱了,怎么办,去称了几斤葱,切细了用酱油醋加点味精拌了,吃了一个星期。人啊,不能一直都享福,如果一直都在糖水里泡着,反而丧失了劳动与思考的功能了,一早就把自己搞成糖尿病,还以为自己曾经富贵,那你真的就是瓜不拉叽的二百五了。 这晚上林茜到黄芬家中去时,她家的门是虚掩着的。黄芬开了门。她客厅里坐了一对青年男女。女的瘦弱,男的长得墩墩笃笃,脸胖得像个发得很好的面包。黄芬对两人介绍说:“这是我们学校的林老师。”林茜点点头,那两个人叫一声:“林老师好。”很是拘谨。趁黄芬走到厨房里去了,这两人从包里忙着往外拿东西,一包豆奶,一袋苹果。黄芬一出来,两人起身告辞。黄芬见到沙发上的东西拿起豆奶说:“这个你们带回去,苹果我留下就是。”那两个人死活不拿,三人拉扯了一阵,终于还是黄芬败下阵来。两人走后,黄芬对林茜说:“这两个都是几年前的学生,现在都在我们学校读书,两个都要补考我那科。女的生小孩耽搁了,只有最后一次机会了。今天给我提这些东西来,在我面前值不到啥子,就是二十块钱的样子,他们那儿有点恼火,工资低,又没得奖金,二十块钱还是多大的劲仗。” 林茜却说:“不及格,该送。教师不在这种时候才能收点礼么,最好多整些人不及格,都来送,我们不就富起来了,我刚才实在想说:多多益善。” 黄芬感叹道:“这个娃原来好瘦啊,几年不见咋长得这么胖了呢,若不是那女的我有印象,我根本就不敢认了。” 林茜就说:“你还说人家工资低,工资低咋又长那么胖呢,不如多送点礼给你减肥。” 黄芬大笑起来,一边拿个苹果递过来说:“我借花献佛。” 林茜说:“免了,我真正不给你客气,吃了饭就漱了口了。”林茜养成这个不随便吃东西的习惯来源于自己原来牙痛的切肤之痛,牙痛比起一般的痛都更恐怖,痛到牙髓里那种滋味,还有牙医用电钻在口腔里钻的感觉让她养成口腔保健的习惯。 黄芬也不再劝:“你真正不想吃我就不勉强你了。” 这时娃娃把豆奶拿来给林茜说:“阿姨吃。” 林茜把豆奶拿在手中,逗她说:“我拿回去吃啊。” 她却赶紧把豆奶抢过去干脆地说:“不! 林茜说:“现在的娃娃都自私得很,张涵也是,那天他碗里的饭吃不完,我去赶点过来,他赶紧用勺子护到,生怕你把饭给他吃了。” 黄芬也是深有体会:“现在的娃娃都唯他独尊。那天她吃面,我挑了一根来吃,她大哭一场,非要从我嘴里把面弄出来,其实她碗里头还有那么多。”有感慨,更多的是无奈。 林茜说:“你不注意到收拾,以后老了她饭都不给你吃一顿。” 黄芬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老杜说,哪指望她做啥子啊。” 这个娃娃跑到小寝室去了,一会儿传出:大海啊大海的口琴声。 林茜问:“这是杜娟在吹啊?”黄芬说:“她能吹哩,是她爸在吹。” 一会儿,娃娃拿事、画的娃娃来,黄芬问她:“这是啥子?”画上画了一个圆形,表示脑袋,一根线表示身子,耳朵鼻子嘴巴通通没有,她指着黄芬说:“这是妈妈。”两个人大笑起来,她却不笑,黄芬笑着说:“妈妈是这个样子的说。”临走时林茜说这一阵自己经常到党校去。黄芬说可以重新开始接触一下嘛。 早晨起来林茜就洗衣服,洗完后,骑车出去转了一下。湖边的桃花开了,红色的桃花快谢了,白色的桃花却开得正旺。看久了红桃花,这白桃花倒也别也一番姿色,雪白的花,一团团,一簇簇,拥满了枝头,真象一树雪花。 回到学校,林茜到教室把凼授班班长林启开喊出来,问他准备给老师送礼吗还是搞活动。(林茜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哪有追着让人请客的,就像衣食问题还没有解决一样。林茜面子思想重,做求人的事,总会让她觉得矮了几分。) 林启开说大家商量的结果还是吃一顿。林茜问:“中餐吗还是火锅?” 他说:“中餐,就在市中区教委搞的餐馆,曾华林联系的。”曾华林是班上的副班长,他本人就是教委的,这人能干,办事也踏实。 这时教务处文老师叫林启开交打扫清洁的钱,一人一块。林启开交了钱,林茜拿着他开的通知老师吃饭的名单逐个打电话通知。给罗华打电话是他夫人接的,何明远听说是给罗华家打电话,笑着说:“罗华的女的爱吃醋得很,这个电话应该赵文跃帮着打。” 罗华的夫人随时随地都把他盯得很紧,就是单位上打球唱歌这些活动,她每次都要来守着,她是个医生,是做人流手术的妇产科医生。这些年教的都是成人,经常会有学生约着老师出去吃饭,有个女生是老师,又是几个餐厅的老板,做酒店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有了钱,请同学吃,请老师吃,这个医生知道这个女生曾经请过罗华,心里就相当介意,以为这个女学生要打她老公什么主意了。随时都要像监管犯人一样守着男人的话,说明女的没有自信,安全感缺失严重。林茜反驳道:“你有病啊,我给她说了,是为班上的事情找他。” 老祖宗讲修齐治平,是很有道理的。其中的齐,就是齐家,齐家就是一个家要搞得和睦,夫妻之间,父母子女之间,都不要搞出些出格的事来。就是要遵守道德规范,当然现在不提倡封建社会的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但是你如果喜欢某个人就不管人家有无妻室,你都要把人家老公夺过去,这种事是见不得光的,最好不做,哪怕是偷偷摸摸也不要做。婚外情给人带来的刺激是一时的,但是对家庭的危害也是巨大的。 何明远给政史班安排了考试的教室,热心地叮嘱林启开:“这是提前考试,我通知了你,你要负责通知到班上每一个人啊。” 林启开答应着出去了。此时林茜打完了通知第二天吃饭的电话对何明远开玩笑说:“何明远,这次你给他们安排了教室,明天聚餐我给你带个鸡脚杆回来。” 何明远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半真半假地说:“没有吃过,人家中文凼授,数学凼授班前两天都是请了我们的。” 听到这里林茜脑壳仍然没有反应过来,还在问:“真的啊,搞得如何?” 何明远说:“可以,不信问文老师嘛。” 林茜依然没有踩窍,还在开玩笑:“给你拿只鸡脚杆,不要看不起。” 何明远还击道:“拿你的脚杆。”斗嘴方面林茜从来都不肯示弱的:“拿你的牛脚杆,几十斤。” 说完,见肖辉站在旁边,想到系上有两个老师去不了,一个老师得了癌症,李院长出差在外,(李院长教政治的,他是院领导,也是系上的兼职教师。)就对肖逃辉说:“缺了两个人,你去嘛。” 肖辉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我才不去哩,人家数凼都是请了教务处的,我还没去哩。” 肖辉的一席话总算把林茜的榆林脑袋点醒了,她忙着把肖辉喊到走廊上问:“我还是该把教务处的人请到啊?” “是该请到嘛。”“你们处好多人?”“七个人,哪去得完呢,最多就是三四个人,那些书记院长你也该请到嘛,人家不得去,但你该去请啊,这个顺水人情都做不来。” 林茜委屈地分辩道:“我都是照着学生写的请的,我也没办过这种事情,没想那么多。我现在就把班长找出来商量一下。” 对林启开一说,林启开跌足道:“就是哩,我咋没想到呢,那我再去请。”于是他就再进去请教务处的几位老师,后来林茜作为班主任也又进去说了一声。李琴那里是不成问题的,她本来就当过这个班的班主任。赵文跃说:“我肯定不会去,本来凼授班的事我也没管。” 林茜专门对何明远说:“何明远,不要生我的气啊。” 何明远这种人好就好在有啥事都会直说,没得啥弯弯拐拐的。林茜把教务处的事情搞清楚,准备到办公楼那边去请院长书记,就听到贺老师喊:“林茜老师你的电话。”她一楞,心想哪个会把电话打到教务处来呢?跑上楼,却见肖辉拿着电话在说,还以为教务处的人专门开玩笑整她的,这时肖辉拿着话筒说:“你们茜茜来了。”心中明白肯定是张志明。接过电话,张志明在电话中说:“阿么买了个鸡炖起,你中午过来吃嘛。”林茜应道:“对嘛,我中午过来,这个时候我忙得很。”他说:“你去忙你的,中午过来就是了。” 何明远问:“你请吃饭哈?”“请我去做。”林茜提劲说:“给你们说,我做的鲢鱼好吃得很,馆子头一斤要三十几,自己买两斤才花三十几。” 李琴吃惊地问:“你还会做鲢鱼啊?” 林茜就对她说:“那有啥做不来的,每次我在外面吃了菜,回去都会自己做,做鲢鱼要多切点酸萝卜,还需要姜葱蒜先爆香,油里有了葱香味道,再把鲢鱼下锅炸。起锅时还要加葱,再勾芡。” 说得几个人都要流口水了。 中午到张志明家,才发现张涵不在。张志明说:“二姐那天回去,阿嬷带着张涵去送,他就估到要到二姐那儿去耍,我又不晓得,一分钱都没给二姐拿,二天去接的时候记到拿点钱。” 这时阿嬷舀出鸡来,用青辣椒伙着烧的,看着鸡好象没好多,就问:“这鸡好多钱一斤?”阿嬷答道:“六块五,一般的鸡只要六块钱,这鸡是乌脚鸡,就要贵些。”“几斤?”林茜问。“三斤多,二十多块钱。” 林茜没再说什么。吃到一半时,张志明对阿嬷说:“你去把炖的舀出来嘛。”婆婆去舀了,林茜这才说:“还炖得有说?我心里想三斤多咋才这点呢。” 张志明说:“你咋没问呢?”林茜说:“问啥呢,一会儿还说请你吃饭就够意思了,你还嫌少了。” 见林茜只挑有辣椒的鸡吃,张志明嗔怪道:“你不要吃那么多辣椒嘛。”她说:“我就喜欢吃的嘛。”正吃饭,张志明的传呼响了,说是方岗打来的约打麻将的,他说:“我本来说不去,说下午有课,方岗却说肖辉都说你没得课,我又不好推了,本来我昨晚上赢了七百多,你不去又不好,人家不是说你赢了就不去了啊。” 林茜没反对,本来张志明也没事。但是林茜不会成天坐在麻将桌子上,如果天天都非要靠麻将才能觉得有意义的话,这辈子这个人就太没有价值了。场合场合,你只要愿意坐上去,就可以一辈子都没完没了地赌,那些耍友就是人们说的牌友或是酒友都是让人沉沦的。林茜说了句:“这次如果赢了的话,给我买件衣服。”张志明应着:“对嘛。”两人一起坐三轮车到教院,张志明去打牌,林茜回家睡午觉。 第四章 四 第二天下午林茜到学生搞活动的教育大厦歌厅时,学生几乎都来了。一会儿周大龙来了,林茜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正好梁毅在唱一帘秋梦,林茜就拿了话筒和他一起唱。后来林启开唱心雨,唱到因为明天你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有男同学就说:“有啥子嘛,另外找一个就是了。”等了好久,曾华庆嚷道:“咋我的东方红还没出来呢!” 周大龙一个歌都唱不来,跑到舞厅跳舞去了。林茜心想,这老东西还喜欢跳舞,在夫人身上找不到感觉了。趁现在还能跳,抓住那稍纵即逝的青春尾巴赶紧蹦哒两下。快到六点时,曾华庆宣布唱歌到时此结束,现在到餐厅吃饭。走下来林茜才见到教务处的几个老师在下面,林茜忙上前打招呼。林启开说这些老师五点过来的,听说ok厅每个人要交十块钱,就说不进去了,反正也快开饭了,林启开一直在下面陪着,总共摆了五桌,刚刚坐下。 一开始,周大龙站起来,举杯祝酒。同学们都站了起来,林茜觉得自己还是站起来,张克俭却说:“你站起来做啥子嘛,他是祝同学们,又没有祝我们。”周大龙的意思是同学们经过三年的刻苦学习,今天顺利毕业了,希望大家学成之后,在自己的岗位上为教育事业多作贡献。 林茜也就坐下,吃了一阵,林茜觉得自己是个班主任,也该到各桌去表示一下,曾庆华还说:“林老师你把酒提到嘛。” 林茜说:“算了,我有个意思就行了,还要给人家倒酒啊。”在自己娘家林茜基本是不沾酒的,本来她的酒量超半斤,但是父亲都不喝酒,自己也就算了,况且心里一直觉得酒太伤身,对身体不好的事情,林茜觉得还是不做好些。 先到教师那桌,开口说:“我们系里的老师我就不说了,教务处的几个老师随意啊。”大家都举起杯子表示感谢。又到其他几桌去说了几句客套话,不过觉得自己对这些学生还是真诚的。 回到座位上,才坐下,就有学生来敬酒。林启开会说得很:“林老师,这杯酒一定要喝了,其他不说,就说一个林字,都要喝。” 林茜豪爽地端起酒杯:“喝就喝嘛。” 干了一杯,曾庆华又来,一说到又要干。林茜觉得不能再这样干下去了,无论曾庆华如何说,她只喝了一口。张克俭说她:“你去敬啥子酒嘛,你这不是惹火烧身嘛。”张克俭就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推说感冒一点酒都没喝。在吃喝的空隙处,张克俭对林茜说起了对人处世的原则来:“过年系里团年那次你该去,你本来只是针对周大龙的,你这样一来,不是把系里的人都弄得不舒服,以后注意点,没得必要给他来硬的,一般的事情他说他的,你听到不开腔就是了。” 林茜一听到说周大龙就气不打一处来:“去年年终,中文系三个班,人家人还多些,每个人都分了两百块钱,我们两个班,只有七个人,再咋个也该有个两百块,他们一分钱都不分,就说吃一顿火锅就算了,太过份了嘛,我不是在乎那两百块钱,没有那点钱我也没有穷死了,只是太不公平了。” 未等张克俭答话,又有学生来敬酒,一时现场热闹非凡。许多同学都来问林茜的电话号码,林茜觉得很惭愧,自己哪里安得起电话,就这样,买了房子还带了几千块钱的账呢,只好把教院的地址写给他们。 同学们散得差不多了,林启开送林茜边说:“林老师我真正佩服你,人年轻,课又讲得好,本来我只是李老师原来指定的临时班长,没想到一直当到毕业。” 林启开的脸喝得通红,他是个乡中学的校长。林茜忙说:“你当班长给我解除发了好多负担,李老师还一直在我面前夸,说她选的干部一个个工作都很负责。” 这个班原来是李琴在当班主任,林茜是半路接了的。说了些班上搞活动的事,林启开突然说了句让林茜摸不着头脑的话:“周老师又要找张老师的麻烦,估到喊我说,你说我咋个说嘛。” 林茜被弄得一头雾水:“张克俭那天照相的时候只是说左院长找他谈话,好象他提前下课,他提前了好久嘛?” 看着林启开满脸通红,像是醉了,但他心中还是明白的,他压低了声音说:“他有两个半天没上课,有两天是九点半下的课。”教育学院的凼授班一上就是一整天,有时一个教师连着几天都上,本来学院不大,领导走凼授班教室过时都知道是哪个老师在上课。左院长走教室过的时候八点过还有人,九点过再走那儿学生就都走空了。 林茜听了,说句:“他也太水了。”张克俭自打当主任无望后,系上事情啥子都不来气,这点与林茜不同,林茜是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从来就不是个水兮兮的人。后来周大龙找林茜谈话时,周大龙承认自己工作方法有问题,要林茜不计前嫌多参加系上的工作时,林茜就说过,我与张克俭不一样啊,我从来不会迟到早退,周大龙承认:我从来没把你和张克俭两个划等号。 张克俭就是典型的目光短浅注重眼前利益的人,要搞短期效益,还加鼠目寸光。啥子好处都想占到,却又不愿意多付出一点。有次他为了节约天然气,自己想办法把天然气表弄来倒起转,由于作假作得太不专业,反而把气表搞坏了,结果非请天然气公司上门才搞定了。这个事情传出来,大家都说,他能够那样对待原配夫人,当然就是个做事情不讲究底线的。 林启开把困惑讲给林茜听:“周大龙把我叫到去,问我这个事情。我就说张老师是上了课的。他又问若是你学校的老师误课你咋个办。林老师,不瞒你说,我那个学校里头没得哪个敢缺课,缺节课扣五十块钱。但是我在这个地方不同啊,我是学生的嘛,况且张老师课讲得很,他放学生,也是学生要求放的,学生也很喜欢他放。我咋能说呢?周老师就说:像你这样子当校长,当不到两天就要垮杆。我就说:我就是要垮了的嘛。后来我说了句:周老师我确实为难。周老师说:好嘛,只要你承认你为难就行了。当天晚上我赶紧跑到张老师那里通知他,周老师找到他的话,一定要说是上了课的。张老师当时表示感谢。后来左院长把我也找到去,在左院长那里,我说张老师是上了课的。左院长说:我十点钟走教室那里过咋没得人呢?我说刚下课走了的,左院长不相信,我就说:若是你们认为我说了假话,反正我还没有毕业,毕业证还没有拿到,把毕业证给我扣发嘛。看我说得那么强硬,左院长就没再说啥子了,下来我又给班上同学都打了招呼,若是周老师问到的话,就统一口径,说张老师是上了课的。” 这时曾华庆走过来说:“林老师,老林,我们去结账嘛。” 酒席钱给了一千四百二十元,本来是一千四百四十的,曾华庆说:“零头就免了嘛。”服务员免了二十。 出来后,林茜问曾华侨庆:“听说天元二小现在空起在?” 曾华庆还以为林茜又想着帮什么人调进来,说是学校人都满了。林茜知是他误会了,忙说:“不是想调人,我是想办学校,能不能把空了的房子租下来。” 曾华庆问:“办啥子学校?”林茜说:“特教,具体说是智力不足,主要是我那娃娃把我逼到了,明阳又没有这种学校,我想自己来办一个。” 林启开就说:“你办这个学校还是冷门哩。” 曾华庆说:“这个事情两年前我们都说过,本来准备与新竹联合办的,后来又没有办起来。这个事情我回去给我们局长说一下,本来每年都应该对这些人有补贴的。”曾华庆是中区教委人事科的。 林茜高兴地说:“教育局能支持当然更好,实在不行,贷款租房子我都要办。”又叮嘱他说:“把这个问题当成事情给我办啊。”不要拖起来没完没了。 曾华庆干脆地答应下来,说一有眉目就到林茜那里通知。 第五章 五 五一节马上到了,张志明无论如何要林茜到他那里住。他母亲的身体基本没问题了。他对林茜说:“你如果不在这边住起,我们俩个这样扯起来也不是办法,你在这边住起吗吃饭这些问题都免得你再去麻烦了嘛。” 林茜很勉强,一个人在外面的时间,自由自在惯了,跑到这个家中就有透不过气的感觉。但想到儿子麻烦,就想真的试一下与他能不能重新来过。五一前一天林茜就到张志明家,本来这曾是她与张志明的家,两个人辛辛苦苦地挣钱存钱,把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刚刚建设得初具规模,买房子的贷款刚还完,林茜以为这下可以松一口气了,没想到张志明却有了外遇。 头天下午,张志明就对林茜说:“明天我班上搞活动,我要出去两天,你这就在这边嘛。” 林茜问了句:“你们到哪里去耍嘛?” 他回答说:“我们要到白水山里头去耍两天,那些学生不是要毕业了吗,再咋个都要出去一趟。这样子嘛,我给你拿一百块钱,你们明天去买个鸡嘛。” 张涵一听到说买鸡就精神百倍:“妈妈,买个活杀鸡啊。” 林茜就说:“活杀鸡要贵些,我们就买个杀好了的就是了。” 张涵一听就满脸不高兴:“不哩,就要买活杀鸡哩。” 张志明就说:“张涵要活杀鸡你就买活杀鸡嘛,贵得到好多嘛。” 婆婆在旁边说了句:“这个娃吃东西越来越挑嘴了。” 张涵听到答应了条件就手舞足蹈的,这个娃,越来越吃得高级了。林茜心里想,不能什么都听儿子的,他要做啥就要做啥,原则还是要坚持的。听妈说,楼上那家人的孙子惯实得不象样子,经常有人到家送礼,不管什么东西,他马上当着客人的面就要打开尝一下,哪怕是罐头都要立刻开开,不尝一下,就撒泼。小时候没养成良好习惯,长大了你就管不了了。 晚上,看了好久电视,张涵不住地打吹欠。婆婆带着他去睡了,睡前儿子对林茜说:“妈妈就在这儿睡觉啊,不准走了啊。” 林茜答应着:“不走了。”心里却总觉得格格不入。两个上床睡觉,一时都没有话说。张志明用手把她搂住,林茜不动,也没反应,过不了几分钟,林茜就觉得再被他的手搂下去,自己快要窒息了,把他的手拿开,自己背过身去睡了。 第二天是五一,张志明往日都要睡到大天亮才起来,这天却刚八点就起来了。林茜心里想,这个人平日一惯都懒散得很,今天说到出去耍总算有精神了。 吃过早饭,林茜带着儿子去杀鸡,,几个阿姨都叫张涵:“张涵,今天妈来了,高兴得很哩。” 儿子就喊阿姨:“阿姨,我们去杀鸡。”看人家没听懂,林茜解释道:“我们去买个点杀的鸡。”那个阿姨就说:“张涵,安逸哩,妈妈给你买鸡。” 儿子高兴得直是笑,这个娃高兴与否全部表情都要脸上,作不来假。 这个阿姨就真心实意地对林茜说:“林老师,这下你们一家人和好了算了,看在娃娃名上,你看你过来娃娃就好喜欢嘛。” 林茜笑笑,不置可否。鸡买回来,婆婆去烧红烧鸡。儿子就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林茜想想还是写点东西,就对儿子说:“你在外面耍,我在里头那间屋去写东西。” 张涵居然说:“妈妈,你写张涵嘛。” 她禁不住笑起来:“就是,写张涵做啥子呢?” 他教育她说:“你写张涵吃鸡嘛。” 这个娃,一天就知道说吃的事情。 打开笔记本,林茜就无从下笔。刘玉老师见到林茜经常到党校去,在她面前说了句:“这下你们一家人又在一起了,你不是啥子问题都解决了。”当时林茜也想,一家人重新在一起,就万事大吉了。后来才逐渐知道,生活就如同流水,流水才能不腐。生活凝固了,一天只知道满足口腹之欲,决不是林茜所要的生活,人活的不仅是物质,更重要的还有精神。 两天以后张志明下午回来了。儿子照例高兴地叫爸爸,林茜却觉得无话可说,只是看到他脚上穿了双乳白色的皮鞋,这之前没见他穿过,就问:“你这双鞋才买的啊?” 他回答说:“就是,在外头打牌赢了几百块钱,干脆就买了双皮鞋。”林茜又问:“这双鞋好多钱一双呢?” 他淡淡地答道:“一百五。” 正是五月,但是已经感觉到太阳的威力了。坐一会,张志明起身往外走,一边说:“我去买点饮料回来,口干得很呢。”儿子闹着要跟着去,林茜叫住他:“你跟着去做啥子嘛,你爸一会就回来了,你好喝可乐嘛。” 不一会儿,张志明买了饮料回来,打开来喝。儿子迫不及待地喝起来,都喝来呛起了。张志明让林茜喝,林茜说:“算了,现在不喝,吃饭的时候再喝吧。” 林茜从小就有虫牙,饱受牙痛之苦,哪里出了问题,你就时刻感觉到它的存在,她对牙就格外注意。医生说吃了东西三分钟后,细菌繁殖得是最快的。所以三十来岁林茜就养成了不吃零食的习惯,如果要吃,就非得要漱口。一想到牙,就心有余悸,还是注意点吧。 然后张志明拿出话筒来唱歌。凭心而论,张志明的嗓子唱流行歌还是可以,只是在林茜面前他的聪明才智发挥不出来。林茜和家中大姐天生就是一付好嗓子,林茜虽然没把音乐当专业,但她的生活中却一刻也不能离开音乐,她本来喜欢唱歌,儿子智力残疾,但是儿子对音乐也很敏感,因为林茜就经常带着儿子听流行歌,她是儿子最好的老师,教育学院图书馆馆长说过,虽然这个张涵是个残疾人,但是他活得很快乐。听人们这样说,林茜心中就有种成就感,不管他是什么级别的智力,他只要能够健康快乐,就是做母亲最大的成就了。你不能要求违背天道的事,比方说,有这个儿子你成天埋怨,怨他没去读书挣钱,没给你光宗耀祖,没给你生个孙子。凡事随缘,生活得就不别扭。 张志明在林茜面前感到压抑,他在那个女的面前就有被崇拜的感觉,这也许是很多男人找外遇都找个比原配档次差的原因。 张志明家中音响设施一应俱全,他唱了几首歌,都是流行的。 林茜唱了一首苏联歌曲:小路。里面是这样唱的:“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 林茜唱着这首歌,心中却这样想,跟着张志明长期过下去的话,自己就该唱成:跟着我的爱人上赌场。 如果就跟张志明这样下去,自己就被同化了,哪谈得上悲壮,只有颓废。在林茜的内心深处,绝对是于心不甘的。 第二天,张志明上班去了,林茜把自己关在里面屋里,看有什么可写的。这天,张志明家最小的兄弟张老七带了女朋友在这里吃饭,这个老七一直就是张家的一个累赘。监狱进过两次了,第一次是在外面摸了个包,他正在高兴,第一次就偷了人三千块,哪想到便衣警察早就盯上他了,抓起来判了三年劳教。在监狱期间经常写信来找四哥(张志明在家排行老四)要钱要东西,要么就是腊肉香肠,要么就是糕点。他本以为自己坐监狱还象光荣得很一样。张志明去看过一次,他要叫上林茜一道去的,说你不是要体验生活的嘛,就到监狱去看下。监狱是在大山里面,一路上火车汽车转几次,林茜就不敢去,坐车都把人坐晕到七晕八素的,还体验什么呢。出来后老七到林茜家中,当时林茜还没离婚,他一顿吃面都要用脸盆装。他离开时林茜再三叮嘱,找个事情做,不要再做犯法的事了。他当时答应到多好,哪想没半年又进去了。这次是团伙抢劫公交车。一次就判七年。张志明一直说是这个兄弟没有胆子去抢人的,林茜也觉得这个娃心还是不坏,至少每次见到张涵这个侄子态度都是很和善的。但是因为他跟着一伙人,那伙人动手,他只要在一道,就属于这个犯罪团伙,团伙作案都是重判。张志明去找在公检法的学生,(张志明在党校,许多单位的干部都要到党校培训,所以他许多学生都是重要岗位的领导干部)学生咋个说:“张老师,你们兄弟咋个净做些这些事情嘛。”这次判了婆婆就说:靠实怄伤了,再进去等他死到监狱头算了。都盼着他快点进去,但是因为第一次在劳教时在监狱受了内伤,老七稍微生活差点就要吐血,他在看守所就吐血了,看守所以为他是肺病,不要他,又出来,判了还是不要。本来开始喊拿几百块钱保的,后来直接说一分钱都不要,赶快领起走。林茜和张志明一起去领他,老七没得皮带,张志明把皮带都解下来给他了。这些年这娃身体还长好了,在打牌时认到一个离过婚,大他几岁的女人,就是小王,两个人就凑合住在一起了。小王的女儿都十几岁了,男人也是个东游西荡不务正业的东西,没钱不说,还常常打小王,小王就离了婚。据婆婆讲这个小王打牌打得特别好,经常和老七一道找地方打牌,赢了钱就够两个人过一阵,但是靠打牌过日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段时间小王给婆婆讲想和张老七一起开个米粉店。 想到这里,电话打断了林茜的思索,林茜以为是找张志明的,没想到拿起电话,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冯小露的。就是把张志明逼到离婚的女人。冯小露是在党校学习时张志明的学生,她后来和张志明说,张老师讲课讲那么好,整天都愁眉苦脸的,她打听了是有个残疾儿子,她就有了心,要撩拨他一下,看能不能弄到手呢。她也不管同学们的眼光,下课时一会儿摸下张志明的衣领,一下摸下张志明的耳朵。张志明没两个回合就上钩了。冯小露当时没离婚,她只是想在搞个婚外情的,没想到林茜直接就离婚了。后来张志明心里又看不起她了,心想你随便与我上床,晓得还和好多人上过床,和她说了,与她断了,要把林茜再请回来。冯小露声音沙哑,但是却又要做出撒娇的口气,林茜一听就觉得是个勾引男人的种。冯小露张口便说:“林茜吗,你现在在张志明家里啊,你晓不晓得啊,过五一的时候张志明给我两个出去耍去了,你打电话找他的时候,我们两个正在做爱。” 霎时,林茜立刻乱了方寸,不知道如何应对。因为家中一惯的教育便是严格要求,与人为善是最基本的道德准则,不说人家的丈夫了,便是人家的几角几毛,母亲也常常教育几个子女对人要大方,不要算计人,不要做想方设法算计别人钱财的事,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穷大方。林茜当时也想过母亲的这种处世哲学是不是太过时了,但是现在林茜反反倒觉得自己幸好有这样的母亲,否则就成了锱铢必较的小心眼了,这样的话,也太没出息了吧,眼睛永远只盯得到那一亩三分地,哪会有大的格局? 见林茜被自己的不要脸赌住了,冯小露继续说:“张志明说了,就是给你延复了婚,每个月还是要给我睡一次,你还在这个家里做啥子啊。” 林茜清醒了些,回答说:“你就是想喊我离开这个家嘛,我给你说,是张志明请我过来的,我不会走。” 这时候林茜才想到几句反击的话:“张志明给我说的,你不要脸得很,每次都是他把你打起走,你自己又要跑过来缠他,你天生就是个不要脸的贱人。” 过许久林茜想到有人说的:上帝要让你灭亡,先要让你疯狂。果然啥子事情都可以不管不顾地胡作非为,当时看起来强大得很,后来自己把自己搞得没路可走了。再后来冯小露又网了几个,最后贪污公款几百万进监狱收场。这是后话。 林茜想这几句话该是把这女人骂痛了,才没想到冯小露如何说:“张志明当时买房子的时候借了我六千块钱,我喊他打了借条的,如果他不给我结婚就要还钱给钱。他用了我好多钱你晓不晓得,他脚上才穿起的那双白色的皮鞋就是五一的时候我给他买的,他身上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穿的我的,哪那么容易喊我走就走了。”最后冯小露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要搅烂大家都搅烂。” 最后这句话让林茜清醒了些,冯小露是一心想说些难听的话让林茜知难而退。张志明这时下班进来,林茜见到他忍不住痛哭起来。张志明一看就知道那女的打电话来乱说了一气,林茜抽泣着说:“她说的五一我打电话找你的时候你和她正在床上,还说就是我们复了婚每个月你要她陪你一晚上。” 张志明一闻此言脸色顿时变得铁青,骂道:“这个龟儿子,走我们当面去给她说清楚。”说着就要拉林茜出门。林茜说:“我去给她两个对啥子质,我在这里呆不下去,我回我自己的地方。你以为我想在你们这里啊,不是看在娃娃面上,你跪到求我你看我得不得来。你们这里成天牵线不断的人,不是来借钱的,就是哪个又从监狱里出来了。要么就是把自行车借去就不来了。我们屋里有哪个跑到我这里来向着我要吃要喝?我在我那里还清静些。随便你咋个去乱网。” 林茜还在哭,张志明劝道:“你不要哭嘛,让张涵听到不好。” 林茜还了他一句:“你当初为啥要做呢,你现在怕张涵晓得了。” 无论如何林茜吃过饭要回到自己那里去,张志明苦劝不止,见劝说无效,张志明激将她说:“你平时对自己自信得很,咋个对婚姻那么没得信心呢。” 林茜回答了一句:“那要看这个婚姻有没有必要。” 离开了这个家,其实说当初想张志明回心转意是为了这个家,主要是因为儿子智力残疾,她才会犹豫不决,从心里说,当时就已经很看不起张志明了,一个男人,乱和女人搞不说,还用女人的钱。早就听外面有人议论,说张志明靠了女人的钱穿得与他的收入不成正比,只是人们没直接说他吃软饭了,但是党校的人当着林茜的面就这样说过:“他以为穿得那样子人家就觉得他是个人物啊,钱是人家的,用起来不手软吗。”言谈间一脸的不屑。再后来二十年后,冯小露进监狱,用的国家的钱全部退还,把那套张志明住了十来年的大房子抵押给银行还钱。幸好张志明早些年就与她离了婚,要不然,喊他帮着一起还。当然好多人在林茜面前说,那一百多万用得不见了肯定有张志明的份,林茜直接说:不管他用没有,反正我是没用过贪污的钱。所以一个人你不要胡作非为,因为你的每一次收获,上帝早就标好了价。时候到了,你总要为所作所为承担责任。 不过这个女人确实是没脸皮过分了,后来林茜大学室友张玉兰的男人也网了个女的,那女人与这个冯小露不要脸的程度差不多,她给张玉兰打电话说:“我们走到街上,好多男的都盯到我看。”张玉兰当时就给她骂回去:“你不是成了鸡啊,走到大街上男人看到你想上,你以为你有脸得很啊。随便哪个男人都可以上,你挂个招牌到大街上去卖嘛。”后来听人们说的女人:身上背把草,见人就睡到。 遇到困难的事,许多人都想绕过,随遇而安,得过且过,混日子,然而过了许久,林茜发现因为自己一路走来,就是因为当年的各种艰难困苦,没有这些磨砺,自己永远都不会长大。只是当时会觉得痛,后来就要感谢让自己哭过痛过的日子。 第一章 一 又过去了一个月,林茜周末带着张涵在旌湖边耍,念了一会儿安徒生童话,张涵听了阵就拉林茜的手说:“不听了。”安徒生的丑小鸭给瘦小丑陋的人带来心理上的支撑,而海的女儿,林茜认为是最优美的略带几分凄凉的爱情故事,美人鱼爱上了王子,后来还救了王子,然而王子却错过了,以为是另外一个公主救了自己,美人鱼得不到王子的爱,最后化为泡沫。丹麦现在以塑造的小美人鱼作为自己国家首都哥本哈根的象征。还有唐杰诃德,是西班牙作家塞万提斯的骑士小说,这个人是个把风车也当作敌人的想象力异常丰富的人,这个在现实中格格不入的形像也成了西班牙的代名词。这就是文学形象的魅力。中国的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是在建国十周年为庆祝新中国成立作的。当时上海音乐学院有三首备选曲子,前面两首一首是大连钢铁,另一首是海岛女民兵,第三首才是陈钢与何占豪的这首梁祝。如果只是就政治内容来看,梁祝是选不上的,幸好当时的上海音乐学院党高官独具慧眼,拍板选了梁祝,经过几十年,证明这首曲子的生命力。人们在生活中当然不能没有政治,然而艺术中,更要体现优美,而爱情是艺术永恒的主题。梁祝在世界上的地位有多高,看一下梁祝在华人中的地位就知道了,只要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梁祝,还有一句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华人。可见优美音乐的穿透力是压得住岁月的。 给张涵买了几支天下乐,他喝一管直是说:“好喝。”声音拖起多长。湖边有两个女孩在背功课,瘦黑个问:“你说资本家为啥把东西倒在河里都不给穷人吃呢?”胖胖的那个就说:“所以他们是资本主义,而不是社会主义。” 见到河里的泡沫,张涵说:“要搞泡泡。”河水好脏啊,林茜生活在都江堰的农村,那时候的水清亮得很,林茜几乎每天都会到水里嬉耍一阵。现在这个河里的水脏得吓人,哪还敢到水里去耍。 林茜说:“那都搞得吗,脏得很。”坐三轮车张涵很利索就爬上去了,回到家中他就说:“我又长到了。” 林茜还以为他是说着耍的,就说:“你中午就不吃饭算了。”他不肯,还是吃了些饭。下午张涵睡到三点才醒,林茜在卫生间洗了衣服过来,张涵靠在床上摸摸妈妈的脸说:“发烧了。”林茜摸摸他的脸蛋,原来他真的在发烧。带了这几年娃娃,也带出经验来了,张涵这是饮食烧,不是感冒发烧,感冒发烧是持续发烧,饮食烧却是间歇性地烧。下午婆婆来接他时,他烧已经退了。陪他走到街上,他开始不肯放开妈妈的手,后来林茜说:“给妈妈说再见,以后又来耍。”他勇敢地说了声再见。 江飞鸿和周洪健听张红玲说了陈洁喜欢江飞鸿,后来又说喜欢周洪健。原来陈洁心中早就喜欢上了江飞鸿,江飞鸿的才华以及他的沉默寡言都让陈洁为之倾倒,但是江飞鸿心中早就有了偶像,那是他在高中时的同学,江飞鸿何等聪明的人,他就把女孩的照片给班上女同学看。后来陈洁又对张红玲说周洪健喜欢他。周洪健听了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今天下午问了我两道回不回家,我当时说咋不回家呢。”江飞鸿笑道:“这下给我没得关系了。” 张红玲说:“脑壳反应太慢,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不懂。” 周洪健不依:“她开头说喜欢江飞鸿,江飞鸿倒是把死耗子甩给我了,我甩给哪个。” 江飞鸿咧了嘴笑。张红玲说:“原来你是吃醋她没有先喜欢你啊。” 周洪健嘴巴很铁:“哪个要她喜欢。她本来一点关系都没得,她不好生学习,一天还东想西想的,二天咋找到得工作。” 林茜说他:“有人喜欢是好事嘛,她又没有非礼你,你还是要有点男子汉风度嘛。” 江飞鸿在一旁没开腔,这时把保险丝扯出一截递给张红玲:“我追你是追定了,现在就拉到出去。” 张红玲扯下一截保险丝递给江飞鸿:“拿去,你们两个心连心吧。” 江飞鸿把保险丝围成个心形:“这就是你送给我的。” 张红玲又好气又好笑,只是说:“反正我现在脸皮也厚了。” 周洪健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不理你,你哪会笑啊,有我们才有笑声。” 江飞鸿在一旁说话了:“周洪健经常逗寝室中专班的一个小个子,那娃那天脸拉起好长一本正经地问他:大哥,我是不是真的很讨厌?” 几个人都笑起来,张红玲一只手直揉肚子喊哎哟,周洪健更是拍掌大笑。 说笑以后,周洪健说:“不行,我今天要把她喊下来说清楚。”又对张红玲说:“今天就在这儿帮我个忙,等会儿我们把她喊下来,说请你看电影,你要答应到。” 张红玲说:“我要回去。”江飞鸿也说:“先骗过她再说嘛。” 张红玲就到林茜寝室中来,周洪健两人就到女生寝室去。寝室那些女生除陈洁外都是灰着眼睛看他们的。有人说:“怪不得陈洁没买饭啊,原来有人请客啊。” 几个女孩就笑,笑声都是从鼻子里出来的。两人把陈洁喊下来:“有点事找你。” 到林茜寝室陈洁坐在林茜床的右边翻看着神话故事,江飞鸿说:“我写的那首诗,你拿来给林老看看。” 陈洁低着头回答说:“我交到箱子里去了。” 江飞鸿常给学院广播室投稿,陈洁恳求他每次写了东西让她先看了,再帮他交上去。这首诗江飞鸿是写给自己生日的,陈洁就以为这诗是周洪健写的,让江飞鸿抄了给她的。 江飞鸿又问:“你看过没有?”陈洁说:“我看你折得那么好,就没有看。” 江飞鸿就说:“那是我对生日有感写的。”陈洁不语,江飞鸿就一字一句地背出来: 烛, 静静地燃烧, 前方的路, 渐渐迷茫。 我独自走着, 没有歌声, 只是彷徨。 何年何月,才能找到 心中的希望。 烛啊, 你静静地流泪, 可否知道, 我在盼望, 盼望和你一起燃烧。 周洪健这娃是最讨厌的,见陈洁一直在看神话,就说:“看神话的人最容易产生联想。”又转过头对张红玲说:“张红玲,今天晚上去看电影,我请你。” 张红玲推辞道:“我要回去,回去晚了姨妈要说。” 周洪健就强硬地说:“你就晓得回家,你回你姨妈那儿做啥子嘛。今天晚上的枪战片言情片都有,随你挑哩。” 江飞鸿说:“张红玲一起去看,我也跟到沾点光。” 林茜开玩笑说:“你去做啥子,当电灯泡啊。” 江飞鸿却说:“你也一起去,两个灯泡更亮。” 张红玲说一句:“不给你们说了,我走了。”转身拿了包走了。她刚一出门,林茜发现她的钥匙忘了拿了:“这女子钥匙还在这儿。” 周洪健一把抓起桌上的钥匙追了出去。 几个人吃过饭,林茜要下去散步,陈洁起身和她一道出去,两个男娃儿也往外走,下楼梯时周洪健说:“林老,我们有事走前头了。”林茜点头说:“走你们的,我和陈洁一起出去。” 两人一道走,陈洁就对她讲自己家中的事,她还有个弟弟,正在读中学,家中都是靠着父亲种几亩地生活。日子过得紧张,必须得节省。正说着,在校门口,周洪健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我们找林老有点事。”陈洁明白这话是对她说的,就说:“林老,你们有事我就走这边了。” 陈洁走后,林茜问:“你们两个又在扯啥子神嘛!” 周洪健居然这样说:“我们想她跟你散了步回去她们寝室的人还以为她跟我们在一起哩。” 没等他说完,林茜气得骂道:“你们两个走你们的嘛,陈洁给我散步你们凭啥子干涉嘛,恶人总有恶报,以后总有一天你们会尝到被人甩的滋味。” 这话后来不幸被林茜言中。林茜不是有意咒他们,只是一时气极了,就骂了他们。 结果第二天陈洁对张红玲说她们寝室的人都知道她和周洪健两个人出去了,就不好那么早回去,就跑到王定邦家中去看电视,看到十一点过才回去。周洪健听了气得口吐白沫,差点背过气去,于是就和江飞鸿上演了大闹教室的那场戏。 林茜这时还住在学生楼的,这天晚上回到寝室,开始烧水洗漱,刚烧好保险丝就断了。洗好林茜就去找周洪健和江飞鸿来帮忙。这两人住校,常爱到林茜这里来耍。在教学楼就听到周洪健高声大气在说:“你一个人去,不要带林老不喜欢的人。”这时走廊还有江飞鸿和张红玲,刘艳也在旁边。 走到寝室林茜问:“你刚才在说哪个呢?” 见林茜不解,张红玲解释道:“他在说陈洁,人家陈洁对他有意思,他还不领情。” 原来周洪健害怕班上的同学真的以为他那晚和陈洁出去耍了,专门跑到教室里。江飞鸿扮演跑龙套的角色,到张红玲面前说:“周洪健请你看电影。”张红玲摇头说不去。陈洁听到就跑到教室后头去坐起。周洪健又在黑板上用英语写道:“不要老是把309的人扯到一起说。”就这样还不算,还在教室骂:“不要在那里自作多情,你以为你是张曼玉啊,你以为你是林青霞啊。” 林茜就说:“人家有爱的权利,你不是非要接受,但是也不要把人家看成敌人一般。大度一些。”周洪健却说:怪江飞鸿 嘛,他开头把死耗子甩给我了,我甩给哪个。 第二章 二 临到放暑假时林茜最高兴的事是拿到新房钥匙了。这是套七十多平米的两室一厅,这下可以搬到新房子里,再次告别单身宿舍了。在单身宿舍住了快一年,靠着烧电过日子,这下在新房子里,终于可以烧天然气了。所以人啊,不要老是陷在恐惧中不能自拔。林茜没离婚的时想的就是离了出去一切又要从头开始,房子没有,什么也没有,现在没到一年时间,又要住到新房里了。况且这下还没有了婚姻的羁绊,自由自在,随心所欲,哪里非要将就另外一个人过日子呢。林茜在后来的生活中逐渐明白自己其实是个自信心较弱的人,她容易随别人的看法改变。而在离婚出来的十多年时间中,才逐渐独立起来。有房子了,安居乐业,林茜觉得生活又上了一个台阶。 还没放假就和江飞鸿、杨建国李琥几个人约好,十号就来帮着搬家。 假期只是到西岭雪山去耍了一趟,不敢走远了。这就是让杜甫写的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那个雪山。诗人实在伟大,他的诗句可以一直让人们吟诵至今。回来的第二天,就是搬家的日子了。江飞鸿杨建国两个人一早就来了。林茜问:“就你们两个人得行啊?” 江飞鸿说:“周洪健说了,搬的时候就打电话喊他。” 杨建国高兴地说:“我巴不得林老师多搬几道家,我好出来耍。” 林茜说:“你平时不是照样在外头耍。” 杨建国叹气道:“我爸这阵把我管得紧,不准往外头跑,今天我是说了帮林老师搬家才准假的。” 两人出去打电话,那边没人接,过一阵杨建国才回过神来:“瓜得很呢,今天是星期天,单位上哪有人嘛。”周洪健留的是他父亲单位上的电话。 林茜素来最怕搬家这一类事的,这两人来得正是时候。林茜的家具只有简单几样,书却不少,杨建国说:“先把你的书装起,用啥子装呢?”林茜找出纸箱,两人往里装。还有两大麻袋书是周大龙和林茜关系好的时候让她参加编写的教材,当时编写时是说好了自己出钱包销的,后来与周大龙关系恶化,周大龙马上翻脸,不肯用林茜编写的教材了。用不用这个书,完全是系主任一句话,林茜也是吃了很多利益上的亏,但她骨头里就有种骄傲的成分,陶渊明都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一点后路没留,不当官了,直接就回乡里种田去了。就是在归隐田园的日子中,虽然清苦,但却也有闲散,才有了后人看到的诗文。林茜就想自己失去许多,但得到的更多,这就是精神上的独立。况且做大事的人,哪有什么功名利禄都占到的。 林茜把衣柜里的衣服往大提包里装。 杨建国吩咐江飞鸿:“老朽,你在这儿装书,我去把窗帘取下来。”找了改刀爬到窗台上取窗帘轨。把这些杂七杂八的都收拾好,刘加辉何强孙立三人来了,孙立右手包了白纱布,林茜问:“你的手咋了呢?” 孙立还没开腔,何强在一旁说了:“遭女朋友咬了。” 杨建国嘿嘿一笑:“不要这样说嘛,你把人家女朋友说成啥子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孙立才说:“给人家打了一架。” 林茜很不解地问:“咋会给人家打架呢?” 孙立道:“前天我和我哥在茶馆里头,我给了钱喊他找,他紧都不找,我就吼他两句,他过来就给我一拳,把我惹毛了,我一拳给他打下去,把他肋骨打断了,” 刘加辉笑道:“孙立的手好重嘛,经常打篮球的。打断肋骨算好的,没把人打成两截就可以了。” 本来前一阵听说孙立要到浙江去演唱的。孙立个子高大,唱歌也唱得好,假期经常到外面演出的嗓子。 孙立情绪低落:“现在那人还睡在医院里头,我这次浙江也去不成了。我哥气得发昏,医药费只有他付了,哪敢让我到外头去呢。不过,因祸得福,今天林老师搬家我就只动口不动手了。” 何强说:“你想嘛,等会儿林老师不给他吃肉,只给他吃碗饭就是了。” 林茜笑道:“你右手不行吗还有左手嘛,你那么大的力气一只手就拿个柜子上去了。” 孙立大叫:“不要这么夸张嘛。” 林茜说:“这哪叫夸张,你把力气用到正当的地方,免得在外头打架。”孙立母亲早逝,父亲在水利设计院工作,长年在外,一套房子平时就他一个人住。 林茜吩咐他们搬东西:“先把电炒锅拿过去,我去买菜回来好先用。”买菜做饭是林茜的事,平日里在娘家逢年过节做酒席都是她的事,她给自己定的规矩是每年都要学会几样新菜。过了许多年,张志明在外面分分合合,最惦念的是林茜做菜的手艺,他数次在李妹面前说:你们林姐屋里来两桌人,随便做点菜都打发了。这天不敢搞复杂了,买个鸭子,再称了两斤鸡脚脚伙着一起烧,又拌了两样现成的。再炒几个菜就差不多了。 东西搬到差不多时李琥在下头喊:“林老师,王老师找你。” 林茜下去,王定邦见到她说:“签字领钱,每节课一块钱的补贴。”林茜听到领钱很高兴说:“还可以嘛,正没得钱了。” 领了钱,王定邦问:“你马上就搬了啊?” 林茜说:“是嘛,反正我也不装修,搬过来还方便些。” 买房子还欠了几千块钱,哪还有钱装修嘛。后来地震时,很多装修的天花板掉下来了,林茜就在心里说不装修还是好事,免得抖落多余的东西下来,更麻烦。过些年许多人有钱了都很多精力放在装修房屋上。建材业火爆了,只是林茜知道中国人对外在的环境不是很关注,只喜欢把精力用在房子上,把钱往房子里扔。与自己价值不大密切相关。自己没有什么可展示的,拚着命与人比房屋的豪华程度,本身就是底气不足的表现。 李琥问:“哪些人在楼上?” 林茜回答说:“江飞鸿,孙立他们几个。你才拣懒,他们才搬完,你就来了。” 王定邦看着有这么多人给林茜搬家,心中总觉得不高兴,讪讪地走了。李琥说:“你看小邦(他们背后都这样称呼新来的班主任)就像小妈见了大妈样,心头不安逸得很。” 林茜说:“有啥不安逸的?” 李琥说:“他要放假的时候在班上说他假期要搬家,没得哪个开声腔。” 林茜和李琥上了楼,孙立叫道:“这下不吃饭的不是我了,还有啥事都没做的。” 李琥神经质地点点头:“等你们安排好了,我负责把这屋拖一道。” 何强说:“林老师这屋可以,客厅好大啊,坐二十个人都没得问题。” 林茜答道:“我这客厅不大点,哪装得下那么多学生呢。” 这时江飞鸿发现了问题:“你客厅这个吊灯有问题,装饰得少了一根。” 林茜抬起头,才发现是少了一根:“硬是哩,没看到。” 杨建国说:“肯定想都没想到那儿去。” 吃饭了,江飞鸿说:“这儿的第一顿饭是我煮的。”他用高压锅煮的饭。杨建国说:“这儿的第一个椅子是我搬上来的。”李琥装作拉长脸说:“你们就说我没有做事嘛,等下我洗碗嘛。” 林茜说:“这下你们不用翻书了,有洗碗的了。” 孙立突然问了句:“林老师打算找个啥样子的对象,我碰到合适的给你介绍。” 未及林茜回答,江飞鸿在一旁说了:“人家要找个音乐家。” “不一定。”林茜笑了。平日她开玩笑说自己可以写歌词,找个作曲家就是珠联璧合了。 孙立说:“林老师很浪漫,不一定把钱看得很重。” 林茜说:“就是,只要合得来,他是个农民都可以。” 杨建国在一旁窃喜:“等你们慢慢说,我们搞快点把鸡脚啃完。”何强说:“鸡脚才要慢慢啃,卡起了还要上医院。” 吃完饭,林茜对江飞鸿说:“我们出去一趟,去把沙发和转角柜买回来。” 两人就骑了车出去,江飞鸿说:“转角柜先不买嘛,就买沙发就是了。”林茜说:“不买哪得行嘛,电子琴往哪里摆,况且这么大个客厅,总不能就安张写字台吧。” 先买了套墨绿色真皮沙发,花了七百二。买转角柜时,店主说:“这柜子结实得很。” 江飞鸿说:“我咋晓得你这柜子结不结实呢。”店主着急地说:“不信,你可以站到上头去跳。” 林茜对江飞鸿说:“你真的去跳一下呢。”江飞鸿真的就脱了鞋上去踩,边踩边说:“踩烂了不负责啊。” 果然这柜子还结实。买回来李琥首先跑下来搬了个沙发上去,喘着气说:“我该是对嘛,为你的新房出力了。” 一边安柜子,杨建国一边说:“这柜子结不结实?” 林茜说:“还可以,江飞鸿上去踩过的。” 一听此话何强大叫道:“该叫刘加辉去踩嘛。” 刘加辉块头大,起码要重江飞鸿几十斤。孙立就说:“他去人家根本不敢喊他踩,你还是莫踩,干脆送你算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刘加辉也笑。他是个厚道人,不易生气。东西安起,城里的几个男孩在写字台上打开了麻将。杨建国和江飞鸿到寝室去安窗帘轨。天气很热,林茜只有一个小电扇,两人光着上身折腾,脸上背上的汗直往下流,李琥对林茜感叹道:“这两个娃硬是吃得苦。” 下午,几个城里的男孩各自回家了。李琥,杨建国江飞鸿和林茜四个人打牌。李琥和林茜两个人是对票的。打的是一块钱一炮,对飘点了就是三块,往上不封顶,有好多番照算。这一盘林茜面前碰了三对筒子,下面又有两杠了,杨建国就说:“筒子去不得了,再去要整个清对出来。” 江飞鸿把牌往桌子上一扣:“我这牌可惜了,拿到长筒子不敢打。”他把牌亮给林茜看:“是不是要这个?” 这是张四筒,林茜笑而不语。李琥拿了张一筒;“我就不信你整个清对了,一筒要就拿去!”李琥边说一边啪的一声把一筒打出来。 林茜问:“是不是真的打?”李琥回答说:“那还不是,你吓我们做啥子,我们经不起吓。” 林茜把牌往下一推兴奋地说:“我和一四筒,和一筒还多一番,我手上就三个一筒了。” 杨建国大叫:“哈哈,这道弄凶了,给你们说筒子打不得了,你们就是不听哩。” 江飞鸿就算:“清的就是三番,再加三杠就六番,一共六十四块钱。” 李琥苦了脸说,摸出一张一百地来:“还真正遭了说,我还以为你是吓人的哩。林老师你看我们该是对嘛,看你搬房子给你送个大礼。” 林茜的手气一直好,杨建国也输了几十块。他身上的零钱都输到没得了,就说:“欠到啊,林老师。” 最后,林茜一共赢了一百几,江飞鸿赢了十多块。晚上林茜拿钱买了几十块钱卤鹅回来,李琥说:“我要多吃点,挽回损失。” 杨建国啃着脑壳说:“这是李琥的脑壳。”江飞鸿也说:“脚脚在这儿。”林茜说:“李琥是屡战屡败。” 李琥边啃边说:“就是,我今天成了最大的鲜兔了。杨二娃往天打牌尽在赢,今天咋陪到我输呢?” 杨建国抬起手抹了下嘴说:“给你们说老实话,我往天打牌都要做点手脚,今天给林老师打,哪敢呢,不是只有看运气了。” 吃完饭走到街上,林茜买了套静静的顿河。想到李琥一炮点了六十四,林茜禁不住笑,李琥也大笑,林茜说:“今天我赢了请你们看电影。” 江飞鸿说:“我赢得少,一人一只雪糕。” 看了电影出来,三人一起回到楼上,又打一阵牌,这次连江飞鸿也输了。林茜很得意:“看来我今年运气硬是要好了。” 江飞鸿说:“我今天晚上雪糕请拐了。” 李琥不解地问:“林老师,平时没见过你打牌,咋还这么凶呢?” 林茜说:“跟张志明结婚几年就是打不来也遭他熏陶出来了嘛。” 杨二娃问:“张老师打牌是高手哈?”林茜回答说:“岂止是高手,他是杀遍明阳无敌手,他经常通宵达旦地打,第二天出来一看整个一个僵尸出行。” 三个男孩蜷缩在沙发上睡了。 第三章 三 这是个热得令人发昏的日子。今年夏天不怎么热,这时候显出秋老虎的威力了。这天江燕萍给林茜送了套漂亮的玻璃杯。江燕萍原来和林茜是一个系的,受到周大龙刁难,就调到图书馆去了。当时周大龙喊江燕萍把备课本拿去他检查,看到质、量、度那章就问:“这个质你没讲清楚,象桉树的质和柏树的质是啥子呢?” 江燕萍一下顶过去:“周老师,桉树和柏树的质是啥子我觉得是植物学家的事,不是我研究的问题。” 然后江燕萍将了周大龙一军:“周老师这个问题我不懂,我就请教你,桉树和柏树的质是啥子。” 后来江燕萍就立刻被整,本来助教是只要转正就自然而然成助教的,但是他却整得江燕萍晚了两年才评上了助教。她一气之下,觉得还是不与这个主任斗了,就躲到图书馆去了。 这晚江燕萍带了女儿来。这个女儿名字取的是四个字,前两个字是父母亲的姓,后面两个字是玉莎,江燕萍老公是林茜前夫张志明的中学同学,叫陈大川,这个女儿就叫陈江玉莎。张涵听说妹妹来了,走到门口用手扶着妹妹的肩膀说:“进去耍。” 江燕萍说:“涵涵还有点绅士风度哩。” 林茜笑着说:“他喜欢有娃娃来耍。” 这晚林茜买了抄手皮自己包,江燕萍吃了两大碗直接说:“你的手艺可以去开小食店了。” 张涵说莎莎要吃饭了,就赶忙端了小凳放在茶几边。江燕萍说自家娃娃:“玉莎硬是把我们两个的缺点都集中到一堆了。带到外头去,都说哪像你的娃娃嘛。头发象陈大川,我爸说她头上只有几根癞毛,她那天自己摸着头发说:‘哎,我这几根癞毛啊。’”说完两人大笑起来,两个娃娃也跟着笑。 江燕萍个子高长得也漂亮,只是皮肤不好,是属于黑黄皮肤,她出门都要抹胭脂口红才能出门。她说她老公说她你出个门硬是麻烦得很,要收拾大半天才出得来,你看林茜那个皮肤,啥都不化就见得人了。她经常描眉,对林茜说过n次,让林茜也学着画,打扮成淑女,林茜说我哪能画口红这些东西嘛,本来就是个大大冽冽的作风,什么时候整得脸上乌七八糟了还不晓得。江燕萍说:你包里就要经常装个镜子照下,看要不要补妆。林茜完全拒绝改造。早就听母亲讲过,她原来的老师皮肤不好长年化妆,后来林茜大学期间这个老师和母亲一起照得相,看到那个老师的脸色像涂了层黑漆,与母亲没化过妆的皮肤比较起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 江燕萍家在明阳是属于先富起来的类型。男人很有经济头脑,刚流行企业内部发行渣渣股的时候,他就预测这些股票日后定会增值,于是到处借钱买这些股票。他本人是市政府计委的,通过关系买了很多单位的内部股票。不像有些人,单位没钱发工资说以股票代替工资,多数人不要。后来没几年这些股票基本都上市了,多数涨了几十倍。当时江燕萍到林茜家中借钱,说要买股票,林茜家刚刚买了党校单位的房子,那时候一万块钱,后来看当然赚了,但是当时一个月只有两百块钱,一万块钱一套的房子仍然是天文数字了。林茜说没存得有钱,把两个人工资本本给她看,她才相信了,真正是没钱借给她。后来她说了林茜好久,你们家咋个硬是一点钱都没存得有呢。因为林茜后来离了出来又买房子,当然仍然没存得有钱。江燕萍偶尔说几句关于她家富裕程度的话:“我都不晓得我们家有好多钱。”林茜一直就觉得自己与她比,真的是云泥之别。不过,聊以自慰的是林茜一直就是个穷大方。母亲许多年前就是个朋友到处都有的人。母亲的朋友王家淑和两个女儿寒暑假都在林茜家中过。持续了好几年。随便到何时,都有朋友与她交往。以至后来与母亲打电话经常听她说哪个老师又痴呆了,她多出去耍,免得痴呆。林茜就说:“你哪得痴呆嘛,成天不是这个朋友,就是那个朋友到处耍,想痴呆都不可能。” 江燕萍这时说:“眉毛也长得短,鼻子又是趴的,偏偏皮肤又象我,又不象陈大川。我在屋头皮肤就是最黑的,我们哥哥我们姐的皮肤都白。我说我把黑色素都集中到我身上了,你们才会白的。” 江燕萍是个急性子,说起话来节奏出奇地快。林茜说她:“你把你这女子硬是说得一无是处,但也说不定,好多小时候乖的娃娃,长大了反而不行了。你们女子说不定长大了还出落得一表人材呢。” 江燕萍撇下嘴:“她啊,不可能,在幼儿园里跳舞,人家都以为她是个男娃娃,头发紧都只这点。”林茜就说:“你给她把头发剃一下嘛,说小时候剃了头发,后来头发就长得好。” 她说:“哪没剃过,她是越剃越不长。”她就像对这个娃娃一点信心都没有。 江燕萍的丈夫是林茜介绍的,前面有两个人都给她介绍过陈大川了,但是每回她听到陈大川只有一米六的个子她就连面都不见。江燕萍个子近一米六,在明阳女子的身高就算高的了,她再穿上高跟鞋,就一米六几了,况且女人看着就显高,把一个一米六的男人和一米六的女人,只是晃眼一看,总会觉得男人要矮些,真背对背地比,男人就显高些。所以女人多数愿意找个个子高点的男人,个子矮小的男人人们说起来就是矮冬瓜,地钻钻,还有根号2,女人如果长得矮小人家就会说这女人长得娇小玲珑。所以矮个子男人多数都是自卑感爆棚的。林茜与陈大川很熟,陈大川是张志明的高中同学,林茜结婚早些,况且又在党校一楼,陈大川经常有事没事都会到林茜家来打一头。林茜介绍江燕萍时她没开腔,哪晓得两人在林茜家中碰上了。那天陈大川本来是有人介绍,穿戴得整整齐齐去见面的,见面之前又到林茜家中打一头,哪晓得正碰到江燕萍在林家吃饺子,他一眼就看上了,本来江燕萍个子高,长得也好,这天穿了件粉红色的风衣,下面是一条咖啡色裙子,一双白色高跟鞋。陈大川这天头发专门打了摩丝的,皮鞋也擦得亮堂堂的,当时林茜想到这个人的头发和皮鞋都一样油光水滑的呢,真正是个相亲的打扮。听说这就是介绍了三次对方都不见的江燕萍,陈大川一下有了兴趣,本来定的见面对象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本来这个女子长得好,单位也好,大学出来就在高校当老师,他就经常到教育学院找江燕萍,当时追求江燕萍的人还有几个,有的是女方大学同学,有的是自己听人说慕名而来的。但是陈大川还真的就是力挫群雄,和江燕萍结成秦晋之好。后来许多次林茜问过她后悔过没有,她从来都是说不后悔,虽然个子矮小,但是他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家中的大事小情都由他作主,家中父母亲还在,在乡里还有三个弟弟,他都一个一个往外弄,都还搞得有名有堂的。 这门亲事的成功让林茜颇有自豪感,她一直就是个热心助人的人,看着别人幸福,自己有种成就感。 吃了饭林茜给两个娃娃弹琴,林茜边弹边唱:“一个两个三个小朋友,四个五个六个小朋友,七个八个九个小朋友,十个印第安小朋友。” 张涵手里拿了帕子随着音乐转圈圈,江燕萍不解地问:“你咋唱得到这么多小娃娃的歌呢?” 林茜回答说:“原来天天给张涵唱。”后来张涵又点歌说:“妈妈唱红日嘛。” 林茜边弹琴边唱:“命运就算颠沛流离,命运就算曲折离奇,命运就算恐吓着你做人没趣味,别流泪心酸更不应舍弃,我愿能一生一世陪伴你。”一生之中沟沟坎坎哪会看清楚,彷徨时我也试着独坐一角象是没协助,后面唱着就有了精神头了:象红日之火点燃真的我,结伴行千山一定能踏过。 这首歌唱了林茜再没气了,这首歌是李克勤的代表作,唱得激情四射,斗志昂扬。林茜觉得情绪低落时就要唱点让人豪情万丈的歌,要不然,老是忧郁下去,不是林茜的风格。 快九点了,江燕萍带着莎莎告辞,张涵开始拉到娃娃不要走,林茜说:“莎莎妹妹要回去睡觉了。”他松了手,说了句:“拜拜。” 第四章 四 弗洛伊德对宗教倒是很有一番见地,他曾说:“宗教的历史就是所有惶恐不安的民族试图找到一个藏身之处以抵御那未知的黑暗与恐怖的历史,正因为如此人类才发明了上帝。” 在图书馆看杂志,上面登了:消除精神紧张四十法,第三十八条是:尽量避免仇恨和抱怨,它们会使你陷入慢性紧张状态中,把仇恨和抱怨丢到脑后,排除困扰着你的内部紧张因素,你会感到自己轻松了许多。 在图书馆,小陈老师在说::“一个山里来的司机碾死人了,这司机穷得很,借了两万块钱买了车子出来跑运输,几天没吃饭了,方向盘打急了,把两父子碾死了,剩下一个女的孤苦伶仃,女的刚从农村才把户口迁过来,本来男的在电机厂,已经把集资买房子的钱交了,这一死房子也买不成了,司机身上总共只有三百多块钱,你就是把他枪毙了,他还是拿不出钱来。” 刘玉老师就感叹道:“这些考驾照的真该好好把下关,拿些钱就买通了,好害人嘛,听说那个人的驾照是花几百块钱买的。” 林茜就说:“岂止是害人,这是害人又害己。大家都搞短期行为,只看着眼前一点利益,不看长远利益,如果不加整顿,受害的最终是整个社会中的人,没有哪个能幸免,只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林茜兴高采烈地江燕萍说:“我这两天还不错,昨晚上又写了几首诗。” 江燕萍面无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说:“真要把我气死了。”对于一个女的,在家庭中还能写诗的人要么是神经病,要么就是女杰。否则,一天就是吃饭穿衣孩子老人的事情,把人磨都磨死了,还写诗。 对江燕萍谈诗,不说是对牛弹琴,也实在算是找错了对象,她成天都在与娃娃,或是与丈夫或是与她母亲作战,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听林茜写的诗。林茜问:“哪个把你气死了?” 她气咻咻地说:“莎莎嘛,”她一定还沉浸在当时的愤怒中,说话牙齿都咬紧了:“这个死东西,今天早上给她穿衣服,她装疯迷窍,不穿这套,要穿那套,踩脚裤要踩到前面,不要踩到后面的,又是个吃软不吃硬的缺东西,你哄到她,她就没事,我赶到上班,哪有时间哄她嘛,把她屁股都打起印子了,她还是不依,老子说吓她一下,把她锁到屋头,结果我的钥匙锁在里头了,又走到菜市场我妈那儿去拿(江燕萍的妈在菜市场卖菜)。我回去时,她躲在厕所里头哭,我几下把她弄到车上往幼儿园送,巴不得她掉下来把她哪里摔出问题,到幼儿园门口,我说:‘快滚,管你走到哪里去。’结果她自己朝幼儿园走去了。” 气急败坏地说了又喝口水又说:“这点大个鬼东西,讲究得不得了,长大肯定是个妖精,硬要穿我的真丝睡衣,陈大川就说:你给她穿嘛,你重新买件新的就是了。莎莎赶紧说:妈妈,你穿这件,爸爸给我买件新的哈。” 林茜说:“你这女子长大肯定是个交际花。” 江燕萍却说:“那么丑,她还能当交际花。单眼皮,头发又稀,带出去没得哪个说是我的女子,把缺点都提神了,啥子都体陈大川,但是她又不把他的皮肤体到,硬是要把我的黑皮肤体到。” 林茜听着她说都着急了:“你那娃娃吃饭该好好收拾一下,她纯粹是吃到耍,二天上学咋办。”她说:“我晓得以后麻烦,但我有啥办法嘛?” 这个娃娃那么大了还要当妈的撵着去喂,哪像我们张涵,吃饭一下就吃了。 林茜教她说:“少吃零食,干脆就不给她吃零食。” 江燕萍说:“她就是不吃零食,还是可以一天不吃饭,饿了又胃痛嘛,还不是你的事,王定邦说他们那个娃娃刚读书也是,她头发又长,每天早晨要编七根毛根,少一根都不得行,他两口子都拿条子打,打了一个星期,才收拾下来。” 林茜建议说:“你和陈大川也打她一个星期嘛。” 听林茜提到陈大川,江燕萍更是咬牙切齿:“莫提他,早晨他要差五分八点才起来,那时哪怕你把莎莎从三楼丢下去,他都平静得很。如果是晚上看电视你教育娃娃,就不行,他觉得你妨碍他了,颠转来吼你。逗起娃娃来使劲整人家,把莎莎丢起多高,拿个桔子呢尽逗人家说在这儿拿,一会儿又换到另一只手,等莎莎去抢的时候,他把桔子剥到自己嘴里吃了。他对他弟娃的女子好得很,给人家喂饭,剥好桔子喂到人家嘴头,还给人家梳头发,他要是对莎莎有十分之一好,莎莎就巴他了。现在莎莎根本不要他,哪怕我把她打死,她还是要我。” 江燕萍滔滔不绝地说,林茜只有听的份了。听她说完,林茜问:“听说刘老师离婚了?”刘玉老师是前不久才从机械学校调到教育学院的,她本来就是离了多年的婚,再婚不久,又离了。刚认识刘老师没几天,刘老师喊着林茜说你在407把拖把不要放在窗子上,你把水流在我们一楼来了。她说她住在107的。林茜当时就说:我从来没有窗子上放拖把。但刘老师就是一口咬定说是她的水从四楼流到一楼去了。过了几天对江燕萍说起这个事情,江燕萍一句话才点醒了林茜,她说那个刘老师是住在男生宿舍107,你是住在女生宿舍407,那个水咋个流得到那儿去嘛。林茜印象中刘老师是个相当偏激的人。刘老师儿子没读好多书,多大个小伙子了,还成天和一伙小朋友在街沿边伙着耍。刘老师说儿子有好动症,安静不下来。 江燕萍说:“小声点,看她听到了。”江燕萍很神秘地说:“她自己从来不提,我们也从来不问,就是听到说离了。” 离婚是需要勇气的,后来知道刘老师找的机械厂的温师付见不得她儿子,从厂里拿回来的饮料不给她儿子喝,她儿子偏偏又爱喝饮料,有次那个温师付吐些口水在饮料里头,她看见了,当然心头就梗起了。她对林茜说,我从此以后不喝他的饮料,我给儿子两个用凉白开自己加点糖,我们俩个人喝。但那天是那个温师付晚上九点过,突然提出如果不把她儿子撵起走,他当晚就要离婚。刘老师说儿子还没得正经工作,把他弄到外头去了,万一做了违法犯罪的事咋个得了嘛。刘老师坚持不把儿子分出去住,温老头生怕刘老师不离了,当晚上非要刘老师去找院办的办手续。刘老师说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我说明天再去找院办办手续他都不依,非要当晚上就办。我说我不得赖得你。当时刘老师就离了。过了没得一个月,温师付又去找刘老师的大姐大姐夫,刘老师姐夫说他:婚姻不是儿戏啊,你一会离了,一会儿又要合了。刘老师的儿子看那老头来举手就想打老头,说这老头欺负他妈。这老头实在不会想,刘老师相当能干一个人,伙在一起时,刘老师买菜煮饭的事都全包了,本来在学校工作,空闲时间不少,刘老师是喜欢做家务那种人,根本用不着老头插手。况且刘老师单位条件也好,比起很多厂里的,好到哪去了。据说后来老头找了个什么厂里的,钱拿不到两个,过不几年厂还垮了,老头后悔莫及。这是后话。刘老师当然觉得不好意思说出来,她说人家说你离了一道离二道,人家还以为她这个人怪得很哩。不过林茜觉得,实在合不到一起分手是最佳选择。李清照在赵明诚死后,重新嫁了个叫张汝舟的,没多久这个男人就现出本来面目,他是冲着李清照价值连城的收藏来的,对李清照还要拳打脚踢,李清照把这个男人比喻成厕鬼,就是厕所里的鬼,其臭无比,李清照就毅然决然地离了。但是许多人真的没这个勇气,明明是个奇臭无比的男人,她非抱着说香得很,一天说三遍香得很,果然就是个光彩照人香气扑面的男人了。 正写到这里时,江飞鸿来了,问了句:“还在写?没吃饭?” 林茜答道:“没有,也不觉得饿。” “我给你做,吃干饭吗吃稀饭?” “干脆煮稀饭,再煎点馍馍行不行?” 他说:“我试着煎一下嘛。” 心里很感动,知我者老朽也。 林茜给他看自己写的诗,看了没表示意见,却说:“我也带有肝炎病毒。” 他原来的偶像就带有肝炎病毒,他那个准老丈人已经是肝癌晚期了,怪不得他情绪低落。林茜心中也担心,但在他面前不能表现出来,就安慰道:“不要太在意,带病毒不一定就是肝炎。我们欣欣高中时不是得过肝炎,他跑步时空腹跑多久,结果就得肝炎了,他才半年就好了。肝炎是富贵病,营养好点就好得快。” 他问一句:“营养好了肝炎就好了啊?” 林茜说:“你去检查一下嘛,若真是肝炎,我还可以去给你开点药,有时间弄点好吃的你过来吃嘛,只吃伙食团太恼火了。” 他说都走到医院门口又走回来了。 张红玲上来了说:“我给张涵打的毛裤打好了。” 林茜拿过毛裤看了说:“你还打得快哩。” 张红玲说:“寝室里那几个人天天中午打扑克,我也睡不着,就打毛线了。”又对江飞鸿说:“我见教室里你不在,估计你在这儿。” 林茜让张红玲吃江飞鸿煎的饼,张红玲吃了一个说:“没得杨二娃煎的好吃。” 江飞鸿就说:“我能煎出来就不错了,你不要挑剔。” 楼梯上又有脚步声,江飞鸿说:“是周洪健来了。” 果然是周洪健,还有杨二娃。 张红玲冲杨二娃说:“开头还说江飞鸿煎的饼没有杨二娃煎的好吃,你又不早点来煎。” 杨二娃笑道:“让老朽锻炼一下嘛,免得二天挨打。” 江飞鸿还一句:“我打她。”周洪健神情萎靡不振,林茜问:“你今天咋象一条丧家犬呢?” 他说:“昨天赢了几块钱,多的都遭了。” “咋呢?”张红玲不解地问。 他就说:“几块钱拿去买桔子吃,肚子吃坏了,整得不得了。肯定是烂桔子,喊他赔钱,他不赔,我们说是坏桔子,他硬说没有坏,我喊他吃下去,他真的就吃下去了。” 林茜责怪道:“你太过分了嘛,你肚子都坏了,你还喊人家吃下去。” 周洪健才不理那一套,他很有理地说:“他这样对待我们学法律的,没喊他赔个一百多块钱就够意思了。” 林茜一直就是个以德报怨的人,就是吃了亏她仍然觉得不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劭力伟对林茜的评价是:你是个君子,在君子和小人之间,如果说选择得罪哪个的话,我宁愿得罪你,因为得罪了君子她不会报复我,但是小人是得罪不起的。 林茜想起杨二娃说的黄大勇满脸横肉,要回去给他熨一下就好笑,对张红玲说了,杨二娃咋个说:“是按摩。” 周洪健也说:“干脆现在就给老朽按摩一下,不要把他骨头按下去,颠转又鼓一坨起来。” 杨建国看林茜写的稿子说:“今天没写我们班上的事。” 第五章 五 这天,冯小露的前夫来找到林茜,林茜还想,这个男人完全不认识,他自报家门说是谁,这个叫王洪兵的人说他就是冯小露的老公,这个人虽然老婆跟人跑了,穿着还是很得体,他说自己很爱冯小露,这个老婆咋会跟人跑了,他直截了当地问:“林老师,你们离婚是不是与冯小露有关?”林茜回答说:“是。”也无所谓耻辱了,你要走就走,哪是管得住的。王洪兵就讲起了他跑到张志明家中去闹的经历,这个事情林茜听来只有在电影中或是小说中才看得到的情节居然在张志明身上上演了。王洪兵长期在外面做生意,他中途回来,发现女人没在家中,他也有耳闻说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他儿子在他面前说:妈妈给张叔叔两个睡觉。他气得发昏,他们俩个已经离婚了,王洪兵是政府农业办公室的人,他前几年出来做生意,是单位上出的钱,结果两年下来,就亏损了几十万,九几年的几十万与后来的几十万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外面许多人都知道这两人搞的是假离婚,钱放在冯小露那儿了。这样看来,这个男人当然就叫赔了夫人又折兵,啥都没有了,假离婚成了真离婚,钱也被那女人席卷一空,女人还跟别人上了床。王洪兵这次回来没给女人说一声,直接就找到张志明家中去了。这次王洪兵是打定了目标捉奸去的,一早人们都还在睡觉的时候就跑到党校去了,他看了张志明的阳台,没找到冯小露的自行车,还以为女的没在这儿。党校守门的就对他说:“自行车是放在客厅里的。”这些人巴不得有场好戏看,中国人中有许多人都巴望着别人打了鸡飞狗跳,这些人才有热闹好看。他敲了门,张涵的婆婆哪知道是这个人来了,他进去就闹起来了,自行车就放在屋中间的,那天他是随身来了可以让人毁容的东西去的,他是准备给张志明点颜色的。冯小露听到他在客厅闹,忙着穿了衣服出来把寝室门关上了。女的不惊不诧,对这个昔日的男人说:“我们回去说,不要在这儿闹。” 男人不肯,在客厅里乱砸东西,他是想把张志明激出来,张涵的婆婆吓得跑出去大喊:“有人杀人啦,快来人啊。”党校吴老师闻讯赶来,吴老师是党校工会主席。张志明那天是最狼狈的,一直躲在里面屋子没敢出来。吴老师劝王洪兵:“小伙子,你要想她还跟你回去呢,你就不要做过激的事,你如果做过头了,她不是就破罐子破摔了,你不是两头都占不到。” 这次闹,把张涵的婆婆吓得不轻,原来她见到突然来个女人要取代媳妇,还以为是儿子本事大,太吸引人了,主动送上门的女人,还长得如花似玉,打扮得婀娜多姿的,现在有点害怕了。吴老师说了婆婆几句:“平时不管教好,哪个没结婚就弄个女的在屋头住起,这下你小怕出事了。”张涵的婆婆遭说得开不到腔。 男人当时把女人带回去了的,两人乱闹一阵,女人还是要去等张志明,张志明在外面上课,知道要下课了,她就到半路上赌着。 王洪兵对林茜说,他还是想把冯小露请回去。他知道冯小露现在还住在张志明家里的。林茜心中还是怕两个男人出事,说实话,如果没有张涵在那里,她也乐得看笑话,哪管你打死打活,与我无关。但是张涵住在那边的,万一动起手来,把张涵打到了咋个办嘛。当下林茜决定和王洪兵一同去找张志明。两人都没吃饭,当时已是十一点过了,林茜也不方便留他在自己家中吃饭,就在外面吃了点小吃。然后往党校去。王洪兵这个人林茜只是听说过,但从他的待人接物上面,还算得体。走到张志明家,只有张涵的婆婆在,张涵跟了二姐到乡下去了。张志明在外面上课还没回来。婆婆认识王洪兵,上次这个人来大闹过一次,看到这个人她还心有余悸。 林茜就等着。婆婆对王洪兵说:“你今天就把你那女人喊起走,你那个女的只有那么不要脸了,我们屋里不要她的,我给你说老实话,张志明打了她几回,她还是要来。” 听到把那女的说成那样,林茜心想,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脸面,你如果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生理需求而什么都不顾的话,你是走不远的。就算是对某个人爱恋到骨髓里了,这种激情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只能持续十八个月,也就是一年半。没了激情以后两个人靠着什么把关系持续下去,这就要看两个人价值观的合拍程度,还有性格能否相投,家务事经济这些几个方面,当然更重要的是两人是否相互欣赏,是否懂得保持距离。如果一个人没有自我,成天就以为只靠着爱情就万事大吉了,那你这个女人不是天真就是太幼稚了。尤其是成天没那个人你就没办法过,靠着一个人的人都不过是寄生生物而已。最终只能遭人唾弃。许多女人搞婚外情,她只是知道婚外情让人有甜蜜感,让人陶醉,她哪看到出轨带来的危险,甚至可以致命。这就是典型的用问题解决问题,带来的是更多的问题。最开始大家好得恨不能成天腻在一起,后来没多久厌烦了,又去再找个人搞婚外情,这辈子就成天成为别人眼中的花花公子。人们都会说,除了谈情说爱,别无所长。 这时王洪兵对张婆婆说:“张婆婆,你们这个媳妇这么好,你还是把你媳妇喊回来,一家人好生过。我们那个娃娃还是离不得妈。人家外人说起来也不好听。” 正说着,林茜从阳台上望见张志明和冯小露骑自行车回来了。为了让张志明有个思想准备,林茜走到楼梯口,对张志明说:“她的男的来了。” 张志明还没什么反应,那女的一听是王洪兵来了,没说一句话,掉头就跑。张婆婆站在阳台上喊道:“你不要跑,你今天当着男人的面说清楚,你究竟跟哪个,不要两边跑到,丢人现眼。” 这话那女的肯定没听到,她已经骑着车跑出去多远了。 张志明进来,林茜对王洪兵说:“有啥子好好说,不要动起手来了。” 王洪兵这次还是显得很有绅士风度,他说:“林老师,你放心,我不得冲动。” 两个男人到里面去谈,林茜和张婆婆两个人忐忑不安地在客厅等着,生怕两个人为了一个女人打得不可开交。 这天还算没打起来。王洪兵对张志明说:“张老师,我求求你嘛,你把她让给我嘛,我爱她得很,没有她我都不晓得咋个过。” 张志明也没硬说自己如何离不了她,就说:“你看是她自己要到我这儿来的嘛,我不喊她,她自己就要来啊。” 这个男人就说:“只要你不理她,她没得想头了,她就会跟我好的。张老师说老实话,我早就晓得你们两个人的关系,我心头还是气得很啊。但是我做生意坐船到三峡的时候,看到那么广阔的长江,我的心胸一下就开阔了。” 这次谈了话以后,张志明答应冯小露分手,但当天下午张志明上了课回家的路上,冯小露又去把他拦住了,她无论如何不分手,她是那种我认为想要的东西,我就不放手,张志明心中就有粘了团热糍粑在手上甩不脱的感觉。 过了几天,冯小露在嫂子那儿遭洗刷了一番。冯小露父亲一早做生意发了家了,两个儿子都在社会上有身份地位的。尤其这个大儿子,读了大学出来,在明阳市电视台当台长,媳妇,也就是冯小露的嫂子是中行分行的行长。这女子从小一个女儿,娇生惯养,父母还有几个哥哥都让着她,她养成了想要什么就非要拿到手的作风。本身作为临时工在市政府当个打字员,靠着大哥冯光华的势力顺理成章地转了正,这是许多临时工一辈子都梦不到的,她只两年就转正了。还让她当了出纳。但这个女人的父亲就是生活不检点的人,出去见小姐他都是、带着女儿一路的,本来女儿是老婆让监视他的,他拿钱就把女儿收买过来,不要把丑事给妈说。女儿当然认为啥事都是可以用钱摆平的。父亲多数在外应酬,两个哥哥也难得在家,王洪兵跑到她嫂子面前说了一番和张志明的情感纠葛,嫂子在外面也听到人家说这个妹妹说得难听,这天喊住她教育道:“你咋个一会跟王洪兵,一会儿跟张志明,你晓不晓得女人要有脸面,人活脸树活皮,人家说得难听得很啊。”冯小露还要还嘴,嫂子骂道:“你不要脸你们哥哥嫂嫂在明阳还要脸的嘛,你还是要考虑下我们的脸面嘛,你消停几天看得不得死人呢。” 挨了嫂嫂的骂,冯小露仍然没有消停,还是两边一个男的耍几天,持续了一年多,这种状态才结束了。她搬到张志明家来,先把儿子放在王洪兵家。 这天张志明连着几天课,对冯小露说:“今天你还是弄点菜吗,我上几天课,累得很,不想到外面吃。”他知道冯小露素来做不来事,连菜刀都拿不来,厨房里的事更是一点都不会。冯小露说:“就在外面去吃嘛,我晓得哪个地方又有家火锅店开张了,听说生意好得很,我们今天就到那儿去嘛。”张志明仍是说:“你没上过课,不晓得上了一天课,根本动都不想动了。你这样子嘛,买点肉绞成渣渣肉,加点芡粉,煮个元子就对了嘛。”这天老的小的都不在。结果这是冯小露第一次上灶,元子里面加了些酱油,煮成了黑色元子,张志明心中想,原来林茜好能干啊,不到一个小时,几样菜就做出来了,每天菜都不会重样。现在这个女人啥都做不来。心里正在感叹,冯小露喊他吃了饭把碗洗了。张志明当时火就上来了,平时他是从来不洗碗的,今天吃了酱油煮的元子,已经很不舒服了,还喊他洗碗,当时就说:“今天吃了你煮的饭了,你硬是功臣,今天这碗都不洗算球了。”一下把碗丢到垃圾里面去了,把冯小露气得哭了一场,又去把碗拣回来洗了。才不到两年,生活当中的琐碎的方面就显现出来了,张志明的脾气也变得越来越大了,这倒是冯小露完全没有想到的。 这天林茜去接张涵,张涵的婆婆说:“姨阿(张志明家中把姨父喊做姨阿)死了的嘛,上个星期我带张涵去了的,姨嬢请了人吹吹打打,张涵说热闹得很。”张涵听了婆婆的话,直是笑,说:“妈妈,还要吹号号。” 姨娘是婆婆同父异母的妹妹,两姐妹关系却处得很好,姨妈住在乡里,生了一女两儿,姨阿在的时候田里的活路都由姨父做了,姨妈只做家里的活,养点猪,喂几个鸡,日子还是好过。这一下,死了个顶梁柱,日子就要艰难些。 林茜奇怪地说:“姨阿才好多岁嘛,咋个这么早就死了呢?” 婆婆回答说:“才五十几,说是脑溢血。你说怪不怪,他还在吃汤圆,吃到吃到,就缩下去了,两个儿跟着就抬起往医院头送,才走到半路上就没得气了。” 前不久林茜单位李院长刚要到退休年龄的时候在家中突发脑溢血,好在抢救及时把命捡回来了,但一只腿却瘸了。这个院长就很注意身体了,原来在任上的时候几乎从来就没见他锻炼过,病好之后,锻炼就成了他的重中之重,每天四个小时走路,在教育学院的操场每天不知走上好多圈。林茜经常在图书馆里看书,空了常跑到刘玉老师编目室里坐着耍,刘老师那个窗子正好对着教育学院操场的,多次看到李院长不停地走,林茜对刘老师说:“你说这个人有没得意思,随便你在位的时候当个啥子官,现在还不是天天在这儿转圈圈。”身体好的时候不觉得身体的重要,等你感觉到某个方面重要了,一定是某个器官出了问题了。但是许多人还没感觉到人都出脱了。原来中国很穷的时候,富贵病很少,这些年生活条件好了许多倍,人们的健康意识却没有成倍增长,于是一些先富起来的人也成了先得三高病的高危人群,没富起来的人或者盐吃多了,血压就上去了,或者有事没事打着牌还一边吃着糖,活生生吃出糖尿病的也不少。 如果没有了身体,其它的一切争来也是枉然。 婆婆说姨阿酒喝得太多了,他其他没得啥子嗜好,就是离不了酒,每天中午晚上两顿酒是雷打不动的,烟也没少抽,从来没有检查过身体,当然他完全不知道高血压带给他的危害了。林茜不由想到自己的父亲,林茜和他经常说不上几句话就斗起嘴来了,但是父亲却算得控制力极强的一个人。三十多岁时烟酒都戒了。父亲在六十年代就是厅级干部,哪怕是困难时期他的烟酒配额都没断过,父亲宁肯送人,也不自己去把这些东西享受了。父亲对自己严,对弟弟也极看不惯,说话也极端,说起弟弟抽烟就说你与其慢性自杀还不如直接从楼上跳下去死了算了。几个女儿在父亲管教下都很有规矩,不会乱说乱动。 林茜想到张涵长期需要人管,就对婆婆说:“你要说一下张志明啊,少喝点酒啊,那个酒喝多了有啥子好处嘛,到时候自己得了病了自己恼火,没得哪个帮得了他啊。” 婆婆叹气道:“我咋个没说嘛,天天两个人都在外头吃,今天这个请明天那个请,饭还没咋在屋头吃哩,一天都不归屋哩。那个婆娘也是,男人一天在外头,她也不想回这个屋,那天在我面前说:‘我就喜欢在外面耍,就是不想回来哩。’我当时就丧她,我说:‘你就在外头嘛,晚上都不回来住嘛。’” 林茜就问:“她那个娃娃呢,哪个管呢?” 婆婆咬着牙说:“哪个管,还不是我一天把两顿饭给他弄起,娘在都没在屋里,管他啥子呢。这个娃麻烦得很,我弄起菜他还天天都要说我弄不来菜,说我几样菜炒到一起。我不是早晨起来一早就到菜市场去拣那些装剩下来的掉在地上的菜,辣椒青菜啊啥子都有,我就伙到炒一大碗,这个娃啥子都不做,只长一张嘴来吃,还说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对,那次不是又给他吵了一架。那天中午回来我饭菜都弄好了,人家王小波(张涵二姨的儿子,中学几年一直住在党校的房子)都拿起碗就帮我舀饭,他啥子都不得做,筷子都不得帮到你拿一下,这都不说了,我想我反正我给他煮不到几年饭了,再过两年他考学校了总该出去了。他还问到我要钱,我想买你饭是在屋里吃,人家只给我拿了点菜钱,我就给他拿了两块,他一拿到钱嫌少就开始骂:‘妈卖x啊,妈没在屋头喊你拿点钱恼火得很,我要五块钱,你才给我拿两块。’” 林茜说:“这娃那么怪啊,你就给他骂转去。” 婆婆恨恨地说:“我哪里不给他骂回去,我说我们妈死了好多年了,还要你这个龟儿子来骂,老子就说:‘你妈不卖x,哪生出来你这种野种。” 林茜问:“你给他妈说了没有呢?” 婆婆说:“我倒没去说,那娃自己就去告他妈说我骂了他,他妈倒没说啥,张志明晓得了,说他去收拾那娃一顿。我把张志明喊到,我说你管教他做啥子,你说一句,那女的还要争,紧说见不得她娃娃,等她惯实她的,未必你还享得到他的福吗。” 子女总归要有人管,这个冯路麻烦还在后头,父母两个都只晓得自己在外头四处耍,都不管。听说王洪兵也不管儿子,隔半年带个女人,一会是个老师,隔没好久又是个小姐模样的女人。当妈的还是把儿子带到张家来了,她完全把娃娃丢给张婆婆的,她是把吃喝玩乐当作人生最大的乐事,这个儿子成不成材,不是她考虑的问题。婆婆说平时这个女人给儿子一次就买四个鸡腿,只给儿子吃,她以为那是维护她儿子,过后听说油炸的鸡腿吃了致癌,才少买了。 婆婆说:“那娃哪有我们张涵乖啊,看到我拣纸箱子,人家张涵看到外头有纸箱子就要给我拣回来。那天拣了一个纸箱子给我拿回来,第二天就问我:婆婆你卖到好多钱了,给我买娃娃头。我说要多点了再卖嘛。” 林茜笑着说:“这娃就喜欢吃娃娃头。” 婆婆赞赏地说:“张涵给我拣了东西回来该吃娃娃头。” 张涵在旁边笑嘻嘻地说:“要吃糖糖。” 林茜从包里拿出一块钱给张涵:“自己去买。” 他拿着钱就跑出去,林茜担心地问:“得不得有车子啊。” 婆婆说:“不得,这个娃精灵得很,听到车子来了跟着就晓得站到边上,不得咋个。张志明买烟都是喊他去,他一趟子就买回来了。” 这个冯小露的儿子比张涵麻烦得多。张涵没那么多需求。本来林茜就把张涵管得严。原来张涵想要零食,林茜一般不买,因为这些零食还不知是怎样生产出来的,少吃为妙。张涵一说要吃,林茜就说:“吃不吃耳巴子嘛。”儿子就会说:“耳巴子不好吃的。” 这个娃懂事些了,对他说不能跟外面的人走,坏人多得很,看人家把你卖了,张涵当时冲着走过来的一个人就嚷道:“坏人,过来。”惹得林茜大笑,幸好那人不知道张涵是在喊他。 带儿子回来耍了两天,晚上煮汤圆时儿子居然说:“妈妈,我们吃汤圆得不得死了呢。”他知道对死亡有恐惧了,姨爷爷就是吃汤圆死的,他以为吃汤圆都会死人。林茜就试着给他说:“姨爷爷是得了脑溢血才死的。”他又问:“我得不得脑溢血呢,我得不得死了呢?” 林茜就说:“你要少吃点肉,多锻炼就不得得脑溢血了。”果然儿子就喜欢跟林茜一起走路了。原来儿子还对林茜说:“妈,买个摩托车嘛,我们开回金县嘛。”没买摩托车,自己何必把自己当成司机嘛。几乎不给儿子买各种饮料,不管是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后来见到十几二十岁的人饮料喝多了,喝出糖尿病并发症了,心中暗自庆幸,儿子身体各项指标都没超标,否则,生活质量就堪忧了。 第一章 这天,林茜到教务处,听李琴绘声绘色地摆何明远打老婆的事:“开头他们老婆打他,打了他好多耳光,何明远忍无可忍推了她一掌,把夫人推到地上去了,夫人驾式哭,何明远又劝不赢。” 林茜就说:“让夫人多打些,反正皮了,也不痛了。” 何明远是这样说的:“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亲不自在嘛。” 林茜不相信地说:“真的何明远挨打啊,害怕是乱说的啊。” 李琴连忙说:“真的,他自己刚才说的。” 林茜仍是不信,平时何明远这么一个爱说爱笑的人与打老婆的男人很难联系在一起。林茜就说:“他可能是拿自己开涮,说着耍的。” 何明远说了一句:“对了,林茜这脑壳好聪明嘛,哪像你,猪脑筋。” 李琴反击道:“你是人和猪的混合体,赵文跃说现在哪个国家研究出来把人和猪的基因杂交在一起,生产出猪人,你就是个猪人。” 何明远不甘示弱地回敬道:“你是人猪羊的混合体!” 林茜想起何明远原来说躲避不情愿的女友一事就问他,他说:“就是,那家人势利得很,太看重钱了。我本来就不想干,又是熟人介绍的,不好说。在她家里喊我做点事,我就说做不来,喊我煮饭,我说我平时都吃食堂,洗碗都喊学生。那次他们一家人打麻将,喊我去下面,我说我不会做作料,还是喊我将就做,老子把面下下去,搅都没搅一下,煮起来就粘起多粗一条一条的,挑都挑不动。” 何明远笑嘻嘻地说,李琴和林茜都大笑。林茜说:“遇到你这个死皮了,没办法。” 何明远说:“她还是不吹,后来我给她说要买房子,让她借几千块钱给我,她不干,说我还要找你借钱呢,我说那就不买房子,她又觉得不买房子不行,没得地方住的嘛,后来她看我又懒又穷只好撤退了。” 何明远很耍了几个女朋友。与其说是他的魅力,不如说是我们这个教育学院单位的魅力。我们这个单位在很多人眼里,是个旱涝保收的好单位。所以这几年我们这个单位的职工不管高矮胖瘦,行情都不错。谈到现在这个夫人,他说:“女人家喜欢唠唠叨叨的紧说,她说她的,我晓得她在说,有意识不听她的,她说完了,我就说这个电视好好看啊,她见我没听到,又重新说,说烦了,她自己就不说了。” 何明远这个夫人就是结婚才不到一年的档案局的。过了几年和这个夫人又离了。主要因为娃娃的问题。何明远的娃娃成绩好,不需要管自己就晓得用心,女人的娃娃成绩很差,经常老师把家长喊到去教育。这个女人怪男人偏心,不管她娃娃的学习。问题是那个娃娃本身就是学不进的人,不是管不管的问题。就因为这个问题就闹得离了。 看到这么多人在婚姻里进进出出,林茜觉得自己算是有大智慧的,难得麻烦,一会结一个,一会又找一个。刚离婚时有人介绍市医院的外科医生,说这个人手术如何得行,收入如何高。林茜当时想的就是不能找医生,尤其是外科医生。原来看了很多福尔摩斯的侦探小说,对外科太懂的人找到很危险,万一起了纠纷了,手术刀操起来生命安全都没得保障了。后来介绍一个东汽的,这个厂是属于国务院的大型企业,但唯一不好的是这个单位是在山里面。林茜想的是哪个找个山旮旯里的啊。父亲原来很多年在阿坝山里,母亲说起来去一次一边是山一边是水,各种不便听得多了。后来证明自己确实正确。地震时东汽受的损失最惨重,大人小孩死伤不少。心想幸好没找那里的对象,遇到大地震命都可能没得了。一动不如一静,哪个说非要和人搭伙呢,本来林茜就不是想着靠着某人生活的人,不要刚出狼窝又入虎口。钱钟书用围城来形容婚姻,城外的人想进去,城里的人想出来,还是很有道理的。多数人结婚一个是图经济,还有些人是扎堆取暖。真正情投意合,又能把一个家经营得蒸蒸日上的不是多数。 这天下午很疲倦,吃点面条就到外面去散步了。回到家中看了一阵肯尼迪家族。杨建国和黄大勇跑起来了。杨建国说:“今天下午打篮球比赛,这阵还没吃饭,我们下碗面吃啊。” 林茜说:“去下你的。”想起昨天李琥走起来说了几句不三不四的话,他说有人说林茜现在是远贤人亲小人,我们现在这些人是烂杆,啥都不行只晓得闲逛。林茜忍不住笑着说:啥子贤人小人,你们都是娃娃,无所谓贤人小人之分。李琥是生气了,他觉得林茜和江飞鸿他们寝室的人关系好些。林茜就问:“你们是不是说过李琥被我踩扁了?” 两个人都说没有说过。一会儿江飞鸿和李琥一前一后来了,他们四个人开始打麻将。林茜问李琥:“哪个说你遭踩扁了,是不是林显金说的,是他说的我弄他两科不及格。” 李琥否定:“这是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后来他又说:“我们好久得个诺贝尔奖给你看。” 林茜笑道:“你要是成名了,我们对你都要诚惶诚恐。” 李琥说:“把钱放在这儿就是了。” 李琥饿了去下面,林茜说:“李琥,你吃了我一百碗面了。” 李琥说:“一百碗啥子概念,说老实话,三四十碗还是有的,只要你喊我不来,我立刻就不来了。” 林茜不理他,她帮着李琥打牌,点了几炮,林茜就说:“我不是故意的哈,你又以为我在亲贤人远小人了。” 他咋个说:“你看你还是那么小心眼,现在还紧说。”后来李琥上来再接着打时,黄大勇老是打不出来,他就催:“快打,你以为我在说话就不晓得和说,我睁到一双小眼睛盯到在。” 说得几个人都笑起来,他却板着脸不笑。 李琥后来谈起李应金失恋的事:“不说不辛酸,越说越辛酸,星期天他在校门口等了五个小时,那罗红硬是就把晾起。” 杨建国说:“太没得脾气了,是我,早就一脚踢出去了。” 李琥说:“他等了罗红五个小时,他去买了两包方便面,又到招待所打了两瓶开水,她吃得呼哧呼哧的,问都没问一声你吃了没有,李应金说你就是给我买个面包吗我也高兴得很嘛。” 林茜说:“李应金现在是痛定思痛,痛何如哉!” 李琥说:“这叫摔倒不痛,爬起来痛。” 李应金现在觉得对不起他妈了。他妈暑假时生病了,喊他陪着去看病,他车身就到新祝去了,结果那天罗红就让他等了几个小时才来见他。 林茜说李琥:“你一天到晚跟到他是害怕他去跳河啊,他跳旌湖的话我去写篇报道:‘一青年失恋丧志跳入旌湖,一同伙奋不顾身下湖救人。’” 杨建国说:“旌湖才好点深,跳下去在里头站起。” 李琥才不以为然哩:“我就跟他说你去跳,看老子救不救你,天下姓李的多得很,你以为只有你一个说!” 杨建国嘿嘿地笑:“没得意思。”这是他的口头禅。 黄大勇突然说了句:“杨二娃憨厚地笑了两声。”想不到黄大勇也有幽默的时候。林茜说:“你呢,一脸奸笑。” 杨二娃就说:“我们这阵就只有憨厚地笑了。”李琥吃着面突然喊了声:“林姐。”杨二娃笑起来。李琥说:“我真的认你当姐。” 林茜若有所思地说:“李琥,你太自卑了。” 他问:“你咋晓我自卑?” 林茜说:“早就感觉到了,只是一直没说。” 他承认:“我真的自卑,有时候走在街上都无地自容。但是我在班上任何人面前都不自卑,我在你面前也不自卑。” 弗洛伊德说:“我今天简直没有出路。”后来又说:“出路本来没有,只有一条进路。” 这个班毕业后,李应金有次给林茜打电话,林茜就问他和罗红结婚没有,他说结啥子婚啊,她是把他当成瓜娃子来耍的。他有次打罗红电话,是个男的接的,骂李应金是个瓜娃子,他已经要和罗红结婚了。这个罗红不知是怎样想的,明明是不会和李应金结婚的,耍了几年,用了李应金不少的钱。在校期间几乎两个人都不吃伙食团,中午都在馆子里吃炒菜。把个男人当作取款机了。 第二章 上午十点过,彦洵来了。她考上了联大的成人高校,学建筑经济专业。 几个人凑钱吃火锅。买东西的时候杨建国伸着脖子看,生怕钱花多了。林茜说:“你生怕钱花多了心头不要紧张嘛,猪血才花了两块钱。”又买了些毛肚午餐肉小菜,总共花了二十五块钱。 林茜就安排:“李彦洵是客人,她就不出钱了,我和江飞鸿一人出八块,杨建国出九块。” 杨建国就说:“张洪玲还要来呢,喊她也出点钱。” 正说着,几人都看到一个人走过,和杨建国长得像。江飞鸿让杨建国去问一下那娃姓啥,杨建国说:“我晓得他叫啥名字,反正不姓杨。” 杨建国在厨房里做得象模象样,菜主要是他切的,他像个训练有素的炊事员。 这时江飞鸿在窗子旁边看到张红玲来了,喊了一声,杨二娃说:“你看好敏感,张红玲一来,他马上就看到了。” 李彦洵说:“看挨张红玲的红苕耳巴。” 正说着,张红玲进来了,拿了五个梨子来,两个易拉罐放在桌子上。江飞鸿拿了一筒就拉开,没想到啤酒泡沫喷了出来,溅他一脸,其余的人都大笑。 几个人坐下又吃又笑。杨二娃说:“泰森一拳打下去,把他夫人打到墙上又弹回来,如果是打李彦洵啊,把你打出几公里又弹回来。” 彦洵边笑边说:“打死你。”举起小拳头做出欲打的样子。杨建国就说:“你还说打死我哩,我还没打你呢,你那天说张红玲他们住在二楼,我们昨晚去找张红玲,先二楼左边右边都敲遍了,结果他们住的是三楼。张红玲她姨妈把我和江飞鸿当小偷了。” 张红玲说:“就是,我姨妈说肯定是小偷,看到家里人多,就说找错了,第二次他们来敲门我三妹开门说又是那两个人,才听清是找我的。” 江飞鸿说:“一定是看杨二娃那样子衣服敞起,头发又是对半开,不把你看成小偷才怪。” 彦洵说:“江飞鸿那样子像个老实的同伙,帮着拿东西。” 杨建国捂了嘴直笑,张红玲就说:“杨建国一笑起来眼睛就眯成一条缝,送你个绰号:一线天。” 几个人都笑起来,彦洵笑得捂住肚子脸上长倒了的酒涡更明显了。 杨二娃笑过后说:“今天晚上不睡觉都要给张红玲取个绰号。” 张红玲嘴巴一点不饶人:“送你个一线天还是好的,周光辉还长着一对金鱼眼哩。” 彦洵说:“干脆去动手术,割成双眼皮眼睛就显大了。” 林茜说:“何必嘛,男娃儿割啥双眼皮,弄不好眼睛肿起颠转弄个墨镜来戴起。” 江飞鸿却说:“才有风度。” 彦洵的父母亲和彦洵昨天晚上一起来耍了一趟,当时杨建国已经做好了饼子,又只有拿钱让江飞鸿两个人去买菜。彦洵父母吃得不多,送了李家人过后,林茜对两个男孩说:“你们两个肯定没吃饱。” 杨二娃实话实说:“简直没吃饱,我买东西时,故意多耽误些时间,以为他们走了。我喊他们都在喉咙里转一下就是了。” 彦洵的母亲个子不高,穿着很奢华,当时是冬天,她穿了件毛乎乎的大衣,里面还穿了羊绒长裙,脚上是一双很高的高跟鞋。林茜本来不拘礼节,一下来了两个说话做事都非常谨慎的,把她弄得不知如何应对了。后来彦洵说她父母要请林茜和张红玲一起吃饭,林茜和张红玲两个人都脱口而出:干脆喊你妈把钱拿给你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吃就是了。彦洵沉了脸说她爸想和林老两个摆下条。林茜才答应下来。现在看,林茜仍是个不喜欢应酬不喜欢客套的人,太讲究如何穿衣如何说话,非要把人憋死了。 这时林茜对张红玲说:“以后张红玲打牌越来越凶,你就告诉你姨妈是那两个小偷教的。” 杨建国说的话把人笑得没法:“她姨妈一听就拿把刀冲啊,” 说这话时还做出往外冲的动作。杨建国还在那里畅想:“毕业了好生整两年,找个对象结婚,一年翻身两年富,三年娶上新媳妇。” 还说他喜欢大脑壳的娃娃,好敲着耍。江飞鸿笑道:“以后你就找个大脑壳妹子结婚。” 他咋个说:“瓜的,这又不能遗传。” 彼特拉克说过:“哲学啊,你是贫困地光着身子走进来的。”又说:“流传久远和发迹迟晚成正比。” 到了图书馆,刘玉就说她家里的事。她妈和她姐都在何安林那里存了钱,如今这个钱是没有指望了,这也是属于非法集资。何安林办公司亏了,他公司的办公用品都被愤怒的群众抢走了。刘玉说得说得咬牙切齿的:“本来我姐她们都不晓得那里可以存钱,我妈生怕人家不晓得了窜起去跟人家讲,结果都把钱存到那儿去了。可能有一万多块。我妈自己还不是啊,攒了好多年的钱一下存到那儿去了,我妈哭得皮泡眼肿的。” 林茜就问:“你姐她们不是骂你妈啊?” 刘老师回答道:“骂啥呢,她都怄得没奈何。她听人家说文化局长和何安林有关系,人家骂她就骂。结果文化局长的女儿正在那里听到了,人家又认得到她,本来那个女儿跟我妹妹就是一个单位的,(刘老师一个妹妹在新华书店)况且新华书店本来就是文化局的下属单位,人家找到我妹把我妹骂了一顿,我妹气得很,又来骂我妈,我妹夫都靠实气到了,也跑来骂我妈,一般的女婿哪会骂老丈母嘛。”江燕萍和林茜都笑起来,林茜说:“你妈硬是喝凉水都塞牙缝,这叫骂人的反被骂。” 江燕萍一边擦灰一边说:“那些便宜快莫去占,说的那么高的利息,他哪还得起嘛,还是把钱存到银行里头稳当些。” 林茜想到张涵现在会讲价钱了,那天他把门关到多响,林茜教育了他,说影响了下面的人,头天他很强硬地说他要找警察,第二天早晨起来他就嚷道:底下的人快起来了嘛,懒得很呢,紧睡。把林茜说得好笑:“你管人家懒不懒,你反正不要整得多响。”他却还要说:“我给他们唱歌。”他以为唱歌是可以弥补的。 林茜就说:“有钱了也麻烦,操心得很,还是我们这些没得钱的人对,没得那么多操心的。” 刘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你那点钱还不够用的哩,你不操存钱的心,但是林茜啊,穷日子过起还是恼火,看到人家买啥子东西,你拿不出钱。我还是宁愿操有钱的心,经过这种啥子东西都要算计的日子还是恼火得很。万一生了病咋个办呢?现在得病你得得起啊,动不动就几千上万,哪有钱嘛。” 林茜也说:“就是,所以要把身体搞好点,要不然,身体不好了,再好多钱拿去医病都不够。” 刘老师就说:“你们晓不晓得嘛,全校组织职工检查身体,男女都有。” 江燕萍问:“好久检查嘛?” 刘老师回答说:“今天下午就要通知了。开头我到医务室听张医生在说,就这个星期四下午,医院专门给我们学院的老师检查,这次学校给每个职工花两百块钱来检查的嘛。” 听到说要检查,林茜就说:“我最怕到医院了,走到医院就觉得莫名其妙地紧张。” 江燕萍也赞同道:“就是,我还是害怕到医院,看到那些病人我就心紧。唉,林茜,你说那些医生咋个就不怕呢,如果是我啊,天天净看到病人,我自己不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啊。” 听这两个人说怕医院,刘老师就说:“再害怕你得了病还不是要到医院去。这次检查啊,我就要去查胃镜。我胃一直没得好好,吃点东西下去就要反胃。那天不是啊,我们妹妹在外面请我们吃火锅鱼,看到那个菜还那么多,我就多吃了点,回去就不好了。这次我的重点就是检查下看我的胃是不是癌症啊。” 林茜就说她:“你一天身体这么好,咋就想到癌症那里去了呢?哪那么容易就挨起了嘛。” 江燕萍也说:“就是,你那个精神那么好,经常学校打球你都还是主力队员,天天早晨都坚持锻炼,咋会得癌症嘛。” 刘老师每天早晨六点钟就准时到外面锻炼,除了刮风下雨,就没有间断过。这时,刘老师出去了,说是家中的下水道堵起了,找了学校的临时工去修。 这边,林茜就对江燕萍说:“我觉得原来刘老师胃好得很的嘛,你还记得到不,我们原来在外面吃火锅,她吃东西还是给我们差不多的嘛,现在咋个胃就出问题了呢,你说她老呢,她也不算好老的嘛,就是五十岁嘛,我们妈比她大好多,也没听到说胃不好的嘛。” 江燕萍压低声音对她说:“我给你说嘛,她还不是自己把胃整到不好的啊。你不晓得,她前几个月减肥,每天中午只吃一点,晚上啥子都不吃,当时我就问过她:‘你晚上啥子都不吃不饿啊?’她咋个说,她说晚上饿了的话起来喝碗水又睡了。她这样子整了几个月,倒是瘦了十几斤,但是胃就整得不好了的嘛。” 林茜诧异地说:“她一天在做啥子啊,她那样子一百零几斤哪在胖嘛,还在那儿紧要减肥。就说减肥吗也不能说晚上弄得一点东西都不吃嘛。你晚上一点东西都不吃,那个胃还是在运动的嘛,胃里没得食物,就胃自己在那儿磨,不出问题就怪了。” 这时张红在一旁听了就说:“我们那阵都想劝她的,但是看到她减肥那么辛苦,每天她都在看她的体重降了没有,我们就不好打击她和积极性了。”张红与林茜都是从全国重点大学清江大学出来的。他读的是个冷门,图书情报专业。他是九几年毕业的,毕业时正好遇上下海热,他就到了企业,但是几年下来,厂里越来越不景气,他就找了孙二娘的关系调到了教育学院。) ” 第三章 这天下午刚煮好稀饭,林显金,李应金,李琥和易忠到楼上来了。林茜住的这幢楼房正好和男生宿舍相对,这些男生有事没事就往林茜这里跑。 易忠是教计算机的。个子矮小,他家是农村的,他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兄弟,经常紧张,岁数不小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朋友。林茜也曾竭尽全力帮助过他,但是就是高不成低不就。不要看他个子矮小,他是个很挑剔的人。他一心想找个个子比他还高的,工作单位还要好,长相还要好。他一直不明白女孩如果长得很漂亮,工作单位也好,家庭背景也好,这女孩也挑剔得很,幼儿园老师交往一阵,然后小学老师也交往过一阵。挑久了,有人介绍本院的打字员小杨,一般事业单位的打字员都是临时工,小杨就是教育学院毕业的临时工。临时工和正式工的待遇是不能比的。小易不答应,他觉得前面挑的正式工都没成,哪要你临时工啊。他回绝了不要紧,小杨知道了,那天一口气在电脑上打了十个矮子,矮子矮子矮子,以泄心头之恨。小易明显失算了,小杨虽是临时工,但是家在单位上,还买了n个门面,小杨是独生子女,这些门面到最后还不都是她的。小易买的房子是在院内的一室一厅。林茜这个房子是院西的二室一厅。 小易看过林茜的房子对她说:“林老师这个新房子就是宽,哪象我那个鬼房子,客厅只丁点大,放点东西人都走不过了。” 林茜就说:“你那是一室一厅的嘛,看以后调整房子你能不能分个两室一厅的。” 小易说:“就是两室一厅客厅都小,你这个客厅起码十七八个平方。”院内的房子都是八几年学校刚成立时修的,院西的房子是九几年修的。 林茜就说:“我就是喜欢客厅大点,寝室小点都无所谓,现在来了人哪个跑到寝室里头耍呢,都在客厅里。” 小易说:“林老师是搬得最早的,你不装修了再搬呢?” 林茜就只有实话实说:“我现在电视都没得钱买,哪还有钱装修房子呢。管他的啊,搬过来住方便些嘛,有天然气可以用,要不然住到那边经常保险丝烧坏了,那些老师都不管,我都要成电工了。”那边当时还住了几个单身老师,但一个个都沉得住气,林茜就不是个将就的人,电坏了,马上就要修好,所以那些老师一个个都乐得沾光。 林显金去去下面,小易吃了一大碗,他们又给他下一碗,把小易胀坏了。看他吃不下去了,林茜说你吃不了倒了就是了。小易说倒了不好,过一阵再吃,后来实在吃不下去也就倒了。吃过饭,小易走了后,林茜和几个男孩到河边喝茶。 林茜想到林显金煮那么多面让小易只有倒了,就说林显金:“当真是在我这里吃,你借花献佛多煮些,走到你们那里去的话肯定用小碗。” 李琥说:“他用小碟子,说我们吃套餐。” 林显金大笑。林显金平时性格以温和着称,很难得见到他大笑的。林显金找的女朋友是迫于无奈,他说原来他在高中是个小记者团的团长,他写得一手好文章。当时现在这个女朋友失恋了,他出于好心,就经常去劝慰女孩。女孩逐渐就离不开他了。女孩提出来和他兄妹相称,他答应了。再后来女孩又说我们两个就耍朋友嘛。他心中对女孩并没有那种想法,但是他出于同情,又答应了。林显金是个很有内秀的人,女孩胡庆是个很内向的人,给林茜的感觉就是这个女孩一点热情都没有,平时都是不言不语的。林茜对林显金早就说过,你们耍朋友耍得来一付磨皮擦痒的样子,一点热情都没有。后来林显金写文章时结识的笔友叫李燕的,和他结识了,两人都很谈得来,有相见恨晚的感觉。林显金就想和胡庆分手,但是这个分手就搞得成了恐怖片一般。说了分手的当晚,胡庆晚自习结束后,仍然呆在教室不走,幸好胡庆有个关系要好的朋友,见她有些异常,就陪着她,哪知道她拿出刀片在手上划,划得鲜血直流,把这个朋友吓得够呛,这时候离人人都有手机的时代还差十年,朋友就通知学校保卫处,在大喇叭里面找林显金,直到找到林显金,林显金哪想到胡庆对分手反应如此强烈,赶紧好言相劝,直到他保证再不提分手女孩才回家了。此后,林显金就再不敢和李燕深交了,生怕又惹得胡庆做出极端的事情来。但后来听学生说,林显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住在胡庆家的,前后左右都把他当作是胡家的女婿了。所以林茜想,不管男女,婚前充分了解,不要贸然就许下非你不娶或非你不嫁的承诺,更不要图省事就住在对方家中去,关系太密切了,相聚容易,想分手就要伤筋动骨了。 林茜问林显金:“你还是和胡庆在耍哈?” 林显金回答说:“没得法的嘛,她本来一个胆子多小的人,见到虫虫蚂蚁都不得踩一下的人,说分手她就用刀划手,我是怕闹出人命的嘛。” 林茜尽管很替他遗憾,但万一那个女孩真的做出极端的事,林显金良心上要自责一辈子。林茜就说:“这个胡庆是个过日子的女人,你和她好呢也可以。婚姻本来不是日日鲜花,激情维持不了好久,就是居家过日子,她对你这样依赖,你还是有福气。” 听了林茜的话,林显金脸上现出一丝无奈的样子说:“我和李燕在一起时话多得很,两个人说不完的话,和胡庆在一起根本没得话说,我觉得自己是被逼着与她好,心里还是有些不甘。林老师,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得用?” 林茜想说你实在耍个朋友都是垂头丧气的,这日子确实有些苦涩。同情确实不是爱情,但胡庆一直是心存幻想的,如果幻想破灭了,她真的可能走上绝路。林茜就说:“你心好,后来家务事,小孩,老人这些事纠缠在一起,多数人就这样过了,李燕是你的一个梦幻。” 李琥猛然说了句:“我们老头是属耗子的,他忌讳猫。有次有个人给我们家送了个猫来,他气得很。” 几个人笑起来,他才明白说漏了嘴,忙解释道:“我说的是逮耗子的猫,不是街上那些猫馆里头的。” 李琥常说些意想不到的话出来,他又说:“我们老头啊,见我带女娃子到家头去,脸都笑烂了。那天我有个男朋友到家里去,我们在一边下象棋,他看电视时一会咳嗽,一会吐痰,弄得我们棋都不晓得吓个下了。” 这时李应金抱怨道:“刘洋点名,那天我晚点去,他把我记起了,他说周老师让他记的,老子骂他周老师喊你去吃屎你就去吃啊。” 王定邦当这个班主任,当得很难过,有次他在班上表示对这个班付出了很多,学生咋个不给他长脸呢,说得声嘶力竭,大有守了一辈子寡没得到个贞洁牌坊。 林显金说了句:“人在本质上都是孤独的。” 林茜说:“我赞同这个观点,哪怕在闹市或在人群中也时时感到这种孤独。” 李琥说:“刘德华不是唱过在人多时候最沉默吗。” 林茜说:“付雷曾说过常在热闹处是产生不了艺术的,艺术家要能够静下来,对生活用筛子筛一遍,有所沉淀,还能从中有所提升,这才是艺术,这段时间,看了电视剧一地鸡毛,真是有鸡毛满天飞的感觉。” 李琥说:“我的语文老师时常感叹中国只有两个作家的书可以看,鲁迅和林语堂,并感叹说没培养有好弟子,我说你培养我一个不就行了。” 鲁迅以他的深刻闻名,他作品的力度无人能及。他一眼就看出中国的封建传统对人的制约,他本是学医的,后来转而成为一个拿笔的战士,作为一个牛虻来刺激那些麻木不仁的中国人,他的觉悟与中国人的木然形成鲜明对比,所以他会早逝。林语堂曾说过鲁迅是愤世嫉俗,伤心伤肝伤肺。林语堂以他优美的文笔让世人耳目一新,他对自己的评价:两脚踏东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他写京华烟云也就是想写出一部红楼梦那样广阔而深刻的作品。 这时林显金霉506的人,(江飞鸿周洪健这学期搬到506去了):“他们506的人层次是低些,谈女人只晓得谈陈娜,孟玉琼(这两个女孩都是班上长相很普通的女孩),我们都是谈玛丽莲、梦露。” 林茜说:“不要尽霉人家,那天周洪健说以后的人头脑发达,但四肢简单,甚至连路都不会走了,就只剩下个脑袋在空中飘,人也不须吃饭了,空气进到人体内自动就合成人体所需要的营养素,人都象幽灵只在空中飘。” 李琥这下有点服气了:“这乡头来的娃想像还这么丰富说,以后说不定哩,人连房子都不需要了。” 林茜想起图书馆那个马中兵说他可以在任何时候与自然合而为一,与墙壁也可以,甚至可以人在bj,灵魂却回到明阳来给人治病,他生产出的米粉可以把汽车拉动。当时林茜回了他一句:那你还分房子做啥呢,你随时随地与空气都可以融会贯通的。那个米粉都拉得动汽车的话,人还敢吃下去啊。 林茜说了句:“人创造了太多的物质财富,到头来反而使人异化了,成了财富的奴隶。” 李琥说:“所以你不装修房子。” 林茜说:“现在我没得钱装修房子,就是有了钱也没得把一个家弄得富丽堂皇,屋里太讲究搞得油光水滑妨碍交往。就象我这样子还好些,随便哪个来也不喊他脱鞋。” 李琥说:“这人对世界都是有害无益的,二天我结婚的时候就唱:我们是害虫,我们是害虫。” 林茜大笑:“精辟!” 第四章 四 害怕归害怕,检查还是去了。这天是职工到检查的时间。林茜虚惊了一场。检查乳腺的时候右边**发现了一个包块。检查的医生是明阳市最权威的乳腺疾病专家。这个人从来都是一脸冷若冰霜的神色。林茜是个急性子,听说有个包块,马上用央求的语调问道:“我这个问题是良性的还是恶性的嘛?”这个医生见多了惊恐万状的病人,根本不理睬,面无表情地叫道:“下一个。” 林茜的心中紧张得要命,心中似十几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了。这一刻,她才知道了人在疾病面前是多么无助,她的乳腺被红笔划了一个圈,心中就觉得被这个红圈了死刑一样,满脑子都想的,完了。 她又排着队进行了一次检查,这次是用仪器照射。操作的是个年轻的女医生,林茜又指望她能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复,又问道:“医生,我这个包有没有问题嘛?”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眉清目秀的女孩仍然面无表情地说:“你们回去等结果。” 这两个医生冷漠的态度让林茜直恨得咬牙切齿,心想这帮医生怎么都他妈的一个个铁石心肠,咋个不学下英雄呢,对病人不说春天般的温暖,简直就象是冬天般的冷酷无情,还说医生是白衣天使呢,整个就是群魔鬼。 林茜没等到其他的人出来,自己就先走了,一个人骑着车到河边去转。如果说平时她是为了锻炼身体去骑车,那今天就纯粹是方寸大乱地乱转,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自己会长包呢? 自己把自己吓了一个下午,回来进到宿舍大门后,碰到了朱老师,朱老师五十来岁的人了,和老公都是学院老师。她检查时是排在林茜后面的,见到林茜,打招呼说:“你都回来了啊,你检查有没得啥子问题嘛?” 林茜无精打采地答道:“我右边**有个包。” 朱老师说:“我们单位好些女的检查出来包块,但是医生喊没有喊你下个星期又重新检查嘛?” 林茜说:“没有,她只是喊我回去等结果。” 朱老师说:“那你就没得啥问题。你不晓得啊,那些医生怀疑有问题的人,都又通知她们下个星期再检查一遍,每个人还要交一百块钱的嘛。” 林茜问:“真的啊?” 朱老师说:“那不是真的,就图书馆那个长得多漂亮那个老师叫啥子呢,她可能有点恼火,医生喊她一定要重新再去检查一下。” 林茜稍稍放了点心,想到朱老师刚才的话,脑子算是能够正常思考问题了,就问:“图书馆那个是不是江燕萍嘛?”图书馆就数江燕萍长得漂亮,就是整个学校都是算长得漂亮的。朱老师肯定地说:“对,就是江燕萍,还有中文系的黄芬,都喊到再去检查。” 这人在世上,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要有病,尤其是恶性很大的病。小打小闹得点小病都没什么,病得坏了,人就麻烦了。 得知这个消息,林茜在庆幸自己的问题属于微不足道小毛病的同时又为江燕萍和黄芬担心,两个人都是自己很谈得来的朋友,不知她们能否逃过一劫。 刘玉老师检查下来,胃出血,她很悲壮地说:“医生说我二天可能死在胃上。” 不知道是不是刘老师自己在那儿胡乱猜想,林茜想这些医生还是不敢随便就给人判死刑的。 医生这个职业不是一般的重要。有个乡里的病人到医院去看病,被医生四句话就吓死了,第一句:你来晚了。病人就求医生你给我看看还能不能治嘛,医生第二句话:早干什么去了,病人再求,医生第三句话:回家去吧,病人又求,医生第四句话:早干什么去了。医生几句话说完,病人走出医院就吓死在地上了,如此冷酷的语言,不吓死就怪了。 过不久,检查结果下来了,林茜只不过是有点增生,不管他。黄芬又检查了一回,也无大碍,只是说要保证心情舒畅,不要什么事情阴在心里,适当锻炼,膳食平衡。江燕萍要住院活检。医生担心包块越长越大造成严重后果,防患于未然,发现问题及早解决,否则后悔莫及。 江燕萍的丈夫在政府部门当个处长,她做手术这天恰好遇到省上的审计部门下来审计,他这个当处长的自然要接待上面的人,因此头天就给林茜打了电话,让林茜到医院去帮着照料一下。江燕萍的父母长期跟着住在一起的,母亲是个目不识丁的老太太,在家中煮下饭还可以,到医院去照料她就找不到东西南北了。 林茜是最怕到医院的。一走到医院见到的除了医生全是病人。病人一般都是愁眉不展焦头烂额的,很少见到哪个喜笑颜开的。林茜硬着关头皮走进市医院,心中就觉得这些医生真正是值得佩服的,成天与病人打交道,还没有崩溃了,要有相当好的心理素质才行,换了林茜,联想丰富,见到血就荤,绝对当不得医生的。医院里死人的事情经常发生,林茜遇到这样的事几天甚至更长时间都有阴影。 江燕萍住在外科三楼。医院生意好得出奇,里面的房间住满了人,江燕萍都只有住在走廊上了,后来听说就是走廊上的床位都一床难求。江燕萍的母亲见到林茜热情地说:“林老师,难得你有心,这么早就来了。”林茜答应着,问江燕萍:“你好久动手术嘛?” 江燕萍气色还算好,紧张是难免的,说:“再过一个小时就动手术了,医生说了,先割点下来活检,等会儿割下来要先拿到病理科去检查,检查以后才晓得是良性吗还是恶性的。” 林茜安慰她道:“不要那么紧张,肯定是良性的。你才那点大个包,都还没有感觉到,哪有啥子嘛。”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林茜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人哪,什么都可以有,就是不能有病,就是有病,如果是点小打小闹的病,也就算了,生些吓人的病,当然就恼火了。 江燕萍说:“我平时一点感觉都没得的嘛,晓得咋个好久长了个包出来都不晓得呢。” 林茜说:“那个王兰两个**都长满了腺体瘤,说她那个都不晓得咋个做手术了,里面都是小包包。” 江燕萍点头表示知道:“就是,她长满了小个小个的包,如果要切的话,就只有把两个**一下切了,那切得一掌平了,还叫啥子女人呢,女人没得胸了,不是象个男人一样啊。穿衣服就没得曲线了。我只割一丁点,才不要把前面割得一掌平哩。” 王兰是生化系的,她太爱生气了,丈夫与她搞不好,早在外面找了个,她不离,成天在家怄气。林茜试图劝她活得洒脱点,有次打电话给她,她在电话上哭得说都不想活了,想跳楼死了算了。把林茜吓得赶紧到她家中去劝说。林茜道理说了几箩筐,她脑壳还是打不过掉。林茜说搞不好离了就算了,非要绑在一起,成天不痛快,何必嘛。她担心万一离了,我们是个成人高校,效益没得好好,她供娃娃困难。问题是男人的心没在这个家,他的钱也不会都拿回来,娃娃读书让法院判决。你自己精神愉快些,否则天天在屋里怄气,不长包就怪了。黄兰平时在伙食团都是吃的大锅菜,男人一回来就要点小炒。男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王兰就是挺不起腰来。 这时江燕萍的母亲拿了煮的蛋来给江燕萍:“等会儿就要做手术了,你快吃两个蛋有劲些。” 江燕萍一句话给她母亲丧过去:“我又不是生娃娃,要那么大劲做啥嘛!”听了这话林茜直是想笑,但是在这种场合林茜觉得还是表情严峻要好些。 终于等到江燕萍进手术室了,林茜和她母亲都在外面等。等待的时间相当漫长,其实后来一看表才知道手术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但是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比以往十个小时都漫长。手术做完,护士把林茜叫过去,吩咐把割下来的小包拿到病理科去检验。林茜原来想的是见到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这时候见到了东西放下心来,这个割下来的小包是用棉花包了装在盒子里的,根本就看不见。当时送去检验,结果要第二天才出来。 江燕萍被推出来了,虽然手术不大,只是个小手术,她还是显得很疲惫。 中午,江燕萍是家中送的饭,林茜和她母亲就吃的医院的盒饭。 下午江燕萍精神好了些,对林茜说:“你晓不晓得,那个唐大海的病又恼火了,就住在我们这层楼边上那间屋的。” 林茜回答道:“只听到说他的肝硬化又翻了,他就住在这层楼的啊,你咋晓得的呢?” 江燕萍说:“我不是昨天就进来的啊,见到他们黄小丽了。那个黄小丽才恼火啊,肚子都挺起多大了,还天天往医院里跑,你没看到,那个唐大海好瘦啊。” 这个唐大海就是张小丽的前途丈夫。两口子都是教育学院教育心理系的。 第五章 五 老唐家里太穷了,是在四川边远地区,家中他是长子,下面还有三个弟妹,家中困难时经常弄点盐水下饭。老唐读大学时就追张小丽,常常为了她节约本来就不多的生活费,给她买礼物。张小丽你两个年级。老唐毕业申请到了xz,不久就得了肝炎,张小丽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却丝毫没有动摇她对老唐的爱情,家人反对无果,只得默认了她的选择。结婚后不久,张小丽就知道爱情不只是日日鲜花,把你捧在手心,更多的是日常琐事,柴米油盐。老唐的父母亲也是不体谅儿女的人,老唐当时在xz上班,生病在家中休养,每次单位寄回来的工资父母亲全部收了,用作家用,这个肝病是个富贵病,吃好耍好,心情好,就不至于越来越严重,老唐基本吃不上营养品,病稍好些,老唐便调到教育学院,期间三个弟妹读书都是指望着他这个大哥拿钱。这还不说,两个老年人五十多点,就啥都不做了,跑到老唐家来住着,觉得我供你读了大学,你该供我们了。那个老太婆一边扯鸭毛还一边叼了根烟抽烟。几年下来,张小丽狠着心离了。张小丽后来找了个商人。 老唐经人介绍和黄小丽结了婚。黄小丽是明阳中学的语言老师,长得娇小玲珑,性情温和,教学上是骨干老师,心肠也好。但这个女孩前面就遇人不淑,前夫枉为男人,遇到不顺心就动手打人,又是个乱用钱的主,没钱了,甚至借钱都借到女人的学生那去了。离了后,介绍很快与老唐结了婚。老唐长得英俊潇洒,如果不是生病,他是个很帅气的男人。老唐把病的事情瞒到黄小丽的。这次检查身体的事老唐根本不得给女人说。检查身体时医院说老唐是肝硬化晚期了,最多活五年。后来还是张书记给黄小丽说了的。已经结婚四年了,刚刚怀上娃娃。黄小丽问这个娃娃咋个办,生下来就成孤儿吗,老唐说随便你嘛。黄小丽对劝她流产的人说:“老唐现在都这样子了,我再把娃娃给他做了,他不是一点想头都没得了啊。”林茜对这个老唐颇有微词,她直接说过他:“你还学心理学的,我觉得你应该是特务专业毕业的才对。”老唐对林茜说过:“林茜,你咋这样子说我呢,我们还是一个单位几十年的老同志的嘛。” 黄小丽决定把娃娃生下来。也真难为了这个黄小丽,成天挺着个大肚子到传染病房去送饭,连医生都看不下去了,医生说她:你怀起娃娃还天天跑到这传染病房还做啥啊。没办法,家中老唐的母亲负责买菜煮饭,泡脚的事就只有她这个孕妇,为了省钱,到医院来回都是走路。 听说唐大海在这里住院,林茜问:“他是传染病的嘛,咋个又到外科病房住起呢?” 江燕萍回答说:“他才恼火,他肝硬化引起脾脏坏死,前两天才把脾脏摘除了。动这个手术就是属于外科,他就住在外科病房的嘛。” 林茜就说:“我去看下他,反正在这遇到了。” 进了老唐的病房,见着老唐都不敢认了。老唐原本就瘦,但也没瘦成这样,如今这样子纯粹就是皮包骨头了。打过招呼,老唐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林茜,好久不见了。” 林茜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得找些话来说:“你动了手术了,就要好些了嘛。” 老唐却说:“我这次把脾脏摘除了,没办法嘛,肝的问题引起脾脏出了问题。脾脏没有了对饮食就有影响,你没看到,平时药厂专门治疗脾脏的药都不计其数,这个脾脏好重要嘛。” 脾是先天之本。当然重要。林茜这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怎么就是个笨嘴笨舌的人呢,只说:“慢慢养嘛,你这个病是个富贵病,好好调理,情绪好点,营养这些跟上,也不要太劳累,也不会好恼火。我们弟弟原来不是得过肝炎啊,他是运动过量造成的急性肝炎,才医了几个月就好了。” 老唐问:“他现在身体如何呢?” 林茜说:“他现在身体好得很,那阵检查说他已经产生抗体了。” 弟弟的病和老唐这个肝硬化比起来简直就不算是个病,欣欣的营养条件好好嘛,几个女儿都工作了,这个弟弟每天都是被父母亲围着转的。父亲喜欢做吃的,什么回锅鸡,冰糖肘子,宫保鸡丁,常常银耳炖雪梨。还每天一个水果,几个糖炒板栗。什么好吃做什么,弟弟长期守在家中吃,身体哪可能营养不良,只害怕营养过剩。但为了安慰老唐,只有这么说。 老唐躺在床上,身上还盖了被子的,连被子加在一起,也只有薄薄的一层。见到他这样,是个生人都会难过。 老唐突然说了句:“林茜,你这个身体好好啊。”刚进入夏天,林茜就穿短袖衣服了。林茜其他不敢说多不得了,身体没说的,只是看白天里透红的皮肤就知道是个健康儿童。还没等林茜回答,老唐又说:“人啊,说不清楚,我住到这个外科来,都看到好多人死了,昨天一个身体多好的人,被车子撞死了。所以人啊,哪说得清楚啊,我们63年的,都没得几个了。” 听他这样说,林茜知道是他自己心里难过,但听到最后一句话,还是忍不住顶了他一句:“我们63年的都还是好好的啊。” 不能说你一个63年的有了问题,我们63年这批人都该陪着你病吧。 这一刻,林茜深切感受到,在病入膏肓的人面前,身体健康就是幸福。健康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只有它才是实数,没有健康这个实数,现金的财富都等于零。老唐当然会不平衡,尤其是看到林茜容光焕发的这么一个人,与他形成鲜明对比,心中哪能不悲哀呢。 安慰了老唐一阵,就出来看江燕萍。江燕萍这个问题还不是很严重,至少与老唐比起来她还轻松得多。 这时候江燕萍的丈夫还没下班。林茜说:“你们陈大川咋个还没来呢?” 江燕萍说:“他当点官,忙得很,啥子事情,市上的事情,省上来了人都要找他,经常晚上都要在单位上加班。” 林茜就说:“这个当官的也恼火,自己一点自由都没得了。” 对林茜的问题江燕萍不置可否,却说起了另外一个问题:“我说起陈大川就气得很。我给你说嘛,你说他瓜不瓜嘛,我们娘去年来借钱,人家说三千,他就借三千给人家,这都一年了,还不把钱还来。” 林茜劝她说:“反正是你们屋头的亲戚,你们陈大川对你们屋头的亲戚还是可以嘛,喊借钱他就借。” 江燕萍却愤愤不平地说:“你还说他好,他好啥子,做些事情净是整是整自家的。我给你说,我们那个娘啊,家里头负担重得很,一个儿子是听不见,就在乡里种点田,哪有钱嘛。我们姨的一个女子也嫁出去了,嫁到山里头去了,还不是穷得很,我们姨每年过年就到亲戚那里到处走动一下,指望着人家给她拿点钱。我们姐说话说得出来得很,当着她就说:‘你一年到头过年就到我们这儿来了等着我们拿钱,平时咋个没说给我们拿点你们乡里的特产呢,求到人才来。’我们这个姨还是受得气啊,随便我们姐咋个说,她都把脑壳低到就是,一句嘴不还,但每年还是照样来。” 林茜无语。林茜虽说和江燕萍两个常常一起聊,两个人聊起来可以热火朝天,但是两个人又有本质不同。林茜好客,多年前母亲就好客,哪怕自己省点,对客人都不会抠抠搜搜的。妈一直说自己是穷大方。林茜也继承了妈的这个品质,忍嘴也要待客。江燕萍和江燕华都嫁了个实力雄厚的男人,江燕萍男人靠着原始股票发了家,她姐夫男人原就是学霸,说的是生物专业,这个姐夫经常给企业搞点技术,收入早就百万以上。这个姐长得比江燕萍还漂亮,本来是明阳下属一个县教委上班,后来就被丈夫带到大学,安排了工作,只当是混下时间,家里不差钱。但这个姐夫和家里人打牌时,哪怕是输了五块钱都不行,他会把这付牌撕了,重新拿付牌再来,非要赢回来。江燕萍也许是小时候穷凶了,对钱看得分外重,如果男人同学来了,住几天的话,她就只买根棒子骨炖一锅萝卜就招待了。 正说到这里,陈大川来了。打过招呼,问林茜:“切片去检验了没有嘛。” 林茜回答道:“去检验了,结果明天才出来。” 陈大川转过脸问江燕萍:“你今天晚上吃啥子呢?” 江燕萍病恹恹地答道:“我现在都不想吃啥子,喊妈晚上给我煮点稀饭来就是了。”然后她对陈大川叮嘱道:“今天把林茜累惨了,中午就在这儿吃的盒饭,晚上你带她好生吃顿饭。” 陈大川连忙对林茜说:“就是,今天把林茜累到了,我们找个馆子炒几个菜,好生吃顿饭。” 林茜推辞道:“随便吃点小吃就过来,江燕萍这里一个人在这儿,我来陪她说下话。” 林茜和陈大川出了门,陈大川问林茜:“林茜,你说我们在哪里吃?” 林茜一般情况下是不随便在外面吃饭的,她当然也不清楚哪里的味道如何,就说:“随便你。”陈大川想了想说:“那我们就去吃米粉。”林茜没开腔,心中想,这开头说的炒几个菜与米粉反差是不是太大了。客随主便,照顾江燕萍本身就是情义不是为了吃你一顿好的。 到店里要了米粉后,陈大川又说了一句:“林茜喝不喝点酒?” 林茜摇头。吃米粉喝什么酒嘛,陈大川居然想得出来这种不成正比的搭配。林茜随后想到苏东坡到庙子去,和尚不识人,待遇就低几个档次,后来知道了是东坡,待遇一级一级提高。于是乎东坡就写了一付对联:茶,敬茶,敬香茶。坐,上坐,请上坐。日后自己也把今天的待遇写成文章,炒菜,米粉,米粉下酒。如此男人,钱再多格局先就掉下来了。心有多大,舞台有多大,在鸡毛蒜皮上打转的人,精神境界是高不了的。 第二天,江燕萍说头天晚上他们又到病理科的人那里送了红包,如果不送红包,他不好好给你分析,你就惨了。陈大川说起股票时说:“糟了,股票卖早了,如果晚几天卖的话,又要多赚。”林茜微笑着回了他一句:“你是吃大亏占小便宜,拣了芝麻丢了西瓜。”陈大川应该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笑笑装聋作哑。 这天林茜到图书馆,忙着到刘老师那里去。刘老师一如既往地在编书目,见了林茜就问:“江燕萍的结果出来没有嘛”,林茜就说:“出来了,说是一般的良性包块,动了手术就没得问题了。” 刘老师说:“良性就没得啥子紧张的了嘛,江燕萍前一阵紧张得很,我害怕是得了癌症了。” 林茜说:“你说现在咋个长包块的人那么多呢,我在医院照顾她,医院的病房都住不到了,全部是些等着做手术的人,医院才赚钱啊。” 刘老师直率地说:“咋个不得病嘛,你看人现在吃的啥子东西嘛,你不晓得农民人家都晓自己吃的菜不打药,拿来卖的菜才打药。那些菜都是打了药的,啥子猪肉牛肉都加了催长素的,你看原来养的猪都要十个月才出栏,现在电视上打的饮料广告都说的三月肥,三个月猪就长大了。猪吃了饮料驾式长,这人吃了肉还不使劲长啊。净吃些不卫生的东西,人不得病就怪了。” 林茜恐惧地说:“我现在走到菜市场都不晓得买啥子东西了,啥子假东西都造得出来,你说如果用的东西假一点呢都不至于对健康造成损害,吃的东西掺假,人吃了就要吃出问题的嘛。” 刘老师用教训的口气说道:“林茜啊,你也想得太简单了嘛,你以为用的东西就不害人了啊,用的东西照样害人。你没听到说啊,那些老式的热水器害死了好多人啊。就我妹一个熟人,前阵过节一家就死了两个,你说那家人运气霉不霉嘛,两个舅舅都到明阳来耍第二天要走了,那当舅母的非说身上脏了,喊男人去洗了澡才回去。这家人呢又是两套房子,那两个舅舅就到那套空起的房子去洗澡,洗了好久都没回来,打电话也没得人接,后来过去一看,两个人都死了。一个死在洗澡池子里,一个都已经洗好了在沙发上穿衣服了,衣服还没穿好就死了,把这家人气得啊,据说是舅母把舅舅害死了。” 林茜听刘老师一说,也回想起自己原来的事:“我给你说,我原来还差点煤气中毒死了。那阵我还没离婚,张涵只有两三岁,那个房子还是前后阳台都封完了的,我先洗了澡,出来我头就有点昏,我想都没想到是二氧化碳中毒,就到床上睡。睡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心都在往下沉,如果紧那样子睡下去,我可能就死在那个屋头了,好在那时候我想上厕所了,我就挣扎着起来往外走,刚走到客厅一下就倒在地上了,倒在地上后,脚就把客厅的门踢开了。这时候张涵他爸带着他也在里面洗,张涵可能也特别恼火了,哭起来了。我爸他们那阵正好在我那儿过年,他一回来就大声嚷:天然气中毒了,把门窗都打开。要不然我就下课了。” 刘老师说了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林茜就把老唐在医院的事情说给刘老师听,刘老师听了后说:“老唐那个家头就是穷凶了。我给你说林茜,找对象硬是找不得农村的,农村人娃娃又生得多,生下来又没得办法养,一个儿子出来了,啥子亲戚朋友都都靠到你身上,你哪遭得住嘛。我给我那个儿说了,再咋个不准找个农村的,万一找个乡里的隔三差五这个亲戚那个老乡走到你这里来,还不把我麻烦死了。问题是那些乡里人走哪里给你拿两棵菜就来了,我没见过啊,一棵菜一块多钱,随便在菜市场就买到了,我就不喜欢哪个随时随地都跑到我那里来,我屋里又不是办流水席。” 林茜问:“当初是哪个给黄小丽介绍的嘛,介绍的时候不是专门把人家骗到的啊?” 刘老师回答说:“是袁处长当地介绍人的嘛。这个袁处长,这回才把人家黄小丽整得冤枉了哩。老唐有病的事情她肯定瞒到没说。我说啊,黄小丽该不要这个娃娃,男人这种病,本来就医不好,你拖一个病人,带小娃娃就是她一个人的事,男的一点忙都帮不上。我们都是过来人,我离了婚这么多年一个人带到这个娃娃,把心都**了,儿子工作现在都还没有解决好。我都给我儿子说了,如果没得经济条件一定不要带娃娃,到时候他供不起了,两口子感情不好了,离了婚把娃娃丢给我一个人,我一辈子都不得消停。” 袁处长当时是人事处长,老唐也在人事处。可能是搞保密工作搞入久了,什么事情哪怕是外面都传遍的事,你问她她都做出讳莫如深的样子。老唐跟她工作几年,也受影响任何时候都做出一付莫测深高的样子。林茜就说:“这个老唐平时就象个当特务的料,把他找到焦人得很。袁处长和他两个都不对,再怎么说,有病的事不该把人家瞒到,你说人家知道你有病,心甘情愿和你好,当然没得说的。”结了婚四年老唐都没对黄小丽说有病的事,黄小丽后来对林茜说:当时找对象害怕我不干吗,你不说还是情有可原。结了婚了你说出来好治嘛。他就是不说,就像一个人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的谎言来掩盖真相。这辈子活得好累嘛。 第一章 一 上午十一点过,彦洵和张红玲来了。张红玲说:“林老,我今天的生日。” 还以为她是下个星期生日呢,幸好头天烧了红烧肉,再烧土豆,炒了青笋,煮了个酸辣蛋汤。几个人吃得很高兴。 吃完饭,林茜弹琴,彦洵唱歌。这是邓丽君的原唱:“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任时光匆匆流逝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义。” 彦洵乐感很强,唱流行歌喝得婉转动人,林茜对彦洵说:“以后有办法了,把你弄去当歌星,起码有一百个人追求你。” 彦洵一闻此言乐得笑眯了眼说:“那么多人,我都不晓得选哪个了。” 林茜说:“我去给你检阅。” 彦洵说:“你坐个敞篷汽车,挥起右手,面带笑容。” 江飞鸿说:“我就给你盖章贴合格证,一身合格证贴满了就算经过验收。”彦洵笑得前仰后合,张涵说:“有人开玩笑。”他不知这些人笑什么,也跟着笑。 江飞鸿又说:“以后你每天收一万封信,我给你回一千封。” 张红玲说:“一封信给你一块钱,都要给一千块。” 江飞鸿说:“打印嘛,分门别类地弄好。比方说你的素质不高,眼睛不大,或身高不够。” 找对象真的象这样理性就好了。 阿德勒在《自卑与超越》中说:“被宠坏的孩子长大以后,很可能成为我们社会中最危险一群,对他们的惩罚除了加强‘别人都反对我’的信念外,就一无用处了。” “一个哲学家事实上必须时时离开社会,才能思考,才能写作。”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还有一句话:“如果一个人的活动程度较小,他逃避生活问题的简捷方式是神经病。” 林茜最初的写作纯粹是一种精神寄托。那天她对几个学生提劲说:“我开始写小说了。” 江飞鸿说:“怎样安排我和张红玲?” 张红玲说:“我有男朋友了,一米八以上,你们还没有我高。” 张红玲是山东人,长了一米六五以上的个子。 林茜也说:“张红玲跟你们走一路,不是手都摸到你们脑壳走,要不张红玲就要有意识地降低自己,你值不值得人家那样屈尊俯就。” 江飞鸿脸皮真够厚的:“咋不值呢,以后我还得诺贝尔奖呢。” 这就是林茜的思维,她试图把学生一个个都培养得能够出人头地。后来几年遇到的学生素质每况愈下,只要一讲理论,他们就把头埋下去,根本就听不懂理论,也不想听理论。听到好听的就笑嘻了。现在这些老师一个个恨不得自己是讲相声的,让这些学生喜笑颜开就是教师的成功了。 杨二娃拿起林茜的本子看了一阵说:“林老师,你可不可以不用真名字?” 林茜回答说:“当然不会用真名字。现在之所以用真名是写着方便。” 张红玲说:“黄大勇满脸横肉。” 林茜说:“我也有同感。”又对杨建国说:“不要对他说。” 杨建国咋个说:“我对他说啥子,今天晚上回去把脸给他熨伸。” 上午林茜陪着江飞鸿到医院检查了。他的女朋友查出肝炎,在学校被隔离居住了。林茜在学校是参加了检查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和江飞鸿出来,在街上遇到一个女孩,女孩和江飞鸿打招呼,寒暄了几句。江飞鸿得意地说:“她还认得到我,我初中时很辉煌。” 他初中是小记者团团长。林茜就说:“高中就不行了。” 他就说:“高中也很优秀。” 五点半,张红玲和江飞鸿过来。江飞鸿去洗红苕,张红玲帮着林茜缠毛线,听了江燕萍的话林茜自己称了毛线打高领毛衣。吃饭时林茜对张红玲说:“今天江飞鸿看到一个女同学,谈了几句话,你没看到江飞鸿激动万分,其实那女同学可能本来是个瓜的。” 张红玲说:“等他们俩人在一起说瓜话。”又以告诫的口气说:“江飞鸿,要保持距离,距离才能产生美。” 江飞鸿说:“我原来就觉得要保持距离,所以才错过了。” 林茜说了一句:“你瓜兮兮的只晓得挖红苕,不晓得栽了红苕也可能长出洋芋来。” 张红玲大笑不止。吃完饭,张红玲说:“江飞鸿快去把碗洗了,洗碗对肝功能有好处。” 江飞鸿说:“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我的肝变得这么重要,成为人们议论的对象,张健今天也跟我说,肝炎喝不得酒,抽不得烟。我说烟可以不抽,酒不喝不行。” 林茜打趣道:“如果洗碗真的能医肝炎,你以后找个有肝炎的人结了婚,两个人都抢着洗碗,还不晓得咋办哩。” 江飞鸿说:“干脆把碗摔了,都不洗。” 张红玲说了一句:“志同道合,天天熬药。” 张红玲悄悄对林茜说:“我姨妈让我大姐大姐夫帮着物色对象,认都不认识的人出去,说什么话嘛。” 张红玲对象的事说好找也好找,因为她姨夫是明阳市高官。说不好找也不好找,你怎么分得清那些人是看着市高官的权力来的还是喜欢张红玲这个人呢? 江飞鸿偷听到了,大言不惭地说:“有那么多啊,我一个个把他们踩扁。” 第二章 二 今天下午是星期三,本来该开会的,不想看周大龙那付尊容,让小刘帮着请了假,睡了午觉在阳台上看书。阳光很好,真想看着月亮升起来。骑了车跑到旌湖边躺在草地上看《顾城之死》。 顾城认为,大诗人首先要具备的条件是灵魂,一个永远醒着微笑而痛苦的灵魂,他无所知又全知,他无所求又尽求,他全知所以微笑,他尽求所以痛苦。艺术最重要的价值在于它是一种交流的手段。 顾城诗中有一句林茜记得非常清晰:黑夜给了我一双黑色的眼睛,但我用他来寻找光明。顾城一直在逃避现实,他先是逃到新西兰,逃到新西兰的森林里,他想回到原始状态,就和夫人谢烨和情人英儿过着世外桃园般的隐居生活,拣些木耳之类的东西拿去卖了维持生活。顾城到德国去讲学,(他只要愿意,去讲诗收入很高的。)谢烨陪着他去了,他是什么事都离不了夫人帮着打点的,他确实有才,躺在床上就可以写十几首诗出来。问题是他是个在日常生活中与世隔绝的人,什么都不会,下面条不会,寄信也不会。英儿在激流岛上寂寞无聊跟着一个荷兰老头跑了,他回来知道英儿竟然敢背叛他,就开始写英儿这本书。写的过程中,谢烨也要离开他了。当时是追求谢烨的德国人追到激流岛上来了,他不能忍受谢烨的离开,先杀了谢烨,然后自杀。他的儿子生下来就被送给了当地的毛利人,后来他父亲顾工想要要回这个孩子,也要不回来了。林茜认为自己在现实中有存在的根基,爱生活,爱周围的人,而不是只爱自己一个人。尽管现实不尽如人意,也不能遇到一点什么打击就崩溃,这点,林茜觉得现代的诗人太脆弱,有人写过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还有写出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没活多久就自杀了。想到苏东坡,他受过好多打击啊,一个乌台诗案就差点让他丢了脑袋,一生都是逆境,但是他能写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这样的诗句,还有欲问生平功业,黄州儋州惠州。黄州儋州惠州都是他的流放之地。还有让人感到温暖就是苏东坡是个生活很有情趣的人,没事情自己找乐趣,他发明的东坡肉,现在仍然成为一道名菜。如果遇到什么不顺就去死了,那我们的文化史上少了许多杰作了。他的那首题西林壁: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带给我们有看问题的方法,其中的哲学思想也是很重要的。尤其是那句只缘身在此山中,意味深长。 下午林茜听到院子里的老太婆议论黄永红家中的事情。黄永红是地理系的,瘦高个子,最突出的特点是显得文静腼腆,夫人是法院的。刚结婚时经济上没啥差异,但随着法院的收入越来越高,黄夫人曾静怡的火气越来越大。一个婆婆说:“这家屋头哪有不扯筋的嘛,不过,这个媳妇是太厉害了,你没看到,那才凶啊,媳妇先骂黄老师一个穷教师,后来骂来骂去就骂出你们都是王八蛋,老人公不依了,就说哪个是王八蛋,媳妇指着他鼻子说:‘就骂你,你就是王八蛋。’她指着老人公鼻子骂,老人公直见往后退。” 听到这儿,林茜笑起来。老太婆以为她不信,就说:“真的,黄婆婆在中间挡着,要不是黄婆婆哭了,两个人还要对吵下去。” 林茜一早就听黄婆婆在自己面前哭诉:“要不是心疼我儿子,我早走了,哪在这儿受气,我是带着退休工资到这儿来伙着用的,今天黄老师说我爱吃鱼,去买了两斤带鱼回来,她回来就马起脸说:买带鱼好多钱一斤。黄老师开头没开腔,她又说不节约点,把这个家吃都吃垮杆了,还说给女儿要买钢琴,还要送女儿出国,两口子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林老师,你不要看她嫌我们穷教师,我给她带娃娃,连床都没有给我买一个,都是在下面工地上偷了两块板子拚起来让我睡,她以为她是啥子东西啊,骨子里就是个贼。” 这女人是不是很蠢,平时、省吃俭用,就是为了要送女儿出国,未必每个人都要把娃娃送出国才有出路啊,她那种思维方式,哪可能教育得好娃娃。林茜在上课时遇到一个学生,他说他随便咋个都要把娃娃送出国,留在国内的都是垃圾。林茜当时就说他:“那不是你也是垃圾啊。” 无论外国的物质条件好好,林茜还是对所有人都一窝风地想出国不以为然。自己不出国,就是出国的话,也是让他们看看中国人是如何站在世界前列的,而不是我们去喝点美国的水就身价百倍了。况且那个美国的快餐有什么值得眼红的嘛,都是些油炸出来的工业制成品,还有百事可乐,可口可乐,八几年开放后,许多人认为自己多喝点这些可乐就沾上了美国人的气势一般,如此喝几年下来,后患出来了,很多胆囊问题与喝这些含糖量超标的饮料密切相关的,肥胖也是与洋快餐的糖油超标不无关系。所以啊,不要自轻自贱,不要妄自菲薄,我们的中医讲究的不要过分食用肥甘厚腻,真的是该让美国人学学我们了。 时常想教育那些自命不凡的美国人,他们以为这个地球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地让它想怎样转就怎样转,我们十多亿人口能够达到现在这样的程度已经算是不错了,我们有什么好自悲的呢。美国绝非遍地黄金,我们与其到美国去当下人不如就在国内当主人更好。把自己国家建设好,自己做主人才是上策。况且美国的治安实在不敢恭维,每年的枪击案就会二万多人丧命。今年疫情在美国都有几千万人感染,工薪阶层美国根本不管,警察暴力执法导致黑人窒息身亡,这不是个案。大学同学毕业就去了美国,几十年了没消息,同学在群内讲,她可能是去探测火星去了,但愿她真的是探测火星,也比出意外强。 李琥追求金融班的李晓。李晓身材苗条,活泼好动,在篮球场上还能当裁判。那晚李琥约了李晓出去,没说两句话就动手动脚,要去亲李晓,李晓给了他一耳光。这李晓和陈洁都爱打篮球,两人无话不谈,陈洁知道了就对林茜说:“林老你去说下李琥嘛,他这样子下去要整出事的。” 林茜也是脑壳有包那种人,见到看不惯的事都要去教育一番。那天李琥几个人到林茜那里耍,她尽管说得委婉但李琥哪里接受得了嘛,她是这样说的:“李琥追女孩子要注意含蓄点。”李琥是何等聪明,当即明白林茜指的啥子,问:“哪个给你说的?” 林茜还自作聪明地说:“那女子自己给我说的。”李琥大声嚷道:“不可能,你没给她们上课。”随即又大叫:“我晓得了,肯定是陈洁说的,陈洁那瓜婆娘,啥子事都跑来给你说,二天她结婚,她男的没扯,她也来给你说。” 这时,孙立和林显金两人坐着没开腔,李应金实在无事了,他把林茜正在打的毛线一根一根抽出来。林茜勃然大怒道:“你们都滚出去,不准到我这儿来了。” 四个人一起往外滚,林茜又觉得不妥,毕竟孙立和林显金并没有得罪自己,就说:“孙立和林显金等一下。”两人站住,林茜解释道:“我刚才发脾气不是针对你们。” 两人点头。林茜余怒未消地说:“李琥说的话太过分了,他以后只有当流氓,哪个瓜娃子才得给他结婚。” 孙立说:“他性格是有点怪异。” 后来张红玲说李琥去骂了陈洁说她啥子事都要到林老那儿说,林洁生了好久气。 这天陈洁拿了篮球来对林茜说:“走,林老去打球。”陈洁这是表示和解来的,林茜跟着她去投球,投了一阵,居然中了几个,杨建国和江飞鸿也来打球,后来李琥和林显金也来了,李琥盘腿坐在球场地上,一言不发。 第三章 三 这天林茜带着张涵回了趟金县。回家还不到十点。父母喜出望外,父亲说:“还说你这么久没得信来,下周准备到你那儿去呢。” 母亲说:“文娟说要到你那儿去耍呢。”文娟是林茜初中高中的同学,是关系最密切的女同学。 林茜回答道:“欣欣不是写信来说他分到新房子了,反正周末没得事,就回来看下欣欣的房子嘛。” 母亲说:“就象约了一样呢,你大姐也给欣欣打了电话,说明天要回来。你干脆去给欣欣说一下都回来了就把客请了。敏姐给他买了两个水瓶,还买了十来个碗,老子给他买的桶,锑锅。欣欣搬过去的时候那么大个客厅,一样东西都没得,我给你爸打伙给他买了套转角柜,他买沙发都是借的钱,何哥帮着订做的。” 林茜不无羡慕地说:“他最小,房子比我们几个姐的都宽。” 母亲喜形于色,高兴地说:“我都没想到党校这么快就分房子给他,还是三室一厅,比我们这个客厅大得多。”母亲住的是老式的三室一厅,只有八十平米左右,在八十年代刚兴起住房商品化时,这套房子还是很洋盘的,后来就觉得有点小了。说到这里林茜发现家中的冰箱不见了,就说:“他们把冰箱拿起走了说。” 父亲的兴致一下降低了:“小红说的嘛,客厅那么大,没得个冰箱摆象啥子嘛。” 林茜问:“他们给不给钱呢?”父亲说:“当初买这个冰箱的时候,欣欣出了一千块钱,他给我说了,二天再补一千块钱给我。” 林茜问:“你们给他买了转角柜,他没得电视摆啥子呢?” 母亲说:“他借钱把电视买了,买的二十一寸的长虹。” 林茜就说:“他现在阔气了,啥子都是一步到位,我买了房子好久还没得钱买电视哩。” 父亲不平地说:“小红划得着了,她现在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母亲也有一肚子抱怨:“那女子脾气还是怪得很,我想到她要搬家,给她找些绳子拿给她,她丧起个脸说:‘这个绳子拿来做啥子?’ 父亲还是说这个媳妇不会处世:“她骂欣欣骂得开花开朵的。” 母亲指示林茜道:“你到是给她说一下,哪有大学生拿给你个农村妇女骂的,不要把田坝头那套拿到这儿来了。” 面对父母的抱怨,林茜快要无招架之功了,就转了话题说:“妈,你说我给欣欣他们买点啥呢?” 妈回答说:“他客厅里还没得茶几,明天我们去转下,你给他几十块钱买个茶几嘛。” 母亲去给文娟打了电话,告诉她林茜回来了。文娟是林茜初中高中的同学,两个关系一直就很好。文娟是那种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女人,丈夫在bj开餐厅,她在小学教书,带了一个聪明过人的儿子。 文娟一接到电话,马上就来了,在楼底下就喊起来,林茜边答应边对张涵说:“文阿姨来了。” 张涵很高兴,文娟一进门他就直喊文阿姨。文娟说:“涵涵硬是乖。” 文娟和父母打过招呼,拿了一个白色的塑料仙鹤送给母亲说:“林老师,我晓得你喜欢这些小玩意儿,特地给你买了一个回来。” 这是文娟从bj买回来的。母亲接过来放在柜子上高兴地说:“我这转角柜上就是没得小玩意儿摆,这个仙鹤摆在这儿正好。” 林茜就对文娟说:“你就只给我妈买,把我忘了说?” 文娟笑说一句:“你还要吃醋说,二天又给你买嘛。” 张涵说一句:“要大的。”文娟笑了说:“对,文阿姨给你买个大的,买个大飞机好不好?” “好!”张涵答应得很干脆。 林茜说:“等你们李小鹏生意做大了,开个飞机公司,我们二天经常到美国去耍。” 父亲一本正经地说:“你一天净说些,私人都开得起飞机公司吗。” 母亲嗔道:“人家开玩笑你都要当真。” 几个人无事就打小麻将,一块钱一炮,张涵争着掷骰子。 吃饭出来,文娟说:“老王前几天给我打过电话,约我一起到你那里来。”老王是两人在高中时的同学。林茜就着急了:“她不要明天跑到我那儿去就恼火了。”老王那个学校在乡里,没得电话,两人出去给她发了电报,通知她这几天不要到明阳去。 文娟就陪林茜到欣欣那里去。欣欣两人正在看电视。文娟见了欣欣的房子感叹道:“嗬哟,你们这房子好宽啊!” 欣欣都不知道咋个笑了:“就是,一百多个平方。” 张涵闹着要糖,小红说:“没得糖,明天给你买啊。” 林茜就感叹说:“人家说儿子长得象妈,女儿长得象爸就有福。你看我们欣欣不是有福得很啊,他就长得象我妈。都说我长得象我爸,咋我又没得福呢?” 文娟说:“你还要咋个有福呢?娃娃有人给你带,你一个人潇潇洒洒地耍,还说没得福。” 林茜分辨道:“我在耍啊,你不晓得我好忙。” 文娟说:“你看你长这身肉,改我都可以改两个了,李小鹏说我:‘你还好意思给人家林茜走到一路,你就象是个骨头架子,不晓得的吗还说我克扣你了,结果呢你吃啥子都不长的嘛。” 能够分的话林茜倒是巴不得分点肉给文娟,自己也苗条了,文娟也丰满了,贫富也均衡了。林茜想到一句话:“看到你就晓得世界上正在闹饥荒,看到我就晓得闹饥荒的原因了。” 张涵没得零食吃,闹着要走,但母亲交给林茜的任务还没有完成,林茜就对欣欣说:“大姐明天要回来,妈喊我给你们说,后天就把老子,二姐、舅姆都请了嘛。” 小红回答说:“后天是逢场,我要摆摊子。”这两年小红在摆地摊卖鞋。欣欣问:“你们元旦不回来了啊?” 林茜说:“咋不回来,本来爸的生就要回来。”父亲的生日紧挨着元旦的,几个子女只有节假日才有空,就每年都在元旦给父亲做生。欣欣迟疑一阵说:“那就元旦请客嘛。” 林茜当时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往上冲,但还是强压了下去。和文娟带了张涵出来,对文娟说:“今天要不是看到你在,我早就给他打燃火了。他搬房子这些亲戚都是送了礼的,喊他请客他就不干。” 文娟劝道:“他们才搬了房子,钱紧得很。” 林茜不以为然地说:“再咋个紧,就算给人家回扣这个客也要请嘛。两口子都是认进不认出的东西。小红结婚的时候她一分钱都没出,都是用的我们屋头的钱,搬房子她还是一分钱拿不出来,不晓得是不是把钱存起来了。” 文娟对林茜说:“她接触的那些人一个个都自私得很,都要教她要留后路嘛。” 这就是傻瓜的做法,越是打小算盘给自己留后路,越是没得后路。 走到街上,张涵说要吃糖,文娟马上要去买,林茜说:“就给他买包达利雪梅,他喜欢吃。” 文娟说:“这个要求也太低了嘛。”林茜就说:“要求太高了,不是整我啊。” 张涵吃着东西,拉住街边上的栏杆:“要看汽车。” 让他看了阵汽车还是不肯走,林茜冒火打了他两下,他说:“妈妈怪得很。”说着丢了林茜的手:“要文阿姨拉。”文娟拉了他走边说:“张涵是文阿姨的乖么儿,我们回去洗澡哈。” 文娟的公婆很热情,文娟的儿子比张涵小一岁,很懂事了,熟练地弹着电子琴。待林茜给张涵洗了澡出来,文娟已经让儿子跟着婆婆睡了。公公对文娟说:“开头李小鹏来过电话问你在哪里去了,我说我不晓得,他说喊你回来给他打个电话。” 文娟冲林茜无奈地笑笑,去给丈夫打了电话:“林茜回来了,下午在他们家里耍,这阵她在我们屋头。” 躺在床上,文娟说:“幸好你今晚到我这儿来了,要不然,他就要疑心我到哪里去了。” 林茜说:“那幸好我今晚上来了,给你作证。” 文娟说:“他疑心重得很,每次打电话都给我抱怨,给他一起做生意的王奇的女的没上班跟着就去了,他喊我也不上班就到餐厅去,他说你那几个钱够啥子嘛,我把你供起就是了。” 林茜劝文娟:“你可能还是不要退职啊,你身体本来就不好,再咋个教师的医疗还是有保障的,你做生意哪说得清楚呢?” 文娟说:“我肯定不得退职。我现在尽量上些简单的课嘛,原来我都上的数学,现在就上点思想品德课。这些豆芽课不受重视,请假也好说些,可能我过一段时间就要请假到bj去。” 林茜问:“你们学校可不可以搞留职停薪嘛?” 文娟回答说:“不得行,现在我就赖一天算一天嘛。”文娟的丈夫李小鹏本是石油公司的工人,前两年就出来了和人打伙做生意。看文娟的打扮还是赚了些钱,属于先富起来的人。 本来张涵睡的是小床,这时一直听着两人摆条的他不干了;“要跟妈妈睡。” 林茜说他:“你是小娃娃,就睡小床,妈妈和文阿姨是大人,就睡大床。” 张涵不干,爬起来就要往大床翻,林茜骂道:“你咋那么讨厌呢,这个床哪睡得下三个人嘛。” 文娟说:“等他过来,我去睡小床。”林茜说:“那点大个床,你咋个睡嘛?”文娟说:“睡得下去。”让了张涵过来,张涵胜利地笑了。 文娟问他:“妈妈好不好?”他说“妈妈好。”又问他文阿姨好不好,他说:“文阿姨好得很。”文娟笑着说:“他还会用点比较级哩。” 两人又摆老王。 老王名王保如,几人高中是同学,老王和林茜在文科班时在一个班。老王的丈夫是个转业军人,长相倒还可以,带了娃娃两年就与单位上一个女的跳舞跳到一起去了。两个家庭都离了婚,老王被伤透了心,调到明阳市下面一个镇中学去了。林茜对文娟说:“老王心头就是不平衡,她说她二天找个有钱的人,要把屋头那套家具拉到郑云家门口去煤烧了,今年暑假她到湖北去了一趟。” 文娟问:“她到湖北去做啥呢?”林茜对文娟说:“她通过通信认识了一个湖北的老师,说是子弟校教语文的。那人给他寄了照片,看起来象是四十多岁的,通了一阵信,那老头跑到学校来找她,她说看起那老头都六十多岁的样子了,寄的照片也不晓得是几十年以前照的了,她和老头在馆子里吃饭,服务员问那老头:‘老大爷,要不要啤酒?’弄得她难堪得很。” 文娟就说:“她才三十多点,找个六十多岁的是太老了,不是都可以当她爸了。她嫌人家老,又跑到人家那儿去做啥呢?” 林茜回答说:“就是扯神嘛,她还说喊我跟到她一起去,我妈听我说了对我说哪个跟到她去,她去骗人你不是都成了骗子了。她指望那老头给她买金项链,金耳环,那老头的女儿比她还大些,极力游说她给老头结婚。” 文娟问:“她结不结嘛?”林茜说:“耍了一阵还是嫌那老头年龄大了,她调到红星后那老头还写过信去,她干脆回信说她都结婚了,那老头才没再写信来。” 半夜三点才睡了,张涵也一直听到三点,不时还要点评两句。 第四章 四 早晨林茜带张涵回到家中,对父母说了欣欣两口子说这次不请客,元旦再请。母亲光火道:“这死娃,认进不认出。” 父亲火冒三丈地吼道:“他不请客算了,你们要吃啥子,我去给你们买就是了。”待父亲离开后,母亲才说:“这欣欣就像你们爸,有人送东西来就笑眯了。”母亲又心疼地说:“他们确实没得钱,手头紧得很,才搬过去十天,欣欣就瘦了一圈,那天我看欣欣手上只买了把芹菜。你们欣欣在我们屋头吃得好好嘛,哪受过那种苦。” 不一会儿,秦姑爹来了,他来说他中午来不了。接着代哥和舅母也来了。 代哥对林茜说:“西妹,这次回来不晓得你也在,没给你拿东西,以后专门来看你。” 林茜答应道:“就是,这次没拿,二次多拿点。” 代哥说:“听说欣欣分了房子了?” 父亲说:“就是,一百多个平方,比我们的房子还宽。 两个人都争着说调动欣欣的功劳,但一说到欣欣的各种不良习惯就没得哪个承担责任了。 谈到林茜的婚姻,代哥很不解地说:“你们大学是同学,咋会又离了呢,按理说同学是最佳组合嘛。” 林茜说:“才不一定哩,他懂的我也懂,我懂的他却不一定懂。” 代哥又问:“你们搞不好的原因在哪个呢?” 林茜回答说:“两个都有原因。”代哥说:“还比较客观嘛。”张涵这时躺到了地上,母亲大叫道:“这娃咋睡到地上去了呢?” 林茜说:“睡他的嘛,我小时候还净在地上滚哩,等他在地下睡下,吸收点自然的灵气。” 舅母就数落林茜说:“你一天好好生生离啥子婚嘛,有啥子吗改了就是了嘛,政府都要人犯错误,你比政府还凶说。” 林茜分辩道:“看不惯,一个人不是还高兴些。” 舅母忧心忡忡地说:“你那个娃娃遭孽得很嘛,二天再找一个,再咋个也没得亲娘亲老子好。” 代哥劝舅母说:“妈你不要管她,西妹没得啥不高兴的。” 林茜说:“就是怄点气,瘦点也可以嘛。” 代哥直是点头:“就是,你应该多怄点气,多蚀点肉。” 吃了午饭,林茜困得睁不开眼,舅母带着张涵说:“不要闹妈妈,等你妈去睡下。”林茜心中很感动,母亲是从来不得这样说的。睡了一阵起来,母亲使眼色让林茜到阳台上,林茜随着母亲走到阳台上,母亲对她说:“遇到那死娃了。你还是去给小红说一下,你们大姐等下就回来,你们代哥也回来了的嘛,人家都是要看欣欣的新房子的。” 林茜说:“我找不到小红的铺子的嘛。” 母亲说:“我带你去。”两人出来走到小红摆摊子的地方,母亲说:“你进去说,我就在外头等你。”林茜进去找到小红,劈头就说:“妈说还是喊你们把客请了,代哥今天上午就回来了,说要看你们房子,大姐等下还是要回来。妈喊我不给你们买茶几,我这儿就把五十块钱拿给你。” 林茜摸了张五十的递给小红。小红说:“干脆今天晚上就请。” 林茜一口回绝了:“今天晚上在屋头吃,爸把菜都买回来了。再说,哪个看房子有晚上去看的。” 小红还还嘴:“明天逢场的嘛,逢场生意好些。” 一听这个话,林茜的火一下就上来了,声音也提高了八度:“你不能这样算账嘛,我和大姐跑一趟车费都是好多,今天上午代哥也回来了,舅母本来说割了肉拿到你们这儿来的。要不然这样子嘛,你去摆你的摊子,我来给你把客招待了。欣欣呢我是晓得的,自私得很,你在这儿又没得娘屋头的人。因为张志明的关系,只有我来说你。你们这个家要搞起走,有些关系你不照顾到还是不行。爸妈那儿,你还是要多走动,你对他们好,他们对你更好。你们生活要开好点,反正东西你们都买齐了,生活还是要过得去。” 小红说:“生活开得还可以啊,隔两天就要买回肉,昨天本来中午才吃了肉,欣欣下午又去买些肉,半斤海椒,四块钱一斤,他都要买,昨晚上送你们走了,他又去打牌,结果输了几块。” 林茜教训的口气说:“一天打啥子牌,越是没得钱越输得恼火,钱往热烘的地方钻的嘛。” 说了一阵出来小红到底答应第二天请客了。林茜出来对母亲说了教训人的结果,母亲吩咐道:“回去不要给大姐他们说,人家听到心头不高兴,都是给她送了礼的,吃她一顿饭都那么恼火。” 想到刚才的情景林茜忍不住好笑,自己对母亲说:“这顿饭是我骂来吃的。” 林茜看到文摘报上说有一种生理上的跨栏定理,说的是人的某些器官受到受到损伤后,另外的一些器官发展起来,部分代替了被损伤的器官。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有在受到重创以后方能发挥出他的全部潜能,因为他别无选择。 回到家中,大姐已经回来了,她很神气地提了个秘码箱,说是何哥为了方便她出差,花一百多块钱给她买的。妈就说:“你们西妹回来给我背一大包的脏衣服,我这个大女回来提了个秘码箱,人家还以为我的女给我拿了好多钱回来哩。你们硬是想逗些贼娃子来偷我吗。” 父亲说:“我那阵出差,背个褡裢就走了几千里,再没得哪个来偷我抢我。” 代哥笑笑说:“锦妹这么漂亮,背个褡裢象啥子。” 当时林茜觉得自己一直都处于捉襟见肘的时候。实际上与张涵一两岁时,生活已经算是上了一个台阶了,为啥老是觉得自己脱不了贫呢。人就是这样,需求不断产生,买了黑白电视想买彩色电视,买了彩电又想买更大的,没有停止的时候,何时是个完呢? 晚上敏姐也过来耍,大姐说:“张蓉蓉长得越来越象是我们屋头的人了。” 母亲在林茜面前抱怨张哥:“他搬家的时候,欣欣去给他干了一天,这道听到欣欣要搬家,就说同学那儿有事,他就不得去。” 林茜毕业时可以留在省城的,林茜执意到了基层,父亲当时气得七窍生烟。他在省城有许多老朋友,经常都往那里去,林茜心野些,她早就觉得成天受娘家控制是很扼杀个性的。就象孙悟空,在西天路上取经才能展现出他的百般花样来,后来孙悟空成了佛了,一天不怒不笑了,叫人心中难过。就象又迂又腐的八股文。 晚上家中住不下,大姐跟了敏姐到她家中住。客人走完了,妈又有吩咐了,她对父亲说:“你给二十块钱给我,我拿给欣欣,喊他去买卤菜。” 父亲不吭声。父亲当然不愿再拿钱出来了,欣欣搬家后已经把家里的冰箱拿走了,父亲出钱给他买了张转角柜,母亲出钱买了张麻将桌。父亲已经花了那么多钱了,现在还要他出血,他当然恼火了。母亲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又说了句:“你拿了钱,我会说是你给的。”父亲很不情愿地摸了二十块钱出来。 晚上林茜和张涵睡在客厅。一早张涵醒了在床上唱道:“我好比,虎离山,受了孤单。”惹得林茜大笑,他以命令的口气说道:“不准笑!”又说:“西妹的妈妈,那个外婆,金县。” 他的意思是林茜(因为这个茜字,好多人都是读成西字的,当然本来可以读西。林茜从小到大人们都喊她西妹。)的妈妈就是外婆。林茜说:“西妹的外婆我都没见过,西妹的妈妈就是张涵的外婆。” 这天早晨吃了饭准备到欣欣那里去,妈让父亲把小刀装上,爸说:“装小刀做啥,在他那里是没有水果给你削的。”父亲一说起社会上种种现象,就慷慨激昂,象个老年愤青,头上的青筋一条条都清晰可见。 不管怎样,林茜心中还是不以为然,当官的与商人不要走得太近,商人和官员交往,图的是啥子,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不是欣赏你的为人,而是利益,哪怕是个傻子在那个位子上,他都一样要去他套近乎。纯粹的利益关系,况且哪敢说背着人做的权钱交易永远都不会曝光呢?况且易经里有一句:民不与商较利。林茜毕竟在哲学系读书,后来又教了几十年哲学课,对这句话一下就记在骨子里去了,意思是说,一般的人不要去与商人比钱多或是钱少,商人的工作就是谋利,其它的人干哪一行,就有自己的长处,与自己比,每天都比昨天好一点,每天都比昨天进步一点,而不是只知道比钱财多少,社会也就不会都患上浮躁的通病。况且真正要做成能够压得住岁月的成绩,多数都不是在当时的社会上以钱财来论的。比如司马迁写史记,就是在受到非人折磨之后,沉下心来,把各色人等能够写到妙趣横生,而不象多数历史只写些刻板的人物、事件,完全没有一些文学性,所以史记才能称作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耐得住寂寞,当然也离不了司马迁的才情与努力。 芳姐名林芳,芳姐是教师。原来代哥的地位明显比她只当一个老师的地位高。不过,这个代哥的性格极好,实际上他在家中家务事基本不做,他只会煮饭,那有什么难的,只需把米淘了,还知道掺多少水,煮在电饭锅里就行了,其他买菜烧菜家务料理都是表姐一个人打点。他不象很多男人,成天跑到酒桌子上去,要么跑到牌桌子上,他闲下来就喜欢看书,后来网络发达后,他喜欢写点文章发到网上去,他是那种会讨表姐欢心的男人,他不计较小事,不时拍下表姐马屁,说些恭维欣赏的话,当然两个人关系就越来越融洽。不象有的蠢男人,成天骂骂咧咧的,把钱也看得紧,两口子在一个家里争钱,争话语权,如此下来,把一个家当做战场一般,这个家火药味十足,当然就会有人不想在这个家里呆下去了。中国的家庭有几个缺:缺浪漫,缺童心,缺亲昵,缺欣赏。成天把某个人当作敌人一般想把他严防死守,这种家庭一个是看守,另一个就是犯人。两个人都没有自由和幸福可言。 代哥又说:“一个姐夫做梦梦见墙上一棵草,还有他戴起帽子打伞,还有一个就是背靠背和小姨妹睡觉。小姨妹是这样圆梦的墙上一棵草是无根基,戴起帽子打伞是多此一举,背靠背和小姨妹睡觉是这辈子休想。 老丈人又是另一种说法:墙上一棵草是独占鳌头,戴起帽子打伞是冠上加冠,背靠背和小姨妹睡觉解释为总有翻身之日。” 林茜说:“中国有个周公解梦,但是自从弗洛伊德梦的解析出来以后,人们把弗洛伊德称为现代心理学的创始人,因为周公解梦没有中间的推理过程,就直接讲墙倒意味着什么,涨水意味着什么,但是弗洛伊德的释梦增加了中间推理的环节。不是古希腊有关于俄底浦斯的神话,俄底浦斯这个人杀父娶母,弗洛伊德看到这个神话时热血沸腾,他由此得出了女儿都有恋父情节,儿子都有恋母情节,当然有偏激的地方,但他的心理学还是有许多合理之处。”听林茜说到心理学,在场的人都不感兴趣,林茜因为没有再结婚,多了许多时间出来,没事就看了心理学和哲学婚姻问题的书,自己感觉充实不少,她觉得自己不是个只知道和人比房子比首饰比穿着的人。肚子里有些真才实学比起只知道物质的人高出了不少。希腊神话中讲,俄底浦斯本是国王的儿子,但算命的对国王说这个儿子将来要杀父娶母,国王就让人把还是婴儿的俄底浦斯丢在荒野饿死或是让狼吃了,但是这个仆人到荒野处发了慈悲之心,让另一个到此的人收养了他,这个收养他的人也是另一个国家的国王,他就继承了王位,后来,他来到他生父的王国,与生父争执起来,他杀了生父,当时的法律,他杀死了国王,他就成为这个国家的国王,王后顺理成章成了他的妻子,还生了个儿子。后来俄底浦斯的生世被揭穿,他知道了自己的罪过,刺瞎了自己的眼,到处流浪,讲述自己的罪孽,以此赎罪。他的又是母亲又是妻子的女人自杀。杨贵妃已经是玄宗的媳妇了,后来被玄宗看上了,不管这个辈份了,让杨贵妃嫁给他,但是先是掩耳盗铃地让杨玉环出家,意思是婚姻关系已经解除了,再嫁给前夫的父亲就成了名正言顺的了。这个女人也是福享得太早了,白居易写的三千宠爱在一身,后来因为兵变,被玄宗赐死在马嵬坡,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女人可以乐享天年。所以人们为何常说红颜薄命,因为长得太美的女人,常常身不能由自己作主,只得傍大款,那个大款都小命不保了,你这个傍大款的人哪会有好下场。 秦姑爹问欣欣:“你们这个房子买不买呢?” 欣欣答道:“现在没说买,每个月给几十块钱的房租。” 代哥说:“几十块钱的房租便宜得很嘛,我们新房子要修起了,买下来要几万。”当时一个月只有三百块钱,几万块钱是很大一笔钱了。 大姐刘锦是住在省声城的,对房子问题感受太深了,她说:“我那套房子才那点宽,就是买使用权都花了五千多。 欣欣裂了嘴笑,父亲说:“还是我们对,提都没提买房子的事情。” 林茜父亲是离休干部,在干休所有套房子,这房子八几年还是很气派的,三室一厅,阳台都有三个,母亲也是生平第一次住上了套房。 代哥半开玩笑地对秦姑爹说:“我买房子还差些钱,到秦姑爹那儿借点不成问题嘛?” 就这句话把秦姑爹吓得连连说:“有问题啊,我还正想找你们借钱呢。” 秦姑爹年轻时穷怕了。他结婚时啥都没有,借了两条猪放在猪圈里。他后来有钱了全靠了老子。他把老子的责任田换到马路边,修了一排平房,住两间,其它房子都租出去,自己还开了杂货店,他是老板,老子是他的雇工。那时这个店每个月就赚上千块,还不算几间房的房租。他每个月只给老子拿一百块钱,旁人说他狠,他说我还包她伙食呢。伙食不算钱啊。老子是个老实人,那阵生意好时从来就没起过二心,如果心凶的人,背着他把钱弄些起来,他还是不晓得。伙食费一个月他只给老子三百,人来客去一概不管,都由老子去支撑。老子每个月一百块钱的零用都贴在家里用了,只要老子提出让他多拿点钱出来搞生活,他一句话就顶回去了:不要给我俩个说加钱的事,要说的话离婚。秦姑爹的钱阴到拿去放高利贷去了。林茜父亲每每谈起这个妹夫,都是不屑的口气。父亲一辈子用钱都大手大脚,母亲早就给他取了个散财童子的绰号。不过散财主要还有母亲帮着散。母亲一直就害怕自己死了后,父亲工资那么高,尤其是二千年左右,离休干部的工资成倍往上涨,除了工资,医疗费全报,每个月还有护理补贴,各种费用加起来一万好几,妈想的是万一二天自己死了,父亲不是找个人,人家驾式用钱啊,所以她就成天帮着散财,但散财主要是散给她儿了,女儿没得哪个沾光的。 后来欣欣买房马上就要给两万,欣欣四处借钱,大姐借了八千,无限期,好久有了好久还,也是无利息的。林茜自己房贷都还没还完,没有借。妈出面老子的妈八十多岁的人都把私房钱借了三千,秦姑爹就是一分不借。母亲为此心里很不高兴。这个儿子是林家屋里很重要的传宗接代的。妈的房子还是要花一万块钱,妈自己随便用,完全没有存钱意识,她在几个女儿面前说:我供了几个大学生出来,意思是让几个子女出钱,林茜当时这样说了句:那个房子哪个继承哪个出。母亲心里不安逸了好久。从这个家庭格局来看,所有的钱财上的好处都是欣欣的,林茜心想随便你那个房子要增殖好多,我一个出了门的女给你娘家搅什么经济问题。本来林茜就是属于不服哪个管的,自己经济一惯就独立了,房子自己买了,儿子自己供,不要想哪个帮忙。不要把自己的钱都搅到兄弟那里去了,各人有自己的小家,在一个大家庭里吃大锅饭只会越吃矛盾越深沉。大姐出了五千块钱给妈他们买房。 几个男人在外面神吹,几个女的去看欣欣的寝室。寝室收拾得整整齐齐,窗帘是小红自己打的,还有床罩都体现了农村人的喜好,都是大花大朵的。 老子说:“老大喊我在渡口去帮他做生意。” 老大是老子的儿子。在渡口摆了卤菜摊子,生意红火得很。娃娃也在那边,跑到那里又阴着超生了个儿子。这个老大不晓得咋想的,头一个娃娃就教育不好,这个大娃在邻居家玩火,差点把房子给人家烧了,当妈的护短得很,从来都不骂娃娃,娃娃要买个啥,身上没得钱,她借钱都要买,要不然,娃娃就在地下撒泼打滚,收拾不到。他还敢再生一个,不说福,后面那个大儿子不务正业,沾染上了毒品,这个当妈的给娃娃跪到求他不要搞毒品了。所以古人说的,你如果不把溺爱的手趁早拿开,社会会狠狠地教育他的。 听说老大让老子去,舅母说:“你去跟到大娃嘛,你不去在这个屋头还是忙到不歇,还得不到个好。” 母亲反对道:“才不要跟到哪个去哩,自己在屋头不好么,跑到人家那儿去看人家脸色。” 舅母不以为然地说:“大娃跟赵妹(老大的媳妇叫赵娟)对她还是可以,一家子吗牙齿跟舌头那么好还经常要咬一下呢。” 母亲一句话顶过去:“你咋不在芳芳那儿又要回来呢?” 舅母在金县一个人住了几年,架不住女儿天天说,还是跟到女儿那去了。但是舅母在那里搞不惯,经常都要闹着回来,金县有她很多熟人,走到街上经常这个那个都在打招呼,到表姐那里基本上只认得到表姐一家人,当然不想在那儿了。表姐和舅母两个人都能干,她们搞不扰拢的地方就在于两个人都太能干,对于如何做菜这些问题经常争执,与母亲不一样的是,舅母一直喜欢做事,林茜母亲多年以前就是指挥家了,她的任务就是指挥这个女儿这样做,那个女儿那样做。林茜本就是喜欢教育人的,见到母亲没怎么运动,给她买了个软皮球回去,让她拿着球对着墙打,她笑着说:“你把你妈当成小熊一样。”她不听,只是想过着动口不动手的生活。 大姐看不过意母亲说话挤兑舅母,接过话说:“舅母把孙儿孙女都带大了,该清闲了嘛,我,西妹,哪个没在舅母那里住过。一住就是一年。” 大姐读幼儿园时母亲就把她放在舅母那里,舅母很能淘神,还有个么姑婆的儿子也同时放在那里,这个娃辈份大,大姐喊四表叔。舅母回忆道:“那阵锦儿和老四在一个班上,锦儿喊四表叔,班上那些娃都跟到喊四表叔。”大姐笑道:“就是,他们都以为四表叔就是他的名字。”林茜说:“他到是占了欺头了,若是他辈份小,不是就吃亏了。” 母亲似乎受了感染,情绪也好起来:“那不是,老四喊芳芳侄侄,芳芳去接他们,全班的娃娃都喊芳芳侄侄。” 听芳姐说过母亲临时从都江堰搭了车就到父亲山里去了,林茜当时才八个月,娃娃就丢到妈在那儿的熟人带着,给芳姐发了电报,芳姐去接林茜时,正好看到那家人把好吃的只给自家的娃娃吃,林茜没人过问,当时芳姐的眼流花就流出来了。带着几个月的娃娃回去,跟着舅舅就把肉元子宰好了,看着西妹大口大口吃得那样子,舅舅舅母一家人都心疼得不得了,说娃娃在人家外人那儿坑成这样子了。天天用罐罐煨饭加些花生核桃在里头,没多久这西妹就长得白白胖胖了。 四表叔一家都在乡下,没能出来。么姑婆本来是个慢性子人,林茜没见过那么慢的人。她啥事都不着急,头顿的碗一定的等到第二顿才洗的,就是她儿子结婚时这个传统还是不会变。如果她请客,舅母精神好时提前就去了帮着她做,她就坐在那儿慢条斯理地抽烟。后来舅母的身体也衰弱下去,没人给她做了。她娶了媳妇,她还是不做,只是媳妇没好脸色给她看。她大儿子当了大队书记,后来孙子在城里立住脚了。 四表叔在他的儿子两三岁时来过一回,见了大姐分外高兴,两人回忆起幼儿园的时光,四表叔大谈他们幼儿园的同学,大姐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只有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四表叔走了以后,林茜对大姐说:“想起三年前,还在幼儿园。” 大姐骂道:“你那么刻薄做啥子?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那么讨厌。” 林茜在大姐眼中就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她嘻皮笑脸地说:“不是我刻薄,我实在是看你很可怜,想救你。那些幼儿园的同学你肯定记不到了,还要装起欣喜若狂的样子,何苦嘛,生活本来就很沉重,还要戴一付假面具做啥嘛。” 大姐分辩道:“礼节还是要讲的嘛!” 林茜才不相让哩,她又丢出一句:“中国人就是讲礼不讲理。” 大姐不开腔了,她是不屑于与这个蛮不讲理的妹妹理论的。 在欣欣这里,一般是用不着林茜上灶的。当初她看上小红就是因为她能干。中午,小红弄了一桌子菜。张涵中午吃了好多饭,外婆笑道:“今天这娃没吃零食,靠实饿了。” 林茜下午两点半的车,第二天早上她还有课。她带着张涵出来时,喝酒的还在吃。舅母说她:“着啥子急嘛,耍两天再走。” 林茜回答舅母:“哪敢啊,明天要上课。” 这个舅母啥子规矩在她那里都不起作用。胜娃(表姐的儿子,在电力公司当司机)工作后放假回来看她,假过了,她硬要胜娃再耍两天再回去,结果害得芳姐发电报来催胜娃回去上班。 小红和欣欣送林茜出来,小红说:“茜姐走到南街口子上去搭公交车,才五角钱。”要上长途车,先要搭车到长途车站去。林茜说:“我搞都搞不赢了,我还坐公共汽车哩,我坐三轮车还快点。” 小红还是说:“公车还是快,走不到好久就拢了。” 后来林茜还是坐上三轮车,欣欣把两块钱车钱给了。 在车上,张涵学着售票员喊:“搭车的,到明阳的快上来,有位子。”林茜笑道:“二天你可以当售票员了。” 第五章 五 这天林茜收到一封信,信封标明是从新祝寄来的,信上称呼、落款俱无,只写了一首林茜在课堂上讲过的佛教的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佛教讲究一个空字。这是佛教的根本,一切皆空,佛教让人们抛弃尘世的一切杂念,只念佛就是了。这纯粹就是骗人的把戏,人在世间,哪有躲避得了的,说穿了就一个字,逃。佛门中还要讲个三六九等,小和尚还不是只有挑水打柴。慧能当时还是个砍柴挑水的小和尚,主持传衣钵时,慧能不在接班人之列,接班人是神秀,神秀作的偈语是:身为菩提树,心似明镜台,年年常拂拭,不使染尘埃。慧能听到后就从后台走出来说:“你那叫什么空,我作一首比你那首还空。”慧能就作了开头那首: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也就有了慧能的出山,慧能出山的过程不是这两句话就写得了的,过程说得上惊险,与神秀就成了誓不两立的死对头,成了佛教上的两个派别,所以空是不可能的,如果慧能只是安心做个小和尚,就空了,也就没有两个派别的争斗了。所以林茜认为但凡人还有点活力的,不至于天天吃斋念佛,那是心如死灰的人,才会抛弃红尘。比如演林黛玉的陈晓旭,知道癌症晚期没有生的可能,才皈依了佛门。抛弃世间繁花似锦的生活。 只不过佛教提倡不杀生的规范还是可以借鉴的。现在有些人无所不吃,似乎吃些奇珍异物方能显出自己身价百倍。对这些人来说,隐居山林对地球来说是一大幸事。过苦行的日子,免得把地球弄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林茜估计是李琥写来的,林茜问过林显金,他说字好象就是李琥写的。又说:“林老师你找李琥谈下嘛,他很在乎你的看法。” 林茜负气地说:“我找他做啥子,有点烦他。”这个林茜显金倒是个好脾气,他退一步说:“那我让他今晚上来找你。” 林茜很强硬地说:“你给他说不准说怪话,否则我就不理他。” 林茜真想给李琥回敬一句:“果真无一物,何以写诗来!” 后来李琥来和林茜和解了,没讲脏话,但最后说到某些演员有了名了,不停地换女人,他禁不住又说了一句:女人嘛,不过就是慰安妇。林茜本想发作,转念一想李琥原来说过的话:没把林老当作女人,把林茜当作同类项的,也不怄他的气了。 下午五点过,林茜正给张涵洗澡时文娟来了。她还没到林茜这里来过,问了几个人才找到的。老王没和她通电话,不知是否会跑来。上午林茜买了个鸡,又买了几斤排骨,吃了饭后,林茜流鼻血了,正在这时,张涵把碗打烂了,是扔篮球打的,林茜给了他一巴掌。 江飞鸿和杨建国吃了饭过来了,杨建国说:“张涵惹了祸么,在那边就听到了。” 林茜和文娟去看电影《在阳光灿烂的日子》,让两人帮着看张涵,临走时把文娟拿的牛肉干留下,回来后才想起说:“忘记了给你们打招呼,不要给张涵吃,胀到了麻烦得很。” 杨建国说:“哪有他吃的嘛。”江飞鸿实在地说:“他吃了点。” 冰箱里还有两个广柑,拿出来让江飞鸿削了,一个人吃了半个。林茜对杨建国说:“你把我的影集拿出来给文老师看。”后来又对文娟说:“喊老师都拗口,从来就没觉得你是老师。” 文娟说:“你自己要喊。” 这个周末过得很随意。和文娟吃了饭就带着张涵睡午觉,四点过林茜醒了,去买了饺子皮回来已经快五点过了,喊文娟起来,文娟还说:“我还等你把饺子端到床上来呢!” 林茜说:“对嘛,你就等到,吃了你又睡,多长点肉出来。” 说归说,文娟还是起来了,她坐在沙发上拿了林茜的毛线来打,这是江燕萍教林茜打的高领。文娟说:“你打毛线手还有点匀的嘛。” 林茜说:“不是给你吹,我自己打过两件细毛线的毛衣,穿出来人家都说象买的一样。” 林茜去洗衣服去了。张涵不知怎么把壁灯罩子取了下来,在茶几上敲得响,文娟才发现,茶几被敲了几个印子,林茜给张涵拿下来,对文娟说:“这娃咋会把罩子都取下来了呢。” 文娟说:“你现在脾气比我好。”林茜回答道:“磨出来了嘛。”林茜听到很多人骂起娃娃来恨不得把娃娃生吃了一般,娃娃吓得恼火,大人也气得很,江燕萍随时随地说到这些琐事都是气急败坏,咬牙切齿,林茜就总结教训,自己一定不要生气,因为不如你意是必然的,为了改变不了的事情生气,不是聪明人的做法。改变自己的心态,大人把自己当作娃娃的玩具,遇到不如意的事,自然就心胸开阔了。江燕萍就是随时想改变男人,问题是那个男人大男子主义严重得很,你哪改造得了嘛,把你自己累得心力衰竭,男人还是依然故我,花这无用功做什么。 后来林茜利用空闲时间教张涵背小学语文课本的内容,一点一点地教,他过了多年后都不会忘记,时常自己就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还有那首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孤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古诗词的功夫得益于林茜父亲的熏陶。父亲就能背很多,还时常自己写诗,他写的是格律诗,经常写了还寄到报上杂志上发表。父亲字也写得好,那次回来,给林茜写在宣纸上裱好的是王维《山居秋暝》中的一句诗句:清泉石上流。当时不以为有什么的,后来再看时,觉得这段背书的日子很重要。她在父亲要求下把前赤壁赋背下来,后来又背了很多古文,滕王阁序是背得最难的。但想到但凡文人,都要有好的背功,钱钟书把红楼梦中许多章回的内容都可以背下来,所以自己还是要肚子里有点东西,而不是一天只知道算计我又增加了好多钱。到后来自己把生活中诗意和悲剧的东西都可以写下来,又算是上了一个台阶。有日林茜听父亲说又写了什么诗,就不服地对父亲说:“我肯定比你写得好嘛。”父亲气得很,问过兄弟:“你们茜姐的诗比我写得好啊。”兄弟说:“你们两个风格不一样,一个是古代的,一个是现代的。” 再一次见面,父亲在扇子上写了几首诗送林茜,林茜一看,完全不晓得是哪个写的。就说了句:“我咋个没见过呢。”父亲一句话回敬过来:“你没见过的东西多得很。”里面就有那兰容若的那句: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文娟说到他的儿子:“他喜欢问好多问题,有时都把我弄得不晓得咋个回答他了,那回说,地球是圆的,我们家的地砖咋没有跷起来呢,我解释不清楚,就说北门就高些,南门不是就低些嘛,他一直没想通,又说太阳有好大,星星有好远,问我人是哪里来的,我说是妈妈在医院里头生出来的,他拣到了。楼上一个娃娃扯筋,他去教育人家,不要怄妈妈,妈妈生你好辛苦啊。他说男女的区别就在这里(指胸脯)。” 吃完饺子文娟去洗碗,林茜问了一句瓜话:“你洗得来碗不?” 文娟说:“你问我弄得来饭不还有说的,还问我洗得碗不,我啥子做不来,碗还是洗得来的嘛。” 不注意的时候,张涵没洗脸自己就抹了很多宝宝霜在脸上,头发上都弄起了杨建国和江飞鸿过来看到,杨建国说:“操得起啊。”见文娟在洗碗,杨建国又说:“她咋比你勤快得多呢!” 林茜说:“有人的时候我就不想做了。” 文娟洗脸的时候不分清红皂白,又给张涵洗了一遍。 晚上没电视看,林茜这阵还买不起电视。四个人打牌耍。张涵在一旁掷骰子。可能是遗传了张志明的特点,张涵一会儿说:“文阿姨要赢。”说了才掷,一会儿又说:“妈妈要赢。” 杨建国就说:“说哪个赢,哪个就要输。” 文娟听到张涵说她要赢笑不来了,直是说:“张涵硬是文阿姨的乖么儿哩。”张涵的积极性更高了。 打了一阵,林茜腰痛起来,说:“我写东西坐久了腰也没痛,,现在一个小时都没得就痛得很呢。”换了杨建国的小板凳来坐。江飞鸿一会儿问:“要不要在我这儿来坐嘛?” 林茜开始输了,后来好不容易自逮一回,马上大叫:“算账!” 江飞鸿笑道:“开头输了咋不算账,这回自逮了马上喊算账。” 杨建国把麻将拿过去,把三万整掉了,文娟以红中代替三万,林茜这次把红中当成四万了,和了麻胡了。文娟的眼睛何等厉害,看出来了,叫道:“你哪里和了嘛,两个三万,不是成了二三三万了,快把钱还来。” 当时只有杨建国给了钱,文娟和江飞鸿两人都没给钱,林茜把杨建国的钱退给他,说:“这回不算。” 下盘还是林茜做庄,第二盘她又自逮了。杨建国给了钱,那两人仍是不给,说还没喊你包赔呢,林茜扯横道:“哪个喊你们把麻将拿过去整掉了呢。” 江飞鸿说:“把麻将整掉的人不是给了钱了。” 杨建国说:“又不是我整掉的,隔壁的人弄掉的。”江飞鸿说:“反正是你拿过去的。”杨建国说:“反正我是不敢不给。” 文娟不解地问:“咋呢?”林茜解释说:“他还有两科毕业时补考,都是我在教,他敢不给么?” 文娟就说:“你是啥子老师,就这样子敲诈学生说。” 林茜说:“我还没有专门多整些人来补考,都不及格更好,都不敢得罪我,打牌都来输给我。” 林茜这样说,但实际她是个认真的人,从来不会搞些靠山吃山,靠学生吃学生的人,她讲情义,人也大方,从来在人面前或在人后,都把钱财看得极淡的人,你喊她做那种见到一丝好处就要喉咙里都伸只手出来的人,她根本就不会,也不屑于做。后来教育学院和工程学院合并后,有个老师被学生揭发出给一个四十五分没考到的学生改成六十分以上,学生不再补考,这个老师就收了学生的好处费,这个学生过了关,但另一个学生两个人是照着抄的,应该是一样的,这个学生没过,没过的学(如果考虑成绩没达到四十分五,学生需要重修。过了四十五分,就只需补考)生拚着命告,说我们俩是一样的卷子,他过了,我没过,肯定有猫腻,结果学校教务处领导找到这个老师,她还厉害得很,说哪个老师没做过这种事情,惹得领导火冒,把她几年批改的卷都弄出来查,结果是有很多都是没有来由的加分,让学生过关。这下这个老师没话说了,处罚是调离教师岗位,永远不能当教师。林茜听她说所有教师都有改分的,自己在心里说,自己批改的卷子就经得起查,加分如果说五分以下,可以加,学生不说林茜自己就会加,所以但凡学生总评没过,学生打电话求情加分的话,林茜是加不了的,因为阅卷的时候已经放松些了。什么时候原则是要有的,后来出了几个市长,到了某地就砍城市的树木,为了让自己的舅子老婊在这个砍树栽树中多捞钱,人们就把这种市长叫作伐木系毕业的,这种人也是利令智昏,走到哪就把树砍到哪,结果没出五年,都进监狱了,林茜所在的明阳市市长,一个是砍树,还有就是公开明码标价卖官,卖了六十个官位,一个五十万,还靠着打牌,专门和有求于他的商人打牌,一局下来赢几十万,他真的是数钱数到手软。后来数罪并发,被判处无期徒刑,何苦,要那么多钱做啥子,这辈子在监狱里了,与往日在台上的风光比,反差太大,有的人当时精神就出问题了。 当晚文娟赢了五块,杨建国赢了六块。都是老朽一个人输,林茜打了个不输不赢。 第二天下午林茜理了发出来,文娟买了一大包水果,林茜埋怨道:“你有毛病啊,买这么多东西提起。”文娟说:“桔子张涵好剥,柚子你多吃点,清火,你虚火太重了。” 走了一段,见到还有那么多卖水果的,文娟后悔道:“该晓得到这儿来买,这里的还大些。”林茜说道:“就是,多看一下再说,你一天着啥子急嘛。” 文娟听张涵说了句新妈妈,文娟说:“喊新妈妈滚蛋。” 李小鹏很自豪地喊文娟把工作辞了,他来供他,他口头禅是你一个月那点工资,还不够我打一盘麻将的。 林茜对文娟说:“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人把我供起,我不工作了,专心写书。你有人供你,你还不肯。”文娟说:“人家哪个供你,你的价值得不到体现,你还要骂人家把你埋没了。” 第一章 一 张涵在床上把文娟给他买的玛瑙取下来了,他硬是不戴。戴在身上反而碍手碍脚。张涵还记得林茜在他小时候教他的儿歌,这是林茜自己编的:马儿马儿快快跑,跑到山上去吃草,吃了草又喝水,喝了水又睡觉。后面是他自己添上去的:睡了觉起来又屙尿,屙了尿,逮耗子。 这天林茜正煮了饺子,几个男孩来了。赵大勇和周洪健一人尝了两个饺子,周洪健说:“尝一个没得感觉,第二个才有点味道。”江飞鸿和杨建国没吃,他们头天晚上吃过了。吃了饺子后,张红玲来了。周洪健对张红玲说:“张红玲,天冷了,给我打件毛衣,纯毛的。” 赵大勇说:“头发就是纯毛的。”几人大笑。林茜就说:“赵大勇的头发是纯毛的,杨建国的头发是晴纶的,江飞鸿的头发是亚麻的。”这几个人吃饺子吃上瘾了,过两天买了五斤饺子皮在林茜这里来包饺子。买回来江飞鸿对林茜说:“杨二娃听说饺子皮才一块二一斤喜惨了,他开头以为三块钱一斤哩,他说一个人要吃五十个,一个人买一斤才够。” 林茜说道:“瓜的,眼大肚皮小,咋吃得了那么多嘛,就是面吗,一个人也吃不到一斤嘛,饺子还要包心子呢。” 杨建国周洪健两人买了两斤肉回来,没买韭菜,林茜叫杨建国骑了车去买,江飞鸿自告奋勇去剁肉,等杨二娃买了肉回来,肉还没剁好。杨二娃又去找磨刀石,磨了又剁。他把做调料用的葱子全伙到饺子馅里去了。做了一烧萁饺子,杨建国端去煮,一会儿过来对林茜说:“遵照你的吩咐,掺了三道水。”林茜对他们说过,这个饺子要煮熟,着不得急,如果煮的时候不掺冷水,只是开了大火一直猛煮下去,饺子烂了里头还没好,所以要有点耐心,慢慢煮,煮开了掺一道冷水,再煮开了,又掺一道冷水,一共三道冷水掺了过后,煮开了,饺子才里外都好了,这时几个人都在那儿迫不及待地盯着锅里,林茜说:“你们喉咙里都伸出手来了。” 赵大勇说:“伸出一只脚来又咋个呢。” 一个人吃了三碗,他们还是吃饱了,林茜只吃了一碗。周洪健吃完一抹嘴说:“小邦今天上午骂了好久人,那些人也太烦了,迟到了十多个,咋个说都不管用。” 江飞鸿也说:“他数落一阵,说他为这个班花了好多心血,还是没得个好,就象一个寡妇守了几十年寡没得到贞洁牌坊一样。” “你这个比喻太精彩了。”林茜说。 几个人闲着没事打牌。林茜腰痛,指挥张红玲打,当时江飞鸿也在边上站着看,两人不约而同让张红玲打三筒,下五万和三万的对处叫,这时赵大勇打出二条,张红玲手上有三个二条,就是一坎,按规矩手上有了三张一样的,人家打出最后一张来,就去杠,林茜急不可待地伸手帮张红玲摸,见是个五筒,大叫:“哈哈,杠上花,拿来,一人两块。”张红玲高兴得合不拢嘴,把一把钱往林茜手里塞。 这时周洪健对林茜说:“杨二娃说你那个女同学有点乖。” 林茜得意地说:“我的那些朋友都有点乖。” 杨建国颇为得意地说:“我也属于乖的那种了。” 林茜更正道:“我说的是女娃儿,给我交往的男娃儿都有点丑,一线天外加微型三角眼。” 几个人都笑了。赵大勇对张红玲说:“你们山东啥子都大,太阳晒多了,一个个身强力壮,你早该从山东带个人来,有个伴。” 杨建国笑道:“回去就只抱个盒盒。” “啥子盒盒?”张红玲不解地问林茜。 “骨灰盒。”林茜用普通话对她说。 江飞鸿说:“原来还没听懂哈!” 杨建国又说:“你们那些山东人把筷子当牙签,掏不动,用锤子敲,边上的吓瓜了,你还说,拿的是小号。” 众人捧腹大笑,杨建国笑得牙齿全都暴露在外面了,林茜和张红玲笑得喘不过气来,江飞鸿只是咧咧嘴,表示笑过了。赵大勇接着说:“张红玲把我们这儿的米拿回去,你爸说带些灰尘来做啥子。”江飞鸿说:“到班上去宣扬,麻坛一支花,净做杠上花,”杨建国接口道:“还要和五筒这个精旮旯。” l 这天,黄永辉家里又打成一团。起因是黄永辉的妈要回老家去一趟,开始没给媳妇说,到晚上媳妇才知道第二天婆婆带不了孙女,要回去了。当时媳妇就骂人,骂着骂着婆婆与她对骂,她觉得气越来越大,一下干脆出手把婆婆的脖子卡住了,婆婆一时动弹不得,呼吸都困难了。黄永辉一下火上来,几拳下去,把媳妇打得放开了婆婆,婆婆大声哭叫,一边数落着:“我到你这儿来带娃娃,一分钱没要你的,吃的用的我都是用我们自己的钱,你今天还要卡我卡得出不赢气,我不想活了,以后你也不要喊我带娃娃了,我黄家不知道前辈子造了啥子孽啊,修得你这么个满脸横肉,不讲理的媳妇,亏得你们老爹还是啥子离休干部,教出来你这种又懒又歪的女子啊,” 曾静怡在家中一个女儿,几个哥都让着她的,一个人在娘家霸道惯了,如今听得婆婆又哭又骂数落她,她也顺势躺在地下,大声哭喊道:“要杀人啦,要杀人啦,他们黄家老的小的都欺负我这个外姓人,你们大家都来看啊,” 当时整幢楼都闹得乌喧喧的,岂止这边教育学院,隔壁天下乐企业的住户听得不耐烦就在那边骂:“你们不是大学老师的嘛,你们素质咋还这么低呢,连我们这些没文化的工人老大哥都不如,又打又闹,硬是冤枉我们出力供你们。供出这种低级人。” 冯玉书老师听到了,一下就骂过去:“你以为大学老师没创造价值啊,你懂不懂,我们这是脑力劳动,你啥子就说你们供我们了,你们那个天下乐都垮杆几年了,你供得起我们。”一顿数落,把那个厂里的人骂得不开腔了。 这天张涵正好在林茜这里,他耳朵尖得很,本来林茜与黄永辉是近邻,林茜在二单元,七楼,黄永辉在三单元六楼,林茜站在阳台上刚好看得见那边单元六楼。张涵直是说:“妈妈,要杀人了。”林茜就说:“他们打起来了,还不得杀人。”何必嘛,为点口角就要打到不可开交。张涵又问:“他们饿到了哈?”林茜回答说:“他们是吃饱了没事干。”张涵却说一句:“饿死他狗日的。” 这个事情过了没几天,黄永辉把女人起诉到了法院,要求离婚。本来只那天的打架还不至于离婚的,黄永辉的妈走了,娃娃两个年轻人自己想办法管。那天两个人又争起来了,这个曾静怡骂着骂着就动手起来,手打得痛了,顺手操起擀面杖打起来,越打越有劲,黄永辉想到那天他动手打了女的,自己也有错,这次就让夫人把气出够,女人打得止住时,黄永辉的脚都肿起多大了,第二天黄永辉脚痛得下不了楼,喊女人给他买点止痛药回来,女人一句话让他寒了心,女人说:你把钱拿来我给你买。黄永辉摸了十块钱给她,女人才买了药回来了。黄永辉觉得这个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火气上来了,还动手就打。女人本来是法院上班的,知道丈夫起诉她,还回来问:“你咋个晓得到法院起诉的呢?”再怎么黄永辉一个地理系毕业的大学生,哪会离婚找法院都不知道。关键在离婚过后,两人的东西都分好了,曾静怡找几个人搬了些东西走了,隔两天,曾静怡的哥,在教育学院图书馆工作的曾华国又跑到黄永辉家里去,为了一个挂衣服的架子,把黄永辉打得鼻清脸肿。曾华国非要帮妹妹把架子拿起走,黄永辉不让,说那是他妈给他买的。曾华国非要拿。起冲突后,只有黄永辉吃亏。当时曾华国带了小兄弟去的,他支使小兄弟把黄永辉双手拉住,他用随身带的扳手照着人脑壳打,打得黄永辉下楼来就要去撞车。他已经不想活了,林茜也看到,头上很大一个血包,人完全变了形,林茜带着儿子也不敢帮忙,害怕打得自己身上来,好在这时候体育教师张利文把黄永辉拉住了,知道情况后,张利文把曾华国扭送到派出所,派出所领导是张利文哥们,警察都气不过了,默许张利文把曾华国捶了一顿,打得他心脏病犯了,又到医院抢救,因为他自己有错在先,他也没敢告张利文打他的事。 这天林茜在图书馆,和江燕萍说起曾老师打人和挨打的事,林茜义愤填膺地表明态度:“搞不好大家好说好散嘛,打得乌吼连天的,如果是我,早就分手算了,那个曾老师,平时看到也没得那么吓人,咋下得了手去打人家嘛,再咋个说原来也曾经是亲戚,不说离了婚做朋友,就是对路人吗,也不至于大打出手嘛。” 江燕萍却说:“曾老师这个人对同事多好的嘛,他太爱他妹妹了,才做得过激了。” 林茜就说:“再咋个帮妹妹,都不该下死手,你没听人家都说,他和他妹都长得一脸横肉,遇到啥子事情都蛮不讲理,黄永辉的妈不是去给孙女做生,把蛋糕买到送到曾静怡娘家去,那个女的直接把蛋糕从楼上照着老人头上扔下来,其他啥都不说,打到老人和打到外人都不是好事,我都在想,这女人神经是不是有毛病啊。” 谁知江燕萍却说:“哪是,你不晓得,人一气到了,啥子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原来给陈大川住到北街那边的时候,(陈大川最早分的宿舍)他把我气到了,我把牙膏牙刷从五楼上丢下来,他才去捡上来,我又把电饭锅丢下去了,把他气得没法,他又跑下去捡上来,” 林茜打断她说:“你那么吓人啊,电饭锅都敢往楼下丢啊,再咋个生气,还是要有理性,你把那么重个铁家伙丢下去,后果想过没有,砸到人了还不是要你给医药费啊。”然后林茜让江燕萍伸出两手,交叉后林茜看了后说:“你交叉两手是右手大拇指压着左手大拇指的,你这是典型的感情战胜理智的类型,你看我,随便手怎么交叉,都是左手压着右手的,我这种类型就是理智战胜感情型的。我就不会吵起架来什么都不顾。” 江燕萍说:“哪敢给你俩个比啊,你哲学系出来的,是要冷静些嘛,我们爸在我面前说起你就说,那个林茜的脑壳好用得很,李琴哪赶得上啊,你不是那阵在我们屋里打牌,你走了,我们老汉就说,那个林茜一边打牌,一边不停地说话,还不停地和牌,你要想赢她还不得行。”林茜有段时间喜欢到江燕萍家去耍,她和江燕萍都是可以说得热火朝天的性格,但后来有一次林茜觉得有钱人家还是少去为好,不知江燕萍是不是有意说的,林茜头天在她家耍了过后,第二天她在林茜面前说起自己家里什么首饰掉了,尽管过几天她又说自己放失手了找到了,但林茜心里还是觉得与她不是一个层次的,至少在钱上,她认为她家里有钱得很,去多了,瓜田李下,说得心里不舒服。所以,太有钱了,不一定是好事,钱多与权大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心防。与人打交道时任何时候都会从利害攸关的角度思量,没有一刻放松的时候,何苦,用哲学的观点来看就是人被钱异化了,钱本来是人造出来方便而己,结果许多人就成了钱的奴隶了,哪还会洒脱呢。成天与人打交道都防贼一样,生怕人找着你借贷了,哪会不累嘛。 后来江燕萍说起耍朋友的事:“原来李琴不是喜欢陈大川嘛,但是陈大川不喜欢她,我呢,当时李琴他们大学同学那个李良经常来追我,那个人长得又高又帅,伸伸展展的,他同时和陈大川都在追我,但是他有次喝了酒,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的,我心头就想,我女人家都没哭,你一个男人哭成那样子,就不喜欢了。后来陈大川见到其他追求我的人,直接就反客为主,他攀着我的肩对其他人说:燕萍我们两个去送他们,他把自己一下就当成主人了,我都不晓得咋个稀里糊涂就跟着他走了。”林茜隐约觉得江燕萍和老公关系有问题,问她:“你和陈大川是不是关系没得好好啊?”江燕萍马上回答:“哪里,我们俩个走哪里都是手拉手。陈大川是一个立得住的男人,我们家的股票房产都是他创造出来的。当时我老汉的几万块钱一下借给他去买股票,他又贷了好多高利贷去买那些渣渣股,一般的男人好多是没得那个能力的,你不晓得,那些渣渣股全部都上市了,要不是他,我们还不是只有象那些没得钱又想开车的人一样买个拓儿车来开,你不晓得,人家说个笑话,前面一个奔驰,后面一个本田,中间是个奥拓,三个车追尾了,结果奔驰车上的人和本田上的人下来一看,中间那个车没见了,你晓不晓得拓儿车哪去了?” 林茜想想说:“不晓得,未必飞到高速路外去了?” 江燕萍笑得出不了声,止住笑方说道:“奥拓车都挤成一个薄片片了。” 江燕萍和老公每个人开个车,多数人当时还一个车都买不起的时候,一个家里两个车确实是打眼。林茜自己是个车盲,她本身也不觉得有个车就好不得了,江燕萍对林茜说:“你还是去把车学会嘛,你二天有钱了也去买个车来开。” 林茜就说:“我才不学开车,那个路上那么多车,我不晓得开到哪去了,我不学还安全些。” 江燕萍一闻此言,立刻做出反应:“呸呸呸,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你自己小心点哪得出事啊。你不晓得,我那个车是越野车,底盘比一般的轿车高好多,随便开到哪里都可以,轿车有些地方就开不过去,陈大川不是本田开了几年,紧在那儿说要换成奔驰,我还在骂他,你那个车开起好好生生的,哪又去花钱买新的。”林茜问:“一个奔驰不是要上百万啊?”江燕萍回答说:“有些二手的也只要几十万就是了。”与她比起来,林茜就觉得自己物质上贫穷得很,电视都还没得钱买,不过,反过来想,自己离婚几年间出来看了很多书,凡高传,凡高身前几乎没卖出过一幅画,但死后,他的向日葵卖到了几千万人民币。马克思几乎也没挣过多少钱,他的主要生活来源都是靠着恩格斯,恩格斯做生意是个高手,开了许多工厂,但恩格斯还是个哲学家,他写的自然辩证法,文科的哲学系学生一般是教不了,都是理科的人改行学哲学,这个辩证法才教得了,林茜记得大学时教自然辩证法的老师听说都是理科转系过来的。不是说马克思这个人挣不了钱,他曾经炒过一次股,小试牛刀,一下就赚了许多。但马克思的精力主要放在写资本论上的,他在英国图书馆坐了许多年冷板凳,终于写出了资本论,里面涉及到六百多个人物。后来马克思被评为千年伟人的第一名,原来的第一名爱因斯坦屈居第二,弗洛伊德名列第三。因为马克思的学说以及为之进行的社会主义运动的实践,使世界格局发生了大的变化,所以西方国家都承认社会主义理论的创史人马克思成为千年伟人第一,爱因斯坦第二是因为他在自然科学领域的贡献,弗洛伊德排第三位则是因为他在心理学领域开创了现代心理学,使心理学成为一门科学而不是玄学。马克思之所以能够那么杰出,当然离不开恩格斯,恩格斯如同他的左膀右臂,没有恩格斯对马克思是不可想象的。想到这些,林茜就释然了,钱财对林茜来说只不过是生存的必要条件,基本生活能够过得去了,钱财不是林茜追求的终极目标,易经上讲过一句:民不与商较利,这个思想让林茜受用终身。与人成天比钱财多少,车子房子票子再多,都是国家的。良田万顷,日食三餐,广厦千间,夜眠八尺。何苦把自己比得那么累。 第二章 二 这天是星期五,一个晴朗的日子,冯小露心情很好,一来是她那个在电视台当台长的大哥冯健对她透露了她的临时工打字员的身份有希望改变了。这个打字员当了好几年,家里两个哥在学习上都站得住,两个都考了大学出来的,就她这个妹妹没读多少书,因为没个文凭,找工作屡次碰壁,这时候冯小露就经常被埋怨,父母亲倒不敢说什么,因为父母亲都宠她得很,基本上是舍不得说她一句的,哥哥也不怎么说她,只是两个哥娶的嫂子就难免没点闲话,冯小露平日里都在糖水里泡大的,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长得好,娇小玲珑的身材,精致的五官,尤其是随便怎么吃都不会长胖的身材,在当今的讲究骨感美的年代,她常常都为此骄傲。看到一些年纪不大,就膨胀得象被吹胀了的气球,还不时都在念叨:宁要一脸皱,不要一身肉的话,冯小露心中时时都会感到得意得不可复加。有了好身材,当然就要有好的衣服,好的化妆品来打扮,这打字员虽说工作轻松,再怎么说也是临时工,比起正式工来说,收入上就差远了,就是市政府的打字员,一个月按规定也只有一千多块钱,如果转成了正式工了,一个月少说工资涨五倍都不止。当然这是值得冯小露睡着都要笑出声来的事。 还有一个高兴的事,她中学的一个暗恋她的男同学要来看她。这时的冯小露三十几,和老公以及她在党校读凼授期间好上的党校老师张志明,感情纠葛持续了一段时间,她心里纠结了,在这种时候,这个男人的来访,让她的生活有了些色彩。这个男人自己辞了职出来在做生意,听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改革开放十多年了,人人都想着赚钱发财,今天来的这个男同学周兵,本来在厂里上班,后来就下海经商了。 正想着,男同学来了。这是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捧着一束鲜花, 送到冯小露面前:“小露,好久不见,你还是象在学校时一样呢。” 冯小露笑了,有人尤其是男人恭维,女人心里都会很受用的,她招呼他坐下,倒上水,一边和周兵闲聊着,一边熟练地做着手上的工作。打字几年了,她可以做到说话打字两不误。有人陪着,尤其是喜欢自己的男人陪着,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五点过了,冯小露感觉自己肚子饿了,不自觉地在男人面前说了句:“中午不想吃饭,现在想吃呢,却还要等到下班,我饿了你说咋办呢!”周兵听到这话,立马起身说:“我出去买点吃的回来,你等着啊。”随即男人出去,不久买了些东西回来,冯小露看他手上拿着蛋糕,麻花,还有花生饮料,笑着说:“你硬是就买了这么多东西说,我还以为你这个癞蛤蟆十三只晓得送花哩。”男人也笑了,当年冯小露在班上长得漂亮,追求的人排成队,冯小露把这些男人一个个编了号,比如青蛙一号,青蛙二号,周兵知道了,斗起胆子写了张纸条问道:“仙女,我是周兵,你把我排成青蛙几号?”冯小露随口对周兵说:“你是癞蛤蟆十三号。”当着众人面这样一说,周兵这个十三号就传出来了。这时冯小露想起原来学校里被众多男同学追着捧着的感觉,越来越感觉被人爱的感觉又回来了,于是对周兵说道:“你是个死人吗,看到我搞不赢,手都腾不出来,给我喂一根麻花嘛。”周兵恍然大悟一般,说:“骂得好,你看我咋个木头一样呢。”随即拿出一根麻花掰开,给冯小露喂一根到嘴里。吃了麻花,冯小露示意要喝水,周兵赶忙端起饮料让冯小露就着喝。 下班后,周兵殷勤地打开车门,带着冯小露到酒店吃饭,这个男人比较阔绰,点了一大桌子菜,后来又约了一伙朋友,有原来的同学,也有些商人朋友,大家到卡拉ok唱歌。当中只有冯小露一个女人,所有人都来敬酒,大家都来争着和她唱歌,她唱了一首又一首,首先唱了一首短甜蜜蜜,这是邓丽君的原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一时想不起,啊,在梦里,梦里梦里见过你,是你,是你,梦见的就是你。”她唱是你的时候,下面的男人纷纷问道:“是我吗?”她越发来了兴致,又和男人们跳舞,跳得尽兴,有乐不思蜀的感觉了,心里就有些后悔了,何必一下就住到张志明家去了呢,把自己捆绑在那个家里,还是不安逸了,张志明那个妈,天天跟着,那个习惯让她头疼,把阳台上厨房里到处堆起垃圾,她说过两回,没用,婆婆倒说她:“我看到卖得脱的捡些回来,总卖得到两个钱,我未必看到钱都不晓得捡啊。”她不好多说,毕竟是在张志明的房子里,儿子还靠着婆婆煮饭,自己就忍着点,况且婆婆看她早晨不吃早饭,起来就化妆说过几次:“你起来还是先吃饭,紧化啥子,我一早起来煮起了豆浆,还煎了馍馍,你一口都不吃,反正都是一家人了,化那么好给哪个看嘛。”说着说着婆婆居然说起张志明前妻:“人家林茜原来起来就忙不赢的做事,哪得在脸上化来化去的啊。”把冯小露气得窝在心里几天都不舒服。她就找张志明闹,说你们妈说我不如你那个丑老婆,你要去说下你妈,我哪点会不如林茜。没想到张志明听到她说了丑老婆三个字,居然对她动了手,还说:“你敢再骂林茜试下呢。”她心里就觉得虽然她把张志明夺过来了,但是这个男人的心却不完全属于她。所以这天晚上,大家热闹,她唱起了一首萍聚:这首歌唱的是大家在一起了,后来又要分手,只要相聚过,已经足够,不必费心地彼此约束,更不需要言语的承诺。过几天,想到最后唱的这首歌,她心中就隐隐感到不安,未必与张志明也是只能做短暂的露水夫妻吗?她把自己吓着了。 这天林茜在图书馆写了一阵东西准备离开时,老王老师对她说:“我看这个人买些啥菜呢?” 林茜习惯早晨出去骑车转一圈时,就把一天的菜买好了,看到有些懒女人到了下午六点时还说不晓得晚上吃啥子,林茜心里就觉得你一个女人还是什么事情早作打算好,什么都不操心的人人说是福气好,林茜一直是不以为然,自己什么都会,有真本事才是安身立命之本。林茜让王老师看,回答说:“买了牛肉,用豆腐烧。” 老王老师做出一付大惊小怪的样子说:“你还会吃呢,牛肉烧豆腐是最好吃的了。我跟你说,你把牛肉伙到郫县豆办宰细,用油炒香,再放豆腐,起锅时,再勾点芡粉,上面撒花椒面,只有那么好吃了。” 林茜弄菜很有经验,她在那儿班门弄斧,林茜不开腔,只是笑。江燕萍在旁边说:“林茜会弄得很,啥子菜都弄得来。有次我妈他们都没在屋头,我打电话问林茜炒绍子咋个炒,她干脆直接到我屋里来帮着我做了。” 林茜做豆腐最有经验,当时张涵只有几个月,家中经济从来没有宽裕过,她几乎天天买了豆腐来烧,就象林茜在高中时,娘家的经济也是捉襟见肘,隔一天卖豆腐就挑着担子来卖,每次他来卖豆腐,林茜就买一大块,一家人吃豆腐都象打牙祭样。也就是从中学起,林茜就学着操持一家人的生活了,后来她上大学,主要又是二姐操持家务,所以各自成家后,林茜和二姐料理家务都是一把好手,大姐相比之下就差得远,她在单位上当领导,下乡时吃大锅饭,用不着自己煮,结婚后在单位上吃单位的福利午餐,动手买菜做饭的事情,比起两个没当什么的妹妹就差些。不过,她态度还是蛮好的。对人也大方。因为这些操持家务的经历,她烧豆腐的手艺就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成都有家麻婆豆腐,做的过程不比一般的家常豆腐,勾芡都要勾三道,那个豆腐才叫正宗的麻婆豆腐。 就在今天,江燕萍对林茜说起大王老师,说:“她经常把马宗兵监视到,马宗兵上课去了,把资料室门关了,她就说:‘你不好生管下上头那个人,以后人家有意见。’其实还不是她有意见,(江燕萍毛遂自荐当了图书馆的副馆长)星期四、星期五下午来借书的人多,她直说跑库跑不过来,其实我跟刘老师都没开腔,哪有跑不过来的嘛,(她们几个是管学生老师借阅室的,马宗兵是管教师资料室的,在另外一层楼),她就非要喊我去把马宗兵喊下来,我咋好喊嘛,资料室去的人次不多,但是要一直蹲起,况且资料种类也多,都要分门别类整理好。她总以为马宗兵在上头好耍,心头不安逸人家,非要喊下来帮忙。我喊她去喊,她真的就去把马宗兵喊下来,丁点大个事情,她都要闹,她天天喊人家毛大爷给她打开水(毛大爷是请来的临时工。)毛大爷就找到张馆长要求加工资,张馆长就喊毛大爷不给她打水,她就大闹,还闹到后勤去了,她说她跟毛大爷是孝泉老乡,毛大爷要给她打水,是张兴华从中挑拨她和毛大爷的关系,张馆长就给她说:‘钱处长,王主任都是自己打水哩,你有啥打不得的,学校只有书记院长是勤杂工打水,要想不打水,可惜又没有坐到那个位子。’她就不去打水,最开始是每天自己端一大杯水来,后来我来了天天要打水,她就喝我的,还说‘我不打水,还是有喝的,你以为 就弄到我了吗?’看到我坐在这儿不说话,她就要说:‘这个人又在动脑筋了。’我哪里动啥脑筋嘛,我书杂志都不想看,巴不得把我这个脑壳好生休息一下,我说话她要挑毛病,不说话她又觉得你在算计人了,我当这个副馆长,一个月多拿这二十块钱,弄得我都要早死两年。玉莎小的时候,每天上下午都有一个小时喂奶,她告到院长那儿去了的。张馆长就说我:‘你注意点啊,人家有人在说你早走。’我管她的,这是市上规定的,王意那个娃娃都五岁了,还天天耽误两个小时接送娃娃哩,只要院长没找我说,找我说我也不怕。” 老王老师的老公是市教委的副主任,老王老师就是官太太了,什么事情都要强调自己官太太身份,架子一直在端起,所以活得不痛快。人啊,最重要的是保持本色,何谓本色,孔子就说自己少也贱,故多能鄙事。林茜听专家讲这话的意思是孔子自己说自己出身卑贱,很多手艺活路都做过。这就是本色,当时孔子的许多学生都是国家栋梁了,孔子也在诸侯国中声望颇丰时,能说出这种话,说明他能成为后人景仰的圣人,确实是有道理的。这也就是现在我们讲的不要忘了初心。现在很多人走着走着把自己迷失了,本来想的是当什么家,或是什么级别的公务员,但后来沦落为只知道捞钱或名的人,你就走不远了。所以,一个人要能够功德圆满,需要慎独,需要境界。在任何时候,都不做违背法律和道德的事,尤其是权高位重的时候,记得时时低头。林茜想到两句话:低头稻子,昂首稗子。 林茜听了江燕萍说得如此麻烦,就劝解她说:“她喜欢说你就等她说,她一天没得事净在脑壳里头东想西想,今天何玉明说,幸好那幢楼房还没住人进去,若是住进人了,晚上正在睡觉的时候楼垮了,挖出来才象一窝一窝的耗子一样。” 这段时间人们都在谈河对面正在修的房子垮了一事。 那几幢房子都是棉麻公司的房子。江燕萍脸上有了此丝笑容:“就是,棉麻公司的人都在放炮庆祝,幸好他们还没有搬进去,听到说那个老板也压在里头在,房子垮了他还在里头用手机打110。” 林茜愤愤不平地说:“抓到该判死刑。”江燕萍说:“抓到啥子,他趁乱都跑了。” 林茜说:“这些修建的,不晓得吃了好多回扣,听说预制板掉到地上都成粉粉了。” 江燕萍也说:“那不是,恐怕没用水泥,尽是沙子做的。”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幢房子还属于创优工程,房子正在修就垮得一蹋糊涂,真正是建筑史上的奇迹。明阳这一下在全国都有名了。棉麻公司的职工大放鞭炮,庆幸自己还没搬进去,但是可怜的是修房子的工人,有个工人是从外地来的,才几天就死在里面了。有个人命大,他到外面买烧饼去了,就在这时,房子就垮了,他当然庆幸自己命大,躲过一劫。这个房子每家出了六万元,属于全产权。明阳日报上登的文章不是在追究责任,而是在为明阳辩护,说东莞也有正在修的房子垮了,言下之意,明眼人哪不明了的。 第三章 三 连着上了几天课,林茜这天课间在教务处休息时,和副院长徐逸飞冲突起来了。徐逸飞原是教务处长,两年下来,提成了副院长。他有空遇到林茜喜欢聊两句,偏巧这天林茜累得很了,心头也有点火气,徐院长见到林茜坐在教务处,就对林茜说:“这个林茜上课也是坐起的,现在下课了还是坐起的呢,”这个班的哲学课连着林茜一个人要上三天,头天精神还好,到后头,人站着恼火了,林茜干脆就端个凳子坐着讲,虽说仍是要不停地说话,但是腿脚要好受些。林茜就回徐院长一句:“我讲了几天课,你以为我们好耍得很啊,你来试一下呢。” 他还不住口,就数落林茜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讲得了几天课说,我们原来讲数学凼授的时候还不是连着好多天,就像我们这些都是没上过讲台一样呢,”他紧在那儿说,后来还说你就是缺乏锻炼,就该站起讲课,林茜一时火起,说了句:“你说了那么多,我只要说你一句,你就要跳起来。” 他不信,赌林茜说:“你说嘛,哪个怕你吗。”林茜说:“我真的说了啊。”他还是很强硬地说:“你说嘛!”喋喋不休地说,林茜当时只说了一句。教务处的人听见两人顶起来了,都面面面相觑,作不得声。后来何玉明私下说林茜:“你那天把徐老外说怄了,他这两天都黑起脸对我们都不安逸得很。” 徐院长年轻时到英国留过学,关系近点的老师都喊他徐老外。徐老外长得帅,每年新生来了都有小女生跑到院长室门口去偷看这个帅哥,他当然也很得意,自己说:“帅哥,我还是你们帅爷哩。” 本来一个学校没多大,林茜也发现遇到他了都黑着脸,林茜想这样子也不是办法,在一天遇到他时就冲他说了句:“怄了啊?”听到这话他绷不住笑起来,回答了一句:“哪个怄了。”后来关系又正常了。林茜后来开始写诗,之所以写诗,是因为许多人都说现在都是说钱了,哪个还写诗啊。林茜心中就颇为不服,所以她就觉得写些诗出来让人们看看,还有一个活泼泼的灵魂。 有一首诗中她这样写道: 累了,真想停下来 找一个清静的水边 水鸟掠过水面 带着远方的信息 什么都不要 不要钱,也不要工作 只要看着花开 听见雨声 不要那世俗的眼睛 只在见了钱才会睁大的眼睛。 那时候真的是有写诗的氛围,一口气就写出好几首来,现在林红觉得自己当初的孩子气了,写了诗出来就迫不及待地拿去给他看,那次是她又要出去开会,林红把一叠诗稿给他,想起前面的这首诗, 她又写了一首名为秋日的诗: 秋日 喜欢秋日 喜欢秋日的早晨 太阳还没有出来 就出来, 空气清新,星星还没有隐退 脚上沾满了露珠 会不会惊醒了沉睡的黎明 许多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们天天就是吃饭,睡觉,坐车,挣钱 许久没有感受过自然了 有雾了 伸出手来 就可以握住它 不想回家 只想让自己俗人的身躯 融化在大雾里 脚在前行 踏碎了晨曦 让我来 在这漫天的大雾里 带走尘世的喧嚣 在这大自然的赐予中 孑然一身 渐渐地,感到冷了 在这秋天的晨。 她的诗本来就只是想着写给他看的,没想到拿去换几张钞票或是换取一个什么名誉的,他知道她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就行了,何必非要争个什么名分呢?显然他这个人是没有几个文学细胞的,林茜就开玩笑说,你懂得起啥子诗啊,你只晓得一+-等于二。不过他可能还是觉得她写的诗看得下去,她就问他:你说我适合写什么呢?是不是往写诗方面发展?他咋个说:现在对社会科学很重视,你写这方面的东西容易得奖。 三句话不脱离得奖,如果眼睛里看到的尽是钱,就只能写些应时的文章,而这些都是林茜最不屑的。不过,林茜当时还是一口气写了不少论文出来。要容得人说话, 第四章 两年后,周大龙退了休,徐逸飞一次在系里吃饭时对林茜说:“林茜啊,你这个脾气就是该改了,当初你非要给周大龙争个输赢,我那时候就不就给你说,你非争啥子嘛,等几年他就退休了,你争的结果是自己吃亏的嘛。”林茜立刻反驳道:“你说些,啥子喊我忍,如果是我忍几年的话,可能我就象江燕萍一样气出癌症来了。”几年后,江燕萍已经因为乳腺癌做了几回手术了。这天,是系上又重新组合,政治和体育几个部门组成一个系叫社科系。每次系上有什么重要活动,都要请来院领导。下午,系上的老师就先到了餐厅,李琴闹得最起:“来嘛,坐在这儿没得事,我们打麻将嘛。”于是张岗,张小丽,李琴加上林茜就打起麻将。张小丽就是唐大海的前妻,她重新嫁了个老公,在刚怀起小孩时,也被查出肝炎。这几个人中,林茜和张岗都不常打牌,张岗本是律师,他一边在外面兼职,一边又在系上挂职,一般不会成天都在麻将桌子上转。李琴是闹得起,她真正打牌没得几时赢。她只是闲着无事就想欢下手。张小丽倒是早就说过,只要把副高评了,就甩开膀子打麻将。林茜平时难得打几回,她打牌还是要分人,如果是朋友在一起,闲来无事了,打一块两块打着耍,她觉得没有压力,轻轻松松地随便打,不在乎那两个输赢。但如果成了习惯,牌越打越大,就是赌博了,这种赌博,人都要打出精神病,还有就是林茜是那种不想赢人家的钱,但也不想输给人家,上班辛辛苦苦地挣了那点钱,再去把它输了,岂不是太冤了。俗话说得好,血汗钱万万年,赌博钱眼面前。说的就是自己一分一厘挣来的钱,知道钱来之不易,都会省着用。赌博来的钱来得快,去得也快。李琴大声说:“我们打五块钱的血战嘛!”林茜一听,顿时觉得心头紧张起来,平时基本不打牌,听说过牌桌子上的人越来越升级了,但还没有操作过什么血战。老李就讲解道:“这有啥子搞不懂的嘛,给往天那种打法差不多。你一个人和了牌你就把牌扣到,其他三个人再打,直打到最后两个人和了牌,才算完了。”张岗笑道:“林老师,现在落后了,不过,你那么聪明的脑袋哪有学不会的嘛。”张小丽是麻坛高手,平时几乎是每周都要打几盘,哪有不成高手之理。林茜同意打血战,但是她觉得五块太大,就提议:“我们就打两块嘛,有点意思就是了。”话音未落,李琴就大叫:“你这个人啊,胆子咋那么小呢,现在我们学校那些人打你打听一下,哪个还在打五块呢,张小丽她们打的都是一二四八了,你还在那儿说打两块。你晓不晓得这个桌子钱都要四十块,打两块连桌子钱都不够。”林茜就说:“反正老子身上没得好多钱,如果输了你就给我垫到。”李琴爽快地说:“我这儿先拿一百给你,你随便打就是了,虚啥子嘛,人家都说棒棒手的运气好得很。”哪可能不虚嘛,面对着张小丽这种高手,林茜平日里本来就不参与,再说包包里又没得几个钱,总不至于说经常把生活费都输在麻将桌子上去了吧。开头林茜手气不好不坏,但是到了后来几把,运气就出奇地好。李琴嘴里念念有词地说道:“先打断,后打缺,慢慢打成清一色。”林茜手上这道拿起来筒子就多得很,再摸两手,手上就是清一色了,自摸了个七筒,她兴奋得大叫道:“自摸了,一、四、七都可以和,我摸了个七筒。”这一下,每家人人二十。李琴说:“你手气硬是好哩,你看我手上三个七筒了,还等到有人打出来扛哩,你还自摸了。”正在这时,系上请的几位领导来了,徐逸飞也来了。见到林茜打牌,他笑说:“我还以为林茜打不来牌哩,没想到她还打的很老练的嘛。”林茜就说:“这个麻将又不是啥子高科技的东西,有啥子打不来的嘛。”抽空时林茜问张岗:“晓不晓得我们放假的时候发好多奖金嘛?”张岗笑道:“林老师你咋问我这么高难的事情嘛,你以为我是常务副院长吗。我给你说,你如果要问院长是哪个,我都可以回答你,但是学校的奖金关系到全院教职工的分配方案,我给你一样的小老百姓哪晓得呢。”李琴很清楚似地说:“听到说是人平四千,这次夏天算是年终奖的嘛,当然要多点嘛。”张岗应该是不在乎奖金多少,他本来在外面当律师,收入不少。另外几个人都是靠着学校工资过日子的一听说要发四千,都高兴得叫起来。林茜问老李:“真的要发那么多啊?”老李不容置疑的口气说:“我听到的消息还是比较准确的。”老李和她老公经常都不说话,她老公是工商局的,有次她卖股票卖早了,没两天就涨得厉害,她说她老公你晓得咋不说呢,说了我迟卖两天就赚翻了,老公回她说:你又没问我,我哪晓得你要一早卖呢。气得她跺脚。这次系上把教育心理体育的老师一下伙过来了。原来政史系十来个人一下增至二十多个人。林茜每次想到系上吃饭心里就七八下的。为什么,老唐和张小丽两个人原是夫妻,两人离了,各自结婚生了娃娃,两个人都在这个系上,又都是肝炎,不是林茜对他们有成见,而是对这个病心存恐惧。老唐那次已经危险过一次了,这两年算是挺过来了,但身体的虚弱是显而易见的。瘦高的个子,因为肝病的缘故,越发瘦得象被风都要吹倒一样。林茜就想,见到他,就知道什么是弱不禁风了。张小丽的肝病没他严重,但有肝炎这是不争的事实。两个离异的人在一个系上都不愿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于是两人的肝炎传播就更快。最开始林茜在新来的主任刘哲面前说,这两人在系上吃饭怕传染,刘主任如何说:“你说我咋个办嘛,我总不好喊他们两个不来嘛。”这天也是,林茜和李琴几个人在一旁悄悄商量说好了,我们约几个人先坐一桌,把桌子坐满了,免得老唐和张小丽两个人挤进来挨着坐。这个阴谋还是得逞了。几个没肝炎的人先坐了一桌,然后另外一桌有老唐、张小丽两人就坐到院领导那里去了。林茜跟张岗说:“你说那桌的人看到肝炎病人心头得不得梗起呢?”张岗又说:“你问我,我问哪个呢?林老师,你还是不要那么紧张,你那个身体好好嘛,再咋个传染也传染不到你身上嘛。”这时李琴幸灾乐祸地说:“这下张小丽给他们传起的可能性就大了。”林茜说:“晓得这些人也是,哪个系上请客都要吃,如果是我啊,我就不得去。随便哪些人在一个锅里头乱搅,还闹麻了,哪是一种享受嘛。”张岗发表看法说:“这些人自己把自己弄来下不了台,一个系上请客你去了的话,每个系请客你都要去,成天都忙于应酬了。”正说到这里,张小丽的儿子扯起声音高声乱叫。林茜对她这个儿子没有一点好看法,张小丽本人还是学心理学的,一个儿子却教得完全没有一点规矩,林茜同这个儿子吃过饭,领教过他的野蛮,菜端上来,所有人都没动筷子之前,这个儿先就自顾自吃起来,你说拿筷子拈都要好些,他直接用手在盘子里抓,林茜见他兮脏的手就在盘子里乱抓,忍无可忍说了句:“你咋个用手就抓起来了呢,都还没有开始吃,你还是等着大家一起吃嘛。”那个儿子虽然没有完全听林茜的话,但收敛了些。当时系上几个年轻女孩对林茜一下好感倍增,因为她们原来就和张小丽一个系,经常被迫忍受这个儿子的胡作非为,但碍于自己年轻,都不敢在张小丽面前表达自己的不满,见林茜说出了她们心中很久就想说但没有说出的话,别提多高兴了。这次林茜还在因为没和张小丽坐在一桌而暗自高兴,她以为隔了张桌子就不会再受这个野蛮儿子的干扰了,没想到,隔了一张桌子,噪音却还是要传过来,本想不理,这个儿子却越发肆无忌惮。林茜又一次干涉道:“哎,你声音小点嘛。”本来只知道这个娃姓什么,喊不出名字,只有喊哎了,那桌的人也觉得恼火了,见有人干涉,也便有人跟着给这个儿子打招呼:“你不要闹得那么起呢。”总算这个儿子安静下来了。林茜就想到自己的儿子,虽说是智力残疾,但在教养上绝对比好多正常人都好,不得乱吼乱叫,能够坐得住,时常没事时就背诗词。在闲起几年的时间里,林茜常常教他背唐诗,还有小学语文上的顺口溜或是至理名言,因为林茜觉得,能够上到小学语文上的文章,一般还是很有价值的。背书成了习惯,张涵无趣时,自己就知道背:比方说:人有两件宝,双手和大脑,用手不用脑,事情做不好,用脑不用手,啥也办不到,一切创造靠劳动,劳动要用手和脑。你大人没有给子女做好榜样,没让子女形成好的习惯,长大了后患无穷。后来只要见到林茜在写文章,儿子便会安静下来,等她站起身,他才会和她说话。这时跟林茜坐在一桌的体育教师王老师说:“晓得你说这个张小丽在做啥子啊,她自己都是教心理学的,咋个连自己儿子都教育不好呢。”林茜就说了句:“有些搞心理学的自己心理都严重扭曲,把自己搞成书呆子了,只晓得心理理论,不晓得结合实际。”一般人与人都大家说点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恭维话,大家都习惯于打太极。王老师又对林茜说:“今天还算好的啊,你不晓得那次我们系上活动,吃的是汤锅,她儿子一下把筷子搅到汤里头,汤溅起来烫到我眼睛里了,我到水管那儿冲了好久,她连道歉的话都没说一句。张小丽自己说的是她要让她儿子自由发展,这样,才能成大器。”林茜当即反对道:“她一天说的啥子,随便你如何自由发展,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走到哪个地方人家都讨厌你,这种个性还是收敛点好。”十几年后,她这个儿子果然不出所料,没成大器,而是抑郁了。她什么路都给她儿子铺好,儿子做什么都觉得大材小用了,最后啥也不做,天天窝在家里,说是炒股,实际是与社会上的人完全没有办法打交道,只有在妈面前发号施令,可惜受了十几年教育,浪费社会资源,完全成了对社会没用的人了。所以不要溺爱孩子,你如果不趁早把溺爱的手拿开,社会会狠狠地教育他。这是对我们所有家长的警告。吃着说着,就有人去敬酒。李琴端着杯子对林茜说:“走,我们两个去给那桌的领导敬一杯。”林茜马上想都不想就回答说:“要去你去,我还是算了。我不晓得敬酒说啥子话。”李琴说她:“你冤枉大学读了四年,连敬酒都不会。”林茜不理她。本来跟李琴好多年就是一个系上的同事,不跟她去,她也不会就怄气了。况且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本不是林茜的强项,在林茜的骨子里,不说高傲,清高还是有的,心想我又不求你什么,我也不犯错误,非要敬酒不成?李琴敬酒回来就满脸绯红,直是说:“遭了,遭了,我去敬他们,反而遭他们整得喝了几杯。”林茜就说:“幸好我没去,要不然,我还不是喝得头重脚轻了。”李琴说:“哎呀,林茜硬是精得很,哪个不晓得你喝酒凶得很,原来在系上你随便就喝几杯的,现在假得很呢。”林茜还没来得及回答,徐逸飞过来敬酒了,他自己举着一杯酒说:“来,大家都举杯,我干了,你们随意。”大家见他来了,忙站起来,林茜也站起来,她杯子中是装的饮料。老徐一个一个挨着碰杯,嘴里说着:“大家辛苦了,吃好耍好。”到林茜这里,见她喝的是饮料,不依了说:“林茜可以喝白酒的嘛。”林茜拒绝道:“喝了对身体不好,就喝饮料。”好在他还没有非逼着林茜喝酒。原来林茜也有过大碗喝酒的时候,人家说干,她就说干,但几次下来,她就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喝那么多白酒做啥子嘛,万一喝成酒精肝外加高血压,那不是自己遭罪啊,这种豪爽还是抛弃了好。刚在这儿儿庆幸,又来了原来系上的副主任老王,老王因为和周大龙关系搞不好了,想办法调到办公室去了,现在当了办公室主任。原来的办公室主任胡伟,因为和刚上台的左思远不是一伙的,被贬到了图书馆当馆长。老王在官场上口齿伶俐经常说点顺口溜。而胡伟既不善于喝酒,也不善于言辞,自然就被发配到图书馆这种边远地区。被打入冷宫的胡伟开始还心头空落落的,总想着能够有重被领导重用,东山再起。老王到这桌就高声大气地说:“唉,这边的同事咋个都在喝饮料呢!来,张岗,你一个男子汉也跟女同志一样呢,这叫啥子话,倒起。”边说边说拿过酒瓶给张岗倒起,然后挨着就要倒白酒。几个人就推辞。他就说:“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大家都是一个战壕的战友,表示点,要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老王了。”实在推不过,林茜也只好任他倒了些酒。老王特地说:“哎,李琴,罗华,林茜,我们几个都是老战友了,再咋个都要干了。”这几个人原来都是一个系上的,只好站起来干了。老王又说:“同事在一起的关系比家庭关系还重要,两口子弄不好说离就离了,同事在一起上班可能就长达几十年的时间,所以我说同事关系比两口子的关系还重要呢。”这老王的酒量不是一般的。一次说到省上教委有事,中午教育学院请客,喝酒自然是免不了的。中午老王喝了八两,坐车回来时都有点头脑重脚轻了,但只一阵,就晕过了。晚上又请另外和教育学院的招生有关的招办的人喝,又喝了七八两。但是看到老王喝得来肚子挺起老高,一说话都直喘粗气,林茜就提醒老王:“老王,都是几个老同事,说那些客套话做啥子,酒还是少喝,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林茜后来就总结带张涵这个儿子的好处,因为有个儿子要自己操心,首先就要把身体搞好,所以一般情况下她根本不去应酬。身体状态良好有儿子的功劳。陪着儿子就要找些事做,一般也不会跑到哪去打牌喝酒,一次上课实在忙了,对儿子说中午我们俩在外面吃饭,中午吃了,下午又一下午课,林茜又说我们两个还是到馆子头去吃,儿子不干,不说为啥,儿子只是说:“还是你弄啊。”儿子虽然语言表达能力不强,但他凭直观感觉还是觉得自己家弄的饭比外面馆子里的营养,主要还是清静。老王深有感触地说:“我现在都注意多了。我血压有点高,喝多了害怕血压降不下来。我们父亲去年就是死在脑溢血上面的,他本来血压就高,每天都要喝两顿酒,那阵正好我们妈回乡里去了,走了几天没转来,他就天天都在念:‘你们妈咋个还不回来呢,快把你们妈喊回来。’我还在说他,妈回去要走两家亲戚,你忙着把妈喊回来做啥呢?他就非要我们把妈喊回来,结果头天回来,第二天他就去世了。头天晚上精神还好得很,第二天我妈煮了饭喊他起来吃饭,他就没得反映了,我妈还在说这个老头咋个紧睡着不晓得起来了呢,紧都没得声音,走拢去看,一点气都没得了。所以我现在尽量注意,但不喝又不可能,经常都有应酬的嘛,少喝点就是了。”林茜觉得不是自己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自己在心里是融入不了吃喝圈子的,身体没有了,什么都是空的。况且,林茜也不需要通过酒精才能让自己兴奋起来。听到儿子又能够自己自得其乐地背诗了,或是听到一首歌就叫得出歌的名字了,林茜就觉得这是值得高兴的。后来张涵可以说出飘雪,还有追梦人,他最喜欢的还是红日。想起了就对林茜说:妈你唱红日呢。吃过饭,林茜心想这乱哄哄的场面总算结束了。本来还想打下麻将的,但李琴却喝过头了,脑袋都昏了。李琴说:“本来我还想晚上赢点回来哩,你看嘛,我现在脸都红到耳朵那里去了,哪还敢打牌嘛,我只有坐到喝茶算了。”少一个人打不起来。林茜就去看包括徐逸飞在内的一伙抓鸡的人。抓鸡是指的一个人发三张扑克比大小。这拿三个尖是最大的,其他依次是清顺,比如三个梅花的qka就是一种花色的顺子,就比杂花的顺子大,杂花的顺子就比对子大,对子比散牌大。散牌是最小的,最大的就是三个a。这种抓鸡比麻将快多了,麻将打一圈少说几分钟,但这抓鸡只要一两分钟就一盘。赢也赢得快,输也输得快。走进那间屋子里,林茜顿时感到烟雾弥漫,热闹非凡。张小丽也在和一伙男人抓鸡。见林茜进来,体育教师张利文高声叫道:“林老师,你还是参与进来嘛,你看张小丽都敢上。”张小丽男人在外地,她父母亲在帮她带娃娃,她经常打大牌。林茜忙着推辞道:“我哪敢给你们俩个打啊,我来看下你们打就是了。”张老师怂恿道:“你用不着亲自打,你拿一百块钱出来,给我俩个靠起打,我赢四百给你分两百。”张老师老婆是从县上调到学校来的,为了调动花了很多心思,也说了很多好话。这是个性情很耿直的体育教师,那次黄永辉被打,就是他把打人的曾老师扭送派出所的。但这两口子都成天在外面打牌,他瘾大,老婆瘾更大。这就是一个家的格局。老徐家是他成天在外面耍,女人成天把家务事做完了,儿子也管完了。林茜看这么多夫妻模式,心想两种模式都不是自己想要的。很多人不打牌,就不知道如何打发业余时间。林茜觉得自己有个业余爱好,觉得有意思的事就写出来,过了二十多年,退休下来,觉得自己还是积累了很多素材,还是有成就感了。否则这日子除了工作之外就虚度了。林茜还来不及开口,徐逸飞说话了:“老张你以为你好了不起啊,人家林茜得给你靠起打。”林茜不说话,只在旁边看。这种场面是最容易激起人的参赌欲望的。林茜在打牌问题上还是有分寸的,抓鸡这种赌博方式,林茜只有在家中过年过节和兄弟姐妹打过几次,本来家中输赢不大,就是输了也是输在自己家中,肉烂了在锅里。在外面,这些人一个个看起来都象职业杀手,林茜哪敢上场与他们一决高下,作壁上观还可以。听说张小丽赌起来瘾大得很,还有张克俭,抓鸡也是高手。也有输得很惨的,听说那个离了婚还挨打的黄永辉,拿了奖金就去打牌,身上的钱输完了,马上到银行取了钱再来。打了许多年。林茜想,这是何苦,只作为消谴还可以偶尔为之,但是如果作为一大嗜好那就太无聊了。看了几分钟,林茜赶紧出来。里面的空气污染太严重,长期在里面呆下去,不得病就怪了。李琴就老在林茜面前说:“现在趁着年轻还不好生到麻将桌子上耍几下,不是等死啊。”李琴家在农村,家里兄弟姐妹四个,只有两个出来了,其他两个条件差些。她家里父母都没工资,养老都靠她和那个出来了的兄弟。林茜很不以为然,未必不打牌就没有其他路可走了。 第五章 五 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最大的。就像自己这个儿子,每次到这边来,吃了饭马上就漱口,刚开始出去买菜时,林茜就试着让他帮着提菜,第一次提了菜回来,手提痛了,他忍不住骂了句:“狗日的妈妈好懒啊,把我的手都痛乌了。”林茜就对他说:“我天天给你买菜,我的手痛不痛呢?我买回来还要给你煮饭炒菜呢,你该不该帮妈妈做事?”第二次再让他帮着提菜时,他就不骂了,只是这样说了句:“我今天要多吃点啊。”虽然儿子做了事要求回报,但是只要他知道帮着母亲做事,做事是光荣的,就是一大进步。教他背书,他能背好多格言了,如果林茜想着晚上不出去散步,就在屋里看下电视,儿子会恰到好处地用这句话:“勤劳通向富裕,懒惰必定贫穷。”逼得林茜只有出去锻炼,虽然有时候林茜有哭笑不得的感觉。 前日在报上看到说一个人的成功是这样说的:“如果你要成功,应该有朋友。如果你要取得巨大成功,你就离不开强大的敌人。”在实践中要与你的对立面共同发展,而不是克服对方,在与敌对势力的斗争中逐渐壮大自己的力量,不是象有些人一样,要么置对方于死地,要么就是在对方强大的压力下,自己结果自己。这就要提升自己,这是一种大智慧。 儿子在林茜这边就显得很有教养,但是只要到他爸那边去,马上就不漱口了,并且还会找各种理由,说阿婆都不漱口。林茜就说他:“阿婆年纪大了,我管不到她,但是你还小,不漱口的话,牙齿痛起来不得了。”他还嘴说:“他自己会脱。”他总是听婆婆说牙齿老了自己就掉了。林茜觉得不说厉害点不得行,就威胁他说:“牙齿脱的话你都老得不得了了,那时候你也痛得没法了。”起码用了几年,儿子才算养成了只要吃东西后就漱口的习惯。 快到两千年时,学院贾丽新事再次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所以林茜想,自己哪怕是欠了人家十块钱,都在心里念念不忘,这个贾丽新欠了几百万,根本无所谓,真正是账多不愁,虱多不咬。她把债主弄得惶惶不可终日,茶饭不思,她还没事人一样,成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林茜从这里,知道了什么叫不要廉耻。莎士比亚早就写过:不要借钱,不要借给人钱,借出去往往人财两失,借进来会忘了勤俭。现在来看,真的是至理名言。 这日在图书馆,黄芬说:“这个贾丽新现在是把教育学院的人弄来套起了。段老师那天两夫妻去找她要钱,(学校不出面,群众自己去讨债成本就太大了。)贾丽新颠转还把她的债权人戏弄了一番,她说:‘你们要钱咋个只来了两个人嘛,人家有些人要钱全家都来了。’段老师夫妇就说自己儿子要结婚,急等着钱用,哀求贾丽新先还他们一部分,这贾丽新咋个说:‘你如果实在等钱用的话,就这样嘛,我这个茶楼天天开门做生意,你就守在这个地方,你看我收了好多钱,你在这儿收就是了。’把段老师两口子还弄得开不到腔。” 听了黄芬一席话,刘老师咬着牙说:“这是啥子世道啊,钱借给她她反倒成了大爷了,你这些人反倒象欠了她钱一样,硬是杨白劳比黄世仁还歪些,她一个吃屎还把屙屎的码到了。” 刘老师这样说的:“你如果没得关系哪里把老百姓的钱拿得到手头嘛,你看你我这些老老实实的老百姓你找学校借下钱试下呢,借一千块钱还找这个签字那个盖章,你好久借得到啊。人家贾丽新这个钱来得好容易啊,听说是除了学校老师还有外面几个单位都有人把钱存在这儿,当时说的利息是20,这么高的利息是吸引人啊,比存在银行里划算多了,哪想得到这下都弄来套起了呢。”两年前公司搞集资时什么邮电局啊还有电力局啊,许多有钱单位的人来存了不少,都以为多得些利息,过上息生息的有钱人生活。 林茜这时才有机会插话:“我幸好没存得有钱,要不然,一天都整得提心吊胆的。” 黄芬却是这样说的:“就说你们这些人没存钱,但是这个钱如果这个女人还不上了,还不是只有学校来还,你们还不是都跟着吃亏,反正是把这个学校的职工都整到了,只不过我们存了钱进去的人比你们遭得还要凶些,等于是受了两道灾。当时我们学校不是说存钱的时候,我回去给我老公一说利息是20(她老公是考过了律师资格证的),他就表示怀疑,他说这个钱是拿去做啥子生意呢,利息咋个可能这么高嘛,他做正当生意咋可能赚得到那么多钱嘛,未必是拿去做毒品生意啊。我没听他的,阴到把钱拿来存了,结果现在给他一说,他就埋怨我说,一早给你说了的,这么高的利息很可疑,你还不信非要把钱往水里头丢。整得我腔都开不到。” 现在的情况是学校很少存了钱的人把钱取出来了。不要说利息,本钱都危险了。你想他的息,他想你的本。 林茜说:“只有江燕萍搞得快,刚刚有点风声的时候就把钱全部取出来了。” 刘老师说:“就听说她把钱取出来了,左思远还不安逸她得很,还说江燕萍影响了职工对学校的信心。江燕萍好精明的人啊,那阵学校不是喊女职工买妇女疾病保险呢,买一份以后如果得了妇女的那些癌症,保险公司就要赔一万,她一下买了九份。她晓得存的钱危险还不快点把钱取出来。” 这天,老王到林茜这里来耍了一趟。老王是林茜高中时的同学,名宝云。她离婚还是因为男人在外面网了一个,跳舞时跳到一起去了。老王的处境实在恼火,她原先那个学校在山里面,前夫一家都在镇上,离都离了,那家人还硬是不放过她,张口闭口净说她王保长。老王现在仍然活在那家人的阴影下,她对林茜说:“你不晓得,你离了婚吗张志明对你还是可以嘛,我遇到的肖成他们净说我这样不对那样不对。我不是前两年买起线给娃娃打起毛衣拿到去呢,人家那个肖成他们妈咋个说:‘我们孙女哪个穿你那个晴纶啊,我们要穿纯毛的。’我就不给她打了。” 林茜就说:“这个老太婆还有点讨厌呢,有个妈经常打毛衣就不得了了,她还非要纯毛的,一天到黑装疯迷窍的。” 老王也恨恨地说:“就是嘛,那个老娘牙尖得很,我给肖成两个扯筋的事,她从来不说她儿一句不对,净说我不是,我再咋个说,他们两个老年人床上的铺盖毯子都是我背到学校去洗的嘛,人家当地晓得的人哪个不说他们屋头对不起我啊。背时,她以为挑起我给她儿离了婚她得到啥子好了啊,她那阵得病眼儿珠子都掉出来了,一个眼睛完全瞎了,人家那些人都在说她遭报应了哩。” 林茜说:“这家人太不会想了,就是离了吗娃娃也是两个人共同的嘛,何必弄得跟敌人一样嘛,这方面张涵的婆婆就会做事,她对我,对张涵都多好,每次张涵要来都是她送过来,还经常给我拿点东西过来。不过,我对她也可以。” 老王感叹道:“我命不好哩,遇到这家人扯筋得很。现在这个张锋又在给我两个闹离婚。” 林茜听说她又要离了,觉得这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这个张锋和老王的婚姻,两人见第二次面就结了。老王对林茜还是绝对信任的,刚认识不久,就带了这个张锋到林茜这里让林茜帮着参考。这个人是厂里的,当时工厂多数不景气,这个男人的厂都是一副垮垮杆杆的样子。这个人长得什么都是圆的,脑袋是圆的,脸也是圆乎乎的象颜色没有上足的番茄。若从长相上说,这个人与前面那个男人根本没法比。林茜能提什么意见,大家初次见面,只有个外在印象而已。况且只见一面实在是不知从何说起。试玉须烧三日火,辨材需待十年期。后来没半到半年,那男人却又要离了。老王这次就给林茜说这个事。林茜禁不住骂她道:“哪个喊你忙天慌地的就结婚嘛!”老王回答说:“他喊我结的嘛。”确实是那个男的喊她结的,当时快过农历年了,那个男的说如果不赶着这几天结婚,过了年结婚他就不利。于是老王就结了。老王一早说过,人家算命的说她命苦得很,要离三道婚,所以很随便地就结了第二道婚。林茜想女人啊还是要有点尊严,你现在做出招之即来的架式,那人家又给你来个挥之即去,你不是又被人扫地出门了。 林茜问:“他为啥子要离嘛?” 老王情绪低落地说:“你不晓得,今年子不利得很。他妈前两个月遭杀了。他们一个远房侄儿跑到他妈那儿借过一回钱,借钱的时候就觉得没对。事后才想起来,那个人的手都在抖,他说是他的儿子得了白血病住院了,没得钱,就借了一千给他,结果这个人才是骗人的,他的儿根本没得病,他在外头吸毒没得钱了,到处想方设法弄钱。没得好久他又跑到他们另外一套房子去,平时这套房子是空起的,没得人住,晓得也是这妈该遭。她那天走过去看下房子,正碰到那人撬了门想偷东西,他妈就喊,那人拿起屋里的菜刀就抒他妈砍了十多刀。后来我们听到跑过去看,一个屋里头到处都整得是血,吓人得很。这个事情报纸上都登了的,把丧事办了,这张锋就给我俩个闹离婚。” 林茜不解地问:“死了人给离婚有啥子关系嘛?” 老王说:“我算过命,说我命苦得很,做啥子都不顺,要离三道婚。我开头还是不信,这不是,真正应验了。这个老张的妈死了,我们二姐他们都来送礼的嘛,他们乡里头的就开了个农用车来,老张就这样子不高兴,紧说是我给他丢脸了。”老王家在农村,她家六个女儿,她是最小的,如果她当时没考出来,她就留在娘家招女婿上门,她考上了,她头上的六姐就留在家里了。她六姐本来日子过得还是可以,但生了三个娃娃。老大生下来读书时发现是先天性心脏病,六姐就再生二胎,哪晓得生下一对龙凤胎。儿子是正常的,女儿完全站不起来。这个家庭就搞得恼火了。三个小孩,两个都是残疾人。这个家里钱紧得很,老王难得回去一趟,家中洗头都是用洗衣粉。 林茜听老王说了原因就觉得这个男人不可思议:“开个车来他还嫌丢脸了,人家没得车坐公共汽车来呢,这种人没得意思,钱没得两个,还非要讲排场。” 老王也说:“就是,在乡里头,我们二姐他们条件算好的了,他还嫌我们。这个男的经常咋个说啊,说男的的穿着全靠女的来买,从男的的穿着就可以看出女的有没得用。” 一听这话,林茜忍俊不禁地笑起来:“他是不是搞错了,人家说女人是靠男人来打扮的,不是说男人是靠女人来打扮的,男的靠在女人身上,不是心甘情愿地吃软饭啊。” 然后林茜对老王说:“我们到赵文跃那里去耍一下吗?” 老王说:“算了嘛,我东西都没买,空手走到去不好嘛。” 老王当初调动赵文跃是答应帮她调到他们镇上中学的。当时赵文跃对林茜说:“她都试讲了,我们学校答应要她,但是那个校长本来就喜欢人家送点礼,我给她说还是给校长送五百块钱嘛,你反正要长期处下去,你把关系搞好点总对自己有好处嘛。结果老王就不送,也没调到去。” 结果老王在林茜面前说:“我们原来的中专同学帮我调到那个中学去,她们兄弟是那个学校的教导主任,人家一分钱还没收哩。” 弄得林茜心里不安逸,帮你说调动的事情还帮出毛病来了。帮她这个事情林茜还麻烦了好多。林茜带着老王去找赵文跃时,总不可能空手空脚就去了吧,先自己掏钱给赵文跃女儿买了套衣服。老王调到那个学校确实一分钱没花,但她走到去才晓教导主任与校长是对立的,她是教导主任调去的,校长就把她认为是教导主任的人,什么事都要给她小鞋穿。给她安的工作量刚刚离规定的工作量差两节课,她每个月八十块钱的活工资就拿不到了。对于靠着工资吃饭的人来说,九几年一个月八十块钱不是一个小数。所以送礼还是有好处的,送小钱出去,日后回收的就是大钱了。 老王不愿意到赵文跃那里去就算了,问题是她的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林茜就问:“这个张锋要离婚你咋个办呢,离不离呢?” 老王回答说:“我还是不想离,我才调到那个学校几年,人家外头的人晓得了,不晓得咋个说,人家还以为我好怪哩,咋个结第二道婚又离了呢。” 林茜禁不住埋怨道:“当初哪个喊你那么匆忙就给他两个结婚嘛,我早就给你说过结婚不比耍朋友,要多相处一下,了解充分一点再说结婚的事情。你忙天慌地把婚结了,现在弄得就麻烦的嘛。”就象市场上卖东西价钱还是要熬一下的,不要把自己当作要下市的葱子蒜苗一再打折卖出去,嫁了几道还在说要结婚,人家看你的眼睛都是灰着看的。 第一章 一 江燕萍一直都和老公搞得不合拍。她喜欢转街,非让男人陪着,陈大川最烦转街,但江燕萍有自己的说法,她说经常看到学院张书记周末还是陪着夫人转街啊,本来长得漂亮,喜欢逛街买衣服打扮自己,男人想的是又要出钱,还要陪着转得腰酸背痛,两眼发昏,心里十分反感。他就经常说江燕萍:女人啊,总是说还少件衣服。江燕萍马上反唇相讥:男人啊,三十而立,你咋还没立起来呢? 一个家庭的模式是很重要的问题。如何搭配是门很深的学问。两个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还要有彼此独立的地方,要有距离。但你千万不要一天没事只想着把男人或是把女人牢牢地控制住,你越是控制得紧,他(她)就越是想逃离。最忌讳针尖对麦芒地互不相让,江燕萍就是什么都要管,但她又管不住,把自己搞得精疲力竭,她还不自知。后来林茜自己慢慢才悟出了自己与张志明根本就是合作不了的,张志明喜欢转街,林茜就是那种要买什么东西直截了当就走到哪里去,买了就走。她没有到处乱转的习惯,从这点上看,她根本就不象个女人。张志明在她的压力下,也觉得自己从来没有扬眉吐气的日子,所以他隔不久又找一个就可以理解,他找一个新的朋友又有种新鲜感。 江燕萍这天都不高兴。昨天晚上陈大川十二点都没回来,她一直等着,打电话也关机。心里那个恨啊,想你干啥子去了,不回来也不打个招呼。好不容易睡着了,恍惚之间她到了一处悬崖,怎么上去的也不晓得了,就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轻轻就飞上去了,上面绿树成荫,流水潺潺,江燕萍在这么个仙境似的地方流连忘返,不想回家了,猛然间又见到老公了,这老公笑着走过来,怎么老公又变成老虎了呢,江燕萍心中吓一大跳,转身想躲开,往下一跳,心中又有几分明白,自己是在山顶上,如何下得去呢,再一使劲,心里一紧,人就醒过来了。心中仍在乱跳,想想怎么陈大川变成老虎了呢,后来一看,两点过了,陈大川仍没回来。吓了一跳,衣服都被汗浸透了,自己想着这样穿着湿衣服不好,又起来换内衣,不知过多久方才睡着了。醒来时天已大亮。这时陈大川睡在屋内另一张小床上的。江燕萍清醒过来,心中想起男人原来不知道多晚才回来的,把自己整得担惊受怕,睡不安稳,心头火又起来,看到男人睡得熟透了,去到厨房端了盆冷水对着男人身上浇下去。当然免不了男人起来与她理论一番。 到单位上,江燕萍还沉浸在愤怒中。男人气得骂她把娘家人都弄到家里来,自己兄弟到哥哥这里来住一晚,都要受丈母娘的气。那时已经秋凉了,陈大川在乡里的兄弟来了,晚上陈大川给兄弟拿了床被子,哪晓得丈母娘后来悄悄地拿起走了,她生怕陈大川兄弟盖了过后把被子整脏了,自己不是又要洗一道。这兄弟冷了一晚上,起来受了凉,兄弟给他讲了,他心里也窝火得很啊。当时已经要上班了,他跟着撵着江燕萍一路骂到单位上。这次,他又把这个事情拿出来数落。江燕萍对林茜说过,她不要陈大川给家里人拿钱,陈大川要给家里人拿钱,非得陈家的兄弟媳妇拉着江燕萍往前走,陈大川在后面才能给娘老子拿点钱。林茜劝过江燕萍数次:“陈大川挣得到钱,他又是老大,家又在农村,还有三个兄弟,他哪可能不拿钱帮衬嘛,你这些事情就不要管,他没把你屋里拿来吃不起饭,你管那么多做啥子。”她无论如何听不进去,说啥都可以不管,钱这么重要的事情哪可能不管嘛。林茜与张志明离婚,经济问题属于很重要的因素。 五一过后,林茜到江燕萍那里去坐一下,平时林茜在下面阅览室,好久没到她楼上去了。一走进去,江燕萍满脸笑容:“你好久没来了,快坐,喝不喝水?” 林茜说:“你杯子都没得,我总不是给你两个打伙喝嘛。” 她却会想办法,用她的杯子盖子给林茜到水。然后江燕萍说:“你看嘛,我硬是羡慕你的皮肤,你看你随便咋个脸上都不得长啥子斑。你看我这个皮肤就恼火,我前一阵不是脸上长斑,就买了瓶去斑霜,你不晓得那个去斑霜花了我一千八百元。哪晓得搽了过后脸上的斑还长得多些了,你看嘛,再不好,我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了。” 果然,江燕萍脸上两处地方出现了显眼的红斑。江燕萍原来虽然肤色不好,但是还是没有东长一块西长一块的斑,林茜心想,你不是化妆品用多了,真正是无事生非,但见江燕萍已经很不舒服了,就对她说:“你去找卖东西的人索赔嘛。”江燕萍却说:“你还说索赔哩,现在卖东西的人哪个不是车过脸就不认人。” 林茜说:“你就说你脸上搽了反而起了红斑了,脸上是看得到的,又不是哪个想诈他。” 她就说:“人家说那是正常反应,你反正把钱都给人家了,你哪说得过人家嘛。” 江燕萍人本来长得漂亮,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皮肤太差了。每次出门,花半个小时描眉画眼,半个小时能够收拾停当算是好的了。林茜只见过她一次没化妆的样子,脸色完全是黑里泛黄的,与化过妆后的光彩照人形成强烈反差。林茜说过她不要化多了,化妆品对皮肤不好。她马上反驳,林茜说她一句,她就要说十句,她说:“你吗是因为你皮肤白,又是油性皮肤,不需要搽嘛,我是干性皮肤,夏天如果不搽都不舒服,我夏天都要搽点保护皮肤。”林茜实在想说她,你是因为生活中太没有内容,就把化妆这些形式的东西当做内容了。有啥子法,典型的职业妇女精神空虚综合症。但林茜又觉得话说不出口,江燕萍肯定是听不进去的。说了反而还得罪人。 然后江燕萍又说:“晓得咋个的我的手端了杯子都在抖,是不是得了帕金森啊。” 林茜觉得净听她讲的生病的事自己都要生病了,就把话题转移给高红:“我不是医生,我不晓得帕金森是啥子样子。高红,她说她的手抖,是啥子原因?” 高红好会说话:“她手抖吗,是因为看到你来了激动了嘛。” 这个问题还没解决,江燕萍却又说:“我在网上看到说进口的羊胎素有可能传染疯牛病,我不是这么久就一直在用羊胎素搽脸的嘛,我在看感染了疯牛病有哪些症状。” 林茜笑道:“你一天咋个不想好的,净是想的得病的事情呢,如果你都有疯牛病的症状了,那么你就算了嘛。” 江燕萍弄了个药罐子放在图书馆里熬药。不晓得她咋想的,父母都住在她家里做家务事,在家里熬药方便得多,非要弄到单位上到处都是药味。 林茜对江燕萍说:“昨天下午我在三楼,听到有人唱歌,我跟刘老师都说就象鬼在叫一样呢。后来才晓得是张二娘在唱,我给你说,早就有人给我说,说张二娘还没得你唱得好,她还在合唱团领唱,还不如你去唱。” 张二娘读的音乐中专出来,水平不高,气势非凡。虽然她不是领导,但她在教育学院算得一等公民,二领导。 听了林茜的话,江燕萍脸上有了丝喜色,但是她嘴里却急忙反驳道:“你这个话不要去说啊,说到人家听到了,我不是要遭啊。我们这些老百姓哪敢得罪人家嘛,我们巴结还巴结不赢哩。” 林茜说:“你咋个巴结?”江燕萍笑嘻嘻地说:“看到人家我忙起给人家笑,点头嘛。”林茜笑道:“干脆你去伙到他们打麻将嘛,大家亲如一家,关系也就搞好了。”她回答说:“我就说我给你们打麻将,输点给你们?唉哟,也不要打麻将了,我直接给点钱给他们就是了。” 林茜觉得自己不会去打麻将,因为她有事情要做。心里有许多想法,如果不及时写出来就会坐卧不安。欧文、斯通写的传记对林茜是很有吸引力的,前几年看过的《梵高传》和写弗洛伊德的《心灵的激情》,后来再看,再一次感受到他作品强大的震撼力。 林茜觉得江燕萍到是该打麻将去消磨时间,她的圈子太小了,又太闲着无事了。身体还老是出问题。她的腰痛问题困扰了她很久,才三十岁腰就痛得恼火,还真是麻烦。她的问题是椎管狭窄压迫神经,导致腰和腿痛。她找了好多医生,有个中医开的方子需要用一千只屎克郎泡酒做药引子,于是江燕萍把农村的亲戚找到,请他们想方设法给她找,这个屎克郎还不好找,因为这个东西一般是在砌土墙的老房子才有,现在农村条件好的人家都修了楼房了,但一家人还是想方设法找,找了好多来给她泡酒,她每天喝两杯,效果还可以。 这时候林茜准备回家了,江燕萍压低声音对她说:“我给你说嘛,你跟我到里头去。”林茜一时间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就跟她往书库里走。走到里面,江燕萍才对林茜说:“我说这儿没得人,你给我摸下呢,我这个包是不是又大了。” 林茜明白过来,她两年前动过手术的那个包又长出来了。她把外衣脱了,让林茜摸,林茜还没摸就觉得自己先紧张起来,摸了一下,林茜哪说得出所以然来,只觉得那个包有点硬,比鸡蛋小不了好多了,就对江燕萍说:“你自己觉得长了没有嘛?” 她回答说:“就是前年动了手术后,又长起来了。我心头怕得很啊,我这个包会不会是恶性的啊。” 林茜安慰她说:“哪个那么容易就成恶性的了,我看报上说包块多数都是良性的,恶性的是少数。” 听了林茜的话,江燕萍仿佛心里松了口气。但又说:“晓得咋个的,我听到人家说的如果是癌症的话,又不痛又不痒,我右边这个**晚上痛得很呢,有时候半夜都把我痛醒了,睡都睡不着。” 林茜听得心惊,回答说:“那你就要去检查啊,你去找周小明看下嘛。” 她才说她原来找过周小明了,周医生检查后说必须马上动手术,是不是癌症她不敢肯定。江燕萍犹豫再三,又听人说凡是遇到这种医生不能确诊的包块,还是到省上肿瘤医院去检查放心些。她又到省上去,这次找的是周小明的老师,也是肿瘤科的主任,听说周小明说要把江燕萍的**割了,这个老师当着江燕萍的面就说周小明:“这个人一会把这个割了,一会把那个割了,我看她的手才靠实该给她割了,要不然,她的手就痒得很。”师生两个都是有名的乳腺病专家,一时间弄得江燕萍不知听哪个的好。 林茜听说这一经过,就说:“我也不晓得她们哪个说得有道理,不过,你如果痛得觉都睡不着的话,你还是该好生检查了。” 前两年检查时,林茜乳腺也有点包,不过当时没再让她检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这个问题一直还是林茜的隐忧。这次听了江燕萍的症状,心没放下来,反而更增添了几分紧张。刘老师常常说的就是:“我们这个收入还得得起病啊,如果我得了不治之症,我就不医了,自己去死了算了。好多病本来就医不好,有个女的得了白血病,家里头花了十几万,把房子都卖了,结果没医到,这女的还是死了,得了那个病,医啥子嘛,死了算了。还有那些得了尿毒症的,换一个肾二十几万,就是换了每个月还要几千块钱,因为那不是你的器官,安在你身上就有排异反应,其它器官不接受,为了让排异反应减轻,每个月都要用好多药,这些药听说一个月要几千块钱。我们工资加起奖金都还没得两千块钱,你得了那些病不是只有自己死了算了,未必非要弄得一家人都没法。” 刘老师一番话,反驳得林茜无话可说,想来这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硬是没有意思,一天就是挣钱吃饭,生病,生点小毛病不算什么,问题是得了大毛病,那不就是天天生活在恐惧之中啊。 和江燕萍分手后回到家中,林茜还是在想她的病。后来就想到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法国哲学家萨特,他的小说《墙》成了得奖的作品。里面写的是一个革命者被追捕,他逃到朋友家里躲起来,后来想到朋友家里不安全,就自己跑到公墓里躲起来。朋友被盖世太保抓住,拷问他他的朋友在什么地方,他想反正在自己家里,随口就说在公墓里,结果朋友被抓住枪毙了。小说反应了萨特的哲学思想:他人就是地狱。人和人之间没有友好可言,哪怕是无意之中,革命者都被出卖了。萨特还有个哲学命题:人生就是烦、畏、死。八十年代许多年轻人自称是萨特的崇拜者。 第二章 二 过几天,有个老师在课堂上被学生骂了,老师被气得哭着走了。人们都在议论这个事情。那个老师有点拘泥于课本,讲课讲得枯燥无味。不过有些课本来就不好讲。纯理论的东西这些学生哪听得进去嘛。 在图书馆,刘玉老师说:“林茜这个人喜欢热闹,性格开朗,给学生两个说得到一起去,还有呢,看的书也多,讲些例子学生也喜欢听,所以受欢迎,e老师这次受了打击,好久都恢复不过来。” 林茜不以及为然地说:“也要不到好久,如果是我的话,过一阵就算了。” 刘老师说她:“你以为都象你那样子,啥子都不往心里去。” 不是啥子都不往心里去,而是被狗咬了一口,你未必反咬狗一口啊。受辱也是一种收获,韩信还受过胯下之辱哩。不受伤的人成长不了。 江燕萍是这样说的:“e老师是天天在操心家里头的事情,没有看到好多书,林茜幸好这几年离了婚了,没得家务拖累,你在图书馆看了好多书啊。要不然,你天天在那个屋里搅下去,也就整得在课堂上给学生骂架。” 这话不假,林茜离婚几年来一个是想办学校,给张涵创造一个良好的环境,学校办不走就在图书馆里看书,什么哲学的,杂七杂八的书,小说基本不看了,林茜在中学大学就看了许多小说。中国的水浒,红楼反复看过。中国的比起西方文学的好处在于:中国传统文学当中的人文背景,家长里短地讲,让人很容易与书中人物共情,不隔。另外还有西方的文学名着,如牛虻,简爱,还有托尔斯泰的复活,安娜、卡列尼娜,还有印度史诗:罗摩衍那的故事,当然,当代的讲述抗战的:烈火金刚,还有歌颂革命者的:红岩,她向往当英雄人物,只是现在不打仗了,什么是英雄呢?去救火还是做好事呢?不过想起**受的刑,林茜心头还是想,如果自己受那些刑会不会当叛徒呢。手被针扎一下,都痛得很,还要十个指头钉竹签,想着都吓人了。林茜对江燕萍说:“就是,你看我有个图书馆的朋友还是对嘛,经常都来看书,还看下你。” 江燕萍又对林茜说过合唱团那个人:“合唱团那人经常打电话来,约我出去耍,我一次都没去。他说他自己都约到不好意思了。有次他在电话上说:‘未必你就那么肯定你老公就不和另外的女性单独交往啊?’我当时就说:‘你不要在那儿挑拨我们夫妻关系啊,我就敢肯定他不得和异性交往。’” 林茜早就知道这个事,第一次江燕萍约林茜一起去耍,说介绍那个参加合唱的律师和林茜认识,林茜当即就拒绝了。后来刘老师说林茜人家江燕萍是想给你介绍对象,林茜冲口就说:“她整些死耗子丢不脱了,现在来丢给我,我才不要哩。”林茜虽然和江燕萍是朋友,但林茜自己知道她们两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江燕萍心思花得最多的是如何打扮,而林茜对这些马虎得不得了。林茜是什么事情都愿意做的,她是耍不来的人,喜欢的就是和人聊天。江燕萍是煮饭炒菜的事情从来一窍不通,她父母亲长期住在她那里,把家务都做完了,她乐得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她贵妇人型的。而林茜会做家务又不局限于做家务,是全能型的。所以林茜在交往异性方面脑子里有个思维定势:欣赏江燕萍的人定然不会欣赏林茜。 林茜对江燕萍说:“实际上男女交往一下本来无可厚非,但我们这个地方历来封闭,观念也保守,你一个女的单独和哪个男的在一起,人家就觉得你们关系不周正,你自己考虑,你要耍就去耍嘛。” 江燕萍却说:“哎呀,你看你说这些,我现在也没得那个精神,如果是李琴呢,她就要去,可惜又没得人约她。” 林茜早就听江燕萍说李琴和她丈夫关系淡得很,她回家就指责男的洗脸帕没拧干了,衬衣领又脏了都不晓得洗啊,男的遭洗刷得灰头土脸,索性回家就不吭声,要吗守到电视机前,要么上网。结果那天李琴遭吃了亏了。李琴手上捏到两张红星股票,听说红星要遭淘汰了,忙不跌就低价抛了出去。刚抛出去,第二天丈夫就回来说,红星和福地资产重组,一切障碍都扫除。李琴气得捶胸顿足,更令她捶胸口的事还在后头,丈夫说他一周前就晓得这个消息了。李琴气得骂道:“你一周前就晓得了,咋个不早点说呢?”男人说:“你又没有问的嘛。”后来几天红星连续几个涨停板。李琴一下子亏了好几千。林茜听了这个事情就笑:“哪个喊她不和丈夫讲话呢,二天她要卖股票的话先和丈夫摆下条,搞到情报再卖。” 说着话,林茜看下表说:“哎呀,给你两个说起来就不晓得时间了,都五点半了的嘛,我要走了,还要去买牛奶,你敢不敢给我一起走嘛?”行政人员要六点钟才下班。 江燕萍说:“走嘛,你没看到周红跟曾老师没得事就在那儿下棋,我紧在这儿还是没得事。” 两个人走到图书馆大门口,江燕萍又想起她的**问题,对林茜说:“你给我摸一下嘛,我左边就是软的,右边就硬得很的嘛。” 已经在大门口了,林茜环顾左右说:“在这外头不好嘛,人家那些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在做啥哩。” 江燕萍才不管:“做啥,总不是两个女的在搞同性恋嘛。” 林茜就只好伸手去摸,果然比上一次摸的时候还明显些了。隔着衬衣都摸到她的右乳很坚硬,虽然林茜都觉得用坚硬这个词是不是太过分了。 不晓得这个人是咋个的,生活条件那么优越,啥子都不用愁,有钱用,这是江燕萍最值得炫耀的地方,她常常有意无意地说,她家的存款究竟有好多她都不清楚,她一辈子不上班钱都花不完。她生就一付好身材,颜值又高。男人能挣钱,家中又有父母长年给她料理家务,根本不需要象林茜和刘老师这些人只能靠着工资过生活,不精打细算就可能入不敷出,单位如果发点奖金就值得高兴一阵,如果国家涨点工资就更是要议论几个月。但偏偏林茜和刘老师的身体都很好,没多余的钱还能够活得快乐,江燕萍前几年不知怎么腰痛得不得了,检查后医生以为那片子是七十岁老人的片子,才三十岁就椎管狭窄。当时各种方法治了很久。腰痛还没有完全好,这包块又疯长。 江燕萍对林茜说:“我看再吃阵药不得行的话,暑假就去割了算了。” 林茜就反驳她说:“暑假动啥子手术嘛,夏天好热啊,住到医院恼火得很,不如十月份秋凉了去住院,凉快了没得那么恼火嘛。” 两人边走边说,江燕萍说:“哪会热啊,动了手术的人身体虚得很,还怕冷得很哩,不得热。” 哪会不热嘛。大热天住啥子医院,天天太阳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晒,成天就在流汗了。洗澡洗衣服,天天重复,哪方便嘛。林茜不说破她,她考虑的是暑假正好学院放假,如果等到凉快了就上班了,耽误了上班时间的话,一个月的岗位津贴就没有了。林茜虽然没几个钱,但是她活得快乐,不会算计,以至于到五十岁知天命的时候,杨老师说林老师仍然很简单,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林茜就想,这才是要钱不要命,身体都恼火得很了,还紧在那儿算钱。 和江燕萍分手,回到自己家中,林茜脑子里还在想着江燕萍的病,心中一阵阵地感到恐惧,心想如果自己那个包也说不定象她那样疯长,长得越来越大,这辈子就完了,天天去抗癌,后果还不能预料。干脆给妈打电话。妈听到她打电话很高兴,问她:“你们现在上课忙得很吗?”林茜应道:“有点忙,我一周上十多节课。”母亲就以教训的口吻说:“忙点才好,忙才充实。你就是要把工作搞好,我原来几十年给学生上课也没出过错嘛,就是你们那个班,我和黄老师在全县都得了奖的。”母亲当然应该自豪,她本是教小学的,林茜当时读那个农村学校是个戴帽子的初中,妈当班主任,人家城里初中都是三年,农村初中才读两年,母亲是第一次带中学生参加升学考试,哪想到付出了许多,终于有了回报,林茜读的那个班升学率在全县都算高的。所以教语文的母亲和教数学的黄老师在全县都得了奖。妈哪得痴呆嘛,现在七十多都还记得这个事情。 林茜笑笑,没法给她说学校的事情,自己已经在课堂上被学生摆平了,下来不愿再提了。况且这种苦役还遥遥无期。林茜就说江燕萍的事:“我们单位一个女的乳腺长了包块,医生喊她快点做手术。” 母亲显然明白林茜的恐惧,就安慰她说:“你经常把夹子窝下面的淋巴捏一下,我每天都要把腋窝下面捏几十次,经常要运动,经常运动的人不容易得怪病。我给你说嘛,我们这儿有个老年人都得老年痴呆症了,走到出去拿报就不晓得回来了。他天天都出去拿报,那天就走到军屯去了。屋里头的人急得没奈何,又在电视台去登寻人启示。他在军屯两天了,人家有人说给他拿钱,他只晓得说我有钱。后来看到电视台上的广告才有人给屋头的人打了电话。你说人老了得了这些病就恼火了。” 林茜心中想自己这个妈不会得老年痴呆的,思维还很敏捷,就问:“欣欣他们现在如何呢?” 母亲回答说:“他们还可以,欣欣他们单位上单位上照顾小红,把小红弄到去守门去了,管他的啊,她守到门吗,一个月有四百块钱嘛,要不然她就成天都去打麻将。”林茜还想再说两句的,母亲可能是害怕她电话费用多了,没说声再见就把电话挂了。 过两天见到刘老师,都不由自主地说起江燕萍动手术的事。刘老师说:“她性子太急了,今天早晨她不是在说她妈用高压锅煮饭,没把口子对端,锅盖就盖不严,她说她发脾气把她妈骂了一顿。你没看到她那样子啊,说得咬牙切齿的。你说高压锅没盖好算不算个事情嘛,哪值得那样子发脾气嘛。” 林茜深有同感地说:“为这点事生气,本来就没得必要,我现在不要说高压锅,就是房子垮了我都不会气。” 刘老师就说:“你说我性子急吗,我也不象她那个样子嘛,说到屋头娃娃啊,陈大川屋头啊,牙齿都咬紧了。昨天李琴在这儿我在给她说:‘你给江燕萍是好朋友,你好生劝一下她,遇到啥子事情都不要那么急,太急了对身体没得好处。’” 确实是这样,江燕萍的病那么多林茜也认为是性情所致。太计较,太在乎钱。林茜想起前一阵江燕萍说过那个李德方,就觉得与江燕萍接触应该注意距离。李德方是江燕萍的朋友,两人不是同学,通过两人的丈夫认识的。李德方老公在市防疫站上班,李德方下岗几年了。她是正儿八经医学院毕业分出来的,当时分到明阳市白糖厂当厂医。这个八几年还算红火,没想到越来越不行了,厂里工资都发不出来了,各人都在外面自谋生路。李德方到处推销药品。那一阵她外出几天,她丈夫也要下乡几天,一个读小学的女儿没地方吃饭,想到和江燕萍是朋友,就让娃娃到江燕萍家吃几天午饭。江燕萍当时就认真对林茜说:“你看嘛,她娃娃在我那儿吃五顿午饭,我咋个算钱嘛。”林茜心中想的是能够把娃娃放到你那儿吃几顿饭说明朋友充分信赖你,谈到钱就太生分了。后来这个娃娃吃饭的事情过去后,江燕萍曾耿耿于怀地在林茜面前说:“你说我们那个陈大川咋个瓜得很呢,他吃了饭就剥起柚子吃,他吃了还要喊那个娃娃快去吃柚子。你说气不气人嘛,吃饭本来就没算钱,还要喊她吃柚子,那个柚子好贵啊,几块钱一个,我遇到这个人硬是恼火。” 说得林茜心头不禁想,自己不要试图在她那儿打主意白吃一顿,背后遭人说起来硬是一分钱都不值了。 后来江燕萍又说:“我现在觉得李德方给我交往是有目的的,李德方原来不是有时候还要到你那儿来耍嘛,后来看到你没得钱她就不给你两个交往了。她自己买了一套140平米的房子,钱差得多,她还没到我面前说,她女子就给我说:‘干妈,我们屋里头买房子还差八万块钱,你借给我们啊。’当时我女子就给她顶回去了:‘我们屋头新房子还没装修哩,我们装修还要花好多钱哩,你们咋不借钱给我们屋头呢。’你看,她就是想找我借钱,才经常到我这儿来耍的。” 这时候林茜觉得钱太多了也烦恼,但凡有人与之接近,她的疑心病就犯了,是不是又要打她的主意了?任何时候处于防守状态,岂有不累之理。穷人有穷人的好处,没有富人的防卫过当的烦恼。况且钱多到一定时间,只是数字而已,你总不至于把所有的钱都消费掉吧。刘老师在林茜说起江燕萍家的富有满是羡慕之情,林茜却说如果只晓得一天天数钞票生活也就没多大意思了,因为数钱纯粹是简单劳动。刘老师就说:“林茜,你就从来没有过天天在屋里数钱的快乐。”林茜就说:“我能够自得其乐就是最大的快乐。哪天听到一首好听的歌了,我跟着就唱会了,后来自己心里的歌多了,哪怕是做菜洗衣服都唱着歌去做,哪有不快乐的嘛。”这话绝非虚词之词。直至当时的事已经过了二十多年,林茜再从头整理98年记录下来的这些原始资料时,林茜仍是有这个唱歌的习惯。比方谭咏麟唱的那首:一生中最爱。歌词本来写得含蓄,优美:何曾愿意我心中所爱,每天要孤单看海。留意到你我这段情你会发觉间隔着一点点距离。如真,如假,如可分身饰演自己,会将心中的温柔献出给你,唯有的知己。如痴,如醉,还盼你懂珍惜自己,有天即使分离我都想你,我真的想你。 这首歌是粤语唱的,粤语比国语唱起来又有几分婉转,几分柔情似水的感觉。后来张涵听到里面唱,都跟着唱:如真,如假,只唱得了这两句,他也很得意。你自己成天不痛快,再有好多的物质都高兴不起来,有个快乐的性格,这一生都活得自在。江燕萍嗓子好,她出去唱歌都是为挣钱去的,一个月出去唱几次比单位里一个月奖金还多,问题是她仍然不快乐。 第三章 三 过几天,江燕萍见到林茜就说:“我又要动手术了。”林茜一听觉得心都紧了。原来江燕萍到省医院检查了,医生说她右边的**的包块危险,不能耽误,必须马上手术。江燕萍被医生的话吓坏了,回来立刻找到明阳市的乳腺专家周小明,周小明摸了一下说:“瓜女子,那次检查我就喊你做手术的,你咋个不做呢?” 江燕萍又说:“周小明喊我马上住院,但又说她到下星期五的手术都是排满了的,马上住进去也动不了手术。你说这个陈大川又出差了,我给你说嘛,我怕得很,做啥子手术嘛,哎呀你们不晓得,我昨天去检查的时候,等到做手术的人多得很呢。” 高红说:“那就没得啥嘛,那么多人都要割的,你去割又有啥子嘛。” 林茜就安慰她说:“随便哪个科的病人都多,听说那些专门做心脏手术的,病人还是多得很。” 江燕萍神情紧张地说:“我这个病晓得是不是癌症啊,往年我使劲减肥都减不下来,今年咋个没有减,自己就瘦了十多斤了,你看嘛,我原来这条裙子穿起多紧,现在松了好多了。就是癌症也没得啥子,那个王英得了乳腺癌还不是活了十多年了。” 教育学院早就有两个女人得了乳腺癌了,两人到现在都还好好地活着。只不过得了癌症的人身上就象有个隐形炸弹。说到癌症,医生用的术语是成活几年,而没有用治愈这个词。 林茜不解地问:“人家说没喂过奶的人容易长包块,你是喂了奶的嘛。” 江燕萍急忙否定说:“哪里啊,我是喂了奶,但玉莎吃不进,奶根本就没吃完过,奶水没吃完,留到里头就容易遭。” 林茜说:“那你不晓得挤出来啊?” 她说:“那阵只带了一个娃娃,哪懂得这些嘛,象我们姐那娃娃吃得得很,就没遭呢。你跟李琴没喂过奶也没遭呢。” 为了缓和江燕萍的情绪,林茜就说:“刘老师身体还是不行,她在说她睡眠不好得很,到半夜三点钟都还清醒得很,” 没容林茜说下去,江燕萍打断她的话:“我给你说嘛,昨天我在这儿收拾东西,刘老师咋个说:‘你要走了,你就要走了啊。” 她学刘老师说话的语气就象刘老师说的是:“你就要死了啊。”林茜忍不住笑起来,江燕萍很激动地高声说:“我做了手术还要回来,我还要回来上班。” 林茜笑着说:“你现在对上班感兴趣得很了呢,原来说到上班都烦。” 江燕萍又觉得林茜也在幸灾乐祸,又说林茜:“你咋高兴得很呢?” 林茜也无法生气了,一个病人对别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敏感,就开玩笑说:“那你说我该咋个嘛,马起脸我们现在就默哀!” 高红听到这话笑起来,江燕萍没听到这句话,要不然不是更生气了。江燕萍还沉浸在烦杂的思绪中,一会儿又说:“我身上这个包分点给林茜,分点给高红,再分点给曾老师,我不是就没得了。” 高红不以为然地说:“你分起来我们就等它长到脚上,割个鸡眼就丢了。” 林茜就安慰她说:“男的还是有得乳腺癌的,我那次看到电视上说的,说男的还是最好经常检查到。” 一句话把江燕萍说得情绪好了点,她大声对高红说:“高红,听到没有,男的也有得乳腺癌的,你们还不去检查。” 这天林茜正在写时,有人重重地敲门,原来彦洵她们放假一周,她回来找周洪健借成人高考的书来了。张红玲和江飞鸿也一道来了,他们买了水面,说做凉面。彦洵怕她妈骂,先回去了。这几个傻瓜没买到豆芽,却买了一大包豌豆尖,倒是很嫩。张红玲问咋个吃,林茜说只有煮汤嘛,哪有用豌豆尖做凉面的。喊江飞鸿去煮汤,不放心他会煮出啥子味道来,吩咐道:“要放盐,用味精猪油。” 江飞鸿说他看到周洪健了,说:“周洪健就在那边。”张红玲问:“是不是在喊你?”这时电影频道正演到《党的女儿》中女主角找到党组织,显得激动万分,扑过去握手,林茜对江飞鸿发挥道:“你见到女朋友的面就象是找到了党那样激动。” 张红玲说:“热烈拥抱。”江飞鸿一本正经地说:“没有,我笑一下,她说你来了,吃饭没有,没有,我这就去煮。” 林茜调侃道:“算了,你就莫笑了,笑起来比哭还难看,不笑还好点。” 张红玲指着电视中的叛徒说:“江飞鸿,你去演叛徒,根本不用花妆了。” 林茜也说:“听了这话,今天回去又要悲哀了,当初人家陈洁看上你,你还觉得多委屈样,其实,有人看上你就不错了。” 江飞鸿打断她的话说:“算了,不要说了,再说我吃不下去饭了。”张红玲专门气江飞鸿:“陈洁现在有个轻化工学院的男朋友,来过两次,听说还有点高。” 江飞鸿个子矮,只有一米六多一点,听了张红玲的话不服气地说:“有好高嘛,还不就比她高一点。” 张红玲说:“你不要人家,结果人家还找了个比你强的,陈洁现在心中想,幸好当时你没答应啊,否则不是死定了。” 江飞鸿厚着脸皮说:“他比我好,我也不怄,比我好的人多的是,但是比我差的人也不少。” 林茜突发奇想:“江飞鸿,你们那个女朋友若是来了,我们给她神说,她得不得拉脸?” 江飞鸿答道:“她也给你们神说嘛。” 张红玲不以为然:“肯定要生气,我觉得你女朋友象是笑不来一样。”肝病得不轻了,父亲很早就死在肝病上,心理压力很大,哪还能够喜笑颜开。 江飞鸿只说了三个字:“开销了。” 林茜说:“你们两人笑起来,你是嘻皮笑脸,她是皮笑肉不笑。” 张红玲接了句:“你奸笑,她狞笑。” 听到这句话,林茜想到那模样,口里的汤差点喷了出来,赶紧往卫生间跑,出来仍是止不住笑。江飞鸿自己也说:“我是口蜜腹剑,她是笑里藏刀。”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了,林茜问:“哪个洗碗?” 江飞鸿朝张红玲努嘴:“这儿有人洗。” 张红玲说道:“你就快去洗了嘛,本来你就啥都做不来,以后挨骂的时候你就说我还洗得来碗嘛。” 正说话间,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才是郭勇,这真是屋中的三个人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的。这郭勇自从和刘艳耍朋友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后,(这段我就简单说两句:本来刘艳是有男朋友的,因为郭勇长得帅,长得象刘德华。很得女同学亲睐,张红玲和李彦洵对他印象很好,没想到那天李彦洵在大街上正巧碰见他扑起扑起地追着刘艳亲。一下子这个形像就恼火了。林茜讲哲学时顺便发挥了两句:这个人进化到动物花了几万年,咋个人要退化成动物只要一天呢。反正林茜没指名道姓,但多数同学知道所指。)自己不好意思,很久没到林茜这里来过了。 这次出的这个事,比那次的事情严重得多,那次只是有伤风化,马克思说过在恋人面前应该有羞涩的态度,而不是我非要把亲热表现给大家看,你又不是演三级片的,还是优雅好些。郭勇和外班几个人约着去看灯会,没买门票,翻墙进去的,被保安发现让他们补票,他们仗着人多势众,把保安打了一顿。几个人打了人,还若无其事地在里面看灯会,其中一个被抓住,把另外几个供了出来。于是派出所找到学校,把几个人全部抓起来拘留了。郭勇算是主犯,和另外一个人拳脚相加,把保安的鼻梁都打折了。班主任王定邦去看时,郭勇被用手铐抱着柱子铐起的,一天没吃饭了。王定邦又去给他买饭,周洪健的说法就是铐在那儿人家想踢一脚就踢一脚。 见郭勇来了,江飞鸿和张红玲都不开腔。稍候片刻,江飞鸿说:“我走了。”张红玲碍于面子,不好马上走,象征性地坐了一下,也说:“你们耍吧,我走了。” 后来两人才对林茜说,他们以为郭勇是找林茜帮忙到学校说情的,是不是处分轻点,两人在场反而弄得他不好意思了。 开头林茜对郭勇说,要喝茶自己泡。他说不喝。林茜又问:“有啥事?” 她也以为他是有事来求她的。郭勇却面无愧色在说:“来耍下,你连电视都买起了哈?” 林茜说:“过年前一段时间就买起了,你好长时间都没来过了。” 郭勇说是他来过三次。 坐了一会,林茜忍不住问道:“你那个事情处理好没有呢?” 他却轻描淡写地说:“差不多,那个人还在医院里。” 林茜教育道:“你咋会去动手打人嘛,本来翻墙进去就不对,还要动手打人,你都是学法律的,咋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呢。” 他分辩道:“这样子的,那晚上卫检班的张建说带我们去看不要钱的灯会,我其实看过的,心想反正不要钱,再看一道也可以,结果进去就碰到人,主要责任在张建,是他先动的手,我不帮到打哪得行嘛。” 林茜问:“那个娃罚好多嘛?” 郭勇回答说:“他都到收容所了,本来主要责任在他,他们家头又没得钱,只有进去了,这年头,有钱啥事都好说。” 林茜听得心中冒火,忍不住教训道:“你觉得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虽然你家宽裕,那还不是你父母辛辛苦苦挣来的,你打人赔钱,你还觉得这钱花得心安理得啊,你妈来了说你没有呢?” 他居然很得意地说:“没有,他们从来不骂我。” 林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是你们家里没把你管严点,你才会出事,听说你们妈宠你得很。” 他马上追问:“哪个说的?”林茜反问一句:“你未必要找人家算账说?” “哪里。”他笑着否认。林茜摇头说:“本来以为李琥要出事的,没想到却是你出了事。现在你晓得专政的味道了嘛。” 他却还笑得出来:“就当是一场锻炼嘛,实际上这两天我根本没觉得有啥子,照样高高兴兴的。” 林茜说:“这次这个弯路太走大了,肯定要挨处分。” 他轻松地说:“处分已经下来了,严重警告。” 郭勇走后,林茜在抽屉里拿出一千块钱,早就准备还赵文跃的。原来读大学时很自信地对家中说,再咋个每个月我给你们拿五十块钱还是没得问题的嘛。殊不知,她刚出来工作时每个月才六十块钱,结婚几年刚刚把家中的东西买得有点眉目,又说离婚的事,过来什么都得自己买。买房子一开始张志明是给她出了些钱的,但是那次并没有一次性买断,过两年又喊再交一次钱,这次又是一万。可以贷款,但是只能贷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还是要自己先出的。林茜根本不知道找谁借钱了,家中也帮不了忙,她找到赵文跃,他二话没说就借了两千。所以无论多久,林茜都很感激他。当时他还是没钱,他在他姐家中帮着借了两千块钱。现在回过头来想,人生最难堪的事是什么,林茜就会说借钱是最让人难堪的,这借字都不知怎么说出口。 林茜到赵文跃家时,他女儿在做作业,林茜坐会把一千块钱递给他说:“先还一千,另外的放暑假时再还。” 赵文跃接过钱,说:“有没得嘛,没得以后再还。我这阵准备安电话,钱都凑得差不多了。”当时安个电话要一千四。 林茜笑道:“这阵主要是买了个电视机,长虹二十一寸的,一张志明就在说我把电视买早了,他抽奖中了个二十九寸的,一早没买电视的话,他就把原来那个电视给我了。” 赵文跃也说:“就是哩,他运气好,抽了个彩电,听说他才花了四十块钱去抽奖。”赵婆婆也说:“是要有个电视,没得个电视,冷冷清清的,有人来了,也好看嘛。” 林茜应着,问:“你们小刘没回来啊?”老赵夫人叫刘英,在镇上当妇产科医生,上班时就不回来。老赵说:“她这个星期要周末才回来,平时都住在医院的。” 又聊了两句,林茜回去了,看阵电视,方才睡了。心想,有电视还是个彩电生活又上了一个台阶了。 第四章 这天张志明很不高兴,冯小露晚上没回家,那个娃娃也是放了学直接跟妈回到亲爸那里了。 这种扯筋在两个人已经成为家常便饭。冯小露和前夫回到家里,两人把冯路安排到小寝室里看电视,男人迫不及待。冯小露摆脱他的手说道:“你去洗个澡再说,身上脏得很。“你那么讲究做啥,你还在张志明那边睡了好久。”冯小露沉了脸说:“你嫌老娘我这儿就走了啊。”王洪兵立刻说好话:“我哪舍得你嘛,我说了的,你每个月再咋个来陪我一回。你一早答应了的啊。” 这下冯小露没话说了,两个人之间金钱关系没扯清楚,冯小露拿了前夫王洪兵二十万,在九几年二十万对许多家庭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男人想要这钱,要不回来......她这事没跟张志明说,但张志明心中她本来就是个对男女之事很随便的人,一早两个人还只在精神层面交往时,她就对张志明说她和男人亲嘴是很随便的事。当然她一晚上没回家,张志明就要想这个女人又跑到哪个床上去了。想到这里,又想还是林茜好,再怎么都不会想到她会胡作非为,但是林茜又对他冷漠得很,但是只要人不在面前,他就要想这个女人又跟哪个男人了,心里就搞得象猫抓一样。 王洪兵说她:“你不晓得当初看上张志明啥子了,他长得还没得我潇洒,家头还是农村的,你说你喜欢他啥子嘛。” 冯小露给前夫一下,说:“说老实话,我当初在党校学习,你不晓得张老师讲课讲得好好啊,岁数和我一样,正宗川大毕业的,你还说人家没你长得好,我咋个当初看他就是看到顺眼,哪象你,啥子都不晓得说,你说你是不是比人家撇。人家讲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一会哪个国家发生啥子事情了,一会又是几千万年前恐龙在世界上横行霸道,他说的那时候叫个啥子呢,叫侏什么纪,”一时说不出来什么纪,男人听了后补充道:“是不是侏罗纪?”冯小露忙着点头说道:“对对对,就是叫侏罗纪的时候,恐龙在那个时代不得了得很,到处都是恐龙,有些恐龙大得很,比现在的大象还大,还能够在天上飞。美国不是拍了个电影,演的就是那时候的事情。”王洪兵不以为然地说:“他吹这些龙门阵你就跟他了说?那还不是看了那个美国电影,哪个不晓得恐龙曾经是世界上的霸主嘛。他还吹得来啥子牛嘛?”冯小露却说:“人家还晓得恐龙后来变成啥子了,你说得出来不嘛?”王洪兵摇头说:“反正恐龙毁灭了,为啥子毁灭了,可能是恐龙太大了,把地球上东西都吃光了,还不毁灭朝哪走。”冯小露自以为是地说:“给你说,恐龙后来变成小鸟了,你想不到吧,那么大的恐龙怎么会变成小鸟了呢?”正说到这里,儿子冯路在门外使劲敲门,两个人忙不跌地穿好衣服,出来后儿子这样说了句:“你们就喊我做作业,你们两个又睡觉去了啊?妈呀,你和我爸睡觉的事情如果张叔叔晓得了的话,不是又要你的好看啊。” 王洪兵对儿子说:“儿子,你不要看你们经常住在张叔叔家,你们妈还是我前夫人的嘛,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不懂,这是大人的事情。”冯小露还是觉得脸面上挂不住,对儿子解释道:“冯露,妈妈和爸爸在屋里讨论你的学习问题,你不要乱想些,也不要在张叔叔面前乱说些,他还以为我是随便的女人哩。说不得啊。”儿子答应着:“我不得说,但是你要给我拿钱用啊。我看上了个山地车,人家班上条件好的屋头都买了,就我没得。”冯小露赶紧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饭将就吃点蛋糕。儿子居然说张叔叔屋里婆婆早晨又要打豆浆,又要煎饼饼,还有小菜,在爸爸这里咋啥都没得,净喊我吃蛋糕。王洪兵许诺中午带着两个人去吃好的。本来早晨就睡得起不了床,起来过后,冯小露还是觉得把这屋里收拾一下,衣服丢到洗衣机里头洗了。再画了妆,也十一点过了。就找了家馆子,王洪兵让儿子点菜,儿子点了个水煮大虾,再来了个蒜泥白天肉。当妈的说了句:“你那个白肉也太油腻了,我点个清炒双菇。”这清炒双菇是香菇和杏鲍菇合着炒,不加肉,只是清炒就是了,然后又点了两个小吃。一会儿,菜上齐了,一家人正在享用时,哪晓得张志明大吼一声,把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张志明说的是:“这下你们一家人团圆了,你把我屋里的钥匙还给我,不准到我那儿来了。” 当时冯小露抬起头看看张志明,虽然觉得自己有点理亏,但嘴上还是不得认输的,她就摸出张家的钥匙丢到张志明面前:“拿起去,张志明,这下我潇洒得很了。” 这种吵闹在冯小露和张志明之间已经有过若干回了,冯小露知道他是离不了自己的,随便怎么闹,因为她在外面的男友问题,她一直就觉得哪个漂亮女人没得几个绯闻男友呢,没得绯闻的女人,一天过得冷清,寡淡得很,不是她冯小露要过的生活。每次闹了过后,只要她在张志明面前去撒个娇,赖在他身上,这男人随便在外面怎么风光,在外面做出自己是个哲学教师,又是个副校长,脱了衣服都离不了女人。 女人理解的爱就是被爱。这话不知是谁说的。 林茜不知怎么想到在乡下的时候,阳光透过陈旧的地主家的窗户照进来,屋檐上挂着蜘蛛网,一个胖乎乎园滚滚的小女孩在堂屋的三合土地上坐着玩,敏姐逗她:“妈妈回来了。”她伸出头看看没有母亲的影子,又照样坐下来专心专意地玩。母亲很爱她,一见岁的样子,她的头发就可以扎小辨子了,两岁时扎成小辨再卷上去,头发上扎两个大大的红绸蝴蝶结,围着漂亮的花围裙,母亲手很巧,她用四张手帕就给林茜缝一条花裙子。乡里人带女孩走亲戚就来借她的衣服穿。也常闹出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来。,一次隔壁的陈大嫂借了衣服给她娃娃穿,吃酒席的时候,有人问:“这个娃娃的衣服才漂亮,你在哪里买的?” 陈大嫂的谎话还没说出口,她的大儿子就说:“借人家林西妹的。” 弄得陈大嫂红了脸,下不来台。娃娃是大人的面子,这一直就是母亲的格言。所以当时六几年,虽然当时就有了三个女儿,经常也不宽裕,但当时林茜家住在乡下,应该算是经常比当地农民高出了几个台阶。父亲虽然到山里去了,但他那时候就是高干待遇了,每个月他有一百块钱的工资,他自己一个人在山里,他一个人留四十块钱,另外六十块钱都寄回家了,母亲一个月有四十块左右。差不多一个月一百块一家几口人用,那时肉才四五角一斤,林茜家的户口都是城镇户口,米才一角三分八一斤,一家人的穿着还是不算差的。后来有了欣欣后就不一样了,林茜的地位直线下降。地主家的门槛很高,林茜小时候连地主家的门槛都翻不过,门槛在她眼里都是高不可攀的。从来林茜都有朋友,虽然朋友都是阶段性的,但她从小就是被朋友围绕着的。母亲说过,林茜几岁时吃饭,当时是大方桌,林茜就一个人坐一根长板凳,一边坐一个女孩。守着她吃饭,但这两个女孩绝对不露一点馋嘴样。因为随时随地都要在一起耍,林茜家吃饭吃得早,乡里还在劳作时,她家一早就吃饭了,两个女孩守着林茜吃了饭又好再耍一阵,才回家吃饭。那时零食几乎是没有的,就是偶尔有点,也是带苦味的古巴糖,那时中国自己本身就困难,还不断地帮助许多国家,古巴是一个,朝鲜,越南,还有阿尔巴尼亚。中国有大国的风范,雪山看起来很近,近得让林茜在晴朗的日子里看着遥远的雪山仿佛近在咫尺。你如果到山里去一回就知道了,看着越是近的东西,你要靠近它越难,雪山似乎是看得见摸不着的。 笑话是林茜常常都要搞出来的。婆婆买了生肉回来,她会趁婆婆不在的时候踮起脚尖用指头沾来尝一下,终于在人发现了她尝生肉的滋味后,一下成为笑谈。林茜才没怕过,不知道的东西为什么就不能尝一下。 小时候林茜长了一个胖乎乎的圆脸,大人们常捧着她的脸说:“巴式脸蛋哩。”(在方言中巴式为漂亮之意。)一次母亲的同事,一个年轻小伙子耍了女朋友,带女朋友第一次到家中耍,林茜突然走到这个教师面前,母亲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已经捧着小伙子的脸以大人的口气说:“巴式脸蛋哩!” 她好象生来就长了反骨。一次感冒了,爸爸正好在家中,他下达了指示,不准林茜吃肉。他在桌子上时她真的没敢吃,但爸爸一下桌子,她猛然把碗拉到自己面前,伸手在原子汤里捞了一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嘴里塞。惹得除了她以外的一家人大笑。婆婆边笑边抱怨:“给你说感冒了沾不得油,你还在碗里去抓来吃。” 规矩上什么,规矩也是人定的。为什么大人的话我就只有执行的份。我为什么不能自己给自己定规矩?还可能我给别人定规矩呢! 第五章 五 林茜去参加了一场同学聚会。每个人出五十块钱,张志明帮林茜把钱出了。开始大家在一起唱歌,唱完歌了都快一点了,大家激动得睡不着,然后就到会议室,男同学正儿八经地讨论起同学会的事。吴绍红拿了个通讯录挨着挨着给外地同学打电话。首先是给老关打的,他原来是乙班的班长,他和林茜同寝室的长得娇小玲珑的小杨结了婚。两人结婚好几年一直没带小孩,小杨倒是怀过几回,但是每一次都流产了,后来听说小杨给同学写信说她在家中养了八只猫,有人就猜测她是不是猫养多了,导致不生育。张碧霞本来是分在省级机关,后来觉得机关没得好多钱,就下海了,已经准备生产大型超市的自动扶梯了。她当时和林茜一个寝室处了两年。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忘了出风头的,而林茜在学校一直就是有些书呆子型的。手机传到张碧霞那里,她嗲场嗲气地问:“老关,猜下我是哪个?” 她一天想得出来,八四年毕业,到九八年已经十几年了没见面了,老关哪猜得出来她是哪个。估计老关在那边还半天摸不着头脑,倒是这边的同学笑开了,有男同学就说:“让老关看小杨在不在,要不然小杨听了不得了。” 这次林茜才知道张碧霞做生意做得很大了。她的家境不好,父母都是都江堰市郊区的农民,收入过得去,但是很辛苦,一年四季都在田里劳作,很辛苦。这次她给林茜的印象是她真的是富起来了,她儿子闹着要吃龙虾,这种大众化的火锅哪里会有龙虾嘛,张碧霞一副财大气粗的口气说:“儿子,在外头吃啥子龙虾嘛,回去妈给你做,你要好多就给你做好多,让你吃够。”这天张碧霞穿了件价格不菲的貂皮大衣,戴一条鲜艳的黄色围巾。嘴唇上涂着粉红色的口红,打扮得时尚阔绰。而林茜呢,这几年冬天都穿着一件男式皮夹克,脚上是一双旅游鞋,永远都是清水挂面似的头发,当然脸上身上都显示出朴素。 一边打着电话,一边让每个在座的同学简单说一下这些年的情况。陈剑先说:“这几年本人在g州投资办了个医药公司,为啥到g州去办呢?看中了三点,第一,那是个贫困地区,对公司免税三年;第二,三年以后税收依然优惠;第三,那里的思想不太僵化,”陈剑长了一付笑模样,在学校时不显山露水的,他当时分到贵州的高校,多数分在高校的哲学系学生都是教政治,不是专门的哲学课,政治里面包括有点哲学,没几年他就辞职从高校出来,起初是摆地摊,经过几年磨砺,后来自己搞了医药公司。这几年发了福,脸也园了,肚子也凸了,说话也越来越油了:“说起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是公司总经理,我上面还有董事长,那给董事长封了个正股级,给我的官衔:长丰公司总经理括弧,副股级:陈剑。我拿着这个任命书去找有关部门,我这个股级干部与局级干部是不是一样的级别,领导忙说:‘不一样。’但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所以我这个副股级等于没得。” 下面一阵笔,有同学说:“商人从来就是没有等级的,你还想弄个级别说。” 另一个同学说:“你发财是不是靠做假药来卖?” 陈剑忙否认:“坑害人的事我陈剑是不干的,全是靠勤劳致富,别的我做不到,要吃药来找我。” 接着是从美国回来的男同学介绍:“在美利坚合众国一个律师事务所管理财务,同何同学合作了一个作品:三岁的儿子。”何同学在班上是最用心的女同学,毕业读了研就到美国去了,这个男同学也就去了。何同学在美国一个大学的性心理实验室上班。何同学已经体力不支,去休息了。这次聚会给林茜的感觉是,到美国的这个何同学身体状态非常不好。还有个出国的曾同学,一早是跟着在大学就是潜力股的男朋友到了美国,但是后来回后,小范围聚会了一次,林茜因为儿子随时要跟着,脱不了身,一般是没参加各种圈子的聚会的,听张志明说这个曾同学见到后觉得精神状态不好得很。她也是哲学系的毕业生,跟着男人出去了,她长期当个家庭主妇,精神状态哪会好嘛。在美国你要交往人,还找不到人。成天一个人窝在家里,人格早就自我萎缩了。林茜家大姐一早觉得出国是不得了的事,她本身是英语专业的,语言没得问题。后来过了十几年,再见到那些出了国的同学,不一例外地都显得老相,大姐这才平衡了。还有个女同学到北欧,本来是个海关的英语翻译,到那里只有当个护工,连国内的护士都不如。还一天要做两份工,花十六个小时,如此干下来,两只手都是粗皮翻翻的,都还只租了套四十平米的房子住着。出国不要盲目。林茜觉得自己定位,是个干事业的人,不是靠着某个男人生存的人,一天到晚,又上班,又要炒菜做饭,还要把儿子带得高高兴兴的,还要自我发展,自己的存在很有意义,当然才会快乐。你一天只守着个男人吃饭,人家脸色不好了,你这个饭碗都端不稳了,有什么底气? 轮到张志明介绍时他说:“我还是在党校教书,没得变化。” 不知哪个男同学说:“有变化啊。” 语气里含着挪揄,张志明迅速反应过来:“这个变化你们都晓得了,就不说了嘛。” 老刘挨着林茜坐,原来两人在一个寝室住了两年。她本是西北来的,毕业后回去了,后来又从西北调到科大了,因为找了个在科大的男朋友。老刘比林茜大两岁,本来皮肤就黄,又不合时宜地穿了件黄颜色的衣服,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些。想到这点,林茜心中不禁有了丝安慰。她自己也知道这是种陋习,把别人的短处和自己的长处比,人家在下降,自己给自己一种上升的错觉。林茜觉得自己至少比老刘年轻些嘛。这时,老刘问:“听说张志明在外面找了个女老板,还估到不要孩子?” 林茜忙着否认:“不是这样,是我要离婚的,孩子也是我主动要的。实际上他们家管娃娃管得多。对娃娃也好。” 林茜觉得不要象许多人一样,夫妻做不了,非要做个冤家对头,何必嘛,毕业在一个屋檐下处过几年,就是对路人,林茜也不会对人咬牙切齿的。 林茜小学四年级开始喜欢过一他男孩。他比林茜大几岁,在班上当班长。经常在林茜面前充当保护人的角色。当时乡里的男孩几乎没一个不讲脏话的,他居然从来不讲脏话。现在林茜知道了,她小时候生活中就缺乏父亲的保护,是个典型的父爱缺乏综合症的患者,这种女孩很容易爱上遇到的某一个男人,不是因为他值得爱,而是她的一种好奇与安全感的双重需要。林茜愿意有人充当她精神上的支柱,而不是指引着她上赌场。 林茜很早以前保存过一张摄影作品,作品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对着梳妆台梳妆。标题叫流逝。后来弟弟到她那儿来看到说你还没看出里面更深层的内容。弟弟让她把画拿远点再看,效果出来了,距离远点再看,整个图案就是一副骷髅头。这幅作品不停地提醒林茜,不管如何漂亮的女人,可以珠光宝气地过,可以不断地名车豪宅,但每个人都逃脱不了死亡的结果。而要想在历史上留下痕迹,就必须有精神上的成就。 这也是林茜不安心做个家庭主妇的主要原因。她觉得自己是有抱负的人,只辅佐某个人,太屈才了。 晚上通宵没睡。同学们打麻将打得不亦乐乎。女同学打得小些,男同学打得大些。林茜手气不错,还赢了几块。启程回省城的路上,陈剑的夫人打电话问他何日归去,陈剑说:“老婆,我们这么多同学都想见你,包括我。” 张碧霞夺过他的手机对着那看不见的夫人说道:“你们陈剑开头还说带个女的回来把你开销了。” 林茜这天出去散步,碰到马翠云,就是小马的妈妈。马翠云就是那个爱说爱闹的苟老头的老婆。林茜听说她昨天在找工会主席赵立,就问道:“你们昨天找赵立解决啥子问题?” 马翠云壮实的身材,一张脸油脂过剩,泛着油光。她激动地说:“贾丽新的长风公司要垮了,你存得有钱赶快取出来。” 林茜说没存得有钱,她离婚过来就买房子,买家具,哪有钱存。元旦前江燕萍问她买不买电视机,说买的话借一千块钱给她,赵文跃也借了一千块钱给她,自己的年终奖再凑了六百,这才买了个二十一寸的长虹彩电。她连基本的用具都还没买齐,哪有钱存。 马翠云就对林茜说:“如果你有朋友存得有钱,也赶快通知快取出来。” 苟方贵也在一旁说:“胆子太大了,她把教师的集资款弄来买了三亩地,投资了几百万在修大楼,我一个学生是设计那幢房子的工程师,遇见我特地谈到这个事。”口气很是得意。马翠云补充道:“房子是写的她侄儿的名字,她侄儿还在读高中,哪有这么多钱修房子嘛,贾丽新又是个烂梭爷子,她给男的离婚都是假的,她让她的男的去给一个老女人结了婚,好个老女人有一千多万资产,办了个轧钢厂,你晓得的嘛,他男的在轧钢厂里。” 林茜点头说晓得这个事情。马翠云又说:“那种烂货会守寡啊,她之所以不找对象不嫁人了,都是为了等她男的把钱弄到过后又转来。张立伟也不是原来的张立伟了,莫看他见人笑嘻了,给那个烂梭爷子是穿一条裤子的。我说贾丽新的话,张立伟一早就都晓得了,狗日的两个肯定打了一个通宵电话,张立伟找到我说,要我写检查,老子写锤子个检查,过年六百块钱不发给我了,不发又咋个嘛,老子做生意挣得到钱,缺那几个钱饿不死。” 这马翠云脑袋瓜子灵活,又拉得下脸,刚开放时就自己早晚蹬个三轮到电影院卖零食,手上脸上冻得长满了冻疮,她很挣了些钱。但越有钱的人,越是把钱看得重,又在学校门口弄了个铺面卖各种学生喜欢吃的东西,那阵教育学院几千学生在门口进进出出,她腰包早就鼓起来了,在好的地段,门面都买了两个。 林茜不解地问:“咋个找你们说这些呢?” 林茜的意识里还是停留在如果你没做啥子事,领导也不会随便就处罚你的这个层面。 苟方贵激动得脸上的每一颗麻子都闪着红光:“我学生给我说了贾丽新把集资的钱拿去自己修了房子,又是用的外人的名字,那么长风公司就只有个空架子了。况且她租教育学院的铺面都欠了五十万了,万一公司倒闭,教职工集资的两百多万就丢到水里去了。教师攒钱苦啊,我就给有些教师说了这个情况,就有好多人跑去提款,她那个年息十八,外面好多银行吗利息也是十八嘛。她先是找到我,要封我的口,让我给教职工解释,交换条件是租个门面给我。我给你说林老师,教育学院的门面学校的教职工哪个租到了。小江是公司副总经理想租个铺面都租不到,都租给贾丽新了,贾丽新又拿这些铺面去转租。我们那次说租个铺面,她不给,外面有人塞了五千块钱,她就租给人家了。” 苟老头说得累了,端起茶杯喝口水,他女人又能接着说:“喊我塞钱,就是不得干,把灵魂都卖了。” 苟老头喝了水,缓过气来,又说:“贾丽新让我辟谣,我就说要我说话可以,我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去说,原来每年的账目都要公开,赚了好多,发了好多,还剩好多,总要让大家心里有个数嘛。这几年把这些账都是捂起的,下周要开职代会了,有好多人都强烈要求张立伟把长风公司的事说清楚,要不然,这个会就不开。” 原来那个姓青,他有个优点,他不跟单位的任何一个人走得很近,他问题在职工面前保持他的威严,见人都是一付公事公办的样子。这种干部如今难找了,他没有小圈子。一到教育学院没多久,就重用这个从乡里职中调过来的妇人,说是好钢要用在刀刃上,没想到这才是把教育学院的职工利益都放到刀刃上了。” 马翠云在一旁气鼓鼓地说:“只是现在还一时没想好是讲吗还是写信。贾丽新昨又骂我,说要把老子的面包摊子造了,老子谅她不敢。找我要我作检查,我就给他吵,谢洋过来推我,喊我快走,不准在这儿吵。老子给他毛起:‘你个青尻子娃娃,尻子上的黄泥巴还没揩干净,敢来给我拉拉扯拉。’我是个老女人了,他用身子这样来顶我,如果是个年轻女子呢,狗日的不晓得给姓张的送了好多礼。” 这个谢洋本来是从工厂调来的,他是朱燕走时牵线调过来的,说得不好听点,他是靠朱燕给他打下的基础当上的院办主任,朱燕之所以要帮他,是因了他的夫人和朱燕关系好。 马翠云咬牙切齿地咒骂贾丽新:“人家的娃娃都是往大里长,她狗日的娃娃往石头里崩,长不大,这种烂心烂肺的人要绝后。”苟方贵白起眼睛眼了她一眼说道:“你说到说到就扯到迷信的地方去了。” 从贾丽新的事情中,林茜得出的结论是,你一个人不要昧着良心贪公众的钱,有个老师说过这种话:她不还我的钱,随便她跑到哪里去,她的娃娃还在明阳的嘛,惹毛了,老子好久去砍她娃娃一个手杆脚杆下来,抵我的钱。光明磊落是立身之本。“不要人钱,不要借给人钱,借出去往往人财两失,借进来会忘了勤俭。”伟人就是伟人,这是莎士比亚在哈姆莱特里的台词,放在现实中仍然是金科玉律。 这个女人才不示弱,仍然大声说:“我就是要咒她,咒她不得好死。” 林茜还要到银行里去取钱,说改日再给他们聊。马翠云反复叮咛她千万要给朋友说,把钱取起走,要不然哪天公司倒闭了就没法了。 第一章 一 学院里这段时间被长风公司的事弄得人心浮动。这天一改每周三开会的惯例,星期一突然在黑板上通知下午全院教职工开大会。 张书记在会上说:“今天说几个事情,第一个事情是长风公司和苟方贵同志闹纠纷的事。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恐怕全校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知道了,我今天在教职工大会上把这个事情给大家说说,(以正视听)他们的矛盾渊源有一个多月了,马翠云俩夫妇提出要租铺面,贾丽新说可以,他们却又指明要学校大门口右手边的那间,那间房子有人租了的,贾丽新又去做工作,男的都说让了算了,女的无论如何不答应。她说我们一没违法,二没欠房租,为啥喊我们让出来,我们就要让出来呢。贾丽新又让苟方贵夫妇租另一间,他们不干,这个工作就没法做了。于是苟方贵夫妇在外面大造舆论,说贾丽新把教职工的血汗钱拿去炒房地产了,长风公司是个空架子了,鼓动人们到长风公司提款,两口子逢人便讲,人家不听都要拉到听,(林茜心中就想,自己是不是属于这种特别没有觉悟的人,这俩口子本来在学校口碑不好,动不动就要吵个天翻地覆,他们本来也霸道,人家那家人生意做得好好生生的,他们非要让人家让出来。这间房子的位置好,学生一出门就往那里去,看到那家人财源好,他们心里就打起了主意,非要把人家撵走才得心甘。)后来贾丽新从楼上下来,他们俩口子就在底下骂,贾丽新只好打电话请了几个警察来,并且再三对他们说,若他们动手呢,只要挡开就是了,千万不要动手伤人。结果贾丽新下来,马翠云、苟方贵、苟华三全人一齐上,把一个武警的皮带扯断了。” 下面的人议论起来,黄芬对林茜说:“要武斗说。” 林茜也说:“有点火药味。” 底下的说话声音比张书记说话的声音还大。张书记让人们安静,他继续说:“苟方贵说要到市委去告状,我就到市委去给他们打了个招呼,说有个啥样子的人要来找他们说啥子事情,让他们好生接待,市委的同志说,我们哪个不晓得你的为人,结果他们又没有去告。集资办公司这种事情现在到处都是。对于我们学院有人喜欢告状的事,我早在来教育学院之前就晓得了,我有这个思想准备才敢到这里来当院长,就是那些告状信不管是匿名还是落了名的,市委还不照样转到我这里来处理,还有,苟方贵还清清楚楚说了几个人的名字,教他怎样告状,还给他提供炮弹,这些名字我在这个地方就不再点出来了在,奉劝大家不要跟着瞎起哄,有些人巴不得出点事情,把学校搅乱,还告了些花花俏俏的事情。” 说到这里,张书记提高了声音:“我们分别找了长风公司和马翠云夫妇,希望马翠云夫妇不再有过激举动,我们给西小区派出所打了招呼,若再发生纠纷,他们要来管,现在不是正发了个治安管理综合治理条例,精神文明正是要抓的内容,教职工在校门口大吵大闹有啥子好,学生反应也大,影响正常的教学秩序。” 总之一句话,让想把教育学院这塘水搞昏的人收敛到。 张书记又揭了马翠云的底:“翠云说长风公司不保险,但她是最后一个把钱取走的。” 最后张书记还说了一个事情,就是中层干部的任免问题,这对很多人来说当然是个敏感的问题,有个一官半职收入就有所不同,这是尽人皆知的事实。张书记这样说:“矛盾主要发生在年轻人之间,都想当中层干部,这是好事,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这个中干位置有限,上进当然是好事,但是要通过正当算途径。” 黄芬说:“咋个才叫正当,纯粹是在转移话题。”黄芬对林茜说过:“你们那个王定邦现在用钱阔气得很啊,说是他接娃娃都坐三轮车,抽的烟都是好烟。就他那点工资的话,哪里够那样子用啊,他当个系主任,管了两个班,一个月的管理费凭空多出几百块钱来,何乐而不为呢?” 这天林茜路过冯玉书老师门口,冯老师叫着非要她到自己家中坐一下,就是那次在图书馆大吵大闹一场的冯老师。她又耍了个老头,是地理系退休下来的陈老师。两人刚说了两句话,陈老师就进来了,打过招呼,冯老师就说陈老师:“你把这件衣服给我爸拿去嘛。”陈老师说:“二天去的时候拿嘛,何必这个时候拿呢!” 冯老师坚持道:“喊你拿去你就拿去嘛,这点远的地方,几步路就走到了。” 冯老师吩咐了陈老师又转过脸来对林茜说:“我爸就在汽车站那儿挨到。” 陈老师说累了,不想去。冯老师数落道:“这点路还是骑车过来的,你就累了,硬是没用。” 见陈老师还是坐着不动,就直接对陈老师说:“你硬是不踩跷,我给林茜两个摆下女人家的话,你就是不懂,你在这儿我们咋个摆嘛!” 陈老师这才明白过来,拿起衣服欲走,她却又变了主意:“你不是说累了嘛,那你就在那个小屋头坐到歇会再去嘛。” 陈老师果然听话,歇了两分钟出去了。 林茜笑着对冯老师说:“你把陈老师都弄到不晓得咋个办了,一会儿喊人家走,一会又喊人家歇。” 冯老师也笑着说:“他就是那么个笨人,啥子都不懂。我订了下个星期天的飞机票,到深圳女儿那里去耍,要三月份才回来。我喊他元旦去看下我爸,他说你不在我跑去做啥子嘛,被我说了一顿,我给你耍朋友的嘛,我的爸你是该去看下嘛,说些话就不中听。” 林茜问冯老师父亲年龄有好大,她说:“八十岁,身体还可以。他住到我妹家里在,衣服经常都是我拿过来给他洗。” 冯老师五十好几的人了,但还没发胖,从后面看只有三十多岁的样子。她喜欢打扮也有条件打扮,两个娃娃都有用,一个儿子在美国,一个女儿在深圳。儿子还要常给她寄些衣料回来,她在教育学院算是领导时装潮流的人。 冯老师这天和在图书馆大吵大闹时判若两人。她说到再婚就叹气:“原来总以为离了婚出来就幸福了,其实夫妻还是原配的好。打麻将都说原配搭子好,原来吗就是一对一嘛,要吵要闹就是你们两个人的事,出来再婚后就是几对几了。双方都有儿女,两个人的关系再加上儿子的关系不是更复杂啊。原来我耍了个朋友,耍的时候还没发,不过是厂里的一个会计。后来发了,赚了几十万,他到没啥说的,他的媳妇跑来给我两个闹,以为我看到他的钱在,他又说要我住到他家里去,要求我去洗衣做饭带孙子。我不是那种人,我哪里都不去,要住就住在教育学院,结果就算了。从他那方面觉得我是高攀了,他就一个中专文化,找一个教大学的女人,后来他说是我看不起他。不过我给你说,搞教育的最好也找教育单位的,你找到外面那些生意人根本谈不到一起,他的圈子我进不去,我的圈子他进不来。” 林茜恭维道:“陈老师还是不错,脾气多好。” 冯老师摇头道:“那是外头人看到的嘛,有时候还是犟得很,他不咋爱干净,衣服都脏了,喊他脱下来洗,他说洗那么勤做啥子嘛,我说那个全自动洗衣机,你按一下按钮就行了,他都懒得洗。他那边的毯子、铺盖我都喊他拿过来我给他洗。他就那么恼火,拿都不想拿,也做不来菜,烧牛肉的萝卜切得只有拇指那么大,但是他有一样好,不花,老实。” 听到这里,林茜心中想,这么大年纪了想花可能也力不从心了,他有没得花的条件嘛。 冯老师还在说:“管他的,老了就是找个伴,互相照应下。遭孽,六十多岁的人了,只穿了件前几年买的防寒服,他的两个儿子都在有钱的单位,一个是税务局的,一个是工商局的。人家走到一起皮茄克都是几千块钱一件的,只他穿几十块钱一件的防寒服。他在外面讲课拿了课时费,我估到他买了件皮茄克,六百多块,虽然没得几千,但几百块钱的东西,穿在身上还是伸展了好多,学校好多人都说陈老师现在精神多了。” 林茜点点头。冯老师健谈,可以不歇气地一口气说几个小时。可能是好久没讲课了,一讲起来就收不了口,说了她自己的事,又开始关心林茜的事:“你现在是咋想的嘛,是复婚吗还是再找?我觉得你那个娃娃有点问题,复婚算了,亲老子才容得下他,换个不是亲生的,哪个对他有亲老子好嘛,他结婚没有?” 林茜回答:“可能没有。” 冯老师就说:“他可能还是考虑到你和娃娃在,他带到娃娃再结婚麻烦,你带到娃娃结婚也麻烦,要不然的话他结还结了。” 林茜只好说不清楚。她继续说:“你看刘玉又离了,还不是为了娃娃。何劲给刘玉娃娃就是整不拢,其实他们两个本来还是很好,温明说刘玉儿子吃东西太吃得了,喊那娃娃拿洗脚帕呢,他一把给人家丢过去,这娃也怪,洗脚帕照到人家脸上就丢过去了。温明后来说两个人搬到厂里去住,让娃娃一个人在教育学院住,刘玉说娃娃还没成人,不管到,做了坏事进了监狱,还不是你大人的事,先是温明提离婚,后来温明想复婚,刘玉又不干了,说他狠心,连个娃娃都容纳不了。” 林茜就说:“自己的娃娃该管教就要管教,听说刘玉惯实得很,她一个人把娃娃带大,当然重心都放在儿子身上的,都那么大一个娃娃了,还在耍电动玩具。温明也不对,作为一个长者,对娃娃应该宽容些才对。” 冯老师又问:“听说是你提出要离婚的,他不想离。” 林茜回答:“是我提出离婚的。” 冯老师却是这样说:“听说你在家太能干了,啥子都是你一个人撑起,他啥都做不来,你离两年婚,把他锻炼一下,要他晓得锅儿是铁做的,再把他要倒。” 听了这话林茜大笑:“我没说过这种话,哪个跟你说的?” 冯老师不说是哪个说的:“你不管嘛,反正是给你比较好的女朋友说的。” 冯老师后来观察着林茜的脸色说:“不过,你离婚这么久,脸色还是很好,情绪还不错。” 林茜只有笑笑,心中想若是自己的脸色都难看了,岂不是要玩完了。直到九点过林茜才得以脱身出来,冯老师觉得对林茜起到了指点迷津的作用,但是她自己是不是在迷津里还很难说哩。 冯老师过年到深圳去耍了两个月,和陈老师的关系她以为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只有她甩他,没想到回来后她的位子马上就被占了。因为陈老师的儿女都不喜欢她,她的脾气不是一般的火爆。她一走,几个儿女马上就给这个老头重新找了个女人,是一个县上退休的教师,介绍成了立刻搬到家中来住起了。冯老师很高兴地耍了回来,哪晓得敲开陈家门时却已经另有女主人了,她吵了一架,但是败局却是挽不回了。不过,东方不亮西方亮,几年后,冯老师到澳大利亚居住去了,不时带个澳洲老头回来。前几年,她回来说她在那边经济还是紧张,她没有那边户口,住不了政府提供的公租房,自己每个月房租都要三千多。林茜就想,这些人何苦,自己单位的房子空着的,非要跑到那边去交高房租过活。陈老师后来又和一个看起来完全是农村妇女的一个女人天天拉着手出去耍。冯老师的前夫姜祖明本来娶了一个没结过婚的女人,哪晓得几年后,姜祖明跳舞时和另一个女的跳到一起去了,冯老师那时还在明阳,她知道了后,带着老二去找老三,并帮着老二把姜祖明的房子拿走了。因为当初结婚时就说好的,如果姜老师出轨,房子归女方。姜祖明后来气得大骂冯老师,你个瓜的,房子不弄起走吗,我也是留给儿子嘛,你硬是要帮到外人整自己儿子呢。 林茜回了趟家,回来后听到单位上传遍了一个消息:毛小梅死了。当时是听到徐老外的夫人说的。林茜还不相信,她说:“真的死了,徐逸飞都去处理去了。是车祸。” 毛小梅是一个大厂这么些年唯一一个考上重点本科的文科大学生,在大学学的是法律,她先是在外面的私营企业干过两年,后来辗转来到教育学院,与林茜是一个系的。这是个阳光活泼的女孩,个子又高,长得也是极洒脱的样子。对她有印象是因为她那个班是林茜在上政治课,每次还有几分钟打铃,学生就嚷着要林茜就放她们走了,林茜说再怎么都要等到打铃,学生说我们毛老师就每次都要提前放,还要带些零食在课堂上来,班会的时候大家都吃。如果遇上有电话找她了,她就喊同学自己在教室里,她就先走了。(毛小梅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林茜说我不敢提前下课,哪怕是一分钟都不敢。本来这是学校的纪律,如果被教务处查到了就是违纪,何必为了早几分钟打饭就违犯纪律呢。当时林茜也没去教育这个女孩,她自由惯了,你说她,她颠转觉得你这个人讨厌,牛圈里伸出马嘴来了。后来系上吃饭时毛浊梅在饭桌上就哭起来了,觉得自己很失败,她本来和物理系一个老师耍朋友,但这个朋友提出分手。大家都劝她,失恋有啥子嘛,和初恋结婚的只有不到百分之十,这个恋爱应该改成练爱,练习爱。不断地提升自己的爱商,才能有美好的爱情。哪想到,几天过后,她就死了。后来人们说,她和那个男孩一谈朋友,没几天就住在一起去了,况且她一出来教育学院就分了房子,没了家长的管束,她自己就觉得非常自由。那晚十一点了她还出门去喝酒,约了两个高中男同学在一起喝,(人们说就是发现她又要抽烟又要喝酒,男孩才要分手的)喝得大醉,她是躺在快车道的,两个男孩是躺在绿化带的,当时已是大约半夜两点过了。前两个司机开车过的时候,差点碾着她,有一个司机还下来骂了几句:你想死吗,我还不想死嘛。结果第三个司机直接从她头上就碾过去。后来林茜想前面两个司机哪怕有一个管点闲事,打电话报个警,她都还有活的机会,但是都太麻木不仁,都不管这个闲事,毛小梅就丢了命。在火葬场时,毛小梅的家人哭得都起不来了,那么年轻一个生命,转瞬就装在骨灰盒里了。 林茜去送了毛小梅时看到脸上虽是整了容的,但整个脸都还是血肉模糊的惨不忍睹。林茜好多天都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浮现出她的形像,有时阳光明媚,有时又是血肉模糊。林茜整整吃了一个月安定。这个女孩死了不到三个月,那个当时在火葬场悲痛欲绝的男孩又重新找了女朋友了。人们在下面议论,他不晓得要好久才缓得过来,殊不知,一下又速成了。这叫什么爱情,这是个没有爱情的时代,但是人们又处处把一个情字挂在嘴上的。只是情欲,哪有爱情,情欲泛滥,所谓的爱情就成了类似于垃圾食品一样的东西,许多人到处乱吃,还标榜为爱情,对真正的爱情实在是种亵渎。林茜在课堂上出过很多社会题材的题目让学生讨论,有个学生上去讲婚姻破裂原因时讲到有些人性随意时说,“只要今晚你不在我身旁,我马上就去找隔壁老王。”引得全场哄堂大笑。 第三章 三 林茜的预感不幸被证实,杨建国属于开除之列。 这天晚上几个娃跑到林茜这里来,杨建国有些伤感地象在吩咐后事:“下次打篮球老朽站我那个位置,你好生给周洪健配合。”他还一心想着班上打篮球的事。停了一下,又说:“现在我们三个人都还挤得下,若走到馆子里头干几年,回来不晓得长得好胖,三个人就睡不下了。” 林茜问:“你真的不读书了?” 杨建国聪明灵巧,那次林茜的玻璃窗子烂了,他站在窗台上去装玻璃,把对面的男生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这是在七楼,掉下去肯定没命的。 周洪健神说:“一筒追么鸡,么鸡么鸡,你在哪儿?”周洪健又看上了个外号叫么鸡的女同学。 气氛凝重,几个人聊晚了,那边男生宿舍早关门了,几个男孩在林茜这里住,江飞鸿睡沙发,杨建国和周洪健两人睡平时涵睡的小屋子。 杨建国还直说笑话:“明早老朽冻僵了,弄刨子除霜。” 周洪健说:“明天我们走的时候,他喊等到,把我弄出来。” 江飞鸿说:“要你们弄,我自动破冰而出。” 杨建国说:“开销了我就不回家了,跑到xj去。” 林茜说:“你到xj去养羊子,以后弄些羊肉回来吃涮羊肉。” 周洪健说:“你放羊子说风把羊子刮起跑了,结果把钱挪起来,发了财了。” 江飞鸿说一句:“能不能想个更好的办法?” 周洪健又说起他的么鸡:“么鸡不晓得明天来不来,今天都没来,说是生病了。” 江飞鸿说:“给她打个电话。”(那时还没有手机,就是有,一般的人还用不起。哪象现在卖菜的扫厕所的都配个手机,随时随地支伸着脖子看网上的各种消息。托夫勒的《第三次浪潮》上写的是,世界范围内第一次浪潮:渔猎社会向农业社会过渡,第二次浪潮是从农业社会向工业社会过度,第三次浪潮是从工业社会向信息社会过度。八几年林茜看这本书时还以为信息社会离我们很远,哪知道三十年后,信息社会就到来了呢。信息爆炸,当然就考验人的智慧了,如何判断,不要人云亦云,懂得取舍,不要成天被海量的信息废了。) 周洪健提劲道:“打电话好没得水平啊,哪天给她配个手机。” 周洪健这时坐着没动,杨建国给他把烟放在嘴上,还把火点燃。林茜禁不住笑了:“杨建国对周洪健还照顾得很周到呢。” “周洪健是大哥的嘛。”杨建国故作洒脱地说:“开销了就请客,请了客就出去了,主要是户口下回去,不好在家长面前交待。今天去找小王,他在五楼打牌,只给我说了几句话,老子真的遭开销了,收拾他。” 周洪健给他出坏点子:“你把他女子弄去卖了。” 杨建国却不屑地说:“那个女子,那么丑,哪个要嘛。” 周洪健又要倒水喝,他一天讲究多得很:“多喝水有益健康。”林茜说了句:“不要把我的洗脚水喝了。” 老朽笑起来,她才知道说漏嘴了,解释道:“不是成心损你,是说那水瓶的水是留着洗脚的。”说完想起又笑。 周洪健却不生气说:“该是对嘛,让你笑了这么久。” 林茜说:“周洪健这么讲究以后要找个护士,把生活起居给他照顾到。” 周洪健却不以为然:“护士在医院看了一天病人,回来就两耳光:“‘你去死吧’。”又说:“老朽才该找个医生。” 林茜说:“传染科医生。” 杨建国说:“医生走过来就说:‘隔离,快到那间屋去,不要碰我。’” 林茜操心杨建国的去处:“要不然你到bj去,文娟在那儿开餐厅,但是不能给我惹事。” 江飞鸿说:“他脑壳反应快得很。”言下之意是让林茜帮忙。杨建国保证道:“我在外面肯定不会乱整。” 早晨林茜起床时,几个娃早就走了,被子毛毯都叠得整整齐齐的。 再后来,杨建国没被开除,但没开除与开除了差不多。他欠了两个系主任和林茜这个前班主任一共好几百块钱,系上声明他要拿毕业证先把欠的钱还了再拿,他干脆没要毕业证就跑了。过了几年他再到林茜这里来时,说是在矿上工作,解决死伤工人的赔偿问题。没提还钱的事,林茜觉得第一次见也不好提这个事。哪知过了几天他却又到林茜这里来,林茜就知定是有事相求,结果他又要借一百块钱。林茜当时实在忍不住就说你还欠我三百块钱啊,他说我记到的,肯定要还嘛,林茜又借了一百给他,说不要还了。再没见过他。周洪健靠着家里的关系当上了公务员,江飞鸿当上了律师,在明阳有房有车,靠着自己的努力能够在律师行业立住脚了,婚姻也稳定,儿女双全。 周洪健是离了一道又结道。他第一个夫人是他在工商所值班时遇到这个女孩坐在三轮车上,他看人长得好,就把女孩拦下来了。两人很快就奉子成婚了。哪知道女儿才两三岁时,他跑到林茜这里来说就离了。为啥,这个女人成天只坐在麻将桌子上打牌,晚饭都在牌桌子上解决了,结果过年前银行的打电话来,说要执行他的房子,女人打牌输了,把房子抵押给银行了。幸好他父亲房子是写在老人名下的,他们家还是把赌债给女人还了,就离了。林茜还劝他,如果女人知道改了,就给她一个机会,周洪健说;她仍然还是赌性不改。当然就算了。 后来周洪健在网上到处乱网罗女友,还真的网罗到一个医生结了婚。又生了个娃娃。只是他说前面那个女儿给他闹得很僵,要离家出走,林茜听他说了半天,发现问题了,林茜说你这个当父亲的话太多了,你不能不停地数落女儿,把嘴都放在人家身上了,你少说话,该关心的关心,体现你对女儿的爱,但不能什么事情你都干涉过分了。你大人还是要成长,不要说自己把自己当成监工了,我除了工作养子女,成天要女儿要成为这样成为那样,期望不要太高,她能够健康快乐,有个好的性格比什么都强。就是在大学生里学生主要还是要有两个任务:一是有个好的身体,二是有个好的习惯。有这两样,受益一生。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父亲对我干涉得不多,本来我离得远,但他有个好的习惯,他的古文功夫和写毛笔字的习惯,使我受益匪浅。当然我不会成天写毛笔字,但是我父亲九十多岁时仍然每天写几篇毛笔小楷,还时不时写几首诗,我当然就觉得还是要有个好的习惯,本来喜欢听人讲故事,后来就慢慢试着写些家长里短的。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这天林茜在床上摸着张涵的肚子问:“这里头装的啥子?”他居然说:“装的屁。”林茜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后来张涵又说成是:“肚肚里头装的嘎嘎,装的巴巴。”他不懂科学理论,他直观地知道每天肚子里头吃了她多嘎嘎进去,每天又屙好多巴巴出来。再后来他知道给妈妈抠背了,晚上上了床,张涵就会说:“妈,车过去,我给你抠背。”她车过身,他就伸出手去抠。林茜心中还是很有成就感,原来是老公跟她抠背,现在儿子能够天天给他抠背了。后来林茜把儿子分开睡,他学会了很多歌,林茜本来就喜欢听流行歌,张涵跟着,不会也会了。那首周华健的《风雨无阻》,张涵一听就说得出来名字,里面唱道:怕你忧伤怕你哭,怕你孤单怕你糊涂,红尘千山万里路,我可以朝朝暮暮。给你一条我的路,你是我今生不停的脚步,让你走出一片天空让你尽情飞舞,全心地追逐,爱是漫长的旅途,梦有快乐梦有痛苦,悲欢离合人间路,我可以缝缝补补。提着昨日种种千辛万苦向明天换一些美满和幸福,爱你够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不愿让你看见我的伤处是曾经无悔的风雨无阻,拥有够不够多,梦得够不够好,可以追求不认输。 不管什么时候,林茜都喜欢唱歌,快乐是她的天性,还有就是心理学看得多,心理学家说你做母亲的不快乐,成天不停地埋怨,哪里会培养得出快乐的子女?得病是儿女,但病根在大人。儿子在林茜影响下,也有快乐的性格。林茜启发他自己编故事,林茜先说:“一天早晨,有个小胖猪,做啥子啊?” 他说的话,林茜想也没想到:“小胖猪走到街上吃火锅,还要唱卡拉ok。” 看来,那次和李彦洵母女吃火锅的事他还记忆犹新。 这日彦洵和她母亲一起来约了林茜母子去吃火锅,林茜在车上就教育张涵说:“今天吃火锅规矩点啊。”张涵接嘴说:“不要乱动。” 林茜笑道:“就是,不要乱动,妈妈给你弄。” 本以为是正月初几,应该人人都吃得肉都不想吃了,火锅店里应该清静的,但结果明阳最大的火锅店却人声鼎沸,一片繁忙热闹景象,原来有人结婚,把大厅包下来了。彦洵的母亲也姓李,叫李俏,林茜称她李姐。李姐是厂长夫人,李厂长是明阳市化工厂的管后勤的副厂长,九几年化工厂在明阳算算上有名的大型国有企业,工人几千人,效益也好,好多人都挖空心思找关系到厂里,彦洵虽然与林茜是师生关系,但她在林茜面前啥话都可以说,她家每逢逢年过节,来送礼的人牵线不断,提着大包小包的就往里闯,彦洵与林茜相同之处就是都不喜欢应酬,那些人都是有求你才来的,送了东西必然要求回报,这种就是纯粹的利害关系,林茜虽然几十岁了,但却仍然是说得来的就多交往,说不来的不说用青白眼示人,也确实不会刻意逢迎,所以这个李彦洵一直愿意与林茜打交道。这天李姐拿的是火锅店送给李厂长的优惠券,服务员安了他们到里面的一个坐位坐下,这天张涵吃火锅倒是很安静,林茜烫了菜,晾冷,再挟到他碗里。 刚开始吃时,婚礼开始了。这个婚礼是由火锅店的主持人主持的,放鞭炮时张涵吓得直往林茜怀里钻,她给他把耳朵捂到,张涵说一句:“结脑壳婚哈。” 早就听彦洵说过她母亲的厉害,这个母亲从来说话都要把女儿踩到踩到的,她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是:你跟我在一起,只有我把你显丑了的,未必你还强得过你妈啊。在家里长期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她以为这种做法是聪明做法,实际上女儿天天看到你这样做,哪可能不受影响。她本身喜欢看点不入流的电视剧,但只要有在她看来是高档点的客人来,她马上把电视调到央视一套的正剧,女儿如果不听她的,她就不断地数落,我们为了你如何如何,你这样咋个对得起我们,本来彦洵是个性格很开朗又很灵性的女孩,结果她却把她说得一无是处。婚姻问题上,彦洵一早耍了个宜洪(小县城)的男朋友,对她说了,她说宜洪那个地方哪有好人嘛。林茜听了对彦洵说:那不是大地方就没得坏人了。不能以地方来给人贴标签,好多小地方还出了大人物。然后林茜干预,李姐直接说我们女儿是要到 大城市找个部长级别的。林茜禁不住对彦洵说,你才二十多岁,当部长的都五十多岁了。不是找个爹啊。后来彦洵说要给男朋友结婚,李姐直接说:你敢给他结婚我就吊死在你新房门口。 这回林茜再次领教了李姐教育彦洵的本领,李姐说:“这个李彦洵啊,简直啥都不懂,你说她脑壳反应又不慢,咋个学习硬是搞不好呢。”她根本不是谦逊,她是真的把这个女儿贬得一无是处。当着彦洵的面,把个彦洵说得脸红脖子粗,林茜打圆场道:“她现在还是可以嘛,在学校还当的团支书宣传委员哩。” 李姐不以为然地说:“现在成绩也没得好好,最多是个中等。” 林茜劝慰无效,心中却在想,她成绩不好还不是与你们的管教有关,李姐自己就曾说过,彦洵初中时,成绩不好要找老师补课,李姐就一直陪着,补几个小时她就陪几个小时,用她自己的话说:“陪读比读书还恼火,特别是热天,我坐在那儿汗跟着流,动还不敢动一下,怕影响她学习。” 这是何苦,彦洵在读书的同时,旁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母亲,吓还遭吓出毛病了,还指望她学习好,这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 后来彦洵在二中补习时,她妈常在窗外监视,一次看见一个男生和彦洵说笑,走进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一巴掌打下去,打得彦洵眼泪直往下流。但是这彦洵告诉林茜的话林茜是不能在李姐面前说出来的,一说出来,彦洵可能被管制得更严厉,而林茜也就背了个干涉内政的嫌疑,还是小心为妙。(再后来这个问题掩盖也掩盖不了了,彦洵走到林茜这里哭着不愿回家,说妈说的只要考不好,你就把衣服脱了出去。林茜当时把她父亲叫了来,教育了一番。她父亲认为问题不大,但到再后来,问题显现出来了。很多家庭就是那种脓不挑破,日子照过。都是一根筋地把子女管束得太过了,子女要么缺乏能动性了,要么就是彻底整反了。)林茜庆幸自己的妈虽然也有各种问题,但她在林茜中考高考前,没有不停地唠叨,她在林茜说过:你要好生考啊,我们家啥都没得,进厂也进不了,当官也当不了,只有读书。考不起就恼火得很啊。林茜当时说了一句:我如果考不起,他们都考不起。这里的他们是指班上的所有同学。她当时读的班就是全县都有名的两个最重点之一,所有同学都是初中就考上了中专的,按理说应该都考上大学。结果妈就没再多说了,只是什么家务都不让她做,反而把林茜弄得无所适从,她自己要求挑水,洗衣服,脑子里已经装不进东西了。结果一考就考个文科状元。妈才没话说了。后来过些年妈又说人家哪家子女出国了,她以为出国的人不得了得很,幸好林茜没听从她的话非要出国,她自己一直就认为一个写文章的人,在自己的国家才有根,你非要跑到美国去喝点可乐,吃点洋快餐就高人一等了吗。后来妈老了后,又说幸好我们子女都在国内,逢年过节都要回来看父母,那些出了国的人好多年都不得回来看一眼。你如果跑到国外去跟着呢,又惨得很,说话都没得一个人,只能看点中文电视打发日子。还经常有枪击事件发生,中国的刀具都要管理的,更不要说枪支了。所以不要盲目出国,出了国的不一定都是金子,许多海归都成了海待了。 林茜那时就帮着辩护说:“彦洵聪明,头脑灵活,其实和张红玲比起来,她更有灵气。” 李姐笑着应道:“她做事没得张红玲稳重。” 林茜也承认:“张红玲是显得比她懂事些。”(少年老成也未必就是好事。人应该有童心,有情趣,否则,成天都想着这地球几十亿年后靠什么当太阳呢?哪还有生机嘛。太阳肯定会逐渐衰竭,地球之所以能够生机勃勃,第一要靠太阳,第二,要靠着地球绕着太阳的角度,第三,地球上有水。否则,地球上生命都没有,谈什么人的历史。太阳的热量没有了,人还可以想办法,造个人造太阳出来。人在世界上的历史,相当于一部十二个小时的电影,演到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时,才有了人。人类的历史实在是短短的瞬间。) 李姐叹气道:“你不晓得,林老师,这女子一早放在她奶奶那里读书,她奶奶重男轻女,见不得她。我生了她时,她奶奶看是个孙女,一分钱都没给,转身就走了。在她那里读书,才不咋管她,经常用开水泡饭,你看她才这点大,胃就不咋个对了。后来上了初三,我才发现这女子咋个象长不大的娃娃呢,我这才着急了,把她弄回来,自己管教。” 林茜不好插话,只好倾听,并且还要面带微笑。心中却在想,当妈的恨铁不成钢,恨不得她两天就长成个大人,还要是全能冠军,家中大事小事都不要她做,只让她学习,以至彦洵连豌豆尖要丢哪一头都不晓得,葱子如何放也不晓得。家务事本来就是应该学习的一部分。成天只说学习,还不把她搞成神经病啊。 这时,李姐开口说:“彦洵的几个老师都喜欢她,在二中补习的时候,她那个班主任对她多好,我们就给她们说,有啥子需要帮忙的尽管说,那老师就说他经济紧张,开口借三千块钱,前一阵才还了。后来又说他兄弟要找个工作,旌湖宾馆那个经理是彦洵她爸的朋友,就把他安到那儿去当保安,吃住包了,每个月还四百块钱,他干了两个月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林茜不解地问:“咋走了呢?”李姐说:“后来我们才晓得他重新找到工作了,再咋个吗你也该给我们打个招呼嘛。” 当时林茜没觉得这话有啥,后来想起来自己又当了回傻瓜,李姐这是在旁敲侧击,自己居然没懂起。她知道林茜的小朋友多,万一开口帮哪个找工作,求到她们了,不好说,不如先把话说到前面,让你开不了口。江飞鸿到法院最先是偶然去的,班上一个女同学有关系先到法院上班,后来需要字写得好的,女同学就把江飞鸿推荐过去了,结果人家却把这个字写得不好的女同学解雇了,把江飞鸿留下来了。 第五章 五 这天林茜到赵文跃家里去,赵文跃正在看电视,此时正在转播足球赛,赵文跃说:“今晚这场球赛很重要,中国对南朝鲜,中国队若是打平,都有可能进入奥运会比赛了。” 林茜是个急性子,她是不去看足球的,尤其是中国男队的足球,看那些人在场上跑来跑去几十分钟都踢不进去一个球,她觉得太没得意思。这些男人打什么足球嘛,他们的钱包一天天见长,与他们的球艺不成正比。他们在场上的动作让人想到温吞水,与冷水相比,又有点热度,但是又不会沸腾,他们见到钱才会沸腾。有多少人把足球当作自己毕生的事业呢,充其量只把一种职业当作赚钱的手段而已。要想出成果出人才,真的该训练人要有脚踏实地的耐力和高超的技巧,不能只是看到钱。 待赵文跃看了阵电视,林茜对他说:“今天来找你,是想给你商量个事情。” 赵文跃转过头,注意地听她说。 林茜说:“过了春节以后,我想了好久,我想自己办个特殊学校。张涵现在一天比一天大,他虽然不断的有进步,但他和周围的娃娃没法正常交流,我想明阳地区没得这种学校,我给张涵创造一个环境。现在张涵每个月保姆费就花三百块左右,再加上张涵的费用,一个月就是五百多块。” 赵文跃思考了一下说:“你说办学校这个事情,先要调查一下,明阳地区有好多弱智儿童,另外办一个学校花多少钱,投多少资才能办起来,场地和资金是最重要的。” 林茜就说:“我想办个班,规模不搞那么大,党校办了个幼儿园,他们那边房子多,我还是在党校租房子,活动就在操场里活动嘛。” 赵文跃说:“就说一个班,就打收二十个人嘛,一个人收费三百,二十个人六千,这二十个人总要五个人才管得过来。这种娃娃不象正常娃娃,党校的那个幼儿园我晓得,那是正常儿童,可以放在单位里面搞,你办的这种班就不行,那些娃娃没得那么规矩,你喊他做啥他就做啥,这种学校必须是封闭的,要有活动场所,设施,还要教师,你总不能只把娃娃照看到不哭就是了嘛,每个护理人员的工资就要三百块,还不包括伙食在内呢,这种学校必须是全托,周末接回家。” 听到这里,林茜插话道:“就是,你让家长天天接,他反倒嫌麻烦。” 赵文跃继续给她算账:“你若是贷款,就说贷五万元,十几的利息就是低的了,每个月你如果把利息赚不回来的话,你的工资就只够给利息了。” 林茜还是很有信心:“办这种学校我是不指望赚钱的,只要把护理人员的工资发得出来就行了。” 他说:“再说不赚钱,利息总是要给的吧,你要想市上专门给你立项,几乎不可能。现在就是九年义务教育还把市上搞得穷于应付,哪顾得上办这种弱智学校。下个星期我给你打电话问一下,教委搞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普查,到了年龄没有读书的学生人数应该有,看有好多人,还有,我有个同学的哥哥好像在民政局当副局长,我打听一下,能不能争取到无息贷款,如果能够搞一些无息贷款,就是最好的了,贷个十几万你慢慢去还,用不完的还可以存到得利息。” 林茜笑道:“不要乱想了,你还想贷款去赚钱啊,能把学校办起来就不错了。” 林茜的心放下来些,告辞出来。 不知不觉,很快就到了要放暑假的时候了。这天林茜到图书馆去,到刘玉老师那里去坐一下,见到林茜她就一脸紧张地说:“江燕萍已经做了手术了。” 林茜问:“有没得问题嘛?”心中还是希望这个朋友得的病是良性的。刘老师回答说:“她们家里给馆长打电话说了,说是在化疗。”林茜一听是化疗,就觉得大事不好,说:“她硬是遭癌起了啊。” 刘老师说:“不晓得,又听说现在不是癌症的病还是要化疗。我就是等到你过来,我们两个约到去看下她嘛。”林茜答应下来,又说:“买点啥子呢?”刘老师说:“这样子嘛,你买点水果之类的东西,苹果啊,香蕉啊这些。我买点奶粉嘛。” 两个人约好第二天就到了市医院肿瘤科。肿瘤科还是人满为患,江燕萍这次没住走廊,住在一个四个人挤着住的病房。林茜和刘老师进去时,她正躺在床上输液。她妈在病房经佑她。打过招呼,她精神还是好,只不过一说起她的病,马上眼泪就流下来了。这两人忙着安慰她,刘老师说:“现在得癌症的多得很,你不要先就垮了,你好好配合治疗,治好的还是多,况且你这个乳腺癌是长在外面的,比起那些长在里面的癌又好治些。” 林茜也说:“就是,我有个朋友,她老头都得了好多年胃癌了,现在还活起在。她给我说,她老头诊断了是癌症后,老头说不要瞒他,他要晓得真相,家人就给他说了是胃癌,她父亲本来是多豁达一个人,也紧张,该吃饭吃饭,该吃药吃药,现在都活了二十年了。结果他病房另一个是个小伙子,他晓得文老师是得的癌症,他不晓得他自己也是癌症,他还在说:‘文老师心态还好,得了癌症还那么乐观,如果是我啊,我肯定活不到一个月。’后来他看到他们两个吃的药都是一样的,(癌症病人吃的药标签被扯了的。)他才晓得他也是癌症,结果硬是没得一个月就死了。所以人遇到什么事情,关键是有个好的心态,很多癌症病人都是被吓死了。” 江燕萍听俩人这样说,情绪好了些,旁边一个病人家属接嘴说:“我们老婆就是得的乳腺癌,我看她输液就是头天输的黄颜色的药,第二天就是红颜色的液体,这个病人也是头天输的黄的液体,第二天输的红的液体,我就在说,肯定还是乳腺癌。” 江燕萍恨恨地说:“晓得我咋个这么倒霉,硬是让我得了这个病,”说到这儿,刘老师说要出去上厕所,林茜说你去嘛,我就在这儿给她两个说下话。江燕萍见刘老师出去了,悄悄对林茜说:“你说陈大川她妈,不是先喊她来经佑过我两天吗,结果她来了颠转把你怄一肚子气,过两天,我喊她你快走了,你永远莫要到我这儿来了。” 江燕萍婆媳关系处得僵,她是怕男人给婆家拿钱,林茜数次劝她,这个男人挣得到钱,他家里父母兄弟就他一个人读书出来了,他有乡里算是登峰造级的人物,拿钱这种事你不管最好。她无论如何听不进,每次碰上拿钱,她不许拿,男人生气,她也生气,她有时又说男人,你给你屋里拿,那我就给我哥哥他们拿。赌过气后,想转来更想不通,那不是我们把家里越拿越穷啊。她完全不懂正常的交往肯定会花些钱,只要你每年的钱还在增加,要舍才会有得。 林茜说:“她又做啥了嘛?” 江燕萍说:“你说气不气人嘛,我和玉莎的衣服放到那里,她只洗玉莎的衣服,硬要把我的衣服拿出来,丢到一边,你说就是我原来有啥子对不起你的吗,我现在都得了癌症了,我还是你屋里大媳妇的嘛,你连衣服都不给我洗一下,你跑到我屋里来又吃又喝,走的时候还要拿一大包走,啥子衣服啊,我们做到那儿的香肠腊肉啊,陈大川直是往他妈包里装。我说两句,陈大川咋个说我,他说:‘你都得癌症了,你还是把账算得净得很呢。’” 一席话把林茜说得不晓得说啥了。因为林茜在她眼里,就是个穷大方的人。 这时刘老师进来了,江燕萍又说:“学院领导来看过了,我给院长说,我出了院就去上班,院长说的,江燕萍,身体是第一位的,家庭是第二的,工作该排在第三,紧在那儿喊我多休息才上班,我给你们说,哪个敢剥夺我上班的权利。” 两人又安慰了几句,然后离开了医院。 这天,林茜又到图书馆,看了阵书,这次看的是黑格尔的美学。说是美学,实际是讲辩证法的。黑格尔的东西很难懂,但仔细看还是能看进去的。辩证法在他那里是观念的辩证,后来到了马克思恩格斯这里,就有了质的飞跃。辩证法在自然社会人类社会中广泛存在,也就是说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更有了现实的基础和来源,而不是纯粹主观的东西。比方说对立统一规律,就是讲的矛盾运动,事物才得以发展,所以明智的人不怕矛盾,懦弱的人回避矛盾,勇敢的人解决矛盾,就是在解决矛盾的过程中人才能发展。各个阶段有各个阶段的矛盾,年轻时要读书,学成后要工作,还要一边谈恋爱一边发展,然后子女生下来,各种矛盾更加错综复杂,中年人的问题特别多,上有老,下有小,中年人本身身体也在出问题了,还要对付单位的职称评定或是位子问题,能够把各个阶段的矛盾都兼顾到,还要活得快乐无比,非得有大智慧不行。 看得头痛了,就到刘老师那里去耍。刘老师正在编一堆书,有一本书叫菜根潭,林茜随手拿起来翻了两页,见到两句:贫家净扫地,贫女净梳头。对刘老师说了,刘老师说:“这个话说来反起了,我给你说,林茜啊,穷得很的人哪顾得上把屋打扫那么干净啊,贫穷是万恶之源。她一天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还得把头发梳得那么干净整齐啊,假的。这洪应明也是没事了,净写些这不准那不准的要求,哪达得到啊。” 林茜笑笑,不和她争。就对她讲起那天带了英语系陈小文老师去看江燕萍的经过:“我给你说,陈小文不是晓得江燕萍得了癌症了呢,就叫我带她去看江燕萍。那天陈老师买了些苹果梨子香蕉去,正好遇到医院停电,我们两是走上去的,我看陈老师提得恼火,还帮她提上楼的,结果你晓得江燕萍咋个说,” 说到这里,林茜停下来,望着刘老师。刘老师说:“她咋个说,她肯定说不喜欢。”林茜吃惊地说道:“刘老师,你咋个脑壳反应这么快呢,你咋晓得的呢?” 刘老师就说:“江燕萍那个性格我们在一个单位几年了,那还有不晓得的。” 林茜就说:“她当时可能也没看到陈老师提的正是梨子苹果这些东西,她当时对我们说:‘有些人啊,送礼都送不来,到病房里送些花,还有些人提那么多梨子来,这个季节梨子都是泡的,有啥子吃头嘛,吃到嘴里象木头渣子一样,颠转让人家收礼的人难得处理。’你不晓得当时我脸上都挂不住了,人家陈老师好心好意来看你,送啥子东西是心意,哪怕是一点东西都不送,能够到你住院的地方来看一下,都是情意。她还在那儿嫌这儿嫌那儿的,人家晓得你想要啥子呢,总不是每个人多给你些钱你才高兴得起来吗。” 刘老师也说:“就是,能够去看你一下就不得了了。你不能说你得了这个病你心里头不平衡,发到这些人身上吧。江燕萍这个人啊,那么有钱,对钱看得紧得很呢,不晓得她咋这样子,我们这些没得好多钱的,对人都是大方得很,人家说的穷大方。有钱的越是有越是狠。那次不是把新来的馆长气得很。我们图书馆的长话没关,可以打。但是这些人就是打吗也是简单说两句就是了嘛,江燕萍倒好,给她姐打到重庆的长途电话一说就是一个小时。后来新来的馆长被学校追责,说你们图书馆一个月咋个电话费都要上千了,喊馆长查。本来馆长是新来的,是不是在学院都说不起话,如果不查的话还以为是曾老师打到西安的,曾老师就说查嘛,打到哪里是查得到的。这下她可能要收敛些了。” 林茜想起前一阵看到刘老师和一个老头一路在散步,问这个师付是哪里的。刘老师红了脸说:“我有个朋友介绍的。他在贵州上班,老家在这里,退休了说就长住明阳了。朋友说这个人心好得很,脾气也好。我呢也喜欢多个人吃饭,如果合适的话就打个伴嘛。反正我儿子也上班了。”林茜说:“有合适的交往一下,看合不合适嘛。”刘老师的儿子在医院里头煮饭,自己的生活解决了。 和刘老师说一下,林茜心里好受多了,于是告辞出来。 第一章 一 这天张志明约了几个同学在一起吃饭。这几个人都是他高中的同学,平日里常在一起打牌,吃饭也是常事。这天是张志明做东,本来这是周末平时上班辛苦,要到周末,几个常在一起耍的人就要约到一起耍一下,不过张志明多数都是牵头人。这天冯小露回娘家去了,他正好随心所欲地耍。酒店早就定好了,是经常光顾的玫瑰餐厅。张志明先到了餐厅,自己今天作东,应该早来了。菜他先点好了,四个凉菜,六个炒菜,再来两个蒸菜,最后再上个小吃,就可以了。就几个老同学聚会,他先就想好了,要一瓶百多块钱的酒。另外几个人还没来,他一时没事,干脆就在餐厅外面转一下,这天已是夏天了,虽是初夏,但只要太阳出来,明显感到象火一样的明晃晃的。园子里有小桥流水,还种了很多花,树木长得郁郁葱葱的看着心里就舒坦,那和树陪衬的就是红艳艳的叫不出名的花。沉浸在这美景中,张志明把烦心的事丢开了,心情越发好了。 看一阵,这些人还不来,这时手机都普及了,张志明给赵文跃打手机,他跟着接了说道:“马上拢了。”话音刚落,人真的就拢了。赵文跃解释道:“路上堵车了,晓得现在这私家车车是越来越多,很容易就堵起了。” 两人坐下,后来,黄安兵也来了,黄安兵是在防疫站工作。条件真是好了很多,几个男同学都买了车了。后来另外几个人又来了,于是大家坐下来,喊服务员上菜。桌上先摆了六个凉菜。三荤三素。除了同学,还有肖辉两口子,她本来与林茜是好朋友,后来林茜离了,张志明喜欢打牌,她两口子也喜欢在一起耍,和林茜的关系反而疏远了。只要有肖辉在,就很热闹。这肖辉一来就问张志明:“你们的小冯呢?”张志明回答道:“她回他们家去了。”肖辉就说:“张志明你娃艳福不浅,原来林茜呢是个胖美人,现在你又找个小冯,这个小冯瘦得那样子啊,一个腰杆都只一把大,人家硬是身材好,随便啥子样式穿在身上都好看。你胖的瘦的都找过了,二天要不是再找个不胖不瘦的吗。”张志明听到这话知道话里有话,不理会。 黄安兵的夫人刘英在旁边说:“现在都兴啥子骨感美,我说这个人啊还是不要太瘦过份了,你瘦得那样子风都吹得倒,瘦得那么恼火身体哪好得到嘛。” 肖辉就说一句:“人家现在兴的就是以瘦为美,你不晓得人家不是说宁要一脸皱,不要一身肉嘛。”两个女人在那儿闲聊,男人们按捺不住要喝酒了,张志明举起杯子说:“大家都举起酒杯,为了大家的快乐,干杯。”几个男人都举起酒杯,黄安兵夫人刘英就瞪他一眼说道:“你喝一口就是了。” 赵文跃就说刘英:“刘英,你硬是把黄安兵管得太严了嘛,大家难得在一起高兴一下,你硬是把在市场管小商小贩的功夫都用到男人身了。黄安兵已经够听话的了,我们喝十回,他来得了一回不,你还是不要把男人管过份了,他二天反弹得不是更厉害了。” 这刘英在工商局工作,经常挂在口头上说的就是:你黄安兵你有好厉害,我把那些市场上卖菜的都管得服服帖帖的,他们哪个敢乱说乱动。两口子闹过离婚,闹的时候这些同学去劝,刘英说,啥子都要分成两半,床要锯开分了,冰箱也要锯开分了,最后说娃娃都要分成两半。还骂这些同学,你们这些同学敢在中间掺言,我把你们这些姓张的姓王的一个个都骂得开花开朵的,不信试一下嘛。 这时几个人喝了酒,肖辉的老公尹成这时对张志明说:“你们才买的那套房子气派啊,有一百多平米吗。”旁边几个的听了这话,都起哄说:“志明啊,你们新买了那么好的房子,不是又该请回客了。”张志明笑得有点勉强,说道:“那房子是冯小露的,没写我。”肖辉就说:“反正你们两个是一家人,管她写不写你,她敢不要你住了吗。”刘英问道:“你们那房子装修打算花好多钱呢。” 大家都富起来了,买了房,都要花大功夫装修。也是,中国人的特点就是在社会上的参与度不高,有几个钱就使出浑身解数去装修。张志明回答说:“不晓得她的,装修这些事都是她在管。” 然后几个男人又喝酒,赵文跃也许是酒喝多了点,忘记了和气生财的古训,对张志明说:“志明啊,我们俩个中学就是同学了,我给你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先说了,你不要怄气哈。” 张志明喝得脸红得鸡冠一样,说话口齿都有点不利索了,这时还一边喝一口饮料一边说:“说嘛,我给你两个好多年的老同学了,啥话说不得的。” 赵文跃就说:“反正今天冯小露没来,我就给你说你给她两个人不合适,你没听到外面人好多都在说,这个女人一边跟你,一边又经常跑到她前夫王洪兵那里,你紧跟她俩个搅啥子,干脆分了算了。” 一般的人都采取一团和气的办法,大家你好我好,多说些恭维的话还来不及,能够在你面前说些你不乐意听的,往往是真心朋友。张志明还是懂这个道理,他晓得赵文跃不是成心在中间挑拨离间的那种人,但他自己又觉得有自己的苦衷,就对赵文跃说:“虽然她偶尔要到王洪兵那里去,但她说她不得跟王洪兵复婚,她娃娃长期都是弄到我屋里在,她对我还是好,经常给我买衣服,还有家里用的好多东西她都要买回来。” 更多的原因张志明觉得冯小露的哥哥当个电视台台长,在整个明阳市都是很有办法的,张志明已经走上仕途了,要想更上一层楼,当然需要关系。这个冯小露自己要跑到自己家来缠着不放,还不断地给自己花钱,何乐而不为呢。张志明就回答说:“我不给冯小露好未必给林茜两个还可能复婚啊,林茜那个人我承认她很优秀,但是她跟我两个耍不到一起,我天天都喜欢在外头耍,她呢就象个老古董一样,净是喜欢买些书来看,都几十岁的人了,她还象是很有童心呢,她呢也看不惯我成天在外面耍,所以我也晓得大家对冯小露没得好感,党校原来有老师就对我说过,冯小露是在社会上混的人,你给她两个搅啥子。我给你两个说的真心话,她给我两个好,就是给外面的男人有点藕断丝连的德性,但是这个人心还是好,家里头用钱也大方,这次买了房,她手上的钱就花光了,这次她回去就是喊她哥赞助点,装修房子还很要花点的嘛。她哥单位好,经常有人送礼,挣钱也好挣,哪象我们这些单位没得啥油水,只有点死工资。” 赵文跃回答道:“我喊你和冯小露分手也不是喊你和林茜复婚。原来我在你们家晓得林茜吗只看到表面现象嘛,晓得林茜这个人很能干,洗衣做菜啥子都得行,待人接物也都很得体。但是现在再看她我发现她完全不是一个家庭妇女的形象,她心里的想法多得很,是个相当不安分守己的人。她写的诗学校都准备报五个一工程,随便就可以出一本诗集了。我看过一些,她是很有灵性的一个人,不是给你居家过日子的家庭妇女。现在她又一心想自己办个特殊学校,你一般的男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她就敢想。但不管咋个说,你不给林茜两个复婚,你还是和冯小露分手为好,你重新找个良家妇女,说不定还可以再带个娃娃。你说想冯小露再带个娃娃,你想都不想,她那么好耍的女的,她的儿子跟张涵差不多大了,她咋可能再带娃娃嘛。你想都不要想她带娃娃的事情。” 张志明承认他心头还是想再带个娃娃的。一早发现张涵是残疾他就想再生个,无奈林茜坚持不带。后来张志明又给林茜的大姐打电话,请她说服林茜再生个,哪晓得大姐一句话把他弄得腔都开不到,大姐说的是:“你们家还没把她整恼火,还要想带娃娃,不是更脱不到手了。” 这时张志明是听不进去的,他后来估到把冯小露弄到老赵夫人妇产科去检查,看冯小露能不能怀。但终究冯小露还是没给他带个娃娃。她自己的娃娃都没咋个管,她就成天在外面打牌跳舞,咋个安心再带娃娃嘛。正说到这里,肖辉嚷道:“你们两个男的哪那么多话说呢,张志明你是东道主,该打个总结了,我们好打牌了嘛。”于是张志明站起身举杯说道:“来,大家都有份啊,把手中的酒干了。”大家走出来,几个人再到茶楼打打牌。肖辉的老公尹成先一个人走了,他另外约了一个系上几个人,去另外的茶楼打牌去了。 出来时张志明又问了老赵:“林茜那次不是编的书,卖脱没有呢?” 赵文跃回答说:“林茜不是和周大龙把关系搞僵了,周大龙就专门为难她,不用她的书。学校本来那么多班都要用这个教材,但是用啥子书都是系主任说了算,他说用啥子书,教务处就按着那个书去买,他主任不用,这个书就卖不出去的嘛。” 张志明咬着牙说了句:“这个老头还真是卑鄙得很啊。这样子嘛,我哪天打电话问一下罗洪民呢。”老赵点头称是。这个罗洪民是俩人的高中同学,在另外一个市当了师校的校长了。前几年林茜编写教材时,就是罗洪民帮着卖的。 张志明,赵文跃,肖辉,黄安兵四个人打起麻将。刘英这晚上身体不适,坐在旁边看。打了一阵,冯小露打电话来了,问在哪里,找来了,非要张志明让她打。张志明说:“我也才打不好久,你一来就要让我下来。”心头发痒,又摸了两把。冯小露喜不自禁地对他说:“我把装房子的钱弄到了。你猜我拿了好多回来?” 张志明还没开腔,刘英就在旁边说:“张志明,你们小露硬是得行啊,走一趟就弄了好多万回来。你看你一天只需要喝下茶,打下牌,新房子买起了,再喝几回茶,房子装修也搞好了。小露有个好哥哥,啥子事情都搞得定,黄安兵你们屋头咋没得个那么冲火的哥呢,有吗我们也好跟着沾点光嘛,让我们这个屋头也先富起来,也买套新房子住起呢。”冯小露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屋里那个背景一般人想都莫要去想,我们哥在市上都是说得起话的。前年我不是当了出纳嘛,这没得两年我们哥打个招呼,我们单位当官的就把我从出纳调成了会计。会计只管做账,工作又轻松钱还涨了一大截,好多人想了好久还去不到哩。” 这一下说得几个在坐的人都自己就觉得矮小了许多。肖辉嚷道:“快点打呢,这个四筒要不要?”张志明把牌拿过来说:“我和了,一四七筒。”肖辉就在那儿说:“小露不要再讲些与打牌无关的话了,影响我的注意力。再说我点了你们张志明的我就不给钱哈。”冯小露哈哈一笑说:“你自己打牌点了找哪个。我就是要说,志明啊,给你说,我一回拿了十多万回来,装修再加上买家具都够了。我是不是厉害嘛。” 这场牌打到近两点时方才散了。肖辉打电话问她老公尹成啥时候回去,老公回答说四个人说好了打通宵,让她先回去她的。 第二章 二 老王打电话说要到林茜这里来耍,前半年她说要来,林茜就说了一句:“只住三天啊。”老王马上就说:“那我就不来了。”林茜早就领教过老王的厉害,走到这里来就不走了,自己被她说些没劲的话说得焦头烂额,不如先把丑话说在前头,要不然,她就象在沙家浜扎下根来了,住个十天半月都不说走的事情。林茜原来看过一篇俄罗斯作家写的小说,讲的就是一个客人到主人家去作客,这个客人每次说要走了,主人就礼节性地挽留,这个客人也实在是没主意的人,人家一留,他就不好意思走了,最后心里长期憋闷就死在主人家里了。听说只让她耍三天,老王就不高兴了,说:“那我就不来了。”老王让第二次婚姻伤透了心,她为这个男人付出得太多了,原来她在白水上班是有房子的,调到金马来,只有一间房子了,这间房子还不是她一个人的,是两个老师合住的,只是这个老师平时回到城里的那个家,一般就是老王一个人住这间房子。她调到这个金马来还是为了离男人近点,离城近的地方住房就紧张得很,但是这个男人才半年无论如何也要提离婚。她为了面子起见,一直就采取拖的战术,就两字,不离。这次老王打电话来,说是文娟约她一起到林茜这里来散几天心。听说文娟要来,林茜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文娟和她初中就是同学了,她一直把文娟当妹妹一样的,文娟这次从bj回来是因为男人生意做得大败,想到林茜这里来耍几天。林茜真的为文娟心痛,林茜对文娟一向是操心有加的。听说文娟落难了,比她自己落难还着急。文娟的痛就是她的痛。于是就有了这次三个同学的聚会。文娟的男人本是石油公司的人,几年前到bj做餐饮生意,资产多的时候达到几百万了。当时男人说话干脆得很:“你当个教师挣得到好多钱嘛,把你那工作退了,我供你就是了,你一个月工资还不够我打盘麻将的。”文娟当时去bj之前在林茜这里来过的,林茜劝她,“你千万不要把工作丢了,做生意哪说得清楚呢。万一做蚀了你身体不好,连个退路都没有,还是自己有钱说得起话些。”文娟当时左右为难,一边是单位,一边是丈夫。因为和他老公李小鹏打伙的曾奇的妻子天天就在那儿当老板娘,把文娟的男人羡慕得没法。文娟于是想方设法地请假,几年间工资一点都没涨过,本来以为靠着男人把一个家撑起,结果四年后却是大败而归。文娟当时老是打电话催林茜到bj去耍,林茜那两年真的拿不出钱来,还在还房贷,后来又办学校。就只有推口说,反正你一直在那里,以后有机会再来嘛。没轮到她有钱出去旅游,文娟就回来了。不过林茜过几年去bj,自己没花一分钱,是因为当了全国残联代表大会的代表,到bj去开会的。一分钱没出,还住的出公差的人住的规格最高的宾馆,华西宾馆。受到中央领导人的接见。那次还见到了班上的首富,还有一些同学,林茜天天在家管儿子,十来年和同学没什么交往。资产几十亿的自称委员长的同学,他都羡慕地说,华西宾馆不对外,你不是参加国家的会议花再多的钱都是住不了的。所以林茜还是深感自豪。这次老王说要和文娟到林茜这里来,林茜立刻答应下来,文娟的痛就是她的痛,这就叫一物降一物。林茜觉得文娟这个人没什么逻辑思维,经常林茜都要去干预她的生活。第一次干预是林茜要考文科,喊文娟也跟着自己考,文娟死活不肯,她紧是抱着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的观念。原来她本来初中就考上了中专的,高中读了两年却连个中专都考不上。只好接了她母亲的班,在农村当个小学老师。后来她跟着教她小提琴的刘老师要私奔,林茜知道后干脆直接写了封信把老王找过来,把信交给文娟的妈,才把这个事制止了。林茜之所以没直接把信寄过去,是因为文娟与她多年的同学加朋友,信拿到文娟手里,她哪会认不出林茜的字,所以林茜让老王直接去做了趟信使。她做事不考虑后果,再说你和刘老师有感情,但是人家是有夫人的,况且夫人当时正处于怀孕期间,你敢跟着人家老公私奔,追究起来,两个人都是重婚罪。况且两家人挨得很近,只不过二三十米的距离,你敢跑到哪里去。她当时准备把工作都丢了跟着跑到xj。这个事情过后,她当时恨林茜,还跑去跟那个刘老师说,刘老师说林茜咋那么多事呢。后来没好久,她就说幸好林茜干预了她,没跑成,要不然,可能把她妈都要气死,况且单位上还把你开除了,你还活个什么劲。以为跑到桃花园去了,谁知日后的生活琐事把你的热情磨得面目全非时,你才晓得为了那一时的激情实在亏大了。林茜母亲知道女儿干预文娟的事情骂她说:“你一天脑壳硬得很呢,敢去管人家的闲事,你不怕那个男的来杀你两刀啊。”林茜对母亲说:“成天在外面随便遇到个女的就耍朋友,连自己女的怀孕都不管的人,惜命得很,他哪敢来做杀人的事,杀了我了,他也遭枪毙了,仔细想一下,没得必要来杀我。”她这一席话把妈气得说不出话,不过后来的事实证明林茜的判断是对的,妈才想通了。几个人开始没说文娟为何大败的问题,毕竟这是她心中最大的痛。三人坐在一起打牌。一般来说林茜不会在外面去应酬打牌的事,就是单位上有三缺一的情况也决不会想到来喊她。但是与文娟在一起不一样,几个人与其说些深入骨髓的话,大家伤了和气,还不如打牌。几个人打牌还是有点表示,要不然没有精神,但是打牌之前先说好了,哪个赢了的话说把赢的钱拿去唱卡拉ok。第一天是文娟输,林茜赢了几十块。文娟虽说是输了钱,但她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就说:“我今天晚上不操心了,反正我们出去有人给钱了,我跟着走就是了。”文娟在老公做生意期间,几年间都是买的高档衣服,背的也是名牌包包,她老公一直开着一辆凌志轿车,两个人基本上不在屋里吃饭。男人是长期在外面应酬,而文娟呢厨房里的事情一概不会做,也跟着男人在外面吃。文娟家中两个哥哥,就她一个女儿,她母亲多年前教育她一定不要学厨房的事情,学会了累一辈子。所以文娟实在是个有福的女人,从来不进厨房。简单的下点面还可以,做菜这些事本来轮不到她,她也乐得清闲。她与林茜在一起就是绝配,林茜喜欢做菜,她们两个在这儿耍几天,林茜变着花样每天不重样的做给她们两人吃。当晚林茜带着两人到泰华ok厅去唱的歌。唱歌是林茜和文娟的强项,她们两人这还是第一次在一起唱。两人先唱了首〈相约九八〉,“打开心灵,剥去春的羞涩,披上新装,当明天到来的时刻。------相约在甜美的春风里,相约那永远的青春年华,心相约,心相约,相约一年又一年,无论咫尺天涯。”这首歌是春晚上那英和王菲唱的,当时一出来,马上成为当年以及许多年后的经典。林茜和文娟配合得不说天衣无缝,但比起歌厅里的那些人来讲,还是算过得去的,唱了下来,赢得一片掌声,老王也由衷地说:“你们俩个唱得好,人家底下那些人都在说好。”后来两人又唱了一首〈珊瑚颂〉,这首歌音调高亢,不好掌握,唱下来感觉还是可以。后来再唱了一首〈走过咖啡屋〉,这是千百惠的原唱,里面唱道:“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脚步,你我曾经相识在这里,揭开了相约的序幕,----我又走过这间咖啡屋,忍不住恢复了孤独,屋里再也没有你和我,美丽的往事已模糊。”老王是不唱歌的,可能是她平时在乡里的学校见识太少,没在外面唱过,这晚上人多得没法形容,林茜和文娟两人要候很久才轮得到上场,老王根本没敢上去唱。这天一人十块,包括打的的钱,一下用了三十几。第二天几个人又打牌,这天老王赢了,她得意地说:“今天晚上我出钱嘛。”第二天晚上林茜换了个地方,到假日酒店去。这里林茜去过几回,但那都是凼授班的学员请客,她自己从来就没出过钱,她只是觉得假日酒店里面要安静些,不象泰华那般吵闹。照旧是林茜和文娟唱,这一次,林茜去独唱了一个再回首,这是江育恒唱的,“再回首,背景已远走,再回首,荆棘密布,留下你的祝福,寒夜温暖我,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真,再回首恍然如梦,再回首我心依旧,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这首歌是林茜非常喜欢的歌,经常自己做饭洗衣的时候想起来就会唱。音乐修养林茜和大姐都继承了父母亲的音乐天赋。妈是常常唱歌,一边还可以自己弹风琴,父亲更是二十出头就是很积极的票友,经常可以男扮女装唱穆桂英或是坐宫里的公主角色。大姐在大学里拉得一手好二胡,是校乐队的成员。退休后下午常常都会弹钢琴。二姐和欣欣两个跟着另外一个老师,因为她唱歌是左的,于是二姐和欣欣唱歌都不敢恭维,欣欣大学时还非常热切地想当歌星,把林茜吓来跌个跟斗,心想你那个左嗓子一上台还不吓死两个吗。文娟上去唱了个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这是雷振邦为冰山上来客作的插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为什么这样红,红得好象燃烧的火,它象征差纯洁的友谊和爱情。这首歌是六几年作的,经过几十年,证明了经典的魅力,无论时间如何久远,它都会被人们喜爱的。在交响乐里,除了喜洋洋步步高这些民乐,小提琴协奏曲梁祝也堪称一绝。为何,这首曲子一出来,很快传到有华人的地方,西方人不知道梁祝,中国人解释就是西方人的罗密欧与朱丽叶。评价是:有华人的地方就有梁祝,后面还有一句:世上有人的地方就有华人。这一次,文娟非要逼着老王去唱。这一点上面,文娟比林茜体贴人得多。她给老王点了个老歌,太阳出来照四方,***的思想闪金光。文娟上去陪着老王唱,老王唱了一首,无论如何也不肯唱了。唱完后老王去结账,她拿出一张五十的,等着对方找钱,哪知服务员却说:“你拿的钱还不够哩,不要再给十块。”一问,才知道假日酒店是每人二十。老王的脸一下就拉下来了,不住声地埋怨林茜说:“你在做啥子嘛,价钱都没搞清楚就把我们带起来了,弄得我多花了三十。先说哈,我赢的钱都没得了,我多的都花出去了,回去打的我不得再给钱了啊。”惹得这两人止不住地笑,文娟说:“哎呀,我该晓再多输点给你就是了嘛。”林茜看着老王是真不高兴了,就说:“回去打的的钱我出了就是嘛。”第二天三人去东山上耍。上去后到庙子里转了一阵,庙子里的菩萨都是千篇一律的,林茜是没多少兴趣的。庙子里有道士给人解签。文娟就摇了一根,抱着装满竹签的竹筒摇了一阵,摇出来一根签,文娟抽的是根中签。上面写的是她的去年逐渐往好的方向变化。文娟说:“抽个中签还是可以嘛,比我想像的好,我以为我运气这么霉,要抽个下签哩。”林茜抑制不住好奇心,也摇了根签出来,这是根上签。上面讲的是事业以及财运都是蒸蒸日上,心中自然高兴。不是说迷信,如果真的摇个下签出来,对心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影响。文娟和林茜都喊老王抽,老王开始不抽。她咋个说:“我这么背时肯定抽个下下签。”老王还是没能克制住她的好奇心,摇了一根,哪晓得象是应验了她的话一般,虽说不是下下签,也差不多了,是根下签,那个解签的人说老王往哪方都不顺,就象是一条鱼在水中,四处都有网,往哪边都游不动。老王就开始唠叨了:“我说不抽嘛,你们硬是要喊我抽,你们看我硬是抽个下签。今年四月那阵,老张他们爸去算命,那个算命先生就说,你们家头最近有血光之灾,你看才不到一个月就兑现了,我不是那次就给林茜说过呢,老张他妈就遭了的嘛。他们远房有个侄儿是吸毒的,他们她他们都不晓得,那个娃到他们家来借过两千块钱,那天毒瘾靠实发登了,大白天天就跑到他们那个空起的房子去偷东西,结果碰到老张的妈,就把他妈杀了。死了人办丧事,我妈和我二姐都来了,送个情,结果老张就紧嫌我们屋里开个农用车给他丢脸了,没给他撑起,这个事情我遭他说了好久,这不是,几个月前就非要给我俩个离婚。”前阵老王跑到林茜这里来说过这个事情,林茜也不好给她出主意,结婚才没得一年又要离了,这已经是第二次结婚了,人家外面的人哪有不说的,你这个人在做啥子,在结到耍吗。文娟这是第一次听说老王这个事情,文娟就劝老王:“你这样子扯起,还不如离了算了,说得不好听点,你靠到那男的啥子了呢,说钱呢,钱没得,说感情呢,又搞不拢。你跟他在一起,一点意思都没得,还不如离了。把娃娃弄到你这边来,把娃娃管到,你自己还有点盼头嘛。你现在给这个人还在出钱供娃娃,你何必嘛,不如管自己的娃娃。”老王一早就说过,这个老张简直没得啥钱,一个娃娃在读小学,学费还有零零碎碎的钱都是老王在出。老张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住的房子是公房,两间单间,只有使用权,没得所有权。这么穷的家想买房真的就是痴人说梦。想都不要想。老王就说:“我也考虑过把娃娃弄过来,但是娃娃在那边吗,她爷爷奶奶有退休工资,总要管下娃娃嘛,我把娃娃弄过来的话, 第三章 他们那边又给不到好多钱,我一个人房子还没得哩我咋供得起她嘛。她过两年就要读高中了,读书要花好多钱啊,我们在乡里教书,不象你们还有奖金,我们是一分钱奖金都没得,就是老师节都只给我们发五十块钱就是了。我哪有钱嘛。” 问题确实具体,老王在乡里中学,逢年过节城里的学校多少有点表示,她一直在乡下学校,基本上就只有几个死工资。她本来就是个想走捷径的人,当她得知林茜离婚的时候要了娃娃的抚养权时就骂林茜:“人家正常的娃娃都不要,你还把个残疾的娃娃要到,你硬是瓜得狠呢。” 老王的第一任丈夫本来是水泥厂的,结果现在两口子都下岗了,男人在百货公司租了个摊位,还集了几万块钱的资才租到的,但是生意差得很,一天都卖不了几样东西出去,老王说起就气不打一处来:“听到周明(她女儿)说钱都挣不到,她爸还操得很,手机费都要用一百多。你球钱没得,还操啥子手机嘛,他两个原来不是好的很的嘛,他以为天天去跳下舞,一辈子就耍就是了。结了婚麻烦事情多得很,现在两个人还不是一天到晚扯筋,原来不是说给我俩个没得感觉,给那个烂女人有感觉,非要生拉活扯地把我离了,这下看你们还有没得感觉,两个娃娃要吃要穿,要读书,你以为还是天天去跳舞打牌吗?” 那两人是在舞场上认识的,一般在舞场或是在赌场上认识的,成了一家人的,基本好不了多久,这个地方就不是检验有无真爱的场所,大家都是酒色之徒,伙在一起不过是两个酒色之徒,哪生活得好呢。跟着百万赚十万,跟着千万赚百万。你与那种糊涂虫绑在一起,不过是多了一个糊涂虫而已。你接触人就要接触乐观,积极的人,你跟悲观落后的接触得越多,你不是越来越悲观啊。林茜一直有点怕老王来耍,不是说怕她吃点饭,而是怕她一来净说些没得劲的话,恨不得说到两个人都去跳楼算了。她对林茜的口头禅就是我们同学里头就你条件最好,你是该多请下我们嘛。把林茜说来开不到腔。本来吃饭还是花不了几个钱,但是林茜听到她家里净是些穷得不得了的事,她与文娟不一样,文娟说话做事都是很替林茜着想的。有回文娟到林茜这里看到那个鞋架子要垮要垮的样子,她花了一个下午给林茜整理好了,她回去给她妈一说,她妈说的话把文娟笑惨了,她妈说的是:“你走到林茜那儿去吗是该帮她收拾一下嘛,就象曹雪芹写红楼梦的时候哪有功夫去收拾家务嘛。”文娟后来对林茜说我妈把你比做曹雪芹,把我笑得啊。 第三者要想颠覆成功,当然要使出全身解数,这是在进攻。但是在夺取胜利果实以后,角色就变了,第三者想的就是如何想法设法守住自己的胜利果实,不让别的人再来做他曾经做过的事。居家过日子当然不再是天天鲜花,日日舞会,就是天天如此,人看着那些鲜花也会厌倦的,再也不会有那种偷偷摸摸和人约会的激动了。日子都会归于平淡,于是有人就会寻求新的刺激。 老王对那两个人仍是怀恨在心,这是她心中永远不能消失的刺。 后来三个人在东山上打牌时,打着打着,老王又想起了她的命运,不由恨恨地说:“我原来考大学没考好,还不是要怪你爸嘛,他教政治教的啥子嘛,上课净在那儿东扯西扯的,我如果政治多考点分,现在哪至于还在乡里教书嘛。现在我是啥都没得,要啥子就没得啥子。” 听她这话,林茜心中顿时不高兴了,老王说的是林茜的爸教政治没教好。林茜哪是吃亏的人,心中不高兴,一下就给她顶回去:“你自己没考好,你怪得到哪个,我咋个又考得好呢?我们爸还不是一样地教,你以为他回家还要给我单独辅导啊,我今天给你说老实话,他从来都没有给我辅导过,你自己当老师的还不晓得,老师回到家里哪还有精神再讲课嘛,他还不想说话了哩。” 自己不会撑船怪河弯,声音还大得很。 这些话林茜就不给她说了:我一考就考个全县文科第一,我们家里父母都是老师了,你那家里,父母亲都还在很偏僻的地方挖地哩。母亲很有危机感,她的口头禅就是:我们家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你们给哪个都不能比,人家农村的人回到家,放下书包就有地种,你们不多读点书,咋个办? 就这么严峻的现实,不自力更生刻苦学习就毫无办法,当然几个子女就只有多读书。 文娟就说老王:“你看咋个比,你比起家在乡里的那些人,你到底是把户口拿出来了,要不然你还天天在乡里种地哩。你这样子比,就没得那么不平衡了。你现在在学校教书,这是个事业单位,旱涝保收。虽然前几年教师地位不高,收入也不高,现在还是可以了嘛。现在的领导上台后还是很重视教师的,连着涨了好几级工资了,你看企业不景气的多得很,你这些方面比一下就算好的了。你跟林茜她们家是不能比啊,林茜的父母那一辈比我们都好了好多了。” 文娟后来对林茜说起这事时说,“我都不晓得老王咋说出那种话来了,她咋怪得到你们爸呢。不过,她的生活是恼火,她是要不平衡。她再咋个吗,每个月还是有一千多块钱的嘛,她比乡里头那些人还是好得多了嘛。” 文娟这次还是说了,她男人欠下了十几万的外债。文娟很地无奈地说:“不过李小鹏的那些朋友都没问到他要钱就是了。他们晓得我们现在恼火,我给你们两个都比不了,我现在带了那么多账,晓要好久才还得清啊。” 十多万的外债,对林茜这些靠工资过日子的人来说,实在是天文数字。 一切变故都来得太快,文娟四年前是风风光光地到bj去的,那时她丈夫是事业有成的生意人,她就帮着打理一下,做个全职太太。虽说李小鹏脾气大,但他对这个家还是很在乎的。就在这次聚会前几个月,文娟给林茜打长途电话,在电话上说几句就哭出来了,她一下在电话上说了一个多小时,她预感李小鹏有外遇了,一再反复说:“我受不了。”林茜的第一反应就是:女人的直觉一般都很准确,当时就对文娟说:“你把钱寄些回来,放在我这里,以后有什么的话,你也有个退路。”文娟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她心太软,应该说是缺乏准确的判断力,净是把人往好处想,她当时是这样说的:“钱上面他不得亏我,他说了:‘不管咋个,你都是娃娃的妈嘛。就是离婚吗,财产也是一家一半嘛。’” 哪曾想,这钱说没有就没有了。 林茜对文娟说:“你干脆给李小鹏离了算了嘛,你如果不好说的话,我们帮你找他说,那些账是他做生意欠的,能不能喊他一个人顶了嘛?” 文娟却说:“离了又咋个嘛,不离吗,他再咋个说对娃娃还是要管嘛,那次我给老王一路去看娃娃,周明见到那边那个妈吓得那样子,我再咋个都不敢想离婚,离了娃娃好遭孽嘛。我现在天天听到我们娃娃读书的声音,我也觉得是种安慰,我还有啥子想头嘛,就是离了,我也不得再找了。男人都是假的,都靠不住,就这样子过。” 确实很具体,文娟住的房子是李小鹏单位上的房子,文娟离了的话,意味着房子都没得了,未必回娘家挤着住不成? 这次林茜再问李小鹏是不是有外遇的事,文娟不正面回答,只是这样说了句:“那个曾奇在外头都重新生了个娃娃了。这女的还是忍了。”曾奇是和李小鹏一起打伙做生意的男人。当时曾奇的女人和文娟基本上不工作了,跑去守着丈夫,结果都没守住。 文娟的男人一开始只是打麻将,没有其他的不轨行为,文娟说她当时也不觉得打麻将有啥子不好,她也经常一起打。哪曾想后来越打越大,再后来,就完全超出文娟的掌控了。林茜在课堂上曾讲过某名人咋个不会去打麻将,学生回答说,那是因为他没得钱,林茜对学生说不是他有没得钱的问题,是因为他有远大的目标,他根本就不会无聊到去打麻将或是去找小姐这些问题。所以,林茜觉得人应该有理想,有个超越物质利益的理想,因为理想解决一直,利益只解决一时。你有个理想,就会不断努力,而不是让自己退化成为只为了满足自己的低级的生理需求而己。酒色之徒基本都是提升不了自己的人,人到一定时候,物质的需求应该降低了,不是说我有钱,非得今天英国,明天罗马地满世界到处跑,不把钱用完了誓不罢休。闭户即是深山。要养成这个习惯,当然就要提升自己的修养。如果一个人到了非得增加外在的比方汽车或是房子或是化妆品这些东西来增加自己的幸福感,那这个人基本就开始腐朽没落了。 现在林茜知道老王为何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了,她总是不停地埋怨,为她现在的倒霉做注释。她身边的人就成了她倾泻心中仇恨的对象了。所以林茜听到她说要来耍,就要给她定时间,林茜这里反正只有一个人,儿子偶尔在,她住在这里觉得舒适得很,就不想走了。 老王和第二个男人还是离了。前后纠缠了六年才离的。本来老王不离,那个师付到法院起诉离的。在法庭上老王说男人的娃娃读书生活用的钱都是她出的,她想男人给她点钱作为补偿,但男人回答的是我虽然没几个钱,但我们娃娃的姑姑都有钱,娃娃都是姑姑帮着供的。法庭上因为老王提不出证据,驳回老王的诉求。老王后来一度想买房,但她真的是穷得连首付都付不出,当时一平方只要几百块,她还是错过了买房的最佳时机。地震后,一下就涨得厉害了,老王更买不起了,她就打主意找个有住房的明阳的老头,解决住房问题。 这天,晚上陈大川没象往常不到半夜三更不回家,早早就在家中,看了阵电视,和江燕萍坐在一起的,一会儿又拉下江燕萍的手,一会又给江燕萍削个苹果,分开来,给丈人拿了一牙,另外和江燕萍两个分着吃了,女儿这天在学校上晚自习,没在家。江燕萍的母亲在她姐那里去了,帮着大女儿料理家务。江燕萍平常经常说陈大川是享福的,家里是江燕萍的父亲把煮饭炒菜的事情都做了,他本来在单位上当官的,单位上的事情也忙得很,经常回到家已经很晚了,还有有单位上应酬了一天,回来也不想再说些言不由衷的话了。只是他每次回来的习惯从来都改不了的,回来就把每间屋的灯都打开,他离开屋了,也不得把灯关了。看到摆在桌上盖了盖子的菜碗,他会挨个挨个揭开看一下,这时,丈人就要说:“再闻一下嘛,臭的吗香的嘛。”他不说话,揭开又走了。 这晚上等女儿回来洗漱了进了她的房间,陈大川把江燕萍拉进自家寝室,做出亲热举动,他的意思江燕萍哪有不明白的,只是心头烦闷,身体又有病,哪有心情和丈夫来个鱼水之欢,她就丢开陈大川的手说:“快走开些啊,哪个给你这样那样的。你一天在外头啥事都不操心,都是我屋里的人在给你当佣人,你们屋里的人还净在挑我的毛病,我没拿你试问就是了。” 陈大川心里火烧火燎,摆出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架式,一边嘴上说:“我们屋里咋个对不起你嘛,就差没把你当先人供起就是了。”陈大川心中有些话不便说出来,这女人一惯强势,长期这个家里都是她娘家的人扎在这里,自己的娘老子供自己读了书出来,自己在乡里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是父母亲都难得来这里耍两天,一来,丈人在这里,住不下了,二来,这个婆娘是个把钱算计得异常仔细的女人,自从与她结婚以来,同学都疏远了,有人来她就做得抠抠搜搜的,只给人家做些萝卜青菜,桌子上肉都见不到多少,要么就买根棒子骨炖萝卜,把人越吃越痨,渐渐地,人们都晓得陈大川的女人是个待人淡漠的人,就难得有人来了。陈大川当然也高兴没得原来的同学来往,他自己觉得钱财上面,其他同学还没有哪个拚得过他的,眼里就有几分看不起昔日同学,但觉得连自己父母亲都不咋个来了,在娘老子面前也有点理亏,况且他是长子,都指望他生个儿子,哪晓得硬是就生了个女儿,每到说起人家的孙子,老父亲那垂涎欲滴的样子,把他心里看得发酸。 这天见江燕萍又拒绝亲热,一下心头火起,冲口说道:“还说我们屋里见不得你,你咋不生个儿子呢,你若是生的儿子,我们屋里不就后继有人了,我也说得起话了,你生个女子,人家说生女子,都是说的生了个也好,(生了儿子,人们都说好,若是生了女儿,人家就说生了个也好。)也好啥子意思你都懂不起吗,我都低人一等了,纯粹是个赔钱货,我的财产二天哪个继承嘛。” 听他说了这么多,江燕萍也火了说:“我生个女儿,还不是怪你啊,前头怀的你不要,非要我把他流了,结果后来说给你老汉听,你老汉还不是气得大骂你陈老大是个瓜娃子,你未必不晓得啊,那前一胎是双胞胎,两个都是儿子,娃娃流下来的时候人家做手术的医生都在说可惜了,两个儿子啊,咋舍得流了嘛。你龟儿子不是怪多得很,紧说没准备好,还不是你紧想再更上一层楼,提个啥子来当起嘛,结果后来过两年再怀,就是个女子了的嘛。你自己造成了自己没得儿,你命中注定就是生女子的命,你还怪我。”一阵数落,把陈大川骂得回不到神,只剩下一肚子气没处发,早忘了这晚上的初衷是想来个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惊喜的,没想到只有惊吓了。 这晚上两口子都没睡好,江燕萍心中一直沉浸在愤怒之中。陈大川也是心头烦闷得很,早上起来他给江燕萍把牛奶弄到微波炉里打热了,也没告诉老婆牛奶是刚刚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他是连着碗一起放在里面的,牛奶热了,当然碗也更烫了。本来时间也紧,他急急忙忙地催着江燕萍快喝牛奶,江燕萍不知是计,一下就端起牛奶,哪知碗烫得很,本能地一松手,碗就掉到地上了,一碗牛奶洒得满地都是。江燕萍还没来得及说烫到了,陈大川就大骂起来:“你这个瓜婆娘,硬是笨得恼火呢,连牛奶都端不稳,我看你硬是离痴呆不远了。” 把个江燕萍气得正想骂人,陈大川已经出门开车去了。这天陈大川顺道送江燕萍上班,因为江燕萍的车出问题弄去修去了。江燕萍忙着追到车上,心头也是恨不得把这个男人收拾一顿,一下又找不到由头,后来看到陈大川没系安全带,就冲着男人吼道:“你莫忘了把安全带拴起,万一出了车祸你就有好看的了。”哪知男人冲她回了一句:“我就是不拴你要做啥嘛,你硬是管得宽。”江燕萍气极了,说了句狠话:“我管得宽,我不管你这个安全问题,你咋个死都不晓得。”陈大川一边开车一边骂道:“老子硬是把你遇到了,一大清早起来就咒老子死,老子死了你好再找吗,再找哪找得到我这么优秀的男人,给你挣数不清的票子,你还嫌我。” 江燕萍骂道:“你硬是以为你好优秀,好不得了,你不晓得人家给你起的y号叫啥子,我说出来你肺得不得气爆了,把我也连累了。” 陈大川说:“你说,哪个敢给老子起y号。” 江燕萍说:“人家好多人在我面前说,江燕萍你长得那么漂亮,一上台就活脱脱一个歌星模样,晓得咋个嫁给陈大川那么矮拙拙的一个人,人家说武大郎为什么搞不定潘金莲,就是武大郎太矮了,又丑得很,潘金莲才要到处找,先是想找武松,武松该给她好了算了,免得她被西门庆看上,结果把武大郎的命都丢了。” 说到这儿虽然没说出来那个绰号,但是陈大川那么聪明的脑壳,一下就反应过来说:“你是说我是三寸丁,地谷皮说,我们不怕,老子堂堂一个大男人,除了这个地位在这,还有数不清用不尽的家财,我们自信得很,那个某某不是矮得很啊,人家在中国的财富吗也是数得着的嘛,就是因为我们个子矮,我们的心才大,我们的钱才多,你看我们同学里头哪个的车有我的好,都是买些几万块钱一个的车,用油都还要计划到来,哪象我们一人一个车,给你说了,过一阵,我要换奔驰哈。” 把江燕萍听到又数落:“你这个车好好生生的又换啥子嘛,你硬是钱烧的吗。”不过骂过后,她知道自己是主宰不了这个男人的,最后达成协议,陈大川从财产里拿五十万出来给江燕萍,让她炒股就当是炒着耍。陈大川晓得江燕萍这个人不得乱用钱,她一直就是把钱看得很重的人,钱给她,不会蚀了,只有增殖的。 第四章 四 中国人模式强调外在的实体而不注重心灵的探索,强调环境中个人的地位而不看重反抗环境。爱上一个人,国外的人可以只管问:我内心的感受如何,而中国人必须想到别人怎么说。这是许良光在《中国人与美国人》一书中写的。中国人更在乎的是周围各种各样的关系,中国人脱离了关系网,就无所适从,他会被看作另类,整个人就象是孤魂野鬼。 人们在不断拓展的人际关系中有种安全感,许多聪明人的果敢敏捷都用来不断地寻找新的于他有利的关系,高一级别的关系让他感到更多的安全感。所以现实中的聪明人都会挖空心思地想融入一个群体,一个人单打独斗,在中国要敢为天下先,非得有异于常人的胆量才可能。 这天林茜与何老师约好了到他家去闲聊。到他家时,他正在看新闻联播。何老师是教数学的,他夫人也姓何。 何老师讲话很风趣,他说:“有人说,给知识分子的定义不只是脑力劳动者,应该是对社会有责任感的群体。现在这些知识分子要么就是考托福出国,要么就是到三资企业,关键在于好多地方仍然搞得不太好。有些东西是没法量化的,虽然我搞数学搞了几十年,也许以后什么都可以量化,但现在还不行。那次不是新开的几门课都要听课嘛,徐逸飞那时还是教务处长,要我给自己打分,我拒绝打,他说搞试验嘛,我说既然是试验,我就拒绝搞。他就叫我把意见写到表上去,我写了,书记说我的意见完全正确。化学系那个郑立强,上课上得糟得很,院里却要提他。张书记找到系主任问:‘郑立强表现如何?’系主任如实说了:‘我人都见不到他,尽在外头挣钱去了。’张书记就说:‘年轻人嘛,你不给他压点担子,他就到外面去晃,领导准备给他压点担子。’让他当了工会主席。其实这个人还不是溜须拍马那套搞得很熟。你若说这个人踏实肯干,他就说这种人正好提拔。” 郑立强这个人课不多,但他多才多艺,吹拉弹唱啥都会,老婆秦月是文化局分管明阳市各县的跳舞工作的。两口子都有艺术天赋,经常有地方请到去表演。他们一家人在明阳都是知名人士,当时看应该是名利都有的家庭。 何老师喘气的功夫林茜插话说:“武则天当政时先用了一批酷吏,周兴来俊臣这些人,请君入瓮就是那时的典故。周兴本来是个地痦流氓类的人,他是靠密告发家的,当时他动不动就告某个人谋反,这个人是否谋反都是他一个人说了算,他把各种酷刑用到人身上,那样刑迅逼供正常人都受不了,后来反对他的人太多了,人们当时说这个周兴用一幅对联来形容: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横批是:不服不行。” 听到这里,何老师大笑着说:“精辟,不用法治,本来就只有出冤假错案。那个周兴当时把狄仁杰都弄在监狱里关起了。还是狄仁杰聪明,承认自己就是谋反,如果不承认,打都遭打死了。电视里演的,有些还是真实的,狄仁杰想了办法让武则天亲自出马才把命保住了。” 林茜说:“就是,但周兴这个人下场也不好,他造了很多冤案,最后武则天觉得不收拾他不行了,喊来俊臣审他,来俊臣就找他聊,现在有个人有罪,但他不认,你说如何才能让他开口认罪呢?周兴直接就说:这好办嘛,你在一个大瓮里下面用火慢慢烤,把这个人放在瓮里,他不招供才怪了,然后来俊臣就对他说了:请君入瓮这个成语。周兴马上就招了。周兴被流放,在流放途中,因为他得罪的人太多,直接被仇人杀。来俊臣也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这就叫鸟尽弓藏,免死狗烹。” 何老师这样说:“打天下用武力手段,但治理天下就要用文人了。所以宋朝文化兴旺发达是用文人的原因,但败也败在这个事情上,宋朝不重视武将,像岳飞这些人,再怎么有战功,不敌秦桧一句谗言。不过呢,当时本身岳飞是可以打到金人老窝去的,但是当时的皇帝想的是宋徽宗宋钦宗回来的话,一个是自己父亲,一个是自己哥哥,皇帝位子就没自己的事了,所以要杀岳飞。岳飞不象秦桧那样能够准确地揣摩圣上的意思。” 林茜接过话说:“不过,秦桧这个人下场不好,死后不久,岳飞评反了,在杭州塑的岳飞和秦桧的塑象秦桧是跪在岳飞面前的。” 郑院长是从一个中师调过来的,这是个真正的学者。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援助发展中国家的教学活动,他都参加过无数次。他讲学可以用英语直接讲。他调到教院后根本不受重视,什么推广普通话,还有精神文明方面的问题就让他去讲。他在数学方面造诣很深,不仅如此,对中外文化也很有研究。郑院长后来调到飞行学院去了,在那边是当图书馆馆长,这也许是战略上的退却吧。想到这里,林茜说:“太正了,是融入不了圈子的,郑院长是属于搞学术研究的人,根本不会搞关系,现在这种环境,他当然就会觉得自己的没有用武之地。” 何老师最推崇郑院长了:“要不是郑院长懂数学,我和何世学的矛盾还没法解决。我和何世学一人教一个班的解析几何,他说好了我出题的,考试的时候他把题换成了他出的题,结果拿到考场上题有的出错了,我班上的学生对我说,何老师把考试题都拿到自己班上讲了的。我说不要乱说啊,这可是个原则问题。学生说是真的,他混在他们班听了的。我就把这个学生带到郑院长那里去,当着郑院长的面把这个情况说了。后来我就对郑院长说,要么我以后不出题,要么我出了题不要他签字,我又害怕他脸皮厚,跑到教务处自己拿了卷子签字,我就在签字那个地方写上:在何世学没有作出检查之前不准签字。” 听到这里,林茜哈哈大笑道:“有脾气!” 贺老师又说:“若我在你们系里非把周大龙弄下来不可。我们系里评曾宪梓奖候选人的时候,选了我的,何世学却跑到上头去把我说得坏得很,也没把我的名字报上去,他专门做这种手脚。我就给领导写材料,一条一款清清楚楚,名字也落上,我从来不写匿名信,这样折腾几次,他科主任当不下去,只好下台。” 林茜就对何老师说李院长和图书馆馆长张兴华吵架的事:“张兴华害怕图书馆垮了,不要工会把健身器材往楼上抬,李院长还说死了人他去坐班房,不要张兴华管,还把张兴华往门外推,张兴华写了辞职报告,说不当馆长了。” 贺老师听了就说:“李策这个人说话完全象个老粗。” 贺夫人一直静静地打毛衣,这时也插话说:“他本来就是厂里来的,把你们当工人一样骂。” 何老师接着说:“我参加了一个学术会议,他只给我报一半差旅费,后来我就把这个情况写信给黄兵(当时的市高官)说了一下,黄书记都说按教育学院的经济情况,知识分子参加学术会议,可以承受得了,应该全报。让张书记处理这个事。当时张书记还没有正式调到教育学院来,他就说给主管此事的副院长说一下就行了。按理说态度很明确了,我去找到李策,他说:‘你去告了又咋个,还不是转到我抽屉里头来了,我说不报就是不报。’我当时也冒火了,我给他说:‘因为你是共产党员,是教育学院的副院长,我才找你解决问题。若你不把自己当院长,我也就没必要和你谈。’说完我就走了,再没找过他。” 何夫人说:“我懒得去争,不就几百块钱嘛。” 何老师也说:“少了那几百块钱我也不是过不下去。 九点过,林茜告辞出来。心里有些郁闷。 林茜不知怎么就加快起小时候的事情。小时候她是最自由的,母亲生她时是情绪最好的时候,那时经济条件都好些了,林茜的两个姐姐都遇到过粮食关,困难时期在幼儿园都吃不饱,大姐很懂事,她回家对母亲说:“妈妈,我吃点你的菜菜就是了,我不吃你的饭饭哈。”幼儿园老师教过娃娃不要回去争大人的饭吃。父亲说起二姐小时,照过一张照片,一只手拿着一张大饼子在啃,父亲说就是照相都不能让她把饼子放一下。林茜和欣欣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们都没经历过困难时期,家中不说生活好好,至少没挨过饿,林茜是在比较自由的环境中长大的,母亲试图把林茜身上狂妄的特点克服下来,幸好林茜主要的时间没在母亲身边,再加上她天生的叛逆性格,毕业时无论如何选择离家远些,她还没被打磨得圆滑世故。后来人们常说心有好大,舞台就有好大,什么事情你想都不敢想了,就只有做个唯唯诺诺的人了。你如果只知道守着父母亲过下去,那这辈子就画地为牢了。父母没事就控制儿子,你若心甘情愿得点钱,那你一定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第五章 五 春节林茜提前两天就带着张涵回去了。见过父母,林茜就带着张涵坐三轮到兄弟家去,她给兄弟买了两只板鸭,先送过去。这个小红是守门的,她应该随时随地都在门口的,哪晓得林茜走拢没见人,只得给兄弟打电话,兄弟说她该在门口啊,问题是真的就没人,欣欣让茜姐等着,他马上请假从单位上赶过来了。接过茜姐送的东西,他给小红常去的地方打电话,才在麻将馆找到人了。小红回来后,欣欣就骂她说:“你在上班的嘛,你咋个又跑到打牌去了呢,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单位上这么多电脑,掉了不喊你赔。” 这个小红却回嘴说:“掉了他龟儿子该背时。” 这下惹得欣欣火了,提高嗓门骂道:“你这个人咋个这么瓜呢,掉了还该背时,看哪个背时嘛,一个电脑几千块钱,把你卖了你看赔得起不嘛。” 弄得林茜根本不晓得说啥子。回去给父母一说,妈说的是:“那个守门的工作是恼火,就象是软班房,天天守在那儿不能动,这小向还经常把欣欣喊到去帮她晚上值班,弄得欣欣觉都睡不好。” 父亲不解地问:“晚上咋个睡不好啊,就在守门那里睡就是了嘛。” 母亲瞪他一眼说:“你不晓得晚上睡在那门口,一会儿又有人喊开门了,你们欣欣都跟人家吵过几回了。” 林茜说了句:“你那个小向没得文化,能够找个守门的工作都是党校照顾他们了。你说小向不做守门的事情,她能做啥子嘛,做生意呢也做不走,她本来可以打衣服的,她就把那个手艺活路做到,再咋个说吗一个月挣两千块钱还是挣得到的嘛。” 妈撇下嘴说:“她那个样子一副懒眉懒眼的样子,本来不是在秦姑爹他们那儿打衣服嘛,没得几个月她就紧坐到麻将桌子上不走了,秦姑爹早就给我说过,姐,你那个媳妇没法,提不起的货,你只有认了。” 父亲就怪林茜说:“就怪西妹嘛,你给我们介绍的啥子媳妇回来嘛。” 林茜心想,你那个儿当初就被娘老子整得不好办了,我给你们介绍是帮你们的大忙了,没说感谢我,还成天埋怨,就说:“当初你们欣欣是哪种情况下找的嘛,”他当时是见面一个人家就不干了,打听一下他在精神病院呆过,哪个瓜娃子才得干。话没说完,妈骂父亲说:“紧说原来那些做啥子。” 父亲这样说:“守门恼火吗,就喊他们不做了嘛,他们没得钱我拿就是了。”林茜当时说了句:“你管得到他一辈子吗,那么几十岁的人了,他应该学会独立了,哪个随时随地净想着老人的口袋,这个儿永远都长不大。”父亲很不以为然,私下里林茜听母亲偶尔提起,父亲的意思是反正他死后,钱还是欣欣一个人的,与其死了过后拿给他,还不如现在就给他用。在教育儿子问题上,父亲犯了个严重错误,这个儿子养成只知道守着家里用钱,不知道在外面去发展,还有就是对几个姐姐只知道算计钱,一点亲情都不讲。妈还活着时让妈气得说不出来的是妈买了套沙发,小向这个媳妇冲到妈屋里大骂:“你买这么贵的沙发做啥子嘛,有旧的还可以坐的嘛。”数落半天,妈当时不晓得给她骂过去,事后对林茜说起,林茜就说妈:“你给你这个媳妇说我自己的钱你管我买啥子。我喊你拿过一分吗,你拿得出来不嘛。”这个媳妇一分钱不挣,还来个吃屎的把屙屎的码到焦干,遇到我早就给她骂回去了。林茜虽然经济一直都不是很宽裕,但是自己觉得算是立得起来的,从来没对娘家伸过手。自己能够成家立业,还要对国家有贡献,天天就当个寄生虫,还歪得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后来欣欣也当着二姐的面跑到妈面前骂:“二姐接了妈的班,导致了妈工资少涨了好多,这个钱二姐应该拿出来。”把妈当时气得又一次说不出话。后来林茜听何哥说妈后来才回过神来说,这个死娃,咋个哪个都不认呢,他小时候吃他二姐煮的饭还吃少了吗。 欣欣觉得所有的好处他都该一个人得完,对父亲说:你不要考虑给张涵留遗产的问题,人家张涵张志明帮着在供。这话林茜是听二姐夫何哥说的,林茜心里当然不高兴,因为他知道欣欣是个六亲不认的人,什么人都不得认。张涵是他老子要供,但你这个当舅舅的说出这种话林茜当然觉得寒心。不过慢慢林茜觉得自己没受过家里的恩惠反而是好事了,一早就培养了独立自主的能力,与受嗟来之食的兄弟相比之下,岂止是天壤之别。问题是欣欣这个兄弟还是省师大中文系毕业的,他应该写文章的,他写不出来,只写得来两篇公文,而林茜却已经积累资料在整理长篇大论了。他还只晓得在下巴底下接饭吃,吃得来很扎劲。他觉得所有父亲亲的遗产都该归到他一个人口袋里。林茜想想,反正自己收入还是过得去,张涵一个月国家的补贴林茜都可以拿一千五了,自己本来不会乱用,所有收入算下来,林茜一年少说八万块钱了,张志明还要给张涵出保姆费。无欲则刚,自己还有很多精神上能够聊得拢的朋友,这就够了。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母亲下午出去转去了,父亲悄悄对林茜说:“你妈现在身体不好得很,腰杆痛,端水都不敢端,现在洗脚都是我给她倒。” 林茜问道:“妈是啥子病嘛?” 爸回答说:“气紧得很,可能他们家的哮喘有遗传。” 林茜就说:“舅舅原来六十岁的时候咳得就多凶,他那不是经常走我们那儿来呢,半夜三更都要咳醒。”爸就说:“你们舅舅抽烟喝酒啥都要来,你们爸原来年轻的时候喝酒还是多得行的啊,你看我,烟酒都不来,我就没得那些慢性病。” 在这点上林茜还是比较佩服父亲的,三十多岁戒了烟酒后,就再也没有沾过,他的身体比起很多同龄人就年轻很多。 父亲自己也颇为得意说:“我看我们单位好多人烟酒不离的人,身体都没得我好,你晓得我们楼下的张校长嘛,他七十都没活到就走了,他那个老婆黄老师还在,不过走不动路了,完全坐轮椅了。” 说到这里妈回来了,听到爸说黄老师,就对林茜说:“那个张校长走了后,张若愚就把他妈黄老师弄到他那儿去了,就在你们明阳的嘛,(张若愚在明阳当了招商局局长)黄老师才是恼火得很,简直走不动了,完全离不得人,好在她请那个保姆有点好,对她照顾得多周到,要不然的话,她哪活得到这么久啊。” 林茜就问妈:“她到明阳把保姆都带起去的啊?” 妈回答说:“是嘛,本来这个保姆经佑她也经佑好多年了,那阵她住我们楼下,杰杰在楼上耍的时候,她就完全站不起来了。有回杰杰在楼上走学步车,整得响得很,她在底下简直没得办法,我后头晓得了还说人家,你咋个不给我们说声嘛,我们就注意了嘛,她说我哪里站得起来嘛,后来都是保姆回来了,给我们打了招呼,我们才不要杰杰在楼上整得响了。”妈说起话来精神还是很好,林茜觉得放了些心。妈喝口水接着说:“黄老师的那个女子厉害,有次不是保姆得了病住院了,她女子跟着就给人家多拿了两千块钱,她们对保姆好,当然保姆病好了还是来经佑她。你不晓得张若愚那个儿子好歪,把黄老师骂得恼火,保姆都说那娃,你骂人也骂累了嘛,你还是歇下嘛。” 林茜不解地说:“这个娃咋个那么歪呢?” 妈回答说:“那个娃从小就惯实得很,他们屋里不是经常有人送礼吗,每次有人送东西来,他当着人家的面就要把东西象罐头都要打开来尝一下,不然就不得行。他老汉和妈离了,离了好多年了,张若愚说再找一个,黄老师也觉得有合适的再找一个,这个娃娃高矮不准找,紧说的他妈还要回来,他就经常没来由地就骂他奶奶黄老师,把保姆在旁边都看不下去了,说他两句,他就转过身来骂到保姆身上。” 林茜就说:“这个娃娃咋个搞成这样了,遇到一点不合意就要骂人,这种人哪会有人缘嘛,人家唯恐避之不及。” 正说到这儿,张涵喊了外婆,拉着说要吃月饼。外公忙端出点心说:“现在都要过年了,没得月饼,就吃葱油饼,我买的这个葱油饼,比月饼还好吃些。”张涵拿了葱油饼吃起来,一会儿又说吃泡菜,还说要放味精,要放辣椒,外婆还没听懂他的话,等林茜翻译过来,外婆说:“你过场硬是多。” 吃过午饭,父亲问:“下午把欣欣和小红喊过来吃饭,买些啥子菜?” 父亲是最喜欢买菜的,林茜说:“就弄酸辣粉嘛。” 母亲应道:“可以啊,欣欣他们都喜欢吃。” 父亲不高兴了:“我不吃啥子酸辣粉,粉条里头含铅,吃了要中毒,我去买些翅膀鸡脚来西妹弄来卤起,他们好吃。” 母亲说:“今天弄啥子卤菜嘛,要卤明天卤嘛。”父亲不干说:“欣欣他们来就是想吃肉,你以为弄点小菜就把他们打发了说。” 非去买菜,妈就说:“还说我惯实欣欣,其实他最惯实。” 父亲走了,妈就给林茜两个摆条,妈说:“现在党校让小红守门吗每个月还是有几百块钱嘛。前几个月都喊小红小红给我们煮过饭,只煮了二十天都没得,我就喊她快走了。” 林茜问:“咋个喊她不煮了呢?”一早何哥就说过,那个小红东一下西一下找啥子工作,她把妈老汉经佑到那就是最好的工作了。妈老汉收入都高,你当媳妇的把家务这些事料理到,只要妈老汉活一天,钱就断不了,问题是小红紧以为她是在外面去拿得起的人,没把这个家务事看在眼里。还有这个女人更热衷的是打牌,有次妈住院了,她走到去就直是催快点输液嘛,紧嫌你把她打牌的事情耽误了。你说闲着没事了打下牌可以理解,你如果把打牌当饭吃,你这种婆娘就不是好东西了。林茜当着面说过她,你不要成天打牌,要把自己饭碗端牢。她顶林茜说:“人家四哥他们还不是成天都在打牌。”当时林茜没给她发毛,后来林茜和何哥说起向小红与张志明两个比打牌,何哥这样说了一席话:“她给人家张志明两个比哪个打牌打得大,自己本来就是没得比的了,再咋个说张志明是党校工作好多年,后来人家一下调得到市委去当公务员,人家一年拿个好几万。你向小红摆过两年地摊摊,钱没挣几个,还净要打大牌,这是妈说的嘛,妈走出去人家见到妈就说:‘你那个媳妇可以啊,天天坐在麻将桌子上打大麻将。’妈亲自在我面前说的,把妈气得话都回不到一句,妈对我说,我几个女没得哪个去打大牌的,我大女是研究所领导,还是翻译,老二,文化不高,但是人家把家管得好啊,基本上每天都要来看我们两个。老三在明阳大学里头当老师,人家在讲台上把上百的学生都要管教得下来。几个女都没得这些恶习,晓得这个媳妇就成天心都不放在家头,还要把欣欣歪到歪到的,我给她说了,你把你农村妇女那套田坝里撒泼打滚的习惯给我收到,哪有大学生拿给你个农村妇女骂的啊。妈骂了她一回,她要收敛点了。” 林茜问妈为啥不要她煮饭了,妈这样说的:“她在我这儿随时随地都马起个脸,就象哪个欠了她好多钱一样,我看到她饭都吃不下了,所以没得二十天,我就喊她快走了。她不在这儿,我自己动手做点菜,我有啥子做不来的嘛,我娃娃都带大了四个,还当了几十年老师,我未必学一下都学不会吗,我自己动手做我还多活几年,不看她那样子,我心头都舒服多了。” 第一章 一 林茜是提前两天回到家里的,这些年过年都是在家中过的,团年饭一般是林茜的任务,大姐在单位上是领导,她基本不上灶,都是在单位吃工作餐,就是回到家里也是汪哥上灶,她基本上属于做点洗碗之类的辅助性工作,喊她搭配几样菜出来,就弄得大家都吃不下去了,久而久之,这方面的功能就自然退化了。林茜在家中准备食材,二姐是个好助手,葱子姜这些东西二姐知道如何切。林茜经常还是会在外面吃饭,吃了一样新的菜,她就会自己回家做出来,比较和外面馆子里的差别。人们常说,一个好女人就是一所好学校,她对家里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而一个懒女人,就是坏榜样了,人们会说:娶坏一门亲,带坏十代根。你这个妈成天都是懒眉懒眼的,成天不是赌就是骂,子女成天见到哪会有好的性格嘛。儿子虽然残疾,很多事都要大人帮忙,但林茜从来没有嫌弃过他。好多人都对林茜说你这个儿子把你害了,林茜开始心头还有些委屈,认为怎么就摊上了残疾儿子。后来慢慢影响他,发现他有很多智慧,虽然他表达能力有限,但待人接物都显现出林茜这个当妈的样子。那天见林茜洗碗,他问:“妈妈,你累不累?”林茜回答道:“咋不累呢。”他咋个说:“你打我一耳巴子嘛。”他的意思是林茜打他一耳巴子就不累了,林茜笑着说:“我打你一耳巴子不是更累啊。”林茜对张涵说过一句话:“妈妈找个对象啊?”张涵立刻回答:“不找,他要喊我快回去了。”林茜就说:“他喊你快回去了,我就喊他快回去了。” 他还是怕找个对象对他不利,不过林茜看到好多人一会儿又结了,一会又离了,一会又再结了,想到这么多人搞成再结再离了,自己难得处理那些关系。林茜讲给刘玉老师听林茜说的笑人的话,刘老师说她:“你一天带个有问题的娃娃还带得高兴得很呢。”人要有随遇而安的心态,但林茜不仅仅是随遇而安,她一直就在积蓄力量。 这天的年夜饭林茜头天就把腊肉香肠煮出来了,这些东西多数都是大姐从单位上拿回来的。大姐汪哥单位都好,尤其是汪哥,在省政府,逢年过节会发各种东西,牛肉都是成箱地发,大姐主要是拿回娘家来了。汪哥从来没有二话。拿大姐的话说,汪哥现在的工作还是靠了大姐大学时的同学帮忙去的。这个张琳是大姐大学同学,她本身就在省政府上班,后来省政府要进人,她给大姐通知了消息,汪哥本来长期在地方中专当个校长,工作能力没说的,很快就去了,在省政府做的事都是实事,什么起草文件,整理资料这些事,对汪哥这个师大中文系的大学生来说不在话下。况且汪哥做事也很认真,林茜的妈旁敲侧击地说汪哥,不要犯错误啊,大姐就说:“老汪做的都是实事,他根本接触不到钱,也不得犯些贪污受贿的错误。”这话还是说对了,汪哥真的没犯过经济上的错误。一直到退休,从来都是单位的先进工作者,临到退休前还当选为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只不过汪哥写文学性的文章就不行了,他写过一篇,发表在某杂志上,林茜家的人看了都说他不能写文学类的作品,没有人物情节,只是感叹一下什么花开了,什么叶子又落了,这种伤春悲秋的不伦不类的东西。不过这个人,林茜对他的评价还是比较好的。、 第二天临到年三十了,林茜先是把这些腊肉切出来,父亲是很讲究的人,他先就说了,他不吃腊肉这些东西,这些都是不健康的东西,他净要吃新鲜的,还列了一大堆,哪些食物是相克的,比方说耳子和萝卜,牛蛙和青椒,诸如此类的禁忌多得很,把林茜搞得说那我们就煮一锅汤就是了。还真的是,林茜想不煮一大锅汤的话,炒的菜一下就冷了,就弄个酸菜鸭子,一大只鸭子,里面加酸菜,然后各种菜品都可以往里放。蘑菇,笋子,萝卜白菜放在里面煮成汤锅。但只是这些菜又显得清淡了,于是早早林茜就备好了韭菜猪肉馅的饺子,这道菜原来林茜就给妈做过来吃,当时把大家吃得意犹未尽,还剩了些汤,妈对老子说,我们明天再煮些饺子在里头。林茜就对妈说:“那汤没得油了,再煮饺子必须还要加点料在里头才行,或者再放点排骨在里面嘛。” 当时大家都觉得这道菜好吃,过年再做这道酸菜鸭子,这道菜本身就是上得宴席的。林茜又弄了个野山椒鸡脚。这菜是把鸡脚煮好后,把野山椒节细了合着酸水一道泡在鸡脚里去,还加点洋葱黄瓜之类的新鲜蔬菜,又没放油,吃着也开胃。这过年时蒜苔韭黄都贵得吓人,但这两样菜当中林茜每次都要做一个。这年做的是蒜苔,十几块钱一斤了。肉倒是不贵,十多块一斤。卤菜每年爸都会去买一大半边卤鹅回来,这天父亲买了卤鹅回来直是说:“这天买卤菜的人排起好长的队,我排队都等了多久。” 妈回答说:“本来这过年,人家生意是好嘛,喊你今天不去买的,这么多菜了,你喊西妹数下,一共好多样了,西妹,有没得十样了。”林茜就数下,回答说:“十多样了。光是腊菜都几样了。这儿还有凉拌菜,还有几样蒸菜,还有炒的,炖的不是十多样了。” 妈就说爸:“给你说东西太多了,明天又在欣欣屋里,后天又在刘敏屋里,初三又在老子那里,我们这几天都不得在屋里吃饭,就今天在屋里吃,你弄多了,剩起了,倒了可惜了嘛。” 爸回答说:“大过年的,是啥子都要多做点嘛,年年有余,啥子意思,就是要有余下的,如果你年三十都吃得光盘光碗,那不是来年就没得了啊。” 妈又说一句:“每年他们走了以后,我们两个老年人哪吃得了好多嘛,你爸又不吃那些腊的,我都把腊肉香肠啊这些干菜送些给守门的,你不想下那些年,一个月吃回肉都难得很,我们屋里还算好的啊,经常屋里苹果,糖都没离过,人家有些人屋里还是困难得很,不要浪费了,我经常给人家门卫送点东西,人家看到我提重东西就要帮我送上楼。” 妈说着这些琐事,爸把他写的对联拿出来,几个子女一个送一人送一付。然后得意地说:“前几天,我们关公委的(关心下一代工作委员会)到龙丰去免费给老百姓写春联,我写的春联受欢迎得很。”这个父亲的毛笔字还是有功底的,他不是龙飞凤舞地乱写,而是写得很有书卷气。常有政府机关的人来索要他的墨宝。不过林茜却不想拿付春联回去,因为她门上从来不贴。她对父亲说:“你能不能给我写一幅大的,可以用玻璃装起来挂在墙上的。”父亲回答说:“咋不可以写叫,本来我经常都练着小楷的。你要啥子嘛,五一回来就给你。”林茜就说:“你给我写王勃的滕王阁序。”父亲说:“这个滕王阁序太长了,我给你写洛神赋嘛。” 后来父亲真的把洛神赋写好了给林茜了。这个序林茜是背得到的,当时在高中时,暑假无事,父亲就给她布置了背王勃的滕王阁序,当时背之前,先把这些字认得完都花了几天时间查字典,一个假期就背下来了。不过,背过以后,时时还要温习,哪会忘了嘛。里面的落霞与孤雾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还有写这个序的故事,是王勃随父亲到南昌,这个序本身是滕王让自己的女婿写的,据说女婿已经写好了,主人请这些来宾写是一种礼节性的客气而已,结果请到王勃这个十多岁的诗人时,他不推辞就马上挥笔而就。把那个女婿气得,这女婿记性也是了得,马上就背下来了,并说王勃这个序是抄的。于是王勃又写了后面那诗。林茜喜欢这个文章,就是因为王勃的自信,还有文章也是很优美的。里面还有很多典故。 这次父亲写了一句唐诗中的:清泉石上流。这是王维的山居秋螟中的一句,前面一句是明月松间照,才有了后面这一句:清泉石上流。汪哥对林茜说:“这个爸的字有收藏价值的,林茜该好好保存。”林茜答应着把这幅字收起来了。王维的诗也是很有意境的,王维本身画画也好,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还有那首: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还有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都是脍炙人口的诗句。 吃饭时,爸让欣欣倒酒,喝酒问题上,爸还是比较民主的,他自己滴酒不沾,但是每次节假日他都要准备酒。不过,这些酒几乎无一例外都是汪哥一早就带回来的,本来他单位就好,每次拿回来的都是好酒。这次是茅台,林茜不喝酒,不晓得价格,据说起码都是上千一瓶。欣欣就挨着给两个姐夫倒酒,汪哥就说:“欣欣给你们茜姐倒起,过年了,都喝点嘛。”林茜说道:“算了,我不能喝,本身火就大,喝了更上火。”汪哥还在劝:“那有啥子,就是你喝少了,我们长期喝的人也没火的呢。西妹啊,一个人的命运是性格决定的,你要成为一个女强人,就要大刀阔斧地,喝酒是锻炼的第一步。”听他这样说,林茜还没答话,大姐刘锦就冲着汪哥骂道:“你一天自己喝酒就是经常喝得不醒人事,满脸通红的,我们西妹本来就不是应酬的人,你喊她喝啥子酒嘛。你不要把你那些歪经拿到我们屋里来念,把好人都带坏了。” 一席话,把汪哥说得不开腔了。本来在刘锦家里,虽然男人的官比她大,但是她自视甚高,心里不怎么看得起老公。家庭背景对大姐来说,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她本身与老公家的人融合不了,经常往娘家跑,一早妈看就看出来,在林茜面前说过:“你们大姐二天退休了要经常回娘家。”这话说得有道理,汪哥的一个兄弟是个口碑不好的人,自己两口子动辄就跑到父母家里为家产的事闹上一回,汪哥的父亲去世,说好了房子归小妹,这个小全跑回去连带着把妈和小妹一并骂了,要把两人一下撵出去,都是汪哥这个老大出面,才把问题解决了。大姐一提起汪哥家的人,就满是不屑,说他们是流氓无产阶级,相比之下,自己家里是理所当然的书香门第,心里梗起,觉得汪哥配不上自己,说话做事都要把汪哥压一头。 听刘锦这样说了,汪哥不吱声了。然后汪哥何哥欣欣三个人就在那儿推杯换盏,喝得甚是高兴。才喝了没两圈,二姐刘敏开始数落何哥了:“你自己自觉点啊,你血糖都有问题了啊。”何哥去年就查出糖尿病,不过他兄弟在医院当院长,在家里饮食上,二姐把他也照顾得好,主食都要伙着粗粮搭配着,量也要严格控制,总的说来,他的血糖还算控制得比较好。何哥喜欢吃零食,林茜听何大嫂说过,何哥走到她们那里去核桃一口气就要吃几个,大嫂对林茜说:“西妹,你说他那么大的人,走到我们那儿来,你咋个好说他嘛,人家何老二不是说吃你几个核桃你都舍不得吗。”这种习惯,只有自己控制,外人哪好干涉嘛,林茜自己不随便吃零食,儿子也养成不随便吃东西的习惯,这个习惯开始人们总觉得你有点不合群,渐渐林茜就觉得好处很多了。体重控制,牙齿也没问题,林茜想的就是随时随地吃零食,口腔里细菌不是把牙齿腐蚀了,所以到后来,好多人看到她的牙齿时说,林茜这个牙齿简直可以打广告了。林茜自己心中就有成就感。何哥现在吃了饭就要赶紧出去走一大转,林茜觉得自己有运动的习惯更是高一层,一直以来林茜都要运动,所以体重控制下来了,血糖这些问题都很好。 吃了饭过后几个人收拾碗筷,林茜一般是当师付做菜的,她基本不洗碗。洗碗的事大姐争着去洗,二姐也去帮忙。小向忙着拖地。大姐一早对妈说过,她在汪哥家里,她先说我是做不来菜的,洗碗还是洗得来。妈说过她:你一天还是要长点出息嘛,咋个就只想到人家家里洗碗呢,你还是要学到做点菜嘛。大姐却说:做菜动脑筋,平时在单位里脑筋动多了,下来了就不想再操心了。 蓉蓉抽空对林茜说:“茜姨,你好不好帮助下伟伟嘛,他屋里两个大人关系不好,他简直没得心学习,本来他学习还是多有热情的,就因为他们家的事,学习完全拉下来了。” 林茜知道这个娃娃,是老子的二娃的儿子,叫秦伟。这个当父亲的平时在外面开车有点不着调,这个娃娃读高中了,后来两年完全在课堂上混日子。听秦老二说过,这个娃上课时书都没打开。 林茜回答蓉蓉说:“我给你说,他这个学习问题我起不到作用。一个是我不在这里,平时也难得见他一回,还有我在单位上事情多得很,没得功夫了。他自己不想学习,其他人再说他都没法。就象你,你自己肯学,家里面都是读书人,再怎么说要自己发奋才行。”秦老二原来上中学时,和林茜同在一个学校,林茜的妈就是秦老二的么爹就是学校老师,虽然给老师都打了招呼,让把这个秦老二管严点,但无奈这个老二就是学不进去,哪天如果上课没得老师到他么爹面前去告状倒是稀罕事了。他一会弄个虫子放到女生脑壳上去,一边还要大叫,把女生吓得没奈何,把课堂秩序也搞乱了,经常老师上不下去课。当然他后来找工作就很麻烦啊,基本都是打零工,后来自己买了个车在开,秦姑爹是大学里的工人,凭着关系给这个老二揽了很多活路,他还是很挣了些钱,他开个拉货的车,每跑一趟二十元,一天多跑几趟,辛苦点,钱还是挣得到的。现在这个儿子又学不进去,林茜听蓉蓉说让自己帮助,心里想遇到不想学的人,外力再大也是推动不了的。 第二章 二 收拾完毕,家里客厅里摆一桌麻将。这里是大姐二姐小向还有妈四个人凑一桌麻将,父亲看阵春晚,看了戏剧后,早早地就睡了。 另外几个人,汪哥何哥欣欣和林茜四个人就在大卧室里摆了张桌子刁清。这个耍法比扑克来得快,就是三张扑克比大小,人越多,越热闹,林茜看过几个人打,这天,何哥汪哥窜掇她也来赌几把。林茜早就不怎么打麻将了,觉得慢吞吞的,坐得腰酸背痛都还没打两圈,就弄个炉子过来,然后几个人就打开了。 何哥说:“平时我们都打五元,今天林茜是个新手,我们就打一元嘛,打耍的,输也输不到好多。” 不过最高可以往池子里丢五元。何哥把牌洗好,然后让欣欣抬牌。然后何哥就发牌。一个人三张,能拿到三张一样的,就为老大,后面依次是清顺,杂顺,对子,散牌是最小的。开始几把都还比较平淡。这一次,何哥和欣欣俩个较上了劲。两个人都不认输,林茜和汪哥牌撇,每个人先丢一块钱在桌上,林茜和汪哥这盘就只输一块钱。但这盘欣欣的牌拿得好,他是清顺,几个梅花qka,这种牌只要没遇到三张一样的,算是大的了,但何哥是杂顺,就是红桃,梅花,方块都有的顺子。他也以为自己是大的了,就和欣欣往桌子上丢钱,丢了几圈。最后还是何哥虚了,收手。这一圈欣欣赢了几十。 中间还是比较平稳,输赢也不大。有次是林茜拿了三个六,汪哥拿了一对a,何哥拿的是清顺。林茜打牌一般做不来假,拿得好,她就不得丢手,但如果拿得撇,她从来不得打飞机。何谓打飞机?就是明明拿了一手烂牌,还是要假戏真做地往桌子上丢几次钱,让人们摸不清你的虚实。林茜但凡拿了好牌,就坚定不移地往桌子上丢钱。这圈何哥的牌还是算得好的,清顺,点子还比较大。何哥说声:一块。林茜马上跟着说:一块,汪哥因为只有一对大牌,丢了两圈,自己赶紧退出了。就剩下林茜和何哥两个pk了。何哥还要跟,汪哥对何哥说:“何安银,你还要往里头丢啊,去不得了,林茜拿的肯定是好牌,你再往里头丢,只有血本无归的。”欣欣也说:“茜姐的牌可能还是有点好,何哥你看你拚得起不。”何哥说:“这样,我拿五块钱把牌撬开。”两个人往里丢了几圈五块的,何哥拿五块钱开牌。一看,何哥是清顺,林茜是炸弹,三个六。欣欣说何哥:“你那个清顺哪敢紧在那儿拚嘛,是我,早就丢了。少输为赢。” 林茜这圈赢了三十多块钱,高兴得把一把钱往自己面前拢。何哥也不得输不起,说声:“打牌嘛,就是打个高兴,我想往里头多丢几把,反正我包包头的钱还给得起。”这话一说几个人都笑,都晓得二姐平时是把何哥的钱管得很牢的,工资全交,他另外在乡里奖金也不多,遇到当个班主任发点补贴,他就阴到揣起来用作赌资。有几次输到没得钱了,半夜三更跑到欣欣楼底下喊:“向小红快借点钱给我,我还要去捞转来。”欣欣把这个底给他透了,大家都晓得他是个怕老婆的,所以都笑起来。 后来几个人越打越有劲,直打到近十二点了。四个人里面三归一。何哥欣欣和林茜都输了。汪哥一个人赢。林茜输了近两百,何哥输得不多,输了几十块钱,欣欣输得最多。正在这时,欣欣摸出一张十元的,带着哭腔说:“我就这十块钱了,输完了我就不来了。二天再有哪个喊我打牌,我就说我是疯子,我再打我就把我的这个手砍下来。”说得几个人马上停止打牌,面面相觑,作不得声。欣欣声音越来越大,骂道:“我这辈子就怪那个林跃渊嘛,她是我的克星,她把我弄到疯人院里头去,那比监狱还恼火得嘛,她弄得我不得好,你们看哪天把我惹毛了,我砍他几个来摆起。”这话都是哭着骂的,几个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大姐刘锦进来了,冲着几个人骂道:“你们不晓得他输不起啊,紧还想赢人家的钱,哪个赢了,把钱给我拿出来。”那边妈还不晓得咋回事,二姐刘敏赶紧一把把妈推到另外一个寝室里,把门管了,不要妈听到欣欣的哭骂声。幸好父亲一早睡了,这出戏他根本没听到。听大姐一骂,大姐夫汪哥把赢来的钱都拿出来交到大姐手上说:“都在这儿了。”大姐把这几百块钱赶紧塞到欣欣手里,这时向小红进来了,冲着欣欣吼道:“走,快回去了。不要在这儿乱闹。”这欣欣看到小向手里拿了盒麻将,家里的麻将小些,小向就把自家大些的麻将拿过来了。欣欣冲小向吼道:“你还拿到麻将做啥子呢,不要了,我再也不沾这些了。”小向不理他,过来拉了他往外走,欣欣又说道:“你拿到也好,二天我死了,你就给我烧盒麻将上坟。” 好不容易闹腾的人走了,林茜和大姐却睡不着了。二姐和何哥回去了。大姐对林茜说:“这个娃咋个这么没用呢,就是输了吗,也是一家人,肉烂了在锅里嘛。有啥子嘛,不是给他哪个计较,他借我们八千块钱买房子,借了几年我们哪个喊他给利息了。” 清早林茜说了妈两句:“你成天不要净想着喊我们给欣欣买这样买那样,他回娘屋要送啥子东西你都要给他考虑到。他啥子好处都得了,还要骂你。你看你从来没管过我给哪个送礼这些事,我不得骂你,还要给你送东西回来看你。” 妈阴着脸说:“你不要说我了呢。昨天为啥子事你们把他惹到了嘛?” 林茜回一句说:“还不是他输了钱,心头不安逸了,就又哭又骂的。输不起的人,也在这个屋头,都让着他搞惯了,汪哥赢了钱,大姐跟着跑进来喊汪哥把赢的钱还给他了。” 妈最听不得哪个说她儿子的不是,这次说了句:“他那次发疯还不是为了钱啊。反正你们汪哥这些钱也多,不得给他两个计较。” 林茜只好不说话了,说了真话妈反而不安逸她得很,她觉得所有人都该让到这个儿子。宠爱过分的人在社会上处理平衡问题的能力就很差。他遇到啥事不是想办法解决,只是找到父母亲闹,只要一闹,你就要给他好处费,这种儿子有什么意思。林茜就想幸好自己不是那个被惯坏的人,什么都能够自力更生地解决。 吃过早饭林茜和妈一路带着张涵往欣欣那边走,初一按惯例是欣欣请客。林茜被动地与这些亲戚吃了几年年饭,后来好多年就干脆过了春节才回去,不想应酬。连着吃几天油大的下来,林茜就觉得脾胃遭不住了。三十在母亲家吃,初一在欣欣家,初二在二姐家,初三妈又请客。 一边走,一边妈就对林茜说她担心欣欣他们买汽车,说是她一个同学的儿子,那个媳妇天天晚上出去打牌,儿子开个车子去接媳妇回来,这晚上走官渠堰边上,结果把车开到河里去了,儿子逃出来了,媳妇淹死了。这媳妇家是农村的,就跑到这家来闹,说是你们故意把女子淹死了,要把这家的两套房子拿来赔偿损失。单位领导就来调解,这家人说我们是农村的,不讲道理,就要房子。结果两套房子给给女家屋里才了事了。这同学现在没得地方住了,紧想快点找个老汉有地方住房子。林茜就问:“那个儿又咋个了呢?” 妈回答说:“那个儿完全疯了,一个车子把一家人都毁了。我就在想喊你们欣欣不要买车子,万一出了事不得了。那个小红也是一种到尖不齐的样子,在我面前念了几次,说是有个车子好开回娘屋。她那个娘屋有啥子不得了的,一个妈跑了几十年了,这才回来。” 林茜想自己还没在妈面前说小红妈跑了又回来的事,妈咋个晓得了呢,就问她:“你咋个晓得她妈又跑回来了呢?” 妈就说:“我咋个不晓得呢,国庆过后小红的生,不是请我和你爸还有敏姐他们还有老子都要他们屋里吃饭,我一上楼,就看到有个老娘子在楼梯那,我问她‘你找哪个?’她说:‘我找我的女。’结果她就进欣欣的屋了,我就晓得了嘛。那天还有小向的么婶,我看那个么婶理都不咋理她。”林茜应道:“就是,你跑了三十多年了,又回来了,是我啊,有本事跑再咋个死到外头都不回来了。”妈也说:“就是,这种妈,娃娃都不管,等娃娃就象野地里长大了,她又跑回来喊人家供她来了,哪个见得嘛,听欣欣说过两回,过年团年,媳妇喊着她骂,她也受得下那个气。听说是她手杆整断了,完全挣不到钱,连垃圾都捡不到了,只有跑回来,厚着脸皮过嘛。”一个女人混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太没有脸面了。 林茜自己到是不想买车,张涵经常说的是妈你买个车嘛,把我搭到金县去。林茜心想买个车做啥子嘛,本来自己不喜欢把自己搞成个司机,开着什么车哪至于就高人一等吗走路或乘车都是绿色出行,还节约钱了,但人家欣欣要买,自己哪好干涉呢?何哥还说这个小红学了车也好,自己去开个野的,每个月也可以多挣点钱。林茜想小红哪有那个心啊,在这个家里,她想着自己就是来沾光的,本来父母也不停地给他们拿钱,等着用钱就是了。她没想到的是,有为才有位,一个人要想人看得上你,你自己一定要把自己的本分尽到,成天只想到闲耍一辈子,那种人是长久不了的。人生就象马拉松,你只是前面四十年出了力,后来几十年就只闲起,就等于这辈子的马拉松只跑了一半。后半辈子完全就是吃闲饭了。福不要享早了。越耍就越出格了。 后来走到小红家里几个人就打牌。 几个人正打得起劲,小红在喊大家都把牌收拾了,开饭了。这个小红做饭还是做得过得去的,几样凉菜,她把鸡脚的骨头都剔下来的,然后再加野山椒拌上,拌了一晚上,当然也就入味了,大家一上桌子,三两下这个凉拌鸡脚就吃得见底了。还拌了个大盘鸡,这个小红做菜还是舍得用料,不是那种小碟子就打发人的。还烧了个摩芋烧鸭,腊菜若干。大家在吃时,小红还在厨房里忙,老子就喊她:“向师付,这么多菜可以了,桌子上都摆不下了,你还在吵啥子。”小红应道:“你们快吃,一会儿冷了。我再炒个蒜苔炒肉,还烧个鱼就对了。”这天老子来了,秦姑爹一般不来应酬,他自己说的是就喜欢自己在屋里弄点小菜就是了,他吃不惯大鱼大肉,他偶尔见到林茜就要教育一番,如何简单生活,寿命才能长久,喊林茜把萝卜籽还有白菜,番茄合在一起熬水喝,这样对身体大有好处。林茜吃了几天,把人吃得都要东倒西歪了。林茜和老子大姐二姐几个人坐在一起,秦老二和汪哥何哥一些男客坐一桌。林茜问老子说:“秦姑爹硬是只吃素啊?一点肉都不吃啊?” 老子回答道:“他主要吃点素菜,天天他都要吃我们自己做的豆花,他就说我做的豆花好吃,天天都要我做,豆花吃了,把豆渣都要吃了。每天再弄几样小菜,他不咋个吃肉,紧说肉吃了不好,他不是还看了些哪个辟谷一个月,一点粮都不沾,人家说可以活两百多岁。” 这时秦姑爹的二媳妇林巧月在一旁说:“我们老汉钻到牛角尖头去了,他一天这不吃那不吃,营养都没得,咋个得长寿嘛,不过,他在吃保健品上舍得花钱得很,每个月都不晓得要花好多钱在保健品上。我给他说,你把平时的饮食吃得全面点,还需要啥子保健品啊。” 老子就说:“各人的习惯,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性格,我管不到他,也不管他。这阵他不是把我们新房子的窗子都折来丢了,说是窗子关到不健康,我给他两个闹了一回,后来他才没把我寝室的窗子折了,他只折他的那间屋的窗子,他都恨不得要住到山洞里头去了。紧说这城市里头污染,晓得他哪天得不得真的跑到山上去住去了。” 一席话,把众人都惹笑了。林茜就说:“哪那么多污染,你们金县城里也没得大工厂,污染啥嘛。就象我们明阳,大型化工厂这些有污染的企业都不准修在城市附近,我觉得我们明阳空气质量是很好的,比起省城汽车都少了好多,我就最不喜欢到省城去,去一次我就觉得空气里都是汽油味道,不坐车头都晕了。” 这桌上就大姐刘锦是省城的,听了这话就说:“我们那儿就是人太多了,晓得前些年人还少些,现在外来人口越来越多,随便哪里都净见着人,我就喜欢我们金县,回来随便在公园里走一下,人都少得多,我回来心情就好。老汪还说年年都是跟着我回来过年的,没到他们那家去过年,我说我退休了的话,一分钟都不想呆,我马上就回金县。” 老子这样说了一句:“我也不喜欢到你们那个大地方去,我觉得你们那儿空气都是臭的,回来在我们这儿吗,空气新鲜得多嘛。” 妈这时插话说道:“人家大城市还是好,子女读书,就业在大城市发展前途更大嘛。我说刘锦你就要经常到汪家屋里去走动一下,你是那家屋里的媳妇,你不把你的责任尽到,于理说不过去,啥子事情不要任性,你看你们小学那个乔老师,多早就离了婚,后来也没遇到合式的,一辈子孤独得很,子女也没得一个。” 大姐说了句:“人家一个人生活还自由些哩。”这时,那桌的秦老二过来敬酒,这秦老二性格很活跃,长得帅,按林茜老汉的说法是长得象美国总统***。母亲一直就比较偏爱老二,林茜家中请客一般妈都会请老二,不请老大。 老二过来一个一个挨着喊过:“锦姐、敏姐、茜姐,大家都有哈,妈吗,我就不专门招呼了哈,这儿都是比我高一级的,兄弟祝你们春节快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都把杯子举起来,”话还没说完,张涵在旁边站起来,端着装了饮料的杯子叫道:“秦二爸,干杯。” 这一下,把大家都惹笑了。张涵喜欢秦二爸,这个秦二爸朗声说道:“就是,还有张涵、蓉蓉都快乐都干杯!” 大家都站起来,举起杯子喝了一口,秦老二说:“这样嘛,我干了,你们随意。”老子说了他一句:“你还是少喝点,那个白酒喝多了伤身。”秦老二答应到:“好,我已经少喝好多了,妈你就放宽心,你们秦老二身体好得很,喝点酒对健康有好处。”又转过头对大姐说:“锦姐,汪哥在单位上硬是吃得开啊,我每次在么爹屋头喝的酒都不是些相因酒,再咋个说这些酒都是正宗的响当当的牌子货。二天我们秦伟找工作的话要来找下汪哥帮忙哈。” 大姐微笑着回答说:“现在找工作哪还兴关系嘛,都是公开招聘,再咋个说,你的资历要够才得行的嘛。” 于是秦老二又说了:“哪些啊,人家好多好单位都不对外公开招聘,都是把名额留着给有关系的人的,就看你关系到不到位。如果需要送礼,你说一声,我们拿几万块钱给你去送就是了。”大姐连忙推辞。 第三章 三 下来大姐对林茜说:“这个秦老二说得简单,我哪会做送礼那一套嘛,我们对儿子都是说的要他凭真本事自己在社会在去闯,你只晓得靠在父母身上,哪会有出息嘛。况且这个事情我真的不敢做,我收他几万块钱的礼,办成了倒好说,万一办不成呢,不是说我把钱吃了。这个老二,他该喊他儿子学习上多用点心,而不是找关系走捷径。”说得林茜点头,况且求人这种事情真的不好开口,林茜和大姐都不是会搞关系的人。人家给你办了事,二天喊你还人家人情,你咋个还得了。二姐夫家有关系,二姐夫的兄弟何安华办事能力就很强,他时常在外面应酬。办什么事都顺风顺水。以至于何哥张口闭口都会提我们老三又如何如何。 吃罢饭,收拾好碗筷,就摆了几桌牌。几个男人汪哥何哥欣欣老二都跑到门口去打刁清,本来这个小红的工作就是守门,几个人顺带着把门守了。就是三张牌比大小。林茜和二姐妈,还有老汉一家人凑在一起打麻将。小红和老子的二媳妇林小珍还加个小红的表妹四个人也凑成一桌麻将。大姐一般是不喜欢这些打牌的事,她去看她小学的班主任乔老师去了。 几个人打牌,输赢不大,先是林茜赢几块,后来又是二姐赢几块,如此反复了几次。妈说:“这个刘锦还是记情,她小学时候的老师她都还记到要去看一下。”爸说:“我原先的学生还是经常要来看我嘛,现在学生都老了,每年县长都要来看我哩。我们老资格的离休干部,县上对我们还是可以。西妹,你们过年发得到好多奖金?”林茜还没说话,母亲干涉他说:“你管人家西妹发好多奖金嘛,人家还在上班,你一天退了休了颐养天年的人了,你工资那么高,我虽然不高,但比起人家那些做点小生意的人来说,就是我们那儿守门的那些一个月只有几百块钱的,好得多了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满足得很了。” 林茜也就没正面回答父亲关于自己奖金的问题了。这个父亲属于很固执己见的人,有次母亲说到父亲经常给欣欣买这样买那样时说,你爸说的反正他死了那些钱还不是他的。林茜心里就想,反正不要想用老人的钱,但是你老人也不要把我的钱都拿去平均给兄弟了,毕竟一个人一个家庭,这个经济是以自己的家庭来核算的,自己还有个儿子要管,不能净做些给兄弟锦上添花的事,也大方不起。 父亲又说:“我们老干局的人在说要调整工资了,说是涨幅还比较大,我们好久兑现呢?” 听他紧说钱的事,林茜就回答他说:“你一天净在说钱呢,我给你说,老年人要戒得,啥子得,不是道德的德,是得到的得。你现在的收入已经算是很高的了,你一个月几千了,你晓不晓得,有些企业不景气,上班的人收入都可能还没得你高,没得可比性。你只要把自己身体搞好,有个好的心态比啥子都重要。” 父亲抢白林茜说:“我咋个心态不好了,我每天上午都要写三篇毛笔小楷,你们哪个做得到,我每天下午都要到老干局去耍,先打乒乓,打了乒乓又打麻将。然后就回家去了。我那个老朋友,李志家,他自己身体还是好,晓得咋个他老婆多早就痴呆了呢,她原告还是专门画画的。把李志家弄得恼火得很。” 妈在旁边接下话说:“所以我天天都要出来走一趟,我每天到公园都带了两份报纸,经常看这些报纸,接触点新事物,也不得痴呆了嘛。”这也是林茜欣慰的地方,父母虽然脾气不合,但是两个人的认知水平林茜还是放心的,他们不会痴呆。经常读书看报,母亲随便到哪个地方都有聊得拢的朋友,哪可能痴呆嘛。妈就说:“文娟的妈就恼火了,我给她取的绰号叫乖妹妹,这个陈老师长得多乖的,我喊她乖妹妹,我们一起耍的,也喊她乖妹妹。经常我们到农家乐活动喊她去,喊十回她去不到一回,她省得很啊,净要把钱攒到不用,我想得通,儿孙自有儿孙福,该用就要用,不要只晓得攒钱,你再攒得多,死了几个子女分的时候,还在嫌说这个死老娘才给我们攒这点呢。我一点都不攒,他自己还是要过。我看到好多争家产打得不得了,脑壳都要打烂,我就想自己要对得起自己,该耍就要耍,老的身体好,对子女就是最大的好了。西妹,该是哈。” 见喊着自己说话了,林茜答应道:“就是,你自己用不着节约,反正我是没想过要用老人的钱才过得去。”妈又说:“不管咋个,我给我们张涵还是要留点遗产的,再咋个吗我们房子还是有一套嘛,还是要值些钱嘛。” 正说话,蓉蓉来了,这蓉蓉长得个子高挑,五官皮肤都象极了刘家的人,蓉蓉曾数次问她爸,她是长得象爸呢还是象妈,何哥很有自知之明地说:你肯定长得象你妈才好看嘛,长得象你爸就来电了。确实如此,何哥一家三兄弟都是长得五官粗犷,兄弟和哥都是肚大腰圆,只有老二瘦点,但他是因为吃出糖尿病了才瘦下来的。何家兄弟三个生下的儿女,长得秀气的就只有蓉蓉,因为那两个兄弟娶的女人都是比较粗壮的,当然随便象哪个都秀气不了,而何哥娶的是刘家二姐,只是有个眼睛不好,但二姐的长相皮肤都是三姐妹中最好的,二姐秀气,鹅蛋脸,白里透红的皮肤,不胖不瘦的身材。蓉蓉呢是把两家的优点都集中了,个子高又不胖,比起她妈又更胜了一筹。怪不得蓉蓉奶奶喜欢她得很,经常背着那两个孙女孙儿说蓉蓉是何家的碗面子。 见蓉蓉来了,林茜喊她和张涵耍,自己好一门心思打牌。 这一盘,父亲杠了三杠了,他又做的大对子,若是和了的话,就是极品了,每个人要给十六块。正在大家都紧张的时候,结果他杠起一个牌点了林茜的炮,林茜大叫道:“杠上炮!” 母亲和二姐也松了口气,都说林茜解放了他们,林茜吩咐蓉蓉:“你好生把张涵带到,我赢了钱给你分。” 二姐笑道:“对的,暑假你到茜姨那里去,她打牌你就跟到分钱。” 一听这话,林茜认真地说:“我平时又不打牌,要分钱把张志明跟到,他天天都打。” 几个人一边打牌,一边闲聊。林茜问妈:“听说秦老二和林小珍离婚的事都闹到法院去打官司了啊?” 妈就把事情的缘由细细地讲给林茜听:“这个老二认得到外面那女子几年了,这女子是在外头当小姐的,家里头穷得很。哪晓得老二当真了,紧说这女子对他好得很,要和小珍两个离婚,前几年老子就在说这个老二天天都在开车挣钱,结果随时随地都在说没得钱,小珍问他钱到哪里去了,他就说修车子了,一个零件换一下就要几百。当时你们老子心头就有点疑惑,未必天天都要修车子吗,修一回吗还是要管好久嘛。后来这儿小珍偷听到他给那女子打电话,才晓得了。结果他好久都不回家,老子给小珍两个打听到找到那儿去,这娃不晓得咋个的,把自己姓都改了,他说他自己姓张,名叫张强,没结过婚,哪晓得老子和小珍两个找到去,戳穿了他的谎言,儿子都在读初中了,他还说没结过婚。他自己气得很,说老子她们丢了他的脸,到法院去打官司,起诉离婚,哪晓得他连打官司的钱都没得,这钱都还要老子出。他自己算了,不离了。就回来了。” 林茜说:“蓉蓉还要我帮助教育一下秦伟,原来老二自己乱七八糟胡搞一气,那个儿子哪不受影响嘛。他还说外面那女子对他好,当小姐的哪个给钱就对哪个好,这点都分不清楚。” 二姐也说:“就是,说是他发现只要他没在,那女子还是又要到外面去乱找,他自己也觉得没得意思,才算了的。说老二开头都准备要给那家人修房子了。” 妈接过话说:“就是,你们老子她们找到去的时候,秦老二住的都是鸡圈。他就是说这家人没得房子要给人家修。” 旁边林茜的老汉听得发笑,说:“这个老二一天在做啥子,自家楼房修得那么好,跑到人家屋里去住鸡圈。” 妈正说着:“他很弄了些钱给外头那个女人,自己把自己搞得恼火了,紧以为屋头的讨厌了,找个新的就好了啊,他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 打着牌,时间过得快,这天冷得很,几个人脚下都是放了一个烤火炉的,快四点时炉子一下熄了,林茜对小红说:“是不是跳闸了,你去看下吗?”小向和另外一桌正打得上劲,她回答道:“我们这儿哪得跳闸嘛。”说得很肯定,林茜就没再说啥子,然后几个人就在又没得灯又没得炉子的情况下打牌,把人都打得冰欠了。直到六点钟了,底下的几个男人都上来要吃饭了,林茜问他们,说一直都有电啊,然后欣欣才去看楼梯口的电闸,果然是跳闸了。当时林茜知道心里就不高兴,心想你这个主妇当得太懒了,喊她去看一眼她硬是不去,把几个人冷了两个多小时,岂不冤枉。到吃饭时,林茜赢了十多块钱,分了六块钱给蓉蓉。 这时父亲自己回去了,说是吃不惯这些太油的东西,回去下点面,加点菜叶子就是了。妈说一句:“这老汉硬是一点都不随和呢。”小向也喊:“爸,马上就吃饭了,就在这吃了再走嘛。”父亲不管非自己回去了。 大姐也回来了。说了几句她去看老师的事。妈表扬她说:“我这个大女表现好,记情。小学的老师还记得去看。” 小红把中午剩下的菜热出来,中午本来做得多,但是没得啥子蔬菜了,看着桌上全是满桌子的鸡鸭鱼肉,香肠腊肉都要冻住了,林茜不晓得去拈哪样,倒是张涵不挑食,舀碗饭,往碗里拈些菜,他都能把肚子填饱。不象有些惯坏了的孩子,这样不吃,那样不吃,还给你往外扔。林茜就对小红说:“你去捞点泡菜出来嘛,油得很,哪吃得下去嘛。” 这天仍是摆了两桌,那桌仍然是要喝酒的。二姐刘敏过去叮嘱何哥:“你晚上就不要再喝了哈,你中午就喝了的,一天的热量已经超标了。” 何哥满不在乎地笑着说:“我晓得,汪哥、老二这几个难得在一起过个年,偶尔喝点有啥子嘛,你硬是操些空心。”二姐正欲开骂,何哥女儿蓉蓉也过去说他:“爸,你血糖的问题要自己自觉,你没看到健康杂志上讲酒是高热,酒都是粮食烤出来的嘛,烤一斤酒要好多粮食啊,喝一两酒比一两饭的热量高得多,血糖控制不好的话,后果很严重,”正待要说下去,老二接过话说:“这个蓉蓉呢,大过年的说些那些事情来吓人,医生的话你都信得吗,医生说这样吃不得那样说不得,总不能把饭都戒了嘛,我们没喊你爸干,他随意就是了。” 何哥也借坡下驴地说:“就是,你们老汉晓得,过年了这么好的酒我再咋个吗还是要喝两顿嘛。喝了我自己晓得跑到公园里头走一个小时,你不要说,我只要吃了饭就去快走一阵,血糖马上就降下来了。”汪哥也在旁边说:“何安银用不着怕,现在世界上很多国家都忙到在研发治疗糖尿病的药,说不定要不了好久,打一针下去就能彻底根治了。”何哥满脸是笑地说:“就是,要不到好久,我们这些问题都彻底解决得了了。我又可以多喝两杯了。” 张涵听到这些人说话,说一句:“舅舅这儿热闹,秦二爸,”那边秦二爸听到喊就朗声应道:“涵涵,喊秦二爸做啥,喊秦二爸多喝两杯吗。” 张涵没说话,林茜帮他说:“张涵觉得秦二爸这个名字喊起来好听。” 秦老二说道:“我们开年运气硬是要来了,张涵喊都把我们喊来转运了。” 这桌小红去捞了碗泡菜出来,没几下,泡菜就吃光了,林茜说:“中午太油了,晚上吃些泡菜刮点油下来。” 那桌秦老二也开始发现菜吃不下,高声叫道:“向师付,你给我们弄点泡菜来嘛,这桌上净是肉,吞不下去的嘛。” 这小向却这样回答秦老二的:“这个泡菜我要留到明天吃的。不给你们吃。” 林茜当时就想发火了,但想到今晚上还要在这里住,忍住没说话。那边秦老二本来和小向平时很熟,又开始说:“你硬是啥子主人家啊,泡菜都舍不得给我们吃点。” 小向却仍不为所动,说:“今天就是不给你们吃哩。” 还没等秦老二再说话,林茜一下给小向发毛了:“你今天要做啥子呢,我给你说,今天下午我就想骂你了。那阵停电我喊你去看一下,你不去,你紧说不得跳闸,结果我们遭冷得瓜兮兮的,一直冷了两个小时,今天是在你这里,你是女主人,如果是在我那儿,有啥子事情都是我管,现在人家喊你捞点泡菜你都不肯,你想做啥子,硬是不骂到你身上你不晓得厉害呢。” 那桌的人一听林茜毛了,忙着过来劝,秦老二对林茜说:“茜姐大过年的生啥子气啊,向师付给我俩个平时开玩笑搞惯了,她是闹得耍的。” 这边小向忙着把泡菜端过去,这场风波才平息了。林茜后来想起前几年,欣欣他们分了房子,妈让他们请客,他们不请,还是林茜跑到去骂了小向一顿,大家才吃了一顿饭,后来对大姐说:“你看,我今天又给你们骂了碗泡菜来吃。”大姐说句:“我们家里就这个三辣子骂得出来,人家小红还是可以,一个家里要以和为贵嘛。”林茜不理她,心中想你啥子事都和稀泥,不要哪天你和不进去了,你都不敢开一声腔,你不是自己在那儿一个人悲哀啊。 吃过饭,秦老二在桌子上大讲他们秦伟如何不肯学习,让他如何头痛,没得文凭,想进个好点的单位,困难得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气。林茜说了句:“秦老二,你原来读书就不想读,你还想你儿咋个努力学习。你自己说家里有没得一本书嘛,你家长自己书都没得两本,你要想子女能够出落成人中龙凤,哪有那么容易啊。”一句话把秦老二说来没得话回答茜姐了。当时林茜这家人经常在秦姑爹家耍,每次吃了午饭都是林茜父亲出风头的时候,他就讲历史上的经典,什么三国,什么春秋战国时候的典故,林茜和二姐兄弟都规规矩矩地坐着听,虽然听过无数次,但只要老汉讲课的兴致来了,都不会走。考不起大学的蒲松龄写了的一副对联:有志者事竟成,破斧成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这里的故事父亲讲得头头是道,卧薪尝胆是越王勾践的故事,越国差点被夫差灭了,勾践发奋一定要来个东山再起,睡都是睡在柴草上,天天都要尝一下苦胆的味道,并让手下提醒他,勾践,你忘了你的耻辱了吗,如此下来,反而把吴国灭了,带领越国强盛起来。不过林茜一直喜欢不起来蒲松龄,考不起就算了嘛,他非要考了五十六次,意味着考了五十六年,考得成了酸文人了。他写的文章都是些鬼怪故事,报仇报恩的事情充斥其中,好多人脱离不了报仇雪恨的事,太老套了。因果报应在莎士比亚那里还算得高大上,因为那时还是属于氏族社会生产关系占主导地位的时候,到了雷雨,仍然是老头作了恶事,最后报应到他两个儿子身上,雷雨最后是几个年轻人都死了。大少爷知道他爱的人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后自杀,四凤在雷雨天往外跑,踩到电线,二少爷去拉四凤,两个人都触电身亡。最后只剩下三个老年人,一个是老爷和他现在的太太以及一早抛弃了的女人。 但秦老大和秦老二,听了两分钟就如坐针毡,摩皮擦痒,秦姑爹压也压不了。两个兄弟都考不上,老二头脑灵活些,长年在外面跑运输。老大就只有在乡里开了个馒头店,偶尔到外地去做阵卤菜生意。儿子读书都读不进。 欣欣对老二说:“你不要给他说那么多,你开车的时候就喊他坐在驾驶室坐一个夏天,他自己晓得恼火,就晓得多读点书了。” 妈听到老二紧在那儿说儿子,干涉道:“老二,不要说了,快把你妈搭回去了,晚了路上不安全。” 过后欣欣悄悄地在茜姐面前说茜姐不应该当着秦老二说他原来读不进书的事,说你揭他的老底,让秦老二没得面子。林茜才不理欣欣的话,她觉得自己说的是实话,本来你秦老大秦老二都是读不进书的人,还指望儿子能够如何做份体面工作,不是不可能,而是可能性不大,就象是海底捞针,是种抽象的可能性,如果海底有针,探测技术非常先进了,海里的针就可能捞得起来。有种体种,无种不生,你要有喜欢学习的习惯,天赋也够,才可能出人头地。你成天如果只知道埋怨,那是成了不材的。 正在这时,突然发现张涵不见了,原来他跑进欣欣的卧室把门反锁了。这个门的钥匙也没得,把人吓得,生怕他翻窗子惹出事来。林茜和大姐都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秦老二二话没说,站起身,就要从阳台翻过去,妈紧张地问:“老二,你喝了酒的,得不得行啊?”老二回答道:“那点酒算啥子,我脑壳清醒得很。我一个人依得喝的话,随便一斤都没得事。”说着搭着凳子上了阳台,转眼间就翻到卧室把门打开,把张涵带出来了。 众人这才散了。 第二天是在二姐家去。一早起来小向就嘴里骂骂咧咧地骂个不停,一会儿数落欣欣没扫地了,一会儿又是洗脸帕没拧干了,把林茜听得很不爽。心想你当真是那种人们说的清脸婆娘红脸蒜,早晨起来骂团转,骂完了回来吃早饭的人吗。吃了早饭,林茜不想听这个女人再说,就约着欣欣带了张涵走下楼,刚走到楼下,这个小向就打电话给欣欣说:“你还没洗碗就走了呢。你回来把碗洗了。”林茜在知道了,喊欣欣打电话转去:你今天把碗洗了呢,洗了看得不得死个人来摆起呢。 第四章 四 过了年林茜带着张涵回到明阳。初五是张涵婆婆生日,张志明来接了张涵回他家去耍,每次初五林茜都给张涵拿一个装了四百块钱的红包,让他送给婆婆。张涵耍了几天,林茜再到张家去接,这次与婆婆说起,小向那些乱骂人的事情,婆婆对林茜说:“这个女子工作没得,还歪啥子呢,她一天不晓得勤快点,你当妈的不勤快,一天懒眉懒眼的,把娃娃都要带懒,我原来在这个家来,男人不得行,娃娃又生得多,一早老年人都没得了,哪个帮得了你吗,还不是只有自己跳起些,几个娃娃要吃要穿,还要读书,不管再恼火,我们屋里头的娃娃都是吃饱了的,没得哪个饿到过,人家给我算命的都说我,是老来福。” 听到这儿,林茜点头说:“一个人就是要老来有福,年轻时候该做事,年轻时候你啥都不做,人家说的享福享早了,老了有福才是福。” 婆婆回答说:“就是,年轻的时候你就抄起手耍,那就是懒人。我年轻时候好苦啊,到现在我把张志明带出来了,人家他也是党校副校长了,听到说他当到副校长,那个张世学没当到,还恨他得很哩。每个月我的肉牛奶没断过,天天还要吃个鸡蛋,这个生活原来哪敢想啊,一早都是娃娃过生才得煮个蛋,现在我的生活吗,比起前些年好了,比起我们一个队里的老年人,都说没得哪个有我的福气好,每个月张志明都要给我拿钱,买这样买那样的。” 正说着话,李妹过来了。李妹是张志明下面那个老五的媳妇。喊过林姐,看到婆婆这边放的一堆洋芋,对婆婆说:“阿嬷,我拿点洋芋啊。”婆婆回答说:“你拿嘛,我吃得到好多,拿个钵钵装些过去嘛。”待李妹走后,婆婆对林茜说:“这个李妹厉害得很,见到我屋头有啥子都要来拿点。不过呢,她跟老五都对我没说过一句重话,老了我可能不得在街上住,我还是在乡里跟到老五。我在乡里吗,把个张老七也照顾到的嘛。这个娃还有点地,他也不晓得种,都是我挑些水给他种些麦子,他光晓得来收就是了。这老五的儿张城都说要结婚的事了,老五给张志明说,张城结婚要老四拿钱,老四说等发了年终奖了才有钱。一道听到老四说要给老五拿两万。” 林茜告辞出来,心里松了口气,心想幸好离了,要不然,在这个家里,侄儿多得很,每个人结婚拿两万,还真是遭不住。离了后,跟你们这个家没关系了,不再是个经济共同体了。自己也自由了。后来再见到婆婆时,她对林茜说,她去说了向小红的,她说小红人家欣欣是有单位的,坐到站起都有钱,你还歪啥子,你还不快跳起些。万一人家把你离了你根本没得办法。 张涵自己拿了根绳子把自己捆起来了,那天张涵把自己捆起来时林茜就觉得很有意思,还是靠了林茜把他的绳子解开了。林茜对他说过这样一句话:“妈妈找个对象啊?” 他立刻回答说:“不找,他要喊我回去了。” 林茜就说:“他喊你回去,我就喊他快回去了。” 他还是怕找了个对象对他不利。张涵常常摸着林茜的脸说:“你这个脸好胖啊。” 林茜就说:“你这个脸就不胖了吗?”喊张涵胖子,他就说:“妈妈是个胖子。” 一会儿,又说林茜:“你这个脑壳好臭啊。” 林茜立刻反唇相讥:“你才臭哩!”他这点大的人也晓得说:“来嘛,我们拌筋嘛。” 这天李彦洵来耍了一回,前一阵她本来要在这儿多耍一阵的,那是她父亲的司机开车来的,被后勤的李老师训斥了一顿,她父亲心头很不爽,他在厂里当个领导的哪受过这种气嘛,当时听彦洵说晚上就在林茜这儿耍时,他抢白了女儿两句,女儿气呼呼地跟着他回去了。回去了他又忙着表现要给女儿做这做那,女儿丧他一句:不要你管。第二天他又讨好地说:我今天送你到林老那儿去嘛。彦洵又甩他一句:耍你个头啊,兴致都没得了还耍啥子。 彦洵一来,就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我爸带我表妹去d市去看病,我说我才不去啊,我说好久没看过林老了,到林老这儿来耍一下。” 边说边拿出两个苹果一个脐橙来,张涵一见,拿着就要往地下滚,林茜抢过来,放到电视机旁边去,张涵说:“李彦要来耍。” 彦洵说:“涵涵乖,该喊彦姐姐。”张涵果然喊了声彦姐姐,彦洵不停地说有个叫杨迅的男孩追她的事:“他说话笑人得很,说我嫌他高的话,他去把脚砍一截,我说砍一截我才不要你哩,他气得翻白眼。滑冰的时候他不停地给我唱歌,后来问我唱得好不好听,我说有两个广播,哪边好听我就听哪边——溜冰场本来就放着音乐,他大叫:‘唱了半天我白唱了。’” 说了一席话,林茜被惹得大笑,彦洵也笑,张涵边笑边跳着说:“妈妈这儿热闹。” 彦洵又说:“我口口声声说我是他女朋友,我说哪个是你女朋友,他就说说下嘛,你不认为我认为是嘛。追你硬是辛苦,先要考虑一年,再观察一年,我就说你就不要追嘛,我妈说我二十二岁才准耍朋友哩。他大叫说:‘二十二,那不是还要三年,惨了,等到花儿也谢了。’” 这时候在一旁玩耍的张涵突然坐在了玩具汽车的上面,一边说:“坐汽车了。”他以为这个玩具汽车是可以搭人的,林茜和彦彦都大笑起来。林茜对彦彦说:“前几天才给他买的小车子,他一下就把盖子弄下来,只剩个滚滚了,不过还可以开,昨晚上周洪健来,张涵要他把汽车开飞起来,周洪健就把汽车往墙上开,张涵高兴得很。” 彦彦说:“涵涵现在进步得多了。”吃了饭,几个人出去散步,彦彦又一次说起了自己家父母亲的事,这在她心中是个很大的阴影,本来彦彦是个性格很开朗的女孩,但一说到父母亲的关系,她情绪就会低落。因为与林茜处得久了,彦彦什么事都愿意敞开心扉对林茜讲了,而不是只讲点表面上的客套话。 我们许多时候都奉行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实际上在一个家庭里还是要有好的气氛,否则一个家里成天都搞成战场一样,人在这个家里如果不想逃离就不正常了。彦彦说她母亲就是属于刺猬型的,整天把她父亲当做敌人一样来防备,李厂长当这个化工厂的副厂长当了两年,彦彦见多了跑到她家里求她父亲办事的人,都是有利害攸关的人跑来,让厂长给某人换个好工作,或是要当个先进需要指标,彦彦偏偏又是个很单纯的女孩,见到这些人就心烦,当妈的经常在她面前灌输的都是以后如何找个官当得大的,还要很有钱的,完全没把人的感情当回事,彦彦一说杨迅这个男孩,她妈一句话,说那个小地方出来的哪有好人,就把彦彦的初口。把彦彦弄得不知所措。这天彦彦对林茜说:“我妈成天净想支配我爸,那次装修房子不是堆了很多垃圾,她就非喊我爸清理,我爸说请人来清理,她硬是不要,说就要喊我爸当工人,我爸车身走了,说了句:‘你等一辈子我也不得做。’然后在人面前净揭我爸的短,有次当着我们还有我爸的几个老朋友的面,她骂我爸,说我爸让她怀了八次孕,她做了八次流产,”听到这里,林茜说:“那你爸是啥子反应呢?”彦彦回答说:“我就是看我爸的表情,我爸脸都绿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说,林老,我妈这样不给我爸面子,我爸还将就和她过,我觉得他们两个早就该离了。”林茜就说:“他们可能还是想到你在,有个女儿在中间,他们为了你有个完整的家就凑合嘛。” 第五章 五 彦彦不以为然地说:“我觉得这样子凑合下去两个人等于慢性自杀,我和我爸在一起的时候我妈打电话来问我爸好久回去,我爸尽在撒谎,本来没做啥不正常的事,但都净说的谎话,我看在眼里我心里想,我结婚做啥子嘛,未必我二天就像他们那样子要吗一个把一个骂得瓜兮兮的,一个呢尽说的假话,与其这样子,我一个人还好些,免得把自己搞得了无生气,连真话都说不来了。我说过我妈他们,我说你们两个非要手拉手往深渊里跳吗,与其那样不如大家和平分手算了。把我妈气得,直说养我养了这么大,还敢指责他们不对,我就觉得无语,我给林老两个说话才觉得很真实,不是戴着假面具在说话,一辈子戴张面具过,我肯定被窒息了。林老,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不孝?” 林茜对彦彦说:“很多父母亲都以为子女不能说父母一点不对,中国古话中就有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这句话极端了,父母亲关系有问题的多得很。首先,夫妻双方要相互尊重、欣赏对方,不要一方试图把一方踩在脚下,如果长期把对方当敌人一样对待,这个家庭就是不正常的,有些女人不停地把男人原来的丑事拿出来说,一吵架就把对方的朋友或是家人都骂成乌龟王八蛋,这些都是伤感情的,时间长了,哪还搞得好,如果关系已经很恶劣了,离婚比成天陷入无止境的争吵中或是连争吵都不想了,彻底冷寞了,要好得多。但是要把两个人婚姻中的问题搞清楚,否则这个问题没搞清楚,你又马上跳入下一个婚姻,就是以问题解决问题,带来的是更多的问题。” 听到这里彦彦说:“林老说的我回去还要想一下,我觉得心里明亮些了。我发现我妈就是随时随地都把我和我爸踩到的,哪个一赞美我,她心里都不高兴得很。有次我小姨看到我和你照的相,我小姨说了句:‘彦彦和她们干妈神情好象啊,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显得很有气质。’当时我妈听了气得很,回去就骂我爸,说人家林老师是正宗的大学生,你个没得好多文化的厂头的想追人家林老师,人家看得起你啊,当时我爸说我哪想追林老师嘛,我是觉得彦彦她们林老是个知识女性,见识面广,待人得体,你咋个我接触一下女性你就往歪处想呢。林老,你说我妈是咋个的呢?”林茜回答说:“一个女人如果你不自我提升,只是靠着面容好看来吸引人,这是长久不了的,因为时间是无情的,没有青春永驻的容貌,一朵花都要枯萎,人只有自己有内涵,才不会惧怕岁月的流逝,没有内涵的女人就只有靠着衣服或是整容来提升自己的自信,你妈走不出来,就只有成天想着男人又看了哪个女人一眼,这时候,女人基本上是没有自信心了。” 彦洵看到田野上的花开了,欣喜地对林茜说:“林老,你快看,这个花开得好漂亮啊,还有,你看这是不知名的花,我最喜欢春天了,春天到处都充满勃勃生机,你知不知道我还喜欢桃花,桃花过后梨花也争着开放,数不清的花,让人目不暇接,只是我真的很高兴在这个春天里,轻轻松松地欣赏,只要我一回到那个家里,心情马上就会晴转阴。如果看到我深思,我妈马上就会打击我,说你一天不晓得多学习,就在那儿多愁善感的,一会儿又这个音乐那个诗了,不要想那些东西把人都想成神经病了,你现在认真以后好生找个有钱的势的,跟我们家头才配得起,我妈还说我,不要想她出好多钱给我做嫁妆,她养我辛苦得腰肌劳损都严重得很了,要我把养我的钱都要还给她。我当时心头很不舒服,就说了,二天我挣脱到钱了我会还给你,但你不要净在那儿做梦让我认到钱找。我都想她是想嫁女儿吗还是卖女儿。” 只要一说到她家里,彦洵就难得高兴起来。林茜安慰她说:“不管如何,你妈他们还是把你供到读大学了。你以后离他们远点,不要成天守着他们。有时候回来看一下,尽一下孝,但最好不要天天挨在一起。听你妈成天数落把人都听得垂头丧气了。你看,我就不会挨着我妈他们,有时回去一下,天天守着哪受得了嘛,我爸脾气大得很,动辄就吵起来了,我妈的控制欲望也强得很。我幸好走远点,自己有自己的空间。” 彦洵对林茜很认真地说:“林老,我肯定要走远点,我妈啥都要干涉我,我结婚她如果不同意,我就不在家里办,我去旅游结婚去了,我跑到外面去耍一圈才回来,我妈穿那么高的高跟鞋撵还撵不到我。” 这天下午政治学习,集中选举优秀教师。本来上次选了,王定邦的票数最多,但未过半数。因为上级在大会上都强调必须过半数,又只有重选。 选举之前,周大龙颇为得意地说他放弃,历年来他都争着当优秀,原来吗是对职称评定有好处,现在不用了。王定邦在一旁补充说:“大家可能还不晓得,周老师的高级职称通过了。” 众人听了这个消息,并未表现出周大龙所期待的场面,人们没有一致对他表示祝贺,大家都无动于衷,脸上没一点表情。周大龙掩饰不住失望的情绪,众星捧月才会使月亮增辉,无人捧的月亮当然就会黯然失色。 然后就选举。第一次选举时,王定邦得了四票,罗华得了两票,还是没人过半数,周大龙问李院长怎么办,李院长说在两个中间选一个嘛。第二次选举却出现了戏剧性的变化,五定邦得四票,罗华居然得了五票。王定邦的笑容僵在脸上,他本以为他会稳操胜券的。罗华忙不迭地推辞:“我上的课比王定邦少得多,还是王定邦当。” 其实就在系上做的工作来说,王定邦肯定比罗华做得多,但是不知怎么,就出现了这种场面。周大龙问李院长:“你看咋办?” 李院长说:“这是民意。” 周大龙又不甘心地问张克俭:“你们说咋办?” 表面上问的是张克俭,骨子里却希望系上的老师众口一词地让王定邦当。凭心而论,王定邦上了不少课,在系上也做了很多事,当个先进是当之无愧的,但群众就偏偏不选他,张克俭巧妙地回答道:“这是你们几个头的事,不要下放给我们。” 李院长素来和周大龙不和,这时又说一句:“按选举结果报上去,罗华的意见只是个人意见。” 王定邦心中似打翻了五味瓶,不,应该是四味,酸甜麻辣,就是没有甜。 第一章 一 没想到教育学院的生存成了问题。 这天任玉明在教务处说得激动万分:“我在前几年徐逸飞还在当教务处长时我就对他们说过:以后教育学院就靠你们了,你们还是要加紧学习,管理方面的书多看些,我当时说得很认真的,那是在职代会上,但是跟着张玉琴这些只喜欢拍马屁的人马上就说:有领导掌舵我们跟着走就是了。这下好了,我说的话是不是兑现了。这才几年的时间,这个学校就恼火了。原来老左在的时候,他上台当正院长已经五十五了,他想的是我当不到几年就退了,我为你这个学校花那么大功夫做啥,他前两年如果多在市上去跑下,我们这个学校就和其他学校合并了。现在全省还没有哪个教育学院没有转向的,全省都只留一所教育学院,你现在再打主意就晚了。左院长不在外面去发展,天天就在学校里头折腾,一来就改革分配方案,这个方案当时行政和教师好多人都是坚决反对,但是没得法,他还是要执行,他把自己的收入就定得多高,他的奖金要乘二的系数,他的收入是我们的两倍,你说你是个企业你创了好多收,当然没得说的,该给你拿,但是我们这个钱都是财政上拨的,收的学生也是全体教职员工共同努力的结果,他就是这样子也拿不长,过两年高中都普及了,大家都没得办法了。” 高校扩招,成人高校的生源就成了问题了。学校把招生任务都下放到系上,教师们又要上课,还要招生,招来还要让行政来管教师,我们就不招,让这个学校死了算了,到时候看哪个倒霉。任玉明说:你以为倒霉的是哪个,还不是你这些教师和行政人员。他有个一官半职的在外面有人脉,随便找个地方兼职去了。 这天张志明送了张涵过来,张志明问林茜:“你那次写的书用不用呢?”前阵林茜回金县,文娟介绍了个姚老师,这人组织了一些人在写热点文章,先让林茜写了《成功人物失败的瞬间》,写好后,姚老师又说林茜把失败的地方写多了,后来又让林茜写《蒋经国传》,林茜回答说:“咋不用呢,但要等到书出了才给钱。”说到写书,林茜就很兴奋:“我觉得这种工作是种创新,干起来也有意思,你天天打麻将都不觉得烦啊?” 林茜的问题是想改变他这个不良习惯,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人的许多习惯是不可能改变的,尤其是根深蒂固的劣根性,更不可能改变。人都有种惯性思维,张志明就是那种怎么划算怎么来的人。除非他自己愿意,别人要改造他等于是天天想去搬石头。 听到林茜问他天天打麻将都不觉得烦啊,他到是说了句实话:“打麻将我还从来没觉得烦呢。” 林茜笑道:“你跟那女的在这方面还算是志同道合,要打麻将两个都一起去打,我不得行。” 张志明由衷地赞叹道:“那女的打牌打得好,赢了这么久,她只收过四百块钱,其他的都是我收了。” 张志明买了根甘蔗,张志明让林茜自己把甘蔗拿上去,正好碰到江飞鸿骑了车过来,林茜对江飞鸿说:“你帮我把甘蔗拿上去嘛。” 江飞鸿笑着说:“这下我又可以节约一顿饭钱了。” 刘婶做了饭,几个人吃过,刘婶把洗脚水端过来让林茜洗,林茜说:“以后你不要端,我自己来。”林茜不愿意把刘婶当成低人一等的侍候人的。 林茜就对江飞鸿讲起这天在街上碰到的几个女人骂架的事。林茜和刘婶带了张涵去买衣服,先买了双毛皮鞋,本来准备给他买条线裤的,结果却只有纯毛的,一咬牙给他买了条纯毛的,三十六元一条,但愿他能穿两年。回来时碰到路边摆的麻辣烫,林茜让刘婶和张涵一人吃一碗,刘婶推辞一番还是坐下了。这麻辣烫是这里的特色小吃。炉子上放一口大锅,里面各种调料放上,当然名字叫麻辣烫,里面的辣椒花椒就是主角。另外香料,还有姜葱蒜,还有香菜,都放在旁边,需要的人随便加,还放了辣椒面在一边,这是让吃得更辣的人再自己加。要烫的有各种小菜,也有荤菜,什么鸭血或是猪腰,黄喉,也可以烫海带毛肚,价钱不一,各取所需。林茜在二十多岁时是无辣不欢,但后来近四十岁开始,就几乎不吃辣椒了,身体受不了,自己就管住自己的嘴。 张涵高兴得很,因为林茜一般是不让他在外面随便吃东西的。刚开始烫菜,理发店的和摆麻辣烫摊子的就吵起来了。摆麻辣烫摊子的是个文文静静的女人,女人对林茜说她们原来就在这里摆摊子,原来的老板也没说啥子,后来这家人租了房子,就硬说摊子挡了道,要她们搬走。两个人骂的怪话都是一流的。理发店的一个女孩a,长得还是秀秀气气的,摆摊子的一个女子b长得三大五粗,一付杀猪的派头。理发店的小a骂道:“看你肿眉泡眼的样子啊。” 被骂的小b一点也不示弱,回骂道:“我就是长得丑哩,我妈把我生来就有这么丑,嫌我丑,我咋嫁脱了呢,不象你,长得一张x脸还没得人要。” 小a就骂转去:“我的娃娃都三岁了,老子怕你。” b说:“老子娃娃都十七岁了,我又怕你说!” a:“x你妈哟,把摊子摆来挡到,好狗不挡道。” b:“好,你要x妈,我拉你去找我妈,老子看你咋个x,东西都没得,遭人家阉了哈!” a又说:“不给你说了,肿眉泡眼的。” 这时候长得秀气些的摆摊子的c把两碗粉条端出来,也加入了争吵:“你长得好,咋不进去找个男的?”边说边朝旁边的夜总会努嘴:“去嘛,看他们要不要你。” a被骂得无招架之功,还是要硬起:“我们找工商局的人来说,你该不该摆在这儿嘛。” b说:“工商局的人说就摆在这儿。” a最后通牒:“听到没有,明天晚上走开点,要不然,把摊子给你造了。” b一点不虚:“谅你造,老子的摊子值几个钱,你敢给老子造了,老子要你理发店开不下去,你那些东西总比我这几斤菜值钱。” a提劲道:“明天不展起走,看老子打给你看。” b笑了:“看我打你吗,还是你打我。” a长得小巧玲珑,和长得铁塔似的b站在一起,就知道什么是对比了。a自知说不过b,说了句:“不给你们这些小市民说。” b讪笑道:“我们是小市民,你是大市民说。” 吃的过程,也就是听她们吵架的过程,张涵说了句:“有人在吵架。” 出来后,张涵说要屙巴巴了,赶紧带他到厕所,林茜对守厕所的人说:“等会儿出来给你拿钱,他来不及了。” 守厕所的倒是通情达理,放她进去了。这时候张涵还不能自己上厕所,只有林茜带着一起进女厕所。 江飞鸿听林茜讲了经过,咧嘴一笑,一付无精打彩的样子。刘婶照料张涵洗脚,林茜去给他找拖鞋时,他把洗脚水打到了,林茜大叫:“江飞鸿,快把拖把拿过来。”江飞鸿正在拖地时,已经有人敲门了,楼下的徐老师说开始滴水了,林茜马上道歉。 江飞鸿就说:“见效这么快啊,弄得几层楼都不清静。” 林茜就说张涵:“张涵还是适合住一楼,张涵快回党校去算了,你们党校就在一楼。” 张涵嗯了一声,他的嗯就是不的意思。 电视里正在演一个日本小姐在卧铺里认识了一个攀钢的小伙子,两人相恋结婚了,江飞鸿就说:“我也去买张卧铺车票坐,看找得到一个美国人不!” 林茜笑道:“肯定多丑,找个黑人。” 江飞鸿说:“不过如果是惠特尼、休斯顿还是可以,有钱嘛。” 惠特尼、休斯顿是美国的黑人歌星,唱的保镖里面的插曲,可以高几个八度,一般歌星根本唱不了。当时是挣钱最多的歌星。 林茜就说:“你都定了,还东想西想的。” 江飞鸿就说:“哪就定了,那么容易的事。” 林茜就说他:“你都接受了人家的东西了还没定,你还是定下心来,展望未来吧。” 下午林茜骑车刚到大件路,就碰到李彦洵和张红玲,叫上两人一起出去买:“今天晚上就在我那里吃饭,我给你们做汤圆。” 买了东西回到家中,刘婶就忙着和汤圆粉,林茜想起汤圆粉还是周洪健拿的,就叫彦彦和张红玲去喊周洪健过来吃,江飞鸿有同学在,就不喊他了。张涵闹着要跟着去,说:“要爬楼梯。” 回来时,周洪健和彦彦两人大叫:“这小子太沉了,他非要坐飞机,赖着不走,我们想了好半天才想起啥叫坐飞机,一人提一只手把他提上来了。” 彦彦累得直喘气,张涵却一脸得意的笑。 彦彦这次拿了杨续的照片来,周洪健到厨房帮忙去了。几个人就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林茜看了照片说:“这娃咋有点同性恋倾向呢?女兮兮的。” 照片上的杨续穿了件红衣服,没有一点男子汉风采。 张红玲也说:“这张看起来象贼一样,只有这张还好点。” 那张是杨续的调皮相,这个大男孩伸出手做了个胜利的姿势。彦彦就分辩道:“他长相一般,但气质不错,说话特笑人。” 张红玲笑道:“小妹妹都要耍朋友了,你不要急着给他确立关系,现在工作都还没定。” 林茜也教育道:“二十岁本来就不成熟,朋友就是朋友,不要交个朋友就从一而终了。男娃儿既要有事业心,又要有情趣,还要会体谅人。你本来就象个小娃娃一样,啥子都不懂,过日子不是那么简单,只是闲耍。那个娃家庭条件好,要看他是不是公子哥儿,家里是靠不了一辈子的,万一家里的靠山没有了,他能不能撑得起来。”又问彦彦:“他一个月用好多钱?” 彦彦回答说:“五百,在他那些同学中一个月用五百算少的了,好多条件好的,要花七八百,这个娃买衣服都是在自己五百块钱里节约下来的,从不向家里伸手,我看得上他的就这点。” 看来彦彦还真有点动心了,林茜说:“喊到我这儿来我帮你参考参考嘛。” 彦彦直摇头:“我才不要他来哩,我妈那天审我,我婆婆给她说了老是有个男娃儿给我写信,我承认是有人追我,但我没答应,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我妈就给我敲警钟,说二十二岁才能耍朋友啊。” 张红玲教她:“你就说二十二岁都可以结婚了。” 几个人就看电视里的点歌台。积累了一个月的素材,彦彦嘴巴不停地说:“我们班上有个女生,巨丑,她还去追前面那个男生,天天唱:‘我等到花儿也谢了。’还对那娃说男女之间只有爱情,没有友谊,那娃忍无可忍,翻到书上反驳那话的地方,把书给她说:‘白菜,看清楚,这上面写的是啥子?’长得又矮又胖,都叫她白菜,走起路来象潜水艇,脸上又长了那么多雀斑,还追人家,男生开始说她死猪不怕开水烫,后来都不好说了,只有说她太自信了。” 彦彦说得绘声绘色,一席话说得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实际上人年轻时容易犯以貌取人的错误,随着时间的流逝,你会知道一个人的内涵比外在的形象重要得多,长相的优劣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因素。天生长相好的人越到后来会越在乎她的容貌,也容易骄傲得无以复加,她们不能忍受一点点身体上的暇疵,她们宁愿忍受皮肉之苦去做各种手术,只为了要有一个更合乎潮流的完美的身体。这种人是最不堪一击的。有内涵的人就不同了,越是到了中老年,她们越成熟,也越有气质。诸葛亮就娶了个丑女为妻,但这个丑女很有才,对诸葛亮的事业有很大帮助。所以诸葛亮说过,男人三大宝:丑妻、薄田、傻儿子。) 张红玲很不屑地说:“你没看到李应金和罗红啊,那天上课,李应金没来,王定邦发现罗红没来,他就问:‘这罗红又钻到床上去了说?’罗红寝室的人都在笑,王定邦还不晓得她们笑啥子。刘艳那天说想早点睡觉,结果李应金睡在罗红床上,刘艳只有走了。晚自习她们寝室的人本来不喜欢早点回去,就因为李应金经常到罗红床上躺起,她们就早点回去占寝室,还经常都占不到。” 林茜问:“寝室的人都不说啊?” 张红玲回答道:“咋不说,你说的话,罗红就说看不惯你们不看就是了。” 彦彦鼓动道:“干脆弄到学生处去嘛!” 张红玲拍着手笑道:“就是,逮到才好。” 彦彦说:“耍朋友咋耍成动物了呢,我们班上有个女子耍了好多个朋友啊,那个瓜x还说我把初吻都献给他了。” 林茜笑道:“你咋也学着说怪话了呢?” 第二章 二 几个人说话时候,刘婶和好了汤圆粉,几个人开始包,周洪健说:“这汤圆粉太干了,再加点水。” 刘婶却固执己见地说:“晓得人家加了好多饭米,和稀了万一散了呢!” 包的时候把几个人逼得没法,后来还是周洪健叫张红玲加了点水重新和了一遍。 吃汤圆的时候,林茜往周洪健碗里夹了两个汤圆,张红玲和彦彦也往他碗里夹。张红玲夹的时候,周洪健就说:“你夹给我,我肯定是要吃的,哪喊我们是一家人呢。” 张红玲笑着伸手去打他,他更起劲了:“打是亲,骂是爱,随你咋个打我都认了,绝不还手。” 几个人都笑,张红玲倒不好打了。 周洪健对张红玲开玩笑说:“把你们姨父的签名弄一个来,我自己把上面的名字填起,只要有个签名就够了。” 张红玲笑道:“要弄你自己去弄,我不敢。” 张红玲姨父是明阳市高官。林茜就说:“你们班上以后每个人都有个齐元才的签名,结果都不算。” 说到她的姨父,张红玲愤愤不平地说:“那个张岗最讨厌了,我考试的时候,他专门警告我:‘别以为有人保你出来,你作弊我一样抓,还保证让你和那些同学一样受处分。’” 张岗是法律专业的,也在外面长期做律师,在他眼里,把许多人都当作犯罪嫌疑人一样看。 李彦洵就说:“他自己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张红玲余怒未消地说:“我准备这样说他,你没得关系,干脆我认你做干儿子嘛。你们说我这样说他,他敢不敢打我?” 林茜说:“你说的时候喊周洪健站在背后,他敢动手周洪健就上嘛。” 这时正好江飞鸿和杨建国上来了,听到这话江飞鸿就揭周洪健的老底说:“他还敢动手打张岗,那天说打刘洋,看到张岗来了都没打。” 林茜问是咋回事,周洪健平时是提劲惯了的,此时略显不好意思地说:“我那天坐在那个位子上,刘洋那瓜娃子喊我不准坐那儿,我说凭啥子,老子就要坐,他来推我,老子正准备捶他,张岗走过来说要武斗了说,我就觉得不好动手了。” 彦彦鼓动道:“为了张红玲敢不敢打张岗?” 周洪健又提劲说:“咋不敢!” 杨建国借了林茜两百块钱了,九几年两百块钱差不多一个月工资了,几个月了他绝口不提还钱的事,彦彦晓得了,见他都不理睬。这个杨建国不晓得咋弄的,搞成这种到处拖烂帐的样子,那次周洪健说起他来也是义愤填膺:“我想吗元旦他姐结婚过后吗,他再咋个要还你一百嘛,他净做这些事,把我都弄得受累,昨晚上校门口卖东西那个苟老头喊到我说:‘你那个好朋友呢,还不把钱还给我,都差我十几块钱了。’把我说到鬼火冒。那么多人在那儿买东西,人家听到还以为是我借了钱不还哩。我说我又没借你的钱,他差你的钱,你去找他嘛,他说本来不想赊给他的,又看到他饿到遭孽,才赊给他了,他就车过脸不认,不还钱了。那天他那个老乡来找他要钱,他在里面睡觉,那阵都十二点了,哪可能还睡得着嘛,人家把门都要敲烂了,他都不开门,正好那阵我们回来,把门打开,人家进来,无论咋喊,他都不理,人家没法,只好自己走了。” 这是前一阵周洪健对林茜说的,这时几个人见到杨建国都不开腔,看了阵电视,林茜憋不住问他:“你好久把钱还给我呢,我还紧张得很哩。” 未等杨建国回答,周洪健帮他答道:“等他工作挣到钱的时候。” 杨建国不动声色地说:“等不到那么久啊。” 林茜催道:“那过年了该把钱还给我了。” 杨建国不语。过一阵,杨建国到林茜的寝室去了,林茜的心就提起来了,结果他去拿了张上海译报出来看。过一阵,林茜还是忍不住进去看看手表还在不在。钱呢,林茜是揣在身上的,唯一可能拿的就是那块表,再怎么讲,这表也是花一百多块钱买来的,看到表还在写字台上,林茜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了。 几个人把印度片《月光宝盒》看完,结尾是恢复了王位的国王要善良机灵的小偷当宰相,小偷推辞了,回到那个神秘的国度去了。 江飞鸿总结一句:“哪个当你那个宰相啊,人家回去是当国王。” 林茜觉得这些片子把情节搞得匪夷所思,小偷如何能够当得了国王嘛,一个人好吃懒做惯了,要他发奋,非得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可,一般是做不到脱胎换骨地改换面貌的,还那么容易就当个人上人了。这部片子完了,屏幕上现出字幕:《孔雀公主》,彦彦一下子欢呼起来:“我要看。”张红玲说:“看了我们咋回去呢?” 当时已快十一点了,学校十一点就关门。彦彦居然说:“我们翻墙嘛。” 张红玲摇头说:“翻不进去,现在楼梯都加了栏杆了。” 林茜劝道:“还是明天白天再看嘛,晚上太冷了,我这儿只有两套被盖,我又必须有个保姆看娃娃,除非你们哪个来带张涵,我不请保姆,就可以在这儿住。” 张红玲调侃江飞鸿说:“江飞鸿来带张涵。” 林茜说:“他带张涵,不如张涵带他。” 江飞鸿逗张涵说:“你带我啊!” 林茜开玩笑道:“他带你也划不着,你吃饭比他多吃好多啊。” 张涵皱着眉头一言不发,惹得几个人大笑。彦彦说:“张涵又帅又酷,一付硬派小生模样。” 杨二娃这时也说一句:“涵哥,他们说你,还不还击。” 张涵猛然冒出一句:“几个闷墩,再见了。” 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彦彦捂着肚子直喊哎哟,周洪健本来就大的嘴笑得几乎扯到后颈窝去了,杨建国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的眼睛本来就小,笑起来就几乎没有眼睛了。江飞鸿仍是往常的模样,本来就属于那种笑不出来的人,林茜眼泪都笑出来了。 张涵看着这些人笑得如此起劲,他也跟着:“哈、哈、哈。”笑得很有节奏感,结果这伙人笑得更起了。 笑过以后,林茜问彦彦:“在不在这儿看电视?” 江飞鸿就去找电视报,看白天是好久放。在茶几上转角柜上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就埋怨林茜道:“不晓得你把电视报弄到哪里去了。” 林茜回答:“我又没动过,要不见了,可能就是张涵拿了。” 彦彦坚持要在这里看电视,林茜只好对两个男孩说:“你们哪个把铺盖抱一床过来,她们一个睡沙发,一个跟婆婆睡。” 张红玲说她睡沙发。江飞鸿对周洪健说:“看来只有你去抱铺盖了。”周洪健就让张红玲跟着几个男孩一路过去抱了铺盖。 几个人看电视,张涵也不去睡。主角是李秀明演的,片中有一句对白:那是公主说的:“与其说是你粗暴的追求,不如说是我温柔的俯就。” 彦彦听了高声说:“我们班那个丑女子就把这句台词说给那个娃听,听得人家肉皮子起鸡皮疙瘩,她以为她能给人家孔雀公主相比啊,纯粹是个憨包。” 林茜看了一半,张涵直打哈欠,带了张涵去睡了。 早晨醒来,已是七点半了。林茜赶紧把张红玲喊起来,让她吃点稀饭,快去上课。刘婶很关心她,直是说:“你昨晚上睡沙发可能冷到了。” 张红玲回答说:“不冷,可暖和了,身上搭了张涵的棉衣,还有林老的两件大衣。” 林茜上午到图书馆教师资料室去看有没有写蒋经国的书,结果却只有一本江南写的《蒋经国传》。林茜问马洪军:“若别的地方找不到这本书,我就把这本书借回去啊?” 教师资料室的书一般是不外借的。 马洪军就问她:“你那儿还有几本书吗?” 林茜回答:“都在,好久还来。”马洪军是新调来的,据说是给院领导发功治过病,在学院做过两次气功报告后,就从一个厂里调来了。这些年能够从厂里调到事业单位来,没点关系是不可能的。他对林茜还算客气,听说林茜要写书,就说:“你若是写书要用的话,就过了假期再还嘛。” 林茜走到书架面前去看书,马洪军又说:“周大龙的教授批下来了的嘛,我不是早就给你预测过,他要升嘛,另外两个是哪个?” 前一阵林茜听到有个周老师遭脑溢血了,还对江燕萍说这个周大龙遭躺起了,心里高兴得不得了。结果她空欢喜一场,是另外一个周老师遭了。 林茜回答:“雷国康和贺承志,那两个人都很正直。不象他,走到哪里都讨厌,他都报了三次名了,人家那两个都是一次就批了。听说他的书还是找人帮忙,不是他写的。” 马洪军对周大龙也没好感:“他第一次见到我,问了我一连串问题:‘你是哪来的,干啥的,为啥到这个学校来?’” 林茜说:“他象是公安局查户口的一样。” 马洪军笑嘻嘻地说:“我没理他,其实当时我户口关系办到这里来了,只是还是跟着江燕萍在见习,没正式上班,后来看到我在资料室,他的口气一下就软了,你们系的人都在资料室借得到资料,就他一个人借不到,”马洪军谈得兴致勃勃的,很得意他有一点权利可以收拾一下周大龙了:“他说要借书,我就说要找张馆长批,他去找的话,张馆长绝对不得批。” 林茜很长一段时间都喜欢听有人说周大龙的不是,那样不是就印证了自己与他吵架的事是他不对而不是自己不对了。 马洪军继续说:“张馆长讨厌他得很,图书馆有本地方史方面的书,是孤本,张馆长说了那本书不能借出去,只能在馆里看,结果他趁张馆长生病,刘老师顶班不懂这个规矩把书借出去了。书借出去,他就再也不还了,这次学校不是每个人借的书都要拿到图书馆来看下嘛,不拿来登记就当遗失罚款,他空手走到江燕萍那里来说要续借,江燕萍说就是要续借也要把书拿来啊,他硬是不拿,说书太大了,不好拿,江燕萍顶他说借的时候你都拿得走的嘛,不晓得他还了没有。” 资料室的书历来有不外借的规定,但规矩常常都有回旋的余地,对人不对事。马洪军意犹未尽地说:“结果他这次评教授,要借本书出去,硬是把左院长找到签了字,张馆长才同意借了。开始说评了职称就还,后来职称评下来,腰杆硬了,说要上完课才还。说起来是个教授,还那么俭省,每天中午都吃碗面就是了。” 林茜就说:“他夫人上班远,中午从来都不回来吃饭。” 马洪军说:“张馆长从来都要霉他,要复印几张资料,他说就在我们这儿复印,我们这个机子是坏的,哪复印得起嘛,喊他拿到三楼去复印,他硬是不去,三楼要交钱。” 林茜不屑地说:“这叫越有越抠,他又不是没得钱,他女儿在建行,儿子在市政府,都是有钱的单位。” 马洪军也说:“他一个月的工资加奖金一千多嘛,还做到那样子。” 第三章 三 闲聊一阵回到家中,林茜意外地发现彦彦和张红玲还在屋里,林茜吃惊地问:“你还没走呢,你妈等会儿要急了。” 彦彦满不在乎地说:“不得,我妈晓得我到你这里来了,放心得很。我爸中午都在外面吃饭,他应酬多得很,哦,我差点儿忘了,我爸妈让我问你们好久回去过年,我们一起在外面吃顿饭。” 林茜和张红玲异口同声地说:“干脆喊他们把钱给你,我们三个人一起去吃。” 彦彦的妈请过林茜和张红玲出去吃过饭,弄得被请的两个人反而别扭。那个当妈的不停地当着林茜的面数落女儿,林茜的心里反而过不去了。 听了这话,彦彦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她低声说:“爸爸想跟林老摆下条,他难得轻松一下。” 这一说,弄得林茜不好意思起来。有人知道你的价值就是很大的幸运。张红玲却还小声说了句:“就是拿五十块钱给我们都够了嘛。” 这时刘婶过来对林茜说:“李彦彦早晨睡到十点半才醒,我就喊她干脆在这儿吃了饭再走,她还找到张红玲去买了些鸡翅膀,还买了串香蕉。” 刘婶以为林茜怕李彦洵在这儿吃顿饭一样,实际上林茜是怕彦彦的妈找上门来。家中只有这个女儿,父母都视作掌上明珠,她妈去给她算过命,说如果是她掉了,就找不回来了。但她哪里懂得,你如果把子女当作私有财产一样死死抓在手中,让她没有一点喘息的空间,她任何时候都会想逃离。不能从身体上掌控一个人,要从思想上让她觉得你可以接近,当父母亲的就要自己提升,你如果搞得子女什么话都不能和你说,你这个父母就太失败了。那几年彦彦的母亲都很嫉妒林茜,她总觉得她养的女儿在林茜面前可以无话不谈,在她这个当妈的面前就躲躲闪闪呢?林茜知道这个当妈的心理,自己不避嫌是不行的。但是这个彦彦就是爱在林茜这儿来,她一来就可以不停地说,她没有了家庭的压力,可以随心所欲地说,随心所欲地笑,而不会受到林茜的指责,因为林茜也是时时都会开心地笑,她还是有童心,不象有的老师,与学生在一起时摆出一付板着脸准备说教的样子,连笑神经都见不到一根,人家哪敢与你交流嘛,她那个当妈的本来又很势利,张口闭口就是房子股票地位,林茜这个外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还不说一个天性活泼的女儿,天天守着,不是生生憋杀了她? 吃过午饭林茜去睡午觉,她又进入了梦境,她常常摆脱不了这同一个梦,她又回到了曾经住过十几年的乡村,对她的一生都奠定了浪漫主义的乡村。看书看得头痛了,她去捡柴,她想上树就上树,兄弟都上不了树,妈一直不知道她会爬树,有好事者在妈面前说,你们西妹爬那么高,看摔到哪里啊。妈一脸糊涂地说:你肯定搞错了,我们西妹哪会爬树啊。结果有次妈中午提前起来了,见到欣欣站在学校院子里的树下的,妈问:你们茜姐呢?欣欣笑着往树上看,才知道这个女儿真的可以上树。虽然她经常训人,但林茜在她不在眼前的时候仍然还是有上树砍柴的习惯,因为这样来得快。 彦彦在客厅里看电视,兼带和张涵玩。后来林茜睡了起来出去买了东西回家时,张红玲还没来,周洪健先上来了,上来就惊风火扯地说张红玲不来了,有个认不到的人喊了她在说话。为了证实他的话,他说:“不信,你们看嘛,面都是让我提上来的。”他神秘的样子让林茜和彦彦都以为是不是哪个小伙子缠上张红玲了。后来张红玲来了才说:“那个老头是我的山东老乡,在我姨父家见过他,他喊我到他家吃饺子,又喊住一个小伙子,介绍让我认识。” 林茜笑道:“这下有你忙的了,他每天喊你见一个小伙子,看你看得上哪一个。” 张红玲说:“烦得很,认都不认识,他在那儿瞎起劲。” 吃了饭几个人正玩得高兴,有人敲门,周洪健还说:“肯定是江飞鸿来了。” 林茜开了门看,却是彦彦的母亲来了。彦彦的母亲这天穿戴得珠光宝气,里面穿着银灰色毛线外套,外面再披一件貂皮大衣,脚穿一双高跟皮鞋,脖子上耳朵上都戴了首饰。林茜忙让了她进来坐,她见了女儿就说:“一天不见人,又不打个电话来,我就着急了,等到天黑了,还不见人,就出来找。” 彦彦分辩道:“上午打了电话的,没有打通。” 张红玲也在一旁证明说:“就是打了电话的。” 她母亲又说:“我明天就开始上班了,女儿不见了,我哪放得下心呢。” 她未坐,说彦彦的爸和小车司机还在楼下,彦彦未拿书包和母亲一道下了楼,过一阵,彦彦一个人上楼来拿书包,满脸不高兴地说:“我要回去了。”也不多说。原来是她父亲把车开进宿舍里的空坝子来了,后勤的肖老师指责他不懂规矩,她父亲平时指挥人搞惯了的,哪受过这种委屈嘛,就把火发到她身上,大吼道:“不准耍了,快回去了。”这个妈也不停地数落,把这个女儿的嘴都说来翘起的。一晚上都不理她爸,第二天李厂长讨好地对女儿说:“你今天到林老师那里耍嘛,我送你去。”女儿火道:“耍你个头啊,兴致都遭你们弄得没得了,耍啥子。” 昨天看资料卡片,有两句话很有意思:“学生的科学素养普遍不高,集中体现在严重缺乏创新意识和批判性的思维。” 家长和很多学校一以贯之地教他们如何做个听话的娃娃,如果有一点逆向思维就会被家长视为大逆不道,培养学生的创新能力是势在必行的方向。家长的教育也有很多需要提升的地方,对子女教育上应该:风险事掌舵,稳妥事撒手。培养子女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不能什么时候都把子女死死地抓牢了不松手。与子女的关系就象是放风筝,线要抓在自己手中,但线要放出去,风筝才飞得起来,父母随时把个娃娃绑死在身边了,子女很不容易发展。线越放得长,风筝才飞得越高。 还有一个问题是,父母应该明白,所有的爱都是为了团聚,唯有子女和父母的爱是为了分离。父母就是想让自己的血脉能够延续才生育,父母应该让子女有能力,而不是让他们成为自己手中的牵线木偶。父母总有老去的一天,如果子女只能当个乖娃娃,没有在社会上平衡各种关系的能力,没有父母了,需要他们在社会上单打独斗的时候,他们就会不知所措。 这个周末本来张涵要到张志明那边去耍的,张志明星期五就打了电话说是他阿嬷病了,在中医院住院,张涵这个周末就不过去了。林茜听到说张涵婆婆病了,对张涵说了,张涵就嚷着要去看婆婆。本来这中医院和林茜住的地方是两对门,林茜这天就带着张涵去看婆婆。虽然林茜和张志明离了婚,但因为娃娃的原因,婆婆经常都无条件地帮着带张涵,所以林茜觉得婆婆病了,应该去看下。买了点水果,再买了袋奶粉,走到中医院去找到病房,婆婆躺在床上的,身上输着液。张志明在走廊上打电话,张涵的大姨在照料婆婆。 张涵婆婆的精神还很好,见了林茜和孙子,说了句:“林茜来了啊,麻烦你来看我。” 林茜忙说:“麻烦啥子,听说你不好了,就来看下嘛。张涵喊婆婆。” 张涵喊声阿婆,林茜问张志明大姐:“阿嬷是哪子问题嘛?” 大姐回答说:“肚子上头长了好多颗颗,痛得很,医生说是胆结石痛,晓得咋个输了几天液了还是没止到痛呢。” 林茜早就听说中医院的医生不行,经常闹点事故,就对大姐说:“我看下呢。”婆婆听懂了她的话,把衣服撩起来,林茜见到婆婆身上长的象是带状疱疹,她曾经因为皮肤病到二医院皮肤科去看过,见到医生办公桌的玻板下面压着的资料上面就讲的,带状疱疹俗称蛇缠腰,又痛又痒,中老年发病率高。林茜自己在二十多岁时长过一团颗粒状的疱疹,只有一点,所以只搽了点板蓝根针剂就好了。就对大姐说:“医生是不是搞错了啊,我看这是带状疱疹。” 大姐还没说话,婆婆就争着说了:“我对医生说,你那个药是不是没用对啊,我咋个还是痛得很呢,医生咋个说,我晓得咋个要痛呢,你说林茜,这个医生是不是给我医错了,治了这么久了,还紧都痛得很的嘛。” 林茜根据自己的经验说:“大姐去买点板蓝根针药回来,给阿嬷每天搽几道,应该有效,我原来那阵张涵才几岁的时候我就长过,结果药都没吃,只搽了板蓝根就好了。”大姐答应下来。 这时张志明进来了,林茜示意他到走廊上,有话说。平时难得见到他,接送娃娃主要是婆婆在接送,这次见到,林茜觉得有必要提醒他。林茜对他说:“我给你说啊,其他的事我不管你,但是你的房子要给张涵留到,你不能拿给人家娃娃了啊。” 一听这话,张志明不耐烦地回答说:“你把我说得那么瓜,我自己的娃娃不管,哪得把房子给人家的娃娃嘛。” 这一说,林茜放下心来。林茜又说:“不是我想你的房子,我自己有房子,工资保险我都有,因为张涵是残疾人,所以我们两个房子留给他吗,他养老都没得问题了嘛。” 刚说到这儿,有人打电话来了,林茜问:“是那女的打电话来了说?” 张志明说:“不是,找我的吗,都是打麻将的嘛,是老赵打来的。” 后来林茜和张涵又和婆婆聊了几句,这时张涵的大姨买了药回来,给婆婆搽了。林茜问起大姐张老七一天在做啥,大姐说:“这个老七啊,德性不好,不是又给他找了个保安的工作,他如果好好做到这个工作吗,一个月生活还是不成问题了嘛,他喝了酒就发疯,就乱骂人,在哪里都做不长。现在经常就在乡里,老四出了些钱给他修了两间平房,种点粮食都是阿嬷去种的,还要给他收回来,他自己收都懒得收。跟那个小王天天在外头打麻将,那个小王麻将打得好,把两个人生活过得起走。” 婆婆经常都要数落咋个生了这么个收账的,婆婆现在主要跟着张志明这个儿子住在城里的,碍于冯小露的面子,老七难得到四哥屋里来,如果婆婆住在乡里的,老七一没钱了,就找这个当妈的闹,闹得四邻不安,婆婆只有给他拿个十块二十块钱,把他敷衍到。婆婆对林茜说:“老七找的这个小王还可以,虽然是个二婚的,但这个婆娘厉害,打牌赢得多输得少,有个女的管到他,他疯得又要好点嘛。” 说了会话,林茜带着张涵回到自己家中,刘婶已把饭煮好了。 一路上林茜想起张涵的么爸,就是张老七,活得很没有尊严,动辄乱闹一气,还要骂妈,就对张涵说:“张涵,你听到么爸骂婆婆没有?” 张涵说:“么爸踢门,他又喝酒了,骂阿婆这个黑心人。” 林茜听懂了儿子的话,对他说:“张涵能不能骂妈妈?” 张涵只说了一句:“骂妈妈要遭雷响。”林茜止不住笑,问他:“哪个教的?”他回答说:“二姨教的,不能骂妈妈。” 林茜趁机对他说:“妈妈不能骂,外人也不能骂,家里人都不能骂,张涵一天做啥子呢?” 张涵就回答:“我给你背诗,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襟,遍身罗衣绮者,不是养蚕人。”林茜有几年教张涵背了很多诗,后来发现,这些诗都印在他脑子里了,林茜说:“背一首王安石的梅花。” 张涵就背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林茜最不喜欢的就是哪个高声大气地骂人,后来看到如果一个人歇斯底里地骂,除了显示他自己无能以外,再没别的了。控制情绪是一个有修养的人的特点,如果遇到一点不合意的事就要破口大骂,你这个人怎么可能再发展呢?情绪失控是最失败的人常常干的事,友情都是需要维护的,古话讲,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一句六月寒。一般情况不能恶语伤人,许多年的情谊,你说一句攻击人的刻薄话,一下就把人伤了,你要想再挽回这段情谊就不易了,这就是说的覆水难收,所以诚恳待人,对人温良恭俭让,是古训,现在仍然有生命力。菜根潭里讲立身应高一步,处世需退一步。你对自己应该立下高标准,但对其他人不能太苛刻,不能以很高的标准去要求别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为尧舜。 这两句话林茜觉得很有道理:天才时而表现为解决问题的能力,时而表现为忽略问题的气度。你能多快搞定自己的情绪,就能多快得到成功。 第四章 四 过了几天,林茜想起婆婆还住在中医院的,反正离得很近,林茜又去看婆婆。到医院婆婆还是躺在病床上的,大姐和张志明下面的兄弟张老五都在病房守着的。林茜问婆婆痛得好些没有,婆婆说外面没咋个痛了,里面还是在痛。问过大姐买药没有,大姐说:“搽了几天板蓝根,她说外头不痛了,里面还是痛得恼火。也不晓得这个医院的医生,咋个痛都都止不到呢,问他说咋个要痛,医生还歪得很,他那天不是说我晓得咋个要痛呢。” 老五也说:“这些医生咋个不水平没得好高吗,医不到病,还那么多病人跑起来,病房都住满了,走廊上都住起人的。” 林茜对他说:“农村的能够报账的医院,主要是这个中医院。这个医院的门槛费也不高,所以乡里来的病人多得很。”想起婆婆的痛老是止不住,林茜就对婆婆说:“我晓得二医院皮肤科的医生能够治这个病,他们的技术也比较好。要不我把你带到二医院去看下?” 婆婆当即说:“我跟你去。”她相信林茜的话,知道林茜是个实在人,不会做些骗人的事。张老五问:“林姐,今天是星期天那边有没得医生嘛?”林茜肯定地回答说:“肯定有医生,周末都有值班医生,这个病,他们肯定治得到。” 几个人都说那就带老人到二医院。林茜马上给张志明打电话,说了情况,毕竟不是自己家的人,是前婆婆,张志明听了林茜说的话当即就否定了:“我们在中医院交了几千块钱了,还是就在这儿医。” 林茜就对婆婆说:“张志明说喊你就住在这儿。” 林茜想反正我心意尽到了,至于到哪里治还是要听人家儿子的,万一有个好歹,自己担不起责任。哪知婆婆却对林茜说:“我不在这儿住院了,我跟你去。” 这下林茜想还是要再给张志明打电话,就对他说了:“你妈说了要跟我到二医院,你有空就开车来,要不然我没得车,只有带她坐三轮车去了。” 好在这次张志明没再坚持了,立刻应道:“我马上开车过来。” 很快张志明开了车过来把他妈接上,大姐也一起到了二医院。张志明对林茜说:“你们上去,找医生开点药,我就在底下等你们。” 大姐和林茜把阿嬷搀扶上去,正好林茜认识的王医生在,林茜介绍了情况,王医生一看,立刻说:“就是带状疱疹,需要输液治疗。”林茜为难地说:“我不是她家人,原来是家人,现在不是了。”旁边一个女医生明白过来:“是你前夫的家人。”林茜点头说:“她本来在中医院住院,你能不能开点药拿回去吃,她的费用都交在中医院的。” 王医生马上说:“他们那边完全诊断错了,再花好多钱都治不了,这个病不尽快治的话,留下病根就麻烦,要痛很长时间。” 林茜就说:“我原来身上长了点疱疹,搽了点板蓝根就好了,我喊他们给她搽了药,咋个还是不行呢?” 王医生回答说:“你原来得的时候年轻好多嘛,这个病人好大年纪了,哪像年轻人一样,很快就好了嘛。” 林茜想起自己得的时间张涵只有几岁,自己那时三十都不到,当然好得快。林茜又只有给张志明打电话,让他上来,医生给他说。张志明上来后,林茜把他介绍给医生,医生和他交谈了几句,张志明答应把他妈转到二医院来治。张志明对林茜说了句:“听这边的医生说话,就感觉这边的医生比起中医院的医生水平高得多。” 果然不出所料,张涵婆婆在二医院治疗,只一个星期就把病治到了。林茜颇有几分得意地对妈在电话上说:“中医院的医生搞错了,张涵的婆婆是带状疱疹,给人家搞成胆结石了。我把他婆婆带到另外一个医院才治好了。” 林茜知道妈一直都是很热心的一个人,看着别人生病,或是有难处,她都不会坐视不管。果然,妈表扬她说:“你这是做了个好事。带状疱疹痛得很,我有个朋友,还不是得过这个病,跑了好几个医院才治对了。”又说了几句,才放了电话。妈这次说,她每天早晨都喝牛奶,热天晚上还要再加酸奶,林茜自己每天早晨都习惯喝牛奶,看健康节目知道,牛奶是人体补充钙最好的办法,妈都在喝酸奶,自己要不要也再加点酸奶。 张涵的婆婆病治好了,结果却因为是林茜帮忙找的医生,冯小露不高兴了,在张志明家里闹了一架。本来这冯小露是不操心家里的日常生活的,婆婆没病的时候,家里的买菜煮饭都是婆婆包了的,婆婆住进医院前后十几天,家里就乱套了。平时冯小露几乎不在这个家里吃饭,早上她起来就化妆,本来晚上都在外面打牌唱歌,很晚才回来,早上起来了时间紧得很,忙着往单位赶,中午晚上她和张志明都在外面有饭局,娃娃就完全交给婆婆的。如今婆婆病了十来天,娃娃吃饭问题就很成问题,张志明是指望不上的,两个人长期在外面吃惯了,也不想在家里煮,冯小露就每天给冯路多拿点钱,让他自己到外面买了吃。哪晓得这个娃娃在外面吃了几天,觉得还是没有婆婆做的好吃,就对妈说:“妈你还是煮几天饭给我吃呢,人家好多同学的妈都会做菜,就你啥都不会做,在馆子头吃,人又挤得很,还不好吃,你硬是只晓得在外面耍吗,所以我们奶奶都说你那个妈哪象个妈的样子,成天只晓得化妆做头发,要不就是买衣服,把我听到脸上都不好过。” 冯小露没想到自己到哪里都带着儿子,哪怕和张志明搞得轰动一时的爱情,她到了张志明家中都没忘记把儿子带着去,她觉得自己很对得起这个儿子了,儿子要啥子她马上拿钱,儿子喜欢吃肯德基,她一买就是好几个鸡腿让儿子一个人吃,其他人都没份。对儿子够意思得很了,但如今却遭儿子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不禁数落儿子:“你不要只说我咋个打扮,你妈有钱又长得好看,好看女人哪有不多打扮的,人说,女人的美丽有九分是靠打扮来的,我不买高档化妆品,脸上看起来有这么漂亮啊,你看我照出来的艺术照,哪个看到不说我是当名星的主,只可惜当初你们外婆没得见识,没让我去艺术学院去学表演专业,要不然,我们肯定是大红大紫的名星了,因为没当名星,我自己多花钱打扮,还不是想了个当名星的愿啊。”一席话把儿子说得没话说了。当妈的又想起儿子的成绩单:“你考虑咋个每次在班上都是倒数几名呢,开家长会我从来都没被老师表扬过,净在说你这样不好那样不好,你好久还是让我风光一回呢。” 儿子回她一句说:“你还好意思说我的成绩不好,你好久辅导过我学习嘛。人家那些家头,虽说钱不多,但是家长重视子女,经常都要辅导娃娃的作业,还陪着子女去读各种培训班,你和爸两个人都是只晓得自己耍,都不管我的学习,我的学习好得了啊。” 这一来,冯小露心中本来就不痛快了,张涵的婆婆这天提起:“我这个病啊,幸亏人家林茜帮忙把我转了院了,要不然,还在那个啥子医院要遭好多罪。” 冯小露若是在平时呢,还尽量忍着不和老年人口角,毕竟这个婆婆还把自己娃娃管到在。但这次实在觉得愤怒,一下就给婆婆顶回去:“你一天不要净在那儿讲林茜咋个咋个好,她好得很,你们张志明咋个还要离婚呢?” 她以为把张涵婆婆说到没话了,哪晓得张婆婆虽说大病才好,说话却是不饶人的,婆婆回敬她道:“你还说老四要离婚,要不是你在中间来挑拨,他那么老实的人,哪得离婚。” 冯小露没得到好,又说道:“你不要把你们张老四说得好老实,是他先看上了我了,他非要缠到我不放,把我弄到你们家里来,你们家里那些亲戚,一个比一个穷,我都觉得自己倒霉了,咋栽到这个穷窝里来了,原来冯路的爸家里头,人家父母都是有单位的,平常都是父母亲拿钱帮我们把儿子养到了,哪晓得到了你们这个家,只有大姐家条件稍微好点,二姐那个小波还不是长期在我们这儿吃饭,一学期拿点米就是了,那点米够做啥子,还幸亏我经常炒股还另外赚些钱,要不然,我硬是供不起了。” 当时张志明没在家里,没听到这出吵闹。他回来婆婆就对他说:“这个婆娘还嫌我们屋头负担重了,小波在这儿吃饭,她说只拿了点米来,你去给她说清楚,她的儿在我们这里吃了好多年饭,她男人拿过一分钱没有?她还有脸给我两个吵,喊我们不准给林茜打交道,人家林茜是帮我的忙,我的病才医好了,有个娃娃在中间,哪可能没得往来嘛。她一天只晓得在外头耍,我生病了她管过没有嘛,人家林茜这个人是个热心肠,看到病紧都医不到,才帮的忙。你换了另外哪个女的,离了这么多年了,对你原来的婆婆看还不得多看你一眼哩。她还要闹,有啥子资格给老娘两个闹。”把张志明说得一头雾水,后来婆婆慢慢把两个人的过节讲给他听了,他才醒过神来,原来是冯小露的醋劲犯了,和老妈闹了一场。他后来想想自己妈说得也有道理,这个冯小露的儿子跟着在自己家里吃饭好多年了,有时当妈的带到外头馆子里吃两顿,但主要还是靠着自己老妈煮饭经佑的,就郑重地对冯小露说:“你们冯路长期跟着我们,你前夫没拿过一分钱,你还是去找他说下吗,再咋个两百三百他都该出点钱啊,这个娃娃读大学结婚都要花钱,他当亲老子的未必就当个甩手掌柜就是了。” 冯小露听了张志明的话,也觉得前夫是该给儿子拿点抚养费,找到前夫讨要,前夫只说了一句话:“我没得钱,你看嘛我包包里头一下掏出来都只有这么多。”他包包里只有十三块钱。把冯小露弄得无功而返。这个王洪兵本来每个月钱还是稳定的,但他从小养尊处优搞惯了,基本上都是入不敷出,要不是在外面喝酒应酬,应酬都是有来有往,人家请你一回,你还是要回请人家,不能永远都是人家请你,钱耗费了不少,还时不时耍个女朋友,他耍的女朋友,因为他是看着人家长相去的,人家要当他女朋友,当然也要有所图,不是白白地和你亲热的,因为如此,他的钱经常都是捉襟见肘。况且原来冯小露把他办公司的钱弄了一大笔,他没要回来,他已经觉得自己陪了夫人又折兵,哪还愿意每个月拿钱供儿子呢。 冯小露一分钱都没要到,张志明当然心里不乐意,但他和冯小露当初离婚又结婚闹得满城风雨,基本上明阳的有单位的人都晓得了,只有这样了。冯小露安慰张志明说:“不要他王洪兵的钱,我还是挣得到钱,这次过年我就请你到新马泰去耍。” 张志明说了一句:“就凭你单位上的工资,还想到新马泰,我们的钱就到东山去一趟就算旅游了。”东山是明阳的一处公园,风景不错,依山傍水。 冯小露见他不信,一下子把自己炒股票的事情透露了出来:“你不晓得,我这阵炒股,人家说是不是庄家晓得我是美女,我买哪支股票哪支就往上涨,你不晓得你老婆的能力吧,我连着半年,赚的钱顶得上一年工资了。”张志明不炒股,他清楚自己拿不出多余的钱投到股市里头去,他只是有半手名酒厂的股票,当时是花五百块钱买的,十多年过去,这五百原始股都涨了几十倍了。听到冯小露说股票赚了好多,要出去旅游,他心里高兴起来。 后来过年时冯小露果然出钱带着他到东南亚一带耍了一圈,两个人花了上万元。到处耍是要耍上瘾的,两个人这次耍了过后,跟着听人家外面哪个说都到韩国去耍了,还要到欧洲去耍。所以冯小露就觉得自己的生活林茜哪能比啊,从穿着上,林茜穿得好土气嘛,自己每个月不买两套新衣服,都觉得对不起自己的美貌,有次林茜给张志明打电话时,冯小露接到了,她在电话上对林茜说:“你的生活给我啷个比得了嘛,我和志明天天都不得在屋里吃饭,我们天天都有人约到吃饭,还有那些耍的,你想都不敢想。”当时,林茜被说得自己就象是很穷困很落后一样的过日子,不过林茜反过来想,自己这些年没在一个家里内耗,省了好多精力,看了好多书,这些都是冯小露不具备的,自己精神上就强大了很多。不是非要靠到某个人或某个家才能支撑自己,这就是观念的差别。冯小露后来禁不住说了两句实话:“那个张志明的妈恼火得很,经常捡些垃圾放到屋里,随便咋个说她都不听。还有他们家头的人有事情都跑来找他。” 林茜也给她说了两句实话:“我在那个屋里生活七年,我比你了解他们家里。”党校的李姨见到林茜对她说过:这下你解脱了,冯小露去把包裹捡到了。冯小露不晓得谈恋爱和结婚是两个不一样的概念。谈情说爱要有闲的功夫,谈恋爱时男女都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给对方,但当你一旦和梦中情人结了婚,双方的地位变了,婚姻关系里最重要的是经济关系,两家人的经济条件,支配经济的模式都是造成冲突的因素,恋爱中的人不考虑钱财问题,但现实中的婚姻关系首先就是经济,还有就是家务事如何分配,各个家庭的亲戚走动,这些没达成协议,先就忙天慌地地住在一起,后来这些问题显现出来,你再后悔莫及都晚了。你当然就会觉得很受伤。 第五章 五 刘玉老师和那个外地的老头彻底分手了。 这天林茜到编目室去看刘老师,刘老师放下工作在出神,林茜经常在她那儿耍,每天都见到刘老师有堆积如山的书要编目,这次见她完全不做事,林茜倒奇怪了,林茜问她说:“刘老师,你今天难得清闲自在一阵呢,你不晓得啊,听到说李院长中风了。这个事情说起来还有点危险,还算李院长的夫人反映快,说是这天李院长在屋里抱着孙儿的,他嘴巴中还在吃糖,夫人见了他咋个一下连个糖都包不住了,口水都流出来了,刚刚才说了一句:‘你咋个象个娃娃一样口水都流出来了呢。’话音未落,他手一松,娃娃往下掉,他也往下倒,幸好儿子的夫人把他扶住了。叫了学校住得近的年轻人把李院长抬到医院抢救。市医院的医生说你们幸好送得及时,如果再晚一阵送来,人就很难抢救了,李院长是脑溢血引发的中风。” 刘老师勉强地应道:“听说了,好大点个学校嘛,李院长一出事,就都晓得了。我也看过电视里的健康节目说,如果手拿不起东西,嘴里包不住东西,或者是说话人家听不清楚,就要赶紧到医院去,这是中风的前兆。”林茜说:“这个李院长血压可能有点高,要不然,咋会就得脑溢血了呢,还是注意点,经常量一下血压,免得出了问题后果就严重了。” 刘老师却说:“哎呀,林茜啊,随便咋个注意,人都是免不了死路一条,如果都不得病,人都不死,地球上哪站得下嘛。” 林茜就说刘老师:“看你成天还编了那么多书,咋个没得个良好的心态呢。虽然每个人都逃脱不了死亡的后果,但是生活质量是有高低之分的,如果一早把自己整成偏瘫了,走路走不利落,话也说不清楚,比起生活能自理的人,后者的生活质量当然就要好些嘛。” 刘老师不与林茜争,却说出了:“我和老李又分手了。我都觉得不好把这个事情给哪个说,我这辈子,从来就没得到哪个男人的爱。” 一听这个话,林茜还是完全没想到的,她也才明白了为什么刘老师一直都是打不起精神的样子。才好了没两年,这会又要分手了,是让人觉得不好接受。这才叫来易来,去难去。 林茜还没问为什么,刘老师已经哭出声来了,林茜只有忙着安慰:“就是分个手嘛,有啥子嘛,以后有合适的我给你介绍,从头再来。” 刘老师过一阵止住了哭泣对林茜说:“我给你说,林茜,再婚没得哪个搞得好的,这个老李一早不是给我说的他是要回明阳来养老的,我想他性格也好,反正两个人都有退休工资,我这儿房子也是有的,就两个人一起过嘛,我也有个伴,弄菜也好弄,要不然我一个吃饭,做几样菜都要吃几天。(刘老师本来就喜欢做菜,随便几样蔬菜她常常会变着花样做出不同的味道来。)哪晓得他是成心想把我弄到他们那里去给他两个儿子买菜煮饭的,原来朋友说他这个人心好,我看是他对他儿子心太好了,两个儿子一个要他带娃娃,一个要他帮到守铺子。” 林茜就对刘老师说:“你如果觉得这个人好呢,你就住到那里去嘛。” 刘老师对林茜直摇头:“我去过,我在那儿根本搞不惯。我本来又不打麻将,在那儿一个人都认不到,他除了给他儿子做事,天天都去打牌,况且那儿是省城下面一个小县城,全是山地,满大街没得一个骑自行车的,爬坡上坎的车子根本骑不动,我就要回明阳,他也跟着我回来过一阵,结果有天晚上,他媳妇打电话来,他随口问一句:‘你们吃饭没有呢?’媳妇说了一句:‘没有吃,就等到你回来煮。’他马上就要买车票回去给他媳妇煮饭。” 听到这里,林茜插话说:“他硬是晚上就要去买票啊?” 刘老师回答说:“那不是,他那样子硬是一分钟都不想在我这儿了,当天晚上就非要走了,我对他说了,你走了就永远莫到我这儿来了。他走了以后又经常给我打电话,我昨天对他说:‘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我绝对不得长期住到你那里去的。’我给你说林茜,他一天只晓得他儿子媳妇,我儿子现在都还没成家,你说我与其净跟到去经佑他儿子孙子,不如我把我儿子管到还好些,人都是自私的,他本来说好了就长期在我们明阳养老了,结果还没得两年就变卦了,我是觉得这个老头我也没得必要再搅下去了。” 林茜就感叹道:“晓得这些子女咋个的,你们两个本来自己还是过得好,子女非要把老头当全劳力,这些子女都不体谅一下老年人,把你养大了,还要把孙子也养大了,孙子都养大了,你这个老东西的骨髓也差不多榨干了。” 刘老师自有她的看法:“怨不得人家儿子,是你这个老头自己丢不开。不过想下,林茜万一你们家妈先走了,(我这是打个比喻啊。)你们爸要再找个老伴,你们几个女子可能还是意见大得很。” 林茜想也没想就说:“我给你说,如果我爸先走,我妈一般不得再找了,但是如果我妈先走了,我们爸可能要再找。我爸收入本来就高,他是离休干部,工资是一般事业单位的两倍,但是我不得干涉,我巴不得他有个人找到一起吵架,不要给我两个吵就是了。因为我从来就不会想到用点他的钱,我兄弟肯定要闹,因为我兄弟长期靠到家里啃老啃惯了的。等我兄弟去和后老伴两个pk,我乐得在旁边看笑话。” 刘老师本来怒火满腔的,听林茜说这话一下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这个林茜怪不得不显老呢,现在我晓得为啥子了,你啥子事情都看得开,如果江燕萍学得到你一点,洒脱一点,不要啥都算尽了,身体都要好好多。你们两个关系还多好呢,你们完全是两个极端,她那么多钱,一天还成天念念不忘多捞钱,你一天又没得汽车,又没得几套房,你还不着急去多挣点钱,你看到人家那些都开小车了,江燕萍说她的小车是我们学校最贵的,你车都没得,还是活得快乐得很呢,所以人家李院长在我面前说过这个林茜象没心没肺一样呢,啥事不往心里去,儿子还是残疾。” 林茜认真地对刘老师说:“各有各的麻烦。正常娃娃读书就要操心得多,我们张涵没法读书,只要把他的生活管好就是了,他对人都晓得以礼相待,嘴巴甜,你帮他做了啥子事,他都会说谢谢。上街买东西他都争着帮我提东西。他比起好多完全动不了的人好得多了,有些严重的脑瘫病人,站不起来,你还不是要管他。还有好多大学生出来遇到点挫折就抑郁了,听说有个大学生出来,他家给他找了单位,他觉得钱挣得太少了,又是出国留了学的,某大城市的房价要一万多一个平方,他就想以他每个月挣几千块钱,要想买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不是要一百年啊,就因为这样想,他干脆就跳楼了。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太没用了,买不起房吗,你先租房住嘛,遇到点事情就想不开,还不是教育的过啊。” 刘老师赞同说:“就是,现在这些娃娃都是独生子女,一个个都惯实到恼火,遇到挫折就抵抗不了。我们原来上山下乡,啥子苦日子都过过,现在这个社会环境吗,经济条件好得很了嘛,我们这个单位虽然比不上好多商人的钱多,但我们旱涝保收,现在对教师也很重视,要不然,好多教师紧想到跑到外面去辅导,多赚钱,教师的待遇要提高,我们学校再咋个说应该越来越好嘛。” 林茜对刘老师说:“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个国家发展得也会越来越好,对残疾人的帮助也会越来越好,所以我一直都很乐观。况且张涵在我的熏陶下,都能背好多诗了,我提一句,他就能够背得出来,我把我的诗词也复习了。你如果把他看成包裹,你自己就会越来越不高兴。他会背那首王安石的登飞来峰: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莫道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刘老师就说:“你现在硬是有耐心得很呢,还经常教张涵背诗。你们这个娃娃投生投好了,在你这儿一个星期,周末到他婆婆那里,几天没见到他,婆婆净给他做好吃的。有些人正常娃娃还没得你们对张涵那么好哩。”林茜说:“我们都不得骂张涵,随便他说话结巴也好,系不了鞋带,你越骂他,他越不敢说,你自己也生气,何必呢,他能够越来越懂点事就行了,你未必非要让他去挣钱。就是正常人到后头不成器的还多得很,我们张涵还不得去给我惹是生非,一会儿要买个汽车,一个儿要出个国,一会带几个儿子,他的事情还少些。这样一想,你就想通了。” 告别刘老师,林茜后来禁不住想,晓得这些子女咋个想的,老头好不容易遇到个合适的,非要把老头弄回去,没为老头的幸福想,都想到老头的那点退休工资的。刘老师这一次又吹了老头了。 这天下午,周洪健江飞鸿过来约了林茜去看电影,看的是《东游记》,属于闹剧,里面的唐僧是个让人哆嗦得让人无法忍受的人,后来不知怎么又变得说话简洁明快了。回来的路上林茜问周洪健“你妈是不是像唐僧一样哆嗦?” 周洪健回答说:“就是哆嗦得很,你要睡午觉,她硬说现在大冷天哪个还在睡午觉嘛,知识分子我见多了,我们这儿那么多大学毕业的都不睡午觉呢。” “你就说我们老师就要睡午觉。” “我说了,她就说那你们老师就是个懒人,跟她两个说不清楚。” 走进校门以后,周洪健就说:“今天打了球,咋都有点饿了呢。” 此时他和江飞鸿已经在准备上男生楼了。林茜就说:“你在启发我说,想吃东西就去嘛。” “有啥子嘛?“周洪健巴不得她这样说。 林茜说:“只有煮面嘛,还剩了碗饭,江飞鸿可以热了吃。” 周洪健叫道:“为啥就要他吃饭呢?” 林茜说:“他一直就不咋吃面,那就让他在毒药和面之间选择。” 上到楼上,江飞鸿却说干脆煮汤圆,当时水都开了,周洪健说算了,下点面就是了。江飞鸿索性说:“过一道生,还是煮汤圆。” 林茜这才醒悟过来:“你今天的生说,咋不早说。” 江飞鸿点头道:“生才请你们看电影嘛。” 林茜让周洪健去拿四个蛋来,两个人一人吃两个,再加点汤圆。周洪健喜不自禁地说:“我也要吃啊?” 林茜说:“是嘛,庆祝他生嘛。”又转过头对江飞鸿说:“我今天没赚也没赔,周洪健今天还划得着,又吃电影又吃蛋,就象在外面走路,天上掉了金子下来。” 周洪健说:“就是,我们也该遇到点好事嘛。” 江飞鸿这天收到女朋友的信了,他感叹道:“算得之准啊,刚刚今天收到信。” 周洪健伸手:“把信拿来,我给你批两句。” 林茜笑道:“写了一大篇净写的费话。” 江飞鸿点头称是:“有那感觉。” 林茜说:“李应金说他妈给他买了个传呼,不晓得有啥必要。” 江飞鸿说:“一直都没响,以为烂了,就拿到外面去修,人家才晓得他是老土。” 林茜说:“李应金说他毕业后要到广州去,他家在那里有关系。” 周洪健的嘴巴从来不饶人:“是金子哪里都会发光,就看你是不是金子。” 林茜问他说:“你就是金子啊?” 他回答说:“不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只能算是个铜。” 江飞鸿和那个叫小鱼儿的女朋友没有终成眷属,这个女孩后来和一个条件更好的事业单位的人结了婚,但后来结了婚又觉得与老公没话说,又经常在江飞鸿面前诉苦,说她后悔了,和老公在一起没一点情趣。这就是两难,如果和江飞鸿结婚,她觉得江飞鸿是挣不到的样子,和有钱的男人结了婚,又觉得这个男人只知道显示自己有钱。江飞鸿后来没考上律师时就和一个在超市跑业务的女孩结了婚。 第一章 一 这天,林茜正在和江燕萍两个说到明阳正在修的房子垮了的事情,张馆长气冲冲地跑起来,要江燕萍帮他交辞职报告。 林茜不解地问:“张馆长当得好好生生的咋个要辞职呢?” 张馆长脸色铁青,余怒未消:“昨天院工会的指挥着工人往资料室抬健身器材,我把门锁了,跑去找李院长,我说我来给你汇报情况,他把我一推:‘我不听你说。楼上那间俱乐部不是你的,你有啥资格锁?’堂堂的院长给我动手,我说图书馆出了事,哪个负责,他说我负责,房子垮了我去坐班房。我说你负不了责,他就把我往外面推。这个馆长没法当了,我刚才问了钱处长,五十五岁可以离岗,市上组织部长是我同学,我去打听一下。” 林茜劝道:“张馆长冷静一下再说,说不定李院长这两天情绪不好。” 张馆长义愤难消地说:“昨天我把图书馆的书称了一下,一柜子书少说有八百斤,占地不到一个平方,图书馆每平方米的承受力是六百斤,我们的书都大大超出了承受力,李院长还要把健身器材往楼上搬,真的发生了事情哪个也负不了责,就说坐班房吗,也还有个良心问题嘛。” 说罢转身走了。 江燕萍待他走了才小声对林茜说:“他太性急了,自己找锁把楼上的门锁了,张院长说他没得资格锁。” 林茜问:“张书记咋个说?” 江燕萍回答道:“张书记只好调解嘛。张书记是管全面,图书馆本来就是李院长在抓,他如果直接插手,就是越权,就象教务处的事是左院长在管一样。” 江燕萍这个馆长当得还是恼火,她挖空心思都在想如何把这个事情应付过去。她对林茜说:“张馆长喊我把报告交给李院长,我咋好去交嘛,他把关系搞得那么僵,我只好去找院长书记都说一下这个事情,我想还是把这些情况写成个报告,书记院长那里各交一份,万一哪天房子真正垮了,也没有我的责任。” 这时马宗兵走进来,对江燕萍说楼上张馆长在喊江燕萍接电话,江燕萍上去了。这真是别具一格的事,图书馆的电话是安在馆长办公室的,图书馆的人要打电话,都只有到他的办公室去,要接电话也只有到他那里去,他也不嫌麻烦。 马宗兵听林茜说馆长和院长两个冲突起来了,不相信地问:“真的啊?” 林茜说:“我骗你做啥。” 马宗兵就说:“张兴华让当官的丢了威风,当官的咋不烦他呢。高等学校里图书馆都很重要,好多伟人都在图书馆里面任过职,马克思写资本论坐图书馆都坐了二十多年。我们这儿的领导好象根本没把图书馆当回事,我们一个个只不过是守书的,把书守到,不要掉了就是了。以前说给我们两台计算机,结果一台都没给,还说现代化呢,硬件都没有,让我们咋个现代化。” 林茜说:“张兴华不会处关系,弄到你们恼火。” “就是,”马宗兵说,然后又说到前不久房子倒了的事情上:“那些打死在新房子里的工人才惨,有个小伙子手上拿双筷子正在吃饭,就死了,还有个小伙子听说明阳好挣钱,上午从外地才赶来,下午就死了。我给你说,林老师你们那个房子也危险,听说楼房里有钢筋爆裂的声音,楼上的人以为楼下的人整得响,楼下的人以为楼上的人整得响,结果才是房子本身在响。” 林茜是前不久才搬进新房子的,不无担心地说:“我们那房子就是有响声,那不是我们的新房子也要垮啊?” 马宗兵故弄玄虚地说:“垮不垮要等到明年六月看,新房子要经过冷热两个季节,冷时它要收缩,热时又爆开。”看着林茜真的担心了,他就出主意说:“你把购物城的大气球借个放到阳台上,一有情况就吊着汽球下来。” 林茜问:“万一汽球飞起走了呢?” 马宗兵说得更神了:“身上揣根针,它往上头飘,你就锥个小洞,要不然准备把伞都可以往楼下跳,不过要过去那种老式的伞才得行,现在这些伞y得很,你还说我整你。” 刘老师一直比较相信马宗兵,说他的气功硬是可以治病。刘老师的手杆痛,他发了阵功,刘老师的手杆就不痛了,林茜将信将疑,因为林茜有次听他说那次他在bj出差,他的一个朋友病了,病得很严重,医院都不收了,他通过心灵感应晓得了,他的灵魂就回来了,给朋友把病治好了,朋友们都以为他人在明阳,结果他的人是在bj的。还说他的灵魂可以和墙壁合二为一,林茜当时就反问过他:如果你可以和任何东西合二为一,你分房子做啥子呢,他就说林茜抬扛。但林茜是要这样想,精神哪可能脱离肉体而存在嘛。妈自从欣欣得了精神病后,就开始进庙子了,经常去点灯烧香,求菩萨保佑兄弟以及一家人。父亲不信神,林茜也不信神,父亲说过一句话:观音菩萨很忙,她说求人不如求己。很多女人到了老的时候,不是到了教堂就是进了庙子,林茜本身教哲学教了几十年,哪相信转世和宿命。当然佛教本身有些观念比如劝人向善的方面是有进步意义的,但如果都归隐山林,这个社会还如何发展呢? 江燕萍这天回到家中,破天荒地见父母亲都在家了,平时六点过父母亲这时还在菜市场上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今天下雨,没生意,早早就回来了。本来父母亲都有退休工资的,她父亲是供销社退下来的,工资还是不低,为啥又要到菜市场摆个地摊卖菜,本来母亲是闲不住的人,她觉得要找点事做,江燕萍也觉得两个人做着菜生意增加了收入,平时菜也不用买了,直接都是父母卖剩下的菜,拿回来就是了,节省了不少菜钱,这个钱细算起来,还是很大一笔了。这天父母一早回来把饭菜煮好了,江燕萍说不等陈大川了,他随时随地都把单位当家的,这天又听说上面哪个当官的来了,他又要陪着吃饭,自己几个人就早早把饭吃过了。收拾过后,父母到他们那间屋去,两个人把一天的账记下来。看着自己的妈一张一张五角一块地数,江燕萍凑过去问:“今天又挣了好多了嘛?”妈数好了,把一迭票子用橡皮筋扎好,笑着对女儿说:“还是有三十块了。今天下下雨的嘛,如果不是下雨的话,还要挣得多点。” 江燕萍心里算一下,下雨都挣了三十块,如果不下雨呢,起码也有个五十块钱,再算一下,打点折扣,四十块钱是有的。心里就活动起来,就在外面去走了一圈,又转过来问妈:“妈,你和老汉挣那么多钱,不要放丢了,找不到了。”她说这话,是因为前阵听妈说有个菜市上的老姆口挪肚攒存下来的钱遭人骗了,哭得不得了。这个老姆在菜市场收拾了回家路上,遇到几个人合起伙骗她,有个人问她:晓不晓得哪里有个老中医,她说不晓得,后来人家就说看她这个样子就是要出事的,出啥事,说家里亲人要出事,她当时听到亲人要出事,立刻就乱了阵脚,人家就喊她把钱一下取出来,他们给她作法。她从银行把近一万块钱一下取出来,那人用报纸包了,让她拿回去用盖子盖住,那时已经调了包了。她照着做了,后来女儿知道她取钱下午才跑过来,她还把包着钱的报纸盖住的,嘴里还不住地说:“他们喊我盖到的。”女子打开一下,报纸包着的都是纸。她取了钱出来还准备揣几百块钱起来,骗子对她说:“你心不诚的话,办丧事都不够。”她又把几百块钱一下交给骗子。这个事情对这个老姆的打击是巨大的,因为这几乎是她一辈子的积蓄,当时就哭天抹泪,气得什么似的,后来急火攻心,中了风了,躺在床上路也走不动了,这个事情一出,江燕萍当然觉得有必要提醒自己的妈,对妈说:“妈,你还是把钱交给我帮你保管嘛,免得你的钱遭骗了。”哪知她妈这样回答说:“你妈哪得遭骗了,我每个月挣的钱,凑到整数了,就要给你姐寄些去。” 当时江燕萍听了心里就动了气,问道:“你的钱都是给姐姐的啊,你咋没想到给我拿点呢,你还长期住在我这里的啊。一个月下来水电气要不要钱,吃饭要不要钱,一下你们不好了,吃药也是我在买,你从来没想到问下我缺不缺钱呢,硬是啥子好处都想到姐姐的,你就是偏心。” 当妈的一听女儿这样说,知道她是真正不高兴了,就对她说:“你莫要着急,你们陈大川是政府当官的,挣大钱的,你们老汉的几万钱借给他,他买的股票赚了好多啊,你喊你老汉说,是不是?” 一边就把老汉喊出来对他说:“你说你是不是借了好几万给陈大川买股票,要不是这些钱拿给陈大川当本钱,他发得到财吗才怪了。” 老汉听明白了,知道小女儿不高兴了,也就不多说。本来老婆子偏心大女儿,但他觉得自己两个老的对这个小女婿也不薄。江燕萍说了一通:“你只把陈大川盯到的,他硬是老实得很,我们娘屋头的人都好欺负他,就因为这个女婿是农村的。你那个大女婿向勇未必挣不到钱吗,他是大学里头的教授,他那个大学比起我们教育学院好了不晓得好多倍,他还是搞研究,经常有发明的,一个专利就是上百万,姐姐那次不是说过,向勇给卷烟厂搞了个发明把烟嘴上的味道消除了,那次一下就赚了百多万,你还净护着他,有你这样当妈的吗?” 当妈的一听女儿数落,停了一下说道:“你不要那样子去说,你姐夫的钱也不是都拿给你姐用的,你姐长得好,她们几个说的是那里的七仙女,几个仙女经常要耍,开销大,我是就要帮她一下嘛。你再咋个,单位也好,你姐是没得单位的人,不一样。” 这个江燕清是把工作丢到到大学去当的全职太太,男人能挣钱,但男人把钱也是看得比命都重的人。江燕萍想起在自己家里,姐夫向勇打牌输了五块钱,他都非要换付牌赢回来的事。况且姐姐比自己长得好,妈是长期都向着姐姐的,不过,想转来,妈说得也有几分道理,自己家现在家账万贯,有老公的功劳,但如果没有当初自己娘家老汉借的那几万块钱,恐怕也发不到现在这么多资产。 江燕萍喝杯水,把该吃的药服下,然后上床睡觉。现在女子已经中学了,学习上用不着她操心,两口子培养女儿的目标就是一定要到美国留学,留学的费用自己家里不用愁,不象有的人家,留个学都要把一个家搞得家徒四壁,自己家里有的是钱,想到这里,江燕萍心情好了些。男人仍然没有回来。江燕萍恍惚中来到了草木茂盛的公园,什么花都在开放,让她目不暇接,最先映入眼中的自然是桃花了,红艳艳的桃花开得正茂盛,江燕萍禁不住停下脚步欣赏,真的是,桃花正当时,崔护不是有首诗: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所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江燕萍不知怎么竟想起了这首诗来。她就想自己怎么把这首诗清晰地背出来了呢?大学毕业好多年,往日的诗词都忘了,是不是林茜经常在自己面前提过,自己就有印象了。心里想想还是能背唐诗好,不知怎么又看上梨花,雪白的一树梨花,自己身上也穿着白色裙子,鞋子也是白色的,想想又觉得不吉利了,全部都是白色,那不是办丧事才要一色的白。赶忙往前走,这次见到的是各色菊花,江燕萍脑中出现了一句:自是花中第一流。又觉得这个菊花如何能算得第一流呢,又想起写菊花的一首诗:飒飒秋风满园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这是黄巢写的,很有些气势呢,黄巢还有一首,那是他考试失利后写的,江燕萍有些印像好象有一句是什么满城尽带黄金甲。觉得这个菊花虽是文人们把它写得多高洁一般,但毕竟菊花是送给已经逝去的人的花,在她心里还是觉得这个花不利,最后看到了牡丹花,江燕萍这下高兴了几分,这个牡丹都称作富贵花,自己与牡丹是可以比一比的,就站在牡丹花前,自己想象照下来该是人比花还美,但怎么又想起武则天当皇帝时,命令百花都开,百花都开了,唯有牡丹仙子不听招呼,认为没到自己开放的时令,拒绝开放,武则天一发怒,就把牡丹从长安贬到洛阳。这被贬的花与自己比,岂不让自己有失身份啊。正想着,突然一声响,把江燕萍从梦中惊醒过来,原来是陈大川耍到这时候夜半三更的回来了,刚才那声响,是他开门的声音。本来正做着与百花比美的梦,一下被打扰了好梦,江燕萍一下,怒从心头起,张口骂道:“你给我俩个硬是八字就不合呢,你早不回来晚不回来,我正在做梦梦着那么多的花你就跑起回来了,一下把我那些花都搅得没见了,你自己说,该咋个罚?” 陈大川本来在外面耍得兴致勃勃地,虽然众人都散了,他还沉迷在兴奋中,一开门进来就被她一顿数落,心头也火起,回骂道:“你这个婆娘硬是烦呢,咋不学到点人家屋里的女人温柔点呢,你一天见到我都把个脸黑起,硬是我们还不优秀吗咋个,老子再咋个说在单位上社会上人见了我都要让我三分,你非要把我踩在地下呢。你说你今天要做啥子嘛?” 江燕萍见男人毛了,也不相让:“你在单位上当得有好大个官吗咋个,不过就是个处长嘛,我见过的官都要比你大呢,我们张书记,一个地师级干部,只要周末就陪到夫人买衣服哩。再说我们李院长嘛,在我们学校管到全校教师的教学考核,我们学校好多人,一百几十个,你当个处长,总共连你才五个人,你好不得了吗,我们李院长还不是怕老婆得很哩,他一个领导,本来奖金工资都高,他还要跑到林茜他们那个政史系去上课,听到说好多老师都喊黄了,(遭不住的意思)说李院长跟我们老师两个抢到上课,” 听到这里,陈大川象是忘了两个人还正处于战争状态,禁不住问道:“他当个院长还上那么多课做啥呢?” 江燕萍就趁机数落他说:“你还以为你脑壳聪明得很,这个问题都不晓得,李院长老婆家里穷得很,兄弟多,只这个姐读书出来了的,家又在乡里,经常都要李院长接济,李院长还不是只有拚命挣钱,才在老婆面前说得起话。前一阵不是把自己整得成脑溢血了,还不是因为他一早就有高血压,这段时间他又换到一套好房子,本来他在外面住,这次学院里头有些空出来的房子,一个个打分,他就分到他很中意的一套三室一厅,他一下高兴过头了,脑溢血,还好抢救得及时,只是走路有点瘸,他还没退休就遭了,这阵天天在图书馆下面的操场上走路锻炼,再大的太阳都要出来走,现在他晓得健康的重要了。” 说到这里,陈大川说:“他那硬是自己想不通,管那么多做啥子,把自己一家人管好就对了,找到个穷老丈人,把自己都整得脱不到手,天天净找你要钱,硬是开银行吗咋个。” 江燕萍就说:“你看,你找到我们屋里是不是你前世修来的福嘛,我们老汉把攒了一辈子的钱都借给你炒股用了,没有我们老汉的钱你陈大川发得起财吗,你还不是一样给李院长一样忙不赢的去多挣几个钱哩。你还像现在这样,高档小车买起,还买了好多房在那儿,你有这么风光啊。” 陈大川一听到她扯旧账,就不想争了,这个老婆长得也好,单位也好,就是长着一张利嘴,经常把自己数落得一分钱都不值一样。他以为自己不开腔了,江燕萍就可以闭嘴了,哪晓得她仍是还有话说:“我给你说哈,你经常多晚才回来,今天又回来得很多晚,我给你定个规矩,只要你超过十二点回来,你一晚上就给我拿五十块钱罚款,反正你有钱,你一个月天天晚上超时回来,你就按天数算给我交一千五百块钱罚款。今天的五十拿来。” 陈大川瞪大了眼,还没说话出来,江燕萍已经伸出手准备收钱了:“拿来,今天就兑现。” 陈大川本还想反抗,后来想想反正说不过女人的,拿点钱买平安,就掏出五十块钱交到女人手上,然后说:“你兴的规矩哈,五十块钱我就可以晚些回来。” 第三章 三 张志明和赵文跃约了几个人喝酒。这天,冯小露到外面应酬去了,里面有张志明的两个熟人,也有赵文跃另外约的人来,有些人本是不相识的,因为都喜欢在外面耍,经常有饭局,这个熟人圈子就越来越大。 这天是张志明做东,他先来了个开场白,杯子举起老高,对女士说:“这杯酒无论如何几位女士得喝了。” 交通局的李女士说:“你喝了我们才喝。” 说着把自己的杯子递给他,他笑嘻了接过来说:“我喝了你们再喝就等于是嘴巴挨嘴巴啊。” 女士中有的说:“哎,今天硬是猫不在,老鼠翻天了吗!” 旁边刘女士说:“啥子意思呢,哪个是猫,哪个是鼠呢?” 肖辉反应过来,接了一句:“你硬是读书读得脑壳发木了吗,今天这个小露没在这儿,所以张志明可以张起嘴想说啥就说啥,如果小露在这儿,情况就不一样了,他还敢给女士乱说一气啊,他这个老鼠,今天硬是要充个老大呢,张志明,你娃今天不要太猖狂了,好久我把你今天的不轨言行说给她听了,你还敢这么猖狂吗?” 张志明笑呵呵地说:“你说你的,看她得不得信嘛,况且我谅你肖辉不会去告我的状,就算你真正告了我,我还反而说你编造谎言来破坏我和她的关系,你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两面不是人了。” 赵文跃等几人听到两个人斗嘴,也来凑趣,赵文跃说:“肖辉你要给张志明两个斗嘴,看你们两个哪个说得赢,张志明哲学系出来的,哪个辩论得过他嘛,再咋个说,张志明在党校教逻辑学又教了那么多年,你们两个继续,我们在旁边观战就是了。” 张志明就说:“这个婚姻啊,难说得很,你在外面看到哪个好得很,你走到一起去了,问题就出来了,你两个没在婚姻里面,只是两个人闲耍一下,没得啥子矛盾,但是走到一个家庭里了,距离近了,就会有很多摩擦,哪还有原来的感觉啊。” 肖辉嘴快,立刻回敬道:“啊,你离了个胖的,找了个瘦的,又在打啥子主意了吗?不要紧在那儿搞些再结再离的游戏出来。” 刘女士这时说话了,这是个文静中又有灵性的女士,这天穿着一件紫色大衣,化了妆,显出几分风韵,她对婚姻也有她的看法:“婚姻里面是讲究责任,中国人的婚姻是两个家族的关系,中国人本来讲究人情世故,你与他结了婚,他家里有什么事,亲戚有什么事,都觉得理所当然地找你帮忙,与美国人不一样,美国人不怎么讲究亲戚关系,他与你结婚,并不意味着你的亲友有什么问题他都要帮着管。各有千秋,美国人强调个人独立,中国人基本上都生活在人情网中,有好些贪官犯罪,捞了很多钱,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逃脱不了人情关系,有的是自己当了官,老家的人让他帮忙,他帮忙就可能帮出了问题,把自己也搞了进去,前阵不是听说,某市一个学者型的市长遭了,这个市长一走到那个市去,马上动手砍树,把当地长得多好的树子都砍了,” 说到这儿,李女士问道:“他把树砍了做啥子呢?” 旁边赵文跃抢着回答说:“他要捞钱,就要在市政建设上做文章,一棵树动辄几千上万,他砍了又栽,一进一出,就可以收受回扣。” 刘女士接着说:“就是,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情,问题是这个人硬是财迷心窍,刚刚上任就这样搞,他把他老家的亲戚都弄来参与这个城建,得了很多钱,然后又在某宾馆长期开了间房,不是搞女人,是与几个商人在里面打麻将,每周都去打,他被纪律盯上,就是因为他在宾馆开的房,经常看到他去,最后一调查,原来在里面打大牌,他打一场麻将好多钱,你们以为象我们打几块钱十块钱一炮的,他一场打下来,就赢几十万,你们象张志明打五十的吗,一场下来就几千块钱不得了了嘛,这样子搞还不遭啊,没好久,他就遭抓了,听说判了无期徒刑。” 张志明说:“好多人都是见了钱就想捞,包公头这些忙不赢地送钱,送了钱,还不是想多捞些回来啊,哪会与你这个人有感情嘛,都是利益捆绑。” 李女士说:“这些人想不通呢,那些非法所得的钱,你哪敢要嘛,查出来就要进去,一辈子的清白也没得了。” 肖辉说的是:“管人家的,人家还是风光过嘛。” 说到这里,张志明说:“我们就不要讨论这些问题了,我们还是要唱歌的唱歌,要打牌的打牌。” 然后一伙人到娱乐场所,赵文跃几个人打牌,张志明这晚上来了兴致,与两个女士唱歌。 李女士第一个唱,她唱了一首邓丽君的原唱:我只在乎你,这首歌是这样唱的: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遇到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义。 一曲唱罢,大家都说好,张志明就上去唱,他唱的是闯码头,这首歌很粗犷:我们俩去闯码头啊,马上就说要分手,恼人的汽笛 淹没了哀愁止不住眼泪流,不是哥哥不爱你,因为我是农村的,一年的收入只能养活自己,哪里还能顾得上你。最后唱的是以后到了城里,开着大奔来接你,到那个时候把你搂在怀里,再叫一声亲爱的。 刘女士唱了一首一剪梅,这是情歌里的经典:“真情象草原广阔,,层层风雨不能阻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万丈阳光照耀你我。” 唱到这里,有人喝彩:“这个歌唱得声情并,真正是情歌中的情歌。没想到刘女士还有这么好的乐感。” 刘女士一边说谢谢,一边接着唱下面的:“雪花飘飘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一剪寒梅傲立雪中,只为伊人飘香,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常留心间。” 这首歌江育恒唱过,费玉清也唱过,各有各的不同,刘女士唱了下来,赢得一片掌声。她自己还沉浸在歌声中,音乐的魅力就在于能够让人回味无穷。 下面就是李女士点的那首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谈的谈,说的说,小城故事真不错,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小城来作客。 这首歌是庄奴专门跟邓丽君写的,还有那首又见炊烟: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夕阳有诗情,黄昏有画意,读情画意虽然美丽,我心中只有你。 李女士唱了两首邓丽君的歌,张志明就说:“嗬唷,没想到李女士硬是把邓丽君的格调保留下来了,我们就称你为小邓丽君。”大家一致说道:“李女士真的象是邓丽君的再现。” 八十年代,若要听邓丽君的歌,需要偷偷摸摸地听,她的歌软绵绵的,总以为要让人丧失斗志。后来李谷一唱乡恋,也经过了许多曲折,在春晚上,数不清的观众写信给晚会栏目组,要求李谷一唱乡恋,通过层层上报,终于通过了。乡恋也是唱得人心醉:你的声音,你的歌声,永远留在我的心中,昨天虽已消失,却难得与你相逢,只有风儿送去我的深情。我的情爱,我的美梦,永远印在我的怀中,明天就要来临,却难得与你相逢,怎能忘记你的一片深情。 人们经过运动中只讲斗争的时代,过度到改革开放的时代,当然会有抒发感情的歌流行开来。于是好多人都想当歌星,当不了歌星的,到卡拉ok厅唱一阵,也算圆了歌星梦了,只是又有人说:卡拉ok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有些人唱得不一般的难听,还要唱个不停,把别人的耳朵折磨得受不了。 但不管怎么说,人们的业余生活中,音乐是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前不久,看到西部某个县长,让省交响乐团给他伴奏,他在台上拉二胡,如今网络通信快得很,他拉二胡的视频一下在网上爆红,人们听了后纷纷议论说:某省交响乐团被权力强奸了。省交响乐团出面回应说:我们没有被强奸。应该说乐团是为了钱,也可能还有说不出的苦衷。 这天最后是张志明上台唱了个草蜢唱的失恋阵线盟:他总是只留下电话号码,从不肯让我送他回家,听说你也曾经爱上过他,也一样无法自拔,你说你从不会假装潇洒,让我快放弃他,把过去当作一种升华,当你我不小心又想起他,就在记忆里划一个叉。 歌唱完,已经一点过了,然后一伙人出来,赵文跃几个人对唱歌没兴趣,几个人在旁边喝啤酒,一晚上每个人都喝了几十瓶酒。张志明没喝多少酒,就把几个喝得有些醉的人送回家。赵文跃本是开车来的,这天多喝了些,车就放在酒店停车场了。后来他出事后,林茜想起张志明一早警告过林茜说的话:你不要坐赵文跃的车,人家都说他开的车是碰碰车。因为他经常喝得东倒西歪的还开车。当时林茜就说:你把我说得那么瓜,我坐他的车做啥子,我一般是坐公共汽车,实在搞不赢了我去打的,再怎么说有保险嘛,私人的车万一出了问题,颠转不好办,你喊人家赔钱吗,人家都是顺带着帮你的。林茜是个认死理的人,后来到工程学院上班后,离家有十几里路,经常都有人让她搭便车,林茜一般都拒绝了,好些人当着她的面就说她清高,有车不搭,非要去坐公交,林茜觉得不要随时随地都想着占便宜,自己本来就是个当家作主的人,随你怎么说,世界上总要有坚持原则的人,见到便宜就想占,本来就不是林茜的风格。林茜的妈就是个很有骨气的人,在六几年,她就非要让林茜跟了她的姓,说到张涵的抚养问题时,妈对林茜说过,就是张志明不供你一个人也供得了。林茜觉得自己应该继承了妈的这种刚强的性格,说到底,儿子是自己的,就是没有父亲你一个人还是要供他,所以她从来都没为抚养费和张志明有过争执,不象有些人离了,为一点钱搞得不可开交。不过,摸着良心说,张志明一家人对张涵都是很好的,钱上面跟林茜也没计较过。 这晚上,张志明把赵文跃送进林茜他们住的学院宿舍,(赵文跃和林茜都住在同一幢楼,赵文跃在另一个单元。)张志明看着赵文跃下了车,问他:“要不要我把你送上楼?”赵文跃住在二楼。赵文跃回答得很清楚:“用不着,我喝那点酒算啥子啊,今天白酒我只喝了半斤,我当真要喝,白酒可以喝个八两没问题。”张志明又问了句:“你还喝了啤酒的嘛,硬是没得啥啊?”他回答道:“没得问题,你快开起车走你的,就几步路我都走不上去了么?”见他说话很清楚,走路也还没有东倒西歪得厉害,张志明没下车,开车离开了。 赵文跃就自己往自家屋里走,本来路不长,只几十米,他也走过去了,楼也不高,就住在二楼,他自信满满地把钥匙都掏出来了,这天他夫人林珍在单位值班,没在家,哪知他刚刚要上到二楼时,最后一级台阶踩滑了,人一下往下倒,本来酒喝得还是不少,根本控制不住身体,哪曾想到倒下来时,脖子刚好磕在了二楼最高一级台阶上,人一下就动不了了。人不能动,喊也喊不出声,心里却还是明白的,手机在包里头,但他连掏手机都掏不了,心里想着这晚上咋个过啊。人趴在楼梯上,真的才叫度日如年,应该是度秒如年,因为他知道那时都是一点过了,多数人都在家里不再出来了,老婆也不在家,如果在家呢,晓得他没回来,还可以给他打电话,电话打不通就会找下他,现在老婆完全不知道他没着家这个事情,今晚上未必就交代了?好在他没躺好久,还有个回来得更晚的四楼上的人回来了,看到他趴在那儿,知道出问题了,赶紧敲开了三楼肖辉家的门,四楼这个人是外面的人在这儿买的房子,知道肖辉家是与老赵一个单位的,肖辉老公周老师忙着把门卫找来帮忙,忙打了120送到市医院去了。肖辉后来讲起来这一经历时对林茜说,赵文跃当时在救护车上还说了句:今天这个酒喝大了。 马上通知家属,家属连夜打的赶了来。医院先是打ct,又检查赫磁共振,各种检查下来,结果是颈椎骨折了。 第四章 四 林茜知道赵文跃出事都过了两天了。门卫对林茜说起赵老师摔在楼梯上了,到医院抢救去了。林茜忙着到医院去看望他,本来关系不错,张涵小时候,老赵夫人打了两件毛衣送来,出了事,再怎么都该看一下。林茜包了个四百块钱的红包去了。走到市医院老赵住的外科楼,到了楼上,却见张志明正在走廊上打电话,通知一些同学。见到林茜,张志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那天就是我请他们喝的酒。”林茜没说话,这些人都喜欢一群一群地喝,自己就不是个随大流的人,本身那些成天混迹在酒店的人,林茜不说什么,先就觉得对身体不利,一般不会去应酬,实在需要请客时,林茜都不会喝酒,她的圈子都是在一起谈天说地的人,而不是在酒店喝得一醉方休的人,所以林茜觉得自己带儿子的好处最大好处就在于,自己养成了在家中做饭的习惯,本来勤快,喜欢自己动手做事,清洁请了人打扫,但饭却是林茜自己做。有次上课太忙了,中午带着张涵在馆子里头吃了,下午还有课,就对张涵说我们晚上又在馆子里头吃啊。哪知儿子当即说道:不在馆子吃,你自己煮。儿子智力不高都喜欢在自己家里吃,许多男人觉得如果哪天没饭局,就很没得出息一样,喝酒的时候喝得脸红脖子粗,哪还有风雅可言。但是这些只能在心里想,进去见到老赵,老赵是坐在床上的,精神还不错,老赵的夫人林小珍忙着打招呼:“赵文跃,林茜来看你来了。”赵文跃应着:“林茜来了啊,不好意思,麻烦你们了。” 林茜笑着一边从包里拿个红包出来,一边对老赵说:“就是我听到门卫说你摔伤了,来看下嘛。有没得危险?” 一边把红包递给小林。小林谢着收下了,回答说:“就是差一颗米就恢复不了了,还好,发现得早,跟着就送到医院头来了,我在单位上班,哪晓得他那么晚还在外头没回来嘛,幸好还被人发现了,要不然,根本不敢想。” 林茜心里想你刚从臭名昭着的酒精中醒过来,没摔成高位截瘫就烧高香了,但愿能从这次事故中吸取教训。嘴上却只有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你运气好,还没得大问题,脖子这个地方好重要嘛,再严重点后果不堪设想。” 前几年老赵和张志明的同学张士学就股骨头坏死了,那时张士学五十岁都还没有,林茜上了点岁数逐渐形成爱看健康节目的习惯,知道股骨头坏死除了激素、外伤,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喝酒过量造成的。据统计,每周喝五天酒,每天都喝二两的人得这个病的机率是不喝酒的人的25倍。林茜心里就想自己不会得这个病,父亲滴酒不沾,林茜家三个女儿都是滴酒不沾,只有兄弟经常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对老赵说:“二天多锻炼,少去喝酒了,喝酒又花钱,又对身体没得好处,喝啥子嘛。我听到小文说过,她的病人中有两口子都得了股骨头坏死了,才四十多点,那个男的做生意有钱得很,他给小文说他每天不在外头花两百块钱,不得回家。两口子成天在馆子头吃,都得了这个病,把房子都卖了一套医病了。小文给我说那两口子可能是潲水油吃多了,消受不了才遭了。” 老赵笑着回答说:“就是,我好了后天天都要去锻炼了。” 小林对林茜说:“他得这个病把人整得没法,他颈项痛得很,根本不能睡下去,睡下去就象要杀他一样,” 听到这里,林茜就问:“那他不是一晚上都不能睡啊?只有坐着啊?” 小林说:“那不是,坐久了屁股又痛得很,我们晚上两个人把他架起来在走廊上来回走,走累了他又坐在床上眯一下,晓得还要好久他才睡得下去啊,把我们经佑他的人都弄来睡不成觉。” 旁边的人都不好说,你还喝不喝了。小林又说:“老赵这个人啊,我都在说如果弄一桌麻将在这病房里头来,他肯定就忘了病的事情了。” 林茜也笑道:“就是,喊他们一帮同学经常来几个人在这儿病房里头还陪他打麻将,病就好得快。干脆这个医院里头也开成麻将馆,一边赚了治病的钱,一边还收了麻将钱,真是一举两得。病人也自得其乐。” 说到这里,张志明从走廊上进来了,一脸严肃地对赵文跃说:“何长国出了事情你晓不晓得?” 一说这话,他又想起:“你这几天都在医院里头,哪晓得呢,你只是摔了一下,没得大的问题,何长国恼火了,他被双规了,就前天他老婆子打电话把这些同学找到,喊这些同学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捞他。” 老赵还没开腔,林茜在旁边说:“何长国犯了啥子事啊?” 这个何长国是一个师校的校长,帮林茜卖过编写的教材,与张志明很熟,林茜没离时也见过几次,感觉这是个很实在的人,是不是搞错了。 林茜就问张志明:“他是不是贪污受贿了嘛?没得问题人家咋会把他抓起来嘛?” 张志明忙着说:“我们这些高中同学都觉得他不是贪钱的人,但听他老婆说,应该是搞错了,要不然就是被人家污告了。纪委就把他双规了。这个小尤(何长国老婆)请我们这些同学无论如何凑五十万,打到纪律廉政帐户上,就可以把何长国保出来。大家就在商量凑钱的事哩。” 听到这里,林茜心直口快地说了句:“这种事情你们最好不要参与,事情本身没搞清楚,贸然把钱打到帐上去了,不是就承认何长国有问题了啊。如果没问题自然关一阵也会放,如果有问题拿几十万也无济于事。” 张志明不置可否,说了句:“再咋个说同学一场,原来关系也很好,我们都相信他不得做贪赃枉法的事,张士学都说他可以借五万出来。我呢经济一直都比较紧,他们也没有喊我出。” 赵文跃苦笑着说:“我这儿现在这样子住在医院,也拿不出钱来,我这里可能还要好久才上得了班,不上班每个月的奖金都拿不到了。” 这个事情当然比较麻烦,如今出事的人不少,有些平常觉得风光无限的人,开高档车,住高档房,进出酒店都要喝高档酒,后来没几年说是进去了。原来贾丽新在教育学院风光了几年,进去了,当然有人说她弄了几百万,进去坐几年班房都值得,林茜认为有些古训仍是有生命力的。不犯公论,这是菜根潭里面的一句名言,什么是公论?就是法律不能违背,道德,人们传统习俗中的公序良俗不能违背,一违背就会遗臭万年。不能为了钱,把自己的名声不要了,管人家咋个说,有钱就是大爷,坐几年监狱出来挣了钱,这钱挣得也没得意思。一旦判刑,公职党籍都要先开除了,再判刑。林茜家里妈把声誉看得很重,她经常说我们家里头的人没得哪个会干违法乱纪的事情,你多弄了些钱,听到警车响,连觉都睡不好,弄那些钱来做啥子呢? 这个事情没法解决,张志明又说他大姐夫也住在这里的,林茜问原因,他说:“代哥在洗澡间摔了一跤,摔得骨折了,住在这里几天了。” 听到这事,林茜就说;“你带我去看一下。” 本来原来是亲戚,代哥和大姐对张涵都比较好,现在林茜不是这个家里的一员了,但是情义还是要讲的。张志明就带林茜去代哥的房间,代哥是躺在病床上的,大姐在里面照料,见到林茜进来,觉得意外,林茜打过招呼,就说赵文跃在这儿住院,听说代哥也在住院,过来看下。大姐忙着让林茜坐,又拿水果出来让林茜吃,林茜忙推辞道:“不吃,不是给你客气,我吃了东西就要漱口,所以一般我在外面不随便吃东西。”林茜看到健康节目上说口腔不好会引起很多疾病,没有清洁的口腔想有好的身体不容易,林茜原来每次让儿子吃了东西漱口,儿子都会找借口说:“婆婆都不漱口。”林茜对他说:“婆婆牙齿都没得了,当然不漱口了,你如果不漱口,牙齿痛得很。”儿子又说:“他自己会脱。”他的意思是牙齿自己会掉了,林茜又气又好笑地说:“他自己掉了,都要婆婆那么大年龄了,你痛都痛得不得了了,机器在你嘴巴里头乌乌地钻,吓人得很。”吓了张涵好多回,他也养成不在外面吃东西的习惯了。 还好这天多揣了几百块钱,代哥搞得这么恼火了,林茜又送了四百块钱。姐姐谢过,说起代哥摔倒的事:“晓得那天该当他出事,他在洗澡间里,衣服都穿起了,听到外头人有在喊他搞快点,去打牌去了,他忙了一下,脚踩滑了,倒在地上,肋巴骨就断了两根。跟到就动不了了,好在我还在屋里头,听到他摔倒了,忙到想把他扶起来,结果他说腰杆痛得很,起不来,我才赶忙请人打了120把他拉到医院来了。” 代哥笑笑说:“晓得这人上了点岁数,就经不起摔了。原来我们在部队上,摸爬滚打,上山下河,啥子都得行,硬是年龄不饶人了。” 林茜在旁边说:“你这个地方比起赵文跃还好些,他才有点危险,把颈项整到了,他夫人说差一点,再摔凶一点,就瘫痪了,颈椎出了问题,搞不好就手脚都不能动了,那好麻烦嘛。” 林茜问起军军的工作问题,代哥说:“这个娃当初就是不听哩,他高中的时候硬是说自己是操社会的,他们那个班主任也有点扯怪,军军说是班主任说的他不是读书的料,他是该当操社会的料,考得起大学的,他硬是不去考,那时候不是我都说请林茜帮到去说下他呢,军军还是比较听你的话,老四又非跟你俩个离了。”这时张志明又到走廊上去接电话去了,代哥压低声音对林茜说:“我跟你说,我在老四面前说过的,我说你跟林茜两个大学又是同学,人家单位也好,父母亲都是有工作的,你闹到非要离了,你找到现在这个小露,以为找到好的了么,人家林茜啥子都拿得起,单位好,家务事都要做,我们这些农村的亲戚到你们那儿来,林茜从来都没给哪个做过脸色,这个老四不晓得咋个想的,这个女的啥子都不做,一天就是打扮,天天在外头耍到不归屋,她那个娃娃还带到老四屋里让老妈经佑到在,我们军军之所以不想考大学,就是你这个当舅舅的没把榜样做好,正儿八经大学出来,一下又找一个完全不贤惠的人,我这样子说,老四还不安逸我。” 林茜想想说:“张志明觉得给她俩个好耍,跟我俩个耍不到一起,本来我也不喜欢天天跑到外头去闲耍,他们俩个耍得到一路,喊我净去打麻将,净去喝酒,我觉得是浪费时间。有次我给张志明打电话,不是冯小露接到,她在电话上说,她过的生活是我想都不敢想的,她天天都在外头吃饭,从来不得回家吃饭,我当时都不晓得咋个说她了,后来回过神来,我朋友说你该当时给她骂转去的,你就说你以为天天在外头吃面还好得很啊,你天天吃些潲水油还不把股骨头都要吃坏了,把脑血管吃来堵起,那时候再想把这些吃进去的吐出来,就吐不出来了。我说当时我都遭骂蒙了,根本不晓得咋个反击了。” 大姐说:“这个女的在家头就是一个女,家头妈老汉惯实得很,本来就啥都做不来,有次妈没在那儿,就他两个人,老四喊他下面,结果她水没烧,冷水就把面下下去了,那面煮成一锅浆糊,只有倒了,两个人又跑到街上去吃。” 林茜说:“她经常都买新衣服,说是每个月都要很买几件。” 大姐说:“就是,爱买衣服得很,没好久又给我妹妹拿些回来,问题是她买的衣服在乡里哪穿得出去嘛,她买的都是穿一襟掉一片的,一点都不实用,哪个得穿嘛。” 说一阵闲话,林茜告辞出来。 心想人一天天就会老下去,唯有精神产品才会永远流传下去。文学是什么,就是把青春留住。自己写诗还是能写些,但是只写诗显然面太窄了,也就是诗太小众化了,唯一写一部人物众多的长篇小说,才是大众化的,影响面也才会广。比如三国志,就没有三国演义的影响力大,三顾茅庐,草船借剑,七擒孟获,挥泪斩马稷。有一副对联:有志者事究成破斧沉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就是写聊斋的蒲松龄写的。只不过那些鬼怪故事林茜不感兴趣,看到吓人。 第五章 五 出来后听到外面店里正在放刘若英的那首后来:正唱到:你将会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许多年来有没有人让你不寂寞,后来我总算懂得如何去爱,可是你却早已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爱一旦错过就不再。 还有那首罗大佑写三毛的追梦人,林茜也很喜欢唱:让青春吹动了你的的长发,让它牵线你的梦,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红红心中蓝蓝的天是个生命的开始,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留下永远的记忆,飞去飞来满天的飞絮是幻想你的笑脸,前尘后世红尘中谁在声音里徘徊,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听着这首歌林茜就觉得很优美,听说是专门写三毛的,当然更多了一些关注。罗大佑这个人本来学医科学了七年,已经当了二年医生了,却非要改行当流行歌手,家里人都很愤怒,因为罗家是医生世家。不过后来罗大佑在流行乐坛的声名鹊起,经久不衰的影响力终于抚平了家人的作口。 东方之珠是出自他的手,童年,九零弯曲,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都让罗大佑在乐坛上能够成为长青树。还有那首光阴的故事:光阴他带走春天的故事改变了两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改而流泪的青春。开始定道:春天的花开,秋天的风,以及冬天的落阳, 唱这首歌,林茜觉得写出了青春与沧桑。发黄的照片与书签无一不见证着一个人的历程。 还有那首:你是我心底的烙印:你是我心底深刻烙印,你是我眼中唯一的身影,你是我梦里重复的故事,你是我耳边辗转的叮咛,你是我梦魂深处,永远不停不停地思念,你是我今生今世,永远不悔不悔的痴情。张涵把这首歌听了许多遍,听到音乐,就叫出来:这个歌是烙印。这是钟镇涛和夫人章容舫唱的,当时唱得深情款款,但在台下这两人却搞得反目成仇。就是离了婚,男人也破产了。因为女人爱慕虚荣,全是高档消费,又要充任商界大佬,炒股票炒得不好收场。钏镇涛后来重新找了一个顾家的女人,又开始重新创业。 张雨生也是让林茜很喜欢的歌手,他唱的歌一出来马上走红,那首大海:茫然走在海边,看那潮来潮去,徒劳无功想把每朵浪花记清,想要说声爱你,却被吹散在风里,猛然回头你在哪里。如果大海能够唤回曾经的爱,就让我用一生等待,如果深情往事你已不再留恋,就让他随风飘远,最后唱的是我的爱请全部带走。最后这句歌=词请全部带走真象是一语成谶,张雨生只活了三十一岁就死了,晚上他疯狂飙车,车撞到绿化带,到医院抢救了二十多天后,死亡。林茜不象江燕萍觉得自己有个汽车就是身份高的象征,本来林茜没有好多钱,还有就是有些清高,觉得我何必要去做个司机呢,别人能做的事林茜觉得自己就不屑去做,赵文跃这道出了事后,半年多才恢复,但一只手的功能已经受损,不可能完全恢复了,颈椎出问题,影响了手的功能,他车都不能开了,能够走路过后,他把车卖了,天天走路锻炼身体,林茜看他锻炼了很久,肚子仍是很大,问过他,你咋个肚子还那么大呢,他说我管不住嘴。老赵与很多男人一样,都沉浸在酒里,不能自拔。下午喝一顿,晚上还要喝夜啤酒。老赵老婆说起过,他血压都有些高了,还自己安慰自己说,那是医院搞错了。还是天天喝。林茜看到这些人如此而已,心想自己这个儿子习惯还好些,不抽烟不喝酒,跟着自己天天锻炼。诸葛亮有句话说的是男人三大宝:丑妻薄田,傻儿子。自己没有丑妻,但是后面两大宝是有了,有不丰厚但一般的消费还是够了的工资,还有个傻儿子,没有说成天要买这样要买那样。儿子开头每周来一次,就说要买饮料,林茜想反正每周买一次,也不算过分,就每周买一回,但后来知道那些什么可乐什么雪碧里面主要是糖水,就不买了。儿子也不会闹,再后来听到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天天喝几瓶饮料,喝出大麻烦了,才觉得当母亲的不能由着儿子想吃啥就都要满足,当时吃的时候觉得很爽,时间长点,后遗症出来了,林茜学校一个女孩才二十岁就糖尿病很严重了,并发症的症状都出来了,引起眼睛病变,还有个明阳电视台的美食节目主持人,美食吃多了,引起中风,说话说不清楚了,走路也走不利落了。他父亲说起这个儿老是怪他外婆害了他,啥子好的都由着他吃,在外面也成天肥甘厚重地吃,血压都高到两百以上了,吃一阵药,嫌烦了,背着父亲把药扔了,后来父亲发现他开车都开偏了,弄到去吃药,已经来不及了。三十岁没有,就中风了,这辈子很不容易恢复了。 自己做自己健康的第一责任人。就在林茜小区一个石老师,她对林茜说:“林老师,我三十岁就是高血压了,我吃了几十年药,一直控制到的。”这个老师一直活到九十四,如果没有健康,其它什么票子,车子房子都是0,健康才是这些看得见的财富前面的实数。没有身体了,什么都是空的。有些人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死到临头不自知。不过有些人是自己不想活了,比如有个出了三次家的苏曼殊,就属于这种情况,这是个天赋异禀的人,画特别出色,他画画时喜欢吃糖,不是一颗一颗的吃,而是一包一包地吃,有次没钱买吃的了,干脆把嘴里的两颗金牙扯下来,换了吃的了。他本不会诗,***给他推荐了如何写诗的书,他看了没多久,就写出格律诗,还写得很象那么回事,比起红楼梦里黛玉教香凌学写诗容易多了。但因为童年的不幸,在人世也屡战屡败,就出了三次家,活得很不快乐,只想求死,他一次吃了六十个包子,吃死了,死时才三十五岁。他就是属于用一生来治愈童年的那种人。有个快乐的童年,就可能是用童年来治愈一生。 这个星期六,沈齐叫上林茜到军分区监考。这是建行办的班,好多学生都是林茜教过的。考场纪律还可以。学生下来直是说林老师监考太严了。中午就在军分区吃饭。 一个县上的行长是从部队转业回来的,他吹起部队上的事,他说一个连队驻扎在某个山头,连长就是这里的老大,过年杀个猪,连长就问:“连长只有一个连长,心子只有一个心子,你们说心子该哪个吃?”众战士异口同声地说:“连长吃。”有些新兵吃包子丢皮皮,只把心心掏到吃了,连长大吼一声:“哪个丢的自己捞起来吃了。” 那个丢了的就得承认错误,还乖乖地从潲水里捞出来吃了。 老马是市建行人事处负责招待的,长了一张刀条脸,穿一件高档皮大衣,接着说:“对那些战士不歪点不行,根本管不到。” 罗老师是从上面派下来的巡视考场的,长得斯斯文文,白白天净净,不多言多语,席间老马不停地劝酒,他只是推,县上来的冬子就说:“你昨天不是都喝了十杯的嘛,今天才喝这点就来不起了。” 正吃时,老马的夫人和孩子也来了,看来老马是管着招待费的,一家人的伙食费都可以节约了。 老白是管牡丹卡的,去年成人高考辅导时林茜就教过他,他感叹道:“还是老马的儿子有出息,英语都会念,还会写字,我们这些人是没法了,明年还要读预科班。” 林茜就说:“我要教政治。” 老白笑道:“还得当你的学生。” 吃饭时马夫人随时不忘提到娃娃:“我们这个娃娃小时候就多怪,看到***的像他就笑,那时才几个月。看到他外公写的字他也笑,我就想这娃在书法方面会不会有点发展,没上小学就开始练了,现在还象模象样的。” 马夫人原来在三中教书,后来调到行政单位去了。她深有感触地说:“当老师就要当大学老师,没得升学压力,中小学老师太恼火了,升学率压得你喘不过所来。”林茜问她:“听说你们学校有个政治老师,一上课就喊学生自己看书,根本不讲课。” “就是,”马夫人答道:“上课时他就靠着门捱时间,晓得学校是房子没给他分吗还是咋个,他就不讲课,耽误学生嘛。象我当老师的话,自己觉得就要对得起学生,这种老师领导还没法,后来有关系找到好单位调走了,学校倒是巴不得他走,他走了领导都说烧高香了。” 这时上了螃蟹,林茜拈了一个,就不再吃了。她觉得尽是些壳,这道菜还贵,但林茜觉得不过是徒有虚名。 快散席时,建行的小车司机回来了,这人舀了碗饭就了泡菜吃。老马问他到哪去了,他说他的朋友也是开车的,今天坐出租车被人宰了,坐车站到旌湖宾馆,喊他给二十块钱,那么短一截路,哪要得到二十块钱嘛,况且他又没打表。这个人不给,出租车司机一下喊了十多个出租车来,把他暴打一顿,还抢走了一百多块钱,身上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 林茜不解地问:“咋还抢钱呢?” 司机气咻咻地说:“那伙王八说是耽误了他们挣钱,一人十块作为补偿。”司机吞下一大口饭下肚说:“我那朋友也是明阳的人的嘛,我说你咋明阳人挨明阳人的打呢!他说他把车牌都抄下来了,他好久要报复。” 老白天吃得最少,许是平时山珍海味吃腻了,此刻授意道:“喊他开个大卡车对着小车撞,不撞死也把他撞伤,小车撞烂修好都不好看,还有哪个去坐你那车。” 司机象是饿极了,三两下就两碗饭下肚,又添了一碗说:“我给他说,他哪天去偷一个车,车弄得没见了,那些人自然就要去报案,让公安局来管。” 几碗饭下肚,司机来了吹牛的兴致:“我那阵在检查机关的时候看到他们审犯人,罪证都确实了,犯人就是不签字,就几班人二十四小时轮流审,犯人根本睡不成觉,还不能坐,就叫你跪着,直到承认为止。” 老白不以为然地说:“那不是逼供啊?” 司机回答说:“也不是逼,不这样子明明是他干的,他不承认的嘛,不承认就结不了案。” 老白说:“再咋个人弄起那样审,没干都要承认。你不信,我们把徐兵(当地大人物)逮起来审,他肯定要招。” 沈齐笑道:“你喊人家招啥子,有啥子证据?” 老白说:“证据好说得很嘛,就说哪天给他送了好多钱。” 沈齐说:“你说得那么简单,检察院要去查证据的,你说送了钱,好久从银行取的钱,又好久转到他账上都要查清楚,就说他接了个冰箱,也要查清哪里买的,发票日期对得起来不。” 老白笑道:“我那天到旌城商场买了个影碟机,他只给我开了保修卡,我说要发票。我不要到发票,以后万一说我是受贿得来的呢,上半年发生的省监狱长把个死囚带出来到处游耍,还扯了结婚证,你们说那个男的瓜不瓜,遭判三年刑。” 上面派来的老罗说:“听说那个女的长得漂亮。” 老白说:“长得瓜兮兮的他肯定又不干了。” 司机就说:“再咋个漂亮比得过杨贵妃不嘛。” 老罗说:“还是可以,男的一米九,女的偎在他旁边照了张相。” 林茜关心的是结果:“这个女的又咋个解决的呢?” 老马以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枪毙嘛,害了那么多人,还让她活起啊!” 老白说:“她之所以能够勾引成功,还是有个客观环境,这个监狱长是离了婚的。她抓住这个弱点,主动送上门,监狱长就只有就范。” 车子先把老罗送回招待所,又送林茜和沈齐回教院。回教院的路上,老马对老白说:“罗老师今天硬不喝酒,昨晚上喝了几杯出来,都去唱卡拉ok,我后来去,小姐说他们要了一箱啤酒,我又不喝酒,就只有坐在下面的茶馆里头和几个人打牌,十二点茶馆都没得啥人了,他们还不下来,我走到去,他们才下来。” 司机说了句实话:“你没看见昨晚上是有小姐陪,他当然喝得尽兴,今天没得小姐,当然他不喝了。” 沈齐说老马:“你咋不找个小姐来陪嘛。” 老马叹苦经说:“今天人家有人结婚,小姐都到酒席上去了,我陪这些人还是陪得恼火,三更半夜才回去,弄得老婆娃娃都不得安宁。” 沈齐笑着说了一句:“你这工作就算可以的了嘛,专门招待人,我们想来还来不了呢。” 老马一脸苦笑:“我有你那水平我们两个调。” 一路坐回教院,沈齐对林茜透露:“这期你们系上想去招法律班,老子就没给他们名额,后来杨定邦问我咋个的,我说一看你们那周大龙就讨厌。”然后他又说讨厌周大龙的原因:“那次他得了个曾宪梓奖,请客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把罗主任喊到一边,生害怕哪个去吃他了,不是说的,哪个没吃过你那一顿饭吗,就是请我,我还不得去哩。” 沈齐是招办的,当时林茜这些老师只是听杨定邦说跑了一阵生源,招办不给指标了,最后把指标给中文系了,于是中文系的何小林走起来腰杆都硬了好多,一付扬眉吐气的样子。看周大龙一付霜打了的样子,林茜心里别提多痛快了,林茜巴不得系上办不起这个班,就是办起了自己也没多得几个钱,都没得钱算了。林茜监了一次考,得了一百块钱,可以买一件衣服了。 第一章 林茜再有老王的消息,又过了半年,老王打电话说她和文娟约要到林茜这里来,说还要把她女子带来。老王这个女儿林茜一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子不知长得象谁,老王说这个女子小时候长得多乖,不晓得现在长得象哪个,越长越丑了呢?实在不好看,嘴巴那么大,眼睛又多小,老王的前夫都长得不那么困难,这个女儿就长得如此模样呢?林茜心中就想是不是这个女儿的生活环境太恶劣了,人也就长得这么恶劣,一付凶相。 老王对这个娃娃想尽量弥补,对娃娃说:“你把林阿姨的牛奶吃了嘛,你现在读书正需要营养。林茜心想,对娃娃你平时不管,你以为恶补两天就把这么多年母女的距离拉近,哪那么容易。感情有一个积累过程,不是说来就来说去就去的东西。然后老王又带了女儿到东山娱乐城去耍。这天林茜和文娟没去,两人在家中煮饭,结果老王两娘母只一个多小时就回来了。老王:“太阳大得很,好热嘛,我昨天晚上又没睡好,一点精神都没有,我要睡觉去了。” 老王现在神经衰弱得厉害,头天晚上听女儿说了些前夫家中的事,她就多晚都睡不着。老王的女儿张明说:“我婆婆说妈妈这么多年都没管我,现又要带我去耍,说女子养大了,就要去找自己的妈了,养这个娃娃没得想头。“老王就满腔怒火地说:“她还在那儿东说西说的,我当时给你打毛衣,就是那个老婆子说的,我们张明才不穿你那晴纶的,我们要穿纯毛的,我才没给你打衣服的。我去看你一回,那个老太婆就要在外面到处去说,惹得我干脆看都不看了。他们原来不是还害怕我在娃娃面前说他们不对,现在不是报应了,你们那个婆婆眼睛瞎了,人家好多人都说她把恶事做多了,才弄得眼儿珠子都掉下来了,自己背时。我给你说,你不要听她的,你们妈是遭逼起走的。你自己要好生读书,二天工作了,就不在那个家头了。话是这样说,这个女子要想把书读完工作,还有好长时间都得在。那个家庭呆下去。老王临睡前趁着张明上厕所时对两个同学说:“你们不要给她说我要供她读书啊,我没得钱拿给她。”说这话时,心中的愤恨从她咬紧的牙齿上都看得出来。 老王去睡觉去了,张明对两个阿姨说:“我妈紧在我面前说我们婆婆不对,但是我们婆婆对我还是多好的嘛。林茜心中对老王颇不以为然,再怎么说自己的娃娃哪能够一点都不管嘛,自己的儿子生下来就是残疾,离婚时张志明明确表示不要儿子抚养权,林茜答应自己管儿子。这让许多人都匪夷所思,老王一直责怪她:“现在哪有你那么瓜的人,正常的娃娃都不要,你那个娃娃明明有残疾,人家丢都丢不脱,你还要把娃娃要到。林茜从来不理会老王的埋怨,她是个死脑筋,觉得你生了娃娃,就要对娃娃负责,否则每个人都把娃娃扔了,这个社会成什么样子了?要善于发现娃娃身上有趣的东西,有时候儿子看到林茜打字,抱怨道:我给你说了好多回了,喊你不要打字了,你不听,紧打呢,手打痛了咋个得了?惹得林茜禁不住地笑。与儿女的关系不能用等价交换来计算,你教会了儿子帮着做事,教会了儿子唱歌,都是一种成就。一个人,许多事情都不是钱能衡量的。比方说情义,比方说与人交往,如果你只知道算计,你就会没有一个朋友。 老王没在女儿身上花钱,但给第二个男人的娃娃花了几千块钱,是不是太瓜了?虽然说爱情是不能用钱太衡量的,但老王与第二男人根本就不能用爱情太形容,只能用苟且来形容。当女人没有了她眼中的爱情时,她首先想的就是让花了她钱的男人用钱来补偿,这几乎是女人的通病。 老王没睡好久,手机玲声吵醒了她。老王一接电话就喜形于色,脸上的阴云一扫而光。她一边接电话一边对文娟和林茜说:“你们两个还是一起出去吗,今天中午有人请吃饭。文娟来的路上就听老王说了老王单位的人给老王介绍了个对象,是在明阳城里的。林茜和文娟说:“我们两个就在屋里吃,我们饭都要煮好了。”老王兴高采烈地带了女儿一道去了。留下这两人在屋里吃。在自己屋里煮饭吃也是一种享受,自己清清静静地煮饭炒菜,吃了后,不想洗碗了就放在那里什么时候想洗了再说。有文娟在林茜倒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了,林茜是属于那种喜欢做菜不喜欢洗碗的那种人,文娟却喜欢洗碗,原来吃了饭林茜会问她:“你洗得来碗不?”文娟很委屈地回答:“你问我做得来菜不还差不多,还要问我洗得来碗不,我咋个会连碗都洗不来了?你二天不是来要问我吃得来饭不? 从此以后,只有文娟在这儿耍,洗碗就是文娟的事了。文娟在洗碗,林茜在边上问:“她找那个对象如何嘛?”文娟说:“听说是物资公司的,都下了岗了,还是在打工,具体的就不晓得了。 林茜说:“她一天不晓在忙啥子,才离了好久嘛,又忙着耍一个,物资公司好象都垮了的嘛。 文娟也说:“晓得她咋个想的啊,如果是我的话,我离了就不找了。她一天忙到找个人做啥子嘛,象我们这个年纪,生活不愁,老了也有退休金,还找啥子嘛,找到屋头负担重的,你还要管他,一天硬是没得事了吗? 老王一直耍到晚上十点过才回来,这屋里两人还正在说:“这个老王未必今天就不回来了啊。楼上就响起了脚步声,两个人都眉开眼笑地进来了。文娟就说:“一看你们的表情就晓得今天收获不错。 老王直是埋怨:“人家说喊你们一起去了,你们还硬是要拿架子不去。今天好好耍啊,我们中午在红湖酒楼吃的饭,晚上又吃的火锅,都还说要去喝茶的,我怕你们担心,就回来了。文娟说:“我们还以为你们不回来了,这才一天就出去旅游了吗,我就说老王就是有福气,遇到的人好好。” 林茜没说话,心中想,你都还是一面之交,我们俩个就跟着去吃饭,你和这个男人好了呢就不说了,你和这个男人不成,到时候喊我们退饭钱那才弄得没得意思哩。农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耍朋友的时候,如果女方不愿意,那么女方用了男方的钱,哪怕是来了两个人吃了几顿饭都要算得一清二楚,婚事不成,马上退钱。这话林茜没说出来,因为老王正在兴头上,林茜这样一说,她还以为林茜在专门打击她的积极性。良药苦口,但老王就是非常需要良药却任何时候都拒绝良药的人。 这时老王喜不自胜地说:“这个老头还可以,对我们张明多好,你问张明,是不是?”张明就说:“可以,不停地给我拈菜。”林茜心想,偶尔拈一次菜哪个不会,做样子也要做好点嘛,如果第一次和子女见面就怒目而视,那以后的日子更是不堪想象了。 文娟就笑嘻嘻地说:“张明,你看你就是有福嘛,你们妈找对象都把你带着去,本来我们都想去的,害怕人家只要见你们妈,不愿意见我们,算了,你们好久请客的时候我们再去。” 老王就说:“你这个人就是,开头喊你们去你们要拿架子嘛,现在又在这儿说闲话,今天晚上、中午菜都多,吃都吃不完。我不是就要专门试探一下他对娃娃如何,我就说这个娃娃要跟着我多耍一阵,那个男的的朋友就说:‘把娃娃带着就是了嘛,反正迟早都是一家人,你的娃娃就是他的娃娃。’我看他对娃娃都还可以。” 文娟就说:“对娃娃好就可以嘛。但是你还是要多考察一下,我教你,你再咋个都要稳起,再咋个说考察半年嘛,绝对不要忙到答应。” 林茜猛然问了一句:“老王,这个人一个月拿得到好多钱?” 老王回答道:“他们单位早就垮了,他朋友办的公司,他在给他朋友开车。我想一个月一千块钱还是有的。” 早在十几年前,林茜听说有人介绍朋友的时候女方首先问男孩一个月好多钱,林茜马上就想这个女孩咋这么庸俗呢,张口就说钱。但现在理解了,不说你成天看着钱在找,但基本的经济条件还是要有的,否则这个感情就是建立在沙滩上的空中楼阁一般,风不吹都要倒了。 这次老王本来还要带女儿到山里去玩一趟的,这个女儿不去了,说要回去了,要不然那边的妈妈不高兴了。在私下里,这个女儿对两个阿姨说:“我妈现在忙着找对象,哪还顾得到我啊。” 女儿走后,老王独自一人到山里耍了一趟。这是她们单位组织的,没两天又到林茜这里来了。说来老王可怜,平常一般是不怎么敢回家的。她家在农村,家中都是女儿,她就是最小的了。如果她当年没考上中专出来工作的确话,她就会被留在家中,招个女婿上门。她出来工作了,她父母就把她六姐留在家中,招了个女婿上门。六姐的第一个儿子极是聪明,成绩也好,但身体恼火,生下来就是个先天性心脏病。这个病是个富贵病,三天两头都在吃药,稍微不注意就感冒了。这个儿子几岁时,六姐又生了一对双胞胎,这对娃娃一个正常,一个却是脑发育不全,根本就站不起来,吃喝拉撒都要人照料,老王一回到娘家就心烦。这也难怪,她娘家太穷了,洗头都买不起洗发膏,都用洗衣粉。老王在外面教了几十年书,已经不能再过那种生活了。如果她要在家中住上几天,日常用品都需要老王拿钱来买,所以她不想回娘家,看着就心烦。她就喜欢在林茜这里耍,没个男人挡眼睛。 一开始倒是相安无事。每天林茜一早就出门到公园和老年人打太极拳。从那时候开始,林茜的瞌睡少了许多,就象应了老年人的话,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再怎么说,也是快四十的人了,就逐渐没好多瞌睡了。一早林茜起来走到公园,这时候天才蒙蒙亮,一边跟着老年人比划太极,一边看着太阳慢慢从东方升起,这真是一种享受。能够欣赏自然界的日落日出,这也是幸福的一个内容。 回到家中,煮了牛奶,把馒头蒸热吃了,于是就开始在电脑上写文章。前些年在本子上写了几大本,这时候林茜开始有意识地整理故事了。这个时候老王一直躺在床上不起来,要到九点过,老王才起来,等她吃了把碗洗了,都差不多十点钟了。多数时候,林茜让老王去买菜,前面几天都是林茜拿了钱给老王让她去买回来。老王常在林茜面前说,看得起你才走到你这里来哩。 林茜也这样想的,如果人家看不起你,人家还不得走你这个地方来哩。打个颠倒说,她不轻易走哪个家里去,走到人家那里去,最害怕的就是看到人家做脸做色的,心头不舒服。所以林茜一般是不愿意接待客人,但是一旦客人来了,她还是会竭尽所能对人家周到一些,让人家有宾至如归的感觉。 林茜拿钱时,老王都是拣着好的买,老王平时也流露出这个意思:“你在我们几个里头条件是最好的嘛,吃你几顿饭有啥子嘛。” 林茜不富裕,但是她依然继承了母亲的特点:穷大方。吃你几顿饭也吃不穷。 老王在林茜这里住了一周,这天林茜再给她拿钱时,她很爽快地说:“今天不要你拿钱,你要吃啥子嘛,我去买就是了。”说这话时很气派。 林茜想想说:“你买点猪肝来炒嘛。” 老王就说:“我再买点腰子嘛,今天中午弄个肝腰合炒。” 林茜就期待着中午有个肝腰合炒,结果那天老王只买了可能有一块钱的豆子,再就是一把莴笋尖。 如果林茜一早就听老王说买小菜,那么中午也不至于那样失落,现在由肝腰合炒变成豆子和菜叶子,反差太大了,不是往好的地方变,而是往差的地方变,林茜吃得心中痨肠寡肚,让林茜心中一直耿耿于怀。 林茜就想,虽然我长得胖,就是要减肥,也不能说只吃这点东西啊,但她哪里张得开嘴说,老王对钱计较,林茜早就领教过的,但没想到她会计较到这种程度。 后来林茜转念一想,又释然了,她太穷了,当然计较。 第二章 二 但最让林茜头疼的是她的脾气,成天都在抱怨,一会儿说起前面那个男人就咬牙切齿地说:“背时,现在供两个娃娃他晓得恼火了吗,原来两个人不是好得很的嘛,老子就要看他的笑话,两个人都下岗了,还要供两个娃娃,看他还有啥子情调。” 林茜觉得她长期不管娃娃逐渐就没得感情了,没了对儿女的牵挂,一个是就象是孤魂野鬼,不是空虚得很啊。但没法在老王面前说出来,一说出来,两人就只有以吵架收场,而林茜平生最怕的事就是吵架。老王是那种越是没道理,越是嗓门高得很的那种人。俗话说,有理不在言高,但是好多没得理的人就是要以嗓门来压人。先声夺人,这是那种没理就胡搅蛮缠的人常常使用的武器。 老王是这样说的:“我虽然现在没咋个管她,她二天长大了,还不是自己晓得来找我,我们那里的人都晓得我们两个离婚的事情,她听到人家说了都要来认我这个妈,实在她不认我,也就算了,未必我还指望她供我啊。” 大人搞不好是大人的事,但大人们往往都把娃娃作为惩罚对方的武器,我们为何不理性点呢?如果一直都教这个娃娃如何恨对方,这个娃娃印象最深的就只有恨,不知道爱人。这辈子如何能够快乐? 老王就这样成天唉声叹气地住了下来。林茜逐渐看不惯了,看她天天躺在床上长吁短叹,看了都没得劲。喊她早点起来,她就说:“我起来做啥子嘛,我到你这儿来就是来休养的。” 人如果没有目标了,就只会无事生非。她耍得没得意思了,就找着林茜扯筋。这天她把林茜惹得火冒三丈,林茜喜欢在电脑上写作,但是她写作时有个习惯,写的东西暂时不让人看。本来也是,如果你一个人在写作的时候另一个人直瞪瞪地盯着你写的东西,你肯定会方寸大乱。托尔斯泰晚年时经常觉得烦恼的事情之一就是,他自己不能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家人成天干预他,尤其是夫人,非要左右他的想法。林茜写作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可以在旁边守着,就是自己的儿子,儿子对自己构不成威胁,他不认识字,他也不会指手划脚不住口地说,给他放上喜爱的音乐,他就可以安静地听,最多有时候说一句:“妈,你写张涵嘛。” 但老王天天见到林茜写作,又不知道她写了些啥,就专门与林茜唱对台戏,指责林茜说:“你一天到晚都在写,你写些啥子东西嘛,你写的东西都有人看了吗,就怪了。” 写作本来就是件操心至极的事,她没说关心一下,只在旁边说风凉话,把个林茜气得发昏,开始她还是没还击,经老王多说两次,就回击道:“你看都没看,你晓得我写的啥子。你不管我写啥子,总比你好,一天到晚就想找个男人,你都离了几次了,还不吸取教训。我给你说,我的同学里头,我最怕你了,你一走起来就尽说些恨不得都去跳楼的话。你一天尽在抱怨,抱怨一阵起得到啥子作用嘛,我才不得象你那样子抱怨哩,你天天尽说些丧气的话,你还说我写的东西没得人看,你就一个活脱脱的现代祥林嫂。” 把老王骂了一阵,老王还没回过神来,但脸上却难看极了,一下没了声音。林茜骂了人,当时觉得痛快,过后又觉得话说重了,毕竟人家是客人,人家在你这儿做客,你还把人家骂得瓜眉瓜眼的,太过份了。不过林茜这回实在被她弄烦了,你一天跑到我这儿来,我经佑先人一样对你,你还要专门给我俩个找些筋来扯。于是这天中午林茜又积极主动地去做菜,以弥补自己的过分。正在做菜时,好几天没理老王的那个老头又及时地打了电话来,林茜听到老王的声调,就知道是那个老头。老王说:“我就在明阳,我马上就过来。”本来老王没接到电话时还一个人没精打采地躺在沙发上的,一接到电话,立刻坐起来,声音里充满了希望,精神之好啊,真象瘾君子见了毒品一样。异性的力量有时候真正强得过毒品,林茜总算在老王身上看到了这一幕,这个老头是针强心剂,只是强心剂的作用能维持好久呢! 然后老王对林茜说,那个老头打电话来让她过去,她忙不赢地答应说马上就过去。林茜就说她:“你一接到那个老头的电话就象是注射了强心剂一样呢,你着啥子急嘛,吃了饭,把午觉睡了再过去嘛,你现在到人家那儿去哪方便嘛,你在我这儿吗睡午觉还方便些嘛。” 林茜在老王身上总结出一个教训:不管在男人或是在女人面前,你都有必要保持矜持,哪怕你心中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得了,但你都不要让对方感到你离不了他或是她,你如果是被他招之即来的话,那么要不了多久,你就会被他挥之即去,那时候,你不是就经历了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啊。所以,为了避免这种突然失重带来的不适,你和对方一定要保持距离。 老王经林茜一说,回过神来,又打了电话过去,对老头说下午再过去。下午,老王就过去了,这一走,就没了音讯。图书馆的人又扯筋了。老王老师要退休了,图书馆平时只要有人请假就把这个人的岗位津贴扣下来,一共攒了一百八十多块钱,王老师说这钱可以拿来吃火锅了,江燕萍和刘玉都说对的,反正大家的钱,正好也欢送王老师了。两人给王老师一说这个事,王老师露出为难的神色说:“我咋好去说呢,人家以为我那么着急要人家欢送哩。” 刘玉是个急性子,一听此话就自告奋勇地说:“你不好说,我去给你说。 馆里下午开会,刘玉没多想就在会上说:“王老师工作几十年,要退休了,我们是不是把节约的钱拿出去吃一顿火锅,也算欢送王老师了。” 江燕萍附和的话还没说出口,张馆长拉长了脸,一双眯缝眼微微张大了些,慢条司理地说:“这个欢送会吗学校有安排嘛,学校还没发话,我们咋好先欢送呢?” 张兴华平时省吃俭用,只要学校时锅炉房在烧水,他从来都不得自己在家中烧,都要提几个水瓶到开水房打水。他把这个习惯也带到图书馆来了,一分钱恨不能分成八瓣。这个图书馆又象是他和私人领地一般,拿一分钱出来都象在挖他的肉一般。他话音刚落,王老师说的话差点让刘玉背过气去,王老师说:“就是啊,我还没有退休的嘛,况且说到欢送也不能用大家的钱啊。” 刘玉当时在会上就想和王老师吵开的,坐在旁边的江燕萍使劲拉她的衣服,她才忍住一腔怒气没闹开。刘老师下来就对江燕萍说:“我无论如何要让她把话说清楚,明明是她说想吃火锅,她不好说我才去说的,现在反而成了我想吃火锅了。江燕萍下来对林茜说起这事,就觉得还是刘老师不会说话:“刘老师把话说得那么直,你就说我们过年热闹一下,有点钱正好拿去吃了,她拉到王老师去说,王老师心想钱都是集体的,还不是有她一份啊,都一样的吃,人家又没有多吃两嘴,张馆长那个人本来就俭省得很,哪愿意让人家赚一道钱嘛,张馆长平时就喜欢在图书馆里一家凑一个菜就是了,刘老师自己把自己说来处起了。” 这一下,刘老师和王老师心中有了疙瘩。 等江燕萍说她们图书馆的事,林茜觉得真正是不要多说一句话,不要多走一步路,稍有不慎,人际关系就搞得你举步维艰了。刘老师后几年学乖了,明显是不愿多说一句话了,林茜就学不来,仍是处不来弯来倒去的关系。 这时她对江燕萍说:“昨天李厂长来给我家里安装了一个撑衣服的架子。” 江燕萍问道:“他一个大厂长,还硬是要亲自给你安架子啊。” 李彦洵的父亲李厂长是明阳市化工厂的管后勤的副厂长。 林茜心中一直是藏不住话的,有什么都喜欢和江燕萍这个朋友聊一下。林茜就说:“就是啊,他说了好久非要给我装修房子,我一直没让他装修,他说林老师你那个房子窗子是木头的,管不了几年,要给我换成铝合金的,还要装木地板,我无论如何没让他装,我心想,我和你没有什么见不得的关系,非要接受你那么大的人情做啥嘛。说得我不好推了,我就说那你实在要帮忙你就给我做个撑衣服的架子在阳台上嘛。他昨天带着一个工人来装的,搞了半天,我给他们煮的饭,我炒了个鱼香肉丝,还做了个魔芋烧鸭,还弄了个用野山椒泡的鸡翅,菜还是有几样嘛。” 江燕萍笑着说:“这个林茜硬是能干,随便说几样菜都是上得到台面的。我就做不来,平时我妈在那儿,天天都把事情做完了,轮不到我做的嘛。不是那回我妈他们都没在屋里,我不晓得咋个炒臊子,我还给你打了电话问的呢。” 林茜想起来这个事,就说:“就是,你就是平时啥子事情都不做,我呢平时是喜欢做事,给你说,我们屋里前些年不是都要自己做汤圆心子吗,那阵哪有现成的呢,都是自己做,好象也没得地方卖,每年我都要做好多出来过年的时候包汤圆。” 江燕萍就问:“你是咋个做的呢?”林茜回答说:“不是吹牛的,我做出来的比现在买的好吃得多。做汤圆心子,要淘得神,把红糖、花生、核桃还有芝麻都要准备好,还要有鸡油,离了对窝还不得行,我先放一层红糖,再把花生、核桃、芝麻这些东西一层一层地往里放。把这些东西使劲调和在一起,就成了。我老汉就喜欢做吃的,他在做,我在边上看吗也看会了嘛。有次我老汉做麻婆豆腐的时候,把醋当成酱油放进去了,他醒过神来,一下提起把醋瓶子都拌了。不是有句话说的是:正做不做,豆腐放醋。”江燕萍问:“你老汉脾气大得很哈?豆腐放了醋了就把醋瓶子都提起拌了?”林茜回答说:“就是,我们老汉一下就毛了,我最烦他这点了,我当时问了他一句:‘爸,你看没看过***写的《论共产党员的修养》呢?他当时不晓得我是专门讽刺他的,他高声说:咋没看过呢,我是几十年的老党员了,你还问我看过这本书没有,硬是你还是个哲学系的大学生哩,等他说完,我就回了他一句:你咋一点修养都没得呢?当时他是这样说的:共产党员的修养哪是讲的你说的脾气大嘛。我就这样说:你是党员要有修养,在这个家里头,不是更要体现共产党员的先进性嘛,还是要讲点修养嘛,动不动你就闹得乌喧喧的,是不好嘛。把他说得腔都开不到了。” 江燕萍说:“你硬是把哲学思想运用到你老汉身上去了,教育你老汉去了。我们老汉脾气好,简直不得咋个发脾气,每天他把菜弄好了,陈大川还没回来,他就把菜用碗盖起来。陈大川只要回来,把菜碗揭开,挨到挨到的闻焦了,我爸也不得怄,只是问陈大川:这个菜是不是多臭嘛。随便咋个他都不得骂人,不过呢,他还是有点偏心,他再咋个都偏心我哥。我们屋里的好酒好烟,他经常你晓都不晓得,他就拿个布袋子装起,悄悄眯眯地拿给我哥了。有次陈大川才拿回来没好久的一瓶有年份的好酒又没见了,陈大川还默到是我拿起走了,我哪拿了嘛,后来我阴到问他,他还装聋作哑的,说不晓得。”林茜就说:“我妈他们还是啥子钱都顾兄弟得很,只是我自己从来没想过在娘屋里去拿点啥子走,所以我也不过问。” 江燕萍说:“你一个人洒脱得很嘛,你们妈他们又不得跟你住在一起。我们妈他们给我住到一起的,啥子都还净往哥那儿我姐那儿拿起走,我心里就是不安逸。” 林茜说:“我才不得给妈他们住在一起哩。天天吵吵闹闹的我哪里遭得住嘛。” 江燕萍突然说林茜:“你就不孝顺老人,你咋个不要老人住在一起呢。” 林茜一下心里火起说:“啥子孝顺,他们自己有地方住,根本不得跑到我这儿来住,我妈他们随便哪个那儿都不得去住,都是每个节假日子女回去看他们。你以为住在一起安逸得很吗,我情愿自己把家务事做了,也不想老年人跟到我住。”江燕萍又说:“你为啥不让李厂长给你把房子装修了呢,反正他当到厂长在,有权力不用,不是瓜的啊。” 林茜就说:“我与人交往本来就不是想得点人家的好处。他一早就说过,‘我现在管到后勤在,帮林老师装修房子简单得很,说句话就行了。’我想的是你用了人家那么多钱,说出去他们厂里的人还以为我给他俩个关系不正哩,装个架子吗,用不到好多钱嘛。要不是推不过了,衣服架子我还不要他装哩。”江燕萍也说:“就是,你本来就不是靠着哪个用钱的人。听刘老师说,叶老师的女婿就在他们单位,还是当了点啥子。人家说出来不是说林茜是李厂长的情人啊。”林茜就说:“本来我和他没得这些关系,你说有这些关系吗活该人家说你。他愿意与我打交道,是因为他觉得我不象厂里的工人,能够理解他的一些想法。你如果与哪个男的交往就搞成说不清的关系,不是自己把自己陷入困境之中了。” 江燕萍说:“有一次我给陈大川的朋友,这个人是个当官的,又有钱,又有地位,我说林茜说的一句话,你不是说张志明成天打牌,晚上不睡,早上起来就象僵尸出行一样,把那个人笑得,那个人跟我说,你说那个林茜是个名人吗。我说不是名人,但是林茜经常给我两个说些笑人的话,听到这些话,我心情都要好些。”聊了半天,林茜准备离开时江燕萍悄悄地拉住她说:“我给你说,我可能把左头得罪了,”话还没说完,林茜就急忙问:“你咋会把他得罪了嘛?” 江燕萍脸上有些担心地说:“这道他肯定不安逸我了,给你说嘛,我们学校不是几个喜欢唱歌的人,左头也在里头,每个周末就有个人出钱,吃饭唱歌都这个人包了,我参加了几回,上一周轮到该我请客了,我就没去,请一次客下来,又要唱歌又要吃饭,左头还喜欢喝点酒,他喝酒撇的还不得行,都要喝好酒,我心想我请这一顿客不是要把我一个月工资都请得没得了,嗯,给你说,恐怕一个月工资都还不得够,我就不参加他们那伙人的活动了,这下我看,张二娘那天看到我就做起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就晓得遭了,左头肯定给他们说了,都不安逸我了。” 林茜听了这话没觉得意外,因为江燕萍一直都是那种虽然有钱,都把钱一直都要捏出水来都不肯在外面用的那种人,刘老师早就对林茜说,图书馆每个人轮着带东西来大家吃,轮到江燕萍了,她舍不得买点好点的,拿得出手的东西来,把她家里吃得不吃了的都皮了的花生拿些来,同事们一尝,都不肯再一口了,只有刘老师给她面子,多吃了几颗,还一边做出好吃的样子。林茜不晓得咋个说,心想你这种人硬是属于那种开杂货店绰绰有余,而要搞大公司就捉襟见肘的那类人。江燕萍又想伙着左头一伙人去耍,左头本来颇有音乐细胞,他尤其擅长指挥,当然也就喜欢几个同样有音乐细胞的人一起,大家耍得热闹,几个与他耍得好的人都提了个一官半职。江燕萍当了个图书馆副馆长,要想扶正,不与左头搞好关系就不得行,所以江燕萍与左头他们时常在一起耍,问题是要搞社交活动,总是要花点钱的,你一毛不拔,成天只想着在人家那里占点便宜,这种关系哪维持得久嘛。江燕萍歌唱得好,她一唱起西游记里唐僧在女儿国里那首:女儿情时,唱得简直与电视里歌星唱的分不出真伪: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说什么王权富贵,说什么戒律清规,只愿天长地久,与我梦中人儿紧相随,爱恋伊、爱恋伊,愿今生常相随。 这首歌唱得情真意切,把个唐僧都唱得差点留下来,就在女儿国,与女王双宿双飞了,也不到西天了。歌词写得好,曲子也谱得婉转动人。林茜这话也不好说,只有安慰江燕萍说:“你管那么多做啥子,你本来不属于那种在官场上混的人,你应酬不来,你非要去应酬做啥子,那个图书馆馆长有啥子当头嘛,你不当也少拿不到两个钱,不当,还清静些。你看我,我就晓得自己不是去应酬的材料,一早我和周大龙关系还没搞僵的时候,周大龙就喊我当副主任,我无论如何不当,我觉得我给哪个两个都说得拢,但你如果喊我管人,我就管不来,我本来也不喜欢管人。你们陈大川那么能挣钱,你还在乎这点津贴吗咋个。” 听林茜说了这一番话,江燕萍觉得也是,不应酬还少了麻烦,她就说:“管他的,不安逸我算了,我们屋头的钱就是我一辈子不上班都用不完了,我上这个班都是混到有点事情做,本来就不是想挣那几个钱的。况且外头请我唱歌,我周末唱几次,比工资还多了,我还想啥子呢。” 林茜和江燕萍分手后,想这个江燕萍经自己一说,可能心也安了些,又庆幸自己幸好没有成天与一伙人打得火热,非要成天吃吃喝喝。因为付雷家书里面说过,搞艺术要时时远离人群,成天都在热闹非凡的地方,没有沉淀,是产生不了艺术的。 第三章 三 这天,林茜整理几年前写下的日记本中竟然找到了七十元钱,这可是意外的收获,把林茜高兴坏了,当时的几十元钱价值还是很大的,肉当时才几块钱一斤。林茜身边没有人可以分享,就打了老王的手机,对她诉说自己的喜悦。老王在电话中说:“你到我这儿来吃饭嘛。”林茜马上说:“你在金山,那么远,我还跑到你那儿来吃饭哩。”老王对她说:“我就在明阳。”林茜的脑袋才打了调来,问了句:“你就住在那老头那儿了啊?”她回答:“就是。”林茜立刻又问了句:“你又给人家同居了啊?”真是蠢话。老王立刻回敬道:“同居了又咋个嘛!”话说得理直气壮的。把林茜还说得没得话了。是嘛,人家同居了又咋个嘛,这是人家的自由,你管得了吗!林茜是个死脑筋,想这个老王才见面了十多天,就住在人家家中去了,不说对自己负不负责的问题,还是要考虑点人家对你的看法嘛,这个女人是个人,又不是葱子蒜苗,到了快下市的时候赶快降价处理,恨不得论堆卖了算了,人嘛,还是要有点尊严嘛。老王有种观点,她说是没有性生活的男人女人都老得快。潜台词就是,为了不老得快,永葆青春,随便找一个什么人就在一起苟且了事。 价值观不同,林茜老是想老王接受自己的观点,当然林茜就劳心费神,还得不到个好。也是,林茜常常要教诲者自居,她眼看着老王一次一次犯同样的错误,就想说,老是犯同样的错误就是愚蠢。老王后来的生活没有美好起来,自己把自己搞得每况愈下,成天不停地埋怨,丝毫没想过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林茜没有贸然到老王那个临时居住地去,根本搞不清楚老王在那儿是处于怎样一种状况,本来也找不到地方。这天老王自己跑到林茜这里来了。老王在电话里听林茜说腰痛,老王给林茜买了好多葡萄,走来就说:“听到你说腰痛,你就多吃点葡萄嘛,我想人家都说人不好了吃葡萄糖就是补充营养的嘛,你吃葡萄不是也有营养了嘛。” 林茜收下东西,让老王坐下。实际上两个人才十多天没见面,但林茜觉得就象两人有一个世纪没见了一样。 林茜是个直率的人,她实在说不出恭喜祝贺之类的虚假的廉价的话,她问老王:“你那次到那个人那儿去就没走了说?”老王回答道:“就是,人家给我算了命就说我要嫁三嫁,我想管他的啊,如果又搞不好离了就是了嘛。”林茜心里想:来易来,去难去,只是我不好说你了。林茜也不好去问她那个老头一个月挣好多钱,人家还以为你对人家的钱财那么感兴趣,管人家的嘛,那是人家过日子,又不是喊你去过那种日子。 不过,这次老王自己说了:“他一个月才四百块钱。他给他儿一个月的手机费就要两百多。”林茜就说:“才那点钱,还用啥子手机嘛。没得钱就节约点嘛。” 老王自我安慰似地说:“他原来还是能干,一个人把一家人供起的嘛。原来他一个人工作,就把一家人管起走了。他这两年运气有点差,女的去年车祸死了,儿子又把脚杆整到了,他下岗的时候单位不是解决了一万多块钱呢,这个儿医脚都用到差不多了。” 林茜问老王:“他的娃娃好大了嘛?”你到一个家庭中去,子女这些问题都要搞清楚,还有双方的家庭背景,都是很重要的因素。老王回答:“他一样一个,女子儿子都在耍朋友,儿子长期都住在屋里的。”一早匆忙地住到一起了,现在才觉得那家里太没钱了。老王的一生都是用几次婚姻串起来的,她一生就是围绕着男人在转,她以为男人可以拯救她,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嫁人。哪晓得她就象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一样呢。 老王凡事都往好的方面想,用现在的网络话说就是脑补。只要与人一见面,那人说点好听的话,她一下就掉入罗网。但时隔不久,男人又把她视为包袱,唯恐弃之不及。林茜与文娟说过,这个老王咋这样子,文娟说,她给你两个不一样,你想的是我自己靠自己,啥子都有。她找男人是打算住人家的房子的。老王这样说:“不过,我相信他挣得到钱,我给他说了,等挣到钱了就去给我买房子。” 不好当面打击她,老王从来都是在那儿空想,这个男人前几年可以一个人把家撑起来,是因为那时还是计划经济时代,物资公司这些单位的效益好,比起林茜这些在高校的老师收入高得多,人家说起教师就是说老九,因为是排在第九位的,是属于分不清鱿鱼和海参的那一类。但是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了,物资公司百货公司粮油公司这些单位都不行了,而教师的收入年年都在增长,前提变了,你还紧梦想着这个下了岗的男人给你挣好多钱买房子,哪可能嘛?不是林茜看不起下岗工人,问题是这个老头年龄也大了,又没有文化,他咋个挣得到好多钱嘛。 老王又说:“所以男人开始说的话你都不要听,他原来不是说喊我来管张明嘛,我过去了他就说:‘人家那边有人管,你操那么多心做啥子嘛。”事到如今,你埋怨她也没用了,任她去吧。 没多久,可能是为了证明她和老头的关系是名正言顺,老王带着老头一起到林茜这里来坐了一下。说实在话,这个老头待人接物还是过得去。两人一道给林茜买了几个柚子来。这个老李对林茜说:“我还是想做点生意,但是我们单位好多人做生意反而把本钱都赔进去了。我到处看了一下,还是算了,生意不好做得很,搞不好就把本钱都蚀到没得了。”现在实在不是那么好做生意的,很多生意都做穿了。不象八几年,随便开个小店都要赚钱。那时候好多人是拉不下面子,不屑于做生意。现在各种超市连锁店层出不穷,倒闭的速度也一样惊人,有些生意只维持几个月就做不下去了。现在这些生意的技术含量太低,没文化的也一样可以开个店卖东西。太容易模仿,但凡什么可以赚钱,马上就可以兴起无数家。所以我们现在要讲产业结构升级,产业结构调整,否则,老是低水平的买卖,当然赚不了钱。 老王两个人在这里耍了一阵,林茜只有听他们说的份,本来林茜是讲政治的,未必给他们讲一番我们国家的经济现状,作一番分析?目的就是说明你们这种层次的人赚不了多少钱,就只有在城市中稳居低层。 这一次老王耍朋友给林茜带来的好处就是,林茜又得了老王男朋友送的水果,老王带第二个男朋友来的时候,林茜还是得了些水果。林茜宁愿不要这些水果,她只愿老王能够一天比一天生活得好些。 过几个月又碰到老王,两个人就到文庙广场走一下,摆下条。老王对林茜诉苦说:“我们张明不是今年考高中吗,她差几十分,要读一中的话,就要交高价,一道就说交六千,张云就说喊我拿点钱,帮女子交钱,女子读一中吗考大学就有了点希望嘛。”林茜问她:“你拿没有呢?”老王恨恨地说:“他就是喊我拿,我女子也跑起来说我,这次非要把钱的问题解决了。我给张云说:‘你们把我整得那么惨,我上无片瓦,下无插针之地,我哪有钱,我没得钱。”老王娘家的情况也恼火,她姐姐三个娃娃,两个都是残疾人,说到家中侄儿要读大学,老王是这样说的:“我都想说他快不要去读了,他就在屋头还好些,到时候他在外头见识多了,颠转还怪这个家头太穷了。”难怪老王说这种话出来,家在农村,只她一个人从乡里出来了,家中的亲戚就觉得老王的条件是最好的了,有什么事情都要找她帮忙,殊不知,老王那点钱在城里已经过得算是拮据的了,哪还遭得住那么多人伸手呢!所以老王紧想自己没出来还好些,大家一样的穷,也没得哪个时刻把你在外面工作的人惦记着,以为她有好多钱,拿来接济这些亲戚。林茜就骂她说:“你咋个不要人家读大学呢,不管咋个,他多读点书总要好些。说不定你们六姐二天的生活就靠着这个儿子呢。”林茜难得见老王一回,就问她:“你们那个师付在做啥子嘛,还在开车啊?”老王回答说:“去年就没开车了,朋友把车都卖了,他今年在给人家卖钢材。”女人的好奇心就是在太重,林茜继续问:“他一个月拿得到好多钱嘛?”老王说:“前两个月一个月还是拿得到一千块钱,上个月就不行了,才拿了五百七。不晓得这个月拿得到好多,有时候他养老保险交不起,都是喊我交的。你不帮他交的话,他前面交的就作废了的嘛,不交起走,二天老了哪拿得钱呢。他屋头那两个儿女也是,前年儿子把脚整到,医了几千块,今年这个女子又得了肺结核,都医了一万多块钱了,到现在都还没有医好。”林茜就说:“你遇到这个人的儿女都不争气,尽要家头花钱,遭得住啊?还没得我们张涵省事,我们张涵才不得给我惹是生非哩,人家看我写文章手累了,还要给我按摩哩。” 老王原来一直喊林茜不要管张涵,林茜没听她的,林茜想的是,你如果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管,你对人哪会有真的爱嘛。 老王临分手说了句:“他的两个娃娃现在懂事了呢,问题是都晚了,钱都遭用到差不多了。他原来一直给我说的他不管娃娃了,现在还不是一直都在管,两个娃都住在屋里的。”林茜后来给文娟打电话,对她说了老王的现状,文娟是这样说的:“她在做啥子嘛,咋个又跳到贫民窟去了嘛?” 林茜也说:“我听她那样子,这个男的比前面那个男的还恼火些,那个男的才一个娃娃,这个男的还两个娃娃,还都住在屋头的哩。她自己的娃娃一点都没管,喊她拿点钱交高中的钱,她说一分钱都不拿。”文娟对林茜说:“她再咋个应该给娃娃拿点钱,这么关键的时候都还不出点钱,二天娃娃可能认都不认她哩。”最后文娟说:“你还是要经常开导下她,要不然,她天天在那个屋里头,尽是些不高兴的事,还不晓得哪天憋出病来哩。” 林茜都不知如何回答了。 这个周末张涵过来耍。来了林茜就问他,要吃啥子,他立刻就说:“活杀鸡嘛。”林茜心想这个娃越来越讲究生活了,买好的鸡还过不了关,动不动就要活杀鸡。林茜就笑着对他说:“我们活杀个张涵。”他以为真的要杀他一样,马上反驳:“不杀张涵嘛,杀了就没得了。” 林茜说:“给你开玩笑,哪个还真正把你杀了。”带了张涵出去走一转,这个娃最喜欢听街上老太婆的腰鼓队打鼓,他喜欢热闹。走到广场,张涵说了句:“爸爸打新妈妈。”儿子说话口吃,一般人听不懂,但林茜经常带着在耍,基本能听懂他的话,林茜诧异地问:“你爸打她做啥子呢?”原来两个人经常打架,都又过了几年了,还在打啥子嘛。张涵清楚地说:“新妈妈说供不起一家人,爸爸把酒杯拌了,冯路那死瓜娃子踩到上头了,脚流血了,新妈妈喊我们快滚。”林茜基本功能够听懂他的意思了,就问:“你们滚没有呢?”张涵笑嘻嘻地说:“滚了,爸爸说张涵我们走。”林茜问:“阿婆走没有呢?”张涵说:“爸爸开起车就走了,阿婆也走了,我也走了。”林茜问他:“你们滚到哪里去了呢?”他说:“滚到白龙去了。”张志明老家在白龙乡里。 第二天送张涵过去,想起张涵的话,林茜就问婆婆:“张涵说张志明给冯小露两个吵架了啊?”婆婆笑着说:“这娃还晓得给你说了。还不是老七这娃惹起的嘛,前头那阵老七不是又吐血了,老大送到医院里头就来给老四说,老四背着女的拿了三千,在女的面前就只说的拿了一千。那女的心头就不高兴了。那天正在吃饭的时候说到这个事情,女的一下就在那儿骂:供不起你们一家人,你们拿起滚。老四正在喝酒,一下把杯子拌到地上,对那女的说:你再说一句呢,那女的又说:供不起你们一家人,都给我滚。老四伸手就要去打她,那娃看到她妈要挨打了,忙到去挡张志明:妈妈错了,你不要打妈妈了。哪晓得那娃一脚就踩到玻璃杯子上去了,脚又流血了。” 这次打架给张涵的印象深得很,很多年他都还会对林茜说,新妈妈说的供不起一家人。 林茜问:“那不是你们就走了啊?”婆婆回答说:“那不是走了啊,喊我们滚哩。那两年买房子,这婆娘就紧喊老四把党校的房子卖了,我当时挡到,再咋个要有自己的窝,要不然,两个人搞不拢了,人家喊你走,你不是连个去处都没得。那天老四跟着把我和张涵两个人搭起就回白龙了。老四给我拿了三百块钱,喊我把张涵带到乡里耍一阵,他的房子租给人家了,再过两个月到期了,就把房子要回来,我们就搬到党校去住。张志明在办公室睡了一晚上,那女的又打电话喊他回去。张志明说:我们妈也不在这儿了,我们张涵也不在这儿了,我一个人住在那儿有啥子意思呢,我不回去了。那婆娘吓到了,跟到晚上开起车到白龙把我给张涵两个接回去,她喊我回去我就说,我儿都不在那儿了,我一个老婆子住在那儿有啥子意思。她就说我给张志明打了电话了,他喊我来接你们的,我才回去的。这个婆娘给老汉(张涵的爷爷)又拿了一百块钱,林茜你说是不是,她在那儿心痛钱,结果扯了回筋,多的都花出去了。”婆婆的思维很清楚,说话也说得合乎逻辑,林茜还没反应过来,张涵就接嘴说:“新妈妈说,快滚,供不起一家人。”林茜就对张涵纠正道:“你不是新妈妈在供啊,你是爸爸妈妈在供,我们都在挣钱,哪要她供你。”婆婆就说:“那天吵架的时候我就这样子说了一句:你那个儿跟到一起,我一个老婆子还经佑先人一样给他煮饭,他亲老子没给娃拿过一分钱呢,这是哪个在供哪个?” 第四章 四 这天文娟打电话给林茜说要到林茜这里来,他儿子在明阳前面的那个城市读高中,她要去看儿子,抽空到林茜这里来住一晚上。但是这天林茜正好约了给同事刘静的弟弟介绍对象,就让文娟来了就打电话。文娟下车后心想人家介绍朋友,她一个生人走到去了不是不方便啊。下车她就先给老王打电话,这次居然一打就通了。老王这次表现得很热情,马上到车站接到文娟,然后又给林茜打电话说:“文娟在我这儿,你那里好久完得了嘛?走得了你就走了嘛。” 林茜回她一句:“你晓得啥子嘛,人家第一次见面,我是介绍人,哪好走了呢。你给文娟说,喊她到我这儿来。” 老王还说:“我说你回来我们一起在外面吃饭,我们去吃火锅嘛。” 林茜说:“算了嘛,你喊她到我这里来。”这天是林茜在外面请的客。文娟一路问着过来的。 这天林茜是给刘静的弟弟介绍对象,两姐弟外地人,姐姐与林茜是一个学院的,教英语的。弟弟在一个公司打杂,收入不高,他的婚姻问题也就成了姐姐的心病。这个女孩已经三十岁了,也是高不成低不就,她也是没有工作,平时帮人做卤菜生意。林茜在给女家介绍时特别强调男孩家中房子都是给他买了的,姐姐刘静与林茜在一个单位,只一个老母亲在家。这老母亲待人好得不得了,不象有的婆婆对人苛刻得不得了,一家人很和睦,从来都不会红着脸说话。当然林茜强调男方有房子也就是让她知道,人家家中还是有些经济实力的,再怎么说房子有了就解决了个大问题。现在房价天天看涨,一套七十多平米的房子都要十几万。两个中等收入的人买房都要十多年积蓄才买得起一套,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要过分挑剔了,都三十来岁的人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 文娟来的时候,林茜正陪着姐姐和那两个相对象的人在河边坐着喝茶。这种场合是最麻烦的,你介绍人不得不找些对两个人都要合时宜的话来说。这个男孩又不善于言谈,不过如果是很善于交际的男孩,早就自己去网罗一个朋友了。文娟穿了件玉兰色的羊绒大衣,与河边的景色倒很是般配。这时刚入秋,草的绿色虽然淡了些,但是生机仍旧不改,河边的花仍然开着,没有春天的娇艳,却有了秋的凝重。 林茜给几人做了介绍,文娟很快就和那三人交谈起来。林茜开头就想好了,文娟这个人走到这里来不至于显得拘束,她是很容易与人相处的人。她很善解人意,不会如老王一般明明没有道理却非要与你争个高下,所以林茜和老王就处不拢。因为林茜和老王都要争个赢,二人又不在一个层面上,林茜太理想化,独立性很强,老王太自我萎缩,老是唉声叹气,还自以为是得不得了。 这时文娟转过头对林茜说:“本来老王说喊你过去她请我们吃饭,我当时心头就在想,她那么恼火,请我们吃一顿他们不是要吃几十天啊,我还是就到你这儿来好些。” 文娟的丈夫这段时间正在做生意,是一种净化水的机器,通过臭氧来净化的,男人一心是做大生意的,据说文娟的丈夫拿到了这个产品在全省的代理权。林茜心里隐隐有丝担忧,文娟太相信这个男人,自从那次男人在bj做生意做得大败归来,男人已经又做了两次生意了,一次是开赌场,林茜听兄弟欣欣说这个李小鹏开赌场,就说过,这个男人咋个不做正当生意,搞些非法的行当,林茜就觉得是不务正业。当时欣欣还说人家开赌场赚钱得很,但是要在公安局有关系。林茜觉得这个男人不好好反省自己,几天就想个生意出来,不经过充分调研,忙天慌地地就把钱投进去了。文娟的妈私下里对林茜说过:我想到文娟啊,担心得很,她完全没得防人之心,李小鹏说啥子她都觉得说得对得很,我都看出来我个那个女婿是个挣得到钱守不到钱的人。林茜想到文娟妈说的话,但又不好打击文娟的积极性。 文娟是这样说的:“你们不晓得自从我们家头安了这个机器后,我们一家人都买过了。我们妈现在洗菜都用那个水,你们不晓得,特别是肉用这个水泡过后,那上面起的泡泡好脏啊,你看到了根本就不敢吃肉了。我们那些蔬菜农药超标还不是严重得很,用臭氧过滤过的水泡过以后,把这些有害的东西都清除掉了。人家我们妈咋个说,她说她发现这个水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用来泡脚,她的脚泡过后都不痒了。” 听文娟说这个产品这么好,林茜就对男孩说:“如果这个生意做得好的话,你们干脆在明阳也开个分店嘛。” 姐姐刘静笑着对林茜说:“林茜啊,我觉得你对我们弟弟关心得很,经常都把我们弟弟想到的。” 林茜心中想,这个弟弟的收入这么低,现在的女孩首先看重的不是人品,是钱。没钱,什么都是空的。不过,也怨不得这些女孩找对象的时候势利,经济毕竟是基础。素昧平生,她为什么要与你共苦,她找个条件好的还免除了她的终日劳作,却还买不上住房,何乐而不为呢?林茜害怕这个女孩会看不上男孩,不过这个男孩的收入是不乐观,一个几百块钱能作什么。纯粹就象是在看一件商品,而不是在考察一个人。人在很多情况下,都是奴隶,都是钱的奴隶。 吃过饭,走出来,已是晚上了,江边的灯光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江水,清风徐来,水波不兴。林茜脑海里冒出了《前赤壁赋》里的诗句,林茜当时高中时,只她是成天守在父亲身旁的,父亲背了很多古诗词,在他的教育下,林茜当时是被迫背了很多,前赤壁赋,还有滕王阁序都是那时背下来的。背的时候搞得很难过,把滕王阁序的字能够认全,都要几天时间,再背下来,用了一个暑假,林茜把这篇王勃的名篇背下来了。林茜就想,这个父亲有时候虽然也烦人得很,但他在古文上对林茜的影响还是其他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父亲当时把王勃写作的过程都讲得绘声绘色的,他说是王勃与父亲一起到南昌时,到严公家里作客,严公请诸位来宾为刚修好的滕王阁作序,本来是客气地做样子的,严公已经让自己女婿写好了,但王勃才十几岁,他真的以为人家作不了序,要请人来作,他不客气地就提笔就写下了这篇让南昌都为之成名的千古名篇。这就是滕王阁序,父亲还说那个地方官的女婿记性相当好,王勃写完,他立刻就背下来了,马上就说你这是人家写的,王勃没象曹操一样,听人家说是自己抄袭了前人的,马上就把诗作焚毁了。王勃听他从头背到尾,就问:还有没有?女婿回答:没有了。于是才有了后面那首诗:滕王高阁临江渚,佩玉鸣鸾罢歌舞,画栋朝飞南浦去,珠帘暮卷西山雨,闲云潭影日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阁中弟子今何在,槛外长江空自流。 林茜不禁在心里感叹,成天都在忙,忙于生计,天天在学校上课,好久没静下心来欣赏过风景了,这些背过的古文也象没有用了一般。 第五章 五 几个人分手后,林茜和文娟到老王家去看一下。两人边走边问,虽然就在一个城市,但老王还从来没有正式邀请过朋友去,在老王的指引下两人在大街上银行对面见到了老王。老王见到两人就高兴地说:“你们还是找到了嘛,我们这里还是好找啊。”说着话就带着两人往她家走。文娟问她:“你们那个李什么呢?”老王回答:“他在屋头。”文娟开头见到过那个老李,那个老李对文娟还是很热情,对文娟说:“你在朋友那里住不到就到我们这儿来住嘛。”后来文娟对林茜说:“当时他喊我在他们那里住的时候我心头就在想,你们屋头都那么多人了,我住哪些呢,不是把我挂起啊。”到这时候文娟才想起:“我们东西都没买点空脚打手就来了。” 老王说:“买啥子东西嘛,屋头又没得小娃娃。”林茜就说道:“开头没想到那儿去,这里又没得卖水果的嘛,算了,空手就空手,不考虑买东西还随便些。”实际上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最高境界就是淡淡之交,何必老是想这次你买啥了,下次我又买啥子补上,纯粹的以物易物,等价交换,人与人之间尤其是朋友之间的关系不该用钱来衡量的。 文娟内心有些不安说:“你觉得没得啥子吗,你们屋头还有个老李的嘛,人家不是想这两个同学才不懂规矩哩,空起手就跑到我屋头来了。”管他的,反正这次确实不够周到。随着老王上了楼,这是一幢修了好些年的旧房子,老式的两室一厅。进了屋,老李忙着招呼两人快坐,然后到了水来,对两个同学说:“我们这个房子比不得你们的房子,让你们见笑了。” 两个人都说:“你说的啥子啊,这么宽的房子可以了嘛。” 林茜心中想的这个房子是太小了,只有五十多个平方米,两个子女都住在这儿,还有两个老一辈的。客厅很小,安了一套电视柜,一套沙发,一个茶几,中间就只能过人了。两个寝室但却要住四个人,林茜想这一儿一女不知如何住得下来,况且双方都要耍朋友。心中在想,口里就说出来了:“你们儿女都住在屋里咋个住得到呢?”老李回答说:“我们把寝室后面的阳台封了的,阳台上安个床。将就到住嘛。”林茜后来忍不住好笑,自己和文娟就象是帮着老王去侦察男方的家务好不好,就象乡里头,前些年但凡介绍了朋友,女方都要上门看一下这户人家的经济情况,那时候看人家的时候不只是看房子,连养了几个猪都要搞清楚。不过,人家那是在结婚之前,现在老王都住进来好久了,就是看了也是白看,纯属马后炮。 老王这时拿些水果出来,剥了个甜橙,文娟吃了一半。老王叫林茜:“你还是吃点水果嘛。” 林茜回答:“你不管我,我不喜欢吃水果,我喝水就是了。”实情是林茜害怕随便吃些东西,又不漱口,牙齿搞坏了。 文娟问老王:“你们女子今年高中考到哪里了嘛?” 不提子女则罢,一提到女子,老王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脸涨得通红,嗓门儿也提高了几度:“考得不行,差几十分,那次不是我回去他们喊我给钱,交高价说是要给六千,喊我给点,老子说:‘我没得钱,你们整得我这么恼火,我哪有钱给’。” 文娟当着老李的面就说她:“你咋个自己的女子都不给点钱呢?” 老王脸红脖子粗地抱怨道:“她考试前头我还回去了的,她说数学不好,我还带了她去找老师,给人家说好的帮她辅导,结果我回来再问她,她根本就没走人家那儿去,晓得性格咋个这么恼火,我都给人家说好了,她自己不去,你说我有啥子办法。人际交往上一点都不行,管她的,这个女子长大了也没得啥出息。” 林茜喝了口水,对老王说:“你女子考得不好吗,你该找下我们屋头嘛,那个中学校长是我的老师,也是我爸的同事,万一给你少点呢。” 文娟就说:“就是,林茜她们家在金县有点办法。” 见几个人在外面说话,老李躲到寝室去了。 老王的娃娃是恼火,都不管,学习可能有好好嘛。你说这个娃娃,家庭环境相当重要,不管是爸还是妈,总要有一个人管。文娟就花了很多心血在儿子身上,这个娃考上了一个不需要家里出钱的高中,这三年,连生活费都有地方出了,几年下来少说给文娟节约了几万块钱。老王自己没管过娃娃,那个男人恐怕也花不到好多心思在娃娃身上,你还想这个女子考得如何,不是痴心妄想。 说不出个名堂,两个人就告辞出来。老王送出来,那个老李也跟着一起送客,走到外面街口,被送的让送人的快回去了,老李热情地对两人说:“你们有空就来耍嘛。” 回到林茜家中文娟不禁担心地说:“我觉得那个老李生害怕老王给我们说啥子了,你看老王出来送我们他都一步不离地跟到。老王晓得咋个的,她都找第三道了,又找了个没得钱的。” 林茜就说:“她自己嘛,给她说了多了解一下,她一下就给人家住到一起,我们有啥子办法。” 文娟也说:“这个男的现在肯定抓到老王不得放,再咋个说吗,老王一个月还是有一千多块钱的嘛。老王走了的话,他哪找得到条件这么好的啊。这个老王也是,自己的娃娃一分钱不给,尽把钱给这些男的用呢?” 林茜应道:“你看我根本不得说她,你说她她还起火得很。她恨前头那个男的,但是不管咋个说,娃娃是你自己的,多少都该管点嘛,你拿个几百一千的总算有个心意。不是说,她现在对子女一点都不管,那个女子根本不得认她。” 文娟赞同道:“是嘛,她那么多年从来就没给娃娃拿过生活费,再咋个说男的不对,人家还是把女子供到的嘛。我好替老王担心啊,她自己不存点钱,二天老了连个窝都没得。她以为这个老头的房子她住得到,哪可能嘛,这个老头还有两个娃娃,还都把房子看到在,不是说,就是这个老头都是看到她的钱在。你拿了五百出来,他心头想的是你包包头还有五百没有拿出来。她紧跟这个老头搅,老了连点退路都没得。开头她不是说娃娃不去找老师补课,我想老王是不晓得行情,中学老师补课都是几十块钱一个小时,那个女子哪有钱给嘛。” 不是说,老王这道找的比第二个男的还恼火,那个男的才一个娃娃,这个男的还两个娃娃,还都没得工作。 后来无数次听老王说,老李每到交水电汽的日子就对老王说,又该拿钱出来交水电费了。交了两回,老王气得和老李吵:未必我没有来你们就不用水电气了。后来,老李又交不出养老保险了,如果不交就自动作费,老王又拿钱出来帮着交了。看着那个儿子成天没得事,老王又把自己攒了许多年才攒下的一万块钱借了六千块钱给那娃。那个儿找了个比老王更懒的女人当媳妇,睡到十二点老王煮了饭她只起来吃就是了。老王抱怨两句,你还是勤快点嘛,天天都要睡到十二点,我就该来伺候你们的吗。那个媳妇当着众人骂她:“你有啥子资格管我,我只给李二娃有关系,给你一点关系都没得。”老王气得说不出话。之所以这样骂,原来是因为老王背着这女子的面在老李的女儿面前说了两句这媳妇的闲话,老王说的是:“这个女子除了睡觉,还能够做啥子呢。” 老李的女子车过身就把这话翻过去给那女子说了,惹得那女子火起,所以给老王骂过来。 很久老王仍是没有自己的房子,房价上涨的速度远远超过工资上涨的速度,原来几万块钱买得到一套八十平米的房子,现在少说二三十万才买得到了。她有次后悔地对林茜说:“我一早不该把钱借给李二娃,我那阵不借的话,恼火几年贷点款房子都买起了。” 林茜没法说她,早在做啥子,世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马克思早就说过:人在本质上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是超越不了她所处的社会地位的。你和那个人成了一家人,你们两个就是经济共同体了。不说找个好有钱的,你也不能随便到哪个家里去扶贫帮困。 第一章 一 这天林茜接到大姐的电话,两人在电话上聊了起来,大姐小声对林茜说:“西妹,你在做啥呢?”林茜就回答说:“我今天没得课,在家里备下课,你在单位上哈?” 大姐问:“张涵在没在你那儿嘛?” 林茜回答道:“没在,他一般在张志明他们那儿,周末才到我这儿来。”多数时间张涵都在他爸那里。 大姐就说:“那张志明他们对张涵还是好嘛,你不是一天潇洒得很啊。” 林茜回答:“我还想给张涵办个学校哩,现在正在筹办。” 大姐当即教训道:“你一天想的啥子,残疾人学校那是有钱人才办得起的,你一个工职人员,尽在那儿异想天开,要么你中了几百万再说。” 林茜与她说不通,就说:“你就不要当我的绊脚石了。你说家里的事嘛。” 大姐就说:“我就是想给你说家里的事哩,元旦那次我回去,把向小红教育了一顿。” 林茜一般不去教育那个小红,因为她本来是农村来的,小学没毕业,阴差阳错嫁到了刘家,当时还是太草率了,该多考察几个的。事已至此,林茜一个在大学当老师的,如果天天把嘴放在一个农村妇女身上,真的是有点不值,心想我教育的学生都是高中毕业出来的,教育你那个蛮不讲理的村妇,硬是有点浪费时间了,也浪费我的精神,我随便在外面去讲一天课都要挣个三百块钱的样子,教育你,没得钱不说,颠转还落个骂名。所以林茜一般不去做这种淘神费力又不讨好的事。听大姐这样说就问:“她咋个把你惹到了嘛?” 大姐就说:“我们单位这时候只我一个人在这值班,没得人,我才给你两个说一下。我说给你听,你说那小红该不该骂,欣欣给我说,她说的不给我们屋头生娃娃,她要让我们屋头断子绝孙。原来她刚刚到我们家的时候,不是就怀过一个嘛,那阵妈就说不能生下来,欣欣刚刚才把药停了,害怕对娃娃有影响,欣欣就非让她去打了,结果她几年都专门不怀娃娃,还说些让我们屋头断子绝孙的话,欣欣前一阵才在电话上给我说的,喊我劝她。我这次元旦我就给她说了,你不是专门不生吗,她还想歪的样子,我一下给她骂起,我说她:你不要太不明事理,你如果一直不生就直说,你把位子让开,我们屋里重新找一个来生。她还还嘴说,那个欣欣啥子话都跑到你那儿说,他就是个精神病。我又说她,你不要成天把精神病拿来说,虽然欣欣原来得过病,但他现在正常得很了,他能够凭着自己的努力调到市委去,给市长写稿子,就说明他现在各个方面都正常了,你不要把你农村里的那一套拿到这儿来,你如果长期这样子说话尽在打击他,他要找个各方面都比你强的,你看找得到不嘛,我们几个姐都可以给他介绍。这样一说,她才软下来了,说原来都是给欣欣两个说的气话。这个女人啊,不经常骂到点,她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听了大姐的话,林茜禁不住笑着说:“你会骂,比我会骂人,我平时根本不晓得咋个骂人。当真我没当过领导,需要骂人的时候还是你这个研究所的领导去骂。” 大姐也笑了说:“你不把她骂到点,她一个大字认不到几萝筐的人还把欣欣这个大学毕业的骂得抬不起头,哪有这种道理。这个女人怪多得很,我不是送过她一件白色的风衣吗,那件风衣多时尚,我都买在那儿舍不得穿,我看她经常穿得苕眉苕眼的,要么大红的,要么大花的衣服,我专门送给她的,我说她你打扮好点吗,也给欣欣长点脸嘛,结果我从来没见她穿过,我这次就说她,你不穿你就还给我,我自己还可以穿哩。她咋个说,你送给人家了还要要回去。你说这个人是不是老土。” 林茜就说:“她这个人不可理喻,只晓得在麻将桌子上坐起。” 大姐就说了:“我也说了她,要把饭碗端在自己手里,不要成天坐在麻将桌子上。你自己要把稀饭钱挣到。” 林茜说:“她这个方面就是太不懂事了,你年纪轻轻不出力挣钱,天天就坐在麻将桌子上,人家说的你享福不要享早了。如果是到了七老八十了,你该耍,坐着打下牌就是了,二十几就懒得那样子,人家说的,有为才有位,你没得作为你就没得地位,在一个家里是这样子,在一个单位以及在一个国家都要有用,你没得用哪看得起你嘛。” 大姐又说:“她还歪啊,就是妈他们,成天阴到塞些钱给他们,他们用钱用惯了。不说她了,我给你说,我原来大学同班那个叫张红的同学呢,(这个同学原来早就听大姐提起,和大姐照了一张相,长得多好一个人,把在国内耍的那个叫王勇的离了,本来她已经在某海关上班了,当英语翻译,结果在出国潮中非要跑到丹麦去了,她一个只会英语的人到了那里只能做最低级的护工,一天做两份工,十六个小时,手都做得皴得到处都是皮皮翻翻的,房也是只能租了个四十平米的住,又一个单亲母亲,和儿子两个在丹麦生活得异常艰难。哪知道那个被她开了的王勇当了官,前些年一直官运亨通,当上了省城某区的区长,她回了国,一下就和这个王勇成了情人。)你还记得到嘛?” 林茜回答说:“记得到,你不是说她在国外很艰难,做两份护工,一天才几个小时休息,何必非要跑到国外去嘛,在国内当主人不好,非要到那里当仆人。这些人硬是以为国外的月亮要圆些哩。” 大姐说:“就是,我们同学聚会的时候,她说在国外蔬菜是最贵的,一般人根本买不起,我们吃火锅的时候她不是把莴笋尖都多要了两份,她们在北欧国家要六十五岁才退得到休。她还在说晓得她活得到六十五岁不。她不是又和王勇两个好了呢,你不晓得,那个王勇遭逮起来了,报上都登了。” 这个消息把林茜吓了一跳说:“他总是收了好多钱嘛。” 大姐就说:“就是,他本来是一个区的区长,他那个区长比你们明阳市的市长还关火,他前几年当了我们市地铁二号线的总指挥,结果那些包工头都去送礼,他不晓得收了好多,说不定有几千万,这下事情暴露了,就遭逮起来了。我把他手机号删了。” 听到这里,林茜就说:“你怕啥子嘛,你给他又没得啥关系,你没用他钱,再咋个也牵扯不到你身上。” 大姐心有余悸地说:“这些人不要有联系,不要把我们弄来调查吗,吓人得很嘛。人家还以为你犯有事,公安机关找起来。我们有个同学他的老公是教委的领导,教委发行的教材不是都有回扣吗,这是都晓得的,结果他老公作主把几百万私自分了,被查出来,她老公被判了十几年,她才弄得抬不起头来,同学聚会都不敢来,把他们家都抄了,每个月她还要到监狱去看她老公。” 林茜就说:“这些人吃松活钱搞惯了,见到啥子都想吃,遭查到了,在监狱里头去,好恼火嘛,原来都是人上人,一下成了阶 下囚,违法乱纪的事情不做最好。 大姐也说:“就是,张红听到我说王勇遭了,她还说要回来看王勇,我说她你本来给他关系就不正当,你咋个敢去看他呢,人家老婆晓得了家里不是闹翻天啊。她还是就没回来。” 林茜就对大姐说:“这个张红给人家好,肯定是跟着得些好处,她想到反正他们俩原来就是初恋情人,得点钱也心安理得。问题是这个男的现在都脱不了手了,你好处也得不到了,自己瓜兮兮的,非要跑到国外去受苦,你的学历人家根本不认,就在国内随便咋个吗她当个英语老师,日子也好过得多嘛。非要盲目地出国做啥,靠情人也不是长久之计,况且这个情人的钱还是贪污来的,你们这个张红脑壳里头装的是豆渣吗,这么木呢。” 大姐被说得笑了起来,大姐回答说:“那个王勇前几年洋得很,请我们吃过几回饭,他说话口气也大得很,说你们吃的好多东西都撇得很,卫生条件不好,他吃的东西我们想都不敢想,高档得很,结果哪想到搞到监狱里去了呢。” 林茜很早就听大姐说过,这个王勇专业是航空航天的,结果专业完全丢了,去当个官,如果他一直做到专业,再怎么讲也是专家级别的了,航空航天这些年好红火嘛,也是,当个官得些现实好处,问题是一定要保持警惕,不该要的钱一定不能要,一旦放任自己,酿成的苦果只有自己吞,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所以后来很久都觉得保持初心很很重要,这些贪官初心应该不是就当个贪官,还是想为国家有作为,到后来慢慢经历多了,就只知道和商人比钱去了。林茜看过易经,里面就有个看法讲的是,民不与商较利,指的就是一般老百姓或是干部都不要去与商人比钱多钱少,你的本分是什么,尽到就是,成天比钱财多少,又掌握着权力,就可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林茜自己在心里想,一个人还是该有理想的,有个长远的目标,有次林茜在刘老师面前说,如果我当官了,就不会去贪污。刘老师说得很肯定:“你当了官一样要贪,因为那个钱拿得太容易了,人家送到手边你都不要啊。” 林茜就说:“因为知道历史上大凡是不正当的途径得来的钱,都长久不了,你看一个和珅,乾隆皇帝在的时候,他贪污的钱,称得上富可敌国,什么都要捞,乾隆一死,加庆一上台就收拾他,赐白绫上吊而死,家中所有财产全部充公,所以人们说的是和珅跌倒,加庆吃饱。你那么多钱又没用,还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在史书上也留个骂名,何苦。理想解决的是一直,实惠解决的是一时。”当时刘老师问林茜:“那你的理想是啥子呢?” 林茜回答说:“我觉得我的理想是写出一部有影响的长篇小说,所以现在有什么有趣的事情,我都喜欢随手记下来。很多人本来是有理想的,但慢慢地,生活上的各种磨难或是各种快乐无比的事,把人搞得没得理想了,还要为自己找借口,随遇而安算了。历史上能成大事的人都是有理想的,德国总理施罗德就曾说过一段话:确定了的理想不打折,如果你遇到困难,本来要当个县长,当不上,那么当个处长吧,处长当不上,当个科长吧,你自己把自己打了折,生活还会给你打折的。坚持理想,有个大的目标,把理想分阶段,一点一点地去实现。或许可能成功呢。如果你成天只知道算计钱财,那么你最多是个吝啬的商人,商人的那么多钱,你未必把钱全部用了吗,因为有许多发达国家有种观念,在巨富中死去是一种耻辱。你还是要把钱回馈社会,如果你成天只知道到处去寻找什么好吃的,什么好耍的,吃得不耐烦了,什么东西野吃什么,那你的富裕就算是到头了。那些没经过驯化的东西吃什么嘛,不是自己找死吗。” 她一番慷慨陈辞,把刘玉老师说得,直是说:“林茜啊,你如果二天把我们的事情拿出来写了卖了钱,你看我们学校的人都联名去告你。” 林茜忍不住又说了一句:“你凭啥子告我,你以为我会用你的名字去发表啊,我如果那么瓜,天天有人给我俩个打官司,我不会防范啊。我学的是哲学,喜欢的是文学,但讲哲学对我也很有好处,因为哲学里面还包括了政治法律思想,艺术道德各方面都懂一些,原来我在大学学哲学的时候读了好多文学书,但后来教哲学,逼得我不读些哲学书也不行,虽然这些哲学书让人头痛,但是辩证法我多少都懂了些,比方说张涵残疾,许多人先就被这个儿子压垮了,但你反过来看,张涵的问题就是带着耍,让他高兴,你就不要估着他去考大学,做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他的麻烦就少了许多,我也有很多时间接触人,这不是祸福相因的道理啊,人家诸葛亮不是说过,男人的三大宝:丑妻薄田傻儿子,我们张涵不得给我惹是生非,一会买个车,一会又要创个业,尤其是不自量力地创业,不是干那行的料你非要投了很多钱去干,不是自己找找死是什么。” 当时把刘玉老师说得哑口无言,只好说:“林茜这个人所以身体好呢,啥子事情想得开,如果江燕萍能有点你的脑壳,她的身体都要好好多。” 确实是,江燕萍成天净在一个家里把自己缠死了。天天和男人算计钱,和兄弟姐妹算钱,你如果成天在一个家庭中搞得自己一直处于战争状态,你长期紧张,不得病往哪跑嘛。想不得病都不行。凡事想开点,多数女性的癌症都与性格有关,该抛弃的就抛弃,不能强求,林茜问过江燕萍是不是和老公关系不好,她马上反驳:哪里啊,我们两个关系好得很,我们走哪里都手拉手。但在私下,两个人关系已经很恶劣了。林茜觉得自己就是个实事求是的人,不装,好就好,不好就不好。关系不好,又成天在一个家里搅,让自己去过那种生活,根本就不可想象。 第二章 二 过年的前两天,林茜就带了张涵回到家中。本来林茜在学校,一年都有寒暑假,一般她都会提前几天就回娘家了,把过年要买的东西提前准备好,大姐本来在研究所,都要临到三十了才放得了假。本来她当领导当惯了,做一大家人的饭,对她来说就是勉为其难了。 父亲是离休干部,逢年过节,都有教委、老干局的领导来送礼。这次送了些汤圆粉,白糖、鸡蛋。父亲兴致勃勃地买了面粉回来,他要露下他的手艺,做油炸春卷。这次做春卷和面没加一点水,全是用鸡蛋调成的,调好了面,再做成各种形状放在油锅里炸。这天林茜的任务是带张涵兼带做卤菜,母亲帮着父亲炸了一个上午。春卷炸完后,母亲想起该到家家那里去看一下,过年时老子本来该在家里过的,结果老子这时候却在儿子那里,离金县上千里的地方。老子写信给妈让妈去替她看一下家家。老子是和秦姑爹扯了筋冲气到老大那里去的。 这秦姑爹越老过场还越多了。他是靠着老子的承包地修了铺面发了财,成了当地的土财主。这个人是典型的吝啬型的人,挣了再多的钱还是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如果是让他办伙食的话,他天天只买点小菜,桌子上最常见的是泡菜。他还可以找出很多理由,说是小菜吃了可以减肥。老子以待人热情着称。每次有客人来,她都会热情款待,秦姑爹每个月固定拿三百块钱给老子开生活,除此之外,请客送礼之类的事他一概一毛不拔。老子自己有点私房钱全部都补贴着用了。秦姑爹不领情,没一句谢的话,他平时都吃小菜,但来了客人,老子做一大桌子菜出来,他照样跟着人们大块吃肉,大碗喝酒,这次和老子的战斗是因为他出钱买了席梦思床垫。他觉得他出的钱,老子一分钱没出,东西买回来,他却无论如何不让老子睡,也不说理由。老子一怒之下,就到了外地的大儿子那里。老子的儿子秦老大在那里卖卤菜,越是过节,生意越好。老大的儿子惯得不成样,什么都不做,三天两头老师都要请家长,两口子巴不得老子去帮忙,老子本来能干,儿子媳妇把她奉为上宾。生活没问题,但是老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母亲,过年前写了封信给她的姐姐,也就是林茜的母亲,信中一再嘱托姐姐去看一下她母亲。也难怪,老子虽是抱养过来的,但对她比亲骨肉还亲,这么多年老子过年就没离开过母亲,老子的信上有几处都被泪水湿透了。 林茜也觉得母亲该去看下家家。母亲提出要去看家家,父亲一言不发。母亲小声对林茜说:“你看你爸听说我要去看家家,就把脸垮下来了,生怕我把他炸的春卷拿起走了。” 林茜说:“可能不会啊,你是不是太敏感了,那么多春卷本来也吃不完,拿点又咋个嘛。” 不愧是母亲,她对林茜说:“你看他那双眼睛,一直都把我盯到在,他的德性我还不晓得么,认进不认出。他那次做生,老子拿了一百块钱,还割了几斤肉来。那次他住院,老子又买了几十块钱东西来看他。不就是点春卷嘛,做起那样子,我帮他炸,我还站了一上午,脚都给我站麻了。还怕我拿他点东西了。” 林茜这时真正希望父亲主动提出让母亲拿些春卷去看家家,但父亲自始至终一声没吭。吃过饭,林茜洗碗,母亲出去了一趟,回来过后专门喊着张涵说:“张涵,看到哈,这是我给祖祖买的汤圆粉子、白糖,这屋头的东西我一样都不得拿。” 父亲听了仍是不开腔,径自到床上午睡去了。结果炸的春卷并没有好多人吃。现在的人不象七十年代的人,肚子里没多少油水,啥子东西都稀罕,吃不完的春卷只有拿去送给守门的人了。 这次三十晚上就闹得不愉快。一家人都在看春节晚会,张涵在搞阳台上的窗子,这是推拉窗,他觉得很新鲜,把窗子一推一拉搞得响。父亲突然提高嗓门吼道:“张涵,不准整到响,再整到响,二天不要你回来了。” 张涵不管,仍在整窗子。林茜拉过他,打了两下,骂道:“听到没有,外公都不准你回来了,你还在整。” 汪哥见状,劝道:“小娃娃是要找耍的嘛。张涵,快在这儿来坐到唱歌。” 当下林茜心中就不高兴得很了。第二天初一,二姐家中请客,林茜带了张涵晚上就住在二姐家,汪哥还有欣欣两夫妇也都在二姐家打扑克,几个人抓鸡,就是三张扑克比大小。张涵一直耍到一点过才睡,初二早上林茜带着张涵回到父母家中,大姐已经到原来母亲教书的乡下去了,那是一家人曾经住过十多年的地方,大姐中学时的同学约着她去耍,她冒着大雪就去了。她以为她去能够找得回往日的回忆,但是后来她说,她以后再也不去了,条件太差了,那么冷的天,根本没有火烤,把她冷感冒了。后来那两个同学又到大姐那里去耍,大姐带她们在外面吃烧烤,那两个同学直是说大姐过的生活简直就象是神仙样的生活,她们做梦都梦不到的。这些同学都在乡里没出来工作,大姐当时已经读了工农兵中专了,在山里教高中了,又参加高考,考上了师范学院英语系,如今是研究所的高级翻译了,当然与没考出来的同学就是有天壤之别了。 这天很冷,二姐和何哥也到父母家中团聚。父亲这阵是言必称洁洁(大姐儿子)。这时父亲说:“开头喊洁洁跟我到医院去开药,作为奖励,我给他买了包大白天兔奶糖。” 一听到大白兔,张涵就兴奋起来,嚷道:“要吃大白兔。”父亲给张涵拿了两个出来。 这时何哥在一旁说开了:“这个张涵吗要好生管一下,整得整不得的东西他都要去整,今天早晨就把我们的水瓶打烂了。” 林茜听了这话没开腔,早晨二姐在拖地的时候碰打了水瓶,张涵那阵还在床上,哪里是张涵把他的水瓶打烂了嘛,但她不想分辩。二姐火了,骂何哥说:“把你那x嘴闭到嘛,水瓶是我打烂的,你喊我赔嘛。” 从何哥的神情看,他并不相信二姐的话,还以为二姐是护着娘家人,母亲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林茜知道,母亲心中想的是你以为你到二姐家中,人家就不讨厌你的娃娃了。不是林茜太敏感,母亲的笑只能让林茜想到她是兴灾乐祸的。 何哥被二姐丧了两句不开腔了,母亲提议打麻将。何哥一般是不打麻将的,他擅长于三张扑克比大小,那样来得快,立竿见影,他又是老手,据说他是常常都在赢,虽然二姐常揭他的老底:“赢,跑不赢,你赢了好多,咋没给我拿几千几万回来呢。” 这天何哥做出一付豁达的样子说:“来嘛,打麻将就打麻将嘛,哪个怕你们吗。” 父母亲,还有林茜何哥四人围坐在一起打起了麻将,点一炮一块钱,张涵吃完了两个大白兔,又到处找,终于在转角柜上找到了,他一会又去拿一个吃,父亲人坐在牌桌子上,心却是挂在奶糖上的,见到张涵不停地去拿糖吃,终于憋不住说:“刘敏,你去把糖放高点,看把张涵胀到了。” 二姐给张涵拿几个糖放在桌子上,把糖放到冰箱上面去了。 林茜听了心中老大不高兴。父亲表面说怕张涵胀到,实际上还不是因为那糖是他给洁洁买的,张涵这个孙儿根本没得份,越想心中越不舒服,打牌的兴趣骤然下降,勉强打了几盘,终于忍不住,把牌一推说:“不打了,我要回去了。” 坐在一旁看书的汪哥不解地问:“走啥子呢,反正过年没得事,就在这儿耍嘛。” 只有二姐知道她突然要走的原因,也劝道:“就在这儿耍嘛,外头下那么大的雪。” 母亲看看林茜的脸色,说:“着急走啥子呢,剩到那么多菜,没得人吃,倒了可惜了。” 林茜一言不发,她本来就是那种生气了就不说话的人,这时父亲不合时宜地走过来,拿了一袋自己家中炸的春卷对林茜说:“带回去给张涵吃。” 父亲不说还好点,一听他提到张涵,林茜心中的怒火象火山一样爆发出来,冲着父亲吼了句:“你一下留到洁洁吃嘛。” 父母亲这才明白了她生气的原因,母亲怯生生地拿了香皂、牙膏让她带上,她推开母亲的手说:“不要。” 后来母亲是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东西装到她包里的。 见她执意要走,二姐冒了大雪送她,到了车站,林茜带了张涵坐上车后,二姐从候车室买来两袋大白兔,递给张涵。二姐离开后,林茜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张涵把糖拿给林茜说了句:“妈妈,吃糖,不哭了嘛。” 后来父亲给林茜写了封信,信上表示了歉意,还说张涵在春节的照片拿到了,张涵照得比洁洁多,看了这封信,林茜根本就没想过要回,再后来,父母亲专门跑到明阳来,给张涵买了两袋大白兔,还有一包被张涵称作月饼的椒盐酥饼,林茜当时都觉得自己的表情肯定极不自然,带父母亲到公园转了转,母亲这样说:“你们明阳比我们金县大些啊。好宽啊。” 林茜当即回答她说:“我们这儿肯定比你们金县大得多,我们是个市,下面还有五个县,你们金县只一个县级市,不是一个级别。” 再到后来几年,教育学院招生不景气时,母亲数次想让林茜调回金县,那个大学都升为本科了。林茜想,自己本就不是附着在娘家人身上的那种人,自己在明阳有自己的朋友圈子了,何必吃回头草天天守着娘家呢,况且妈本来是个支配欲极强的人,父亲脾气火爆得很,林茜自己离家远点,还没得哪个支配得了,自己本就是个当家作主的人。 这天下午林茜在图书馆写到五点半,翻了阵报纸,还报纸时看到张红玲,于是就叫上她一起去买面,走到外面,就碰到周洪健和小邬,周洪健问道:“林老,你们做啥子呢?” 张红玲答道:“我们买面。” 周洪健说:“一起买到嘛。” 林茜趁机说:“你拿钱,我今天身上没得钱,这十块还是借来的。” 周洪健利索地从身上掏出一块多钱来,转身对小邬伸出手说:“拿钱来。”小邬也拿出一块钱,周洪健去买了把菠菜,又到菜市买豆芽,绿豆芽六角一斤,黄豆芽四角,周洪健只有六角钱,卖豆芽的人称了一斤半,周洪健说只给七角,那人不干:“一斤半都九角钱了。”硬是从袋子里抓了些出来。周洪健嘀咕道:“这人简直不会做生意。” 走到校门口,张红玲说她去打了水再来,林茜说:“周洪健去帮着打嘛。” 张红玲顺水推舟地说:“去嘛,你和小邬一路去帮我打水,我俩个水瓶,你们一人打一个嘛。” 周洪健不说去不去打水的话,只是奇怪:“你咋会有两个水瓶呢?” 林茜笑道:“周洪健他们一个寝室才一个水瓶哩。” 后来张红玲还是没让周洪健去打水,可能想着太惹人闲话了。 张红玲走后,林茜说周洪健:“瓜的,喊你去打水,你还不去,这样子哪找得到女朋友嘛。” 小邬也说该跑快些去打:“是我啊,不喊我都跑得风快。” 周洪健做出不以为然的样子说:“我现在烦人的事多得很,课还不想上,还说那些。” 几个人上楼,先烧了水做凉面,刚做好,张红玲就来了。林茜吩咐周洪健把冬寒菜叶子先洗了煮稀饭,周洪健居然问:“只要叶子,不要杆杆啊?” 林茜回答说:“是嘛,杆杆煮起吃都吃不动。” 周洪健扯了几片叶子,嫌麻烦,干脆拿刀把叶子一齐切了下来,丢在盆子里淘了几下就要捞出来了。张红玲看不过意,理开一片叶子看,惊呼道:“这么脏,就让我们吃啊。” 周洪健却仍是振振有词地说:“能洗一下就不错了,嫌脏,你来洗啊。” 还是张红玲勤快,去把菜又洗了一遍。 高压锅刚一熄火,周洪健迫不及待地就要去揭锅盖,林茜忙阻止道:“不要忙着揭,稀饭冲出来不得了。” 小邬开玩笑说:“那不是二天只有娶个麻子啊。” 谁知小邬的玩笑话让周洪健脸色骤变:“我们再咋个,也不至于娶个麻子嘛。” 林茜就说:“给你开玩笑,你还真生气了。” 刚开始吃饭时,江飞鸿跑过来了。 吃完饭,就谁洗碗的问题展开讨论,林茜说该周洪健洗,张红玲剥了蒜了。周洪健却说:“哪是她剥的蒜,蒜是我剥的。” 林茜就说:“你们拿书来翻,尾数最小的洗碗。” 周洪健手上正拿了张涵的算术卡片,就说:“就拿这个来抽,哪个的得数最小哪个洗。” 张红玲最先抽,抽了一张七,小邬抽的是二,周洪健抽的是四,江飞鸿拒绝抽,他的理由很充分:“我只吃了稀饭,况且我的碗都洗了,凭啥子参加!” 周洪健劝道:“反正小邬抽的是二,你抽一的机率很小。” 江飞鸿勉强抽了,结果是张五。 于是小邬洗碗,众人都喊周洪健当助理,小邬拣了两个碗进去,就在厨房里理直气壮地喊道:“助理,快把碗端进来。” 几个人都笑了,周洪健笑过还是把碗收进去了。 看到明阳电视台新闻里播的广播体操,周洪健忽然说:“张红玲他们山东肯定个个都长得象举重运动员一样。” 张红玲笑骂他一句:“反正不象你们这个地方的人都长个小矮个,被我们山东人摸着脑壳走路。” 江飞鸿反唇相讥:“怪不得张红玲那么吃得,以后真正去举重不是要吃几斤啊!” 张红玲和林茜笑得前仰后合,周洪健接着说:“张红玲没事就把男朋友举到耍,头年举轻点的,第二年换个重十斤的,第三年再找二十斤的,以后人家三、八节都搞女子举重比赛,张红玲出来说:‘这是我第一个男朋友的照片,这是第二个的,这是现在的丈夫,边说边轻轻松松就把他举起来,下面掌声雷动。” 江飞鸿和周洪健一唱一合:“张红玲每天早晨起来就把那人提起来,又丢到床上,才去煮饭。” 张红玲笑来呛起,边笑边跑到卫生间去了。 小邬说:“以后可能把周洪健提起来。” 周洪健提劲道:“她提我,我提她才正确。” 第三章 三 这一段时间,林茜彻底断了与张志明复婚的想法了。虽说离开了张志明,但她对儿子却一刻都没忘记。什么路都没有了,干脆她就想实现自己的梦想,给儿子办个特殊学校。林茜在赵文跃那里打听了,他说是找市教委基础教育处的。林茜去找了,基教处的一个叫张处长的接待了她,林茜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明阳应该办一个特殊学校。张处长说:“我们这个城市对弱智儿童实行的是随班就读。” 林茜听不明白,问道:“啥子叫随班就读?” 他解释说:“随班就读就是把这些学生放在小学初中,他们不参加考试,在班上跟着正常学生读,我们就没有专门办特殊学校。” 林茜分辨道:“但是有些智残严重的不可能到正常学校就读,他们到正常学校只有受欺负。我觉得还是想自己办个学校,让这些智力残疾的儿童可以接受教育。” 处长显得不屑一顾地说:“你想社会力量办学,但社会力量办学国家是不得投入经费的。你晓不晓得办学要有些啥子条件,场地、师资、生源,都要具备条件。” 林茜很有信心地说:“场地我可以租嘛,教师也可以请。” 张处长就说:“这样嘛,你打个报告,我们看条件具不具备,再说嘛。” 办这个学校启动资金就要几万,林茜哪里拿得出几万,现在是一贫如洗,房子第一次买就是一万多,因为党校的房子是林茜一起买的,所以张志明就在离婚之时就说好了,林茜买房的话他出三分之二,当时林茜要交房款了,给张志明打电话,他马上答应给七千。当时学院的校医邓丽说林茜:“这个林茜离婚了潇洒得很呢,喊张志明拿钱,马上人家就拿钱了。不过,你也是离婚过后,衣服才穿得伸展了。” 哪想过了一年,又说要把产权买断,还要再出一万,林茜想也没想再喊张志明拿,自己想办法,贷了几千块钱款,还要马上出六千,林茜找到大姐二姐,一个人借了些。为此,还与父亲弄得心头有了疙瘩。林茜回娘家本想在父亲那里借两千的,当时兄弟已经上班了,父母亲的收入都不低,结果刚一说借钱的事,父亲马上拉长脸说:你看嘛,我存折上哪有钱嘛,我把你们几个供出来,已经对得起你们了,你们还都读了大学了,现在还想找我借钱。弄得林茜心里很不痛快。还算好,大姐跟汪哥一说,马上借了5000,二姐背着何哥都给林茜借了六百。大姐当时就说:“买房子这是个大事,家里头的人遇到事情了不找亲人找哪个呢。”这话听着心中都感到温暖。父亲一分钱不借不说,还把林茜数落一顿,林茜心中当然不舒服。父母亲在弟弟身上不停地花钱,林茜心中就有些不平衡。不过林茜反过来想,你为难我,虽然当时觉得很艰难,但这些挫折还真就成了自己前进的动力了。自己被逼着学会独立了。如果随时都靠着父母,林茜就永远都不会成长,一天只知道唯唯诺诺就是了。 林茜打了几次报告,教委的人仍是百般刁难,非得要林茜的工作单位教育学院签字。教务处长徐逸飞倒是很爽快就签字盖章,但找到左院长,他说的是:“我们教育学院本来是个单位,你现在自己要办个学校,把我们学校的教师聘请到你那里去,我们咋个好给你开手续呢,这个事情我还是要给李院长他们商量一下。” 林茜把黄芬还有好几个关系好的老师都报了上去,作为自己的师资力量。 林茜又去找李院长,李院长说:“你这个学校办起来麻烦事情多得很,林茜,你是年轻不晓得办个学校有好多事,做任何事情都要全面考虑,不要只凭一时热情,你办起来万一招不到生咋个办,好多家长愿意把娃娃送到学校去读书呢?” 林茜仍是一根筋,她是那种不撞到南墙不回头的东西,还是坚持要办。教委老是打麻烦,林茜惹得火冒,干脆找了林老师,林老师的丈夫是教委主任,林老师是教育学院搞行政的,平时一直与林茜关系好,喜欢聊一阵。林茜对林老师一说,林老师直是说:“这是个好事,我去给老王说。” 林老师说的老王,是她的老公王炳全。不两天,就有消息了,林老师说他们老王说这是个好事,他听到林茜还是离了婚的单身女人更是觉得她能够想到为自己的儿子办个特殊学校,实属不易。林老师最后说:“老王说了,喊你星期四下午就到教委去找他,他当面跟你谈一下。” 林茜心中很高兴,心想手续的事情没问题了。星期四下午刚上班林茜就到教委去了。虽然教委来过几次,但这次毕竟是见教委主任,她心中难免惴惴不安。上了楼,王主任的秘书说他还在开会,还要等一下,林茜就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直等到快五点了,会才散了。见着王主任从会议室出来,林茜马上迎上去,说:“王主任,我是教育学院的林茜,林老师说喊我今天来找你。” 他看了林茜一眼,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表情:“啊,你就是林茜,进来坐嘛。” 林茜跟着王主任进到办公室坐下,就开始说:“王主任,我娃娃是智力残疾,所以我想自己办一个特殊学校,希望王主任能够支持。” 王主任脸上带着赞许的笑容说:“你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我给几个领导商量了一下,他们提出了不同意见,我们这个市对弱智学生搞的是随班就读,本来这也是教育部一直提倡的,他们本来智力就不正常,你再把他和正常人隔离,他们的智力水平不是更得不到开发啊。” 林茜一听这话就急了:“王主任,你们说的是智力障碍不是很差的,这些人可以随班就读。但是还有好些是比较严重的,他们就不能到正常的学校去,这些学生他应该有个环境,解决家长的后顾之忧。” 王主任仍是不紧不慢地说:“你把这些学生弄到一起,麻烦事情多得很。场地、师资,你到哪里去找?小林啊,你还年轻,要办这种特殊学校,我们市上都力不从心,更何况你私人了。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我还是不能点这个头。” 听了王主任这话,林茜满腔的热情顿时化作了冰水,林茜生来就是有脾气的,一下火了,冲着王主任嚷道:“你以为我是下岗工人啊,没得工作了求你给我个工作!我这是为残疾人作想,要不然,我才不得操这些心哩。本来这个学校应该你们教委办的,现在我私人来办,你们还在那儿推三阻四的。” 王主任还是没有动怒,还说了句:“你到还真是像个校长的样子。但是这个学校还是不能批。” 林茜离开教委,心中气得不行,找到刘老师家中去,愤愤地对刘老师说:“开头林老师给我说王主任约我今天去见的时候,她还说她们王主任说办特殊学校是个好事,咋个今天去,他话就变了呢!” 刘老师也替她鸣不平:“现在啊,那些管着审批权的人,不好说话得很。你不晓得,你没得关系的人办事情困难得很,我听到说张金生自己办了自考辅导站,请到管事的人吃饭喝酒,这还不算,还说要唱啥子卡拉ok,这些花销都用了好多啊。” 林茜不服气地说:“我办这个学校还是在做好事哩,我哪还有钱请客。” 刘老师说:“你不请客就办不成,现在这些人嘴都吃油了,你请他吃得不舒服,他还要刁难你哩,还不要说你这么不懂人情世故的,哪办得了事情嘛。” 一席话,说得林茜哑口无言。因为林茜本来就不会在酒桌子上去应酬的。 这天下午,林茜就在刘老师家吃的饭。刘老师安慰林茜说:“算了,办不成你不办就是了嘛,你娃娃反正张涵家的婆婆带得好,就等他们带到。” 林茜就担忧地说:“他们婆婆现在带得还是没得问题,但婆婆一天天老了,哪里永远都指望婆婆呢。” 刘老师说:“管他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不想了,你吃下我过年做的香肠,味道还可以。不晓得你今天要来,只有几样小菜,将就到吃。” 刘老师本来就很会做菜,她把几样小菜伙在一起烧,油用得少,营养也有了,还不会吃出高血压。林茜边吃边赞许道:“你这个香菇加杏鲍菇合在一起还别有一番滋味哩。香肠味道也不错,我就喜欢吃广味的,晓得现在不咋个喜欢吃辣椒了。” 刘老师说:“人一天天上点年纪,就要吃得清淡点,我原来还不是吃得辣得很,一般的辣椒根本不得行,都要买朝天辣才有味,现在也吃得少了,吃多辣的自己肠胃受不了。我那个儿子原来还不是喜欢喝饮料得很啊,结果那阵胆结石痛得不得了,医生说他就是饮料喝多了,我儿那阵基本上每天都要喝一瓶饮料,医生仔细问了他的生活习惯,得出的结论就是,太把饮料喝多了,一瓶饮料里面的糖,就是只喝饮料,一天啥都不吃,糖都太多了。几次胆结石发作,把我儿子痛得死去活来,没法,去年干脆去做了胆结石手术了,就不痛了。” 林茜从来就没听过家里直系亲属有哪个得胆结石的,就问:“那把胆都切除了,对人身体有没得影响呢?” 刘老师说:“那咋个没得影响呢,再咋个说,那是个器官,长得身上,肯定就是有作用的嘛,没得作用,就不长了,没得胆了对营养吸收还是有影响的。所以我就说美国那些啥子可口可乐,百事可乐,生产这么多饮料做啥子,专门让你这些人喝起上瘾,喝那么多有啥子好嘛,把好多人喝出问题了,电视里来还不歇气地打广告,说奥运会是可口可乐赞助的,商战案例里也净把那个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在奥运会上的pk拿来使劲喧染,说那个现代奥运之父,第一次让奥运会赚钱的那个人叫啥子呢,” 林茜提示刘老师说:“尤伯罗斯。” 刘老师说:“就是,这个叫尤伯罗斯的这个商人,成功地把生意做到奥运会里去,他不是找很多公司赞助,他是在几大巨头之间,让他们竞争,争赢了的,就在奥运会上独家打广告,可口可乐就胜了,几百万就在奥运会上打出了可口可乐的广告,奥运会期间,运动员喝的都是可口可乐的广告,等百事可乐回过神来,可口可乐的广告已经铺天盖地地占领了市场了。” 林茜点头说:“就是,这个人是很厉害,原来的奥运会从来都不赚钱,从他开始,奥运会就开始赚钱了。他把奥运火炬接力也标了价卖出去了,以百米计算,持火炬跑的人要交几千块钱,这个火炬要绕着全国跑一遍,条件好又在乎名声的人,出几千块钱跑一下,在钱财上面算不了什么,但奥运会这么大的盛事,能露个脸就是很耀眼的事情了。他还发明了很多奥运会的衍生品,各种运动衣,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具,都变成商品了。” 刘老师又说:“但是太过于商品化了,生产这么多饮料,还有美国出口到我们国家的三个片,一个是大片,一个是芯片,还有一个是薯片,那个大片你看一部泰坦尼克号就赚了我们几个亿,人家韩国人为了不让美国人赚钱,都不去看那个泰坦尼克号,又想看,都在网上去看。芯片不说了,计算机的核心技术,你就要依赖人家。那个薯片,就是啥子鸡腿,汉堡包,火腿肠这些东西,年轻人爱吃得很呢,我说有啥子吃头嘛,净是些油炸的,都是工业化的机器炸出来的,哪有我们的中餐好吃啊,我们的鱼香肉丝,宫爆鸡丁,糖醋排骨,随便说几样,都是国外没得的,这些年轻人不想想的啥子,硬是要去吃那些洋玩意儿。” 林茜说:“年轻人追求时尚,那个薯片,就是代表一种美国的生活方式,不说崇洋媚外,他好多年轻人就有种好奇心,还有些人觉得吃那些洋玩意儿,自己也身价倍增,他只管当前消费,哪管长远的什么油盐超标这些问题啊。” 两个人闲聊着吃了饭,林茜争着要洗碗,刘老师说:“你莫管,我来洗。你到人家屋头上灶找不到感觉。” 林茜帮着刘老师把碗收过去,想起问刘老师:“你们儿子耍的朋友是做啥的呢?” 刘老师摇头说:“耍的这个女子我不喜欢,那个女子喜欢我儿子得很,她非不丢手,紧来找我儿子,我儿子也觉得不好拒绝。” 林茜就说刘老师说:“你就不管他的事嘛,他自己觉得好自己去处理关系。” 刘老师说:“你不晓得啊,那个女子屋头条件好得很,是清酒在明阳的总代理。这女子啥事都不做,天天光耍就有钱用,他老汉说的是看不起我儿,他老汉每个月给女儿的零花钱都比我儿挣的工资还多,那女子就是几步路都不得走,要么开车,要么喊三轮,做饭做菜这些事,更是一样不会。我给我儿说了,我们家都是一般靠工资生活的老百姓,找的就该是门当户对的,你现在找这个女子,是这个女子找我们,紧喜欢我儿子长得帅,问题是这个女子啥都不做的人,我们家头受不起,我观念里头,你家头再咋个有钱,你女的还是要挣点钱,你天天只晓得用钱,那种女的都培养得出好的子女来了,就怪了。这女子我看到看不惯得很,一步路都不得走一下,给我们成一家人,不是我们屋头经佑先人一样啊。所以,我一直哽起在。” 听刘老师说了儿子的事,林茜觉得不好表态,不过,在林茜眼睛里,也是觉得看不惯啥都不做的人。不管你男女,游手好闲总归是没得用的象征。从刘老师家出来后,林茜心里的愤怒已经消散了。心里想起任玉明说起过,刘老师那个儿子自己一个医院里头煮饭的,找的个女孩是个富裕人家的,富得哪种程度,女孩自己一分钱挣不到,给这个刘安林两个好,买了个高档小车让刘老师的儿子刘安林开去上班,何玉明口气很是不屑地说:“你一个煮饭的,开一个那么高档的车配不配嘛,你那种人就是该骑个自行车去上班的。”当时林茜就听到就止不住笑,心想人家搞服务行业的就不能开个高档小车了吗,虽然林茜自己没把是不是开高档车当作一个人身份的象征,自己什么车都不开,只是走路就是了,走路出行的人未必就没得身价了吗? 第四章 四 教育学院的人又丢脸了。昨天到体育馆比赛广播体操,这次比赛是金月股份有限公司为庆祝三八妇女节搞的。比赛前,先是请市领导,体委领导分别讲话,然后是文娱表演。表演的是老年舞蹈队的人,这些老年男女穿红着绿跳起了老年迪斯科,博得观众暴风雨般的掌声。林茜心中就想自己老了未必也就象这些老年人一样穿红着绿地试图引人注目呢? 上午参赛的有二十个单位,教院排在第十八位的,这个数字还是很吉利的。领操的是工会委员金老师,这个金老师叫金秋丽,是生化系的老师,五十好几了。在轮到第十三个节目时,金老师喊大家出去练一下。一到外面,女人们七嘴八舌,有人说该散开了出场,有人说该出场了再散开,有人说第一排的人伸开手侧平举,其余人不伸手就按广播体操队形散开,直到进场时这些女人还没有停止争吵,把那个领队的金老师闹得昏头胀脑,不知所措。教院的女职工一上场,一开始还是比较顺利,但是做到第五节腰部运动时,领队的金老师跳过一节,做起了第七节的腹臂运动,队伍当场大乱,原来金老师说过,就是错了也要跟着她错下去,于是有人就跟着错下去,有人按正确的做,还有的人干脆就站着东张西望。一时间,看台上笑声四起,好在前面做完了操的队已经撤退,只有两三个队还在场内,否则,更不知这脸丢到何种程度,这一节做完了,金老师准备做跳跃运动了,才有老师在后面喊:“金老师做错了。” 场内广播声音很大,喊了几声,金老师才听见了,等她改正过来,已是最后一节了。做得这样乱七八糟的,教院队只得了八十三分。赛前就宣布,八十五分以上就是优胜奖,八十五分以下就是纪念奖,教育学院爆了个冷门。前年那次合唱还是砸了锅,左院长在队伍前兴致勃勃地举起指挥捧指挥,市委领导们一个个正襟危坐在下面观看,因了田秘书弹高了一个八度,整得合唱团的成员一个个唱得声嘶力竭也唱不上去,队员们出尽了洋相,教育学院理所当然地得了倒数第一,把左院长气得差点背过气去,回来后没几天就把田秘书由院办的秘书发配到科研处去当了编辑。 这天仍然是,院办主任张祥背了相机来准备照相的,这个相机只在刚进场时照了两张,他自己都觉得没有必要再照下去了。一群人出来时,金老师面有愧色地对大家说:“今天怪我。” 大家都不开腔,金老师五十几岁的年纪,和丈夫都是生化系的元老。她丈夫徐教授是学院第一个正教授,那是个很值得尊重的人。这个金老师能力也很强,但是她的个性更强,凡事都爱出个风头。看到大家一个个都哭丧着脸,人事处赵处长强装笑脸安慰大家说:“名次没什么,重在参与嘛。” 众人嘴上没说一句抱怨的话,但是每个人的心中都觉得不是滋味。这些人鼓了一包子劲,以教育学院的师资力量来说,应该是拿个前几名的,但结果却是在整个市级单位面前出了洋相,真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张涵这阵在他二娘家耍去了,林茜只要知道他离开自己出去耍,就要给他把牙刷带上,吩咐带他的人,要养成他漱口的习惯。张涵也渐渐不再抵抗了,长期以来觉得吃了饭就漱口自己也舒服些,原来他动辄对林茜说:“我不漱口,他自己会脱。婆婆都不漱口。”林茜对他说过n次:“婆婆老了,没得牙齿了,当然不漱口了,你现在还年轻,时间还长得很,不漱口的话,痛都痛到你不得了了,电钻还要在你嘴巴头呜呜地转,吓人得很。”他现在已经形成了只要吃饭就要漱口的习惯。人,最容易的是原谅自己,为自己找借口,但一个人应该有些好的习惯,摒弃一些坏的习惯。 这天早上不到七点就醒了,醒来还是觉得很疲倦,又睡过去,起来后煮了开水饭吃了,骑车往东桥那边转了一圈。薄薄的雾笼罩着整个城市,圆圆的太阳挂在东方天际的一角,太阳略显橙红色,这时候还看不到它的光芒,它是把自己的光芒藏起来了,还是本来就不到光芒万丈的时候,就含蓄些吧。“在冬天,太阳也是个穷人。”林茜脑子里跳出一句俄罗斯文学里的一句话。 骑了一个小时来到图书馆,几个人正在议论昨天丢脸的事情。胖乎乎、矮墩墩的陈老师说:“主要问题是年龄不饶人,年纪大了,被人一闹,就容易出错。” 小王老师说:“徐祖德(金老师的丈夫)说她:‘你去出啥子风头嘛,不喊别人领操,你跑去领,出了问题都埋怨你。’金老师说:‘没有人去嘛。’其实她不去,自然有人去。” 林茜也说:“吵的人太多,都是能人,反而办不成事,这种时候就要搞专制,我说咋个站就该咋个站。” 老王老师说:“她三年前就该退休了,硬撑着不退,就象李华秀,本来可以五十五岁退休在家享清福的,结果不退,在系里当个主任,大小事情都要操心,结果整成癌症了。” 李老师得的是卵巢癌,发现时已是晚期了,只话了几个月。她是个很认真的人,系上的好多老师都找各种借口不愿做事,比方说监考,浪费了时间,又没得几个钱,她太体谅系上的人,她总说那些年轻人家里有娃娃,她反正没事,啥事她都去顶了,结果累恼火了。 小王老师虽然五十多岁,却还是风韵犹存,也说:“虽说她当到干部在,但快六十的人了,是不该领操。象我自己五十多岁的人,就有自知之明得很。自己做不了碗面子,就往后头站,上了年纪,再咋个精神在那儿,不管你身体再咋个好,你都没得年轻人好看。人家年轻,本来就是一种美。今天早晨,电台广播,四十多个单位得的都是优胜奖,教育学院等三个单位得纪念奖。你说写稿子的人咋个这么缺德呢,非把我们教育学院说出来。” 陈老师微笑着说:“一般都不说哪几个得纪念奖,就说有三个单位不就行了,专门臊皮。” 江燕萍走过来义愤填膺地说:“我们组织奖也该得一个嘛,我们学校最老实,真正去了百分之五十的女职工,其他单位哪个达到了?教委还全部找的学生哩。涤纶厂那些都是选的年轻的,都是二十多岁的,三十岁的还没得一个哩。我们这儿六十岁的还在里头跳哩,人家工行的听说她们得了九十几分,抱在一起就跳起来了,年龄大了可不可能跳得起来嘛。” 江燕萍只顾自己说得痛快,没注意到两个王老师的脸都沉下来了。她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自己说自己老,那是自谦之词,若听到你外人说她老了,她心里哪会高兴嘛。 林茜反驳她说:“操都做错了,你还想得组织奖,每个单位都组织了的啊。” 于是又有人埋怨站在前面的张二娘身上:“看到金老师做错了,就该喊她嘛。”“队伍领操的还是该象演戏一样分个ab角,不能就让一个人去领操,哪个做得好让哪个去领操。” 这些人刚散去黄芬进来了,林茜问她:“你咋没去呢?” 比赛的时候林茜没见到黄芬。黄芬的回答是:“她们不要我。” 这句话把林茜弄得云里雾里的摸不着头脑:“哪个不要你?” 黄芬回答道:“金老师说我一次都没来练,我哪没来练嘛,我还是来过几次,我到张医生那儿问:‘毛衣呢?’(每个参赛的女职工发一件据说是价值七十多块钱的毛衣,实际上可能只值得到五十块钱,多的吃回扣了)张医生说:‘毛衣领完了,没得了。’老子当时就冒火了,不是说,那几十块钱一件的毛衣不说不给我,就是给我,我还不得穿哩。金老师后来打圆场,说毛衣还是给你。本来早晨八点钟去我就觉得恼火,我娃娃正是八点钟送幼儿园,哪赶得到嘛。” 林茜对她说:“幸好你没去,我们做得一塌糊涂,当时恨不得有个地洞能钻下去。” 黄芬幸灾乐祸地说:“我们系的人说女同胞出去丢丑了,拒绝领那一百块钱。” 三、八节妇女发一百块钱,男士也发一百,可能因为领导都是些男的,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同志们领这一百块钱吧。 林茜说了句:“你们那些男同胞还有点讨厌哩,他们不要,说起钱来没得哪个不要的,不去抢就算好的了。” 文娟走了没两周,林茜在路上遇到了老王找的那个老李。老李主动打的招呼,看林茜完全不知道他是谁,老李自己介绍道:“我就是王保云的那个,” 说到这里,林茜醒过神来,就是那个李师傅。林茜问起老王,他说:“这个时候还没起来,还睡起在。” 这个时候已经十点过了,林茜带着儿子已经走了一大圈了。林茜不禁说了一句:“她咋个现在还睡起的啊。” 林茜自己是个勤快人,她受的儒家文化的影响也很大,曾国藩说过,看一个家庭有没有兴旺发达的可能,主要看三点,一是看子孙后代读不读书,他说的是要读圣贤书;第二点,看有没有做家务的习惯,如果一点家务事都不做的话,这个家是不可能兴盛的,但凡讲究的家庭都是在家中吃早餐;第三点,看子孙有没有早起的习惯。如果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话,这个家庭一定会衰败下去。 林茜自己觉得三点都符合儒家对人的要求,读书方面林茜读了很多书,不能象现在的年轻人,只在网上看点碎片化的东西,网上的东西不仅是碎片,还有肤浅化和垃圾化的特点,八十年代林茜读了本托夫勒写的《第三次浪潮》,这本书当时就讲到第一次浪潮是从渔猎社会到农业社会,第二次浪潮是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第三次浪潮是从工业社会到信息社会。这是三次生产方式大的变化,渔猎社会是人类最初的原始状态,人们通过打鱼捕猎来获取生活资料,农业社会是人们种植农作物,以及圈养各种牲畜的生产方式,工业社会就是生产各种工业制成品的为主的社会。当时以为工业社会往信息社会发展还要很长时间,没想到不到三十年的时间信息社会就来临了。这是一种社会形态的转变,带来的影响也是很大的。 听林茜说,老李就说:“每天都是,上午睡到十一点才起来,吃了中午就出去打麻将,有时候晚上都不回来吃。晓得这个人是咋个的,前头那阵一个星期就输了一千多块出去,把钱都输出去了的嘛,人家那些人倒是巴不得她天天去打。” 林茜就说:“她就是喜欢打麻将,给第二个男的如果不是她太爱打牌,那个人还不得离婚哩。”说到这里,林茜又觉得自己说漏了嘴,哪能在老李面前说自己朋友的不是呢?忙改口说:“你给她说一下,喊她不要去打嘛。” 老李回答说:“咋个没说嘛,我说喊她不要去打牌了,她就说:‘我就这点爱好了,你还不要我去啊,那我做啥子呢?’说不到,林老师,给你说老实话,我比她大十来岁,啥子事情她都把我歪到的,一般的事情我还是让到她的,这两个月她才拿两三百块钱出来。” 没容他说完,林茜就忍不住了,因为这个老李本来就没有工作,林茜就想,你又没挣得有钱,还不是靠着老王拿钱来用,心中这样想,嘴上脱口而出地说:“那你们屋头的生活哪来的钱呢?” 老李面不改色地说:“我每个月还是挣得到几百块钱嘛,挣的钱都是拿到家里用了。” 林茜不开腔了,如果按老式的观点就是: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老王找的这个老头还尽想着老王那点钱的。 林茜往菜市走,老李也往那边走,边走边说:“这个人脾气大得很,就这么久都给我冲了几道气了。有一回是和我哥哥一家人打牌,我坐在她上手,每回我碰牌,她就说我把牌给她射起跑了,在桌子上就给我俩个吵起来了,当到那么多亲戚,我给她两个争了两句,她冲起就走了,我又到处去找她,我在你面前说的,你不要给她说啊,我心头想的,如果她再这样子冲气,我也不找她了,你要走就走。”林茜听了他的这番话,心想老王在搞啥子啊,又重新找一个,还是三天两头吵个不停,想自己与其找个人成天吵个不停,不如一个人过还省心些,哪有那么好的精神给人吵架嘛。谈不上感情,当然男女都想的是在钱上占点便宜。 过了两周,林茜走到老王找的老李住的小巷子时,想老王是住在这里的,就进去找守门的人打听,不知道这个男人叫什么名字,只得对门卫说:“我同学结的第二道婚,女的姓王,是个教师,男的是住在这里的,姓李,晓得在不在?” 守门的女人就说:“就是住在这里头的,在那个单元五楼,今天不在,我看到她出去了,每天都出去打牌,开头出去的。” 林茜没带老王的手机号,干脆给老王写了个条子:“老王,找你不遇。有空给我联系。” 把条子交给守门的女人,吩咐了两句。过两天还是没动静,这次林茜又走到那里,心想老王是不是不想和以往的同学联系了,反正走到这里了,又问了门卫,女人说:“那天晚上,就是你来的那天晚上,她多晚才回来,我就没给她,这么久,这两天就没见到她出门。” 林茜奇怪地说:“她一天都不出下门啊?” 如果自己这样在家中呆着,非憋出病来不可,她怎么就能呆得住。 林茜干脆就上去看一下,老李是住在五楼的,敲了门,没想到老王还在家,开了门,见到林茜她显得很意外地说:“哎呀,是你来了啊。” 老王身上披着一件男人的防寒服,林茜问她:“那天我走这儿过,给你写了个条子,结果守门的说你两天都没下去啊?” 老王说:“就是,那天晚上打麻将回来有点晚,这两天都没有出去。” 林茜就问:“那你在屋里做啥子呢?” 老王淡淡地说:“在屋头看电视嘛,反正出去也没得事。” 这天老李和两个儿女都不在,林茜就说:“那不如我们出去走下嘛,紧坐到屋头做啥子嘛?” 第五章 五 两个人就走出来,到广场坐下,林茜问她:“他那两个娃娃在做啥子嘛?” 老王一说起这两个娃娃就觉得脑袋都大了:“那个女子啥事都不做,天天就耍嘛。你说在做啥子嘛,跑到酒巴里头给人家喝酒,不晓得咋个遭染起肺结核了。这女子好恼火嘛,还要抽烟,不整出肺结核才怪。医肺结核的钱都是借的,花了一万多块钱现在都还没有好完。” 林茜听着都替她头大:“现在很少听到说哪个得肺结核了的嘛,你们不去打听一下,肺结核是不是国家给钱医嘛?” 老王叹气说:“本来就是防疫站专门在管,费用都是国家出,这女子的小姨嘛,人家这边还在打听,她紧说是这些人都不管这个女子的死活,无论如何她就把这个女子弄到市医院去了,那一万多块钱不是冤枉花的是啥子呢!” 林茜问:“这女子不上班,未必天天在屋头啊?” 老王叹气道:“上个啥子班啊,每天上午都要睡到一点过才起来,下午晚上都耍嘛,多晚都不睡。她现在身体也不行,原来不是在商场上过班啊,经常迟到就遭人家开除了。那天不是啊,她紧都不起来吃饭,我们吃饭的时候有个熟人碰到就把饭吃了,她起来就没得她的了。老李咋个说:‘你快去给她煮嘛。’当时我听到就鬼火起,我还是给他丧过去:‘她都那么大的人了,自己连饭都煮不来,啥都要喊我煮,自己没长得有手吗?’那老李才没开腔了。 林茜是最见不得哪个成天无所事事地闲耍:“不管咋个说,她多少都该出去挣点钱嘛,未必一辈子就这样耍下去啊。” 老王说:“我看到她天天在屋头耍起我还是焦得很啊。这女子长得倒是漂亮,看以后万一找个有钱的男人呢!我现在操不到那么多心了,他那个儿子才恼火,人家算命的就说他是个戳烂事的,你说他做些啥子嘛,他妈不是车祸死的吗,开头我都以为他妈是遭外人撞了的嘛,总要给点钱嘛,结果我过来了好久才晓得是他把他妈摔死了的。他骑个火三轮,把车开翻了,把他妈当场就摔死了。他的几根肋巴骨遭摔断。你说是不是气人嘛,一边在给他妈办丧事,一边还要到医院去经佑他。他那驾驶证又是朋友那儿借来的,到现在驾驶证都还在交警那里压着的,把人家那个朋友也气得没法。他没得证,又出了事,按理说是要进监狱的,他爸又花了一万好几把他弄出来,你说这个娃霉不霉嘛,前年又把他姐的脚摔断了。” 林茜忍不住插嘴说:“他又骑啥子车子啊?” 老王说:“你听我说嘛,他又骑了个摩托车,车又开翻了,把这个女子的大腿摔断了,又医了一万几。” 听到这里,林茜都不知道是好笑吗还是好气了:“这个人咋个纯粹一个扫帚星呢,把妈摔死,又把姐姐的脚整断。算了,老王你快不要去坐他的车,宁肯走路都不要去坐。” 林茜心中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一个人老是犯同样的错误就是愚蠢。” 老王接着说:“现在这个儿子在外面摆了个卖纸的摊摊,那阵我看到一家人都在屋头耍起没得事情,我把我的一万多块钱借给他儿去做的这个生意。” 林茜实在想说她了:“你咋个对外人那么大公无私呢?这种家庭你都扶得起来啊。自己的女子一分钱不管,有点钱都去管前任男友和现任男友的子女了,不晓得你是咋想的。”但嘴上林茜却也不好就这样直截了当,只是说她:“你在做啥子啊你有时候还是给我们两个商量一下嘛,你如果给我说的话我肯定喊你不借。他这样子还得起啊?你存那点钱还辛苦得很,你不要以为你住得到他的房子,他的儿女一个个都把屋里这房子看到的。与其你紧这样下去,不如自己存点钱买房子,到时候你把钱都花到他家头了,你买房子也拿不出钱,你咋个得了?那个老头比你大那么多,不是我说的话不好听,万一他早死了,你自己说你在那屋里头你住得下去不?” 老王听也了林茜说,没有生气,也说了句:“我晓得,那个房子我得不到,我喊他把房子写到我名下,他硬是不写,他说你住可以,但是就不同意写到我名下。” 林茜在电视上也看了许多女人为了房子到男人家住了好多年,她以为都是亲如一家了,结果男的一死,子女马上翻脸不认的多得很,把你的衣服丢出去,这个房子你不要想。 林茜为了缓和气氛转了话题问:“你过年回去没有呢?” 她说:“回去了,头天回去,第二天就回来了。” 林茜说:“你回去一趟咋不多耍两天呢,跟到就回来,还难得跑哩。” 老王说:“反正老李开车,我给你说嘛,二天你要回去约我们一路嘛,免得去搭车了,自己开车方便些嘛。” 林茜没开腔,心中忍不住想:敢搭你们那个车啊,那个儿要么就把妈摔死,要么就把姐的脚整断,我还是小心点,自己坐公共汽车安全些。 老王肯定没想到林茜的怀疑,只顾自己一个劲地说下去:“我给你说,过个年花好多钱啊,我回去头天就花了一千块钱,还看不到,人家还觉得你花钱小气得很。” 林茜问她:“你咋个一天就花那么多呢?” 老王答道:“给我们妈拿三百嘛,好久没有回去过了,那个妈那么大年纪了,家里头伙食又差得很。原来热天我就回去给我们姐拿过钱,当时我就给她说我们妈都这么大岁数了,天天还象个牛一样给她做事,屋里头煮饭喂猪这些事都是我妈在做,没得我们妈了的话,我们姐那个屋头更不晓得咋个办。我喊她每天给我们妈吃两个蛋,后来我回去一问,我们妈连蛋的影子还没看到哩,我这道就干脆给我们妈拿点钱,喊她自己买来吃,给每个侄儿拿点压岁钱嘛,说起来一个娃娃只给人家拿了二十块钱,问题是好多个侄儿的嘛,就一个人二十块还不是花了好几百,你回去总要给几个姐姐买点东西嘛,东用点西用点,一下一千块钱就没得了。” 说到这儿,林茜就说:“我回去还不是花了好多钱啊,给我们爸拿两百,我们妈不是前一阵住过一阵医院,她本来工资比我们爸少些,我就多给她拿一百,不过,我们爸妈都要给张涵打发压岁钱,给我们几个侄儿侄女打发呢,我们姐她们给张涵还是要打发转来,所以算下来就用了几百。” 老王就感叹说:“你拿出去吗你收得回来嘛。问题是我们那个屋头拿进去就没得哪个拿给你了的嘛,只有我用钱的。我们那个姐也恼火得很,家里头有点啥子事情都要给我打电话,每道就是拿钱。她在那个屋头没嫁出去,招女婿上门,按乡里头的规矩,屋头的老年人就该她供嘛,我们家头那么宽的房子都是她得了,我们这些姊妹又没得哪个回去占两间房子,她现在倒象妈是我一个人的妈一样,有点事情就马上给我打电话,就象我们在街上钱就多得很一样。她简直不体谅一下你这些人,我现在说房子房子没得,其它的东西更不敢想了,这几年,象样的衣裳都没做两件,她还只晓得问到我要钱。” 听老王讲老家的情况,林茜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父母亲都是有工作的,自己几个姐弟也都有正式工作,单位都还不差。老王说的这些问题林茜早在十年前就经历过了,张涵的爷爷奶奶都是乡里人,一家人六个兄弟姐妹只张涵的父亲一个人读书出来了,几个兄弟姐妹遇到事情都往张志明这里跑,想起都头疼。如果不是林茜离婚了,还一直陷在那种无望的环境里不能自拔。 林茜就说她:“你如果跟这个老头搞不拢就算了嘛,及时止损。他那个家纯粹就是个无底洞,你有好多钱往里头丢啊。你不要只看到先付出了好多钱,你紧在那儿不丢手,钱只会越花越多,你只有这样想,原来拿出去的钱等于投资失败打了水漂了,这就是经济学里讲的沉没成本,你拿不回来了,但你现在及时收手,你的损失还小些。要不然,损失只会更大。就象一个人撒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来掩盖道理是一样的。” 老王说:“有几次我都把钥匙丢给他了,我只要一说走呢,他就在我面前哭,我心又软了,我想我找到他图到他啥子了嘛,他前一阵还紧说我没把工资本本拿给他管到,老子凭啥把我的工资本本拿给他嘛。前头那阵人家有人给我介绍一个说是条件多好,光一套房子都值二十多万,我都没去见,为啥子我天天去打麻将呢,我那么使劲去挣些钱为啥子呢,还不是拿给那些人用了,我不如天天这样子还好耍点。” 林茜问她:“你给他扯结婚证没有嘛?” 老王说:“我给他一起两年多了,他喊我扯了几回证,我没去。我还是觉得跟他这两年我一分钱都没存得有,他还说我衣服都没得两件,老子现在一个月只拿三百块钱出来用,其它的我就要存到一边。” 林茜就说:“你如果一个人钱不给他们用的话,再咋个说一个月存得到几百块钱嘛,你只拿两三百出来,他不安逸就算了,本来你啥都没靠着他的。” 风大起来,两人往菜市上走,林茜说:“反正你一个人在屋头,走我那儿去吃晚饭嘛,我有保姆在,你走到我那儿去还方便些。” 老王就一起往林茜家走,路上,林茜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你一点都不管你女子,你不怕她以后不认你啊?” 林茜这话犹如在油锅里掺了一瓢水,老王一下就炸开了,气急败坏地嚷道:“她不认算了嘛,我现在管不到那么多了,我也拿不出钱了,那个死婆娘自己该遭,她不是乱网的嘛,自己说话也讨厌得很,我有次打电话说找张云,他接到电话,专门怪眉怪眼地说:‘他去挣钱拱他的女去了。’她自己背时,她把我整得好恼火嘛,上不沾天,下不着地的,那时候没想到我呢,现在要钱就想到我了。” 幸好马上走到林茜院子里了,有熟人与林茜打招呼把老王的话打断了。 到了林茜家,儿子见到老王,很高兴地叫:“王阿姨快坐,王阿姨给我造句嘛。” 老王还没听懂张涵说的啥,林茜对她解释说:“我这阵在教他造句,他见人就要人家教他造句。” 老王说:“这个娃比起原来好多了,还可以造句了啊,你给王阿姨造个句来听呢。” 张涵就造了个:“我可以耍,打牌,打牌不好。” 保姆端上饭来,这天煮的是稀饭,煎了点饼,炒了几样小菜。 老王饭吃得好少啊。正吃着饭,她的手机响了,是老李打来的,问她在哪里,咋没回去,老王就回答:“我在林茜这里,她到我们那儿来约我出来耍,我就到她家里来了,就在这儿吃饭,哎,你把我衣服洗了没有?” 放下电话,老王笑着对林茜说:“你看嘛,我问他给我把衣服洗了没有,他说都洗了。我每回来例假的时候我都不得搞冷水,衣服这些都是他给我洗了,对我还是可以嘛。” 不知是自欺欺人还是真正感到欣慰,林茜只有不说话了。 第一章 一 林茜办学校的事情教委一直卡起来,后来林茜通过转弯抹角的关系找到了明阳市长,这个市长与林茜的一个学生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市长批示让教委批准林茜办这个学校。教委的人找到林茜时,态度与以往林茜去找他们各个部门办事情完全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变。那个姓刘的一个处长见了林茜就问道:“林老师,你去找了市长啊?” 林茜回答道:“就是找了徐市长。”心中立刻紧张起来,不知是不是把教委的人得罪了。 刘处长态度极为谦卑地说:“徐市长给我们作了批示,让我们协助你办特殊学校,这样嘛,林老师,这几天你就到基教处办手续。” 听到市长批示,林茜心中感到一阵喜悦,但又觉得这不是把教委搞得很被动啊,把教委的人得罪了,也不好办事。就立刻道歉说:“哎呀,刘处长,这都是为了娃娃可以有个学习的环境,要不然,我也不会去找市长的。” 出来后林茜心里想,本来我不该道歉的,这个学校应该是市上办的,因为教育法规定,30万人口的城市本来就应该有一所特殊学校。现在市上没办,我私人来办,你们还不支持。林茜心中已经很觉得自己委屈了。 办这个学校是要交保证金的,按规定办一个学校保证金需要三万,但林茜当时一个月工资只有两百多块,哪里有三万,最后降了标准,改为收七千块钱的保证金了。这七千块钱哪里去找,也是个难题,林茜刚刚买了房子,第二次交钱都是在大姐二姐那里借的,还用公积金贷了些款,才把房子的事情了了,当时房子买成两万,过了二十几年,这套房子升了十几倍的值。大姐那里不要想借,她明确表态坚决反对林茜办学校。林茜对老王一说,她马上答应借两千。但老王说她的钱是存的定期,如果提前取出来的话,利息就要受损失,林茜就说:“那我就把你该得的利息付给你嘛。” 然后又给文娟打电话,(此时文娟和老公还在bj开餐厅,生意还很好,比较富裕。)文娟一听说借钱的事,立刻答应借两千五。林茜感激地说:“我一下还不了给你哈。” 文娟大方地说:“这个钱算是资助你的,哪个要你还啊。” 林茜忙推辞道:“说好了要还的,借归借,要归要。” 文娟说:“你给我俩个客气啥子嘛,我们李小鹏说了不还,他平时打盘麻将都不了。” 还差三千,林茜找过白丽云,这个同学是林茜大学室友,说起经济实力,这个白丽云在班上的女同学中是最有实力的。本来这个白丽云在省上党史研究室,八四年出来干了几年,觉得在这个研究所富不起来,眼看着很多做生意的发了财了,她就辞了职下海了。她是在农村比较穷的地方出来的,在大学期间她家庭条件比起很多同学都差,但她衣服的数量比起很多城里同学都多很多,当时林茜觉得自己家里和大姐两个人有三年同时都在读大学,一年下来,能够买套衣服过年就算不错的了,但白丽云衣服那么多,应该是家里想方设法都要给她拿钱买衣服。她的生意越做越大,所以林茜想到这是给残疾儿子办学校,不说赞助,借两千块钱应该不会不借。哪知道林茜借钱时偏偏她一个是最有钱的人拒绝了林茜。她说的是她虽然现在有些钱,但这些钱都是用在生意上的,手中并没有多少现钱,最后很客气地说我在同学那里去帮你问下嘛。 还差三千,就只有找张玉兰了。张玉兰与林茜是大学同学,两人同住在一个寝室,几年的时间都形影不离,小张本来是分配在一个县党校,后来结婚后命运发生了很大变化,这个丈夫本是个医生,后来调到省上一家种子公司。这个吕明的父亲是省委领导,当时虽然要退休了,但关系还是有些的,找了点关系把张玉兰调到省农业干部管理学院了。在这个学院小张还是很清闲的,上点哲学课或是***理论课,她是一种贤妻良母女人,除了把工作搞起走,主要精力都花在家里的。 林茜一打电话说借钱,她没说其他,就问一句:“借好多?” 林茜说三千,她一口就答应下来了。 找了几个都是外地的朋友借钱,林茜想也没想过找江燕萍借。江燕萍在林茜的朋友中是最有钱的,但她也是把钱捏得最紧的,与人打交道张口闭口都是用钱来衡量的,渐渐地林茜就觉得两人之间有一条鸿沟,向她借钱的话,林茜害怕如果老是还不了,把江燕萍整出心脏病来了,她只要想到钱还在外面就坐卧不安,心老是回不了原来的位置,不得心脏病就怪了。林茜在现实中当然知道钱的重要性,但她自己心中隐隐约约感觉到钱不是她的终极目的,她的理想远远不是用钱来计算得了的。 钱的事情解决了,林茜把这些钱存到教委名下的储蓄所,表示自己有能力办这个学校。在报上看到了报道了几次的智障康复中心,就与张玉兰约好抽空到这个中心去考察下。 这天早晨,六点过点,林茜家的电话玲声把她吓了一跳,因为这个时候打电话一般只可能是张志明,这阵张涵一直在他们那里,林茜条件反射就想到是不是张涵出了啥子事情了。接了电话,张志明在电话里说白丽云死了,是车祸死的,当天就要在省城举行告别仪式,他说吃过早饭他就开车来接林茜去参加。本来林茜这个明阳挨省城近,一个多小时路程就到了,但林茜一直都是喜欢清静的人,除了经常回娘家,不喜欢随便走动。这次一听说是白丽云车祸死了,马上就说:“我不去,我看到那个血糊糊的心里恼火得很。”这是真话,前两个月毛毛车祸死了,林茜到火葬场去了的,虽说整了容,但林茜本来就怕见血,回来后一个月都不舒服,睡觉都需要吃安定。不是记她不借钱给自己的仇,而是实在不愿意看了回来心里不舒服很久。 这天林茜也没法看书了,更不要说写什么文章了,后来打了电话问张玉兰,她说她去参加了,虽然头是包起的,但还是看着吓人。小张说白丽云一家人哭得在地上抓都抓不起来了。这家人当然要哭了,这个女儿是家中最冲火的一个,只她一个人考了大学出来,单位本来不错,稳定,旱涝保收,后来三十出头就出来做生意,她应该还是很有生意头脑的,只几年下来,资产都几千万了,九几年资产能够达到几千万还是要有些本事。已经在准备生产大商场的自动电梯了,正往另一个城市去谈合作事项,回来途中司机车开快了,撞了一下中间的隔离带,然后小车对着前面的大货车就冲过去了,小车钻到了大货车底下,当场白丽云就丧了命,开车送了她命的司机只受了点轻伤,医生抢救只是了下亲属的愿,实际上当时已经没了生命迹象。林茜后来听说这个白丽云公司里面都弄了些她的各种侄儿男女,重要岗位都是她的亲属把持着,家族企业是最难搞的,司机是她哥哥的儿子,林茜就想你请司机应该请个稳重的人来开车,而不是只想着照顾关系,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种农民意识把她命都送了。她死了,她老公是最高兴的,因为两个人已经分居几年,正在谈离婚的事。白丽云的资产是属于婚姻内夫妻共同财产,男人要分多数。你这个人是挣钱的命,没有花钱的命。这个白丽云三十多岁就皈依了的,死后葬到看风水的说的某个山上去了。还不到四十岁,是还是可惜了。 这天林茜在图书馆看了阵书,又到四楼去见江燕萍,江燕萍看到林茜来,热情地说:“你又好久没到我这儿来了,快来坐,喝不喝水,我给你到点。”林茜坐下,一边江燕萍用杯子盖子分了点水出来递给林茜。还没容林茜开腔,她就说:“我给你说嘛,陈大川他们那个老三跳了楼了,” 听到这里把林茜吓了一跳,忙着问:“他跳楼做啥子呢?” 江燕萍对林茜说:“就是昨天才跳的,跳下来当时就把腰摔断了,跟到就弄到市医院去了。我给你说嘛,这个陈老三本来自己身体不咋个好,他有肾病,医生一早就说过他这种情况最好不结婚,他不适合结婚,他不听哩,自己耍到一个结了,他两个感情还是多好,娃娃也没带,晓得咋个那个媳妇前天晚上还好好生生的,咋个第二天早晨起来人已经都没得事了,找医生看了,说人都死了好久了,检查下来,结果那女的一早就有先天性心脏病,她这个事情是把陈老三瞒到的,哪晓得那晚上两个人在一起又亲又笑的,陈老三就睡了,第二天早晨才晓得这人都没得了,陈老三就气得很,陈大川正开了车去接那女方娘家的人,这边他兄弟就从他们自家楼上跳下来了。把陈大川的喉咙都急哑了,丧事还没办,又把兄弟弄到医院去治。” 林茜问:“跳下来有没有把哪里摔到嘛?” 江燕萍回答说:“咋没有呢,医生说多半都要坐轮椅了,医一阵看嘛,医生说看腰杆上弄钢条固定起,得不得行。” 林茜就说:“他跳啥子嘛,跳下去好痛嘛。你没摔死,颠转整个瘫痪不是又给家里添麻烦啊。” 江燕萍回答说:“就是嘛,那个女的死都死了,你去跳了楼她也活不转来了,况且那个二楼跳下来又是掉到泥巴里头的,哪拌得死嘛,硬是这个老三只晓得惹是生非,一早人家医生都说了他结不得婚,他非去结,那个女的肯定自己晓得有病,没给他说,他们两个才结了没几年,一早我们都该想到的,这个女的身体肯定有问题,咋个一直都怀不起娃娃嘛,她肯定是不敢怀,一直悄悄避到孕的,她心脏病哪敢生嘛,生娃娃把命都生到没得了。你说也是,她硬是不结婚还好些,两个人一亲热了激动起来,那心脏就跳得歇不下来了。不是结个婚把命都送了啊。” 林茜就给她说:“各人的命只有那么长,不是我们班上最有钱的那个女同学,还不是死在车祸上,四十岁都没得就死了。我不是准备办学校找她说借几千块钱呢,她一口就推了,说她的钱都是压在生意上的。这些有钱人咋个越有钱越把钱看得重呢。” 江燕萍听林茜说了这个事情,愤愤地说:“这个人就该死了,那么有钱的人为了残疾人的事情不说借了,她本来就该捐点钱给你。这是做善事的嘛,你看现在命都没得了。” 林茜就对江燕萍说:“就她不借给我,我心里还是有点梗起的,但想来想去,人家有钱了,如果都找人家借钱,人家也遭不住。只是后来我听到同学说,她借了80万给我们小组一个叫何渝的男同学,那个男同学说做啥子冷冻食品,结果做一回蚀一回,完全没钱还她了。这次她死了,说最高兴的是那个男同学,但又有人说当时打了欠条的,白丽云家头的人到处找这个何渝,八十万,不是个小数目。我心头就想,给我几千块钱都不借,给何渝一下就借了八十万。” 江燕萍说:“就是哩,她肯定给那个男同学关系不一般,一下借了八十万。你们那个男同学原来做啥子的嘛,不是做生意的料,非要去做生意呢,他以为是个人做生意都要赚钱啊。” 林茜就说:“这个何渝原来和我还是一个小组的,他那样子就是一个耍娃儿样子,当时穿个多大的喇叭裤,留的头发也长得很,比起有些女同学的头发还长,后头看以为是个女的,但前面一看呢又长有胡子的嘛。他当时给我的印象就是神经兮兮的,有几次我们辅导员跑到班上来喊,同学们不要上课了,何渝失踪了,赶快去找他。我们就课都不上了,去找他,结果他失恋了,跑到图书馆后面的长凳上睡着了,我们找过他三回。” 江燕萍说:“这个人不晓得在做啥,大学里头失恋吗正常得很嘛,失回恋就要失踪了,把你们找到都不想找了。他这种人不找也没啥,他哪得自杀嘛,失恋了重新耍一个跟到就从失恋中解脱出来了。他又再耍一个就是了嘛。” 林茜也说:“就是嘛,他是个不晓得自己要做啥子的人。一个人应该有自知之明,对自己的定位要准确,不要随时都在跟潮流,人家做啥你就做啥,他本来在大学里面教书,和你们姐他们一个城市的,他父母都是大学老师,结果他教了几年书也辞了职出来做生意,他做生意做不走,结果就跑到江安县去,江安的教委主任是我们大学同学,就把教委下面的校办工厂交给他管理,结果搞了半年都没得,就喊他走了。” 听到这里,江燕萍问道:“咋个喊他走了呢?” 林茜就说:“他把人家工人的工资都用了,天天就跑到酒巴间还有歌厅去耍,完全不是做事的料,人家不是只有喊他走了。” 江燕萍说:“这个人叫烂泥糊不上墙,人家帮你吗,你自己还是要争气嘛,成天不务正业,只晓得吃喝玩乐的,这种人根本不能帮。林茜,我给你说,我觉得我倒是很有商业天赋呢,我不是长期在炒股吗,好多人都炒来蚀得本钱都没得了,我炒股还一直都赚到在,你要不要拿些钱出来跟着我炒嘛,我买啥子,你就买啥子,我给你两个,好好的朋友嘛,我哪得整你嘛,我投到股市头的几十万都翻了不止两翻了,你如果拿几千块钱出来,过两年炒得好不就翻成几万了。” 林茜摇头说:“我才不动那个脑筋哩,我本来就不喜欢盯着电视上看那个数字不停地变化,一会儿涨了,一会儿跌了,把我心脏病还炒出来了哩。” 江燕萍说她:“你就落后了嘛,人家好多人都在炒股,你那么聪明的人,哪会赚不到钱嘛。不过有些人确实是把底都蚀到没得了,刘玉老师她们建院里的朋友,就前几天还在她这儿来说,她娘屋老汉给她儿子读大学的钱,一下七万块钱,她炒几年下来,蚀得只有几千块钱了,那个朋友就是气得很哩,还不敢在老汉面前说,那还不是老汉攒了好多年才有了七万块钱,她一下蚀得没见了。老汉晓得不晓咋个气啊。” 林茜就说她:“我自己不想动那些脑筋,我们屋里妈老汉都有工作,用不到我操心他们养老的问题,本来我对经济也不感兴趣,只要一听经济节目,我听不到五分钟,我就打瞌睡了。我这几年教了张涵背了好多诗,我老汉诗就背得多,原来高中时我老汉守到我,让我背了好多,前些年只操心家务事,现在又觉得教张涵背诗,他就安静下来了。那天我看到我们这个学校招生困难得很,左院长还经常搞些大合唱,我想起一首诗:那是号称小杜的杜牧写的: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你说我这个比喻恰不恰当?” 江燕萍笑着说:“你这个比喻不要让左头晓得了,晓得了不是说你抹杀他对学院的贡献,给你扣个帽子你还遭不住哩。” 林茜说:“我给你两个好多年的朋友了,才给你说点真心话,再咋个你也不会为点利益去做卖友求荣的事嘛。” 第二章 二 林茜办学校的钱解决了,林茜就和张玉兰约好了到省城附近的康复中心去参观,为慎重起见,林茜在学校开了个介绍信。 见到张玉兰是在她的家中,这套房子比起林茜在明阳的房子要大些,在省城,算是很不错了。林茜暗自感叹,还是找个条件好的人家划算,张玉兰有个做官的公公,她也跟着沾光了,工作不如意可以换,找了个好单位,房子这些问题都解决了,再看自己,用母亲的话说就是找了个穷人家,到人家那里扶贫去了。还经历许多婚姻家庭上面的曲折。 张玉兰把娃娃安顿好,就和林茜坐公共汽车往那个康复中心去。 林茜问她:“你们吕明单位上如何呢?” 小张说:“他们单位还可以,比我们这种事业单位要好些。但是我们比起他们来呢,比他们轻松些。我们现在学生没得好多,一百多个人,只有十来个班,我一周只上几节课。吕二哥(她一直称丈夫为吕二哥。)他们比我们还是要累些,他们那个种子公司,经常都跑到田坎上去守到,我说他,做的净是些农民的生意,每次一回来就把裤子整起那么多泥巴。他又爱干净,还净要穿些浅色的,每次回来老子都要给他打起肥皂揉才洗得干净,用洗衣机洗根本不得行。” 林茜又问:“他们父母退休了没有嘛?” 小张说:“退了几年了。你不晓得,我这几年简直都没跟同学联系,家里头事情多得很,去年他妈得了癌症了,我隔三差五往医院头跑。吕二哥的哥哥嫂嫂都在上班,就我单位松点,到医院送饭这些还不是都是我去啊。” 林茜问:“他妈得的是啥子癌嘛?” 小张说:“卵巢癌。你没看到,化疗的时候才恼火,一身到处都在痛,她给我说她的脚趾头尖尖都是痛的,还吃不下东西,吃下去就吐出来了,头发全部都掉光了。” 林茜听得心惊肉跳:“晓得现在咋个得癌症的人多得很呢,尿毒症也多。你说原来我们读书那阵咋没听到说哪个得这些病呢。我们学校有个学生刚进校的时候经常觉得肚子痛,她当成胃病,痛了就吃点止痛片,过了三年,前一阵这个学生刚刚出去实习,结果长期低烧不退,到医院检查,已经是肝癌晚期了。” 听到这里,小张接过话说:“肝癌就恼火了。肝好重要的器官嘛,内脏出了问题是最麻烦的。” 林茜说:“这家人是乡下多偏僻地方的人。父母都是在乡下种地的,父亲说他出去打工,再咋个都要想办法救这女子。我们学校也给这个学生捐了两万块钱,问题是这点钱对那个病起得到好多作用嘛,她那个班主任才恼火,经常那个学生在医院没得钱了,就给她打电话,让她想办法,你说这个班主任想得到啥子办法嘛,我看到那个班主任当到那么恼火,啥子事情都来找,我就想幸好我没当班主任。”(话说得早了,没几个月学校就让林茜当了个班主任,林茜多了很多麻烦。但是也多了很多经历,经历本身就是一种财富。) 小张说:“得了肝癌只有换肝,但换肝要花二十多万,一般人哪里拿得出来嘛。不是前阵报上说一个名星换肝吗,花了几十万,人还是没医到。现在各种污染太严重了,你看我们原来乡里养一个猪,一般都要一年才养得肥,现在你没看广告上都说的是三月肥。三个月就养大了,猪不晓得吃了好多激素。农药化肥也用得多,你不晓得我们现在城里这些人买菜都挑那些有虫的买,有虫说明没打农药,吃起来放心,免得得那些病,得了好吓人嘛。” 林茜想起在文摘报看到的某人写的抗癌日记,对小张说:“可能各人的生活习惯还是有很大的关系,你说都在这个环境中,有些人就得癌症,有些人就不会得呢。前阵我看到报上介绍那个女孩读书读到博士后,还全是在北欧留学读的博士,结果才工作了几年,就得癌症下课了,死前这个女孩写了篇抗癌日记,我觉得这个女孩是生活习惯不好,她考了好多个证,她本来是学生物方面的专业,结果她考了经济师证,律师证,各种与自己无关的证考了很多,把自己太累凶了,工作努力得很,睡觉从来没在十二点前睡过,喜欢熬夜,喜欢在外面吃饭,要么晚上去喝酒,要么晚上去唱歌、蹦迪,总之觉睡得很少,才工作了两年,她觉得腰痛,自己贴了些止痛的,结果越来越严重,到医院去一检查,才是乳腺癌都转移了,医生当时说了句:你咋个现在才来,再来晚点直接送太平间了,她当时还觉得这个医生说话咋个这么难听呢,但她真的是癌症晚期了,后来又听哪个地方说是用饥饿疗法可以把癌细胞饿死,又跑到治疗了两个月,哪得行嘛,一点营养都没得,人还不是饿得不行了。娃娃才两岁,她就死了,她后来怪她家的家具甲醛超标,但她老公与她住在一个屋里,老公又没得癌症呢,你自己把自己一早透支多了,再来治疗就晚了。这不是国家和她家庭的损失啊,花了好多年时间读书,结果没贡献两年就净在生病了。所以还是先预防才好,这就是中医讲的治未病。等到癌症都转移了,你再想治好,花的力气就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小张也说:“就是,象吕二哥他妈,得了那个病,只要听到哪里有什么办法,她就说要去治,你一边的人还不好说,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就有点病急乱投医了,人家说啥子她都要相信。” 一路说着汽车就开到了镇上。下车一问那个智障康复中心,街上人说:“没得好远了,走不到好久就到了。” 两人就走嘛,运动太少了,没多远的路都觉得累。 这个办康复中心的人姓付,叫付长河。报上介绍他本是做生意的,后来想办学校,考察了许多,发现什么学校都有人办,就是这种弱智学校没人办,他夫人是老师,于是两人就办起了弱智学校,但因为学校审批太严格,一般人根本就达不到教委的要求,他挂的就是康复中心的牌子。 大姐也在省城,但大姐是坚决反对林茜办什么学校的,所以先就没到大姐那里去。 和同学还好沟通些。大姐大了自己七岁,小时候林茜就觉得她真的是大姐,现在都几十岁的人了,她仍然不改领导林茜的作风,在单位受管制,在家中,还要受大姐以及父母的教育,那我教育哪个呢?这也是林茜当初无论如何也不分配到省城,一个是距娘家太近,还有一个就是林茜不喜欢大城市的嘈杂,在一个人满为患的城市长期住下去,林茜不知道自己变成什么样了,人与人都是擦肩而过的过客,人与人之间都以防备为主。喜欢清静,一直就是林茜的特点。 如今来到乡下,感觉到了一丝宁静。这时已是初夏了,麦子已经收割过了,水田里秧苗绿成一片,生机勃勃的乡村景色,让人心情放松了些。 这个中心在马路边的一幢两层农家楼房里面。大门是锁了的,林茜和张玉兰两人在外面叫了两声,有人来开了门,警惕地问:“你们来是做什么的?” 林茜回答:“我们听说这儿收的是智力残疾儿童,我们来参观一下,我有介绍信。”边说边把介绍信拿给那人。这人可能性是作不了主的,把两人带到一个女孩面前,对女孩说:“她们说是来参观的。” 这个女孩显然在这个中心是个负责人,听说两人从明阳来,显得很热情地招呼两人坐下,又给俩人到上水。林茜问她:“我是在报上看到宣扬你们中心的文章找来的。我的儿子也是智力残疾,我也想办个特殊学校,我们是来向你们学习的,你们付校长不在啊?” 女孩说:“付校长早晨就出去了,我可以给你介绍一下我们这里的情况。” 林茜问:“付校长什么时候回来呢?” 她说:“说不清楚,如果外面有事情办就回来得晚。你不晓得,我们这个房子是租的农民的房子,现在这个农民要把房子收回去,我们就只有考虑重新再找地方办中心。” 然后她就带着林茜和张玉兰到几个教室看看。 有一个教室里的几个学生一看就是明显的重度智力残疾,口齿不清,动手能力也很差。有几个是智力没问题,但是腿有残疾,站不起来,坐在轮椅上。一个孩子拿着一本书在看,林茜拿过来一看,这是本圣经,于是不解地问:“这个孩子咋个在看圣经呢?” 女孩说:“我们都是入了天主教会的,这个学生是智力正常的,我们就教圣经嘛。” 果然林茜这时见到墙上都是贴着一些宣传天主教会的标语,这个女孩说:“我们这里的人都是入了教的,外面的人我们都不打交道,那些人不信教,我们是信教的。” 林茜心中就有了疑问,怎么智障中心与教会扯上了关系呢。这些学生成天只学天主教会的东西,张口闭口都是我主耶和华,显然与我们正规的中小学教育是背道而驰的。圣经讲天地万物都是上帝创造的,有了天地万物,又觉得这个世界太安静了,就创造了男人,男人在这个世界上太孤单了,又从男人的身上取了肋骨下来造了个女人,这女人就是男人的伴侣,就是亚当和夏娃的传说。本来亚当和夏娃是在伊甸园里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的,没有羞耻的观念,后来夏娃受蛇的引诱吃了智慧树上的果子,便有了羞耻,上帝一怒之下便把男人女人都逐出了伊甸园,并且为了惩罚人犯下的罪过,男人要终日劳作方得有饭吃有衣穿,女人呢则必须经受生产的痛苦,而对蛇的惩罚更为严厉只能在地上爬,不能站立起来行走。这是圣经对人起源的解释,虽然西方国家信教的人不少,宗教只是人类初期对各种自然现象不能作出科学解释的对世界歪曲的颠倒的反应。科学的发展证实各种星球起源于几十亿年前的大爆炸,地球已经有了几十亿年的历史,而人在地球上生存的时间比起地球的存在来讲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间。就象是一部十二个小时的纪录片,人类在最后几分钟才出场。 林茜和张玉兰都是哲学系毕业的,对几大宗教都是学过的,世界有三大宗教,基督教,***教,佛教。但三大宗教不是都是有神论,佛教不是讲神的,佛教本身是讲这个世界产生苦难和消灭苦难的原因。在中国人们演化出了观音这些形象,这是中国人把佛教进行了实用主义的改造。佛祖本身没有认为自己是神,他发现这个世界上之所以有苦难就是因为有了对物质的追求,要解脱人出苦海,就要消灭人欲,所以佛教讲的是什么都是空的,你什么都看透了,你就得到了。但林茜认为这是一种在现实社会应付不了,所以找个地方躲起来。躲起来人们还是有各种需求,到庙子里去吃斋念佛,日子还是难过。该享乐还是要享乐。林茜自认为是一个快乐主义者。把人吃得脸青墨黑的,路都走不动了,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嘛? 这时这个女孩又说:“不信教的都是魔鬼,我们信教的都是兄弟姐妹。” 林茜正想反驳时,付校长回来了。 这是一个瘦高个子的四十出头的男子,与他一道的还有一个黑人。 女孩对付校长作了介绍,说两人是从明阳市来学习的。付校长听说林茜想办一个特殊学校,马上劝告她说:“办这种智障中心难得很。他不象其他残疾,你说盲人吗虽说看不到,但是他智力是正常的嘛,我们这里有个学生只说得到几句话,还有孤独症,成天都不讲一句话,各种各样的情况都有,还有我办这个中心政府根本不支持,不说经费上支持了,他们还百般阻挠,这次我到城里去跑一趟还不是为了场地的事情,本来我们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但是他们让房子的主人不租房给我们,我们只有另外找地方。” 林茜问道:“你们经费是从哪里来的呢?” 付校长回答说:“我们和国际上一个组织有联系,他们要给我们提供经费。” 林茜一下觉得这个校长真是神通广大,居然能得到国际上的组织的支持。林茜问付校长:“这个黑人是做啥子的呢?” 校长回答说:“这是支持我们的国际友人。”一边拿出一迭照片一一展示给黑人看:“你看,这是从麻风病地区照回来的,那些麻风病人知道天主给他们送药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 林茜听到付校长说的一席话,什么天主赐福于这些病人,她有一种感觉,这个付校长是在专门收集一些落后的东西,把这些资料收集起来与外国人作为交换金钱的工具。虽然我们仍然有不少落后的地方,但是林茜觉得不应该在外人面前把自己的国家说得一文不值,世界上贫困人口还很多。于是林茜对这个黑人说:“你是想把这些资料收集起来写成一本书,展示中国的贫穷。” 这黑人是个中国通,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听了这话笑着说:“哪里,我只是对中国的麻风病人的现状有兴趣,我了解他们就医的情况,我们可以给他们医药上的帮助。” 林茜没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把话说下去:“你收集中国的资料,写出书,然后在美国去得普利策奖。” 不知是不是说中了这个黑人的要害,黑人只笑着说:“你真会开玩笑。”并没有正面回答林茜的话。 再后来林茜又对付校长提出:“付校长,我自己打算办一个特殊学校,我想在你们这儿学习办学的经验,你能不能把资料拿给我们抄点回去嘛。” 办学资料相当缺乏,基本上属于空白,况且特殊教育方面的资料新华书店根本买不到,整个明阳市都只有聋哑方面的资料。林茜想的大家都是做好事的,能不能借用一下资料。哪知这话刚一出口,付校长一句话就顶回来了:“我们这个资料是外语的,你们看得懂不嘛。” 这话明显是刁难的人。林茜顿时来了气,也不管自己是客还是主了,话没经过脑子就说出来了:“你以为外语就把我难到了啊,那你就把资料拿给我带回去,我们姐就是英语翻译,我喊她给我翻译出来。” 这不是吓唬人的,平时林茜一般不会把娘家的人搬出来吓人,但是现在一看,对这种小肚鸡肠的小人,不搬出个有分量的人,他以为林茜是和他开玩笑的。谁知付校长听了这话,马上又变了:“我们的资料是国外专门给我们的,我们不外借。” 在回来的路上,林茜愤愤不平地对张玉兰说:“你说这个什么校长,哪象个搞特殊教育的啊,纯粹一个商人,还是个奸商,你看他那个长相就是尖嘴猴腮的,这种人哪有善心嘛。” 张玉兰应和道:“就是,他那个脸上一点肉都没得,这种人心凶得很,他可能是做生意没赚到钱,把这些残疾儿童当作生意在做。” 林茜说:“就是,你看他那儿有些娃娃长得吓人得很,话都说不出来一句,我们张涵哪得那个样子,张涵还可以给我唱好多歌哩。” 小张说:“我听那个女孩说有个娃娃就是孤独症,他完全与人不交流,只对玩具感兴趣,我见过介绍这种病倒的文章,这种人是与人没有感情交流,完全封闭的。我看了他一阵,他脸上一直都是一副神色漠然的样子。另外有几个就是脸色好难看啊,就象没吃饱一样呢。” 林茜说:“面带菜色,这个人不是说有国际支援的嘛,咋个饭都没给人家吃饱呢,我看中午他们就吃了两样小菜。” 小张说:“他既然是做生意的,把钱看得比啥子都重,饿不死就不得了了。” 小何后来又问林茜:“你现在还办不办这个学校呢?” 林茜知道她的话外音,她以为林茜会知难而退,林茜却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明知道很难,还是说:“要办。” 就是失败也没有什么,如果做什么事情都能够所向披靡,那生活就太简单了,就象平静的河流一样一点浪花都没有。 不过还是吸取了点经验,这些小孩每周末都接回去的,只是这个地方有个车,每周送回去,而林茜哪里买得起车呢,只有让家长自己来接回去。 第三章 三 和小张分手后,林茜到大姐那里去。大姐这套房子是才买下来的,在省城的市中心,大姐能有这么在套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当然她有骄傲的资本。大姐在国务院直属的单位上班,前两年房子是由国务院直接拨款修的。只花了五万块钱。那时林茜一个月工资只有三百多块钱,大姐工龄多几年,也高不到哪里去,大姐夫在省就业局任办公室主任,但两人收入加在一起,不买房还算过得去,几万块钱买房,也是贷了款的。大姐这套房子在黄金时间地段,后来连续很多年房价都在涨,大姐想到自己这套房子,心里就有说不尽的满足感。 大姐接到电话,忙着跑到街上来接她。在人群中,大姐一眼就发现了她,叫道:“西妹,在这儿。” 到底是省城,林茜的感觉就是这里除了高楼大厦,就是人流如织。穿过各种各样的机动车和自行车,林茜才走到大姐那边去。大姐拉住她说:“小心点,车子多得很,只有你让着他,这些车子吓人得很,在人行道上都是横冲直撞的。” 林茜就说:“你们这儿太拥挤了,我们今天从县上回来时间还是没用多久,就是进了城恼火,堵车堵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要不然,我早就到这儿了。” 大姐也说:“就是,五点钟正是下班高峰,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堵车,你再早点或者再晚点就不会堵了。” 走了一段路就到了大姐住的小区,这里警备森严。要进到楼里面要么就要有钥匙,要么就是上面有人,你找哪家人按哪家的门牌号,主人对下面的门卫可以通过电话通知门就打开了,要不然,根本进不去。 进去了后,大姐马上找出拖鞋让林茜换上。家里都是装的木地板,不能直接穿着皮鞋在上面踩。 林茜问:“汪哥呢?” 大姐说:“他一般都不得在屋里吃饭,他是办公室主任的嘛,接待应酬都是他的事,一个月没得几顿饭在屋里吃。” 大姐这个屋里收拾得一尘不染,林茜问:“你们请得有清洁工打扫清洁啊?” 大姐却回答:“哪敢请清洁工啊,你晓得那些清洁工都是些啥子人啊,万一把你屋里的东西顺便拿起走了,你去找哪个。你们汪哥就是我们屋里的清洁工。你不晓得,我前几天到外头出差,他听到说我要回来,马上就把客厅寝室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这次林茜要去参观,提前就给大姐打了电话的,说参观以后就到她这里来。大姐当时正在外地,听到林茜说这两天要来,专门提前回来了。原来大姐在一个县上的中专教书,汪哥的母亲是土生土长的城市里的人,有时与大姐发生摩擦了,就说大姐是县老表。后来大姐调到了省城,老人不再说她了。大姐就说娘家的几个兄弟姐妹是县老表。每逢过年在家中耍了后,大姐就邀请父母弟妹到她们省城来看灯会,何哥就会乐颠颠地如陈奂生一般与二姐一道跑到城里来看灯会。唯独林茜一次也没去看过,自己那个地级市虽然地方不大,办灯会照样是人山人海的,已经热闹过分了。 林茜问:“你到哪里出差去了嘛?” 大姐说:“到峨眉山去了,本来不是我的事,是他们另外一个部门请我帮忙接待客人。都晓得这个人难缠,所以都不愿意去。你晓不晓得接待的哪个嘛?是一个逝世了的宗教人士的夫人。她想起了要到峨眉山去耍,接待任务属于我们这个部,但不是我们这个处室,我都是帮他们的忙,这次你要来,我正好请假回来了。” 这天大姐买的菜都是洗好择好的,买回来只需要炒就是了。林茜由衷地感叹道:“你们这里啥子都可以买得到,免得自己花那么多时间在家务上。” 大姐回答说:“就是,这些菜都有洗好切好了的,是很方便。哎,我说你的声音小点呢,你说话那么大声,人家楼底下的人都听到了。” 林茜不以为然地说:“人家哪个没得事情成天就来听你说话嘛,你搞保密工作人都搞得神经过敏了。” 虽然心中不服,但还是把声音压小了点,免得又引来大姐的教训。 大姐说:“你没有坐办公室,你不晓得一个单位的人之间根本没得人说真心话,一个个都是你争我抢的。我们部里非要让我当个副所长,其实我对那个位子根本没得兴趣,但我们部长非要我当,我业务上很过硬,好多保密的内参都是我翻译的。我当到这个副所长,有人直接就跑到上面去告我,这个人我原来对她还多好,她告的结果是领导反倒在会上说有人诬告,她把自己整得下不来台。” 林茜帮着大姐做菜,然后把到智障中心见到付校长把照片给外国人的事给大姐说了,大姐马上说:“他那个中心很可能是在搞间谍活动,我可以去查他。” 林茜听大姐这样说心中就有些害怕了,因为她当时去的时候是留了介绍信的。大姐得知她把介绍信放在那里了,气得直是骂她:“你咋会把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放在人家那里呢,你留了东西在人家那里,我如果去查他,他肯定怀疑到你身上。” 林茜都不知道怎么辩解了。 大姐唠叨道:“办啥子学校啊,你以为办个学校容易啊,吃喝拉撒都要管,万一传染起肝炎才恼火哩。” 要吃饭的时候洁洁回来了,叫过茜姨,大姐就叫道:“对了,吃饭了。” 洁洁要考大学了,弄得很紧张。每天晚上快十二点了才睡觉,早晨六点过就起床了。林茜说:“洁洁考重点应该没什么问题嘛?” 大姐说:“哪里敢打保票呢。反正我给你说洁洁,你看现在社会上找工作困难得很,你考个普通院校哪里找得到工作嘛,所以你自己不用心不得行啊。” 洁洁不开腔,林茜感叹道:“现在只要给钱都在读大学,每年毕业几百万的学生,找工作当然困难了。大姐,你说我们原来八几年毕业的大学生,哪有找不到工作的,单位上都跑到学校去争着要人。” 大姐赞同地说:“就是嘛,我们原来读大学的比例才百分之五都不到,那个时候能够考上大学的都是出类拔萃的,哪象现在教育都搞成产业了,纯粹是在赚钱,只要你交钱,各种层次都在办学,所以你要想有个好工作,当然就只有读重点大学。” 林茜又说;“大姐,你还是不能给洁洁施加太大的压力,要不然,压力大了,他成天整得神经紧张,哪受得了嘛。我原来要考大学的时候,妈不是就在我面前念,说如果你考不起我们家没得关系啊,找不到工作咋个办,当时我就给妈说:不要操我的心,如果我都考不起的话,我们班上的都考不起。结果我考了个全县第一。” 然后大姐又对洁洁说:“你看我当时在山里头已经工作了,但我还是一边工作一边考试,要不然,我就一辈子在山里头出不来了,我们好些原来一起当知青的好多都没出来,我们有时见一下,她们都好老了,就在林场当工人了。” 林茜想起大姐原来一个大她十来岁的朋友黄丽,就问她:“你们那个黄丽呢?” 大姐回答说:“她都死了两年了。” 林茜吃惊地说:“她咋个就死了呢?”印象中黄丽长得很象欧洲人,很洋气的一个女人,又会洋琴,又会钢琴,手风琴还拉得很好。这个黄丽是父亲在山里的同事,她哥又是父亲的朋友,叫黄述。大姐在山里当知青时,不多的几个女性朋友中,黄丽是很重要的一个。林茜后来也在山里去读过一年初中,妈当时说的是外面的学校不学英语了,父亲山里的学校档次还高些,父亲本来在那儿也有很多关系可以用,对林茜的学习好处很大,但后来过了几十年,妈最后几年才在大姐面前吐露她的真实想法是把林茜弄到去监视父亲的,林茜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当了回卧底了。就在山里的半年,对林茜影响也很大,黄丽把林茜当作妹妹一般,林茜往她那儿跑,去了各种乐器都有,林茜最喜欢的是手风琴,她一拉起手风琴,黄丽后来就要说,你跟你大姐一模一样,一拉琴就陷入深思的状态。但林茜一直把手风琴配不好,只是右手随便什么,只要她唱得出来,就拉得出来。这个黄丽这么一个优雅的女人,怎么多早就死了呢。 大姐回答说:“她给她那个男的搞不好,那个男的经常还动手打她,她经常阴到怄气,我还在读大学时她就得了乳腺癌了,结果病了没得十年就死了。她才划不着,那么洋气一个人,生活得不幸福得很,长期在家暴阴影下,心情哪会好嘛。我那时候又不晓得,她从来都不会说不高兴的事,你外人以为她生活得幸福得不得了。你幸不幸福,哪是装得出来的嘛。” 那个男人叫王天义,看外面是个很帅的男人,哪能把他和家暴联系起来呢。大姐又说:“王天义也调出来了,他找过几个,都好不到好久,他那个儿子不务正业,净在外面惹是生非,又没得个正当职业,就象你们汪哥他们那个兄弟一家人一样,那个小泉(汪哥的弟弟)就是个牛奶厂的送奶的工人,本来没读两年书,他一天就把屋里的妹妹骂得啥一样,为一点钱就不认人。他那个儿子又恼火,初中没读完,硬是读不进去了,就说要操社会了。现在还不是成天不着调,要不好久,就要跑到我们这儿来借钱。你们汪哥单位上过年不是要发好多东西呢,他心凶得很,走起来,把牛肉一箱全部都要拿起走,我才挡到,给你拿两块就够了嘛,我还要给我们屋头拿点回去呢,他恨不得啥子好东西都拿给他一个人了,心头还觉得不够。” 说了会话,大姐对洁洁说:“快去把你要洗的袜子拿来,我给你洗了。” 洁洁起身去拿,林茜不解地说:“你咋个袜子都要给他洗呢,他那么大的人了,袜子都洗不来啊!” 大姐辩解道:“他一天作业多得很,每天都要做到多晚,哪里还有时间洗袜子啊。” 林茜很不以为然地说:“你啥子都不要他做,他咋个得了啊。再咋个忙,也还是要做点家务事。我原来高中的时候啥子都是自己洗哩,你自己说,屋里那阵请两桌客人我随便就做出来了,你啥子都帮他做了,以后他结了婚被媳妇骂了,你未必就说:‘你不要骂我们洁洁嘛,我来给你们做就是了。’”成绩只是一个标准,但一个人劳动这是更重要的一个指标,除此之外,能否与人处好关系,什么关系如何应对,都是要学的。很多家长都只是一味地强调成绩,高分低能的人还不如一般人过得好,因为各方面的能力你都要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是需要修炼的。 妈早就预言了,大姐惯实儿子惯得不象样子了,惯实他就是害他。大姐儿子家务都不做,后来林茜在家里见到过一次大姐对孙子是如何的,就想你不能把溺爱的手拿开,对子孙都不是好事。当时大姐住在父亲那里,林茜住在楼上二姐家里,下来到父亲那里,大姐吩咐林茜和二姐出去给她孙子买包子回来,当时家里馒头都已经蒸热了,这个孙子不吃馒头,只要吃包子,林茜看不过,说了句:“有馒头就不错了。”没想到惹得那个娃娃大哭一场,象林茜这个当姨婆的把他打到好恼火一样。结果是大姐非让两个妹妹出去买了包子回来。你太过分了,要不了好久,你是他孙子了。 大姐不信,笑着说:“我们洁洁找个温柔点的媳妇嘛,找个那么歪的做啥子嘛,我们根本不得要。” 说了一阵,突然大姐又想到一个问题,提醒洁洁说:“洁洁,我给你说啊,你给人家打足球的时候,不要当守门员啊,那个守门员万一倒在地上,把后脑摔了就不得了啊。” 洁洁在这个空地少得可怜的大城市,常常与同学就在楼下面踢球,大姐说那是水泥地,万一摔到了就严重了。 洁洁不服:“那我不在这里打球,你喊我到哪里去打嘛?” 大姐就说:“反正这个楼下面不能踢足球,你有时候约人到体育馆去嘛。” 洁洁却这样说了一句:“那是你没得本事嘛,你连个绿茵场都给我买不起。” 林茜听了洁洁的话,立刻反驳道:“你的口气这么大呢,你还觉得你妈没给你买个绿茵场,我给你说,你不要以为你好了不起,你以后能够像你妈这样在城市里买得起这么大一套房子就不得了了。你晓不晓得现在好多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有套自己的房子,买不起房子的人多得很,几十平方的房子都买不起,我们以后就看你的了。” 大姐也有点生气了:“我这个房子当初买的时候只用了五万块钱,现在我们这里涨到几千块钱一个平方了,随便就卖几十万了。我以后就看你嘛,你挣了大钱给我买套别墅嘛。” 说着话,大姐拿出一个发夹对林茜说:“这个发夹你拿去用嘛,这是德国产的,我外出的时候专门买的。” 拿过发夹,林茜端详了一下说:“这个发夹方方正正的,就象德国人的性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圆滑不来,几乎没有什么装饰的,显得有点刻板。” 大姐就说:“嗬哟,你还知道德国人是什么性格!” 第五章 五 现在的电视剧里把职场的傻白甜当作人生赢家。职场哪有不辛苦就遇上霸道总裁爱上灰姑娘。人生境遇就翻开新的篇章了,如此多的反智的电视剧看一部就倒了胃口了,如果作家都如此简单地编下去,那要不了多久,真的要被会写作的机器人取代了。 当天林茜和江燕萍分手后,心里想到李厂长的厂怎么就垮了,心里本就是搁不住事的人,马上打了电话问他,也顾不上客套了,张口就问:“李厂长,听说你们厂破产了啊?” 李厂长回答道:“就是,林老师也听说了啊?” 林茜答道:“外面都传遍了。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你们厂效益还可以的嘛,咋个一下就破产了呢?” 李厂长的声音显出了几分无奈:“我也没想通啊。林老师,我们的产品一直都有市场,但就在前两个月我看了下我们的报表,当时我就觉得问题严重,我们卖出产品收的钱拿来还账都不够,资不抵债就要破产的嘛,我在厂领导中提出这个问题来研究,结果真的就是资不抵债,只有宣布破产。” 林茜着急地问:“那你们厂的工人咋个办呢?”李厂长说:“现在还没有最后定下来工人的出路问题,我们正在和民营企业谈判是不是把我们并入那个厂。” 林茜又问:“彦彦呢,她回来没有?” 李厂长说:“还没有,过不了几天她就要回来了,她回来我让她给你打电话。” 这个厂一出问题,林茜首先想到的就是李姐,这个女人厂长夫人当惯了,一下丈夫的官位没有了,她官太太的优越感从何谈起?这种巨大的落差对她来说是最大的打击,没有到过权力的顶峰当然就不知道失去权力的失落。虽说李姐的丈夫只是个副厂长,但在一个几千人的大型国有企业来讲,就是在整个明阳市都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如今这个厂垮了,林茜觉得这个家不知要出什么问题。 后来又想到自己要办的学校,当初李厂长知道林茜要办学校,在她面前慷慨地说:“林老师,你办学校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 当时林茜想如果需要修个什么东西,找他搞点建材应该没有问题。开始他老是想帮林茜装修房子,林茜拒绝了。林茜在潜意识里就觉得如果与人打交道,是看着人家的钱财的,这个关系就太世俗了。君子之交淡如水。但说到办学校林茜就觉得他支持自己一下是可以接受的,因为自己不是为了私利,是在做好事。这是性质的不一样。 连着两天,就该买学校需要的东西了。床早就订做好了。为了防止孩子掉下来,专门做的有护栏的床,请了学院的木工师付做的,床就花了一千多块,然后还需要买垫在床上的棕垫。林茜叫了小罗过来帮忙。小罗叫罗秀云,是教育学院的毕业生,林茜没直接教她,但她听说林茜自己要办残疾人的学校主动跑来找到林茜,说有什么事尽管让她做。小罗也是残疾人,她的右手有几个手指是连在一起的,这是小时候把她一个人放在家,家人都种地去了,她当时走路都走不稳,被火炉烧伤了,她当时根本无法躲开,只能哭叫,但任她怎么哭叫都没有人能听到。因为小罗的残疾,从教育学院毕业后,找工作屡屡受挫,这段时间在做保险。林茜给她介绍了自己兄弟媳妇的隔房堂弟向明。向明是从部队上转业回来的,在一个厂里打工,但这个向明是个很能干也很有个性的人,受不了厂里的管束。林茜办学校需要一个煮饭的人,说好了,一个月三百块钱,向明给她把伙食搞起来。 小罗这天快中午时过来的。林茜问她:“没吃饭就在我这里吃嘛。” 小罗却客气地说:“我在外面吃了碗米粉。” 林茜正准备炒菜,炒了菜对小罗说:“你再吃点菜嘛,只吃碗米粉哪得行嘛。” 小罗虽然到林茜这里来过好多回了,但她每次来都要给林茜买点水果。这次也不例外,又买了苹果。她说:“林老师,我也不晓得买啥子,就晓得你经常都要吃苹果,我就给你买了点苹果来。” 林茜很过意不去,小罗跑保险也挣不了两个钱,就说她:“你每次都要买东西,给你说二天你来耍就是了,哪个喊你买东西,你能够有时来帮我做点事就是了。” 小罗说:“林老师,我们吃过饭就去买东西吗?” 林茜说:“吃了饭还是要睡下午觉嘛。这样嘛,你给向明打个电话,叫他一起去,他一个男娃儿可以出点体力,那边房子还要收拾一下,还要把床安好。” 小罗问:“床咋个弄到去呢?” 林茜说:“这个都不需要操心了,钱师付说了我们好久要他直接把床给我拉过去。” 小罗说:“这就好办了,床拉过去,其他就没得好多了嘛。” 房子在天元租好了,有厨房还有一间几十平米的教室。林茜看中天元,是因为这里是儿童文化园,里面有很多娃娃可以活动的玩具,滑滑板,秋千,各种各样的动物,里面满园都是花草,是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 把这些东西弄到租的房子里安顿好,整整花了两天时间。不止是住的,还有厨房用具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一样不能少。 后来林茜再来回想这个过程都觉得当初怎么敢有那样大的勇气去办学校,完全没有资金,也没有任何主管单位的支持,居然就不顾任何人的劝阻办学校,这个学校真可以叫以漫长着称的马歇尔工程。 当时林茜还有一种内心深刻的忧患意识,儿子以后怎么办,还有,十几年的学校教学让林茜有种非常深刻的疲惫感。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这话用在林茜身上一点都不为过,她不愿意每天过重复的生活。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林茜主要是讲的哲学理论,有次碰到一个大学女同学,她是在省教院讲中国哲学史,她说过一句话,让林茜一直觉得有同感,她说的是年年讲中哲史,硬是想把书拿起丢了。翻来覆去就讲纯粹的哲学理论,林茜觉得这个日子何时是个尽头啊。 每一个人都要经历数不清的磨难,能不能挺过去,就看各人的情商了。 房间基本上收拾停当的时候,彦洵跑到林茜这里来了。她的到来,让林茜喜出望外。彦洵放了暑假了,她一来了直接就说:“林老,我就在你这儿帮你办学校嘛,我反正也不想在家里了。爸爸到他老家去了,妈妈在家里没得地方发脾气,就找到我说,我就在你这儿,我不想听她说那些爸爸厂里的工人闹事,爸爸也没得办法,就回他老家去了。”她爸爸的老家在离明阳一百公里左右的江阳市。真的是触目惊心,眼见着一个大厂就这样垮了,在当时还是一件很稀奇的事,但是没几年林茜就见惯不惊了,很多企业都化了,就象冰棍在阳光下晒化了。 林茜当然愿意彦洵在这里帮自己的忙,但是又担心她母亲误以为自己在和她争女儿,再象上次那样跑到林茜家中来兴师问罪,岂不是很被动。林茜把担忧对彦洵说了,彦洵说:“我给我妈说了,我帮林老师办学校要上电视,她就同意了。” 彦洵耍了一个男朋友,是大学同学,但李姐死活不同意。李姐说这个男孩是小县城的,还说出这种话:“这种穷地方的,哪有啥子好人嘛。你不要在这里找,以后你到bj读大学,到bj去找,再咋个说吗,我们这个家庭也该找个部长嘛。” 林茜听彦洵说了,不禁哑然失笑:“小县城没得好人,未必大地方就没得坏人了?况且如果找个部长的话,当得到部长的至少四五十岁了,四十岁当得了部长都算年轻的了,总不是你二十多点找个五十多岁的老头不成!” 彦洵也说:“就是,我妈说这些话笑人得很,紧喊我找个当官的,我就给她说了,我为啥要找个当官的嘛,她就骂我不懂社会上的事情,当官的才有钱嘛,她不要我给小杨好,我非要好,我看她咋个。” 彦洵在教育学院读了不到一年,又到省上学校去读,现在又说父亲让她考bj的成人高校。她父亲是个回避矛盾的高手,他想让女儿远离那个搞不拢的母亲,书越读越多,地方也越走越远。彦洵已经二十出头了,林茜就对她说:“你妈好久再骂你,你就给她说我二十二岁都满了,按婚姻法结婚都可以了。” 彦洵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说道:“就是,我就这样子说,看她咋个办。” 林茜对彦洵说:“你爸走了,你也走了,你们妈一个人在屋里做啥子呢?” 彦彦说:“我妈现在把我和我爸两个人都防到的,她三天就把存折转移一个地方,生怕我和我爸把存折拿起走了。” 林茜知道李姐做得出这种事情,就说:“何必嘛,就是两个人搞不好了,也没得必要把钱看得太重了。感情没有了,守到那么多钱也没得意思。” 彦彦说:“就是啊,拿那么多钱做啥子嘛。我妈说了,那些钱她就不得给我爸用。我呢,如果听她的话就给我用,如果不听话也不给我用。我妈说她买些金项链戴在身上,买摩托车骑,骑烂了又买一个,就是不给我们用钱。” 林茜就这样说了一句:“她那种精神状态骑啥子摩托车啊,她还不晓得骑到哪里去了。” 女人,很多女人都以为衣服或首饰可以让自己光彩夺目、永葆青春。殊不知,与其用珠宝装饰自己,不如用知识充实自己这句话是永恒的真理,对男人对女人都同样有效。金钱是人生的必备条件,但达到一定数量之后,金钱就不再是自己可以把它消费完的了。要学会与人人分享。李姐不幸就是那种把钱财抱在怀中不撒手的人,她以为在家中不管男人地位再高,只要把男人的钱掌控在手中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虽然林茜和这个家庭只是朋友一样的关系,朋友都说不上,因为林茜见到的就是表面上的客套,具体这个家庭的状况是一点也谈不上了解的。好奇的天性使林茜问道:“你们家里有好多钱嘛?” 彦彦说:“究竟有好多我都不清楚,只是有次听我妈说了一下,可能上百万了,我妈炒股都在大户室的嘛,要有几十万资金才能在大户室去炒。我妈口口声声说的是那些钱都是她炒股赚的,给我爸没得关系,我就不相信,我妈有好会炒股,她几年就炒了上百万啊。” 这个事情说起来让人不相信,股市上好多头脑灵活的人还炒得倾家荡产,李姐敢称自己在股市上所向披靡,稳操胜券?彦彦的父亲是主管后勤的副厂长,虽然不是一把手,但凡是有点社会经验的都知道后勤是个肥缺,彦彦父亲修职工宿舍用了几年时间,各种各样建材都要经他的手,建材商给领导回扣是公开的秘密,就连林茜这个成天在学校里的人都知道这个利害关系,所以李姐口口声声强调他们这个家中的与做副厂长的丈夫没关系哪会有人信。 林茜太天真了,对李姐的行为很是不解:“你们妈咋个想的啊,一家人,钱都是共同的嘛,她咋个把钱弄起来成了她一个人的了呢?” 彦彦说:“我妈就是把钱看得重得很,她觉得我和爸爸都不听她的,所以她就要制裁我们。我爸也是,原来挣到钱了咋个都交给我妈嘛,他自己不晓得留一点,现在弄得厂垮了,我爸都没得地方领工资了,她又不给钱,好恼火嘛。” 这种母亲不可理喻。什么事情都要有个度,你如果把家人管控过分了,就象是放风筝一样,线拉得太紧了,就断了,断了线的风筝就漫天飞舞,不知道飞向何处了,那个时候还谈什么控制? 林茜就说:“还是我好,我只管自己的钱,你让我成天挖空心思地想如何把男人的钱弄到自己包包里,我根本没得那么好的精神。一天只知道钱,毫无疑问就是太空虚了。” 彦彦说:“林老,我爸还让我到bj读书,我都又考试了。我妈前几天就说,那个学费她不得出。我现在都在想咋个把我们家的钱偷出来。林老,以后我偷了我妈的钱就支援你办学校啊。” 林茜忍俊不禁地笑,说:“就是,现在你用还没用你妈的钱,你妈都防到的,你如果真的偷了钱了,你们家里还不闹翻天了啊。” 彦彦这样说:“我们家现在已经翻了天了。你不晓得,那个新房子不是我妈装修好了嘛,那阵厂还没有垮,我妈非要我爸把阳台上的垃圾搬下去,我爸就不搬,我爸说找工人就搬了,我妈不干,她非要我爸搬,要不然就等它堆在阳台上。我爸毛了,说我妈:‘你等到嘛,我一辈子都不得搬。’结果我妈闹凶了,我爸就回他老家去了。厂里的工人也乱成一团,我妈一点都不得体谅我爸,也在那儿乱扯筋,我爸在那个屋里根本呆不下去,我们俩个都跑了,看我妈给哪个闹。” 说了这么久,林茜开始做饭,让彦彦帮着洗菜。这顿饭,炒了一个青椒炒肉,还烧了一个豆腐,再煮了个番茄蛋汤。 彦彦边吃边说:“好久没吃到林老炒的菜了,好好吃啊,我今天要多吃点。” 林茜问:“你读书回来你妈还是要给你做好吃的嘛。” 彦彦苦着脸说:“她根本不愿意做菜,我们这几天就吃点豆腐乳,她情绪不好,啥子菜都不买。” 林茜到她家吃过一次饭,就在厂垮后不久。那天彦彦也在家,林茜听李姐说了一午,中午她只做了个苦瓜饶红肠,再加了点青椒在里头。林茜不管是一个人还是几个人,每天菜的样数不少于五样,从来都不会为了省事,就将就吃泡饭。当时还不兴点外卖,后来外卖盛行,林茜从来不点,不是省钱的问题,外卖里面一个菜要放很多油,油的质量先不说,就是想到把这么多油吃下去,林茜都不会去点外卖。因为自己的健康不能让外人来掌握,累就累点,但身体好比什么都强。当天那顿饭把林茜吃来一辈子都记得到,不到四点就痨肠刮肚的了。林茜就觉得你一个女人,又不做事情,还要把家里这个那个骂得灰头土地脸的,没得路走的感觉了。 林茜就说彦彦:“她不买你就去买嘛,买了回来自己就炒起了。” 彦彦却说:“不得行,我如果去买的话,她不停地说我没买对,我炒的菜她又说吃不下去,总之,我随便做啥子她都说不对。” 把自己活成个怨妇,她总觉得原来又要操持家务又要带娃娃,什么事都不让女子做,她一心想的女子考个好大学为她争光。现在厂垮了,她厂长夫人的架子摆不出来了,就成天骂人。林茜想到自己的母亲,母亲不怎么做菜,一早是婆婆做,后来二姐和林茜都做得一手好菜,但妈不会把人骂得乌眼鸡一样,她又喜欢请客,请了客来她定下今天用好多钱,具体买和做都是林茜和二姐的事。大姐一早出去当知青去了,在家的时候少,后来在单位上都吃伙食团,退休后,她做菜就上不得台面。以至于她后来当了奶奶了,炒的菜孙子都说吃不下去,反正有钱,她就花两百块钱到高档餐厅去吃一顿。弟弟呢则根本就是在几个姐以及父母的过度保护下长大的,他处理问题的能力弱就是理所当然的。遇到他两口子打架斗殴的事,他就给林茜这个三姐打电话,林茜出面给他摆平。但是你自己不能控制情绪,遇事都从利己的角度考虑,后来又不断地为了用父母的钱在家里吵个天翻地覆,钱弄了不少,但林茜想,你不是逼着我写出你这个不成气的兄弟啊。 彦彦的母亲一心想得到回报,没想到正是近五十岁要退休的时候工厂却垮了,对她的打击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此后,她再也不和外面的人联系,她总觉得人家一个个都在嘲笑她,都想弄她的钱,林茜听过她几次诉说,但你一个女人如果长时间不找点事做,只在算过去的旧账,哪个对不起我了,你的生活就是一团死水了。没有七十,她就痴呆了。 第一章 一 林茜的特殊学校正式开学那天,来了几个学生报名。电视台也来了,听了小罗的话,林茜特意把头发盘起来,看上去正式一点,人也显得精神了很多。电视台是劭力伟联系的,他本来就在电视台,听说林茜要办特殊学校,专门找了人来录像,作为新闻在电视台播放。 采访林茜的时候,记者问她为什么要办特殊学校,林茜本来就说不来冠冕堂皇的话,就说:“我起初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因为他没有一个学习和交往的环境,后来得知明阳市只有聋哑学校,没有智力残疾儿童的特殊学校,我就想自己办一个特殊学校,解决自己儿子的教育问题,也帮助那些智力残疾儿童的家庭。” 刘玉老师这天也来帮忙,作为林茜的同事和朋友,她也在电视上面讲了几句,她是这样说的:“林茜作为我的同事和朋友,她要办这个残疾人的特殊学校,我给她说过,困难很多,多得你想不到。但是她的决心很坚决,所以我还是请社会上的有识之士能够对她伸出援助之手,这本来也是为残疾人做好事。” 记者还这样问了:“如果你得了赞助,你会把钱怎样用?” 林茜当即回答:“如果得到赞助,我会把这个学校办得更好,规模搞得更大,不会把钱用在我自己身上。” 这不是虚妄之词,林茜本来也不是个把钱看得比名声还重的人。 刚开学,来了几个小孩,都是一早联系好了的,要不然,开学的时候一个学生都没有不是冷场了。 章星的家里是卖卤菜的,这个女孩胖得很。她的智力很低,心中明白,但是嘴里说不出来,只说得来简单的几个词,如爸爸妈妈哥哥。丽华是林茜阳台对门黄小丽的侄女,这个女孩上下台阶很困难,她的腿不能弯曲,每次上下台阶都要有人扶着她,要不然,她根本不会弯一下腿,直挺挺地伸出脚,一下就要摔下去。这个女孩是重点保护对象,要不然,摔骨折了就不是搞着耍的了,杉杉智力正常,但腿有问题,是小儿麻痹症造成的。毛川是孤独症患者,这个娃如果不说话的时候,你根本看不出来他有问题,看着还是很聪明的样子,他几乎不和同龄的孩子打交道,唯一的兴趣就是搞玩具,但如果哪个和他争玩具,他就死死抓住玩具不放,一句话不说,牙齿咬紧了使出全身的力气来抢,不抢过来誓不罢休。 杉杉的父亲是明阳大型机械厂的工程师,夫妻两人都是大学毕业生,儿子却是严重的小儿麻痹症。杉杉的智力很正常,他认的字是最多的,但杉杉在这些孩子中,脾气也是最大的,什么东西都要争个赢。他腿不好,走路一瘸一拐,腿脚好的人走十几步,他才走得了两步,他的父亲毕竟是读过大学的人,虽然看到儿子走路很吃力,但他常来看儿子时都在林茜面前强调,不要让人搀扶着杉杉走,再艰难都要让他自己走。杉杉经常走几步就跌倒在地上,但一般情况下,他还是会自己挣扎着爬起来,因为他的腿必须锻炼,否则就只有一天天萎缩下去了。 那鸣凤是开学第一天自告奋勇到林茜这里来打工的。这是个三十出头的农村妇女,她不象没出过门的农村妇女一样胆小怕事,一副精明能力的样子,林茜正愁要找个能干的人管理孩子,当即就收下她了。 台子搭起来了,伙食是向明在管,彦彦暂时充当老师,那鸣凤就管孩子的卫生。 开头几天,忙得天昏地暗,还没个头绪。幸好正是暑假时间,林茜天天一早就和彦彦骑车往文化园赶,下午直到看着在给孩子们洗澡了林茜和彦彦才回去。 林茜把家中的电视冰箱都拿到学校去了。还好,玩具呢朋友们送了些家中孩子不要的旧玩具,江燕萍拿了些,她的一些朋友听说林茜办学校,也送了些。林茜把家中的电子琴搬了去,这个琴在张涵三岁的时候林茜在外面上了半年课的工钱买的。弹琴的课程非林茜莫属。这时候,林茜就庆幸自己虽然谈不上精通电子琴,但什么歌只要唱得出来,她就能够弹奏出来,凭这点功夫,林茜还可以把孩子们吸引一阵。 文化园里热闹得很,当时开学正是夏天,文化园里有个小孩玩的游泳池,天气热得厉害的时候,就有好多外面的小孩来游泳,每个人交一块钱,这是文化园里三个工作人员的额外收入。 这天仍然是个晴热难耐的天气,章星趁着管理人员不注意,一趟子就往池子那儿跑,那鸣凤眼明手快,跟着跑过去抓她,都没抓住,她都已经跳到水池里去了。水虽然不深,但还是怕她万一在水里出了问题了,哪个担得起责任呢。那鸣凤没顾得上自己穿着长裤,一下就跟着她跳进水里,抓住她往岸上拖。没曾想,这个章星虽说只有十六岁,但体重却一百好几,那鸣凤一个人根本把她拖不上来,后来还是向明帮忙,两个人才把她弄上岸来了。章星不依,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直是说:“水,水。” 章星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只能说单个的词,她的意思是她要在水里。林茜和彦彦听说她跳进池子里了,也都跑过来,章星还是坐在地上不走,见众人都不准她往水里跳,就哭。她那么大个块头,想拖走她,还不是件容易的事。 见林茜来了,那鸣凤气冲冲地说:“林老师,你看这女子好麻烦嘛,看到人家那些娃娃游泳,她就心慌得很,她跳下去,万一淹到了咋个得了嘛,这么重,拖都拖不动,她是最烦人的了。” 怎么办,林茜灵机一动对章星说:“章星,走,到教室里去,老师给你弹琴。” 林茜也是逼得没法,就想出弹琴这一招,因为章星平时只要林茜弹琴,无论她在做什么,都会安静下来。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管用,章星马上破啼为笑,拉着林茜的手就往教室走去。 坐在电子琴前,林茜先弹了两只老虎:“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只没有耳朵,一只没有尾巴,真奇怪,真奇怪。” 章星嘴里跟着哼,张涵更是听到音乐就要跳舞,林茜发现张涵有了进步,他居然可以改歌词了,他自顾自地唱:“一个没有脑袋,一个没有屁股,真奇怪,真奇怪。” 林茜边弹边笑起来:“脑袋和屁股都没有了还跑得快啊?” 张涵强词夺理地说:“就是要跑哩。” 总算把章星哄住了。章星这一跳给那鸣凤找了麻烦了,她一身衣服湿透了,那鸣凤的衣服裤子也湿透了。两个人都把衣服换下来。那鸣凤是个很爱干净的人,每天都要把所有孩子穿得干干净净,换下来的衣服都该她洗。这次她一边洗,一边嘴里埋怨道:“这个章星净惹是生非,那天她来例假的时候,给她垫起纸,她还觉得烦人,硬要扯来甩了,把身上床上整到到处都是。她们妈晓得一天在做啥子,这么大的女子了,来例假也该教她垫纸嘛,啥都不教,只晓得给她驾式吃卤菜,长起那么胖,走路两个大腿都磨出血了,你说在做啥子!” 章星家是做卤菜生意的。章星的妈说这女子吃卤菜凶得很,家里随时都有卤菜,她要吃就由着她吃,所以章星胃口好得很,她一个人起码吃得下两个人的饭菜。章星的家人也希望学校给她减肥,问题是这个章星如果少吃一点,马上就会把挨着的孩子的饭菜抢过去,还没等被抢的人反应过来,她已经把抢过去的吃完了。 每天都有层出不穷的麻烦涌现,不过,只有不到两周,林茜就把学校整理得比较顺了。 林茜找不到智力残疾儿童用的书,就找了小学教材读给他们听。杉杉可以读,还可以写,张涵眼睛不好,就让他背诵,其他几个孩子对读书是完全没有兴趣的。 这天林茜突然听到张涵改编了语文课中的一段:春天对花儿说了什么,花儿都开了。 张涵改成了:“春天对那阿姨说了什么,那阿姨都打毛衣了,”(这是那鸣凤的绝活,她空下来的时候就打毛衣,打出来的毛衣就跟外面店里卖的差不多,根本看不出是手织的。) 听到这儿,杉杉就嚷道:“张涵唱我。”张涵又唱道:“春天对杉杉说了什么,杉杉都写字了。”这些学生里面杉杉写字写得最好,章星看见人家写字,她也要本子要笔,她就只在那儿乱画。园园也嚷道:“唱我唱我。”张涵又唱道:“春天对园园说了些什么,园园都笑了。” 张涵能抓住每个人的特点,园园长着一张园园脸,特别爱笑,这个女孩也很讨人喜爱,每次家中来人接她,都会和老师说再见,还要亲亲老师的脸。 彦洵家中闹得不可开交,这次李厂长的妹妹专门过来调解两人的事。这个妹妹是江阳市最大的一个幼儿园的园长,在江阳当地是个有头有脸的成功女人,经常在电视上讲幼儿教育的问题。但在这个嫂子面前都只有束手无策的份了。她一到彦洵家,李姐就哭诉个不停:“这个家没得我的话,都不晓得成了啥子样子了,女子我一手辛辛苦苦地带大,厂里头工作一点都不敢水,几十斤重的零件我跟男人一样地去搬,屋里头吃饭洗衣服都是我一个人的事,他李毅出去读书女子还不是我一个人在管,没得我在屋里顶起做,他还当得到啥子厂长啊。” 彦彦的姑姑插话说:“彦彦小时候我们妈还管了几年的嘛。” 不说这话犹可,听了这话,彦彦妈更大声地控诉起来:“不要说你们那个妈的话了,我这个话好久就想说出来,你们妈一心喜欢孙儿,彦彦一生下来她走起来看了眼,看到是个女子,根本没帮一天忙,一个蛋还没有买就走了。都还是我们女子命大没得人帮到带还是长到十多岁了,彦彦都是十多岁了才到你们那里读了两年书,那两年彦彦在那儿吃的啥子啊,早晨就给人家留点剩饭,把我们彦彦都吃来营养不良了。” 这时,李厂长打断她说:“你说嘛,这个屋里头你究竟要做啥子嘛?” 李姐回答说:“我在这屋头经佑你们两个经佑够了,我不想经佑了,我要离婚。” 其实早在刚放暑假时彦彦就给父母两个写了封信,上面有句话很形像:“你们两个何必老是这样扯下去嘛,你们两个就象是非要手拉手跳到县崖下面看看是啥子呢?” 说这个话,彦彦的亲身经历说起来让林茜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有次彦彦回来后,被母亲责骂,说你没考好,把衣服裤子脱下来还给我,你一个人出去。彦彦才在林茜面前说了父母两人的事情。有次她回家,门一打开,父亲右手上血不停地流,她打盆水来,让父亲把手放进去,手刚一放进去,水都被染成鲜红的了,她都顾不上害怕了,忙着给父亲包扎起来。后来才问,哪个砍的。不用问都晓得只有她妈做得出来,她经常不停地数落,把男人惹毛了,就打到她身上,她打不过就拿起把刀就砍在男人手上了。手上砍了很深的一道伤痕。这样的事情对彦彦的婚姻观产生了深刻的负面影响,她到了三十多岁时还没成家,在林茜面前说:“我看我爸妈他们净在吵架,我未必结了婚也找个人天天吵架吗。我一个人还清净点。” 当妈的看了女儿写给他们的信不仅不反思自己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在一个家庭里,你一个女人成天骂这个骂那个,尤其是不高兴了就把男人的父母亲戚都扯出来骂,这是女人的大忌。家和万事兴,长期被精神折磨,这个家不出问题就怪了。李姐当时把彦彦很刻毒地骂了一通:“你以为你读了几天书,写得来几个字了,还敢来教训老娘了嗦!你搞清楚,你现在端的碗是哪个的,你现在还靠到老娘在吃饭,就敢反了,等你挣到钱了你不是更不得认老娘了。” 离婚的事早就不知说过多少次了,尤其是这次工厂垮了,李姐越发闹得起劲了,彦彦父亲老是碍于面子,他怕外人看笑话,你这个副厂长下台了,老婆子又闹离婚厂垮家也垮,太凄凉了。 这时李厂长就说:“你实在要离就离嘛,我们就来谈谈离婚的条件嘛。” 她就斩钉截铁地说:“离婚的条件就是女子归我,这个房子以及里面的家具都归我,你光着身子出去,还有,这么些年我给你当老妈子,你该我五万元的青春损失费。” 这下马上就把他难住了,当厂长时,曾经经历过无数次的谈判,但是这种不讲理的谈判还是第一次。 妹妹试图调解,说道:“女儿是两个人的,就是离婚的话,女儿跟着哪个也要征求她的意见嘛,大家好好商量,这个家是两个人共同建立起来的,财产也是两个人共同的。” 听妹妹说到这里,李姐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打断妹妹的话:“我跟李毅的事我们两个人才晓得,外人不要干涉。” 妹妹据理力争:“李毅是我哥,你也做了二十多年我们家的媳妇,我咋个不能干预?” 李姐一句话就把妹妹说到墙边上,再无回旋余地:“我现在就给说清楚,你们李家的人敢来干涉我们两口子的事,我一把火把这屋里的家具烧了,这地板砖烧不烂,我拿个铁锤把地板砖一下敲烂,反正大家都不想要这些东西,要弄烂就大家都弄得兮烂。” 这个来劝架的妹妹见嫂子做出鱼死网破的架式,只得作罢。 后来在哥哥面前抱怨:“你们两个人的关系咋弄得这么僵嘛,我们原来只晓得你们搞不拢,哪晓得成了这样子了。”说罢问这个被单位和家庭搞得焦头烂额的哥哥:“你咋个办嘛,实在不行,如果只是财产的问题可以让法院判决,不可能说嫂子喊你拿多少钱你就拿多少钱。” 这个时候李厂长肠子都悔青了,原来见到男人挣了些钱就要私自存些起来,他还觉得都是一个家的人,哪用得着在钱上还要分个彼此嘛,况且他觉得自己也没得多少开销。现在才明白了,钱有些时候是可以做为武器的。这个男人一早没一点心眼,也没弄点钱放在一边,现在女人啊你出去你就要出去,不出去也可以,你就要在家里忍受这个女人无休无止的歇斯底里。 第二章 二 旁人想得简单,包括这个做幼儿园园长的妹妹都想不到更深的问题是:这个家庭不象一般的靠工资过活的家庭,经济的问题简单明了,他们家中的有些钱是说不出来源的。李毅哪里敢到法院打官司?于是只有束手就擒的份了。 女人明知道钱是买不来爱情的,但她就是不甘心,觉得一辈子交给这个男人了,这个男人越来越不听话了,她觉得自己不划算,这个男人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她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的就是男人不听自己的话,她就要用钱来收拾他,让他俯首帖耳。 这个做哥哥的说:“看她嘛,她如果要离就离,她不离就算了嘛,你说我上法院还不是让人家外面的人看笑话啊,化工厂才破产没好久,我又把家弄垮了,就这样将就过下去嘛。” 妹妹很不以为然地说:“你原来在厂里也是作得了主的,咋个在家里被一个女人闹得天翻地覆。你这个问题回避不了,她成天这样闹,你咋个办?” 哥哥说:“闹她的,我平时经常在外面,只是偶尔才在屋里,她要发啥子脾气吗我就忍了嘛。” 实际上李姐不是真心想离婚,李厂长虽然厂垮了,这个厂被民营企业接管以后,他毕竟有多年的管理经验,他仍然被聘请为厂里的管理人员,虽然不再是副厂长,让他当了个办公室主任。他当然还是想去上班,李姐死活不让他去,她说:“都五十来岁的人了,还出去做啥子啊,我说就喊他在屋里我们两个自己开个小店,每天弄点好吃的,累了那么多年,该清闲了嘛。” 林茜听她这样说,心中就知道她太不懂男人了,特别是和她生活了几十年的男人。多数有用的男人都是社交动物,他要在外面有社交圈子,如果一天到晚只在家里说我给你做两样小菜的男人,一般是没有什么大用的。李厂长也是这样一个男人,他是一心要有一番作为的,你天天叫他去买点小菜,再做点小买卖,根本就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好多女人一辈子的精神就花在如何驾驭男人上面,问题是你要分清楚自己有没有驾驭这个男人的能力,否则,你做了一辈子的无用功,却还不知错在何处,这在林茜看来是最悲惨的。 李厂长是想证明他仍然是个有用之材,他并不是为了那几个工资。但李姐非要让他回家。家在他眼中实在不是个可以停泊的港湾,男人在外面有各种各样的应酬,在家中就想放松,但回到家里却是战火不断,家中弄得比战场的火药味还重,哪还想回来呢。 林茜知道两个人闹得不可开交,劝过李姐,重新结识一些新的朋友,交际圈子大一点,不要老是想那些让人不高兴的事,你一个女人如果老是把那些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拿出来说,她每次提起这些往事时,仍然是满腔怒火,这样做只能让自己老是沉溺于伤痛里不能自拔,不成神经病才怪。 李姐听林茜这样说,马上就反驳道:“林老师,外面的人哪能随便打交道啊,你看我身上戴了这么多首饰,人家想我的东西咋个办呢!” 林茜就劝她说:“你何必非要戴这么多东西呢,你看我啥子都没戴,还容易交朋友。” 李姐想的却是自己的穿戴要符合她的身份。本来她就对林茜这个人的做法觉得不可思议,她听说林茜要办残疾人学校,她数次在林茜面前说:“你们林老师晓得一天在想些啥子啊,人家都使劲想办法赚钱,她还自己出钱办这种学校,那些学生看到一个个不把人烦死了,都是一副瓜不兮兮的样子,我如果去看到啊,饭都吃不下去了。她纯粹就是脑壳里头进水,简直就是顶风作案。” 林茜听彦彦说她母亲说自己是顶风作案,心中就想,我又不是干啥子坏事,咋叫顶风作案呢。用词不当,她的意思是林茜逆水行舟,费办不讨好,又出钱又出力。林茜觉得根本与她两个没法沟通,自己应该有事做,而不是让死水一样的家庭生活把自己窒息了。 这个母亲数次对女儿说:“我看到你爸睡熟了,我就有种想卡死他的冲动。” 彦彦很佩服自己的父亲,她在林茜面前说:“我爸晚上睡觉从来都是把外衣穿着睡的,好多年了,我就没见他脱了外套睡觉。” 男人的事业在外面,但回到家就喜欢清静了,随时守着这个女人,反来复去说些陈词滥调,男人不烦这个女人就怪了。女人也要提升自己,不要以为自己相夫教子一辈子,女儿大了,不听自己的,丈夫也不听自己的,都不听自己的指挥了,这等于说她的功绩被抹杀了。她不懂得,子女大了,父母亲都应该放手,而她偏不放手,因为她的生活中,只有两个内容,一个女儿,一个丈夫。 林茜听李姐讲过n次,后来林茜建议她看心理医生,她却说:“林老师,我不看啥子医生,走到医院去,没得病她也说你有病,如果说你精神有问题,不是我没得精神病都遭他们说成精神病了。我就愿意和你说。” 林茜就想,老是听她讲,她就把林茜当成依赖对象,如果林茜老是听这些,自己离精神病也不远了。 李姐还在女儿面前说:“以后我再收养个女子,我手把手地教育她。” 林茜听了彦彦说的她妈还想收养的想法,直言不讳地在彦彦面前说:“你们妈那种性情还想弄个人来天天教育,她不把人家教育出问题就怪了。” 李姐说供养彦彦用了好多钱,喊彦彦还回来。 最后彦彦去上大学的钱李姐硬是不出,李厂长刚在被收购的化工厂去上班,工资还没有发,根本拿不出钱来,他被女人逼得没法,只有在朋友那里借了钱让彦彦上学去了。 这个周末是那鸣凤值班,多数娃娃接回去了。星期一林茜到文化园就发现那鸣凤脸上不对,青一块紫一块的,林茜喊着问,她两句就遮掩过去了,说是自己不小心碰着了。林茜觉得两个人关系有问题,但是人家不愿说,你也不好老追着问,事情安排好后,林茜就到娱乐室去问张英。张英是娱乐园里的工作人员,里面有三个工作人员,那两个是男的,张英与林茜同年的,都是六三年的,性格也开朗,林茜和她还很聊得拢。一进去,本来张英还放着音乐在,放的是慢慢陪着你走,这首歌林茜唱了很多年,是男女对唱的歌:面对你有点害羞,爱的话不要急着说,让我想清楚,再多些把握,等等我。轻轻的牵我的手,眼里有满满的温柔,暖暖的感觉,默默的交流,不要太快许下承诺。慢慢地陪着你走,慢慢地知道结果,也许爱永远没有结束的时候,用心爱我。慢慢地陪着你走,慢慢地知道结果,每一天爱我更多,直到天长地久,love is fowever. 见林茜进去,张英问道:“林老师今天有空来唱歌了吗,平时难得来一下呢。” 平时林茜经常都要帮着一起管娃娃,哪有时间进来唱歌。林茜就说:“哪天空了,我在你这儿包场。今天我想问你那鸣凤的事,她是不是遭李勇打了嘛?”李勇是那鸣凤的老公,在对面一个电缆工厂当小车司机,老板要到哪去他就开到哪去。张英说:“我是说嘛,林老师平时难得进我的门,今天肯定是有事来了,我说对了嘛。我给你说,你说得太对了,李勇把那鸣凤打惨了,把她的头发拖在地上,就把人拖出去了,那鸣凤的头皮都遭扯松了。还把人拖到地上,还拿脚去踩,都在边上有男的看到拉开了,要不然,我害怕把她都要打出人命了。你没看那妹今天脸上的伤都还显眼得很的嘛。” 林茜听了很愤怒地说:“这个李勇咋个这样子下死手去打女人呢,那鸣凤给他两人个分了算了嘛,他这样子打,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打成这样子,还将就在一个家里做啥子嘛。” 张英笑笑,对林茜说:“这你就不晓得了,林老师是在城市里头的,你平时没到哪个屋里去看,就是城里头还是有好多男人把女人打得不得了的,只不过人家这些人都好个面子,挨了打了,也装起没事人一样,这些事情多了,你多见几回就没得啥子稀奇的了。” 张英长得好,瓜子脸,大眼睛,眼睛会说话一般,身材也好,常常都是裙子和旗袍换着穿,不象林茜,到了夏天,都是短袖短裤,几套工作服就应付过来了。张英也喜欢化妆,手指甲也是换着颜色涂。看样子这个张英象是做不来饭菜的,但后来多接触两回,林茜才知道,张英是个家里家外都很能干的人,煮饭炒菜啥子事情都很利落。她是离过一道婚的,男人是个没话说的农村男人,张英是靠着在区政府当人大主任的哥哥在娱乐园上班,后来张英离了第一个男人,找了第二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国营大厂的。但这个男人一看就是个讲究穿戴的男人,骑的摩托车还是张英奖金高的时候,花了七千块钱给他买的。这个男人经常骑个摩托车到处去钓鱼,一个月的钱要么就是花在鱼上了,要么就是在牌桌子上了。但张英把这个男人还降得住,也姓李,叫李刚,李刚从来都是一口一个老婆叫得很甜。 林茜还是觉得不舒服:“未必没得原因他打人家做啥子呢?” 张英笑林茜说:“这个林老师硬是书读多了,读成书呆子了吗。男的打女的,还不是因为李勇在外面网得有啊,女人晓得了骂几句,男人骂又骂不赢,不打到她身上啊。” 林茜问:“你咋个晓得李勇网得有呢?” 张英笑了说:“咋个不晓得呢,他每次开车出去都要在我这儿来打电话,通知那边的女的。人家说的,天上飘的是飞机,地上飘的是司机。司机飘的多得很,他见到老板在外头搞,他不是有样学样啊,也在外头搞。不过,这个李勇实在是没得啥子意思,胖得象个葫芦一样,他那样子网的可能也不咋样。原来那妹说过,李勇有回在外头遭人家男人逮到了,把他衣服裤子扣了,把驾照都扣到了,后来那鸣凤去求人家,人家看到这婆娘名上,才把驾照还给他的。那个男人这样子说李勇,你这个婆娘这么能干,你还一天净在外头乱搞,还是珍惜下自己的家。说归说,狗改不了吃屎,没几天他又犯了。” 林茜就说:“这个日子还过啥子嘛,你自己在桌子板凳上碰一下,还要痛好多天哩,经常挨打,不如离了算了。” 张英就教育林茜:“林老师啊,你是在大学好多年人都有点呆了,你只是没见到嘛,好多家里头不是这样打打闹闹的啊,常事。你多见几回,就不得大惊小怪的了。” 林茜见她说话很直接,就也直截了当地说:“那不是你还是经常挨打啊?” 张英听了,也没意外,哈哈一笑说:“我们屋里那个老李才不得打我,他打我,老子不打他就差不多了。他吃我的,住我的,他还经常把我捧到捧到的,他还打我哩。” 林茜说:“你们老李还是大厂里的嘛,他还是能够挣钱嘛,还要用你的啊?” 见林茜言词里有些不信的样子,张英就对林茜说:“我给你说,林老师,你这个人实在,这种残疾人的学校你都办,我才给你说实话,我们老李看起来风光得很,你不晓得他在家头是老九了,家里头前面几个都是姐,老汉一心想生个儿,到第九个就是他了,这娃遭惯实得不得了,工资还是不低嘛,问题是你不精打细算,再是金山银山也备不住啊,他的钱一个是打牌了,再一个就是随便听到哪个地方有鱼,他骑个摩托车就跑到去了,经常钓些鱼回来,吃都吃不完,他就是这些爱好,把老子弄得,我都想说老子又不是开馆子的,你经常弄这么多鱼回来做啥子嘛,你天天吃,随便啥子山珍海味吗也烦了嘛,他就不烦呢。” 正说着,李刚就是张英的老公进来了,一付公子哥儿打扮,上身是短袖体恤,下面是白色马裤,脚上是一双看起来就价格不便宜的高筒皮靴。见过几次,他对林茜点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张英有点诧异地说他:“你今天在上班的嘛,咋个这么早就回来了呢?” 李刚有点不自然地笑笑说:“哎呀,那个班有啥子上头啊,正好今天事情不多,我就找个由头请假回来了。今天中午吃啥子嘛,我不想吃单位的食堂,看家里弄啥好吃的。” 张英随口回答道:“今天中午就热昨天不是还剩到的菜嘛,我就没有另外弄菜了。昨天弄得多,我想的吗就是这么热的天,今天热到就是了嘛。” 李刚脸上露出不悦的神色:“我就不在屋头吃了,我还以为你今天中午都是新鲜菜哩,昨天的还吃啥子嘛。” 张英一听有点火了,但见林茜在这里,尽量掩饰住不快的表情说:“昨天的菜哪就吃不得了呢,都是做好了另外铲起来的,你以为是筷子拈过的啊,我一早弄好就铲了一碗起来,哪就吃不得了呢,你李刚不要过场憨多,有吃的就不错了。” 老李遭数落了一阵,也不多说,只是脸上露出讨好的表情说:“老婆做的,哪会不好吃呢,我想起我有个哥们约我出去耍,我不去也不好,我以后有事也不好找人家。我今天就到他那儿去啊。” 张英说:“那你就去嘛,到你哥们那儿去吃嘛,看人家给你弄啥子好吃的嘛。你就莫回来了嘛。” 林茜在旁边听到两人斗嘴,心想自己才不想管哪个男人吃不吃自己煮的饭的问题,有个儿子要吃自己煮的饭就可以了。这个儿子是林茜做啥子他吃啥子,有时候要提要求,今天要吃红烧肉,明天要吃回锅鸡,林茜有时会将就他,但有时候心头烦了就对儿子说:“你吃不吃耳巴子嘛?”他就回一句说:“耳巴子不好吃得。”总的来说儿子不挑食,林茜做的饭菜他都不会嫌这嫌那的。 结果老李对张英说:“我包包头有钱的话,我还找你吗,我要出去吃,你给我拿点钱嘛。” 张英就不耐烦地拿了五块钱出来丢给老李,老李把宝贵的几块钱装好,却说:“老婆,再拿十块。”又榨了十块钱方才骑了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 看得林茜瞠目结舌。张英苦笑着说:“家家屋头有本难念的经,他就是长不大的碎头一样,老子有次说他,你这种人要成得了事的话,除非把你龟儿子再弄去回下炉。” 第三章 三 这天刚刚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外面那鸣凤叫道:“林老师快起来了,有人找。”学校办起来不停地有人找,有时是家长打听情况,林茜想可能也是这种情况,不急不忙地穿了衣服出来。中午的午觉对林茜是异乎寻常的重要,如果这天没有午睡,一下午都打不起精神,所以午睡时她最不喜欢被人叫起来。林茜到外面看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就问“你找我啊,我就是林老师,你有啥事?”这个男人看起来穿套深灰色的西服,皮肤是黑里带黄有些病态,他还没说话,在一旁的向明喊了声:“这不是张某的嘛,你今天咋个没在麻将馆里呢,找我们林姐有啥子事?”向明跟着林茜的弟媳喊林茜姐。看样子他认识这个人。那个叫张某的说了句:“没得啥事,我看到这儿在办学校,罗秀云让我来找林老师。”听他说小罗让他来的,林茜一下醒过神来。小罗在林茜面前提过一回,有个年纪比她大不少的男人想和她耍朋友,她觉得推不过了,喊他来找林老师,觉得林老师和这个人年龄差不多。林茜当时以为小罗是说笑的,没理会,哪想到这个小罗真的让这个人跑来了。心里有些不快,你交往些啥子人啊,随便乱交往,现在把死耗子想丢给我,我这儿不是废品接收站哩。林茜还没有说什么,这个男人自己可能觉得把不可能的事情想多了,没再说一句话就走了。林茜问向明:“你认得到他啊?”向明说:“这个人我认得到,没得正当工作,做点小买卖,经常在麻将馆里面混。”林茜就说:“这是小罗交的朋友,晓得这个小罗咋交往些这种的呢?经常在牌桌子上的有几个好的嘛。”那鸣凤说林茜说:“林老师,你这话说得,现在的男人好多不是在牌桌子上谈生意啊,不谈生意的也坐在牌桌子上去耍,才交得到朋友。”林茜反驳道:“要做成啥子事情的,成天都在牌桌子上成得了啥子事情啊。我们前几年同学聚会的时候,我们班上那个何渝,我看到手上那么大的包,问他是长的啥子包那么吓人,他说是要谈成生意,天天都在酒桌子上,把自己吃来到处都长的脂肪瘤,拳头大一个一个的瘤子,这种生意把人都要做来少活好多年。”向明就说:“在社会上操的人,不在桌子上晃挣不到钱的嘛。”林茜对向明说:“我不是介绍你和小罗认识,就是想你和她交朋友。她还觉得了不得一样呢。”林茜心头有撮合他们两的想法。小罗的手残疾,人际交往上很受限,向明这个人当过兵回来,人勤快心也好,一家人林茜都打过交道,是本分勤快的人家,小罗去不会受气。向明就说:“我一早克服了她大我几岁的事实,后来又接受了她的手残疾的问题,但她可能还是觉得我们没读过大学,紧是不表态,我还是有自知之明,能够耍成朋友成一家人的,两个人要有默契,你说上句,她就接得来下句,如果没得默契,说不上两句就吵翻天,那种就不适合做一家人。她如果紧是想我文凭配不上她,日子也过不好,看她二天她找得到个啥样的嘛。”这天中午向明买了个大甲鱼,当时花了五十块钱。大家都吃得兴高采烈的。那鸣凤偷偷给他男人留了碗汤送过去。林茜的学校逐渐走上了正轨。这天突然来了个让林茜意想不到的人。来人是与林茜年龄不相上下的女人,来了就问那鸣凤:“林老师在不在?”林茜过来看到她,疑惑地问:“我就是林茜,你找我什么事啊?”女人显得有些激动:“林茜,你认不到我了啊,我是王纯清的嘛。”见林茜还是没认出自己来,她忙着补充道:“原来在ab州我们中学是同学的嘛。”听她这样说,林茜才回过神来了,虽然过去了二十几年,都老了,但是她的脸形还是没变,一张胖乎乎的娃娃脸。林茜说:“想起来了,我们还经常一起耍的嘛,你快坐嘛。来喝点水。”那鸣凤没等林茜吩咐,已经把水端过来了,王纯清接过水坐下说:“你晓不晓得我咋个找到你的嘛,我在明阳街上碰到邓老师,他给我说你在这里办学校,电视上都播了。我就说好多年都没见到了,哪想到我们俩个在一个城市里头住了好多年呢。”林茜说:“我是八六年从飞行学院调到教育学院的,你是好久出来的嘛?”当时林茜的父亲被下放到山里,林茜到山里读过一学期的书。王纯清回答道:“我九五年出来的,我和我们老袁都在化工厂,你肯定晓得嘛,我们厂垮了的嘛。”林茜惊讶地问道:“你们俩个都是化工厂的啊,那现在你们做啥呢?”小王说:“我们都在屋里耍。现在也不咋个好找事情,我们老袁吗岁数比我大好几岁,他就办了病退手续,他一个月拿得到差点三百块钱的样子。”林茜问她:“李彦洵你认识嘛,就是李厂长的女儿,现在她又读书去了,原来她在我这儿帮忙的嘛。”小王惊奇地说:“你认得到李厂长啊,听说他现在又到厂里去上班了。”林茜回答说:“就是,厂里让他当办公室主任,待遇还是可以。”化工厂被民营企业买了。虽然职工很多不满意,闹了阵事,但没奈何,李厂长对林茜讲过,他说私人老板刚接管这个厂,立刻带着所有中层干部在厂里各处巡视,所到之处,只要见到路灯没关,老板亲自上前关了,这在原来的国有企业是不可想象的。国有企业的老板讲的是排场,管理是粗放型的方式,浪费是惊人的。小王就说:“我原来在厂里,我没在车间,我在工会上班。我们那阵好轻松啊,上午就端杯茶,有报纸就看,如果厂里没得安排,我们就耍。你就是有事情也不累,经常去买点东西给职工发,晓得咋个厂就垮了。你原来在哪里读的大学呢?”林茜回答说:“清江大学。我是学哲学的,一直就在学校教书。”小王问:“你们拿得到好多钱呢?”林茜回答说:“工资有七八百块钱,奖金就要看单位的效益了,一般奖金一年有几千块钱。”小王羡慕地说:“你看你读了大学出来的是比我们好得多,你们干的工作好轻松嘛,单位又好,该晓得还是该多读点书。”林茜不禁提起当年的事:“我当时考大学就是考的全县第一。我们那个时候读大学的比例好低啊,百分之五,哪象现在,百分之百都在读大学,只要交钱就可以读。”小王很怀念读书的日子,她说的很多事情林茜向简直没有印象了:“你原来成绩就好,你那时候晓得咋个就喜欢看书的嘛,走路都在看书。你还记得到不嘛,数学考试我晓得我考不及格,一早就给你说好我照着你的抄,结果遭老师发现了。”过去了很多年,林茜觉得小王的脑子里把那些几十年前的事还记得那么清楚,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小王又说到邓老师:“邓老师那时还是个小伙子,都还正在耍朋友,你还跟到邓老师学过拉二胡的嘛。”林茜是跟着邓老师学过二胡。那时的邓老师好潇洒一个人,现在的邓老师五十出头,年轻时的潇洒荡然无存。林茜想到这里,就觉得岁月真是无情得很,刻下的痕迹是再怎么修饰都无济于事的。若不是林茜曾经见过邓老师年轻时的风采,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很难把他和原来年轻时候的样子等同起来。厂垮了,林茜问小王出去找工作没有,小王自信地说:“这阵我们两个都在屋里耍,工作了那么多年,哪家屋里没点存款嘛。”存了点钱,但是坐吃山空,况且还不到四十岁,未必就天天耍了。林茜禁不住问:“你咋个耍呢?”她回答说:“我们那儿不是都下岗了嘛,没得事每天都有人约到打麻将。我上午买菜,中午饭是我煮。睡了午觉就有人喊我打麻将,你不晓得我们那个地方好耍得很,一楼的都把阳台打通,开成麻将馆,生意好得很。”林茜禁不住笑:“就是,反正下岗了没得事,就天天打麻将,但是钱从哪来呢?”小王不以为然地说:“每家屋里都还是有点钱嘛,我们老袁一个月差点就三百块钱了,他炒股时不时还赚点,生活得还可以。我现在就是后悔,咋个我当时没想到住一楼呢。你看如果我们的房子在一楼的话,我还是开个麻将馆,钱也赚了,耍也耍了。”林茜就说:“开麻将馆哪是长法嘛,万一没得人打麻将了你咋办呢?你还是可以在外面去看下找个事情做到,每个月多少有点收入。”小王说:“你不晓得我过去还是去找过事情,问题是我又没得文凭,人也要四十岁了。我原来在单位里面好轻松嘛,一天又没得啥子事情,就是喝下茶,看下报。我到国华食品厂去做过一天,我就不干了。做的就是把糖包起,一天坐在那儿十多个小时动都不能动一下,解个手都只有五分钟。听到说辛辛苦苦地做十几个小时,一个月才拿得到一百多块钱,手上还到处都整到是油,我才不干哩。我们老袁说了,就在屋里耍,日子过紧点就是了。”林茜早就知道干行政的各个部门都是轻松差事,如今听小王这样一说,想起人家对坐办公室的人的形容:一杯茶,一张报,一个小时一泡尿。就对小王说:“你们那么大个厂为啥子垮了,你们的领导有关,你们每个行政人员还是有关,这个厂遭你们喝茶都喝垮了。”许多企业人浮于事的现象严重得很,换成私人老板,哪会养那么多坐着拿钱的闲人嘛。小王笑笑,也不生气。这时,又来了一个学生,家长早就打了电话说下午要来。这个家长说是听到明阳的朋友说明阳办了个特殊学校,他的儿子十七岁了,就是愁找不到学校读书。这个家长把娃娃送来,娃娃知道自己被送到这儿来,一直守着父亲寸步不离。这个父亲四十多岁模样,对林茜说:“林老师,娃娃送到这里,其他我都没得啥,就是请你给娃娃吃饱。原来我们把娃娃送到外省一个地方,我去看了下,那些娃娃一个个兮脏,饭也象吃不饱一样,我实在不忍心娃娃去遭那个罪,就把娃娃带回来了。”还没等林茜开口,负责煮饭的小向在一旁说话了:“在我们这儿不得把哪个娃娃饿到。我们每天中午都是四菜一汤,晚上有时候是稀饭,有时候是面,有时候还要做蒸饺,生活开得可以,早晨每个人还有一个蛋。不信你问这些娃娃嘛,不说问,你看他们一个个长得红头花色的象不象饿到的样子嘛。”这是实话,在伙食上这个学校算是过得去的了。小王临走时,请林茜空了到她家去耍,说是:“你一天忙得很,你到我们那里来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吴清明被哄着留在这里,知道他父亲走了以后,吴清明不依,先是哭,然后就是不吃饭。林茜很着急,万一这个娃娃饿出病来了怎么得了,就买了奶粉回来让小向专门给吴清明调了喝,这娃饿了,见了奶粉还是要喝了,林茜的心才放下来。这学期林茜在单位上推不过,当了个班主任,就是毛毛死了的那个班。毛毛死了后,找过两个人当班主任,各种原因都不当了,这时徐逸飞找到林茜说:“林茜啊,你还是把这个班主任当到吗,你们系上的年轻人都当到班主任的,年纪大点的就你和张克俭没当了。”林茜就说:“你就喊张克俭当嘛,他是个男的,又没得家务事。”老徐说:“他当啥子班主任,他不是那次在你那个凼授班违犯纪律,左院长一直就说的这个人不能当班主任,他太水了。这个班本来班主任又是死了的,还是要找个能力强的人才压得住。”听到他这样说,林茜就不好说什么了,就答应下来了。这天抽空到图书馆见到刘老师,刘老师说:“这个林茜办了学校了,好久没见过你了,今天有空来图书馆看书了啊?”林茜笑着对刘玉说:“我被委以重任了,专门给你说一声。”刘老师说:“提拔你当个头目了哈?”林茜大笑着说:“就是当官了,主任,就是毛毛死了丢下的班主任。不过,这个班只有二十多个人,都是学幼教的,我想也不至于好难管,老徐亲自找到我说,我也不好不给他面子。”刘老师就说:“现在这些班主任当得恼火得很,这些学生都是些独生子女,管他穷的还是富的,都把这个女子看管过分了,你没听到说些啥子,那天有两个女子在这上厕所,说话啊说得脏得很,男的都说不出来的,她一个女子说得难听得很,我忍不住出去说了她几句:‘我说你还是个女娃儿啊,咋个满口脏话呢,你这样子二天哪个敢要你啊。’”林茜问刘老师:“那个学生咋个说呢?她没给你驳斥过来啊?”刘老师回答道:“她不是就还嘴说:‘你是吃河水长大的吗,管那么宽,我有没人要管你球事。’我当时也很不客气地骂她:‘你成虫吗成龙是与我没得关系,与你妈老汉关系才是直接的,只是我是这个学校的老师,听到你满嘴脏话,就想说你几句,毕竟我们这里是学校,不是菜市场,说话文明是最基本的道理,你如果还承认你是我们这里的学生,我教育你就是应该的,你如果不把自己当学生,而是非要把自己当畜牲,就当我对着空气说了。我这一说,她才没再给我俩个顶嘴了。”林茜听了刘老师的这习话,禁不住拍着手大笑道:“刘老师,你骂得太好了,对这种人,就是要给她骂回去,免得她二天到社会上去遭人家教训,如果现在都是张嘴就骂,在学校,我们都是给你两个善说,到了社会上,你还是对哪个都是乱骂一气,人家给你两个耳光都可能,与其那时候挨人家的打,不如你现在就改过自新要好点。”刘老师本来还有点气鼓鼓的,听了林茜的话,也笑起来了,说:“这个林茜就是啥子事情到你这儿都能说出道理来,你办学校忙到好久没到我这儿来了,给你两个讲一阵话,就觉得豁然开朗了,要不然,我还紧在那儿怄,这些学生咋个这么恼火呢,我在图书馆上班都觉得你们当老师不容易,你上课是不是恼火得很呢?”林茜就对她说:“我现在只要一准备上课,就随时都准备到在课堂上骂人。只不过,我不会乱骂,我是技术含量比较高的骂。当然我也准备了许多比如小故事,还有唐诗,流行歌啊这些东西,介绍给学生,本身政治课你就不能只是纯粹地讲抽象的理论,理论是灰色的,生命之树常青。我想方设法给学生讲来有趣,所以一般来说,我上课的学生都比较服我,没得哪个把我码得到的,我先把他们就要镇住。这些学生都是高考考不起的,你对他们要求不能太高,哄娃娃一样。有次我上晚自习,那个娃烦得很,他们班不是有桶装水吗,他一会儿又下座位去接水,外面经常有学生处的人检查,人家看到他一会儿又下位子,还以为你老师没管哩,他下了几次位,我一下就给他骂过去:‘你紧去喝那个水做啥子嘛,你以为那个水好得很吗,很可能是装的洗脚水。’”听到这儿,刘老师笑过后就问:“你这叫出奇不意的骂人,我说林茜,你不怕他反过来问你,你咋个晓得那是洗脚水呢?”林茜回答说:“我当然想到了的,他如果反问我,我就给他说:‘我就是想到水有问题,所以我喝都不得去喝。’我怕他啥子,我一个哲学系学了几年逻辑推理的人,还把他说不赢吗。”刘老师就对林茜说:“那你遇到这么恼火的学生都还上得兴致勃勃的,你没看到黄芬,她在我这儿耍,说起学生她心里就堵得很,她说她都得了上课恐惧症了。她一往教室走,心里就在想,那些学生不要又要让老师下不来台了。她不象你,看的书多,人也接触得很,语言表达能力也强,学生当然欢迎。”对学生,你若是把他当成魔鬼,你不是就永远生活在地狱里啊。你把他当成天使,你就生活在天堂的。张涵那么严重的残疾人,我都把他带到高高兴兴的。这些学生能够在我教育下慢慢有点提升,我就满足了。 第四章 四 这天幼教班的班长黄丽,对林茜说赵明珠生病住院了,是妇科病,她的例假一直都不停,大家都说给她该捐点款。这个赵明珠的家庭林茜去过几次,这个家在城边上,平房,里面安的床就是主要家具了,床上挂的蚊帐都黑得洗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再有就是两条长凳,几个小板凳,电视洗衣机这些电器一样都没有。这个妈啥事不做,靠着领一百块钱的低保过,男人一早得肝硬化死了,没了经济来源。林茜直截了当地对她说过,你还没得五十岁,再去挣点钱,把女子供出来,林茜这样一说,当妈的就把衣服撩起,露出几寸长的伤疤让人看,边说:“不是我不做事,我一早动过手术的,把胆囊都割了,这么大的伤口啊,你看我们遭了好大的罪啊,我一早在乡里,哪天歇过一下,他老汉在外头打工,球钱没挣得有两个,他屋里的两个老东西一天起来就要吃要喝,这个小的也不冲火,不是今天发烧就是明天感冒,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她硬是起码三百天都在吃药。你给我评下理呢,林老师,我一个人要管家里老东西,还要管这个赵明珠,还有外头那个不中用的,浆洗缝补不都是我的事啊,结果哪想到,才把两个老东西送到火葬场了,这个不冲火的短命的又遭车子撞死了,我的命硬是咋个苦成这样子呢,我还想不通哩,你们还喊我去挣钱,我去挣啥子钱,我还想清闲自在的过几年哩。” 听她一通数落,林茜劝了几回,再也没话说了。 这次一听说赵明珠生了病,大家都出些钱,林茜在工资里拿出几十块钱出来,一共凑了一百多块钱,在当时,在厂里打工一个月工资就是一百多块钱,一个只有二十六个人的班给赵明珠凑这么多钱,还是不错了。结果林茜听徐林说这个当妈的拿到钱,一分钱都没给女儿用,都自己揣起来了。把林茜一下就气炸了,找到她妈一顿数落,林茜先是压住气问她:“你给赵明珠买营养品没有呢?她身体这么差,医生说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你还是要给她买点鱼炖汤补一下嘛。” 赵妈这样回答说:“林老师,她补啥子啊,屋里头吃的啥子都有,身体不好要怪就只有怪她自己,怪不到哪个,她自己早饭都不吃就读书去了,怪我吗!是她自己把身体搞成这样子的,不是我的过啊。” 林茜听徐林这样说过,那个家里头太穷了,赵明珠从来都不吃早饭就到学校了。你那家头总共还没得一百块钱,水电气要钱,粮食小菜都要钱,就说不看电视了,几十块钱两个人过还是恼火得很。 林茜耐着性子说:“不管咋个说,班上凑的钱你还是要给她弄点好吃的,要不然,你把她身体整差了,你还指望她给你养老啊。” 这个妈居然这样子说:“补啥子啊,她一直底下不断地流,我给你说,林老师,就象那个水库,你随便往上头掺好多水进去,他下头一直都在流,掺进去也流到没得了。还不冤枉钱啊。” 一听她这样说,林茜一下毛了,冲她嚷道:“赵明珠咋遇到你这种妈了,如果我妈象你这样,你看我早就给她毛起了。” 一下把赵妈骂得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没等她说话,林茜转身走了,到图书馆给刘玉老师说的时候,气还没顺下来。刘老师听了她说,忍俊不禁笑出声来:“林茜啊,你是没见过穷得很的家庭,她妈就是那种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的女人,这种女人成天只晓得找到人家诉说她的命不好,她自己又懒又歪,哪把女儿的身体当回事啊,人家说穷凶极恶,就是说的这种人,穷凶了,又不想通过努力改变现状,那女子的身体哪好得了呢。” 林茜就说:“我是看到她女子恼火,长得到是多好,这些学生说的是赵明珠二天出来了,找个有钱人家嫁了算了,离开她妈。” 刘老师说林茜:“你那些学生说得那么撇脱,有钱人是那么好嫁的吗,人家说有钱人家娶妻嫁女都要查三代。赵明珠那么穷的家庭,有钱人家咋可能看得上嘛,不说啥子,那个妈人家就看不上。那个女子也可能遗传了她妈的恶习哩,人家躲还躲不赢,还要娶你穷得叮当响的啊,扶贫不是你这种扶法。” 一习话,把林茜说得心里不知是什么味道了,心想,幸好自己家里不说富贵,但是吃饭营养父母亲还是保证了的,还能够让子女都受到良好的教育,如果出生太穷了,你要发展,除非出现奇迹,一般是免谈的。这次林茜骂了那个妈,赵明珠后来对林茜说,林老师,你不要去骂我妈了,我妈说你骂了她,她气得很。徐林几个人给赵妈找了工作,她直接否定了,说我还不想去伺候人哩。后来没到一年林茜没当这个班主任了,但听后来的班主任说,赵妈报名的时候又老是求老师,把女子的学费欠在那儿,也就无语了。 这天林茜到河那边上课,彦洵家就住在那里的,这次是农业局请去辅导他们农业局的人参加成人高考。但凡是没有文凭就到这些好单位上班的,几乎都是关系户,没有关系的,只有进民营企业或者是些要垮不垮的工厂。后来就有政策出台,凡是要机关或是事业单位的,都要有大专以上学历。这几年各种各样的成人高考辅导站就很吃香。这些年升大专或是专升本都要考政治,林茜做这种辅导可谓是轻车熟路,她在明阳市辅导政治还有点知名度了。当时一天挣一百五十块钱一天,还算是高收入了。比起学校一节课八块钱的课时费来说,算是相当划算了。因此,凡是有人请讲课,只要不和学校的时间相冲突,林茜还是愿意到外面去讲课的。 讲课下来,好久没见过李姐了,林茜就顺便到她家中去看看。刚走到化工厂宿舍,还在楼下,有个老太婆喊住她说:“林老师,你今天有空来耍啊?” 林茜还有点奇怪,反问道:“你认得到我啊?” 老太婆讲:“你是彦彦她们老师的嘛,你还在办学校,电视上我都看见你了。” 林茜恍然大悟,她一天忙得脚不沾地,早就把上电视的事忘了,就问:“李彦洵的妈在不在屋里嘛?” 老太婆回答道:“在屋里,她简直不咋个出门。前一阵还给我们这里头的人吵架,人家骂她男人贪污,她找到人家闹,喊人家到法院去说清楚,说人家损害了李毅的名誉。她一天也是,一泡屎不臭,她在那儿挑起臭。你要这样子扯筋,扯得清楚啊。这阵她不出来就在屋里使劲跳,把人家楼底下的人整得恼火得很。” 老太婆说话很快,林茜忍不住插话问:“她在屋里跳啥子呢?” 老太婆说:“晓得她啥子神经不对啊,天天在屋里到处整到响。她还不是其它时间跳,她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来跳了,人家楼底下的人就在窗子边上骂:‘你不睡觉吗我们要睡觉嘛。’” 林茜就问:“李厂长呢?” 她回答说:“李娃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找了李俏。这个李俏完全是个街边上的女娃子,这街边上的女子凶得很,啥子事情都把男人骂到骂到的,骂到遭不住了,男人长期在外面打工不回来,有时候回来看一下。” 听得林茜心惊肉跳,在这种家庭中没有人能够清静,一个人纯粹成了另一个人的发泄工具了。 林茜还是想去看一下,敲了好久门,都没动静,老太婆说:“一般人她是不会开门的。” 林茜只有大声自报家门:“李姐,我是林茜,你把门打开。” 喊了好几声,李姐总算开门了,对林茜她算是给足面子了,哪怕是装都要装出笑脸来:“林老师来了啊,我还说是哪个。” 把林茜让进门,林茜坐下说:“我在农业局上课,就在你们对面,就过来看一下你嘛。” 李姐明显瘦了。林茜听了老太婆一习话,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没话找话说:“李姐,你还是到外面参加点活动嘛,免得一个人不好耍。” 李姐没精打彩地说:“参加啥子活动嘛,我腰杆不对,跳舞我也不敢去,你说我做啥子嘛?” 林茜说:“我们单位江燕萍长期在妇女活动中心参加合唱团,收费也不贵,一个月才三十块钱,你可以去试下嘛。” 李姐说:“我嗓子也不好,都要五十岁的人了,又不是年轻人,才二十多岁的时候了,还唱得来啥子歌啊。” 一个人总归要找点事来做,要不然,日子那么漫长,真叫一分一秒都在受煎熬。对犯人最残酷的刑罚是什么都不让你干,天天坐在牢里反思,这样的话不把人想出精神病就怪了。况且李姐想的只有往事,对于以后她已经没有打算了,最多的打算就是守着这个男人。问题是终日守着,男人尤其是有能力的男人,多数都是社交动物,他不是甘心于居家过日子,弄几个小菜打发一天的人。这种婚姻模式就成了一个当监狱看守,一个当犯人了,看管与被看管的关系。 李姐的问题在于她有了钱,日常的做菜做饭的事都不屑于去做,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林茜是不会陷入空虚的境地的,但李姐从来不会想,这个脑子不用就要作废的问题,她想不到那里去。林茜想到自己的母亲,虽然在护儿子问题上非常走偏,但她绝不会老痴了,她每天下午都要公园里去,每天都要看几份报,时不时还要自娱自乐地弹风琴,还可以边弹边唱。有次林茜听弟媳数落妈没给他们拿好多钱,就对她说过,妈随手就可以弹琴,你不要成天就在那儿计较钱,她的修养对你的娃娃都有好处,如果你娃娃净是看到一家人咋个争钱,她的眼睛里头就只有钱,妈的音乐修养很高,你咋没看到呢?奈何小向根本听不进去。 李姐的话逐渐多了起来:“你不晓得,我们这里头那些女人一天没得事就议论这个议论那个,你今天穿了件啥子衣服他们就开始说,你没穿啥子好衣服他们也要说,前阵那伙女人紧说你李哥贪污了,把老子惹毛了,给她们两个吵,我说去打官司,她们又不敢嘛,她们一天屁话多得很,明阳市政府对你们李哥的评价吗还是说他是个好干部嘛,我们厂这些人就在那里乱嚼舌头,你说我气不气嘛!” 林茜就劝她:“嘴长在他们身上,他要咋个说你管他的,难得跟他们两个说,你不是找些气来怄啊。” 李姐又说:“他们好多人以为要看我的笑话,说我们老李不得要我了,我们老李现在还是我屋里的人的嘛。我给你说林老师,李毅这个人气人得很,那天早晨他一早就起来给我煮蛋。我开始就听到他在抽屉里找东西,我想那个手就是脏的,没洗手就给我拿蛋去煮,(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这是大智慧,把简单的事情搞复杂这是小聪明,林茜写这些文字的时候,就在考虑为什么我们许多人没有大智慧,成天在鸡零狗碎之中打转,家长制是一个原因,子女在家中受到家长的管束,多数家庭中家长与子女之间是没有平等可言的。还有就是刚刚脱贫,许多人在金钱面前也站立不稳,班网上多数都是高校教授,但面对着班上的商人发红包,一个个都连连称谢。精神上的软骨病,女人对男人的依赖,这些都造成了没有一个产生健康人格的土壤。)给我端起来,我给他说:‘倒了。’他还不晓得我是啥子意思,没有洗手又去拿鸡蛋给我煮荷包蛋,我心头气得很啊,你说这个人咋个教不变呢。他端起来我又给他说:‘倒了。’到这时候他还是不晓得我为啥喊他倒了。随便咋个教他脑壳就是那样子打不过调哩。” 林茜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就给他说喊他要洗手嘛。” 李姐强词夺理地说:“原来那么多年我经常都在教,现在都这把年纪了我根本不想教了,我就要看他变得了不哩。” 林茜无话可说,只是心中想,李姐犯了许多女人都要犯的错误,以为她是来改造男人的。殊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你就是痴心妄想了。白费功夫。 上次林茜来都是好久的事了,那次他们家房子还没装修好。这次来,房子倒是装修好了,但是李姐家的电视依然还是那个十四寸的小电视,沙发呢是林茜好多年前就丢弃的那种老式布沙发。何苦啊,那么有钱,但怕人家说,根本不敢用,那拥有那太多的钱就是负担了。 这以后的两年时间里,李姐果真跟了江燕萍去合唱团唱歌,江燕萍说李姐唱歌都是左的,但林茜想的是能够培养点兴趣,比一个人成天在家里不与人交往要好得多。李厂长经常陪着她去合唱团。两年后,李姐哭着对江燕萍说李毅在外面学野了,非跟她提出离婚,说这事的时候,哭得昏天黑地。 最终两人没离,彦洵说他父亲如果离了婚的话,她母亲只有死路一条了。李厂长在后来的化工厂又干了几年,退休后到外面打工。有人投资修建一个大型化工厂,请他负责建厂。 李姐生活中,婚姻是她唯一的成果,如果婚姻没有了,她就一贫如洗了。李姐开始在男人没当任何官的时候,在最累的车间里干过,抱的那些零件好几十斤一个,长此下去,四十岁就成了椎间盘突出了,痛起来钻心地痛,不说走路了,腰根本直不起来。哪想到,最后厂垮了,女儿丈夫都要离自己而去,她就是想不通。 第二章 b 这天在图书馆碰到黄芬,她问林茜:“你晓不晓得,那马丽君是不是神经有问题啊?” 林茜问道:“你咋个说她得了精神病了呢?”黄芬欲言又止地说:“这两晚上她都在楼上闹,把门摔得响,又在楼上砸东西,听动静又没得人劝,可能是她一个人在屋里头。”马丽君就是喜欢吵闹的马翠云的女儿,是与前夫生的女儿。这个马翠云就是个喜欢骂人的,当时男人在教室里上课,她可以跳到教室里去骂人。她的女儿经她调教,也是个喜欢骂人的。原先林茜对马丽君说过,可以给她辅导政治,她考个成人高考,拿个大专文凭,她只学了两天就把书一甩说了句:“读他妈卖x的,老子不是读书的料,算球了,不读了。”林茜当时是为她考虑,我们这个单位是个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你小马没得个文凭,在这个地方只有扫地。自己努力把文凭拿一个,才有可能换个好工种。小马原来对林茜说,她妈跑到张书记面前去告她的状,说是她过年过节一分钱的东西都不买回来,冤枉自己把工作给她,自己早退休,少拿了好多钱。当时张书记都说她:马翠云,你还是个当妈的,黄世仁逼债吗也没得你这么恼火嘛。 结果小马说,她是买了好多东西回去的。后来马翠云又在女婿面前去挑拨,说这个女子你不要相信,她有空就要到外面去当小姐卖的。本来这个女婿对小马还是很好的,他在一个大餐厅当厨师长,每天下午都要抽空回家给小马把饭菜弄好,用小马的话说这个老公很有服务意识。 但是这个小马养成了骂人的习惯,张口要么就是搜刮男人的钱财,要么就骂男人是个农豁皮(她认为乡里出来的上不得台面,只能做些边边角角打补丁的下角料。这是城里人对乡下来的人的歧视性的称呼。林茜听到就说过,自己就是在农村生活了十几年的农村人,这十几年的农村生活对自己吃苦耐劳性格的培养是至关重要的。)起初,男人对她关爱有加,慢慢地被骂得没得想头了,这几个月工基本就没见着男人回来。男人不回家,她没了吵架的对象,就只有自己一个人歇斯底里了。 林茜就说:“我一早就觉得她精神有问题,她不是一直说怀起娃娃了,每次我问她,她都说怀了两个月了,都过了半年了,她还说怀起两个月了。又说办公室的人专门把纸丢到地上,这些人想整她弯腰下去拣垃圾好整她流产。当时她在我面前这样说,我就觉得她脑壳有问题,哪会有人专门去整她嘛,况且她是清洁工,工作本来就是打扫卫生,哪存在人家专门整她的问题嘛。” 刘老师也在旁边说:“这个马丽君有时候走到我这儿来耍,一说话就满口脏话,说她们那个老谢不回来,也不打个电话回来。我咋个好说啥子呢。她妈在我面前悄悄说过,那老谢的妈好久就给她说,男的晚上根本不跟她在一床睡觉,都喊他妈跟她在一起睡,男的自己睡沙发。男的说是她只晓得要钱,如果没拿到钱就骂男人,把男人骂得难听得很。马丽君还紧在我面前说想带个娃娃。哎呀,我们在这一边说的,她都那个样子,带个娃娃做啥子啊,带个娃娃还不是害人家啊。她想娃娃得很,但我们在这边说,她没怀娃娃是好事,当妈的都这样神神叨叨的,娃娃还有啥子好的啊。” 黄芬有些担心地说:“你们说我运气是不是不好,咋个遇到个神经病住在楼上,她在楼上闹了几天,我们心头哪不紧张嘛,万一她跟你两个乱整,我们就恼火了。”林茜笑着说:“万一她毛了,整点炸药把你们那幢楼炸了,才不得了哩。你们应该去找下当官的,把这个严重性给领导讲一下,要他们出面管一下。”黄芬有点不高兴了,说道:“她要炸楼胆量还差点。管她的,我就想,她一天到晚在院办打开水,他们都不怕,我们怕啥子。”林茜就说:“就是,万一脑袋打不过调了,在开水里放点耗子药在水里头,就惨了。” 大家说笑一阵散了。 但后来这个事情在林茜心中老是挥之不去,她给刘老师商量了一下,两个人就去给马丽君同母异父的妹妹苟华讲了,说注意下她们姐的精神状态,不要出了事情就恼火了。 这个事说过了,林茜就没放在心上了。但这天马丽君的母亲马翠云在路上把林茜拦住了,一脸严肃地说:“林老师,我听到我们小女子说,你说我们丽君精神上有点啥子,这些话说不得啊,我给你说,我们女子没得任何问题,这点,我们女子进这个教育学院的时候我可以打保票,”听到这里,林茜马上就辩解说:“他们那幢楼的人说她在屋里闹,把人家弄得精神紧张。” 她的话还没说完,马翠去就打断她的话说:“林老师,你太书生气了,一家人哪个没得点打架拌嘴的时候,但是精神有问题这个话不能随便说的啊。我昨天找到刘老师给她还是打了招呼,我晓得你们都是好心,但是这些话一旦让学校领导晓得了,丽君的工作就要受影响,请林老师不要到处说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茜只有改正说:“你们马丽君的事情给我有啥子关系嘛,你放心,从今以后,我们不得说她的任何事情了。” 但是,有问题终归是掩盖不了的。没几天林茜在刘老师那里听到有消息说是学校办公室主任出面,找了这个马翠云,学校领导的态度相当强硬,如果再不把这个女儿弄到精神病院去接受治疗,学校立刻开除马丽君。这样一样,马翠云才不得不把女儿弄到精神病院去了,据说是强制捆绑去的,因为她根本不承认她有精神病。 父母对孩子的影响是最大的,林茜前些年在党校时,经常听到隔壁单位一个男的骂娃娃,恨不得骂死一样。林茜当时心里就想,随便怎么样自己都不骂娃娃,你成天骂他,他不是成天也就学到骂人啊。林茜在张涵几岁时,就让他帮着提菜,第一次提了菜回来,张涵手痛得很,他忍不住骂了一句:“狗日的妈妈好懒啊,把我的手都痛乌了。”林茜就对他说:“我天天给你买菜,我的手痛不痛呢?我买回来还要给你煮饭炒菜呢,你该不该帮妈妈做事?”第二次再让他帮着提菜时,他就不骂了,只是这样说了句:“我今天要多吃点啊。”再到后来,到菜市场,儿子都是主动提菜。 第三章 a 这个周末安排了残疾学校值班,张涵到他父亲那儿去了,林茜就抽出时间到王纯清那里去看一下。化工厂是早就去过的,搭四路车几站路就坐到了。林茜提前对小王说了自己八点钟出门,小王早就等在宿舍门口了。见到林茜,小王迎上来,笑着说:“走,我们买点菜就回去。” 街道就在路上,买东西还是很方便。买了肉,番茄、青椒、土豆,小王带着林茜到了她家。进去小王介绍道:“老袁,这是我们同学林茜。” 老袁中等个子,穿着一件旧工作服,见到林茜忙着说:“早就听王纯清说你们在山里时候是同学,就说约你到我们这里来耍,快坐嘛。” 林茜从包里拿出一包点心:“今天早晨才买的。我们西小区做的这个蛋糕味道还可以,给你们儿子买点。” 小王直是推辞说:“你这么客气做啥嘛,来耍就是了,还要去花钱。袁兴快点喊林阿姨。” 袁兴是小王儿子,这个儿子又高又瘦,长得象根豆芽。袁兴喊阿姨的声音几乎听不到,话还没说出来就又被咽下去了一样。 小王说:“我们这个袁兴下学期就读高中了,我就在想他读高中吗还是读个中专就是了。读高中每年学费都要几千,以后读大学不是一年要花我一万块钱啊,不如就读中专还节约钱些哩,林茜你说是不是嘛?” 林茜回答道:“他如果成绩好你还是就等他读高中,现在大学生找工作都恼火得很,你读个中专出来工作问题就麻烦啊。” 老袁就说:“我说纯清啊,你不管咋个说儿子也供到十几岁了,管他的,他读得到高中就等他读,至于他以后成不成材那是他的事情,他读得起走呢我们再咋个想办法也要供他读,免得他二天怪娘老子。你说我们俩个如果原来书读得多点,说不定还不得下岗哩。我们俩个就算了,没得个一技之长,你要出去打工又能做点啥呢,只有去做点下体力的事情。林老师我给你说实话,我们一家人都从来不去给人家打工,原来在工厂里嘛,我们和其他人都是平起平坐的嘛,虽然厂长车间主任钱比我们拿得多,但是他还是不得把我们当成仆人一样吼来吼去的。所以现在私人老板的厂喊我去上班我再咋个都不得去,我宁愿穷点也不去看人家脸色。”说着话,小王对老公说:“你该去弄菜了吗?” 老袁没有多话,马上起身到厨房去了。 林茜问小王:“你们厂当时在街上修了房子,你咋没买呢?” 小王说:“当时就想的反正我们就在厂里上班,住在厂里,还免得跑那么远。早晓得厂要垮的话,还不如买到街上去生活方便些,找事情可能也要好找些。” 林茜说:“当时你们那房子买一套也就是三万多块钱,虽然现在那里没得好多人住,说不定几年后就发展起来了,那时候你再买几万块钱就不得行了。(几年后,那里的房子动辄十几万二十万,房价涨了好几倍。小王直是后悔。) 小王就说:“当时钱也有点困难,我们屋里存得有点钱,老袁都弄到股市上在,手里一下拿不出几万块钱来。你不晓得我们对门那家人给我们俩个打伙炒股票,他又整了我们冤枉,我们亏惨了,要不然也不会弄得房子都不敢买。“ 林茜问:“你们咋个会遭人家冤枉了呢?” 小王说:“我们两家人关系本来还多好,经常都有往来,结果那阵炒股炒得很热闹呢,那个姓何的男的炒得好,他就说喊我们拿两万块出来当本钱他来炒,我们就给他炒了,结果后来没得半年他说那些钱全部都蚀了,一分钱都没还给我们。” 林茜觉得不可思议:“你把钱拿给他你都不晓得打个条子啊?” 小王说:“我们当时就是太相信人了,想到都是两对门,关系也好,哪好意思喊人家打个条子呢?啥子证据都没得,他一口咬定钱全部亏了,我们老袁跑到那家人那儿闹了一阵,还是拿他没法,这个事情李毅都晓得的嘛,他说过我:‘小王啊,你咋个能把钱都拿给人家去炒股呢。’都晓得我吃亏了。我们老袁给我在厂里哪个不晓得天生就是说不来谎的人嘛,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你说嘛,前两年是两万,这两年股市行情还好如果再涨点我们那个钱少说也是三万多四万了。钱要不回来,我们老袁就安慰我说他再在股市上去把钱捞回来,蚀了就算了,我也没法,蚀财免灾嘛。” 林茜不好再责备小王,想起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宁愿打伙娶婆娘,都不要打伙做生意。对于毫无诚信可言的人来说,这算得上真理了。 小王又说:“我们老袁身体一直不好,他的类风湿严重得很,吃药都吃了好多年了。” 林茜听到她说老袁是类风湿,就想到白岩医生,就对小王说:“我给你说嘛,机关医院的叶岩是专门治风湿的,你们找他看一下嘛。你们这个类风湿要及时治,要不然的话,最后就有可能瘫痪,那就麻烦得很啊。” 小王答道:“就是嘛,晓得他咋个得了这个病了啊,我们在白岩那里医过的,效果也有些,但是总没有医断根,老袁自己买了好多书来看,自己捡些药来吃,这两年还好些了。” 说一阵话,林茜去上厕所,见他们家的水管一滴一滴地往浴池里滴水,出来就提醒小王说:“你们家的水管在漏水,你水龙头该换得了。” 小王诡秘地笑笑压低了声音对林茜说:“我们是专门把水管开得多小等它流,你不晓得,水开得多小,水表就不得转,我们厂这些下了岗的人家家都这样做,每个月可以节约些水钱嘛,要不然,一个月水电气都要好几十块,我们现在又没有挣钱,不想这些办法哪得行呢。” 人咒死了啊,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讨人嫌活千年,你越咒人家还越好哩,你这些工人没得钱还是没得钱。” 第三章 b b 林茜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她大手大脚惯了,从来就不会想到动这些脑筋。原来同一个系上的张克俭就喜欢做这种手脚,他胆子更大,他不是把自来水水管开小,他是把天然气表弄来倒起转,这样一来,不但他不该给天然气公司交钱,天然气公司反而还该给他拿钱。后来张克俭从讲师升到副教授,最后又升到正教授,每年还有各种学术论文发表,在学院算得上科研骨干,但是林茜能够一直蔑视他,就因为这种深入骨髓的小农意识,再怎么职称见长,终究脱不了一个见利忘义的小人相。 但是面对小王,林茜觉得教育的话说不出口,所谓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她只想到节流,哪管这个节流的方法是不是损害了国家和集体的利益。不过,反过来想,小王与那些把厂整垮的人相比,小王这点小便宜算得什么呢,真的是无足轻重。 这时小王进到厨房问丈夫:“你饭煮起了没有?” 丈夫回答道:“我一边炖菜的时候一边就把饭煮起了。” 小王又问:“松花蛋剥出来没有呢?” 这个丈夫又回答说:“马上就剥嘛。” 林茜也到厨房,对忙着的袁先生说:“袁先生好能干,做菜还这么在行。” 小王夸奖丈夫道:“我们老袁就是喜欢做家务,我基本上不需要做啥子,他啥子都做完了。” 老袁边做菜边说:“我们王纯清是天生的指挥家。” 林茜禁不住笑,小王也笑。 人可能就是分为指挥和被指挥的,只是两种人各自安分,才会平衡,如果有一方不安心自己的地位,那就会波涛汹涌。 吃饭时,果然显出老袁的手艺:一个红油拌松花皮蛋,一个炒红椒肉丝,排骨里加了海带绿豆炖了汤,还有一个用红萝卜、窝笋海带切成细细的丝凉拌三丝,还有一个番茄蛋汤。 小王直是往林茜碗里拈菜,边说:“我们买了瓶芝麻油,做番茄蛋汤的时候就放点,吃起来就要香些。” 林茜赞扬她说:“你还有点会安排伙食哩。” 小王说:“我们老袁能干,啥子菜都做得来。我给你说,林茜,你二天经常到我们这里来,你平时忙得很,走我们这儿来我给你改善伙食,我们老袁还有好多菜都做得好,你来尝下他的手艺嘛。” 林茜笑着说:“我经常到你们这儿来,不是把你们这儿当成伙食团了。” 小王感叹道:“我们如果挨得近就好了,你就在我们屋里来吃就是了。我们早晓得还是该买街上的房子,在街上啥子都要方便些。我们住在这个地方太远了,走一趟街上要起多大个心。” 吃过饭,林茜问起李厂长家的情况,小王说:“我还不晓得你早就认识他,他们家头整到钱了。听人家说的我们化工厂修的三幢宿舍都是他负责的,买的宿舍里的那些浴缸六百块钱一个,一般的最多不会超过五百块一个,他一个就要得好多回扣啊。还有你不晓得,她那个老婆凶得很,她本来是管着我们全厂的料出厂,一车料一般就是几千,那些料经过她那里,收费都是她在收。前年她把两本发票掉了,你想一张票就是几千,两本发票如果她真的收了钱的,那就是上百万的钱,最后弄得没见了。” 林茜问道:“那你们厂里都没得人去闹啊?” 小王说:“你这些工人哪个敢去闹嘛,你平时在学校里头不晓得厂头厉害得很,如果你提点意见,就把你往恼火的车间里推,这个事情厂里头议论的人多得很,但那个正厂长和李毅两个关系铁得很,最后还不是把李俏调离那个岗位就算了。至于是不是那个老婆把钱弄了,哪个说得清楚呢?” 林茜问:“那你们厂垮的事情追究厂里的责任没有呢?” 老袁这时开腔了:“说是追究责任,正的关到里头去了,判了一年的刑。李毅这个人呢还算好的,他为人还算厚道,不会专门为难我们。修房子他肯定要得些好处,这是明的。这年头,有好处不捞人家不是瓜的啊。李毅还是被检察机关请到去了的,叫他说清楚厂里的事,最后他是没有问题就回来了。那个正厂长更不晓得弄了好多钱,他儿在河那边花三百万买的明珠大酒店,这是大家都晓得的,凭工资哪来那么多钱嘛,还不是在我们厂弄的啊。” 小王接过话题说:“林茜,你不晓得,那个正的也恼火,他不是进去了嘛,他们又住在厂里在街上修的房子在,我们厂好多工人都住在那儿在,听到说他进去了,有些人点起鞭炮来庆祝,还有些人做得更绝,在他门口摆起花圈去烧。他再有钱又咋个嘛,人家见到他都吐口水,都讨厌,也没得啥意思。” 老袁说:“这些工人还是有点过分了,那样子做你就把人咒死了啊,好人命不长,坏人活千年,讨人嫌活千年,你越咒人家还越好哩,你这些工人没得钱还是没得钱。” 林茜现在开始理解李姐了,她在那种环境里,出来进去都有人骂,有人骂李毅贪污,李姐就四处与人吵架。她和男人的关系也每况愈下,她老是想支配男人,但李毅偏偏又不是个任人支配的人。况且他一个长期工作惯了的人,一下子完全闲下来,他就没有目标,就会陷入精神上的困境。凭心而论,林茜对李厂长颇有好感,这个人实在,勤奋,是个积极上进的人,他完全不会打牌,也不会想到去做这些无聊的事。不是那种醉生梦死的人,虽说工厂的倒闭与他有关,但他作为一个工人后代的质朴仍然存在。生活上他一贯是低要求,吃穿都简单。林茜就想,他弄那么多钱来做什么,你一个人消耗得了好多嘛,弄了那么多钱,最后叫老婆子全部弄起来,到头来老婆子要把他扫地出门,一分钱没得,还倒欠老婆的。心中就想,这不义之财,说到底还是不要为好。 第四章 a 教育学院的危机一早就存在,只是林茜很久以来对学校的前途都没有当回事,她觉得在这个学校会一直顺利地工作到退休。化工厂破产后,下岗工人越来越多,很多专业性很强的知识分子也不好找工作,比方翻译某方面机械类的内容的,你让他到哪去找工作?几年以后,国家的低保政策逐渐出台,4050人员,就是女的四十男的五十左右的这些人,就业局想方设法找些岗位出来安置下岗人员,如果一个家庭零就业的,国家首先考虑安排一个人工作。 工人真的下了岗找不到工作,比农民还恼火。因为农民再怎么说还有土地,一般吃饭问题还是能够解决,有了粮食,再搞点养殖或打点工挣点零用钱。城里什么都要钱,再节约水电气一个月总要几十块,衣食住行哪一样不要钱。在街上站要站钱,坐要坐钱,教育学院学历培训基本搞完了,那都是前些年没有文凭的遗留症,如今凼授的文凭都培训完了,本来教育学院是个成人高校,到2000年左右生源就困难了。一直都有消息说,招不到生,国家就要取消你的办学资格,这几年把全院都搞得人心惶惶。所以从这时就开始招2加2。所谓2加2就是收的学生前两年读中专,经过成人高考后就是大专,再读两年拿个成人高校的大专文凭。这些学生都是素质不怎么好的,教育学院的全体成员都受到了冲击,当然冲击最大的就是教师,因为教师是直接与学生接触的,处在阵地的最前沿。 这天学生让上2加2的老师开会。黄芬在林茜面前说:“那些学生想的啥子,你根本搞不懂,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他又给你爆发什么问题。” 林茜回答说:“野兽的想法。” 黄芬赞同道:“野兽的想法你咋搞得懂呢!” 林茜和黄芬都在上501的那个班,学习委员就常常逃课。林茜觉得一个学生成天不想着学习,而是成天想着怎么戴耳环,怎么涂脂抹粉,根本就不是学生。班上一个女孩刘诗琪倒是不讨厌,经常说点惹人笑的话,她两边耳朵都戴了好几个耳环,她自己在林茜面前说:“林老师,我爸说我,你耳朵上戴那么多耳环做啥子?我给他说老头你二天看嘛,我好久还要在鼻子上穿个洞戴个环给你看。” 林茜笑着说:“鼻子上穿个圈圈你说那成啥子了。” 刘诗琪无所谓地笑笑说:“你晓不晓得我一个耳朵戴了好多个耳环?” 见林茜一脸茫然,她得意地对林茜说:“我给你说,林老师,我左边耳朵七个,右边耳朵八个。” 这个女子耍了个朋友,她很得意地指给林茜看,林茜看一下那娃,那个娃一付烟灰模样,帅什么嘛。刘诗琪抽烟抽得厉害,临下课前几分钟非要请假上厕所,后来林茜偶然一次看见几个女生坐在女厕所的地下抽着烟,那么大的烟子让她以为自己走错了厕所了哩。林茜想这是家长的过,自己儿子虽然智力不高,但他哪有这么多麻烦啊,不说抽烟,零食都不会随便买。他说几次,要买可乐,林茜说一句:吃不吃耳巴子嘛,他回答说,耳巴子不好吃得。再也不提什么可乐什么啤酒了。 领导在会上说的都是能上这些班的都是实力派老师。教学不行的人还不让你上。问题是这样一来,先倒下来的都是学校的骨干力量。用学生自己的话来说,到教育学院来读的都是垃圾,好的哪跑到这来读。林茜听了心里发凉,我们简直就是与狼共舞。 黄芬对林茜说到这个课就一脸痛苦状:“一领到这些课时费我就想哭。” 确实该是想到哭,林茜问负责2加2的余长生老师:“开会给不给我们算工作量呢,我们损失已经很惨重了,开会还不给我们算工作量的话,我有权力拒绝开会。” 黄芬说:“我不是想给我算两节课的工作量,我根本就不想上这个课。” 学校的办学方向就是如此的话,算了,可能要少活十年。 开会时,黄芬激动地说:“我觉得2加2的语文数学政治课时太多了,501这个班有个学生叫江蓉,林茜也晓得的嘛,坐在第一排,这个女生只读了一周就退学了。我给她两个摆过,她说看到课的设置,理论课就安了那么多,政治语文数学每科一周六节,技能上面的训练基本没有,她就不愿在这儿学下去,就退学了,我们这些学生中专只有三年,前一半都是开的基础课,对好多学生并不适合。” 教务处黄处长回答说:“我们之所以把语文数学政治开那么多,是因为考虑到成人高考的问题,况且高中三年这些课程的内容都不少,我们开的一周六节也就不算多了。” 黄芬据理力争:“就是高中的话,语文课一周五节课也就算多的了,这些学生层次本来就就差,你让他们上那么多语文课,他们根本就听不进去,不如学点实际的更好。” 余老师说话比较委婉,他说:“不过,这些学生基础课的分量是多了点,象普通话啊,计算机等级考试啊,可以搞点了,让学生每学期有个具体的目标,学习也有动力。” 张克俭还是表了态,他本来是历史专业的,但是政治课多,就让他也在讲政治。他说:“那个课上起恼火得很,那点内容,要我们讲一年半,哪有那么多话来讲嘛。这学期前面半学期我们就讲了两章,一章就一页的样子,还说要喊学生看书,那个书那么枯燥,净是些意识形态上层建筑纯理论的东西,学生哪看得下去嘛。你们教务处在订书的时候可以考虑订点啥子通俗哲学之类的东西,学生看起来吗还有趣点嘛。” 一章只有一页,但要讲几周,林茜平时喜欢看各种各样的杂志,搜集有趣的故事给学生讲,相对来说,林茜的课学生说是最喜欢听的,但是林茜心里还是在想,我未必就这样子把上课当作讲故事讲下去吗? 余老师说:“学生两极分化确实严重。” 文科可以背,但数学差了如何补得了? 院领导一再讲,就是背都要把这些学生背过成人高考的门槛去,问题是这么恼火的学生如何背得动! 开会时林茜一般不发表意见,但现在觉得不说话不行了:“学生今天早上问我,上晚自习有没得效,我说我没有上晚自习,所以不发表意见。但她们让我转告学校,晚自习起不到好的效果,501那个班闹得很,(这个班林茜和黄芬都在上,班主任是个刚从学校出来的女孩,她任命的班长,就是个上课不断车过去车过来说话的人。林茜曾对她说过,你那个班长该换了,她一句话回过来:我任命的干部要当一年。林茜心里就想,这个班主任还是心理学专业的,她都心理扭曲当得好啥班主任啊),一楼那个班就是余老师的班,纪律就好得多,我上了阶梯教室的课还可以进去坐一下,你还坐得住,但楼上那个班,闹得把房子都要抬起来了。我觉得不该再让学生上晚自习了,白天上了六节课了,你再让他晚自习还要坐下来学习,本来就不现实,他哪学得进嘛。” 这黄处长最后说了,有些学生在班上打扑克,老师没看到一样,讲他的,都不管。还有些女生没下课就跑出来说是上厕所,总之要加强管理,让这些学生顺利通过成人高考,我们才有生源。 这次开会过了很久,才让通校生不来上晚自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