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当我是软柿子》 第1章 昨日种种 “醒了,醒了,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太去,也好让老太太安心。” 老嬷嬷一张干瘪的脸笑得眼睛眯成了条缝,叨叨着就往外跑了出去。 方琳薇有些恍惚,眯着眼四下打量着。 这是?国公府花园旁的那座绣楼,她来过。 可是,那座绣楼不是早些年就被苏寻拆了给林婉瑜建了一个会客花厅了吗?怎么会? “呀,薇姐姐可是被吓得魔怔了,怎么都不说话?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女孩儿身着一身鹅黄色束腰襦裙,外穿了一件同色小缀,腰间挂着碧绿色的玉珏。头上梳着俏皮的桃花辫,发间插着两朵鹅黄珠花,整个人看起来异常俏皮可爱。 “秀姐儿?” 方琳薇疑惑的叫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沙哑得可怕。 “看来是没有魔怔,还认得我。” 苏秀笑着拉过她的手,眼中透着天真。 苏秀?怎么会这样?她不是早已经嫁做人妇,怎么还是一副少女装扮?而她,现在不是应该待在翠微阁内吗? 对,是娇姐儿,林婉瑜的女儿因为心疼母亲总是因为她而与苏寻闹别扭,便跑到翠微阁放了一把火…… 她轻轻的抚了一下脸颊,被大火烧伤的疼痛似乎还没褪去,而此时的她却是脸上一阵光滑。 “娇姐儿没事吧?” 她试探着向苏秀问了一句,却问得苏秀一脸的莫名其妙。 “娇姐儿是谁?”苏秀眯着眼睛问,而后又道:“看来还是吓糊涂了,院子里的围栏是该好好修缮了,否则不知道下次又是谁掉到那池塘里了呢。” “你说什么?”方琳薇不解的问。 苏秀大惊:“你还真吓傻了啊?你不会忘了刚刚失足掉进荷花池里的事了吧?” 失足掉进荷花池? 方琳薇闻言,心中大骇,她确实失足掉进过荷花池,但那都是十年前的事了,那时她才十四岁。 而她与安国公府二表哥苏寻的纠葛,也是从那天开始的。 怎么可能? 大惊之下,她惊恐的望向四周,这绣楼和十年前一模一样,就连与她同岁的苏秀,也还是未出阁时的小丫头模样。 难道她重生了?又或是昨日种种皆是一场梦? 可是无论怎样,她都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从她的表姐林婉瑜及笄礼这一天重新开始。 前世,林婉瑜作为国公府老太太嫡亲的外孙女,在国公府的体面甚至是苏秀这样的嫡亲孙女也是有所不及的。 林婉瑜人美心善,向来最是端庄贤惠又和气的一个人,上到当家主母,下到丫鬟婆子,无人不言她的好。 而她自是琴棋书画,自是样样精通,待人处事,无不周到和气。就连方琳薇自己,也是对她推崇备至。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千好万好的人,在上一世,却成了方琳薇的噩梦。 人人都爱林婉瑜,大表哥苏泽爱她。愿为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尚未成亲便发誓此生决不纳妾。 二表哥苏寻,方琳薇上辈子的夫君也爱她,甚至为了她十年不碰方琳薇。 最后,在大表哥苏泽意外身亡后,竟是不顾她这个嫡妻的体面,世俗的眼光,毅然叔娶寡嫂,成了他的平妻。 自此,多年不举的苏寻,一夜之间成了真男人,娶林婉瑜不过两月,便让林婉瑜怀上了孩子。 那时,方琳薇才彻底明白,他苏寻哪里是不举,他只是对着她方琳薇才不举,对着林婉瑜,就差无时无刻都举个老高了! 最终,方琳薇被苏寻以多年无所出的理由,被贬妻为妾,移居翠微阁。 从此,她便如同苏家的一滩烂泥,谁见了都能踩上一脚的烂泥…… 三表哥苏成也是爱她的,那个成日只知道厮混不干正事,对谁都不爱搭理的苏成,看似糊涂,却是独独只钟情于林婉瑜。 甚至为了她能展颜一笑,不惜立下终身不娶的誓言。 人人都说他潇洒狂傲,谁知竟只是因为林婉瑜不喜别的女子与他亲近,故而终身不娶。 苏家三子,皆为情种! 然而,他们深情的代价却让方琳薇这个局外人的一生不得安宁。 满纸荒唐,却又与她何干?这一世,她再也不要卷入他们的爱恨情仇之中。 “我的儿,可吓死为娘了……” 方琳薇抬头,就看到她的母亲苏柠握着帕子捂着嘴哭着快步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安国公府如今的当家主母王夫人和一群丫鬟媳妇。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屋,把原本就不大的屋子堵得拥挤不堪。 “我的儿,你要是有个好歹,为娘可怎么活啊?” 方夫人一边哭着,一把将方琳薇拽进怀中紧抱着不放。 方琳薇皱眉,这场景,这话,都和前世一般无二。 那么,接下来便是她这个大舅母王夫人开口了。 “要说,薇姐儿今天被沈家小子给救下了,若是传出去,于名声实在有碍。” 王夫人话一出,方夫人哭得肝肠寸断的声音也瞬间歇了下来。 方琳薇傻愣愣的看了一眼这个慈爱的母亲,从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母亲竟是这般的能耐,这收放自如的情绪,实在令人叹服! “这如何是好?难道我薇姐儿这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就这么毁在那混子身上了?” “妹妹莫急。”王夫人拍了拍方夫人的手道:“这事发生在国公府,原就是国公府也有七分错。这事,国公府自然是要管的。” 方夫人闻言心下感动不已,拉着王夫人的手急道: “不知嫂嫂是何章程?要说那沈家小子也真是多事,那么多丫鬟媳妇,总有办法把姐儿救上来,偏他要多管闲事,坏我姐儿名声!” 方夫人说着,绞着帕子恨得眼睛发红。 沈家三子沈珏,原是东凌侯府的庶子。传言这沈珏小时候也是极度聪慧,三岁识字,五岁吟诗,深得其父喜爱,就是当代大儒见了,也无不赞赏。 然而,在其九岁时生母意外身亡,小沈珏伤心过度大病一场,痊愈之后便性情大变,更是再也不提笔拿书,从此便只知道溜街逗狗,不断惹祸。 其父沈正阳对此痛心疾首,再也不过问这个庶子。也至如今十六岁,除了溜街逗狗四处惹事生非外,更是青楼楚倌中的常客。 而这样一个二流子,却在林婉瑜的及笄礼上,当着一众宾客的面跳进荷花池内把落水的方琳薇捞了出来。 虽说如今方琳薇不过十四岁,尚未及笄,可到底已经十岁上了,是该避嫌的年纪。 这样一闹,偌大的京城,还有谁家敢娶她这样的女子? 第2章 自贬拒婚 方夫人又恨又愁,王夫人倒是显得镇定得多。 “事已至此,妹妹不必太过担忧。这事国公府有责任,咱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薇姐儿被那混子给祸害了不是?” 王夫人说着,又是一脸笑意的打量起方琳薇来,又对着方夫人道: “如今泽哥儿的婚事算是敲定下来了,给寻哥儿说亲想来也没人能说得了什么。依我看,寻哥儿和薇姐儿就很好,他俩一块儿长大,感情很是亲厚。我过来的时候,寻哥儿还巴巴的跑来找我,让我万不能委屈了薇姐儿呢。” 方夫人闻言,不敢置信的问道:“嫂嫂的意思是?” 王夫人笑道:“今儿我就不与妹妹兜圈子了。薇姐儿打小就是个好的,我也是喜欢得紧,要不趁此机会,咱们两家就把亲事给定下来,以防沈家上门来提亲,徒惹口舌。” 王夫人言毕,方夫人喜色言于表,方琳薇做出伤心状,心下却是冷笑不已。 前世,她听到王夫人如此说,也是如她母亲那般欢喜,甚至羞涩的将头埋了下去,这门婚事便在她们姑嫂间你来我往中敲定下来,甚至都没有经过正在外任的父亲方淮的同意。 可如今的方琳薇,太知道她这个舅母打的什么主意了。 国公府,看似大富大贵,繁荣至极,实则外强中干,内里空虚。 而她们方家,五代单传,到了方琳薇这一代才有了她这一个姑娘,往上数四代,家资那都是只进不出的。 又加之方家祖上乃商贾出身,积累的田庄铺子何其多?所以,方家不说是什么大贵之家,却绝对是大富之家了。 这样的大富之家,又是高门嫁女,且如今方琳薇名声有碍,自然会多多陪嫁。 届时方琳薇一嫁过来,便将管家理事的重任交到她手上,她的嫁妆还不得名正言顺的填补苏家的大窟窿? 而苏寻打的主意,无非就是她一个名声有碍的低门女子,能娶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别在妄想着其它有的没的。 前世,新婚之夜他心心念念的二表哥并未留宿新房,让她成了众人耻笑的对象。 那时,她这个好舅母是什么态度来着? 是了,她只是不咸不淡的阁下茶盏道: “寻哥儿有心结,做为妻子应该多多包涵才是。” 心结?什么心结?她落水被外男所救,名声有碍的心结吗? 可这桩婚姻是他们求来的,不是她逼来的啊。 可见,说什么喜欢她,不过是喜欢她从方家带来的嫁妆罢了。 后来,苏寻顾及两家体面进新房了,却从不与她同床,只是在外间的榻上合衣而睡。 方琳薇委屈,却又在苏寻小厮的口中明里暗里的吐露中探得,苏寻不举! 不举就不举吧。他没嫌她坏了名声,她又何必嫌他不举? 直到大表哥苏泽去世三年后,方琳薇意外撞破林婉瑜与苏寻之间的那点事,她才知道,苏寻所谓不举,不过是不愿碰她的一个借口罢了。 “薇姐儿觉得如何,可愿意嫁与你二表哥?” 正出神的方琳薇被方夫人这么一问,方才回过神来。 前世,她含羞带怯地点头,只言:一切全凭母亲做主。 短短的一句话,她把终身交付到了母亲的手中,却也让她从此葬送了自己。 这一世,就让她从这里开始改变吧,让国公府这些丑陋的如意算盘都白打了! 她急急起身下床,跪倒在王夫人脚下,又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一脸决绝地说道: “蒙舅母厚爱,琳薇感激不尽。奈何如今琳薇名声已坏,实在不敢连累表哥一起蒙羞,让整个国公府名声也跟着受损。琳薇只恨不能现在就出家做个姑子,以全方家清誉,又怎敢再说婆家!” 方琳薇说着,仰着头看向王夫人,隐去眼中的恨意,苍白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清泪却将她的脸染湿。 这一世,她就不奉陪了。 她倒要看看,除了她方琳薇,可还有冤大头会任由他苏家搓圆拿扁! “看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胡话。” 王夫人说着,弯腰就要把方琳薇拉了起来,只是方琳薇始终不肯,挣扎着挣开了王夫人的手。 “好好的一个姑娘,说什么做姑子。我知道你委屈,这也不是你的错。你表哥不在意这些个虚名的,国公府也不在意。” 方琳薇闻言,又是重重一个响头磕下,疼得她小脸几乎扭曲,豆大的泪珠便从眼眶之中滚了出来。 “舅母明鉴,琳薇自知出身不高,本就与表哥门不当户不对,而今又坏了名声,怎敢妄想再连累表哥。” 说到这里,方琳薇拒绝的态度已然明显,王夫人亲自开口,小丫头却是不识趣,脸上的表情不由的便冷上了七分,看向方夫人的眼神,也淡了不少。 方夫人着急,眼皮突突直跳却又不能在此时堵了方琳薇的嘴。 又听方琳薇道:“表哥那样风光霁月的人,自有高门大户的大家闺秀作良配,又岂是琳薇敢肖想的。琳薇知道,舅母和表哥疼爱琳薇,可琳薇不是那等不知感恩没分寸的人。舅母和表哥仁义,琳薇铭记在心不敢相忘,却是万万做不来连累国公府的事,否则琳薇便只能以死谢罪了。” “罢了罢了。” 王夫人见方琳薇扑倒在地失声痛哭,又看她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自己配不上国公府嫡子,脸上的神色又才好了三分。 “是个懂事知恩的好孩子。既然薇姐儿不愿意,那就往后再说这事,总得让薇姐儿想通了是不是?妹妹。” 方夫人脸色不是很好,失望的看了一眼扑在地上的方琳薇,才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应付王夫人。 “薇姐儿今天受惊了,我就不再此多打扰,前头还有好些事要忙。缺了什么,妹妹只管打发婆子来找我要便是。” 王夫人说着,招来苏秀便领着一群丫鬟婆子出了房门。 好久,屋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方琳薇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她望向门外,嘴角溢出丝丝冷笑,哪里还有刚才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 缺什么找她要? 她娘如今可还有两个上好的庄子捏在王夫人手里呢,还美其名曰帮妹妹打理经营。 可经营了这两年了,庄子却是年年亏损! 亏不亏损的方琳薇前世或许不清楚,可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就是她那个糊涂的娘,能捏在手上的私产就那么一点,却偏偏把一半身家都交给了她这个好嫂子。 难怪,她爹方淮这么多年了始终不肯把方家的财产交由她娘来管。 这样糊涂的一个人,多少家产也不够她败的。 第3章 小心谨慎 方夫人送走王夫人后,转回绣楼一看,此时,方琳薇已在贴身丫鬟翠儿的伺候下重新梳洗。 “好好的,怎么不多躺一会儿,这会子你也不好在回前边去。” 方夫人捏着帕子进了屋子,语气有些责备的对着方琳薇说。 方琳薇头也不回,任由着翠儿重新将她浓密的乌盘起。 “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回翠微阁去,这绣楼,原就不是咱们该待的地方。” 方琳薇说着,不禁想起,就是在这里,她端庄贤惠的表姐和她不举的丈夫在这里白日宣淫,无媒苟合! 至今想起林婉瑜那一声声娇媚地呼喊,她都觉得满腹的恶心。 当时,她不明所以,好奇地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便是苏寻与林婉瑜交缠在一起的裸体。 林婉瑜大声惊叫,双眸中满是委屈与惊恐,却无半分羞愧与欠意。 彼时,苏寻和她是叔嫂关系啊,她林婉瑜是他哥哥的未亡人啊! 那一刻,方琳薇所有的信念都崩塌了,她不敢相信,自己不举的丈夫,此时竟在自己寡嫂的身上大展雄风。 “出去。” 苏寻只是冷冷的瞥了她一眼,而后便是冷漠的驱赶。 没有半句解释的话,也不曾有半点愧疚,好像她才是那个横在他们之间的第三者。而他和林婉瑜的结合,才是理所当然。 她受了惊吓,忘了该做何反应,只是麻木地替二人关上房门,随后,那嗯嗯啊啊地叫声又从屋里传来。 真行啊,这都还能继续。 或许,他们是觉得她应该走远了吧,又或者他们根本不在意她是否听得到。 而那时的她,却是真的站在门外细细地听着屋里的动静,直到屋里的娇喘彻底停歇,她才红着眼眶离去。 自那时候,她才彻底醒悟,王夫人不过图她方家的财,而苏寻不过图她好欺负而已。偌大的国公府,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身边,她被困在这高墙大院中,孤立无援。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我是真心爱婉瑜的,她还年轻,我断然不会放任她一个人下半辈子就在这深宅大院中守寡的。你准备一下,我打算娶她为平妻,她一个弱女子不容易,不能委屈了她。” 事后,苏寻找到她,对她就是这样一番说辞。 是通知,不是商量,半分由不得她拒绝。 而林婉瑜,在方琳薇不可思议地看向她时,只是不安的看向苏寻,连一句抱歉的话也没有。 她有何不安?真的不安又何必做出这样苟且之事?她只是在为她完美人设做出一副被逼无奈的模样罢了。 她是被迫的,无奈的,无论事态到哪一步,都是苏寻推着她往前走的,所有种种,都怪不得她。 她是无辜的! 方夫人举起茶杯,又重重的磕到了桌子上,很是不悦地瞪向方琳薇。 声音有些大,方琳薇思绪瞬间便被拉了回来。她转头看向方夫人,此时,方夫人已然沉下脸来,沉声道:“你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方琳薇眉头轻蹙,看向方夫人目光有些厌厌的,这是搁这借题发挥呢?在她心中,大概是对她拒了苏家这门亲事正恼火着呢。 方琳薇无奈扯出一丝笑意道:“母亲可是恼我了?” 方夫人斜瞅了她一眼,冷声道:“你如今是大了,主意大得很,我哪敢恼了方家大小姐!” 方琳薇闻言,心下只觉得厌烦,却又不能与她坦白。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爱慕虚荣是事实,但是真心爱护她也是事实啊。她只是不够睿智,看不清形势而已。若她没有重生,她又如何能看得明白那诸多的算计。 她微微敛去笑意,只是理着身上的衣服不接方夫人的话。 见此,方夫人越发的恼怒起来,语气越发冷淡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么好的一桩婚事,怎么说拒就拒了。寻哥儿哪里不好?出身、样貌、学识哪样不是出挑的?你看看京中不知多少人家都打着主意呢,就你偏就不知好歹。” 这是过不去了? 方琳薇深知,王夫人盯上方家财产,断不会因为方琳薇如今这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念头。 要想彻底断了王夫人的如意算盘,到底还是要她爹娘亲口回绝了才成的。 既然方夫人如今这般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原委,倒不如索性与她一次把话说清楚了,让她心里有个底。 “孙嬷嬷,我记得我娘房中有枝银镶玉的白玉兰样子的簪子,劳嬷嬷去取来与我可好?” 方琳薇笑着对孙嬷嬷说,语气轻柔,眼神中却带着不容置疑。 孙嬷嬷看得一愣,张了张嘴,刚想拒绝,却被方琳薇突然冷下来的神色吓出一身冷汗。 才十四岁的娃娃,怎会有那般犀利的眼神?心下虽不喜,却还是曲身道: “既然姑娘喜欢,老奴这就去为姑娘取来就是。” 孙嬷嬷朝着方夫人和方琳薇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方夫人人看在眼里,皱着眉头道:“我好好跟你说着你的事呢……” 不待方夫人说完话,方琳薇便摆了摆手,朝着自己身边的贴身丫鬟翠儿和方夫人的大丫鬟红曲说道: “翠儿和红曲也先下去,守好了门,别让人靠近了。” 话说到这里,方夫人人就是再迟钝,也明白了方琳薇这是在故意把人都支开,不由的神色便多了几分郑重。 待小丫头将房门关上,方琳薇脸上的冷色又才缓了几分。 而后,她才坐到方夫人身边,语气不急不慢地对着方夫人道:“母亲可听说过一句话,汝之蜜糖,彼之砒霜?” “你什么意思?”方夫人原本压下去的火气,在方琳薇言毕后又腾的又燃了起来:“难道为娘的还能害了你不成?” “母亲若不怕人尽皆知,只管大声嚷嚷便是。” 方琳薇嘴上带着笑意,说出的话却又将方夫人噎得顿时哑了火,只得不满地道:“孙嬷嬷是打小就照顾我的嬷嬷,何必把她也给支走了?” “母亲可别糊涂,孙嬷嬷打小照顾你没错,可娘也别忘了,国公府可是她的旧主,而且这里是国公府,有权有势,在母亲和国公府之间,她会选谁难说得很。小心些总归没有错。” 方夫人闻言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只是皱着眉想着方琳薇的话。 她的薇姐儿,往日可不是这么谨慎的人,大大咧咧的,最是没心的一个人,怎的今日就这么……多心了? 她狐疑地看了看她,但见她双眸微眯,光滑的脸像是剥了壳的鸡蛋,水嫩白净。 是她的薇姐儿没错。 第4章 分析利弊 苏琳薇给自己斟了杯茶,看着一脸沉思的方夫人不急不慢的开口道: “母亲觉得苏府是门好亲事,可琳薇却觉得不是。既然意见有出入,不妨咱们今日索性就把话说开了,母亲说说这门亲事的好,而我说说这门亲事的不好,看看到底是谁能说服谁?如何?” 方夫人微眯着眼睛看向方琳薇,顿时有种女儿瞬间长大的错觉。 十多岁的小姑娘,面对自己的亲事,不该都是含羞带怯的吗?怎么她就这么能耐了? 见方夫人只是疑惑的看着她不开口,方琳薇又道:“母亲可别忘了,最后过日子的人终归是我,终身大事,如若一开始就闹得诸多不满,想来将来也定是诸多不顺的。” 方琳薇边说边瞅向方夫人,见她还是迟迟不开口,又耐着性子道:“母亲就给我个开口的机会,不管结果如何,总是都要让我们都心服口服才是。不如母亲先给我说说嫁给二表哥的好处如何?” 方琳薇嘴角带着笑,与往日缩手缩脚的模样大为不同,眉眼之间多了几分娴熟稳重。 她的薇姐儿真的是长大了。 她说的没错,过日子的终究是她,她再怎么望女成凤,最终也还是一个母亲,盼望子女一生顺遂的母亲。 她深深看了一眼方琳薇,而后才道:“这门亲事的好处你自己也是知道的。论家世,国公府在京城中已是除了皇亲国戚之外最为勋贵的人家之一了,就是宫里的娘娘皇子们也得给几分薄面的。若是嫁来国公府,日后你的子女要往上走,也有国公府的门楣在这里,就算是没本事,那也是勋贵子弟没人敢欺负了去。” 方夫人说到这里,特意抬头看了看方琳薇,只见她抿着茶水听得认真,却是没有半点认同感。而后她又接着说道: “再说人品学识。如今寻哥儿已有秀才功名在身,更是入国子监读书两年了,只等明年开科,便是举人,甚至有可能高中进士及第也未尝不可。” 方琳薇听着,不住的点了点头,如若没有林婉瑜与苏泽定亲这回事,苏寻中个进士说不定还真有可能。 可就在今天,苏林两家已然定亲,苏寻那个情种,断然不会再把心思花在读书上了。 心爱的人成了自己的嫂子,他的前途于他而言又还有什么意义? 可笑的是,前世她竟成了那个冤大头。苏寻的颓废堕落,竟会赖到她头上来。因为她不旺夫,狐媚子勾得苏寻不把心思花在读书上。 她可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冤种,背锅侠? 苏寻明明清楚,这一切都与她无关,却始终不置一词,甚至默许这样的谣言四处散播,以至于她在国公府的日子愈发举步维艰。 方夫人见方琳薇微笑着点头,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又道:“再论样貌,你三个表哥中,本就属你二表哥长得最为出色。说他那是玉面如冠,温文尔雅那是一点都错不了,放在整个盛京,那也是其中佼佼者。” 方琳薇听到这里,不禁轻笑出声。 人面兽心,再好的皮囊,不做人,比鬼还可怕。 “母亲可是说完了?”她笑着看向方夫人,敛下眼中冷意,不待方夫人回答,她便接着说道:“那接下来该我说说这桩亲事的不好了。” 她没有再看方夫人,而是不紧不慢地道: “第一,论家世,咱们方家虽是小门户,但爹爹好歹是正紧进士出生,虽如今官不大,却是正紧的实职。而舅舅,虽有爵位,可他任职,光禄司大夫,五品官却是光拿俸禄不干活的闲职,想要升官基本不可能。 再说着国公府,听着很好听,看着也很气派,可娘你别忘了,国公府非世袭,而是承袭三代,而后便得降爵。我没记错的话世袭国公,到表哥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吧?” 方琳薇说着,扭头看向了方夫人,只见方夫人一滞。方琳薇又继续说道: “况且,如今大表哥苏泽才是世子,将来承袭爵位的人也是大表哥,国公府的这些风光,一旦几位表哥都成亲以后,其实能享受到的只有大表哥而已。 不信你看看,叔舅公如今分府另过,身上无爵位亦无官职,叔舅公家除了当初分得的一些家产外还有什么? 说是富贵闲人,这些年下来,怕是富没有多少,贵也没有几分,这还是老太太和叔舅太太还在世有几分情面在的情况下,要是两老太太都去了,只怕是这几分贵也都没有了吧。” 方夫人听到这里,不禁眉头紧锁,心下慌张,却还是生硬的说道: “就算寻哥儿不能袭爵,可他学识出众,早晚也能考取功名不是?” 方琳薇冷笑,苏寻能不能考取功名她从来都不在乎,她对做官家太太从来没有执念,前世没有,今生也没有。 她在乎的是,这深宅大院中的人,有没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看着底气明显不足的方夫人,苏琳薇道:“母亲也说了,二表哥不能袭爵,那就是个白身而已。早晚能考取功名这种话,也说得太早。天下学子,才华出众者何其多,真的考中了,那才算得了事。” 她说着,又看向明显有些哑然的方夫人道:“再说这深宅大院中,向来阴私甚多,母亲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多少也是知道点的吧?” “这不一样。”方夫人变了脸色,很是心疼的看向苏琳薇道:“我当初不过一庶女,没什么地位,可你若嫁进来,那便是正经的原配嫡妻!而且,都是一家子骨肉,你舅母万不会为难你去……” “这样的说词母亲你自己信吗?”方琳薇放下手中的茶杯道:“你道今日我为何会恰巧到那荷花池畔,不过是王家姑娘一个劲拉着我往那里凑罢了。事后,舅母竟这么好心上来提亲,你看她平日待我们本就不冷不热的,怎就突然这么知冷知热了,这些娘你不该深思吗?” “我可听说了,最近舅舅给大表哥捐了个官,还是个实缺。原本舅母要给林表姐的聘礼中说好的要打一套玛瑙镶玉的头面,最后都变成了赤金的呢。而且我记得,母亲在京郊的两个庄子可不是舅母在帮忙打理着?据说年年亏损,至今是一分收益银子都没有送到您手上来呢。” 话说到这里,方夫人哪里还不明白方琳薇的意思。 方琳薇今日落水,只怕早就在王氏的算计之中。她闺女名声毁了,苏家不在乎这些上门求娶,她自然只当苏家是真心看中她女儿的。 所以,在嫁妆之上自然是不遗余力。方琳薇都把话说得这么明显了,她哪里还不明国公府如今只怕早就入不敷出了。 那么,这样的国公府,其实也就是光看着好看而已。嫁苏寻,其实倒还不如嫁一些门第不高,却是正经读书人家的官宦之家。 第5章 搬回家吧? “母亲若是不信,其实大可以让人去打听打听我所言是否属实。” 虽然,单凭这几句话断不可能就此打消方夫人与苏家联姻的想法,但是,如今她已然动摇,这就够了。 “就算你所言属实,可如今你落水被沈家那混子所救之事只怕不日便会被传得沸沸扬扬,届时,这京中不说勋贵之家,只怕一般的官宦人家也……回头看看,依然还是苏家最为妥当。” 方琳薇冷笑,方夫人是她的亲娘,她有这些顾虑,别人自然也是算准了的。而王夫人无非也是觉得方家定然会选择国公府,才会如此设计她。 可惜,她方琳薇如今可不是曾经那个只知道攀附权贵,一心只想着爱慕虚荣的方琳薇了。 “这事……本来就可大可小。我如今并未及笄,就算旁人多说那么几句嘴,也不过说说而已,时间久了,谁还会紧盯着那点子事不放。只要沈家不来闹,过些年娘你只管把我远远嫁出去便是。” 方夫人闻言,一时悲从心来。 她几经波折住回国公府,不随夫外任,一来是舍不下京城里的富贵,二来便是怕儿女跟着去受苦。 如今女儿却直言要远嫁,当真的挖了她的心。她竟然是宁可舍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也不愿意嫁入国公府。 “我的儿。”方夫人心里五味杂陈,早没了起初的愤怒。她拉着方琳薇的手,又哭道:“你既不与苏家结亲,待沈家反应过来遣人上门来提亲咱们又当如何?难不成你真要嫁给那个混子不成?” 方琳薇好气又好笑,说来说去,她这个母亲终究是本性难移,就算她把利弊剖开来让她看,她还是不自觉的把心偏向国公府。 荣华富贵不但迷人眼,还盲人心。 她挣开方夫人的手笑道:“母亲可别想太多,那可是东凌侯府,与国公府这种闲散勋贵人家那是天差地别的人家。 沈侯爷在朝中那是真正掌握实权,又得圣眷的人,就算那沈珏是府中庶子,又岂是我们这种小户人家能攀得上的?如今他们只怕比我们还心急,求着菩萨保佑,我们不要讹上他们才是正经的呢。” 方琳薇言罢,方夫人脸色有些厌厌地,她想不明白,自己觉得千好万好的亲事,日盼夜盼,盼到了却在一夜之间味同鸡肋。 而她娇宠着长大的女儿,也在一夜之间便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想到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有可能就是她敬重了十几年的嫂子,心里又觉得冰冷。 方琳薇不急,却是笑着给方夫人续了茶道:“娘若一时拿不定主意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舅母有心设计,断不会因我几句话就放弃了的。 我不求别的,只求舅母若是再提起,娘好歹帮我推一推,这么大的事,总要爹爹和祖母点了头才是,二来,娘也有时间好好去打探打探情况。” 做了那么多年的睁眼瞎,总该要好好把眼睛擦亮了才是。 方夫人面有迟疑,她历来在国公府伏小做低惯了,要她推拒苏家当家主母,她只觉半点底气也没有。 “这……这样会不会把你舅母给得罪了,咱们在这国公府内讨生活……” “得罪人那肯定是一定的呀。再说咱们在国公府讨生活,难道咱们没有家吗?如今我也大了,娘就没有想过搬回府上去?在自己家不比在别人屋檐下看人脸色好吗?” “回去?” 方夫人大惊,忽地起身不敢置信的看向方琳薇,自从丈夫方淮外放徐州,她就带着子女回国公府长住,如今丈夫任期未满,她是从未想过回方府的。 “那怎么行,咱们孤儿寡母的,回去又没个主事的,怎么也得等你爹和你祖母回京了才会回去吧。” 方琳薇闻言一阵无语,她这个母亲,懦弱又无甚主见,最让人无语的却是对着权贵痴迷不已。 住在国公府多威风啊,各家茶会花宴的,贴子一下,多少顺带也有她的一份。要是回方府了,那些勋贵人家哪里还会给她递帖子? “娘啊,你可别糊涂了。如今安哥儿也大了,咱们在国公府也不方便教养,如今任由他在外院与那些个小厮厮混也不是个事。咱们回自己家,也方便好好教导是不是?” 方琳薇几乎恳求着方夫人,希望她能好好为子女想一想,眼前的富贵体面与子女的前途,总要拿出个章程抉择出来才是。 前世,她深受方夫人的影响,被国公府的富贵体面迷花了眼,才会导致她唯一的弟弟方予安无人教养,最后别说读书考功名,就是最基本的为人处世也是一塌糊涂。 如今再看方夫人这副难以抉择的表情,她心中甚是失望,作为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一个儿媳来说,她苏柠其实都是不合格的。 她无奈,却也知道要想改变方夫人那根深蒂固的想法绝非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只得耐着性子道: “琳薇不求母亲能当即般回家去。只是母亲千万要好好考虑琳薇的话才是,再者,若舅母再旧事重提,母亲只推说自己做不得主,总要爹爹和祖母同意了才是,否则琳薇怕是真的只能一死了!” 方琳薇边说边看向变了脸色的方夫人,借口都替她找好了,再不知道怎么做,那她可真的只能以死明志了。 国公府西边的一夹角小院,一道青雀小门将主院与小院隔开。 那里像是偌大国公府的一块边角料,偏僻且狭小。而这个小院,便是方家母女如今所住的院子翠微阁,也是前世方琳薇被苏寻幽禁的地方。 方琳薇抬头看着那显得有些旧的门牌,明明早上才从这里花枝招展的走出去,如今看来却恍如隔世。 前世,她从来不曾多心,还觉得舅母贴心,单独给她们安排了个院子。 如今再看,这院子如果不是有她们母女住进来,只怕这里早就沦为了堆放杂物的一个杂物间了吧。 王氏,分明就是在作贱她们,而前世的她,却始终没有看明白这一点! “翠儿,小姐我从今儿起受了惊吓,要病一阵子,什么时候能好也不知道,明儿你到各位小姐的房中回了话,近日我就不见客了。” 众人听方琳薇这番话,一时之间觉得新奇不已。 什么叫:要病一阵子?难道生不生病还靠一张嘴不成? 翠儿忍着笑,曲身笑着答道:“是,明儿一早奴婢就去回话。” 方夫人看着说得煞有介事的主仆,心中无奈,却只是扬了扬手道:“你就胡闹吧。” 转念一想,薇姐儿当着那个贵女公子的面出了这么一番丑,总要避一避人的。 第6章 不相信她 方琳薇躲在翠微阁几天不出门,其间,她写了信给方淮,将国公府内发生的事一一仔细说了清楚。当然,也表明了自己不欲嫁苏寻的决心。 她心里十分清楚,前世若非她母亲匆匆应下了与苏寻的婚事,以方淮的为人处世,断然不会同意两家联姻的。 一来,苏家自诩勋贵人家,向来看不上方家这样的小门小户的人家,总觉得方淮能有外任的机会,都是他们苏家的关系。 然而,方淮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子弟,却是正经两榜进士出身,无论走到哪一步,都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与苏家又有什么关系? 就因为有苏家那样一个岳家,这些年他努力得来的成就在外人看来都是有个好岳家的结果。 这样的局面,让方淮很是气恼却又无能为力。所以,很大程度上,他是想尽量与国公府苏家保持距离的。 二来,像苏家这样的勋贵世家,在方淮眼中却是实在的尸位素餐者,拿着俸禄供给,整日只知奢靡度日,却半点不为国家做贡献。 这样的人家方淮向来看不上。就连当初娶苏氏,也不过是圣上当初一时心血来潮指下的婚约罢了。 那时,老国公爷圣眷正浓,说要给老国公爷挑一个好女婿,便在一众进士中指了方淮。 如今,他又怎么可能再让他自己的女儿再搅入这样的大染缸之中? 方琳薇掰着手指头算,如今已是五月天,再有七八个月方淮任期满了,若是顺利,他便能回京述职。 回京述职? 她恍然一惊,前世,她父亲可没有按时回京述职,而是被贬至河间府当了一个五品的同州。 因为就在今年的七月份,徐州暴雨,方淮做为一州府的知府,虽说救援及时,但往年储备的粮食却被手下官员偷梁换柱,早早换成了发霉的陈米。 虽然最终抓住了元凶,最后却也死了许多的人。也因此,他的仕途便注定了难再高走。 “不行,得给爹爹提个醒。”她放下手中正绣着的荷包,一个翻身便从软榻上跳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翠儿,翠儿,快给我准备笔墨,我要给爹爹去信。” “姑娘忘了,翠儿姐姐上前院给哥儿送书了,姑娘要什么奴婢去给您拿。” 挑了帘子进来的小丫头叫碧桃,是方琳薇身边的二等丫鬟。她身边共有一个大丫鬟翠儿,两个一等丫鬟分别是:碧桃和青苹。三个三等丫鬟:夏荷,秋菊和冬梅。 还有一个奶嬷嬷,姓杜。方琳薇嫌她啰嗦,便将她和青苹以及夏荷、冬梅留在了方府。其余院里的洒扫丫头婆子什么的,到都是国公府的人。 “去,给我拿笔墨纸砚,我要给老爷去信。” 碧桃不解,看向方琳薇道:“前儿不是才给老爷去了信,这会子估计都没有送到呢,怎么又要写了?” 碧桃嘴上说着,却还是听话的将收起来的笔墨重新铺开。 “姑娘我都几年不见老爷了,很是想念呢。”她抬头看了看碧桃,弯着眼睛道:“好姐姐,你去屋外给我守着吧,我好给爹爹写几句贴心话不是?” “哎哟,姑娘可折煞奴婢了,哪里当得起姑娘的一句姐姐。”碧桃笑着,曲身给方琳薇行了个礼道:“我去给姑娘守着就是,有人来了我便叫姑娘。” 等碧桃出了屋,方琳薇才放心的下笔。怎么写呢这信,总不能写,我重生了,七月徐州会发大水吧? 她想了想,洋洋洒洒写了三页多,就是劝告方淮多勤勉,注意定时查看粮仓;注意身边人是否可疑。其中还特意说自己做了个噩梦,梦见徐州发大水,最后还很是关切的问起方淮如果徐州真的发大水,有没有做准备措施…… 能说的也就那些,隐晦的提了一点。 方琳薇觉得,如果他爹真是为官的料,她提了这么多他应该会自省,而后及时作出反应,否则他就是再贬河间府,那也不冤。 方琳薇刚把写好的信封好,屋外便传来了碧桃的声音。 “林姑娘来了。” 方琳薇闻言,心中顿时一怔,林婉瑜! 她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却在门帘晃动的瞬间被全部敛了下去。 “林姐姐怎么有空过来了?” 方琳薇起身,笑着将林婉瑜迎到软榻上坐,虽是笑着,眼中却故意露出疲惫郁闷之态。 林婉瑜看在眼里,一时间露出心疼之色,忙拉着她坐下道:“再忙不还是得来看看你,万一你憋出个好歹来可怎生是好?好妹妹,这原不是你的错。” 方琳薇盯着她看,却在她眼中看不到丝毫的虚假。 她到底是真的关心自己,还是在做戏?这一刻,她都觉得有些恍惚。 这样好的林婉瑜,怎么会是那个夺人夫却半点不愧疚的人? 方琳薇垂下眼眸,她知道不是自己的错,但戏却还是要接着演的。 “她们都这么说,我知道她们都只是怕我想不开,可是……” 方琳薇说着,声音便有些涩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忍不住痛哭一般。 恰逢此时碧桃进来添茶,看见自己姑娘如此模样,也只得跟着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来。 “姑娘可别再想不开了,这段时间太太都不知道悄悄掉了多少泪了呢,你不为自己着想可也该为太太想想不是……” 这话,屋里的几个小丫鬟可是反复练了好些遍了的,就连神态和语气也都是经过反复练习,这回子说起来,方琳薇撇眼一看,还真像有那么一回事一样。 “碧桃说的很是呢。” 林婉瑜拿出帕子,抬手就要帮方琳薇擦泪,方琳薇一惊,下意识的撇过头躲开了她的手。 林婉瑜一怔,看着自己停在半空的手很是失落的道:“妹妹……是是怪我吧,若不是我的及笄礼请来这么些人,又岂会有妹妹这桩意外。” 她说着,有些内疚的低了低头,讪讪地将手收了回来,帕子被她紧紧的拽着。 方琳薇没想到林婉瑜是这副表现,这浑然天成的演技,像是天生就会的。 她才不信林婉瑜会内疚,抢别人夫君都不内疚,这点事哪里就值得她内疚了? 她心中冷笑,却是对着林婉瑜露出一副迷茫的表情道:“林姐姐这是说什么话?我自己不争气掉进荷花池的,与林姐姐又有什么关系?到是我,搅得林姐姐及笄礼上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说到后面,方琳薇甚至低下了头,生怕林婉瑜会因此记恨上了她一样。 以往,方琳薇也确实是一心奉承着国公府的人,小小翼翼的,就连笑都总是带着几分讨好的模样。包括对林婉瑜也是如此。 因为,林婉瑜的母亲苏芷是苏老太太的嫡女,在国公府的地位可想而知。并且,林婉瑜还有个配享太庙的祖父,虽然故去多年,却依然有许多旧部关系在朝中。 第7章 正经闺秀 “真是傻子。” 林婉瑜捂着嘴哭笑不得,看向方琳薇觉得心疼的同时又觉得松了一口气道:“妹妹这么说,我只当你是真心不怪罪我的了。” “当然。”方琳薇一脸保证的模样道:“只要姐姐不和我生分了,咱们之前怎样,日后当还怎样才是。” 林婉瑜闻言,眉目舒张开来,嫣红的薄唇轻启,只闻得她婉转的声音清脆道:“既如此,妹妹可得给我说句实话。” 方琳薇不明所以,只得装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迷糊样道:“我向来对姐姐没有任何隐瞒的。” 她说着,有些生气的撅起嘴角将头别开。林婉瑜捂嘴轻笑,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一举一动,皆显端庄贤惠。 “我听秀儿说了,舅母替二表哥求娶,妹妹当时便拒了,这是为何?难道……妹妹不喜欢二表哥?” 方琳薇闻言,眼中寒意一闪而逝。一个大家闺秀,轻易把喜欢不喜欢的挂在嘴边,可见骨子里算不得什么正经闺秀。 她眼中涌出水雾,一脸委屈道:“林姐姐这说的什么话,像我这样的人,哪还有什么资格挑剔。我知道舅母是一番好意,只是如今我已然这样了,自知二表哥那样的人自有名门闺秀来配,不该误了他。” 方琳薇一边说,一面悄悄注意着林婉瑜的神色,但见自己说的名门闺秀时,她眼中一闪而逝的落寂。 眼中露出一阵嘲讽,那算什么?不忍?不甘? 林婉瑜愣了愣神,好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很是认真的说道:“倘若舅母一再坚持,你会同意吗?” “林姐姐觉得我该同意吗?又或者林姐姐希望我答应吗?” 林婉瑜闻言一怔,却还是笑笑道:“若是日后我们能做妯娌,那也是很好的。” “是啊,很好。”方琳薇看着林婉瑜,心中却只剩冰冷:“二表哥不管娶谁,早晚都是要娶的。我们都是为人子女的,婚姻大事又岂能都顺了自己的意,不过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言罢,她盯着林婉瑜看,她就是要告诉她,就算不是我,也不可能是你了,林婉瑜! 前世,我父仕途不顺,我弟游手好闲,变相等于娘家无衣,所以任由你们肆意欺辱却求救无门。 如今,我方琳薇不再入这无福之家,苏寻真娶名门闺秀,还能如同前世你们欺我那般肆意吗? 这一世,我方琳薇,誓要擦亮眼睛,好好看看你们是如何身败名裂,不得善终的。 林婉瑜兴高采烈的来了翠微阁,却是神情恍惚的离去。 她从小与苏家兄弟玩在一处,也总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处。但是如今,提到了苏寻与方琳薇的婚事,她才恍然惊觉,三个表哥,总有两个会把别的女人放在心上,而那时,她便不再会是他们心里最重要的女人了。 一想到这里,林婉瑜便觉得一阵窒息。恍惚之间,与方琳薇敷衍了一下午,才失魂落魄的离去。 方琳薇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阵冷笑。 “姑娘,林姑娘这是怎么了?似乎不太高兴呢。” 碧桃看着林婉瑜主仆离去的背影一脸疑惑。 从前她家姑娘一心对林婉瑜推崇备至,自那天落水后,她家大大咧咧的姑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心思越发多了起来,甚至让她一度觉得,她家姑娘对林姑娘甚至整个国公府都开始极度的防备。 碧桃正沉思着,却听到方琳薇一声冷笑道:“还能怎么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不过是太贪心罢了。” 女子嫁一夫,她却是妄想着三个男人都做她的裙下之臣。若不是她历经一世,她怎么也不敢相信,林婉瑜竟还有着这样的“雄心壮志”。若不是这深宅大院锁住了她,只怕是天下有志之士,她都来者不拒呢。 碧桃咂舌,不明白方琳薇的话。可她只是一个婢女,何必要明白,听主子的吩咐做事便错不了。 待方琳薇欲要转身回房,却听得翠儿的声音从青雀门处传来。 “姑娘,正院传晚膳,太太让我回来伺候你梳洗,这会子就过去呢。” 方琳薇闻言,心中一阵厌烦。如今早已知众人是何面目,却又不得不强撑着一脸的无知与人做戏,光是想想都觉得累得慌! 她皱眉道:“母亲都没有替我推了吗?” 翠儿闻言,忙堆了笑脸道:“哪里会没有推呢,只说你如今气结于心,一时间想不开,让你多休息一段时日,等那事儿平了再见人。谁知老太太却说了,一个人待着更容易闷出病来,非要你与姑娘们一处吃饭玩呢。” 这说词,不知道的,还真当老太太是如何心疼她呢,不过一家子的黑心肝,这会子怕是正想着如何算计于她们罢了。 一阵慢悠悠的梳洗,方琳薇只穿了一套碧色云锦缎面的长裙,上面搭了一件藕色素面春衫,就领口处绣了几朵粉色小荷,使得整套衣服素而靓丽。 头发梳了个中规中矩的云荷辫,卸下了钗环,只用了青色发带绑了头发。 碧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赞道:“姑娘这样打扮,倒是显得清爽了不少呢。” 方琳薇侧目朝着镜中看了几眼,少女面容姣好,眉眼弯弯,不施粉黛,却唇红齿白。这样一看,都是十多岁花一样的年纪,比之人人称赞的林婉瑜,她又差在了哪里? 前世,她一味想着往上攀比,恨不得什么贵重就把什么带在头上,每次出门,总是一头的珠帘满翠,半点少女的清爽也没有。 难怪,前世不管她怎么努力,始终得不到别人的尊重,她这样恨不得把我家有的是钱的张扬都写到了脸上,这样肤浅,自然只会适得其反。 而现在,她不想攀高枝了,也希望国公府的太太们都看到她的庸俗,厌恶她,把她赶回方家才好呢。 这次就算了,人设需要。下次,可一定还要打扮得庸俗点才是。 方琳薇在心中暗暗的想着。 交代好了秋菊收好了家门,才领着翠儿和碧桃出了青雀门一路朝着正院走。 国公府占地面积近30亩,从翠微阁这个犄角旮旯走到正院要途经后宅花园,还有方琳薇落水那个荷花池。 本来翠儿怕方琳薇心有芥蒂,便劝她绕道走马房外的隔间小道。 方琳薇想了想,如今她应该还为落水事件耿耿于怀呢,确实不宜走那条路,便顺着翠儿的话绕道马房。 三人步履匆匆,却在途经马房时,听到了一女子低低的哭泣声和一男子柔情软语。 当即,翠儿和碧桃变了脸,正要上前去呵斥,却被方琳薇抬了抬手拦了下来。 第8章 撞破好事 方琳薇想着,如今她们本就是寄居在国公府的,本就不算什么正经的主子,自然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只当没听到了。 方琳薇示意二人不要多管闲事,继续走,却在才挪步子时便听到男子隐隐带着不甘的微怒声道:“婉儿,我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娶方琳薇只是我娘和祖母的意思,我向你保证,就算是我娶了她,也不会碰她一根手指的。” 方琳薇皱着眉,虽然早已知道苏寻与林婉瑜之间的那点破事,但亲耳听到苏寻这样说,心中还是忍不住一阵抽疼。 十年夫妻,就算是个奴婢也该给她点体面吧,可是他心如磐石,硬得很,也冷得很。 她欢欢喜喜地嫁给他,可她用尽全力,也捂不热他。 果真是,不爱的人,你只要活着对他来说都是多余,又怎能捂得热? 方琳薇心绪复杂的想着,却又听到林婉瑜娇弱的声音道:“不,二哥,你怎么能这样,琳薇,琳薇她是无辜的,你不能这么对她。” 方琳薇挑眉,对于林婉瑜这番说词很是意外,扭头看了一脸怒容的翠儿和碧桃此时也正竖着耳朵细听,便示意着二人去前面等自己。 她们俩毕竟是奴婢,若被苏寻发现了偷听,他若要故意打杀,她无力保住她们。 二人心有不甘,却被方琳薇一瞪眼,便只能蹑手蹑脚的先去前面等着了。 “婉儿,我知道你善良,可我没有办法,不是方琳薇,也得是别人,谁叫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呢?是方琳薇总比是别人好,如今她坏了名声,我肯娶她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不是吗?再说,方家总比别家要好拿捏不是吗?” 是呀,方家好拿捏,他们就是欺她方家无势好拿捏。 “二哥。”林婉瑜声音又哽咽起来,泪珠子像是不要钱似的一串一串滚了下来。 “这样,这样会毁了你一生的。我,我又怎么忍心看你一世无子呢?” 苏寻看着林婉瑜心疼的模样,他一颗心像是被人刮了一般,他发过誓,永远不会让她落泪的,可今天,她却不知道为他落了多少泪。 他心疼极了,却也知足了,她会为他落泪,那证明在她心中,她也是爱他的不是吗? 他情难自禁,一把将她揽进怀中,极度忍耐道:“我苏寻的孩子不是谁都能生的,除了你林婉瑜,谁都不配生下我苏寻的孩子。” 方琳薇躲在暗处,听得一阵恶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苏寻是什么天家贵匮,她们这些凡夫俗子都不配呢。 “二哥,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到你们?为什么你们都要爱上我?我拿什么回报你们?呜……” “婉儿,婉儿,我的好婉儿。”苏寻将林婉瑜抱得越发紧,他很愧疚,为什么他就把她的心撕成了两半了? “婉儿,我是爱你的,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我也知道在你心里,始终有我的一席之地,所以我不在乎你嫁的人是不是我,这辈子,只要能守在你身边就够了。答应我,等你与大哥成亲后,也给我好不好?你不是不忍心看我一世无子吗?到时候你为我生好吗?” 林婉瑜闻言,抬起头来怔怔的看着苏寻那双爱她到极近疯狂的眸子。 他得多爱她,才能容忍她即便是别人的妻子,也不在意,还愿与她生儿育女。 感受着苏寻汹涌的爱意,她沉沦了,再也割舍不下了。 她没有答应他,却也没有拒绝他疯狂的计划,在她看来,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样,她就谁都不负了,只是委屈了苏寻。 她眼中含着柔情蜜意,盯着苏寻的眼睛,朝着他的唇轻轻覆了上去,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给他带来安慰。 苏寻被吻得一怔,很是不敢置信,而后又是一阵狂喜,在林婉瑜因着羞涩要离开时霸道地将她的头按了回来,然后深情又霸道的吻了上去。 一路攻城掠地,瞬间将她整个口齿占领,若不是这马房环境不好,怕委屈了她,他恨不得此刻就要了她。 直到二人吻得如痴如醉,难舍难分,甚至苏寻一只手早已悄然探进林婉瑜的里衣之中,方琳薇才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泪流满面地吸着鼻子站到了二人不远的地方。 她小声的呜咽着,希望二人能反应过来,奈何二人早已意乱情迷,她哭声太小,二人竟是听不到。 她心里那个恨,两世为人,都要让她抓奸,让她看这辣眼睛的活春宫。 无奈,方琳薇只能得委屈开口:“表,表哥,你们……呜……” 正吻得入神的二人听到动静立即停了下来,当即转眼,便看见方琳薇一身素雅青衣,未施粉黛却眉目如画地站在夕阳之下,光辉印在她脸上,将她染上了一抹霞光,像是她生来就会发光一般。 苏寻看了一眼,只觉心跳慢了半拍,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方琳薇。 “林姐姐……” 方琳薇委屈的喊了一声,泪水顺着脸颊滴滴滑落下来。 此时,二人才反应过来被方琳薇抓了个现行,覆在一起的唇和苏寻探在林婉瑜胸上的手才急急的分开来。 林婉瑜变了脸,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又恼又羞,急得眼泪直掉,却顾不得解释,只得急急转身去整理早已凌乱不堪的衣服。 苏寻见状,俊秀的脸上染了冰霜,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也染上了杀意。 他向前跨了一步,将林婉瑜一整个护在了身后,像是方琳薇会拿她整样似的。 他想杀她? 方琳薇心中一凛,早知他心狠手辣,却没想到此刻就起杀心,骤然警惕地将藏在袖子的匕首捏紧。这样的丑闻若传了出去,不止林婉瑜一辈子的名声毁了,就是国公府也没人敢踏足。 毕竟,叔嫂通奸,那得是多肮脏的人家才能教出来这样的子弟? “琳薇,你看到什么了?”苏寻冷着脸问。 方琳薇一阵冷笑,该看不该看的不都看了个全须全尾了,还有脸问! 她佯装被吓到了一般,缩了缩肩膀,半低着头悄悄瞅了他一眼,才红着眼睛道:“原不知道是二表哥和林姐姐在此,刚刚听到有……有动静,怕惊扰了旁人,便只叫翠儿和碧桃把不知道是哪个房里的两婆子支开了,这回子应该还没走远,二表哥和林姐姐多待一会再走罢。” 苏寻闻言,眯着眼睛盯着方琳薇看,那缩手缩脚的样子,真是让他看得一阵闹心,就她这样还想成为他的妻子?简直丢人现眼! “还有别人来过?”苏寻皱眉问,心中很是觉得不安。 见苏寻跟她说话,方琳薇装作高兴奉承的样子道:“有的,不知道哪个房里的两个婆子,不过我已经示意翠儿和碧桃让人闭嘴了,应当是无事的。” 第9章 小瞧了她 苏寻闻言,横了她一眼,心中直道:果真是蠢货,哪有万无一失的嘴,只有永远开不了口的嘴,比如现在就该让她死! 苏寻想着,又上前了两步阴沉着脸问方琳薇:“琳薇,告诉表哥,那两婆子和你那两个丫头都听到多少,看到多少了?” “我……我不知道。” 方琳薇紧张的双腿直打颤,说话都有些口吃起来。 “不知道?” 苏寻怒火中烧,阴冷的面颊此刻显得有些扭曲起来,一伸手,便掐住了方琳薇的脖子。 “二……二表哥,我,我今日若死在了这里,那些个丫鬟婆子怕会如惊弓之鸟,到时府里若传出什么疯言疯语……” 方琳薇一边说,一边拍打着苏寻越发用力的手,窒息感让她手忙脚乱。 而转过身整理衣服的林婉瑜听到方琳薇的话,也顾不得腰带没系好,转身三步并两步上来便掰开苏寻掐着方琳薇的手道:“寻哥哥,你,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薇姐儿,我们本就对不起她……” 她一边说,眼泪不要钱似的又哗哗掉了下来。 方琳薇心中冷笑,若不是她明里暗里的威胁,她若身死,他们通奸之事便会被传出去,她林婉瑜会管她死活? 这会子,到在她面前装好人,在苏寻面前装善良了? 苏寻皱着眉甩开了手,还不忘拿出手帕擦了擦,似乎方琳薇脏了他的手一般。 方琳薇看在眼中,暗自恼恨,这只手,方才探进了林婉瑜的里衣之中了吧?他才脏,令人作呕。 而林婉瑜,看到苏寻那番举动,心中却是一阵舒泰,她的寻哥哥果真只爱她。 但此时绝非大意之时,眼中得意一闪而过,却又换了一副愧疚的模样拉着方琳薇的手泪如雨下道:“妹妹,我与寻……二表哥真心相爱,情之所至,妹妹……莫要怪姐姐……” 方琳薇看着她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模样,心中一阵腻味,却是忍耐着心中的烦躁道:“情之所至,本就是水到渠成,哪里是理智能控制的,真是羡慕姐姐能遇到真心相爱的人。” “你不怪我?”林婉瑜闻言心中一阵欢喜,她若不在意,那么往后她和寻哥哥也就方便了许多。 方琳薇摇头道:“我哪有什么立场怪罪林姐姐啊。” 此话一出,一旁的苏寻也不禁心情顺畅起来。 他冷着脸,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道:“还算懂事,只要日后你安分守己,正妻该有的体面我都会给你,我和婉儿的孩子也会过继到你名下。” 不要脸!不要脸! 方琳薇在心中怒骂,恨不得那响亮的耳光啪啪打在自己脸上,为什么要让她遇到这样的狗男女? 方琳薇看了一眼一旁默认要给苏寻生孩子的林婉瑜,咬了咬牙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道:“二表哥,咱们婚约的事还是算了吧。” 苏寻闻言,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释然笑道:“你名声虽毁,但是你若识大体,日后让方家多补贴些家财,我也不至于怪罪你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方琳薇闻言,心中冷冷一笑,多少年的陈年老酒,才能让他醉得如此疯癫? 她咬了咬牙,才道:“表哥说笑了,琳薇自知比不上林姐姐,也不敢和林姐姐争,但天下女子,既然嫁人,哪个不想得到丈夫的宠爱?哪个不想要自己的亲生孩子?表哥说的要求,琳薇万万是做不到的,嫁给表哥意味着守活寡,那嫁不嫁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出家当姑子得了。作为女子,争宠是必然,嫉妒也是必然,表哥只爱林姐姐,日后我若生出嫉妒之心,伤了林姐姐又该如何?表哥三思啊。” “你敢?” 苏寻红着眼,怒视着方琳薇。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就那句伤了林姐姐几乎让他发了疯。 “现在自然是不敢的。”方琳薇忍了忍,又看了林婉瑜那看戏的表情道:“但是深宅大院中的阴私表哥又不是没见过,表哥何必冒险。” “你威胁我?”苏寻冷声问,眼中杀机四起。 “琳薇不敢。”方琳薇说道:“琳薇只是想成全表哥一生只爱一人的夙愿,而琳薇要么不嫁人,嫁了人就绝不守活寡。若是表哥执意要结两姓之好,那琳薇,琳薇只得和舅母明说了。” 这不是威胁是什么?苏寻气极,此刻却又拿方琳薇丝毫没有办法,杀她灭口吧,却还有几个不知听了多少的丫鬟婆子,不杀她,却又只得令她拿捏。 这一刻,苏寻才彻底明白,他这个低眉顺眼的小表妹,是真正拿捏了他的死穴。 他倒无所谓,方琳薇若曝光了此事,说不定他还能名正言顺的娶了林婉瑜,可林婉瑜不行,往后她还要在京城生活,她那么看中名声的人,那会要了她的命。 “逼你结亲的是我母亲,你自己去拒了便是。”苏寻冷着脸说。 方琳薇见苏寻动摇,笑了笑道:“我早已经拒绝过了,可舅母不依。但是二表哥若亲自拒绝的话,想来舅母肯定不会委屈了你,一定要让你娶个名声已坏的女子。二表哥本就不能袭爵,哪还能在婚事上强迫你?我母亲若听了你嫌弃我名声已坏,断然没脸再攀附的。” “很好!”苏寻盯着方琳薇,本以为她除了爱慕虚荣攀附权贵,脑子里便都只装了吃喝玩乐,想不到竟还要几分脑子。 “之前倒是我小瞧你了。”他眯着眼,眼中闪过狠戾。 方琳薇笑了笑,知道苏寻这是被她说动了,很是天真的朝着他福了福身笑道:“多谢表哥成全,深宅大院活久了,总得有几分成算才是。事成之后,二表哥算是帮了我大忙,到时候我便让秋菊把谢礼送到表哥房中,保管表哥和林姐姐满意。” 此时,苏寻和林婉瑜脸上早已生了寒霜,被人拿捏的滋味不好受,两个从小高高在上的人,还是第一次吃瘪,在一个他们从来看不上的废物身上! “林姐姐,我们先走吧,正院传膳,去晚了长辈们该怪罪了。” 方琳薇边说边上前帮着林婉瑜理了理衣裙,也不顾苏寻一张俊脸黑成了墨,拉着林婉瑜便走了。 一路上安静的可怕,方琳薇觉得方才自己耍够了威风,此时林婉瑜心中只怕对她防备得很,便想着缓和缓和关系。 于是,便又重新拉着她的手,和她掏心掏肺的说起来。 “林姐姐,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林婉瑜挣开她的手,只是扭开头冷冷的不说话。 “林姐姐,我只是不想插足你们之间,本就不欲和你们作对。此事了,待老太太大寿过完,我就想法子搬回方家,我保证,今天这事除了我们三个,再不会有人知道。” 林婉瑜闻言,停下脚步,神色疏冷地看着她道:“此话当真?” “自然。”方琳薇道。 林婉瑜看她心怀坦荡的模样有些迟疑道:“难道,你能让你那两个丫鬟彻底闭嘴?” 她这是怕了?方琳薇心中一阵冷笑,却是露出天真神色道:“姐姐莫不是忘了,她们两身契在我手中,死活不是我一句话的事?谁又会轻易拿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开玩笑。” 她说着,看着林婉瑜有几分疏缓的脸色又道:“再说,这些事说出来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既伤了我们的姐妹之情,又让二表哥恨上了我,最后我又能得到什么呢?得不偿失而已。抛开这些不说,姐姐大胆追求爱情的勇气也令人佩服。只是,今日我拿此事逼了二表哥,怕是二表哥要真的恼我了。” 第10章 远近亲疏 方琳薇一脸的懊恼,却是拽着林婉瑜的衣摆央求道:“好姐姐,你帮帮我,无论如何可别叫二表哥恼了我才是,将来我能否有个好前途,都还指望着舅舅舅母呢。我知道姐姐一向是最疼我的了。” 林婉瑜看着方才还咄咄逼人的方琳薇,如今却是忧心忡忡,生怕得罪了国公府的人,这副胆小怕事的样子,才是她认识的方琳薇。 她提防着的心顿时放松了下来。 方琳薇说的没错,她和苏寻的这件事若从她方琳薇口中说出来对她是没有半点好处的。只要苏方两家不结亲,那么她和方琳薇之间就没有利益冲突,相反她现在若帮着自己,自己可是未来的国公夫人,那么攀上她她就等于攀上了国公府这棵大树。 想通这一点,林婉瑜轻视的朝着方琳薇笑了笑,心里却道:就算抓到了她的把柄又如何?还不是得乖乖到她面前来表忠心!有几分小聪明,但不多。 “傻丫头,我自然是最疼你的了。”林婉瑜轻轻敲了敲方琳薇的头道:“这次就算了,二表哥那边我自会去向你说和,下次可别再与他拧着来了,男人嘛,向来吃软不吃硬的。” 方琳薇不住的点着头,嘴上带着讨好卖乖的笑脸。林婉瑜轻瞅而过,留下一阵鄙夷和不屑,连隐饰都显得漫不经心。 “我先回去换套衣服,妹妹先去吧。” 林婉瑜不待方琳薇回答,便先快步拐向了她居住的灵香阁。 “林姐姐慢走……” 方琳薇看着林婉瑜消失在转角的身影,讨好奉承的目送,嘴角却露出了嘲讽,眸中更是生出了不屑和鄙夷。 这国公府内,人人都当她是个软柿子好拿捏,这回她就让这些人看看,什么叫棉里藏针。 她理了理仪容,露出一副天真无邪又谄媚胆小的模样领着翠儿和碧桃便朝着正房主院去。 正房厢院揽月居便是国公府当家主母王夫人的住所,西厢几个小院子,有林婉瑜暂住的灵香阁和苏秀住的毓秀阁。而正房正院便是苏老太太的居所,日常家宴也大多摆在这里庆祝。 眼看着到了正院,门房的婆子看到方琳薇主仆来,笑吟吟的打了招呼,却未曾起身相迎。 翠儿心中有气,刚想开口教训那两婆子,却被方琳薇横了一眼便吓了回去。 “待会进去,嘴巴给我严实些,今日马房的事,权当没听到。” 翠儿和碧桃闻言,虽心中仍是不服气两个婆子的态度,却只得咽下这口气。 在这国公府内,连丫鬟婆子都能作贱她们姑娘,太太却视而不见,住得欢快得很。 “哟……你看,这人就是叨念不得,才说呢,正主不就来了。快,薇姐来我身边,让我好好瞧瞧。” 方琳薇在丫鬟的一声通报中,才打了帘子进屋,来不及给长辈行礼,便被苏老太太唤了过去。 “给老太太请安。”方琳薇急急上前,才要跪下去磕头,便被苏老太太一把拽了起来拉到身边细看。 “好孩子,这些日子可苦了你了。” 苏老太太下月便到了花甲之年,六十岁整寿,慈眉善目的模样,很是让人觉得亲切。但是方琳薇很清楚,深宅大院笑到最后的人,哪一个都不是善茬。 方琳薇闻言,赶忙起身行礼道:“劳老太太记挂,琳薇真是该死呢。” 说着,又对着王夫人和林苏氏,林婉瑜的母亲苏芷行礼问安。 “舅母安好,姨妈安好。” 王夫人和林夫人分别笑着点了头,苏老太太才又把方琳薇拉着坐了下去。 苏老太太对着方琳薇笑道:“都是一家人,哪里就那么多礼了?老婆子我啊最不喜欢这些繁文缛节,弄得一家子骨肉都不自在,以后可不兴这样了。” 方琳薇笑着称是,心里却暗暗吐槽:每来一次都要这么演一演,都把生活当成了演戏。次次说不要多礼,可没有哪一次是真的免了她的礼的。 “好孩子,几天不见你,可是清减了许多呢。”苏老太太拉着她盯着看,又道:“今日这打扮也素净了许多,不及往常那般喜庆。素娥,去库房里,把我那支檀木流苏簪取来给薇姐儿带上,我瞧着,那簪子正配薇姐儿今天这身打扮呢。” 素娥是苏老太太身边的掌事妈妈,寻常苏老太太的一应私产都由她掌管。苏老太太这么一吩咐,她便懂苏老太太的意思,笑着应了一声便往后堂去了。 方夫人见状,心里隐隐有些激动,她家薇姐儿很少能得老太太的赏,这回得了赏,还是独独一份,那便是老太太特意抬举了。 于是便跟着起身道:“薇姐儿,还不赶紧谢谢老太太的赏。” 一旁的林夫人在眼里,和王夫人相视一笑,皆露出一副鄙夷的表情。 林夫人更是在心中暗道:庶出就是庶出,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不过是寻常她闺女不要的簪子,也让她感恩戴德,丢脸! “是谁要谢祖母啊,可是祖母又背着我们偷偷给别人好东西了?”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话音才落,便见苏秀拉着已经换了一套粉色束腰儒裙的林婉瑜快步走了进来。 林婉瑜笑颜如花,步伐轻盈跟着上前道:“就是,外祖母可不许偏心,给了旁人不给我和秀儿呢。” 这会儿,苏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明显深了几分,一手拉着一个,一个劲的说好。 方琳薇见状,赶忙很有眼色地起身默默站到了方夫人的旁边。 “你两个皮猴,可都不如薇姐儿心宽呢。一来就给我老婆子要东西,改明儿我老婆子破产了,可得让你爹娘来赔我才是。” 苏老太太说着,见方琳薇知趣的让了坐,便将两个孙女按到两边,一左一右的揽在了怀里亲热。 相较之下,方才对方琳薇那几分关心,反倒显得勉强多了。 方夫人看在眼里,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却只是暗自怪自己命不好。谁叫她不是从老太太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会子,倒显得她们母女两像是局外人一样,没人搭理了。 这样的事,曾经也是家常便饭,往常她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上次方琳薇给她分析过后,便觉得心中不自在起来。 到底不是亲生的啊。 而方琳薇听到苏老太太的话,也不自觉的眼皮一跳。 曾经苏老太太别说夸她,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她一个,今日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 正当方琳薇想得出神,却见前厅的婆子老报。 “老太太,晚膳已经摆好了,国公爷和几位少爷也都到了,这会子只等着你开席呢。” 苏老太太闻言,放开了苏秀和林婉瑜,眼露精光地看了一眼方琳薇便笑着说道:“既如此,那咱们入席吧。” 第11章 秦晋之好 主院花厅,摆了两桌席面,左右各一桌,中间用屏风隔开,男女各一桌。 国公府往常人口众多,也算是子孙繁茂,惜年国公府就算是家宴也得摆上七八桌才够。 后来老国公去了,苏家旁支兄弟便都分府另过,唯留下了嫡支在府内。 老国公爷苏维帆有兄弟三人分家另过自是不提,就是老国公爷也有两儿两女,嫡长子是当今的国公爷苏烈,嫡女苏芷嫁当今礼部郎中林朝生。 当年苏芷嫁林朝生时,林朝生只不过是刚入翰林的遮吉士,好在那时林朝生的父亲林文成已入内阁,有林老爷子在,林朝生前途自然错不了。 而那时苏家也靠着苏老爷子的战功,家族兴旺,虽是武将起家,却也是蒸蒸日上,自然便有了苏方两家的秦晋之好。 然则,苏林两家父辈当年一武一文何等风光荣耀,子孙后代却都不怎么成器,自父辈先后离去,两家在朝堂之上便逐渐失了话语权。 而今苏烈不思进取,就一个五品闲职,靠着爵位混日子。林朝生倒是勤奋,但却资质有限。能官至正四品礼部郎中已然是看在她家配享太庙的老爷子面上着重提拔了。 而苏老爷子的庶子苏岩虽没多大本事到却是个有骨气的,因着老爷子仙逝,便不愿在这深宅大院中看人脸色,只分了很少一部分家产带着妻儿回苏州老家从商。 苏家庶女苏柠,因着当时圣上一句戏言嫁了苏家万分看不上的小门户之家方家。 那时方淮在翰林院做侍读,也是时常伴驾,圣上看着方淮一表人才,便在与苏国公闲聊时一句戏言便将苏家庶女指给了方淮。 为着这事,当初苏柠还气了很久,觉得方家小门小户,很是配不上她国公府小姐呢。 而今,苏家只留嫡支及出嫁女儿在京中,人口简单了许多,一顿家宴,倒是两桌人坐下来都松快不少呢。 女眷这边正经主子就林家母女,方家母女,加上国公府正经的三个女主,也就七个人。 而男眷这边,就苏家父子四人和九岁还不知事的方予安。 尽管正经主子不多,伺候的丫鬟婆子却是不少。更有些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得脸的丫头媳妇在一旁插科打诨,一顿家宴到吃得热热闹闹的。 眼看家宴吃得七七八八,苏老太太便又是精光闪闪地盯着方琳薇看。 她放了筷子,由着贴身婢女帮着净手,自个儿却是笑眯眯地看着方琳薇道:“如今薇姐儿这规矩是越发的妥帖了,是个好的。” 方琳薇闻言,也只得放了筷子,很是不好意思的拿着帕子低头擦嘴不搭话。 这哪里是在夸她,这分明是在说她没规矩,长辈都不动筷了,她一个晚辈还在吃,这就是贪嘴没规矩。 方琳薇很是不耐烦,老太婆老了吃不下,可她们这些十几岁的小孩子正在长身体,难免吃得多了些却被讽刺没规矩。 什么大户人家的规矩,还不让人吃顿饱饭了?她们方家小门小户,却从来没让孩子饿肚子的道理。这么一想,方琳薇倒是越发的想要回方家去了。 方夫人横了方琳薇一眼,急急起身给苏老太太赔了个不是道:“老太太息怒,这丫头寻常被我惯坏了,回去我定是要好好罚她的。” “嗯,柠丫头说得很是不错。”苏老太太冷冷哼了一声,又道:“薇姐儿也快要及笄了吧?” 方夫人见苏老太太愿意搭理她,很是受宠若惊的恭敬道:“是,年底腊月便及笄了,算下来,也就七八个月的时间,可惜她爹怕是赶不回来给她过及笄了。”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苏老太太擦了手,脸上多了几分笑容道:“她舅舅在,让她舅舅舅母帮着操持一二就办了。只是薇姐儿如今这个情况,倒是尽快把亲事定下来的比较好,不然到了及笄以后,只怕那些个流言蜚语出来了不好听。” 方琳薇听着,心里一阵冷笑。 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千金,在那些高门大户人家眼里屁都不是,谁还能记在心上?你苏家不记,没人会在意。 这会子,方夫人面色有些尴尬的看了一眼方琳薇。她听了方琳薇的话,派人去做了些打听,现在也觉得苏家不如她想的那么好。 再者,方琳薇又坚持不嫁苏家,一时间,她道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才好。 但见方琳薇扭了头,根本不看自己,而她自己却又不敢正面顶撞苏老太太,便只得勉强接道:“话是这么说,可到底薇姐儿是这么个情况,我也实在不好替她张罗。” “这还要张罗什么。” 这时,王夫人笑着把话接了过去,很是亲热的说道:“前儿我就提过了,薇姐儿我是很喜欢的,当时她有些想不通,说怕累了寻哥儿的名声,想来这会子也是相通了的。怎么样?薇姐儿可愿给舅母当儿媳?” 方琳薇心中冷笑,肯定是不愿意啊。但面上却是装作一副娇羞红着脸不敢看人,用低声却又让大家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琳薇……一切都听母亲的。就是……” 她说着,眼睛看了一眼有些紧张的林婉瑜,又盯着屏风另一边的苏寻道:“就是不知道二表哥是否真心愿意。” 她把“真心”二字咬得极重,听得林婉瑜和苏寻皆是眼皮一跳。 苏寻莫名的觉得一阵心慌,想起方琳薇说的那句“只得和舅母明说了”。 当下一阵心惊,觉得方琳薇不知轻重,若惹急了她,她把他和林婉瑜之间的事说了出来,那他的婉儿可就彻底没了活路了。 正当苏寻急得有些发虚,国公爷苏烈却是哈哈笑了起来道: “哈哈哈,这还有什么愿不愿意的,寻哥儿,去,大声告诉你表妹,也让我们做个见证,告诉他你愿意。” 对于娶方琳薇这件事,苏家上下早就已经商量过。娶方家女,养废方家子,那方家的财产便捏在了苏家,他们苏家便还能继续辉煌下去。 苏寻冷着脸起身,也不顾男女之别,又加之都是亲戚,他转过屏风,跪到了老太太跟前。 “回老太太,寻儿……” 他想说不愿意,可他爹娘早就提醒过他,方家女必娶! “表哥……” 方琳薇喊了一声,阴笑着看着苏寻。苏寻只觉周身一冷,仿佛方琳薇那张阴森的笑脸下,藏着无尽的恶鬼。 她盯着方琳薇,见她又无声的动了动嘴,他一个激灵,直视着老太太狠下心来道:“老太太,寻儿不愿娶方琳薇为妻。” 偌大的花厅,回荡着苏寻的话,一时间,整个花厅内人人变了脸。 只有苏寻暗自松了口气。 凭什么他要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凭什么要他来做牺牲?他不要! 第12章 不愿娶她 “寻儿,你说什么?” 不待苏老太太和国公爷反应过来,王夫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怒不可遏地盯着苏寻问。 苏寻看着震怒的王夫人,心中只觉一阵冰冷,她从来没有问过他愿意不愿意,从来不在乎他的感受,仿佛他不是她亲生的一般…… 这一刻,他不再后悔当众绝婚,也庆幸自己在这个时候说了不,否则他一生都得面对一个自己不爱的人。 “母亲,儿子说……”他倔强地仰着头,盯着王夫人人一字一句道:“儿子不愿意娶一个名声尽毁的女子为妻!” 他不是专门收破烂的,什么破烂都往他房里塞。 此话一出,花厅内又是一阵沉默。苏老太太和苏家余下三父子皆是脸色变得阴沉起来,而林家母女却是一副事不关己又幸灾乐祸的模样看着方琳薇。 方夫人眼中含着怒意,到底是不敢说什么。唯有苏秀,却是一脸担忧的看向方琳薇。 一起长大的姐妹,怎么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方琳薇心中一阵窃喜,又不得不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顿时眼泪便在眸中打转。 她几乎不看跪在地上的苏寻,只是扭着头哽咽道:“琳薇自知名声已毁,断不会再生嫁人之心,害人害己。” 她撂下话,就着帕子掩面,很是失礼地哭着跑出了正院。 翠儿和碧桃没搞明白,她家姑娘明明是不愿嫁苏家的,怎么这回子又哭得如此伤心了? 但不管为什么,主子都跑了,她们只得匆匆行礼跟着跑了出来。 而方夫人看到女儿被当面如此委屈,心里只觉心疼不已,面上也有些不好看起来。 她向老太太行了一礼,对着王夫人道:“将来日子还是他们年轻人自己过,既然寻哥儿不愿意,嫂嫂便遂了寻哥儿的意吧。我家薇姐儿这辈子是嫁人或是做姑子,自有她的归宿,不必为难侄儿们。” 她这是,把苏家所有男儿都拒了的意思。 王夫人脸上不好看,苏柠在她眼中,不过是上赶着攀附的下贱小民,今个儿到是敢给她脸色看了? 王夫人当即黑了脸,但又在明面上理亏,即使心气在怎么不顺,也只得眼睁睁看着方夫人大步离去。 “阿姐。” 方琳薇才出了正院,身后便传来了弟弟方予安满是担忧的喊声。 她回头,却见方夫人正拉着方予安急步向她赶了上来。 “阿姐,你别难过,就算是阿姐一辈子不嫁人,予安也养阿姐一辈子。” 方予安圆鼓鼓的小脸上,隐隐带着几分怒意,他捏紧了拳头,眸中闪过恨意。 方琳薇看在眼里,心中暗自叹息,她的弟弟,明明是这样机灵的一个孩子,上一世,竟在苏家父子的纵容之下养成了个废人! 上辈子,她们不但害了方琳薇,也溺杀了方予安啊。 所以,娶妻娶贤。如果苏柠一直糊涂下去,如果方琳薇不曾醒悟,他们方家便会在苏柠的糊涂中全部葬送在这四面高墙的深宅大院中。 方琳薇朝着翠儿使了个眼神,翠儿会意过来,赶忙上去拉住方予安哄道: “哥儿可别说胡话,如今先送姑娘回去才是正事呢。” 话毕,方琳薇哽咽的越发大声,众人才回过神来,赶忙拥簇着方琳薇回翠微阁去。 而正院这边,方家母子尽去,花厅中气氛也彻底阴沉了下来。 林夫人见状,自知苏家有家务事要解决,尽管自己是老太太亲生女儿,自己的女儿也是未来的准苏家妇,可如今到底还是两家人,便借口着房中有事,便拉着林婉瑜先退出了花厅。 临走时,林婉瑜很是担忧的看了看苏寻。到底苏寻不及苏泽得到父母的偏爱多,而她自己,心便有些不自觉的偏向了苏寻一点。 “秀儿陪你林姐姐一起走吧。” 国公爷绕过屏风,阴沉着脸坐到了老太太下首。 苏秀有些欲言又止,想着帮二哥哥说句话,却被王夫人横了一眼便吓得噤了声,只得默默起身跟着林家母女一起出了主院。 待人走远,花厅内便只剩下了苏家父子,苏老太太和王夫人。屋内伺候的丫头婆子也被一一谴了出去。 “说,为何突然反悔了?” 国公爷沉着脸盯着苏寻问,眸子有些燥热却一直不让苏寻起身。 苏寻抬头看着明显震怒的父亲,心中越发不平衡起来。同样都是儿子,凭什么苏泽既能承袭又能娶自己心仪的姑娘,而他什么都得不到就算了,却还要被逼着娶一个人人唾弃的女子。 他梗着头盯着国公爷问:“父亲,公平吗?” “你说什么?”国公爷不明所以,却又觉得不耐烦。 “大哥什么都得了。爵位是他的,国公府的未来凭什么要我来牺牲?” 王夫人闻言,眼皮一跳,忙软下语气道:“寻儿,你在说什么?我们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吗?把方家钱财拿到手,到时候你要休她或者冷落她都随你高兴。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你的我的,哪里就分得那么清楚了。” 苏寻闻言,心中一阵冷笑。他曾经怎么就没发现,这些至亲骨肉,竟都只是想着牺牲他的婚姻,让他做个薄情寡义的人,最后却成全一整个国公府的人。 但是他这样做的结果是什么呢?是他的原配妻子是他厌恶之人,不休她,他难以安寝;休她,他薄情寡义,名声尽毁。 到最后无论他怎么做,他都只是成全了别人。而他这个所谓的嫡次子,一不能袭爵,二不能分太多家产,那他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他盯着苏泽看,这一刻才突然发现,他这个好大哥啊,惯会躲在父母身后,装作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什么事都不需要他出头,就只需比别人早出生一年,他便什么都可以往别人身上剥削来。 “母亲说的对,都是一家人,分什么你我。既然如此,我就明说,我不喜欢方琳薇,甚至讨厌她,这辈子无论真情假意我都不会娶她。所以,都是一家人父亲母亲也都疼一疼我,要不让成儿娶了她也可以,又或者,让大哥娶。” “胡闹!” 国公爷闻言,气得胸口闷疼,一怒之下,随手拿起一旁的茶盏就朝着苏寻的头上砸了过去。 茶盏应声碎裂,苏寻再抬头,血流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胸前的衣襟瞬间便染成了红色。 王夫人看着一阵心惊,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虽不能一碗水端平,但不论是谁她都心疼。 再看余人,老太太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默不作声的听着。苏泽和苏成,压根就当个局外人。 这就是至亲骨肉啊!苏寻心下一阵冰凉,哄骗人的时候都是一家人,利用人的时候,巴不得将他剥皮吸髓! 这时的国公爷不仅不心疼,还恨恨的指着他怒道: “你大哥已然和你林妹妹定了亲,又岂能在另定他人?那方琳薇又是什么身份,也配得上世子夫人的位置?” 第13章 再谋算计 苏寻跪在地上,这一刻突然觉得苏家人也是可笑得很,一面嫌弃人家方琳薇身份低微,一面又要如狼似虎的盯着人家的钱财不放! 真是……令人作呕。 他目视国公爷,面无惧色道:“父亲说的是,既然方琳薇不配为世子夫人,那让成儿娶她便是,我早已心有所属,断然是不会娶她为妻的,死也不会。” 此话一出,众人眼神瞬间齐刷刷的看向苏成,不待众人表态,苏成立刻变了脸道: “不可能,方琳薇名声已毁,我若娶了她,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也辈子?” 苏寻冷笑,心中暗道:你也知道会被人笑话一辈子? 可是,他们讨论起要他骗婚方琳薇时,倒是一点也不心虚,惯会慷他人之慨的。 看着几个儿子如此不听话,国公爷心中更是抓心挠肝的愤怒起来。 不待他发泄,苏寻却自顾起了身,连招呼都不打便自己退了出去。 国公爷气急,又是摔了一个茶盏道:“反了,反了,他这是反了天了!” 王夫人与苏泽和苏成只是低着头不敢开口触国公爷的霉头,倒是苏老太太这时候见不得儿子发疯,便重重地将茶盏阁在了桌子上。 国公爷听到了动静,回头看到苏老太太阴沉着的脸色,暴怒的脾气才又收敛了几分。 苏老太太横了他一眼,怒道:“收收你那暴脾气吧,成什么样子!” 国公爷闻言,忙上前躬身一拜道:“母亲息怒,儿子就是被那孽障给气急了。” “若不是你早年间嗜赌成性,败了祖上传下来的大半家产,咱们府上会沦落到如今内里如此空虚的地步?如今你到惯会把自己儿子推出去挡灾了。” 国公爷见老太太不顾妻儿在场,当面就拆了他的面子,一时之间尴尬得有些面红耳赤。 倒是自己的妻儿是体贴的,皆是低头目不斜视,给足了他脸面,他面上才好看了许多。 “母亲教训得是,可儿子也实在是心急。眼瞅着向国库借的二十万两年底便要到期,如今咱们府里账面上又没有多少银钱……要不……让成儿……” 国公爷说着,把头转向了苏成,苏成只觉呼吸一滞,紧张的只得捏紧了拳头。 此时,他赶忙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只是张了张嘴,却什么都不敢说。 倒是苏老太太这时冷冷开口道:“方家女,你还是不要再打主意了。今儿寻儿算是把方家得罪了个彻底,依着苏柠的意思,是断了与咱们结亲的念头了。” 苏成闻言,只觉得提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而王夫人闻言,却是心头只觉一跳,要是不与方家结亲,那这二十万两谁来出? 她急了,忙道:“苏柠不过一个攀附权贵的小民,咱们多许她些好处,多带她去些高门大户的席面也就哄过来了。再不成,咱们逼她一逼,难道她还敢说不?” “糊涂!”苏老太太拍了桌子道:“你道那方淮能凭一己之力官至徐州知府会是个草包吗?今日之事,早晚会传至方淮耳中,届时方淮还会同意这门婚事?那方家,门户再小,那方淮也是圣上亲点,手握实权的从四品官员,岂是你说逼就逼的?” 苏老太太连番发问,王夫人也被问得连连变了眼色。她看不起方家,觉得方家小门小户,可在老太太这里,却未必觉得方家就那么好欺。 她低着头,面色发苦,这个家她当的也实在艰难。虽说如今国公爷不赌了,可前些年欠的赌账早已掏空了国公府被的公中资产。 如今国账即将到期,她又到哪里去拿出这笔钱来替国公爷还上?难道要她变卖府中资产?不,不能,那是给她三个儿子的,若卖了,她的儿子日后还能剩下什么? 她苦着脸,咬牙问道:“可是母亲,若不娶方家女,这二十万两怎么办?” 一群人皆在王夫人语毕后看着苏老太太,希望老太太能从中想到一个好办法。 苏老太太闭了闭眼,好一会儿才睁开眼道:“方家女娶不了,但是,苏柠到底还是苏家女。下月便是我六十寿,这期间,你对那方家母女也给几分脸面,方家那小子也在外头给他找个祸事,等着后面方家母女求上门来,你便借着我六十寿的由头向苏柠借十万两。 另外你手中苏柠那两个庄子也是好的,卖了凑一凑加上这两年的出息,也能有个三四万两。余下的,我从私裤里拿出三万两来,再有差的,你们夫妻两自己填补上,这事也就算了了。往后若再有这种事你两口子别来烦我老婆子!” 苏老太太说着,心中也气闷起来。 她嫡亲的儿子,前些年赌博,笼统下来输了近百万两。府中公中账面上被他支走了近五十万两,又向国库借了二十万两。 庶女苏柠近几年“借”给国公府的近十万两和苏州老家庶子孝敬的二十万两也都进了那孽子的腰包拿去还账。 这个偌大的国公府,算是被她这个孽子给掏空了。 方琳薇一众回到了翠薇阁,方予安见不得国公府的人,便将一众国公府的人都撵了出去。 方琳薇也不拦着。 这时候,方家人越发生气无礼,才越发显得在这件事上他们是求而不得反被辱。 秋菊拿来了水煮蛋替方琳薇敷眼,方夫人也把孙嬷嬷留在了房中,自己带着曲红和锦儿便到西屋来。 她一进门,便瞧见方予安此时正红着眼盯着方琳薇看,方琳薇倒没有哭了,只是眼睛肿得可怕。 “我的儿。”方夫人一下子又心紧起来。“苏家……真是欺人太甚,说结亲的是他们,口不择言的也是他们,真当咱们方家小门小户好欺负了!” “就是。”方予安捏着拳头愤恨道:“在这国公府住着可真是没劲得很,要我说,他们如此看不起我们,娘,我们不如回家去,省得每日在这国公府伏小作低,想静下心来好好读几本书都不得。” 方夫人闻言,心中一紧,忙问方予安道:“怎会不得好好读书?” 方琳薇看方夫人那模样,心中翻了白眼。 他们来国公府寄居两年多,便在来之前辞了之前在方府给方予安给请的启蒙先生,想着国公府有西席,教的确都是策论经史,方予安年幼根本听不懂,先生却不愿教浅显一些的。 这一两三年,便只得自己拿着些诗书瞎看。他们不过是寄居,单独请先生又不合理。 方淮多次来信,让方夫人把方予安送去学堂,她一来怕麻烦,二来又心疼儿子年幼。一来二去,耽误了这么些年,如今方予安已经九岁了,却是没好好读过几本书。 方予安见方夫人不明所以,便皱眉道:“三表哥身边的元宝儿总是叫我出去玩,我不去他便会说好些难听的话……” 第14章 从长计议 方夫人闻言,心中大惊。 方予安是方家独子,本想着国公府家大业大,对子女的教育严谨,怎么说方家和苏家也是姻亲,方家好了,对他们国公府也是有益无害的啊。 谁曾想,偌大一个国公府,竟是容不下一个九岁小孩,他们竟是想养废了她儿子吗?她才不信,一个奴才,没有主人家的允许,竟敢怂恿着主子去玩,还对主子口不择言。 国公府,这是没安好心啊。 “走,回家去,现在就收拾东西回家去。” 方夫人此时早已经泪流满面,她是爱慕虚荣想要攀高枝,可她到底也是个母亲啊,孩子便是她的底线。 他们可以看不起她,甚至看不起她的孩子,唯独不能有生出害她的孩子之心。这是她万万容忍不了的事。 她一边说一边哭着将方予安拉进怀中,他的儿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到底受了多少欺负啊? 是她鬼迷了心窍,只觉得在高门大院中生活风光体面,却忘了这个高门大院中的肮脏算计,更是忘了,苏老太太并非她亲生母亲,又怎么可能对她,对她的子女有几分好感。 “安哥儿,是娘对不起你,我们这就回家去,娘给你请最好的先生。” 方琳薇看着失声痛哭的母亲,有些无奈的捂着额头。 她真的是这深宅大院中长出来的女子吗?还是苏老太太自小就把她养成了个没脑子的闺秀? 不然,如何解释她这样前后不着调,凡事不计后果不顾周全的性子? “在等等吧。”方琳薇挥退了秋菊,将水煮蛋放在了一旁道:“这事急不得。” 方夫人闻言急道:“如何就急不得了,难道我的家我想回还有人能拦着不成?” “就是,老太太本就不喜欢我们,我们走了,她怕是高兴还来不及。” 方予安接过话说。在方夫人说要回家时,他整个人眼睛都亮了,这个国公府,他早就待够了!早知道说出这些话母亲会回家,早在两年前他就该说了的。 方琳薇见两人愤恨着不走不罢休的模样摇头道:“母亲想想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告诉他们,咱们这是和国公府置气?” 方夫人闻言,很是不耐烦道:“如今,他们都这么欺辱咱们了,就算和他们置气,难道不该?” 该,肯定是该的呀,方琳薇巴不得立刻马上和这些人断了关系。 可是不能,两姓联姻岂是能说断就断的,既然不能,那就代表日后他们两家还是要继续做亲家的,所以便不能把事情做绝。 她耐着性子道:“娘,这么长时间都忍了,又何必在乎多忍些天。咱们就是要走,也得走得漂亮,让人挑不出理来才是。” 方琳薇见方夫人听不进她的话,只是搂着儿子不吭声,她便知道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她,便又道: “娘,你好歹为爹爹想一想啊,虽说爹爹官至徐州知府,都是靠他自身努力得来的。但是其中也不免有着国公府的原因。 虽然国公府自外祖父去了便落寞了些,可往日外祖父的那些关系还是在的。因着爹爹是国公府的女婿,就算舅舅不曾帮过爹爹什么,可那些想要为难他的人看在国公府的面上也会宽宥一二的不是吗? 若我们此时与国公府撕破了脸,舅舅或是老太太想要对方家报复,只需他们一句话便能给爹爹在官场上下多少绊子。 所以,娘,咱们得忍,要走,也得过了这一阵子在走,让他们无可挑理才是。” 方家要想硬气,终归还是得靠方淮,万一他出了事,就算不在这国公府内,苏家的手依然能伸到方家去。 而提到丈夫的前程,方夫人才认真的考虑起女儿的话来。 虽然她当初并没有多看得上方淮这个丈夫,可事到如今她却不得不认清楚,丈夫才是她最后的出路。 可是如今,他们不走,苏家人又会怎样祸害糟践她的孩子? 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到叫她忘了自己才是两个孩子的依靠,她却反过来问方琳薇道:“那你说如今咱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就这样干等着到你爹回京吧?你可知道,你爹最早也要到明年开春了才能回京。” 方琳薇自然是知道的,若一切如前世那般,她爹就是往后十年也回不了京了。 但是,这一世不会了。 方琳薇笑着看向方夫人,有些轻轻地说道:“母亲放心,明儿我给爹爹去信,让祖母从徐州回来,不过月余,祖母便能赶回京中,到时候母亲自然是要回家孝敬婆母的。” 她相信,以她祖母方老太太的性子,很是愿意不远千里从徐州赶回来。 涉及子女教养,她想来比她娘更上心,何况,方予安是方家独子,她们已经开口了,方老太太万万不会推辞。 只是方夫人再听说去信让方老太太回来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起来。 她抿着唇,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总归婆媳天生的敌人,若要回去面对方老太太,早晚到她面前去立规矩,她心里又是十分不愿意的。 方琳薇看她那副表情,就知道她的那点心思,心中又不禁叹息,她这个母亲,护犊之心有,但却不多。你看,涉及到她个人的“利益”自在,这不又犹豫了? 也难怪别的高门大户人家看不上她,就她这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凭心而论,就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是看不上的。 上辈子,她被欺骗被利用却一心想着攀高枝,与她这个做娘的言传身教可谓息息相关。 可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方琳薇纵使心中不满,也只得压下怒意耐心权道:“娘,你可别又生出退却之心了。祖母规矩再多,还能多过老太太去?至少在祖母面前,母亲好歹是原配嫡妻,只要母亲不犯糊涂,该有的体面祖母可没有不给你。回去母亲一个好好的官家娘子,总比日日在老太太跟前遭人白眼、大气不敢喘要强。而且,我和安哥儿姓方,别人能亏待了我们,祖母却是万万不会的。” 方夫人闻言,原本退却的心思一下子便又醒悟过来。仔细想来,嫁入方家这些年,方老太太对自己偶有苛刻,也确实是自己范混拎不清,但对待孩子,那是打心眼子里疼爱的。 但是她呢?仗着自己国公府苏家女的势,往日对着婆母多有不敬之处,而丈夫和婆母也没有太多计较。 这么一想着,方夫人一下子面色便生了愧疚,暗恨自己这些年来白活了,竟是从来就没有拎清楚过好歹。 也恨自己虽出生国公府,却因着庶出重来没人好好教过她是非好歹。 她的嫡母,不过是赏了她一口饭吃而已。现在想想,这个嫡母,对她又安了什么好心? 她看着方琳薇,心中有愧。这些年连她自己都没有活明白,又如何能将子女教导好? 还好,她女儿比她聪慧明白,她扯起嘴角,点头应道:“好,娘听你的。好孩子,日后娘要在犯糊涂,你可得及时提醒娘啊。” 第15章 求仁得仁 方琳薇闻言,挑眉看向方夫人,她能这样想,也不算完全没救。 她看向方予安,又安抚道:“安哥儿,你且再忍些时日,等祖母回来了,咱们再名正言顺的回去。有些人,就是在不喜欢,面子上也总要过得去才是。 我们为人处世,心中要有杆秤,谁能相交谁不能深交,自己心里要有个底。但是,在自己不够强大前,就是再厌恶谁,也万不能把事情做绝了,给人余地,也是给自己余地,知道了吗?” 方予安听着方琳薇的教诲,有些诧异地看着她。 他的长姐,向来是不大管他的,更别提教他为人处事的道理了。就是不知怎么的,这段时间倒是对他越发关心起来。 他只觉心中一暖,不管这话听懂没听懂,记下了便是。 “阿姐,我知道了。” 方予安重重地点头答应,阿姐说的肯定是没错的。 “安哥儿真乖。”方琳薇说着,笑着在他头上揉了一把转头对着翠儿道:“翠儿,去偏房叫两个婆子陪你走一趟,这就把安哥儿送回前院去,毕竟不是在自己家,也不方便在后院待太长时间。” 翠儿笑着应声去了偏房,方予安却用手顺了顺刚才方琳薇揉过的头发。心中有些别扭,他都九岁了,阿姐却把他当个小孩子来哄。 “阿姐。” 他张口想说别把我当小孩子来哄,却转念想到今日来翠微阁的初衷,又不免担忧道:“可是,今日的事,难道咱们就这么算了吗?” 方琳薇闻言,顿时乐了起来,她都差点忘了这回事,倒是难为他记得紧。 “小小年纪不要瞎操心,姐姐我还能吃亏去?二表哥说的也是事实,我的名声确实是坏了的,而且这也是我求仁得仁的结果,没什么好气愤的。” 方琳薇说完,便见翠儿身后跟着苏家的两个婆子已经候在了门外。 “姑娘,可以走了。” 翠儿喊了一声。方琳薇点头,又拍了拍方予安圆鼓鼓的脑袋道:“快去吧,这些日子谨慎些,也别担心我们,照顾好自己便是。” 方琳薇交代完,翠儿这才上前来拉过方予安。一番告辞交代后,众人才拥着方予安离开了翠微阁。 方夫人送走方予安后,又转回方琳薇的屋子。才进去,便见方琳薇又重新换了一套广袖缎面长裙。 粉红色的料子,裙角绣上白色栀子花,腰带只配上一条深红色纱带,显得干净又俏皮。 方夫人看着,不禁皱起眉头道:“都这么晚了,怎的还换衣服折腾。” 方琳薇回头,笑看着方夫人道:“一会去看看二表哥,想来他今天忤逆了长辈,定然是挨了罚的。” 虽然,她们在苏家没有眼线,主院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人来告诉她们。但依着前世的记忆,苏寻就这么撂挑子不干了,肯定是免不了一顿责罚的。 这不,说好的让秋菊去“送礼”的,这会子亲自送去,说不定还能看场笑话呢。 她有几分得意的想着苏寻狼狈的模样,却听方夫人冷声道:“薇姐儿,你莫不是还肖想着寻哥儿?你可别忘了他刚才为了拒婚是怎么说你的。” 他可是说了,他不愿娶一个名声尽毁的女子为妻。当着苏家上下,林家母女的面儿,可谓是一点脸面都没有给她的薇姐儿留呢。 方琳薇闻言,不禁笑了起来。这会子,她到还算有几分为人母的样子,看来,苏家和方家的联姻算是彻底完了,只要方家长辈不同意这门亲事,那么就是苏家再怎么手段穷出,他们也不可能强娶。 这下,她倒是可以把心放回肚子里了,至少,这辈子不会再嫁苏寻了。 “怎么可能。”方琳薇摇头向方夫人明志,又道:“我对二表哥从来都只有兄妹之情。再者,国公府如何,娘你现在应该也是清楚的,我还怕舅母他们不肯息了那心思呢。” 方夫人闻言,不解道:“既然如此,你就该远着寻哥儿才是,怎么这会子到又上赶着去了?” “我的好娘亲。”方琳薇拉着她坐下,笑道:“人人都说林家姑娘温柔贤淑,善解人意,是不可多得的一朵解语花。这名声,好的就如她是京中第一人一般,若不是林姨夫官职不够高,林家老太爷去的又早,只怕以林姐姐这名声,嫁入皇室也未尝不可。 可是,名声不都是经营来的吗?论样貌才情,我又输她林婉瑜哪里了?不过是出生不及她而已。不就是善解人意吗?今儿我也上赶着去,去经营我的名声去。” 虽然,她这稀碎的名声,也实在没什么可经营的。但这番话,却是激励了一心望女成凤的方夫人。 “我儿说的不错,论样貌才情,我薇姐儿从来都不输林丫头的,只是以往姐儿不愿与她相争罢了。” 她说着,有一种我儿终于懂事的心态,把自己都给感动的泪水连连。 “姐儿要去,这会就赶紧去吧,免得晚些儿被人赶早了。” 方夫人催促着,生怕方琳薇去晚了,被林婉瑜给赶先了。 虽然男女大防,可到底还是嫡亲的表兄妹,又有丫鬟小厮陪着,倒也没有什么不妥当。 而方琳薇闻言,却是不急,而是不急不慢的对着方夫人道:“这事不急,我们出来的早,也不知道舅母他们在主院谈多久呢。” 方夫人点头道:“也是,看我这心急的。” 又听方琳薇道:“只一点我要提醒你,苏家眼看联姻不成,定然会一计不成又另施它法,娘你可得小心些才是。” 方夫人闻言,一时间不明白方琳薇的话,便皱着眉道:“什么一计不成又另施它法?” 被方夫人这么一问,方琳薇顿时反应过来。她历经两世,自然知道王夫人非要娶方家女的理由。 可她母亲不知道啊,在她眼里,就算国公府如今内里空虚,不如曾经。但要娶方家女也没有别的心思,不过是想着亲上加亲,成就一桩美事罢了。 尽管如今知道了安哥儿的事,在她心里,也觉得那和联姻是两码事。 方琳薇有口难言,又不能明着说我历经两世,知道苏家没安好心,不过觊觎方家的钱财罢了。 只得耐心道:“娘你日后自会明白,为何舅母要极力促成这桩婚事,当真是喜欢我吗?可平日舅母待我又如何?娘你往后好好看便是。你只要牢记着,万事不要轻易答应舅母便是。” 方夫人闻言,只是皱眉深思,曾经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有人会提醒她。 又听方琳薇道:“娘,你如今手上的现银有多少?” 方夫人思绪被打断,诧异的抬头看着方琳薇道:“手头的银票,如今一共不过六万两能动。你也知道,你祖母嫌我庶女出身,至今都不肯把方家产业交给我打理呢。” 这话说的多有抱怨,方琳薇去暗自腹诽,人家哪里是嫌弃你是庶女出身,人家分明是嫌弃你为人糊涂难堪大任! 从始至终,在意身份的一直都是国公府二小姐苏柠罢了。 第16章 意见相左 苏林薇想着,方夫人向来糊涂又手散,这些年他们方家的钱财便有许多是从她手上流到王夫人手中的。 与其让别人一边花着他们家的钱又一边看不起他们,倒不如现在就直接止损! 眼看这苏老太太六十大寿在即,这些银子放在方夫人手中还不知道又要被哄骗多少出去呢。 于是,她便对着方夫人道:“娘,你把这些银子都给我吧,嗯……就当是日后给我压箱底的钱。” 方夫人听她这么一说,吓得正色看了看她,确认她不是在开玩笑,才道:“你一个小孩子家家,拿这么多钱做什么?这深宅大院中,哪里需要你有这么大的花费了?” 方琳薇闻言,暗自在心中叹息,她这母亲果真只是糊涂不是傻,也没有到有求必应的地步,怎的她手上的两个上好的庄子就被王夫人轻易给骗去了呢? 更可笑的是,王夫人说庄子连年亏损,她不但不派人去查探就相信,还傻乎乎的上赶着将亏损的钱给王夫人送去呢。 深知方夫人不会轻易答应,方琳薇顿时瘪了瘪嘴,有些委屈的说道:“如今女儿的处境已经这样了,不过是想着能多有些钱傍身也是多一份保障,既然娘心疼,不给便不给吧。祖母和父亲向来疼我,待他们回来,我若开口要,想来他们也不会吝啬的。” 她说着,微微把头低了下去不再去看方夫人。言外之意就是,你苏柠不疼我,所以连些钱财都不愿意给我了。 方夫人在婆家向来争强好胜,自认为自己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然是方方面面都比方家小门小户的要体面。 这会儿一听方琳薇这么一说,她哪里受得了。再加之方琳薇如今也是受了委屈的,原本还犹豫的念头也顿时消散。 她拉过方琳薇,很是心疼道:“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难道娘就不疼你了?不过是怕你年纪小不知道怎么花钱而已。罢了,如今你也大了,你要,明儿娘就给你拿来。 只是一点,可别因着名声的事烦闷,左右还有你爹爹和祖母做主,大不了,咱们找些门户低一点的人家,只要上进一样可以把日子过好。” 方琳薇听着,不住的点头,心里暗自庆幸着方夫人已经渐渐的放弃了用自己去攀高枝的想法。 “还有,六万两也不能都给了你了。” 方琳薇闻言一阵诧异,忙问道:“这是为何?” 待方老太太回京,他们回了方家,一切花销用度都走公中,且这些银子本就是当年她爹去外任时给她们的应急用的。 方琳薇依稀记得,当初她爹给的是十万两,如今三年不到已经被挥霍的只剩下六万两了。 况且,每年方夫人还有她嫁妆铺子和庄子上的出息,这会子也没有什么急用钱的地方,怎么就不能给她了? 但见方夫人笑道:“非是娘小气不愿给你,这不是下月老太太六十整寿到了吗,娘不得留一万两给老太太置办生辰礼?” 方琳薇闻言,顿时只觉得恼怒难以压制,感情她对她晓之理动之以情都白费了? 于是语气很是不善道:“什么样的生辰礼得要一万两?娘你可别糊涂了,老太太不是你亲娘,舅舅舅母也没有真的把你当骨肉至亲来看,你这又是何必?” 这话,方夫人显然不爱听,当即便也有些生气道:“就算你说的在理,可到底国公府也是我娘家。你也说了,咱们往后还要与国公府做亲家的,这面子上总要过得上去才是吧。” 方琳薇冷笑,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不过是她要强的自尊,好胜的面子罢了。 以往未出阁时,她苏柠虽为国公府二小姐,但到底是庶出,便事事比着家中兄姐低一筹,就连嫁人,也是门第比他们低了不少。 而今能让她有优越感的,便是方家家资雄厚,往常送礼,她的礼总比林家的厚上许多,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能够扬眉吐气。 殊不知,她自觉扬眉吐气了,在别人眼里却是个好骗的冤大头,只要给她点好脸色,她便巴巴地捧在大把银子奉上呢。 “娘说得好听,面子上过得去?那娘不妨把往年各家往来礼单拿来对比看看。这些年咱们动辄几千两的金器玉石送到府上,舅母却以公中定列为借口回的是什么礼?过时的锦缎,不应景的珠花也大有在礼单中。 要我说,咱们如今算是看清国公府是什么嘴脸,又何必上赶着去当这个冤大头?老太太要过六十大寿,咱们比着别人家的列送礼,别人也挑不出来错处,几百两银子就能解决。” 几百两的礼,她苏柠是送不出去的。往常年节上,她送国公府的礼也都是千两起底,如今老太太过六十大寿,她反倒只置办几百两的礼,叫她日后如何拿得出手? 方夫人心中气急,可她手上的这些银两,也都还是方家的钱,如今与方琳薇争执,便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要知道,当初她出嫁时,国公府给她的嫁妆实则不过八千两而已。 想到此,她不欲与方琳薇争执,有些厌厌的起身道:“今儿我也乏了,有什么事咱们明儿再说。” 言罢,方夫人便领着丫鬟冷着脸回了主屋去,方琳薇想拦,却也知道想要改变一个人,要么天长地久,要么下一记猛药。 可下猛药,往往需要大代价,所以她也只能等着日久天长,她慢慢引导着她对国公府彻底死心不抱幻想。 可就刚刚方夫人那态度,也够她气恼了好一阵子。 生了一阵闷气,方琳薇写了前世她嫁入国公府后欺负她最狠的两个婆子的名字在纸条上,收好放到了袖中,才叫秋菊和碧桃跟着出了门。 说好的,要送苏寻大礼的,这种大事自然是不会因为和方夫人之间的那点龃龉就忘了的。 秋菊提了一盏琉璃灯在前面带路,穿过游廊,从国公府西侧到东侧急走了一刻钟才算走到国公府少爷们居住的东侧院子。 虽说,前院设有少爷们的住处,但那地方大多是留给外客住宿的客房院子。自家子嗣,主要还是住在偏前院的东侧院子。 而苏寻住的院子,便在连接外书房的雨竹轩。 方琳薇领着碧桃和秋菊去的时候,途经大表哥苏泽的清怡阁。 才要从门前路过,却见苏泽和苏成一起自住院而来。 两人一路絮絮叨叨说着,到不曾见到方琳薇一行人。 原本,方琳薇本就不欲与苏家人过多纠缠,想着两位表哥既然没看到自己,自己便停在原地等他们走了再过去。 她和两个丫头一起隐在了游廊旁的一棵玉兰花后,却听到二人的谈话提到了自己。 她来了兴致,竖耳细听,只听苏泽道:“实在不行,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苏成闻言,很是激动地看向苏泽道:“大哥,真的有法子吗?你说说。” 苏泽看了一眼有些兴奋的苏成,似是有些为难道:“方法有些损,只是不知你愿不愿意做?” 苏成道:“且管他损不损,只要有效就成。大哥,你倒是说说,到底是什么法子,我也好做准备不是。” “那好吧,且和你说说。”苏泽看着兴奋中的苏成无奈开口道:“大理寺少卿程如鸿家的长子程文旭前些日子看上了夜春楼卖艺的一个女子,那女子多次陪程兄喝酒聊天,就是不让他近身。 后来,程兄弄了些媚药放到了那女子的酒水中,当晚,那女子便陪程兄一夜春宵。第二日,程兄可是走路都腿软的,为此,还被大伙儿笑话了好些天呢。” 第17章 自有妙计 苏成闻言,有些不解的问道:“大哥的意思是……” 苏泽摆手道:“再烈的女子,也是抵不住身体的需求。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无非不过一包媚药的事罢了。” “啊?”苏成有些惊讶的看向了苏泽,许是自己反应太过,苏泽很是没好脸的横了他一眼,他才反应过来,于是有些不确定的说道:“可是,我看着方琳薇又不是真的不愿意嫁给二哥的,下媚药也不见得有用,这事,主要不还得是二哥不愿意吗?” 话毕,苏泽很是不悦地看了苏成一眼,要不说他好利用呢,这么蠢的人,会有不好利用的? “这媚药又不是只能女子服用,男子同样能服。” “嘿,也对哦。” 苏成摸了摸头,很是恍然大悟一般地对着苏泽道:“咱们找个机会,给二哥和方琳薇服下媚药关在一起,待两人生米煮成熟饭,咱们在邀些外人前去抓奸,倒时候二哥就是在不愿,方家姑娘他是娶为正妻还是纳为妾室,不都得进咱们苏家的门吗。” 苏成一边说着,一边沾沾自喜地看向苏泽,而苏泽只是含笑不语的看着他。 他又道:“可是,喊上外人去抓奸会不会有些太刻意了?若事后让二哥察觉是我们下药,只怕到时候我们也落不得好,最好是让二哥认定药是方琳薇下的,外人抓奸也是意外才好。可是,深宅大院内,寻常也没什么外人啊……” 这边,苏成抓头挠肝的想着,苏泽却是微微笑道:“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下月便是老太太六十寿辰,届时多有宾客往来,明儿起我也该为父亲好好拟写请柬呢。” 苏泽说完,也不顾苏成一脸疑惑,推了门便进了清怡阁内。 苏成一头雾水看着苏泽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很是惊喜的拍掌扶额道: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6月27,祖母六十大寿,不正是好日子吗,到时男女宾客都有,还怕他俩不认账?” 待苏成一脸得意的离开,方琳薇才带着碧桃和秋菊从玉兰花后走了出来。 刚刚苏家兄弟的谈话早已被主仆三人一字不漏的听到了耳中,气得碧桃黑着脸骂道:“他们怎么就这么不要脸呢,还是高门大户人家的子弟,对自己嫡亲的兄弟也能这样算计,可真是没人性。” 方琳薇听在耳中,虽觉得碧桃骂的没错,却还是满脸严肃的对着碧桃和秋菊警告道:“适才大表哥和三表哥的话,你们二人就全当没听见,把嘴都给我闭严实了,特别是母亲那里,半个字都不许漏出去知道吗?” 碧桃闻言,很是不解。这么大的事,难道不该找长辈做主吗? 于是,她犟嘴道:“可是姑娘,他们都要那样算计你了,不找夫人做主,难道你就打算这样等着让他们算计?” 方琳薇闻言冷笑,找她母亲?有用吗?她能在苏家人面前挺直腰杆给她做主吗?就算她爱女心切,豁出一切去为她讨回个公道,可是证据呢? 她们口说无凭,真闹起来,还不得被人反咬一口?毕竟这种事除非真的发生并且被当场人赃并获,否则别人随时可以反咬你栽赃陷害。 “碧桃,谁说他们这是在算计我啊?”方琳薇挑眉看向碧桃和秋菊道:“他们算计的分明是二表哥,要知道,这桩婚事二表哥可是极力反对的呢。” 方琳薇这么一说,碧桃就糊涂了,急忙跟上方琳薇的步伐道:“姑娘,你这都把我给说糊涂了,他们这不是要算计你和……” 碧桃话还没说完,方琳薇觉得有些膈应,便开口打断道:“好了,你俩只管听我的吩咐就是,这事莫让旁人知晓了,本姑娘自有妙计。” 她说完,不觉中步子有些轻快起来,眼中却满是算计之色。 上一世,她糊里糊涂的,从未真正看清楚过人心。她觉得整个国公府最恶毒之人不过一个苏寻,可如今看来,却不见得了。 上一世苏泽死的早,苏成她也不曾注意过,以为他们都只是有情有义的情种。如今看来却未必。 没有是非观,道德底线底下的人,能是什么好人?能放任自己爱上自己嫂子的人又有什么底线可言? 上一世,苏寻恶毒,娶她、骗她、负她,而这一世,才刚刚开始呢,她的大表哥可就想着怎么把她推进深渊了,论恶毒,他又哪里输苏寻了? 既然如此,那就走着瞧便是! 来到雨竹轩,院子门尚未关闭,门口有小厮守着。 见方琳薇主仆来,那小厮脸都不抬一下,很是敷衍懒散的起身道:“方姑娘来了,我家少爷在书房等着,跟我来吧。” 这门房小厮叫张奎,前世在苏泽死后被苏寻提携,做到了采购管事,这个采购管事在她管家之时可没有少为难她,但是苏寻却都视而不见。 对于这种刁奴,方琳薇只是不屑地笑了笑,他再刁也不过是奴,而且是国公府的奴,不是她方家的奴,轮不到她收拾,也丢不着她方家的脸。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国公府的兴衰荣辱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她巴不得看到国公府就这样一点一点衰败下去…… 而碧桃和秋菊看到方琳薇不曾在意下人的态度,也只得默默忍了下来。心中不免感叹,以往她家姑娘遇到这种不敬主的刁奴可得闹一闹呢,如今倒是越发能忍了。 难道是因为意外落水的事越发自卑了?这样想着,碧桃再看向方琳薇时,眼中不免又多了几分心疼。 张奎引着几人进了书房。 这是两世以来,方琳薇第一次进苏寻的书房。 才进门,便见满屋子的书架放满了各色书籍。屋子不是很大,却收拾的有条不紊。 屋子中央放了一张长长的案条,案上摆放着各色狼毫、上好的徽墨、时兴的宣纸应有尽有。一张金丝楠木的椅子放在案下,显得古色古香。 难怪,苏寻能在这些世家公子中脱颖而出,考得秀才功名,满腹经纶看来也不是吹的。只可惜,他过于沉迷儿女情长,终难成大事! 而此时,苏寻却是拿着一本书,正慵懒的躺在案后的一张软榻之上。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这一刻,方琳薇不禁暗自感叹,苏寻不愧是京城中数得上名的俊美公子,就他这肆意慵懒的俊美模样,又有几人能比得上?那苏泽和苏成虽样貌也不差,可比起苏寻来,却真真是不够看了。 难怪,林婉瑜已是板上钉钉的世子夫人了,还愿与他暧昧不清。 “二表哥。” 方琳薇收回四下打量的目光,清脆的叫了一声。 苏寻闻言,转头起身,方琳薇便见他左侧额头上清晰可见的一道口子,涂了药,却没有包扎起来。 方琳薇捂嘴,有些想笑,张嘴却是担忧不忿道:“啊!表哥这是挨打了?谁干的,我去找他算账?” 苏寻横了她一眼,那担忧的表情,实在表演痕迹过重。他冷哼一声道:“不是说了让小丫头来吗?” 方琳薇轻笑道:“二表哥办事利索,琳薇甚是满意,自然得亲自前来感谢,方才显诚意。” 苏寻闻言,盯着方琳薇无比真诚的眸子细看。 他总觉得,她哪里不一样了。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第18章 惯会演戏 苏寻不语,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阴沉沉的开口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竟然这么能演呢!” 方琳薇没有理会他眼中的那点阴郁,而是自顾自的到苏案前铺开宣纸,随手拿起狼毫在那上好的宣纸上写了大大一个“演”字。 “好笔。” 苏琳薇赞了一声,便轻轻将笔放了下去。苏寻闻言,凑上前去看了一眼便拧紧了眉。 字写得不好,没有半点笔力,比起林婉瑜的字,根本没法看。 “二表哥博览群书,是有真才学识的人。” 方琳薇赞了一句,便放下了笔,寻思着也给安哥儿弄一套来。 苏寻闻言,只觉有些可笑,他是否有真才实学,从来不需要她的点评认可。 但是,到底是旁人的认可,方琳薇的话还是讨好了他。他敛着笑意,很是好奇的问道: “一直以为你小家子气,缩手缩脚的,不想也会有如此大胆的一天。到底是你以前装得太好,还是如今演得太逼真?” 方琳薇闻言,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无辜样道:“二表哥多虑了,琳薇从来都是那个琳薇啊,表哥与其觉得琳薇变了,前后不一,还不如想想,是否是表哥看走眼了?” “真是新鲜。”苏寻不禁露出一抹讽笑,伸手便捏住她的下巴道:“你竟然不傻,看来果真是我看走眼了。” “是的呢,表哥看走眼了。”方琳薇说着,在两个丫头受惊之际一把拍开了苏寻的手道冷声道:“是表哥一直觉得我傻,可我从未觉得自己傻,你说说,傻的人到底是谁?” 你自以为别人是傻子,任由你玩弄于股掌之中,可是人家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的样子。 那么,傻的究竟是谁,被玩弄的又是谁? 这世上,若非弱智者,谁真的傻啊? 苏寻敛去脸上的讽笑,难得请方琳薇上了桌,便亲自为她斟了茶。 方琳薇看着眼前的清茶觉得很是可笑,前世她对他心心念念,却连与他同席而坐的机会都少之又少。 而今她对他心无杂念,却这样轻而易举就能喝到他斟的茶。 事世无常,越是想要得到的,越是离自己远,不求了,反倒得来那么容易。 或许,求而不得才是人生常态。 “我要的东西呢?”苏寻问。 方琳薇轻抿了一小口茶,味道与寻常的茶无甚差别,怎么前世自己就那么心心念念了? 她放下茶盏,看了一眼碧桃和秋菊,示意她们出去。二人看方琳薇神色严肃,虽心中担忧,却还是硬着头皮退了出去。 而后,方琳薇又看了一眼苏寻,直到他也把张奎支了出去,她才从袖中抽出那早已经准备好的纸条。 “表哥可得抓紧时间做抉择哦,免得夜长梦多。” 苏寻打开纸条一看,眉头不由紧锁起来。这上面写的两个婆子,在苏家算是有几分脸面的。 一个是王夫人院中负责掌管小厨房采买的管事婆子,一个则是苏老太太院中负责传话的婆子。 两个都是主子面前露脸的人,一时间,苏寻倒觉得有些不好下手了。 方琳薇看着苏寻变换的脸色也不再多言。这俩婆子当时并未在场,不过是她为报上一世的欺辱之仇随意写出来借刀杀人罢了。 能杀更好,不能杀也无所谓。这一世,她们还没有机会欺辱她,但若有半分不敬,她便让她们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她也不担心苏寻会去找两人对质,苏寻是个聪明人,所以他要么不提,要么手起刀落,永绝后患。不论他怎么选,自己都不会被拆穿。 想到这里,方琳薇便微微笑了起来,他苏寻也有成为她手上的一把刀的时候啊? “你笑什么?” 苏寻看着她心情很好的模样,不禁有些不高兴的问。 “这个呀。”方琳薇回过神来,露出一副很是不解的表情道:“刚刚来的路上,碰见了大表哥和三表哥,不过他们细细碎碎的谈着事,似乎没看到我呢。” 苏寻闻言,盯着方琳薇看着没有说话。他才不信方琳薇会把这样寻常的一件事刻意讲出来给他听。 果真,方琳薇见他不说话,又接着道:“具体说什么我没听全,好像是说什么下媚药,生米煮成熟饭什么的。” 方琳薇说着,抬眼看苏寻依旧没有反应,便又继续开口道:“虽然我没听全,但依我推断,他们要下药的对象似乎是你我。” 言罢,方琳薇便抬起茶盏,轻抿着茶水不语。她摸不透苏寻的意思,有些担心言过必失。 好在,不过片刻,他便冷冷开了口道:“既如此,你又笑什么?他们如此算计,难道你觉得自己能摘得出去?” 方琳薇闻言,放下茶盏摆手道:“我只是觉得可笑,我方家小门小户的,哪里值得他们算来算去?或是表哥得罪了他们,要拿我膈应表哥也说不定?” 苏寻闻言,很是疑惑的看了看方琳薇。 她真的变了,从前的方琳薇只知讨好奉承,说句话都要看别人的脸色,而今的方琳薇,却惯会拿人把柄威胁人得很,哪里又有半分惧怕之色。 他轻敲着桌子,思索着方琳薇的话有几分可信度,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她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方琳薇挑眉看了向她,坦荡道:“二表哥,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许多事,大表哥都不会出头去做,他喜欢在背后挑唆别人去做,最后得利最大的就是他。嗯……这叫什么呢?” 方琳薇歪着头看着苏寻思索片刻道:“这就是典型的惯会拿别人当枪使,最后是好是坏,他自己却是片叶不沾身。就拿这次他和三表哥的密谋,明明他才是主使,动手的肯定会是三表哥。不信你找个信得过的人去盯着他。” 话都说到这里了,二表哥你可得支棱起来,回击啊。 苏寻静静地听着方琳薇的话,心有所触却是面不改色。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你已经知道他们的计划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方琳薇闻言急忙道:“我一个闺阁女子能怎么办啊,我娘又是个不争气的,就是告诉她,她也不能做什么。再说了,这事大表哥毕竟是冲你来的,与我关系可不大,毕竟在花厅的时候我可是同意两家结亲的。” 方琳薇一副万事你顶上的模样让苏寻气急,却又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她,所有冲他苏寻的阴谋最终都是指向她方琳薇的。 他忍住脾气,皮笑肉不笑的讽刺道:“你可真有脸说同意婚事,一边威胁要我拒婚,一边又在我拒婚时哭得梨花带雨,你可真行啊!” “不是,表哥你拒婚就拒婚,何必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你那样说,传出去了我可怎么见人?自然是委屈得很啊。” 第19章 挑拨离间 “很好!” 苏寻看着方琳薇一副你可真是误会我的模样简直要被气疯,却听到方琳薇忿忿不平道: “说起来,我也真是替二表哥不平。同样都是国公爷的儿子,文韬武略,大表哥哪一样能比得上你?就因为他比你早出生,他就该把所有的好事都占尽了?爵位,家产,甚至是心爱的女子……而二表哥却连随自己心意娶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都不能。 唉!这或许就是命。在帝王家或许还能争一争,但在咱们这种人家却是早就定了名分的。” 方琳薇说着,看了看苏寻越发沉下来的脸色,又道:“你说,要是没有大表哥,爵位,家产,甚至是林姐姐是不是都是你的啊?以二表哥的才华,若掌管了国公府,定能将国公府发扬光大呢。” 方琳薇一边打击着苏泽,又一边奉承着苏寻,其中的褒贬以及挑拨,是个正常智商的人都能听得出来,又何况是苏寻那样的人? 但是,有些人在遭受不公、求而不得的压抑时,挑拨便会成为他反抗的借口。即使他知道那是挑拨,他也会心甘情愿的上当。 看着脸色越发阴沉的苏寻,方琳薇知道,她说中了他的心事,至于能不能立即挑拨得他们兄弟阋墙,她不急,她有的是时间陪他们慢慢玩。 “闭嘴!” 苏寻黑着脸,怒看着方琳薇。他被戳中痛处,却又不想承认自己自负学识才华接盖过苏泽,却因一个“长”字就被苏泽处处压一头。 他内心的不平,早在苏泽与林婉瑜定亲之时便埋在了心里,只是不曾有人提起,他便一直压着心中的怨念。 而今,方琳薇就这样直言,心中的那点怨念便越发肆无忌惮起来。他知道方琳薇不怀好意,可她的话却又像魔咒一般不停的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恼羞成怒,眼中阴郁的满是杀意道::“滚吧,无事别来我雨竹轩,这等挑拨离间的话,我也不想听到第二次!” 方琳薇被苏寻含着杀意的眸子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连礼都忘了行,只是煞白着一张脸慌忙逃出了书房。 恼羞成怒了?方琳薇在心中冷笑不已。苏家兄弟一但内讧,最难受的应该就是她的好舅母吧。还有那林婉瑜,她倒要看看,她这么有魅力,能不能让苏家兄弟罢战请和呢。 方琳薇匆匆离开,苏寻一个人在书房,气得将桌上的茶水点心全都砸了个干净。 身边的人不知方琳薇怎么把主子给惹怒了,心中早把方琳薇从头到尾都骂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敢进屋去劝解的。 看着一地的狼藉,苏寻很是冷漠地笑了起来。 方琳薇说得没错,文韬武略,他苏泽哪里比得上他?他苏泽,不过是个专门躲在妇人身后挑拨离间的小人罢了。 苏家如今入不敷出,难道就没有他苏泽的功劳?口口声声说着为了林婉瑜此生不纳妾,一生只一妻。 可苏泽早些年花天酒地,为着青楼歌姬一掷千金,斗鸡赌马动辄上万两。而那时,他却是在为着考个秀才功名日夜苦读。 可这些在父母眼里又算得了什么?不值一提罢了。 国公爵位正一品,所以一个小小秀才功名,在国公爷眼中又算什么,屁都不是。 国公府如今的局面不是他造成的,怎么就都想着让他来填补?若是他来填补,这国公爵位让他来袭那他也填得心甘情愿。 可既然袭爵的人不是他,那他凭什么要坑害无辜的女子以及自己下半辈子的婚姻来替别人做嫁衣? 这个国公府内,人人都当他是傻子,就像他们都当方琳薇是傻子一般。 苏寻颓废的坐在地上冷笑,这一刻,他对方琳薇突然就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同情。他恨苏家的人,若是方琳薇知道真相又何尝不恨他? “林姑娘来了,二爷在里面发脾气呢,也不让我们进屋去伺候。” 门外响起贴身小厮元禄的声音,苏寻望向门口,知道是林婉瑜来,便快速地收敛了眼中的不甘和愤怒。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林婉瑜苗条婀娜的身姿伴着一阵幽香随风扩散到了屋子里。 苏寻只看了一眼,便觉得眼睛酸涩起来,这样完美的女子,本该是属于他的。就因为苏泽,就因为他的存在,才会让他现在就能看到自己的将来…… “寻哥哥……” 林婉瑜喊了一声,看着满地的狼藉只觉得心颤,再看到双眼通红的苏寻,眼泪瞬间就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她快步上前,蹲在他跟前,轻抚着他额头的口子,心疼到全身颤抖。 苏寻看着她的泪,这一刻,她的眼里只有他一人而已。他抓住她的手紧紧握在掌中舍不得放。 “别哭。”苏寻有些哽咽的轻轻安抚她。 “是不是方琳薇?”她带着哭腔心疼地问。 苏寻摇了摇头,方琳薇的话在他脑海中响起。 若是没有大表哥,林姐姐也是你的…… 他微眯着眼眸盯着林婉瑜,她娇嫩的肌肤,红润诱人的唇,像是一颗成熟的葡萄散发出阵阵幽香诱惑着他去采摘…… 他心一横,既然他苏泽要娶她,那么他就要比苏泽先得到她。这世上,哪有什么好事都让他苏泽一个人占完的道理? “我们不要提她,谁都不要提,好吗?” 他语气温柔,眼中含着情欲一把将她揽进怀中拦腰抱起。 盈盈一握的腰肢,像是无骨一般柔软。他把她轻轻放在软榻上,像是放一件稀世珍宝,小心翼翼的怕稍微一用力就把她弄碎了。 “碗儿,给我吧。”他说着,便欺身而上。 “寻哥哥……寻哥哥你怎么……怎么突然……” 看着眼前俊美的男子,他眼中满是炙热的热情,她心慌意乱,却又难以拒绝。 她爱苏寻,爱到容不下任何女子接近他。她也爱苏泽,但却是更享受他给她的爱慕和体贴。 两个爱她的人,她都想要,所以,也不会拒绝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婉儿,既然你给了他名分,那你就把身子给我吧,婉儿我是爱你的。” 苏寻边说,边将她的腰带解了下来。待她刚想反抗,苏寻的吻便又接踵而来。 他的舌带着霸道卷袭着她的口齿,让她沉溺于其中难以自拔。 待她稍微恢复意识,两人早已坦然相对。 书房内灯火通明,苏寻看着她玲珑的身姿只觉下腹邪火越发重,她轻轻吻着她的眼、她的唇、她的耳……,直到她发出一阵轻吟,那悦耳的声音像是火种,瞬间将他全身点燃。 烛火摇曳生姿,羞红一室春光…… 直到月上中天,林婉瑜面色潮红地躺在苏寻的臂弯中,而苏寻食髓知味,很是食而不足。 “婉儿,再试一次?” 他说着,不待林婉瑜回答,便又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这……这么晚了,我……我该回去了。”林婉瑜只觉全身酥麻,很是享受着被他压在身下的滋味,却又故作坚持拒绝。 苏寻看出了她的半推半就,继而充满魅惑地在她耳边道:“既然已经晚了,索性就再晚一点……” 一夜云雨翻滚,直到五更天,书房的门才堪堪打开,林婉瑜施施然走出来,满目春色撩人。 第20章 去普济寺 午后阳光正火热,方琳薇随便用了些瓜果,也无心女红,只是盯着锦盒里方夫人早些时候让孙嬷嬷送来的银票发呆。 说好的六万两,她果真是留了一万两准备给苏老太太置办寿礼,看来,她这个做女儿的话,她是一点也没听进去的。 翠儿掀了门帘进来,就看到方琳薇慵懒的随意倚在软榻上,碧桃很是贴心的拿了把团扇在一旁给她打扇。 这画面很是惬意。 翠儿笑着上前道:“姑娘可要到床上歇会,这软榻上到底不宽敞,憋屈了姑娘。” 方琳薇摇头,这么热的天气,她连抬手都觉得费事,何况还要她移步。 “就在这挺好的。” 她说完,又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五万两银票上。 钱她是从方夫人手中要来了,可若是不花出去,留在国公府内也不过是从这一屋移到了那一屋罢了,若王夫人又哄骗她母亲,难免她又会脑子糊涂把这钱给要回去。 “翠儿。”她喊了一声道:“你说这么多钱,我拿了做什么好呢?” 翠儿拿了一旁的花样子坐在小凳子上做女工,听到方琳薇闻话,满脸笑着答道:“姑娘这话问的可真是为难奴婢了,奴婢长这么大可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光是心惊了,哪里还知道拿去做什么。” 碧桃闻言接道:“要我说,姑娘还是好好收起来,将来出嫁了留做压箱钱的好。” 压箱钱?那岂不是短时间花不出去?她的目的可是在老太太大寿前把钱花出去,宁愿乱花了也不给国公府捡便宜。 她摆手不赞同道:“压箱钱也太早了吧,姑娘我这辈子都不知道还嫁不嫁得出去呢。就算能嫁出去,这些都有老爷和祖母做主,哪里用得着我在这里存私房。” 就是不知道爹爹能不能扭转上一世的局面。 想到这里,她又叹了几口气。虽说她有提醒吧,但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把一个小孩子的话放在心上?若是一笑置之,那最后她爹必然会被贬至河间府。 一但方淮不能改变命运回京,那她接下来的路定然是举步维艰的了。 不行,她得做点什么。 方琳薇一个激灵起身,她记得,当时徐州三县发洪水,共计十五万余人受灾。 大水淹了近半个月,退洪后,许多百姓家中余粮发芽,多处官府粮仓中的粮食不是陈年发霉的次粮就是掺了石头。 因此,一时间徐州府内粮食短缺,临近州府一时间也筹不出十万之数的粮食来救急,等朝廷粮食送到时,已经有不少人被活活饿死。 虽说,天灾人祸,人力不可抗拒,但却是可以免去许多不必要的伤亡。而徐州七月暴雨,灾后最缺的就是粮食。 她得为方淮做准备,以防不测啊。 “碧桃,你去把方叔给我请来。” 方琳薇说着,人也精神地下床穿了鞋,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 碧桃闻言,忙放下手中的团扇就急着往外走。还是翠儿反应快,忙对着碧桃喊道: “碧桃,等一等。”而后又转向方琳薇道:“姑娘可是忘了,咱们如今住在国公府,不比在自己家,哪能轻易传外男进后国公府的后宅。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如让外头的婆子传话?” 是了,她如今身居国公府,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不过让人传话这得传到什么时候去?来回传话其中多有不便,还是得面对面商量的好。 但是,要怎么才能见到人呢? 方琳薇急得原地打转,现如今已是五月中旬,若是再拖一拖,那她再做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 “传话不行,太费事。”方琳薇一口否决,而后又道:“人肯定要见的,得好好想个法子。” 她说着,又在原地转着脑子,既然不能在国公府后院见,那么就只能去外面见,又或者回家去见。 但此时回家去显然不是好时机,若让国公府的人知道了,难免增加口舌是非。 去外面见,自己一个深闺女子,独自去外面酒楼抛头露面也不太适合。 那么去哪里见? 正当方琳薇着急时,翠儿灵机一动道:“我看着后日便是十五了,要不,姑娘回了太太去城外普济寺进香,到时候再派人请了方叔到寺庙里相见岂不好?” 方琳薇闻言,不禁喜上眉梢,好主意啊。普济寺因着离京城远,一般京城内的官家子弟鲜少去,相对来说比着近一些的白马寺要清静不少。这样一来,她便可名正言顺的出府不受人病诟,还能坐下来好好把事情交代清楚。 即便国公府的人吃得咸管得宽,她方家女要去上炷香他们也没有理由拦着不让去,否则那就是软禁了。 “翠儿姐姐,我可真是爱死你了。” 方琳薇一个激动,拉起翠儿便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而后便朝着方夫人的房中飞奔而去。 “去普济寺上香?” 方夫人听到方琳薇说要去上香,心中略微不喜。 普济寺离京城有些远,一天来回时间不够,真要去,就必须得在寺里住一晚,这样来回折腾,难免生事端。 方夫人道:“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多有不便,我这些天身子也有些不济,要不过些日子等天凉快些咱们再去?” 时不待我,等天气转凉了再去,可就没什么意义了。 方琳薇上前,拉着方夫人的衣摆好言央求道:“娘,眼看老太太寿辰就要到了,我也没什么好东西送老太太,这不是趁着如今时间还早,正好去替老太太念念经,求一枚平安符,待老太太寿辰时,再把平安符送给老太太岂不美,比起送些俗物,这才显得心诚呢。” 方夫人听方琳薇如此说,心中不禁觉得满意起来。 苏家到底是她的母家,苏老太太再不济也是她的嫡母,方琳薇能花心思为苏老太太准备寿礼,那也是敬重她这个母亲的表现。 既而就算是还没有同意,却也松了些口道:“这……好是好,可是你一个姑娘家出门,为娘不放心。” 方琳薇一听这话便觉得有戏,她眉眼一挑,随即笑容越发深道:“这有什么不放心的,带足了丫鬟婆子,再打发人回家叫上方叔带上咱家的护院一路护送且又不惊动麻烦国公府的人。只要安排周全了,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方琳薇软磨硬泡,方夫人被磨得没主意,于是便在方琳薇的再三保证下同意了她五月十五的到普济寺上香。 从方夫人房里出来后,方琳薇便写了信差请秋菊去方家送信。而后又嘱咐翠儿和碧桃收拾好衣服细软,待十五一大早,便带了维帽从国公府的角门处出去。 才出了角门,便见两辆马车等在了青石小巷内。 “姑娘可算来了。” 方琳薇闻言朝着声音看去,便见一女子挑了马车帘子笑着迎了出来。 “青苹?你也来了?”她笑着,又道:“我都裹成这样了你还认得出来?” 方琳薇笑着上前,早有马夫放了凳子,翠儿伸了手便将她扶上了车。 青苹笑道:“奴婢可都多久没见姑娘了,自然是要跟着来的,不然姑娘可要把我给忘了。” 第21章 到普济寺 马车一路平稳行驶,翠儿、青苹和秋菊同方琳薇同乘一车,因着屋里要留人,方琳薇便将碧桃留在了家中。 余下一辆车坐着方来的一房媳妇家眷,而方家大管家方从早早便带了两个护院和两个使唤小厮到了城门口等着。 一行人约好在城门口结合,见方家马车来,方从才将马绳丢给使唤小厮上前给方琳薇见礼。 方琳薇戴着围帽,掀开车窗上的帘子道:“劳烦方叔陪我走一趟了,晚些时日到寺里安顿下来,我再差人去请方叔叙话。” 方从闻言,忙弓身点头应是,直到方琳薇放下帘子,“出发吧”的话从马车里传来,方从才一声令下,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的朝着城外走去。 一路摇摇晃晃,方琳薇枕着翠儿睡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琳薇听到有人在耳边唤她。 她睁眼,便看见三个小丫头很是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她捂着有些酸疼的脖颈起身,奇怪地问道:“都看着我做什么?我睡觉打呼了?” 三个小丫头闻言捂嘴轻笑起来,翠儿为她理了理衣衫,笑道:“姑娘可是越发开朗了,什么玩笑都开,竟是连自己也抹黑的。” 方琳薇闻言腹诽,这算什么自我抹黑,她自称自己配不上苏寻的时候那才叫自己给自己抹黑好吧。 青苹笑着接话道:“方叔说前面便到了襄妃湖,往常姑娘不得出门,要不要趁着今儿停下车来去看看,也好休息休息。” 这是肯定要的啊。 方琳薇上一世自从嫁给苏寻后便鲜少出门,别说山川景色,就是别人家的花宴也在苏寻娶了林婉瑜为平妻后她就没有去过。 她被困在了翠微阁,那偏僻的方寸之地,一直到死…… 重来一次,她一直待在国公府不得出门,如今得见好山好水,自然是要好好看一看的。 待到了襄妃湖畔,马车才停好,方琳薇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马车。 “姑娘,姑娘,你倒是把这围帽给戴好了呀。” 翠儿拿着围帽,急急忙忙的追了下来。方琳薇却摆了摆手,很是不在意道:“不戴不戴,这又没什么外人,都是自己家的人,戴什么围帽。规矩那是做给别人看,在自家人面前还做规矩,你干脆把我给累死算了。” 翠儿听她这番谬论,很是哭笑不得,左右看看确实没什么人,便也不再劝。 而她们不知的是,湖岸左侧,一白衣锦服男子此时正牵着刚喝足水的马儿在林子里歇息,她们主仆的话,正被他听得一清二楚。 白衣男子看着远处方琳薇一身青色烟罗软纱,齐脚的长裙简单又干净。她快步朝着浅水处走去,像是自由的鸟儿。身后几个小丫鬟几乎追不上她的步子。 他眸光有些清亮,他想着,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千金,倒是干净得很,话语间也多有灵气,不似寻常规格女子那般或矫揉造作或恃宠而骄。 “公子,要不要小的去打听打听是谁家的姑娘。” 一旁的随从见男子看得入迷,不由的开口问。 男子闻言,原本带着一抹笑意的脸瞬间僵了下来。冷声道:“外人都把沈扬干的那些混蛋事都算在我头上,时日久了,莫非你也认为那些混事真成了我干的不成?” 随从闻言,急忙告罪道:“公子恕罪,小的只是看公子难得……故而小的才会错了意,请公子责罚。” 男子看向弓身告罪的随从,也没了看美人的心思,他摆了摆手道:“罢了,走吧。” 他说完,翻身上马便疾驰而去。 一路游山玩水,走走停停,到普济寺时,已是申时三刻。 方琳薇在翠儿和青苹的陪同下先去敬了香,再添上一大笔可观的香油钱后,便由着小沙弥领着进了一个单独的小院,算是给他们这些动辄就捐几百两香油钱的贵人行方便。 进院子收拾一番,就有小沙弥送来斋饭,方琳薇想着要见方从,她们这一院子的女眷,也不好直接叫方从来,免得遭人口舌,便想着找一处清净之所。 于是便开口叫住了小沙弥道:“小师傅,敢问贵寺可有什么好去处?” 小沙弥闻言,知道富贵人家子弟来此多喜欢一些僻静清凉之所,颂了一声阿弥陀佛后,便道:“寺内人少,去处倒是多。若施主图热闹,膳后可去前院,哪里有许多求签游客时常去逗留,如有文人墨客来,还能听其吟诗作赋。若施主喜清净,可去后山凉亭,那里只种了些竹子,寻常去的人不多,到是个难得的清静之处。只是眼下天色不早,施主若要去万不可久留。那山上偶有凶兽出没,怕伤了施主。” 方琳薇闻言,忙向小沙弥躬身拜道:“多谢小师傅提醒。” 晚饭过后,方琳薇带着翠儿和青苹去了后山,秋菊便去了外院男子居住的客房找方从。 天色有些晚,夕阳西下,大片的霞光将天边染红。炎热的天气,也在这个时候迎来了凉风。 方琳薇沿着林间小道一路前行,在山崖旁的观景亭内停了下来。 “就这里吧,天色不早了,走太远只怕回去时天黑了。” 方琳薇发了话,两个丫头便将篮子里带来的茶水瓜果放在了亭子内的石桌上。 主仆三人吃了会子茶,便见秋菊引着方从自林间走来。 “姑娘,方叔到了。” 秋菊打了声招呼,方从边上前见了礼。 方琳薇点了点头道:“方叔不必多礼,请坐。” 方从闻言,只是走近了几步,却是恭敬道:“姑娘折煞老奴了,老奴站着就行。” 看着谨遵礼仪的方从,方琳薇不禁生出了满意之心,比着国公府那些眼高手低,奴大欺主的仆从,她方家的奴仆才有奴仆样。 方琳薇挥了挥手,对着三个丫头道:“你们三个四处走走看看去,这里有方叔就好,只是一点,可别跑远了。” 三个丫头皆知方琳薇有事要交代方从,且从辈分上算,方从虽为奴,却也算是方琳薇的长辈。三人听得方琳薇的吩咐,自是高高兴兴的去别处玩了。 “方叔快坐吧,也没外人在,实在不必要在意这些虚礼。” 方琳薇说着,又顺手给方从倒了一杯凉茶推到他跟前。 见此,方从也不在坚持,躬身道了谢,便在方琳薇对面坐了下来。 见方从坐下,方琳薇才开口道:“此次大费周章叫方叔来,是有事要请方叔帮我去做。事情有些复杂,需当面与方叔说,就是怕让传话,一来二去生了岔子。” 方从闻言恭敬道:“姑娘有事请吩咐,老奴自当尽力去帮姑娘做好。” 得了方从的话,方琳薇也不客气,只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推到了方从面前。 方从疑惑的看了一眼方琳薇,方琳薇笑着示意他打开看。 锦盒打开,入眼的便是几张大面额的银票。 方从不解,疑惑地看向方琳薇道:“姑娘,你这是……” 方琳薇抿了一口茶,片刻才道:“这是五万两银票。我想请方叔帮我在北方买粮,然后全部运至徐州府天宁县。” 方琳薇记得,徐州府六县,有三县遭洪灾,另外三河、关洞两县虽没有遭洪却也是在进入七月后便一直阴雨连绵,实在不宜储粮。 只有天宁县天气尚好,当年便有好些灾民一路逃到了天宁县。 原本,她也是不关注这些民生政事的,但是她爹当时任徐州知府,当年遭灾实在严重,方琳薇自然也听到了许多。 第22章 计划买粮 方从看了看锦盒内的银票,一时之间有些不敢接。 “姑娘,五万两全部用来买粮食?” 那得买多少?这些年大周朝风调雨顺,家家户户都有余粮,特别是去年北方还大丰收,粮店铺里的粮食更是平均每担降了五十文还有得赚。 要是直接从农户手里收购粮食,陈年大米更是五百文便买到一旦。 照这个价格算,一两银子就能买到两旦,五万两便能买到十万斤粮食。 这么多粮食,方琳薇这是想做什么?做生意?可是粮食久放不住,这些年粮食丰收,囤粮太多意义并不大。 方琳薇看着方从面露难色,不由的心纠起来,这事必须得成。 “方叔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 方从闻言,便是知晓方琳薇的打算,不由问道:“姑娘可知五万两银子能买到多少粮食?” 对于粮食的价格,她是提前让碧桃和秋菊去打听过的,粗粮精米的价格也知道个大概。 她点头道:“若是买普通陈米,五万两大概也能买到九万担左右。” 她的米是用去果腹救人命的,能吃饱就行,倒不必用多好的精米。 方从闻言就知道,对于买粮这事方琳薇不是头脑发热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过的。 他沉吟片刻,而后便道:“若是姑娘要把这五万两银子全部用老买普通的陈米,我建议姑娘还是着人直接到农户家里去收购,这样一来方便了农户,二来也省了去粮铺购买还让粮铺赚了咱们的差价。” 方琳薇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忙道:“这事我之前有想过,只是这批粮食我要的急,若从农户手里直接收粮,怕耽误了太多时间。” 方从闻言沉默了片刻后道:“这倒不碍事,咱们多找些信得过的人手也能短时间把粮食收上来,只是这样一来,需要的人力物力会多了些罢了。”方从说。 方琳薇闻言,细细思索一番后才道:“这样,方叔今日先把这五万两银子拿去买粮食,至于人力需要多少,方叔尽快去做个计划,需要多少钱或是还有什么为难的事日后着青苹来国公府回我。 只是这事有几点需要方从知道。第一,方叔需尽快安排人到天宁县租赁好存放粮食的仓库。与此同时,必须不得耽搁尽快买粮食并押送至天宁县。 这两件事,必须同时办,至于怎么办这些事权全由方叔自己做主。只是有一点需注意,粮食必须在七月二十前放入天宁县的粮仓中。” 否则,她大费周章费力费钱终将是一场白忙活。 前世,徐州大雨就是从七月二十号左右开始下的。 “第二,在向农户买粮的时候,必须记录好每家每户收购多少粮食,价格多少,然后让农户签字画押。” 方琳薇说罢,抬头一看,见方从面色有些不好才反应过来方从误会了她的意思,忙笑着解释道: “方叔可别误会,不是琳薇不信任方叔。我也知道用人不疑的道理,只是无规不成方圆,依规做事将来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也能分得清责任在谁。最主要的是,做这些明细账册将来我有大用。” 毕竟,她爹是徐州知府,若是将来她这批粮食真有用到那一天,就算她不赚钱把粮食打本卖给当地官府,只怕将来若有人要弹劾方家,方家就是在清白也将会落下从中渔利之嫌。 毕竟,她爹是知府,她在徐州卖粮给官府就有瓜田李下之嫌。 其次,她若分文不取把粮食直接送给百姓或官府,也因为在徐州,她方家又有收买人心的嫌疑,试问,哪一个上位者能容忍属下做收买人心的事,这比渔利之嫌可严重得多。 有了这些明细账册在手,是非曲直一眼便能看出来,就是别人想泼脏水,他们也有自证清白的证据。 再者,此次买粮涉及金额大,方琳薇又不能保证人人都如方从那般忠心,做出明细账册来,也能很好的防止那些心术不正的人从中渔利。 方从听了方琳薇的解释,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笑容,看向方琳薇的眼神也多了几分诚服。 虽说如今方琳薇不过十四岁,却也不比那些当家主母差哪里了。方从甚至觉得,就是方老夫人来做这件事,怕也想不到要明细账册这一茬。 可见,是真的长大了,有了当家小姐的气势,不再似往日那般只知道捻酸拿乔,把心思都花在了口舌是非上。 “姑娘说的这些,老奴都记下了。只是姑娘容老奴斗胆问一句,姑娘买这么多粮食放到徐州府,如今老爷又任职徐州知府,只怕此事会给老爷惹来麻烦。” 方琳薇闻言,会心笑了起来。 方从自小跟在方淮身边,能做到方家大管家,也是有几分真能耐的。就凭他这双洞察秋毫的眼光,若离了方家单干,只怕也能干得出色。 且他如此提醒,可见是真心为主,因此,方琳薇待方从也越发和善起来。 她给二人续了杯茶,才道:“正是因此,此次买粮才让方叔以我的名义去做。方家独女嘛,要学着做做生意,在父亲眼皮底下做生意还能得父亲看顾一二不是吗?所以,这事方叔可光明正大去干,不必遮遮掩掩,也不必刻意张扬,待会我也会去信父亲,告知他我要去天宁县做生意的事。” 方从闻言,也知道方琳薇的意思,光明正大的去干,反倒让上位者不生出疑心。而以她的名义去做,她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娃娃,又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难道堂堂天家,还容不下一个小女子自由行商? 方从开怀笑起来,很是爽快地将银票收了起来道:“姑娘这样大手笔,是真的打算在徐州做生意?” 自然不是。 方琳薇笑看着方从,她家不缺银子,挥霍个几万两,顶多挨一顿好骂,可若帮上了方淮,那便是保住了方家的荣华富贵。 “方叔到时候就知道了。”方琳薇不想明言,也知道说是做生意骗不过他,又道:“方叔只管放手去做,运费,物力人力需要的钱预估出来便请青苹来寻我。这事要办好了,自有大伙儿的好处。” 事情谈妥,方琳薇劝了方从先去忙。因着时间紧,方从也不耽误,当即便回去做计划。 而方琳薇则留在亭子中等着玩野了的三个丫头回来。 正当她享受着难道的轻松自由时,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朵。 “哪里来的落魄户,竟敢擅自在我们姑娘的亭子中停留,还不快快离去?” 落魄户? 方琳薇转头看,便见三个衣着华丽的小丫头端着果蔬站在亭子外对着她张牙舞爪。 落魄户是在骂她?乖乖个娘的,她只是出门在外衣着朴素了点,怎么就成了落魄户了?也不知是哪家的丫头,竟是如此狗眼看人低! “姐姐是在和我说话吗?” 方琳薇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小丫头,她倒要看看,这些狗仗的是哪家的势,还能上天了? 第23章 意外摔伤 小丫头闻言,看着方琳薇轻慢道:“你眼瞎呀?这里除了你,还有谁?还不赶紧收拾滚开,待会我家姑娘来了,有你好果子吃。” 果真是刁蛮得很呢。 方琳薇瞥了小丫头一眼,像是没听到小丫头的话一般,自顾自的喝茶,完全没将她们放在眼中。 小丫头见状,心中很是不爽,又对着方琳薇吼道:“落魄户你聋了吗?叫你滚,现在就滚,快点!” 方琳薇徐瞅了小丫头一眼,与此同时,便看见绿阴小道上一男一女正朝着凉亭走来。 女子个子娇小,不及方琳薇高。她身着粉色稠衫,宽大的外袍上绣了繁琐的花样子,满头的珠翠,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插上金银玉器。 俗!真的很俗,比起先前的方琳薇有过之而无不及。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生在富贵窝里一般。 反观男子,倒是一身白色锦衣,只腰间挂了一枚玉珏,头发梳的整齐,很是干净利落。 可惜二人离亭子还有些距离,方琳薇细看不清两人的容貌,但观其轮廓,应该是长得十分不错的。 方琳薇轻笑,露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贱样道:“你这么凶,我才不要走呢,吓死人了。” 见方琳薇果真不挪动,三个小丫头急了起来,骂人声音也不禁提高了几分。 “真是不知好歹,我东陵侯府的地方,也是你这种泼皮能耍赖的?” “东陵侯府?”方琳薇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遂问道:“哪个东陵侯府?” 小丫头见方琳薇变了脸色,自以为她被侯府威名吓到了,遂而得意道:“东陵侯府有几个吗?真是可笑,自然是京城东陵侯府沈家。怎么?怕了?怕了就麻利的快些滚蛋,得罪了咱们东陵侯府的人,还能有你的好下场?” 真是无语!方琳薇在心中一阵腹诽。 不过,她倒是意外,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竟是东陵侯府的人。 也不知道正朝着亭子赶来的两人是什么身份,但是若让别人看到东陵侯府就连奴才丫鬟都如此霸道无礼,那东陵侯府的名声是不是会差了一点点呢?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她就是想坏了东陵侯府的名声,一点点的坏。谁叫那个叫沈珏的要多管闲事,害她名声尽毁?谁叫他家丫头如此奉高踩低,心术不正? 她败坏他东陵侯府的名声不是应该的吗? 方琳薇眼眸一转,声音有些生冷地看向小丫鬟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皇亲国戚呢,原来不过是小小一个东陵侯府就敢在此嚣张跋扈。我就不信,今天我就不走了,难不成这东陵侯府还能仗势欺人不成?” 方琳薇狠话说到这里,一副坚决不走的模样让位首的小丫头彻底急了,上前几步便拽着方琳薇道:“好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给你脸了不是?滚!快给本姑娘滚!” “本姑娘就是不走,这又不是你东陵侯府的地盘,凭什么我就待不得了?” 方琳薇和为首的丫头一边争执着,一边来回拉扯就是不走。 那小丫头年纪比她长些,力气略微比她大了一点,在两人逐力的过程中,方琳薇使尽了全力,才堪堪没被那小丫头拖出亭子。 “你们在做什么?” 一道低沉的喊声响起,小丫头一个激灵顿时吓得脱了手,方琳薇收力不及,竟是瞬间便生生向后栽了下去。 只听咚地一声,方琳薇瞬间便火冒金星。 又听那小丫头“啊”地惊叫了一声,方琳薇下意识抬手去抚了后恼,只觉手上一片温热潮湿。 “怎么回事?”白衣男子又沉声问了一句。 “回三公子,血,好多血。” 小丫头颤着声音答,再没了方才的趾高气昂。 方琳薇听到小丫头的话,只觉一阵心悸。三公子,东陵侯府的三公子不是沈珏吗?怎么哪里都有他? 传说中的沈珏斗鸡遛狗,是青楼楚倌中的常客,这样的人在方琳薇的想象中不该是满脸横肉的凶像吗? 而眼前这白衣男子面如冠玉,温文尔雅,比之苏寻更是俊上三分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原本她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不想竟是失算了,早知如此,就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她们又何妨?只怪她当时落水昏迷过去,只听闻其名,却不曾见过其人。 原本,沈珏还顾忌着男女之别不肯上亭子来的,听小丫头这么一说,便顾忌不得太多,三两步便走了进来。 一进亭子,便见一青衣女子倒在地上,头恰巧磕在亭子边缘的石缘上,一大滩血迹快速在头颅边上晕开。 此时,她睁着圆圆的杏眼,眼眸中满是雾水,像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受惊地看向了他。 “姑娘,你怎么样了?能起来吗?” 沈珏撩开衣摆蹲下身询问,他皱着眉,眼中带着几分着急。 方琳薇想,他当然着急了,若她若就这么死了,他东陵侯府纵奴杀人,杀的还是官家女眷,这东陵侯府再怎么得圣心,只怕也逃不过御史文臣的口诛笔伐! 她抬了抬手,指向与她动手的小丫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开口说话,便听翠儿自亭子后方传来惊呼。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不要吓奴婢……” 翠儿、青苹和秋菊匆匆上前,见到脸色煞白的方琳薇满头是血的躺在地上,眼泪便不受控制的刷刷流了出来。 而后,转眼看清一旁的沈珏,更是瞪大双眼怒骂道:“沈公子,是不是你,为了不想负责,故意下手杀人灭口,东陵侯府可真是好手段,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公然杀害官家女眷,他日就不怕我方家舍得一身剐,敲响登闻鼓告御状吗?” 翠儿的话,听得沈珏一脸莫名其妙的。什么不想负责杀人灭口?他也是才来,哪里知道发生什么事?虽然伤人的是他家的奴仆,可到底也是过失,怎么就扯到了杀人灭口了? 可沈珏贵人多忘事,翠儿却早已将沈珏的样子记在了心里。当时若不是沈珏多管闲事,她家姑娘又岂会被苏寻那样嫌弃? “哪里来的刁奴,竟满口胡言乱语,在下初次见你家姑娘,怎得就要为她负责?这话传出去,你家姑娘不怕污了名声,我沈珏还怕呢。” 沈珏一阵恼火,他的名声就不是名声了?简直莫名其妙! 方琳薇听到沈珏这番说辞,明白了沈珏是没有认出她的,这样也好,她还提着心怕沈家上门提亲呢,既然都没放在心上,那便可以放心了。 她松了口气,不由得冷声道:“沈公子好生威风,我家奴才再刁蛮,岂比得上东陵侯府众纵奴伤人?再说名声,沈公子自己名声怎么样难道不清楚吗?” 有脸在这里聒噪不如好好想想该怎么回事! 沈珏被怼得哑口,皱着眉头起身,心中暗道:闺中女子,既不温柔也不娴淑。先是与奴婢动手有失身份,此时又在这里与一个外男做口舌之争。真是没有半点闺秀该有的样子,白费了这么一张好脸。 第24章 人命关天 沈珏黑了脸不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不再看方琳薇。 他确实没什么好名声,但那丫头说什么自己不想负责杀人灭口的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又是沈扬,打着自己的名号出去沾花惹草?可是,不应该呀,名字能认错,人总不能认错吧? 可眼前这个怒目圆睁的丫头确实是认识自己的,可是他什么时候就惹上了这么一段风流账了?怎么自己完全不记得。 他正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回头一看便见方琳薇在婢女的搀扶下摇晃起了身。 她青色的衣服上染了血泽,大滴的鲜血还从她的头上往下流,将她整个脖子染红,唯有一张脸苍白如雪。 “东陵侯府权势滔天,咱们小门小户的,哪里能与之相较,在这里,东陵侯府的规矩就是规矩,咱们惹不起躲起来便是。走吧,让他们又何妨。” 方琳薇说着,不顾头上的伤就要走,却在跨出一步的瞬间眼前一黑便直直向后栽了下去。还好秋菊此时正在她身后接住了她,否则这又一栽,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呢。 可就算如此,还是当场把人吓得不轻,青苹惊呼一声“姑娘”,差点就哭了出来。 “去,去,青苹,快去找大夫。” 翠儿慌了阵脚,催促着青苹去找大夫,可这里是寺庙,山里又哪里来的大夫。 沈珏看着眼前几个小丫头乱了方寸,便上前去探了探方琳薇的呼吸,而后不顾众人的目光面色沉重的一把将方琳薇抱了起来。 “沈公子自重,还请快快放下我家姑娘。”翠儿反应过来,立即挡在了沈珏跟前道:“之前我家姑娘失足落水,沈公子多管闲事,害得我家姑娘名声尽毁,今儿还要这般,是非要让我家姑娘没了活路才甘心吗?” 翠儿话毕,紧盯着沈珏不让。 沈珏这才回想起来,月余以前,他确实在安国公府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子,当时情况紧急,若他不施救,只怕那女子当场便会被溺亡。 可他当时只是一心救人,并无其它杂念,就连救上来的人长什么样也没有记着,所以也没有想过这事之后会让她名声有损。 可他实在觉得可笑,救人一命,怎么还救出错来了?性命和名声相比,到底哪一个更重要她们不明白吗? 他有些清冷的看了一眼翠儿,而后道:“沈某一心救人,并无杂念,若你想你家姑娘就在这里流血而亡,沈某也不愿管这档子闲事,左右人也不是沈某伤的。” 虽然伤人的是东陵侯府的奴婢,可当时四下人都是他们东陵侯府的,谁又能证明伤人的就是他们?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有人证明是东陵侯府的奴婢伤的人,可这个奴婢是他嫡母派来监视他妹妹沈妙的人,就是有麻烦也沾不到他身上来。 可是,眼前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他不能因着和嫡母间的恩怨而牵扯一条无辜的性命进来。 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丢了人性,敬畏生命的人性。 翠儿在沈珏的直视中看到了坚决,她看了看还在流血的方琳薇,最终只能败下阵来,侧了身让开了沈珏。 沈珏才走出亭子,同来的沈妙便拦在了他身前道:“哥哥何必管她死活,没有人感恩,到是惹一身的腥!” “沈妙。”沈珏喊了一声,皱眉看向他的目光有些不满道:“这是一条命,真出了事,你觉得自己摘得干净吗?” 他直视着她,无论他们兄妹是何处境,他都不希望他的亲妹妹缺了人性。 “还不让开?” 他再开口,语气中透出无形的威严,听得沈妙一阵心慌,只得心有不甘的侧了身。 “姑娘……姑娘……” 方琳薇听到有人唤,缓缓睁开了眼睛,入眼的,便是麻布青色幔帐。微光透过窗户,将整个屋子照得通亮。 “醒了,醒了。” 翠儿兴喜上前,将方琳薇扶坐起来。 “姑娘昏睡了一夜,可把婢子们当心坏了。我这就去前院告知方叔,这会子他该是等着急了。”青苹激动的搓了搓手,还不等方琳薇发话,便要跨出房去。 “回来,回来。”方琳薇扶着受伤的脑袋,并未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而后又道:“去打水来,梳洗一番我亲自去见方叔就是。” 翠儿闻言,忙急道:“可使不得,姑娘该多休息才是,普慧师傅说了,姑娘失血过多,万不可操劳了去。” 方琳薇白了翠儿一眼,心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丫头话这么多呢,啰嗦得很。见个人,怎么操劳了,又不是要让她去洗衣做饭,下地干活。 她摇了摇头,坚持要起身道:“我哪里有那么娇气,些许皮外伤而已,止了血休息一晚就没什么大事了。成天躺在床上不运动,反倒会把身体养娇了呢。” 前世,她幽居翠微阁,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洗衣做饭,洒扫院子,哪一样不是自己亲力亲为的? 七年幽居,她什么样的苦没受过,沉长孤寂的岁月,她甚至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如今身边有这么多人伺候,锦衣玉食的,又何来操劳一说。 “如今,姑娘歪理到越发多了,我们这么多张嘴,竟都说不过你。” 翠儿一边说,一边示意着青苹去打水,秋菊忙到衣笼里翻找干净的衣服。 方琳薇吩咐道:“就拿一套清爽点的衣服吧,佛门圣地,还是不要太过张扬。” 想起昨日见到的那女孩儿,穿得那叫一个花枝招展,额……她才不要那样。 深山寺庙,不比家中闺阁,十分的简朴。没有妆镜,方琳薇就着秋菊打来的水看了看自己,由于伤口在后脑上,头发便只能挽了一半固定在头顶。 她轻摸了一下后脑上的伤口,只是涂了一层药,并没有包扎,这会子倒也不怎么疼了。 翠儿看着她的举动,忙解释道:“普慧师傅说了,姑娘这是外伤,止了血就好,到是不必包扎,头上的伤口透气反倒能好的快一些。” 方琳薇闻言点了点头,而后想起害她受伤的丫头,她冷了声音问道:“沈家那丫头……”她顿了顿,又换了话道:“沈珏那混子可有什么说法?” 想起昨日沈珏那态度,方琳薇就一阵来气,明明是他家丫鬟霸道在先伤人在后,这也是他亲眼所见。 可就算如此,在面对她这个苦主时,他却没有半点愧色,反倒冠冕堂皇的说她不要脸,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难怪他在京城名声烂臭了,传闻果真非虚。他给她的印象,实在太糟糕! 翠儿闻言,脸色顿时有些难看起来。想起昨日沈珏把方琳薇一路抱回了房间,她只觉得难以启齿。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先后两次被同一男子抱,这事若是传出去了,她家姑娘这辈子怕是真的再难嫁出去了。 先前落水,还有借口说是意外,可这次受伤,分明有她们几个丫头可以救的。 “怎么不说话?” 久听不到回答,方琳薇转身,便见三个丫头都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谁也不愿先开口。 这是怎么了?她很是好奇,遂又开口道:“翠儿,你来说。” 翠儿应声抬头,目光闪躲,却又在方琳薇的逼视之下咬牙道:“昨日……昨日沈公子把你送回来后便去请了普慧师傅来给你看伤,其余的话没有交代,只说了等你醒来再言其它。” “沈……珏送我回来?”方琳薇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身边三个丫头送她回来还不够? 翠儿闻言,支支吾吾地答道:“是……是沈公子一路把姑娘从后山给,给抱回来的。” 第25章 沈珏来访 什么?方琳薇只觉眼皮一跳,这一世,她最怕的便是与救她的沈珏有纠葛,她不想重活一世,只是从这个火坑跳入另一个火坑。 可世俗的眼光在那里,她落水被他所救,在外人看来,她本就只能嫁给他,若沈家来提亲,她方家是拒绝的余地都没有的,否则的话,那她就是道德败坏,人尽可夫。 除非,她出家做姑子终身不嫁,又或者,沈家绝口不提。否则,她就得背负着败坏方家名声的大罪。 她咬了咬牙,事已成定局,又能如何?要怪就只能怪自己格局不够大,与小丫头瞎计较。 “此事……可有旁人看了去?” 翠儿摇了摇头道:“当时,当时只有沈家兄妹和沈家那三个丫头在,其余的便没有旁人了。” 方琳薇闻言,提着的心微微放了下来,只要没有旁人看见,那这件事只要两家人捂死不说,便不会有旁的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 至于落水那事,已然闹得后宅人尽皆知,可只要沈家和方家绝口不提,时间一久,人们逐渐忘了,对她影响就没有那么大。 若是有人再提起,便只说那时年纪还小,尚未及笄便可堵人嘴。 方琳薇眉眼舒展开来,看着眼前一个个蔫头耷脑的丫头笑道:“既然没有旁人看到,也不是多大的事儿。都给我精神些,一个个的成什么样子。” 匆匆梳洗好,方琳薇便只领了翠儿来了院子前厅。 院子前厅是一处简单的敞开式会客厅,坐落在小院的大门旁,从游廊走来,不过几步路的功夫。 “方叔。” 方琳薇大大方方的喊了一声,还没进屋子,远远的便见方从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来回走动。 方从闻声而望,便见方琳薇琳着翠儿来到了跟前,看她精神还好,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便松了口气道: “姑娘可好些了?早上才听到消息,可把老奴给吓坏了。” 方琳薇走到木椅旁坐下,笑着对方从道:“皮外伤,睡上一觉便好了,没什么大事。方叔快坐。” 方从闻言,也不跟方琳薇客气,只是走到对面下首坐下道:“就是皮外伤姑娘也该养些日子在回去了,我正愁着,要不要遣人回去给太太报个信?” “还是不要了吧。” 方琳薇摆手否决,倒不是她娇气,她只是不想顶着伤回去国公府,平白惹人猜忌。 原本她们在国公府本就处境艰难,生怕被那些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拿了错处,何必又去惹人疑。 “我在此处多住些时日,待会便遣人回去告诉太太,只说求平安符需倾心念几天经。至于受伤的事,就不要告知太太了,免得惹她担心又做不了什么。” 方从听着方琳薇的话,觉得很没什么错处,便点头应着,既而又听她说道:“昨日我托方叔办的事很是要紧,方叔这就先去办吧,只需把两个护院留在这里几天,外面使唤的小厮也留下一个便是。 再者,方叔若大概算出后续人力物力所需钱财,只管让人来寻我便是。” 方琳薇说到此,方从便从怀中掏出罗列出来的清单道:“这是我昨儿罗列出来的清单,反复推敲过,运费人力费再加上租仓库的费用大概两千两便够。” 方琳薇看着单子明细,又听着方从解释,只听方从又道:“徐州府通河运,咱们买了粮食统一运到码头,到时租了船只南下能省下近一半的运费。至于仓库,姑娘只是租三个月,两百两已经足够……” 二人你来我往敲定了细节,方琳薇便让方从先紧着手里的银子花,等她回了国公府再把自己的私房拿出来,届时在请人送到方从手中。 待二人商量好大小事宜,方从起身告辞,便见门房的媳妇匆匆来抱,说是沈家三公子来访。 原本方从要走,闻此消息便有些犹豫,方琳薇却对他笑道:“方叔放心去,琳薇自有应付之法。” 方从想了想,如今的方琳薇年纪虽不大,行事却颇为老练。而他说到底也不过是听人吩咐的奴才而已,仗着主人家看重给了几分体面罢了,又岂能真的以长辈自居,做主人家的主了? 既然方琳薇已发话,他便起身告辞离去。 报信的婆子等着方琳薇发话,只见方从走后,方琳薇便摆手道:“去回了沈公子,不见!” 门房媳妇闻言,明显有些一愣。不见?都不找个好听一点的借口吗?直接说不见,很是没有礼貌的。 然而,方琳薇才不管她有没有礼貌呢,不见就是不见,有什么好隐饰的,对于沈珏这样不讲究的人来说,她需要给他什么好脸色吗? 他沈珏若是知礼,当知她一个闺阁女子,没有父母长辈在侧,又怎可私自见外男?他沈珏就从来没有把她的清誉放在眼里。 女子的一生多艰难,他不信生在侯门大宅中的人会不知道这一点。哪怕他沈珏是个酒囊饭袋,也应该知晓男女大防,况且他不是,他虽溜街逗狗,却也曾是读过圣贤书的人。 那么,他屡次如此行事,要么就是不把女子清誉当回事,要么就是在故意为难于她。 既如此,她还跟他客气什么劲! “方姑娘为何不见?” 还没等婆子回话,门房处便传来了沈珏中气十足的声音。 方琳薇抬眸,便见沈珏一身锦缎青衫,容姿俊雅,他微微仰着头,远远看着厅内的方琳薇,眸中不见喜怒。 “既然方姑娘已无大碍,咱们不妨来谈谈我家丫头误伤姑娘一事,如何?”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朝着方琳薇走来,原本一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模样,却生生养成了玩世不恭的性子。 方琳薇见此人不请自来,心中只觉一阵厌烦,遂将脸冷了下来道:“沈公子请自重。” 沈珏闻言,原本还有几分笑意的脸上顿时冷了下来,而后又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自顾自的进厅坐了下来。 “这么说,方姑娘是不打算追究了?” “方家小门小户,自是不敢问侯府的罪。”方琳薇挥了一摆坐下,端了茶杯赶客,那沈珏却当没看见一般,只是拿着一把折扇磕着桌子。 她就知道,不请自来的人,哪里轻易就能被她请走。 “不想方姑娘竟是个大度的。”沈珏笑着,转头看向身旁跟来的小厮道:“去,拿爷的好茶来,咱今儿也请方姑娘尝一尝新得的好茶。” 这是……笑话她不给他一杯茶喝? 方琳薇放下茶盏,盯着沈珏看,她倒要好好瞧瞧这个出了名的混子想要做什么。 “沈公子的好茶,琳薇恐无福消受,沈公子若无他事,还请自便,琳薇一闺阁女子,实在不便接待。” 沈珏闻言,笑着看向一脸苍白的方琳薇。人们都说,病中少女最是我见犹怜。可不是嘛,眼前这女子,虽是一脸冷冽,却也透出一股子的楚楚可怜之感。 这样的女子,他当初下水救她一场怎么就半点印象也没有呢? 眼拙! “姑娘不大度不愿怪罪我家丫鬟,沈某再此多谢姑娘仁心。只是沈某突然记起,月余以前,沈某似乎在安国公府的荷花池里救姑娘,按理来说,为姑娘清誉着想,沈某该上方家提亲才是。” 第26章 一场好戏 方琳薇闻言,脸色微变,心中却是大急。 这趟来普济寺,有种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只能说,这是孽缘,非要再次遇见他。 但既然是孽缘,就不该让双方再有纠葛。 她虽有些心慌,却是表面露出欣喜之色,看向沈珏也变了个眼神。 她很是兴奋地朝着沈珏福了一礼,而后对着一旁的翠儿道:“翠儿,还不赶快的,给姑爷斟茶。” 此话一出,翠儿只觉得一阵晴天霹雳,当场便被劈得外焦里嫩。 原来,她家姑娘死活不愿意同意苏家的提亲,是心里惦记上了东陵侯府三公子? 也难怪,论家世,东陵侯府强过安国公府,苏沈珏是庶出,但门第上却是不比苏寻差。再者,这沈三公主仪表堂堂,竟是比苏寻还要俊上几分。 难怪她家姑娘会惦记上呢。 方琳薇见翠儿半晌没动静,不由得冷下脸来,刻薄道:“还愣着做什么?怠慢了姑爷,回去可饶不了你这小蹄子。” 言毕,她转而看向沈珏,像是看着一件稀世珍宝,满眼皆是贪婪之色。 “沈郎,我就知道你是不会负了我的,前些日子我就让母亲到侯府去下拜帖,我母亲说她去了,但侯府不收,只当我方家就是想赖上侯府攀高枝。先前,我原以为沈郎也是如此看我的,所以,才对沈郎那般态度。 如今听沈郎这么一说,我就知道定是母亲会错了意。想来沈郎对我也是如我对沈郎一般,日思夜想,我这就放心了。 沈郎也尽管宽心,之前种种误会咱们也都不往心里去,只待我祖母回家,我和母亲便从国公府搬回去,到时沈郎再让家中长辈请了媒人来提亲便是。” 方琳薇一边说着,一边含羞带怯,眉眼间,满是少女怀春的娇媚,盯着沈珏的眼睛满是深情,一副恨嫁的模样。 而翠儿在听到方琳薇如此一说,不由得又是一阵目瞪口呆,她哪里让太太去侯府下拜帖了?当时她说的分明是侯府看不上方家小门户呢,这不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吗? 而沈珏,则是被方琳薇突然转变的态度吓得不知所措。 分明上一秒还拒人千里,怎么下一秒就迫不及待的要嫁给他了?到底哪一个才是她的真本性?一时间,他也糊涂的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他是沈珏啊,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沈珏,又岂会应付不来一个小小方琳薇? 他轻咳了一声,而后正色道:“方姑娘,姑爷叫的怕是为时尚早。” “沈郎何出此言?”原本兴高采烈的方琳薇瞬间变了脸道:“难道你想反悔?你当我方琳薇是什么人,随意任你玩弄的青楼妓子吗?你抱了我却又不想负责,到哪里说都是没道理的,我告诉你,我方琳薇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方琳薇言罢,手边茶盏“啪”的一声便砸到了沈珏脚边,温热的茶水溅湿了他的衣摆,四分五裂的瓷器溅得到处都是。 方琳薇冷着脸,微微起伏的胸口暗示着此时的她正是怒到了极点。 沈珏咂舌,从来没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女子,他刚想解释,却又听方琳薇道: “沈珏,你给我听好了,这事可由不得你。你想娶也得娶,不想娶也得娶,否则我便将此时闹得人人皆知,让你东陵侯府颜面尽失,而你沈珏此生也休想饶过我另娶她人。不仅如此,我还要你把侯府世子之位抢过来,不论何种手段!我方琳薇如此姿色,再高的门户也是攀得的,岂能久居人下?我方琳薇,是要做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哈哈……” 方琳薇笑得有些癫狂,苍白的脸,披散的头发加上她癫狂的模样,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发毛。 面对如此癫狂的女子,此时沈珏很是后悔怎么就提起了落水的事。 他本想着,因着自己烂臭了的名声,再加之他今日如此不知礼数,想来方琳薇怕是厌恶透了他,对他避之不及。 因此,一来,可以拿落水的事拿捏她,借她之手名正言顺的把嫡母张氏放在沈妙身边的人给除去。二来,也可加深他在方琳薇眼中浪荡子的形象,这样她便不会赖上他了。 哪成想,这一提竟是捅了个大篓子。原来这姑娘一副清高的模样竟是装的?竟还妄想着当侯府的当家主母? 就这样的,莫不是失心疯了? 沈珏暗自腹诽,心中却是快速想着对策,别到最后人没除反倒把自己给折进去了? 看她那如此迫不及待喊着沈郎的模样,沈珏只觉一身的鸡皮疙瘩掉一地,比着青楼楚倌中的妓子相比也好不了多少。 先前他还自以为能应付她,直到看到她如此泼辣的模样,他才惊觉自己是有多自不量力。 脸面这东西,她似乎没有。真不敢想象,官家子女竟会是如此模样。 这种女子,他是打死也不娶的,娶了就是祸害,家宅没一天能安宁。 他想着,竟是十分不要脸地跪到了地上,几乎声泪俱下道:“方姑娘,你就饶了我吧,无奈抱了你也实属情非得已。原本姑娘倾城之姿,能看得上我也是我的福份,只是姑娘要做侯府当家夫人实在为难我了。 姑娘不知,我那嫡母防我防得紧,生怕我有了出息便处处打压,这一辈子别说世子之位,就连家产都难分得多少。” 方琳薇看着如此窝囊的沈珏,很是不屑的坐回椅子上道:“真是这样?我可听说沈公子自小便是个天才,难道侯爷就没想过好好培养你?” “自古嫡庶有别,父亲怎么可能因为我而本末倒置。” 沈珏说着,一副挫败伤感的模样。 方琳薇斜瞅了她一眼,不是说是玩世不恭的二世祖吗?怎么竟是这副怂包样? 她蹙眉,一副不死心的模样问道:“你当真没本事谋世子之位?” 沈珏无奈,举手投降道:“当真,如果真有希望谋得世子之位,我又何必流连青楼楚倌不上进。” 方琳薇闻言,若有所思,情绪也明显的平和了许多道:“说的也在理,既然如此我可不嫁给你了。”她说着,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道:“日后行事嘴巴可闭严实了,若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出来影响我攀高……额,影响我姻缘,那我便只能赖着嫁给你了。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个人,若有人坏我好事,我肯定不会让别人好过的。我爹可是朝廷命官。” 沈珏听了方琳薇的话,不住的点头称是,欺软怕硬,外强中干被他表演得淋漓尽致。 他名声臭,可也架不住别人不嫌弃往上贴啊。再说他和方琳薇这样的情况,她若真要贴,那还真能贴上的。 他那个嫡母,是巴不得他娶个门户小又没脑子的妻子,最好还能随时闹得他家宅不宁的那种。 所以,方琳薇一警告他要把嘴巴闭严实,别影响她攀高枝时,他巴不得掏心窝子给她看,他是真的不会多嘴的。 他起身,耸了耸肩,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又小心翼翼道:“方姑娘,我家那丫头昨日伤了你,要不我把她绑了过来?要打要杀,你随意。” 方琳薇闻言,蹙眉看向沈珏,此人一进门就谈婢女的事,却又半点不护短,什么意思? 她烦躁地摆了摆手道:“你家的婢女,你自己看着处理就是,难不成狗咬了我一口,你还得让我亲自下嘴咬回来不成?真是莫名奇妙!” 第27章 皆大欢喜 沈珏讪讪地笑了笑,而后恬着脸怯懦地对这方琳薇说道:“这不是怕姑娘记恨于心,想着让姑娘出口恶气,亲自处决了那丫头嘛。有些事还是当场了了的好,免的将来后患无穷。” 言外之意,就是有事咱们当场解决,别等将来秋后算账。 方琳薇警惕地看了看他,东陵侯府的公子有这么怂的?溜街逗狗的二混子这么怯懦? 方琳薇很是怀疑,他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在这里演呢? 可他图什么?她一个小门户的姑娘有什么值得他这么演的?难道是怕她赖上了他,所以在这里走迂回路线? 方琳薇轻笑,管他图什么呢,只要自己目地达到了就是,这会儿该是尽快把人打发了的好,免得说得越多,破绽越多。 她抚了抚额,不耐烦道:“既然如此,也别说我得理不饶人,是你求我的。我也不多惩罚她,只把她送官处理便是,要挨板子或是流放发卖我一概不过问,自有官府之人为我做主。” 送官府,也能给侯府积了些好名声呢。侯府若真把那丫鬟送官了,旁人知道不得赞侯府一声公正不阿? 这样一来,双方都不用担心自己被记恨,多好,皆大欢喜。 至于后面他们会不会真的将那丫头送官府她也不在乎,反正眼前面子上过得去把人打发了就行。 而沈珏听到方琳薇这么一说,很是松了一口气道:“既如此,还请姑娘写一封状书,他日到官府,我也师出有名,有理有据不是?免得被人说我沈珏苛待下人,伤了名声。” 沈珏言罢,方琳薇一口清茶喷了出去。真的不是她没规矩,实在是他一个名声稀碎的人在这里跟她提名声不是脱裤子放屁,太多余了? 难道,他是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的吗?虽然,她的名声也是碎得一地,可说到底与她自身的品行是一点关系都没有的。 沈珏很是不悦的蹙眉看了她一眼,似乎看出了她的嘲讽,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十足一个外强中干的模样。 “去,取纸笔来。”方琳薇转头吩咐翠儿。 神游的翠儿回过神来,快速溜到后院,半晌才松了口气。 方琳薇写了状纸,签了名,按了手印交给了沈珏。 沈珏接过状纸,见方琳薇一手行体写得很是有几分风骨,可以看得出来是认真学过的。 而她的状纸,用词也很是讲究,引经据典,说得头头是道。 他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不想她竟还是有几分才气的,只是这品性实在与之不相匹配,可惜了。 否则,这样的貌美的女子再有一身的才华,若是嫁入书香世家,必定能和顺一生。 但到底一个女子能否一生顺遂,除了嫁对人,最要紧的还是品性,但是方琳薇的品行,实在不怎么样。 他收了状纸,很是满意的朝着方琳薇拜谢道:“多谢方姑娘,那丫头是该受到惩罚,但说到底这事我东陵侯府也是撇不开的,该赔偿的,我沈珏也不敢耍赖。我那里正好有些难得的药材,稍后我便让人给姑娘送来。” 方琳薇冷笑,也是不客气地说道:“你这种名声不好的人,往后少出现在我面前就是帮我了。沈公子走好!” 方琳薇话毕,起身便朝着后堂走去。翠儿左右看看,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沈珏看着方琳薇厌恶的模样,脸上终究有些难看起来。 就算是混子,也终究还是要点脸面的不是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不正合自己的意吗?她对自己无意,自己也巴不得离这种人远远的,既然如此,那她的喜欢或厌恶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庸人自扰啊!” 沈珏叹了口气,倒是豁然开朗,将那封状纸揣进怀中笑着离开了。 而方琳薇看着潇洒离去,实则不过是转了个弯便停在了墙后偷窥着沈珏的一举一动。 待沈珏也离开了,她提着的心才算完全放松了下来,而后不顾形象的拍着门板便是一阵哈哈大笑,完全没有闺阁女子的温婉贤淑。 翠儿很是摸不着头脑,看着方琳薇如此不顾形象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心慌。 惨了,她家姑娘莫不是嗑了脑袋被嗑疯了不成?这样子要是被太太瞧见了,那还得了? “姑娘,你,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翠儿轻轻拽了拽方琳薇的衣,颤颤巍巍的问方琳薇。 方琳薇笑得眼泪直流,她扶着肚子,看着被吓得不轻的翠儿道:“好翠儿,可是吓着你了。哈哈……我就是忍不住,你看沈珏那怂样,人人都说他是混子,有这样怂的混子吗?怂包到还差不多。看来传言大多不得当真啊。” 翠儿听得心悸,那沈珏是混子是怂包她不关心,她现在担心的是她家姑娘的精神状态,像是失心疯了一般。 “姑娘,这是几?” 翠儿憋了半天,才诺诺地伸出了两个手指头问方琳薇。 方琳薇又是哈哈一笑,银铃般的笑声,像是遇到了特别开心的事。 “好翠儿,你这是以为你姑娘我失心疯了不成?” 看着翠儿拼命的点着头,她转身朝着后院走去,边走边道:“不过是吓一吓那怂包罢了。” 翠儿不解地问道:“吓他?姑娘吓他作甚?” 方琳薇闻言,看了迷迷糊糊的翠儿一眼解释道:“他跟我提荷花池落水一事,不管他目的如何,但是对我肯定是不利的呀。所以,我索性就演上一演,泼辣也好,爱慕虚荣也罢,又或者行事不坚持,种种行事,皆为男子所不喜。 而那沈珏,外头传他如何荒唐混账,但他到底也是个男子,若他见了我这副模样品性还要跟我谈婚论嫁,那我也没法。但是他若能容忍这些,想必嫁给他日子也不会差。 但他若是就此怕了我,我便正和我意。他不愿娶,我也不愿嫁,大家皆大欢喜。只要我和他都有这么一个共识,那么其它什么便都好谈了。” 听完方琳薇的话,翠儿才彻底放下心来,是演的就好,要是真的失心疯了,她都不知道找谁做主去呢。 她点头奉承道:“姑娘机智,当时那么紧急,姑娘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就是我笨,姑娘要是不给我细说,我还只当姑娘是失心疯了呢。” 方琳薇看着翠儿笑了笑,倒是没有说话,现在伤了头要在寺里多休息几日,但是心里也不太放心方夫人一个人在国公府内宅。 她母亲是什么样的性子,她心里明镜似的。别人给她抛出一点点善意,她就觉得别人是个大好人,下一刻便对人掏心掏肺,曾经受的委屈憋屈也都没有了。 完全不长记性的那一茬! 正当她愁着,翠儿却比她更愁的说道:“姑娘到是达到目的,吓走了人,可姑娘竟是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若往后那沈珏到处去说姑娘泼辣轻浮,姑娘的名声岂不是一坏在坏?” 方琳薇闻言,看着愁眉苦脸的翠儿,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真是傻,你也不看看那沈珏名声都臭成什么样了,他的话有谁会信?再说了,我谅他也不敢到处去传,除非他不怕我没脸没皮的就此赖上他。” 第28章 留在身边 沈珏揣着状纸回了沈妙的院子,才进院子,沈妙便领着两个小丫头迎了出来。 “哥哥,怎么样?成事了吗?” 沈妙迎上沈珏,满脸的着急之色。 沈珏闻言,只是看了她一眼,而后露出一抹不悦,神色清冷地说道:“妙妙,咱们无论做什么事,自当谨记人命第一,知道吗?” 这是什么话? 沈妙面色有些沉,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一看就是不服气的样子。 沈珏叹了一口气,他这个妹妹,什么都好,就是少了那么一点慈悲心,在她眼里,人命算得了什么?只要不是她的命,不是她在意的人的命,她都漠不关心。 这并非什么好事,人若对生命没了敬畏之心,那她行事就容易失控,最终会造成极大的祸端。 他皱着眉,很是严厉道:“那方家姑娘到底是因咱们才伤的,昨日她头破血流的模样你又不是没看见,好歹是条人命,这会子你竟是半点不关心,只关心着自己的事能不能成了?” 沈妙闻言,只觉内心一荡,经沈珏这么一说,心中顿时警觉不已,她是真的没有想过那方琳薇的死活的,从头到尾都没想过。 说到底,方琳薇是因她才遭了这么一场罪,她怎么能这般漠视?她这样,与那张氏又有什么区别? “罢了。”沈珏看着沈妙几乎纠结在一起的脸道:“到底你年纪还小,日后多多注意就是。若是这次受伤的人是张氏,你能这样莫不关心我也不说你,但那方琳薇到底是无辜的。 人嘛,同情泛滥成灾不行,冷漠至极也是不行的。善恶黑白得分明,心中得有杆称,凡事不能委屈了自己,可也不能亏了无辜之人,你自己好好想想。” 一番话,说得沈妙哑口无言。她乖巧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哥哥。” 说到底,还是她少了些同理心罢了。有些人看遍世间疾苦内心会变的麻木,而有些人没有见过人间疾苦,便也会一直没有同理心。 而沈妙,就是后者。她没见过别人的苦,所以觉得天下她最苦,以至于她对什么人都没什么同理心。 “佩蓉现在怎么样了?”沈珏边往内堂走,一边问。 沈妙见沈珏已不追究她不关心伤者的事,心中松了口气忙道:“这会子还绑着手脚关在偏房里呢。” 沈珏闻言,转头对身后的小厮道:“阿吉,你让杏儿同你一道,去把她给松绑了,弄些吃食给她,梳洗好了带来了正厅见我。” 阿吉听到吩咐,领着沈妙身边的杏儿便领命去了偏房。 一路行至正厅,丫鬟上了茶水,沈妙才疑惑地问道:“哥哥,可是那方家姑娘不愿处决了佩蓉?” 沈珏闻言,眉头又再次深锁,而后从怀中掏出了方琳薇临时写的状纸递给沈妙。 当沈妙从婢女兰儿手中接过那张墨迹才干的状纸一看,心中顿时赞道:不想小门小户的,倒是有几分文采,普普通通的一纸状书,竟让她写得如此“情真意切”。 一遍看完,她有些不可思议道:“这方家姑娘竟是要咱们将佩蓉送官?莫不是疯了?这种家丑,谁家不得遮遮掩掩的?” “是啊。”沈珏放下茶杯,越想越不对劲道:“大概她是不想得罪了咱们侯府,一纸状书给了咱们,要怎么样还不是由咱们说了算。我一再请她收拾了那丫头,不想她竟是这样不着痕迹的又把事给咱们踢了回来了。我是有些小瞧了她,竟还有几分小聪明。” 聪明肯定有之,否则又岂会将一纸状书写得如此精彩? 只是,她那泼辣轻浮,又爱慕虚荣的性子……沈珏想着,不由的摇了摇头,这样的女子,永不相见为好。 沈妙看着沈珏变幻无常的脸,也不知道他见方琳薇这一面历经了多少曲折,只是急着问佩蓉的事,便将心中的疑惑朝一边放了。 “那哥哥打算怎么做?这就将佩蓉送官吗?” 沈珏闻言冷笑一声道:“送官?这就算了吧。” 虽说,把佩蓉送官他们有理有据,是应苦主要求,侯夫人张氏说不了什么,就连侯爷沈青平也挑不出理来。 但是,他这一送官,涨的是东陵侯府公正不阿的好名声,祸害的却是方琳薇的名声。 虽然方琳薇本身是苦主,可一个未出阁的女主若处于风口浪尖,于她又是什么好事? 他虽对方琳薇没什么好感,但大千世界,你不碍我,我不碍你的,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总不能因为对别人没好感就要去害得人身败名裂吧? 况且,他们伤人在先,利用人在后,已然是对不起人家了,又何必再去做那种出力不讨好的事祸害别人? 毕竟,张氏不缺人手,折了一个佩蓉,还有无数个佩蓉在等着他们,他们总不能一直这样疲于应付吧? 而且话又说回来,现如今他,或是别人给他的抹黑那是实实在在的抹在他身上,看刚刚方琳薇眼中的鄙夷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他若给侯府增光,那是半点照不到他身上来了,他如今做什么为侯府添光彩的事,最终都是要算在他大哥沈嘉的头上,如今的东陵侯府世子,未来的东陵侯。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劲为他人做嫁衣。 什么一家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话,他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们兄妹与他们,早已势成水火。 他起身踱步,而后冷冷一笑道:“回来的路上我细细想过了,与其把佩蓉送上绝路,让张氏再送另一个佩蓉过来,倒不如给她一丝希望,留在身边。” 沈妙闻言,很是疑惑不解,沈珏笑了笑道:“有些把柄拿在手里不放出来才能真正起到威慑作用。就这张状纸,把它递到官府去,佩蓉本就是贱籍,只怕不死都得脱成皮。 但是我们就是不递向官府,明白的告诉她,我们手里有她伤人的证据,也不要她出卖张氏,毕竟她老子娘还握在张氏手中。我们只需她有时候眼盲心瞎,挑些不关键的事说给张氏听便是了。毕竟个人能力的事,无关忠心与否,张氏还能拿她家人撒气不成?” 经沈珏这么一说,沈妙便明白了沈珏的用意。而后,兄妹二人敲定好如何对佩蓉威逼利诱的细节,沈珏才对着沈妙问道: “妙妙,往日你去各家花宴,可有见过方琳薇此人?” 沈妙闻言,很是疑惑的皱眉想了想道:“是见过那么几次。” 毕竟,她在张氏手底下讨生活,往年,年纪还有些小的时候张氏是不允许她出门的,只是近两年越发大了,若还似以往那般将她拘在家里,旁人会说她刻薄庶出子女。 这不,为了面上有光,张氏才不得不让沈妙出门应酬,却又在她身边安了佩蓉这双眼睛时时盯着她。 沈珏又问:“那你觉得此人行事如何,品性如何?” “这个嘛……”沈妙细想片刻,又到:“按说,方家门户小,一般高门大户家的花宴什么的都请不到方家的。就是那方家姑娘时常跟在安国公府大姑娘和林家大姑娘身边,所以便一道去宴会。 往日我见她时,倒是个安分的,只是说话行事间对各家姑娘也多有奉承吹捧,且有些畏手畏脚的小家子气。” 第29章 不知礼数 安分?畏手畏脚? 沈珏凝眉,这是她见的那个方琳薇吗?又或者,她在旁人面前装的好,实际内里,却是个野心勃勃,不安分的主? 而她对高门大户家的姑娘奉承吹捧倒也符合她爱慕虚荣的形象。 沈珏正想着,却听沈妙问道:“哥哥打听她做什么?莫不是真想为她负责不成?” 沈妙心中一万个不愿意方琳薇这样小门户,又一贯捧高踩低品行不佳的女子做她嫂嫂。就她哥哥这番品貌,若不是这些年嫡母和两位嫡兄长刻意抹黑,他哥哥就是尚公主也是使得的。 这些年,他哥哥虽然名声差了,但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也是最低要求,但绝对不是方琳薇。 沈珏被沈妙这么一问,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被问得当场愣在了原地,脑海中却是浮现了襄妃湖畔一抹绿色身影。 只可惜当时离得远,那女子又是背对着他,他走的急没看清姑娘容貌,至今想起来,倒有几分遗憾。 “哥哥真的想娶她不成?” 今沈珏半天不回话,沈妙不由的变了脸。 而沈珏回过神来,想起方琳薇摔杯威胁他的模样只觉一个激灵,他不想活了才会娶这样的女子为妻! 他笑了笑,对这沈妙道:“人家姑娘志向高远,我不过侯府庶子,且名声如此差,别说我不愿意,就是我愿意负责,人家还嫌弃呢。你呀,小小年纪可别瞎操心。” 沈妙闻言,很是半信半疑的说道:“既如此,那哥哥为什么打听她的为人品性?” 沈珏摇头道:“不过是如今咱们亏了人家,关心那么几句罢了。日后你们若再相见,她若有什么为难的事,你能帮便帮个一二便是,也算还了她的情。” 今沈珏如此说,沈妙悬着的心才算落了下来,对方琳薇的敌意也少了那么几分。 “对了,此次来普济寺为母亲做法,我想着时日会久些怕你身子骨吃不消,便带了些药材一起过来,这会子方小姐受伤了,正好遣人给她送过去。你看看你那里有什么适合又不贵重的东西,也挑些送去,当是全了礼节。” 沈妙听着沈珏的吩咐一一应下,沈珏这才出了院子去。 而那沈妙想到要给方琳薇送礼,心里多少有几分别扭,便只挑了几方帕子和几个香囊并着些药材送了过去。 晚间,方琳薇收到沈家丫头送来的礼,都是些补血气的药材,还有几方帕子和几个香囊,据来送礼的小丫头说,那是她家小姐送的。 方琳薇一听,却是一声嗤笑,这样的礼还不如不送的好,如此敷衍,倒让她看得来气。 半夜,方琳薇越想越气,心里总觉得那沈家小姐是刻意羞辱她来的。 心中有事无法安寝,她一个翻身起床,冲着外间守夜的青苹道: “青苹,快起来,你姑娘我受此羞辱,夜不能寝。” 青苹听到喊声,忙起床掌灯小跑来到房内室,原本还以为她是睡梦魇了,走近一看却见她精神抖擞地坐在床上,哪里有半分迷糊的模样。 青苹见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而后见方琳薇一脸羞愤的模样笑着哄道:“哎哟,好姑娘,你这是怎么了嘛,好好的,谁敢羞辱你,姑娘莫不是做梦呢?” “什么做梦。” 方琳薇白了青苹一眼,下了床到桌上翻开傍晚时沈家送来的那几方帕子和香囊道: “就是这个沈妙,存心羞辱人呢?这是欺我方家小门小户的没见过好东西呢,打发身边丫头用的吧,这布料都过几年前过时的料子了。” 方琳薇约越说越气,都活了两回了,怎么还要受这种窝囊气。这沈妙往日花宴上见过几回,却没有怎么在意,不想竟是个软刀子,惯会戳人的。 看方琳薇这模样,青苹很是哭笑不得,忙道:“沈家姑娘果真和她兄长一般没什么教养呢,可是姑娘,咱们能怎么?总不能上门去教她怎么送礼去吧。” 方琳薇闻言,恨恨地说道:“我确实不能闹上门去,但也不能让我就这么咽了这口气吧?真是没完没了的欺负人呢。我也得给她送礼,好好教她做个人。” 方琳薇说着,边穿好鞋子开始翻箱倒柜,赤金头面,翡翠珠串,玛瑙耳环,都是她往日张扬的时候时常戴的。 只是重生后,她便不再怎么戴这些珠光宝气的东西了,自己累不说,还显老。 这次出门她本想轻装简行,奈何翠儿却事事周全把她常用的东西都带着出来了。 青苹看着这些贵重首饰,只觉得肝疼,这些都要送人了,可不便宜沈家姑娘了? 虽然方家不缺这些,可几方帕子几个香囊便换来这些价值连城的首饰,那她家姑娘岂不成了冤大头? 想到此,青苹忙劝道:“姑娘,姑娘,咱们们教人做事,也不一定非要当冤大头不是?你这些价值连城的首饰送过去,不是白白便宜沈家姑娘吗?” 方琳薇闻言,顿了顿,而后又道:“千金难买我高兴,我就要看看沈家姑娘看到我送的礼,会不会脸上疼呢。” 面对如此任性的方琳薇,青苹很是哭笑不得,可她到底不能让方琳薇一时脑热把家底都送出去,这样送,金山银山也不够她送的。 “姑娘,要气沈家姑娘也不必要如此嘛,反正你送这么贵重的礼过去,沈姑娘脸上是何颜色你还不是看不见。这么贵重的东西,你若实在不想要,还不如拿去换了钱,给街上的乞儿换一顿饱饭,这样还能换来点感激。你要真送了沈家姑娘,不得石沉大海?” 听青苹这么一说,原本正在上头的方琳薇顿时哑了火。 她放下手中的首饰,很是纠结的看向青苹,她这一屋的丫头,数青苹最为理智,这也是当时她把她留在方家的原因。 不管她什么时候头脑发热,她总能及时给她浇下一盆凉水,透心凉。 可惜上一世她很是不得她的心,早早的,便被她打发出去嫁人了。 “青苹。”她说道:“你真是……” 纠结了半天,她却终究是没有说她什么,只是转身回到床上道: “非亲非故的,咱手也别伸那么长去教别人家的姑娘做事了,教好了别人也比会记咱们的好。” “很是呢。”青苹笑了笑又道:“说不定还遭人记恨。” “但是,这口恶气不吐不快!” 方琳薇说罢,青苹只觉眼皮一跳,又听方琳薇道:“既然不能教她行事,那就让她感同身受。明早儿你挑几个荷包并几条穗子给她送过去,哪些好料子的都不要拿,就那些次一点的。” 青苹听罢,应着话点头称是,心中却是感叹,她家姑娘真是变了许多。 往日若是收到哪家高门贵女的礼物,那礼物再是怎么敷衍,她都高兴的好生收着,从来不会想送礼的人是否用心,是否只是表面功夫。 现在这样多好,她愿意多思考,也似乎看明白了高门贵女攀不攀的,其实对她自身没有多大的帮助。 第30章 行个方便 次日,青苹在方琳薇的指使下,挑了些不好的穗子和荷包送到了沈妙院子。 礼很轻,几乎是照着沈妙的样子给一一送了回去,这些东西,丢到大街上卖,怕也就能值个几十文钱。 可经不住青苹嘴巧,破烂货儿竟被她说的情意多深厚似的,以至于沈妙纵使心中不舒服,到底没有当面给青苹脸色看。 直到青苹走后,沈妙才气急败坏的将手中的茶盏砸了个粉碎! 骂道:“此女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低门小户的,她哪来的底气?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当然,这事还是传到了沈珏耳中,听到方琳薇送来的礼,他面上也有些挂不住,这哪里是送给闺阁小姐的礼,分明是打发丫鬟仆从的。 至此,他对方琳薇的厌恶又多上了几分。只是他却忘了询问自家妹妹送出去的礼又是什么样子,在怎么表现得刚正,心里到底还是偏私的。 自那日过后,又过了五日,方琳薇头上的伤疤几乎已经脱落,挽起发髻也看不出来有伤,方琳薇便打算着回去了。 再继续在这里蹉跎下去,只怕方夫人该坐不住了。 当然,在普济寺的这些天,方琳薇和沈妙也默契的不去打扰对方。 按理说,两人年纪相仿,又互相送了礼,在这深山古寺中也无旁人,两人很是该互相邀请同游,或是一块玩耍才是。 奈何因着送礼一事,原本心有芥蒂的双方越发对对方心有成见,到是都当没有对方这个人的存在了。 而沈珏,也因着对方琳薇品性的“了解”,在寺里的期间,也尽量不出门,免得被她遇上,又多生事端。 因此,在普济寺的时日,大家竟也落得了清静。 五月二十一这天,方琳薇准备回京,一大早起来便吩咐丫头婆子收拾了行囊。 正当众人手忙脚乱时,沈家的小厮早早便抬着沈妙的箱笼下山扬长而去。 方琳薇看着沈妙林行前从她门前经过,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心中一阵好笑。 这也能让她得意?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巳时初,丫鬟婆子才算将箱笼清点收拾妥当,装了车,几个贴身丫头便陪着她一起上了同一辆马上。 这个时间点回去,时间也不算太晚。 一路无话,行至襄妃湖附近,天气突然就变得黑压压的,大雨临近的感觉。 方琳薇看了看车外的天气,突然又想到了徐州府,心中不免又是一阵担心。 过了襄妃湖,瓢泼的大雨便下大了起来,马车一路不停前行,却是越走慢。 “姑娘,有人求见。”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便传来了车夫的声音。 方琳薇心中一凛,这大雨天的,什么人还能来拦车,莫不是趁火打劫的山匪? 可这么大的雨天,只怕山匪都懒得出门呢。 “可有问是何人?”方琳薇问。 车夫答道:“那人说是东凌侯府沈家三公子。” 方琳薇闻言一愣,这怂包还敢出现在自己眼前?不过听说是沈珏,她提着的心倒也松了下来。 “可有说是何事?”方琳薇又问。 这次车夫没有回答,只听得车外瓢泼大声响,车外传来了脚步声。 方琳薇没由来的一紧张,怕车外的不是什么沈珏,而是山匪。 她唰一下便将车帘掀开,细碎的雨滴一下子溅得她满脸的雨水。 她抬眸,便见沈珏撑着由纸伞快走了两步来到车帘前,将吹进马车内的雨滴隔绝在了马车外。 他还是一身银白色锦衣,束了发整齐的盘在头上,雨水溅湿了他的衣服,衣摆下满是泞泥。 方琳薇呆了片刻,只觉得这沈珏,他若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哪怕如此狼狈不堪,也能让她惊为天人。 “方姑娘,我家马车车猿断了,如今大雨不停,这里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沈公子不妨有话直说!” 方琳薇打断了沈珏的话,她要赶着回去,才不想听他在这里废话连篇。 沈珏见她如此不耐烦,便也有话直说道:“能否劳烦方姑娘载我妹妹一程?” “沈妙?”方琳薇眉头一挑道:“不载!” “可是我妹妹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方姑娘?”沈珏问。 方琳薇笑了笑,很是得意的说道:“是的呢,她可是把我得罪了个彻底。你也别给我道歉,道歉有用的话,那咱们刑部就该解散了。” 其实,方琳薇也倒不是因为沈妙得罪她的事就不愿帮她这一回,那么小的一件事,她早就已经不记恨在心里了。 她只是不想与东陵侯府有过多的纠葛罢了,一来怕牵扯不清,二来,沈家兄妹真没有给她留下什么好印象。 “方姑娘大人有大量,只是如今我妹妹实在无甚去处,求方姑娘帮我这一回罢。” 一个美人,在车外对着她这个小门户之女如此低声下气恳求,而且为的竟是自己的妹妹,方琳薇一时有些心软了。 而且看天色也不早,若再耽搁下去,难说沈妙今晚就进不了城。若是沈妙因为她没有及时帮助她而在城外出了点什么事,沈家兄妹会不会就此怪罪她? 天哪,不想不知道,一深想,怎么觉得自己无形中便树敌两人了? 抬眼再看沈珏,见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到底还是心软了。 虽不想与他们牵扯过多,但眼下也确实没了更好的选择,帮一把就帮一把吧,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她挑眉笑道:“我若帮了公子,可有什么好处?” 她如今是爱慕虚荣的小人,自然应该是无利不往。 沈珏闻言,顿时松了口气道:“方姑娘想要什么,只要在下有的,自然不会推辞。” “好说。”方琳薇笑道:“我载你妹妹不过举手之劳,当然,我要的也不过是你妹妹日后在一众贵女面前多为我美言几句。这不过份吧?于她而言,不过是动动嘴的事。” 沈珏听到这话,明显愣了一下,不成想这方琳薇竟是如此不贪心,忙道:“不过分,姑娘仁心,很是合该的。” “不过……” 他话音才落,便又听到方琳薇接着说道:“以后沈公子切莫再出现在我跟前了,我说过你这样的我看不上,你要出现在我面前,还不得影响我的名声?世家公子哪个喜欢自己未来的妻子与别的男子如此牵扯不清的。” 方琳薇说完,丝毫不留情面的便将车帘子放了下来,只留沈珏黑着一整张脸在雨中凌乱不堪。 虽说他名声不好,可他并没有被人就这么当着面儿不留情面的奚落啊,这个方琳薇,知道他不是良配,竟是一分好脸色,面子上的功夫都不肯做了? “让人把你沈妙送过来吧,可别指望着我的马车过去接。” 刻薄的话自马车中传来,沈珏眸中微怒,却只得忍着气走开。 听到沈珏离去的脚步,翠儿才开口道:“姑娘何必可怜她,你不知道当时你撞了头昏迷,那沈妙境还劝她哥哥别救你呢。” 这事方琳薇是知道的,所以她对沈妙不好的印象也是由着这件那件的小事堆积起来的。 可是,这些毕竟都是小事,也无伤大雅,而现在她若不行个方便,沈妙就该有大麻烦。 第31章 以德报怨 方琳薇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全当我以德报怨,给她行个方便吧。况且,这种顺手就能施的恩,为什么不施?” 若是她不载沈妙,沈妙出事了于她而言没有什么好的影响,别人记恨不记恨另说,就算是她自己也会觉得良心不安。 若是她行了方便,沈妙平安回了家,那沈珏和沈妙都要感谢她。若她将来有什么难处求到了他们头上,他们好意思不帮? 而这种几乎是白来的施恩机会,她为什么要因着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不要? 听方琳薇这么一说,三个丫头都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多嘴。她们到底是为人婢,不过是主子给了几分脸面能说几句话罢了,岂又真的违了主子的意思? 况且,遇到这种情况,换做谁也是会搭把手的,这是为人的基本善意。 “秋菊,你先去后车同王妈妈他们挤一挤吧,待沈姑娘来了,只怕这车里就太挤了。” 方琳薇吩咐着,秋菊闻言,倒是没有反对,毕竟这里翠儿是一等婢女,青苹是二等,就她是三等,换车这种事自然是由她来的。 她拿了一把伞,准备起身离开,却被青苹拉了一把,回头,却见青苹笑道:“还是我去后头吧,待会儿直接就同妈妈她们一起回家去,你陪着姑娘去国公府,也省得到时候又要换过来,麻烦。” 青苹言罢,秋菊抬眸看向了方琳薇,只见她笑着点了点头,秋菊才又坐了下去。 青苹拿了伞,掀开车帘子便跳下了马车,这一脚下去,地上积水瞬间将她的鞋子全部淹没。 她“滋”了一声,抬头要走,便见沈珏护着被婆子背着的沈妙此时已到了马车旁。 她打着伞曲身行了一礼,搭了一把手便将沈妙扶上了车。 “姑娘客气了,快些上车吧,我妹妹就拜托了。” 沈珏看向衣摆尽湿的青苹,很是客气的行了一礼。 青苹侧身避开了他的礼,规矩地回话道:“沈公子客气,只是我家姑娘怕挤了沈姑娘,特意让奴婢去后车挤一挤呢。” 青苹说完,便匆匆朝着另一辆马车跑去。 沈珏听她如此一说,目光复杂地朝着马车看了一眼,而后又笑了起来。 他尚未开口,却听车里传来少女淡淡地声音:“出发吧。” 话音才落,在车夫的一声吆喝中,马车便缓慢的前进。 沈珏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心中对方琳薇的感观却又有些复杂起来。 这女子,嘴巴一点不饶人,行事倒算周到。 他转身上马,吩咐了几个小厮在此守着行李,便纵马扬长而去。 哒哒地马蹄声从缓慢的马车旁使过,方琳薇下意识地掀了车帘,只看到一个背影,衣服尽湿却挺直着身躯一路向前。 沈妙见方琳薇如此,心中一阵气恼,便有些愤怒道:“方姑娘可知,女子偷窥男子的行径,实为轻浮!” 此话一出,翠儿和秋菊皆变了脸色,反观方琳薇,却是面不改色的笑了笑,没有与她计较。 “笑什么?”沈妙一拳打在棉花上,只觉得好似所有的力气都被反噬到了自己身上一般。 方琳薇看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心中很是解气。这剑拔弩张的情况下,只要你不生气,气的就会是别人。 为防止沈妙气得发狂,方琳薇还是很贴心的笑着回答道:“沈姑娘说的很是呢。” 这会子方琳薇伏小,沈妙才觉得心中舒畅了几分,而后便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训人口吻道:“既然你知道自己行径轻佻,就不要妄想我哥哥,他岂是你这低门小户的女子能攀得上的?别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能勾得男人挪不动脚,告诉你,我哥哥可不吃这一套……” 沈妙絮絮叨叨念个没完没了,方琳薇不欲与她做这口舌之争,索性便闭了眼,左耳进右耳出,只当她是个小孩子罢,爱怎么说怎么说。 或许是说累了,又或是方琳薇不理她,沈妙自觉无趣,说了大概两刻钟,便自己闭了嘴。 看吧,在厉害的人,只要不理她,说够了她自然便觉得无趣不再说。 如若方琳薇一路与她针尖对麦芒,只怕这马车能被吵翻了。 安静了一路,直到天色稍晚,方家马车才踩着点进了城,此时雨已经下得非常小,只是细碎的一点毛雨。 方琳薇本想着好人做到底,想着先把沈妙送回家,却不想,才进了城,马车便被拦了下来。 “何事?”方琳薇淡淡地问道。 前头车夫道:“沈家马车,前来接沈姑娘。” 沈妙闻言,闭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才起身要走,却被方琳薇一把拽着坐了下来。 “你做什么?”沈妙怒视着她道。 方琳薇不理会她的怒目,只是淡淡的说道:“你哥哥既然把你托给了我,我自然得保证你的安全,怎可轻易把你交给别人?” 沈妙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想到家中嫡母的手段,倒也没有再多言。 只见方琳薇掀了马车帘子,亲自开口问道:“敢问来人是侯府何人,可否下车一见?” 对面马车里的沈珏闻言,不由的便笑了起来,不曾想,方琳薇竟是如此的小心谨慎,同为深宅女子,甚至侯府内的阴私比之方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一点上,沈妙却是比不上方琳薇太多。 可他哪里知道,真正十四岁的方琳薇,哪里会如此,只怕何为人心都不知道。 沈珏掀了帘子,在马车上对着方琳薇拱手微笑,方琳薇这才放下车帘让沈妙下了车。 待沈妙被小丫鬟搀扶着下了车,方琳薇突然又从车窗处掀开帘子对这沈妙道:“沈姑娘,一路上对琳薇品头论足,琳薇收到了,但是琳薇也是有话不吐不快。 就沈公子那样的,侯府爵位财产与他关系不大,名声又是如此稀碎的,就我方家低门小户的也看不上,沈姑娘自可高枕无忧,我方琳薇看不上他沈珏。” 方琳薇说完,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沈妙,生怕她还嘴,便立刻叫车夫驾车离开。 沈妙眼睁睁看着方琳薇离开,拦又拦不住,还嘴又还不了,气地在原地跺脚哇哇大哭。 “哥,你看她?” 沈妙指着方琳薇离去的方向,心中暗道千万别让她遇着,否则定要撕了她的嘴。 她一定是故意的,在车上的时候,任她如何羞辱,她就是不说话。如今临走,她到是又说了这样的话,却是说完就走,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 真是可恶极了! 沈珏看着方琳薇说完就跑,把沈妙气的脸色煞白,一口气堵着咽不下去就想笑。 他倒觉得,这方琳薇也并非完全没有可取之处。 至少这人够谨慎,也够周全,甚至还有些有趣。就是这品性…… 想到这里,沈珏不由的摇头惋惜,而后对着梨花带雨的沈妙道:“可是路上你怎么招惹她了?” 沈妙自然是不敢承认她一路上的言行,那话她自己都觉得难听,要真学给沈珏听了,还不得又是一阵教训? 第32章 晴天霹雳 方琳薇从侧门进了国公府。 马车穿过仪门,仪门后是一条大概八米宽的宽阔的走道连着院墙,院墙处又支起了柱子搭上了瓦,这一敞开的地方便是国公府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 而马厩,则是建在了西边靠翠微阁的地方,与内院不过是隔了一道月拱门罢了。 方琳薇见天色已晚,便想着这个时候不好再去打扰旁人,便没有去正院请安,而是抄了近道直接从马房回了翠微阁。 进了翠微阁,院内灯火通明,上房却是静悄悄的。 方琳薇有些奇怪,按理说她出门这么些天,昨儿就遣了人回来回话,今天就回来的。这个时候方夫人应该迎出来才是,怎的却半点动静也没有? “这天也才暗下来,太太竟是这么早就睡了?” 方琳薇停了脚步,看着上房说道。 “不能够吧。”翠儿向前探了探,转头对方琳薇道:“姑娘可要先到上房去看看?” 方琳薇点了点头,让秋菊指挥着小丫头婆子将行李归置到西屋,她则领着翠儿穿过拱门进了上房。 才进院子,便见方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云儿匆匆迎了出来。 “姑娘可算回来了。” 云儿向方琳薇福了一礼,面色很是不好。 方琳薇暗道:可是母亲又刻薄她们了? 要说这方柠,生在偌大的国公府,为人处世心机没学到,爱慕虚荣十足十的刻薄倒是学了个精。 就连她身边的大丫头红曲也没少被她刻薄,御下能力实在一塌糊涂。 方琳薇面色和善,很是客气道:“云儿姐姐不必多礼。”她说着,虚扶了云儿一把,而后边朝着屋里边走边道:“母亲可还好?这会子可是已经睡下了?都这些天不见了,都不来迎迎我?” 她一边说一边朝里走,却见屋内安静的可怕,她进了屋子,才转头对跟上来的云儿道:“这是怎么了,母亲不在屋里?” 这时,云儿才从翠儿身后走出来,脸色很是不好道:“姑娘,出事了,安哥儿把工部郎中刘传信家的小儿子给打了,现如今已被京兆府的人抓进了大牢。这会子太太正去了正房老太太那里商量着如何解决这事呢。” 云儿说完,早已是慌了神,轻轻的啜泣起来。 方琳薇闻言,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听到了云儿的哭泣声后,顿时便觉得晴天霹雳一般。 可她终究也不只是十四岁的方琳薇,而今她身体里住着的,是二十四岁的方琳薇,历经算计和背刺,历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更是历经过生死的人。 所以,她仅仅是慌神片刻便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因为她深知,越乱越容易出错。 而今最重要的,不是一味急着去求人把方予安捞出来,而是搞清楚事情的始末。 “太太何时去的主院?”方琳薇问道。 云儿抽抽搭搭地答道:“大约两刻钟前去的。” 方琳薇闻言,心中顿时时沉了下来。 “随我一起上西屋来,把事情的始末如实说来。” 方琳薇说完,转身便朝着西屋去。云儿呆呆地看着方琳薇不知如何是好,还是翠儿推了推她才反应过来,赶忙的跟上了方琳薇的脚步。 “边走边说。” 方琳薇沉着气,命令着云儿。这时候她就是众人的主心骨,万不能慌了神去,若她也慌了,那这院子只怕要乱。 云儿听了方琳薇的命令,快步上前走到方琳薇身边,有些紧张的说道: “两刻钟前,太太正高兴的等着迎姑娘回来,可眼看天色就要黑还不见姑娘回来,便打算着遣人去城门口看看。谁知人没派去,到是舅太太身边的曲妈妈匆匆忙忙的来请太太去正房。 那时太太正等姑娘回来,不大想过去。曲妈妈急得跺脚,也顾不得这满院的丫头婆子都在,便直说安哥儿打了工部刘郎中家的幼稚,如今已被下狱,让太太赶紧过去商量对策呢。 太太听到安哥儿被下狱,立时便慌了神,当即便带了身边的人去了主院,还是红曲姐姐怕姑娘回来找不到北,特意叫我留下来给姑娘报信呢。” 话说着,不觉已到了西屋。方琳薇就得到了几点信息。 一、事情传到国公府大概是在酉时末,那么从事发至今应该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所以事发时极有可能在今日申时以后。 二、伤者工部郎中刘传信家的幼稚。工部郎中,官职从四品。虽与她爹方淮同为从四品官,但京官和外放官明显又不一样。 所以,在官位这一点,刘传信的官实际是比方淮大半级的。 “可还知道其它别的消息?” 方琳薇又问,云儿却只是摇了摇头,显然是对事件的起因,到伤者的伤势,打人的地点等都是一无所知的。 这时碧桃也匆匆迎了出来,方琳薇只是吩咐她去准备一身干净清爽的衣服出来,又吩咐了云儿去给方夫人也准备一身清爽素净的衣服。 云儿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刚想开口问,便听到方琳薇有些愠怒道:“有什么问题?还不去?” 云儿缩了缩脖子,到底没敢多嘴。 方琳薇自荷花池事件后待人明显和善了许多,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对下人红脸,这次没红脸,却是威压十足,让人不敢多言,只能言听计从。 云儿福了身退出西屋,此时,小丫头正打来了水。 方琳薇有条不紊地一边洗手一边思索,而后又转身道:“翠儿,辛苦你这会儿去主院把太太喊回来,务必要请回来,如果她不肯,你就说徐州来信,十万火急需要太太拿主意。太太要是问是什么事,你只说我说了,方家内宅的事,不便让旁人知道。” 这时候,只能这种模棱两可的借口才能让方太太抽身回来,又让苏家的人不好意思跟来。 如今,她们作为行凶人的家属,首先要做的应该是及时拿出诚意上门道歉,探望苦主才是正理,而不是磨磨唧唧,尽想些捞人的法子。 翠儿领了命令匆匆而去,方琳薇擦了擦脸,又对碧桃吩咐道:“你领着个小丫头这就去方家,找……” 她本想让碧桃去找方从,转念一想,怕是方从此时不在家,便改口道:“去找方兴,让他务必连夜去打听出事情始末,明日一早带消息来见我。” 方兴是方从的儿子,今年已是十九岁的年纪,办事很是稳妥。寻常方从不在的时候,方家大小事宜也全靠他在管着。 碧桃答应着,却又有些疑惑道:“姑娘,周大哥毕竟是男子,就这样带到内院来?” 方琳薇摆了摆手,无奈道:“事急从权,顾不得那许多了,到时,带他从角门处进来就是,尽量不要惊动了主院的人。今晚你就先别急着回来,去吧。” 碧桃得了令,匆匆忙忙的便出了门。而今她身边,得用的便只剩秋菊一个。 方琳薇苦笑,早知道便把青苹一起带来了。 擦了脸,她又拿了钥匙让秋菊去了库房收拾出上好的药材,百年人参、何首乌,上好的虫草等等管它用得上用不上的名贵好药材都找出来。 而她自己,则只是叫了外面奉茶的小丫头来伺候自己换衣服罢了。 第33章 态度不一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方夫人便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了翠微阁。 翠儿引着方夫人直奔着喜厢房来,方琳薇这边才收拾妥当,方夫人便急忙进屋拉住方琳薇道: “薇姐儿,可是出了什么大事了?信呢?信在哪里,快拿来给为娘看看。” 看着方夫人如此着急模样,方琳薇只是安抚道:“娘,信的事咱们待会再说,现在您先去换身衣服罢。” 她说着,不待方夫人说话,便吩咐道:“红曲,快,扶太太回去换身衣服,这些钗环都卸了,带些素雅的玉簪就行。” 听方琳薇这么一吩咐,方夫人只觉得眼皮一跳,难道是徐州那边出了什么事?否则为何要着素净打扮? 这么一想着,她心里直觉一紧,险些喘不过气来。这可如何是好,如今安哥儿还在狱中不知死活,若徐州那边再出了什么事,那岂不是天都塌下来了? 正愁着,她脚一软,差点就栽倒了下去,连开口问是何事的勇气都没有,便只能任由着红曲和孙嬷嬷搀扶着回上房换衣服。 看着远去的方夫人,方琳薇只觉得松了一口气,幸好,苏家的人没有跟上来,否则她到有些难以行事了。 此时,正好见秋菊回来了,她便开口问道:“药材可都找好了?” 秋菊福了礼回道:“都按姑娘吩咐妥当了。” 方琳薇点头,又吩咐道:“翠儿,快让人搬到马车上,让车夫尽快架好车,就用咱们方家的马车就行。今儿让秋菊陪我走一趟,这院子里你就替我看着,若是国公府的人来探消息,你就说不知道,也都盯好了那些个小丫头,不许她们多嘴。 现如今,孙嬷嬷大概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你仔细看着她一些就是。” 关键时刻,守着院子的人,必须是有一定威信和手段的人,这院里,她能信任的,唯有翠儿了。 翠儿听了方琳薇的话,很是慎重的点了点头。 虽然她不明白方琳薇这是要做什么,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她竟是丝毫不慌乱的安排各种事,可见她的稳重比之一般的当家主母还要有过人之处。 而这一点,也让翠儿等丫鬟彻底信服不敢质疑。 待方夫人收拾妥当,方琳薇便只带了秋菊和红曲搀扶着方夫人从马厩旁的近道出了内院。 直到了仪门处,方家的马车早已经准备好,只等着众人上车后便出发。 方夫人浑浑噩噩的上了车,直到马车出了国公府,她才回过神来看到堆在车里的药材。 “这是?”她心头一跳,打开锦盒中看到了一支百年老参眼睛一缩,颤颤地道:“薇姐儿,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你爹或者你祖母出事了?” 要是方老太太出事,她倒没什么好伤心的,反倒会觉得高兴,毕竟方老太太把持着方家内宅管家之权多年不肯放手,让她这个儿媳妇空有当家主母之名却无主母之实。 再者,这些年,方老太太对她也是多有不喜,动辄就给她摆婆婆的款拿捏她,她也是受够了的。 但是,她如今若出事,却不是好时机。 而方淮,她的丈夫她的天,虽不见得他们夫妻情意有多深厚,但若方淮出了事,她便是遗孀,她们孤儿寡母的又去依靠谁去? 想到这里,方夫人竟是等不得方琳薇回话,便已是泪流满面。 方琳薇很是冷静地看了她一眼,郑重的对她说道:“没有,爹和祖母都好好的,没有事。” 方琳薇的回答,方夫人显然是不信的,她下意识的拿起药材问道:“怎么会没有事?既然没有出事,那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带这么些药材又是做什么?” “去刘家。”方琳薇掷地有声对着方夫人道:“去工部郎中刘传信家。” “去刘家,你疯了不成?” 方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方琳薇,近乎咆哮道:“你不知道吗?就是那低门小户的刘家,上京兆府去把你弟弟给告了,如今你弟弟正被关在京兆府的大狱中受苦呢,你这是做什么?” 面对方夫人的怒火,红曲和秋菊埋低了头,大气不敢喘,生怕自己哪里惹主子看不顺眼便沦为主子发泄的对象。 方琳薇抚了抚额,有些道理,一时半会她要怎么样才能和方夫人讲明白? “娘,不论事情始末如何,安哥儿打伤了人是事实,他打伤了人就是有理也变得没理的。这会子,我们该第一时间上门去赔礼道歉,尽量平息了刘家的怒火才是。” 方夫人听了方琳薇这番说辞,越发激动起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去平了刘家的怒火,那咱们苏家的怒火谁来平?你弟弟在狱中受的苦谁来平?” “娘,你在说什么?”方琳薇脸上闪过不悦,凝着眉道:“这事与苏家又有何干系?” 方夫人闻言,自知说话失了分寸,如今她已是方家妇,又与苏家有多少关系?而这一整件事,苏家不过是局外人而已,他们又有什么可怒的? “这低门小户的,给他们脸了不成?”方夫人很恨的犟嘴道:“就是我安哥儿打了他小儿又如何?死人了吗?死了我方家有钱,苏家有势,难不成还想让我安哥儿给他偿命?” 如此说来,有些道理,在方夫人这里是讲不通的了。 方琳薇气得眼睛发红,有这样一个拎不清的母亲,难怪前世她会养成那样的性子,落得那样的结局。 她苏柠,能嫁到方家,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了。如若她嫁去那等高门大户中去,只怕比之前世的她还不如,能活个三年五载的都是她命硬了。 她冷下脸来,不去与她争执,只是一针见血的问:“母亲说得好威风,方家有钱,人家刘家就穷得要拿儿子的买命钱过日子不成?苏家有势?那事发至今,苏家有何作为,以它安国公府的名义压着京兆府没有? 若刘家小儿真死了,刘家将矛头指向方家指向爹爹的时候,安国公府可是要无条件地将方家护在身后?若刘家告上金銮殿,圣上公平判决杀人偿命,那苏家是要派出谁去替你独子去送死?” 方琳薇字字见血,方夫人听在耳中却形同催命符。 她红了眼眶,像是溺水一般有些癫狂道:“你舅舅会管这事的,只是现在还未理出头绪而已。如今,别说方家小子现在没有死,就是死了,我安国公府于当今圣上有从龙之功,多少朝中重臣不得避其一二?只要上下打点好,区区刘家,安敢有异议? 薇姐儿,这事你听为娘的,咱们现在就掉头回去,你舅母说了,上下打点一番,只需五万两银子就够了。如今咱们的现银都在你手里,咱们现在就回去把银钱拿给你舅舅去打点,说不定,说不定安哥儿今晚就能回来了呢。” 听闻方夫人这番话,方琳薇很是无奈的笑了起来。 五万两,安国公府是穷疯了还是怎么的?可真敢开口啊,欺她们内宅妇人啥也不懂? “娘,这刘家今晚是必须得去的。你若不想把事情越闹越大,就安安分分的把你那高门贵女的姿态收起来藏严实了。 这些话我也只与你说一遍,你要不想说话,到了刘家大可不必开口,女儿我替你开口便是。若你要胡搅蛮缠,我就一句话,丧弟之痛永远没有丧子之痛更令人窒息。” 第34章 留有余地 方琳薇言罢,转眼看向方夫人,却见她已然吓得脸上发白,瘫软地倚在了红曲身上。 没有办法,她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去和她讲道理,她只能恐吓于她。 管她心里如何信任国公府,可就凭国公府敢开口就要五万两,方琳薇便认定了这些所谓骨肉至亲,没一个是安了好心的。 而依着方夫人对国公府的迷之信任,方予安这事,她是不会再让她插手的了,也无需国公府插手…… 今日,若非她一个未及笄的闺阁女子不方便一个人出面,她甚至都想直接让方夫人打道回府。 一路沉默来到刘府,方琳薇率先下了马车,便看见此时刘家府门大开,门前灯笼高挂,也没有扯出白帆来。 方琳薇松了一口气,只要刘家不挂白帆,那么事情就有回旋的余地。 片刻后,方琳薇回头,便见秋菊和红曲一左一右的搀着方夫人下了车,走路跟来的两个小丫鬟已各种抱着用锦盒包好的药材。 此时,方夫人脸色难看,眼中情绪不明。方琳薇盯着她看了片刻,到底是什么话也没有说便转身向前走。 只是,就那么满是警告的人一眼,却把方夫人看得浑身发凉 方琳薇到了刘府门外,却不直接进府,而是向秋菊使了个眼色便站在了府门外。 秋菊收到示意,很是规矩的先上前朝门房处行了一礼道:“大叔,劳烦通报刘夫人,方家主母前来求见。” 门房处的大叔听到来人是方家,先是一阵错愕,又想起他们家小少爷被抬回来时头破血流的模样,面色一冷,朝着方琳薇母子便是一声冷哼,而后很是生冷地对着秋菊道: “等着吧。” 秋菊得了个没脸,到底不敢多言,只是咬牙退到了方琳薇身边。 方琳薇倒是没反应,刘家是这个态度也在她意料之中,有谁会大方地对着伤自己的人笑脸相迎? 倒是方夫人,见刘家一个门房竟敢给她脸色看,心中便是越发的气。 “低门小户……” “闭嘴吧你!” 方琳薇一声怒呵,方夫人惊得瞬间闭了嘴,而后又是眼眶发红,哽着声音道: “方琳薇,你这个白眼狼,枉我辛苦生养你一场,你竟敢如此对我,你这是忤逆不孝,我要告你……” 方琳薇冷着脸,如今已在刘府门口,跟本无法再与她打嘴仗,只是冷声道:“要告,你自去告去。我早就警告过你,收起你那高门贵女高高在上的嘴脸,不想说话不会说话女儿替你做就是。想方予安少受罪,就闭嘴,听到没有?” 这一刻,方夫人看着方琳薇,眼中满是陌生与不可置信。 她温柔懂事的女儿,怎么就变成了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了?对她这个母亲别说是亲近,就连尊重也是没有了的。 刘府内院,刘家幼子刘子楠此时头上已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如今脸上苍白正昏睡在了床上,一旁还有大夫正守着,小丫鬟也忙出忙进的煎药。 刘老太太和刘传信之妻钱氏此时也正在刘兴楠院里的偏房守着。 天知道,小儿子刚被抬回来时,钱氏被吓得都晕了几次,倒是刘老太太还算镇定,稳住了心神把府里安排得井然有序。 刘传信和长子刘子业听说后,也是立即报了官,将凶手拿下后便匆匆赶了回来。 只是在京兆府看到伤人者不过是个八九岁的男孩,一问才知道是安国公府的女婿方家独子,面色便有些不好起来。 一来伤人者不过还是孩童,能惩戒的办法不多。 二来,方家又有国公府是外家,加之方淮本身也是朝廷命官,孩童斗殴到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但是终归刘子楠如今情况不明,他只能让京兆府把人关起来再说。 归家后,便听说幼儿已无生命危险,只是昏迷不醒,便放下心来回了前院去了。 如今,听到门房婆子来报方家母子前来求见,钱氏想起儿子满头鲜血的模样便恼怒起来,戾声对着来传话的婆子道: “方家的人来做什么?看我儿子死了没有?让她们滚,从哪来的滚哪里去。我儿子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她们方家给我儿子陪葬。” 钱氏说着,又呜呜哭了起来。刘老太太见状,皱眉看了一眼钱氏,而后抬手示意门房婆子道:“是方家人自己来还是带着安国公府的人来的?” 婆子闻言答道:“只有方家母女来,并未见安国公府的人。” 刘老太太闻言,又问道:“坐的是方家马车还是安国公府的马车?” 婆子又答道:“方家母女坐来的马车上车牌挂的是方府的。” 刘老夫人听罢,轻抿了一口茶沉思片刻,转头便对婆子道:“把人请进来吧。就领来这里便可。” 婆子领命而去,钱氏却是不悦道:“母亲请她们进来做什么,那等仗势欺人之辈,来了也是脏了我刘家的地。这事左右是他方家的错,就是告到金銮殿上咱们也是有理的,我就不信,天子脚下,他们还能仗着国公府的势无法无天了?” 刘老太太闻言,深知儿媳妇是个直性子,加之又对小儿子伤势挂怀失了分寸,便耐心道: “宝珠,遇事要冷静。你不妨多想想刚才我问门房的话。方家母女只身前来,又没有坐安国公府的车,说明此事方家有意求和,不欲借安国公府的势把这事压下来。” 钱氏闻言,冷声道:“就算他们要借安国公府的势,老爷乃工部重臣,又岂能轻易让他们把这事给压下去了?” 刘老太太摇头道:“方家有意求和,自是不会再以势压人。请她们进来,一来是她们态度还算好,没有把事情拖到明天,如果方家明日才上门,说不得我们便让京兆府禀公处理,让旁人知道咱们刘家门户虽小却不是人人都可欺的。 二来,楠哥儿虽然如今还在昏迷中,但大夫也说了并无生命危险,现在咱们也只能看看后面有没有其它后遗症。但到底没有出人命,对方又是个孩子,就算京兆府禀公处理,方家那小子不过一顿板正的事罢了。 其三,你老爷往后也还是要在朝堂上走的人,如今他正值大好年纪,往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切不可在此关键时候把人都得罪了个遍,那么日后他的路便只会越发的难走了。” 道理刘老太太已经说在这里,可钱氏想着如今病床上的儿子,到底心有不甘,恨恨道:“难道……母亲打算就这么算了?” 刘老太太摇头道:“我也没说就这样算了,只是咱们但凡行事,也得多留余地。如今若是咱们就这样把方家人赶走了,那就说明这事咱们刘家和方家没得谈。 如今,我不过是把她们请进来,且先看看方家的态度,再等等楠哥儿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说到底,主动权还是在咱们手上的。” 婆媳二人正说着,便有门房处传话的婆子来传话,方家太太来了,婆媳二人也默契的闭了嘴不再继续说。 第35章 一进刘府 方夫人苏柠硬着头皮极不情愿的领着方琳薇到了偏厅见刘家婆媳。 丫鬟打了帘子,方琳薇一进去,入眼便见刘家老太太身着百花点翠衫,头上只是插了两根碧玉簪子,金色的抹额系在头上。 见方琳薇母女来,很是和善的点了点,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 再看刘夫人钱氏,只是穿了件素净的青衫,束腰的百褶裙很有中年妇女的风韵。 此时,见方家母女来,只是耷拉着眼,满脸的怨恨和不甘。 方琳薇见状,却也没有在意,作为苦主,是应该有情绪的,甚至对着她们破口大骂,那也是能理解的。 既然选择来了刘家,就已经做好被刁难责备的准备。 她甚至还想过,若刘家人就那样将她们母女晾在门外,她第二天还是得过来。 只是不曾想,刘家竟还让她们进了门,是何态度,到还是其次。 只是如今看来,刘家婆媳,却是打算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 “方家长女琳薇,见过刘老太太,见过刘夫人。” 见方夫人不肯先见礼,方琳薇心中一急,便率先开了口见礼。 她心中一阵无奈,苏柠这样的猪队友,谁来也带不动,难怪方老太太到如今都不肯让她来当家。 拎不清! 现如今这情况,已然事已成定局,不管她愿不愿意,如今她们已然身在刘家。这时候她不想着如何顾全大局,还搁这儿自个儿委屈耍脾气呢。 没分寸! “方姑娘客气了。”刘老太太瞥了方夫人一眼,淡淡地说道:“两位难得前来,老婆子我没什么好招待,不过前些时候得了些花茶,正好请姑娘尝一尝,还请姑娘别嫌弃。” 方琳薇笑着听着刘老太太的话,见老太太有意无意地瞟了进屋至今接不肯开口说话的方夫人,心里一沉,却是咬牙道: “老太太客气了,我们母女不请自来本就失礼。只是听闻家中幼弟伤人,母亲坐立难安,非得不顾天色已晚,拉着我前来叨扰,还请老太太、夫人勿怪。” 她说着,又朝一旁抱着药材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会意,忙将药材放到刘老太太和刘夫人之间放着的茶桌之上。又道: “这些都是家中常备的药材,也不知道小公子具体伤势如何?又需要些什么药材?所以便都带了些来,希望对小公子有用。” 方琳薇话才说完,一旁不语的刘夫人钱氏却冷笑一声,眼神冷冷地看着方琳薇道:“方姑娘这话,我就有些不明白了。” 钱氏说着,瞥了一眼刘老太太,见刘老太太只是若无其事的端了茶盏,并没有为她即将要刁难方琳薇而不悦,便放心道: “方姑娘说方夫人在家坐立难安,怎的这会子就安了?这老神在在的样子,也不像是会着急的嘛。” 方琳薇回头看了一眼方夫人,她这样子,哪里是老神在在,根本就是苦大仇深。 她砸了砸嘴,心下有苦难言,她本着道歉求和的态度来,可方夫人显然不愿意,直入刘家至今,她是本着免开尊口的态度还在置身事外呢。 事已至此,只怕她心中还想着她求不着刘家,她哥哥是国公爷,一张名帖下去,他刘家只有撤诉的道理! “夫人明鉴。”方琳薇起身,对这刘夫人行了一礼道:“我母亲只是心中着急狠了,心慌意乱的,才不好再开口。方夫人也是为人母的,自是知道孩子总是母亲的软肋,我母亲到底是担心狱中的弟弟,是吧,母亲?” 方琳薇面上笑着说,却上却是用力的握了我方夫人的手。 感受到手上一紧,方夫人终是回头看了一眼方琳薇,见她眸子疲色已现,却是强打着精神小心应付刘家婆媳,到底是心软了几分。 而后努力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道:“是啊,老太太,刘夫人,都是为人母的,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发生了这种事,也是实在心急了。” 说着,方夫人一下子又哽咽的呜呜哭了起来。 刘老太太看着她这副模样,很是不悦的皱了皱眉,这小家子气的模样,哪有当家主母该有的样子?还自诩高门贵女呢。 她瞅了她一眼,虽不言语,却在心中给了方夫人一个大大的差评! 而方琳薇听她这一哭,不管真假,却是松了一口气,她这一哭,便真的合情合理的开不了口了。 这边,方琳薇才松了一口气,那边刘夫人又冷声道:“方夫人哭错了吧,我那小儿子如今还在病床上不知如何呢,我都还没有哭,你家小子如今好脚好手的,如今和该我哭才是。” 方夫人闻言一滞,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刘夫人。 你儿子在病床上冷不着饿不着,不过是受了点伤,大夫丫鬟婆子的伺候着岂不比我儿在狱中挨饿受冻,心身煎熬要好很多? 但她到底知道如今她们脚踩刘家的地,又有方琳薇警告在前,就是心中再怒再不平,也只是收了哭声低头不语。 这口气,她是忍了下来了。 方琳薇也自知理亏,便不反驳刘夫人的话,只是轻抿了一口茶,跟着方夫人有样学样到位低着头。 刘夫人见此,心中只觉一阵舒泰,如若此时方家母女敢与她对呛,她敢说,下一刻她便会将人都轰出去,谁劝都不管用。 刘夫人又问:“还有一点,方姑娘让我和老太太勿怪,是勿怪谁?你弟弟吗?” 方琳薇闻言,顿时心头一喜,只要话题不揪着方夫人,那这事就有得一谈。 她抬头,很是真诚道:“自然是请老太太和夫人勿怪我和母亲的叨扰。”她说着,咬了咬牙又道: “当然,也希望老太太和夫人勿怪我弟弟。” 听闻这话,就连一旁不多嘴的刘老太太也顿时冷了脸,更别提护子心切的刘夫人。 不待二人开口,方琳薇又接着说道:“琳薇知道,这样的请求也实在是强人所难。异地而处,我方家定然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哦,这可稀奇了。”刘老太太放下手中茶盏开口道:“方姑娘的意思是让刘家追究到底? 自然不是! 方琳薇如此说,不过是设身处地站在苦主的角度上去与之产生共情,这样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心。 这世上之事,往来或为名为利,可往来之中加了一个诚字,却是最意成事的。 方琳薇摇头道:“站在刘家的立场,自然是要京兆府给个公理的。” 方琳薇这话一出,莫说是一旁的方夫人,就是刘老太太和刘夫人也颇感意外。 二人还未开口,又听她说道:“但是琳薇身为方家女,自然是希望刘家能手下留情,放我弟弟一马。当然,这是建立在小公子无甚大碍的前提下。 小孩子之间打闹难免失了轻重,如今我父及家中主母远在徐州无法亲自前来贵府道歉,便只能由我等后宅女眷先行前来。 对于弟弟伤了小公子之事,我方家也不会推脱责任,该赔的赔,该罚的罚,该道歉的道歉,只是希望刘方两家也别因着此事结了仇才是。” 第36章 诚心诚意 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她最想说的其实也就是最后这一句话。 花五万两以势压人,未尝不比她这样迂回曲折的上方家来道歉要更容易解决事情。 可是,以势压人本身就是个恶性循环的事。 其一,钱是花了,让国公府赚得荷包满满的同时,还要欠国公府一个大人情。 其二,国公府以势压人,最后的账终归还是要算了方家头上,因为追其根本,伤人的始终是方家。 其三,天子脚下,仗势欺人,每一笔都会被记的清清楚楚,若他朝一日失势,那过往罪过终究会被反噬。 其四,方家将来无论如何,终归还得要在朝堂上走的,何必早早便让这种本可以化解的矛盾成为将来结仇的后患?若真要以势压人,将来无论是方家还是苏家,路只会越走越窄。 听到方琳薇如此一说,刘老太太和刘夫人眼中皆是一阵意外。 不曾想,小小年纪的女娃儿,到能说出如此一番有远见的话来。 刘老太太此时也算是正眼看了方琳薇,细细斟酌后道: “方姑娘却是个讲理的,刘家和方家却也是可以不用为了此事结仇,但这事的症结在方家。” 如今你方家是理亏的一方,我刘家可以大度不记恨,可也得看你方家该如何行事。如若只是让她一个小女娃这样嘴上服个软,道个歉,那结不结仇的还得另说。 刘老太太说着,看了一眼方夫人摇了摇头。 方琳薇微微一笑,倒是落落大方的说道:“老太太说笑了,两家人的事,症结自然在两家。” 若刘家得理不饶人,那便是刘家的问题。方家把自己该承担的都承担了,也算无愧。 刘夫人闻言,心道小丫头不简单,便有些不悦道:“既然方姑娘如此说了,我就直问姑娘。方家是打算如何承担责任?” 方琳薇闻言,对着刘家婆媳正色道:“我说过,自然是该赔就赔,该罚就罚,方家绝对不推脱。” 刘夫人冷笑道:“既如此,我刘家若要你方家一条命来赔呢?” 此话一出,方琳薇只觉心头一紧,便见方夫人咻地站了起来,血红的眼睛盯着刘夫人满眼的怨毒。 方琳薇拉了她一把,而后冷静道:“夫人,今日我母女连夜前来,自是诚心谈和的。至于夫人这话,说得也为时尚早。如今小公子情况如何我是不知,但到底没有出人命。若真出了人命,我……我方家绝对是听从京兆府判决,自然也不会做任何影响律法公正的事。” 毕竟打架斗殴,就算伤其性命,还要看其斗殴的原因,若对方辱及父母兄弟姐妹等等,都是能得到轻判的。 她相信,安哥儿不会无缘无故伤人的。 听了这话,刘夫人自是不信,又道:“那倘若我儿傻了残了,你方家又如何?我儿这一生岂非毁于你方家?” 是啊,傻了残了,刘子楠一辈子便毁了,就算把方予安也大傻打残,也换不回他们健康的儿子。 方琳薇只觉心头一冷,刘家势必要让方家给个交代了。 她咬了咬牙,起身跪倒在刘家婆媳跟前道:“若小公子傻了残了,只要老太太和夫人不嫌弃,琳薇自愿入刘府,伺候小公子终身。” 此话一出,就是满脸怨恨的方夫人也不由的心疼起来。 刘家这样的官宦人家从来不缺伺候的人,她说的入刘府,便是嫁给刘子业的意思。 而她敢这么扬言,不过是赌罢了。赌刘子楠不至于那么脆弱就傻了残了,也赌刘家看不上她名声不好,且她还大刘子楠那么多。 而且,此时她退不得,一旦退缩了,那她口口声声说的诚心便成了个笑话。 这时,刘老太太微蹙的眉头松快过来,她给了一旁伺候的小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会意上前扶起了方琳薇。 这回,刘老太太倒是难得露出几分真心道:“罢了,如今楠哥儿情况不稳,是个什么情况也不得而知,谈什么赔偿惩罚的也为时尚早。方姑娘的诚意,我刘家收到了,只是不知方姑娘的态度能否代表整个方家的意思?” “自然是能的。”方琳薇点头又道:“此次前来,本也是为探病而来,既然小公子如今情况不稳,其余的事便听老太太的暂且不谈。” 方夫人闻言急道:“可是,我家安哥儿……” “母亲。” 在刘家婆媳还未翻脸前,方琳薇急声道:“安哥儿就让他在京兆府中好好反省反省,好让他知道,这天下之大,皆有律法约束,不是他想如何就如何的。也趁此机会,好让官府老爷们好好教教他做人的道理。” 方琳薇语罢,方夫人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就是看向方琳薇,眼中也从满是惊讶转变成怨毒。 倒是刘家婆媳,见方琳薇如此态度,倒是不由得赞赏地对着她点了点头。 方琳薇见话已至此,方家已然把姿态放至最低,能做的不多,能说的已言尽,而今不过是等着刘家小公子的情况罢了。 此间便不再好继续打扰,刘家婆媳也并不见得多愿见她们,既而便起身道:“今日便不叨扰老太太和夫人了,改日琳薇再来看小公子,小公子的伤势若方家有什么能帮助,也请老太太怜惜,好歹让方家尽份心力才是。” 她说完,不待刘老太太和刘夫人回答,便福了一礼拉着方夫人往外走。 然而,刘夫人却也心中怨气难消,冷着脸起身道:“方姑娘还是把这些药材都带走吧,我刘家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救命的药材倒是买得起的。” 这话一说,分明是当面打了方琳薇的脸。 但好在方琳薇年纪小,到底也是晚辈,就算是被长辈奚落为难,也都自当是长辈在教育她。 于是,她转身又是一福道:“琳薇晓得,咱们这种人家,又怎会缺了这些。但到底是方家一片心意,还望夫人见谅。也不是琳薇要和夫人过不去,只是琳薇心里实在清楚,小公子好了,我家安哥儿才会好。在希望小公子平安无事这一点,我们的心都是一样的。” 言罢,方琳薇这次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生怕刘夫人再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或者坚持让她把药材都拿回去。 今夜那些药材只要能留下来,那在这件事上,刘家和方家就有更多回环的可能。 刘夫人眼睁睁地看着方家母女一溜烟便没了影,心中又气又恼,看着眼前的药材,很是想让人把它们都丢了出去。 倒是刘老太太,心下很是平静,对着儿媳道:“差不多行了吧,人都走远了你在这气恼个什么劲?小孩子之间打架,这事本就可大可小,这方家很明显是不想把事情闹大的。” 刘夫人闻言,心有不甘道:“可是老太太,如今受伤的是咱们楠哥儿,难道就因为她方琳薇几句话就要我刘家善罢甘休?” 刘老太太摇了摇头道:“关心则乱,怎的如今你竟还不如一个丫头明白了?” 第37章 一家细话 刘老太太话说的像是在批评,表情却是一脸的笑意。 刘夫人闻言,心中不解,便疑惑道:“母亲竟这样认为,我到不知,我竟是哪里不如那小丫头明白了?” “呵呵……你呀。”刘老太太一乐,戳了戳儿媳的头道:“你道那小丫头绕了一大圈,又是表诚心又是低姿态的,就为着咱们两家不结仇?” 刘夫人不解道:“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刘老太太说着,看向儿媳慈祥道:“同为官宦子弟,小孩之间打闹,若无伤残等大问题,作为大人咱们先急着上刚上线,那就是我们没风度了。而今楠哥儿情况未明,方家已然服软,若咱们还拒人千里,那便是咱们得理不饶人了。所以,那小丫头才说,两家的事,症结在两家。” 刘老太太说着,很是重重叹了口气道:“真是想不到,方家那样的,竟还出了这样一位人物!” “是啊,确实不错。” 男子声音从后堂传来,刘家婆媳转头,便见一身家常衫的刘传信和一身青衫的刘子业从后堂走了出来。 原来,刘传信和刘子业在听大夫说刘子楠已无生命危险,便先回了前院。然而回前院屁股还没坐热,便听说方家来了人。 到底小儿子被打,刘传信心中自是一腔怒火,又想着方家有安国公府做外家,怕方家拿国公府的势来压老母老妻,便拉着大儿子又转回内院来。 但到底是女客来访,他们父子不便前来相见,便只得隐在后堂将方家母女的话给听了个全须全尾。 “老爷不是回前院了吗?什么时候又回来了?” 刘夫人起身迎了刘传信,直到他坐了下来,她才跟在他下首坐下。而刘子业,也按着顺序坐在了刘夫人的下首。 “早回来了。”刘传信坐下,接过小丫头递来的茶水道:“把你们和方家母女的话都听全了。” 刘夫人闻言一滞,手中的茶盏轻轻抬起,而后转头问道:“哦……那这事老爷打算怎么做?” 刘传信闻言,半晌不语,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大儿子道:“子业怎么看?” 刘子业闻言,倒是胸有成竹地笑了起来。他明白,老父亲这是在考教他为人处世,并非要为难于他,便笑着说道: “方家姑娘聪明之处在于自她进入咱们院里以来,对安国公府那是绝口不提。要是她提了,只怕爹娘为着大局愿意和方家和解,我堂堂七尺男儿,却未必不记恨于心。 可她来了,就只是认错道歉,也没有在楠哥儿如今情况不明朗的情况下提出任何要求。就这份理智和态度而言,就算他方家小儿有十分错,可咱们能挑方家的理也不过六分。” “嗯,不错,是这个理。”刘传信接道:“方家这丫头如此处理,反倒让我刘家难做。死咬方家不放,难免落得个得理不饶人的刻薄名声,可若这样不了了之,倒也显得我刘家软弱好欺了。” 刘夫人听得他们父子二人绕来绕去分析一堆,竟都没有说出一句准话来,心下一急,便又问道: “你父子二人说的这些我岂会不知道,但到底接下来该如何,你们到是给个准话不是,我这心里也好有个底。” 刘夫人言罢,众人都笑了起来,刘传信又道:“还能如何,母亲不都说了吗,此事暂且先不妄下决定,一切都得等楠哥儿情况稳定下来再说。” 说到这里,刘传信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笑道:“不过那丫头到是个虎的,竟敢说出若楠哥儿傻了残了愿意伺候楠哥儿一辈子,这种话,哪家闺女敢说?不过我到挺欣赏她这份当担与魄力,只是不知道夫人看不看得上这样的闺女给你当儿媳?” 刘传信言罢,刘老太太和刘子业皆是一脸好奇的看向刘夫人,虎得刘夫人惊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遂骂道: “你个老不休的,怎还咒自己儿子不好?” 刘传信道:“不过那么一问,夫人只管说愿意不愿意就是。” 愿不愿意的,刘夫人倒还真没有想过。 一来,她如今正恼着方家,又怎会考虑真让两家结儿女亲家。 二来,京中圈子就那么大,虽说她素日与苏柠甚少有往来,但苏柠打小那股子傲劲就令她所不喜,又岂会想着与她有所纠葛。 她愣了片刻,而后道:“老爷说的是什么话,方家那丫头与咱们楠哥儿年纪相差太大,怎么说也是不适合的。 虽说,那丫头有几分聪明,是个明白事理的,可强势也是真强势。你是没看到,那方苏氏刚想开口说她家小儿的事,被那丫头一顿声呛的话便给呛了回去,咋家楠哥儿要真娶了这样的女子,那下半辈子还不得给管成个妻管严了?” 刘传信闻言,也是哈哈笑了起来。 倒是刘老太太这时插了嘴道:“强势一点也有强势的好处,只要是个明白的就好。只是这年纪确实与楠哥儿不匹配。” 她说着,转眼看了大孙子刘子业玉树临风的模样很是喜欢的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与咱们业哥儿倒是配的。” 刘子业闻言,顿时耳根发热。他本就是陪着长辈说说话的,怎么就说到他身上来了? “祖母莫要开玩笑,虽说如今咱们与方家有怨,可一码归一码,如此背后说人,到底是会坏了人家姑娘名声的。” “瞧瞧,这就教育起我来了,果真是长大了。”刘老太太笑着指了指他,又道:“可惜了,我业哥儿竟是看不上那样一个好姑娘。” “我……” 刘子业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辩解不出来。他也没有说看不上啊,这老太太也真是的。 要说,那样通透的女子,谁不欣赏呢?就凭她敢赌上自己一生幸福的那份担当,就令人钦佩不已。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女子,在后堂惊鸿一瞥,她铿锵地跪在地上,说甘愿伺候楠哥儿一辈子,那样的勇气,几乎让他心跳冒然加速。 “要说,苏柠这样的人,竟能教导出那样一个闺女来,也真是稀奇。” 刘夫人怕几人谈开心了,真上方家去提亲,便急忙将话岔开。她才不要和苏柠扯上关系。 “我看不像。”刘老太太摇头道:“那方苏氏本就是一个拎不清的,差她这个闺女太多了,那样的人,又岂是她能教得出来的。我看,那丫头到是随了她祖母,人精着呢。” 说到这,刘夫人也来了兴致,忙问道:“哦,母亲与方家老太太有过来往?” 刘老太太闻言摆了摆手道:“年轻的时候有过些许交集,嗯……也不过点头之交罢了,但我知她是个明白人,否则又岂能孤身一人教养出方淮那样的儿子出来,而且那些年,仅凭着一己之力保下方家一众家产……” 刘老夫人细细的给众人讲了许多往事,直到二更天结束,守着刘子楠的小丫头来报,刘子楠已醒来,一家人才松了口气高高兴兴的去看刘子楠了。 第38章 徒步回家 方琳薇一路拽着方夫人出了刘府,他们人还未走,刘府门房处的管事便让人把刘家大门给关了起来。 方夫人回头一看,顿时又气又急。这刘家如此,岂非把她的脸面按在地上踩?她们母女,如今倒像是被刘家扫地出门了一般。 想她苏柠,也就只有在嫡母和嫡姐那里受过委屈,外人安敢给她气受?她爹于圣上有从龙之功,就连她的婚事也是圣上亲定的。 他刘家小门小户,算哪根葱,如今倒是连个奴仆都敢给她气受了? 她气急,想着方予安如今还捏在人家手里便不敢上前去闹,只得恼怒地一把甩开方琳薇的手。 想着刚才方琳薇的话,觉得她如同一个白眼狼,不帮着自家弟弟说话,到跑去人家家里去与人感同身受了。 她红着眼,一个重重的耳光便猝不及防的打在了方琳薇白净的脸上。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白眼狼,当初生下你时,就该把你给溺死才是,忤逆不孝的东西。” 她说完,很是恨恨的瞪了她一眼,便自个儿提着裙摆上了马车。 “走,现在就走。” 方夫人又喊了一声,而赶车的车夫却是左右为难,看着还愣在原地的方琳薇,一时之间到不知如何是好了。 而方琳薇挨了重重一巴掌,这时倒也回过神来,她看着方夫人那气急败坏的背影,突然间就笑了起来。 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彷如上辈子被火着烧一般,疼得她身心交瘁。 自她醒来,她拼了命的想要逃离,想尽办法要离苏家一远再远,可苏柠,她的母亲却拼了命的要把她往既有的命运里拉。 那个虎狼窝里长出来的苏柠,似觉得全天下都欠了她一般。她的儿子就金娇玉贵了,别人的儿子却贱如草芥? 真是可笑。 既然苏柠如此拎不清,那就只能好好在家里做个富贵闲人了。 想到此,方琳薇心里发了狠。她转头,在秋菊耳边低语了几句,秋菊一愣,惊恐地看向方琳薇满眼的不可思议。 但看她眼神坚定,丝毫不退让,秋菊也只得硬着头皮点头,上前去车夫耳边低语。 车夫闻言,愣了片刻后便看着方琳薇点头,慢悠悠的驾着马车绕城而去。 看着远去的马车,秋菊心中满是惶恐,很是担心道: “姑娘,这样真的好嘛?” 方琳薇冷冷的笑了笑道:“肯定是不好的,但我不能放任她再胡闹下去。方家的路还长,行事岂能如同苏府那般? 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一味逃避,替自己找借口,那事情根本解决不了。一辈子那么长,要找多少借口才能过完这一生?安知福倚祸伏,善恶到头终有报终?” “可是。”秋菊放低了语气,小声道:“太太毕竟是姑娘你的母亲,如此行事,只怕……” “怕什么?” 方琳薇叹了口气道:“如今她已说我忤逆不孝,如此大的罪名都担了,还有什么是担不得的? 秋菊,我只是想要谋条生路而已,外头的血腥都是真刀真枪的来,可咱们内里的,却都是棉里藏针,让人防不胜防。 咱们方家,虽说门户不高,可累积的财富却是太过耀眼。象齿焚身,怀壁其罪,苏家如今已入垂死之地,岂会轻易就松了咬紧方家的恶口?” “姑娘……” 秋菊看着方琳薇瘦弱的身躯,凉风徐徐刮过她的脸颊,一脸的疲惫似被徐风刮进眼眸中。 那一刻,她像是历遍风霜,眸子藏了世间炎凉百态。可是她,如今才十四岁,是该躲在长辈的羽翼下撒娇卖萌的年纪。 “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方琳薇说着,阔步朝着方家府邸走去。 她让车夫载着方夫人在城里转悠,待到二更天时在悄悄载着她直接回方家。 国公府,她是决计不会再让她回去的了,一群苏家人狼狈为奸,还不知道能闹出什么祸事来呢。 方琳薇领着秋菊,一路朝着方家而去。虽然,她一个闺阁女子往常没有步行出门的时候。 方家在京城虽是门户小,到底还是官家女眷,往日出门,虽不及公主郡王那般大排场,到底也还是丫鬟婆子一群人拥着。 但就算是这样,在这京城里,她还是熟悉的,也非离了车夫就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路快步而行,街上虽有往来闲人,但天子脚下,也并非到处都有地痞流氓。 二人行色匆匆,倒不曾惹人注意。 直到半个时辰后,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才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停在了方家府邸外。 “姑娘,这一路可是吓死我了,还好一切顺利,没有生出别的事端来,否则就是赔了我这条命那也是不够的。” 方琳薇看着秋菊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本有些紧张的心却倒放松了下来。 前世她恪守规矩,每走一步总是怕三步,什么都想争,却又什么都不敢争,到最后自己活成了最规矩的那一个,却也是唯一没有好下场的那一个。 她认为闺阁女子从父从夫,却从来不去反抗父或夫的过错,把一切罪责归咎于自己,让自己千疮百孔,可这样的女子最后又能得到什么? 既然老天都要让她重来一回,她为什么还要重复从前的路,做个墨守成规的女子? 这夜里的大街,她走就走了;这包藏祸心的亲戚斗就斗了;这眼盲心下的母亲,忤逆就忤逆了。 人活一世,不该退让的,便寸步不让。 “去敲门吧。” 方琳薇微微一笑,此刻,心中那点负罪感烟消云散,有些事,既然要做,就放开胸怀去做。若是放不开,总是心怀愧疚,那就不该去做。 看着情绪明显转好的方琳薇,秋菊也难得露了个娇俏的笑脸,答应着便上前敲了门。 房门应声而开,出来的门房看到来人竟只是方琳薇和秋菊两个小丫头,吓得他双腿一软差点就跪到了地上。 而后,一阵嘈杂之下,许久不曾热闹的方府登时灯火通明,尽是里里外外的忙了起来。 方琳薇喊来了方兴和青苹等人,将事情细节安排好,才又让人各忙了起来。 虽说,这中间有些往常伺候方夫人的老人有些微词,但方琳薇是方家嫡女,地位又不比方夫人差哪里了。 况且,方夫人不懂御下,对方府的内务也不曾上过手,这时,竟是没有几个人能全须全尾的站在她的立场上为她据理力争。 可见,苏柠这人,很是不得人心的。方琳薇摇了摇头,很是替她觉得悲哀。 忙忙碌碌半辈子,最后却什么都抓不到手,她在乎的身份地位得不到,不在乎的小门户的尊重体面都与她渐行渐远。 明明曾经只需她动动嘴就能得到的她不屑一顾,得不到的却要掂着脚伸着手去够。 第39章 前因后果 方夫人的马车几乎是踩着点进了方家仪门的,等方夫人反应过来时,马车已入了方家,方琳薇更早早带人迎在了二进的仪门处。 她想走,却已经来不及,方家四处房门,早已被方琳薇让方兴着人守着了。 要说,方琳薇年纪还小,往日也不大管家里的事,怎就一下子就这么得人心了? 这事说来,也还得是从她重生醒来开始便一直多过问府里的事,小恩小惠的隔三差五就着人送来,又经方淮几次来信提及家中大小事,可让大姑娘做主,一时间,在方府内,上下院内仆从竟都听她调遣。 “母亲回来了。”方琳薇笑了笑,转头便对着自己的两个三等丫头夏荷冬梅道:“时间不早了,快扶太太回屋休息去。” 为以防万一,方琳薇不敢让原先伺候方夫人的丫头伺候她,毕竟那些人的身契都握在她手里。 方夫人闻言,看向方琳薇的目光不善,很是嫌恶道:“是你让他们带我回来的?” “是。”方琳薇笑了笑,对着她道:“天色太晚了,这时候再回国公府难免惊扰了旁人,我便作主先回家了。母亲不会怪我吧?” 不怪?怎会不怪,若不是她,只怕如今安哥儿已经全须全尾的回来了。 “那刘家对你倒是周到得很,竟还把你送了回来。哼,是了,如此善解人意的人,谁人不喜欢?也罢,我如今是管不了你了,也懒得管。只是如今,我儿子的救命钱在你手里,明日一早你给我分文不少的拿来。” 方夫人言罢,甩开袖子便大步朝着内院走去。 方琳薇低头看了看自己一双绣鞋上满是污秽,回府至今她都未曾有时间换下来,而她的母亲,却是视而不见。 她笑了笑,当真是记恨上了她呢,往日母女情深,心肝宝贝地叫着,可一旦真恨起来,母女情深也没有了,心肝宝贝也成了两看相厌。 “碧桃,让方兴打探的事可以眉目了?” 方琳薇收敛那点少得可怜的多愁善感,如今这局面,哪还容得她在这里矫情。 内要应付苏柠,外要稳住刘家,还要防着苏家一个不察便给人一口。如今她没有外援,三方都得靠她一个人在平衡,她又哪里敢怠慢。 碧桃道:“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京兆府在大庭广众之下抓人,抓的又是官家子弟,方大哥去了事发处,都不用他打探,便有人已在高谈阔论,讨论谁是谁非了。” 方琳薇闻言,便对碧桃说道:“既然打探清楚了,你去请他到芳菲院来回话吧。” 碧桃闻言,领命去前院请人,而方琳薇则是带着青苹和陪他奔波了一晚的秋菊先回了芳菲院。 待方琳薇梳洗好,方兴才到正堂回话。 原来,就在今天下午,安国公府三公子苏成带着方予安去雨明湖畔的状元楼喝酒,正好当天状元楼要办一场诗会,因此,在状元楼内的读书人非常之多。 然则,自诩读书人的,也非人人都是正直知礼的。一群伪君子,在一处不是讨论这家姑娘貌美,就是批评那家小姐无才。 不知怎么的,便有人提到了方琳薇。 但凡见过她的人,皆赞她貌美。因此,这种场合之下向苏成打听方琳薇是否婚配的人也不少。 只是那苏成也不知是昏了头还是酒喝多了,竟是对着众人摆手道: “大家都是兄弟,我才劝诸位一句。我那方家表妹虽尚未婚配,却是个失了节的,大家都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这样上赶着给自己戴绿帽子?” 苏成话说完,似乎一下子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忙替自己找补道:“诸位,苏某一时酒后胡言,各位权当不知道此事罢,我家表妹人还是非常贤惠的。” 可是,这样的解释,无疑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倒是越发坐实了方琳薇失节的事。 待上方予安上茅房归来,席间早已把方琳薇失节的事传得绘声绘色,就连方琳薇落水被沈珏救的事,也被众人添油加醋的说得有鼻子有眼。 那些人倒不怕得罪了沈珏,虽说沈珏身后顶着个东陵侯府的头衔,但到底他是庶出,名声又差,谁还在乎他身上多出这样一条桃色新闻。 不过,这些话传在方予安耳中又是另一回事了。 “闭嘴!” 他怒吼了一声,红着眼睛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姐姐是闺阁女子,若任由这一群人如此抹黑,将来传开了,她姐姐还要不要活?往后,他方家子女还有没有脸面出门见人? 若他此时对此谣言置之不理,旁人便会以为方家这是默认了此事,那么,日后谁见了他们方家的人,不得骂一声行径污秽轻浮? “我姐姐没有失节,她是最规矩的姑娘,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方予安愤怒地说着。 一众的读书人背后议论别人,尽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更糟糕的,竟是被人当场抓了包。 一时间,一众读书人皆是自怅形愧,竟皆低头喝酒不语。 这时,一起前来凑热闹,年岁不大的刘子楠却是全然没有被抓包的羞愧,起身便直言道: “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你姐姐若真是个好姑娘,又岂会传出那般不堪的传言?要我说,这种失节的女子,与那青楼妓子又有何区别。 你既是方家子弟,我到好心提醒你,不如请了长辈,早早把你姐姐从家里除名,以免将来你方家也成了众人眼中的暗娼馆子。” 刘子楠话落,众人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说初生牛犊不怕虎,说的就是这种人,什么都敢说,完全不考虑后果。 这时,方予安也是气急了。正好房门口正放着一根圆滑称手的门销,他一把捏在手中,猝不及防的快步跑到刘子楠跟前狠狠一棒便朝着刘子楠的脑袋上敲了下去。 待众人回过神来,刘子楠早已满头鲜血应声倒下。 见方予安不解气还要继续打,众人怕闹出人命赶忙上前便将人拦了下来…… 听完方兴的话,方琳薇此时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她吐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这事可有认证过真假?” 方兴闻言,胸有成竹道:“奴才亲自去打探了一番,又让几个小厮去打探,甚至是酒楼老板都是这番说词,所以,当时奴才去打听时,才听到有人在谈论此时谁对谁错。” “事发时,苏……三爷在做什么?”方琳薇问。 方兴道:“据说,三爷当时喝醉了,就连少爷被京兆府带走时,他都未曾醒来呢。” 方琳薇闻言,强忍着的怒火终究压不住,她一把将茶几上的杯盏拍开,名贵的瓷器应声而碎。 “苏家好算计,好狠毒!岂知众口铄金,积毁成销,若任由谣言四起,我哪里还有活路?为了钱,真是什么丧尽天良的事都能做。” 这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事,是苏成先挑起的,对于这种桃色事,只要开个头就能够让事情越传越烈,甚至是失控。 待方予安失控伤人,苏家便可向她们狮子大开口,说是拿钱上下打点,最后不过都是进了自家的腰包罢了。 好算计啊,为了钱,不顾别人死活,就连老国公最后的余威体面,他们都要榨干净。 第40章 究其根本 她就说,前世怎么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原来都是苏家算计的呢。 如今,她方家的几十万嫁妆落不到苏家手中,穷疯了的苏家自然得想别法子从她们方家这里弄钱。 真是疯子! 次日,方琳薇还在用早膳,夏荷便匆匆来报,说方夫人吵着闹着要回国公府。 她慢悠悠的舀着碗中的白粥道:“你们没有劝她吗?” 夏荷曲身福礼道:“自然是劝了的,可太太如今火气正大,屋里的瓷器都砸了一个遍了,奴婢们也不敢劝太狠了。” 方琳薇闻言,沉吟了好半天,院子里安静的四下无声,好一会儿她才悠悠开口道:“知道了,你且回去看着,我待会过去劝太太便是。” 待夏荷离去,方琳薇便放下了碗,略微有些疲惫道:“青苹,去找常妈妈,让她找上几个能干的媳妇,把蘅青院给严严实实的围上,一只苍蝇也别想让它从院里飞出去。” 内院的事,外管事管不了太多,还是得依赖常妈妈这样的内院管事。 这是要做什么?青苹只觉眼皮一跳,她家姑娘这是要把太太给软禁了吗? 这……这可是大逆不道的事啊,一旦被人揭了去…… 她不敢想下去,忙拉住方琳薇道:“姑娘,可使不得,你这样做,会害了自己的。” 方琳薇看了看青苹,只是冷静地说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一旦放她回国公府,说不定下午,舅舅便会拿着帖子到京兆府强势带人回家。” 她不要以这样的方式让方予安回家。否则,她昨晚的苦心奔波白费不说,他们方家出了大笔冤枉钱不算,还要欠苏家一个大人情。 明明她的弟弟可以用另一种方式出来的,一种不得罪人的方式。她会让刘家亲自上京兆府撤状。 她也知道,刘家得罪不得。因为她知道,未来蒸蒸日上,刘家将会成为新朝的新贵之一。 青苹见劝不动方琳薇,便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如今她孤立无援,一个还未及笄的姑娘便要处理这样的大事,她们这些做婢女的也是心疼不已,能做的便只是帮她把事情做得更细致些罢了。 慢悠悠的来到了青蘅院,此时,方夫人怒火早已经发泄了一遍,此时也没了先前那般大的火。 方琳薇就是故意来慢的,等她气够了再来,免得早早来受她怒火。 见方琳薇来,不等她行礼,方夫人便是冷哼道:“方姑娘可算来了,倒是让我好等。” 见她如此气性,方琳薇也不行礼了,只身上前坐到了软榻上道:“母亲,咱们就不能好好说说话?” 方夫人看她如此冷静,不由地将怒火往心里压了压,她还能输给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成? 她冷笑一声,倒也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说,怎么就不能好好说了。我就问你,五万两银票带来了没有?” “没有。”方琳薇摇了摇头道:“不瞒母亲,前些时日去普济寺,我已经将那五万两银票尽数给了方叔,只怕这个时候,银子怕都换成了粮食正往徐州运送呢。” 方夫人闻言,只觉眉头一跳,终是沉不住气高声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方琳薇说。 “那是你弟弟的救命钱啊。”她惊叫着,扯着方琳薇袖子不甘心道:“真没了?” “没了。” 方琳薇很是冷静,方夫人的惊慌早在她意料之中,她任由她就那样扯着她,她却岿然不动道: “就是有这笔钱,我也不会把它给国公府的,安国公府里,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他们只想着如何将咱们方家剥皮放血,好满足他们的长久富贵的梦。” “你说什么?” 方夫人怒目圆睁,抬手就给了方琳薇一个耳光,恨恨道: “那是你外祖家,我的娘家,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就是他们有些手段龌龊,也不该你如此说,你这是大逆不道。” 几次了?这是她几次挨她的打了? 方琳薇捂着被打得火辣辣的脸,这点疼,比起被大火烧烂,简直不值一提。 她垂下眼帘,不去辩驳方夫人的话。她心宽大度,念着骨肉亲情,可她不念苏家那份所谓亲情,苏家对她,只有算计和心狠。 “那笔钱若是真没了也罢了,我不与你计较。”方夫人摆了摆手,像是认命道:“这些年,你爹爹和祖母给你的私房应该也不少,都拿出来,在让人去把新宁街上那几个铺子低价卖了,林林总总算下来,凑个五万两应不难。 你也别给我找借口,你祖母早些年就说过,新宁街的铺子都是给你做陪嫁的,早些年就把房契给了你,这会子你别跟我说没有。” 方夫人这番话说来,瞬间就把她给逗笑了。她是听不懂吗?她说了,就是有钱,她也不会给苏家的。 “这事,母亲就别操心了,我会处理的。”方琳薇笑着说。 方夫人有些不敢相信方琳薇这么痛快就答应,刨根问底:“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处理铺子?最好今天就能把铺子都卖了,钱凑齐了,安哥儿明天就能回家来。” 这么说着,方夫人脸上还隐隐带了笑意。 却不想,方琳薇接下来一番话,却如一盆冷水将她刚刚冒出来的希望给浇得一干二净。 “卖铺子?想都别想!”方琳薇冷声道:“我说让母亲别管的,是安哥儿的事,我自会想法子替安哥儿脱罪,就不劳烦舅舅去操心了,费钱费力的,最后还得把人都得罪干净了。” 方琳薇这话,在方夫人听来,就如一个笑话一般,她冷声嘲笑道:“薇姐儿,我知道你有几分小聪明,可笑聪明不该用在这种正事上,会误事的。” 她说着,许是心中实在焦急,难得耐着性子对方琳薇苦口婆心道:“不让你舅舅插手,难道你当真想从刘家下手吗?昨儿你也去刘家了,刘家的态度你又不是没看到,让他们撤状放人,谈何容易!” 方琳薇闻言,知道方夫人如今耐下性子来谈着事,便不禁想要与她多说,便也耐心说道:“娘,事发至今,你可有去了解过事情的前因后果?” 方夫人摇头道:“不曾。” 她一心着急着儿子是否会在狱中吃苦,哪里还有闲心去了解这些事。而今最该做的事,是如何让安哥儿从京兆府狱中出来,而不是在这里究其根本。 只要人出来了,那秋后算账的事再慢慢做也未尝不可。 “可是,我了解过事情的始末。”方琳薇放下水杯,很是耐心道:“这件事,究其根本,到底还是苏成先挑起的,刘家小公子也有过错,咱们家安哥儿虽然把人给打了,却也不是全然没理的。就是到了公堂之上,谁是谁非,还不知道怎么定论呢。” 方琳薇说着,瞅着方夫人因为她此一番话而变幻莫测的脸道:“所以,如今咱们何必着急?自是有人比我们还急的。” 如今,他们母女悄然回了方家,苏家眼看到嘴的鸭子吃不到,不知道该有多着急呢。 第41章 大逆不道 方夫人皱着眉,很是不相信地说道:“这里怎会有成儿的事?你是不是打听错了?” 这里面,怎么还有成哥儿的事?怎么嫡母嫂嫂都没有向她提起过? 她又急又忙道:“不管都有谁的事,这个时候又不是论是非的时候,而是要先想法子把你弟弟捞回来才是,否则,她多在牢里待一刻,我就多一刻得不到安宁。 薇姐儿,你都能体谅刘夫人为人母的心情,难道就不能体谅体谅我吗?” 是啊,都是母亲,谁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啊,谁又愿意让自己的孩受委屈。 可是如今,又不是两家人小打小闹的事,既然官府参与进来了,便不是她说怎样就怎样的,又不是儿戏。 “母亲。” 方琳薇无奈道:“安哥儿是个男孩子,他在京兆府多待几天都没事,刘家小公子又没有生命危险,那就不是多大的事。难道你没看明白吗?只要国公府不插手,刘家也并非全然不讲理的。刘老太太也说了,等她家小公子情况稳定了再谈其它,那就说明,这事有得谈。 而且,昨晚我了解了事情经过过,自然心中也有成算。只要舅舅不插手激化矛盾,多则三五天,少则两三日,我定能让安哥儿回家的。” 显然,方琳薇这番说辞,方夫人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见方琳薇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她也失了耐心,看方琳薇眼神也满是恼怒。 “我就知道,你是个冷心冷肠的,往常你就不爱搭理安哥儿,如今又岂会费尽心思去为他奔波。 什么心中自有成算,不过都是借口罢了,五万两银子,于方家之资来说又算得了什么?你才多大啊?就惦记上了? 不过没关系,你不肯拿钱出来,我自己去变卖嫁妆,总之,安哥儿是我儿子,我定是不会让他受了委屈的。” 方夫人说完,是完全不理会方琳薇,便开始进内室去收拾她的嫁妆。 可她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庶女,苏老太太只当她是个玩物似的养着,又哪里会给予她多少嫁妆。 方琳薇心里发寒,不想苏柠竟是认为她觊觎方家财产,才在这里各种找借口不肯拿钱出来去救方予安。 想想都觉得可笑,小人之心可不是这样的?自己有多龌龊,看别人的眼睛就有多龌龊。 她起身走了几步,站在内室门口冷眼看着苏柠清点嫁妆,心中只觉一阵荒唐。 “母亲,安哥儿的事我说了我自有成算,您就不要管了。” 方琳薇平静地说,而方夫人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根本不搭理她。而她也不光管她听没听到,又继续说道: “待会儿我会亲自去国公府回话,就说徐州有事,你连夜去了徐州。这段时间,母亲就安心在府里待着吧。” 方琳薇说的平静,像是早就在心里反复练习了好多遍一样。 方夫人闻言,却如若惊雷。 “你说什么?”她不可置信的问:“你这是要软禁我?” 话才说出来,没有得到方琳薇的肯定,她便笑了起来,像是笑话自己这个做母亲的失败,又像是笑话方琳薇的不自量力。 她们母女,总有一个人是疯了的,不是她自己,就是方琳薇。 方琳薇不肯再与她多说,趁着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她只想快速逃离。 有些道理,她作为一晚辈无法与她讲通,那索性就不讲了,只等祖母回来与她讲罢。 待她出了屋子,房内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只怕一房的家具瓷器,又得换新的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方家不缺这几个钱。 才出了院子,便有门房婆子小跑上来报,说国公府人来了。 方琳薇问了一句来人是谁,那门房婆子说是苏老太太身边的刘妈妈,方琳薇便叫人将她领去了前厅。 待她回去换了一身见客的衣服,才慢悠悠的去了前厅。 想来昨夜她们母女二人一夜未归,苏家人这是急了。 这就急了吗?鱼儿没顺利上钩,可别气急败坏才好。 她去了前厅,还没进门,便见刘妈妈急得来回踱步,见方琳薇来,一张老脸才挤出了一点点笑意。 “姑娘可算来了。” 刘妈妈没有行礼,见方琳薇倒像是见个与她身份一般的人一样。 方琳薇皱了皱眉,安国公府的礼向来就是如此,没规矩! 不过,她倒没有计较这个,而是很抱歉的道:“劳刘妈妈亲自走一趟,真是琳薇的罪过。” 这本是方琳薇的一句客气话,谁曾想那刘妈妈竟是当了真,趾高气昂地教训起方琳薇来。 “姑娘知道错就好,以后该是少惹事才是,免得老太太挂心。” 此话一出,就是一起同来的青苹和碧桃也瞬间变了脸,这老妈子,竟是如此蹬鼻子上脸,到她方家耍起威风来了? “刘妈妈……” 青苹才开口,方琳薇便笑着抬了抬手,止住了青苹将要破口大骂的话。 这时候,她没有与苏家撕破脸皮的勇气。 都是骨肉至亲,我们都是为你好。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我帮你做主了。 这种冠冕堂皇的话,他们一说一大堆。只要她爹或她祖母这些个方家长辈不在,他们要想拿捏她,有的是借口。 至于她母亲嘛,先不说如今肯不肯为她出头,就是她自己也是被人拿捏惯了的那一个,更别提为她出头了。 虽然,方琳薇不知道刘妈妈口中的少惹事是什么事,又或者只是她教训她的借口,却也还是顺了她的话。 “刘妈妈说的是,日后我自当慎言慎行。” 刘妈妈闻言,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她虽为奴,可是在主子面前是极有体面的人,看看这正经的官家小姐,她还不是说训就训。 刘妈妈嗯了一声,又道:“怎么姑奶奶还不出来,可有遣人去通知?” 方琳薇闻言,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道:“哎呀,可真是不巧得很,昨儿徐州来信本是要我们母子一同速速南下的,可不巧安哥儿又出了那事,母亲只得一人匆匆南下,如今只怕是已经上船了呢。” 刘妈妈闻言,原本坐在椅子上抬不起来的屁股一下子像着了火一般跳了起来,急道: “什么?就走了?哎哟,这可如何是好,怎么都不去找老太太商量一下就走了?如今该怎么办?安哥儿的事就不管了?哎呀老天爷,这……这要我如何向老太太交代啊。” 见刘妈妈如此,方琳薇冷冷一笑,上前安抚道:“刘妈妈体谅,实在是徐州那边急得很,母亲不得不走。原本我就想着今儿就要亲自去给老太太回话,到底还是老太太疼我们,竟是先派你过来了。” 听到方琳薇这话,刘妈妈就是在急,也知道此时若去追人,肯定是已经追不上了的,好在方琳薇说要去亲自回老太太的话,就是到时老太太怪,也怪不到她头上来了。 她缓了脸色,对着方琳薇道:“既然如此,不若姑娘这就随我回去,回了老太太的话?” 方琳薇笑着点了点头道:“也好。” 第42章 南下去了 方琳薇与刘妈妈一起回了国公府,因着刘妈妈性急,催促着方琳薇尽快去回话,这样她便不用承受老太太的怒火。 苏柠就那样一声不吭的南下了,而她们原本要从苏柠手里骗钱的计划也因着苏柠的离去全然失败,就这便够老太太气急败坏了。 因着刘妈妈催促的急,方琳薇便直接去主院见苏老太太,虽心中不快,却是面上不显,只做出一副缩手缩脚的小家子气模样。 进了主院,远远的便看着王夫人在花厅来回踱步,想是等的着急了。 “见过老太太,见过舅母。” 方琳薇曲身行了礼,眼神飘忽地朝着老太太脸上看了看。 “嗯……起身吧。” 老太太徐瞅了她一眼,都不带正眼瞧她的。 倒是王夫人唱惯了红脸,一副老好人的模样拉起了方琳薇道:“好孩子,听你母亲说你前些时日去普济寺给老太太祈福去了,可是吃了许多苦?那寺庙里简陋,可还住得习惯?” 面对王夫人突然的热情,方琳薇甚是觉得不适。往常她虽是唱红脸的那个,但到底也不过是安抚两句,做做长辈的样子罢了,哪里会像今日这般热情? 果真是谁能给她好处,她就跟谁亲。也难怪,她母亲分明知道钱借给王夫人就有可能一去不复返,根本没有收回来的可能,还是在她开口借钱时便乖乖把钱双手奉上。 或许,她苏柠也就只有在那种情况下,才能感受到她自己的“重要性”。 方琳薇微微低头,有些小心道:“劳舅母挂心了,琳薇一切安好。” 王夫人点了头,不住的朝着屋外看,却迟迟不见方夫人的身影,她有些纳闷,拉着方琳薇坐下又问道: “昨日我们正商量着安哥儿的事,你突然遣人来说徐州有事,这不你母亲是一去不复返,害得我们在这里好等呢。” 王夫人说着,瞅了方琳薇一眼,见她眼中闪过慌乱,才满意道:“妹妹也真是的,我们等了就等了,但好歹派个人来回了老太太不是,这么大的岁数了还陪着我们一起等。” 听到这里,方琳薇是彻底坐不住了,她慌乱起身,有些口齿不清道:“舅母,我,我实在是……当时也不知道安哥儿出了那样的事,只是徐州那边有急事,才冒然请了母亲回去……” 她说着,一整张脸憋得通红,连带着声音都有些颤了,显然王夫人那般责怪的家常话把她吓的够呛。 王夫人见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心中又暗自庆幸二儿子苏寻幸好没有与她定亲,这样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算嫁妆几十万,那也是配不上她儿子的。 她微微笑了起来,很是慈和的拉她坐下道:“哎哟,你这孩子,舅母可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过这么一说,可不兴放心里去了。这如今,你方家也正是多事之秋,两头忙的时候难免有顾不过来的,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可不得多包容?” 话说到这里,方琳薇脸上终于放松了一些,随后又听王夫人说道:“昨夜儿我派了人去翠微阁,你院里那个大丫头说你和你母亲一起回家去处理事情去了,怎么样,还顺利吗?你母亲怎么没有和你一起过来?” 绕了这么一大圈,又是示好又是敲打,方琳薇配合着将表情在脸上做了一个遍,如今才算真正切入了话题。 她心神一凛,在心中冷冷一笑,而后做出一副惶恐无助的模样起身道: “不满老太太,舅母,今儿老太太就是不遣了刘妈妈去接我,我也是要来给老太太和舅母回话的。 徐州那边事急,母亲回家去收了几样东西便连夜坐船南下去了。由于当时走的急,又是大半夜的,不敢来叨扰老太太和舅母,便嘱咐了我一早便过来给老太太回话。 还有就是……就是安哥儿的事,母亲说了让我看着点,有什么便给她写信。但是这事我一个女孩子年纪又小,没有什么主意,便只能仰仗老太太和舅舅、舅母费心了。” 方琳薇话才说完,整个花厅内一下子安静的可怕。苏老太太目光复杂地看着方琳薇,一时间不知是喜是怒。 喜的是方琳薇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遇事只会更没有主意,拿捏她岂不比拿捏苏柠更容易?她甚至都不用费心力刻意哄骗她,只要吩咐她一声,她还不乖乖听话? 怒的是她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好拿捏的同时,她也可能手上没有那么多钱。 哎……不对,昨儿苏柠怎么说的?有五万两银票在这丫头片子手中,这下,那银票岂不是她的囊中之物? 苏老太太脸上变化一番,最终还露出一副慈祥的模样道: “这柠丫头也真是的,到底是什么天大的事,竟在这个时候丢下孩子说走就走。我这老不死的都多大年纪了还要为子孙操心,我就是个劳碌的命。” 可不是个老不死的?方琳薇在心中骂道。 这死老太太,这会子指不定在心中偷着乐呢。 方琳薇不接老太太的话,只是低着头。她已经想好了,只要别人不刨根问她徐州有什么事,她就咬死不说,由她们自己去臆测。 “哎哟,老太太如此能干,孩儿们不成气,可不得就要老太太多操劳几年?” 王夫人奉承着苏老太太,要说还是她这个舅妈会哄人,一句话,哄得老太太原本有些严肃的立刻绷不住笑了起来。 “就你这张嘴,惯会说好话哄人。”苏老太太乐呵呵的喝了盏茶蹭了一句。 见话赶话说到这里,王夫人转而对方琳薇道:“既然如此,柠丫头把她们姐弟托付于我们,那我自然也不会负了人,我劳碌些做做跑腿的活儿,拿主意的事,还得让老太太来。” 王夫人唱戏似的说着,又哄得老太太呵呵笑起来,当然方琳薇也很是配合的跟着扬起了嘴角。 而后又听王夫人问道:“薇姐儿,现在你就把银票给我,我拿了银票让你舅舅立刻去打点,说不定安哥儿下午就能回来了。” 方琳薇闻言,眉头狠狠地挤在了一起,而后小心翼翼又不解的道:“舅母,什么银票啊?” 此话一出,苏老太太和王夫人如闻惊雷,王夫人更是有些失态的瞬间冷脸道:“什么?你母亲没告诉你救安哥儿至少需要五万两银钱上下打点?” 王夫人脸一冷,方琳薇便紧张的站了起来,手上微微有些颤抖,活像是做错事情的丫鬟婢女。 王夫人看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抹厌恶,这样的丫头,若非方家还有点用,她是一面都不会见的,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方琳薇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苏老太太,又结巴道:“没,没有,许是走得匆忙,母亲把这事儿给忘记了。” 苏老太太闻言,心中也是一股无名怒火,她重重将茶盏嗑下,不悦道:“这苏柠,真是越发粗心了,这么大的事竟也给忘记了!” 第43章 利往利来 见苏老太太生气,方琳薇慌忙跪倒,带着哭腔道:“还望老太太救救安哥儿。” 救?没钱怎么救? 苏老太太一阵厌烦,最终还是耐下性子道:“也罢,她走得急,忘了也是有可能的。你起来吧,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把你怎么了呢。” 难道你对我还很好?方琳薇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阵惶恐,像是随时会被人抛弃了一般,可怜巴巴地看着苏老太太。 苏老太太揉了揉眉心,很是讨厌她这副模样。不过为着钱,还是忍着恶心对方琳薇说道: “既然你母亲没有告诉你,那由我们告诉你也是一样的。昨儿听她说,她手上的现银都在你那儿,这会子你叫人去取来,一并交给你舅母罢,用不了几天,安哥儿便能回来了。” 打的好主意。 方琳薇在心里一阵嘲讽,却是一脸为难道:“老……老太太,那钱……” “怎么?薇姐儿是不愿意拿?那可是你弟弟的救命钱你竟不愿意拿?”王夫人厉声道:“安哥儿把人打成什么样了,这事若不上下打点好,只怕安哥得人头落地呢!” 王夫人欺她年幼无知,张口闭口便把事情夸大了来说。 方琳薇心中一冷,她咒起别人的儿子倒是顺口的很。我安哥儿人头落地?你家儿子才兄弟阋墙,早死短命呢! “不是的舅母。” 方琳薇又跪倒在地哭了起来道:“那五万两银子母亲给我的时候,我只当是给了我的零花,所以便在多日前便交给了方家外管事,命他在南方给我找些赚钱的生意做。 我原就想着,方家财产日后不都是归安哥儿,我一阶女流,断是得不到什么好东西的,这才想着早早给自己谋条财路。” “糊涂!” 王夫人闻言,心道这回到嘴的鸭子果真要飞?想到此,便有些气急败坏道: “可真是糊涂啊方琳薇。” 她一边骂,一边用手狠狠地戳了戳方琳薇的额头。这时候,她身为当家主母的体面没了,往日的和善大度也不见,就是指着方琳薇骂道: “我可真是没看出来,你竟还有这样的野心。可光有野心没有脑子那就是蠢。那么多银子,你便那样随随便便交给个下人,就不怕他卷钱给跑了? 而且安哥儿素来宽厚,你爹娘祖母要给你多备些嫁妆他还能不依?你说说,现在钱没有了,安哥儿这事要如何处理?” 看着义正辞严的王夫人,方琳薇心中发寒,在心中冷冷回敬着:你也知道安哥儿和善?可这个和善的孩子,还不是被你苏家群狼一步一步算计进的京兆府? 对一个孩子也下得去手,你苏家可真是饥不择食了,狼心狗肺了。 此时,方琳薇早已泪流满面,伏倒在地上带着哭腔道:“老太太,我错了,只是看在都是一家子骨肉至亲的份上,求求你想想法子,救救安哥儿,他才九岁啊。” “外头的事,向来都是你舅舅在管着的。”老太太听方琳薇说没钱,此时是彻底的冷了脸道: “你在这儿求我,不如好好想想法子,如何才能筹够钱,安哥儿毕竟姓方不姓苏,总不能让你舅舅忙前忙后,贴了人情还要为你贴钱吧?我也乏了,这事儿我是管不了的了。” 苏老太太说完,看都不看一眼方琳薇便由着身边的老嬷嬷扶着去了后堂。 没有钱,这会子就不是一家子骨肉至亲了,是你姓方我姓苏,两家人别说一家话,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谈什么骨肉至亲,从始至终,他们对苏柠都没有半点亲情可言,更遑论她和安哥儿。 若非他方家这些年大把的银钱流到王夫人手上,这国公府的门槛,她方家子女又岂是说跨就能跨进来的? “舅母。” 方琳薇眼看着苏老太太的离去无能为力,只得可怜巴巴的看向了王夫人。 这时,王夫人也冷了心,很是不耐烦道:“你也听到老太太的话了,非是我不帮你,只是一番打点下来,人情面子什么都不算了,可这么些钱,我一个做媳妇的又怎好私自动用,五万两,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舅母。”方琳薇再次可怜巴巴地开口道:“这些年,我母亲不是借了些钱给舅母了吗?我现在没有现钱,咱们可以从那里面扣的,如果不够,我母亲不是还要两个庄子让你帮忙打点着?那我把那两个庄子都卖给舅母,应该是够了的。” 王夫人想不到方琳薇对她和苏柠之间的金钱来往如此清楚,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炸了毛。 到她王有情口中的肉,又岂有吐出去的理?想都别想。同时,她也在心中暗暗咒骂苏柠小家子气,钱给了她还让外人知晓,难到还想着要回去不成? “薇姐儿,可不兴这么不懂事。” 王夫人皱着眉头冷声道:“眼看老太太大寿在即,我手中的这点子现钱是准备给老太太办大寿时用的,可动不得。我和你母亲之间的那些个账,也不是你一个小孩子家家能懂的。 在说那两个庄子的事,年年亏损,我年年往里贴钱,想着都是亲戚我也懒得跟你算,可你也得心里有数才是,别开口闭口的,还以为我拿了你方家多少好处呢。” 可不是拿了好处,嘴吃得流油,这会子还在这里跟她叫苦。 给老太太过寿,竟也比安哥儿一条命还重要,这就是苏柠说的一家子骨肉至亲了。你把人家当至亲,人家把你当白痴。 “舅母,是我说错了。”方琳薇哭了起来,抹着眼睛对着王夫人道:“舅母,我小孩家家没见识,您别跟我一般见识。老太太过寿的钱肯定不能动,也不能让舅舅替我们奔波还要贴钱。 舅母,你好歹去跟我向舅舅提一提,让他等我几天,我回去收拾收拾,这些天便遣人去卖主母给我的庄子田产,总有办法把钱筹够。舅母怜惜怜惜我罢,别撒手不管安哥儿的事。” 方琳薇一边说一边哭,二王夫人听她说有办法筹够钱,原本已经冷了的心又重新泛活起来。 转移间,她一改眸中的冷色,变脸比变天还快,这会子又是一副温柔和善的样子把方琳薇拉了起来道: “好孩子,快别哭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好的。” 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道:“非是舅母狠心不肯帮你垫钱,到底苏家家大业大,不如你们方家小门小户人口简单,我这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 如今,你既也求了我,我自会去和你舅舅说情,让他多等你几天。但是咱们娘两儿也说好了,若五天之内你筹不够钱,咱们就不管这事了啊,你也知道,官场上的事,复杂得很。” “我知道。”方琳薇对着王夫人重重磕了个头后便起身道:“多谢舅母替我周旋,我这就回去筹钱去。这几天我便歇在家里了,老太太那边还望舅母帮我告一声罪,这几日怕是不能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见此,王夫人笑了起来:“快去吧,老太太这边交给我,你自是放心去筹钱就是。” 第44章 明修栈道 方琳薇哭哭啼啼地出了主院,才出了三进仪门,便见苏寻、苏绣和林婉瑜一路说说笑笑,正朝着老太太的主院而来。 似是双方谁也没有想到会这样遇到对方,一时都有些尴尬起来。 方琳薇抹了眼泪,却是瘪着嘴一言不发,苏寻离的远,却把她那副委屈的表情看在眼中,一时之间总觉得哪里不对味儿,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她是多久没有见过如此哭哭啼啼的方琳薇了?她应该这样,却又觉得她不应该这样。 “哟,这是怎么了?”林婉瑜笑着上前,拉了方琳薇的手娇嗔道:“一大清早的,谁惹我们薇姐儿了,竟是这般委屈。” 她不知道? 方琳薇打死都不信她会不知道,这会子明知故问,为的是那般?只是想膈应她? “林姐姐,二表哥,秀儿。” 方琳薇一一叫了一声,却也挣开了林婉瑜的手,侧身给几人让了路,她可没功夫在这里与人虚与委蛇,都是闲的。 “可是……因为安哥儿的事?” 苏绣到底年纪小,对待方琳薇向来没有什么坏心思,她这一问,倒是真的有几分担心。 这苏绣,到底也算是这偌大的国公府中唯一有良心的一个人了。上一世,苏寻叔娶寡嫂,她幽居翠微阁。自那之后,翠微阁也便只有苏绣一人偶尔会去看看她了。 但她到底也只是个出嫁的女儿,苏泽死后,苏家算是被苏寻牢牢控制在了手中,他为爱疯狂,不顾家族声誉也要娶林婉瑜为妻,别说一个苏绣劝不了,就是国公爷和王夫人也不能拿他如何。 方琳薇一直怀疑,苏寻是不是拿了国公爷的什么把柄在手,否则,就算苏泽早逝,除了苏寻,他也还有个三儿子苏成,怎会由着他苏寻说什么就是什么? 想到这里,方琳薇眼睛下意识到便瞅了站在几人身后的苏寻一眼,然而,就是这么一眼,却被林婉瑜看在了眼中。 原本脸上还有些笑意的林婉瑜就因这一眼,脸上的神色便淡了下来。 她瞅了方琳薇一眼,有些不悦道:“安哥儿出了那么大的事,妹妹不想着法子去把人捞出来,这会子就会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 方琳薇闻言,暗自白眼翻了个不停,我成什么样子?你又是个什么样子? “我……我这就是要回家去想法子的。” 方琳薇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寻便快速离去,这一眼,看得苏寻莫名其妙,而林婉瑜却是黑下了脸,皱着眉很是不悦的挖了苏寻一眼。 方琳薇是故意的,绝对是。 苏寻一阵气恼,她明明知道自己与林婉瑜本就有私情,还当着她的面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 她就是故意做给林婉瑜看的,让林婉瑜误以为他们之间有私情。她弟弟不好,她就见不得别人好了?好恶毒的女子! 方琳薇遣了小丫头去翠微阁给翠儿传话,这几日,她便不回国公府,让她小心守好屋子。 一路领着秋菊和碧桃上了马车,直到出了国公府,她抽抽搭搭的哭泣声才算完全停了下来。 “姑娘,喝杯花茶润润喉,嚎了这么半天,嗓子该不舒服了。” 看着碧桃递来的花茶,方琳薇笑嘻嘻的接过,哪里有方才伤心无助的模样。 这时候,她心情可好了,就让国公府的人做着美梦等着她把大把的银钱送到他们口中吧,等三五天过后,安哥儿差不多回家了,到时候国公府的人反应过来,已是为时已晚。 “姑娘,要去刘府吗?”秋菊问。 昨晚方琳薇说了,她还会再去刘府的,这会子时间也刚好,倒是可以去。 方琳薇想了想,为防王氏派人盯着她,做戏可是要做足了,便道: “不去,先回家吧。” 刘家肯定是要去的,但肯定不是现在,她也不能如此光明正大的去了。 马车慢慢悠悠地回了方家,方琳薇回到芳菲院,便让青苹叫方兴着人去方家临近的庄子上看看,做做要卖田产庄子的样子。 当然,这样也不过是应付应付一下,以防王夫人找人盯着她方家的动向。 若是让王夫人发现她这边说要卖庄子,却丝毫没有动静,可不得来找她麻烦? 若她知道此计不成,或她又会再施一计,让她岂非要手忙脚乱疲于应付?倒还不如让先稳住她,让她误以为自己奸计已得逞。 而后,趁她放松警惕之时暗自与刘家摊牌,等她反应过来,已然来不及。 她既然要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她就得拖、得演,这些都是关键之处。 当然,方琳薇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让刘家主动撤状,毕竟谁又敢说自己有十分的把握能拿捏住人心。 在未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之时,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姿态放到最低,以求人的姿态让刘家手下留情。 她不觉得如此有什么难为情的,做错事就要付出代价,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从不犯错,能屈能伸那才叫明志。 她没有苏柠那些高门贵女的臭毛病,或许从前他有,可历经上一世的折磨,她哪里还敢让自己没有公主命却带一身的公主病。 当然,如今她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也深知此方刘两家的事,其实刘家是负有很大责任的。 昨儿事发之时,她去刘家去的急,为的是体现一个诚意,并不是不在乎是非对错,而是更为关心人命。 今儿,她知道了事发的前因后果,对于捞出方予安这件事,却又从三分把握变成了七分。 如今,她倒不怎么在意自己名声如何,只是碍于自己还是方家嫡长女的身份,却又不得不去维护。 家族脸面,她总是要维护的,总不能因着她让往后方家的子女都受人病垢。 “姑娘,那现下我们该如何行事?” 青苹看着方琳薇没事人一样,在院子里喝茶吃点心,很是悠闲的模样令她着急不已。 都什么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情吃,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嗯……” 方琳薇沉吟片刻,想了想又道:“大家都累了,一大早上的折腾够呛,都去休息休息。” “休息?” 青苹几人面面相觑,她家姑娘这是不打算管安哥儿的事了?这是管到一半觉得棘手撂挑子不干了? “养精蓄锐懂不懂?” 方琳薇笑看着几个丫头,起身毫无形象的伸了个懒腰道: “我得去好好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才能对付那些个魑魅魍魉。” 她说完,却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直接去了卧房倒头就睡。 青苹跟了进屋里,看着一脸疲惫的方琳薇,心中只觉得心疼。 她坐在一旁,拿起一旁的扇子轻轻替她打起扇来。 后宅女子本就不易,如今,她家姑娘在这京城中名声算是彻底没有了,往后她又该怎么办? 第45章 二进刘府 方琳薇一觉睡得沉,醒来后日头便已经偏西。 碧桃听到动静,忙搁下手中的绣活从外间赶了进来。 “姑娘一觉睡得可安好?” 碧桃笑着问,忙服侍着她起身。 方琳薇扭了扭脖子,很是舒适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碧桃笑了笑,她家姑娘,是越发的没有闺秀的样子,行为举止,那是与娴静优雅半点边都沾不上。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又让她身上多了些烟火气,让人觉得她活得不那么刻板。 方琳薇笑道:“好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 大概,是从落水重生后吧,她一直提心吊胆,防这防那,如今在自己家里,才得睡了一个安稳觉。 两人闲聊之际,小丫头陆续打来了温水洗漱,却不见青苹和秋菊的身影。 她觉得有些奇怪,按说她在院子里,她的丫头没别的事也不会只留一个有等级的丫头当差才是。 “怎不见青苹和秋菊?” 她问着话,任由小丫头帮她穿着身上繁琐的广袖束腰裙。 碧桃闻言,轻轻皱了皱眉,却被方琳薇瞧在了眼中。 “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她盯着秋菊的眼睛神色一凛,严肃道:“如实说来!” 碧桃张了张嘴,有些难以启齿道:“姑娘,夫人她……” “怎么了?” 她又问,语气隐隐有些不满。就算天塌下来了,如今方家这处境还不是得由她来担着,有什么不能直说的。 见方琳薇有些动怒,碧桃咬了咬牙道:“两刻钟以前,夏荷来报,太太在房里自……自缢。” “什么?” 方琳薇一惊,顿时只觉得一阵慌唐。苏柠,这是在报复她,以这样的惨烈的方式,要将她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她们之间,究竟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了报复她,竟是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她的心就在那么一瞬间沉入了谷底,也在这一刻,她开始怀疑自己如此为方家的未来谋划的意义在哪里? 但更多的,是愧疚,是恨自己。 她方琳薇,逼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为何不及时叫醒我?” 方琳薇声音有些颤抖,双腿瞬间似灌满了铅一般,竟是一步也移动不了。 “姑娘,姑娘,你别急呀。”碧桃看出了方琳薇瞬间绝望,忙解释道:“姑娘你听奴婢说完,起初听到消息,奴婢们也以为太太……谁知我们一群人来不及喊您,匆匆忙忙跑过去,却见太太只是将白绫挂在房梁上做样子而已。而她自己,却是懒懒地躺在软榻之上,红曲姐姐正给她捏肩呢。” 也就是说,她苏柠根本不想死,也没有那个勇气去死,那么做,也不过是想吓唬她而已。 谁能想得到,这样多事之秋方琳薇竟还睡得着,得力的大丫头听闻她要自缢,都没来得及喊她便一个个的跑到了蘅青院。 没有等来方琳薇,方夫人自是一通火气朝着丫鬟婆子发。 她想出蘅青院,那些个丫鬟婆子却是一步也不让她出,气得她在院子里怨天怨地地骂,什么难听的话也朝着方琳薇身上骂来。 “母亲竟是真的恨我了。” 方琳薇颓废地坐了下来,心中像是被巨石重重砸了一下,将她整个人都要砸碎一般。 外人再怎么骂她、看不起她、嫌弃她甚至诋毁她,她都不会觉得痛苦,可来自亲生母亲的恨,却是最令她窒息。 她没有想对她怎么样,她只是觉得她太过依赖相信苏家,这样真的很碍事,她只是暂时限制她几天自由而已。 可是,站在一个母亲的立场上,被亲生女儿软禁,又何尝不令人窒息? 她大概会觉得,生养她一场,竟是养出了个仇人来! 可方琳薇始终觉得她们的目标到底是同一个,只是选择了不同的路,到底是殊途同归。即使她手段强硬了一些,但事情尚未见分晓,她何至于就如此着急着恨她至此? “她是该恨我的。” 她喃喃地说,而后起身,眼中颓势一扫,心中暗自决定,不能再等了,一定要尽快向刘家摊牌。 这次方夫人没有真的要自缢,那下一次呢?她总不能次次都抱着她不愿意、舍不得这种侥幸心理吧? 若安哥儿在大牢里有一个万一,她还能如此侥幸?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眸中满是坚毅道:“碧桃,让人去备车,嗯……去库房拿些补血的药材,咱们这就再去刘家拜访。” 碧桃闻言,忙问道:“可要叫上青苹和秋菊一起?” 方琳薇摆了摆手,有些疲惫地说道:“罢了,去那么多人也无用,带上两个小丫头,就你陪我走一趟吧,让她们先陪着太太说说话也好。 还有,咱们马车从后门出去,绕道而行,别挂府上的牌子,低调出行。” 以免被国公府的人看见,届时王夫人定然会有所怀疑。 若她看透了她想跳过国公府与刘家和解这一点,只怕她连夜一张帖子下去,打着为外家出头的名声,只怕刘家为了自身的脸面,也轻易不会和方家和解。 这事,真上了公堂,方琳薇自身的名声算是彻底毁了。若不上公堂由国公府强势介入,方刘两家必然结大仇,这事怎么算,都是方家沾了一身腥。 方琳薇从后门出去,一路坐马车七绕八拐,终是在掌灯时到了刘家。 由于时辰尚早,刘家大门此时还未上锁,方琳薇让碧桃上前通报了一声后,便有婆子从门房处出来,直接领着方琳薇朝内院走去。 方琳薇有些奇怪,这婆子竟都不用请示主家就贸然把人往院里带? 这是什么阴谋诡计? 方琳薇警惕的想着,心里有些害怕,看着这路也不是昨日走的路,便停了下来不肯走。 “方姑娘可是有什么不适,怎的不走了?” 婆子见方琳薇停下脚步,不由的回头问,态度很是恭谦。 方琳薇在心中暗想,这刘家的规矩倒是挺好,比起安国公府,简直天壤之别。 见婆子问话,方琳薇故意迟疑道:“妈妈,我贸然前来,一无口信二无拜帖,妈妈竟是没有请示刘夫人便把我往院子里带,只怕如此却是失了礼,要不我就在此等候,妈妈去请示了刘夫人,再带我入院也未尝不可?” 听闻方琳薇的话,婆子倒是笑得坦然道:“姑娘有所不知,原本我不再一进门房处值守的,只是我家老太太今儿才堪堪让我到前门值守几天,说是若方家姑娘来了,不必通报,直接领进院子便是。” 这……唱的是哪一出? 方琳薇不解,刘老太太是如何算准了她会接着再来刘家?而且说的是方姑娘,而非方夫人。 如今方家能主事者,唯有苏柠一人在京中而已,按说,就算方家再访,也该是等候方夫人才是。 “到底还是要请示刘夫人一声才是,我就在此等着妈妈吧。” 方琳薇说罢,却是一步都不肯再多走了。 这深宅大院的,见不得人的阴私多了去,她没有见过眼前这个引路的婆子,自然是不会轻易就跟着她走的。 小心使得万年船。 而此时,方琳薇所处的位置,却是前院与后院连接的花园。 方琳薇与婆子此番对话,倒被正在花园里下棋的沈珏和刘子业听了个全。 第46章 勿听勿视 婆子见方琳薇始终不肯走,也看出来了方琳薇的顾虑。 一个女孩出门在外,谨慎些自然是好的,一切按规矩了,免得遭别人口舌。 婆子有些无奈,又觉得哭笑不得。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出如此小心谨慎的人? 若方琳薇此时知她所想,必然道:是一把辛酸泪,养成她如此小心谨慎的,是她一腔赤诚终被哄骗,换来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这样的教训,就是再没有心的人,也该长心了。 婆子曲身行礼道:“那方姑娘且在此处等奴婢,这花园与前院连接,姑娘切四处走动,以免被府中爷们给冲撞去了。” 方琳薇点了点头,很是客气道:“劳烦妈妈辛苦,我自是不敢乱走动。” 婆子得了话,便朝着刘夫人的院子去通报。 见婆子走远,碧桃很是不解道:“姑娘怎如此小心,既然那婆子已言明是刘老太太刻意吩咐的,咱们自去便可,何必如此麻烦?” 方琳薇闻言,摇了摇头道:“在刘家,刘老太太地位虽摆在那里,但到底对外,刘家的当家主母还是刘夫人,我前来拜见,岂有越过刘夫人的道理?咱们在外行事,规矩岂能乱? 再者,刘老太太特意遣人到前院等着,到像是算准了我定会再来,可她又怎会知道来的人会是我,而不是我母亲?” 碧桃听方琳薇这么一说,很是惊恐道:“姑娘,你的意思是……刘老太太派人盯着咱们?” 碧桃这话一出,方琳薇顿时噗呲笑出了声,这丫头想哪里去了? 她轻敲了她脑袋道:“刘老太太一个长辈,哪里就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了?我这是第二次来刘府,自是觉得刘府仆从,皆是极有规矩的,有仆如此,主子行事,哪里就会那般失了分寸? 方家与刘家这点嫌隙,可大可小,这中间又无利益算计,到底只是争口气的事,又怎会到如此严重的地步。” 方琳薇这话一出,花丛深处的沈珏和刘子业皆是一愣,而后摊手一笑,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赏。 刘子业更是意外,不想方琳薇竟在这种时候,还能给他刘家如此客观的评价。 若是换了旁人,他们把人家弟弟给告了,就算表面上为了求和表现得客气,只怕私下得把他们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一遍呢。 这方家姑娘,果真是个明白人。 沈珏更是心中疑惑,这个方姑娘,是她认识的那个方姑娘吗? 他认识的那个方琳薇,可是扬言不会久居人下,要攀高枝的。就凭她当初能说出那番不长脑子的话,他就不相信她现在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个方姑娘,到底是不是他在普济寺遇到的那个? 带着强烈的好奇,他不由丢下棋子起身便朝着花园的主路探了去。 这时,碧桃又问道:“既然如此,那姑娘您这是在担心什么?” “谁说我担心了?”方琳薇抬了抬下巴道:“我只是觉得刘老太太可精明着呢,对于算计人心我在她眼里定然是不够看,所以咱们还是规矩老实些才好。 咱们没下拜贴便私自前来,已然失了礼,这时候更应该把礼数做全才是。” 方琳薇话才说完,沈珏便透过厚厚的蔷薇叶看到了立于花园中方琳薇那抹俏丽的身影。 朱唇粉面,光彩照人。 再听她一番说词,沈珏便觉得好笑。 她倒是讨巧,知道自己论心机精明不够人看,倒是换个思路装乖巧知礼了。 想到此,他不禁笑出了声。 而此时花园内没有人本就安静得很,一点声响也能被放大几倍,加之他与方琳薇之间不过隔了一堵花墙,他这轻轻一笑,便被方琳薇敏锐的发现了。 “什么人?” 方琳薇看着沈珏的方向喊了一声,语气中满是严厉和防备。 听到方琳薇的话,不远处正坐在棋桌旁的刘子业一阵气恼。 被发现了,他这要不要现身? 这个沈珏,可真会给他惹麻烦得很。明知有女眷在那里,他不说避一避,偏还要往上凑去,当真是失礼得很。 可如今是在他刘家地界,就算失礼,那失的也是刘家的礼。人家姑娘才夸完他刘家规矩好,才转眼,他刘家男子就冲撞女客了? 刘子业挖了沈珏一眼,心中暗骂:沈珏啊沈珏,人人都说你浪荡子玩世不恭,难道浪荡子演久了,你当真把自己当成个混子了? “是谁鬼鬼祟祟在那里,出来。” 碧桃喊了一声,心底有些发紧。心道:大晚上的,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越这么想,碧桃心中越发紧张,不由地缩到了方琳薇身前道:“姑娘,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 方琳薇闻言,顿时皱紧了眉头。鬼神之说,别人不信她信,因为她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而且,刚才那声轻笑……真真是让人细思极恐。越是这么想着,方琳薇越发心惊起来,不由的脸上一阵煞白。 站在花圃后的沈珏意识到自己被两个女孩儿当做了鬼,一时之间竟是觉得又气恼又好笑。 他沈珏自认生得那叫一个风流,与鬼又能沾上什么边?就他这样的,十殿阎罗,谁舍得收他? 可是,看着两个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姑娘,到底还是不忍让她们就此心里蒙了一层阴影,便大大方方的从花丛后绕了出去。 “方姑娘,又见面了。” 沈珏大大方方的出去,对着方琳薇抱手施了一礼,全然不顾忌男女有别,这还在别人家就私自见面。 “沈珏?” 方琳薇皱眉一惊,见沈珏自花丛后走出来,紧张的心终是落了下来。 是个大活人就好。 “刚才是你在那儿笑?” 方琳薇明知故问,她皱着眉头,有种被偷窥的恼怒感。 沈珏闻言,略有些轻佻的笑道:“不巧,方才正是在下。” 他可是玩世不恭的浪荡子,这会子可不得轻佻些? 方琳薇见他如此举止,心中很是厌恶,想到方才自己与碧桃的话或被他听了个全,心中便越发恼羞。 如此想着,脸上便露出一抹嫌弃之色道:“沈三公子怎么也是读过些书的人,该知圣人言,非礼勿听,非礼勿视的道理,偷窥,实非君子所为。” 这就恼怒了? 沈珏有些失望,她说得那番话,颇有几分见识,还以为她方琳薇心中是有沟壑的,这会子就怒了,当真是他看错了。眼前的人,还是普济寺的那个人,沉不住气。 他笑了笑,没理会方琳薇的恼怒,道:“方姑娘好生不讲道理,是沈某先到这花园里的,姑娘说话不避人,沈某又不是个聋子瞎子,又怎能做到勿听勿视? 难不成,为避方姑娘,沈某还得自废双耳,自挖双目不成?圣人之言也非全然可取,沈某到是要劝劝姑娘,可别被圣人给误了。” 如此放荡不羁,连圣人也不放在眼中,果真是狂得很。可如此狂的人,骨子里不还照样是个怂包! 她气极反笑,这番诡辩,倒是很符合他放荡不羁的名声。 明明他明白她说的勿听勿视的意思,却偏偏要在这里偷换概念。 可恨的是,对于他的诡辩,她却是真真被噎的无话可怼。 第47章 翻起旧账 方琳薇被怼得无话可说,这时她憋红了脸,一个转念,却翻起了旧账道: “沈三公子高见,小女受教了。只是不知公子记性如何?” 方琳薇这话问得巧,沈珏瞬间来了兴趣,这姑娘想玩什么把戏? 他撇嘴笑起来:“自然是好得很,过目不忘。” 特别是她扬言要攀高枝,不肯久居人下时的癫狂模样,当真是让他记忆深刻得很。 “很好,很好。”方琳薇鼓掌,皮笑肉不笑道:“既然如此,沈三公子应当没忘记我当日在普济寺说过的话吧?少出现在我面前!” 啥? 沈珏笑嘻嘻的脸对上方琳薇一脸的厌恶,原本还存了几分逗她的心思,却在她话说完后哑了火。 他当她玩什么好把戏呢,原来却是翻旧账。顿时,心中只觉一阵无趣,女人都是如此,有理不饶人,无理翻旧账。 眼看着二人之间越说越火大,若是一方控制不住脾气,说了不中听的话,倒是不美了。 这时,刘子业再想视若无睹,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已是不能够的。 他轻咳了一声,算是提醒火药味越发浓重的两人,此地还有另外的人在。 方琳薇听到有男子轻咳的声音,原本还想刺几句沈珏,话在嘴边却是深深咽了回去。 她瞪了沈珏一眼,秀眉轻蹙。 沈珏被她这一瞪,只觉像是被雷劈到一般,她劈天盖地的怒火,像是只针对他的。 可他多无辜啊,总不能对他有成见便什么都怪他吧?刘子业在此,怎能怪得了他? 方琳薇抬眸,便见一青衣少年缓缓自花圃后走出。 他剑眉星目,俊美的脸上较之一旁同样出彩的沈珏多了些许刚正之感。 可是,她却并不是很喜欢少年人身上的这种莫名的刚正之气。 或许是上一世被苏寻骗够了,再面对同样气质的男子,便只觉得他们都是人模狗样的伪君子。 见人走来,方琳薇脸上闪过的厌恶到底没有逃过沈珏的眼睛。 他心中诧异,难道这两人是相识且有恩怨的? “方姑娘。” 刘子业规规矩矩的抱手行了一礼。 这时方琳薇忙扭头,将手中的丝帕挂起来把脸遮掩住。 这是什么意思? 沈珏凝眉看着方琳薇,怎他出来时,她不但不掩面,甚至还在这里与她动口声呛? 他这是被“特殊”照顾了? 他正想着,便见方琳薇微微曲身福了一理,并不搭理刘子业。 “嘿嘿……有意思。” 沈珏笑起来,因为他这时才发现,方琳薇不是只讨厌他,而是平均讨厌偷听她说话的他们俩。 气性可真不小。 刘子业见方琳薇不搭理他,忙抱拳一礼道:“在下刘子业,无意冲撞方姑娘,失礼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什么?刘子业? 方琳薇还想着,与沈珏厮混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大抵不过是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罢了。 却不想,此人竟是刘子业。刘家算是书香世家,清流门第,怎的还与沈珏这样的人有来往? 方琳薇心中一阵别扭,到底还是回了一礼道:“刘公子有礼了。不知今日小公子可有好转?” 刘子业点了点头,对方琳薇印象极好。 虽然他明白,她之所以那么积极的往他们刘家跑,大抵为的还是她弟弟方予安。但是,就她为了弟弟能这样诚恳道歉认错,伏小认低的态度,已然是个合格的长姐。 他站直了身体,与她保持着距离,用着既不唐突又不疏冷的语气道:“昨夜已醒来,如今看来倒是并无其它病症,只是到底流了许多的血,如今身体还虚着呢。” 闻此言,方琳薇悬着的心也算落到了实处。 她心里清楚,伤了脑袋的人,虽然看起来十分可怕,但是只要不当场死亡,及时止血救治的话,其实也不过是严重点的皮外伤罢了,比着断手断脚还容易医治些。 但凡事有例外,如今坐实刘小公子也无大碍,她便可放心与刘家摊牌。 他嘴角微微带着笑意,客气中带着几分疏离道:“如此,琳薇恭贺刘公子了。” 刘子业笑了笑,温和道:“方姑娘同喜。” 此时,他心里最是清楚,他家刘子楠好了,就意味着她家方予安好。 正想着,却听方琳薇道:“既然小公子已脱离生命危险,琳薇倒是觉得我家予安已在京兆府关了一天一夜,算是长了教训,不知令尊可有打算就此上京兆府去撤案?” 撤案? 听着两人你来我往的谈话,沈珏算是听明白了,原来伤了楠哥儿的那小子,竟是方家的人。 他失笑,这世上之事,真真是无巧不成书。几天前他家丫头才伤了她,几天后,她弟弟竟是把他表弟给伤了,而且都是伤在了头上。 这都是什么孽缘? 他正想着,却又听刘子业不可置信的问道:“方姑娘莫不是在和刘某开玩笑?” 方琳薇冷笑,声音却带着笃定道:“小女子从不与人胡乱开玩笑。” 闻言,刘子业心中只觉可得可笑得很,她昨夜来访刘家,可不是这个态度,当时大义凛然的模样,与如今的势在必行可是天差地别。 难道,昨夜那般真诚的话,竟是装出来? 想到此,心中竟是一阵莫名的怅然若失,原本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一夜之间,就变得与他所想天差地别了? 这时,去请示刘夫人的婆子去而复返,来领方琳薇时,便见刘子业和沈珏也在此,心中一慌,让女客独自在此等候,被家中爷们冲撞了,到底还是她做事不够周到。 “大爷,表少爷。” 婆子曲身向两人行礼。 方琳薇听闻表少爷这个称呼,心中震惊,却也了然。 可真是意外,沈珏的生母不过一个妾室,却是与刘家有亲,只是不知这亲是舅表亲还是姨表亲? 但不论是何表亲,说到底沈珏的生母都应该是官家小姐,这样的家世在京城或许不显,但放到京城外,那都是数一数二的好家事。有这样家世的人,岂会轻易与人做妾? 想不通。 不过,这也解释得清楚,沈珏这样出了名的纨绔子弟怎会在此了。 方琳薇垂下眉眼,听到婆子说刘夫人有请,她才转头看向沈珏和刘子业道:“小女子今夜便是为我弟弟而来,不知两位公子可否愿意一起去听听我的意见?” 虽说,男女有别,可如今见都见了,哪里还在乎多见一刻或是少见一刻的,而且主院有长辈在,更是不防事。 封建礼教,教男女大防,说的是不让男女私相授受,做出越矩之事。而正常的男女之间的交往,却不是真的完全避讳的。 沈珏听方琳薇邀请,很是意外,这些事只是方刘两家的事,他虽是亲戚,说破天也顶多算半个刘家人,怎的刘家的事把他也给算上了? “方姑娘不是在开玩笑?”他问,眼中带着戏谑。 方琳薇闻言沉了脸,同样的话,刘子业才说过,他接着再说,那便是戏弄她。 她冷哼一声,不理会沈珏的戏弄,转身请了婆子带路。 笑?现在尽管笑,有你哭的时候。 方琳薇冷面而去,刘子业看了看沈珏,到底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她到底能玩出什么花样来,便朝着沈珏示意远远跟着身后一起朝主院而去。 第48章 宽以待己 一路无话来到主院,刘夫人和刘老太太早已在花厅等候,一番客气见礼后方才开始叙话。 这时,刘子楠已然无大碍,而方琳薇方才行事又给足了刘夫人这个当家主母面子,此时再见方琳薇,刘夫人倒也多了几分客气。 “方姑娘倒是来得勤。”刘夫人笑着说道:“倒是比你娘还要着急你弟弟一些。” 方琳薇闻言,却是和气的笑了起来,对待长辈自是与对待同辈不一样,该有的尊敬和礼数都有,这是教养问题。 “夫人此话差矣,这世上诸多爱,有几样能比得过父母之爱的?不过是我娘着急上火,如今都下不得床了,方才遣了我一个人来看小公子罢了。” 这话,方琳薇说的体面,但人精私的刘老太太听了却是不信的。 苏柠着急确实不假,但遣方琳薇来刘家倒不足以信。 又听方琳薇道:“方才过来的路上,我听闻小公子已经醒来,人也无甚大碍了,只是身子还虚着,这也刚好,我来的时候正好带了些补气血的药,还望老太太和夫人收下才是。” 刘老太太听罢,不由得面色一沉,转头看向方才领方琳薇进来的婆子道:“是哪一个耳报神这般没规矩,竟到客人跟前学舌去了?” 婆子闻言,吓得当即便跪倒在地上,正想开口求饶,便有小丫头进来报大爷和表少爷来了,这回子已到门口。 刘夫人闻言,当即怒斥道:“好生没规矩,不知道我在招待女眷?你们也不知道劝着?” 果然还是来了? 方琳微笑了笑,才不管如今刘家婆媳是何等脸色。 刘夫人话音才落,刘子业便挑了帘子进来,沈珏跟在他身后,很是自然的跟了进来。 “母亲勿怪。”刘子业对着刘夫人和老太太行了一礼又道:“儿子知道方姑娘在此。适才我和表弟在花园不小心冲撞了方姑娘,也是方姑娘请我和表弟一起过来的。” “果真如此?” 刘夫人转头看向方琳薇,只见她面上既无惊慌神色,此时又是一副淡定自若地对着她点了点头。 既然客人都不介意男女大防了,他们主家又何必在此矫情。 她横了一眼刘子业和沈珏,便不再纠结此事,转而对方琳薇说道:“如今我儿确实已无大碍,方姑娘自可放心,既然我刘家没有出人命,自不会让你方家以命相赔。 往后姑娘也不必特意带药过来,待我儿子伤好,自有京兆府公平处理此事。只是这段时间,要委屈你弟弟在劳里多待些时日了。” 她刘家,在京城不是高门大户,也算有头有脸,如今事情已到此,断不会因她方家认个错便将此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否则,外人岂不认为他刘家是谁都可欺负的? 如今,他刘家能做的,无非就是不加倍讨回,不结此仇,雁过无痕,两清翻篇。 闻得此言,方琳薇心中一紧,明白刘家到底是不愿轻易饶了方予安。 既然如此,那她便只能有话直说,不吐不快了。若真要上公堂,她就是拼着一生不嫁人了,也要让刘家付出代价。 是,她是不想与刘家结仇,但这并不代表他方家就要任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他方家不惹事,但也绝对不怕事。 她轻笑,眸中蓄满冷意,不接刘夫人的话,倒是看向刘子业道:“自事发至今,已过一天一夜,不知刘公子可有去打听过事情的根源?我弟弟予安向来和善,怎的就独独打了你家弟弟?” “我也想不通,怎的就只打了子楠?”刘子业道:“难道当时在场的,只有他和你弟弟年龄相仿,便只敢打他一人了?” 你弟弟打人,难道错的还是我弟弟?真是笑话! 方琳薇冷笑道:“刘公子也不必在此阴阳我弟弟欺软怕硬,该是好好想想是不是你弟弟该打?” “方姑娘,慎言!” 刘夫人重重将茶盏搁下,沉着脸再没了刚才的客气。就连一向和颜悦色的刘老太太此时也收了笑意垂了眼眸。 显然,方琳薇这番话,着实是把在座刘家之人气了不轻。 明明昨儿还伏小认低,怎的今日就这般硬气了?说什么不想两家结仇,如今再看,他方家未必有这份心。 “夫人见谅。” 方琳薇悠悠的向刘夫人点头致歉,即使在生气,在长辈面前,她始终保持着该有的尊重。 转而,又再逼问刘子业道:“不知刘公子对于此事的起因怎么看?” 此时,刘子业对于方琳薇已然微恼,却碍于对方是女子并没有恶语相向,只是冷冷道:“不过几句口角,一言不合便棍棒相向,不知道方姑娘是想要听什么结果,赞扬你弟弟英勇吗?” 这话说的,方琳薇心中只觉一阵恶心,到底是他未曾打探清楚,还是在他眼里,女子清誉就那么不值一提? 如若是前者,只能说此人糊涂,尚可能救,如若是后者,那么此人便是个人渣,无药可救。 她心中气恼,深吸了口气才把想要拍死他的心按了下来,而后平静道:“怎么,在刘公子眼中,女子的声誉,我方家的脸面,甚至是我的命,在刘公子眼中,皆抵不过你弟弟那当头一棒? 真是好得很,人说严以律己,宽以待人,你倒好,宽以待己,严以律人。好教养。” 方琳薇说着,对着刘子业便竖起拇指赞扬起来,脸上端的,却尽是嘲讽。 而今,既然说到教养问题,一旁的老太太倒不得不开口道:“既然方姑娘说到教养问题,那老身我就不得不提一嘴,一个姑娘家跑到别人家去撒泼,又是什么教养?” “老太太见谅。”方琳薇说着,起身行了一礼道:“只是,泥人尚有三分性,我方家遭人羞辱至此,若连句实话都不敢说,岂不白活了这么多年?” “怎的?我刘家状告你弟弟伤人就是欺辱你方家了?真是可笑!” 刘夫人说完,两手一摊,就差没把嘲笑声发出来。 方琳薇闻言,转而对刘夫人道:“敢问夫人,清誉于闺阁女子而言如何?家族声誉于家族而言又如何?” “自是一等一的要紧。”刘夫人答着,转而又嘲笑道:“难不成,方姑娘是认为我刘家毁了你清誉?” 这话问得好,方琳薇微微一笑,转头看向刘子业道:“这事,刘大公子不是清楚得很?” 刘子业闻言,当即皱紧了眉头。 这是求饶不成,要抓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来讹他们了? 刘子业道:“不过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而已,怎么就值得方姑娘如此紧咬着不放?” “是吗?”方琳薇冷笑道:“刘公子何不把小公子那几句不中听的话讲出来,让老太太和夫人一并听听?” 刘子业闻言,心中却是一紧,楠哥儿那话属实不怎么中听,可他始终认为话再怎么不中听,说出来别人就那么一听,她方琳薇又掉不了一块肉,何况当时议论的又不止楠哥儿一人。 可楠哥儿不一样,他被打,却是实实在在的伤着。 第49章 积毁销骨 见刘子业迟迟不肯开口,刘老太太便觉此事不简单。 她冷哼一声,看向刘子业目光颇为严厉道:“子业,你说。” 刘子业咂舌,此时却是左顾右盼,朝着沈珏不停的使眼色,而沈珏也是好奇,刘子楠到底在外头说了什么难听的话?竟让一个小姑娘上门来讨说法。 他撇开头不看刘子业,全然只当自己是个旁观者。 见刘子业支支吾吾不肯说,方琳薇冷笑一声,双目死死地盯着刘子业道:“怎么,刘公子自觉理亏,心虚了不敢说?” 刘子业闻言,猛然抬头,方琳薇咄咄逼人的眼神便撞进了他的眼眸间,他只觉呼吸一滞,这哪里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的眼神?这眼神分明是恨毒了他。 是的,方琳薇此时此刻恨毒了他,他明明知道事情的起因经过,却全然只字不提。他只是盯着自己的利益,却全然不顾他的言行给别人带来了多少伤害。 那些流言蜚语,她可以不去计较,也较真不过来,可是,刘子业千不该万不该,还那样心安理得的去状告方予安。 “我没有。”刘子业方博道:“几句话能让人生让人死吗?不能吧方姑娘,可你弟弟的棍棒却能,若他在多用一点力让我弟弟有个万一,如今你还能这般理直气壮的在我刘家咄咄逼人?” “好,好,好。”方琳薇笑着说道:“既然刘公子不说,我替刘公子说吧。” “当日在状元楼,一群自诩读书人的伪君子在背后议论我失节,敢问刘公子是与不是?” 方琳薇盯着刘子业,口气霸道地问,刘子业面色发白,很是无奈点头答道:“是。” 方琳薇冷笑道:“沈公子,方家琳薇落水,承蒙公子大义施救方才保得一条命,琳薇再此拜谢。” 方琳薇说着,朝着沈珏屈身拜谢。 此时,刘老太太和刘夫人才知道,原来当日沈珏救下的女子,竟是方琳薇。 国公府的宴席向来请不到刘家,当时只听人提了一嘴,且沈珏素来行事荒诞,她们都只当一件风流韵事听了便听了,却不想竟又在自己家里听了一遍。 而沈珏听到这里,也是敏锐的察觉此事怕与自己有关。 他盯着刘子业看了一眼,目光很是不善,转而又对方琳薇摆手道:“方姑娘不必如此,不过举手之劳而已,却不想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竟还给姑娘惹来了麻烦。” 这件事,他是不会刻意向别人提起的,事关女子声誉,一旦流言四起,身为男子不过是多一桩风流事罢了,而女子却是再难有好的将来。 若是那些极度看重名声的人家,那名声被坏的姑娘便只有两个下场,一则死,二则即使男方是地痞流氓,又或是街边乞丐,女子都只能嫁其为妻。 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给予女子不用承担养家糊口的责任,却又在女子身上强加了一道又一道的枷锁。 如今,流言四起,那日后方琳薇又该何去何从?她一心要攀高枝,这样的处境又如何去攀? 只怕是,空有青云志,不得入门砖。 “当日,他们称我与沈公子苟且,已然失节,如今当着刘家长辈的面,希望沈公子如实回答,我与沈公子可有私相授受,无媒苟合?” 方琳薇问话铿锵有力,也丝毫不惧,她行得端坐得直,半点不虚不愧。 沈珏闻言,震惊而起,扭头看向刘子业,眸中已然带着怒意。 都传成这样了,他竟然嘴巴这么严实,在他面前竟是只字不提。 “荒唐!”沈珏抱拳对着老太太道:“外祖母,沈珏素日行事你是知道的,断然没有做过如此荒诞之事。” 沈珏的事,刘老太太在清楚不过。他的嫡母如此盯着他,若他不荒诞,只怕活不到今时今日。 “好孩子,我是知道你的。”刘老太太沉着脸,看向沈珏的眼眸却带着慈祥。 此时,刘老太太心里也是一沉,她大概知道方琳薇如何会在一夜过后态度如此天差地别了。 昨儿有多软,今儿便有多硬。 果真,刘老太太话才落,便听到方琳薇冷声说道:“这些事本就是无稽之谈,如此毁我清誉,当时我弟弟听到了,为我辩解,旁人都闭了嘴,却唯独刘小公子不依不饶。 他说:俗话说得好,无风不起浪。你姐姐若真是个好姑娘,又岂会传出那般不堪的传言?要我说,这种失节的女子,与那青楼妓子又有何区别。 你既是方家子弟,我到好心提醒你,不如请了长辈,早早把你姐姐从家里除名,以免将来你方家也成了众人眼中的暗娼馆子。” 此话一出,在座各位脸上皆是一阵潮红羞愧。 不待刘家长辈开口,方琳薇不好朝着长辈发泄不满,只好对着刘子业质问道:“敢问刘公子,如此恶毒之言是不是你弟弟亲口说的? 我清清白白的姑娘,就算名声有碍,可也没有谁当着我家人的面便拿我与青楼妓子相比,拿我方家与暗娼倌子相较。 若因你弟弟之言,往后我方家子女再难嫁娶,这且非要断我方家之后? 我若因你弟弟之言,羞愧自尽,这账又该如何算? 刘公子是个读书人,当知谨言慎行。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如此,你竟还在了解事情经过后,依然认为此事错在我弟弟身上。 可见,刘公子实在也不过是个伪善小人罢了。” 方琳薇一句伪善小人,于刘子业而言可谓诛心。 他没有姐姐,也没有妹妹,这么些年,他知男女大防,却没有想过一个女子的名声好坏,或有可能关系她今后一生,甚至是一个家族的命运。 他只是觉得,一句谈资而已,虽是不好听,却是没有那么严重。 他从未想过,刘子楠一句愤愤不平之言,竟是有可能毁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而刘夫人见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此时竟被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虽然她知道自家理亏,却也嘴硬道:“方姑娘当时不在场,又怎知这话就是我楠哥儿说的?” 方琳薇闻言,冷冷一笑,眸中早已水雾一片,她抬了抬头,却是阻止不住酸涩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到不是她伤心或是伴若,实在是刘夫人人这话,让她自觉又是一番受辱。 什么清流世家规矩严明,不过如此! 沈珏眼睁睁的看着,心中突然觉得不是滋味。 这场祸事,大半有着他的身影,若是没有他,她又何须在人前说出如此屈辱之言。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是个恶人。日后,她除了嫁给他,她还能有什么好出路? 可是于她而言,他又是什么好出路?他给不了她想要的荣华富贵,他也不想娶一个他不喜欢的女子。 他正煎熬着,却见方琳薇从袖中抽出几张纸道:“看来,刘家是欺负我方家孤儿寡母只身在京了。只是天子脚下,我方家也不怕被人欺负了去。 这些皆是我请人去打探时让人写下的,上面有证人的签字画押,真假可辨。夫人若不信,也自可遣人去探察我所言是否属实。 如今,我观刘家已是不愿在此事之上与方家和解,那我也在此声明我方家也不是什么软柿子,任谁都可以捏一捏。到时候,公堂之上,方家亦是不会怕了谁的。” 第50章 既往不咎 方琳薇言罢,将写满事实的纸张放在茶几上,起身便做欲走之势。 她不信,刘家自诩家教严明,会允许两家如此对簿公堂。若真如此,她方家名声毁了,那他刘家又能好到哪里去。 “方姑娘且留步。” 听完方琳薇的陈述后,原本对此一直不予置评的刘老太太开了口。 她起身,走到方琳薇身边将她拉到自己下首坐下,而后又挤出一抹笑容道: “方姑娘今日前来,原是做足了准备要与我刘家撕破脸的?” “自然不是。”方琳薇看着满脸笑意的刘老太太道:“这事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也不是什么烈女,否则,只怕在听到那等污言秽语时,便一条白绫自尽了,哪里还能在这里与老太太说话。 今日前来,本就是来探望小公子的。我想着,刘大公子既知事情经过,如今小公子已无大碍,两家自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不想倒是我高看刘大公子了。” 方琳薇这话说的,可谓丝毫不客气,刘子业听完后,脸上又是一阵青白。 “方姑娘说的很是不错。”刘老太太抬眼横了一眼刘子业,转而拍了拍方琳薇道:“这事,何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才是。 原本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难免会有口不择言,下手没轻重的时候。倒是咱们这些大人上纲上线,小题大做了。” 看吧,别人错了,那就是天子脚下非要讨个公道说法。一旦发现是自家人有问题了,那马上就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大人小题大做了。 自己有理时,巴不得向全世界叫嚣自己是受害者,自己无理时,巴不得将事情捂得严严实实,丝毫不透风。 这就是人啊,总想着得理时不饶人,不得理时人饶己。 方琳薇笑了起来,眸中却又越发冷漠起来,她看着刘老太太道:“先前,我只当是错在方家,自是放低姿态恳求老太太谅解,当时老太太似乎也没有给个明确的答案,只是不知如今事有反转,错在刘家,不知道老太太认不认?” 什么小孩子之间打闹,现在才来说这话是不是有点晚了? 刘子业是知道事情内幕的,若是他在刘子楠清醒时第一时间与方家和解,又或者她前来说让刘家考虑撤案时能顺坡而下,那么这事她便是不提也罢。 谁也不想直面那些污秽不堪的话,再重说,那便是又一次被“扒光”羞辱。 听方琳薇如此说,刘夫人到底忍不住道:“方姑娘,咱们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家,这事闹开了对我们两家都没有好处。 不若这样,今儿天色已晚,明日我便让人去京兆府撤案放你弟弟回家,对于你弟弟打我儿的事,我刘家也既往不咎,你也别在这里胡闹了。” 刘夫人一番话说来,沈珏皱眉看向她,心中很是觉得憋得慌。 她这舅母,虽说是个急性子没几分城府,但到底还是个知轻重的人,怎就说出了这番火上浇油的话? 这种话,就是他这个做外甥的听了,也是难以理解接受的。 “舅母!” 沈珏重重的喊了一声,不待他再说话,便见方琳薇腾的站起身来道: “夫人说这话可真是有意思,既往不咎,你刘家想要咎什么?我方家做错了什么要你既往不咎?夫人,你别看我是一个闺阁女子,就如此欺人太甚了!” “我欺你什么了?”这时,刘夫人已是火了,她起身急道:“昨儿是谁口口声声跪在我面前要我原谅的?才过多久啊,就上我刘家来撒泼来了……” “是,我昨儿是跪求夫人了。”方琳薇面对刘夫人丝毫不怯,反是讥唇相讽道:“在我不知事情经过对错的情况下,我求两家别结仇,可没有为我弟弟开脱过半句。 怎么,我方家做错,敢做敢认,到你刘家这里就不行了?就想一笔带过演卯不提?我告诉你,那是不能够的。我看刘家这样的,这仇结不结的,也没什么不打紧的了。” 方琳薇与刘夫人你来我往,吵吵嚷嚷,别提沈珏和刘子业插不上嘴,就是老太太也是毫无办法。 她看着方琳薇丝毫不退让,又见刘夫人半点不服软,心中越发厌烦起来。 好一个方家女,不是烈女,倒是强人,这样要强的女子,怎么就与她的阿珏牵扯不清了? 她不喜欢,实在不喜欢这样的女子! “结仇?我刘家会怕?”刘夫人怒视着方琳薇道:“别以为你方家背靠着安国公府我刘家就怕了……” “好了,闭嘴!” 刘夫人话还没有说完,刘老太太一个茶盏摔在地上怒吼一声,如此,原本剑拔弩张的花厅才算安静了下来。 刘夫人再提安国公府,那此事便真的再难了了。 时至今日,方家都没有把安国公府搬出来,其实也算是给足了刘家和解的诚意,只是她这个儿媳,始终看不明白这一点。 “方姑娘,这事,错在刘家,我们认。” 刘老太太一字一句的说着,整个大厅鸦雀无声,只有刘老太太的话音回荡。 刘夫人闻言,眉头紧锁,却是很不服气的样子。倒是沈珏,嘴角上扬,心里明镜似的,觉得此事本该如此。 刘家事先没有得理饶人,表明了誓要讨回公道的决心。 如今,发现错在自家,就应该要有个认错的态度,这才是自称清流世家该有的处世态度。 方琳薇听到刘老太太的话,原本暴怒的脸上,也微微平和下来,又听刘老太太道: “是刘家的错,刘家自然会负这个责,是上公堂,亦或两家私下和解,我刘家都没有异意。而且,就算两家对簿公堂,我刘家也如方姑娘先前那翻态度,事了翻篇,两清不结仇。不知方姑娘是愿私了还是公了?” 刘老太太自认,她活了那么大年纪,吃的盐比方琳薇吃的饭还多,断不会心胸还不及一个小姑娘宽广。 而方琳薇费尽口舌,约莫还是想要刘家这样一句话,而今刘老太太如此,她当即便顺驴下坡,笑着坐下对着刘老太太道: “此事本就不光彩,对簿公堂也是两败俱伤的事,我二进刘府,自然是愿意两家人关起门来就把这事给解决了,免得道时闹得满城风雨,谁又讨得了好了。” “正是这个理。” 刘老太太笑着说,不管心里怎么不是滋味,如今便是与方琳薇笑脸相迎。 “这事既是我刘家的责任,我刘家就该拿出态度来。这样,子业和阿珏,你两现在就去京兆府把状纸给撤回来,亲自去把方小公子接出来送回方家去。” 听到老太太如此吩咐,刘子业只觉心中发苦,大晚上的,他上哪去撤状? “还不去?” 见刘子业没有动,刘老太太怒呵了一声,吓得刘子业赶紧抱拳行礼后,忙拉着沈珏便出了门。 这事,说到底还是他的错,是他低估了流言蜚语给人带来的巨大伤害。 实则,这样的仲伤,往往比真刀真枪给人带来的伤害更大。 第51章 冥顽不灵 刘老太太一声吼把刘子业和沈珏遣了出去,转而又对着方琳薇道: “方姑娘,你看这事闹的,也是让老婆子我觉得面上无光,也非我方家霸道不讲理,实在是老婆子我一介后宅妇人,外面的事爷们不说我们也就不清楚。 我家子业自小也没个姐姐妹妹的,往日教他知礼识礼,却没有教导过他女子的名誉的要紧处,所以他并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这一次,他是长了教训的,想必日后定然会谨言慎行的。 至于我家那皮猴子,他也确确实实不知事,挨了这么一顿好打也是他活该。待他伤好了,老婆子我定让他背上荆条上方家去给你负荆请罪去。” 方琳薇闻言,淡淡地笑了笑,实在是与刘家闹得不愉快,这会子,她只想着待安哥儿回来了,便不再与刘家往来。 恩也好,怨也罢,让尘归尘,让土归土。 她笑着起身,朝着刘老太太曲身行了一礼道:“老太太客气,既然老太太撤了状,我也不欲在此事上纠缠。 请罪的事就免了吧,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何必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提起。 我知老太太欲为我正名,却有句话道越描越黑,我始终相信谣言至于智者。” 听方琳薇这一番说词,一旁的刘夫人很是不屑的冷哼一声,心中认定方琳薇如此言语,不过是在这里装大度罢了。 没有一个母亲能够在见到自己的孩子被别人怼得哑口无言后,还会对那个怼自己孩子的人笑脸相迎。 面对此时刘夫人的冷脸,方琳薇也不在意。 今儿她已在后宅之内如此咄咄逼人,往后方刘两家的后宅定然是互看不顺眼的。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从始至终,她关心的都是前院的关系是否和睦而已。两家同在朝廷为官,不因后宅这点阴私在朝堂上相互使绊子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至于她得罪了刘家后宅女眷这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眷,一年到头能见几次呢?就算她们恨毒了她,又能拿她如何呢? 这刘家,她是一刻也不愿意多待的。就算刘老太太在这里粉饰太平,可刘夫人那几乎黑成锅底的脸,哪里是她轻易便能粉得了的? 方琳薇起身,这时候客气显得多余,只是淡淡地行了一礼便对着刘老太太道:“老太太,琳薇就不再此叨扰了,这就回去静候刘公子佳音,我也再此代表方家,待我弟弟平安归家,这事就算翻了篇。” 刘老太太闻言,知方琳薇已然是不愿在多留,便笑着称自家已是如此,希望两家日后多走动的客气话说了些许便放了方琳薇离去。 待方琳薇才出了门,刘夫人便当着刘老太太的面就哽咽起来道: “娘,方家这丫头……您竟是忍了她,真是一点教养也没有,难怪会被人传出如此不堪的话。 就算咱们刘家有错,但到底我儿也是真被伤到了的,怎么她倒好,我已经松了口,她却还如此不依不饶,我好歹也算是长辈,她竟这样不顾礼仪的与我声呛。 我已是为人妻母的当家主母,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了,竟还是个黄毛丫头的气……” 她一边喋喋不休的叨念着,又不停的用手帕擦拭着眼角。 刘夫人太默默的听着儿媳的话,这么些年,她们婆媳之间向来有商有量,很少有意见相左的时候。 钱氏嫁来刘家这么多年,刘传信没有妾室,就两个通房,连个庶出的子女都没有,以至于钱氏自入刘家以来过得太顺遂了,让她以为钱氏是个顶通透的人。 可如今看来,通不通透的难说,护短太过却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是,护短并非不讲道理的理由,爱子心切也从来不是一个人不讲道理的借口。 刘老太太横了刘夫人一眼,声音有些生冷道:“你且闭嘴吧,这事能如此善了已然是最好的结果了,可别不知足,得寸进尺。” 外人已走,刘老太太还是如此态度,刘夫人一惊,有些无所适从地看向刘老太太,下意识的辩解道:“她方琳薇不过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且事关她名声,她难道还真敢与我们对簿公堂不成?” “要是她就是敢,就是豁得出去呢?”刘老太太神色带着愠怒道:“到时候真的对簿公堂了,难道要全天下人都知道,咱们刘家尽出专坏人名声的地痞流氓子弟? 咱们错就是错了,有什么不敢认的?认个错而已是多伤你面子?面子这东西,拿得起放得下那才叫体面。” 刘夫人闻言,仍是不服道:“可是,咱们好歹是长辈,她一个小辈竟如此不恭不敬……” “糊涂!” 刘老太太彻底没了耐心,不想这钱氏竟是如此的冥顽不灵,她一怒,又是将才递上来的新茶盏摔到地上道: “多少人就是自诩年纪大,是长辈,行事便觉高人一等。殊不知,以老卖老最令人作呕。 再者,你也只是年纪比人家大,比人家多吃了几年的饭,人家有教养称你一声长辈,你就真当自己是人家的长辈了? 方家于咱们刘家,甚至是你钱家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家有自己正经的长辈,轮得道你在这里装腔作势?” 刘老太太训斥着刘夫人,这么多年,刘老太太鲜少与她红脸,突然被这么一训斥,刘夫人脸上一阵青白,恨不得找一个洞就把自己装起来。 “罢了。” 刘老太太看她一副无地自容的模样,到底没有再忍心继续骂,这么些年的婆媳情意,又不是假的,她到底还是心软。 “你呀,也是要当婆婆的人了,许多道理你自己该清楚明白才是。作为母亲袒护孩子那是本分,也不是不能理解,可是袒护过后,咱们也该反思不是吗? 咱们心中得有一杆称,一杆衡量是非标准的称。这称你要保证它公平公正,若是它哪天突然不准了,无论它是倾向了哪一边,于己于家那都是灭顶之灾啊。” 刘老太太循循善诱,刘夫人虽脸色缓和了些,但却似没有完全理解刘老太太的话。 道理她是懂的,但是懂和做却又是两回事。 纸上谈兵,谁都可以高谈阔论,可真到了真刀真枪上阵的时候,能够镇定自若的又有几人? 她摇了摇头,叹气道:“罢了,你一时想不通我也不怨你,我的话,你好好记在心上去琢磨琢磨,咱们婆媳这么多年,我断然是不会害了你的。” 刘老太太如此苦口婆心,刘夫人就是因着老太太先前的态度颇有微词,此时也只剩下了感激。 她赶忙起身,恭敬答道:“儿媳知道了,定会好好琢磨母亲的话。” “嗯。”刘老太太闭了闭眼,神色有些疲惫道:“去前边把你爷们儿给我叫来,楠哥儿如此顽劣,他责任重大。” 养不教,父之过。 如今刘子楠小小年纪就如此刻薄,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了?再不教,只怕早晚给家族带来横祸。 第52章 伶牙俐齿 方琳薇才从刘府回到家,青苹便匆匆来报,说方夫人闹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没有吃,如今还在苦熬着不肯睡觉。 方琳薇听后,只是皱着眉头摆手道:“随她去,爱怎么闹怎么闹,只要不自戕,如何都使得,饿上一顿两顿的,也饿不坏。” 如今,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也是人,也会累。 与刘家对峙这么长时间,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喝口热水,现在是断然不想再去顾及谁的情绪了。 如今,她只盼着方老太太早些回京。 碍于身份,她无法压制苏柠,能用的不过是软禁这种法子,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且也伤感情。 但方老太太不一样,她是苏柠的婆母,方家真正的长辈,只要她苏柠在方家一天,她就得受她牵制一天。 吩咐青苹去蘅青院看着后,方琳薇又忙叫人准备好热水和饭食,方予安后宅的院子也一并收拾出来。只等着他一回来便能吃到热乎乎的饭菜了。 将事情吩咐好后,方琳薇便一直在前院书房里待着,直到子时过后,门房处才来传话,说少爷回来了,她才匆匆往书房里跑了出来。 匆匆来到仪门处,此时,方予安正好被沈珏扶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自那日去普济寺至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他是长高了吗?还是瘦了?小小的身躯,衣服上满是皱褶,凌乱的头发上,还沾有些许稻草。 他才九岁啊,就那样被那些凶神恶煞的捕快一抓,就那样被丢进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去。 而京兆府向来还有个规矩,未被判刑的犯人,是不允许家人去探视的。 这一天一夜,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她眼睛酸涩,若不是因为要维护她的名声,他的弟弟又怎么会中了苏成的圈套? 想到这里,她满心的内疚,哽咽着好一会儿才喊了一声:“安哥儿。” 听到声音,方予安转头,便看见二进拱门处,方琳薇立在门下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阿姐。” 方予安喊了一声,眸中忽然闪烁着泪光向她奔去。 这么晚了,他以为她早就已经休息了,不曾想,她竟等到了这会子。 “安哥儿,可有伤到哪里?我看看……”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方予安上下打量,见他眼底乌青,唇角发白,此时已是憔悴不堪的模样,心中一下子便纠痛起来。 没有见到人时,只觉他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睡觉而已,如今见他如此狼狈的回来,她才知道,事情哪有那么简单。 害怕、焦虑和对接下来的未知,哪一样不令人煎熬? “他们打你了没有?” 方琳薇说着,眼泪不争气的便滑了下来。 “阿姐,他们没有打我,我没有事,我好好的。” 方予安哽咽着安慰,想要伸手去帮她拭泪,却发现自己身高不够,伸出去的手又满是污垢,而后又悻悻地缩了回去。 沈珏和刘子业就那样在马车旁看着这姐弟二人痛哭,难免便觉得有些尴尬。 沈珏轻咳了一声,算是提醒方琳薇,还有他们两个外人在此。 方琳薇闻声抬头,梨花带雨的眼眸看向沈珏,沈珏只觉得一惊,忙避开了她的眼神。 他最怕的便是女子梨花带雨的模样,特别是见过了方琳薇或斗志昂扬,又或霸道呛人的模样,如今她这副模样,很是让他感觉不适。 “碧桃,把少爷先带回去梳洗吧。” 方琳薇收了泪眼,看着沈珏和刘子业眸中已然带了冷漠。 碧桃闻言,上前拉着方予安便往后院去。 倒是方予安不放心方琳薇接待两个外男,毕竟外头那些流言蜚语已是传得那般不堪入耳了。 “阿姐。” 他不甘心的回头喊了一声,却见方琳薇对他回以微笑摆手道:“快去吧,我把人打发了就来看你。” 这话一出,方予安是放心了,但沈珏和刘子业却是面色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是认真的吗,当着客人的面就如此言语,打发?打发跑腿小厮呢? 在方琳薇眼中,这两货可不就是跑腿的小厮嘛。 她转身朝着沈珏和刘子业走来,嘴上挂着假笑,与先前那真情流露的梨花带雨的模样可谓天差地别。 这才是他沈珏认识的方琳薇,可算变回来了,是个正常人啦。 “两位公子,实在抱歉啊,家中无主事的男子,实在是不方便接待男客,我看如今天色已经这么晚了,要不两位这就自便?” 赤裸裸的赶人,半点情面也不留,说打发,还真就这么打发人了,半点不玩虚的。 沈珏心中失笑,就没有见过如行事的女子,简直不按规矩来。 罢了,走就走吧,他与一个闺阁女子与无甚话可说,本来他也没有打算多留,只是她这赶人的话,当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人留。 然而,沈珏多年混迹市井,多以玩世不恭的模样见人,白眼遭受多了,面对方琳薇如此态度,倒没有什么接受不了。 可刘子业不同,他才华横溢,上哪儿都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清高,也听惯了旁人的奉承,如今方琳薇这么一说,他便觉得脸上挂不住。 “方姑娘,好歹我们也为令弟跑前跑后忙了一夜,这会子把人送回来了就翻脸不认人,这么急着急把人赶走?” 沈珏听到刘子业这么一说,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走就走吧,惹她做什么? 他悄无声息地退开了几步,尽量离着刘子业远些。 果真,下一秒,沈珏便听到方琳薇一声冷笑道:“刘公子这是什么意思?邀功?” 刘子业抬了抬手道:“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好歹我们兄弟忙了一夜,方姑娘竟是连杯茶水也不让人喝,可真是失礼得很。” “要喝茶啊?这还不简单。”她说着,转身对着方兴道:“方大哥,去给两位公子泡壶好茶放在车上,好走不送。” 说完,她转身便要走。 可他刘子业要的哪里是一壶茶,他分明是想听到方琳薇的一声致谢罢了。 见方琳薇要走,他立即出声道:“方姑娘好教养,竟是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了。” 说到教养,方琳薇顿时恼怒起来。她本不欲在与其纠缠不休,但有人找骂,她何不一吐为快? 她转身冷笑道:“刘公子这话我可就听不明白了,道谢?我该道谢什么呢?谢谢你弟弟毁我名声?还是谢谢你把我弟弟送进大牢? 如今你连夜把我弟弟从京兆府送回来,那不是应该的吗?你只是在为你的错误赎罪而已,我的谢,你敢受吗?受得起吗?心里不觉得惭愧吗?”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姑娘。 沈珏看着刘子业被怼得脸上一点点发白,只觉得他是活该。这么些年,他就是过得太顺遂了,总觉得人人都该以他的意志而活那才是正确的。 他眸光亮亮的看着方琳薇,总觉得这样的方琳薇可真是让人觉得畅快。 人不该就是要她这样活吗。别为着些虚伪的面子情意或脸面,这不说那不提的,最后只得让自己一个人憋的慌。 内耗,只是伤了自己,痛苦了别人而已。 但是,显然刘子业被方琳薇怼得哑口无言,心中甚是恼怒不甘的,他犟嘴道: “也罢,姑娘说的不错,刘家有错,自是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但此事,有与我表弟何干?你若知礼,当要向她行礼致谢才是!” 第53章 讲讲道理 沈珏本想置身事外,做个安静的旁观者,可谁知刘子业倒好,自己理亏不肯认输,倒把事情往他头上扯来。 他心中恼怒,想着要不自己先走一步,他爱逞能让他一个人搁这逞,以免一不小心便累及无辜。 方琳薇听了刘子业的话,一双杏眼朝他瞪来,嘴角扯出一丝讽笑道: “也是,这事确实与沈公子无关,可既然与他无关,他又是为的那样这么热心?” 她说着浅浅一笑,转而冷声又道:“他这么热心难道还是一心为我方家好?难道不是在为你刘家善后?他既然要替你刘家出这个头,就该知道要替你刘家承担这个因果。 都什么人啊,好事没做,尽想着如何邀嗯呢,真是活久见了。” 这战斗力,思路清晰,逻辑严谨,怼得刘子业张口欲言,却又无话可说。 这会子,一旁看戏的沈珏算是彻底乐了,叫他无事攀咬,如今算是遇上个硬茬了。 刘子业涨红了脸,一甩手,不服道:“方姑娘可真是好口才呢。到底我表弟也算是救了你一命的,竟这样忘了。” 翻旧账了? 方琳薇冷笑一声,这什么人,没完没了了? 她转向沈珏,态度诚恳的行了一礼道:“方家琳薇,再次谢过沈公子救命之恩。不知道沈公子可有想要的谢礼?凡我方家有的,你尽管拿去便是。 如果这些都不够,小女子我亦可与身相许,沈公子是要嫁我方家?还是要娶我过门?只要公子高兴,咱们凡事都可商量。 又或是沈公子看不上我这样的,扬州瘦马,异域美人我方家也是可以为沈公子寻来的。 既然说到这些旧账,我在这里不妨与沈公子言明。若非沈公子对我有救命之恩,普济寺沈家纵奴伤我,我又岂能就那样算了的? 还有一点,沈公子只是救我一时,非是救我一世,救命之恩咱们报一次两次的也该够了,别开口闭口的就是救命之恩,难道你沈珏救我一次,就要我用一辈子来偿还不成?救我一次,我就一辈子欠了你的了?你是为救我付出了什么天大的代价了还是怎么了?” “没有,没有!” 沈珏被方琳薇这一番话说得连连摆手,有些人能被人携恩裹挟,但她方琳薇显然是不能的。 她心里分得清楚,丁是丁卯是卯,她不会把那所谓的救命之恩与她的原则混为一谈。 这样,挺好的。 沈珏看着恼怒的方琳薇,忙抱拳行礼道:“方姑娘说笑了,我表哥口不择言,说了些浑话,姑娘大量,莫要与他计较。时辰不早了,我们这就回去,不叨扰姑娘了。” 他说完,不等方琳薇反应,拉着刘子业都不上马车就靠两条腿跑出了方家的仪门。 那车夫看到主子落荒而逃,驾着车便追了出去。 待到大街上,马车追了上来,沈珏才心有余悸的拉着刘子业上了马车。 “我真是不明白,你跑什么?一个小女子,她还能吃了你不成?” “一战”溃败,刘子业很是气恼,他怎么就没发现,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怎么生了那么一张不饶人的嘴? 沈珏摆了摆手,心有余悸道:“再不跑,她要把我留下当上门女婿可怎么办?” 想想她曾经一口一个沈郎的叫他,保不齐把她逼急了,还真能干出那种事来。 刘子业听完沈珏这话,很是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而后摇头道:“就你这样的?她定然是看不上的。” “何以见得?”沈珏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道:“我这长相,还入不了她的眼?她是要找个神仙当夫婿吧?” 刘子业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是脸的问题,是你名声太差了,她那样通透的女子,敢只身上我刘家去对峙,能让自己往你这火坑里跳? 你自己不想想,自己一天无所事事,那青楼楚馆的淫词艳曲大半出自你手,你那些个红粉知己,都能从城东排到城西了,她会看上你才有鬼。” 有,有这么夸张吗? 沈珏始终觉得,他与那些姑娘一直都是以礼相待,从未有过半分越矩之事。为她们写诗填词,也不过只是觉得她们身世可怜,帮她们一把罢了。 而且,她嫡母乐意看他整日不做正事,他就随便流言怎么传而不去理会了。 而这些,刘子业是知道的啊。 这些年来,他读书,都是在刘家,在青楼,在寺庙,就是没有在家里读过。 沈珏叹了口气,他这样的名声,坏了就坏了吧,坏了就没人看得上他了,免得他将来娶媳妇回去,还要得受那张氏的气。 “阿珏,你说一个人怎么会有那样天差地别的性子?这方琳薇,昨日上我家的时候,那叫一个谦和有礼,温婉大方,怎么才堪堪过了一夜,就变得如此牙尖嘴利,半点不饶人了?” 看到如今这样的方琳薇,刘子业内心深处是相当失望的,甚至是……失落的。 沈珏闻言,转头看了刘子业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不禁露出一阵鄙夷道:“我说大表哥,你讲讲理,做个人吧。” “我怎么就不讲理了?” 大犟种刘子业表示很是不服气,在犟这一点,那是非常完美的遗传了他母亲钱氏。 沈珏揉了揉脑袋,有种不想与他共处一室的感觉,他想装死。 “快说,我怎么就不讲道理了,今儿你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这觉咱们兄弟两谁也别睡了。” 这个时候,沈珏开始有点后悔拉着他出来了,他这样的,就该让方琳薇那样的利嘴来收拾,不然他永远都觉得他是对的,有理的。 奈何,如今已经出了方家,要想耳根子清净,那他就只得自己亲自上阵怼人。 “我的大表哥,你可真是想当然。”他瞥了刘子业一眼,又道:“你是只想人家伏小认低,却不想人家趾高气昂。可你也不想想人家伏小做底的时候是什么情况。 你在看看你自己,人家做错事是什么态度,你自己又是什么态度? 就楠哥儿在外头说的那些个混账话,别说是方家人,就是我也想上去给他一顿好揍。 如今,人家只是趾高气昂了些,态度不怎么好一些而已,没拿条白绫上上你刘家大门上自益,你就偷着乐吧,遇上的是这么一个想得开的姑娘。” 沈珏说完,转头看向车外,此时却也快接近春香楼了。 “不是,不过是一句话的事,真的有那么严重吗?”刘子业至今都想不明白,那些贞洁烈女,为何会动辄寻死觅活。 沈珏闻言,白了他一眼,而后问道:“我就问你,如果现在让你娶方琳薇,你可愿意?” 这话问得刘子业一怔,心中突然升起一阵别扭,突然间便红了耳根。 沈珏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这样问不对,转而又问道:“若是如今让你娶一个失节的女子,你可愿意?” 这回,刘子业不再别扭,自是肯定道:“自然……是不愿意的。” 堂堂七尺男儿,谁会愿意自己找一顶绿帽子往头上带? 沈珏听了他的回答,对着他两手一摊道:“这不就结了,你都不愿意娶这样的女子,换了别人就愿意娶了?” 第54章 状若疯癫 沈珏说着,眉头也紧皱起来。 刘子业不会娶一个失节的女子,别人也不会娶,那方琳薇这一辈子岂不是嫁不出去了? 如若真是这样……正想着,他只觉内心莫名涌出愧疚感,怎么抹也抹不去。 “那能一样吗?”刘子业不服道:“那方琳薇又不是真的失节。” “是啊,她不是真的失节,可是别人知道她是真的失节还是大家以讹传讹的吗?三人成虎,表哥你长点心吧,圣贤书教我们分是非,也教了我们知轻重。” 他说完,刘子业当场愣住。他想的是,自己知道事情的真相,别人也是能知道的。 可是,别人又如何知道?天下悠悠众口,方琳薇和沈珏能在他面前发誓没有做过出格的事,但他们能去给所有人发誓解释吗? 显然,那是不能的。 想到此,刘子业只觉得心中又是一阵别扭,突来的愧疚,让他生出一阵窒息的烦闷。 “大叔,停一下车。” 正当刘子业无声烦闷时,沈珏开了口,起身就要下车去。 刘子业拉了他一把道:“这么晚了,你上哪去?” 如今,沈珏也是一阵烦闷,很是不想和这个犟种大表哥共处一室,于是甩开刘子业的手道: “我上天香楼去,好些时日没见蝶依姐姐了。” 又是去他的温柔乡了? 刘子业叹了口气,让车夫继续赶车回去,沈珏那样的温柔乡,他是无福享受的了。 第二日,方琳薇早早便起床,在院里用了早膳,青苹才来告诉她方夫人的情况。 原来,方夫人是扬言着方琳薇若是不放她出蘅青院,她便不吃不喝不睡的。 奈何,肚子饿可以忍,但口渴和瞌睡是怎么也忍不过来。 最终,三更天时,方夫人实在忍不住,悄悄让红曲给她倒了水喝,这水一喝下去,立马便困得倒床就睡,如今还没有醒呢。 方琳薇听了方夫人的事,心中也有数,而后悠悠问道:“安哥儿可有起床了,泉子和他一起遭了这么一遭罪,让他休息几天再来伺候吧。” 泉子是方予安的贴身小厮,就像她和翠儿一般,自小一起长大,虽为主仆,却也是自小的玩伴。 青苹听了方琳薇的话,忙笑着答道:“安哥儿可比姑娘起的还早呢,这会子只怕都到前院书房去读书了。” 这么早的吗? 方琳薇笑了笑,回了方家,安哥儿也算有个清静之地能静下心来好好读书。 “碧桃,你去前院书房把安哥儿带过来吧。母亲一直挂心着安哥儿,总要叫她安心才是。” 碧桃得了令,曲身便去了前院书房,待方琳薇用好的早膳,方予安恰好便跟着碧桃进了芳菲院来。 “阿姐。” 方予安隔了老远便喊了她。往日方予安很是喜欢与她亲近,但那时的方琳薇志不在家人亲情上,对待方予安大多情况下是没耐心的敷衍,没有半点亲近之感,久而久之,兄妹两人的关系便也淡了起来。 不过,自方琳薇重生醒来后,便一直在努力拉近两人的关系。如今,两人倒是越发的亲厚起来了。 “安哥儿来了,可有用过早膳?” 方琳薇关心地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精神头很是不错才放下心来。 方予安闻言,甜甜地笑了起来,正在换牙齿的他一张嘴,门牙处便漏了风,很是滑稽。 “已经吃过了,这会子都还在撑着呢。” 言罢,两人便笑了起来。 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方琳薇才拉了方予安道:“这会子娘差不多该起床了,走,咱们一起去瞧瞧娘去。你进了京兆府,娘都吓坏了,一会过去,她见到你肯定是高兴的。” 姐弟两一起到蘅青院时,蘅青院门房处还有几个婆子守着,如今方予安已经回家了,与刘家之间也算达成了和解,也实在没必要如此劳心劳力的这样死守着蘅青院。 于是,方琳薇便让青苹去通知常妈妈把人都撤走了。 进了主屋,屋子内有小丫头洒扫,却不见方夫人和红曲。 方琳薇疑惑,难道方夫人这个时候还没有起床? 她留了方予安在外间,一个人只身进了内室,果真,方夫人还一整个躺在床上,此时红曲正守在床边,一脸的愁容。 方琳薇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她这个好母亲,这是又换了个花样在折腾呢。 可她就是不明白,他们这样的人家不缺伺候的人,父母有什么事,也不会让子女亲自去伺候,所以她不管怎么折腾,不过都是折腾了身边的人罢了。 而对于方琳薇来说,她听了她的折腾后,她能做的反应不过是皱皱眉头罢了,至于别的,也再没有了。 她该吃还吃,该睡觉还是睡觉,哪里又能折腾着她呢。 “娘。” 方琳薇喊了一声走过去,红曲起身让开了她,她便顺势在床边坐了下来。 又道:“娘,你好歹体谅一下女儿,别闹了啊。” 方夫人闻言,并不理睬于她,只是翻了一个身,背对于她。 她不来的时候,她拼命的折腾要见她,待她真的来了,她又背对着她不肯相见。 见方夫人如此,方琳薇只觉心中一酸,人说,在子女面前,父母永远拗不过子女,因为父母爱子女总是远远胜过子女爱父母的。 可是凡事也有例外,也并非所有的父母都是爱子女的。 “娘,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既然不想见,那不见也罢。可是,安哥儿呢?你连安哥儿也不想见了?” 提到方予安,方夫人原本背过去的身子瞬间便转了过来,双眼死死地盯着方琳薇道:“你说什么?” 方琳薇笑了笑,道:“我说,母亲要不要见一见安哥儿?” 方夫人闻言,先是一愣,而后迅速坐起身来捏着方琳薇激动道:“你把银子给你舅母了?他们把我安哥儿接回府了?他现在怎么样了?可都好好的?走,走,走我现在就回国公府去……” 方夫人激动的说着,甚至都不要丫头伺候着便下床穿了鞋子。 回国公府? 安哥儿好不容易才跳出那个狼窝,又岂会再回去。 她冷笑着上前拉了一把激动不已的方夫人道:“娘,你别激动,冷静冷静好吗?咱们不去国公府,安哥儿……” “不去国公府?” 不待方琳薇把话说完,方夫人便是一声戾呵道:“方琳薇,你骗我呢?你怎么这么狠的心,不过一点银钱你不肯舍了救你弟弟,如今还这样哄骗于我,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们母子死绝了,你才落得干净?啊?” 方夫人状若疯癫,却是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当成了最大的恶人。 方琳薇已经和她说过,方予安的事,是苏成一手炮制出来的,可她似乎一字半句的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她宁可信任自小苛待她的嫡母,把她当作钱袋子的嫂子,也不肯相信自己的亲生女儿。 安国公府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怎么就能让她如此好赖不分,亲疏不分? 她是贱吗?怎么就这么喜欢上赶着把脸贴上去让人抽? 第55章 那是狼窝 方琳薇看着方夫人怒目圆睁的模样,本还想与她把事情原委细细道来。 谁曾想,她都还没有做什么,她就先把她定了罪。 她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不爱自己的母亲? 她握紧拳头,不想再此地多停留,转身便要走。 这时,方夫人却是将这几天积攒的怒气全都朝着方琳薇发了出来。 “去哪里?你还我安哥儿。” 她喊了一声,一把拽过方琳薇便将她死死抵在墙上,似乎就要这样把她掐死才甘心一般。 待一旁伺候的丫鬟反应过来,忙七手八脚的去拉,却是怎么也拉不开发了疯的方夫人。 或是里间闹的动静太大,方予安听到方夫人的咒骂声,先前还忍着不去看,而后又听到里间传来混乱的声音,便也什么都顾不得便冲了进去。 才掀开帘子,他一眼便看到被方夫人抵在墙上,正被方夫人掐着脖子的方琳薇,此时她正胡乱的扯着方夫人的手,显然有些窒息。 “娘,你做什么,你快放开我阿姐。” 方予安快步上去,不由分说的拉扯着方夫人。 方夫人闻言,只觉自己着火的头上瞬间被浇了一盆凉水。 他转头,便见方予安正用力的拽着她的手,急切的喊着她停手。 他的安哥儿,此时正好好的,完完整整的站在她面前。 “安……安哥儿,真的是你?我的儿。” 他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她的儿子,是真的从京兆府内出来了。 她松开掐着方琳薇的手,一把将方予安揽进怀中大哭。 而方琳薇此时也终是得到了喘息,脚下发软地任由着碧桃和青苹把她搀扶着去了外间的软榻上休息。 “阿姐。” 方予安见方琳薇被扶着出去,忙挣开了方夫人跟了上去。 方夫人怀中一空,眼看着方予安追了出去,她只觉得心中一空,呆了片刻也赶忙跟了上去。 她来了外间,便见方予安此时正小心的替方琳薇顺着气,一时间,她只觉心中一酸。她为他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到头来,却是关心姐姐还胜过关心自己这个母亲。 方夫人心中苦涩,却还是忍着酸道:“安哥儿,你都不心疼娘吗?” 她说着,自软椅上挨着方予安便坐了下来,目光触及方琳薇,瞬间对视,却在对方眼中皆看到了怨恨之色。 方予安转身看向方夫人,他从未见过自己母亲如此可怕的模样,那狠厉的手,尽是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下。 他皱着眉,板着脸道:“娘,你这是做什么?你要掐死阿姐吗?” 听到方予安如此质问,方夫人下意识的抬手,她没有真的想掐死方琳薇,她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而已。 如此不恭不敬,敢软禁自己亲生母亲的女儿,那就是大逆不道,天生反骨,她教训不得? 她冷笑一声,盯着方琳薇道:“枉你如此关心她,替她出头,可你不知道,安哥儿,她竟是连五万两银子都不舍得,就是不让我们救你,这次若不是你舅舅把你从京兆府救出来,娘都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到你呢。” 她说着,委屈的呜呜哭了起来。 方琳薇看着她这副模样,是彻底寒了心,她们之间的这点母女情分,怕就只能到这里了吧,也没什么可说的。 方予安闻言,很是一头雾水,他挠了挠头,不解的看着方夫人道:“娘,你说什么?这跟舅舅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方夫人大声说道:“若不是你舅舅出钱出力,你岂能这样轻易就出了京兆府?” “不是这样的,娘你搞错了。” 方予安摆了摆手,神色认真的说道:“沈大哥说了,是姐姐去与刘夫人讲道理,刘家人自知理亏才连夜到京兆府撤了案的,昨儿阿姐等了我到大半夜才休息的呢。” “什么沈大哥?” 方夫人皱眉,犀利的目光看向方琳薇。 不待方予安再说,方琳薇便起身摆手道:“罢了,母亲既然觉得是安国公府的功劳,那就是吧。安哥儿不必与母亲争执这些。母亲与安哥儿且说话吧,我就不在此处碍眼了。” 她说完,就要出去。 方夫人看她这样,心中也觉得别扭,一股莫名的怒气涌腾腾往上窜。但好在如今方予安也全须全尾的站在她跟前,她就是再怎么气,也没再失了理智,但却也不再理会方琳薇。 她笑嘻嘻的上前拉了方予安的手,有些得意的说道:“安哥儿,你且等等娘,娘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去国公府给老太太磕头回话去。这回你能回家多亏了你舅舅,可别忘了给你舅舅说些好听的话。 咱们离开国公府也是两三日了,是该回去了的。这次娘只带你一个回去,有些人既然不知好歹,那国公府的光就不必再沾了。” 方琳薇才走到门口,听到方夫人这番话,心中一怒,她是疯了不成? 她转身,气势汹汹的折了回去,怒声问道:“母亲,你说什么?” 方夫人被方琳薇这气势吓了一跳,横了她一眼,还以为她是被自己不带她回国公府气到了,心中竟是隐隐有些得意起来。 她可是安国公的二小姐,京中勋贵人家的高门贵女。 “怎么,你也想去?”她挑眉看向方琳薇道:“像你这样自私自利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去我安国公府沾光去?” 方琳薇闻言,气急反笑道:“看来,我说的话,母亲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 我说了,安国公府不是什么好地方,安哥儿会遭这一遭罪,都是苏成干的,都是他们安国公府想要从你荷包里掏钱才如此迂回的演了这么一出戏。 为此,他们不惜坏我名声,设计安哥儿入狱,他们做这么多,只为从你这个冤大头的荷包里捞钱。 我拜托你动动脑子好吗?五万两是多少钱你心里能有个概念吗?什么样的打点要花五万两? 事发之时,只要你能花点心思,找个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事情原委,你怎么就是不肯花着点心思? 你清醒点好吗?他们什么时候把我们当亲人了?我们在国公府,连个传话的婆子都能给我们脸色看,我们是什么处境你不是清楚的吗?为什么还要上赶着去给别人作贱? 安哥儿在国公府整日被挑唆着四处闲逛,连个安静读书的地方都没有,这些你不是都知道的吗?你怎么能都当做没听到没看到? 你还是一个母亲吗?你自己愿意让人作贱,为什么一定要拉着你的子女一起陪你去?” 方琳薇咆哮着,终是眼泪不争气的哗哗往下流。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清醒?有时候,她甚至想剖开她的头来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怎么她就没有脑子。 方夫人被她这么一吼,很是不知所措,那些话,像是一柄重鼓,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头之上。她脑子一团糟,乱七八糟的根本找不到头绪。 看着如此泪流满面的女儿,突然就有些心软了。这几天她打她骂她,她都没有流过一滴泪……可她太强硬了,做事根本没有想过她这个母亲的脸面。 他们在国公的处境,她心里也是有数,可是,当初不是方琳薇说的,等方老太太回京了他们再回家来住的吗? 她叹了口气,不想面对苏家对他们算计的事实,只是无奈道:“琳薇,咱们不是说好了,等你祖母回来了,咱们再回家来住的吗?” 第56章 各奔前程 方琳薇是难以理解方夫人对安国公府的痴迷的,若她没有历经前一世,她是不是也和方夫人一样,为着那些所谓的高贵连基本的尊严也都不要了。 她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用极其平静的语气对着方夫人说道: “母亲,当时咱们不离开国公府,那是咱们没有个合适的由头,所以只得等着祖母回京了再回家来。 可如今安哥儿遭了这一遭罪,咱们也有了这么好的一个借口在家里安顿下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再说一遍,安哥儿之所以会闹出这么一出事,都是苏家炮制的,这一点,不管你认不认,那都是事实。 如今安哥儿好不容逃出了那个狼窝,我是绝对不会再让他又回去的。这次好在刘家小公子只是点皮外伤,若真是闹出人命来,就算是外祖父朝中门生遍地,也断然救不了安哥儿的。” 人走茶凉,你又不是别人的再生父母,别人也有自己的一家老小,谁又真的会为了一个已故的恩师出多少力? 鸡毛蒜皮的小事人家能卖个面子给你,大家你好我好客客气气,还能得个知恩图报的好名声。可涉及原则大事,谁还真能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了? 谁都不是傻子,是傻子的,谁又能步入朝廷? 方夫人听完方琳薇的话,心中一阵烦闷,她始终不相信国公府的人会害她的子女。 因着他们门第低,往常对他们刻薄了一些她知道也能理解,但要说刻意去陷害,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都是一家子的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方家若是出了事,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她心中不服气,不甘心道:“或许,就是成哥儿一时贪玩把安哥儿带偏了,你舅舅他们更不知道这些事呢。 不然,你舅舅怎会劳心劳力的还想着要把安哥儿救回来?他能这么想,到底还是心里担忧着安哥儿,关心安哥儿不是吗?” 方夫人替安国公府的人找着借口,那样的话,方琳薇只想问,你自己信几分? 她笑了起来,无奈道:“我说过,他们饶了这么一大圈,只为钱。也是为了钱,压根就不在乎我的名声和安哥儿的命。 你还不明白吗?若刘家小公子只是皮外伤,那我们道个歉,安哥儿最多挨顿板子,多关几天就能出来了,何须要什么五万两。 若刘小公子伤了命,天子脚下,就是给舅舅五十万两那这事也是无法善了的,他一个区区五品虚职早就淡出了朝廷核心。就凭着已故外祖父那点面子情是平不了一桩命案的。 舅舅他们,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是钱,对咱们根本没有什么亲情,他们不稀罕方家人的亲情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方夫人烦躁的甩开方琳薇握着她的手道:“琳薇,先前不是好好的吗?你不是也喜欢去国公府住吗?在国公府,你能和秀姐儿她们一起去参加贵女们的各种花宴,你不是很开心的吗? 怎么突然之间你就都不喜欢了,甚至一度觉得国公府的人会害咱们?琳薇,那是我娘家啊,你要我和我娘家疏远,若是以后我在方家受了委屈,我还有娘家人为我出头吗?” 方夫人说着,无助的又哭了起来。 方琳薇心里觉得腻味,不想再过多与她纠缠,她想不通,说多少好话歹话那都只是浪费口舌罢了。 她退开了几步,冷眼看着哭的不能自已的方夫人道:“母亲,你一时想不通没有关系,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想,慢把事情都捋顺了,你好好问问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 要荣华富贵?还是要子女安康?您有选择的权力,但至少不要像现在这样糊里糊涂的,这不肯信那不可能的。你若能真正看清那所谓娘家人的嘴脸还要一如既往的凑上去,那我也无话可说。 但是有一点您要明白。自古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却从来没有听过靠兄长这么一说道理。况且你有子有女,论起可靠,谁还能比你自己的子女更可靠?” 方夫人看着方琳薇如此条理清晰的话,那股子的通透劲儿,竟是在她无所察觉中,悄然就长成了一般,待她回过神来,这个女儿,却远比她更有主意能扛事了。 方琳薇看着方夫人无言以对的模样,她笑了笑道:“昨儿我回了老太太你已南下去了徐州,一时半会的回不来了。母亲若是执意现在要去国公府,那便是坐实琳薇欺骗长辈了。 不过母亲有自己的选择,要怎么样随便你,我亦无什么可怕的,大不了我名声一坏再坏,这京城待不下去了,我收拾包袱去徐州,回南阳老家,哪里不能去?哪里不能重新开始啊? 还有安哥儿,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把他捞出来,他若听我的以后少往国公府去,那日后我能管的,自然还管他。 若是他还要跟着你去,那我索性也不费心费力的去管这管那的讨人嫌了,心不在一起,哪有什么和睦之家,咱们各奔前程便是。” 方琳薇说完,转身便朝屋外走去,这次她走的决绝,脚下生风一般,头都不允许自己回。 而方夫人听完方琳薇的话,也是颓然地跌坐下来。 她一向以国公府为精神支柱,她觉得自己是高门贵女下嫁方家,若方家敢欺负她,那国公府就是她的后盾她的后路。 她一直这么坚信着,突然有一天,她女儿告诉她,她一直以来认为的退路就是一个狼窝虎穴,此时正张着血盆大口,随时准备着要将她吃干抹净。 这仿似天塌的言论,又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而一旁静静听着她们母女辩驳的方予安,见到方琳薇决然而去,又看了看此时伤心不已的母亲,心中只觉左右为难,到底先安慰谁好? 他纠结片刻,想起在国公府的日子,只觉得心有余悸,而后也不顾如今正在伤心的母亲,起身抬腿就朝着方琳薇追了出去。 待方夫人反应过来,也只能看到方予安消失在门口处的背影。 “安哥儿。” 她喊了一声,却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她苦笑一声,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如此失败。比起她这个母亲,她的儿子,似乎更在意他的姐姐。 她笑着,眼泪就模糊的双眼,那由心而发的眼泪,再不是她做戏般呜呜嚎出来的假泪。 她是,真的伤了心的了。 一旁的红曲哪里见过如此模样的主子,她有些心酸,蹲下身来轻轻为她擦了泪,小声安慰道:“太太,姑娘已经把守在院子门房处的人都撤了,想来是真的不会在管太太的事了。” 红曲这么一说,她心越发酸涩起来。不管她了,是不是意味着,也不在乎她了?这么想着,她眼泪又是越发的汹涌。 红曲看着,越发的心疼起来,却还是忍不住劝道:“太太,要不咱们也听听姑娘的劝,这些时日就好好在家里待着,一来给姑娘留个脸面,二来,咱们也好好静下来想想姑娘说的话是不是。 别的我不敢说,但是有一点姑娘说的却是一定是对的。太太有子有女,谁也越不过他们不是?舅老爷再亲,哪里能亲得过姑娘和安哥儿。咱们可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最后与姑娘和哥儿离了心,得不偿失。” 第57章 晾一晾她 方予安一路到了芳菲院,此时碧桃和秋菊已然收拾妥当,正准备拥着方琳薇出门。 “阿姐,你要去哪里?” 方予安喊了一声,小跑着上前去拉着方琳薇的衣摆,生怕方琳薇真的就丢下他和方夫人去徐州。 刚才在蘅青院,她那哀莫大于心死的眼神,让他觉得陌生又心慌。 看到方予安紧张的模样,方琳薇只觉心中一暖。虽说方夫人寒了她的心,但是弟弟还是那个弟弟啊,他还小,但也一直是个明白人。 况且,他进了京兆府这一遭,到底还是因为要维护她。 “怎么不多陪母亲说说话?” 她笑着捏了一下他的脸,这急匆匆的跑来,难不成是来安慰她了? 方琳薇的手在他脸上来回搓揉,他皱了皱眉,撇开了脸,方琳薇才讪讪地把手收了回来。 “我已经大了,哪里就能整天在娘的屋里待着。阿姐说的对,娘现在很多事想不通,她该静下来好好想想才是,我在那里待着,娘反倒没法子静下心来了。” “小机灵鬼。” 方琳薇敲了敲他的脑袋,这么大的孩子是不喜母亲心肝宝贝的抱在怀里搓揉,他倒是找了个好借口。 见方琳薇一身行装是要出门的模样,方予安再次问道: “阿姐要上哪里去?怎的不好生待在家里?” 外面的流言蜚语那么多,该是在家里躲着不出门才是。 方琳薇笑了笑道:“自然是去安国公府给老太太和舅母回个话,不然她们该等急了。” “回什么话?”方予安皱着眉头很是不解的问。 “这个你无需操心,阿姐只问你一句,若母亲执意要带你回国公府去,你去不去?” “不去。” 方予安z甚至都没有思考,直接脱口而出道:“你们都只当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可我已经九岁了,还有什么不懂的。 在国公府我总要看别人眼色,可在自己家里,谁能给我脸色看?谁好谁赖我还能分不清啊。 我都恨死二表哥和三表哥了,他们说你坏了名声失了节,这种话哪里是亲戚能说得出来的。我又不是娘,她对国公府有感情,我可没有。” 他们是方家的子女,生在方家,长在方家,又岂会像苏柠那样,对国公府有那么深的感情和执念。 方琳薇听了方予安的话,不禁笑了起来,还好这臭小子没有辜负她。 “安哥儿,你可记好你今日说的话了,若是母亲再让你去国公府住,可千万别去。” 方予安闻言点头答道:“放心吧阿姐,我不会去的。嗯……你要去给老太太回话,不如今儿我陪你一起去?” 方予安话才说完,方琳薇立时摆了脸色道:“才说了不去国公府的,好好在家读书,这些事哪里用得着你操心。” 那种龙潭虎穴,就是她也是去一次怕一次的,怎还会让方予安再送上门去。 方琳薇说完,带着碧桃和秋菊便出了芳菲院,方予安只在身后囔囔道:“只是说了不去国公府住,又没说不在上国公府的门。” 青苹闻言,笑着拉过方予安笑道:“我的好哥儿,你就安心在家读书吧,可别让姑娘操心了,她呀,现在是巴不得把你藏起来了呢,哪里还敢让你上国公府的门。” 青苹说着,喊了夏荷和冬梅领了方予安上前院书房去读书,才忙着去找方兴。早些时候方琳薇交代把她整理出来要给方从的银钱,只能托了方兴去办。 方琳薇到了国公府,一路直朝着主院而去。 而王夫人和苏老太太收到方琳薇满脸喜色入了国公府的消息,心下料定方琳薇定是凑够了钱,如今正乖乖拿着银票上门来求助的。 这会子,王夫人正激动地要朝着主院花厅去见方琳薇,谁知被苏老太太横了一眼,又听苏老太太道: “急什么,如今是她方琳薇要求着咱们办事的,你这急火缭绕的去,她不得以为咱们这是上赶着去帮她去?” 不拿捏拿捏她,她如何能诚惶诚恐,任人拿捏? 王夫人被苏老太太没由来的横了一眼,心中颇为觉得不舒服,面上却半点不显,反倒越发恭敬地对着苏老太太道: “母亲说得的在理,看我这脑袋迷糊的,还是母亲明白。” 她说着,看了一眼苏老太太脸上缓和的脸色又笑道:“不如咱们多晾她一晾,这会子婉儿和秀儿差不多过来了,我们娘几个儿说说话在去见她呗。” 方琳薇在花厅等了好些时候不见人来,伺候的丫头婆子添了几回茶水,脸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她心中有疑,这对婆媳今儿是怎么了?难道是知道了安哥儿回了府便故意把她晾在这里的? 若真是这样倒还好,大不了被她们阴阳几句,自己哭哭啼啼委屈着回家便是,省得她多费口舌,一个劲的在她们面前扮愚蠢。 她在心中暗自揣测着,一面又觉得眼皮沉,正当她昏昏欲睡时,门房口传来了一声尖叫声。 “薇姐儿。” 声音很大,吓得迷迷糊糊的方琳薇一个激灵,条件反射地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呀,吓到了你?” 方琳薇心有余悸,定眼一看,便见林婉瑜正拉着苏秀笑嘻嘻的站在了她跟前。 方琳薇很是想骂娘,若是她上了年纪,还不得被她给吓死?这林婉瑜安的什么好心? 正想骂人,转头便看到了苏老太太和王夫人此时正笑嘻嘻的进来花厅。 好一大家子,想要她荷包里的钱,还要把她当猴儿耍呢。 方琳薇白了林婉瑜一眼,直接绕开二人到苏老太太和王夫人跟前行了一礼。 没等苏老太太发话,林婉瑜便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哟,薇姐儿这就生气了啊?” 换你你不气啊?你不气下次我来吓你行不行? 她白了林婉瑜一眼,待苏老太太和王夫人坐下后,便自己起了身。 “林姐姐,人吓人,会吓死人的,哪有你这样的。” 方琳薇不满的嘀咕了几句,苏老太太听到了,却是极为不乐意,她千娇万宠的婉儿,何时轮到方琳薇这种货色来指手画脚了? 就是她的婉儿把她吓呆吓痴了,她方家也该闭着嘴才是。 想到此,苏老太太拉长了老脸,眸光犀利地看向方琳薇不悦道:“方丫头,你这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长辈没叫起身,怎的就自个儿起来了?这是哪里的规矩?” 这就借题发挥了,钱可还没到手呢。往日多少还叫一声薇姐儿,如今不过是抱怨了你宝贝外孙女,竟是连称呼也变了的?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做一副懵懂无知状道:“我想着老太太定是要让我起身的,便自个儿就先起来了,也省得老太太费口舌不是?老太太不是常说了,一家子骨肉,不必要这些虚礼的,琳薇自是要听老太太的话才是。” 苏老太太想不到,往日唯唯诺诺的人,今儿说话竟是利索起来了,她不过说了那么一句,竟是有这么多话在这里等着堵她的嘴呢,真是越发出息了。 她被方琳薇堵得一阵憋屈,手一挥,很是不悦道:“罢了,说你一句,你竟有这么多话等着我。一个小姑娘家家,哪里学来的牙尖嘴利,没教养!” 第58章 和善之家 你有教养,你有教养你搁这里算计别人的钱? 你有教养,你教出一群心狠手辣的子孙来! 方琳薇咬了咬牙,死死地捏着手中的帕子低着头不说话,这个国公府,她真是来一次都嫌脏。 苏老太太看着方琳薇被训得低着头不敢说话,这会子心里的那点怒气才消了几分。 而后脸色缓和了几分道:“罢了,不过说你几句,教教你规矩,别一副老婆子我欺负了你似的,传出去我老婆子哪还有脸活。” 方琳薇听了老太太的话,如受了惊吓的小鹿一般,急得在原地不住的跺脚道: “老太太,我……我没有那个意思……” “瞧把你吓的。” 林婉瑜看见方琳薇着急的模样,鄙夷地掩嘴笑了起来又道:“外祖母不过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不成,可别在这里动不动就急,小家子气了吧。” 往常,若是林婉瑜说出这种话,她只当她是在替自己解围了。 她说话温柔,脸上带着笑意,与脸色阴沉的老太太相比,自然让人觉得舒服得多,也自然而然的以为她是在为自己解围了。 可如今她在听这样的话,真的是在替自己解围吗? 不,她在用最温柔的语气,最甜蜜的笑容在贬低别人,以彰显着自己的温婉可人,落落大方。 方琳薇憋红着一张脸不说话,她爱贬低别人抬高自己,那随她高兴吧,她不与她纠缠,只待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就回自己家去。 果然,方琳薇不说话了,王夫人便适时出来打圆场笑道:“好了好了,就别在围着薇姐儿了。” 她说着,朝着林婉瑜使了个眼色便道:“薇姐儿今日前来,可是有什么好消息?” 说到这里了,方琳薇自然是要将方才的“局促不安”通通的抛到脑后,而后激动道:“如舅母所言,今儿就是有好消息了,琳薇特意来给老太太和舅母回话。” 她说着,脸上的喜色难掩,再看苏老太太和王夫人,也皆是脸上藏着喜色。 “可是钱凑够了?这么快?” 王夫人没有看方琳薇,而是端了杯掩去嘴角的笑意。倒是苏老太太沉得住气,竟是深深将嘴角的笑意压了下去。 一番曲折,这钱终究还是要进他们的荷包的。 方琳薇看在眼里,脸上却是挂着天真的笑容道:“不是的舅母,钱还没有凑到。” 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看到苏老太太和王夫人瞬间僵住的笑意又道:“但是,这钱也不用凑了,也不用劳烦舅舅去劳心劳力的下帖子讨人情了。 安哥儿昨儿已经从京兆府出来了,昨夜子时刘家大公子亲自送回家的。” 方琳薇说完,脸上露出一抹娇憨的笑容,不时还发出咯咯的笑声来。 而此时,王夫人听完这番话却如惊雷轰鸣,她不敢置信,腾地起身惊道: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方琳薇闻言,似没看到苏老太太和王夫人脸上丝毫不掩饰的怒意,笑嘻嘻地又说道: “昨儿安哥儿回家了,刘大公子送回来的,刘家老太太还说了,小孩子打闹难免失了分寸,日后也不会追究此事,这事算是翻篇了。” 方琳薇脆生生的话回荡在花厅,王夫人脸上却是布满了风雨。她泄气地坐了下去,手却捏紧了帕子。 到嘴的鸭子,这回是真的飞了! “真的吗?安哥儿可有碍,改日我去看看他去。” 苏秀笑着问,似乎也感受不到花厅内气氛变得微妙起来一般。 林婉瑜虽不知苏家的计划,可她何等聪明的一个人,又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这时,她却彷如局外人看戏一般,半句不开口,只是低头喝着茶。 这就是情商,纵有打圆场的能力,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说。 方琳薇纵观整个花厅,也就只有苏秀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是真的高兴的,这个情,她方琳薇承。 她笑看着苏秀,带着几分真心道:“身上到没有伤着,就是受了惊吓,如今精神头不好,我便没让他来给老太太磕头,只等他精神养足些再过来呢。” 正当方琳薇与苏秀说着,不甘心却又无处发泄的王夫人突然就冷声道:“说一定会凑钱来的人是你,还要我一定去给你舅舅说要等你几天的。如今我已向你舅舅说了,安哥儿却在这个时候出来了,这不是要我们白忙活一场吗?” 不然呢?还要为了配合你们,再把我安哥儿送进京兆府不成? 我就是要让你们白忙活一场! 看着恼羞成怒的王夫人,方琳薇心中一阵痛快,而后又是畏畏缩缩地说道:“我……我也不想舅舅白忙活一场的。可是到底都是为了安哥儿,如今不用舅舅去求人安哥儿就回来了,岂非为舅舅省了力?” 方琳薇说着,又瞥了一眼脸黑成锅底的王夫人道:“难道……舅母不希望安哥儿平安出来?” 方琳薇此话一出,王夫人当即一滞,而后狠狠地横了方琳薇一眼,咬牙切齿道:“哪里的事,我自然是希望安哥儿早些平安回家的。” “我就知道,舅母是最疼我们安哥儿的了。” 方琳薇笑了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 这时,久不开口的苏老太太却是眯着眼打量着方琳薇道:“安哥儿不是刘家父子报官去抓的吗,听说还写了状子告状的,怎么又把安哥儿给送回来了?” 方琳薇闻言,心中一凛,暗道姜还是老的辣,这个时候,还能想到问因果。 方琳薇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一抹大大的得意之色道:“回老太太,这事啊,说来应该还有我的几分功劳呢。” 她说着,又是骄傲地抬了抬下巴,如果她有尾巴,只怕这时候都要翘上天了。 林婉瑜看在眼里,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鄙夷。 倒是苏老太太,此时正沉着气,冷冷问道:“怎么还有你的事?” 方琳薇闻言,忙恭敬地答道:“回老太太的话,事情是这样的。 昨儿我回家去便遣人去各处庄子察看庄子店铺可都安好,又让家中管事去了牙行挂了要卖的庄子店铺。 但是我想着,这些庄子店铺大多在我祖母和父亲的名下,我又无红锲在手,要卖这些庄子店铺的,多少有些有些麻烦。心中又着急着,怕安哥儿在狱中受罪。 于是我便想着,既然我们打伤了人,要不就去刘家看看,求他们饶了我们这一回。 没想到,我这一去,还真去对了,那刘家与咱们素无来往,不想竟是和善之家,也知道小孩子打架难免会失了分寸。当即,刘老太太便让刘公子去撤了状把安哥儿送了回去。 刘老太太说了,他们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人家,只要咱们方家有一个认错的态度,他们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听方琳薇如此说,苏老太太很是怀疑地问道:“就这么简单?” 她才不信,若是这么简单,当时又何必大张旗鼓的把人告进京兆府? 还是说……当时成儿回来说的那话…… 那刘家小子口中说出来的话可是真脏的,难道是刘家事后去查了原因,自知理亏的刘家干脆就在方琳薇上门时顺坡下驴,了结了此事? 这样,还能为自家博一个宽和的好名声。 第59章 欲加之罪 方琳薇见苏老太太疑惑,心中也是半点不虚,反正她是确实去了刘家,就算苏老太太派人去查,那也只能得到这样一个结果。 她天真的眼眸,看着苏老太太若有所思道:“起初我也想不明白刘家怎么就这么轻易答应撤案呢,直到他们真把安哥儿送回去,我才相信刘家人所言非虚。” 她看着苏老太太越发难看的脸,又道:“后来我也想了,刘家这么痛快的放人,指不定还是因为安哥儿外家是咱们国公府,刘家怕了咱们国公府才没敢真的把安哥儿告了呢。” 方琳薇越是这样说,王夫人心中却是越发的恼怒,到嘴的鸭子飞了,难道她还白白赔上国公府的情面不成? 可是,苏柠是苏家女,有着国公府的情面在,就是天王老爷来了也是说的过去的。 事已至此,王夫人难消心中怒气,却是拍着桌子起身道:“你堂堂方家大小姐,国公府嫡亲的外孙女儿,竟跑到那种低门小户的人家去低声下气的求饶?咱们国公府何时出过这等没出息的人,丢你方家的脸也就罢了,竟还把我国公府的脸一并给丢了,真是晦气!” 方琳薇闻得此言,不由得面色发白,她咬着唇,一副欲哭又不敢哭的模样。 心中却是嘲笑着王氏如今也只能再此借题发挥,发发脾气摆架子,她既得不到方家的钱,也不能拿她如何。一场算计,算是白费了心机。 而今,他们一计不成,也算是彻底打草惊蛇,往后想要再耍这种手段,那也是门也找不到的。 “舅,舅母,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我怕安哥儿在京兆府有个万一,我才抱着试试的心态去的。” 方琳薇一边说,豆大的眼泪边往外冒了出来,那委屈的模样,分明就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小心的解释着为自己开脱。 王夫人见此,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急躁的起身,来回踱了几步,终究是用手指恨恨地戳了戳方琳薇的脑袋道: “哭,哭,哭,就知道哭,也不知道你那没用的娘是怎么教的,就和她一个模样,除了哭,什么也干不了。” 王夫人越是这样骂,方琳薇越发哭的凶。 一旁的苏秀见了,几次想要开口劝,却在对上王夫人和老太太阴沉的脸,每每便泄了气,只是担忧的看着方琳薇。 她能做什么?一个女孩儿,虽说是国公府独女,却也早已明白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甚至还不如林婉瑜。 林婉瑜敢说的敢做的,她很多是不敢的,因为老太太疼她,哥哥们也喜欢她。而对她这个正宗的苏家大小姐,却总是差了点意思的。 “好了,别在这里嚎了,我还没死呢你在这里嚎谁?” 苏老太太板着脸,重重地拍了拍桌子怒道:“我且问你,你说那刘家大公子送了安哥儿回家去,你可有单独见了他?” 没完没了,还要借题发挥? 方琳薇吸了吸鼻子,哽咽着小声道:“没,没有。” “你说什么?老婆子我耳背,大声点。” 苏老太太一声怒呵,惊得方琳薇哭也不敢哭了,忙把头低了下来,清了嗓子提高了几分音量道: “没,没有,我没有单独见刘家大公子。那刘家大公子把安哥儿送到仪门处,家中没有主事的男主,我便让管事的泡了一壶好茶送到车上去,便没有请刘大公子进屋了。” “糊涂。” 听完方琳薇的话,苏老太太又是一声怒骂道:“这就是你方家的待客之礼?人家好歹辛苦一场,你竟是一壶茶水把人打发了?就你这样没规矩的,以后出了门可别说是我苏家的外孙女,脸都被你丢尽了。” 方琳薇冷笑,看吧,有心要为难一个人,她们有的是法子。 这刘家大公子,她见或不见都是有错的,只要她一开口,她们就有千奇百怪的理由等着为难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老太太看着缩着肩膀无声流泪的方琳薇,想着这死丫头自作聪明,竟是把她的银票给作没了,心中甚是恼怒不已。 又道:“还不滚回去好好反省反省,没事别来我跟前晃悠,晦气!” 方琳薇闻言,忙起身委委屈屈的一步一回头出去,心中却是高兴的几乎飞起。 当真以为她天生下贱喜欢上赶着来讨骂?她巴不得一辈子不要踏入这肮脏之地呢。 见方琳薇出了花厅,王夫人顾不得林婉瑜和苏秀还在,便气急败坏道: “母亲,现下该如何是好,方琳薇那小贱蹄子竟坏咱们好事,如今……” “咳咳咳……” 苏老太太咳了咳嗽,眼神示意着还有琳婉瑜和苏秀在,见此,王夫人很是识趣的及时闭了嘴。 苏老太太横了她一眼,像是深思熟虑过后道:“这事闹到如今,也没了别的法子,寻儿……必须娶方琳薇。” 此话一出,王夫人皱起了眉头,又是高兴又是气愤的,一时之间到是不知做何反应的好。 反倒是一旁的林婉瑜听了这话,不由得手中帕子一紧,心中顿时醋意大翻,她的寻哥哥,她方琳薇何德何能敢沾染? 而此时恰巧隐在门外的苏寻听到苏老太太这话,心中也甚是恼怒,本要给老太太请安的,此时竟也没了那个心情,悄悄掉头便跟在方琳薇身后出了主院。 出了花厅,方琳薇脸上挂着泪,脚步却是越发的轻快了起来。 出了三进仪门,她转头看向了翠微阁的方向,她的翠儿还在那里呢,不过没关系,待她祖母回来了,她就让翠儿收拾箱龙一并回方家去。 正想着,碧桃见四下无人,便扬起嘴角笑道:“姑娘,方才真是吓死我了,老太太和舅太太向来是体面的人,这次竟如此不顾体面了,我还以为,自少你说了没单独见刘大公子老太太就该没话说了的,不想这老太太竟还有那番说词等着咱们。” 方琳薇闻言嘴角挂起了笑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太太这是眼看拿不到钱气急败坏了,甭管我说什么做什么,她是铁定了心要寻我的不是了。管她呢,她是我什么人我要在乎她怎么骂,又不会掉块肉。” “姑娘可真是想得开呢。”碧桃嘻笑着,对着方琳薇赞道。 方琳薇摇头笑道:“想不开能怎么样呢,就摊上了这么一门吸血亲戚也是没法子的事,想不开我难道要去抹脖子不成?” 方琳薇这些话,恰巧被跟在身后的苏寻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这样的方琳薇,哪里是方才花厅里那个胆小懦弱的方琳薇? 天差地别! 他嘲讽地笑了起来,抬高了声量道:“表妹平日装得一副人畜无害的可怜样,竟不想是个心有成算之人,怎么?我这安国公府给你当亲戚似乎是作贱你了?” 苏寻的话自身后传来,方琳薇心中一突,暗恨自己竟得意忘形了,身在虎穴竟敢妄言虎威,这岂不是送上门给人拿捏? 她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再装疯卖傻,显然就演过了。 她扬起笑,转身对着苏寻道:“可否到二表哥院里讨杯茶喝?” 第60章 不再演了 苏寻眯起眼打量方琳薇,这死丫头,被抓个现行了还如此淡定? 他倒要看看,她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他上前几步,似笑非笑的朝着左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很是无惧地邀请方琳去他院中说话。 方琳薇笑了笑,扬起头便大步走在了前头,那自信的模样,苏寻看着只觉得刺眼。 什么时候,他在方琳薇眼中就再也看不到了怯懦了?他跟在身后,一路若有所思。 还是那个书房,方琳薇来过一次,很是熟练的坐到书桌旁,拿起他的狼毫,又在白净的宣纸上写了大大的一个“演”字。 苏寻撇着嘴看了一眼,这字写的,依然不好看。 苏寻啧了一声道:“表妹这字写的半点不见长啊,可见是没把心思放在读书写字上。” 方琳薇笑了笑把狼毫搁了下来,又一边欣赏着自己的字道:“我到觉得写的正好。只是林表姐姐朱玉在前,自然让表哥难以入眼罢了。 但是,这世上毕竟只有一个林婉瑜啊,我们这些不如林婉瑜的,很是不该就被她的光辉灿烂所掩盖啊,我们得有自己的亮眼之处。” “这话说得很是不错。”苏寻点了点头道:“多日不曾与表妹说话,表妹长见识了啊。” “再不长点见识,只怕此时要被人吃干抹净了。” 方琳薇笑着说,眼中却全是冷意。在苏寻面前,真的实在没有必要装了。 以他的机敏,哪里还看不出来她在演。 苏寻闻言,冷笑道:“你果真惯会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想老太太和我母亲哪个不是深宅大院中一等一精明的人,竟都被你骗了。” 方琳薇无所谓的摊了摊手,被她骗了,难道就是因为她装的好吗?她倒不这么认为。 她咧嘴笑了起来道:“她们哪里是被我骗了,我连表哥都骗不了,又怎能骗得了她们,说到底,也不过是她们看轻了人而已。 表哥,你不能够去告状吧?” 方琳薇说着,一双圆圆的杏眼对他露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那样子,像是怕他去告状的吗? 他眯着眼睛,盯着方琳薇答非所问道:“琳薇,你不喜欢我苏家人?” 苏寻的话问得认真,她敛去了笑意,这时,有奉茶的小丫鬟端来茶水,待小丫鬟退了出去,苏寻便亲自给她斟满了一盏。 方琳薇端起茶,闻到一阵清香,轻抿了一小口,见苏寻还盯着她,她便放下了茶盏道: “二表哥,你长这么大,可有遭过人白眼?” 苏寻闻言,只是看着她摇了摇头。 他出身勋贵,自幼勤奋好学,人才又是一等一的风流,去到哪里,不都是被人奉承着的,又有哪一个会给他白眼看。 方琳薇见他摇头又道:“可你应该是见过我被老太太和你母亲作贱了吧?甚至这安国公府的一个门房婆子都能给我使脸色,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苏寻闻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个恰当的理由来。 方琳薇接着又说道:“还不是国公府的主子有意或无意受意的,主子不待见的人,婢子自然是有样学样。 表哥觉得我出身低微,所以便没有脸面不要自尊了吗?不,我出身在怎么低微那也是清清白白的官家小姐,论学识样貌也不比别人差,老太太和舅母时常作贱我,苏泽、苏成、舅舅,甚至是二表哥你也算计我,当我没有心的吗? 我也不是下贱,就喜欢被人作贱,要不是有这点可怜的血缘事实,我甚至都恨不得永远不要与安国公府有来往。我不只是不喜欢,我甚至是厌恶你们苏家的每一个人。” 方琳薇一番话说下来,苏寻黑了一张脸沉默不语,而后又嘲讽的笑了起来道:“我们怎么就算计你了?” 方琳薇闻言,摇头轻笑,眸中尽是冰冷。 “二表哥,敢做敢当才是真男人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一直觉得,二表哥虽然心狠手辣了一点,但至少是敢做敢当的人。” 方琳薇言罢,苏寻盯着她半天沉默不语。 他是算计过她,但不都被她扼杀在摇篮里了吗?一直以来,她什么都知道,却装得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把他们全家都耍了?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方琳薇。 他笑起来,略带戏谑的看着她道:“表妹装了这么久,怎么现在不接着装了?” 方琳薇笑了起来,道:“这不,被表哥撞破了,还有什么可装的。再装就过了。” “你就不怕我去找老太太告状?” 方琳薇闻言,摊了摊手道:“表哥随意,就算她们知道了,大不了这亲戚没得做喽。反正三表哥先前已经在外头坏我名声了,我也不怕再传出什么别的更难听的话。 再说,表哥你去告我的状,你图什么呢?” 这偌大的国公府,有哪一样是属于你的?你去告了状,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她们千算万算,把你自个儿也算计进去了,没有哪一点是为着你着想,你说你图的是什么? 苏寻似乎被方琳薇问倒,他一颗心沉了下来,他想图的很多,想要爵位,想要林婉瑜,可这些又与方琳薇装不装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她也不过和他一样,是被苏家算计的一个可怜虫罢了。 想到这里,他突然就不想为难她了。 沉默半响,他才抬起头来说道: “老太太始终不肯放过你我,这次你没乖乖把银子给她,她又将咱们两家联姻的事提了起来,似乎是势在必行。” 什么? 方琳薇闻言,眉头紧锁着,万万想不到这死老太婆竟是像疯狗一般紧咬着方家不放了。 可是,两姓联姻又不是她一个人说了就算的,不出余月,她祖母方老太太就回京了,到时,还是她苏老太太说如何就如何的? 这一世,她休想像上一世那样,拿捏一个苏柠,就将她的婚事拿捏在手上。 她沉吟片刻,而后坏笑着看向苏寻道:“要不,表哥考虑考虑我呗,林姐姐最迟明年就要和大表哥成亲了,难道你还真要为林姐姐守身如玉不成?” 简直痴心妄想! 苏寻黑着脸,从来没有想过与方琳薇做夫妻。 他有些恼怒,刚要开口讽刺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却见她此时正一脸坏笑的看着他,他便明白过来,这死丫头逗他玩呢。 此时,他突然玩心大起,把头伸了过去贴近她的脸,直到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他才慢慢开口道: “你说的很是有道理,论学识样貌,果真不差了谁,我又有什么可挑剔的呢,要不咱们就全了老太太一番心意?” 他疯了,他的婉儿妹妹不要了? 方琳薇像是见了鬼一般,一把将苏寻推开,可真是恶心! 她眯眼,看向苏寻一副戏谑的表情,当即便知他也不过在这里嘴硬而已。 她起身,镇定自若的理了理衣裙道:“表哥这里的茶可真是难喝得紧,很是不适合我喝。” 她说着,又看了坐着不动的苏寻一眼,抬了抬下巴道:“为了下半辈子不喝这么难喝的茶,到底还是不能如了老太太的愿的。” 方琳薇说完,竟是头也不回的出了书房,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有,可谓是相当失礼。 可苏寻却是不在意,他握着茶盏轻抿了一口,这样甘甜的茶,哪里就难喝了? “真的难喝吗?” 他自言自语的说道,脸上却挂了一抹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微笑。 “龙儿。”他朝着门口喊了一声。 奉茶的龙儿听到喊声,忙把身子探了进来。 苏寻握着茶盏又道:“下次方姑娘再来,就把我珍藏的雨前龙井拿出来,那死丫头仗着家中有几个臭钱竟还看不上我的茶了。” 他一个人喃喃自语,想起刚才方琳薇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就觉得好笑。 第61章 白驹过隙 出了苏寻的院子,碧桃和秋菊都闭严了嘴巴老老实实的跟在了方琳薇身后。 这她们都不敢再多言了,以免又再给方琳薇招惹祸端。 而方琳薇想到苏寻的话,也是沉了脸色懊恼不已。 这老太婆,终究还是要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她就不明白了,如今偌大一个国公府是揭不开锅了还是怎么的?偏就要盯着她一个人薅? 要是真穷了,那就开源节流,不要再如此前那般骄奢。府里沉余的下人,该遣散的遣散;吃穿用度,该缩减缩减,哪里就真到了要外人来填补开支的地步? 再不济,个人私裤漏一星半点的出来,那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说到底,还是她们各人有着自己的小算盘。家中账务出了问题,谁也不肯掏出钱来,那便只能另找大怨种去填补了。 可是,她们也当真太小瞧她了,几次算计不成功,难还没看明白,她方琳薇虽是低门小户,可也不是她们想怎样就怎样的,走着瞧便是。 出了国公府,已然过了午时,方琳薇肚子饿得咕咕响。 方琳薇想起曾经方淮还在京城时,常常带他们姐弟到白马街上那家( 月香居)去吃饭,那家酒楼在京城虽不算顶级豪华,顶多也就是中规中矩,但是他家的红烧狮子头做的却相当地道。 因此,这酒楼里常年生意好,很是热闹。 她吩咐了一声,便让车夫驾着马车朝着白马街去。 这都多少年了,自方淮去了徐州外放,她便一直随着母亲居住在国公府,往日就算出门,也都是林婉瑜和苏秀她们想要买首饰,王夫人才会拉着她们一起来。 当然,来了也不过是让她们当那个掏钱的冤大头罢了。 往往都是逛完银楼逛布庄,每个人都大包小包的拎上了车,而后便又虚情假意的奉承苏柠几句,便又匆匆忙忙的回府的。 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们母女才能得到王夫人的一点好脸色。 至于那些上酒楼吃饭,上寺庙进香的事,那更是没有她们母女的事了。 而与国公府往来的各家花宴什么的,也是三次带上她们母女一次的,也算是偶尔给她们母女一个甜头尝尝了。 就这,当初她们母女还是感恩戴德的受着。 现在回想起来,方琳薇都不明白当初的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被鬼迷了心窍了还是被勾了魂,竟是觉得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事了。 过去的她,亦如现在的苏柠,像是被下了蛊毒一般,竟是脑子似乎都没有清醒过。 而今,她再次得以踏上白马街,坐的方家马车,也无旁人盯着她时不时就是一顿数落。 她为离开了国公府庆幸,也为这难得的自由感到欣喜。 带好围帽,在碧桃和秋菊一左一右的护送下,方琳薇进了月香居。 到底是中午,又是大热天的,酒楼里并没有多少食客,包房雅间也是大多空置着。 方琳薇要了一间二楼的雅间,点了一份必点的红烧狮子头,便让店家配了点时兴的招牌菜。 等待上菜的同时,难得有机会这样闲逛,方琳薇便起身到雅间外的回廊里四处看看。 三年没有来此地,这地方没有大变,却是在细微之处有了小小的变化,比如,游廊处的纸灯换成了精制的琉璃灯,楼梯处的扶手换成了新的柏松木。 她感叹着变化不大,却又无处不在。 三年时光,似白驹过隙,转眼即逝;又似沧海桑田,她朝梦醒,她竟如十几年未见过那个常常带她来此吃红烧狮子头的父亲。 这些年,他脸上是否添了细纹?鬓角是否染了银色?是否为着治下的百姓呕心沥血?是否在深夜放下“铠甲”时,念起远在京中的妻儿? 忆起往昔,方琳薇不禁觉得惆怅,倚在回廊的扶手上,渐渐入了神。 “这事你们觉得是真是假?我信是真的,方家小姐我有缘在安国公府的春花宴上见过,虽现在没有天香楼的妓子妩媚,但却是个娇憨烂漫,那一双杏眼,看得人是欲罢不能。 这女子,待过些年长开了,定然是一绝色,我若有那沈珏的颜色,定然也要去勾一勾的,说不定就勾上了呢。” “去你的吧,也就是那方家小姐没见过男人了才会被沈珏那烂人勾了去。” “可不是嘛,夜夜留宿烟花巷柳的人,指不定身体都被掏空成什么样子了呢,只怕如今也不过一张脸看着好瞧,实际不过一个门前真男人,啊哈哈……” “唉……清风兄怎可如此说,真男人嘛,用手,用嘴,那一样不能做,就是不知道那方家小姐受不受得住,哈哈……” 污言秽语,如狂风暴雨卷袭着方琳薇。 她料想过会有人四处传她的不好,却不曾料到竟会传得如此脏。 她前世嫁过人,虽从未与人圆房,可出嫁前该学的都被苏柠一本春宫图教育了,还有前世她意外撞破苏寻与林婉瑜好事的活春宫,哪里还会听不懂那些污言秽语。 苏成,他一句失节,却是让她彻底的万劫不复了。 谣言如此肮脏,岂非叫她去死? 可她偏不,她偏要让那个害他的人先死! 她一手扶着游廊,竖耳细听,却是冷着心一言不发,只是手中的帕子,几乎被她捏得陷进了肉里。 她不该在这满城风雨的时候出门,更不该来此种三教九流都来的地方。 她该躲在家里,不闻这些越演越烈的脏话恶意。掩耳盗铃有什么不好的…… 正当方琳薇无力的想着时,只见不远处雅间的房门被一脚踢开,那些吵吵嚷嚷的嬉笑调侃瞬间便淹没在了一个女子的怒呵声中。 “张清风,这就是你读书人的样子啊,我哥哥哪里得罪你了?你竟在背后如此诋毁于她?” 这是……沈妙的声音。 方琳薇细细听着雅间的动静,又听到一地瓷器落地的声音,沈妙的骂声又响了起来: “平日装得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背地里却如长舌妇人一般,尽是东家长西家短,没一个入得了你的眼,哪一个都觉得脏,殊不知,最脏也脏不过你张清风这张嘴。你张家就这点家教,脏话张口就来……” 这话,骂得够狠,开口闭口,竟是把人家一家子都骂尽了。 方琳薇站在不远处,听着沈妙的骂声只觉得心中舒坦不已,刚吐了一口气,却又听沈妙道: “那方家小姐是什么货色,也配和我哥哥相提并论?张清风,你就是不服气我哥哥样样比你出色,也该挑一个像样点的人传,这样可信度高一些。” 方琳薇听了这话,瞬间就觉得不乐意了,怎么她哪里就配不上沈家那个名声烂透的人了? 方琳薇一阵恼怒,这里没有一个正常的人,为沈珏出头,一定要把她往尘埃里贬吗? 怎么就不是沈珏配不上她呢? 这时,包房里传出一句怯弱的男子辩驳道:“沈妙,你搞清楚,这些话又不是我传出来的,这是安国公府苏家三少爷传出来的,我不过复述了一遍,与我有什么关系? 那方家小姐配不配和你哥相提并论,这也不是我说的,这哪里怪得了我。” 第62章 众矢之的 张清风言罢,只听雅间又是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而后沈妙又骂道: “我管他谁传出来,我只知眼下就你在这里传。像你这样专坏人名声的伪君子,就合该被告到御史台上达天听,也好让圣上好好看看,咱们大周朝的学子,都是些什么碎嘴小人。” 这话一出,雅间内传出了一阵唏嘘,而后又听隔壁包房传来一声冷呵道: “行了,还嫌不够丢人不是?” 冷呵声一出,两个雅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吱丫一声,隔壁雅间里便走出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人。 妇人身着紫色软罗衣,轻薄的衣料子上,绣着大朵的嫣红的牡丹花。繁杂的云鬓上,插着赤金玛瑙步摇。 她一张细长的瓜子脸,丹凤眼中含着怒意,薄唇微张,未语已显刻薄。 她身后跟着的,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媳妇,模样与她有三分相似,皆是薄唇丹凤眼,但这小媳妇却不是瓜子脸,她一张圆脸,倒比妇人显得要柔和许多。 雍容华贵的妇人慢步到沈妙所在的雅间门口,她眼皮一抬,不怒自威,吓得沈妙和张清风顿时没了气焰。 “清风,怎么回事?圣贤书教你背后嚼人舌根了?” 张清风闻言,只觉双腿一软,维诺道:“姑……姑母,清风知错了。” 妇人闻言,秀眉微蹙,双眼一扫,再坐之人皆是脖子一缩,而后她才满意的微微挑眉道:“再让我听到你在这样口没遮拦肆意嚼人舌根,仔细你的皮,我张家素来清正,可容不得你这种品行不端之人肆意败坏家风。” 张清风闻言,只觉瘠背微湿,他躬身抱拳一礼,很是忐忑地回了一句:“清风……谨记姑母教诲。” 这是……东凌侯府的当家主母张若依?不是好人。 方琳薇只看她这一行事,便认定此人是个惯会装体面的人。 什么张家素来清正,真的素来清正,那些污言秽语才出口就该出声阻止才是。 相连的两个雅间,隔音又不是很好,只要声量稍微高一点,便能及时止住话。再不济,以她这威望,即便派一个跑腿的小丫头,也能让那些难听的话止住。 可是她并没有,就连沈妙都与人吵了个来回,而见事情越发不受控制了,才不得不出声阻止。 只是,这时候才出声阻止,也不知道是要维护的是自己的庶子女,还是张清风亦或是东凌侯府和张家的声誉。 总之,不简单。 方琳薇正想着,又听侯夫人揉声对着沈妙道:“妙儿,可不兴如此气急败坏,他不过一个粗人皮猴子,就会说些污言秽语脏了你姑娘家的耳朵,咱不理他。若日后他再犯混,我便让你舅舅扒了他的皮。” 沈妙闻言,狠狠瞪了张清风一眼,便未再多说什么。 她看了一眼眉眼柔和的张氏,心中虽是恼怒不已,却也不得不垂下了眼,随着张氏便出了雅间。 她才出门,一抬头便对上了不远处方琳薇打量的眼神。 她怎么在这里? 脑海中满是疑问,那些话她该不会都听到了吧?一定是听到了。 还说看不上她哥哥,真看不上这时候还由着旁人如此以讹传讹不作为? 依她沈妙看来,方琳薇这种低门小户的女子,就是觊觎她哥哥,这时候听到别人这么传,指不定在心里多得意呢。 如此想着,又见方琳薇对上她眼睛后立刻躲开,心中便是越发认为方琳薇此时心虚了。 不是说谣言是安国公府三少爷传出来的?那是她嫡亲的表哥,又怎会故意传她的谣言?说不定,是她想要攀高枝嫁进侯府,故意让她表哥传的。 可真是小人! 想到此,沈妙越发气急,本就不待见方琳薇的她已然走到雅间门口,却不管不顾的回身一个箭步冲向方琳薇,不而后不由分说的便扬手给了她一个狠狠地大耳光。 这一耳光子响亮,惊得几个没关门的雅间都有人探了出来看。 张氏和其大儿媳张倩此时更是一脸惊疑地转身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嘴角却不由得扬了起来。 方琳薇只觉脸上一瞬间便火辣辣的疼痛起来,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来,却发现四面八方竟是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睛盯着自己。 这时候,若她就这样一个大嘴巴子打了回去,只怕不出半日,这疯言疯语又要不胫而走。 若是此时她低眉顺眼不敢还手,别人说不准还要在背后说一句沈妙仗势欺人呢。 方琳薇咬了咬牙,生生把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形同泼妇一样扭打? 为何不忍这一时,转头堵了她单独收拾?这时忍了她,顺便还能让看热闹的一众人赠送她一个嚣张跋扈的“好名声”。 “方琳薇,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沈妙恶狠狠地盯着方琳薇,全然忘记了当时方琳薇是如何不计前嫌地把她捎回城的。 方琳薇看着沈妙这副模样,捂着脸颊泪眼朦胧道:“沈……沈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啊?我,我哪来惹到你了?” 沈妙看着方琳薇如此怯懦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道:“你装什么装?现在是不是正在心里得意着,我告诉你,我哥哥不会娶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冤枉啊。”方琳薇闻言捂着脸委屈道:“就,就沈公子那样的火坑,谁家姑娘敢往里跳。呜呜呜呜……我弟弟被人诬告才从京兆府出来,就想吃这月香居的红烧狮子头,如今我父母皆不在京中,只有我们姐弟两在,所以你们都可这劲儿的欺负我们。 呜呜呜呜呜……我们规规矩矩的人家,低门小户的竟是不知道碍着你们谁了,怎么都来欺负我们……” 方琳薇哭哭啼啼的说完,捂着脸便往楼下冲去,只留下了沈妙一脸的不可思议愣在了原地,还有四周看热闹的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她不明白,方琳薇哪里是这种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人,以她那性子,不该是还个手,怼完她再跑的吗? 如今她这样哭着就跑了,在外人看来,不是家父母不在身边她便可着劲的欺负人家了? 她反应过来,自己闹了半天,心中恶气没出,倒把自己弄成了众矢之的。 而身后跟着大伙儿一并看热闹的大张氏东凌侯夫人和小张氏世子夫人则是一脸的幸灾乐祸,待沈妙转身,却又换了一副慈爱的嘴脸。 “派个人去打听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趁着沈妙还未走到身边,大张氏快速的吩咐。 小张氏面不改色的笑看着渐渐走近的沈妙,低声回了一句“是”。而后便朝着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 丫鬟会意,轻轻福了一礼,便落在了众人的最后。 “哎哟,你这丫头,叫我拿你如何是好,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怎就莫名其妙的把人给打了呢?晚些时候,可得给人道歉去,别仗着自己是侯府独女,就如此行事乖张了。” 大张氏口中数落着,却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调,她拉着沈妙,再无多的指责边直接入了包厢去。 第64章 误会上了 方琳薇一路捂着脸下了楼,直到出了月香居,她才停了下来。 赶上来的碧桃看到方琳薇红肿的脸颊,又是一阵心疼。 这才几天啊,她家姑娘又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被打,就连这个沈姑娘,也是如此的不分青红皂白。 她上前,忙给方琳薇带好了围帽,待秋菊付了菜钱,让酒楼伙计直接把饭菜送到方家去才出来。 见秋菊出来,方琳薇才转身朝酒楼里回看了一眼,她满眼通红,手中的帕子被她捏得紧了又松。 好一会儿,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道:“回去让方兴找几个人把东凌侯府给盯严实了,一旦发现沈妙落单,立即告诉我。此仇不报,我寝食难安。” 碧桃闻言,忙对着方琳薇答了一声是,而后又听方琳薇道:“别让府上的人去盯,多花些钱,找脚手利索的人去,可别留了尾巴。” 毕竟,找人去盯着别人家的府邸,这样的事一旦被抓了个现,苦主是可以上官府拟状告人的。 碧桃闻言,又是点头应是。 沈妙如此欺人太甚,这仇她方琳薇能忍了过去,也不必白活这一场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当她是好欺负的软柿子不成? 六月初一,方琳薇没有等到沈妙单独外出的消息,却是等到了苏老太太第二次派人来接她和方予安回国公府住。 她知道苏老太太打的好主意,接他们回国公府,那便是把他们姐弟捏在了手心里。他们若是一直待在方家,就算她是他们名义上的外祖母,她的手也是伸不到她方家内院来的,那么,她要想拿捏他们姐弟俩,也是拿捏不了的。 自从在苏寻那里知道苏老太太对两家结亲之心不死,方琳薇就一直避免不去国公府。 后宅阴私手段,她见过的多,她也怕这一回苏老太太狗急跳墙,又对着他们姐弟使出什么阴招。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如今,她就算是与苏家撕破脸,那也是坚决不能住回去的了。 方府前院花厅内,刘妈妈喝了两盏茶,装了一肚子的水,却久不见方琳薇的身影。 她着急的来回踱步,想要转身朝后院去,却被青苹死死拦在了门房处。 “刘妈妈这是要去哪里?”青苹笑着问。 刘妈妈看着拦在跟前的青苹,紧蹙着眉头道:“你们家姑娘是怎么回事,我奉老太太命来,不让我进后院就算了,怎的磨磨蹭蹭半天不见人来,让我老婆子好等。” 青苹笑了笑道:“妈妈耐心些,姑娘安排妈妈在此等候自然有她的道理,这会儿想是是马上就来了。” 听到青苹来回就是这几句话,刘妈妈渐渐失去了耐心道:“等了这么会子了还不来,我去瞧瞧去,怎的这般没礼数。” 她说着,又要试图往后院走。 青苹见状,赶忙拦道:“妈妈莫急,这方府与国公府不同,咱们方家素来规矩严得很,主子不让去的地方,咱们做奴婢的是万万去不得的,否则惹怒了主子,一顿板子都是轻的了呢。” 刘妈妈闻言,怒视这青苹道:“你这不知规矩的丫头,难道这方家的规矩比国公府的规矩还要大不成?我不过是要上后院见你们姑娘,怎就在这里推三阻四的,难道你方家后宅藏了见不得的人?” 如今,外头流言蜚语满天,这刘妈妈说话,却是明摆着内涵方琳薇。 话一出,青苹立即沉了脸对着刘妈妈道:“刘妈妈慎言,若再说这等颠三倒四的疯话,休怪我方家不顾两家情面,将你给打出去了。” 刘妈妈乃苏老太太身边的人,就是在国公府,那也是极为体面的,虽为奴为婢,却是连国公夫人这等正经的主子也是要给她几分薄面的。 如今一个低门小户家的二等丫头竟也敢给她使脸色了?真是反了天了。莫说是一个小丫头,就凭她在苏老太太跟前的这份体面,就是见了方琳薇,她也是能摆几分长辈的架子的。 今儿,岂能让一个小丫头给虎了去了,若传了出去,她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 想及此,刘妈妈怒从心头起,龇着牙齿抬手就给了青苹一个大耳瓜子。 “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老娘也是你敢威胁的?就是你主子来了,也得给老娘我客客气气地叫一声妈妈,何时轮得到你在这里狐假虎威装腔作势?” “好一个狐假虎威,装腔作势,哪里来的叼奴,竟敢跑到我方家来作威作福了,常妈妈,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把这老东西拿下,给我狠狠打回去。” 方琳薇才从内院出来,便见刘妈妈在她家花厅内耍横拿大,骂起人来更是口无遮拦的不知避讳。 方琳薇见着国公府的人,只觉膈应不已,说没事不要到她跟前晃悠的是苏老太太,如今隔三差五又让人来请的又是她。 方琳薇真真不耐烦应付这老婆子,才在刘妈妈第二次来请她带着方予安回国公府住的时候刻意把他丢在前院。 不想着婆子竟是个惯会拿大的,平日里给了她几分好脸色,她便真当自己是国公府的半个主子不成?竟鬼迷心窍上她方家耍起横来了? 常妈妈并几个媳妇婆子得了方琳薇的话,心里一阵雀跃,她们都是方家老人,早就看不惯国公府的人在府上做威做福了,而今得了方琳薇的命令,更是不遗余力地下手抓住了刘妈妈,大手一挥便在她老脸上抽了几个大嘴巴子。 “姑娘,姑娘,哎哟……老天爷,我可是老太太身边的人,你,你们竟敢打我?” 刘妈妈被常妈妈几个媳妇打了嘴巴,心中急得干嚎起来,难道方家这小蹄子没认出她来? 方琳薇对着刘妈妈的干嚎充耳不闻,她向青苹招手,心疼的问道:“疼不疼?我给你出气。” 青苹看着方琳薇,心中感动,眼眶微湿地露出一抹微笑道:“现在不疼了,倒是刘妈妈比我疼了不知多少倍呢。” 她说着,看了一眼正挨嘴巴子的刘妈妈道:“姑娘差不多得了,不然老太太那里不好交代呢。” 方琳薇挑眉,不以为然的说道:“打一巴掌和打一百巴掌在老太太那里都一样,都是不给她脸。哎……这么办呢,这老东西似乎受不了一百巴掌呢。你气消了,那咱们停手就是。” 主仆两人对视一眼,眉眼都弯了起来,方琳薇才做出惊讶状道:“哎哟喂,怎么会是刘妈妈,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她说着,忙上前虚扶了刘妈妈一把,常妈妈等人便识趣的退了下去。 方琳薇一拍手,很是懊恼地道:“哎哟,刘妈妈,你瞧瞧我这眼神,竟是没认出是你老人家,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泼皮无赖,竟敢动手打我的青苹。 哎哟,我说刘妈妈啊不是我说你,你说你好好的你打青苹做什么?寻常她是最乖巧懂事的一个了,要是她哪里得罪你了,你跟我说就是,自有我会收拾她。你看这火气这么大,这一动手,不是误会上了吗?” 方琳薇一边说,一边急得跺了跺脚,小心的扶着刘妈妈便坐了下来。 刘妈妈被打得鼻青眼肿,哎哟哎哟地哼哼唧唧的坐下捂着脸道:“可真是没天理了,老婆子我不过来传句话,竟是被打成这样子。 方姑娘,你可不能轻饶了那几个老不休的,否则,就是到老太太跟前,我也是有理的。哎哟,疼死我老婆子了。” 第65章 就是记仇 “肯定是不能轻饶了这些人的。” 方琳薇一边附和着刘妈妈,又一边朝着常妈妈等人摆手,示意着她们快溜。 常妈妈等人看到了方琳薇的手势,很是自觉的便退了出去。 刘妈妈见打她的人都退走了,心里一急,顾不得嘴角上的伤忙道: “怎么就走了?方顾娘,你也不管管她们,唉……回来,都给我回来!” 刘妈妈气急败坏的喊着,却没有一个人听她的话,她也似乎忘了,这里是方家不是国公府,同样都是贱籍,谁比谁高贵了,竟在别人家摆出一副主人长辈的嘴脸。 方琳薇有些幸灾乐祸的笑了笑,忙安抚刘妈妈道:“刘妈妈何必与这些眼皮子浅的下人计较,不值当。我也想管她们,但到底年纪小她们又哪里服我管教了。只是我向刘妈妈保证,待我母亲回来,定是要让母亲狠狠的罚她们的,到时候,定是要把妈妈你请来,让她们挨个给你奉茶赔罪的。” 方琳薇如此一说,刘妈妈心底的怒气才消了一点点。 她看了看方琳薇稚嫩的脸颊,稚气未退,说这些老管事婆子不服她管教也不是不可信。 她扭头,看到青苹红着半边脸此刻正在一旁抿嘴偷笑,没由来的又是一阵恼火。 这不都是这个眼皮子浅的丫头惹的祸? 她腾的站起身来,抬手就又要朝着青苹打下去。还好方琳薇反应快,一把便接住了刘妈妈落下来的手。 “刘妈妈这是做什么?” 方琳薇沉了脸,眸光冰冷地看着她说,与往日的模样简直天差地别。 刘妈妈只觉周身一冷,高抬着的手悻悻的收了回去,虽然觉得方琳薇变了个样,但到底往日他缩手缩脚的模样令她记忆深刻,她便觉得方琳薇还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丫头罢了。 她轻咳了一声,板着一张老脸指着青苹道:“就是这个小贱蹄子惹的,我不过要去后院寻姑娘,这贱丫头推三阻四的不让去就算了,竟还扬言要我把老婆子我赶出去,真是半点不把老太太放在眼里,这样的贱蹄子,就该打一顿板子发卖了出去才是。” 刘妈妈说到这里,方琳薇眸光彻底沉了下来,她脸上挂着冷笑,阴冷地说道:“是我让她不许放妈妈进后院的,有什么问题吗?” “什,什么?” 刘妈妈不可置信的看向方琳薇,很是想不到她竟是这么一个态度。 “有问题吗?我让刘妈妈在此候着的,刘妈妈可是不满意?” 方琳薇眼神冰冷的看着刘妈妈,她耐心有限,也不想在一个老奴才面前继续装懦弱。 她双亲在世,只要父母都站在她这边,那苏老太太就左右不了她的未来,既然如此,她又何惧苏家人? 如今,方夫人也深居在蘅青院不出,就算她哪天又抽风上赶着舔国公府她也不怕,因为她祖母方老太太也在回京的路上,她的未来,也并非方夫人一人就能说了算的。 而今,最大的后顾之忧都没有了,她名声已坏,却也不怕再传出不尊长辈这一条,虱子多了不怕咬,她光脚的还怕穿鞋的不成? 刘妈妈看着方琳薇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心中一愣,被方琳薇横了一眼,只觉周身起了一身冷汗。 这样的方琳薇她从未见过,脸色阴沉的吓人,她缩了缩脖子,不敢保证她若再多说一句青苹的不是,只怕下一秒方琳薇便会真叫人把她给打出去。 “没,没意见。” 刘妈妈缩着脖子,有些怯弱的看了她一眼。 方琳薇闻言,很是满意的扬起嘴角。 看吧,这些人就是惯会欺软怕硬的。平日里多体面威风的刘妈妈啊,她一旦无所畏惧,与她硬刚时,她不一样只得给她赔笑脸。 如果她顾及着苏老太太的面子,怯懦的让了她,只怕此时的她,又是该趾高气昂的摆款教训起她来了吧。 方琳薇自然的坐上主位,小丫头奉了茶,她慢悠悠地轻抿了一口,见刘妈妈尴尬地站在原地,竟也没有再开口请她坐。 给她脸的时候不珍惜,非要挑战她的耐心与她嚷嚷,那就别怪她不给脸了。 “刘妈妈这回来又有什么事,?偌大的方府就靠我一个人管着,忙得很,咱们就长话短说吧。” 说到正事,刘妈妈仗着自己是苏老太太的嘴替,顿时便又有了几分底气忙唠叨道: “老太太让我过来,自然还是让老婆子我把姑娘和安哥儿接过去。老太太说了,如今你们姐弟只身在京,她作为外祖母,自当要照看着你们姐弟……” 方琳薇不想听这老婆子唠叨,轻咳一声便打断刘妈妈的话道: “哦?老太太遣刘妈妈来接我和安哥儿,可是带了国公府的马车一并来的?” 刘妈妈被方琳薇这么一问,先是一愣,却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 “马车……倒是不曾派来的,但是到底都是一家子骨肉,坐哪家的不都一样。” 方琳薇闻言,不禁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道:“可见老太太也不过是怕别人嚼舌根子,做做样子罢了,也不是真的就想接我们姐弟过府,不然,哪有来接人,却是车也不派一辆就来的道理?” 她说着,瞟了一眼鼻青眼肿的刘妈妈又鄙夷道:“刘妈妈也不过是个传话的,话传到了,你老人家的差事也就算办完了。至于我们去不去,那也是由不得刘妈妈掌控的。 刘妈妈还是回去吧,安哥儿受了惊,实在需要静养,这些时日肯定是不宜过府去的。为了安哥儿着想,我也就顾不得其它的了。” 方琳薇说罢,刘妈妈竟是一急便跺脚道:“方姑娘找这么多借口,到底不过是与老太太置气罢了,都是一家人,长辈说你几句,你还敢记仇不成?” “是,我就是记仇了又如何?”方琳薇目光狠厉地盯着刘妈妈道:“刘妈妈只管去回了老太太便是,咱们把话说明白了,也省得一遍又一遍的让刘妈妈跑。秋菊,送客!” 方琳薇说完,竟是一个眼神也不给刘妈妈,摆足了架势便直接回了后院去。 刘妈妈见方琳薇如此行事,心中恼怒不已,她实在不敢相信,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丫头,如今竟是连老太太的面子也敢不给了,她低门小户的,哪来的底气? 方琳薇回了芳菲院,呛了刘妈妈心情正好,往厨房里叫了点心才要开吃,便听夏荷来报,方兴那里有消息了。 方琳薇听后,心头一喜。 想她自那日被沈妙一打,心中这口恶气一直哽着咽不下去,如今终于有消息了,她岂能不惊喜。 “去,快请方大哥过来回话。” 夏荷闻言,忙福了一礼便出去请了方兴来回话。 果真,方兴带来了消息,沈妙与候夫人及两个嫂嫂出了门,说是去城郊的三清观,虽不是独自一人,但到底算是走的有些远。 方琳薇听后,便打发了方兴去叫上两个身手不错的护院准备护她出门。 这次沈妙虽不是独自出门,但去寺庙道观这些地方,难说没有落单的时候。 第66章 极为满意 有了沈妙的消息,方琳薇点心也不吃了,丢下才出锅的点心就朝卧房奔去。 “姑娘,姑娘你慢点。” 青苹和碧桃跟在身后,小跑着追到了卧房,便见方琳薇在翻箱倒柜。 碧桃见状,忙上前去整理被方琳薇翻乱的箱笼道:“姑娘要找什么?奴婢帮姑娘找。” 寻常,方琳薇的衣服首饰都是碧桃负责收拾打理,对于方琳薇的东西搁哪里她是在清楚不过的了。 方琳薇翻找半天不见她要找的衣服,便放了手道:“我记得有一套束腰窄袖的缎面裙,你帮我找出来。” 碧桃闻言,忙把归置的箱笼打开道:“姑娘找这个做什么,寻常都穿不着,都压箱底好久了。” 大家闺秀,寻常多穿广袖衣裙,方才显得女子优雅端庄,那些窄袖衣衫,大多时候是穿不了的。 方琳薇听碧桃这么一问,挑眉道:“去揍人自然是要穿得利索些,免得动手时不够利索。” 方琳薇此话一出,青苹和碧桃只觉眼皮一跳,难不成她家姑娘还想亲自动手不成? 这怎么使得?她家姑娘可是大家闺秀,蹲点打人的事怎么能……亲自去干? 青苹看着方琳薇坐在妆匣前取自己头上的发簪,丝毫不觉的亲自去揍人有什么不妥。 “姑娘,咱们跟过去看看就行,打人的事,咱们花几个钱去找人做了便是,怎么能劳姑娘亲自动手呢?” 方琳薇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着此时脸颊尚且还红肿的青苹。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谨慎。 “怎么可能?”方琳薇摇头道:“报仇要亲自报,否则难解我心头之恨!” “可是姑娘,这……这会不会……惹出麻烦来?” “怕什么?”方琳薇转过头,拉开妆妆台下的抽屉边找着什么边道:“怕了就不干这事了。我为什么就要堵她落单的时候下手,就是为着揍完她后,她若想告状,咱们能来个死不认账,到时候空口无凭,就是说破天也没有用。” 方琳薇说着,回头看了一眼嘴巴惊得老大的青苹和碧桃,又挑眉笑道:“大不了咱们揍人的时候下手轻一点,以羞辱为主,如何?” 听听,这都是什么鬼话?这还是她们端庄娴静的姑娘吗? 正说着,只见方琳薇眼睛一亮,道一声:“找到了。” 青苹和碧桃好奇,凑上前去,只见方琳薇从抽屉中摸出一把精致的小匕首,她轻轻将匕首从刀鞘中拔了出来,银白色的刀光在光照的反射下晃出一道白光。 青苹只觉额头突突,忙上前抓住方琳薇的手道:“姑娘,咱们是大家闺秀,是淑女,不是那等舞刀弄枪的假小子,不兴玩这个。” 她说着,伸手便要去把方琳薇手中的匕首夺过来,却见她手一偏,竟是巧妙的将她的手撇开。 青苹见夺不过来,心中着急不已,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竟藏了这么一把匕首。 方琳薇看她着急的模样,伸手拍了拍她道:“我知道你怕什么,放心,你当心的那些事断不会发生的。着小玩意也就是拿着防身,吓吓人罢了,我自个儿有分寸。快别磨磨唧唧的了,帮我把着发髻都拆了,赶快的梳个利索的头。” 青苹和碧桃对视了一眼,满眼皆是无奈。劝,肯定是劝不了的了,只盼方琳薇若真堵上沈妙了,能知轻重,教训教训她就行。 炙热的天气,像是要将大地烤熟。 沈家每逢初一便会到这三清观打醮,过程很是繁琐,一会要上香,一会儿要燃符,天气热,沈妙根本就耐不住性子听老道士唱诵经文。 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她便左顾右盼,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大张氏见了,也不与她计较,只是贴心的让她自己去玩,只是需带着人,不许跑远便是。 沈妙自是不喜欢与大张氏和两位嫂嫂待在一起,得了话,更是丝毫不客气的起身就走。 沈妙才离去,大张氏便起身带着两个儿媳去了偏房,这么热的天,沈妙受不住,她们岂又受得住? 打醮的事交给老道士就成,也并非一定要她们亲自上。 入了厢房,大张氏喝了碗凉茶,才觉得身上舒爽过来。 大张氏看了两位儿媳乖巧的站在一旁侍候,心中很是觉得满意,才喊了两个儿媳坐,而后又对着小张氏道:“倩儿,前儿让你打听的事可有打听清楚了?” 什么事? 二儿媳周妍听了这话,觉得有情况,便恭敬的竖起耳朵听起来。 张倩闻言,便将这些天打听来的事给大张氏说了一遍。从方琳薇落水被沈珏救,再到满城流言蜚语,无一不细细与大张氏说了一个明明白白。 婆媳几人听完那些话,脸上皆是露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三叔真是,越发的不像样了。” 周妍听完那些流言蜚语,红着脸颊堪堪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 沈家大郎二郎皆是张氏所生,而沈珏和沈妙,却是沈家贵妾刘传舞所出。 当年张氏与刘氏之间的恩怨纠葛,也是许多勋贵人家私下的谈资。周家虽不是门第多高,在勋贵遍地的京城也不过算是中规中矩,但因着嫁了沈家二郎沈扬,周妍多少还是从她母亲那里听来了一些旧事。 因此,她从嫁入沈家的那一刻,就知道不能与沈珏和沈妙深交,因着上一辈的恩怨,她们能做到互不干涉那已经是和气了。 大张氏看了一眼周妍,垂了眼敛叹气道:“是啊,这些年我是越发管不了他了。原以为,他不过是去那些烟花巷柳之地胡闹,我也随了他高兴,却不想竟又祸害上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 我这个嫡母啊,竟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对了,管严了,人家说我容不下庶子,不管吧,又真真是不像话!” 大张氏话说到这里,张倩向来是闻弦歌知雅意的妙人,当即便接了话道:“姑母的难处,外人自然也是知晓的,谁家嫡母待庶子女能有姑母这样宽厚的。 要我说,三叔如今也大了,当母亲的管不了,倒不如给他娶房媳妇回家,让媳妇管着说不定还有用呢。” 张氏闻言,心中一喜,却又是一副为难的模样道:“谁说不是呢,这事儿我又不是没想过,只是这些年三郎胡闹,外头传得不好听,那些高门贵女,谁会愿意嫁给她? 门第低了的听说他的事,也是不愿意的,而且三郎媳妇门第若是太低了,你公爹那里也是没法交代的。” 对于沈珏的婚事几乎成了大张氏心中的一根刺。 她无法接受沈珏一个庶子娶高门贵女,不想他有岳家可依仗,所以这几年来,她不遗余力的坏沈珏名声。 可她也不能给沈珏娶一个低门小户的姑娘,这样有损她贤惠大度的名声,也无法向候爷交代。 如今不用她动手,沈珏倒是与那小门户的女子传出了这等丑闻。 这方琳薇,无论门第和性子,都是她“极为满意”的三儿媳。 第67章 帮她清醒 张倩听大张氏如此说,自是明白她的顾虑,忙对着大张氏道:“要我说,这方家姑娘也是清清白白人家的姑娘,门第虽然低了一些,却耐不住如今两人的流言蜚语已被传得满城风雨。 不管如何,方家姑娘被传成这样,以后还能说什么好人家?咱们是男方,这种事也该拿出个当担说法出来才是,总不能就这样由着谣言越传越离谱却置之不理吧? 如今,咱们该是请了媒婆上方家的门提亲才是正道,否则外人不得说咱们侯府没当担?那些门第观念的,到底还是其次。” 大张闻言,很是赞同的笑道:“是这个理,就是怕委屈了三郎。” 大张氏话才落,热闹看够的周妍却是激灵一动道:“婆母何不进宫向皇后娘娘求一道赐婚御旨,皇家赐婚,也不算委屈了三郎。且这些事也都是三郎自己惹的,公爹若是有怨,那也怨不到婆母头上来。” 沈家婆媳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里话外,竟是将沈珏的婚事就敲定了下来。只是这所有的顾虑之中,却是从未考虑过方家愿不愿意。 或许在她们的认知中,这种低门小户的人家,却是连说不的资格都没有的。 另一边,沈妙嫌道观内乌烟瘴气,天气又热更是不愿意待在观内,便只领了杏儿和佩容便去了后山。 三清观的后山有一处溪流,寻常道观里的道士浆洗衣服也大多到此,所以特意修了一条人行石板路上山。由于后山有些偏僻,寻常倒很少有人去。 方琳薇到了道观,去求了平安福,祈了愿,逛了一圈便有婆子来报沈妙只带了两个丫鬟往后山去了。 方琳薇等了好久,终是等到了机会,便让护院远远跟在身后,她则带了碧桃和秋菊并一个老妈子一路鬼鬼祟祟地尾随着沈妙上了后山。 一路跟着沈妙来到后山,眼见她在后山的溪边停了下来,她便带着碧桃等人隐进了一旁到位灌木中。 天气热得紧,只见沈妙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坐了下来,与另一个小丫头一起脱了鞋子就把白净的脚丫放进了小溪中。 而另一个小丫头,方琳薇认出了就是在普济寺害她受伤的那个,此时正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替两人守着鞋子呢。 这不就落单了吗? 方琳薇见四周无人,便是大大方方的从灌木丛中走了出来 “哟,这不是沈姑娘吗?这么巧,竟是在这种地方都能遇到?” 方琳薇拍了拍身上的杂草,笑眯眯的就朝着沈妙走去。 沈妙听到声音,回头便瞧见方琳薇笑嘻嘻的朝她走来。 她心中生出一抹厌恶,鬼才信是巧合,竟会那么巧在这种地方遇见。 她皱着眉头想,难道这方琳薇对她哥贼心不死,这会子假装巧遇,特意来她面前献殷勤? 可是有用吗?就凭她那样的门第,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呢,竟还妄想做她嫂嫂,做梦! 她徐瞅了方琳薇一眼,很是高傲道:“巧吗?我倒不觉得巧,只怕是有人别有用心,故意制造巧遇吧。” 方琳薇闻言一愣,这看起来没头没脑的沈妙,竟还有这等子心思,一看就知道这巧遇乃人为? 她惊于沈妙的“蕙质兰心”,却不想两人却是各想各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方琳薇拍了拍手,对着沈妙竖起了个大拇指道:“真是聪明,看着沈小姐像是没长脑子似的,不想竟还能聪明这一回。” 她说着,走到佩蓉身边,轻蔑地横了她一眼便将她守着的两双鞋子踢到了同她一起来的婆子跟前。 那婆子知其意,便快速将两双鞋子捡起来捏在了手中,佩容反应过来要去抢,却也是来不及便被碧桃和秋菊挡在了跟前不敢动弹。 沈妙见状,越发气恼道:“你要干什么?你方家穷到连鞋子都要抢来穿了?还是你自知自己这身份就只配给我提鞋而已?” 方琳薇看着她趾高气昂的模样,啧啧了几声,坏笑着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们主仆道: “不知沈姑娘这双玉足能不能光着走路?” “什么?”沈妙不明所以的看向方琳薇,又冷笑着说道:“果真是个不知廉耻的。难怪……” “啪……” “啊……贱人你竟敢打我。” 沈妙捂着被方琳薇打得生疼的脸,腾得站起身来,眼中满是怒火,愤恨的眼神,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把她吃掉。 “贱人你骂谁呢?”方琳薇眼中续满恨意,一把将她推至溪边的柳树上掐着她脖子道:“你这种人真的很让人恶心你知道吗?像只仗势的狗,整天龇着你的大牙乱吠,有时候,我是真想杀狗的。” 沈妙被方琳薇牢牢地控制着,她年纪比方琳薇小,个子也不如方琳薇高被方琳薇这般钳制着,竟是动也动弹不得,只有一张嘴是自由的。 高高在上的侯府独女沈妙,虽自幼被大张氏软刀子似的对待,明面上,却是谁也不曾给过她半分脸色看的,如今这低门小户的贱人竟敢如此侮辱她? 一颗高傲的心,像是从天上摔到了地狱,她哪里就受得了。 她红了眼,瞪着方琳薇道:“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方琳薇看着她这副模样冷笑,一旁的杏儿就要上前帮忙,却被秋菊抽身拦住不敢动弹。 “看来,咱们高高在上的沈姑娘还是搞不清楚情况啊?”她说着,眼中发寒,冷笑着将沈妙拖到了溪边道:“那让我来帮沈姑娘清醒清醒吧。” 说着,不待沈妙反应,她直接将她拖至膝盖深的溪流中,而后一把将她推倒按进水中,待她快喘不上气来,又再将她提了起来。 如此反复几次,沈妙已然瘫软,方琳薇才拖着她上岸,像是拖一条死狗一般。 这一刻,方琳薇积攒的怨气才在心中慢慢消散开。 她蹲下身,看着有气无力的沈妙,笑嘻嘻道:“沈姑娘,抱歉啊,上次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我回去左思右想,始终咽不下这口气。盯着你这么长时间了,今天才抓到你落单了。本想一个嘴巴子还回去也就算了,谁曾想你嘴巴竟这样脏,我实在忍不住,下手重了一点,你不会介意吧?” 沈妙看着方琳薇阴冷的模样,又想到刚刚被她按在水中几次差点窒息,心中不由的怕了起来。 奈何,心里虽怕,却是个嘴硬的主,她瞪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今日敢如此对我,来日我沈妙必当十倍奉还!” 方琳薇闻言,心中恼怒,竟还教不乖她了? 她一扬手,又是在沈妙的脸上狠狠打了一个大耳光,又道:“这句话,该是我还给沈姑娘才是,怎么,忘了自己抬手打人的时候有多痛快了?我也只不过是把你倾注在我身上的伤害十倍奉还于你而已。 怎么?受不了了?我就喜欢看你这样咬牙切齿恨我,却又不能拿我如何的模样。” 言罢,方琳薇只觉心中一阵痛快,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沈妙看着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恨道:“我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那我今日就先不放过你了。” 方琳薇说着,从怀中掏出匕首,阴恻恻的笑看着瘫倒在地上的沈妙。 她方琳薇平生最恨人威胁! 第68章 快意恩仇 见方琳薇掏出了明晃晃的刀,在场所有人皆白了脸色,哪怕是与方琳薇一同前来的碧桃和秋菊,也是吓得手上一个哆嗦。 说好的只是防身呢?怎么就把这个拿出来了? 方琳薇拿着匕首在沈妙的脸上比划了一下,眯着眼睛问道: “沈姑娘,你说与其让你事后报复我,要不我现在就让你们主仆长眠于此,如何?多省事,免了我后顾之忧。” “你敢?”沈妙盯着她手上的匕首,一动不敢动。 “我为什么不敢?杀几个人而已,和杀猫杀狗其实没什么区别的,死了都是一堆烂肉而已。你看看这溪流,用来毁尸灭迹是不是很方便?” 她说着,锋利的刀刃轻轻划过沈妙的脖子,擦破了皮,带出点点血迹。 方琳薇嘴角带着嗜血的笑容在沈妙眼中不断放大,她如同地狱的恶鬼一般,像是随时都会把她撕碎一样。 “要乖哦,不疼的,一下子就过去了。” 方琳薇说着,拿起匕首就要朝她的脸上再划去。 沈妙只觉冰冷的刀刃贴在她脸上,只要她稍微一用力,自己这一张脸就没了。 此时,她再也绷不住内心的惊惧。疯子,她方琳薇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她要离这个魔鬼般的女子远远的,她张嘴不受控制的尖叫起来:“啊……啊……,疯子,你这个疯子,救命,救命……” 见沈妙如此,方琳薇皱起眉头,一个巴掌又打得沈妙脸颊肿得老高,尖叫的话音也被这一耳光给打歇。 “嘘……不要吵,吵也没用,乖一点。” 方琳薇说着,抬起匕首眼看着要捅到沈妙身上,便见杏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嗦着求道:“方姑娘,是我们错了,求方姑娘手下留情,饶我家姑娘一命。我家姑娘自小没母亲教养,做事难免冲动,求姑娘可怜可怜她,饶她一命吧。” 方琳薇闻言,不禁冷笑起来,她紧握着匕首冷冷地看着杏儿道:“真是可笑!她沈妙有娘生没娘养与我何干?我是她爹还是她娘要为她没人教养来担这个因果? 不知道她于大庭广众之下,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打我,是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了,还是真不把我当人看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她沈妙没有母亲教养,可她生下来就是高门贵女。人不能只看到自己缺失的就怨天怨人,却忘了自己拥有的或许正是别人一辈子求不来的。 若每个人都如同她一样,那这天下的该死鬼岂非都是情有可原,都该被原谅? 这本就是一个荒唐扭曲的借口,错了就是错了,该死就死该是死,哪来的那么多借口。 她说着,回瞪了一眼沈妙。沈妙被她一瞪,怯怯地缩了缩身子却一句话不敢言语。 接着方琳薇又道:“就你那怂包的哥哥,送我都觉得晦气,也只有你把他当个宝。常年混迹花街柳巷的人,就和家里的痰盂一样脏,你当我是没见过男人呢?什么脏东西都往自个儿身上揽?” 她说着,又转身蹲下来,盯着沈妙又道:“沈姑娘,你要不给我出个主意,你说今儿我是都把你们杀了,省得日后遭你报复?还是今儿我善良一点,放你一码,日后沈姑娘也宽容一些,记性也差一点,就当咱俩没见过,怎么样?” 沈妙此时心颤着,什么恨不恨的,早已经消失在她脑海之中不见了踪影,如今她眼里便只看得到方琳薇手上那把明晃晃的刀,还带着一点点血迹。 她蜷缩着身子,一点点抬头看向方琳薇,明明是明眸皓齿的一个人,她却如同见着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鬼,只要她说了她不爱听的话,下一秒就会被她的利刃捅死在这里。 这个疯子,能耐着性子盯着她等那么久才来报复,难道还会怕杀人? 这荒郊野外,杀个人抛个尸多简单啊?她若出事,只怕她那个嫡母也不会深究,甚至还巴不得她死无全尸呢。 不,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怯怯的开了口道:“好,我……我听方姑娘的,日后善良宽容,记性差。” 沈妙怯懦的说着,颤抖的着的手与那个趾高气昂的大小姐简直判若两人。 方琳薇很是满意,伸手拍了拍沈妙的脸,像是拍一条听话的狗一般道: “既然如此,那沈姑娘玩开心点,我们就不打扰喽。” 方琳薇说完,起身就走。沈妙才松了口气,却又见方琳薇扭头盯着她问道:“就是……还有个事要向沈姑娘确认,不知沈姑娘可知错了?日后还敢不敢如上次那么毫无底线的羞辱我?” 若再有一次,她真的会忍不住要弄死她的。她不是什么大善人,甚至在面对自己恨的人时,希望她死,不得好死! 她只能保证自己不为恶,保证自己明事理分对错,却保证不了自己一定就能宽容大度和善良。 快意恩仇多好,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是爱是恨都痛痛快快。 这一辈子,她就要有恩还恩,有仇报仇。 而今,不听她亲口认错,她总觉得哪怕揍她一顿也是不解气的。 她不是趾高气昂吗?她不是高高在上的豪门贵女吗?她就是要亲手把她骄傲的翅膀折断,她才会觉得真正的解气。 沈妙听闻方琳薇这么一问,原本惨白的脸上顿时被逼得通红,方琳薇怎揍她,都只是折磨她的肉体,而今这么问,无疑不是折辱她自尊。 骄傲如她,却要低头向她看不上的人服软认错。她心中堵着气,却在方琳薇带血刀刃的威胁下生生吞了下去。 奇耻大辱又如何?若是命都没有了,要自尊还有什么用? 她涨红着脸,眼泪顺着红肿的脸颊滑落,微微低头,她小声道:“我……我知道错了,日后……日后再也不敢了。” “很好!” 方琳薇笑了起来。这句知道错了,听得她通体舒坦。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日后谦和点,也不算无药可救。” 方琳薇撂下话,不顾衣裙半湿,招呼着碧桃秋菊和一起来的老婆子一起快速离去。 当然,为防止沈妙等人追着她们一起下山告状,方琳薇走的时候还把沈妙和杏儿的鞋子丢了好远。 她就不信,沈妙能光着脚丫子跑下山。等她捡回鞋子回到道观,那时只怕她们快马加鞭已经回到城里了。 眼看着方琳薇等人走远,沈妙才敢哭了出来,她抓着满是泞泥的衣服,不敢想象自己这副样子回到道观会让张氏多痛快。 心中痛恨着方琳薇,诅咒她不得好死。 她正愤恨着,任由杏儿替她收拾着,抬眼却见佩蓉呆愣着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扬起了嘴角。 她心中恼怒,知佩蓉是张氏的人,对于她的遭遇不会有任何同情,甚至还会嘲笑。 想到此,她哭也不哭了,抹干了眼泪就朝着佩蓉吼道:“愣着做什么?你是死人吗?还不赶紧去给我把鞋子找回来?找不回来你就去死。” 沈妙一声怒吼,佩蓉忙低了,转身就沿着小路朝山下找去。 只是她这一转身,眼中的愤恨却露出了一抹杀机。 这杀机沈妙没看到,却被远处溪流外看戏的沈珏看了个清楚。 “这么狠心?你妹妹都被欺负成什么样子了,你竟是这样稳得住不出面。” 玄衣男子挑眉看着沈珏问,却见沈珏盯着佩蓉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听到男子的话,沈珏摇了摇头道:“这些年沈妙是越发的张扬跋扈了,她该得到些教训,也好让她知道这世上之人,不是谁都会让着她的。” 第69章 各不相干 沈妙在月香居当众打方琳薇耳光的事他当天就知道。 明明人家什么也没做,甚至是那场流言蜚语的受害者,她却不分青红皂白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人耳光。 这就是欺人,仗着东凌侯府的势欺人。 当时,他有想过好好教育她的,可她发现沈妙大了,她不可能仅凭着他的几句话就能改了这诸多的坏毛病。 倒不如随了她去,让她去撞得头破血流,甚至走到把身边的人都得罪了个干净,到孤立无援的那一天,她才会去好好反思自己的为人处世。 她得吃苦,她得跌倒,她得见识过别人的怒火,她才会明白,敬人者人恒敬之。 从这一点看,她反倒感谢方琳薇的教训,这不比他说一千句一万句有用吗? 玄衣男子看着沈珏道:“你就不怕那丫头真下死手?到时候,悔之晚矣。” “她不会的。”沈珏摇头,想起方琳薇说要攀高枝的模样,嘴角微微扬起了笑意道:“她是一个有青云之志的人,岂会因着报复沈妙就把自己的下半辈子搭进去?我知道她只是想吓吓她,出口恶气罢了。” 他始终觉得,能上刘家讲是非对错的人,断然不会是个全然没有脑子的人。既然是个胸有沟壑的,也断然知道就因着一口恶气在光天化日之下亲自操刀杀人不划算。 真要让一个人死,手段那么多,她又何必亲自动手? “你很了解那个丫头?”玄衣男子问。 沈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算吧,谁能真的了解另一个人,只是依着她往日的行事判断,她是不会杀人。” 她和沈妙之间,没有那样的深仇大恨。 玄衣男子闻言,倒是好奇起来,问道:“还说不了解,听你这话,倒像是与那姑娘相熟。” 怎么会不熟呢? 他苦笑道:“她就是如今和我传出许多流言蜚语的人,见过几次而已,要说相熟,倒真没有。” 说到这里,玄衣男子越发好奇起来,道:“那些个传言我也有所耳闻,传得那叫一个有声有色,活春宫也不过如此了。阿珏,你可跟我老实说,真没有碰过那姑娘?” 这说的什么鬼话? 沈珏黑了脸,莫说方琳薇一个闺阁女子,就连他常宿的青楼楚倌他也未曾碰过谁。他不过是为迎合着张氏扮演一个纨绔子弟罢了,谁还不是个洁身自好的大好男儿呢。 他看着佩蓉捡回了鞋子,伺候着沈妙下了山,才叹了口气道: “五哥,那方家姑娘还算是个好姑娘,若非她家门第过低,以她的通透,若你娶了她,定然会是个极好的贤内助,只是可惜了,她除了门第太低,如今竟还被坏了名声。” 玄衣男子闻言,忙笑道:“既然她这么好,你何不顺势而为,娶她做妻子?你堂堂七尺男儿,人家姑娘坏了名声自然也有你的责任,你怎可避而不谈。” 此言一出,沈珏只觉心头一跳,娶方琳薇为妻?怎么可能! 他摇头笑道:“你没听清方才她说的话吗?她嫌我常宿烟花柳巷脏了身子呢。她志向高远得很,我这身份也是着实配不上她的。” 这话说的,到像是在讽刺方琳薇爱慕虚荣,可是他却突然发现,这讽刺的话,竟是饱含酸意。 他为什么会酸?想到此,他不由得懊恼不已。 明明很看不上她爱慕虚荣,却又很是喜欢她快意恩仇的样子。明明对她的泼辣敬而远之,却又为她一张利嘴心生敬佩。 他们明明约好各不相干,却又时常在听到关于她越发过分的流言蜚语暗自担心。 担心她的将来,担心她再也找不到一个好的归宿。而这一切,也都是因为他,才让她身处风口浪尖…… 久久化不开的愧疚,将他的心越填越满,重重的负罪感,压得他在看到方琳薇时,都觉得自己一身的罪恶…… 方琳薇下了山,绕过道观直接从小路快速溜到山脚。 到了官道上,车夫和两个护院早已经在官道上等候多时。几人上了马车,便已快马加鞭朝着城里奔。 这一趟,方琳薇觉得来得十分值,积攒多日的憋屈尽数被释放。想到沈妙那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心中便觉得痛快不已。 她想好了,日后再也不委屈自己了,有仇当场就报,要那些好听的名声做什么。好听的名声她上辈子有了,她却也因为那好听的名声至死都没有人高看自己一眼。 所以,要名声做什么,那些贤惠大度的名声不过是困住一个女子的枷锁罢了。 她呵呵笑了起来,拿起手中的匕首看了又看,忍不住笑道:“真是痛快。” 碧桃看着她这副模样,虽然心中也觉得痛快,但到底还是忙把她手中的刀接了过去道: “姑娘,你就先别管痛快不痛快了吧,趁现在赶紧把这衣服鞋子都换上,这样子回去,被人瞧见了还指不定又被编排成什么样子了呢。” 如今她是虱子多了不怕痒,爱怎么怎么滴。 大不了她这辈子不嫁人,等安哥儿娶媳妇了,她自己去找一个富饶安静的小地方过日子去。又或者,让家里人给远远的说一门亲事,嫁到个千里之外什么的,谁还知道她出嫁前什么名声嘛。 谁爱编排谁编排去,她如今也不在乎再多几件臭事。 她撇嘴道:“事到如今,谁还在乎别人怎么说了,我换个衣服,只图自己身上舒服,却是与别人怎么看一点关系都没有。只要我不犯法,任谁也不能拿我如何,不过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且让他们说去。” 方琳薇一边说,一边配合着碧桃和秋菊将湿衣服换下。 秋菊有些胆小,人却是细心的,她很是担忧的看着方琳薇问道:“姑娘,今儿我们把沈姑娘揍得不轻,就你把她往水里按的那几下,我都怕你把她给淹死了呢。你说,她下了山,会不会上官府去告咱们?” 方琳薇闻言,挥了挥手道:“她死了没?” 碧桃和秋菊闻言皆是摇头道:“没有。” “那是断胳膊还是断腿了?” “没有。” “又或者头破血流了,昏迷不醒了?” “没有。” 方琳薇看着两人瞪着眼睛摇头的模样,笑着两手一摊道:“这不就结了,连轻伤都算不上,官府的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给她断这种小儿女打闹的是非,难不成这官府是他东凌侯府开的? 素闻侯爷深得圣眷,一举一动皆在圣上眼中,他又岂会在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上惹圣上不快。福兮祸所伏,圣上宠臣又岂是好当的。 如今,就算侯爷爱女如命,愿为女儿行私,可咱们还可以来个抵死不认账的不是吗。沈妙除了她自己和两个丫鬟的嘴,还有什么证据证明我打了她?反倒是我堂堂五品大臣的官家女子被刁蛮跋扈的侯府千金当众打耳光连嘴都不敢还,谁告谁,还指不定呢。” 方琳薇说得轻巧,却把碧桃和秋菊惊得一愣一愣的,她家姑娘是越发的周全了,揍了人,将可能发生的后果都想了一遍,甚至是圣心也揣测了一番,这还是她家那个爱俏爱攀高枝的姑娘吗? 第70章 叫人开眼 一路快马加鞭回府,就算如此,到家时太阳已是偏西。 马车进了仪门,方琳薇才下车来,冬梅便匆匆迎了出来。 “什么事?” 冬梅还没有开口,光是看她一脸着急的模样,方琳薇便知道,有事。 冬梅曲身福了一礼,急道:“姑娘,林姑娘和苏姑娘来了?” 方琳薇闻言,一时没反应过来苏姑娘说的是哪个,她皱着眉头问:“哪个苏姑娘?苏秀?” 冬梅道:“是,午后就来了的,如今正待在芳菲院,青苹姐姐遣我来等姑娘,也好与姑娘交个底。” 方琳薇闻言,眉头越发锁得紧。林婉瑜自认高门贵女,京城一姝,岂会自降身价跑来她这小地方来? 只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早上她才让人打了苏老太太身边的刘妈妈,只怕两人这次来,并非串门这么简单了。 她一边往内院里走去,又问冬梅道:“蘅青院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冬梅摇了摇头道:“太太知道了两位姑娘来,倒是不曾出院子,就是院子的门已是紧闭不出的,旁人看了,也只以为院里没人住呢。” 方琳薇闻言,放心的点了点头。 对于苏柠南下这个谎她也并非一定要圆,就是不圆那也无所谓了。如今他们已经不住在国公府,苏老太太想拿捏他们并非易事。 而且,如今苏老太太是越发逼她急,她也耗尽耐心不再愿意与她虚与委蛇,翻不翻脸的,她没多大所谓。 曾经她或许还会顾忌一下自己的名声,方家的脸面,可苏成那句名节已失,她便已是万劫不复,这名声什么的,维不维护的,其实也没多大区别了。 那么,苏家还能如何拿捏她呢?她又凭什么还会任她苏家肆意拿捏? 一路匆匆回了芳菲院,才进院子,便见林婉瑜此时正在她院子的小露台上下棋,也不知道是有什么高兴的事,两人竟是哈哈笑了起来。 方琳薇努了努嘴,勉强露出了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容凑了上去。 “哟,你俩这是下了什么好棋呢?竟是这般高兴。” 方琳薇的声音自苏秀的身后响起,她转过身,见方琳薇回来,很是高兴地说道: “你可算回来了,让我和林姐姐好等。问你那几个丫头你的行踪,她们一个个的支支吾吾,竟是说不出个所以来,害我和林姐姐好等。” “就是。”林婉瑜笑着起身道:“我还没见过哪家如此待客的,竟让客人等了一个下午,你可得好好给我和秀儿赔罪才是。” 我请你来了?让你等了? 方琳薇心中吐槽,面上却是笑着应承道:“是是是,小女子失礼了,给两位姑娘赔罪。” 方琳薇说着,朝着林婉瑜和苏秀便是一拜。 苏秀见状,急忙侧了身不受她的礼。倒是林婉瑜,竟是像没事人的受了一礼,却是嘴上不依不饶道: “瞧瞧这个小妮子,就想一礼就打发了我们不成?人说一寸光阴一寸金,你说说你这一下午的耽误了我们多少寸光阴,要赔我们多少寸金子才算公平?” 方琳薇闻言,嘴上笑了起来,却是笑不达眼底,她连连告饶道:“好姐姐,这要细算下来,那可真是件大工程,一时半会的哪能算得清楚,你和秀儿且先饶饶我,好歹让我去换身衣服不是?出门这许久,总要梳洗一番才好见我的稀客呀。” 林婉瑜听方琳薇这么一说,脸色一摆,挥了挥手道:“罢了,你且先去吧,我自和秀儿在院里瞎玩就是。” 方琳薇笑着行了一礼,后嘱咐着青苹和夏荷伺候好两位姑娘,有什么需要什么只管打发人去找内院管事常妈妈。 暂别后,方琳薇拎着碧桃和秋菊进了内室梳洗,又唤了夏荷去通知厨房整治席面,待到收拾妥当,刚好到了晚饭时间。 方琳薇就把席面安排在自己院中,夏日炎热,把席面安排在院子外间,吹着晚间的凉风倒也舒爽。 请了林婉瑜和秀儿入席,方琳薇便笑着将话题打开。 东道主,就是在怎么不喜欢一个人,但到底来者是客,只要对方规矩不出错,她自然是要以礼相待的。 她分别给林婉瑜和苏秀夹了一块荷叶鸡,笑着对两人道:“林姐姐和秀儿难得来我家一次,我让厨房那里把最好的大厨请来给你两位做的,没有国公府做的精致,两位可不许嫌弃了。” 林婉瑜笑着尝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却也只是吃了一小口便没有再动筷子了。 她放下筷子,笑眯眯道:“这样的味道,哪里就不如国公府了,我倒觉得,这菜做的比国公府精致多了,你说是不是秀儿?难怪妹妹如今都不肯在住回去了呢,原来是一个人躲在这富贵窝里享福了。” 苏秀吃这荷叶鸡,腾不出嘴巴来说话,便只是看着两人不住的点头。 方琳薇面带笑意,亲自舀了一碗汤推到苏秀跟前,却又笑眯眯的对林婉瑜说道: “姐姐可就别在这里埋汰我了,我方家低门小户哪里是什么富贵窝了?要说富贵,这上京城中,安国公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姐姐好服气,日后可是要做国公夫人的,到时可别把妹妹我给忘记了。” 方琳薇这么一奉承,林婉瑜脸上立刻乐开了花,她捂嘴轻笑,用手轻轻戳了戳她脑袋娇嗔道:“如今你这张嘴却是越发的讨巧了,竟是也开始笑话起我来了。 不过说起国公府,怎的妹妹就不肯在住回去了呢?老太太都着人来请了几次,竟是都请不动妹妹。” 这不就来了?苏老太太可真是煞费苦心了。 方琳薇脸上堆了笑容,一脸疑惑道:“我不是和那刘婆子说了吗?安哥儿受了惊吓,不好在挪到国公府,怎么那刘婆子竟没有和老太太解释?” 林婉瑜听了这话,脸便有些沉了下来,不想这方琳薇竟用打发婆子那套来打发她呢,小蹄子安敢? 她心里不痛快,语气有些生硬道:“薇姐儿你如今也大了,是该知礼懂礼的年纪,刘妈妈好歹也是外祖母身边的老人,怎的会刘婆子刘婆子的叫,很是没教养,好歹也称声妈妈才是。” 这话说的方琳薇很是不爱听了,她林婉瑜当这是她林府还是任她横着走的国公府?闲着没事竟跑到她家里来给她脸色了? 真是认不清现实,当谁都爱她那虚伪假善的那一套? 她皱着眉头,声音有些冷道:“林姐姐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主仆有别,就算她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那也不过是个奴,她若是个好的,我便敬她劳苦功高,喊她一声妈妈也算赏她个脸面了。 可她若是那等拎不清的,还让我一个堂堂官家小姐让着她不成?这是什么规矩道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林姐姐好教养,却不知道是上哪学来的,很是叫人开眼呢。” 方琳薇看着脸色彻底黑下来的林婉瑜,心中只觉一阵痛快。 以前我不过让着你,捧着你,你还真当自己样样得体事事拔尖了?国公府的人让你横着走,可你别忘了如今你脚踩的是我方家的地,头顶的是我方家的天,轮得到你来这里指手画脚? 第71章 彼此有数 方琳薇一阵嘲讽,林婉瑜顿时憋红了脸,她心中恼怒,咬着嘴唇不知道如何回怼方琳薇的话。 气氛一度僵硬起来,苏秀吃得有滋有味的荷叶鸡,顿时也不得不香了。 她放下手中的大鸡腿,忧心道:“两位姐姐都是好的,就是气性儿太大了,都少说两句,怎能因着个老婆子伤了咱们姐妹的和气。” 方琳薇闻言,垂了眼眸不说话,只是沉默的自己倒了杯果酒就往嘴里倒。 什么姐妹和气,她和林婉瑜之间从来都没有什么姐妹之情,她林婉瑜也从来没有把她这个表妹放在眼里。 不过是她的小跟班,她的私人钱包,她凸显优越感疯狂拉踩的对象罢了。 她在她林婉瑜心里算什么?不如她身边的一个小丫头。当然,林婉在她心里,也不及夏荷冬梅,更别提翠儿和青苹。 所以,她们有什么姐妹情分可伤,都是一群虚假小人罢了。 林婉瑜见方琳薇如此,心中暗恨她竟敢顶撞她,心中恼怒,却又不好在此时发作。 苏秀给了台阶,方琳薇不下,便只能让她来下了。 她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转而拉过方琳薇的手道:“薇姐儿如今气性是越发的大了,我不过那么一说,倒是跟我急起来了。” 林婉瑜言罢,方琳薇悄然把手抽了回来,只是面上终究是没有了笑容。 来家里做客,她在怎么腻味也会笑脸相迎,可带着别的什么目的来,又或者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那对不起,她也懒得跟她们在这里浪费时间。 她收起脸上的冷意,只是严肃的转而对着林婉瑜道:“林姐姐,这饭也吃,天色也不早了,难为你们等了我一下午,你和秀儿来有什么话且不妨直说,说完大家也都好回去休息,实在不必再次浪费大家的时间。” 方琳薇语罢,林婉瑜好不容易扬起来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如今,她是愈发的出息了,怼起人来是一点也不怕得罪国公府,更是不怕得罪了她。 她眯着眼盯着方琳薇,见她明眸皓齿,眼中透着一股子通透劲。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再难看到她曾经畏畏缩缩的样子,好似突然有一天她察觉到她会声呛她时,她就已经不受她控制了。 她冷下脸来,盯着她冷冷道:“薇姐儿这是在赶我们走了?” 方琳薇嘲讽一笑道:“林姐姐在我这小地方待的也难受,何须要我赶?” 一桌的席面,都入不了她的口,大概她是嫌方家的饭食不干净,入不了口吧。 “我倒不曾发现,你竟还有这样一颗玲珑心呢。”林婉瑜说着,看向方琳薇的眼神带着轻视道:“往日,你倒装得好,我们竟都被你骗得团团转,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呢。” 老实的像条听话的狗,任她搓圆拿扁? “我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方琳薇摊开手无所谓的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国公府上下,连个看门的婆子都能教训我几句,你说我不装能怎么样?” 一块遮羞布,被方琳薇这样毫不留情的扯了下来,让国公府的龌龊就那样赤裸裸的被摊开来。 苏秀,她作为国公府真正的主人,听到方琳薇如此说,原本那点自欺欺人的自我催眠此刻再也遮不住。 她红着脸,张口欲辩,却怎么也辩解不了国公府上下的所做所为。 她从未欺负过方琳薇,也从未轻视过她,可她却亲眼见证了她在国公府被欺的全过程而无动于衷。 她旁观了所有人欺负她却选择了沉默不语,有时候,沉默也是帮凶。 倒是林婉瑜,听了方琳薇这一番话,心中却是恼怒的拍桌而起道:“奴仆下人偶尔轻待了你,你便记仇到今日吗?国公上下几百口人,主子就那么几个,你让咱们都成天帮你盯着那些仆从,谁偶尔轻待了你,就要把谁一顿板子发卖了你才满意是吧? 方琳薇,你怎么那么恶毒,奴婢的命难道就不得命了?你能不能懂事些,不要随随便便就翻旧账行吗?这样真的很让人讨厌。 我们对你不好吗?老太太对你不好吗?是你一直心思重,才会觉得别人对你这不好那不好的罢了。” 方琳薇闻言,简直无语到了家。感情她林婉瑜还觉得自己对她很好?觉得苏老太太王夫人人对她很好?这种好谁稀罕谁要去,她方琳薇无福消受。 她笑了起来,是无语,也是恶心,她觉得她们连认知都不在同一个层次上,实在没有再谈的必要。 又是一杯果酒下肚,她冷笑着不去回林婉瑜的话,不是无言以对,是不屑。她现在,只想赶人走。 见方琳薇冷着脸不说话,林婉瑜自认为自己占了理,很是得意的笑道:“怎么?无言以对了是吧?这几年你们母子住国公府的,吃国公府的,用国公府的,回过头来却反咬国公府待你们不好。 也就外祖母那菩萨心肠,想着你们姐弟只身在京中无人照看,想着接回身边去看顾,却不想你方琳薇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如今还成了外祖母的不是了?见过没良心的,却没见过你这样的!” 林婉瑜说完,一声冷笑的抬了抬下巴,苏秀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只觉一阵心惊,她拉了拉林婉瑜,却不见她有任何反应。 但也是这话却也彻底惹怒了方琳薇,她林婉瑜是故意来恶心她的吗? “好一个吃国公府的用国公府的!” 方琳薇摔杯而起,眼中满是腾腾怒火道:“林姐姐,你还不是国公府的人,秀儿也不主事,有些话我便想着不提也罢,给彼此都留点脸面,既然林姐姐先提了,那我便不得不说个子丑寅卯了。 老太太待我们好是吧?让我们住在国公府的犄角旮旯里,还不及国公府里一个体面的奴仆,这就是你说的好? 我们吃国公府的用国公府的?我可记得舅母从我母亲手中前期后后拿了几万两银子,不知如今是打算要还了还是怎么的?我母亲在京郊的两个上好的庄子捏在舅母手中,三年来一直谎称亏损,亏不亏的谁心里不是明镜似的? 还有你今儿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难道不是我母亲出钱给你买的?这三年来,每每要买衣料首饰,我的好舅母哪次不是拉着我母亲去做冤大头?你哪来的脸说我吃国公府用国公府的? 在国公府,我每每见老太太,哪次不是又磕头又讨好的,她有哪次给过我好脸色?舅母更是动辄对我指手画脚,这就是你说的待我好?怎么你不要求她们这么待你好? 再说这次安哥儿被抓去京兆府,说是他打人没错,但他为什么打人你们自个儿心里该有点数。外头传得满城风雨,你们是都当我方家之人耳聋眼瞎不成?咱们这个三表哥,毁起表妹的名声来,那是不遗余力,亲自上场的。 我原想着都是亲戚,把话说明白了往后见面难免尴尬,可你们这些个体面人非要做这种不体面的事,还要冠冕堂皇的来说教恶心我,那可就别怪我把事情掰扯的清楚明白些,也好让大家彼此心中都有个数。” 第72章 撕破脸皮 方琳薇一口气把结在心中的怨气说了出来,只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她长舒了一口气,心中难免有些遗憾,这些话,要是苏老太太和王夫人也能听到,那才叫精彩呢。好叫她们这些自以为体面的人听听她们做的这些脏事有多不体面。 姑娘不与尔等撕破脸,便都当我是软柿子了? 再看林婉瑜,她愣愣地看向方琳薇,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 她腾地起身,气得心口不住的起伏。 “你,你,你,很好,方琳薇。”她说着,抬手指着方琳薇突然冷笑起来道:“我原只当你方家低门小户,不过些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一个个的糊涂鬼呢。真是看走眼了,这鸡窝里,竟还出你这么一号人物呢。” 话已至此,方琳薇算是彻底和林婉瑜撕破了脸,至于国公府,撕不撕破脸的,如今倒不在于她,而是在于国公府了。 不过,在方琳薇心里,她倒是希望两家就此撕破了脸互不往来的好,省得这些人一再陷害,还要趴在她方家身上吸血。 如今,她也算想通了,曾经不敢轻易与苏家撕破脸,到底还是怕苏家在朝堂上使坏。 可是,若一直如此怕这怕那,畏手畏脚又能成何事? 当今圣上若是个明君,自当会任用贤能。她爹方淮若是个有能耐的,自也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靠妻儿委屈求全得来的安稳,又算得了什么安稳? 方琳薇扭头看了一眼如今已是不知所措的苏秀,又看了满眼怒色的林婉瑜道:“林姐姐如今知道了也不算晚,往后往来也长些记性,我方琳薇以往让着你,却不代表我是个傻子,凡事适可而止,别欺人太甚。 对了,回去也劳烦姐姐转告劳太太,别一边想着趴在我方家身上吸血,又一边嫌弃我方家上不得台面,后宅那点阴私手段我看得清也记得牢。那些冠冕堂皇的事少做,我母亲与她也没有血缘,也算不得她的孩子,日后别在派人来请,我在自个的家过得舒坦得很,不稀罕上别人家找气受!” 方琳薇话说到这里,苏秀也算是彻底坐不住,她恍然起身,已是泪流满面。 她不明白,明明之前大家都好好的,姐妹们在一处玩也是和气得紧,怎么这一两个月以来,就都变了个样? 薇姐姐变得牙尖嘴利,一再让祖母和母亲生气。林姐姐也不似往日那般善解人意,对待薇姐姐也每每动辄取笑拉踩。 “你们都怎么了?为什么好好的都变了?” 她流着泪,无助的看着怼红了眼的两人。 方琳薇见状,心中闪过一丝不忍,苏秀算是苏家最后的一片净土了。 可就算如此,她顶多只是不厌恶她,不针对她,仅此而已了。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慧不及子女,而且,她目睹了她被欺辱,却选择了视而不见,沉默不已,那如今她又有什么立场去同情她?去替她把这早已撕裂的情感粉饰太平? 她不是圣母,也没有那么多泛滥的同情心。 “为什么?”她讽刺一笑看着苏秀道:“因为我不愿再做那个任人拿捏欺负的软柿子了呗,往日的和气,不过都是建立在我的忍让之上而已。” 哪有什么和气,只有软蛋怂包的方家母女而已! 方琳薇话已至此,算是把话说绝。林婉瑜铁青着脸上前拉着苏秀道:“秀儿,别说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是高门贵女,与这种低门小户的人家也没什么可谈。我们走,你别后悔就是。” 她说完,拉着苏秀就走,方琳薇冷眼看着,却是不置一词。 后悔?有什么可悔的,她巴不得离这些高门贵女远远的呢,一群虚伪的小人,狗眼看人低。 林婉瑜才走不远,眼见着方琳薇不出声挽留,心中气不过,又转身道:“妹妹的话,我替你带到,但外祖母会如何处置,那便只看老太太的了。 还有,我林家虽不是什么家财万贯,但也不会沾你方家半点铜臭,这些年在你方家这里所得的,来日自当会一一奉还。” 方琳薇闻得此言,不由的冷笑起来,她扬眉道:“林姐姐好骨气,妹妹我自当在家等着。不过很遗憾,这些年没在姨妈手里得过一钗一环,就无可奉还了。” 一句无可奉还,彻底把林婉瑜得罪了个彻底,她黑着脸,只是带着满腔的恨意和怒火,拉着苏秀道:“秀儿咱们走,这方家,哼……” 方琳薇看着两人离去,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中,她心中的戾气才一点点消散开来。 她就想平平静静的过过日子,这些人却总是想着法子让她不的安生。 “姑娘,咱们这样,算是彻底把国公府给得罪了啊。” 青苹看着方琳薇一杯接一杯的果酒往嘴里倒,心中难免担心起来,她家姑娘到底还是不痛快了。 “傻丫头。”方琳薇放下酒杯看着青苹还有些红肿的脸颊道:“在我坏她们好事的时候,就已经把她们得罪了个彻底了,不过是有没有撕破脸的区别而已。 如今我亲自揭了这块遮羞布也好,省得她们拿我当傻子,我还要点头哈腰的给人装。她苏家若还要点脸,日后就别想着上方家的门来,无事也别想着让方家上门去。 大家彼此心里有点数,面上大差不差过得去就行,其余的往来,实在大可不必!” 青苹闻言,不住的点了点头,却又有些担忧道:“可是姑娘,咱们与苏家毕竟是姻亲,若真就这样不大来往了,太太那里不用多说了,只怕是老太太这里也不好交代啊。” 说到向祖母方老太太交代,方琳薇便觉得一阵头疼,倒不是说她把方家与苏家的关系搅得岌岌可危无法交代。 方老太太历来是不愿意与苏家有过多交往的,这一点她是最清楚不过的,再加之若她知道了苏家人如此算计她们,害她名声尽毁,害方予安遭了那么一遭罪,只怕她知道真相后,比她还要痛恨苏家。 她头疼的是,随着她名声尽毁,毁的不是她个人的名声,这也关乎着方家的脸面。 因着她一个人,让方家在这偌大的京城中出门便被人耻笑,那才是她无法交待的事。 天下悠悠众口,她堵堵不了,要辩辩不过,事到如今,她不知道如何挽回方家的颜面,也无法让这越演越烈的谣言得到平息。 想到此,她懊恼的又是一杯果酒下肚。这一路走来,虽不至于后悔,却也是让她觉得越发的艰难。 每个人都想欺她,她疲于应付,就算闭门不出,也总有事情找上门来,她是多想有个人能挡在她身前,可惜没有。 那个叫做母亲的人,原本该为子女遮风挡雨的人,却从来看不到子女的难处。 第73章 不速之客 林婉瑜和苏秀从方家“大败”而归,一路上,苏秀哭哭啼啼,而林婉瑜却只是铁青着脸握紧了拳。 她在心中暗暗发誓,她不会让方琳薇好过的。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林家还是在国公府,她都是那个被众星捧月的人,她方琳薇论出生论样貌才华,哪样比得过她? 如今,她竟是被一个样样不如自己的人如此不留情面的羞辱,她又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一路想着方琳薇的话,又是气愤的将头上戴的珠钗玉簪扯下来用力踩在脚下。 她就算要把这些还回去,那也是她踩过的,不要的! 一路回到国公府,两人直奔主院去给苏老太太回话。 老太太见两人面色不好,便知俩人同样还是无功而返,心中越发恨上了方琳薇。 一个庶出玩意生的种,她给她几分脸,请她来这富贵窝里沾沾光,她到摆起架子来了? 想起早上刘妈妈回的话,心中更是不喜,这小贱人,竟然把记仇这事抬到明面上来说,这就是赤裸裸的打她的脸。 这回,林婉瑜又是添油加醋的把方琳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给苏老太太听,气得苏老太太当场边摔了几个茶盏,心中暗自发誓,等方琳薇嫁到苏家来,定是要苛待她磋磨她,让她为苏家当牛做马。 言罢,当即便喊来了国公爷给徐州去信,亲自向方淮提亲。这事,就让他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寻要敢再说不,那就不是她苏家的子孙。 她咬牙切齿,想着这段时间且先让她得意。她现在不过府来,待月底她六十大寿了还能不来?来了,她可就别想再走!苏成说的生米煮成熟饭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行。 她就不信,一边提亲一边下手,双重手段保障,还能让这桩婚事黄了。到时候,有她方琳薇好受! 另一边,方琳薇因着满城的流言蜚语,便选择了在家闭门不出。 一来,她明白名声于女子而言有多重要,就是她历经两世也不可能做到全然不在乎。她知道事已至此无力改变,那便只当自己聋了瞎了,去不听也不去看,只要她不出门,也就听不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 二来,她也遣人去盯着沈妙的动静,经过许多天,沈妙已经重新出门交际,却也没有传出什么不利于她的风声,她才算真正把心放了下来。 接下来,她只需防着沈妙对她下黑手就够了,明处,她显然是不会动。 6月初6,方琳薇收到了林婉瑜送来的衣料和首饰,还有些穿过的成衣。小丫头送来后,丢了一张清单便趾高气昂地离去。 看着一堆用过的旧物,方琳薇不禁又对林婉瑜鄙夷不屑,她若真那么清高,直接折了银子送还回来便是,丢这么一堆垃圾来,是奔着恶心她来的? 不过她无所谓,能让林婉瑜不好过,那就是进步!她林婉瑜拿些旧物来恶心她,她就把这些旧物送给青楼妓子。恶心人,谁不会。 青楼妓子戴着的首饰是京城一姝林婉瑜带过的,这要让骄傲的林婉瑜知道,该有多恶心啊?她肯定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和青楼妓子相提并论,也不知道她那颗骄傲的心受不受得住。 不过,在方琳薇心中,她林婉瑜早就形同青楼妓子了,一女伺二夫,伺的还是亲兄弟。 想到她和苏寻赤身裸体交缠在一起的画面,方琳薇便觉得恶寒,真脏! 6月初20,方琳薇接到了方老太太的来信,方老太太乘船回京,大概五日后便能到京东临川码头,那里是京城南下最大的码头,距离京城大概也有半天的路程。 从京城乘船顺流而下,只需十天左右就能到徐州,但从徐州乘船回京,却要近三十天才能到。 从南方上京城走陆路比较快,但方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住马车颠簸,便在收到方琳薇的信后草草收拾了行装便乘船北归。 这些年,方老太太远在徐州,却一直放心不下家里的孙子孙女,她深知苏柠的德行,便在收到方琳薇的信后,便毅然决定返京。 偌大一个方府,苏柠撑不下来,她也断不会让方琳薇一个未及笄的姑娘去撑。 再者,方淮任期也将至,如果一切顺利,到了年底他也是要回京述职的。她提前回来,还能给孙女办个像样的及笄礼。 为及时接到方老太太,6月25,方琳薇早早便领着方予安直奔临川码头,在那里住一夜,第二天不论方老太太什么时候到都能接得到。 三年不见的亲人,于方琳薇而言,却是如同十三年未见。她祖母待她极好,只可惜上一世她意识不到这一点,一颗心全扑在了心狠手辣的苏老太太身上,对这个嫡亲的祖母却是不怎么亲近。 而后她嫁入了国公府,她爹方淮又被贬至河间府,方老太太便跟着一起去,至此,她便很少再有他们的消息了。 或许,当时她欢欢喜喜的嫁给苏寻,却也实实在在的伤了她和她父亲的心了。方老太太和方淮都是不喜苏家的,若不是当时圣上一道圣旨,方家又岂会娶苏柠这样的女子。 一路顺走走停停,到达临川码头时,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 方琳薇带着方予安找了一家客人少却十分干净的客栈投了宿。 这样的客栈由于环境好,却是收费贵,但却有许多不差钱的富绅和官宦人家都爱去的。 赶了一天的路,匆匆吃过饭,方琳薇姐弟两便各自回房休息。 直至半夜,迷迷糊糊中,方琳薇只觉屋外有人走动,密急的步子从一楼往上跑,若不是此时夜深人静,只怕是难得听得这么清楚。 她一惊,心道这大半夜的莫不是采花大盗? 出门在外,她只带了青苹一个丫头,如今她正在隔壁厢房,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动静。 而她带来的两个护院,如今也是陪同着方予安在男客舍区休息。 只能靠自己了。 她起身匆忙起身,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处竖起耳朵听动静,那脚步声却又没有了,好像突然间便消失了一样。 方琳薇心一沉,难道,这家客栈有脏东西? 想到此,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想要转身回到床上躲着,却又实在好奇门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咬了咬牙,扒开门栓轻轻把门开了一个缝往外看,确实远远的看着对面回廊空无一人。 “什么东西?” 她轻声自语,难道自己出现幻听了?正想着,她收回视线,眼前却猛然出现一张惨白的面孔,像个死人一般。 眼睛一缩,只觉心口发紧,下意识的要尖叫出声,却被一只大手及时捂住了嘴,而后被顺势一推便进了屋。 惊慌之下,方琳薇双手胡乱地拍打着,直到一声闷哼响起。 “是我,方姑娘。” 沈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声音极其轻,方琳薇却是一听便知道是他。 她愣了一下,停下手来定定地看着他。月光透过油纸窗户洒在房屋内,照得房间内昏暗不明。借着这微弱的光,方琳薇却将他此时病弱的脸看得分明。 他一身青衣长衫上染了些许血迹,额头上冒着细汗,有些凌乱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很是有些狼狈。 第74章 大事不妙 “别出声好吗?” 他看着方琳薇说,像是在乞求,眼中却又闪着几分冷意,像是在警告。 方琳薇深知,此时自己若是不听话,她这条小命就没了。毕竟如今他们共处一室,旁人无论功夫有多好,再快也快不过沈珏。 她看得到沈珏眼中的冷意,如果不乖了,真的会没有好下场的。 她点了点头,对着沈珏指了指还在开着一扇的房门,沈珏才放开了她亲自去关门,并且把门上了门栓。 方琳薇看得一急,糟糕,孤男寡女大半夜共处一室,若让人发现,。她即使有一百张嘴此时也说不清楚了。 大意了,为什么要提醒他? 之前京城传她和沈珏如何如何,但到底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谁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如今他们三更半夜共处一室岂非把那些谣言给坐实了? 怎么办? 她心中着急,如今就是沈珏让她喊人她也不敢喊了。把人引来,甭管他沈珏是什么下场,她肯定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她可不想在她祖母回来的第一天就送她这么一个无媒苟合的大礼。 沈珏看出了她的担忧,自个捂着腰坐在椅子上道: “方姑娘放心,沈某不过是借你的地方避避难而已,断不会害你毁名声。” 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半夜强闯她的房间,还冠冕堂皇的说不会害他,好话被他说完了,坏事也被他做尽,真是虚伪得很。 方琳薇很是不屑的扬了扬眉,心中也感激她曾经救过自己的命,见她捂着腰面色发白,便试探着问道: “你……受伤了?” 这不是废话?他这样子不是受伤难道是便秘? 沈珏闭了闭眼,忍着腰间传来的疼痛感点了点头。 “我瞧瞧。” 方琳薇说着,正准备去把油灯点上,却听沈珏急忙阻止道:“别,把官兵引来就麻烦了。” 官兵? 方琳薇倒吸一口凉气,第一反应便是想要将他赶出去。可现在才把她赶出去,会不会晚了?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惹上官兵了?” 方琳薇急问。她不怕事,却唯怕惹上官府的事。 她心中着急,又道:“现在你出去,我还脱得了干系吗?” 沈珏闻言,抬头看着她摇头道:“只怕为时已晚,现如今他们正在码头四处搜捕我,一旦让他们发现我与你有接触,必定会想尽法子让你再也无法开口。” 这么狠?方琳薇不敢置信,也就是说,这个沈珏,如今她是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了?保不住他,那她这条小命也玩完了。 “狗贼害我!” 方琳薇骂了一声,也不顾沈珏排斥,上前便掀开了沈珏的衣服,只见他腰间被砍了一刀,如今血流正从他腰上淌出来,渐渐沾湿了衣服。 不行,不能任他这样血流不止,他会没命的。要是他死在自己屋里了,就是抓他的官兵不要她的命,京兆府也不会饶了她的。 何况,沈珏他爹还是圣上宠臣,他若死在她房里,他爹又岂会放过她这个“杀人凶手”。 她蹑手蹑脚的翻箱倒柜,找来了应急用的金创药和绷带,也不去看沈珏脸色,便把药粉朝着他伤口上倒去。 只听沈珏“嘶”地哼了一声,方琳薇抬头,便看见他额头的细汗又密了许多。 “你干什么杀人放火的事了,怎会半夜被追杀?日后会被官府通缉吗?” 方琳薇手下动作不停,将绷带一圈圈缠绕在他腰上。她不是大夫,如今也只能这样简单的替他包扎一下了。 沈珏任由她折腾,却不忘了回答她的话,只是,就算是回答,那也只能答一些能答的。 “不会。”他说着,感受到腰上传来的疼痛,吸了一口气又道:“不会被官府通缉的,逃过了这次,我依然还能在京城光明正大的逛青楼,你也不会被我所连累的。” 前提是,能躲过今晚的追杀。 至于其它的事,那他就实在无可奉告了。 方琳薇才堪堪帮沈珏包扎好伤口,来不及休息,便听到了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 方琳薇看了一眼沈珏,只见他眉头微蹙,便明白了大事不妙。 “你怎么进来的,可有人看见?” 方琳薇一边快速的翻着衣柜,一边沉着的问着沈珏。 沈珏没有有回答她,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待会他们搜到楼上来,我就把你打晕,假装劫持了你,待你醒来后若有人问你什么,你都只管说不知道便是。” 方琳薇没有理会他,只是翻着箱笼里的衣服比了比,而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嗯,就它了。” 情况紧急,方琳薇却不听他的话,沈珏扶额道:“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听了。”方琳薇说着,白了他一眼道:“但你这个主意实在是下下策,不行,还是得听我的。” 她说着,不待沈珏再说,便道:“快,把外衫脱了,把这套衣服穿上。” 沈珏看了一眼她手中的衣服,一套粉色的对襟褂子,很是宽大,料子也还算厚实,却是一套中规中矩的女装。 “这个时候了你让我穿这个?” 他不可置信的瞪了方琳薇一眼,迟疑着不肯接过手。 “废什么话,再磨蹭就要被当场抓现行了。想来你是与他们打斗过的,只要他们没看清楚你的脸,那他们要抓的就只是个可疑的男子,你扮成我的侍女,他们必然不会细看。” 方琳薇说完,便直接上手扒了沈珏的外衫。 这倒是比他假装劫持人质要好得多,最起码躲过了追查他们后续便都不会有别的麻烦了。 想到这,沈珏便快速的配合着穿上那套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小的女装。而沈珏换下来的青衫,则是被方琳薇裹成一团塞进了她从家里带来的一个枕头内。 而后,又快速从妆匣内拿了两支雕花木簪子随意替他挽了个头发。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搜查的人已将男客舍那边搜完,正朝着女客舍这边来 。 “起来,起来,都给我起来,把门打开,官府搜查在逃钦犯,胆敢包庇则,以同罪论之。” 此时,方琳薇和沈珏算是草草收拾好,但是沈珏方才坐过的地方和他的手上都沾了血,还有这屋子中浓重的血腥味又该如何掩饰过去? 她正想着,忽从怀中掏了一块洁白的帕子倒了杯水将帕子打湿后边将就着把沈珏手上的血擦干净,遂又将帕子扔到了床榻之上。 而后,她身着白色寝衣,却是一屁股坐上了染血的椅子上将椅子擦了个干净。 沈珏看得目瞪口呆,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这时门房被敲响,方琳薇示意沈珏点灯开门,自己则是跳到床榻上盖了被子揉着眼睛坐好。 沈珏看了她一眼,这时候他除了相信她,也实在无路可走。 只见她微微一笑,朝他点了点头。 他转身,依然低着头开了门。 果然,那些官兵进来,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而她此时也是低头垂眉,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 带头的官兵才进屋便闻见了血腥味,他咒着眉头,朝着身边的两人使了个眼色,另外两人得了令,便朝着里屋四处搜了起来。 第75章 存心羞辱 三个官兵久搜不见半点踪迹,可房间的的血迹又实在可疑得很。 沈珏身着女装低着头站在门口,没有人理会于他。 这时,三个官兵将目光转向了一直坐在床榻之上的方琳薇。 三人目光凶狠,半点不忌男女之别,一步一步便朝着床上的方琳薇逼去。 沈珏看在眼中,心中着急想要上前,却被方琳薇狠狠瞪了一眼便缩了回去。 “姑娘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来此地做什么?” 为首的官兵站到床边,口气有些凶狠地问向方琳薇。 方琳薇装作害怕的模样,肩膀一缩,怯怯地说道:“回……回官爷的话,小女子姓方,名琳薇,乃徐州知府方淮之女,家住京城松鹤胡同,因着近日家中祖母北归,便带着幼弟到此等候。” 官兵听闻方琳薇乃官家小姐,面色不禁缓和了几分。 他点了点头,又道:“你家中幼弟叫什么名字,今日住的是哪里?” 方琳薇道:“幼弟名予安,住天字号第三号房。” 方琳薇语罢,为首的官兵向同伴看了一眼,见同伴点了头后,他才又道:“方姑娘见谅,我等奉命追查钦犯,无意冒犯姑娘。就是还有几个问题,请方姑娘如实回答。” 方琳薇怯怯道:“官爷只管问,小……小女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首官兵见此,忙拱手道:“方姑娘可有见过一带伤男子?” 方琳薇闻言皱起眉头迟疑道:“不知官爷说的是何时?” 官兵道:“大概距离此时一刻钟之内。” 方琳薇摇了摇头,怯怯的语气中带着些许笃定道:“小女今儿身子不太爽利,入夜后便上床入睡了,直到方才听到了动静才醒来的,倒是没有见过受伤的男子。” “是吗?” 方琳薇的话,官兵不全信,他声音有些冷道:“不知姑娘这屋里怎么会有一股子血腥味?我等进屋这许久,姑娘却始终不肯下床,是这被子里是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官兵说着,见方琳薇瞬间变得惊慌的神色,以为她是被自己猜中了心虚,便大步上前,一把将盖在方琳薇身上的被子掀开。 这一掀被子,没有看到窝藏的钦犯,倒是看到了被子下方琳薇衣裙上的血迹和带着血迹的帕子床单等。 官兵只觉眼睛一缩,却见方琳薇慌忙把被子盖回了身上瞬间又怒又委屈,便嘤嘤哭到:“官爷这是做什么?好歹该听我辩解一二才是,怎的能如此野蛮? 我方琳薇虽不是什么高门贵女,但怎么说也是官家小姐,官爷莽撞搜屋已然失礼,但念在官爷公务在身我不予计较,不想官爷竟如此得寸进尺羞辱于我,我到想问问官爷是奉了谁的命?这是抓捕钦犯还是借机羞辱人?” 为首官兵见状,彪悍的脸上竟是露出了一抹难色。 本以为被子底下藏了个人,贸然掀开却什么也没。可麻烦的是眼前的女子又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却是个官家子女,这便让他们顿时觉得为难起来。 虽然他们是在暗处替主子做事,却也不愿意得罪官家子女给自己招来祸患。 为首官兵忙抱拳向方琳薇赔礼道:“方姑娘见谅,我等也是列行公事,万万没有要侮辱姑娘的意思,还请姑娘明鉴。只是不知姑娘床上这血是……” “还说,你还说?”方琳薇将头埋进被褥,声音有些大的哭了出来道:“我不是说了身子不爽利吗?难道官爷家里没有姐妹妻女吗?若是没有,官爷只管出去找个长辈婆婆来给我看就是。” 如此说着,方琳薇又是呜呜哭了起来。而那些话,也成功让三名官兵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皆是面露尴尬道:“打扰方姑娘了,我等这就离去。” 三人不愿惹麻烦,说着抱拳就急急出了房门。 方琳薇看着人走远,哭声也渐渐小了起来,直到三人将整个客栈搜完后一无所获,垂头丧气的出了客栈,方琳薇的哭声才算彻底停了下来。 “你……你竟想出这种损招,也不怕毁了自己的名声。” 沈珏指着方琳薇,心中有些感动又有些无语。若是没有她,只怕他今日是真的在劫难逃了,可用这种法子解释一屋子的血腥味,实在事…… 方琳薇摊了摊手,无所谓的笑道:“拜我那个好表哥所赐,如今我还有什么名声可言,只怕比你还不如。” 她说着,掀了被子下床,将那沾满血迹的帕子扔到了桌子上。 沈珏被他说的一滞,似乎是这样的。男子坏名声,人家只会戏称一句风流,而女子,就会被人指着脊梁骨骂,更为甚者,竟是连活命的机会都不给。 这个世道,对女的苛刻远比他想象得更甚。 若不是他……若没有他…… 她这样的人,是不是真的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他想应该是能的吧,如此聪慧又临危不乱的人,就是嫁做高门大户的宗妇,那也是撑得起的。 只是可惜了,如今她又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怎么样,伤口上的血可止住了?” 方琳薇又问,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却是真的只是关心他这么一嘴而已。 沈珏闻言,下意识地扶了扶腰,腰间却是干爽的。他点了点头,虽觉得疲惫,却还是找方琳薇要来了笔墨纸砚。 方琳薇本想劝他休息,却见他坚持要,便随了他的意,从随行带来的行李中找来笔墨纸砚帮他铺好,他便坐在桌前奋笔疾书。 “这是什么?” 方琳薇瞅了一眼,以为他要赋诗一篇感谢她救命之恩,却不曾想他写的竟是密密麻麻一串串的数字。 沈珏听到她问话,笔下一顿,却始终没有出声,只是沉默以对,却也暂时停了笔。 这是……防着她呢? 方琳薇气笑了,当她多愿意管他的闲事呢?不过随口一问罢了,还真以为她看不出来那是账目? 她收拾了一套衣服,看了他一眼道:“当我想看呢?切。今夜你在这里住,我去隔壁与丫头挤一晚,要不要休息我不管,只有一个要求,不想活的话,麻烦发一发善心,别死在我这房间里。” 她拿着衣服去了隔壁,心中却隐隐觉得沈珏不似她所看到的那样简单。 这些官兵为什么要抓他,他这样的身份又能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而他,又为何会不顾身上有伤就要奋笔疾书,这一切,只怕都与他写的这些账目有关。 那么这些官兵,是朝廷的人,也很可能不只是朝廷的人。或许,沈珏是卷入了什么党派之争也不一定呢。 眼看着方琳薇离去,沈珏看着笔下的账目苦笑。非他不信任方琳,只是有些东西知道的多了,容易给自身招来杀身之祸。总不能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就不考虑这些事情她知道后会给她带来怎样的后果吧? 再说他与方琳薇之间也没熟到推心置腹,赤诚相待的地步。不过是来回拉扯的孽缘,让他们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又相救罢了。 第76章 自行离去 当夜,方琳薇与青苹同榻而眠,两人躲在被窝里把当夜的事讲了个大概。 次日一大早,青苹起床后便到小镇码头上悠转,看着是去买些新鲜小玩意,实则却是在查看周围是否还有继续追查沈珏的官兵。 青苹出门后,方琳薇收拾妥当便敲了沈珏的房门,可她敲了半天里面却是半点动静也没有。 难道人已经走了? 她好奇的轻轻推了一下门,门没上栓,轻轻一推便被推开。 房间不大,门一开,方琳薇朝里一看,便见沈珏此时正趴在桌子上的睡得正熟。 真是个怪人,有床不睡,偏要趴着找罪受。 方琳薇心中吐槽着,却还是大方进了屋,过些时候他们便要退房了,他便不能再继续在此休息。 她关上房门,轻声叫道:“沈公子,快醒醒,该走了。” 然而,她话喊出,沈珏却依然趴着一动不动没反应。 “沈公子?” “沈珏?” 一连喊了好几声不见有反应,方琳薇意识到不对劲,心一沉,莫不是死这里了? 这样一想,她瞬间有些凝重起来,伸手摇了摇他又喊了一声:“沈珏?” 沈珏始终没回应,但方琳薇碰到了他的肩,却还是温热的,身体也没有僵硬。 没死就都好办。 她心落了下来,同时又疑惑既然没死怎的又叫不醒? “沈珏。” 她又喊了一声,伸上去掰他的头,却在手碰到他的头上的时候只觉手一烫。 他这是……发烧了? 方琳薇一时无措,这该怎么办?她怎么就给自己惹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她盯着沈珏那张妖孽似的脸,心中暗道:此人与我不算太熟悉,也不过几面之缘,昨晚救他一次,也算是还了他在国公府救她一命的恩情了。 再说普济寺那次,是他家丫鬟害她的,沈珏救她,也不过是因着他家有错在先,倒是算不得什么救命之恩了。 这么说,那他们之间也算是互不相欠,两清了? 恩……给他续两天房费,也算是她善良了,而她自己就先走为上了。是死是活,看他自己的造化了。惹上朝廷的人,她是不想沾染的。 下定了决心,方琳薇便自己将行李收拾起来,还有沈珏那件带血的青衫,也被她收进了包袱中。 方琳薇正收拾着,青苹回来不见方琳薇在房中,转而便过来隔壁敲了房门。 方琳薇开了门,便见青苹面色不是很好。 “姑娘,外面……” 青苹正要开口,却被方琳薇及时打断道:“先进屋来再说。” 青苹进了屋,待方琳薇重新关好了门,她才急道:“姑娘,外面又来了好些官兵,说是追查朝廷钦犯,如今正挨着镇里的客栈酒楼四处搜查呢,也不知道是不是搜查沈……公子的。” 什么? 方琳薇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如今已然昏睡的沈珏,这个纨绔子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竟是一轮一轮的官兵来抓他。 这回子若真丢下他,那就是眼睁睁看着他死,说不定还会连累到自己。 不行,不能留在这里了。 昨晚能躲过官兵追查实属侥幸,如今沈珏又是这副模样,再来搜一轮,必然会露出破绽。 她咬了咬牙,心一横,暗道救人救到底吧。 于是转头道:“青苹,去打些温水来。” 必须要想法子把沈珏弄醒,不然大家都玩完了。 待青苹打来温水,方琳薇让青苹把热毛巾敷在他额头上,又替他擦了手,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并不见苏醒。 青苹皱着眉头,有些担心道:“姑娘,他……不会是不行了吧?” 谁知道呢,她又不是大夫。 方琳薇抱着手臂,心中很是烦躁,她怎么就给自己招了这么一个大麻烦了?果真是好奇害死猫,她若不开门,沈珏根本就闯不进来,那就没有现在这些糟心的事。 有些事,自己没有遇到,作为一个旁观者,她顶多就是唏嘘几声罢了。可若她遇上了却又无法做到冷眼旁观。 这些都是她欠他的。 方琳薇叹了口气,对着青苹道:“去,取根针来。” 青苹闻言一惊道:“姑娘,拿针做什么?” 方琳薇抱着手看着沈珏,目光略沉的看着他说道:“扎他,把他扎醒为止,我们两个可背不动他这么一大个人,要转移只能是他自己走,否则天王老爷来了今天咱们也得交代在这里了。” 听方琳薇说得这么严重,青苹也不敢大意,忙去找来了一根最粗的绣花针。 她怕针太细了扎人不疼,万一扎不醒沈珏,她们都得完蛋。 片刻,方琳薇拿着青苹递来的绣花针连连赞叹道:“苹啊,沈公子是不是得罪过你啊?这么粗的针,知道的是你要弄醒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弄死他呢。” “不能这么夸张吧?”青苹张口辩道:“我就是想着一次扎到位,万一针小了扎不疼沈公子,他醒不过来,咱们还不是要换大的,不如一次到位,省得他受罪。姑娘要是觉得太狠了,我换根小一点的便是。” 青苹说着,转身就要去找针却被方琳薇拽住道:“算了,就这个吧,再磨蹭,官兵都搜到这里来了。” 言罢,方琳薇抓着沈珏的手便用绣花针朝着他的虎口扎下去。 沈珏只觉手上一阵刺痛,下意识要缩回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捏住收不回。 他迷迷糊糊清醒过来,一睁开眼便见着方琳薇一张明艳的脸上带着邪恶的笑意,此时正拿着一根几乎有筷子头大的针往他手上扎。 难怪他会觉得手疼,这主仆两是想要他命啊,那么大一根针,扎死人都有可能,可真是心狠! “醒了?”方琳薇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道:“再不醒,我都准备叫人去给咱们一人买副上好的棺材了。” 沈珏闻言,扶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坐直了身子,却又觉得四肢乏力,随便一动便是一身的虚汗。 他皱了皱眉,强迫着自己坐直了身子道:“怎么回事?” 方琳薇说出那样的话,自然不会是信口胡说的。 方琳薇闻言,自顾自得坐了下来,倒了一杯水推到他跟前道:“外面又来了一群官兵,此时正挨家挨户的搜查钦犯。 如今你有两个选择,一,继续扮作我的侍女,现在就和我一起出发去码头等我祖母,接了人以后同我一起回京。 二,你自己走,我给你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和银子,出了这道门,我们便当没有见过,日后出了什么问题都别攀扯到对方身上来。” 要绑在一起,就得绑死,同进同退。要划清界限,就要划得干干净净。 听了方琳薇的话,沈珏沉默了好半天不说话,像是早料到会如此一般。 她又接着说道:“你在安国公府救了我一命,到如今我却是都没有报答过你的。我想着,我也帮你一次,就当是还你的救命之恩了。” 方琳薇言罢,沈珏却是虚弱的摆了摆手道:“我说过,那次救你本就是举手之劳,方姑娘实在不必记挂在心上。” “所以,你到底是要自己走还是同我一起走?”方琳薇问。 看着方琳薇干净好看的脸还有些稚气,他到底不忍心再连累她。 沈珏沉默片刻,终是开口道:“姑娘给我准备套干净的衣服自行离去吧。” 第77章 同进同退 沈珏的选择,完全出乎方琳薇的意料。 她不敢置信,站起身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就算没有官兵追杀,你不及时找个大夫,早晚也会没命的。你这是准备去找死啊!” 沈珏闻言,摇头道:“这就不劳烦方姑娘操心了,方姑娘还是快些离去的好。” 方琳薇已经帮过他一次了,救命之恩已还,他不能再连累无辜的人了。 他为心中的信仰大义冒险,那么,是马革裹尸亦或是披荆斩棘都是他自己的事,他不能也不该让别人来替他背负因果。 此次他偷看江淮地区拨款修建堤坝的账目及贪腐的名册,若证据到了五哥手上,那江淮地区多年的毒瘤便可借此机会得以拔除。 可他如此,也是动了许多人的利益,江淮党羽又怎会轻易饶了他。 “好好好,你清高。”方琳薇鼓着手掌对沈珏道:“你这么清高,干嘛昨晚要强行进我的房间?现在才说不劳烦我操心难道不觉得晚了一点的吗?” 她怒视着沈珏,这纨绔子弟不愿连累她。可他越是这样一副为人着想的样子她就越是狠不下心来,真的见死不救,她会良心不安。 他才十七岁啊,这么年轻,名声虽然差了点却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最重要的事,他曾经救过她,心无杂念的救过。 方琳薇又问:“我只问你,你与那些人交手的时候,他们可有看清你长相?” 沈珏乏力的摆手道:“放心,当时我蒙了脸,他们肯定是看不到的,只是当时被发现时浅浅与他们对了几招。呵呵……也怪我学艺不精,几招差点便让他们要了命。 但有一点绝对可以肯定,他们也只是大概看清了我的性别和身形而已,绝对不会连累了你的,不然我也不敢说事后还能光明正大的去逛青楼。” 逛青楼,小命都快没了还想着逛青楼,真是没有女人活不下去啊。 他白了沈珏一眼,又道:“那昨晚你进来客栈的时候到底有没有被人发现?” “没有。”沈珏摇头道:“昨夜我从后堂进来,晚上那里都不上锁的,若是有人看到了,想来昨晚也该出事了。” 方琳薇闻言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你跟我走吧,还能走不?” “我说了,我自己一个人走。”沈珏虚弱的坐着不动,下了决心不肯和方琳薇同行。 方琳薇只觉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中的焦躁道:“这事由不得你了,我说一起走就一起走,你说了不算。” 说着,她便和青苹一左一右的将他架起誓要将他先转移到马车上。然而沈珏不配合,两人强行去架他却是怎么也架不起来。 方琳薇有些怒了,却还是耐心劝道:“沈珏,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机立断才是,这时候不是优柔寡断的时候,走。” 沈珏努了努嘴,虚弱的笑道:“我已经当机立断了,是姑娘太执着,你走吧,我不想连累你。” 他说完,干脆把眼睛就闭上,不再理会她。 这下,方琳薇是彻底不耐烦了,她松了手,有些置气道:“既然你已经做好了决定,那就自求多福吧,好言难劝该死鬼。青苹,把行李搬到马车上,通知一下,咱们这就去码头。” 青苹答应了一声,拿了几个大包裹就去马车上。 而如今沈珏烧的厉害虽然强撑着意识清醒,却是昏昏沉沉的闭着眼不说话。 方琳薇看着他,悠悠的说道:“你这样子,没人扶着,只怕是走出这个房间都很难。 你可能不知道,我入住这个客栈的时候是实名登记过的,若是我前脚刚走,后脚你在这屋里,官府追查下来,我能不能把自己给摘出去?” 沈珏闭眼不语,睫毛却是轻轻颤动了几下,她知道他还醒着,接着又说道:“我向来是不爱管闲事的人,你身上的事我也能猜出个大概,所以更不欲卷入那些纠纷之中。 但事已至此,沈公子眼下我是没法子摘干净的了,除非你能成功逃脱,否则,就是你死了,也会连累我,甚至连累整个方家,你真要这样吗?” 你真要这样的话,那我只好……杀人分尸了,只是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哎…… 想到这里,方琳薇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很想把沈珏的脑袋剖开来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明明跟她一起走才是最佳的选择,这样对谁都好,可他却像是那根筋不对一样,偏就不乖了。 她盯着他的脑袋正出神,恍惚间却对上了沈珏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目光有些迷离,虚弱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若在此落入官府手中,无论死活都会连累到你。如今,我这副身子想要单独走出去都难,很是不该在此逞强,大概是我烧糊涂了,便是这样浅显的道理也想不明白。 所以,我还是同姑娘一起走吧,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把姑娘顺利摘出去。只是接下来我不知道能坚持多长时间,我若再度昏睡过去,便只能劳姑娘费心了。” 方琳薇闻言,看着他咧嘴一笑,道:“你要在不松口,我都准备剖开你脑袋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了。走吧,趁现在人少,先去马车上。” 像是他最后的抉择,她早就意料到了一般,这个小女子…… 沈珏那个身量,就算是穿上女装,走出去依然显得突兀。只能趁着现在人少,赶赶紧的上车离开此地。 若是路上还遇到搜查,马车里就那么宽,人又都是坐着的,追查的人一眼便能扫视完,定然不会刻意去注意一个婢女。 方琳薇开了门,朝着外面观察片刻,见整个客栈内没有什么人走动,才扶着沈珏匆匆出门,然后朝着后堂处直接去后院的马车上。 沈珏腰上有伤,此时又是高烧不退。在方琳薇的搀扶下,他咬了牙上了马车,整个人便像虚脱了一般靠在马车里便昏睡过去。 “青苹,你去唤车夫来,咱们先去码头,让护院护着安哥儿在后面。” 方琳薇吩咐青苹离去后,抬手又朝着沈珏的额头一触,依然烫得吓人,心中又越发担忧他能否熬得到晚上。 现在这种情况,她没有办法给他请大夫,至少要回到京城,她才有办法给他医治。 目前,她能做的就只是保证他不被发现,至于其它的,那便只能交给命了。他若能挺过去那是他命好,她也不居功;他若挺不过去,那她也只能悄悄找个地方把他埋了,绝对不会张扬出去给自己找麻烦。 她正想着,突然听到车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 方琳薇掀了车帘一看,竟是有十来个官兵带着长刀从后堂把整个客栈给围了起来。 她心中暗道不好,只觉车外脚步声越来越近,再看沈珏,脸倒是红得连胭脂都省去了就是一直闭着眼睛虚弱的一动不动。 不行,不能这样。沈珏这模样,一看就有猫腻。 情急之下,她一把将沈珏按进自己怀中,做出一副小女儿依偎的模样,而他的脸埋进她的胸口,在马车外定然看不明朗。 不过两个女子在车里依偎,一看没有男人,谁还会细看? 第78章 接到祖母 才抱好沈珏,车帘一下子便被掀开,一个年轻官兵的脸便探了进来。 方琳薇佯装被吓到“啊”的惊叫了一声便露出了一副受惊的模样。 “怎么回事?” 车外传来一声怒呵,年轻官兵扫视了车内一圈,眼神在方琳薇和沈珏两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才把头缩了出去。 “没事,车里有两个姑娘,怕是吓到了。” 年轻官兵说了一声,小跑着便前去与大部队汇合。他们知道昨夜偷看账册的人受了伤,是个男子,所以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男子身上,至于搜查的地方也大多是房内。像马车这些,都是看一眼便过了。 毕竟,如果马车细查的话他们查不过来,也容易得罪着贵人。 临川码头,是京城与江南联系的最大交通枢纽,每天人来人往,马车多的不可细数。要认真查,那肯定是查不过来的。 听着车外脚步声逐渐远去,方琳薇按着沈珏的手才慢慢松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一整颗提着的心总算是松了下来。 其实,沈珏虽是昏昏沉沉,却也并非全然不知事。 当方琳薇情急之下一把将他按进怀里时,他便又短暂清醒过来。 她心跳鼓鼓,颈间的香气灌进他的鼻息之中,他忽然之间便清醒过来,也不知是他烧的太过,还是两人贴得太近,他只觉的燥热的让他呼吸都困难。 他想要推开她,却发现在官兵走后她突然放松了下来,还特意看了看他,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帮他扶着靠在车厢上。 “还好没醒。” 她拍了拍胸口,像是做贼一样。 沈珏觉得,这个时候他就没必要醒了,否则她岂不要恼羞? 看惯了方琳薇理直气壮的模样,突然见她这副做贼似的心虚模样,却又是别样的娇憨可爱。 “姑娘,没事吧?” 正当方琳薇心虚的脸红到耳根时,青苹突然撂开了车帘上车来。 方琳薇收回落在沈珏身上的视线,面不改色道:“没事,他这副样子,只怕他太奶奶来了也不认识他了。” 不伦不类的着着装,像是不合身的麻袋套在身上一样,巨丑。也就那张脸看着还像个人。 青苹听方琳薇这么一说,不由得撇嘴一笑道:“姑娘这张嘴是越发的了不得了,竟是什么都敢说,小心晚上沈公子的太奶奶来找你呢。” 沈珏听着两人的话,昏昏沉沉的,不知不觉却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走吧,去码头等着去。” 方琳薇说罢,马车悠悠地从后院驶了出去。她掀了车后的帘子,看着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客栈,只觉得侥幸不已。 若是沈珏在矫情片刻,他们可就都没有活路了。 在码头上等了半个时辰左右,方予安才带着小泉和一众接应的管事婆子匆匆赶来。 待方予安等人下了车,方家租来的一大艘船便出现在了港口。 方琳薇紧张的盯着船身看,只见一老妇人半白的头发,身着暗色锦衣,此时正在甲板上朝着码头张望。 “祖母,是祖母。” 方予安先是抓着方琳薇跳起来欢呼着,而后又高高举起手高声喊着:“祖母,祖母,我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大船靠岸,稳稳的停在了港口。方老太太远远的就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等候的方琳薇和方予安。 她心里高兴,脸上笑容满面。 她和儿子方淮去任上,转眼就走了近三年,虽然这些年时常与家里通信,但到底没有见到真人,一时之间,还差点就没有认出他们姐弟来。 她们走的时候,方琳薇才十一岁,而方予安也才六岁,小孩子一天一个样的长,若不是这姐弟两眉宇间多有肖父,她可真就不敢认了。 “薇姐儿,安哥儿。哎哟,可是想死我了。” 方老太太下了船,都不等一等同来的老嬷嬷,三步并作两步的就迎着方琳薇姐弟走去,近了,更是将这姐弟两一手一个的搂在怀里亲香。 方予安心里高兴,嘴甜的像是灌了蜜一样的哄着方老太太道:“祖母,我可想你了,这次回来就不要走了吧,以后都跟着我,我养祖母,让祖母做天底下最开心的老太太。” 方老太太听了这话,心都几乎快要融化,她搂紧了方予安几分,脸上笑得满是褶子。 “听听,我这乖孙子可比他爹孝顺多了呢。” 她笑着说,身边的金嬷嬷道:“老太太说的是,哥儿孝顺着呢,你呐,福气还在后头呢。” “就是。”方琳薇接着话道:“日后安哥儿要是不能让祖母做天底下最快乐的老太太,看我不收拾他。只是这会子码头乱,祖母还是先跟我们一起上车回家去吧,这些个行李什么的,都交给管事们去忙活去。” 方老太太听罢,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这会子直奔京城,午后便能到家去。 “好,就听我们薇姐儿的。” 方老太太笑着说,与方琳薇姐弟亲香过后,又在人群里找着点什么。 方琳薇见了,心中明白,方老太太要找的人,大概是她母亲吧。想到此,她心中有些别扭,勉强笑了笑,上前拉着方老太太道: “祖母,您与孙女同乘一车吧,这些年都没有见您,孙女可想您了。” “不行。” 不待方老太太答应,方予安便插嘴道:“祖母要跟与我同乘一车才是,我也很想祖母呢。” 这都要争? 方琳薇一阵无语,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方予安,方予安脖子一缩,而后讪讪地改口道:“不过我也不急着和祖母亲香,先让阿姐和祖母亲香亲香才是呢。” 方老太太闻言,更是哈哈笑了起来。 不曾想,如今这姐弟两关系倒是处好起来了。如今,薇姐儿也是管得住安哥儿的样子了。 她笑看着姐弟二人,到底是长大了,懂事了许多,又会互相谦让。她心中熨帖,却又因着不见儿媳妇苏柠的身影觉得有些遗憾。 人说,妻贤旺三代,家和万事兴。一个家里,若是婆媳关系不和睦,那这个家就难得和谐起来。 她自认待苏柠严厉却绝无苛刻,若她是个明白人,这方家当家主母的面子里子她都会给她,可惜,这么些年了,她却是一点也没有长进的。 方老太太被方琳薇扶到了她的马车上,青苹则拎着金嬷嬷上了另一辆车。 才撂开车帘,方老太太就看到了车上昏睡过去的沈珏。 方老太太一惊,回头却看见方琳薇镇定自若的等在她身后。显然,她是知道这车里藏了一个人的。 她细看了一眼,只见车内之人虽身着女装,头上挽了发,却是个粗手粗脚,人高马大的,分明就是个男子。 她顿时脸色铁青,转头横了方琳薇一眼便若无其事的上了车。这时候,不是大吵大闹的时候,天大的事,回家关着门说,那都是他们自家的事,万不能因一时气愤而让人看了笑话去。 方琳薇感受到方老太太的怒气,她张了张口,到底还是忍住没当场解释,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上了车。 回去的路那么长,她总有机会解释清楚的。 第79章 没点长进 上了车,方琳薇便先向方老太太解释了沈珏为什么会出现在她的马车上。 当然,事情的经过,也是挑挑拣拣的说的。 比如,沈珏夜闯闺房;为躲避官兵追查,她自己把人抱了个满怀,这些就不细说了。 看着方老太太阴沉的脸,方琳薇咂了咂舌,很是可怜巴巴的看向方老太太道: “祖母,当初若不是他救了我一命,只怕如今我坟头草都长出来了。我欠他的,实在做不到见死不救,祖母。” 方老太太看着她,虽说这事做的莽撞,也不计后果。但是年轻人,难得心无旁骛,一腔赤诚。 她横了她一眼,佯怒道:“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可不兴再胡说了。” 这些年,方琳薇从十一岁到如今,可以说是一个女孩子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最重要的几年,没有人好好引导,却长成如今这样不功利的模样,也实在是难得。 她叹了口气,从随身携带的药袋中摸出一片老参放进了昏睡不醒的沈珏的口中。 如此高烧,总要屌着一口气坚持才是。 “薇姐儿,你可知党派之争,历来都是一场豪赌,赌赢了鸡犬升天,赌输了血流成河。咱们家,虽说小门小户,日却还算过得去。咱们不求从龙之功光耀门楣,只求阖家安康,万做不得那种拉帮结派的事。” 怎会不知! 她低着头不语,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但是对于救沈珏这一点,她是不后悔的。 人生在世,除了利益大局,总该还要有点别的东西。她一个闺阁女子,无法去谈论血性,那就谈良心。 “祖母,我只救他这一次,当是还他的恩,往后,定然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方琳薇说着,抬眸看向方老太太。虽然她讲良心,但方家一大家子的前途性命,也不能因她自以为是的良心而受到威胁。 方老太太听了方琳薇的话,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做人嘛,顾得了大局,分析得了利益得失,却还有一颗不冷的心,那就已经够。 她笑了笑,对着方琳薇道:“他这样子,若是坚持不到京城就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这时,含了参片迷迷糊糊的沈珏也听到了这话,很是好奇方琳薇的处理方法,便竖着耳朵听。 只听方琳薇语气平静的说道:“尽人事,听天命嘛,也算对得起他了。如果救不回来,那也不能让他连累我。如果真是那样一个结果的话,那便只能找个荒山悄悄把他给埋了,又或是一把大火烧了,一了白了。。” 好狠!简直就是个报恩的机器,没有半点人味。沈珏借着车子晃动,侧了个身,带着失望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倒是方老太太却是眯着眼睛笑了起来道:“虽是不尽人情了些,倒也算是最省事的法子了。人死如灯灭,身后事风不风光的,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还是活着的人。” 祖孙俩一路聊着,马车从小镇穿过,官兵在出镇必经的路上临时设置了巡查点,都被方老太太巧妙的打发了过去,一路上倒也算是有惊无险。 出了小镇,方琳薇又将近几个月以来发生的事一一仔细的说给了方老太太听。 方老太太在听到外面都在传她和沈珏之间的事,脸色又沉了下来。此时她在看沈珏,目光竟是有些不善了。 但这些事之所以会被传得如此有鼻子有眼,到底还是因着苏家。 她恨恨地拍了一下马车,怒道:“苏家欺人太甚,往日,我还顾及着是你母亲的娘家,对她们多少忍让着,也算是给你母亲脸了。不想,大把银子竟是养了一群狼心狗肺的害群之马。如今在我看来,这亲戚很是不必再敬着了,这亲戚之间处到这种份上,也大可不必在处。” 方琳薇看着怒火中烧的方老太太,不住的对着她点了点头,她也觉得国公府这门亲,实在大可不必,做做面子情也算是给苏柠脸了。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人若辱我,又何须一忍再忍? 正想着,又听方老太太道:“这些年,你母亲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原想着,她只身带着你们姐弟在京城,至少为了你们姐弟她也该是学着立了起来的,不曾想,我好好的孙子孙女,尽是被她娘家害成这样,她不想着为子女讨回公道,与那苏家划清界限就算了,还想着上赶着去让人羞辱。 只怕如今,那国公府里的人,都以为咱们方家尽是些没有骨头的人,他们轻轻一捏,咱们就没活路了呢。” 方老太太越说越恼火,越想越不得劲,转头又看了一眼如今昏迷不醒的沈珏道:“就是这小子,任流言蜚语传得那么难听,他就一句话也都不解释解释?” 方琳薇闻言,哄着方老太太道:“祖母,这事他还是不辩解的好,就他那烂大街的名声,还不得越描越黑?不如任他们传,反正谁也没有证据,到底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咱们不理会,过些时日人们传腻了就过了。” 这丫头说的是什么鬼话? 方老太太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恼怒,她横了方琳薇一眼,用手戳了戳她脑袋道:“你以为你现在名声很好?还不是一样的烂大街了!这沈家小子……当真是一点担当都没有,即是不愿解释,也不愿意上门提亲吗?你好好个闺阁女,唉……” 方老太太这么一说,吓得方琳薇心头一跳,生怕这老太太乱点鸳鸯谱,忙拉着她求饶道:“祖母,你饶了我吧,如今我只求他离我远远的才好呢。你不知道,这人常年混迹青楼楚倌中,他那些个红粉知己只怕都能从这里排到京城里了,这种人我可是万万不敢嫁的。 也到非是他没当担,只是我早就与他言明,我是要攀高枝的,他这身份入不了我的眼,所以便没有提起过这事儿。” “你呀你。” 方老太太又忍不戳了戳她的头,很是恨铁不成钢道:“如今你大了,主意真是越发大起来了。可是薇姐儿,你既不愿意嫁他,以后可该怎么办呢?” 这偌大的京城里,谣言四起她还能嫁个什么好人家? 她心里发愁,也在后悔着自己明知儿媳妇是个什么性子,当初却还是毅然跟着儿子去了任上。 当时,要么她就留在京城看着他们,要么就该拿出婆婆的款来逼着苏柠带着孩子一起去任上,很是不该一时心软,就全了苏柠的意。 思绪千转,却见方琳薇露出个娇憨的笑容道:“这事祖母就不要操心了,我想过,实在不行,祖母就多给我些家产呗,等我年纪大了就带着钱走远些,找一个世外桃源自个儿自梳过活,一辈子不嫁人,多自在啊。 嫁人有什么好的,要是遇到了苛刻的婆家,还得忍受婆家的搓磨,丈夫要是个没良心的,还给你一天天的通房小妾一大堆的抬,这又是何苦给自己找罪受呢。” “哪学来的歪理?” 方老太太指着她问,好气又好笑。 方琳薇道:“祖母觉得这样不好吗?如果实在不行,大不了祖母上南阳老家给我寻一门亲事,远远的嫁了,也是可以的啊。” 嫁个普通人,家庭和睦。能一辈子普普通通过日,已经是多少女子求都求不来的了,她也没有要做人上人的大志向。 第80章 自恃高贵 一路不停直奔松鹤胡同,到了午后,一行人终于到了家。 马车入了仪门,方兴早早就等在了仪门处。方老太太下了马车,却仍不见儿媳妇出来迎接,心下便又冷了几分。 方琳薇紧随其后下了车,待人都朝着内院去了,她才叫住方兴喊了几个口风紧的家生子将沈珏移去了方予安的院子里,而后又吩咐方兴请大夫替沈珏看伤。 安排好事宜,她便直接去了方老太太的常青院。 “都安排好了?你也不等着大夫来瞧过了在过来。” 方老太太见方琳薇来,拉着方予安的手始终放不下来,却是笑着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方琳薇闻言,笑道:“有什么好等的,左右我尽了力救他,也算对得起我的良心了。我又不是大夫,守在那里也没用,反倒碍手碍脚的了,方大哥是个周全的人,哪里用得着我在那里指手画脚了。 这不,我就往祖母院里来了,说不定这里有我施展手脚的地儿呢。” 见方琳薇如此,方老太太一路上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她第一眼见到沈珏躲在方琳薇的马车中时,就担心着两是否有私情。 如今见方琳薇是真的不大关心沈珏,只是机械的出于报恩,她才真的信了她。 他方家的子女,名声被诋毁也就罢了嘴长在别人身上人家要怎么说他们无法左右,但自身却是一定要洁身自好的。 她笑着拉过方琳薇,将她揽进怀里道:“这么大了还是个皮猴子,管天管地,你倒是管到我这老婆子的院里来了。” 方琳薇笑道:“谁叫我身强力壮,一身的干劲呢。这会子见祖母回来,还不得好好表现表现,让祖母也多夸奖夸奖我啊。” 祖孙三人说说笑笑,简单吃了些午饭后,方老太太便将方予安打发去了前院。 而后,常妈妈便把内院的账目带到方老太太的院内让方老太太过目。 “身为女子,管家理事是后宅生存的必备技能,你也跟着学一学。” 方老太太对着方琳薇说着,便将其中一本账册递到了方琳薇手中。 管家理事,她哪里又不会了?前世她为苏寻为整个国公府当了几年的家,嫁妆几乎都填了进去,她又怎么会不懂。 但是即使会,她依旧笑眯眯的听着方老太太教诲,这世上能对自己掏心掏肺,毫不保留的人没有几个,她很是珍惜这种承欢膝下的日子。 账目祖孙俩看了大半天,苏老太太也不住的朝门外看了好几次,眼看着要到晚饭时间,她终究是忍不住把账册一丢,对着内院管事常妈妈道: “常妈妈,太太是怎么回事?老婆子我进门这么长时间,怎不见她来拜见?是生病了吗?” 常妈妈是内院管事,向来只是管着一应开支和丫鬟婆子的调动,对于主子的事,她向来是不过问的。 如今来老太太这么一问,她倒是有懵圈,一时到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方琳薇也知道,质问常妈妈只是噱头,她这是久不见儿媳来心生不满,却又不好得主动开口说,便随便找个人提。 这事,是她疏忽了,该在回来的第一时间遣人去提醒她过来才是。 苏柠这人,对方老太太本就有怨,没人刻意提醒她,只怕她便要顺势假装不知道了。真是糊涂至极! 方琳薇放下了账册,笑着打了个圆场道:“祖母有所不知,当初出了安哥儿那事的时候,我怕母亲上国公府求国公爷出面乱来,便对外宣称她收了徐州的信匆匆南下去了,让她在家闭门不出。 如今,只怕还在与我置气不肯见我呢。” 她说着,转头又对着碧桃道:“快去,请了太太过来,可别让祖母好等。” 碧桃得了令,福了一礼匆匆去蘅青院请人。 这些事,包括她软禁苏柠的事在回来的路上她也是与方老太太细说过的。如今再提这事,不过是为了方老太太和苏柠都有个体面的借口罢了。 对于方琳薇软禁生母这事,方老太太当时听了以后没有说什么,这会子又提了起来,她便意味深长的说道: “薇姐儿,也真是难为你一个小孩子家家了,你母亲若是有你这一半的明白,这方家偌大的家产我也是要交给她打理的,可惜这么多年了,我却都想不明白她为何就非要一心向着国公府。” 说到这个,方琳薇心里到是有些明白的,当时与她大吵一架,她扬言若与国公府离了心,那她若在方家受了委屈就没有人能为她撑腰了。 她能说出这种话,到底还是对方家多有不信任。她怕方家不是自己最后的归宿,又怕国公府不是她的退路,所以她大把银子送到王夫人的手中,即使已有子女却还是不遗余力的讨好苏老太太。 说白了,她就是自恃高门贵女看不起方家,又对方家没安全感和信任感。 她待人除了讨好就是奉承,又或是像对方家这样的,就只是一味看不起,她会不投入感情,自己也没多少感情,像个失了人味的人。 方琳薇命人收了账册,对着方老太太道:“我母亲,说白还是没有什么安全感吧。她自小被嫡母养大,嫡母又有自己的亲生女儿,待她又能有多好?许多为人的道理,怕是从来没有教过她。” 她可以想象苏老太太随时拉长着一张脸,对着她动辄贬低辱骂,时间一长,她要能有人味有感情才怪,更别提什么安全感了。 只可惜,她嫁入方家了却依旧不开窍。 明明已经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家庭,却不会自己立起来,像是慌不择路的小孩一般,才走出去,又因着害怕和迷茫缩了回去。 可她这一缩,便再也得不到成长。 方老太太听了她的话,沉默了片刻却没有继续与她讨论苏柠,而是感叹道:“薇姐儿,你是个好的。自古人皆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母不论做什么做子女的都不该置喙什么。 这话说得多可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哪能因着她的身份就能将做错的事粉饰过去。自古人们崇尚孝道,却并非要后人一味的愚孝。我们做为至亲,眼看亲人做错事,更应该及时规劝才是孝,万不可眼看着亲人步入穷巷无法回头而不劝,那才是最大的不孝。 对于你软禁生母这事,祖母是支持你的。你并无恶念,也是一心为着大局,不拘泥于形式的孝道,往后的路才能走得更远。 否则,一味愚孝,将来谁都能拿一句孝道来压着你,一压一个准,那你还能成什么事?” 社会提倡孝道,有人就一味愚孝而不去辨别是非对错,只为着博得一个大孝子的好名声。 然则,真是关心你孝不孝的人又有几个?孝不孝的说来好听,不过哪家不是关起门来过日子,你孝不孝与别人又有什么关系? 反倒是一个知对错辩是非的人,才能让旁人敬重。 对于软禁生母,对于方琳薇而言,那也是迫不得已的,即便她有勇气说出口,但到底还是有些心虚。 如今听方老太太这么一说,她倒觉得一下子豁然开朗。人与人之间,到底还是要是非分明,才能长长久久的相处下去,就是天大的孝道,那也离不开一个理字。 第81章 兴师问罪 碧桃引着方夫人到常青院时,方琳薇正与方老太太聊的开心。 只听门房处传来一声太太来了,方琳薇和方老太太才止住了话题。 方琳薇回头看,只见方夫人一身艳丽衣裳,满头戴了珠翠,很是张扬不稳重的模样。 方老太太只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 “母亲安好,媳妇幽居蘅青院,不知母亲今日回来,没能及时过来见母亲,还请母亲莫怪。” 方夫人随意福了一礼,动作却远远没有给苏老太太请安时那般严谨。 方琳薇看在眼中,眉头也皱了起来,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气。苏柠,到底是打心眼里看不上方家的人。 又或者说,他们苏家的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自恃身份高贵,看不起门户比他们低的人家,却又觊觎着别人的钱财,没脸没皮的不知羞耻。 这苏柠就是这般的模样,方家的钱财,大把的挥霍着,给苏老太太过个寿,寿礼就打算着要花万两银子。 可当初她嫁入方家时,她也不过有个八千两的嫁妆。这些年,她大把的肆意挥霍着方家的钱财,却是鼻孔朝天的看不起给予她这些的方家人。 方琳薇起了身,朝着方夫人福了一礼,算是全了礼数。 方夫人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这近一个月以来,她们虽然都生活在一个大宅子里,却如同生活在两个世界一般,彼此互不相见。 方夫人无法接受亲生女儿胆敢忤逆软禁自己,而方琳薇也无法抹去亲生母亲要掐死自己的眼神。 对于方夫人来说,幽居蘅青院不出,不让方琳薇撒下的谎被立时拆穿,那就已经是她母爱泛滥了。 而方琳薇自知自己若无法做回曾经那个与她同心同德的好女儿,那她们之间的那点情分也终将会被消磨殆尽。 前世,她已经体验过与她同心同德的下场,今生怎么可能还会重蹈覆辙?如若苏柠不改变自己,那她们之间也实在不必要去挽回点什么。不闻、不问、不关心、不干预那才是她们之间最省事的相处方式。 方老太太见两人见完礼,转头吩咐方琳薇道:“薇姐儿,你来我这里一待就是大半天了,去你房里瞧瞧,又或是去前院看看安哥儿罢,也让我老婆子清净清净。待会儿晚饭在领着安哥儿一起过来吃,咱们一家子也好生热闹热闹。” 方琳薇听了话,又起身朝着方老太行了一礼便乖巧的退了下去。 她心里明白,方老太太看似在赶她走,实则是想要给方夫人留一份体面罢了。 不在她子女面前训斥她,给她一个做母亲的在子女面前有几分脸面。 毕竟,这些时日以来方夫人处世糊涂,今儿婆母归家,不说亲自迎出门就连来给婆母请安也要让人去请,这就是大不恭敬。 见方琳薇出去,方老太太才让方夫人坐了下来,奉茶的小丫头忙上了一盏茶。 方夫人不说话,也不似在国公府那样腆着脸上前说些奉承的话。她沉默着,像是个噘嘴的葫芦,愣是一句关心的话也不肯张口说出来。 方老太太心中恼怒,这么多年了,她始终没有变,一直都是这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方家待她不薄,虽说至今不肯让她管家,但这么些年来却从未少了她钱花。丈夫去了任上,她却是死活不肯跟着去,还非要带着子女留在她的这个富贵窝。 就算如此,这些年来,方淮身边不过有个通房在身边服侍着日常起居罢了,连个正经的妾室也没有纳。 就这,她苏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都这么多年了,她还在为自己委屈着,为下嫁一个低门小户的人家而委屈着? 方老太太本不欲与她计较,可事到如今,两个子女都被她推崇备至的高门大户害成什么样了?她再不拿出个态度来,那就是她这个做祖母,做婆婆的失职。 她沉了脸,看着苏柠一张拉得老长的脸不悦道:“苏氏,咱们婆媳多年,你扪心自问,我这个当婆母的可有苛待过你?方家可有亏待过你?” 方老太太连寒暄的客气话也不肯与她多说,开口便直入话题。 如今,她见苏柠还是这样一副态度,对她的忍让也算是到了头,既如此,那她又何须再与她多说废话。 方夫人看方老太太脸色不好,忙道:“母亲这话,问的好生奇怪,儿媳不曾抱怨过母亲,也没说过方家苛待我,怎的母亲现下到像是来对儿媳兴师问罪了?” 方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倒发觉得这个儿媳如今说话是越发的硬气起来了。她冷冷一笑,语气犀利地问道:“你既这么说,那我权当是你认了咱们方家没有薄待过你了。 既然如此,你来告诉我,薇姐儿被苏家那小儿在外面造谣名声尽毁,安哥儿被算计着进了京兆府,这庄庄件件的,你打算怎么办?” 苏柠听着方老太太的话,眉头皱得越来越深,她抬头看了一眼方老太太,有些心虚的垂下眼帘道:“母亲,你可别听琳薇那个丫头胡说八道,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个什么? 我看她不过是当时舍不下五万两银子打点救安哥儿出来,便胡乱造谣说国公府害她。 这些时日我也静下心来想了许多,就是我哥哥去打点也是需要给多少人赔笑脸才能把安哥儿给救出来,人家可是安国公爷,就是他出面也尚需如此。琳薇这么一个孩子,就凭她去刘家道个歉说几句好话,人家凭什么就放人了?这根本不符合常理的。” 方夫人说完,大概是一次说了这么多,便觉得口干,端起茶就要喝,却被一声巨响吓了一大跳。 她回过神来,方老太太的茶盏已然砸到了她脚下。再抬头看向方老太太,只见她满脸怒容道:“苏柠,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我今儿算是大开了眼界了。 以往只觉得你只是懦弱立不起来,谁曾想你这是又蠢又黑心肝。对着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半分不信,也从来不去关心她名声是不是真毁了,却只是一味吹捧着从不把你放在眼里的国公府。 他们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你如此不知好歹,竟是疯了一样的上赶着去找侮辱。 你在苏家长了十六年,也嫁入了方家十六年了,往后还要在方家生活,怎么就不见你偏袒偏袒方家了?你一双子女,就不能好好上上心对待?” 方老太太的话,让苏柠很是不服气,但方老太太如今正在气头上,她也不敢正面与她顶,只是慌慢起身小声嘀咕道: “那能一样吗?一个是婆家,一个是娘家,怎么可能把对待娘家的心用在方家?” 说白了,方家于她而言是战场,婆媳之间,夫妻之间,甚至是子女之间的战场。 但苏家不一样,苏家是她娘家,是她的退路,她的底气,是她无论走到哪里,只要别人一问,她都能高傲的抬头说一声自己出自高门。 所以,这两家于她而言不一样,又怎么可能被同等对待? 第82章 病入膏肓 “不一样,确实不一样。” 方老太太气得冷笑,她缓缓起身道:“如今我也懒得管你要怎么区分娘家婆家的,你要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实在不行我权当没你这个儿媳妇就是。 如今我只问你,你娘家那孽障如此祸害我薇姐儿和安哥儿,你打算怎么替他们讨回这个公道?” 方夫人听方老太太如此说,不可思议的看向方老太太道:“母亲,我不是说了,那些都是琳薇胡编乱造的,你怎么还信一个小孩子的话却不信我的。” 她说着,撇了撇嘴,一副高高在上的的模样,好像自己面对的不过是个老眼昏花的老婆子。 方老太太看她这副态度,气得差点就要把茶壶往她头上扣,心中不住的叫着家门不幸,早知道就该给儿子多纳几房妾室,也不至于让她一个眼皮子浅的在后院无所事事,整天没人斗法,竟斗到子女身上来。 她抬眼看向她,满是失望和愤怒道:“薇姐儿是不是胡编乱造我不清楚吗?你当我这是老眼昏花了不成?事情真像如何,你但凡派个人去打听打听也不至于让你昏聩至此。你就说,你到底有没有打算替你一双子女讨回公道?” “这……这都什么事啊?”方夫人目光闪躲,不肯看向方老太太,又道:“大家都是亲戚,况且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在旧事重提未免显得咱们小肚鸡肠。 再说如今琳薇和安哥儿都好好的,也没什么事,大不了以后他们若是不愿意去国公府我不勉强他们去就是。 我那侄儿从小娇纵,咱们若真要找上门去,他哪里就受得了?这么一闹,咱们两家日后还怎么来往?” “怎么来往?” 方老太太眯着眼睛打量着她,自己在这里气得捶胸顿足,在她那里却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跟她说半天,竟是没在一个水平线上。 她气道:“不知道怎能来往,那索性就不来往便是。这些年,他堂堂国公府往你自个儿身上没了多少钱财你心底没点数吗?他们除了挥霍你的钱财,祸害你的子女,他们还给你带来了什么?” “不过是些钱财而已,母亲何必这么计较。” “这些钱财是谁家的钱财?是他苏家的钱财吗?怎么就花得那么心安理得?你往娘家带来的嫁妆有多少?够你给你那嫡母过个寿吗?” 方老太太戾声质问,问得方夫人面颊通红。对于钱财这一点,她在方家始终觉得腰杆挺不直。 她沉默着不肯说话,却是一脸不服气的低着头不肯去看方老太太。 “苏氏,往日种种,我不与你计较。你娘家那孽障你要是觉得事情过去久了你不想再旧事重提那我也能顺了你,但是有一点,咱们彻底看清苏家那群人的嘴脸,自此咱们就少与那边来往。 苏家那位不是你母亲,她养你大也没用心教导过你什么。你那哥哥也是与你隔了一层的,他有自己的亲妹子,不会把你放心上。 你也清醒清醒,咱们方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可也能让你衣食无忧。从今往后,非必要咱们不要往那边凑,面子情做一做就行。这样,你还是我方家的好儿媳,还是薇姐儿和安哥儿的好母亲。” 方老太太苦口婆心劝解,但在方夫人看来却是不怀好意。 她梗着脖子道:“母亲这是哪里的道理,怎么会劝人与苏家断来往。我只是嫁来方家又不是被方家买断了身锲,难道我嫁来方家,就不再是苏家的女儿了?” 哪有这样的道理!她与苏家断了来往,那往后她岂非是好赖都得指望着方家了?她是苏家女,苏老国公的女儿,岂会沦落到指望着别人生活的地步? 方老太太听了她这番话,知她已是无可救药,病入膏肓的人,她不自救,旁人使多少劲也是救不过来的。 方老太太摆了摆手道:“你既不肯听我劝,那么自今日起,你要还是方家妇,就禁足蘅青院,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在出门就是。” 方夫人听闻又要被禁足,心头又是一阵恼怒,这方家果然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老的少的,竟是都搁着劲的欺负她呢。 “老太太,我苏柠可是圣上赐的婚,你竟敢禁我足?先前为着方琳薇我忍忍也就算了,今儿又凭的是什么?” 方老太太瞅了她一眼,如今竟是连母亲也不叫了,看她眼中满是不忿的模样,方老太心中越发恼火,又是一个茶盏摔出去道: “圣上赐婚只是让我方家娶了你,又没言明我方家不能管教儿媳妇。你以为,没有这赐婚圣旨,我方家会娶你这种眼皮子浅的做儿媳?真是家门不幸! 金嬷嬷,去通知常妈妈,找几个得力的媳妇去把蘅青院给我看好了,从今以后,太太禁足,没有我的吩咐,不许出院子。 红曲,把你们太太给我送回去,别杵在这里碍眼。” 方老太太言罢,直接甩手就朝着内堂走去,连一个眼神也不肯多给她。 方夫人看着愤怒而去的方老太太,心中又是恼火又是委屈。 她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要被婆母如此劈头盖脸的骂,当着那么些丫鬟婆子的面儿,是半点脸面也不给她留。 她嫁入方家这么些年,何时受过这样的气了? 这老婆子,好好的徐州不待,非要跑回京城来给她找不痛快,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在这方家,是个人都能给她甩脸子欺负她。 这还是在她有一个强大娘家的情况下,要是没有安国公府在,她还指不定会被欺负成什么样子呢。 都怪方琳薇那死丫头,好好的把这老婆子请回来,就那么见不得她过几天舒心的好日子。 这么想着,却是把方琳薇一起恨上了。当时,她就不该一时心软信了她的鬼话,一口答应嫂子提的婚事,她嫁去了苏家,还不不得指望着自己在苏老太太跟前说好话挣脸面? 正想着,她愤恨的脸上又出现懊恼之色,却听红曲轻声提醒道:“太太,咱们回去吧。” 她转头看了红曲一眼,因着心情不好,她拉长着脸阴阳怪气道:“当我多稀罕来这地方呢!” 她说完,甩袖而去,心中没有反思,却是一脸的不服气,就是身边的红曲看了,也是一阵苦恼摇头。 而方琳薇出了常青院正准备要回自己的院子,却见婆子匆匆来报,说是方从回来了,如今正在前厅等着要见她。 自从托方从买粮至今已然过去了一个多月,事情进展如何她也一直没有个确切的消息,今儿方从回来,她自是迫不及待的便自己往前院去了。 出了内院,在二进的仪门处正好见方兴从方予安院子出来。 方兴向她见了一礼,她才想起如今沈珏还在方予安院里,便随口一问道:“方大哥,可有给沈公子请大夫来看过了?” 方兴闻言,恭敬地答道:“按姑娘吩咐,请了名声不响的寻常大夫来看过了。” “如何?”方琳薇问。 方兴道:“大夫说了沈公子年轻身体好,发烧不过是伤口处理不当有些感染,吃两副药下去,退了烧就没什么大碍了。” 第83章 最是和善 方琳薇闻言,点了点头便让方兴自去忙他的事。如此,也不用担心沈珏死在了方家院子里了。 其实,一开始她想过给沈珏请个好大夫来看的,但是好大夫那些富贵人家也请得多,沈珏这事也颇为复杂,若是被传进那些大户人家里去,事情就会不妙起来。 当然请个寻常的大夫来看,该给的封口费自然也是少不了的,为着沈珏,也为着方家,也万不可能让这事给泄露出去了。 告别了方兴,方琳薇一路来到前厅,方从已然在客厅内等候多时。 他出去东奔西走一个多月,今儿才风尘仆仆的回来这么一趟。 “方叔,可是买粮的事出了什么问题。” 一番见礼后,方琳薇忙问方从。 方从摆手道:“姑娘多虑了,一切都顺利。这次我回来,就是顺路来见一见姑娘也好让姑娘安心。 我们在北方收购的十万旦粮食已经全部完成收购,半个月前就有一批运去了天宁县,如今就剩最后一批,明日就从临川码头出发,大概半个月便能到达徐州。从徐州码头到天宁县大概三五天就能到,姑娘交代的事再过个二十来天就能全部办好。” 方从言罢,方琳薇面带喜色,又问了方从一应银钱是否够花销。 聊了大半个时辰,方从便将厚厚一摞收购粮食的明细账册交给方琳薇。方琳薇接过账册后,又交代方从到了天宁县后先到徐州府找方淮,直言方淮到时候肯定需要他帮忙的,不必急着赶回来。 见过方从后,碧桃和秋菊两人各抱着一摞厚厚的账册跟着方琳薇回了芳菲院。 才进院子,方琳薇便唤来了夏荷冬梅等会写字的小丫头来把方从带来的账册都誊写出来。 直到晚间到常青院用晚膳时,方琳薇才知道方夫人又跟方老太太大吵一架,闹得很是不愉快,而今被方老太太禁足在蘅青院不得出来。 方琳薇知晓情况,却又觉得意料之中。以苏柠那性子,她要真是个想得通的,也不至于如今与她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 禁足了也是好的,这样她就不至于在往国公府去凑,也不会带着方予安去遭人祸害了。 既然劝不听,那就把她关起来,省事。但是,一味的关着也不是办法啊,能关一时,难道还能关一世不成? 也不知祖母后面还有没有其它的打算,反正任由苏柠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翌日,吃过早饭,在方老太太的邀请下,方琳薇便跟着方老太太一个起上国公府去拜访。 在车上,方琳薇很是不解方老太太去国公府的意义,既然已经决定不再与苏家来往,说实在的,方琳薇觉得真没必要上门去。 方老太太却笑着对她说道:“傻丫头,苏家毕竟是你母亲的娘家,只要她苏柠一天还是方家妇,那两家就不可能真的断了来往往。 寻常我们不走动,但红白喜事咱们还是要走的,否则外人还不得说着咱们方家六亲不认? 这京城就这么大,我们也不能独来独往,不与人交际不是吗?所以,面子情什么的,咱们该做还是要得做的。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想怎样就能随心所欲的怎样。 在说,苏家那孽障如此欺辱我孙子孙女,我不得上门去敲打敲打去?” 方老太太说完,方琳薇便跟着笑了起来。现下是不能拿他苏成怎样,但给苏家点脸色看看还是能的。 再说了,她的翠儿如今可还在翠微居那个犄角旮旯里呢,也好趁着今天让他们都搬回去。 进了国公府,方老太太携方琳薇在门房婆子的引导下直接进了主院。主院的花厅,苏老太太和王夫人早已经等候在此。 见到方老太太等人来,苏老太太随即也起身迎来,原本拉长着的脸顿时笑得褶皱都堆了好几层。 “老姐姐,我来看你了。”方老太太说着,瞟了一眼苏老太太身旁的王夫人又道:“不请自来,老姐姐不嫌我失礼罢。” 苏老太太脸上挂着笑,难得客气地说道:“老姊妹之间说这些客套话做什么,咱们可是十几年的老亲家了,哪里需要请不请的,想来便来就是。快坐,快坐。” 苏老太太说着,很是热情的便将方老太太拉着坐上了上首。 在小丫头奉茶时,方琳薇忙向苏老太太和王夫人福身见了礼。 苏老太太看了一眼方琳薇半蹲着不说话,只是端了一盏茶轻抿,眼中却是含着冷意。 而王夫人见老太太不发话,自然也是不敢擅自让方琳薇起身的,无奈,她只得假借吩咐小丫头上点心而不去理会方琳薇。 方老太太看着这婆媳两个存心想要为难方琳薇,正欲开口解围,方琳薇便自个儿起了身,直接一屁股便坐到了方老太太的下首。 方老太太扭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含着笑意,嘴上却骂道:“你个丫头怎会如此不知规矩,老太太还没叫你起身,你怎就自个儿坐下了,还有一点规矩吗?” 面对方老太太这不轻不重的责备,方琳薇撇了撇嘴道:“我这不是想着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看不到我行礼吗?这不才自个儿起来了。 老太太和善,往常每每来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也说了都是一家子骨肉,不需要那么多规矩,我这也是听老太太的话嘛。” 方琳薇言罢,苏老太太的眼神向是涂了毒一样盯向方琳薇。她怎么就忘了,这死丫头就会装疯卖傻,上一次来,她不就是这样的吗? 方老太太听了方琳薇的话,好似恍然大悟一般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她说着,对着方琳薇露出个慈爱的笑容又转而对苏老太太道:“老姐姐心慈,最是和善的一个了。只是如此这般宽宥,倒是惯得这些个小辈无法无天了,一个个的都不知道收敛,什么混账话都敢乱讲。” 这是个什么话?搁这阴阳谁? 苏老太太剜了方琳薇一眼,眼中的恨意像是随时要溢出来一般。 方琳薇对着她轻蔑一笑,仿佛在挑衅,气得苏老太太牙齿发紧。 她横了一眼王夫人,不接方老太太的话,却对着王夫人道:“让人去把寻儿叫来,也好给亲家老太太磕个头,这都多少年没见了。” 王夫人闻言,深知这种时候万万没有她插话的余地,便起身告罪,亲自出门去喊苏寻去。 待王夫人出了花厅,方老太太又笑道:“老姐姐,这次我回来得很是匆忙,那徐州的好东西也没时间去采买,就给老姐姐带了些土仪来,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倒也是咱们北方难寻得的。老姐姐可别嫌弃。” 方老太太说完,一旁的金嬷嬷便将手中的礼单递给了苏老太太身边的素娥。 苏老太太看了一眼那厚厚的礼单,原本有些沉下去的脸上又多了丝笑意,又忙道:“老姊妹客气了,既是南方土仪,老姐姐我就厚着脸皮收下了,也好长长见识,没去过南方,能见到南方的东西也是好的。” “就是这个理。”方老太太笑着附和了一句。 这时,方老太太似又想起了什么,又对着方老太太问道:“对了,听薇姐儿说柠丫头去了徐州,可是女婿那边有什么事?若是需要她哥哥出面的地方,老姊妹可别跟我客气。” 第84章 适可而止 “老姊妹多心了。”方老太太拍了拍苏老太太的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道:“本是我身上有些不好,才写信回来告知一声,谁曾想他们竟都是孝顺的,巴巴的就赶着去徐州。 好巧不巧的,我想着薇姐儿今年及笄了,便是要回来给她办及笄礼的。我们这一来一去的,倒在中途给遇着了。” 苏老太太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那柠丫头现在是陪你回京了,还是自个儿去徐州了?” 若是回京了也不来见她,那以后也不用来了。 方老太太笑道:“一双儿女都在京城,哪里就能让她一个人跑徐州去了。我拉着她一起回来的,就是年轻人养娇了,这么一趟折腾,到把她给折腾病了。 如今她病得厉害,因此也就没有让她过来见老姐姐,只把她拘在院里养病,免得过来了把病气过给老姐姐就不美了。老姐姐可别怪她才是。” 两人正聊得欢快,王夫人领着苏寻自前院进来。 方老太太扭头看了一眼,不待苏老太太开口介绍,便沉下脸来道:“这后生是谁?难道就是在外面谣传我薇姐儿失节的那个孽障?怎还敢出现在我老婆子面前?” 此话一出,苏老太太和王夫人皆是变了脸色,这婆媳二人是万万想不到方家老太太才回京就将事情打听了个大概。 王夫人抬眼剜了一眼方琳薇,心道怕是这死丫头什么都清楚,早些时候搁她们面前装疯卖傻,如今靠山回来了便一股脑的告诉这老婆子了。 正尴尬时,方琳薇却笑了起来道:“祖母,你认错人了,这是二表哥苏寻,坏我名声那个是三表哥苏成。二表哥是个正经读书人,哪里会像三表哥那样整天无所事事,专干些坏人名声的烂事。你说是吧?二表哥。” 听方琳薇这么一说,苏寻原本有些不耐烦的脸上却是有些憋不住的想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她竟是这么的有趣? 再看苏老太太婆媳,脸上却是尴尬的一阵青一阵白。心中只恨这方家祖孙不讲究,就算知道这事是苏成干的,也没有当着人面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的道理。 难道,他方家这么不给他们苏家脸面,是不想再做亲戚不成? 再听听方琳薇那贱丫头说的又是什么鬼话,真是一点规矩也没有。 苏寻忍住笑意,却是一本正经的给方老太太抱拳行了一礼道:“晚辈苏寻,见过亲家老太太。” 方老太太徐瞅了他一眼,很是不喜欢的模样,冷着脸道:“果真不是那孽障?” 为难别人家的孩子,谁不会呢?不过是倚老卖老罢了,有什么难的。 苏寻扬眉道:“老太太放心,苏寻读书多年,自是知道轻重,万不会做出轻贱女子名声的事。” “嗯,不错。”方老太太睨着苏寻教训道:“即是读书人,就当如此。天下女子多有不易,做为读书人最是该明事理。谁家没有个女眷,坏别人名声时,也该想想自己家女眷才是,惹急了大家鱼死网破对谁都没好处。凡是为人处世,该知适可而止,举头三尺有神明,那些烂良心的事做多了,早晚得遭报应的。” 方老太太对着苏寻指桑骂槐,见苏家婆媳脸色愈发难看,转而又道:“老姊妹,要我说这晚辈该管教还是得管教,今儿坏的是我薇姐儿的名声,大家都是亲戚,我方家也大量饶那孽障一次,若是换做坏的是别人家姑娘的名声,少不得要上那京兆府去走那么一遭呢。 坏人名声与杀人无异,若是我薇姐是那等想不开气性大的,还不得一条麻绳跑国公府门前去上吊去?” 方老太太话说得随意,而苏家婆媳却是尴尬的涨红了脸,心中虽是气恼,却也不能反驳了方老太太的话。 人家明摆着上门来敲打,她们自知理亏也不敢与方老太太辩驳。如今人家没有与她们再提五万两银子的事已然算是给她苏家留脸面了。 只是令这对婆媳没想到的是,方家小门小户的,竟敢将此事抬到明面上来说。 原本自负的想着方家到底还是要依附国公府,就算知道事情是他们做的又如何?还不是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还能敢上国公府来叫板不成? 不成想,叫板是没有,倒是不嫌累的上国公府来教训晚辈,指桑骂槐来了。 反观苏寻,他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这方老太太骂的是谁他心里门儿清。 到是王夫人生怕方老太太在继续骂下去,免强在脸上堆起笑容道:“亲家老太太教训的极是,小孩子,定是要好管教的,免得出去说话不知轻重,闯了祸也不知道。 这会子的事,我们也是近些日子才听说的,拉了他来问,他竟都不知道自己闯了这么大的祸。 可见这孽障也是个没头没脑,说出那些话也是无心的。 这不还是被他老子狠狠地打了一顿板子,如今还躺在床上下不来呢。 亲家老太太心慈不与他计较,但是他好了以后定是要他亲自给薇姐儿斟茶认错的。” 方琳薇听着这话,心中只觉得好笑,论起胡编乱造,这深宅大院的女子,当真是一个赛着一个的能演呢。 而王夫人这话也是明显的服了软,方老太太也不再继续骂,只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哼道:“舅太太说的很是,是该如此呢。” 这话一出,王夫人脸上又难看起来,她不过那么一说,这老太太竟还当了真?方家这小蹄子也敢受她儿子的茶?哼! 难得看王夫人吃瘪,方琳薇心中很是痛快,却也不想再与苏家婆媳多处,便对着苏老太太道: “老太太,这次也是来向您辞行的,如今我祖母已经回家,家中有嫡亲祖母在,就不好在国公府多留了。” 苏老太太闻言,不悦的看向方琳薇道:“薇姐儿这话说的可真是稀奇,你都自己搬回家住了多长时间了,这会子才来辞行,早干嘛去了?” 苏老太太拉着脸,与方老太太赛着倚老卖老,你为难我家的孩子,我也教训你家的晚辈。 不想方琳薇闻言,却是笑着道:“早些时日,当然是不敢过来了,三表哥在外头那样说我,我哪里还敢过来? 想来是我哪里得罪过他,他是恨毒了我的,这种情况下,我自然是不敢过来。” “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方老太太板了脸,不待苏老太太训斥她便先开了口道:“长辈说什么听着就是,这些年是哪里学的规矩?前些年那么乖巧的人,怎的两三年不见,就这般的没大没小了。” 规矩是哪里学的还用说吗?这几年住在国公府,自然是国公府教出来的规矩。 苏老太太黑着脸想要借题发挥教训方琳薇,却被方老太太抢先一步,这会子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转而又听方老太太道:“去,让翠儿她们收拾收拾,待会就一起回家去,没规矩的东西,尽杵在这里碍老太太的眼。” 听方老太太这么说,方琳薇忍着笑意胡乱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她早就不想待这里看苏家婆媳的老脸了。 见方琳薇退下,王夫人忙对着苏寻道:“寻儿,同你表妹一起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好搭一把手。” 苏寻看了一眼王夫人,很是有些不耐烦,却还是朝着长辈行了一礼便追着方琳薇出了主院去。 第85章 杀人诛心 待苏寻离去后,气氛一时有些僵了下来。 王夫人这时便换了张脸笑起来道:“亲家老太太,我那三儿是个混账东西,但寻儿却是好的。模样长的俊不说,就是读书那也是一等一的好。 亲家老太太,您也看到了,薇姐儿和寻儿两个相处的可好了呢。我那三儿在外面坏了薇姐儿的名声,薇姐儿只怕在京城也是不好再说婆家了,我这心里也是不得劲得很,总觉得亏欠了薇姐儿。 我想着,不如亲家老太太做主,就把薇姐儿许给寻儿,我们也好弥补一二。况且咱们都是亲戚,薇姐儿嫁过来也是知根知底的,不比嫁给旁人强?” 方老太太闻言,心中不住冷笑,好你个苏王氏,算盘珠子打得这么响,都快蹦人脸上来了。 即是想说方家女,这婆媳两也不知怎么想的还当着她的面儿给她的薇姐儿难看,这不是笑话吗? 她再怎么老眼昏花,也不至于把孙女往火坑里去推吧? 方老太太端起茶盏,斜瞅了王夫人一眼却是淡淡地说道:“做儿女亲家是大事,我老婆子也不敢轻易就答应了。这事儿总归还是要她爹娘点了头,她自己同意了才成的,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你说是不是,舅太太。” 王夫人听方老太太这么说,忙笑着应道:“老太太说得在理。不过前些时候她舅舅已经去信徐州了,想来这会子回信都在来的路上了呢。” 方老太太闻言,心中一阵鄙夷,这苏家打的什么主意她苏柠看不清,但方淮心里向来是门儿清的。 她淡淡一笑,对着王夫人道:“那就等回信到了再说吧。”她说着,转而又岔开话题对着苏老太太道:“明儿便是老姐姐的好日子,老姐姐可都请了哪些人来热闹?” 这边,方琳薇才出了主院,便听到了苏寻的喊声。 她回头,看着苏寻大步而来,心中很是反感,真是阴魂不散! “表妹看起来似乎不大欢迎我跟来。” 苏寻笑着上前,与方琳薇并肩而行。 方琳薇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很是嫌恶的说道:“知道了还跟上来。” 苏寻闻言,也不恼方琳薇的嫌恶,只是摊了摊手道:“你当我愿意跟来呢,不过是被使唤着来了,我能有什么办法?” “老太太派人盯着你了?没有吧?这回子很是不必跟着,若老太太或是舅母问起,我自当替你圆了这个谎就是。” 方琳薇说着,不由的又把步伐加快了几分,很是不想与他多说话。 倒是苏寻原本想着出了主院便自个儿回院子去的,如今方琳薇倒是先赶起他来了。 他就偏不走,凭什么要如了她的意。 “我苏寻是个读书人,说话做事向来说一不二,答应了母亲要来帮你搭把手就不会弄虚作假,才不会像你一样,撒谎精一个。” 撒谎精,谁是撒谎精呢? 方琳薇鄙夷的看了一眼苏寻,什么说一不二,不弄虚作假,她苏寻与这些美好品质沾得上什么边? 整个国公府,连条狗都是戴着一顶虚伪的面具的。 “二表哥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自己是什么品性还要人明说吗?” “我什么品性?” 苏寻来了兴趣,他自认,在这国公府内,在没有比他更正派的人了。如今,他倒想知道,她是怎么看他的。 只听方琳薇一声冷笑道:“自以为是,自私自利,虚伪至极!” 胡说八道! 苏寻听他这么评价自己,很是不理解,心中恼羞不已,却还是忍着怒气不服道:“无凭无据的评价就是信口开河。” 看着苏寻动了怒,方琳薇反倒笑了起来,心中忍不住鄙夷他就这点气量还敢让人评价? “看来,二表哥对自己的认知不是很全面啊。”她说着,冷声道:“表哥莫不是忘了,当时舅母初提起让咱俩结亲时,表哥可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我很是乐意嫁给你,巴不得上赶着倒贴的。这是自以为是。 其次,你当初与林姐姐的对话不会忘了吧?因为心有所属,就想要牺牲我一辈子,让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的同时,还要给别人养孩子,这是自私自利。 事后,还要大义凛然的说,只要方家多多陪嫁,定会给我正妻该有的体面。这是虚伪至极。 二表哥,你难到都当自己这些龌龊的想法是正常的,合理的?还是二表哥觉得,你自己就是大粪,所有的苍蝇都该围着你转? 可二表哥你要搞清楚,你甘愿做粪,我还不愿做那只苍蝇呢。” 方琳薇言罢,瞅了他一眼便走。苏寻听着她这样的话,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她竟敢如此侮辱自己?她怎敢? 他至今都记得,曾经唯唯诺诺的跟在林婉瑜身后的方家大姑娘,就像是林婉瑜身边一个不起眼的丫头一样,就连林婉瑜身边的大丫头都比她大方体面得多。 就这样一个人,换做半年前她敢如此和自己说话吗?只怕他说一声热了,她都要忙不迭失的给他打扇子了。 可是如今,她却如此肆无忌惮,哪里像是会将他放在眼里的人。 他气得面色发白,方琳薇却只是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如此把他贬得一无事处,她很得意是吧? 可是,他不服。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方琳薇的手冷声道:“方琳薇,你说的那些,我都不认,因为那些事我根本没有做过。” 没有做过吗?他做过了。前世,他不但做了,而且做得比任何人都绝。 他利用她,轻贱她,无视她,把她丢在暗无天日的角落里自生自灭。说好的正妻体面,却是连个下人的待遇都没有。 她何其可悲,竟是被这样的人误了一世,害了一世。 不过一切从头再来,她的爱只给自己。 方琳薇一把甩开苏寻的手,眼中藏着两世的恨意。 “苏寻,你是没有做过,可你这么想过。若不是我的要挟打乱了你原本的计划,想必这个时候你已经那么做了。 你心中是藏着恶的,所以你算什么好人?算什么正人君子?你与他们不过都是一丘之貉,之所以如今我们还能相安无事,不过是因为你我都是被人算计的可怜虫罢了。 但是我比你好一点,我只是有个糊涂的母亲,算计我的也不是我的什么至亲之人。 而你,竟是被祖母算计,被父母算计,被兄弟算计,这一大家子,竟是没有一个人疼你。 你相貌好又如何?学识渊博又如何?你这么努力了,有什么用?又有谁把你放在眼里?不被偏爱的那一个,你做什么都没用。” 她说着,看着苏寻发红的眸子,心中一阵痛快,杀人诛心,让其百死不得安宁。 “方琳薇,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苏寻发白的脸,像是病入膏肓的病人。他如何不知道这偌大的国公府没人爱自己,可他不愿承认。 都是亲生的,只因苏泽比他大就得以袭爵。也只因苏成比他小,就理所当然的能得到父母甚至是祖母的所有宠爱。 而他这个不上不下的老二,就合该爹不疼娘不爱,就合该成为他们夺利的牺牲品吗? 可是凭什么? 这道血淋淋的伤疤,被粉饰在光鲜亮丽的表皮之下,如今被方琳薇这么一撕,竟是将内里的不堪全部暴露出来,让他无处可逃,避无可避。 第86章 懒得过问 “表哥是觉得我年纪轻轻的就糊涂了不成?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吗?” 方琳薇说着,有些邪恶的笑了起来。如果他觉得不够,她不介意再为他加一把火。 苏家如此算计她,两世的恩怨,总归是要还的。她就要整个苏家不得安宁。 苏寻脸色煞白,看着方琳薇的眸子满是恼羞。 他闭了闭眼,像是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才将胸口处的一团怒火压下去,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 “你说的没错。”苏寻平静的看着她说:“我确实是不被偏爱的那个,否则谁不可以娶你,怎么偏要死咬着我不放?” 方琳薇点头:“表哥明白就好。” “不过,我不明白,我究竟哪里不好了,竟让你如此不待见,让你机关算尽,就为着不嫁给我,难道只因为我心系婉儿吗?” “难道这还不够?” 方琳薇震惊的看着苏寻,这回,她是真的搞不明白苏寻到底是不是个正常人了。 听到方琳薇的回答,苏寻突然笑了起来,上扬的嘴角,眉眼弯弯,是真的在笑。 他说道:“既然老太太如此希望我们成婚,我也愿意全了她们的心意。我会给你正妻的体面,也会给你孩子……” “恶心,苏寻你真恶心。” 方琳薇听不下去苏寻的话,只觉胃里一阵翻滚。 “苏寻,你真不要脸,怎么,你的婉儿不要了?你不为她守身如玉了?还是打算着娶了我,又要与她瓜田李下?真恶心,比他们还恶心。” 方琳薇说完,逃也似的朝着翠微居奔去。 苏寻看着方琳薇逃去的背影,不由得露出一丝冷笑。 她如此诛他的心,他也得让她恶心,他不好过,她也休想! 只是,她人走了,他却深陷在她诛心的话中无法自拔。 他不被偏爱,他恶心…… 可他为何会如此?明明与婉儿相爱,却又为何只能与她偷偷摸摸?这一切,都只因他不被偏爱。 既然都这么算计他,那……走着瞧吧。人总得先自爱,才会被爱。他不信,当国公府只剩他一个子嗣后,他还会得不到他们的偏爱! 一路逃跑似的来到翠微居,进了角门,她便放慢了脚步。 苏寻的话虽让她恶心,却不至于让她慌乱,也影响不了她如今的好心情。 她才进院子,便有小丫鬟上前问安,但到底院里的小丫鬟和婆子都是苏家的人,见了她也不过是不冷不热的问一下安。 倒是翠儿听到了动静,忙从屋里迎了出来。方琳薇这一走便是一个月,她再不来,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就这样被抛弃在苏家了。 “姑娘,你可算回来了。” 翠儿红了眼眶,天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熬下来的。 这个不大院子里,就她一个做主的人,那孙嬷嬷又是个惯会挑事拿大的,趁着主子不在,可够她威风了。 方琳薇笑看着翠儿道:“好翠儿,怎的就红了眼睛了?谁欺负你了?” 碧桃笑着道:“就是,姐姐你说出来,我和秋菊替你教训她去。” 翠儿有些哭笑不得,抹了把眼泪笑道:“谁还能欺负我,就是姑娘久不来,我都要以为姑娘不要我了呢。” 秋菊上前拍了拍她,笑着道:“好姐姐,你可别快哭了,这会子姑娘不是来接你来了,快收拾收拾,咱们这就回家去了。” “真的?”翠儿眸子亮亮的看向方琳薇,眼中满是欣喜。 “真的,快去收拾,收拾好了咱们就走,祖母还在主院等着呢。”方琳薇说着,又对着秋菊道:“秋菊,你现在去上房,通知云儿和孙嬷嬷收拾收拾,手脚麻利些。” 秋菊答应了一声,就朝着上房去了。 方琳薇琳领着两人直奔厢房,也没有叫国公府的小丫头帮忙。 翠儿道:“姑娘的东西大多我都已经收好了,库房里大件的摆件和一些贵重药材我近来闲着无事,也都一一盘点登记造册后全部归箱笼里了,只需要喊几个小厮来抬出去就行,其它的不过收拾几件寻常的衣服首饰就没有了。” 方琳薇闻言,点了点头道:“我的好翠儿就是勤快,难怪能当大丫头呢。” 这话原本就是调侃玩闹的,翠儿和碧桃也是撇着嘴笑起来。 玩笑着进屋收拾行李,翠儿却拿出了账册给方琳薇道:“姑娘,我盘点库房的时候,发现库房里大件的器物都在,就是小件的玉器和头面少了好些。 姑娘自个的头面都不太贵重,所以也基本上都在,就是太太账上的与实际的对不上。” 方琳薇闻言,皱着眉头接过账册粗略的翻看了一遍,不看不知道,这哪里是对不上,简直就是多半不知所踪了。 方琳薇吸了口冷气,那些贵重的首饰头面,再加上一些花瓶古董的,少说也是值几万两银子的。 她心中发冷,问道:“你是何时做的盘点?我们不在这段时间除了你可有谁去过库房?” 翠儿看着方琳薇脸色不大好,也收敛了笑意,认真答道:“我估摸着老太太近日该到京城了,所以前些时候才盘点的。 只是姑娘和太太的东西共用一个库房,这库房钥匙还有一把在孙嬷嬷那里。寻常她去库房什么的我也不好问,就是近日盘点,我才找了云儿拿来太太的账册一起盘点,这才发现不对劲的。 哦,对了,我找云儿拿账册的时候,孙嬷嬷却是意见颇多,话里话外的,倒是嫌我手伸长了,管到太太屋子里去了。” 听翠儿这么一说,方琳薇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怕这对不上的账,与孙嬷嬷是脱不了干系的了。 只是这件事到底是近日才出的,还是一早就有?而方夫人对于这件事可有知晓,又知晓多少?这些都不得而知。 但有一点,这些不知所踪的物品,绝非是方夫人拿去变卖或者送人的,否则账上也不可能不做登记。 “这事我知道了。” 方琳薇冷笑,把账册放下道:“拿回去给太太过目吧,我也不懒得过问了。” 左右,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也不是她的,就凭她们母女如今相见分外眼红的局面,她也不会留给她做陪嫁。 她如此大肆挥霍这方家的财物,心却向外拐,方家能容她几时? 正当几人忙出忙进的收拾行李时,秋菊却又匆匆自上房而来。 她脸色不好,一张脸几乎要皱到了一起。 “姑娘,那孙嬷嬷她说她不走。”秋菊黑着脸说。 方琳薇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不走?” 秋菊气地跺脚道:“姑娘,要不你去看看吧,孙嬷嬷如今正搁上房倚老卖老呢。我们要收拾太太的东西,她就是不让,非说太太以后总还要回来住的,那些东西大可不必收着去,她自愿留在国公府替太太看着。” 秋菊说完,方琳薇已是动了怒。 好一个忠心的苏家奴,都进方家多少年了还放不下旧主呢,这是养不熟啊?既然不想回去,那日后也不必在与方家有所牵扯。 “走,陪我去上房瞧一瞧去,是去是留,总该有个说法才是!” 第87章 自求多福 一行人匆匆来到上房,还未进门,便听到孙嬷嬷扯着嗓子在屋里骂。 “小骚蹄子,你也不看看,如今你头顶的是谁的天,脚踩的是谁的地,怎么,一个黄毛丫头来喊你收拾你就这么上赶着去了? 有我在这里,谁说了都不管用,你们一个个的要是敢动着这里的任何东西,小心我告到老太太那里去,一人一顿板子罚卖了干净。 不要脸的东西,喂不熟的白眼狼,老婆子我还没死呢,几时就轮得到一个黄毛丫头指手画脚了?” 方琳薇听着孙嬷嬷这话,倒是把自己当成这屋里的主子了。不过一个老婆子,养了几天主子就忘自己到如今还是个贱藉? 真是反了天了! “嘭”地一声,方琳薇提起裙摆一脚就把上房紧闭的房门给踢开。 孙嬷嬷听到这动静,不待转身便尖声骂道:“哪个小贱蹄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这是搁你奶奶头上拉屎来了?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孙婆子是个什么人,得罪了我仔细你的皮还要不要。” 孙嬷嬷一遍骂一边从里屋走出来,她掐着腰,嘴边满是长时间骂人留下来的唾沫。 “孙嬷嬷是哪个道上的人?我竟是不知道,这回子我踹了门把嬷嬷得罪了,不知道我这皮还保不保得住?” 方琳薇说完,剜了一眼骂骂咧咧的孙嬷嬷,才不紧不慢的坐到了屋里的主位上,她下巴微抬,睥睨地看着孙嬷嬷一张老脸上的怒意一点点退了下去。 屋里的云儿听到了方琳薇的声音,哭哭啼啼的跑出来给方琳薇见礼。 孙嬷嬷见了,却又是一声冷呵道:“要死啊你个贱蹄子,你这是哭丧呢?” 听得孙嬷嬷这么一骂,云儿缩了缩脖子,眼泪啪啪往下掉却是一句话不敢回。 方琳薇看了缩在一旁的小丫头,一个个的被孙嬷嬷收拾的蔫头耷脑的,这一个屋子,可不就是她是主子喽。 “孙嬷嬷好大的威风。” 方琳薇接过丫头奉上来的茶,看着孙嬷嬷又道:“不知道我的话管不管用?” 孙嬷嬷看了一眼方琳薇,眼中满是敷衍道:“姑娘有什么事直说罢,何必拐弯抹角。能做的老婆子我自当会做,不能做的,也不是姑娘的话不管用,实在是无能为力。” “好一个无能为力。”方琳薇将茶盏重重的搁小,对着孙嬷嬷道:“人力所不能及的事很多,这也不难理解。只是今儿我让孙嬷嬷收拾了收拾,一起回家去,不知孙嬷嬷可有这个能力?” 孙嬷嬷听方琳薇这么一说,很是不以为意的弹了弹衣服,到像个主子似的就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 “回家?回哪里的家,这不是咱们的家吗?姑娘小小年纪,惯会折腾老婆子我的。” 方琳薇见孙嬷嬷如此,也不恼她,只是冷冷的对着一旁的秋菊道:“秋菊,孙嬷嬷老眼昏花,脑子糊涂了,你来告诉她,我们姓的是什么?家又在哪里?这又是哪里?” 秋菊闻言,很是兴奋的大声答道:“回姑娘的话,咱们姓方,家在松鹤胡同方府,这里是安国公府舅老爷家。” 秋菊言罢,方琳薇抬眸道:“孙嬷嬷,可有听清楚了?要是没听清楚,我让秋菊在给你说一遍。” 孙嬷嬷看着方琳薇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高傲,仿佛所有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之中。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语气中带着一种淡淡的距离感,让人不禁对她产生敬畏。 “姑娘久不回来,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到是要第一个拿我立威了。” 孙嬷嬷嘀咕了一句,心里有些怵方琳薇。但是,一想到自己是方家主母的奶娘,心中又有底气起来,再看方琳薇,眼中不免又生出轻视来。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面对孙嬷嬷的左顾而言他,方琳薇板起脸厉声道:“孙嬷嬷可真是话多得很,今儿我就问你,这家你是能不能搬?在继续东拉西扯,这话你也就不必回来,自去苏老太太那里回去。” 孙嬷嬷闻言,很是不服气的嚷嚷道:“姑娘好生霸道,搬家是大事,岂是你个小娃娃说搬就能搬的?” 方琳薇冷笑道:“怎么我一个做主子的还做不了这一屋子奴仆的主了?今儿我说搬家就一定要搬,天王老子来了也是这回事。云儿,去领着小玲她们几个去把太太的行李都收拾好,半个时辰后咱们就出发。 既然孙嬷嬷不愿搬,认为我做不了她的主,以后也不必再回方家去。我方家庙小,可供不起国公府出来的这么一尊大佛。” 云儿听方琳薇这么一说,却又见孙嬷嬷拿眼睛剜着她们几个,这时她倒是有些进退两难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了。 “混账东西,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方琳薇见云儿没动,怒得起身把滚烫的茶盏砸到了孙嬷嬷的脚边道: “我才是方家正经的主子,你们一个个的身锲都捏在我方家手中,能决定你们生死的,是我方琳薇,而不是这个倚老卖老的老东西! 去,现在就给我去收拾,半个时辰后收拾不好,就永远别回方家去,到时被卖到什么地方,各位自求多福就是。” 方琳薇言罢,云儿几人也不敢再耽搁,甚至都不敢在看孙嬷嬷一眼便赶忙去了内室收拾东西。 倒是孙嬷嬷听方琳薇这么一骂,脸上涨红着,怒道:“姑娘好教养,我好歹是养太太长大的奶嬷嬷,竟被你这样呼来唤去的称做老东西。一个姑娘家,竟管到母亲的房里来,这是哪里学来的道理?” 孙嬷嬷这话一出,一旁的翠儿可就受不了了,跳出来她冷声道:“原来太太不是国公府养大的,竟是你这个老叼奴养大的,不知道这话是太太会认还是国公府会认? 姑娘管太太屋里的事,那是主子们的事,哪里轮得到你这老东西在这里倚老卖老指手画脚了? 不就是照顾了太太几年,还就真当自己翻身做了主不成?姑娘行事也是你能随意置喙的?” “小贱蹄子,我撕了你这张嘴。” 说着,孙嬷嬷一个起身就朝着翠儿身上扑来。 方琳薇训斥她,她尚且还有几分顾忌,可这翠儿又算哪根葱?竟是不知死活的往她身拉屎来了? “把她给我拿下。” 方琳薇一声呵斥,同来的秋菊和碧桃立即按住了跳脚的孙嬷嬷。 “去,拿根麻绳来,把她给我绑了。” 方琳薇吩咐了一声,门外的小丫头赶忙找来绳子便将孙嬷嬷绑了起来。 孙嬷嬷不服,抓狂地对着方琳薇道:“方琳薇,你敢绑我,我可是太太的奶嬷嬷,你要绑了我,那就是大逆不道。” “你个老东西莫不是荤了头?今儿我就是要绑了你,绑个奴才,我看谁敢扬言我方琳薇大逆不道?。” 方琳薇说着,轻视地看着孙嬷嬷又道:“原本我还想着放嬷嬷一马的,可嬷嬷这么不识好歹,我觉得很是不必要了。 我娘留在库房里的东西可是嬷嬷在看着的,如今少了的,嬷嬷要么给我一件一件吐出来,要么劳烦嬷嬷陪我走一趟,去老太太跟前分辨分辨,到地是方家出了你这个内贼,还是国公府里的手伸太长? 你要是说不出一个去向,那京兆府的大牢,想必嬷嬷是要去住一住的了。到时候,是发卖还是问斩,嬷嬷自求多福!” 第88章 白纸黑字 孙嬷嬷听方琳薇这么说,肉眼可见的脸上变得慌张起来。 她眼神躲闪,不敢去看方琳薇,却还是嚷嚷道:“姑娘说的什么,我听不懂,别以为自己是主子,就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我告诉你,就是当今圣上,也不可能随便冤枉人的。” “不知道我说什么是吧?看看这是什么?” 方琳薇说着,将翠儿手中拿着的账册仍到孙嬷嬷跟前道:“白纸黑字的,由不得你不认。” 孙嬷嬷随意瞅了一眼地上的账册,一笔笔勾出来的缺少的东西,每一样她都有印象。 那些好东西,任谁看了都眼红,可方家财大气粗,寻常人一年难得置办一次的头面,苏柠却由着它丢在库房落着灰。 直到有一天,王夫人寻她去说话,聊及头面首饰什么的……然后……,她在王夫人面前就越发的体面起来,甚至比方琳薇这个正经的主子还更得王夫人的青睐。 如今,白纸黑字容不得她狡辩,她无力辩驳,却抬眼瞧见翠儿,顿时灵机一动道:“就算太太的东西丢了,可库房钥匙又不只我一个人有,姑娘凭什么就认定是我拿了的? 老婆子我倚老卖老,少不得要劝姑娘一句,没证据可别胡乱攀咬,就算你是主我是仆,方家若是要点脸,就该知道欺负一个奴仆有多不体面。” 方琳薇闻言,顿时给气笑了,板上钉钉的事,这老虔婆竟还能如此狡辩,可这狡辩她却是无力反驳。 是啊,库房钥匙又不止有一把,既然是两人同管库房,除非人赃并货,否则光凭一张嘴便给人定罪,上哪里说都是没理的。 “原来,嬷嬷还是知道我为主你为仆的啊?不知道的,光看嬷嬷这态度还以为你是我祖宗呢。” 她说着,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嬷嬷说的也在理,既然你和翠儿都有库房钥匙,那这库房里丢了东西,自然就是你们两个干的,总归不是你就是她。 届时,京兆府里走一遭,谁是什么牛鬼蛇神让官差过堂审一遍,就什么都明白了。 不过孙嬷嬷你也别觉得冤,就算东西你没拿,但母亲的贵重物品向来是你管着的,如今东西丢了,你逃不过失察之责。 那些东西折合下来,少说也得有几万两银子,也不知道你这二两重的骨头能抵多少债。” 她说着,很是邪恶的笑了起来,像个残忍的刽子手。 “碧桃,你这就出府,去京兆府报官去,咱们孙嬷嬷这么硬的骨头,那京兆府的板子也不知道能挨几下。” 方琳薇言罢,碧桃行了一礼就要出去。 此时,孙嬷嬷心慌起来,毕竟东西是从她手上流出去的,真过了堂,哪里还有她的活路。 “姑娘,姑娘,别报官,别报官。” 孙嬷嬷一边嚎着一边跪下求饶。见此,方琳薇很是满意的扬起嘴角朝着碧桃使了个眼色,碧桃便停在了房门边上没走。 她本就不打算报官,真报官了难说翠儿也要跟着遭罪。再说,翠儿和孙嬷嬷如今都是方家的人,出了这种事,闹出去也只能让外人看方家的笑话罢了。 如今,方家因着她名声被坏,已然是处在了风口浪尖之上,她又何须再往这烈火之中加油?如此行事,不过是为了吓一吓这老虔婆罢了。 “怎么,嬷嬷这是想起来了?” 方琳薇笑着问,看在孙嬷嬷的眼中却如同恶鬼。她怎么就没发现,曾经缩手缩脚,上不得台面的丫头,如今竟是如此杀伐果断,半点吃不得亏的主。 到底是小瞧她了。 孙嬷嬷嘴中发苦,心知瞒肯定是瞒不过的了,便支支吾吾道:“是,是舅太太。” 孙嬷嬷说着,抬头悄悄看了一眼方琳薇,只见她眸子发亮,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好像对这样的结果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舅太太说……说太太屋里的这些好东西太多,久不戴一次,放着也是落了灰……国公府家大业大,开支甚多,实在也腾不出多少钱来置办些头面摆件的,所以便让我从太太库房里拿了出去。 但舅太太一开始只说是借的,她出门交际拿出来戴着也体面。可后来舅太太有了一次就有许多次,可每每借出去了总是不见还回来。 而我一个做下人的,又岂敢开口要,那,那可是国公夫人。” 孙嬷嬷说着,大概是自知理亏,倒是愈发的底气不足起来。 方琳薇笑了笑,蹲下身来道:“我早料到这些东西会落到王氏手中,刚刚你若是不实话实说,只怕待会子京兆府的官差该拿着镣铐来锁你了。 刚才的话,到了老太太面前你可别漏了一个字,否则,我不把你送官,也要把你卖到最苦最脏的地方去。” 嘱咐好翠儿等人把行李搬出去后,方琳薇便带了账本和孙嬷嬷一起来了主院。 方琳薇来时,见到方老太太和苏老太太聊得正开心,见方琳薇来,方老太太就要起身告辞。 谁知,方琳薇我高声道:“祖母且稍等片刻,这不还有些事没了吗,既然都要回家了,咱们把事办妥了再走吧。” 方琳薇这话一出,就琳苏老太太和王夫人都觉得一脸的莫名其妙,更何况是方老太太。 “还有什么?”方老太太问。 方琳薇道:“舅母似乎从我母亲这里借走了些东西,如今我们要回家去了,我母亲的东西自然也是我来收拾,不知舅母现在可方便还回来,我也好做账?” 方琳薇言罢,王夫人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急道:“你个丫头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堂堂国公府要什么没有,竟还上你母亲那里去借东西了,真是笑话。” 方琳薇闻言,心中一阵冷笑,你嘴硬,看你能硬到什么时候。 她拿了翠儿做出来的账册,递给王夫人道:“舅母可能寻常事忙,记不得也不要紧,舅母都借了些什么,我们这边都有记着的。” 她说着,看着王夫人已经铁青的脸色道:“孙嬷嬷,舅母贵人多忘事,你来提醒提醒舅母是从什么时候借的,都借了什么东西。” 面对两家主子,孙嬷嬷只觉心头发苦,一边是体面的国公府旧主,一边又是拿着她身锲的方家。 潜意识里她不愿得罪国公府,却又害怕方琳薇真的把她发卖了,这小蹄子如今变得如此嚣张,难说她会做出什么不体面的事来。 也幸好,如今她儿子女儿都赎了身做了自由人,否则今日之局面,她怎么选都两难。 她努了努嘴,干巴巴的把事情说了一个遍。 王夫人气恼,想要撕了账册,却听方琳薇道:“舅母撕了账册就能想起来也是不错的,只管撕就是,我们备了好几份,不怕舅母撕的。” 方琳薇言罢,苏老太太早已经沉了脸色狠狠剜了一眼王夫人。 这敛财的手段,竟是如此下作,且把她一并给瞒了。这儿媳妇,可真是手段了得得很啊。 而方老太太听了这些破事,倒是脸上淡淡的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的坐着喝茶不帮腔也不呵斥。 她是长辈,与晚辈争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有失体面! 第89章 记起来了 王夫人看着方琳薇咄咄逼人的模样,心中又怒又躁,若非方老太太在此,她今日是铁定要给她一顿好揍的。 让她小人得志,竟是什么事都敢抬到明面上来说,没脸没皮的。 可如今,方家那老东西在此,苏老太太又历来自认比人家高一等,又岂会在此时失了面子。 “王氏,想起来了没有?”苏老太太剜着她,眼中尽是不满。 不待王夫人回答,方琳薇却是举着团扇半掩着嘴笑嘻嘻的道:“舅母不必着急,我和祖母闲来无事,有的是时间陪舅母慢慢想。 若是这孙婆子胆敢污蔑攀咬了舅母,少不得要给她一顿板子发卖了的。至于咱们丢掉的这些头面玉器,花瓶古董什么的,总不可能是自己长了翅膀自己飞了,定是有人给偷了。 到时候,让官爷来一查,便什么都知道了,到底是国公府藏了贼,还是我方家下人手脚不干净,总是要好好肃清门风的。” 方琳薇话说得轻巧,苏老太太和王夫人却是脸上越发的黑。 王夫人只觉得口干舌燥,额间不由得急出了密密麻麻的一层细汗。 谁能想到方琳薇一个做女儿的,竟会把手伸向母亲的房里来?那些东西,如果是让苏柠知道是她拿来,想来是不会说什么的,更不会抬上明面上来与她要。 只怕知道是她拿了,还乐呵呵的觉得她给她面子呢。 “王氏,想起来了没有?”苏老太太一声厉呵,又道:“年纪轻轻的,竟是这么大的事也给忘了?借没借一句话的事,何故如此扭扭捏捏?” 苏老太太心中一阵恼火,拿了东西,推肯定是推脱不了了,现在认一句借了,还能体体面面的说一句亲戚之间互相帮衬,若是推脱没有借,到时候真让官府来查,那他苏家还不得成了贼窝? 再说若是推说是苏柠自愿送的,那么些东西,他苏家又给了什么回礼?且如今孙嬷嬷又一口咬定是借的,若不认,那他方家便是肉包子打狗只进不出了。 而他苏家,就是那条狗。 王夫人被苏老太太如此一逼,心中发苦却无其它对策,谁能想到方琳薇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她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起了什么,好一会儿才道:“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的,是借了些东西,只是这段时间都忙着给母亲置办寿辰,倒把这事给忘了个干净了。” 方琳薇听她这么一说,淡淡的笑道:“舅母记起来便好,不知道这会子舅母可方便还回来?” 还回去?怎么还? 那些好东西,大多已被她遣人拿去当了,而且当的是死当,如今怎可能还得出来。 她尴尬一笑,扯着嘴角道:“这么一些东西,一时也收拾不出来,再说明儿便是老太太的好日子,这回子我也是没这个心去收拾这些的。 要不等老太太的好日子过了,我再收拾收拾,整理归拢后遣人给你送回去?” 方琳薇早知王夫人会推辞,那些好东西她既是“偷”来的,又岂会把它们留下来,定然是卖了当了的。 说什么日后收拾好再还,不过都是些推脱之词罢了。 她早知被王夫人吃进去肚里的难得让她再吐出来,不过没关系,她认了就好。 既然她没了方家的财产,就要让她明明白的没,让大家心里都清楚,免得她还以为他们方家人都是冤大头,糊涂鬼。 她就是要告诉苏家众人,他们干的什么好事,她方家可是清楚得很的。 方琳薇笑眯眯的看着王夫人,很是善解人意道:“首饰物件什么的一时间到确实不好收拾出来,不过,我方家在京郊的两个庄子地契都还在舅母手上呢。 之前本是我母亲不善经营,我母亲才托了舅母帮忙打理,舅母当初说把这些地契拿在手上办事才方便,母亲便把地契给了舅母,这事舅母该是记得的吧? 只是如今,我祖母也回来了,舅母又管着偌大的国公府,很是操劳辛苦,我想着就不必再麻烦舅母了,舅母把地契给我们,我们自个儿去打理,也省得舅母劳累。” 王夫人听了方琳薇的话,又是一个头两个大,今儿这死丫头竟是铁了心要她吐出点东西出来了? 真是可恶! 她心中着急,方家京郊的那两个庄子那个是一等一的好庄子,每年光是庄子的的出息就能高达上万两银子。 另外,她哄骗苏柠苏庄子亏损,苏柠便每年都给了她三千两的“亏损”钱。 如今,方琳薇欲要回庄子,不说三千两的“亏损”银子没了,就是每年那庄子上的出息也是没有了的。 王夫人只觉得肉疼不已,比起那些个古董头面的,王夫人更想要那两个年年生钱的庄子。 “舅母,现在可以把地契给我们吗?我和祖母在这里等着呢。” 方琳薇见王夫人半天不说话,忙开口问。 王夫人人冷冷地看了一眼多事的方琳薇,努力堆出一抹笑容道:“薇姐儿是半点不知体谅长辈的辛苦,亲家老太太才从南方回来,年纪又大了,怎么还能让亲家老太太辛苦操劳呢。” 她说着,转而笑着对方老太太道:“亲家老太太,侄媳妇我年轻力壮的倒是不觉得辛苦。我呀,如今是管一处是管,管十处也是一样的管,不如亲家老太太多歇一歇,侄媳妇替您打理着,您也让侄媳妇孝顺孝顺才是。” 苏老太太听得王夫人说话漂亮,看着她也难得露出了几分满意,便帮腔道:“老姊妹,这王氏说的这话倒是不错,咱们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合该吃吃喝喝,逗逗乐子就成,哪里还需要咱们这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操不完的心。 如今这王氏倒是有分忧的孝心,老姊妹只管安心的玩乐罢,这些庶务,就该让他们年轻人去费心才是。” 苏老太太言罢,方老太太却是慢悠悠的开口道: “老姐姐和侄媳妇向来热心,这点我是知道的。但是到底是一家姓苏,一家姓方,也不大好再劳烦侄媳妇。 再则,眼看着薇姐儿也大了,早该学习管家理事,管理营生这些庶务了。她母亲向来不通庶务,也教不了我薇姐儿什么,这两年我在南方,也是有心无力。” 方老太太说着,目光落在方琳薇稚嫩的脸颊上,这些话也是七分真情,三分做戏的。 而后又听她接着说道:“丢下三年的功课,自然是要恶补回来的。我就想着,把那两个庄子一并交给薇姐儿去学着打理去,我懒得去管,也能不劳烦侄媳妇,薇姐儿也多少能学得几分本事。” 方老太太言罢,方夫人原本还带着几分笑意的脸这会子也沉了下来。 她苦口婆心劝道:“亲家老太太未免也太心大了吧,薇姐儿一个小孩子家家,怎么能把庄子打理下来,一个不好,只怕亏得连庄户的温饱也解决不了。要不,还是让我帮忙打理着吧。” 面对王夫人的推脱,原本神色淡淡的方老太太也沉了脸,她横了一眼方夫人,下吧微抬道:“舅太太多虑了,不过是亏些黄白之物罢,我方家又不缺,只管让她去亏也是无所谓的。 这回子,舅太太还是赶紧把地契拿来罢,我昨儿才回的京,如今家中还有事,实在不能耽误太久了。” 第90章 且让她狂 方老太太语罢,王夫人沉下脸来彻底不说话了。就连一旁帮腔的苏老太太,这时也只是暗恨着方家不识好歹。 但是能怎么办呢?方家摆明了不愿接受“好意”,而那庄子确实也是方家的,方家硬要收回,她们岂有不还之理? 方老太太看着苏家婆媳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就是不开口接话。她心中很是鄙夷这对没脸没皮的婆媳,那些话就差没明说要把人家的庄子据为己有了。 “怎么?舅太太是有什么难处吗?” 方老太太见苏家婆媳久不开腔也不动,语气越发冷了起来。 王夫人被点了名,这回子想要装聋作哑,却是不能够的了。 她堆起笑脸,敷衍道:“亲家老太太,非是我不肯把地契给你,实在是手中契书多,一时间我也想不起来放哪里去了,这不想得走神了吗。 近来我也是忙得头昏眼花,要不这样,亲家老太太容我这些天忙完了,我收拾收拾,同从妹妹那里借来的物件一并给你送过去,如何?” 此话一出,方老太太一个不满,顿时就将茶盏重重的搁在了桌子上,她沉着脸,眸中闪着怒色,语气生硬道: “舅太太这些话哄哄小孩子也就罢了,怎的就哄到老婆子身上来?不过两份地契,寻常都有专门的丫头看管,怎么会有忘记放哪里的道理? 就算舅太太记性不好,忘了这回事,自有小丫头替舅太太记着的,舅太太不若喊小丫头去找一找,兴许小丫头是记得的呢? 若是小丫找不到了,那就是失职,该打板子发卖了才是。 这地契,也是老婆子我的私产,当年本就是留给两个孩子当零花用的。实在找不到了,我出了这门重新去官府办一份红契也无妨,不过是麻烦了一点罢了,就是怕传了出去,舅太太面上不好看而已。” 方老太太这话一出,王夫人算是坐不住了,她慌忙起身,语气也有些愠怒道:“亲家老太太这是做甚,不过是晚些时日送过去罢了,何必如此心急,难不成亲家老太太是怕是我没了你方家这点财产不成?” 方琳薇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些年来,你没的还少?都差点把方家当成你自个的私人金库了,一个个的吃得“肥头大耳”的,这会子还不假清高不认账了? 她轻笑起来,道:“舅母若没这个心,何故推三阻四的就是不肯拿出来?不过是张张嘴便喊人拿来了,又费不了什么事。” “你!” 方琳薇话才说完,王夫人腾的站起了身,怒目圆睁地指着方琳薇道:“没规矩的东西,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 方琳薇对着怒气冲冲的王夫人又翻了个白眼,是一点也不怕她恼羞成怒,才要开口回嘴,便听苏老太太重重地拍桌子对着王夫人怒道: “够了,人家正紧长辈在此都没有说什么你心急什么?人家是什么规矩也轮不到你你置喙。 去,让人把地契给哪来,别人不识好歹,你也要跟着不识好歹?你是闲着没事干了要去替别人操什么心?” 瞧瞧,这是什么话? 方琳薇也算是开了眼,怎么着还真以为谁不听她的话,不乖乖把银子奉给她就是别人不识好歹了呗?真是滑稽。 方夫人心中着急,这苏老太太,既想要钱,还想要体面,这可能吗? 她当谁都是苏柠呢,自小被她拿捏得死死的,她一摆脸色,就怕得两腿发软。 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眼前这两位,人家可硬气着呢,想在这两位面前既要又要的,那是不能够的。 她方琳薇,哪里还是以前那个缩手缩脚的方琳薇,如今人大了,翅膀也硬了。 她看向苏老太太,急喊了一声:“母亲,这……” “去拿。”苏老太太厉声道:“咱们国公府要什么没有?不过区区两个庄子以为是什么金窝不成?” 王夫人看着苏老太太一副心意已决的模样,像是下了决心要将庄子还回去,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她只恨自己动作太慢,竟没有早早把两个庄子都卖了,才导致如今吃到嘴中的肉也给吐了出来。 她狠狠抬眼,瞪了一眼方琳薇和孙嬷嬷,才吩咐了身边的丫头去取地契。 给吧,都给拿去。偌大的国公府,日后开支不够了,少了的这笔钱,她万不会动自己的私库,到时候只管开口要便是。 见小丫头出了花厅,方老太太才淡淡地笑了起来,眼看着苏家婆媳黑下了脸,她却不咸不淡的说道: “咱们的庄子到不是什么金窝,但即便是狗窝它也姓方不是?薇姐儿,日后出门在外可要把眼睛擦亮了,有种人,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最后还嫌你的肉腥,这种人你可得离远了些,万万不能与之相交,知道吗?” 方琳薇闻言,差点捂嘴笑起来。 她家这个老太太,果真是功力深厚。一阵唇枪舌战,竟是半点亏也吃不着,这嘴皮子功夫,竟是半点不比苏老太太差。 她轻轻点头,眼角弯弯道:“祖母,我记下了,日后定当引以为戒。” 引什么为戒她没明说,但谁不知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苏家婆媳黑着脸不说话,心中却是将折磨方琳薇的一百种方法都想了个遍。 苏老太太看着方琳薇得意的脸,心道:今日,且让她狂!后宅妇人不知家族联姻的好处,他方淮会不知道?若苏家与方家亲上加亲能让方淮更进一步,她就不信方淮会拒了这门亲事。 到时,只要这小蹄子进了苏家的门,让她吃馊饭还是喝泔水,那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小丫头手脚麻利,去的快,来得也快。当看到两张地契被递到方老太太手中时,王夫人只觉得一阵肉疼。 那是钱啊,是她的钱,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进了那老婆子的手中,她气得眼睛发红却又无能为力。 而方家祖孙也不与两人在这里上演亲近,目的都达到了,自然是一刻也不多待就起身告辞。 至于那被气得脸绿的苏家婆媳,别说客气挽留了,就连起身相送也是不曾有的,只是淡淡地喊了门房的婆子送人出去了就算完事。 方老太太也不在意,如今两家不过是面子情而已,就算苏老太太一路送到门口,她也不认为苏老太太能憋什么好屁。 出了二进仪门,翠儿她们已经装好了行李,只等着方琳薇她们来了就出发回方家去。 这个国公府,她们是永远都不想再住进来了。主子不受待见的地方,她们做奴婢的也跟着受气。 临出发,方琳薇给了翠儿一袋银子,对着翠儿耳语道: “三爷身边有个小厮,唤吉祥,此人特别贪财,寻常就给三爷看门传话,你现在去把这个给他,只说让他留意今日一整天三爷都见过谁,待事成之后,还另有谢礼。” 翠儿接过鼓鼓的荷包,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方琳薇的用意,她惊道:“姑娘既然知道他们不怀好意,咱们明天不过来就是。” 方琳薇笑道:“他们既然要算计我,那必定是一计不成还有下一计的,倒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吃一次亏,免得将来他们又使阴招。” 第91章 老气横秋 回去的路上,方琳薇将弄到手的地契放在手中来回翻看,想到王夫人被气得青红的脸,她就觉得痛快。 “不过是两张地契而已,值得你这么高兴,平时我少你的了?” 方老太太慈爱的看着方琳薇,笑眯眯的说,也没有责怪她在苏家挑事。 到底还是有她方家的风骨,没有随了她母亲那样的眼皮子浅和吃里扒外,而这一点便是她最为满意的。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她也不指望着方家一路走来就能一帆风顺,运气的事,自是上天安排好的,但人为的事,却是靠着自身的智慧去得到一个因果。 如今,方琳薇虽是名声坏了,但她却是个活得明白的,同时也不是任人欺负不敢反抗的人。 就凭这一点,她日后无论嫁不嫁,嫁哪里?嫁给谁都不会让自己过得很糟糕。 方琳薇看着笑眯眯的方老太太,却是得意的说道:“钱财庄子,咱们不缺,这些东西既然她们不主动还回来,咱们本也不好打人脸,当面儿的就把这东西给要回来。 可是祖母,你知道我为什么宁可得罪了她们也非要把地契要回来吗?” 方老太太看着她,笑容愈发深道:“你这皮猴,又打的什么主意,倒是说来给我听听。” “国公府的人,怎么说呢。”她偏头想了想才道:“他们身上都自带着一股子优越感,自觉高高在上,高贵无比,咱们这些凡夫俗子,竟似都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一般,这股子傲劲,该是家传的,一家子家教都不行。” 就连她母亲苏柠,历来也是哪个鬼样子,似是觉得他们方家人人都高攀了她一样。 方琳薇说着,不住的摇头,想着那些人一个个端着身份的模样就觉得腻味。 “到是不见的是家传。”方老太太摆手道:“虽然如今这苏家确实不像话了,但是你外祖父却是个真正刚正不阿,顶天立地的人物,自身的品貌更是没得说的。” 方琳薇对这个外祖父无甚印象,只是听说在世的时候对着方淮很是看重的。其它的,她倒不曾听说什么。 今儿听了方老太太如此说,竟是觉得意外。不过细细一想,能得圣上亲封赐爵的人,除了自身能力出彩外,自身品性定然也是差不了的。 方琳薇笑道:“不是外祖父的原因,那定然是老太太的缘故喽?” 也是,自古女子相夫教子,对于教养子嗣,多还是后宅女子亲为得多。男子大多管着外头的事,对着内宅和子女的教养却是甚少过问。 就好比她父亲方淮,不是甚少教他们姐弟为人处事的道理吗? 一来,男子粗心,只要不是原则上的大事,也甚少会去过多干涉。 二来,对于情感表达上,男子似乎多是沉默着不知如何表达,否则又岂会言父爱如山呢。 所以说,一个品性极佳的男子,要想教养出同样品性极佳的后代,其实与自身的伴侣是息息相关的。 妻子品性好了,子嗣大多不会有多差,因为他们与母亲相处的时候比较多,言行举止也多受母亲的影响。 所以,才有妻贤夫祸少,贤妻旺三代这样的说法。 方老太太听了方琳薇的话,点了点头道:“到底是你名义上的外祖母,在外人面前可不兴这样编排她,否则别人该说咱们方家没家教了。 苏老太太当年可是出生侯府的,自打我知道她的时候,就是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她也是个命好的,嫁了个有出息的夫婿,当年她娘家降了爵,自个儿夫婿却是一路平步青云。 但是这老天也是公平的,上半生她过得顺遂,却让子孙后代皆是不成气候的。好不容易出了个上进的苏寻,却又怀着读书与他们那样的家庭没有多大的提升的思想,把一个好好上进的孩子给忽视了。 总觉得,他们门第已然到了顶,就算是家中子弟要入朝为官,凭着祖荫便能一蹴而就,实在没必要劳心劳力去苦读。” 可不是嘛,他们抬手就能得到的,是多少人为之奋斗一生也不一定能求得来的,自然就看不上那些劳心劳力的人了。 “要不说后宅女子头发长见识短呢,老太太啊就是上半辈子过得太顺遂了,以至于让她忘记了居安思危,更是不知这世上哪有不精心养护就能百日红的花。” 方老太太听了她这一番老气横秋的话,不由的笑了起来道:“哎哟,你个小祖宗,这话哪里就像个小姑娘说出来的了,倒活像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说的。 不过你这饶了半天,可没给我说清楚为什么非要把这地契给拿回来?” 方琳薇闻言,撅着嘴道:“这是咱们的庄子,凭什么要白白便宜了她们?我就是想要看她们气急败坏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祖母,你是不知道这些人,但凡她们能对咱们多几分尊重,算计的阴私少往咱们身上使,我也懒得和她们计较。 毕竟曾经我也是少不更事,舔着脸上赶着去让人踩的。而今我不愿在如从前那般浑浑噩噩,他们若知适可而止,尊重别人的活法,那过去的事也就算了。 可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为了点黄白之物竟是不顾骨肉亲情,算计完我又算计安哥儿,这世上没有这么欺负人的。” 说到这里,她又是一阵好气,狠狠捶了捶软垫又道:“他们既然要算计,那咱们也只能奉陪,鹿死谁手,大家只能各凭本事。 他们不是要脸面吗?什么事都是表面做得好看,背地里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心黑。 可我现在还有什么脸面,最坏也不过如此了我为什么还要陪着他们演骨肉情深,我就不信,我把他们千方百计要藏起来的阴私抬到明面上来,他们还能这也要,那也要的。 现在,他们要么要钱,要么要脸。我今儿也不过是实在气不过王氏竟然怂恿孙嬷嬷行偷盗之事,才临时决定跟她们摊牌罢了,明着告诉他们,凡事都掂量掂量,可别当我是什么软柿子好拿捏。” “你这孩子啊。” 方老太太说着,很是心疼的将她揽进了怀中,这短短三年的时间,她到底都经历了多少委屈了,竟是让她发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祖母,我原先还想着,为着爹爹的前途,方家的脸面,好歹要忍一忍,不跟他们撕破脸皮的。 直到后来他们算计了安哥儿我才算是彻底明白。他们连骨肉亲情都不念了,又哪里还会顾及爹爹的前途。 当初我怕他们报复,怕他们使绊子不敢轻举妄动。可我们老老实实的了,他们的阴私手段又哪里少往我们身上使了? 倒不如撕破了脸皮宣战,咱们不好过,岂能便宜了她们?这门亲戚,交恶就交恶了吧,至少咱们不要那么憋屈。 我想着,爹爹若是个有能力的,自然也能凭借自身的才华挣来仕途顺遂,否则就算靠着错综复杂的关系得以更进一步,到头来自身没那个能力,也总归是害人害己。 我也曾害怕两家交恶,舅舅会在朝堂上给爹爹使绊子,可认真想想,朝堂之上本就风诡云诀,就算没有舅舅的报复,也会有别人的使坏。 这些,爹爹若是没个能力化解,那也不适合走这条路,倒不如就此辞官,做个富贵闲人的好。” 第92章 为奴分寸 回到家,方琳薇换了身家常衣服,便上前院寻了方兴。 待方兴匆匆赶来后,她遣了一众丫头出去,整个前厅只有青苹留了下来给两人添茶倒水使唤。 方兴见方琳薇如此谨慎,也不由的跟着慎重起来。 “方大哥,听闻,民间有一种媚药,若人服食后,会使人致幻,失去理智,从而导致做出一些越矩之事。” 方琳薇话毕,方兴惊得红着耳朵站了起来,一个闺阁女子,怎会知道这些东西? 他有些不知道如何回答,外面话传得那么难听的话,若方琳薇在做些离经叛道的事,只怕…… 方兴心思百转,却不知如何回答她才好,方琳薇见他这个反应,疑惑道:“怎么了?方大哥是有什么问题?” 方兴看着方琳薇似是不觉得问这种药有什么问题,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复又坐下道:“姑娘怎么知道这种东西?这些东西常在青楼楚馆中用,不知姑娘是……是要打听来作甚?那东西最是污秽,姑娘可是万万碰不得的,否则老太太那里也不好交代。” 这是什么话?方琳薇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悦。 “我有用,不知方大哥对此物可有研究?” 方琳薇说话语气有些生硬,方兴听出来了,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过大。 他咂了咂舌,也不敢在多言其它,只是态度越发恭敬道:“这,奴才只是知道些罢了,不甚了解太多。姑娘若是想了解,依奴才看,沈三公子常常流连烟花之地,说不定他对此道有研究也不一定。” “他?” 方琳薇脑海中闪过沈珏俊美的脸庞,想象着他长年流连于青楼的莺莺燕燕中有心无力的样子。 嗨……想什么呢,多离谱。 她清了清走神的脑子,才道:“他醒来了?” 方兴道:“昨儿夜里便清醒过来了,早些时候我过去,已经退了烧,少爷还陪他说了会子话,这回子应该都能下床自由活动了呢。姑娘若是想了解,奴才这就过去找沈公子请教去。” 方兴说着,起身就要出去,方琳薇抬了抬手,思虑片刻便道:“这事……还是算了吧,你自去忙你的去,不用再管,咱们的话,不必让旁人知道。 还有,沈公子在方家这事,也给下面的人交代清楚,嘴巴都严实些,该有的赏赐不会少。但若传出去了什么疯言疯语,那就可不就是一顿板子这么简单了。” 方兴闻言,忙起身抱拳一礼,道:“奴才省得,姑娘自可放心,今日的话,绝对传不到第二个人的耳朵里。院子里的事,也断流出去一星半点的。” 家中主子,各人有各人的隐私,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如同一个大箱子,什么都往里装,但箱盖也得严实,什么都透不出来。 特别是方琳薇今日询问的这事,本就离经叛道,传出去那是能令整个方家都蒙羞的事,所以,他今日出了这道门,便是什么都不记得了的。 方琳薇对方兴的识趣很是满意,点头让他先自去忙自己的事后,她又独自在前厅喝了半盏茶才出来。 一路往内院走,到二进院时,她在方予安院前停留驻足了好一会儿。 心中思虑,她一个闺阁女子,若当真去找沈珏打听这种事,他又会怎么看她? 为了方家的脸面,还是算了吧,媚药的事,可以请相熟的大夫问。 正想着,她抬脚就要往内院里走去。 可是,与方家相熟的老大夫又都是些男子,年纪又大,她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的。 探进内院的脚缩了回来,她转身看向方予安的院子,心道这沈珏是个浪荡子,什么没听过见过?区区眉药而已,说不定人家都不放在眼里。 再说,问沈珏总比问老大夫要容易些啊,至少没那么尴尬不是吗? “走,去安哥儿院子。” 方琳薇喊了一声,像是在与青苹说,又像是在鼓励自己。 怕什么,他和沈珏早已被人传得面目全非了,虚虚实实的,也没谁在乎真相如何,那她又何必畏手畏脚?都已经被人埋汰成那样了,即使她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那些流言蜚语也不会放过她的。 青苹张口欲言,却又想起方兴多说几句后方琳薇便冷下来的脸,便又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如今方琳薇是越发的大了,做事也有自己的主意和分寸,她不是去杀人放火,也不是和谁闹脾气,有些事做奴婢的能劝,但有些事却不能多嘴,只能装聋作哑。 方琳薇抬脚进了方予安的院子,一路先是穿过一个结满葡萄的葡萄架子,便见茅草搭成的凉亭。 此时,沈珏正和方予安坐在亭子里拿着书本讨论着什么,小泉正在一旁伺候着,眼睛却不住的往书本上瞄。 沈珏和安哥儿一起读书?他不是混混二流子吗?怎么还和小儿一起读书了?莫不是闲得慌。 正想得入神,不经意间却见沈珏抬眸,四目相对,却突然发现他眼中似是满目的书卷之气。 是了,他曾经也是名扬京城,以神童得名的人物,有此天赋,即使后来不思进取,以烂为烂,但底子还是在的。 见方琳薇前来,沈珏眼中闪过惊讶,很是意外方琳薇的到来。即便如此,他还是快速收起眼中的惊讶,笨拙的起身朝着方琳薇问了礼。 依着规矩,方琳薇亦是朝着沈珏还了礼。 “阿姐,你怎么来了?” 方予安笑着跑出了凉亭朝着方琳薇迎来。 方琳薇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才道:“听说沈公子醒了便过来瞧一瞧。” 她说着,又朝沈珏道:“沈公子现下觉得如何?可有哪里不适?” 沈珏道:“劳姑娘挂心,沈某一切安好。” 方琳薇依言扫了他一眼,除了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倒确实看不出哪里不好的样子。 年轻就是好啊,那么深的伤口,转眼便能生龙活虎的下地。 这时,方予安却插了嘴道:“阿姐,你不知道,沈大哥可厉害了,书上说的他都会,以前我不会的,沈大哥一说,我就都会了。” 原来,是在这里教小儿读书呢。 方琳薇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也不知道他如今的水平,除了教稚子,可还有能力入贡院? 听方予安如此说,沈珏却是坦然受之,笑着说道:“是方小公子天资聪颖,倒不是我教的有多好。” 那是自然,她的弟弟,自然是聪慧的,之前不过是在国公府被耽搁了几年罢了。 他爹可是方淮,两榜进士出生的,他的子女又能差到哪里去。 方琳薇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不接他的话,却转而对着方予安道:“安哥儿先去玩一会儿吧。” 说着,转而又对小泉道:“领着少爷去院子里玩一会儿,照看好了,别走远。” 打发了安哥儿,方琳薇再抬头,对上沈珏那双天生含笑的双眼。 他摆了个“请”的手势,笑着邀请方琳薇入凉亭说话。 “方姑娘找沈某有何事?倒不妨直说。” 沈珏倒了一杯水推到方琳薇跟前,坦然的对着方琳薇说。 方琳薇皱着眉,本有些不好开口的,却听沈珏这么一说,不知哪来的勇气,竟是坦然开口道:“不知沈公子对媚药一道可有了解?” 第93章 实话实说 什么? 沈珏闻言,第一反应便是,她把他当什么人了,竟特意跑来向他打听这种事。 正纠结着,又听方琳薇道:“这事,还请沈公子替我保密。” 沈珏皱着眉,看向一本正经的她,又不像是特意来埋汰他的样子,那她究竟想干什么?一时间他竟是不知如何表态的好。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打听这种东西做什么? “不知方姑娘……打听这个做什么?”沈珏皱着眉问。 方琳薇笑了笑,心道总不能说我要拿去害人吧? “就是好奇,沈公子博闻广识,我就这么一问。” 沈珏闻言,很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巴巴的跑来,还故意支走了方予安,就只是为了猎奇? 满嘴胡言,张口就来,半点诚意都没有。 他对着方琳薇摇了摇头,很是坦诚道:“听说过,却是了解不多。若方姑娘如实相告,或许沈某到能帮得到你。” 啧啧啧……她不信! 方琳薇眯眼看着他,似乎在他面前撒谎没之前那么容易了,还是现下自己胡编乱造实在不走心? “我……我……”方琳薇一时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干脆眼睛一闭道:“我不是要攀高枝吗?这不眼瞅着没机会了,不得使用点非常规手段? 想着沈公子见多识广,这才来碰碰运气的。” 这要是换做以前,方琳薇不走心的说了,他也就不走心的信了这话。 可如今,他见过方琳薇只身入刘家讨公道,也知道她在面对沈妙的羞辱隐忍不发,伺机而动,更是因着报他救命之冒险从官兵手底下救下他来。 这样的女子,心中定然是有沟壑,就算她野心勃勃要算计人,也不会用如此低劣的手段。 她这样的人,该是想要什么,自是凭着本事光明正大去得到才是。如今她如此坦然的说出来,他反倒觉得她不过是混淆视听罢了。 沈珏看着她说谎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还是摇头道:“方姑娘这是阎王爷贴告示呢?鬼话连篇的。 媚药这种东西,历来下作,姑娘若不如实相告也无妨,但沈某也就帮不了姑娘了。” 这…… 方琳薇一时有些转不过来,帮不帮忙无非一句话的事,非要让人说出用去做什么就有些多管闲事的嫌疑了。 但她转念一想,人家若是不多管闲事,干嘛要帮她。他又不是她方家的家奴,凭她如何发话,都不得质疑更不得问为什么。 她叹了口气,有些认命似的问道:“沈公子可否值得小女子信任?” 沈珏闻言道:“值不值得信任,当凭方姑娘自个判断,我说能信,姑娘也未必会信我。我说不能信,姑娘难道就不信自己的判断了?” 一个人值不值得信任,不能光看他说了什么,更应该看他做过什么,平时为人处事又如何? 可是沈珏平时是如何处事的她哪里又知晓,光凭着他那稀碎的名声,她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问出那样的话。 可是,他是救过自己的人啊……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中,就在普济寺那次令她觉得印象极差,后面的不期而遇,他似乎也没有传闻中那般差劲。 像他这种传闻中好色贪花之人,没有因着他们之间的桃色谣言趁火打劫,要她入府做个妾室什么的,已然是个正人君子了。 她咬了咬牙,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他这一次。 她道:“明日安国公府苏老太太大寿,有人欲用此药暗害于我……” “所以,你便想着将计就计,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沈珏接过方琳薇的话,眼中莫名的怒色让方琳薇为之一滞。再看他手中的杯子,竟是差点被他给捏碎。 后宅阴私,他见过的太多,始终觉得下媚药毁人清白最为下作。 方琳薇看他恼火的样子,心道他多少有点毛病吧,人家要害的是她,又不是他,他搁那里火大个什么劲! 她点了点头道:“原本我是可以避而不去的,又怕他们想其它法子暗害与我。所以我便想着,趁我知道他们的计划,该给他们当头一棒才是。” 沈珏闻言,看了她一眼,声音有些生硬道:“他们?是苏成吧?” “沈公子神机妙算。”方琳薇不走心的夸了一句。 沈珏心中莫名恼怒,冷冷地说道:“一个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毁自己嫡亲表妹名声的人,能是什么好人。国公府要办寿宴,要在国公府内算计你的,除了他们苏家的人还能有谁,这似乎是个人都能猜得到。” 方琳薇不理会沈珏莫名其妙的怒意,只是笑道:“所以,沈公子是打算怎么帮我?” 沈珏闻言,看了一眼一旁低头不语的青苹道:“劳烦姑娘去给我取笔墨纸砚来。” 青苹闻言,朝着方琳薇看了一眼,方琳薇朝她点了点头,她才朝着方予安的屋子里去。 青苹前脚才走,沈珏又冷声对方琳薇道:“这次是我恰巧在你家,也恰巧我有些门道,如果没有这些巧合,方姑娘是打算怎么?” 怎么办?谁知道怎么办? 方琳薇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答话,她原本就没打算求他办事的,只是眼瞅着方兴有所顾虑,才没让他去办这事罢了。 总归,她不可能打无准备的仗,实在解决不了这事,大不了她闭门不出便是。 难道,她躲在自个儿的院子里不出,他苏家的手还能伸进方家内院来不成?真要有那个手段,何必算计她,直接把她方家搬空岂不省事? 方琳薇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笑,显得有些底气不足,她道:“这不,事实就是这么巧嘛,你那个假设也不成立。” 正说着,青苹取来了文房四宝。他只看了一眼方琳薇,紧皱的眉头,眸中满是慎重。 而后,他抿着唇一言不发,低着头几笔便写了一张字条,而后折好递给方琳薇道: “请个信得过的人到梧桐路济生堂请一个叫元铮的坐堂大夫,他看了之后自然会跟来府上解决你的问题。” 方琳薇姐过纸条,忍住没有打开看内容,只是有些忐忑道:“沈公子,此人……是否可信?” 她说完,又意识到这样的问话似乎有些冒昧,忙解释道:“沈公子见谅,实在是事关重大,这样的事若是传出去了……” 话还没有说完,便见沈珏抬了抬手道:“你既知事关重大,何不禀了家中长辈,让他们为你出头做主,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一旦旁人发现你沾染这种东西,定是有十张嘴也是说不清楚的了。” 方琳薇听的这话,只是沉默着不再开口。 告嘴?小孩子才会找大人告嘴呢。她方琳薇两世为人,若还是事事等着别人为自己出头,那便证明了自己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的。 告嘴是不可能的,依着她祖母的性子,定然是要把她拘在家中的了,那样的话,她还如何能整苏成? 难道苏成干了那么多的坏事,就只是她们上门阴阳几句就过去了吗? 不,她不会那么便宜了他的。 见方琳薇沉默着不肯说话,那倔强的样子让沈珏无可奈何,他叹了口气道:“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那人乃是我多年前结交的好友,算是知趣相投,可信。你只管遣人去便是。” 方琳薇闻言,眉头一挑。 志趣相投的好友?寻花问柳的志趣? 第94章 道听途说 碧桃来芳菲院请方琳薇时,已然过了午后。 方琳薇匆匆换了一身常服便朝着方予安的院子赶去。 匆匆赶去时,便见沈珏此时正与一青衣男子在院中的凉亭中相谈甚欢。 那男子年岁不大,二十出头的年纪,一身青衫将男子衬得十分儒雅。 这就是济生堂的坐诊大夫吗?这么年轻的大夫怕是没什么人去看病吧?反正过于年轻的大夫她是信不过的。 见方琳薇来,沈珏忙起身介绍道:“方姑娘来了,这便是元铮,元大夫。” 方琳薇微微低了头,朝着元大夫曲身行礼道:“小女方琳薇,见过元大夫。小女子所求之事想必沈公子也与元大夫提了。只要元大夫能帮助小女子所求,小女子定以厚礼相赠。” 元大夫闻言,轻笑道:“方姑娘客气,还请入席细谈。” 方琳薇抬眼看了一眼沈珏,见他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才笑着随着元大夫坐了下来。 一同而来的碧桃很是有眼色,见宾主入座,忙上前斟茶。 “不知方姑娘想要了解具体的那种药?催情?迷魂?或是迷香?元某对此道颇有研究,不说是此道圣手,却绝对少有敌手。” “真……真的吗?” 方琳薇问了一句,诡异的朝着沈珏身上打量,看的沈珏莫名脊背发凉。 难怪这两人志趣相投头,只怕都是青楼楚倌中的常客,有心无力的时候不得一起讨论着用什么药好? 沈珏皱着眉头瞪了她一眼,她忙心虚的把眼睛避开,这种伤自尊的事,让她一个女子知道,岂不是令他颜面尽失? 这时,只听元大夫爽朗一笑,他弯腰打开了随身携带的药箱,从里面拿出四五个瓶瓶罐罐介绍道: “这是催情香,只需将此香点燃,不论男女,不出一刻钟定会有所反应。 这是迷魂香,凡是在室内点燃,便会令人昏睡不醒。 这是催情药,就是你们说的媚药。凡此药粉掺入酒水中,人喝后不出一刻钟便会全身燥热,冲动、至幻。” 他说着,又将其中两个单独拿起来介绍道:“这个味苦,这个微甜,刚那个味道有些酸涩。” “啊?” 方琳薇诧异地看向元大夫道:“不是说,媚药都是无色无味的吗?” 怎么还有各种味儿的,这样的话药下在酒水之中岂不是一尝便能尝出来了?那还怎么害人嘛? 元大夫闻言,不住摇头道:“上哪里道听途说的?真是误人子弟,凡是药,哪里就有无色无味的了?你就是去山上摘个野果都还有酸有甜,何况是药材。” 方琳薇听了元大夫的话,拿过小瓷瓶,打开看了看,都是些白色的药粉,但味道闻起来却是各不相同的。 “嗨……你个小丫可要小心些,别一不小心吸到身体里就麻烦了。” 元大夫说着,急忙把她手中的药瓶子给收了回去。 “这么严重吗?”方琳薇说道:“没有解药的?” 还是,解药就是行那苟合之事? 方琳薇说者无意,一副天真的模样,却不想一旁的沈珏听了却是思绪万千,想入非非,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香艳画面,耳根一下子就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 “解药啊?” 元大夫说着,声音拉得老长,看着沈珏似笑非笑道:“有啊,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解药自然是有的。” 说着,他自药箱中又拿出一个黑色瓷瓶道:“这便是解药,有醒脑提神之效,只需闻一闻就可令人神智清明。 但身体若要彻底解毒,还需内服我独家配置的解毒丸。” 他说着,又拿出一个白色瓷瓶,轻轻推到了方琳薇跟前。 好东西,都是好东西啊。 “元大夫果真精通此道,不愧是与沈公子志趣相投的人,小女子很是佩服。这些药元大夫可愿意都卖给我?价格随你开。” 有了这些药,特别是解药,她就是不害人,别人也休想再从这方面害到自己。 “这个嘛……”元大夫说着,眼神瞅着沈珏支支吾吾的没说卖不卖。 方琳薇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心中一急道:“元大夫看沈公子作甚?难道这药你卖不卖的,还得沈公子点头才成?” 沈珏闻言,轻咳了一声没说话,只是瞪了一眼元大夫。 “这也倒不是。”元大夫说着,又问道:“这些药配置也不难,药材也不算多稀奇,若方姑娘实在想要,元某自是可以送给方姑娘的。” 嗯?这么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方琳薇警惕的看了他一眼,脱口道:“我与元大夫素不相识,元大夫如此大方,不会害我吧?” “哪能。”元大夫摇头笑道:“若非看在你救了阿珏一命的份上,我也不会搭理你的,我这也算是替阿珏报恩而已,定然是不会害你的。” “行了,怎么那么多话。”沈珏瞪了一眼元大夫,转而又对着方琳薇道:“你要的东西,也算是给你找齐了,明儿你若真要下手,切记不可露了马脚。 解药随身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还有,身边无论如何,总要跟着一个人才是。” 他絮絮叨叨的说着,却并没有提及一个字让她收手,只是碎碎念念的,皆是让她以自身安全为先。 方琳薇听着,非但不觉得啰嗦,却是异常的顺耳。 她被人数落惯了,偶然听到这么碎碎念念的话,倒是觉得异常的亲切。 她笑看着他,眼中似是含着温柔,待他反应过来,只觉全身一阵冷汗直流。 真是多嘴,若让她误会了自己,那他这辈子岂不要被她给缠上? 闭嘴吧! 意识到自己似乎话多了,他抿着唇,只觉得两双盯着自己的眼睛没一个是清白的。 他咂了咂舌,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忙道:“在下言尽于此,希望方姑娘量力而行。如今在下身体已然无大碍了,便不在府上继续叨扰,此番自可随元大夫一起离去。不知此时府中长辈可方便,在下好去致谢辞行。” 方琳薇笑着摆了摆手,突然就觉得心情很是不错,或许是因着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又或者是难得听到一个人对着自己碎碎念念。 那种被旁人奚落惯了,突然间有个人对自己露出那么一点善意,便又觉得这世界满是阳光明媚。 她道:“如今家中长辈皆在休息,实在不方便见沈公子,沈公子自便就是。若实在要谢,那谢我也是一样的。” 这能一样吗? 沈珏看着方琳薇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些个瓶瓶罐罐,心中一阵无语。 她这样待客,实在不走心呢。 他道:“既如此,那沈某就此告辞。” 方琳薇笑着点了点头,很是不走心的让碧桃送两人出了院子,待人不见了身影,她又从身上拿出一个荷包,里面装着满满一袋成锭的银子。 “青苹把这个给元大夫送去吧。” 凡能用钱解决的事,万不可欠人情。金钱易还,人情难偿。能两清的事,绝对不能拖,否则,一旦将来别人袭恩相要挟时,自己难说就还不起了。 第95章 众口异词 翌日,方琳薇起了个大早。 自个儿在院里用了早膳后,便上卧房挑了一套嫩黄色的广袖罗纱裙,齐胸束腰的设计,将她曼妙的身姿勾勒得娇俏可人。 梳了个桃花辫,发间绑上了同色的丝带,鬓角上插了白玉银簪子。 百里透红的脸蛋,嫩红的嘴唇,一双杏眼天生显出一抹娇憨样,不施粉黛,却是极致的眉目如画。 “好看。” 翠儿看着方琳薇一身清新打扮,美而不艳,不带珠宝赤金,到很是符合这个年龄的装扮。 “咱们姑娘就没有不好看的时候。” 青苹说着,找来了蝴蝶玉珏帮她系在腰间压裙角。 方琳薇看着镜中的人儿,眉目轻扬,比着从前的自己多了那么一丝自信,却恍若变了个人一样,似乎连眉眼都变得明艳起来。 她起身,将从元大夫那里得来的媚药和解药分成四份,用油纸包好并做好标记后分别给翠儿,青苹还有碧桃都各带了一份。 而她自己,也拿了一份揣进了怀中。 做好这一切准备后,方琳薇才道:“都收好了,机灵点。若出了什么事,趁乱就把东西处理了,丢水中也好,洒地上也罢,总之这种东西不能被人在身上搜到。 再者,若有人支开你们,青苹和碧桃只管去就是,就是翠儿不能走远,明白了吗?” “明白了。” 三个丫头异口同声的说,心中也微微有些紧张,她们这一趟去,那是去面对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的。 一番交代完毕,方琳薇才领着三个丫头出了芳菲院,到了常青院时,方老太太正好也收拾好了,祖孙俩这才看着对方满意的笑着出了门。 到了外仪门处,不见方予安和方夫人,方琳薇有些诧异,却也想得通。 但显然,方老太太是怕她想不明白,还巴巴的对她解释道:“安哥儿这不大不小的,也不方便带着他与女客同席,去男客那边,他年纪又不大,也没个男子带着他,想来我也实在是不放心,便让他留在家里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至于你娘……唉……她戾气过重,好赖不分,不去也罢。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解禁罢,到底也不是亲生母亲,旁人也说不了什么。” 方琳薇点头称祖母英明,这样的安排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如今她对苏柠也算是彻底寒了心的。她的感受在她这里,已然不值一提。 来到安国公府时,安国公府早已门庭若市,虽时辰尚早,前来贺寿的人却是已经将国公府的大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方老太太和方琳薇不得已只能提前下了马车,带来的贺礼也只能由粗使的小丫鬟一路抱着跟随着走。 贺礼是方老太太准备的,一樽白玉寿星像,一套足金玛瑙头面,外加五百两的足锭银子。 总价合计下来不过三千两,因着是苏柠娘家,方老太太算是给苏柠个体面,还特意加重了几分。 这样的贺礼,说起来也算是贵重了。但门前负责收礼接待的小厮看到礼单后却是明显一愣,脸色顿时便阴沉了下来。 又因着今日人来人往,很是不敢放肆,只是愣了片刻便回过神来高声喊道:“松鹤胡同方家到。老太太,姑娘里边请。” 小厮喊罢,来往一众宾客纷纷侧目而视,小声嘀咕着什么,眼中有嘲笑,有鄙夷,有同情。 那窃窃私语中,大多说着:怎么还有脸来?这是特意来给国公府抹黑的?这就是方家那个失节的女子…… 众口异词,竟皆是议论着方琳薇不要脸的,方琳薇睨了那小厮一眼,竟是见那小厮眼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 看来,这是事先得到了暗示,才进门就要给她们一个好大的下马威呢。 她一个人到无所谓,两世为人,她或许会气恼那些议论纷纷的话,却不至于真的入心想不通。 又不会少一块肉,单凭她们说破嘴皮子她也是好好的。她又不认识那些人,也不会在意那些人怎么看自己,她们嫌弃,怨恨,又或是同情与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连累了祖母,多年不回京,一回来,便受她所累。她体面了一辈子,晚年出个门,却还要因着她让人如此非议。 她满怀愧疚,步子有些凌乱,手却被方老太太轻轻拍了拍,她转头,便见苏老太太回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她顿时清醒过来,从满心的愧疚中抽身而出。 她名声被毁,方老太太事先便已经知道了的,今日会面对的所有困境,也是她早已预想到的。 此时,她是该大大方方的进去,那些难听的话,她该当什么也没听到才是。否则,一副恼羞成怒的模样,岂不是替别人坐实了传闻非虚? 她对着方老太太回以微笑,复而步伐稳健的扶着方老太太朝着主院正房走去。 来到花厅时,苏老太太已是盛装出席,她穿着绣有百子千孙图的蜀锦罗衣,头上戴了一套碧玉玛瑙头面,脚上踩着千层底的缎面绣鞋,绣鞋上的花样皆用金丝银线绣成。 如此盛装,只怕是当今太后来了,也得赞一声富贵。 苏老太太眉目含笑,与着一众几乎同龄的老太太聊得欢快。 见方家祖孙来了,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有些敷衍的看了一眼便让小丫头搬了椅子。 方琳薇规矩的上前给苏老太太磕了个头,脆声声道:“方家琳薇,给老太太请安。” 说着,又接过翠儿递来的包裹道:“老太太,这是琳薇亲手为您做的衣服和鞋子,祝老太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中规中矩的贺词,中规中矩的贺礼,让人挑不出错,也让人记不住,远不如嫡亲外孙女林婉瑜用心。 到底不过是名义上的外孙女,始终隔了那么一层。 在座的老太太们心里门儿清,却是个个打起笑脸夸赞着方琳薇是个好的。 这个时候,没人再提方琳薇那些流言蜚语了,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精,断然不会再这种时候提起那种话来得罪人。 后宅女人,最是能权衡利弊,想看人笑话,也多不会自己开口去挑事,只等着别人出头,好在一旁观望。 苏老太太看了一眼方琳薇送来的贺礼,心中生出一抹厌恶,却还是不得不堆起笑脸道:“好孩子,你有心了。” 她说着,想苏柠定然不会拿这种东西敷衍她,不见苏柠来,她又问道:“怎不见你母亲来?” 方琳薇跪在地上只觉得膝盖有些疼,这时候各家老太太都看着,又不能擅自起身,心道这老婆子怕是故意以问话为由刻意让她在这里多跪着的吧。 纵然如此,她依然神色自若,不紧不慢道:“我母亲身体尚未大好,怕来了老太太跟前碍事,倒是没有敢来,只说待身子好了,再来给老太太赔罪。” 苏老太太闻言,立时拿了帕子擦拭眼角开始表演道:“一个个的,都是狠心的,老婆子我一生也就这么一次好日子,女婿在任上来不了也罢了,老婆子我又不是那些个不讲道理的,怎的这柠丫头就在眼前也不来看我这一回。” 第96章 睚眦必报 苏老太太这一哭,前来贺寿的各家老太太们纷纷开口劝解,大好的日子,哪里兴如此。 一时间众人竟是都忘了地上还有一个跪着不起的方琳薇。 方琳薇只觉得膝盖生疼,却又没有好借口起身,便只能硬生生的受着。 没办法,在一个崇尚孝道讲究规矩的社会中,苏老太太此时若不让她起身,她便只能跪着,否则那就是没规矩,轻狂自大。 方琳薇只觉得双腿麻木,苏老太太却是抱怨得没完没了。方老太太见了,也到不劝解,只是淡淡的开口道: “老姐姐若是实在想见柠丫头了,那到也不是多难的事,大好的日子,该开开心心的才是。这不,我便遣了人去把她接过来便是,只是一点,柠丫头身体并未大好,各位老姊妹可能就要多担待些了。” 接不接人的,不过嘴上那么一说而已,什么时候能接到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像方琳薇献上的“亲手”做的衣服,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个丫头婆子做的。 都已经恨不得对方早死了,哪里还真能亲自动手,不过是说话好听罢了。 深宅大院里,做的好哪里有说的好来得香。 方老太太说完,苏老太太呜咽声顿时就小了下来。到底也不过做做戏,打一打方家的脸,并非一定要人前来。 若是苏柠来了带来病气过给了其它人,倒是他国公府的罪过了。 想到此,苏老太太却是抹了一把泪道:“唉,老亲家,我是知道你是个好心的,但柠丫头身上不好,我又岂能真的要她过来,到底还是身体第一,先养好身体再说罢。” 苏老太太语罢,旁人忙附和着苏老太太,只道苏老太太是个心善的,最是关心疼爱子女。 而这时,旁人似是才发现了如今还跪在地上的方琳薇,惊呼一声这丫头怎么还跪在地上? 苏老太太闻言,忙道:“哎哟,瞧我这记性,咱们薇姐儿还在地上跪着呢。好孩子,快起来吧,怎的就不提醒我一下,我这老糊涂哟。” 方琳薇闻言,心中冷笑,演了那么一场好戏,不就是为的让她搁这里跪着呗。 不过是演戏而已,谁不会? 她依言,就要起身,却是才支起身子又重重跪了下去。 “薇姐儿这是怎么了?” 方老太太看着方琳薇面色发白,一脸痛苦的跪在地上,心头一慌,不待翠儿和青苹上前,自个儿倒是心疼的先起身去扶人了。 方琳薇暗暗轻拍了拍方老太太的手,对着她眨了眨眼睛,方老太太一愣,却是横了她一眼终究只是被动着配合她。 真是个睚眦必报的丫头,不过这样也好,虽求不得什么贤惠的好名声,到底一辈子吃不了亏。 正想着,便听方琳薇道:“无事,就是跪得久了腿麻了。不过我都习惯了,往常客居在府里时,老太太也经常让我这么跪,说是这样还能锻炼身体来着。 老太太说的对,以前天天这样跪什么事都没有,你看这才回家几日不跪,身体竟是虚得不成样子了。” 方琳薇这么一说,花厅各家有头有脸的老太太脸上顿时精彩起来。上首的苏老太太脸上有些挂不住,面色也有些尴尬起来。 这时她想与方琳薇争辩,却碍于各家老太太在此,她若与一个小姑娘争辩有失身份,便只能恼怒的淬了她一眼,低头捧了茶盏遮了脸上的尴尬。 心中暗道好一个鬼话连篇的方琳薇,不过是让她多跪了片刻,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就要讨回来。 往常她是待方琳薇是刻薄了些,但那时她还算听话,自己也能从苏柠口袋里掏出些银钱了,对着方琳薇多有挑剔却从未体罚过她,而今到被她如此空口白牙的污蔑却无法喊冤。 一口恶气堵在嗓子咽不下去,正气着,却又听方老太太道:“要不说还是老姐姐会调教人呢,如今瞧着,我这孙女儿被老姐姐调教几年,到是越发的大胆了,竟是什么话都敢说,以前她可是最胆小的一个呢。 我瞧着,老姐姐家秀儿身体倒是比我家薇姐儿要强上许多,老姐姐平日是不是也是这么调教秀儿的?” 苏老太太闻言,脸上又是一阵青白,恨不得此时就把方家祖孙赶出去。 这哪里是来祝寿的,这分明是来砸场子来了。 然而,这些话一出来,各家老太太心里却是门儿清的,竟是都在暗想苏老太太往日定然是苛待了方家姑娘的了。 不过这也想得通,毕竟又没有血缘关系,不是自己嫡亲的外孙女,又怎么可能就真的疼着宠着了? 后宅笑到最后的人,哪个不是历经半辈子的厮杀才能走到胜利的?真正心慈手软的人,在这种深宅大院中是很难笑到最后的。 像她们这种有庶出子女的人家,哪个手上没有过几条人命?心善是不可能存在的,嘴善到人人必修的一门课。 苏老太太很是尴尬,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如何答方老太太的话。 正尴尬着,林婉瑜的大丫头燕儿自外间来,先是朝着各家老太太行了礼,才对着苏老太太道: “老太太,我们姑娘听说方姑娘来了,想着这里都是长辈,怕方姑娘拘谨了,便遣我来领方姑娘到园子里玩。各家的姑娘也都在,正好认识认识呢。” 苏老太太听闻此话,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她是巴不得方琳薇滚得远远的,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呢。 再说,她若一直龟缩在这里,他的成儿又如何对着方琳薇下手? 她堆起了笑容,厚着脸皮将方才的龃龉一笑代过道:“薇姐儿自去玩去吧,不必拘在这里陪着我们这群老婆子。 年轻人嘛,喜欢吟诗作赋,咱们这群老婆子就喜欢家长里短的,要我说,就合该是各玩各的才尽兴。去吧,不必挂心这里。” 方琳薇闻言,转头看了一眼方老太太,在见到方老太太点头时,她才规矩的福了一礼,领着同来的三个小丫头随着燕儿一起出了主院花厅。 才出门,方琳薇便朝着翠儿使了个眼色,翠儿反应过来,顿时捂着肚子唉哟哎哟的叫了起来。 方琳薇皱着眉头,满脸怒气的呵斥道:“好你个死丫头,你鬼叫什么?都不知道规矩了吗?国公府内,怎可如此没规矩!” 翠儿听得此言,满脸委屈道:“姑娘恕罪,非是婢子不懂规矩,实在是今儿吃坏了东西,肚子疼得厉害,姑娘容我上个茅房再近身伺候吧?” 方琳薇闻言,眸中闪过嫌弃,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去吧去吧,真是懒牛懒马,一天天的惯会偷懒耍滑的。” 她说着,转而又对着燕儿好声道:“燕儿姐姐可否遣个识路的丫头给着蹄子带带路?我怕她找不到路,倒是耽搁了。” 方琳薇话落,那燕儿却是一副高高在上的鄙夷不屑道:“方姑娘这是哪里的话,翠儿陪着方姑娘在这府上待了近三年之久,哪里会是连个如厕都找不到的?哄谁呢,方姑娘这会子倒会把自个儿当客人了。” 第97章 礼仪廉耻 方琳薇闻言,心中暗笑就等着你说这话呢。 面上,她却是装出一副被人揭穿的尴尬模样,对着翠儿烦躁的挥了挥手。 翠儿得了信,忙福了一礼抱着肚子就朝着如厕方向跑去。 方琳薇摇头,碎碎念念的咒了几句便跟着燕儿一起去了二进院的花园里。上次林婉瑜及笄礼上,她就是莫名的掉进了这个园子的荷花池里。 如今年轻姑娘们的宴席还设在此处,方琳薇再看向荷花池,那里的观景台的护栏已然经过修整换了新的。 但尽管如此,方琳薇还是离假山池子这种容易出现危险的地方远远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小女子也要防微杜渐。 一路跟随着燕儿来到花园的席面上,此时宴席上已然坐了好些个贵女。 荣亲老王爷家的孙女,礼部尚书家的嫡女,骠骑将军家的幺女……一众贵女,方琳薇叫得上名的有,叫不上名的也多。 当然,其中东凌侯府的独女沈妙,工部侍郎王有年家的幼女王宝琴,这些往日与她有过交集的人也基本都在。 此时,林婉瑜似是吟了一首诗,竟是引得满堂喝彩,纷纷称赞她才貌双全。 林婉瑜谦虚的笑着说自己不过抛砖引玉,论起文采自然比不过在座的姑娘们。 一番谦虚的说辞,又是引来一众姑娘的好感。 谦虚客套一番后,林婉瑜似是才发现了方琳薇的到来。她惊呼一声,忙道:“哎呀,薇姐儿来了啊,看我,都没有注意到。” 她说着,俨然已把自己当成了这个国公府里的主人,就是苏秀也在此,依然被她的光芒照的暗淡无光。 而后,她又拉着方琳薇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小姨家的长女,姓方,名琳薇,是个聪明有福气的好姑娘。” 好一个聪明有福气的好姑娘,她这是词穷了找不到词夸人了?还是压根就看不到她身上的半点优点。 方琳薇想,肯定是后者。当初两人已然撕破了脸皮,如今在叫她夸自己,要是不词穷才见了鬼呢。 只怕这番请她过来,根本就没憋什么好屁。 果不其然,在林婉瑜一番介绍过后,从前不认识她的几个贵女脸上立即便露出了鄙夷之色。想必,她与沈珏的那些桃色绯闻,那些自恃高贵的贵女们也是没少听,没少讨论的了。 要说闺阁女子有多无聊寂寞,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又或者那些上了绣楼的千金,更是无甚可消遣的,像她这种桃色绯闻,还不得顶着个好奇宝宝的脑袋熬夜的八卦啊。 “啊……这就是与东凌侯府沈家三郎不清不楚的那个方琳薇啊?” 开口说话的,是骠骑将军家的幺女,唤名聂清荷。 此女心性开朗率直,向来有话直说,不喜欢藏着掖着,寻常,倒比其它贵女少了几分矜骄。往日,她给方琳薇的印象很是不错,至少她觉得此人心性单纯,却也光明磊落。 聂清荷才说完,方琳薇下意识的看了沈妙一眼,这时沈妙也同样看向了她,四目相对,沈妙黑着脸,眼中的恨意来不及躲藏便被方琳薇逮了个正着。 她迅速撇开了眼不去看方琳薇,想起上一次在道观发生的事,身上顿时觉得哪里都痛。 她是个疯子! 礼部尚书家的嫡女杜知意瞅着方琳薇泰然自若的脸,酸道:“听说这方琳薇长相十分妖媚,才勾得那沈三郎不顾礼仪廉耻与之苟且,如今看来,长得也就这样嘛,也没见比咱们多了双眼或是多了一张嘴的。” “就是,也就这样,比起林姑娘也不过尔尔。” “说不定也非是容貌的原因,那沈三郎什么样的美女没见过,还看得上她那样的?说不定是她使了什么狐媚手段也不一定呢。” 众女窃窃私语,压根就没有想过要避开方琳薇,也没有想过此事的男主角是沈妙嫡亲的哥哥,这会子,竟也没有一人顾及着沈妙的想法。 而这一点,倒是让方琳薇觉得稀奇。原来,沈妙自负自己是高门贵女,但在旁人看来似乎也并不是那么一回事罢。 也不知道,别人不重视的是东凌侯府,还是她这个庶女的身份? 总之,方琳薇就觉得很可笑,她沈妙觉得她低门小户的配不上沈珏,可她也不睁眼看看,谁又把他们当成高门子女来待了? 想到此,她摇头失笑,抬眸,便对上了林婉瑜一脸不怀好意的坏笑。 但见方琳薇还能若无其事的笑起来,她原本得意的脸瞬间便黑了下来。 她恨恨的盯着方琳薇,心有不甘的清了清嗓子,才道:“姐妹们到底给我个面子儿罢,这事咱们就此揭过不提了。不过是外面谣传出来的疯言疯语,哪里就能当得了真了。 我方妹妹最是规矩的人了,哪里会做出此等伤风败俗的事来。” 林婉瑜不轻不重的解释,总归是没有半点说服力,反倒是像在火上浇了油一般,将方琳薇愈发往风口浪尖上推。 这下,荣亲老王爷家的孙女柴静也开口道:“据说,方姑娘失节的事,还是苏三公子酒后说漏嘴了才把这等丑事给捅了出来的,怎么,难道安国公府传出来的话还有假?难不成,苏三公子还能构陷自己嫡亲的表妹?” 林婉瑜被柴静犀利的话问得哑口无言,她面上有焦色,眼中却满是快感。 她白了脸,轻咬着嘴角,张口欲哭的模样,像只被害的小白兔,她委屈道:“这……这,柴姐姐也说了,我三表哥乃是酒后说出来的,酒后的话又怎么能当真。” “林妹妹这话说的不对。”柴静虽是接着林婉瑜的话,眼睛却是盯着方琳薇道:“常言道,酒后吐真言,妹妹又怎知苏三公子到底是酒后胡言还是酒后吐真言呢。 要我说,我若是方姑娘,都被传出这么难听的话了,我是万万没这个脸在出门的了。若真没有这么一回事,倒不如一条白绫挂死,以证清白,这样,方家或许还能落得一个干净好听的名声。” 柴静此话一出,在座的姑娘小姐又们是一阵窃窃私语,有人附和着柴静,起哄着让方琳薇去自缢。有人却目光复杂的看向柴静,沉默不语。 比如,现在的聂清荷就神色复杂,她想不到自己无心开个头问一句话,便引来柴静这番定人生死的言辞。 此时,她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那么嘴快了,若是方琳薇真就受不了一条白绫自缢了,那她也是半个杀人凶手。 方琳薇看了一眼满脸嘚瑟的林婉瑜,而后朝着她翻了一个白眼,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众人嘲讽一般,竟是理都理人,自顾自的吃起糕点来。 她林婉瑜就只有这点手段了,鼓动着旁人来为难她,奚落她,而她则是那个重亲情,护妹妹的柔弱女子。 她不出头,总有人会成为她手中的刀子,为她干着最肮脏恶心的事。 她腻味不腻味?反正她林婉瑜没演够,她方琳薇却是看够了的。 第98章 祸从口出 柴静一张嘴,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方琳薇却只作不理,管她怎说,就是一个不吱声。 众人七嘴八舌的声讨,好似都与她无关一样,全然当自己是个局外人。 然而,面对方琳薇的冷处理,此时却也有很多人坐不住,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沈妙。 她与方琳薇相对而坐,眼看方琳薇无动于衷,她心急不已,又怕自己冒然开口会引火烧身,自是一个劲儿的瞪着方琳薇。 毕竟,如今方琳薇和沈珏就像是被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一样,一损俱损。如今方琳薇名声烂臭了,那也证明沈珏的名声也是烂臭了的。 她不是很厉害吗?不是疯狂吗?怎么如今面对这些贵女,便大气不敢喘,只在这里装聋作哑了? 还是,她就只敢欺负她,背后使点阴招而已?果真是上不得台面的。 而为她担忧的,还有一个胆怯懦弱的苏秀,她看着别人中伤方琳薇,听到那些难听的话都是自己三哥亲口传出去的,她自觉得无颜面对方琳薇。 她想帮她说几句话,但是名声这事,说不准自己一开口便会引火烧身,最终,在多方权衡利弊之下,却也只得选择闭了嘴。 她不坏,有那么一点良心,但到底骨子里还是胆怯的,也没有那么多伟大的无私。 一众贵女咄咄逼人,最先开口的聂清荷到底还是受不了,她起身道:“这些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正主不是在这里吗,咱们问一问不就清楚了,何必大费周章的在这里猜测妄言。” “聂妹妹说的是。”杜知意接了话,当即便转向方琳薇道:“不知方姑娘可否给大家解释一下,与沈三公子之间的流言蜚语是不是真的?” 杜知意话才问完,在场所有人,包括丫鬟婆子的目光全都聚集到方琳薇身上来。 这不是明摆着的欺负人吗?这要是换做真正的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不得被这全人给逼死? 被点了名,方琳薇想要再继续装聋作哑避而不谈也是不能够的了。 她冷笑一声,慵懒地嗑了一颗瓜子,片刻才冷冷盯着杜知意道:“不知道杜姑娘想要我解释什么?又或者是想听到什么答案?” 这是什么态度? 杜知意吃瘪,心中不痛快,本着看人笑话的态度,此时竟是有了辱人之心。 她怒道:“解释什么你不知道?何必明知故问,难道非要我把无媒苟合这种难听的话说出来吗?” 方琳薇看着有些恼羞的杜知意,嘴上带着轻笑道:“杜姑娘,出门在外,说话当是谨言慎行的好,可知祸从口出的道理? 大家同为女子,当知女子于世不易何必互相为难。不若各位姑娘就此揭过此事不提,咱们该玩乐就玩乐,先前的话,我便不与诸位计较了。” “你算什么东西?” 方琳薇话音才落,柴静便无法在忍受方琳薇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她抬起手来,指着方琳薇道:“我乃堂堂荣亲王爷嫡孙女,在座各位,哪个不是高门贵女,唯有你一人,仗着自己是国公拐着弯的亲戚才能到这样的席面上来的。 我们这样身份的人,还用得到你这种低门小户的贱人原谅?谁给你的脸了? 像你这样失节的女子,自觉点,就合该一条白绫吊死了才是,何必活着污了天下闺阁女子的名声!就你这样的,我是多说一句都嫌脏的。” “好一个荣亲王的嫡孙女。说了这么多句,光嫌别人脏,倒不嫌自己口臭了,像吃了大粪一样,张口闭口就满嘴喷粪。” 说到这里,方琳薇悠悠抿了一口热茶,这时,沈妙只觉眼皮一跳,不住的往角落里缩了缩,便又听方琳薇道: “什么荣亲王,不过是靠着祖荫庇佑封的一个尸位素餐的异姓王而已,开口闭口就要人去死,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皇室宗亲了不成? 怎么,荣亲王府,向来都是如此草芥人命的吗?对了,我没记错的话,荣亲王府的爵位似乎在你祖父这一辈就到头了呢,怎么你还以为自己有多高贵呢?真是可笑。” “你这个不要脸的贱人。” 柴静被方琳薇这么一说,像是母老虎的尾巴被踩了一脚,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前打人,她手一扬,却被方琳薇一把捏在手中推了出去,险些就被推倒在地。 还好聂清荷站在她身后及时扶了她一把,才没被推倒。 “方姑娘,你有话好好说,何必要动手推人。”聂清荷扶着满脸怒容的柴静说。 方琳薇瞅了她一眼,很是无语道:“你眼瞎啊?没看见是她先要打我的吗?怎么我堂堂官家小姐,还得给别人充当丫鬟奴婢,任人打骂不还手的?到底她荣亲王府是位高权重,只手遮天了?还是咱们大周历来的规矩就是这样高门贵女都不把低门小户的人当人看了? 同样都是官家子女,同样为圣上效忠,怎么你们这些个高门贵女就这么娇贵,我们这些升民小吏家的子女就活该没条活路了? 圣上英明,就是是公主王爷也没见哪个如此不把人不当人轻贱的,怎么你们就比公主王爷还矜贵了?” 方琳薇这话一出,在座一众贵女脸上皆是一阵青白。 皇权统治之下,越是身处高位,就越要知道谨言慎行。伴君如伴虎,历来帝王谁不是疑心病重,若今日方琳薇这话要是被传到圣上耳中,难说不会为家族招来祸患。 聂清荷看着眼前能言善辩的方琳薇,心中到是生出了好感,原本以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门户之女,却不想这脾气竟是如此的虎。 她闻言,软下语气来,倒是有些好言道:“各位姑娘不过是这么一问,方姑娘不必激动。大家也只是好奇,方姑娘与沈三公子到底怎么回事而已。” 这时候,方琳薇是烦这个聂清荷了的,真是搞笑,站着说话腰不疼! 她板着脸,不欲再与这些人做口舌之争,只是冷声道:“要问是吧?问就是没有!” “谁信呢!”柴静冷笑道:“像你这样低门小户的女子,天生下贱,口中安能有半句真话!” 天生下贱?这骂的何止是歹毒,不仅骂了她,还把整个方家都骂了个干净。 她天生下贱,那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她的祖父母这些又算什么? 她恼火得一个起身,一杯滚烫的热茶就砸到了柴静的脚边。 “柴姑娘生的一张菩萨脸,倒是有颗魔鬼心,可真是令人失望得很。你该学学我林表姐,表里如一,人美心善,不然,你们差距这么大日后该怎么来往?我觉得你很是不配呢。 就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我方琳薇是哪里得罪了柴姑娘吗,竟是要被你如此死咬着不放口?还是,柴姑娘心系沈三公子,如今,旁人把这事传得有鼻子有眼,心慌了,就急不可耐的上我这里来找答案,要证实点什么?” 方琳薇话毕,众多贵女看向柴静的眼神顿时变了味。 那沈珏,虽说名声不好,但却是风流俊俏的人物,而且他家世也不差,这样的男子,闺阁女子见了,岂有不心动的道理。 第99章 刀枪不入 一旁看好戏的林婉瑜听了方琳薇这话,顿时觉得不妙,忙朝着柴静看了一眼,却见柴静此时早已经红着眼眶恨恨的瞪了她一眼。 她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心里发苦,刚想解释,便听柴静委屈的带着哭腔道: “你胡说,我……我堂堂荣亲王嫡孙女,怎会看上沈珏那等二流子?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污蔑人。” “没有吗?”方琳薇惊讶道:“既然你没有看上沈三公子,那是看上我了?”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皆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看向方琳薇,心道这方家姑娘是彻底疯魔摆烂了不成,竟是什么话都敢说。 那聂清荷原本还拉着柴静的,这会子却退到了一旁憋着笑。 只有柴静满脸通红着,气得手指发抖,抬着手指着方琳薇道:“真是好生不要脸,不知羞耻!” “这就不要脸了吗?”方琳薇道:“你说那些脏话的时候可比我还不要脸,闺阁女子的温柔和善你是半点没学成,尖酸刻薄,多管闲事到学了个十足。 柴姑娘既看不上沈三公子,也看不上我,那敢问我与那沈三公子如何又与你有何干系,柴家与方家并无亲戚关系,怎么你手是长了几尺长,竟能伸到我方家来管人? 真是无趣得很,自己门前三尺雪都扫不干净,还指着别人瓦上的霜指手画脚,存心来膈应人的吧? 也不知道与你这般吃饱了撑着的还有几个,一并出来理论一番罢,让我长长见识,高门贵女到底是怎样的好教养。” 老天,这是什么魔鬼战斗力? 聂清荷看着方琳薇,只觉心中叹服不已,这桀骜不驯的样子,实在令她喜欢不已。 而方琳薇这话一说完,之前还嚷嚷着要问个明白的贵女们,却是一个个的低了头,面红耳赤的不再开口。 像方琳薇这样的女子,骂起人来那是一点情面也不讲,完全不怕把她们给得罪了。 很多人,本就是墙头草,见别人踩了一人,便一个个的伸出黑手也要薅一把,真要让谁出头,便又是一个比一个的圆滑世故了。 柴静左右看了看,竟是没有一个帮她出头的,平日姐姐妹妹叫的那叫一个亲热,这会子到是一个赛一个的装聋作哑。 没办法,看到她这只出头鸟被怼的还口的余地也没有,谁还会那么傻的凑上前去挨骂。 很明显,那些羞辱难听的话,是伤不到方琳薇分毫的,而她们能拿出的,不过也就是动嘴刀子杀人而已。 “你们,你们……” 柴静气得指尖发颤,闹了半天,她倒是像个丑角一样在这里让人当笑话看了。 林婉瑜见此,忙站出来扶着柴静打圆场道:“柴姐姐不莫要动气,我这方家表妹低门小户的没学过什么规矩,说话做事向来不知轻重,就是我往日多说她几句,也是被她怼得啥也不是。 今儿是好日子,岂能这样就败了兴致,咱们乐呵咱们的就是,旁的事,咱都不提了。” 林婉瑜说着,扶着下不了台委委屈屈的柴静坐回了座位上。 若是放在从前,她今日定要和方琳薇闹个人仰马翻才是,可看到这些所谓的好姐姐好妹妹的,见着形势不对,便都选择装聋作哑,竟是一个也不肯出声帮她的忙。 这时,她才恍然明白过来,出头的鸟不但没好下场,还会被抛弃。 那么,她又何必在这里与人争执不休,却让旁人就这么躲在背后看她笑话呢? 她方琳薇说得没错啊,沈珏与她如何,这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看向方琳薇,一脸桀骜不驯的模样,此时正鄙夷的看着她们这群自以为是的高门贵女,像是在看小丑一般。 这一刻,她才恍然醒悟,自己自恃身份高贵,看不起那些出身低的人。然而,在那些人眼中,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高门贵女又算什么呢? 方琳薇毫不留情面的打脸,几乎将她整张面皮都撕了下来,却也让她恍然清醒。 任何人要想真正得到别人的尊敬,总是离不开自己对人的态度。 敬人者人恒敬之! 方琳薇听着林婉瑜出面打圆场,却还不忘诋毁她,刚想要开口讽刺她,却听她先开口道: “薇姐儿,怎么这么不懂事,柴姐姐身份如此尊贵,岂是你能这么随意侮辱的,快给柴姐姐道个歉,这事咱们就揭过不提了。否则,你也不想姨父在朝堂之上处处碰壁吧?” 这说的是什么鬼话?她方琳薇咋就这么不爱听了? 她是真当人人都如同她那个好舅舅一般,都是傻子不成?不过小女儿之间吵闹斗嘴,还能让在朝为官的长辈空口白牙的去构陷同僚不成? 她是真当给人下绊子是不需要代价的吗? 还是她觉得,她爹能走到这一步,靠的都是一些旁门左道,一点真本事都没有的? 她撂下手中的瓜子,一脸不耐烦道:“林姐姐可真是偏心得很,只见我侮辱了柴姑娘,却听不到柴姑娘咒我去死,你到底是不是我嫡亲的表姐啊,都这会子了还胳膊往外拐,都不向着我。 也难怪大家都喜欢你呢,要是杜姑娘也和我林姐姐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向着我,我也定然会觉得这偌大的京城里,再没有比杜姑娘更和善贤良的人了。 还有,林姐姐你会以为朝堂上的事,就凭着咱们几个在这里吵几句嘴就能让朝堂翻了天不成?无知!” 方琳薇说完,林婉瑜脸上顿时一阵青白。 她一番话说下来,不仅讽刺林婉瑜浪得虚名,又挑拨着她与这些贵女间摇摇欲坠的友情。 这时,先前还开了口的杜知意却是抿着嘴不敢再接话,这种不体面的疯子,那是谁沾了谁晦气。 看着如今柴静一副斗败公鸡的模样,为着自己的体面,她这会子倒是装聋作哑起来了。 林婉瑜看着方琳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恨不得上前就撕了她那张小人得志的脸。 可是理智告诉她,不能,她若真那样做了,那她多年努力经营的好名声也将彻底被毁。 无奈之下,她只能干笑着岔开了话题,在一众贵女之中赔笑道歉,假装着听不懂方琳薇言语之间的冷嘲热讽。 若再继续与她纠缠下去,别说挑拨这些贵女们欺辱她,就连她与这些贵女之间的情意,也会被方琳薇挑拨个干净。 这个时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个人若没了软肋,那她就成了一副铠甲,刀枪不入。 这时,翠儿低着头,悄然靠近了方琳薇,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 方琳薇抬眸,目光轻瞟了一眼有些魂不守舍的王宝琴,心中道:原来是她。 她心中感叹,这个王宝琴,一再甘做别人手上的刀,这么做,她图什么? 正想着,不经意间,却对上了王宝琴那刻薄的眼神,她挑衅的看了她一眼,抿着唇移开眼,又假装着正与翠儿说笑。 看她能忍到几时。 正想着,她便起了身,佯装着要离开此地。她就不信,这唯一方便下手的机会,她王宝琴会这么轻易就放过? 要知道,方琳薇在这里闹得难看,如今她离席,说不定就一走了之回家去了,如果是那样,哪里还有她下手的机会。 第100章 打小情份 这不,方琳薇才一个转身要走,一直紧盯着她的王宝琴便坐不住了。 她慌忙起身,端起两杯酒赶忙快步走了几步追上方琳薇道: “方妹妹,这是要上哪里去?这会子咱们的诗会才开始,正是好玩的时候呢。” 方琳薇扫视了一众贵女,被她骂了一遭,如今竟还能如此坦然的在这里吟诗弄赋,这心理承受能力不是一般的强悍呢。 她冷哼了一声,对着王宝琴道:“哼,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喜欢我,都可这劲儿的欺负我一个,我还继续留在这里做什么? 我又不是傻子,明知道这里没人欢迎我,我又何必在这里自讨没趣,往后这样的场合我是再也不来了的。 今儿老太太寿辰,我可是来过了,也算是尽孝了,这就回家去不在这里碍人眼了。” 方琳薇说着,赌气似瞅了王宝琴一眼转身就要走。王宝琴一急,忙上前几步拦在她跟前笑道: “好妹妹,她们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她们是她们,我是我。你看,从头到尾我可都没有为难过妹妹的。 咱们两个,也算是打小儿就相识的,旁人哪里能与咱们相比,妹妹可别因着旁人伤了我的心才是。” 方琳薇问:“姐姐这话的意思,可是还要与好?” 王宝琴闻言,眼中闪过厌恶,嘴上却是扬起笑容道:“好妹妹,自然是要与你好的,不然我这巴巴的赶着上来做什么? 正好你来了这么一半天都没机会与你喝一杯,正好咱们喝一杯,以后咱们就比亲姐妹还要亲了,谁要为难你,那就是为难我王宝琴。” 王宝琴边说,边把手中的酒杯递到了方琳薇跟前,一脸期待的看着她,笑容很是真诚。 若非翠儿来得及时,她几乎都要以为王宝琴是真的要与她交好了。 可惜…… 她接过酒杯,盯着杯中酒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以后在姐姐心里,我与林姐姐也是一样的吗?” “怎会一样,你比她还重要。林妹妹身边什么样的人没有,哪个都是她的好友。 但就是因为如此,我们在她心中才和旁人一样,都重要,又都不重要。所以,最真的心,应该交最真诚的朋友,你方琳薇才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王宝琴这话,说得三分真七分假,但却让方琳薇觉得很受启发。 人无绝交,便无至交。不被偏爱,那就是不够重要。 她举起酒杯,像是被王宝琴感动到了一般,她看着她,沉声道:“琴姐姐,我没有亲姐姐,日后我只当你是我的亲姐姐了,这酒,我先干为敬。” 说完,她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大口喝下去,方琳薇只觉这酒竟是又苦又涩,她心中暗骂,就这样的药,谁会不知这是被加了料的啊。 她用团扇遮着嘴巴吐了吐舌头,对着王宝琴道:“琴姐姐,你这酒是怎么回事,又苦又涩的,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丫头给上错了?” 王宝琴闻言,眼中闪过得意,却是一脸懊恼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一喝,还以为大家的都是这种。” “老天,咱们女孩子喝的果酒,怎能像男子喝的烈酒一样又苦又涩的,姐姐快别喝这个了,让人把它撤下去,我这的果酒不错,姐姐来尝尝吧。” 方琳薇说着,忙又拉着她回到了席面上。众人见了,皆只是厌恶的看了一眼二人,却并未有人搭理她们。 王宝琴有些坐立不安,但方琳薇却是不在意。 她与翠儿对视了一眼,吩咐翠儿道:“翠儿,快给琴姐姐倒一杯果酒尝尝,她喝的都是些什么啊。” 翠儿会意,佯装着找干净的酒杯,趁机把事先准备好的药粉倒进了酒杯之中。 而这期间,方琳薇只是一个劲的拉着王宝琴说话,而王宝琴则是一眼不眨的盯着方琳薇的反应,生怕错过了什么。 片刻后,翠儿端来了两杯酒,方琳薇率先端了被口脂染过的酒杯道:“琴姐姐,我这人嘛,出身不高,名声也不好,但是人品肯定是没得说的,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仗。 今日这种情况姐姐还愿意与我相交,可见姐姐为人刚正不阿。这杯酒,我敬姐姐,所有的心意,都在酒里了。” 方琳薇说着,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后抬头看向王宝琴,却见她将酒杯捏在手中不肯动。 “琴姐姐怎么不喝了?还是刚刚的话都是骗我玩的?” 她说着,重重将酒杯搁下有些生气的说道:“我就知道,这世上怎么会真正雪中送炭的人,不过都是哄人的罢。 姐姐既不愿意喝了这杯酒,我也勉强不来,不喝也罢,翠儿,咱们回家去罢。” 王宝琴闻言,心中一急。方琳薇这个时候肯定是不能回家去的,她要是现在走了,那她在这里哄她半天才让她喝下加了药的酒,岂不是都白费了? 现在,她是无论如何都要盯着方琳薇,直到她身上不对劲时才能继续下一步计划。 她忙啦住方琳薇,笑着哄道:“好妹妹,怎的会那样敏感,我不过是怕喝醉了才没敢喝而已,既然是妹妹敬的酒,我自当是喝完才是。” 王宝琴说完,抬起酒杯一口喝了个精光。甜腻的酒在她口齿中化开,她挑眉看向方琳薇,见她也是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 “怎么样?我这里的酒是不是比你那儿的酒好喝多了?” 王宝琴笑道:“果真是呢,像是果汁一般甜。” 那是自然的! 方琳薇眼中含着笑意,只觉得身上有些热。她知道,那是王宝琴给她下的药起反应了,虽只是一点,她却把感觉说得夸张了十倍。 “琴姐姐,怎的一下子热起来了?呜……有些受不了。” 她说着,一手不住的扯了扯领子,一手不住的用团扇打着风。 王宝琴见此,眼中闪过一抹喜色,忙道:“或许是妹妹早上过来时衣服穿得有些多了,妹妹可有带备用的来?要不让丫头去取来,我陪妹妹去厢房换一套。” 方琳薇闻言点头道:“也好,那就劳烦姐姐了。”说着,她转头看向了碧桃道:“你去取衣服过来吧,我与琴姐姐先过去了。” 碧桃得了命令,忙曲身行礼退去。 而方琳薇,则是被王宝琴扶着一路朝着绣楼旁的一个小偏院而去。 走到一半,王宝琴也觉得自己身上热了起来,但她却是想着可能是自己走快了,再加上心急,便全身热了起来。 越走越远,王宝琴却顿住了脚步对着她的两个丫头使了眼色,两个丫头会意,忙找了借口拉着翠儿和青苹就要去做别的事。 这时,方琳薇已然浑身无力的靠在王宝琴身上,翠儿心慌不已,却见方琳薇朝她眨眼点头,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王宝琴见翠儿和青苹不肯走,脸上染了怒色道:“两个不知分寸的丫头,我与方妹妹要说几句体己话,你两个小蹄子还想阻拦不成?还不给我滚下去!” 翠儿和青苹见此,忙顺坡下驴,跟着王宝琴的两个丫头就走远了去。 第101章 成其好事 见方琳薇的丫头都退了下去,王宝琴悬着的一颗心才算落了下来。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越发觉得身上燥热起来。来不及多想,却见方琳薇此时已是糊涂的几乎不省人事。 “琴姐姐,我好热啊。”她眼神迷离着不住的去拉扯着自己的衣领道:“不是说去换衣服吗,怎么还不到?我这会子热得头昏脑涨,四肢无力,姐姐带我去休息休息吧。” 王宝琴听了这话,嘴角露出邪笑,不顾自己身上的异样,一把拉起方琳薇就朝着与苏成约定好的地方去。 方琳薇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趁着王宝琴只顾着前头的路,她暗自将元峥大夫给的醒神药藏在掌心不住的闻。 这会子解药吃不吃的先不打紧,只要保证头脑清醒就成,把这王宝琴处理好了自己有的是时间服解药。 一路往前,王宝琴脚下却是越发的虚浮,待到接近男客席面所在的一处小院落时,王宝琴浑身早已燥热不止,甚至还有些视线模糊不清。 “琴姐姐,这是哪里啊?” 方琳薇身上难受得不行,她们二人本就是前后喝下的药酒,现如今王宝琴绝对不会比她好,甚至不会有她清醒。 “这里,就是好……地方。” 王宝琴含糊的指着院子,里面值守的丫头婆子早已经被人支走。 方琳薇忍着发软的四肢,拖着如今已然不清醒的王宝琴就往里走。 这里是好地方,是你王宝琴与人私定终身的好地方。 进了院子,偏房的屋子里突然传来瓷器摔地上的声音,心里好奇里面等着的人是谁。但,且还是让他等上一等吧。 反正此时王宝琴也如一滩烂泥一般,她就是做了什么她也不清楚,索性,她光明正大的拿出元峥给的解药丸一口吞了下去,没有水,哽得她嗓子疼。 她把王宝琴随意丢在回廊的椅子上,便静静的等着翠儿过来。她们有过约定,无论如何翠儿不能离她太远,她相信翠儿定能想到法子脱身的。 否则她一个人,是不会贸然去开了那扇门的。 “表哥……表哥……” 方琳薇等翠儿等的有点着急,这时,王宝琴却像个发情的母猴子一样贴了上来,抱着方琳薇一个劲的叫着表哥表哥的。 方琳薇一脸嫌弃的推开了她,虽然此时她吃了解药,情况没有在继续恶化,可身上仍旧还是燥热不已。 而那王宝琴,此时似乎是产生了幻觉,竟是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攀上了她就不放,双手抱住她的脖子就要朝她脸上亲来。 她死死的抵着她的下巴,就是不让她近身。 好翠儿,你倒是快点来啊,再不来你家姑娘可得交代在这里了。 她正心急如焚的叨念着,翠儿手脚麻利的便从院子里蹿了出来,吓得方琳薇一个激灵。 “姑娘,我可是来晚了?” 翠儿上前去,一边说一边拉开了王宝琴。 方琳薇吐了一口气,嫌恶的擦了擦手道:“岂止是晚了,再不来我清白就要被她毁了,多冤呐。” 翠儿闻言,面露愧色道:“都是奴婢不好,让姑娘受苦了,实在是,那两个丫头太难缠了,我这还是故技重施,假装腹泻才赶过来的呢。” 方琳薇闻言,摆了摆手道:“快别废话了,你把她拖过去,右拐第三个房间,里面应该是有人等急了。我搁这歇一会儿。” 翠儿闻言,忙哄着满口喊着表哥的王宝琴往回廊深处走去。 方琳薇目光清明的笑看着二人离去,这个表哥叫的到底是大表哥还是三表哥啊?可真是让她好奇得很,但肯定不会是二表哥的了。 身上燥热得不行,方琳薇见此处无人,便是随意的坐在回廊处的台阶上等候翠儿回来。 正等候着,却见苏寻有些狼狈的从拐角处走了出来,看到方琳薇,眼中并无诧异之色,看来是遇到翠儿了。 “看来今日的新郎官不是二表哥啊。” 方琳薇笑着说,不经意间便坐直了身子。 苏寻横了她一眼,讽刺道:“表妹很失望?” “那到没有。” 方琳薇摇头,事到如今,她对苏寻其实是恨不起来的。 前世,虽然他算计了她,也负了她,但是她却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从来就没有过爱情,他也从来没有给过她任何承诺。 他没有说过喜欢她,爱她什么的话,上辈子结为夫妻,不过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 如今,她又能恨他什么呢?都是被人算计的可怜虫罢了。 苏寻深深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便从她身旁走了过去。他早料到方琳薇敢在今日前来国公府,就不会任人摆布。 然而,苏寻前脚才走,却见翠儿红着脸小跑着回来了。她一看,便知道房间里的声音定是被她听了去的了。 “姑娘,你猜的没错,房间里的男子,果然是三爷。” 方琳薇闻言,红噗噗的脸上扬起一抹微笑。苏家兄弟阋墙大戏,从今日开始! 她对着苏寻说了那么多挑拨离间的话,再加之国公府内一个劲儿的可着苏寻一个人欺负,今日之祸,便是无可避免的。 方琳薇起身,忍着身上的不适道:“让他们好好享受吧,这是非之地,留给他们。” 她很期待,当他们贼喊捉贼,却发现通奸之人竟是自己人时会是怎样精彩绝伦的场面。而这个时候,她只需找个安静的地方待着,静候着国公府的人把事给闹大再现身看热闹就够了。 翠儿扶着她快步出了院子,才走出去,便隐约听到了人群朝着这边涌来的声音。 动作竟是如此快? 方琳薇心惊,眼下要原路返回定然是不可能的了,但是,条条大路通罗马。她在国公府待了这么些年,哪里有个狗洞她都是清楚的。 “走小路。” 方琳薇说了一声,快速的拉着翠儿就朝着满是桂树的小道中跑了出去。 才跑不到一半,方琳薇突然被人一拽,便被拉进了小道旁的灌木丛中。 她刚反应过来,抬手就要朝着来人打去,手却被一把抓住动不了。 “是我?” 沈珏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轻的几不可闻。 怎么又是你?怎么哪都有你? 见方琳薇不再挣扎,沈珏才放了她的手,回头,便见翠儿和沈珏缩在了身后盯着外头的小道看。 顺着他们的目光,方琳薇便见王宝琴其中的一个婢女竟是四处张望着朝小路上快步走出他们才出来的那个偏院。 好险,差点被撞了个正着。 待人走远,方琳薇才回头看着沈珏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沈珏闻言,躲开方琳薇审视的目光道:“随便逛一逛,不留神便逛到这里来了。” 方琳薇瞅了他一眼,信你才有鬼呢! “身上的伤好了?就这样瞎蹦跶,伤口不会再裂开?” 沈珏闻言,咧嘴笑了起来,拍了拍胸脯道:“铁打的身体倍儿棒,就是打一架也没有关系。” 他说着,看着方琳薇绯红的脸颊笑容一点一点僵在了脸上。 “你脸怎么这么红?” 他说着,竟是不顾男女大防,抓过她的一只手就替她号起脉来。 她大惊,奋力挣扎却是动弹不得。 第102章 底气十足 “别动。” 沈珏皱着眉头冷声说。 方琳薇一怔,这是什么语气?命令她来了? “你懂医术?”她惊讶的问。 “略懂一二。”他皱着眉头,而后又道:“你服了合欢散?” 他惊讶的抬头看着她问,眼中冒着怒火,似是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一般。 莫名其妙,她招他惹他了?态度这么差。 甩开他的手,方琳薇白嫩的手腕上已然被捏出一道明显的红印来。 “我不知道什么合欢散,就是喝了王宝琴给的酒就全身热起来,与元大夫说的症状相差无几,于是便吃了元大夫给的解毒丸,这会子已经没什么事了。” 沈珏听完她的话,眉头皱的越发深,他拧着眉问道:“当时你是知道谁会给你下药的?” 方琳薇无所谓的答道:“大概知道。” “知道了你还乖乖上钩?近些时日,切勿沾染当归阿胶之类的补药。” 沈珏有种哀其不争的无力感,他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失落道:“看来,我的话你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我有什么法子。”她两手一摊又道:“那王宝琴是一眼不眨的盯着我,想要蒙混过关根本不可能。我若不喝那酒,她又怎么会上我的当。” “这次不行,下次再算计回来就是。何必以身犯险?” 沈珏说着,脸上的神色越发的恼怒起来。 方琳薇只觉得莫名其妙,心道这人果真是有点毛病,她犯她的险,报她的仇,与他有什么关系? 她撇了撇嘴,道:“你管我,出事了也连累不到你,瞎操心!” 方琳薇的话,让他不由得一滞。 是啊,他瞎操什么心,竟是不顾伤口还未痊愈,就这样巴巴的跑来。生怕她吃了亏,人家却是不领情。 他心中一阵别扭,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方琳薇的话。却见她转头对翠儿说道:“翠儿,走,折回去看热闹去。” “你还要去?”沈珏大惊道:“既然事已成,何必再去惹人怀疑?” 方琳薇看着他那模样只觉得好笑,她摊了摊手道:“怀疑就怀疑呗,左右他们也没有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再说,就是让他们知道是我干的又如何?难道事到如今我还怕他们迁怒不成?” 她说完,不看沈珏有何反应便毅然起了身,而后又似想起了什么,从袖中掏出几包东西递给沈珏道:“这好东西扔了怪可惜的,劳烦沈公子帮忙收着,我这回子不便带在身上了。翠儿,快。” 说着,主仆两个便一个劲的把那些个包好的药粉递给沈珏便原路折了回去。 沈珏心知自己阻止不了,多言只会招来厌恶。他看着自己手中的药包,只觉得自己行事实在荒唐。 他图什么啊? 方琳薇领着翠儿折返,走到院子门口,正好见着一大群人朝着院子里走去。两人尾随在身后,竟是没一个人回头看她们。 大概,这些人都忙着捉奸看笑话了,竟是没有一个人注意队伍里都有什么人呢。 只是令方琳薇没想到的是,带头来的,竟然是苏老太太和王夫人,难道,这两人也参与了此事? 又或是她们早知道了苏成的计划,默许了他的行为,只待事后抓奸盖棺定论? 真是为了钱,老脸都不要了。 一群妇人脸色各异的绕过回廊,由一个小丫头直接引到了王宝琴与苏成行好时的房间前。 此时,屋内好事并未停歇,女子的叫声肆无忌惮,伴随着男子的喘息,和着吱吱呀呀的床摇晃的声音…… 屋外的妇人无一人开口,却是一个个的面红耳赤。那些个云英未嫁的女子,大多才被方琳薇一阵嘲讽过,如今更是一个个的连羞耻都忘记了,此时正伸着老长的脖子朝里头张望着等着看她的笑话。 苏老太太听着屋内的声音,面色阴沉,眼中却无多少怒意,她对着一旁的丫头道: “去,把门给我撞开,青天白日之下,竟是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来。” “老太太,咱们敲敲门提醒提醒一下便得了吧,好歹给薇姐儿留个脸面啊。” 此话一出,方琳薇眉头顿时紧皱起来。 虽然前面人头攒动,她看不清到底都有哪些人在,但这说话的声音,她是再熟悉不过了。 苏柠,她怎么会来这里?她不是被禁足在家里了吗? 方夫人的话才说完,不待苏老太太开口,方老太太就皱着眉头厉声道:“苏柠,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我薇姐儿好好一个姑娘,如何会行此伤风败俗之事?你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没人当你是哑巴。” 方夫人被方老太太这么一吼,原本还有些后怕,但看到苏老太太和王夫人皆在此,瞬间又觉得底气十足。 她哽着脖子对着方老太太道:“母亲何必自欺欺人,如今薇姐儿名声是什么样咱们都清楚,她或许心急,给自己找条后路也是不难理解的。况且,况且刚刚丫头来报,说是看见薇姐儿和寻儿……” “闭嘴!” 方老太太气急,一抬手,当着一众人的面就朝方夫人脸上狠狠打了一个耳光:“那是你亲生女儿,你还是个人吗?” 方夫人被打得一脸懵,回过神来抬手就要朝着方老太太打去,却是被方老太太身边的金嬷嬷眼疾手快的按了下去。 她苏柠高门贵女,就连苏老太太也未曾打过她脸,今日这老不死的竟是当着一众宾客的面儿对她动手,日后,她岂还有脸面在这京城之中行走? 她怒急,红着眼眶吼道:“我还想问老太太你是不是人呢,难道你非得让我薇姐儿被一众人看去了才甘心吗?” 这时,苏老太太看着方老太太已黑成猪肝色的脸,心中只觉痛快,却还是不忘补刀道:“老亲家,柠丫头说的也不无道理,要不就这样吧,咱们听也听了,这就散了的好,免得孩子以后没脸见人。 这样,咱们苏家是男方,也不是那等不负责任的人,今日后,咱们两家好好坐下来商量婚事,让他们早些成亲就是。” 这时,同为亲家的王家老太太也开口道:“这话说的倒是没错,咱们冒然开了门,这俩孩子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她说着,又听到屋内传了嗯嗯啊啊的声音,按说屋外声音这么大,里面的人怎么也该听到了会收敛的。可里面的声音却是一浪接一浪,根本没有消停下来的意思。 方老太太气急,她怒道:“我就不信我薇姐儿是这等不知羞耻之人,今天我定是要探一探屋内之人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我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岂能就凭你国公府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 金嬷嬷,去,把门给我撞开。里面的人要真是方琳薇,今日便是一条白绫勒死在这里,那也是全了我方家的名声。” “老姊妹你这又是何必!” 苏老太太假意要劝,却不待她继续说,房门瞬间便被金嬷嬷给推开了。 竟是连门都不曾抵上,这两人,到底是猴急成什么样了。 第103章 东窗事发 随着屋门被推开,一股凉风顿时就灌进了屋子里。 床上,赤身裸体的男女交缠在一起,本就因着一次次交合药性渐渐退却的两人,再又被这凉风一吹,原本热情似火的两个人瞬间冷静了下来。 王宝琴扭头一看,见四五个老嬷嬷正在门口处看着两人香艳的一幕。 原本,被这样围观的人应该是方琳薇的,这会子竟然变成了她。 “啊……出去,出去……” 王宝琴喊着,一把将苏成往自己身上推开,那散落一地的衣服,竟是一件也够不到。 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方琳薇,一定是方琳薇害她的! 看清了人,几位嬷嬷红着老脸退出了屋,顺带还把门带上,直到此时,屋内才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哭泣声。 “婆母,你给薇姐儿留条路吧,如今薇姐儿除了嫁给寻儿,她哪里还有活路?” 还未等金嬷嬷等人开口,方夫人便率先开了口,跪在地上求方老太太同意苏家和方家的亲事。 方琳薇躲在人群后皱眉远远的看着她,心中对她仅有的那么一点点母女情分,也在她一次次求成全中被磨得一干二净。 她就那么肯定里面的人就是她吗?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难道就没有半点信任吗? 一句句看似为她好的话,实际却全都在诠释着她对她这个女儿的不堪。 她们能有多少母女情分呢?她扪心自问,似乎也没有多少,从前她顺从她,她苏柠自然愿意做个慈母。 可后来她不愿意和她一起去做那些蠢事了,她所谓的慈爱就开始原形毕露了。哪有多少情份,都是她争名夺利的一颗棋子罢了。 她沉沉呼了一口气,垂着的指尖无力的有些颤抖,下一刻却被一双暖洋洋的手覆住。她心下一惊,转头,便看见翠儿朝她暖暖的笑起来。 “放心吧,琳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此时,她叫她琳薇,不叫姑娘。 她把她当姐妹、当朋友,用一颗平等的心去温暖她,在她最冰冷的时刻。 这一句琳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将她本已如止水的心渐渐惊起层层涟漪。 但凡是感情,只要得到,皆是幸事。管它什么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只要有,那就是暖心药。 她转头微微一笑,那少得可怜的失望,在翠儿的一声琳薇中消失殆尽。 她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林婉瑜的背影,此时她站在人群中,一双手捏着帕子微微颤抖。 看来,她是容忍不了苏寻与别的女子在一起的,即使,她将要成为他的大嫂。这畸形的爱恋,也不知道主角换成了苏成她会不会也一样难以接受。 这时,人群中传来方老太太的声音:“老姐姐,这苏家女,我方家是要不起的了。 至于我方家女,就是今日死在此地,也不入苏家门!” 与其日后嫁入苏家受人磋磨,遭人羞辱,还不如早早做个了断。 苏老太太被方老太太的话气得发颤,说出死不入苏家门的话,那就是在打苏家的脸。苏家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竟让方家女生死不入? 不待苏老太太说话,方老太太便瞪着苏老太太沉声道:“金嬷嬷,说,里面那不知羞耻的女子到底是何人?” 要真的是方琳薇,她真的要当场把她勒死在这里,以全方家的名声吗? 她手指微微颤抖,心跳加速,又怕听到金嬷嬷的话,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听。 方琳薇的人品她信得过,也完全信,可耐不住她只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啊,这深宅大院的阴私,又岂是她能应付得了的。 就方才屋里的动静,那些小姑娘或许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在大宅院里生活了多年的妇人,又岂有不知的道理? 她紧张的捏着帕子,听得金嬷嬷一字一句道:“回老太太的话,屋里的女子并不是薇姐儿。” 至于的哪家的姑娘,她就不便说了,谁要想知道真相,只管自己去看便是。 金嬷嬷的话,像是静湖中投石,惊得在场众人一个个变了脸色。 方老太太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地却反倒让她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脚下一软,差点儿就栽倒在地,还是一同而来的婆子忙搀住了她才安然的站稳了脚。 方琳薇远远的看在眼中,忽然就觉得眼睛酸涩不已。她垂垂老矣的的祖母,为着她的清白,算是耗尽了心力,强撑到了现在才敢松一口气。 方琳薇想,她若真做出了那种伤风败俗的事,就算方老太太要当场勒死她,那她也不会怪她的。 方家的脸面,岂能因她一人从此再也捡不起来。别人谣传她无法阻止,但她绝不能忍受让人当场抓奸坐实。 “怎么会?” 方夫人无力的瘫坐在原地,怎么也不相信里面的人不是方琳薇,如果不是,那里面的人又是谁? “怎么,你很失望吗?”方老太太恨不得现在就杀了方夫人,她咬牙切齿道:“你若要点脸,就终老在这个国公府里吧,永远别回方家去。” 苏老太太气红着眼,方家祖孙,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把她放在眼里! “不可能!”她指着金嬷嬷喊道:“你个老东西,老眼昏花了不成?一个人都看不清? 来来来,大家一起看看,方家女是如何的不要脸。既然方家嘴硬,我苏家又何必替人遮掩!如今你方家女就是想进我苏家门也得三拜九叩的来求我。” 她说着,亲自上手推开了那扇才被关上的门。 “啊……出去,出去……” 屋内又传来女子的尖叫声,这时,房中男女已是胡乱中穿了衣衫,但不多。 “琴姐儿……” 王夫人站在门口不住的揉着自己的眼睛,失声喊了出来。 “成儿……”她又喊了一声,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转而又不可置信的说道:“琴姐儿在这里,那……那方琳薇呢?不可能,方琳薇去哪里了?” “怎么可能?” 王老太太一急,扒开身前的王夫人往里一看,却是生生气晕了过去,被一旁的丫鬟婆子手忙脚乱的背出院子去。 且管她是真晕还是假晕,反正方琳薇就是觉王家老太太晕的相当妙。 而王夫人的一番话,也让外面一众看戏的人又是不住的伸头往里看,却是被刘妈妈将门一关,一众人竟是什么也没看到。 但王夫人这话一喊出来,谁还会不知道,里面的人哪里是什么苏寻方琳薇,竟是苏成和王宝琴。 但不论是谁,总是他苏家的男儿与外家的表妹苟合,一锅肉烂在了他苏家的院子里,只是这锅肉,烂方家变成了烂王家而已。 而方琳薇,几次想要上前替方老太太解围都忍住了。她就是要等着有人亲口叫出苏成和王宝琴的名字来,让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苏家三公子苏成与王家幼女王宝琴青天白日之下与人苟合! “舅母找我何事啊?” 方琳薇的声音自人群后响起,声音淡定从容,惊得一众看热闹的夫人姑娘一个个的噤声回头。 只见方琳薇站在人群后,不慌不忙,不卑不亢,她直视的王夫人,一步一步的向她走近。 “你,你,你怎会在此?” 王夫人颤抖着手指,指着方琳薇气得脸色发白。 这时,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明是让苏成和王宝琴分别去给苏寻和方琳薇下药的,最后滚了床的却是下药的人。 而被下药的,却是相安无事的站在这里。 而今东窗事发,他们竟是连补救的办法也没有了。 第105章 嚣张跋扈 方琳薇言笑晏晏,目光直视着王夫人穿过人群稳稳当当的站在了方老太太跟前。 “舅母觉得我不在这里,那该在哪里?在这屋里吗?” 她说着,笑着又是一把推开了才被关起来的房门道:“老太太和母亲一直扬言我在屋子里,我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屋里冒充我,往我身上泼脏水。” 门被这么推开,所有人又急忙朝着屋里看去。 一时间,又是一阵窃窃私语,竟是没人再注意方琳薇。 “祖母,咱们回家去吧,这种肮脏之地,以后咱们少来才是。” 方琳薇扶着方老太太,抬脚就要走,却感觉裙摆被人抓住。 她回头一看,正是方夫人抓着她,泪眼婆娑道:“薇……薇姐儿……” 她眸中满是乞求和歉意,她真的以为屋子里的人是方琳薇,适才,才会那样不遗余力的阻止方老太太开门。 她和方琳薇确实离了心,可她始终是自己的女儿,她又怎会害她? 她只是希望她能嫁进苏家来,那样她们又可以像以前一样同心同德了不是吗? “母亲这是做什么?还有什么脏水要泼吗?那请尽快,否则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 方夫人看着方琳薇面无表情,那冰冷的眼神中,甚至连怨恨都没有,看她,就当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哆嗦着嘴唇,不可置信道:“我是你母亲,亲生的啊……” 你不能这样毫无温度的对待我! 方琳薇冷笑,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你还知道你是我亲生的母亲啊?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又做了什么?” 她说完,撂下话就扶着方老太太走。一群人还未走出院子,王夫人便带着人追了出来。 “方琳薇,你给我站住,你害了我成儿和琴姐儿,如今想拍拍屁股走人?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方琳薇转身,便见着王夫人领着几个婆子气势汹汹的追了出来。 方琳薇拍了拍方老太太的手,微微往前了一步笑道:“舅母慎言啊,没有证据的事可别乱说,小心下地狱被拔舌。” “凭你怎么狡辩,也改不了你害人的事实,搜,给我把方琳薇和那个贱丫头的身给我搜一遍。胆敢害我成儿,就是告到金銮殿上,我也要你方琳薇不得好死!” “我看谁敢?” 面对几个气势汹汹的老婆子,方老太太一把将方琳薇护在了身后,她怒视着王夫人,今日若让旁人当众搜了方琳薇的身,那他方家何以在这京城里立足? 奈何,王夫人却是半点不惧怕方老太太这个低门小户的老婆子。 事情闹到今日这个地步,想要在方家身上捞得好处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那她又何必忍着心中这口气在这里与这老婆子虚情假意。 “老婆子,你看清楚,这里是安国公府,当今圣上亲赐造赦的国公府,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这是要与方家彻底撕破脸皮了? “好好好,就让这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圣上亲封的国公府,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光凭着一张嘴,就要当众搜身羞辱我方家嫡长女!” 方老太太说着,一众贵妇正从院子里赶出来,王夫人见状,忙对身边的老婆子道:“听她个老不死的废什么话,搜身,快搜身。” 几个老婆子闻言,撸了袖子就上来。这时,翠儿心中一紧,急忙把方琳薇护在了怀中,同时也庆幸方琳薇有先见之明,早早把那些药给了沈珏,否则一旦被这几个老婆子搜到,那便是罪大恶极。 可方琳薇却是知道,王夫人铁了心要搜身,定是做足了准备的,只要让那些个婆子近了身,那就算她身上什么也没有,也难说不会被搜出什么脏东西出来。 “救命,救命。国公夫人要杀人了。” 方琳薇半点闺阁女子的体面都不顾,也不意味地躲在方老太太的身后。 她拉着翠儿,跑着躲开上前来的婆子,一边跑一边叫,就是不让那几个婆子近身。 方琳薇和翠儿满院子的跑,那几个老婆子在身后不住的追。见半天追不到人,王夫人也是急得跺脚。 如今她苏家和王家出了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方家却是完好无损,她哪里就咽得下这口气了? 今日,她是铁了心非要替他们苏王两家找个借口,找个台阶,那还不得让方家这软柿子来背这个锅? 一众老太太见闹得实在不成体统,骠骑将军家的聂老太太实在看不下去,便挺身站了出来道: “住手,住手,都快住手。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何必就闹得这么不成体统?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得在这里动手不成?” 她说着,目光看向王夫人,心中难免觉得往日风光的国公夫人,办起事来竟是如此的不体面。 那些个追着方琳薇和翠儿跑的婆子,见聂老太太如此,不由得停了脚步,方琳薇这才气喘吁吁的躲回了方老太太的怀中,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般。 王夫人见聂家老太太插手,心中一急,很是烦躁道:“聂家老太太有所不知,我成儿和琴姐儿做出如此……如此有伤风化的事,皆是因为这死丫头高的鬼。明明……” 明明在房里苟合的应该是她?是她才对! 她忍了忍,又才道:“明明琴姐儿是跟她一起离席的,怎么就突然出现在这屋子里了,说不是她下药害人,谁信?” 她指着方琳薇,一口咬定是她害了人。 这时,杜知意站了出来开口道:“这点我可以证明,琴姑娘确实是与方姑娘一起离席的,在座的姐妹都可以证明王夫人所言非虚。” 杜知意话落,一众贵女纷纷点头附和着,一个个的,竟都不怀好意。 方琳薇笑着看向杜知意,心中一阵暗恨,这笔账,她会好好给她记着的。 王夫人见有人向着自己,嘴角难得露出一抹嘚瑟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能说的可多了! 方琳薇朝着一脸担忧的方老太太眨了眨眼,朝她怀中挣扎起来道: “没错,我是与琴姐姐一同离席的,当时我说身上热,她便说领我去换衣服,还我还请了丫头去取衣服去了的。” “这话方姑娘说的是事实,我当时亲耳听到的。” 接话的是聂清荷,她说完,对着方琳薇俏皮的眨了眨眼,弄得方琳薇一时间竟还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她对着聂清荷点了点头表示感谢,又道:“当时我们是朝着园子绣楼方向走的,谁知琴姐姐走到一半便说要与我说几句体己话,便让丫头都退了下去。我的丫头不肯,还被她斥责了呢。 当时我想着琴姐姐难得与我亲近,并未为此事多计较。待丫头都退下后,她却让我在那里等她,她说有急事先走,谁知道,她的急事竟是……” 方琳薇话说的是八分真两分假,真的部分都有认证,假的部分却只有她和王宝琴两人,一时间,到是人人都信了她的说词。 但是王夫人是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的,又岂会听她在这里胡扯。 第106章 兔死狐悲 “一派胡言。”王夫人怒道:“把丫鬟都遣走了,还不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方琳薇摇头道:“可这些丫鬟又不是我遣走。再说,如今舅母不也是无凭无据,就靠这一张嘴就来给我定罪了不是吗? 方才,你们不也口口声声说与人苟合的是我,还不是张嘴就来。” 王夫人被方琳薇气得差点跳了脚,不是她话说得多难听,而是她在陈述一个事实让她无法反驳。 她压着要把她撕碎的冲动,怒声道:“既然你坚定不是你做的,为何不肯让我搜身?” 方琳薇闻言,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道:“我自然是不怕被搜身的,但是我不愿意啊。不怕是我行得端做得正,凭你怎么污蔑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不愿是因为我清清白白的人,为何要平白无故的让你如此羞辱?” “牙尖嘴利。”王夫人说道:“狡辩这么多,就是不肯人我搜身罢了。” “好说。”方琳薇笑道:“如果我说今儿我丢了一万两银子,但我怀疑是舅母你偷的,而且我是有依据的,平日里你便是想方设法没我方家银钱,我是有理由怀疑你偷的,请问这样我可以让人搜你的身吗?” “你个小贱人!” 王夫人气恼,上前了几步就要亲自动手给方琳薇一个大嘴巴子。 这时,苏老太太善完后,也及时赶了过来,厉声喊了一句:“够了,还嫌不丢脸吗?与个晚辈在这里啰嗦个什么劲?要搜,直接上手就是,废什么话!” 好一个直接上手,这安国公府,那是一个比一个更嚣张跋扈。 方琳薇冷笑道:“看来今儿苏家是铁了心要往我方家身上泼脏水了,这是仗着国公府的势欺人喽?既然苏家要这么做,搜不搜身又有什么区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苏老太太闻言,沉着脸摆手道:“不过是搜个身而已,若是真的问心无愧,又何惧别人搜身?休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方老太太听了苏家婆媳的话,也是差点被气得当场吐血。他方家清清白白做人,竟是不知造了什么孽会摊上这样无赖的亲戚。 她摆了摆手道:“看来,今日苏家是铁了心要搜这个身了。”她说着,看向苏老太太道:“要搜身也不是不可以,若是今日在我方家人身上搜到任何害人的东西,今日我方家在场之人任凭老国公夫人发落。 但是,若是什么也搜不到,请问老国公夫人又当如何?” 苏老太太闻言,目光犀利的看向方老太太冷声道:“你待如何?” 方老太太冷笑,看着一众看热闹到位贵妇道:“在场诸位皆可见证,今日之事,乃安国公府不顾两家情分,铁了心要欺辱方家在先。 今日搜身,从老婆子我开始,我方家今日受此羞辱,自此便与苏家老死不相往来,我方家之人,永不踏入苏家半步。 至于苏柠,她乃圣上赐婚,方家休不得她,她苏柠也永远是方家妇。但苏柠不配为人妻,为人母,方家也再无她苏柠的立足之地。 今日苏家若搜不出什么来,我方家自会送回苏柠所有嫁妆,方家的门,她永远别想进!这一点,希望老国公夫人到时候要点脸面,别闹到我方家门上来。” “凭什么么?”苏柠看着方老太太,满眼的怨毒。 而苏老太太听得方老太太此言,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的脸面被按在地上摩擦。 不争馒头争口气,她苏家的女儿被如此嫌弃,难道她还上赶着求个小门户的老太婆不成? “好,就依你所言。去,搜身,给我给搜仔细了。” 苏老太太命令着,几个婆子又撸了袖子要上前,方琳薇却及时拦道:“慢着。两家纠纷,岂能让苏家人来搜身?” 王夫人闻言,心中一惊忙道:“你又想如何,谁来搜身不是一样的,休要拖延时间。” “肯定不一样。”方琳薇道:“万一你们自己藏了脏东西在身上,说是从我们身上搜来的,我们又当如何?反正我是信不过苏家的人。” 方琳薇此话一出,王夫人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气得手脚发麻,只是在心里不住的骂着小贱人。 这时,聂老太太也及时开了口道:“老身本是局外之人,但今日遇到了这种事,也不得不说一句。 既然两家已然互相不信任,倒不如请外人来搜这个身,以示公平。” 苏老太太闻言,心中也慌乱起来道:“何须如此麻烦旁人……” “不麻烦不麻烦。”这时,聂清河跳了出来道:“让丫头婆子搜身怎么也不妥,我愿意代劳,我来搜身。” 她说着,将衣袖撸了起来,手举得老高亮给别人看,她手上是什么都没有的。 不待苏家婆媳阻止,她便上手先去搜了翠儿的身。翠儿自是抬了手,十分配合着聂清荷搜身。 接下来,便是方琳薇,方老太太等人全部搜完,却只是搜到随身携带的一些帕子香囊荷包而已。 一轮搜身下来,什么害人的东西具是一无所获。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又开始窃窃私语。 方家小门小户他们看不上没错,但苏家如此行事,却是让人觉得后怕。 今日是方家门户小好欺负所以受了羞辱,难说下一次又会轮到谁就被搜身了。 而且,若是让苏家下人去搜,会“搜出”什么东西,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样想着,一众人看够了笑话,却又是一阵心有余悸。心中暗想着,日后苏家宴席,还是得慎重考虑要不要来的好。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而苏家婆媳,在聂清荷搅局主动替人搜身时,她们就知道栽赃陷害这一手已然不成事了。 只是当时不便出声反悔,一旦反悔了,那便坐实了苏家要栽赃陷害不成,心虚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这种时候,苏家婆媳便只能眼睁睁看着聂清荷一个个搜完身而不出声,心中却是恨毒了这个多管闲事的小丫头。 “老亲家,都是误会,老婆子我给你赔不是了。” 苏老太太在聂清荷一无所获后,腆着一张老脸堆着笑,上前就要去拉方老太太的手。 方老太太避开了她,冷着脸道:“老国公夫人,我方家低门小户的,可高攀不起你苏家高门大户。什么亲家不亲家的,日后,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她说着,转而拉着方琳薇道:“薇姐儿,咱们走吧。” “婆母。” 方夫人喊了一声,急急上前来拦住欲走的方家人道:“都是误会,现在都真像大白了,咱们两家还是亲戚,婆母何必赌气?” 方老太太听了这话,气得浑身发颤,她指着她的头喊了一声:“滚开!” 方夫人被吼得脖子一缩,抬头看了一眼苏老太太,苏老太太却是一个眼神也都不给她。 其余看热闹的贵妇将她的行为举止看在眼中,也是不住的摇头。这样的媳妇,谁家娶了不得倒了个大霉? 方家人才走到院子门口,却是迎头撞上了匆匆赶来的东凌候夫人张若依,张氏。 “哎哟,可是我来晚了?”她说着,上前来对着方老太太行了一个晚辈礼便道:“方老太太安好,我是东凌侯府沈张氏,给您老请安了。” 第107章 懿旨赐婚 方老太太眯眼打量着眼前言笑晏晏的张氏,心中顿时警铃大作。 方家与东凌侯府向来无交集,这沈张氏又何须到她跟前来献殷勤? “这就是琳薇吧。”她说着,不由分说的便上前拉了方琳薇的手上下打量:“是个好姑娘。” 方琳薇见她这副模样,只觉心中发寒。她方家,与沈家唯一的纠葛,无非就是她与沈珏之间的那点流言蜚语罢了。 “夫人安好。” 方琳薇悄然缩回了手,不冷不热的福了一礼,眼中满是疏离。 当时在月香居,沈妙是当着一众人打了她的。那时,张氏这个嫡母亲眼所见却是不为所动,可见,这样的人并非刚正讲理的。 如今她突然如此热情,她才不信这是因着上次的事心中有愧。 张氏好似看不出她眼中的疏离,复又拉起她笑道:“叫什么夫人,多生疏,叫伯母就好。今儿来的匆忙,没有个好东西带在身上,这是我寻常带的镯子,给你拿去玩罢。” 她说着,快速将手上的玉镯子退下来套到了方琳薇的手上。不待方琳薇推辞,她又笑着绕过了方家众人直接到苏老太太跟前笑道: “老太太,今儿我进了趟宫,来晚了,老太太莫要怪我吧。” 她说着,又是恭敬的给苏老太太行了一礼。 苏老太太原本尴尬的脸上,此时因着张氏的插科打诨变得好看了许多。 她脸上堆起笑容道:“哎哟,你可是贵客啊,能来已经是给我脸面了,我一个老婆子哪里还敢怪你。” “老太太又拿我打趣了,我不过一个泼皮户的,哪里就当得起老太太的贵客了。” 她说着,又道:“我今儿进了一趟宫,皇后娘娘知道老太太今日大喜,特意派遣宫人来赐喜,我便跟着一道来了。 原本苏芷妹妹要派人来请老太太过去的,我怕那些个丫头说不明白,才特特跑来给老太太报喜,待会儿老太太可得多赏我两个喜饼吃了才事呢。” 瞧瞧,人家这才叫贵妇,说话做事,那是把对方高高捧起的,任是谁听了这样的话会不受用? 但最让苏老太太欣喜的,却是张氏说的皇后娘娘赐喜。 不想苏家多年不得圣眷,却在此时得赐,安有不喜之礼。过个寿有国母赐喜,那在京城世族之中也是少有的。 “果真是皇后娘赐喜?”苏老太太激动的手上微微有些颤抖道:“快,快,上前院去,可别让大监久等了才是。” 这时候,因着方家的事闹得黑脸的苏家人,此时脸上无不与有荣焉,看着远处方家众人,下巴都抬高了几度,竟是都以鼻孔看着方家众人。 别以为老国公去了,苏家圣眷不在就是一个空壳子。看看,皇后娘娘可还记挂着他们苏家呢! 既然方家如此不识好歹,苏家的这份恩宠方家也休想沾得半分!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前院去,这会子,那些原本因着苏家闹出这桩桩件件丑事要告辞的人,也在这时候选择留了下来。 只要苏家圣眷还在一天,那他们就得奉承着苏家。那些丑事,也不过是苏家自己的家丑罢了。 自古世家大族,哪里就有干干净净的,无非就是被人撞见或是被捂得紧罢了,这些又与旁人有多少关系? 至于方家,扬言要与苏家断亲,那多少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一众人先行离去,唯一剩方家众人在后。方琳薇倒不眼红什么圣眷,不过是秋后蚂蚱,垂死挣扎罢了。 苏家若有点脑子,好好扶持苏寻出仕,说不定苏家还能挣扎着为如今的荣华富贵续命,可惜了,一群酒馕饭袋…… 方琳薇扶着方老太太道:“祖母,咱们回去吧。” 方老太太细思片刻,摇头道:“先嗑了头再走罢,皇后娘娘的懿旨来了,岂有不跪却一走了之的道理。否则,苏家转头告到御史台,少不得咱们方家要被问大不敬的罪责。” 她说着,慈爱的帮方琳薇顺了顺头发道:“嗑了头咱们就走,这晦气的地方日后咱们再也不用来了。你爹爹的前途,靠他自己去争取,不靠裙带,说不定反而能得圣上重用。” 京城世家大族错根盘节,朝堂与后宅家族大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与苏家断亲,虽少了东风助力,又有谁敢说不是也让圣上少了顾虑呢? 来到前院时,苏家下人已将香炉燃好,男女宾客分列站起,由国公爷和老太太带头。 这时,宫中大监才拿出懿旨高声朗读道: 奉皇后娘娘懿旨: 安国公府苏田氏,温良恭俭以养德性。吾常感先人劳苦功高,不得抚慰。 今闻苏田氏甲年大喜,特赐绿如意一柄,珊瑚珠两串,楠木金丝寿屏一座,常青松一盆,时兴锦缎五匹,各色宫花若干。 钦此! 大监读完懿旨,苏老太太面带喜色接过懿旨,赏赐便被几个小宫人陆续抬了进来。 众人以为,此事算是告一段落,国公爷正一脸笑意的上前请大监喝杯喜酒,却被大监抬手止了话茬。 只见他从宽大袖袍中又拿出一卷明黄色懿旨高呼道:“徐州知府方淮之女方琳薇何在?”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阵惊呼,不由得往后张望,只见此时方琳薇才扶起方老太太起了身。 大监又道:“徐州知府方淮之女方琳薇何在?” 这时,众人才反应过来,这后一道懿旨是冲着方琳薇来的。不由得都好奇的看向了方琳薇,只有张氏却是扬起了嘴角,半点不意外。 方琳薇再闻呼声,忙小步上前,朝着大监福了一礼道:“小女方淮之女方琳薇,见过大监。” 大监打量了一眼方琳薇,而后道:“方淮之女方琳薇接旨。” 方琳薇闻言,来不及细思,忙跪拜在地上。 只听大监高声朗读道: 奉皇后娘娘懿旨: 兹闻徐州知府方淮之女琳薇,聪慧灵敏,温良敦厚,品貌过人。 吾闻沈家三子沈珏才貌双全。特将方家嫡长女琳薇赐婚于沈家三子沈珏,待方家女及笄后择吉日完婚。 钦此! 大监念完懿旨,众人皆是一阵沉默。这会子,众人才反应过来,张氏这一大早的进宫,竟是去为沈珏求婚去了。 如此大费周章,竟是不知看中的是谁。 方琳薇沉默的跪伏在地上,半晌反应不过来,这懿旨,竟是要将她和沈珏的一生都捆绑在一起? 众人脸色各异,林婉瑜面上一阵窃喜,如此,她方琳薇就不能在与苏寻纠缠不清。而沈妙,却是涨红的脸,满脸的怒气。 想不到,兜兜转转,竟是皇家赐婚,可她无法接受方琳薇嫁给她哥哥。 “方姑娘,接旨吧。” 大监喊了一声,方琳薇伏在地上,想要起身撂挑子走人。 她爹方淮就是因着一旨赐婚,害得如今家宅不宁,如今是要轮到她了吗?可她不甘心啊,千算万算,算不到皇家赐婚这一环。 她费尽心思从苏家的泥潭爬出来,难道一转头,又要朝着沈珏这个火坑里跳去? 她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第108章 无福消受 听到皇后娘赐婚,一时间,沈珏转头看向张氏,只见她扬着唇角,在场众人,竟是没有人比她更欢喜。 好似她今儿娶得的,是自己亲儿媳一般。 沈珏心中发寒,他盯着张氏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这么多年了,她算计自己,竟还是这么不遗余力。 可如今,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恼羞,因为此时方琳薇跪伏在地上,却是迟迟不肯接旨。 她要抗旨不成?一旦抗旨,那方家就彻底完了。 他有些心慌,赐婚之事他无能为力,可后面的一切事宜却是都可以商量着来的。他想劝她先接下旨,却又不得开口。 他心下一急,暗暗想着若是今日真要有一人抗旨,那便让他来罢,反正这本就他和张氏之间的恩怨,方琳薇不过是她算计自己的一环而已,她何其无辜? 他抗旨不遵,只会祸及沈家,既然不想让他好过,那大家都别好过吧。 正想着,他欲起身,却在大监第二次开口催促方琳薇接旨时,听到方琳薇铿锵有力的声音。 “臣女方琳薇,叩谢皇后娘娘恩典!” 方琳薇话落,沈珏蠢蠢欲动的心顿时像是落回了实处。 这个时候,他才回过神来,这一切,除了张氏的算计,却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他与方琳薇,从此刻开始,便是一生绑在了一起。 他们将结为夫妻,生儿育女,携手相伴一生。 他从未想过未来的妻子是什么样子,如今远远看着方琳薇在人群之中仍是不输任何人的靓丽身影,心中竟是隐隐生出一丝庆幸。 无论如何,至少她是漂亮的,养眼的,也不是他讨厌的。 正当他愣愣到位看着方琳薇发呆时,回过神来,便见张氏拉着方琳薇说了什么,方琳薇行了一礼,便朝着仪门外走去,而张氏却转而与方老太太寒暄了起来。 沈珏下意识的跟了过去,他想与她说点什么,问一句好,又或是其它什么,总之这突来的赐婚,他总要说点什么才好的。 一路穿过回廊,在仪门处,他远远便看见了苏寻阴沉着一张脸拦下了方琳薇。 他快步走上去,将身子隐在了拱门后。只见方琳薇把明黄的圣旨交到了翠儿手中,对着翠儿道: “翠儿,去前头等着我吧。” 翠儿看了她一眼,虽有些放心不下,却还是福了一礼上前去。 “表妹好手段!”苏寻冷笑着看着方琳薇道:“恭喜你,终于摆脱了苏家。” “是啊,我倒是摆脱了。”她直视着苏寻道:“可惜你这一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是你的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永远都得活在他们不公的待遇中。” 她说着,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嘿嘿嘿地笑着,像是在嘲笑着他的无能。 可是,笑得太早了。苏寻摇头,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那他的步子就停不下来了。 面对方琳薇的嘲笑,他却是冷笑着嘲讽道:“就算你摆脱了苏家又有什么好得意的,不过是从苏家这个泥潭跳到了沈家那个火坑而已,你有什么好得意的?” 他原本嘲讽着,却突然想到眼前之人不日将嫁予旁人,心下顿时生出恼怒道:“倘若当初你乖乖答应嫁给我,又岂会有今日之祸,我苏寻再不济,总比沈珏那废物强上百倍。可惜,这辈子你都没有这个福份了。” “是吗?” 方琳薇看着苏寻眼中的恼怒,扬眉笑了起来,像是一墙摇曳的蔷薇,刺眼得让他想要将其一一毁坏。 “表哥这好福气,也只有林姐姐配享受了,我方琳薇,可是无福消受。” “为什么?” 苏寻恼羞,很是听不得方琳薇对他不屑一顾的话,他压抑着嘶吼的冲动,不甘的问:“嫁给我有什么不好?那个废物哪里比得上我?” 他说着,满眼的怒火将方琳薇抵在了墙上,嘶吼着道:“为什么连你也看不起我?” 方琳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抬起手来用尽全力才把他推开。 “嫁给你有什么好的?”方琳薇冷着声音道:“你专情?可你的所有情深全给了林婉瑜,你竟还想要我嫁给你守活寡蹉跎一生,你失心疯了还是当我是傻子?你既不爱我,却又想织一个牢笼囚禁我,你不觉得自己太可笑了吗? 嫁给沈珏就是比嫁给你要强。他多情,烂情又怎样?他若懂爱,便是谁都可以爱,那也就能爱我。他若不懂爱,不爱我,便谁也不爱。 这多好了,别人能得到的,我也能得到。我得不到的,别人同样也得不到。这不比嫁给一个心心念念只心系一人的你好吗? 嫁鸡或嫁狗,为什么不选择不会伤人的鸡呢?” 她宁吃干净的馊饭,也不吃别人牙缝里吐出来的残渣。 苏寻看着方琳薇决绝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他指着方琳薇,像是看穿了她一般笑道:“真是嘴硬,天塌下来了,你用嘴顶着,真是期待你输得一塌糊涂的那一天。” 他说着,像是失心疯了一般朝着二进院的方向走了去。 方琳薇愣愣的站在原地。 天塌下来了吗?哪里就天塌了,这一辈子,只要不嫁给苏寻,她的天就塌不了。 可事到如今,就算她心有不甘又能怎样?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一帆风顺。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没有期待,就不会有失望,至少这一辈子,她不会傻傻的把自己的所有全部交出去。 至少她与沈珏这桩婚事,是皇家赐婚,那么无论如何,她这辈子的地位就在那里了,只要她不像苏柠那般吃里扒外,至少她能体面舒心的过完这一辈子! 而这一世,苏家没有方家的钱财填补国公府的窟窿,她倒要看看这偌大的国公府能使出什么手段来维持这奢靡的体面。 她看着疯魔般远去的苏寻,咧着嘴邪恶的笑了起来,似乎在这么一瞬间,她便知道怎么整死苏家了。 想到这里,原本因着赐婚心烦意乱的她,竟是有了一丝丝的好心情。 她长舒了一口气,笑着朝着外仪门走去。 沈珏躲在拱门后,听到外面彻底没了声音才缓缓走了出来。 他目光复杂的看向苏寻离去的方向,心中竟是生出丝丝恨意来。 苏寻向来好文才,纵然不曾与他深交,却也从他往日的策论中看出他博学多识,也曾敬佩此人才华横溢。 可今儿,却在他与自己未婚妻的短短对话中看出了此人心性竟是如此不堪。 他是男的,他自然听得出苏寻话中的妒意,令他不甘的,岂止只是方琳薇的不屑一顾? 可是,一个人终究是只有一颗心的。 如果一个人心里能同时容纳两个人,那这个人是不会爱任何人的,他只爱她自己。 滥情的人,其实是最无情的的人。人人都爱,却也人人都不爱。 他叹了口气,几番深思,还是决定先往刘家去一趟。天意弄人,当初刘家和方家差点结仇,两家人之间,虽表面没有什么,背地里却是多有怨怼的。 第109章 前来认门 方老太太回到了方家,沉着脸便让方兴和常妈妈直接到了常青院回话。 “说,是谁把太太放出去的,我不是命令过了,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放太太出门?” 方老太太睨了两人一眼,冷声开口问。 这两人,一人是外院管事,一人是内院管事,当初软禁苏柠时,她是都有向两位管事打过招呼的,如今出了这种事,抓不到是谁犯的错,那么两人就都要为此事负责。 方老太太话才说完,方兴和常妈妈都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早上方夫人出门的时候,是大摇大摆出去的,门房的婆子也没有拦,所以他们都以为方夫人已经解禁,便都没有敢上前多问。 现如今方老太太前来问罪,才知道方夫人是自个儿出来的,那么问题就出在了蘅青院守门的婆子身上。 常嬷嬷想通了这一点,忙向方老太太说了想法道: “回老太太的话,兴许是看门的几个婆子得了太太的好,便放了太太出来。我和方兴又误以为是您的意思,这才弄巧成拙了。 到底事情究竟如何,她们是看守院门的,今儿只管把她们都拿下,一问便知。” 方老太太冷笑,竟是想不到,她经营几十年的方家,还没放权便已经有人不听她的了。 她心中恼怒,冷笑着发话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今儿看院子的婆子,立即拿下审问,罪责一旦落实,无论多少人一概发卖出去,咱们方家容不得这种欺上瞒下,不服管教的奴仆。 另外,方兴和常妈妈负有失察之责,罚扣三个月月俸,此等粗心大意之事,若有再犯,这管事之职,你俩也就别当了。” 两位管事闻言,皆是小心翼翼的表示不再犯此等低级错误。而后,又听方老太太吩咐道:“太太的嫁妆,陪房等你二人待会去收拾清点出来,待明日全部送还安国公府。 自今日起,苏柠不许再踏入咱们方家半步,日后若有人将她送回来,不许开门。” 收拾完家宅仆从,方老太太想起苏柠为上赶着去国公府给她那个嫡母贺寿,竟是将手中仅剩的一万两银票打包双手讨好的奉在了苏老太太跟前,心中就恨得牙痒痒。 “这个苏柠,就是个吃里扒外的谄媚小人,若她在继续在安哥儿身边,难说安哥儿不会被她教岔了。 薇姐儿,她是你母亲,我就这样把她赶出府,你不要怪我,实在是不让她真正吃到苦头,她永远不会歇了与那边来往的心思。 苏家如此羞辱咱们,这样没完没了的纠缠下去,实在是令人心烦得很,咱们也得过自己的日子啊。” 方老太太的苦心,方琳薇又怎么会不理解。苏柠是她的生母,可却是个失职的母亲。如今她能做的,不过就是有一天她被苏家赶出府那一日,她给她一个安生立命之所就算是尽孝了。 想要再回方家,就是老太太同意了,她也是膈应的。对于苏柠的所做所为,她做不到原谅,这辈子都原谅不了。 “说说懿旨赐婚的事吧。” 方老太太拉着方琳薇慢步走了出去,对于她来说,却不会觉得方琳薇嫁给沈珏就是一件坏事。 “有什么可说的。”方琳薇厌厌的,并不想多提这件事。 “皇后娘娘懿旨,我总不能抗旨不尊吧?” 方老太太听她这话,便觉得她对这门亲事并不是很满意。 她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其实,当初听到外面那些疯言疯语时,我便觉得都这样了,与沈家那小子结亲或许才能更顺遂些。奈何沈家不提,我们也不能上赶着去不是吗?” “我对这沈珏的了解不算多,只是前些年听说过一些名头,而后想着咱们这样的人家与他们结交不上,便没关注。 但听你提起过此人,却也不见得就如旁人说的那般不堪。 人呐一辈子那么长,能相敬如宾过完一辈子已是幸运,什么情分不情分的事,咱们少想少贪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遭心事了。” 方老太太说了一大堆,方琳薇却是沉默着一言不发。 她是真的不愿意嫁给沈珏,她不讨厌他,却是十分讨厌被一纸赐婚圣旨束缚的感觉。 她闷闷的点了点头,方老太太说了那么多,无非就是告诫她不要妄动情,就能安稳度日。 这个道理,她又何尝不懂。 陪着方老太太散了一会步,她便回了芳菲院,这一天发生太多事,她脑子乱糟糟的却又不愿去多想。 她回去倒头就睡,直到傍晚被翠儿叫醒,她才知道东凌侯府张氏领着沈珏来拜见,这会子正在常青院与方老太太说话,请她过去见人呢。 方琳薇闻言,虽是不情愿,却还是起身梳洗后便往常青院去。 一进门,方琳薇便看见沈珏规矩的坐在张氏的下首,月白的衣衫将他俊朗的眉目衬得越发的清秀。 单看外表,她嫁这沈珏,也不算亏的。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在这京城之中,还有几人能比得上他如此的……好样貌? “琳薇见过沈夫人。” 方琳薇款款上前,规矩的曲身朝张氏行了一礼。 张氏打量着方琳薇,珠圆玉润,唇红齿白,一双乌黑的杏眼生得极美,十四岁的年纪,身段却是十分的出挑。 真是便宜了沈珏那个小贱种,抛开家世不谈,这个方琳薇外貌竟是比她自个儿的两个儿媳妇都要出挑许多。 “好孩子,怎的又客气起来了,不是说了叫伯母吗?” 张氏笑着,很是欢喜的将她拉到身边打量道:“竟是比我见过的任何女孩儿都要出挑。” 她说着,还不忘刻意打量了一眼沈珏,沈珏避开张氏的眼睛,很是配合的佯装出害羞的模样。 什么比她见过的任何女孩儿都出挑,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哪里又真的有最出挑的女孩儿,不过是花花轿子人抬人罢了。 “你呀你,竟是个会哄人的。”方老太太笑着道:“你可别在夸她了,回头她一骄傲,自己有个几斤几两都不知道了。” 要真是那样,她张若依倒是求之不得。她巴不得沈珏娶回去一个草包作精,闹得沈珏下半辈子都不得安宁才好。 这样想着,张氏却是稀罕的对着方琳薇道:“今儿我不过是过来认认门,改明儿空了,也好遣人来接你过府去玩,顺便也带阿珏来看看。 阿珏你们是见过的,我就不多做介绍了。今儿皇后娘娘懿旨刚下来,过些时日,咱们府上在挑个黄道吉日正式来拜见,琳薇觉得可行?” 行不行的,这不都是她们长辈决定的事?这张氏这时候问她,欲欲何为? 她不懂张氏的用意,不敢冒然回她的话,只得转头看向了方老太太。 但她这副表现,在张氏的眼中,却是觉得这女子甚是无主见,不由的,对着她又满意了几分。 没主意好啊,没主意的人那才叫好拿捏。 方老太太看了一眼方琳薇,笑着接了话道:“侯夫人何须问她,她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你看你这一问,她这不就没主意了。” 第110章 约法3章 “到底是他们自个儿的终身大事,总要听听他们的意见才是啊。” 张氏笑着说,像极了开明的慈母。可若真是开明,又怎会求来一道懿旨,让人无法拒绝?真慈假慈的,倒是难说得很。 方琳薇不插话,没心情插,也无从插起,她只是乖巧的听着,不置一词,像是个没有思想的提线木偶。 沈珏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心中莫名一紧,便觉紧张起来。 而他这小心翼翼的打量,却在不经意间撞进了方老太太的眼中。 她会心一笑,忙道:“你倒是个宠孩子的,但到底都是年轻人,脸皮浅,这些琐事,到底还是我们这些个做长辈的来敲定吧。 要我说,如今这两个孩子都不熟悉,要不这样,薇姐儿,你带着三公子到花园里去转一转吧,总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 反正如今,赐婚懿旨已下,那他们便已经是既定的夫妻,男女大防如今也不用防得太死,这些时候,也是该培养培养感情了。 张氏闻言笑了起来道:“瞧我这粗心的,竟是忘了让孩子们多熟悉熟悉了,去吧,走走散散心去。” 客人都发了话,方琳薇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同时也舒了一口气。 两人朝着方老太太和张氏行了礼,便从常青院出来。 “这是要去哪里?”沈珏笑着问。 方琳薇本想带他去前院,又或是去方予安的院子,但此番她却是有些正经话要与他谈,倒是不方便去前院了,人多口杂的。 去方予安的院子也不行,大人谈事,方予安可是不能听的。 思来想去,便只能去她自己的院子了。反正如今有赐婚懿旨,两人虽未换更贴,却已经如定了亲,倒没有那么多避讳了。 “沈公子可介意去我院子里坐一坐?” 方琳薇波澜不惊的问,倒是让沈珏十分惊讶,这就邀请他去自己闺房了? 这惊人的发展速度让他很是不适应。想到这里,他心跳如鼓,不由得耳根发烫。 “沈公子可是不愿?” 见沈珏迟迟不回答,方琳薇有些意外的问,心道这浪荡子这是嫌弃上她了? 回过神来的沈珏摆了摆手忙道:“方姑娘误会了,沈某只是怕污了姑娘清誉。” “清誉?” 方琳薇挑眉看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冷笑,这借口,真是糟糕透了。 她横了他一眼,径直便往芳菲院去,爱来就来,不来拉倒。 沈珏眼见方琳薇的嘲弄,才回过神来自己找的什么借口,恨不得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他长舒了一口气,快步跟上方琳薇。 一路上经过绿荫小道,青石板路边花草丛生。 她走的是小路,转过回廊,跨石拱小门,便见一院的蔷薇花爬上院子四周的围墙,此时正开得异常耀眼。 “上那儿坐吧。” 方琳薇指着不远处的木板铺成的露台,那里摆了矮桌和短椅,很是适合煮茶聊天。 沈珏点了点头并不多言,只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待两人坐定,碧桃和青苹送来了茶水瓜果,方琳薇便挥手将丫头们都屏退下去。 “沈公子尝尝我这里的花茶罢,虽不如侯府的好,却是清热解暑的好茶。” 沈珏依言,只是尝了一口便笑了起来。 “金菊?” “是金菊,自家庄子上送来的,沈公子觉得可还行?” 沈珏点了点头,只是浅尝一口便放了下来。 “方姑娘特意邀请我过来,就是为着品茶?” 废话,当然不是。 方琳薇看着他,伸手道:“我的东西呢?” 沈珏莫名道:“什么?” “自然早上让你帮忙藏起来的好东西,我花大价钱买的,可不能浪费了。” “这个呀?”沈珏笑着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道:“本就打算找个机会还给你的,不曾想你倒先开口要了。” 他说着,将荷包递了过去,见方琳薇低着头看荷包里的东西,他终究是忍不住解释道:“关于皇后娘娘懿旨赐婚,这事并非我的主意。” 方琳薇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沈珏的眼睛却是异常平静。 “沈公子的意思是,这事并非你本意?” “是。”沈珏点头道:“这不过是我嫡母的算计而已,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 他是什么个意思? 方琳薇原本以为,事已至此,木已成舟过多解释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可他解释了,还说这不是他的本意。那是不是说明,就算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想过要娶她? 她突然就想到了前世与苏寻之间的纠葛,他不愿意娶她,却还是娶了,最后却将她关在一方天地里蹉跎岁月,含冤而死。 她心中生出阵阵寒意,原本以为沈珏不一样,至少他与苏寻是两个极端。谁曾想,他纵使纵情,却也不愿意后宅多她这么一个人? 她脸上本还有些笑意,却因着沈珏的一句话慢慢阴沉下来。 “沈公子既不愿意娶我,又何须勉强?不若公子自去皇后娘娘跟前跪求收回旨意就是,我方琳薇又不是非你不可。” 什么叫不愿娶她? 沈珏听她这话心中一急,到像是他在嫌弃她了一样,可明明,他只是不想让她误自已而已,如今倒是自己越描越黑了。 “没有。”沈珏看着冷下脸来的方琳薇坚定道:“我没有不愿意娶你。” “那你是愿意的?”方琳薇问,脸色却并没有缓和。 沈珏被问得一滞,愿不愿意娶她,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有她的青云志,本就与他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他甚至都以为自己一辈子就会在各色女子之间蹉跎一生,情不给人,爱也不给。 “那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珏无法回答方琳薇,却是转了个话题。他也想知道,没权没势的他,只是侯府庶子的他,一眼便能看完他一生的路,这样的他,她愿不愿意嫁? 方琳薇扯着嘴角冷笑,好你个沈珏! “如今,赐婚懿旨我已经接下,你来问我愿不愿意嫁,嫁不嫁的,岂是我能左右的?” 避而不谈,谁不会啊?就你会玩这种小心思? 沈珏听了她的话,却是不由的笑了起来,她不愿正面回答,自己又何尝愿意了。不过都是没有真正想过这个问题罢了。 “我知道姑娘是个有志气的,但如今咱们也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了。姑娘说的对,愿不愿意的,如今也由不得我们选择。 只是如今沈珏碍了姑娘的青云志,心中倒是惭愧的很。” 方琳薇闻言,很是懊恼道:“你既知碍了我,难道就不能努力一点,让我把你当个高枝儿来攀?” 沈珏闻言,有些惊恐的看向方琳薇,竟是在她眼眸中看到了些许狡黠。 沈珏道:“方姑娘当真是不习惯屈居人下,难道还想着当世子夫人不成?” 方琳薇挑了挑眉道:“聊胜于无,你若有那个能耐,难道我还会嫌自己地位太高了?” 她说笑了几句,神色又严肃道:“沈珏,咱们结亲已是避无可避的事。那我们约法三章吧。 我不求你对我一心无二,只要是我该得的,你别舍不得给,将来妾室偏房什么的别踩到我的头上来,我也可以和你相敬如宾,给我正妻该有的体面,我们好好过日子的。 当然,我也会做到一个当家主母该做的事,替你教养子女,掌管中馈。你要喜欢什么人,我也是可以帮你想法子。怎么样?” 这样,应该算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了。 第111章 同一战线 不怎么样。 哪有还没成婚,就把退路都想好的,她把婚姻当什么?交易的筹码? 沈珏心中只觉得一阵别扭,什么叫不求对她一心无二? 她的意思,是他即使娶了她,她也不介意他在心系别的女子?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嫁自己,又或是嫁给苏寻又有什么区别呢?她接受不了苏寻爱别人女子,却能接受自己娶别人? 难道,她心系苏寻?多么荒诞可笑!论学识样貌,他哪里比不上苏寻了?难道就因着他们是打小的情分,而他不过是个后来者? 他才不信,他非要让她看看,他沈珏,就是比苏寻好上十倍百倍。 心中五味杂陈,沈珏苦笑不已,暗想着若是他名声不那么差,又或是当初在普济寺初见时能表现得谦和有礼些,今日她会不会就能高看自己几分了? “你就只想要一个正妻的体面而已?” 沈珏问她,若真是那样,似乎他对这桩婚事也没有了什么期待了。搭个伙儿过日子而已。 “除了这个,你还能给我什么?”方琳薇眼中带着嘲讽道:“这是底线,多的我也不奢求。” 真的是一点都不贪心,还有谁比她更贤惠的?不要求他只守着她一个,也不争风吃醋,算是对他无欲无求。 可是,他倒是希望她贪心一点的。只是,如今他又有什么值得她贪心的呢? 他苦笑,却是扬起嘴角道:“就依你所言吧。” 闻言,方琳薇扬眉笑了起来。虽说空口无凭的承诺最不值一提,可她如今除了信任以外却是无路可走的。 “那咱们合作愉快,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沈公子多多指教。” 她说着,端起茶盏,算是敬他的。 “合作愉快。” 沈珏也笑了起来。算了,这样也好,至少她不要求他什么,也没有想过为难他。 方琳薇看着他,敛了笑容道:“你说你嫡母算计于你?既然日后咱们是一条船上的战友,你府上是个什么情况好歹得给我通通气,我也好有个应对之策,否则我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徒给别人看了笑话去了。” 听方琳薇这么一说,沈珏才切实感受到了眼前人,是往后要与他携手一生的人。皇家赐婚,无论喜欢或是厌恶,他们谁也逃不掉。 他清了清嗓子,神色严肃起来道:“侯府的事,若是细说起来,却是要深究到二十多年前,这些事,日后有机会我在与你细说便是。 今儿就简单与你说张氏罢。日后你若与我同心,少不得要被张氏磋磨。” 方琳薇闻言,却只是眉头一挑道:“女子出嫁,鲜少有不被婆母磋磨的,这都不是什么事,我只看你的态度。若是夫妻同心一致对外,那便是受点委屈也是没什么的。” 方琳薇把夫妻二字说得坦然,而沈珏听在耳中,却又觉得一阵心跳加速。 耳根发烫,他只是抿了一口茶掩了过去又道:“自我母亲亡故后,张氏便要将我带到膝下养,我也在她身边养过一些时日。 那段时间,我总是三天两头的生病,大夫来看了,也只说是我因丧母伤心过度。直到我无意间听到丫鬟婆子的对话,才明白,我哪里是什么伤心过度,不过是张氏刻意吩咐下人给我吃些相克的食物罢了。 食材相克,无异于慢性毒药,事后她却能把自己摘得干净。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是容不下我的。我和她之间,生来就是水火不相容。” 方琳薇静静的听着他说,不置一词。有庶子庶女的人家,当家主母鲜少能容得下庶出子女的。 但方琳薇有信心,将来,她定是能容得下庶出子女的,只要对方要来麻烦她,她才不会多管闲事。 “其实,我娘才是我爹的原配夫人的。” 沈珏憋了好半天,才缓缓吐出了这样一句话。 方琳薇诧异,堂堂东凌侯爷,竟还是个宠妾灭妻的?她看着沈珏,期待他能再继续说其中的因果。 却不想,他只是提了那么一嘴,便又道:“就因为如此,张氏便是比旁人更容不下我们母子,后来东凌侯府才会与刘家断了亲。所以,日后我们成了亲,只怕面对的,尽是一屋子的豺狼虎豹。说我是个火坑,那是半点不待夸张的。” 所以,沈珏的生母病逝,内幕如何还不一定的? “你恨张氏吗?”方琳薇问。 沈珏闻言,手上紧了又松,而后沉了一口气后道:“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这样一说,方琳薇就彻底明白了日后该怎么与张氏相处了。既然那是沈珏的仇人,也只能是她方琳薇的仇人了。 “我还奇怪,像我这样的人,小门小户的,名声又差,换做任何当母亲的,只怕都会避之不及,却不想,她竟巴巴的进宫去求赐婚了。原来是这样的缘故。” 沈珏扬眉看向她,饶有趣味地问道:“什么缘故啊?” “不就是正好看上我名声差,门户低啊。” 真是想不到,她竟是听他说些恩怨,便能想明白其中的深意,这个未婚妻,倒是明白的让他有些意外。 他道:“是啊,她是巴不得我娶个傻子回去的。但是她要脸面啊,给自己儿子娶的是高门贵女,给我娶的若是太差了,旁人便会说她容不得庶子。 正好这个时候你又出现了,正好合了她的意。门第不高,好拿捏,我们又正好传出了那样的话,所以就算方家不是高门大户,谁也说不了她的不是。 就算日后我想走仕途,没有岳家的帮忙,我又如何能越得过她的儿子。 如今他要不了我的命了,却也要压得我一辈子只得屈居于他儿子之下。” 方琳薇看着他,听他言行,哪里像是个玩世不恭的怂包? 这么明白的人,自是心中有丘壑。传闻中的沈珏,与现实中的他,实在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看来,往后许多年,想过过清静的日子也是不能够的了。”方琳薇说着,看向沈珏道:“不过,很是庆幸张氏不是你的生母,所以他朝我若与她有龃龉,想来你也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夫妻之间博弈,女子即使赢了也是输,但是婆媳之间博弈,只要丈夫是自己在一条阵线上的,那么即使她输了,那也是赢。 “那是自然。” 沈珏信心满满的说,甚至想过,他既是他的妻子,那他便是不能容忍别人欺辱她的,谁都不可以。 两人在一起细细聊了许久,终究是达成了统一战线的共识。 这样,方琳薇突然又觉得嫁给沈珏也不见得就一定是件坏事,至少他们之间没有矛盾纠纷,也能一致对外。 像朋友一样,没什么不好的。像她这样的,若是去嫁别人,又怎能保证就比沈珏好? 至少目前看来,他沈珏除了风流了些,也没多大的毛病。至于其它本事,有自然好,没有也无所谓,像他们这样的人家,若只求平安度日,也并不需要有一技之长去养家糊口。 做个富贵闲人的话,就是她的嫁妆,也是能养活她的。 这样想着,方琳薇看向沈珏的目光就莫名多了些慈爱。日后花钱可得省着点了,说不定将来还要养沈珏呢。 第112章 堪比仇人 两人聊到掌灯时分,常青院传了晚膳,两人才愉快起身前往。 临出芳菲院,方琳薇想起了临川码头的事,心中有疑,却是叫住了他道: “自你母亲病逝后,听闻你丢了书本,至此便溜街逗狗,游手好闲,常年流连青楼楚倌中……” 沈珏听她这么一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外头都是这样传他的,她如今这样说,是想说什么? 他以为,他们相交虽算不得多深,但也不至于会让她觉得他就是个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人吧? 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他沉默着没说话,却听方琳薇问道:“这些年你可有再读书?” 方琳薇这一问,他眉头不由的舒展开来,嘴角上扬,连眼睛都染上了笑意。 她能这样问,自是在她心中认为他不是传闻那般,她也没有因着那些不好听的传闻带着偏见去否认他的人品。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自今天以前,方琳薇看他都是带有偏见的。只不过如今立场摆在那里,今非昔比,她不得不把那些偏见压下去罢了。 “一直都有读书,没有懈怠过,只是,再没有在侯府读过了。 这些年,我在寺庙道观读过,在青楼楚倌读过,也在外祖母家与表哥一起读过。每月也不定期的把自己写的文章策论带去给老师看。” 他说着,突然就有些凄凉的笑了起来道:“有些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是飘着的,自我母亲病逝后,偌大的侯府,却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那里的一砖一瓦仿佛都与我无关。 确实也无关啊,我不过只是暂时寄居在那里的一个过客罢了,那里的一砖一瓦,都不是靠我自己的双手挣来的。所以,这些年来,我就连读书,也总是偷偷摸摸的。” 张氏容不下他,他又如何容得了张氏?这些年,他装疯卖傻,让张氏以为自己的捧杀已然将他养废。 侯府不是他的家,哪有一个家会是充满算计和仇恨的? 方琳薇看着他略显落寂的侧脸,灯光印在他的眉宇间,像是将他拉进了往事的旋涡之中,所有的委屈和忍辱负重,都将时光拉的异常的漫长。 大千世纪,万丈红尘,各人有各人的苦,而我们却是只能做个冷漠的旁观者。 插手别人的因,就要负担别人的果。 方琳薇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他,只是放低了声音道:“往后你便常来我家吧,反正我们名声已经那么差了,也不在乎别人再怎么编排我们。 说我狐媚子勾引人也好,或是说你贪恋美色也罢,随他们怎么说。你来了,我让人给你做糖糕吃,你就安心在前院和安哥儿一起读书。 当然,你要觉得我家不如青楼楚倌好,就权当我没说过这话便是。” 方琳薇说完,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便自顾自的往常青院去。 沈珏听了这话,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待看着方琳薇远去的背影,才傻傻地笑出来。 他快步追上去,笑着跟在方琳薇身后道:“就这么说定了,我也不白吃,到时候给你交钱,就当是生活费。” 方琳薇闻言,扭头看了他一眼,一个被嫡母像防贼一样防着长大的人能有几个钱? 安国公府内,苏家与王家谈论好定亲事宜后,王宝琴便被领了回去。 苏芷拉着林婉瑜找了个借口就回了院子,而今,主院里便只剩下了苏家人。 “寻儿,你来说说,今天是怎么回事?” 苏老太太拉长着脸问,王夫人和国公爷也是一脸不善的盯着他。 倒是苏泽,却是事不关己,只是云淡风轻的把自己当个旁观者,苏寻看了他一眼,满腔的恨意被灌满了整个胸腔。 凭什么天塌下来了,他都能置身事外,仿佛整个国公府,就他一个人干干净净的,不争不抢。 是啊,他还有什么可抢的呢,自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便什么都有了,身份,地位,财富,他什么都不缺,又何必再去争去抢? “老太太说的是什么事?还请明示。” 苏寻生硬的回答,如今,他是连一声祖母都不愿意叫了。 “少在这里给我装蒜。”苏成站起身来,指着苏寻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给我下了药,我才会失了理智做出那种不堪的事来。” 苏成说着,脑海中不断冒出与王宝琴一次次欢好的场面,她一声声的吟叫像是刻进了他的脑海中,令他全身都觉得不适。 他感觉,她欲求不满,放纵浪荡的样子,与青楼女子毫无二致。 他也无法忘记事发之时林婉瑜看他的眼神,委屈,责备,甚至是失望…… 他觉得自己不干净了,再也不配去爱林婉瑜,这就算了。如今,他却还要被迫娶一个他不爱的女人。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的好二哥苏寻! 苏寻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只是冷声开口道:“原来,你也是知道这种事做出来会令自己不堪! 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今你自食恶果,那也算是报应不爽,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心术不正。” “什么心术不正?”王夫人气急,指着苏寻骂道:“成儿他是旁人吗?他是你的仇人吗?他是你弟弟,你不该让着他吗?怎么能害他,你太让我失望了。” 不是仇人,却是堪比仇人的。让着他?怎么让? 难道他的终身大事,是他苏成一句话就可以替他决定的吗? “母亲,我也是你的儿子。”苏寻捏紧拳头,心有不甘的盯着王夫人道:“偏心也该有个度吧?我也是你的亲生儿子,你怎么不疼一疼我? 我是弟弟,不能与大哥争;我是哥哥,要让着弟弟。那请问母亲,谁让着我?我不姓苏吗?我身上流的不是苏家的血吗?你们怎么都不疼疼我? 你们以为与人通奸的人是我,所以大张旗鼓的带人去抓奸,生怕别人不知道。怎么通奸的人不是我了,让别人看笑话的是苏成,你们就心疼了? 怎么苏成害我理所当然,我反击了就是错,有这样的道理吗?我就合该被你们老老小小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你们才满意是不是? 在你们眼里,我算什么啊?因为国公府欠了国库银子,就要牺牲我的婚姻,凭什么啊?日后这偌大的国公府是由我来继承吗?凭什么我就活该做他苏泽的一块垫脚石?” 苏寻铿锵有力的问,在座之人,无一不脸色发黑。 没有人觉得羞愧,也没有人去认真想一想,这些年来对苏寻如此公平不公平。 他们只有恼羞,只是觉得怪他不听话乖乖娶了方琳薇,才会造成如今苏家因着银钱进退两难的地步。 “够了!” 国公也拍着桌子打断了苏寻的话,再由他说着下去,他们这些做长辈做父母的岂非罪大恶极? “子不从父,那就是不孝!如今你在这里质问谁?上座的,是你的祖母,你的父母和兄弟。像你这样上不敬老,下不爱护幼弟的,简直就是不孝! 枉你还自诩是个读书人,圣贤书都被你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简直丢人现眼!” 第113章 其身不正 他丢人现眼了? 这国公府内,就没有一个人能讲道理的吗?他们扭曲、自私,从根本上烂透了。 “父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苏寻冷冷的看着在场众人,不再试图着去和他们讲公平谈感情。 “如今,事已成定局,方家的钱财,往后你们就别想了。与其在这里追究责任,倒不如好好动一动脑子好好想想,年底两桩婚事,外加二十万两的国债要怎么还? 是要掏空你们各自装的鼓鼓的腰包?还是要变卖国公府的公中产业? 而我一个不孝子孙,到是很不必在这里参与,左右这国公府也轮不到我来继承。” 他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 可是,这些人却是不打算就那么轻易放过他。既然说到了继承问题,那这事就避不开苏泽。 他起身,面上几乎没有表情,语气有些生硬的对着苏寻的背影说道:“二弟,你这是打算撒手不管了? 你还当自己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吗?如果是,那如今这个家遇到了实际困难,你岂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苏寻闻言,他顿了身子,转头死死的盯上了苏泽,这么不要脸的话,他是怎么说出口的? 他忍住了冲上去揍他一顿的冲动,冷着脸道:“这个时候,我怎么又是这个家的一份子了?大哥可真有脸,这一切的困难是谁造成的?谁惹的烂摊子谁来收拾,难不成自己惹事,还要累得规矩做人的人不得安宁不成?” 但是,国公府如今的局面是谁造成,那还用说?不是国公爷前些年烂赌成性,偌大的国公府又何至于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苏寻,他这时当面撕下了国公爷最后的一张面皮,血淋淋的,也是肮脏不堪的。 “你这个逆子,你这么能耐,有本事,你就别享受这国公府给你带来的荣华富贵。” 国公爷大声呵斥,上前来一个结实的耳光便打在了苏苏脸上。 他没有躲,就那样生生的受了下来,红肿的脸上,指印清晰可见。 他抬头,眸光冰冷的看着国公爷冷声道:“这国公府也不是你挣来的,反而是被你给败落的。都是苏家子孙,怎么你享受得了,我就享受不了?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说着,用手抹了一下嘴角上渗出的血,嘲讽的笑道:“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苏寻一番嘲讽,却是头也不回的自个儿出了正院而去。徒留国公爷气得在原地跳了脚。 他指着苏寻的背影大骂道:“当初天台山的大师就说过,此子命带反骨,乃不贤不孝的狂悖之徒。当初生下他就该把他掐死的,留此祸害至今,竟是要害得我苏家家宅不宁!” 苏寻一路直回了自己的院子,他想不通,都是父母的孩子,怎的父母就偏心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吗?可是出生这事,本来就由不得他。 “阿忠,去,给我拿一壶酒来。” 苏寻心烦意乱,坐在书房里只觉得自己可笑。 他不愿意面对他就是不被偏爱的事实,可是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又让他不得不承认,他就像是苏家的一根刺,他们随时都想着要怎么拔干净的刺。 读这么多书有什么用啊?努力出头有什么用啊? 他看着书架上摆着的各种经典古籍,第一次觉得他这么努力就是个笑话。 一把将书桌上高磊着的书掀翻在地,最底下,露出方琳薇两次来他书房里写的两个“演”字。 她笔力不够,写出来的字偏向娟秀,没有那种气势磅礴的笔力是不适合写大字的。 “你赢了啊!” 他嘲讽的笑起来,将两张纸揉成团要扔进箩筐中,却又在抬手的瞬间鬼使神差的收了回来。 而后铺开,仔细的将揉成一团的纸细细压平,最后夹在了寻常不看的诗集中。 他叹了叹气,敛去燥怒,唯余一股凄凉之感。 “谁教你这样看透人心的?我以为你会永远是个跟屁虫。谁教你这样挑拨的,如今我已无退路,你是不是很得意?” 他说着,想起方琳薇的话,心中又是一阵窒息。 不被偏爱的人,做什么都没用! 贴身小厮阿忠进来的时候,便见苏寻拿着一本诗集在发呆。 “二爷,酒来了。” 阿忠把酒放在桌子上,看着他脸上不对劲,想要开口宽慰他几句,却是被他抬了抬手赶了出去。 待他一个人喝得微醺,书房的门突然再次被推开。 他无力的抬头看了一眼,便见林婉瑜一身清冷的走了进来。 “婉儿,你来了啊。” 他微醺的摆着手,口齿有些含糊。 林婉瑜走近,他一身的酒味熏得她微微皱起了眉。 “你说,同样都是苏家的子嗣,他们怎么就那么不待见我?是我做错了什么了,他就是要那样作贱我?” 他一边说一边笑,混合着眼泪,沾满泪水的脸庞,将他的无奈一点点映了出来。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苏寻笑着吟唱,又是一口烈酒灌入喉,他随意瘫坐在地上,又道: “白头老母遮门啼,挽断膳袖留不止。” “稚子牵衣问,归来何太迟?共谁争岁月,赢得鬓边丝?” “婉儿,你说,那书本上的父母怎么就那么慈祥和蔼呢?小时候,我最是喜欢读这样的诗,然后学会了,就高高兴兴的跑去念给母亲听。 现在想来,她曾经总是皱着眉头,不走心的夸奖我几句便把我打发走了,我以为是我不够努力,做的不够好,不曾想,她是压根就不喜欢听的。” 她不喜欢他,所以他再怎么讨好,在她眼里也只不过是徒劳罢了。 “婉儿,你说,这都是为什么啊?” 他说着,抓着林婉瑜的手,满怀期待的看着她,希望能从她的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林婉瑜皱着眉头,有些心疼他,却也嫌弃他如今毫无形象的堕落模样。 “寻哥哥,你喝多了。” 她皱着眉头说。自古豪门贵族中,哪家没有点龃龉龌龊,可也没有见得谁都如他这般愤愤不平。 在她看来,就是做父母的有时候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了,做子女的也应该体谅,忍忍就过去了。 自古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连掌管天下的皇帝都无法做到一碗水端平,又何况他们这些做臣子的? “喝多了吗?没有吧。”苏寻说着又笑了起来道:“人说一醉解千愁,可我如今这愁是半点不解,可见我是没醉的了。” 他说着,艰难的站起身来,走到书桌前,提起笔来,在白色的宣纸上写了“偏爱”两个字。 “寻哥哥,你别这样。” 林婉瑜将他扶到软榻上坐下,才语重心长的对他说道:“舅舅舅母如此行事,到底还是为了大局着想,咱们做子女的,该想着去体谅包容才是,而不是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与父母对着干。 寻哥哥,这样是大不孝的你知道吗?若是传出去了,别人会看你笑话的。” 第114章 歪理邪说 “所以,你觉得,我该选择沉默是吗?” 苏寻看着林婉瑜,心中只觉得一阵窒息。 林婉瑜道:“那不是沉默,是孝顺。所谓孝顺,不就是一个顺吗?” 什么歪理邪说,甚是可笑! 苏寻看着言之凿凿的林婉瑜,心中窒息到了极点反倒一阵轻快。他眸光中的炙热,也因着她的话渐渐冷了下来。 他的解语花,温柔善良的婉儿妹妹。她一如既往的温柔善良,却是第一次让他觉得可笑。 他收敛了脸上的嘲讽,很是认真的拉着她的手道:“婉儿,你知道吗?我若真的顺了,那今日与王宝琴在屋里颠鸾倒凤的人就是我,就算是那样,你还觉得我应该顺着父母吗?” 说到这事,林婉瑜只觉心中一阵刺疼,她咬着唇角,委屈巴巴的不再多说一句话。 无论是苏泽,苏寻,亦或者是苏成,他们各有各的好,她都看得见。所以,她不忍心让他们任何一个人受到伤害,也难以接受他们任何一个人有自己的妻子。 今天她觉得非常糟糕,她看着王宝琴红着脸颊,两腿酸软的被丫头扶着出门的样子,她就觉得刺目。 苏寻看着林婉瑜哑口无言,心道她总算还是站在他这边的。 “婉儿,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吧。离开京城,不要这些荣华富贵,也不管这些是非恩怨。 我们离开这里,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我们成婚,生几个孩子。我去做个教书先生养家糊口,你在家操持家务养育孩子…… 我们去过平凡安静的生活,这一辈子,我只你一个妻子,一生一世只守着你一个,好不好?” 不好,肯定不好。 林婉瑜闪烁着目光,避开了苏寻炙热到几乎烫人的眼眸。聘则为妻,奔则为妾,她林婉瑜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与人为妾。 就算苏寻说的是妻,且一生只她一个,她也无法接受自己去过那样的平凡生活。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她自出生起就是前呼后拥,丫鬟婆子一大堆伺候着的人,又如何能与他去过那样的苦日子。 这些都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她若这样一走了之了,那苏泽和苏成该怎么办? 她心里有苏寻,可也不止有苏寻一个。在她这里,苏寻是比苏泽和苏成分量高了那么一点点,但是不多啊。 她心里有苏寻,也有苏泽和苏成,她又如何能与他就那样一走了之呢? 林婉瑜久不回话,苏寻看着她炙热的目光又一次慢慢冷了下来,随着一起被降温的的,还有他一颗原本火热的心。 “你是不愿意的吧?” 他自嘲的笑起来,紧握着她的手也慢慢的松开道:“不走,你势必是要嫁给苏泽的,哪怕是这样,你也是愿意的吗?” 林婉瑜看着苏寻,坦然的说道:“愿不愿意,这有什么好说的,既定的事实改不了。” 她不敢直接说她愿意。从前,他只是一腔热血地说爱她,只要她回应,他就高兴的忘乎所以,从来没有问过她对别人是什么样的态度。 而今,她却是不敢说她愿意嫁给苏泽,她怕伤了他的心。 “你知道,嫁为人妻,你就有义务与他欢好,与他颠鸾倒凤。我们之间做过的事,你都要和他做一遍,就算是这样,你也愿意吗?” 苏寻发红的眼眶,紧盯着林婉瑜。他突然就想起方琳薇的话。 你苏寻专情,却把所有的深情都给了林婉瑜一个人。真的爱一个人,岂能容忍他心里还有别人? 就是因为这样,方琳薇才不愿意嫁给她的。在她的认知里,爱应该是自私的,不能与人分享的。 那他和林婉瑜之间呢?他猛然发现,她林婉瑜所谓的爱,何其广博! 认识到这一点,他心脏猛然一缩。 忙问道:“婉儿,在你心目中,我和苏泽谁重要?” 林婉瑜闻言,很是坚定的说道:“自然是寻哥哥。” 苏寻闻言,心下松了一口气,又问道:“那你爱苏泽吗?心里有他吗?” 若是不爱,你又如何能容忍自己与一个不爱的人在一起生儿育女? “寻哥哥。” 她喊了一声,语气中有些不满,很是不满他如此的逼问。她语气有些生硬道:“寻哥哥这样逼问我做什么,我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吗你要如此逼我? 我倒也想问问寻哥哥,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是只爱我一个吗?那方琳薇呢?你爱她吗?” “什么方琳薇?你扯哪里去了?” 苏寻莫名其妙的道:“这与方琳薇有什么关系?我和她八竿子打不着。” “是吗?”林婉瑜冷笑道:“既如此,今日她方琳薇被赐婚沈珏,你何必拦着她冷嘲热讽,又问她为什么不愿嫁给你。她要嫁给旁人,你失落个什么劲儿?” 他失落了吗? 他只是不甘心被方琳薇那样不放在眼里,他只是想嘲笑她挑来挑去,竟是挑了一个还不如自己的人。 而在她林婉瑜的眼中看来,他竟是个朝三暮四的烂人了? 他百口莫辩,也觉得这样巴巴的去解释没有什么意思。 他让她私奔她不愿意,还要在不久的将来去嫁给他的亲哥哥。 既然她能嫁别人,那他把心转而给另外的人,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 她既然做不到身心只属于他一人,又何必要求他一生为她清心寡欲?他愿意那样做是一回事,她要求他那样做,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寻沉默着懒得解释,林婉瑜却是满眼失望的起身就要走。 苏寻拉了她一把,很是疲惫不堪的说道:“婉儿,不要无理取闹了好吗?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什么叫无理取闹? 林婉瑜恼怒的挣开了他的手,如今他连说点好话哄她都不愿意了吗? 到底还是变了心,什么心里只有她一个,曾经是,现在却是未必! 她满眼失望的看了他一眼,忍着泪意扭头就走。她这是犯什么贱呢,竟还如此巴巴的跑来看他。 苏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到底没有把好听的话说出来。 他也很累,他也脆弱,他也想要人来哄,可是没有谁站在他的立场上为他想过,连婉儿也没有。 恍然间,他审视着自己的过往,果真是失败得很…… 翠微阁内,苏柠看着自己的嫁妆丢在仓库内,小到一只耳环,大到一张床方家都原原本本的给搬回了国公府。 起先,她心中堵着一口气,也不信方家真能舍下她这个高门出生的儿媳妇,况且方老太太对她不假辞色,能光明正大的留在国公府,她自个儿也是高兴的。 后来,王夫人把前院的事理清了,便到她这翠微阁来找她说话,话里话外间,却是要她把孙嬷嬷给发卖了。 孙嬷嬷背刺王夫人的事,她是知道的,才回来国公府她便替孙嬷嬷道了歉,奈何王夫人不肯原谅,她便只得把她自个个嫁妆银子中的八千两拿出三千两出来给了王夫人,她才同意苏柠不发买孙嬷嬷,只是给了她身契把她赶出来国公府。 王夫人很是得意,心中笑话方琳薇再能耐又如何,她自己的亲生母亲能为一个老嬷嬷散钱,却是不肯为她着想半分。 第115章 不养闲人 苏柠的嫁妆不过八千两银钱,外加一些不值钱的家具首饰,一些衣服料子如今早已经过时。 几个铺子田庄还是当时方老太太怕她高门贵女嫁妆太单薄私底下补给她的,这会子撕破了脸皮,方老太太倒是狠了心将那几个铺子田庄收了回去。 她很清楚,这些东西放在苏柠手中,那就是变相的给了国公府。 而今,苏柠留在国公府不过半个月时间,身上的八千两银子便被王夫人搜刮的只剩下了几百两。 近两日,翠微阁的饭菜都是些青菜,连个荤腥都不曾看见,吃的和国公府伺候她的几个小丫头也没有什么区别。 她想找王夫人说说,却每每进了主院也是见不到王夫人的。而今她身上再拿不出多的银钱来,王夫人倒是连翠微阁的门也不进了。 她几次派人去请,却都让婆子给打发了回来。 如今,她身边连个信得过的人都没有,当年她成亲时陪嫁的几房人家在早些年就已经赎了身契自去做自由人去了,原本她身边的大丫头也因着年纪到了早早就嫁了人。 而今的红曲和云儿等人又都是方家买来的,如今方家要和国公府划清界限,自然也是把人留在了方家。 一连吃了几日的青菜,苏柠终究是忍不住了,她想着不说这半个月她给了王夫人几千两银子,就是之前也给借了她几万两的,再不济也不会给她吃这些青菜的。 也或许是要操持两个儿子的婚事,才在吃食上怠慢了她呢。 她来到主院,见林家母女和苏老太太都在,上前打了招呼,王夫人和苏老太太却是连眼皮都懒得抬,压根儿就不想搭理她。 她觉得尴尬,面上躁得通红,额间布满了细汗,转而脸上却是堆起了笑容低三下四的对着林婉瑜道:“瑜姐儿这是要不的哪里,怎的看家丫头大包小包的往外搬东西?” 她想着,自己无论怎么,也是林婉瑜的长辈,她向来又是个面软和善的,到底会给她个好脸色的。 却不想,林婉瑜因着与方琳薇撕破脸皮,这会子看到苏柠压根就没想过给她好脸色。 方家的一个弃妇而已,她新婚在即,跑来她跟前晃悠,岂不晦气? 她皱起眉头,眼中的厌恶是藏都不肯藏道:“小姨没事该是在翠微阁好好待着才是,跑来主院瞎晃荡些什么,冲撞了外祖母和舅母,你拿什么赔?” 苏柠听了一个晚辈竟是这样高高在上的教训她,待她还不如身边的一个丫头婆子和善,心中虽是不高兴,却是半点底气也没有。 她面色讪讪,却不敢开口反驳,只得尴尬的闭了嘴。 苏老太太睨了她一眼,转而便对着林婉瑜母子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们娘俩出门了。 这会子瑜丫头回家待嫁很是不方便再过来,但是我先说好了,芷儿可是要隔三差五的过来看我才是。” 苏芷含着笑,应了苏老太太后便由着王夫人送出了门,临走时,苏芷看了一眼苏柠,眼中满是嘲笑。 “老太太。” 林家母女出去后,苏柠才小声的喊了一声,苏老太太看着她那副缩手缩脚的模样,心中一顿来气。 她烦躁的挥了挥手道:“有什么事?快说,说完了回自个院子待着去。” 苏老太太明显不待见她,她也是打小就惧怕苏老太太的。见苏老太太这个态度,便又越发紧张起来,她手心全是汗,但想起自己每日清汤寡水的实在受不了,便咬牙开口道: “老太太,我每日的吃食都是些青菜白粥的,半点荤腥都看不见,我想着怕是嫂嫂事多人忙忘记了,便想着……” “什么?” 苏老太太沉声道:“有得吃你就偷着乐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你可别忘了,如今你不过是方家的弃妇,国公府还能给你个住处,赏你一碗白粥那就已经是善良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还当自己是官太太,高门贵女不成?你是被方家送回来的,不要的,老婆子我没把你赶出去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若是这碗白粥你喝的不舒心,上方家门口闹去就是,来我这里倒什么酸水。” 苏柠闻言,心中一阵委屈,也实在难以接受苏老太太如今这样的态度。 “不是,老太太,我……我还不是为着咱们国公府,才会被那老婆子给赶出来的嘛。” 她委屈巴巴小声的说着,希望苏老太太能看到自己一心为着国公府着想,能明白她的忠心。 可苏老太太听了这话,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拍了桌子厉声道:“你什么意思,难道还怪起我来了? 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为着国公府才被方家赶出来的?这偌大的国公府没有你苏柠早就垮了还是怎么的?你给咱们国公府带来什么好处了啊? 倒是生了个小贱人,害得我成儿身败名裂,你不想着怎么赎罪到还委屈上了? 你有什么委屈,与我苏家有何干系,要怪就怪你自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嫁方家这么些年,竟是方家的家产边儿都摸不上,生了双儿女,却是一个都拿捏不住的,真是是废物!” 苏老太太破口大骂,一来发泄着自方家那里受到的窝囊气,二来却也是真的十分讨厌这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女。 苏柠被骂得一无是处,却是连还口都不知道从何还起。 她只觉得自己委屈。她手中有钱的时候,她们就一脸慈爱和气的哄着她,如今她被方家抛弃了,她们却是半点好脸色也没有。 她们不是一家人吗?老太太不是说了,苏家永远是她的退路吗?怎么这会子她真的落难了,她的委屈就与苏家没有半点关系了? “老太太,您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了苏家会是我的后路的,您怎么……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苏柠无法接受如今这样的结果,她事事把苏家排在第一位,为的就是真到穷途末路的那一天,苏家还能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可是如今,苏家一个打杂的丫头婆子都能给她脸色看,这又算什么退路。 苏老太太白了她一眼,这样的蠢货,她是多与她说一句话都觉得晦气。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方家大把的钱你拿在手上能孝敬我,我自然是要护你一护的,但现如今你自己看看,你还能给我什么? 一个没用的人你还指望我能给你什么好脸色,我只是你嫡母,不是生母,你难道还想赖着我一辈子不成? 你若还要点脸,要么就收拾收拾,死皮赖脸的回你方家去。要么在这院子里找点活计做一做,否则时间长了,就是白粥也没有你喝的,咱们苏家可不养闲人。” 苏老太太话说得明白,苏柠只觉得脑袋嗡嗡响。 她心下慌乱,现在才明白,她没有了钱财孝敬,苏老太太是不可能把她当主子养着了。现如今,她要么厚着脸皮回方家,要么在这国公府上当个老妈子养活自己。 “老太太,你好狠的心啊!” 第116章 真实面目 此刻,苏柠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酸涩。 这些年她对苏老太太那算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来孝敬,她对自己的子女,也从来没有那么上心过。 苏老太太说要她防着方老太太和方淮,所以成亲那么多年了,她始终把他们当外人。 她知道苏家人喜欢钱财,所以但凡她有,也总是出手阔绰,从不与他们计较。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一旦她没有了利用价值,他们便可着劲儿的作贱她,对她弃之如敝履。 “你说我狠心?” 苏老太太沉声道:“你该感谢我心慈,否则这世上哪有苏柠这个人?若不是当初我一时心软,你连名字都来不及取就跟你那短命的生母去见阎王了。 怎么?让你白活了这么多年,我还心狠了?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方老太太话说完,苏柠是彻底绷不住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苏老太太不但是不待见她,甚至想让她去死。 她的命于她而言,像是耻辱。 果真,她只是嫡母不是生母,又怎么能真的容得下庶出的子女? 她抹了眼泪,想起过往在方家的种种,心中只觉得一阵窒息。 她初嫁时,在方家享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敬,所以她忘了自己未出阁时在国公府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她猪油蒙了心啊!她是怎么对丈夫,对婆母,甚至是对子女的啊?她要是把对待苏家的半分心思用在对子女身上,如今又怎会沦落到这里外不是人的地步。 她算是看清楚了,苏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她捏紧拳头,看着苏老太太,第一次硬气道:“既然老太太如此不待见我,我走就是,日后,再不来碍老太太的眼。 只是在走之前,老太太让嫂子一并把我这些年借给她的银子还给我吧。” 她苏柠就不信,她有钱离了国公府,离了方家会活不下去? 这些年,她给苏家的银钱首饰加起来,没十万也有八万了,有了这些钱,她出去置办一间宅子,买几个仆妇,一样能过舒心日子。 什么高门贵女,荣华富贵,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她攀不上,这辈子都攀不上了。 送人转回来的王夫人正好听到苏柠的话。 提到钱,王夫人一瞬间就原地炸了起来,她拔尖了声音道:“苏柠你可给我说清楚了,谁拿了你的钱?别张口闭口就来污懒人,我拿你银钱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那就是污陷,我随时可以到京兆府告你诽谤的。” 这不是无赖吗? 苏柠目瞪口呆的看着王夫人形同泼妇的模样,她对着她破口大骂,全然没有了当初找她借钱时的好脾气。 有钱时,她把你吹捧得天上有,地上无。没钱时,她只把你当做过街的老鼠,你要敢叫一声,她便随时翻脸给你一棒。 真是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 苏柠恨自己空长年岁,却不长心智。人说近水识鱼性,近山识鸟音。 可这么多年了,她却是从未好好动过脑子睁眼看看这些所谓家人都是什么妖魔鬼怪。 “嫂嫂是打算不认账了吗?” 苏柠扭头看着王夫人,眼中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愤怒。 王夫人态度嚣张道:“就是不认账了,你能奈我何?我王有情吃进嘴里的肉,岂是能说吐就能吐出来的?简直痴人说梦话!” 苏柠闻言,顿时心凉了半截。 是啊,王夫人不认账,她能有什么办法。她一没有借条,二没有人证,谁能证明她借过这么一笔钱给王夫人。 并且如今她毫无倚仗,还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她恨恨地盯着王夫人,只怪当时自己太轻信她,从不对她设防,才会让她白白没了她的钱,她却丝毫没有办法。 “嫂嫂莫要太欺人了,好歹给我留一条活路才是,否则,我把嫂嫂这些丑事宣扬出去了,你脸上无光。” 苏柠说着,半是愤怒半是乞求。没有钱,她如何能活得下去,难道还真要在这个国公府内做个老妈子又或者饿死在翠微阁内? “怎么?你还敢威胁我?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暴毙,啊?” 她王夫人说着,扭头朝着身后的婆子道:“打,给我狠狠的打,真是昏了头,竟是敢在我的地盘威胁起我来。没有方家,你以为你是谁?从前若不是看在钱的份上,我是看狗都不看你一眼的。晦气!” 王夫人的话,像是针一样扎在苏柠身上。她一直以为方家是沾了她的光,却不想,是方家的钱财让她在国公府里抬起了头。 原来,竟都是她魔怔了。她那颗高人一等的心,在王夫人的毒舌中被践踏得稀碎。 她看不起的方家众人,防备着的婆母丈夫,信不过的子女,最后却成了她高攀的事实。 她怎么接受得了,自以为自己最高贵,却不曾想自己才是最低贱的那一个人。 可惜这一切的真相她明白得太迟,一切都晚了。 雨点般的拳脚落在她身上,她忍着痛,却是一声也不支,这一点,反倒让苏老太太高看了她一眼。 “算了吧,毕竟名分还是方家妇,打死了她,岂不是让方琳薇那小贱人抓了把柄,到时候少不得又要闹一番。 找几个婆子,把她丢到方家门口去。也好旁人看看他方家的笑话才是。” 芳菲院内,方琳薇正整理着这里时日以来府上的开支账本,如今,方老太太为了锻炼她,竟是将管家的重担都压到了她身上来。 方琳薇两世为人,这些琐事即使她不学也算是娴熟的,只是看着方老太太一把年纪了,便也甘心替她管着。 冬梅自院外匆匆而来,进门就慌忙对着方琳薇道:“姑娘,不好了,国公府的人把……把夫人丢到咱们方家大门口来。 门房处之前得了老太太的话不准放人进来,今儿沈公子过来在门口遇到了,现在夫人正拦着不让沈公子进府来呢。” 方琳薇闻言,忙放下手中的账本,皱着眉头问道:“可有禀报老太太了?” 方琳薇早就料到,没有方家的钱财做倚仗,苏柠在苏家定然不会有好日子过,却不想苏家翻脸比她预料的却是快了许多。 她想着苏家为了脸面,到底会留苏柠一年半载的,否则岂不让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家笑他们苏家没种?没想到,才短发半个月时间,竟是就被苏家丢了回来。 人呐,特别是没有价值的人,到哪里都会被人弃之如敝履的。 冬梅听了方琳薇的问话,忙道:“门房已经去常青院回话了,只怕这回子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就是夫人骂沈公子有些难听,周边也有许多看热闹的,实在有些不好看。” 这事,方琳薇确实是不想管的。 苏柠在怎么说也是她的生母,她若心软让她进方家,那之前老太太放的狠话又算什么?而且她也觉得自己亏得慌,像苏柠这样的,苏家抛弃了她,她又回到方家做她的方夫人。 有这么好的事吗?若真是这样,那她对女儿的抹黑,她对婆母的不敬,这些又算什么? 做错事,不是一句认错就能把一切伤害一笔抹去的。错了就是错了,一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117章 众叛亲离 可是她若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让她进门,那她岂不是又要被人指着脊梁骨骂大逆不道了? 凭什么她还要为了这么一个人污了自己的名声?不值得。 进退两难,所以她不想管。 可如今,沈珏却是被她缠住,若她置之不理,沈珏又该如何自处? 这本就是他方家的家务事,又何必把旁人牵扯进来。 “罢了。”她叹了口气道:“去看看吧。” 方琳薇来到大门前,老远就见苏柠一身狼狈,鼻青脸肿的揪着沈珏的衣摆不让人走。 “你这个二流子,就凭你也想娶我女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性,和个小倌一样没出息,往后我女儿嫁给你,难道你要去卖身养她不成?” 苏柠嘴上骂得脏,方琳薇皱着眉头心生厌恶,都这么狼狈了,还是不消停,不长脑子! 倒是沈珏好脾气,就是苏柠如此辱骂,却是如听不到一般,任由周边人指指点却是面不改色。 更难听的话他都听过了,如今不过是被这么奚落几句又算得了什么? 况且她还是方琳薇的亲生母亲,是长辈,也是他未来的岳母,让她骂两句又何妨,日后他可是要与人家抢女儿的,就当是让她出气了。 沈珏如此想得开,方琳薇却不是。看着被人指指点点的沈珏,她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生气,他都不会反驳的吗?哪怕他反驳一句:你女儿什么名声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就算他这样反驳,她也不会怪他的,这样总比苏柠那样肆无忌惮的谩骂要好得多。 她心里堵着一口气,几步上前,一把扯开了苏柠,众目睽睽之下牵着沈珏的手就要往里走。 沈珏看着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得心跳鼓鼓,耳根发烫。 “方琳薇,你是什么意思?你宁可带一个外男回家,也不肯理会我?” 苏柠大声喊着,尽管明白自己亏待过方琳薇,愧对方家,可就算是这样,她也很难接受自己亲生闺女把自己视若旁人。 方琳薇听到她的喊声,心中气不过她如此欺负沈珏,转身对她曲身行礼道:“母亲可别在这里胡搅蛮缠,我与阿珏是皇后娘娘亲自懿旨赐婚的,他不是外男,是我未来的夫君,下半辈子的依靠。 我是您生的,求您发发慈悲,放过我罢,不要在这样肆意抹黑我了,否则我真的活不下去了,就只得一条白绫抹脖子。” 她说完,拉着沈珏便双双进了府。 苏柠则被方琳薇的话刺得生疼,不由得僵在了原地。 她明明是为她好,要为她压压沈珏,将来让她好拿捏自己的夫婿的,她是好心的,怎么她就不领情了? 她也没有要抹黑她的意思,她只是气愤她对自己视而不见,才会如此口无遮拦。 她是好心,可是她不领情。她们都嫌弃她,厌恶她。她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谁也不待见她。 她没了方家的钱财,娘家巴不得她去死;不计后果的把方家得罪了干净,如今方家是连门都不许她进。就连她的亲生子女,也没有一个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她神色有些木讷,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糊里糊涂的就走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方琳薇才拉着沈珏进了门,便遇见了金嬷嬷领着几个婆子出来。 金嬷嬷走近,盯着方琳薇和沈珏紧握的手看了看没出声,倒是方琳薇见了金嬷嬷的眼神,顿时反应过来,神色有些尴尬的急忙放开了沈珏的手。 “姑娘,老太太说这事你不必插手,交给我们来处理便是。” 毕竟,她身为女儿,是不方便对苏柠的事过问的。 “原本也就没想着管,倒是劳烦金嬷嬷了。” 方琳薇淡淡的说,仿佛说的是旁人,并非是自己的母亲。 沈珏看着她淡漠的表情不置一词,只是默默的跟在了她的身后一路进了芳菲院。待方琳薇回过神来,两人已是跨进了那满院长满蔷薇的院子。 方琳薇转身,皱着眉头问道:“好好的,你跟着来我院子做什么?不去前院读书了?” 沈珏闻言,眉目间舒展开来,嘴上挂着淡淡的笑意道:“今天搬了几本书过来,我让阿吉放在安哥儿的书房里。书嘛,什么时候都可以读,但是你这满园的蔷薇花,不好好赏就要过了。” 方琳薇闻言,跟着笑起来道:“花有重开日,今年谢了明年还会开,可人无再少年,岁月蹉跎了,你安能再回十六岁?” 沈珏听她这话,抬起手就要朝她脑袋上敲去,却是无意间撞进了她的眼眸中,她就那样盯着他无礼的手,不置一词。 他讪讪的收回了手,有些尴尬道:“你道理那么多,很是不必躲在这深宅大院中了,要我说,你该去各大书院劝学才是呢。” “也倒不是不可也。” 方琳薇说着,自顾自的上了院中的露台,沈珏笑着跟过去坐了下来。 “给你带了一样好东西。” 沈珏说着,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递到了方琳薇跟前。 方琳薇挑眉看了一眼,并不急着打开看,只是探究着打量他片刻道:“巴巴的跟过来,就为着给我这个?” 她怎么有点不信呢? 自两人被赐婚以来,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由于两人快速统一战线,倒还算相处的比较愉快,但也没见沈珏就送过她什么好东西啊。 沈珏看他这个反应,心中失笑,她竟是这么警惕的一个人。 “我听说你买了大量的粮食,全都送到了徐州。” 沈珏话音落,方琳薇脸上的笑容便慢慢的敛了下来。 她抬眸,看向沈珏,声音有些淡漠道:“你调查我?” 对于买粮食的事,她虽没有刻意低调行事,但沈珏一不是一方官员,二又不行商,他是如何知道自己买粮食并且送去徐州的? 这事要么他刻意去查她,要么就是有官府的人一直盯着她。 沈珏见她冷了脸色,并没有慌乱,而是从袖中拿出了一封信件推到了方琳薇跟前。 “这是上次我在临川码头偷看到的官员贪腐的名单极其数目,当时我绝口不提,便是心里清楚有些事你若是知道,就是染上是非,再难摘干净。”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又不怕连累我了?”方琳薇问,却没有伸手去打开那封信件。 沈珏摆了摆手,如今也不是他怕不怕的事了,他们已经绑在了一起,谁又能独善其身? 沈珏道:“你是知道的,有些事不是我怕不怕,又或是瞒着你就能避免的。” 他说着,眼神坚定地说道:“大丈夫当碧海观日,岂能睁眼看国之腐败而无动于衷。随波逐流很容易,可一旦真的随波逐流了,那我们这一辈子便只能在夹缝中去生存。 国公府也好,侯府也罢,哪个不是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只盼着我们一朝不甚便成为他们砧板上的鱼肉。” 当初决定站队,他孑然一身,无所畏惧,可如今,他身后又关乎着方家,所以他一直纠结着这些事要该如何与方琳薇言明? 如今,他站了队,就等同于强行将方淮拉上了贼船,不管他愿不愿意,知不知情。 第118章 另当别论 方琳薇沉默的听着沈珏的话,心中却在权衡着利弊。 当今太子是皇后娘娘嫡子,而皇后与沈家的关系又何必多言。早在二十多年前,沈家便已经和皇后太子绑在了一起。 或许在旁人看来,沈珏日后哪怕出仕,效忠的也必然是太子,也只能是太子。像他这样的身份,不论向谁投诚,只怕都不可能得到重用。 谁会真正信任一个与对手绑死的家族子弟? 可以沈珏刚才的话判断,他效忠之人绝非当今太子,否则也不可能那样偷偷摸摸。 “沈珏,你知道,站队这种事,成则荣华富贵,败则是抄家灭族的大祸。这是以命为赌注的豪赌。” 方老太太早就告诫过她的,站队这样的事,一旦选择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她们方家不过小门户,她爹方淮在朝堂之上也不是什么能影响大局的重要人物。 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其实在面临夺嫡之争时,只要他们不站队,将来或许没有从龙之功,但却是无论哪一方胜都能得到保全的人家。 所以,他们为什么要赌,为什么还要去冒那么大的险。 有些时候,就算是赌赢了能否逃过兔死狗烹也未尝可知。 “我知道。”沈珏垂下眼眸道:“可太子殿下并非明君,大周天下若是真到了他的手上,天下百姓,再难享清明盛世!” 瞧,这话说得多冠冕堂皇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沈珏年纪轻轻便心怀天下呢。 什么明君不明君的,她方琳薇不过是一个闺阁女子,她懂什么政治明君?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她只想平安顺遂一生,他沈珏若是上进给她挣个诰命回来她高兴,若是不上进,他们就平平安安的做个富贵闲人。 她不想掺和这些天下大事,也不想方家因着她这桩婚事被拖入夺嫡的泥沼之中。 “沈珏,这个队,你是非站不可的吗?” 方琳薇问,心中却是一阵冰冷。 沈珏闻言,只是皱着眉头平静的说道:“我已经站队了,早在两年前,我就已经站队了。 你知道的,做这些,我为的并非只为家国大义,我也没有那么纯粹的热血,我必须报仇啊!我娘死的时候,腹中的胎儿已经八个月大了,她就那样被张氏害死,一尸两命!” 他红着眼眶,甚至声音都还有些颤抖道:“我说过,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如果我不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那么我这辈子拿什么去报这个仇? 于公于私,我都有必须站队的理由,唯一让我不安的,便是方家,是你。不过,方家是否要站队,但凭方伯父的意愿。如果他不愿意,我自会向五哥说明,绝不勉强。 如果这样你也还是觉得不安,我便想法子进宫面圣,让圣上收回懿旨,我与方家从此划清界限,一切后果都由我沈珏一个人承担便是。” 方琳薇闻言,心中不由一喜,若真是这样,也未尝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人各有志,她不能因着自己贪生怕死就逼沈珏放下心中的抱负,也不能因着沈珏的抱负而将方家的未来,甚至是性命拿来做赌注成全他。 既然观念不一样,各行其道便是谁也碍不着谁了,对谁都好。 她正考虑着如何点头才会不伤人,却又恍然想起沈珏提起的“五哥”。 “五哥是谁?” 方琳薇睁大着眸子看着他,眼睛里泛着光。 前世的事,如一场梦,却是历历在目。虽然那时她已经被苏寻赶去了翠微阁寻常不得出门,对于外头的局势她也是一无所知,也不关心。可新皇登基,普天同庆,她还是知道新朝皇帝乃先皇五子周崇明! 那时,刘家因着从龙之功,一跃为新朝新贵。 也遗憾,她因着与沈珏有那么一点纠葛,便是刻意避开了沈珏的任何消息,寻常又不出翠微阁,所以他倒是不清楚沈珏后来如何了。 “五哥……他便是五皇子,周崇明。” 沈珏看着方琳薇神色由纠结慢慢变成舒展,甚至都有些兴奋起来。 “早说嘛。你要说你站队的是五皇子,那这事又得另当别论了。” 这又是怎么说? 沈珏不明白,前一秒她还在态度不明,但他明显感觉到她是抗拒站队的,怎么突然间就又是另一副态度了? “你……你认识五皇子?” 否则,态度怎会转变怎会如此之大? 方琳薇敛了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的摇头道:“非也,只是听过五皇子的贤名而已。” 此话一出,沈珏便是越发疑惑起来。现如今太子殿下掌户部,三皇子管兵部,他们这些,哪一个不比掌管工部的五皇子更有威望。 什么贤名恶名的,要传也只能是从太子和三皇子身上传来。以如今五皇子的地位,断然是不会在民间传出任何名声出来的。 他们都知道,如今五皇子势单力薄,太子和三皇子相斗,五皇子此时若敢冒头,必定会成为二人共同打击的靶子。 如今,他只能蛰伏。 那么,方琳薇所谓的贤名,也就纯属胡说八道。 而方琳薇也意识到这样的借口糊弄不了沈珏,便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爹年底任期便结束了,若无意外,明年便要回京述职,按照惯例,我爹此次必定是要留任京官的。 如今皇上年纪渐长,夺嫡之争只会越发激烈。而我爹此时入京,在没有后台背景的情况下,又怎么可能在大浪中独善其身?” 这样的说词,倒是比什么贤名的要更有说服力。沈珏听了,也是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而后又听她说的:“与你退婚的话,且不说我会不会被迁怒,就是日后我再另说婆家,谁又能保证别人就不站队? 还不如就赌一次,至少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总不至于会坑害我方家。况且,这些事,终究不是我说了算的,总得要我爹点了头才是。 不过,我相信你的眼光,也会好好劝劝我爹的。” 只要不出现意外,站队五皇子,自然是稳赚不赔的事,若是沈珏看着如今三皇子如日中天便站队三皇子,那这个婚,她是怎么也要退的。 沈珏有些回味不过来,觉得方琳薇所言有理,却又说服不了他。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想不明白方琳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听方琳薇说道:“说了这么多,你总该告诉我,你怎么知道我买粮到徐州了吧。” 沈珏闻言,将方才的事抛到脑后,挑眉道:“你以为,你突然收那么多粮食,又都是运到徐州没人注意吗? 粮食向来事关国家命脉,就是皇上也有探子盯着的,那些个野心勃勃的皇子自然也是将一切看在眼中。” “所以,你是从五皇子那里听说的?”方琳薇问。 沈珏点了点头道:“万幸的是,你够聪明,这事你做的光明正大,也没有偷偷摸摸,且明言是要学做生意。否则此时你该是在天牢里受刑了。” 那是,方琳薇扬眉得意起来。她早知道上位者多疑,所以才让方丛行事不刻意,为的就是让人都信她只是要做生意。 “所以,你问这个做什么?不会单纯只是关心吧?” 第119章 坦诚相告 “我要去徐州一趟,却没有一个合适不惹人怀疑的借口。” 沈珏如实说道。 方琳薇这才明白过来,这是利用她来了? “你想怎么做?”方琳薇问。 沈珏沉思片刻,才道:“你向来谨慎,我既是要利用你,便不瞒着你了。 事实是,前年户部拨到工部的一笔四十万两款项,专用于徐州境内黄河堤坝修建。然而,根据五哥安排在徐州的探子来报,四十万两银子,一半钱财又落入了太子党的腰包。 剩下的二十余万两银钱,让各级沾手的官员再过一遍,所剩的银钱竟是寥寥无几。那修筑出来的堤坝,基本都是偷工减料用泥铸成。” 方琳薇闻言,眉头紧锁起来,她不明白,既然他们已经知道堤坝是用泥铸成的,就算他再度南下又有什么用? 方琳薇问出心中的疑惑,沈珏笑着说道:“自然是去找到他们偷工减料的证据。凡是修铸大工程,必会到当地的采石场等原料地进行采购。” “不对。”方琳薇摇头道:“这些都是可以作假的,他们既然敢做这种事,自然会把账目做得漂亮。” 沈珏道:“账可以做假,但料子是实物,特别像石料这些绝对是造不了假的,这些都有迹可查。工部派去的不过是几个负责地形勘探和修建构图的专人,官职不高,根本插不上手。 如今堤坝竣工在即,若是这个时候出了事,只怕所有责任都得由工部来担,到时候,五哥也难逃罪责。” 方琳薇闻言道:“这么大的事,五皇子就派你一个人去?你如今无官职在身,只怕去了也插手不了许多事。” “自然不止我。”他笑着说道:“我过去不过是作为暗线以防万一而已。像我这样的身份,有些事其实反倒容易探查,但我不会轻易出手的。 这么大的事,就是五哥不插手,三皇子也不会放任打击太子的机会不要的,这事其实能让三皇子爆出来会更好。说不定我过去就是游玩一趟就回来也不一定呢。” 听到这里,方琳薇一时沉默下来,突然间,她想到了什么,道:“堤坝修筑的官员是京城派去的,还是……” 沈珏说道:“徐州地方官协理找劳工,户部官员主事负责一应银钱开支,工部匠师指导修筑要领。” 方琳薇闻言,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这么说,我爹……” 沈珏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放心,方伯父乃一州知府,管辖着一州民生大事,修铸堤坝又是工部和户部联合修建的,他管不着。 这种工事,自有地方专门负责工事的官员配合,不过知府大人的手。就算出了事,也是连累不到方伯父的 ” 沈珏说的轻松,方琳薇却是眉头紧锁道:“谁说的连累不到,若是堤坝垮了,殃及百姓,那也是我爹的罪过。 不行,徐州这一趟必须走,我陪你走,咱们明天就出发。” “不……用这么急吧?” 沈珏本想着说服方琳薇会很难,却不想她竟是比自己还急的。 怎么会不及,前世徐州暴雨,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如今看来,那场暴雨之后掩盖了多少真相谁也说不清楚,他爹方淮,说不定就是被众人推出去顶锅的人。 这时,她是真的很后悔当时的自己怎么就只知道关心着儿女情长。身为官家子女,却是半点家国大事也不关注。 正当两人商量着要怎么说服方老太太时,青苹从外院回来便直接到方琳薇跟前回了话。 “姑娘,盯着苏家那边人来回话了。” 方琳薇闻言,停了与沈珏的讨论,看了沈珏一眼后便对青苹说道:“自己人,说吧。” 方琳薇一句自己人,倒是让沈珏顿时觉得内心雀跃。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又听青苹道: “姑娘猜得不错,近日国公府在大量抛售田庄铺面,方大哥听了你的吩咐,联合几家牙行把价格压到最低,这才三五日,咱们便以市场价七成的价格买下了五间铺面了。” 方琳薇皱着眉头听着青苹的回话,又问道:“这些时日苏家一共抛售了多少资产?” 青苹道:“据方大哥说,商铺共买了十三间,田庄买了六处,现在还有一部分挂在牙行还没有出售呢。” 这么多? 这个数字,就是方琳薇听了也觉得惊讶,按说就算苏家公中账面上一分钱也没有,但是两个儿子前后成婚如今卖出去的产业也是足够了的,怎么可能还要继续再卖? “可确定苏家还再继续抛售?”方琳薇疑惑道:“两场婚事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 青苹没有回答,倒是沈珏说道:“两场婚事确实用不了那么多钱,但是苏家借的国账要到期了。” 苏寻一番话,惊得方琳薇半天反应不过来。 “什么国账?” “你不知道吗?” 沈珏皱着眉头问,显然对方琳薇不知道苏家欠着那么一大笔钱感到意外。 他以为,她这样对苏家产业趁火打劫,定然是知道苏家有那么大一个窟窿在的。 “国公府三年前向国库借了一笔二十万两的银钱,三年是一成的利,正好今年年底到期。” 三年一成的利,也就是说,到了年底,国公府要向国库还二十二万两的本金和利息? 难怪苏家那样急不可耐的算计自己,难怪前世她嫁入国公府,王夫人会一再开口找她要钱,原来,是欠了那么大一笔巨款呢。 “苏家果真是欠了那么多钱,事情就越发好办了。” 方琳薇说着,眼眸中露出冷意。 沈珏问:“你想怎么做?” “二十万两,好大一笔巨款呢。”她说着,嘴角扯出一抹冷笑道:“不过如今距离年底尚且还有几个月,他们现在筹钱也还来得及。” “青苹,王氏身边有个非常体面的婆子,姓庞,寻常王氏在外头的事也大多是交由她去办的。 你去告诉方兴,找个人,找机会去与那庞妈妈透露些放印子钱的门道,还有那些包揽诉讼的渠道。你提醒他,他知道怎么做的。” 方琳薇话落,沈珏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道:“你想引诱王氏到外头放印子钱,包揽诉讼?” “是。”方琳薇丝毫不避讳,也不怕沈珏觉得得她心狠手辣:“只是吞并苏家的产业,根本无法令苏家伤其元气。只要安国公府的招牌还在,他们就能体面的做他们的人上人。 但是他们若是触犯了法律,那就是自寻死路。我就不信,如今苏家如此缺钱,王氏会忍得住。我可听说过,包揽诉讼,最便宜的一场官司都是上千两银子。” 那些找关系打官司的人不缺钱,而国公府不缺权势,不过一张名帖的是,王夫人没有道理不下手。 若是国公府没有欠那么一大笔钱,她不敢保证王夫人能上当。但如今,苏家算是内外交困,又没有了上辈子她那么一大笔丰厚的嫁妆填补。 除非王夫人愿意拿出自己的私房,否则,她不会不走这条路。至于赚够了钱她会不会贪心不收手,那就不是她关心的了。 第120章 蚍蜉撼树 沈珏皱着眉头看着异常清醒的方琳薇道:“可是,放印子钱,包揽诉讼都是犯法的。” “我知道。”放琳薇眼中露出一抹狠厉道:“不是犯法的,我又何必花那么多心思。这个主意我想了很久,但是苏家若不是无路可走,又岂会兵行险招? 说到底,我还得谢谢你及时提供消息呢,否则我若要彻底扳倒苏家还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呢。” 听完方琳薇的话,沈珏自觉得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他是从内心不愿意方琳薇去做这种事的。 毕竟,放印子钱或者包揽诉讼,这些都是害人害己的事。 但是方琳薇却不是这么看的,那些要急用钱的人,就是不找他们借,也会找旁人借,找地下钱庄借,并不会因着少一个苏家加入,这种罪孽就少一庄,要想彻底杜绝这种事,除非天下大同。 然而,天下大同本就只是个理想社会,根本就无法实现。 所以,哪怕是包揽诉讼这种事,没有苏家,还会有别人家。只是这大把的钱,是进苏家的口袋还是进别家的口袋的区别罢了。 “我不明白,苏家是算计过你,可也没有到这种你死我活的地步啊!” 在沈珏看来,苏方两家是结了仇,却是不至于如此的。 方琳薇冷笑:“你当苏家不想弄死我们?只是如今苏家没有那个实力,否则他们对付起方家来,定然不会手下留情的。 只要方家在一日,他们便不会歇了将方家财物占为己有的心思。所以,我为什么要留着这样的祸患呢? 趁他病,要他命,先下手为强。若是现在就心慈手软,当初就不该反抗。” 两世仇怨,终究是要一起报的。她们如此算计她,这一世她能躲过,那也是她的本事,并非那些人有恻隐之心,他们造的孽半分没有减。 所以,她凭什么不报复回去?而躲不躲得过,就看他们的本事了。 方琳薇的话,让沈珏无话反驳。有一点她说得对,要是心慈手软,一开始就不必反抗。 他想,轮到他报复张氏的时候,他也不会手软。 他看着她果决的面容,好半天才道:“可是,光是这些,未必能扳倒苏家。” 沈珏的话并未让方琳薇气馁,她笑了笑,信心满满道:“有人觉得蚍蜉撼树,那是自不量力。我一介闺阁女子,能做的实在有限,我不能在朝堂上呼风唤雨,剑指苏家。 可就算的这样,我也相信,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一点一点,让苏家从内部烂,从外部腐,总有一天苏家这颗大树也会被不起眼的蜉蝣啃食殆尽的。”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真的是那个一心想要攀高枝的方琳薇吗? 沈珏看着她眉目清秀,神采飞扬,要做什么事,一旦决定了,就不惧艰难。既有运筹帷幄的计谋,又有卧薪尝胆的耐心。 “怎么办?与你相处越多,我就越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 沈珏摊开手,很是无奈。方琳薇与苏家的恩怨过节,除非方琳薇开口,否则他是不会去插手的了。 她有她自己的分寸,行事未必就没有自己周全。 方琳薇和青苹听了沈珏话,都捂嘴笑了起来。 她挑眉道:“似乎我家的人都说你配不上我呢,怎的现在才后知后觉?” “那你呢,你也这么觉得?”沈珏笑着问,并没有因着方琳薇玩笑的话恼羞。 方琳薇盯着他俊郎的面容,偏头笑道:“我觉得我配得上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子。” 沈珏闻言,忙整理仪容,一本正经的说道:“那从现在起,我得努力做那个最优秀的男子了,不然你这辈子亏得慌。” 一阵玩笑后,方琳薇打发了青苹去与方兴商讨对付苏家的事。只是交代此事他们只给庞妈妈诱导,却是半点不能沾上违法之事,否则,方家定是要将人扭送官府的。 一番交代后,方琳薇才携了沈珏一起到常青院见方老太太。 方琳薇一番天花乱坠的哄方老太太开心后,才有些底气不足的对着方老太太开口道:“祖母,我想要去徐州一趟,明天就走。” 方老太太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眯着眼睛问道:“你说什么?” 方琳薇咬了咬牙,又道:“我和阿珏打算去徐州一趟,明天就走,还请祖母应允。” 方琳薇话才说完,方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慢慢沉了下去,她转头看向沈珏,眸中有些不满。 但到底沈珏是外人,方老太太不好对他说什么重话,只得板起脸来对方琳薇说道:“你们两虽说名分已定,到底还未成婚,怎好就这样出双入对的?” 沈珏听了方老太太的话,一时只觉得耳根发烫,面带羞愧。 倒是方琳薇,她自觉自己与沈珏之间利益捆绑,二人不过是合作无间的战友,自不会做出什么苟且之事,反倒是坦坦荡荡不畏人言。 她撇了撇嘴,很是不在乎道:“这有什么的啊,只是出双入对而已,可比外头传的好听多了。外头那些疯言疯语,这会子怕传到我孩子都会跑了呢。” 她说的满不在乎,沈珏听的却是心惊肉跳,一颗心起起落落,竟是片刻都不得安宁。 很多时候,他都挺佩服方琳薇的,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那么坦然的,怎么说起那些事,就那么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正胡思乱想着,却见方老太太伸手戳了她的头道:“你还是个闺阁女子呢,竟是一点不知道羞耻,什么话都不过过脑子,张口就来。” 这有什么的嘛,都是自己人,说句实话还要拐弯抹角了? 她摊了摊手,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便听方老太太道:“去徐州做什么?还这么急。说实话,不许忽悠我,否则就给我乖乖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她就知道,她祖母活到这个年纪,比起精明那是不输给谁的,不是他们几句话便能忽悠过去的。 还好,他们两来之前便商量好了。话嘛,七分真,三分假的说,最是让人难分辨真假。 于是,沈珏上前拜了一拜,说自己无意中在家中听到父兄谈论政事,竟是徐州黄河堤坝偷工减料的事。 眼下又是雨季,只怕堤坝撑不住决堤,那徐州境内的多数县便难免会被波及。 事关重大,他不敢将此事以书信告知,便想着亲自去一趟徐州。 方老太太听了沈珏的话,半信半疑。他看着沈珏,突然就想起了临川码头的事,心中不想与沈珏身后的势力牵扯太多,但此事又事关方淮,她又不得不多考虑。 “徐州黄河堤坝偷工减料之事可是果真属实?” 良久,方老太太才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若真是属实,黄河决堤一旦造成徐州百姓伤亡,方淮想要升迁就是天方夜谭,说不定还会因此被定罪也未尝可知。 沈珏听闻方老太太的话,自是神情严肃道:“证据确凿。” 虽然目前他们手上的证据说服力不够,但是五皇子已经先行派人去了徐州,他们几方人马齐上阵,再回京师时,定能拿到有力的证据。 第121章 战友情谊 方老太太皱眉看向沈珏。这会子,她不疑沈珏的话是真是假,就是沉默的考虑南下这件事。 堤坝有问题,这本就是朝堂之事,却又牵扯众多。一时间,她到有些拿不定主意该如何才好。 如果此番只是沈珏一人南下,她倒没有多少顾虑,但听方琳薇这话,想来是二人已经商量好了的同进同退了。 “你给我说说,你为什么要同去?” 方老太太转头看向方琳薇,方琳薇被问得一滞。 在老太太这里,她没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这些事本就是外头爷们的事,作为女眷,她只需好好在家待着绣花便可。 可是,她却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的。沈珏只知道堤坝偷工减料,却不知七月末徐州会迎来大灾。 所以,沈珏觉得男下不急于这一日两日的,而她方琳薇却是分秒必争。 并且,无论是暴雨洪灾,还是堤坝决堤,她总要去亲眼看一看,这一世,徐州的这场灾难还会不会如约而至。 如果不会,那前世种种与今世种种便不一样,那么方家是否站队这事就该慎重考虑。 面对方老太太的逼问,方琳薇心思百转,却是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借口,她张了张嘴,在方老太太的直视下满嘴胡说道:“这沈珏出了名的爱沾花惹草,这回去的又是南方那种盛产美女的地方,我可不想还没入门就先有庶子等着喊我嫡母,这不跟着去看着他吗?” 哎哟,什么烂借口,方琳薇说出来都觉得自己躁得慌。 方老太太看着她,脸上一阵青红道:“还没嫁人呢你就想着管起人来了?你说的什么话,阿珏往日是有些荒唐,但自皇后娘娘赐婚到现在,人家不是规规矩矩的吗?” “这才规矩几天啊。”方琳薇争道:“反正我不管,既然他以后是要娶我的,我是不会放纵他一个人在外面潇洒,否则这亲咱们就别结了。” 方老太太看着方琳薇这副模样,也不知道她这话有几分真假,但看着沈珏脸上来回变换的表情,也知道她们当着人的面这样说实在不妥。 她伸手拍了方琳薇道:“你这死妮子,还以为你长大了有分寸了,却不想装不得几天就原形毕露了,什么胡话都敢说。 阿珏,当着我的面儿,你给我好好说,去了外面见了花花世界会不会胡来。” 沈珏闻言,忙给方老太太躬身行了一礼道:“老太太,以往阿珏行事荒唐,但如今有了琳薇,定然不会再多看旁人一眼,请老太太放心。” 卖乖倒是挺溜的。方琳薇撇了撇嘴,再次感叹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在老太太面前倒是说得好听,就是她自己,也听得鸡皮疙瘩落一地。 方老太太对沈珏的话却是极为满意,她笑道:“听到没有,阿珏都说了,不会再多看旁人,这回你可放心了?让阿珏一个人去便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安心待在家中,没得去拖累了阿珏。” 方琳薇听到这话,心中一急,看向沈珏,只见他脸上也是赞同着老太太的话。 此去危险,他自是不愿方琳薇跟着去冒险的。 “我才不信他的鬼话,反正我要是不能去,他也别想去了。” 方琳薇说着,竟是起身便把屋子的门关了起来,一个人死死的抵在门口,惹得屋内一众人尽是哭笑不得。 这哪里是一个要嫁人的人?这分明就是个还未长大的小姑娘而已。 旁人在笑,她却努力红了眼眶。实在没法子了,只能哭鼻子耍赖了。 “哎哟,姑娘怎的就哭了,我们不笑话你便是。” 金嬷嬷说着,上前便替她擦了泪。沈珏看着她那模样,明知她在这里演,却是心中一阵不安。 他忍不住,对着方老太太道:“老太太,不如就让琳薇跟我一道去吧,也好让她亲眼见一见我是不是说到做到的人。 我保证一定会护她周全,办完事就把她安全送回来。况且,琳薇也是多年未见着方伯父,也可趁机会去见一见,正好也能帮我引见呢。” 沈珏的话才说完,方琳薇便抽搭着接过话道:“就是嘛,我年底就及笄了,想来及笄礼的时候爹爹也是回不来的,竟还不让我去见一面了。” 说到这里,方老太太本要反驳的话卡在了喉咙间竟是一下子说不出来。 方琳薇确实是多年不见方淮,要说寻常,就是实在想念了南下去看望也是应该的。况且如今有沈珏护着,她倒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她明白方琳薇此去定不是她说的要看着沈珏那么简单,能那么大胆反算计苏家的人,她岂会是放不下一个男人的人? 别看如今二人相处的很好,但两人之间却是没有未婚夫妻之间的那点默契的。她这个孙女啊,只怕是没有真正开窍呢。 如今,方琳薇是宁可撒泼耍赖也不肯与她说实话,她也没有办法。她想着,等她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这个孙女错不了。 她叹了口气,瞅着方琳薇道:“我要是咬死不让你走,到成了我的罪过了。去吧,你去吧,要累出个好歹来,可别怨我。” 她说着,转而对上沈珏道:“你就这样宠着她吧,往后你若出个远门,还能时时把她带着不成?” 沈珏被调侃的闹了个大红脸,又不好意思回方老太太的话,只得对着方老太太连连作揖。 自方老太太屋里出来后,方琳薇便扳了脸,沈珏有些不解,他拍了拍方琳薇道:“都达成目的了,还不高兴?” 高兴你个大头鬼啊? 她瞥了沈珏一眼,悠悠说道:“方才,就方才,我有一种被你背叛的感觉,知道吗?” 沈珏表示很无辜,他何时背叛她了,这话说来,他简直就是好人坐班房,冤枉得很。 “我们来的时候不是说好了一起南下的,你倒好,老太太不让我去,你竟是那会子免开金口了,我若不逼一把泪,是不是你就一个人潇洒去了?最恨你这种临阵倒戈的人了。” 方琳薇说着,自个儿扭头就朝芳菲院走去,他们这战友情谊,果真是不够坚固。 沈珏张了张口,只是跟在她身后无力反驳道:“我也是怕你去有危险,在家等我消息更好啊。这不是为你着想吗?” “我谢谢你为我着想了。”她说着,率先进了院子又转身对着他道:“可求你别在打着为我着想的幌子替我做选择了,最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 她说着,嘭的就把院子门关上,沈珏面对着一扇紧闭的院门,心中一阵来气,他招谁惹谁了。 正当他气恼时,院门又一下子被打开,方琳薇探出颗脑袋出来对着他说的:“待会儿我就派人去临川码头把船只打点好,这会子你回去把该做的准备,该带的东西尽快收拾好。 如果方便,不怕人说闲话,今晚便过来同安哥儿挤一挤,明儿我们天不亮就出发,如何?” “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我也时常不在家,回去与我父亲交代一声就行,他又不管我那么多。这么说来,你不生……” 气了? 沈珏的话还没说完,方琳薇又把院门稳稳当当的关上,那是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他看着院门,气笑了。 第122章 芝兰玉树 卯时初,方琳薇便起了身。 她换下丝绸缎面衣裙,穿上干净利落的棉线制成的衣裙。一应钗环通通收起来,只是简单的挽了发髻,用些绸带头绳绑发。 此次出行,本就是轻装简从,只带了两身换洗的衣服和足够的银钱,用一个包裹装起来便完事了。 此次南下,方琳薇也只带了翠儿和秋菊同去。 苏家那边的事,她需要青苹配合着方兴一起做,底线交代给青苹,其余的事便只能让青苹自己看着办。 如今方老太太把方家大半产业交由方琳薇掌管,她要远行,便只能让青苹给顶上。 草草吃了早膳,方琳薇,翠儿和秋菊三人各自挎了个包裹便去了前院。 翠儿本想帮方琳薇拿包裹的,奈何方琳薇却是不肯,日后出门在外,有些力所能及的事她总要学着自己干,不然可不真成了别人的累赘了? 来到前院,沈珏和阿吉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方琳薇来,阿吉倒是很热情的上前道: “方姑娘来了,小的帮你拿包裹吧?” 他说着,身上已经挂了两个包裹的手便伸在了半空。 方琳薇摆了摆手,看着沈珏一副大爷似的空着手,她笑道:“得了吧,在帮我拿包裹,你还要不要赶路了,我好脚好手的,自己拿着又累不着。” 她说着,瞥了沈珏一眼道:“走吧,别耽搁了。” 阿吉僵着手看向沈珏,沈珏很是不满的瞥了他一眼。 要你多事了? 沈珏问:“不要去给老太太辞行吗?” 方琳薇白了他一眼道:“天都还没亮彻底呢,这会子去扰人清梦啊?走了。” 她说完,自顾自的就往仪门外走去。沈珏无奈,都隔了一夜了,这气还没消呢? 他快步跟上,伸手抢过她肩上的包裹。 “这包裹重,我帮你拿吧。” 方琳薇看着他抢过包裹就快步往前走的的模样,不禁就乐了起来。 “你当我残废了呢?要你多事。” 一路急行,沈珏和阿吉骑马,方琳薇和翠儿她们两个便在马车上打瞌睡,待到临川码头,方琳薇才算转醒过来。 由于他们出发的早,又是一路急行,如今到了码头,却也不过巳时三刻。 草草吃了些点心,几人便上了船,这时沈珏却是不见了踪影。 这船是方家一整条租下来的,船上有四名水手,一个掌舵的老船长和他的妻女。寻常,老船长的妻女便是在船上煮饭供给船客。 原本船只计划午时两刻离港,如今已是午时一刻,却久不见沈珏回来的身影。 方琳薇站在甲板上远远的望着岸边,心中着急,却是面上半点不显。她暗想着这小子莫不是临时有事放她鸽子,让她一人南下去了? 她转眼,看着面带焦急的阿吉问道:“你家公子向来都这么不靠谱的?” 没有,绝对没有!再没有比他家公子更靠谱的人了。 他咂舌,却不好意思把这话说出来,心中不免鄙夷起沈珏,第一次带着未婚妻出门,竟是这么不靠谱,去哪里了也不说一声。 “偶……偶尔不靠谱吧。” 阿吉磕巴着说完,方琳薇便远远看见沈珏自拥挤的人群中朝着大船赶来。 他太过出众了,于人群里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公子,公子。” 阿吉挥着手喊,方琳薇看着他挺拔的身影,跨过桥板笑着走到了她跟前,将她头顶那片炙热的阳光遮挡开了。 “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 沈珏伸出手,将一白瓷瓶递到她跟前。 方琳薇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想起昨晚上打开沈珏给她的那个小盒子,正是一朵血玉雕成的蔷薇花。 那雕工看着有些笨拙,看上去多有瑕疵,根本不像是匠人雕刻出来的。翠儿她们都说该是沈珏自己亲手雕刻的。 方琳薇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沈珏的手,果真见他手掌上有着些许划痕。 她会心一笑,接过了白瓷瓶,一股子药香便传进了鼻息之间。 “你就是跑去买这个了?” 沈珏挑了挑眉,没有回答她的话,却是对她说道:“我听翠儿说你没怎么坐过船,像我们这种在北方长大的人,十个有九个会晕船。你把它带在身上,要是觉得不舒服,含一颗在舌下便能缓解症状。” 沈珏话说完,便听船上的水手大声吆喝着:“开船喽……” 方琳薇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远的临川码头,她转头,看着沈珏因着奔跑,额头上沁出了密密的细汗。 “谢……谢谢你啊,沈珏。” 她将瓷瓶收进随身携带的荷包中,这个谢谢,说得有些别扭。 奈何,江面上风大,方琳薇声音有些小,沈珏便只听到了一个“珏”字。 “你说什么?” 他扭头问。 方琳薇笑了笑,她难得认真说句谢谢,他竟是听不清,可经他这么一打岔,她却没有了煽情的兴致。 “我说,沈三公子如此人才,就是把你丢到这滚滚红尘之中,也不担心你会走失。” 那样芝兰玉树的他,在人群中,她一眼便能认出来。 沈珏一听这话,半天才反应过来,方琳薇却是一个转身回船舱去了。 “没良心的,你拿我消遣呢?” 沈珏站在甲板上喊,方琳薇却只置若罔闻。 他这是图的什么啊? 顺水船,行船速度非常快,再加之如今又是雨季,运河中的水流又是更加快了一些。 原本从京城走水路南下,最快也要十五天,这次行船,倒是提前了一日到达徐州境内。 而这一路上,方琳薇果真就晕船了。不到甲板上还好,一到甲板上看,她便觉得自己胃里泛恶心。 于是,整整十几天的工夫,她倒是大部分时间都窝在船舱里睡觉。 进徐州码头时已是七月二十九,才到徐州,就一直阴雨不断,天上也是黑压压的,半点阳光见不到。 下了船,没有听到徐州境内有任何洪灾的消息,而这种阴雨天气,也不见得会下大暴雨导致洪灾。 可越是这样,方琳薇就越发心慌。 她只知道徐州七月二十一日起开始暴雨半个月之久,导致洪灾泛滥,民不聊生,却又不知道洪灾具体是哪天来。 如今这样的天气难形成洪灾,那么所谓的暴雨洪灾,说不定真的是堤坝决堤造成的了。 “我们先在码头休整,明日在进徐州府吧。” 沈珏看向黑压压的天说。实在是阴雨天,马车难行,从这里到徐州府又有三个时辰的路,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要是勉强赶过去城门却关了,反倒没地方去。 “不,现在就走。” 方琳薇不安的说。越早见到方淮,她所担心的问题便能越早解决。 沈珏有些为难道:“可是,现在走的话……” “骑马。”方琳薇看向沈珏坚定道:“你不是会骑马的吗?咱们骑马过去。” 君子六艺,骑马射箭皆是要学习的,就算沈珏九岁后不在人前专研学问,但世家子弟,岂有不精骑射的道理? “我是会骑马。”沈珏说着看了一眼身材有些瘦弱的方琳薇道:“难道你也会骑?总不能我和阿吉先走,留你们几个女孩子在这里吧?” 第123章 清澈少年 方琳薇皱着眉头白了沈珏一眼,看着如此机灵的人,怎么就这时候转不过弯来? “阿吉,你带着翠儿和秋菊先找个客栈安顿下来,明日一早租马车来府城找我们。” 她说着,把自己和沈珏的包裹都丢给了阿吉,拉着沈珏就走。 “你会骑马的?” 沈珏跟着方琳薇好奇的问,十六岁的少年,此时眼眸中透着难见的清澈。 “不会。” 方琳薇说着,拉着他便进了当地的一个马市。 沈珏急道:“那你想怎么办?现学吗?只怕不够安全。” “一匹马载两个人会跑不动吗?”方琳薇问。 “什么?”沈珏反应不过来,看了方琳薇有些无奈的眸子忙摇头道:“不会。” “这不就得了?”她说着,有些认真地说道:“还是说玉树临风的沈公子不愿带我一程?” “什么?” 沈珏看着方琳薇一时转不过弯来,便又听方琳薇道:“这匹怎么样?” 她笑看着他,牵着一匹大马,在阴沉的天空下,笑得柔和又娴静。 “还行。”沈珏木讷的跟着点头。 “那就它了。” 她说完,连价都不还,付了钱就牵着马出了马市。 “真的要……这样走吗?男女有别啊。” 沈珏咂吧着嘴,看着方琳薇将缰绳递到他跟前。 他觉得两人共乘一骑不好。虽然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却是不想别人背后诋毁方琳薇。 方琳薇白了她一眼道:“像你这样婆婆妈妈的,还扬言要碧海观日呢?我都不在乎你还怕自己吃亏了?走吧三少爷,再磨蹭可都别走了。” 这是看不起他了?他在方琳薇的眼眸中看到了轻视。沈珏心中不服气,感情他在这里扭扭捏捏的为她考虑,她到还嫌弃自己婆婆妈妈了? 他都图的啥呀? 心中堵着一口气,他难道还不如一小女子了? 他接过缰绳,干净利落的翻身上马,脸上带着几分挑衅的朝方琳薇伸手。 少年眸间染上满满的胜负欲,他扬眉,像是突然间将所有的教条礼仪都通通抛下,只余下一身的傲气,向眼前的少女宣告,谁怕谁? 方琳薇抿唇轻笑着,轻轻将手搭到了沈珏伸来的手中。 他一用力,便将她拽上马,轻落到了他怀中。 “坐稳了。” 他轻笑,在路人异样的目光中扬鞭策马,一路朝着府城的官道上奔袭而去。 一路上,方琳薇心无杂念,没有觉得就这样坐在他怀中有什么不对,反正他又不是没有抱过她,而且他们名分已定,又何必矫情? 令她痛苦的,是马上的颠簸,比坐马车更让人难受。 一路疾驰一个时辰,方才到了府城门口,方琳薇实在受不了,才求着沈珏下马步行。 “怎么,这回又怕人看了被人说闲话了?” 沈珏撇嘴一笑,还以为她多硬气呢。 “没有,只是颠得我受不了了。”她说着掐着腰扭了一圈又才道:“反正城门近在眼前了,这回子不急。再这样奔袭下去,我这把骨头不得给颠散架了。” 边走边说,他却发现沈珏好似一点事也没有,她奇怪道:“骑了这么长时间了,你屁股不疼吗?” 反正她是疼的,差点没把她屁股给颠开花了。 沈珏无奈,转头看了她一眼,好半天才闷闷的说道:“方琳薇,你是大家闺秀啊,怎么能屁股屁股的说呢?你不怕被人笑话啊?” “笑话?” 她转头四下看,哪个不是行色匆匆的,有谁有那个闲功夫笑话她了。 “只要你不笑话,也没谁这么无聊特意跑来笑话我了。” 两人说着,拿了路引给守城官兵检查,而后又向官兵打听了知府的府衙,便一路朝着府衙走去。 府衙内,方淮换了常服,在刚从通房抬为姨娘的云娘的服侍下准备用晚膳,方从就匆匆从外间进来。 他躬身行了一礼,满脸喜色的对着方淮道:“老爷,大姑娘来了。” 什么大姑娘? 方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看了一眼云娘,便见云娘一脸震惊的起身道: “在哪里,快把人请进来,她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方从闻言,才要回话,便听到院里传来了女子的喊声。 “爹爹,爹爹,我来看你了。” 方淮惊讶起身,清瘦的身材,半提着衣摆快步朝门口走去,便见方琳薇风尘仆仆的朝他跑来。 她衣着朴素,身上不见任何首饰,浓密的乌发用红绸带绑着。 她长高了,长大了。眉宇间没了儿时的稚嫩,却是多了几分少女的娇俏。 他的薇姐儿长大了,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悄然长成。 “薇姐儿,你怎么来了?” 方淮打量着她,眼眶有些湿润,却说不出几句动听的话来,只是沉着的脸,出卖着他的关心和担忧。 “我想爹爹了呗,就不远千里的来看爹爹了。” 方琳薇脸上带着甜甜的笑意,眼眶有些红,却是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他们不是三年未见,是时隔了两世生死才在今日得以相见。 只是如今的她,早已不再习惯煽情,也难在这种时候扑进父亲的怀中诉说思念。 她长大了,不能;她历经磨难,也忘了怎么去展示脆弱,只想把最甜的笑留给家人。 方淮看着她笑容可掬,却是板着脸道:“胡闹,如今正是雨季,南下的路多有不平,怎么就说来就来了?都不提前写信来。谁送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生病受伤?” “没有生病受伤,都好好的。”方琳薇说着,上前挽着方淮的手道:“阿珏和我一起来的,事出紧急,我们一切从简,就算写书信来只怕不见得有我们快,所以便没有写了。” “阿珏?” 方淮皱着眉,思索片刻才想起半个月前送来的信。皇后娘娘懿旨赐婚沈家三子沈珏。 当时他看了信是非常生气的,他的婚姻就因着皇家赐婚,一辈子就那样了,同床异梦,各怀心思。 如今到他闺女这里,却也累得和他一样的下场。男子婚姻不顺尚且能纳妾或是冷漠相待又或是为着前程远走。 但女子若是婚姻不顺,不得夫婿和婆家善待,那她一辈子将会如同囚犯一样被困在一番天地里。 “阿珏,这是我父亲。”方琳薇笑着喊了一声沈珏,转头又对着方淮道:“爹爹,这是沈珏,我和祖母的信中有和你提过的。” 沈珏听方琳薇介绍结束,也不在意此时方淮黑成炭的脸,恭恭敬敬的上前对着方淮行礼道: “沈珏见过方伯父。” 方淮抬眸,看着沈珏一身朴素青衣,身长七尺有余,眉目间有着少年的清俊,也有着一丝风流相。 但更多的,却还是一身的书卷气。 芝兰玉树的少年,收起那副游手好闲的面孔,就连方琳薇看了,也不由得要赞一句好一个英俊少年郎。 方淮沉着脸,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进了屋。云娘尴尬的笑了两声,到底算的半个女主人,只得堆起笑容道: “姑娘,沈公子,屋外凉,先进屋说话罢。” 方琳薇闻言,扁着嘴笑看着沈珏。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像他这名声烂大街的人要娶人家的闺女,少不得要被人为难的。 第124章 掏心掏肺 云娘是早年间跟在方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人。她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因家中犯了罪被抄家流放,后又因要养活家中幼弟不得以卖身为奴。 她在牙行几经辗转来到京城,因着方家要办喜事,府中要添人手,方老太太一眼便在牙行相中了能识文断字的她,便将她买回放在身边伺候。 后来苏柠怀了方琳薇,方老太太便打算将云娘开了脸,让她做了方淮的通房。 原先方淮是不打算对妻子有二心的,奈何苏柠满脑子荣华富贵,根本与他不是一条心。时间久了,他便也对苏柠失去了耐心。 待苏柠怀上方予安后,方老太太再次提出给云娘开脸,方淮这次没有拒绝,云娘成通房的事便算是水到渠成。 而云娘向来又是个安分的,虽做了通房,却是没有半分争宠的意思。苏柠见她威胁不到自己的地位,倒也没有为难过她。 这倒不是苏柠有多大度,大抵还是她自视甚高,不屑把奴籍出身的云娘视为对手罢了。 若不是如今苏柠实在不成体统,方老太太也不会让方淮把云娘抬为妾,且是唯一的妾,除了名分上,其实如今她也算是方家能说得上话的女主人了。 云娘带方琳薇去梳洗,衣服首饰热水都是她盯着来的。 方琳薇看着贤惠的云娘,不知道她如此亲力亲为,到底是出于真心相待,还是表面功夫,但到底她没做过什么出阁的事,也没有因为抬了妾就仗着身份趾高气昂来,她还是愿意与她和睦相处的。 “姨娘可别忙活了,这些事让丫头来做吧,哪有让长辈来伺候我的道理。” 方琳薇把她手中的珠钗接了过去,亲昵的挽着她的手道:“大晚上的,这些钗环什么的就都不戴了,咱们坐着说说话吧。” 云娘似是不习惯方琳薇的亲昵,她有些僵直的身子,就那样一动不动的由她那样拉着她的手。 家逢巨变,让原本娴静的她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只有在方淮面前,才多了几分活气。 毕竟,她与方淮相伴近十年,虽没能怀上方家子嗣,方淮却是从未亏待过她的。 “这些年,多亏了你陪在爹爹身边。” 方琳薇说。那话,却是真正的掏心掏肺。她知道她的父母相敬如宾,却是谁也看不上谁的那一卦。 一辈子多么长啊,像方淮这样的人,自是需要一个知冷知热,说得上话的人陪在身边的,而这一些,苏柠永远做不到。 但云娘能。 她曾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识文断字,知书达理,闲时,还能与方淮这样的文人对上两句对子。 若非造化弄人,抛开一切,方琳薇倒是觉得,云娘才该是她爹的良配呢。 云娘听方琳薇这么一说,一时间脸上露出一抹羞涩,她半低着头,倒是有些像个娇羞的新娘子。 “姑娘说的哪里的话,老爷老太太待我恩重如山,我自是该回报的。这些年,若非老爷老太太,我还不知道是个什么下场呢。” 能在方家岁月静好这么些年,不说荣华富贵,她也没有吃过什么苦。她本就是卖身为奴,甚至想过最终自己会被卖入青楼任人糟蹋,却不想竟还能嫁这样一个夫婿。 虽名分上差了那么一点,其它却是什么都不差,她又还有什么理由不知足并感恩戴德呢? “姨娘,往后这些话咱们就不说了。”方琳薇笑着说道:“都是一家人,那些什么恩德的话说了见外。我母亲就是那样的性子你也是知晓的,她担不了一家主母的这个担子。 而我,能在家的时日也不过两三年,安哥儿如今又还小,等着新媳妇进门也还尚早,往后,咱们内宅的事,总是少不得要你多多帮衬的。” 方琳薇一番肺腑之言,听得云娘眼眶发了红。 曾经的方家大姑娘,哪里肯这样掏心掏肺的对她说这些话了,那时的她,甚至都不肯多看她几眼。 她也不怪她,也理解她,毕竟她是原配嫡妻的女儿,哪里有给通房小妾好脸色的道理? “姑娘说的话,我自是明白的。”云娘说着,反握了方琳薇的手道:“就算是为着姑娘这番信任,方家若是需要我出力,我也定是不会推辞的。” 云娘没有推辞,也没有巧言令色,这反倒让方琳薇放了心。 两人相视一笑,算是达成了某种共识。 这番详谈,方琳薇一路就想过,她是苏柠的女儿,她必须先示好,先露出善意,才会让云娘不防备自己。 只有云娘不防备他们兄妹,方家往后才会有平静的日子。 当然这只是第一步,往后若是云娘有了子嗣,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不过依方琳薇来看,云娘在二十多岁的时候都没有过身孕,以后怕也难再有了。 “走吧,出去吃饭,别让你爹和沈公子好等。” 云娘笑着拉了方琳薇,与方才的沉默寡言相比,这会子倒是像个慈爱的长辈了。 到底还是戒心啊,对人有所戒备,才会过度的沉默寡言。 方琳薇同云娘来到前厅时,老远便听到了方淮一声爽朗的笑声。 方琳薇不解,这才多大一会儿的功夫,怎就让他沉着脸不苟言笑变成了开怀大笑了? “爹爹这是遇到什么开心的事了,怎会如此开怀?” 方琳薇笑着进了饭厅,却是见方淮和沈珏在餐桌旁摆了一桌棋,看来是下得开心了。 “薇姐儿来了啊?那先吃饭吧。” 方淮率先起了身,坐到了餐桌的主位上来对着几人道:“都是自家人,也无需搞男女分席那一套,都坐下来一起吃吧。” 众人闻言,这才依次坐了下来。 一顿饭后,云娘招呼着丫头撤了饭,又亲自去盯着下人收拾厢房。 方琳薇见无关人员都退了出去,才对着方淮道:“爹爹,堤坝的事,阿珏可有与你说?” 方淮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后才点头道:“已经说了,只是这事我到底是插不上手。况且,如今这局势,我最好也是装做不知,明哲保身,否则,只怕给自己招来祸患。” 这么说,他是不打算理会这事了? 方琳薇心中一急,忙道:“爹爹,修铸堤坝的事,这中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自然是必备参和其中。但是这堤坝毕竟是修铸在徐州境内,如今又正值雨季,若是堤坝一旦决堤,那徐州境内的百姓又该如何?” 方淮听着方琳薇的话,眉头紧锁,好半天才抬头看向她道:“这些事,你一女孩子就别操心了,爹会处理好的,下去休息吧。” 在他看来,女孩子打理好内务,做好贤妻良母就够了,外头的事,特别是官场上的事,实在不该多管。 人说牝鸡司晨,就是女子不做自己分内之事,却插手男人的事,阴阳内外不分 ,不是兴家之兆。 “那爹爹你想怎么处理?” 方琳薇不理会方淮的态度,执拗的要让他给出个说法来。 前世她不知方淮为官如何,但就他这几句话,方琳薇却明显感受到他是有些专横的。 专横为官的人,很难听得进去旁人的意见的,这是特别不好的习惯。 第125章 劳民伤财 “薇姐儿!” 方淮沉了脸,语气有些不满道:“这些是公务,绝非是家务,岂能容你一个闺阁女子在这里指手画脚?去休息,公务上的事,我自有论断。” “不。” 方琳薇无惧方淮,咬牙坚持道:“爹爹既然知道堤坝有隐患,如今正值雨季,为何不采取措施?待真的决堤时,便是悔之晚矣。徐州黄河边上的百姓岂不无辜? 为官者,岂能尽如他人意?又岂能尽如已意?如今事态紧紧,爹爹当连夜让两岸百姓撤离才是。” 若非怕事态难以挽回,她又何须日夜兼程,千里奔袭? “真是胡闹,我当了这么多年的官,还要让你个黄毛丫头教我怎么做?连夜撤离百姓,你可知这是劳民伤财的事,弄不好引起民愤暴乱,那样的罪过,是要我方家众人全陪葬不成?” “怎么会暴乱?”方琳薇不信道:“我们不过是让他们提前撤离,以躲避黄河决堤带来的危险,他们没有暴乱的理由。” 方琳薇皱着眉头说,她就是想不明白明明已经知道有危险存在,却无动于衷? 今日,如若方淮依然如前世一样无所作为,那她提前谋划的一切将毫无意义。她和沈珏如此快马加鞭的赶来就全是白费心机了。 方淮见方琳薇如此执拗,心中虽气她不听话,却还是放缓语气耐心对她说道:“万一没有发生决堤呢? 这样兴师动众,到最后又该如何收场?你可知那堤坝才算建成,本就计划中秋正式竣工的,就算它再怎么偷工减料,一时半会儿的又怎会决堤?” 方淮的话,沈珏也觉得有理。他也觉得堤坝不可能就决堤,所以这一路上,才会形成沈珏不慌不忙,而方琳薇却是急得分秒必争。 “会决堤的,黄河堤坝会决堤的。” 就算黄河不决堤,徐州这也会迎来一场洪灾的。方琳薇大急,她要如何做,方淮才会相信她的话? 方淮和沈珏看着方琳薇这副模样,都觉得她是魔怔了,一个小丫头想要证明自己,不该拿百姓民生开玩笑才是。 沈珏有些疑惑,方琳薇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吗?显然不是。他想问她是不是知道别的隐情,却听方琳薇又开口道: “爹爹,你还记得前几个月我给你寄的信吗?我让你注意及时查看储粮,是不是真的发现了储粮有问题?” 如果那些储粮真的有问题,那么接下来徐州洪涝的事定然也躲不过了。 说到那封信,方淮还有印象,当时觉得小女有趣,还与方老太太笑话了方琳薇尽会瞎操心,却没有真的把事放在心上。 当然,也没有真的去查看储量。 他在地方上为官,随意查看储粮,那就是明着不信同僚,这是一件极为破坏同僚之间和气的事,并且也觉得方琳薇的信是无稽之谈。 他对着方琳薇摇了摇头道:“无凭无据的,光凭你这么一张嘴,我怎么向同僚解释?那些储粮,我是没有查看过的,左右,也不是我直管的事。” “爹……你……” 方琳薇起身,这时候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了。难怪上辈子会被贬,真是一点儿也不冤! 她压下内心的焦虑,耐心说道:“爹爹不信黄河会决堤,也不愿意劳民伤财转移百姓。那我说这批储粮有问题,查储粮不会劳民伤财吧?爹爹只管派人去看一看,您就知道我所言非虚。到时候若真查不出问题了,爹爹便不要理会我便是,我也不在爹爹面前危言耸听。” 如果储粮没有问题,那这一世和前世便不一样了,她也没有非要坚持的理由。 方淮听了她的话,只觉得荒唐至极,才要极力反驳,却见沈珏起身行礼道:“伯父,既然琳薇如此言之凿凿,不妨派个人悄悄去看看粮仓,左右查看粮仓又不是多大的事。 咱们先是悄悄去,不惊动旁人,若发现有问题了在全面检查就是。这样既可让琳薇心服口服,咱们也安心不是?” 沈珏说的有理有据,方淮看了一眼方琳薇,心中有怒,却还是忍了下来,只是瞪了她一眼便喊来了方从去办这件事。 为确保稳妥,沈珏想了想,还是提出与方从一起去。方淮看他行事周全,倒是点头同意了。 待沈珏和方从策马而去,方淮和方琳薇便坐在前厅等着,谁也不肯回房去休息。 方淮脸色有些不好,他看着神色坦荡的方琳薇,仿佛在等的是个早已明了的结果。 他皱眉道:“薇姐儿,你怎么知道储粮有问题?又怎么能如此确定?” 方琳薇看了她一眼,沉默着不说话。她总不能说她重活了一世,也不能说自己为仆先知,更不可能说自己做了一个梦这样不靠谱的说法。 她只能沉默以对,不管她如何知道储粮有问题,只要结果与她所言不差,那方淮就没有理由不信她。 她避开方淮探究的眼神,只道:“爹爹,咱们下盘棋等着吧,在这里干坐着等也不是办法。” 方淮盯着她,片刻后只得点头同意,他倒要看看,这个臭棋篓子还能有什么新把戏。 几盘棋下来,方淮大所失望,这臭棋篓子从前有多臭,如今还是有多臭,他是都不用动脑子都能把她全部灭杀。 一点儿进步都没有。他摆了摆手,正要拒绝方琳薇再开一盘的邀请,便见方从匆匆从外面进来。 “老爷。” 方从躬身行礼。 方淮见他脸色不好,急忙问道:“如何?” 方从忙道:“储粮……储粮被掺了石子,而且尽数是些发霉的陈粮。” 方从话音才落,方淮如被惊雷轰顶,竟是退了两步差点站不稳。 “爹爹……” 方琳薇及时扶住了他,他转头,目光复杂的看了一眼方琳薇,终究是沉着脸什么也没有再多问。 “走,去看看。” 方淮对着方从说道。 方从闻言,却是急忙躬身道:“沈公子说,储粮的事,老爷只管交与他去处理便好,让老爷如今先处理堤坝的事。 如今,沈公子已经以老爷之名,调了官兵把黄进忠和陈华能两位主事大人的府邸给围了,黄、陈两位大人如今已入了大狱,其家眷在府邸上不得出入。” 听了方从的话,方淮不住的点了点头。很是想不到沈家三子,行事却是如此的雷厉风行,比起他的谨慎,倒是让人措手不及。 心中不由得暗自满意,这样的女婿,只要对她闺女上心,倒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了。 “罢了,这些事便让他着手处理吧,你从旁协助,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我。待明日一早,移交给杨知州办理就是。去吧。” 方从领了命,急急而去。随后,方淮又喊了随从王武,吩咐他派人去请了州府各级官员连夜来府衙议事。 方琳老薇知道,此时,方淮是彻底信任她了。 而整个徐州府,也因着储粮的事如今也变得棘手起来。 “爹爹,我早早在天宁县囤了十万担粮食,就是以防万一的。” 她能做的,便只有这些了。其它的,只能官府人员去操心。 第126章 人心惶惶 方淮转身,目光复杂的看着方琳薇,像是在探究她身上解释不通的秘密。 她远在京城,是如何知道储粮有问题的?如今黄河堤坝还好好的,她又如何断言黄河一定就会决堤? 他觉得荒唐至极,却又不得不承认方琳薇确实所言非虚。储粮的事摆在眼前,他无可辩驳。 方琳薇言之凿凿,由不得他不信。民生大事,进退两难,如今他只能赌,押上一辈子的前途赌,为着黄河两岸的百姓,就算是输了,也是值得的。 人一辈子面临重大选择的机会不多,前进前途未知,退缩则就难有改头换面的机会了。 他张了张口,终是忍不住问道:“琳薇,黄河决堤,你有几分把握?” 没有把握,她是没有把握的。 方琳薇想了想,却道:“爹爹,我不知道是决堤还是暴雨,但是,五日内,云关、柳林、临江三县一定会有大洪灾的。” 储粮之事已灵应,那洪灾之事必然还会如期而至的。 方淮点了点头,发现方琳薇所言三县,具是黄河堤坝下游的三县,而她储粮的天宁县却又在堤坝上游。 她没有来过徐州,也没有听她提到有读过徐州的县志堪舆,怎么就那么巧? 他没有再继续多问,嘱咐她早些休息便回房换了官袍。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人力无法解释的事,此时,实在不是过问的时候。 方琳薇眼看着方淮忙了起来,悬着的心也算是落了下来。 虽然徐州府的储粮依然没有如愿及时更换,但这一次,他在天宁县已经囤了十万担粮食,情况再差,也是比上一世要好的。 她回了房,安心的睡了过去。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下的,就只能看方淮的能力和天意。 一觉睡到第二天午时,她起来的时候,翠儿和秋菊已经安顿好了。 早餐和午餐一起用,只有云娘来陪她一起吃。不见方淮和沈珏,她问了,才知道沈珏陪着方淮去了三河县和临江县的交汇处三江口,那里是堤坝的修筑地。 是该亲自去瞧一瞧的,无论如何,总要露一露脸,这样上奏朝廷为自己开脱的时候才显得有理有据。 而沈珏,他南下的目的她心中自是再清楚不过,能这样光明正大的去,自然是更好的。 方琳薇小口吃着鲜新的鲫鱼,随意开口问道:“黄、陈两位主事如今怎么说?姨娘可有消息。” 云娘闻言,只是摇头道:“外头的事,我向来是不过问的,倒是今早方从来报,说一应事物,已尽交由杨知州处理。 沈公子虽说出身侯府,但他到底还是一介白身,到不好过多插手官府的事。” “是啊,名不正言不顺,到底会为自己招来不少祸患。”她说着,心情有些闷闷的,只道:“如今,能跟在爹爹身边跑跑腿见见世面已然是不错的了。” 他曾是当代大儒也不吝夸赞的天才,若非家宅不宁,他如今又岂会只是一介白衣身份? 她有些替他感到惋惜。不过,换个思路,一把利剑,总是要历经千锤万凿,才会变得更坚固。 接下来一整天,方淮和沈珏都没有回来,阿吉也因着放心不下沈珏便在送翠儿和秋菊到府衙后便策马出去找人去了。 半夜的时候,依旧没有人回来,雨却开始由绵绵细雨转变成了瓢泼大雨。 雷声滚滚,炸裂的声音像是要将整个天空劈开似的。方琳薇心中担心着方淮和沈珏,翻来覆去总是睡不着。听着屋外瓢泼的大雨,她的心又一点点沉了下去。 第二日,醒来时依旧是差不多到了午时。屋里没有人,她利索的起了身,开门出去一看,这会子雨停了,院子里的水却是淹了老高,差点就满上了石阶。 “姑娘,你醒了?”翠儿说着,忙放下手中舀水的瓢,深一步浅一步的朝着她走来。 “昨晚一宿都没睡好,怎的不再多睡一会?” 方琳薇摇了摇头,看着翠儿和秋菊拿瓢舀着水的模样就觉得傻。府衙的位置和排水已经算是府城最好的了,就算是这样,她们这院子里照样淹了水,其它地方又能好到哪里去找? 她们这样傻傻的舀着水,又能舀去哪里?这黑压压的天,说不定下一刻又将下雨,她们费那么大的劲,几乎又成了白费功夫。 方琳薇摇了摇头道:“睡不着了。” 她说着,顿了片刻又道:“老爷和沈公子可有消息?” 下那么大的雨,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翠儿闻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如今徐州府内储粮的事闹得人心惶惶,好多粮铺这些时日粮食都异常紧销。若不是杨知州极力压着,只怕府城内的粮食早就涨了几倍的价了。 昨夜儿一夜大雨,州府各级官员又大多下到柳林、云关以及临江三县去协助当地百姓撤离,人少事多,她们也不好时时去打探消息给人添麻烦。 又过了一日,方淮河沈珏仍旧没有消息,徐州各地的大雨依旧断断续续的没停过。 眼见府城内粮价彻底稳不住了,方琳薇到底也忍不住去找了杨知州,把自己在天宁县囤有粮食,欲以平日时常价卖一万担给官府稳住府城粮价。 方琳薇此举,无疑是给府城稳民心吃了一剂良药,杨知州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奈何,此时方从不在,方琳薇身边无能用之人,去天宁县调粮又不能只让官府的人去。方琳薇一咬牙,只得亲自跟着官府的车队一起赶往天宁县去。 原本,云娘是极力反对方琳薇亲自去的,毕竟方淮临走时嘱咐过她要照顾好方琳薇,奈何如今这兵慌马乱之时,方琳薇顾不上别的,她多说也无用。 自徐州府城到天宁县,来回要三天时间。他们去时一路顺利,回来时,却是不巧便遇上了前来抢粮的流寇。 官府如今人手紧缺,派来运粮的人本就不多,这一遇上了匪寇,他们哪里是匪寇的对手? 一阵厮杀后,官兵节节败退,匪寇抢了粮食,却还嫌不够。 为首的男子眼见方琳薇貌美,便生了歹念。他不怀好意的看着方琳薇道:“小娘子,你乖乖跟我走吧,去做我的压寨夫人,只要你听话,我保证没有人能欺负你。” 泞泥的官道上,方琳薇狼狈的满身是泥。她看着匪寇一脸络腮胡子,张口说话,绿色的菜叶子还沾在他发黄的牙齿上。 他离着她几尺远,但方琳薇却感觉到像是闻见了他的口臭。 她皱着眉,看着匪首长刀上的血心中发颤,心里算计着要如何才能逃走。粮食不粮食的也就算了吧,天下百姓,都是皇帝的子民,救谁的命不是救。 “大哥,你饶了我吧,我有病。” 方琳薇顾不得其它,直挺挺的就跪下求饶。 匪首闻言,不禁觉得好奇道:“你有什么病?看着小娘子你细皮嫩肉的,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你可别诓我?” 方琳薇闻言,急忙说道“我诓你做什么?如今这个局面,我再诓大哥你岂不是在自寻死路?我是真的有病,你把刀放下过来,我悄悄告诉你我有什么病。” 第127章 脑子有病 匪首闻言,眼神警惕的朝着方琳薇看了一眼没有动。 方琳薇露出嘲讽的微笑道:“不是吧大哥,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你也怕?就你这身量,单手就能把我拎起,我能把你怎么样?可真不像个当带头大哥的人该有的胆量啊。” 言罢,只见匪首脸上的横肉抖了抖,转头看向一众小弟,只见众人皆是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这会子他要是怂了,往后还有哪个会听他的?一个黄毛丫头,就算长了三头六臂,他照样拿下。 他看了看方琳薇白嫩的小脸,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可是几年见不到这样标致的一个姑娘。 他猥琐的咧嘴一笑,长刀被他哐啷一声扔到了地上。他抬高着下巴,阔步走到方琳薇跟前,才蹲下身,方琳薇便从袖子中掏出匕首不紧不慢的架在了匪首的脖子上。 那匪首脸色不变,吐了口浓痰很是不屑的笑道:“怎么?你不会想杀我吧?” “不想。” 方琳薇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杀人多可怕,我不敢。” “那你什么意思?” 匪首问。就凭方琳薇这细胳膊细腿的,他能一把将她骨头都捏碎,岂会怕这小小一把破匕首。 “没什么意思啊。”方琳薇说道:“我不是说了我有病吗?脑子有病!” 她说着,将匕首拿在他脸上比划两下又满意的收了回去。 “大哥好胆量。” 得方琳薇这么一夸,匪首心中自得,满意的哈哈大笑。 “你这小娘子可真是够味,就算脑子有病我也喜欢,走吧,我不为难你,你跟我回去。” 方琳薇闻言,看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官兵,基本都只是受了伤没有出人命。 她道:“你的寨子里有绫罗绸缎,山珍海味没有?我这个人从小娇生惯养,非山珍海味难以下咽,你这样把我掳回去,可能养得起?” 方琳薇话音才落,二十几个匪寇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是什么人,穷得吃不起饭走投无路了,才会上山当绿林,他们拿命来博一口饭,老大却要金屋藏娇,挥霍他们拿命换来的财物养一个美娇娘。 这……这跟贪官有什么区别? “养……怎会养不起。只要你愿意,山寨的所有都归你。” 匪首拍着胸脯保证,乐呵呵的笑着。 “众位兄弟也是同意的了?” 方琳薇笑着问。如今,她也别无他法,只盼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就算拖不下去,假装乖乖配合,总比让人直接动粗来得好。 匪众听了方琳薇的话,又是一阵交头接耳,没有人说同意,匪首觉得失了面子,大声吼道: “怎么回事?未来嫂子问话,怎么都不说话,哑巴了啊?” “得了吧大哥。” 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方琳薇望了过去,一身短衫的少年扛着一把大刀,蓬松的头发随意挽在了脑后,他很是不屑的看了一眼方琳薇道: “大哥,咱们不是说了,只劫财物不伤人性命,更不做那等抢抢良家妇女的事?今儿大哥真抢了这小娘子,往后咱们便成了真正的土匪了。” 方琳薇闻言,心中只觉得好笑,抢什么都是抢,难道抢他人财物就不算作恶吗,真是可笑。 匪首听少年如此说,坳黑的脸上顿时布满了密密的细汗,他怒瞪着少年道:“人家姑娘是自愿跟我回去的,这哪能算抢,难道咱们这一大群人,做了绿林英雄就再不能娶妻生子不成?” “她是自愿跟你回去的吗?”少年又问。 匪首闻言,怒道:“裴青,你是眼瞎了还是耳聋了?小娘子刚才不是同意要跟我走的?” 他说着,转而又对方琳薇道:“小娘子,你快告诉他,你是自愿跟我回去过好日子的。” 叫裴青的少年看着匪首满脸横肉,笑得猥琐的模样翻了一阵白眼。 方琳薇咧嘴笑起来道:“大哥,你若真想我跟你回去,那你就把这个吃了吧。” 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小包药粉递到了匪首的手中。 “这是什么?”匪首不明所以的问。 “剧毒,你有胆量服下,我就跟你走。” 方琳薇笑着说,眼中透着冷意。 “调皮。众目睽睽之下,你还真敢对我下毒啊?你就是想试探我。” 就像刚才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一样,就只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胆量,女人都这样,就喜欢有种的男人! 匪首猥琐的笑着,接过药粉倒在口中和着水壶的水一饮而尽。 他舔了舔嘴唇,很是得意道:“甜的。我就知道小娘子你是在试探我。” 方琳薇看着匪首猥琐的模样,拉着翠儿一步一步往后退开。 “谁说我在试探你了?” 她撇嘴一笑,眼中顿时充满嘲讽道:“你这么蠢,谁要跟你走了?我还能放着好好的千金小姐不做,巴巴跟你跑到那穷山恶水的地方当土匪了?” 土匪头子闻言,当即面色大变。 “臭娘们,你耍我?信不信我现在就宰了你?” “我劝你不要!”方琳薇冷着声音道:“吃了我的毒药,我活不了,你也休想得活命!” “把解药交出来。” 匪首大怒,捡起地上的长刀就朝着方琳薇逼来,方琳薇急忙道:“现成的解药我没有,但我知道解药的配方的。 粮食你们要,只管拉去便是,只要你放了我们所有人,我保证等我们都安全了,定然把药方明明白白的奉上。” 匪首抬了刀,又放了下来道:“奸诈小人,我凭什么信你?” 方琳薇咬牙道:“信不信由你,不过,半刻钟后,你便会觉得身上燥热,而后……” “以后怎样?快说?” 方琳薇捶了眼眸,面对躁怒的匪首不说话了,这个时候,多说多错,不如沉默装深沉。 “得了吧大哥,与她废什么话,咱们也没想着伤人性命,不过是要这些粮食罢了。走了走了,理她作甚。” 裴青看着匪首气急败坏的模样,幸灾乐祸的说。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多少豪杰就是败在了女人的手上,可他这个临时大哥就是不长记性,看到个女人就迈不动腿。 “裴青,现在中毒的人可是我。” 他说着,渐渐的便觉得自己身上燥热了起来,果真如方琳薇说的样子,那后面呢?他会被毒药穿肠烂肚,七窍流血而亡吗? “去你娘的。” 匪首越想越怒,抬起刀来就朝方琳薇砍来。千钧一发之时,裴青将手中长刀一甩,铛的一声挡住了匪首的刀。 “还不跑?” 她看着方琳薇喊了一声,方琳薇回过神来,很是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拔腿就朝着前方跑去。 要帮她,早点出手她又何必拐弯抹角惹怒他,真是造孽! 只听身后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她回头,却是见裴青被一群匪寇围着揍,而她身后,却是紧跟着追来的匪首。 泞泥的道路,她跑不快,心道我命休矣。 当即要放弃逃跑,却听到前方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她抬眼望去,只见沈珏一身青衫衣袂飘飘,他骑着棕色大马朝她急驰奔来。 少年挽弓搭箭,俊美的脸上尽是冷色。 方琳薇只听到“咻”的一声,箭矢贴着她的脖颈而过,她只觉的一阵生冷身后便传来了长刀落地的声音。 他是真自信啊,也不怕一个失误把她当场给射杀在此。 她转身,便见匪首提刀的手上正插着箭矢,此时正痛苦的跪在地上哀嚎。 “伤到哪里没有?” 沈珏第一个冲过来,跳下马来一把将她拽到跟前,眸子中满是担忧着急。 第128章 死不足惜 方琳薇眼看着沈珏身后,一群官兵骑马呼啸而去,一群内斗的匪寇顿时乱了阵脚。 “你要在晚来片刻,日后你名声又会更臭了。” 方琳薇说着,转而看着地上的匪首,心中想着要如何报复他才是呢。 “为什么?”沈珏不明所以的问。 “因为……人家会说你克妻,还没成亲就当鳏夫。” 沈珏闻言,脸色一变,这话说的实属是有些难听了,也不知道是在咒他,还是在咒她自己。 “大哥,这会子还要不要抢我回去给你当压寨夫人啊?” 只见方琳薇蹲在匪首跟前,笑眯眯的看着他跪地哀嚎,片刻,她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咬着牙将插在他手上的箭矢用力拔了出来。 带着倒刺的箭矢上,还挂着匪首的皮肉,被扯断的血管顿时鲜血飞溅。 高手死于话多,他要二话不说直接将她掳走,哪里还会有如今的横祸? 方琳薇冷笑着看着他血流如注的手,心中才觉得痛快起来。这种见着女子就要调戏占有的男人,死不足惜。 沈珏听了方琳薇的话,原本还有些担忧的脸上全然变成了冷色。 “他还想掳你回去当压寨夫人?” 他说着,上前踩住匪首满是鲜血的手,哀嚎声瞬间便又响了起来,方琳薇看在眼里都觉得疼。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女子,不是你可以染指的,想都不行!” 沈珏冷声说完,匪首哀嚎着求饶道:“公子饶命,饶我一条命,我……我再也不敢了。” 沈珏听到匪首说话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他才满意的松开了脚。 “罢了,把他们都带回去交给杨知州处理吧。”方琳薇说着,转而对着翠儿说道:“把解药给他服下吧。” 翠儿闻言,有些嫌弃的把解药给了阿吉,她才懒得去碰那样的糙汉,满口黄牙! 沈珏好奇问道:“你给他吃什么毒药了?身上竟还随身携带这种东西。” 方琳薇笑起来:“哪里是什么毒药,上次你说的合欢散,本想着吓唬吓唬他,让他放我们走的。” 听着方琳薇的话,沈珏皱着眉头没说话,只是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来得及时,否则…… “真是胆大妄为,下次不许干这种不靠谱的事了。” 想想都觉得心惊,要是他当场毒发……他不敢深想。 只是看着方琳薇,满身泞泥,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只觉得难受。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像她这样啊,风里来雨里去的。 “沈公子,方姑娘,匪寇已全部被抓,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处决?” 为首的官兵将所有匪寇绑了起来,才上前来禀告。 沈珏看了一眼运粮受伤的官兵,没有出人命,他道:“我毕竟不是官府之人,这些事也不能擅自做主,还是把人带回去交给杨知州发落罢。” 他一介白身,名不正言不顺的指挥起当地官兵,到底还是多惹口舌是非。如今情况不似围困黄、陈主事府那么紧急,他没有必要再多事。 “等等。” 突然,方琳薇指着匪群中被绑得结实的裴青道:“那个少年,叫裴青的,到府城后不必交给杨知州,把他先送到府衙关起来吧。虽是匪寇,到底救了我一命。” 裴青闻言,抬头看了一眼方琳薇,很是不屑的别开了眼。 傲气! 一众官兵押着匪寇和粮食先行回府城,方琳薇坐的马车也让给了受伤不便行动的官兵。 伤员多,就连沈珏和阿吉骑来的马也只能让出来。这样赶车的人没有了,阿吉和翠儿也只得跟着运粮车队帮忙赶车。 到最后,队伍里,竟只剩下了沈珏和方琳薇要徒步走回去。 “我们也走吧,耽误不得了。” 沈珏看着方琳薇说,想不到娇生惯养的两人,也会有吃这种苦的一天。 一路远远跟在车队后面,方琳薇才来得及问道:“你怎么赶回来的?我爹也回府城了吗?” 沈珏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昨晚,黄河果真决堤了。” 八月初二,真的决堤了? 方琳薇松了一口气,心里却也紧张起来。 上一世发生的事,这一世又发生了。天灾人祸,并没有因着她而改变。她能影响的,不过是她力所能及的事。比如苏家的事,方家的事…… 沈珏又道:“方伯父被困在临江县,如今洪水尚未退却,一时间,方伯父怕是回不来的。” 方琳薇闻言,想了片刻才问道:“三县百姓撤离可顺利?” 只要百姓都撤离了,保住了命,后面的事,到都好解决。 “撤离不太顺利,但到底还是都撤离了,如今被困也正常,待过几天洪水退了,两岸百姓也算是保住了命。” 是啊,命是保住了一时,但接下来的饥饿,疫病预防等也是要一关一关闯的。 朝臣玩弄权术,掌间翻云覆雨,代价却都是让老百姓来担。 他们身居高位,往往一个决定,一个贪心便会让一方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所以,在她看来,身居高位者,当有心怀天下苍生的悲悯之心,亦要有运筹帷幄之才,还要有顾全大局之魄力。 否则,一个无悲悯之心的庸才身居高位,那便会是一方百姓的灾难。 “方琳薇。” 沉默好半天,沈珏突然停下步子看向她,问道:“你怎么会未卜先知?” 储粮的事,堤坝的事…… 从京城到徐州,她一路上分秒必争,一刻也不肯耽误,倒像是早就算到了今日之祸一样,她是那么笃定。 方琳薇看着他探究的眼神,久久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她沉默着,天空却是雷声阵阵,瓢泼大雨又哗哗下了起来。两人避无可避,便只能坦然的由着这雨肆意的淋着,将他们衣服上沾染的泥泽冲刷得干干净净。 “你一定要听吗?” 方琳薇问,瓢泼的大雨,将她的话音掩盖了一半,他听不清,只得靠近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吧,边走边说。” 方琳薇抬头看着他伸出了手,沈珏无奈,看着她坦然的目光只得蹲下身来,方琳薇便是真的毫不犹豫的跳了上去。 他就背着她,在瓢泼的大雨中一路前行,也听着她在他耳边细声软语……满嘴胡言乱语。 “我梦见了一个老神仙,他告诉我徐州有难,我一开始不信的,直到你说了堤坝的事,我才相信的……” 她不肯说真话,东拉西扯一大堆,没一句是沈珏爱听的。 他不置一词,没说不信,也没有说信,只像一头牛一样一路背着她走。直到雨渐渐停歇,方琳薇才让他放下来自己走。 她自认为,和沈珏之间还没有到那种坦诚的地步,重活一世这种事又岂能轻易说出口? 这种事若真说出来,若没人信她,那旁人便只会当她是失心疯,若人信了,她就是个先知,那些上位者还有谁能放过她? 或许,她一辈子都不会与人言也未尝可知。 那得有多深的信任,性命都能交付的信任!可她历经两世,看透了人性的丑陋,又岂敢轻易去全心全意的信一个人? 第129章 无所适从 两人一起走到府城时,天已经微微擦黑了。 方琳薇一身湿漉漉的回府,倒是把云姨娘吓得不轻。安排两人梳洗一番后,又忙吩咐小丫头去煮姜汤。 两人喝了姜汤后,方琳薇随便吃了点晚膳便觉得疲惫不堪,回房倒头就开始呼呼大睡。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沈珏跑到她房里唤她,又被人强迫着灌了些汤汤水水的,她想睁眼,眼睛却是沉得像是压了一座大山,怎么也睁不开。 含糊着又睡了过去,期间一直迷迷糊糊的,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全身汗渍十分难受,她想要梳洗。 猛的睁眼,这回倒是睁开了。 她慢慢坐起身,只觉得四肢酸疼得紧,转头看,只见秋菊此时正趴在圆桌上正睡得香,此时灯火阑珊映在她侧脸上,让整个房间顿时变得温馨起来。 “秋……菊。” 她一开口,只觉嗓子像是被堵了一样,很是用力却发不出多少声音出来,沙哑的嗓子,让她一开口就觉得像是冒了火一样。 秋菊听到动静,睡眼惺忪的抬起头来朝床上看,见方琳薇就那样俏生生的坐在床上,先觉得眼花了,揉眼细看,却是见她真的好好的坐了起来。 她她脸上瞬间挂了了喜色,忙起身道:“姑娘,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方琳薇清了清嗓子,沙哑着声音道:“就身上有些酸疼,给我倒杯水喝吧。” 秋菊闻言,忙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了她手上。方琳薇摸着温度刚好,一口便将水全部喝了下去。 “姑娘,你慢点,咱们慢慢喝,还有。” 秋菊小声劝着,方琳薇一连喝了三杯才停了下来。 “怎的不回自己房里睡,在这里守着做什么?” 方琳薇把水杯递给了秋菊,这时候虽然全身酸痛,却倒是不想躺床上继续睡了。 秋菊闻言,红着眼睛差点哭了起来道:“姑娘,你都不知道,你回来睡下去后就一直高烧不退,都快把我们给吓死了。 如今这府城的大多大夫都被官府征调到三县去了,还好有沈公子在,他给姑娘你诊脉开方子,一连灌了几天药才退了烧呢。 要说沈公子还真是厉害,不仅能文能武,竟是连医术也是不错的。姑娘,这回咱们可算是捡漏了。” 方琳薇愣愣的听完秋菊的话,她皱着眉问道:“一连灌了几天药?我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怎的……” “姑娘哪里是睡了一觉啊,都昏睡三天四夜了,可把奴婢们吓得不轻。如今老爷又不在,云姨娘也忙着组织府城的大户人家捐钱捐物给灾区百姓,还要每日抽空过看你。 沈公子更是一天几趟几趟的来给你请脉,我看他呀,脸色是一天比一天难看,你要在不醒来,他怕是要急坏了。” 方琳薇耐心的听着秋菊的话,也大概是收集到了些信息。大夫都被调去了受灾的三县,云姨娘又组织富贵人家捐财物。 只是她身份不过是妾室,虽然方淮是徐州府最大的官,但她身份摆在那里,不知道又会有多少人肯给她这个脸面呢。 这种事,本该是苏柠这个原配嫡妻来做的,可惜,苏柠沉迷于享乐,又岂会有这份心? 再不济,这事由她这个方家嫡长女来做,只怕也比她要强,可到关键时候,她们却都不顶用,倒是难为她了。 “姑娘,我这就去告诉他们去,知道姑娘你醒了,他们指不定得有多高兴呢。” 秋菊说着就要起身,也不管如今已经是三更天了,会扰人清梦。 她急急拉了秋菊一把,忙道:“这大晚上的,何苦去折腾人。如今多事之秋,大家都累,别去扰了旁人了。” 秋菊闻言,也是愣了一下,却还是坚持道:“别的都依你,但是你这才醒,总要让沈公子在过来瞧一瞧才放心。” 她说着,轻轻挣开方琳薇的手道:“云姨娘那边我就不去打扰了,但沈公子这边怎么也得支会的,我看他这几日忙出忙进的,却还是叮嘱你醒来后一定要第一时间去通知他的。” 她说完,帮方琳薇拉了拉被子便出了门。 方琳薇看着她的背影,不禁笑了起来,这到底是谁的丫头啊? 她起身,找了件衣服披在身上便在屋里走动,一直躺着也不是个事,但一活动便又觉得一身的虚汗。 她走到门边,正想开门出去院子里走走,却不想还没有伸手,门便被人从外头打开了。 隔着一道门槛,方琳薇看着沈珏带着血丝的眼眸里满是疲惫,他依着整齐,头发也整齐的盘在脑后。 他没有睡觉,三更天了还没有上床,否则这么短的时间,他根本赶不过来。 四目相对,方琳薇在他眸中看到了满眼的担忧,有些腻人。她忙避开他直视的眼神,有些莫名的心虚。 她轻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道:“你来了啊?” 一开口,沙哑的嗓子让沈珏不禁将眉头锁得更紧。 他没说话,只是近了一步,一把将她横抱起来。 “你……做什么?” 方琳薇一惊,下意识的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心跳一下子鼓鼓的不受控制加速跳了起来。 她莫名的觉得心虚,伸着脖子朝门外看了一眼,见没有人她却是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知怎么的,她却是害怕这样被人瞧了去。她总觉得,若是被人瞧了去,她便又是百口难辩了。 沈珏看她一副心虚的模样,见她通红的耳根,心中只觉得一阵愉悦,他轻笑,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语气缓和道: “才醒来,要多休息少吹风,要是病情又反复了,我可没那个精力再日日来替你诊脉了。” 他说着,轻轻把她放到了床上,又细致的将她的绣鞋脱下,帮她把被子盖好。 方琳薇只觉得尴尬,沈珏这突来的温柔让她无所适从。 她避开脸,望着门外道:“秋菊呢?她去喊你,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 沈珏拉过他的手,细细为她探了脉,片刻后才放开她的手道:“你几天没吃东西了,我让她去给你准备些吃的。 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接下来不许劳累,注意多休息,多喝水,听到没有?” “哦!” 方琳薇答了一声,只觉得脸上有些发烫。 这气氛很是不对。 她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哑着声音道:“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洪水退了没有?你要找的证据可有找到?” 沈珏看着她,无奈的笑了起来。 “你一次问这么多,我要怎么回答你?” 方琳薇撇嘴说道:“一个一个回答呗。” “真是拿你没办法。” 他说着,自然的抬手到他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她觉得被他碰到的地方,却是异常的烫,她抬手抹了一把,那烫人的感觉依然抹不去,像是烫进了骨子里一般。 沈珏又道:“外面现在已经晴起来了,洪水已经退了,只是被淹的房舍不计其数,也还好如今正值夏天,人们搭些篷子还是能将就一下的,如果是在冬天,只怕是没被淹死也躲不过被冻死的下场。” 第130章 沧海横流 方琳薇听着他这么说,心中也暗自庆幸,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现如今,首要解决的倒不是住宿问题,倒是粮食和疫病预防才是眼下最棘手的。只是今年,两岸的百姓,只怕是颗粒无收了。” 眼看着地里的庄稼快到了收成的季节,如今被洪水这么一淹,定然是什么也不剩了。 但是,这些事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身在其位谋其事,国家民生自有国之父母官来管,她也不会自负的认为自己活了两世就事事比别人懂得多。 她能做的,不过是依着前世的记忆,力所能及的去挽回一些本可以挽回的事情而已。 “粮食的事,我在天宁县还囤有九万担,短期内到不必为粮食的事担忧,但是要想做长远打算,还得靠朝廷来想法子帮助三县两岸的百姓。” 方琳薇皱着眉头说着,突然想到前一世也是这样一场大灾难,明明是黄河决堤,怎么传到京城去竟是暴雨洪灾?决堤的事竟是只字不提?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遍体通寒。 前世之所以只有洪灾的消息,那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便是有人刻意截了徐州传回京城的消息,然后将决堤篡改成洪灾。 这样,偷工减料造成的人祸便名正言顺的被嫁祸给了老天爷,而最终在这场贪腐中背锅的,便只有方淮一人而已。 虽是天灾人祸,但总要有那么一个背锅的人来为此事负一个责,而方淮身为一州父母官,官不大少了他影响不了朝政;一州知府也不算小官,罚他也能让百姓消些怨气。 这样看来,方淮不正好是背锅的不二人选吗? 太子党在此次灾祸中赚得盆满钵满,圣上赚了个赏罚有度的好名声。 或许他一时被蒙蔽,但事后知晓真相时,他也只能忍了下来。 一来,他不可能承认自己在这样的大事中昏庸无道,冤枉好人。 二来,他也不可能因为已经有定论的事而去翻旧账定太子的罪,他心中不平却也只能为其遮丑。否则,太子失德是小,他这个皇帝被传无能才是大。 这些,她能想到的,作为政治斗争中的佼佼者的三皇子和五皇子又岂会不知? 前世,只怕太子殿下这些虎视眈眈的弟弟都盯着他做下这些丑事,却都只是抓着证据隐忍不发。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事若是提前爆出来动不了太子的根基。太子认个错,再拉出个替罪羊出来顶罪,这事便会被揭过,往后却是谁也提不得。 而那时这些把柄他们只是握着不发,只待最后,一罪连着一罪,堆积起来的又都会成为扳倒太子的一个又一个的砝码。 而在这一场博弈中,方淮一边都不站,只忠于圣上,却也还是成为了皇室争权夺利的第一颗牺牲的棋子。 想到这里,方琳薇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很是可笑。 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庇护的人,又如何能真的在这争权夺利的暗潮中做个局外人? 很多时候,人不找事,事找人。像方家这样的小卒子,没有靠山背景,别人又怎么不算计,旁人又怎么会帮?都在讲利益,自己却是在讲忠贞,多格格不入啊! 沧海横流,不是谁都能在这乱世中踽踽独行,最起码,方淮不行,方家不行! 方琳薇心思百转,沉默了好久才道:“沈珏,黄河决堤的事……可有上奏朝廷?” 沈珏道:“这些事你也要操心啊?” 他看着她一脸担忧的模样道:“早就已经上奏了,储粮出事当晚我便建议方伯父先上奏圣上了。” 方琳薇眯着眼疑惑的看着他不说话,他又道:“此事,事关重大,我怕太子党为逃避责任使阴招,便让方伯父把黄河堤坝有的事提前如实上奏,却又不偏不倚的只言堤坝工程不提修铸之人。 咱们提前转移百姓,也有了更为合理的理由。只是这样做,算是彻底把太子党给得罪了。” 得罪就得罪了呗,方琳薇不在乎。就算是为着眼下的自保,他们也必须这样做,更何况,太子终究不会是最后的赢家,得罪他已是必然的事。 她听沈珏如此说,紧皱的眉头不由得又舒展了几分,这个沈珏啊,做事可真是走一步算三步,她当时都没有想到的事,他竟是悄悄的便做了。 可就算是这样,方琳薇还是不放心,她道:“你说,我爹那些奏折会不会被太子的人给截取掉?” 沈珏摇了摇头道:“不会。” “何以如此肯定?”方琳薇问。 沈珏道:“第一,州府日常奏折太子没必要截取,他知道有人盯着他,若非必要,他不会随意截取一些无关紧要的奏折。 第二,当时上揍时,黄河堤坝还好好的,就算他们自己也想不到还未彻底修好的堤坝会坍塌。而方伯父送出去的书信,却是快马加鞭整整快了四日。 待黄河决堤,消息传出去时,只怕方伯父的奏折已经送到了圣上手中了。这时太子党反应过来再想使坏只怕也是不能够了,因为圣上定会亲自派人来查的。” 因此,他只需让圣上的人查到该查的,五皇子的罪过可免,太子亦能在此次事件中受挫,方淮不但可躲过牵连,还能因及时护得一方百姓而立了大功。 而这一局能如此有惊无险,方琳薇“未卜先知”才是重点。 “所以,方琳薇,你是从几个月以前就开始做准备的了?从囤粮天宁县开始,你早知这一切都会发生?” 猝不及防的,沈珏又问到这件事情上。 方琳薇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愣了片刻后却是避开他直勾勾的眼神,答非所问道: “你什么意思啊,在我爹,我祖母跟前可是一口一个琳薇琳薇的,叫得那叫一个亲热,怎么长辈不在跟前就原形毕露,连名带姓的喊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不熟呢,这么疏离。” 她还是不想说实话。 沈珏见她避而不谈,心中莫名觉得一阵失落,意料之中,他又觉得能理解。 谁都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她如今不愿意袒露心非,到底还是对他不信任罢了。 也能理解,他为她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了吗?她又凭什么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信任他? 既然不愿说,那就不说吧。 他嘴角上扬,眼中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道:“说我的时候,你可先问问你自己亏心不亏心罢。你不一样在长辈面前阿珏阿珏的,叫得多欢。长辈一不在场,就凶神恶煞的张口闭口就是沈珏沈珏的叫,你还有脸说我?” 话题成功岔开,方琳薇心下顿时轻松不少。 她指着自己道:“我凶神恶煞?你可别往我身上泼这种脏水了,十里八乡的,哪里还有比我更胆小的人?” 沈珏闻言,很是不以为意,他看着她,悠悠的说道:“你胆小,扬言杀人毁尸灭迹的那种胆小吗?” 他说完,连眼角都带了笑意,想起她吓唬沈妙的模样,可不就是凶神恶煞吗?哪里胆小了。 “你看见了?” 方琳薇反应过来,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报复,竟是被旁人看在了眼中。 果真,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眼睛,哪有那么多完美的作案手段啊。 第131章 细致妥帖 他看见了自己欺负沈妙,却是从未说过怪罪她的话。 她有些不好意思,像是做了坏事被抓现形一样有些底气不足起来。 “都看到了。”沈珏无所谓的说道:“沈妙……越发的骄纵了,是该有人让她吃点苦头,否则日后还不知道会嚣张成什么样子呢。” 他说着,瞥了一眼脸颊通红的方琳薇。他就是要告诉她,他不是那种毫无原则护短的人。亲妹子又如何,错了就该付出代价,没有人有义务无条件的那样纵容她。 方琳薇闻言,看向沈珏的眸子很是不可置信,她眼睛亮堂堂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姑娘,小米粥来了。” 正当方琳薇尴尬的时候,秋菊和翠儿自外面端着小米粥进来。 “病情才好转些,先吃些好克化的垫垫肚子。” 翠儿说着,转而又对沈珏道:“沈公子忙了一夜也辛苦得很,奴婢和秋菊煮了好些,要不奴婢给公子也盛一碗来?” 沈珏笑着说道:“不必了,我不饿。” 翠儿点头,将小米粥端到了床边,沈珏却是很自然的接了过去,拿着勺子就舀到了方琳薇的嘴边。 方琳薇一怔,脸上很是不自然的火热起来。 “我……我自己来吧。” 她说着,直接将沈珏手中的碗和勺子接了过去。 沈珏顿时两手空空的停在了半空中,他愣了片刻却失笑道:“罢了,你早些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他说着,正要起身走人,却被方琳薇拉着坐下来。 他正疑惑,却又见方琳薇转头对着秋菊道:“秋菊,你去把咱们整理抄录出来的账册拿来给沈公子。” 沈珏闻言,只是疑惑的看着方琳薇。 方琳薇又道:“天宁县这批粮食我本就是为着徐州的灾民准备的,只是如今我却无法名正言顺的把这批粮食拿来分给灾民。” 翠儿在一旁听着,不禁疑惑的抓头挠耳想不明白,现如今徐州正缺粮少食,这粮拿出来不正好,大家都得感谢她呢,这会子怎就这么缩手缩脚的了。 正想着,却听沈珏说道:“也是,这笔粮食若是直接拿到市面上卖,虽能把高居不下的粮价压下来,却不能帮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 若是卖给官府,如今方伯父又是徐州知府,这样的话便有瓜田李下之嫌,说不定这边才交了粮,那边御史就能弹劾方家自卖自买,大赚国难财。左右逃不过一个贪字。 若是把粮食捐出去,那更是个笼络民心的大罪,若真这样做的,只怕是圣上第一个就容不下方家了。” 方琳薇听他这么说,当即笑道:“是这个理,所以我当时就在想,这件事上,粮食必须是官府出了,功在圣上,钱却不能让官府花太多。 不仅如此,我要把粮食卖给官府,却也要御史无法弹劾。于是,我在买粮的时候便让人做了这个账。” 她说着,示意秋菊把账册递到沈珏手中。沈珏只是看了一眼,便明白了方琳薇的用意。 “我一个闺阁女子,如今又病着,有些事实在不易去办。所以想劳烦你去与钱司农谈一谈,这笔粮食,每担我只赚官府十文钱,而且这些账目也一便拿给钱司农过目。” 沈珏闻言,收了账目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明日我便去与钱司农谈。而且我认为,方伯父此时当立即上奏朝廷,顺便把账目一并给程上去。 至于这笔粮食的款项,也等朝廷的批复下来再结算给你,这样才比较稳妥。” 方琳薇想了想,确实这样处理起来比较好。 粮食先给百姓急用,至于粮食的价格,她报在哪里,最后皇帝要给多少,都是他说了算,这样,哪个御史还敢弹劾方淮? 并且方琳薇买粮食的价格在那里,账目清晰有迹可查,任谁也说不了什么。 敲定事情后,沈珏拿着账册离去。 方琳薇喝了碗小米粥,这会子倒是精神好着,也睡不着。 索性她便坐起来拿针线,本想着做些荷包之类的玩,却被翠儿收了回去不许她做,只说等她病好了爱怎么做便怎么做,她才懒得管。 方琳薇看着翠儿和秋菊熬得通红的眼,劝她们去睡,两人就是不肯,非要陪着她。 翠儿不许方琳薇动针线,她倒拿来了红线打络子。 “要我说姑娘能与沈公子结亲便是赚了呢。” 翠儿边动手边笑着说。秋菊也在一旁附和着。 方琳薇有些郁闷,这怎么就是她赚了不是沈珏赚了呢?在她看来,将来沈珏在那个侯府能分得多少家产啊,说不定将来还得靠她养活的。 怎么就不是他赚了呢? 她撇了撇嘴,不满的说道:“那沈珏给了你俩什么好处了啊?竟是都向着他,咱们这多少年的情意了,怎的还不如他这几天的相处?我竟是不知他究竟有多好。” 翠儿听闻此言,忙表忠心道:“奴婢们心里自然是向着姑娘你的啊,只是这也不影响对沈公子的评价嘛。” “就是。”秋菊接过话说道:“沈公子一个纨绔子弟,你瞧瞧自从与姑娘定亲后,他哪里还做过什么荒唐事。 有句话不是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你看看沈公子,自从南下以来,办事从来都是稳妥周到的。对姑娘,那更是细致的没话说,就算是奴婢也没他这么妥帖呢。” 这……什么跟什么啊? 方琳薇很是不认可这种话,他沈珏可从来不是什么纨绔子弟,哪里来的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哄哄她们这些小丫头罢了。 再说处事妥帖周到,那只能说明他这个人有几分本事而已,放眼望去有本事有能耐的人可多了去,他又不是最有本事的那一个,哪里就能值得她特别的另眼相待了? 在说对她细致,他怎么就对她细致了? 方琳薇托着脑袋想了大半天,还真没想到他对她就有多细致了。 她不以为意的摇头道:“什么细致不细致的,就他那张口闭口方琳薇方琳薇的叫着,哪里就细致妥帖了。你看看,大晚上的你们能搁这里陪着我,他却是不能的,哪里能比得上你们几个嘛。” “哎哟姑娘,你可就别在这里嘴硬了吧。”翠儿看着她,放下手中的络子道:“男女有别,沈公子也不好一直待在姑娘的闺房中,否则传出去了得多难听? 要是能待,我看沈公子是巴不得日日待在这里呢,你是没看到,前几日你高烧不退,他就这么整宿整宿的在这里陪着我们熬,那眼睛恨不得就长在姑娘身上了呢。 在看看咱们南下时,咱们都没有想起来给姑娘备下晕船的药,沈公子竟是一个人巴巴的去给你找来…… 你看看,这些桩桩件件的事,哪一件不是细致妥帖?姑娘你要敢否认,那就太没良心了。” 整宿整宿的守在这里吗?即使她看不见,他也愿意。 方琳薇听在心里,只觉得一阵悸动。 他细致妥帖的,又岂止是这些,安国公府,怕她出意外,还巴巴跑去找她。虽然他给自己找借口,可她却是知道他是特意去找她的。 从天宁县回府城的路上,她说走不动了,他就一路背着她回来…… 可是就算是这样,那又能证明什么呢? 第132章 桀骜不驯 就算他是真的细致,那他是只对自己细致吗? 她收了收莫名悸动的绪心,想到自己前世的下场,忙劝自己切不可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她敛了神色,突然就不想再继续谈论这件事,无论谁赚谁亏,总归是日后他们要生活在一起的。她不求能得到一个满心满眼都只有自己得人,也能接受他妻妾成群。 可是,他也别指望她能把她放在心尖上,她只想安稳度日而已。 话题在方琳薇的沉默中被迫终止,她倒在床上佯装入睡,待俩人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她才睁开了眼,不断的将沈珏的脸从她脑海中抹去。 一连又休养了七八天,这期间,沈珏每每总是与她匆匆见一面便出了门,而方淮更是一次都不曾回来过,换洗衣服都是云姨娘收拾出来派遣人去给他送。 待方琳薇彻底好了,在院子里闲逛时听到有人在柴房里咒骂。 方琳薇只觉那声音耳熟,便随意问了道:“柴房里怎会有人?” 那些骂人的话,就挺脏的。 翠儿闻言,一脸疑惑道:“你不知道?” 她该知道吗?方琳薇莫名其妙的看着翠儿。 翠儿抚着额头道:“瞧我这记性,你这一病,竟是忘了告诉你了。这里面关着的,就是当时打劫的流寇,你当日叫人给带回府衙少年,叫……裴青来着,就是他。 你回来发了急病,这些日子又都在咱们院子里养着,竟是没想起来跟你提这茬。” 翠儿一脸的苦恼,方琳薇却是不在意。 裴青?那个桀骜的少年,一脸傲气的模样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他对着她冷说“还不跑”时的表情,实在让她印象深刻。 一个匪寇,却是有着不杀人放火,不强抢民女的底线,并且面对一群匪寇的围殴,却是半分不惧怕,这样的人,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大奸大恶的人。 方琳薇蹑手蹑脚的在柴房外,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好家伙,人家清清秀秀的小伙子,被关这么些日,竟是埋汰的不成样子。 这些人可真是够狠心的。 “让人带他去梳洗一番,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手上的链子也给他解了吧。等会儿带他来见我。” 方琳薇吩咐了一句,便回院子里,让小厨房给做了一桌子菜摆在了小花厅内。 午后,府衙的小厮便带着梳洗整齐的裴青来见方琳薇。 见人来,方琳薇放下了手中的书,笑眯眯的起身相迎。 只见裴青换了一身棉质黑衣,头发洗的干干净净,脚上的鞋子也是一双新鞋,不似当匪寇时那般的敷衍。 这样一看,这少年越发的让人觉得亮眼,那阳光的少年气,像是一层一层独独码在了他身上。 “裴……青?来了啊,请坐。” 方琳薇笑着请裴青入座,可裴青却是站在她跟前,盯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女子,她眼波流转,明媚皓齿,一颦一笑,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般让人觉得不真实。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是心机深重,心狠手辣。别的不说,就是关他这十来天,也差点把他给关疯了。 他抱着手,目光有些不善的盯着方琳薇,心中满是警惕迟迟不肯入座。 见裴青不入座,方琳薇挑眉问道:“怎么,害怕不敢坐?” 裴青何等人物,哪里就能听到别人如此挑衅,何况还得一个小女子。 他不屑的瞥了她一眼,一脚将椅子踢开,大大咧咧地便坐了下去 。如此,他抱着着双臂,很是挑衅的朝着方琳薇抬了抬下巴。 这人,傲气得很。 方琳薇也不与他计较,端起酒壶便给她倒了一盅酒,而后道: “关了你这么久,请你吃顿方聊表歉意,还请裴公子别与我计较。” 方琳薇言罢,裴青抬起了酒杯,一口便喝了下去,片刻,他才冷着声音开口道:“有话直说,何必虚情假意,我裴青最是讨厌你们这种阴险狡诈之人。” 真是像只刺猬似的。 翠儿道:“说什么呢你,没关够啊?也不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竟敢对姑娘如此无理!” 裴青抬眸,冷冷看了一眼翠儿道:“我管它什么地方,我就无理了,你能奈我何!” 翠儿被呛,气急,张口要骂,却被方琳薇抬手止住了话。 她盯着裴青,笑嘻嘻的说道:“裴公子说我阴险狡诈,这会子却是不怕我给你下毒?可见也并非真的觉得我是那种人。” 她说着,又将他的酒杯加满了酒。 裴青看了她一眼,又盯着桌上的酒杯道:“你现在要杀我,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我在怎么防备,不过都是白费心机罢了。” 他说完,又将满上的酒一饮而尽。 “这些菜都不错,裴公子不妨也都尝尝。” 方琳薇笑着说,裴青看了她一眼,这回倒是拿着筷子就一个一个品尝起来。 “介绍一下,我姓方,名琳薇,乃徐州知府方淮的长女,这是我的大丫头翠儿。 费尽心思把你弄来府衙,实则是觉得你本性不坏,又没有伤着人命,所以想出手救你一命,也算是还了你危急之下的救命之恩了。” 方琳薇言罢,裴青夹菜的筷子顿时收了回来,他抬眸看了一眼方琳薇又道: “方姑娘是吧?”他说着,冷笑一声道:“真要报什么救命之恩也倒不用这么麻烦,还我自由便是。” “这个恐怕不行。”方琳薇笑着对他说道:“咱们大周律法严明,我身为官家子女,又岂能知法犯法? 大周律法,为盗寇等罪大恶极者,应处斩首之刑,就算你们没伤到人命,那也是跑不掉吃牢饭,被分配到矿场干苦力的下场。 你说你这么重的罪,我怎么就敢私自把你给放了呢?” 裴青听他这么一说,很是嘲讽的扯着着嘴角冷笑笑起来。就知道,哄骗余老大时她就不是什么善类,还能真为了报恩还他自由?真是天方夜谭! 方琳见他那副模样,忙解释道:“不过,虽然我不能私自放了你,但你放的又不是杀头大罪,官府也是可以把你发买以抵你抢盗之罪啊。 只要我出重金买下你,你把这买身契签了官府便也不会为难你了啊。” 她说着,将早就准备好的卖身契推到了他跟前。 他只是看了一眼,而后便起身要走。方琳薇急忙拦住了他问道:“你不愿意?可是有什么苦衷?” 裴青闻言,不屑的看了她一眼,却是不说话。方琳薇又问道:“可是家中有双亲或是弟妹要养活?” “裴某自幼丧父丧母,在道观里长大的。” 方琳薇又道:“可是要照顾道观里的师傅?” “师父已去世,无需弟子劳其服。” 方琳薇闻言再问:“那是家中有妻儿需要养活?” 问到这里,裴青彻底绷不住,恼怒的瞪了她一眼后咬牙切齿道:“裴某尚未娶妻,何谈子嗣?我裴青,就是一生坐牢服役,也绝不卖身为奴!” 他说着,恨恨的看了方琳薇一眼,他师父养他大,教他一身武艺,他可以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却是绝对不能卖身为奴。 第133章 伤天害理 方琳薇闻得此言,先是一愣,才反应过来,裴青如此傲骨,又岂会受此折辱,倒是她考虑不周了。 她笑了起来,解释道:“裴公子,我是没有折辱你的意思,签卖身契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等官府的释罪文书下来,我自然便把卖身契归还于你。如何?” 女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裴青可不会忘了余老大就是栽在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女人手里的。 他横了她一眼,起身道:“我凭什么相信你?满口谎言的骗子。” 他说罢,菜也不吃了,酒也不喝,抬腿就朝着院外走去。 翠儿看裴青大步离去,恼怒道:“姑娘,他既然不识好歹不肯签下这卖身契,咱们也别白费这个心机了,就让他去矿场,干一辈子苦力罢。” 方琳薇闻言,嘴上扬着笑容,丝毫没有因着裴青的态度气恼。 她转头,对着秋菊道:“秋菊,你去让人给他安排一间像样的屋子,柴房那地方埋汰得很,哪里能住人。” 秋菊闻言,嘴角高高的噘了起来不满道:“凭什么啊姑娘,他都对你那样不敬了,干嘛要对他那么好。翠儿姐姐说的对,他既不肯签卖身契,咱们别费那个心思才对。” “你懂什么呀。”方琳薇抬手捏了一下秋菊有些圆嘟嘟的脸颊道:“我只是通知他而已,又不是与他商量,这事容不得他乐意不乐意。” 翠儿闻言,惊道:“姑娘,这是打算用强?” “哎……你这妮子,话怎么能说这么难听呢。” 方琳薇横了她一眼,又道:“我这不都是为他好吗?比起矿场那种地方,跟着我那可算是进了富贵窝了,多少人求都求不来呢。” “可奈何人家不乐意呀。”秋菊摊手道:“咱们方家那么多人手了,哪里还缺他那么个楞头青,姑娘就是心善的。” 方琳薇听罢,只觉得心虚。她这可不是心善啊,跟心善那是沾不上一点边的。 她叹了口气道:“两位好姐姐啊,我还是真的缺人,就缺他裴青那样的一个。”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正惊讶的俩人道:“如今我们在徐州,自是不用顾忌着什么,外头的事沈珏或是阿吉都能替咱们跑跑腿什么的。 但是回京以后,我与苏家那点恩怨总是要了结的,因此外面办事的总要有信得过的人。方兴顾虑太多,他忠的是方家却不是我,这里边区别还是大的。 所以,日后许多事,便是不能让方兴去办,也不能总让沈珏和阿吉去办,我只能重新用人。” 秋菊闻言,还有些不服气道:“可就算这样,也没必要非要那个楞头青啊。” 跟她说不清了。 方琳薇看了她一眼,没在多说什么,只是催促她道:“这些事我自有主张,让你去干的事还不快去,尽是在这里瞎操心。” 她费尽心思,自然是有她的理由。 日后她的心腹之人,又岂是随便一个人来都能做的? 裴青此人,背景干净,武艺高强,脑袋也灵,防人之心也有。虽一身的傲气,却也是个有原则底线的人。 这样的人难屈居人下,但若能让其臣服,却是能保证绝对的忠诚。而与这样的人相交,首先要拿出的不是利益,而是诚意。 徐州局势逐渐稳定下来,杨知州也将天宁县劫粮的二十余名匪寇判了刑。 那一群人虽没有伤过人命,却是多次拦路劫财,影响算是恶劣的,所以大多被判了终身监禁矿场劳改,其中包括在府衙内的裴青也是这个判决。 而为首的余老大,则是被判了秋后问斩的下场。 判决文书下来当天,方琳薇便找上了杨知州,说明了想要以一百两银子买下裴青,且向他说明裴青当时危急时候还救了她一命,也算是减轻了罪过。 况且,如今徐州百废待兴,一百两银子虽不多,却是可以救活几个普通百姓之家。而裴青若是放到矿场去,也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赚到一百两银子呢。 于是,杨知州在一番核实之后,当即便让人给了释罪文书和一张卖身契。 当即,方琳薇回了府衙后院,便去找了裴青,将判决文书,释罪文书以及一张卖身契放到了他面前。 裴青看着那张卖身契,原本散着阳光味的脸上顿时布满了阴郁。 “我说过,宁可一生坐牢,决不卖身为奴。” 他说着,满脸怒气的瞪着方琳薇,双手握拳,拳头捏得咯吱作响,似乎下一秒就能冲上前来当场把方琳薇纤细的脖子捏断。 就是在一旁的翠儿和秋菊看了,也是只觉得脖子凉飕飕的。 倒是方琳薇,非但没觉得可怕,反倒笑眯眯的看着他说道:“知道少侠一身傲骨,受不得半点折辱,这不我便把身契给你送来了。你说要我还你自由,现在你如愿了啊。” 她说着,将卖身契和释罪文书一起推到他跟前。 如此,他暴怒的情绪才慢慢的收敛了起来。 他一把将身契收进怀中,生怕方琳薇反悔似的,而后又问道:“你真愿放我自由?” 方琳薇笑着两手一摊道:“身契都给你了,你还要我怎么证明?现在你是自由的,随时可以走,没有人会拦你的。” 裴青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喜色,他盯着方琳薇坦荡的眼眸看了片刻,终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就大步往外走。 “裴青。” 方琳薇看着他的背影终究还是喊了一声,见裴青停下了脚步,她便接着道:“与其在回绿林中去干些拦路抢劫的勾当,伤天害理,不如随我去京城给我做事。” 裴青闻言,很是不屑的扯出一抹冷笑,他转身道:“你懂什么,那不伤天害理,那是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不是。”方琳薇坚定道:“富人的钱财也是别人辛苦赚来的,你去抢,那就不是行侠仗义,那是伤天害理。 你可知,这次杨知州为何判余老大死刑,那是因为你们劫的这批粮是官府用来压住徐粮价,让富户不囤粮,让百姓买得起平价粮的。如果你们得手了,只怕如今徐州早就是另一番模样了。” 方琳薇语罢,裴青原本傲气的脸上一点点阴郁下去,他没有说话,只是转身逃也似的出了门。 “裴青,日后你不一定还会这么好运能遇到我这样愿意为你赎身的人了,好自为之。” 方琳薇对着他的背影喊,他听到喊声顿了顿身形,终究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待人彻底走没影了,翠儿才有些遗憾的说道:“姑娘,他就这样走了?那咱们这一百两岂不是花的冤枉?” 方琳薇闻言,胸有成竹的说道:“他会回来的?” 这话,秋菊却是不信,她摇头道:“姑娘怎么这么肯定?我看他走的是一点也不犹豫,他肯定不会回来的了。” 方琳薇无所谓道:“不回来就不回来呗,一百两银子就当是试金石,他若回来了证明我没看错人,他若不回来,我也该庆幸没用他,不然后患无穷。 况且,如今徐州百废待兴,一百两银子,大不了就当是做善事了。” 第134章 以身相许? 时光飞逝,沈珏和方淮又忙了大半个月才算清闲下来。 方淮是地方官,大小公务缠身,说闲下来,其实不过是能留在府城办公,每天能回后院吃饭休息罢了。 倒是沈珏,前些时候早出晚归,直到京城派人来查堤坝的事后,他才算彻底闲了下来。 转眼九月初,徐州的事,无论是沈珏还是方琳薇都觉得达成了目的,并计划着归期,再耽搁等天气冷了便不好再上路了。 临行前两天,沈珏和方琳薇正在院子里商量着回京走陆路还是坐船。 方琳薇一想到坐船,胃里就是一阵难受,她宁可走陆路颠簸一些,也不愿意在去受那个罪。 况且,她来了徐州后就一直想学骑马来着,奈何前些时日徐州又是那样一个情况,沈珏也有自己的事要忙,没人教她骑马,这事到一直给耽搁了。 这次回京走陆路,正好可以一路上学骑马,说不定到京城的时候,马术就能堪比男子也不一定呢。 方琳薇说了自己的想法,沈珏自是满口答应的,左右都是一些小事,便都依了她。 两人正讨论着回京要带些什么土仪,送给哪些人家,却不想院子门口却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两人闻声望去,便见离去了大半个月的裴青如今正挎着一个包裹,手里拿着一把长剑,这时正和一群小厮正在门口处推搡着。 见到是裴青,方琳薇眸中闪过一抹喜色,却是佯装冷漠。 但是,她眼中闪过的喜色却是被沈珏看了去,一时间,他皱着眉头看向裴青,眸中多有不善。 “何人在此喧哗?” 方琳薇板着脸冷声问。 不待小厮回话,裴青一把推开小厮,大步走到方琳薇身边直视着方琳薇道:“方琳薇,你也别装作不认识我,你做了这么多,目的不是要让我觉得亏欠你吗? 你目的达到了,我就是觉得欠了你,甚至为此总觉得自己活得不够坦荡。我裴青向来不欠人,所以我决定,跟你去京城。虽然我不能做你的奴仆,但我能娶你。” 什么? 裴青这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惊讶的张大嘴巴在沈珏和裴青身上来回观看。 这小子,可真是什么都敢想。人家堂堂一知府千金,凭什么嫁给他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 况且,人家未婚夫就在一旁,论家世、学识、样貌他拿什么跟人家比?况且,人家还有懿旨赐婚,这小子莫不是失心疯了? 方琳薇扭头看了一眼沈珏,见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来。 她笑看着裴青,很是遗憾地说道:“谢谢你的好意啊,不过我已经定亲了。” 她说着,指了指站在一旁云淡风轻的沈珏道:“喏,这就是我未婚夫沈珏。” 听方琳薇如此介绍,沈珏面上不禁露出一副得意的笑容,他挑眉看了一眼方琳薇,又得意的朝着裴青点了点头。 裴青看到沈珏这模样,很是不以为意道:“我说要娶你,他竟是一点儿也不恼怒,显然他是不喜欢你的,这样的人,以后定然是要纳妾的。这样,你和他退婚,嫁给我,我保证只娶你一个,绝对不纳妾。” 方琳薇听了他这么虎的话,一时间竟是乐了起来。再转头看向沈珏时,却见他原本的笑脸已经黑了个彻底。 沈珏不喜欢她没错,她对沈珏也没有男女之情,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联盟啊。 他们只是合作关系,所以他以后纳不纳妾的,她根本不在乎的。 她掩着嘴笑了起来,看着裴青道:“沈珏不喜欢我,难道你就喜欢我了吗?你莫不是想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来着?” 她说完,裴青脸上一阵青红,支支吾吾半天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沈珏,他黑着脸,冷着声音道:“裴少侠,以身相许这事就免了吧,我与方姑娘乃是皇后娘娘亲赐的姻缘,岂是说退婚就退婚的?简直是笑话。” 沈珏冷脸,裴青却是丝毫不在乎,他瞥了一眼沈珏,很是不屑道:“就算不能退婚,那也是无妨的。 你既然不喜欢她,那你们完婚后就让她假死吧,咱们来一个金蟾脱壳之计,到时后,世上再无方琳薇,只有我裴青的妻子。 至于你,反正你不喜欢她,她去了你还可以续弦娶个自己喜欢的,这样岂不两全其美?” 方琳薇听罢,直呼这是什么鬼才?真是什么都敢想! 但是这话,却是彻底把沈珏惹怒了,他冷着脸,抬起拳头就要朝裴青的脸上砸去,却见他此时正仰着脸凑了过来,就要等着他去打似的。 他忍了忍,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道:“裴少侠自重,你这言辞,与夺妻何异?” 裴青闻言,一脸挑衅的说道:“我就是要和你明抢。虽然我家世不如你,可我也没有你们这些富贵人家娶三妻四妾的臭毛病。 于女子而已,谁愿意与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能只有她一个你能吗?” “你怎知我不能?”沈珏咬牙切齿,他瞥了一眼方琳薇,冷声道:“裴少侠请回吧,这里不需要你报什么劳子的恩。” 裴青道:“我又不是来找你报恩的,你多什么嘴?方琳薇,你说,你要赶我走吗?” 裴青言罢,沈珏转头看向了方琳薇,眼中隐隐压着几分怒意,气氛一度紧张起来。 方琳薇咂了咂舌,她是万万想不到,裴青竟是给了她这样一个措手不及。 她是想留住裴青的,可他这颠三倒四的疯话,确实是让沈珏失面子的。虽然他们之间不过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但明面上大家还是都要互相给脸面的不是吗? 他们如今这剑拔弩张的样子,要教她如何收场嘛,真是愁死人。 “裴……裴青,这样,你先住下再说,其它的事,咱们再慢慢谈。” 方琳薇笑着打圆场,人肯定是不能赶走的,先把他忽悠下来再慢慢与他讲道理就是。 但是,她如此处理,却是让沈珏颜面尽失。 他不可思议的看向方琳薇,显然是想不到她会把这种江湖混子留下来。 “方琳薇,你要留他?” 他指着裴青,心中只觉得一阵怒火噌噌往上冒。 她留他做什么?难道还真打算与他过不下去时来个金蝉脱壳,从此与他浪迹江湖不成? 她当他沈珏是什么了?随时可以抛弃的一颗棋子吗? 方琳薇看着他脸色难看,心中有些发虚,毕竟她这样确实是打了他的脸。 “沈珏。”她喊了一声,上前拉了他的衣摆道:“裴青少年英才,我定是要留他下来的。” 少年英才?什么英才?他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一个江湖混子而已。 他冷哼一声,甩开袖子道:“随你,左右这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你爱留谁便留谁。” 他说完,竟是头也不回的负气离去。他们之间本就是合作关系,她不过问他的事,他又何须如此多管闲事! 方琳薇看着沈珏离去的背影,皱着眉头一句也不开口挽留。 她不过是留个人而已,虽是有些伤了他的面子,但如此负气,实在是心胸狭隘了。 第135章 互不相欠 裴青看着沈珏离去的背影,上前与方琳薇靠齐,很是不屑道: “如此小心眼的男子,怎么配得上你?要不咱们这几天就假死脱身?一起浪迹江湖去。” 方琳薇闻言,横了他一眼道:“行了,你就别在这里火上添油了,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方琳薇语气有些严肃,裴青原本还有些得意的脸色才渐渐地收敛起来。 “你是真的决定要跟我去京城了吗?” 方琳薇坐回桌子前问裴青,她顺手倒了一杯茶,在裴青坐过来的时候顺便推到了他跟前。 裴青愣了一下,大概是想不到一个千金大小姐,竟还亲自给他这种人倒茶。 他握着茶杯,迟迟没有将茶水递到嘴边。 “你说得对,我所谓的行侠仗义,劫富济贫其实都是在干些伤天害理的事。” 他说着,脸上露出几分迷茫道:“谁的钱财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抢了别人的,那别人的辛苦付出又算什么? 我不能再去做那种蠢事了,也不可能再回道观去继续当道士。以前道观里还有师父可以说说话,可如今师父走了,我回去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我又没有道心执念,回去做什么呢?师父说过,我不曾入世,便无法出世。不出世的人是修不了道的,所以,我不回去了。” 方琳薇静静地听着他的话,心中只觉得一阵沉重,众生皆苦啊。 像裴青这样可怜的身世,要是她还要骗他的话,那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裴青,我自是希望你跟我去京城的,但是你说的那种以身相许的报恩还是算了吧。” “怎么,你也看不起我如今一无所有?” 裴青说着,眉头紧锁的盯着方琳薇。 方琳薇失笑道:“这和看得起或是看不起有什么关系?我若存了那等看不起人的心思,又何必还你自由?我说过了,我已经和沈珏定亲了。” 她明白,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少年人未来不可估量,岂能只看眼前? 裴青闻言,很是不解道:“可他不喜欢你,你为什么就不听我的意见和我远走高飞呢?” “可是你也不喜欢我呀,你口口声声说要娶我,无非就是觉得欠了我而已。 既然当时我已经接下了赐婚懿旨,就证明我是点头同意了这门亲事的,那么如今我就该为此负责到底,又岂能因着儿女情长毁约?” 方琳薇说着,又叹气道:“报恩的方式那么多,为什么一定要以生相许呢? 再说,我救你,是因为你本质不坏,也是因为你在危急关头救了我,否则我现在不过是余老大刀下的一缕亡魂罢了。 这样算来,我们之间其实算是两清了,你也不必觉得欠了我什么。我也明白,你是个自由人,同我去京城,到底不如你行走江湖来的自由肆意。 所以,你走吧,不要觉得欠了我,更不要被这些人情世故所束缚。” “不是的。”裴青摇头道:“那件事,本就是我们有错在先,我挡了余老大那一刀,只不过是赎了我拦路抢劫的罪过。而你救我,就是我欠了你的。” 这人,怎么会这么轴? “这个恩,你是一定要报的吗?” 方琳薇不与他争辩他们之间到底是谁欠谁的,与那么轴的一个人掰扯,猴年马月也掰扯不清。 “一定要报。” 裴青点头,无论是何种方式他都要报,他孑然一身的入世,不想等有一天他修得清净能出世时,还要背负着一身的债。 方琳薇点了点头道:“那你跟我回京帮我做事吧。” 裴青摇了摇头道:“跟你回京可以,但是我不能为奴。” 否则也不可能会想出要娶她的馊主意来,难道他不知道她已经定亲了吗?他只是找不到更好的办法留在她身边却不用卖身而已。 “哪里就需要你卖身了?” 她说着,无奈的笑起来道:“我和沈珏日后会面临着很多棘手的事,我是一个闺阁女子,很多事情无法亲力亲为,所以需要有一个信得过的人帮我办事。 裴青,你要是真的要报答我,你就以客卿的名义,实则朋友的身份帮我吧。当然,我也不让你白帮,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定然都会给你。 我也不是要一辈子就把你栓在了身边,三年五年,不论是多久,只要你想走,你只需告知我一声就是,我绝对不会限制你的自由。如何?” 裴青闻言,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才点头道:“如果只能这样,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还是不会放弃娶你的承诺的,要是哪天你不想嫁给沈珏了,我亦是可以帮你逃走的。” 裴青言罢,方琳薇无奈的笑起来,这是过不去这个坎儿了?非要把沈珏气出个好歹来才甘心吗? 最终,两人达成协议后,裴青便在前院住了下来。他不是方琳薇的仆从,是朋友,所以一应待遇皆是按着沈珏的份列来。 傍晚的时候,沈珏出门,恰巧便遇上了住在隔壁出门的裴青。 裴青一脸不屑的看了他一眼后,挑衅的对他冷哼了一声,而后很是欠揍的大摇大摆的先出了门。 沈珏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眼睛发红。 他明明知道方琳薇会留下他的,可真的看到他住到了隔壁,心中怒火便又一阵一阵往上冒。 她留什么人不好,却偏偏要留一个对她有所企图的人在身边,难道是真的看上他了不成? 他想着,心中一阵气恼,便不自觉的朝着方琳薇的院子走去。他倒要问问,他和这个江湖混子,她选谁! 满心忿忿不平地来到方琳薇的院子,见方琳薇只是一个人抱着棋谱在院子的石桌上摆弄棋局,心中越发恼怒起来。 他被气得脑壳疼,她倒好,竟似没事人一样还有心思搁这里下棋呢? “方琳薇,你把那江湖混子给我赶走,让他滚!” 他愤愤的一把将方琳薇手上的棋谱夺过去,下巴微微抬起,都不正眼瞧她一眼的,显然是气急了。 方琳薇顿了顿,放下空空的双手才不急不慢的道:“年轻人火气这么大,伤身体,喝杯水,消消气。” 她说着,倒了杯水递到了沈珏跟前。 沈珏坐到她身侧,扭着头不看她,也不接她倒的水,只是冷着脸道:“你让他滚,让他滚我就消气了。” 方琳薇闻言,觉得脑仁有些不好了,却还是耐心道:“怎么?他惹你生气了?” 岂止是惹他生气,他都恨不得把他给剁了,一个江湖混子,觊觎他未婚妻,还要跟她回家,叫她如何能忍? “我不喜欢他,你让他走。” 沈珏咬牙切齿的说,想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他差点没把自己的手给捏碎。 “不是,裴青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自有姑娘去喜欢他,你一个大男人,去喜欢他做什么?” 方琳薇说着,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眼睛亮堂堂的看着他说道:“听闻曾经你也偶尔去找小倌的,难不成,你还擅断袖之风?” 离了个大谱。 沈珏不可思议的看向方琳薇,她是故意恶心他的吧? 第136章 怅然若失 “方琳薇,你若要故意偏袒他你直说就是,何必故意拿话来埋汰我?” 他说着,愤然起身,一身的火气不知道该往何处发才好。 他怎么就那么想不通了要来她跟前自取其辱?人是她留下的,她要是真的在乎他的感受,又岂会在他明显负气的情况下还有毅然把人留下来? 她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感受,他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异想天开的以为只要自己开口,她就会让他走。 方琳薇看着沈珏连眸子都带了几分冷意,也收了几分玩笑的心思道:“你知道我为了他费了许多心机的。再说,等回京了他是要留在我方家的,碍不着你什么事,你又何必执着着让他走呢?” 沈珏听了方琳薇这话,只觉心脏被什么猛敲了一下。 她为一个才认识不过几天的江湖混子费尽心机,那为了他这个未婚夫,她又用了几分心呢? “是啊,他是要留在你身边的,碍不着我,我知道了。” 他上扬着嘴角,笑得有几分孤寂感,眼中透着迷茫和失望,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后褪去,却是再没了方才来时的那股愤恨感。 她从未见过他用那样的眸子看着自己,眼底满落寂,像是全世界都辜负了他一般。 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慌忙站起身来想要解释什么,却是见他毅然转身,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不该留他。直到他的背影在院子门口的转角处消失的一干二净,她才皱着眉头怅然若失。 可是,他在闹什么? 她不明白,她只是留了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而已,怎么她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还是让他觉得失了面子,因此愤愤不平? 可是他沈珏什么时候成了一个在乎面子的人了?他要在乎面子,就不会在京城烂了名声。 她不明白,他们只是有了一个既定的名分而已,谁都知道这只是一场要演一生的戏而已。既然是演戏,又何必干涉对方戏外的事? 她怔怔的想着,心中从怅然若失又转变成了愤愤不平。 他凭什么管那么宽? “姑娘,姑娘……” 翠儿自前院来,见方琳薇一个人怔怔的看着院子发呆,她喊了几声,方琳薇才堪堪回过神来。 “怎……怎么了?” 她慌忙理了裙角,缓缓坐下,才发现自己研究的棋谱竟是被沈珏拿着走了。 “沈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啊?你们吵架了吗?奴婢看他气冲冲的出去,给他打招呼还不理人呢。” 方琳薇闻言,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才好,跟她生气就罢了,怎么还对着她的丫鬟撒气了,像个孩子似的。 “谁知道他抽的什么疯呢,气冲冲的来找我,喊我让裴青走,我不同意他就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走了。” 她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唉!男人心,海底针,我是猜不透他到底都想些什么,人家裴青好好的待着又碍不着他什么事,怎的就非要让人走不可。” 翠儿闻言,忙道:“哎哟,这沈公子也真是的,不知道咱们为了救裴青花了那么一大笔钱啊?就这样让人走了可不亏得慌,他这是把咱们当成散财童子不成?” “谁晓得他怎么想的。”方琳薇心中一阵烦闷,起身就要转回屋里:“不提他也罢,没得让人心烦。” 翠儿赞同的点了点头,见方琳薇往里走,忙拉住她道:“姑娘,这会子老爷让你去书房找他呢,咱们现在就过去,可别让老爷久等了才是。” 方琳薇闻言,顿了脚步便被翠儿拉着往外走。 她疑惑的问道:“爹爹找我是有什么事?回程的事都交代得差不多了啊。” 翠儿接过话道:“哎哟,姑娘你可别为难奴婢了,奴婢一个丫头,哪里敢问主子的事,咱们只管去了便是,难不成老爷还会打你一顿不成?” 方琳薇闻言,横了一眼翠儿道:“你这丫头,话实在太多了,问你一句,你要答十句呢。” 一路说笑着到前院书房,方琳薇推开了书房门,一眼便看到了方淮此时正拿着书本在摘抄着什么。 翠儿留在了屋外,待方琳薇进了屋才上前把房门关了起来。 书房历来是主人家放重要物件及机密的地方,像他们这种小丫头非特许一般是不允许进入的。 “爹爹。” 方琳薇喊了一声,却是不用行礼,也不用等方淮喊坐,她却是自顾自的到茶桌旁坐了下来。 她一直觉得,若是一家人私底下还要依着各种繁文缛节过生活,那就不叫一家人了。 所以,自她重生以来,她在私下与家人在一起都不会左行礼右下跪的,随意些才有家的感觉。 她如此行事,方老太太和方淮却是从来不置一词,也算是默许了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 “薇姐儿来了啊。” 方淮说着,将手中的狼毫放下走到了方琳薇对面坐了下来。 他倒了一盏茶,推到方琳薇跟前道:“我特意让人泡的,雨前龙井,你尝尝。” 比起什么龙井毛尖,其实方琳薇更喜欢喝些花茶,金菊,茉莉什么的都喜欢。 她浅浅尝了一口,却尝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来。 “爹爹特意喊我来,怕不是单单只是喊我来品茶的吧?我可不会品什么好茶。” 她说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满是好奇的盯着方淮。 方淮哈哈一笑,宠溺的看了她一眼却是不忘教导她。 “往后阿珏定是要走仕途的,以他的才华,自是前途无量,你作为他的发妻,难免要与人交际。你不说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但撒谎的本事总要有吧? 就像是现在这样,不会品茶,又或者是不喜欢这茶,当着人的面儿,赞声好茶定然是不会错的。” 这些,她哪里又会不知啊,她又不只是十四岁的方琳薇,不论什么事都不动脑子张口就来。 她噘着嘴,装出一副不认同的模样道:“爹爹这是搁这里教我如何撒谎呢?” “你这丫头,好赖不分啊。” 他说着,将茶盏放下吐了口气才道:“储粮和堤坝的事,你不想说明是怎么回事,爹也就不勉强你了,往后也不必在与人提起就是,阿珏是个知轻重的人,你不说他也不会与旁人提起的。” 说到这件事,方琳薇又是一如既往的沉默不语,甚至是方淮的眼睛也不去看。 “不过薇姐儿,阿珏的事,你是怎么看的?” 方琳薇闻言,疑惑的抬眸看向方淮,一时之间竟是琢磨不透他的意思。 她正为难着该怎么开口,却又听到方淮似是自嘲般的说道:“曾经,其实我是个极为自负之人,很少听得去旁人的劝,总觉得自己正经三榜进士出身,自是才华横溢少有人能极。 自从出了储粮的事,我才明白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有人能擅长所有。十八般武艺,能精其一二也然是了不得的了。人啊,总有自己不擅长的,所以,旁人的话还是要听一听的。 原本,徐州的损失可以不这么大的,我要是能把你的话当回事,说不定徐州如今又该是另一副模样了。” 若是没有方琳薇的那批粮食,只怕徐州饿死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第137章 揉碎了说 听闻方淮的话,方琳薇也是一怔。 其实这事也怪不得方淮的,她不过是个涉世未深的闺阁女子,他当时要真就把方琳薇信中的慌唐之言当真了那才叫不正常呢。 “阿珏向我说明了他的事,为父今天想听听你的看法。” 他解释了那么多,就是想告诉方琳薇,他已经不再把她当成小孩子,甚至是不知世事的一般闺阁女子。 这算是对她另眼相待了吗? 方琳薇问道:“父亲指的是沈家的事,还是五……” 方淮摆了摆手道:“既然要说个明白,自然是揉碎了说,以免日后回京行差踏错。” “薇姐儿认为,沈夫人为何会向皇后娘娘请了这道赐婚懿旨?” 方琳薇闻言,不加思索的说道:“自然是看我方家门第不高,就算日后爹爹一路平步青云,但论家族底蕴,照样比不上京城里那些错根盘结的世家大族。 阿珏和沈张氏是有怨的,阿珏自小又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赋。如今张氏除不了阿珏,自然是不会让阿珏娶一个高门贵女来威胁自己的儿子。” 方淮听方琳薇如此一说,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又问道:“沈张氏有自己的算盘,阿珏不是她亲生的,她算计起来自然是怎么狠毒怎么来。 但是你可有想过,侯爷他却是阿珏的亲生父亲,这桩婚事明显比不得两个嫡子的,侯爷为何会同意?黄皇后娘娘又为何肯给一个庶子赐婚? 你和阿珏的赐婚,沈张氏、侯爷、皇后,这三人若是有一人不乐意那都是成不了的。” 方淮言罢,方琳薇紧皱着眉头,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们这桩婚事,已经不再只是后宅的阴谋算计了,更是牵扯着朝廷权势的纷争。 只是,方琳薇想不通,方家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可利用的? 她皱眉道:“爹爹,我只是不明白,您只是一州知府,能管的也就徐州这个地方,甚至都还不如一个户部六品官员对朝堂的影响大,他们何至于如此费心机?” 方淮闻言,却是笑着道:“现如今,我的确只是一州知府,但今年我的任期就已经满了。外放官员再回京,那就是有实绩的,在吏部的考核与京官的考核完全不一样。 像我们这些外任回京的,往往会得到举足轻重有实权的实缺。” 可是就算是这样,他们就断定方淮一定就回得了京了? 方琳薇皱着眉头,理了思绪,才反应过来。那些人是不能提前知道徐州会有这么一场大灾难的,以徐州先前的政绩,方淮确实是能顺利回京述职的。 而今,她的筹谋,却是让方淮额外立了大功,这倒是误打误撞中了他们的下怀。 方淮回京,必然是举足轻重的实缺。沈家又是明面上太子一党的人,他们只用一个沈珏,便轻而易举的将一个未来可期的人拉到了他们的阵营中,他们又何乐而不为? 如今他们名分已定,方家就算再怎么不想站队,也无计可施。旁人会自动把他们归为太子党,方家若向别人投诚,别人断然也是不敢信的。 而如今方淮前途未明,沈家不娶高门大户,圣上也乐得成全。 方琳薇想通其中的关卡,沉默片刻才抬头道:“看来爹爹此番若是回京,只怕能得实缺,却也难得圣上信任了。” 他们被标上了太子党的标签,其它皇子不敢用,皇帝自然也是不肯信他们的。而且,安国公府向来也是太子阵营的,否则皇后娘娘又岂会给苏老太太赐福? “这就要看阿珏日后怎么做了。”方淮说道:“阿珏和沈张氏早晚会刀剑相向的,若是他与沈家决裂,那便又是另一种局面了。 为父今天与你说这么多,就是要让你明白,凡事要多方考虑,才会知晓这其中的深意纠缠。 想必你也知道阿珏是五皇子的人,我就与你直说。为父是不愿意站队的,但是如今摆在我们面前的却是只有三条路。 第一,不站队,为父以徐州政绩向皇上求一个恩典,让皇后收回懿旨。这样的话,我们不用站队任何人,也能在这场夺嫡之争中全身而退。” 但是这样做的话,方家这一辈,下一辈都将再无出头之日。 以这样决绝的方式挣脱困境,代价却是无论将来谁继承大统方家都讨不了好。 方琳薇听罢,只觉心头一跳,她是万万想不到方淮会有这样的决心。 与沈珏退婚吗?可是方淮不是挺喜欢沈珏的,难道就因着不愿意站队,就直接放弃这么一个好女婿的人选? 方琳薇皱眉道:“可是爹爹,若真是这样,你这些年以来的努力岂不都白费了?” 他劳心劳力干了这么些年,难道就因着一桩儿女亲事就要毁于一旦? 再说,她内心深处已经接受了和沈珏那样畸形的婚姻,已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突然说退亲,她竟是觉得一阵心慌。 只听方淮说道:“若平步青云是要让家人处于危险之中,那这个官还不如不当的好。” 不当官肯定是不行的,若是方淮辞了官,苏家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他们。 她心慌,忙问:“那第二条路,第三条路呢?” 方淮道:“要么随波逐流,顺势而为,投于太子门下,然后……向太子举报阿珏。” 举报沈珏,就是举报五皇子! 旁人她无所谓,但是沈珏却是不行,她与沈珏之间算是坦诚相待的……战友,她不可能会出卖他。 “不行。” 方琳薇脱口而出,眼底闪过慌乱,生怕方淮真的如此行事。 虽然她知道最终的胜利会是五皇子,可政治的事她不懂,她也难以去洞察那些暗潮中的危机。 终点看得见,可谁又知道游向终点时被旋涡拉下的人又会是谁?一将功成万骨枯,就算站队正确,谁又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成功路上的那一个枯骨呢? 所以,她不敢轻易选择,不敢轻易替方淮拿这个主意。 “爹爹……以阿珏为投名状,肯定是不行的。太子无道,非明君,如今的徐州不就是拜他所赐吗? 我们总不能为了活命,为了荣华富贵便不顾天下黎民百姓的死活吧?” 当今太子太过张扬,大肆结党营私,不懂收敛,就算是储君,那也是犯了大忌的。 方淮闻言,接道:“所以,还有第三个选择。” “爹爹的意思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错。” 方淮赞许的看向方琳薇道:“五皇子素来低调,我为官多年却不曾与他有过什么交集。” 方淮话说了一半便不再多说,方琳薇低着头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晦涩开口道:“爹爹是早就做好了打算的了吧?” 她现在才反应过来,方淮与他分析每一条路,就是要看她的态度,看她怎么选! 方淮端了茶盏,只是沉默不语。 “爹爹,回京后我便让阿珏引见五皇子吧。爹爹不必出面,我自是知道怎么行事。” 方家要么不站队,要站便只能站五皇子。可如今看来,方家想要独善其身已然不可能,从皇后娘娘赐婚开始,方家就已经身处旋涡之中了。 唯一庆幸的是如今方家还有得选,在太子和五皇子中二选其一。 第138章 学习骑马 中秋节的时候,徐州尚在混乱,方淮忙于三县的救灾,而沈珏,亦是忙着自己的事,所以,今年的中秋节他们都没得过。 如今大局已稳,方琳薇和沈珏归期已定,临行前一晚,方淮难得放下手中公务,就在府衙后院补办了一场简单的中秋宴,也算是一场饯行宴。 所谓宴席,其实也就是一顿丰盛的晚餐罢了。 请了沈珏和方琳薇,还有裴青,一家子简单吃顿饭罢了。 席间,沈珏恭敬话少,从头到尾都不接方琳薇的话,也不理睬她。倒是裴青,一直与方淮高谈阔论,相谈甚欢。 末了,方淮还送了一把自己珍藏的宝剑给裴青,就连方琳薇和沈珏都没有得到礼物。 沈珏看在眼中,又是一阵气恼。 这样看来,倒像他是外人,裴青和方淮才是翁婿一般。 一顿饭吃得不是滋味,沈珏闷头喝了几杯酒便告辞。一场宴席,也因着沈珏的离场草草收场。 九月初六,易出行。 方琳薇要带回京的土仪已提前一天送去了码头,土仪用大船运回去,而他们这次回京则走的陆路。云姨娘准备了两辆马车,一辆让方琳薇和两个丫头坐,一辆用来装其余人员的随身行李和一些干粮。 沈珏、裴青和阿吉都选择了骑马,赶车的,是方淮特意挑选的两个功夫好手,一个叫宋明,一个叫刘杰。 两人曾经在镖局里做过镖师,二十出头的年纪,因着镖局犯事被连累,机缘巧合之下被方淮所救便一直跟在方淮身边。 如今方淮深知日后方琳薇的路不好走,便让二人日后都跟着方琳薇做事。 方淮送几人出了府城便回身,剩余的路,便只剩下了几个年轻人一路沿着官道北上。 马车摇晃着远离人烟,方琳薇实在待不住,便从马车里爬了出来。 她与宋明坐在车猿上,朝着前方骑着马的沈珏背影喊道:“喂,沈珏。” “沈珏?” 方琳薇喊了两声,沈珏却是半点反应也没有。 裴青扭头看了她一眼,驱马上前几步对着沈珏道:“方琳薇叫你,你聋了啊?” 沈珏横了他一眼,背着方琳薇冷声道:“何事?” 听他话音如此冷漠,方琳薇知道他没消气,不与他计较的同时也不哄他,只是寻常道:“我想学骑马,之前就与你提过,你教我呗。” 沈珏闻言,身子顿了顿,转头看向方琳薇,却见裴青此时也正转头看向方琳薇,方琳薇眼里含着笑,正对着裴青吐舌巧笑。 她的笑那么廉价吗?对着谁都能笑?这么多人呢,就这样明目张胆的眉来眼去了? 他气急,脸色蓦然沉了下来,看裴青那张脸越发不顺眼起来。 “在下不擅骑马,方姑娘另请高明吧。” 他冷声说完,快步驱马远离队伍,眼不见为净! 方琳薇被他这一声“方姑娘”噎得变了脸,本不想与他计较的,如今却是连她自己都有些下不来台。 原本高高兴兴的上路,这沈珏非得如此别扭,非要让大家都不痛快才高兴吗? “呸,什么人啊!” 裴青看着沈珏的背影,很是不屑的骂了一声,转而一脸笑意的对着方琳薇道:“他不教你我教啊,我自幼就会骑马,马术可精着呢,走。” 他坐在大马上,脸上扬着桀骜的笑意,阳光像是镶嵌在了他身上一般,那么耀眼。 “好。” 方琳薇扬起笑脸,他沈珏爱别扭,随意,没了他,她还不用活了不成? “宋大哥,停一下。” 随着方琳薇话落,马车在宋明手上停稳,方琳薇都不用人扶,利落的便从车上跳了下来。 “姑娘,把围帽戴上吧,可别把脸给晒成黑炭了。” 翠儿掀了车帘,把围帽从车里递了出来。 方琳薇想想也是,她如此颜色,要是晒黑了,与沈珏站在一起岂不是成陪衬了? 她伸手,才要接过围帽,却被下马的裴青抢先一步将围帽推了回去。 “戴什么帽子,碍手碍脚的,就这么一会子还能把人给晒出好歹来了?” 额~也对啊。 晒黑了养几天就回来了,怎么能影响学骑马呢?再说他沈珏如今什么人呢?可是傲得很的,她才不要和他站在一起呢。 方琳薇笑着点头,将围帽推了回去,又对着宋明说道:“你们正常走,待我学会骑马,策马赶上来。” 宋明闻言,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敢情她以为学骑马那么简单,三下两下就会的? 他才想拒绝,裴青却是拍着胸脯道:“宋大哥只管去吧,有我在没意外,我们马上赶上来。” 宋明看着信心满满的裴青,才想反驳,却又见方琳薇坚持,不得已,只能随了他们的意赶着马车先走。 然而,也不知裴青是太高估自己的教学水平,还是太看得起方琳薇。总之,学了一个多时辰,不但没把人教会,自己也累得半死路却没有走多远。 “太笨了,我不想教你了。” 裴青牵着马,摆着手对方琳薇说。他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如今连马车的影子都看不到,带着她这么一个拖油瓶,什么时候才能赶上队伍。 方琳薇看裴青要死不活的模样,心里很是不以为意。她又不是天才,哪能一上马就会。 “喂你说什么呢?自己学艺不精,反倒怪我笨,你好意思吗?” “我学艺不精?” 裴青抬头,看着马匹上的方琳薇一阵气恼。 “我不教你了,爱找谁教找谁教去。”他说着,对着方琳薇道:“你下来,我快马加鞭去叫他们把马车赶回来接你,就你这样的,咱们今天得在这荒山野岭过夜了。” 方琳薇闻言,只觉震惊不已,他的意思是要把她一个人扔在这荒山野岭?这是什么脑回路?靠谱吗? 她这费尽心机找的都是什么人啊?怎么就没发现他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呢? “我才不要,你可别想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裴青闻言,有些急躁起来,看方琳薇仰着头就是不下马,他心一横,直接翻身上马从身后抱住方琳薇。 方琳薇脑袋一下子炸开,来不及思考,裴青便驱马奔驰快速朝着前方跑去。 才没跑出多远,方琳薇便看见了沈珏纵马回身赶来。 她没由来的心中一虚,僵直了身子不敢正眼去看沈珏的眼睛。 他沉着脸,拦在了裴青的跟前,眼中似要喷出火,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手,一把将方琳薇揽到了自己的怀中便扬长而去。 沈珏紧揽着方琳薇,带着丝丝惩罚的意味。 她怎么能……那样丝毫不顾忌的与旁的男子共乘一骑? 裴青看着沈珏那副要杀人的模样,怀中突然一空,却是一阵轻笑。 眼看着沈珏策马上前,他想起方琳薇说他学艺不精,心中却是不服起来。 他倒是要让她看看,到底是她笨还是他学艺不精? 他马鞭一扬,矫健的骏马嘶吼一声便快步向前奔驰而去,不过片刻便赶超了沈珏和方琳薇。 擦肩而过,裴青转头朝着方琳薇和沈珏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他这该死的胜负欲! 第139章 齐头并进 沈珏眼看着裴青呼啸而过,反倒是将速度放缓下来,不再驱马急驰。 裴青得意,让他得意就是,他在乎的,从来就不是一个莽夫是不是比自己骑马更好,射箭更准。 而是在方琳薇心中,他们俩到底孰轻孰重? “快走啊,追他去,瞧把他给得意的。” 方琳薇催促着沈珏,他勒在她腰上的手却是越发紧起来。 “你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他,就这么一会儿你都等不及了吗?” 他咬牙切齿的说,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失落。 方琳薇听了这阴阳怪气的话,只觉气恼不已。 “你说什么鬼话?搁这阴阳怪气的埋汰谁呢?你还有完没完了?” “我就是没完没了,你也不看看自己,都坐到别人怀里去了,你还想听我什么好话?” 沈珏说着,心中又委屈起来,明明他才是她的未婚夫,她凭什么就那样堂而皇之的坐到别人的怀中去? “她抱了你哪里?碰了你什么地方?我要剁了他的手!” 他满心忿恨,张嘴就朝着怀中女子的香肩咬了一口。 方琳薇感受到疼痛,“嘶”地闷哼了一声,她转头,怒视着沈珏那张怒到发黑的脸。 “你属狗的啊?” 不待她继续骂,沈珏的话音便在身后响了起来:“这是给你的惩罚,既然你已经与我定亲了,便不许旁人抱你,除了我,谁都不可以!” “凭什么?” 方琳薇疼得咧嘴,手抚着被沈珏咬过的肩膀也生气道:“只许你与旁人颠鸾倒凤,却不允许我与旁人亲近了?哪来的道理,你能做初一,我便能做十五。” 她说着,低头抓着他的手就狠狠的咬了下去。沈珏闷哼了一声,却是任由她咬。 “方琳薇,你知道的,这些年来我出入青楼楚倌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我韬光养晦这么些年,任由旁人如何诋毁我,我都不曾辩解什么,因为我知道,他们都不重要,我为何要去在意一群不重要的人如何看我? 可是你不同,若是连你都误会我,那我们未来的年年岁岁又该如何过下去? 方琳薇,你别误会我行吗?我从前没有碰过任何人,现在也没有,将来更不会有!除了你,在没有旁人了。” 方琳薇听着沈珏似愤怒又似委屈的话,她愣愣的,直到口中传来了血腥味,她才慢慢的松了口。 什么叫除了她,在没旁人了? 她不懂,难道往后,他沈珏除了她一个正妻并不打算再娶旁人了? 可她凭什么信他啊?他又凭什么这样做?现在他不想娶旁人,也不见得就想要娶她啊。若是没有皇后娘娘强点鸳鸯谱,又岂会有他们的今天? “我本也就不想与你扯这些的。”她说着,从怀中拿了帕子出来将他的手包扎起来又道: “是你一直阴阳怪气,没完没了。我们高高兴兴的回程,是你一直在扫大家的兴。 沈珏,你说凭什么?就因为你一个人不痛快,便要让我们所有人陪着你苦大仇深吗?” 沈珏听了方琳薇这番话,心中越发的不是滋味起来,她始终不懂他。 他翻身下马,心气不顺,连动作都显得僵硬不已。 “沈珏!” 方琳薇喊了一声,也翻身下了马。 她紧挨在他身侧与他一起牵着马慢慢踱步。 “你到底在气什么?我不明白,有什么不痛快的,为什么不能直说?像你说的,我们是要共度一生的人,你若是一直这样别扭着,何不如就此分道扬镳,免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 什么叫分道扬镳? 沈珏听她这话,只觉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她是怎么能把这种话说得如此轻而易举的?她都没有半分恻隐之心吗? “你说什么?”他不可思议的问。 方琳薇皱眉,忍了半天没忍下去,终究还是咬牙道:“我说,你有什么不满的请直言。若是实在不想与我共处,我们亦是可以分道扬镳的。” “我没有!” 他红着眼睛,始终不明白她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没有对你不满,是你一直不把我放在心上的。” 方琳薇只觉得他这样的话荒唐至极,什么叫做不把他放在心上?难道要事事以他为先才叫把他放在哪心吗? 怎么可能呢?他们只是逼不得已才绑在一条船上的人,他们都在将就,难道还想着要她以他为天不成? 那他又把她放在什么位置呢?上辈子吃的亏还不够吗?何苦要把心交出去然后掏心 的去换一个未知的结果。 这一世她先是她自己,才是女儿,是妻子是姐姐。 “要我怎样做才算把你放在心上?” 她说着,只觉与他纠缠不休很是无趣,她为什么要如此婆婆妈妈?她可以一走 之,由他怎么闹怎么扫兴都无所谓。 沈珏闻言怔怔的看着她,到底是她生性凉薄还是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 他张了张口,十分泄气的说道:“你真 没有心。” 要是她有心,她就会明白他待她自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罢了,到底在你心里,我是不如那个江湖混子的。” 莫名其妙。 方琳薇横了她一眼,好半天才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老是说这种莫名的话。是我待他裴青太特别了吗?” “难道没吗?你明知道我不喜欢他出现在你身边,你却毅然把他留了下来。他说他要娶你,你自己不清楚的吗? 你知道他对你心怀不轨,却依然视若无睹,如今还要让他教你骑马,还与他共乘一骑,这些我都没有冤枉你吧?” 方琳薇闻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十分无奈的向他解释道:“沈珏,首先裴青说要娶,我不过是想名正言顺的报答我却又不想卖身为奴而想出来的馊主意而已,他对我根本就是心无杂念,是你自己想太多而已。 其次,你清楚此番回京我们要面对的事会有多艰难,光是一个安国公府就够我喝一壶的,我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而裴青重诺,背景干净我信得过他。 最后,裴青为什么教我骑马你自己不明白吗?是我让你教我,你自己不肯的,是你自己让我另请高明的,怎么现在反而全都是别人的过错了? 我之所以会和裴青共乘一骑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学不会骑马,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先走把我一个人丢在这荒山野岭吧?” 这……确实是不能的。 沈珏张了张口,竟是无言以对。 他哽着脖子,虽然听到方琳薇如此坦然的把事情说开,却还是有些不服气的说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你若是想要信得过的人你直接跟我说就是,难道我不会为你办这事?” “你能。” 方琳薇目光坚定的看着他说道:“可我就不能自己培养自己的人吗?我是你的累赘还是你的附庸品?难道离了你,我就活该一事无成吗? 沈珏,这辈子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想要得到什么,我都希望是靠自己的本事去得来的。 我不想依附任何人,我不想成为一个随便一个人都能替代的金丝雀你知道吗?否则,他朝一日你若功成名就,我又凭什么站在你身侧? 我希望的是与你齐头并进,而非那个只会拖后腿的人。” 第140章 毫无杂念 只有那样,若是他朝一日,身边的人都靠不住了,至少她还能靠自己,才不至于如前世那般任人作贱却是毫无办法。 沈珏听着方琳薇的话,眼中闪过复杂,有欣喜,亦有惭愧。 她有青云志,却又有别于寻常闺阁女子的攀附于男子以提高自己地位的青云志。 她是想靠着自己的本事,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 也因着她这样的斗志和胸怀,让他为之佩服的同时又让他觉得惭愧。 他的认知里,女子只是守着后宅相夫教子,生儿育女,若是妻妾都有,那便是女子之间为着男子争风吃醋,相斗一生罢了。 可如今来看,方琳薇显然不屑于困在后宅为他用尽手段的了。 可是,他心气依旧顺不下来。 就算裴青对她心无杂念,那她呢?他一直最介意的,无非就是她对裴青的态度罢了。 “你说裴青对你毫无杂念,那你呢?你对他又是怎么样的?” 沈珏语气平静的问,不想在幼稚的用发脾气来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方琳薇听了他的话,只是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大步往前走。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与他说这么多废话! “方琳薇,你心虚了吗?” 沈珏在她身后问,她顿了顿身子,转身气鼓鼓的对着沈珏道:“我以为我说得够清楚了,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沈珏,你听好了,我只拿裴青当朋友,再没其它多余的心思了。我只说这一次,日后你再问,我便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你若还要为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事阴阳怪气我也没法子,你爱怎么着随便你,但是我肯定会带着裴青回京的,不管你乐意不乐意。” 她说完,心里觉得憋屈不已,扭头就大步大步的朝前走去,她要再继续与他废话,那就是活该被他这样逼问。 沈珏听到了他想要听的答案,那样清晰明了,就算他想要胡思乱想,添油加醋也加不了。 他嘴上蓦然扬起了笑意,紧锁了几天的眉头也在方琳薇坚定的“只当他是朋友”中彻底舒展开来。 像是雨过天晴,他潮湿了几天的心,一下子就被旭日照得温暖不已。 人就是那么奇怪,什么都在意却又什么都不计较。 他在意方琳薇待裴青的态度,知道真相后又可以那样坦然的接受他们共乘骑的事。 “方琳薇,你生气了?” 沈珏的喊声自身后传来,她顿了步子,却是丝毫不理会他,只是赌气似的快步上前。 她当然生气,鸡毛蒜皮的事,他竟是这样阴阳怪气的折磨了她这么些天,她不计较,可她也会委屈的。 沈珏见她越走越急,干脆一个翻身上马,极速驱马上前,一把将她捞到了怀中。 方琳薇挣了挣,却是被沈珏抱得越发的紧。 “别动。”他轻声在她耳边说道:“要是摔下去了,受罪的可不是我哦。” 方琳薇闻言,没有说话,却也不再动弹。 马儿幽幽的朝前走着,沈珏终是受不了这突来的安静,他清了清嗓子,找了个话题道:“方琳薇,你以后别老是沈珏沈珏的叫我了行吗?连名带姓的,我总觉得你把我当外人。” 方琳薇闻言,顿时就给气乐了。 “你不一口一个方琳薇方琳薇的叫着?哦,原来这就是把对方当外人了啊?那你说凭什么你可以拿我当外人,我就不可以拿你当外人了?” 沈珏被她这么一噎,顿时就无言以对。 他轻声笑起来,连眸子里都含着笑意道:“你这张嘴,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的,也难怪有胆量一个人上刘家去讨要说法。” 方琳薇撇嘴不认同道:“我上刘家,靠的可不是一张嘴,而是我占着理,否则就是我再如何巧舌如簧,那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也对。”沈珏偏了头想要看她脸上的神色,却是看不到。 沉默片刻,他又道:“你说,我以后不连名带姓的叫你,那我该怎么叫?叫薇姐儿?” 她日后要嫁的是个什么人呐? 方琳薇只觉得一阵无语,鸡皮疙瘩在他那句“薇姐儿”脱口而出时便掉了一地。 有一点点恶心怎么办?她甚至想一脚把他踹下马。 “不要。”方琳薇忍着恶心脱口而出道:“你要这样叫我,这样一叫,我总觉得你可以当我爹了。” 什么?怎么会是爹? 沈珏心下一阵气恼,她是知道怎么气人的! “你在长辈面前不是一直都叫琳薇的吗?叫的也顺口,这不是挺好的吗?一个称呼而已,何必纠结于此?就算你叫我娘子我都认,就是求你别叫我薇姐儿,真的像我爹一样,我会疯掉的。” 沈珏什么都没听到,却是光记住了那句“娘子”。 一瞬间,他总觉得怀中人儿都热上了几分。燥热爬上他的脸颊,耳根红得几乎要滴血,他拉着缰绳的手微微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你……我们还未成亲,你……怎么能喊娘子呢?” 他说着,心跳砰砰加速跳了起来,他咽了口气,努力压制住几乎跳出胸膛的心道:“日后,我再不连名带姓的叫你了,我叫你琳薇,薇薇都都行,可你也别叫我沈珏了,就叫阿珏好吗?” 他总要区别于旁人的不是吗? “随你,只要不叫我薇姐儿怎么都成。” 得到方琳薇的肯定,沈珏又一次雀跃起来。 “这会子不生气了吧?” 他问,方琳薇却是沉默着不肯说话,甚至靠在他怀中,干脆闭上了眼睛养神。 “我错了,日后再不这样了,你原谅我这一次吧。” 方琳薇听着,却是依旧不肯说话。 “这样,等傍晚休息的时候,我单独带你骑马,一定好好教你骑如何?” 说到学骑马,方琳薇赫然睁开了眼。其实她本也没那么气的,而且在沈珏的打岔中都已经忘记了生气,谁知道他又提起,自己竟又下不了台了。 当他说教她骑马,她自然要顺坡下驴的了,并且,她是真的想学骑马。 就裴青那样的,性子急躁没耐心,给他几个月他都教不会她的。 他那样的人,只适合教一点就通的天才,像她这样的普通人他教不了,也不知道沈珏有没有其它的好办法,亦或者是更好的耐心。 “行吧,就原谅你这一次。”她说着,还不忘提醒他道:“说好的教我骑马,就得教到会为止,可不许像裴青那样的没耐心。” 沈珏闻言,眯起眼睛笑道:“当然。” 只要她愿意学,他定然是会教到底。若不是负气,今天又岂会轮得到那个江湖混子来教? 所以说,两个人相处,就该有话摊开了说,有什么不痛快的若是憋在心里不说,最后只会弄得大家都不痛快。 他重重叹了口气,抱紧了方琳薇扬鞭驱马,快速朝着前方的马车急驰而去。 第141章 一块璞玉 一路驱马沿着官道前行,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便会看到阿吉留下来的标记。 沿着标记一路追寻而去,直到傍晚,才在官道旁的一平整草地上看见阿吉他们早已把马车停了下来,就在一旁的溪边生了火。 “看来,今晚得在外面过夜了。” 沈珏在方琳薇耳畔轻声说。 方琳薇没有回话,走陆路,风餐露宿在所难免,这是她早就想过的问题,已早就做足了准备。 待两人走近,才见翠儿和秋菊早已经架起了锅,正准备做饭。 翠儿见两人到来,脸上一喜,忙起身道:“姑娘,你们可算是赶过来了,再不来,阿吉都要驱马转回去找你们了。” 方琳薇闻言笑了起来道:“是吗?那还好赶过来了。裴青和宋明他们人呢?” 见营地只有秋菊,翠儿和阿吉,方琳薇不禁疑惑起来,难道那三人嫌苦跑路了? “他们呀,都上山打猎去了。”翠儿笑着说道:“裴公子还说了,要让我们尝尝他的手艺呢。” 两人说着话,沈珏却是先下了马,而后旁若无人的将方琳薇抱了下去。 余人见了,忙红着脸将目光四处瞟,就是不敢直视那画面。 可这些举动,方琳薇却是觉得正常没什么好别扭。沈珏又不是第一次抱她,抱一次和抱三次四次又有什么区别,她心里坦荡干净得很。 一行人忙着收拾,甚至方琳薇也跟着秋菊他们一起做饭,可把翠儿急得上蹿下跳,生怕她不小心磕了碰了的。 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啊,应该是与沈珏一起站在溪边看看水吹吹风才是,哪里能干这种丫头干的事? 想到沈珏,翠儿左右看不见人影,她坐到了方琳薇身旁,忙问道: “姑娘,沈公子人呢?” 方琳薇左右看了看见不到人,却是无所谓的摇头道:“谁知道呢,终归不会丢了吧,那么大一个人,总有自己的事要干。” 正说着,远远便瞧见了裴青和宋明刘杰自山上的密林中走出来,手上各自提着山鸡和野兔一路说说笑笑的走了回来。 “嘿,赶上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们得天黑才赶得上来呢。” 裴青笑着走了过来,手里提了两只肥大的野兔子在方琳薇眼前晃。 “怎么样,喜欢不?” “喜欢。”方琳薇盯着野兔子道:“喜欢吃烤野兔。” “好说,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他说着,又朝四周看了看,才神秘兮兮的对着方琳薇说道:“人家说了,想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一个人的胃。” 额…… 方琳薇听了他这话,一时无语起来,她是真搞不明白这裴青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对她有意吧,他会说出把她一个人丢荒郊野岭的话。说他对她无意吧,他却说要抓住她的心。他到底是个什么人呐? “你多少有点毛病吧?” 方琳薇平静的问,心里却是抓狂不已,眼前的大肥兔顿时觉得不香了。 “怎么就有病了?既然是朋友,就要让朋友感受到朋友的真心啊?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啊,心里真是肮脏。” 他说着,冷哼一声提着兔子就朝河边走去,气得方琳薇在原地跺脚。 难道不是他说话天马行空了,怎么倒成了她心里肮脏了,真是可恶。 她气得握拳磨牙,狠狠盯着裴青的背影,只想一脚把他踹下河。 这时,沈珏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他拍了拍气得眼睛发红的方琳薇道: “他就一个江湖草莽,粗人一个,何必与他计较,可别气坏了身子。” 方琳薇顺了顺气,觉得沈珏说的很有道理。裴青是一块璞玉,想要璞玉成器,难免会被棱角刮伤的。 这边方琳薇顺气了,那边裴青却是不干了。 他听得沈珏说他是江湖草莽粗人一个心里就不服了,他一个心气不顺,将才剥好的兔皮朝着沈珏就砸来。 沈珏见状,忙一把将方琳薇推开,单手就稳稳的将那兔皮抓在了手里。 “谁是江湖草莽?姓沈的,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老子我早晚宰了你信不信?最烦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公子哥了。” 这些天里,沈珏看裴青不顺眼,可裴青何尝又对沈珏有好感了? 他想揍沈珏不是一天两天了。 沈珏听闻裴青这十足挑衅的话,哪里还忍得下这口气,他倒要看看,这草莽能有多大的本事? 他冷着脸,也不说话,只是眸光冰冷的看着裴青,而后向他使了个眼神就朝着草地的另一边走去。 “他……他们这是要做什么去?”秋菊凑了过来,不明所以的问:“这兔子还没清理好呢,还要不要烤了?” 两人那剑拔弩张的样子,还能去做什么啊。 “打架吧。” 方琳薇无所谓的说,也不去看他们,反正又打不死,有精力去打就打个够,免得见面了老是吹鼻子瞪眼的。 “啊?”秋菊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你不去劝劝?” “有什么好劝的,男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死不了人,要是伤了咱们还有一辆空马车。” 她无所谓的说着,对着频频朝后看的阿吉说道:“阿吉,快把山鸡处理好,今儿尝我的手艺,我给大伙炖鸡汤喝。” 前世,她被幽居在翠微阁,身边没有一个人伺候,衣食住行哪样不是自己亲自动手? 他们谁也不知道,历经那么多事,她早没有他们想得那般娇贵了。 秋菊和翠儿听了方琳薇这话,无不砸吧着嘴巴感叹:心真大啊! 而方琳薇,则是说干就干的。 阿吉把野鸡清理好后,方琳薇拿了醋腌制一柱香时间去腥,而后用清水冲干净,剁成了小块后,切了姜片丢入冷水锅中。 待煮沸后,一点点将锅中的泡沫舀出来。小火慢炖了半个时辰,锅里飘出浓郁的香味,才又加入了细盐调味。 方琳薇拿着勺子舀了一小口,招手让翠儿尝味儿。那原滋原味的鲜甜味,好喝得让翠儿眯了眼。 “如何?” 方琳薇看着她问。 翠儿伸了个大拇指,回味着那鲜甜的味道。她惊奇的发现,她家姑娘竟还有这么好的厨艺,什么调料都没有放,就这么简单的一煮,竟好能煮得这么鲜美的味。 “好喝。” 翠儿由衷赞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在这荒郊野外的,这鸡汤才会显得如此好喝。 “好喝就成。” 她说着,招呼着宋明和刘杰等人一起拿了碗来吃鸡。 阿吉烤着野兔,不见沈珏和裴青回来,有些坐立难安的频频张望。 “姑娘,不等等沈公子他们啊?” 翠儿试探着问,方琳薇却是摊手道:“两个人加起来年龄都可以做我爹了,难道还一点分寸都没有吗? 他们要意气用事,大家还得饿着肚子等他们?这是什么道理,闻所未闻。” 她说着,话才落,便瞧见裴青和沈珏竟是一前一后的回来。 两人一身狼狈,脸上脖子还有些挂彩的地方。方琳薇看了一眼,心中一抖,这两人打架莫不是学着妇人揪着头发挠脸来着? 第142章 高山流水 “回……回来了?都……都没事吧?” 方琳薇看着两人,想笑却又忍着没笑出来。 裴青闻言,眉头一挑,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道:“你看我像有事的吗?有些人多傲啊,嘴皮子多硬啊,还不是被揍。” 他说着,挑衅地朝着沈珏看了一眼,对着翠儿道:“翠儿,快也给我来一碗汤,我这手啊,揍人揍得挺累的。” 他说着,又朝着方琳薇抬手炫了一番。 一旁的阿吉看了裴青如此的嚣张,再看到沈珏一身的狼狈,嘴角上还挂着血丝未擦干净,心中顿时来气,搁了碗就要起身揍人,却被沈珏冷冷的拉了一把阻止下来。 输了就是输了,他又不是输不起,犯不着在这时候让阿吉趁人之危。 再说他学武不过七八年,主要还是防身锻炼身体,又不是要做个武术高手,自是不会在意这个输赢。 跟他打这一架,纯属只是想揍他罢了,与输赢无关。 “是啊,裴公子那么厉害,之前是我小瞧他了。” 沈珏柔柔的说着,看着方琳薇道:“琳薇,我知道裴公子是你的朋友,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所以他不喜欢我,揍我一顿也没什么的,就是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实在经不住裴公子的打,到是扫了裴公子的兴了。都是我的错,我该把身体炼得更好才是。” 这是什么鬼话? 裴青大口的吃着肉,听了沈珏这话差点没把他给噎死! 他刚刚下狠手放狠话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会子,到像是他多霸道凶狠一样,而他沈珏就是个任他欺负,毫无还手之力的小绵羊了。 方琳薇听了这话,也是惊的忙放下了手中的鸡汤。 他缩在边缘上不肯上前,像是怕离裴青近了又会再遭他一顿毒打一样。 “你伤哪了?让我瞧瞧。” 方琳薇到他跟前,扶着他缓缓的席地而坐。 “疼不疼?” 方琳薇有些着急的问,从怀中掏了帕子轻轻替他擦拭嘴角上的血。 沈珏“嘶”了一声,下意识的要躲,却被方琳薇抓住了手臂,便又听到他“啊”的一声叫,像是极度的痛苦。 “实在对不住了,这几日只怕没法子教你骑马了。” 他说着,虚弱的朝着方琳薇看了一眼,转而目光瞟向惊呆的裴青,却是一脸的坏笑。 “裴青!” 方琳薇转头,怒瞪着裴青低声喊了一声,语气中满是责备。 他们要打死打活她不关心,可耽误了她学骑马,那就不行了。 见方琳薇要发怒,沈珏忙拉住她的手摇头道: “琳薇,算了,不怪裴公子,之前我对他那么无理,也是我应得的报应。” 沈珏语罢,不待方琳薇说话,裴青便撂下了碗差点跳了起来。 “你……你这个阴险小人。” 他不可思议的怒指着沈珏,转而看向方琳薇道:“方琳薇,他是装的,你可别被他骗了,他就是个阴险小人,他打我的时候,可没少用劲的。你看看我这脸,都是他打的。” 他说着,指了指脸上青肿的面颊,又恼怒的瞪了沈珏一眼。 沈珏被他这么一瞪,下意识的朝方琳薇身后躲了一躲,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没有见过沈珏打架,也不知道他功夫如何,但光看两人这狼狈的模样,到底还真是裴青吃亏少一些呢。 难道沈珏是真的被揍怕了? 方琳薇撇嘴看着裴青,不解的问道:“你不是说,阿珏被你揍了,你揍他揍得挺累的,怎么这回子你又被他给揍了?” 这……个,自然是有吹牛皮的成分喽。 事实上,他是揍了沈珏,可也没有少挨沈珏揍的。虽然他打赢了,却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代价。 “我……我……” 裴青红着脸,我了半天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恨恨的瞪了一眼如今一副“楚楚可怜”模样的沈珏。 “行了行了,别说了。”方琳薇摆了摆手道:“你俩谁揍的谁我可不关心,只是如今揍也揍了,有什么仇什么怨的,该散的就散了,可别在一路相见,像是斗鸡似的。 咱们这一路可还长着呢,要是你们一直这样一个看不惯一个的,咱们这还怎么走呢。” 真是糟心,她觉得她像个老妈子似在这里为两个不听话的孩子断官司。 沈珏听了方琳薇的话,原本还有些坐姿不挺的他立马坐直道:“我都听琳薇的。” 他嘴角带着笑意,有些得意道:“裴公子,以后多多包涵哦!” 他挑眉看着裴青,气得他差点就把碗扣到他头上。 真是阴险小人,富家公子真是没有一个好东西,死骗子! 这一架,明明是他打赢了,最后非但没有一点胜利的快感,还被姓沈的那小人气得牙痒。 而此时,沈珏却是在方琳薇的照顾下,正一脸享受的喝着方琳薇一勺一勺舀来的鸡汤。 打架打赢了又什么可得意的,被人心疼那才叫真的赢。 夜晚,方琳薇跑到马车里去睡觉,野外蚊虫肆虐,方琳薇被咬得无法入睡,几次坐起来赶蚊子却是无济于事。 正当她苦恼时,沈珏却是从外面敲了敲车厢,而后便掀了帘子把脑袋探了进来。 “就知道你睡不着。” 他说着,青肿的脸在月光的照耀下,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模样,有些渗人。 方琳薇缩了缩身子,沈珏还以为她在害羞,忙把手上的一小捆艾草递进去给她。 “这是艾草,能够驱蚊虫,你枕着它睡,蚊虫便不会靠近你了。” 方琳薇接过艾草,一阵药香便传进了鼻息之中。 沈珏是懂些医术的,他的话该是假不了。 “给大伙也拿些吧,明天还要赶路,若是休息不好,怕是够呛。” “知道了,哪里还用得着你操心,快休息吧。” 他说完,把头缩了出去。 转身,便见裴青正靠在大树下拍蚊子。 他取了两把摘来的艾草,一把丢进了不远处的篝火中,一把丢到了裴青身上。 “干什么?无耻小人,还想打一架是不是?” 裴青一把抓住艾草,一边小声说话一边怒视着沈珏。 沈珏见他不痛快,他心里就贼痛快。 他摆了摆手,忙道:“我可不跟你打,琳薇说了,什么仇怨该散都散了。我听她的。” 裴青闻言,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中不痛快,却又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对方不痛快。 他斜瞅了他一眼,很是不屑道:“耙耳朵,让个女子给拿捏。” 沈珏闻言,两手一摊道:“那又怎样,她又不是别人,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就算耙耳朵了又有什么好丢脸的。”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裴青却是被他气得异常烦躁。 正当他烦躁的要将那艾草丢远些的时候,沈珏却又突然朝他丢来了什么。 他抬手稳稳接住,却发现是一壶酒。他有些意外,抬眸看向沈珏,只见他此时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说过,方琳薇的朋友,就是我沈珏的朋友。怎么样?这酒你敢不敢喝?” 沈珏笑着问,眉宇间扬着丝丝缕缕的豪情。 裴青眯着眼看着他,身上被他揍过的地方稍动即痛,可就算是这样,他依然觉得痛快。 此时,他竟有种高山流水遇知音的错觉,沈珏,是他这么些年难得遇上的对手。 “有何不敢?” 他打开酒壶喝了一口,才别扭的说道:“不过,我都是看着方琳薇的面子上才不与你计较的。” 第143章 转道岳阳 沈珏闻言,只是仰头喝了口酒不置一词。 真是别扭的像个小孩呢。 方琳薇透过马车,看着两人一言不发的喝着酒 ,心中不禁暗自高兴起来 ,他们两人能和平相处 ,一路上她也不会两头为难 ,顾了这个顾不上那个的 。 然而 ,两人所谓的和好 ,却是与她想的成为好兄弟互相维护的那种大不相同 。 他们之间好像不再像是天敌一样一见面就互相掐 ,而是一种扭曲的较劲 。 比如 ,沈珏要教方琳薇骑马 ,裴青就会在一旁阴阳怪气 ,说他的方法不对林林总总,总是有他挑不完的毛病 。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 ,两人一言不合便是比试 ,最后教他骑马的人便是阿吉 。 待她学会了骑马 ,裴青兴高采烈的要教她射箭最后又是两人一番比试 ,阿吉来教 。 最终一路下来 ,两人什么都教 ,却又什么都没有教 。 不过这一路上也还算和气 ,至少高高兴 兴的谁也再没红过脸 。 路过岳阳的时候 ,沈珏想着他们这一趟回京 ,只怕日后再难有机会在如此自由自在的一路游玩 ,特别是方琳薇这样的闺阁女子 ,更是得困在后院中连出门都麻烦 。 于是便向众人提出顺道去岳阳游玩一圈再继续赶路 。 一群人中 , 能做主的无非就那三个人 ,而裴青向来又是听方琳薇的 ,所以 ,最终一群人便是愉快的绕道岳阳 。 岳阳向来风景秀丽出了名 。千岛湖 ,凌云峰等更是出了名的过岳阳必去的名景之地 。 有诗云: 湖平似宝镜,风起漾微澜。 水澈清如许,倒映云山巅。 千岛似千人,共赴千百度 。 何事多情愁,醉卧天地间。 又有诗云: 高山巍峨入云端,云雾缭绕似龙蟠。 峰脊峻峭刺青天,山巅远眺心自宽。 自官道左走一路入了岳阳 ,当日在岳阳县城休整一晚 ,第二日 ,一群人便将马车和行礼寄存在客栈 ,几人带了干粮 ,水酒便一起去爬凌云山 。 传闻,自古以来,许多名人墨客都爬过凌云峰 ,而且还在峰顶的聚贤塔上留下过墨宝 。 几人乘兴而去 ,都是年轻人有活力且体力也不差 ,一路往上爬 ,到顶峰时已也是下午 。 登上山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壮阔的美景。 蓝天仿佛触手可及,白云在头顶悠然飘荡,极目远眺,山峦连绵起伏,宛如蜿蜒的巨龙伸向远方。 夕阳洒在大地上,映照出五彩斑斓的光芒,让人陶醉其中。 方琳薇站在山顶,感受着大自然的雄伟与宁静,令人心中涌起一种无以言表的敬畏之情。这片美丽的风景让人忘却一切烦恼,只想沉浸在这宁静的世界中,享受大自然的恩赐。 “今日咱们不下山了罢 ,就在这里 ,以天为被地为床 。趁着年轻 ,任性的感受一回与天同在的感觉 。” 方琳薇闭着眼说,她张开双臂 ,感受着清风吹过山岗 ,抚过脸颊 ,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曾经那些争执愤恨仿佛是尘世中的喧嚣一隅 ,离这宁静的尘外之地是那么的遥远 。 “这好说呀 。”裴青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笑嘻嘻地说道:“待会我去打猎 ,咱们晚上就吃烤肉 。” 说完 ,他转头看向沈珏 ,只见沈珏站在聚贤塔前认真的看着那一首首的绝句被刻在用石头垒成的塔上 。 他看的入迷 ,一时间竟是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 。 “姓沈的 ,你怎么说?”裴青仰头问:“明日再下山怎么样?” 沈珏回过神来 ,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方琳薇笑着点头道:“有何不可?” 太阳西下 ,彻底没入了山川之间 ,随之而来的则是圆月当空 ,照的山顶之上犹如白昼 ,而这“白昼”却又像蒙了层纱 ,让整个山峰中染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 众人于山间喝酒吃肉 ,不分主仆 ,只当是朋友 ,尽兴之时 ,微醺的沈珏举起了酒壶高歌: “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 听得此 ,裴青不甘落后 ,猛灌了一口酒跟着高歌道: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死丧之威,兄弟孔怀。原隰裒矣,兄弟求矣。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 看着平时互相看不惯 ,而今喝了点酒便惺惺相惜的两人 ,喝得头昏脑涨的方琳薇不禁笑着站了起来 。 她脚下虚浮 ,磕磕绊绊的走到两人中间 ,一手揽着一个 ,含糊不清地说道: “我原以为你俩要掐一辈子了 ,如今看来我的担心倒是多余得很 ,原来你俩也是高山流水遇知音嘛 ,怎么平时就那么能掐呢?” 她说着 ,放开了沈珏却是一把抓住了裴青道:“不过最让我意外的还是你 ,小裴青 ,我原以为你粗人一个 ,能识几个字就不错了 ,不想你连诗经也会吟 。” 裴青看着有些醉意的方琳薇 ,有些粗鲁的扯了她扯着自己衣领的手 ,没有扯开 。 她看了一眼沈珏 ,同样微醺的沈珏立即上前一把将她揽回了怀中 ,这时裴青才觉得舒坦 。 他摆了摆手道:“你这姑娘可别小瞧了人 ,论阴谋诡计我不如沈珏心眼子多 ,读书或许也没有他好 ,但我师父是个道士 ,修道之人岂会不识字? 我三岁便跟着我师父了 ,不说他的本事学了个遍 ,但读书识字是学了的 ,卜卦推演也还略懂 。 所以方琳薇 ,你别以为离了你我会过得不好 ,要不是报恩 ,我活得更逍遥自在 。” 根本就不会为生计发愁 ,他也不是非要去做绿林才能活 ,只要他愿意 ,街上摆个摊算卦都能养活他自己 。 方琳薇看着裴青一副得意的模样 ,不屑道:“你还会算卦?别是江湖骗子吧?” “你不信?”他不服气的看向方琳薇道:“不信我替你算一卦呗 。” “那你算 。” 方琳薇靠在沈珏怀中笑着说 ,她倒要看看他能算出什么来 。 几人席地而坐 ,只见裴青自怀中小心拿出三枚铜钱出来 。 只见他双手拢起铜钱,闭上眼,双手横于胸前摇三下,随即将铜钱散于地上,一字排开,而后便拾起地上的小树枝写写画画,模样极为虔诚。方琳薇和沈珏于一旁观看,大气不敢出。 如此反复六次,裴青停了手,看着地上的卦象蹙眉,良久不语。 “怎么了?卦象不吉?”方琳薇笑着问 “这是天水讼卦。”良久,他才闷闷的憋出这么一句话。 “何解?”方琳薇问。 裴青道:“天水讼,下卦为坎,为水;上卦为乾,为天。此卦阐述的是争。诉讼之意。 讼卦曰:讼,上刚下险。险而健,讼。讼,有孚窒惕,中吉,刚而来得中也。终凶,讼不可成也,利见大人,尚中正也。不利涉大川,入于渊也。” 方琳薇摇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裴青如背天书一般的话道:“听不懂。” “嗯?”他略微诧异,而后又解释道:“大意就是说,讼卦卦象上刚强,下凶险,象征着凶险和刚强的人碰到一起,必然会产生争讼。 所以,你此番回京,只怕不太平。” 第144章 无路可退 方琳薇闻言,本已经有些糊涂的脑袋顿时清醒了一大半。 她扭头看了一眼沈珏,只见他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裴青看着两人脸色不对,砸了砸舌,一把将卜卦的铜钱收了起来道: “哎……学艺不精,到底是没学到师父的真传,这胡咧咧的瞎卜,瞎解的卦也不算数。” 他说着,有些心虚的举了酒壶猛灌了一大口,呛得他差点背过了气。 其实,裴青算的准不准方琳薇和沈珏心中再清楚不过。 只是,历来成大事者,谁不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如意,更甚者有些人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未尝能达得所愿。 但是,有的路选择了,就该勇往直前,不畏艰难,因为,不是所有的路都会有回头路。 像他们这样的,一但选择了,那便是不成功便成仁,只有生或死,其它再无别的路可以走。 所以,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未来勇往直前,不问凶吉,眼下,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才是。 沈珏一声轻笑,对着裴青道:“夜色正好,你却是学艺如此不精,该罚。” “是的,该罚。” 裴青自知自己扫了兴,难得不与沈珏犟嘴,立即认错道:“今儿我错了,任你如何罚都行,你说罚我做什么?我要不服从,往后我裴青跟你姓。” 方琳薇薇闻言,从方才的沉重中回过神来,她轻轻一笑道:“这凌云峰这辈子我怕是只有此一次机会来爬了。” 即使往后还有机会来,那也绝对不是如今这番心态。 “要不,咱们也学学那些文人墨客,在这聚贤塔上留下些墨宝如何?咱们也学习人家附庸风雅这一回。裴青,就罚你先给我们来一首好诗,如何?” “啊?写诗啊?这个我不行。” 裴青摆手,内心是一万个拒绝的,他们,分明是想看他的笑话。 沈珏看了他那副模样,笑着起身道: “那我先来吧,沈!青!” 他说着,拿了阿吉随身携带的剑便上前刻了一首诗。 清风朗月青山河,黄莺秋蝉正少年。 欲问天公借神尺,丈量凌云何几高? 惊得凌霄附身问,及冠小儿气自横! 欲将半生赴戎马,且枕山河共白头。 沈珏一气呵成,灌了口酒,这一刻,像是将他一身的抱负尽数倾泻,好不痛快。 裴青囔囔念了几遍,众人闻声,皆围了上来,而后佩服的朝着沈珏敬酒。 方琳薇待众人皆退去后,触手抚着“欲将半生赴戎马,且枕山河共白头”反复叨念。 他的选择里,除了复仇,还有一颗胸怀大志的心,否则又岂会有半生赴戎马的豪情壮志? 一夜喝得尽兴,裴青改不了江湖豪气,拉着沈珏和方琳薇非要义结金兰,沈珏不肯,他便扬言要将沈珏的腿打断。 最后,三人醉得一塌糊涂,还真的就对着明月义结金兰了。 翠儿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却又无力改变。她家姑娘和沈公子那是要拜天地结为夫妻的,这会子到先拜把子成兄妹了,可见裴青多荒唐。 但是,年轻人就该如此,在能荒唐的时候尽情荒唐,往后高门大院里,谁还允许她这样荒唐呢? 第二日,天蒙蒙微亮,方琳薇睁开眼只觉全身哪都痛,左右肩膀像是脱臼一样麻木的动弹不得,转眼一看,沈珏和裴青竟是一个一边的靠着她睡的香甜。 “起开,起开。” 她粗鲁的将两人推开,艰难的摆动着自己麻木的肩膀。真的想不明白,两个大男人,竟好意思枕着她一个弱女子睡。 “琳薇?” 沈珏看着方琳薇摆动着手臂,才想起昨夜喝多了自己非要枕着方琳薇睡的场景。 “你……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的吗?” 方琳薇白了他一眼,自顾自的起身去聚贤塔旁的小河边上洗脸。 沈珏看了一眼转头又睡了过去的裴青,踢了他一脚便跟上了方琳薇的步伐。 他未婚妻也是他个江湖草莽能靠的?再有下次他一定把他头扭下来当球踢。 “对不起,把你拉下水了。” 沈珏蹲在溪边,猛地洗了一把脸头脑才清醒起来。 方琳薇正拧着帕子,闻言转头看向他,眼中满是不解。 沈珏张口道:“裴青的卦,倒不像是他学艺不精。” 若不是因为他,方家很是不必如此被动,她也是。 方琳薇看着他面有愧色的脸叹了口气道:“我以后再也不想听这种话了。” “阿珏,这些选择或许与你有关,可这也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也没有拿刀架在我们的脖子上非要让我们做抉择不是吗? 这是上位者的阴谋算计,我们不过都是被动成为棋子的人,又何必觉得抱歉。 如今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没有回头路了,只能背水一战,说抱歉真的很泄气知道吗? 你欲与天公借神尺,丈量凌云几何高的豪情去哪里了?可别在与我婆婆妈妈,我不喜欢听。” 方琳薇言罢,沈珏却是噗呲一声笑了起来,他的愧疚真是多余得很。 “你不喜欢听我可喜欢听了。” 裴青的话自身后传来,两人回头,便见裴青一脸愤恨的朝着二人走来。 “我最喜欢看他低头认错,满怀愧疚的样子了。快,给我道歉,刚刚被驴踢了一脚。” “找打啊你?” 沈珏抬手,将一颗大石子投到了裴青跟前的溪流中,一时水花四溅,溅得裴青衣服湿了一大片。 最后,又是两人互相伤害,你来我往,两人皆是从头湿到了尾。而方琳薇就那样默默地在一旁看着两人,像是两个调皮儿子的老母亲。 日出过后,众人玩得尽兴便收拾着下了山,然而,上山容易下山难,待他们回到岳阳县城的客栈后,早已到了下午。 众人奔波一路皆是疲惫不堪,于是又在岳阳城休整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重新买了干粮补给,才又重新整装出发,一路北上,朝着京城归去。 一路游山玩水,到京城时已然十月底,原本一个半月的路程,硬生生的晚了半个月才到。 到京城的时候,已经北风呼啸,冷霜肆虐。 冬天来了,方琳薇的及笄礼已即将到来。 沈珏把方琳薇送回方家,到的时候,远远的便见方老太太站在门口等着了。 方琳薇下了马车,一路风尘仆仆,她脸上的皮肤粗了一大圈,看得方老太太一愣,好一会儿才惊呼出声。 “哎哟,你这个皮猴子,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鬼样子了,你自个好好瞧瞧,顶这张脸还怎么出门见人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抚了抚她的脸颊,是粗糙了不少,可也结实了许多。 方琳薇闻言,笑着搀扶着方老太太的手道:“祖母别担心,养个把月就养回来了,没什么大事,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对对对,先回去,看我这老糊涂。” 方老太太说着,领着众人便进了府。 第145章 身在局中 进了府 ,裴青和沈珏被方兴引着去前院梳洗 ,而方琳薇则被方老太太一路送回了芳菲院 。 方琳薇不着急梳洗 ,倒是先拉着方老太太将一路上的事情讲了一遍 ,原本以为方老太太会责备她一个姑娘家贪玩 。 却不曾想 ,她却是笑眯眯的对着方琳 说道: “有些事就得趁年轻,趁着还没嫁人之前去把它做了 ,待来日嫁为人妇 ,谁还会这样纵容你去到处玩? 再者 ,姑娘家就该多走走看看 ,开阔开阔眼界 ,也别把目光放在这后宅的一亩三分地上 。姑娘家总该有些内涵和开阔的眼界 ,才能让自己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不把目光一直放在后宅里才回过得好 。” 方琳薇听方老太太如此说 ,悬着的心才又放了下来 ,她有些感慨 ,她明明有如此开明的一个祖母 ,为何上一世自己就是偏偏看不到 ? 她笑着点头 ,又对着方老太太道:“阿珏的事 ,我爹可有写信与您说过?” 方老太太闻言 ,原本笑晏晏的脸上顿时换了一副神色 ,她长叹一口气 ,略微严肃的说道: “自古夺嫡之争 ,朝堂官员少有能全身而退者 ,多少忠君爱国之人 ,一心为民不愿参与其中 ,但是能得愿者实在寥寥无几 。 你以为置身事外容易 ,实则在这样的暗潮涌流中 ,置身事外才是最不易之事 。没有绝对的实力 ,如何能与皇权说不?” 方琳薇听着方老太太的话 ,心有感触 。强者执棋 ,弱者为棋 ,如此而已。 方老太太看着沉默不语的方琳薇,伸出手来安慰她道: “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负担,早在皇后娘娘赐婚的那一刻起,咱们就已经身处局中了,如何破局我不懂,但你爹让你参与其中,必定是相信你能处理的。 接下来,如果你爹需要你做什么事,你只管放手去做就是,有什么事自有我和你爹替你兜底。” 方琳薇有些感动,她自知方老太太是不愿卷入夺嫡党派之争的,到最后,却还是丝毫无抱怨的支持她。 天意弄人,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知道怎么做了。” 方琳薇点头道:“在爹爹未回京之前,若有什么需要办的事,我自会尽量去办的。” 她一个闺阁女子,能做的实在太少,她的作用,无非就是成为几方毫无关系的势力连接的纽带而已,说白了,就是通过联姻来维系的几方的联盟,不重要却又必不可少。 “对了,祖母,跟我一起回来的少年,名为裴青,在徐州时,他救过我一命。日后他会留在家里很长一段时间。 为防止别人嚼舌根,我想要不祖母便认他做侄孙子吧?这样出入也方便些不是?” 方老太太闻言,却是哈哈笑起来。 “认个侄孙儿我自是没问题的,多一个人叫我祖母我也高兴。只是他毕竟是一外男,若是日后你与他常常同进同出的,阿珏那里可同意?别到最后惹得他不高兴了,得不偿失。” 方琳薇觉得奇怪,她皱眉不解道:“他有什么不高兴的?照祖母这么说,他不高兴的事我就做不得了,那我不高兴的事是不是他也不能做了? 我是我,他是他,咱们各自管好自个儿便得了,哪里还会把手伸那么长,管别人跟谁来往?看我就不会干涉他与旁人交往。” 方老太太看着方琳薇这副模样,不禁摇头叹息,她这个孙女,是没开窍还是怎么的,竟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 她思绪复杂的看着她,转而又听她问道:“我南下走的急,也不知道我母亲如今怎么样了,国公府的人有没有来把她接回去?” 她倒是不是担心苏柠的个人安危,是她不想与她纠缠,也怕裴青来了会被她刁难。 若她能回去国公府安心做她的高门贵女,她们就这样井水不犯河水的未尝不可,她也不必费劲心机去应付她。 “她呀,我把她送庄子上去了。”方老太太说着,长叹一声道:“那安国公府内都是些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看着在她身上捞不到钱财,哪里还肯留她下来。 反正他们家子女无媒苟合的事都办出来了,哪里还在乎传出苛待姑奶奶的这种恶名。 如今,这安国公府臭名昭着,他们也算是破罐子破摔,能得好处,哪里还要什么脸面。” 她说着,顿了顿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忙补充道:“对了,听说王家姑娘有了身孕。苏家原本计划腊月才办的婚礼,却是提前下个月十六,两场婚礼一起办了。 这不,前两天,林家和苏家都还谴人上门来送喜帖呢。” 方琳薇闻言,无了个大语。 两家人都已经翻脸结仇了,怎的还有脸来送喜帖?难不成是穷得连这点子份子钱也要算计了? “不去,这有什么好去的,膈应人!” 方琳薇说着,冷着脸想到苏老太太那张狠厉的脸就觉得发寒。 “人不去,礼也得去的。” 方老太太拍了拍她的手道:“如今,大家都与太子连在了一起,若是不去,到底还是伤了太子的脸面,只怕到时候中宫随便一个借口,就能让咱们吃不完兜着走。” 方琳薇心气不顺,气道:“皇后娘娘管天管地,还能管别人家的恩怨不成?” “休得胡言,这可是大不敬之罪。”方老太太说着,左右看了看才小声道:“小心隔墙有耳,日后说话得谨慎些才是,就是家里,也不见得就一定可靠。 如今太子因着徐州黄河堤坝的事被禁足,皇后娘娘是急需一场光明正大的宴席来证明太子党的团结。 无论如何,堤坝的事也是你爹捅出来的,皇后娘娘本就有怒,若是这时候咱们在做出此等不利于团结的事,只怕是要真怪罪了。 况且,咱们虽与苏家决裂,到底却没有与林家闹出不愉快来,林家那里,总还是要再去一趟的。” 方老太太言罢,方琳薇耷拉着个脸万分不愿意,她是一个子儿也不想便宜了那群吸血鬼。 这会子,她才算真正体会到做一件自己极度不愿意的事是有多恶心人了。 “我与你说这些,是希望你自己心里有个数,人大了,很多事就由不得自己喜欢不喜欢,也要必须得去做。 你自己也该去转变一下心理,往后这样的事情还多得很,就算忍着恶心,也得去应付。” 她说着,看着方琳薇脸上不见一丝笑意,才止了话题道:“罢了,你先梳洗吧,只怕阿珏这会子已经梳洗好了,我先回去,见过礼后,总得先放他回家去。” 她说完,在金嬷嬷的搀扶下起了身便回了常青院。 方琳薇呆在原地,原本想着党派之争再怎么样,也关系不到他们各家的恩怨上来,哪曾想,却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党派之争,又岂止只是朝堂上的争斗,前朝后院,家族姻亲,恩怨情仇都得给党派的利益让路。 只要你们属于同一阵营,哪怕你们有着灭族之仇,也得忍着,不得内斗,得团结一致的为整个党派出力。 第146章 人生常态 她无奈一笑,现在她才明白,能够任性,快意恩仇的人是多么的幸福。 像她这样的官家女子,总得为着这样或那样的理由一路缩手缩脚。 江湖女子虽不如她们养尊处优,却没有她们这样与生俱来的束缚。 这世间,各人有各人的苦,却也是各人有各人的乐。老天不特别偏爱的人,总是让人得到了一样,又会让人失去一样。 芸芸众生,平凡的人居多,不能什么都得到才是人生常态。 她呆坐了片刻,碧桃和青苹才来请她去梳洗。待她收拾妥当再去常青院时,沈珏和裴青已经在那里了。 方琳薇是老远便听到了方老太太的笑声,她抬手打了帘子进去,面带喜色的问道: “祖母,是谁竟是哄得您这么开心?我倒要好好学习学习,往后也这样哄祖母开心。” 方琳薇说着,缓步走到了方老太太跟前,旁若无人的就朝着她怀里靠去。 “乖乖,阿青正给我讲你们在凌云峰结义的事呢,可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年轻人,要是我能年轻二十岁,也定要到处去游山玩水去。” 言罢,方琳薇却是捂嘴轻笑道:“祖母要是在年轻二十岁,只怕又舍不下爹爹了,到时候,还不得日日盯着爹爹读书考功名啊。” “也是。”方老太太笑容淡了几分感叹道:“人啊,每个年龄有每个年龄的苦恼。小的时候希望独立,等真的独立了又要为生计家族操心,等操了一辈子的心终于能放下重担了,身体却又不行了。 你说啊,人这一辈子劳劳碌碌的,到底是图个什么啊?来这世界上劳碌一场,最后却带着这样那样的遗憾离去。” “所以啊,姑祖母,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才是。” 裴青说着,拍了拍胸脯道:“只要姑祖母愿意,侄孙儿随时可以带你去玩啊,想去哪里都可以。” 这话,惹得方老太太又是一阵哈哈大笑,这后生,虽是江湖出身,但却是个粗中有细的利索人儿,很是得方老太太喜欢。 “怎么才一会子不见就成侄孙儿了?”方琳薇急道:“好你个裴青,来了不到一天,竟是要来抢我祖母来了。” 沈珏道:“可不是,如今老太太有了侄孙儿,眼里可是孙女婿也没有了呢,老太太也忒喜新厌旧了吧。” 裴青闻言,脸上扬起了得意道:“我与姑祖母一见如故,自然是你们比不了的。” 三人你一言,我一言的,倒是把方老太太哄得满脸是褶子,一晌午竟是没合拢过嘴。 午后,方老太太精神头不济,沈珏便提了告辞。 三人自常青院出来后,沈珏说要先回侯府一趟,等晚些时候在过来。 他定然是还要过来的,裴青初来乍到,方琳薇总要为他办个接风宴,至于熟悉京城的环境,也只能等沈珏空了在亲自带着他去逛。 “从徐州带来的这些土仪你一并把它们都带回去吧,如今我还不太方便登侯府的门。” 方琳薇说着,让方兴准备好了一马车的礼物。 如今侯府未正式下帖让她过府,她自是不好先去登门的,否则还不得让人病垢她恨嫁? 说恨嫁还是好听的了,有些说话难听的,什么想男人这种脏话也不是说不出口。 沈珏摆了摆手道:“就带侯府那份回去就成了,明日你陪我去刘家走一趟吧。” 去刘家,方琳薇本能的觉得抗拒,毕竟上次的事,她也算是声呛了人,当时也没有想过两家会成亲戚,这会子倒是让她为难了。 所以,方老太太说得没错,有些事容不得自己任性,就算心里在怎么不愿意,该怎么样,不还得按着规矩来。 那是沈珏的亲外祖家,她没有不去的理由。 沈珏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为难,忙安抚到:“没事,凡事都有我在,若是这次你过去受委屈了,那往后你也不必顾着我的面子再与他们来往。 刘家是我外祖家,他们若是欺负你,那便是不疼我。他们不疼我,这份委屈是该我受,却不是你该受的。” 沈珏一番话,方琳薇听来只觉得动容,试问,这世上的人,那个不是希望委屈另一半去成全自己的忠孝节义的? 可沈珏却对她说,这份委屈不是她该受的! 他能这么说,她几乎都能想到若是嫁给他,他无条件的护着自己的模样,与前世的苏寻,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样! 突然的,她觉得沈珏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不是联盟,是真正值得嫁的人。 待沈珏走后,方琳薇便趁这会子空闲了拉着裴青选院子。 裴青以方老太太侄孙的名义入住方家,那便算是方家的半个主子,而且他这一住,又是长期居住,所以要得选个正经的院子住。 方家宅子大,正经主子却是少,所以二进院便空出来了几个小院子。 裴青一番挑选,最后却选了方予安旁边的“苍竹小院”。选好了院子,方琳薇便让常妈妈找人来收拾。 而后,方琳薇又要找个小厮给他差遣,却是被他严辞拒绝了。 他说他是来听她差遣的,又不是来当少爷的,何况他一个人习惯了,哪里会需要别人贴身伺候着。 于是,在裴青坚持下,方琳薇便只说每天派两个小厮过来打扫屋子便是。 晚间,方琳薇安排了席面,原本想着都是几个熟人,便没有刻意分男女席,只是让厨房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一起吃。 谁曾想,沈珏来的时候,竟是把元铮元大夫也带了过来。 不得已,方琳薇又临时让厨房加了菜,只让从书院回来的方予安作陪,自己则和方老太太另开了一席。 席间,沈珏正式介绍了元铮与裴青认识,直到这会子,方琳薇才算真正感受到了沈珏是真把裴青当自己人。 因为她知道,元铮身份定然是不简单的。他的至交好友,要不就是志趣相投,要不就是利益相关,又或者两者皆是。 像他这样身负大仇,又投身党派之争的人,又岂会随意交朋友? 饭后,撤了饭食,方老太太才以主人身份见了元铮,一群人聚在花厅闲聊。 “阿珏,你此番南下几个月,这次归家,第一天就过来你母亲可会伤了心?” 伤心那肯定是不会的,她巴不得他色令智昏,巴不得他一天天的正事不干,只交狐朋狗友又或跟在女人身后贪花好色。 他虚情假意的要留他在府里,为他办什么劳子的接风宴,却在侯爷回来时,又是阴阳怪气的挑拨他不着调。 结果,可想而知,又是与侯爷一阵争吵,父子间那少得可怜的亲情,就是这样被消磨殆尽的。 他摇了摇头道:“嫡母大度,自是不会为这些小事计较的。” 大度,自然是大度的,捧杀他这么些年,博得好名声,养废了他。 可生在大宅院的人,谁又不会不懂这点阴私呢。 方老太太顿了顿不再多问,只道:“既然如此,没事就经常过来陪我这老婆子说说话才是。” 第147章 上达天听 聊了一阵,方老太太便回了院子,待人走后,元铮才自怀中拿出了一封信交给方琳薇 。 方琳薇接过信件 ,有些好奇的打开看 ,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 “怎么了?” 沈珏好奇的问 ,方琳薇蹙着眉头将信件递了过去 ,沈珏接过信细看 ,眉头越皱越紧 。 “怎么会?” 他不可思议的问 ,明明他们已经将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详细禀告过 ,怎么圣上还会如此? 元铮看着两人不可思议的模样忙道:“此次弹劾方大人的乃户部左侍郎张定远 ,圣上钦点刑部主事卢尚城亲赴徐州调查此事 。 ” “张家的人?” 沈珏皱着眉头 ,想不明白他们是想做什么 。 “是 ,就是张家 。”元铮说道:“张家向来是最坚定的太子党 ,只怕此时弹劾 ,乃太子授意,又或是中宫主张 。” 方琳薇道:“可是这是为什么?方家与沈家联姻 ,本就已经明摆着是太子阵营的人 ,他们如此岂非自残?” 沈珏闻言 ,冷笑道:“自残到不至于 ,毕竟至今方伯父也不曾向太子表过忠心 ,严格来说还算不得太子党的人 。 我猜太子此次授意张定远弹劾有三个目的 。 第一 ,自然是为了给方伯父一个教训 ,毕竟是方伯父把堤坝的事捅出来的 ,否则 ,他们大可把这事给瞒下来 ,只上报徐州涝灾便可 。” 听到沈珏如此一说 ,方琳薇心头一跳 ,上一世上报朝廷的可不就是徐州暴雨涝灾吗? 命运的轨迹一直没有变 ,只是因为她才把一切都给改变了 。若非她这次的徐州之行 ,只怕方淮如今已是在赶往河间府的路上了 。 接着 ,又听沈珏道:“第二,只怕是刻意给方伯父来一个下马威,想要方伯父主动投诚罢了 。如今方家与沈家联姻 ,按常理来说 ,除了太子党谁还会愿意救? 三皇子的人只怕是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 ,如今只想着把事情闹得越发不可收拾才好。 第三 ,太子如此大义凛然,不唯亲护党,在圣上心中多少能挽回些好感。” “这是图什么啊?”方琳薇心中无奈道:“难道就不怕寒了人心? ” 沈珏道:“或许他们是笃定了没人能救方伯父 ,此时正等着方伯父求饶呢 。不信你看看去徐州的是什么人?刑部主事卢尚城乃是三皇子的人 。如今若说能救 ,也非太子不可了 。” “那可就不一定了 。”方琳薇噙着笑意说 。 元铮闻言 ,皱着眉头道:“五哥……” 他欲言又止 ,那句“不会救”怎么也说不出口 。 是的 ,五皇子此时定然不会出手相救的 ,他如今于朝中形象便是低调,不结党营私 ,若此时他出手相救 ,只怕太子和三皇子一个转头就能把他啃得渣都不剩 。 他也知道 ,如此见死不救难以收服人心 ,可形势逼人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他能将御书房之事透露出来让他们提前知晓 ,已经是尽力了 。 元铮说不出的话 ,沈珏替他开口道:“五哥是不会出手帮忙的 ,放眼望去 ,方家在朝堂之上除了太子党 ,却是真的没有了能说得上话的人了 。” 方琳薇闻言 ,沉思片刻道:“圣上派人南下 ,可见我爹的奏折是没有送达到圣上的手中了 。” 不然 ,圣上没有理由听信谗言 。要知道方淮在徐州三年政绩有目共睹 ,他远离政治中心 ,圣上不可能故意要去污蔑一个有功之臣 。 而且这个有功之臣的功也没有达到功高盖主的地步 。 “他们不是弹劾我爹利用职务之便谋取利益吗?那十万担粮食确实是进了徐州百姓的肚子 ,这是不争的事实 。而这些粮食是以官府名义发出去的 ,我却是没有收到官府的一文钱 。 如今我们该做的不是如何自证清白 ,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清白的 ,我们该操心的 ,该是如何才能上达天听而已 。” “是这个道理 ,可是难就难在如何上达天听?他们能截一次奏折就能截第二次 ,若是请旁人把证据递上去 ,谁又能毫发无损的递上去?” 他可以请舅舅刘传信递证据上去 ,因着沈珏是亲外甥 ,于情于理他能帮忙递折子 ,况且刘家和张家是有仇的 ,张家要弹劾的人刘家要帮这也没有问题 。 可问题是他的这些证据是哪里来的?张定远弹劾在场的就那么几个,是谁透露出去的?他如何自圆其说?方家在朝堂上没有人 ,他们是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证据准备得这么充足的?方家和刘家是不是早就有所勾结? 这些隐患 ,但凡是一个多疑的人都会去探查深挖 ,又何况是皇帝? 方琳薇道:“既然递折子主动提交证据这条路走不通 ,那咱们就让圣上亲自来找答案便是 。” 元铮闻言 ,不禁好奇道:“如何让圣上主动来找答案?” 方琳薇闻言 ,微微一笑问沈珏道:“圣上身边是否有自己的耳目 ?” 沈珏道:“自然是有的 ,京城中各家世族阴私 ,家族联姻又或是民间传闻等 ,圣上都有自己的耳目去打听的 。” 否则 ,他坐镇深宫之中 ,没有自己的耳目岂非就任那些臣子摆布了?可圣上亲政这二十多年来 ,何时就全全让人给蒙蔽 了? “有耳目就好 。” 她说着 ,转头看向一旁快要打瞌睡的裴青道:“阿青 ,自明日起 ,你就去京城最热闹的酒楼大吃大喝 。” “啊?”裴青闻言一脸莫名其妙 。 方琳薇闻言一笑道:“我报账 ,能吃多少只管吃 ,去结交些酒肉朋友也可以 。” 裴青闻言喜道:“这么好?” “自然 。”方琳薇笑道:“但是饭可不能白吃 ,可要把咱们徐州的事好好宣传宣传 ,就是圣上仁慈 ,在洪水褪去第一时间用自己的私库给徐州百姓送去了十万担粮食 。 什么救民于水火的仁君 ,反正怎么好听怎么说 ,就是夸就得了 。但是一定要着重强调那十万担粮食是圣上私库里拿出来的 。” 裴青闻言一脸莫名其妙道:“可那些粮食不是你卖给官府的吗?” 方琳薇笑道:“有交易那才叫卖 ,可我至今都没有收到过官府的钱 。” 而沈珏听了方琳薇这番话 ,不禁眼睛一亮 ,虽说是拍马屁 ,但到底是能解决问题的 。 “阿青 ,你去的时候最好大摇大摆的去 ,最好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从徐州来的 ,还是方家的亲戚 。” 圣上有没有动用私库给徐州百姓送过粮他自己心里清楚 ,如今方淮被弹劾利用职务之便高价卖自己女儿的粮食用于救灾 ,那圣上送粮的声音又从何而来? 如此 ,圣上必定会亲自去查证事情真伪 ,毕竟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他难道就不好奇这馅饼到底为什么就偏偏砸到他头上来了? 再说他们光明正大行事 ,就不怕别人查 ,他只怕别人不查 。 裴青是徐州人 ,也是刚才从徐州来的 ,这一点完全经得起查 。待查到方家 ,只要圣上的人亲自查上门 ,方家又才把实情禀告上去也未尝不可 。 至于名声 ,方家从来就不想要,圣上喜欢的话,那就是圣上的功劳 。 第148章 上纲上线 一行人将事情敲定后,便各自散了去 。 第二日 ,裴青按计划带着银子就让方家一个机灵的小厮带着出了门 ,去过他花天酒地的好日子去了 。 而沈珏 ,则是照常来了方家接方琳薇去刘家 。 拉了一车的南方土仪 ,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倒也不算是突兀 。 “拜贴都没有下 ,我这样就过去了会不会显得有些失礼?” 方琳薇问 。倒不是她想刻意讨好刘家人,又或是对他们有什么愧疚之类的 ,只是看在沈珏的面子上 ,是真心想礼数周全 。 不说能与他们多亲近 ,只要能让他们的相处相安无事 ,别让沈珏夹在中间为难就够了 。 沈珏笑了笑道:“很是不必 ,昨儿我让人过去打过招呼了 ,况且那是我外祖母家 ,寻常我去是不用下什么帖子的 ,怎么你一同我一起去就要那么多的繁文缛节了?” 方琳薇闻言 ,微微笑了起来 ,她是越发的发觉他的好处了 。 她懂他的意思 ,就是平日刘家如何待他 ,往后也该一样待她才是 。 但是方琳薇却是明白的 ,即使她与刘家没有之前的不愉快 ,刘家也不可能待她像待他一样 。 就像婆媳之间 ,婆婆待儿媳永远不可能像待自己的儿子一样亲 。毕竟没有血缘关系 ,毕竟没有生养之恩 ,毕竟没有感情…… 她倒没有奢求别人待她有多好 ,客客气气体体面面的就够了 ,别人对她没有感情 ,她何尝对别人就有感情了?她又不是没人爱 ,哪里就会奢求那些了 。 到了刘家 ,马车直接就进了仪门 ,方琳薇下车 ,没有见到刘家的主子出面来接 ,倒是刘老太太身边体面的婆子站在仪门处候着 。 沈珏见了 ,眉头微蹙 ,到底是什么也没有说 。虽说方琳薇是第一次以沈珏未婚妻的名义正式上门拜见 ,但到底他们是晚辈 ,也没有让长辈亲自来接的道理 。 “三爷 ,方姑娘 ,你们可算是来了 ,老太太一早就念叨着呢 ,老早就派我来这里迎三爷和方姑娘了 ,这会子快快随我进去见老太太吧 。” 婆子一脸笑意 ,说话虽亲昵 ,却也是进退有度 。 “苏嬷嬷带路吧 。” 沈珏开了口 ,即便自己对刘家的熟悉甚至超过了自己家 ,却是耐心的让苏嬷嬷带路 。 一路从仪门处往里走 ,一步不停歇的直接朝着刘老太太的院子去 。 才进院子 ,隐隐便听到了院子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 。 “老太太 ,三爷和方姑娘来了 。” 苏嬷嬷喊了一声 ,打着帘子便先进了小客厅 ,一旁的小丫头见状 ,没有眼色的打了帘子 ,沈珏看着方琳薇点了点头 ,示意她不要慌才率先走了进去 。 其实方琳薇是一点都不紧张的 ,反正刘家再亲也不是她的婆家 ,她有什么好紧张的 ,况且 ,沈珏已经提前说了 ,若是他们态度不好 ,往后大可不必来往 ,那她就无所谓了 。 反正委屈什么的她是受不了一点 ,若真有什么忍不了的 ,大不了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便是 。 小客厅内 ,沈妙此时正依偎在刘老太太的怀中 ,刘夫人不在 ,一旁伺候的只有几个伺候的小丫鬟 。 刘传信因着要早朝不能来见人这倒可以理解 ,但是刘夫人钱氏和刘子业怎么不出来见见人? 刘子楠曾经更是在外面诋毁过方琳薇 ,这会子不说趁此机会来道个歉,竟是连人影也见不着了 。 “外祖母安好 。” 沈珏心里隐隐有些不悦 ,却还是神色无常的见了礼 。 “琳薇见过老太太 。” 方琳薇曲身福了一礼 ,面上带着笑意 ,半点看不出来有什么不满的情绪 。倒是看到沈妙也在此时 ,微微有些惊诧的看了沈珏一眼 。 “快过来我瞧瞧 ,一家人哪里来的这么多虚礼 。” 刘老太太说着 ,亲自起身来拉过方琳薇坐到了她身边道:“早就想着要接你过来玩了 ,可你和阿珏南下 ,一走就是几个月 ,害得我们好等 。” “劳老太太记挂了 。”方琳薇很是抱歉的说道:“本是阿珏想见见我父亲就回来的 ,岂料这一去徐州就发生了那等大事 ,我们也是无奈被困在徐州一时走不了 ,不然肯定早就过来看老太太的了 。” 她说着 ,看了一眼一同前来的青苹 ,青苹会意 ,忙把带来的礼单递到了苏嬷嬷的手中又道: “此番在徐州待的有些时日 ,也特意为老太太挑选了些南方特有的土仪 ,不值什么钱 ,老太太可别嫌弃了才是 。” 老太太闻言 ,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看着方琳薇乖巧的模样 ,倒一点不像当初只身上刘家时那咄咄逼人的样子 。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 ,才要开口说几句客气的话 ,却被一旁的沈妙先开口道:“既知道是些不值钱的东西 ,还巴巴上赶着送上来 ,不知道是你方家穷酸样儿 ,还是看不起我刘家 ,什么垃圾也敢送上来 。” 她话音才落 ,沈珏和刘老太太皆是变了脸色 ,倒是方琳薇竟是被她这话给气笑了 。 她很是好奇 ,张氏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才会将她养成了这样一副脑子进水的模样 。 “妙儿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刘老太太黑着脸怒斥了沈妙一声 ,转而又笑着对方琳薇说道:“丫头无状 ,薇姐儿可不兴与她一般见识 。她呀自小被我惯坏了 ,向来说话不过脑子的 。” 这一点 ,方琳薇倒是深表认同 。 她就说这沈妙,怎么就巴巴在这个时间到刘家来呢 ,原来是特意来仗着长辈的势羞辱她来了? 她笑了笑 ,没接刘老太太的话 ,却是见沈妙撇着嘴不服气道:“装什么装 ,不过是个一心攀附权贵的小人罢了 。” “沈妙!” 沈珏冷冷的喊了一声 ,那声音含着怒意 ,像是下一秒她要敢再多说一句他便会对她动粗一样 。 沈妙心中气急不可置信道:“哥 ,我可是你亲妹妹 ,怎么我说她两句还说不得了?你这什么语气?” 沈珏忍着怒意 ,皱眉冷冷的瞥向她道:“你该庆幸你是我的亲妹妹 ,否则这会子你以为你自己还能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道歉!” “凭什么?”沈妙不服道 。 “你说凭什么?如今琳薇已是我的未婚妻 ,你未来的嫂子 ,我在你心目中是什么样子 ,她就得是什么样子 ,你不敬她那就是不敬我! 怎么?这些年是当真被张氏惯得连句道歉都不会了?” 方琳薇听着沈珏的话 ,垂眸不语 ,这些话看似在教训沈妙 ,谁又能说不是在对刘家人说的呢 。 明明已经提前告知她们会来访 ,最终却只有刘老太太一人来见他们 ,其他人是怎么个回事 ,却是连个说法都没有 。 也不知道刘钱氏这避而不见是要给她个下马威还是压根就不想见她?不过不管是什么原因 ,到底是轻慢了她已成既定事实 ,那日后她也不必上刘家的门来就是 。 寻常外头遇着了 ,她也是不必当他们是长辈敬着 。 眼见兄妹俩闹得不愉快 ,刘老太太看了一眼方琳薇 ,方琳薇却是端了一盏茶不看她 。 想要她开口和稀泥?凭什么啊? “好了好了多大点事 ,不过说了几句而已 ,何必上纲上线的伤了兄妹之间的情分。” 她说着,转头有些不悦的看向了方琳薇道:“薇姐儿,你也劝劝,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第149章 一身风雨 方琳薇闻言 ,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刘老太太道: “老太太要我劝什么?” 难道她就活该为了他们兄妹的和气任人糟践吗 ? “老太太是睿智通透之人 ,该是知道小洞不补,大洞吃苦的道理 。教育子孙也当是如此才是。 老太太既知沈妙其言行举止有所偏差 ,便不该大事化小 ,小事化了和稀泥 。如今我看在老太太面子上可以不与她计较 ,可若如此她便会以为我是怕了她,又或是以为日后就可以仗着老太太的势肆无忌惮 ,那日后她若再如此羞辱于我 ,不知道老太太的面子够用多少回? 我是知道沈妙是历来看不上我的,可有什么办法这门婚事不是你们不满意就成不了的。我方琳薇门户是低了点,可在家也是被人捧着宠着的千金大小姐,怎么我就非得要受这种侮辱了?” 方琳薇话音不大 ,在刘老太太听来却是震耳发匮。 她深知自己年纪越发大了 ,对家族子孙便会越发的心疼溺爱缺乏管教 ,而钱氏则又向来是个护犊子的 ,所以才会有了上次刘子楠的事 。 今儿沈妙如此无礼刻薄 ,本是该好好惩罚才是 ,万不该如此呵斥两句就了事的 ,但她心疼她从小失去母亲 ,又不忍心多加责备她 ,才会让她如此不知轻重起来 。 这些道理她都懂,可她毕竟不是父母,年纪也大了,在管教子孙上也多是有心无力。 可就算是这样,方琳薇如此口气,却是把她也教训进去了。原本还以为她有所改变,却不曾想却是变得越发的霸道起来。 这样的女子她欣赏,可要让她做自己的孙媳妇却又是十分不喜的。 她皱着眉头,沉了脸色道:“那依方姑娘之言,该如何是好?” 方琳薇看了一眼沈珏,又看了脸色微变的沈妙,她笑了笑道:“刘家老太太若是真想公平处理此事,要不让人堵了沈妙的嘴拉出去罚跪吧。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又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人,可为着沈妙日后有所长进,又不得不做这个恶人。不自省,则过无改,而祸愈发深纳,刘家老太太!” 方琳薇笑着说,却是眸中泛寒光。 她叫她“方姑娘”,她便唤她“刘家老太太”,在她这里,没有委屈求全,也没有上赶着热脸贴冷屁股。 她怎么对自己,自己就怎么对她。 刘老太太冷了脸,沈妙在怎么样,也是千金大小姐,拖出去罚跪已然失了体面,还要堵嘴,那便是羞辱。 这一点,刘老太太实在是无法容忍,她沉着脸道:“方姑娘如此行事,不觉得欺人太甚了?” “就是,你以为你是谁?这里是刘家,不是你那低门小户破烂院儿,岂是轮得到你在这里拿大耍横?” 沈妙不嫌事大,趁这机会又是一顿辱骂,刘老太太向她使眼色,她是半点也看不到。 刘老太太无奈,看向沈珏道:“阿珏,你说说,真要听方姑娘的?那可是你的亲妹妹,若是传出去了,她还怎么做人?” 沈珏闻言,是有些冷了心,他冷冷一笑道:“全凭外祖母做主就是。” 若是她拿出态度来了,他会多少劝方琳薇包容一二,如果她执意不顾方琳薇的体面,那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日后,方琳薇不认刘家这门亲,他也是无话可说的。 刘老太太和沈妙听了沈珏这话,以为沈珏是和她们站在一起的,此时脸上也都带了笑意。 “方姑娘,妙儿说话是难听了点,你也多包涵一二便是,大可不必闹得如此难瞧。如今阿珏既如此说了,那咱们就把此事翻篇了。 日后,我定然是要多多管教妙儿,让她谨言慎行的。” 刘老太太言罢,沈珏彻底沉下了脸来,沈妙却是一脸得意的朝着方琳薇抬了抬下巴,像是一只斗胜的花孔雀。 方琳薇笑嘻嘻的起身,对着刘老太太道:“刘家老太太说如何,那便如何就是。沈姑娘有一句话说的很是不错,这里是刘家,自然是以刘家的规矩为重才是。” “就是这个道理,你也是个懂事能容人的。我就说,咱们薇姐儿是个好的呢。” 刘老太太说着,不由的呵呵笑了起来,果真是觉得此事翻了篇。 却不曾想方琳薇又道:“可刘家老太太,我到底不是刘家的人,就不必受这刘规矩的束缚了。老太太眼里只看得到我欺负沈姑娘,却是见不到沈姑娘辱我。 既然如此,那与老太太讲什么道理的也显得多余。” 方琳薇语罢,刘老太太彻底黑了脸色下来,她张了张嘴,才要质问她什么意思,却见沈珏突然起了身道: “罢了,到此为止吧。”他说着,看向方琳薇道:“我送你出去吧。” 刘家如此羞辱于她,他做不了什么,毕竟刘老太太是他外祖母,他不能与她决裂。 可他也不能让方琳薇因为他而委屈求全,他作为一个男的,不想什么好的都不能带给对方,却只能给人带来一身的风雨。 两人敷衍行了一礼,不待刘老太太反应过来,便头也不回的朝外走去。 到了仪门处,沈珏扶了方琳薇上了马车,他才道:“你先回去吧,外祖母那里,我总归是要再去瞧一瞧的。” 方琳薇一愣,却是笑着点了头进马车,才坐下,她又忙挑起车帘对着沈珏道:“其实,我并不是真要堵沈妙的嘴让她难看,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外祖母的态度罢了。” “我知道,你安心回去吧。” 沈珏露出苦笑,朝着方琳薇挥了挥手,待车走远了,他才又转身去了内院。 他是多希望刘家能给方琳薇几分体面啊,哪怕是装一装也成,可惜这世上许多的事,却总是事与愿违。 沈珏返回刘老太太的院子,老远的便听到了屋里传出了哭声。 沈珏只珏内心一阵窒息,那种被撕成两半的感觉让他全身发寒。 他努力挤出一阵笑意,才朝着屋里走了进去。 “外祖母。” 沈珏喊了一声,迎接他的,却是一盏温热的茶水砸在身上。 “你还回来做什么?不去陪着那个狐媚子去?我没有你这样的外孙子,这婚都还没有成呢就如此向着她,要是成婚了,你还不得六亲不认?” 看着厉声呵斥着自己的刘老太太,沈妙在一旁安抚着,却不忘对着沈珏奚落道: “就是,方琳薇是个什么东西,要是把外祖母气出个好歹来,就是她有十条命也是不够她赔的。这种女人哥哥你还向着她,你猪油蒙了心了,她就是一个祸水啊!” 沈珏闻言,冷冷的擦去脸上的茶渍,上前去一把将沈妙粗鲁的拽离了座位。 “杏儿,阿吉,把姑娘押回去关房里,不许给她饭吃。什么时候知道错了再吃。” “哥哥!” 沈妙瘫坐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沈珏怒声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沈珏不理会她,只是冷声威胁道:“你要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第150章 不欠谁的 “畜生,你想要做什么?”刘老太太忙起身想要去护住沈妙,却被沈珏及时拦在了跟前。 “你是要挖了我的心吗?你这个不孝的东西。” 刘老太太边骂,边上手就朝着沈珏的脸上薅去。 “你要关我的妙儿,我跟你这个不孝子孙拼了。你要关,连我老婆子也一起关起来,我和我的妙儿一起死干净你就开心了!” “外祖母,呜……” 沈妙哭着无助的喊着刘老太太,沈珏冷冷的看向她,语气生冷道:“闹成这样,你满意了没有?” 他不得安宁,她是不是就痛快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你这么“恨”他? 沈珏冰凉的目光审视着沈妙,那冷漠的质问,将她问得呆愣在原地。 她没有想闹成这样,她只是想为难方琳薇,只是想让她不痛快,并没有想要沈珏和刘老太太因着她闹成这个样子。 可如今,方琳薇抽身离去,而他们这些至亲骨肉却因着她在这里闹得鸡飞狗跳,她好恨。 “带她走!” 沈珏朝着阿吉喊了一声,阿吉和杏儿忙将沈妙扶了起来,架着她便出了去。 “沈珏,你这黑心肝的,你这是想要了我这条老命是不是?” 她骂着,眼看着沈妙被架了出去自己却是无能为力。 都欺负她老了,都不肯听她的话。 她无力的坐到椅子上,像个迟暮的英雄,刀老了,竟是一份体面的谢幕也赢不来。 她难道就不想和和气气的让一家人都满意吗?可儿媳妇是个记仇的,她不愿意赏脸给方琳薇,她能有什么法子? 总不能为了未进门的一个外孙媳妇与她生嫌隙吧?她也想堵上沈妙的嘴,也想好好教导她,可毕竟她姓沈不姓刘,她又能管得了多少? 沈珏看着捂脸低声哭泣的刘老太太,他跪在地上拉着她的手道:“外祖母,你狠不下心来管教沈妙,那就让我来管吧?趁我现在还愿意管她。” 刘老太太闻言,满脸泪痕地抬起头,眸中闪着不可置信道:“你就那么护着方琳薇?甚至为了她不惜如此顶撞长辈,惩罚亲妹?她方琳薇就那么娇贵,竟是一丁点委屈也受不得?竟要你如此亲疏不分的去护着?” 沈珏闻言苦笑道:“外祖母,原来您也知道她是受了委屈的啊?”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受了委屈,却不能说不能反抗?她为什么就非得要受这份委屈,而不是我们退一步,不要给人这份气受? 她没有欠了谁的,更是没有欠沈妙的,凭什么沈妙就可以这样侮辱她?就因为她是我的未婚妻,她就必须要承受这些吗? 若真是这样,那我又是什么啊?我是龙潭虎穴还是刀山火海吗?凡是与我沾上点关系就要被人如此羞辱? 什么好的我都给不了她,却是还要让她为我受尽屈辱,难道成为我沈珏的妻子就必须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吗?我是什么王孙贵族啊,能让她历经磨难后一步登天吗?” 沈珏说着,不由得坐在地上眼眶通红起来。刘老太太听着他的话,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沈珏转身看着屋外囔囔地说道:“外祖母,您知道吗?我第一次上方家门的时候,方老太太便是亲切的喊我阿珏,方予安也是甜甜的喊我阿珏哥哥。 他们没有任何人为难我,轻贱我,甚至在方家还特意给我留了个院子。而方琳薇,更是知道我读书不易,让我空了就过去读书,也不在意旁人会说她的不好。 外祖母,我就是觉得有愧,为什么方家能把我当自己人,而我的至亲,却只是拿她当个外人来作贱? 是我配不上她,配不上方家对我的所有善意。您以为方琳薇她不知道舅母不喜她,不知道外祖母您不待见她吗? 可她为了我,我也为了这份孝顺,厚着脸皮的喊她先来拜见,可她除了得到一肚子的委屈,还得到了什么啊?” “阿珏!” 刘老太太长叹了一口气,再没了方才那哭天喊地的模样。 “你别怪外祖母,人心,除了是非对错要分,也有喜恶不受控制啊。” “您说的对,人之喜恶,哪里是人能控制的。” 沈珏起身,看着刘老太太道:“所以我也从未要求过外祖母喜欢她,至于舅舅舅母,更是无所谓了。” 到底只是舅舅舅母,又不是父母,他们要怎么样,他干涉不了,也不是那么在乎。 “欠刘家的是我,不是方琳薇,所以外祖母有什么不满的,要打要骂,冲我一个人来就是了。 我的外祖母一直是个明事理的人,今儿您把她当外人,想来也是能理解她日后把您当外人的。孙儿无能,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才能让大家都满意。” 最好的法子 ,那就是大家互不干涉了 。 刘老太太听完沈珏一番话 ,深知刘家此番行事算是彻底寒了沈珏的心 。 沈珏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以前他们没有过这样激烈的矛盾 ,那孩子向来又是个面软好说话的 。 可是他们都想错了 ,以前只是没有触碰到他的逆鳞罢了 。真要碰上了谁又会是个好拿捏的? 沈珏不是 ,方琳薇更不是 。 “阿珏 ,你体谅体谅外祖母吧 。别跟你舅舅舅母计较 。” 都是一家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刘家第一步已然走错 ,但作为亲人 ,他哪怕是委屈沈珏 ,也想要一家和谐 。 沈珏笑了笑 ,道:“外祖母放心 ,阿珏是晚辈 ,就算是舅母有什么不满的对我怎么样我也不会往心里去的 。我是刘家的外孙 ,刘家是好是歹都是我的外家 。” 但是 ,方琳薇如何他就不管了 ,也不想去干涉她 ,更不会混蛋一样的去要求她必须去包容刘家或是沈家的任何人 。 当然 ,今日若是方琳薇无状在先 ,那他也不会如此替她出头 ,这世上之事 ,总是离不开一个理字的 。 他也深知方琳薇为人的分寸 ,本来她就不是一个主动惹事不讲理的人 ,否则也不值得他今日如此维护 。 方琳薇心情有些暗爽的回了方家 ,虽说此番去刘家并没有得到尊重 ,可她也严辞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这就让她觉得痛快不已 。 这大概就是有人撑腰的好处了吧 。 之前有方老太太撑腰 ,所有她敢与苏家人翻脸 ,今天有沈珏撑腰 ,所以她不用委屈求全 。 回了芳菲院 ,她换了一身家常衣服 ,正想着回去睡个回笼觉觉 ,青苹却是拿来了一堆账册给她看 。 “昨儿姑娘才回来便想拿给姑娘看了 ,但奴婢想着姑娘舟车劳顿 ,今儿一大早又去了刘家 ,所有这会子才拿来这些给姑娘看 ,姑娘你可别怪我 。” 方琳薇笑着摇了摇头 ,她能把事情处理妥当 ,就是晚了些上报又有什么好责备的呢 。 “不怪你 。”方琳薇笑着拿起账册看 ,又对着青苹问道:“对了 ,之前让你们盯着苏家挂出去卖的庄子铺面什么的 ,咱们吃不下那些可有打听到都是被谁给买走了?” 青苹闻言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是打听到了 ,只是奴婢觉得有些奇怪 。” 她说着 ,顿了片刻才又道:“咱们没有吃下的那些田庄铺面都被一个叫楚越的男子买走了 ,但那人好像是……苏二公子的人 。” 第151章 怕你委屈 “苏寻?” 方琳薇皱着眉头 ,心中很是疑惑 ,苏家卖那些田产 ,他转手又把它们买了回去 ,这不是白白让牙行赚一份转手钱吗? 他想做什么? “是 ,是苏二公子 。”青苹说道 。 方琳薇皱眉想了好半天 ,确认自己前世是没有听说过楚越这样一号人物 。她有些懊恼 ,若是上一世她能多多关心院外的事 ,说不定如今就不用这么费劲了 。 她放下手中的账册 ,思量许久才道:“如今你们可知那个叫楚越的人住在何处?寻常又都与些什么人来往 ?” 青苹道:“知道他住的地方,寻常却是不知道他与什么人来往。” “找人去打探打探吧,不要让咱们府上的人去,就去街边找些乞儿去打探便是 。” 这样不容易被人察觉 ,而且还能让那些乞儿吃一口饱饭 ,何乐而不为 。 青苹听罢 ,点头称是 ,而后方琳薇又吩咐道:“派人去问问 ,那些被楚越买走的庄子铺子现如今是在谁的名下?” 她实在好奇苏寻要做什么?而且他又去哪里凑得那么多钱 ? 要知道他可不像方琳薇一样手中掌管着方家半数的资产 ,能调动大量的现银去将那些产业吃下去 。 “还有 ,王氏可有开始放印子钱?包揽诉讼这种事她可有沾着手?” 青苹闻言 ,忙道:“正要跟姑娘说呢 。王夫人只怕是手头实在紧了 ,当时让人提了几句嘴 ,才不过五六天那庞妈妈开始走动起来 ,如今那国公府只怕是日进斗金了呢 。” 国公府是不是日进斗金方琳薇不知道 ,但王夫人的腰包定然是又开始鼓起来了的 。 就让她疯狂得意吧 ,现在她有多得意 ,东窗事发之后有她哭的时候 。 “找人盯紧了证据都留好 。” 青苹规矩的点头称是 ,转头二人又说起了账册的事 ,正说着 ,门房处递来了帖子说是骠骑将军家的幺女聂清荷的拜帖,说是明日来府中拜访 。 方琳薇看着手中的拜帖只觉得烫手 ,她与聂清荷实在说不上熟悉 ,但是当时在苏家她却是实实在在的帮了她们一回 ,这会子倒是不好拒了她的帖子 。 “怎么了?什么事让你愁成这样?” 沈珏的声音自头上传来 ,方琳薇应声抬头 ,便看见沈珏一张如温风旭日的笑脸 。 “你怎么来了?” 她惊讶地问 ,却又探着头朝身后的碧桃道:“怎的人来了也不通报一声 ?你们这些个丫头 ,一个个的尽会偷懒 。” “姑娘可冤枉死奴婢了 。”碧桃说着做出一副伤心状道:“奴婢都不知喊了多少遍了 ,姑娘尽是拿着帖子在这里不理人 。 奴婢还以为姑娘这是怎么了竟是听不到喊声 ,原来姑娘不是听不到 ,是只听得到沈公子的声音罢了 。” 碧桃贫嘴 ,说完这话几个丫头都掩着嘴笑了起来 ,方琳薇却是红着耳根把她们尽数呵斥出去 。 那莫名其妙的心虚 ,惊得她浑身不自在 。 “尝尝我这里的茉莉花茶罢 ,她说着 ,急忙给沈珏倒了杯茶来掩饰着自己的尴尬 。” 沈珏看着她难得失态的表情 ,深红的耳垂几乎要滴血 。 他错开视线 ,端过茶盏轻笑起来道:“谁下的帖子?竟是让你眉头都展不开了。” “骠骑将军家的幺女,聂清荷。” 她说着,将帖子丢到了桌子上,才看见沈珏一身的狼狈,脖颈上甚至还有被人挠过的血痕。 “这是被揍了?” 她笑嘻嘻的说,心中却又觉得有些心疼,若不是因为她,他又何至于此? 都是因为她啊! “你还笑?” 沈珏怒视着她,嘴角却是带着笑意。他去而复返,在刘家会受到什么样的指责她心里有数,却是笑着不去追问。 她知道,有些事说明白了,他面上无光,她也觉得矫情。只要自己记着他的这份情,心疼也好,感激也罢,大可不必言于表。 “聂清荷?”沈珏捏起帖子细看,皱眉道:“你和她有来往?” “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她说着,又是一阵苦恼道:“所以我愁啊,当初在苏家,她难为过我,却也帮过我。 不见她罢,好像我就是个不知感恩的人。见她罢,又怕她来找茬气我,我才不耐烦与她们这些人纠缠不休。” 沈珏看着她一副小女儿姿态的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既然帖子都下到府上来了,还是见一见吧,到时候她若说了不中听的话,再让她走就是。” “似乎也只能如此了!” 她说着,转而看着沈珏道:“你这一身的狼狈,好歹回家去换身衣服再过来啊。” “这不是怕你受委屈自个儿在这里怄气吗?我还着急错了不成。” “可不就是瞎着急了呗。” 她笑着摊开手,白毛裘领围在她的脖颈上,像是一只带着笑颜的狐狸。 “只要你不让我受委屈,谁还能给我委屈受啊?” 沈珏看着他,抬了抬手,却终究是悄然缩了回去。 他想将这样的笑容留下,却又怕自己身边的烂事早晚收了她的笑。他觉得愧疚,是他把她拖入他的这摊泥泽之中来的。 “我回家去了。” 他突然起身,一瞬的恍惚,却是有些不敢面对她,他没有保护好她,才会让沈妙如此羞辱了她。 他言罢,不等她反应,便是逃也似的出了门。 方琳薇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一阵叹息。她明明看到了他抬起来的手,却又那样无措的收了回去,是什么让他如此小心翼翼了? 难道,她给他带来了麻烦,让他怯了? “姑娘,好好的,沈公子怎的就跑了?” 翠儿端来了一盘热气腾腾的点心,想着他们可以一边吃一边聊,谁曾想点心蒸好了,人却是跑了。 “碧桃去给他送件披风吧,这阴天风大,他衣服又湿了一大片,可别冻着了。” 碧桃依言而去,翠儿却是看着桌上的帖子问道:“姑娘,那聂姑娘的帖子咱们还要回不?” “回,就请她明日午后过来吧,让厨房那边准备些精致的点心和瓜果,咱们从南方带来的土仪也挑些出来,若是明日聊得好便给她带些回去吧。” 若是聊不好,那以后也是不必往来了的。 吩咐完这些事情后,她突然就意识到,这么些年了,她竟是一个闺中密友也是不曾有的。 以前总是跟在林婉瑜和苏秀身后,总觉得她们就该是自己一生的好友了,到头来,发现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再转眼,竟是连个说话的好友都不曾有了。 第152章 三岁看老 沈珏匆匆回了府 ,他没有换衣服 ,而是直接去了沈妙的院子 。 他前脚刚进院子 ,便听到了沈妙哭天呛地的声音和侯爷沈正阳的怒斥声 。 “这个混账东西 ,真是反了天了不成 ,一天到晚去外面厮混不够 ,如今竟连亲妹子也要关,看他回来,我不打断了他的腿! ” 张氏见沈正阳发脾气,忙道:“好了老爷,妙儿如今不是也没用被关吗?阿珏也是年轻不懂事,咱们做长辈的好好教就是,犯不着动不动就要喊打喊杀的,成什么样子了?” 沈正阳看着眼睛哭得红肿的闺女,心中又是一阵心疼道:“夫人何必护着他,三岁看老,如今沈珏就要对亲妹子下手,想来将来也会是个六亲不认的孽障。” “这哪里就一定是阿珏的错了。”张氏说着,慈爱的将沈妙揽在了怀中道:“要我说,咱们阿珏从前就算再怎么混,那也是个最疼爱妹妹的人,今儿如此行事,只怕是受了人挑唆呢。” 张氏的话落,沈妙又瘪起了嘴来。以前哥哥对她多好啊,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谁欺负了她,他就为她出头。 可是现在,为了方琳薇,他竟然对自己动粗,还要把她关起来。凭什么啊?自从这个方琳薇出现,他就变了,他满心满眼的就只有方琳薇这个人。 “是方琳薇那个贱人,是她挑唆着哥哥的,我恨死她了。” 沈妙痛哭着说,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现在就把方琳薇给撕碎了。 张氏听着她的话,嘴角扬起了痛快的笑意,却又很快便压了回去。 “方琳薇?” 沈正阳皱着眉头,眸中带着厌恶道:“还以为方家正经的清流人家,教出来的子女定然是不差的,却不曾想竟是个狐媚子,还没过门呢,竟挑唆着男人六亲不认了。 早知此女子会闹得沈家如此家宅不宁,当初就不该那么好心顾忌着她的名声,随她去了的才好!” 沈珏在屋外,将所有的话听了一个遍。什么好心顾忌别人的名声?他那点算计谁还看不明白呢,在这里假清高。 他捏紧了拳头,恨不得上前就去撕了这群人脸上虚伪的面皮。难怪别人把他当洪水猛兽,这样的家庭,本身就是个龙潭虎穴! 他一脚踹开了房门,怒气冲冲的看着这夫妻两人同时出现在沈妙的屋子里,眼中满是愤恨嘲讽。 “侯爷如此看不上方家女,何不上奏圣上,允了两家退了这门亲事?咱们沈家这龙潭虎穴,人家方家清清白白的人家可不稀罕进这种肮脏的高门大户。 侯爷堂堂男子汉,何必如个长舌妇人一般,竟是在背后诋毁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实在有失身份得很!” 如今,他是连一句父亲都不愿意叫了,嫌膈应! “孽障!” 沈正阳憋红着脸,狠狠一耳光就朝着沈珏脸上打了去,这一巴掌,他几乎用尽了全力。 沈珏只觉得口中一阵腥甜,忍不住吐了一口,竟是一口的鲜血。 “阿珏……” “哥哥……” 沈妙满眼惊恐的看着沈珏,忙起身挡在了沈珏和沈正阳中间道:“爹爹,你不要打哥哥,这一切都是方琳薇的错,不关哥哥的事。” “滚!” 沈珏朝着沈妙喊了一声,惊得沈妙颤抖着转头看向他,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现在,他眼里连愤怒也没有了,只是冰冷的看着她,没有半点温度。 “你妹妹好心都喂了狗了?啊?” 沈正阳怒吼着,眼中全然是失望。他对这个儿子也曾抱有大希望的,后来,他就算不读书了,流连烟花柳巷,可他还是知道疼妹妹,品性还是不差的。 可如今,他竟是连亲疏也不分了,没有半点做哥哥的模样,简直就是混账至极。 “沈妙,你给我听好了。从现在起,给我回房去,好好想一想这些年来,你自己是怎么为人的?想一想你如此对未来的嫂嫂对不对?” 他盯着沈妙,看着她快碎裂的表情一字一句道:“想清楚了,以后还是我沈珏的亲妹子,想不清楚,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妹子就是。 你也可以不去,在这里继续胡搅蛮缠,以后你也大可不必再喊我哥。我不欠你的!” “哥哥……” 沈妙怯怯的抬眼看着他,这时候她不哭了,也不闹了,因为她深切的感受得到,如今哭闹撒泼,不但赢不来沈珏的半点好感,还会让沈珏与沈正阳之间越走越远。 “我去,我现在就去。” 她带着哭腔,眼泪唰唰往下掉,却是慢慢的移开了脚步,不用人押着,自己就朝着闺房走去。 “妙儿……” 张氏上前拉她,却是被她悄然躲了过去 ,张氏看着抓空的手露出一副伤心模样,看着沈妙的背影,眼中却是一阵狠厉。 沈珏就那样冷冷地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嘴上却是发出一阵嘲讽的冷笑。 “你威风得很,很好!” 沈正阳恼怒的看着他,一看一个不顺眼。 “侯爷可还有事?无事便请回吧!” “你什么态度?” 沈正阳恼羞,一脚朝着沈珏肚子上狠狠踹了过去,这一脚,竟是将他踹得倒地不起。 张氏见状,忙对着沈正阳劝道:“侯爷何必如此动怒,阿珏不过一个孩子……” 她说着,忙蹲下身来就要扶沈珏,却是被沈珏一把甩开了手。 “侯爷这就怒了?哈哈……” 他笑起来,眼眸中满是泪水。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请懿旨赐婚方家,不过是看着我岳父前途似锦想方设法的想要把人家拉来你们的阵营中罢了。 可你这种阴险小人,想要人家的势却是对着人家的闺女各种挑剔看不上,吃饭喊香,洗碗叫脏,可真是又当又立的好典范呢!” 他说完,又是一阵哈哈笑,甚至有些绝望。 这样的火海,他怎么才能让方琳薇不跳啊?他要怎么做,才能让她不用因着自己不备受非议? 满心的愧疚,绝望的让他想,要是这番羞辱能让沈正阳收起他的那点卑劣,自去请旨退婚,那也是好的。 这辈子,他宁愿一辈孤寡着不娶她,也不愿她跳进沈家这摊泥泽中来。 “沈珏,你真当方淮在徐州做出点政绩来就能平步青云了?” 沈正阳冷冷地蹲下身子捏住他的脸道:“他能不能安然从徐州脱身还不知道呢,你得意个什么劲?别是真以为自己有靠山了,翅膀也硬起来了,敢在这里跟老子叫板了?无知小儿!” 他说完,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径直朝着他的身上跨了过去。 这一次,他不再像往日那般恼羞,而是冷冷的撂下话就走。这样才叫真恼,往心底里去的恼。 张氏看了沈珏一眼,满眼恨铁不成钢刚的模样,还失望的摇了摇头道:“阿吉,请个大夫来给你家公子瞧一瞧。” 她说着,皱眉甩了甩手道:“阿珏啊阿珏,要我怎么说你呢,怎能如此跟侯爷说话,唉!” 她长叹一口气,忙追上了沈正阳的脚步去,心里美得只想笑。 她就是要刘传舞的子女不得安宁! “公子,你……我去给你请大夫吧。” 阿吉心疼的看着他,想要上前扶,沈珏却已经自个儿起了身。 “不必了,先回去吧。” 他擦拭着嘴角上的血,眼中哪里还有什么伤心愤怒,他对着沈正阳,早就已经没有了心! 第153章 不相为谋 天色暗下来,沈珏让阿吉提了灯就朝着沈妙的院子走去。 这次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再没有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在此嚼舌根子。 他舒了一口气,见前来开门的是佩蓉,他横了她一眼,警告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自己想清楚了。” 佩蓉低着头,忙道:“奴婢晓得。” 沈珏闻言,脸上神色缓和了几分,抬头看着沈妙的屋子亮着灯,便直接朝着屋里走了进去。 “妙妙……” 他在屋外喊了一声,杏儿从屋内开了门,面色不是很好。 “妙妙她……如何了?”沈珏问。 杏儿摇了摇头道:“现在都还未曾用着晚膳,只怕是不敢。” “罢了。”沈珏叹息道:“你去厨房,让她们做些可口的饭菜来吧。” 他也想明白了,他能勉强沈妙一时,却是勉强不了一世,若是她能想得明白,他何须用如此强硬的手段来扳正她? 她若是想不明白,就算他用尽手段,也是扳不回来的,甚至也只是费力不讨好罢了。 他只是她的哥哥,不是她的父亲,她不是无父无母,她还有位高权重的父亲,管教她的事,本就轮不到他来管。 他何苦要为难自己去管一个管不了,不该他管的人? 这样想或许凉薄,可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啊。沈妙若是会听话,知好赖,那他定然会不遗余力的护着她,可若她一直这样,他便不能再继续管着了。 那样的人,会将他的耐心耗尽,会蚕食他的良知和原则,他不想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 杏儿领命去了厨房,沈珏只身进了屋子。 见沈妙衣着单薄的靠在软榻上,见他来了,也只当是没有见到。 “妙妙,你可冷静下来了?” 沈珏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问。 沈妙闻言,坐直了身子,哑着嗓子道:“哥哥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这话含着些怒气,沈珏不是听不出来,但他还是努力压制了自己的情绪,想要最后再给兄妹之间的这点情分多一个机会。 他平静的说道:“我来,不是来要求你什么的,也不打算就要关着你,不让你吃饭折磨你。 我也想通了,人嘛,各人有各人的意志,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我又岂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你的身上。” “哥哥这是什么意思?” 沈妙听出沈珏的话有些不对味,顿时有些慌乱起来。 有些人愿意管你,会对你大喊大叫,那证明你在他心中还有一定的地位。但是他突然有一天不管你了,对你也客客气气的,不论你做什么事他也丝毫不关心了。 那样的话,证明这个人再也不把你放在心上了。 关心则乱,入心才责! “我们兄妹,若能一条心,那就都体谅体谅彼此,少点任性,多点沟通,也讲讲理,听听对方的诉求。 若不是一条心,那我们不妨自此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互不相干。” “哥哥这是要与我断绝兄妹关系了?”她说着,眼泪无声的流了出来,又委屈的说道:“就为了方琳薇吗?” “是,就是为了她。” 沈珏坚定的承认,可他也明白,方琳薇只是一个导火索而已,问题的根源,还是在于她性情乖张,刁钻跋扈却又欺软怕硬。 说是就为了方琳薇,不过是想借此机会告诉她,如今方琳薇就是他的逆鳞,谁也碰不得,也好让她早点心里有数些。 像沈妙这种品性,他无法容忍也容忍不了。 “可是,你知道吗?方琳薇她打过我,甚至扬言要杀了我。” “难道不是因为你先动手打了她吗?众目睽睽之下,那一耳光打得多响亮啊?你打她的时候可痛快?让她被人指指点点的时候你可痛快? 她打你,那是报复你,还特意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你留了个脸,她能这样已经算是善良了。” 沈珏本想压着脾气与他她谈,可真谈起来,才发现她是半点没有想过自己的问题。 自许自己欺负别人,却是不准别人反抗报复回来的吗?这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你早就知了?” 沈妙不可思议的看着沈珏,她以为他只是不知道方琳薇的真实面目,才会被她迷得是非不分。只要她告诉他方琳薇是什么人,他定然会厌恶方琳薇的。 可是她错了,他一直都知道,他那样护着的人,那样欺负了他的亲妹妹他还是那样护着她。 “我是你亲妹妹啊,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她那样对我了你还向着她。” 她说着,上前来揪着他的衣襟质问。他到底把她当什么了?他把她放在什么位置了? “沈妙,你能讲讲道理吗?”他扯开她的手,甚至想剖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凭什么就那么理直气壮。 “你以为你是谁啊?王孙公主尚且还要讲道理分对错呢,你凭什么就想着欺负了人一点代价都不用付? 沈妙,你给我听清楚了,那件事就算不是方琳薇,换做旁的任何一个人,那都是你没理,都是你活该。我就是要睁眼看着别人报复你,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欠了你,没有人就合该让着你。 就算我是你哥,就算沈正阳是你爹,就算你未来的夫君甚至是子女,没有人就活该受你的欺负!在这世上,做什么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你明白吗?” “别说了……别说了我不想听!” 沈妙捂着耳朵,近乎失控的吼出来,她接受不了沈珏竟能容忍旁人如此欺负她而无动于衷,甚至在这种时候,还要说出那种诛心的话。 “沈妙!” 沈珏掰开她捂着耳朵的双手坚定的对着她说的:“我不管你接不接受欢方琳薇,如今我和她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改不了。 我不要求你接受她喜欢她,但你给我记住了,日后你再羞辱她就是在羞辱我。你若不想咱们兄妹反目成仇,你就离她远一点。 还有,日后你若还要那样嚣张欺负旁人,我也不会为你出头。凡事说话做事,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张氏,又或者沈嘉和沈扬,他们会不会护着你? 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明点事理,分点对错。多的我不说,说了你也不见得就能听得进去,大不了,咱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说着,自是起身出了屋,到门口处时,他顿了顿身又道:“你说我是你亲哥,怎么不护着你?可我已想说,你是我亲妹,怎么就见不得我好了? 我不把自己的意志加注在你身上,路你要怎么走随便你,所以我请你也别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来判定谁才该与我相配。 我年纪比你还大,想的远比你还长远,难道我竟是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既然我的妻子注定只能是方琳薇,你何苦不为我以后考虑?难道要我们兄妹的悲剧又在我的下一代身上重演你才满意吗?” 他说完,竟是仰着头大步离去。 沈妙看着他的背影就那样决绝的消失在房门口,她只觉得心中一缩,就好像宠了她多年的哥哥,一个转身就会从她的生命里退出去一样。 “哥……” 她囔囔地叫了一声,泪水却是不住的往喉咙里倒灌进去。 “姑娘,咱们别伤心了,三公子……他只是说的气话。” 杏儿把饭菜搁在桌子上,心疼的将沈妙揽进了怀中。 但是,什么气话不气话的安慰,她自己说出来也觉得底气不足。 “杏儿,我……我是不是错了?我不该记恨,不该如此羞辱方琳薇的……” 她一边说一边哭,杏儿只是抱着她,却是不敢把那个“是”字说出口。 第154章 如约而至 方琳薇一觉睡到了大中午才打着哈欠起身。 方老太太是个不爱讲虚礼的人,也不要求这方琳薇每天必须要去请安,说只她要想睡便可着劲的睡,待以后嫁人了,便不能够这样睡了。 她起身来,翠儿便忙打来水伺候着她梳洗。 “姑娘,咱们动作快些啊,不然等聂姑娘来了,见你这样的,还不得笑话你懒啊。” “爱笑就笑呗。”她无所谓的摊了摊手道:“她们曾说我和沈珏苟合,这话难听不?只是说我懒,那可真是客气多了。” 她现在才发现,名声坏也有名声坏的好处,虽然不受人待见吧,可自己也不用为了所谓的好名声小心翼翼的端着啊。 “姑娘,你现在可真是歪理越发的多了,我们这么多人,竟是都没有你一个张嘴能说。” 这倒是不见得,就翠儿这一张嘴,还是利索得很的,不过是顾念着主仆有别,让着她罢了。 方琳薇挑着首饰盒的珠花比划着,想起裴青来,便随口问道:“阿青出去了没有?外面的事传得怎么样了?” “一早就出去了呢。”青苹端来了茶点,笑着说道:“现在外大街小巷的,都在传圣上英明。裴公子今早儿让我与你说一声,今儿再去一趟,明儿就没必要再去了。” “火候到了,不去也就不去呗。” 有些事,恰到好处那才叫人信服。 青苹又问道:“姑娘,你说咱们就那样传出谣言来,要是圣上的眼线就是刻意不报,又或是圣上知道了却无意深究,不去查这件事,我们又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若真是这种结果,那她便只能敲响登闻鼓,为父鸣冤了。 她不相信圣上会如此卑劣,竟是容不下一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她也不信圣上就甘心做太子党手中的刽子手。 她心里也清楚,此事的关键不在于圣上的耳目肯不肯上报。就算那些耳目瞒而不报,五皇子在那里,他自然有办法让圣上知晓民间传闻的。 此事的关键点,其实还是在于圣上的态度罢。她相信,圣上励精图治,定然不会因着偏袒太子便随意冤枉一个功臣,继而落下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史官的笔,他能控制一时,却控制不了在他身故以后他们又如何去书写。 午后,聂清河果真就准时上门前来了。 她梳着简单的桃花辫,身着浅粉束腰襦裙,外披了一件纯白的狐狸毛领披风,干净利落中却又不失了女儿家的娇态。 “聂姑娘,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方琳薇见聂清荷下了马车,忙亲自上前去搀扶。 她与聂清荷不熟悉,这客气的话说出来怪别扭的,她都替自己觉得脸红。 不过有什么法子,既然人来了,总归是装也要装一下的,不能在客人面前失了礼。 聂清荷看着她有些别扭的模样,拉着她的手便轻笑了起来。 “看你这别扭的模样,我都替你难受。我都已经上你家里来玩了,这会子你还搁这里跟我疏离呢?” 方琳薇闻言,心里一阵发苦,她们本就不熟,难道要让她装做很熟的样子?这样不会觉得很虚伪吗? “我呀,还是喜欢你怼天怼地的模样。” 聂清荷言罢,自顾自的哈哈笑了起来,这性子,好不利索。 听她这么一说,方琳薇原本还有些端着的心也放松了下来。 “看来我在自己家里,反倒还不如聂姑娘放得开了。” “可不是,都把拘谨两个字写到脸上来了。” 方琳薇摸了摸自己的脸,很是惊讶的说道:“都这么明显了吗?” 聂清荷笑了起来,看着身后一群丫头道:“看来妹妹这些丫头都不与你说实话呢。” 聂清荷言罢,方琳薇又是一滞,怎的就攀上了姐姐妹妹的了?这发展速度是不是快了一点? 见方琳薇明显一滞,聂清荷却是先笑了起来道:“我是六月初的生日,生在了荷花盛开的季节,所以取名清荷,也算是比你虚大几个月,就厚着脸皮自称姐姐喽,妹妹不介意吧?” “哪里敢介意了,这天上掉馅饼突然砸到了我,求之不得呢。” 她眯着眼睛,笑意不达眼底,拉着聂清荷道:“咱们可别站在这里聊了,去屋里用些点心瓜果什么的,边吃边聊。” 她倒要瞧瞧,这聂清荷耍的是什么把戏,她才不信她是真想和自己交往呢。 高门贵女,世家千金,要什么样的好友没有,竟如此巴巴的找上门来,要说没有阴谋,她是打死不信的。 没办法,如今她越是往后走,越发的要小心,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一路领着人进了内院,先去见了方老太太,说了些客气话才又一同回了芳菲院。 一整天,方琳薇面带笑意,却又笑不达眼底,而聂清荷则像是什么也没发觉似的,竟是敞开了的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直到傍晚,两人约好了待林婉瑜大婚时一起去添妆后,才笑盈盈的告辞。 方琳薇把人送到了仪门处,翠儿早就已经领着小丫头把从南方带来的土仪挑了好些放到了捏清荷的车上。 聂清荷上了车看了一眼,嘴角便又扬起了笑容,她掀开车帘子,喊了方琳薇上前,附在她耳朵上悄悄说道: “一整天的皮笑肉不笑,防备心太重了,下次再来若要在这样我可就不高兴喽。 对了,我来的时候我爹特意喊了我过去说话,他说方大人为官清廉,是一心为民的好官。而且妹妹心思灵巧,圣上定然会听到京中传言的,就是有人试图去遮掩也遮掩不了。” 聂清荷说完,不待方琳薇回神,她便笑嘻嘻的喊车夫出发了。 她眯着眼,久久不出声。 聂清荷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她能不能信她? 她心中一片混乱,想找沈珏谈谈,却发现往日都是沈珏主动往方家来,一旦有事,她却是如何找他的法子都没有。 如今时局特殊,她不敢轻信任何人,除了沈珏。 她正纠结着,转身直接去了裴青的院子。 苍竹小院内,裴青一个人躺在竹轩外的躺椅上呼呼大睡,他脸颊通红,一身的酒气。 “起来,起来!” 方琳薇踢了踢他躺着的椅子,半天没有动静才回身问道:“裴公子几时回来的?” 小丫鬟摇了摇头,有些紧张的盯着地上不敢说话。 方琳薇有些无奈,这就是院里不放人的结果,他要这样醉酒在这里睡一晚,不死也得脱层皮的。 “算了,去找两个人来把他扶回房里去,留个人今晚在这里伺候着。待裴公子醒来,告诉他明儿不用再出去了。” 聂清荷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如今京城街头巷尾都在传圣上英明,就是太子党亦或是三皇子党定然也是知晓此事的。 而弹劾方淮本就是太子党一手炮制的,如若逼急了他,直接找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除了裴青也未尝不可? 所以,如今裴青目的已然达到,就该见好就收,闭府不出,直到事情圆满解决那天为止。 第155章 意外来客 一连三天,沈珏都不曾到府上来,就连一个口信也没有托人给送来。 外头圣上捐粮的事逐渐被别的鲜血事给掩盖,眼看着京城“悠悠之口”已逐渐不再提起徐州之事,却又始终不见有人来查。 方琳薇有些心慌起来,到底是她高估了圣上,还是低估了太子党的能耐? 利用舆论将虚虚实实的事情传扬出去,又让想知道真相的人抽丝剥茧的主动来寻找真相,这看似很容易得逞的计策,却也存了许多不可控的因素。 聂清荷的话,始终让她觉得心里不安。聂家若是太子党,那她的这个计划显然已经失败。若聂家若靠的是五皇子,那就证明事情尚在掌握之中。 可如今令她不安的是她不敢轻易相信聂清荷,所以一颗心才一直七上八下的。 “阿青,你去帮我找沈珏吧!” 方琳薇看着裴青在院子里放了一条贵妃椅,此时正躺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无忧无虑的样子,可把她给羡慕坏了。 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过那种不操心的日子。 裴青闻言,扭头撇嘴看了一眼满面愁容的方琳薇道:“干什么?几天不见就相思成疾了?也不嫌腻歪。” “好好一个男儿,干什么要长嘴呢?” 方琳薇恼羞的抓了块点心就塞进他的嘴里,她怎么就这么不爱听他开口呢,讨人嫌! “快去,先去侯府,如果不在,又去刘家,刘家不在就去找元大哥,总之你今天就是把这京城掘地三尺也得把人给我找过来。” “我不去,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裴青摇着头,是她说的让他不要出门,以免被人暗算,这会子为了见情郎,竟只要把他这条小命给赌上不成? “那你想怎么样?” 方琳薇气笑了,说好的来帮她办事呢?怎的她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让他办点小事还要求爷爷告奶奶的了?要不是她不方便去,也不方便让方家下人去,她才懒的求他呢。 “到底帮不帮?” “帮,帮,帮。肯定帮。”裴青说着,坐直了身子转身看向她,面色沉重道:“我冒着生命危险出去帮你,你给我什么好处?” 竖子气煞人,这个时候还在谈条件! 方琳薇推着他起身道:“都是小事,你快给我去办,先把事办成再说。” 她催促得紧,裴青向来又是个没耐心、听不得别人聒噪的,他起身捂着耳朵就跑出门去。 方琳薇达成了目的,自个儿回了芳菲院等消息。本想着裴青一去,只怕一时半会的转不回来,便想着先美美的睡个午觉再说。 才换了身睡服,便有门房来报,说门口有个姓黄的老先生来拜见。 方琳薇努力想了想,印象中方家似乎没有姓黄的亲戚朋友。 “可有说是来找谁的?”方琳薇问。 “没明说。”门房说了道:“那老先生只问是不是徐州知府方淮方大人家,他说他闻名前来拜见,也没有说要见的谁。” 方琳薇闻言,眉头越发皱得紧,既然对方能清楚她爹的名字官职,定然不是认错门的人了。 方琳薇又问:“现在人在何处?” 门房婆子答道:“此时正在偏院喝茶呢。” 方琳薇想了想对着门房婆子道:“把人请到前厅去吧。” 婆子依言而去,方琳薇手指轻敲着桌面,想着此时上门的人都有可能是些什么人。 如今方家在京中无主事之人,要么是妇孺,要么是孩童,所以官场上的来人不太可能,因为妇孺儿童做不了立场的主。 再者,如今方家遭弹劾,京中官宦人家本就有意避而远之,这个时候更是越发没人往前凑了。 所以,来人要么是方家老亲,要么是圣上派来的人。 想到此,方琳薇忙问道:“翠儿,老太太如今何在?” 翠儿忙答道“方才碧桃过去送银耳羹时就说困了,这会子,估摸着怕是午睡了吧。” 睡了?睡了也好,她先去探探。 若是家中老亲,再去喊老太太起床,若是宫里的人,她一个人应付反倒能少生枝节。 她换了一身常服,简单挽了个发鬓就朝着前院赶去。 一进前厅,方琳薇便见一锦衣老者,头戴玉冠,此时正在客厅内四处打量。 他鬓角泛白,一身的气度却是常人比不了,随同而来的两个年轻人只是恭敬的站在一旁,低眉顺眼。 “老先生久等了。” 方琳薇才进客厅,便先执了个晚辈礼。老者气度不凡,一看便知身份不简单,她却是佯装不知,只把他当做一普通老者。 老者闻言,转身回望,只见一十四五岁的小丫头,生得那叫一个水灵灵,一双杏眼更是灵动得像是会说话一般,就是皮肤有些粗糙。 他看着方琳薇,眸光中闪过一丝不悦,方家就是这么待客的?竟让一个小丫头来敷衍? 老者犀利的目光扫视过方琳薇,方琳薇只觉周身一寒,这时才算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威势。 这老头,不简单。 方琳薇咬了咬牙,无视老者的逼视,硬着头皮道: “老先生这是从何而来?来我方家可是要找什么人,又或是有什么事?” 老者一声冷笑,自是到主位上坐了下来。 方琳薇见他不回话,她又道: “不瞒老先生,小女子乃方家嫡长女,如今我父在任上,我母在乡下养身子,祖母如今也是精神不好,在院子里养着,幼弟年纪小,今儿也上书院读书去了,还容老先生见谅小女子失礼。 如今方家上下,皆由我来打理着,也可做方家半数的主,老先生若是有什么事,大可放心与我言明,我不能做主的,自会向长辈请示。” 老者闻言,看向方琳薇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打量。原本因着方家让一个黄毛丫头来应付他,还觉得被怠慢了,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中恼怒却是消了几分。 早听说方家富有却是子嗣凋零,如今看来倒还是真的。 “寻常你家中若有男客来访,皆是你一个姑娘家来接待吗?” 如果是,那他也会轻看这方家女,如此不顾男女大防,实在有失读书人家的体面! 老者问完话,端了茶盏慢悠悠的喝起来,但问的话,却是相当犀利。 方琳薇闻言,很是坦荡道: “自我父亲外任后,我与母亲弟弟便寄居在外祖家,这不我祖母自徐州回来后我们才搬回来的,这些时日,到不曾接待过男客。 只是老先生也请尽量,实在是我祖母身体不适,故而我才前来相见,本也是想着老先生是长辈,就是见了也是使得的。” “小丫头倒是一张利嘴。” 换做其它女孩儿,听到他暗含讽刺的话,只怕早已羞得语无伦次了,她倒条理清楚,冷静得很。 老者突然咧嘴笑起来,也不知道是真笑还是假笑。 方琳薇见状,却也是赔着笑脸道:“老先生说笑了,就是利嘴,也实在是形势逼人,不得已而为之。 不知道老先生今日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会说话,这丫头不简单。 第156章 徐州往事 老者审视了她片刻,而后才开了口道:“小丫头,不瞒你说,我乃圣上身边的近臣,今日前来,只为查明一件事。” 方琳薇闻言,忙起身诚惶诚恐的行礼道:“原来是黄大人,是小女子失礼了。” 圣上身边的近臣吗?姓黄的近臣,她却是从来不曾听说过的。 要知道,自从知道沈珏站队时,她便恶补过朝中大臣及其职位、品行以及隶属哪一个党派。 不说事事通人人知,但到底还是知了一个大概的了。可黄姓的近臣,那定然是没有这样一位人物的了。 “不会是……我方家犯了忌讳吧?大人有什么需要查证的只管说来,小女子定当知无不尽。” 老者看方琳薇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眼中却无半分慌乱之色,心中不禁疑惑,这女娃娃到底是知晓他的来意?还是觉得他圣上身边近臣的身份不足为惧? 老者问道:“听说你家来了一个徐州来的表亲,名为裴青。” 方琳薇言,皱眉道:“你说裴大哥呀,确实有此人。不过既然大人问了,我不妨与大人实话实说。 裴青其实不是我家的什么表亲,是当时在徐州时,我与当地官兵到天宁县运粮回府城途中,途遭匪寇劫粮,得他出手相救才保了一条命,那时认识的他。 后来知他一人闯荡江湖,四海为家,便邀请他与我一起上京城来看看。也是怕旁人说闲话,所以才让我祖母认他做至孙子。 大人,可是裴大哥曾经犯过什么事?若是不严重,能用钱财解决的话,我方家愿意替裴大哥赔。” 这话其实说来可笑,圣上身边的近臣亲自来过问的事,又岂有小事? 可如今这话是从一个闺阁女子口中说出来的,倒也是能理解。 闺阁女子不懂官场,不懂政治,说出点无知的话来,倒是显得有几分真诚。 老者闻言,避而不答,却是放下手中茶盏好奇道:“丫头皮肤如此粗糙,便是因着才从徐州回来的原因?” 方琳薇抚了抚脸颊,脸上露出几分羞涩道“在徐州时每天风吹日晒的,才让脸上粗陋,让老大人见笑了。” 老者看着她有些局促的模样,却是越发缓和了声音道:“坐下来回话吧。” 方琳薇闻言,恭敬地坐到了右边的椅子上。 老者见状,很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女子倒还算懂规矩,知进退。他想起自己的小女儿,比眼前的女娃大了两三岁,已经嫁为人妇,却还是一天咋咋呼呼,半点稳重不见。 这一比,倒是越发的对方琳薇生出了好感,到底是长女,行事果真是要比旁人稳重得多。 老者道:“既然你从徐州来,可否与老朽说一说徐州的事?好好的,怎的会往徐州跑呢?” 方琳薇闻言,又有些不好意思道: “既然老大人是圣上身边的近臣,自然是听说了我与东凌侯府三公子沈珏定亲之事。 我方家人口简单,三公子又是孝顺体贴之人,知我多年在京中未曾得见家父,而我们又初定亲,他便想着带我一起南下。 一来,他作为新婿拜见未来岳丈。二来,我及笄之时父亲定也是无法归来,便正好带我去见一见。这才南下去了徐州,只是不巧竟是上了暴雨决堤,我们便被困在了徐州许多日子……” 方琳薇口齿清晰,不急不慢的将在徐州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包括沈珏如何果断查粮储,围主事府等一应说了出来。 只是将她未卜先知的那些事找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搪塞了过去,也算是九分真一分假。 老者听完她的话,很是疑惑道:“徐州救急的那批粮食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如今外边传的都与你说的不一样,你个女娃娃不会是在哄我罢?” 方琳薇眉头一扬,心道可算问到了重点。 她有些急道:“冤枉啊老大人,本来那批粮食就是我卖给官府先应急用的,毕竟徐州的百姓等不得。 当时我便想着,每担便赚官府一文钱吧,我十万担粮食就只赚一百两银子,这点钱说实话,我运费都不够的呢。 外头那些传言啊,大多不可信,老大人还是少听为妙。” 老者又问:“既然不赚钱,那你为什么还要卖给官府呢,是想博个好名声吗现?” “我要那虚名做什么啊?主要还是爹需要这批粮食啊。”方琳薇长叹一口气道:“若是徐州百姓有个好歹,虽说罪过根源不在他,但他身为一州知府,就算是天灾人祸,那也是有他的责任在的。 要是徐州乱了,又或是饿死了人,我爹升官无望,我那批粮食也不一定保得住。” “既然如此,你何不把粮食直接捐给官府,十万担粮食以你方家之资也并非捐不起,捐了以后还能为你爹博得美名,这样的话,他升官岂非越发容易?” 方琳薇闻言,顿时脸色大变道:“老大人慎言,我爹乃一州之府,为民谋福那都是在替圣上分忧而已。 方家为人臣子,岂能做出此等笼络民心之事?天下百姓皆是圣上的之民,方家身为人臣,岂能与圣上争民心? 说句不怕老大人生气的话,当时我要真那么做了,只怕如今朝堂之上尽是弹劾我方家居心不良的的折子了。” 方琳薇言罢,老者却是哈哈笑了起来。眼前的女娃,年纪不大,说话透着三分稚气,却是能把为官的忌讳说到了点子上。 真是有趣得很。 “丫头年纪不大倒是深谙皇家忌讳。”他说着,话锋一转又道:“可老朽还是不明白,你既然决定把粮食卖给官府,为何不趁机多赚一点?不说坐地起价,应该与旁的商家卖成一样价格才是。 你如今赚个一百两,还不如直接把粮食转让官府,至少这样你父亲还能在圣上面前留得几分好印象。” “老大人,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她说着,又无奈道:“有句话,叫瓜田李下。我若赚官府的钱与旁的商家一样,旁人该说我爹利用职务之便,为方家谋利了。 我若分文不赚,直接转让给官府,又怕旁人胡乱揣测我的粮食来路不明又或是觉得我哗众取宠。这不才想着意思一下,赚个百两,就这,我还是折了人力成本的。 当时我爹不敢以官府的名义擅自买下那批粮食,只是先用着,官府打了个欠条,然后便着急上书圣上,说明情况。 我爹也说了,那笔钱待圣上同意后在支付给我,圣上说值多少就给我多,这不都这么几个月过去了,圣上那边也是连个音讯也没有。 老大人,您是圣上身边的近臣,可否劳烦您帮我问问,这钱,我还拿得回来拿不回来?” 方琳薇如此一问,老者脸上只觉得一阵燥热,他有些生气道:“自然拿得回来,难道一国之君,还能欠了你一个小女娃的钱不成?” “那就好,圣上英明。” 方琳薇笑着说,仿佛看不见老者眼中的羞怒。 “你说你爹曾上奏过此事,还询问圣上买粮银钱事宜?” 老者寒着脸问。 “是呀。”方琳薇说着又道:“当时我爹也是因着卖家是我,情况特殊,还让我把我当初收粮的字据誊抄一份附在奏折中,还有那欠条也是一式两份的,如今我手里都还捏着一份呢。” 第157章 亮明身份 方琳薇言罢,老者脸上的神色沉了几分,他狐疑的看了一眼方琳,问道: “收粮时的账目明细?你手中有?” “自然是有的。” 方琳薇对答如流,半点不心虚道:“当初收粮,我也是想着学做生意。您也瞧见了,我年纪小难在家中立威,又是初次学做生意,生怕被家中奴仆给哄骗了去,所以才让人去收粮时把明细做了出来。 哪一家哪一户,收多少粮,卖多少一斤都是有农户签字画押的。 当初我爹也是知道我有这明细账册,才敢放心用那批粮食的,不然若是有人弹劾,我爹岂非白口莫辩?” 老者闻言,点了点头道:“方大人倒是谨慎,只是不知道你这账册可否借我一观?” 方琳薇听罢,心下迟疑,却委婉道:“我爹已经上奏过一份,老大人乃是圣上身边的近臣,自是看过那账册的,怎么还要再看?” 万一,这所谓的圣上身边的近臣是个冒牌货,拿了账册不还她,那岂不是连最后的证据也没用了? “哈哈……丫头,你怀疑我呢?” 方琳薇低头道歉:“老大人请见谅,这不是小心使得万年船吗?您说自己是圣上身边的近臣,到底也只是口说无凭,万一您是诓骗我的,那我岂不是要闯祸?” 老者闻言,好奇道:“你既从一开始就怀疑我,又怎么敢与我说这么多?” 自然是要刻意说给你听啊。 方琳薇道:“这些事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您若亲赴徐州,只要稍微用点心便能打探得出来的。 但是官场上的事您也是懂的,为了利益,你欺骗我,我欺骗你的也大有人在。所以,打探消息其实也是讲究方式方法的。” 她心中是有些担心的,也不知道三皇子的人南下,到底是会编造谎言还是如实查案。 趁现在,她还不得给眼前人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方琳薇言罢,老者才展开的笑脸上又沉了下来。 他轻敲桌面,好一会儿,才向一旁的年轻男子使了个眼色。 男子会意,从怀中摸出一枚令牌出来道:“方姑娘,当今圣上在此,还请方姑娘速去将账册等一应俱取来。” 方琳薇愣了一下,看了一眼令牌,又盯着老者看了一眼才慌忙跪倒在地。一旁伺候的青苹和碧桃见了,也慌忙跪了下来。 她磨磨唧唧这么半天,就是要等着他亮明身份,但人真的亮明身份了,却还是只把她吓得腿软。 她以为,来的人顶多就是亲王什么的,不曾想竟是圣上亲临。 不待方琳薇等众人高呼万岁,皇上便抬了手阻止道: “虚礼就免了,本来就是微服出行,不必惊扰到旁人,若不是你这丫头警惕心太强,朕也是不打算亮明身份的。” “圣上……恕罪。”方琳薇战战兢兢的说,与方才的对答如流彷如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皇上眉头轻触,方才与方琳薇闲聊的轻松之感也随之消失殆尽。 人总是想着不断往上爬,但翻山越岭,好不容易爬到了最高处,身边之人竟都惧他怕他。 想遇见个不怕他惧他的人,便犹如大海捞针,更是不可能。高处不胜寒,越是年纪大,他便越发觉得孤独。 方才的方琳薇,只当他是个老大人,对她敬重有之,却无惧怕之意,那样感觉很好,他觉得自己像是个能感受得到温度的人。 可惜,在知道他的身份后,那份随意变成了胆怯。 “起来回话吧。” 他有些兴意阑珊的说。 方琳薇依言起了身,转头轻声吩咐碧桃回芳菲院去取账册来。 碧桃依言而去,皇上又请她坐下回话,问道:“丫头,今日我来就是想搞清楚,这批粮食本就是卖你给官府的,那裴青与你等关系匪浅,其中的内情他必然也是知道的。 既如此,他怎的又出去大肆宣扬说是朕捐的?他如此行事,岂非是在欺骗天下百姓,更是欺君?” 皇帝说话语气有几分凌厉,方琳薇有些心惊,但主意是她出的,这时候无论如何她却也不能惧了。 方琳薇咬了咬牙,满解释道:“还望圣上恕罪,这件事本就是一个误会。” “误会?这还会有误会?”皇上冷笑道:“难道不是你听到了什么消息,故意放话出去引我来此的?” 此话一出,就是方琳薇也是一怔,但她这明显觉得意外的表情,在皇上看来便又会觉得是自己太过疑心了。 一个十五岁不满的深闺女子,哪有那么多的心眼子? 而方琳薇那一愣,明显是觉得意外,皇上竟是丝毫不差的猜中了她的用意。 “我也只是随便一问。”皇上语气缓和了几分道:“你倒是说一说,为何这么一件大事,竟会是误会?” 方琳薇闻言,忙道:“回陛下的话,原本是裴青要向臣女借钱去修缮他从小生活的道观,但臣女手里的钱几乎都压在了粮食上,原本想着官府把钱结给臣女后,臣女便把钱借给他的。 可直到九月初我们启程回京时,官府依旧没结钱给臣女的意思,裴青却总来问,臣女被烦得没法子了,这才随口说或许圣上要用私库银子结给臣女,待回京后或许直接送到方家来。 谁知,这原本就是臣女打发他胡编乱造的话,他竟是当了真。如今他初来京城,就要出去长见识,这不酒喝多了,便什么都往外说了。 臣女也是后来才知晓了此事的,但是臣女知道此事后便立马告诉了他事情的严重性了,再后来他便没有敢出去胡乱说过。” “真的是这样的?” 皇上闻言,眯着眼睛打量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到些许慌张的神色。 但是没有,他除了在她脸上看到恭敬外,什么慌乱都没有看到。 “臣女不敢欺瞒圣上。还请圣上饶了裴青的欺君之罪。” 方琳薇说得坦然。反正这些话,他们私下早就商量过,就算他单独去找裴青,亦或是找沈珏,他们的回答也依旧是这样。 待碧桃取来账册,皇上才起身要走,方琳薇不敢留,只是恭敬的将人送出仪门。 好巧不巧,才到仪门处,便见裴青骑着马回来。 他看见方琳薇,翻身下了马便把缰绳丢给了小厮。 “哎,方琳薇,那沈珏不知跑哪去了,到处都找了,就是没有人,那侯府的人说叫我去什么醉仙楼看看,我没有去。 你们这京城这楼那楼的,进去了那银子像水一样转眼就没有了,你要是非要见他,自己去找去。” 看着裴青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方琳薇不住的朝他使了眼色,他竟是像没看见一样。 此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啊,现在要紧的是赶快把眼前这尊大佛送走才是啊。 “你眼睛怎么了?病了?” 裴青看着方琳薇问。皇上和两个侍卫闻言,皆是扭头看了她,她心跳一滞,却是觉得连呼吸都有罪一样。 皇上说了不必惊扰旁人,那就是不要说出他身份的意思。 “哟,有客人来啊?” 裴青看着气度不凡的皇上,扬着一张笑脸,那清澈的眼神里干净的像一张白纸。 “老伯好,我叫裴青,是……算是方琳薇的表兄。吃了吗?” 他说着,看了一眼天色道:“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中午的肯定吃了,晚饭定然没有吃。不如留下来吃饭在走? 又或者出去吃,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酒楼,前些日子才去过,那滋味真是令人想念。要不咱们今儿一起去吃一顿儿?” 第158章 尊卑有别 吃吃吃,吃你个头啊! 方琳薇气急,看着裴青那没心没肺的模样,心中着急的就差要立刻上去掐死他了。 “吃饭就算了吧,可不能耽搁了老大人的正事。” 方琳薇有些尴尬的上前拉了裴青一把,使劲的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 “嘶……你掐我做什么?”裴青转过头,怒看着方琳薇道:“大小姐我哪里惹到你了?好好的发什么疯?” 方琳薇闻言,张了张口,却是只得悻悻的放了手,此时此刻,想要掐死他的心达到了最高点。 “走走走,老伯我可跟你说,那家的淮扬菜做的特别好吃。我本就打算着今天再去吃一次的,奈何没伴儿,沈珏那家伙,也不知道死哪里快活去了。 正好,咱们一道儿去,有个伴儿。” 裴青说着,上前就勾了皇上的肩膀出门而去。方琳薇看在眼中,急得原地跺脚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可是皇帝啊,当今天下,再没有人比他更尊贵的了,他怎敢如此? 看着一行人出门而去,皇上却是发出了阵阵爽朗的笑声。 但愿皇上能看在他“新鲜”的份上,不与他计较才是,否则,那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了。 如今,她却是有些后悔把裴青带到京城来了,他那样没心没肺的一个人,真的适合这样尔虞我诈的生活吗? 他若是一直这样,早晚会丢了命的。 她心中着急,却不敢擅自追着出去,只得唤来了宋明和刘杰去外头打听沈珏的去向。 她回了芳菲院,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却是怎么都静不下来。她坐立难安,不知疲惫的在院中来回踱步。 她只觉得时间过得异常漫长,好似过了许久,开口问翠儿时,却是不过是眨眼之间罢了。 “姑娘,你别急,先坐下来喝杯茶,消消火气。” 翠儿倒了一盏菊花茶给她,她糊里糊涂的接过,却是食之无味。 才喝了一小口,守在门房处等消息的夏荷匆匆忙忙赶回了芳菲院。 方琳薇见人来,忙起身来道:“可有消息?” “没有。”下荷摇头,又从袖子拿出一个锦盒递到方琳薇跟前道:“方才有人来,拿了这个给门房的婆子,说是务必要转交给姑娘。那个人说了,姑娘看到了自然会明白的。” 方琳薇闻言,接过那精致的盒子,轻轻一按便打开了。而盒子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五张一万两的银票外加一锭十两的金子。 她心中舒了一口气,如此看来,圣上是信了她的这番说词的了。只是不知道,他既然信了,又会不会及时把南下的人招回来? 又或者,暗中再派自己的亲信去探查。毕竟他没有收到方淮的奏折,自然是明白了其中定然是有人插手不想让他知道真相的了。 但无论如何,圣上亲临方家这事,定然是不能瞒了方淮的。 “翠儿,给我拿文房四宝来吧。” 这封家书,得加急。如今圣上把银票送来到她的手中了,自然是要认下了那份功劳的,否则等着国库拨款,断然是没有这么快点。 方琳薇写完信,喊了方兴来把信寄出去后,便无力的趴在桌子上煎熬。 她现在,一颗心都是悬着的。 “听说,今天有人满世界的找我呢。是不是……” 想我了三个字卡在了喉咙里没有好意思说出来。 方琳薇闻言,抬起头来,便看到了沈珏白衣污垢的模样,满脸温和的笑意,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只是,这如玉的脸上,却是带了几分青紫,像是洁白的美玉上染了杂色,很是让人觉得美中不足。 “脸怎么了?” 方琳薇厌厌的问了句,不禁抬手轻抚上他青紫的嘴角。 他没有躲,只是怔怔的由她冰凉的手抚上去,像是被冰敷了一样。 “手怎么这么凉?” 他自然的抓着她的手坐到了一旁,从来没有想过,女孩子的手在冬天会这么冷。 这才初冬啊,等下雪了,那岂不是要被冻成冰块了? “有吗?” 她自然的抽回了手,下意识的在脸上捂了一下。 “不冷啊!”她有些奇怪的说。 沈珏微微一笑,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要她不觉得冷便好。 “听宋明说,你今儿一直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方琳薇横了他一眼,才道:“寻常总是你隔三差五的过来,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找你,这不,突然你哪天就不来了,我竟是连怎么找你都不知道。” 好像这一切,都是她在被动,一旦有一天他不主动了,那她便两眼抹黑,连他去哪里,做什么都一无所知。 甚至是……死在了外面她都不知道。 “抱歉。” 他微微低了头,有些惭愧的说道:“日后我去了哪里,定然会知会你一声的。” 他说着,从腰间取下了一把钥匙放到了她跟前道:“这是我在柳林胡同的一间二进院的房子,里面住着的是我的人,以后你找不到我,可以去那里问。 等过些时日,我带你过去认一认人。有些时候,我不想待侯府了,也会去那里待些时日的。” 方琳薇看着桌子上的钥匙,没有好意思直接拿在手里。 她愣了片刻才道:“这些天你没有过来,竟是都在那里躲着了?” “没有,出京去替五哥办了点事。”他摇头说。 “所以你脸上这伤是去办事时伤的?看起来有几天了啊。” 沈珏闻言,摇了摇头道:“不怕你笑话,是被我爹揍的。” “哦!” 方琳薇有些意外的点了点头。想不到男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会被老子揍,不过转念一想,她一个女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是被亲娘苏柠揍。 “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 沈珏盯着她问,眼中藏着不可察觉的窃喜,他们定亲这么久了,她是第一次如此急切的找他。 方琳薇闻言,把正搁在桌子上的盒子推到了沈珏跟前。 沈珏好奇地打开看,便见那印着红印的万两一张的银票子和一整锭十两的金。 “圣上来过了。” 方琳薇平静的说。比起皇上才亮明身份之初,如今她算是彻底平静了下来。 沈珏看着眼前的银票,皱着眉头问道:“那他是信了我们的说词了?” “信了个七七八八了吧。”她淡淡的回答,有些懒懒的感觉道:“就是有两三分的怀疑,他派人亲自去核查,那也和咱们说的八九不离十,这一点,我倒是不担心。” “那你如今这副不是很高兴的模样,又是因何故来着?”沈珏问。 “因为裴青!” “裴青怎么了?” “那个江湖草莽,他竟喊皇上老伯,硬是与人勾肩搭背的一起去吃什么老子的淮阳菜,他嫌自己命长了我可还没活够呢。” 说到这里,方琳薇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抓狂起来。 这个裴青,说话向来又是个没心没肺的,万一嘴上一个没把门,说了什么话惹怒了皇上,别说他一条命,就是一整个方家都要给他一起陪葬呢。 “你说什么?” 沈珏不可思议的看向方琳薇,他从小生在侯府,实在太知道尊卑有别了。 第159章 把他剐了 沈珏和方琳薇直接就到苍竹小院等着裴青回来。 泡了好茶,两人那是谁也没有心情去品。每每四目相对,却也总是无言以对。 就那样煎熬的枯坐到半晚,裴青才摇摇晃晃的进了院子。 两人一见裴青回来,顿时像是屁股着火一般,腾的就起了身。 “哟,纨绔子,你哪冒出来的?” 裴青笑嘻嘻的上前去盯着沈珏,却是半点看不见沈珏眼中的怒意。 方琳薇见他这模样,心中恼火,上前就揪着他的手膀子将他狠狠按到椅子上坐着。 “疼,疼疼疼疼……”他皱着眉头,就是七分醉意都只剩了三分微醺。 “什么坏毛病,当真以为我不打女人是不是?你在给哥动脚动手,下次把你这胳膊拧下来喂狗你信不信?” 他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却是被沈珏重重按了回去。 沈珏沉着脸,一脚踩在他坐的椅子扶手上冷声道:“你要在敢吓唬她,我现在就把你这狗头拧下来你信不信?” 挺野的。方琳薇看着两人放狠话,却是谁也不敢妄动,纯纯的就是用嘴皮子找面子。 “行了,都别贫嘴了。” 方琳薇说着,上前与沈珏齐平,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裴青问道:“这顿饭吃得怎么样?开心不?” “我呀?”裴青指着自己的大脑仁咧着大牙笑道:“那可真是尽兴而归,而且这饭虽说是我请的,最后老伯却是让人把钱给付了,混了顿白食哎。” 沈珏听他这沾沾自喜的话,回头就四处找东西。 “你干嘛?” 方琳薇看他突然发了疯似的,忙上前拉着他问。 沈珏气急,怒道:“找把刀把这草寇给剐了算了。” 裴青闻言,三分醉意顿时又消失的分毫不剩。 他跳起来,很是防备的看着气急败坏的沈珏道:“你个纨绔子,我招你惹你了?杀人犯法的。方琳薇,你也不管管,他要这样动不动喊打喊杀的,我可回徐州去了啊。” 方琳薇看着两人如此,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行了行了,都给我安分些。”他说着,盯着裴青道:“你,给我老实坐下。” “不行,万一他要杀我呢?他精神不稳定。” 他说着,指着自己脑袋撇了撇嘴,一副沈珏脑子有病的模样。 “闭嘴吧你。” 方琳薇说着,见他又乖乖坐回椅子上复又说道:“谁关心你吃得开不开心了?没让你撑死就不错了。我是问你,圣上吃的开心不开心了?” “哇,你这么歹毒的,咒我死?人家说,黄蜂后尾针,最毒妇人心。纨绔子,你下半辈子完了。” 他说着,对沈珏露出一副同情的表情后,脸上的神色突然就凝重了下来。 “圣上?” 他一愣,而后在沈珏和方琳薇好奇的目光中皱眉思索半天道:“应该还算尽兴吧,全程也没黑脸,还喝了几杯酒呢。” 他这是什么反应?知道和自己一起吃饭的是当今圣上,难道不应该是震惊恐慌的吗?他如此淡定,是早就知道人家的身份了? “圣上向你亮明了身份了?” 沈珏问,心中悬着的心顿时放松了下来。 “没有啊。”裴青说。 他这话一说出来,沈珏才舒缓的一口气又重新提了起来。 “不过后来他说给我个官儿做,我就大概知道他是谁了,但是他自己不明说,我便只当自己不知道喽。” 裴青很是无所谓的说完,沈珏和方琳薇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就裴青这样的,皇帝是疯了要给他什么官儿做,这不是胡闹吗? “你确定不是圣上在戏耍你?”方琳薇问。 “不知道啊。当时他问我想不想当官,我直接回绝了,我这样的人,哪是当官的料啊。” 他说着,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刻有“大内”的令牌丢在桌子上道:“喏,这是当时他身边的人给我的,只说我若是想通了,随时可以拿着这令牌进宫去找他。” 那令牌,是真的。 沈珏拿在手中细细观察,从材质到雕刻技艺都是出自皇宫。 这是什么殊荣机遇? 方琳薇和沈珏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却偏偏给了裴青这样没野心,没政治头脑的人。 “你没和圣上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沈珏问。 裴青闻言,脸上露出一副气恼的表情对着他讥讽道:“小人之心!” 这话一出,沈珏却是不服气了,他梗着脖子说道:“那你说说,你个江湖草莽,文墨不怎么样,心机也不深,政治头脑更是不用提,那你说圣上为什么就这样平白无故的就要给你个官做? 难道,就因着喝一顿酒,你两就喝成忘年交了,惺惺相惜了,恨不得把最好的给你了?” “你这纨绔子只知利益算计,自然是不懂的。” 裴青丝毫不相让道:“你们这些人,只知小心翼翼奉承,觉得皇帝是天下最尊贵的人,要敬要怕。 可他是皇帝也是人啊,人人都惧怕他,他便感受不到人间的温度。 可我不怕他啊,我愿与他天高地阔的聊,在君与民之中找到那个平衡点,我敬他却不怕他,即使有心奉承,也会奉承得不着痕迹。 也让他知道,他的魅力所在也不单单只是身处在那个位置而已。所以,你说我这样的态度,与你们这群禄鬼的毕恭毕敬相比,他凭什么不对我另眼相待?” 沈珏和方琳薇被他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高处不胜寒,往往是晚年帝王的最大通病。几十年的帝王生活,年轻时意气风发,也有许许多多的新鲜事物要去探索。 权力、金钱、美人,甚至是宏图霸业,也在年轻时都过了一遍,生杀大权捏在手中,没人敢指责于他,不服从于他。 可那样的日子一过便是几十年,年纪大了,内心越发的趋于平和下来,这时候便会越发的想要交一个能与自己平等对话的人。 年老是必然,孤独也是。 所以,裴青这样的江湖浪子,他干净的像一张白纸,权力和诚府在他身上半点也找不到,就像是个纯粹的没有半点心机的人。 所以,只是一顿酒,便足以让圣上对他另眼相待。 虽然不知道这份另眼相待有几分用心,但到底能得圣上的青睐,也是他的造化。 方琳薇有些侧目,现如今她才发现,裴青不是没有心机,而是他将自己的心机藏在他大大咧咧的行动之下,让人难以察觉出来罢了。 他看似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却是粗中有细,知道轻重分寸在哪里。 修道修心,半吊子的道士,果真还是有异于常人的地方的。 “虽说圣上如此待你,但是这官你既然当面回绝了,也暂时就这样吧。” 沈珏看着他说,脸上多了几分慎重道:“若此时在开口求官,却是显得功利了,得不偿失。要知道,再大的官,其实都抵不上圣上的信任来得重要的。” 裴青闻言,也是难得不犟嘴的点了点头。 他与皇上这一场邂逅,是真的没有带着什么功利心去的。若非不得已,他也不愿意去利用这份信任。 第160章 不知礼仪 自苍竹小院出来,沈珏和方琳薇皆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方琳薇才有心情关心沈珏这些天苦不苦,累不累。 沈珏摇头失笑,倒是对着她提了些朝堂上的事。 原来,自圣上自己掏腰包捐粮的事传出来以后,三皇子的人便见风使舵,转头来把矛头对向了太子党,弹劾张定远蓄意陷害忠良。 这些时日,因着徐州方淮的事,朝堂上也是吵得不可开交,倒是五皇子因着对此事的沉默得以全身而退。 如今双方撕咬得凶,都恨不得能从对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但到最后,定然是谁也讨不得好的。 沈珏送方琳薇回了芳菲院,已是晚饭时间,方琳薇便让人在院子里摆了饭。 如今两人已然往来相熟,家中人口也简单,院子里的事也传不到外面去,所以两人在方家时倒也没有多少避讳。 而方老太太也乐得见他们培养感情,所以两人一起同膳这种事,她虽是不鼓励,却也不反对的。 饭后,沈珏陪着方琳薇去花园内散步消食,方琳薇见天黑,便催促着让他尽快回去。 沈珏却是不想,他总觉得许多天不见她,好似有说不完的话要与她说。 而他回去侯府,要面对沈正阳,张氏,甚至是沈妙这些,都让他觉得心累。那个深宅大院里,像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长年散着冷漠与算计,叫他一跨入,便觉得遍体生寒。 那里没有他留恋的人和事,以前还有个沈妙让他牵挂,如今却是连这份牵挂也变得越来越淡。 他不想回去那个地方,他抗拒,也害怕那一群恶鬼会在他一不小心打盹的时候,将他撕得粉碎。 “我决定入仕了。” 沈珏淡淡的说着,看着园子里万花败落,却是生出一股子斗志来。 “在你嫁给我之前。” 于公于私,他都得为将来做打算了。五皇子需要助力,方琳薇需要他护着,所以他必须得出仕。 方琳薇闻言,转头有些诧异的看向他,眸中有些诧异,更多的却是打趣。 “怎么下定决心让我攀高枝了?” 她笑着说,像是玩笑,却让他觉得舒心不已。 “是啊,碍了你的青云志,总要还你一世的荣华富贵嘛,不出仕,我拿什么许你一世荣华啊?” 沈珏言罢,方琳薇被逗得哈哈大笑,笑罢,却还是正经的问道:“那请问沈公子,你这出仕是准备走科举还是靠祖荫呢?” 科举之道,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天下寒窗苦读的人那么多,纵使他天资比常人高那么一点,他却始终不如旁人那么努力。 这一点,他就是怎么也比不上旁人的,所以走科举之路,也不是他说走就能走通的。 “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是好汉。我沈珏既是要走一条路,那也得是靠着自己的双腿去走出来的。若是靠着祖荫,就算是迈向高处,也早晚会死在半道上的。” 他说着,回头看着方琳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所以,在明年秋试之前,我可得好好把书本拿起来了,这期间得麻烦姑娘红袖添香喽。” “贫嘴!” 方琳薇有些微微红了脸,竟是一巴掌拍在了沈珏的手臂上,他只觉的酥酥麻麻,心中一阵悸动不已。 十一月初八,方琳薇收到了一张来自东凌侯府的帖子。 上面写着,请她于十一月初九过府去东凌侯府的家宴。说是家宴,其实方琳薇清楚,是特意为她准备的,算是请她去过府认门。 这场宴,张氏其实早在他们南下徐州之前就该办的,只是张氏不待见沈珏,才故意拖拖拉拉的等了这么久。 本想着借此事给方琳薇一个下马威的,好叫她知道东凌侯府到底是谁说了算。奈何她却是对此事丝毫不在意,巴不得不去认那个门才好呢。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你只管去便是,一切都有我在。就一点要求,可不能让自己受委屈了啊。” 沈珏看着眼前那张帖子,心中冷笑,他这个事事周全的好嫡母,这回子可算是想起来了。 她故意拖到这时候办这场家宴,不就是想作贱他吗? 方琳薇看着沈珏一副我保护你的模样,顿时便觉得其实也没那么讨厌去了。 他说得对,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有些事不是靠躲就能躲过去的。而且她一旦与沈珏成了亲,面对侯府的人那便会成为常态,倒不如现在先去刺探刺敌情。 第二日,方琳薇依着沈珏提供的信息,为侯府的每一位主子都准备了见面礼,都是些中规中矩的针线,且都不是自己做的。 当然,除了沈珏的那一身衣物是她亲手细细做的,其它的都是遣人出去绣庄里花几个钱买来。 到时候说是自己亲手做的,那也没有谁还会特意去追究这个事。况且这种见面礼,送礼的人显了一个诚心,收礼的人笑着收了,说不定转眼就赏了哪个丫鬟婆子穿了也不一定的。 “都……收拾好了?” 沈珏看着方琳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模样,不禁有些咂舌。满头的珠钗凤头,像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有几套好首饰一般。 还好回京精心养了这么些天,她原本被晒得有些黑的皮肤如今已经变得有些水润起来,虽然不如之前那般白嫩,却也不显得突兀了。 “收拾好了,就这样。有什么不妥的吗?” 方琳薇在他跟前转了一圈,那浓重的脂粉味儿,呛得他眉头直皱却又不敢直言。 “没,没,你开心就好。” 沈珏小心的说。他的未婚妻,怎么都好看,就是……这样打扮实在太……轻浮了一点。 对,就是轻浮,方琳薇入侯府,本就不打算以端庄贤惠自居。因为她太知道要维持一个好名声需要付出什么代价了。 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她低门小户,不知礼仪分寸,那么旁人要欺她辱她,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又或是她做了什么越矩之事,要骂要责备,那就她我低门小户的,不懂!他们休想用贤良淑德那一套来绑架她要退让,要知书达理。 名声千好万好,不如自己过得好。 沈珏接了方琳薇去,进仪门停好马车,沈珏把她扶了下来后,才见周妍领着几个丫鬟婆子姗姗来迟。 她见了方琳薇,见她一身打扮,不禁捂了嘴轻笑,心道她这个婆母果真不是什么善茬,竟给沈珏这样如玉君子定了这么一个草包。 “这是琳薇吧?真是抱歉得很,我家那丫头一直在房里缠着我脱不开身,倒是耽误了时间来接你了。” 周妍笑嘻嘻的上前打量,见她虽是如此花枝招展的打扮,却还是盖不住她一副姣好的容颜,心中厌恶之余,却也隐隐生出了几分嫉妒。 方琳薇则是一脸茫然的转头看向了沈珏,沈珏轻声在她耳边介绍道:“这是我二嫂嫂,娘家乃是永宁伯爵府周家,你唤她周姐姐便可。” 方琳薇闻言,眸中立即露出一副崇敬之色,看得周妍只觉面上风光不已。 “原来是周姐姐,谢谢你还特意跑来接我。这侯府里啊,怕是谁都没有周姐姐这么心善贤惠了呢。” 这话说,沈珏在一旁听着都觉得有些不对味儿。 第161章 初次交锋 方琳薇笑着,上前挽着周妍的手,亲昵的姐姐长,姐姐短的喊着,不知道的,还以两人便是亲姐妹了呢。 沈珏跟在两人身后,听着方琳薇一个劲的夸着周妍,话里话外,竟是把她夸成了这个大宅子里绝无仅有的贤良之人。 沈珏听在耳中,只觉得浮夸。周妍是沈家女眷的第一人,不知道大张氏和小张氏同不同意? 他深知,他的这两个嫂嫂,没有哪一个是蠢的,别看如今周妍脸上笑得跟朵花似的,只怕心底里却是在嘲笑她井底之蛙没见识呢。 一路引着方琳薇来了正院,大张氏和小张氏正在花厅里逗弄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 娃娃三四岁大的样子,穿着一套织锦百花的大红袄子,脖子上带着金项圈,头上扎了垂髫,用金丝绣成的发带将他衬得一越发的金贵。 “母亲,大嫂,看谁来了。” 周妍笑吟吟地携着方琳薇进了花厅。 张氏和张倩抬眸,脸上便露出一副和善的笑意。 “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张氏看着方琳薇的打扮,脸上没有半点不悦,笑容倒是越发的深了起来。 “夫人安好。” 方琳薇乖巧的行了一礼,张氏忙上去扶住了她道:“可不兴如此多了,都是一家子骨肉,拜来拜去的,多见外。” 她说着,又转身指着一旁的张倩道:“这是阿珏的大嫂嫂,我娘家的侄女,平日里是个泼辣的,日后你们相处,可得让着她些才是。” 她说着,又指着张倩怀中的娃娃道:“这是宝哥儿,今年才三岁,闹人得很。” 这话说的,她做为长媳不是她该让着小的吗?怎的因为她是你娘家的侄女,就得让人忍让着了? 方琳薇心中有数,却是不接张氏的话,只是有些羞怯的对着张倩行了一礼道: “张姐姐好。” 她说着,转头看了一眼翠儿,翠儿忙恭敬的递来了一个小荷包。 “宝哥儿,你好啊。姨姨给你个小东西拿去玩吧。” 方琳薇说着,将荷包塞到了宝哥儿手中,宝哥儿却是拿在手中看了一眼便直接扔了,扁着嘴道: “不要,姨姨坏。” 他说着,挣扎着从张倩怀中挣出来,朝着方琳薇小腿上便狠狠地踹了一脚。 三岁的小孩子没什么力气,可这一脚,却是让方琳薇的裙子上多了个小脚印。 这小孩子,脚上竟都是泥。 张氏婆媳见宝哥儿如此,皆是眯着眼笑了起来。半点要责怪小孩子的意思都没有。 “没事吧?” 沈珏见状,沉着脸上前问方琳薇。方琳薇皱着眉头,拍了拍裙摆却发现怎么也拍不干净。 “新做的裙子,今儿才上身的,竟是可惜了。” 她看着沈珏,眼中水汪汪的,像是委屈的随时要滴下泪来。 “宝哥儿,过来道歉。” 沈珏声音有些生硬,瞪着宝哥儿的眸中满是凶光,仿佛下一秒他要是不道歉便会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小叔,宝哥儿不过是一个孩子,他懂什么?你一个大人,还能这么不懂事,跟个孩子计较不成?” 她说着,眸子盯向方琳薇却是隐隐有些发狠。 从方琳薇进这花厅起,张倩便没有起身,就是方琳薇向她问好时,她也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的。 这回子护犊子了,也终于拿正眼瞧方琳薇了,眸子却是如利器一般,随时都能将方琳薇活剐了一样。 “阿珏,宝哥儿不过是个孩子……” 张氏也上前帮了腔,见沈珏脸上阴沉,却转而对方琳薇道:“琳薇,你也好歹劝劝阿珏才是,孩子这么小,那知道什么是非对错,更何论是道歉不道歉的。” 是啊,孩子肯定是不知道的,但大人知道啊!才第一次见,这孩子就会说“姨姨坏”,难道这不是大人教的? 这个下马威,她收下了。 方琳薇一副强颜欢笑的表情,对着沈珏摇了摇头道:“无事,不过是一条裙子罢了。” 她说着,扯了扯沈珏的衣袖,有些亲昵道:“以后你十倍还我便是。” 好一副腻歪的模样,看得张氏眼睛发红,真是不知羞耻! 言罢,她又顿下来对着被吓坏了抱着张倩大腿的宝哥儿道:“我们宝哥儿这么聪明厉害,都会踢人了,张大了肯定是个机灵的。 我记得我弟弟小时候就是个木讷的,如今长大了,果真就不是个聪明的人。还是咱们宝哥儿厉害,以后可得更机灵点才是,见了人,就要拿脚踢哦。” 她说着,又拿出了一个金锁套在了他脖子上,见到了金锁,张倩黑着的脸才又缓和了几分,心中却越发对方琳薇鄙夷起来。 果真是小门小户的,就算到她头上拉屎,她还不是一样屁也不敢放一个,最后还得破财才能把事情给圆了过去。 沈珏看着她这一系列的作为,原本还有些不解的他才算明白了她的用意。 看似夸人,实际却是在无形中给这颗苗子荼毒!张氏不也是一直这么对他和沈妙的吗?只是方式不一样而已。 张氏对方琳薇的识大体甚是满意,夸赞道,“还是琳薇大度,宝哥儿还小不懂事,你切莫往心里去了。” 说罢,她唤起宝哥儿:“快向姨姨道歉,说你不是故意的,只是太喜欢姨姨了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宝儿心不甘情不愿,扭头执拗地开口,道:“我才不要。” 方琳薇微笑着摸摸宝儿的头,表示并不在意。又夸他小小年纪,竟是有自己的想法了,果真是聪明的很 一场小风波看似过去,众人又其乐融融地聊起了天。 然而,方琳薇心中却另有盘算...... 她们既然不尊重她,拿小孩子来对付她,那就别怪她教坏小孩子了。 说了一会子话,沈珏提出领方琳薇去沈妙院里换衣服,顺便也去看看沈妙。 沈妙称病不出,沈珏也不怪她。她只是不愿见,没有跟着没完没了的来此羞辱人就不错了。 “说到妙妙,我倒是想起来了,说来我与方姑娘竟是早先就见过了的。 你还记得吗?当时在月香居,那些人也真是话说的难听,妙妙气不过去与他们理论,最后不知是哪根筋不对,突然就打了方姑娘一耳光。” 她说着,转而对着张氏道:“母亲不是说要带妙妙去给方姑娘道歉的?这回子正好,过去也好歹让妙妙正经道个歉才是。” “是这个礼。”张氏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竟是忘了带妙妙上门去道歉。不过话说回来,不过都是些小事,也倒没必要还特特上门去道歉。” 这冠冕堂皇的话啊,听得沈珏不住的火气往外冒,她们怎么奚落他都好,但是在这里奚落方琳薇,他却是怎么都觉得无法忍受。 他想要起身骂人,却是连骂谁都不知道,因为打人的是沈妙。 他正气愤着,却听方琳薇悠悠道:“夫人记性不好,我倒是记性好得很。没记错的话,当初说话特别脏的那个人名字叫张清风,好像管夫人叫姑母呢。 我还记得,当时夫人还说要正张家门风呢,张家果真是好门风。我倒是真真见识到了。” 她说着,笑嘻嘻的朝沈珏眨了眨眼,这时,沈珏才又从恼怒转为欢喜,嘴上功夫,后宅女子果真要厉害一点的。 第162章 与她谈谈 张氏闻言,脸上神色顿时尴尬起来,她瞅了一眼张倩,心里怪她自作聪明,想嘲笑人也不知道把屁股擦干净。 “不是说去看妙妙吗?咱们走吧。” 沈珏说着,率先起了身。张氏见此,也堆起笑容道:“快去吧,趁现在还未开席。” 待沈珏和方琳薇出去后,张氏的脸色才一瞬间沉了下来。她狠狠剐了一眼张倩,道: “以后少自作聪明,我瞧着那丫头脑子不怎么样,嘴巴却是个厉害的。日后行事,可长点心眼,别三句话不到,就让人呛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氏倩和周妍听了这一番话,皆是敛了眉眼低头称是。 其实周妍并不是非要与方琳薇为敌,侯府未来的继承人不是她的夫君,也不是沈珏的,其实他们之间是没有多少利益关系的。 就因为张氏与沈珏的生母有过节,她容不下沈珏,也必须要求他们把刘传舞的子女当仇敌。 但这样对她来说除了徒增烦恼,其实又有什么好处呢?张氏,她自己不愿好好过日子,也非得拉着他们不得安生! 沈珏领着方琳薇来到沈妙的院子,院里静悄悄的。佩蓉开了门,见来人是沈珏和方琳薇,眼中闪过惊讶,却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妙妙在做什么?” 沈珏问,语气很是平淡。 “回三爷的话,姑娘在屋里做针线呢。” 沈珏点了点头,道:“领方姑娘去偏房换身衣服去,换好了在引来正房。” 佩蓉闻言,领着方琳薇一行人去了偏房。 沈珏眼看方琳薇离开后,独自一人去了正房。 正房门大开着,他放轻脚步往里看,果真便见沈妙在认真做着针线,杏儿正在身侧陪着她,两人有商有量的对着手上的绣帕说说笑笑。 “咳……妙妙。” 沈珏喊了一声,才慢步跨向了屋内。 沈妙抬头,看到沈珏前来,脸上闪过一抹喜色,而后又一瞬即逝,她低下了头,声音有些闷闷的说道: “三哥来我这院里做什么,这会子不陪着你的美娇娘,倒是稀奇得很。” 她叫三哥,并非是哥哥。沈珏心中一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里一点一点裂开。 他想,当时他和沈妙说分道扬镳的时候,或许她也是这种感觉吧,原来,有些话是轻易说不得的。 但是他不曾后悔,有些话即便伤人,也是该早早说清,才不会被作成毒瘤。 “看来,你是想清楚了,要与我划清界限呢。” 可是,她还是太小了,才十四岁,她真的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吗? 很多时候,他劝自己,沈妙还小,作为哥哥他不应该与她计较。母亲不在了,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比他更在意沈妙了。 他始终记得,母亲走的时候,沈妙才7岁。那时,她头发枯黄,常常流着两条绿色的鼻涕无助的看着他。 那时候,整个侯府似乎都把她给遗忘了,沈正阳不理俗务,对子女的管教全然交给了张氏。 可张氏对她能安什么好心啊? 失去了母亲的她,头两年张氏对她动辄打骂,后来大了一点,却又对她无限放纵。 可是…… 这个世界上,可怜的人并非只有她沈妙一个啊,难道她的过去可怜,就得让身边的人都不得安宁吗? “明明是哥哥要急着和我划清界限的,现在又把这种锅叩到了我的头上来。” 沈妙声音有些尖锐,却是隐隐带了哭腔。 她母亲离世的时候她已经知事了,她也记得张氏虐待她的所有,更是明白张氏不会让她好过。 可是,方琳薇打过她,她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心中的那个坎的。 “沈妙,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沈珏无力的说。她看着沈妙,眼中满是无奈与挣扎。 他们僵持了那么长时间,说了那么多狠话,都试图让对方去理解自己的难处,却发现说的越多,怨恨便越发的深。 “你要我不娶方琳薇吗?”他盯着她质问:“我能不娶吗?若是能,我倒是不愿把她拖入这趟浑水中来。可我不能啊,我若不娶那就是抗旨不遵。” “你可以不要对她好啊,你可以冷落她啊,你若是站在我这边的,何苦没有法子治住她?” 沈妙说着,满眼的泪水止不住:“说到底,还是十四年的兄妹情谊比不过你们区区几个月的相处罢了,你又何必拿我来当借口。” 沈珏闻言,原本的那点子愧疚顿时消失的一干二净。 “真是无可救药!” 他冷笑起身,抬腿就要朝着屋外走去。他何必对她在抱有期待! 沈妙看着他的背影,想叫住他,张了张嘴,却只剩满腔的委屈,半点声音也没有勇气发出来。 “我在偏房都听到你们声音了,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吵架啊?” 方琳薇换了一身鹅黄色襦裙,洗了脸,不施粉黛,眉宇间灵动的模样又不禁鲜活了起来。 她卸去了大部分的珠钗,只戴了几根银簪子在头上,整个人看起来却是素雅了许多。 沈珏和她对上,差点就扑到了她的怀中去。 沈妙见来的人是方琳薇,扭头目光凶狠的盯着她,若不是她,他们兄妹又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瞪着她,语气不善道:“你来做什么?谁让你来了?” “我让她来的!” 不待方琳薇开口,沈珏便把她挡在了身后。 沈妙闻言,皱着眉头盯着沈珏那一副护犊子的模样。多讽刺啊,曾经他把她护在身后与别人理论。 可如今,他却是把方琳薇护在了身后,与她这样对决。多可笑啊,这还是她的亲哥吗? 此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连日来的委屈,像是积沉已久的乌云,一瞬间便是电闪雷鸣般的爆发出来。 “沈珏,你真是好狠的心!” 她一股脑的将桌上的物件扫下地,瓷器碎了一地,满地的狼藉,像极了她此时无措的狼狈。 “三爷,方姑娘,你们走吧,求求你们,不要来打扰我们姑娘了,她经不住你们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折磨。” 沈珏闻言,眸间顿生冷色。他一次又一次的过来,难道不是因为他始终放不下这个妹妹吗? 可他的恻隐之心在她们眼中,竟是成了折磨! “我们走吧。” 他拉着方琳薇就要走。 既然这是她的选择,他还有什么可说的,她已经十四岁了,不是只有七岁,她年再不大,已经能为自己拿主意做决定了。 她既已选择,他何必多言讨人嫌? 正要出门,方琳薇却是笑着挣了挣手,看着忍着怒意的沈珏轻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沈妙是因着我才与你闹得如此不愉快,不如我来与她谈一谈?” “谁要与你谈?” 沈妙梨花带雨,跌坐在地上恨恨的盯着她。 方琳薇不理会她,只是笑着将沈珏和其它人都赶了出去顺便还带上了门。 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了方琳薇和沈妙。 “你想做什么?” 沈妙看着方琳薇自顾自的坐到软榻上,毫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水,气得沈妙当即牙痒。 第163章 爱屋及乌 “过来坐吧!” 方琳薇拍了拍软榻,像是她才是这个屋里的主人一般。 沈妙看着她这副模样,气红了眼却是笑了起来。 方琳薇轻笑,有些不屑道:“怎么?怕挨揍不敢来啊?” “你嚣张个什么劲?这里是侯府,你还以为是那个荒无人烟的山沟里不成?” 她说着,擦了眼泪,有几分傲气的大摇大摆的坐到了软榻的另一端。 “你想耍什么花样?打人那一套在这里可是行不通的。” 方琳薇闻言,挑眉有些好笑的看着她。 “妹妹,揍你一顿果然是有些用,怕到现在呢?” “谁是你妹妹?” “我能耍什么花招,不过是看着阿珏夹杂中间难受,你以为我想理你啊?谁爱要你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大小姐做妹妹啊?” 她说着,不待沈妙发怒便捂嘴轻笑起来。 沈妙气急,只是恨恨地盯着她。方琳薇这张嘴,她见过的,能把柴静怼哭的人,她自认不是对手。 沈妙收了脾气,恨恨的说道:“知道你嘴皮子厉害,我不与你辩。你想怎么样,直说就是。” “好说。”方琳薇笑道:“咱俩那些恩怨想必阿珏已经给你说了太多了,大道理他肯定也是与你讲过的。今日我就不做这个说客了。 我就是想问问沈姑娘,真的就这么打算把你哥拱手让我了吗?” 方琳薇言罢,沈妙猛的抬眼,她恨恨的盯着方琳薇,却又压不住心中突然涌上的酸意。 “我有让你吗?你得意什么?是沈珏他没有心!” “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方琳薇不屑的撇嘴看了她一眼道:“这些年若不是他护着你,你以为你能安然无恙的活到现在? 他为了你能坐马车回家,能低声下气去拦我的马车求我,只为能让我载你一程,这样的人你说他没有心? 你知道为什么阿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完全站在我的立场上吗?” “还不是你狐媚,勾得他不知所谓!” “笑话!”方琳薇有些冷脸道:“沈珏什么人啊?他混迹青楼楚倌多少年了?见过的女子有多少你数得过来吗?我这点子闺阁的狐媚手段都不够他看的好吧! 他会站在我这边,那是因为我也选择了站在他这一边。 就像现在,明明我那么讨厌你,可我知道你是他的亲妹妹,即使讨厌你我也会选择接受你的存在,而不是逼着他与你断绝关系。 你说,今天在这里闹的人是我而不是你,现在的一切是不是就完全反过来了?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你就非要逼着他与我离心呢?因为你不够在乎他呀,你不在乎他的处境,不在乎他的感受,所以你就因为你的喜好去强迫他和你一起同仇敌忾。 而我就不一样了,我只会爱屋及乌,哪怕是忍着恶心我也愿意。你看,咱们这一比较,你是不是就显得逊色许多了呀?” 方琳薇看着她几乎要喷火的眸子,有些贱兮兮的轻笑起来,把沈妙气成这样,谁说不爽快呢? 沈妙咬牙切齿道:“你不过是在这里耍心机手段而已!” “那又怎么样?”方琳薇两手一摊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本身就是一场博弈,我用心机手段那只能说明我是在用心与人相处。 像我这样处处为对方着想,为此以换来对方的同样对待,这种心机手段光明正大,谁又敢说不喜欢呢? 哪像你,多真性情啊,自己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从来不顾及着别人的感受,这真性情可真是走哪都让人嫌弃呢。” “方琳薇,你很得意是吗?” 沈妙怒极反倒平静了下来,她冷冷的问,像是放弃了挣扎,任由方琳薇一刀接一刀的往自己心里捅刀子。 “赢你赢得那么轻松,我当然得意!”她说着,笑着起身靠近沈妙阴冷的笑道:“你最好继续闹,继续逼他,不然怎么凸显出我的善解人意呢? 我等着他彻底对你死了心,然后全心全意只为着我一个人,少你这个拖油瓶,未来我们的日子会越发和谐美满的。嫂嫂我可就先多谢你成全了。” 她说完,得意的朝着屋外走了出去。 沈妙此时再也压不住内心的愤恨,她顺手拿了一盏茶盏,狠狠地砸到了方琳薇身后。 “方琳薇,我不会让你得逞的,你别得意!” 方琳薇顿了顿,只是露出一副得逞的笑容,心道:最好是。 而屋外的沈珏听到动静,慌忙推开门,便见方琳薇笑吟吟的朝她眨了眨眼睛。 他下意识的朝着里屋的沈妙看了一眼,见她一脸愤恨的看着方琳薇,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拉着她就往外走。 沈妙就那样定定的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他和沈珏吵了那么多,伤人的话也说了一个遍,却是什么结果都没有吵出来。 可方琳薇这一番话虽然难听,却是句句捅在了她的心口上。 是啊,谁不喜欢被偏爱?谁喜欢被人强迫控制?她不得不承认,在方琳薇哪里,沈珏是被偏爱的,否则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又岂会来她这里多管闲事? 她该是巴不得他们兄妹离心的,那样她才能看她的笑话不是吗? 可她没有,来这里耀武扬威,不过是想激一激她而已。 她成功了,她就是激到了她了。 她也不得不承认,方琳薇就是比她要更会心疼沈珏。可她也不会认输,她就是要让她知道,她这个做亲妹妹的,不会比她一个外姓人更差。 “杏儿,替我更衣吧,在不过去,该开席了。” 杏儿正指挥着丫头收拾屋子,听闻沈妙的话,一脸的喜色又觉得不可置信。 要知道,沈妙与沈珏这样闹着,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实在是不好受。现在她家姑娘想通了,她自然是手忙脚乱的帮她梳洗起来。 而沈珏和方琳薇出了沈妙的院子,沈珏不想太早过去住院,便想着开席时在过去,便带着她在院子里瞎逛。 这时,沈珏才压不住心中好奇问方琳薇道:“琳薇,你都和沈妙说了些什么?我看她眼神凶狠的盯着你,不会是你们又打架了吧?” 方琳薇拿着团扇捂嘴轻笑道:“哪能那么随便就打架,你当我们都是小孩子呀。就我们两之间的那点恩怨,就算不打架,那也会互相记恨着对方的,眼神凶狠点不正常?” 沈珏看着她这副模样,认定了她不是个会吃亏的主,才笑着叹气 “我就是骂了她一顿。”方琳薇说到:“如果她还是死性不改,这个妹妹你也可以不用管了。” 因为一个不会为对方着想的人,即便是你把心掏出来给她。她也不会感动的,而是会觉得那是理所当然。 沈珏道:“这么严重?我倒好奇你们到底说了什么了?” 方琳薇笑了起来,说道:“我说话向来不好听的,你确定要听吗?” 第164章 遵循己愿 她怼起人来,向来是知道怎么捅别人刀子的。沈珏见识过,也感受过。 他摇了摇头道:“那还是不听了吧。” 沈妙毕竟是他的亲妹妹,他可以不帮着她,却是无法做到刻意眼睁睁看着她被欺。 “人这辈子,总是要学会自己走的,哪怕是亲兄妹,也不可能时时帮她做选择。” 沈珏说着,好似突然间便想通了,他长叹一声道:“千人千面,我觉得好的,她不认为啊。总归种什么因得什么果,我做到问心无愧,也不强求她一定要向着我。 我也遵循自己的意愿,能包容她的时候就包容她,不能包容的时候,那就不包容了。在深厚的情谊,也是经不住长此以往的消磨,总有把耐心耗尽的时候,那时只管去留随意,不必强求。” “你还真是想得开。” 方琳薇笑看着他,与他相处的越久,她便越发觉得他豁达。 “那怎么办呢?我总得过我自己的日子吧?” 沈珏盯着她笑,他们以后得日子,往后余生那么长,与他相伴的总归还是方琳薇。 他们都在与他说亲疏,总说方琳薇才是那个外人,可他却觉得,除了方琳薇,他们都是旁人才对。 两人在园子里说说笑笑逛了好一会儿,看着日头差不多了,便准备着返回正院去。 从跨院出去,途经一处拱门,宝哥儿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团子稀泥就朝着方琳薇砸来。 小孩子手快,沈珏一个没反应过来,一团黄泥就又打在了方琳薇裙子上。 新换的裙子,又脏了! 方琳琳很是恼怒,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像只斗胜的鸡仔,得意的朝她扮鬼脸道: “坏女人,不要你来我家。” 这死孩子,分明就是故意的。沈珏皱着眉头,眸子冷冷的盯着他,恨不得上手去揍他一顿才是。 才要张口训斥,方琳薇却是冷着脸拉住了他。 她蹲下身,虽是气恼,却是笑眯眯地对着宝哥儿道:“宝哥儿,真是聪明得紧呢,才多大点年纪啊,就会说这么多话了,真的太招人喜欢了。 翠儿,快拿些银裸子来,必须得好好奖励咱们宝哥儿才是,以后咱们宝哥儿可得越发机灵才是,这样的孩子才讨人稀罕呢。” 她说着,从翠儿手中接过一把银裸子便是一股子的塞进宝哥儿的手中。 那宝哥儿,虽然年纪不大,却小小的便知道了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这次方琳薇给的是银裸子不是荷包,他倒是接得快。 “哼,欺软怕硬,你方琳薇也就敢欺负欺负我罢了,人家正紧世子的孩子,还不是舔着脸上赶着讨好去。” 沈妙的话自身后传来,方琳薇和沈珏皆是一惊,转头回看,却是见沈妙一脸鄙夷的看了方琳薇一眼,转而怒视着宝哥儿道: “宝哥儿,道歉?” 道歉? 沈珏吃惊的看着沈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竟是向着方琳薇说话? “我才不要。”宝哥儿摇头指着方琳薇道:“我才不要给坏女人道歉。” “你想挨揍是吧?” 沈妙看着他那副模样,恼怒地扬起手来就要朝着宝哥儿脸上招呼过去,却是被放琳薇一把将她的手接了下来。 “咱们往后可是还要在这大宅子里讨生活的,打孩子是打算彻底撕破脸?” 方琳薇盯着沈妙不可思议的脸说,语气中带着似有似无的嘲讽。 这时,不知死哪里去的乳娘突然就出现了,她从转角的回廊处跑出来,竟是哭天抢地的一把将宝哥儿抱起,口口声声喊着把她给吓死了。 方琳薇看了她那副模样,刻意提了提被弄脏的裙摆有些委屈道:“乳娘快带宝哥儿去洗洗手吧,大冷天的可别冻着了。唉!” 她说完,又提着裙摆抖了几下,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 “方姑娘见谅啊。”乳娘盯着方琳薇的裙摆,很是敷衍的说道:“小孩子调皮,方姑娘可别往心里去才是。” “怎么会,像宝哥儿这么招人稀罕的小人儿,我哪里舍得与他计较了。” 方琳薇说着,在宝哥儿脸上轻轻捏了一笑道:“小孩子就是要调皮的才机灵,那些个一天天的只会窝在爹娘怀里撒娇的,能有什么出息。快去吧,注意脚下。” 她笑得一脸的讨好,直到乳母抱着宝哥儿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中,她脸上的笑意才又收了回去。 “咱们再折回去换一条裙子去吧。” 沈珏看着方琳薇裙摆上的那抹泥印子,不禁将拳头越捏越紧。 她这才是初次入府呢,她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没完没了的宣战了? 他也痛恨自己怎么就那样无能?在这个深宅大院中,他无法树起任何威信,那么旁人就无法给方琳薇足够的尊重。 他得是多大一个火坑啊,才会让她一直遭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为难? “罢了,人家有意为难,就是要看我出丑罢了。” 这个时候转回去换裙子,来来回回磨蹭,岂不就会错过开席时间?可若不想错过开席时间,就得穿着这条脏裙子去赴宴。 既然左右自己都落不得好,又何必来来回回麻烦去折腾。她又不在乎别人说她没教养,不知礼,她和沈珏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再拿名声来拿捏他们,哪里还拿捏得到? 名声这东西就是这样,人一旦有好名声,那这个好名声对人来说就会是一个不得不去顾及的软肋。 但是名声一旦坏了,那它就会变成一个人的盔甲,旁人再想以钱为要挟,那也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沈妙听她这么一说,很是不屑的冷哼道:“原来你骨头也没有那么硬嘛,我还以为你多能呢,连个三岁稚子都收拾不了。” 沈珏闻言,皱着眉头有些目光不善的看向沈妙,她要再敢多说些不中听的话,他可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将她给轰回去。 沈妙看着沈珏沉下来的脸,心中只觉发寒,难道他看不见她替方琳薇出头? “我为什么要脏了自己的手?”她说着,扭头盯着沈妙道:“揍一个孩子很容易,然后呢?他不过是被揍一顿,而后他便会长记性,知道这样做不对,会改。 日后,他还是一样可以长成一个好孩子。可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为什么要帮她们教?她们既然选择用孩子来为难我,那就让她们如意就是了。 而我要的,就是要让她们的宝贝孩子认为他的行为是对的,以后有样学样的继续这样干。” 方琳薇言罢,沈妙很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好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方琳薇是什么意思。 “方琳薇,你真可怕。”她皱着眉头说道:“宝哥儿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方琳薇啧啧了两声,却是意外道:“真是稀奇,你想不到你竟还有这等慈悲的心,可惜用错地方了。” 沈妙不敢苟同,皱着眉头道:“孩子是无辜的,你这样会毁了一个孩子的。” “无辜吗?”沈珏冷冷的接过话茬去,又道:“那你说我们无辜不无辜?琳薇如今的手段你不熟悉吗?张氏待你我,不也是这样的,换汤不换药而已。 宝哥儿无不无辜,取决于利用他的人。人家的亲娘亲祖母都舍得下孩子卷入这种脏事中来,你倒是觉得他无辜了!” 第165章 她是稀客 沈妙被怼得哑口无言,张氏自小待她的手段,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 只是如今沈珏有些咄咄逼人的态度,却是让她心里觉得委屈,毕竟宝哥儿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她难免会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来。 “算了吧,这些事咱们彼此心里有个数就行,先过去吧,不然一会子该迟到了。” 方琳薇劝着两人,生怕他们又在这里争得脸红脖子粗,徒让旁人看了笑话去。 沈家家宴,请的自然是沈家族亲,请的人不多,就几家在京中还算体面的人家而已。 既是家宴,宴席也没有男女席面分开各自一个院子,只是在正院花厅中分席对坐而已,就像是宫里的宴席一般。 三人进正院的时候,客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张氏看着方琳薇又穿了脏衣服来席面上,裙摆上赫然可见的一大个泥印子。 她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抬眼瞪了一眼张倩,却碍于人多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 同样的手段,用一次可以,用两次那就是蠢了。她千叮咛万嘱咐的,这个时候实在没必要给方琳薇难堪,因为小痛小痒的,对她来说损失不了什么。 而她们,一时痛快了,却让旁人警惕起来,那便是得不偿失。 “琳薇和妙妙都来了呀。你说你们,可真是会踩着点,这会子时间刚刚好开席呢。” 张氏笑着拉过方琳薇的手,牵着她就往主座上去。 “快坐下吧,今天你可是稀客呢。” 张氏脸上的褶子笑得有些深,眼中却是始终带着几分冷意。 方琳薇忙摆手推辞道:“夫人,这不符合规矩,我一个小辈,哪能如此喧宾夺主。” 她摇头不肯入座,张氏却是笑着强行将她按到了主桌上道:“这不过是场家宴而已,都是自家人,没有那么多规矩,我说了让你在这里坐的难到旁人还能说什么不成? 你就安心在这里坐下吧,这里显眼,待会儿人齐了,也好让大家都方便见见你。” 她说完,转身招呼着旁人都各自坐了下去,女眷这边位置已满,唯剩男席那边还有几个空位置,方琳薇既是想逃,那已是逃不了的了。 张氏如此安排位置,显然是故意让女席这边少一个位置,她要是不听安排坐到主桌上去,那便只能站着了。 凭什么呀?来一次宴席吃不饱就算了,哪能还要累得自己站着让人看笑话,她倒要看看,这张氏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沈珏在男席中远远看了她一眼,碰上方琳薇的眼睛,见她坦然的眸子半点不见慌色,心中不免就安定了下来。 他总怕她被人笑话受委屈,可他似乎小瞧了她了,她不是经不得事的人。 可沈珏安心了,沈妙却是心情复杂的看向方琳薇。 虽说她心中恨方琳薇,可她有心要与沈珏修复关系,那么对方琳薇示好无疑不是一条捷径。 她有些悲哀,想不到有一天面对沈珏,她竟也是要用手段了。 她巴不得方琳薇被张氏玩死,可又希望自己能为她说一句话,表明自己的立场,让沈珏看看,她并非一定要和他作对。 “要不,让方姐姐来这儿与我一道吧。” 沈妙张了张嘴,说话声音有些小,却是被张倩毫不留情的回绝道: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不懂就不要乱说,方姑娘今儿是稀客,哪里就能与你一道挤了?难道我们侯府是连一张席面也置办不起了竟是要让客人挤? 这话要是传扬出去,人家不是说咱们侯府没规矩,便是要认为我们穷酸了。” 难道这侯府有规矩吗? 方琳薇在心中冷笑,一个利用孩子,打着稚子无状的口号一再为难人,这就是侯府的规矩吗? 沈妙被张倩一番话怼得脸色难看,方琳薇还在那里看着呢,她竟是一分面子也不肯给自己,张口就把她的脸面按在地上踩。 这里是侯府,是她的家,若是她在这里都没有说话的份,那她还能去哪里说? 方琳薇看着张倩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竟是对着沈妙这个小姑子半分尊重的意思也没有,就是个大丫头说话也还得客气几分呢。 “张姐姐,妙妙不过想与我多亲近亲近罢了,那有你说的那么严重?要是张姐姐不乐意,我不过去就得了,这么多人,多少给妙妙留几分面子才是。” 方琳薇脸上带着笑意说,且如今她毕竟没有过门,多少还算是个客,就是这一番话惹得张倩在怎么不高兴,她也是没有办法当场就对着她发脾气的。 她看了一眼沈妙,又瞅了一眼方琳薇。不是说这两人水火不相容的吗?怎的就突然站一条战线上来了? 张倩冷笑,对着方琳薇鄙夷道:“你倒是好心帮着她圆话,竟是忘了她当初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让你难堪的了。” 这话一出,沈妙一瞬间觉得难堪起来,她与方琳薇之间的恩怨,就是从那一记耳光开始的。 她觉得,现如今既然张倩旧事重提,只怕方琳薇该是要借机羞辱她一番了。 岂料,却是听到方琳薇一声娇笑道:“张姐姐也真是的,夫人不都说了吗?那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根本就不值一提,倒是难为了张姐姐,我们都不记了,还劳得你劳心劳力的替我们记着。” 沈妙忍不住,脸上抖了几下,终究还是及时用团扇捂住了嘴角。 张倩入侯府这么多年,就是周妍也没有在她身上讨得了好。 她是张氏的亲侄女也是这个侯府中的世子夫人,在这里,她就是这个府里一等一尊贵的女子,谁能给她半点脸色看?这么多年,她倒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憋屈。 她深深看了一眼方琳薇,这个时候突然就觉得,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用处的。 张倩被方琳薇怼得憋红了脸,一时间又不好继续反驳她。确实是张氏说的那不过是件小事,如今她要是反驳了,那就是在打张氏的脸。 “不识好人心!” 张倩恨恨的说了一句,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才能挽尊。 张氏余光瞥见张倩吃瘪,心道张倩没用,却还是笑嘻嘻的回身来道: “瞧你们这几个孩子,我不就才一个转身就拌起嘴来。要我说啊,你们姑嫂就不能在一起呢,吵吵嚷嚷的,都不让人清静了,还让外人看笑话。” 外人,这会子又是外人了? 方琳薇低头喝茶,像是根本听不明白张氏这话是在内涵她。 她乖乖听话了,那就是一家子的骨肉,她要是不听话,那就是个外人而已。 可是那又怎样?她又不没有家人,要巴巴的跑到侯府来找家了。 而今,她就是主打一个听不懂,不接话,她们能拿她如何?难道一个侯夫人还能不要脸面的对她指名道姓的点名骂不成? 她若真能放下这张脸,这些年她又何必在人前装得那么好? 第166章 不堪为配 方琳薇不接话茬子,张氏只能用眼睛瞪了一眼张倩。 张倩气恼,脸上神色不好,却还是起身朝着沈妙福了一礼道: “妙妙,是嫂嫂说话着急了,你可不兴恼了嫂嫂才是。” 张倩是什么人啊?竟还会给她道歉? 沈妙一时愣神,慌忙起身却是不经意间撞上了方琳薇气垫神闲的眸子。她心中一紧,凭什么她方琳薇就能如此坦然,那句“外人”她听不出来是在说她? 她不过是一个低门小户的小官之女,她一个高门贵女还能不如她不成? 她眉头一锁,只是冷冷的朝着张倩点了点头,算是受了她的道歉。 以往她在外面如何嚣张跋扈,这个府里没有人会多说她一句不是,但在这府中,她明白自己是什么地位。 张氏再怎么想要捧杀她,却是不能让自己的脸面权威受到挑衅,否则软刀子硬手段,她作为嫡母,有的是手段收拾她。 这一次她如此下张倩的脸面,还是张倩入府以来第一次,不得不说,那叫一个舒爽。 张氏见沈妙竟是如此的硬气,脸上笑容笑的有些勉强道:“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就该和和气气的。” “就是,她婶子说得对,咱们一家人,哪能因着一个外人离心离德。” 说话的人,是沈氏族中在京城做生意的旁亲,算是张氏的嫂子,此人姓程,因着夫家只是生意人,旁人倒是都管她叫程娘子。 程娘子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方琳薇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一番话竟是对着方琳薇说的呢。 方琳薇只是听着话,任张氏和程娘子绕来绕去,明里暗里的为难,就是不接话茬。 那程娘子却是个心急的,几句话下来见方琳薇不上钩,只当自己是个局外人一般听着。她忍不住,直接点了名道: “方姑娘,到底是正经官家子女,倒是沉得住气得很,长辈们在这里说话,竟跟个哑巴似的一句话也不答。” 方琳薇闻言,缓缓将手中的茶盏放了下来,转头看着张氏。 张氏见状,忙向方琳薇介绍道:“这是阿珏他堂伯母,家里是做皇商的,是个顶顶有钱的人。就是她这个人向来是个嘴直的,就是我也是时常受她奚落呢。 但是她呀却是个顶好的人,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她是长辈,有什么话说的不中听了,可不兴气性小往心里去喽。” 那意思就是人家是长辈,人家说什么他们做晚辈的就只有听着的份喽? 真是笑话,对待父母都还有不顺着得时候呢,她这不知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亲戚她还得忍受着了? 她又不是没有长辈,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装孙子了。 “原来是程娘子啊。” 方琳薇笑着打了声招呼,稳稳的坐在那里竟只是点头示意,半点没有要起身行礼的意思。 程娘子见状,脸上神色一瞬便黑了下来。她眸子中有火,却是摆足了长辈的架子道: “方姑娘好歹也是个官家小姐,怎的没学过礼仪还是怎么的?穿一身脏衣服来赴席就算了,怎的连见礼也不知道起身向长辈行礼了?” 这话说的,果真是难听。就差没有指着她鼻子骂她没教养了。 她这一身的衣服怎么脏的,这侯府中的人又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会子竟是人人挪开了眼,一句话也不肯为她说呢。 张氏和张倩等人本就见不得方琳薇的好,如今既是有人要收拾她,也乐的自己不沾手,竟是一个字都不肯开口帮腔。 方琳薇却是半点不慌,她轻轻捂嘴笑了笑才道:“刚刚夫人说程娘子是长辈,让我不兴气性小。那我也可先说好了,我是小辈不懂事,有什么不中听的话让程娘子听到了,也不兴与我计较才是。 咱们头一回见,就当是说说笑笑消遣时间了,可谁都不兴翻了脸。既然程娘子关心我家教的问题,我倒是要不妨多说几句。 程娘子你也是知道的,我方家小门小户的,规矩嘛自然是与沈家这等高门大户有所不同。我们虽是小门小户的,却是要脸的,知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这个道理。 起不起身行礼这个事,我是看人看事来的,觉得起身给程娘子行礼不太符合我的行事准则,那就索性不起喽。” “你什么意思?” 程娘子重重将茶盏磕到了桌子上,脸上气的涨红不已。 “程娘子自己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呢?”方琳薇笑着问。 见方琳薇一副笑兮兮的模样,她气恼道:“真是没教养,一个晚辈,竟是对着长辈就如此出言不逊。像你这样的女子,怎堪配得上我沈家子弟?” 恼羞成怒,口不择言了? 方琳薇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这样的人,就是寻常拿乔惯了,以为打着长辈的口号就能为所欲为了,今儿遇到个不在乎名声的,竟是如踢到了铁板上一样了。 方琳薇转头看向一旁的张氏,有些委屈巴巴的对着张氏问道: “夫人也是觉得我不堪为沈家妇吗?看来是我辜负皇后娘娘一番美意了呢,竟是我让皇后娘娘看走眼了的。” “呸呸呸,说什么气话。” 张氏眼皮突突直跳,当时以为她方琳薇是个好拿捏的,这会子再看,哪里是什么好拿捏的了,根本就是一个拿不着的。 此时,她心中有些后悔怎的就只看到人家门户小好拿捏就匆匆定下人家了,也不说好话去调查一下姑娘品行,竟是定回来了这么一尊活菩萨! “他伯娘快别说这种话了,传出去那还能得了?皇后娘娘都说了琳薇和阿珏是绝配,那还能有错的?” 再多说,那就是藐视国母,他们一介皇商而已,哪里有资格质疑皇后娘娘,皇商不想当了不成? 再说沈珏和方琳薇的结亲,那是有政治因素在里面的,这个时候岂能坏事! 程娘子被张氏这一提醒,脸上一瞬间便变了脸色,她又是恼怒又是后怕,只能死死地瞪向方琳薇,却见她一个小女娃子此时正得意的扬眉看着她,可叫她气得心肝发颤。 气氛一时有些僵硬,方琳薇却是无所谓,反正不得安宁的是整个沈家,她方家就她一人而已,就算闹得鸡飞狗跳,那她是赚到了。 但是张氏要想借此给她个下马威,自此便想把她拿捏住那是不能够的。 正当一群人各怀鬼胎时,东凌侯沈正阳和两个嫡子才从前院姗姗来迟。 入了席,男席上有空席,沈嘉和沈扬直接坐了过去,而本该空出来的主座却被方琳薇给占了去。 一时间,沈正阳却是不知道该坐什么地方才好,他站在下首,看着张氏黑了脸。 方琳薇却像是什么一看不到一样,就坐在那里屁股也不挪一挪。 想要让她主动灰溜溜的让坐,那是不能够的了,否则又岂不是白白在这里让侯爷厌弃了? “琳薇,这是父亲的座位,你在怎么与夫人亲近,以后有的是机会,这会子……” 沈珏适时的喊了方琳薇,故意向她使了个眼色,也算是缓解了如今的尴尬。 方琳薇闻言,故作惊讶道:“啊……原来是侯爷的位置。” 她慌忙起身,有些抱歉的对着侯爷说道:“夫人让我坐到这主位上来,我只当夫人是稀罕我要把我当座上宾才非要把我按到主位上来呢。原来是我想多了啊!” 她有些失落,又对着沈珏道:“只是阿珏,我看这席面上也没有位置了,想来这沈家的家宴我来的不是时候。要不,劳烦你送我回家去吧?” 第167章 只容一人 这是什么话,失心疯了不成? 张氏没想到方琳薇竟是这样不按套路来,原本以为看到侯爷来,方琳薇会惊慌道歉认错,为自己喧宾夺主感到羞愧难当的。 谁知,她竟是在这种时候将她为何坐在主座上的前因后果一股脑给抖了出来,真是可恶。 原本想着让她给侯爷留下一个不知尊卑礼仪的坏印象,让侯爷连同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一同厌弃,那沈珏在这个侯府里,便会越发的艰难了。 可她千算万算,却是没有想到方琳薇是一点也不怕得罪了她,竟扬言要走,这岂非是在打他沈家的脸? 而侯爷向来又是个要脸的,特意为方琳薇办的家宴,最后却连人家一个席位也不留,这话放哪里说也是说不通的。 “你这孩子,说什么气话。” 张氏拉着方琳薇的手急着解释道:“哪里就没有你的席位了,本是妙妙说她不舒服的,就没有预留她的席位,这不她突然来了,席位少了那么一个,我才让你来与我坐一处,咱们娘俩也好亲香亲香不是。” “真的是这样的吗?” 方琳薇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张氏问,像是不谙世事的一张白纸。 “我还能哄了你不成。”张氏拉着方琳薇的手语气越发软道:“你要不喜欢坐这里,我再给你安排个席位就是,这里又不是别人家,都是一家子骨肉,可不兴与我置气了啊。” 要是方琳薇与她置气了,那就是那就是不把他们当一家子喽? 这些人,怎么说都有他们的道理,怎么做都是他们的对。 方琳薇扬起嘴角,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道:“我是多金贵的人啊,哪里敢与夫人置气。夫人向来是个周全的,自然是错不了,如今出了这样的差错,自然是有我自己的问题在的。 不过既然都是一家人,夫人也倒不必还特意兴师动众去搬桌椅来。既然妙妙来得意外,倒不妨我们一起挤一挤去,我们俩个,总有一个是多余的,坐到一起了,反倒就多余得不那么显眼了。” 方琳薇说完,不待张氏回话,她便一股脑的就跑到沈妙身旁与她挤在了一处。 那些小丫鬟见状,倒是忙撤下方琳薇喝过的茶,又换了一个垫子沈正阳才又坐了下去。 既然小辈让了坐,他也绝对不会与一个小辈在这里拉拉扯扯,互相让坐扯皮,让人徒看笑话罢了。 只是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张氏脸上也多有不好看,原本这次家宴的主角就是沈珏和方琳薇,如今这个主角竟是连一席之地也没有,这样的丑事若是被传扬出去了,指不定还会被多少人编排呢。 张氏心急,却也知道如今不宜再继续节外生枝了,她看着方琳薇那模样,一口气堵在了心口处,竟是吐不出来咽不下去的。 “行了,开席吧。” 沈正阳知道后宅妇人的这点子手段,却是向来不关心,只要不闹出什么丑闻来,他甚至都能把自己摘出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可今日,他却是打心底里不痛快了,无论是张氏还是方琳薇,表现都让他极为不满。 而因着沈正阳在此,旁人也就没有敢在继续多生事端,一场宴席下来,竟是因着方琳薇适才的话显得有些气氛冷,草草饮过几杯酒,沈正阳便离了席。 余下的人见侯爷都走了,便都各自借口离去,一场家宴,倒是草草便收了场。 方琳薇见状,便也跟着找了个借口就离开,可是一分钟也不多待。流程走完了,张氏也不留她,只让周妍起身相送,自己却是只与程娘子相聊,眼皮都不待抬一下。 早先是她太沉不住气了,人都还没有嫁过来就想试探方琳薇的深浅,这会子明白过来,别人家的姑娘和自己家的媳妇是两回事,便也收了心慢慢等。 等她嫁过来,她一个做婆婆的,哪里有拿捏不了儿媳妇的事情。 周妍将方琳薇送到了二进院处就有些不想走,沈珏看了她不耐烦的脸色,也是开口便让她不必相送。周妍得了话,竟是都不客气一下就掉头回去了。 方琳薇失笑,这该死的大宅院啊,明明大家都是相互看不顺眼的,却因为要营造一种一家和谐繁荣的假象,硬生生的要将这一群各怀心思的人凑到一起生活。 想要一家和谐繁荣,最后却是造成了一家互相算计。 原本树大分枝才是常态的! 她是多希望有一天她和沈珏能走出这座大宅子,去过几天清净的日子去。 出了侯府的仪门,马车一路直向着方家家而去。 因着侯府的事,沈珏却是觉得很是惭愧,他有些内疚道:“琳薇,实在对不起,因着我,却是让你一直受委屈。” 无论是沈家还是刘家,却是没有一个人给过她好脸色,而方家除了苏柠,却是没有一个人给他沈珏脸色看。 这差距,实在让他觉得自惭形秽。 方琳薇笑了起来,下意识的抬手掐了一把他的脸道:“这么好看的一张脸,不付出点代价就得到了,我总是不能安心的。” 沈珏只觉得方琳薇的手像是比他的脸还软一些似的,她他一把将它捉了下来放在手中轻捏了一下,果真是软得很,柔若无骨之感。 “因为一副皮囊竟是让你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我也觉得心虚,要不然我在给你附赠点什么别的?” “你?还能拿得出什么啊?” 方琳薇在他身上扫视了一圈,连他人都是她的人,他还能拿出什么来赠予她? 沈珏看着她眸光灵巧的模样,整个人好似都被她的眸光吸紧了一般。 他拉过她的双手,眸光坚定的对着她说:“我还有一颗心,完完整整,赤红而无杂色,专一而无二志,大可容天下苍生,小则只容姑娘一人。如今愿双手奉与姑娘,不知姑娘可愿笑纳?” 可愿意笑纳? 沈珏近在眼前,话却像是远在天边。她止不住的有些颤抖,原本他们之间只是将就是利益捆绑罢了,走到如今真心交付的地步,却是情理之中,又在她意料之外。 仿佛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来自水到渠成。一开始的利益捆绑,到后面的互相帮助,到今天的为彼此着想,一切都是那样自然的水到渠成。 一路走来,如涓涓流水,细水长流。他们都没有刻意为彼此做什么,却又好似什么都尽力去为对方做了。 她害怕把心交付,害怕重蹈覆辙,可是又忍不住对沈珏那一颗小到只容得下她一人的心生出贪念。 一个处处怕自己受到委屈的人,谁能不心动? “阿……珏,我们不是说好的,只是…” “可我生出贪念了,不甘心一辈子只与你相敬如宾,明明我们之间相处得那么好,我也感觉得到,你是把我放在心上的,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不能顺其自然,更进一步? 方琳薇,从前我觉得我这辈子除了复仇便什么都没有了。这一辈子或许不会爱上任何人,就穿梭在纸醉金迷中一生放逐。 然后,情不给人,爱也不给。 可老天待我是不薄的,既然让我遇见了你,又以这样的方式将我们绑到了一起,所以我愿意遵循上天的安排,只把情给你,也只把爱也给你。 我一颗炽热的心,你要不要?” 第168章 偏爱、只爱 沈珏目光灼灼地盯着方琳薇,他的一腔情谊,不是生来就那么满满当当的。 起初,他对她也是抱有避而远之的态度,甚至一度怕她会赖上自己的。 他也是在与她慢慢相处中,在细长的岁月里,被无声无息的情谊灌注进了心里,待他发现时,他满心满眼,却是再也容不下了旁人。 虽然在此之前,他也没有就将谁放进了心里去,但至此之后,他也是心里有人的人了。 她不惜以身犯险救他,也会担心他没有读书的地方,别扭的邀请他去她的家里读书。 她心怀坦荡,既不吃亏也不主动欺负人,不论唇枪舌战,又或是阴谋算计,她都能护得了自己。 她不在乎世俗的眼光,也把自己的心态放得端正,面对流言蜚语,不心怀怨怼,而是笑之以歌。 这样的人,不与她长久相处,谁又能发现她的好,既然发现了她的好,谁又能忍住不想占为己有? 爱她,不是只爱她的付出,而是爱她独立自强,清醒明白的生活态度。 方琳薇看着沈珏一双眼丝毫不畏怯的盯着自己,那炙热的眼神,像是随时都能把她烤熟。 她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偏爱过,想想前世与苏寻夫妻十载,竟是连他的一眼偏爱得不曾得到过,她是有多傻,就那样的人,她竟然还为他倾其所有。 她丝毫不怀疑沈珏的话是否是真假,因为就算他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她也会为他倾其所有。 相反,就算他们之间有男女之情,那无论何时,她也会为自己留足了后路。 这一世,她无论爱不爱一个人,她总归还是要留三分爱给自己。 他不怀疑沈珏的真假,却是不知道这番话的时限是有多长。有些人,当时说爱的时候,那是真的爱,说不爱的时候,那也是真的不爱的。 “真的爱我吗?能爱多久?” 方琳薇看着他问,手心却是紧张的发虚汗。 “我心向月,无可作假。能爱多久,取决于我能活多久。” 方琳薇闻言,眸中含笑,又问道:“是最爱吗?” 沈珏道:“是偏爱,是只爱。” 方琳薇又道:“如果有一天你违背了今日之言呢?” 沈珏道:“那就让我不得好死吧。” 一个轻易违背自己承诺的人,就是无法被原谅。 方琳薇见沈珏敢以此证明自己的心,心下只觉得动容不已。 她道:“阿珏,如果有一天我变得面目全非了,不再是今日这般,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人,你是可以违背今日之言的。 但是我若未变,你却变了,那我真的会让你不得好死的。” 谁能拒绝偏爱和只爱?她不过是一个俗人,哪怕曾经被辜负过,却也忍不住对这样的花言巧语心动。 沈珏的维护,偏爱,就是令她心动了。从他对她细致的方方面面,到在家人面前无条件的站在她这一边,她就是心动了。 这个时代,女人就是依附男人生存的,既然她遇到了沈珏这样一个维护她的人,她凭什么还要守着曾经的伤口去将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人拒之门外? 没必要为了证明自己曾经是真的遇上了不堪,就要去否定现在能够拥有的人,为此葬送自己一生的幸福,那就是本末倒置。 “心真狠啊!” 沈珏笑着,却是自然的一把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中。 虽然他曾抱过她很多次,却没有一次是在明确了自己心意之后这样抱过她。 曾经心无杂念,如今却是满心鬼胎。 他心中发紧,生怕方琳薇可劲挣开。直到她乖乖靠在他怀中,他加速的心跳才慢慢的平息了下来。 “我向来就是个心狠的,以后还会更狠,你要是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 沈珏闻言,将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低声笑了起来。 “不后悔,就是心狠我也喜欢。” 爱之切,就是千面的你,那也是我眼中的宝。 “我这颗白送的心收下了吗?身心都归你。” 沈珏笑着说,这话却是有些孟浪。方琳薇腾的红了脸,忙从她怀中挣扎出来道: “我考虑考虑吧,这可是大事,要负责任的,岂能随便就答应了。” 沈珏看着空出来的怀抱,有些怅然若失,心道以后说话可得注意些才是。 沈珏伸了手,正要去拉她时,马车车外却是响起了翠儿的声音。 “姑娘,到家了。” 翠儿话音才落,方琳薇不待沈珏先起身,自个儿便手脚灵活的先跳下了车去。 沈珏看着她逃跑的模样失笑,他都已经表明心意了,她却是含糊其辞不肯给他一个肯定的回应。 这下倒好,不回应就算了,还要躲着他了不成? 他才掀开车帘准备要下车,便听到了翠儿的声音道:“姑娘,你脸怎么这么红,生病了吗?” 翠儿说着,抬手就要朝着方琳薇的额头抚上去,方琳薇偏了个头就避开来。 她看了一眼沈珏,有些心虚道:“这不马车里太闷了,热的嘛。” 沈珏看着她笑,她瞪了他一眼道:“都这个点了,你还不回去,留在这里做什么?” 赶他走呢? 沈珏扬了扬眉道:“我去找阿青,今日就不回去了。” 他说完,竟是大步就朝着院子里走去,好似这方家就是他家一般,半点也不见外。 现如今,他倒是羡慕裴青了,与她住在一个宅子里,想见她随时都可以。 方琳薇失笑,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觉他脸皮这么厚呢?如今是赶都赶不走他了? 翠儿听着两人的话,觉得稀奇,从前方琳薇可是从来不赶沈珏走的,甚至还特别告诫过门房沈珏来了无需通报,就怕他觉得见外。 今儿天色这么早,竟是赶人了。 “姑娘,你和沈公子吵架了?” 翠儿看着沈珏离去的背影好奇的问。 方琳薇道:“我们看起来像是吵架的吗?吵架不应该是脸红脖子粗的吗?” “可你竟然赶沈公子回去哎。”翠儿说着,又盯着方琳薇的脸道:“而且你脸也红。” “我都说了,马车里闷热。” 方琳薇横了她一眼,心虚的大步就朝院子里走去。 安国公府办喜宴,且是同时两个儿子娶媳妇,娶的又都是门第不低的人家。京城里,早已经提前两三天就热闹起来了。 按理说,安国公府是方琳薇的外家,外家办喜事,作为外嫁女的苏柠该是过去帮忙的,奈何如今她被关在了庄子里,却是不得方老太太的首肯,轻易出不了庄子的。 “你母亲那里,我是让人告知了她的。我的意思是她要想去我也不拦着她。毕竟到底是生养你们姐弟一场,我总不能真的关她一辈子。 而且以后我也不打算再继续关着她了,只要她不做违法犯罪的事,她爱做什么我也管不着。要回苏家也好,要投投靠林家也罢都随她。 但是我不会让她花到我方家的一文钱,能让她有个安生之所,让她吃喝不愁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我如此处理,薇姐儿你不会怪我罢?” 方琳薇听闻方老太太如此说,倒是笑着说道:“祖母说的是,我母亲是个糊涂的,她不记我们千般好,只记我们一朝恶,现下也是只能远着她了。只是不知她现在是什么个说法呢?国公府那边她自己去不去一趟。?” 第169章 没吃够苦 “说是身上没什么钱财,便不去了,做了两身衣服让人送去,只是不知国公府的人是怎么处理的,只怕是随便赏给下人穿罢了。” 方老太太说着,也是觉得没意思得很。她苏柠的针线,就是她自己的子女也少得,倒是她娘家人那样对她了,口口声声说心死了却还是往前凑。 方琳薇冷笑一声道:“都被打出来了,还要记挂着那边,看来还是没吃够苦,没长记性呢。” 方老太太接话道:“是这个理。我本想着你下个月及笄,她到底是你母亲,惩罚够了也该让她回来的,可我看她这样,却是觉得让她回来不太妥当。” 方琳薇闻言,咧嘴笑了起来道:“我的及笄礼只要有祖母在就够了,其他旁人在不在又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一个不在乎自己儿女的母亲,她也不稀罕。在她第一次要掐死她的时候,她们之间就没有什么情分可言了,更何况还有国公府内污蔑自己亲生女儿这件事。 她不怨她,就已经是大度了。感情都是相互的,她没那么下贱明知对方不在意自己,却还要舔着脸往上凑。 祖孙两个说了一会子话,秋菊从外面来,说聂姑娘来接方琳薇一起过去林家。明日苏泽和林婉瑜大婚,林家也是向方家发了请柬的,就算是看在太子的面上,林家这一趟也是必须要走的。 方老太太不愿与他们打交道,正好方琳薇与聂清荷有约,便只让方琳薇做代表,去给林婉瑜添妆去。 向方老太太辞行出来,见裴青一个人在院子里瞎逛,想着他来了京城这么些日子,到不曾带他去哪里走过,便问他要不要一起去林家凑个热闹。 这些时日,他也只是偶尔与沈珏出去吃吃喝喝,皇上也请他出去过两次,大部分时间在院子里待着也无聊,便答应了跟她一起去林家凑热闹。 “怎么纨绔子不陪你过去吗?”裴青闻。 方琳薇道:“他有自个儿的事,又不是我的跟班,哪能天天围着我转悠?” 裴青眯眼看着她,这话他怎么就不爱听了。那沈珏,三天两头往他院子里挤,住自己家里的时间都没有在方家的时间多吧。 两人说着,聂清荷的马车也在仪门处等了好些时候。见方琳薇来,她忙快步迎上来道: “方妹妹怎么才来?让我好等。” 方琳薇撇了嘴佯装生气道:“聂姐姐还好意思说,都已经到这里了还不进去坐一坐,是我方家门户小了,竟是容不下你不成?” “嘴怎么就这么贫嘴呢?”聂清荷捏了一把方琳薇圆润的脸道:“我要在进去耽误一会子,这妆我们干脆不去添了,让丫鬟婆子代劳得了。” 方琳薇闻言,笑道:“这个主意不错,我也懒得去与那些人虚情假意,要不咱们就这么干,让人跑一趟我们搁这里躲懒。” “死鸭子的嘴都没有你这么硬的,真能这种干,我倒也懒得跑一趟了。” 裴青在一旁听着两个丫头这一番话,觉得女人就是麻烦,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道: “既然都不愿意去,那不去就结了呗,干嘛要勉强自己非得要去,不去能怎么样?” 也对,不去能怎么样? 是林家会上门来骂?还是太子会来定罪? 显然都不会,但会遭记仇啊,会遭针对啊。为了家族日后少被刁难一点,有些事就算是不愿意还是得咬着牙去做啊。 要想在京城立足,本就不能真正独立于人外,人情来往必不可少。 聂清荷深深的看了裴青一眼,他坚毅的脸上透着一股子阳光般的感觉,像是一个不染尘埃的方外之世,眼中透着干净与纯粹。 “这是我表哥,叫裴青,才来京城不久,今天带他一到过去看看,那边人多,也算能护送我们俩过去了。” 她说着,又对着裴青道:“这是骠骑将军府的聂姑娘。” 裴青看了一眼聂清荷,虽是一脸英气的长相装扮挺入他的眼,但是他觉得这姑娘没有方琳薇长的好看。 而且她那样盯着他看,他不太喜欢。 不待他问好,聂清荷倒是先问道:“裴公子是学武之人?” 裴青闻言,皱着眉头道:“略懂些皮毛功夫而已。” 聂清荷点了点头,却听方琳薇笑道:“哟,这会子倒是谦虚得很,当初揍阿珏的时候,可不是略懂皮毛。” 她挖苦完裴青,又对着聂清荷道:“我这表哥自小在道观中长大,你别看他不懂人情俗物,可他一身的本事,卜卦算命都不在话下呢。” 方琳薇与聂清荷那么一嘀咕,裴青顿时觉得有些无措起来,他有些急躁,不想让自己的过去被旁人知晓太多,便是不耐烦的叨叨道: “嘀咕够了没有啊?到底还要不要去给句痛快话,不去拉倒,我好回去。” “去,去,怎么不去。这就走。” 方琳薇说着,朝着聂清荷使了个眼色便各自上车去。 裴青有些不高兴的翻身上马,他最烦与女子打交道,能接纳一个方琳薇几乎算是他的极限了。 现下,他都后悔答应与方琳薇同去林家了,她们是去给待嫁女子添妆的,这种时候,那里定然大多是女子,他一个大男人,干嘛要往那种地方去凑热闹呢? 再说,就算他只是待在前院,可那种地方又没有他认识的人,他去了做什么? 他骑在马上,一路想着一路后悔。来到闹市,马车走得越发的慢,裴青没注意,不知阿吉何时就到了他身边,对他轻声说了几句后,他脸上微变,点了点头便让阿吉先走。 待将方琳薇送到林家门口,他才敲了敲方琳薇的马车,隔着马车对着方琳薇说道: “有些急事,就不陪你进去了,晚上回去再与你细说。” 他说完,不待方琳薇多问,便调转了马头,朝着阿吉留下的地址策马而去。 一路找到柳林胡同,阿吉早就在门口徘徊,见裴青骑马而来,上前便帮他牵着马儿。 裴青利落翻身下马,就直朝着内院里走去。 一路奔走至正院,只见皇上身边的袁绍斌和成刚两人正着急在屋外徘徊。 “裴兄弟,你可来了。” 袁绍斌迎了上来,眼中带着焦急。 “可有查出来是谁干的?圣上现在如何了?” 袁绍斌摇了摇头,道:“伤在左臂之上,还好被沈三公子砸过去的馕饼打偏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如今不敢请大夫,沈三公子懂些医理,此时正在里面替圣上处理呢。” 几人正说着,房门突然被沈珏自里面打开,他面上有疲色,但到底还是露出了几笑容。 “怎么样了?” 裴青着急的往里看了一眼,眼中是真的关心这个与他真心相交的老人。 “应该是无碍了。” 沈珏说。他尽力了,也怕皇帝的命会交代在这里,这里是他的地方,真出了事,他百口莫辩。 但是,他不后悔出手,毕竟富贵险中求,既然有这个机会,他便要搏一博,否则他难得出头。 第170章 信他一次 “都进来吧。” 屋内传来一声略带威严的声音,裴青只觉得云里雾里的,根本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看了沈珏一眼,沈珏只是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只是转身跟着袁绍斌等人一起进去 。 在屋里,鬓角发白的皇帝身着一件长衫,有些孱弱却是不失威严的坐在软榻上,他眸中带着逼人的狠厉,与往日的和煦简直天差地别。 “裴小友,今日叫你来,是有事请你帮忙,不知小友可愿帮我这一次?” 裴青看着眼前人,有些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才好。虽然他一直知道他是当今天子,可两人却是一直心照不宣,都当对方只是一寻常的好友。 而今,若是他卷入朝堂的风诡云谲中来,只怕这世间便只剩下君臣,在无昔日的以酒相交的忘年之友了。 他看着他手膀子上绑着的厚重的绷带,不明白一朝天子,怎就落到了今日之境。 “我能做什么?” 天子开口,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沈珏闻言,率先开口道:“朱雀街一带埋伏了众多乔装的死士,全都是冲着圣上,袁统领和成统领的,只要他们一出头定然会当场伏诛。 而我这小院,只怕也是躲不了多久的。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人到城防营调兵。” “我不明白,京中高官那么多,为什么非要让我去做这件事?” 裴清不解的问,难道沈珏不可以去吗?怎么就非得他去呢。 可他不知道的是,如今死士众多,且不知道是什么人派来的,而且事发至今,皇上的暗卫依然没有找来。那么,此时皇帝是无法完全信任任何一个派系的人的。 包括及时救了他一命的沈珏。 因为他是沈正阳的儿子,虽沈正阳是他信重的大臣,可他到底是和太子党绑在了一起。这其中又牵扯众多,谁知道沈正阳会不会为延续沈家的荣华替太子暗害于他呢? 权利面前,谁敢拿生死去赌人性。况且还是一朝天子的命。 同理,他信不过沈珏,自然也信不过京中在朝为官的世家子弟。 他们错综复杂的联姻交情,谁都不如初入京城,一介白身的裴青干净。 所以,这种时候他最信得过的人便是涉世未深的裴青。只要有城防营的人来,他的暗卫队自然能快速找来。 “小友不愿帮我这个忙吗?” 皇上开口问,语气中有几分冷意,沈珏听罢,便知是裴青话多让他不高兴了。 他看了裴青一眼,还好裴青也是个会看人眼色行事的。他拱了拱手,不再多问,只是对着袁绍斌道: “还望袁统领告知我城防营如何走,值守的将领又是何人?” 裴青说完,皇上丢了一块令牌给他道:“拿着我的令牌去,无论是何人人值守,都会有人听你调遣,除非城防营叛变,而你此去或就有危险。可怕?” 裴青拿着令牌看了一眼,却是豪气道:“士为知己者死,有何惧之?” 言罢,他拜了一拜便出了门,袁统领跟着他出去,交代了城防营的事宜又才转了回去。 “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总不能全指望城防营吧,若是城防营真叛变,我等岂非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 成统领显然有些心急,他不怕死,哪怕被贼人千刀万剐他都不怕,可如今圣上在此,他们又不敢擅自求援,谁知道求来的是人是鬼? 皇上闻言皱眉不语,袁统领也是干着急。如今御林军是绝对信得过的,可御林军在皇宫内值守,要调遣御林军就必须回宫,他们有回宫那点能耐,何须在这里徘徊。 “圣上可愿意信沈珏一次?” 沈珏说着,朝皇上跪了下去道:“我只身入宫调御林军到朱雀街清扫刺客,若是城防营叛变,裴青无法及时救援,圣上也可趁朱雀街大乱时趁乱入宫。” 沈珏说完,皇上盯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气氛一时安静下来,连呼吸都觉得有声响。 “我记得,你有个未婚妻是方家那姑娘吧,生得貌美,又是个有趣的。听裴青说你们感情很是不错,不如先让你的随从去把她接来这里与我说说话你再去?如何?” 皇上说的随意,却是不容置疑。信他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条件。 沈珏有些不敢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是万万想不到,堂堂一国之君竟还有如此小人之心的时候。 信不过他不用他就是,何必拿一个女子来威胁他? 他不愿意方琳薇卷入这样的纷争之中,可如今话已至此,他若不同意,反而显得心虚。 “我这就让人去接她过来。” 沈珏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而后起身唤来阿吉,让他去林家接人。 他想,她会理解他的,她知道他背负的仇恨,也明白自己的抱负,既然他们已经选择同舟共济,就该明白有些险必须要去犯的。 她们现在势微,若是一直这般下去,偏于一隅的路早晚是要走到尽头的,所以,他们必须抓住能改变现状的一切机会。 救驾之功,那是多少人求不来的。有人徒有勇气,却不见得能有他这样的好运。 可他要的也不仅仅只是救驾之功,更要得到圣上的信任。 因为救驾之功能用赏赐来抵,但信任却是能让他以后的仕途之路平顺。 而他走得远才能帮到五皇子,也只有五皇子上位,他才能真正为母复仇! 林家院子里堆满了林家晒出来的各色嫁妆,大到家具用品,小到一年四季衣料,可以说是样样俱全,应有尽有。 方琳薇和聂清荷一起去添妆的时候,恰巧遇见柴静和杜知意等人从院子里出来。 几人是拌过嘴,生了仇怨的,如今见到聂清荷竟是与方琳薇同来,便是对着聂清荷也是垮了脸的。 聂清荷有些为难,看着方琳薇有些进退两难。 方琳薇知她们是打小就在一起玩的,也不希望聂清荷因着她便与从小一起玩的姐妹闹翻,便先开口道: “聂姑娘自便吧,我自个儿先去见林姐姐便是。” 她说着,曲身行了一礼便自个儿先进去院里去。聂清荷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开口叫住方琳薇。 到底相识不久,方琳薇再怎么对她的脾气,也不可能在短短时日内就超过了从小一起玩的姐妹的。 方琳薇领着翠儿和碧桃朝着林婉瑜的院子里走去。碧桃回头看了一眼真就没有跟上来的聂清荷,心中有些可惜,道: “我还当聂姑娘是真心要跟姑娘要好的呢,想不到也不过是表面的功夫罢了,这不见到自己的玩伴了,还不是要把姑娘支开,生怕咱们沾了她似的。” “就是。” 翠儿有些愤愤不平道:“要来添妆也是她主动约咱们姑娘来的,这会子,她倒是说不理咱们就不理了,可真是变得快得很。” 方琳薇听着两人背地里骂人,忙制止道:“快都别说了,这里不是咱们家里,岂能如此随意乱说,人各有志,聂姑娘又不欠咱们的,她爱怎么做那都是她的自由。” 况且,她对聂清荷又有几分真心呢?她或许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好感,但与她相交一开始到底还是因着家中命令罢了。 如今这样,其实大可不必往心里去,觉得别人轻慢自己的同时,也要问问自己是不是问心无愧。 投桃报李,那必须是她有投桃心,自己有报李意,既然双方都没有这个意思,那又何必去在意对方待自己有几分是真心? 第171章 不可置信 进了林婉瑜的院子,引路的丫头就转了回去。院子里忙出忙进的丫头,就是没有林婉瑜的人影。 莫不是知道我来了,刻意躲着不见我的? 方琳薇这样想着,心中有些别扭,她都讨人嫌到这个地步了? 真是没意思,林婉瑜讨厌她,她也恨林婉瑜得很。但这样给人下帖子,却又避而不见的做派却是让人觉得恶心! 她示意碧桃把添妆礼放下,也不理会忙出忙进的小丫头转头就走。 林婉瑜的院子她是来过的,在西边处有道角门可以直接出去。 为了不走正院出去碰上聂清荷等人觉得尴尬,她领着翠儿和碧桃就往角门处走去。 因着方才被方琳薇教训着几句,这会子翠儿和碧桃倒是乖乖的跟着不说话了。一路安静的走着,到回廊转角处时,几人却是听到了男子一声压抑的低吼。 “要我怎么说,你才肯跟我走?” 这声音,是苏寻的。 方琳薇一愣,心道她怎么老是撞见这两人的烂事,是老天爷在惩罚她前世的有眼无珠吗? 她朝着翠儿和碧桃摆了摆手,主仆三人就那样在回廊后静静的坐着听两人的对话。 “我不会跟你走的,要走,我又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林婉瑜挣开苏寻的手,说话的语气好不坚定。 “寻哥哥,我们以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我嫁给谁都无所谓,你都会一如既往的爱我的,如今婚礼近在眼前,我没有办法丢下泽哥哥一个人来面对这一切。” 苏寻看着她,如今听她这一番话只觉得异常别扭。他是说过她会爱她,不论她嫁给谁,可前提是她也得爱他,只爱他呀。 可是如今他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会心疼苏泽。 “你爱苏泽吗?” 苏寻盯着她的眼睛问。曾经他只觉得嫁给苏泽是非她所愿,是因为林家需要一个未来的国公夫人,所以她只能嫁苏泽,为了家族她没得选。 但至少,她是爱自己的,也只爱自己一个人。甚至为此,他还不止一次的对苏泽起了杀心。只要苏泽死了,国公府世子之位便会落到他的头上来。 可是他终究没有那样做,他可以冷眼看着他们自寻死路,却无法让自己的双手沾染上他们的血。 “你爱苏泽吗?” 林婉瑜咬着牙不肯回答,苏寻眼眸中闪过一丝疯狂。 “告诉我,你不爱他,从始至终,你都是爱我的,你只是爱我一个人而已。” “没有。” 看着眼睛通红的苏寻,林婉瑜艰难的吐出了两个字,她否认,想骗他,却终究没有勇气继续骗下去。 可是,一句‘没有’却让苏寻彻底疯狂起来。他赤红着双眸,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重重的朝着她的嘴唇上吻了下去。 他撬开她的齿壁,惩罚似的将她口齿占满,直到口中传来一阵腥舔,舌尖传来一阵痛感,他一愣神,却被林婉瑜一掌推开。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他麻木的看着她,那颗狂热的心在她恼怒的眸光中一点一点冷却下来。 “清醒点好吗?” 林婉瑜眼中满是委屈道:“我嫁给泽哥哥,是一开始就说好了的,你爱我,哪怕我嫁给泽哥哥了,也要继续爱,这也是说好了的。 这个时候你要变卦吗?当初我就不该信你,呵呵……男人,谁会真的那么高尚,真的会那样纯粹的爱着一个人。 可是寻哥哥,我自问不曾负过你什么,我把女子最宝贵的东西都给了你了,你也算是得到过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好好的留在我身边,以另一个身份爱着我不可以吗?为什么一点要执着将我占为己有?” 这是什么荒谬之论? 苏寻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退,眼中满是陌生,像是从来不曾认识过她一般。 什么样的爱会这么无私?难道爱一个人不是自私的吗?不是想要独占的吗?在她看来,爱是可以分享的吗? 他冷笑连连,仿佛对她的所有的认知都在这一刻被颠覆了一般。 “林婉瑜,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啊?” 他说着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眸子中满是藏不住的泪水。 “留在你身边,默默的爱着你,你需要时随叫随到,不需要时就默默看着你与旁人儿女成群,而我就活该一辈子就这样做个见不得光的人,连正常娶妻生子也不能。 因为就算我娶妻了,也不能爱自己的妻子,必须把你当做唯一,放在第一位,是这样吗林婉瑜?” “是这样,就该这样。” 林婉瑜发了狠道:“寻哥哥,你要孩子,等我生下泽哥哥的孩子后,也是可以为你生的。只要你不生出别的心思,我的心里永远会有你的位置,我也向你保证,你永远会是我最爱的人。” “不是只爱对吗?” 苏寻彻底底死了心。他能忍受她不得已嫁给旁人,却是无法忍受她爱着旁人,更是接受不了她那样的要求。 他善解人意的婉儿,他从前都是怎么看她的,这样扭曲自私的女子,怎么他偏偏就觉得那样美好? 可撕下这些伪装的面具,她哪里又好了?她怎么能同时爱上两个人?而这两个人还是亲兄弟。 “我爱你,可我也爱苏泽,你明白吗?” 苏寻心灰意冷,他努嘴道:“只爱我可以吗?” 只爱他,他便弄死苏泽,那么她是他的,世子之位也是他的。他不在乎她曾嫁为人妇,只要他只爱自己,他不在乎。 “不可以。” 林婉瑜坚定地说。 “只要你愿意,我还是可以一直爱你的。你要是不愿意,那我便只能选择泽哥哥了。我给你选择了啊。” 她说完,决绝的转身朝着花园子走去,半点不再留恋。 “林婉瑜,你想清楚了,今日你若不与我走,那我们之间从此便一刀两断,再无瓜葛。我也给你选择了。” 林婉瑜听了她的话,僵直了身子,好一会儿,却终究没有回头。 苏寻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心如死水却还是苦笑起来。 “为什么不干脆骗我到底!” 为什么不继续骗了,只要她说她不爱苏泽,他也不是不可以……杀了苏泽! 方琳薇静静的听着角门处的动静,直到苏寻的苦笑声传来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还有什么样的报应有这样痛快? 从他再次醒来的那一刻起,她就没有想过用死来惩罚苏寻。她就想让他也尝尝被人背叛的滋味,特别是被他最爱的人背叛。 夫妻十载,她受的最大的苦就是被自己的丈夫背叛和欺骗,而那些皮肉之苦和羞辱,多是来自林婉瑜,可林婉瑜能那样肆无忌惮,还不是他的纵容? 如今,他看到林婉瑜如此面目全非的样子,他一腔的深情不过是她玩在掌心的一颗不值钱的石子,说舍弃就舍弃,那样的毫不犹豫。 他的痛苦会比她当时看到他们赤条条的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少吗?应该不会吧。 只是很可惜,他这辈子对她的付出总归没有上辈子多,要是他脑中有上辈子的记忆,看到他费尽心机得来的女子竟是如此模样,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当场失心疯。 第172章 爱听墙角 “很好看吗?” 苏寻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翠儿和碧桃一惊,心虚的慌忙站起身来。 方琳薇淡淡的扫视了他一眼,心中并无惧意。这两人的奸情她又不是第一次撞破,这一点苏寻是知道的。 “长了点见识而已,也不见得有多好看。” 方琳薇起身,她不喜欢被他如此居高临下的看着,那样她好像又回到前世被他呼来唤去,指使得团团转的日子。 “二表哥眼光也不怎么行嘛,就这样的女子堪比妓子,不知道表哥喜欢她什么?竟是为了她,看都不看我一眼,我一直不明白,我究竟是比她差在哪里了,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 前世,她恪守妇道,孝敬公婆,为着整个国公府倾尽所有,可最后却是换不来他一个正眼。 她至今都想不明白她到底是输在了哪里,难道她是天生让人不喜吗? “怎么?后悔当初没有乖乖嫁给我了?” 苏寻冷声问。 方琳薇听罢,像是听到一个笑话,她道:“表哥可别误会啊,要是当初我乖乖嫁给你了,我岂不是成了那个给你们养野种的人?幸好我醒悟得早。” 不然她哪里还能遇见沈珏,那个说只爱她,偏爱她的人。 “你是生来就有听墙角的毛病吗?” 苏寻冷声问,眼眸中满是熊熊怒火,她抬手,一把掐在了方琳薇的脖子上,只要他稍微用力,就能让她当场命丧于此。 翠儿和碧桃惊慌,才要惊呼便被苏寻厉声喝斥。 “不想她死,就给我闭嘴!” 语罢,翠儿和碧桃便立即噤了声,只是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而此时方琳薇却是冷笑出了声道:“说我爱听墙角,你怎么不觉得是自己行为不检点?叔睡嫂,是不是刺激得很,往后是不是还要继续?一女伺三兄,真是一出好戏让人开眼得很。” “你说什么?” 苏寻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捏着方琳薇脖子的手突然松开,无力的向后退了好几步。 方琳薇看着苏寻瞬间黑下来的脸,只觉得报复的快感在她胸腔里疯狂的漫延开来。 “你大概不知道吧,林婉瑜她爱你,还爱苏泽,甚至连苏成她也爱。” 方琳薇眸中藏着疯狂的恨意和快感,甚至有些扭曲的笑道: “苏寻,枉你自诩聪明,最后还不是被一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你可以为她开脱,说她爱苏泽是因为苏泽是世子,是未婚夫,可苏成呢?苏成算什么? 苏成那样一个废物她也爱,那说明什么?说明她林婉瑜来者不拒啊。 而你苏寻就为了这样的一个女人,不惜贬妻为妾,害死发妻。如今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不是惊喜得很啊?哈哈……苏寻,你就是活该,都是报应!” 苏寻听着她的话,从暴怒到认为她失心疯,他从未娶过妻! “疯子!” 苏寻骂了一声就要走,她在胡说,他根本没有娶妻,何来贬妻为妾这一说法? 所以,她说的她爱苏成的话,那也不过是她自己癔症罢了。 “你不信?”方琳薇说着,她收敛去脸上的疯狂,平静的述说道:“不信你自是慢慢去看,你爱得死去活来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我等着看你恨不得自毁双目的那一天。” 苏寻听罢。走到角门的身子僵了好一会儿,终是什么也没有说便大步离去。 他哪里还要等到那个时候,就是现在,他便已经恨不得去自毁双目了,这么多年,她爱错了人! 他掏出林婉瑜曾经给他做的荷包,想要丢,却终究没有丢出去。 那样的针线,他屋里有好多,都曾是她曾经真正关心过他的证据,他是错爱了人,可爱的时候也是真的爱的。 如今心如死灰,不爱了也是真的不爱了。 她曾暖了自己一整颗心,如今又剜了自己一颗心,就当从此他们两清吧。从今以后,他的人生里在没有林婉瑜这个人。 他得为自己而活,为自己而争取。去他的儿女情长,去他的孝大于天,既然他们都选择负他一个人,那便让他们都睁眼看看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踩着他们走向高处去吧。 眼看着苏寻离去,方琳薇抹了一把不知何时蓄满眼眶的泪痕,她笑了起来。 看来,她们之间所谓的爱情也并不是那么无坚可摧嘛。她苏寻,也是会不甘愿做一个可有可无的备选嘛。 原来他也是人,也是会痛的啊,他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也会嫉也会恨。若不是今日亲眼见他如此狼狈,她都以为他的心是铁芯做的呢。 “姑娘,二爷什么时候娶妻了?还贬妻为妾呢,姑娘你是不是……癔症了?” 翠儿看着方琳薇小声的说。她一直不明白,按理说苏寻是苏家为数不多没算计过她的人,偶尔两人还能说得上几句话。 况且前些年她还时常给他做些针线女工的,她曾经还一度以为她家姑娘是愿意嫁给苏寻的。 谁知她竟是不愿意,甚至恨他最深最切! 方琳薇抹了抹眼,长舒了一口气才道:“他这样想过,想过就是做过来了。走吧,这种地方以后别来了。” 她说着,率先跨步朝角门处走去,才要出院子,她顿了顿身又对着翠儿和碧桃叮嘱道: “今日之事,切不可与旁人提及,特别是阿珏。” 原本之前她和苏寻就被传在国公府苟且,况且王夫人是真的向苏柠提过亲的。她不想沈珏多想,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倒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 你看,交付真心其实也是麻烦的,做起事来这会子就有些畏脚畏手的了。 主仆三人从角门出来,沿着小路一路直到仪门处。林家人来人往,忙得脚不沾地的,倒是谁也没有理会她这低门小姐。 方琳薇喊了碧桃去叫车夫赶马车来准备回去,便见阿吉匆匆赶了过来。 方琳薇忙朝他喊:“阿吉,你怎会在这里,阿珏也在里面吗?” 阿吉见了她,快步到她跟前来对着她行了一礼道:“方姑娘,公子不在这里,她特意让我过来接姑娘去一趟,事情有些紧急。” 又是急事? 裴青有急事,沈珏也有。到底是什么急事? 方琳薇疑惑的皱着眉头,却不多问,只是让他带路就是。 阿吉闻言,便让方家的车夫带着 翠儿和碧桃先回府,而方琳薇则是坐着阿吉赶来的马车直奔柳林胡同。 对于阿吉的安排,方琳薇没有多言,只是点头让翠儿他们先回去。 来到柳林胡同的宅子,才跨进院子,方琳薇便见沈珏身着劲装早早等在了那里。 见她来,他忙迎了上去道: “琳薇,我时间不多,长话短说,让你过来非我所愿,但是却是不得不如此。 我若能活着回来,定然会亲自向你赔罪的,若是我回不来了,皇上会收回我们的赐婚懿旨,到时天下好男儿任你挑选。” 他说完,不待方琳薇反应过来,他便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阿珏,怎么回事你好歹给我说明白啊。” 她迷迷糊糊,朝着他离去的背影大喊,回应她的却只是哒哒的马蹄声。 “丫头,不如来陪朕说说话如何?” 方琳薇闻言,便见皇上站在房檐下一脸随和的朝她笑着。 第173章 惊才绝艳 “皇…皇上?” 方琳薇心惊,朝着皇上就要行跪拜大礼。皇上却是朝着她抬了抬手道: “免礼罢,先进去再说。” 方琳薇亦步亦趋跟在身后,阿吉却是只守在门口处不肯进门。 来到院子中的亭子里,皇上坐下来后便有小厮上了热茶上来。 “坐吧。” 皇上开口,方琳薇只得听话的坐了下来,倒是也没有多拘谨。 毕竟,她又不在朝为官,实在也不用看着他的脸色过日子。 她不过一个后宅女子,对于一朝天子而言也不过是他万千子民中的一个而已,他犯不上与她为难。否则有失身份! “会下棋吗?” 皇上又问。 方琳薇沉思片刻,才有些不确定的说道:“算会吧。” 皇上闻言,很是不解道:“什么叫做算会吧?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哪里有你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的?” 方琳薇闻言,有些尴尬道:“下一局您就知道了。” 于是……一柱香后,皇上有些气呼呼地把棋子一丢道: “不下了,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规则全都懂,出手却又都是烂招,举棋不定,走三步悔两步棋,他就没有见过这么烂的棋,初学的稚子都比她下的好。 “我就说我只能勉强会下。” 方琳薇小声的说。 皇上听了忍不住叹气道:“沈珏这孩子,曾经何等惊才绝艳的一个人,七岁出头就能与朕一较高下,却不想竟是要娶你这么一个臭棋篓子。” 这话说的,方琳薇多少就有些不爱听了,她棋艺不精难道就配不上沈珏了不成? “皇上,您这话说的多少对我有点不公平吧。下棋而已,不过附庸风雅,难不成还能当饭吃不成?下不好棋我就一无是处了?沈珏能下得好棋就惊才绝艳能当饭吃了不成?” 这小女子,说话倒是有趣得很,当真是不怕天子威严,也不看看是谁的话,竟是说反驳就反驳。 “一个能把棋下得好的人,他是有把控全局,有运筹帷幄之能的才能的。小女子乖乖在后院绣花吧,说太多你不懂。” 方琳薇闻言,不禁挑眉道:“我是不懂时局,也不懂什么运筹帷幄。可沈珏再怎么有本事,如今还不是要让我给他当一回垫脚石不是吗? 古人言:术业有专攻,我只是不擅谋算而已,又不是一无是处,我自有我的好处用处不是吗?” “好机灵的丫头。” 皇上哈哈笑了起来,又好奇的问道:“你怎么就知道自己当了一回垫脚石了,过来的路上他的小厮告知了你如今的形势吗?” 方琳薇摇了摇头道:“来得急,哪里有那个时间去多说。总归皇上是没有兴趣与我一个小姑娘探讨家国大事,又或是家长里短吧?” 皇上听得此言,倒是开怀笑起来道:“丫头说话果真有几分道理,就你这几分机灵睿智,也算是配得上他年少成名之才。 话也说到此,我倒是能与你说说如今的情况,完全理解情况后,你若是不愿意再嫁沈珏了,我倒是可以帮你的。” 皇上端了热茶在手,将今日之事娓娓道来,方琳薇只是认真的听着,却是不曾打断过。 “让你过来不过是以防万一而已,他毕竟是沈正阳的儿子,我自然是要有所防备的。 但是我愿意信他这一次,也是深知当年沈珏的生母与张家的恩怨。那些事,有皇后的手笔在其中,沈珏不是酒馕饭袋,他不会与沈正阳是一个队伍的人的。” 方琳薇听着他的话,竟是暗暗惊心不已。一朝天子,日理万机的他竟然还会在这些陈年往事,后宅阴私上下功夫。 也就是说,沈珏若是入仕,他最先便明白沈珏不会是储君党的。 可是,一国天子,在众多继承人当中,心中最偏向的便是储君,否则他又何须立这个储。 那么沈珏要么不入仕,一旦入了仕便只有忠君爱国这一条路可以走。如今他在位忠于他,若他百年之后便只能把以往的恩怨抛下,又或者在这场恩怨中将皇室摘出去。 “家国大事我一个闺阁女子不懂,但是圣上如此行事也没什么不妥,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又是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 若是沈珏参与这场暗杀,那他便不会在意我的生死,若是他没有,那我来这里不过是做个样子而已,显然其实作用不是很大的。” 她人微言轻,没那么重要,左右不了时局的。 “那你怪他吗?若他这次能立下大功,那也是因为让你来此为质,我才给了他这次机会的,否则,我宁可冒险也不会用他。” 方琳薇摇头,倒是与他说实话道:“不怪他。他更进一步,那便是我更进一步。阿珏在侯府是没有什么地位可言的,我日后要是嫁给他了,他没有地位那便是我没有地位。 夫妻本就是一体,没有可能他势微我还能得势的道理。我不介意他踩着我上位又或是我踩着他上位,只要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记得会拉我一把而不是在踩我一脚便够了。” 皇上听完她的话,竟是又哈哈笑了起来,竟是半点不担心如今的处境一般。 “你这丫头说话倒是有趣得很,看法很是别具一格却又都能自圆其说,若你是个男儿,只怕咱们大周的朝堂之上便又有打不完的嘴仗了。” 皇帝笑得开怀,方琳薇有些拿不准他这是在笑话自己还是在夸自己,有些闷闷的端起茶盏喝茶,抬头晃眼便看向院子的墙头之上,竟是不知何时潜进来两个黑衣蒙面人。 此时,两人正拉弓搭箭正对准皇上。 “小心。” 方琳薇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将桌子上的棋盘掀了起来遮住皇上。 只听“咻咻”的两声,两支箭矢前后射到了棋盘之上,震得方琳薇只觉得双手发麻。 与此同时,守在不远处的禁军统领袁绍斌和成刚拔剑护了过来。阿吉听到动静,也领着院中的十几个家丁提着剑冲了进来。 如今再看,沈珏养在此处的人,竟个个都是练家子的好手。 黑衣人一击未中,院子墙头上顿时冒出密密麻麻的的黑脑袋来,大概二三十人,全都是全副武装着,大有不杀皇帝誓不罢休之势。 “丫头,可有受伤?” 皇上看着半跪在地上举着棋盘挡箭的方琳薇。若非是她反应快,这锋利的箭矢只怕当场便会要了他的命。 “无碍。” 方琳薇说着,快速起了身将皇上拦在了身后。 就在这么瞬息之间,黑衣蒙面人已然尽数跳下了围墙,顷刻之间便与阿吉带来的人厮杀在了一起。 “陛下,方姑娘,您们先到屋里避一避吧。” 袁绍刚喊着,又让成刚护着两人往房间里退却。 然而,才退到房门口,黑衣人便追了上来,成刚双拳难敌四手,如今是顾首不顾尾,只能拼命将皇上护在一边。 至于方琳薇他便是有心无力顾不了那么多了。 好在这些人的目标并非方琳薇,与皇上分开后反倒没有人会刻意腾出手来砍她。 可就因为如此,这些死士却是疯狂的朝着成刚和皇上攻击而去。 第174章 他来得晚 方琳薇推开一旁房间的门,想要躲进去却又犹豫起来。 若是皇上今日死在这里,只怕在场之人谁也活不了,那么她躲得了这一时也躲不过将来被问罪。 不行,她不能就这样退缩。 看着疲于应付的成刚,方琳薇冲进屋内把沈珏收藏的弓箭取了下来,箭矢挎在身上。 她大步出门,丝毫不犹豫的弯弓搭箭,按着沈珏和裴青在回京路上教她射箭时说的要领,利落的朝着提剑刺向皇上的黑衣男子射去。 “皇上!” 成刚心惊悬于皇上头顶的剑,却在他话落的瞬间见黑衣人倒了下去,背心正插着一支黑色的箭矢。 皇上朝她看过来,目光中尽是赞赏。 来不及多想,黑衣男子又撕杀上前,方琳薇又是一箭射过去,虽没有射中要害,竟也是箭无虚发,一箭就射在了黑衣人提刀的手臂上,也算是一箭射废了一人。 这时,黑衣人算是反应过来要收拾这不时放冷箭的女子。其中两人掉头,竟是朝着方琳薇就杀去。 “丫头快跑。” 皇上喊了一声,方琳薇丝毫不犹豫的就朝着院子外跑去。 可她一个闺阁女子,穿着又不方便,未跑出去几步,竟被人追了上来。 黑衣人逼近,半点不啰嗦抬刀就朝方琳薇砍去,她心提到了嗓子眼,靠着想要活命的强大意志躲过了一刀。 第二刀再来时,她已然被吓得全身无力,怎么也没力气去躲。她闭眼等死,刀却是迟迟没朝她的脑袋上砍了下来。 只听一声“噗呲”声,方琳薇再睁眼,被穿堂而过满身血渍的不是她,竟是黑衣男子。 长剑被拔出,黑衣男子应声倒地,方琳薇才看见裴青满脸血渍,一身狼狈的站在了她身前。 他救了她两次了,每次她都以为她命该绝的时候,被他一剑救了下来。 “你敢伤她,找死!” 裴青说着,感觉不解恨,又朝黑衣男子身上又捅了一剑才解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阿珏呢?他怎么没有护好你?伤到哪里没有?” 裴青说着,忙把方琳薇扶了起来。 “阿珏搬救兵去了,快去护好皇上,皇上若是有什么万一,我们谁都活不了。” “可是你…” “别可是,快去,我会护好自己的。” 方琳薇催促着,朝着裴青推了一把。 他也知道,生死关头,由不得他犹豫不决,他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大步流星的冲到了成刚和皇上的身边。 有裴青的加入,成刚的压力也小了不少,皇上提着一把剑,却也没了用武之地。 “城防营的人呢?” 见只有裴青一人转回来,而他又是满身血渍,一身的狼狈,皇上心中顿时觉得预感不妙。 裴青闻言,答道:“我去时,成防营内值守人员尽数被屠,还有七八个死士埋伏在那里,我差点小命都交代在那里了。” 裴青一边说,手下动作却不停,打起架来,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半点不输久经战场的将军士兵。 皇上听罢,心中一沉,同时也暗自庆幸派沈珏回宫去求援。 只是,都这么长时间了,成与不成,也该回来了才是。 看着源源不断的冲进院子的黑衣人,这会子,身为一朝天子的皇帝,心中也不禁有些慌乱起来。 毕竟这是命,是他自己的命。 众人看着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手中的剑也越挥越慢,虽成疲态,却又都咬着牙坚持。 可人皆为血肉之躯,随着身上伤口越发的多起来,越来越多的人也纷纷倒在了屠刀之下。 随着身上的最后一支箭矢射出去,方琳薇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她信得过沈珏,他信他是个忠君爱国之人。 但是,他要是来得太晚了,那来不来也没多大的区别了呀。 她捡起地上的长剑,把自己缩到角落里,尽量不让自己成为阿吉他们的负担。 当血淋淋的长剑再次悬于头顶时,她绝望的连恐惧都忘记了,只是呆愣愣的看着长剑在自己的瞳孔中慢慢缩小,而后静止不动。 “琳薇,我来晚了。” 沈珏的声音从黑衣人身后传了出来,方琳薇放大的瞳孔突然在沈珏染着血迹的脸上慢慢聚上焦。 而后,院墙上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那“咻咻”的弓箭声像是敲击在她心口上的一只重锤,终究是紧张太过,来不及看到皇上脱险便直挺挺的栽倒下去。 方琳薇醒来的时候,觉得有些恍惚。 她看着熟悉的青纱帐,古色古香的千丝拔步床,还有她最喜欢的金丝楠打的梳妆台。 屋子里没有人,她手臂上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微微一动,竟是全身活像是被人痛揍了一番,哪哪都是痛的。 “翠儿。” 她喊了一声没有人应,咬着牙自个儿起身。离开被子,就算是在屋子里依然还是有些冷的。 她在衣架子上随意拿了件披风披在身上,才一打开房门,便见院子里已然是银妆素裹,她有些通红的脸上顿时被冻得有些僵硬。 “下雪了。” 她囔囔地念了一声。 这是她睁眼重活一世的第一场雪,也是有沈珏的第一场雪。 只是沈珏和裴青他们怎么样了?都好好的吗?她看到他们浑身是血,满身的狼狈模样。 刀剑无眼……如今功劳不功劳的她倒是无所求,却是只盼着他们都平安无事才是。 “姑娘,怎么起来了?” 翠儿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从转角处过来,看到方琳薇一个人独自站在门口,慌忙上前过来。 她伸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竟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顿时就黑了脸下来。 “这屋子里怎的一个人也不留?这群死丫头,自顾着看热闹了,竟是一个看门的都不留。” “看热闹?看什么热闹?” 方琳薇有些不解的问。 翠儿看着她还有些迷糊,将她拉到了屋子里,又给她乘了一碗小米粥才道: “姑娘还在糊涂着呢,今儿国公府娶亲的日子,听说太子妃亲临,好不热闹的。这会子街上都热闹起来了,这些个丫头竟都偷懒跑出去玩了,看我不收拾她们。” 国公府娶亲,太子妃亲临? 方琳薇皱眉。 照翠儿这番说词,那皇上遇刺应该是昨日的事,这种时候就算国公府婚宴照办,可圣上遇刺这么大的事太子妃竟还有心思来庆祝,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皇上把这事捂得严实,在真相大白之前明令禁止不允许任何人走漏消息。 人们虽然知道朱雀大街发生斗殴,也知道柳林胡同有打斗,却不知道一朝天子是事件的主角。 而能知晓事件的各级官员被警告,也是不敢外传的。 第二种情况,也可能是东宫知晓其事,皇上却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此事与太子无关,并让东宫一切事宜照旧。 可是,这一切要如何处理,如何揪出幕后真凶那都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她如今最担心的便是沈珏和裴青的安危而已。 “裴公子可有在府上?” 方琳薇问。 翠儿闻言摇头道:“昨儿出门后就未曾回来过。” 方琳薇闻言,心中微微一沉,又道:“沈公子可有来过?” 翠儿摇头道:“没有。” 第175章 视而不见 听闻翠儿的话,方琳薇脸色瞬间发白,手上的勺子一瞬间便掉到了地上。 那样惨烈的拼杀,说是堪比战场也是不为过的,他们又都是身先士卒的人,难免就会…… 她不敢多想,只是呆坐在原地,待翠儿将勺子捡起来时,方琳薇早已经是满目通红,豆大的泪水无声的滚落出了眼眶。 “姑娘……” 翠儿无措地喊了一声,不明白好好的她怎么就这样了? “出了什么事了?你……你别吓我好不好?” 翠儿一边说,一边拿着手中的帕子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阿珏他们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他们是不是出事了?” 方琳薇盯着她的眼睛问,生怕错过她眼中的任何心虚之色。 “怎么会?”翠儿拉着她的手,耐心道:“怪我没有和姑娘说清楚,没有想到姑娘你会这么着急。 送你回来的是宫里的人,你回来时已是大半夜的了。宫里的嬷嬷说了,姑娘身上有些伤,太医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让我们小心伺候,伤口不要沾到水就可以了。 临走时,她还特意交代了老太太,说此事不要外传,沈公子和裴公子暂且回不来,让我们等姑娘醒来时告诉姑娘安心养伤,不用担心其他事。两位公子都好好的。” 听完翠儿的话,她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到确实不是家里寻常穿的衣料子。 “是真的吗?你没有骗我?” 她拉着翠儿的手,心中松了一口气。只要人没事,晚回来几天都没有事的。 “我还能哄你啊?这种事我要哄你的话,那得拉着多少人才能圆得过这个谎来啊。” 她说着,又催促着方琳薇上床去躺着安心休养,说不定等她伤好了,沈公子和裴公子就安然回来了也说不定呢。 而安国公府内,同一天娶两门媳妇,又有太子妃亲临,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热热闹闹的,就连昨日朱雀街上打架流血事件也都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婚礼中彻底销声匿迹。 这一场婚礼,在太子妃亲临的同时将盛大风光的情绪推向了高潮。 太子因着徐州黄河堤坝的事被禁足于东宫至今不得出,太子党一时人心涣散。今儿这场婚礼,太子妃亲临,那便是告诉一众党羽,东宫的失势只是暂时的,而那些想要因此倒戈的人又或者犹豫不决的墙头草也该想清楚,太子党员的联盟依旧坚不可摧,背叛的后果他们是否能担得起。 整场婚礼,宾主尽欢,而作为主角的其中一对新人却是各怀心思。还有始终未露面的苏二公子,竟是捏着一个绣着一个寻字的荷包喝得酩酊大醉。 “二爷,你喝醉了,奴婢扶你去休息吧。” 龙儿看着苏寻醉得一塌糊涂,心知她心系林婉瑜,便没有一开始就劝他,只是如今他醉得不成样,实在心疼,便不得不上前来哄。 “好龙儿,告诉我,她为什么会这样?” 苏寻眯着眼问,酒气喷洒在龙儿的脸上却是浑然不知。 龙儿道:“林姑娘自是被家族所累,她也是没有办法的,二爷你也是时候该放下了才是,日后咱们自是还要过自己的日子的。” “不是这样的。” 苏寻拎着酒壶重重的摔了出去,眼眸中是爱恨交织的怒火。 “什么狗屁的家族所累,她根本就是自愿的,她骗我,她根本就是来者不拒。” 他说着,两眼又慢慢染上了红色。 “她既是来者不拒,当初又何必为我花上那么多的心思?又为何给我希望又在多年后的今天这样剜我的心?她既然要骗我,为何不骗到底?” 他捏着手中的荷包,这么多年了他就是有再多的荷包,也总是舍不下这个针脚粗浅却异常结实的荷包。 他至今都记得,那年他十岁生辰,王夫人原本说好要给他过个生辰奖励的,因为他十岁那年考上了童生。 这在当时的世家大族里,除了自幼得名的沈珏七岁考上童生,他也算是世家大族里最惊才绝艳,数一数二的天资绝佳之人了。 他以为,他那样努力和天资,比着哥哥弟弟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像他这样的人,若是生在别家,定是要被家里所有人当做宝贝呵护着培养着的。 可在这个国公府内,就是没有人看得上他,他那么努力取得那样的好成绩,不过是换来王夫人的一句夸奖而已。 也是她心情好,说好要给他过个生辰,他满心欢喜,却因为苏成摔了一个跟头就没有了。 他闷闷不乐,他不满意,换来的不过是一句:“寻儿,你能不能懂事点,弟弟受伤了你不知吗?你是哥哥,为什么不懂得谦让弟弟,不要那么冷漠自私好吗?” 能不能懂事点?要怎样才算得上懂事?那时他也还是个孩子啊,苏成不过是擦破了点皮,他的生辰就不用过了。 原本热热闹闹的酒席,也都成了哄苏成开心的席面了。 而他,则是只能躲到书房里吃了一碗厨房里端来的面。 他以为他的生辰就是那样了,没有人会在意,也没有人会记得,但是他读书到深夜出来时,卧房里的桌子上却是放上了一个绣着“寻”字的荷包,针线歪歪扭扭的,却也看得出来是用心做的。 当时,他拿着荷包兴冲冲的去问守房的小厮刚刚有谁来过,那小厮便道: “林姑娘来过,见公子不在便自个儿回去了。” 也是自从那一年之后,他每年生辰的时候都有收到过这样或是那样的针线。有时候是条腰带,有时候是个香囊……林林总总,每年他生辰都能准时送来。 虽然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在他心中却堪比稀世珍宝,这哪里是什么针线礼物,分明是待他的一颗赤诚之心。 他亲眼看着她的女工从青涩到熟练,而她的这些小物件也一直这样伴着他一路坚强走到现在。 现在他不再卑微的去乞求那少得可怜的情亲了,他也在这反反复复的失望中将那些他注定得不到的亲情放下。 可当他觉得自己看到曙光了,才发现这一切不过都是一个骗局。原来,他没有什么曙光,他一直都身处黑暗,那自认为是照亮他人生的那束光,不过都是他意淫的结果罢了。 你看,她才与苏泽定婚,转头就把他的生辰给忘记了不是吗? 今年他没有生辰礼,往后也不会再有了。 “二爷。” 龙儿看着他如此绝望,却是忍不住道:“二何必这样自爆自弃,林姑娘既然已嫁做他人妇,那就说明她与二爷今生无缘,公子又何必如此自爆自弃? 二爷说林姑娘为您花了那么多心思,奴婢却觉得林姑娘为公子的这点心思不及方姑娘为您的十分之一,二爷又何必如此对她心怀不甘呢。” “你说什么?” 龙儿话才说完,苏寻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失心疯了。 龙儿看他脸色不对劲,还是咬牙道:“有些话奴婢说了二爷或许不爱听,可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待您好难道您是感觉不出来的吗? 虽然二爷心情不好时,林姑娘总会如一朵解语花一般开导二爷,关心二爷,可这些动动嘴皮子的事谁不会做啊。 要我说最难能可贵的还是方姑娘才是。尽管清楚二爷在府中不受宠,却还是年年记着二爷的生辰,每年都亲手给二爷做生辰礼。 这些或许都不值一提,可方姑娘这些年来,却是只给二爷亲手做生辰礼,就是老太太的生辰,也大多是往外头去买的。 可惜,这么多年了,公子却是独独偏爱林姑娘,而方姑娘做的这一切,二爷却是向来视而不见的。” 第176章 呼之欲出 苏寻呆呆的听着龙儿说,满目的不可置信,又是满心的绝望。 “龙儿,你为了让我放下林婉瑜,竟是什么荒谬的话都说得出来了吗?” 苏寻说着,绝望的笑了出来,比起他错爱了林婉瑜,他更怕他这些年来都认错了人爱错了人。 “二爷,你在说什么?” 龙儿被苏寻的话问得莫名,她只是想劝他,并非想要诋毁谁。 “那些生辰礼,怎么会是方琳薇送的?方琳薇那么精于算计的一个人,他怎么会那么好心,在我最不得势的时候,她图什么?怎么可能是她? 这些,明明都是婉儿送给我的,也只有她才会这样把我放在心上这么多年。” 他不信! 要是那个人真的是她,那么这些年来他的所做所为又算什么? 他从来不肯多看她眼,甚至想过娶她却不碰她,还要让她养他和林婉瑜的孩子…… “可是,那些生辰礼一直都是方姑娘送给您的啊。您手上的荷包还是她当年托奴婢放在您卧房的桌子上的。 奴婢至今都还记得当时方姑娘来的时候怯生生的模样,扭扭捏捏好一会儿了才把荷包拿了出来。 后来林姑娘来了,她怕被人看到,又偷偷摸摸的从角门跑了出去。二爷您要是在不信,大可去秀姐儿那里拿林姑娘的针线来看,是不是林姑娘的针线,一对比就能知道。” 而他的身上,除了每年的生辰礼,却是半件林婉瑜的针线也没有的。 苏寻闻言,像是一下子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他扔下酒瓶子,快步跑到卧房里将他小心翼翼收好的各色针线拿出来。 一一对比后,他甚至都能看得出来那些针线逐步娴熟起来的痕迹,一开始歪歪扭扭,到后面的一针一线整整齐齐,唯一不变的,就是那些针脚永远都是那样密密麻麻的。 他挑了一个针脚细密的香囊,这香囊是去年才收到的,所以现如今里面还有一股子蔷薇花的香味。 他眉头紧锁着,像是有什么答案在心中呼之欲出。林婉瑜从来不用这样的花香味,却是方琳薇总是喜欢闲着无事时采些鲜花做香料。 他拿了香囊,像是疯了一样的就朝着苏秀的院子里跑。 路过苏泽和苏成四处张灯结彩的院子时,他顿了顿脚步终究是没有敢往院子里多挪一分。 林婉瑜已经嫁人了,她自愿的,满心欢喜的嫁的,她也并非是非他不可的。如今她洞房花烛夜,芙蓉暖帐里翻云覆雨的人不是他,她一样能在心身皆愉,那他又何苦为这样一个人夜下买醉,痛彻心扉? 只是微顿了脚步,他便继续朝着苏秀的院子里跑。 夜已深,苏秀累了一天早已经歇了下去,却不想苏寻发了疯似的敲开了她的院门。 她被吵醒,在飘着白雪的寒冬里披了件外衫便将苏寻请进了屋。 “儿哥,这么晚了是什么事,怎么就非得这个时候急着过来。” 她说着,看着苏寻有些凌乱的头发,单薄的衣服下裹着他满身酒气的身子。 她有些心疼,她这个二哥样样出类拔萃,本该是父母最喜欢,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却因着一个和尚的话,让他直从出生长到了这么大,仍就只是父母随时可以牺牲的一个马前卒而已。 苏寻张了张口,哑着声音道:“秀儿,我在院子里捡到了一个香囊,想拿来给你看看你认不认得。若是认得了好早些还给人家的好。” 他说着,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拿出一个耦合色的荷包来,上面绣着几颗小巧精致的竹节。 这么大晚上跑来,就为着这事? 苏秀接过香囊,都没有细看,便是咧嘴笑了起来道: “这……不是薇姐姐的针线吗?奇怪,今日她也没有过来,怎么就有她的东西给落下了?” 苏寻看着苏秀如此简单一眼便确认了香囊出自何人之手,心中有些不甘道: “怎么就这么肯定是她的?这只是针线,又没有署名,会不会弄错了?” 苏秀闻言笑了起来,摇头道:“不可能认错的,往日我与薇姐姐和林姐姐也时常在一处做针线,林姐姐嫌拿针会然手变粗寻常都只是随意做几针就不做了。 所以,在我们三个当中,就属林姐姐针线最拿不出手。而那时,我们不愿意做的,薇姐姐倒是都会顺手就帮我们做了。因为她的针线做的最好,针脚又密又细。 只是可惜,自从安哥儿出了那事之后,她便再不和咱们往来了。我也不明白,三哥怎么会出去说那样的话,薇姐姐是个什么样的人旁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吗?” 她说着,起身去匣子里拿出了一块绣帕递苏寻道:“二哥,这帕子便是薇姐姐帮我做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对比对比,是不是和你手上的针脚是一样的。” 苏寻接过那秀帕看,就是在怎么不想承认,这事也容不得他再去狡辩。 他就是认错人了,这些年一直把他放在心上的人就不是林婉瑜,而他却是傻乎乎的一直以为她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一束光。 “没哄你吧。” 苏秀笑着问,这点眼力劲儿她自认还是有的。 “没有,这确实是她的。” 他认命的点着头,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呼出口。 “既然是薇姐姐的,要不搁我这里吧,等我下次见到她了再还给她便是。” 她说着,就把香囊和绣帕一起收起来就要放进匣子内。 苏寻木然的点了点头,却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一把便将香囊抢了回来。 他突然就红了眼眶,语气中尽是绝望与无奈。 “还是我还给她吧,如今她是恨不得与咱们家老死不相往来的,大概你们能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可是,苏秀和方琳薇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那他呢?男女有别啊,他岂非更加没机会见到方琳薇? 他说完,捏着香囊跌跌撞撞的就出了门。 他不能接受这些年爱错了人,更接受不了他从未爱过那个真正在乎过自己的人。 林婉瑜满心欢喜的另嫁他人,他觉得被人辜负,觉得受伤,可是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 这么多年了,只要他愿意去追究,又岂会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没有发现真相? 难怪今年他再也没有了生辰礼。 方琳薇是亲眼见过他和林婉瑜亲得难舍难分的画面的,那些处处充满对她的算计的不堪她也是亲耳听到了的。 那时她该有多失望多难堪啊! 他在雨雪飘飞的院子里越走越快,他记不起方琳薇对她笑言晏晏的脸庞,因为那些年他的眼里除了林婉瑜是容不下旁人的。 而今能记起关于她的,却尽数只是她仇视的眼眸。 明明他是有机会与那个真心把自己放在心上的人相守一生的,可是他不甘为人棋子,最后却折腾得自己一无所有。 老天对他,从来都是苛责,他上辈子是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才会让他走到今日这般绝境? 他跌坐在院子的雪地中绝望的哈哈大笑,远处的阁楼上,苏泽看着绝望到近乎疯魔的苏寻,眼中满是快意。 他只是娶了个女人而已,竟是让他痛苦至此!若是将来让他亲眼看到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被自己当成一个玩物,他会不会疯狂得想杀人? 第177章 移不开眼 方琳薇在家养伤好些天,始终没有沈珏和裴青的消息。 这些天,找不到人的沈妙也来方家好些次了,方琳薇不能告诉她真相,却只能能撒谎说沈珏打算参加明年的开科大考,所以陪着方予安上书院求学去了。 好在寻常沈珏就不怎么在家,一天天的也尽是往外跑。在侯府内没有人关心他,便没有谁会在意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了? 而沈妙,自从上次在侯府被她那么激了以后,倒像是突然就想通了一般,虽说依然还是方琳薇,方琳薇的喊着她,但到底没有了往常那种动不动就骂人讽刺人的态度了。 她倒是不在意,像沈妙这样被惯坏了的千金大小姐,能在被她胖揍一顿后还能心平气和的与她坐在一张桌子上说话那已经是她相当争气了,她实在不可能对她要求太多。 一连续七八天,沈妙竟都到她院子里来找她,两人没有多少话讲,沈妙觉得有些尴尬便带来了些针线做。 她女工不是很好,见方琳薇自己用的荷包帕子什么都绣得精致,便时不时的开口向她请教。 方琳薇也不记她的仇,她问了,她便耐心的指点她,像是个亲姐姐一般,倒是多了几分和谐。 而她伤了手拿不得针线,便是每日里拿着各样话本陪着沈妙打发时间。 直到第九天,宋明来报,说是沈珏来了,方琳薇不敢置信,呆了片刻,回过神来的时候,沈妙已经丢下了手中的针线快她几步朝着屋外飞奔而去了。 她跟在身后,才出内院,便看见沈妙在二进院处堵上了沈珏,将他紧紧的抱住不放手。 方琳薇远远的看到了沈珏毫发无损的回来,活生生的就站在了那里,她连日来提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她放缓了脚步,院子里地面上的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冰渣子扫不开,她脚踩在上面,沙沙地声音像是她此刻跳动得毫无节拍的声音。 她一身厚重的大红蜀锦做成的襦裙,在这四处一片白茫茫的院子里,像是一朵养在院子深处里悄然绽放的蔷薇,那样艳丽,又那样火热,那样的让人移不开眼。 “阿珏,你回来了。” 方琳薇轻声喊,甚至话语中都含了几分她都未曾发觉的颤抖。 “回来了,全须全尾的。” 他说着,盯着方琳薇的眼便是再也没有移开过。 两人相视一笑,此刻横在她们之间的沈妙,倒是显得多余得很了。 “阿青呢?他怎么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方琳薇总不见裴青的身影,这会子便不住的往后看。 “他身上还有些要事,晚些时候就回来来。” 他说着,又看了看沈妙,很是不敢相信沈妙如今能这样与方琳薇和平相处。 “妙妙没有给你添麻烦了吧?” 他有些小心的问,生怕沈妙来此又会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 “怎么会?” 方琳薇失笑道:“你妹妹就是我妹妹啊,就是她哪里没做好了让我不高兴了,我该收拾她的时候不会手软,能教她的我也不会藏私。 你就安心罢,我们女孩子之间的事,男子不要随意插手,否则便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 “方琳薇,你好大的口气呢,竟还收拾我了。” 沈妙恼羞的瞪了方琳薇一眼,很是不爽的耍了脾气道:“你既想收拾我,我也不在你家里待着了,待我家去了,看你还敢跑到我家去收拾我不成? 杏儿,走,咱们回家去罢,可别在这里碍人眼遭人嫌弃了。” 她说着,朝着仪门外就要走。 沈珏拉了她一把,温和道:“等等我一起,我送你回去吧。” 沈珏好久没有与她这样说话了,沈妙先是觉得一怔,心中却是一下子便暖了起来。 她挣开沈珏的手道:“谁要你送了,我能自个儿过来,怎么就不能自个儿回去了?你有什么话尽管敞开了与她说,我不打扰你们,不过晚上你得回家陪我吃饭。” 沈妙说完,不等沈珏回答就大步就朝着院外走了出去,她生怕沈珏说不,生怕自己为了他放下所有的恩怨与方琳薇相处,他却看不见不领情。 沈珏转身看着沈妙的背影,高声道:“我想吃糖醋里脊,可得用你得私房钱来给我做啊。” 沈妙闻言,顿了脚步,片刻后又步伐轻快的朝着屋外走去。 待沈妙的身影彻底消失,沈珏才回身,看着方琳薇就那样俏生生的站在跨院的仪门处,她盯着他,眼睛里满是笑意。 “薇薇……” 他走到她跟前,眼眸中满是担心与愧疚。 而他一声“薇薇”,却叫得她一身的汗毛直立,心跳鼓鼓之间,竟是被他一把揽进了怀中。 还是那个味道,一股子温热的檀香味。她有一瞬的沉溺,却又被理智生生拉了回来。 “别这样,有人看着。” 她埋在他胸膛,被他勒得有些窒息感,用力推了他,他竟是纹丝不动。 “没有人。” 他闷闷地说了一声,将紧环着她的手松上了几分,方琳薇红着脸抬起了头,却是真的发现这偌大的院子里,不知何时,竟是真的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方琳薇哭笑不得,要说他们不是故意的,她是打死也不信的。 “人都上哪里去了?一个个的竟是会偷懒。” 她说着,从沈珏怀中挣扎着出来,通红的脸上,竟是看不出来是羞的还是这一身大红的衣服给衬托的。 沈珏笑道:“天气这么冷,自然都进屋子里去避风了。你一个心善的主子,还能不允他们休息这一会儿的?” 方琳薇道:“他们冷,你不冷吗?傻乎乎的站在这里吹冷风。” “不冷。”沈珏摇头笑起来道:“见到你我就不冷了。” 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热情都捧到她跟前,又哪里会觉得冷?只要在她身边,他一整颗心都是温热的,又岂能感受得到一丝寒意。 “你不冷我可冷得很,脚手都冻僵了,这会子可要回屋去了,你自个儿不冷你就在这里待着吧。” 方琳薇说完,转身就朝着院子里走去。沈珏看着她的背影,眼中闪过几分挣扎。 而后,他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拦腰横抱起来。 方琳薇惊呼一声,沈珏却伏在她耳边低语道:“你若不想让大家出来围观,还是乖一点的好。” 方琳薇一怔,反应过来后用手轻捶着他的胸膛道:“你……你做什么?青天白日的。” “青天白日的不可以,夜黑风高就可以了吗?”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方琳薇脸上腾的烧了起来,沈珏看在眼中,满是笑意。 果然爱和不爱是一眼便看得出来的,当时在普济寺她一口一个沈郎的叫他的时候可不会如此脸红的。 “你不是说脚僵手僵吗?怕你走不稳,这就亲自送你回去。” 方琳薇看着他一副势在必行的模样,只是轻轻的挣扎了一下,便由着他一路将自己抱回来芳菲院。 而一路上,那些个儿小丫头婆子什么的,竟是一个个有眼色的躲开了去。 第178章 人各有命 到了芳菲院,沈珏直接把她抱到了卧房的软榻之上。 屋子里烧了地龙,里面暖暖的,就是不用盖上毯子什么的也都不会觉得冷。 “还疼吗?” 沈珏轻轻拉过方琳薇的手,眼中满是心疼和自责。 天知道,在他看到方琳薇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倒在他面前时,他有多后悔和自责。 那一刻,他似乎才认清了一个事实。如果他的复仇的路上必须要以牺牲生方琳薇为代价,那这个仇他宁愿不要去复。 杀母之仇不可不报,但是仇报了以后他还是一样要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 曾经没有方琳薇,他也感受不到情爱的滋味。可如今他尝到了那种把一人放在心上,并且得到了相同的回应的滋味。 那种感觉,像是自己失去多年的另一半得到了回归,那种踏实的归属感,一度让他觉得他好好活在这个世界上总还有值得期待的事。 “不疼了。” 方琳薇摇头笑看着他,他拉着她的手却是久久不松,好一会儿他才闷闷的说道: “往后,我再不会让你身处险境了,还有什么能比你的安危更重要呢? 我真傻,你若是不在了,我要权势有什么用?我平步青云又如何,最后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 方琳薇听他懊恼的话,心知他是因着擅自把她作为人质放在皇帝身边而自责。 她扬起了嘴角,抬手轻轻压平他眉间的皱纹。 “明明就比我老,再继续皱眉,可不就成遭老头子了。” 她说着这话,自己都觉得好笑起来。明明人家十七岁都还没有满,就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郎,怎么就成了糟老头子了呢? “阿珏,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如果当时你畏首畏尾,犹豫不决,那是什么后果你自己也能想象得到。 你是沈正阳的儿子,你若想要绕开沈正阳入仕,那就必须另辟蹊径。 我是不甘嫁给你后还要被张氏磋磨的,你若立不起来,我便只能受人磋磨。你若底气硬,我才会腰杆挺得直。 我不怪你临时踩着我上位,我只怕你上位后,却是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 沈珏听他如此开导,原本阴郁着好些天的心情也顿时变得开朗起来。 她不怪他,那是她善解人意,而非是他这样做就是对的。 就像裴青说的:没有保护她的万全之策,又何必把她拉进这样的泥潭中来。 这些天他被裴青揍过,他没有还手,也觉得自己活该。 “敲门砖打开了,以后咱们平平安安过日子,再不去做那种危险的事了。” 沈珏话虽这么说,但是方琳薇却是清楚,日后危险的事只会多不会少。刀光剑影也好,阴谋诡计也罢,总有人不找事事找人。 她点了点头,不愿沈珏沉溺在自责的泥潭中不可自拔。 她笑看着沈珏道:“这次咱们也算是救驾有功,皇上可有表示点什么?” 沈珏笑着摇头,手指轻戳了一下方琳薇的额头到: “你倒是不肯吃半点亏。不过很遗憾,我却是什么也没有要。” “啊?” 方琳薇吃惊的同时满脸的失望道:“是你不肯要还是他小气不肯给啊? 又或者是因为你是沈正阳的儿子,他对你始终心怀戒备,就不了了之了? 东凌侯沈正阳之子的身份,曾经它是你的机会,如今看来,它到成了你的枷锁了,因为这重身份,你想干点什么事,竟都是处处受制。” “要不说连圣上都说你机灵聪慧呢,有多少人能看得明白这层关系,你竟是其中一个。 不过没关系,这次我虽什么都不要,却是能的圣上另眼相待。日后以科举入仕,他总是会对我比对旁人多几分信任的。 朝堂之上,什么恩典其实都不如圣上信任来得重要?今天圣上若要报个救命之恩,随意赏赐我个没什么品级的爵位,每年领个几十两的俸禄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样的赏赐,其实对于圣上来说才是最简单的。可是我们为了他是差点没了命的,岂能就那样便宜了他。” 要一个没什么品级的爵位,听着好听,却是只是一个有名无实的名头罢了,他要那样的爵位,在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里,那根本就是看都不够看的。 “所以,你这是一早就想好了放长线钓大鱼了?可是,你就那么肯定,你一定考得上?” 沈家咧嘴一笑道:“咱们拭目以待便是。” 方琳薇狡黠的看着他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沈珏多清高呢,却不知你才是最为贪心的那一个。” “阿青呢?圣上许了他什么好处?” 方琳薇亮着眸子问。 沈珏闻言,却是失笑道: “要说,这人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呢。谁能想到,阿青一个江湖草莽,放在那些世家大族里,怕只是不入流的三教九流之人罢了。 可也正因为他如此简单干净的身份背景,身后没有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倒是让圣上出奇的信任。 就凭这一点,只要他一直保持初心,只要当今圣上在位,他就是要在这个京城里横着走那也是没有不可能的。 单是凭着这一点,就是我努力多久也是及不上他的。可真是令人嫉妒眼红的造化呢。” 所以说,人各有命,说不定是老天爷看裴青自小失去双亲,怜他伴生孤苦才给予他如此造化的。 而像他们这样自小锦衣玉食的,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头,便要让他们在下半辈子把之前没吃过的苦都补了过来。 所以,才会有道家所言: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老天爷向来都是公平的,它不刻意偏爱谁,也不刻意记恨谁,很多人就是在得到和失去中一路平衡的走完一辈子。 “说了这么多,你竟是也没有说他到底得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了呢?竟是让他能在京城横着走也无碍。” 方琳薇笑看着问,眼中也满是期待,也真心替裴青感到高兴。 原本想着带他来京城是要让他帮着她跑腿干些见不得人的事的,却不想他竟是有着自己的大造化。 看来,日后跑腿的事,也只能是让宋明和刘杰去干了。 沈珏看着她期待的目光,脸上没有多少高兴之色,却是有些沉重道:“圣上任他为禁军副统领,协理袁统领负责掌管禁宫安全,日后也是时常在圣前行走的。” 方琳薇闻言,面上一喜,随即道:“真是一步登天了呀,想不到他竟是最先出息的那一个人。” 她说着,又想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原先禁军副统领不是成刚成统领吗?这会子阿青升任副统领,那成统领高升去哪里了?还是现今禁军副统领分了左右副统领了?” 沈珏看着方琳薇亮堂堂的眼睛,眸中闪过几分沉痛。 他微微低了几分头,有些难以启齿,却还是沉重道: “成统领……因救驾被刺客砍了数刀,不治身亡,如今朱雀街遇刺俺尚未结案,所以尸身一直停在保和殿至今尚未发丧。” 他一直想,若是当时他再快一点,再快那么一点点,刺客最后那一剑就来不及往他身上刺,那样他是不是就不用死? 就算仍然逃不掉重伤的可能,他也不至于就那样躺下便再也起不来。 他的孩子,最大的年纪不过才十一岁,尚且撑不起一个家庭的门户……一屋子的孤寡老小,往后就算是有圣上看护,也始终避免不了被人欺负。 圣上虽一言九鼎,却到底日理万机,能顾眼下,可往后长长久久的日子呢?他又能尽心看顾多久? 第179章 黄雀在后 方琳薇定定的看着沈珏,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僵硬在脸上。 然后,是一抹愧色定格在脸上,久久的却是怎么也化不开。 当她在洋洋得意的掰着手指头计算着一次不那么纯粹的救驾能给自己带来多少利益时;当她暗自打算裴青得道,她能跟着他一起‘鸡犬升天’时;当他计算着如何将这场恩情利益最大化时…… 有的人却是真的不畏生死,不计得失的将个人荣辱抛诸脑后,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来成全自己最纯粹的信仰。 在那样的情况下,只要他倒在地上,是没有人会去慢慢查探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 他大可倒在地上装作晕过去,事后他仍然是救驾有功的大功臣。只要他愿意,以他那样的身手保自己一条命又有什么难的? 相比于她的处处算计,却还在圣上面前装出一副赤子之心的模样,此时她觉得自己这种算计的嘴脸真是丑陋得可怕。 这个时候,她才算是彻底明白皇上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人何故对裴青那样另眼相待了。因为纯粹的人就是要比他们这种满腹算计的人要干净。 “人死不能复生。” 沈珏有些苍白的话遁入方琳薇的耳中,她还记得危机关头,他也是将他护在身后的。 只是后来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也实在顾不过来才将她放任不管的,可到底他还是已经对她尽了力的。 她没有难过痛苦,毕竟他们也不算有多熟悉,她还没有感情心泛滥到随便认识一个人就为他伤为他悲。 可是她却也是再也笑不出来了,裴青的高升,是另一个忠义之人的生命终结,她又有什么可得意的呢。 “没事。” 方琳薇叹了口气,转而又对沈珏道: “阿青向来是个自由惯了的,入了禁军那样军纪严明的地方他习惯吗? 况且他这也不是简单的一个小小禁军,而是整个禁军的副统领,这样的担子他担得下来吗?会不会有人不服他?” 沈珏闻言,摇头道:“不服他的人肯定有,一时间不习惯也是正常的,待一俗务熟悉以后,便没有什么担不了的了。 你也不要太过于担心他,他裴青什么人啊,论起武艺,他少有敌手,又是一个识字的,还学过几年的道。 他呀,别看着一副没心没肺,不懂人情往来的样子,实则他是粗中有细,很是有能耐得很。” 方琳薇闻言,侧目看向沈珏,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左右看人家不顺眼,一连耍了几天的脾气就想让人滚蛋呢。 如今人家一朝得势,就变成他眼中的千好万好的人了? 沈珏似看懂了方琳薇的侧目,他气极,在方琳薇的额头上轻轻弹了一弹道: “想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就是这样看我的啊?枉我白白认识你一场呢,竟是把我想得如此不堪。” 方琳薇呵呵笑了起来,她捂着额头,终究是将成统领的死讯抛之脑后了。 “我可什么都没有说,你少冤枉人了。” 她说着,而后话锋一转试探着问道:“如今可有查出这事是谁做的?” 沈珏摇头道:“这种事我与阿青都难以接触太深,只是大概知道此事怕是成阳王周睿泽一手炮制的,剑指圣上,再者背刺太子。 因为城防营历来是归属太子管辖,出了这么大的事,无论刺杀成不成功,太子难辞其咎。 而这其中,却是隐隐有三皇子的手笔在其中,这一点皇上明白,却是隐忍不发,只是找了个借口让他将兵部让了出来。” 方琳薇皱眉听着,周睿泽,当今皇上最小的幼弟,早年间闹腾得欢,后被勒令回了封地泸州,怎么好好的又闹腾起来了。 方琳薇又问:“那现在兵部是落入了谁的手上?” 沈珏微微一笑道:“朱雀街遇刺一案太子虽是被冤枉的,可到底城防营出了这种事就是他的责任。 况且,当初我在临川码头偷来的那份名单,五哥也是顺手就让圣上的人查到了。 如今太子不贤,三皇子不安分,空出来的兵部倒是白白的就落入了五哥的手中。” 方琳薇闻言,释然一笑,果真是天命所归的人啊…… “如今历经这一番闹腾,只怕方伯父会提前回京述职也未尝可知。 总之这一次朝堂之上定然会迎来一番大洗礼,圣上如今身体健朗,太子和三皇子到底还是心太急了一点。” 总之虎爪露早了,定然是要被拔的。 方琳薇也在想,五皇子的生母至今也只是个嫔位而已,外家更是区区的四品小官,门户上也就是因着有个身在嫔上的女儿而显得比旁人家高那么一点而已。 就他这样的,拿什么赢下生母贵为皇后和贵妃的太子和三皇子? 要知道,这两位之中,皇后背靠的是永定侯府这样的老牌世家大族,几乎包揽了京城里大部分的大族的支持。 而三皇子的外家则是左丞相孙司蕴,以朝堂高官为显着代表的众多高官的支持。 若非是那两位斗得厉害,就五皇子这样的,恐怕是多给他十条命也是斗不过他们的吧。 所以谁说不是命呢,他蛰伏不动,就做个捡漏的黄雀,时不时的在背后掺上几脚,照样能在这场厮杀中脱颖而出。 “要是年前能回来,咱们也还能一起过个年。” 方琳薇倒是有些期待的笑了起来,若是今年方淮不能一起回来过年,那待她出嫁了更是没什么机会了。 时就是这样可怕,它在你无所察觉时,悄悄将你觉得寻常的东西悄然带走,待你反应过来时,便是光阴一逝,无一可转回。 两人一直聊到下午,裴青才身着一身官袍骑马归来。 沈珏和方琳薇迎了出去便见他一身绛紫色飞鱼服,腰间配的是朱色剑鞘的三尺长剑。 方琳薇看着他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纵马踏歌,潇洒肆意,好不令人觉得赏心悦目。 “裴统领回来了,不知我方家这方寸之地可还能让裴统领下榻啊?” 方琳薇笑着上前打趣,也是真心为裴青能有一个好的前程感到高兴。 “你什么意思啊?” 裴青蹙眉瞪着方琳薇道:“这就想赶我走了?是不是纨绔子的主意?就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今日要是我先回来,我是定要让你甩了他的,什么东西啊!” 方琳薇捂嘴轻笑,沈珏却是不乐意了,他冷着脸道: “空口白牙的你倒是张嘴就来,是我们琳薇觉得你以后在这里吃白食了,不乐意的,怎么倒像是我挑拨的一样。 再说圣上不是赐了你一处宅子吗?你怎么还好意思赖在这里不走?” 裴青闻言,白了他一眼道:“要你管!这里可轮不到你来做主。好歹我是叫老太太一声姑祖母的,你以为给人当孙子是白当的啊? 这就是代价,要我当孙子就得养我,反正人我是叫了,他们便宜都占尽了,难道这会子还想白占这个便宜将我扫地出门不成?我告诉你们,这是不能够的。” “真是不要脸。” 沈珏笑骂着,上前去踹了他一脚道:“既然喊了人家姑祖母,又要赖在人家不走,这回子得了这么一个大官,还不得赶紧去常青院给人报喜去?” 裴青不是个让人的,挨了一脚,却是一拳还了回去道: “我们家的是,你少给我指手画脚的,否则下一次我可让门房把你拦在门外,休想在进我们家一步……” 两人吵吵嚷嚷,竟是将方琳薇一个人晾在了一旁,就是去常青院,两人也是勾肩搭背的,方琳薇彻底沦为两人的陪衬,仿佛这里是他们家,不是她家。 第180章 堵上门来 方琳薇生于腊月,在将近过年那段时间,腊月二十三日的生辰。 腊月十八,方琳薇收到了一张帖子,帖子的主人是苏寻。 苏寻想见他一面,留了一个地址,方琳薇看着帖子上那苍劲有力的字,嗤笑一声竟是扔在一旁半点不理会。 翠儿在旁边看了一眼,不解道:“苏二爷与咱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的,他见姑娘又会有什么事?” “谁知道他发得什么疯呢!” 方琳薇眯着眼又道:“该不会是发现林婉瑜来者不拒,失心疯了吧?” 翠儿闻言,撇嘴不可置信道: “不能够吧,二爷若是要失心疯也等不到这个时候才疯啊。” “那你说是为的什么?难道是咱们做的那些事被他给发现了?可这些事青苹一直盯着的,也没有听她提过什么的呀,青苹跑哪里去了,找她来问问吧。” 方琳薇说着,够着头不住的往屋子里看,却是怎么也见不到青苹的身影。 “青苹啊………” 翠儿把声音拉的老长,狡黠道: “这个时候,怕是去方兴哥哥的屋子里暖和去了呢,人家姑娘大了,可不愿意与咱们这些丫头片子待一处呢。” “什么?” 方琳薇扭头看向翠儿,又看了看正在埋头做针线的碧桃和秋菊,几人都是脸上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笑意。 碧桃见方琳薇半天反应不过来,忙笑着打趣道: “还能是什么啊,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自然是咱们青苹姐姐如今是恨嫁不得的。” 恨嫁?嫁方兴? 方琳薇半晌反应不过来,她清清白白的青苹,怎么就被方兴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偷走了? “好你个方兴,抢人都抢到我的头上来了?” 方琳薇恨恨的揉着手上的帕子,可真真是恨不现在就跑到方兴的屋子里给他一顿好揍呢。 “姑娘这是生气了呀?” 翠儿笑看着她,给她倒一杯水哄道:“要是姑娘生气了,咱现在就去把青苹叫回来,往后再不许她和方兴往来了。 而且姑娘你放心,青苹那些事儿,我们几个都可以帮你盯着的,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并且我们不会那么轻易的就给方兴给把心魂都勾了去的。” 翠儿说完,自个就憋不住笑了起来。碧桃看她那个样,嘴下半点不留情道: “翠儿姐姐是不会被方兴勾去了心魂,却是不知会不会被阿吉给勾了去呢?” 翠儿闻言,脸上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她扭头看向碧桃,碧桃被她那要杀人的眼神吓得立即闭了嘴。 “姑娘,我怕被翠儿姐姐封嘴。” 碧桃说着,如受惊的小鸟一般忙缩到了方琳的身边。 “好你个死丫头,竟然是当着我的面就开始编排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翠儿说着,上前就伸手挠了碧桃的腰,碧桃怕痒,笑着满屋子的躲。 一时间,房里热闹了起来。方琳薇看着几人打打闹闹,嘴上也跟着带笑,心里却是想着,她到了适婚的年龄,可她身边的这些丫头也是与她年纪相仿的,她不可能自私的留着她们在身边一直不嫁人吧? 要是翠儿真和阿吉对上了眼还好,那样就算是她嫁人了照样还是可以陪在她身边,可碧桃秋菊她们几个…… 都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若是她们都嫁人了,她实在是舍不得…… 可是,再不舍,她也做不来那种坏人姻缘的事啊,若是青苹和方兴真的有意,她会成全他们的,在她嫁入侯府之前。 打闹了一阵,几个丫头都累了,才歇下来,想起之前聊的正事,翠儿又问道: “那姑娘可打算去见见二爷呢?” “不去。” 方琳薇冷声说,她和苏寻之间无话可说! 翠儿见她如此干脆,又问道:“既然如此,那咱们要不要写张帖子回绝他。” 方琳薇斜眼瞅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张帖子,又冷声道:“不回,就只当没有见过,没有收到过。” 翠儿又道:“可是若是不回帖子,怕二爷一直等着怎么办?” “那就让他等呗。” 方琳薇无所谓的说。 前世她等了他十年,现在他最多就等一天而已,一点都不冤,就当那是他欠她的,还账而已! 第二日,方琳薇与银楼老板约好及笄礼打的首饰今日便能完成。 于是,方琳薇便带了翠儿上银楼去取首饰。 他们前脚才出门,后脚沈珏便找了上来,得知方琳薇去了银楼,沈珏一个人便兴冲冲的骑马跟了出去。 方琳薇和翠儿在银楼前下了马车,才准备进银楼,便被苏寻身边的小厮彭来给拦住了去路。而这一切,也正好被尾随而来的沈珏看了一个正着。 “表姑娘,我家二爷有请,还请表姑娘务必赏小的一个脸面,否则小的难交代。” 彭来低声下气,语气中带着恳求。 方琳薇紧蹙着眉头,能如此精确的堵上她,那肯定是把她给盯紧了的。 他想干什么?昨天不见他,他今天竟是亲自堵人来了? “在哪里?” 方琳薇冷声问。 彭来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抹喜色,他指了指隔壁的酒楼,语气恭敬道: “就在隔壁酒楼的雅间里,小的这就给您带路。” 方琳薇看着彭来的态度,这要放在从前,这些主子身边如此得脸的人哪里会给她这样的好脸色,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见方琳薇要跟着人走,翠儿有些担心的拉了她一把。方琳薇摇头了摇头表示没事,如今人家都堵上来了,那是一定要见这一面的了。 不见,只怕以后还是会没完没了,不如索性就见一见,看他想怎么样? 彭来引着方琳薇上了酒楼的雅间,苏寻早就已经坐在了那里,桌上摆着的是一桌子的好菜,尽数是她爱吃的。 方琳薇扫了一眼,心中却是兴不起任何的波澜来。 “有什么事,快说。” 方琳薇冷着脸,站在他对面有几分的不耐烦。 苏寻像是早知道他会是这般态度一般,竟是不恼,只是笑着道: “表妹一向不是个急性子的人,怎么今天倒是急了?从来不曾请过表妹,竟是不知表妹是这么难请的人。” 方琳薇垂着眼眸不肯说话,她只是不想与他纠缠而已,无关她急不急性子,难不难请。 “先坐下来,尝尝这果酒,我们边喝边聊。” 苏寻语气温和,方琳薇却是冷着脸不予理会,她才没那个功夫在这里与他纠缠。 “怎么?怕我下毒?” 苏寻又说,眉宇间带着几分温柔的挑衅。 方琳薇冷笑,她怕他?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她依言在他正对面坐了下来,将苏寻斟满的果酒一饮而尽。 “现在可以说了吗?” 再不说,她就走人了! 苏寻闻言,嘴角露出了一抹满意的笑容,而后,他扭头对着一旁的彭来和翠儿说道: “你们俩先出去,我与表妹有几句话要说。” 彭来闻言,自是恭敬的退了出去,翠儿不敢听苏寻的话,迟疑的看了看方琳薇,见她朝着自己点了头,才慢吞吞的跟着退了出去。 “表哥大费周章请我来,如今只有我们俩个了,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方琳薇像只刺猬,哪怕说句话,都要恨不得把他刺伤。 “你变了好多,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在我印象中是从那次撞见我和林婉瑜后才开始变的。” 第181章 一场笑话 苏寻说着,眉宇之间染上了几分憔悴之色。 方琳薇看在眼中,却只是一脸的嘲讽道:“表哥找我来就是让我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 如果是,那对不起,她没有功夫听他在这里跟他忆往昔,又或者讨论她变了或是没有变。 对于一个曾经伤害自己至深的人,又或是算计过自己的人,她见一面都嫌脏。 “表妹,这东西是你的吧?” 苏寻说着,将一个耦合色的香囊推到了她的跟前。 方琳薇只是看了一眼,却是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恍如隔世,又恍如噩梦 。 曾经苏柠希望她嫁回国公府攀高枝,嫁不了苏泽,那嫁苏寻和苏成哪一个都可以。 在苏柠的洗脑下,她默许了这样的打算,也认为这样的打算最好。 于是她在苏寻和苏泽之间选择了不受宠却是最上进的苏寻。 苏寻虽说不受宠,可他努力上进,却也让人心疼。她亲眼见过王夫人苛责他,苏老太太无视他。 明明好好的生辰宴,却因着苏成的一个小小摔跤没过成生辰,还被王夫人给责备一顿。 她心疼他,从此每年悄悄给他送了生辰礼。而也正因为那一次的意外,他再没有过过生辰,却是每年都雷打不动的收得到她的生辰礼。 而眼前的这个香囊,正是去年他生辰的时候她悄悄送给他的。 方琳薇看着自己曾经用了十二分心去做的香囊,如今正放在桌子上,还散着淡淡的蔷薇香,她自觉得像是看了一场笑话。 “随手丢的一个小玩意,表哥竟还留到今日,真是难为表哥了。” 她无所谓的笑着说,也不否认这是她眼盲心瞎时送出去的赤城。 她伸手就要将那香囊收回去,却是被苏寻抢先了一步拿了回去。 “我还以为你不敢认了呢。” 苏寻眸子中闪过懊恼,脸上却是看不出半点喜怒来。 他是恼恨她的,恼恨她这么多年来,眼看着他爱错了人却又只字不提。 她就那样看着他深陷林婉瑜的欺骗中一句话也不肯多言,最后看着他动情又看着他受伤。而她竟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嘲笑着他的无知,讽刺他的有眼无珠。 “我有什么不敢认的,又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我只是可怜你而已,既然你不领情,我收回就是。” 她是没有做杀人放火的事,可她却是比杀他还残忍,因为她是活诛了他的心。 “你撒谎!” 苏寻压不住他心中的怒意,猩红着眼睛将手中的酒杯狠狠的摔了出去。 “你根本不是同情我,这么多年,你偷偷摸摸,每年在我生辰的时候给我你亲手做的针线,甚至能都不敢当着我的面给! 你跟我说这是同情?你方琳薇的私房何其多,方家何等富足,若真是同情我,文房四宝,经典子集你哪样寻不来,又何苦要你劳心劳力的去做什么劳子的针线? 你还想骗我到什么时候,你分明就是心悦于我,这么多年一直都是,怎么?那些龌龊的心思被拆穿了,现在不敢认了?真是没种!” 什么叫做龌龊的心思?难道他竟是高高在上到了这个地步? 她突然起身,一记耳光打到了苏寻的脸上,苏寻看着脸色沉得发黑的方琳薇,他抚着被她打过的脸颊,那样的真实。 他突然就笑了起来,这麻木的疼痛感,让他在无措的迷茫中突然就将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找回来了一般。 “苏寻,你得意什么?我不过是真心错付了几年而已,在你回过神来时,我早已经将你当成了一个陌路人。 这一巴掌,算是我替自己白费心思那几年讨回来的。你不稀罕,如今我也不愿意在做那个傻子,一切不过是我自己自愿的,现在收回来,为时不晚!” 方琳薇说完,转身就要走,谁知此时苏寻却是一把抓住她的手,有些疯狂道: “谁说的我不稀罕?” “我稀罕的恨不得一切重头再来,恨不得让时间重回到十年前,我不去读什么书,只在院子里等你来…… 可是为什么方琳薇?你既然来了为什不光明正大的来?为什么要让我误以为这么多年来给我送生辰礼的人是林婉瑜? 为什么要让我误会,让我以为那束光是林婉瑜给的,为什么要让我爱错人,伤害错人?明明给了我温暖的那个人是你,明明我该爱的人也是你。 可为什么非要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惩罚我?” 原来,一直以来是苏寻认错了人了啊? 方琳薇看着苏寻颓废的模样只是冷冷发笑。 “苏寻,你所谓的爱都是闭着眼睛爱的吗?你真虚伪啊,单凭一份生辰礼你就能爱我或者不爱林婉瑜吗? 你爱她定然是因为除了那份所谓的生辰礼外,你和她定然是性情相投,情投意合才是啊。 一份关心,那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根本不是你爱一个人或是不爱一个人的根本原因,你又何必在这里为你自己爱上一个背叛你的人找借口?承认自己抓不住林婉瑜就那么难吗?” 她说着,甩开苏寻的手就要开门离去。谁知苏寻竟是像失心疯了一般一把抱住了方琳薇的腰,强行将她按进自己的怀中失控道: “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这样的,琳薇,你别走,你听我说好不好……” 而这个时候,方琳薇受了惊吓,哪里还敢在这里听她说。 她用尽全力,拼命的朝他身上打去。 “放开我,你放开我,你这个疯子……” 方琳薇强忍着恶心挣扎着,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苏寻竟是这么恶心过。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苏寻一怔,才回过神来脸上便狠狠的挨了沈珏一记重拳。 方琳薇一整个便被沈珏那样轻轻一带便拉到了他身后来。 “阿珏。” 方琳薇轻呼了一声,她看着沈珏挡在自己的跟前,心中顿时觉得安心不已。 而沈珏这会子竟是不理会她,只是黑着脸冷冷的看着苏寻道: “苏公子请自重,琳薇如今是我未过门的妻子,看在你是琳薇表哥的面子上,这次我不与你计较,再有下次……” 他定然要杀了他! 苏寻闻言,看着方琳薇像只小白兔一样缩在沈珏身后,眼中闪过妒火,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本她应该躲在他身后的。 他擦了擦嘴角上被沈珏打到流血的嘴角,理了理衣服,冷冷的笑着,越过两人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便出了雅间而去。 见人已走,方琳薇长舒了一口气道: “阿珏,你怎么会在这里?辛好你来得及时。” 也不知道翠儿跑哪里去了,竟是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吗? 沈珏冷着脸,转身将雅间的门关上,才黑着脸转头看着她。 “我怎么在这里?我在这里你不高兴吗?” 坏了你与你表哥在这里相认的好戏码,是不是觉得很遗憾? “阿珏,你知道我的。” 方琳薇看着他沉着的脸,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却又无力解释,因为他是亲眼看见了她被苏寻那样抱着的。 “我竟是不知道,你竟然还对他动情了这么多年,也对嘛,青梅竹马,哪里是我能比的。” “阿珏,你能不能别这样?” 方琳薇说着,上前拉了他的手,想要哄一哄他,却是被他无情的甩开。 “你还想我怎样?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吗?” 第182章 你属狗的 方琳薇闻言,只觉得荒唐不已,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发生,就算他介意苏寻抱了她,可又不是她贴上去的,她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也是这样的人,根本不去看看事情发生的原因,他只抓着自己看到的那一点事,没完没了的委屈,完全不在乎她的感受。 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言。 在乎你的人就算你不解释,他都会替你找好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在乎你的人,就算你说了一万个理由,他也觉得那只是借口而已。 所以她何必多说,就算说了,他也不见得会信不是吗? 说什么爱她,只爱她偏爱她,你看,事到临头,只爱没了,偏爱也没了,就剩满腔的指责罢了。 “你要不信,那便随你。” 方琳薇冷着脸,抬脚就要开门朝门外走。而她连门都没有够到,却被沈珏有些粗鲁的一把揽腰给揽到了怀中。 “你放开我!” 方琳薇捶打着他的胸膛,这一刻,她挣扎不动,才觉得满心的委屈,她招谁惹谁了? 明明前些天还对她千好万好的沈珏,这会子还不是和旁人一样只会责怪她,他也不过是一凡夫俗子罢了。 想到这里,满腔的委屈无处释放,她竟是张了口,狠狠的就朝着沈珏的肩膀上咬了下去。 沈珏吃痛,闷哼了一声竟是任由她咬着。待方琳薇松了口,他才轻轻的松了禁锢着让她不能动弹的手。 “气出够了吗?” 沈珏有些恼怒的问,方琳薇有些心虚,竟是头也不敢抬。 “你是属狗的吗?” 沈珏抚了抚肩膀,只觉得肩膀上一阵潮湿。 “还不是跟你学的。” 方琳薇退了一步,低着头,有些底气不足说。 沈珏顿时被气笑了,明明是她错了,她还不允许他发泄发泄的? 他上前一步,一把将她抱坐到摆放花瓶的架子上,花瓶落地,摔得四分五裂,而沈珏却是不理会,对着方琳薇的唇,似是报复一般狠狠的就亲了下去。 方琳薇推着,拒着,却是怎么也挡不住他霸道的索吻。 直到他霸道到撬开她的齿呗,她只觉得心头一颤,却是全身无力的瘫软在他的怀中。 她闭上了眼,认命的享受着这一刻他给她带来的悦愉与满足。她不再反抗,而是双手轻轻环住他,然后笨拙的回应着他霸道的吻。 而她小小的回应,却让沈珏满心的欢喜。什么青梅竹马,打小情分,那又怎样?都去见鬼去吧!如今的方琳薇是他的,身心都是他一个人的。 他的吻,从霸道到温柔,从激烈到缓和,像是要将他所有的愤怒和不甘都告诉她,又要将他所有的温柔遣眷都强加给他。 直到方琳薇觉得呼吸都困难了,沈珏才意犹未尽的将她放开。 他眉眼含着无边春色,又咬牙切齿道:“真是恨不能现在就把你娶回家去,藏起来,让旁的男人都看不到你一眼。 这样就没人能同我争,而你得眼中,就只有我这一个男人了。” 方琳薇盯着前一刻还满脸愠怒,这一刻便又是一副满眼柔情的男人,心中恼恨得牙痒。 这善变的男人! “想得美!下次再发疯,我便去嫁我的青梅竹马了。” 她说着,自花瓶架子上跳下来,却是被沈珏接了个满怀。 她身上淡淡的花香味萦绕在他的鼻息之中,像是会上瘾的毒药,竟是让他一刻也不想将她放下。 “小心踩到瓷片。” 他小声的叮嘱,又像是在刻意掩饰他心中的那一点点贪婪。 方琳薇横了他一眼,这算什么啊? 她还想生气,可方才亲吻的时候,她后来不也是挺享受的?这个时候再来翻脸不认人似乎不太适合。 果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这花瓶你赔。” 方琳薇说。 沈珏笑呵呵道:“好,我赔。” “以后不许在……亲我……” 她声音放低了些,脸上飞起来一抹红晕来。 沈珏闻言,顿时有些不乐意了,自己的媳妇自己还亲不得了?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他刚想反驳,方琳薇又道: “咱们现在可还没有成亲呢,你要在这样对我无礼,我可对你不客气了。” 方琳薇言罢,沈珏顿时一怔,是啊,他们还没有成亲呢。先是拉她的手,后面是抱她,这次又是亲她。 那下次呢?再这样毫无底线,毫不自制下去,那下一步是不是该突破底线偷尝禁果了? 想到此,沈珏脸上神色不禁一凛,是从什么时候起,他竟是如此的没有自制力了? 再爱一个人,也不能拿情难自禁来当借口去满足自己的私欲。如果他一直这样下去,他早晚会害了她的。 他不想承诺的事什么也没做到,什么也给不了她就将便宜给占尽,那样的话,他成什么人了? 他心有愧疚,却是死鸭子嘴硬,梗着头道:“你休想,除非你再也不要见你那个什么青梅竹马的表哥。 而且,凭什么他生辰的时候有生辰礼,我就没有?以后每一年,我都要你给我亲手做生辰礼,他苏寻有的,我凭什么没有?” 既然这份真情他苏寻不知道珍惜,那往后余生让他来珍惜便是了。 方琳薇看着沈珏这副小孩子模样,不禁就给逗乐了。 “你偷听呢?” 沈珏不满意道:“我才不是那种小人,我分明是光明正大的在隔壁听着的。” 他说着,指了指与雅间相连的房间,帘子背后,那里竟是有一扇百叶窗,如今正是在那儿半开着呢。 这样两个雅间之间,根本就没有半点隔音效果可言。 方琳薇一瞬的心惊,竟是不想自己如此大意。还好隔壁待的是沈珏,要是旁人,这些话一旦被传出去了,指不定又是闹得满城的风雨呢。 外头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好不容易随着她和沈珏的定亲才渐渐平息下来,要是再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那她自己的品行却是真的值得怀疑了。 这个苏寻,他到底是想干什么?故意想害她的吗? 方琳薇脸色不好,她理了理衣服,对着沈珏道:“我要去银楼取我的首饰去,懒得在这里与你啰嗦。” 沈珏闻言,忙拉了她一把道:“不急,我已经让翠儿过去取了。你现在得给我保证,以后不许见苏寻,他对你图谋不轨。” 方琳薇闻言,只觉一阵恶心,他这是见林婉瑜那里无望了,才又把主意打到她身上来的吗? 什么人呢?竟是一天天的惦记着别人的未婚妻不成? “你当我想见他啊?” 她一声冷笑,像苏寻这样的人,要是他能始终如一的对待了林婉瑜,说不定她还能高看他几眼。 可他如今这样,她只觉得恶心。什么爱错人,该爱的人是她,他的爱就是那样廉价,那样容易的吗? 说爱就爱,说不爱就不爱,就凭着他那张卑劣的嘴! “你既然不想,为何今日又见他了?” 沈珏盯着她的眼睛问,生怕错过她眼中的任何一点心虚之色。 方琳薇转身开门,扭头对着他说道:“他都堵上门来了,不见他只会源源不断的给我找麻烦,我又不做亏心事,又有什么见不得,或者不敢见。亦或是不该见的?” 沈珏听了他的话,看着她潇洒离去的背影,顿时觉得自己那点心胸小得那样卑劣! 他竟怀疑她对自己的心到底有几分真! 第183章 连夜回京 腊月二十三日,是方琳薇及笄的大好日子。 腊月二十二晚上,方琳薇想着次日及笄礼上礼节繁杂耗费精力,早早的便上了床睡觉。 也不知是几更天,迷迷糊糊中,方琳薇便被翠儿叫醒。她以为是该起床了,便慌忙自床上坐了起来。 “我……我是起晚了吗?” 方琳薇揉着眼睛,眯着眼看着灯火通明的屋子微微发愣。 “没有,如今才到子时初呢。是老爷回来了。” 翠儿说着,难掩脸上的喜色。什么老爷回来了? 方琳薇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好一半天才反应过来老爷便是方淮。 “何时到的?怎么没有提前写信来说?” 方琳薇说着,急急从床上跳了下来,也顾不得这会子面正飘着雪,大冷天竟直接就掀了被子。 “姑娘别急,这会子老爷才进了院子呢,此时怕是在沐浴去寒呢。你过去了也是等在前厅罢了。” 翠儿开口劝,奈何方琳薇却是不听,方淮连夜赶回来,还不是为了要赶上她明日的及笄礼。 若是这是寻常的夜晚也就罢了,可这样的天气还下着雪,都不知道遭了老大的罪了呢。 “快,却叮嘱厨房,安排好热食,姜汤什么的都给准备好了,可不能让人遭了寒气了。” 翠儿闻言,忙笑道:“都安排好了。青苹和碧桃她们这会子都在前院帮忙看着呢。云姨娘的院子也是早早就收拾出来的,如今秋菊也过去盯着看看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呢。姑娘你就只管安心便是。” 听翠儿如此说,方琳薇才稍微放下了心来,由着翠儿服侍着自己梳洗,好一会儿又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忙道: “让人去老太太院里叮嘱,可别让老太太起来了,这么大的年纪,又是大冷天,可不能让人折腾了。” 翠儿闻言,笑着答道:“裴大爷早就叮嘱过了,哪里还要你操这个心。” 自从裴青任职禁军副统领后,在朝臣面前承认方家是表亲后,院里的人便把裴公子的称呼改成了裴大爷,好似他真的就是方家的一份子一般。 寻常丫鬟小厮也到真的就把他当做方家的表少爷来对待了。如今,他在方家也是个主子一般的存在,他做主吩咐的事,也没有谁不敢不听。 方琳薇去到前厅时,裴青已经在那里喝茶等着了,见方琳薇来了,不禁眉头便皱了起来。 “大晚上的你起来做什么?明天你起得来吗?” 裴青皱着眉头说,明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就是一副不屑又教训人的不耐烦口吻。 “要你管,我在自己家还不能有点自由了?” 方琳薇白了他一眼,才不会因为他当了官就对他低眉顺眼的客气起来呢,以前怎样,现在还怎样。 裴青见她不识好人心,撇嘴道:“好心当驴肝肺了,没良心!” “你脚上穿的鞋都是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呢,你竟好意思说我没良心,要求可真高!” 方琳薇语罢,裴青下意识的盯着脚上的千层底的鞋看了一眼,脸上不禁露出了一副满意之色。 方琳薇亲手做的鞋子,又不是谁都能穿的,至少她那个二表哥就是没有了这个福气,那沈珏的妹妹也没有得到过她的鞋子。 这样想着,他内心深处不禁又是一阵得意,嘴角不自觉的向上扬了起来。 “喏,这是给你得及笄礼,明日人多,我就不亲自交给你了。” 他说着,将一个细长的锦盒推到了她跟前。 既然是及笄礼,方琳薇自然也不会推辞,她接过锦盒,当即便打开来看。 只见那锦盒内,放的竟然是一只小巧的袖剑。这东西小巧精致,寻常来看不过是只银镯子的模样,但它却是暗藏玄机,只要按住旋钮,藏在镯子里的银针便能猝不及防的被射出去。 “这么精巧的袖剑,阿青,你真舍得送给我?” 方琳薇拿着袖剑爱不释手,她打量着,甚至半分的眼神也都不分给裴青。 裴青看她那模样,就知道这份及笄礼算是送对了。他眯着眼,盯着她有些失神,却是嘴角压不住的往上扬。 他忍不住想,要是时间就能这样停止不动了,那也是好的,她就在他眼前,毫无防备的笑,毫不掩饰自己内心的欣喜。 “畏,阿青?” 方琳薇又喊了一声,他回过神来,方琳薇那双灵动的杏眼便落入了他的眼眸中。 他有些气恼,暗骂自己不要脸,眼前的人,那可是阿珏的未婚妻,他怎么能如此心怀不轨? 他有几分心虚,却是轻咳了一声迅速将自己的不堪掩饰过去。 “我堂堂禁军统领,武艺超群,难遇敌手,这种玩意儿,我要了也无用。你那么弱,正好给你防身呗,免得有什么危险的时候,我还得分心去救你这个拖油瓶。 以后有了这袖剑,可得自己保护好自己,我以后可就不去救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就是。” 他说完,很是傲娇的抬了抬下巴。这张嘴,向来是比死鸭子的嘴还要硬上几分的。 方琳薇得了这种好处,难听的话也入不了耳了,只怕如今裴青骂她小贱人,她也是乐呵呵的受着,何况人家只是说她是一个拖油瓶而已。 “是是是,裴大爷说的是,我这个拖油瓶有了这袖剑,自然也是人来杀人,佛来杀佛的。” 说到‘杀’这个字,她不由的一怔,想到自己亲手把人给射死,还有那满地的尸体,她不由的觉得心头一颤。 可也就那么一瞬间,她便将那种不适感压了下去,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杀人也好,尸体也罢,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说着,忙将手中的袖剑带到了手腕上。在手腕上扭转了片刻,一根银针却是‘咻’的一声从袖剑中飞了出去。 好巧不巧,此时方淮却是正好梳洗完毕来了前厅,方琳薇的银针,却是堪堪擦着方淮的脸颊飞了过去。 “爹爹……” “表舅……” 方琳薇和裴青齐齐惊呼,见方淮无事,又才都松了一口气。 最后,云姨娘梳洗完毕,也上前厅来喝了姜汤,一家人说了些话方淮便让云姨娘先回了后院。 而后,方淮又与方琳薇交代,明日他先进宫面圣,再去吏部述职,不知道能不能及时赶回来给方琳薇主持及笄礼。 而后,又提起明日沈家会过来,正式与方家交换庚贴,算是过小定。 如此,方琳薇与沈珏的这桩婚事便算是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吩咐完这些,方淮便又让方琳薇先回后院去休息,而他则是留了裴青。 两人进了书房,互相了解了一番如今朝中的局势。 裴青虽是粗中有细,但对于朝中权谋之事向来又是一窍不通的。奈何得皇上信重,若是对人毫无防备,早晚会给自己招来记恨大祸。 为此,方淮又谆谆教诲,细细叮嘱了裴青一番,直到二更天了才散去。 临出书房门,方淮却是有些遗憾的对裴青道: “阿青,你是个好孩子,若非薇姐儿与阿珏定了亲,我倒是更愿意薇姐儿嫁给你。” 像裴青这样至纯之人,无论何人嫁给他,那都是能过得好的。 倒不是他不满意沈珏。沈珏那孩子也是好的,但是他到底是家里复杂了些,方琳薇嫁过去,到底会劳心劳力,明争暗斗的事少不得要经历多少呢。 就算沈珏护着她,可后宅的事,他却是不能时时看护着的。 第184章 不请自来 腊月二十三日,一大早,方家的院子便是早早就被清扫的干干净净。 方琳薇被人从被子里拉了出来,换上的藕色儒裙,又挽上了总角鬓。 方琳薇看着镜子中眉眼越发明艳的自己,第一次如此好好的看自己,竟像是不认识了一般。 至今日之后,她便是一个成年人了,日后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事,好的坏的都要自己去担着了。 虽然,她骨子里早就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但是这个及笄礼对他而言又是格外的不一样。 前世她及笄礼的时候,方淮和方老太太都不在,只有苏柠,在国公府简单的为她随便操持了一下。 那时苏寻已然成了她的未婚夫,却是在她及笄礼的那一天连面都不曾露过。 “姑娘,聂姑娘过来了。” 方琳薇对着镜子发愣,翠儿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来。 翠儿话音才落,聂清河已经自外面走了进来。 “方妹妹,不请自来,你不怪我吧。” 聂清荷手中拿了一个礼盒,一面进屋一面笑着从院子里进来。 其实,自林婉瑜晒妆那日后,方琳薇便歇了再与聂清荷来往的心思。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对她心不诚的人身上。 倒不是说她就责怪聂清荷,只是觉得没必要而已。原本两人都是在试着相处的阶段,既然相处的不是很愉快,那便没必要继续下去,仅此而已。 “聂姐姐能来,我自然是求之不得的。” 方琳薇说着,脸上堆起笑容,忙起身拉她坐到了软榻之上。 “外头那么冷,倒是难为你还特意跑一趟了。也是怪我生在这大冷天的,办个及笄礼,不知道要多少跟着遭罪呢。 本来想给姐姐下张帖子的,但是又怕姐姐没功夫,也怕大冬天的把姐姐给冻坏了。不过姐姐来了,也算是了了我一个遗憾呢。” 方琳薇把话都说尽了,原本聂清荷还想数落她及笄礼也不请她,却是都没有借口在责问。 聂清荷笑着摇头,表示她心里是念着她的就好,方琳薇听在耳中,只是笑着应付,也不知到底有几分人心。 不过人心,相处久了,就什么都会明白。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何必在这里纠结这一时半会的。 “我听说,今日沈家那边正式过来下小定了,可是真的?” 聂清荷笑着问,方琳薇却是惊奇道:“你怎么知道,咱们两家的事也不过上个月才商量下来的,怎么就传到了外面去了呢?” 聂清荷只是笑了笑,倒是没说是打哪里听来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秋菊才从外面进来,说是外面客人都来齐了,笄礼准备开始,让方琳薇上前院去。 方琳薇被人拥着到了前院,来宾很多,方琳薇好多都不大认识,却是不知这些人是不请自来的,还是方老太太自个儿请来的。 她看了一眼方老太太,却是来不及多问,便匆匆先去了后台,待到前台主持笄礼的声音响起,台下一片窃窃私语。 方琳薇侧目,心中微微有些发紧,心道:难道是出了什么差错? 她让翠儿去看,片刻后翠儿便从前方台小跑了回来。 她脸颊通红,眼中压着按耐不住的喜色道: “姑娘,姑娘,主持笄礼的,是皇上身边的掌事女官、杨姑姑,上次送姑娘回来的就是这一位,听那些贵妇们说,这位掌事姑姑在宫中已是最高女官了,在皇上面前那也是说得上几句话的人。” 有这样的人来给方琳薇主持笄礼,就算是方家门户小,那也是相当体面的事了。 皇上身边的掌事女官亲自来给她主持及笄礼?难道这就是她救皇上一命得来的体面? 这样的报答,说实话方琳薇是极其失望的。这样有名无实的体面,除了能给她招来嫉妒,却是半点实惠也拿不到手的。 当她心不在焉的被请到台前,照着规矩磕了头,又在长篇的告词之后,由着长辈将头上的总角鬓放下。 而后,杨姑姑亲手给她挽上了个凌云鬓,而后又由翠儿和青苹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去换了一套浅粉色的广袖束腰百褶裙,腰间系上来一条大红色的腰带。 再回前台时,杨姑姑又是一篇告词,而后,碧桃端来一盘发钗,皆是今日及笄礼收到的贺礼。 杨姑姑看了一眼,在众多发簪中挑出一支通体雪白,藤蔓状的蔷薇样式的玉簪子插在了她的头上,而后对着台下的来宾高呼一声礼成。 方琳薇松了一口气,朝着台下望去,竟是看见沈珏正站在院墙下远远的看着他,今日他身着一身银色束腰长袍,腰间系了一根红绸带,此时见她看过来,对着她咧嘴一笑后便扭头出了院子去。 裴青在一旁看着,有些无语的白了一眼沈珏却也跟着他出去。 既已礼成,天气冷,方老太太便邀请着众人移步去花厅内用席。 原本方琳薇还有些担心男客那边就裴青和方予安一个小孩子招呼不过来。青苹却是告诉她方淮已经从宫中回来,如今正在前院招呼客人呢。 方琳薇听了后,也安心了下来,这才由着翠儿引着去后院偏厅接待同龄的小姐妹。 方琳薇本就没什么相好的小姐妹,曾经跟着林婉瑜和苏秀,去过那些个贵女的花宴茶会,可也没什么人愿意搭理她。 如今她搬回方家,那些高门贵女更是与她玩不到一处。而与她家世差不多的,不是因为她名声不好,就是因为方淮不在京中,苏柠又不带她交际,所以不认识。 也因此,她的及笄礼,她倒还真没请什么人来。 可当她到了偏厅时,倒是让她颇为惊讶。原本想着没什么人,倒是莫名其妙的有七八个女孩儿在那里等着她。 聂清荷就算了,多少还是有点来往的。但是柴静,杜知意又是怎么回事? 就连近半年不曾联系的苏秀,也是笑宴言言的身在其中。 方琳薇震惊的扭头看了一眼翠儿,翠儿也只是对着她摇头表示不知道。 她觉得无奈,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强堆上笑容去招待人。 今天是在方家,是她的好日子,这些人无论说什么她不爱听的话,她都得忍着,绝不能甩了脸子怼人。 “薇姐姐来了。” 苏秀看到方琳薇,心中很是高兴,笑着上前来就挽着她的手。 方琳薇扬起嘴角,却是没有好意思问:你怎么来了? 来者即是客呀。 “实在抱歉得很,各位姐姐妹妹们,让你们久等了。” 方琳薇拉着苏秀,笑着上前,聂清荷忙向她伸手来,拉着她便坐了下来,有几个不认识的姑娘,她还贴心的介绍了一番。 方琳薇客气的招呼,也倒没有生出什么事,大家说说笑笑。却是不知道是哪家的丫鬟叫了一声:沈家定亲的人来了。 姑娘小姐们闻言,便是一窝蜂的就要跑去前厅看热闹去。 方琳薇坐着不动,却是被聂清荷强拉着走。 一群人来到前院,便见沈家人还未到,沈家的定礼便先一抬一抬的朝着方家的院子送了进来。 直到二十八抬定礼送都摆在了方家的院子里,沈家的人才跟着进来。 为首的,是礼部尚书杜如鸿,他手拿红扇,腰系红绸,想来是做为媒人而来。 一众贵女看在眼里,皆是有些羡慕的看向了方林琳。礼部尚书,朝中二品大员,沈家竟是舍得下血本请这么一个人物亲自来做媒人。 第185章 小定已成 跟随其后的,便今天的主角之一沈珏。 因着今天是小定的日子,他特意在腰间系上的红绸带显得十分的抢眼。 他目不斜视,迈着大步,咧着嘴角半点不矜持的模样就差没把猴急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可纵然他一副不值钱的模样,却因着他面若玉冠,此时反倒显得越发的风流肆意起来。 他大步上前,看到落在人群里的方琳薇,却只是对着她笑了笑,便是意气风发的上前去拜见长辈。 紧随而来的,便是东凌侯沈正阳及其夫人张氏,当然,沈妙也跟在其中一起入了府。 沈珏一脸的笑意,上前就要对着方淮行大礼,却是被方家一众宾客驾了起来,直言沈珏猴急不知礼,一个劲的问着沈家众人是想干嘛来着。 沈珏心中着急,怕老丈人不肯答应这门婚事,于是乎忙转头求助似的看着杜如鸿。 这时,年过四十的杜如鸿却是扇子一打,忙抬手示意沈家同来下定的众人道: “各位,莫急,莫急,且听在下来说。” 他说着,先是朝着众人拱手拜了一拜,而后便是开口道: “今日天地开了张,两姓定亲结成双。 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双。” “今日,我受沈府所托,来到贵府定姻亲。开心结义一家人,光宗耀祖显门庭。成全儿女终身事,了却父母一片心。 今日,我等上贵府门庭来,若有言语不当,礼节不周,还请诸位亲朋、好友谅解一二,在下杜如鸿在此先行谢过。” 杜如鸿说完,院内却是一阵掌声不住叫好。杜知意远看着父亲如此口才,无不骄傲的抬了抬眉。 这时,方家这边的礼仪先生站了出来,众人一看,官位不及杜如鸿,却是皇帝信重的吏部侍郎周敬炎。 方琳薇看到此人,不禁觉得惊讶不已,他们方家,何时与这些人家有往来了? 想到此,她不住的朝着身边的人看,她没有请她们来,以她们对自己有敌意,只怕也是不会主动前来的。 对了,杨姑姑…… 她失笑,这个小气的皇帝,真的就打算这样打发她了?若不是皇上,他方家又怎么请得动这么些人? 正想着,却听到周敬炎开口道: “礼仪先生好智慧,开口就知是不是。” “今日,沈府至此,余下有几句薄言要奉告。 今日方府大家闺秀许配沈府如意郎君。两家不择贫寒富贵,开下天高地后之恩。 今日两姓联姻,一门亲就满门亲。 千里姻缘一线牵,多辰月老红线牵。沈府费龙庆,厚礼已摆在堂前。吾举目抬头来观望,是样样办得很周全,送来吉礼样样有。 有请至亲好友堂前来观礼,礼毕由吾来代方府收下厚礼。感谢沈府定亲队伍费情费礼,一路辛苦麻烦。 今方府已备下薄酒,有请沈府贵客入席。” 周敬炎说完,院内众人又是一阵叫好。沈府来人也随着方兴的安排分别入了席。 而沈珏这个准女婿,却是在方淮和沈正阳的注视下,到堂前正式上了香。如此,沈珏便是算方家的女婿了。 沈珏上完香,一众宾客又是一阵起哄叫好。而后,沈珏又是对着方老太太和方淮一拜,方老太太这才把方琳薇的庚帖正式交到了沈珏的手上。 依着规矩,沈珏当面便将方琳薇的庚帖交到了媒人杜如鸿的手上。 如此,一场定亲礼的流程便算走完了。 全程,方琳薇就那样远远的看着意气风发的沈珏,心中涌出蜜一样的甜意。 她只顾着盯着他,眼中却是容不下旁人一点身影,直到裴青将沈珏拉走,方琳薇还是回不过神来。 “醒醒吧方姑娘,准新郎人都走了。” 聂清荷掐了她一把,她才瞬间回过神来,见众人竟是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她耳根一下子就唰的红了起来。 她只觉得尴尬,只是扯着嗓子干笑了几声,而后便朝着迎面走来的沈妙招了招手。 “妙妙,这边。” 沈妙见她那副模样,白了她一眼,却倒没有给他摆脸色。 “都杵这里做什么啊?” “等你……” “看热闹……” 方琳薇和聂清荷的话音同时说了出来,两人相视,却是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众人返回偏厅,杜知意和柴静走在队伍最后头,却是小声嘀咕不停。 “就这两人刚才那情意绵绵对视的模样,还说之前没有私情,我才不信。” “就是,敢做不敢当,装模作样假清高……” 两人说话声音不大,却是一字不漏的落进了方琳薇的耳中。 当然,方琳薇能听见,众人自然也是能听得见的。但是方琳薇不说话,旁人也便只能当做什么也没听到装糊涂。 毕竟方家今时已不同往日,方琳薇是要嫁入侯府的,而方淮此次回京,那是有政绩的在身的,况且人家的表哥又是圣上身边的人,她们才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选择得罪人。 才到偏院坐下,秋菊却又慌张来悄悄报给她,说是云姨娘在正厅被张氏给为难了。 方琳薇听闻,迅速在心中想过各种处理的办法。可是,云姨娘身份到底是在哪里,由她来招待各家夫人本就不合理。 她权衡了利弊,竟是附在沈妙耳边大概说了事情的始末,便让沈妙帮忙招呼着各家姑娘。 而她,则是起身告辞后,便匆匆朝着正厅去。 正厅和偏厅离得不远,方琳薇抬脚进去时,便是见云姨娘正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衣服上还留有一片污垢。 此时,张氏竟是如在自家一般,竟是对着云姨娘就是一番数落。到底也就是那一番妾是上不得台面的话。 方琳薇心中有气,却是强迫自己堆起笑容,提着裙摆就快步走进了正厅。 “是我来晚了,各位夫人不会生我的气吧。” 她说着,走到云姨娘身边,轻轻将云姨娘拉到身后,小声道: “碧桃,先送云姨娘去换件衣服罢。” 她小声说完,又对着一众夫人行了一礼道: “各位夫人实在对不住,我母亲犯了错,如今正在庄子里思过,实在不能来接待各位夫人。 今天家里客人也是比较多,我实在也是分身乏术,所以才让姨娘来替我招待各位夫人,实在没有要折辱各位夫人的意思。 各夫人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也可怜可怜我罢,切勿与我计较才是。” 方琳薇这话,说得也算是服软了,奈何就是有人心高气傲,得理不饶人。 “都说方家是正经读书人家,教养出来的子女定是错不了的,可如今,及笄礼定亲宴竟是都没有亲生母亲的一席之地,也不知这是什么教养!” 话毕,方琳薇看了一眼说话的妇人,到是半点不恼羞的行了一礼道: “夫人教训得是,只是家母犯的是不敬婆母,伤害子嗣的大错,我祖母身为婆母要罚儿媳,我也是不敢多说什么的。 我自小就是个笨的,两边都是至亲,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对。夫人是高门贵妇,家教门风定是我们这种小门小户所不及的。 今日琳薇就厚着脸皮向夫人讨教,要不夫人给琳薇出个既能不忤逆祖母,又能不委屈生母的两全主意。 今日只要夫人出了主意,琳薇自当按照夫人的主意行事,想来是错不了的。琳薇再此先谢过了。” 方琳薇说完,又朝着妇人行了一礼,心中却是不住的大骂圣上多管闲事,找这么多麻烦来她的家里给她充祖宗来了。 第186章 安平县主 方琳薇说完,一时间,厅内夫人脸上都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而那挑毛病的妇人,却是与张氏交好的,此时她已然是憋红了脸,不知道要怎么接话才好。 她总归你不能真替方琳薇出主意,总不能把手伸到人家的内院来吧?那样她又成什么了?人家方家不嫌丢人,把后宅那点子事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摆到了明面上来说,倒还真让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况且,她倒还真没有什么好主意给方琳薇出的。 再说方琳薇,她始终觉得方家这点家丑到还真没必要藏着掖着。 当初在国公府闹成那样子,还有什么好捂的?若是还在这里藏着掖着,把苏柠请回来,指不定旁人又在背后议论方家没规矩没原则呢。 门楣在这里,强行与这些高门大户相交,不正好是送上门去让人议论呢? 反正左右都是要被议论的,她又何必要装?让苏柠去庄子里待着是方老太太的意思,也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意思。 要知道她当初在国公府不仅是添油加火的坏自己的名声,还一度是要动手打方老太太的。若非身边的人及时拦下,她苏柠的手便已经打到方老太太的脸上了。 而张氏,看着与她交好的夫人被方琳薇几句话就堵得无话可说,忙开口打了个圆场道: “咱们家琳薇啊,哪里都好,就是嘴太快。大好的日子,长辈说了几句,做为晚辈的听着就是了,怎么就话这么多了?” 张氏是未来婆母,这话说的明晃晃的就是在教训。 看似在打圆场,实则还不是在这里等着拿捏人。 方琳薇在心里冷笑,还没进你沈家的门呢,就在这里摆上婆婆的款来了? 她面上柔和一笑,却是有几分惶恐道: “夫人说的事,今日本就是我方家招待不周,各位夫人不知其中缘由,也是怪我没有给大家解释清楚。 我也是怕夫人您误会我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才急着向各位夫人解释一二的,这一说难免就话多了一点,还望各位夫人看在侯夫人的面上莫要与我计较罢。” 方琳薇说着,又朝着一众贵妇行了一礼。有几位夫人听了方琳薇的话,却是忍不住捂嘴轻笑起来。 口口声声道歉,却是句句在为自己开脱,哪里有这样的认错? 况且,她道她的歉,倒是把张氏的面子给用上了。真是有意思得很,还没有正式过门呢,一个急着罢婆婆的款,一个急着用婆婆的面子了。 张氏被方琳薇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只是看着众人微笑。 气氛正尴尬之际,前院管事来传话,只说宫里来了圣旨,让方琳薇上前院去接旨去呢。 众人闻言,以为是方淮的任命下来了,便好奇的约着上前院去瞧瞧,这个在徐州立下奇功的方淮会得个多大的官? 方琳薇随着众人来到前院时,前院早已经摆好了香案烛火,方老太太也引着一群老太太一起过来观礼。 见方琳薇来,宫里来的大监才将圣旨拿了出来高声道:“方淮之女,方琳薇接旨。” 听到大监如此说,方琳薇眼中闪过诧异,但很快便又收敛了神色,忙快步上前,缓缓跪到了案前,恭敬道: “臣女方琳薇接旨。” 在座众人见此,眼中闪过惊讶,却都在这时候慌忙跟着跪了下去。 只听大监高呼: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兹有方家长女琳薇,端庄贤淑,温良恭俭,数次救驾于危难,朕感念其忠心可嘉,特封其为县主,号安平,食邑百户。 赐:平安如意一柄,如意平安锁一对,绫罗绸缎十匹,京中府邸一座。钦此!” 方琳薇谢恩后,接过了圣旨。这时,方兴才一脸高兴的塞了一个大红包到大监的手中。 在场的众人纷纷向方琳薇道贺,心中却各有思量。 方琳薇成为县主,就意味着她的身份比之一般的贵女还要更加尊贵上几分,更何况,如今方淮官位未定,但依着圣上如此厚待方琳薇,方淮将来的官位定然是小不了的。 在场贵女中,数苏秀、杜知意和柴静最为尊贵,曾经诋毁起方琳薇来那是几乎都是不用避人的。 如今方琳薇一跃成了县主,身份上随即便压了她们一头,这会子,杜知意竟是几乎咬碎了牙看着方琳薇,心中只是不服,暗道:凭什么? 张氏则是脸色变幻莫测,她原本想着低们小户人家的子女,是再好拿捏不过的,却是万万没想到方琳薇不但不好拿捏,竟然还会得到皇上的封赏。 如今她贵为县主,那日后她又该怎么去拿捏她? 想到此,她不禁眸光一沉,眼中的狠厉被她脸上的笑意遮掩而去。 是县主又如何?后宅阴私手段那么多,别说一个小小县主,只要她拿出当婆婆的款来,就是公主来了,也得给她老老实实的。 而方老太太则是满脸笑容,觉得孙女给方家争了光的同时,又暗自庆幸着方琳薇入侯府,多了一重身份,总是多一份保障。 众人论番恭贺,也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愁。 待席面散尽,各家女卷嘀咕着离去,方琳薇这才算松了一口气。 她回到芳菲院,累得趴在软榻之上都不想动弹。 “翠儿,给姑娘我倒杯水来喝吧,顺便让人去前院说一声,晚膳不必等我了,累死人,我得先休息一下,天塌下来了也得明天再说。” 她说完,只觉唇边碰上瓷杯,恍惚间一睁眼,双眸竟是撞进了沈珏漆黑的眸子中。 “你不是回去了吗?” 她慌忙坐直了身体,又惊声道:“你……你怎么又回来了呢?” 沈珏笑着将水杯递到了她手中,却是眸光灼灼的盯着她道: “今天那么多人,都没机会与你说说话,自然是要转回来看看你的。” 天知道,他远远的看着她行完笄礼,当杨姑姑为她挽上凌云鬓,戴上他亲手做的发簪时,他内心是有多激动。 仿佛与她的婚约在那一刻便落入了实处。从今日之后,她便是可以嫁给他了。 “那你想与我说什么?快说吧,我正好听着,说完就赶紧回去了,可不兴在我院子里长待。” 沈珏笑了起来,竟是一脸严肃道:“今,以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吾沈珏心慕方家琳薇,诚愿聘娶为妻,托以中馈,繁衍子嗣。一心唯汝,不负两心,只待天雷震震,江河为竭,不敢与君绝。” 这是?婚书贺词?方琳薇吃惊的盯着他。待他言罢,方琳薇脸上腾的就红了起来。她轻轻推了他一把道: “你去而复返,就只是为了与我说这等花言巧语,我才不要听。” 沈珏任她使劲推着,就是半点不为所动。别看如今方琳薇这副模样,指不定心里有多高兴呢。 “之前我给你的蔷薇样式的玉珏还在吗?” 沈珏笑着问。 方琳薇推不动沈珏,停了手道:“还在呢,怎么你想要回去吗?” 就他那雕工可真是不怎么样呢。 沈珏笑了笑道:“还在就好,待到晚上天色全部暗下来后,你把屋子里的灯都灭了,再把它拿出来看看。” “什么好东西这么神秘的吗?” 方琳薇问,沈珏却是不答,只道让她自己去找答案。 他说完要走,却是被方琳薇一把抓住问道:“安平县主,这是怎么回事?我看你竟是半点也不惊讶的样子。” 第187章 户部尚书 沈珏听完方琳薇的话,倒是定住了身形,而后转身看向她,只是坦然一笑道: “圣上问我有何求,我总不能什么都不求啊,那样的话,总会显得我太过虚伪,想要太多的野心也会太过昭然若揭。 我说要给你荣华富贵,要成为高枝让你攀,但我也知道这个过程有多漫长。 我知道,当时你也曾于刀口下救过圣上,当时在场之人谁都是救驾之功,若是人人都要一个爵位一个封号,那圣上哪有那么多的爵位封号给啊。 主要却还是因着徐州粮食之事,圣上就有意要赏你的,我一提,他便欣然接受这个提议,且也不会显得我太过清高。 所以,一切都是你应得的,我不过是替圣上开了一个口而已。 况且,你若是以县主的身份嫁入侯府,那张倩和周妍便不能够难为了你,就是张氏想拿捏你,那也是要好好掂量掂量的。” 后宅妇人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能参与插手的事本就不多,大多时候,那些劳心劳力的事总归还是要方琳薇自己去面对。 他能做的,就是无条件的袒护她而已,可大周天下,虽不与孝治国,却也是把孝道看得重,日后一旦张氏摆出长辈的款来,她又当如何? 名分在那里,他们作为晚辈本就天生低一头,那便只能是在身份上压别人一头才能不至于完全被别人拿捏了。 方琳薇拽着他的手突然就觉得有些紧起来,她有些舍不得放手,但终究还是轻轻放了下来。 原来,他早已经在日常她见不到的时候早早替她做好了各种打算。 是谁说的沈珏就是一个火坑?像他这样的火坑,就是跳了又如何?就算玉石俱焚,那也是两心一处,总比那些一辈子相安无事,却是同床异梦的要强。 飞蛾扑火,烟花绚烂,短暂的耀眼,那也让人为之神往。这一刻,她方琳薇,是愿意为沈珏,甘愿做一次扑火的飞蛾的。 去她的平平淡淡相安无事,她就要陪着眼前人,哪怕刀山火海也不离不弃…… “快回去吧。” 方琳薇笑着摆了摆手,将千言万语埋在心中,山盟海誓不必言于表,他自然会懂她的义无反顾。 他扬起笑容,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然后大步流星的就朝着屋外离去。 方琳薇笑看着他离去,在天黑以后,便让翠儿把那沈珏给她的那玉珏翻找了出来。 翠儿把玉珏找出来后,却又将另外一个锦盒递给了方琳薇。 方琳薇不明所以,笑嘻嘻的对着翠儿道:“你送我的及笄礼?” 翠儿摆手道:“姑娘要什么东西没有啊,还稀罕奴婢这几个歪瓜裂枣不成?奴婢尽数家当都拿出来了,只怕还买不到姑娘头上戴的一根簪子。 这是秀姐儿临走时悄悄塞给奴婢的,说是苏二爷给姑娘准备的,让奴婢务必要亲手转交给姑娘才是。” 方琳薇看着眼前的锦盒,原本高兴的心情突然间便觉得有些扫兴起来。 曾经做梦都想得到的,如今竟是看都不想再多看一眼。 时过境迁,如今她已经不稀罕了,他却反倒送上门来恶心自己了。 方琳薇淡淡的摆了摆手道:“收起来吧。” 她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接,更别提去打开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是什么好东西都已经与自己无关了不是吗?她说要远离那些人,那就是半点也不与他们任何人做纠缠的。 待歇了灯之后,她便遣退了所有有人,黑暗中,她将手中的玉珏拿了出来,那玉珏竟是在黑暗中发了光。 那淡淡的光亮竟是淡淡的投射在青色的蔓帐之上。 天雷震震,江河枯竭,不敢与君绝。 那几个字,映射在青色蔓帐之上,方琳薇弯了眼角,沈珏干净的面容一下子便闯进了她的脑海中。 漫漫长夜,她竟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方淮的任命,是在年后才下来的,二品实权大员户部尚书。 这样的任命,在方琳薇的意料之外,毕竟对于方淮来说,一个从四品的地方官一跃成为正二品的京官大员,那是连跳五级的存在,这样的任命,就算是大周开国也来也是少有的。 但细想下来,却又觉得这一切都是在情理之中。 因着徐州堤坝贪腐案,户部多位官员深陷其中,现如今户部大多数官员被贬、被流放、被罢免官职人员有近一半之数。 户部太子管辖已久,大部分人早已经不知是效忠皇上还是太子,所以皇上有心要清理户部。 但新任的户部尚书人选就特别值得推敲。 若是选一个完全保皇派又或是忠于三皇子、五皇子的人,只怕太子会做手脚,那这个户部尚书肯定能是做不久的。 但若是选一个完全忠于太子党的人,那他这次洗牌却也是相当于无。 所以,这个户部尚书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直接砸到了方淮的头上。 方淮,说他是太子党的吧,太子党的人却是弹劾于他,而他也是在徐州堤坝案中不留情面的将事情捅了出来,这显然是他没有完全投诚于太子党的表现。 如今,弹劾方淮的御史台大夫张定远还在家思过呢。 但你说方淮不是太子党的人吧,旁人又觉得方家女要嫁到沈家去,方淮早晚还是会选择站队太子党。 所以,方淮的立场便在两可之间,他的上位,也算是让各方势力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既然他们都不能完全掌控户部,那就让谁也无法完全掌控的好。 于是,这个任命皇帝满意了,太子也满意,三皇子和五皇子更是满意的双手赞同。 不满意的,就只有那些眼红于方家跃成新贵的老牌世家。 比如安国公府,又比如东凌侯府,可就算他们不满意又如何,还不是只能腆着脸乖乖上门道贺罢了。 安国公府原本就与方家闹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在得知方淮高升之后,苏烈便是腆着脸上门来求见,却都被方淮拒之门外。 后来又是苏老太太几次下帖子来请方淮去相见,却又都如同石沉大海。 如今,苏泽在朝中捐了一个官,却都是拿着微薄的俸禄,做些没有实权的闲职。他想往高处走,便只想着走方淮这个姑父的路。 然而,方淮避而不见,态度坚定。苏家无计可施,倒是上庄子去把苏柠接去了国公府,想以此为契机修复两家的关系。 然而,方淮本就对这个妻子没有多少感情,即便是苏柠身在国公府,方淮也不曾进过苏家的门。 而方琳薇姐弟,也是怕了国公府里的腌臜手段,更是路过国公府的门前也都是绕着走的。 方琳薇不会忘记苏柠企图杀死她,败坏她名声的事,方予安虽不至于恨苏柠,却也是明白他之所以会被关进京兆府是苏家的手笔。 他越发大,便是越发的明白苏家一心要养废自己的阴暗心思。曾经他不明白,他与苏家又无直接的利益关系,为何他们要想方设法的养废自己。 后来他读书越发多了,见的事也愈发多起来,才明白若是他无法撑起方家的门楣,若是方琳薇正好嫁入了国公府,那方家的一切还不是都是苏家的囊中之物? 苏家要贪的,从来不只是方琳薇几十万万两的嫁妆,而是方家所有的家底。 他们如豺狼虎豹,用心何其歹毒阴损! 第188章 相州案首 而今,方予安已经十岁,算是知事了,方琳薇便什么都不避方予安,什么都与方予安讲得清楚明白。 血缘什么的,只能证明他们有着比旁人更容易亲近的机会,却不代表他们就真的只能是最亲的人。 血缘,对于自私的人来说,从来都什么都不是,只是他们牟利的工具而已。 就像裴青,他与方家哪里有什么血缘,却是比方家的任何亲戚都要亲。 方予安拿他当亲哥一样崇拜敬重,而他就算如今深得圣上器重,却还不是拿他当亲兄弟来疼爱。 而苏柠,她做为他们的亲生母亲,至亲骨肉,除了生了他们,又为他们做过什么呢? 时光如梭,转眼入秋。苏家始终得不到方家的一点回应,便渐渐的失去了耐心。 对待苏柠又开始了有意无意的怠慢起来,而京中世家中,也渐渐传出了方家一步登天后就不认老亲这样难听的话来。 但这些话方琳薇向来是不听的,如今她贵为县主,谁要当着她的面儿提了,她便是半点不忍的怼了回去。 毕竟,她如今贵为县主,那是底气十足,何须忍气吞声。 至于那些背后嚼人舌根的,她也懒得去理会,毕竟如今首要的是沈珏。 秋试近在眼前,若是顺利,那开春后便又是春闱了。他说的荣华富贵越来越近,她哪里还懒得去与那些不相干的人去计较。 七月底,沈珏便在阿吉的陪同下回了相州老家参加秋试。 临走时,他却只是上来方家道别。至于沈正阳,他更是招呼也没有打一下。 他与沈正阳之间早已经是互看不顺眼的,再说如今沈珏时常往着方家和刘家跑,沈正阳更是觉得刺眼。 索性,他便直接无视这个儿子。在他看来,这个儿子既不愿意与他亲近,他也不勉强,但沈珏若想要靠着他得到任何好处,那也是绝对是不可能的。 爵位与他沈珏无关,家产他也可以不留给他,他沈正阳就是不信,方家刘家再好,还能给他沈珏置办家业不成? 惹急了他,他便把他赶出家门,让他一无所有那也是可以的。 而张氏,倒是巴不得看到沈珏和沈正阳之间水火不容。如今方家越发得势,她只能让沈正阳与沈珏之间的关系降至冰点,那才能保证她儿子的世子之位不动摇。 所以,在开年后,沈珏十天半月不回府,张氏也是不闻不问的,而沈正阳也是不加以理会,反正问来问去,不是在方家便是在刘家,他又有什么好问的。 所以,这次沈珏回相州老家参加秋试,张氏和沈正阳竟是谁也没有察觉。 直到十月初相州案首沈珏的名头传入京城之后,这夫妻俩才后知后觉。 原来,他们认为沈珏在寻花问柳,又或是没出息的混迹在方刘两家之时,沈珏已是悄然回乡大考,拿下了案首这样的好成绩。 张氏气急,指着才从青楼回来的沈扬又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痛骂。 如今沈珏都不在京中,却还有沈珏在青楼包下花魁的消息传了出来。 这不,如今醉仙楼的账却是要到了府上来,沈正阳看着近月以来的账册,差点就将账册砸到了要账小厮的头上来。 沈正阳直言沈珏不在京中数月,他又如何去他醉仙楼寻花问柳?那小厮却是义正言辞,咬死就说确实是沈公子。 至于是哪个沈公子却是不好说的,沈家又不是只有一个沈公子。 待到小厮说请沈家公子出来对质时,张氏才慌忙打了圆场道:“哪有世家公子为这几个钱就来与人对峙的道理,又不是给不起那几个钱,何必当着旁人的面让阿珏没脸。” 她说着,有些心虚的喊管家领着要账小厮去账房支了银子。 沈正阳盯着张氏,目光不善,他冷声道:“这些年来,真是沈珏在外面沾花惹草吗?” 张氏心虚的笑了笑道:“外面都是这样传的,我一个内宅妇人总不能亲自到青楼去抓人去吧。” 这是认还是不认呢? 沈正阳冷笑,认不认又有什么区别呢。以往的事他不想再去追究,也不会去心疼沈珏,因为沈珏与他形同仇人这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这也不代表他就甘心为人戏耍。今日之事,张氏出言揽下,证明她清楚其中的缘由。 沈公子非沈珏,那是沈嘉还是沈扬? 沈正阳冷声道:“张氏,你好得很!” 言罢,他拂袖离去,徒留张氏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所以,当沈扬哈欠连天的从外头回来时,便是正巧撞了张氏的一腔怒火。 “你说你,吃喝嫖赌,一样不落下。这个时候了,还一个劲的往外跑。 家里的通房妾室一房一房的给你抬,你还是不知足,非要上外头去花钱找。怎么的,是花了钱的要香一些吗? 你就不能与沈珏比一比吗?你要能有人家一半的上进,我也不至于都这个年纪了还要为着你劳心劳力,整宿整宿的睡不着。” 张氏一边骂着,便又觉得委屈的小声哭了起来。 那沈扬虽是个贪花好色,不学无术的主。但这个人却是有几个优点。 一来,这人嘴甜,会哄人,又善于伪装,以至于这些年来他打着沈珏的旗号在外面花天酒地,沈正阳却是半点也没有察觉出来。 二来,是他孝顺,特别是对张氏这个母亲更是孝顺的不得了。 寻常,若是张氏对周妍有半分的不满,沈扬便可十天半月不踏入周妍的房屋半步,直到周妍把张氏哄好了,他才会与周妍重归于好。 如今,张氏就在他面前流了泪,沈扬便是把一切罪责归咎于沈珏。 他气红了脸,大着嗓子道: “娘,是不是沈珏那个小杂种又惹你生气了?我这就让人去把他给拖回来,让人把他的狗腿给打断了,让娘消气。” 沈扬如此说,张氏心中只觉得熨帖,她擦了眼角的泪,忙拉着沈扬道: “我的儿呀,你以为沈珏还是当初那个任你打骂不还手的沈珏吗? 如今,他背后站的是方家和刘家,未婚妻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你要是动他一下,只怕是他背后之人,谁也饶不了你。” “怕什么?” 沈扬道:“我爹可是东凌侯,方家不过是区区二品官,还敢动我不成?” 张氏闻言,叹息道:“你呀你,猪脑子吗?东凌侯是你爹,难到就不是他爹了吗? 这些年来,虽说他们父子之间关系越发生冷,但到底还是父子。如今他又正有大好前途,你若是动了他,就是你爹也是饶不了你的。” 沈扬闻言,却是不以为意道: “就他一个庶出子,这辈子还不是都得看我哥的脸色过日子。我哥高兴了赏他口饭吃,不高兴了,一脚把他踢出侯府,他这辈子就领着他的县主喝西北风去。 两口子,不过都是人嫌狗憎的,就他们那样的,离了侯府,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张氏看着眼前这个有些不谙世事的二儿子子,气他不成器,却又暖心的始终如一的孝顺。 但是,就算沈扬再怎么觉得沈珏不足为惧,张氏却是不得不承认沈珏确实要比她的儿子出挑。 她无奈叹气,却也是警告的口吻对着沈扬道: “我的儿,你怕是不知,如今沈珏竟是悄悄回乡参加了乡试,如今沈珏中了相州案首的消息已然传回京中。 所以,咱们近来还是收敛收敛,少往外头去跑些,多到你父亲面前去尽尽孝,哄他开心才是要紧的。” 第189章 故技重施 沈扬闻言,想到醉仙楼新来的姑娘,心中很是舍不得,于是脑中灵光一闪,道: “娘,沈珏那小杂种打小就是个会读书的,咱们只在我爹面前讨巧卖乖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啊,要紧的,还是得想法子让他自己放弃科举才是重点。” 张氏闻言,有几分生气的看了看沈扬,这小子,为了出去会相好,竟是什么歪主意都敢想。 可如今沈珏已然成势,又岂是他们说如何就能如何的? 如今,要她相信这些年来沈珏真的是在外面花天酒地她肯定是不相信了。一个人再怎么有天赋,也不可能在丢下几年的书本后,说重新拾起就能拾起的。 只怕这些年自己以为的将他养成了个废物,却不曾想那不过是他沈珏将计就计的结果罢了。 她心中不甘,这些年来她的刻意纵容倒是成了他蛰伏的最佳借口,枉费她这些年大把的银子给他去花天酒地,只怕如今他拿着那些儿银钱早已经另外置得了产业也说不准。 “儿啊,那沈珏蛰伏至今已然势不可挡,如今他前途大好,又有着方刘两家的支持,只怕连你爹也奈何不得他了,他又岂能乖乖听咱们的话说放弃科举就放弃? 若他真是这么轻易被拿捏的人,又岂能走到如今的地步?” 卧薪尝胆,荣辱不惊。他也算是有种! 沈扬听了张氏的话,却是不以为意道: “娘,你忘了,沈妙可还在咱们手中呢。 自古儿女婚姻,皆由父母说了算,如今娘作为沈妙的嫡母,她能嫁去什么地方,嫁给谁还不是都由母亲说了算? 沈珏那小杂种素来与沈妙亲厚,那死丫头可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我就不信他会眼睁睁的看着他唯一的妹子往火炕里跳?” “你的意思是用沈妙的婚事来做文章,逼着他放弃科举?” 张氏说着,又摇头道:“不可能,这种事怎么威胁得了他。那死丫头可是你爹唯一的女儿,他若是知道自己的女儿被推向火坑,他岂会轻饶了我? 况且,沈珏如今已是相州案首,就差这临门一脚,就算是威胁得了他,也不见得能威胁得了方家。 那方琳薇可不是个好与的,如今她贵为县主之尊,又岂会甘愿沈珏一辈子如此一事无成?” 沈扬听张氏这么一说,忙劝道:“娘,你可真是糊涂,若是因着这事能够让那两人离心也算是意外收获。” 张氏闻言,一瞬间便回过神来。 要说,这夫妻之间就怕他们同心同德,若是他们心往一处,那外人就很难破坏他们之间的联盟,若是他们自身从内部瓦解,又何须旁人多费功夫? 想通此事,张氏赞许的看了一眼沈扬,他这点聪明劲要是用在正事上,她何愁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才能压下刘传舞的儿子。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她更想堂堂正正的赢下刘传舞的儿子。可惜天不如人愿,那就别怪她手段不干净了! “我儿可有主意?”张氏问。 沈扬见张氏听劝,笑道:“周氏娘家那边有一个堂兄,是独子,家中是做生意,很是富有。 她堂兄叫周乾,二十五岁,前些年刚死了发妻,留下一子一女,如今尚未续弦,听周氏的意思,是想娶个官家女子做续弦的,所以才拖了这几年没有再娶。” “二十五岁?续弦?” 张氏有些不可思议的看向沈扬,她若是正经给沈妙相个婆家,哪怕是家世差一点,男方也不成器一定都无所谓,沈正阳那里也能糊弄得过去。 但是给她说一个年纪大,又是商贾人家,并且还是去做续弦的,那却是真的说不过去了。 “娘,你忘了,沈珏和那方琳薇的婚事是怎么成的,还不是外头传得沸沸扬扬的,咱们顺水推舟,又有皇后娘娘的懿旨才成的。” 只是谁能想得到方家翻身会如此之快,才让他们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谁能说他们的计谋是不成功的呢?如果当时没有那些流言蜚语,沈正阳那里不好交代;如果没有皇后娘娘的懿旨,方家也肯定不会看得上沈珏的。 怪也就怪他们当时心急,没有调查清楚,只以为方家门户小,方琳薇好拿捏才会有匆匆定下这门亲事。 不过这回不会了,周妍那堂兄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断然不会出现像方琳薇那样的意外。 “你说,让我们去外头坏沈妙的名声?”张氏说着,摇了摇头道:“不行,就算沈妙名声坏了,你爹也不可能把她嫁给一个死了发妻的鳏夫的。” “这还不简单,效仿安国公府苏家三郎与王家女的那出好戏就成。我就不信,被捉奸在床了我爹还能不认?” 只要他能促成这门婚事,那周乾还能不给自己一大笔聘礼? 而且,自己亲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沈珏还有心思科考又或者会不被影响?他若考不中,难道方琳会对他没有怨言? 就算退一万步讲,他沈珏不受影响考中,可沈妙嫁给了周乾便相当于被他们捏在了手中。 日后就算他入朝为官,不照样能利用沈妙将他拿捏? 张氏听闻沈扬的话,很是担心道:“这样……能成吗?会不会出现意外?” “娘,你就放心吧,不是谁都是苏寻和方琳薇的。这次我们只需对沈妙下手就可以了,沈妙那样蠢,怎么可能脱得了身? 这事,娘你只管交给我来办,这些时日,我去与那周乾谈妥了,娘只管找个借口办宴会,而后把人请来家中便是。 只是娘你动作必须得快,无论如何得在沈珏回京之前将事情办妥才是。” 张氏听了沈扬的话,也只能点头同意,于是,母子两个又是一番商议,而后才各自满心欢喜的回了自己的院子。 方家,方琳薇看着安国公府送来的帖子陷入了沉思。 林婉瑜与苏泽长女的满月酒就在三日后,方琳薇有些想去看看,这一世,她的女儿还叫不叫苏月娇,长的是不是还和前世一个样? 这一世,王夫人娘家的侄女也是嫁进了国公府的,而且那王宝琴是怀着孩子进的府,人家也是一举得男,生的是苏家的长孙。 前世王夫人偏宠林婉瑜,这一世她娘家侄女也是儿媳妇,那她到底该宠爱谁多一点呢? 以林婉瑜对苏家三子的占有欲,方琳薇是半点不信林婉瑜能容得下王宝琴。 可惜的是,王宝琴不是前世孤立无援的方琳薇。人家王宝琴的父亲是在朝京官,家中也是有爵位在的,家世门楣也不比林家低。 况且,如今国公府内的当家主母可是王有情,是王宝琴正经的嫡亲姑姑,她怎会是那个任由林婉瑜拿捏的人。 “姑娘想去?” 翠儿看着方琳薇拿着请柬发呆,忍不住问了出来。 “是想去看看如今国公府是何等的热闹。” 她如实说,却又道:“只是,祖母是当着众人的面说过,方家子女是再不进苏家的门的。我这次若是去了,只怕日后便会是各种各样的麻烦接踵而来。” 翠儿闻言,也是点头称是,她也想看看如今国公府内的热闹,只可惜了,那个地方,如今是一旦沾上了就难以脱身了。 第190章 县主尊驾 “想去就去呗。” 方老太太的话自身后响起,方琳薇闻言,忙转身扶着方老太太上软榻上坐着。 待秋菊上来热茶上来,方老太太又才道:“如今你得封县主,就是去国公,也是没有人敢随意拿捏了去的。 再说,如今你爹在朝中也算是位高权重,国公府里又传出咱们方家不认亲戚这种话来,这对你爹来说多少是有影响的。 虽说,咱们与苏家为何会闹得这么难看很多人家也是心知肚明的,但到底板子不是打在他们身上,他们又怎么知道痛? 回过头来,到底还是会编排着咱们家的不是的。再说你娘如今一直待在国公府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如今你爹回来了,总是还要把她接回来的。 休不了她,咱们好吃好喝的养着她就是了,你爹如今是圣上近臣,总是要顾忌着圣上的脸面才是。” 如今,苏家对上方家到底是没有多少底气的了。 虽说国公府是老牌世家,如今在朝中还有几分面子情,可苏家在国公爷苏烈这一辈堕落了,小一辈中难得出了一个苏寻却是不愿意好好培养,如今便是形成了苏家空有门第却是后继无力的局面。 只是此次苏寻参加秋试,也是柳州相首,可国公府却是没有张灯结彩,大肆庆祝。 方琳薇用自己的小人之心浅浅的猜了一下,到底还是因为如今苏寻虽取得好成绩,但中举之后却又要不知熬多少年才能出头,所以并没有太在意。 二来,她猜想,可能也有苏寻与苏家众人如今势同水火的关系有关。 方琳薇听了方老太太的话,却是有些担忧到:“可是祖母,若是我这会去了苏家,那下回他们有什么事再请咱们又该怎么办?” 她不想与国公府牵扯过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便是如今王夫人做起包揽诉讼和放印子钱愈发疯狂起来了。 如今她手握证据不发,不过是因为太子如今还算如日中天,她动苏家还不是时候,待太子一党出现疲态,那她手中的罪证早晚会要了苏家众人的命。 如今她若是与他们牵扯过深,只怕到时候她也会惹来一身的腥。 方老太太听了她的话,倒是摆手笑道:“这个倒是无需担心,日后他们请十去一二,算是堵一堵外头那些人的嘴便是。 他们若是有什么事求上门来,咱们只管不应就是。毕竟你娘的关系在那里,如今他们又是有心修复两家关系,不是真能说断就断的。” 方琳薇听了方老太太的话,却也觉得有道理。 如今她被封为县主,却还没有到苏家人面前去逞过威风呢,正好,借此机会,也好看看她们狗眼看人低的嘴脸如今可还一如既往的高傲。 三日后,方琳薇让翠儿找了一个精致的礼盒,拿了一把足金的金锁递给她道: “给林姐姐女儿的礼物,你可得收好喽。” 翠儿看了那金锁,从成色到工艺份量都是一等一的,她砸了砸嘴,啧啧两声道: “姑娘可真是个漏财的,就林姑娘曾经那样对你,你竟还给她女儿如此贵重的礼,可不是太便宜她了吗?” 方琳薇闻言,撇嘴笑道: “真是个没出息的丫头。我好歹是堂堂县主,既然要去耍威风了,自然是要送些拿得出手的礼才是。 不然,还不得让人在背后编排我空有耍威风的本事,出手却是一副穷酸样? 这东西好虽好,可哪里就比得上我堂堂安平县主的面子?去,让人给我去把县主的仪仗拿来,我得端着身份上国公府去。” 翠儿听她这么一说,忙点头应声去安排。 虽说苏老太太和王夫人身上都是有诰命的,可请封的诰命和圣上亲封的又是有所不同的。 请封的诰命,乃是礼部依着祖制封的,这个诰命靠的是丈夫或是儿子才得的。但是圣上亲封的,那是说明在圣上那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算品级不高,那也是没人敢小瞧了去的。 她倒要看看,如今再去国公府,是谁还敢给她脸色看。 她摆出县主仪仗,大摇大摆的就去了国公府。到了国公府,依着规矩,只要摆了仪仗,府里的主子就要出来迎接的。 于是,到了国公府门口,不见王府人等当家主母来接,只有苏老太太身边的刘妈妈在仪门处等候,方琳薇便在车上不下车。 刘妈妈很是恭敬的请了几声,方琳薇只是不出声,翠儿在一旁,很是趾高气昂道: “哪里来的叼奴,竟是如此不知规矩礼仪,安平县主的驾,也是你能来接的?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还不快去,让安国公府的当家主母亲自来接!” 刘妈妈一个下人,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个规矩的,在她看来,一个小小县主,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就能让国公夫人亲自来迎接。 可她也不想想,小小县主有自己的仪仗,她国公夫人有吗? 刘妈妈不以为意道:“方姑娘,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多礼,国公夫人也是忙得很,在说你一个小辈,哪里就有什么大的架子了。” 刘妈妈满不在乎的说着,方琳薇在马车内却是一阵冷笑,上赶着挨打来了?也好,她正愁找不到机会耍威风呢。 “青苹,给我掌嘴!” 方琳薇的话自马车内传来,稀松平常,却是听不出半点喜怒。 她可没有忘记,当初刘妈妈上方家门来耍威风,打的正是青苹,如今,她便是要让青苹亲手打了回去。 青苹得了令,上前去一个大嘴巴子就打在了刘妈妈脸上。这一巴掌青苹算是用尽了全力,一巴掌就将刘妈妈打得嘴角流血。 刘妈妈惊呼,这回子才反应过来,曾经唯唯诺诺的方姑娘,也是摇身一变,成了无人不晓得安平县主,哪里还是她随意几句话就能打发拿捏的人。 “刘妈妈还是尽快去通报吧,本县主也不是闲得要在国公府吃闭门羹的人,一柱香时间,若是国公夫人不来,本县主就不候着了。” 到时候,安平县主到国公府贺世子千金满月被拒之门外的消息必然会传遍大街小巷。 不就是玩流言蜚语吗?谁不会,到时候,她倒是要看看,谁还能说她方家发达了就不认亲戚。 刘妈妈捂着脸,看着方琳薇身边的几个丫头一脸愤恨却是什么也不敢说的跑回了内院。 待人走远了,翠儿才笑嘻嘻的跑到青苹跟前道: “怎么样?可解气?” 青苹抬了抬手,点头道:“解气是解气了,不过打得我手疼。” 方琳薇在马车内听着,笑道:“下次再来这种地方,找几个力气大一点的老妈子来罢,没得打个人还把自己给打疼的,不划算。” 几人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多损啊。 众人说笑,才不过片刻,便见王夫人领着林婉瑜和王宝琴两个媳妇匆匆从内院赶了出来。 可见,什么国公夫人忙得很这种话,根本就是敷衍人的。一旦她较真了,还不是得巴巴的赶着过来。 “县主,国公夫人来了。” 翠儿喊了一声,待王夫人等人都站好后,翠儿才掀开车帘子扶着方琳薇下了马车。 众人只见方琳薇一身月色织锦制服,头戴金钗步摇,就是珠花,也是宫里最时兴的模样。 林婉瑜看着曾经样样不如自己的人,一个转眼竟是爬到了自己的头上,心有不甘的她,却又无力改变现状。 她捏着手中的帕子,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将眼中的妒忌敛了回去,而后一副喜气洋洋的面孔,乖巧的站在了王夫人身后。 第191章 都是骗子 方琳薇下车,并没有急着上前去给王夫人行礼打招呼,而是平视着一众人,微笑着将架子端足。 家法哪有国法大不是吗? 王夫人见方琳薇这副做派,是料定了方琳薇这回来是定要做足派头的。 她看了一眼左右两个儿媳妇,脸上有些不悦的轻咳了一声,两个儿媳才慌忙对着方琳薇行礼道: “见过安平县主。” 方琳薇看着曾经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两人,如今只能低眉顺眼的的乖乖给自己行礼。 她觉得很是满意,这些就当是她们还她的利息罢。说她小人得志又如何?小人得志多解气啊! 她抬了抬手,用极其平淡的语气对着林婉瑜和王宝琴道:“起来罢。” 她说完,见两人平了身,嘴上才扬起来一抹笑容喊了一声:“舅母安好。” 王夫人笑了笑,却是见方琳薇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半点没有要朝她这个长辈行礼的意思。 她眼中藏了冷意,却又不能再如往常一般开口教训人,只是咬着牙勉强笑了笑,拉着方琳薇就朝着内院走去。 到内院的时候,各家贺喜的女眷也都早已经到了场,见方琳薇来,那些个没有诰命在身的姑娘小媳妇却是都忙起身给她见礼。 这会子,方琳薇眼中倒是含着笑意了,大方得体的让人起了身,而后又让各家女眷随意,转而才对着林婉瑜道: “林姐姐,姐儿这回子在那里呢?怎不抱出来让我瞧一瞧?” 林婉瑜闻言,忙道:“这会子怕是在”老太太那边呢,县主若是想见,我这就让人抱过来给县主瞧瞧吧。” 她说着,附在丫鬟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丫鬟得了吩咐,忙点就朝着屋头走去。 林婉瑜见人离去,才单独请了方琳薇进了内阁小院里说话,这会子才认真的打量起方琳薇来。 “人家都说,女大十八变,我这才多久没见着妹妹,妹妹竟是变了个样了,我竟是差点都认不出妹妹来了。” 所以,这个时候她的身份是方琳薇不是安平县主了? 方琳薇微微一笑,倒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道:“可不是呢,如今我也是都差点认不出姐姐来了。到底女子嫁为人妇后要操劳的多,又是伺候公婆,又是伺候丈夫孩子的。 如今我看姐姐虽是上了脂粉,但是脸上的憔悴却是没有压得住呢。想想姐姐从前那叫一个天仙一般的人物,反正我是想不到姐姐会有如此憔悴的一天。” 方琳薇说着,一副很是惋惜的模样。 林婉瑜下意识的抚了抚自己的脸颊,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之色,生怕脸上的巴掌印被旁人发现了。 她微微低了低头,眼中闪过妒色,却是咬牙道:“是啊,都已经嫁做人妇了,哪里还能像做姑娘时候一样。 等你与沈三公子完婚后你就会明白了,侍奉公婆,是每个做儿媳都必须要做的。我听说侯夫人是个极其看中规矩的人,以后你嫁过去,怕是规矩一点都不能少呢。” “这个我倒不怕。” 方琳薇笑着说,眸子中闪过几分得瑟道:“圣上是赐了我一处宅子的,实在受不了,阿珏说了到时候我们直接搬县主府住去就是了。 我观舅母历来是喜欢你的,我想着她定然是不会给你立规矩的。还有大表哥,他可是说了,此生只你一人的,想来也只是疼你都来不及的,哪里就舍得让你伺候了? 要我说,姐姐还是不要那么贤惠了,白白让自己吃那么些苦头,舅母表哥心疼你,你自是受着便是了。” 方琳薇说着,看着她眼底的乌青说得那叫一个得意。 林婉瑜捏了捏手中的帕子,心中顿时一阵怨念。 王夫人是喜爱她没错,可是有王宝琴在,她心里哪里还有她的半点位置。 再说苏泽,什么疼爱她,什么一生只娶她一个,骗子,都是骗子! 苏泽,根本就是个假男人,他根本不能人道,这样的人他哪里还敢再娶别人,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假男人吗? 至于她女儿的父亲是谁,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洞房花烛夜,他苏泽竟然是找了旁人来替他的,他甚至就在一旁那样赤裸裸的看着。 她永远无法忘记他眼中的疯狂,像个变态! 自那之后,她每天都会被苏泽灌下催情药,然后每天会有不同男人到她的房中,而苏泽就那样静静的坐在床前看着她与别的男子欢好,直到她成功怀孕,那些肮脏的男子才没有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可是,她为什么偏偏生了个女孩呢? 生了女孩,就意味她的房间里又会出现不同的男子,每晚都不一样。 这样的话,就算是她怀孕了,也没有办法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 如今,她觉得她比着妓子又有什么区别?每晚换一个,个个不重样。等到怀上了孩子,一个不如他苏泽的意,还要被他打。 她后悔当初没有就那样与苏寻一走了之,虽然与苏寻私奔会一无所有,可最起码苏寻是个真男人,也是真的爱她的。 可惜今就算后悔已是来不及,她若想逃脱苏泽的魔爪,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苏泽死! 她正出神之际,却听小丫头喊了一声“娇姐儿来了。” 她循声望去,苏柠正抱着孩子小心翼翼的朝着她们走来。 她有些挑衅的看了一眼方琳薇,心道:你贵为县主又如何,你自己的亲娘如今在国公府里讨生活,还不是像条狗一样的对着我卑躬屈膝! “小姑这是做什么,说了多少次这些都是丫鬟婆子做的事,怎的小姑又抢着做了?” 苏柠闻言,脸上露出一副受宠若惊得模样道:“没事,我与娇姐儿投缘,我喜欢带她呢。” 方琳薇看了一眼苏柠那曲意讨好林婉瑜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不禁就淡了下来。 要说,林婉瑜恶心人还是真的有几分能耐的,本想着来恶心她,倒是先让自己被她给恶心到了。 “她叫娇姐儿?” 方琳薇忍不住上前看了一眼,只一眼,她便看出了这孩子是与前世长得如出一辙,特别是她耳垂上的那一颗小痣,她是一眼就认出来的。 这个孩子长大有多恶毒她太明白了。虽然时日已久,可那被烧焦的疼痛感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似乎又通通被唤醒来。 “对,她叫苏月娇。” 林婉瑜笑着回答,眼中却是闪过一瞬的厌恶。方琳薇看在眼中只觉得疑惑不已。 一个母亲,竟是会对自己刚满月的女儿露出那样的神情。 “娇姐儿呀。” 方琳薇只是笑着看了一眼,便示意翠儿把准备的金锁戴在了苏月娇的脖子上,而方琳薇竟是碰都没有碰她一下。 苏柠见翠儿拿来了金锁,原本看方琳薇还有些不满的眼睛里才又有了几分笑意。 这时候,有婆子来报,说是前头有事,让林婉瑜过去处理。 林婉瑜闻言,忙将苏月娇托付于苏柠,那行事做派,到像是吩咐一个老妈子一般,哪里有半分托付小姑姑的模样。 可苏柠听罢,却是像得到了天大的恩赐一般,语无伦次的点着头。 待林婉瑜彻底离去后,苏柠也没有沉着脸就教训方琳薇。 转而却是将苏月娇抱到她眼前笑嘻嘻道:“薇姐儿,你看这孩子生得多好看,像她娘一样。来,你这个做姑姑的也抱抱她,沾沾她的福气。” 她说着,就把苏月娇往她身上递,吓得方琳薇当即就跳了起来,半点形象不顾的吼道: “你干什,拿走,快把她拿走!” 苏柠见她这副反应,当即黑了脸,而襁褓中的苏月娇此时也因着方琳薇的吼声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第192章 不长记性 “方琳薇,你这是做什么?还有没有教养了?你祖母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别以为你封了个什么县主就了不起了,就没人能治的住你,你可别忘了,你是我肚子里面出来的,要耍什么狗屁县主的威风也耍不到我身上来。 我警告你,适可而止,别一天天的拿着鸡毛当令箭,人嫌狗憎的。” 方琳薇看着苏柠这副趾高气昂的模样,顿时就被气笑了,她真的是一点儿也不长记性啊,这么快就把她怎么被苏家撵出去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你还真是无可救药!” 方琳薇说完,甚至都不多看她一眼,抬脚就要朝着外面走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苏柠把手上的沈月娇递给一旁的婆子,气冲冲的就追上方琳薇来。 方琳薇不理会她,她一把拽住她的衣服,一记耳光就打在了方琳薇脸上。翠儿和青苹一声惊呼,却听苏柠骂道: “回去,现在你就给我回去抱娇姐儿去!你就是变凤凰了,那也是你侄女,这国公府也是你外家。” “翠儿,给我掌嘴,狠狠打回去!” 方琳抚着脸颊,满眼通红的看着苏柠。苏柠闻言,忙尖声道: “我是你娘,你敢打我?就不怕我到官府去告你,你这狗屁的安平县主便是做到头了!” “你算什么娘?反反复复为着外人殴打自己的亲生女儿,你配做人娘吗?真是令人恶心得很。” 她说着,眼中不争气的的蓄满了泪水,一抬头便就‘唰’的流了出来。 “还等什么?给我打回去,十倍的打回去。家法讲完就该讲国法了。一介平民见了本县主不行礼,倒是敢动手了!” 她说完,翠儿却是迟迟不动,方琳薇气急,扬起手来就朝着苏柠的脸上还了回去。 一记耳光,她直接将苏柠打倒在地,苏柠捂着脸颊大叫:“方琳薇,你早晚会遭天打雷劈。” 她说着,对着周遭的婆子命令道:“去,快去,去找老太太来给我做主,让她下大狱,让她不得好死!” 周遭婆子闻言就要朝着院外走,方琳薇颤抖着手,冷声对着青苹和翠儿道: “你们俩个,都给我记清楚了这院子中都有些什么人,今天这事但凡被传出去一星半点的,谁都别想活!” 方琳薇话才说完,那想要跑出院子的婆子顿时觉得腿软,直接就瘫倒在了地上不敢动弹。 “很好!” 方琳薇看了院子的人,冷冷的说了一句,一众的丫鬟婆子听了,却是一阵胆战心惊,皆是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 苏柠瘫坐在地上,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她乖巧懂事的女儿,不到两年时间,竟是成了这等蛮横不服管教的模样了? “娘,这国公府您也是待够了吧?您身体不好,我今儿就接您回家去休养去。” 方琳薇蹲在地上看着苏柠,眼中含着两世的恨意。前世的屈辱,那些切肤的疼痛,谁说没有她苏柠的一份呢? 她本还想着做个人的,可她偏偏要这么逼她,这下好了,她不好过,大家都别想安宁。 “方琳薇,你……你想怎么样?” 苏柠有些害怕,方琳薇冷漠的眼神像是随时能杀了她一般。 原本她只是怕她被封为县主后就不认她这个母亲,于是便想着拿捏她,她根本想不到就一个耳光能让她发疯自此! “我还想问你想怎么样呢?这么快就忘了当初苏家是怎么把你赶出去的啊? 他们丢你,就像丢一条狗一样!你也不愧是条狗,狗性难改,这么快就闻着屎味上赶着来吃苏家人拉的屎了? 今天我给你一个机会,体体面面的跟着青苹一起出去,又或者我让人堵了你的嘴把你给绑回去。” “你休想,老太太不会让你得逞的,老太太会替我做主的!” 她不能回去方家,回去方琳薇是不会让她好过的,她现在的眼神,都是一副恨不得杀了她一样。 “你别忘了,你是方家妇!” 方琳薇说着,冷笑着说道:“我倒是希望那老不死的能替你做主,她有本事去告御状,让两家和离,这样我爹也能名正言顺的将云姨娘扶正。” “你说什么?” 苏柠听到方琳薇的话,顿时只觉得晴天霹雳,她死死的盯着方琳薇,那一句诛心的话,却让她什么也来不及多想就要朝院子外走去。 她要回去问问方淮,他凭什么敢另娶她人? 方琳薇示意的看了一眼青苹,青苹会意,快步就跟着跑了出去。 “姑娘,你没事吧?” 翠儿担忧的上前,她看着方琳薇脸上的红肿有些心疼。她不该……让方琳薇亲自动手打自己的亲生母亲的。 “没事。” 方琳薇嘲讽般的笑了笑,她对苏柠早已经没有了母女情份,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 她欠她的生育之恩,上辈子的凄惨下场她已经还够了! 能伤她的人,必定是她满怀期待的人。像苏柠这样的人,她能有什么期待呢?能期待的不过是她永远不要出现在她面前罢了。 院子里安静了下来,却是唯有刚满月的苏月娇大声的啼哭不止。 方琳薇听的心烦,抬手让婆子把苏月娇抱上前。她看了一眼哭得脸色涨红的婴孩,谁能想到,这小小一个孩子,长大后竟是那样狠毒的一个人? 她怨毒的盯着她,眼中满是荼毒的恨意,只要她抬抬手,就能将这孩子夺过来,然后一把摔死…… “想来,姐儿是饿了,老奴这就把她带去找乳娘去。” 婆子的话将方琳薇自恨意中拉了回来,她轻轻吐了一口气,却是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杀了她,葬送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值!就让她,陪着那些人,烂在这肮脏的国公府中吧! 婆子抱着沈月娇与她擦肩而过,她冷冷的瞅了她一眼,冷声警告道: “我记住你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最好想清楚了!” 方琳薇语罢,那婆子身子一瞬僵硬,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就急步走了出去。 这会子,清净了! 方琳薇吐了口气,本来觉得来耍威风会很爽,可她现在才发现,远离这些糟糕的人和事那样才会让她心情舒爽。 “走吧,回去了。真是没意思得很。” 她说着,领着翠儿就往院子外走去。 翠儿跟在她身后,小声问道:“要不要去与王夫人或是老太太打声招呼去?” “很是不必!” 方琳薇说着,大步上前,事到如今,她高兴就与她们演一演,不高兴她甩脸子就走人,她们除了狗吠她没规矩还能又什么办法? 可是说她没规矩的人可多了,也没见碍了她什么事不是吗? 才出了院门,方琳薇便见林婉瑜的丫鬟燕儿匆匆迎面而来。 “县主,前面儿世子和世子夫人吵起来了,世子夫人让奴婢来请县主过去给世子夫人做主呢。” 燕儿敷衍的行礼个礼,忙拉着方琳薇就朝着二进院子走。 方琳薇搞不清楚状况,却是个谨慎的。她一把甩开了燕儿的手,翠儿却是先耐不住骂了起来: “哪里来的刁奴,好生没有规矩,县主千金之躯,也是你能随意拉扯的?” “县主恕罪,实在是事情紧急,奴婢也是怕世子动手,才急着请县主过去,一时间失了分寸。县主还是快快跟奴婢走吧。” 燕儿说着,上前又着急着要去拉方琳薇,却被翠儿拦开。 方琳薇皱着眉头,有些不悦道:“你们国公府的家务事怎好让我一个外人来插手? 再说,他们夫妻斗气,不去找自家长辈,却来找我不可笑?他们两个一个是我表姐,一个是我表哥,就是去了,我要偏帮着谁才是?” 第193章 狼狈为奸 燕儿听方琳薇如此说,眼中闪过一抹慌乱之色。 林婉瑜跟她说,只要她说她和世子吵起来,方琳薇定然是会愿意去看她的笑话的,却不成想她竟是不按她们事先想好的计划来。 燕儿咂了咂舌却是为难道:“县主,如今老太太和太太那边正陪着客,大好的日子世子和世子夫人吵嘴,传出去了到底不好听。 而您身为县主之尊,在身份上总是能压得过他们一头,您说的话想来他们也是能听进去一二的。” 方琳薇听着燕儿的话,心中不禁疑惑起来。 就林婉瑜那心高气傲的人,能忍受得了自己的笑话被她给看去了? 而燕儿说了这么多,竟是非要让自己去劝架。苏林两家那么多长辈不去劝,怎么就非要让她这个明显与她不和的外人去劝了? 她如此急切,定然有诈! 方琳薇警惕的看了一眼燕儿,见她眼神躲闪,越发的觉得事情不简单。 于是,她拉着翠儿往后退了一步,道: “燕儿姑娘还是另请旁人去吧,本县主也不是闲的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要去管的人。” 见方琳薇彻底拒绝不去,燕儿眼中突然发了狠,语气瞬间就从恭敬变得森冷起来。 “既然县主敬酒不吃,那就吃一回罚酒吧。” 她说着,一步一步就往后退去。方琳薇只觉得四周的花圃中有动静,她心中发紧,右手死死的就抓紧了手中的袖剑。 实在不得已,再度杀人也不是不可以。 “琳薇。” 远处传来一声高呼。方琳薇一怔,却是见苏寻正风尘仆仆的站在了花园的另一头,嘴上扬着笑。 那模样,明显是从外头刚回来,连衣服都不曾换的。 也就因着这一声喊,方琳薇只觉得四周的动静突然就没了声息。 她松了一口气,嘴上也努力挤出了一抹笑意,而后拉着翠儿快步朝着他走了过去。 “表哥才自柳州回来吗?恭喜表哥高中柳州案首。” 苏寻眉眼带笑,看着方琳薇道:“一路紧赶慢赶的,这会子才堪堪赶到,听说你也在,便直接过来找你了。 这回去柳州我带了好些土仪回来,都让彭来放回院子里去了。表妹若有兴致,不妨到我院子里去挑一些带着回去?” 苏寻说完,方琳薇已经走到了他跟前。他拉住了方琳薇,压低了声音道: “快跟我走。” 方琳薇不知道这国公府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可刚才她也是感觉到了花圃里面是藏了人的,若非是苏寻来的及时,只怕这回子她已经是别人砧板上的肉了。 方琳薇由着苏寻拉着,一路朝着外院走去,却不是去他的院子,而是直接去了仪门处。 “上车,我先送你回去。” 苏寻说。 方琳薇有些迟疑,心中虽不喜苏寻,但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之下,还是跟着苏寻一起上了马车。 而她县主的仪仗,也是送她来到国公府门口后就被她遣了回去,如今再回程,竟是简单一辆马车。 “怎么回事?” 才出了国公府,方琳薇就忍不住着急的问。 “苏泽死了。” 苏寻闭着眼,整理着脑海中的思路,听方琳薇问,他才睁开眼回答。 苏泽死了,前世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段死的,可上辈子他是死在外头的。 方琳薇惊讶,脑海中一度混乱,却是想也不想张口就问: “是你杀的?” 苏寻抬头深深看了一眼方琳薇,却是沉声道: “我没有作案时间。” 方琳薇道:“可你有作案动机。” 苏寻闻言,沉默片刻后才开口道:“那你说说,我有什么作案动机?” 方琳薇冷着脸道:“苏泽死了,林婉瑜就是你的了,安国公府世子之位也是你的。说到动机,还有谁比你更有杀人动机。” 方琳薇话才说完,苏寻却是急忙说道:“我说过,我与林婉瑜之间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 就算我曾经真的对她动了心,那也是她伪装得好。我和她早就在她决定嫁给苏泽那一刻就缘尽了。” 苏寻的话中带着几分怒意,方琳薇看得出来,如今他是想要极力撇清与林婉瑜之间的关系的。 “再说,如今那个世子之位谁还会稀罕,一个空壳加上数不清的罪孽,我何必要去陪着他们烂在那里?” 反正,他们生了他,却又把所有的恶意都强加给他,既然如此,那他又何必还要陪着他们一起烂呢? 烂赌成性的国公爷,骄奢无度的老太太,贪心不足的国公夫人,断袖不举的世子,睡在嫂子身上的小叔子…… 那个国公府里,早没有了礼仪廉耻,只剩下了烂臭和肮脏。 方琳薇皱着眉头沉思,她想对于国公府的事,或许苏寻是知道的,只是王夫人沾上了那些事,定然也不是谁能劝得了的。 苏寻只怕是自知自己劝不了王夫人收手,同样也对苏家众人失望不肯去相劝,便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自己去找死。 “你才回来,怎么就知道苏泽死了?我就在国公府,消息竟是都没有传开。” 方琳薇不纠结于是谁杀了苏泽,这时候她早已经回过神来,燕儿忙着请自己过去,怕是想要把苏泽的死栽赃到她身上来。 若不是苏寻及时出现,就凭她和翠儿,只怕今日苏泽这一条命怕是真的要让她来背了。 “我回来的匆忙,没有写信告知家里今日的归期,而我的院子正好横在苏泽和苏成院子的中间。” 他回到院子时,才关上院门,便听见院子外面有动静,而后他下意识的扭头朝门缝处看,却好巧不巧看见苏成和他的小厮吉祥架着面色发白,嘴唇乌紫的苏泽就朝着林婉瑜的院子去。 而今天又正是沈月娇的满月酒,院子的的人也几乎都去了内院和外院,二进院内根本没什么人。 随后,他又见燕儿领了几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一路避开了人就去了内院。 他好奇的跟了上去,才发现燕儿要堵的人便是方琳薇。这时,她才算明白过来,原来苏成和林婉瑜是计划着让方琳薇来背负苏泽这一条人命的。 听完苏寻的话,方琳薇皱眉道:“你说,是苏成杀了他?” 她不敢相信,苏成向来与苏泽同仇敌忾的,难道就因为一个女人,就连自己的亲兄弟也要杀? 又或者,前世苏泽的死,并不一定是苏寻做的?苏寻真的有她想的那么不堪吗? 她有些怀疑自己对苏寻的认知,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便又听他说道:“总归是他和林婉瑜狼狈为奸害死苏泽的,不仅如此,还要想着把这件事情栽赃给你。” “为什么?” 方琳薇不明白,就算苏成为了林婉瑜要杀苏泽,可林婉瑜不是也爱苏泽的吗? “林婉瑜会容许苏成杀他?” “苏泽……” 苏寻想到他看见的那些画面,只觉得难以启齿,最终却是在方琳薇的注视之下艰难开口。 “苏泽,他根本就是喜欢男人,他……有断袖之癖。” 他见苏泽打过林婉瑜,他觉得奇怪,一个为了她发誓终身不纳妾的人竟然会打自己的发妻。 于是,他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起苏泽的院子。 在林婉瑜怀孕之前,他的院子每天晚上都会有不同的男人进去,而后又是三更半夜,鬼鬼祟祟的出去。 一开始他以为是院子里的丫头偷情,后来他却发现那些人都是苏泽刻意找来,找来替他行夫妻之事的。 只有林婉瑜成功怀孕了,才能遮去他不爱女人的事实。 可是他又不想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所以才每天不断换人,这样别说是她,就连林婉瑜都不知道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第194章 烂到根里 苏寻知道了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那时候,林婉瑜却是已经不知道被多少男人给强了。 他想劝她离开国公府,就算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他也是愿意帮她的。 可是,她却亲眼看见他倒了苏泽为她准备的催情药后,却还是心甘情愿的与苏泽找来的男子行苟且之事。 自那时起,他就知道,他救不了林婉瑜了,她和苏泽都烂在了一处。 因为他跟踪过苏泽,亲眼看见他甘愿被男人压在身下…… 显然,方琳薇听到这话,很是震惊的看着苏寻。 “那……林姐姐的女儿……” 苏寻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苏月娇到底是谁的孩子,但却是可以肯定,那孩子绝对不可能是苏家的血脉。 方琳薇觉得荒唐不已,若真是这样,那林婉瑜便有了杀夫的动机。 只是他们原本计划着让她背锅的,如今她跑了,又会是哪一个倒霉蛋来背这个锅呢。 “日后,你还是尽量少往国公府去,那里早就烂到根里去了。” 苏寻皱着眉头说,不敢想像今天若非是他及时赶到,就算她如今贵为县主,一旦背上了人命,那也是难逃一死的。 “我自是可以离那些人远远的,可你姓苏,你怎么逃?” 方琳薇问,心中难免生出不忍,虽然前世她落得那样的下场苏寻功不可没,可她也明白,许多事他被蒙在鼓里,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至少如今再来看,苏寻确实是实实在在的救了自己一次,他也没有再算计自己的心。 “你在关心我?” 苏寻扭头看着她,眼中露出期许,满满的喜色一下子就将他的眼眸填满。 方琳薇无声的叹气,他知道苏寻误会她了,同时,自己也不想给他任何希望吊着他。 她平静道:“你别多想,我和沈珏马上就要成亲了。” 苏寻闻言,眸中的喜色突然就暗了下去。他早已经认清了事实,这辈子他们之间再无可能。 而她也不会像林婉瑜那样,一边要嫁着别人,一边又要求他一心只为她自己。 她若真能像林婉瑜那般贪心,他倒也心甘情愿,可惜她不是林宛瑜。 他看着方琳薇,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沈家……不会比苏家太平的,你若嫁过去,定然也是难得安宁……” “我知道。” 方琳薇抬头,语气坚定道:“可皇后娘娘懿旨,我无路可退。并且我也没有想退,是荣华富贵又或者是风雨飘摇,我都甘之如饴。” 她如此坚定的话,却是刺得苏寻心中一痛,再不想与他继续谈论下去。 他顿了顿,才道:“你想要的,我都会成全你的,就当是报答你这些年来的真心相待。 如今只怕国公府内已是大乱起来了,苏家若来报丧,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罢。苏家内部就是抖翻了天,那也是苏家的事,你不要跟着搅和进来给自己惹麻烦。 这个时候,你既然把小姑姑接回家,就切勿放任她继续再回国公府里,以免将来事发,方家也是惹来一身的腥。” 苏寻交代完话,便喊停了马车,直接就从车上跳了下,转身便又朝着国公府的方向转了回去。 方琳薇怔怔地想着苏寻的话,竟是半天回不过神来。 苏寻,她该怎么对他才好? 她原本是恨他的,恨不得他和林婉瑜这对狗男女不得好死,可在知道他也不过是被欺骗被利用后,又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而今,他又一心为着她着想,她便是怎么也恨不起他来了。 “姑娘,你与二爷握手言和了?” 见苏寻离去,翠儿便进了马车中。 方琳薇摇了摇头,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翠儿的话才好。 苏寻,不过也是个可怜人而已。他虽没有像沈珏那样有着杀母之仇要报,却是比沈珏还要活得孤独。 因为他从来没人爱。 一路回了方家,却是在仪门处正好遇到裴青从外头回来。 他见方琳薇盛装从马车上下来,皱着眉头问他是上哪里耍威风来了。 方琳薇没心情与他耍嘴皮子,只是疲惫地说道: “才从安国公府回来。” 裴青闻言,皱眉道:“安国公府?怎的就能从安国公府出来了?” 方琳薇闻言,很是疑惑道: “怎么就不能了,我不过是上国公府去做个客,他安国公府还能把我软禁不让我走了不成?” “安国公世子死了。” 裴青说着,眉头紧锁,却是有些庆幸的盯着方琳薇道:“安国公府报了官,如今京兆府的人已经把安国公府给围了,现在府里的人都是只准进不准出的。” 方琳薇闻言,心中一惊,却也庆幸自己走得快,若不然,她岂不是要被困在府中出不来。 照裴青如此一说,那是她前脚才出国公府,后脚京兆府的人就已经把国公府给围了。 两人说着,就要进府,方家门口却是来了京兆府的捕快,说是奉命来请安平县主去问话。 裴青一听,顿时觉得恼火,想要出门去把人赶走,却被方琳薇一把拽住。 “清者自清,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再说。千万叮嘱我爹,这件事我自有分寸,让他千万别搅和到这件事中来。 还有你,千万要沉住气,只要静观其变就好。” 方琳薇叮嘱完裴青后,便跟着捕快一同去了京兆府。 才进公堂,便见林婉瑜此时已然抱着苏月娇跪在公堂之上,而苏泽的尸体却是躺在了公堂之上用白布盖着。 而那公堂之上,还有好些今日在苏家贺满月之喜的妇人。 方琳薇蹙眉,不明白林婉瑜此举是何意,把事情闹大了她又有什么好处? 方琳薇上堂,不理会一众人异样的目光,上前微微福了一礼朝着府尹大人盈盈一拜。 府尹大人见方琳薇来,脸上带有几分和气之色,再看没有其他人陪她一起来,不禁便舒了一口气。 “安平县主,今日冒昧请你来,就是有对些话要问问你,还望县主配合。” 方琳薇站在堂下,大方答道:“大人只管问就是,本县主自当配合。” 府尹大人闻言,咳了一声便开始问道: “今日县主上国公府去,为的是何事?” 方琳薇道:“国公府世子千金满月,自然是去贺满月之喜,此事,有国公府的帖子为证。” 方琳薇言罢,府尹又问:“据说这一年多来,安国公府的宴方家都不出席的,这次县主为何突然就去了?” “因着外头有人传出方家不认亲,所以这次才想着去一趟堵一堵众的嘴。” 府尹闻言,点头又问道:“可县主以说一说你是何时去的,又是何时离开国公府的,这些是否都有人证或是物证吗?” 方琳薇闻言,把去国公府的一系列事情都说了一遍,然后能证明她离去时间的苏寻也都说了出来。 最后府尹听了,点头道:“县主所言这些事,稍后本官都会派人去核实的。 如今本官就向你核实,入了国公府后,你可有再见到过王宝琴此人?” 方琳薇闻言,心中大惊,扭头看了一眼林婉瑜,终究还是摇头告诉府尹,她并没有看到王宝琴。 方琳薇答完,扭头却是看到林婉瑜眼中一闪而过的得瑟。 此刻她才算明白,她这是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眼看着陷害方琳薇不成,却又将目光放到了王宝琴身上。 苏泽的死,总要有一个人来付出代价。而林婉瑜如此大张旗鼓的闹开,不过是为了光明正大的坐实王宝琴就是杀害苏泽的凶手罢了。 这一世,她对待王有琴可比对待上一世的她要狠了太多。 第195章 不再欠她 最终,安国公府世子苏泽之死,以王宝琴爱而不得痛下杀手而落下帷幕。 而林婉瑜,一开始状告的就是王宝琴早就和苏泽勾搭成奸,趁着当日苏家嫡长女满月之日,王宝琴威胁苏泽要个名分。 奈何苏泽不受威胁,王宝琴恼羞成怒之下便痛下杀手。 人证,物证,林婉瑜和苏成都准备得天衣无缝。王宝琴叫冤,却是连同安平县主也叫到公堂上去问话了,却依然找不出一个人能证明她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明。 最终,两家人私了。张氏看在王宝琴给苏家生了嫡长孙的份上,终究是饶了王宝琴一命。 而林婉瑜这个遗孀却是不肯轻饶了她,扬言除非将来国公府不论谁来做这个世子,她必须是世子妃,否则一定要追究王宝琴到底。 原本苏家长子去世,按理来说应该是次子来接任世子之位的。 但是苏寻如今与苏家之人已是剑拔弩张,苏烈不肯将世子之位传给苏寻,苏寻也不屑于让自己一辈子就陷在那个大宅院中明争暗斗里。 一来二去,竟是双方都达成了默契,苏成娶林婉瑜,接任世子之位。 然则,这件事谁都满意了,林婉瑜却是不满意的。 那日,她红着眼找到苏寻,他在书房里温书,林婉瑜却是气冲冲的冲进苏寻的书房,一把将他手中的书本夺了过去红着眼质问: “苏寻,你就那么嫌弃我?就算我以这个国公府世子之位为嫁妆,你也不愿意娶我?” 苏寻看着手中突然失去的书本,冷冷地盯着她道: “我曾经想过娶你的,可你不愿意嫁。” 林婉瑜闻言,将手中的书本一丢,怒视着他道:“可我现在后悔了呀,我想重新来过啊。” “你想重新来过,所以大家都得配合着你吗?” 苏寻冷笑,时至今日,他才彻底看清楚了林婉瑜的为人,他想不通,他当初怎么就为了这么一个人瞎了眼呢? “林婉瑜,这些年,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爱,痛快吗?” “你说什么?” 林婉瑜皱眉,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苏寻的意思。可苏寻如今这副态度对她,却是怎么也让她无法接受。 “那些生辰礼根本不是你送的,真正把我放在心上的人也不是你。” 苏寻说着,慢慢逼近了她,眼中散着冷意道: “你明知道那些东西是方琳薇送给我的,可我每每提起,你却心安理得的受着,哄骗我,开心吗? 看到我和方琳薇走到今日的地步再也无法回头你是不是觉得很满意?” “是呀,我可满意了。” 林婉瑜看着苏寻眼中的挣扎,突然就笑了起来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就不必在这里和你装了。我就是故意冒充了她,那又如何? 就那个贱人,她哪里比得上我?论家世、样貌、修养,她哪里比得上我?你瞎啊?就因为那些个破针线你就爱她了?苏寻,你脑子没病吧?” 她说着,眼中闪过得意之色,看见苏寻气得发红的眼眶,突然就哈哈笑了起来。 她不是不愿意娶她吗?那她便让他一辈子不得安宁! “她比你干净!” 苏寻气得一把将她推开,而后道:“要说贱,谁及得上你啊,人尽可夫!” 苏寻言罢,林婉瑜眸中闪过不可置信。她是怎么也想不到,曾经爱她爱得死去活来的男人,有一天会骂她人尽可夫! ‘啪’的一声,林婉瑜的手打在了苏寻白净的脸上。 “你说什么?” 她怒问。 苏寻抹了一把嘴的血迹,嘲讽的笑了起来,却是不甘示弱的说道: “你就是人尽可夫的贱人,这一辈子,你就是比不上方琳薇,拍马难及!” ‘啪’ 又是一记耳光打在苏寻的脸上,林婉瑜颤抖着手,那些难以启齿的夜晚,像是个噩鬼一样再次从她的心里爬了出来。 她斗赢了苏泽,她让他去死了,可是,她最后也深陷那样的噩梦中无法自拔。 而苏泽如此折磨她,无非就是因为知道苏寻心悦于她,所以明明自己无法人道,却还是向王夫人说要娶她,只娶她。 而他这样恨苏寻,便是因为苏寻明明是次子,却样样表现得比他这个长子还要优秀。 所以,他觉得他不安分,他便要让他痛苦! 他苏寻不是爱林婉瑜爱到发疯吗?那他就要让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爱的人,是如何被他玩弄羞辱的。 街边的一个乞丐都能睡她林婉瑜,就偏偏他苏寻不能! 所以,当他发现苏寻在暗中窥探着他院子里的一切时,他就那样不动声色的由着他看,陪着他看。 当看到他脸上渐渐麻木不仁的表情时,他以为,他是诛到了苏寻的心的。 可他万万想不到,他千防万防的苏寻没有动过他,却是被与自己同心同德的弟弟苏成背刺。 什么手足情深,同心同德,不过都是利益不相关罢了。就因为一个女人,他苏成杀自己手足的时候还不是半点不手软。陷害自己发妻时,还不是比谁都心狠。 “苏寻,你说我人尽可夫?” 林婉瑜满脸是泪,对于眼前的男人,她是爱过的。抛开所有的利益,她最爱的人也是他。可如今,她却只能在他眼中看到厌恶。 “你忘了吗?就在这里,是你将我的衣服一件一件扒开的,是你爬到我身上来求欢的。 就在这张软榻上、这张书桌上、这张椅子上,这个书房的每一个角里,哪里没有我们欢好过的痕迹?那时你怎么就不嫌脏了? 我人尽可夫,那你算什么?嫖客而已?别忘了苏寻,我的第一次是给了你的,但凡你是个男人,今天你都不该说出这种话来!” “那是你骗来的!” 苏寻看着如今满媚色的林婉瑜,两人欢好的画面以及那男人流着口水亲到她肌肤上的画面一起涌入他的脑海中,他只觉胃中一阵痉挛。 恶心! “我把第一次给你,你竟然说我是骗来的?苏寻,你没有心! 这辈子,说破了天,那也是你欠我的的!” 苏寻无奈冷笑,如今,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当初方琳薇那样急着与苏家人划清界线的心情了。 当你想一个人清净时,总有那些不相干的人来想要拖你下水将你溺死时是有多令人窒息。 她当时说,她恨苏家的每一个人,如今他也样,一样的恨苏家的每一个人,恨不得原地就与他们划清界限。 “林婉瑜,若非如此,你以为今日你还能在这里趾高气昂?你以为你和苏成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当真是做得天衣无缝吗? 你女儿又当真是苏家的血脉吗?我隐忍不发,你要做什么世子夫人我也成全你,算是我还你的,从此以后,我苏寻不欠你。 而你也最好适可而止,不要想着去动不该动的人,否则……” 苏寻冷声威胁,却也是将话彻底说绝。林婉瑜惊心苏寻竟然不动声色的知道所有的事情。 一瞬的心慌后,她便镇定下来,他知道所有的事情当时却隐忍不发,那就证明日后也不会再提。 可是,在这个国公府内,他既然不顺从她,那就会为她所不容。 既然如今已经彻底撕破脸脸,他既然不肯做她的情郎,那她也不会留一个知道她所有把柄的人在这个府上,让她后患无穷。 她冷笑一声,将他书桌上的书一扫而下,然后踩着那些书昂首而出。 早晚有一天,她会让他后悔,让他跪在地上求她! 待方琳薇走后,苏寻看着这满屋的家具,忍着恶心喊道: “龙儿,给我重新布置一间书房。” 这一间,就把它推了吧,一段不堪的过往,留着它只会日日夜夜的恶心着自己! 第196章 将计就计 方琳薇听到王宝琴最终被苏家人送往庄子上思过的消息时,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了。 这是家丑,苏家人能饶王宝琴一命,王家人也没什么可说的。但是两家原本亲上加亲的关系,最终也还是因着此事闹得彻底翻了脸。 方琳薇也知道王宝琴是冤枉的,可她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去为她作证。 当初她跌进荷花池是她有意推的,她也是有过害她的心。这样一个对她满是恶意的人,她不趁机落井下石就已经是她仁慈了。 但是,她却是不介意让林婉整日担惊受怕的。 于是,在青苹来报,说是王宝琴被苏家的人从后门拉出去的时候,她便让宋明到柳林胡同找了沈珏给自己留下来的人。 临走时,她叮嘱宋明道:“宋大哥,你们最好兵分两路,先派一个人一路盯着苏家的马车,另外的人最好是乔装成匪寇去劫人。 我猜,林婉瑜此方陷害人,定然不会只是赶走人就能善罢甘休的。王宝琴一旦出了苏家大门,她必定会趁此机会下毒手以绝后患。 所以,你们动作一定要快。把人救下来后,悄悄送回县主府就成。” 宋明领命而去,县主府里的人都是这一年来方琳薇和沈珏暗自培养的人,个个都是有几分本事又忠心的。 宋明领命而去,翠儿才不解的问方琳薇道: “姑娘,既然你要救王宝琴,当时怎么不直接为她作证?这会子兴师动众的去救她,岂不麻烦?” 方琳薇看着碧纱窗外早已经败落的蔷薇,想着沈珏的来信,大概归期便是这几天了。她想,若是他再不回来,只怕再过些时日下雪了,便越发的难行了。 “姑娘。” 翠儿见方琳薇没有搭理她,不禁喊了一声。 方琳薇回过神来,不禁拢了拢身上的披风,冷笑道: “谁说我是为了救她了?我不过是为自己找一把刀而已,一把对林婉瑜恨之入骨的刀。 王宝琴好好的少奶奶,被林婉瑜害得身败名裂,丈夫成了她人的丈夫,儿子成了人她的儿子,她岂能不时刻想要了方琳薇的命? 你说,当方琳收到王宝琴非但没死成,却还脱离了她的掌控时,她会不会夜不能寐,时刻当心着王宝琴的报复?” 翠儿闻言,不禁笑道:“这个我懂,攻心,让她日日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不过,林婉瑜又不似男子时常在外面行走,她深居内院,丫鬟婆子一大堆人伺候着,其实也不见得有多怕呀。” 方琳薇听她这么一说,却是笑了起来道: “我救下王宝琴,又不仅仅只是为了吓她林婉瑜,到底还是希望她有一天能动手啊。 而且,这也不费事,有用没用,先做了再说啊。” 她是一点儿也不介意给林婉瑜添堵的。 方琳薇正和翠儿讨论着事后要如何安置王宝琴,秋菊便从外院跑来,说侯府那边的人来报,周乾已入了侯府。 方琳薇闻言,缓缓起来身转头问翠儿道:“沈妙那边……解药可有给她随身带上了?” 翠儿闻言,忙答道:“姑娘尽管放心,一切都听姑娘的吩咐,早就已经安排好了。” 方琳薇闻言,叹了口气道:“这张氏真是急不可耐呢,再等几天,阿珏便能回来,哪里还轮得到我来管这种糟心事。 也不知道今日之事,能不能让沈妙的婚事彻底脱离张氏的掌控。” 方琳薇才说完,秋菊却是笑起来道:“姑娘如此劳累,沈公子回来了,定是要让他好好谢谢我们姑娘才是呢。” “那是当然。” 方琳薇笑着出来屋,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转了身看着跟上来的秋菊道: “青苹又去方大娘那里去了?竟又让你来跑腿。” 秋菊笑起来,却是帮着青苹说话道: “这些时日方大娘身上不好,煎药的小丫鬟又是个木讷的,青苹姐姐也是怕出了差错,这才过去看了这么一会儿。” 方琳薇闻言,无奈摇头叹息:“女大不中留啊,我要在留着她,只怕他们俩要双双恨上我了。” 三人说说笑笑,直到马车停到了侯府的仪门处,几人脸上的神色才又收敛了起来。 方琳薇下了马车,侯府的门房见了方琳薇来,脸上的神色明显闪过慌乱。 方琳薇朝着一旁系着红腰带的小厮看了一眼,那小厮不着痕迹的朝她点了点头,她才算放下心来。 这时,门房处的婆子才忙跑了上来,对着方琳薇就是一拜道: “县主今日怎的过来了?如今府里正办着宴会,县主来了,只怕是……” 方琳薇闻言,眉头一皱道:“哟,真是不巧得很。我原以为,我也是这侯府中的一份子了呢,不曾想竟是我多虑了,原来夫人是真没把我当一家人。 罢了,既然府里办着宴会,我也不便打扰,只是我与妙妙有约,便直接过去她院子里等她罢。 也不为难妈妈去内院禀报了,妈妈直接领着我去大姑娘的院子里便是了。” 方琳薇如此一说,门房婆子脸上的神情顿时就有些慌乱起来,她张了张口,忙道: “那怎么行,县主尊驾,就是宫宴也是去得的,何况是侯府一个寻常的宴席。老奴这就去给夫人禀报去。” 门房婆子心惊,张氏的计划她是知道的,也是因为要以防万一,她才被张氏临时派来门房处盯着的,以便有任何意外她能及时报给张氏。 原本想自己几句话把方琳薇给打发了,以免她破坏了夫人的大计,却是不曾想,这方琳薇竟是个脸皮厚的,她都说了那样的话来,还不知道知难而退。 她必须得给夫人报个信,若是方琳薇进了沈妙的院子,岂不是要坏事? 她说着,转头就要朝着内院里跑去,却不曾想,被翠儿和秋菊一左一右的架了起来动弹不得。 “本县主不是说了,既然侯府的宴会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妈妈只管送我去我亲妹子的院子里便是,妈妈这是听不懂话,还是不把我这个圣上亲封的县主放在眼里?” 方琳薇说完,竟是长袖一甩,大步流星的就朝着沈妙的院子走去。 门房婆子心中着急,想要甩开翠儿和秋菊,却又及不上两个人的力气。 一路往前,至无人之处,方琳薇便拿了随身的帕子直接塞进了婆子口中,这才冷下脸来对着婆子道: “我劝妈妈还是省省心罢,好好配合,说不定还能留一条命在,否则,就是张氏留得你,本县主也是留不得你这条命了的。” 婆子听完方琳薇的话,见她眼中布满的杀机,顿时腿上一软,倒是没有再敢挣扎。 这主仆三人明显是有备而来的,她若在做无谓反抗,只怕真的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三人至小道而去,在院子的后门处轻敲了两声,小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来。 “姑娘。” 开门的女子叫羊角,是前些天方琳薇连同另外两个丫头一起送进来侯府的。 当然,这些个丫头当时是留在沈珏的院子里,名义是先来帮着沈珏收拾屋子,以便将来方琳薇的嫁妆抬进来时好堆放。 这三个丫头都是学过些拳脚功夫的,提刀射箭,也不比男子差。 今儿沈妙一出门,张氏便借口把沈妙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支使了个干净,只是在院子外面留了几个盯梢的婆子,以确保院子没有旁人能进来。 待到人都走空了,三个丫头才又翻了院子的围墙跳了进来。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吗?”方琳薇问。 羊角点头道:“都按姑娘的吩咐,一切都妥当了,只要周乾敢进来,定是要让他有十张嘴也是说不清的。” 第197章 安个罪名 方琳薇闻言,点头跟着羊角便先去了沈妙的屋子。 心中却是不禁叹息,只可惜这个周乾身份低微,也不知道能不能威胁得到张氏。 若是事发之后周乾为自保能指认张氏,那这事也还算是能成的。 方琳薇进了屋子,便脱了外衫直接躺到了沈妙的床上。 她闭眼浅眠,才要睡着,便听到了房处门传来了动静。 方琳薇坐起身来,便见沈妙脸色潮红的进了屋。 “杏儿被他们支走了?” 方琳薇问,却是示意屋内的羊角等人继续藏好。 沈妙闻言,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方琳薇点了点头。 “不会出什么岔子吧?”她说。 方琳薇闻言,无所谓道:“就算出了什么岔子,无非就是张氏这一计不成,咱们拿不了她的错处罢了。又或者,名声什么的,要坏也是坏我的,与你不相干。 大不了日后你搬去我县主府先住着,其他的事等你哥回来了再慢慢图。” 沈妙听了方琳薇这话,心中有些动容,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她竟是愿意为她犯这样的险。 可是曾经,她却是一直看不上她,几次三番为难于她,如今受她如此相帮,倒让她觉得颇为不好意思。 方琳薇见沈妙神色晦暗不明,忙对她说道:“不必谢我啊,你若不是阿珏的亲妹子我也懒得管你。 还有,名声这种东西我向来是没有的,要差还能差到哪里去呢?我不在乎,阿珏也不在乎,所以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沈妙见她如此说,原本还有些愧疚之色的,却也在这一刻通通都消失。 “就不能好好说句话吗?我也懒得谢你,就全当这是你应该做的,谁叫你要嫁我哥的。” 方琳薇闻言,朝着她摆了摆手道: “快去后面躲着去,一会子人该来了。” 沈妙闻言,绕过了床榻便到了屏风后边的软榻上休息。翠儿和秋菊早早就在后面准备了茶水等她了。 又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屋外突然就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方琳薇听到动静,忙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可确定人就在里面?” 问话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方琳薇听得出来,那是周妍的声音,就算她刻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她也是听得出来的。 “奴婢亲眼看见她进去的,差不多一柱香的时间了,一直没有出来。” 小丫头的说完,周妍得意的朝着小丫头挥了挥手道: “就在旁边好生看着,听到屋里有动静了就去遣婆子来报。” 小丫头闻言,福了一礼便退到了一边去。 而周妍却是转身对着周乾道:“堂兄,路已经为你铺好了,快进屋罢,可别让我小姑久等。 妹妹做这么多也不求多的,只是兄长答应的朱雀街上的绸缎庄可别忘了才是。” 周乾闻言,有些邪恶的笑了起来。 她这个堂妹还真是心肠歹毒得很啊,侯府如此家大业大的,竟是因着区区一个绸缎庄子就把小姑子给买了。 真是又蠢又歹毒。 他理了理衣服,想起宴席上沈妙那吹弹可破的肌肤都有些等你及了。 “妹妹只管放心就是,哥哥我又不是差钱的人,你也不必留小丫头在这里听着了,影响哥哥我发挥。 要不你这就折转回去叫你婆婆来,这一来一去的功夫,该办的事也能办好了,时间刚刚好。” 周乾说着,大手一推便将房门推开了。 里面没有动静,众人只以为如今沈妙怕是瘫软在床神志不清了才会这般没有半点声音传出来。 “小美人,哥哥来了。” 周乾淫笑着说。见他关上了房门,周妍才放心的转回主院去喊张氏来。 而周乾进了屋,便见一身材窈窕的女子正背着他侧躺在床上。 他搓了搓手,只觉得这屋子里满是女子的香气,实在令他全身燥热不已。 他迫不及待的脱了外衫,解了腰带四处乱丢。 才靠近床,他便听道一声冷笑。 “周公子,可让我好等!” 方琳薇说着,一个翻身自床上坐了起来,他脸色一变,知道自己中计要跑,却是已经来不及。 他只觉得腿上一痛,下一刻便不受控制的跪了下来。一转头,便见两个丫头正一人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沈妙呢?” 周乾只觉得心慌不已,侯府这高门大户的,一旦出了任何差错,他死一万次都没有人能救得了他。 “周家大哥,可是挂念小妹得很呢。” 沈妙的话从屏风后传来,而后,便在翠儿和秋菊的陪同下一起走了出来。 看这情况,周乾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们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却是早就被人看透了的。 如今,人家正好整装以待,这会子正好请君入瓮呢。 “妹妹,误会,都是误会,要不你先把哥哥给放了?哥哥在京郊有一处上好的温泉庄子,正想着适合妹妹,这才着急忙慌的要给妹妹送来呢。” “是吗?” 沈妙冷声道:“是有多急啊?竟是连片刻功夫都等不得了要跑到我闺房里来送,怎么,那地契就在你身上?脱衣服找呢?” “是,是,正是呢。” 周乾一边说一边摸着身上,尴尬的给自己找补道: “奇怪,这会子竟是不见了,兴许是来得急,掉路上来? 要不妹妹先让这两个丫头把刀放下,我好回去找来给妹妹。” “废什么话,把他给绑了。” 方琳薇看着周乾那猥琐样就觉得恶心,才没那么多心思在这里与他纠缠。 羊角得令,拿来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就将周乾绑了个结实。 周乾心慌,口不择言的对着方琳薇就破口大骂: “你哪里来的小贱人,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沈大姑娘还没有发话,轮得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啊?” 方琳薇皱了皱眉,骂了一声:“聒噪!” 而后扭头便对着翠儿道:“把他嘴给我堵实了。” 翠儿得了令,笑嘻嘻的自桌子下找来一块抹布就朝着周乾的口中塞了进去。 “你说要给你安个什么罪名比较好呢?” 方琳薇蹲在地上看周乾,慢条斯理的说道:“说见色起意,欲意轻薄?还是欲意谋杀本县主?” 周乾听到了县主两个字,原本还有些侥幸的心里,此刻突然就冷了下来。 若只是沈妙一个人,那这件事打死也是沈家的家事,张氏若是有意压下来,那沈妙也只能吃这个暗亏。 可这是牵连了县主,那他即便不死也是要脱一层皮的。 此时,他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执意要娶一个官家小姐续弦,却遭来这样的横祸。 他是有几个钱就飘了,以为有钱就什么都买得到,也不想想,他第一段婚姻娶不到的,怎么可能就在第二段娶得到? 真是猪油蒙了心,竟会听信周妍这种不靠谱的鬼话!什么生米煮成熟饭,如今他才是那个待宰的羔羊。 “我觉得,还是见色起意,欲意轻薄这个罪名比较好吧,毕竟我这么漂亮,谁不喜欢啊。” 方琳薇有些自我陶醉的说,沈妙在一旁听着,却是白了她一眼道: “真是不要脸!” 方琳薇扭头,不以为意道:“怎么就不要脸了?不信你问问你哥,他那样的人都说漂亮,难道还有假不成?” 沈妙闻言,更是无语起来,她怎么就没发现,她竟是这么不要脸的人。 正想奚落她几句,却又听她说道: “况且,我与他素不相识,要说他要杀我,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啊,毕竟他也没有杀人动机啊。” 沈妙听了她的话,也是点了点头,就算大家都知道是陷害,那也尽可能做得少有些漏洞才是呀。 第198章 肆意狡辩 两人正说着,秋菊自门口来,小声的喊道: “姑娘,人来了。” 方琳薇闻言,忙扯了一把自己的领口,而后在自己脖子上狠狠抓了一把。那娇嫩的皮肤上,一下子就染上了一抹血红。 “你干什么?” 沈妙惊叫了一声,方琳薇却是不理会她。 只见她上前,一个大耳瓜子便打在了周乾脸颊上,一瞬间,他脸上便出现了两个红红的五指印来。 做完这一切,屋外脚步声已然逼近。方琳薇朝着门口处的秋菊使了个眼神,不待屋外人踹门,秋菊便是一脸愤恨的将房门‘刷’地一下子便打开了。 屋外为首的张氏一愣,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进屋内传来了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 “羊角,这就去京兆府报案,定是要将这登徒子凌迟处死才是。” 张氏听到方琳薇的话自里屋传来,又说的是什么登徒子,心想这事定然是成了,脸上顿时一阵喜色便朝着屋内走去。 然而,她才进去一看,里屋内的情形却是让她大吃一惊。 只见沈妙衣服整齐,脸色不见异常的站在方琳薇身边,倒是方琳薇衣领口处有些凌乱,脖子上还有一条长长的血痕。 而地上,周乾却是被绑了一个五花大绑,口中还塞了一条不知上哪里捡来的烂抹布。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局面,令她心中一沉,她料想今日若能全身而退已然是万幸了。 “夫人,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见张氏来,方琳立即羞愧掩面,眼泪实在流不出来,竟只能干嚎着用帕子胡乱擦眼。 “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张氏说着,上前来就将她拉进了怀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方琳薇就是她亲闺女了呢。 “能有什么误会啊,今儿过来看妙妙,门房的婆子说府里有宴会,我想着夫人不曾请我 ,我也不好去打扰。 于是便来了妙妙的闺房等她,谁知道,我困了在妙妙床上躺了一会子,这不知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就闯进来欲意轻薄我。 若非圣上赐给我的这丫头有几分拳脚功夫,在听到我呼救后及时赶了进来,我……我这清白都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呢。” 方琳薇言罢,张氏抬眼看了一眼有几分傲气的羊角。 这丫头是不是圣上赐给她的不好说,但她如今开口提了圣上,只怕是要拿圣上来压人了。 “方姑娘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素来传言方姑不知检点,谁知道,不是方姑娘刻意勾引人,如今到说别人欲意轻薄了。” 周妍看着堂兄被绑,心中慌乱。周乾可是他们周家的摇钱树,若他在侯府出了事,别说她伯父伯母不会罢休,就是族中肯定也是不会放过她的。 如果周乾不保,那就意味着她可能会失去娘家的支持。没有娘家的庇佑,沈扬那一堆的妾室,谁还会把她放在眼里? 就是沈扬本人,只怕也不会再多看她一眼。失去娘家,她就等于失去了在侯府的这一切。 所以,一个情急之下,她竟是不过脑子的就想将这一切归咎到方琳薇身上来。 方琳薇听了她这话,这时也是不哭了。 她看了一眼涌进来看热闹的群人,自张氏怀中站了起来道: “周姐姐说话可要负责任,明明我是受害者,难道我还有罪了不成。 你说我勾引他?可有证据?若是没有证据,那就是诽谤,我随时可以到官府去告你的。” 证据,她周妍自然是没有,也不可能凭空就造编出证据呈现在众人面前。 可周妍也是个利嘴,管家小姐也不是被方琳薇几句话就给吓唬住的,她不相让道: “我是没有证据证明是方姑娘刻意勾引此人,但方姑娘你有证据证明你没有勾引他吗?” 方琳薇闻言,不住的拍掌叫好道: “周姐姐这话问的好,我竟是无可辩驳。” 她如此说着,一众心知肚明来抓奸的人却都是面上一喜,还不等她们拍手叫好,方琳薇又问道: “那我想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侯府的地界?侯府的女仆可是听谁的指挥?” 周妍闻言,不知道方琳薇想做什么,只得皱眉道:“这里是侯府,一众丫鬟仆从自然是听侯府主人的安排。” 方琳薇又问:“敢问周姐姐,那我如今算不算侯府的主子?” 周妍闻言,不由得轻蔑一笑,别说她如今还没有过门,就是过门了,嫁的不过是一个庶子而已,算什么主子。 她嘲讽的看了她一眼道:“自然不算!” 周妍话才说完,张氏眼皮一跳,暗道不好却是来不及阻止周妍已将话说了出去。 方琳薇却道:“我既不是这侯府的主子,那侯府的仆从自然是不会听我的话。 既然如此,家规森严的侯府,四处都有丫头婆子值守,更何况是姑娘的院子,自是十二时辰有人在。 我想请问周姐姐,就算我要勾引人,又如何让这府中的丫鬟婆子都成了睁眼下,竟然能让你个男子在青天白日之下闯进小姐的闺房中来? 而且,我刚才听沈妙说了,这登徒子可是周姐姐的堂兄。现在周姐姐如此空口白牙的污蔑我,我倒是有理由怀疑周姐姐这是勾结外兄,蓄意谋害我来。” 方琳薇话落,周妍一时百口莫辩,她着急,却只是气急败坏道:“你胡说,你这是污蔑!” 方琳薇见她气急败坏,冷声道:“是不是污蔑,咱们公堂之上见分晓就是,反正我方琳薇行得端坐得直,也不怕因此坏了名声。” 虽然,她没什么名声可言。 但是,谁在乎呢。你若是无权无势,就算你端庄贤惠,又有谁会多看你一眼呢? 你若有权有势,就算你身名狼籍,还不是有大批的人像够见肉包子一样围着你转。 所以,名声算什么啊,它在权势面前,什么都不是。那么,她如今去计较那些东西做什么呢? 而张氏,听到方琳薇如此一说,便知道今天定然是讨不了好的了。 若是今天方琳薇报官,周乾保不住不说,他们侯府的名声只怕也得一落千丈。 如今,安国公府就是一个例子,丑闻频频传出,走到哪里不都是被人耻笑的。若是侯府也爆出家规不严的丑闻,安能保证侯爷不亲自去探究这件事。 那么,深究下去,她这些年的所所做所为又能瞒得下多少? 况且,若是周乾为了自保,把他与沈扬之间的交易说了出来,那沈扬从此以后便只落得身名狼籍的下场了。 想及此,张氏忙拉住方琳薇到身边道: “好孩子,你别听你二嫂子胡说,她就是嘴贱,但心是好的,你要体谅她才是。 今儿之事,说到底也都是家事,何必一定要闹到公堂去,让旁人看了咱们的笑话,也有损你的名声。要我说,咱们到不如关起门来私下解决了。” 而方琳薇闹了这么一半天,就是等着张氏这句话,只要愿意私了,那就是有得谈。 她看着张氏笑了起来,竟是没有了方才的义愤填膺,转而拉着手笑道: “我就知道夫人是真心疼我的,这个时候,也只有夫人还在意我的名声了。原本我就是想着,这时要是无人替我做主,我也不去麻烦我父兄,只管上圣上那里去告状得了。 庆幸的是,夫人疼我,愿意为我主持公道,这样我也就省得去麻烦官差大人了。” 张氏闻言,嘴上笑得有几分苦涩,却还是勉强道: “那是,本夫人自然是疼你的。” 第199章 把话说开 她看着方琳薇,眼中几乎荼了毒。 她是县主,难道她就不是一品诰命夫人了?她有皇帝撑腰,难道她就没有皇后撑腰了? 方琳薇听张氏如此说,又笑道:“既如此,夫人不若让各位婶子姑娘们继续去宴席上去?可不能因为我的事儿扰了诸位雅兴。” 方琳薇说着,扭看了一眼张氏,她的意思再明显过了。 既然要私了,那就不宜有这么多无关紧要之人在此,是时候该清场了。 张氏闻言,也是同意方琳薇的提议,有些话有外人在是谈不了的,此事已然是侯府的家丑,那接下来的谈话,更是隐私不宜外传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张倩,沉声道:“老大媳妇,领着婶子们先回席间去吧,这里交给我处理便是。” 这一刻,她甚至庆幸自己只是请了本家亲戚过来,若是还有些外姓人来,这等丑事,倒是不好封人嘴了。 张倩得了吩咐,忙福了一礼请着众人就往外走。 她是个聪明的,眼前这出大戏本就与她无关,被抓的也非是她的兄弟,所以从头到尾她便只是看戏不说话。 方琳薇和周妍斗,她乐得做个看热闹的。 说到底,对于她来说,沈嘉的兄弟,无论是沈扬和沈珏又有多大区别,不过最终都还要与他们分家产罢了。 而且,从名分上来说,沈扬对于沈嘉的威胁可比沈珏要大得多。虽然沈珏样样出众,可他名分已定,不过是庶出且是幼子,所以除非沈嘉和沈扬都死了,否则世子之位永远轮不到沈珏来坐。 但是沈扬不同,他也是嫡出,又是个会哄长辈的,长辈喜欢他,难说哪一天便成了沈嘉的威胁。 方琳薇看着众人退出来屋子,她抬眸对着羊角道: “羊角,先把这登徒子关到隔壁去罢,你亲自守着,可别让他给跑了,是放了还是送去官府,总得让夫人发话才是。” 羊角得了命令,与另外叫如意的女孩儿一起将周乾给拎了起来就往外走。留下了另一个会拳脚功夫叫小兰的女孩儿留在方琳薇身边。 周妍听到方琳薇还不肯放了她堂兄,心中顿时恼羞,走到门口的她顿时就转身道: “方琳薇,你凭什么绑我堂兄,既然要私了,哪里还有不放人的道理?你可别欺人太甚,别以为你是县主我就怕了你。” 恼羞的周妍骂着,转身就要朝着方琳薇打来。 方琳薇淡淡冷笑,却是看也不看她,只当她这是在狗吠,跟一个做不了主的人有什么好纠缠的。 她转头看了一眼张氏,眼中笑意盎然,却尽数是冷意。 “闭嘴!” 张氏冷冷得说了一声,声音很是平静道: “你若不想被拖出去失了体面,现在就自己滚出去。” 周妍闻言,抬起的手很是不甘的一点一点放了下来,最终却是不得不退了出去。 “秋菊,沈姑娘也累了,你陪她去偏房歇一歇吧。” 方琳薇话才说完,沈妙却是有些急了起来,她忙看向方琳薇,却只是见她摇了摇头,坚持着不让她在场。 最后,她只得咬牙跟着秋菊一起出去。 待该走的人都走了,张氏脸上的那点笑意才尽数消失在脸上。 “说吧,你想做什么?” 张氏冷着脸,这会子就她们两个人,她倒是不必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 方琳薇见她如此面孔示人,却是有些得意的笑了起来道: “这话是我该问夫人才是,青天白日的,放个外男进小姐的闺房,夫人这是欲意何为啊?” 张氏闻言,还算平静的眼眸中突然就染上来几分怒火: “县主说话可得负责任,没有证据的事,岂能随意乱说? 你是圣上亲封的县主没错,可我也是有诰命在身的一品诰命夫人,真要闹起来,圣上会帮哪一边还未尝可知呢。” “夫人说的是。” 方琳薇笑着点了点头道:“可问题是我不怕把事情闹大,夫人您也是如此吗? 事到如今,夫人何必装,这里又没有旁人,装着不累吗?咱们何不痛快一点,打开天窗说亮话,早些时侯谈完早点回家休息,免得大家在此,两看生厌。” 方琳薇言罢,张氏倒是对她侧目,若是她的儿媳都有她这副心胸和冷静,她何必斗完刘传舞,还要与她的子女斗? 只可惜,她那两个儿媳妇,有几分小聪明,却无半点远见,虽是世家子女,行事却总是透着一股子的小家子气。 “县主倒是个痛快人。”张氏说着,顿了一顿又道:“如今主动权在县主手中,县主不妨说说你想要什么?” “这个嘛……” 方琳薇偏头看了一眼张氏,而后笑道:“你如此费尽心机在沈妙身上做文章,志在拿捏阿珏,但我身为阿珏的未婚妻,肯定是不可能眼看着这种事情发生的。 所以,我也不要求别的,就是想请夫人放手,以后沈妙的亲事,我和阿珏说了算,就不劳烦夫人操心了,如何? 只要夫人同意,我马上放了周乾,对外就说一切都是误会。” 方琳薇话音才落,张氏愤然起身,怒道: “你想做沈妙的主?凭什么?你不怕闪了腰?” 方琳薇闻言,一副不不以为然道:“俗话说的好,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我怎么就不能做沈妙的主了? 你要明白,论起血缘来,你与沈妙是没有任何关系的,你两个儿子与沈妙之间也是隔了一层的,所以沈妙称我们为长兄长嫂没有问题吧?” “你!” 张氏被气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怼方琳薇,只是冷笑了一声道:“牙尖嘴利,竟是想不到,一朝腾达,倒是让你底气十足了。” “夫人说的这话,我倒是不敢苟同了。若是我没理,就算我如何牙尖嘴利,那也不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不是吗?” 张氏闻言,不欲与她做口舌之争道:“所以,如果我不同意呢?” 方琳薇闻言,挑眉道:“所以,夫人的意思是这事没得谈喽?” “你若执意要此要求,那这事就免谈。” 张氏冷声说。 她倒要看看,她就是不同意,这方琳薇有没有那个胆量真的将此事闹到公堂之上。 方琳薇盯着她,心里有一瞬的往下沉,最后却是咧嘴一笑道: “既如此,那琳薇就此告辞,咱们公堂上见就是。” 她说着,起身就要走。 其实,这就是一场赌博,就赌的谁比较豁的出去而已。 张氏若只执意不想让沈珏兄妹好过,也不在意自己和孩子们以后的前程,那沈妙的婚事话语权谁也不能从她手中夺走。 而对于方琳薇来说,赌的就是她现在和未来的名声,甚至这种坏名声还能影响到她将来子女的婚嫁。 可那又怎样呢?她现在没有子女,又谈什么影响,在这件事情上,张氏的顾虑就是比方琳薇的要多。 一个母亲不可能只在乎自己的感受而真的对自己的子女不管不顾。 不是每个母亲都如同苏柠一般,如同苏柠那样自私的母亲,也算是世间少有的。 “等等……” 张氏见方琳薇真的要走,忙叫住了她道: “县主说话为时尚早,你去告,顶多就是能告一个周乾而已,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方琳薇闻言,转身冷笑道:“夫人又何必在这里与我装,今日我能在这里等着夫人,自是知道夫人所有的计划。你就不怕周乾为了自保,把你们这些人通通都给供出来?” 至于那些暗桩,自然也是今日之后便全部撤走,另外又换人重新布置喽。 方琳薇言罢,张氏却是得意的笑了起来道:“就算如此,那又怎样,你有证据吗?周乾有证据吗?没有证据,你们能奈我何?” 第200章 给他陪葬 “是,我是没有证据,就算是周乾,也不一定能拿出什么实证来。 夫人和二公子也是聪明的,所有的事都是口头许诺,落不下话柄,到时候夫人和二公子只要死不认账我们又能耐你何? 可是夫人,你可别忘了,这侯府大院内出了这么大的差错,总归是夫人你,大奶奶和二奶奶,你们这三人,总要有个人来为此付出代价的。 不过这也只是个丑闻而已,终究伤不了你们的根本。 但是周家呢?周乾一介白身竟是企图玷污当朝县主,你猜最终会被判个什么罪名?杀头还是流放? 别以为张家为京中世家大族就能在朝堂上只手遮天,夫人你可别忘了,如今我爹也是当朝二品大员,我兄长更是天子近臣,我若要求一个公道,你以为你张家保得住这个周乾? 就算张家举全族之力能保得住周乾,可张家会保吗?” 方琳薇说完,对着张氏目光阴沉的笑了起来。今天就算最终不能达到目的,她也必须得让张氏掉层皮。 张氏听完她的话,却是哈哈笑了起来道:“不过是个名声和一个周乾罢了,周家的事,与我张家何干,又与国公府何干?县主要告,只管去告便是。” 少一个周家,不过是儿子少一分助力罢了。她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她还是清楚的,就他那样的,就是给他一个公主做助力,那也是成不了什么气候的。 所以,她为什么要拿沈珏最大的死穴去换一个虚无缥缈的助力。 就算因此周家和沈家自此黑了脸不再来往,甚至是结了仇,那又如何?人是她方琳薇告的,周家要恨那也该恨她方琳薇才是,与她有什么关系? 方琳薇见张氏这神情,却也是明白了今日只怕难以如愿。但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又何必计较这一时的得失。 最起码,今日是保住了沈妙,也没有让张氏讨得了好。 “是吗?一个周乾夫人不愿意保,不知道沈扬这条命夫人愿不愿意保呢?” 方琳薇才要走,沈珏的话却是自屋外传了进来。 话音才落,方琳薇扭头,便见沈珏和裴青一起自屋外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张氏闻言,惊得手中一顿,却是怎么也想不到沈珏是什么意思。 “阿珏。” 方琳薇喊了一声,走了两步便到了他跟前,沈珏看了她一眼,却是什么也没有说,便上前到张氏旁边坐了下来。 裴青看着方琳薇惊讶的模样,忙朝她使了个眼色便拉着她到一旁坐了下来。 张氏看在眼里,心中恼怒道:“裴副统领可真是好规矩,好教养,竟是招呼不打竟跑进我国公府的内宅来了?” 裴青闻言,挑了挑眉很是不屑道: “听闻我妹子在你侯府受人欺负了,难我这个做兄长的还不能过来看一看?你这侯府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我竟来给我妹子撑腰也不行了。” 这裴青! 方琳薇抿嘴笑了起来,竟是不知道这人竟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拐弯抹角骂人的。 张氏沉了脸,骂了一声粗鄙不堪。裴青想要回嘴,却是被沈珏抬了抬手止住了话。 “夫人与其在这里耍嘴皮子耽误时间,倒不如好好想想,我这好二哥的事,夫人要如何善了才是。” 沈珏说完,将厚厚一沓纸丢到了张氏跟前。 “二哥这些年来顶替我的名头在外面花天酒地这些事,我就不与他计较了,毕竟都是一家人,大家互相体谅体谅就过去了。 我父亲也向来也是眼睛里能容石子的,什么家宅和谐儿孙满头他都想要,只要不撕破面皮,他都无所谓,既然如此,那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拦着。 可是夫人,二哥他这些年来欺压百姓,强占百姓田地,强娶民女的事可从来都没有打着我的旗号去做啊。 你说,这些违法犯罪的事若是落到了孙相一党手中,你说我父亲这侯爷之位还保不保得住?他在朝中的官职还能不能坐稳?沈扬这条命,还留得住留不住?” “你疯了?” 张氏气急败坏,将茶几上的茶盏通通扫到了地上。 “你难道不知,沈家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侯府获罪,又与你有何好处?” “夫人这时候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夫人为难起我们兄妹的时候,倒是巴不得往死里整的。 既然夫人不让我们兄妹好过,我凭什么要让你们母子过的舒服?大不了,大家一起下地狱就是。 我们就我和沈妙两个人,而你呢你,儿子儿媳孙子孙女,让你们一起通通给我们陪葬,说来还是我们兄妹赚了的。” 张氏闻言,她眼中闪过杀意,可这样的杀意又吓唬得了谁? 她咬牙道:“你敢?” 沈珏迎上来她的目光,冷声道: “我有何不敢?” 张氏失语,定定的盯着沈珏,见他一副狠决的模样半点不退缩,她便明白,今日沈珏是不达目的不会罢休了。他和方琳薇一样,是一个豁的出去的人。 这么多年,她多方打压又无尽放纵,竟是喂养出了这样一头猛兽出来。 她突然就笑了,仅凭她一人之力,又岂能拿捏得了如今羽翼渐丰的沈珏? 对付他,不应该是她一个后宅妇人的事,而是——沈正阳。而她,能收拾得了一个方琳薇那就是胜利了。 后宅妇人,就该耍后宅的那点手段才有胜算。 如今她收拾不了方琳薇,可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等她嫁过来,她作为一个婆婆还能收拾不了她? 曾经她是如何斗败刘传舞的,那么日后也定是要让她的儿媳妇也来赴她的老路。 如今,她别无选择,她大儿子要袭爵,二儿子要保命,这一次,她只能认输。 “沈珏,是我小看你了。” 张氏冷冷的说,如今算是彻底撕破了脸。 沈珏闻言,倒是无所谓道: “小看也好,高看也罢,夫人自是想清楚就是,若是今日夫人不肯松手,那明日自会有人在朝堂弹劾沈家。届时,咱们自求多福就是。” “很好。” 张氏冷声道:“算你狠!今日晚宴,我自会与你父亲言明,沈妙的婚事,自此之后我便不再插手。满意了吗?” 张氏言罢,沈珏脸上的神色立马便柔和了下来,他起身,对着张氏拜了一拜,温和有礼道: “那沈珏便在此多谢夫人手下留情了,好走不送。” 张氏冷哼了一声,连正眼都不曾给沈珏一眼,却是对着方琳薇道: “如今,可以把周乾交给我了吧?” 方琳薇本就在一旁看热闹,不曾想张氏还会来搭理自己。 她眨了眨眼,十分不可思议的表情对着张氏道: “这可不行,夫人方才可没有答应过我提出的条件,这……这怎么能就这么放人了呢。” 张氏闻言,一下子就怒了,她指着方琳薇,将在沈珏那里受到的气都对着方琳薇发了出来。 “你不是要我不要插手沈妙的婚事吗?如今我已经答应了,你竟然想反悔?” 张氏暴怒,几乎将手指到了方琳薇的脸上。一旁的裴青忍不住,他何时见过方琳薇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了? 他起身,将方琳薇拦在了身后,不悦道: “夫人,我方家的女儿可不是你的出气筒,夫人说话还是克制点比较好,否则我倒是不介意去问问侯爷,沈家主母是不是都是这样苛待别人家的女儿的。” 裴青一番话,气得张氏立刻绿了脸。她一张嘴,怎么就说得过人家三张嘴了?早知道,就该把周妍和张倩留下来的,斗不过他们,难道嘴皮子上还能吃亏了不成? 如今,竟是一个外人都能给她气受了不成? 第201章 小人得志 方琳薇看着张氏气急的模样,心中爽快了,却也不想让裴青搅和到这种纷争中来。 于是便拉开了裴青对着张氏道: “夫人可真是会说笑,你答应的是沈珏,又不是我。如今是周乾落到了我手中,在夫人这里我已经是无所求了,自然是要去找周乾要。 夫人自可离去便是,他周乾欠我的我自会去向他讨。 看在夫人的面子上,我自不会将他交到官府的,对他小惩大戒就可。夫人可得记我这个情啊,日后我要不小心落你手里了,可得记我今日手下留情之恩才是。” 方琳薇言罢,张氏气绿的脸却是又冷笑了起来。被气到极致,反倒就没什么可气了。 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这三人,是搁这里轮番气她玩呢。 她长袖一甩,瞪了三人一眼冷声道:“小人得志,最好祈祷你们永远都能这样顺利。” 否则她朝若是落在她手里了,那她就不会像他们这样轻易放人了。 她说完,自是仰着头大步离去。 张氏前脚才出了门,还未走出院子,便听到了屋里传来了一阵笑声。 她心中既委屈又恼怒,曾经,她在后宅中那也是高高在上的人,就是当年的刘传舞也不曾让她吃过这样的亏。 如今,她竟是让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牵着鼻子走了。今日之辱,她早晚得找补回来的。 屋内,张氏走远了,三人才放松了下来。方琳薇看着阔别三个多月的沈珏,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脖子怎么了,那个瞪徒子抓的?” 沈珏看着方琳薇的脖子,想要伸手去扒开她的领子看,却被她微微偏头躲开了。 裴青听沈珏这么一说,才转头看了过来,只见她脖颈处竟是三道触目惊心的抓痕破了皮。 他不看还好,一看便是瞬间恼火起来。他可是圣上身边的人,竟然有人敢这样伤害方琳薇? “我去剁了他的手!” 裴青说着,不等方琳薇解释便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 “挨,你别呀,这不是……这是我自个儿抓的啊,回来。” 方琳薇冲着他喊,奈何他却是在气头之上一句话也听不进去。 她转头,看了一眼翠儿和小兰,两人便是自觉的跟着裴青出去了。 可不能真的让他把人给剁了,圣上身边的红人,越发要谨小慎微,否则一丁点的错处都会被那些盯着他的人无限放大的。 “没事,阿青自是有分寸的,咱们说说话吧。” 沈珏柔声说着,将她拉着坐了下来。 方琳薇扭头看向他,几个月不见,却见他脸上又多了几分刚毅之色,心中不免叹息,马上十八岁的沈珏,竟是越发的动人心弦。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不是还有两天才到吗?” “想给你个惊喜,所以快马加鞭一路赶回来了。惊喜没给到你,倒是让你给了个惊吓呢。” 方琳薇闻言,却是抿嘴笑了起来,敢只身一人去偷太子党账册的人,会被这种后宅手段给吓住? “谁说的你没给我惊喜了?” 方琳薇看着他,眼睛弯了上去道:“我本以为这次只怕解决不了这个后患了。你是什么时候抓到沈扬这些把柄的?” 沈珏闻言道:“自张氏进宫请旨赐婚之时,我便意识到张氏身为侯府的当家主母,我和妙妙的终身大事便是捏在她手中的。 我是男子倒是无所谓,可妙妙毕竟是女子,若是被她作贱,那一辈子就毁了。 所以,自那时起,我便让人盯着沈嘉和沈扬,想着拿捏到他们的错处,以此换妙妙一个不受她摆布的婚姻。 然而,我派人盯了沈嘉许久,沈嘉此人寻常循规蹈矩,做事又小心谨慎,根本抓不到什么错处。倒是沈扬,自小被张氏惯着,做事便是张扬不知收敛。 所以,在沈嘉那里一无所获,在沈扬这里倒是有所收获。本想着若是张氏不打妙妙的主意,这些错处日后便会另有用处,却不想,张氏倒是还真把手伸向了妙妙。” 这样一个大错处,若是用在关键时候,定然能让太子一党伤筋动骨的。 方琳薇叹了口气道:“小家不齐,何以齐国?只要能铲除后患,妙妙能逃过一劫,也是值得的。 日后逐角,大家再各凭本事就是,能赢得了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沈珏闻言,笑了笑道:“说的是,若是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了,还谈什么以后。 只是,妙妙的婚事总是要尽快定下来才是,否则,一旦张氏将那些事情平了,难免不会又把手伸了过来。 她知道妙妙是我的软勒,我不信她能这样轻易就放弃。” 方琳道:“这事啊,只怕还是要劳烦你外祖母和你舅母。我一个未嫁女子,倒是不方便插手这种事情。要是能在年前便把事情定下来,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沈珏闻言,有些遗憾地抓过她的手道:“要是你能找点过门,我就不用去求人了。” 方琳薇闻言,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想的,就算她现在就嫁过来,可她年岁到底在这里,她若是这个年纪到处去帮沈妙说亲,那也是不妥的啊。 再说了,他以前可是与沈妙有过节的,她一辈子的事,她可是真的不想沾手。 这种事,若是沈妙以后过得好了那是她沈妙有福气,要是她过不好,那说不定沈妙还会怪罪于她呢。 也不能怪她小人之心,只是沈妙这脾性,她是真不敢帮她拿主意的。 两人正聊着,翠儿却是急匆匆跑了进来拉着方琳薇道: “哎呦姑娘,你们还搁这里聊呢,可别再聊了,再聊裴大爷可要把周乾那瞪徒子给打死了。” “什么?” 方琳薇听翠儿如此说,她一下子心惊起来,可不能真把人给打死了啊。 她边走,边扭头对着沈珏道: “不是你说的,他有分寸的吗?” 真把人给打死了,这种烂摊子她肯定是收拾不了的。 沈珏朝着她无奈摊手道: “这……他以前是挺有分寸的啊。” 几人匆匆赶到,一看裴青竟是拿着把刀在周乾脸上比划着。 而那周乾此时正是缩在地上,鼻青眼肿,满眼惊恐的看着裴青。 “阿青,阿青……别冲动,别冲动,杀人是犯法的,咱们不能在这里动私刑,交给官府吧,交给官府就是,犯不着把自己也给搭上是不是。” 方琳薇一边说,一边上前拉了裴青一把,小心翼翼的将他手中的刀给拿了下来。 周乾见方琳薇把刀拿开,刚松了一口气,却又听方琳薇说要把他交给官府,顿时又觉得心如死灰了。 他一急,嚷嚷道:“你们不能把我送官,亲家夫人不是说了要私了吗?既然要私了,你们怎么可以送我去见官呢?” 周乾如此说,方琳薇无奈摊了手道: “夫人是说了要私了没错啊,可是我开的条件她没有同意啊,没谈拢,便是只得公事公办喽。 周公子,你也别怨我啊,我是愿意私了的,奈何侯夫人不肯下本钱救你,就只能先委屈委屈你喽。 咱们公事公办,我也不刻意坑你,只要官府判了,就算是判你无罪那我也是认的。所以,周公子,到时若是判了个死刑或是流放什么的也别怨我啊。” 她说着,阴着脸笑了起来,而后挥了挥手便让羊角和如意上来拖人。 周乾见状,心中也是越发慌乱起来,又听方琳薇说张氏不肯救他,心中便怨恨起张氏和周妍起来。 “县主,县主,这不关我的事啊,都是我那妹夫沈扬跟我说,只要闯进沈大姑娘的闺房,让沈大姑娘失了清白之身就能把沈大姑娘嫁给我的。 我也是受他们欺骗才会做出这种禽兽之事,否则,这深闺大院的,我一个外男怎么可能进得来。” 第202章 演一场戏 周乾言罢,方琳薇却是两手一摊,很是遗憾道: “周公子所言之事我定然是相信的,可是咱们凡事也得讲证据是不是? 总不能到了官府,你就仅凭一张嘴空口白牙的就把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吧?你有真凭实证吗?” “我……我没有。” 周乾颓败的说着,想到自己冒犯的是圣上亲封的县主,如今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所行之事是受人指使。 那么,无论这桩祸事闯得有多大,大抵是都要让他来背负的了。 可是,他有子有女,又是家中独子,他若出事,那岂非让家中老小无人所依? 思及此,他转头看向了一旁看戏的沈珏,忙爬过去抱住沈的大腿求饶道: “三郎,三郎,我知道往日我对你态度多有恶劣,但到底还是沈扬暗示我如此做的,我对你并无恶意。 我没有碰到县主一根手指,只是,是是……” 沈珏看他说不出口,冷笑着替他说道:“只是行不轨之事未遂罢了。” “是,是未遂。” 周乾接过话,又对着沈珏道:“三郎,我们都是亲戚,你替我向县主、向副统领求求情吧,咱们私了,私了可以吗?我上有老下有小的,我若出了事,家中老小该怎么活啊?” 方琳薇冷眼看着痛哭流涕的周乾,做恶事的时候,从来就没有想过一旦东窗事发,代价他自己负不负得起。 如今命握在了别人手上,才想得起来自己的老小。 而他做恶的时候,却是从来不去想一想被他祸害的人又该如何? 得手了,那是别人命不好活该,失败了就是他糊涂他迫不得已,总有一万个理由去为自己找借口,却没有一个理由能让他去问问自己那样做道德不道德? 她冷笑,开口讥讽道: “现在知道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了?你可想过,今日你若是得手了,那沈妙这辈子还能活几年?你可别忘了,你自己的原配发妻是怎么死的。 沈妙再不济,那她也是阿珏宠着长大的,她若被你糟蹋了,难道阿珏就不伤心难过了?” 他周乾的原配妻子,是被他给活活打死的啊,给他生儿育女的发妻,他说打死就打死了。沈妙若是嫁给这样的人,她又能活得了几年? 方琳薇如此说,周乾满心的内疚与自责。他颓然瘫坐在地上,却是死抓着沈珏的衣摆不肯放手。 沈珏看着他这副模样,半点同情之心也没有,但是戏总还是要演下去的,他们不可能真的将他送到官府去。 一来这事闹开了,对方琳薇,对沈妙都不是好事。 众口铄金,他和方琳薇都是被流言蜚语毒害过的人,那种无论去哪里都会被人鄙夷和嘲讽的感觉并不好。 总不能伤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种买卖不划算,也没有这个必要去做。 再则,如今若是把张氏逼急了,万一她狗急跳墙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们豁得出去没错,可也没有到非要豁出去的地步啊。 沈珏看着周乾这副模样,脸上露出了几分不忍之色,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 “周大哥啊,你真是糊涂,我二哥,那可是明摆着要坑你的啊。 你也不想想,那张氏本就是我们的嫡母,她若是真想把我妹子嫁给你,她有的是办法,何苦要多此一举啊? 我二哥说要把妹子嫁给你,是向你讨过好处的吧?你看看,若是他们是真心待你,怎会不想一个周全之策,怎会让你冲撞到了县主是不是? 唉,我呀也是看你也是可怜的,家中小的小老的老,若是真的把你送进去了,你那一家子可怎么活才是? 这样,我劝劝县主,就当是做好事了,但是你自己心里也得有个数才是,什么人能交,什么人不能交自己心里总要明白。 但是我可跟你说明白了,下次你若再犯这种错,我定然是没有脸再帮着你说话的了。” 沈珏一脸为难的说完,周乾看着他却是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个劲的磕头道谢。 他慌忙拉住了他,让他不必如此客气。 而后又是小心翼翼的看向方琳薇,一脸为难的说道: “县主,你看这次能不能就私了了,我看他也实在是可怜的紧……” 沈珏一脸的为难,尴尬的把话说出了口,方琳薇盯着他的眼睛,满脸的失望却是一言不发。 而一旁的裴青听了这种话,却是瞬间便怒火中烧。 “纨绔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今天你到是给我好好说清楚了,这个登徒子可是要轻薄你得未婚妻,你就打算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我方家待你不薄吧?想不到你竟是这样同情心泛滥,亲疏不分之人。 琳薇,你可别听他的,他脑子不清楚,我帮你把他打到清楚为止。” 裴青说着,竟是一把拎着沈珏的衣襟便将沈珏拖了出去。 “表兄。” 方琳薇喊了一声,却是声音小得只有周乾和屋子里的几个丫头才能听得到。 “罢了,看在沈珏的面上,我这次暂且饶你这一回罢。 但是你可记住了,今日救你的人可是沈珏不是沈扬,若是他朝有一日,沈珏落难了,你可别忘了今日救你的这番恩情,便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给沈珏落井下石。” 方琳薇都如此说了,周乾这才算彻底松了一口气,这会子,整个人便都像脱了力一般整个人都瘫软下来。 “在下一定记住今日沈三郎的恩情,也自当不会忘了县主今日高抬贵手之恩。 他日,我周乾若是再做出此等伤害县主和三郎的事,定当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誓发的有些狠,方琳薇都忍不住有些心虚了。 不等他再继续说下去,方琳薇却是摆了摆手道: “罢了罢了,我相信你就是,咱们也别多说废话。 周公子既然想私了,那请问周公子是想怎么个了法?” 周乾闻言,有些局促道: “只要能不进官府,当凭县主做主就是。只是……只是在下一介白身,家中父亲也不过是商贾之人。 唯有伯父有爵位在身,也在朝中做官,所以,若是县主求的是与朝堂权势有关的,只怕我也是…… 我知道县主不缺钱财,可是如今我能拿得出来的赔偿,到底也不过是些钱财赔偿罢了。” 周乾言罢,方琳薇盯着他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她才叹了一口气道: “罢了,你有什么就拿什么赔偿给我罢了,本来就是有心饶你这一回,若我非要逼你做一些你无法做到的事,那又哪里算得上是饶你一回。 按理来说,我既然是要饶你,就该什么也不要的就让你走的。可我若真的就这样做了,那不就成了我好欺负? 我好歹也是圣上亲封的县主,若是就这样白白让人给欺负了,那圣上的颜面何存?你说是不是?” 周乾闻言,忙不迭事的跟着方琳薇附和道: “县主说的是。” 这会子,他是巴不得方琳薇拿钱后息事宁人,而他也想着赔钱了事。 若是方琳薇什么都不要,他反倒是心里不安呢。 方琳薇笑了笑道: “不知道周公子是打算怎么赔偿呢?” 方琳薇语罢,周乾忙伸出手道:“白银五万两县主觉得如何?若是不够,在下可以加。” 五万两?够,那可真是太够了。只是,她若真收了五万两白银,只怕她朝有一日传出去了,那就成了借县主之名恶意敛财了。 这,与沈扬犯的那些欺压百姓的事又有多少区别呢? 所以,她肯定是不能直接收钱的。 第203章 不义之财 她摆了摆手道: “周公子客气了,我既要给沈珏一个面子,又岂能对你狮子大开口? 这样吧,你不是说你京郊有个上好的温泉庄子要送给沈妙吗?不如你就把那个庄子赔给我吧。 还有周姐姐说的朱雀街上的绸缎庄子,一并转让给我,那这事咱们也就到此为止了。” 周乾闻言,心里‘咯噔’了一下,方琳薇所说的那处庄子和绸缎庄加起来可是连两万两的价值都不到,还有人嫌钱多的? 又或者她压根就是在这里耍自己,根本没有想过要放过自己?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方琳薇,像是在打量她所言之事到底是真是假。 方琳笑着两手一摊道: “我说过了不会狮子大开口的,也是念在你为人古惑,沈珏又为你求情的份上我才会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 不过,为了避免将来有人拿此事作文章,说我仗势欺人以达敛财的手段,你必须与我签订一份契约,就说你非礼于我,在官府的见证之下赔钱私了,如何?” 周乾闻言,自当是求之不得,若是有官府介入做公证,他也不用担心方琳薇事后反悔来找他的麻烦。 于是,两人是一拍即合,各人先遣下人去把事情办妥了以后,方琳薇拿到了房契和地契,再加上盖上官府大印的和解文书后,沈珏便让阿吉给周乾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了,才将他送回了周家去。 见人已走,方琳薇才把自周乾那里讹来的好东西给摆在了桌面上。 “这些东西,怎么分?”方琳薇问。 沈妙看着那两张契书摇头表示不要,她能逃过一劫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里还稀罕要那些身外之物,况且还是周乾的。 一想到周乾竟是对她起了那样的歹念,她就觉得一身的恶寒恶心。 方琳薇撇嘴,很是不理解她们这些高门贵女的清高劲儿,脏的是人又不是钱,干嘛跟钱过不去啊? 裴青闻言,也是摇头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这不义之财我才不要。” 方琳薇听他这话,脸上顿时就恼羞起来。 “你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义之财,方才演戏的时候你不是挺带劲的吗? 就算是不义之财,那还不是有你的功劳在里面。况且那周乾难道不是真的闯进了小姐的闺房中来了吗?” 而且,她没有要人家五万两白银,就要一个庄子和一个铺面,就算有一天有人要拿此事做文章,她又没有要人家的钱,那性质也就不一样了呀。 天色不早,方琳薇和裴青自侯府回去,接下来的事,便是他们沈家内部的事,方琳薇毕竟还是个外人,余下的事便只有他们兄妹自己处理了。 不过,近时间,只怕张氏也不敢拿沈妙如何,毕竟沈扬的把柄还捏在沈珏的手中。 不过,临走时,方琳薇还是把小兰留在了那里,她身手还算不错,寻常若是沈珏不在,遇到什么事她还可以到方家来求助。 回去的路上,裴青马也不骑了,跟着方琳薇便一起上了马车。才出了侯府的大门,他脸色就有些不好起来。 “我就说,这纨绔子嫁不得,你看看你如今这处境,还没有嫁过去呢,和妯娌之间,公婆之间就如此剑拔弩张,等嫁过去了,你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方琳薇抬眸看着他道:“婚期将近,你要我抗旨逃婚啊?” “也不必抗旨啊。”裴青脸上神色不明却是声音低沉道:“我去求圣上,让他解除婚约,你嫁给我。 纨绔子身份在那里,虽说他不与东凌侯是一条心,可到底也隔应,毕竟是父子,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你若是嫁给我,圣上乐见其成,你爹在朝堂之上也更能得圣上重用啊。” 方琳薇看他一本正经的说,不免觉得好笑起来。这一年的朝堂行走,他进步神速,也是个会分析朝堂局势的人了。 “哟,你可真是伟大得很呐,为了助我逃出火海,都不惜牺牲自己的终生幸福啊?” 裴青看着方琳薇一副玩笑模样,心中突然来了气,他不明白,怎么在她看来,他对她就始终只是报恩? 那点恩情,若要计较起来,他早就还清了不是吗? “我认真的,你真不打算考虑一下吗?” 他沉声问,抬眸却是看见方琳薇眯着眼打量着他,那副样子,好像在说你继续编。 “算了。” 他叹了口气,不待她回话,自己却是先改口道:“你如此的不识好歹,我又何必这么牺牲自己,将来日子不好过了,可别给我倒苦水,我是不爱听的。” 他说完,竟是气得掀了帘子便下了马车去。 方琳薇见状,忙拉开侧边车帘问道: “喂,你要上哪去?这个时辰了,回家吃饭去。” 回家吃饭? 他自很小的时候就没有了家了,后来,师父捡了他,给了他一个家。师父死后,他以为他又没有了家了,这个时候,他遇到了方琳薇。 他跟着她来到了京城,她把她的家人介绍给他,真的就把他当成了一家人。 他的这一辈子,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他总是在不断的失去自己的家,又不断的有人给了自己一个家。 一句‘回家吃饭’竟是将他所有的恼羞都掩盖,人为什要那么贪心呢?能一辈子做家人不是挺好的吗? 他笑了笑,终究是将眉头间锁紧的阴郁慢慢展平。 “我去带只烧鸡回去,今儿安哥儿回来,他喜欢吃。” 他说完,朝着人群里就走去。 方琳薇怔怔的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沉了下去。 “姑娘,我们还走不走了?” 翠儿在车外问,声音有些小心。 “走吧。” 她轻声说,语气中带着无奈与叹息。她不是看不出来裴青眼中的认真,他那样干净的一个人,眼里是藏不住事的。 可是,一个人,一颗心这一辈子是只能许一个人的。他来晚了,赶不上那就是今生无缘。 所以,她只能佯装着看不懂听不懂。就这样回避着总比说破了要强得多。 别以为沈珏和他两人见面就掐,嘴上又损,可两人相交也是真心实意,总不能因为她的晦暗不明左右摇摆就让两人分道扬镳吧。 不爱那个人,就不该享受那个人的爱意,那不是自己应得的。 回到家的时候,青苹就匆匆来报,说是宋明和刘杰他们已然得手,如今王宝琴已被他们悄悄安置在了县主府上。 方琳薇点了点头,看着青苹越发水灵的脸,心中忍不住有些酸了起来。 青苹比她大了两岁,如今已是十八岁,正是该嫁人的好年纪。 她拉着她到软榻上坐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叹息道: “青苹姐姐,我是真的舍不得你。” 这些丫头中,青苹年纪最大,所以办事最为稳重,所以许多重要的事都是青苹在帮她打理着的。 青苹闻言笑道:“姑娘好好的干嘛要说着个?你舍不得我,我今晚就不回屋里,在这里跟你挤一宿可成?” “那也不是不可以的。” 她笑着说,脸上的笑意却是慢慢变浅了起来道: “我想着,你和方兴的婚事该是筹办起来了,趁我出嫁前,你们有心上人的,我都给你们办了。 若不然,日后到了侯府,人多眼杂的,终究是不大方便。” “姑娘是不要我了吗?” 青苹眼中含泪,她伺候方琳薇一场,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她。如今方琳薇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把她惊得不知所措起来。 方琳薇拉着她的手,看着有些惊慌的青苹失笑: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要嫁人,你们也总该要有自己的归宿的呀。总不能这样跟着我,一辈子不嫁人吧?” 第204章 算无遗策 方琳薇看着四下忙出忙进的丫头,这么些年,他们服侍自己一场,她不能自私的一辈子将人绑在身边。 女大当嫁,她们待自己尽心,她也得让他们有个归宿。 “难道嫁人了,就不能在姑娘身边服侍了吗?若是这样,那这个人我倒是不稀罕嫁了。” “说什么胡话啊。你这么说,要是让方大哥知道了,他还不跟我急? 我要嫁的是侯府,龙潭虎穴的,你有好的归宿,何苦跟着我去冒那个险?” 青苹闻言,忙道:“正因为如此,我才要跟着姑娘去啊。” 青苹言罢,方琳薇却是摇头失笑,她本是劝人的,可这话说出来,怎么就像是在卖惨了? 不等方琳薇开口,翠儿却是将手中的针线一扔,不满的开口道: “哎呦,我的青苹姐姐啊,你就安心嫁你的人吧,这事姑娘都不知道叨念多少遍了。 你就安安心心的回去绣你得嫁衣,姑娘的事,还有我们几个帮忙看着呢。怎么,你觉得姑娘身边就你能干,我们都是吃闲饭的啊?” 翠儿语罢,青苹却是差点急得跳起脚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可别胡乱解读啊。” 方琳薇看着她急得额头沁出了细汗,忙拉着她的手安抚道: “我们都知道你的,出嫁的事,我会尽快让人去安排相关事宜,这段时间你便是安心绣嫁衣罢。 咱们争取在年前边就把婚事给办了,时间有点赶,做不完的你拿来屋里,咱们这儿人多,一个帮忙弄一样也是赶得及的。” 方琳薇说罢,一众人竟是都笑嘻嘻的要求要帮忙。 一处相处的姐妹有个好的归宿大家也高兴,如今方琳薇能善待青苹,将来也是能善待她们的呀。 次日,方琳薇领着翠儿去了县主府。 如今,羊角和如意已经回到了县主府里来。而羊角、如意和小兰到底也不是皇上赐给她的丫头,也不过是当时为了压张氏随口那么一说罢了。 反正,谁还真能去探究皇上到底是不是真的送人给她了。 如今,小兰暂时留在了沈妙身边,而羊角和如意倒是如同一个管事一样在县主府里住着。毕竟有真本事的人,又岂会是如同一个寻常的丫头一样做些寻常伺候人的事。 见方琳薇来,羊角忙迎了上来。 “人怎么样了?” 方琳薇开口问,羊角也明白,问的人自然是王宝琴。 “身体没有什么事,人精神却是不怎么好,下头的人说,从昨天到现在就是不吃不喝。” 方琳薇闻言,长叹了一口气道: “带我去瞧瞧吧。” 这样的情况,是在她意料之中的,她好好的少奶奶,好好的儿子,却是在一夜之间尽数化为乌有。 而指认她的人,竟然是她的丈夫,她一时接受不了那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路来到偏院,羊角指了指西厢一处紧闭的房门道: “就是这里了。” 方琳抬了手道:“你们留在这里吧,我进去瞧瞧。” “那怎么行。” 翠儿摇头,忙拉住她说道:“万一她发疯伤到了姑娘怎么办?” “无事。”她说着,抬了抬左手笑嘻嘻道:“我有这个。” 裴青送她的及笄礼,一个上好的防身武器。 她说完,不顾众人的担忧直接开了门就走了进去。 屋内窗户紧闭,帘子将屋外的阳光遮了个严实,大白天的,这屋子中竟是有些灰暗不明。 方琳薇叹了口气,将窗帘卷了起来,又把窗户撑开,宽敞的房间内才又亮堂了起来。 “别开窗。” 王宝琴的声音自角落里传来,方琳薇转头,才发现她竟是一个人蜷缩在软榻旁边。 她头发凌乱,衣服上还有染着些许血迹,被撕碎的衣摆,看得出她之前都遭受过来什么样的非人对待。 床榻上摆着一套干净的衣服,她却是没有动。 “琴姐姐。” 方琳薇试探着喊了一声,却是轻易不敢靠近她。 王宝琴闻言,将埋在胸前的头抬了起来,有些迷茫的看向了她。 “方琳薇?” 她疑惑的喊了一声,而后却是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呀?县主。” “我救了你,你不感激我吗?” 方琳薇说着,走到了软榻上坐了下来,只要她没疯,她倒是不怕她的。 “你又是什么好人?所谓救我又安的什么好心?不过是从龙潭掉进了虎穴罢了,有什么可感谢的?” 方琳薇闻言,很是不赞同的撇嘴摇了摇头道: “你这话我可就不赞同了,咱们俩什么仇什么怨啊?我这里怎么就成了龙潭虎穴了呢?” 王宝琴闻言冷笑道: “装什么啊?事到如今,我不信你会不知道是我故意推你进荷花池的,也是我在那老不死的寿宴上给你下的药。你只是运气好,这些陷害都被你躲过来而已。” “不不不,这哪里就是我运气好了。” 方琳薇盯着她狼狈的模样,得意道:“这一切,分明就是我谋划的好,否则,今天受骨肉分离,被丈夫背刺的人就该是我。” 方琳薇言罢,王宝琴瞅了她一眼,冷冷道: “是啊,你厉害,你算无遗策,你赢了,满意了吗?可以滚了吗?” 啧啧,这是什么脾气啊?大小姐的毛病还是改不过来,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踩的是谁的地了?就敢让她滚。 “琴姐姐可知是什么地方?”方琳薇问。 王宝琴闷着声没有出气,如今她如丧家之犬一般,反正在哪里又有什么区别? 总归,她不能做回王家姑娘,也做不回苏家三奶奶了。 她一直知道丈夫不爱自己,因为从成亲到如今近一年的时间,苏成都没有与她行过夫妻之实。 所以苏成背刺她,她也想得通,因为她也不爱苏成。可是,她的轩哥儿出生后,她是真心实意想过要好好与他过日子的啊。 她只是想不到林婉瑜会那么狠,竟是一条活路都不给她留,她脏,她也要让自己陪着她一起脏。 被关在国公府的那些时日,林婉瑜找来了不同的男人,夜夜折腾着她到天明。 她始终记得林婉瑜近乎扭曲的面孔,她亲口说的,她身子不干净,那么在那个大宅子里的人都别想干净,都应该陪着她下地狱。 她没有杀苏泽,曾经她也是一心爱着苏泽的,她怎么可能舍得杀了他。 可是姑母不信她,王家也不信她。林婉瑜和苏成伪造了“铁证”,她百口莫辩。 曾经她因思念苏泽而写的诗被林婉瑜拿来作呈堂证供,彻底将她辩驳的后路给堵死。 所以,王家也不再认她,毕竟那是一条人命,也是王家的体面。 她的身后,早就已经是一片荒凉了,她都不知道,事到如今,她究竟为什么还要苟活在这个世界上,像她这样的,早死了才干净。 可是她不甘啊,她的轩哥儿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儿子了呢?她的丈夫,怎么就成了别人的丈夫了? 她林婉瑜凭的是什么啊? 想到这里,她原本还在放松的手,一点一点的紧紧握了起来,她恨不得让那对狗男女下地狱! “琴姐姐,你想报仇吗?” 方琳薇的话自软榻上响起,声音不大,却在她心里惊起万丈惊雷。 她抬头盯着她,看着她眼中的平静,一度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琴姐姐,你真的甘心吗?真的甘心被她那样陷害,被她将你像撵死一只蚂蚁一般,事后却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本该属于你的人生。 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他对你毫无印象,却是对着林婉瑜喊母亲,这样你真的甘心吗?” 第205章 丧家之犬 “不甘心,我不甘心!” 王宝琴话音才落,她心中的愤怒便再也压抑不住。 她怎么可能甘心,她想到若是有朝一日她的儿子要叫林婉瑜为母亲,她就觉得一阵恶心。 若真是那样,她宁可她的轩哥儿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甚至陪着她一起去死! “你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你知道我没有杀苏泽是不是?” 王宝琴泪流满面,一个苏泽的死,将她的人生推向了无尽的深渊里。 “是啊,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一直都知道。杀苏泽对你也没多大好处啊,你犯不着冒那么大的险,毕竟就算苏泽死了,苏成上面还有一个苏寻啊。 所以,正常情况下,就算苏泽死了,世子之位也轮不到苏成来坐啊。至于林婉瑜说你们有私情,我到是不信的。 不过,你曾心悦于苏泽我到是知道那么一点点的哟。” 毕竟,她当初被下了药,神志不清下口口声声喊着表哥,一一排除后,便只能是苏泽了。 王宝琴听了她的话,不禁嘲讽的笑了起来。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都能看得出来我是被冤枉的,可我的父亲,我的家人却看不出来? 他们就那样任由我被陷害,被冤枉,却是一句公道话也不肯与我说?这种时候,却是要与我断绝关系。我就这样,像是个垃圾一样被王苏两家扫地出门。” 何其可笑! 女儿都是这种下场吗?需要联姻,需要维持两家关系的时候,她们就是千金小姐金贵得很。 但是有一天,她的存在危及了两家的脸面利益时,那她就是垃圾,就是祸害。什么亲情爱情,都在利益面前荡然无存。 比天高的利益,比纸薄的情,这就是世家大族! “可是,你既然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为何当时你不站出来为我作证,你要是为我作证了,我何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境地?” 她说着,一把揪住方琳薇的手,死死地瞪着她,企图在她眼中能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为什么要为你作证?” 方琳薇冷冷声音,迎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冷声问道: “你从来对我安过什么好心,我为什要帮你?我不落进下石已经算厚道了不是吗? 我巴不得你们苏家内斗不休,不得安宁。王宝琴,与人为善的道理你不懂吗?为何曾经你要无缘无故的那样对我? 那些事做了就要认,你总不能指望一个被你害过的人心能无芥蒂的拯救你于危难吧?凭什么啊?” “是啊,凭什么?” 王宝琴怔怔的甩开了方琳薇的手,一时之间便又绝望的笑了起来。 “是我自作自受,是我的报应,但凡我曾经做恶之时能想一想因果报应,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孤立无援的地步,是我活该。 害人者终将害己,是我坏事做尽自食恶果。 可是方琳薇,如今我已如丧家之犬,你又何必救我?我不过是世家大族里被随意丢出的一颗废棋而已,这种赔本的买卖你也会做? 你是可怜我,还是刻意羞辱我看我笑话来了?” 方琳薇听她如此说,不禁便笑了起来。她的笑话有什么可笑的,早在她被苏王两家抛弃的时候她就已经笑够了。 “我救你,当然是有用了。” 方琳薇冷笑起来道:“你心里应该清楚我恨苏家的人,每一个都恨!所以,我想让苏家的人都死绝。可是,我又不想沾了自己的手,所以便只好找上你喽。” “你想借刀杀人?”王宝琴问。 方琳薇笑道:“是啊,就想让你来动手,只是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了?” 王宝琴的今日,与前世的她何其相似啊。不同的是,曾经的她没有背负如今王宝琴的这种骂名而已。 她想,上一世她能到终了时保得一份干净体面,打底还是因为苏寻吧,他多少还算是个有原则和底线的人。 但苏成不同,他骨子里本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从小被娇宠着长大的人,这样的人你能指望着他能有什么原则底线? 所以,这一世嫁入苏家的是王宝琴,娶人的是苏成,所以她才落下了这么一个甚至比她还惨烈的结局。 因此,方琳薇总觉得,让王宝琴亲自去报了这份仇,让他们知道他们的下场是因为他们造了什么样的孽,他们才算偿了因果报应。 “我若不愿意呢?” 王宝琴冷眼看着方琳薇道:“既然你当初不肯为我作证,那我如今又何必去做你手中的这把刀?” “你不愿意?” 方琳薇诧异,在她看来,王宝琴是绝对不会拒绝的,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笑了起来,表示有些遗憾。 “我以为,你会很乐意我给你这个机会呢,毕竟这个世界上,能亲手为自己报仇雪恨的人实在不多。 你既然不愿意,我自也不会勉强你。因为让苏家不得好死我有的是手段,用你,不过是让他们明白自己死地不冤罢了。 不过,我方琳薇也是不养闲人的,你既不能为我所用,一会儿我让人把你送走就是。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送你回苏家去,只是送你回去了,只怕以如今你与林婉瑜这不死不休的恩怨,只怕她是留不得你的。 还有就是,我发一回善心,送你出京城去,是死是活,全凭你本事了。” 方琳薇说着就要出门,话已至此,已经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第三。” 王宝琴看着方琳薇的背影,她突然大喊起来。方琳薇身子一顿,便听到王宝琴坚定地说道: “我选择第三条路,甘愿做你手中的一把刀,替你杀了苏家的人,也为我自己报仇。” 因为比起对对林婉瑜,对苏成甚至整个苏家的恨来说,对方琳薇的那一点看不惯又算什么呢? 什么都不算。 她宁愿让方琳薇把自己当一把刀,宁愿自己做她的一条狗,她也要将这个能报复苏家人的机会抓在手里。 她方才那样说,不过是因为想恶心恶心方琳薇罢了。天知道,方琳薇说给她一个机会的时候她心里有多激动。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如此苟活,还有价值有意义。 方琳薇闻言,转身看向她,嘴角露出一抹得逞的微笑。 “好生在府里养着吧,过几日我会让人把你带到别的地方住,这期间你不得随意乱跑,否则被苏家和王家的人看到了,我也是保不住你的,待时机到的时候,我自会让人去找你。” 她说完,转身就直接出了屋。 县主府肯定不会让她长住的,她只是想要有一把对付苏家的一把刀而已,对她却是半分不信任的。 县主府内那么多的秘密,怎可让一个不信任的人长久逗留。 方琳薇才出来,便见翠儿和羊角皆是露出了一抹欣喜之色。 “怎么样?她没有发疯吧。” 翠儿上前扶了她一把,上下打量了她一遍,见她无事才放下心来。 方琳薇看她这紧张的模样不禁有些好笑起来。 “又不是我害的她沦落至此的,她就是要发疯,那也不该发到我头上来才是啊。” 她说着,转头又对着羊角说道: “让人去给她弄些吃的来吧。” 羊角听了吩咐,行了一礼转头便去安排起来。 翠儿好奇道:“姑娘,她肯吃东西了?” 方琳薇摇头道:“不知道,要是不想死,总归还是要吃的啊。” “哦……” 翠儿拉长了声音,这话说的等于没说,废话啊。 “沈公子来了,咱们去前面看看吧。” 她说着,拉着方琳薇就往前院去。 方林琳薇看着她那副模样,有些揶揄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是等不及要去见未婚夫呢。 你这么急,莫不是打着我的名义想尽快去见某人?” 有沈珏在的地方,阿吉又怎会不在呢? 第206章 刘聂联姻 翠儿陪着方琳薇到前院的时候,沈珏已经在那里等了好一会了。 他没有坐着喝茶,只是站在庭院中看着院子中的一株腊梅发呆。 阿吉看到方琳薇来,才要打招呼,却见方琳薇摆了摆手,而后指了指身后。阿吉会意,只是轻轻和翠微一起退了出去。 “阿吉,你说我要不要与她说清楚?” 沈珏看着腊梅,伸手去碰了碰那将要结出花苞的花枝来。 “我觉得还是与她言明吧,否则总觉得自己欺骗了她。” 方琳薇听到沈珏纠结的话,不禁好奇了起来,到底是什么事?又是要与谁言明?、 她忍不住,笑着说道:“那就说呗,人活一世,到底是要坦坦荡荡,才能问心无愧。 总不好遮遮掩掩,一辈子担惊受怕吧。” 方琳薇语罢,沈珏转了身,面上有些不自然起来。 她没有主动去追剧问沈珏,让他如此纠结苦恼的事到底是什么事,只是笑着问道: “你怎么就找到这里来了?” 沈珏闻言笑了起来:“上家里去找过你了,她们说你过来了,索性我就跟着过来喽。” 方琳薇点了点头,又问道: “可有见着我爹了?这次你自相州传回好消息来,他可是一连好几宿都没睡好呢。” “自然是先见过岳父大人才过来的了。” 他嘴角扬着笑意,在阴雨绵绵的冬日里,看上去那样的暖。 方琳薇有些得意的撇了撇嘴,又有些不好意思看他那双深邃的眼眸。 她撇过头,道:“聘礼都没给,就想把岳父给认上了,真是有你的。 说,这么急匆匆的跟过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与我说了?” 方琳薇言罢,沈珏上前了两步拉过她的手,还是如往昔那般,竟是冰冰凉凉的。 “不冷吗?” 他没有急着回答她的话,只是用他温热的手将她捏在了手中。 “不冷啊,刚刚好。” 方琳薇有些奇怪,他怎么老是觉得她冷呢,可是她不冷的啊。 她想把手抽回去,奈何却被他牢牢的抓在手中,无论如何也挣扎不出来。 “我想,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这双手给捂热的。” 他说着,眸光垂了下去,让人看不清此刻他眼中到底是装进了多少杂念。 方琳薇好笑,却是任由着他抓着自己的手道: “你大老远的跑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啊?” “自然不是。” 沈珏抬眸,看着她探究的眼神道: “今日我表哥要去聂家下定,请了我一起过去凑个热闹,我就想着来问问你,可愿意一起过去热闹热闹?” “谁?刘子业去聂家下定?他要娶谁?” 方琳薇只觉得惊讶,毕竟之前她可是一点消息也不曾听到过的。 当然了,也是因为她没有刻意去打听,况且下面几个丫头都知道她不怎么待见刘家的人,所以刘家的事也不在她耳边提起。 毕竟,她第一次以沈珏未婚妻的名义登门,刘家可是给了她好大一个下马威呢。 虽然是人都有喜好,他们不喜欢她那也无可厚非,她没有立场要求刘家的人就要给予她尊敬。 但是,敬人者人还敬之这个道理无论是什么时候都是对的,他们既然表明了态度不喜欢她,她又何苦在腆着脸往上凑? “是,是我表哥刘子业,今儿去聂家下定,定的是聂家幺女聂清荷。” 沈珏开口说完,方琳薇只觉得意外,聂清荷那样的女子,怎么会喜欢刘子业? 刘子业,实在是……太过一根筋,认定的事很多时候是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的,像刘子业那样的人,其实娶一个温婉又无甚主见的女子才是最适合的。 像聂清荷那样有主意又跳脱的人,是怕相处下来磨难颇多。 但是,谁又说得清楚呢,万一两人是相互喜欢的,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说不定又是性格互补了呢? “我外祖母让我邀请你一块过去的,你若是觉得为难,不去便是。” 沈珏说着,下意识的朝方琳薇看了一眼。 他那些个动作,又岂能逃得过她的眼睛? 其实,他让她遵从自己的本心去选,有这样一个态度也就够了。 那毕竟是他的外祖家,又不是沈家举目唯望尽是敌人和对手。刘家是真正的家人,即便他再怎么护着她,也是希望他们能相处好的。 方琳薇失笑,却是点头道:“既然是老太太邀请,去沾沾喜气也是无妨的。几时出发?我们这是直接去聂家那边等着还是先去刘家一趟?” “直接去聂家吧。” 沈珏说着,将方琳薇拉着坐了下来道: “现在时辰尚早,我们说说话在过去。” 方琳薇偏头看着他,宛然一笑道:“好!” 方琳薇言罢,沈珏好一会儿才像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道: “琳薇,你可知道,曾经聂姑娘是意属阿青的?” “什么?” 方琳薇惊讶地直接站起了身,而后却又坐了下去。 不待沈珏说话,她却是恍然大悟般的坐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道: “是了,我早该发现的。她每次来找我,不都是趁着阿青休沐的时候吗? 她总有借口指使着阿青做这样那样的事,又会与阿青比划几招。若是不喜欢,又怎会频频与一个外男见面?” 是她大意了! “阿青,他……知道吗?” 沈珏闻言,敛去目光点了点头道: “他知道,所以后来聂姑娘去找你,他便时常躲了出去。 其实,若是他们两能成,这也不失为一桩好婚事,聂将军也是乐见其成的。” “是……阿青不乐意?” 方琳薇皱着眉头,只觉得心跳得厉害。 “琳薇,你知道为什么我在为妙妙的婚事发愁,却从未想过将妙妙许给他吗? 妙妙她虽然人性跋扈了些,可她也是听得进去人劝的,而且她品性不坏,长相也还算出众,可我就是没有想过把妙妙许给他。 因为我知道,他心里有一个人,并且他对我说过,这辈子他娶不到那个人,便决定终身不再娶了。” “那个人……是我,对吗?” 方琳薇低着头,事到如今,她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装疯卖傻。 她只是不明白,早在徐州之时,她便已经对他言明过,她要嫁的人是沈珏,而他也清楚这一辈于公于私她都只能嫁给沈珏了,他又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她不想做林婉瑜第二,她也不想让别的男人把过多的心思放在她身上,她无法回应,也承受不起那样的深情。 “你早知道了他的心思?” 沈珏问,却是半点不惊讶,她何等通透之人,又岂会不知? “他藏得很好,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她叹了口气,有些迷茫道: “我不喜欢这样,享受着不属于自己的深情,我总觉得这是在透支我下辈子的好运。” “你竟还如此迷信?” 沈珏扯着嘴角笑了笑,下一刻却又皱起眉头道: “所以,你知道他如此在意你,你还愿意嫁给我吗?毕竟,阿青前途坦荡,又没有我那么多的糟心事……” 他说着,手上不由得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来,生怕方琳薇下一秒就说出她想嫁给裴青这样的话。 “你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对我没有信心啊?” 方琳薇手中的团扇举起,轻轻朝着他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这辈子,阿青都只会是我的哥哥,我的家人,仅此而已。 阿珏,我们既然已经决定了要携手一生,就不要纠结旁人。你如此才华样貌,难道将来就不会有人上赶着往上贴了?到时我是不是又要怀疑我自己配不配了? 我不想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自我怀疑上,所以,我也希望你不要生出那么多无关紧要的心思来。 对于阿青的这份心思,我劝不了,也不适合去劝。我们能做的,就是不要过问,也不要干涉他的婚姻大事,随他去吧。 我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毫无底线的去索取我不该得的。” 第207章 春闱开考 刘子业与聂清荷的婚事,在年前快速完成了从定亲到完婚。 也是在这个冬天,太子因为在西北的城防失利再次被斥责,又因冬天雪灾救援不及时导致北方多地民不聊生。 因此,被皇上夺去了手中许多筹码。而三皇子在朱雀街行刺案后,一直萎靡不振的实权派又逐渐和太子党的较量胶着起来。 这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方淮。 他处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任何部门的花销用银都需得到他的首肯。然而,他却是个油盐不进的,一切按规矩来办事,不刻意为难谁,也不刻意给谁开后门。 一时间,太子党在他手上讨不了好,三皇子党也如此。因此,一众党羽虽是恨方淮恨得牙痒,却是谁都不愿意动手整治方淮。 毕竟,户部能保持中立不偏不倚,至少能暂时维持着朝堂上的平衡。 然而,方淮自己也清楚,这一切不过都是权宜之计,终究是长久不了。这个朝堂之上,只要太子党和三皇子党任何一方稍占上风,那他便会成为第一只被杀的鸡。 曾经他不屑站队,也不愿意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 可他如今身在高位,这些事便早已经由不得他了。他不愿站队,总有人会替他做出选择,所以,在自己还有选择的时候,便要抓住机会做出选择。 所以,在太子党西北城防失利后,五皇子逐渐显山露水,便也有了方淮与五皇子的私下第一次见面,算是初步达成了盟约。 而沈珏,也是在对张氏的威逼之下,在年前快速为沈妙定了婆家。 起初,沈正阳是想利用沈妙的婚事来达成政治联姻,以满足他自己的野心。 他欲把沈妙送进东宫,却是被沈珏以沈扬的性命做要挟,又在沈妙的抵死不从下,直言他若敢送她入太子府,就等着给她收尸。 沈正阳气得打了人,却又不得不妥协,而后甩手,扬言沈妙日后嫁人,休想在他沈家拿到一文钱的嫁妆。这就是她忤逆生父的代价。 而沈妙她自己也是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的,她若入太子府,自己手段不如人也就罢了,侯府里日后做主的人终究也不会为她尽力。 所以,她是宁死也不会入东宫的。 而后,在沈珏老师的周旋下,沈妙快速与寒门子弟李相良定下了婚事。 李相良虽是寒门子弟,祖上不过是耕读之家,家底不算厚实,但他为人却是有志气的。 年纪轻轻,便在上一届科考中了个二甲第八名的好成绩,在兵部当了七品主事小吏。 三年历练,只待这一届科考结束,便能外放到地方去为官。 沈珏想着,眼下京中时局越发紧张起来,沈妙能跟着丈夫去外任,远离这些是非之地也是好的。 于是,便将沈妙的婚事定在了他和方琳薇大婚后的一个月。一切事宜皆由他来敲定,就算张氏不满,却也只得闭嘴。 当然,沈妙向来自诩高门贵女,一开始也是一万个不愿下嫁低门小户的人家。沈珏费尽心机,却是半点也说服不了她点头。 毕竟,就方琳薇这样的身份,曾经她还不是百般刁难挑剔的,更别说要她去嫁一个出身还不如方琳薇的人。 她觉得自己就算不入东宫,不嫁人高门大族,至少也得嫁一个中流人家,就像方琳薇家那样的也是行的。 后来沈珏实在没有办法了,直接约了人让两人见了面。 沈妙见李相良容貌英俊,又是个端方有礼的谦谦君子,一下子就心动了。 再说,像他那样的人家,家庭没有那么复杂,也没有世家大族的规矩多,并且她是低嫁的也没人敢欺负她。 一番权衡利弊之后,到底还是点了头应下了这门婚事。 过完年之后,春闱便开始提上了日程。 元宵节过后,沈珏便是不怎么出门,一心只是在院子里看书。就算他曾被赞誉天赋异禀,可他到底也明白,所谓天赋终究只是自己比别人多了那么一点点天赋罢了。 若是他懈怠了,别人还在努力,那么他很快便会被人赶超。 只是,越发临近开考,他便察觉到了自己日常的饮食出了问题。 这么多年了,张氏害人的本事还是这个样子,下药、捧杀、装好人,阴谋阳谋尽数使了一个遍,就是不见得有多大的进步。 可是如今,他需把心思全部放在科举上,不宜在这种时候与她做过多的纠缠。 于是,沈珏象征性的告知了沈正阳一声,便将沈妙接到了刘家去小住,而他自己,则是同刘子业一起一同温书。 因此。后来张氏佯装生病想要召回兄妹二人回去伺疾时,刘老太太便是装得比张氏还更为夸张。 召不回沈珏兄妹,张氏又四处去哭诉沈珏不孝,继母难为等等。一时间,京中贵族中,无有不再传沈珏兄妹狼心狗肺,不知感恩。 张氏的目的,无非就是想以此来影响沈珏科考。但是,这期间沈珏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外头闹得沸沸扬扬他却是一概不知的。 二月初六,科考正式开始。方琳薇与裴青在那些天刻意调出了时间了,一大早的便陪着沈珏一起去了贡院。 众人一番叮嘱,准备妥帖了之后,才堪堪放了人进去。 待沈珏入了场,回身时才见苏寻竟是一个人来了贡院,身边仅仅只有彭来一个小厮陪着来,一时间竟是显得有些孤独。 “表哥。” 方琳薇福了一礼,见他如此,终究是不忍心当作不认识他。 “舅母没来送送表哥?” 苏寻闻言,自嘲般的冷笑道: “苏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如今,他能来赶考,已经是他们手下留情了。原本他们是要他给苏泽守孝一年,不许他来科考的。 自古有给长辈,给天家守孝的道理,却没有听说有给兄弟守孝的道理。 若非他以自己以后我要苏家的任何家产为代价,王夫人又岂会放任他来科考。 如今,苏泽已去,若是苏寻太有本事了,他们会觉得苏寻会不安分,怕苏成守不住这个世子之位。 所以,他们是不希望苏寻有所成就的。只有苏寻一事无成,他们才能压制得住他。 他们觉得,苏家的荣华富贵够了,实在没有必要再更进一步。 “是我唐突了。” 方琳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人生路口,她可不想那么歹毒的要在这种时候影响别人的情绪。 “无妨。” 苏寻说着,顺手接过彭来递过来的包裹,又有些苦涩的问道: “你……来送他的?” 方琳薇垂眉,无言的点了点头。 苏寻看他那个模样便有些清冷的笑了起来,若非有那些误会,她今日该送的人是自己才是! “不对我说句好听得话?”他问。 方琳薇闻言一愣,而后有些尴尬的问道:“表哥想听什么?” 说句好听的话都这么勉强?苏寻自觉得悲凉,却又觉得自己曾经那样羞辱过她,如今还能指望人家能说什么好听的话来? “算了,我先进去了吧。” 他笑着摆了摆手,终究是没有等到方琳薇的一句祝福。心中失落,却又不得不认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 苏寻消失在人群中,方琳薇看着他落寂的背影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你对他余情未了?” 裴青的话在耳边响起,方琳薇回过神来,对着他白了一眼,却是有些惆怅道: “他也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第208章 春闱结束 历时九天,漫长的等待,方琳薇自大中午的就驱车到了贡院门口等着。 待到傍晚时,贡院内许多考生陆陆续续出来。最好状态的也是脸色苍白,脚步虚浮,差一点的被人扶着出来,更差的,却是直接被人给抬着出来。 方琳薇久等不见沈珏出来,以为他是出了什么事了。正想着派遣人去打探消息,却是抬头便见苏寻白着一张脸一个人出了贡院。 “表……表哥……” 方琳薇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左右观看,却是不见有苏家的马车来接,就连他的小厮如今也是不知道去了哪里。 “要不,表哥先到车上来歇歇脚吧,说不定是彭来有什么事给耽搁了呢?” 如今,苏寻这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她是真的抹不开脸来置之不理。 她自己也矛盾得很,明明上辈子那么恨他,恨他无情,也恨他眼瞎。可再重新审视他的过往,又觉得恨不起来。 她给他找借口,他不是无情,他上辈子、这辈子对林婉瑜所有的深情都应该是给她的,只是被林婉瑜偷走了而已。 而她曾经付出过的真心,也不是真的被辜负了,他回应了,只是回应错对象而已。 如今,她虽对他已然放下了所有的妄想,却也还是见不得他一个人如此狼狈。 上次在国公府他救了她,自此之后,她便再也对他恨不起来了。 苏寻看着那个挂着方家牌子的马车,他忍不住就要想上去,却也是明白方琳薇特意来此并非是等他的。 “不……不用了。” 他抿了抿唇,干裂的唇让他觉得有些咯人。 “我自己去近处的客栈休息便可。” 他说完,便是虚弱的抬脚要走。方琳薇也不勉强,这样也好,各人有各人的命,她本就已经改变了前世的轨道命运,又何须在过多去掺和。 “寻哥哥。” 苏寻才走出两步,一旁马车里便传来一女子温婉的声音。方琳薇和苏寻闻言,不由的转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辆没有挂牌的华贵马车,车帘被缓缓掀开来,便见林婉瑜一副姑娘装扮,自马车上缓缓走了下来。 她眉目含春,一举一动,尽显风情万种,就连方琳薇一个女子,也觉得林婉瑜如今这副模样竟是让人觉得她媚骨天成。 苏寻皱着眉头看着她,眼中闪过嫌恶道: “你来做什么?” 据他所知,林氏子弟今年可是没有人下场科考的。 林婉瑜见苏寻眸中的恶意,怔了一怔却是转瞬便堆起了笑容。 “我来这里,自是来接你回家的啊。不然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是你不让彭来过来的?”苏寻问。 林婉瑜笑了起来,道:“彭来毕竟是男子,粗手粗脚的哪里照顾得好人,这不我便让他在院子里等着你喽。照顾人这种事还是得让女人来得。” 她说着,上前伸了手便准备拉他上车,却被他手上一偏,躲开了。 方琳薇在一旁看着只觉得有些尴尬,她东张西望,既想看热闹,又怕被殃及池鱼。 “我想,我已经和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之间谁也不欠谁的了。” 他说着,脸上的冷色越发明显。 “请自重,弟妹!” 一声弟妹,将林婉瑜抬在半空的手定住。她不可置信,却又觉得悲凉不已。 她和苏寻真的就再无缓和的余地了吗?她试着放下他们之间过往的争执和不愉快,曾经的他对她是真爱也好错爱也罢,她都不想再去计较。 她现在只想给彼此一个重修于好的机会,为此,她愿意先做那个低头的人,也愿意给他台阶下。 因为,她真的不想杀他。 在安国公府内,她容不下任何一个不与她同心同德的人,更容不下一个知道她所以卑劣与肮脏的人与她背道而驰。 如果苏寻一心想要和她划清界线,那王宝琴的下场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苏寻,你别逼我!” 林婉瑜眼中染上了冷色,苏寻甚至看到她捏紧的拳头,若是可以,他丝毫不怀疑她会亲手将他撕碎。 苏寻不理会他,转身却对着方琳薇道: “表妹,不知府上可能让我去叨扰几日?” 如今他精神不济,也没有功夫在与林婉瑜继续扯皮。 一旁看热闹的方琳薇被突然点了名,一时有些反应迟钝。 “啊?去我家吗?可……可以的吧。” 她来不及思考,磕巴着同意了他的提议,眼睛还不忘直勾勾的盯着林婉瑜看。 当她看到林婉瑜那一张电闪雷鸣,马上要下暴雨的脸时,她一下子就得意起来了。 两世为人,这还是她第一次赢了林婉瑜,第一次让她喊不到人,那滋味她也该尝一遍才是。 虽然,她心里不再有苏寻的位置,可能给林婉瑜添堵,她是半点不介意与苏寻上演一副亲密无间的戏码的。 “三表嫂,要不你先回去吧,二表哥这里有我能。” 方琳薇云淡风轻的说完,便示意着翠儿扶人先上马车。 她盯着林婉瑜,拦住了她想要上前的脚步。 “三表嫂可是还有什么事?” 她脸上挂着笑,林婉瑜看着刺眼,凭她怎的就得了苏寻的另眼相待了? “县主倒是闲得很,竟是别人家的家务事也要管了?” “三表嫂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方琳薇努嘴道:“你与大表哥、三表哥才是一家人啊,与二表哥这算什么一家人,哪里就有家务事这么一说了? 自古只听说是长嫂管弟弟妹妹的,却还未曾听说过弟媳管伯兄的呢。所以林姐姐,你管二表哥,是以嫂嫂的身份来管还是以弟妹的身份来管啊? 那我以后要管你叫什么才好呢?大表嫂还是三表嫂啊?” 方琳薇言罢,自顾自的就拿着团扇捂嘴轻笑,嘲笑林婉瑜之心,那是光明正大的半点不藏着。 她笑着转身,便见沈珏竟是不知何时便站在了他身后。 他脸色尚可,看着比苏寻要稍微好一些,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是不怎么精神,衣服也是穿得有些松松垮垮的。 “阿珏,你出来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 沈珏摇了摇头道:“稍做休息便可,咱们走吧。” 他说完,方琳薇便是笑着点了点头,阿及也是很有眼色的赶忙扶着他上马车。 脚才踩到车辕上,林婉瑜的话便传到了沈珏的耳中来。 “沈三公子,你可知道,你这位冰清玉洁的未婚妻曾经可是一度相思了她的表哥苏寻好些年的。” 方琳薇听到她如此说。脸上的笑容突然就一点一点的僵了下去。 这些陈年旧事,沈珏早已经知道了个一清二楚,可是被她这么一说出来,就显得她这个人一点儿也不体面了。 况且,如今苏寻还在马车里,这些话,她不想让苏寻听到。 她想狡辩,说她污蔑,张了口还未把话说出来,沈珏便率先开口道: “三表嫂可真是有心了,你不是也说了,那是曾经的事。曾经的事,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过去,我又没有参与到她的生活中来。 所以,她过去喜欢谁于我而言又有什么要紧的呢?到底我要的是她的现在和未来而已。 况且,三表嫂还曾以遗霜的身份嫁给三表哥的呢,着急的连一个月的孝期也没有守满就嫁给三表哥了。 所以三表嫂,同为女子,你竟是如此严以待人,宽以待己,这一点倒是挺让我开眼的了。” 第209章 情敌相见 林婉瑜听着沈珏的话,脸上原本的得意之色慢慢的便僵在了脸上。 她以为,男人都在乎这些,而沈珏不过是个俗人,听到方琳薇曾与旁人有私情,定是会心存芥蒂的。 谁知道,沈珏非但没有怨怼方琳薇的意思,却还明里暗里的讽刺了她一番。 凭什么?她方琳薇是什么天仙?竟是所有男人都向着她?明明曾经她才是那个众星捧月的人。 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盯着方琳薇的眼神几乎想要当场把她撕碎。 “阿珏话可真多,旁人的事哪里就轮得到咱们多嘴了?咱们自个儿有那么多闲心,多看几本书也是好的啊,干嘛理会那些不相干的人?” 方琳薇在身后笑着说了一句,沈珏却是扭头瞅了一眼林婉瑜道: “我就是听不得别人故意抹黑你嘛,特别是那些自己满脚是泥的人,竟还说别人的新鞋不干净,可真让人看笑话了。” 沈珏声音不算大,却是堪堪能让车上车下的人听了个全。 方琳薇看了一眼林婉瑜发黑的面颊,再次拿手中的团扇捂嘴轻笑起来。 “怎么就这样损呢,这些话哪里就当着人面说出来了,你要人家把脸往哪里搁?这些话,咱们私底下说说不就成了。 快上车,咱们好回去休息,休息好了说什么都行。” 她催促着沈珏上来马车,两人一唱一和,竟是旁若无人的将林婉瑜羞辱了一个彻底。 但是林婉瑜却是没有法子多说什么,她自知嘴上功夫比不过方琳薇,况且,他们说那么多,却是没有指名道姓。 不过最让她想不通的,却是方琳薇这一年多来性子的转变。 原先,她不过是个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的小丫头罢了,她想不通,怎么她就突然立起来了?还是那么的牙尖嘴利。 沈珏才上马车,便看见苏寻已经在车上闭目养神了。 沈珏进来,他才睁开眼,对着沈珏点了点头,算是正式打了个招呼。 两人也算是打小就认识的,都是京中的高门世家,年纪又相仿,两家素来也是有交集的,所以两人也算是自小就有过交集,但却是不多。 一则,沈珏身份上到底是庶子,和苏寻他们这些嫡子到也不算一个圈子里的。不过沈珏年少成名,多少让这些高高在上的嫡子高看了他几眼。 二则,沈珏遭缝家变后,为了自保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整日整日的流连烟花巷柳之地,自然也被苏寻这些自诩高贵的高门嫡子所不喜,而后逐便没了什么交集。 “表哥也是没有家里人来接吗?” 沈珏看似无心的问,却是有意的往苏寻身上扎着刀。 苏寻闻言,脸上露出了一抹冷笑道: “沈公子这声表哥叫早了吧?” “不早。” 沈珏有些得意的拉过方琳薇的一只手,像是在宣誓主权,又像是在炫耀道: “下个月就成亲了,这不是早晚的事吗?提前改口,也省得到时候变不过来。表哥不会介意吧?” 苏寻看着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突然就想起了年少时他被人到处吹嘘的得意嘴脸,一度让他觉得那样的刺目。 真想给他来一盆冷水好好清醒清醒。 苏寻白了他一眼,就凭方才他和方琳薇两人一唱一和的羞辱林婉瑜的劲,他还是识趣的选择了闭嘴。 奈何,他想求一个清净,沈珏却是偏偏不如他的意。 他闭了眼,却又听到沈珏得意道: “表哥,说来咱们两也真是境况相似,都想着往上走,往远处走,却又都得不到家人的支持。 你看,像这种时候,若是旁人家能有咱们如此出色的子弟,巴不得敲锣打鼓的迎来送往,可咱们们两人,竟是没有一个长辈来此等候。 不过,我却是比你幸运些,虽说都得不到长辈的支持,可我却是得了妻子的相护。 所以说,咱们男子,还是得成个家的。如今科考已结束,以表哥如此才华,定然是能够榜上有名的,到时表哥要成家,却是个好时机。” 沈珏一张嘴叭叭说了个不停,就是想要在苏寻面前宣誓着自己的主权。 明明苦熬了九天,自己早已是疲惫不堪的状态,却还是要强打着精神恶心苏寻。 谁让他那么不自觉的,竟敢上方琳薇的马车! “阿珏,你不累吗?歇一歇吧。” 那些话,方琳薇都觉得有些听不下去了,她拉了一把沈珏,忍不住开口让他不要再继续纠缠这种虚无缥缈的事。 沈珏闻言一怔,瞬间闪过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他满脸受伤,却是怎么也不敢相信方琳薇竟是会阻止他,她的心是偏向了苏寻? 岂料,方琳薇才开了口,苏寻却是嘴角快速闪过一抹笑意,而后迅速睁开了眼。 “琳薇,让人送我去青石巷吧。” 一想到若是要与沈珏在同一个宅子内休息,他便觉得自己会被恶心而死。 方琳薇闻言,对着车外的阿吉吩咐了一声。她本就没有要把照顾苏寻的活揽下的意思,如今他有自己的去处,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 而沈珏听到苏寻叫出一声“琳薇”时,便觉得被人当头打了一棍,连眼睛都被气得发红。 然而,这对表兄妹却是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情绪,也没有一个会关心他到底介不介意他们这样的相处。 “林婉瑜就是个疯子,你们又何苦去招惹她?” 苏寻到底还是忍不住提醒他们。 如今的林婉瑜,早已经疯魔。那样一个曾经极负盛名的女子,如今是名声没有了,体面也没有了,做起事情来便是半点也不顾忌了。 惹急了她,她的报复定然是不计后果的狠辣的。 想想这些日子,她不停的在他们背后搞动作,他就觉得心累难缠。 方琳薇嗤笑一声,不屑道: “如今只怕是我不招惹她,她也要上赶着给我找麻烦的了。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你以为她会容得下一个曾经样样不如她的一个人比她过的好? 再说,我早已经与她水火不容了,招惹不招惹其实根本什么两样,既然如此,那我何必不有话直说,让自己活得痛快一点呢?” 苏寻闻言,竟是一怔,才堪堪明白过来。 其实,在他质问林婉瑜冒充了方琳薇的时候,他便已经将方琳薇彻底推向了林婉瑜的对立面了。 林婉瑜有多狠他见识过,从方方面面来说,他定然是容不下方琳薇的。 “琳薇说的没错。” 沈珏开口道:“日后有有我护着她,那林婉瑜就是手有三尺长,她还能伸到我的院子里来不成? 就算他有那个能耐,难道我一个大男人还是个死的不成?会容许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苏寻听了沈珏这话,心中冷笑,却是扬起嘲讽的眉梢对着他的话嗤之以鼻。 “你沈家宅子里的那点事理清了吗?什么护着不护着的,又不是嘴上说说就能解决的事。 往后,我当看你是怎么做的,却是不会听你如何说。日后我表妹若是在你沈家受到了是毫的委屈,那便是你的无能。” 是,他沈家后宅不清净,可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他苏寻来多这个嘴了?论起后宅是非,他安国公府那才是好戏一出接一出的。 “不知道沈公子以什么立场来对我说这种话?” 沈珏问,眼中已然布上了冷意。 苏苏迎着他的目光半点不躲闪道: “我说了我表妹的事,自然是以表哥的立场来警告你的。” 第210章 分外眼红 将苏寻送至青石巷后,方琳薇听到那个叫楚越的男子来接了他,才让他下车自行离去。 而后,又让阿吉调转马车去往县主府上。 回程的路上,沈珏黑了脸。以往,方琳薇如何他都不在意,就算她同情心泛滥,让苏寻搭了她的车他也无所谓。 可是在马车上,她明显偏帮着苏寻的态度却是让他接受不了。 “方琳薇,你是不是对苏寻还余情未了?” 他冷着脸问。他不想要一份有旁人的感情,他不介意裴青的存在,因为至少裴青是干净的,而苏寻却是不成。 他们自小青梅竹马,她暗自喜欢了他那么多年,真的是一朝一夕之间,说能放下就放下的? 方琳薇看着他一脸懊恼的模样,不禁笑着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我是哪里做错了才让你生出这样的错觉?” 她竟是不知道她哪里能让他误会了? 沈珏自嘲的笑了笑,以往只要他提一嘴,她便是什么都明白了的,这一次,她竟是一无所知? “你帮着苏寻,在我和苏寻之间你竟然选择了偏帮苏寻,这个理由够吗?” 她什么时候帮着苏寻?在沈珏和苏寻之间,她帮的人永远都只会是沈珏。 “我什么时候在你和苏寻之间选择帮苏寻了?沈珏,说话要讲证据讲道理的,别张口闭口的就乱给人扣帽子了。” 看着方琳薇如此理直气壮的样子,沈珏一下子竟是气笑了。才转瞬之间的事,她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还是,她自己帮而不自知,又或者是她以为她早就放下了苏寻,却是自己爱而不自知? 这时候,他真的不得不怀疑,若是没有懿旨赐婚,她还会和他在一起吗?没有懿旨赐婚,是不是在她和苏寻的误会解开后,她就会选择和苏寻在一起了? 若真的是这样,那方琳薇待他之心又还有几分真呢? “方琳薇,我说过,你在我这里是偏爱,是只爱。那我在你那里算什么呢?一直以来,你都没有明确告诉过我你是怎么想的。 如今我倒是想问问,我在你那里是不是也只是爱,或是最爱而已?” 如果是最爱的人,那便不是唯一爱的人! 人都是自私的,都想做对方心里唯一的人。过去的事他无力改变也无法去计较,可未来,他只能是她的唯一。 否则,这样的感情,他情愿不要。 方琳薇被他的这一番话气笑了,他们都要成亲了,这个时候,他要来这样质疑她? “不是,沈珏你是什么意思?” “回答我的话那么难吗?一句是或不是就那么难吗?你心虚什么?逃避什么?” 他皱着眉头问,心中只觉得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她迟疑或者是避而不答又或者是左顾而言他,那都是不够喜欢,不够爱。 如今,他冷静了下来,再重新审视他们之间到底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从一开始的被赐婚,无奈接受这个现实,到他的表露心意。一直以来,都是她被动去承受这一切的。 赐婚她没得选,与他真心交付却又是没有更好的人可选,可见,在她那里,他也不见得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而是……最无奈的选择。 所以,说不定一开始就是他错了,她不排斥自己,说不定也只是无可奈何的被迫接受而已。 可是,沈珏这一番逼问,在方琳薇那里却是像个没有心的负心汉。 她不是没有机会与他解除婚约的。 当时皇上也说了,只要她愿意,他可以为她取消婚约的。 沈家那样的家庭,她明知道一朝嫁入侯府,便有可能是一世的争斗,一世的不得安宁。 可她为了他,也认下来了。明知是个火坑,她还是义无反顾的往下跳了。 以她父亲如今的官位,她就算是入王府也是够资格的,她又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可是她不是照样选择了与他同甘共苦? 令人心生寒意的,从来都不是爱或者不爱,而是你明明为一个人竭尽所能,可他却是看不到你的付出,还要质疑你的用心。 所以,她解释什么呢?倘若他看得到她的付出,那便不会有今日这般质问。他看不到,那便只能说明他更爱他自己而已。 “你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方琳薇避开他咄咄逼人的眼神,不想在继续与他说下去。 他若是觉得她心虚,那也随便他怎么想。她只觉得自己傻,明明已经重来一次了,还是会轻易被那些悦耳动听的话轻易打动。 重来一次,她应该铁石心肠,自爱自己才是的。 “你果真……不爱我。” 沈珏看着方琳薇闭口不言的模样,算是彻底从这场一头热的感情中清醒过来。 哪怕他已经把话说到了这种份上了,她还是不愿与他说个清楚明白,哪怕只是骗骗他也不肯。 “我懂你的意思了。” 沈珏看着方琳薇,自嘲的笑了起来,笑自己竟是自作多情了这么久,说不定人家的心里早就已经对自己厌恶至极了呢。 “阿吉,去柳林胡同吧。” 他掀了帘子,语气清冷的对着外头赶马车的阿吉说。 他沈珏不是真的没有去处,才尽是天天朝着方家的院子跑。可如今知道了人家不见得真的就那么欢迎自己,他也就没必要自作多情了。 他叹了口气,好半天又道:“算了,先送县主回去吧。” 这马车,还是人家方家的呢,他又有什么脸皮就非要让自己先呢。 方琳薇听了他这话,心中只觉得赌了一口气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才好。 说好的去县主府,而今他却要自己回自己的宅子中去,说到底,还不是潜意识里要把她当外人呗。 “阿吉,停车吧。” 沉默半响的方琳薇开了口,她看了一眼如今正一脸受伤的深珏道: “你家公子累了,不必来回奔波,我和翠儿自己回去便是,你好生送他回去休息罢。” 她说着,还不等阿吉把马车停稳,便掀开了车帘子走了出去,吓得沈珏伸了手想要去扶,却又在她回眸的瞬间下意识的将手收了回去。 方琳薇看着他收回去的手,心中忍不住失望,却终究什么话也没有说。 她顿了顿身子,想着沈珏若是愿意在这个时候主动拉她一把,给她一个台阶下,表现出来他想要好好听她说话,而不是像如今这副怨妇似的一通抱怨。 那么,她愿意坐下来与他好好谈,毕竟,他们如今婚期不过一个月,要是在此时两人悔婚,那他们俩可真是让整个京城都看笑话了。 如今这婚事退不得,是好是歹也只得硬着头皮走下去,既然如此,她是愿意给彼此一个心平气和的去谈的机会的。 可是,她愣在了原地不动,他却只是一脸受伤的看着她,一句挽留的话也不肯说。 她心中失望,到底还是怪她将他想得太好了。 “翠儿,走吧。” 她甚至都没有等阿吉拿下凳子,就一个纵身跳下了马车,而后果真头也不回的就此离去。 沈珏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是什么在他心中一点一点地流失,那久违的落寂感再次朝着他卷袭而来。 他以为,他比苏寻要强一点,可直到方琳薇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海,他才突然发现,没有了方琳薇,他又比苏寻好在哪里? 原本觉得,自己总算有个家了,却在这一刻觉得,那个所谓的家不过是自己的一个白日梦。 离了方琳薇,他哪里还有家?这一刻,他倒是羡慕裴青了,像他们那样的,说是家人就永远都是家人。 第211章 背道而驰 方琳薇领着翠儿一路脚上生风,穿过人群,竟是在转角处停了下来。 “姑娘。” 翠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弱弱的喊了一声,却又不敢声音过大,怕惊动了她。 明明大好的日子,起初都还是好好的,怎么就在转瞬间就闹得如此人仰马翻? 方琳薇红着眼转身,他始终未随来,来时的路早已在人流穿梭中失去了踪迹,就像她许出去的一颗初心,因为单薄而经不起任何质疑。 她甚至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又是何时就下了决心要陪他一起去共赴一场轰轰烈烈的未来。 因为他无微不至的关怀,也因为他始终与她站在一条阵线上,甚至也因为与他在一起时,那令她觉得舒心放松的安全感。 可今日,他不再对她温柔以对,甚至对她生出了怨怼,她便觉得曾经的心动不过镜花水月,虚虚实实罢了。 她苦涩地笑了笑,不来就不来呗,何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他找借口找台阶? “回去吧,就当是梦一场,如今梦也该醒了。” 她囔囔地说着,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往前去,再也不曾回头看一眼。 而跟过来的沈珏,却只是躲在转角的墙沿后,连呼吸都觉得紧张。 他盼着她回头,只要她往回走一步,那他便不去计较剩下的九十九步都由他去走。 可她终究不肯往回走一步,决绝的模样,像是他只是她感情中的一个过客一般,可有可无,也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织一个感情的牢笼,将她桎梏一生的同时,也囚禁自己一生。 他转身,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不知疲倦,漫无目的地离去,哪怕至此他们终将离心、离德,可他那颗对感情近乎到了洁癖的心容不得他再朝着她先走一步。 半个月后,春闱放榜的地点选在了国子监,贡院甚至是各个官府的大门口上都有粘贴。 这半个月来,沈珏上过方家的门,拜见过方老太太,见过方淮,找过裴青,却是一次面也未曾见过方琳薇。 他不去找她,她也不去见他。两人之间似乎自那日之后便开始遵循礼法,循规蹈矩了。 可笑的是,就在那之前,他们又有谁把这些礼法放在眼中?他们光明正大的出双入对,从不管别人在背后去怎么议论他们。 可如今,二人皆是恪守礼法,旁人看了虽觉得不对劲,却又看着方琳薇还在不停的准备着大婚时要用的东西,便又都以为二人只是害羞了。 寻常,沈珏也偶尔会送些礼来,钗子、镯子等都有,却是也没有一次走过心。 而她也会派遣人送些回礼过去,衣服鞋子,都是自外头买来的,没有一样是出自她的手。 所以,明面上两人似乎很是恩爱,却没有一个人是真正用心的。 方琳薇看着院子里逐步长出来的蔷薇花,心中只觉得平静。她想,相敬如宾大概也就是他们如今的这个样子了。 不管用不用心,到底都尽力给了对方一个体面。 所以,当翠儿满脸喜色的将沈珏高中甲榜第一名的成绩告诉她时,她也只是一脸淡然的让人将酒窖里的一坛上好的状元红送过去。 而她自己,却是半点没有要亲自上门去恭贺的意思。 “姑娘,你不去看看沈公子吗?” 翠儿脸上带着失落,她不明白明明他们曾经那么相好的,怎么会在那区区几句话之后就变得如此疏离了。 方琳薇平静的摇了摇头道: “去年各地案首的文章我都有拿来读过,沈珏能进前三名也不过是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也没什么好激动,也就不亲自去恭贺了。” 他文章用词不见得就比那些上了年纪的考生高明多少,但他的策论见解却是胜在了新颖和敢说真话上。 而今,圣上致力于选新用贤,所以主考官都是他自己的人,在考核之上自然也是偏向了圣上的喜好 而令她意外的是,苏寻这次却也是在这甲榜前三名之中。 也就是说,三日后的殿试中,有两个竟是京中世家大族,且明面上都是是太子一党的世家大族。 那么,今年的恩科,于圣上言,却是有些形同鸡肋的存在了。 “你让人过去的时候,顺便让他们帮我带句话过去吧。” 她想了好一会儿,却还是选择了最不走心的话道: “就说……祝他三日后蟾宫折桂,金榜题名。” 别的,其实也没什么可多说的。 “就这样啊?” 翠儿有些失望,那样的话实在不走心,就是随便一个人都能给的祝福,一听就敷衍。 “就这样吧。” 她淡淡的说。 曾想着他金榜题名时,一时风光的少年郎将会成为京城里最令人瞩目的人,而她做为他的妻子,不觉也跟着与有荣焉。 他说他要变成高枝让她去攀爬,可当他真的要成为一棵高枝大树时,她们却开始离了心。 她曾为沈珏打开了心门,却在他的质疑中害怕的缩了回去,然后将自己囚禁,永远的锁死在自己的地牢里。 三日后的殿试,在金銮大殿上举行。大朝会结束后,在一众朝臣的见证之下,圣上御笔亲点沈家三郎沈珏为新科状元郎;台州举子张敬炎为榜眼;苏家二子苏寻为探花郎。 新科三名,圣上亲封后,自翰林院一路戴花跨马游街,大街小巷中无法不人头攒动,皆来一睹文曲星的风采。 大姑娘小媳妇,更是将手中早已经准备好的鲜花、香包一个劲儿的往人身上扔。 沈珏脸上带着笑,却是心不在焉,转眼看了一眼苏寻,只见他四处张望,却也是一副索然无味的表情。 他们都在等同一个人,那个人却是拒绝在这种时候。 人的一生,有几次能有这样鲜衣怒马,风光无限的时候?可惜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那个人却拒绝相见。 所以,这一场极致的努力,不过是换来一个味同嚼蜡的结果。 三月十六,方家晒嫁妆的好日子,圣上赐下了沈珏和方琳薇成亲的贺礼,满满六箱的绸缎首饰,尽数给予方琳薇添妆。 大喜的日子,有人想要找麻烦,却又因为有圣上的参与而不了了之。 晒装之日热热闹闹的过去了,晚上的时候,屋里的大丫头都聚在屋子里热闹。 青苹拿出了苏寻送来的添妆,一个锦盒里,不知是什么东西。 方琳薇愣了一下,这一次却还是打开来看。 里面放着的不是什么首饰,而是一张契书,苏家的产业,一个上好的庄子。 方琳薇把东西递给翠儿收了起来,终究也没有开口让人退了回去。 待人散尽,她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倒不是因为紧张,而是觉得后悔。 她已然生出了后悔之心,嫁给沈珏,在婚前的一天,她就后悔了。 如此潦草的婚姻,她又重蹈覆辙,又要重蹈覆辙了! 两世为人,她总是在来回折腾中将自己给折进去。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过贪心。她一边劝自己要将感情看淡,却又一面贪恋被一人捧在手心的感觉。 可当有一天,她发现那些所谓的偏爱脆弱得不过几句话就消失殆尽,她才醒悟过来,所谓爱与不爱皆为虚妄。 可也因此,她也再难找回曾经的自己了。 真的爱一个人,哪里会舍得将她冷落至此! 第212章 大婚之日 方琳薇是被人从被子里拖起来的。 昨儿夜里,她反复想着前世今生的事,又后悔自己轻易便交付了真心,一番纠结到很晚,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睡着的。 房间里人来人往,喜娘也帮着打点着身上的衣服妆容。看见她乌青的眼底,喜娘还笑着安慰她不要紧张。 方琳薇勾起了唇角,只是笑而不语。她有什么可紧张的! “姑娘,来了,来了,姑爷带着人过来迎亲了。” 秋菊自屋外跑来,一脸的喜色。 方琳薇有些意外,他们都已经这样了,沈珏竟还愿意亲自来迎亲,倒是真的给足了她体面的。 原本,若是沈珏不来,那么就应该由方予安背着她上花轿的,如今沈珏亲自来了,倒是用不着他了。 方家堂前,方琳薇被翠儿和碧桃扶着走了出来,她一抬眼便沈见珏一身红衣,身长如松,站在那里手握着红绸等着她来。 “新娘子来了。” 喜娘喊了一声,众人纷纷扭头一看。 只见方琳薇一身的大红嫁衣,头上戴着的步摇让她每走一步都显得婀娜多姿。 沈珏盯着她看,连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个月未见,他却觉得像是十年未见一般。 这些时日,他劝自己放下这段感情,以免自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做到了,强制自己不来找她,他也在每天的焦头烂额中分身乏术,所以,他真的没有再来找过她。 他以为他释怀了,也放下了,也觉得自己能做到之前约定的相互给对方体面,也各自过自己的生活,相敬如宾即可。 可他再次看到她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的时候,他给自己建起的几丈高的防线却是在顷刻之间就分崩离析。 这一刻,他才算清醒过来。 既然爱她,就该不择手段的爱,管她心里有谁又爱着谁,反正如今他已经嫁给了他,那便是他的人。 就算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哪怕是强取豪夺! “新郎官这是看呆了呀?” 喜娘的话音传入他的耳中。 他回过神来,满堂之人皆是捂嘴轻笑。就连方琳薇被团扇遮住的脸颊,也在顷刻之间便热了起来。 沈珏看了她一眼,她眼中看不出喜怒,他却是扬起了眉头将红绸的另一端递到了她的手中来。 方琳薇一怔,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已经这样了,他竟还能露出如此得意之色。 二人拜别了方家双亲,苏柠作为生母,也难得被放了出来体面的受女儿女婿这一拜。 她捂嘴轻泣,却只能任由方琳薇的身影在她视线里全然消失不见。 她的女儿,从此以后,便是别人家的人了! 沈珏拉着方琳薇一路从正堂前出门。方琳薇一身的珠环玉佩,走起路来十分的不方便。 沈珏看在眼中,却是丝毫不犹豫的一把将她揽腰抱了起来。 周遭一片起哄的声音,没见过哪家的儿郎娶妻,竟是出门就抱着走的。 方琳薇被他这一举动吓坏了,双手急急的环上了他的脖颈。 “你干什么?” 方琳薇小声惊呼,生怕他在这种场合之下还发癫,最后闹得下不了台来,他们两家都得跟着丢脸。 “放心吧,我还能害你不成?” 他柔声说着,没有了当初那咄咄逼人的架势。 方琳薇心安下来,便由着他是牵是抱也无所谓。 直到花轿落到东凌侯府,沈珏还是亲自把她从花轿上抱了下来,踏马鞍山,跨火盆都抱着她去替她跨。 她有些无语,既然当初如此冷落她,今日又何必在外人面前演得这么恩爱,若是将来露馅了,岂不打脸? 方琳薇在新房内枯坐到半夜,不见沈珏回来,她想着,如今她和沈珏闹成这样子,心想今夜他只怕是不会再过来了。 她心中气恼,说好了无论如何要给对方体面的,哪怕只是演戏。 而新婚之夜,新郎若是不进新房,只怕第二日,她便会成为京城里的一个笑话。 如果真是那样,那日后她做事,也就懒得给旁人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 “帮我把这些都拆了吧,早些洗漱睡觉了,挺累的。” 方琳薇伸着懒腰,伸手就去扯头上的钗环。 “姑娘……姑爷这不都还没有回来吗?这,这于理不合啊……” 方琳薇闻言,摇了摇头,有些嘲讽的笑了笑道:“都这个时候了,应该不会再过来了吧,难道还要我等他到天亮不成?” 那是不能够的! 前世,她已经等过一次了,这一辈子,她不会为了任何人而那样践踏自己。 她只是觉得可笑,自己也真是够失败的,成亲两次,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进新房。 翠儿和碧桃拗不过方琳薇,只得先伺候着方琳薇洗漱。 才收拾好,屋外便传来了声音。 “去去去,你们都回去吧,我自己能进去。” 沈珏带着浓浓醉意的声音自屋外响起,翠儿眉头一喜,转头却看见方琳薇脸上一闪而逝的慌乱。 她紧张了?害羞? 方琳薇瞪了她一眼,房门便被人从外面推开来。 方琳薇拧眉看过去,只见阿吉扶着沈珏,就那样跌跌撞撞的走了进来。 一时间,她竟是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原本,她以为他不会来了的,可他却来了。 她怕他来,又怕他不来。 “你们,你们,都下去吧。” 沈珏瘫坐在软榻之上,醉醺醺的胡乱的抬手指使着房内的丫头。 众人看了一眼方琳薇,方琳薇捏着眉心无奈的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想着,现在天气已经不算冷落,给他一床薄被,应该冻不到他了吧? 待众人退了出去,方琳薇拿来一床薄被丢到了沈珏身上,才要走,一转身手却是被沈珏紧紧的抓住。 她心慌之下,转身回眸,却是一个不小心便撞进了沈珏漆黑的眸子中。 那眼眸里,有着怨怼,也有着委屈,甚至还有着丝毫不隐藏的欲望,却是没有半分的醉意。 “你要去哪里?” 他声音低沉,手上轻轻一用力便将她带进了他的怀抱中去。 “你……你没醉?” 方琳薇有些紧张的盯着他,不住的想着他应该不会打人吧?毕竟他们之前闹得如此不愉快,万一他报复她呢? “洞房花烛夜,我若是喝醉了,还不得遗憾一辈子?” 他说完,也不待方琳薇反应过来,就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软榻上,下一瞬,便对着她的唇深吻了下去。 方琳薇大脑一片空白,怎么和她想的不一样?他不是在质疑她不爱他吗?难道一个不爱他的人,他也能如此动情的亲下去? 她脑海中混乱的想着,察觉腰带一松,她顿时反应过来,忙推开沈珏。 “怎么,你不愿意?” 沈珏有些诧异,脸上立马露出了一副委屈的表情。 美人委屈了,方琳薇有些受不了,好像自己是个罪大恶极的恶人。 她知道,为人妻子,这是她的义务,哪怕他们之间没有了爱情,但在这件事上她也不该拒绝他。 但是相反的,若是她需要了,那也容不得沈珏去拒绝的。把身体交出去和把心交出去,她总得交一样,又或者都得交出去的。 “这里……这里终究不太方便。” 方琳薇有些局促的往后缩了缩,一时之间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来圆过把他推开的事实。 沈珏闻言,受伤的眸子顷刻之间就迸发出了亮眼的光芒。 他扬起眉头,嘴角上挂着浓浓的笑意四下看了看道: “这……地方太小了,施展不开手脚,还真是影响发挥呢。” 他说完,方琳薇只觉得身体腾空,竟是被沈珏一把抱了起来便朝着大红的暖帐里走去。 第213章 洞房花烛 当方琳薇感觉到身体再次落入实处时,她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不等她做好准备,沈珏的吻又密密麻麻的朝自己卷袭而来,他不安分的手在她身上不安分的四处点火。 她想,就这样吧,就算心有芥蒂,也忍耐着被迫着去承受这一切,大不了日后他们仍旧各自过着自己的日子。 她思绪混乱着,察觉到自己肩上一凉,定眼再看,却见沈珏如今却也是不知什么时候起,竟是将一身的喜服除去。 此时,他眼眸中满是动人的春色,如同初尝人间禁果的毛头小子,动作急切却又始终不得要领。 方琳薇冷静的看着他,不拒绝也不迎合。她突然就觉得有些悲哀,若她的婚姻还是如此结果,那她又何必再重来一次。 曾经得不到,如今不期待,都是一潭死水一般的婚姻,重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下意识的推开了她,这一刻,她才强烈的觉得,她的婚姻不该如此,她也不想一辈子就如此糊里糊涂的过下去。 曾经没有爱也就罢了,可他们之间明明是相爱过的,又岂能如现在这般不清不楚? “又怎么了?” 沈珏将埋在她胸前的头抬了起来,眼神迷离,也有些欲求不满。 “你先起开。” 方琳薇皱着眉头没好气的说。 沈珏闻言,一时间有些疑惑,她这是不愿意了?还是他把她弄得不舒服了? 他有些紧张,为了今夜,他还特意上醉仙楼去请教过经验丰富的龟公的,那一本两本的春宫图几乎都快被他翻烂了。 难道是……他于此道之上天生没有天赋? 他有些惶恐的看向方琳薇,若是他笨,技术不行,他是可以学的啊,也实在不必一来就这样将他判了个死刑嘛。 他气馁的从她身上挪开,方琳薇却是转了个身,背着他闷闷的说道: “咱们说说话吧。” 沈珏闻言,突然间便觉得心绪跌到了谷底,一时间拿不准方琳薇这样到底是不愿意还是以为他不行? 可是他是觉得自己真的很行的啊。 “沈珏,你有想过以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吗?是同床异梦,还是同心同德?” 这是什么意思? 沈珏原本还在想入非非的思绪被方琳薇的一句话便拉了回来。她这样问,就是不愿意喽? 洞房花烛夜,她竟是不愿意了? 一瞬间的恼怒,像是被她狠狠羞辱了一番。他愤然起了身,穿了件外衫就要往外走,说好的强取豪夺,在看到她平静的眸子时,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去那么做。 “沈珏,你要去哪里?新婚之夜,你不在新房里,是要把我的脸面往地上踩吗? 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竟是这么狠的人啊?说什么只爱我偏爱我,都是骗人的,沈珏你就是个大骗子!” 方琳薇气极,她随手操了个枕头就朝着他丢去,这个新房他不来就算了,来了却又走了,那便是存心要把她往风口浪尖上去推。 沈珏听了他一番话,顿时冷静了下来,她说得没有错,他这一走,那方琳薇从此便在整个沈家都抬不起头来了。 他自己也觉得后怕,怎么就这样一气之下便失了分寸,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他转头,看见方琳薇那双满含怨怼的眸子,又觉得心气不顺,实在不明白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既不愿意,我走就是,又没有强迫你,你搁这里气什么?什么都依着你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沈珏言罢,方琳薇只觉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顺不过来了。却又无法将心中的委屈都表达出来。 “你……你,好得很!” 她指着沈珏,心一横便不想在与他多说,倒头就扯了被子将自己捂住。 一眼都不想在看见他了! 沈珏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要怎样。 这个时候一走了之肯定是不行的了,总不能因为气愤就真的让她成为众人的笑柄吧。 他无奈的笑了起来,也是第一次见方琳薇如此气性的时候。 才穿起来的外衫又被他胡乱脱了丢出去,而后又跳上床去将她蒙着头的被子给扯开。 方琳薇露出头来,满脸的泪痕刺得他眼眸生疼。顷刻之间,他觉得他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他怎么就让她流泪了? “不走了。我不走了,你赶我走我也不走了。” 他将她拉入怀中,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大耳刮子才好。 方琳薇静静的窝在他怀中,嘴角上露出几分得逞的笑意,而后才委屈的说道: “你冷落了我这么久,竟是想这样一句话不解释的和我过下去吗? 如今咱们已是夫妻,可也并非圆个房就能将一切抹平的。你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总得给我个准话,这样,我才能决定我该与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件事。” 沈珏闻言,不满道:“你怎么好好意思说我,难道不是你一走了之,而后便对我不闻不问的吗?” 他这一说,方琳薇却是越发恼怒了起来,她挣开他的怀抱,不满道: “难道不是因为你说的那些没良心的混账话吗?什么我对苏寻余情未了,什么我不够爱你…… 你良心被狗吃了才说出那些诛心的话,我是没对你说过什么悦耳动听的话,可我的所做所为,你难道一点的感受不到吗? 曾经圣上便与我说过,只要我愿意,他愿意帮我退婚的,可我也是一口就回绝了他的啊。” 沈珏看着她恼怒的说着,嘴角却是不自觉的往上扬了起来。 还有什么样的解释比这更让人满意,还有什么样的告白比这样的质问更动听? 他眼中含着笑意,如今才觉得自己错得多离谱。为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乱吃醋,最后却伤害了自己爱得人。 “薇薇,我错了,错了,我不该胡乱吃醋,也不该怀疑你对我的一番心意。 人家也是第一次把一个姑娘放在心上,难免就紧张了一些,你大人有大量,这次就不与我计较了吧。 我向你保证,以后就算是生气吵架了,也绝不再这样不理人。这次就饶了我罢,春宵一刻值千金,哪能将大好的春光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他说完,眸中早已经染上了浓浓的情欲。 他翻了个身,再次将她压在了身下,温柔的唇齿,印上她柔软的唇。堵住了她一肚子喋喋不休的话。 她有些紧张,将手横在了两人中间,却被他大手一抓,强行将他的手镶入她的十指之间。 温柔缱绻的吻,让两人陷在爱欲中渐渐失了理智。沈珏现在才觉得,能得到回应的欢好那才是人间极致。 他想要更进一步,却发现两人如今衣着严实,实在碍事得很。随手一扯,他竟是将两人扒了一个精光。 “等等……” 方琳薇推了他一把,他一怔,一把抓住她碍事的手,渐渐有些失了耐心。 “乖,听话!” 沈珏伏在她耳边,唇齿微启,却是将炙热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颈上。她只觉浑身颤栗,一股难以言喻的酥麻感瞬间便传遍了全身。 “我,我……害……怕。” 方琳薇一字一顿,就是话语也是满是粘腻的媚音。 沈珏轻轻一笑,低哑着声音道: “别怕,我会带着县主一起共赴人间最为极致的欢愉。” 这一夜,芙蓉暖帐,一夜巫山云雨,涨秋池! 第214章 一片好意 次日清晨,方琳薇只觉得脖颈上一阵酥痒,她挥了几次手,那种感觉仍旧未有退却。 她猛的睁开眼,便见沈珏侧躺在她身边,此时手中捏了撮头发,正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看。 “沈珏,你有毛病吗?” 她没好气的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很是不高兴被他这样吵醒。 “春光正好啊,大好时光怎么能浪费在睡觉上呢,要不咱们来做些比较有意义的事吧?” 他说着,以身欺来,一整个将方琳薇揽在怀中,手上又是不安分的在她身上四处游走。 她有些烦躁,想到昨天晚上竟是要了三次水,脸上都觉得燥得慌,如今她都不知道这张老脸还能不能见人呢。 “你属牛的啊,都不会累吗?求求你饶了我吧。” 方琳边说,边挣开了他的怀抱,忍着酸痛的身体,尽力往床的最里边挪去。 她也是真的好奇,昨夜折腾的那么晚,她累得动都不想动了,他却还能如此生龙活虎。 沈珏闻言,却是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你想什么呢?一副看淫贼的表情。县主大人在不起床,就真的日上三竿了,翠儿她们已经在外头催了三四次了,再不起,那丫头就怕要直接进来抓人了。” “啊?” 方琳薇没有料想到沈珏口中的有意义的事,竟然是让她起床,一时之间脸上不免觉得尴尬起来。 “你说的……是这个呀。” 她干笑了两声,现下那是腰不酸腿也不疼了,竟是麻溜的就朝着床下走。 沈珏一把抓住了她,轻轻一带便将她带了回去,而后又是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那夫人以为我说的是什么呢?还是夫人想做点什么?” 他说着,眼中露出危险的气息,他轻轻伏在她耳畔,用着极其暧昧的声音轻声说道: “为夫都是可以效劳的。” 他温热的气息洒在她脖颈之上,那一阵阵的酥麻感又开始让她忍不住全身颤栗。 “不行,在折腾,待会敬茶可要晚了。” “晚就晚了呗,正好给他们个下马威。” 沈珏言罢,却是不管不顾的又在她身上四处点火。方琳薇无语,真是无法无天了,新媳妇还给婆婆下马威呢? 她胡乱想着,忽然发觉腰带一松,原本迷离的思绪又清醒过来。 “不行,一大早的要水,多丢人。” 沈珏闻言,将她身上最后的衣服除去,神秘兮兮的说道: “夫人无需担心,为夫早已经命人将热水准备好了。” 方琳薇无语,还想说点什么,嘴却一下子被他给堵了个严严实实。 她的身体,她还能做主吗?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让他给得逞了呢。 待两人折腾够,翠儿等人才进屋来给方琳薇收拾。 方琳薇身上到处是青紫,不知人事的碧桃不明所以,还以为方琳薇被欺负了呢,一度红了眼就要去找沈珏要个说法。 还是翠儿拽住了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她才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方琳薇看着两人窃窃私语,多少听了几句进去,耳根子一时热得不行,她可不就被欺负狠了吗? 沈珏先出了屋,翠儿才笑嘻嘻的对着方琳薇道: “姑娘,你们不是闹僵了吗?奴婢可好奇了,姑爷是怎么把你给哄好的呀?” 方琳薇闻言,脸上又热了起来,她瞪了翠儿一眼。 这小丫头好没眼色! 她犟着嘴道:“夫妻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 “是吗?当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哦。” 翠儿笑嘻嘻的,满脸的调侃。沈珏回过头来,看见方琳薇的窘境后立马折身前来牵着她的手道: “还不是你们家姑娘太过招人,什么人都惦记着她,我这不是心中着急,才说了重话吗? 一切都是我的罪过,她面皮薄,你们可不许笑话她了啊?” 他说完,拉着人就快走了几步。笑他可以,笑他妻子可是万万不行的。 方琳薇看着沈珏一字一句的维护,突然就觉得当时的自己怎么就看不清他了? 他何以处处维护自己?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了她的好吗? 可是,她却是看不明白,他如同一个孩童般的委屈,咄咄逼人的追问,不过是因为她没有给够他安全感罢了。 一路来到主院,沈家七大姑八大姨早已经候在了花厅里,就只等着他们这对新婚小夫妻前来敬茶了。 才一跨进花厅,沈家那个旁枝亲戚程娘子就开口讽刺。 “才新婚第一天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没见过哪家媳妇像你这般懒惰,敬个茶还要一大家子等着,真是低门小户来的,不知规矩。” 方琳薇原本还有些娇羞的脸上,听到程娘子这一番话后,当场便冷了脸下来。 她不行礼,只是梗着头道:“是啊,婶子说的很是在礼,侄媳低门小户的不懂规矩,往后的日子,可得请各位长辈多多担待了。” 惯会顺枝攀爬的。 程娘子听她这么一说,明明是自己在此羞辱人,怎么却是觉得自己被羞辱一般。 她一记重拳就像打在了棉花上,心中不服气,还想说什么,沈珏却开口说道: “婶子,规不规矩的,到底也是咱们侯府里的事,婶子一个外人,倒是不劳烦婶子操心我娘子的事了,咱们侯府的当家主母可都还没有说什么呢。” 若说,方琳薇的话让她被噎,那沈珏的话简直就是在羞辱她。她一时黑了脸,想要再开口争辩,却是被张氏横了一眼深深止住了话。 “好了好了,扯这么多做什么。都是孩子,新婚燕尔的,难免恩爱了些,起晚了也是正常的,咱们谁还没有年轻过,哪能就歹着人取笑的道理?” 张氏笑着打了圆场,这圆场打的到底牵强,什么取笑不取笑的,尽都是睁眼说瞎话,哪家人说取笑,会恨不得把人家祖宗都拉出来骂一顿的? 不过,既是当家主母打了圆场,在坐之人倒是都给了她个面子,皆是笑嘻嘻的将事情给揭了过去。 待将茶敬完,该收的礼,该送的礼都理清后,一大家子才算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说话。 “我看着,县主倒是疲惫得很,这女子初经人事,倒是要比旁的时候要累。” 方琳薇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脸上绯红,也不知道是真的羞怯还是装的。 张氏见状,又道:“我想着,县主千金之躯,哪里就能这样让县主劳累了,要是累出个好歹来,咱们侯府也是不好向圣上交代。 所以,我就自做主张,给县主挑了几个人同县主一起伺候阿珏,正好也替县主分担一二,这样县主也能少操劳些。” 新婚第二天,继母迫不及待的就朝着继子房里塞人,美其名曰“替她分担”,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 方琳薇扭头看了沈珏一眼,只见他捏着一个水杯也朝她看了过来,眉眼中含着笑意,倒像是很期待的样子。 “把人都领进来吧。” 张氏喊了一声,五个年轻貌美的姑娘便被小丫鬟领着进来。 她们个个身着绸衣,头戴珠钗玉环,一个个的竟是比花还美丽。 “县主看看这几个怎么样?要是看得上,待会就都领回你们院子里去吧,这样我也能省省心。” 方琳薇再度回头看了一眼沈珏,她却是像个局外人一般,只是看着她不说话,眼中尽是狡黠,却是半句话也不打算帮她解围。 这没良心的,难道他也想顺势把人给收了? 脑中闪过这荒唐的想法,她皱紧了眉头,恨不得上去就给他两耳光。他要敢想,她得把他给阉了才解气。 见方琳薇半天不搭腔,程娘子这只出头鸟再次张了嘴道: “难得你婆母如此体桖你,还不赶紧拜谢你婆母,竟是连这个都替你想着了。 你也是命好,才遇上了这么个知冷知热的好婆母,换做其他人家,只怕还得自个儿去为夫君操这个心呢。” 第215章 上慈下孝 程娘子嘴巴不停说,方琳薇横了她一眼,心中却是暗暗在骂娘。 她可真是谢谢她了,真是好得很,才新婚第一天就都不让她好过。 “婶子说的是,既然婆母是一片好心,做儿媳的又岂有辜负长辈一片好意的道理。” 方琳薇说着,扭头看了一眼一副事不关己看热闹的沈珏。 听她这么一说,他手中的水杯顿时一紧脸上的神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 这小妮子,真是没良心,她是一点也不怕他累着啊。 方琳薇看着他那副表情,不由得捂嘴轻笑起来,眼眸中闪着几分得意。 叫你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县主果真是贤惠大度,这就对了。” 程娘子笑嘻嘻的赞了几句,看向张氏的眼神带着几分得逞的讨好。 “我看这几位姑娘也是娇贵得很,不如三郎媳妇着就派遣个人将人先领回去? 万一在这里站着累坏了,可还如何能伺候得好三郎?” “婶子莫急。” 方琳薇甩了帕子,慢慢悠悠的说道: “要说,婆母如此慈爱,做儿媳的也不好这样白白的受着不表示点什么,显得我那是既小气又抠门的。 既然婆母如此疼惜,我怎好一个人独享了这份清闲。有道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我是这样想的,我一个年轻人都怕累,想必婶子婆母伺候起叔父公爹更是力不从心了,毕竟年纪摆在那里嘛。 今儿为了大家都高兴,我就自掏腰包,也去多物色些年轻漂亮的女子来,每个院子都送五六个过去。 这样,男人们都得了美人高兴,咱们院子里的女人也乐得清闲。 对了,大哥二哥若是有喜欢的类型也可以知会我一声,也不必想着替我省钱,给家里人送女人的钱我就是从牙缝里扣,也得扣出来的。 我也是新嫁过来,也不知道要送点什么好,倒是要感谢婆母一番好意提醒呢。各位长辈可不要拒绝我一番好意才是呢。” 方琳薇说着,也不去看众人喜怒各异的脸色,直接就吩咐翠儿立马就去办。 张氏脸上闪过尴尬,如今她已是年老色衰,若真被方琳薇塞几个年轻貌美的贱人到房里来,那她屋里还清净得了? “你这丫头也真是不讲就得很,哪有晚辈给长辈送女人的道理,说出去还不让人给笑话了?” 张氏皮笑肉不笑的说着,也真是高估了她的脸皮。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懂礼仪不知道羞耻,还是在这里装疯卖傻。 方琳薇听了她的话,却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 “这个还不简单啊,不过是些名义上的问题而已。 婆母和婶子的房里,我就以我祖母的名义送去,大哥和二的房里,我便以我娘的名义给送去就是。这样,旁人哪里还能说什么。 最主要的,还是大家都欢喜才是。 对了,还有婶子家的孙子茂哥儿,今年也该十五岁了吧,改明儿我也给他送两个过去,说不定婶子还能早早抱上孙子也说不定。” 方琳薇言罢,众人脸上越发的黑了起来。 不就是打着为人着想,一片好意的名义朝人屋子里塞人吗?恶心人的事,谁不会做啊。 沈珏扭头看着她,目光中满是炙热,也不知道她这个脑袋里到底装的是什么,怎么就机灵成这样了。 他还想着,要是她撒泼打滚的拒绝了,他就要出面来解决这个麻烦,哪怕是又一次与这些人撕破脸皮也是无所谓的。 却不想,她竟是来了这么一出以牙还牙,让那些出主意的也好,幸灾乐祸没安好心的也罢,竟是一个个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真是胡闹!” 沈正阳见事情闹得离谱,终究是拍了桌子道: “尽想着给家里爷们送女人,也真是不嫌丢脸。” 他骂了一句,横了张氏一眼又将毛头指向方琳薇道: “方大人自小就是这样教你礼仪廉耻的啊?知道的,说你是大家闺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往那个淫窝里出来的呢,光天化日之下,竟是如此不知羞耻。” 这话说的极重,方琳薇也是知道,沈正阳这是在政事上奈何不了方淮,这才将气撒到了她头上来了。 “公爹这话说的可真是冤枉死人了。” 方琳薇寸步不让道:“这送女人的头可不是我起的,我方家低门小户的,向来也没有这种花里胡哨的规矩。 我想是沈家这种高门大户才有的这种规矩吧,既然我已经嫁过来了,自然是要跟着有样学样的不是吗? 我爹没教过我这些大户人家的好规矩,今儿跟着婆母现学现卖,要是学得不到位,公爹和各位长辈要担待着点才是。 至于到底是我从淫窝里来到了沈家,还是我来到了沈家这淫窝里,倒是凭公爹随意怎么说都行了,做儿媳的听听也就过了,自是不会往心里去。 反正,我们低门小户的,没有做父母的会主动往新婚儿子房里塞人的怪事,但是那些不是亲生夫母又没安好心的,又是另一种说法了。” 反了天了! 沈正阳气得脸色发黑,自然也是听得出方琳薇的话,她搁这里说张氏不安好心,倒也是没有说错的。 他转头瞪了一眼张氏,恨不得现在就撕了张氏的这张嘴。 他早就警告过她,如今沈珏今非昔比,方琳薇又是个厉害的,让她不要去招惹这两口子,可他嘴巴说破了,她就是听不进去。 如今被人堵得没脸没皮的,连个台阶都没法下! 可这个时候他已经和方琳薇声呛起来,却又不得不被迫与张氏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方氏,你不敬长辈,忤逆尊辈,今日就不用吃饭了,自去祠堂罚跪去,跪不足三个时辰,不许出来。” 这回,沈正阳不与方琳薇讲道理了,一顶伦理纲常的帽子扣下来,方琳薇就是有理也无法为自己辩解开脱了。 她要再继续狡辩也好,义正言辞讲道理也罢,最后费尽心思口水,也终究只会得到一个不敬长辈的结果。 但是,跪祠堂这种事是不可能跪的了。上辈子她跪够了,如今谁家的祠堂她都不可能去跪的。 她扭头看向了沈珏,他若再不说话,等会回去她就直接搬去县主府去住。不护着自己的男人,她可不想留着过年。 “闹完了吗?” 沈珏缓缓起身,终于舍得放下了手中的把玩的水杯。 他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还来不及反应,又听沈珏道: “闹够了咱们就回去吧,吵吵嚷嚷的,真是聒噪得很。” 他说完,嚣张的朝着方琳薇就伸出了手。这时,方琳薇才算满意的朝着他笑了起来,将手递了出去,两人牵着手就要往外走。 “放肆!” 沈正阳作为一家之主,竟是被儿子儿媳如此无视,如今,他心里已不去计较这事的根源到底是谁挑起的了。 怒火中烧的他,竟是只看到了沈珏的忤逆,那是半点没有把他这个亲生父亲放在眼里。 他顺手抓起了一个茶盏,却不是对着沈珏砸去,而是狠狠地砸向了方琳薇的后脑。 也是沈珏反应够快,一阵惊呼中,众人还来不及反应,沈珏一个转身竟是将沈正阳砸来茶盏紧紧抓在了手里。 “父亲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冲着儿子来便是,对着一个女人下手,算什么男人?” 他恼怒了,这些人,竟是当着他的面就要伤害他的妻子,若是他不在,他们还有多少手段要使在她身上? 她嫁给他,可不是嫁来让这些牛鬼蛇神欺负的。 他将手中的茶盏摔在了地上,瞪着沈正阳的眼睛几乎要喷火。 “不贤不孝的东西,就是欠收拾,我打了就打了,难道还打不得?” 沈珏闻言,冷声道: “自古上慈下孝,上不慈还妄想着下孝,做梦都没你想的这么美。” 他说完,拉着方琳薇就往外走。这时候,花厅内鸦雀无声,那程娘子却是个不会看势头的,忙拦住两人道: “嘿嘿,你们要走可以,这些个姑娘你们可得带着回去啊。” 第216章 不受委屈 方琳薇看了一眼跳梁小丑一般的程娘子眼中闪过冷意。 这张嘴,聒噪的像只乌鸦,可真是想用针把她给缝起来! “这样,我给婶子一个机会,婶子想好了在决定要不要把人送过来。 侄媳在这里给婶子一个保证,这种好事放在什么时候侄媳都会受着,今后无论何时,只要家里人给我这份好意,我定然是要立马涌泉相报的。 没办法,谁叫我就是这样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向来惯会做这等投桃报李的事。” 她说完,阴冷的朝着众人一笑,像是个恶鬼,而后便与沈珏一起扬长而去。 才不管身后的人如何咒骂,反正他们听不见,也不在乎。 出门直接回到他们的清风小院,方琳薇见沈珏的手被烫得发红,忙让人去找来烫伤药来亲自为他上药。 房间内,两人亲亲热热的上着药,翠儿等人很是有眼色的便退了出去。 “怎么就那么鲁莽,竟是伸手就去抓。还好这茶盏里的水不是特别烫,否则你这手只怕会废了,这辈子前途也尽毁了。” 沈珏看着她细致的模样,实在不敢想,昨日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各怀心思,互生怨怼呢,想不到现在竟是就能这样低眉浅语,柔声细谈。 所以啊,人与人相处,难免会吵架拌嘴互生怨怼,但是沟通一定要及时,否则时间久了,互相猜忌的结果便只会使得明明相爱的两个人越走越远。 而他,也庆幸自己厚着脸皮进了婚房,也庆幸那个时候,方琳薇还愿意为这段感情多开一次口,否则他们这辈子定然是要过着同床异梦的日子了。 他笑了笑,倒是丝毫不在意自己手上的伤。 “我若不伸手去接,这茶盏还不得落到你头上来了。我这手可没有有你这颗脑袋金贵。” 方琳薇闻言一怔,这沈珏怎么就能把甜言蜜语说得这么不着痕迹了? 她眉眼含笑,点头道:“说的也是。” “你这张嘴啊……” 沈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如今还记得,他第一次见她口齿伶俐的模样,还带着几分豁得出的谨慎,却是没有今日这般蛮横的。 不过,就算她今日蛮横了,他也是喜欢的。 他们两个,从寄人篱下,谨小慎微的走到如今,好不容易自己给自己攒了点底气,就不该再去受谁的窝囊气,否则,他们又何苦这样费尽心机的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怎么,你不喜欢?” 方琳薇眨巴着眼睛凑上前去盯着他问。 淡淡的香气闯入他的鼻息之间,她红润的唇上还散着淡淡的口脂香气。 他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琢了一下,而后笑着说道: “喜欢极了。” “特别是你指桑骂槐的模样,怼得他们丝毫无还嘴之力我就觉得全身舒坦,就好像我这些的委屈都被你一点一点骂回来了一样。 只是,在过些天,朝挺的任命就该下来了,到时,我可不能时时护在你左右,你该如何面对这些豺狼虎豹呀?” 方琳薇闻言,抿嘴笑了起来。 “你走得越高,我的底气就越发足,这与你在不在左右可是没多大的关系的。 你想想,今日你若是个窝囊废,哪怕我是县主,哪怕你就在场,但是你的话又有谁听?这祠堂我该跪还得跪,说不定也还得有你一份也说不定。 但是倘若你今日贵为一朝宰辅,谁还敢与我声呛半句?只怕我一个皱眉,别人都还得绞尽脑汁的想想是不是哪一句话得罪我了呢。” “是这个道理呀。” 沈珏点头表示赞同道:“看来还是我太没本事了,才让夫人今日受累受委屈。日后,我可还得更加努力,让我的妻子过上人上人的生活才是。” 方琳薇眉眼含笑,推了他一把道: “既然如此,那你可不能耽于闺房之中,春光大好,及时当勉励,好好读书去罢,免得在这里影响我休息。” 她一边说,一边把沈珏往外推,实在是这几日都没有睡好,这会子若是沈珏再继续留在房中,只怕她这觉又不知道能不能睡了。 沈珏被她就这样推出了房门,多少有些愤愤不满,就没有见过可着劲儿把丈夫往外推的女子,她就是仗着他只喜欢她罢了。 他不愿走,可看到方琳薇眼底的乌青时,到底还是生出来不忍,却还是嘴上不饶人道: “就没见过比你更狠心的女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一边喋喋不休,却又很诚实的便往书房走去。 这一觉,方琳薇睡的踏实。 一觉醒来,屋里都已经掌了灯。见方琳薇起来,翠儿忙掀开了帐子来服侍着她起身。 “姑娘这一觉睡的踏实,我瞧着脸色都好了不少呢。” 方琳薇伸了个懒腰,只觉得周身轻松了不少。 “这是什么时辰了?阿珏还没有回来吗?” “回姑娘的话,已经酉时末了,两刻钟前主院来传了晚膳,姑爷来了一趟,见姑娘还睡得香便不让我们喊醒姑娘,直说回书房再去写几个字,只怕这个时候,都该回来了呢。” 方琳薇听了翠儿的话,心中只觉得熨帖,却也是真的够横的。 长辈请去吃饭,他的意思,竟是去不去都随着自己的心情的了? 只不过,她也还是佩服张氏的,早上都闹成那个样子了,才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她竟还能请自己过去吃饭? “帮我换身衣服吧,抓紧点,咱们收拾妥当了就过去。” 毕竟,沈珏总还要为官的,她也还要继续在这个大宅子里面生活,只要张氏不故意来找茬,她也不介意继续陪她演一出婆媳和睦的大戏。 才收拾好,沈珏便出书房里转了回来,见方琳薇收拾妥当了,他忙上前问道: “怎么?还是要过去吗?” “既然她让人过来传话了,自然是要过去一趟的。 说到底,我这也才算嫁进来第一天,只要她不招惹我,我也不愿早早就与她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咱们虽说处境上比之从前是好了不少,但到底也还是在起步期。你要出仕,我也还要继续在这座大宅子里继续生活。 咱们根基还不算稳,也实在没必要早早就给自己树上死敌。 虽说与他们早晚得有个决断,但现在 还不是时候。咱们就过去看看罢,又不费什么事。” 方琳薇言罢,沈珏却是皱着眉头对着她重重叹了口气。 就算他百般不愿承认,却也忽略不了方琳薇嫁给他要承受委屈的事实。 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却始终觉得难以接受自己的无能。 “婆母要拿捏儿媳妇,有的是层穷不尽的办法。 我只怕她缠上你,想尽法子折腾你,让你不得安宁,所以,我才想着早早的闹开了,也省的与他们虚与委蛇,白受委屈还白费功夫。” 方琳薇闻言,很是满意的扬起嘴角笑起: “你都说了,她想要折腾我有的是手段和办法。可你也看到了,就算早上咱们都闹成什么样了,他们不是照样还让人来请。 所以,避免被折腾的手段从来都不是将双方的关系闹得多僵,而是我自己有一万合理的借口能让她绞尽脑汁却始终无功而返。 况且,妙妙大婚在即,我这好公爹不是放了话不给妙妙一文钱的嫁妆吗? 时间不多,趁着如今我精神足,也趁着你这些日子还能清闲,顺便就把这事一并给解决了,不然过些时日可什么都来不及了。” 沈珏听她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沈妙的嫁妆问题,虽然他已经准备了一些,但是他这些年的产业银钱基本都用来培植自己的势力了,哪里哪里还有多余的钱来给沈妙准备嫁妆。 第217章 娘子足智 “你的意思是……” 沈珏有些不解,而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道:“我娘的嫁妆?” 方琳薇看着终于想明白了的沈珏道:“可算是明白过来了。当初婆婆留下的嫁妆总得有个说法去处,那嫁妆单子刘家那边该是还留着一份的。 回头你去外祖母那里讨来,该咱们的,可一文钱都不能便宜了旁人去。今儿咱们过去,若是大家都好好的,咱们就待三朝回门后再谈这个事。 若是他们又来找茬,咱们就趁机将婆婆的嫁妆要回来。日后,他们找茬一次,咱们就从他们那里拿来一样东西,看他们能闹多少次。” 沈珏听了方琳薇这番话,抬手轻轻捏了一把她圆润的脸蛋。 “娘子足智,实在令人佩服!” 方琳薇白了他一眼,他就不信他没有想过刘传舞的嫁妆问题,这硬跨的实在太明显。 两人一路朝着主院而去,方琳薇突然就想到了早上张氏要塞进他们院子里的女子来,随口便问道: “张氏说要送来的女子,现在怎么说,没有人把她们送过来吧?” 还是趁她睡觉的时候送过来了,又让沈珏给退回去了呢? “没有什么动静。” 沈珏摇了摇头道:“我还正苦恼呢,若是他们真把人送来了,要怎么安置人才是。” “还安置?你倒是想得挺美。” 方琳薇横了他一眼道:“昨儿才成的婚,今日就想着左拥右抱,尽想齐人之福了? 我可告诉你,你可是亲口给我说过的,这辈子就只有我一个,你要敢有其他人,我让你做不了男人。” 沈珏闻言,只觉双腿一紧,她温柔可人的娘子,狠起来那是真的狠啊! “你可别乱来啊,这人又不是我主动去招惹的。要是别人主动送来了,我总不能把人给杀了吧?杀人犯法的。” 方琳听了他这话,撇嘴道:“杀人犯法,卖人可不犯法吧? 我可先在这里与你说好,今后要是谁敢莫名其妙的送女人给你,我定然是要转手就把人给卖出去,可不许有意见。” 沈珏闻言,眯着眼睑笑了起来,就没有见过哪家夫人这么干的。 以往,那些夫人再怎么不喜欢旁人给夫君送女人,但碍于脸面,总还是忍气吞声的接纳那些女人。 方琳薇倒是好,竟是打算一天的饭也不浪费,直接就转手把人卖了,一点也不怕旁人说她善妒。 “好,好好,都听你的,以后若有这种事,就算你不卖,我也得做主把人给卖了。 反正日后我那好爹爹也是不会给我什么家产的,他们谁要再给我送人,我转手就卖,绝对不多浪费一粒米,赚到的钱,就当是咱们占便宜了。” “这还差不多。” 方琳薇扬起嘴角,睡了一个好觉,就是脸上的神色也比早上的时候好了几分。 “要是今天张氏真把人送来了,你还真打算也往他们院子里去送人啊?” “送,怎么不送?” 方琳薇一脸愤恨道:“张氏之心,路人皆知!她就是见不得咱们好,想拿女人来离间咱们。 你要想想,咱们若是离心了,她对付起我们来还不容易吗?说不定不用她动手,咱们院子里就得鸡飞狗跳,你还谈什么平步青云? 可这些事,你说你爹会看不明白吗?你大哥二哥,叔叔伯伯什么的看不明白吗? 可这些人当中有哪一个在意过你能不能出息了,他们不在意,因为张氏是当家主母,你大哥是未来的东凌侯,你就算再怎么出息,以后真的就能走到封侯的地步了吗? 这是未知,他们不敢赌,所以就都选择了站队张氏,不可能就轻易得罪了张氏。因此,才默许了张氏新婚第一天就往你房里塞人的荒唐行为。” 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自微末时便一起陪着你成长,等着你从一个杂草长成参天大树的。 当你还是杂草时,所有人都会不吝啬自己的脚往你脸上踩。只有你长成了一棵足以让人去攀爬的大树时,才会有人刻意去维护讨好。 因为这样,他们才能安然的在大树下好乘凉。 方琳薇叹了一口气道:“所以,我得送啊,而且挑最出色的送,又不是所有男人都像我的阿珏一样,只要一个就够。” 能给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女人找点事干,她花点钱怎么了?女人争风吃醋起来,可是一点不比男人的战场逊色的。 沈珏听到方琳薇那句‘我的阿珏’,嘴角立即便咧到了耳后跟来。 “我怀疑你在对我说情话。” 他贱兮兮的笑了起来,什么送女人不送女人的,耽误他谈情说爱,他不听了。 方琳薇看了他那副样子,而后一愣,她说什么话了竟让他误会成这样? 她横了他一眼,手中的帕子一甩有些傲娇道:“你这怀疑毫无依据,天方夜谭。”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到了主院,还是早上那些人,只是早上是敬茶,现下是晚宴。 他们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基本到齐了,看到两人姗姗来迟,程娘子那张快嘴又要开口乱咬。 沈珏适时的瞪眼看了过去,满眼的警告和冷漠竟是将她吓得一缩,一肚子的纲常伦理,奚落与指责才说到嘴边便生生给咽了回去。 沈珏的横,她早上才见识过的,就是侯爷也未见他放在眼里,何况是她一个行商的婶子。 她是爱替张氏出头,可也得对方是个软柿子好拿捏才成。要是对方是个硬的,她也不愿意去找这个罪受。 见程娘子没有做她的嘴替,张氏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她淡淡的横了方琳薇一眼,才对着众人说道: “既然人都齐全了,那就开席罢。” 她发了话,众人才跟着动了筷。 男女席分开,方琳薇也没了顾忌,肚子也是真的饿了,便拿起了筷子吃起来。 众人看着她那旁若无人的模样,眼中顿时便露出了鄙夷。 “小户人家出来的,果真是没教养!” 张倩的话声音不大,却是让人听得真切。 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给张氏布菜的张倩,心中冷笑。这张氏,磋磨起儿媳妇来,竟是连自己的亲侄女也不放过了。 就是颊一个菜,自己抬抬手就能干的事,再不济,偌大的侯府,养了那么多闲人不可以去伺候她?非得让一个正经的儿媳妇去干。 她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张倩的刻薄,反正她又没有指名道姓,她就当没听见,狗吠罢了。 见方琳薇没有反应,依旧只顾着低头吃饭,张倩心中不免一阵来气。 饿死鬼投胎的也没见这么个吃法,就这样的,哪里就配得上侯府少奶奶的这份体面? “你去坐着吃饭吧。” 张氏扭头,和善的给善的对着张倩说,而后又看着方琳薇道: “阿珏媳妇,你来。” 方琳薇听到这话,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了一眼张氏,见旁人都看着她,便才反应过来张氏这是让她去伺候了? 沈珏朝着方琳薇看了一眼,转而盯着张氏只觉得恶心不已。 她害死了他的母亲,最后还要他的妻子去以一个儿媳妇的身份去伺候她。 张氏这样,算是将折辱做到了极致! 方琳薇笑了起来,倒是浑然不觉得难堪的走到张氏身边问道: “婆母这是想吃点什么?” 张氏皱了皱眉道:“真是笨得紧,没伺候过人吗?自己不会看着搭配?” 方琳薇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着道: “婆母可真是会说笑,我又不是什么二嫁三嫁的,自然是没有这么伺候过婆母。 不过嘛,残废人倒是照顾过的,我方家一个长辈,生活不能自理,屎尿在身,就如婆母这般不能动手的,我倒是照顾过一回。” 第218章 我娘姓刘 “你放肆!” 方琳薇话音才落,张氏便大喝了一声,突然的一个转身就抬手打在了方琳薇的脸上。 她气得全身发抖,竟是怎么也想不到方琳薇竟敢这样放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而就拿她和个残废做比较。 对于张氏的恼怒,方琳薇有些始料未及,她是怎么也想不到,张氏后宅这么些年,竟是连这么几句话都忍不了。 看来也不见得多能耐嘛!这都忍不了! 方琳薇捂着脸颊,还没有反应过来,沈珏便已经冲到了她面前,一把便将她护在了身后。 他眼睛发红,恶狠狠地瞪着张氏,恨不得,当场就将她一把掐死。 “你……你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打殴打嫡母?” 张氏看着沈珏那模样,心中有些发毛,既希望他沉不住气对自己动手,又怕他沉不住气真的动手打了自己,自己这个嫡母也算是脸面尽失了。 “逆子!” 沈正阳看着沈珏骂了一声,沈珏却是丝毫不理会。 “你很喜欢被人伺候是不是?偌大的侯府那么多人都不够你使唤是不是?我让你吃!” 他说着,将桌子一掀,满桌子的佳肴尽数落地,围在餐桌前的众人,尽数被波及得满身沾上了油腥。 一个个的娇贵主子,在这一刻纷纷尖叫着起身,显然是被这突来的场面给吓到了。 “沈珏,你干什么?她可是你母亲!如此忤逆不孝,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正阳气得发抖,竟是想不到,如今的沈珏,竟是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儿子他竟是再也束缚不了了。 他不知道该拿什么去拿捏他,逐他出族谱,他又舍不得有如此大才的儿子,毕竟自己的长子和次子,一个平庸,一个放荡。 所以,沈家的下一代,若是没有了沈珏,那便是安国公府第二。像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若是断了一代出息子弟,那便会开始走向衰败。 所以,他尽管对沈珏这个百般忤逆他的儿子各种不满,却到底还是舍不得将他逐出族谱。 其次,他想以家产作为威胁,希望他能有所收敛,至少别动不动就撕破脸面。 可沈珏,却是从来没有将他许诺的任何财产放在眼里。 如今,他也是后悔给沈珏定了方家这门亲事了的。 原本以为可以因着联姻借此拉拢方淮,却不曾想如今方淮不为所动也就罢了,还因着方琳薇这个儿媳妇,让沈珏无论是在银钱还是人脉之上不再受他的掣肘。 “父亲莫不是老糊涂了不成?我母亲姓刘,可不姓张!” 沈珏黑着脸,转而对着张氏道:“你自己的儿媳妇,就是杀了剐了那也和我没有关系。而今,你竟动手打我的妻子,你还当我沈珏还是当年那个任你欺凌而无力反抗的孩童不成? 你是拿只手打的我妻子,今日你就给我自己打回去,否则,你这手就别留着了。” 沈珏语罢,沈正阳气得大步走了过来,抬手就在他脸上打了一耳光。 “张氏不是你母亲,那老子是不是你爹?今日我要打你,你说打得打不得?” “打,你打,就是打死了也是打得的。但是张氏她算什么,竟敢打方琳薇?我今日就发话在这里,你哪只手打的人,给我现在就打回去!” 沈正阳看着沈珏红肿的脸颊,眼中的倔强和恼怒像极了当年的刘传舞。 当时,她是宁愿一尸两命,也不开口向他求救的。 “都是一家人,阿珏,消消气。大哥知道你们新婚燕尔的,感情深厚。可弟妹说话也着实冲了些,母亲一个长辈,脾气难免就大了一点。 咱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吃顿饭,哪能就闹得这般不愉快了。大家都消消气,别伤了和气才是。” 沈嘉作为侯府世子,也终究是明白今日之事若是闹开了,对谁都没有好处。 毕竟,沈扬干的那些破事,他们要抹平,也终究是需要一些时间的。万一把这两口子给惹急了,两人不管不顾的把事情都捅了出去,他们这一家子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劝和着两边,一手搭在了沈珏的肩膀上,却是被沈珏一个反手挣开。 他转头盯着沈嘉看,眸子中冷得可怕。 “大哥就听得到我娘子说话冲,却是看不见你娘做下的那些烂事? 你若想要踏实的过两天好日子,倒不如好好劝劝你这好母亲,这些膈应人的事少做点,我们夫妻两个不主动惹事,可也从来都不是能吃亏的主。 做这些恶心人的事,除了让这一大家子都不得安宁外,她能挡得住我未来仕途一片光明?” 沈嘉被沈珏这么一怼,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贵为东凌侯世子,可以说,这个侯府内,除了沈正阳以外,还有谁比他更贵重的? 他竟是连他的脸面也不肯给了?他捏紧了拳头,为了体面和形象,他实在不能与他如泼妇骂街一样对骂。 只是心中暗道:等到他接任东凌侯的那一天,他会像赶一条狗一般将他扫地出门,逐出族谱! 众人一阵尴尬,张氏却是呜呜哭了起来。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白眼狼,儿小抱娘亲,儿大要打娘。 我还不如去死得了,劳心劳力,怎么就养了这么一头白眼狼了。” 张氏一边哭一边闹,算是将市井妇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那一出学了个遍,哪里有高门贵妇的半分端庄与坚持。 就是沈正阳看在眼中,也是忍不住皱眉,真是丢脸! 沈珏看在眼中,却是冷笑道:“夫人养的我吗?故意给我吃相克的食物的那种养?还是让你的好儿子打着我的名义在外头花天酒地败坏我名声的那种养? 张氏,但凡你对我安过一天的好心,我今日便认下了你这些破事!” “你胡说。” 张氏被当众拆穿那些年做下的恶事,她慌忙转头看了沈正阳一眼,见他脸上越发的生冷起来,心中发慌道: “你少在这里信口开河诬赖人,你有证据吗?” 证据,这么多年了,哪里能留得下什么证据来? 沈珏被她问得一怔,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回话才好。 这时,沉默许久的方琳薇却是冷笑起来道: “夫人害没有害阿珏,时日久已, 倒是拿不出什么证据来。倒是有一事,咱们倒是可以考证的。 夫人说阿珏是你养大的,敢问这些年阿珏的吃穿用度是不是都是你自私房里挪出来的?这些年来,你是亲手为他裁做饭了吗?” 张氏听了方琳薇的话,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回答是或不是,显然都会让她颜面尽失。 沈正阳道:“沈珏生在沈家长在沈家,吃的用的花的,自然都是沈家的,否则,你以为他喝西北风就能长大? 而张氏生为侯府当家主母,沈家的一切便也是她的,说她养大了沈珏,又有什么不对?” “很好。” 方琳薇嘴上扬起笑容道:“阿珏既然是沈家养大的,那我作为他的妻子,这一耳光挨了那也就挨了,我也该受着。 既然沈珏吃穿用度都是沈家的,那沈妙也如此喽,她也是沈家养大的?” 沈正阳闻言,冷笑了一声,不屑地开口道:“自然是。” 方琳薇闻言,忙开口道:“既然如此,那我嫡亲婆婆的嫁妆至今为止,是丝毫未动的喽? 自古女子嫁妆,若是女子去世,其嫁妆有子女的归子女,没子女的就让其娘家来搬回去。 如今阿珏和妙妙皆已长大成人,我和阿珏更是成家立业了,不知道公爹打算什么时候把我婆母的嫁妆归还? 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我婆母可是以正妻的身份嫁给公爹的,嫁妆单子刘家那里还有一份,那么大的一笔嫁妆,就是养十个沈珏,十个沈妙也是够的了,公爹不会不还吧?” 第219章 义正言辞 沈珏和方琳薇紧紧盯着沈正阳看,他若是还要脸,就没有不归还嫁妆的道理! 若是不给,那便只有请刘家出面来打这场官司了。 沈正阳彻底黑了脸,余下的旁亲见势头越发不妙起来,便都是招呼也不打就悄悄溜了出去。 如今闹得这么凶,已经不是他们这些外人动动嘴皮子就能将事情说明白的了。 虽然沈珏不过是家中庶子,可他岳父是当朝户部尚书,手握实权,是哪一边都想要拉拢的人。若是太子殿下执意要拉拢方淮,定然是要向沈珏示好的。 再者,他的妻子是当朝圣上亲封的县主,身份尊贵。而他自己,也是今年的新科状元,前途一片光明。 如此势力,也不见得就比沈正阳这个东凌侯差了多少。 因此,如今沈家内部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鬼定然是能跑多远跑多远的,免得一个不小心被波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正阳看着沈珏和方琳薇,心中顿时就升起了一股无力感。 明明作为父亲,他有的是办法去掣肘沈珏的,可这个时候,他却是显得那样的有心无力。除了狂怒,动手,他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的顾虑多,而沈珏却又是什么都豁的出去的。他不能拉着全家一起去跟他拼狠,沈珏却能。 就凭这一点,他就已经输了。 他冷笑,看着沈珏的眸子再没有了半分慈和之色。 “你俩口子闹这么一出,将一家人都责怪了一遍,为的就是这个?” 沈珏这时也不愿意再与他多废话,而是冷着声音平静道: “也不全是啊,夫人不打人,哪里就会有着回事?我妻子的公道要讨,我娘的嫁妆也要讨。” “要是我不给呢?” 沈正阳平静的说,再没了方才的恼怒。摔杯砸碗除了显示自己的无能之外,什么也解决不了。 沈珏笑了笑道:“不给?我自是让刘家去讨个说法,想必我舅舅也是乐意的。 父亲贬妻为妾的光荣事,倒也该好好理论理论了。这些年我舅舅若非是顾忌着我们兄妹,这桩事本就不该拖上这么些年的。” “你威胁我?” 沈正阳问。 他自然是明白,沈珏说得出来,自然也是做得到的。其实刘传舞的嫁妆,他本就没有要占为己有的意思,待他百年,总是要归还给沈珏的。 可如今,他要的太急了,他反倒就不愿给了。他也想看看,他这个儿子到底将他置于了何地? “我只想拿回该是我的东西,父亲要是不给,那我就算是威胁了又如何?你敢不给吗?” 沈珏言罢,张氏却是暴怒起来,她指着沈珏道: “刘传舞那个贱人都死了多少年了,她要还有什么东西,也自该是归了侯府的公中,你个黄口小儿,光凭你一张嘴说要就要的?” ‘啪’! 只闻一声清脆的响声,张氏便是捂着脸颊不可置信的看向沈珏。 他竟敢打她? 而后,她回过神来,便不管不顾的朝着沈珏打来,才欺身上前,却只见方琳薇手中寒光一闪,一把锋利的匕首便抵在了张氏的脖子上。 众人见状,忙吓得尖叫着退后了几步。 “方琳薇,你想干什?快放了我娘。” 沉默了许久的沈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若是张氏有一个好歹,此后在这个侯府,还有谁能够护着他? 一个烂人,方琳薇理都懒得理他。她冷冷的看着张氏,冷声道: “夫人别动啊,我胆子小,你要是吓到了我,我心一慌手一抖不保不齐会出现什么意外。 从前阿珏小你可以随便拿捏他,可如今,人家历经千辛万苦翅膀终于长硬了,你自然是要该变一下自己的态度。 否则,就凭你那老得掉牙的手段,能斗得过谁?” 张氏被方琳薇刀架在脖子上,心中又气又恼,却又不敢再开口刺激方琳薇。 她不相信方琳薇敢真的杀人,可要是她真的手抖在她脸上划了那么几刀,那她这一辈子就算是彻底毁了。 于是,她只能转头看向沈正阳,眼中满是委屈与不甘。哪家的嫡母会被庶子欺负成这个样子。 “侯爷……” 她咬牙喊了一声。沈正阳只觉得头大。 她明明知道刘传舞是沈珏的死穴,她为什么还要如此不顾体面的口无遮拦? 可是她急啊,刘传舞的嫁妆一直在她的手上,这些年也被她挥霍得差不多了,现在沈珏一句话想要回去就要回去,她又该去哪里拿这么大的一笔嫁妆去还给沈珏。 “张氏,这一巴掌,我早就想打了。” 沈珏只觉得手上都有几分颤抖,刘传舞身死时的身影在他脑海中不断涌现。 他想到张氏亲口对着刘传舞说: 刘传舞,你知道为什你这一胎都这么大了,还会反应这么大吗?因为我在你每天的安胎药里加了麝香和莪术。 这些东西不会让胎儿立即死亡,而是慢慢的在你腹中死去,最后你自已也会因着这死胎一起去死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沈珏正躲在了刘传舞房中的衣柜中。待张氏离开后,刘传舞便是真的死了。 后来,她被张氏带到了身边,她竟是也没有打算让他活的。 如今,这一耳光终究是打在了张氏的脸上,可他觉得不够,像她这种毒妇,该是受凌迟处死之刑才能解恨! 他叹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恨意,她张若依不是连他和沈妙都不打算放过的吗?那么如今,他也是不会放过她的孩子的,沈嘉和沈扬,他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他转头看向沈正阳,趾高气昂道: “我给父亲两个选择。第一,归还我娘所有的嫁妆,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第二,不归还,那就等着与刘家对簿公堂。” 沈正阳闻言,不由得气笑了,他道:“你喝西北风长大的吗?养你和沈妙这么大,吃穿用度都不用花钱的吗?现在你来这里跟老子算这个账?” “父亲这意思是我和沈妙这些年来花销用度用的都是我娘留下来的嫁妆?” 他冷笑着问道:“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资格说养大了我?既然我们兄妹是用我娘的嫁妆养大的,那我们兄妹与你沈家又有什么关系? 我到巴不得这样,用我娘一副嫁妆买回我和沈妙的自由,我们该姓刘而不姓沈,父亲要是认了,咱们开堂划祠,将我和沈妙自族谱中除名就是。 而我已该告诉京中亲友,我沈珏乃是刘家嫁妆养大的,与沈家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沈正阳只生不养,不堪为人父!” 沈珏言罢,脸上竟是又狠狠挨了沈正阳一记耳光。 他腥红了眼眶,事到如今才算彻底认清沈珏早已经把这个家的人当成了外人,甚至是仇人,包括他这个父亲。 所以,他豁得出去,也不顾忌着任何名声。 可是,他的名声,早被沈扬祸害了个干净。 “你给我滚!” 沈正阳一声怒吼,终究是在沈珏的一句“不堪为人父”中彻底破了防。 沈珏冷冷的笑了起来,原来他也会怒会如此破防啊?被他捅破了不堪的事实,接受不了自己被亲儿子看得这么透了? “我只给父亲两天的时间做考虑!” 他说着,拉着方琳薇便大步流星的朝着屋外走去。 “沈珏,你打了我娘不给一个交代就想走?” 沈嘉忍无可忍,终究是伸手拦住了沈珏。自己母亲当众被人打了脸,身为儿子他若是一直沉默不语,那说出去了他也是无法立足的。 第220章 自欺欺人 “我娘子说话冲,她打了我娘子。她嘴巴脏,也该被打才是。” 沈珏冷声说。 他说过,张氏的手不必留了,那就是不必留了的,这事没完,沈嘉却急了! “她是长辈,是你嫡母!” 沈嘉强调,分毫不让,企图用此纲常伦理来与沈珏一辩。 奈何沈珏却是冷笑道: “她算什么嫡母?我母亲才该是你的嫡母,你如今嫡长子的身份,也不过是你母亲偷来给你的罢了。” 言罢,他推开了挡在身前的沈嘉,竟是拉着方琳薇头也不回的便离去。 跨出花厅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阵惊呼。沈正阳被气得当场晕厥,沈珏却是毅然离去,连一秒的停顿都不肯给留给他。 他们之间,哪里还有什么父子亲情,有的不过只是他对他的仇恨罢了。 卧房内,沈正阳缓缓苏醒过来,身边没有人,却是听到外面传来了絮絮叨叨的谈话声。 “娘,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不必再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为难他们,这些事,伤不了他们,反倒是容易把咱们自己给折进去。” 沈嘉看着张氏,很是觉得张氏在处理沈珏的事情上越来越失了分寸。 早上企图塞人已经是件极为不理智的事了,新婚第二天往人屋子里塞人,这不是刻意去恶心人吗? 说出去,人家沈珏两口子就算忤逆了她,那也是有道理的,反而是她这个嫡母,定然是要被人指责不怀好意。 早上既错了,下午就该识趣点主动缓和缓和一下关系,她倒是好,非但不缓和关系,竟还想着给人立规矩! 沈嘉看着此时沉默不语的张氏又道:“我现在瞧着,他们夫妻俩倒是一点也不怕把事情闹大了的,日后母亲该是不要刻意在小事上为难他们才是。 硬刀子伤不了他们,母亲该是用软刀子才是。” 张氏闻言,有些好奇道: “用何软刀子?” “沈珏不是说了,上慈下才孝。母亲就算不是他母亲,可到底您也是长辈,只要你和颜悦色的待他们,他们还能跟你横吗? 如今,二郎惹的那些个烂事,我也是在外头尽快去帮他都抹平,这些时日母亲且忍耐一二,待二郎的事一抹平,娘自可去告他沈珏忤逆不孝。 并且那方琳薇去年可是仗着自己县主的身份,狠狠讹了周乾一个庄子和一个绸缎庄的。 他沈珏能抓二郎的错,咱们怎么就不能抓他的错处了。虽然这些错处不能要了他们的命,可到底也能毁了沈珏的仕途。 为官者,本就需要考核其言行品性,像沈珏这样不贤不孝的,就算是再有才华,吏部的考核定然也是过不了的。” 张氏听了沈嘉的话,也反思了自己由于嫉恨沈珏春风得意而频频失了分寸的举动。 也是今日事情闹得太大,自己真的就吃了这个亏,她才恍然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自己千辛万苦维护了这么些年的好名声,在沈正阳这里,也算是一朝尽毁了,果真是得不偿失。 张氏叹了口气道: “要说,今日沈珏说开堂划祠,改姓刘的时候你爹要是能同意,咱们也不必还要绞尽脑汁的花大把精力与他们斗下去。 如今,刘传舞的儿子在这院子里扎根,那咱们便只能不死不休了。” 张氏说到这里,床上的沈正阳实在听不下去。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年来,他看似善解人意,端庄贤惠的妻子,根本容不下沈珏和沈妙。 周乾的事他本就有所耳闻,当时他只觉得是下面的人嘴碎瞎传的,却不曾想竟是张氏真的不怀好意。 难怪,沈珏就算拿出沈扬的把柄,也非要把沈妙嫁给李相良这个耕读之家的小官。 这么些年来,他努力的维系着一家和睦繁荣的假象,张氏在外头也是人人赞颂的好嫡母。 这些年,他每每管教沈珏,张氏总会第一个把他护在身后。他以为,张氏是真的心疼沈珏的,他没有了生母,她是愿意做他的母亲的。 可是,他多天真啊。很多事,只要他愿意去深想就会明白,刘传舞生前就和张氏不和睦,张氏又怎么可能容得下刘传舞的孩子? 若张氏真的是个善良的,当年又岂会做出利用权势抢人夫的事情来?当时刘传舞的第一个孩子还没有出生就胎死腹中,事发时张氏是在场的。 只是这么多年,他未曾去多想,也害怕去面对当时自己为了权势不惜辜负刘传舞的事实。 可这么多年了,他骗自己也骗够了!沈珏和沈妙都是他强迫而来的,刘传舞的死也是不明不白,蛛丝马迹都有,可他为了粉饰太平,竟是连查都不曾查。 他眼瞎了这么些年,一度以为这些事只要他不挑破,就能让死者安息,也能让这个家庭和谐。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他不想看到的地方,张氏以及她的孩子,早就和沈珏兄妹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个家,和睦的只是他自己欺骗自己的一个梦罢了。 他没有勇气在继续听张氏和沈嘉的那些害人的计划,手心手背都是肉,沈珏再怎么忤逆不孝,那也终究是他的儿子。 显然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不是他能调停的,就算他以父亲的身份逼迫沈珏停手,张氏也是收不了手的了。 沈珏太过优秀,沈嘉是绝对容不下他的。 既然如此,他能做的便只能是逃避,只要不知道他们的恶斗,他就能安然的做着他的东凌侯。 “水!” 沈正阳闭上了眼睛,佯装成半梦半醒的状态。 外间的张氏和沈嘉听到了里屋的动静,一下子就变了脸色,竟是齐齐的住了嘴。 “水!” 他又叫了一声。 张氏和沈嘉反应过来,急急往里屋走来,看见沈正阳此时嘴唇发白,双眼紧闭着才都松了一口气。 屋内伺候的丫头全都被遣了出去。经过上一次沈扬和张氏合计算计沈妙的计划被泄露出去后,张氏便谨慎了许多。 她也明白了就算是自己家里,也不见得就是绝对的安全,所以,在她和沈嘉谈话的时候,便有意将屋子里的人都喊出去,哪怕是伺候自己多年的老人也不留。 见沈正阳在叫水,她忙倒了一杯温水,沈嘉也很有眼色的扶起了沈正阳。 直到张氏将水杯倒递到他唇边,他浅浅喝了一口,才缓缓睁开了眼。 他觉得悲哀,如今,就是对着自己的妻儿都要开始演起戏来了。 “嘉儿也在?” 沈正阳假装意外的问了一句,语气中满是柔和。 “孩子孝顺,你不醒来,我怎么劝也劝不走他,非要说亲眼看见你醒了才放心。” 张氏一边说,一边拿着帕子擦拭着眼角,有泪无泪,也总要擦一擦的。 “嘉儿有心了。” 沈正阳说着,朝着沈嘉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自小就听话的孩子,虽不及沈珏天赋异禀,却是最清正端庄的一个孩子。 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行为举止,无一不是世家子弟的典范。 可就是这样他认为样样好的儿子,在算计起自己的兄弟时,竟也是不遗余力。 世家子弟,特别是他这种贵为世子的人,若是没有几分心计反倒是难以立足的。但是,可悲的是他的这几份心计竟是都用在了算计手足之上。 “你且先回去吧,现在我也没什么大碍了。” 沈嘉闻言,语重心长的对着沈正阳道: “儿子听父亲的便是。只是父亲也好歹听听儿子的话,阿珏年轻气盛,难免说话就冲了些。 父亲何必与他这般置气,气坏了身体也是得不偿失。若是阿珏日后清醒过来了,难免会自责。 父亲就算是为了我们兄妹几个,到底也还要多多保重身体才是。” 沈正阳听着沈嘉这番絮絮叨叨的关怀,心中熨帖,却又觉得悲哀。 他多想这些话都是真心话,可他骗不了自己。他沈嘉是恨不得沈珏死的! 第221章 贪心不足 沈嘉离去后,沈正阳才披了件外衣下了床。 他只是怒急攻心,才会一个不慎晕了过去,并非就是身体不好,老弱病残。如今他不过四十八岁,正值壮年。 “侯爷怎么就起身了,还是躺下来多歇歇才是。” 张氏扶了他一把,满心满眼都是担心。 对于沈正阳这个男人,她是真心爱过的,甚至是为她疯狂过。否则,以她张家嫡女的身份,当初又岂会千方百计的要嫁给他这个眼见着就要败落的侯府之子? 即便,当初他是个有妇之夫 。 她疯狂的爱了他好些年,最后不择手段的得到了,那份近乎是疯狂的爱又在这沉长的岁月中慢慢流逝,最后所剩无几。 这些年,她一直都知道沈正阳真正爱的人是刘传舞。只是,他这个对于情爱从来都没有看得太过重要罢了。 而对于她张若依,沈正阳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她至今未知。 他们夫妻二十多年,沈正阳从未给过她什么特别的对待,哪怕是刘传舞至今死了近十年,他对她也始终不冷不热。 所以,她的心也渐渐的冷了,她也慢慢把她心中那份炙热渐渐放在了两个儿子的身上。 如今,她一个半老徐娘,也是含饴弄孙的年纪,爱情不爱情的,于她而言又能有多重要? 只要沈正阳能给她足够的体面,只要他能保证自己的儿子地位稳固,只要他不在这个年纪抬小进门打她的脸,他爱不爱自己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了的。 沈正阳抬头看了她一眼,他早就看透了她。看透了她的心狠手辣和不择手段,却又不敢直视自己多年以来的懦弱和卑劣,所以他装糊涂,一装就是二十四年。 “我没事。” 他摆了摆手,疲惫的揉了揉眉心。看着张氏又忙着给自己倒水,忍了忍还是开口道: “明天,你去理一理库房,让账房陪你一起把刘氏的嫁妆整理出来,尽快交给沈珏吧。” 沈正阳话说得平静,是他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那是刘氏的东西,他最后未泯的良心叫嚣着,不让他再刻意将这一笔嫁妆都没了去。 可张氏听了沈正阳的这一番话,手中的水杯也随着沈正阳的话音落下而掉到了地上来。 她以为沈正阳已经被气成这样了,断然是不会再让沈珏再如意的。 他果然是偏心,他偏心刘传舞的儿子,偏得没了边界和底线,哪怕沈珏言语中忤逆到不愿再认他这个父亲,他还是要偏向他。 “侯爷。” 张氏沉默半响,好久才开口道: “这么多年了,沈嘉和沈扬也是你的儿子,你怎么就偏偏只偏心沈珏一个?怎么就不偏一片我的儿子?” 她这是不满意他了? 沈正阳突然就觉得自己可笑起来,他本想着让沈珏受点委屈,然后再去想方设法的粉饰太平,可在张氏眼中,他对沈珏这么多年的不管不问,竟是偏心了? 刘传舞的嫁妆本就是沈珏兄妹该得的,他只是还回去,这也成了他偏心了? 这就是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不爱她张若依的原因。 这个人,看似端庄大度,实则偏执不容人,凡事以自我为中心,什么都想据为己有。 “这样的偏心给你,你要不要?” 沈正阳冷冷的问,终究是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烦闷。 张氏闻言,涨红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沈正阳。他眼中的寒冷,没有半点温度,哪里是一个丈夫对一个妻子该有的态度? “刘氏的东西,本来就该归还给她的子女,这些年,我给你的已经够多了。 正妻之位给了你,世子之位给了沈嘉,日后这侯府家业,也几乎是要留给沈嘉和沈扬的。而沈珏几乎不能在这个侯府里得到什么家业。 张若依,少贪心一点,也善良一点,若是真与刘家对簿公堂,你觉得咱们又赢了吗?” 张氏闻言,心中恼怒不服道: “那沈珏说了,他可以开堂划祠,改姓刘的,这样,这笔嫁妆咱们就完全可以不用还了的。” 刘氏已经死了近十年了,她的嫁妆捏在她的手里,早已经挥霍得所剩无几,要她拿什么还回去? “张若依,沈珏他也是我的儿子。你为人母能为儿子百般算计,难道就不能设身处地的为我想一想吗? 我也是一个为人父的人啊,我也不想亏待我的孩子。也不是只有你张若依生的孩子才是我的血脉。 我们俩个,亏欠了刘传舞多少你心里没点数吗?如今人都死了多少年了,你竟还恶毒的连她的子女你都不想放过吗? 你这样当真不觉得心虚?午夜梦回的时候,你竟是都不怕她自地府里爬出来找你算账吗?” 沈正阳恼怒的说完,也不去看张氏面如死灰的脸,他甩手出去,一眼都不想再看到这个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妻子。 张氏怔怔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委屈渐渐染上了恼羞。 “啊…” 她发泄般的吼了一声,一桌子的杯具尽数被她扫落。 “沈正阳,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你还是偏向刘传舞,你会遭报应的,你和她的孩子都会!” 她捏紧手中的秀帕,几乎将指甲通通陷进了肉里。半辈子的痴爱,到头来终究成了怨怼。 哪里有人就真的能不计回报的痴爱另一个人一辈子,长期的付出得不到回应,早晚有一天便会尽数反噬而回! 曾经有多爱,最后便会有多恨。 沈正阳终究没有闹到和刘家对簿公堂的地步,也没有让沈珏和沈妙真的就从族谱上除了名。 这一次,张氏却也像是突然转性了一般,非但没有再继续找方琳薇的麻烦,还在第二日便把刘传舞的嫁妆送到了沈珏的院子。 大件的家具,还有许多贵重的首饰被她变卖了的,都按照了嫁妆单子上价值折成了现银还了回来。 还有这些年庄子和店铺租金的收成加起来,凑了个十万两的总数,尽数交到了方琳薇的手中。 方琳薇看着眼前的银票和地契房契,不免感叹起来打道: “真是想不到啊,这么快就乖乖送回来了,我原本还想着,这事还有得闹呢,你沈家的大宅子里,也没那么可怕嘛。” 其实,所有大宅子里的明敌并不可怕,知道了谁是敌人,那么,那个敌人就很难再伤得到自己,毕竟无论是谁对着敌人都是有防备的。 最怕的,其实是身边不知敌友,又或是被身边信任的人背刺,那样才叫可怕又防不胜防。 沈珏听了她这卖乖的话,不由得气笑了。 他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还想怎么闹啊?” 方琳薇捂着头撅嘴道: “至少也得让我耍耍横啊,我耍横起来强得可怕。” “你就作吧。” 沈珏笑着说,将她揽进怀中道: “若是咱们手中没有沈扬的那点短处,别说是拿回我娘的嫁妆了,只怕是光是忤逆长辈这一条,张氏都能闹翻了天。 我现在只是盼着趁着如今他们投鼠忌器,能早日把妙妙的婚事给办了,让她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你这愿望也不贪心,咱们只需要耐心等待,马上就能实现了。” 方琳薇笑自他怀中挣扎出来,将桌子上的银票和房契都递到了沈珏手上。 “这些都给妙妙做嫁妆吧,留在你名下的话,这些东西终究是留不住的。” 毕竟侯府未曾分家,这些东西留在沈珏名下是很难留得住的,只有女子的嫁妆,才能是各房的私产。 否则他朝一日侯府分家,这些田产地契若是在沈珏名下,又会被充公。 第222章 进退两难 三朝回门后,沈珏侯缺便已经落到了实处。 新科状元郎,由皇上亲自任命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正五品的官职,算是整个翰林院的二把手。 任命下来的时候,就连沈正阳也觉得意外。 如今朝中党派之争日益严重,而沈家本就已经被太子党绑死。 如今,皇帝格外提拔重用沈珏,一众人竟是纷纷认为皇帝的心仍然是偏向太子一派的,所以三皇子一党便开始有些坐不住起来。 毕竟,哪怕是历年的状元郎,能进翰林院,也是得从八品的翰林院主簿做起的。 像沈珏这样的,才刚堪入仕途,便直接做上了正五品的翰林院二把手,且又是常伴圣驾的差事,又怎么可能不让人眼红嫉妒? 要知道,有些进士甚至劳禄了一辈都不一定能做到正五品的官职。可以说,他的起点有可能的就是别人的终点。这样的运气,本就是让所以进士出身的学子望其项背,拍马难及。 沈珏和方琳薇看着礼单上密密麻麻的贺礼也觉得头大起来。 “你说怎么办?退回去吗?” 方琳薇看着各家送来的贺礼发愁。沈珏的任命才下来,示好的人竟是络绎不绝。 “退肯定是退不回去的了。” 沈珏摇着头,也实在是无奈道:“但是留,肯定也是真的留不下来的。要是都留下来了,只怕明天御史台的弹劾折子便能将我给埋了。 到时候,你夫君我怕终其一生成就便只能如此了。给你许诺的荣华富贵,恐怕只能变成一日三餐的温饱了。” 升官太快也是苦恼啊,根基不稳不说,还得遭同行记恨,又让各方势力盯紧。 所以,高官俸禄这把双刃剑,也并非是随随便便一个人都能挥得动的。 “那你说怎么办?” 方琳薇苦恼的看着沈珏道:“看看这些厚礼,价值高的达到几千两银钱,这些东西咱们要是收了,可真就是拿人手软了啊。 可是退回去的话,这些个人,咱们惹得起的又有几个?太子外家永宁侯府的礼,三皇子岳家吏部尚书宋寺家的礼,左相孙思蕴家的礼…… 这些个大人物,背后的势力,那个不是错根盘结的,咱们这要是都退回去了,只怕会遭狼群反扑啊。” 沈珏听着方琳薇的话,笑着轻敲了敲她的脑袋。 “看把你给愁的,既然一个都退不得,那边不退便是了。” “那你是要留下?” 沈珏看着她,笑着摇头,这会子,方琳薇便是越发的心急了。 “要不,这官咱们也别当了,我也不是非得攀个高枝才甘心的。这辈子只要不守寡,咱们做个富贵闲人也不是不可以的嘛。” 反正,她这一辈子,也不是真要去争个高低。她走到如今这一步,大多还是被时局推着走的。 有着执念的,从来都只是沈珏,他有着杀母之仇一直未报。 “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咒我啊?你放心,我才不会死你前面的,娘子如此惹人爱,我要是早死了,还不知便宜了哪个小白脸呢。” 方琳薇听他这话说的,简直是让人哭笑不得,她也懒得在这里与他争辩他们两个到底谁会先死的问题。 “那你说,现在怎么?”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啊。 沈珏看着她一脸的愁人,缓缓上前去拥她入怀。 “我听闻,咱们大周西北戍边的将士每年御寒的衣服不过两身棉衣而已,而且这棉衣也是两年才发一次。” 虽然,如今大周天下也是四海升平,百姓也能过上丰衣足食的日子,但国库的税收也因着地主的大肆囤地而导致连年税收不佳。 也因此,军中将士的条件却也没有因着国泰民安而好上多少。 经过沈珏这么一说,方琳薇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 她转头看向沈珏,在他的唇上轻逐了一口,丝毫不吝啬道: “夫君足智,我竟是没有想到这样的好法子,想来,你是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了,难怪你不愁。” 沈珏眯着眼看向方琳薇,细细的回味着她蜻蜓点水般的吻,尚觉有些意犹未尽。 “娘子果然通透,为夫可是什么都没有说,你竟是就什么都懂了。果然知我者,非方琳薇莫属。” 他的下巴,抵在了她纤瘦的肩膀上,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之间。轻薄的纱衣下,方琳薇顿时觉得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阿珏,你……” 方琳薇的声音弱了下去,下一瞬,沈珏的唇便轻咬住了她的耳垂。 她只觉得全身一颤,有些后悔怎么自己就不把耳环给戴上了。 “从明天开始,我就没有这么多时间陪着你喽。” 新婚燕尔,耳鬓摩斯的日子过得飞快,而他却总觉得没有与她恩爱够。 他的手滑向了她的腰间,很是熟练的将她的腰带一拉,轻薄的纱衣顿时就撒开来。 “你……” 方琳薇眼中有些情迷,却还是在衣服散开的一瞬间清醒过来。 “大白天的,你不害臊。” “谁说的大白天的就不可以了?” 他说着,强行将她转了个身,抱着她坐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方琳薇春光乍现,沈珏看得眼睛发红,他吞了一下口水,却是一手便将自己的衣服也都脱了下来。 “这里是书房……” 方琳薇话语未尽,便被沈珏及时给堵了回去。 两人吻得动情,方琳薇也从一开始的抗拒变得情迷主动。 管它是在哪里呢,只要是跟对的人,哪里都是洞房花烛。 “薇薇……我们……试一试这个……姿势,好不好?” 他话语中带着几分腻人粘稠,诱人的唇齿,在张合之间便让方琳薇头脑发晕。 这是色诱,成功且刺激。 方琳薇“嗯”了一声,而后,这原本静谧的书房内,竟是发出此起彼伏的声音,羞得屋外伺候得丫头一个个红着脸扭头便自觉的去烧热水。 事后,方琳薇几乎是躲着人回了房间的。她觉得没脸见人,便是不愿意让人来伺候自己沐浴,哪怕是翠儿也不行。 因此,沈珏便是一阵欣喜的亲自上手去伺候。 当然,沈三郎伺候人,最后竟是把自己也给伺候进浴桶内了。 于是乎,沈三郎又解锁了一种令人欲罢不能的快乐。 折腾到午后,两人才算是筋疲力尽的躺到了床上休息。 这个时候,两人似乎才想起,他们的正事还没有拿出一个章程来的。 “这事,你交由我来处理罢,我一个后宅妇人不怎么在外行走,并且我怎么说也是圣上亲封的县主,就算做了什么不恰当的事,旁人也是要看着圣上的几分面子的。 御史台那些言官就算是有心弹劾,那也是弹劾不到我一个后宅妇人的身上来。” 沈珏闻言,转身对着她说道: “朝堂上的争斗,我岂能累了你,那我还算不算是个男人了?” 他才不要将她牵连进来。 方琳薇闻言,嗤笑了一声道: “你以为,我当个甩手掌柜,万事不管那些事就累不到我了?” 沈珏盯着她没说话,他们夫妻一体,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事。 他若是在男人堆里站不稳,她在女人堆里定然也是没地位的。 “那你想怎么做?” 他叹了口气问。 方琳薇眉眼之间多了几分明艳,想了片刻后才道: “这事,得速办,否则,只怕迟则生变。” 她若是三皇子,绝对不会等到沈珏表态的时候。第一天送礼,第二天他便会弹劾沈珏任命才下来就收受贿赂。 沈家的人,即使是得到了,他又怎么敢放心用?一个沈珏,他得到了,其实也是形同鸡肋而已。既然如此,倒还不如趁他羽翼未丰之时便直接将他扼杀。 他得不到的人,又何必留给旁人,便宜了旁人壮大势力。 第223章 合情合理 沈珏眼见方琳薇说得头头是道,眼中染上了笑意。 他侧着身,一手撑着脑袋饶有趣味的问道: “娘子倒是具体给我说说,这事要如何速办?” 方琳薇闻言,抿嘴道: “要我说,咱们既然不授人以柄,就该今日事今日了。 我是圣上亲封的县主,做些有利于国家的事那也不算是笼络民心,而且我一个后宅妇人,即便是得了几分赞誉那也是无关紧要的。 所以,我打算着今儿就把各家送来的贵重礼折成现银卖了,然后再把这些银钱记在各家的头上,有多少算多少,全都捐给西北的将士用作今年添置御寒衣物。 但是这事咱们今儿就得上书给陛下,让陛下明日早朝时便对各家捐款之事给予几句嘉奖。 这样的话,他们的礼我们收了,可咱们也还了他们一个好名声,这事也不算是拿人手软。 况且咱们也没有真的收了钱,御史台就算有人不怀好意,那也无从弹劾。” 沈珏听着方琳薇的话,也觉得如此行事很是妥当,完全是与他不谋而合。 他看着方琳薇笑道: “可是现在的问题是,咱们的折子要如何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送到圣上的手中? 一般的折子,先要进内阁,让几位内阁大臣先筛选一遍,做不了主的,才会让圣上来做主。 咱们这折子,又不是什么国家大事,况且又牵扯甚多,若是有人想要算计于我,只要把这份折子压一压,待明日御史台弹劾于我,那我还不是百口莫辩?” 这种事,先后顺序是尤为重要的。在被弹劾前去做还是被弹劾后去做,那是天差地别。 前者,那是心怀大义,正气凛然。后者便成了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方琳薇闻言,挑眉道: “这还不简单,你可别忘了阿青可是成日在圣上左右行走的人,让他帮忙递个折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方琳薇话音才落,沈珏便是一脸的犹豫起来。 他的计划原本是明日一早,大朝会的时候在上揍的,虽说不及方琳薇的法子好,但到底也还是算稳妥的。 但至少那样,也不会把裴青给牵扯进来,毕竟裴青原本就是圣上身边的近臣,寻常时候遭人眼红,圣上也不会希望他牵扯进任何的党派之争中。 他若是一直得圣上信重还好,但凡有一天他遭圣上怀疑,只怕立马就会有人对他围堵,最后连个好下场都落不得。 所以,他轻易不敢让裴青牵连其中。 方琳薇看着沈珏犹豫不决的脸,推了他一下道: “水至清则无鱼,一个人不怕他有欲望,就怕无欲无求,那样的人是最可怕的。 裴青是人,若是他真的半点世俗不沾染,圣上难道就能安心。 况且,这个折子由我来写,以我的名义让裴青递进去。我不是朝堂上的人,递折子不走内阁也是合情合理。 而且,我们和裴青的关系,圣上也是清楚的,由他来帮我们递个折子,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就算在朝堂之上,裴青与他们保持足够干净的关系,旁人又岂能信得过他们私下不来往? 只是对于党派之争裴青从未沾染过,便是谁也不能摘指他什么罢了。 若是真的计较起来,旁人始终还是会把裴青和他们放在一起的。所以,这个忙由不由裴青帮,倒还真的没有多大区别。 沈珏怔怔的看着方琳薇,心中很是觉得熨帖。 他觉得,这辈子能娶到方琳薇,也算老天待他不薄了,他赚大了! “听你的罢。” 沈珏笑着将她揽入怀中道: “若是裴青的折子递不进去,咱们再按我的法子来。我们做两手准备,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去。” 听到沈珏同意了自己的提议,方琳薇立马便挣扎着起了身道: “那我这就去把折子写好,待下午的时候,你亲自去找裴青一趟。” 这种事,得亲力亲为,不可假于人手。 沈珏无奈的笑了笑,真是个一点也等不得的,这雷厉风行的处世风格,倒和方淮一点也不像。 他拽了她一把,眼中满是宠溺道: “折腾了那么久,你且躺着休息吧,这些事交由我来处理便是。” 方琳薇闻言,两人动情时的模样在脑海中闪过,顿时脸上便染上了红晕。 “那行,你去。可得把我的字迹给模仿得真假难辨了。” 沈珏起身穿了鞋,挑着眉头道: “这种小事哪里还用得着你嘱咐,且安心睡吧,等我的好消息便是。” 于是乎,方琳薇又是沉沉的睡了一觉。自从成亲以来,沈珏竟是没有一晚上放过她的。每天不折腾个两三次,似乎都证明不了他的雄壮威武一般。 因此,方琳薇每天总是睡到日上三竿,但起床后仍是觉得腰酸背痛,一直都恨不得烂在床上不起床才好。 也还好,因着刘传舞嫁妆的事闹得实在难看,张氏如今奈何不了她,秉持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态度,便是直接让人来传话,说是近来身子不舒服,让方琳薇不用去请安。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方琳薇倒是难得的过上了几天舒心的好日子。 待她醒来后,外面天都已经黑了下来,屋里点了灯。 她伸了个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翠儿自外间进来,笑嘻嘻道: “姑娘可算睡醒了,在不醒姑爷可要饿坏了。” 方琳薇闻言,忙问道: “现在几时了?” “都已经戌时三刻了,姑娘既醒来了,我便让人去书房请姑爷过来用饭。” 方琳薇点了点头,在翠儿的服侍下,简单洗漱,挽了个发,身着简单的纱衣便去了花厅用饭。 她过去的时候,沈珏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她来,忙上前笑嘻嘻的拉着她入座。 “我听岳父说,你和安哥儿打小就爱吃月香居的红烧狮子头,今儿出去,便特意给你带了一份回来,一直放在灶上温着,你尝尝喜不喜欢。” 方琳薇看着桌子上还在热气腾腾的菜,眼中顿时就染上了一抹动容之色。 如今这个社会,女子依附男子而活已然是常态,一般男子,能给妻子和颜悦色那已经是体面的了。 像沈珏这样的,还特意去打听她的喜好的,也算是少有的好男子了。 至少,她爹对她娘从来没有这么上过心,就算与云姨娘感情深厚,也没有见他将云姨娘那么郑重的放在心上。 沈珏待她,算是独一份了,她很知足。 沈珏说着,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小筷子递到了她嘴边。 “尝尝?” 他轻声说,眼中含着几分‘快夸我’的期待。 方琳薇红着脸左右看了看一旁伺候的翠儿和碧桃等人,几人失趣的左右观看,就是不看方琳薇。 沈珏失笑,摆了摆手道: “你们且先下去吧。” 几个丫头闻言,福了一礼便有序的退了出去,这会子方琳薇才张了口将沈珏递到嘴边的菜给吃了下去。 “好吃。” 她眯着眼,只觉得这菜像是倒进来蜜罐子中捞出来的一样,甜得她口齿之间尽是甜腻。 饭后,两人一起逛着院子,方琳薇记挂着折子的事,便忍不住问道: “事情都办妥了吗?” 方琳薇看着沈珏问。 沈珏点了点头,得意道: “娘子可真是天生操心的命,这点小事还怕为夫办不好? 我看啊,娘子还是精力太过旺盛了,要不我帮娘子找点事做,消耗消耗体力,有助于身体健康。” 方琳薇闻言,脸上神色一变,来不及反应,她只觉得身上一轻,便被沈珏拦腰给抱了起来。 她实在想不通,是独独沈珏一个这么能折腾,还是所有的新婚男子都这样? 而那隐在了花圃旁的周妍,看见沈珏和方琳薇如此恩爱,再想想自己院中那些屋子都住满了通房小妾,心中顿时就怒火中烧起来。 他的夫君,就每月初一十五到她房中去,去了也只是倒头就睡,时常几个月不碰她一次,而那些通房侍妾的屋里,却总能传出各种浪荡的声音。 都是嫁的沈家男儿,怎的她就嫁了沈扬那样的废物了? 第224章 长兄如父 次日,方琳薇在院子里的水榭中整理着沈妙大婚要用的东西。 之前沈正阳就因为不满意沈妙的婚事而放话,直言自己绝对不会过问沈妙的婚事,嫁妆婚宴等等一概不管。 而今,刘传舞的嫁妆被沈珏要了回来,张氏更是便当了甩手掌柜。 最终,沈妙的一应婚事,便只能落到了方琳薇的头上。 不过,沈珏和方琳薇早就预料到了沈正阳和张氏的态度,那些陪嫁的家具和衣料头面什么的,便是方琳薇成亲前,就顺带给沈妙也准备了一份。 至于钱财这些,反正张氏几乎是折成了银钱还回来,倒是直接加进沈妙的嫁妆单子里就可以了。 她正在查阅着沈妙的嫁妆单子是否有纰漏。秋菊匆匆自外院跑了进来。 “姑娘,姑娘不好了,姑爷和侯爷在前厅吵起来。” 方琳薇闻言,手中的动作一僵,随后却是不慌不忙的问道: “可知道他们是为何而吵?” 秋菊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只是听说侯爷骂什么……无知妇人,然后姑爷就怒了,直接将前院侯爷最钟爱的琉璃盏给摔了。” “竟是吵得这么凶?” 方琳薇抬眸问,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着急之色。 “是挺凶的。”秋菊小心的问道:“姑娘可要去看看?” 方琳薇闻言,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道: “不去了,人家父子两吵架,我去了也只会火上浇油。吵够了,他们便会散去,到底还是父子,不管吵得多凶,也不能伤了人命的。” 言罢,她便又让碧桃将嫁妆单子送去给沈妙过目,并让她转告沈妙,若是觉得哪些地方不适合的,只管来与她说便是。 而后,又让翠儿和秋菊收拾一下便是回屋里等沈珏回来了。 沈正阳能骂出无知妇人这种话,她盲猜了一下,定然是骂她的。 毕竟折子是她写的,虽说是为着各家请功,但到底还是将那些人给得罪了,毕竟这样一来,沈珏虽从各个势力的示好中挣脱出来了,却也没有接受太子的好意。 本来,方淮态度晦暗不明就让太子恼火,如今沈珏又闹了这么一出各边不靠的态度,他们东凌侯府便又越发的让太子恼羞。 沈正阳是想要争个从龙之功的,他觉得如果现在表现不佳,日后太子若是上位,他们东凌侯府哪里还有什么前途可言? 沈嘉资质就在那里,若是他不替他争,那将来的东凌侯府难免又会走上被逐渐边缘化的道路。 方琳薇在房中摆弄着围棋,又命人去准备好冰镇过的绿豆汤来,只等着沈珏回来便能喝上。 她才等了两刻钟,便见沈珏红肿着半边脸回来。 方琳薇抬眸,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笑容顿时便挂到了脸上。 “被打了啊?” 她笑嘻嘻的问,眼中没有半点要为他打抱不平的意思。 沈珏闻言,眼眸中满是不满。 “没良心的,我这都是为谁挡的啊?竟还笑得出来。” “你不挡着,他一个做公爹的也不至于会冲到院子里来打我吧?公爹打儿媳,竟是连脸都不打算要了吗?” 沈珏闻言,突然一愣,而后笑了起来。 “说的也是,到底还是我着急了。况且,这件事是咱俩合谋做下的,父亲那么气,也有我的一份才是。” 若是要追根结底,主意还是他出的,而且那些礼是直接送到他院子里来的,那些人摆明了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 这一顿打,他挨得也不算冤枉。 “这回,你到底也能清静一段时间了,早些时候,我已经让羊角和宋明将银子都送到了兵部去了,兵部的收据我还特意让他们都一起带了回来,就怕哪一天有人翻旧账。” “娘子办事,细致周到,让人放心。” 沈珏笑嘻嘻的坐到她旁边,对于夸赞方琳薇,他似乎从来都不吝啬。 “没办法,沈大人如此优秀,作为妻子可不能给您拖后腿啊。” 方琳薇说着,将翠儿递来得水煮蛋剥了壳,然后用手中的秀帕包裹起来在他脸上来回滚动。 四月初八,宜嫁娶。 沈珏挂心了几年的事也算是彻底落了地。 这一日,沈妙成亲的好日子。有了刘传舞的那一笔嫁妆,就算沈正阳真的一份嫁妆都不给沈妙,沈妙的嫁妆看上去也十分厚重。 待到新妇辞行时,沈正阳和张氏竟是各自找了借口不肯去受礼。 张氏不去,那更好,毕竟她和沈妙之间同样也是隔着刘传舞的一条命。但是沈正阳不出现,却是彻底寒了沈珏兄妹的心。 嫁妆一文不给就算了,就连新人辞行的礼也不肯受,那就是摆明了不肯认下李相良这个女婿,同时更是连沈妙这个女儿也不肯认了的。 在场亲朋好友,无一不替沈珏兄妹感到尴尬。 倒是沈妙红了眼,她知道沈正阳待她没有多少感情,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他连最后的这一点体面都不肯给她了。 难道,只有乖乖替他去完成他计划中的政治联姻,才有资格做他的女儿吗? 她咬了牙,心中暗自发誓,从此以后,她不光是没有亲娘的人,连亲爹也是没有了,她只当她是个父母双亡的人。 “哥哥,嫂嫂,你们上坐吧。” 方琳薇唇摇头拒绝道:“这不适合。” 沈妙当着一众宾客的面移开了遮在眼前的团扇,红着眼睛道: “长兄如父,张嫂如母。若是没有哥哥嫂嫂,也不一定会有我的今日。哥哥嫂嫂不必推辞,这一拜,没有任何人比你们受得起。” 沈妙坚定的说完,一身喜服的李相良也点头相劝,沈珏便拉着方琳薇坐了上首,受了沈妙和李相良的这一拜。 待新娘子出了门,一众宾客尽数散尽,沈正阳才红着眼姗姗来迟。 他入了前厅,直直的便朝着上首座位坐了下去。 方琳薇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味,很是呛人。 沈珏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实在不明白他这个时候来这里,装出这副样子来是给谁看的。 他拉着方琳薇的手,抬脚就要朝着屋外离去。他对沈正阳,已是彻底寒了心,他是死是活,是悲是喜都与他无关。 除了父子名分在那里,他在他心里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甚至还因着他一贯高高在上的嘴脸,让他一度不愿与他共处一室。 就是圣上,也没有像他这样一天摆着个臭架子的。 “三郎。” 沈正阳抬眸看着沈珏夫妻俩的背影,他喊了一声,语气中掺杂着难以言喻的落寞。 沈珏不明白,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个有选择权的人,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没有谁逼得了他,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这份哀伤又演给谁瞧? 就算他还有几分心,是真的感到悲哀难过,他也不会对他生出半分同情,种什么因就得什么果。 “我们说说话好吗?” 沈正阳近乎哀求的语气在身后响起,方琳薇顿了顿身子,沈珏却是头也不回的拉着方琳薇就要走。 他像是没有听到沈正阳的话一般,连一个眼神也不肯分给他。 “你就真的那么恨我吗?我们父子之间,难道真的就要一辈子这样?” 沈正阳的话再度响起,沈珏的手微微一僵,最终还是彻底停下了脚步。 他转身看向沈正阳,眸子中忍不住染上来几分怒色。 “ 比起谈论那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我倒想听听父亲如何狡辩,如何自圆其说?怎么,沈妙她不姓沈吗?她不是你女儿吗? 她一个闺阁女子,能分得了你的几分利益?她好歹叫了你那么多年的爹,每年也有亲手给你做衣服鞋子吧?你何以就那么狠的心,连最后的这点体面也不给她留?” 第225章 独木难支 这一刻,他是真的恨透了沈正阳的。 沈妙这样嫁过去,日后还怎么在婆家抬头做人? 就因为她没有如了他的意去联姻,所以他就要用那样的法子去惩罚自己的亲生女儿? “我是沈妙她爹!” 沈正阳突然拔高了声音,眸子中的颓废一扫而空,仿佛先前的落寞不过是一场戏,一场为博沈珏开口而不得不演的戏。 “我是她爹,可是她的婚事,我却做不得半点主! 什么长兄为父,她爹还没有死呢,你凭什么做了这个主?她堂堂一个侯府千金,最不济,也得嫁一个清流世家,你安的什么心?竟将她嫁给个乡下来的七品芝麻官。 你不要脸,我沈正阳就不要脸了吗? 沈珏,是不是这些年来我对你的纵容太过了,才会让你觉得这个侯府里便没有人能束缚得住你了? 你蛰伏多年,如今一鸣惊人,你就觉得天下无人能及你,竟让你如此不顾伦理纲常…” 沈正阳骂骂咧咧,似乎要将这些日子来的憋屈尽数骂了出来。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这一团乱麻的侯府中挣脱出来。 这个深宅之内,除了他,似乎没有人在意这个侯府的荣辱。他们各自为营,都恨不得让对方去死! 他努力粉饰太平,苦心经营的和谐之家,在沈珏的逐步崛起中慢慢坍塌瓦解。而他就像是个年迈的木匠,大厦将倾,他独木难支。 他扶了这边那边塌,扶了那边这边塌,他左右为难,用尽全力,却终究敌不住这纷沓而至的颓势。 沈珏看着沈正阳满腹的委屈与牢骚,忍不住冷笑出声。 “父亲也知道我蛰伏了多年啊?可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我在自己家里还需要蛰伏?” 还不是因为要保住一条命!因为这个深宅大院中,根本没有他的立足之地。 在这个家不成家的地方,他可悲的只能靠着装疯卖傻才能勉强保住自己一条命。若非这样,他便会成为沈正阳又一个早夭的孩子。 因为他沈正阳作为一个父亲,从来都没有护住他的能力。 也或许他不是没有那个能,而是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自己枕边睡的人,是个吃人的恶魔。 那个恶魔,整日就将她的目光放在他们兄妹身上,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将他们猎杀! 可他也并非知道这一切,他只是装睡,装久了,他就觉得自己真的睡着了,真的不知道这一切。 可是,如今他已然生出了翅膀,有了一飞冲天的能力便不愿意在活在张氏的一双恶掌之中,所以,沈正阳多年来努力维护的和谐便是再也无法维系下去。 “父亲,一个家想要长久和谐,不是只让一方吃尽亏,另一方占尽便宜就能维系下去的。 这样的处理方式,只会让吃亏的一方在受到长期的不公后开始学会反抗。 而占尽便宜的那一方,却又理所当然的觉得全天下就该让着她,她就合该将一切都占为己有! 你又没有将我生成一个傻子,我不可能一辈子就只能活在别人的阴影里。” 你看,如今他不愿意再继续做那个任由人拿捏的傻子了,这个侯府内便是谁都觉得难以适应了不是吗? 他拉着方琳薇就走,不想再与沈正阳多费口舌。 他们说的够多了,吵也永远吵不完。毕竟,沈正阳永远不会站在他的立场上去设身处地的为他想,他也无法理解沈正阳,为何偏偏就要执着所谓的一家和谐? 这些虚假的和谐,他演了二十多年还演不够,还要让他的子女继续来演,却从不去直面沈家多年来不和谐的根源。 他演了二十多年,也逃避了二十多年。 “沈珏,如今你二哥的事已基本被张氏抹平,你在这样继续下去,你认为张氏还会容许你这样横行?她要拿捏你,有的是手段!” 沈珏闻言,冷笑着转身道: “是吗?我等着她。正好,妙妙已经出嫁了,我在这个宅院中最后的软肋都不在了,我看看她还能用什么来拿捏我? 正好,我和她之间的债也该清算了,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容不下谁!” “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沈正阳无奈地将桌子上的茶盏狠狠砸在了地上,他真的恨不得绑了沈珏,让他永远飞不走,让他永远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他闯祸,他替他去收拾烂摊子。哪怕他他整日整日的寻花问柳,毫无出息长进他都不愿怪罪他了。 只要他乖乖的,不与张氏斗,不与沈嘉斗,如何都行! 自古兄弟阋墙,输的永远都是做父母的。而沈家的嫡庶之争,兄弟之争,无论是谁输了,他这个做父亲的注定都是那个输家。 “张氏虽与你没有血缘,可她的儿子是你的哥哥,为何你们就是没有人为我想一想?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要我帮着谁?” 沈珏闻言,嘲讽地笑了起来。 “父亲,你问我与张氏有什么仇?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在这里装糊涂? 你也别怪旁人不为你想一想,你就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一问,这些年来你为谁想过?既然自己都吝啬为别人付出,你怎么有脸要求别人为你着想? 你到是为张氏母子付出的多,这些话对他们说总要比对我说好一点。” 因为他心如磐石。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而他给沈正阳最好的报复,就是让他亲眼看着这些年来他用尽心思去维护的所谓和谐,不过是场笑话而已。 沈妙的三朝回门,选择去了县主府。 既然她出嫁之时拜的是沈珏和方琳薇,那以后沈珏和方琳薇的家才是她的娘家。 “从我出嫁那天开始,我就已经没有父亲了。” 沈妙在家宴上谈及沈正阳时,眼中含着泪,到底还是没有哭了出来。 伤心难过在所难免,毕竟是亲生父亲,想要在父亲那里得到父爱是每个为人子女的天性。 可是这一份父爱中掺杂着控制与算计,那就已经不是爱了,所以,她难过也不难过。 如今,她只是庆幸自己是个女儿身,嫁一个人便能从那潭泥泽中逃出来。 如今,她光是看着沈珏和方琳薇与张氏之间有来有回的闹,就庆幸着自己嫁的是个简单的家庭,同时也为当初自己对待方琳薇的行为态度感到可耻。 以方琳薇的身份,嫁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得,竟是嫁到了东凌侯府这个虎狼窝里来了。 沈珏看着她,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 “这样也好,就当他已经死了,反正从小到大,他也没有管过你一天。 你就安心的跟着相良去任上过几天舒心的日子,离了侯府,哪里不是人间天堂啊。” 他说着,不由得有些惆怅起来。他也想离那个地方远远的,可他身为男儿,离不了! 那便只能祝他的妹妹,余生所走之路,皆是光明大道,未来所见所闻,皆是人间喜乐。 “阿珏说的是。” 方琳薇举起酒杯道:“这回门宴,也是饯行宴。妹妹只管一路大胆往前走,日后妹妹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写信回来给嫂嫂,嫂自然会竭尽所能帮你办好的。 从今以后,嫂嫂的家便是你的家,要是妹夫欺负你了,也只管来找嫂嫂说,嫂嫂自会替你做主的。 但是有一点我可得跟你说好了,你要是嚣张跋扈,仗着是安平县主的小姑子就欺负人,我可是不会理会你的哦。” 方琳薇言罢,连着李相良等人纷纷跟着笑了起来,原本有些压抑惆怅的气氛一时之间便又活跃了起来。 “瞧瞧这个方琳薇,不就是受了我的一拜,还真把自己当成我娘了,说这话尽是老气横秋的。” 沈妙指着她说,眉眼完全舒展开来,再没有半分才来时的伤心模样。 第226章 谨慎行事 一场饯行宴吃到了月上中天,方琳薇和沈妙难得从心底里彻底和解,便放开了肚子都多喝了几杯。 奈何女子量小,两人竟是喝得纷纷扒在桌子上睡着了,只余沈珏和李相良还是清醒明白的。 “相良,成王殿下让我转告你,此去梁洲,务必注意梁州节度使张权的动向。 寻常若是有异动,便用暗语藏在家书中传回来。” 梁州乃是大周西北的门户之地,而梁州也因处在边关地区,朝廷便在梁州设了一个节度使。 节度使相当于一个州的知府,却又比知府多了一个兵权。 西北门户之地,允许地方养兵不超过五万之数,以防外敌入侵时能及时做出反应。 而像徐州那样的国家腹地,是不允许州府上私自养兵的,顶多就是有一个城防营,人数根据州府的大小来调整,不能超过两千人。 而梁州节度使这样的差事,其实在旁人看来,便是相当于一个地方的土皇帝。 而张权,便是张若依的父亲。 她当初之所以能借助皇后的手让沈正阳贬妻为妾,再娶她为妻,便是因为当时张权手握梁州兵权,她以张权的归顺为代价,让皇后娘娘在朝中举荐当时已经落魄却是一表人才的沈正阳。 从此,张家站队永宁侯府——皇后外家,那时候,太子不过才是三岁小孩,即便当时他并没有被册为储君,但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儿子,是嫡也是长子,所以未来继承皇位的可能性很大。 而张权张权自小宠爱张若依,自然也顺势而为,应了张若依的无礼要求。 而沈正阳,也终于在他满腹才华却无处施展抱负之时等到了机会,只是那个机会却是要他贬妻为妾,另娶她人。 而当时,刘传舞已经怀孕,只是没有及时查出来。沈正阳在知道自己终于有机出头会时,便是丝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张氏和皇后的要求。 待张若依进来门,刘传舞被查出来有身孕,她便让人将她自侯府的台阶上推了下去,从此小产后便伤了身体,才会隔了那么多年才怀上的沈珏。 张若依既为正妻,她又怎么可能容得下沈家有庶长子出身?男女都无法容忍,所以刘传舞的第一胎必须得死! 这一点沈正阳是比谁都清楚的,所以,他知道张若依的所作所为,却也默许了她的害人行径,毕竟,脏的不是他的手。 当时,刘家闹过,却是被皇后娘娘以势压了下来。刘传舞想要走,却也被沈正阳用父兄的前途作为威胁,令她想走不能走,最终却被害死在了那个深宅大院里。 这一场交易,人人都是赢家,皇后得了梁州的兵权,沈正阳得了似锦前程,张若依得到了她一见倾心的人,张权也得了攀附未来储君的契机。 输的,只有刘家,只有刘传舞! 而沈正阳,明明可以还刘传舞一个自由,他却自私的不愿放手,非要强迫的将刘传舞绑在身边,最终从他们三人的修罗场演变成了如今整个沈家的修罗场。 李相良看着沈珏眸间藏着的郁色,忙开解道: “兄长放心,相良自会谨慎办事,定然不会误了成王的事的。” 沈珏摇了摇头,无奈道: “你的办事能力我倒是不担心,只是你此方去梁州,到底还是在张权的手下做事。 只怕到时张氏一封书信过去,张权便能将你们都拿捏在掌心。 原本我是不欲让妙妙和你一起去任上的,但是也没有让新婚夫妻分开的道理。” 他说着,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不待李相良说什么,他又道: “接下来我说这些话可能不是很中听,但是我到底还是要劝一劝。 你此方去梁州,还是轻装简行的好,你爹娘和弟弟妹妹实在不宜跟着去。让他们且先回济南老家,过些年你调任别处后再接去一家团聚。 你和沈妙去赴任,定然是危险重重的,她身边的小兰是你嫂子给她的,自小习武,很是厉害,此方前去便让她一并跟着。 另外我再给你们派上几个人,骑马射箭无一不通,功夫更是了得。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无论如何一点要保证妙妙的安全,一但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即将妙妙送走,绝对不可优柔寡断。 这样的安排,你不妨认真考略,也不是我要逼你们一家人分开,实在是梁州凶险,不宜一家子跟着去冒险。” 沈珏言罢,李相良当即便起身,朝着沈珏摆了一拜道: “兄长细心安排,处处着想,出人出力,相良又岂是不知好歹之徒,一切自当听兄长安排吩咐便是。相良自会竭尽所能,护妙妙安全。” 李相良言罢,又是对着沈珏一拜。沈珏起身,轻轻托起他的手。他劳心劳力,一来是李相良与他是真正的同一阵营中的人,且他也十分欣赏李相良为人刚正不阿。 更重要的是,他所谋一切,大多还是为了沈妙。 夫婿是他为沈妙选择的,他更加得为她的未来负责。 “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吧。京中是非多,你们离开了,还是早些送你家人离去才是。” 李相良闻言,点头称是,后又朝着沈珏抱拳告辞。 沈珏喊了一声,在屋外候着的杏儿便拿来了一件披风给沈妙披上,才要喊醒沈妙,便见李相良直接拦腰将沈妙抱了起来。 沈珏看在眼中,不由得扬起了嘴角。此人刚正,却也不迂腐,就目前而言,对待沈妙也是没什么可说的。 他将人送上了马车,临行前,特意叮嘱了小兰,务必要保护好沈妙的安全,至于其他别的事,她完全可以不用管。 待李家的马车彻底走后,阿吉才来到沈珏的身边道: “公子,都办好了,那畜牲我让人训了一个多月,如今只要闻到依兰香便会攻击人。” 沈珏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道: “事情做的可干净?可别让人抓到任何蛛丝马迹。” “公子放心,我知道张氏的人盯着我们,所以我并没有直接与他们接触过。而是经过多人转达,就算到时候他们有所察觉,也断然牵连不到我们身上来的。” 沈珏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便吩咐阿吉自去休息。 他一路折返,到了花厅,便见方琳薇还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翠儿和碧桃两人轮流在她耳边喊,却怎么也喊不醒她。 竟是睡得那么沉。 “让她睡吧。” 沈珏喊了一声道:“这些日子她忙前忙后,一天清闲的日子都没有过着,让她好好睡一觉吧。” 翠儿听他这么说,难免在心中腹诽。 她家姑娘没过着一天清闲日子这都赖谁啊?要不是他每天晚上不知疲倦的折腾她们家姑娘到大半夜,她能每天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模样吗? 心中虽是这样想的,但到底嘴上不敢说什么。她摇头道: “难道就由她这样?” 沈珏闻言,看着有些娇憨的翠儿不禁失笑起来。真是个傻丫头,跟着方琳薇这么多年,怎么就学不聪明呢。 他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而后便大步流星的朝着卧房走去。 而东凌侯府中,原本是沈妙三朝回门的日子,沈正阳虽说不愿承认自己薄情寡义,却依然觉得别人理所当然要掏心掏肺的对他。 在他的认知里,就是他可以对沈妙不仁,沈妙却不能对他不孝,所以,即便沈妙成亲之日,他那样不绝情那样不给沈妙脸,却依然觉得沈妙三朝回门应该去给他磕头。 当然,她必须去磕头,他却是可以选择不去受。 然而,他早早回家,却始终等不到沈妙回家的消息,一番打听之后,才知道沈妙竟是去了县主府,而方琳薇也是早早的便过去了,沈珏也是下了朝,就朝着那边赶去。 到这里,他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如今,竟是连沈妙都不愿意认他了! 可是他有什么错?是他们都不为他着想,这么多年,他养了一群白眼狼。 第227章 终于出手 送走李相良和沈妙后,沈珏的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 而也在此时,阿吉也来告知他,沈扬欺男霸女,强占百姓田地的事在张氏和沈家的努力下将抢来的东西尽数归还,另外还赔了好些钱财拿到了和解契书。 在沈妙出嫁后的这几天,事情算是彻底抹平了。 沈珏知道,他们在赶时间,就像他一样。他要在他们将事情抹平之前将沈妙送走,而他们却也在抓紧时间在沈妙出嫁时将事情给抹平。 他们都不敢让自己把柄握在对方手里时自己手中却一点筹码都没有,都怕对方不守信。 如今,沈妙逃离了沈家,而沈扬的荒唐事也终究被抹平。说白了,如今沈珏和张氏,谁都没有软肋被对方拿捏住。 所以,双方的雌竞似乎才开始进入了一个公平对决的起跑线上。 他们都有各自的筹码,也不是谁轻易就能弄死谁的。这是一场比拼手段的战争,也将会是一场持久的酣战。 五月初一,是沈家上三清观打醮的日子。 四月三十晚饭时,张倩便提及了第二日的行程以及去三清观的人选。 张氏听了张倩的安排,朝着身边伺候得心腹乔妈妈看了一眼,而后脸上挂了笑意道: “叫上老三媳妇一起吧,毕竟已经嫁过来了,总是不理会家中的俗务也不是个事。将来这偌大的侯府,总是要让你们妯娌几个来一起打理的。 我年纪大了,也该是时候享享清福了,这些俗务,就该早些交出来才是。” 张倩听了张氏这么一说,原本正给张氏布菜的手突然就是一顿,心中竟是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张氏终于愿意将管家权交出来了,忧的是这管家权张氏似乎并不打算只交给她一个人。 可是凭什么啊,她是沈家的长媳,她的夫君又是世子,东凌侯府这偌大的产业将来也该是他们夫妻二人的,旁人又有什么资格来横插一脚? 想到这里,她心中隐隐有些不痛快起来,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便僵了下来。 “怎么了?你有意见?” 张氏抬眸,眼神中满是警告的看了一眼张倩。 张倩回过神来,手上一抖,满赔了笑脸道: “没有的事。倩儿觉得姑母说的很是,只是儿媳怕那方琳薇不肯去。 毕竟你看,她嫁过来都快两个月了,却从不见她过来请安伺候婆母。而且,之前咱们与她闹得颇为不愉快,就怕她自持县主之尊,如今不肯在与咱们一道了也说不定。” 张倩话才说完,张氏扯了扯嘴角,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她如此言辞,她还是听得出话语中的挑拨之意的。 她只是觉得这个侄女太过于精明,她们已经是一条阵线上的人了,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她和沈珏夫妻俩都是不可调和的死敌。 她实在没必要如此,只要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觉得有人要与她抢,只要有她在,这侯府的一草一木就没有人能抢得走。 她冷冷一笑,道:“到底是一家人,哪里有什么隔夜仇。这阵子她不来,不过是我不让她来得罢了。 就算她是县主那又如何?就是公主嫁了人,也是要侍奉公婆的,前些日子她是新婚,行事失了些分寸咱们也宽容些不予之计较,如今如都进门这么长时间了,该学的规矩也学得差不多了。 待会儿你只管让人去通知她,她心里有数,明日自会一起去的。” 她要敢不去,就等着受皇后娘娘的雷霆之怒吧! 她是懿旨赐婚,沈家休不了她。可皇后娘娘亲赐的婚姻,她自然是有责任去教导她为人子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 为人媳,目无尊长,不侍奉公婆,皇后娘娘要罚她,罚多重还不是她张若依一句话的事。 而且,如今太子殿下对方淮的态度也是极为不满的。她哥哥可是御史台首席院使,弹劾方淮教女无方,沈珏不尊嫡母这些都是把柄。 可他沈珏,如今还有什么筹码来与她抗衡? 若是她敢去,荒郊野岭的,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她可就不敢保证了。 他们不是伉俪情深吗?若是方琳薇死了,他沈珏焉能不疯? 就算他不疯,他的正妻死了,那他的婚事还不是又回到了她的手上来,到时候,她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后宅不宁而无心政事。 晚饭后,张倩果真派人到方琳薇屋子里传了话。当时沈珏也在场,他只是拿了本棋谱在研究着,面对张倩派来传话的丫头,硬是头也不曾抬一下。 方琳薇笑着向丫头确认了时间,而后便笑着点头,只让丫头回去回话,只言她明日会按时过去的。 待传话的丫头离去,沈珏才丢了棋谱道: “看来张氏是忍不住要出手了。” 方琳薇闻言,笑嘻嘻的坐到了他对面,将棋盘摆了出来道: “是啊,来者不善呢。” 他们和张氏之间,连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都是不能够的脸,更别提还一起去什么三清观打醮。 如此这般来邀请,他们自不会天真的以为张氏是来求和的。 “那你还答应人家要去?” 沈珏挑眉看向她,眼中尽是意味深长。 “要不来盘一局?” 方琳薇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邀请她下一盘局,每天雷打不动的邀请。 方琳薇棋下得臭,不论是谁,跟她下过一局后便不会再有耐心陪她下第二局,都没有那个耐心,包括她爹方淮也是如此。 然而,就连被皇上夸赞过棋技高超的沈珏,却是愿意每天陪着她下。 方琳薇问过他为什么就有耐心这么陪着她玩,他说与她下棋有个好处,那就是不用动脑子,是件很放松的事。 一开始她听到这种话后,还以为他是在嘲笑她,为此还暗自苦恼了好几天,后来她却是发现了沈珏此言确实属实。 每当他心情烦闷时,他都会主动邀请她下棋,下完棋,他便是明眼可见的轻松起来。 “来吧。” 沈珏笑着答应,方琳薇便率先落了子。 “张氏今日进宫了?” 方琳薇问。 沈珏点了点头道:“嗯,去见了皇后,太子妃也在。具体密谋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在宫里安插眼线已然不容易,能得到一些大体的信息就够了,实在不敢太过冒进。若是手段太过,是没有哪个上位者能容得下的。 方琳薇闻言,笑嘻嘻的对着他道: “你说,如今张氏觉得咱们手上没有了她的把柄,威胁不到她的儿子,她哪里还忍得了咱们一星半点的? 她今儿进宫半点不避人,是不是就是在警告我,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如今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咱们两个,正等着拿我的错处去给我爹一个下马威呢?” 毕竟如今三皇子步步紧逼,太子失了户部这块肥差到底还是有些束手束脚的。 沈珏道:“只怕这个下马威不仅仅是要给岳父下的,还要逼着我表态彻底站队呢。” 毕竟,他这官职虽不大,却是很容易影响到圣上的某些决断的。 “所以,这个错处,断然是不能让人给拿了去的。 我只是想不到,有一天我竟会成了我爹的软肋,我的言行竟是会影响到我爹的前途,什么时候,我竟成了如此关键的人物了。?” 沈珏听她这么一说,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道: “你就知足吧,那叫互为软肋知道吗?你应该庆幸你能成为岳父的软肋,你看看我,我想成为他沈正阳的软肋还不能呢?我只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他沉吟了片刻,才严肃道: “张氏既然明目张胆的要拿咱们的错处,定然是留有后手的,其实就算你不去,咱们还是有别的法子去规避风险的。” 第128章 免死金牌 方琳薇闻言,急忙摆了摆手道: “别,两权相害取其轻,有些手段不到万不得已时候实在不必亮出来。” 如今张权在梁州手握兵权,即便是他们把当初张若依害人的铁证拿出来,张权要保她,他们也奈何不了她。 所以,他们要想扳倒张氏,最终还是得扳倒太子和张权,否则他们拿出张氏谋害人命的证据,也不能将她一举置于死地! 因为有张权在,她张若依身上就等同于有一块免死金牌! 沈珏听方琳薇如此说,难免有些心急起来,也顾不得两人还在下棋,竟是一把抓住了方琳薇的手道: “可是你若就真的跟着他们去了,他们又怎么可能让你毫发无损的回来?别去了,明日一早,直接装病,不去!” 这不是耍赖吗?方琳薇撇着嘴笑起来。 “装病倒是个好主意,可我能装一次两次的,能一直这样装下去吗? 反正早晚都是要对上的,这回子别人都找上门来了,我们就这样缩回去?” 方琳薇言罢,沈珏却是叹气道: “我自然是不会缩回去的,只是如今他们要对付的是你,所以才想着让你先避一避。” “难道我们不是一体的吗?对付我实则就是在对付你。 你有时间在这里优柔寡断,倒不如好好与想一想他们会用什么法子对付我,咱们好做准备。” 方琳薇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她轻轻落子,沈珏这个所谓的围棋高手竟是全盘皆输。 “我赢喽。” 她有些得意的朝着沈珏挑眉。 沈珏回过神来,满盘棋局,尽是输得一塌糊涂。 他日复一日的陪着她下棋,时间久了,她一个臭棋篓子竟然也有了几分样子,也会在他打盹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把他给赢下。 “真的决定了要去吗?” “去,怎么不去,明日下朝,你自可在家等,看我首战告捷。” 她笑嘻嘻,满眼的战意。 “明日,把羊角和如意都带上,让宋明和刘杰负责车马,其余人员我不放心。” 方琳薇笑着点头,反正她也是正有此意的。 而后,沈珏便附在她耳边,将自己布置了一个月之久的计划告诉了她,让她明天避免戴上依兰香。 方琳薇挑眉看了他一眼,原来,他也是在等着张氏出手,自己好做一个黄雀呢。 次日,方琳薇准时出现在了沈家的女眷中。 可以说这一两个月以来,虽说她们都同住在一个大宅子中,却是谁也没有主动上过谁的门。 方琳薇自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任由旁人怎么编排她也无所谓,反正请安这件事,也是由张氏发了话让她不用去的。 所以,说破了天顶多就是说她几句不够贤惠而已,却是不能拿不孝的这顶帽子扣到她头上来。 如今这社会重孝道是没错,可也不是一味要求子女无条件执行长辈的命令,而为人子女的就拿长辈没有办法。 孝道大,却也总还有一句上要慈来束缚着为人父母的行为。 “有些人架子可真是大的很,竟还要长辈在这里等着呢。” 周妍见方琳薇面色红润,精神饱满的从内院里出来,突然就想到了沈珏和方琳薇在花园里恩恩爱爱的模样。 她心里泛起了酸,觉得她方家不过是小门户起来的,踩了狗屎运了她才能遇到沈珏这样的男人。 方琳薇一向也是知道沈扬屋里妻妾成群,周妍虽还年轻貌美,但架不住那些小妾放得开有手段。 所以,她一个自持身份的正妻,在面对沈扬那样一个丈夫时,她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那些狐媚子的。 “二嫂嫂体谅一二啊,实在是相公夜夜折腾,我这身体真是有些吃不消,所以难免来得晚了一些。 还是嫂嫂好,屋里那么多通房侍妾的,那男人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到嫂嫂身上来,嫂嫂休息得好了,精神看着就是不一样,还要精力去管旁人的闲事。 我也想像二嫂嫂一样,只是可气的是,我家那口子,跟他说了多少次让他纳个小的,他就是不肯,这是非要把我累死了才甘心啊。” 她一边说着,眉眼之间尽是少妇的娇媚,那得瑟的模样,明晃晃的刺得周妍眼眸生疼。 她方琳薇,向来懂得如何戳人痛处。 “婆母安好啊,咱们现在可以出发了不?” 方琳薇越过周妍就朝着张氏行礼,周妍看着她越发抚媚动人的身段,几乎咬碎了牙齿,在心里暗骂道: 呸,狐媚子,小贱人不知羞耻! 张氏看着方琳薇笑着脸上前打招呼,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比她多活了二十多年,哪里会比她功夫差的。就算她恨不得想现在就撕了这个小贱人,却还是将脸上的笑容放大,道: “好孩子可算来了,我还怕你与我置气不肯来了呢,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咱们一家人,磕磕碰碰在所难免,事情过了就过去了,以后还是热热闹闹的一家人,你说是不是。” 方琳薇闻言,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她上前扶着张氏道: “婆母说得有道理,上牙齿还有碰到下牙齿的时候呢,哪能就记仇了,咱们一家人啊,那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就算婆母记仇我也不记。” 因为她不记仇的时候,就是要报仇了。既然打断骨头连着筋,那就将筋一起给割断了。 “瞧你说的这话,竟还是我记仇了不成?罢了罢了,你一张利嘴是出了名的,我不与你说了。 走吧,再不出发,只怕回来的时候就得晚了。” 言罢,方琳薇连同张氏身边的乔妈妈一起将张氏扶上了马车。张氏见她转身要走,开口道: “三郎媳妇,要不你与我一道,咱们一路上好唠嗑唠嗑?” 谁要和她唠嗑了,她是巨不耐烦与她虚情假意。说两句不走心的话还成,说多了她可就装不下去了。 “还是不了罢。” 方琳薇笑着说:“上山打醮辛苦,我若同婆母一起,只怕会扰了婆母休息,我自己做一辆就行。” 她说完,福了一礼便朝着自己的马车走去。 张氏脸上挂着笑,也没有勉强她。放下车帘后,她脸上的宽和笑容便沉了下去。 她果真是对她防备心重得很,她只是试探了一下,她都不肯多往前一步。 沈家的车马一路朝着城外的三清观走去,一路上,车马浩浩荡荡,却也是相安无事。 到了三清观后,众人也是按照流程燃香颂经,竟是半点异常也没有。 一切正常,方琳薇一度觉得,或许张氏并没有进一步动作的打算,只是想将她约出来,一次两次的,待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在动手也说不定? 可事实却是她高估了张氏的耐心。 她没有耐心一次又一次的陪着她演戏,直到她耗尽耐心在给她致命一击。 她以为,将方琳薇身边的情况调查个清楚就万无一失了。 所以,在法事接近尾声时,她身边的羊角和如意相继被支使开,宋明和刘杰原本是在马车上等着人的,却也被张氏的人支走。 而这些动静,皆是逃不过沈珏早早就布置在山下乔装成摊贩的眼线。 宋明和刘杰被支走后,便是有人鬼鬼祟祟的对方琳薇的马车做了手脚,甚至还在赶车的马鞭上涂了东西。 待法事结束后,沈家一众人下了山,羊角和如意却始终还未回来。 这一次,张氏再次邀请方琳薇与她一起共乘一辆马,方琳薇眯着眼打量她,还是一副警惕的模样,最后还是以不愿打扰张氏休息为借口绝了。 她下山的时候,翠儿给她买了一个小手串,她也看到了伴随手串而来的纸条。 她的马车,已经不安全了! 第129章 风暴将至 可就算如此,她也还是要坐自己的马车的,否则,若是她与张氏共同坐一辆车出了问题,她负责不了。 她的马车不安全,张氏的就一定安全了吗? 张氏见方琳薇不肯上她的马车,心中正得意,方琳薇够小心谨慎,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若是她戒备心没有那么严重,或许今日她还真就能安然无恙的回府。 在方琳薇苦等宋明和刘杰没有来时,张氏提议让她的随行小厮替她赶车时,又被方琳薇以不敢劳驾婆母的人为借口拒绝。 其实谁都知道,说好听点是不敢劳驾婆母的人,说白了,就是不信任张氏。 “你这孩子,哪里就有那么多的规矩了?” 张氏笑骂着,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她方琳薇越是小心谨慎,事发之后她越发能将自己摘得干净。 方琳薇不走,非要等着宋明和刘杰,张氏为把自己的所有嫌疑摘干净,便耐着性子,让自己两个儿媳妇一起陪着方琳薇等人回来。 所幸,宋明和刘杰也并没有被支走的远,他们不过才等了一刻钟,两人便步履匆匆的赶了回来。 “你俩怎么回事,要你们看好马车,怎么就擅自离去,还要主子在这里等着你们回来,回去后自去领罚去。” 翠儿吆喝着骂人,宋明和刘杰耷拉着脑袋小心赔着不是。 而这时赶车的人回来了,羊角和如意却还是没有回来。张倩等得不耐烦,便对着方琳薇道: “让你用旁人赶马车你不放心,如今你的人回来了,这回总可以走了吧?” 方琳薇闻言,却是朝着四下观望道: “大嫂,我的两个丫头被人叫走后,到现在还没有回来,要不我们在等等吧?” “等什么等啊!” 张倩恼怒地率先上了自己的马车,而后掀了车帘道: “一开始等车夫,现在又要等丫头。我说老三媳妇,你闲得慌就回家多学学规矩礼仪去,哪里有让主子等着丫头的道理? 莫不是你房里的丫头都是金枝玉叶的,比我们这些正经主子还金贵不成? 要等你自己搁这里等,我家里可是有孩子等着回去照顾的,才没这个空闲在这里陪着你。” 羊角和如意,自是方琳薇身边身手最好的丫头,如果真是让她两给赶回来了,说不定她们的计划便会出现变数。 所以,待张倩发了脾气后,张氏也是一脸为难道: “三郎媳妇,你大嫂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哪里有主子等丫头的道理? 那两个丫头手段了得,是有本事的我也是知道一些的,想来她们回来后发现我们先回去了,自己也能回去的。 这三清观离京城又不远,要不咱们就先走吧,你总不能与大伙分开自己走不是,要是外人看到了,岂不是要看咱们侯府的笑话?” 张氏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要是以往,方琳薇定然是不为所动的。但是,这次她却是一脸为难的点头同意了张氏的提议,脸上身色虽然不怎么好,却到底还是上了马车。 才上了马车,翠儿便紧张的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随着马车缓慢出发,翠儿忙紧张的拉着方琳薇的手道: “怎么办姑娘,这马车不安全,若是一会儿马匹惊了,我们该怎么逃命?” 方琳薇看着她紧张的模样,忙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而后她微微掀开了马车帘子对着坐在车辕上的刘杰道: “刘大哥,待会若是马惊了,你可有把握跳车逃命?” 宋明和刘杰都是武中好手,跳个车而已,不至于会死人。 刘杰拍了拍胸脯道:“姑娘放心,不过是跳个车而已,难不到我的。” “那要是带上翠儿呢?” 方琳薇又问。 翠儿和她主仆多年,早就已经情同姐妹,她带着她来与她一起冒险本就已经对不起她了,所以她必须得护住翠儿。 而翠儿听了这话,心中着感动,却又更加着急。 “姑娘你这是什么话,奴婢贱命一条,死活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姑娘的安全。” 方琳薇听了翠儿这话,难免就生气起来。 什么叫贱命一条,她的丫头,个个都是金贵的,没有贱命不贱命的说法。 她瞪了翠儿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转头看向刘杰,这时刘杰却是有些为难道: “这个……可能有些为难。” 若是他自己,借力滚一圈,顶多就是磕着一点,却是不至于受伤,但若是带着一个成年人,那就不容易安然无恙了。 方琳薇听了她的回答,难免就沉默了起来。 这时,宋明却是道: “姑娘,我仔细瞧了一下,他们在车辕上做了手脚,若是马不疾跑,这车辕一时半会倒是不会出问题的。 而这马鞭上涂的,是一种叫紫鸢尾花晒干后撵成的粉末,若是马匹牛羊沾染上,必定会令牲口惊厥,所以,只要咱们不用着马鞭,咱们的马便不会惊。” 方琳薇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宋明想的也太过简单。 张氏既然能支走人,便是查清楚了她身边这些人的能耐,也看得出来她虽然与她一起来了三清观,却还是处处防备着她的。 这一点,张氏不会提前想不到,所以,她相信,张氏的安排必定还有后手。只是如今可以确定的是: 张氏此番倒不是要栽赃陷害她,而是奔着要她命来的。只要她死了,沈珏就有可能一蹶不振,从而失去斗志。 又或者沈珏依然斗志昂扬,要为她报仇,可他后宅空虚,张氏又能将她自己的人往沈珏的屋里塞。 到时候,沈珏内忧外患,便是秋后的蚂蚱,不足为患了。 “不对。” 方琳薇看着自三清观回京的必经之地华容道就在前方,那里地形狭窄,两旁道路是缓坡密林。 “张氏既然是想暗算于我,定然是不会这么简单的,她知道我谨慎,只怕是连环计,一计不成必有后招。” 今日,她来去都邀请她上她的马车,故意做出一副其中必有诈的姿态,反倒让她相信自己的马车才是安全的。 现在,宋明识破了他们的阴谋,只怕宋明就算是不用他们动过手脚的马鞭,他们也是留足了后手的,今日,他们的马是非惊不可的了。 只是,她绝对不相信张氏不会在她自己的马车上留后手,只怕她若是半点不惧张氏,上了她的车,她也不会比现在的处境好的。 “翠儿,你先下车,下了车你就佯装被我骂哭,只管往着三清观的方向跑去,回头我在让阿吉来接你。” 也不知道,如今羊角和如意如今到什么地方了。 她想,既然他们们都想得到在华容道上埋伏张氏,张氏定然也不会错过华容道这个绝佳的地点来伏击他们。 所有的变数,都出现在了华容道上! “不,姑娘,这马车危险,生死我都陪着姑娘,要死一起死。” 翠儿拉着方琳薇,目光坚定,就是不肯走。可是眼看华容道就在前方,在不走待会就难脱身。 翠儿又不是羊角,她从小和她一起被养在深闺之中,并不会拳脚功夫,留下来的话,也不过是给宋明和刘杰增加负担罢了。 “宋大哥,停车!” 方琳薇撩起车帘喊了一声,才不理会翠儿愿意不愿意。 宋明闻言,忙将马车停了下来。 他这马车一停下来,前面张氏身边的乔妈妈便立刻转身过来催促。 “三奶奶,夫人差我过来问问着是怎么了,咋就把车停下来了。 夫人说现在天色不早了,先前等你的车夫耽搁了些时间,这回子还是快些走的好,否则待会城门要是关了,咱们这一大家子也没有个落脚之地不是。” 第230章 华容道伏击 这就来催人了?看来张氏是着急得很,并且,她的眼线,只怕是一刻也不停歇的盯着他们呢。 “乔妈妈有心了。” 方琳薇的话自马车中传了出来。 “就是我这丫头,说是她娘留给她的遗物弄掉了,如今正搁这里跟我闹,非要回去寻呢。 我也是瞧着天色不早了,若是错过了时间回不了城,我一个妇道人家又不能随意在外留宿,哪能陪着她胡闹。这不才停了车让她自己回去找去。” 她说完,将翠儿推了一把赶下了马车,脸上呈现出几分烦躁道: “你要去自去便是,我可跟你说清楚了,你不似羊角和如意身手了得,这会子转回去路上要是有个好歹,可别怨我。” 如今,人已在戏台上,翠儿就是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得陪着方琳薇继续演完这出戏了。 她眼睛通红,满目的泪水盯着方琳薇,而后毅然朝着三清观的方向走去。 她们背道而驰,走的越远越安全。张氏的目标是她,只要翠儿不在场便不会被牵连。 乔妈妈看着翠儿如此神态,倒是不疑有假,心中又安定了几分。 也就是这么一会子的功夫,原本还走在方琳薇身后的张倩和周妍的马车,倒是就越过她往前走去了。 “咱们继续走吧,要不乔妈妈上车来与我同乘如何?” 方琳薇客气的邀请了一句,乔妈妈当即露出了几分难色道: “三奶奶客气了,夫人习惯了差遣老奴,老奴这就赶上前去伺候夫人去。” 她说完,一溜烟的朝着张氏的马车快速的跑去。 方琳薇看着她有些微胖的身材,也真是难为她了,一大把年纪了,在侯府养尊处优了这么些年,怕是从来都没有这么拼命的跑过。 也还算张氏的马车速度慢,不然这乔妈妈可不得跑废一双腿? “咱们走吧,前方华容道定有埋伏,咱们都小心些。” 刘杰闻得此言,忙劝道: “既如此,姑娘何不现在就下了车,就让我和宋明一起过去便是。” 方琳薇摇头道: “不可,此方张氏的眼线正盯得紧,只怕我这边一有动作她那边就有应对之策。 这出‘空城计’咱们唱不了,只能以身入局。” 必竟,沈珏的埋伏也是在华容道上,若是她提前跑了,只怕到时候所有的罪孽都要归咎在她身上了。 那时,她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若真是这样,他们又何必玩阴的,索性真刀真枪,直接拿刀捅了她岂不痛快? 他们是想杀了她,又让旁人找不到半分证据。 马车一路慢悠悠的跟着进来华容道,方琳薇挪到了马车帘子后,与宋明和刘杰不过只是隔了一道帘子,只要她一抬手,便能抓住两人。 而此刻,张氏的马车也正好在方琳薇的前方,她透过车厢朝后看,只见方琳薇的马车上一切正常,而随行的家丁婆子跟在身后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狭窄的官道之上,仅仅只够两辆马车通行。 眼看华容道已走过半,此时伏击是最好的时候。 这华容道够长,如今他们处在中间段,就算方琳薇能侥幸逃过马惊,那她下了马车以后,就能安然逃过她事先布好的杀手吗? 两旁都是密林缓坡,她要么往后逃,要么往前逃,可这时候,来去的路都已经被她封死,今日只要她进了这华容道,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动手吧。” 张氏淡淡的说了一声,看着已经走得很远的两个儿媳妇,一时间觉得自己足够善良了。 她刻意将自己的马车速度压下来,又让两个儿媳的马夫将车赶得飞快,便是想让两个儿媳离得远一些,以免伤及无辜。 她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报复,也是为了给儿子铺路。 但到底也是知道,她和沈珏走到今天,还因为他们之间隔着嫡庶和刘传舞的命。 就算今天沈珏说他停手了,她也不会容许刘传舞的儿女活在这个世界上。 斩草不除根,必受其反噬。当初她若少顾忌沈正阳半分,沈珏和沈妙就不会长这么大。 乔妈妈听了张氏的吩咐,她掀了车帘,而后对着车夫交代了一句,车夫一瞬间便扬起了马鞭将车子赶得飞快。 这时,乔妈妈又自怀中掏出了一个竹哨子,她用力一吹,四周的密林中顿时就飞出了无数箭矢朝着方琳薇的马车射了过来。 一时间,她的马车四周便被射成了个马蜂窝。 “姑娘没事吧?” 刘杰问了一声。还不等方琳薇回答,一支箭矢好巧不巧便射在了马屁股后面,箭矢之上还有着一个浓的紫鸢尾的味道。 宋明暗道一声不好,马儿便是一声嘶鸣,扬起蹄子就一股脑的冲了出去。 “姑娘,我和刘杰宋护着你跳车吧。” 宋明喊了一声,却还是用尽了全力在控制受惊的马。 “还不是时候。” 方琳薇紧紧地抓住了车辕,还算冷静。这时候跳车下去,就算侥幸不死,也得被张氏的人给射成马蜂窝。 “可是,这车辕快断了。” 在那样的极速之下,若是车辕断了,他们在车上怕是都会摔得粉身碎骨。 方琳薇咬牙,没有松口,她得等! 马儿越跑越快,眼见越发接近张氏的马车,却始终没有见过羊角赶来。而被动过手脚的车辕子却在这个时候肉眼可见的咧开。 她红了眼,紧盯着张氏的马车,却正好对上了她透过车厢看过来的双眸,阴冷又毒辣。 “宋明,给我撞上去!” 方琳薇咬着牙喊,她今日若是注定要摔个粉身碎骨,那也得拖着张氏一起下地狱! 宋明闻言,只是略微迟疑,而后便是真的就控制着受惊的马朝着张氏的马车上撞去。 张氏心惊方琳薇竟是如此冷静,此时才回过神来,她所布置的只怕这一切,都是在沈珏两口子的预料之中。 既然如此,他们又岂会毫无防备? 可是,就算自己现在才明白过来这可能是沈珏两口子的计中计,却也为时已晚。 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便是不成功便成仁。 就在马车快要撞上之时,马车侧边突然飞驰来一匹快马。 “姑娘,抓住。” 羊角一手拉着马儿缰绳,一手伸到了车辕旁。 马车有些颠簸,方琳薇重心不太稳,刘杰便伸手扶了她一把,待到方琳薇抓住羊角的手后,他在轻轻一推,方琳薇便成功被羊角拉倒了马上。 而后。方琳薇便听到一声巨响,那马车便是四分无,散的不能再散,而那匹受惊的马,却是被折断了的车辕插了一个透心凉。 可想而知,如果他们在车上,焉能还有一个全尸。 她愣了一下,目光四下搜寻,看到宋明和刘杰一身狼狈的自车上跳了下来,虽然挂了彩,但到底没有事,顿时才算松了一口气。 可惜,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撞到张氏的马车了,算她命大。 可不待他们喘口气,身后便传来了刀剑声。 方琳薇扭头,便见如意如今竟和山上冲下来的黑衣蒙面人交上了手。 方琳薇再朝张氏的马车看,这会子,张氏竟是朝着她冷冷的笑了起来,那微动的嘴唇,却好像是在说: 看你如何逃? 而也在此时,前面的山上,又放出了一波箭矢,几人不得不放慢了脚步,这回子,算是彻底与张氏拉开了距离。 面对此困境,方琳薇和羊角跳下了马,在马上,是很容易被射杀的。 几人围成圈,将方琳薇团团围在了中间,一时间,山上的箭矢伤不到她,他们的人却又不敢上前。 这时,前路林子中的人也纷纷跳了出来,一个个的亮出了锋利的刀刃,纷纷朝着他们就一拥而上。 第231章 以身入局 那么多人,真是下了血本了。 方琳薇冷笑,这会子,该她了! 她自怀中拿出一个火筒,将上面的引线一拉,只听到‘咻’的一声,一团烟火在空中燃起。 为首的黑衣人一愣,来不及反应,四周的同伴便纷纷中箭倒地。 而此时,一部分冲上前来的黑衣人如今已经和羊角她们交上了手。 四人紧紧将方琳薇护在中间,而方琳薇自是也捡了剑握在手中,能挡一刀是一刀,能补一刀是一刀。 杀人,她又不是没有杀过,她杀的都是该死的人! 也是在一轮箭雨过后,两方人马陷入了混战,沈珏提前埋伏在山上的黑衣人便一个个的从山上冲了下来。 不同的是,这些人腰间个个都系上来一条暗红色的腰带,这样他们就能区别自己人和敌人。 有了这些人的加入,局面很快便被控制了下来。 张氏的人手眼看着就要不敌,便是掉头就要朝着三清观的方向撤去,却不曾想与“打猎”转来的苏寻撞了个正着。 “表哥,留活口。” 方琳薇喊了一声,苏寻跳下了马,提着剑就朝着逃窜的黑衣人杀去。而他身边跟着的十多个好手,全都是她县主府的护院,身份都是在明处的。 片刻后,局面得到了控制,抓了两个活的,那两个人才要咬舌自尽,却被苏寻及时卸了下颌。 众人才要准备收拾,便听到前方传来狗吠声,随后又是几声呜咽声,那狗吠声彻底没了声响后,便有马蹄声朝着他们这边飞驰而来。 “快撤!” 方琳薇一声令下,沈珏安排的人便迅速朝着林子深处逃了去。 待沈嘉带着官府的人来时,便看到了在场之人个个挂了彩。 方琳薇,苏寻,羊角和如意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就是没有受伤,也得拿着剑在自己身上划拉几下。 特别是方琳薇,更是狠的在自己脚上也划拉了几下。看得苏寻又是心疼又是气愤的! 心疼方琳薇如此拼命,又气愤她竟是心甘情愿嫁给一个如此护不住她的男人,还要让她以身入局! 换做是他,他就算眼睁睁看着自己复仇的机会流失,他也不会让自己心爱的人去冒任何一点险的。 沈珏,并没有她爱方琳薇的多! “大哥,还好你来了,婆母怎么样了?” 方琳薇见到沈嘉,眼中露出一股劫后余生的欣喜,好像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这一切是他们母子安排的一场暗杀一般。 沈嘉看到方琳薇虽是一身狼狈,一身伤痕,但是并没有半点生命危险,脸上的神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他以为,这么多人,怎么也能要了她的命的,却不想她竟是这么命硬。 “是什么人派你们来的?竟敢袭击我东凌侯府?” 沈嘉没有回答方琳薇的话,只是眼中满是恼怒的提着剑指着被活捉的两个黑衣人问话。 他就算再怎么恼怒失望,也清楚这两个活口要是落在了沈珏手中,那他们买凶杀人的事便再也瞒不住。 那两个黑衣人是见到了方琳薇他们与另一群黑衣人的密谋的,此时想张嘴告状,却是被卸了下颌骨,此时根本就说不了话。 而就在此时,京兆府尹带着人赶过来,沈嘉心急,不待府尹让人去押人,沈嘉长剑一挥,便是朝着两人的脖子抹了去,半点不去看两人眼中的异样。 “大哥这是做什么?这两个活口,可是我们问出幕后真凶的关键线索,大哥怎可如此冲动?” 方琳薇着急责问,眼中却带着几分狡黠。他们就是要让京兆府尹,让这些官兵亲眼看见沈嘉灭口! 今日沈嘉若是不带着官府的人来,那活口可留,留下活口便能让参与此事的人坐立难安。 既然他来了,那就只能让人看到他做贼心虚了。 “这些贼人!伤了母亲,不杀他们,沈嘉枉为人子!” 方琳薇闻言,眼眸中顿时露出一阵慌乱。 “怎么会这样?” 她说着,身体开始有些颤抖起来,好像自己亲娘死了一般。 “明明我已经将所有的刺客都拖住了的,他们怎么还能追得上母亲的车?” 京兆府尹见方琳薇如此,很是于心不忍,又觉得这样的儿媳妇实在是难得的一片孝心,竟是为了婆母,不惜以自己的安危了拖住刺客,只为换婆母一线生机。 “县主,那些刺客确实没有追上夫人。就是没想到这些刺客,竟还养了大型猎犬,可能是眼见人追不上马车,才放了猎犬去扑咬。 如今,夫人伤势不明,这会子已经被送回去了。” “真是可恶!” 方琳薇骂了一声,红着眼睛对着府尹道: “还亲府尹大人定要查清此事,天子脚下,竟是有如此狂徒!” 她说着,却又恼又委屈的哭了出来: “我竟是没有护住母亲,要我如何向夫君交代?我家夫君向来敬重嫡母,此番遭此大难,还不知道要如何自责呢。” 方琳薇一边说,一边哭得梨花带雨,主要是身上的伤,是真的疼啊,疼得她满眼是泪。 众人见她如此,无不认为安平县主纯孝。但是,知其内情的人,有人觉得她够会演,有人却是气得牙痒。 而在此时,众人又听到马蹄声响,方琳薇老远便见沈珏和阿吉只身策马而来,便也松了一口气,很是合适宜的晕了过去。 原来,张氏摆脱了方琳薇的纠缠后,在转弯处听到了刀剑碰撞的厮杀声便让车夫将马车停了下来。 毕竟她们同来三清观,若是只方琳薇一个死了,他们同行的人却是分毫未伤,这样怎么也难以自圆其说,就是方淮那里她也是无法交代的。 她本想着,待方琳薇被杀,她再折返回去,将自己弄得狼狈一些,再划个一刀两刀的敷衍一二就行。 她就不信,那么多人,会杀不了方琳薇。就算她身边有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可双拳难敌四手,再厉害也是没有用的。 可是,她千算万算,竟是怎么也没有算到,在这荒郊野外的,竟是不知往哪里闯出三条大型猎犬一个劲的就朝着张氏的马车上跳去。 那乔妈妈和车夫为帮张氏挡猎犬,竟是被当场咬死。 而张氏被近身的丫鬟护着下车,也被另外一条猎犬追来扑倒撕咬。 她拼命呼救,随行的护院却被早早派遣去保护张倩和周妍了,根本没有人。 原本将人支走,是为了方便杀方琳薇,却不曾想,如今她被猎狗撕咬,竟是又求救无援。 也还好先行的护院见方琳薇等人始终没有追上来,慌忙分了两人折返回来看,才侥幸救下了张氏一命。 只是沈嘉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京兆府尹请来此处,也不知道他能如何自圆其说? 他到底是未卜先知,还是事先就知道了此事?当看他在公堂上又怎么说了。 而且方琳薇等人好不容易抓了活口,却是被他当场就杀了。若是有人说他是着急杀人灭口,这样的指证也不是不成立的。 待方琳薇再醒来时,已经是三更天了。 原本她不过是装晕的,却不想装着装着,竟是真的昏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身上的那些浅显的刀伤竟是都包扎得严严实实的了。 “琳薇,你醒来?有哪里不舒服吗?” 沈珏坐在床边看着她,眼中满是自责和欣喜。 “我就不该让你去冒险,若你要是有个万一,我这辈子都原谅不了自己。” 当时,他看到那被摔得粉碎的马车心中便是一万个后悔让她以身入局。报仇的方式那么多,他不该如此着急,十年都等了,哪里就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第232章 命大得很 方琳薇看着沈珏这副自责的模样,不由得撇嘴笑了起来。 “行了,这会子不是煽情自责的时候,我身上这些伤基本都是自己做的。” 方琳薇言罢,沈珏脸上原本还一脸哀伤痛苦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恼怒之色。 “你还说,做戏就做戏,干什么要自残,自残就算了还要这么狠,我可告诉你,你得给我在床上养好 了 ,一个月不许下床。” 鬼知道,他心中有多着急,她倒好,竟是这样的没心没肺。 “知道了知道了,我这不是为了演得逼真一点嘛,干嘛生那么大的气。怎么样,张氏死了没有?” 沈珏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 “命大得很,三条恶犬竟是没有将她咬死。不过,她虽保住了命,左手算是废了。” “怎么个说法?” 方琳薇好奇的问。 沈珏扬眉冷笑道: “那恶犬要往她脸上咬,她却被身边的丫鬟死命护在了身下,那丫头回来的时候便断了气,而她自己也是身上多处被咬伤,左手上的肉更是被恶犬竟数撕碎。 如今,大夫也只能将她手上被撕碎的烂肉给全部剔除,就算勉强保住了手,却也成了个残废了。” “真是可惜!” 方琳薇叹了口气,很是遗憾道:“费了那么大的劲还以为能把她弄死呢,谁曾想竟只是废了一只手,真是祸害遗千年。” “死不了也没有关系。” 沈珏捏了捏她的脸,眼中满是宠溺道: “原本就觉得若是她真这样就死了,那也算是便宜了她,让她做个废人,岂不比一死了之更痛快?” 死,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的事,张氏做了那么多恶,他岂能就那样便宜了她。 既然她命大不死,他就要让她亲眼看着她引以为傲的张家权势,还有她看重的世子之位通通都尽数被悔。 那样,才是对她最好的报复! “话是这么说没错。” 方琳薇遗憾道:“可她要不死,咱们就难得清净。这次她赔了夫人又折兵,下次她又会用什么手段谁也不知道。 阿珏,咱们同住在这个大宅子里,她要用什么阴招损招,我们能防一时,却防不了一世。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只要她还活着,咱们就得劳心劳力的提防着她,总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是不是。” 方琳薇越说越觉得烦闷,她可真是受够了与这些人虚与委蛇了。 沈珏看着她烦躁的模样,心中也觉得愧疚,若不是嫁给他,她又岂会成日里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说到底还是他没有本事,要是他足够强大,又岂会让她这样不得安宁? “阿珏,如今,你也已经成家立业了,有没有想过单独出去自立门户?” 方琳薇拉着他的手,小心翼翼的问。 她知道,一个家族对于男人来说意味着什么。他要是真的出去自立门户了,那他便再也不能受到这个家族的庇佑了。 日后再踏足这个地方,那也就是来亲戚家,而非是回家。 出去自立门户,就意味着与东凌侯府划清界限了。当然,从此不受侯府庇佑的同时,侯府的祸事也殃及不到他们身上来。 当然了,诛连九族的大罪还是能连累到他们的。 沈珏听着方琳薇这么一说,心中顿时也是一怔,自立门户吗? 他从未想过! 从他娘去世的那天起,他便恨透了沈正阳,也记恨透了张氏。 一直以来,他只想着出人头地,报仇雪恨,却从未想过要从东凌侯府中抽身离去。 他觉得,他就是死,也得烂死在这潭烂泥之中了。 可如今方琳薇这么一说,他仿佛觉得自己似乎也可以另得新生。 他不该拖着他的妻子,甚至是将来的子女一起溺死在这片已经烂臭的泥潭里,他们有权利过上安静祥和的日子。 见沈珏沉默不语,方琳薇又道: “阿珏,你想过没有,张家还有你爹,他们和太子党是绑在了一条船上了的,我们的立场始终是在他们的对立面。 就算没有咱们宅在里的这些恩怨,我们和他们,早晚也会有刀剑相向的那一天的。” 沈珏看着她急切劝他的模样,心中突然间就生出了一股暖意。 从前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无论是要走一条什么样的路,总是一个人在考虑。 从来没有人帮他分析,也从来没有人会劝他,好话歹话都没有。 他反握住方琳薇的手,耐心的说道: “你要知道,真的自立门户了,我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五品小官了,可再也不是什么高门子弟了。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吗?” “眼下自是没关系的,但是要一辈子这样那可真不行啊我的好夫君。” 她知道,沈珏这样的反应,已然是在认真考虑她的建议了。 她心中只觉得满意,还有什么比嫁了一个听话的夫君更满意的事呢? “有本事的男人,可从来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打江山的,靠天靠地靠祖上,不算是好汉。” “娘子说的是。” 沈珏笑着在她脸上轻轻琢了一下道: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想要什么都该靠自己的双手去争取才是。 只是娘子还得继续委屈一段时间了,如今我就算有心要自立门户,也还是差一个契机,不是我说想走就能走得了的。” 而且,张氏真正报应还没有来呢! “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我等得。” 方琳薇话说的有些多,只觉得有些口干,便指挥着沈珏去给她倒水。 沈珏闻言,自是笑嘻嘻的十分愿意效劳。他将温热的水递到她手中,又贴心的问道: “饿不饿?我让碧桃去给你弄些吃的来。” 方琳薇摇头,大半夜的吃东西,漫漫长夜,哪里还能休息。 这时,她也才注意到,沈珏身上的衣服穿的整齐,也不像是上床休息过的。 “你一直坐在这里守着的吗?” 沈珏闻言,笑了笑没说话。 她拉了他一把,有些哭笑不得。 “你是傻子吗?自己也是懂医术的人,我到底有没有真的伤到,自己一号脉不就知道了吗,干嘛还要这样折磨自己?” 虽然,以身犯险的是自己,可沈珏只能旁观,谁又能说他不煎熬呢? “我这不是怕挤到你吗?毕竟这些伤也是真的伤。” “我哪里就有那么娇弱了。”方琳薇说着,撅嘴道:“还不上床来,夜深露重了,回头冻病了还怎么照顾我?” 沈珏闻言,嘴角笑了起来,怎么就那么有道理呢。 待两人都躺下后,方琳薇才想起来问白天的事。 她皱眉问道: “你不是最讨厌苏寻的吗?怎么就让他来陪着咱们唱这出戏了?你信得过他?” 方琳薇这么一问,沈珏脸上顿时出现了一抹复杂的神色。 “旁的事,我或许是信不过他的,但此事,事关你的安危,我便信得过他。” 如今,他们同在翰林院。抛开他们之间的那点龃龉不说,其实苏寻真的是个有才华有想法的人。 至少,他是很欣赏他的。 “这……怎么说?” 方琳薇笑看着问,也不知道是谁,当初不过是因为她为苏寻说一句话,便吃醋一个月不理她来着? “苏寻,他是真的在乎你的。他要护你的心并不比我少,所以,我信他会尽力护你周全,哪怕豁出性命。而此事,他也绝对不会出卖于你的。” 只有安排一个恰巧路过的人救了被围困刺杀的方琳薇,她们的这场绝处逢生才能有理有据有说服力。 否则,那么多的刺客,方琳薇身边不过有四个人,岂能以一敌十还能全身而退? 所以,那一夜,沈珏临时便去找了苏寻。 第233章 始料未及 “你…不吃醋了?” 方琳薇只是怔了一怔,而后便笑嘻嘻的问他。 他皱了皱眉,好半天才道:“和你的安危比起来,孰轻孰重,我自是分得清楚的。” 他知道苏寻对方琳薇的那份情谊,否则,他也不会在他说明来意之后更是半点不考虑就答应了他。 甚至都不问一问,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或是坏处。 他对她的那份在乎,已然是到了不问缘由,不计后果的地步。 沈珏言罢,方琳薇沉默了许久,才道: “日后,咱们有什么事都自己解决吧,不要再去麻烦他了。” 她不想欠他,一点儿也不想。 如果他对她只是单纯的表兄妹情谊,她或许还不会觉得利用他一次两次的没有什么。 可也就是因为如今她明白了他的执念,才不想去背负他给的任何东西。 除了沈珏,她还不起任何人的深情! 沈珏闻言,好一会儿才沉默的点了点头。她不想欠苏寻,其实,他更不想。 这一场戏,他求的不是让人不怀疑,而是要有一个合理的逻辑。 他不在乎张氏怀不怀疑他,他只需要在京兆府那里洗清嫌疑也就够了。 而华容道这场刺杀,远远没有就此结束!厮杀容易,想要不留尾巴的收场,那就难了! 次日的大朝会上,御史台大夫张定远弹劾安平县主仗势欺人,利用封号强权强占百姓田庄店铺;弹劾安平县主刁蛮跋扈,不尊婆母不守孝道。 另弹劾户部尚书方淮宠妾灭妻,教养子女不严,其身不正,品行有损,难当任户部尚书一职。 弹劾翰林院侍读学士沈珏不贤不孝,大逆不道,德行有失,不堪为官。 特请皇上处罚。 一、杖责安平县主给予惩罚,并褫夺其封号。 二、革去方淮户部尚书一职,应将方淮贬至礼部任职,以儆效尤。 三、沈珏德行有失,当就此革职,永不录用! 张定远乃是张权次子,与沈家也算是姻亲,此番弹劾虽说荒谬,却也有理有据。 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怕这场弹劾,重点还是冲着方淮而去的。 张家乃是忠实的太子党,如今张定远如此明目张胆的挑衅,定然是太子授意,容不得方淮,才会弹劾安平县主以达到方淮教子无方的目的。 面对此弹劾,沈正阳黑了脸,因为在此之前,他这个舅兄是半点消息也未曾向他透露的。 况且,昨日东凌侯府才出来那么一台事,此时弹劾安平县主和方淮定然都不是好时机。 他实在不明白太子是怎么想的,按理说,这个时候若是沈珏不动,他们就该收起尾巴做人才是,怎会在此还要故意挑衅。 华容道刺杀,沈正阳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至今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便是希望沈珏和张氏都能就此打住。 岂料,张定远如今更是闹到了朝堂上来。 皇上听了弹劾,忍不住要将手中的折子直接砸到太子的脑袋之上。 最终,他忍了下来,却是点名方淮,沈正阳和沈珏如何看待此次弹劾。 方淮当场表态,愿停职在家接受三司彻查。 沈正阳迫于太子压力,当场便认下了张定远弹劾沈珏之事属实。 而沈珏,却只是将昨日安平县主遇刺,不顾生命危险拦住刺客为张氏争取逃命机会的事说了出来。 并且还说出来京兆府尹以及苏寻等人可以为证。 而后,皇上宣了苏寻,又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而就在此时,苏寻竟是从怀中拿出来一块令牌,说是从刺客身上搜来的。 苏寻献上令牌,众人一看,上面竟然是一块梁州军中的令牌,再加上苏寻说的沈嘉杀人灭口。 皇上大怒,令三司彻查此事,由翰林院主簿苏寻破格协理,御林军副指挥裴青督察此案。 而户部尚书方淮和翰林院侍读学士在案件真相不白期间,停职在家。 东凌侯沈正阳因及张定远等人停职。 另,宣梁州节度使张权回京接受调查,着,刑部左侍郎顾长卿亲赴梁州调查取证。 面对皇上的安排,太子心有不满却不敢多言。 他让张定远弹劾方淮等人,无非是要暂时将方淮拉下马以方便他行事,却不想沈珏却是凭空捏造了一块梁州军的令牌打得他措手不及。 如今,他虽成功将方淮拉下了马,却又将张权牵扯其中,而且,此番亲赴梁州之人又是三皇子的人,局面对他来说可谓不利。 而且,皇上安排裴青来督办此案,明显就是偏向了方家的。 最令人意外的倒是安国公府的这个苏寻。老牌的世家,他竟是没有与太子党站在一起。就连皇上,也忍不住高看了他几眼。 待沈珏回到家时,前来调查整个案件的三司人员已经到了方琳薇的院子问话。 张定远弹劾方琳薇不敬婆母这些其实都是小事,敬不敬孝不孝的自古以来本就没有一个定论,这些事主要还得靠走访,量刑定罪也没有一个标准。 所以,三司人员主要调查的还是方琳薇强占他人田地一事。 周妍和张氏等人只知道当时周乾破财消灾,却没有去问问周乾具体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三司人员来问话时,她便是将周乾擅闯闺房调戏她的事说了出来,并且将当时的和解文书一并交到了三司办案人员手中。 因着有官员在问话,为了避嫌沈珏并没有去打扰,而是直接去了书房,而后招来了阿吉。 “公子,你找我?” 沈珏闻言,将手中写好的信递给了阿吉道: “把信尽快寄到梁州去,务必要快。” 阿吉闻言,接过信件拱手就要走,沈珏却是叫住了他问道: “张权在龙脉上修建陵墓的证据收集得怎么样了?” “罪证收集完毕,只等公子一声令下,就能将此事公诸于世。” “很好!” 沈珏冷笑。原本他还不想这么快就要将张家扳倒的,毕竟如今三皇子手中筹码还在足够多,太子党如果过早退出这场夺嫡之争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多大好处。 “五哥那边怎么说?” 沈珏又问。 阿吉闻言,忙道:“元大夫早上来给少奶奶请脉时留了话,说此事公子只管放手去做便是。” “如此便好。”沈珏说着,脸上露出丝丝冷笑道:“让人务必注意顾长卿的行程,以确保他能在梁州得到完整的证据。” 如今,张定远这一弹劾算是将张家的未来都葬送进去了。 而太子党如此急切的想要将方淮拉下马,无非就是两点。 一,方淮近来主张彻查户部近十年来的银两亏空去向,一旦真被方淮彻查了,那他贪墨户部银两私养军队的事便再也瞒不住。 毕竟,这些年来三皇子党多是朝中掌握实权的重臣,且兵部掌握在他手中,所以他一直没有安全感,便私自养了军队。 虽然两年前由于朱雀街刺杀案三皇子丢了兵部,但朝中好些将领仍旧掌握在他的手中。 之前他还有户部握在手中,无论如何与三皇子的对抗中还有优势,可方淮上台后,他便彻底失去了控制户部的先机。 其二,如今,他手中的银钱再难维持私兵的开支,若是他不再往户部挪出银钱,只怕他的十万私兵会生出变故。 因此,他才如此急切的想要拉拢方淮,又或者将他拉下马。 第234章 孤注一掷 沈珏闲赋在家后,倒是整日的哪里也不去,就是留在家中叮嘱着方琳薇好好养伤了。 苏寻和裴青偶尔会带着三司的人来,多是问华容道刺杀案的细节。张氏和沈嘉做贼心虚,倒是不敢多说。 特别是,沈嘉当着京兆府尹的面杀了唯一的活口,又是他亲自带着京兆府尹去的现场。 如今苏寻交上去的梁州军中的令牌将张家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他便是只能一问三不知,哪怕现在回过神来中了沈珏两口子的计也不敢多言。 毕竟,张氏和他自己都禁不住查。 只不过,事到如今,沈正阳,张氏,沈嘉,甚至是整个张家如今都还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性。 他们都只是以为,最多定性不过一场刺杀未遂而已,再说起恩怨,也不过是家族内斗罢了,皇上不会因为这种小事而真的动了张家。 毕竟,张权镇守西北多年,手中又握有重权,若非谋反重罪,都动不了张家的根基。 更何况,张家与太子早就绑在了一起,就算皇上有心要为方淮重罚张家,京中世家大族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所以,就算如今沈嘉被沈正阳勒令在家,也倒没有整日惶恐不安。 而太子和皇后,虽说此事将张家拖下水,但也自信这点小事动不了张家的根基,自是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了户部挪用银钱上来。 沈珏在他的院子中简单招待了苏寻和裴青。方琳薇因着不想到张氏的跟前去侍疾而故意让人把她的伤夸大。 为了做足全套的戏,就算是有客人来了,竟是也没有出门去相见。 “真是想不到,有一天竟还能和你这种人坐在一处喝酒。” 苏寻看着沈珏那张皮囊,怎么都觉得不顺眼。也不知道方琳薇是看上他什么了,竟是那样死心塌地的跟着他。 可这个男人,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 沈珏听他这么一说,冷笑出声道: “我这种人又怎么了?我这种人不是在大考中胜过了你?不是你的顶头上司了?” “空有读书的本事,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有什么值得骄傲?就算你一身本事,那也是个没用的人!” 苏寻说话丝毫不客气,曾经他就特别看不上沈珏,而后因着方琳薇忍让他几分,却不曾想,他竟是让方琳薇去冒那样的险,这种行径实在令他所不耻。 他又看不上沈珏这个人了。 沈珏被苏寻如此说,原本还想与他对骂几句的,却在这时候突然就哑了火。 苏寻说的没有错,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那就是没用! 他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仰头就闷了下去。 他也后悔让她去冒险。 可他也知道,若是时间重来,让他再选一次他依然还会选择尊重方琳薇的选择。 她不是他圈养在屋中的金丝雀,只需负责吃吃喝喝,而后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 他们是夫妻,是同甘共苦,共同患难的夫妻。他若是将她完全藏在了屋子里,她会高兴吗?那又是她吗? 两个人的家,本就是需要两个人一起去付出维护的。他没有必要将他所有的处境和难处都藏起来。 什么都不说,他们会互生怨怼的。 他会内疚这样的选择,后悔。但若重来一次,他还是会尊重她的选择。 “行了,喝什么闷酒,说你两句你还就往心里去了。” 裴青一把抢过了他的酒杯道:“方琳薇是什么性子谁还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事,谁还拦得住了。 再说,她明知道你是什么处境,又岂会将自己置身事外,若真是置身事外了,那就不是她了。” 裴青言罢,苏寻很是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什么也没有再说。 沈珏看着他那副模样心中来气,到底是没有出言讽刺于他。 毕竟,这次的事,若是没有他,也难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表哥这次帮了我,算是彻底站在了太子对立面,只怕太子对国公爷施压,表哥日后日子不好过。” “所以,你很得意?” 苏寻看着他,说话间总是带着几分挑衅。 裴青听了这话,脸上神色不是很好看。沈珏是他拜把子的兄弟,沈珏忍得了他,他可是忍不了。 他拍了桌子,冷着脸道: “姓苏的,你有完没完了?存心找茬是吗? 别以为这次你帮了忙就功不可没了,事了之后,圣上定是要重用于你的,在这件事中,你也是捞得好处的,何必在这里惺惺作态。” 以如今圣上的态度,能让一个翰林院主簿去插手这样的大案,定然是要重用的。 “你以为我稀罕这样的升迁?” 苏寻丢了酒杯,几乎是赤红着眼睛起身就离去。踩着一个女人上位,这样的升迁,他宁可不要。 “装什么清高!” 裴青骂了他一句,转头却是看见沈珏一脸平静的看着苏寻离去的背影。 他知道,苏寻说不稀罕,便是真的不稀罕的。 他甚至都有些惶恐,觉得自己对方琳薇的所有爱,敌不上苏寻对她的孤注一掷。 苏寻是为了方琳薇选择了站队的,而且是丝毫不犹豫。 而他,却是拉着方琳薇一家陪着他一起站队。这样一看,他们两人之间,似乎高下立现了。 可是,他也很想为她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对他的爱不比旁人少。可他又能做什么呢? 似乎能做的,就是与对她好的人好好相处,不要让她处在中间难做,也让这个世界上多一个人去爱他。 包括苏寻! 苏寻前脚才离去,主院便来了传话的小厮,说沈正阳请沈珏过去,说有事要商量。 沈珏只觉得讽刺,当时在朝堂之上半分不顾及他这个亲生儿子的前途,如今竟还有脸来请他了? 裴青见沈家尚有家务事要处理,便也不好多留,与方琳薇打了一声招呼便先行回去了。 沈珏送走裴青后,才慢悠悠的过去主院。 他是被请到沈正阳的书房去见面的。 他母亲在时,他经常被沈正阳带去他的书房读书的,自从他母亲离去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踏足过这个地方了。 从最后一次离去再到今日的踏足,这中间隔了十年之久,而他也从曾经需要躲在父亲羽翼下成长的孩子彻底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曾经小小的他,还够不到他书架中间的那一排名贴,如今他在抬手,轻松便能将书架上最高一排的三字经给取了下来。 沈珏进屋时,沈正阳正伏在案上写大字,而他书案之后,却是挂着大大一幅《舐犊情深图》。 沈珏看着只觉得讽刺不已,人都有一个德行,那就是缺什么,就要拼命的找补什么,以此来证明自己不缺。 “父亲这幅画挂在这里都多少年了?自我记事起便一直挂在这里了。这么多年了,父亲都没有想过换一幅新鲜的挂吗?” 他们家又不缺这些字画,他沈正阳也不见得是个念旧的人,竟是在一幅画上装得挺久。 “阿珏来了啊。” 沈正阳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笑意道: “像你说的,在这里挂了这许多年了,时间长了,我倒是不愿意把它给换下来了,人啊,总是喜欢念旧。” 沈正阳将手中的笔放下,转身看着身后的画,眼中难得露出了几分沧桑感。 他也是真有脸说。 沈珏脸上露出讥讽嘲讽,连掩饰都不肯。他再怎么念旧,终究是个薄情寡义之人。 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挂上‘舐犊情深’这样的图? 他沈正阳歹毒起来,食子! “爹特意找我过来是有什么吩咐?” 沈珏说着,半点不拘束的就到软榻之上坐着,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第235章 回忆往昔 “阿珏。” 沈正阳喊了他一声,踱步到他身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长长叹息了一声后才道: “咱们父子,好些年没有好好坐下来谈过话了。 这些年来,咱们每次见面,总是像斗鸡儿似的,吵吵嚷嚷,不是你气我就是我气你。竟是半点不像父子。” 沈珏静静的听着沈正阳说话,一言不发的喝着水。 以往见了他不是贬低就是痛骂,要不就是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臭架子的沈正阳,今日竟像是改了性一般,竟是肯屈君降贵,给自己几分好脸色了? 见沈珏不吭声,沈正阳脸上露出几分尴尬之色,却是被他一笑待过。 “要说,你小的时候,也是常常跑来这个书房里面读书的。 那时候,你人小小一个,竟是个聪明的,才七八岁的年纪就将我这大半个书房里的书看了个半数。 时间过得真是快,才一眨眼的功夫,你都已经成家立业了。我却总觉得,你拉着我的衣摆让我给你拿书的日子就在昨日一般。 可惜岁月不饶人,这些年来,你长大了,我却老了。长大的你,也不需要变老的我喽。” 沈正阳一边说着,口中沉长的叹息不断,他苦笑摆手,饮一口水,像是要将这些 年来所有的风霜与不易都往肚子里咽下一般。 男儿不言苦,却把心酸笑!寒暑犹不尽,只待送春风。 沈珏听着他历数着陈年往事,叹光阴似箭,叹岁月如梭,将自己的心酸感知无限放大,却将自己的不堪深深埋葬,只字不提! 他满脸的嘲讽,不想听他忆往昔,却也不想与他大吵大闹。 他耐起性子,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平静道: “父亲究竟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他宁愿回去多看两本书,也不愿意在这里与他浪费时间说这些毫无意义的话。 “阿珏。” 沈正阳被沈珏的话问得一怔,而后脸上露出几分受伤的神色道: “难道,咱们父子之间,就不能坐在一起聊聊过去的事吗?” “过去的事?” 沈珏只觉得有些可笑,他脸上扯出一抹复杂,似伤感亦是痛恨! 他的过去,是无尽的痛苦与挣扎,是丧母之痛,是保命艰辛,是幼妹难护,是生父不管,更是仇恨的种子在心里生根发芽的日子。 这样的过去,他能聊什么? 美好的过去,只是他沈正阳的美好,与他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过去他控制得了他,所以他的过去美好。 如今,他再也无法掣肘于他了,所以眼下他过得痛苦了是不是? “父亲年纪大了,喜欢回忆过去的事能理解。 但是父亲,儿子如今大好年纪,正是意气风发之时。儿子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喜欢往前看,不愿走回头路。 你看,咱们父子就是想不到一处去。要不,父亲去找夫人忆往昔去,想必父亲与夫一起人回忆过去,定会相谈甚欢。 儿子就不在此奉陪了,反正咱们谈来谈去,也是话不投机。” 言罢,他起身就要走。 他对他的耐心,仅仅就只是这三五句废话的功夫而已了,再多那就是强求了。 沈正阳见此,努力保持的平静和善便再也装不下去。 他是他老子,他总是这副态度对他,那么他在金銮殿上承认他忤逆不孝,也并没有冤枉他。 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好内疚的。 他不听话,太子要收拾他,站在大局之上,他无法偏袒于他。他若要怨,该是怨恨方淮,怨恨他自己。 他不站队,那就是与他们立场不同。既然立场不同,受人排挤打压也只能活该受着。 “沈珏。” 沈正阳变了脸色,他冷着声音,语气不善道: “回来,我让你走了吗?” 沈珏闻言,无奈转身,很是不耐烦道: “父亲有话直说!” 话已至此,沈正阳明白,此时再继续与他打感情牌毫无用处。 “你和张氏究竟要闹到什么时候?她毕竟是你嫡母,是长辈,你不能让一步吗?” “怎么让?往哪里让?” 沈珏气笑了,他不明白,如今沈正阳是拿什么立场,什么资格来与他说这种话。 “华容道刺杀的是她,弹劾的是她张定远。父亲要我让什么?让她杀?让我把命送给她不成? 我不明白,张氏是你的妻子,沈嘉沈扬是你的儿子,难道我沈珏就只是刘传舞一个人的血脉吗?我身上流的就不是你沈正阳的血? 我就不该过个正常人该有的生活吗?爹,怎么偏偏是我让一步呢?做您的儿子,怎么就那么艰难?” 做他沈正阳的儿子,他身心疲惫!若是可以选择,他宁可生在一个平凡百姓之家。 沈正阳听着沈珏的话,满脸的疲惫之色写了出来。 他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质问,为什么做他的儿子就那么艰难。 儿子做成沈珏那样,失败!可父亲做成他沈正阳那样,更是失败至极。 “沈珏,你以为你的那些手段能瞒得住多少人?” 沈正阳捏着眉心,疲惫的说道: “张氏当时反应不过来,可她冷静下来以后,便会明白你做的那些事。 以你对方琳薇的袒护,怎会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让她跟着张氏去犯险?黄雀在后的戏码,谁会分析不出来。 所以,你也不无辜,何必要做出一副别人欠你的姿态来?” 沈珏闻言,摊手一笑道: “父亲分析的是,我是做了黄雀。这一切也没有想过瞒过你,瞒过张氏。我只要瞒过官府就够了啊。 你可以去告发我,指证我,可你们谁又拿得出证据来?我没有派人去杀张氏,张氏也是伤在猎犬的口下。 可是,沈嘉当场杀人灭口,刺客身上的令牌与张权脱不了关系,而这一些都是实证!” “父亲,这件事,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这么快闹大的,怪就怪在太子殿下太心急了,就给了我岳父一晚上的时间去投诚。 他若多等几天,又或者拉拢人的时候姿态不要摆那么高,以我们如今两家姻亲的关系,说不定方家就投诚了。 父亲,既然你们赌了,赢得起就要输得起。别占了优势就是自己有本事,处了下风就是别人不懂事,活该要让着你们。 咱们立场不一样,能走多远都各凭本事。如今,这场刺杀哪里还单单只是咱们沈家的家怨? 父亲还是清醒点罢,如今我若退了,那就是将自己的未来和方家的前程都弃之不顾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说到底,这件事也不是我先挑起。父亲要劝,不如去劝夫人。” 沈正阳听完他的话,着急得要跳脚,他痛心疾首,沈阳这番话下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 沈珏,他是不站队太子的。 他们东凌侯府和张家,早已经和太子是绑在了同一条船上的,他这样中途下船,那就是背上了背信弃义的骂名。 像他这样的,就算侥幸保住了命,就算他胸有沟壑,谁又还敢用他?他这样的行为,那就是在自掘坟墓! “沈珏,你傻!” 沈正阳跺脚道:“你如今这样,与自毁前途又有什么区别?你以为你不站队,就能躲过党派之争了吗? 你不选,自然会有人替你选的。不莫要和方淮一个德行,假清高,却要拉着全家一起去陪葬! 如今只是太子还没有腾出手来,要是此件事了,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沈珏冷笑着看了一眼沈正阳,他们已经是‘敌人’了,他又何须在与他多言。 他就算站队太子,张氏也不会放过他的的,不是他选择与家族同频,他就能过上几天的清净日子。 第236章 半路下船 苏寻回到国公府,才进仪门,便又被国公爷请进了主院。 苏烈是个不成器的,大事大非上向来是个没有主见的。吃喝嫖赌,他主意一个比一个还大,如今苏寻的事决定了家族的命运,这时他便又如同一个没断奶的孩子,事事都要请老娘出面拿主意了。 如今,苏寻虽然还是个头顶一个区区七品芝麻官的翰林院主簿,但他们心里都清楚。 苏寻的官是正经科考而来,他在这个七品芝麻官的位置上不会待太久。 况且,如今圣上命他协理大案,那便是要重用他,只怕此番大大案一了,便能得到升迁。 如今,国公爷苏烈他自己也算是明白,内强中干的自己,是再也约束不了他的了。 “老太太,父亲……” 苏寻对着长辈一一行了礼,只是看到苏成和林宛瑜也在的时候,心中难免也惊讶。 “寻儿来了啊,快坐。” 苏老太太眯着眼睛笑呵呵的,眼中满是慈爱。 苏寻脸上没有多少表情,只是依言,听话的坐到了苏成的上首。 “寻儿啊,你是个有出息的好孩子,比你爹有本事!” 苏老太太笑着一顿夸奖,苏寻端起茶盏,眼中看不出情绪。若非他自己努力坚持,他这辈子都得不到老太太如此相待。 见苏寻不接话,苏老太太子觉得一瞬的尴尬,他轻咳了一声,而后又厚着脸皮道: “今日太子妃娘娘召见,她的意思是,方家和沈家的这个案子,要深入浅出,不宜闹得太大,最好是以婆媳不睦,相互厮杀来结案。” 苏寻听了苏老太太的话,嘴上扬起来冷笑道: “老太太的意思是,让我做假?” 苏老太太闻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就算她是这个意思,也没有必要说得这样直白不是? “二表哥此言差矣。” 林婉瑜缓缓起身,通身的气质,颇有几分当家主母的气派。 她脸上满是笑容,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她似乎就从丧夫之痛中走了出来。如今另嫁苏成,更是穿红戴绿,怎么富贵怎么来。 曾经,那些人是有多疼爱苏泽啊,人这才死了多久,却是好像所有人都把这个人彻底忘记了一般。 原来,他们也不只是对他一个人薄情! “华容道刺杀,本来就是后宅女人争风吃醋的一些手段,表哥怎么能说是作假呢? 如今,老太太的意思不过是让二表哥将这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能烂在沈家宅子里的事,就没必要在把旁人给牵扯进来了是不是?” 苏寻听她这么一说,脸上顿时露出一抹冷笑。 他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的磕了下去,声音有些大,林婉瑜抬头看向她,轻蹙的眸子中,带着几分哀怨。 “弟妹话倒是说得轻松。” 他声音冷淡,生硬中隐隐还带着几分疏离道:“此案如今是交由三司联审,我虽协理此案,但到底也不是我能做主,一个人说了就能算的。 这件事最后定性如何,还得看最终证据,是什么样子,总归是由证据说了算。” 苏寻言罢,苏老太太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几分不悦的神色。 她们要的是苏寻徇私,又不是要他秉公处理,若是要他秉公处理,他们又何必在这里浪费口舌。 苏老太太道:“太子妃娘娘的意思是,只要你这边应下了,其他人自是不用咱们操心,那些人自会有太子的人去料理,你只需要照做便可。” 苏寻闻言,冷笑道: “老太太说得轻巧,三司人员,有多少是太子的人?老太太是以为太子在这个朝堂上只手遮天了不成? 我既由圣上亲点审理此案,自是要公办严办,断然不会徇私。况且,御林军副统领裴青那是方家的人,他虽不经手此案,却是负责督查。 若是让他发现了有人徇私枉法,他上揍圣上那可是不用经过内阁的。 这些事,我看老太太还是不用操心了吧,年纪大了,就安心吃吃喝喝,颐养天年,朝堂上的事,寻儿自己知道分寸的。” 他知道分寸,知道分寸就不会这般油盐不进了。 果真是个天生的反骨,有他在,他们苏家就不能安生。 苏老太太脸色冷了下来,苏寻这是拿她当老糊涂了不成? “寻儿的意思是,不肯听太子妃的安排喽?” 苏老太太言罢,苏寻一声冷笑,竟是眸光如冰的盯着苏老太太,一言不发的看着苏老太太看。 他答应陪沈珏演这场戏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和太子一派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曾经他们因为家族,被人自动归类到了太子的旗下,可那样的归类只是家族的选择,并非是他们的个人选择。 太子无能不贤,并不是一个明君。就算是为了他自己的将来,他也不能就任凭家族将他绑架在这条贼船之上。 再说,苏家的人,有谁把他当过一家人了?从小到大,也就是给了他一口热饭罢了。 待他长大了,又千方百计的想着利用他,牺牲他来成全他们的私欲。 他不出手害他们告发他们,已经是念在多年的养育之恩上,放他们一马了。 只是将来太子若是失势,方琳薇手中的证据必能让苏家覆灭。现在她隐忍不发,无非是因为太子不倒,能保安国公府一时荣华罢了。 但是,张权若是被拉下马,那便是太子倒台的一个开始。 “老太太若是没有其他事,寻儿便先下去了,如今公务繁忙,不便在此家常闲话了。” 苏寻言罢,起身就要走。 苏老太太却是仿如刚醒悟一般,她重重将手中的茶盏摔到了地上,惊得众人一愣。 如今苏寻在朝为官,身份地位较之从前已然不同,旁人是万万想不到今时今日,苏老太太还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苏寻。 “苏寻,你给我听好了,你若执意如此,无论如何,苏家定然是容不下你的, 苏家生你养你,要毁你也是轻而易举!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到你的头上,沈珏的今天便是你的明天。” 此一番威胁,苏老太太觉得苏寻定然是会有所顾虑,却不成想,他只是冷笑一声就大步流星的离去。 世道提倡孝,却又并非以孝治国,以孝立法。更不是一个孝或者不孝,就能让一个人生或死。 想着一句不孝,就能让一个人前途尽毁?当今圣上又不是傻子。 若是都这样,那家族里但凡父母长辈有个不顺心告你一句不孝,哪怕那个人是国家栋梁,是不是就都得灰溜溜的回家反省去了。 什么家国天下,在孝道面前难道就都不值一提了吗? 他回了院子,便让彭来去准备热水沐浴更衣,他去了主院,只觉得一身的晦气该好好去一去才是。 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出来后,院子里的人不知去哪里了,龙儿和彭来都不在。 他喊了几声没人应,往外间走,却是发现小茶几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都跑哪里偷懒去了。” 苏寻嘀咕了一声,在沈珏那里喝了酒,如今正想喝点热汤暖暖胃。 于是,他抬起小碗,便是将鸡汤一饮而尽,随后便是自朝着书房走去。 在书房内看了一会子书,他突然就觉得身上热起来。 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门窗,他以为是天气闷热,起身便要去开窗户。 而他才起身,便发现身上不对劲起来。 “糟糕!” 他轻咒一声,便听见房门被吱呀一声从屋外被推开来。 他抬头,才想要开口骂人,便见林婉瑜身着一身粉色广袖裙,梳着闺阁女子都喜欢的桃花鬓缓缓朝他走来。 第237章 双方对峙 “寻哥哥。” 林婉瑜缓步朝他靠近,身上浓烈的香气醺得苏寻越发的燥热。 “滚!” 苏寻燥怒的喊了一声,死死的掐着自己的大腿,想要以此来提醒自己,千万不可失去理智。 林婉瑜看着他恼羞的模样,双眼瞬间便染上了一层委屈。 “寻哥哥,我是你婉儿呀,你认不出我来了吗?我是来帮你的啊。” 林婉瑜不理会暴怒的苏寻,此时,苏寻也有些意识模糊,身上的燥热,让他两腿发颤,竟是有些隐隐站不稳。 她靠近他,将身子朝他身上贴过去,而后,缓缓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一件剥了下来。 苏寻眼看着风情万种的林婉瑜靠近,眼睛渐渐开始发红,他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要被烫熟,林婉瑜柔软的手扶上他的脸,他便觉得身上的燥热得到了片刻的缓解。 可是,这不够! 气血翻涌,脑海中突然就想起了曾经和她恩爱过得场面,虽说,如今他们已是形同陌路,各自选择了不同的路。 可至始至终,林婉瑜都是他唯一拥有过的一个女人。 “寻哥哥,让我来帮帮你吧。从始至终,我最爱的人都是你,你也是爱我的,对不对?” 她说着,眼中满是晶莹剔透的泪珠,一颗颗的在眼中打转,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苏寻呆呆的看着她,任她将自己推倒在软榻之上,而后,她柔软的唇,那样熟练的吻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他欲火焚身,这一刻若是得不到释放,只怕自己下一刻便会被溺死在这求而不得的欲望之中。 他一个翻身,将林婉瑜压到了身下,而后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探她身上最后一件小衣。 可是,在他伸出手时,却看到林婉瑜脸上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 他突然间回过神来,失去的理智也在一身的冷汗之中瞬间被拉了回来。 “真是贱!” 他骂了一声,翻滚着从榻上跌了下去,而后靠着仅剩的理智跌跌撞撞的冲出了书房。 才冲出了书房,便见龙儿和彭来自院外说说笑笑的回来,见苏寻这番狼狈的模样,忙大惊的上前去搀扶。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彭来问。 苏寻身上被汗水打湿,如今药效发作他不敢接近女子。 他避开了龙儿的手,忙吩咐她趁现在赶紧朝着侧门出府去方家找裴青。 龙不明所以,却是听话的一溜烟就跑出了院子。林婉瑜敢如此光明正大的给自己下药,那就是有恃无恐。 今日,只怕他逃得出书房,却逃不出这个院子。 果不其然,龙儿前脚刚离去,苏成便带人将他的院子给围了起来,扬言苏寻不怀好意强抢弟妹。 苏寻让彭来扶着退回了房间,将房间门从里锁死,而后又让彭来找来了寻常服用的清心宁神的药丸子和水服了下去。 此举虽不能解了他身上中的媚药,却能有效的缓解当前的症状。 “寻儿,你开门出来,咱们好好谈一谈。” 苏老太的话自外边院子里响起,事到如今,若是苏寻敢另择其主,那苏家便是再也容不下他了。 “老太太有什么话,自可在外面说,孙儿听得见。” 苏寻压低了声音,尽量将自己的话音放平静。 苏老太太闻言,蹙眉道: “寻儿你这是不信任我?” 苏寻闻言,冷笑道: “老太太下药这种卑鄙的事都做得出来,寻儿却不知道老太太的话还有什么可信的。” 这已经是他们给他下药第二次了,每每他们意见相左,他们总是要用这样或是那样的手段来逼他就范。 苏老太太闻言,脸上神色一敛,语气上都染上了冷意,道: “苏寻,你强占弟妻,罔顾人伦。如今我在这里与你说,那便是秉持着家丑不外扬,给你一个机会。否则,成儿一纸状书告上去,只怕你升官无望,还会被判流放之刑,你想好了吗?” 好一个强占弟妻,他们为了逼他就范,可真是什么血本都敢下,什么脸面都是不顾了的。 想谈,无非就是想要逼迫他让步,站队太子党罢了。 “老太太,捉贼拿赃,捉奸拿双,没有证据的事,难道光是凭你一张嘴就能把官差糊弄过去的?” 苏老太太听闻苏寻如此一说,不禁冷笑起来,这个孙儿,果真是拿捏不住了。 不听话的子孙,就是再有出息,那对这个家族也是没有半点好处的,相反,他只会给这个家族带来祸端。 “寻儿,你是祖母的好孙儿。” 苏老太太坐在院子中,傍晚的微风习习,她苍老的脸颊下,满是落寂与狠戾。 “你们兄弟三个,数你最不受父母疼爱。当年你还在你母亲肚子里,就曾被得道高僧断言,是个天生的反骨,将来会给家族带来祸害。 后来,你母亲生下了你,小小的你,那么乖,我们本想就此将你溺死,却都不忍心。 只是没有想到,从小被冷待的你,却成了家中最有出息的孩子。咱们苏家,往上数三代,都没有靠着科举走上仕途的人,而我的寻儿却能凭自己的努力一举得中当今新科探花郎,这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啊。” 真的是大喜事吗?苏寻在屋内静静的听着,却觉得苏老太太的话就如同一个笑话一般。 他高中探花郎,骑着高头大马回家,家中可是连一桌喜宴都没有替他备下,他的亲爹,甚至还去赌坊里待到了大半夜才归的家。 他们那么不喜欢他,不在意他,仅仅只是因为旁人的一句妖言,便在他未出生时就将他厌弃了。他不明白,既然这么恨他,当初又何必心软,既然有了要溺死他的心,那溺死便是了。 何必还留他这么多年,让他来体验这世间的肮脏与冷漠。 苏寻静坐在屋里不说话,苏老太太却在屋外自说自话。 “寻儿,你若想得到你爹娘的认可,就该证明给他们看,你不是什么天生的反骨。 你是咱们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只要你肯听话,按照太子妃的话行事,日后太子继位,自会保住咱们苏家的荣华富贵。 你弟弟是个不成器的你也是知道的,就算你祖父的门生还在,日后能保的也只是在朝中为官的你,而你弟弟便只能靠这个爵位过日子了。 所以,咱们没有别的选择,你若不投靠太子殿下,咱们家只怕是要大祸临头的。” 苏寻听着苏老太太的话,心中只觉得发冷。 他们如此筹谋,逼他站队,最后却是在为苏成铺路。 他为什么要为了证明旁人的一句妖言就非要去做自己不愿意去做的事呢? 他已经不是孩童,还整天渴望着得到父母的认可。曾经他得不到,如今他便不再稀罕了。 苏寻不说话,时间拖得有些久了,苏老太太渐渐失去了耐心。 “寻儿,你若执意要一意孤行,那苏家就再也留不得你了。 你若是死了,咱们安国公府和东宫依然能站在同一阵营,虽然你爹不任什么要职,但只要我还活着,你祖父的门生便还能给我几分薄面,太子殿下也还需要这份人脉。 所以苏寻,你别以为苏家缺了你会怎么样。从前没有你我们能风风光光的过,往后没有你我们也能。 念在祖孙一场的份上,我数到三,你若是不出来,那就别怪祖母手下不留情了。” 苏家人早已经商议过,先是陷害苏寻,逼迫他就范,不成就威逼,再不成,那便只能让他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苏家院子起火,苏二公子不幸遇难,只要苏家人不报官,也没有人会去追究他的死因。 第238章 除之后快 “一!” 苏老太太大声的喊了一声,见房屋内半点动静也没有,心中顿时觉得恼火不已。 “二表哥。” 林婉瑜见苏寻不为所动,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道: “祖母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吧,咱们安国公府本就是背靠着东宫才有了今天的荣华富贵的,如今你不听其差遣,惹怒了太子殿下,只怕要祸及全家啊。 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全家人因你一人的选择而遭难吗?祖母如今都六十二岁了,你难道人心看着她临老还不得善终吗?” 张权在梁州拥兵自重多年,仗的不过是太子殿下的势,皇上早有除张家之心。 加之如今太子被三皇子步步紧逼,更是隐隐有狗急跳墙之势。 太子并非明主,如今已见颓势,哪怕如今他不为方琳薇,他也不会站队太子党的。 苏家死忠太子党,就算没有他苏寻,也早晚落不到好下场。 如今,林婉瑜竟是给他扣上了那么大一顶帽子,他可是当不起的。 “二!” 苏老太太又喊了一声,屋内苏寻依旧不为所动。不诓骗于他们,就是他苏寻留给他们最后的情谊了。 林婉瑜着急起来,她对苏寻有情也有恨, 毕竟,她与苏寻相恋之时,也算是她人生当中最美好的日子。他的温柔与宠溺,至今令她难以忘怀。 可她也恨他。明明他说了会永远爱她的,可在她知道了那些生辰礼是方琳薇送的后,便是将一颗心全部放到了她的身上。 他说爱她,却也能说不爱就不爱。 她想救他,却也害怕他长久的活着,他所有的温柔却又都与她毫不相干。 “三!” 在林婉瑜的纠结之中,苏老太太终究是数到了三。苏寻紧闭着房门始终不出,像是在无声的抗拒着苏家人给他安排的每一条路。 他沉默的应付着,不置一词却又不屑一顾。 “动手吧!” 苏老太太冷冷的喊了一声,身旁的护院点燃了火把,而后有几个小厮便将提前准备好的烈酒砸到了房门上。 “公子,他们要烧死你。” 彭来在屋子里急得团团转,龙儿去找裴青帮忙,去了这么久却都毫无音讯。若是那火把真就点上了,他们安能有活路? “你要是怕了,趁现在出去,还能有一条活路。” 苏寻平静的说,这些年来,身边忠心的,就一个彭来和一个龙儿。此时,他倒是希望彭来贪生怕死,这样至少能捡得一条命在。 “公子……奴才誓死追随公子。” 彭来咬着牙,虽然害怕,但自己却也明白,若是他此时出去了,那他们之间的情分也就断了。 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本身就是贱命一条。命不由己,说不定哪一天主子不高兴了,就会把他们杀了取乐也不一定。 但是跟着苏寻这么多年,他却是从来没有拿自己撒过气。这辈子能遇见这样一位主子已然是比旁人幸运了太多。 不就是一死吗?有何惧之? 今日他若从这道门里走出去,苏家人也不一定能留他一命,不过是死在里面或是死在外面的区别而已。 既如此,还不如成全了自己一个忠仆的好名声。 苏寻看着如此义无反顾的彭来,心中有所动容,却又觉得无限可悲。 他的家人,还不如一个下人待他有情有义。 烧吧,让他们烧。今日这把火只要点上了,那他从此以后便再也不欠苏家的了。就当是还了他们这么多年以来的生养之恩吧。 烈酒的味道,在整个院子内散开来。护院手中举着被点燃的火把,苏成一声令下,那火把被远远的丢到了苏寻的房门口。 那燃烧的火焰,在接触到烈酒的一瞬间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从此以后,他苏成便是苏家的唯一男丁了,国公府的一切,都是他的了。 “苏寻,一切都是你自找的,黄泉路上,你可别怨我。” 苏成冷笑着,眼中露出疯狂。为了这场谋杀,他们和林婉瑜想尽法子,浪费了多少口舌。若非他自寻死路,他们可还没这么容易就得手。 他转眼看了看脸色有些惨白的林婉瑜,心中有些不高兴。 “怎么?你心里不舒服?” 对他旧情难忘?还是舍不得他死? 林婉瑜摇了摇头道:“没有,就是觉得让他这样死了,有些便宜了他。” 苏成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最好是这样! 噼啪啦的火声,掩盖了苏成和林婉瑜的对话,苏老太太看着冲天的火苗,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竟会亲自害死自己的亲孙子,只怕百年之后,她也是无法向苏家的列祖列宗交代了。 可就算是这样,苏寻今日也必须得死,否则将来遭殃的,便会是苏家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命。 正当几人心情复杂的看着这场烈焰燃烧时,两道人影自院外冲了进来。 “苏寻!” 沈珏大喊了一声。屋内的彭来听出来了沈珏的声音,忙回应道: “沈公子,我们在这里……咳咳咳……” 听到回应,珏和裴青对视了一眼,而后在一旁的水缸里打水将身上浇湿就朝着着火的屋子跑去。 这时,苏成才反应过来,忙嚷嚷着道: “这……这是什么人?快拦住他们,不许他们过去……” 他好不容易才说服苏老太太除了苏寻,若是今日被他逃过这一劫,待苏寻回过神来,保不齐他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他。 可是,他喊出这话之时,沈珏和裴青早已经冲进了火海之中,要拦已然来不及。 就在苏成着急得团团转之时,便见沈珏和裴青搀扶着神志不清的苏寻逃了出来。 彭来跟在身后,只是脸上被醺黑,吸了几口浓烟被呛到,其他并没有大碍。 “你们什么人,竟敢擅闯国公府?” 苏老太太看着被救出的苏寻,心中五味杂陈,却也愤恨外人闯到他国公府内来坏她的好事。 两人将苏寻扶到了水缸旁坐下,沈珏趁机便替他号起了脉来。 “老太太如此草菅人命,有时间在这里问我是谁,不如好好想想,公堂之上如何替自己开脱的好。” 苏寻听到裴青如此说,不由得摆了摆,虚弱的声音,却是包含无奈道: “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吧。” 他看着眼前一心要置他于死地的家人,那熊熊燃烧的烈火,仿佛要将他们之间最后的这点羁绊都烧得一干二净! 虎毒不食子,但苏家的人,为了荣华富贵,杀孙、杀子、杀兄!从此,他们之间,在无亲情羁绊可言。 “他情况不妙,先离开再说吧。” 沈珏说着,竟是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苏家护院眼看着苏寻要被带走,竟是提起棍棒就要挡在几人身前。 “怎么?世子还想动手?” 裴青冷冷的说,手却是紧紧放在了随身携带的佩剑之上。 这两年,他留在圣上身边,脾气收敛了许多,却是始终改不掉一言不合就动手的毛病。 苏成被裴青这么一点名,原本还有几分嚣张的气焰瞬间便被压了下去。 他扭开了头,不敢去看苏成,只是弱弱的喊了一声祖母,希望苏老太太能阻止这件事。 但是,苏老太太也明白,如今这事被外人给撞破,万万没有再度下手的可能。 “让他们走!” 苏老太太冷冷的说了一声,心中不知是庆幸还是恼怒。 “祖母,不可。” 苏成大急道:“若是就此放他走,日后咱们哪里还有机会?完不成……” “住口!” 苏老太太大怒,转身就朝着苏成脸上甩了一个大耳光子。 有些事大家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当场戳破又是另一回事了,苏成这蠢货,竟是当着圣上心腹的面,差点就把一些不该说的话给说了出来。 第239章 以怨报怨 自安国公府出来后,苏寻自是让他们将他送回去青石巷的宅子里。 楚越在那里替他照看院子也有几年了,只怕从此以后,他的家也只能在青石巷了。 安顿好苏寻,沈珏给他开了个药方留下后,便和裴青一起出来。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裴青闷着头不说话。如今,他还在方家住着,也觉得在方家住着有家的感觉。 方家给他的归属感,也并非只是方琳薇给他带来的,而是方家的每一个人,都待他如自己人。 他觉得自己庆幸,入京以来,进的也是方家这样的人家,而非苏家和沈家这样的高门大户。 “我以为,我生在那样一个家庭,已经是最差的了,却不曾想今日见到苏寻这般狼狈,倒也说不准到底是他惨还是我惨了。” 裴青听他这么一说,顿时觉得有些同情的看向了他。 “苏寻父母亲人健在,却无一人在意他。而你亲生母亲不在,她在的时候却是真心疼你。 你们两个,是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总之,也都不是什么好命之人。 而我虽无父无母,但我这些年遇到的人,待我都足够真诚,所以,我这寒门子弟,倒是比你们这些高门子弟要幸运得多。” 沈珏听了他的话,无有不同意的点了点头,人人都只看得到高门子弟的风光,却是鲜少有人能见得到高门大户里的肮脏。 “苏寻这事,没完的。” 沈珏叹了口气。他对苏寻的感观实在复杂,既恨他觊觎方琳薇,又觉得自己对他尚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感,如今,更是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同情。 沈珏到家的时候,方琳薇还饿着肚子等他一起回来吃饭。 看着他两手空空的回来,倒是没有生气,只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不是说去买荷叶鸡吗?一个人吃完独食才回来的啊?” 沈珏听她这么一打趣,无奈的在她蓬松的头发上揉了一把道: “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吃独食的人啊?” 方琳薇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有些嫌弃道: “那你买的鸡呢?” 沈珏看着她圆圆的大眼睛,叹了口气才道: “苏寻出事了,在街上遇到裴青匆匆赶去安国公府,我便跟着一起过去看,人差点没被他们家老太太给活活烧死。” 人都说,年纪越大的人,心就越发的柔软,见多了世事,便会对万事越发有包容之心。 他实在是想不到,作为一个亲祖母,苏老太太竟狠得下心来,要活活烧死自己的亲孙子。 沈珏将事情的经过都与方琳薇细说了一遍后,方琳薇原本还挂着笑意的脸色便是慢慢沉了下来。 沈珏只觉得心中有些别扭,却又不知道这种别扭要怎样才能得到安放。 看着自己的妻子对旁的男子的事伤神,他便觉得心中不舒服,而且那个男子对他用情至深。 可是,苏寻会遭此劫难,谁说没有因为帮他们的原因呢? 他做不对别人来呼之者来,挥之者去。既然如此,他便只能劝自己别那么小心眼。 “老太太狠辣,不减当年啊。” 方琳薇闷闷的说。她同情苏寻,是从小就同情的。 她能从国公府内安然脱身,苏老太太也算是手下留情了,否则,她安能有命在? “你手中……不是握有苏家犯法的证据?” 沈珏试探着问。他知道方琳薇从两年前就开始算计着苏家,却是从来没有过问过她的行事。 如今苏寻出了这么一个事,他也觉得有些为他鸣不平。若是他们手中的这点把柄能够帮到苏寻,或许他们是该帮他一把的。 方琳薇听他这么一问,顿时也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摇了摇头道:“这些把柄,他手上也是有的。若是他真的想以此来解决他与苏家人的关系,也是用不到我来出手。 这些事,毕竟是苏家的事,咱们是外人,也实在没有立场去过问太多。 并且如今张家未倒,太子根基还稳,到还不是对付苏家的时候。” 沈珏未曾想到,方琳薇听说苏寻的事竟是如此的冷静,见她真的对苏寻没有半点心疼之色,心中难免又雀跃了起来。 旁人再怎么喜欢她又如何,他又何必那么不自信去自寻烦恼?终究他们如今已经成了婚,并且她也没有三心两意。 真是庸人自扰啊! 沈珏长舒了一口气,时至今日,他才算是彻底的释怀。 沈珏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他太过在意方琳薇的反应,在考虑事情的时候反倒失了分寸。 如今,苏寻正在协理华容道刺杀案,若是此时苏家陷入了犯法丑闻,那苏寻也必定会牵连其中,如此倒是让圣上难做,对他们,对苏寻都未必是好事。 “秋后的蚂蚱了,在让他们蹦哒几天又如何?” 方琳薇笑着说,这么多年都等了,几个月的时间,她等得起。 只是沈珏一直不明白,无论如何,苏家终归是她外家。虽然苏老太太与她没有血缘关系,但到底苏烈也是她的亲舅舅。 为何她就这么恨苏家的人? 据他所知,苏家人确实是算计过她几次,也坏过她名声,可这也不至于就让她恨到要将他们算计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啊。 沈珏不解的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方琳薇笑着说道: “光是坏我名声这一点,他们就该死了。” 她脑海中闪过曾经不堪的过去,原本以为遗忘的恨,还是在别人提起时,便如附骨之毒一样挥之不去,一阵阵的令人恶心。 他们为了钱财,将她哄骗至国公府,却在她散尽嫁妆之时,任由一个野种随意将她杀害。 他们为了钱财骗她,可骗就骗了,却不愿给她一分好脸色,也不愿意善待于她,就好像她就是天生的贱命一般,死活都是他们荣华富贵的垫脚石。 若非是苏寻在知道真相之后一次又一次的救过他,若非这一世她还在国公府之时,他没有太过为难于她,她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就原谅了他的。 “若非我遇见的人是你,这一辈子,我就该毁在那些流言蜚语之上了。 那些年,我和母亲弟弟寄居在国公府,苏老太太也是动辄辱骂。他们为了五万两银子,便是丝毫不在意安哥儿只是个孩子,将他小小年纪就设计下狱。 我把他们当亲人时,他们也未曾对我们姐弟母子有过半分恻隐之心啊。 他们害我七分,我害他们十分,实则都是害人,出发点都是恶。你不能说害人七分的人是善,害人十分的就是恶吧? 他们只害我七分,那是因为他们只有害人七分的能力,如若他们有害人十分的能力,我却是不认为他们会对我有半点的手下留情。 所以,我在能置他们于死地的时候,就是要一次将他们按死,绝对不允许他们有喘息的机会,否则下一次,难保不会让他们又来害自己。 杂草要么不除,要么就斩草除根,否则后患无穷。” 沈珏听着方琳薇如此言语,一瞬的怀疑,她真的是个十七岁的后宅女子吗? 哪家十七岁的女子能有她这般通透的想法? 这样的事,若非历经沧桑,又有几个能看得明白?在他认识她之前,小小年纪的她,到底遭了多少冷眼,才能如此明白? 他有些心疼她了,过早懂事的人,哪一个不是过早的历经人情冷暖个世态炎凉? “娘子说得在理。” 沈珏笑了笑,眼中满是柔和,他拉过她的手,朝着饭厅走去。 “为恶就是恶,哪里分什么大恶小恶。圣人说:不以善小而不为,不以恶小而为之。既然都是作恶,又有什么分别? 咱们还是好好吃顿饭,管他什么恶不恶的,咱们以怨报怨,谁也指责不了什么。” 第240章 有召不回 关于弹劾方淮宠妾灭妻之事,三司联查,由于有太子党的介入,原本一件非常简单的案子,却是一拖再拖。 如今户部主事之人是太子党,而且太子如今正是用钱之时,所以想尽法子将方淮的案子一拖再拖,就是不希望方淮短时间内重新上任。 而五皇子成王殿下也是知道太子殿下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也是有意让方淮闲赋一段时间,正好能避开这一趟浑水。 欲要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如今方淮腾出来位置,方便太子党动手的同时,又何尝不是方便他们自取灭亡呢? 而沈珏的案子,因着与张家有所牵连,便也一直久拖不审。 而今,圣上下旨召张权回京,张权却是以身体抱恙为借口,久拖不走。 而顾长卿到了梁州之后,先是发现梁州拥兵远超朝廷规定的上限,如今仅是光梁州府的兵马就有十万之数。 且这十万大军拥有自己军队的虎符,也就是说,这批军队,不听朝廷调遣,等同于梁州军已经成了他张家的私军。 况且,张家在梁州地界的龙脉之上修建陵墓的证据被顾长卿秘密传回京中。 圣上拿到了证据,龙言大怒,却是隐忍不发。狼子野心,何其嚣张?敢在龙脉之上修建陵墓,谋反之心昭然若揭! 随即,圣上连发三道圣旨催促张权回京,张权却始终以年纪大,身体弱为借口,推脱着不肯入京。 皇上心急,却不敢以张家在京中的族人为质,怕惹怒张权,以至梁州兵变。 毕竟,他手中有十万兵马,而梁州又背靠着西北关外,进可攻退可守,这样得天独厚之势,足以让他盘踞一方。 谁能想得到呢,一场小小的刺杀,竟是牵扯出来如此大一桩案件出来。 若非如此,任由张家如此发展下去,就算太子侥幸登基,只怕那时候的张权也远非太子能够控制的。 与虎谋皮,终究成了养虎为患! 三皇子礼王在得知此消息的时候,心中兴奋难以自抑。 他让人向皇帝进言,遣幽州节度使率两万精兵自梁州西侧的虎牢关拒守,再由朝中武将率兵十万自梁州与中原门户相连的潼关与梁州军对峙。 届时,再将太子殿下请入宫中,让其亲自将其召回。 若是太子殿下肯乖乖下诏,待张权离开梁州,圣上可立即派遣朝中武将去接管梁州军。 若是太子殿下不肯下诏,便立即将张家以及东宫党羽全部控制在手中,随即立即下诏废除太子的储君之位。 若是太子下诏张权却依然不肯动身回京,那与梁州军这一仗便是避无可避,届时,张家九族人的鲜血,皆会成为大周祭旗的第一碗鲜血。 若是太子肯下诏,张权也乖乖回京,那张家在梁州的根基势必会尽数被毁去。而太子也会因此断了一臂。 三皇子的主意无可挑剔,而今张权于梁州盘踞有诏不回,圣上便只有三皇子所说的路可以走。 张家一向是以太子为尊的,若是太子都无法左右张权,那张家更是留不得的。 就算太子还能掌控张家,可圣上也不可能再放任张家在边关如此肆意妄为下去。 最终,圣上采用了三皇子礼王的建议,将太子扣进宫中,命其写下诏书。 而在这一期间,东宫以及太子党羽,尽数都在裴青的监视之中。 自那一天起,圣上对外称病,召太子进宫侍疾,朝政由礼王和成王暂时主持。 这期间,朝中大臣皆感觉有异常,毕竟圣上病重,理当由太子监国才是。 所以,朝中一时人心惶惶,总觉得大周的天怕是要变了。 而皇上派去接管梁州的人,却并没有接受三皇子的推荐,因为他也怕,梁州十万兵马,好不容易从张权手中拿了过来,最后却又到了三皇子手中,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毕竟,如今三皇子党羽也算遍布朝中,若他再手握一方兵权,那将来还有谁能掣肘于他? 所以,这次前去梁洲,圣上却是钦点了云麾将军陆琮为主帅,率军十万于潼关盘踞,一旦发现张权有异动,便立即与幽州节度使杨从云一起从虎牢关夹击梁州。 而令人意外的是,此次监军,圣上竟是秘旨宣沈珏前去任职。 其一,沈珏曾任翰林院侍读学士,圣上清楚沈珏满腹才华,兵法谋略如数家珍,任监军一职虽有些冒险,毕竟他没有行军作战的经验。 但论起经验来,有陆琮在,两人倒是可以相互弥补不足之处。 再者,沈珏初入朝堂,关系尚浅,且与张家有旧怨,沈珏过去,断然没有临阵倒戈的可能。 沈珏收的是圣上秘旨,所以,他出发的时候只有方琳薇一人知道他的去向,而沈正阳和张氏等人竟是对沈珏的去向一无所知。 但是,对于圣上连下三道圣旨召回张权,张权却是抗旨不尊的事朝廷上下无有不知的。 原本张氏和沈正阳都以为,张权如此嚣张,只怕圣上会下旨抄了张家。 岂料他们左等右等,没有等来抄家圣旨,却是等来了圣上病重的消息。 张家人都以为,张权坐拥梁州兵马,圣上有所忌惮,所以不敢动张家人,便只能以生病为借口来给自己台阶下。 为此,张家人一个个的越发的行事乖张起来,心中觉得就算是他们张家抗旨不尊了,作为天下之主的圣上都奈何不得他们,那么在这个京城,就算他们张家人横着走,那也是无人能管他们的。 而张氏,也因着张权的得势,在府中行事也愈发乖张起来。 方琳薇如今受伤未愈,她便要求方琳薇每天早晚必须要去给她请安,否则便是要闹腾着去请皇后娘娘做主。 原本她还要让沈珏去侍疾的,奈何沈珏如今已是不知所踪,她便只得将所有的怨恨发泄在方琳薇身上。 毕竟沈珏是真的不在家,张氏一连监督了方琳薇的院子好几天始终不见沈珏的踪影,才作罢。 她觉得蹊跷,却是万万想不到年纪轻轻,没有半点作战经验的沈珏会被圣上秘密派去了前线。 她只以为,他好不容熬出头,被张定远一朝弹劾被停了职,心中不畅快出去哪里鬼混去了呢。 一大早,翠儿替方琳薇梳好头,很是愤愤不平的丢了梳子道: “我瞧着夫人废了手后,竟是越发的不要脸了。 从前还顾忌着几分脸面,要在侯爷和外人面前扮一个和善嫡母的模样,如今竟是什么脸面都不要了,怎么苛刻怎么来。 如今姑娘腿脚都没有好利索呢,竟是就要到她跟前端茶送水了,这阖府上下那么多人,怎么就非要姑娘这么一个受伤的病人过去伺候了?真是不要脸。” 的确是不要脸呢! 可是如今在他们眼中,张家如日中天,哪里还需要做那些虚情假意的事来维护自己的脸面了? 权势就是他们最大的脸面! 有权势了,他们放个屁别人都说是香的,只有那些没有权势却非要顾及一张脸的人,才会人前人后两副面孔的装模作样。 “我无所谓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过去气一气她,听听她说几句狠话,再看看她那只残疾的手,就当是消遣打发时间了。” 这个沈珏也还真是言而有信,他说过张氏的手不必留了,便还真的没有让他留了下来。 她那只打人的手,果真就再也无法打人了。 翠儿嫌弃的朝着她白了一眼,她倒是有那个闲心去看人笑话了,可她跟着她一起过去,哪次不是提心吊胆的? 如今沈珏外出不在,这个侯府里,没有人会为她撑腰,他们要是铁了心要收拾她,难道她要跟他们动手不成? 第241章 小娘养的 方琳薇去到主院时,却是意外的撞见了一个稀客——林婉瑜。 张氏见她懒懒散散的来了主院,半点为人子媳的恭谨也没有,心中便是大为不快。 如今,她父亲坐拥边关十万大军,那十万军队,说是他们张家的私军也无可厚非。就连当今圣上也是拿他张家没有办法,只能称病避其锋芒。 小小一个方琳薇,就是她要杀了她,又有何难? 如今,就连沈正阳也是要让她几分的,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倒是敢对她不敬了? 张氏也不顾有外人在,见了方琳薇便训斥道: “让你卯时过来请安,你不看看现在几时了?还有点为人子媳的模样吗?” 方琳薇听她这么训斥,一脸无所谓的抬手看了看自己新做的指甲漫不经心的说: “婆母真是一点也不体恤媳妇,好歹儿媳也是为你挡了刺客的人,外头可都在说我是大孝之人呢。 怎么婆母对待这么孝顺的儿媳这么刻薄啊?到底不是亲生的,就是见不得人好。 卯时我过来,你起得来吗?” 张氏深知方琳薇口中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就算她当着林婉瑜的面说自己刻薄,她也是不在乎的。 安国公府内的事,可不比他们侯府的少,论精彩曲折,安国公府那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所以,什么脸面不脸面的,眼前这国公府世子夫人,可比她没脸多了! 她冷哼一声,冷着声音道: “就是我起不来,你也得给我过来这里候着,我做婆母的什么时候起身了,你便什么时候伺候!” 方琳薇闻言,像是看白痴一样白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 “果真是老弱病残了!” 她声音说得小,张氏没有听清楚,一旁的林婉瑜却是听得真切。 她与方琳薇,早已经是水火不相融的了。如今张家得势,那便是整个太子党也得势。 而沈珏明着不站队太子党,如今被停职闲赋在家,林婉瑜自认为方家和沈珏彻底失了势,光她一个随时可能被褫夺的县主封号,又能成什么事? 于是乎,便想着将往日受的憋屈都发泄出来。 她捏了帕子,轻擦了擦嘴角,掩去她嘴边的冷笑。 “表妹,为人媳,要恭谨,贤惠,温良,这些道理小姨没有教过你的吗?怎么如今都嫁人这么长时间了,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哦!对了,你方家是什么人家啊,你爹宠妾灭妻轰动朝堂,你一个小娘养的,又懂什么大家闺秀的做派,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 我作为你的表姐,倒是少不得要提点你两句了。出生差算不得什么,小娘养的也不要紧,要紧的是要会听话。 做狗,就要有做狗的样子。否则,你要是见哪家的狗敢与主人龇牙,早晚会成主人餐桌上的一道菜的。” 张氏听了林婉瑜这一番话,可谓是心情大好,这指桑骂槐的措辞,倒是深得她的心。 她笑着点头,接过话称赞道:“还是林丫头说话好听,自小就是个识大体的孩子,果真是错不了。” “婆母说得是。” 方琳薇朝着张氏福了一礼,嘲讽的朝着林婉瑜笑道: “我自是没有林姐姐这般能耐了,夫死不足月就嫁弟弟,这苏家三兄弟,谁不是林姐姐的裙下臣啊? 放眼整个大周,还有谁有姐姐这番能耐呢?反正此生我定然是及不上姐姐的了,这种艳福我也自认享受不来。 婆母要是喜欢,可以让大嫂来取经啊。我不是你亲儿媳,倒是不必如此卖力讨好你了。” 方琳薇言罢,张氏和林婉瑜同时绿了脸,论嘴皮子功夫,她方琳薇就没有怕过谁。 可就算吵赢了,到底心里还是不痛快的。骂她,竟是连她爹也给骂上了。骂她小娘养的,骂她是狗,这哪里忍得了? 她才是狗! 张氏看着方琳薇皮笑肉不笑的脸,心中暴怒,抬起手来就要朝她打来,谁曾想,她一抬手,竟是看到自己被纱布缠绕的手,又厚重又丑陋。 她每每换药,看见自己那只白骨深深的手就觉得一阵恶心。 这只手何以会变成这样?她身上多处被狗咬伤留下大片丑陋的疤痕,这些不都是拜他们两口所赐? 心念至此,她脑中怒火再也控制不住,她端得一脸高贵的神色,在方琳薇挑衅的眼神中一点一点龟裂。 “放肆!” 张氏用完好的右手,随手抓了一杯滚烫的热茶就朝着方琳薇身上砸了过去。 方琳薇眼疾手快,侧了个身边将那砸来的茶盏躲开。茶盏应声落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还敢躲?” 张氏暴怒,扯着嗓子就对着身旁的丫头道: “不知天高地厚,反了天了还不成?去,给我掌她的嘴!” 一旁的小丫头闻言,撸了袖子走到方琳薇跟前就要抬手。 方琳薇面无表情,头都不转一下反手就先朝着那丫鬟的脸上扇了过去。 “放肆!我乃圣上亲封的安平县主,你是什么犄角旮旯里出来的阿毛阿狗,竟还妄想动手打我? 你以为你是什么无所不能的大能?不过是小人一时得志,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没人能制得住了不成? 动手前,也得撒泡尿照照,自己那二两重的骨头到底有多重。” 她学过射箭,闲暇时也常常练习不懈怠,所以手上的劲比旁人大了不少,一巴掌下去,竟是将那小丫头打得嘴上冒血,头晕眼花的倒在地上半天爬起来。 吓得林婉瑜都不由得站了起来,她万万没有想到,养在深闺之中的方琳薇,何时竟是有这样的手劲了? 而她嘴上骂的是小丫头,眼睛却是直勾勾的盯着张氏。 这哪里是骂丫头,这分明是指着张氏的鼻子骂。 张氏气得全身发抖,想要开口骂人,一时脑中愤怒交加,抬手指着方琳薇,竟是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我看婆母这里还有客,儿媳就先回去,不再这里碍婆母的眼了。” 她说完,竟是连礼都不行,转身就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你……你,反了天了,我允许你走了吗?来人,把她给我拦回来。” 张氏的叫骂声自身后传来,方琳薇出了屋子便放缓了脚步,她倒要看看,哪个不长眼的敢来拦。 要真敢来拦,她倒是不介意在张氏的院子里立一次威。 然而,丫鬟没有来拦,倒是听到了林婉瑜劝人的话。 “夫人熄怒,何必与那种粗俗不堪的人一般见识,这样大吵大闹的,岂非连累了夫人的名声? 大宅子里,杀人不见血那才是正常的手段,咱们骂不过她,也不能真的与她大打出手,倒不如换一个方式。 我听说,今年的红花丰收,卖得便宜,夫人莫不如……” 后面的话,林婉瑜没有再说,张氏却是明白了她的意思。 红花是什么?那简直就是女人的克星!这林婉瑜,当真是有恃无恐,也不看看她有没有走院,就在此出主意害人了? 方琳薇朝着一同前了的羊角使了个眼色,而后道: “我和翠儿在前面等你,能听多少听多少,别让人给抓住了。” 言罢,她拆下来头上一支簪子放到了羊角的手中,便领着翠儿朝着主院大门走去。 要留下听墙角,总要有个借口以防万一呀。她簪子掉了,派遣个丫鬟来寻没有问题吧? 方琳薇和翠儿来到了主院门口,却是遇见了宝哥儿正领着丫鬟朝张氏的院子里走来。 他手中拿了一条拇指粗的小蛇,见到方琳薇来,便猝不及防的将小蛇拿了出来到方琳薇眼前晃悠,吓得方琳薇当场就差点失声惊叫。 而恶作剧的宝哥儿见方琳薇被吓到了,当场便得意洋洋的捧腹大笑。 他娘说了,小婶子是坏人,就该要捉弄她。 第242章 半点不忍 方琳薇看着宝哥儿手中的小蛇,只是没有毒的菜花蛇。 虽然没有毒,但是对于蛇这种动物来说,却是鲜少有女子不怕的。就连宝哥儿身边的小丫头,也是明显的不太敢靠近。 方琳薇好歹也是个主子,被小少爷如此吓,他身边伺候的丫鬟却是一句话也不敢劝的。 方琳薇冷静下来,回过神来后,竟是半句话也不骂他,反倒是笑眯眯的看着他道: “天呐,宝哥儿,你这也太厉害了吧,长虫也敢拿啊? 真是太勇敢了,你看小婶这么大一个人了却是胆小得很,光是看到都觉得害怕。还是我们宝哥儿厉害呢。”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包银裸子塞进他的手里道: “咱们宝哥儿这么厉害,是要该奖励才是,这些银子你拿着,回头让小厮领你出去买糖儿吃。 只是咱们宝哥儿这么厉害也不能只表现给小婶看哦。祖母最近生病了,要是她看见咱们宝哥儿这……么厉害,定然会高兴得不得了的。 到时候,指不定还要拿出什么好东西来奖励咱们宝哥儿呢,是不是。” 方琳薇塞了银子,便退开了一大步,尽量离他远一些。 今年五岁的宝哥儿其实也不算讨厌这个小婶子。 每次他调皮去捉弄她,她都不生气,还夸他聪明,给他好些好东西呢。 可是,她爹娘,甚至祖母都说小婶坏,所以他也不敢与这个小婶亲近。 如今,他又得了小婶的好处,便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拿着银裸子冷哼了一声就朝着张氏的院子里走去。 小婶说的没错,祖母要是见他这么勇敢,肯定会非常高兴的。 宝哥儿前脚才走,羊角便跟了上来。 三人回了院子,方琳薇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碧桃给她端来了花茶,她轻轻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想起林婉瑜那一番指桑骂槐的话,心中越发的恼恨起来。 “忍不了了!” 她拍着桌子起身道: “养了王宝琴这么久了,是时候在她身上讨点利息了。” “姑娘想怎么做?” 羊角有些不解的问。苏家不倒,她们不好对林婉瑜下手啊。 “派人盯着林婉瑜的行踪,看她几时回去,让人在她回去的路上制造点意外,让王宝琴去吓一吓她。 注意分寸,只要吓一吓就够了,若是伤了人,咱们难脱干系。这种时候,不能给自己招来麻烦。” 所以,制造意外,当然是明着来,明着将她的马车逼停喽,反正他们不是故意的不是吗? 羊角听了方琳薇的话,转头就要嘱咐如意去安排,却被方琳薇叫了回来道: “回来,还没有说你都听到了什么呢,说说?” 羊角闻言,忙对着方琳薇恭敬道: “没有听到夫人她们密谋如何害姑娘,倒是听她们谈起要怎样将苏公子逐出苏家族谱。” “苏寻?” 方琳薇皱眉问,苏家那群草包,但凡有个人有点大局意识,也不该做出将苏寻逐出族谱这种荒唐事来。 一个家族的荣华富贵,哪里是靠一代人的努力就能保家族长久兴盛不衰的? 就算是皇室,天下都是皇家的,但没有代代人的努力,光是靠祖上打下江山,不出三代,这个国家也是会走向灭亡的。 皇家都如此,又何况他们这些公侯之家? 家族中若是没有对朝廷有用的人才在权力中心活动,那这个家族便会开始被逐渐边缘化,最后走向了衰败的道路。 而今,苏家好不容易出了个能够挑起大梁的苏寻,苏家这群人不思量着如何集中精力想法子助苏寻走入大周的权力中心。 却是一个一个的为着自己的私利将一个家族最后的续命稻草给弃之如敝履。 当然了,杀人灭口的事都做了,又何况是逐出族谱这么简单的事呢? 只是逐出族谱,不再承认他是苏家的子孙,对于他们来说,这都已经很仁慈了,至少留了他一命了。 方琳薇摆了摆手,让羊角先去办她吩咐的事,而后便对翠儿道: “收拾收拾,咱们先回家一趟,让宋明去一趟青石巷,待表哥放衙后请他到家里走一趟。” 这个时代,若是被家族逐出了族谱,是会被人看不起的,这就证明,这个人是一个无根的人了。 方琳薇觉得,这是件大事,倒是有必要好好跟他说一说,至少在事发之前他能有所准备,也不至于到时候被‘打’个措手不及。 翠儿听了她的话,有些懵圈的看着她问道: “姑娘,咱们这是要回哪个家啊?” 按理来说,如今,侯府才算是她们的家啊。 方琳薇白了她一眼道: “当然是我方家啊,这国公府什么地方啊,龙潭虎穴的,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翠儿闻言,‘哦’了一声后还是不解道: “那咱们可以去县主府的呀。” 方琳薇闻言,简直气笑了。有时候她觉得翠儿竟是不怎么带脑子了。 “如今阿珏不在,我要是单独请男子去县主府,只怕被有心之人看见了,我得成人人不耻的荡妇了。” 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啊!能避嫌的时候,还是得稍微避嫌的好,特别是现在局势不明的情况下,还是少给自己找麻烦。 傍晚的时候,苏寻如约而至。 由于华容道刺杀,苏寻与沈珏和方琳薇站在了同一战线之上。又因着苏寻出生世家大族,他却不靠祖荫一举高中,方淮便是对他有了大改观。 与苏家恩怨来来回回,可以说在他眼中,除了老岳父苏老国公,如今能入他眼的,也就一个苏寻而已了。 知道了苏寻在苏家的处境,方淮虽然骂着苏家人糊涂,却倒是也没有想着去插手别人家的事,只是在苏寻到家里去的时候,又额外的多关心了他几句。 在苏家吃了晚饭,裴青值夜,方琳薇便单独请了苏寻到花园里去说话。 “今天,林姐姐去了侯府了。” 方琳薇在花园亭子里泡了茶,带着几分随意。 苏寻听她这么一说,下意识的皱眉开口道: “她欺负你了?” 毕竟,他和林婉瑜分道扬镳后,她突然就变得极端又扭曲。又或者,她本来就是那样的人,只是她曾经伪装的好,而他又不愿意去细看。 方琳薇听他这么一说,有些不屑的笑了起来。 “我看上去那么好欺负的?” 这也忒看不起人了吧,她又不是曾经那个规规矩矩的方脸薇。她现在,那是脸都不要的人了,还有谁能欺负得到她头上来? “也是。” 他摇头失笑:“是我多虑了。” 言罢,方琳薇倒了杯茶推向了她,而后道: “这回,人家是要密谋欺负你。看你帮了我这么多回,这次才特意叫你过来,给你提个醒的。” 第243章 通风报信 苏寻听方琳薇如此一说,一时间竟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是…… 林婉瑜密谋要害他,她知道后特意来给他通风报信来了? 看来,她也没有真的讨厌自己的嘛。他可记得,她曾经亲口对他说过,她恨苏家的人,每一个都恨的。 如今她能这样待自己,那便是证明了,在她心里,他也算是个例外了。 如今,他倒不求能与她还能有什么别的纠葛,只要她不恨自己当初怀了算计她的心,他就知足了。 方琳薇看着苏寻皱着眉头,一脸木讷的表情,不知道他是没有听明白还是一下子无法接受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 可是,不管他接受不接受,旁人都已经磨刀霍霍了,她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还要顾及着他的感受不告诉他事情的原委。 她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今日,林姐姐上我那便宜婆母那里去了,我自她屋里出来时,留了一个心眼让丫鬟去听了个墙角。 好家伙,我说林姐姐怎么就那么闲了,原来是打着探病的旗号,两人竟是在屋里连门都不关就密谋着要如何将你逐出苏家的族谱了。” 如今,张家势大,若是太子顺利登基继位,那他们张家的地位可就要更上一个台阶了,说是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无可厚非。 如今圣上已经年迈,还能有几年好活的?眼看着太子党就要在这场夺嫡的大战中赢得胜利。 这个时候,若是苏家出了一个叛徒,那日后太子登基秋后算账,他们苏家别说更进一步了,就连现在的荣华富贵估计都难以保得住。 而苏寻在的一天,就有可能威胁到他苏成的地位。林婉瑜与苏成合谋杀害苏泽的事苏寻也是知道的。 并且,林婉瑜多次主动低头与苏寻求和,想要重新再与苏寻重归于好,却都被他无情的拒绝了。 所以,就算苏寻没有叛出太子党,苏成和林婉瑜也不可能会容得下他的。 苏成不留对自己有威胁的人在身边,而林婉瑜也不可能让自己得不到又不听话的男人好过。 至于苏老太太,自然是考虑到了她的荣华富贵,所以她宁愿杀了苏寻,也不可能让国公府得罪太子殿下。 至于国公爷和王夫人,那更是不将苏寻放在眼里。要是他还能像从前一样听话,任由他们摆布,或许他们还会分出几分真心来待他。 可如今,这个儿子已经应验了五台山大师的话,天生的反骨,他们哪里还敢多留他? 而今,张家势大,在太子阵营中的地位举足轻重,所以才有了林婉瑜借着探病的缘由,故意在张氏的面前说出了要将苏寻逐出苏家的事。 意思不过就是在向张家示好,向太子殿下表忠心。 苏寻听了方琳薇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却又突然间笑了起来。 他满脸的嘲讽,倒是没有半点的伤感。 “只是逐出苏家族谱吗?” 他冷笑,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 “那他们还真是心慈手软了,这次竟然没有要我的命。” 但是,谁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不是心慈手软呢?如今,他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就算是他的亲生父母也是不得随意打杀的。 杀人犯法,他们能光明正大的杀他吗? 可见,他们哪里就是心慈手软了?他们只是不想给自己招来太多麻烦,不得已的退而求其次而已。 说实话,他们若是有那个耐心,有的是办法弄死他的。可是,如今他们迫不及待的表忠心,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掉了队,所以才这么急不可耐的将他扫地出门罢了。 “表哥,你打算怎么应对?” 方琳薇看着苏寻满脸嘲讽的模样,有些担心的问。 “他们既然要将我扫地出门,那随他们去便是,我也乐得个清净。反正都已经到了要杀我的地步了,难道还指望我将他们放在心里,死活不愿意?” 反正,他们各自为营,这样也好,早些划清界限,免得将来因着他们又横生枝节! 方琳薇听了她这话,有些心惊,他这反应,似乎是无所谓,随他们去的。 “表哥,你要真被逐出苏家族谱了,日后可就是无根之人了。你这样,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他们坏你名声的时候,你难道就不是被人戳脊梁骨了吗?” 苏寻看着她,好一会儿,眼中顿时就染上来愧疚之色,才又开口道: “那个时候,别人的话,真的把你怎么样了吗?既然你一个闺阁女子都不惧流言蜚语,我一个男子,还怕别人在背后轻贱几句? 别人怎么说我看我,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又不是我的什么人,我为什要在意他们怎么看我?我只在意,我在意的人是怎么看我的。” 言罢,他浅尝了一口已经温热的花茶,甘甜的味道散在口齿之间,难怪,她曾经说他的茶难喝。 他喝的茶,总是带着丝丝的苦涩之味,确实不及她的花茶好喝。 生活已经是苦的了,为什还要吃苦不吃甜?他轻笑,等回去,他便让龙儿将他屋里的茶都换成甘甜的花茶。 方琳薇听了沈珏的话,只是无奈的叹气。 谁喜欢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被人在后面说自己没教养不知羞耻?谁不想走到哪里都被人称赞几句? 她说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那也不过是无力改变现状,只得强迫自己去接受现实而已。 “那是我运气好,最后遇见的人是沈珏。若是我最终嫁了一个极其在乎名声又不怎么看重我的人,那我也会被那些流言蜚语害一生的。” 方琳薇很是郑重的说,苏寻却是听得一愣。 是啊,是她运气好遇上了沈珏,也是她足够看得开没有寻短见,否则如今她又怎能安然的坐在这里与他说话? 说到底,还是他苏家害了她,不怪她如此记恨苏家的人。 “所以表哥,你凭什么就要任由他们将你逐出族谱呢?你做错了什么事了你就要这样认命? 都是苏家的子孙,谁得权利就比谁大了?就算要有一方被逐出族谱,那为什么不是他们要是你呢? 你好歹如今在朝为官,且又是天子近臣,也算是为苏家光宗耀祖了。 而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呢?舅舅烂赌成性,外祖父攒下的家财人脉。几乎被他败光了一大半。 而苏成,弑兄占嫂,不学无术,苏家的脸面,几乎被他一个人败尽。 像他们这样的不肖子孙,才该是被逐出族谱的人,我不明白,你凭什么就要让这样的人渣如了意呢?” 苏寻看着方琳薇如此气愤,又字字句句在为他鸣不平,心中突然就觉得一点一点的暖起来了。 虽然今生无缘,但她能把自己当兄长,当朋友,那也是他的荣幸。 至少她没有因着他如今的处境就低看他,在他被所有人视若无睹的时候,她也没有轻看他。 现在如此,曾经更是如此。她待他,无论是有情、同情、又或者是如今的友情都是真心真意。就算是恨他的时候,那也是明明白白的恨! “我只是不想与他们纠缠,我也想要一份清净,面对他们,我也觉得腻觉得累!” 所以,能这样与他们划清界限又有什么不好的,反正在他心里,他早就已经是个无父无母无亲缘的人了。 就算被逐出族谱日后会让他被人诟病,也总好过与他们纠缠不休的好。 “不行。” 方琳薇气愤的拍着桌子道: “表哥,你听我的,不能如了他们的意。可开堂划祠,写断亲书,绝对不可被逐出族谱。 以后的路还长得很,总不能怕一时的麻烦就给自己的未来埋下这么一个隐患。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将来自己的子女考虑吧?” 第244章 自作自受 将来的子女? 苏寻听到方琳薇这话,心中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 他还未出生就是个不被期待的孩子了,从出生到现在,他一路走来历经人情冷暖,自负自卑都有,也有眼盲心瞎,不怀好意的时候。 上天也惩罚了他,让他错失了这辈子最不该错失的人。 所以,他也迷茫,这辈子,他还能有自己的子女吗? 可是,看到方琳薇如此气愤的为自己鸣不平,他又觉得,不就是废点功夫而已,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争取一二了? 她都那样为自己操心了,那自己上点心又如何?就当是讨她开心了,总不能眼睁睁的就看着她失望吧。 “听你的吧。” 他叹了口气,嘴角上却是不可察觉的带了一丝丝的笑意。 “感谢表妹特意相告,我以茶代酒,算是敬你了。” 他说着,又端起了花茶,就饮了好大一口,果真是甘甜入心,沁人心扉。 方琳薇承了情,笑着与她同饮,却也笑着摆手道: “表哥客气,上次表哥也帮了我好大的忙,若非表哥愿意出手,只怕如今朝堂之上的平衡,也没有这么快就被打破。” 苏寻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摆手道: “我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帮你们,我自己也是有私心的。表妹倒是不必挂在心上。” 太子不贤,身为储君,却还大肆敛财,其手下党羽更是肆无忌惮。两年前的徐州堤坝贪污案,若非方淮处理得当,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被害死呢。 这样不把百姓生命放在心上的储君是没有帝王气数的,就算一时得了风光,那也不是长久之计。 所以,他自然是不会追随这样的人。从前他一介白衣,没人在意他的立场,他也无法去表达自己的立场,所以只能置身事外。 可如今他有了选择的能力,自然不会在选那样的一个人去追随了。 方琳薇闻言,对苏寻的感观又越发好了起来。 从前,她觉得他可怜、才华横溢又或是心狠手辣,爱他恨他却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如今,她慢慢摆正了心态,不再一心仰望无脑倾慕,也不因着曾经的辜负而一味怨恨。 恩恩怨怨的,谁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谁欠了谁,又欠了多少。但是这一次,她对他没有恨是真的,真正的开始了解他了也是真的,觉得他为人坦荡有底线同样是真的。 虽然,他曾经想要算计她的时候也是真的卑鄙不磊落,可谁又能保证这一辈子都不犯错都磊落呢? 要紧的是,这一刻,甚至是以后她能放下心中的膈应,也能原谅他曾经的作为。 爱恨情仇,过往云烟,她此刻能付诸一笑,而后便抛之脑后。 “表哥当得起这一谢。” 她笑着说,而后又给两人续了茶,又有些试探性的问道: “待表哥与国公府划清界限的那一天,我若是对他们下手了,表哥可会心有芥蒂?” 苏寻闻言,脸上露出了几分嗤笑。 “我若说介意,你便不下手了吗?” 她策划算计了两年,一直按兵不动,就是要等待一个最佳时机一举将国公府置于死地。 她如此有耐心的苦等了这么长时间,又岂会因着他一人的意志而有所改变? 他自认,自己在她心中还没有那个份量。 “自然是不会的。” 方琳薇笑着说。跟他说一声,无非是给他一个心理准备罢了。若是他要保苏家人,她也是不介意再从新站到他的对立面的。 苏寻听她如此说,起身靠着亭子的柱子,看着满院子开得娇艳的花,这些花肥瘦不一。 可同样都是长在花圃里,难道不应该是长得均匀的吗,又怎么会有肥瘦之别?到底是肥的花抢了瘦花的营养,还是瘦花自己不争气吸收不了营养。 这些事,旁人看在眼中,但是谁又能分清这其中的缘故呢? 就像方琳薇和苏家众人的恩怨,他虽然看得见,可他们之间的恩怨他又怎么理得清。 各人有各人的理,虽说他与苏家人决裂,可他也没有想过联合外人去置他们于死地。他留着苏家人犯罪的证据,也不过是以防万一,想着没有把柄捏着和有把柄捏着却不用的区别罢了。 所以,当方琳薇如此问他时,他想到的,便是置身事外。既然他们要舍了他,那他以后也舍了他们吧。 荣华富贵不相干,那生死也是不相干的了。 “你想如何,自己去行事便是。我不想掺和到你们的恩怨中去。 你想以怨报怨也好,想以德报怨也罢,这些事情又与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会帮苏家人,也不会帮你。你们要如何厮杀,那都各凭本事。” 他说完,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缓步朝着院外就走了出去。 对于要杀他的人,他没什么可保的,但他也没有像他们一样丧心病狂到去置自己的血亲于死地。 感情可以斩断,但是血脉是斩不断的。 “表妹还是早些回去吧,听说侯夫人受伤后,性情乖张得很。” 方琳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光影绰绰,竟是孤寂得有些潦草。 一时间,她便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孤寂了。 若是当时林婉瑜愿意跟他走,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在江南小镇上,过着平静又恩爱的日子也说不定了。 “只可惜,林婉瑜太贪心了,竟是错失了这样一个人。” 方琳薇囔囔的说着,翠儿上前来给她披了一件纱衣,好奇的问道: “姑娘,你说什么呢?” 方琳薇回过神来,摇头失笑道: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阿珏了,也不知道他这一路顺利不顺利。” 若是他在,她不会一个人独自回去侯府。 翠儿笑道:“姑爷是什么人啊,功夫了得,又是个智多星,自然是会顺顺利利的。” 是啊,他最是一个有分寸主意的人了,若非他提前弄了梁州军的令牌,这场夺嫡之争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回到侯府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在这个没有夜生活的深宅之中,这个时候,主院应该是熄灯休息了的,不想今日却是人来人往,灯火通明。 方琳薇没有理会主院的热闹,张氏只要不点名,她才懒得主动往前凑去。 直接回了院子,秋菊便一脸笑意的迎了出来。 “哟,今日是怎么了?捡到宝了,这么开心?” 方琳薇笑着问秋菊,秋菊却是笑眯眯的将方琳薇迎回了屋子,待众人都坐下后,她才一脸幸灾乐祸的说道: “想必姑娘回来的时候也见到主院热闹的恍如白昼一般了吧?” 方琳薇道:“见到了呀,什么事?别卖关子,快与我们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琳薇言罢,秋菊有些迫不及待的笑道: “夫人被吓晕过去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而后,秋菊才又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原本,今天林婉瑜来了这么一趟,一直奉承着张氏,把张氏捧得一整天都挺开心的。 于是,她没有午休,却是早早吃了晚饭,觉得困了便上床去睡觉。 谁曾想,她才睡下没多久,便迷迷糊糊的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上爬。 她喊了丫头点了灯,伸手去身上抓,只觉得拇指粗的东西,又软又凉的。她拿出被子外一看,竟是一条拇指粗的小蛇,当即便将她吓得两眼一黑,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说到这里,方琳薇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这个宝哥儿,可真是不负她这两年来的鼓励呢。能这样戏弄张氏一次,让他们自作自受,吃一回熊孩子的苦,也不枉费她大把花出去的银裸子。 等着瞧,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第245章 用心险恶 方琳薇听了秋菊的话,心情大好,又问了如意,叫王宝琴去吓一吓林婉瑜的事。 如意便把今日午后在街上发生的事给说了出来。 原来,如意听了安排,故意在琳婉瑜回府的必经路上等候着,待她的马车走到最拥挤繁华的路段时故意飞快跑了出去。 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是国公府的马车,也是不敢随意就撞人的。 车夫紧急拉停了马车后,林婉瑜也是在马车里被折腾得够呛。 她很是恼怒,掀了马车帘子就要骂人,谁曾想,她才掀开车帘,便和人群中的王宝琴打了个照面。 “林婉瑜,拿命来吧。” 王宝琴眼中含着恨,却是极为平静的喊了一声便举着刀就朝着林婉瑜的头上刺去。 林婉瑜尖叫一声刺客,而后便下意识的抬手护住了头。 王宝琴一刀刺下去,才堪堪划到了林婉瑜的手,便被赶上来得护院给挡了回去。 她一击未中,又看着苏家护院上前来,便趁着人群拥挤快速逃离而去。 “当时,那世子夫人见了王宝琴就像是见了鬼一样,人都跑远了,她还在那里鬼叫着她回来了,她要来害她。” 如意笑着比划着林婉瑜当时被吓得有些疯魔的模样,引得众人一阵笑话。 而后,方琳薇又说道: “今日王宝琴出现在了林宛瑜面前,冷静过后,她定然是要派人到处去查她的下落的。 如今,这京城里王宝琴定然是待不得的了,得安排她先出京避一避,下次再回来,那便是取她林婉瑜的命的时候了。” 方琳薇言罢,如意笑着接过话道: “宋大哥早就想到了此事了,事发之后,他便让人先领着人出京去了。” 方琳薇闻言,心情大好,这宋明和刘杰办事,可真是越来越让她省心了呢。 今天高兴,早上惹她不高兴的两个讨厌的女人得了现世报,令她好不痛快。 “吩咐下去,关院门,都熄灯睡觉去吧。” 方琳薇大手一挥,竟是打算提前让一院子的丫头婆子提前睡一晚上了。 秋菊听她这么一说,有些担心的说道: “主院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一晚上还有得折腾的,咱们这样早早闭了门,只怕主院那边来传话。” “怕什么。” 方琳薇不以为意道: “经过华容道刺杀一案,如今外头都在传我大孝,可张家人却偏偏要去弹劾我不孝。 你们说,这孝不孝的,外人谁说得清楚,谁又会在乎这个真相。 所以,咱们索性也别装了,就是咱十二时辰在她跟前伺候,她不一样不领情。 听我的,关门睡觉,今晚除非圣上亲临,否则不管谁来了都不用开门,咱们这院子离得远,一概不知道主院的事。 再说,我这伤还没有好利索,不得静养啊?大半夜的,定然是不能让人打扰的啊。” 次日清早,方琳薇才起身,洗漱完后便打算去花厅用早膳。 却不想,张倩一大清早的就一手拽着宝哥儿,一手提了把剑,口中骂骂咧咧的就朝着方琳薇的院子里杀来。 她身后跟着一群丫头婆子,满脸的着急,却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来劝的。 进了院子,门房处的丫鬟婆子见张倩如此恼怒,手中又拿着剑,便慌忙上前来劝,却是被她抬脚就踹到了一边。 一时间,门房处吵闹起来,一路上便没有人敢真正拦着暴怒的张倩。 听到外头吵闹,方琳薇蹙着眉头问了一句: “外头这是怎么了?这么热闹。” 翠薇闻言,转头就要去外面看消息。 这时,秋菊却是匆匆自外头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着急道: “姑娘不好了,大奶奶她提着剑杀进咱们院子里来了。” “嗯???” 方琳愣了片刻,这是找她算账来了? 宝哥儿闯了那么大的祸,她不认为自己教唆鼓励孩子去干的坏事能瞒得过人。 是好是歹孩子分辨不出来,但是大人又何尝会不知道这种用心会有多险恶。 但是,那又怎样呢?他们不是总打着孩子小不懂事的旗号来搪塞她,让她在宝哥儿多次作恶时不与他计较吗? 那她能怎么办呢?不能生气不能计较,便只能是鼓励他喽。 既然他们都认为小孩子这样没问题,那他们也该亲自体验一下被孩子如此作弄的代价。 “把人请过来吧,让人都别拦她。” 方琳薇悠闲的喝着小米粥,她就不信了,她张倩当真敢在她院子里行凶。 别以为,提把剑就真能把人给吓住了,朱雀街刺杀,华容道刺杀,甚至在徐州,她哪一次不是在刀口下活过来的? 区区一个后宅妇人,拿把剑就把她给吓到了,那才叫滑稽呢。 秋菊听了方琳薇的话,略微有些迟疑,但看羊角也在跟前伺候,便是福了一礼便朝着屋外走去。 片刻后,张倩果真就提着一把剑,一手还拽着宝哥儿怒气冲冲的进来了花厅。 “贱人,你竟然敢教唆我儿为恶!” 张倩一进来,便是张口就骂。而后她接过身边丫鬟递来的盒子,恼怒的丢到了地上。 拿盒子没盖紧,应声落地后里面装的竟是一条死透了的菜花蛇被砸了出来。 翠儿等人一看,皆是吓了一跳,而后便是下意识的挡在了方琳薇身前。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散开,退下去。” 方琳薇一边说着,一边将扯了扯翠儿的衣摆道: “大嫂嫂难得来我这里一趟,寻常可是请都请不来的呢。还不快去给大嫂嫂拿一副碗筷来。” 翠儿看了她这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心中有些来气,那死蛇就砸在跟前呢,她还吃得下去。 可报怨虽是报怨,却还是让小丫头添了碗筷。 不曾想,小丫头添了碗筷,请张倩入座,却被她一把将碗筷给拍掉到了地上。 “你在这里装什么装,你以为不接话,这事就能这么算了的?” 方琳薇笑嘻嘻的,不理会张倩的恼怒,对着身边的一群丫鬟婆子说道: “这里用不了这么多人,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我与大嫂嫂说说话,你们都到外边去候着去。” 方琳薇发了话,张倩也没有吭声,一众丫鬟婆子便都福了身退出了花厅,身边竟是只留了两个贴身的小丫头。 羊角不太想走,毕竟此刻张倩手中的剑还不曾放下。 方琳薇却是笑着说道: “羊角,你也下去吧。大嫂嫂拿着剑不过是逗我玩玩罢了,哪里就真舍得对我动手了。” 毕竟,她的羊角的任务是保护她,又不是干的伺候人的事。 羊角退出去后,张倩的脸上便愈发的阴郁起来。 “嫂嫂突然来,我也没有准备,就将就些,一起用点吧。” 方琳薇笑着说,这会儿,秋菊却是又将新的婉快放到了张倩跟前。 张倩不肯入座,恨恨的盯着方琳薇,她把身边的会武功的丫头支使出去,不就是在嘲讽她声音大雨点小,不敢真的动手吗? “小贱人,今日你若是不给我个说法,这事就难了了。” 张倩一口一个小贱人,饶是方琳薇心情在怎么好,也不免恼怒起来。 她原本笑嘻嘻的脸上顿时沉了下来,将手中的筷子重重的拍在了桌子上,而后抬起头,目光深冷的盯着张倩道: “大嫂嫂这是想要一个什么说法?” 她说着,脸上露出几分不屑道:“又或者,大嫂嫂要拿我如何?” 这嚣张的小贱人,竟敢如此和她说话,她算老几? 张倩气急,怒道: “你教唆我儿拿蛇去吓我姑姑,又教唆着他做坏事,若非今日我问他,竟还不知道你竟是如此蛇蝎心肠,用心险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第246章 难辞其咎 方琳薇闻言,不由得嗤笑起来。 到底是她不放过小孩子,还是他们要固执的将一个孩子搅入侯府这潭是非恩怨中来的? 她从未想过朝孩子下手,就算宝哥儿是这个侯府中的一员,大人做的恶本就与他无关,是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孩子来恶心她的。 所以,孩子不懂事,难道就能肆无忌惮了吗?既然淌进来浑水,哪有不沾身的道理? “大嫂嫂说的什么话,到底是我教唆教坏孩子,还是大嫂自己教坏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难道大嫂忘了,我第一次上这侯府的门时,那时宝哥儿才不过三岁就被你教唆着来为难我了。 三岁看老啊大嫂,宝哥儿学坏,那是一早一夕的吗?难道不是你们长期诱导的吗? 说我蛇蝎心肠不放过孩子的同时,你到不妨扪心自问,到底是我不放过孩子,还是你刻意利用孩子来为难我的? 宝哥儿只是一张白纸,你非要把他拽进浑水中来,怎么你不反思自己,倒把过错都算到别人的头上来了?” 方琳薇言罢,张倩暴怒的脸上越发不善起来。 如今她想到自己每每教导宝哥儿做个好孩子时,他总是反驳着自己,偏偏就要以作恶为乐。 他在院里,动辄对丫头婆子打骂。拿虫放进丫头吃的饭菜里,把蚂蚁放到奶娘的床上…… 如此行事,每每得手便是欢欣鼓舞,洋洋得意着自己的杰作。 若是失手了,便会怪罪旁人,对着旁人那股子狠劲儿,连她自己都觉得害怕。 就在今天早上,丫头叫他起床去给张氏磕头道歉,他自己不乐意,便是把滚烫的开水就朝着喊他起床的丫头头上浇了下去。 看着自己儿子小小年纪却是满身的戾气,她下定决心要好好治一治他,这一治,才从他口中得知,这两年来,方琳薇没有少教唆他的儿子为恶。 她怒火中烧,方琳薇如此险恶的用心,那便是想毁了她儿子的一辈子啊。 若是再任由方琳薇如此教唆下去,他的宝哥儿长大了,岂非会成为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可如今,再听到方琳薇如此字字诛心的话,她却是不敢承认宝哥儿变成如今的样子,她难辞其咎! 可是,若不是有方琳薇这个人,她又何必教她的宝哥儿如此? 追根究底,都是她方琳薇的错! 她堂堂侯府世子夫人,是侯夫人嫡亲的侄女,他祖父在梁州如此势大,就算是她错了,那也是别人的错! 她气红了眼,抬剑指着方琳薇道: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认账了不成?” 方琳薇笑看着张倩摊手,笑道: “你要我认什么?” 她说着,不耐烦的起身道: “大嫂要是觉得,把这一切的罪过怪罪到我的头上来,你那颗愧疚的心能好受那么一点,那我也是无所谓的。 既然大嫂看不上我这里的早膳,怪罪也怪了,气也撒了,我就不奉陪了,大嫂自便就是。” 她说完,转身就要朝着屋外走去。 她该诛心已经诛了,想看的笑话也已经看了,才懒得在这里看她撒泼。 她又不贱,怎么就爱听旁人左一句小贱人,右一句小贱人的骂了。 然则,方琳薇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却是激得张倩彻底失去了理智。 她好好的儿子,乖巧懂事的儿子,明明前两年还在她怀里撒娇卖萌的,不过才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竟是变成了如今这副狠戾的模样了? 而她方琳薇,教坏了她的儿子,却在这里云淡风轻,甚至嘲讽于她。 她天都塌了,她却能从这潭浑水中转头就抽身离去,半点皆是不沾身。 而她,却是不知道要花多少心思,耗费多少心力,才能将她的宝哥儿一点点扳正过来。 凭什么啊? 她气红了眼,喊了一声: “小贱人,你想走,休想!” 而方琳薇听到这句‘小贱人’,也是恼火起来,她转身,想要好好教一教张倩怎么说话。 却不成想,张倩提着剑的手竟是朝着她的心窝就戳了过来。 那速度极快,动作也是极狠,方琳薇来不及反应,近在咫尺的秋菊却是想都没有想便一把将方琳薇推开。 而那一把锋利的长剑,却是正正刺进了秋菊的心窝之上。 方琳薇听到皮肤被刺破的声音,那喷涌的血迹在顷刻之间便将她的眼眸尽数染成了鲜红色。 她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的刺了一下,插在秋菊心窝上的剑,仿如是插在了她心上一般,痛得她浑身麻木。 “秋菊!” 翠儿惊叫了一声,同时被惊呆了的张倩回过神来,慌乱的拔出了手中的剑,而后便是惊慌失措的将长剑丢到了地上。 “是她自己撞上来的,不关我的事。” 她慌乱拉过宝哥儿,逃离似的朝着院子外面跑了去。 她没有想杀人的,她也不敢,她只是被方琳薇气红了眼而已。 怪不得她,要怪就怪方琳薇太嚣张,若她不那样气她,若她不教唆宝哥儿,她又怎么可能如此持剑行凶? 而长剑被拔出的瞬间,飞溅的鲜血洒到了方琳薇的脸上,温热又粘稠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缓缓划落。 她一瞬间清醒,手抬了出去,却是没有接到摇摇欲坠的秋菊,她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她栽倒在地,然后便是一地的鲜血渐渐将她整个人染红。 “秋菊!” 她喊了一声,扒开了围上来的人,颤抖着双将她垂落的手抓了起来。 “秋菊,你别吓我。” 她哽咽着声音,语气中带着恳求。 她活到这么大,没有什么掏心掏肺的闺中密友。唯一有个算是兴趣相投的聂清荷,却也因着从前的恩恩怨怨显得不那么重要。 后来与沈妙还算能推心置腹,可她到底是远嫁了。 最终兜兜转转,还是身边的这几个人与她无话不说。 她们虽为主仆,实则她们早就与她形同姐妹了。她们自小一起长大,也算是一路风雨同舟,好不容易才走到了今日。 她被封为县主了,她的夫君也争气,她再也不是曾经国公府里任谁都可以羞辱几句的人了,她们也再也不必跟着她受人白眼了。 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她只盼着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然后有一个好的归宿。在她和沈珏自立门户的那一天,他们就都不必在这个侯府里低眉顺眼了。 “姑娘,秋菊……秋菊怕是不能陪着你了。” 秋菊口中像是喝进了红色的染料,一张口鲜血便像是开闸的水一样往外冒。 “不要……不要……” 方琳薇跪坐在地上,满脸的泪痕,满身的鲜血! 秋菊看着她狼狈的模样,满眼的心疼与不舍。 她想起,当年她和方琳薇只身从刘家徒步回家,那个女孩儿年纪不大,纤弱的身体里却像是藏着大大的力量。 那时,她孤寂得背影落进了她的心里,是那样的招人心疼。 她多想就那样一直陪在她身边啊。 “我……好……舍不得姑娘啊,不过,能陪姑娘这一程,我也是满足的了。 姑娘,以后别再这么大意了。您和姑爷……好好的,我……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话音落,她还温热的手,无力的从她手中划落下去,她紧闭了双眼,这个世界上,再没有贪玩又爱嚼舌根的秋菊了。 方琳薇木讷的看着满身是血的秋菊,瘫坐在地上,就那样麻木的看着众人呼喊痛哭,看着大夫一脸遗憾的对着众人摇头。 而后,她就突然觉得自己好困。 她麻木的起身,只想找一个安静的角落,好好的睡一觉。 她是为她死的,她欠着她一条命,永远都还不清了。 第247章 亲自报仇 昏暗的烛火忽暗忽明,方琳薇躺在床上,衣服未脱,还是早上穿的那件染了血的白衣。 她睁着眼,呆呆的看着青色的蔓帐发呆。 她接受不了秋菊就这样丝毫没有准备的就死在了她眼前,接受不了她是替她挨了这一剑,更接受不了是她的自负,才让她丢了这一条命。 她觉得她是县主,她爹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张家人就算再怎么跋扈,也不敢在她院子里光明正大的行凶。 她的有恃无恐,才导致秋菊丢了一条命。 她若是当时态度稍微好一点,不要把张倩逼得那么急,又或者别人逼上门的时候,她多一点警惕,少一点自负,把羊角留在身边,又或者多防备张倩一点。 秋菊就不会为她挡了这么一剑,死得那么冤枉。 她才十六岁啊,可她也跟了她十年了! “姑娘,裴大爷过来了。” 翠儿隔着蔓帐喊了一声,语气中透着几分小心翼翼。 自秋菊出事到现在,她一直显得那么平静,却又那么吓人。 对于翠儿的话,方琳薇听见了,却又置若罔闻。 这个时候,她哪里还有心思去招待人?来了就来了呗,让他自便就是。 她翻了一个身,想要将外界的繁杂抛诸脑后,却又听到翠儿说道: “裴大爷让人买来了一口棺材,如今正张罗着给秋菊入殓。侯爷那边得了消息,不让然人停在侯府内,意思是要咱们这就把人给挪出去。” 在沈正阳的眼里,一个丫头奴才的命,就好比一条阿猫阿狗,死了就死了,能给一口薄皮棺材已经是格外的仁慈了,哪里还能在家里办丧事? 方琳薇麻木的脑袋,在听到了翠儿的话后才突然清醒过来一般。 人都死了,他们还想轻贱她?一条人命,难道他们说杀了就杀了,都不用负责的吗? 她一溜烟爬了起来,通红着眼睛,用略微沙哑的嗓子对着翠儿道: “去打些热水来罢,我要沐浴更衣。” 她不能因为愧疚就这样消沉下去,就算秋菊的死她有责任,可更应该负责的人是张倩,是那个杀人凶手。 她不会让秋菊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的。 翠儿见方琳薇振作起来,担忧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喜色。 听了她的吩咐后,忙安排着人伺候她梳洗。 她穿了一身素衣,头上的珠钗步摇也尽数换成了银色头饰。 她去到偏房的时候,裴青正忙着指挥着小厮安放那口漆黑的棺木。 “琳薇……” 裴青见她肯出来见人,提着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才一日不见,她便是满脸的憔悴,通红的眼睛像是熬了许久不曾睡觉一般。 “你……还好吗?” 他试探着问,生怕她只是崩着情绪过来的。 方琳薇嘴角上扯出了一抹难看的微笑,摆了摆手道: “我没事。” 她说着,脚步有些沉重的走向了棺椁旁,如今还未盖棺,她还能见她最后一面。 “琳薇……” “不要看了……” 裴青抬手要阻止,却又觉得自己到底是少了阻止她的理由。 如今天气正热,秋菊身上早已变得冰凉僵硬,脸上脖子上更是慢慢出现了尸斑。 他怕她看了害怕,也怕她看了心里难过。 “没事!” 方琳薇伸手拉了拉秋菊的手,那么冷,那么硬。 “我不会让你白死的,你等着,耐心一点,我会让她下去向你赔罪的。” 她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像是不要钱的珍珠一样滚了出来。 “封棺吧!” 她转身,脸上的泪痕怎么也擦不干净,自此一别,永不相见! “琳薇……” 裴青看着她这副模样,有些无措的抬了抬手,想要将她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却又恍然想起,这里是东凌侯府,他要那样做了,那便会害了她。 他从未见过这样无助的她,与那个心有成算,豁达明艳的她恍如两人。 “我去帮你杀了她。” 他不知道如何安慰方琳薇,他想,只有替秋菊报了仇,她心中才会不那么愧疚,她才会不那么折磨自己。 他也清楚,那把剑,是冲着方琳薇来的,秋菊也是替她死的,这个侯府里,有人那样虎视眈眈的,一心想要置她于死地! 现在,他都有些怨恨沈珏了,娶了她,却护不了她周全,还要一次又一的让她身临险境。 “阿青,你回来!” 方琳薇抬头喊了一声,语气中多了一丝坚定道: “这是东凌侯府的事,你莫要插手,秋菊的仇,我会亲自替她报的。 你若是真的想帮我,就把张家人都给我盯死了,我要他们全都给秋菊陪葬!” 她声音有些哽咽,语气中却是不容置疑。 裴青转身看向她,知道她能说出这番话来,那一定是不会在消沉下去的了。 “你先回去吧,顺便帮我把这封信交给我爹,接下来的事,我能自己处理。” 裴青接过方琳薇的信,有些不想走,却在她坚定的目光中退却。 他走,只要她高兴,他愿意站在他背后,在她需要时伸手就能够到他,在她不需要时,也不挡在她身前挡住她前进的脚步。 他叹了一口气,道: “那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让人来找我便是。这几日,就让宋大哥他们留在身边,也方便些。” 方琳薇闻言,只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而后便催促着裴青离去。 而裴青前脚才刚走,沈正阳便派了几个大汉闯进院子里来,说是要连夜将秋菊的尸体抬出去。 方琳薇冷笑,一声令下,便让宋明和刘杰等人将来人直接丢出了院子去。 沈家的这些个护院,不过是学了几招三脚猫功夫的人,比起宋明羊角等人,那是半点不够看的。 所以,他们的院子寻常才没有人敢随便闯进来。 待宋明等人去收拾人时,翠儿才忧心的问道: “姑娘,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要报官吗?” 如今外头连一块坟地都没有找好,沈正阳就这样急不可耐的想要将人抬出去,可是抬去哪里呢?总不能抬去乱葬岗,随便那么一丢就了事了吧? 虽说秋菊是奴藉,可她是为她死的啊,她用她的死换来她的活,若是没有他,今日躺在这里的人,就该是她方琳薇。 就凭着这份大恩,她也不可能让她落得这样一个下场的。 “报官?” 方琳薇摇头冷笑:“咱们不报官。” 秋菊只是奴藉,而张倩却是张定远的嫡女,是东凌侯府的世子夫人,就凭这一点,张家和沈家都会拼尽全力去保全她。 就算是证据确凿,如今张家势大,谁又敢把张家和沈家彻底得罪,只是为给她一个公道呢? 既然报官最后的结果会是不了了之,那她又何必去走那一条弯路,浪费自己的精力,又去受那份侮辱。 “走罢,将秋菊的棺椁抬到张倩的院子去。” 她不但要将秋菊的尸体停在侯府里,还要将她停在那个杀人凶手的院子里,让她来给她下跪道歉! 翠儿听方琳薇这么吩咐,心中虽是惊讶,却还是毫不犹豫的去安排了人手。 她与秋菊也是姐妹一场,她就那样死在她眼前,她也替她喊冤,也想尽自己的力量去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众人以方琳薇为首,一群人抬着棺椁浩浩荡荡的就朝着张倩的院子走去。 宋明和刘杰开路,羊角和如意就护在她身边。 一路来到张倩的院子,有护院阻拦,便被宋明和刘杰揍得爬不起身来。 张倩紧闭着院门,也是被方琳薇的人直接就把门拆了,而后便将装着秋菊的黑色棺椁抬了进去,就放在了院子的正厅里。 第248章 自刎谢罪 “方琳薇,你想干什么?眼里还有没有点尊卑了?” 漆黑的棺椁停在了正厅,沈嘉从书房内跑了出来,就见方琳薇在他院子里设了个灵堂。 “世子在这里与我谈尊卑呢?” 方琳薇苍白着脸,冷声质问道: “那你到说说,咱们两究竟是谁尊谁卑了?” 沈嘉闻言,气得手上一抖,如今他只是请封了世子,只是作为未来东凌侯继承人的一个标志而已。 说到尊卑,倒还真不如圣上亲封的县主来得尊贵。 他咬牙,摆手道: “我是你大哥,我现在命令你,快把这晦气的东西给我抬出去。” 沈嘉指着秋菊的棺椁,又有些畏惧又觉得晦气。 方琳薇听了他的话,只是白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拿身份来压人呢? “去,把张倩那个杀人凶手给我拖出来。” 方琳薇不理会沈嘉,直接冷冷的朝着羊角和如意吩咐。 都闹到她院子里来了,她以为自己不露面就能把事情给躲过去了吗? 那是不能够的! “你们干什么?这里是侯府,是世子的院子,岂能任由尔等宵小肆意乱闯?” 沈嘉怒声吼叫,指着自己院里的人道:“还不赶快去拦住他们,快去!” 几个丫头小厮被推搡着上前,却是被方琳薇的人几下放倒。 她县主府出来的人,即便不是人人都像羊角和如意那般身手了得,可哪一个手上会没有两下子的? 沈嘉见状,心中大急,忙追着羊角和如意的脚步就要亲自去阻拦,却才走出两步,便生生被宋明给按倒了地上。 “方琳薇,你这个泼妇,我要去告你,你给我等着!” 沈嘉恼怒咒骂,却也只能咒骂而无力于他事。 方琳薇静静地听着他骂,连个眼神也不分给她,听腻了,她便让人将他的嘴给堵了起来。 “秋菊,你肯定不想听到这些话是不是,我已经让人把他的嘴给堵上了。” 方琳薇轻抚着漆黑的棺椁,轻声的说,生怕叨扰到了里面躺着的人。 这时,收到了消息的沈正阳匆匆赶了过来,看见方琳薇如此荒唐,顿时气血上涌,恼怒的上前就将棺椁前的火盆给踢翻在地。 “方氏,你这是干什么?” 沈正阳转身,冷冷的看着如今已是一脸戾气的方琳薇。 方琳薇冷冷的扯上了一抹笑容,半点不惧满脸怒色的沈正阳。 “这侯府里的腌臜之事,侯爷要么置身事外,要么就是偏帮着张氏的儿子粉饰太平。 如今,我倒是要劝一劝侯爷,这事你要么就不要管,要么就拿出态度,废除沈嘉世子之位,杖责张倩将其赶出沈家,以正视听!” “啪!” 方琳薇话音才落,沈正阳的耳光就打到了她的脸上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沈正阳怒视着她道:“不过死了一个丫头而已,你要是实在与她亲厚,好好给她找块风水宝地葬了便是。 何苦要如此闹得家宅不宁,也扰了死者的清净。” 沈正阳言罢,方琳薇冷笑着擦了嘴角上的血,冷冷地笑了起来。 “侯爷,你要搞清楚一点,你可没有生养过我,你凭什么认为,你就可以这样肆意打我?” 她说着,眼中满是恼怒地将那一耳光还到了他脸上。 耳光落在沈正阳脸上的一瞬间,被按在地上的沈嘉只觉得眼睛一缩,这一刻,他才算明白了自己的妻子到底惹上了什么样的人。 沈正阳被方琳薇这一巴掌打得回不过神来,他捂着脸颊,心中思绪万千。 他活了大半辈子,竟是被儿媳妇当众打了脸,何其可笑,何其讽刺? “你滚吧,东凌侯府,从今日起,再也容不下你这个泼妇了。” 沈正阳没有再与她如泼妇一般在这里来回叫骂,只剩冷冷一句话,就将方琳薇今后的路给堵了个彻底。 “不用侯爷赶,着虎狼窝,你当以为我稀罕不成?只是如今杀人凶手还好好的,我怎么好就这么走了呢?” “死的不过是个卑贱的婢女!” 沈正阳再也憋不住,大声的吼了起来。也痛恨着自己,堂堂一个东凌侯,竟是连一个小小的后宅妇人都约束不了。 “侯爷当庆幸死的是个婢女!” 方琳薇红了眼眶,语气却是越发的坚定道: “若非这个小小的婢女,如今躺在这棺材里的人,就是我,那时候,侯爷是不是还想着和稀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自古乱家之源,就是你这样糊涂虫,以为逼着一方退让,就能天下太平了? 侯爷,你适可而止,我方琳薇不欠你,不欠你沈家的。今日她张倩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上我院子里持刀行凶,明日她就敢再得寸进尺。 我有多少人能让她这样残害?侯爷又打算这样纵容多久?纵容到把我的人杀干净,甚至是我的命也交代在她手里才够吗?” 方琳薇大声控诉质问,问得他哑口无言。不知是她和沈珏一样都是巧舌如簧,还是他们真的占了理,才能每次都那样理直气壮。 这时,羊角和如意将狼狈不堪的张氏拖拽出来,直接就丢到了秋菊的棺椁前。 方琳薇看见她,脑中几乎不受控制的就想要一剑将她捅死。 沈正阳似乎看到了她眼中的杀气,下意识的上前了一步,就算底气不足,还是咬着牙问道: “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倩不能死在这里,否则他无法向张定远交代。 方琳薇忍了忍,而后抬手接过了刘杰递上来的剑,上面还沾着秋菊的血。 她将长剑丢到了张倩的脚边,冷声道: “只要张倩灵前自刎谢罪,这事就到此为止了。” 张倩听了方琳薇的话,吓得往后缩了缩,拼命的用脚将那长剑踢得好远。 “姑父,你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救救我。是她,都怪她教坏了宝哥儿我才会失去理智的,不关我的事。” 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怪罪别人,她无论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都是别人的错。 方琳薇冷笑,这些人,真是各有各的恶心处。 沈正阳看着张倩这个时候了,竟是连一句道歉认错的话也不肯说,心中只觉得无奈。 像这样的人,就算他是天王老子,他能保她一时,难道能保她一世? 宝哥儿有她这样的母亲,又怎么可能学得好?自己身不正,孩子长弯了那也是必然的。 他无奈摇头叹息,在张倩眼中却是以为沈正阳不肯保她了。 心下慌乱,她忙道: “姑父,你去请我爹来,我爹一定能保我的,你帮我去请他过来好不好,求求你了。” 沈正阳听张倩这么一说,竟是灵光一闪。他不想管这事,不想淌这趟浑水,可他身为一家之主却不得不管。 但若是张定远介入了,他岂不是就可以从这趟浑水中抽身而去? 今日,若非张氏还在病中,他也是懒得来这一趟的,毕竟儿媳妇之间的恩怨他不好管,况且张倩还是她亲侄女。 想到这里,沈正阳不由得看了身边的老伙计一眼。 老伙计会意,转身就要朝外走去,方琳薇却是冷笑着提醒道: “侯爷还是省一身吧,今夜,这侯府那是只有进没有出的。侯爷不会觉得我那么傻,什么准备都不做就硬闯了吧?” 沈正阳闻言,不觉全身发寒。 她行事如此周全,竟是将他们所有的路都堵死,今夜,若她想要屠杀他沈家满门,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 沈珏到底是娶了什么样的一个怪物回来?竟然在无声无息中,就将整个侯府给收入了囊中。 “看来,大嫂嫂今日是不愿自刎谢罪了。” 第249章 朝令夕改 方琳薇冷笑着,让人去给她搬来了一张椅子,她就那样当着所有人的面丝毫不客气的坐了下来。 “不想自刎谢罪没关系,我不逼你。我也不会脏了自己的手,让自己成为一个杀人犯。” 方琳薇冷笑着说,张倩和沈正阳却都在听到方琳薇这话时松了一口气。 张倩心中还有些洋洋得意。 她也不过是纸老虎一只罢了,再怎么装得天不怕地不怕,还不是畏惧着她张家的权势? 却不曾想,方琳薇话锋一转道: “不过,我会让你张家全族人去给我的秋菊陪葬的,待到你张家倒台的那一天,我要取你的命,比杀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姓张的,一个都跑不掉。 方琳薇如此一说,张倩脸上顿时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让她张家全族给一个卑贱的婢女陪葬?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话。 看来,她也就是那点能耐嘛。不敢拿她怎么样,就只敢在这里给她放狠话而已。 “哈哈哈……” 张倩忍不住坐在地上疯狂的指着方琳薇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多能耐呢,还不是只能放个狠话给自己挽尊。我张家盘踞梁州多年,十万梁州军尽如我张家私兵。 你方家算个屁,你这个便宜县主又算个屁。今日你不敢杀我,还妄想着以后? 有种你今日杀了我,不敢杀,他日梁州军的铁骑,必然要踩着你方家老小的尸体回到这大周的权利中心来。” 此刻,张倩知道方琳薇有所顾忌,便是肆无忌惮起来。 若是方琳薇有当场屠杀她的勇气,她还会高看她几眼,这不,还不是被她张家的权势所忌惮。 还不是怕了。 今日她就是杀了她的婢女,那又如何? “你以为我不敢?” 方琳薇看着她如此嚣张的嘴脸,想到秋菊满身是血的模样,眼中尽是杀意。 她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一把揪住了张倩的衣襟,一手将匕首架在了张倩的脖子上。 “张倩,你闭嘴!” 沈正阳见状,心中大急。 如今的方琳薇正是情绪不稳的时候,若是逼急了她,她真杀人,哪里会只杀一个张倩,只怕是整个侯府都会惨遭她的毒手。 届时,就算她方琳薇拿命来抵,也是换不回整个侯府上下的人命的。 然而,此时的张倩却是和方琳薇一样,全然失去了理智。 她哈哈大笑起来。 “怕什么?她敢吗?杀了我,我祖父必然会让方家上下为我陪葬的,她敢吗?” 她就是赌她不敢! 可是,人失去理智后,谁能说得清楚呢?张倩她也自称不敢杀人的,可她失去理智后,还不是照样提剑杀了人! 方琳薇红着眼睛看着张倩,架在她脖子上的匕首渐渐加重了力道。 张倩只觉得脖颈一凉,原本嚣张的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她真的动手了,她又一瞬间害怕了起来。 “你知道你现在这模样像什么吗?” 方琳薇抵在她耳边嘲讽道: “像条仗势的狗。打你一下,你就哀嚎不止,一松个手,你就龇牙咧嘴的乱吠。” 她说着,手上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力道,月白的刀上也慢慢渗出来鲜红。 “姑娘,姑娘,你冷静点,不值得,为了这么一个贱人,不值得把咱们自己也给搭进去。 秋菊若是还活着,她肯定也是不愿意看着姑娘为她深陷泥渍的。” 翠儿怕方琳薇真的动手把张倩给杀了,她慌忙搂着她劝。 提到秋菊,方琳薇原本坚硬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丝的柔和。 翠儿说的对,为了这么个贱人,她犯不着! 她要的,是张家全族的命,是她们没有把张倩教好,才会导致张倩如此轻贱人命。 他们张家人,都有责任! 方琳薇慢慢松了手,她收回匕首后,张倩原本被吓得脸色发白,这会子又嚣张起来。 方琳薇身边的一个婢女,竟也敢骂她贱人? “小贱人,你竟敢骂我?” 她呲牙起身,抬手就要朝着翠儿打去,却不曾想,她抬起的手竟是被方琳薇一把给抓住,而后反手一个耳光就将她打倒在地。 “我今日留你一命,却是不代表我会让你好过!” 她说着,扭头吩咐道: “羊角如意,好好伺候着世子夫人,让世子夫人好好给秋菊磕头认错!” 方琳薇言罢,羊角和如意便上前去押着张倩跪在了秋菊棺椁前,一下一下的按着她的头给秋菊磕头。 沈正阳看在眼里,心中着急却是毫无办法。 他不认为方琳薇说要让张家人陪葬是认真的,现在他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人护短到了疯狂的地步。 所以,他也在心中选择了退一步,让她出出气也行,只要她能适可而止就行。 可是,张倩磕了三个响头后,方琳薇却没有让人停下来的意思。 堂堂东凌侯府的世子夫人,竟是给一个丫头婢女磕头,这本就是在打沈家人的脸。 “方氏,适可而止,气也出够就差不多了。” 沈正阳说着,推开了羊角和如意,而后又将额头上染了血的张倩拉到了身后。 “你若是实在不解气,她杀了你的婢女,你也杀了她的婢女就是。这样可算公平了?” 沈正阳冷着脸说,这场妇人之间的恩怨闹开,从此他们沈家便是不可能再有和睦的时候,哪怕是维持表面的和气也是不能够的了。 而沈正阳的话,也是让张倩的婢女当场就缩了脖子,特别是寻常得张倩信重的。 都生怕这一提议得到方琳薇的首肯,那么她们这些无辜的人,总得死一个。 岂料,方琳薇听了沈正阳的这番话,却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 “我杀她的婢女做什么?真是丧心病狂!” 方琳薇冷冷的笑,笑着笑着,声音中竟是带了几分哽咽。 “她的婢女能和我的秋菊比吗?她们比不上秋菊的一个手指头,就算她们都死绝了,换得回我的秋菊吗? 我说要她张倩死,她就得死,趁着苟活的这几天,乖乖把脖子洗干净了等着便是。” “你这个泼妇!” 见方琳薇油盐不进,沈正阳恼怒的指着她骂道: “我沈家没有你这样的媳妇,你若再如此,我便代子休了你!” “你休得了吗?别忘了,这桩婚事是你沈家不要脸的用懿旨绑架而来的。” “明日,我自会上奏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做主休了你这个目无尊卑的疯子。” “我等着侯爷就是!” 方琳薇冷笑着,满脸的嘲讽道: “我倒要看看,一个朝令夕改的皇后娘娘,又如何去服众?” 沈正阳闻言,只觉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正想着要如何找补,便又婆子上来禀报方琳薇道: “姑娘,老爷来了。” 方琳薇闻言,愣了片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她写给方淮的信,只是托他帮忙找一块风水宝地,并没有再多说什么。 说到底,她是不想把方家牵扯进这些事情中来,却不曾想,方淮竟会在这个时候上门来。 听到方淮来的消息,沈正阳原本无可奈何的神色突然就变得有底气起来。 人就是这样,拿捏不了的人,总想着通过旁人来拿捏。 方琳薇回过神来的时候,方淮已然在裴青的陪同下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两人都没有穿朝服,只是穿了寻常得衣服,领着几名家丁就走了进来。 沈正阳见方淮来,脸上的神色立即就变得恼恨起来。 他对着方淮冷哼了一声,将下巴抬了抬对着方淮冷声道: “方大人教的好女儿,倒是令人长见识了,这样的妇人,我沈家要不起,方大人不妨将人领回去教好了再送回来吧。” 方淮闻言,冷冷的瞅了沈正阳一眼,看着脸色发白的方琳薇,有些心疼的问了一句: “薇姐儿,可有伤到哪里?” 方琳薇看着她无言的摇了摇头,心头不觉的有些酸涩。 她把沈家闹了个天翻地覆,她以为方淮就算是为了维护方家的脸面,在这个时候却也是要数落她几句的。 却不曾想,他从进来至今,非但没有责备,却只是满眼的心疼和担心。 第250章 决然离府 前世,她被困在国公府求救无门,父亲远在河间府,方予安被养废。 她一度成了一个被娘家婆家抛弃的人,而当时的自己也没有今日的这番底气。 如今,见方淮和裴青连夜前来,她一下子就觉得心落到了实处,她也不是一个人在孤身奋战的。 她出了事,受了委屈,是真的有娘家人会为她出头的。 “沈侯爷也是让我开了眼的,这虎狼窝,也幸亏我女儿还有几分本事,否则只怕今日便是轮到方某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只是一言沈侯爷可记好了,今日我把。我女儿接走,我方家的儿女定然不会定再踏足沈家大门半寸。 什么把女儿教好再送回来,送回来让你沈家欺辱吗?异想天开!” 方淮冷冷的甩了袖子,转了个身只留给沈正阳一个冷漠的背影。 “你……” 沈正阳气急,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终于明白何以方琳薇会如此厉害了,原来是肖父。 方淮看着方琳薇,叹了口气道: “薇姐儿,咱们走吧,这种吃人的地方,早些走才能保住命。” 他说着,转身示意一起来的小厮将正厅的棺椁率先抬了出去。 而后,裴青将手中的书信交给了沈正阳。 “这是阿珏让我交给侯爷的,侯爷不妨看一看。” 沈正阳闻言,将手中的信件打开了看,脸上的神色竟是瞬间便黑了下来。 “这个逆子!” 沈正阳将手中的信件捏成了一团,黑着脸问道: “他在哪里?让他滚出来见我!” 这个时候,他才恍然回过神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沈珏竟是面都没有露一下。 他往日是最护着方琳薇的一个,今日竟是如此的反常没有出现。 而且,这些时日以来,他始终没有见过沈珏的面。 就连这一份自愿入赘方家的入赘文书,都是由方家人交来给他的。 裴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嘲讽道: “侯爷与其在这里恼怒,还不如好好想一想,这些年来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以至于自己的儿子宁可入赘,也不愿留在这个所谓的高门大院之中享受荣华富贵。” 裴青言罢,拉着方琳薇就要走。却不曾想,才迈开腿,衣摆便被宝哥儿拽住不放。 “你这个坏人,你打我娘,我要打死你!” 方琳薇看着五岁大的宝哥儿,眼中满是厌恶之色,他抬了抬手,很想一把将他就掐死在这里。 她也想让张倩尝一尝天人永隔的滋味。 可最终,她还是放下了手。 他只是孩子,他坏也只是坏人教坏的,这其中,也还有她的功劳在内。 “宝哥儿可真是孝顺。对,我是坏人,以后可别学我。 你娘是好人,你得学她。就像早上那样,谁惹你不高兴了,你就拿刀砍死他。” 她言罢,一把将宝哥儿推倒在地上,大步流星的就朝着外面走去。 张倩听了她对宝哥儿的教唆,龇牙咧嘴骂着方琳薇不得好死,却不曾想方琳薇大步离去,就是她骂干了嗓子,她也听不到她的叫骂。 沈正阳手上捏着沈珏那封自愿入赘方家的入赘文书,那日期,竟是他被张定远弹劾的第二日。 他当时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指认沈珏不孝,他当时什么也没有说,却不曾想,他第二日竟是悄悄将不孝的罪名给坐实了。 他当真是受不得一点委屈,也当真是不愿意为这个家妥协一星半点。 “不孝,大不孝。” 沈正阳大声的喊着,脸上的褶子好似在这么一瞬间便堆积起来。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在你生下来时就将你溺死。让你活这么多年,竟是让你来如此羞辱你爹的?” 沈嘉见沈正阳拿着书信绝望喊叫,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却是眼中大喜。 沈珏自愿入赘方家,入赘好啊,入赘了,他就不再是沈家的人了。 那么自此以后,他的世子之位就没有人能撼动得了了,沈家偌大的家业,再没有人与他瓜分了。 方琳薇随着众人出了侯府,此时,也差不多到了子时了。 碧桃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她的嫁妆甚至是沈珏的东西一起,全都收拾了出来。此时已经是浩浩荡荡的全都等在了侯府外。 这么大的动静,也是惹得邻里之间出来观望。 直到看见那口黑色棺椁时,看热闹的人才明白,沈家这是出了大丑闻了。 方琳薇没有理会旁人的议论,只是有些失落的对着众人道: “去县主府吧。” 她一个外嫁女,就这样回方家,会连累了安哥儿日后的前程的。 “薇姐儿,还是回家去吧。” 方淮心疼的看着方琳薇,他知道高门大户里不好待,却不曾想,她闺女嫁入方家才不过四个月,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在外面被人刺杀就算了,就是在家里,照样还是被人提刀找上门去威胁。 “日后,我总还要和阿珏过日子的,爹爹就只当我们是自立门户便是了。走吧。” 方淮闻言,没有再多言。 她说的对,如果就这样回方家了,日后她该如何自处,沈珏又该如何自处,难道还真的就入赘方家不成? 上了马车,方琳薇掀开帘子,看着东凌侯府越来越小的牌匾,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这么快就离了那个地方,而离开的代价竟是那样大。 “入赘文书,不是你伪造的吧?” 方琳薇看着裴青问,语气中再没了往日的那般轻快。 “这种事,哪里轮得到我来做主。” 他无奈一笑道:“他临走时交给我的,说要是你在侯府里出了事,便将这个交给沈正阳。 我原本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回去打开一看,也是把我吓了一跳。他如此惊才绝艳之人,竟是为了你不惜决绝如此。 想来,他也是早料到了沈家不会安宁,才早早做了这样的准备,这样的话,就算是你自沈家走出来,你也不是被休弃的。” 他为了他,也算是竭尽所能,把能做的都做了。 原本,他还有些怪罪沈珏护不了方琳薇的,可当他看到他早就准备好的入赘文书后,又觉得自己的怪罪太过冲动。 到了县主府,府门大开,灯火通明,而苏寻竟是早早就等候在了大门口。 方琳薇有些诧异,苏寻怎会在此? 他扭头看了裴青一眼,裴青忙解释道: “去侯府之前,我让人去知会了他一声,却不曾想,他竟是算准了你会来县主府。” 方琳薇听罢,释然一笑便随着众人一起进去了院子。 秋菊的后事,自有宋明等人去料理,方淮却是感恩秋菊忠心护主,救了方琳薇一命,便表示愿意让秋菊以义女的名义埋进方家的祖坟。 方琳薇想不到方淮能为她做到此,当即便是千恩万谢的跪下来感谢方淮。 秋菊的后事安排好后,众人才坐了下来细谈今后的打算。 “算算日子,太子的诏书发出去应该也有一个月了吧。” 方琳薇算了算日子,朝廷加急圣旨,二十天便也能到达梁州了。 这道诏书,就张家的催命符,他张权接或不接,张家的气数也只能到此了。 苏寻闻言,皱眉问道:“你是想……” 方琳薇问:“不知道成王殿下是个什么意思?” 苏寻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前两日元大夫到过我府上,问我华容道刺杀案是否可以结案了。 当时没有梁州的消息,我的意思是等几天,如今事已至此,结案也到可以了。” 方淮听他们如此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方琳薇问道:“此事,你有几分把握?” “张权光靠一个梁州是养不活十万兵马的,不够的钱,自然是由张定远来出。 表哥明日上朝时,可弹劾张定远私自开矿铸币,贩卖私盐。这些,都是罪证。” 方琳薇说着,羊角递来的匣子推到了他跟前。 第251章 亏本买卖 张家的这些罪证,沈珏和方琳薇在最初组建自己的暗网时,就已经开始查探了。 早在华容道刺杀之前,张家的这些罪证已经被沈珏和方琳薇捏在手中。所以,华容道上的刺客才会有梁州军的令牌。 这一切,都是在为扳倒张权做准备。 因为张家只要不倒,哪怕沈珏手上拿着张氏害死刘传舞的证据,他们照样不能拿张氏如何的。 而要动张家,必须得皇上亲眼看到张家的嚣张,到了他不得不动的时候。 那么十万梁州军便是威胁皇权的存在,而张家的龙脉宝地,更是圣上的逆鳞。 苏寻看着眼前的匣子,几乎都不考虑就要打开看。 这时,方琳薇却将手按了过去。 “表哥,你可想好了?” 她盯着苏寻,给了他最后的考虑机会。 “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若是拿着这些证据弹劾了张定远,便踏足了夺嫡的争斗中来了。 若是日后你再想抽身而出,只怕是不能够的了。” 到时候,他再也不会有回头的路,是生是死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了。 苏寻闻言,朝着她笑了笑,便将匣子打开扫了一眼,而后又道: “待会儿,我会休书一封给成王殿下,免得明日他措手不及。 张家的事,既然要做,就得速战速决。梁州的事,无论是何结果,只要太子下召的事传回京中,张家人必会做出反应。” 方琳薇道: “无非就是两种结果。张权尊诏回京,张家人外逃。 张权反了,张家人定然也会联合世家逼太子谋反。只有太子顺利坐上那个位置,才能保张家。 我赌张家必定会选择后者。 所以,我们要么不动,要动就在梁州的消息传回京城之前就一举把张家拿下。 这个时候,只怕梁州已经热闹起来了。我们此时动手,契机和时机都是对的。” 商议好后续之事,已经是三更天,众人才回去休息。 方琳薇坐在花厅里发了好一会儿的呆,翠儿看着心疼,方才上前来劝她去休息。 方琳薇看着小心翼翼陪了她一整天的翠儿,心中也觉得心疼。 她叹了口气,却也明白此时她是整个县主府的主心骨,她不能垮。 “翠儿,明日你便张罗着把秋菊的丧事给办了吧,我可能送不了她了。” 翠儿听了她这话,只觉得心惊。 “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方琳薇笑了笑道: “不是我要去哪里,是旁人要让我去哪里。 今日我封了侯府,在侯府内大闹了一出,以张家如此嚣张的气焰,只怕等不到早朝,就会有人请我进宫了。 无论是凤栖宫,亦或是东宫。总有人要替张家出这个头,以安抚张家人的。” 此一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但是只要他能撑到张家被定罪,那或许也能保住一条命。 翠儿听出了方琳薇的话不对劲,忙对方琳薇说道: “姑娘,我陪你去吧,秋菊的后事就让碧桃她们来料理,我陪你去。” 方琳薇闻言,摇了摇头,若宫里真的传诏了,她只身一人前往便可。 那些人要的只是她,旁人跟着去了,也只是徒被牵连而已。 “你留下来,守好县主府。” 方琳薇拉过翠儿的手道: “张家一旦被定罪,太子便如断了一臂。如今三皇子穷咬不放,太子见大势已去,必然会拼死一博。” 翠儿闻言,用力回握着她的手道: “既然如此,姑娘,那我们逃吧。趁现在,连夜逃出京去,待事情尘埃落定了,咱们再回来好不好?” 她说着,拽着方琳薇就要往外走,方琳薇却坐在原地不动,用力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我不走了。” 方琳薇平静的说。她若走了,方家的人该怎么办?太子被困在宫中这么长时间,她不信太子妃以及太子的党羽会半点准备不做。 她不逃,她若逃了,谁来给太子党羽的谋反添上最后一把火? 只有太子党彻底倒了,张家所有的爪牙才能彻底拔干净。 “姑娘!” 翠儿无助的喊了一声。 这是怎么了?明明前几天都还好好的,怎么才一日之隔,竟是成了这样一副局面? 方琳薇笑了笑,重重叹了口气道: “伺候我沐浴更衣吧,都已经快更天了,想必,宫中的旨意也快来了。” 果真,待方琳薇收拾好以后,东宫便来了人,说是太子妃夜里难寐,请安平县主入宫一续。 方琳薇整理好仪容,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带。她是真的怕了,怕累及身边的人。 “我走后,把这封信交给元大夫,他看到后知道怎么做,朝后门走,注意别让人给盯上了。” 方琳薇把信交给羊角后,就出了门,跟着东宫的人,一顶小轿在五更后就朝着东宫走去。 方琳薇掀开了小轿的帘子,看着隐隐有些破晓的天色,五更天了,再过三刻钟就该到上朝的时间了。 才入东宫,方琳薇便被人“请”下了轿子,后面长长的一段路,都是靠她自己的双腿一步一步走上去的。 到了太子妃寝宫,方琳薇被两个老嬷嬷粗鲁的推进正殿,头都没来得及抬,便被两个老嬷嬷死死按到了地上。 “安平县主?” 高座上传来一声冷冷的嘲讽声,方琳薇只看到女子的一双玉足,踩在白色的狐狸毯子上。 “听说你一张利嘴,可是好生厉害得很,这世家大族中,就没见有谁是你的对手。” 女子的声音有些慵懒和不屑,方琳薇光是听那声音,都能想像得到此时女子脸上的表情。 定然是充满了鄙夷的。 “是啊,厉害得很呢,不知道太子妃娘娘要不要见识见识?” 太子妃闻言,深邃的眸子中闪过厌恶,娇艳的脸上却是露出了一抹柔和的轻笑。 她抬了抬手,按着方琳薇的两个老嬷嬷才放开了她。这时,方琳薇才得以抬头,眼中半点没有敬意的朝着太子妃看去。 这个时候了,倒是不必再演什么君臣恭敬的戏码了。 “大胆,太子妃没让起身,贱妇竟敢私自起身!” 老嬷嬷开口呵斥,眼看又要朝着方琳薇下手,却被太子妃抬手止住了。 “听说昨儿你有个丫头被杀了?替你挡的剑。” 太子妃笑着问,满脸的幸灾乐祸。 方琳薇理了理衣服,也不回答太子妃的话,只是疲惫道: “一夜未眠,等着太子妃来请,不曾想太子妃来得晚,到让我白熬了一夜。 挺累的,不知太子妃可否赏只椅子坐一坐?” 太子妃见她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淡定,也不知她是不知者无畏,还是真的大义凛然。 但不管出于何原因,她倒是挺喜欢她这样的性子,比那些后宅里只知道争风吃醋的女子好太多。 至少比张倩好太多了。只可惜,方淮和沈珏皆是不识时务的硬骨头,否则,她倒真想与这个便宜县主相交一二。 “给她挪个椅子过来吧。” 太子妃对着老嬷嬷吩咐,这种小事之上,她倒是不在意的。 见方琳薇坐下了,太子妃才笑着开口道: “本宫就不与县主兜圈子了。今日请县主过来就几件事。 第一,承认华容道刺杀案是你和沈珏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目的只是陷害张家。 第二,劝你爹识相点,早日投到东宫门下。 第三嘛,你自尽,并写下认罪书,承认你谋杀张家嫡女张倩未遂,如今畏罪自杀。如何?” 方琳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天已大亮,此时早朝已开。 她嘴角含笑,对着太子妃摇了摇头道: “我觉得太子妃这个提议一点都不好,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个亏本的买卖,我不做。” 第252章 蛛丝马迹 太子妃闻言,啧啧了几声后才笑着说道: “现主不要这么快拒绝本宫啊,好处本宫自是会给你的。 只要今日你乖乖听了本宫的话,本宫保证,你死后,太子登基,必保你方家荣华富贵,位极人臣! 再说,华容道刺杀是怎么一回事,你以为瞒得很好?将张若依的手咬残的猎犬又是怎么一回事?这些只要用心查,总会留下点蛛丝马迹的。” 方琳薇闻言,倒是也不觉得意外。东宫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总不能连这点事都查不清了。 只是如今真相究竟如何倒也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张家,是梁州军因此被挖了出来。 她听着太子妃画的饼,真是一点儿也不觉得香呢。 “我凭什么相信你啊?” 她好奇的问:“若是我死了,你不兑现承诺,那这债我去找谁讨去?” “我不骗死的。” 太子妃瞅了一眼方琳薇,有些得意洋洋的说道:“我积阴德。” 方琳薇闻言,嘴上扯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 她偏头看向她,眼中尽是不赞同。 “太子妃娘娘,我真是不明白,您怎么就非要为了张倩那草包置我于死地呢? 如果不让我去死,说不定你提的前两个条件我就答应了呢,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的嘛。” “答不答应的,可就由不得你喽。” 太子妃说着,她玉足落地,光着脚丫就走到了她跟前。 “没办法,谁叫张倩有个有权势的祖父呢?不给她一个交代,张家又如何死心塌地的跟着太子殿下? 所以,就只能委屈一下县主喽。 今日,你是想死得死,不想死也得死! 至于前面提的两个条件嘛,你命都在本宫手上了,我还怕达不成目的? 方淮能用就用,不能用……杀了便是。” 真的这么简单? 朝廷二品大员,东宫说杀就杀?真有这么厉害,这两年以来,东宫又为何一直被三皇子追着,怎么甩也甩不掉? 方琳薇看着太子妃,不由得笑了起来。 “朝廷命官那么好杀吗?” “不好杀。” 太子妃摇着头,眼眸中在一瞬间便换上了冷色。 她勾起方琳薇的下巴,皮笑肉不笑,语气阴冷的说道: “所以,就只能委屈方大人,让他替东宫被个锅喽。 也不知道方大人这么得圣上看中,在那么大的银钱亏空下,圣上会不会饶他一命。” 真是好计策啊! 方琳薇看着眼前有些不那么端庄的太子妃,也不知道啊她寻常是不是也是这样一身的媚色。 但是,这都已经成为过去了。 栽赃陷害这一招使得好,又让人防不胜防。可是,到底是晚了啊! 若是这一招能早些使上,指不定方家便会真的没有翻身的可能了。 她轻笑着看着太子妃,抬手轻轻将她的手捉了下来。笑道: “太子妃好计策,这么说来,我今日到是不得不死喽?” “自然。” 太子妃微笑的嘴角,却是带上了一双阴郁的眸子,一把将她柔若无骨的手自方琳薇手中扯了出来。 如此淡定的安平县主,实在太令她又爱又恨了。 “既然太子妃要安平死,那安平也不得不死了,只是,安平如今求死,倒是想求个死得其所。 不如,就当整个东宫给我陪葬吧?有太子妃娘娘这样的绝色美人陪我一起上路,想来黄泉路上我也不会太孤单。 若是我的死,能换大周一个未来的盛世清明,那也是值得的。” “你说什么?” 太子妃变了脸色,她警惕的看向方琳薇,退开了好几步,脸色也随之难看了起来。 “这就吓到太子妃了?” 方琳薇笑着起身,竟是一步一步的逼近了她。 “看来,太子妃也不是个经得住吓的人嘛。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女子,能拿这东宫上下如何?” 她说着,又呵呵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大殿外,天色彻底明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表兄的人马,应该在赶往张家的路上了吧?” “你说什么?” 太子妃闻言瞪大了眼睛,她只觉得心头一跳,好像有什么在她脑海中闪过,却是什么也抓不住。 “我说,张家保不住了。” 方琳薇有些邪恶的笑了起来,脸上尽数是戾气。 “你说,丢了张家,东宫还有多少筹码来对抗三皇子啊?就凭太子手中的那五万私兵吗?” “你竟然知道?” 太子妃蹙着眉头看向方琳薇,脑海中顿时乱做了一团。 她一个小小县主都知道了得事,那便不再算是是什么秘密了。 而且她表兄裴青,可是皇上身边的近臣,她的丈夫,也曾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任职期间,几乎是天天陪在圣上身边的。 那么,圣上也是知道了太子私自豢养私兵之事? 想到这里,她突然就想到太子入宫侍疾已近一个月未回宫。 并且这一个月,皇后娘娘也免了她的请安。 难道…… 太子和皇后娘娘已经被圣上扣在手中,一直不敢声张,只是忌惮太子布置在京郊的那五万私兵? 她越想越乱,太子入宫前将虎符交给她保管,若是太子有个万一,她便只能铤而走险,直接发动宫变,以保太孙能够继位。 只有这样,她,以及她身后所有的世家大族才有一条活路。 方琳薇不屑的看了她一眼,把方才她堵她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太子自认为做事缜密周全,可只要用心查,定然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 方琳薇言罢,太子妃脸上的神色瞬间便白了下来。 她心中着急,对着候在殿外的老嬷嬷大喊大叫道: “来人,来人,给我把她绑了!” 她吩咐着,在原地来回转了几圈后,又似乎反应过来道: “不对,不对。” 她揪住已经被捆绑了双手的方琳薇道: “你既知道张家要完蛋,定然是拿了张家犯下大罪的证据。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这种时候选择进宫,你完全可以逃出京城又或是避而不见,只要躲过了几日,你便能安然无恙。 而今你只身入东宫,分明就是心存死志,故意想要挑拨我逼宫谋反!是不是?” 方琳薇听了太子妃如此分析,不由的笑着赞叹道: “太子妃果真是机智过人,难怪这么多年来能在东宫盛宠不衰。 你猜对了,我就是故意进宫来挑拨你逼宫谋反的。 可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在你面前如今就只有两条路可走。 不反,你就必须毫发无损的放我回去,失了张家,东宫已然毁了半数根基,再加上私自豢养私兵这条谋逆大罪,后又有贪墨国库银子这等大罪,太子妃娘娘还有自信一定能在这东宫呆下去吗? 若是太子妃娘娘趁此时手中还有几分筹码反了,赶在裴青前保下张家族人,说不得张权依然还能对太子死心塌地的追随。 届时,太子妃在以迅雷不及之势一举逼宫,扶太子或是太孙上位,你身后的党羽,倒是还能保得一世荣华富贵。 只是可惜了,这条路虽有胜算,但毕竟胜算实在太低了。我今日敢把话给你掰开了说,就证明我们不是没有准备的。 左右都是死路,所以,光看太子妃娘娘要怎么选喽。” 方琳薇盯着太子妃说完,嘴角之上噙着笑意,像是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魔。 太子妃看着她一脸的得意之色,有些绝望的对她喊道: “你图什么?图什么啊?” 她不信方琳薇,她明明可以不用这么冒险,他们的算计也是能够水到渠成的,可她偏偏又要上赶着送上门来找死? “因为我不想等了,一刻都不想多等。我要张家全族,给我的秋菊陪葬。 我说全族,那就是全族,连条狗,一只蚂蚁都不能给他们留下! 而若想让张若依和张倩死,你东宫留不得!” 她眼睛发红,眸子中的疯狂几乎要溢出来。她忍了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一些道: “太子妃可想好了,若是在晚,张家人可就保不住了。保不住张家人,张权这张牌,您可就彻底失去了呀。” 第253章 逼宫谋反 “疯子,疯子,你这个疯子!” 太子妃失态的大吼出声,她抬起手,在方琳薇的脸上打了好几个耳光。 她这样做,只是为了给一个婢女报仇,仅仅只是为了一个卑贱的婢女!这个天下,还有比她更疯狂的女人吗? 可她不知道,方琳薇要泄的恨,哪里又只是替秋菊报仇,她也是在为自己报仇啊。 张倩那一剑,杀的是她方琳薇啊。与苏家前世今生的仇,她也要报的啊。张若依害得沈珏差点活不过九岁…… 这些仇恨堆积了太久了,她怕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慢慢变得不那么恨了又该怎么办? 而且,以如今的形势,张家又怎么可能会放过方家?时势逼人,方家既然不能成为战友,那就只能成为他们的敌人。 所以,她不想再等了,一刻都不想等,哪怕为此有可能丢了自己这一条命,他也要先下手为强。 正当太子妃怀疑的盯着方琳薇看时,府中客卿匆匆而来,太子妃的心腹丫头在她耳边低语了一阵。 太子妃听罢,面色大变,而后咬牙,自怀中取出虎符来交给心腹道: “传我命令,速调飞羽骑四万精兵即刻围困京师。派出一千人马, 去解救张家族人。 另外,再各派一千精兵去将礼王和成王及其家眷都拿下。若有反抗者,就地斩杀! 另,让朱将军率一万骑兵长驱直入,随本宫一起——清君侧!” 这些时日,太子都有消息传回东宫,却始终不见人,若是太子殿下有个万一,而那些消息只是圣上伪造的,那她此次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便只能是清除礼王和成王的党羽。 所以,讨伐诏上,必定是以惩奸孽,除不孝子孙,不尊礼法,犯上作乱的二王为主,又以二王把持朝政,祸乱朝纲,致使西北梁州大乱,民不聊生为理由,名正言顺废除二王,尊太子,不……尊皇太孙为帝,以正朝纲。 方琳薇听了太子妃的安排,很是意外后宫女子,竟是还有此等见识和手段。 果真是嫁入皇家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蠢的。 她安排四万精兵围困京师,那便是为自己的后路加持了一份保障。 若是逼宫不成,她还能借此四万精兵逃出京城。 反正皇城就那么大,一万精兵已然足够,再多也是施展不开拳脚的。 太子妃动作极快,既然决定了反,便立即让东宫的人将太孙送出宫去。 而她则是换上了朝服,狠狠的瞪琳方琳薇一眼,而后对着老嬷嬷说道: “找两个身手不错的人来,押着她随本宫一起,杀进朝阳殿去。” 她说着,薇低着头盯着方琳薇,一手捏着她的下巴狠狠的说道: “此事若是成了,就让她的血,为我儿登基祭天。若是败了,黄泉路上,就让她陪着本宫一起下地狱!” 况且,现在杀了她,除了泄愤,实在没有别的用处。可若是活着的她,说不定还能拿她当人质,让裴青投鼠忌器也说不一定。 太子妃言罢,便被众人拥簇着朝着朝阳殿走去,而方琳薇被绑了手,让两个丫头押在了太子妃身后。 在太子妃带人闯入皇宫时,宫里便开始乱了起来。 太子妃有人护着没有大碍,但是方琳薇被人绑了手,又无人相护,渐渐的,倒是有些落后了。 太子妃没有理会渐渐落后的方琳薇,此时生死关头,她的目标是借着这一万精兵将皇宫揽入囊中。 这期间但凡出现一丝的纰漏,那她便将会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她顾不得方琳薇了,只能任由两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头看着。 太子妃才入了朝阳殿,便见裴青早已经整装严阵以待。 御林军拔了刀,将刀刃对上了太子妃众人,裴青才自殿内大步流星的走了出来。 “太子妃如此兴师动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要反了不成?” 他眸光扫视着跟在太子妃身后的乌压压一群精兵,眼中冷意森然。 见到裴青没有出宫,太子妃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他竟然没有亲自去抓捕张家人? 不过,就算他们有什么安排,都改变不了如今她手中人马就是比他们要多的事实! 京机大营三十万大军距离京师五十里地,就算是快马加鞭而来,也得要半日的时间。 而她是五更天才宣方琳薇入宫的,就算那个时候她就算准了东宫一定会反,在她入东宫前让人提前去调兵,只怕这个时候调兵的人也不过堪堪赶到京机大营罢了。 而今,宫中守卫不过区区五千御林军,城防营不过才三千之数,再加上京兆府,刑部等各部捕快,京中人马顶天不过一万之数。 而她如今手中握着五万兵马,就算裴青将京中所有人马集中起来,安能在她五万兵马的压制之下撑得过两个时辰? 只怕,待他们援军赶到,一切已经尘埃落地,大局已定! 太子妃扬眉,有些嚣张的笑道: “裴统领用词可得多斟酌好才是,本宫怎么会做出谋逆之事。 如今,本宫已经是太子妃,只要东宫老老实实行事,未来皇位的继承者便是太子殿下,你说,本宫又何必多此一举?” 裴青皱眉看着她问道: “太子妃既无此意,现下带着么多人马来闯宫又是怎么一回事?” “圣上病重,太子殿下被困,皆为二王作乱,本宫如今兴兵朝阳殿,不过是清君侧,拨乱反正罢了。” 太子妃言罢,又有丫头到她耳边低语,她听罢,拧眉瞪了一眼裴青道: “本宫在这里,可是不得不奉劝裴统领一句,交出成王和礼王,放本宫入殿去,圣上面前,本宫自会向裴统领请宫。否则……” 她说着,冷哼了一声便让人将方琳薇押到了阵前。 而用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自身边护卫的手中拔出了佩剑就架在了方琳薇的脖子之上。 “否则,今日,就只得让安平县主的血来祭旗了。” 裴青看到方琳薇,手中紧握的长剑紧了又紧。 自他知道方琳薇被召入东宫起,他便一直担心会出现这样的局面。虽然元铮说,成王已经安排人去救了,但到底是没有得手。 裴青面色难看,他根本不可能放太子妃进去,若是真的让她逼宫成功了,那将会是天下百姓的一个灾难。 可若是他不退步,今日,方琳薇就得死在这场宫变之中。 他正处两难之地,方琳薇却是坐在地上大笑起来。 “太子妃,您也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您凭什么就认为,我区区一介女流之辈,就能将眼下这时局给搅动了? 你以为裴统领是什么人,他心中装有家国大义,又岂能受你胁迫?” 她说着,转头看向裴青,坚定的喊道: “阿青,杀了我,我方琳薇虽为一介女流之辈,却誓死不做误国误民之人。 今日朝阳殿若是破了,那才是天下百姓之殇,也会有无数个方琳薇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 太子不贤,不堪为储,更不堪为帝!” 最后几句话,方琳薇便是朝着太子妃喊的,她就是要故意激怒她,让她将她阵前杀死,这样,裴青才不会投鼠忌器。 而太子妃也自是个聪明的,她自然是知道方琳薇的用意。这时。她倒是不气了,而是笑着将手中的长剑收了回去。 只要方琳薇活着在她手中,就一定会让裴青有所顾忌。 不能杀她,可以凌辱她呀。 不是说士可杀不可辱吗?她倒是要看看不怕死的方琳薇怕不怕辱? “杀了我!” 方琳薇对着裴青又喊了一声,若是她成了裴青的软了,那这一战,她们就等不到援军了。 裴青看着她腥红的眸子中尽是恳求,他接过了手下递来的长弓,在方琳薇又一次催促着杀了她的喊声中,一剑射到了方琳薇胸前。 第254章 尘埃落定 裴青颤抖着手,方琳薇的喊声在箭矢刺入肌肤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大义面前,他别无选择。 他无法让太子妃进入朝阳殿,更无法看着方琳薇阵前受辱。 方琳薇是不怕死,可比死来的可怕的是太子妃当众侮辱她。否则,她也不可能让裴青杀了自己。 自古多少女眷,阵前不死,却在阵前遭人凌辱后就算逃离了战乱也活不下去。 方琳薇阵前倒地,胸口上插着箭矢,身下的血迹宛如一朵娇艳的红莲。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死得其所,就算是死,也没什么可怕的。 太子妃见状,气红了眼。 好一个心怀家国大义的女子,真是疯子! “众将士听令,随本宫一起,杀入朝阳殿,诛杀二王,清君侧。” 太子妃盯着前方的朝阳殿,高举着手中的箭,视死如归! 双方人马蜂拥而上,一时间,朝阳殿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裴青杀红了眼,想着自己亲手射杀了方琳薇,心中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怒。 他来京城的初衷本就是报恩,如今报恩没有报成,却反倒把人给射杀了。 从他入京那一天起,方家人一直拿他当自己人,可他最后,他却是护不了方琳薇。 自古,忠义两难全!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两难的选择,竟然轮到了他来选。 眼前的敌人斩杀不尽,他心中着急,若是让敌人破了朝阳的这道防护,那大周的天下便是真的变了天了。 那么,他选择阵前射杀方琳薇也彻底失去了意义。 他手上动作不停,眼睛却朝着大殿之外看去。若是援军再不来,就算他们御林军人人都有三头六臂,也终究是守不住这朝阳殿的。 也终于,在他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之时,听到有人喊了一声。 “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裴青转头,便看见以礼王和成王为首,带着京机营的大军匆匆赶了过来。 原来。 昨日方琳薇让裴青带回方家的信是有两封的。 另一封,便是写给成王殿下的。 信中只言,明日早朝之后,张家落马,东宫必反,请成王殿下提前做准备。 东宫反不反原本是在两可之间,但方琳薇能说出东宫必反这话,定然是有她的把握的。 成王自从知道徐州堤坝储粮之事,便对方琳薇的话信任有加,当时他收到方琳薇的信,便找礼王商议防止东宫以五万精兵逼宫谋反之事。 事实上,自华容道刺杀案起之后,礼王和成王便达成了暂时性的合作,一起推翻太子,最后的夺嫡才能放手一搏。 否则,三足鼎立,谁都不敢将底牌亮出来,因为一但有三人,必定有一人会成为黄雀。 而张权将梁州军变成他张家私兵的那一刻起,太子殿下地位就注定是保不住的了。 东宫与张家勾结至深,根本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而成王殿下在收到方琳薇入东宫之时,便是彻底的笃定了东宫必反。 她是要以身犯险,逼东宫反。 而太子妃在听到方琳薇亲口说出东宫私自豢养的五万精兵时,便注定了会谋反。 因为搏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若是不战而退,那就是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 ………… 方琳薇是被疼醒的。 能从宫变中活过来她早已经预料到,因为裴青那一箭射偏了很多,她当时虽疼,但也没有到当即倒地的地步。 她倒地,自然也是装的。 在那种情况之下,太子妃不可能还让人去检查她到底真死还是假死。 因为中了那么一箭,又是兵荒马乱的时候,就算是不立即死亡,那也活不长的。 得不到及时的医治,就算一箭不致命,那也会血流竭而亡的。 而她也是幸运的,在战乱之下,士兵把目光都放在了御林军身上,所以,她被成王放在东宫的小宫女给救了过来。 “翠儿,给我倒杯水。” 方琳薇喊了一声,坐在一旁打盹的翠儿听到了方琳薇虚弱的喊声,转头去看,便见方琳薇已经睁眼醒了过来。 她有些不敢置信,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才确定了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姑娘,你醒了,我这就去告诉老太太去。” 翠儿含着泪,满脸的笑意,连水都没有倒给她就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方老太太,云姨娘,安哥儿…… 一群人乌压压的一起涌进了房里来。 “阿姐……阿姐,你醒了……” “薇姐儿……我的心肝啊……你这是要挖了我的心啊……” 众人哭哭喊喊,吵得方琳薇头晕脑胀。 “祖母,我没事。” 她有些无奈的闭了闭眼,口干舌燥的说道:“我想喝水。” “喝水?好好好,祖母这就给你倒水喝。” 方老太太像是哄小孩子一样,可这么多丫头婆子在场,哪里又真的会让她去倒水了。 方琳薇看了一圈,确认了这里是县主府,想起自己彻底失去意识前,裴青还在厮杀,那时候援军还没有来到。 “阿青呢?” 她有些担忧的问,这一场宫变,算是她一手挑起的。虽说东宫早晚会走到这一步,但始终是她加速了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才会使成王他们如此仓促的去应对这件事。 她若临时逃出京城,让太子妃找不到,这场宫变就不会发生得这么快。 或者她不当场揭穿东宫私自豢养私兵之事,在太子不在东宫的情况下,太子妃未必就不能忍受失去张家的这个事实。 “你才醒来,不要操心这些事,只管安心休息便好。” 方老太太坐在她床边,脸色有些不太好。 方琳薇闻言,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如果裴青出了意外,那她难脱关系。 “他出事了?” 她只觉得两眼发黑,胸前的箭伤,好似在这么一瞬间变得麻木起来。 “我去看他去。” 说着,她便挣扎着要起身,言语之间,竟是有些哽咽起来。 而她这一动,竟是吓得旁人都惊呼了起来。 “他没事。” 方老太太沉了脸道: “你给我好好躺回去,这伤口好不容易才开始愈合,你这一动还了得?” 她说着,转头对着旁人说道: “你们都出去吧,如今人醒了就都安心吧,该干嘛就去干嘛,别都杵在这里影响薇姐儿休息。” 方老太太开口赶人,旁人便不好再多留。 方琳薇没有多说什么,她明白,老太太如此赶人,定然是有话要和她说的了。 众人才退了出去,方琳薇便迫不及待的抓着方老太太的手问道: “祖母,阿青真的没事吗?您没有骗我?” 方老太太看着她着急的神色,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 “他能有什么事啊,不过是受了点皮外伤罢了。” 方老太太口气不太好,脸上也不见有什么喜色,方琳薇觉得有些不对劲,而后又听方老太太道: “难为你还如此挂念着他,可他却是如此心狠,竟是阵前射杀你,要不是你命大,今日岂不是要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说着,竟是伤心的哭了起来。 方琳薇闻言,心中却是大急,方老太太这是怪罪上了裴青了。 “祖母,你怎么会这样想?” 方琳薇不顾疼痛咬着牙坐起身来道: “当时情况紧急,若非是阿青这一箭,我要么就死在了太子妃的剑下,要么就遭人阵前凌辱了。 想必大夫也同您说了,我这伤没有伤及要害,之所以昏迷,不过是失血过多而已。 祖母,你想一想,以阿青的箭术,他真要杀我,我就站在那里,他岂会失手? 大敌当前,他唯有伤我,才能保住我。而我去东宫前便已经做足了必死的准备,就算阿青的这一箭射中了我的心脏,我也是不会怪他的。 因为,是我求他这么做的。我不能在那个时候成为他的软肋,护不住朝阳殿,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第255章 心慈手软 方老太太沉默的听着方琳薇的话,看着方琳薇的神色,那也是真的不怪裴青的。 她叹了一口气,只是有些无奈的说道: “可是,阿青这个孩子啊,他只是对我说了是他伤了你的,旁的什么也没有说,就是一味的把责任往自己的身上揽。 我承认,当时我心里是怪他的,觉得他为了前途不认人,到不曾想,竟是我误会他了。” “可不就是祖母您误会他了。” 方琳薇说着,拽过方老太太的手说道: “阿青这个人祖母也与他相处了这些年,你看他在方家,从一介布衣到如今的皇上身边的近臣,他的为人和脾性可有改变过? 哪怕是将来,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祖母也不该轻易下断论才是。” “还有下一次呢?” 方老太太沉着脸道: “我早就警告过你,党派之争就是一场豪赌,稍有不慎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这回你信了吧?小命都差一点交代在朝阳殿外了。” 方琳薇闻言,深知方老太太的忠告深有道理,可时势逼人,很多时候不是你不站队,就能将自己置身事外的。 就像如今的方淮,他已然站在了高位,那就必须得在剩下的两个王爷中选择一个站队,否则他早晚会成为别人砧板上的肉。 况且,他们早就已经深陷夺嫡的泥渍之中了,在这场争斗未曾结束之前,他们都不可能从这个旋涡之中抽身而出。 与方琳薇说了一会儿话,方老太太见她精神不是很好,便领着方家一众人先回去,只说等她好些再来看她。 傍晚的时候,苏寻放衙后便直接来了县主府,听说方琳薇已经醒来,便让碧桃通报了一声,若是方琳薇方便,他想要见她一面。 方琳薇听了碧桃的话,便让翠儿替她收拾了一下,挪到了外间便把苏寻请了进来。 如今距离宫变已经过了三日,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她还不了解,正好苏寻来了,他也能问上一问。 苏寻进来的时候,方琳薇看了他的衣着,竟还是一身的朝服,显然是放衙后都没有回家换身衣服就直接过来的了。 不过,看他身上这身官服,显然倒是升了官的了。 “表哥大喜,平步青云了。” 方琳薇笑着调侃,脸上的血色少的可怜。 苏寻闻言,不禁露出了一抹讽刺的笑容。 “我这算什么平步青云啊,不过是借着时局,走了个好运罢了。” 若是没有这一系列的事,他想要升迁,难得很。 “倒是表妹,命都差点搭进去了,竟是什么好处也没有捞到,不公平得很。” 这话,方琳薇听着有些不对劲,她看了苏寻一眼,只见他眉头微蹙着,眉宇间染着浅浅的郁色。 若不是他苦着一张脸,方琳薇都觉得他是在嘲笑自己了。 但是她也明白,他如此说,不过是在为自己鸣不公罢了。 可她现在已经是县主了,并没有想要在进一步的野心。 “我倒是不求能得什么好处,只要圣上不怪罪我,那已经是额外开恩了。” 毕竟,这突来的宫变,说是她一手主导的,其余人员只是被迫配合着接受也不为过。 她已经算计了皇子了,圣上不追究她的责任,那就算是皇恩浩荡。 虽然东宫早晚会反,但绝对不该由她一介后宅女子来挑起。 “你倒是想得开得很。” 苏寻接过碧桃送来的茶,是甘甜的茉莉花茶。他看着方琳薇满不在乎的态度,脸上的不满之色才缓和了几分。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加官进爵,所以这些东西得到或得不到对我来说都不打紧。 我也是被时局推着走的人,只想让那些该死的人都付出代价而已!” 说到这里,方琳薇情绪明显就有些不好起来。 秋菊的死,始终让她耿耿于怀,张倩不死,她寝食难安! 苏寻听了她的话,深知她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外头的事,只是没有直接问他而已。 于是,到主动向她提起了朝堂的事来。 “如今,梁州战事已起,消息已于宫变当日传回了京中。” 方琳薇闻言,倒没有觉得惊讶,这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张权若是不反,乖乖把兵权交出来,那和把脖子洗干净了等人来抹又有什么区别。 他反了,至少在梁州的家眷还能保得住,他不反,等着他的同样是诛九族的大罪。 没有一个帝王会容得下一个野心勃勃并付诸行动的臣子,而且也不可能为张家开先例免了张家的罪。 否则,这个先例一旦开了,谋反成本太小,他又拿什么来约束一众王侯将相? “张家的人如何了?” 方琳薇问。她说过的,要张家全族的人给她的秋菊陪葬的! “于城外的十里坡全部伏诛,无一人幸免,包括孩子和妇孺!” 原来,当时早朝,圣上难得亲政,苏寻结了华容道刺杀案后,又弹劾了张定远,便拿出了有力的证据。 而张权谋反的消息已经提前一日传到了圣上手中。并且张家所犯之罪实在不可赦,当时便让刑部的人到张家去拿人。 岂料,刑部的人去晚了一步,张家的人提前一步被太子妃的人马给接走出城。 好巧不巧,竟是在城外十里坡恰巧遇见了成王和礼王带着京机营的将士回援京师。 当即,礼王便下令当场将张家余孽当场射杀,这才导致了救援朝阳殿的人马晚来了片刻。 方琳薇听到张家全数伏法,包括老幼皆无一人幸免时,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来得痛快。 她说过,张家连只蚂蚁一条狗她都不会放过,但是真的有老幼妇孺惨死时,她又觉得自己扭曲的像个魔鬼。 稚子何辜啊? “祸不及子女的前提应该是慧不及子女。张家为恶多年,张家的子女也得慧了这么多年。 他们吸着百姓的血长大的,又能有多无辜?再说,张家做的孽,本就该张家人来偿还。 大周律法如此,就算与你之间没有恩怨,他们也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又何必满心的负罪感。” 苏寻的话,到底是开解到了方琳薇,他说的没错啊,就算没有她,张家早晚也会落得这样的下场的。 “还是表哥通达。” 方琳薇笑着说,向他投去了一抹感谢的眼神。 既然张家要贪心要赌,那早就该想到了会有今日这般下场的。 若是换做她走上了那么一条路,落到那样一个下场,她也不会怪罪任何人,落子无悔,输赢无惧! “张家伏诛了,那不知其余人如何了?” 比如沈家?又比如苏家? 苏寻闻言,喝了杯茶不紧不慢的说道: “太子妃当场被乱箭射杀,太子殿下被废黜,贬为梁王发配至皇陵守陵,无诏不得回京。 皇太孙因其年幼,被封郡王,留在宗室教养。皇后娘娘降为嫔,责其搬出了凤栖宫。” 听着苏寻的话,方琳薇眉头不住的皱了起来。 “皇上到底心慈手软,就这样将太子放出京,只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后患无穷啊。” 苏寻叹了口气道: “谁说不是呢。三皇子礼王的人死谏,要求皇上赐死梁王,皇上却是咬死不同意,众人也没有办法。 就连太子党羽,也只是将来往过密的哪几家抄家流放,十分恶劣的几个被判了斩刑。 与东宫纠葛不深的,只是小惩大诫一番。 苏家被罚了半年的俸禄,沈家爵位由侯爵降了伯爵,且只承袭三代。” 如今,多事之秋,皇上年纪渐大,在许多事情上终归还是显得有心无力。 他也不想在自己临了之时,还要背上心狠手辣,兔死狗烹的骂名。 毕竟,跟随太子的,大多也曾是曾经陪他争夺江山的老人啊! 第256章 一语成谶 虽然,皇上对太子及其党羽惩罚过于片面化让方琳薇有些失望。 但仔细想想,如今苏家和沈家最大的靠山都已经倒台了,要收拾他们又算什么难事?总没有比扳倒一个储君来得难吧? 她笑了笑,也不再去纠结于这一时的得失,令她揪心的,反倒是废太子。 只要他不死,只要他是皇上的血脉,总有一天,他便有机会东山再起。 “梁王……” 方琳薇张了张口,却还是忍着没有再把话说出来。 她想得到的,作为夺嫡的两位主角礼王和成王又怎么可能想不明白? 如今,她安心养伤才是,又何必去操那种不该操的心。 “你且安心养伤吧。” 苏寻劝道:“就算成王心慈手软,礼王也是不会这样放任他不管的。” 现在不动手,只是因为现在还有很多人把目光放在了废太子身上,包括皇上。 待时间长了,要他死的方法有一百种,但绝对不是获罪而亡。 像他那样的身份和处境,苏寻觉得大多都会是病死的。 方琳薇失笑,对着苏寻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只管安心养伤,成王能有表哥效力,也算是如虎添翼。成王好了,我们就都好了。 现在,表哥不如先回去休息休息,养足了精神才能好处理政事。” 毕竟,如今她重伤未愈,倒不便久留他。 苏寻看着方琳薇赶人,却还找借口的模样便觉得有些好笑。 当年,她在他的书房,生怕他占了她便宜,也是找了个茶难喝的借口就溜人的。 看着他一脸病态的脸,他也只得顺着她的话告辞。本来他也就是想来看她一眼,亲眼看看她没事就安心了的。 他才走到门口,身后却又传来了方琳薇的声音。 他转身,便看见方琳薇轻抚着胸口对着他说道: “表哥,你要是见到了阿青,帮我带句话给他吧。就说,那一箭,他是救了我而非害了我,他若还把我当朋友,就来看看我吧。” 她分得清楚好歹的,这件事若是真要怪谁,那也只能是怪她自己要兵行险招,就算丢了命也怨不得旁人。 苏寻愣了愣,半天才对着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她能请他去当说客,证明在她心中,裴青总是占了一席之地的,就算是朋友、是兄妹,好歹是有位置了。 而他呢?他在她心中又算什么呢?又没有那么一点点的位置,哪怕只是个亲人或是朋友。 他不敢问,也不敢奢求。只是如今,他却连裴青也羡慕起来了。 七八天之后,方琳薇的伤口已经完全结痂了,寻常的活动也能自己做,只要不要拿重物,不跑不跳就没事了。 说到底,就是要静养而已。 这些日子,裴青始终没有来见她。她不知道到底是他介意当时方老太太的责怪,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她只是从方予安那里听说,裴青在宫变后第二天就搬出了方家,去了皇上赐给他的院子住去了。 方琳薇得了消息后,心中虽是着急,却也不能做什么。 人各有志,她总不能一直把他绑在方家。她只是想着,待她伤彻底好了,她再登门拜访,好好去与他谈谈原因。 他要展翅远飞她不拦着,但绝对不是基于误会之下。 这天,她没等来裴青,却是意外等来了一个稀客。 当碧桃把杜知意的拜帖放到她手中时,她好半天才回忆起这样一个人物来。 当年在安国公府,苏老太太的寿宴之上,就是她和柴静对着她各种难听的话说的。 当时她脸上虽是无所谓,可心里也确实是恨的。 总想着,有机会要收拾收拾她。可后来见了两次,一次是在林婉瑜的晒妆礼上,一次是在自己的及笄礼上,都不是好时机。 后来,那些口舌之争她到也渐渐忘记了,到底只是口舌之争哪里就能记上几年了。 但是,这些年来,她和杜知意也是一向没有什么交集的,况且,她杜家可是礼王党羽的人。 “她上门来,会有什么事?” 她好奇的手指轻敲着着桌面自言自语,翠儿在一旁看着她纠结的模样,开口道: “既然姑娘好奇,不妨见一见?见一见不就知道了吗?” 方琳薇闻言,不由得抬头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那就安排一下,让秋菊……” 下意识的习惯,在她脱口而出的时候,才觉得后悔。 她的秋菊,已经死了! 她叹了口气,笑容渐渐有些淡了下来。 “准备一桌席面吧,请杜姑娘午后过来相见。” 翠儿领命而去,转身看了一眼神情落寂的方琳薇。 她知道,秋菊的死始终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只要张倩一日不死,她心中的这颗刺就一日拔不出来。 她也觉得遗憾,皇上为何在这个时候,偏偏就没有动张家女? 午后,杜知意应邀而来。 她打扮得精致,未嫁的姑娘,身上总是透着一股子灵气。 “杜家知意,见过安平县主。” 杜知意见了方琳薇,脸上带着笑意,礼数也周到,到不似几年前那个眼高手低的大小姐模样了。 “杜姑娘不必多礼,我让丫头备了些茶点,咱们里面坐着聊吧。” 方琳薇客气的拉过了杜知意的手,笑着将她朝湖心亭中引了过去。 岂料,在方琳薇拉到杜知意的手时,她却是不着痕迹的将自己的手给抽了回去。 方琳薇看着自己放空的手,一时间心思百转千回。 她挑眉笑了笑,却是没有多言,心道这杜家姑娘,特意找上门来,倒不像是来与她交好的。 两人进了湖心亭,入了席,杜知意便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待方琳薇劝她喝茶时,她才忍着不耐烦对方琳薇摊牌。 只见她自怀中拿出了一个荷包,慢慢的便推向了方琳薇。 “县主看看,这荷包是不是很眼熟?” 眼熟,当然是眼熟得很! 这荷包是出自她的手,她特意给沈珏做的。 她垂眸看了一眼,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是一副云淡风轻。 “不知……杜姑娘这是何意?” 杜知意看到方琳薇日次淡定的模样,心中升起厌恶之色,尽数都写到了脸上。 “今儿我来,也不与你绕弯子了。我是希望你给把这个给签了。” 杜知意说着,竟是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封书信,上面赫然写的是一封和离书,只是,这上面的字迹,却非沈珏的字。 方琳薇将那封和离书拿在手中看了看,却是原封不动的将和离书推了回去。 “杜姑娘,你想要我签下这封和离书到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我和沈珏的这桩姻缘就是前皇后娘娘赐的。 如今皇后娘娘都已经被废黜了,这懿旨尊不尊的其实也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你至少得给一个理由啊,你总不能拿一个荷包来,就要让我抛弃丈夫吧?” “你配不上沈珏,这个理由够吗?” 杜知意说着,眼中闪过丝丝恨意。 “你才嫁入沈家几个月,就将沈家闹得鸡飞狗跳,半点不为沈珏的处境着想。像你这样不贤的女子,哪里配得上沈珏。” 这赤裸裸的指责,听得方琳薇忍不住发笑。 她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怎么招人恨都招得那么莫名其妙? “我配不配得上沈珏,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难道,我配不上他,你杜知意就配得上?” 杜知意看到方琳薇眼中的嘲讽,一时之间却是不知道到如何回话。 她别扭的扭了头,很是不服气道: “当初,若是嫁给沈珏的人是我,哪里又会让他背上这样的骂名。” 这话一出,方琳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就说,她与杜家姑娘向来没什么交集,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仇视自己? 原来当初她是一语成谶,她杜知意还真是看上了沈珏呢。 第257章 身死他乡 不过,像沈珏那样的样貌,招几个小姑娘倾心那也无可厚非的。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都已经成亲了,还有人痴痴惦记着不肯死心。 方琳薇笑看着杜知意,实在不明白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怎么就这么不要脸的惦记上别人的丈夫了? “杜姑娘说的是,像杜姑娘这样贤惠之人,若是当初嫁给沈珏的人是你,沈家绝对是走不到如今这副局面的。” 只怕她要么早被人吃得骨头不剩,又或者早已经与沈珏离心离德了。 “不过我可真是好奇,既然杜姑娘如此心悦我夫君,当初为何不早早表明了心意,嫁给他呢? 如今我和沈珏已然结成了夫妻,你这突然跳出来,是要横插一脚吗?贱不贱啊?” 方琳薇话越说越难听,杜知意憋红了脸,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要如何回怼她才好。 她没有想到,方琳薇好歹也是堂堂县主说话竟是半点不讲究。并且,她来者也算是客,她竟是如此毫无礼仪的待客。 方琳薇看着她憋红脸的样子,又道: “我知道了,杜姑娘怕是当初看着沈珏纨绔不堪,又只是侯府的庶子,徒有一张脸,却无半点实惠之处,便觉得他配不上你了。 而今,他一举高中,又深得圣上器重,杜姑娘左思又想,京中似乎又没有比他更加优秀的青年才俊了。 这会子又觉得,相比起旁人,似乎沈珏又配得上你了,便又上赶着找补来了。” 方琳薇越说越觉得好笑,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难道她觉得,只要是她喜欢的,她看上的,所有人都得给她让路不成? “你以为你是谁啊?” 方琳薇冷着声音问道:“你是觉得,这世上的人和事,只要你想要的,就都是你的不成?” 杜知意听她如此说,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她急躁的将身前的茶杯扫到了地上,黑着脸道: “当凭你如何说,你配不上沈珏是既定的事实。 而我配不配得上沈珏,也无需你多言,也与你无关。如今,你只管把这封和离书签下便是,拿到了和离书,我杜知意便不再会踏入这县主府里来。” 方琳薇听着杜知意这话,不由得笑了起来,像看一个傻子。 “我凭什么要签啊?你喜欢我就得双手奉上送给你啊?你算什么啊?”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杜知意恼怒的说着,脸上露出不可察觉的绯红道: “若非如此,他身上体身的东西,我又如何能拿得到?” 什么叫已经是他的人了? 方琳薇不可思议的盯着她的眼睛看,想要在她眼中看到说谎的心虚之色。 沈珏说过的,这辈子,只有她一个的,这会子,怎么又冒出了一个杜知意? 她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棒,杜知意的意思是,她和沈珏已有了夫妻之实,这会子上门来,是要逼迫她让位来着? 可是,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沈珏离京不过两个月,才两个月而已。 况且她杜知一个大家闺秀,难道她还去边关与沈珏来了一个跨越千里的邂逅了? 她不信,仅仅凭一个荷包,她就要给沈珏判一个死刑不成? 沈珏才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凭什么就只听旁人的一面之词就去怀疑沈珏? 就算真有其事,那她也要听到沈珏亲口对她说。就算沈珏真要休妻另娶,那她也得让沈珏给她一个说法,一个交代。 她没有那种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胸襟。如果她注定要成为一个弃妇,那她凭什么要将所有的后果都揽下来让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沈珏若是真的舍得负她,那她也是舍得让他身败名裂的。 她嘴角一点一点扬起笑容,眼中的阴郁慢慢开始消散。 她将那荷包捏在手中,云淡风轻的对着杜知意道: “既然如此,等夫君回来了,我自会与夫君核实,在问问夫君的意思,是否要纳妹妹为妾。 若是夫君愿意,本县主自会派一顶小轿从侧门将妹妹迎来府中的。妹妹只管回去等着便是。” 杜知意听方琳薇如此羞辱自己,眼睛气得发红。 她想不到,她都说出了那种话了,也仅仅只是让她变了片刻的脸。 她不知道,到底要什么样的事,才能让她破防让她不那么沉得住气? 她红着眼,咬牙切齿道: “我堂堂礼部尚书的千金,你竟想让我为妾?我这辈子都不可能为妾的。” 方琳薇闻言,冷哼一声,不屑道: “我难道就不是堂堂户部尚书的千金,难到就不是圣上亲封的安平县主?你凭什么就觉得我能做一个弃妇? 论起身份来,我只有比你更高贵的。 也不对,你好歹有个做礼王妃的姐姐,但是这又不能给你的身份加分。毕竟王妃又不是皇后。 你若是非要惦记着我夫君正妻的位置,不妨等你姐姐当了皇后的那一天,在来以势压人。 否则,你若要嫁人做正妻,嫁个鳔夫做继室也不是没有人要的。” “方琳薇,你羞辱我?” 杜知意气急,抬手就要朝着方琳薇的脸上打去,却不曾想,抬起来的手竟是被方琳薇一把就捏住。 “杜姑娘若是要撒泼,回你尚书府撒去,我这县主府,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来了,都能撒泼的地方。” 她说完,用力的将杜知意甩开,力气之大,竟是将她甩退了好几步。 “方琳薇,你真是不要脸,人家都已经不爱你了,你还如此死缠烂打的不肯放手。” 方琳薇冷笑,讽刺道: “他若是心里真没有我了,今日我看到的应该是一纸休书,而非什么劳子的和离书。 你当我蠢吗?就凭你这三言两语,就要去质疑自己的丈夫?手段真是低劣得很,既然要离间,就多花一点心思才是!”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才懒得在这里与这个疯子多费口舌。 杜知意看着方琳薇要走,心中大急,更多的是不服气。 她朝着方琳薇的背影大声道: “你就不好奇,这个荷包是怎么落到我手中的吗?” 她说着,冷笑着说道: “我看上的人,就一定要得到,否则,我宁可把他给毁了,也不可能便宜了旁人。” 杜知意言罢,方琳薇急走的脚步也瞬间便停了下来。 她转身,满眼阴郁的看了一眼杜知意道: “谁被你看上了,那还真是倒霉得很! 不过,我这个人也是轴得很,是我自己的东西,除非我自己愿意,否则谁都不能从我手中抢走。 既然杜姑娘非要夺人所爱,只管放马过来便是,我方琳薇要是退一步,都算我懦弱。” “你可想清楚了。” 杜知意咬牙道:“他若不能成为我的人,这辈子,我让他葬身梁州,连死都不得个全尸!” 方琳薇闻言,紧锁着眉头,丝毫不怯的说道: “他若真身死梁州,我让你杜家给他陪葬就是。” “疯子!” 杜知意闻言,破防大叫道: “你宁可让他身死他乡,都不肯为了他活命放手。你这个疯子,沈珏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一个疯子!” 方琳薇冷笑着转身就离去,半点不理会她疯狂的咒骂。 她或许真的是疯子吧。 可是,她就是不愿意替别人做选择。沈珏若是有危险,她想法子去救就是。 他若真是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若是他愿意休妻活命,他自然会做选择,若是他不愿意,她又何必打着为他好的借口去为他做选择? 今天换位而处,她也是希望能得到沈珏这样的尊重的,就算是死,也不要去为对方选一条对方不愿意走的路。 第258章 梁州动乱 回到暖阁好一会儿,碧桃才来告诉她,杜知意已经回去了。 方琳薇盯着桌子上的荷包,回想起杜知意的话,心中竟是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荷包,这种随身携带的东西,究竟是怎么落到杜知意的手中的? 若说是沈珏真的和她发生了点什么,她无法接受,更不可能去相信这是真实的。 以她这些年来对沈珏的了解,他是不可能与杜知意有什么纠葛的。 就算他和杜知意郎情妾意,他们之间隔的也不仅仅只是方琳薇这个人。 在他一事无成时,杜家不可能会看得上他。就算杜知意再怎么喜欢,杜家也不可能允许杜知意去嫁给一个纨绔子弟。 而在他高中之后,就算杜家有那个心,可沈家那个时候是太党的人,站在家族的利益上来看,杜家也不可能容许杜家女嫁到沈家来的。 所以,沈珏和杜知意,肯定屁事也没有,否则,也不可能轮到她来找她签和离书。 那么,杜知意手中出现了沈珏的荷包,要么就是沈珏不小心弄掉了,恰巧被杜知意捡到。 而她心悦沈珏,眼看着太子党已垮,而沈珏又深得圣上看中。 若是沈珏现在和方琳薇和离,她若是向家里提出嫁给沈珏,杜家定然也是会同意的。 毕竟,沈珏在朝中,也算是难得的前途无量之人。 而如今,她正是眼见着沈珏不在京中,就先骗她签下了和离书,待沈珏回来,早已经事已成定局了。 再者,又或是沈珏在梁州出了事,而那个荷包则是由前线传回来的。杜知意心悦于他,也想用婚姻作为筹码来拉拢他,一举两得! 深思熟虑后,方琳薇觉得,是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虽说此次沈珏是以监军的身份去的梁州,但是战场形式多变,又是处处充满意外的地方,想害死一个人,实在太过简单了。 而云麾将军陆琮虽明里不站队,却早已经暗暗站到了礼王的阵营中来。他为一军主帅,想要弄死一个监军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沧海横流,既然已经身在其中,又有谁真能做到不随波逐流。 “翠儿,让宋明和刘杰带着人马往梁州走一趟吧。” 方琳薇有些厌厌的,一面担心着沈珏的安危,一面又介怀着他到底清白不清白。 若是他当真与杜知意发生了什么,她这辈子便不可能再与真心待他了。 但是,她这个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从来不只听一面之词就将旁人否定。 还有一点,她对待感情,只要不忠了,那就不会去原谅,就算有苦衷,就算不得已,既定的事实发生了那就不可能去原谅。 大不了她不恨,好聚好散。 “姑娘,你不亲自走一趟吗?” 翠儿有些意外的问。寻常沈珏与方琳薇感情那么好,几乎都见不到两人红脸的时候,她以为她会着急想要得到答案而亲赴梁州一趟呢。 方琳薇摇了摇头,失笑道: “我去做什么啊?我又不似羊角和如意那样身手了得,也没有阿珏那样博闻广识,对各个地区的风土民情,山川地理了解个透彻。 像我这样的后宅女子,去了外边那就是个累赘。宋明他们要打探阿珏的消息,还要分出人手来照顾我。 我跟着去了,除了碍手碍脚,能帮得上什么忙啊? 我想,阿珏他是能理解我的,大好男儿,又岂会要靠一个后宅妇人才能成事?我的阿珏,从来都不是这样的孬种。 再说,我也有很多事要做啊,我说过要给秋菊报仇的,如今张家的人几乎都死绝了,可凶手依然还活得好好的啊,我若就这样放任下去了,她会死不瞑目的。” 翠儿听她说到秋菊,心中也是一阵叹息。 “姑娘,你做的已经够好了,这仇早报晚报,相信秋菊九泉之下都不会怪你的。” 她说着,眼睛突然就红了起来,几乎有些哽咽的靠在了方琳薇的脚边道: “我们几个看到姑娘如此待秋菊,都觉得感动不已。 旁的人家出了这样的忠仆,顶多就是给一场厚葬就算大恩了。可姑娘却是不惜为此与婆家决裂,甚至还因此挑动了一场宫变。 我觉得,秋菊这一辈子也是值得了的,能得姑娘如此真心相待。 我们也觉得,这辈子能服伺姑娘一场,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方琳薇听着翠儿的这一番话,顿时有些五味杂陈。 她不自称奴婢,以‘我’自称,那就是在与她说真话。 可是,她哪里就真的只是为秋菊做到那一步了,也是形势如此而已,她们如此说,她是受之有愧的。 梁州。 自张权公然谋反之后,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梁州境内的官员肃清,全部用上自己的心腹,俨然一副要在梁州称帝的姿态。 而李相良早早在沈珏的提醒下,将沈妙提前送离了梁洲,更是在前太子朝梁州下诏时便做足了逃离的准备。 所以,在张权动手前,李相良也是提前便逃离到了潼关,正好与作为监军的沈珏相遇。 而在前太子的诏书到达梁州时,张权知道自己是逃无可逃,便是一举将梁州上下的官员清理了一遍。 而传诏的大监,也被张权当场斩杀。 而后,张权迅速出兵潼关,却被潼关的守军第一时间阻拦在了城门之外。 但总归,潼关虽是中原门户的大门,但却不是大周的最边界地区,所以守军有限。 勉强抵住了张权的第一波攻击之后,便是再无力抵抗张权的第二波攻击。 而虎牢关那边虽有两万幽州军,却也因为朝廷兵马未到而不敢擅自出兵。 值得庆幸的是,在张权发出第二波攻势的时候,由云麾将军陆琮率领的十万兵马及时赶到了潼关驰援。 然则,云麾将军带来的十万兵马由于长途奔袭,且对于地形上不如梁州军熟悉,所以守住潼关没有难度,但要想以此拿下梁州,却是半点没有把握。 而沈珏是个熟读各地县志的,对于梁州境内的地形大体还算是了解。 所以他的意见便是待大军休整两日后,便联合幽州节度使杨从云一起两面夹击,一举将幽州拿下。 然而,沈珏的提议却是遭到了陆琮的反对。 陆琮始终认为,沈珏没有十几行军打仗的经验,他的提议不过是纸上谈兵,毫无实际意义。 可沈珏也毕竟作为监军,如果他一直龟缩在潼关内不出,只怕沈珏到时候在皇上面前参他一本,他好不容易晋升的云麾将军会被一脚踢下。 于是,便联合着军中上下在沈珏面前演了一出戏。 陆琮开了潼关的大门,佯装着要出兵梁州,便让作为监军的沈珏带上三千兵马作为军中右翼朝着白鹤县一带迂回绕道至梁州府城锦官城。 而他,则是带着剩余的兵马直逼梁州军的主力部队。左翼,则由幽州节度使杨从云来担任。 沈珏听了陆琮的安排,以为他是终于想通了,想要早日结束梁州的战乱,于是便未多想,带着三千兵马就直接离了潼关。 而陆琮,却是在沈珏离了潼关之后,便将潼关大门彻底关闭,不仅如此,还修书张权,沈珏已经流入了梁州境内,希望张权能因此将他斩杀,以振军心。 做完这一切,陆琮便传信于礼王,已将沈珏推入万劫不复之地,顺便还拿了他留在潼关的贴身之物为证。 因此,杜知意才得了沈珏的那个荷包。 而礼王,如今自然是想要除掉沈珏的。如今朝中能争夺皇位的,除了他便就只剩下了成王。 而沈珏不是他的人,那自然是成王的。 如今圣上对沈珏如此器重,且此人又颇具才华,早日把他除了,以免得将来养虎为患。 所以,陆琮的这一招借刀杀人,礼王倒是觉得用得十分的妙。 只是,陆琮盘踞潼关不出,时日一久,只怕将来张权地位越发稳固,就不是轻易就能消灭的了。 第259章 违抗圣命 沈珏和李相良带来三千兵马出了潼关之后,沈珏特意留了个心眼。 他派了一个斥候留在潼关附近,观察陆琮的动向。 那斥候在潼关附近等了三天,除了第一天见两名信使出了潼关,直朝着锦官城的方向疾驰而去后,便再也不见有人出潼关。 就连寻常的百姓也不让出入潼关了,原本畅通的关卡,也被人为设了路障,潼关大门更是紧闭不动。 斥候心知情况不妙,当即便朝着沈珏追去。 然则,沈珏见斥候久不归来,便是敏锐的发现了情况有变,便刻意放慢了行军速度。 那斥候已经在潼关蹲守了三天,却仅仅只用了一天的功夫就追上了大军。 并且,沈珏所带的三千兵马,一无辎重,还尽数是骑兵,行军速度如此慢,定然是故意的了。 斥侯名曰关山,年方十七,从军两年,没上过真正的战场,却是相当机灵的一个人。 他追上沈珏时,倒是更像沈珏刻意等了他许久。 “监军大人。” 关山下了马,半跪在地上。 沈珏让全军停止行军,就地生火做饭,而后才招来了关山问话。 “陆将军尚未出兵?” 沈珏手中拿着一张行军地图苦思,问的话却也不怎么在意。 “监军大人料事如神。” 关山一张脸抹了好些泥,笑起来眼中还露着几分天真。 “小的在潼关前等了三日,听了大人的吩咐,只要看见陆将军摔兵而出,便来与大人汇合的。 岂料,除了当日半夜,潼关内派了两名信使朝着梁州府城的方向走去后,便再也不见有人再出来。 小的想着,或许陆将军是为了配合两翼大军夹击,特意要多等两日再出发。所以便多留了两日。 岂料第二日,潼关便将关卡彻底关闭,不让寻常百姓出入,更是在关卡前设置了许多路障,俨然一副严守潼关不出的势态。 小的想了想,此事蹊跷,便未在继续停留,赶忙来给大人报信了。” 听了斥候关山的情报,李相良瞬间就不淡定了。 他一个气愤,一拳砸在了一旁的树上道: “这个陆琮,根本就是想要我们死在梁州。 他诓骗我等出潼关,就是想借张权之手让我们有来无回,真是卑鄙!” 关山闻言,顿时脸上一变,道: “这……这么说,陆将军是真的不打算出兵梁州了?可是……可是上头的命令不是要求咱们与幽州军一起,缉拿张权,收腹梁州的吗? 陆将军此举,那不是公然违抗圣命?” 沈珏听了关山的话,淡定道: “你且先下去休息吧,此事我早有预料,否则也不会特意让你留在潼关监视。” 关山得令,还有些不情愿,却是被沈珏冷冷扫视一眼后,只得诺诺地退了下去。 待关山彻底退下去之后,李相良才皱眉头问道: “你早知道陆琮是诓骗咱们出潼关的?” 沈珏摇了摇头道: “一开始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说着,慢慢将手中的羊皮做的图纸摊开道: “陆琮一开始就一直不主张主动出击梁州。 他认为大军一路奔袭兵困马乏,需要修整。而我却认为,趁着张权在梁州尚未稳住脚跟之际,火速出兵梁州。 显然,我们的顾虑和主张都有道理,也不见得谁的主张就好,谁的就不好。 但是有一点,我们不远千里奔袭而来,为的不是将张权拒在潼关之外,而是要一举荡平梁州,收腹失地。 我是圣上钦点的监军,陆琮若是盘踞潼关不出,我定然是要上奏圣上的,所以,陆琮要在战场上除了我,那也是早晚的事。 ” “当然,除了这个理由,还有一个理由,便是礼王不愿意看到我活着回京。 我不过是才出仕,便得圣上如此器重,旁人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又有谁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不过,这一切也都是我自己求来的,倒是怨不得旁人,我已早有了心理准备。” 李相良听了他的话,才算真正好好看了看这个年纪还没有他大的大舅兄。 难怪能得圣上如此器重,竟是真的有几分真本事又豁达通透的人。 走一步,已然算到了后面三步路会是什么样子。 “你早知道陆琮会杀你,你何必又……唉!” 李相良皱眉头,倒不是他有多怕死,而是觉得沈珏冤枉,明明都算准了人心,可以躲过去的,却是在最不该的时候,偏偏选择了相信陆琮。 自古行军,哪有让监军为左右翼先锋的道理。 沈珏摇头道: “我是知道他要杀我,在战场上要杀一个人的手段何其多,甚至都可以不用担责。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为了不让我死在潼关,担任何一点关系,竟是要让三千兵马来为我陪葬。” 说到这里,李相良好奇起来道: “那你又是如何察觉到陆琮此次出军有诈的?要知道,我们计划的行军战略可是相当细致的,根本就没有破绽。” 沈珏道:“战略计划是没有破绽,破绽在给我的这三千兵马上。” 沈珏说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士兵道: “这些士兵,都是十七岁到二十二岁不等,最高从军年限者不超过五年。 这些士兵,没有一人有过真正的战场作战经验。在战场上,他们和我们都是一样的,根本就是一片空白。 你想想,一支军队的右翼先锋,却是连一个上过战场的老兵都没有,这正常吗?” 沈珏的话,让李相良哑口无言。 一开始,看到陆琮给他们的兵马都是年轻力壮的,他心里还庆幸没有老兵拖后腿。 却不曾想,在区区四天,沈珏却是悄悄把全军上下摸了个透彻,这些人马,他竟是都了然于胸。 李相良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按原计划走白鹤县,还是就此返回潼关去?” 沈珏摇了摇头道: “这两条路咱们都不走了。 此时若是我们回潼关去,只怕陆琮的弓箭手就会在潼关将我们全部射杀。 就算侥幸不死,我们行踪已然暴露,之后面临的,将会是张权的合围追杀。 而我们若是按约定赶往白鹤县,只怕张权的兵马早就等候在了那里,这时只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你别忘了,陆琮可是派了信使去锦官城的。陆琮希望我死在梁州,而张权也是急需一场胜战来鼓舞士气。” 听了沈珏的分析,李相良开始暴躁起来。 他激动的青筋暴起,咬牙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们如今该怎么办? 我真是想不明白,这样做对他陆琮有什么好处?圣上要收腹梁州,他却盘踞不出,这样公然违抗圣命,难道就不怕圣上这怪?” 他当然不怕! 这一点,沈珏早就已经看透了。战场形势多变,也不是一道圣旨就能约束得了的。 只要他多找几个借口,圣上也拿他没有办法。 而他一直龟缩不出,只待张权越发壮大的那一日,礼王再趁机亲旨亲赴潼关一举收复梁州。 一旦有军功在身,他的夺嫡之路,那便可万无一失。 所以。这一切的变数,就是他这个圣上钦点的监军罢了。 “稍安勿躁。” 沈珏说了一声,指着羊皮地图道: “以我们的行程来看,如今我们的位置应该是在这里。” 沈珏指着地图上标注着胡松岭的地方道: “从此处到虎牢关,快马加鞭,五日脚程应该是能赶得到的。而往此处到白鹤县,三日时间应该是能到的。 所以,如果按照当时的计划,今日,我们应该要到达白鹤县才对。如果是脚程更快一些,此时应该在转道锦官城的路上了。” 第260章 兵分两路 “你在说什么?” 李相良原本急躁的心情,被他说得一头雾水。 如今他们身在梁洲,就好像被丢在了狼群中的一块肥肉,稍有不慎便会被人吃干抹净。 而且,现在回程的路又被堵,他们这是前有狼后有虎,必死之局,他竟然还有心思去算些有的没有的事。 “他们的目标是我。” 沈珏仰头看着李相良,不容置疑的说道: “我们必须分开走,也必须要有人活着从梁州出去。 否则,一旦张权在梁州壮大,后果不堪设想。 再者,若是礼王利用此事夺嫡成功,那么,我们身后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所以,我们两个,必须得有一个人活着回去。礼王兵行险招,让陆琮龟缩不出,这是危机,未必不是转机。 只要我们将此间事呈报给圣上,再找到陆琮与礼王勾结的证据,那礼王夺嫡便是难上加难。” 夺嫡之路,失了圣心,那就等于失了一切,除非造反逼宫。 李相良听了沈珏的话,想到已有身孕的沈妙,急躁的情绪难得平静了下来。 他陪着沈珏席地而坐,无奈叹气道: “道理我都懂,我也想活着出去,妙妙她才有身孕,我也不想一死了之,留下他们孤儿寡母的。 可问题是,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照你说的,按照约定,如今我们应该已经到了白鹤县,若是张权的人马在白鹤县劫不到我们,必然起疑。 届是,只怕张权就是把整个梁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把我们给挖出来的。” “所以,我们要兵分两路。” 沈珏说着,指着羊皮上的地图道: “吃过午饭,你便佯装得了疾病,而后我会留下阿吉照顾你。 待我们走后,你和阿吉便换上便衣日夜兼程朝着虎牢关去。” 李相良闻言,皱眉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和阿吉向杨从云求援?” 沈珏摇头道:“非也。” “如今陆琮盘踞潼关不出,定然是和杨从云打过招呼的。毕竟,没有陆琮的配合,杨从云不过区区两万兵马,又岂敢长驱直入攻向梁州。 只是如今杨从云对于陆琮不发兵梁州是个什么态度,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暗中掺和着夺嫡斗争。 所以,咱们不能冒险。 你和阿吉扮做普通百姓过去,若是虎牢关还没有关闭关卡,便乔装一下,扮做逃难的百姓也好,总之混在百姓中通过虎牢关。 之后,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京城,一路之上,切不可泄露身份,更不可求助官府。 到了京城之后,去找县主,她自会安排你和成王见面,你只需把这里的一切如实禀告成王,他自会知道该怎么做。 若是虎牢关也如同潼关一样戒严了,你和阿吉就得辛苦些,再多绕远一些,自这里。” 沈珏说着,手指向了虎牢关旁的两处山崖道: “这里有个归源观,如今已经废弃多年,但道观后有一条山路直通幽州地界,只是那路颇为难走,寻常人走不得,而且这路隐秘,一般人还不知道。” 李相良听了沈珏的话,有些诧异道: “既然一般人不知,舅兄不曾来过此地,又是如何得知这条路的?” 沈珏闻言,撇了他一眼道: “我有没有与你说过,我并不是随着大军一起来的? 十万大军行军过慢,我轻装简行,速度自然是要比大军要快,待陆琮行军自潼关时,我早就提前就把虎牢关和潼关的地形自己给摸透了。” 什么? 李相良瞪大着眼睛,实在不敢相信这个大舅兄一副书生意气的模样,竟是如此的不可小觑。 人人都说他是天才,可他今天才算明白,所谓天才,还不是别人努力的来的结果,哪里就有什么真正的天才了。 只是天才努力的过程他们见不到而已。 李相良看着沈珏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突然间便觉得他便是那个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的能人了。 “就这样安排吧。” 沈珏说着,将羊皮地图收了起来道: “他们的目标是我,从今日起三天后,我会开始在白鹤县一带将动静闹得大一些,让各方人马都将目光放在我这一边。 你和阿吉趁着这个机会,抓紧时间逃出梁州地界。” 听到这里,李相良才算听出来沈珏的意思。 他这是在为他走了一条后路,而他自己却是以自己的生命为赌注替他争取时间。 李相良拽着他道:“不行,若是这样,你便没有后路了。” “如果不这样,张权找不到我的踪迹,那他必定会在潼关和虎牢关布下重兵,只怕到时,我们谁也走不了。” 沈珏说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此去,只有你和阿吉两个人,你以为会比我轻松多少。都是九死一生的事,没有谁会比谁好一点。 答应我,若是此次我若葬身梁州,你就告诉县主,不必为我守着。”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阿吉叫住。 “公子,你和姑爷逃吧,阿吉替你去白鹤县走一趟便是。” “别傻了。”沈珏说道:“你待我为何会把军中上下支开说这些话? 这三千兵马中,难保不会有陆琮的眼线在,我若离开这些人马,只怕是潼关立即就会知道的。 你安心护送姑爷去吧,若是我有个万一,你要跟着姑爷也好,要想跟着县主也罢,又或者想要个自由身,想必他们都会成全你。 只是,这个时候,绝对不是优柔寡断之时。你该是懂我的,既然做出了决定,万万就没有再更改的道理。” 吃过午饭,李相良便开始腹痛难忍。 他抱着肚子在地上不停打滚,脸色白得可怕。军医给他看了后,只说是误食了野果导致的中毒,只要找些对症的草药熬汁喝了就没事。 但是,几日之内要好好休息,不得劳累了。 沈珏听军医如此说,他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 军中上下都知道李相良是沈珏的妹夫,也不知道沈珏会怎么处理这样的事。 “前两日我们已经耽误了太多行程了,接下来我们得加快脚程才是。 相良你若跟着一起走,会拖累了大部队的行军速度。” 沈珏说着,转头看向一旁整装待发的阿吉道: “这样,阿吉,你留下来照顾相良,待相良身体缓过来后再追上大部队来。” 阿吉得了令,有些不甘心的朝着沈珏抱拳道: “是,监军大人。” 这时,李相良也是一脸羞愧的抱拳,虚弱的说道: “是我拖累大家了。” 沈珏没有多言,冷哼了一声,潇洒转身上马,手一抬,便命令着全军急速而去。 待沈珏带着人马彻底离去之后,阿吉便急着要离开,李相良却是不服沈珏留下的解药,也不换衣服离开,就是让阿吉陪着他在这里等。 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便有小兵去而复返,远远的看了李相良和阿吉一眼后,才匆匆离去。 李相良和阿吉察觉有人来了,却是装作不知,只待人走远后,阿吉才道: “看来,公子料想的没有错,陆琮果然在军中安插了眼线。只是,我们要不要追上去告诉公子,或是做了他?” 阿吉说着,在脖子上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相良闻言,摇了摇头道: “还是别去了,舅兄定然是心里有数的,我们贸然过去,反倒要坏事。” 他说着,自怀中掏出沈珏给的解药服了一颗,便将身上的铠甲换了下来,只穿了普通的便衣。 其实,李相良哪里是吃了什么野果,不过是沈珏自己配制的腹泻药而已。 以军医那点皮毛医术,哪里又能诊得出来? 论起医术来,沈珏虽不算出挑,但绝对是要超过许多民间大夫的。 “我们这就走吧。” 李相良上了马。沈珏冒着生命危险给他换来的一条生路,他必须得逃出去。 第261章 新坟长草 秋菊七七的日子到的时候,方琳薇身上的伤也算是好了一个彻底了。 这也是她第一次正式到秋菊的坟头上去看她。 方琳薇没有带着丫头婢女去,也没有带着如意羊角,只是约了裴青两人骑着马就去了方家在京郊一处的坟地。 方琳薇也不知到,到底是苏寻话没有带到,还是裴青不想再与她有所交集,总之从她受伤起他就没有再去看过她一眼。 方琳薇也不恼他,山不就我,我就山! 于是,一大清早,她便牵着马等在了裴青的宅子外。 裴青见了她笑靥如花的站在门口,手中牵着马,还提了一箩筐的香烛。 “我要去看看秋菊,你去吗?” 方琳薇朝他说,眸中满是笑意,仿佛他没有射过她一箭,她也没有在生死边缘上走过那么一遭一般。 他看在眼里,突然就有些眼热起来。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当年自徐州北上的日子。 他们一路上吃吃喝喝,打打闹闹,无忧无虑的。 哪里像如今这般,身上背负着太多他不愿意去承受的东西。 他不想做什么人上人,也不想做什么御林军统领,更不想陷入夺嫡的争斗中去。 他永远也忘不了自己拿着箭射向方琳薇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他就想,若他身上没有别的责任,他就不会不得已拿箭对着他最在意的人。 他不属于皇宫,不属于尔虞我诈的朝堂,他本就该是江湖上快意恩仇的一个游侠罢了。 从那一天起,他就想逃离这个地方了。 可是,皇上于他而言,却又有着知遇之恩,如今夺嫡之争并没有因着太子的败落而告一段落,而是演变成礼王和成王之间的争斗,且越发的激烈起来。 所以,他走不掉。 “你还生我气呢?” 方琳薇见裴青看着她发呆,她将马绳丢给一旁的小厮后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回过神来,一把拍开了方琳薇的手,有些不耐烦道: “伤都彻底好了?” “皮外伤,早就没事了。” 方琳薇很是无所谓的说,又再次问道: “我要去看看秋菊,你去不去?” 裴青闻言,四下看了看,没有见羊角和如意的身影,不禁皱眉道: “就你一个人去?如今多事之秋,你忘了华容道刺杀了?” 方琳薇抿嘴轻笑,拍了拍他肩膀,很是不客气道: “是多事之秋,我都没带人,要不你陪我走一趟呗。” 裴青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的瞅了她一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哪里还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便让小厮牵来了马,两人便一起朝着郊外而去。 方琳薇摆了供奉的果子糕点,又蹲在秋菊坟前烧了些纸钱,碎碎念念的说了许多话,倒是再没有红了眼眶。 这么多时日,她也接受了她的离世,也接受了那些意外的发生。 “如今,杀人凶手还好好的活着呢,你就打算让她这么逍遥下去了?” 裴青丢了些纸钱去火堆里,问的随意。 “她逍遥不了。” 方琳薇淡淡的说道: “如今张权在梁州地位越发的稳固,圣上是不会允许张家的血脉在他的眼皮底下舒舒服服的活着的。 自古以来,就没有哪一个谋逆者的家眷能活着的。圣上留他们苟活这些日子,只是不想让人觉得他残暴罢了。 如今不动,不过是缺一个好的借口而已。” 裴青听她如此说,不由得将眉头紧锁着看向方琳薇。 “琳薇。” 他有些迟疑的喊了一声,忍了忍却还是张口道: “揣测圣意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方琳薇闻言,无奈的耸了耸肩道: “像我们这种身陷漩涡的人,若不揣测圣意,死得会更快。 况且,我又不是大嘴巴子到处去说。” 方琳薇言罢,裴青本还想劝她安心过日子,不要在掺和到这些纷争之中来。 他实在不想再见到上次宫变的事情在重演一次。 可是,秋菊是为她死的啊,她又怎么能那样安心的置身事外? “天下臣民有谁不揣测圣意啊。百姓揣测梁州动乱,来年赋税会不会增加? 为臣者揣测,张权迟迟拿不下,圣上又会不会在向潼关增兵? 这些都是揣测圣意,咱们只要不犯到圣上面前去,其实也没什么大了的。” 温和儒雅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裴青和方琳薇闻言,转身朝后看去,便见苏寻牵着马,提着个篮子朝着他们走来。 “去了县主府,翠儿说你两约着来看秋菊,便也跟着上来瞧一瞧了。” 苏寻说着,将马匹拴好,便也提着篮子到火堆旁烧纸钱。 几人烧完纸钱后,一起到一旁的树荫之下小歇。 苏寻自篮子里拿出了三壶酒,分别对着两人问道: “喝点?” 裴青和方琳薇闻言,相视一笑,仿佛回到了当年的凌云峰顶,可惜,现在沈珏不在,也没有人再吟“欲将半生赴戎马,且枕山河共白头。” “喝点。” 方琳薇接过酒壶,眼中的笑意带着几分寂落。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想念沈珏了,特别的想。 她原本以为,即使与沈珏相爱,即使他们成婚,走到今日都是水到渠成。 所以,他们之间是细水长流而非轰轰烈烈,有他在,他们耳鬓厮磨,他不在,她亦是不会太过牵挂。 哪怕杜知意威逼上门,她也没有觉得自己有多挂念沈珏。 直到这一刻,当往事被一件一件翻出来,自己曾经不曾在意的小事,回忆起来都显得那样刻骨铭心。 他将她的心慢慢蚕食,在她毫无察觉之时,又在她浑然不知的时候,突然就让她知道了这个真相。 她揭开盖子,猛的灌了一口后,才发现她的这一壶,竟然只是一壶果酒。 “表妹是打算出手收拾张倩了?” 苏寻跟着灌了一口酒,很是寻常的问。 方琳薇扭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新坟,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坟头之上竟是长出了许多的杂草。 “秋菊的坟头上都长出杂草来了,我不想她等太久。” 她的声音有些冷,想要杀人,却是用着最为稀疏平常的话来说。 “你是知道的,其实,不用你动手,圣上也是不会让他们久活的。” 裴青说着,猛的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眼眶有些微红道: “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淌这趟浑水的。” 语罢,他自知自己态度有些急,有些惭愧的低了头道: “抱歉,我只是不想你在卷入这些是非之中来。 这些年来,我也觉得自己累了,在森严的深宫之中穿梭,时刻都得打起十二分得精神。 也总是看得到深宫之中的尔虞我诈,我小心翼翼的走到今天,觉得自己都不再像自己了。” 他说着,突然就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嘲讽。 “我想,等到哪一日圣上驾崩了,我就辞官,再回徐州去。 去做个小买卖,娶个志同道合的妻子,生一双儿女,再不去过问朝堂上的纷争,这也是好的。 又或者,继续去做一个游侠,四处行侠仗义,漂泊一生。这样的日子,总比现在这样要好得多。” 他是真的厌倦了这样的日子,特别是在他伤了方琳薇之后,他就一直过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没有方琳薇,他如今只怕还在徐州的采石场做一个犯人。 没有方琳薇带他来京城,谁又认识他裴青是谁啊? 可是,就算他走到如今的地位,哪怕是当朝宰相孙思蕴见了他,也是要客气几分。 但最终,这份荣耀也只是慧及了他自己,并没有帮到方琳薇一星半点。 那一箭,像是他的一个噩梦,每每午夜梦回,他都觉得自己手上沾满了方琳薇的血。 第262章 促膝而谈 裴青说完,竟是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又觉得大大松了一口气一般。 他喝了一口酒,自顾自的起身,牵起马儿就朝山下慢慢走去。 他本来就是一个不属于庙堂的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迷迷糊糊的走到如今这一步。 可现在的他,又哪里还是他?他在阴谋算计中渐渐丢失了自己,也在每天的谨言慎行中迷失了自我。 他本该是一个快意恩仇的江湖人的。 他每天伴圣驾,也明白东宫以及张权的谋逆对圣上的打击有多大。 老态龙钟的他,就连喘气都要比从前虚了几分。 他知道,圣上的大限之日不远了。 到那之后,知遇之恩他也报了、沈珏和方琳薇也不用挣扎在夺嫡的泥潭之中,那时,他就可以安心的去闯自己的江湖,过自己想要的人生了。 方琳薇怔怔的看着裴青的背影,一时之间只觉得难受。 “他是因为我,才来了京城的。” 她囔囔的说着,满心的愧疚。 若是能再重来来一次,她定然不会再要求他陪自己上京城来。江湖那么大,足够让他展翅高飞,皇宫那么小,他甚至都展不开他的翅膀。 苏寻闻言,淡淡的笑了笑,又满腹心事的喝了口酒。 “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旁人又有什么关系? 就算他不喜欢如今的生活,可他就一定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当然不会。 选择没有错,错的是时局。 就算他当初选择的是江湖,难道行走江湖就一点困难都没有了?到时,他又会不会说,当时要是选择来京城就好了? 所以,人不能同时选择两条路,那么无论选择了哪一条,总会幻想着另一条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也仅仅只是想想就罢了,落子无悔! “琳薇。” 苏寻看着远处喊了一声,方琳薇转头看向她,有些奇怪他今日怎么就这样称呼自己了。 “你知道你这个人有一个非常大得毛病吗?” 他淡淡的说,方琳薇拧着眉头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却是听他说道: “你这个人,凡事总喜欢往自己身上揽。秋菊的事也好,裴青的事也罢,你总是把罪过都归咎到自己的身上来。 可是,这些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而已,与你有关却也无关。” 这话,方琳薇听得云里雾里,十分的不解,苏寻却是笑了起来道: “比如,我说我为了你,今后终身不娶,你觉得这与你有关系吗? 有关系,却也没有关系。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从来就没有对我这样要求过。 所以,我做这个选择会有什么后果,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也不必往自己的身上揽责任。 否则,若是这世界上有十个百个为你终身不娶的人,难道你要为这百十个人负责吗?” 当然不会! 方琳薇算是听懂了苏寻的话,原本还是满心愧疚的她,顿时间就豁达起来。 “表哥是个开解人的高手,这些话你要早和我说,说不定我也不用这么长时间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她说着,拿举着酒壶,敬了苏寻便一个人喝了一大口。 苏寻瞥了一眼方琳薇,嘴角扬起了笑意道: “所以,你还是准备亲自动手对付张倩吗?” “那表哥觉得……我该如何做?” 方琳薇笑着问。 裴青不希望她在搅入局中来,可她却是想要亲手给秋菊报仇。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苏寻眼中闪烁着笑意,满目的柔和。 “顺着自己的心意来就是,大不了,表哥给你兜底。” 他说的云淡风轻,方琳薇却是听得一怔,一时间思绪万千,却是真正被感动到。 “你这样,我都有些不好意思再向苏家出手了。” 方琳薇叹了一口,总觉得曾经在苏家受的罪,快要在沉长的岁月里渐渐被淡忘了。 而今,苏寻又如此待自己。 她觉得,只要苏家的人不要出现在她面前碍她的眼,她都可以将前尘往事抛之脑后了。 就当是,苏寻今生对她的好,都是还他和苏家人前世做的孽。 “这与苏家又有什么关系?” 苏寻听方琳薇如此说,脸色微变道: “他们已经和我断了亲了,我的好和坏,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到底是血亲,哪里就真的能斩得断了。” 方琳薇说着,眼中慢慢染上来几分阴郁。 “苏寻,你知道我为什想要报复苏家吗?” 她看着远方的天际,思绪仿佛回到了当初被困在安国公府的日子。 “我做了个梦。” 她轻声的说着,苏寻却是在她话刚说出口时,瞳孔一缩,一时间震惊得口中得酒都忘记了下咽。 “梦里,我乖乖嫁给了你,你也乖乖娶了我。 可是……你心不在我这里,我们空有十年夫妻的名义,却无夫妻之实。我几十万的嫁妆填了国公府的亏空,却是只落得个身死火海的结局。 所以,我恨! 恨他们既要我的钱财,又不拿我当人看,恨林婉瑜明明已经嫁给苏泽了,却还要惦记着你。 也恨你,明明娶了我,却不肯好好对我,让我蹉跎十年,短折而死!” 方琳薇静静的说着,眼中的戾气慢慢染到了面颊之上。 “可是,如今,你却又偏偏不是梦中的那个样子。让我爱不能,恨不得。” 方琳薇言罢,很是无奈的笑了起来,满脸的纠结挣扎。 要是能恨,痛痛快快的恨那也是好的。可她对苏寻的感情,却是当真的复杂。 苏寻紧的盯着她,仿佛隔着她纤瘦的背影,看到了那个在国公府里艰难度日的女子。 方琳薇说,这是梦,可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梦。 否则,他又怎么可能在太子得势之时,义无反顾的投入到成王门下? 上天是给了他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的,可是,他醒悟过来的太晚了。晚到她已经另嫁他人,他无法阻止! 苏家的人该死,但是,最该死的人是他,所以,他这辈子都用来赎罪吧,向她赎罪。 “琳薇。” 他轻轻抬手,却不知道何时,他竟是抬手也够不到她的影子了。 他想鼓励她,去报仇吧,把那些负了你的人通通都送进地狱里去。 可是,他做不到。 像她说的,血脉是斩不断的。 “不过是场梦。” 方琳薇灌了一口酒,笑得有些难看。 “若是总是将过往的伤痛都记在心里,哪怕这辈子过得多好都不会得到安宁的。 人总要学会去忘记一些不愉快的事,要放过自己。” 她借着酒劲,渐渐的便开始有些胡言乱语起来。 这时,羊角骑马而来,看到方琳薇有些醉意,有些着急,却还是赶忙把来意说明。 “姑娘,酒就不要喝了。李相良,李姑爷回来了。” 她说着,拉着方琳薇就要朝着山下走。 而方琳薇听到羊角的话,有些矫情的她瞬间便将那些矫情给收了起来。 李相良是到梁州去任职的,如今张权谋反,他能安然回来,实在是侥幸得很。 “什么时候来的?快带我去见他。” 沈珏已经很多时日没有消息了,派了宋明和刘杰带人去打探消息,到如今也没有一个回信。 直觉告诉他,李相良此次回来,绝对不简单。 第263章 生死不知 几人快马加鞭赶回了县主府,此时,李相良早已经梳洗好。 可就算他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也不难看出来他因长途奔袭而来导致的风尘感。 见到方琳薇一行人回来,李相良也不废话,直接就对着方琳薇说道: “县主,潼关有变,舅兄被困梁州,生死不知。” 李相良说着,自怀中将沈珏的亲笔书信和奏书拿了出来。他声音不大,却是像一记重锤,敲得她脑袋嗡嗡直响。 苏寻和裴青下意识的朝她看去,只见她面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愣愣的站在了原地连个表情都不曾有。 “琳薇,你别担心,阿珏不会有事的,他只是被困,以他的精明,定然会找到脱身的法子的。” 裴青有些心虚的安慰着,尽管自己心里没有底,却还是扶着她坐下去。 梁州如今是什么地方啊,沈珏要真的被困了,张权焉能放过他? 这时候,方琳薇几乎脑子都是一片空白,无力感拉扯着她,让她完全失去了方向。 “李兄,怎回事,劳烦李兄把事情的经过仔细说出来。” 这个时候,只有苏寻还算镇定。 沈珏作为一个监军,本该是坐镇潼关的,又怎会亲赴梁州? 就算他随大军出征,也不该会被困在梁州才对。就算出兵失利,他们怎么也能退回潼关的。 李相良听了苏寻的问话,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方琳薇。 对于苏寻,他是信任不过的。 方琳薇听了苏寻的话,也是回过神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如今的局势。 她朝着李相良点了点头,得到肯定的李相良才又把在潼关与沈珏相遇后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舅兄让我悄悄回京后直接来找你,说你会安排我去见成王殿下。” 李相良有些担忧的看了方琳薇一眼,而后又道: “阿吉送我出来幽州之后,就又原路返回了梁州去了,我怎么劝都劝不动他。 现如今,潼关和虎牢关门户紧闭,梁州是什么情况也传不出来了。” “难怪!” 方琳薇捏着手中的帕子,咬牙道: “难怪杜家姑娘能信誓当当的上门来挑衅,原来,陆琮早就已经和礼王勾结在一起了。 如今,只怕圣上一天不立储,陆琮就一天不会发兵梁州了。 真是可笑,堂堂一国之君,岂是谁都能威胁的。礼王殿下,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太心急了!” 方琳薇说着,转头对苏寻说道: “表哥,成王那里,就劳烦你亲自跑一趟了。” 成王蛰伏了那么久,如今户部、兵部和工部尽数掌握在成王手中。 而三皇子手中掌握的不过是吏部、刑部和礼部。表面上看,两王各自协理三部,礼王又有孙家为外家,实力似乎比成王强了不少。 可是,就算礼王有孙思蕴这个为相的舅舅又如何,但凡要争夺天下,钱财和兵马才是首要的。 如今,陆琮盘踞潼关不出,欲杀监军灭口的证据被李相良拼死带了回来。只要成王能拿出礼王与陆琮勾结的证据,那么,下一个被废的便是礼王。 苏寻领着着李相良去了成王府,裴青也没有留在府中安慰她,只是说了几句宽心的话就告辞离去了。 沈珏被困,他觉得,他该做点什么才是。 待人都离去之后,方琳薇才得以冷静下来。 如今,夺嫡之争用不着她一个后宅女人去掺和。方淮,苏寻,刘子业…… 这些人,哪一个不比她更了解当下的局势? 现在,她只想救出沈珏。 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她鞭长莫及。 现如今,距离沈珏被困梁州已经有二十多天了。他身边只带了三千兵马,还尽数是些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他能坚持多久? 就算她现在快马加鞭赶,日夜兼程的赶过去,最少也是需要半个月时间的,他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吗? 可是,沈珏是谁啊?是她新婚不过半年的丈夫啊。是无论如何也会无条件站在她身边的丈夫啊。 他们一路走来,从人人唾弃到如今谁也不敢轻视,他们遭了多少白眼,给了彼此多少信任? 如今,就算是死,她也要把他找回来。 她说过的,若是沈珏死了,她就让杜家陪葬! “羊角,你去把王宝琴找来吧。” 方琳薇皱着眉头吩咐了一句。羊角看着她,想要说点什么,终究是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听了吩咐便去帮她找人。 “姑娘,这个时候,找她来做什么啊?” 翠儿忍不住问。这个时候,是该想法子如何救沈珏才是,怎么会找些不相干的人来? 方琳薇闻言,摇了摇头道:“翠儿,你去把我们手中握着的所有苏家犯罪,以及林婉瑜杀害亲夫的证据都拿出来吧。” “姑娘,你是想把这些证据都交给王宝琴?可是姑娘……”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没有少在这件事情上花费心力,怎么就这样轻易拱手让人了? “听我的,去拿来。” 方琳薇看着她的眼睛说,命令的语气让人不容置疑。 待王宝琴来了以后,她没有给方琳薇行礼,对她也没有多少好脸色。 果真是傲气到了骨子里的人,这些时日以来,就算方琳薇是在利用她,可到底也算给了她几天清净的日子过了,可她就是没有半点感激的心。 这种人向来只有她自己,就算把心肺掏给她,她也是不会感激她的。 “今日喊你来,是打算把这些东西交给你的。” 方琳薇说着,将手中的证据交给了王宝琴,又对着王宝琴说道: “这是苏家包揽诉讼,放印子钱的证据。还有林婉瑜联合苏成杀害苏泽的证据。 这些证据,足够为你洗脱冤屈。如今太子被废黜,苏家背后已无靠山,你若想要会毁了苏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如今的安国公府,真正的只是空有一个壳子了,只要证据确凿,谁都能置他们于死地的。 若是苏寻还在苏家,那旁人要对付他们,好歹还是要掂量一二的,可惜那几个糊涂虫却是听信一个妖僧的话,始终不肯多看苏寻一眼。 “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亲自去做?当初苏家,可没有少让你吃苦。你想利用我?” 王宝琴冷冷的看着她说,嘴角上永远挂着一抹嘲讽的冷笑。 “我从一开始就是在利用你,这一点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的不是吗?” 方琳薇笑着说道: “只是如今我不想亲自动手了,但是不妨碍我愿意看别人动手啊。 证据都给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就是,愿不愿把苏家拉下马,都随便你。 只是在这之后,你也不必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利用你什么。苏家的事,我放下了,也与我无关了。” 她不害他们了,也不会救他们。 “为什么?” 王宝琴不解的问道: “明明你也是那么恨林婉瑜,恨苏家的人的,你为什么就愿意放下了?” 为什么啊? 方琳薇自己也不知道具体是为什么了。 或许是因为如今国公府再也威胁不到他们了,也或许是因为后来他们再没有找自己的麻烦了,又或者是她觉得自己已经往前走了那么远了,便没有必要再回头去踩他们了吧。 但是,她知道,更多的,其实是因为苏寻。 恨他们是因为苏寻,放过他们也是因为他。 第264章 只为索命 次日,刘子业在朝堂之上弹劾陆琮龟缩在潼关不出,以至于延误战机,最终导致张权在梁州稳住了脚跟,致张权势大。 再者,陆琮因与监军沈珏意见相左,竟联合幽州节度使杨从云将监军沈珏关至潼关之外,以至如今生死不明。 刘子业死谏:陆琮贪生怕死,不堪为将,恳求圣上降罪于陆琮,再另派良将接手潼关。 随着刘子业弹劾结束,圣上当廷宣了九死一生逃回来的李相良复述了潼关的一切。 为此,礼王手下的人指责李相良口说无凭。李相良当即拿出来沈珏临走时给他的折子以及陆琮与杨从云来往的一封书信为证。 而那书信的内容,竟是陆琮与幽州节度使杨从云相约要将沈珏困死幽州。 这封信件,还是李相良和阿吉途经虎牢关时,见情况不妙,绕道逃到幽州之后,阿吉冒险至节度使府上偷出来的。 如此证据确凿,圣上震怒,朝堂上下无不震惊,于是圣上当即下旨将陆琮家眷收监。 若是他肯回京伏法,便饶其家眷一命,若是他敢拥兵谋反,便要将其九族诛杀。 然则,陆琮本就只是礼王手中的一颗棋子,如今陆琮行事不周全,让沈珏身边的人逃出梁州来坏事,他便打算弃车保帅,都没有再开口为陆琮求过一句情。 相反,在圣上点将之时,他甚至还自荐愿意亲自领兵前往潼关收复梁州。 可礼王的举动早就在成王的预料之中。 当即,成王便拿出来朱雀街刺杀案幕后真凶便是礼王的证据,且礼王与陆琮早就已经与陆琮勾结的证据也当场便成王呈了出来。 为此,圣上震怒,当即便让人将礼王软禁至府中,待刑部三司会审后再做定论。 然则,就在这关键时刻,皇陵却上报了废太子被毒杀的消息,重重证据竟是都指向了礼王。 礼王自知此次交手已然彻底败给了成王,便带着妻儿连夜自密道逃出了京师。 待第二日看守礼王府的侍卫前去查看之时,礼王府内便只剩下几个侍妾通房在府中了。 礼王畏罪出逃,原本废太子是谁毒杀的还有待深究,然则礼王这一逃算是彻底坐实了毒杀兄长的事实。 天子震怒之余,也终是明白了皇家兄弟阋墙到底还是因为争这个皇位。 而如今在朝的适龄的皇子便只有成王周崇明一人而已。 于是,圣上这次雷霆手段肃清朝堂,将礼王党羽杀的杀贬的贬,以至于朝堂之上可用人才少甚少。 因此,在快速肃清朝堂之后,便不得不大胆启用新科进士,一时间,整个朝堂之上非但没有因此而乱了套,反倒是难得出现一股新气。 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圣上便正式册封册封成王为皇太子,而成王的生母也算是子凭母贵升了皇贵妃。 在册封完皇太子的第二日,也是礼王出出逃的第二十五天,边关传来消息,礼王率领陆琮,杨从云联合张权在西北谋反。 如今,西北梁州、幽州与和潼关相连的雍州三个州府尽数掌握在了礼王的手中。 三方兵马整合下来,如今礼王手中竟是足足有三十万兵马。这三十万兵马足够与朝廷对抗。 消息传入京中,大周战火算是正式被点燃。圣上震怒,也不再心慈手软,当即将陆琮九族全部诛杀。 次日,便下罪己诏,宣布禅位于皇太子。 因为他知道,如今自己活着的时候禅位,周崇明的皇位才会做得更加名正言顺,而礼王再与朝廷对抗,那就是谋反,就是故意挑起战火。 就凭这一点,礼王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得不到百姓的拥护的。 再者,他年纪愈发的大了,很多事情上有心无力,也顾虑太多。这即将残破的江山,还不如让年轻的君主来挽救。 新皇登基,裴青请辞了御林军副统领的职位,也向新帝自荐愿意随聂将军一起前往战场,平定战乱。 如今,距离沈珏被困梁州几乎两个月的时间,人是死是活也没有消息传来。 新帝深知裴青与沈珏情同手足,且裴青此人功夫了得,便封了一个西征先锋将军让他跟随聂清荷的父亲聂凌风一起西征。 而在同一天,方琳薇穿上了朝服,进宫面见了新帝,所求有二: 一求将张家姑侄,张若依、张倩判死刑,张权带头谋反,祸乱江上,张家血脉不死不足以告慰此时正在山海关抵御反贼的将士。 二求能与大军同行,一起西行为大周江上出一份力。 方琳薇所求,并不算过分,也可以说是合理。但是想到她一女子随军西行怕吃不了苦,便摇头拒绝了她的请求。 然而,在方琳薇再三请求之下,新帝看了方琳薇的骑速和箭术之后,便同意了她的请求。 他知道,她和沈珏新婚不过三个月便分开了,她寻夫心切。 而新帝和沈珏也是多年的交情,他从少年时便与沈珏相交,起初,沈珏喊他都是称呼为五哥的。 所以,他知道沈珏和张氏之间的仇怨,也清楚自己的夺嫡之路若是没有沈珏和方琳薇的推波助澜,不会走得这么快也这么顺利。 因此,他特许方琳薇亲自去处理张若依和张倩。 方琳薇出了宫,便带着刑部的人直接去了曾经的东凌侯府,而今的伯爵府。 她看着眼前的大宅子,曾今她说过,从这里出去了,便不会再踏足这个地方。 而今她再来,只为索命而来。 伯爵府的小厮见宅子被围,慌忙进府去告诉了沈正阳。 自从张权谋反之后,沈正阳一直惶恐不安,生怕哪一天圣上就想起了沈家还有两个张家余孽,便让整个沈府跟着陪葬。 而今,听说刑部的人围了府,他既害怕,又觉得解脱。 匆匆出门来,便看见带头的人是方琳薇,原本还惶恐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了满目的怒意。 “方氏,你这又是闹的是哪一出?” 沈正阳皱着眉头问,对方琳薇,他是半点好感都不曾有。 方琳薇脸上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意,说道: “自然是来讨债的,伯爷不会以为我方琳薇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吧?” 她说完,冷笑一声,示意着一同而来的人一起进去,沈正阳想拦,却被方琳薇身边的羊角一把推倒在地上。 像沈正阳这样为了荣华富贵贬妻为妾,无视亲生子女被苛待的男人,永远不值得人尊重。 他当初为了权势娶张氏,今天也同样会因为娶了张氏而变得一无所有。 所以,举头三尺有神明,坏事做尽,早晚会遭报应。 方琳薇进入主院的时候,张若依和张倩已经被刑部的人自房里拖了出来了。 见到方琳薇身着朝服而来,张倩眼睛顿时就变得腥红起来。 “方琳薇,你这个贱人!” 她开口就骂,甚至想要动手,奈何她手脚被人抓着根本就动弹不得。 张家之所以会落到今日的下场,少不得沈珏和方琳薇的功劳,她恨他们,恨不得他们去死。 “死到临头嘴还这么贱!” 方琳薇冷笑着走到她跟前,笑着揪着她的头发冷声道: “我说过,要你张家全族给我的秋菊陪葬的,怎么样,没让你失望吧? 送走了你们姑侄,我就会去西北,亲自送张权上路。黄泉路上,你记得走慢点,不然那老东会追不上的,万一变成孤魂野鬼了,那就不好了。” 第265章 薄情一世 “方琳薇,你不得好死。” 张倩眼神怨毒的盯着方琳薇,早在张权于西北谋反的消息传回京中,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难逃一死。 沈嘉贪生怕死,怕她身为张家女的身份连累了自己,甚至一度想着要休妻。 若非是东宫谋反连累了沈家,沈正阳不想让沈家在圣上心里落下一个薄情寡凉的名声,沈嘉哪里又能留她到现在。 现如今她也算是看清了,什么夫妻恩爱,两姓之好,有利可图时,皆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无利可图时,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世人多薄性,他沈嘉更甚! 如今,她早已看淡了生死,甚至觉得,她祖父张权反得好,无论如何,她张家总有翻身自己做主的勇气。 哪像她方琳薇,再风光又如何,在皇权面前,不过是一条狗! “今日,我倒是高看你一眼了,竟没有跪地求饶。” 方琳薇一把推开了她,倒是真想看看她骨头有多硬。 张倩盯着方琳薇哈哈一笑,不惧生死的模样面,倒真是有几分让人侧目。 “不过一死,有何惧之?” 张倩冷笑着看向方琳薇,好半天才道: “我张家誓死不做昏君的走狗,为天下百姓谋福之心天地可鉴,今日我张倩虽身死,其志不灭。 我倒是要看看你方家沦为新帝的走狗,能落得个什么好下场?小心兔死狗烹,结局还不如我张家……哈哈哈……” 张倩疯魔般的话,当真是越说越离谱,果真是知道自己难逃一死了,这个时候,还真是什么难听说什么。 方琳薇笑着朝翠儿抬了抬手,翠儿便将早早准备好的毒酒端了上来。 “你这就去给秋菊赔罪吧。” 方琳薇淡淡的说着,眼中满是平静的盯着她说道: “我奉劝你,若是想让你儿子多活几日,就把话给我憋回去。 再口无遮拦,只怕你这唯一的儿子,也该保不住了,毕竟,他的身上,可是流着张家一半的血呢。 如今新帝临朝,不欲造下太多杀孽,可万一哪天有人就突然提醒了他呢?你说你这儿子还保得住保不住?” 方琳薇言罢,张倩眼中的那一点无惧随着方琳薇嘴角的放大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你威胁我?” 她盯着方琳薇,如果眼神能杀死人,只怕如今的方琳薇早被她给千刀万剐了。 “我就是威胁你了,那又如何?” 方琳薇戾声问,想起秋菊满身是血的模样,心中的恨意便怎么也压不住。 她抓起了酒杯,转身捏住了她的嘴巴亲自将毒酒灌进了她的口中。 而这整一个过程,沈嘉,沈扬,甚至是张倩唯一的儿子宝哥儿都不曾露面。 他们都怕事情牵连到自己的头上,都恨不得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方琳薇亲眼看着张倩七窍流血,瘫倒在地上拼命的挣扎,手指被抓破,脸上面目全非…… 她静静的看着,心中并没有痛快。张倩死了,可她死了又如何,又换不回秋菊的一条命来。 直到看着她渐渐的不再挣扎了,胸口也不再起伏,她心中的那些负罪感才随着张倩的死慢慢停止了酝酿。 她,终于给秋菊一个交代了。 一旁的张若依看着张倩如此惨状,不由得吓得两腿瘫软,瘫坐在了地上。 “接下来,就该你了。” 方琳薇笑着看向张氏,那明艳的笑脸中全是阴冷,竟是如同恶魔一般。 “求……求求你,饶……饶我一命吧。” 张氏抖着身子,不住的将自己往后挪。 沈正阳扶着腰赶来,便看到了张倩横死在一旁的惨状,又见张氏如此狼狈的在求方琳薇。 他心中恼怒,上前一把将站在张氏身边的两个捕快推开,而后将张氏护在了身后,接着便是怒视着方琳薇道: “你想做什么,张氏她是你婆母,你敢弑杀亲长不成?难道,你不怕被天下人唾弃吗?” “好好好,伯爷与夫人可真是伉俪情深啊。” 方琳薇拍着手笑着说,却是满目的嘲讽。 “伯爷,别以为你与张氏同床共枕这些年,张氏就真成了你的原配夫人了,她在我婆母面前,永远不过是个妾。 什么亲长不亲长的,我的婆母姓刘,叫刘传舞,伯爷可要搞清楚了。 只是我不明白。公爹,当初你为何娶的张氏你不清楚吗?怎么,睡了二十几年,你到与她情深义重起来了?” “不知羞耻!” 沈正阳怒骂了一声,抬手就朝着方琳薇的脸上打来。 方琳薇没有躲,只是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血迹,冷笑着看着他。 “我与张氏的事,何时轮得到你来置喙?” “你的这些脏事,你以为我想说?” 方琳薇说着,自怀中拿出来厚厚一沓纸砸向了沈正阳道: “这些,都是当年张氏害死我婆母刘传舞的证据,还有张氏多次要害死沈珏和沈妙的证据。 这些年来,你当真不知吗? 你默不作声,默许这些事情的发生而不追究,最后却要强迫着沈珏和沈妙认贼做母。 天下间,还有比你更恶心的父亲吗? 今日我来,只为我的秋菊和我婆母报仇。你若与张氏伉俪情深,陪着她一起去死,那我还高看你一眼了。” 她说完,转头对着羊角说道: “动手送张氏余孽上路吧,她活得够久了。” 言罢,羊角端了毒酒推开沈正阳就将毒酒灌进了张氏的口中。 张氏喝下毒酒片刻后就开始发作,方琳薇没有看她,而是将剩下的毒酒递到了沈正阳跟前。 “公爹不是护着张氏吗?护了二十多年了,你若是要陪着她走,儿媳这里的毒酒可还剩得多。” 沈正阳看着眼前的毒酒,目光阴郁的看了方琳薇一眼后便抬手将她手中的毒酒打翻在地,而后冷哼了一声便大步离去。 方琳薇看着他的背影,拿出帕子擦了擦手,冷笑道: “偏心了二十多年,也不过如此嘛。” 连最后一眼,都不肯再多看。说不定,他还在心中暗自庆幸死得好,沈家终于不再提心吊胆了。 他凉薄了一辈子,对原配妻子凉薄,对继妻凉薄,对子女凉薄…… 他活一辈子,只为自己。 人死透后,方琳薇让刑部的人将人拖出伯爵府外,又让人悄悄将张倩和张若依的首级割下后用石灰保存着提前送至山海关。 自沈家出来后,方琳薇回了县主府,将府中事宜安排好之后,便去了方家。 如今,方淮顶替孙思蕴成为了新朝宰相,方家也算是改换了门庭。 方琳薇见了方老太太后,便告诉了方老太太自己已经向新帝请求随军一起去往西北。 方老太太听了她的话,忙拉过她劝道: “薇姐儿,姑爷如今生死不明,祖母知道你心急,可是你一个后宅女子,随军而行你吃不了这个苦。 我们在京城等消息,多多派人手去寻他便是。若是他真的有个好歹,你爹身为一朝宰相,你又是县主之尊,另外改嫁旁人也说不得什么的。” 方琳薇听了方老太太的劝,只是笑着说,这辈子她便没有想过再改嫁了。 若是沈珏真的死了,那她大不了过继一个孩子来养着便是。 她不会寻短见,可是,西北这一趟无论如何她是要走的,否则她一辈子都会活得不安心。 方老太太见她主意也定,知道劝不动她便没有再继续劝,只是抱着她哭了一场。 自方老太太屋里出来后,方琳薇便去了苏柠的院子。 她和苏柠已经有差不多三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了。 如今要走,归期难定,又或者,这是最后一面了,她到底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她。 要是她能想得通,往后有方予安在,至少方家人也不会苛待了她。 第266章 心魔难去 八月的天气还有些炎热,院子里草木渐渐开始泛了黄。 方琳薇沿着干燥的小路去了苏柠的院子。 这院子,因为寻常人员往来甚少,秋天又是杂草猛长的季节。方琳薇一路走过去,竟是让杂草将鞋子给全部淹没了。 方琳薇只觉得有些凄凉,曾经,这个衡青院也是人来人往的地方,现今却是门雀可罗。 她领着翠儿,直接推开了紧闭着的院门,厚重的木门发出来吱呀的响声,在原本安静的院子显得格外的突兀。 云儿听到了声响,忙提着裙摆朝着门口看来,见到是方琳薇来,激动得竟是嘴角有些发颤。 “姑……姑娘,您怎么来了?” 云儿有些小声的问,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她们这个院子,已经有两年多不曾有正经的主子来过了。 如今这方家是云姨娘当家做主,虽说她从来没有苛待过苏柠,可耐不住总有见风使舵的丫头婆子会轻贱了他们。 “我来看看太太。” 方琳薇淡淡的说。她觉得,自己既然能放下来与苏家人的那点恩怨,对于自己的母亲,那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太太正在礼佛,这会子应该结束了,奴婢这就带姑娘过去。想必太太见了姑娘,定然会高兴的。” 云儿领着方琳薇进了院子,一路朝着西厢走去,那里的厢房,竟是被苏柠改成了一个小佛堂。 苏柠竟是开始礼佛了?谁能想得到,曾经那个自诩高门贵女,眼高于顶的人,如今竟会愿意静下心来吃斋念佛了。 礼佛好啊,礼佛的人戾气没那么重,对苏柠这种人来说,能静下心来礼佛,总好过跨出这道门去惹事生非要好得多。 “太太,姑娘来看您了。” 云儿在屋外喊了一声,方琳薇朝着佛堂里看,便见苏柠一身素衣,头上更是只插上来一支素净的银簪子。 听到了云儿的话,苏柠几乎是和红曲一起转身过来的。再看到方琳薇后,她的眼中却是平静得生不起丝毫的波澜来。 方琳薇只觉得她是看破了这些凡尘俗事,已然把自己置身于凡尘之外了,才会有那样平静得眼神。 “母亲。” 她平静的喊了一声,嘴上薇薇带了点笑意,但是不多。 往事在眼前划过,有她给过的温暖,也有她带来的伤害。 但更多的,是苏柠掐着她的脖子,想要将她置于死地的狠戾。 她以为她放下了往日的恩怨了,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却又发现要放下谈何容易。 或许旁人这样对她,她能一笑而过,甚至是以相同的方式还回去。 但是苏柠是她的母亲,她原谅不了自己的母亲竟会对她起了杀心。 越是亲近的人,越容易伤害自己,而自己却也最难容忍被自己最亲的人伤害。 苏柠让红曲在院里的亭子里泡了一壶好茶,母女二人坐下后,方琳薇便让人都退了下去。 她主动给苏柠倒了一盏茶,而后才慢慢的开了口。 “明日,我便要跟随聂将军一起去西北了,这一去归期不定,或许三五个月就回来了,也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回来了。” 毕竟,上了前线,兵荒马乱的,不确定的事太多了。 她早早派了宋明和刘杰带人去打探沈珏的消息,可到今天为止,都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 苏柠听了方琳薇的话,怔怔的看着手中的茶盏,脑中浮现的,全都只是方琳薇对她的忤逆。 “从前,你都是喊我娘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竟是都不喊娘了,只喊母亲。” 大户人家的庶子女喊正妻,也是喊母亲的。 “你是我生的,却从来不与我一心。” 她淡淡的说着,手下的茶盏晃了好几下,却始终没有尝一口。 对于苏柠的话,方琳薇也是愣了好一半天,看来,她的去向生死,苏柠是半点不在乎的了。 方琳薇嘲讽的笑容突然就忍不住染上了脸颊。 她以为,苏柠既然吃斋念佛了,对自己的子女总归是有几分善意的。 可是苏柠的一句话,便让方琳薇明白了,一个不自渡的人,佛又如何渡得了她。 她本想着一笑泯恩仇,至少表面上都让对方有个好的告别,免得将来后悔。 可是苏柠她似乎不稀罕! “是啊,是从什么时候的呢?” 方琳薇笑着说道:“或许是我不肯嫁给苏寻,又或者是我不愿意拿出五万两银子给舅舅,亦或者是母亲掐着我的脖子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吧。 从我不在任由你摆布以后,我们渐渐疏远。然后,我只叫你母亲了,而你也只叫我琳薇。 我也记得,曾经母亲也是每每见到我,总是亲切的叫我薇姐儿的。 我是一个人,是人总有自己的想法,又怎么可能一辈子任你随意摆布?” 方琳薇的讥唇相讽,将苏柠噎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的女儿,早就不是她能摆布得了的了。 “是我生养了你。” 苏柠面色有些难看的说。 在她看来,她既然赐予了她生命,那她就算再有能耐,也必须听她的,任由她摆布,那才叫孝顺。 “是啊,你生了我,可你却从来不护着我。” 方琳薇说着,眼睛突然就觉得酸涩不已。她为什么要来见她?为什么要在临走之时还要给自己找这样的不痛快。 她语气有些哽咽的质问道: “别人的母亲都会护着自己的孩子,可是我的母亲怎么从来不护着我? 在我和苏家人的面前,母亲从来选择的都是苏家的人。 在母亲心里,我不是最重要的人,至少不如苏家人重要。 我从薇姐儿变成琳薇,而你从娘变成了母亲,这都是对等的,你怎么对我,我便怎么对你。 你生了我,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来。你没有给我足够的爱,那就是你亏欠我,不是我欠你的。” 她说着,突然就笑了起来。与苏柠说这么多,她听不进去,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问题,何必白费口舌呢? 她起身要走,却听苏柠冷冷的说了一句: “若是侥幸活着回来了,也不必来见我了。” 方琳薇转头看向她,很是不确定的问道: “你恨我?” 若不是恨她,又怎会如此冷漠无情? 苏柠闻言抬眸看着她,目光中尽是坦然。 “我不该恨你吗?” 她语气冰冷,像是在说一件绝对不过的事。 方琳薇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顿时就被气笑了。 “你恨我什么?” 她的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疑惑。 从始至终,她没有做过任何一件伤害苏柠的事。 哪怕是她苏柠被罚,她也只是选择冷眼旁观,而非落井下石。 而她冷眼旁观,也都是因为她做出了伤害她的糊涂事。 她能理解他怨她怪她,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她竟是恨她。 “忤逆、不孝!” 苏柠冷冷的说出了声。 方琳薇只觉得心中顿时就梗了一口气,她礼什么佛啊,就算她下半辈子都把时间浪费在礼佛之上,她也走不出自己的心魔的。 她该与苏家同生共死才是,这样她就痛快了。 “你说是就是吧。” 方琳薇说着,嘴角扬起了笑容道: “如今,王宝琴手中捏有苏家包揽诉讼,四处放印子钱而害了人命的证据。 再者,苏成和林婉瑜合谋杀害苏泽的证据也捏在王宝琴的手中。 苏家完了! 母亲与苏家亲厚,倒不如给我爹一封和离书,自回你苏家吃苦受累去,这样的话,母亲说不定还能求得内心的平静。 何必这么勉强自己困在方家,折辱了你高门贵女的骨气。反正如今新皇登基,你若提出这样的要求,圣上自然会应允的。” 就算帮苏家肃清后宅,圣上也会同意。 她要走了,本想与她和解,她却还是让自己如此不痛快,那她也不用痛快了。 反正,此生,她们永不相见了!往后余生,她只当自己是个没有母亲的人了。 第267章 临行告别 方琳薇自方家出来后,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她没有坐车,而是漫无目的朝着街上走去。 明日就要走了。她该了断的事,也全部了断了,给了旁人一个交代,也给了自己一个交代。 这一走,她也算是走得安心,了无牵挂。 只是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重活一世,她本来只是想平平安安度日,远离纷争。却不想,一道赐婚圣旨便将她拉进了最为复杂的纷争之中来。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总归,自己是按着自己的心意走的每一步,也没有窝窝囊囊的任人欺辱。 她胡乱走着,翠儿和羊角就那样跟着,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刘家的门口来。 她看着刘家敞开的大门,不禁就想到了当年自己非要拉着苏柠上刘家道歉的场景。 谁能想得到,就因为着那样一件事,事到如今,竟然还让她和沈珏的舅母秦氏心有芥蒂。 她想上门去看看老太太的,但是转念一想,还是将这个想法收了起来。 刘家的人,与她关系不算恶劣,可也不算是有多好,至少她的到来不会给人带去多少欢喜。 所以,不去也罢了。何必上门去上演一出骨肉至亲,本就没有的事,大家各自安好又未尝不可。 方琳薇站了好一会儿,门房的老头有些奇怪,跑出来看了一眼是方琳薇,忙客气的就要将她往院子里请。 方琳薇笑着摇了摇头,对着门房老头头说道: “老丈,我就不进去了,只是劳烦老丈帮我带句话去给老太太。就说:当年害死姑奶奶的人,于今日午时,已经下去给姑奶奶赔罪去了,让老太太安心了。” 方琳薇说完,不等刘家门房老头回话转身就离去。 而此时,自聂家归来的刘子业下车便看见了方琳薇离去的背影,而门房老头竟是站在台阶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刘子业下车,门房老头慌忙迎了上去,刘子业随口问道: “方才,是何人来过?” 老头闻言,忙躬身答道: “县主来了一趟,却只是站在门口不肯进去。” 老头言罢,两人再转身看过去时,方琳薇的背影早已经消失在了暮色之中。 “为何不把人请进去?” 刘子业有些恼羞,生怕是门房怠慢了方琳薇,才导致方琳薇过门而不入。 当初,沈珏第一次以自己未婚妻的名义将方琳薇带来刘家时,因着自己的母亲不待见方琳薇而刻意把他支走,算是狠狠打了方琳薇的脸。 虽然后来方琳薇没再说什么,可他却是明白,至此之后,他们刘家,再无与方琳薇修复关系,推心置腹的可能。 他和沈珏,虽是表亲,却是如亲兄弟一般,与方琳薇如此隔阂一直是他心中的一个遗憾。 如今,方琳薇过门而不入,可见两家人如今也是没了多少情谊可言的了。 他至聂家来,也知道了明日方琳薇要随大军一起去西北的。不管沈珏还有没有活着的可能,她能走这一趟,也不枉沈珏当初如此护着她了。 至少,他们这些骨肉至亲,没有一个有她那样的勇气亲自去那些兵荒马乱的地方去走一趟的。 所以,沈珏为了方琳薇渐渐疏远刘家,他也能理解了。因为他们不能把沈珏放在第一位,而方琳薇能。 “老奴请了,县主只是不肯,只是要老奴给老太太传话,说是当年害死姑奶奶的凶手于今日午时已经下去给姑奶奶赔罪去了,让老太太安心。” 听了门房老头的回话,刘子业挥手让门房退了下去。他盯着方琳薇离去的方向,想起方琳薇曾经对自己丝毫不留情的模样,突然间就笑了起来。 “早知道你是个过于刚硬的性子,希望这一趟,能得到你自己想要的一个结果。” 他喃喃自语,长叹一声后便转身朝着院里走去。 方琳薇自刘家离开后,便直接去了青石巷。 步行而去,到的时候,各家门口都已经点了灯。 方琳薇抬头,便看见苏寻提了一盏灯早早等在了门口。 “你来得太晚了,我以为你不来了呢。” 苏寻笑着说,眸光中没有离别在即的忧愁,只有坦然的接受。 虽然,在听到她要随军而去的时候,他觉得难以接受,可是经过一下午的冷静,他也算是想通了。 这一辈子,她总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她是自由的,她有她自己的选择。 “以为我不来了,还等在这里?” 方琳薇笑着过去,两人都默契的将不好的情绪都收敛了回去。 苏寻扬起了笑容,将手中的琉璃灯朝她跟前挪了挪,随着她一起进了宅子。 “我总想着,我坚持再多等一等,万一你突然间想起来,兴匆匆的跑来,却看见我这院子关了门,歇了灯,岂不是叫你失望了?” 他叫她失望的事已经那么多了,上辈子…… 所以,这辈子,他愿意等,等一辈子,就算知道一辈子都等不到她回头了,他也愿意在门前为她点亮一盏灯。 方琳薇闻言,驻足片刻,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终究是没有再接他的话。 “一天没吃饭了,表哥这里可有好酒好菜舍得给我吃,就当是……饯行宴了。” 方琳薇笑着说,苏寻上前了几步,引着她便进了早就布置好的饭厅。 那个饭厅,布置的和前世方琳薇嫁入苏家后自己院子中的那个饭厅一模一样。就连窗户旁摆放的兰花也都如出一辙。 方琳薇有一瞬间的恍惚,若非自己身边还跟了一个羊角,她都以为自己又被困回了那一方天地里了。 也可惜的是,上一世,苏寻从来没有陪她吃过一顿饭。那个饭厅,来来回回,也不过只有她一人而已。 她眼眸片刻震惊后,大抵也是明白了苏寻或许和她一样。 但是,谁都没有将此事再提起,那些难堪的过去,一旦被说穿了,他们难得的一场饯行宴只怕也会闹得不欢而散。 人就是这样,当你醒悟时,一切皆为枉然,既然如此,还不如难得糊涂来得好。 这场饯行宴,是现在的告别,也是在与两人共同的曾经做告别。 酒到深处,方琳薇喝得有些糊涂,寻常不想说的话,倒是都无所顾忌的说了出来。 “苏寻,你找个好姑娘成亲吧。” 她眸子有些微红,不想他因为自己蹉跎一生。 “我们的事,过去了,你就让它都过去罢。我不怪你了,你也放过你自己。 人生无限可能,这世上,值得的女子又何止一个方琳薇? 过去的事,错了就错了,可人的眼见是长在前面的,凡事自当是要往前看,何必因一人就要困住一生?” 苏寻的酒杯捏在了手中,这一刻,两人对过去的事都心照不宣,可他也是明白她说的过去的事所指何事。 “世上值得的女子不止一个方琳薇,可是这些又与我何干呢?” 苏寻笑了起来,眼中只剩了执拗。 “与我有关的,只有一个方琳薇而已。” 他说着,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去找他吧,我不留你。明日,我便不去送你了。” 这一别,是暂别还是永别,他都不送了。 他的话,终究是带上了落寂。 他要因一人困住一生也好,又或者因为一群人放逐一世也罢,这些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心甘情愿。 他知道,她喜欢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她会愧疚,会觉得是自己耽误了他的一辈子。 可是他自己知道,能困住自己的,永远都是自己而非旁人。 而他愿意画地为牢,也不过是自己心之所向罢了。 第268章 只此一去 方琳薇才离去,裴青便从后院提了一壶酒朝着苏寻走来。 “你不留她吗?” 裴青拎着酒壶,看着方琳薇离去的背影说。 苏寻笑了笑,眼中再没有了方才的醉眼朦胧。 “不留了。” 他落寂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惆怅与无奈。顺手拿了一壶酒,自顾自的走到门外的回廊处,靠在柱子,满目的堕落与不甘。 “不甘又怎样,明知道留不住,又何必去开这个口? 虽然,沈珏总让我觉得他护不住方琳薇,可是至少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 哪怕是最后让旁人带回来的话,也只是让她不必等他。 他在不知生死的情况下,还要给她一条退路,我又岂是那么卑劣的人,会在此趁人之危?” 裴青听了他的话,喝酒的动作只是一瞬的僵硬。 是的,苏寻伤害过方琳薇,他也是把手中的箭射向了她。他们三人之中,唯有沈珏一人不曾伤害过她。 所以,他们又拿什么脸面和他争?又有什么理由在这种时候趁虚而入呢? “你真的不打算再找个姑娘成亲了吗?” 裴青走到回廊的另一边坐下问。 “看吧。” 苏寻说:“缘分这个东西谁又说得清楚呢。说不定明日一早我醒来就把她给忘了,然后,就能邂逅一段奇妙的缘分。” “就是。” 裴青喝了一口酒,扬眉笑了起来。 “明天的事谁又能说得清楚。不过,我可能就没有你那么执拗,如今,我心甘情愿的只做她的表兄。 等这场战事平定后,我可能就不再回来了,我要去闯我的江湖,过我自己的精彩人生。 所以,这次可能是咱们最后一次喝酒了,珍惜吧。” 苏寻听他说得如此轻松,心中难掩苦涩,却是冷着脸道: “是啊,你最后一次同我共饮了,珍惜吧,未来,我可是要入阁为宰的。 下一次见面的话,咱们地位悬殊,我可不与你对饮了。” 两人说说笑笑,到最后谁也没有觉得这样的离别就有多让人伤怀。只是在你来我往的互相贬低之中,渐渐喝得酩酊大醉。 而方琳薇自苏寻的宅子里出来后,茫然的醉眼也瞬间变得清明起来。 对于苏寻的执着,她劝过来,也尽力了,那往后他要怎样,就真的与她无关了。 上了马车,方琳薇才对着翠儿交代道: “翠儿,日后县主府就要靠你帮我守着了,京中有什么消息,你要记得及时给我写信。” 翠儿听了她的话,心中大惊。她怔怔的看着方琳薇,眼眶顿时红了起来。 “姑娘,你是不要我了,对吗?” 否则,她们相伴十多年,她又怎会不带着她一起走? 方琳薇叹了口气,忙抓住她的手道: “骑马、射箭,甚至是其他能防身的武艺,只要你说出来你会一样,我就带着你一起走。否则,我们若是带着你去,你会拖累我们的。” 方琳薇话说得直接且伤人,却让翠儿半句反驳的余地都没有。 她委屈的张了张嘴,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方琳薇自从三年前自徐州回来后就一直坚持锻炼,每日雷打不动的练习射箭,甚至有些时候还会让羊角和如意教上她几招。 所以,事到如今,方琳薇自己与大军随行,她也是不会拖累任何人的,至少她能在兵荒马乱的局面下有自保的能力。 而她呢,这些年来却从来没有想过陪着方琳薇一起练一练,哪怕是骑个马她都不会。 像她这样的跟着一起走确确实实也只会拖累到旁人而已。 而她,不允许自己做那个累赘。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大颗的眼泪不值钱似的就哗哗往下掉。 方琳薇捧起了她的脸,脸上露出一抹温暖的笑意。 “你放心,等去到那边,我见到了阿吉就让他回来与你成亲。 这些日子来,虽然你不说,但是我知道你的担心不比我少。” 她说着,一把将翠儿揽进怀中安慰。 往常,只要他们一拿她与阿吉调侃,她便红着脸教训人,哪怕调侃之人是方琳薇,也是落不得好的。 今日方琳薇再说这话,她没有恼羞,只有无尽的后悔。 早知如此,她就该早早与阿吉成了亲的,至少这一辈子还有个名分。 如今,却是连他是否活着都还是个未知。若是他真的有个万一,她哪怕是想要念他一辈子,都是无名无份的。 次日,天还没有亮,方琳薇便带着羊角和如意换下了钗裙,只是梳着简单的发髻,穿上简单的劲装,各人拿了个简单的小包裹牵着马就出来县主府。 待方琳薇等人才离去,翠微和碧桃才自仪门之后跟了出来。 她想悄无声息的走,她也想默默相送,都只为着不想让对方觉得此刻伤怀。 出了城门,天色才算亮了起来。 圣上在明德殿外为将领送行,而她们不过是以医士身份随军而行的女子,不必参加这样的饯行场面,便先行去与大军汇合。 出了京师,三人骑马疾驰,不见人来相送,方琳薇却见十里坡上的长亭里高高飞起了色彩斑斓的蝴蝶纸鸢。 她勒马驻足,远远朝长亭看去,那里竟是空无一人。 她突然就想起,几年前在安国公府放纸鸢,因为她不缺钱,便让人买了个最贵最好的纸鸢来。 可也因此,林婉瑜觉得自己被压了一头,便满脸的委屈起来。 而那个时候,苏寻见不得林婉瑜委屈,便搭了弓一箭便将她的纸鸢给射了下来。 也是从那以后,她便再也没有放过纸鸢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苏寻竟然还记得那个纸鸢的样子。 只是,可惜的是纸鸢终于飞高了,他们却从此天各一方,连句对不起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谁心里不清楚呢,只此一去,山高水远,多是再也不见。 所以,无论是对谁,她都没有说再见,因为她怕自己失信于人,这句再见还是不必说出来的好。 方琳薇看着那一个纸鸢,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 说好的不相送,也把临别时的话说得那么随意,甚至是一句珍重都没有给对方留。 都在对方面前装得那样若无其事,也将心中的遗憾埋得那样深,以为自己装得很好,却在最后的关头,他悄悄来送,她却悄悄红了眼。 就不能好好道个别吗? 苏寻站在长亭外的石碑后,看着方琳薇驻足朝着长亭处看来。 他清楚,她是知道了自己来送她了,只是两人都默契的假装不知道罢了。 都在努力的表演不在乎,似乎验证了她两次到他书房里写的两个演字。 他们之间,注定只能如此表演下去。 “公子,回去吧。” 龙儿看着官道上尘土飞扬,早没了方琳薇的背影,苏寻却是迟迟不肯将目光收了回来。 “龙儿。” 苏寻喊了一声,又喃喃的问道: “你说,我要是开口留她,她会不会留下来?” 龙儿摇了摇头道: “龙儿……不知。不过,公子若是实在想知道,不妨开口问一问,否则又怎知她到底愿意不愿意呢?” 是啊,他都没有开口问过。 苏寻一瞬间只觉得喜上眉梢,他脸上露出笑脸,翻身上了马,却不待马跑出去,便有些心怯的将马勒停。 “公子怎么不追了?” 龙儿不解的问。若是苏寻能将方琳薇追回,至少他下半辈子不用孤单一个人了。 苏寻怔怔地看着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官道,终究没有追出去的勇气。 他知道,她去寻沈珏的心,不会为他停留下来的。 他若开口挽留了,那他就不是他自己了。 他只是坐在马上,长叹道: “谁言千里自今夕,梦离杳如关塞长。” 第269章 告发苏家 半个月后,天还未亮,京兆府门外的鼓在一大清早就被人敲响。 密集的鼓声,在安静的清早将方圆几里的人都惊动了一个遍。 王宝琴只身一人,一边敲着鼓,口中一边大声的喊着: “民女王氏宝琴,控告安国公府世子苏成和世子夫人苏林氏合谋杀人,后买通下人栽赃于民女。 王氏宝琴,恳请青天大老爷为民女申冤。 安国公府为谋私利,包揽诉讼,以权谋私,致使官司不公。私放印子钱,非法获利,致使人命伤亡。” 王宝琴的喊声惊动了京兆府尹的同时,也惊动了京城的平民百姓。 一时间,大街小巷里,都在谣传安国公府私德败坏。 待事情闹开,传到了王夫人和林婉瑜的耳中之时,京兆府尹已然升堂受理了此案。 此时,任是苏家再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都显得有些无济于事了。 京造府尹先审理的,是关于苏家包揽诉讼和私放印子钱的事。 由于包揽诉讼王夫人是拿了安国公爷的名帖去办的,所以,即使国公爷从始至终都不曾参与过此事,也都被官差带去了京兆府。 苏老太太见此,不由得心慌意乱,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去找谁去打点才好。 自前太子败落后,平日里他们苏家只做规规矩矩的富贵闲人,门第高贵又享有国公府的规格待遇。 就算苏家无人在朝堂的权力中心,可也没有有人将他们苏家视作眼中钉。 靠着点面子情,寻常各家还是能给他们几分薄面的,可是到了如今这副局面,那些老交情便是都抵不上什么用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又不似先皇那般与他们有旧情可念。 如今出了事,苏老太太能想到的不过是一个方淮和一个苏寻罢了。 而今,方淮在朝中已为宰,只要他愿意出手,保下苏家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 而苏寻,如今也是高官俸禄,在朝中举重若轻。 眼睁睁的看着苏烈和王有情被带走,苏老太太慌忙喊来了林婉瑜道: “婉而,快去,你去把你二表哥给叫回来,就说他爹娘不保了,问他管还是不管。” 林婉瑜也是细细打听了王宝琴所告,心知她既然敢公然到京兆府去告发她,手中必然是有了足够的证据的了。 她明白,如今能够救她的,怕是只有苏寻一人了。 于是,她不待多问,匆匆让人套了马车就到皇宫门口堵苏寻。 待苏寻一下朝,便被林婉瑜请回了安国公府来。 就算他此生不想再踏足这个地方,却还是忍着恶心跟着林婉瑜回了国公府。 因为他已经听了彭来的消息,此时他若是对苏家人避而不见,倒是会让言官弹劾他冷漠。 这个时候,见肯定是要见,帮却肯定不能帮的。 才回到国公府,下了马车,苏老太太便让人扶着等在了仪门处。 苏寻才下马车,苏老太太就哭天抢地拉着苏寻哭了起来。 “寻儿,我的寻儿啊,苏家大祸临头,你一定要救救你爹,救救苏家啊。” “二哥,二哥你救救我,我……我和婉儿是被冤枉的,你一定要救救我们,让王宝琴那个贱人不得好死。” 苏成附和着苏老太太,一见面就开口求人,全然就忘了当初要置人于死地的时候是何等的狠辣。 苏寻任由两人一左一右的抓着,冷漠的不置一词。 林婉瑜看出来苏寻眼中的不耐烦,这样聒噪的拉着苏寻哭,又怎么可能博得苏寻的可怜。 她勉强的扯出了一抹笑容,上前扶了苏老太太一把道: “外祖母,咱们先进屋里说罢,二表哥才下朝,好歹得给二表哥喝口水,了解了解现在的情况罢。” “瞧我这老糊涂。” 苏老太太抹了一把泪,却始终紧拽着苏寻不放手,一个劲拉着苏寻就要朝后院走去。 苏寻是怕了苏家的后院了,当初为了逼他,什么肮脏的手段都用尽了,如今他哪里还敢乖乖跟着他们进后院。 “祖母。” 苏寻冷冷的开了口,暗暗用劲将苏老太太和苏成挣开。 “有什么事,在前院客厅说便是,不用这么麻烦去后院说。” 苏老太太见苏寻如此态度,心下便有些不满意起来。 但是在听到苏寻还喊她一声祖母,到底还是将心中的不快压了下去。 毕竟,如今也是他们有求于人,就算再怎么不快,也只得忍了下来。 “好,好,好,咱们就在前院说,都听寻儿的。” 苏老太太脸上的笑容有几分勉强,到底还是让下人到前厅备了茶。 苏寻才堪堪坐下,苏老太太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寻儿,你娘犯的这事可有回转的余地?” 苏寻看着茶几上的新斟满的茶水,始终没有喝一口。 “包揽诉讼,私放印子钱,闹出了不止一条人命,这种事,还如何回转?” 苏寻冷着声音问。他看向苏老太太,目光坚定又不容置疑。 苏老太太被他问得一愣,反应过来后很是不屑的说道: “不过是死了几个贱民而已,难得还要堂堂国公爷和国公夫人去以命相赔不成? 要我说,你在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又得新帝器重,只要你在新帝面前求求情,在朝中四处奔走求求人,上下大点一番。 这事,小惩大戒一番也就过去了。待日后,老婆子我定然是会好好盯紧他们,绝对不会再允许他们犯这样的错就是了。” 苏寻听了苏老太太的话,几乎一下子就被气笑了。 事到如今,她竟还想着以势压人,托托关系,这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在她眼中,寻常百姓的命,竟然都是贱命了? 难怪,苏烈会被养出了这个样子,为母其身不正,又如何能教得了子? 只可惜,老国公爷一世英名,竟是娶了这样一个见识堪忧又心狠手辣的人,有这样的当家主母,就算在怎么兴盛的家族,又如何经得起她的折腾。 “事情如果真有这么简单,祖母又何须求到我一个被扫地出门的外人身上来?” 苏寻轻磕着茶几,不顾苏老太太变幻莫测的脸色又接着说道: “如今新帝登基,本就有心要将前太子党羽拔出干净,只是苦于没个合适的理由。 如今,送上门的肥肉,圣上又岂有不吃的道理? 而今边关战乱四起,像安国公府这样的抄了一家,能养活多少将士祖母心里自去划算一番就知道,圣上没有理由轻饶了国公府的。” “不可能。” 苏老太太拍了一下桌子,怒道: “先皇仁义,新帝如今初登大宝,根基尚且不够稳,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拿世家开刀? 分明就是你记仇,不肯出手救你亲生父母,还找这么多借口,欺负我老婆子不懂朝堂上之事。” 苏老太太言罢,苏寻按着眉心只觉得烦躁。 “那祖母到底想要我怎么做?不妨直言。” 他倒是要看看,这苏家的人,到底还能不要脸到何种境地? 苏老太太听了他的话,原本带着怒意的眉梢才渐渐有些缓和起来。 她轻咳了一声,而后略微将下巴往上抬了抬,哪里还有方才哭天抢地的模样。 她只是以为,自己一声怒吼,便是将苏寻给拿捏住了罢。 “算你还有几分良心。” 她瞅了苏寻一眼,冷哼道: “要我说,这种小事,也不必到圣上面前去求什么情了。 如今,你身为兵部侍郎,也是朝中正三品大员,他京兆府尹不过四品官职,只要你打一声招呼,他还敢不放人?” 第270章 见死不救 “是呀二哥,京兆府尹官职不如你大,只要你肯放话,他岂敢过多追究。 而且,小姑父如今可是当朝宰相,就算二哥你面子不够大,但是二哥可以搬出小姑父的面子来,谁还敢多说什么?” 苏成一边说,一边觉得此事可成,脸上的笑意便是越发深了起来。 “待这件事情风头过了,我便找人去将王宝琴做了,让她彻底消失,咱们家日后就太平了。” 苏成越说,苏寻的脸上便是越发的黑了起来。 一旁的林婉瑜看在眼里,只觉得不好,要坏事。 果不其然,在苏成话音才落,苏寻便是冷冷地盯着苏成说道: “你凭什么觉得小姑父会帮你?你又凭什么会觉得我会帮你做这些伤天害理的事?” 看着苏寻黑下来的脸,苏成得意的脸色一下子便僵硬在了脸上。 苏老太太听了他的话,原本缓和下的情绪一下子就又怒了起来。 “成儿是你亲弟弟,你还想见死不救不成?” 苏寻冷笑,看着苏老太太道: “怎么这会子他又成我亲弟弟了,要我命的时候我是灾星,扫我出门的时候我是外人。 这会子要我来给他擦屁股,又成了我亲弟弟了?老太太的道理可真是让人学不会了。” “陈芝麻烂谷的事,你有必要记到现在吗?你是为官之人,将来路还远,心胸岂能如此狭隘? 成儿与你到底是骨肉至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你若不救,那便是冷血无情,往后行走在朝堂之上,也必遭人病诟。” 苏寻看着理直气壮的苏老太太,问道: “苏家因着二十年前一个妖僧的一句话记恨我二十年,老太太和苏成害我不过三月有余,怎么这短短三月时间发生的事就成了陈芝麻烂谷的事了? 老太太,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啊?同样都是苏家的子孙,你怎么就这么恨我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我不帮苏成,你说我冷血无情。那苏成杀兄呢?他杀了苏泽,你怎么就连一句责怪都没有,还要如此维护于他?” 苏成杀了苏泽,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从事发至今,从来就没有敢深想过。 如今被苏寻一语戳破,她本还端着得头颅慢忙的便沉了下来。 作孽,兄弟阋墙,互相惨杀的事,早已经在苏家的大宅院中上演,只是,她从来不肯去正视而已。 “没有,我没有。” 被苏寻点破的苏成瞬间白了脸,他猛然起身,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 苏寻是知道苏家宅子里的所有肮脏之事的,他若是想要救苏家救自己,早该想出了应对之法。 又岂会任由事情发展到今日的地步而置之不理? 王宝琴怎么会有证据的?她被苏家和王家放弃之后,便如过街的老鼠,连生存尚且都成问题,她又上哪儿去找出证据来呢? 说不定,这些证据就是他苏寻给的,如今他踏足苏家来,不过是来看他们的笑话罢了。 “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找死的。是他行畜牲之事,是自己不能人道,却是找不同的人来祸害婉儿的。 若非他如此对待婉瑜,我又岂……岂会杀了他……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他说着,眼中顿时露出了疯狂之色。 苏泽惨死的画面在他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来。 当时,他实在想见林婉瑜,便让人谎称前头有事将她引到了自己的院子。 见到林婉瑜之后,他便情难自禁的抱住林婉瑜以表相思之苦。 而就在他抱她时,才发现林婉瑜身上竟到处都是伤。在他的逼问之下,林婉瑜才将苏泽的恶行告诉了他。 他听后恼怒不已。自己得不到的女人,他却弃之如敝履,肆意糟蹋。 他将她抱在怀中安慰,却是被苏泽一脚踢开了房门抓了个正着。 骑虎难下的两人别无他法,只得与苏泽扭打在了一起。混乱之中,林婉瑜不知去哪里拿来了一把刀捅到了苏泽身上。 一刀未捅死,林婉瑜怕了,将刀丢到了另一边。而此时,苏成却是杀红了眼,捡起地上的刀就又往苏泽身上捅去…… 一刀又一刀,直到他不再有呼吸才停了手。 如今,苏成认定了自己死路一条,无人可救,唯有趁现在京兆府不曾来拿人,拿上早早收拾好的细软尽快逃走才是。 “婉儿,走,我们走,苏寻他不会救我们的。我们现在走了,尚且还能有一线生机。” 苏成边说,边拽着林婉瑜就要往外走。 但是,四处逃亡的生活又岂是她那样从小娇生惯养的人过得了的? 她坐着没有动,苏成却还安慰着她道: “婉儿,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收拾细软马车,马上就来接你。” 就算是这种时候,就算他娶了林婉瑜之后对她渐渐失去了新鲜感,可生死存亡之际,他却还是愿意和她一起,生死与共。 就算是逃命,也不愿意就此丢下她一人。 苏成快步离去,苏老太太听了苏成疯狂的话一时间接受不了,竟是当场晕了过去。 苏寻让人将苏老太太挪进里屋后,一时间,前厅便只剩下了从头到尾一直沉默着不曾开口的林婉瑜。 现下,林婉瑜才红着眼睛看向苏寻,楚楚可怜的问道: “表哥,你……你真的打算见死不救吗?你不愿意救我?” 苏寻闻声看了她一眼,林婉瑜这人虽然自私,可到底要比苏家的人要清醒几分。 她知道,求人该有求人的态度,也会装得楚楚可怜,低声下四。不似苏老太太那般,明明有求于人,还要一副趾高气昂的态度。 “怎么救?” 苏寻尽量将语气放平和,就算当时他们要害他,他也没有想过要在这种时候落井下石,他能做到这样,已经仁至义尽了。 “你们犯的是杀人罪,不仅如此,你们还将此事嫁祸于人。就算如今祖母不追究你们,那王宝琴呢? 你抢了她的丈夫儿子,害她人不人鬼不鬼的躲了这么些日子,她愿意放过你吗? 当初王宝琴是因为那时前太子尚在,又有王家从中斡旋,所以才侥幸保下了一命。 可是就算这样,你却从未想过要放过她。如今她手握铁证,林家又因着前太子之事落没,现在,谁还能保你?” “我知道,林家落没了。” 林婉瑜情绪低落的说,抬眸看向苏寻,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可是表哥,你如今正如日中天,只要你愿意救我,我就能保住一命的。 苏泽之死我固然有错,难道他就一点错也没有了吗?她打我,找人侮辱我,难道这是一个为人丈夫能做出来的事吗?他是禽兽!” 苏寻静静的听着她说,却也不得不承认苏泽的死,他自己本身也是有一定的过错的。 但是那又怎样?这些又与他有什么关系?他本已经置身事外了,凭什么要搅进这些烂事中去沾身? “这些话,你留到公堂上去说吧。” 他淡淡的说,心中难免觉得无奈。 “就看京兆府,又或是刑部的人去怎么量刑。这些,都与我无关。” 苏寻言罢,林婉瑜煞白了脸色不可思议的看向苏寻。 他怎么能……如此无情? “苏寻,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对我。我把女人最重要的第一次都给了你了,你不可以对我这样无情。 这是你欠我的,你不可以见死不救,苏寻。” “是,我是欠了你!” 苏寻听到林婉瑜又拿出那件事来绑架自己,一时间便是恶心的站起来身道: “可当时你杀人的时候,我就没有告发你。那时我就说,我和你两清了,不欠你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若非是你冒充了方琳薇,我和你之间又如何会有那样荒唐的事发生? 当初我也是愿意带你走的,可你太贪心了,你既想要这个,又想要那个,恨不苏家男人都拜在你的裙下。 难道,你就真的冤枉吗?我就真的欠你了吗?你就没有害我和方琳薇错过了一辈子吗?你嫁给苏泽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伤害到我吗? 林婉瑜,是非恩怨来来回回理得清吗?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我当真欠你的吗?” 第271章 仓皇逃命 言尽于此,苏寻不欲与她纠缠。 苏家的大门他进了,若是今日王宝琴是诬告,就算自己再怎么不情愿他也会为苏家主持公道。 可如今王宝琴所告,桩桩件件皆为苏家人所做的恶事,都是不争的事实,所以他管不了,自己的良知也不会容许自己去管。 他们该受什么样的惩罚,自有官府去问责,而他所能做的,就只有替他们收尸而已。 “表哥,表哥……” 见苏寻起身要走,林婉瑜赶忙上前跪在苏寻脚边抓住了他的衣摆。 “你别走,你别走,我害怕。往日的是非恩怨既然理不清,那咱们不理就是。可是你不能不管我啊。 就算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你救救我,救救成哥哥吧。” 林婉瑜满脸泪痕,跪在地上不住的求饶。 此时,苏成自后院冲出来,看见林婉瑜跪在苏寻脚下苦苦哀求,苏寻却是抬着头半点半点不动摇。 他心中来气,瞪了一眼苏寻后便上前强行将林婉瑜拽了起来。 “婉儿,别求他。像他这样冷心冷肠的人,又岂会舍得下自己的大好前程来救咱们。 趁现在官府的人还没有来,我们逃吧,只要我们逃出京城,山高水远,哪里不是容身之处?走!” 苏成说着,强行将林婉瑜拉了出去。 出了前厅,林婉瑜才像是又清醒过来一般。 “对,对,我们得走,现在就走。他们都不救我们,我们只能自己救自己了。 成哥哥,你等我,我去把孩子带来,我们带着孩子一起走,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回京城了。” 言罢,林婉瑜转身就要朝着后院跑去,苏成却是一把便将她抓了回来道: “别,别,来不及了。孩子还小,这些事牵连不到孩子身上。 苏寻就是再冷血心狠,孩子是无辜的,他断不会不管孩子。再不济,还有老太太在,她是一品诰命夫人,又不曾犯过事,她不会有事,孩子跟着她不会有事的,我们走。” 苏成如此说,林婉瑜当即便与苏成一起朝着侧门跑了出去。 而苏寻就那样静静的站在屋檐之下看着两人仓皇逃命,半句话也不曾说。 逃或不逃都是他们的选择,逃得过逃不过都是他们的命,他不掺和到别人的因果中,只是静静的做一个看客。 “这府邸,多半是保不住了。” 苏寻看着姗姗来迟的官差,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大厦将倾,府中主子逃的逃,被抓的被抓,一时之间,偌大的府邸竟是开始乱了起来。 “彭来,你去把轩哥儿抱来吧。” 现下局面如此混乱,只怕府中下人也是无暇照看他的,那孩子,或许是苏家唯一的后代了。 至于林婉瑜的女儿苏月娇,当看苏老太太愿不愿意养了,反正他是不会再养的。 前世若非是她,方琳薇又岂会就那样被活活烧死在那场大火之中? 而且,她本也不是苏家的血脉,他更是没有那个责任。 待彭来去后院抱孩子时,刑部的人进了前厅,客气的与苏寻说明了来意,并告知他们不过是奉命行事,特来缉拿苏成和林婉瑜的,希望苏寻不要为难他们。 苏寻闻言,忙撇清自己与苏家的关系,言明自己早早便与苏家断了亲,名义上他早已经不是安国公府的人了,并让官差自便。 官差闻言,放心的在府中搜寻一番后始终不见苏成和林婉瑜,抓了个下人问话,才知两人早在一柱香前便逃之夭夭了。 官府的人闻言,忙领着人追了出去,苏寻知道,他们逃不了的。 转身进了后堂,苏老太太此时已经醒了过来,脸上再没有了方才趾高气昂的模样。 她垂着眉眼,精气神好似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便被消耗的一干二净。 她见苏寻进来,灰暗的眼眸一瞬间亮了起来,似又想起什么似的,一瞬间又灰暗了下去。 “老太太。” 苏寻淡淡的喊了一声,便是自顾自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国公府定然是保不住了,轩哥儿我会带走,待此事了后,若是王宝琴愿意养他,我便会把他交给她娘来扶养。 若是她不愿意养,我自会把他养在自己身边,当成亲子,视如己出。这样,也算是对得起苏成了。” 他说着,抬眸看了一眼脸色灰败的苏老太太,她沉默着一言不发。 “至于老太太你,若是愿意,我会替你老买一处宅子,再让你身边的几位老人一并陪着你伺候你。 只是,到底不如这国公府富贵,但至少衣食不愁。 又或者你想要同姑姑一起生活,又或者是要回柳州老家,只要姑姑和二叔他们同意,我也是可以让人送你过去的。 只是娇姐儿,你也知道她并非苏家的血脉,我是不情愿养她的。 你若是愿意养在身边做伴解闷也随你,你若是不愿意养,我便替她找一户寻常百姓家……” 苏寻说着将来的打算,苏老太太听在耳中,却是如听丧钟一般,只觉得他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是催命的符咒。 她享荣华富贵六十多年,一生没有吃过半点苦,却在临了之前,让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荣华富贵在自己跟前全部被夺走。 她趾高气昂了一辈子,却在自己最该被人哄着供着的年纪,一夕之间从云端跌落至泥潭里。 她已经满头白发,走路都开始脚下不稳了,却还在这个时候,要去承受与亲生骨肉的生死离别。 “寻儿,你爹娘真的保不住了吗?” 苏老太太开了口,语气之中却是饱含沧桑。 “放印子钱,包揽诉讼,这些都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事,况且,这几年来闹出了多条人命,他们想要抽身出来又怎么可能?” 苏老太太闻言,沉默了好一会儿,又问道: “那……会被判什么刑罚?” 苏寻道:“最少流放,重则死刑。” 苏寻言罢,苏老太太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 “真的救不了吗?哪怕你以这一身官职以及未来的前途去换,这样,能减少一点他们的刑罚吗?若是能换个监禁也是好的,至少命还是在的啊。” 若是被判流放,苏烈娇生惯养的人,肯定是活不下来的。 苏寻听着苏老太太如此说,连气都不想再生了。 他只是想质问她,凭什么认为他会为了从小作贱他的父母舍弃自己一辈子的前程? 她在要求自己做这些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当初要杀他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手软过。 “老太太,你说圣上要我的官职前途做什么?” 苏寻嘲讽的笑了起来,眼中没有半点温度。 “我的存在是帮助圣上治理天下的,少了我,他等于少了一个帮手。我的前途官职,只有在我自手中那才有价值。 否则,圣上收了回去,那是一文不值的。 我的父母……他们带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我送他们体面离开就已经算是报恩了,其他的事……” 他无能为力,也不愿去做。 苏老太太听了他的话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眼中的灰败之色又越发重了几分。 “可是寻儿。” 她低着头,声音有些嘶哑,好半天才又说道: “那些事都是你母亲做下的,纵使你父亲有保管名帖不利之责,却是罪不至此。 或者,把一切都推到你母亲身上,或许还能保下你父亲一命。 反正,左右你母亲也是难逃一死,还不如在这最后关头让她揽过所有罪责保你父亲一命。 这些年来,苏家待她不薄,就算是她报答了苏家也未尝不可啊。” 第272章 坦然赴死 苏寻被苏老太太的话气笑了,现如今他才算是看明白。 这个苏家论冷血薄凉,当真是没有人能比得上她了。 王氏再怎么样,也算是尽心尽力伺候了她二十几年了,她的心就算是块石头也该被捂热了。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尽想着弃车保帅,妄想着牺牲一个王有情来保住自己的儿子。 难道她自己不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吗? 若非苏烈嗜赌成性,苏家又何至于沦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这些年王有情费尽心思赚来的黑心钱,还不是大半进了苏烈的口袋里。 这样一个一事无成,嗜赌成性的男人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就算真的要弃车保帅,弃的也该是苏烈才对。 “这宅子,不日定会被封,倒时老太太自管派人去青石巷知会一声,我自会派人来接老太太的。” 苏寻说完,不再理会苏老太太这些无理的要求,便起身出去。 后面苏家的财产会如何,那都不是他能管的事了。 而苏老太太要依附于他,就得向他低头。 出了内堂,彭来已经抱着轩哥儿在外厅等候着了。 苏寻看了一眼被养的白嫩的娃娃,一岁多的年纪,嘴角上的口水被拉得老长,看见了苏寻,怯生生的眼中却是躲躲闪闪。 他知道,林婉瑜没有好好待他,否则,一岁多的娃娃,又怎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我们走吧。” 苏寻说了一声,便朝着院子外走去,院内的事,他再不会插手了。 而苏成和林婉瑜上了马车,苏成更是一路将马车赶得飞快,直到出了京城始终不见有追兵追上来两人才算松了一口气。 林婉瑜自马车内钻出来,看着将马车赶得飞快的苏成,眼中不禁潮湿起来。 这一刻,她才彻底明白,苏家三兄弟,看似都爱她,却是始终只有苏成一个是真的爱她。 苏泽所谓爱她,是因着他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苏寻说爱她,也不过是把她错认成了另一个人。 唯有苏成,从头到尾是真的只爱她这个人,明知她是残破之身,堪比妓女,却是愿意为她不惜杀兄休妻。 就算是在这样的生死关头,明知道带着她是个拖累,他却是没有将她丢下。 可惜,曾经的她太过贪心,在苏家兄弟之间摇摆不定,最终才酿成了如今的祸患。 若是当初她选择与苏寻远走高飞,哪怕是有一天苏寻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只要她不曾负过他,以苏寻的性子,他也是会好好与她过一生的。 又或者她若是想要一份全心全意的爱,当初在自己能选时,便坚定的选择苏成,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 苏泽从未真的爱过她,而苏寻的爱,也从来不纯粹。 只可惜,这一切她明白得太晚。 这个社会不允许女子多夫,她却妄想着同时被三个男人爱着。 而这,才是导致今日这场祸事的根源。 “成哥哥。” 林婉瑜不顾马车颠簸,自身后轻轻抱住了苏成。 这一次,她心里眼里都只有苏成一个,也是第一次全心全意,只为一个人。 “婉儿,外面危险,你去里面坐好。” 苏成拍了拍林婉瑜的手,这一刻,他似乎感受到了林婉瑜的心意,原本焦躁的心也在这一刻变得柔和下来。 “把我放下吧,带着我这个累赘,你逃不了的。” 林婉瑜轻声说。 她心里清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样逃,他们又逃得到哪里去? 这一次,没有家族撑腰,她们逃不了。 可是,她愿意牺牲自己,去换苏成一次活命的机会。 反正她娇生惯养这么些年,也明白自己吃不了四处逃亡的苦,更会拖累苏成逃跑的速度。 左右她都得死,还不如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让他有机会再活下去。 “你说什么傻话。” 苏成声音有些急,却还是将马车赶得飞快。 “我若要放下你,又何必大费周章的把你带出来?” 骑马逃跑难道不比坐马车逃跑来得快? “你放心,如今西北战乱,我们就朝着西北方向跑,只要我们跑到西北地界,官府的人就没有办法抓捕我们了。 等过个几年,风声渐渐小下来了,我们在悄悄去南方,找个山青水秀的好地方隐姓埋名。 我们好好生活,就只有我们两个,从此再无旁人了。” 林婉瑜静静的听着苏成的话,仿佛美好的生活就在前方。 他们这一路,就是朝着宁静幸福的未来去奔赴。 她嘴角扬着笑容,将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背上,在他们疲于逃命的时候,她却是意外的觉得岁月如此安详。 两人就那样在颠簸的马车上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却没发现身后竟是有一群骑马的官兵追了上来。 直到箭矢突然飞来,正巧插到了车厢上,两人才察觉到官兵已经追上来了。 “停车,快停车,再不停车,下一箭射到哪里就不好说了。” 官兵骑着马追到一旁,扯着嗓子大声警告。 苏成发了狠,心知自己就算是乖乖就范,也是没有了生路的。 所以,不管逃得了逃不了,他疯狂的将马车越赶越快,怎么也不肯停下来。 骑马追赶的官兵见苏成油盐不进,便将箭矢对准了苏成。 只听‘咻’的一声,离弦的箭朝着苏成射去,正中苏成的胸前。 他感觉不到疼痛,一时间只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婉儿,你怕吗?” 他轻声问,生怕吓到了林婉瑜。 林婉瑜抱着他的手渐渐觉得有些粘稠起来,她心里清楚那是血,却是笑着没有多问。 她知道,这一劫,他们注定是逃不掉的了。 与其被抓回去被人审判,还不如这样一死了之。 总归难逃一死了,苟活几天其实也没有多大意义。 现如今,穷途末路,她对死亡倒是看得开了。 “不怕。” 林婉瑜笑着轻声说道: “黄泉路上有你陪着,就算是死,又有什么好怕的。 我只是觉得遗憾,为什么非要到这种时候才让我看明白,这辈子唯有苏成是真的爱我的。 我真的好不甘心啊,我完完全全把心交付给你一个人了,我们却是一天真正幸福的时光都没有。” 林婉瑜的泪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时间便是将苏成的后背全部染湿。 “可是我却很高兴,也觉得死而无憾了。至少,在临死前,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这一辈子,我算是完完整整的拥有过你了,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苏成语气温柔的说,仿佛像是回到了才拥有她的时候,恨不得要将所有的温柔都用在她身上。 他忍着痛,咬牙将胸前的箭拔了出来,胸前的血在他的衣裳上开了花,他却是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反手便将箭矢插进了马屁股上。 而后便是放开了缰绳,任由马儿带着他们奔向任何地方。 他只是转身,将林婉瑜护在了怀中,而后朝着她的唇深吻下去。 既然注定难逃一死,那就让她死在他怀里吧。 他们死在一起,说不定下辈子就能成为最近的人,或许还能再续今生的缘分,弥补今生的缘分也未尝可知。 马儿吃痛,不顾一切的往前狂奔,它失了方向,胡乱的朝着悬崖边上狂奔而去。 直到悬崖边上,再想停下来已然不可能。 伴随着马儿一声嘶吼,马车及人一起自悬崖上坠落下去。 待抓捕的官差追到悬崖下时,只见被摔得粉碎的马车和紧抱在一起的两人,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第273章 败家之源 由于苏成和林婉瑜的身死,王宝琴告苏成杀兄嫁祸她的案子很快被审理结案。 而京兆府也为她平了反,至此,她也算是个自由人,再不是个见不得光的家族罪人。 而王有情和苏烈的案子,也因着证据全面,且张氏屋里还有大量来不及销毁的赃物。 证据确凿,王有情和苏烈以及王有情身边几个经手的婆子皆被判了秋后斩刑。 由于此事影响恶劣,新帝有心拿此事给京中世家立威,便强调此事要公正审理,从严查办。 最终,安国公府被抄家,收缴安国公府全部财产尽数归国库所有。其府上所有奴仆尽数发卖。 而苏老太太因其管家不严,教子无方,故褫夺其一品诰命夫人的称号,将其贬为庶民。 而安国公府中的两个孩子因其不满七岁,圣上开恩,特赦二人无罪。 安国公府被抄的那一天,苏老太太还是派了身边侥幸逃过一劫的老嬷嬷去通知了苏寻。 那老嬷嬷得以逃过一劫,还是因为这些年那老嬷嬷年纪大了,想要回家赡养,苏老太太年前给了身契。 自安国公府出来,苏老太太除了身上的一身衣服,其余的是什么也带不走。 龙儿去接她的时候,便见苏老太太领着一个老嬷嬷,老嬷嬷手中抱着才一岁不到一点的苏月娇在苏家门口木然的站着。 见只有龙儿一个人来,脸上也没有敢露出什么不满的情绪出来。 她活了六十多岁,在这些天她才算真正明白了自己有求于人时该用什么态度。 她四处碰壁,才明白这世上的人和事,并非都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来。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有八九。而她曾经高高在上,万事以势压人,以权压人,甚少能切身体会到这种事事不如意的感受。 她为了儿子能活命,去求方淮,哪怕是当街跪地,却只是换来了方家门户紧闭,绕道而行的结果。 那时他就明白,她再也不是堂堂安国公府的一品诰命夫人了,她只是一个连生存都要指望别人的一个老不死的老婆子。 将苏老太太接到新宅子的时候,苏寻早已经在宅子里等候着苏老太太。 这宅子不大,就是一个小小的二进院子,算下来里里外外,也不过只有安国公府的主院那么大。 这么小的院子,对于住惯了大宅院,奢靡成性的苏老太太来说,自然是显得寒酸了许多。 所以,在见到苏寻的时候,脸上也没有多少好脸色。 当然,苏寻也不会去管她满意不满意,如今能给她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已经算是他格外的孝顺了。 苏寻与她打了个招呼,吩咐院子里的人好生伺候后,本就不打算与她多言,转身就要离去。 而就在此时,彭来却是匆匆赶来,说是王宝琴欲要见他。 苏寻想着,如今王宝琴与苏老太太算是仇敌,这会子两人要是见了,只怕会闹起来,于是便想着到外面去见人。 岂料,彭来的话被苏老太太听到了,便坚持自己也要见见王宝琴。 她想好好看看,她竟是多狠的心,要害了整个安国公府,连自己亲生儿子的将来也不在意了。 苏老太太一再坚持,苏寻终究还是同意了她见王宝琴。 她自己想不通的事,让别人教一教她,或许就能想通了,后面的日子,也说不定能过得安份些。 王宝琴是在小客厅里见到苏老太太和苏寻的,见到了苏老太太,王宝琴并没有向她行礼问候,只是对着苏寻福了一礼,喊了一声表哥。 苏老太太见状,不由得冷哼道: “王家就教出你这么一个吃里扒外,不知礼仪的东西来?” 王宝琴闻言,自顾自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苏寻冷着脸,端着茶盏似乎不想理会她们之间的恩怨。 经历了生死的王宝琴,如今她一无所有,更是不会在乎什么礼仪不礼仪的。 况且,苏老太太是苏家的人,没把她一并整死,她还觉得遗憾呢,又岂会在这种时候还敬着她。 她冷哼一声,眸子中全然是嚣张。 “老太太还当自己是什么一品诰命夫人吗?开口闭口就是礼仪教养的教训人,一条丧家之犬而已,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她知道苏寻曾经在苏家遭受过什么样的待遇,也知道苏寻是被苏家扫地出门的。 能给苏老太太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出于多重考量,却没有一个是因为敬重她,否则,她如今又岂会在这个小宅子里见到她。 所以,她肆无忌惮,也不顾及苏寻就在场,怎么痛快怎么开口。 “苏寻,你就这样看着我被一个外人欺负不成?” 苏老太太被戳着痛处骂,有心想要找苏寻撑腰,想要以此来证明苏家虽然倒了,但她还有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孙子能为她撑腰。 可是她把问题抛给了苏寻,苏寻却是面无表情的搁下茶盏起身道: “人是你要见的,事是你要挑的,你要我怎么办?” 他今天若是丝毫没有原则的替她撑腰,那换来的只会是她日后的得寸进尺。 他言罢,冷漠的起身就出了小客厅,不想再听两人的互相攻击和辱骂。 见苏寻出去,王宝琴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老太太,看来你也不过如此嘛。有个出色的孙子又如何,当初算计别人的时候半点情面也不讲,如今倒是想与别人打起感情牌来了,真是不要脸。” 苏老太太被王宝琴一顿说,只觉得一阵胸闷。 她原本是想要给王宝琴几分颜色瞧的,如今自己话没说两句,竟是先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这一切,皆是因为苏寻他不站在自己的一边。 她沉着脸,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茶盏摔在地上。 “你这个毒妇,我是丧家之犬又如何,他苏寻就是再恶心又怎样,还不是得乖乖给我养老送终,否则他一辈子也无法挺直脊梁在外行走。 苏家是倒了,你又能得到什么呢?一个名声早就烂透了的残花败柳,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日子,只怕还不如我这一条丧家之犬呢。” 王宝琴听了苏老太太的话,半点不往心里去。 她笑嘻嘻的起身,全身都洋溢在一股得意劲中。 “我以后的日子会如何,这就不劳烦老太太操心了。我看老太太年纪这么大了,倒不如好好担心担心自己死后埋去哪里的好。 老太太找我要是没有别的事,那我就先走了,毕竟像你这种败家之人,我是见一面都觉得晦气的。” 她说完,起身就要走。 苏老太太见状,慌忙站起身来大声质问道: “王宝琴,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当初苏家再怎么说也是留了你一命的,你为什么要如此恩将仇报,害我苏家家破人亡? 你这个毒妇,丧门心,若非是娶了你,苏家又岂会有今日之祸?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你乱棍打死才是。” 什么恩将仇报? 王宝琴听到苏老太太如此不要脸的指责,她原本已经平复的恨意又慢慢涌了上来。 “难道老婆子你还要我感谢你苏家不成?” 她转身直勾勾的盯着苏老太太,眼中满是戾气。 “感恩你苏家什么?感恩你外孙女不要脸勾引夫弟?感恩你孙子杀人后栽赃给我?感恩你们一家子不要脸的诬陷于我? 我躲躲藏藏这么些日子,为的就只是给自己讨个公道而已。 你若真要怪,为什么不怪自己教子无方,怪自己奢靡成性,怪自己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老国公爷何等的一个人,竟是娶了你这么一个祸乱家族的毒妇。才导致他一世的功劳,不过在短短几十年内,便被败了个干净!” 第274章 临行托孤 王宝琴诛心的话说完,只觉得内心堵着的一口气被释放出来,顿时就觉得畅快了不少。 而苏老太太被她这么一气,竟是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老泪纵横,却始终觉得苏家虽有小错,大错却是旁人犯下的。 她指着王宝琴,颤抖着声音质问道: “就算成儿和婉儿对不住你,可你姑姑和你姑父哪里对不起你了,你要如此下手置他们于死地?” 王宝琴冷哼: “他们犯了国法,就该受到应得的惩罚。 说到底,我沦落到今日的境地,还不是他们教子无方。在事发之后,我的亲姑姑可是恨不得我去死的。 我逃脱之后,追杀我的人,除了林婉瑜派去的,我那好姑姑可没有少使手段。 再说了,他们不死,我的轩哥儿难保不会被你们养成下一个苏成。我宁愿我的轩哥儿没有荣华富贵,也不要他生活在苏家那样肮脏的宅子里。” 这一辈子,她能给自己儿子最好的,便是让他长在一个知道礼仪廉耻的环境里。 为此,她甚至愿意亲手将王有情送上死路,也愿意将他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通通都抛弃。 奢靡、没有是非廉耻的环境下,财富和高贵的身份只会成为他儿子的催命符,像苏烈,又或者像苏成,最后终究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她转身离去,苏老太太气没撒成,反倒被王宝琴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可那又能怎样呢?就算是身边仆人惊呼出声,苏寻也始终没有进去看她一眼,只是漠然的让下人去请大夫来给她看。 王宝琴自客厅出来,便见彭来抱着宝哥儿在小院子里等着她。 苏寻没有过问里面发生的事,也没有责怪王宝琴气晕苏老太太。 毕竟人是她自己要见的,想要斗赢,就只能看自己的本事。 再说,这件事,本身王宝琴就是最大的受害者,她为自己正名,又何错之有。 “轩哥儿……” 苏寻看着她说,事情告一段落了,他总是要让王宝琴来决定自己孩子的去留的。 “送给表哥你吧。” 王宝琴含着笑说,眼睛有些贪婪的盯着流着口水的孩子,渐渐的就有些湿润起来。 “表哥为人正直,把孩子交给你我很放心。我不求他将来能和表哥一样出息,只求能学得表哥一二,至少能成为一个知廉耻,讲道理的人就够了。 我自身是什么样的品性自己清楚,像我这样的人是教不好孩子的。 若是表哥将来娶妻生子了,他就只是你一个亲戚的孩子。若是表哥…… 轩哥儿就是你的亲儿子,从此以后,我便不会再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没有我这样不堪的母亲。” 她说完,跪在地上对着苏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只求他能收养自己的儿子。 当初方琳薇救了她,也给了她报复苏家的证据和底气,但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对方琳薇说过一声谢谢。 但是如今,为了自己唯一的孩子,为了他能长成一个正常的人,她这一跪,也跪得心甘情愿。 苏寻皱着眉将她扶了起来,也感动她能为了自己孩子的将来做到如此地步。 可他就没有如此幸运过,没有遇上这样的母亲。 “表妹不必如此,既然你觉得自己无力养这个孩子,我自会好好将她扶养长大的。 只是不知道将来表妹有何打算,是要回王家,还是……” “不回王家了。” 王宝琴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她心里清楚,自打王家放任林婉瑜杀自己,不信任自己没有杀人的时候,她就已经和王家两清了。 再说,像苏老太太说的,她一个残花败柳,回去王家也只会累及王家儿女的名声,像她这样的,又有谁会愿意让她回去。 “我打算去西北。” 她笑着说道: “虽然方琳薇利用我报复苏家,可是我却不得不承认,我是欠了她的。 事到如今,我心愿已了,无牵无挂的,唯一让我放不下的,就是我欠着方琳薇的这个情。 所以,我要还她,否则,我这辈子难以坦然的面对自己。” 哪怕是用这条命还给她也在所不惜,反正历经磨难的她,报了大仇,自己却也觉得活着很是无趣得很。 反正,这些日子,她什么样的苦没有吃过,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了。 这一去,她也不怕成为方琳薇的累赘。她不是军中的医护吗,上了前线,她帮着她照顾伤患又或者做其他后勤都是可以的。 “你想好了?” 苏寻有些严肃的问。 “想好了,不后悔。” 王宝琴说。 苏寻叹了口气道: “过些时日兵部有匹粮草要送到前线去,到时候我安排你与他们一起走吧。只是路上别给人添麻烦就是。” 王宝琴闻言,顿时眼睛一亮,笑着点头道: “好。” 言罢,她告辞转身,却被苏寻叫住。 “不抱抱孩子吗?”他问。 王宝琴闻言盯着轩哥儿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 下一刻,她红了眼,却是哽咽着声音道: “不抱了。” 她说完,快速的逃离了这个宅子。 她不敢抱孩子,她怕她一抱,就再也放不下了。 方琳薇收到翠儿的信时,她已经带着羊角和如意跟随着裴青一起转到了青州桃源县,配合主力合围出兵青州的张权。 如今,张权、陆琮以及杨从云尽数归到了礼王门下。 毕竟,礼王为皇室血脉,他反,总比他们旁姓人反遭受的反噬和骂名要少。 但江山打下来后,到底姓什么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如今陆琮和杨丛云对礼王还算忠心,三方兵马加起来也有二十万之数,比着张权却也还占有碾压优势。 如今,雍州的战场上主要是由张权来负责。 礼王在西北谋反之后,迅速占据了雍州,又在朝廷调兵遣将的时间里,趁着朝廷大军未到又迅速攻下了青州的许多重镇要塞。 以至于朝廷大军赶到青州时,在战场上很难占到有利位置,导致战场上频频被动。 如今,裴青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几场,虽是胜多败少,可到底胜败都是险胜险败,对于双方来说,损失都不小。 一时间,张权的右翼军再难往前推进,而裴青也很难将张权的右翼军打回雍州。 这些时日,桃源县阴雨连绵,张权的右翼军在百里外安营扎寨,裴青也是把大军驻扎在了桃源县外。 因着下雨,战事暂时性搁置,双方默契的休战养兵,只是互相派上斥侯盯着对方的动向而已。 难得闲下来,裴青手上还挂着绷带,便兴冲冲的带着翠儿的信到伤兵营找方琳薇。 她进去时,便看见方琳薇带着羊角和如意在帮伤兵换药。 她才来西北多久,脸上原本细腻白嫩的肌肤就黑了一个度。 裴青有些不忍,突然就升起了想要劝她回去的念头,还没有开口,他便先被方琳薇打断了思绪。 “阿青,快来,帮我搭把手。” 方琳薇自然的使唤着,半点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将军的自觉。 裴青咧嘴笑了起来,将信件塞进怀中后便丝毫不犹豫的上前帮忙。 只有手中的事做完,方琳薇才同裴青自营地里走了出来。 “特意来找我什么事?” 方琳薇笑着问,她头发有些松散,顺手就折了根小树枝就将发髻挽了起来。 当真是没有当初在京城做千金小姐的娴淑模样,他都快不认识她了。 “翠儿给你来信了,厚厚一封。” 他说着,自怀中拿出了信交到了方琳薇手中。 见她没有立即打开,原本想劝她回京城的话,嘴巴开口却是不听使唤的问道: “可有打听到阿珏的消息了?” 第275章 夜袭敌营 裴青话音才落,方琳薇脸上淡淡的笑容顿时便僵硬起来。 她怔怔的将手中的信捏紧,勉强的挤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 “正在打听呢。” 她有些敷衍的说,却也不想与旁人,特别是如今身负重任的裴青多谈这件事。 裴青是来打仗,收复山河的,不是来陪着她找一个生还可能几乎为零的人。 她不愿意裴青因为她的缘故而私自调动现有的兵马去替她打探消息。 尽管她是那样迫切的想要找到沈珏是生又或者是死的证据,可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私事,不该动用国家力量去为她办一件私事而影响战场的形势。 她以为,来到了西北,只要有嘴,只要开口去问,就能找到沈珏的消息。 可到底是她天真了。 真正到了前线才明白,这兵荒马乱的地方,能活命,能有衣穿,能有饭吃才是最重要的,谁还会有那个闲情去记住一个人的去向。 况且沈珏是在梁州境内失去了消息的,如今她们身在青州,又如何能打听得到当时的情况。 而她,动用了这几年来她和沈珏一起培植出来的势力,除了身边留有一个羊角和如意,其余人员全部派去了梁州地界。 但是,从那些人进入雍州后至今一月有余,他们竟都如同宋明和刘杰一样,一去之后便了无音讯。 裴青看不得她沮丧的表情,终究还是开口道: “要不趁着这些天休战,我去替你打探打探吧。” 方琳薇闻言,忙张口拒绝道: “不要。” “为什么啊?” 裴青不明白方琳薇怎么就能这么干脆的拒绝他,甚至都不经过大脑去思考,很明显,这是在拿他当外人。 “我自己去,不带一兵一卒,不利用职务之便谋私,这总该可以了吧?” 方琳薇白了他一眼,像裴青这样的将军,说他靠谱吧,他竟是想着在战事吃紧的情况下去干私事。 说他不靠谱吧,他却往往在战场之上杀伐英勇,频频建奇功。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内,就成功以一万兵马阻止了张权两万右翼军朝东推进的攻势。 “你现在难道就不是咱们大周的西征军右先锋将军吗? 身为将军,如今战事吃紧,你擅自离营,那就是不负责任、没担当。 若是敌军来袭,军中群龙无首,那岂不是乱了套,得全军覆没?” “可是,阿珏他……” 裴青被方琳薇一顿好骂,顿时也觉得自己不占理。 如今他身为一军统帅,身上的担子并没有比身为御林军副统领时少。 那时他负责的是皇帝的安全,皇城的安全。 可如今,他身上也是系着军中上下一万余人的生死,身后还有千千万万无辜百姓的命运。 他以为,不再庙堂之中,他就是是自由的,他觉得做一名将军就能做到既得报效家国,又能得一身的自由。 岂不知,越是身肩重任的人,越发的与自由无缘。 “阿珏的生死于我重要,于你重要。可于这千万百姓的生命来说又何其渺小,何其不重!” 她拍了拍眉头紧锁的裴青,摇头道: “你是一军主帅,怎可因着一己私欲便将全军置于危险之地? 你若想要率性而为,又何必要请命做什么将军?做一个江湖游侠,你的命就只是你自己的,就算你现在要去张权的大营里去送死也影响不了任何局面。 在其位谋其职,你没有三头六臂就不要把太多的事放在心上。如今,你只需要专注于如何将敌军赶出青州即可。 沈珏的事自有我来处理,我是她的妻子,我都能坦然面对他的生死,你又如何不能? 他拼命把消息送出来给我们,就是希望大周的好男儿及时诛杀反贼,还大周一个太平。 而我们,又怎么能在这种时候主次不分,以至江上祸乱呢?” 言罢,方琳薇自是率先便又重新返回了伤兵营。 朝廷的派来的军医有限,而受伤的士兵却众多,光靠大夫的力量又能救治多少人呢? 士兵寻常的伤势,大多时候其实都是由方琳薇她们这样简单学过些救急知识的人就能够救治的。 毕竟,培养一个会号脉,会治病用药的大夫需要日积月累,但培养一个救助伤员的医助只需几天就成。 而方琳薇自从来了桃源县,经过几场大小战役,便开始忙得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每每打听当初潼关的事,也都是空了到周边村镇上打听一二。 毕竟这里离潼关也不算特别远,或许他们就听到什么只言片语也说不定呢。 而自方琳薇一番话后,裴青似乎才真正意识到了自己身上肩负着的是什么样的重任。 自那之后,他再没有了休战期无所事事的样子,也不再执着于去打听沈珏下落的这件事。 而是每日领着人到处去看桃源县的地缘,又或是在营中反复阅读兵书等…… 总之,他有了个一军主帅的模样,方琳薇外出时也算是彻底的放下心来。 半个月后,连日来的阴雨突然就歇了下来。但是整个桃源县却始终不见太阳,只是整日的阴着天。 裴青当即便让士兵捡来大量的树枝,在山上就全部削成锋利的锥桩。待天黑,当夜便点兵五千,命令全部士兵穿上防潮的蓑衣,连夜悄悄朝着敌军袭去。 行至距离敌军三十里处时,裴青先是让所有士兵在往返桃源县与敌军的路上每隔一段路便挖上大坑,坑内插上密密麻麻的锥桩。 而后,又用细竹条盖在坑上。 如此,直到第二日下午,所有的陷阱算是全部完成。 傍晚的时候,天上洋洋洒洒突然就下起来鹅毛大雪。 当即,裴青大喜,待地上的雪将大地染成白色时,便点了一千兵马随着自己亲自去袭击敌营。 而剩下的五千兵马则是用蓑衣盖在身上,防止大雪将身上的衣服打湿,而后便静静的等在陷阱周围等待猎物。 安排好副将后,裴青便朝着敌营大张旗鼓的骑兵而去。 奔袭到敌营时,对方显然是没有想到会有敌袭,毕竟前方斥候没有见到敌人拔营,自然也是不能传回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所以,当裴青趁着夜色冲进敌营放了一把火后,对方经验丰富的老将才反应过来应对。 然则看到被烧毁的粮草,老将气恼,当即便点兵五千朝着裴青追去,势必要让裴青这个战场上的无名小辈知道他的厉害。 裴青来回奔波,兵疲马惫,就算他逃跑的早,还是很快便被敌军追上来死咬着不放。 再跑到他们布置陷阱的(王家嘴)一带时,裴青一声令下,所有士兵便都弃马朝着了两边的山上逃跑。 老将见状,只以为是裴青的马连夜奔袭跑不动,便想着要前后包抄,一声令下便让一部分骑兵朝着官道上冲过去。 另一部分却也弃马朝着山上追来。 只听马儿嘶鸣,好大一部分士兵和马匹一起便掉进去裴青事先让人布置好的陷阱中去。 余下的骑兵想要往回逃,却被突然弹起的绊马绳绊倒在地,一时间,被受惊吓的马匹踩死的敌军不知几何。 而紧追着裴青等人上山的敌军,却也是万万想不到一片白茫茫的上林里竟然还盖着早已埋伏好的士兵。 裴青手中的哨声一响,所有提前埋伏的士兵掀开蓑衣搭起弓箭就朝着敌军射去。 一时间,敌军军心混乱,慌忙抽身逃跑,根本没有半点恋战的意思。 但是如今要逃,又谈何容易? 最终,裴青以一千二百人的伤亡,换来敌方三千余人伤亡。一千余人投降。就连敌方主帅,也在此的伏击中,中箭逃亡。 第276章 行军谨慎 王家嘴一战,是西征军自投入一线作战后赢得最漂亮的一场战役。 裴青的突然袭击,导致敌军粮草尽数被烧毁。而今,天气恶劣,大雪封路,后方的粮草难以及时补上。 况且张权推进青州的右翼军主帅又在王家嘴的战场上受了重伤,损兵折将的梁州军便只得将剩余的一万人马退守至雍州。 而裴青,也因着此战一战成名,甚至一度令新帝在朝堂之上好一番嘉奖。 而在西北青州,此时也是天寒地冻。裴青本想着乘胜追击,直接将战线推进雍州境内,却被聂将军勒令就在桃源县扎营不动。 裴青心有不服,只觉得若是如今不趁胜追击,只怕到时候冰雪融化后梁州军再卷土重来,到时候他们好不容易搬回来的一点优势也势必会消失殆尽。 “人老就是胆子小,若是人人都如聂将军这样打仗,这战事还不得要打多少年呢。” 裴青口中念叨着,见方琳薇厨房里忙上忙下的生火做饭,他竟是只顾着抱怨,半点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如今休战,天气又十分冷,裴青便让伤兵营都搬进了桃源县城,而作为主帅和医助的裴青和方琳薇自然也是跟着住进了县城里。 方琳薇耳朵听得有些麻了,见厨房里没有旁人,白了他一眼,使唤道: “快去帮忙看火。”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他咬着牙问,很是不情愿的乖乖走到灶下看火。 “我可是大将军,大英雄,竟被你使唤着窝在厨房看火。” “我还是安平县主,方家大小姐呢。” 方琳薇嗤笑一声,将自己被冻得通红的手伸到他眼前。 “你干什么?” 他像是被吓到一般本能的就将头向后仰,那小矮凳顿时就被他给坐散架了。 “看把你给吓的,就这点出息,我还能打你不成? 我是要你看看我这手,曾经我可是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你现在看看,大冬天的,我还不是在这厨房里给你做饭吃。 我有委屈吗?让你看个火,怎么就那么多话?” 言罢,她忙将手收回去,又重新拿起菜刀将砧板上的菜一一切好。 裴青没有吭声,有些失神的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哪怕就是在半年前,有人跟他说方琳薇会生火火做饭,能在寒冬腊月里借着微弱的油灯给他缝补被刮烂的衣服,他定然是不会信的。 她曾经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上下个马车都还要人扶着,进出屋子,还得有人替她开门。 她养尊处优多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被娇养着长大。 而这样的一个她,却是不惜千里的奔赴到前线来。像是为了寻夫,亦像是为了报国。 只是如今,他都不明白她将自己逼成了如今这副模样,到底为的是什么? 在她心里,到底是接受了沈珏已死还是至今仍然抱着希望他也看不明白。 她还是在打听他的下落,却又显得不是那么的着急。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方琳薇如此,不过是在通过这样的自我折磨,寻求心理上的一点安心罢了。 “这些……我来做吧。” 裴青起身,看着她红肿的手开口说。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有些女人的手粗糙不好看,也并非天生就如此的。 曾经的方琳薇,也是有一双青葱般的玉指的。 “你可别,大将军好好看住火就是给我帮忙了。” 方琳薇推开他,手上的动作却也没有停歇下来。 “你也别抱怨聂将军胆子小,你也得体谅体谅手下的士兵,也不是谁都像你一般身强体壮。 这冰天雪地的,上了年纪的老兵,还有那些年纪小的,你可有想过你若是带着他们就这样贸然追去,他们身体吃得消吃不消? 况且,雍州驻扎着张权的主力军,我们若是这样急吼吼的追过去,人家就在哪里守株待兔,趁着咱们兵困马乏时给咱们来一记回马枪,到时候冰天雪地的你确定就能全身而退?” “原来,你还是听我说话的嘛。” 裴青将灶里烧了半截的木棍移到了火盆中,想着等方琳薇切好菜,正好可以烤一烤手。 “这些情况,我都有考虑过的。”他有些闷闷的说道:“可是,战机稍纵即逝,梁州军定然也是想不到我们会追,战场本就讲究个出其不意。 若是我们总是按部就班的来,那就成了双方拼人马,以命换命了,这样的打法,一军的主帅根本发挥不了多大的作用。” “你这么有理,要不现在你就陈情圣上,让你单独从西征军独立出来,这样你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了。” “可以这样吗?”他眼睛一亮,兴奋的表情藏都藏不住。 “真要这样,只怕咱们这战也不必再打了,直接一封降书交出去,说不定礼王还能饶咱们不死呢。 我虽不懂行军打仗,却也是明白,战场之上若是人心不齐,必定是无法在战场之上取得胜利的。” 她看了他一眼,顿了顿后,又语重心长的对着他说道: “聂将军谨慎些没错,你要明白,咱们西征军的背后,是中原大地和万千百姓,咱们输不起。 若是咱们在这场战事上失利,山海关就可能不保。你要知道,山海关一旦破了,咱们可就再无天险关卡拦住礼王了。” 方琳薇碎碎念念的说着,裴青只是耐心的听着,就算心中仍然觉得聂将军行事过于谨慎,也没有再出口多言。 他明白聂将军作为西征军最高统帅,要考虑的事远比他想象中要多得多,而他也不过是嘴上叨念着,却是真没有想过真的要违背聂将军的命令。 有一点方琳薇说得对,兵家大忌就是人心不齐。 一只军队里出现不同的声音很正常,但是,若是不能把这些声音统一,那这只军队必然是不会有什么作为的。 不仅如此,这只军队还会因着这样的内部矛盾而不得不大打出手。 这样的话,用不着外人攻打,他们内部就会互相残杀,若是双方实力不相上下,甚至还会致使整只军队分崩离析。 且看,沈珏和陆琮不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吗? 两人在厨房里边做饭边闲聊着,这时值岗守卫进来报,说院子外有人来找方琳薇。 两人闻言,对视一眼后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迷茫。 回过神来,方琳薇只觉得心跳顿时加快,脸上也露出了一抹慌张之色。 “难道……是有阿珏的消息?” 她在心中暗想,意识到这一点,她整个人不禁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她来不及解下身上的围裙,甚至是才切过肉的手都不曾洗一洗就快跑着冲了出去。 裴青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跟在方琳薇身后就跑了出去。 方琳薇冲出大门,却是见一脸风尘仆仆的王宝琴站在官衙门口。 她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裹,身上裹着厚厚的袄子却还是不住的将双手放在身前来回搓着。 这一路多地辗转,她才来到了这里。从京城到桃源县,几乎耗尽了她半条命。 方琳薇看见王宝琴,脸上的不安一瞬间便如同被一盆冷水泼了下来,失望的神色怎么也藏不住。 她多希望是她派出去的人传回消息来,哪怕这是关于沈珏的一点点消息,她都会如获至宝,倍感珍惜的。 “你怎么来了?” 方琳薇没有刻意收敛着脸上的失望,王宝琴看在眼中顿时觉得心往下一沉,却只是冷着脸挑眉看着她。 “堂堂一个县主,竟是沦落到了这种地步,还要你亲自做饭?” 她有些嫌弃的说着,眼中却是没有半点嫌弃的眼神。 第277章 心怀坦荡 方琳薇听了她如此嫌弃的话倒是没有生气,只是冷笑了一声便把手藏到了身后去。 她本就没有指望能在王宝琴的口中听到什么好话。 “你是也是王家千娇万宠的大小姐?你看看你现在又比我好多少?” 方琳薇当即便将话堵了回去,王宝琴闻言,却是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我可和你不一样,我是真的丧家之犬,而你却是没苦硬吃。把自己弄得这副鬼样子给谁看?自我感动。” 她说着,也不与她客气,抬脚就朝着官衙内走去,弄得方琳薇一脸的莫名其妙。 转头看见紧随而来的裴青,见他也是一脸懵的模样,便只得跟着王宝琴进了院子。 而王宝琴那是半点不把自己当外人,直接就到后院选了一间空屋子就将自己的行李放了进去。 方琳薇洗了手跟进去的时候,王宝琴竟是自己就在屋子里收拾起来了,那娴熟的模样,谁敢相信她曾经会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你想干什?” 方琳薇抱着手靠在门口看着她问。 “这还不明显吗?” 王宝琴有些傲气的抬头看了看方琳薇道: “以后,我就随军而行了,留在军中做后勤。” 方琳薇听她说得理所当然的模样,脸上本就有些粗糙的脸差点就要咧开。 “你有病吧?” 她不耐烦的骂了一声却是不觉得解气。 随军行是谁都可以的吗?就是她千里迢迢的跟着西征军来到西北,那也是她特意求了新帝的。 “你要是觉得我利用你对付了苏家,你心里不甘要报复我,麻烦你等这战争结束后再报复,我方琳薇随时奉陪。 可是这时候咱们身后是大周的万千百姓,岂能容你在这个时候轻重不分?” 王宝琴听完方琳薇一番义正言辞,只是皱眉看了她一眼后便将她推出了屋子,然后将门关上。 方琳薇吃了个闭门羹,在屋外喊了几声见王宝琴没有动静,很是不甘去马房牵了马就出门打探梁州的消息。 待傍晚回去的时候,便见王宝琴提了一壶热水自厨房内把头探了出来。 “回来了?” 她问了一声,别过了头很是随意的说道: “过来烫手,准备吃饭。” 方琳薇闻言,如被雷劈一般愣在了原地。 这是她认识的那个王宝琴吗?还是她被夺舍了? 她像个木偶似的进了厨房,发现裴青也正坐在屋子里,王宝琴正好在灶边盛才出锅的菜。 方琳薇愣愣的看着王宝琴,半天没有动作。 王宝琴见状,有些高傲的扬了扬下巴道: “怎么?不敢吃,怕我毒死你啊?” 方琳薇闻言,顿时就觉得被冒犯了,脸上顿时便露出了一抹谁怕谁的气势来。 她一脚将桌边的凳子踢开,举止半点没有京城贵女的淑女形象。 她挑衅的朝她看了一眼,端起碗来便大口的扒拉着饭菜。 一顿饭吃得满是火药味,待裴青放下婉后,他立马便找了个借口先开溜,女人的战场,男人不宜插手。 当然了,若是方琳薇被欺负了,那又另当别论。 “还没有他的消息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王宝琴才突然先开了口,语气中也没有了往日一副看透所有人和历来的高贵模样。 方琳薇有些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实在想不明白她此行的目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当初我就说过了,别来找我了。 如今你大仇已报,就算你不想回王家又或者回不去王家,就算王家今非昔比,但给你一个安稳的生活并不难。” “我把轩哥儿送给苏寻了。” 方琳薇话还没有说完,王宝琴就打断了她的话。 “我是大仇得报了,可我也因为这样翻天覆地的巨变彻底不知道要该怎么活了。 曾经还有一个要报仇雪恨的信念支撑我自己,可现在大仇得报,心愿已了,而我却像是个濒死的病人在了结心愿后就松了那一口吊着的气一样。 这种感觉你能理解吗? 曾经我以为,只要我报了仇,为自己正了名,一切就会回到从前,我还是王家的姑娘,就算没有了夫家,我还可以从苏王氏变成王家女。 可是我太天真了,我的复仇虽然为我自己讨回了一个公道,可也让王家失去了高门姻亲。 王有情是祖父的女儿,是父亲的姐姐,我是他们的骨肉至亲,王有情也是。 我怎么还能妄想我报复苏家以后,还能回得去王家? 苏成害了我没有错,可苏成也是轩哥儿的亲生父亲,我毁了原本该是他的家业,也害死了他的父亲。 将来他长大成人了知道了这一切,我不敢保证他不会怨我。”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就抛下了一切,包括你自己的孩子跑到这兵荒马乱的地方来了?” 方琳薇看着王宝琴,不可置信的问。 王宝琴闻言摇了摇头道: “也不当当只是这样吧。我之所以不回王家,也是对王家心有怨恨的,恨她们不肯信我,也不肯为我讨回一个公道,这不是当父母的该有的作为。 而对于轩哥儿,我知道自己教不好他,也给不了他一个好的前程。 苏寻为人正直,给他做儿子,总比跟着一个满身污点的母亲要强得多。” 虽然官府帮她正了名,可是她被琳婉瑜找来的男人轮番折辱那也是个不争的事实。 这些事当时没人提及,不代表就没人知道。 只要她留在京城,那就会是轩哥儿的污点。有她这样的一个母亲在身边,他长大该如何抬头挺胸的做人啊? 方琳薇听了她的话,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幸灾乐祸还是该同情她。 她叹了口气,无奈道: “可是,去哪里不好,为什么偏偏要来这个兵荒马乱的地方,去江南找个好营生重新开始怎么也比来这些地方找苦吃要强得多吧。” “你觉得经历了这些,我还能心安理得的躲起来过日子吗?” 王宝琴抬眸看着她,也是第一次她在方琳薇的面前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眼中透露出来的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坦然。 她眼神变得干净了,那种浓重的看破红尘,无欲无求的模样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是那样的真诚和亲和。 原来,眼睛真的是心灵的窗户,心中所想,眼中所现。 “知道你在西北,所以我就来了。我也想试试看,像你一样没苦硬吃我会不会找到点别的什么。” 她说着,笑了起来,没有往日高高在上的半点影子。 其实,她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曾经会水火不容,无非就是立场不同罢了。 就算王宝琴推她落水导致她遭受了不少误解和白眼,可王宝琴之所以会嫁给苏成,也有她的手笔在其中的。 是非恩怨那么多那么久,事到如今,她早就已经算不清究竟是王宝琴害她的多还是她害王宝琴的多了。 她不相信王宝琴会不知道,当初她和苏成闹出了那么一出好事,她会不知道是她做了手脚。 难道,她就不恨自己吗? 带着满心的疑问,她终究是开了口问道: “王宝琴,当初在苏家闹成那样,你知不知道,是我在你的酒里下了药,才会导致你无奈嫁给苏成的?” “知道。” 王宝琴高傲的抬了抬下巴道: “所以我恨了你好长一段时间。可就算如此,我只是心里恨你,却始终没有想过找你的麻烦。 因为我知道,一切不过都是我自食饿果罢了。我王宝琴虽说没有你活的明白,却也是高门出身的贵女,要脸面。既然赌得起,就一定输的起。” 她是千金小姐,心怀坦荡,知道自己做错了,也能正视自己的错误,这是她永远值得骄傲的地方。 第278章 见识不凡 方琳薇闻言,脸上扯出一抹冷笑,有些别扭的起身道: “真是小看你了,我愿以为你和他们不过是一丘之貉,没有心的。 看来,我也有眼拙的时候。人性这东西,无论人有多少阅历,都是无法将所有人都看透的。 你非要留在这个地方吃苦我不拦你,但是我可先和你说清楚了,这是军营,军队随时都有可能上前线的。 还有,军营里不养闲人,更不会有人专门来照顾你的。” 方琳薇言罢,自是起身就朝着屋外走去。 这算是变相的同意她留下来了。 王宝琴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挺直的脊梁慢慢消失在夜色之中,嘴角之上难得露出了一抹微笑。 之后的日子,方琳薇几乎都没有再进过厨房,一日三餐也基本上都是王宝琴在准备。 当然,方琳薇闲暇之余,也会忍着寒冷将几人的衣服都洗了。 很多时候,羊角和如意要帮忙,都被方琳薇拒绝了,她们在休战的这段时间,几乎大半时候都在外面跑着替她打探沈珏的消息。 所以,这些粗活就让她来做就成。她们的力气,应该花在最有用的地方。 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到了来年开春。 这些时日,方琳薇和王宝琴之间倒是算彻底的将隔阂都说开了,愉快的相处,倒是让方琳薇正直的了解了王宝琴的性子。 自小优渥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自视甚高,常常对着她不认可的人和事嗤之以鼻。 但是不得不承认她这个人有个很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的优点和缺点,也是个敢做敢当的人,而这一点在方琳薇看来就能盖过她身上的很多缺点。 所以,她愿意敞开心扉和她相处,有求于她的时候,也会撒个娇喊声琴姐姐。 开春后,天气逐渐转暖,铺在大地上的雪也慢慢的开始融化。 这天,外出已差不多一个月的羊角和如意匆匆赶回来,脸上带着兴奋之色直奔在药房煎药的方琳薇。 “姑娘,姑娘,好消息。” 才进药房,羊角便兴奋的开了口,半点没有了往日的稳重。 方琳薇突然的见羊角回来,口中直喊着好消息,一时间心跳漏了几拍。 好半天,她才堪堪回过神来,好消息,那就是有沈珏的消息了? 她怔怔的盯着羊角,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颤抖着嘴唇,半天问不出一个字来。 “姑娘,先前派进雍州的探子有消息传回来了,说是在雍州境内发现有阿吉留下的消息。 从痕迹上看,应该是近一个月内留下来的。” “阿吉?” 虽然不是沈珏的消息,但是当初阿吉将李相良送出幽州之后是返回梁州去找沈珏的,如今他出现在了雍州,说不定沈珏也在雍州啊。 可是,如今裴青作为西征军右翼先锋,在整个西北也算是名声大噪,他们怎么又不来与他们汇合? 旁人信不过也就算了,可是裴青他们又有什么信不过的? 正当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营外战鼓突然就响了起来。 几人来不及多想,赶忙冲出了营外,便见军中旗牌官拿了令旗骑马大呼。 “紧急军情,右翼军即刻收拾,半个时辰后拔营赶赴雍州陈平县外三十里地待命。” 军令到,方琳薇等人来不及 思考沈珏的事,作为军中医助,几人只得匆忙回去收拾行李,跟随着大军出发。 正好,沈珏的消息也是自雍州传来的,他们此去,也正好离雍州更近了。 由于军情紧急,裴青带了先锋队先去陈平县配合聂将军围困张权,待到方琳薇等人带着辎重赶到营地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到营地时,方琳薇见军中将士脸上有疲惫之色,却无半点伤,不像是历经大战的人。 于是便好奇的开口问道: “这仗没有打起来?” 提到这里,裴青就是一脸的丧气,他将手中的兵书丢到了一旁,在沙盘边上来回走了几圈才有些泄气道: “不知道反军是怎么了,根据探子来报,张权守着陈平县,后面有陆琮的支援,但是陆琮的援军却迟迟没有来。” “这不是好事吗?” 方琳薇好奇的问。 “好也不好。” 裴青皱着眉头道:“原本有陆琮的援军来,以张权的性格,定会开门应战。 如今陈平县内不过五万兵马,而我和聂将军能投入到陈平的战场上的至少有八万兵马。 在人数上稍占优势却不算太多,双方出城应战,胜负还难料。 可如今陆琮援军不到,张权龟缩不出,任我们如何在城外骂都只当听不见。 如今我们每天如此来回奔波,早晚会让将士疲惫不堪,从而失去斗志,到时候陆琮的援军一旦来,我们必败。” 现如今,只要张权沉住了气,不但陈平能守得住,只怕还能赢得一场大胜战。 “反军这是要和咱们比耐心啊。” 方琳薇随口一说,目光却是看着眼前的沙盘沉了下来。 裴青无奈道:“是啊,可是他们等得咱们等不得,陈平县若是拿不下,日后进雍州的战局就会一直被动。所以聂将军准备明日强攻陈平县了。” 强攻陈平县以目前的兵力,只怕是攻破了也不一定守得住。 自古攻守之战,都是攻者死伤要大于守城者的三倍之数,没有比敌军多三倍的兵力,只怕难以把城攻下来。 方琳薇沉默了好半天,像是做了个大决定一般,在一旁的桌子之上提笔就写了一封信。 裴青凑上前去,眼睛不禁就亮了起来。 “如此甚好。” “只是不知道我一介女流之辈出的主意,能不能入得了聂将军的眼了。” 她实在是急于进入雍州,但以目前的形势强攻陈平根本不可能攻下来的。 只有陈平县被拿下,进入幽州的西征军才有退路。 “抛开如今我们无计可施不说,就算是有计可施也不见得就比这个好。我这就去找聂将军去。” 裴青拿着方琳薇的信高兴的骑着马就朝着距离三十里外的聂将军的营地去。 而方琳薇自主营中出来,便叫来羊角和如意立即骑上快马返回山海关去将她早早让人带来的张若依和张倩的首级带过来。 往返山海关,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两天的时间。 所以,方琳薇在信中提道,待明日就让聂将军假装撤军去支援正在上饶激战的主力军,只留下裴青的兵马在此休整对峙。 而聂将军的人马待到天黑又再趁着夜色将辎重全部搁置,只带精兵悄悄返回陈平县周边伺机而动。 第三日,裴青依旧去挑衅,让人将张若依和张倩的首级送到张权手中,他若是知道如今裴青只有两万兵马在此与他对峙,还敢如此嚣张的激怒他,定会认为裴青此举不过是欲盖弥彰。 否则,聂将军没有撤兵之时,他们又如何不用此计来激怒他? 到时,张权若是开城门应战,裴青就掉头跑,让张权以为裴青计谋被识破而仓皇逃窜。 调虎离山后,以鼓声为号,聂将军再换上梁州军的旗帜趁乱迷惑反军一举攻入陈平县。 聂将军看了方琳薇的信后,不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安平县主,果真家学不浅,见识不凡。 此事就按县主说的来,若是张权上钩了,咱们就一举将陈平县拿下,若是不上钩咱们也不必强攻白白损失兵力。 到时候,你推军二十里扎营,在此牵制住张权,让他不能支援上饶战事就成。” 听得聂将军肯采用方琳薇的计谋,裴青只顾着高兴,后面聂将军说了什么他都置若罔闻了。 第279章 死守陈平 一切依着计划行事,待到三天后,裴青让人将王有情和张倩的首级送到张权手中时,张权大怒,当场便将送首级的士兵斩杀。 而后,便带着兵马就自陈平县冲了出来。裴青见张权一马当先冲了出来,当即就掉头跑。 张权见状,越发肯定裴青送首级就是欲盖弥彰,当即就快马加鞭追了出去。 而此时,高地之上的士兵见张权被裴青引走,当即就敲了战鼓,藏在陈平县四周的聂将军便举着梁州军的旗帜往陈平县冲去。 待陈平县守城的将士看清来者非梁洲军时,大喊着关城门已经开不及,西征军如只利箭冲进了陈平县内。 此一战,西征军大获全胜,成功收复陈平县,而张权败走,带着残军退至上官县。 而上饶正与西征军对抗的反军知陈平县失守,便快速退军到雍州与幽州接壤的关宁县。 至此,反军全数自青州境内退了出去,而他们快速占领的雍州,已被西征军收复了半数之多。 陈平之战后,聂将军返回主军,从正面出击上官县。 而裴青则是占据陈平县,届时配合聂将军对关宁县形成夹击之势。若是能将关宁县拿下,身后的潼关就几乎如囊中之物了。 可问题是,如今张权率领残余部队在上官县虎视眈眈,若是裴青将兵马抽调去配合聂将军,只怕到时候张权会趁陈平县守军不够而又趁机攻打陈平县。 若是陈平县再次落入张权的手中,那征西军的退路就会被切断,届时,西征军就会陷入反军的包围卫之下。 一旦补给之路被张权切断,整个西征军将会面临着孤军深入,全军覆没的危险之中。 但是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 若是不趁着陆琮和杨从云在关宁县没有站稳脚跟之前将其赶退至潼关,以天宁县的天险。只要他们站稳了脚跟,整个西征军要付出数倍伤亡的代价才有可能将其拿下。 权衡之下,聂将军还是令裴青带上一万五千兵马奔赴关宁县配合夹击。 而陈平县只留下来三千兵马和两千伤兵死守。 如今,到底是留在陈平县危险还是围剿陆琮危险裴青不得而知,但是他想着带上方琳薇,至少在他身边,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能保她一条命。 可最终方琳薇还是没有跟着裴青一起去前线,目前陈平县危险她知道,可她更不想成为裴青的累赘。 于是,她拒绝了裴青,直说自己留下来,死守陈平县。 待裴青走后,她有意要将王宝琴送回山海关,却被她拒绝了。 “就你方琳薇大义凛然不怕死,难道我王宝琴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不成?” 这是她回给方琳薇的话,说的时候,脸色不怎么好,显然是生气了的。 她觉得,方琳薇始终是小瞧了她。她若在乎生死,又何必跟着来? 她虽为女子,眼看山河破碎,她也有家国大义。既然这条命如此轻贱,她如何不能让她死得有份量? 方琳薇知道自己劝不住她,便随了她的意。 她已经给了她选择,那就要尊重她的选择,这是她的权利。 自收服陈平后,之前派进雍州打探消息的探子也陆陆续续的来到了陈平县与方琳薇汇合。 虽然他们找到了许多阿吉留下来的标记,却始终找不到他的人,就是宋明和刘杰等人依旧是没有半点消息,像是突然间就从人间蒸发了一般。 方琳薇原本还怀着些希望的,却在他们几乎把整个雍州都翻遍了以后,仍然找不到沈珏的消息后又一点一点的失了信心。 可无论如何,她始终是要一个答案的。 他若是活着,她就要见到他的人,一年找不到那就找两年,甚至是十年都可以。 他若是死了,那就要见到他的尸体,哪怕是翻遍整个西北的每一寸土,哪怕他早已经化为一堆白骨,她总要见到他的。 可是,如今陈平县危急,她无法抛开一切自私的让自己的人都去寻找他的踪迹。 陈平县的安危关系着整个西征军的安全,更关系着大周万千子民的安全,她必须陪着这三千精兵死守陈平县,直到关宁县被攻破为止。 而她手下五十多名探子,个个都是好身手,战场之上以一敌十也毫不夸张。 并且,他们也都愿意留在陈平县守城,她又有什么理由将他们拒之门外。 若是找到沈珏的代价是山河破碎,那她愿意先保住这个山河,然后把命赔给他。 国都没有了,又哪里还会有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裴青带着兵马走后的第三日,张权果真趁着夜色前来偷城。 负责守城的将军名叫张诚,是裴青亲自提拔上来的副手,年轻有胆识,在知道陈平县难守时,毅然请命留下来守城。 张权的兵马才往陈平县赶来,斥候就已经将消息传了回来。 兵马未至,战鼓先起。 张权三万人马攻城,张诚三千士兵守城,十倍的兵力悬殊,让整个战局几乎毫无悬念。 可守城意志坚定,抵死不投降。 烈酒、热油、开水纷纷往城墙下倒,被点燃的烈酒烧在梁洲军的士兵身上,将整个夜空染得格外的明亮。 方琳薇箭术还行,在这种生死存亡之际,竟是连她也站在了城墙之上拿着弓箭加入了陈平县的守城之战。 而像王宝琴这样不懂刀剑的,便是来回一遍又一遍的跑着搬箭矢。 张权攻城一夜,天将亮时,见自己的兵马损失过多,陈平县却是久攻不下。 到如今士气已败,不得不鸣鼓收军。 见张权退兵,众人才彻底松了口气。后张诚清点士兵时,才发现此战虽守住了陈平县,但兵马损失过多。 如今,能继续守城的,不足千人。 方琳薇的心沉了下来,若是这时候张权再卷土重来,他们根本守不住张权的第二次强攻。 可是如今关宁县已经开打,这个时候若是让裴青抽身回援,那之前的努力和牺牲就全都白费了。 他们如今能做的就是咬牙死守,哪怕是战至最后一人。尽最大的力量将陈平县的守城之战时间拉得更长一点。 这样,就算最终陈平县守不住,也能为裴青争取更多时间,尽量让张权还未站稳脚跟时调头回来以最小的代价重新收回陈平县。 “将军,我们……我们投降吧?” 看着城内城外堆积的尸体,一位年轻的士兵全身颤抖的跪在张诚跟前。 张诚皱着眉,才要开口训斥小兵,那小兵却是被方琳薇弯弓搭箭,一箭就射倒在地。 她灰头土脸,眼神中却满是刚毅。 这小兵如此败坏军中士气,他若不死,一旦这样的情绪在军中散开,不用张权再度攻城,这陈平县内的士兵就自己四处逃窜了。 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寻常这小兵说出这种话,顶多也就是挨一顿军棍,可这种时候他还如此说,那就必须得死。 “县主!” 张诚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看着方琳薇刚毅的眼眸,满脸皆是诧异。 “如此贪生怕死之辈,岂能成为我西征军的一员。 我们的身后是什么?是西征军四十万主力军,是大周的万千黎民百姓。 人怕死乃常情,可我们一旦穿了这身衣服,成了西征军的一员,我们的命就不再只是我们的了,就是怕死,也不能往后退缩一步。 今日,若是我们退了这一步,那往后咱们西征军再想要往前走一步,就要付出千百倍的代价拿回来。 那这些人命往哪里来?还不是我们身后的黎民百姓,兄弟姐妹。 今日,你们谁要退?谁要做个孬种趁现在张权的兵马未至,脱了这身战甲尽管逃命去。 我方琳薇虽一介女流之辈,却誓死不退后半步,若有违誓,当如此箭。” 言罢,她抽出一只箭矢,竟是生生将箭矢折断丢弃在了一众士兵的脚下。 第280章 化险为夷 方琳薇一箭射杀意欲投降的士兵后,陈平县内的将士再无一人敢往后退缩。 可尽管如今陈平守军上下一心,皆是心存死志,誓要与陈平县共存亡。 但是,如今能拿起刀剑的士兵不足一千,加上方琳薇及其手下,还有城中少数不怕死又有报国之志的年轻人,勉强凑了个一千五百人之数。 就这点人马,不过是堪堪将城墙占满后还剩余些人马去将城门堵死。 就这点兵力,张权再度来袭,也不过是顽抗一方,拖一拖城被破的时间罢了。 果真,张权次日重整兵马,再次率兵来攻城。 方琳薇站在高墙之上,听着张权的副将高声劝降,眼中满是冷漠之色。 她扬起弓箭,对着喊话之人将弓拉满,而后只听‘咻’的一声,那副将的脖子上俨然插上了一只箭矢。 一箭封喉,那聒噪的劝降声戛然而止,张权大怒,抬手一挥,战鼓起,梁州军便不再劝降,抬着云梯就朝着城墙攻来。 “姑娘的箭射的越发的好了,如今只怕我也是不及你的了。” 羊角看着方琳薇说,眼中满是赞赏。 以人为靶,生死相搏,进步自然是神速得很。 方琳薇回头看了她一眼,扬起嘴角道: “若是今日能逃过这一劫,咱们再比一比看,究竟是谁射得更好一些。” 语罢,方琳薇再度搭弓朝着城墙之下射去。 尽管她手上已被弓弦磨破,却也半点不影响她拉满每一弓。 箭无虚发,一箭要人命! 可是,兵力的悬殊让他们就算精疲力尽,最后累到只能靠着意志机械的重复着手上的动作,也还是阻止不了敌军逐渐突破防线攀上城墙的事实。 “姑娘,你快逃吧。” 如意将方琳薇身边的一个敌军一脚踹下城墙,拉着她就要走。 方琳薇虽是随西征军一起来到西北的,可她毕竟不是军人,而是当朝宰相的千金、先帝亲封的安平县主,就算她逃了,谁又能说什么? 方琳薇一把甩开如意的手,决绝的说道: “我说过要与陈平县共存亡,今日我若是敢退后一步,我就不配为大周的安平县主。 既已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为国捐躯,亦是死得其所,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反正,沈珏音全无,生死不知,说不定,去了阴朝地府就能见到他也说不定。 如今,她该了之事已了,就算今日死在这里,她亦是了无牵挂,无有不甘。 如意看着方琳薇大义凛然,半点不退缩,知道她不会做逃兵,便不再相劝,而是就在她周围,尽量护她周全。 可是,爬上城墙的梁州兵越来越多,而他们自己的士兵也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倒下。 这陈平县,是真的守不住了。 兵荒马乱中,王宝琴眼看着又一架云梯之上爬上来了梁州军。 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愤然上前,却是被梁州军一刀砍在了手臂之上。 不远处的方琳薇见了,心下着急,忙喊了一声: “琴姐姐,快回来。” 言罢,她搭弓一箭将那又要砍向王宝琴的士兵射下。 可云梯搭在此处,掉下了一个,还会有源源不断的人爬上来。 王宝琴捡了一把刀要朝着又爬上来的梁州军砍去,却被那士兵一刀挡开。 不仅如此,这次她又被砍了一刀。 一次又一次被砍,身边的士兵一个又一个的倒下,一时间,她眼睛发红来了脾气,顾不得身上有伤就爬上了城墙之上。 “当我没脾气了是吧?即便是死,老娘也要拉你们垫背。” 她吼了一声,转头看向方琳薇,嘴角带着笑意,一脸的坦然。 “方琳薇,我先走一步了。” 她大声喊了一声,身上当即被捅了一刀。 这时,方琳薇转头朝她看来,便见她疯了一般拽着云梯的一端直直跳下了城墙。 而在那云梯之上往上爬的人随着她一起直挺挺的栽倒下去,一时之间,竟是不知砸死了多少人。 “琴姐姐……” 方琳薇喊了一声,她来不及伤心,身边又有梁州军冲上来。 “县主,您快快离去吧。” 张诚冲来他身边,实在守不住了,他能做的无非就是让方琳薇逃。 “少废话,你能死,我为何就死不得?” 方琳薇怒声质问,手中的袖箭转动,擦着张诚的脸颊射中了正提刀砍向他的梁州军。 张诚回过神来,只觉得心有余悸。 可眼下,他们已是强弩之末,敌方战鼓仍是不肯停歇。 “末将替天下百姓感谢县主大义。” 张诚说着,无不是满脸豪气,一身大义准备赴死。 正当众人准备就义赴死之时,如意却在她身旁惊呼。 “姑娘,快看。” 方琳薇闻言,急忙朝着城下看去,竟是见一支不知道哪里来的骑兵朝着张权杀去。 显然,张权没有料到这个时候会有援军前来,一时之间战鼓乱,军心散,士气大乱。 “姑娘,愿军来了,我们等到援军了。” 如意眼中满是庆幸,方琳薇盯着城下乱做一团的梁州军,在飞速而来的援军中,她看到了那抹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沈珏,是他! 这哪里是什么西征军的援军,这事九死一生,一脚踏进阴朝地府的沈珏来救她了。 此时,他骑在马上,手中挥着长剑,直奔敌军主帅而去。 张权见势不妙,忙鸣鼓收兵。方琳薇薇满眼通红,她冲下城楼,大声喊着:“开城门。快开城门。” 跟在她身后的张诚还有些担心这是张权的诡计,想要阻止守城门的士兵,却被跟来的羊角和如意阻止了。 方琳薇看出了来人是沈珏,她们自然也是看出来了的。 城门一开,方琳薇飞奔出去,张权主力军已经快速逃跑而去,唯剩些残兵在顽抗,却是被沈珏手下的兵马尽数绞杀。 方琳薇就那样怔怔地站在尸山血海中,看着他提着利剑,满身是血的将挡在他身前的人一剑一个的踩在脚底下。 就那样,一步一步的朝着她走来,直到最后一步,他才丢掉了手中的剑,将她紧紧的抱进了怀中。 迟来的泪水像是决堤的堤坝,就在那么一瞬间将她的视线彻底模糊。 从听到他失踪至今,她总是绷着一股劲,不让自己流泪,不让自己懦弱。 她怕自己一但发泄出来,便会失去了坚持找他的勇气。 虽然他们都不说,可是她知道,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死了,所有人都不对他抱有希望。 只是他们怕伤了她的心,才会任由她不停歇的再找而已。 “你为什么才来?” 方琳薇轻轻的问了一声,话语中却全部都是委屈。 沈珏听在耳中,只觉得满心的愧疚。从李相良回京至今近八个月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对不起。我来迟了。” 他无话可说,所有的理由,都不能成为他让她饱受折磨开脱的借口。 这一仗之后,原先裴青留下的五千兵马所剩无几,而如今镇守在陈平县的主力,也成了沈珏带来的三千人马。 而沈珏之所以支援陈平县来的晚,不过是因为他们要趁张权离开上官县,一举将上官县拿下。 如今,张权失了上官县,而今又攻不下陈平县,他在雍州就无所依仗,只得狼狈逃回潼关。 虽然,他手中兵马在两次攻城和上官县战役中损失过半,可如今他手上能用的兵还有近两万人。 如果他势要拿下陈平县,光是沈珏手上的这三千人马依旧是守不住陈平县的。 但是,沈珏对此却是丝毫不担心。 因为他知道,如今西北反军人心不齐,张权也不会为救关宁县而拼尽全力。 如今他损兵折将,在陈平县几乎丢了三万人马,便只能逃回潼关去保全实力。 他和礼王本就是半路结盟,各怀鬼胎。他以张家京城全族的命为代价谋反,又怎么还会愿意屈居于人下。 他保全了实力,再不济退回梁州,他照样还是一方霸主。 第281章 戏耍张权 陈平县的善后工作做完后,沈珏陪着方琳薇给王宝琴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安葬。 这半年来她们也算是同甘共苦过的人,这些寻找沈珏终日不得出路的崩溃日子,也多是她陪在她左右。 这辈子她没有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自己也想不到,在这样艰难的日子,却是能与王宝琴推心置腹。 王宝琴的牺牲,她没有太多的伤心,因为她明白这是她的选择。她以这样沉重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曾经轻贱过她的人,又怎敢诋毁她半句。 她说,她怕满身是污点的自己成为轩哥儿的累赘,可如今,她却是成为了轩哥儿的骄傲。 “琴姐姐,陈平县我们守住了,我把你留在这片净土之下,在没有人来打扰你了。” 她知道,她觉得自己不堪,所有她特意为她选了一个安静的好地方。 自山上下来,方琳薇才有机会开口问沈珏,这大半年里,他到底去了哪里,又为何会一直音信全无? 原来,当初沈珏为了掩护李相良和阿吉逃出梁州去送信,他大张旗鼓的策马去了白鹤县。 他到达距离白鹤县外三十里外,便让士兵都停下做饭休整,暗地里,却偷偷派了斥候关山乔装成老百姓前去白鹤县打探消息。 而关上带回来的消息果真不出他的所料,陆琮早已经与张权勾结,张权的兵马早早就在白鹤县等着他了。 于是,当天夜里,他故意假意将接下来的行军消息告诉告诉百夫长,然后让百夫长逐一相告后,又注意盯着自己手下的人夜间是否有异样。 内奸不除,他们无论如何也逃不脱被人围剿的命运的。 果不其然,当夜便有人趁着夜色将假消息传了出去,而那个内奸,在消息被传出去后立即便被沈珏抓了个现行。 沈珏没有审问他,也没有折磨他,而是当即便一剑将他封喉。 内奸的下场,就是要公开处刑,方能达到以儆效尤的目的。 当晚,他也趁此机会将他们目前的处境与大伙儿如实说明。 如今他们被困于梁州,就算他们能逃过张权的追杀,他们手中的粮食也等不到朝廷再派人来围剿梁州的时候。 所以他们如今不能只指望着朝廷的救援,而是要自救。 而他放出的假消息是明日一早改道,不往白鹤县,而是直接从兔儿山上的小道上绕开白鹤县直奔梁州府城,锦官城。 往兔儿山走捷径路虽难走,却能比绕道白鹤县快上一日的脚程。 而内奸将消息发出去,张权得了消息之后,为了围堵于他,必定会连夜点将,将辎重都留在白鹤县前去兔儿山下围堵他们。 而沈珏在抓住内奸后,便又派关山立即返回白鹤县外盯梢,他们大部队只是安心睡觉,养足精神。 次日清早,沈珏点兵,朝着白鹤县就出发。 到白鹤县外围之时,关山赶忙来报,张权昨夜果真连夜带着兵马离去,且并未带辎重粮草。 沈珏闻言,心中大喜,当即就下令趁如今白鹤县守卫空虚又不设防,出其不意冲进白鹤县内,将白鹤县内的军粮通通抢走。 此行他们目的有二。 其一是在白鹤县露脸,让张权和陆琮,杨从云等人都知道他出现在白鹤县,并没有逃走。这样虎牢关防守才不会那么严,李相良才有机会逃出去。 其二就是抢粮草,他们要活下去,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粮草。 沈珏吩咐,抢了粮草之后,谁都不能恋战,能多拿就要尽量多拿,因为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可能被困在梁州出不去。 所以,他们这些年轻人也是心厚,进了白鹤县后,便将白鹤县内所有的粮草搬空就走。 出了白鹤县,沈珏又让人在拉粮食的车后绑上了树枝,就算他们逃跑了,也没有人能通过马蹄和车轴发现他们的去向。 而等在兔儿山脚下准备守株待兔,围堵沈珏的张权在听到沈珏突袭白鹤县,将白鹤县内所有的粮草尽数搬空后,气得当即带着人马在返回白鹤县,却已经为时过晚。 他再赶回白鹤县,留给他的不过只是一片狼藉的县衙粮库。 这时,他才回过神来,自己被沈珏戏耍了。 如今沈珏轻松攻破了白鹤县,却是不趁机占据此城,只是抢了军粮便跑,必定是知道了陆琮和自己的计划。 那么,按常理推断,此时他们应该在抢了粮草之后便朝着虎牢关而去。 若是杨丛云放他们自虎牢关出去,那么他们便能逃出梁州,若是杨从云不开关,他们手中还有抢来的粮草,也能够维持他们等到朝廷援军的到来。 当即,张权先是让人快马加鞭去虎牢关报信,自己则带着大军紧随其后,一面,他又才让他的小儿子张定行返回锦官城去调粮草。 而他们千算万算,却是算不到现在的沈珏却是带着三千兵马在这里与他们玩灯下黑。 他带着兵马抢了粮食之后,便带着人自己就近上了兔儿山。 他们都以为沈珏会急于逃出梁洲而逃向虎牢关,可沈珏也是算到了他们会想到此,届时张权便会带着大军前去围堵。 若是杨从云没有叛变还好,要是杨从云叛变了,他配合着张权前后夹击他们,那他们这小小的三千兵马,又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所以,上兔儿上龟缩不出,养精蓄锐才是他们目前最好的选择。 况且,兔儿山上有天险,易守难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就算最后张权找上了兔儿山,他想要攻上兔儿山,就算付出三万兵马也未必能攻得下来。 除非,他们围困他们一年半载,让他们把手中粮食耗尽,否则张权手中只有十万兵马,又怎么可能将三分之一的兵力和时间都耗在他身上。 他反了朝廷,一来要在梁州站稳脚跟,再者还要防止陆琮和朝廷再派军队前来讨伐。 所以,沈珏猜想张权不会把太多精力放在围剿他的身上。 他本就只是一个小小的监军,在朝堂之上也非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花太多精力围剿他不划算。 顶多就这么一小段时间,若是找不到他的踪迹,他必然会放弃。 与其满梁州的追着他跑,不如让他主动出手,否则,他沈珏区区三千人马,与山匪流寇又有多大的区别? 沈珏不见踪影,睡不着的,只会是陆琮! 而后的日子,沈珏一直让三千兵马龟缩于兔儿山不出。 而他自己则是每隔一段时间就带着关山偷偷下了兔儿,褪去盔甲,又在脸上稍稍做了乔装,混迹在寻常百姓当中,也是没有人能识破他的身份。 谁能想得到,沈珏堂堂一军的监军,如今又统领着三千兵马,又岂会混迹于市井之中? 张权要在偌大的梁州内翻找一个人又谈何容易?在他带着大军,费时费力的翻找一番后仍然不见沈珏的踪迹后,朝廷又传来礼王叛变的消息。 至此,张权便再也没有心思去追查沈珏的下落了。 而在礼王到达潼关向张权发出结盟意向之后,沈珏也在白鹤县遇见了阿结和方琳薇派来的宋明和刘杰等人。 礼王和张权达成结盟后,潼关终于打开,张权的兵马也陆续朝着潼关进发,配合着礼王迅速占领雍州,又朝着青州挺进。 而沈珏也在这期间,让宋明等人带着从兔儿山上下来的兵马乔装成梁州军从潼关转向了雍州。 进入雍州之后,沈珏带着手下的兵马再次龟缩起来,打算着只等着朝廷派军过来时,在关键时刻里外夹击叛军。 第282章 九死一生 而在这一期间,沈珏带着阿结和关山多次往返于梁州、雍州和幽州等地,重新走了一遭这三州的战略要地,只为着将来的反攻做准备。 后来,西征军来了,而他们却再次被困在雍州不敢轻易暴露。 否则,他们这三千兵马顷刻之间便会被张权和陆琮围歼。 直到今年开春,裴青和聂将军主动出军威逼陈平县时,他就知道他们的机会来了。 西征军七万兵马围攻张权驻守在陈平县的五万守军。 沈珏算准陆琮会从上饶增兵援救,只要陈平县守住,就不会对上饶形成夹击之势,那么上饶就是安全的。 所以,沈珏早早提前埋伏在了陆琮增援陈平的路上,打了陆琮一个措手不及。 而陆琮增援的兵马以为是被西征军埋伏,当即便返回了上饶,才导致于张权等不到援军的同时,又冲动开了城门,最终大意丢了陈平县。 否则,一但陆琮的援军到了陈平县,裴青和聂将军必然会大败而不得不退回桃源县。 阻击陆琮增军后,沈珏当即便让手下人马早早潜入上官县。 他反复推敲过当前战局,张权若在陈平兵败,必会逃走上官县。 而西征军若是要想继续推进,关宁县是必争之地。 若是此时裴青配合西征军主力围攻关宁县,张权必定会重新拿下陈平县,届时,哪怕西征军拿下关宁县也终究会成为一支孤军。 所以,保住陈平,拿下上官县就尤为重要。 而他知道,裴青一旦出兵关宁县,陈平必然不保,所以,他这个谁也算不到的变数就是西征以来的一个关键点。 可他手中的人马不多,在拿下上官县这一点上,他只能智取。 所以,他蛰伏于上官县,在张权攻打陈平县后,他立即趁上官县守军不备,用毒将大多数人送走后,其余人员稍微废了些力便将上官县拿下。 而后只留了五百余人守住上官县,剩下的人都随着他火速朝着陈平县增援。 可就算他马不停蹄,也差点赶不上,差点就让方琳薇死在了这里。 而张权又一次在陈平县吃了大亏,再想调头回上官县,却被斥候来报上官县已经失守, 如今张权已如惊弓之鸟,根本无心恋战。也不派人去打探上官县的情况,直接就带着剩余的兵马就直奔潼关而去。 “你明知道我在找你,你为什么都不给我传一个消息?至少让我安心啊。” 方琳薇牵着马,听完沈珏的讲述,又是委屈又是生气的质问。 沈珏闻言,微微有些顿住脚步,他一手牵着马,看着稍微比他快了几步的方琳薇。 如今,她粗布麻衣,头上更是素净得连一只簪子也没有带。 而今就凭她宰相千金,安平县主的身份,这天下的女子,比她金贵的又还有几个? 可他太清楚她为什么放着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非要来到这兵荒马乱之地来硬吃这份苦? 还不是因为他,一切都是因为他! 他快走了两步,将她空置出来的手紧紧握在了掌心。 曾经柔软无骨的手,如今竟然也是满手的老茧和伤疤。 他满心的愧疚,却还是叹气解释道: “一开始想给你传信的,可我们一直被困在梁州,潼关和虎牢关戒严,就是只苍蝇也难飞得出去,所以消息自然是传不出去的。 后来礼王谋反,联合张权攻打青州,这时消息能发出去了,我却又不敢给你消息。” “为什么啊?” 方琳薇好奇的问,总不至于不信她亦或者不信她身边的人吧。 “兵荒马乱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他低哑着声音,满腔的柔和与惆怅。 “我怕你伤两次心,不想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如果是这样,还不如让你觉得我就死在了梁州的好。” 这样的话,即使她注定要伤心,那伤一次就够了,在怎么坚强的人,哪里又能受得了接踵而来的打击。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的执拗,不远千里而来,又始终不肯放弃。” 他说着,将她的手又握紧了几分。 他甚至都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他被困梁州的消息传回去,他被他们“判了死刑”的话,那么,方琳薇若是重新选着苏寻又或者是裴青,他就永远留在西北,再也不回去了。 他就真的当自己死在了潼关的那场算计中就是。 只是令他意外的是,就算苏寻早已经决定此生非她不娶,也没有在这种时候趁虚而入。 裴青为了她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没有劝她重新考虑。 而方琳薇,也在明知他活着的希望几乎为零的时候,也不曾为自己想过一条好走的后路。 方琳薇听着他的话,眼泪又滴滴答答的滑落下来。 这大半年来的委屈和担忧,要如何才能在这朝夕之间尽数发泄完? 拼命的人勇往直前,等候的人忧思成疾。 他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擦拭干净,双手捧着她的脸,那双日思夜想的眸子中蓄满泪水不停的往外溢出。 千言万语,堵在喉中一句也说不出来,他只是凑近她,将所有的愧疚和想念化作深情一吻,深深地印在了她的额头之上。 在陈平守城之战后的第六日,裴青才返回了陈平县。 沈珏早在张权逃回潼关之后,就派人给聂将军和裴青送了信。 只是当时关宁县战事正是关键时候,裴青无法抽身回来。 而今关宁县一破,他便马不停蹄的带着聂将军的书信赶回了陈平县。 当他真真切切的看到沈珏就那样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时,才肯相信自己手中的信竟是他亲笔所写。 “你小子,没死也不知道捎个信回来。” 他朝着沈珏胸口捶了一拳,沈珏立马作出一副被他打伤的模样。 方琳薇看在眼里,忙上前去扶着他关切的问伤到了哪里没有。 裴青看着沈珏那副贱兮兮的模样,满脸嫌弃道: “装什么装,多大的人了,还给你装上来,走,喝酒去。” 他说着,勾着沈珏的脖子就从官衙里走了出去。 他一直觉得沈珏没有希望了,被困在那样一个地方九死一生,能有几个真的能活着回来? 所以,当时他还劝过苏寻留下方琳薇。 可如今,见到沈珏非但是活着回来了,却还在关键的时候保住了陈平县,才不至于让西征军在雍州胎死腹中。 “阿珏,对不起!” 酒到浓处,裴青还是把道歉的话说了出来。他向来光明正大,自己曾经劝别人留过他的妻子,他若是不道歉,难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沈珏闻言,很是诧异的看着他,没有多言,只是等着他再度开口。 “当初来西北之前,我以为你……当时,我还劝苏寻把琳薇留下来呢。 如果苏寻当时听了我的话,最后你们该如何收场啊?我岂不是罪人?” “就因为这事啊?” 沈珏扭头看着他笑了起来。 “到底苏寻是个正人君子,不做趁人之危的事。况且,若是苏寻真能留得住她,那也证明我和她没有缘分。” 但事实证明,他和方琳薇之间是有缘有份的。 她没有放弃寻找他,也没有急于给自己找一条后路。而他也在九死一生中恰恰成了那一生。 这大半年以来,他轻描淡写的将事情的大概说出来,却对那些重重的危险和生死考验只字不提。 可是裴青也是在刀口上舔过血的人,最是明白战场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更何况,他面对的还是十几万兵马的威胁,而他手下不过三千骑兵,还要日夜防范着是否有内奸。 裴青拜服于他的胆大心细,也叹服于他的心胸。 面对苏寻痴情于方琳薇,他不怪任何人,也是平常心对待,对于他的“背叛”,他也是一笑而过。 也难怪,他能如此得圣心。 第283章 伐敌之计 与裴青喝酒到半夜,回去的时候,方琳薇早已困得趴在桌子上熟睡过去。 沈珏看着她明显粗糙了好些的脸,不由得一阵心疼。 这西北的风,吹得她的脸不再那么娇嫩,也吹得他的心越发如磐石。 他轻轻将她抱起,原以为她会一如从前一样熟睡了就雷打不醒。 可意外的是,他才把她抱了起来,她便睁开了眼,半点迷糊的模样都没有。 半年的行军生活,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深宅中娇养的女子,也会在睡梦中,还是保持着警惕。 她大可不必如此的! “你回来了?” 她问,轻轻揽着他的脖子,却是打算赖在他身上不肯下来。 沈珏扬起笑意,将她抱到床上轻轻放了下来,细心的连同鞋袜都不用她自己动手脱。 方琳薇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任由他摆布着自己,满心欢喜的笑了起来。 “笑什么?” 沈珏看着她问,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僵了起来。 “我曾经想过,你如此高才,将来你会不会入阁为宰,我会不会妻凭夫贵,得封个一品诰命夫人,成为皇族之外最为尊贵的女子呢。” 沈珏看着她,扬起嘴角问道: “你若想要,我给你挣便是,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不过是在朝堂之上一路高升又有什么难的。 “不想要了,现在,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待在我身边,就像现在这样,偶尔还能为我脱个鞋。” 她笑着说,眼中却是藏不住的黯然。 经历了那么多事,她现在才算看明白,一朝天子一朝臣。 如今他们是押对了宝,助得成王登基。可再过十年二十年后,夺嫡之争又要开始,那时他们又要重新卷入皇室的争斗之中。 没完没了的争斗,他们又能过几天安心的日子?万一下一次选错了,他们是不是又要像那些站错队伍的人家一样,在一夕之间就将数十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甚至,还要搭上一家老小的性命。 与其这样注定要做皇家内斗的牺牲品,还不如远离朝堂,只做一个寻常普通的人,至少能求得安乐。 不过,这样的话,她到底没有说出来,这初成雏形的想法,哪里就能轻易宣之于口了。 沈珏,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中带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我会脱的哪里只是鞋啊,脱衣服我可是也特别在行的,夫人可要试一试?” 他沉着目光,方琳薇一下子反应过来,话还没有说出口,便被沈珏的吻堵了回去。 在陈平县休整数日,聂将军来了信,邀请沈珏和裴青一起前去关宁县共同商讨进攻潼关一事。 战场形势多变,收到信两人没有敢耽搁,当即便简单收拾一番前去关宁县。 而方琳薇难得与沈珏在战场上重逢,便也跟着一起过去了。 她本就是圣上特许跟着军队一起来的,不管她去哪里,旁人也说不得她什么。 况且,三场陈平之战,方琳薇居首功,虽为女子,谋略大义却不输男子。 几人到了关宁县后,沈珏和裴青便先去了主帅营帐商量伐敌之策,而方琳薇便主动的去收拾行李不往上凑。 她本就不是军中将领,用兵之事她不懂,她也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仗着身份随意指手画脚。 沈珏和裴青进了主营后,便见聂将军一脸愁容的盯着沙盘来回推敲。 如今,张权和陆琮的联军退守潼关不出,而杨从云又在幽州虎视眈眈。 聂将军正为难着,要想拿下梁州,必破潼关,梁州一旦拿下,幽州就如囊中之物,不足为惧。 可现如今西征军面临的问题是要如何才能将潼关拿下? 潼关两面天险,就一条夹道可通过,而夹道的两面尽是悬崖峭壁,人在没有任何威胁的情况下都难以攀爬过去,何况整个潼关尽是张权和陆琮的人,西征军无论如何也是绕不开潼关的。 潼关必须拿下,此时似乎只剩下了强攻的法子,可若是强攻,如今潼关兵马近十万之数,若是要强攻,西征军若是要拿回潼关,最后只怕也是所剩无几了。 以这样的代价拿回潼关,实在不是最佳的选择,可似乎也别无选择了。 正当军中将领一筹莫展之际,沈珏却突然开了口。 “聂将军,在下倒是有一法子,或许能巧取潼关。” 听到沈珏如此说,聂将军先是狐疑,沈珏虽没有什么带兵打仗的经验,但是想到他带着三千兵马被困梁州还能全身而退。 不仅如此,还在雍州战事最为关键之时犹如天降神兵,保住了陈平县,才不至于让西征军胎死雍州。 思及此,他心中的狐疑尽消,也不再敢小瞧了这个初入仕途就被圣上亲封为五品翰林院侍读学士的年轻人。 “沈监军有何好法子,但说无妨。” 聂将军对着沈珏说话客气,也不只是他于新帝而言有从龙之功,其岳父又是当朝宰相,更是因为其自身能文能武,令人心服口服。 “诸位将军请看。” 得到聂将军的同意,沈珏自怀中拿出了一张羊皮卷铺在案上指着地图道: “我被困梁州的那段时间几乎将梁州走了一遍,发现了这里有条小道。” 他说着,将手指向了地图,又继续说道: “后来在雍州这段时间,我也亲自走过这条小路,这里到这里,是一条连通的小道,悬崖峭壁之上,一次只能走一人,路非常难走,稍有不慎跌下峭壁就会被摔个粉身碎骨。 我们若想巧夺潼关,可先派一队人马自这条小路上穿过去,届时,梁州与潼关相连的一侧定然是有兵马调动,不会戒严,我们的人马便可趁机混进潼关内。 届时,我们在正面进攻,与混进潼关内的人来个里应外合,便可一举将潼关拿下又不至于损失过多兵马。” 沈珏说完,众人都觉得此提议不错,但聂将军向来是个谨慎的,他狐疑的看向沈珏,疑惑道: “如此重要的小道,张权会不会发现?” 沈珏摇了摇头道: “这个,在下倒是不甚清楚。” 毕竟他又不是成天跟在张权的身边,他怎么会知道张权有没有发现。 “不过,依我来看,这条小道应是小商贩为逃避关税走私而用的,官府的人若是发现了,该是早就封了的。 因着张权谋反,梁州不太平,梁州到雍州行商的人也几乎都没有了,所以我发现这条小道的时候,早已经是杂草丛生了。 不管聂将军信我与否,我倒是不得不说一句。 只需三千人配合就能将潼关从内部瓦解,若是聂将军要想强攻潼关,只怕西征军至少要折个三十万在这里才拿得下潼关。 而潼关若是拿不下来,之前辛苦拿下来的地盘只怕早晚也要折回去,聂将军何不一试,死马当活马医一回。” 沈珏的话,犹如一盆凉水将在座的将领泼醒。 潼关不是可拿不可拿,而是要必须拿尽快拿下,否则之前辛苦拼死拿下的战果也将会付诸东流。 “聂监军误会了,本帅没有信不过你的意思,不过是出于谨慎多问几句而已。” 他笑着说,又拍了拍沈珏的肩膀道: “若是沈监军别有用心,只要冷眼旁观张权拿下陈平县,今日西征军就没有机会在这里商讨进攻潼关了。” 沈珏此人聂将军是绝对信得过的,多问一句,也只是怕他年轻大意而已,如他解释清楚了,他倒没有太多顾忌。 转而,他又对着众将领问道: “可有何人愿意带兵潜入潼关?” 第284章 家国大义 聂将军话音落,却没有人愿意请命而去。 毕竟,聂将军信沈珏,不见得旁人就信。 再说就算沈珏信得过,那能不能混入潼关也是一件难事。就算成功混入潼关了,三千兵马与主力军里应外合虽是好想法。 但是谁不知道,若是潼关的大门不能及时打开,他们将面临的是张权十万兵马近距离的围剿,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沈珏愿领兵前往。” 在四下安静的大营里,沈珏的话显得格外的突兀。 聂将军有些意外和为难,沈珏却开口道: “主意是我出的,密道也是我发现的。我在此处混迹时日长,对地形比旁人熟悉,且多次自从潼关混迹梁州和雍州之间,比旁人有经验,是最适合的人选。” 沈珏言罢,裴青只是盯着他看没有说话。而聂将军手下的将领,竟是一个个的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聂将军看在眼中,虽然生气,却也没有当场发作。 也难怪沈珏年纪轻轻就如此耀眼,如今竟是把他手下的将军都给比下去了。 他非行伍出身,但是在保家卫国的大义之上,却是不输任何人,光凭这一点,他手下那些怕死之人便是拍马难及的。 “你们且先下去吧。” 聂将军对着一众将领说,现如今,他很是看不得他们如此没有血性的模样。 众人纷纷退了下去,裴青却是不肯,聂将军看了他一眼,没有再继续赶人,只是转头便与沈珏商量起细节,而裴青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点头。 一番细细商议下来之后,沈珏才和裴青自从主营中出来。 裴青沉着脸,一言不发的走在了前面,沈珏有些看不懂他,好好的,他怎么就给自己摆上脸色了? “阿青!” 走到无人处,沈珏到底是忍不住叫住了他。他才想要问他怎么回事,却是一个留神被裴青转身一记重拳打在了脸上。 他鼻血横流,随手抹了一把后也恼羞起来。 “你发什么疯?” 言罢,他便是丝毫不留情面的朝着裴青的脸上还了回去。 裴青被打痛,心中的恼怒越发盛,恼羞的又朝着沈珏打去。 你来我往之间,两人竟是扭打在了一起,谁也不服气谁。 但是论身手矫健,沈珏到底不是裴青的对手,直到裴青将沈珏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时,裴青才开口道: “你输了!” “那又如何?” 沈珏盯着他看,半点没有因为被裴青压制住就屈服于他。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一个人又不是万能的,怎么可能方方面面都是人上人? “你就是这样对方琳薇的?早知如此,你还不如不要出现,就让她以为你困死在了梁州岂不是更好?” 他恼怒的盯着他,原本揪着他领口的手重重的将他再次推倒地上后便扬长而去。 这个时候,沈珏才反应过来,裴青如此生气,竟是觉得他此番请命太过危险。 他只是怕他再次负了方琳薇而已。 次日沈珏就要带兵出发,他不想临行前还与裴青留下这么一个心结。 战场上,谁就真的能保万无一失了? 最终,他还是选择去找裴青聊,可他带了好酒前去,他这个被打的人没有计较,打人的人却还与他拧上了。 他将好酒递到他跟前,很是耐心的对着他解释道: “阿青,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总要有人去做,怎么偏偏就是你去做了?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一个监军,一个监军该做什么你还用我教你吗? 谁要你这么逞能了?难道西征军上下,除了你,都她娘的全是孬种?” “难道不是?” 沈珏也来了气,话赶话的就将心中的话给接了出来。 当聂将军问出何人愿意出战,却无人请命时,他心中到底还是看轻了西征军。 他难道不知道方琳薇历尽千辛万苦才等到了他吗?他难道就真的想要找死?他难道就不知道作为监军用不着他去犯险吗? 可是西征军是真的让他觉得脸红,一个个的自认久经沙场,却是一个个的把自己的生死放在了第一位。 虽说谁的命都宝贵,可作为军人,作为将军,贪生怕死不是一个将士该有的态度。 在其位,就该谋其职,若是没有时刻做好为国捐躯的准备,就该脱了这身铠甲,让有勇气的人来上。 他不信,大周万千好男儿,竟会都是些尸位素餐的孬种! 沈珏一语言罢,裴青离去的步伐顿时僵在了原地,他皱着眉头转身看向他,却见沈珏突然就笑了起来: “我若是回不来了,你替我好好照顾她。山河破碎,总要有舍身取义的人,没有国哪里来的家? 爱她和爱国从来不冲突,能爱她的时候都好好爱了,不曾有过一天的辜负和背叛。但是国家需要我时,我亦会义无反顾。 因为我知道,我用命去维护的大好山河,也惠及了她。我用尽全力,能将她护在一个没有战乱的太平盛世,那这一切就是值得的。” 他笑着说完,像是在对着他做最后的告别,那样坦然的去赴死,即使心中仍然有牵挂,仍然无怨无悔。 裴青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只是将双拳紧握,而后一言不发的就朝着黑夜中走去。 总有人要为大义负重前行,那个人凭什么就非要是沈珏? 若说沈珏所提的意见是让三千兵马去赴死,难道强攻潼关就不是让三十万西征军去赴死吗? 纵然潜入潼关注定只有死路一条,可谁就能保证不潜入潼关的就能活命了? 沈珏此计要牺牲三千人,可若不出此计,西征军牺牲的就会是三十万人。 沈珏有些丧气的回去,原本想与裴青好好告别,却又闹得那样不欢而散。 他推门进屋,却见方琳薇在屋子里摆了一桌子好菜。 “回来了啊?” 方琳薇笑着抬头看了他一眼,而后伸手拉他上桌。 “做了一桌子菜,来尝尝味道怎么样。” 她拉着他,眼中溢满了得意之色,好似她做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沈珏有些迟疑的看着她,不知怎么就觉得今日的她竟是格外的热情。 “怎么想的起来亲自做菜了?” 他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好奇的夹了一块藕片放到了口中。 味道很是不错,他想不到,自小被娇养到大的她,竟还有如此好手艺。可他不知道,她这一身的自理能力,其实是来自于安国公府那一方的小天地里。 “只是想着你还没有吃过我做的菜,便想着趁现在还有机会,好让你尝一尝罢,免得将来留下遗憾。” 她微微低着头说,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担忧与不甘。 他闻言,手中的筷子再也动弹不得。 “你……知道了?” 他试探着问,怕她怪自己,也怕她挽留自己。 “好男儿,志在四方。家国大义面前,儿女情长总是显得那样微不足道,我理解。” 方琳薇口中发苦,却不得不把话说得冠冕堂皇。 她倒了两杯酒,一杯给自己,一杯推向了他。 “国难当头,总要有人站出去,今日我的丈夫若是不站出去,那也会有别人的儿子、别人的丈夫站出去。 凭什么别人的丈夫去得,我的丈夫就去不得了? 若是你此番前去不成事,轮到我时,我也自当义不容辞。没有国之安稳,何来家之安宁?” 言罢,她朝着他举杯,在他惊叹的目光之下,将斟满的酒一饮而尽。 自此一别,或许便是天人永隔,但至少他们都有了一个心理准备,也知道这是不得已的选择。 而他们,也能好好道个别,知道此生已尽力,往后无论是什么样的结局,也心无遗憾。 沈珏端起酒杯,笑着一饮而尽。 从来,她都是懂他的。 第285章 了无牵挂 然而,一杯烈酒下肚,两人均是觉得顿时头晕眼花。 沈珏心生警惕,看着方琳薇倒了下去,自己却是只能强撑着不让自己昏睡过去。 这时,房门被人自外面推开,沈珏艰难转头,便看见裴青一脸决绝的走了进来。 他二话不说,熟练的自沈珏身上将他怀中的羊皮地图拿了出来。 “裴……青……你要……做什么?” 他耗尽力气,抬手就想要将裴青手中的地图抢了回来,却被裴青轻轻一躲就避开了。 无力的捶下手,此刻他彻底明白了裴青的意图。 他心中大急,手上却无半分力气。他出此主意,并非是要让裴青去送死。 他说西征军将领是孬种,也没有要他逞强去送死的意思。 他自己可以去赴死,也不介意付出这条命,但却是觉得给西征军那样的将领铺路,不值得而已。 可西征军上下,比裴青显赫,却不及裴青有战功的那么多,就算说西征军某些将领尸位素餐,那也绝对没有裴青的份。 “阿珏……英勇就义这种事本就不该由你来做。” 他一边说一边朝后退。 “西征军没有你想得那么不堪,你且往后看就是。 我裴青,这辈子也算是值了,高官厚禄,天子近臣,该得不该得的,都得到过了。 朝堂的尔虞我诈让我心生腻味,也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我本就是想着要报答方琳薇还我自由,我才一路走到现在的。如今,她有了好归宿,我也算是了无牵挂,一身轻松了。 西征军的将领,就数我一个孤家寡人,这件事,该是由我来做才是。 能痛痛快快的上阵杀敌,比我在禁宫内装聋作哑要痛快得多,就算一去不回,我也是痛快的,心甘情愿的。 她醒来后,替我向她告别。告诉她,能做她的表哥,能得方家人疼惜一场,能有你这么一个知己,裴青此生已无憾。 投身行伍,本就是刀山火海的走。自从请命入西征军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你不必介怀!” 言罢,他深深的看了一眼方琳薇,而后便决绝的转身而去。沈珏就那样死死地盯着他,却只能看到他青衫飞扬,一片衣角将他的视线彻底模糊。 而沈珏,也在房关上的那一刻,也是彻底坚持不住那浓烈的蒙汗药,两眼一闭,彻底昏睡了过去。 裴青出了沈珏的房间,迎面而来的,便是聂将军和其手下的一众将领。 裴青有些诧异,眯着眼一言不发的看着众人。 “你这是下了多重的药?” 聂将军拍了拍他的肩,不住的朝裴青身后的屋子看了一眼。 裴青有些诧异的看向聂将军,显然是想不到他竟然会知道自己在方琳薇准备的酒中下了药。 “我看到你在县主酒中下药,就知道你打了什么主意。 你们这些人,当时让你们请命,一个一个的不说话,事后却是一个一个的来向我请命,白白让人看轻了我们西征军。” 聂将军言罢,一众将领皆是有些不好意思。 “将军,事发突然,总要给咱们一个写遗书的时间不是。” 聂将军闻言,冷哼了一声,很是没好气道: “临时上阵才写遗书,这就是孬种。身为军人,战事起的那一天起,就该早早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将军教训得是。” 一个年轻的小将,名曰江谨,闻言,忙卖乖认错道: “末将知错,还望聂将军给末将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把混入潼关做内应的任务交给末将。” 江谨言罢,一众将领争相请命前去,与白天一个一个不出吭声的表现孑然不同。 裴青皱眉看着,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当真愿意前去冒险,还是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戏。 但是,当时他对西征军将领也是真的失望的。 他对沈珏说西征军没有没有他想得那么不堪,那时,他自己都觉得此言过虚。 眼看着众人愿意抢着去,裴青也想看看这些人到底值不值得他去拼命。 若是都在这里演戏给他看,他就不去冒这个险了。 强攻潼关也好,不攻也罢,总不能让一群贪生怕死又虚伪的人踩着他的尸体去成就他们的战功赫赫。 这样的人,不值得。 反正,方琳薇是县主,沈珏是监军,就算要强攻潼关,也累及不到他们。 而他自认为以他的身手,保命而已,又有何难? 他将从沈珏那里拿来的地图交到聂将军的手上,而后退到一边不再言语。 白天的时候他们疑心沈珏,现在他也是疑心他们的。 说什么写遗书,都是借口! 聂将军接过地图,将手中的地图高举,而后才高声道: “有何人愿意领兵前往潼关做内应?” 语罢,一众将领纷纷下跪请求,裴青没有动,只是冷眼旁观着。 这次,聂将军眼中满是满意之色,最终他还是点了一名跟随他多年的小将江谨。 “此去,多加小心。” 聂将军有些惆怅的说。 “你的父母妻儿,我自会替你照顾好。” 话不多,却是字字句句都是承诺。 裴青看着江谨,他脸上丝毫不畏惧,只是满脸的坦然之色。 “多谢将军。” 江谨拜谢后,自是带着地图就转身出去点兵。 而聂将军便是让众将军留了下来,一起商讨着如何与混进潼关的江谨里应外合。 裴青跟在一旁,只是静静的听着,一言不发。 待众人散去,裴青一个人回了房间睡觉。 四更一刻,他自睡梦中醒来,没有点灯,他只是拿起了当初在徐州方淮送给他的剑就朝着沈珏说的小路走去。 按着记忆,他果真找到了沈珏说的那条小路,被杂草覆盖着,十分的隐蔽。 他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待到天微亮的时候,便见一群人悄悄朝着此处赶来,为首的正是江谨。 裴青见到他来,心中顿时就将所有的成见放了下来。 若他们真的是演戏,倒是不必演到这个份上来。那么,他就算去赴死,那也是值得的。 他们先是试探沈珏,如今裴青又试探他们,到底还是扯平了。 江谨来到小路前,左右找不到其入口,裴青自一棵大树上跳了下来,吓得江谨几乎将手中的刀拔了出来。 “路在那里。” 他说着,将手中的树枝朝着路口扔了过去。 “裴将军,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谨眼中的意外,终究是逃不过裴青的眼睛。 “来与你抢功啊。” 他话音才落,便是抬手就将不设防的江谨打晕在地,一旁的士兵见了,纷纷要拔刀,裴青却是抬了抬手道: “江校尉家中上有老母要供养,下有妻儿要呵护,裴某孤家寡人一个,了无牵挂,这一趟,就让裴某替江校尉走罢。” 裴青语罢,跟随在江谨身边的百夫长一个个的红了眼,一时间深感动容,顿时就红了眼眶。 “末将愿听裴将军差遣。” 一众百夫长表态后,裴青便将江谨挪到了草丛中,领着甘愿为国家赴死的三千人朝着险地而去。 待到江谨扶着酸疼的脖颈醒来时,已是艳阳高照,身上的地图也变成了裴青留下的一张字条。 他一看,心道不好,此时再追却是无能为力。 没有地图,他一个人胡乱闯,等他走完这条小路,只怕仗都已经打完了。 无奈,他只得快速返回大营之中。 聂将军见他去而复返,心中也是大惊,慌忙问了他情况后,才知道裴青打晕了他,替他上阵去了。 聂将军闻言,心中一阵苦恼。 只怕这一来,他虽是留住了身边的人,却是彻底让沈珏和方琳薇认为他手下的将领尽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了。 事到如今,他反倒是最不希望的就是裴青去。 第286章 西北的沙 沈珏是被一声声马儿鸣啼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下意识的朝窗外看去,屋外依然是一片漆黑。 他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熟睡的方琳薇,拍了拍脑袋,突然间才想起裴青与他道别的话。 “阿吉,阿吉……” 他来不及多想,冲着屋外喊了几声,忙穿了鞋子跳下床,与此同时,阿吉听到了沈珏的叫声,忙从屋外推门进来。 “公子……你醒了。” “现在什么时候?” “回公子,已经演时末了。” 演时末? 沈珏有些迷糊,以裴青下的药量,他才睡了三个时辰? 不可能! “裴青呢?他人呢?” 他着急的问,不想他因一时冲动而做傻事。 “裴……裴公子于昨日一早,就……” 阿吉磕磕绊绊的说,话还没有说完,沈珏就知道了答案。 他抬手,示意阿吉不必再往下说,转过头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方琳薇,一时间,心沉到了谷底。 他若是不出此主意,就不会有今天这件事。 他知道,三千人闯敌营,定是必死无疑的。当时,他就是怀着必死之心来与方琳薇告别。 可是,当去的人变成了裴青,他就觉得难以接受。 如果不出这个主意,便不会有人明知是必死之局,还要义无反顾的往里跳。 他是用生命来活祭这大周的江山啊! 三十万大军是命,那三千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闭眼长长舒了一口气,却始终无法将自己心中的那一抹愧疚感呼出去。 “城外的兵马已经在调动了吗?” 沈珏压低了声音问,这时候,他只能努力的将心中绝望压下去。 阿吉看了看脸色难看的沈珏,小心的答道: “是,已经在调动了,按计划,辰时一刻,不论裴公子混入潼关是否成功,聂将军都要对潼关发起强攻了。” 沈珏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昏睡不醒的方琳薇,眼睛顿时就有些发红。 “走吧,一起过去看一看。” 万一呢?万一有他一份力,潼关就早一刻被攻破,裴青说不定就能坚持到他赶到呢? 战鼓如雷,将整个潼关喧嚷在一声声悲鸣之中。 沈珏骑在马上,满身是肃杀之气的将长剑握在手中,不论聂将军怎么劝,也没有办法将他劝回去。 说起来,他与沈珏算是拐着弯的亲戚,如今沈珏如此不听劝,他不由得摆起来长辈的谱来让他回关宁县等候消息。 可他却是红着眼睛,郑地有声的对着聂将军道: “我兄弟在里面生死不知,伯父是要教我袖手旁观不成?我要救他回来。” 虽然,在潼关的蓝色烟火被点燃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裴青救不回来了。 可那又怎样? 他裴青大义凛然,慷慨赴死,难道他就是一个躲在别人身后贪生怕死的孬种不成? 他挥刀向前,在一片厮杀声中,潼关的大门被慢慢从内打开。 他一马当先,如离了弦的箭第一个就朝着潼关内冲了进去。 在聂将军几次阻拦不成后,转身便又看见方琳薇快马加鞭赶了上来。 他心中着急,才叫了一声“县主”,方琳薇便从她身边呼啸而过,直直的就朝着潼关内奔了进去。 “将军,要不要去把他们追回来?” 聂将军闻言,摆了摆手,终究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罢了,如今潼关已破,并且他们身边都是高手护着,又能出什么事。随他们吧。” 这三人,一直都是关系甚好,曾经聂清荷也是与他提过多次的,现在强行阻止了他们,那才叫招人恨呢。 杀入潼关内,张权早已经逃之夭夭,陆琮想要跑,却是晚了一步,在他卷着财物准备逃跑时,先是被裴青绊住了去路,而后好不容易乱箭射杀了裴青,却又碰上了杀入潼关的沈珏。 深知无路可逃的他,当即便做出了抵死顽抗。 总归,降不降都难逃一死,还不如拼一把。 当初他将沈珏哄骗至梁州,如今沈珏又怎么可能放过他? 一路且战且退,朝着梁州的方向逃去,他深知,只要逃到梁州就能活命。 然而,这时候的沈珏却是杀红了眼,拼死咬着他不放,他退他就进。 而方琳薇进了潼关,兵荒马乱的,也不想着杀敌,只是让自己手下的人找裴青。 当宋明一脸严肃的找到她,告诉她找到了裴青时,她眼中闪过喜色,但注意到他的神色时,心才沉了下去。 “他怎么了?” 她冷声问,不待宋明往下说就跳下了马,而后大力推开了他就朝着他说的地方跑去。 脚下的鞋子早已经被鲜血染红,她跌跌撞撞的跑出去,不大的地方,她却像是跑了大半辈子。 在见到裴青身上插满箭矢,就那样睁着眼跪在堆积成山的尸体旁时,她只觉得脚下如千斤重,再也迈不动。 突然软下来的脚,让她猝不及防的跌入了染血的黄沙之中。 她无助的捏了一把黄沙,里面沾染的血,是否也有裴青的在? “阿青……” 她囔囔的喊了一声,竟是觉得这一切来的那样突然。 她以为她早已看淡了生死,在家国面前,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可是,当裴青就那样毫无声息的跪坐在她面前,身上的血慢慢的变成了暗黑色,再也溜不出来。 她喊他,她却再也得不到了回应。 这时,她才明白,自己从来就没有看淡过生死。 正是因为她经历过生死,知道死于人而言有多疼有多痛,她才想问一问裴青。 他疼不疼? 她朝着他爬过去,往日那个孤傲的少年在她眼前闪过。 他扛着一把不够锋利的大刀,趾高气昂的喊她快跑;他对着她满脸的防备,觉得她不是好人;他背着一个包裹,说要跟她一起回京城…… 可是,他跟着她,又得了什么好下场了? 他被困于禁宫之中,哪里只是因为圣上的知遇之恩?更多的,不过是想给她和沈珏多一个助力罢了。 有他在圣上身边,方家能立于不败之地。他不说,但她从来都懂得他的用心良苦。 他是个无拘无束之人啊,若不是因为她,他又如何能让自己困在禁宫之中三年之久? 他说的,一切结束之后,他想回去徐州,去闯荡江湖,又或者是娶一个志同道合的妻子,平平静静的过完一辈子。 可是,都是因为她。 因为她,他才义无反顾的选择来到了西北,最后沈珏回到了她身边,他却被西北的黄沙,永远的留在了这里。 “阿青……” 她手中满是鲜血,好不容易爬到了他身边,他满身的箭矢,却是连将他抱进怀中都不能够。 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轻抚着他还未僵硬的脸,生怕稍微一用力就会把他给弄疼了。 “你疼不疼?” 她颤着声音问,眼泪便在她毫无知觉的时候滑落。 “姑娘……裴公子他……” 羊角附在她耳边,想要劝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劝出口才好。 “他一生都是为了我,他是为了我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的……” 别拿什么家国大义来说事,纵然她知道他有几分血性,却也是因为她,他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若是当初她没有多管闲事,没有携恩图报,说不定如今他还在徐州做着一个游侠,虽没有什么大富大贵,但至少还有命在。 若非当初,他又何须会尝到这万箭穿心之痛? 沈珏抓住陆琮往回赶,就看到了方琳薇跪在满身是箭的裴青身旁泣不成声。 那样多的箭矢插在他身上,神仙来了也是回天乏术的。 他想起他临别前的话,一时间心跌到了谷底。 他让他不别介怀,可他如何能不介怀? 从徐州一路走来,他从看他不顺眼,在到如今互相引为知己,他早就已经把他当成了不必多言的好兄弟。 当初醉酒结拜的少年郎,如今一身赤胆忠心,终究阴阳两隔,从此人间不复再见。 他看着他无力的跪坐下去,手中的剑,再无人能与他共赏。 第287章 萌生退意 裴青慷慨就义,战死潼关的消息传回京城,朝堂上下一片哗然。 这个时候,那些与裴青交好或是不交好的,都没有再敢对裴青有任何置喙。 太上皇得知此噩耗,更是亲自为裴青写上了挽联。 圣上念其忠勇,明知是死局毅然为国慷慨赴死,故而加封其为忠勇侯,其灵位可入太庙受供奉。 也因其名义之上是方家远亲,又无其他旁亲,方家便在消息传入京城的当日挂上了白帆。 裴青的丧事,算是在京城得到了风光大办,衣冠冢也埋进了皇家御赐的侯陵。 但是,方琳薇却是知道,裴青是个生性自由的人,他活着的时候最后的愿望就是回到徐州,做个自由自在的江湖人,不愿在被困在朝堂之上。 于是,她与沈珏商议后,回绝了聂将军将裴青的尸身送回侯陵安葬的提议。 而是一把火将他烧了个干净,余下的骨灰,他们带在身边,待事情了结之后便亲自将他送回徐州故土安葬。 历经千辛万苦,潼关算是拿下来了,只要潼关在手,张权等人再想南下的梦已基本被粉碎。 如今,他该是躲在梁洲瑟瑟发抖,祈祷着西征军晚一天打进去他才能多活一天才是。 而沈珏,也是在潼关这一仗之后便彻底失去了斗志。 聂将军要攻打幽州,有意请他一起共谋。沈珏用兵多诡,有他出谋划策,他能轻松不说,于整个西征军来说,那也是件幸事。 然而,正当适合一展才华的大好年纪,沈珏却是摇头拒绝了他。 他只是监军,没有非要去掺和着调兵遣将,出谋划策的职责。 他对着聂将军承诺,他会留在潼关,替他守好潼关,他可安心去攻打幽州,待他将幽州收复之后,再派人来接管潼关就是。 这是他能帮他做的最后的事了。裴青的死,让他再不敢多一句嘴,也让他厌倦战场和杀戮。 一将功成万骨枯,裴青的死,才让他深沈明白,一个名将的身后,堆积着的是多少个裴青这样的忠魂。 他没有办法踏着别人的尸骨一步一步去成就自己的丰功伟绩。 这回死的是自己视如手足的兄弟,他知道了疼,才明白了他就算有辛弃疾之才,却不见得能有辛弃疾之能。 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这样的人,自古以来就一个辛弃疾,而他沈珏,又算得了什么? 到底是年少轻狂,才敢言:愿将半生赴戎马,且枕山河共白头。 如今,不过短短一年时间,这离半生戎马还差个三十年不止,他便已经早早生了退意,到底还是因为他就不是那块料。 西北的天地广袤,风沙大,可夜空也格外的明亮。 沈珏坐在潼关的城墙之上,拿了一壶酒一个人在月下独酌,他看着梁州的方向,满脸的落寞。 方琳薇给他拿来了一件披风,自他身后给他轻轻披上去。 “西北昼夜温差大,别着凉了。” 她轻声说着,在他对面轻轻坐了下来。 “琳薇。” 他没有看她,目光看向远方,满目的遗憾。 “你说……当初我如果就死在了梁州……” “没有如果。” 方琳薇打断了她未曾说完的话。 虽然,裴青的死她也遗憾,她也痛苦,可她也知道,这一切不是谁的错。 若真要将这一切归咎给一个人,那只能怪陆琮谋反,怪张权谋逆! “这不是你的错。” 她拉过他的手,这样的话她不知道对他说了多少次了,可她就是说服不了他。 他好像被困入了一个死局当中,再也没有办法自救了。 沈珏听着她的话,只是沉默的回应着她:那就是他的错。 若非他的自作聪明,裴青又怎会……或许,聂将军身经百战,能想到两全之法也说不定啊。 方琳薇看着他叹了一口气,她就知道,这样苍白的话,连她自己都安慰不了,又如何能安慰得了他呢? 可是,裴青走了,伤心欲绝也好,肝肠寸断也罢,如果没有跟着一起赴死的准备,就该收拾好心情,好好上路。 不是活着的人堕落就能让死去的人活过来,既然不能,那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想想,要怎样才能活得更好。 这样,才不负死去的人拿命去换来的大好山河。 “咱们总要往前看,阿青如此选择,不是奔要看你一蹶不振而来的。 就算你内疚,可你也转身看一看,身后的万家灯火,是他用命换来的,这一切都值得。 难道,你打算一辈子这样下去,不顾及阿青的感受,不顾及我的感受,甚至连孩子的感受也不顾了吗?” 她柔声的说着,却是将他的手轻轻抚在了她的小腹之上。 沈珏听到‘孩子’二字,拿着酒壶的手顿时就僵在了半空之中。 他震惊的看着方琳薇,感受着他小腹上传来的温热,好一半天,他才不可置信的看着方琳薇问道: “你……你说什么?孩子?” 方琳薇嘴角扬起一抹轻笑,眼中不由得溢满了期许之色。 “是啊,孩子。也不知道他来的是不是时候。” 但是,不管这个孩子什么时候来,她都是倍感珍惜的,前世今生的第一个孩子,她又怎么可能不珍惜? 沈珏看着她柔和的笑容,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方琳薇的话是什么意思。 方琳薇有身孕了,他要做父亲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了。 回过神来的他,甚至一个不留神手中的酒壶便自高高的城墙之上掉落下去。 他反手抓起了方琳薇的手,摒弃杂念认真的替她号起脉来。 是滑脉,强劲有力。依着脉像来看,不过一月有余。 他抬头看着他,满心欢喜又小心翼翼的将她揽入了怀中。 “待聂将军将幽州攻下,咱们就离开潼关吧。” 沈珏揽着她,下巴抵在她的头上。 “我们先送阿青南下回徐州,在徐州陪他待一阵子,等孩儿出生了,我们在回京给老太太看。 你说,咱们一出门就是两载,归家时却是身抱小娃娃,她老人家不知道该怎么高兴呢。” “好,都听你的。” 方琳薇窝在他的怀里轻声应着。 能让沈珏重拾希望,那说明这个孩子来得正是时候。 正说着方琳薇只觉得身上一轻,双脚腾的离了地,却是沈珏将她横抱起来。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方琳薇拍了他几下,像是做贼一样的朝着左右观察了一番,见值守的士兵皆是目不斜视,像是将他们当做空气一般,她才偷偷松了一口气。 沈珏脸上难得扬起笑容道: “女子怀孕初期最是不稳定,得小心又小心才是,从今天开始,直到孕满三个月后,你都得乖乖听我的安排,这夜路,就万万不能再走了。” 方琳薇将有孕的消息传回了京中,并且告诉方老太太,沈珏有意让他们的这个孩子姓裴,无论男孩还是女孩。 当时沈珏小心翼翼的向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方琳薇一口就答应了。 她知道,沈珏心中一直觉得裴青是替他去死的,是他害死了裴青。 若是一个孩子的姓氏能让他释怀,那她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毕竟,她也自是觉得亏欠了裴青太多,能有个念想,也总归是不错的。 只是,令她所料不及的是,杨从云对礼王的忠心和他的领兵能力。 十五万余人的兵马,守一个幽州竟是让聂将军用了半年的时间才将虎牢关一并给拿下。 而礼王余孽,竟是在与张权决裂后的半年,幽州兵败之时再次逃往了梁州与张权勾结。 第288章 人间烟火 沈珏和方琳薇在潼关守了半年之久,期间,张权几次领兵来犯,意欲再重新夺回潼关,却都被沈珏挡在了潼关之外。 待聂将军亲自来接管潼关时,方琳薇的孕肚已经足足有了七个月还多。 只是,她七个月的肚子,却比寻常孕妇七个月的大了不少。 方琳薇怀疑是双生子,多次问沈珏,他却都是含糊的左顾而言他。 只是在她怀孕期间,他总是细致周到的每天替她按摩,给她泡脚。 她原本已经变得粗糙的脸和手,却是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又被沈珏养得白白嫩嫩。 聂将军来接管潼关时见方琳薇身子已经不便行动,有心要留他们在在潼关静养,却都被他们拒绝了。 说好要离开的,他们已经拖得太久了。 就算如今方琳薇身子重,那他们可以到陈平县休养,也可以到山海关去休养。 但是说好了要离开前线,第一步就不能拖泥带水,这是态度! 沈珏让手下的人提前去徐州替裴青找一块风水宝地。 而今接近年关,大冬天的方琳薇大着肚子不方便远行,沈珏便决定先在陈平县停留,等方琳薇把孩子生下来后再南下。 原本想着聂将军能快速把幽州拿下的,却不想一拖就是半年,才导致了方琳薇南下产子的计划泡汤。 沈珏和方琳薇在陈平县停留了一个月便到了过年,方琳薇肚子越发的大了起来。 两人成亲两年多却是第一次在一起过年,原本方琳薇想着亲自下厨给沈珏做一桌年夜饭的,最后却是沈珏照着她的指挥,手忙脚乱的做出了一桌难以下咽的菜色了。 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守岁到了一半,如意自己肚子熬不住,竟是悄悄跑到厨房做面吃,到了最后,竟是给大伙儿一人都煮了一碗。 虽然,没有吃到可口的年夜饭,大过年的,方琳薇一个大肚子还得靠着如意的一碗清汤面填肚子。 但她却是觉得这是她这几年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年。 没有美味羞珍,没有众星捧月和繁杂的规矩,他们一群人,就像是最平凡的一家人,处处烟火,却是处处是温情。 人都说,人间烟火味,最抚凡人心。现在她才明白,人间烟火之所以抚人心,那是因为烟火中人情也是带着温度的。 她有些遗憾,这样寻常的日子本就是裴青最喜欢的,他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再尝一尝了。 当初他们在凌云锋笑着醉酒结拜,而今却只剩下了她和沈在这里体应着人间最为寻常的烟火。 不过,裴青不在了,那就让她和沈珏替他多看看这人间的春花秋月,世间百态。 元宵节后,方琳薇已经九个月的身孕了,她大着肚子,行动越发的不方便起来。 但是,为了生产顺利,她还是咬牙坚持每天都到院子外人少的地方去走一圈。 这一天午后,方琳薇吃过午饭后觉得肚子胀得难受,便照旧让沈珏扶着她出门去走走消消食。 岂料,往日人烟稀少的街道上,今日却是人头攒动,到处都是拖家带口的寻常百姓,一脸惶恐的就在街边或是躺着或是坐着。 这些人,大多是衣裳狼狈,面黄肌瘦的模样。 沈珏看着这些人蹲在路边,每每有衣裳体面的人经过,就跪在地上乞讨,只为能得一口粮食不被饿死罢了。 “最近……西北有哪里受灾了吗?” 方琳薇小声的问沈珏。如今她大着肚子,把心思都放在了养胎上,她自己也没有多少精力去关注着外面的事。 方琳薇话音才落,旁边路过的一个老者不等沈珏开口,便率先解释道: “可不是受了灾,张权那狗贼,竟是联合着礼王余孽勾结突厥人带着兵马进了梁州。 这些畜牲,为了争夺潼关,竟是拿梁州的百姓做人质,要求着聂将军打开潼关的大门,否则就要将梁州的百姓屠杀殆尽。 这些人啊,都是侥幸从突厥人的屠刀之下逃过来的。” 方琳薇听了老者的话,转头看向了沈珏,见他面上并无半点惊讶之色,显然是早就知道了这回事,却是故意瞒着没有告诉她的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方琳薇捏紧了手中的拳头,心中很是不是滋味。 老者看了一眼大着肚子的她摇头道: “这都是半个月前的事了,梁州的百姓啊,是一个安生的年都没能过。也不知道,聂将军在潼关还能撑多久。 唉!就算潼关是天险易守难攻,可光是守着不进,梁州的百姓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呢。” 老者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摇头,转而看向沈珏道: “后生,我劝你还是趁着如今潼关还未破,带着你娘子早早逃命去吧,至少越过了山海关才是。 否则,一早潼关被破了,你娘子这么大的肚子,再要逃也逃不远了。” 老者言罢,提着手中的一袋子馒头走进了逃难的百姓中,将一大袋子馒头分给了那些难民。 可一个人的能力实在太过有限,一袋馒头,分发下去,那些灾民一人就只得吃那么一小口而已。 经过这么一闹,方琳薇也没有了消食的心情,拉着沈珏就回去了他们安置的小院子。 她想着自己能帮那些灾民做些什么,可是如今她在西北没有什么产业,如今灾民最需要的粮食和衣服,她是一样都给不了的。 “你且安心养胎吧,不要操心这些事。 如今朝廷并不缺粮,国库也还算充盈,这些灾民自是有官府的人去安置的。 如今,你得任务是平平安安的,把咱们的孩子带来这个世界上。” 沈珏笑着安抚她,眼中满是柔和。 方琳薇点了点头,倒是安心的不再去多想。 沈珏的话不无道理,有些担子,不该自己担的,就不要去瞎掺和,否则她费尽心力把事情都做完了,却让旁人躺着坐享其成? 半夜,方琳薇闭眼入睡后,沈珏便偷偷出了房门。 方琳薇睁开双眼,喊了一声羊角,羊角便从屋外进来,扶着她出了门。 出了内院,绕过回廊,方琳薇远远的便看见沈珏临时收拾出来的一个小书房里亮着灯,半开着门。 如今,阿吉和宋明等人正围在一个小沙盘之上陪着他在反复的推演。 方琳薇静静的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就朝着后院走去。 “姑娘……” 羊角扶着她,有些担忧的喊了一声,却又不知道接下来又该说什么好。 “羊角姐姐,你家里都还有些什么人啊?” 方琳薇的话在静谧的夜晚想起,羊角一时不知道她的意图,只得如实回答道: “我小的时候,家乡闹水灾,父母,兄弟姐妹都走散了,如今也是生死不知的。” 方琳薇听了羊角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直到羊角将她送进房中躺下后,她才开口道: “今天我看见有几个孩子,脚上鞋子都没有,身边也没有大人照看,就那样怯生生的跟在人群中。 你说,要是没有突厥人进来,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是不是躺在暖和的被子里甜甜的睡下了?” 而如今的现实,却是此时的他们,怕只能找个避风的地方相互依靠着胡乱睡一觉,明天该逃向何处去都不知道。 甚至是晚上若是下雨了,他们可能连一个避雨的地方都找不到。 “姑娘……你别多想。” 羊角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接方琳薇的话。 可是,她却是在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不忍。 但是她能说什么呢?如今方琳薇身子重,自顾尚不能够,她又岂敢让她在费神? “罢了,你先回去睡觉吧,有事,我自会喊你的。” 方琳薇吩咐了一句,便费力的翻了个身闭上了眼。 直到羊角关门的声音响起,她才又把眼睛重新睁开。 这注定是不眠之夜,有些事她看到了,不可能真的会视而不见。 第289章 家国天下 方琳薇看着青色的蔓帐,不知等了多久沈珏都没有回来。 她抚着高高隆起的肚子,白天在街上看到的画面不断涌入自己的脑海之中,怎么也抹不去。 她想,若是他的孩子将来也沦落到那种地步,她会不会后悔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会后悔的吧。 父母把孩子带到世界上来,是希望他们来体验生活的美好的,而非是带他们来到这个世界上受尽磨难苦楚。 可是,如今内有反贼,外有敌寇,就只有聂将军一人在潼关死守着,梁州早已经沦为人间炼狱。 这个时候,她和沈珏却是选择退缩了。 如果人人都如同她和沈珏一样,这潼关又能守得住几时? 潼关被破后山海关破,一步一步的退,直到这大周的江山被一点一点的蚕食殆尽,她的孩子,早晚有一天也会沦为这街边的乞儿,过着早不保夕的日子。 是的,以她的地位,她的财富,潼关破了影响不到她,山海关破了,她回去京城依然还是宰相千金,是高高在上的安平县主。 她可以一直养尊处优的过着,直到京师被破的那一日。 可是,这大周千万的无辜百姓呢?他们就只能在外敌的铁骑之下被凌辱,被肆意屠杀…… 次日,方琳薇顶着黑眼圈早早起床。 沈珏笑着给他端来了洗漱的热水,甚至连毛巾也要亲自替她拧干。 看见她脸色不好,他关切的问道: “昨晚孩子闹你了吗?怎么那么大的黑眼圈,吃完早膳后便再去休息吧。” 方琳薇看着沈珏好似若无其事的跟她说着,她也只是笑着应答。 但是,她心里清楚,外敌来犯,他心系前线,否则又岂会在半夜偷偷去书房商议那些事。 总归那不能是爱好吧。 她懂他心中的家国大义,离开潼关是因为她有孕也是被裴青的死刺激到想要逃避而已。 她知道,他骨子里本就不只是装着仇恨,复仇之外,他的心中也是装了家国天下的人。 自古大才者,鲜少有人只装一个小家。 而她虽非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不乏心怀一腔报国之意。 所以,她愿意成全他,心甘情愿,也是为着自己的良心。 吃过早膳之后,方琳薇叫住了沈珏。沈珏以为方琳薇是要想让他陪着出门去消食,笑着起身要去扶她,却反被她拉到一旁坐了下来。 “我让羊角准备了马匹和干粮,一会子,你就去潼关吧。” 方琳薇平静的说着,沈珏却实半点都不觉得惊讶。 昨天让方琳薇听到了梁州的事,他就知道方琳薇会做这样的选择,他只是没有料到,她做决定会那么快。 “如果只是张权和礼王余孽,那咱们不管就不管了,毕竟都是大周的人,就算打仗也少能祸及百姓。 可外族进了大周的土地上,他们要杀人要抢劫什么的,张权是无法力行约束的。 梁州的地形,就算是梁州人可能也没有你熟悉,这个时候,聂将军需要你,国家需要你,万千百姓也需要你。 你去潼关吧,总不能让阿青用命夺回来的潼关,就那样付诸东流了。” “可是……如今你正是关键时候。” 沈珏只觉得左右为难。 方琳薇怀的是双生子,他一直没有敢说,就是怕她心里紧张。 怀双生子本就比一般的孕妇要危险得多,这个时候,他又怎么能抛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 他心系潼关,可他也心系方琳薇母子。 怎么,偏偏就要在这种时候,令他陷入这样两难的选择之中? 方琳薇嘴上杨起笑容,有些调皮的说道: “生孩子的是我又不是你,就算你略懂那么一点医术,可到底也帮不了我太多。” 她说着,抿起笑容道: “你安心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你若自己一介凡夫俗子,我也不会让你上阵送死。 可你偏偏不是。 我的夫君胸有大才,上了前线能有改变战局之能,我又怎能眼看着千万百姓家破人亡而置之不理,非得将你藏在屋里舍不得用呢?” 沈珏差点被方琳薇这一番话气笑,真是为了让他安心,什么违心的话都张口就来了。 他能不能改变战局他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她说得没有错,再没有人比他更熟悉梁州的地形了。 他被困梁州的那半年,可没有一天是闲着的。他下了兔儿山,就一直在梁州境内行走,哪里有什么小道他都找当地老乡问了个遍。 “琳薇……” 他抓住她的手,不知道要怎么做选择,她却替他做了选择。 “去吧,趁现在快马加鞭赶过去,天黑前便能到达潼关。” 方琳薇催促之下,阿吉等人已经准备好了马,如今阿吉正从回廊处朝着二人走来。 方琳薇笑看着他,对着他说道: “阿吉,翠儿在京中等着你呢,当时我来的时候,是向她保证过的,见到了你,便让你回去与她成亲的。” 阿吉听了方琳薇的话,脸上顿时一阵通红。 “少夫人,你可别笑话我了。” 他摆了摆手,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 他只是来回禀一声,去潼关的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得方琳薇一阵调侃。 方琳薇听了他的话,顿时就将笑容敛了起来道: “什么叫笑话你啊?这么说,你是不愿意娶翠儿了?” “没有的事。” 阿吉急切的解释道: “我没有不愿意娶翠儿,只是此番前去……将突厥人赶出大周领土,我定然是要回去求娶她的,到时候,还请县主不要为难我才是。” 阿吉言罢,沈珏和方琳薇都笑了起来,原本离别的愁绪,也被这么一打岔变得轻松了许多。 “快去吧,这里离潼关也不远,要回来也不过一天的路程,我在这里等你便是。” 方琳薇催促着,沈珏回身抱了抱她,终究是转身大步离去。 方琳薇没有逼他去,她只是替他做了一个选择,他本身也是愿意去的。若非有她在,可能他在突厥人进梁州那一天起,就已经守到了潼关去了。 他不再纠结于一将功成万骨枯,因为他明白,此时倒下的万骨,并非是为了成全一将的成就,而是为了身后的千万条老弱妇孺的命不被外族的屠刀所威胁。 沈珏转回潼关,聂将军自是十分欢迎。 如今能有一个熟悉梁州地形的人加入,他们要发兵梁州,等于有了一张活地图。 要明白,打仗本就是要天时地利人和,如今张权勾结外敌进犯大周领土,无疑是将民愤激到了最高处。 而今朝堂上下一心,军中将士无不争相上阵去杀突厥人,而沈珏的加入,就是他们地利的一股东风。 在沈珏去了潼关之后,潼关便是频频传来了好消息。 如今方琳薇临盆在即,却是在街坊的议论中听到沈珏带兵出潼关的消息。 她虽成全了沈珏的一片赤胆忠心,可也无不日夜为他担心着。 如今听到了他带兵出潼关的消息,但是她没有说什么,到了晚上,肚子便觉得不对劲了。 羊角赶忙去请了产婆来,顺便又请了城中最好的大夫来府上坐镇。 沈珏临行前特意交代过她,方琳薇怀的是双生子,万不得已之时,先保大。 而城中的大夫,听说是带兵出征梁州的沈将军的夫人要生产,原本已经睡下了却还是丝毫不怠慢的爬起来。 沈将军在前线保家卫国,他的妻子更应该得到最好的照顾,这样才对得起沈将军的一腔赤胆忠心。 而她的夫人,也在即将临盆之际能让丈夫上战场,这样深明大义之人实在令人敬佩。 方琳薇死去活来的折腾了一夜,也终究是在黎明前把两个孩子都生了下来。 是两个白白嫩嫩的哥儿,虽是双生子,看上去弱了许多,但是到底整个孕期被沈珏照顾得非常好,所以孩子生下来很是健康。 方琳薇有些惋惜,要是沈珏能晚两天再走,说不定还能给两个哥儿取名呢。 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方琳薇在产子之际在鬼门关走了一圈,沈珏也是在出兵梁州的第一仗面临着生死考验。 第290章 结局(上) 早春的夜晚还夹着晚冬的残凉,春风呼啸而过,如刀剑刻在脸上,将肌肤吹老、将心志吹硬。 沈珏扒拉着眼前的篝火,将聂将军千辛万苦送到他手上的消息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多遍。 沈夫人平安产子,夫人请沈将军赐两个麟儿名。 就这么短短的一句话,却是让沈珏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松懈下来。 他当父亲了,妻子也有惊无险。虽然,如今他深陷困境,却是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公子,少夫人生了两个哥儿,可有想好给哥儿都取的什么名字好?” 阿吉笑嘻嘻的凑到沈珏跟前,身上的衣服在几场厮杀中早已经变得破破烂烂。 “以后再说吧。” 他敛去脸上的笑容,小心的将那小小的字条揣进了怀中。 就是要给孩子取名,那也要等到他活着回去再取。 若是他没有努力在这个战场上活下去,尽不到一个为人父的责任,那他就不配给孩子取名。 如今,他们孤军深入,便是要赶至汤谷河盼,将突厥人堵在汤谷河外,否则,源源不断的突厥铁骑踏入梁州,那梁州的百姓将会被这些突厥人屠杀殆尽。 只是,他们孤军深入,就算到了汤谷河一带,也终将形成被梁州境内的反军包围的后果。 但是,只要他们撑住了,把梁州军和突厥人困在梁州,阻断了他们的援军后路,将梁州境内的突厥军和梁州军尽数消灭后,在将战场推向汤谷河外。 那么,大周的百姓就能免受战火之苦。 如今,他们这五万人的兵马,在沈珏的带领之下,穿过敌军的层层封锁,也终于到达了汤谷河畔。 只是,来时的五万人马,如今便只剩下了不到四万五千人。 他们一路绕道而行,几次碰到敌军也不与之硬拼,因为沈珏明白,他们真正的战场,是在汤河。 死守汤河,不让外来的突厥人过汤河,也要拼命的抵御住梁州境内的突厥人反扑。 他们若是知道了西征军欲行关门打狗之计,定然是会疯狂的反扑。 而他们就像是一个靶子,所有的敌人也都会把目光和兵力都集中在他们的身上。 如今他们想要活命,除了自身要拼命撑住,还要看西征军在梁洲推进的速度。 西征军推进的越快,他们活命的机会越大。 “如今,两个哥儿都快两个月了吧,时间过得真快。” 阿吉坐在他身旁,满脸的羡慕。要是日后他也能一胎得两个儿子,他九泉之下的老娘可不得高兴坏了。 “是啊,时间过得真快。” 两个月了,这消息辗转才送到了他的手中来。 也不知道,两个孩子乖不乖?方琳薇第一次做母亲,有没有被两个孩子吵得焦头烂额。 他们来到汤河一个月了,这一个月,他们几乎每两天就有一场仗要打。 修筑防御工事,御敌,打仗…… 汤河关卡的城墙被打得稀碎,却成了他们如今最坚固的庇护之所。 西征军在沈珏率兵自梁州穿插至汤河的第二天便向梁州陈兵三十万,只留了五万人马死守潼关。 在沈珏率兵死守汤河的第三个月,西征军也将张权和突厥人逼至了绝境。 而沈珏率领的五万兵马,也只剩下了一千余人。而他们还要面临着前后两面敌人围攻。 端午这一天,张权被江谨逼到了汤河,他率领着最后的三千兵马和突厥两千突厥骑兵攻向了汤河关卡。 而此时,河对岸的突厥大军正在河对岸蠢蠢欲动,欲要再次渡河,沈珏便将仅剩的一千士兵派到河岸之畔守住渡口。 那河水不深,骑马可渡,河岸之侧若无人守着,突厥骑兵便能轻松渡河。 而今,张权兵临城下,沈珏手下却仅仅只剩下了不足百人死守汤河关口。 并且,这关口不过是朝廷修在官道上的一个大城堡,这里根本没有天险可依。 虽然,江谨的兵马正火速朝着汤河推进,可沈珏的百人在五千兵马的面前却什么都不是。 就算沈珏在汤河关口前后都设了许多路障,却是只能拖得了一时罢了。 但张权冲进了汤河关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沈珏等人拿下。 而就在此时,却是有另一队人马比之江谨快了一步追到汤河口。 来的正是沈珏当时带领的那三千人马,他们与沈珏在梁洲被困了半年之久,又在陈平之战后一直留守在陈平县。 后来,沈珏请命绕道汤河阻击突厥援兵后,留在陈平的关山便一直蠢蠢欲动。 他们的命算是被沈珏救回来的,若非有当时沈珏的步步为营,他们这三千人马早就被张权的屠刀留在了梁州。 梁州战事越发的激烈,汤河的消息越来越少,而西征军推进的速度不够快。 上了火的关山便找上来方琳薇,希望能借她的手,带着他们这三千人马进入梁州,驰援沈珏。 方琳薇是县主,这三千兵马必须听从主帅调令,不然他们只得留在陈平县。但是若是方琳薇向聂将军开了口,他们就能入梁州。 毕竟,方琳薇身份摆在那里,三千兵马她要得到,更何况,如今敌军都被拒在了潼关之外,他们这些人马留在陈平县其实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最终,方琳薇还是将两个至今未取名的哥儿放下了,让如意带着两个奶娘护送着他们去了山海关。 而她,则是带着羊角一起,领着那三千兵马,一路上不围堵敌军,直赴汤河口。 关山当时是与沈珏一起走过梁州的人,对梁州的地形也是极其熟悉的。 于是,在奔赴汤河口的路上,他们的速度比西征军快上了许多。 但是尽管如此,他们到达汤河口时,仍是晚了一步。 张权拿下了汤河口,抓了沈珏,阿吉和宋明等人又死守在汤河畔。 也幸好沈珏在汤河外设了许多路障,导致张权的大军要出汤河口总要费些时间。 否则,待张权出了汤河口,五里之外汤河畔阻击突厥人的士兵将无一人能生还。 届时张权一旦与突厥军会师,突厥陈兵在汤河岸上的铁骑定然会再次反扑。 那么,他们费了那么大力气打下来的梁洲,必将会重新被突厥铁骑踩踏而过。 而张权,眼见着撤退的路被拦,大周追兵又在关口外。 不得已,张权只得绑了沈珏到阵前,用他做威胁与大周军队谈判拖延时间。 他站在城墙之上对着关山大喊: “小儿,你可看清楚了,此人乃西征军前监军,现在的西征军右将军沈珏。 如今,他在我手上,尔等速速退兵十里,否则,我即刻便让他人头落地。” 张权喊完话,关山在城下看着沈珏,眼中满是担忧。 沈珏看着眼前城下的关上,忙开口道: “汤河口已死五万大军,如今再多死我一个又何妨? 关山,不许撤,半步也不能撤,否则死守关河的五万将士的血便白流了。 沈珏之命,重不过大周千万百姓的命,若能阻止突厥铁骑入关,我沈珏死不足惜。 突厥骑兵如今正在汤河岸上蠢蠢欲动,若是让张权老贼过了汤河口,大周将永无宁日。” “快堵上他的嘴!” 听得沈珏如此豪言,张权恼羞,忙让人将沈珏的嘴巴堵上,以免他‘妖言惑众’。 “将军。” 关山喊了一声,顿时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们此行本就是为了救沈珏,可如今沈珏就在眼前,他却不知道要如何救他才好。 “关山是吧?” 张权看出了关山关切沈珏的生死,将架在沈珏脖子上的刀又压重了几分力道。 “我说了。只要你退兵十里,沈珏我一定会放了他,绝对不食言。 待沈安全了,你等又再追上来与我等决一死战,也是一样的。” 第291章 结局(下) 关山眼见张权的刀又架到了沈珏的脖子上,心下着急,却是不甘道: “我如何信你?” “你以为你们现在还有选择吗?” 张权阴笑起来。 “反正,如今我已是兵败之际,你若是不退兵,我便只能让他陪我一起死。 我张家沦落到这个地步,本就全赖他们夫妇,临死之际,能报此大仇,也算是不亏!” “外祖父此言差矣,难道你张家谋反,是我们夫妇拿刀架在脖子上逼你的不成?” 方琳薇的话,自众人身后响起。 关山转头,一排士兵让了一条路,方琳薇一身青色素衣,骑着马,一手提着弓箭就朝着人群中走来。 张权听到方琳薇的声音,皱着眉头向下看。 他没有见过方琳薇,但是安平县主的名号他是早有耳闻。陈平之战若是没有她,他也不会连败三场。 如今终得见面,却发现她也不过是寻常闺阁女子的模样,娇小的身材,甚至还不如他身边长大的孙女有英气。 “安平县主?” 在沈珏惊诧的目光之下,张权冷冷的喊了一声。 “是,我就是!” 方琳薇脸上带着笑意,却是冷冷的对着张权道: “外祖父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不知可有考虑过现在投降?现在投降,放了沈珏,我留你一个全尸,如何?” 张权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花白的头发,盖不住他锐利有神的双眸。 年近六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年好活,却一身的反骨,让家族尽数沦为他日夜膨胀的野心下的亡魂。 他张家也是位极人臣的存在,张权也算是一位生错时代的枭雄。 若是生在乱世,哪里没有他的一席之地? 可如今国泰民安,他却偏偏在这种时候挑起战乱,如此,他又岂有不败之理? “县主说笑了。” 张权铁骨铮铮,满身的豪气道: “人都死了,全不全尸的又有什么区别? 倒是沈珏,你退了,他活,你不退,那就让他陪我一起死! 我数到十,县主若是不退,我手上的刀,可就不留情面了。” 张权言罢,方琳薇皱着眉头看向沈珏。 如今沈珏被堵住了嘴,不能开口说话,他心中着急,生怕方琳薇在这种时候选择退兵。 他死死得盯着她,千言万语,却只剩下了轻轻的一个摇头。 退不得! “一。” 张权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原本纠结着的方琳薇突然被吓了一跳。 退,沈珏或许得活命,她的孩子还能等到父亲的一个赐名。 可是这一退,突厥铁骑再次踏入梁州之时,又有多少孩子会自此流离失所? 他们重返战场的目的,难道不是要让天下太平,让梁州的孩子不要再流离失所吗? 他们费了那么大的劲,五十万西征军自京城而来,如今几乎损伤过半。 死了那么多人,难道要因为一个沈珏,就让那些血白流了吗? 沈珏,他是不愿意做大周、做民族的罪人的。 她看着他满含热泪的眼眸,他就知道,沈珏心中所想,如今不过是一死罢了。 他要对得起天下,却唯独对不起妻儿。 妻儿诚可贵,可再贵,贵不过万千无辜的百姓。 而放琳薇心中亦是如此认为。 沈珏的命重,在她心里重过所有,包括她自己的命。 可她不能拿万千百姓的命换他的一条命,而她却能为他舍弃所有的赞誉,甚至是她自己的未来。 哪怕有一天,有人指着她骂她毒妇,她亦是只能让他为国就义。 旁人看着她似乎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可在他们踏上战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从来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 最坏不过一死,如今,沈珏却是到了最坏的那一步,无力改变。 “五。” 在张权又一声的喊声中,方琳薇一个颤抖。 她搭上了弓箭,将箭头指向了张权,却是换来张权一声嘲讽的微笑。 黄毛丫头,竟是以为这样能杀得了他? “县主。” 关山见方琳薇迟迟不下令撤退,却是搭起来弓箭指向了张权,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箭法准吗?” 方琳薇冷声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带着任何哭腔,眼眸中的泪水,也努力的咽了回去。 关山道:“不说百步穿杨,也能十发九中。” “很好。” 方琳薇拉着弓箭道: “张权在拖延时间,不能与他在这里耗着。 拉弓,射向张权,箭发,即刻攻击关口。” 方琳薇言罢,关山搭上了弓箭,在她喊‘放’的时候,张权堪堪喊到九。 而他话音才落,方琳薇却是偏了两寸将箭矢对准了沈珏。 箭矢离弦而去,在关山的惊诧之下,却是听到权大骂了一声“疯子”。那箭矢便射中了沈珏的胸膛。 沈珏笑着应声倒下,关山来不及多想,一马当先就朝着关口攻进去。 张权见人质倒下,手中再无方琳薇的短处可拿,气急败坏的他来不及检查沈珏死没死透。 混乱之中,只能任由属下将他拥着往汤河畔逃去。 而方琳薇没有跟着一起往前冲,只是静静的坐立在马上,眼睛死死地盯住了沈珏倒下的方向。 “姑娘,我去看看姑爷。” 羊角说着,也不顾方琳薇有没有反应,直接就策马而去。 这时候,方琳薇才真正理解到当初裴青射她那一箭是什么感受。 可是,她的箭法及得上裴青吗?这一箭下去,稍有差池,她就真的亲手杀夫了。 她不敢想,为了家国大义,他们都如此义无反顾,但是当一切事了之后,若是沈珏真的死在了自己的手上,她的下半辈子又该怎么过? 她后悔来了梁州,后悔自己怎么就非得面对这样两难的选择? 可她又庆幸着她来了,她的及时赶到,也让沈珏有了一分生的可能,也让大周百姓有望重新获得和平的生活。 来不来都是好的结局,唯独她,成了那个来不来都注定要受煎熬痛苦的人。 他是她的盔甲,让她这一路走来,始终坚信着万难之下,只要他们夫妻同心,便会迎来好日子。 他亦是她的软肋,从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到如今的风里来雨里去,总归是为他在奔走。 如今,她亲手射杀了他,这盔甲就像噬主的蛊毒,将她的心一寸一寸腐蚀;这软肋,却又像她的鳞片,将她的软弱隐藏,让她能立在这兵欢马乱中,一刻也不曾倒下。 她立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江谨的人马赶到,怔怔地看着聂将军带着大军穿过了汤河关口,千军万马侧身而过,而她却始终听不到任何一点关于沈珏的消息。 而张权,宁死不降,也是在逃往汤河畔的途中,被江谨下令射杀,最后首级被聂将军让人割了下来,快马加鞭送回来京城。 后来,聂将军在汤河口安置了下来,突厥的兵马,也被聂将军成功的阻在了汤河外。 两军对峙数两月之久,突厥的兵马终究是缓缓撤了兵。 至此,西征两年,以张权的身死而成功结束。 两王之乱,也在礼王余孽被彻底清除之后彻底结束。 三个月之后,趁着冬天未至,有两辆马车自潼关朝着内地南下。 这一次,他们要去徐州,天气好或者是不好,都阻挡不了他们的步伐。 翠儿和阿吉的婚礼要去徐州举办。 裴青跟着他们颠沛流离一年多了,也该是时候让他入土为安。 方琳薇和翠儿在马车上,人手一个的将两个流着口水的娃娃抱在怀里。 小娃娃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咿咿呀呀的声音时不时的在车内响起,跟着马车骑马而行的人听着这车内传来的笑声,嘴角扬起了笑容,怎么也压不下去。 (正文完) 第192章 番外(一) 方琳薇在家中院子里搭了一个葡萄架子。 西北天干,光照又十分充足,所以这葡萄要比南方的要甜太多。 每每到夏天,几个孩子没事就老爱往她的院子里跑,就是馋她种的葡萄。 “娘亲,怀青哥哥和安闲哥哥是不是我们家的奴仆啊?” 小女儿方明意才六岁大的年纪,在女学里也不知道听了什么话,他们三兄妹不是一个姓,便以为她的两个哥哥都是她家的仆人了, 方琳薇扯着嘴角躺在吊床上笑,也不知道沈怀青和裴安闲平日都把这个妹妹宠成啥样了,以至于会让方明意认为两个哥哥是他们家的奴仆。 “不,怀青和安闲是咱们家的少爷,你才是咱们家买来的小丫头。” 方琳薇笑着逗小丫头玩,不料小丫头却是个有主意的,她听了方琳薇的话,撅起小嘴扭头冷哼道: “娘亲骗人,我才不是买来的小丫头,娘亲姓方,我也姓方,怀青哥哥和安闲哥哥都不跟娘是一个姓,他们才是买来的。” “小丫头长心眼了啊?” 方琳薇捏了捏方明意的小脸,这小棉袄从小就是专门来与她抬杠的,对沈珏倒是格外的言听计从。 果然是闺女都是与父亲要亲近。 母女两个在葡萄架子下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讨论着谁才是家里买来的仆人。 讨论到最后,竟然一致同意沈珏才是那个仆人,因为在这个家里,他是谁也惹不起,家庭地位尤其低。 “娘。” “娘。” 两道孩童声自住院门口传来,方琳薇脸上立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她的两个大好儿子可算是下学回来了,大热天的还要去上什么骑射课,可真是把她给心疼坏了。 “我就知道妹妹在这里。” 安闲看到明意,笑嘻嘻的就上前将怀中的鸟蛋掏出来,献宝似的捧到了明意跟前。 “二哥今天上骑射课,到马场外的林子里给你掏的呢。” 兄妹两个看着那鸟蛋,商量着要拿煮吃还是烤着吃,好似那鸟蛋吃了能成仙似的。 看着兄妹两个拉着手去了厨房,沈怀青才有些担忧的看向方琳薇道: “娘,他们俩不会把厨房给烧了吧?” 到底是长子,沈珏对他的管教要比安闲和明意要严苛得多,所以小小年纪的沈怀青倒是有了几分稳重的模样。 “敢烧了,让他们去酒楼里当伙计赚钱赔我就是,我倒是不怕的。” 沈怀青听了方琳薇的话,不禁有些缩了缩脖子,她娘对他们兄妹几个,慈爱是慈爱,可狠也是真的狠,只要他们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那罚起来是从来不手软的。 这个时候,要是他爹敢帮忙说话,必然也会累得一顿好骂。 而他爹,也是被他娘一骂一个不吱声的。 “要让谁去酒楼里当伙计啊?” 沈珏的话自院门处传来,方琳薇没有抬头,只是喜滋滋的将葡萄丢进了嘴里。 “夫人好歹看我一眼吧。” 沈珏笑着站在方琳薇跟前,方琳薇却是全当没看见一样。 不就是没有答应让她去白鹤县孙家的喜宴吗,竟是闹得她两天没有搭理他了。 那孙家郎君,二十几岁的年纪就是不成婚,每每见了他夫人总是移不开眼,他若不是一州节度使,早就上门去给他一顿好教训了。 敢觊觎他夫人,色胆包天! 沈珏见方琳薇不搭理他,又见沈怀青在跟前影响他哄媳妇,便转而朝着沈怀青摆了脸色道: “功课都做完了?” 沈怀青闻言,忙起身恭敬道: “回父亲的话,孩儿已经把功课都写完了。” “嗯?” 沈珏没有听到满意的答复,顿时就冷了脸下来。 “啊……孩儿突然想起来了,孩儿还有一篇策论没写。孩儿这就去写去。” 老爹不想见到他,他可是不敢在这里碍眼的,否则他爹有的是办法整治他。 欺负小孩子手段倒是多的很,在他娘面前,却是比小猫还温顺,真是个欺软怕硬的。 待沈怀青逃走后,沈珏才重新扬起笑脸凑到了方琳薇跟前。 “郡主消消气吧,那孙家郎君不是好人,你去了,只怕是他那眼睛就定在你身上挪不开了。” 当初西征结束后,沈珏和方琳薇立了大功,圣上没什么好赐方琳薇的,毕竟她一个女子又不做官,便又封了她一个安平郡主。 从此,安平县主变成了安平郡主,地位也只是略逊公主而已。 而沈珏,大家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却不想方琳薇射箭时下不了狠手,射箭的力道比着往常小了许多。 那一箭虽是射中了沈珏,确实没有伤到沈珏心脉,只不过是戳破了点皮而已,这倒是意外救了他一命。 而他之所以就那样昏迷过去,也不过是因为连日作战,劳累过度,又想着自己必死无疑,整个人放松下来后便当即昏了过去。 沈珏心怀大才,能文能武,是治国之才,又与圣上相识于微末,情分很是不同。 原本圣上是有意召他回朝辅助他治理天下的。 可他和方琳薇几番历经生死,早已经厌倦了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不想一在历经夺嫡之争的两人便决定留在了梁州。 为天下谋,或是护一方百姓安稳,那都是一样的为国尽忠,为百姓谋福祉。 朝堂之上有苏寻也就够了,无需他和苏寻再去做瑜亮之争。 最后,圣上封沈珏为梁州节度使,领兵十万在梁洲。 也因此,关山、阿吉、宋明和刘杰等人也纷纷在军中效力。 方琳薇听沈珏那么一说,脸上的冷意再也绷不住。 “都老夫老妻了,你是什么干醋都要吃。人家孙郎君只是与我有些生意上的来往罢了,哪里有你想的那么多心思。” “我不管。” 沈珏见方琳薇终于肯理他,忙上前将她揽进怀中,伺候的丫鬟婆子见了,很是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沈珏咬牙道:“他要是再敢多看你一眼,我非得把他眼珠子给抠下来不可。” 真是不可理喻! 方琳薇有些恼他,推了他一把就要走,沈珏却是拉住她的手道: “哎呀,苏表哥来了信,说什么来着?” 他说着,自怀中掏出信件,拿在了方琳薇眼前晃。 方琳薇见状,又忙坐回他怀中,将信拿出来细看。 “表哥竟是打算送轩哥儿过来,咱可得好好准备准备,这孩子从小没娘,也是可怜的很。” 方琳薇言罢,沈珏却是不高兴了。 他冷着脸道: “哼,轩哥儿这么多年没有一个娘,他苏寻就算为了孩子,也该娶房媳妇来照顾孩子的。 别以为他那点心思我不知道,就是对你贼心不死,还琢磨着要怎么把你抢回去。 他打的好主意,想拿孩子来做笺子呢,门都没有。” 方琳薇听了她这话,顿时就气笑了,这人,怎的越发年纪大,就越发的什么陈年老醋都吃了? “没完了啊你?” 方琳薇将信摔他身上,起身就走。沈珏心中有气,一个转身就将她横抱起来。 “夫人想让我不吃醋,倒是要让我安心啊。” “孩子都生三个了,你还要我怎么让你安心?” “不够!” 沈珏盯着她,眼眸中几乎要滴出水。 方琳薇一看这神色便知不好,才要挣扎着下来,沈珏却是抱着她大步回了房里。 她都快三十的年纪了,可不想让人笑话她老蚌生珠,挣扎着要逃,却是腰带被沈珏轻轻一拉,什么都来不及了。 第293章 番外(二) 屋外锣鼓喧天,吵吵嚷嚷的笑闹声将苏寻自沉睡中吵醒。 他抚着额头,眼睛不曾睁开就扯着嗓子喊: “彭来,彭来……外面是何事,怎的如此吵闹?” 他的府上向来清净,自轩哥儿成亲后便搬出去住了,彭来向来知道他是个喜清净的,万不会让人在家中如此吵闹。 彭来听到苏寻的喊声,忙推门进来,一脸急切道: “二爷,您昨晚喝了多少酒啊,怎的今日您的大喜日子都给忘了? 林姑娘说让奴才不要来打扰您,可眼看着时辰都快到了,只怕再不去接新娘子,就要把吉时给耽搁了。” 什么大喜的日子?什么林姑娘? 苏寻满脑子的问号,诧异的睁开眼看了一眼彭来,这一眼不看还好,一看便吓了他一跳。 彭来,是十几岁的年轻彭来,没有皱褶的脸,也没有花白的头发。 而他如今所处之地,竟是安国公府雨竹轩的书房内。 他震惊之余,原本早已经模糊的记忆顿时涌进来他的脑海之中。 往事像一场梦,一场让他耗尽心力的梦,在日以继夜的煎熬中将他的心血熬尽。 而后,在他油尽灯枯后,又将他重新抛到过去的任何一段时间,让他不断的重新开始,重新选择。 脑海中想起昨夜因为不愿意娶方琳薇而故意买醉的画面,林婉瑜借着长嫂给小叔看新房的名义陪了他半宿。 她没有喝酒,就是诉说着他要娶妻,她心中的不快和委屈。 而他,却是信誓旦旦的对着她发誓,此生只爱她一人,今日就不去方家迎亲了。 思及此,他恨不得当场就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真正爱的人嫁给别人,又或者被自己放任而逝。 “快,把我的喜服拿来。” 苏寻催促着彭来,他记得,曾经方琳薇嫁给他时,他故意装病没有去迎亲,害得她自此被人看轻。 就算那时的她少不更事,可她到底也没有做错什么,是苏家提出来要娶她的,但拿到了方家的嫁妆,苏家却是没有一个人善待过她。 “拿,拿喜服?” 彭来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苏寻,原本以为今日自己怕是说动不了他了,却不曾想苏寻却是自己主动要求换喜服。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好,好……我这就去给二爷拿喜服。” 彭来小跑着去新房拿喜服,苏寻忙喊龙儿给自己打来了水,沐浴更衣后,苏寻才精神奕奕的喊着彭来去通知迎亲的队伍。 出了雨竹轩,他扭头看了一眼如今挂满红绸,贴满大红喜字的院子,心中没由来的觉得不真实。 他生怕,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黄粱一梦而已。 “二爷,前头都准备好了,还有什么落下了吗?” 龙儿腰间系着红绸带,打量着他问。 苏寻闻言,回过神来摇头道: “没有,没有落下。” 这时候,只要人到,把心带上比什么都重要。 他转身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顿了脚步吩咐道: “你们两个,以后见了林氏,该改口叫大奶奶了,从前闺阁中的称呼,现在还如此叫,多有不妥。” 苏寻吩咐后,彭来和龙儿只觉得面面相觑,二爷今天实在反常的很。 迎亲的路上,苏寻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路上吹吹打打的朝着方家而去。 如今,方家不如前世那般显赫,方淮也因为徐州的事被贬至河间府当了个同知。 今日方家嫁女,他竟是都没有能在场。 不过没有关系,就算方家长辈没有齐全,这辈子,他也不会在负了方琳薇分毫的。 他依着礼官的指引,将礼仪一步一步走下来,在见到方琳薇粉面娇羞的身着大红嫁衣站在他跟前时,他紧张的只觉得心跳漏了半拍。 他盯着她团扇半遮的脸,很是想将她手中的团扇移开,认认真真的看一看她到底是不是方琳薇。 随着喜婆一声“新娘子出阁”,苏寻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 他紧张的用余光偷偷盯着她,生怕一个不小心新娘子便被换成其他人。 直到将她迎回安国公府,拜了堂,他都还是一脸迷糊着的。 待天一黑,他敷衍的敬了一圈酒,就装醉回了新房。 他虚浮着步伐,待丫头都退出去后,脚步却又异常的稳健了下来。 “琳薇!” 他轻轻的喊了一声,团扇后的女子只是一顿,显然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喊她。 他捏着她的手,将她握着的团扇慢慢移开。 记忆中的脸,就那样俏生生的在他面前,似她又不似她。 曾经的方琳薇历经人情冷暖,她的眸子中总是带着几分通透和狠绝。 而眼前的她,眸中一派天真,未经世事,还是干净又纯粹的模样。 她半低着头,含羞带怯,整个人紧张的手上隐隐有些发抖。 他皱着看着她,温柔的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强迫他抱住自己,而后他低头,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了下去。 浅尝辄止,他欲求不满,却也怕吓坏了她。 他将她按进他的怀中,而后很是认真的问道: “琳薇,你是真的愿意嫁给我的吗?” 此话一出,苏寻明显感觉到了怀中的人一僵,而后,便听到她用着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诛心的话。 “表哥想必不是真的愿意娶我的吧?我知道,表哥从来都不喜欢我。” 话毕,她自他怀中挣扎出来,有些无措的低着头。 苏寻一瞬的失落后,又不住的笑了起来。 是她,一直都是她。虽然,她如今还如一张白纸一般,但她骨子里的通透始终改不了。 从前他一直以为她是个爱慕虚荣,没有头脑主见的人。 可是,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下去的方式和手段,光凭那表面几眼,你又岂能看透一个人的本性? 而他曾经,就从来没有认真的听方琳薇说过一句话,更何况是去了解她的为人品性? 待他了解她时,她挤进他心里时,她却成了他永远得不到的人。 他收藏她随手写的字,起初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舍不得扔,后来因为她一句“表哥这里的茶真难喝。” 他便将他的茶都改成了花茶,因为她爱喝。 大概所爱就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爱的是林婉瑜,却不知,他执着的不过是曾经那个给过他善意的女孩。 而爱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方琳薇而已。 苏寻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方琳薇的问题。 现在才来对她说爱,会不会太晚,因为他拒婚的时候,也是对着她凶神恶煞过。 他满心的懊悔,轻轻捧起她微垂的脸,红着眼眶就深深的吻了下去。 这一吻,像是要将他苦等一世的爱意都宣泄而出。 没有人比他更爱她,就算是沈珏也比不了。 沈珏会为家国大义而抛下她,可她在他这里,永远都是第一选择。 他只是一开始做错了,让她受了许多苦,让他觉得,在这场情感纠纷之中,他从一开始就失去了竞争的资格。 “我是爱你的,只爱你一人,一直都是,不管你信不信,这辈子,既然是我娶了你,你就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他有些恍惚的说着,在复杂的情感纠葛中,他早已分不清这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只知道,眼前一身红嫁衣的新娘子,是他最爱的人。 她像是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此生能得一件,便对旁的珍珠宝贝,甚至是功名利禄都不再稀罕了。 第294章 番外(三) 次日一早,苏寻和方琳薇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两人就那样静静的躺在床上不起身,天南地北的海聊着。 苏寻没有想到,原来,一张白纸的方琳薇竟然也会是个健谈的人。 事实证明,方琳薇的伶牙俐齿,本就是自身存在的潜质,也并非因为遭受了变故才让她改变的。 只是,曾经的她一度跟在林婉瑜的身后,而他也总是将目光放在了林婉瑜的身上,才会让他以为她是个胆小木讷,且又爱慕虚荣的人。 是他,从来没有将目光放在她身上,他也从未好好去听过她说话而已。 苏寻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渐渐泛白的天色,他费了老大的劲才将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气氛给缓和过来。 这会子,他才坐起身来,很是郑重的将苏家目前的情况给方琳薇讲了一个遍。 他盯着方琳薇,生怕错过她眼中的反应,怕她眼中平静如水,又怕她满目的惊讶不敢置信。 这一刻,他恍然明白,自己如此的矛盾,竟是希望眼前的方琳薇记得他们前世的种种,又怕她记得前世的种种便又不爱他。 他矛盾的觉得自己爱的是那个眼中总是带着些许恨意的方琳薇,却又不希望她真的恨。 毕竟,被伤害过的人,才会带着恨。 “表哥告诉我这些,是想让我怎么做?” 方琳薇有些懵懂的看着苏寻,听他如此说,苏家如今急需一大笔钱还债,正等着如何算计她的嫁妆呢。 那么,他作为苏家的人,他的意思呢?是要让她乖乖交出去吗? 她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光鲜亮丽的国公府,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早就已经是个空壳子了。 “那你想怎么做?” 苏寻看着方琳薇问,眼中满是期许,但是,他到底在期待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方琳薇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坐起身,抬起头来鼓起勇气问道: “表哥与我,可是一条心的?” 苏寻闻言,眼中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你我夫妻一体,自然是一条心。” “那我若是忤逆了亲长,表哥是否会怪罪于我?” 苏寻挑眉道: “说了与你一条心,那就是你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都有我的一份了。” 苏寻话音才落,方琳薇平静的眸子中突然就迸发出一抹亮色。 她扬了扬眉,苏寻看在眼中,仿佛看到了当年她在他书房里有些张扬的写下一个“演”字的模样。 “既然表哥都如此说了,那若是今日舅母要把管家之事推给我,我可就要装傻了。 实在不行,我可能要撒泼,到时候你得担待些才是。” 苏寻看着她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同样的脸,在几世的纠葛中慢慢与她重叠。 他恍然失笑,他在纠结什么?方琳薇就是方琳薇,不论是哪一个,都是她。 他宠溺的揉了揉她的脑袋,笑着对她说道: “放心大胆的去作就是,实在过分了,也有夫君替你兜底呢。” 苏寻一句‘夫君’脱口而出,方琳薇顿时就脸红起来。 虽然如今他们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但又没有圆房。 也不知道,苏寻是真的为她着想,还是有什么顾虑,新婚之夜竟只是抱着她睡了一夜。 他说,女子过早行房事对身体不好,毕竟她如今才十五岁。 他说,他愿意等着她长大。 方琳薇心中只觉得一阵甜蜜,毕竟,在此之前,不管她如何心悦于他,他都是对她爱搭不理的。 敬茶的时候,王夫人果真要将管家之事推给方琳薇。 如今,方琳薇知道了苏寻的态度,知道他根本不在乎苏家的人,所以便是敷衍的将事情推脱过去,气得王夫人当场就要罚她。 可苏寻护着她,到底没有让方琳薇吃着半点亏。 回去雨竹轩的路上,林婉瑜拦在了他们必经的路上。 苏寻见了她,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林婉瑜心中奇怪,却不待开口她便先红了眼。 “要不……你们先聊吧。” 方琳薇知道,苏寻和林婉瑜情分向来与旁人不一样,她隐隐觉得他们之间不简单,但如今他们已经各自嫁娶,她便不想恶意揣测。 “琳薇,你相信我,我马上就回来。” 苏寻拉了一把方琳薇,想说他们夫妻一体,没什么不能听的,但想了想还是觉得不是时候。 “你们昨晚圆房了?” 方琳薇才走,林婉瑜眼泪就像不要钱的流了下来,她质问苏寻,仿佛苏寻是个彻头彻尾的负心汉。 “洞房花烛夜,不圆房还叫洞房吗?” 苏寻笑着说,眼中没有半点温度,让林婉瑜只觉得陌生的可怕。 “不,你说过,这辈子,你不会碰任何人的,包括你的妻子。” 苏寻听着这扭曲的话,很是觉得自己曾经脑子进水了才会说出这种可笑的话来。 “这样对我的妻子公平吗?对我公平吗?” 苏寻冷冷的问道:“自从你嫁人的那一天起,我们之间的缘分就尽了。 再说,你一直骗我,那些生辰礼,也从来都不是你送的。 所以,这些年来,在我什么都不是时,在我最需要关心时,给我温暖的人从来都不是你。 是你骗了我。 大嫂,以后没有事,烦请注意避嫌,别来找我了。” 他说完,撂下目瞪口呆的林婉瑜僵在原地,头也不回的便大步离去。 进了雨竹轩,他便见方琳薇有些闷闷不乐的坐在回廊之上。 他走过去,轻轻将她拥进怀中,有些害怕的问道: “怎么了?你不开心?” 方琳薇乖乖靠在他怀中,闷闷的说道: “表哥,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高门大户中的生活。” 若非是苏柠坚持,而所嫁之人又是苏寻,她未必肯点头嫁进来。 “我知道。” 苏寻轻声的说。 他知道方琳薇不喜欢被规矩束缚,所以上一世她才一直待在西北没有回来。 只要她喜欢,去哪里他都愿意随同。 并且,在这个国公府里,他们是过不上安宁的日子的。就算他们把所有的财物尽数奉上,也讨不得好。 “要不,我们自立门户吧?然后,我们去河间府,带上安哥儿一起,和岳父他们一起生活去?” 方琳薇听了他这番话,惊得差点跳了起来。 “自立门户?谈何容易。” 她不敢想,如今她手中握着如此丰厚的嫁妆,苏家人恨不得把她的血都吸干净,又怎么可能放任他们离去。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夫君我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枉为……” 枉为一朝宰相,虽然,那些事他早已经分不清真假。 一年后,苏寻拿着分家文书,带着方琳薇姐弟自京城中出来,在经过城门时,恰巧遇上了沈珏混迹在一群纨绔子弟之中。 苏寻看了他一眼,他正好也朝着他看来,双目对视,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睿智。 苏寻知道,这一世,位高权重,为相为宰的人,注定是沈珏了。 他也想看看,惊才绝艳的沈珏,又能在朝堂之上成就何等的丰功伟绩! 他们自临川码头坐船南下,彻底摆脱苏家,他用了些手段。 不过,能够从此与方琳薇山水田园间的过日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遗憾的是,苏柠在她的执念中,从来没有选择过自己的子女。 前世,苏柠最终没有留在方家,而是只身去他为苏老太太买的院子里,伺候她终老。 而今,纵使方家的人尽数离去,她依然还是选择留在了苏老太太的身边。 前世,苏寻问过她图什么? 他以为她会图她的地位,图名声。 却不曾想,苏柠只是说,她是真的把苏老太太当母亲,哪怕苏老太太从未把她当过女儿。 苏寻不理解,苏柠却是执拗的觉得,若是没有苏老太太,她早就和苏家那些早夭的孩子一样,活不过五岁。 而从小没有母亲的她,也是真的渴望母爱,哪怕她人到中年,依然贪婪着她不曾得到过的母爱。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各有各的活法,谁又能说别人想要的,不符合自己的价值观就一定是错的呢? 你认为的海,说不定正是别人求而不得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