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吻总裁一百次慕浅霍靳西》 第1章 她长大了 2009年,桐城,霍家故宅。 夜深,大宅内寂静无声,慕浅小心拉开房门,轻手轻脚地下楼走进厨房。 晚饭时霍柏年和霍太太程曼殊又吵架了,一屋子的霍家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更不用说她这个寄养在此的小孤女。慕浅只能躲进自己的房间,连晚饭也没有吃。可是半夜这会儿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到底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慕浅没能扛住饿。 打开冰箱,慕浅只找到两片白吐司,聊胜于无。 窗外忽然有强灯闪过,有人驾车回家。 慕浅熟练地躲在厨房门后,一面咀嚼吐司一面聆听动静。 大厅门被推开,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慕浅听着声音数步伐,数到三十下的时候从厨房内探出头去。 月色正浓,皎白清冷,落在屋内如满室清霜。 男人踏霜而行,身似柏杨,修长挺拔,那抹清霜落在平阔的肩头,浑然融入,再无一丝痕迹可寻。 慕浅看了片刻,缩回脑袋,心满意足地继续啃吐司。 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没见到他,慕浅原本以为今天也不会见到了,没想到他却回来了。 她藏起心底的那丝雀跃,默默吃完最后一口面包,拍了拍手,听外头没有了动静,便拉开门走出去。 刚出厨房,一抬头,慕浅便僵在那里。 蜿蜒的楼梯中段,脱了西服外套的霍靳西正倚在扶栏上抽烟,姿势随意而放松,再不是平日一丝不苟的凌厉模样。一室清辉,落在他纯白的衬衣上,晕出淡淡光圈,朦胧了身形,似幻似真。 慕浅站在厨房门口,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 霍靳西朝她的方向转了转脸。 朦胧的月光勾勒出他精致立体的脸部线条,清隽的眉目却隐于暗处。 他似乎正在看着她,又或者……是在等着她。 慕浅一时间有些无措,光洁瘦弱的手臂不自觉放到了身后,紧张地捏了捏自己的手,随后才走上楼梯。 走到霍靳西面前,慕浅抬头,这才看清楚他的眉眼。 他果然是在看着她,眼中薄有趣味,嘴角似乎有笑,却并不明显。 “晚上没吃饱?”他问。 “嗯。” 霍靳西看着她单薄瘦削的肩头。 “那现在呢?” “吃了两片吐司,饱了。”慕浅如实回答。 霍靳西继续抽烟,指间那点猩红明灭,映出他嘴角淡笑。 “真好养活。”他说。 慕浅也不知道这句是好话还是坏话,抬眸看向他。 霍靳西却只是看着她,眸色深深,不再说话。 慕浅渐渐开始有些不自在,收回视线转身准备上楼,谁知道却一脚踩空,头重脚轻地往前栽去! 霍靳西眼明手快,丢掉手中的烟头,伸出右手来捞住了她。 掌心之中却是始料未及的一片柔软。 慕浅僵住,霍靳西一时竟也没有动作。 全身血液冲上头顶的瞬间慕浅才回过神来,那一瞬间,她脑海中转过千百个想法,大脑和内心明明都处于极度混乱的状态,身体却奇迹般地镇定下来。 她没有闪躲,没有回避,只是转头,迎上了霍靳西的视线。 慕浅生着一双鹿眼,明眸清澈,月光之下,眸中似有光。 那丝光,分明为他而生。 霍靳西凝眸。 那一年,她17岁,他25岁。 霍靳西第一次意识到,那个10岁来到霍家的小姑娘,长大了。 一年后。 2010年5月,慕浅18岁,即将迎来高考。 微风穿林而过,浅色的窗帘随风而动,慕浅趴在书桌上,数着手表上一圈圈转动的指针。 阴历十五,霍家约定俗成的家宴日,霍家的人应该都会到。 慕浅心里期待着,却又不敢太过于期待。 近一年来,霍靳西似乎越来越忙,常常两三个星期不回家。 慕浅从一年前保留了夜晚加餐的习惯,却很少再在深夜见到他。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一个多月前。 分针转过三圈,一辆黑色车子驶入了霍家大门。 慕浅一下子站起身来,看着那辆车子由远及近,停在庭前。 一分钟后,霍靳西推门下车。 慕浅转身走向房间外,来到楼梯口,她停住脚步,低头看了看自己全身,深吸一口气,这才往下走去。 她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时,霍靳西正好推门而入。 客厅里人不少,霍夫人程曼殊和两个姑姑坐在沙发里聊天,两个姑父和三叔四叔坐在一起品红酒,几个年纪小的弟弟妹妹在电视机前玩着新出的体感游戏……一片闹腾之中,霍靳西一眼就看到了楼梯上站着的慕浅。 十八岁的第一天,慕浅第一次尝试红色的裙子。 五月的天气尚有些微凉,无袖的裙子裙摆只到膝盖上方,胸口也开得有些低,却完美勾勒出一个成年女子应有的曲线起伏。浓郁而热烈的色彩,衬得她肌肤雪白,眉目间却愈发光彩照人。 慕浅从小模样便生得极好,进入青春期后愈发眉目分明,容光艳丽,所幸那双鹿眼干净澄澈,洗尽魅惑之气。 这样的容貌,原就该配最浓烈饱满的色彩,所以她穿红色,很好看。 慕浅明知道这样穿着会让这屋子里很多人不高兴,却还是任性了一回。 成年的第一天,她想做最好的自己,只为讨一人之欢喜。 霍靳西看着她,目光深邃沉静。 慕浅迎着他的目光,踩着自己的心跳缓缓走下楼梯。 霍靳西却依旧站在门口,在慕浅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霍靳西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了门外,伸出了手。 下一刻,他牵着一个女孩的手走了进来。 “我女朋友,叶静微。”霍靳西对着客厅里的人开口。 所有人顿时都看向门口,看着被霍靳西牵在手里的女孩。 没有人再注意慕浅。 她本是屋子里最夺目的存在,却在那一瞬间,失了所有的颜色。 第2章 长得漂亮又不是我的错 七年后。 1月费城,冰天雪地。 慕浅正准备出门时收到纪随峰发来的信息,说想要见一面,还发来了附近一个咖啡馆的定位。 这不太像纪随峰的一贯作风,慕浅略一思量,看了看时间,准备赴约。 出了公寓,走到约定的咖啡馆不过五分钟,慕浅推门而入时,却没有见到纪随峰。 她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准备打电话,面前就多了一道身影。 慕浅抬头,看见了沈嫣。 费城的华人圈不大,她和沈嫣见过几次,知道她出自桐城名门沈家,在费城主理家族海外业务,颇为冷傲。 沈嫣在慕浅对面坐了下来,神情平淡,“我是代随峰来见你的。” 慕浅大概察觉到什么,看了眼时间之后开口:“那麻烦沈小姐开门见山。” “随峰会跟我回国。”沈嫣盯着慕浅的脸,“我们会在今年结婚。” 慕浅脸上并没有出现沈嫣想看到的表情,相反,她笑出了声,“所以,你是来通知我,他劈腿了对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没必要在这些事情上多费唇舌。”沈嫣从手袋里取出一张支票推到慕浅面前,“这是随峰给你的补偿。” 慕浅拿起支票数了数上面的零,微微挑眉,“两百万,以现在的经济来说,会不会少了点?” 沈嫣眼底闪过一抹轻蔑,“以慕小姐的出身来说,这笔钱不算少。况且以慕小姐的资质,外面多得是高枝让你攀,这种赚钱的机会应该大把。” “这倒是实话。”慕浅竟点头表示赞同,“那我还得谢谢沈小姐夸我,以及提点我咯?” 沈嫣看着这样的慕浅,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呼吸却不由得微微加快了。 慕浅生得很漂亮,这种漂亮是天生的,虽然她也化着精致完美的妆,可夺人眼目的却是妆容下的那张璀璨容颜,明明娇妍到极致,却无一丝媚俗。换句话说,这种女人,想怎么美怎么美。 沈嫣一时失了神,还没开口,咖啡馆的门忽然被人大力推开,伴随着灌入的冷风,纪随峰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咖啡馆里。 一眼看到坐在一起的慕浅和沈嫣,纪随峰英俊的眉眼霎时冰封。 慕浅靠坐进沙发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微笑。 纪随峰大步走过来,却是一把将沈嫣拉了起来,“你干什么?” 沈嫣脸色十分平静,“你来晚了,该说的我都跟她说了。” 纪随峰怒极,捏着沈嫣手腕的那只手指尖都泛了白。随后,他才有些僵硬地看向慕浅。 慕浅看戏一般地看着他和沈嫣,迎上他的视线之后点了点头,“嗯,她的话说完了,现在该你了。” 纪随峰却只是看着她,漆黑的瞳仁清晰可见种种情绪,呼吸起伏间,他一言不发。 慕浅却没有耐性去解读他眸子里无声的言语,她看了看时间,皱起眉来,“我时间不多了,你要说就快点。你可以告诉我沈小姐是因为单恋你,对你一往情深,所以用这样的手段想要拆散我们。” 沈嫣闻言冷笑了一声,纪随峰面容僵冷,对上慕浅灼灼的视线,依旧开不了口。 “所以你无话可说对吗?”慕浅不想再浪费时间,站起身来,“好,我知道了。” 慕浅走向咖啡馆门口,纪随峰蓦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臂,“浅浅!” 慕浅没打算停步,纪随峰拉着她不放手,直接就将她外面裹着的羽绒服从肩头拉了下来。 羽绒服里面,慕浅只搭了一件性感的抹胸小黑裙,短到大腿,勾勒出曼妙曲线,露出光洁修长的脖颈和莹白如玉的大片肌肤,配上她脸上勾人的小烟熏妆,分明是精心装扮过的。 纪随峰愣住,沈嫣则毫不客气地冷笑出声,看着慕浅,“像慕小姐这样的记者,我还是没见过。” 慕浅闻言笑了起来,嘴角挽起的弧度恰到好处,精致的脸上每一处都散发着动人的光彩,嚣张而迷人。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她叹息一般地开口,“毕竟长得漂亮又不是我的错。” 说完这句,慕浅彻底挣开那件羽绒服的束缚,推开门,走进了窗外的那片冰天雪地中。 纪随峰抬脚想追出去,沈嫣一把拉住他,声音清冷,“纪随峰,你不会以为跟我在一起之后,还能和她继续保持关系吧?你觉得我是这么好打发的?” 纪随峰僵了僵,下一刻,却还是猛地挣开沈嫣,大步走出了咖啡馆。 沈嫣脸色赫然一变。 然而纪随峰走出咖啡馆后便停在门口,只是盯着慕浅离开的方向。 费城初识,他追她两年,交往两年,在他背叛这一刻,她却连一丝愤怒和委屈都吝于给他。 纪随峰双目泛红地看着慕浅远去的背影,最终僵硬地转向另一个方向。 另一边,慕浅迎着路人或诧异或惊艳的目光翩然前行,如同冬日里一朵神秘惊艳的娇花,盛开了一路。 月底,纪随峰和沈嫣离开费城,双双归国。 2月初,美国a.d通讯社揭露出费城一群富二代聚众吸毒y乱的大丑闻,由记者慕浅调查报道。 …… 岁末年初,桐城。 中央商务区各幢写字楼空前冷清,霍氏大厦26楼却依旧是有条不紊的工作状态。 秘书庄颜整理好各个部门送上来的资料,敲了敲总裁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霍靳西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虽然已经在办公室待了大半天,身上的西装却依旧笔直挺括,连发型也是纹丝不乱,眉宇间是惯常的疏离淡漠,明明冗事缠身,在他身上却见不到半丝疲态。 庄颜跟他数年,知道他人前人后都是这般端正持重,早已习惯如常。 若非他如此作风,霍氏这艘大船只怕早已沉没在七年前的风浪中。当年他不过二十多岁,凭一己之力扛下岌岌可危的霍氏,用七年时间让霍氏重归桐城企业龙头的地位,心思手段又岂是常人可窥探。 庄颜将几份文件放在他的案头,一一汇报。 霍靳西安静听着,视线并没有离开手头的文件。 电脑里传来“叮”一声,是邮件提醒。 霍靳西这才抬起头,往电脑屏幕上看了一眼。 随后,他竟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庄颜十分诧异,忍不住朝电脑屏幕看去。 屏幕上是一张女人的照片,看背景像是国外,冰天雪地的环境,周围行人全都裹紧了厚重衣衫,唯有那个女人,穿一条抹胸小黑裙站在街边,丝毫不顾旁人的眼光,见有人对自己拍照,她甚至对着镜头展露出了笑容。 像童话世界里的小巫女,偏又美貌惊人,灿若夏花。 庄颜还想再看,霍靳西已经关了照片,察觉到自己失态,庄颜忙转身朝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回身关门时,她看见霍靳西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点了支烟。 落地窗外云层厚重,已经阴霾了大半个白天,此时却有迟来的日光穿破云层,照耀远方。 霍靳西指间夹着香烟,神思缱绻。 隆冬已过,春天也该来了。 第3章 我单身,可以追 四月,桐城。 夜幕刚刚降临,海蓝酒店华灯璀璨,外墙上“纪沈联姻”的巨幅海报格外显眼。 桐城两大豪门世家共同举行的订婚仪式,自然规模盛大,全城瞩目。 时近八点,金色的宴会大厅内其乐融融,满座宾客掌声与注视中,纪随峰和沈嫣相拥亲吻。 主持仪式的陆家三公子陆与帆一面调侃一面祝福,随后才又按照流程继续仪式,“接下来有请未来的伴娘顾盼盼小姐,让她来跟我们分享一下,由她一路见证的两位的甜蜜恋爱史吧!” 明亮的一束光投到顾盼盼原本所在的位置,座位上却是空空如也。 沈嫣脸色不由得一变。 陆与帆朝现场灯光打了个手势,开始圆场:“顾盼盼,你是不是被两位新人甜得晕过去了?人呢?” 灯光师将追光灯移向现场的各个位置,仿佛是在找人。 宴厅原本闭合着的沉重大门忽然缓缓开启,灯光师立刻就将光束投了过去,引得厅内许多人回头看向门口。 一个身着红色长裙的女人就这样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似是突如其来的灯光刺目,她伸手挡在脸上,有所适应之后才缓缓放下手。 雪白光束之下,一张惊艳璀璨的容颜。 大厅内骤然寂静了片刻。 片刻的寂静之中,慕浅缓缓走了进来。 她一袭复古红裙,明眸浅笑,红唇娇艳,波浪卷发贴合复古妆容,彷如旧时国外电影画报中走出的女主角,惊艳迷离,华丽动人。 对在场多数人而言,这是一张不属于桐城的陌生面孔,却也是令人兴奋的容颜。 而对沈嫣而言,此时此刻却是一场噩梦。 属于她的订婚宴,此时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却都凝聚在慕浅身上,甚至连纪随峰,都看着慕浅失了神。 “陆与帆!”沈嫣忽然压低声音喊了陆与帆一声,打断了纪随峰的失神。 陆与帆连忙清了清嗓子开口:“看来我们的伴娘小姐真是被甜到昏迷了,那有没有其他朋友想要上台来分享一下自己是怎么被这两个人花式虐狗的?” 陆与帆一开口,加上周围朋友刻意配合,很快又成功调动起现场氛围。 一片热烈的氛围之中,慕浅的身影出现在了台前,入了镜头。 大屏幕上,慕浅窈窕的身姿被放大数倍。 全场人看着她一步步上台,复古红裙勾勒出的纤细腰肢不盈一握,曲线却玲珑曼妙。转过身来时,眉目生辉,明媚夺目,几乎是全场最耀眼的存在。 看着纪随峰和沈嫣,慕浅轻笑着开口:“我来可以吗?” 陆与帆一愣,有些犹豫要不要递出话筒。 沈嫣与慕浅对视着,片刻之后冷笑了一声,转身从陆与帆手里拿过了话筒。 “我和随峰的爱情,用不着别人来讲述,还是由我们自己来演绎吧。” 话音落,沈嫣伸手抱住纪随峰的腰,抬起头来便吻上了纪随峰的唇。 全场呼声骤起。 纪随峰有些僵硬,目光越过沈嫣看向慕浅,只见她站在那里凝眸注视着他,配合现场气氛微笑鼓掌。 纪随峰心脏忽然剧烈收缩了一下。 下一刻,沈嫣忽然重重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随后才缓缓离开他的唇。 “你清醒了吗?”沈嫣低声问道。 纪随峰缓缓收回视线,这才看向沈嫣。 而沈嫣已经转头看向慕浅。 “感谢慕浅小姐不远千里来参加我和随峰的订婚仪式,我和随峰都很开心。”沈嫣继续道,“慕浅,你会祝福我们吗?” “当然。”慕浅轻笑着回答,“能够亲眼见证你们的幸福瞬间是我的荣幸。祝你们白头偕老,永世不忘这个甜蜜的订婚典礼。” 此言一出,现场氛围明显变得微妙,在座众人心照不宣,看着台上一出好戏。 沈嫣怎会听不出慕浅言外之意,她笑了一声,道:“我当然会永远记得,此时此刻站在他身边的人是我,往后的一生一世,站在他身边的人都会是我,只能是我。随峰,对不对?” 现场随之响起一片欢呼声,纪随峰迎着沈嫣的问题,有些僵硬地低头吻了她一下。 “随峰,我们把捧花送给慕浅好不好?”沈嫣忽然开口。 纪随峰还在发愣,沈嫣已经看向慕浅,递出了手中的捧花,“虽然今天不是正式婚礼,但是我也想把我们的这份幸福和甜蜜传递下去。我手中的这束捧花代表我和随峰的祝福,慕浅,祝你也能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宴厅内十分安静,所有人都注视着台上的沈嫣和慕浅。 哪怕慕浅艳冠全场,此时此刻,尴尬的那个依然是她。 然而慕浅却依旧笑着,说了声谢谢,十分自然流畅地接过了捧花,拿在手中观赏。 陆与帆适时上前,“慕浅小姐得到两位新人的祝福,有什么想要发表的吗?” “既然拿到捧花,那我也不能辜负两位的心意,不介意我借这个场合一用吧?”慕浅问沈沈嫣。 沈嫣冷眼看着她,似乎是想看她还能玩什么花样。 慕浅转头看向台下,举起了手中的捧花,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娇柔妩媚,“在座各位男士,我单身,可以追,而且很好追。” 现场蓦地响起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竟热烈过先前任何一阵。 第4章 不近女色的男人 订婚仪式最主要的环节结束后便是舞会,纪随峰和沈嫣跳了第一支舞后,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入舞池,玩得不亦乐乎。 二楼休息室内,沈氏夫夫和纪氏夫妇坐在一起,经过一轮争执,各自面沉如水。沈家次子沈星齐事不关己一般倚窗而立,饶有趣味地看着舞池内的情形。 一片温和低调的颜色之中,一抹红裙炽热夺目,裙摆翩跹,处处涟漪。 舞会开场不过二十分钟,慕浅已换过五个舞伴,偏偏还有许多男人或近或远地驻足观望,等候着与佳人共舞。 房门被推开,纪随峰和沈嫣走了进来,沈父当即拿起茶杯砸到了纪随峰脚下。 沈星齐听着这丝动静,这才回过了头。 两家父母一时又争执起来,反倒是当事人的沈嫣和纪随峰各自沉默,一个容颜僵冷,一个拧眉抽烟。 直至休息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伴娘顾盼盼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沈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去哪儿了?” “我……我被人关在厕所里了,好不容易才出来。”顾盼盼被房间里的气氛吓着了,“出什么事了吗?” 沈嫣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后看向沈星齐。 沈星齐挑眉一笑,“行了,大喜的日子,别老黑着脸。那个慕浅……交给我就是了。” 话音落,纪随峰蓦地抬头看向他,神色阴沉。 沈星齐却已经转过头,视线重新投入宴厅。 舞池内依旧热闹缤纷,却独独少了一点红。 * 喧嚣之外,走廊尽头的露天花园宁静清幽。 慕浅斜倚在花园入口处,指间夹着一只细长的女士香烟,却没有点燃。 而她不急不躁,鞋尖轻点着大理石地面,安静等待着。 未几,一个身量修长、西装笔挺的男人从不远处的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先生。”慕浅轻轻喊了一声,待那人回过头来,她才扬了扬手里的香烟,“可以借个火吗?” 夜风穿堂而过,她一袭红裙倚在风口,裙摆飘扬,眉目惑人。 那人在原地站立片刻,随后才转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慕浅这才渐渐看清他,三十五六的年纪,个子很高,偏瘦,一身黑色西装优雅熨帖,戴黑色细框眼镜,皮肤很白,眉目修长温和,儒雅斯文。 看见他,慕浅脑海中便浮现了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原来是林先生。”她笑着开口,语调轻柔。 林夙似乎也不意外她会认得他,只是微微一笑,眼眸之中波澜不兴。 毕竟像他这样的富商巨贾,整个桐城又有几个人不认识。 “叮”的一声,蓝色火苗在他指间跳跃。 慕浅微微偏头点燃了烟,深吸一口,看着烟丝缓缓燃烧,随后才抬眸看向面前的男人,挽起红唇,“谢谢,林先生。” “不用客气。”林夙声音沉稳,眉目平和,说完便收起了打火机,转身准备离开。 慕浅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随后整个缠上了他的手臂,姿态亲密地看着他笑。 林夙不免诧异,抬眸看她,眼神之中却并无厌色。 慕浅的目光却只是落在他身后。 林夙转头看去,走廊那头,沈星齐正带着两个人朝这边走来。 见到跟慕浅站在一起的林夙,沈星齐也颇为惊讶,面上倒是笑意依然,“我说宴厅里怎么见不着林先生,原来您到这儿透气来了。” 林夙温文有礼,“沈二少这是在找我?” 沈星齐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慕浅,笑道:“可不是嘛,还想跟您喝两杯呢!” 林夙尚未回答,慕浅已经微微挽紧了他,凝眉撒娇,“林先生说了要送我回家的,不能再喝酒了。” 林夙转头与她对视片刻,似有所悟,微笑点了点头。 林夙于是向沈星齐告辞,挽着慕浅缓步离开。 “这林夙……不是据说自他太太死了之后就不近女色了吗?”沈星齐身后的一人开口道。 沈星齐嘴里咬着烟,盯着逐渐远去的两个背影,嘴角仍旧带笑,眉目却格外深沉,“这就要看女人的本事了……” …… 慕浅挽着林夙一路走向酒店门口,有意无意间数次回头。 林夙步伐沉稳,平静地注视前方,淡淡开口:“时间还早,舞会也还没结束,慕小姐确定要离开么?” 慕浅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 只稍稍一动,脚后跟被磨破皮的伤口便钻心地疼。 “纵然我心有不甘,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也跳不完整场的舞。” 林夙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缓缓道:“既然鞋子不合脚,早些扔掉就好,何必折磨自己。”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后笑出声来,“那岂不是便宜了它们?它们越叫我不舒服,我越是要将它们踩在脚底,能踩一时是一时。” 林夙听了,一时没有说话。 慕浅偏头看着他,“像林先生这样的温润君子,自然是不会理解女人这种睚眦必报的心理的。” 听到这里,林夙倒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待到上车,林夙低声对司机说了句什么,不多时,司机从后备箱取来一双棉质软拖鞋,交到林夙手中。 林夙将软拖鞋放到慕浅脚边,“先换上吧。” 慕浅低头看了那双拖鞋片刻,随后才又看向林夙,眼眸之中光可照人,“林先生,初次见面您就这么细致体贴,就不怕我心存不轨、顺杆而上吗?” “初次见面,慕小姐就这么信任我,还上了我的车,难道不怕我心存不轨?”林夙反问。 慕浅听得笑出声来,“我不怕呀。林先生被媒体称为儒商,一个在商场上都能做君子的人,又怎么会跟我一个小女人过不去呢?” 林夙仍旧只是微笑,“慕小姐过誉。” “叫我慕浅就好。”她弯下腰换鞋,“无论如何,林先生今天帮了我的大忙,改天我一定要请林先生吃饭感谢的。” 林夙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她弯腰时仍旧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 “不知道改天,是哪一天呢?”林夙忽然道。 慕浅刚刚换好鞋,听到林夙这句话,不由得轻笑出声。随后,她抬眸看向林夙,“明天。林先生赏脸吗?” * 慕浅回到租住的地方,刚打开门,好友叶惜就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慕浅受惊,“你吓到我了。” “你没事吧?”叶惜上下打量她,清澈的眸子里都是担忧,“沈家那伙人可不好惹,我多怕你不能全身而退!一切还顺利吗?” 慕浅笑着拍了拍她的脸,“放心吧,顺利着呢。” “谁送你回来的?” 慕浅看着自己换下来的棉布软拖鞋,目光清越,缓缓道:“林夙。” 叶惜闻言不由得吃惊,“你真的……要接近林夙?” “我已经接近了。”慕浅抬眸看她,脸上又一次露出妩媚动人的笑,“况且,这就是我这次回来的目的,不是吗?” 第5章 祸水妖孽 为了请林夙吃饭,慕浅将地点定在了桐城最高端的私人会所——花醉。 “花醉”名副其实,饶是四月这样人间芳菲尽的时日,会所花园依旧繁花似锦。 慕浅穿了一条墨绿色的掐腰小短裙,踩着十公分的细高跟行走其间,宛若所有名花之中最好看的那一朵。 侍者刚带她走上一条中式回廊,慕浅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回廊曲折,细竹掩映,很安静,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廊下一片深蓝色的湖水,月上中天,映入湖中,是极致的景色。 隔着电话,林夙清润的声音毫无违和地融入眼前的景致。 “抱歉。”他说,“临时有急事需要回公司处理,今晚怕是要失约了。” “这样啊……”慕浅脚步放缓,叹息一声,抬眸看向前方。 湖畔,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倚栏而立,正低头点烟。 大约是从哪个包间走出来透气的客人,没穿外套,身上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衣,抬手间,袖口处一枚银色袖扣闪着清冷光泽。打火机“叮”地一声,照出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干净修长。烟火明灭间,映出漆黑眉毛下一泓深目。 湖波潋滟,春天的风裹挟着夜的湿气拂面而来,微寒。 其实她向来不怕冷,对于爱美的女人来说,春夜里这丝风根本微不足道。可是有那么一瞬间,慕浅却只觉得寒意入体,血液凝滞的瞬间通体冰凉,她竟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对着电话那头的人缓缓道:“反正我是今晚请你,你若不到,那就是你欠我一顿了。” 林夙在电话那头低笑,“好。” 慕浅挂掉电话,停住脚步看向眼前的侍者,“我朋友不来了,帮我取消预订吧。” 说完慕浅便准备离开,谁知道一转身,迎面走来一人,看见她就笑了起来。 “这不是慕小姐吗?”沈星齐看着她,笑容格外惊喜,“我正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没想到这就遇上了。咱们可真是有缘。” 说着话沈星齐便凑上前来,“既然遇上,不如一起吃顿饭?” 慕浅只是看着他,但笑不语。 “怎么了?”沈星齐微微挑眉,伸手放到慕浅肩头,撩起她一缕发,“怕我吃了你?” 慕浅迎上他挑衅的目光,抬头拿回自己的头发,声音轻柔暧昧,“那就要看沈二少有没有这么大的胃口了。” 沈星齐扬声笑了起来,一手就扶上了慕浅的腰转身向前。 走了几步沈星齐就看见了倚在扶栏旁抽烟的人,脚步一顿后又快走了几步,“霍先生,您怎么出来了?” 慕浅站在他身侧,同样看向那人。 霍靳西指间夹着烟,整个人却依旧是清冷肃穆的姿态,白衣黑裤,映着身后的溶溶月色,仿佛隔绝了时光,一丝温度也无。 似乎是看清沈星齐后,他才终于勾了勾嘴角,那笑容却极其慵懒敷衍,眸子里依旧是一派疏离之色,“里面人多,出来透透气。” 说完,霍靳西的目光才又落到慕浅脸上,神情平静无波。 慕浅迎着他的视线,熟练地挽起笑容。 “这位是慕浅小姐。”沈星齐看着慕浅,挑眉,“我刚认识的朋友。” 慕浅微微点头,“霍先生,你好。” 霍靳西目光停留在慕浅脸上,似是轻描淡写地打量,偏又久久不离开。 沈星齐见此情形,暗道慕浅祸水妖孽。 林夙,桐城新贵,据说与意外亡故的妻子情深意笃,妻子过世四年,他身边从无别的女人出现。昨晚,慕浅却挽着他的手臂坐上了他的车。 霍靳西,世家公子,霍氏独当一面的掌舵人,清冷禁欲,不近女色,坊间甚至有过关于他性取向的传闻。然而此刻,他看着慕浅的眼神,哪里像是个断背? 沈星齐不由得在心头低咒了一声。 霍家高门大户,霍氏更是桐城企业龙头,沈家是后起之秀,一向有意结交霍家,霍靳西却偏偏高冷孤绝,不给面子。今天不知道吹什么风,竟然请动了这尊大佛,沈星齐自然不敢得罪。 纵然心有不甘,霍靳西若然真看上了慕浅,他又哪里敢多说什么? “霍先生?”沈星齐见状喊了他一声,“我们还是进去坐下说话吧?” 霍靳西这才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后方的包厢。 他自慕浅身前走过,慕浅抬眸,看见他整齐的发端,以及耳后一颗小黑痣。 她长高了,换作从前,能看到的只有他平阔的肩头。 回过神来,慕浅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由得在心底轻笑了一声。 沈星齐领她进包厢,这一回没敢再伸手扶慕浅的腰。 偌大的包厢里十几个人,很是热闹,霍靳西是主客,坐在最当中的位置,左手边是沈氏长子沈暮沉,右手边还空着。 沈星齐直接就将慕浅往霍靳西身旁领,语气熟络地喊她,“浅浅,你坐这儿吧。” 在座一多半是沈氏的人,都出席了沈嫣和纪随峰的订婚典礼,对于慕浅自然也是印象深刻,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惊诧,连沈暮沉也微微拧了眉,目光有些凝重地看着慕浅。 慕浅却并不给面子,看了沈星齐一眼,另挑了一个空位坐下,扬脸看他,“既然是你邀请我吃饭,我当然要坐在你身边。把我推去别人那里算什么意思?我又不是交际花!就算是,也不是你家养的呀!”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偏在场所有人都听得到,一时间众人都有些尴尬。 沈星齐连忙去看霍靳西的脸色,却见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只是微微偏了头,漫不经心地听着沈暮沉说事。 沈星齐这才在慕浅身边坐下,凑到她耳边,咬牙开口:“你还真是个妖孽!” “你怕啊?”慕浅靠着椅背,“怕就赶我走咯,这饭我也不是非吃不可。” 沈星齐看得牙痒痒,偷偷又朝霍靳西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低声开口:“好,既然如此,我陪你!” 第6章 他身上的味道 慕浅笑意盈盈,旁若无人地看着沈星齐。沈星齐起初还有些小心翼翼,后面看霍靳西似乎和沈暮沉相谈甚欢,压根没注意这边,渐渐地便放开了胆子,不停地灌慕浅喝酒。 慕浅却是个不怕喝酒的,与他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沈星齐都有些眼花了,她却还是淡然自若的模样。 沈星齐自然不甘心被她灌醉,示意旁边的人都来给慕浅敬酒。 一时间沈氏的人都热热闹闹地凑了过来,慕浅来者不拒,照单全收。 感觉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慕浅拿出手机来,给林夙发了条短信:可不可以派个司机来花醉接我? 几分钟后林夙回了消息,只有一个字:好。 慕浅撑着额头,看着那条消息轻轻地笑了起来,一抬头,却蓦然对上霍靳西深邃无波的眼眸。 一晚上霍靳西都在跟沈暮沉聊天,这会儿似乎终于聊完了,他点了支烟,静静地注视着她。 慕浅缓缓吸了口气,举杯站起身来。 “霍先生,没想过竟然会有机会跟您坐在一张桌子上,真是倍感荣幸。”她到底还是喝多了,眼神有些迷离,耳朵上精致显眼的耳环吊坠闪闪发亮,一如她眼波荡漾,“我敬您一杯。” 霍靳西尚没有动作,慕浅已经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她放下酒杯,霍靳西依然只是静静坐着,手臂都没有抬一下。 慕浅脸上浮起羞赧的神情,转头看着沈星齐,撒娇抱怨一般,“霍先生还是这么不给面子。” 听到这句话,同样喝多了的沈星齐嘿嘿笑了起来,沈暮沉倒是多看了慕浅一眼。 而霍靳西安静地抽着烟,一如平日高冷的姿态,无人介怀。 “霍先生不给你面子,我给你啊!”沈星齐伸出手来搭上慕浅的肩,暧昧地贴近慕浅的耳朵,“你给什么我喝什么,哪怕是毒药我都喝。” 慕浅捏着自己的耳朵笑出声来。 …… 饭局结束,慕浅最先离席。 她深知自己已经喝到了极限,必须迅速离开才能保障自己全身而退,偏偏沈星齐紧贴着她,非要送她回家。 慕浅一路拒绝,沈星齐一路死缠烂打,走到中段的时候慕浅又一次被他圈入怀中。 “你跑什么?”沈星齐醉眼朦胧地看着她,“不是要试试看我有多大……的胃口吗?” 话音落,他自己先暧昧地笑出声来。 慕浅也笑,“我说了我还有第二场,你要是真有那么大胃口,那就跟着来啊!” 说完她挣脱沈星齐继续往外走,沈星齐还欲再追,却突然被后面的沈暮沉喊住了。 沈暮沉和霍靳西并肩前行,走到沈星齐面前,霍靳西脚步未停与他擦身而过,沈暮沉则停下来拉住了沈星齐,压低声音道:“你给我消停点!” “干嘛?”沈星齐心头大火,“那女人我今天睡定了!” 沈暮沉冷笑一声,“跟霍靳西有牵扯的女人,你敢睡?” 沈星齐身体一僵,骤然瞪大了眼睛。 慕浅匆匆走到“花醉”门口,一眼就看到了一辆黑色林肯——林夙的座驾车型。 趁着沈星齐还没缠上来,慕浅快步上前。 她是真的已经到了极限,先前之所以强撑着,不过是为了避开沈星齐,这会儿终于得以摆脱,她整个人骤然一松,在抓到车门的瞬间,脑袋就已经开始混沌。 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慕浅拉开车门爬进了车里,只来得及对司机说一句“到了麻烦叫我”便一头栽倒在后座上。 霍靳西出现在门口的时候,黑色林肯安静地驶上前来。 “花醉”经理纪泽亲自送霍靳西上车,一面拉开车门一面疑惑,“咦,霍先生来的时候坐的好像不是这辆车。” “嗯。”霍靳西声音平静无波,“临时换了一辆。” 纪泽笑着请他上车,关上车门的瞬间,隐约瞥见后座一抹墨绿色的裙摆,却也不敢多看。 不多时,沈暮沉和沈星齐兄弟二人走出来,黑色林肯早已驶离,融于夜色。 黑子的车子平稳行驶在桐城宽阔的街道上,一路向南。 迷醉间,慕浅似乎闻到了某种味道。 烟草混合薄荷的味道,久远而熟悉。 像一个人…… 可是也不对。 那个人固然久远,于她而言,却并不熟悉。 昏睡中,慕浅忽然笑了一声,复又安静如初。 …… 整夜的梦境冗长反复,慕浅昏沉不知醒,等到睁开眼睛时,仿佛不知岁月几何。 她躺在柔软的被窝之中,眼前一片昏暗,根本不知身在何方。 慕浅坐起身,胡乱摸索了一阵,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入目是一间清冷灰白的卧室,连床单被褥也是深灰色,房间虽然宽敞,却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丝毫看不出房间主人的身份。 慕浅下床,走到紧闭的窗帘旁边,拉开了厚重的帘子。 中午时分,阳光正好,外面一方蓝汪汪的私人泳池泛着粼粼波光。 怎么看,这里都应该是一幢私人别墅。 思绪回笼,昨夜的情形骤然跃入脑海,慕浅心头忽地一跳——林夙? 第7章 霍靳西有了孩子? 卫生间里,慕浅对着镜子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看了看身上皱巴巴的裙子,刻意将领口往下拉了一些,随后才走出房间。 房间在二楼,楼上很安静,楼下倒是有声音传来。 慕浅缓缓走下楼梯,一点点看清了楼下的格局。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一个大概六岁的男孩盘腿坐在沙发里,膝头放了一本比他的小身板还要宽大的书籍,正认真地翻阅着。 听到慕浅的脚步声,男孩抬起头来看着她,目光清亮而平静。 慕浅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领口往上拉了回去。 从她手头的资料来看,林夙和他的亡妻并没有孩子,可是眼前这个孩子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会在林夙的房子里? “哈喽!”她走上前,在男孩身边坐了下来,笑着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男孩又看她一眼,眉眼出乎意料地漂亮,可惜依旧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这么点大的孩子,居然可以这么酷。 慕浅抱着手臂,挑眉,“怎么了?没见过姐姐这么漂亮的女人,被吓到了?” 这下男孩不仅没有回答,反而皱了皱眉。似乎是嫌慕浅打扰到他看书了,他合起膝头的书,抱着那厚重的一大本,起身挪到餐厅的餐桌上。 慕浅见状也不管他,转头打量起了这所房子。 中规中矩的装饰,丝毫看不出主人的性格兴趣,也没有摆出任何照片。 慕浅的目光再一次落到那男孩身上时,身后的厨房门忽然打开,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说了句:“醒了啊?” 慕浅转头,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林淑,在霍家待了二十多年的老佣人,一手带大霍靳西的阿姨,跟霍家情分深厚。 “林阿姨?”慕浅不免诧异。 林淑脸上没什么表情,平静地将手中的一碗汤放到餐桌上,这才看向慕浅,“昨天靳西带你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像你,只是没细看,没想到还真是你。” 慕浅忽然有些头晕。 她看看林淑,又看看在自己身后看书的男孩,“这是谁的房子?” “靳西的啊。”林淑回答,“你昨天跟他回来,不知道这是他的房子?” 说完她便又转身回到了厨房里。 慕浅忽然头痛了一下,忍不住按住自己的太阳穴。 这是霍靳西的房子,她昨晚明明上了林夙的车,为什么会在霍靳西家里? 以及,霍靳西家里为什么会有一个几岁大的小男孩? 慕浅看着那个男孩,宿醉后的大脑一时有些运转不过来。 林淑又端着两个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看也不看慕浅,只是道:“饭已经做好了,先吃饭。” 慕浅顿了顿,也不客气,起身走到餐桌旁,在那男孩的对面坐了下来,撑着下巴打量着他。 男孩显然察觉了她的目光,翻书的动作渐渐有些不自然起来,却并不回看慕浅。 林淑端着一碗汤走出来,见到这幅情形,瞥了慕浅一眼,语气不善地开口:“看什么呢?你别吓着他!” 慕浅听了,委屈地撅了噘嘴,“林阿姨,我有您说的那么吓人吗?” 林淑见她这模样,先是一愣,随后瞪了她一眼,又走进了厨房。 林淑不喜欢她,慕浅心里清楚。 霍家的女人都不喜欢她,用她们的话来说,她这样的容貌,就是个天生的祸水。 更何况,后面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慕浅及时止住思绪,林淑刚好从厨房盛出三碗饭来,对那个男孩说:“祁然,不要看书了,吃饭。” 慕浅伸手接过林淑递过来的米饭,顺口问了一句:“林阿姨,这是谁的孩子呀?” “还能是谁的?”林淑面无表情地开口,“在靳西的房子里,当然是靳西的孩子。” “啪”的一声,慕浅手头的饭碗脱落,翻转在餐桌上。 第8章 谢谢霍先生昨晚好心收留 林淑和那个叫霍祁然的男孩同时看向她。 慕浅吹了吹指尖,又捏住了自己的耳垂,这才看向林淑,毫无诚意地笑着道歉:“对不起啊林阿姨,这饭太烫了,我没拿住。” 林淑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收拾了那碗饭拿进厨房。 慕浅揉着自己的耳垂,这才又看向对面的孩子。 霍祁然已经拿起筷子吃饭,眉目低垂,优雅安静地咀嚼。 先前慕浅还不觉,此时大约是对号入座的缘故,只觉得这孩子越看越像霍靳西。 林淑重新拿了一碗饭出来,“砰”地放到慕浅面前。 “谢谢林阿姨。”慕浅仍是笑着的模样,目光频频投在对面男孩的身上。 林淑似乎对她忍无可忍,“你看够没有?” “我好奇嘛!”慕浅说,“霍靳西居然有个这么大的儿子,这事真有意思。” “有意思?”林淑看着她,“你是觉得有意思,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慕浅故作惊讶地看着林淑,“林阿姨为什么会这么想我?” 林淑冷笑一声,“你什么心思自己心里清楚。” 慕浅叹息一声:“林阿姨您这么说我,这饭我可吃不下去了。” 说完她便放下筷子,只是专注地看着霍祁然,随后忽然开口:“你妈妈是谁啊?” 霍祁然蓦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眸色沉静如初,却依旧没有回答慕浅。 那一厢林淑却已经翻了脸,直接放下碗筷,拉着慕浅就将她往外赶,“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果然七年前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她不由分说将慕浅拉到大门口,打开门就把慕浅往外推。 这一推,直接就将慕浅推进了门外那人的怀中。 慕浅闻到薄荷混合了烟草的味道,似曾相识。 稍一抬头,慕浅便看见了霍靳西。 大约是周末的缘故,他穿着浅驼色薄款开司米毛衣,明明是居家温暖的装扮,但穿在永远精英姿态的霍靳西身上,依旧是凌厉迫人的气势。 此时此刻慕浅在他怀中,他低头看着她,深邃的眉目暗沉无波。 慕浅却看着他笑了起来,纵然未施粉黛,眉目却依旧精致璀璨,眼波欲流的模样。 霍靳西的手忽然扶上她的腰。 下一刻,慕浅发现自己站直了。 这男人,果真一如既往地冷漠无情。 慕浅这样想着,容颜却愈发灿烂。 “怎么回事?”霍靳西开口,却是问林淑。 林淑瞪了慕浅一眼,“你自己问她!” 慕浅脸上流露出委屈,偏偏双眸顾盼生辉,显得那委屈格外不真诚。 “不过就是问了句霍先生儿子的妈妈是谁,林阿姨便生气将我赶了出来。”慕浅说。 霍靳西听完,看了慕浅一眼,眼眸深邃如古井。 慕浅无辜道:“我要是知道这个问题不能问,也就不会问了。霍先生,您说呢?”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甚至连看都没有再看她一眼,侧身与她擦肩进了屋。 林淑作势就要关门,慕浅连忙上前抵住门,“林阿姨,我东西还没拿呢,您倒是让我拿了东西再走啊!” 林淑听了,又瞪了她一眼,这才悻悻地撒手进了屋。 慕浅重新回到屋子里,林淑和霍祁然依旧在餐桌旁边吃饭,而霍靳西独自坐在沙发里,修长的双腿交叠,手中翻看着霍祁然的作业资料。 “霍先生。”慕浅在他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听说昨晚是您带我回来的,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你上错车了。”霍靳西声音沉静,看也没有看慕浅。 慕浅回想了一下昨天的情形,她的确是只看到一辆林肯就上了车,连车牌都没有看过。 没想到会这样阴差阳错。 慕浅轻摸着自己的下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啊……昨天霍先生在宴桌上好像不认识我似的,难得我上错霍先生的车,霍先生竟然没把我扔下去,还好心收留了我一晚,真是让人受宠若惊呢!” 霍靳西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一丝温度也无。 可是慕浅非但不怕,反而往前凑了凑,“霍先生的房子应该不是一般女人住得起的吧?我该怎么报答霍先生才合适呢?” 说话间,她尖尖的高跟鞋若有似无地撩过霍靳西的裤腿。 霍靳西几乎只是用眼尾扫了一下她的高跟鞋,随后交换了双腿的位置——交叠在上的长腿换到了慕浅够不着的方向。 第9章 我知道霍先生不待见我 慕浅不由得咬唇笑了起来。 在男人身上吃瘪的滋味,她很多年没尝到。可事实上,因为面对的是霍靳西,这样的结果她原本就已经预见到。 “报答不必。”霍靳西缓缓道,“既然酒醒了,慕小姐可以走了。” 这逐客令下得这样明显,慕浅也不窘迫,反而斜倚进沙发里,“我没找到我的包,不知道霍先生有没有见过?” “林姨,去车里找找慕小姐的包。”霍靳西看向林淑。 林淑又瞪了慕浅一眼,起身走了出去。 慕浅冲林淑笑了笑,又看了一眼坐在餐桌旁乖乖吃饭的霍祁然,这才又开口:“几年不见,霍先生儿子都这么大了,我该对霍先生说一句恭喜呢!” 霍靳西终于放下手里的东西,抬眸看她,目光沉静,“谢谢。” 慕浅与他对视着,渐渐地敛了笑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沙发里,“算啦,我知道霍先生不待见我,拿回包包我就走,不在这里碍您的眼。” 说话间林淑就已经拿了慕浅的包进门,远远地丢到慕浅所在的沙发上。 慕浅叹息一声,拿起包包,取出里面的手机。 手机上十几个未接来电,大部分是叶惜打的,另外有三个是林夙打的。 慕浅先给叶惜发短信报了个平安,随后就赖在沙发里给林夙回拨了电话。 霍靳西不动如山地坐着,仿佛是要看她能赖到什么时候。 电话那头传来林夙的声音,慕浅很快笑着开口:“是我。” “嗯。”林夙声音听起来十分平和,“你还好吗?” 慕浅不答反问:“昨晚,你来了吗?” “司机去了没见到你,打你电话也没人接,后来我亲自去了一趟,才知道你上了霍靳西的车。” 慕浅听了,看向坐在旁边的霍靳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可不是嘛,真是丢死人了。” 霍靳西却看也不看她一眼。 慕浅摸着自己的耳朵问电话那头的林夙:“那……如果我再请你来接我一次,会不会是很过分的要求?” 林夙笑了笑,说:“我的荣幸。” 慕浅搜了个定位发给了林夙,随后才放下手机看向霍靳西,“霍先生,我等朋友来接,很快就走。” 霍靳西再一次看向她。 他脸上明明没有什么表情,眼神却格外深邃,似乎要看穿人心一般,让人发慌。 慕浅却一点也不慌,她坦然从容地笑着,在他的注视之下,愈发姿容艳丽。 门铃响起来,林淑匆匆起身去开门。 “你朋友来接你了。”霍靳西看也不看,缓缓道。 慕浅一怔,下意识看向门口。 林淑打开门,穿着深蓝色家居常服的林夙就站在门口。 慕浅看了霍靳西一眼,随后才起身走过去,眼含惊诧,“你怎么这么快?” 林夙微笑看着她,“之前在电话里忘了告诉你,我跟霍先生是邻居。” 说完林夙便微微偏头看向客厅里的霍靳西,打了声招呼:“霍先生。” 霍靳西倚在沙发里,只是点了点头。 这未免巧合得有些过了头,慕浅来不及细想,只是笑道:“这么看来,昨天晚上我也算是离你很近了。” 林夙笑着点了点头,才又道:“可以走了吗?” “嗯。”慕浅应了一声,转头朝林淑点了点头,又顺便看了一眼仍然安然而坐的霍靳西,这才转身和林夙离开。 林淑一直看着二人走出前院,这才关上门回转身。 “几年不见,这慕浅丫头真是长大了。”林淑边回厨房边说,“也越来越能耐了,那张利嘴,那张脸蛋,真是能迷倒不少男人呢!” 说完她瞥了霍靳西一眼,却见霍靳西安然坐在沙发里,连眼波都没有一丝变化。 …… 第10章 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霍靳西的眼 走出霍靳西的屋子,慕浅就看见了林夙的房子。 同一个小区,别墅风格统一,建筑上却又各具特色,林夙的别墅就坐落在霍靳西家的东面,相距不过五十米。 慕浅一路无言地跟着林夙往前走,引得林夙回头看她,“怎么了?” 慕浅这才叹息了一声:“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太巧了,巧得我有点心慌。” 林夙闻言,笑了起来,“还真是。” 说话间便已经走到他门前,林夙停下脚步,“你等我一下,我去开车出来。” 慕浅抬眸看着他紧闭的房门,笑了起来,“都到你家门口了,你也不请我进去喝杯咖啡啊?” 林夙抬手扶了扶眼镜,微微一笑,“我是怕唐突了你。那进去坐坐?” 说完他便准备上前开门,慕浅见状,伸出手来拉住了他的手臂,“我开玩笑的。我这一身皱巴巴的裙子,也不适合上门拜访,你还是送我回家吧。” 于是林夙亲自驾车,送慕浅回家。 路过霍靳西家门口时,慕浅不经意间转头,看见了站在二楼阳台上的霍祁然。 半大的孩子趴在扶栏上,像是在看着她坐的这辆车。 车子很快驶过,慕浅收回了视线。 “你认识霍靳西?”林夙忽然问了一句。 慕浅轻笑了一声,“算是认识吧,否则昨晚我上错车,他该把我扔下去才对。” “我也没想到他会收留你过一夜。”林夙说。 慕浅听了,眼波微微流转,这才开口:“其实,我小时候在霍家住过几年。但要说跟霍家有什么关系,偏偏又没有,就这么住到了十八岁……” “然后呢?” “然后啊……”慕浅斜撑着额头看着前方,“一直对我不管不问的我妈突然良心发现,将我接去了国外和她一起生活。” 车子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住,林夙转头看向慕浅,“小时候在霍家生活得不太愉快?” “能愉快吗?”慕浅迎上他的视线,“这么不明不白,不尴不尬的……那家里能有几个人喜欢我啊!” 林夙听了,只是看着她,目光柔软,如能抚慰人心。 慕浅立刻就笑了起来,“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啦,幸好我自我调节能力好,不然,你也不会看到这样子的我了。” 红灯转绿,林夙缓缓起步,目视前方,声音低缓,“现在这样子挺好。” 慕浅靠在座椅上看他,笑容恣意,眼波流转。 …… 告别林夙,慕浅回到家,刚洗了个澡,就听见门铃狂响。 打开门,叶惜站在门外,一见她在家立刻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啊?”叶惜走进来,一边关门一边问,“你昨晚到底跑哪儿去了?打你电话怎么都没人接,真是急死我了!” 慕浅擦着头发坐进沙发里,“我这不好好的吗?放心,我没那么容易让自己折进去。” “所以你昨晚是跟林夙在一起?”叶惜又问。 “不是。”慕浅慢条斯理地擦着头发,“我昨晚在霍靳西那里。” 听见“霍靳西”三个字,叶惜脸色猛地一变,她看着慕浅,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霍靳西?” 慕浅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你骗我的对不对?”叶惜惶然地看着慕浅。 慕浅平静地一挑眉,“真的。我喝醉了,本来叫了林夙来接我,谁知道却上错了他的车。” 叶惜张着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那……没什么事吧?” 慕浅叹息一声,“没什么,就是见到了他儿子,有些惊讶。” “你说什么?”叶惜疑惑地看着慕浅,“谁的儿子?” “霍靳西啊。”慕浅瞥了她一眼,“同样是有钱人,你居然连他有个儿子都不知道?” 叶惜是慕浅小学的同桌,两人从十岁起就是好朋友。叶家虽然算不上什么豪门,也是富豪层次,叶惜为人低调,却也是个实打实的富二代。两个人从小玩到大,直至慕浅离开桐城去到美国,叶惜依旧时时出现在她身边,陪着她度过了许多的艰难时光。 “我……”叶惜有些懵圈,“我听都没听过!霍靳西怎么可能会有个儿子呢?坊间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传闻啊!” “那看来霍家将这个孩子保护得挺好,一直没曝光。”慕浅缓缓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那孩子的身份见不得光。” “那孩子的妈妈是谁?”叶惜眉头皱得紧紧的,“难道是叶静微?” 慕浅无奈地看着她,“叶子,你今天怎么有点傻?” 叶静微,霍靳西七年前带回霍家的女朋友,然而也就是那天,她从霍家阳台跌落,伤重成为植物人,时至今日还没有醒过来。 “对,不可能是她……”叶惜有些失神地喃喃自语,忽然又回过神来,“等等,他孩子的妈是谁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不说这个!” 慕浅却忽然笑了一声,“可是我挺好奇的。” “浅浅!”叶惜看着她,“你不要跟我说你还没放下霍靳西?” “不是啊。”慕浅一边往腿上涂抹身体乳,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我只是好奇,到底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入得了霍靳西的眼?” 叶惜听了,眼中的焦虑清晰可辨,“你管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因为我今天故意向他示好,他依旧冷漠如初。”慕浅笑了起来,“七年前他瞧不上我,七年后他还是瞧不上我……我真是觉得,有些挫败啊!” 叶惜伸手狠狠戳了戳慕浅的头,“全城的男人都能拜倒在你石榴裙下,你又何必在乎一个霍靳西!” “那为什么那么多男人我都撩得到,偏偏就是撩不到一个霍靳西?” 叶惜眼看就要急眼,“慕浅!” “好啦!”慕浅看她一眼,笑出声来,“我逗你玩的。七年了,你以为我还会让自己再栽在他手里一次?” 叶惜听了,却仍旧只是瞪着慕浅。 慕浅却没有再管她,拿过自己的手袋找东西。 她在手袋里找半天也没拿出东西来,叶惜不由得问:“找什么呢?” 慕浅抬眸看她,缓缓道:“我包里的录音笔不见了。” 第11章 不会说话的孩子 两个小时后,慕浅又一次站在霍靳西家门口。 从门口可以看见车库,霍靳西的车似乎不在里面。 慕浅收回视线,正准备按响门铃,门忽然就自动从里面打开了。 林淑身上挎着一个大包,一面往外走一面冲里面喊:“你自己好好在家待着,不许乱跑,听到没?晚上你爸就回来了!” 说完她一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慕浅,整个人似乎被吓得一僵,随后脸色不善地看着慕浅,“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林阿姨,我好像有东西落这里了,所以回来找一下。”慕浅笑盈盈地开口,又看了看林淑身上的包,“您这是要出门吗?” 林淑紧皱眉头,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包,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慕浅似乎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那我能进去找我的东西吗?” 林淑似乎真的很赶时间,有些焦躁地看了她一眼,“要找什么你自己进去找,找完赶紧走!不许跟祁然乱说话,听到没有?” 慕浅顿时连连点头,“嗯嗯,我知道的。林阿姨您慢走啊!” 林淑看起来也的确是很赶时间,懒得跟慕浅多说什么,匆匆离开了。 慕浅进了门,一眼就看见坐在餐桌旁的霍祁然。他面前摆着一堆绘画用品,似乎是在完成什么作业。 霍祁然正看着她,显然听到了她和林淑刚才的对话。 慕浅笑着朝霍祁然挥了挥手,霍祁然却迅速低下头,重重在自己面前的纸上画了几笔。 慕浅便没有再管他,象征式地去楼上走了一圈,很快又下了楼。 虽然她昨晚在这屋子里过夜,但是录音笔一直是放在手袋里的,就算掉也只会掉在霍靳西的车里。 眼下这样的情形,似乎只能等霍靳西回来了。 只是霍靳西回来看见她又一次出现在他的家里,会是什么反应呢? 慕浅一面想着,一面朝霍祁然走去。 霍祁然并没有看她,却似乎感应到她的接近,慕浅离他越近,他下笔越快。 “你在画什么?”慕浅走到餐桌旁边,顺手拿起了桌上的作业说明。 原来是要求孩子在家长的帮助下共同制作一本亲子画册,要求有全家福,还要有家中每个人的单独画页和介绍。 而霍祁然笔下正画着的,应该就是全家福——四个一模一样的简笔人形,上面一个圆形的大头,底下几根火柴棍一样的笔画组成身体。 慕浅猜测这几个应该是霍柏年、程曼殊、霍靳西和霍祁然自己,偏偏少了最重要的一个人。 可是这样粗糙的画风,实在不像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该有的绘画水平。 霍祁然被她看着,愈发地胡乱画了起来。 “看起来你家里应该没人能帮你做这份作业。”慕浅叹息了一声:“你这孩子运气不错,姐姐我七年没画画了,现在重出江湖,就为了帮你完成一份作业。” 说完她便拉开椅子在霍祁然身旁坐下,拿起画笔,草草几笔勾勒,霍柏年、程曼殊的形象就跃然纸上。 等到画霍靳西的时候,慕浅笔头一顿,随后将笔递给霍祁然,“要不要试试画你爸爸?” 霍祁然目光停留在她画的霍柏年和程曼殊上,过了一会儿,他接过慕浅递过来的笔,学着慕浅的笔法,开始画霍靳西。 只是到底还是孩子,又没什么绘画基础,画出来的人物形象十分稚嫩,然而难得的是眉目间竟然可以看出霍靳西的影子。 慕浅很快收回视线,指着最后一个位置,“该画你自己了。” 霍祁然捏着笔,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迟迟不下笔。 慕浅见状,拿过他手里的笔,“还是姐姐来帮你吧。” 说完她就端起霍祁然的下巴,开始细细打量眼前的小男孩。 霍祁然是真的长得漂亮,柔软无暇的皮肤,墨一样的眉与发,一双眼睛泾渭分明,眼型生得极好。 毕竟霍靳西容貌就出色,霍祁然真的很像他。 慕浅收回视线,低头下笔,长长地睫毛覆盖住眼眸,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等她重新抬起眼时,发现霍祁然正看着她,眼里分明带着来不及隐藏的探究。 慕浅撑着下巴看向他,抬手又摸了摸他的下巴,笑道:“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是不说话呢?在你这个年龄阶段的小姑娘应该还不会喜欢深沉系的帅哥吧?你不说话,小姑娘敢接近你吗?你喜欢的小姑娘成天跟别的男孩一起玩,你不觉得难受啊?” 霍祁然看着她,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迅速就黯淡了几分,他没有回答慕浅,低头继续画画。 慕浅一怔,忽然就意识到—— 这孩子是不是不会说话? …… 夜幕低垂,别墅内光暖宜人,慕浅依旧坐在餐桌旁,指导着霍祁然完成最后的内页制作。 霍靳西进门的时候,正好看见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凑在一起的情形。 竟分外和谐。 霍靳西换鞋走进客厅,慕浅听见声音,一下子抬起头来。 “霍先生,您回来了?”终于见到他,慕浅安然地靠着椅背,微笑看着他,仿佛是在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霍靳西只是看了她一眼,便看向霍祁然,朝他招了招手。 霍祁然很快抱着自己刚刚完成的画册滑下餐桌,跑到了霍靳西面前。 霍靳西坐进沙发里,一面接过那本画册,一面问:“林奶奶呢?” 慕浅缓缓走过去,代霍祁然开口:“林阿姨有急事出门了,所以我帮她照看祁然,顺便还帮他完成了今天的亲子作业。” 霍靳西翻着手里的画册。 看得出这本画册慕浅出了不少力,霍柏年、程曼殊和霍祁然的卡通形象上都看得出她的笔力,偏偏只有他的形象格格不入,显然是由霍祁然一手操办。 慕浅凑到他身前,“画得不错,对不对?” 霍靳西合起画册,递给霍祁然,“你先上楼去。” 霍祁然转头看了慕浅一眼,慕浅朝他眨了眨眼睛,他很快收回视线,默默上了楼。 第12章 七年,你一直记着我? 慕浅在沙发里坐下来,安静地等待霍靳西审问。 霍靳西却不急不忙,等霍祁然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他才拿起烟盒取出一支烟,点燃之后慢条斯理地吸了一口,这才看向慕浅,也不说话,只是眉目沉沉的模样,分外压人。 慕浅坐在沙发里,倒也乖觉,很快笑着解释:“霍先生别误会,其实我是落下了一点东西,所以过来找的。应该是在您的车里,您不介意我去找找看吧?” 她说完便准备起身,下一刻,霍靳西的声音却从传来:“这个?” 慕浅回头,霍靳西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支银色的录音笔,正是她不见的那支! “可是就是这个嘛!”慕浅笑着走向他,“原来真是落霍先生这里了!害我好找!” 她走过去,伸手想要接过录音笔的时候,霍靳西手掌一收,修长的手指已经将那支录音笔扣在掌心。 慕浅抬眸看他,“霍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呀?” “你在我车上放了支录音笔。”霍靳西看着她,“该是我问你什么意思。” 慕浅忽然就笑出声来,“您明明知道我昨晚喝醉了,什么都不知道,难不成还会故意将这东西放在您车上录您的音?” 霍靳西依旧沉眸看着她,显然并不接受这个解释。 “您有什么值得我查的呢?难道是……”慕浅抬手指了指楼上,意思是霍祁然,可是很快她就帮自己否定了这个答案,“如果我真想要查您,何必用这样迂回的法子。我直接回去霍家,问问爷爷或者霍伯伯,不就行了么?” “不是查我。”霍靳西眼眸漆黑如墨,“那是查谁?林夙?” 慕浅依旧笑着,眸色却渐渐沉静下来,安静地看着霍靳西。 这个男人太聪明睿智、深不可测,竟如此轻易和迅速地看穿了她。 又或许是她太过防备其他,以至于在林夙的事上这么容易就露出了破绽。 慕浅有些懊恼。这样的错误她很少犯,偏偏这一次,真是诡异地不顺。 “对,我是在查林夙。”事到如今慕浅也不做无谓的挣扎,坦坦然承认了。 霍靳西抽着烟,声音却依旧清淡,“查他什么?” “有人举报他的公司牵涉违法幕后交易。”慕浅脱口而出。 霍靳西闻言,再次抬眸看向她,“这种事,你凭什么查?” “我是记者啊。”慕浅将一缕头发别到耳后,坦然与他对视着,“感兴趣的东西,就查一查咯!” “记者?”霍靳西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模糊了眉目,“从前想着当画家的人,怎么会当了记者?” 慕浅不意他会提到从前。 画画这回事,在她的少女时代的确是很重要的。 因为已经去世的父亲是个画家,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画画,到了霍家之后,霍老爷子和霍柏年保留了她继续学画的机会。 霍家的故宅静美秀丽,是画画的好地方,在霍家生活的那几年,慕浅画了很多幅画,到最后一幅也没有带走。 离开霍家之后没多久,她就彻底放弃了画画。 一晃七年,在慕浅看来,所有从前都已经恍若隔世。 她微微扬起下巴,眸光潋滟,笑容艳丽,“从前的事,我自己都不记得了,没想到霍先生还记得……那这七年时间,您岂不是一直记着我?” 说着她便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霍靳西所坐的沙发旁,就势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靠着沙发扶手,抬眸看着沙发里眉目深沉的男人,“我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霍先生这样的关注?” 她看着他,眼神无辜,眉目却偏偏惑人。 眼见霍靳西不为所动,慕浅伸出手来,指尖抚过他的裤管,而后缓缓往上。 她的手指游走在他的裤腿上,经过小腿、膝头,再缓缓经过大腿……不见收势,只是动作愈发缓慢撩人。 第13章 七年时间,贼心不死 霍靳西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气息不见丝毫紊乱,目光仍旧深邃无波。 “就为了一支录音笔。”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淡疏离,“犯得着么?” “霍先生这么说,未免太小瞧自己的魅力了。”慕浅扬起脸来,“我对您是什么想法,您又不是不知道……也许七年过去,我还贼心不死呢?” “贼心不死?”霍靳西看着她,眼波暗沉,“你还敢?” “我为什么不敢?”慕浅缓缓站起身来,弯腰贴近他,“霍先生当初既然肯手下留情放我一条生路,就该预料到有一日,我可能会卷土重来……” 两个人离得很近,霍靳西甚至闻得到她头发上的香味,可是他却没有动,也没有阻止她。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将心一横,凑上前去便准备吻他。 下一刻,霍靳西的手机响了起来,几乎与此同时,他的手也抵上了慕浅的肩头。 慕浅受到阻碍,有些无力地跌坐进旁边的沙发里,眼神嗔怪地看他接起电话。 大约是有什么急事,霍靳西应了两声就挂掉了电话,随后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慕浅,“你可以走了。” “我不走。”慕浅歪在沙发里,直截了当地拒绝。 霍靳西看向她。 “我要帮林阿姨照顾祁然啊!”慕浅理所当然地开口,“她不在,你也不在,难不成把小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这样的事,我可做不出来的。霍先生身为父亲,难道忍心?更何况,祁然他很喜欢我,他应该很愿意让我留下照顾他。” …… 霍靳西留她在家独自离开的时候,慕浅是有些不敢相信的。 毕竟她只说了那么两句话,对她防备至斯的霍靳西竟然真的就让她留下了? 然而等霍靳西离开,她走到霍靳西刚才坐过的位置找自己的录音笔时,才发现霍靳西并不是对她真正放心。 他拿走了她的录音笔。 录音笔里有她和林夙两次见面的所有录音。 慕浅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缓步上了楼。 霍祁然正坐在自己卧室的小书桌旁,对着那本家庭画册发呆。 慕浅打开门,倚在门口捏着下巴看他,“你这个小家伙真是很有福气哎。我留在这里照顾你,高兴吧?” 霍祁然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拿起彩笔对着面前的画册添补起来颜色。 慕浅不由得轻笑出声。 霍祁然作息很准,九点钟,慕浅照顾他洗了澡,将他安顿在了床上,只留了一句:“好好睡觉,明天早上带你去吃好吃的。” 霍祁然果然乖乖闭上了眼睛。 十点钟叶惜打电话来的时候,慕浅正端着咖啡参观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你要留在那儿过夜?”叶惜又担忧又焦虑,停顿片刻,忍不住开口道,“慕浅,你可别犯浑!”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过之后才又开口:“你觉得我是为了霍靳西留下来的?” 叶惜“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放心吧!”慕浅转头看着窗外,“我是另有打算。” 霍靳西和林夙竟然是邻居,这巧得不能再巧的巧合,恰恰也可以成为她的一个契机。 第14章 凌晨三点的灯光 凌晨,霍靳西书房内,慕浅坐在一片黑暗之中,喝掉了最后一口咖啡。 霍靳西书房的窗户正对着林夙的家,是再好不过的观察地点,到这个时间,慕浅觉得差不多了。 她打了个哈欠,正准备起身离开,眼角余光中却骤然出现一丝光亮。 慕浅在惊诧之中走到窗边,清楚地看见林夙的房子里,某个房间的窗户亮了起来。 慕浅看了看时间,凌晨三点。 据闻,林夙家中并无佣人或钟点留宿。 也就是说,此刻此刻开灯的,必是林夙自己。 慕浅静静地站在窗户后注视着那丝橘色光亮,看着时间。 十分钟过去,灯光没有熄灭。 二十分钟过去,灯光也没有熄灭。 三十分钟后,慕浅低头看时间,再抬起头来时,灯光熄灭了。 凌晨三点,绝大部分人都该熟睡的时候,林夙打开了房子里某个房间的灯,整整三十分钟。 慕浅控制不住地长舒了一口气。 昨晚,她并没有对霍靳西说真话。 她之所以接近林夙,并不是为了查什么内幕交易,而是为了查林夙妻子蒋蓝被人谋杀的真相。 两年前,桐城富商林夙的妻子蒋蓝在家中被谋杀致死,警方在不久之后就抓到了凶手梁冬。尽管梁冬一直坚称自己冤枉,然而因为动机、物证和人证确凿,梁冬很快就被入罪判刑,并且在数月之后因为急病在狱中不治而亡。 可是慕浅却相信了梁冬的无辜,所以她选择回到桐城,从头查起。 而她相信,越接近林夙,就会越接近真相。 也许这凌晨三点的灯光,就是真相的一部分昭示? 因为这三十分钟,慕浅硬生生地在霍靳西的书房里坐到了天亮,一直观察着对面那所房子。 却再无异样。 一直到早上七点,她看见林夙的司机抵达,随后林夙出门,坐上了车。 慕浅一直躲在窗户后,看着那辆车驶离,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思索着对面那所房子里的秘密。 直至身后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慕浅才回过神来。一转头,她看见霍祁然衣着整齐地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她。 慕浅这才意识到,霍靳西一夜未归。 …… 出门后,慕浅带霍祁然光顾了一家街边的热狗店。 早高峰时间热狗店内人满为患,慕浅买了两杯饮料和两个热狗,没找到位置,索性就站在站在店门口吃了起来。 霍祁然显然没怎么吃过这种街边食物,拿在手里竟然一时不知道怎么下口。 “怎么了?”慕浅一边吃一边看着他,“男子汉嘛,大口大口吃啊,害什么羞?” 霍祁然听了,沉默片刻,果真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这跟他平时吃的早餐完全不一样,可是却真好吃。 慕浅满意地笑了笑,迎着来往行人的目光,自顾自地吃自己手中的热狗。 一夜没睡的女人,早上也没化什么妆,手里拿的还是热狗这样粗犷的食物,偏偏却吃得风姿绰约,偶尔看着旁边那个精致漂亮的小男孩,一大一小,仿佛在拍街头画报。 街旁的车内,接送霍祁然的司机看着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地叹息了一声。 送了霍祁然去学校后,慕浅回了趟自己的小窝,简单收拾了一些换洗衣物和日常用品,很快又回到了霍靳西的别墅。 她在霍靳西的书房布置了一个小型摄录机,正对着林夙的房子,代替她日夜监察那所房子里的动静。 布置完后慕浅就坐在客厅里看起了案件的相关资料,资料纷繁冗杂,她逐条分析记录,几个小时后终于体力不支,伏在案头打起了瞌睡。 直至屋子里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慕浅才一下子惊醒,抬起头来,看见背着书包的霍祁然和司机站在入口处。 霍祁然看着坐在地毯里的她,神情有些复杂。 “怎么了?”慕浅问。 司机笑着回答:“你下午没去接他,他可能是以为你走了,不太高兴。” 慕浅这才站起身来,走过去帮霍祁然脱下书包,“对不起啊,我不小心睡着了。明天一定去接你放学!” 霍祁然听了,没有什么表态,默默地走到沙发里坐了下来。 “这样吧!”慕浅拍拍他的头示好,“晚上我请你吃好吃的,你想吃什么?披萨怎么样?我知道一家榴莲披萨做得非常棒,你吃榴莲吗?” 霍祁然还没来得及表态,司机已经开口:“慕小姐,霍先生不是很喜欢榴莲的味道。” “又不是给他吃的,谁在乎他喜不喜欢啊!”慕浅说着,看向霍祁然,“就吃这个好不好?” 霍祁然安静片刻,很快点了点头。 四十分钟后,屋子里榴莲飘香。 慕浅坐在茶几旁边的地毯上边吃披萨边看资料,而霍祁然就坐在她旁边,边吃披萨边写作业。 这一幕安静又和谐,被屋内的监控设备不动声色地采集。 第15章 霍靳西也需要相亲? 慕浅在这个家里一待就是三天。 三天时间,霍靳西并没有回来过。 慕浅并不知道他有多忙,却也无心关注,因为她的全副心力都放在了对面那座房子上。 连续三天,时针指向凌晨三点的那一刻,对面屋子的一个窗户会准时亮起来,再在三十分钟后悄无声息地熄灭。 像是一种仪式,每一天,悄然发生在万籁俱静的凌晨三点。 慕浅可以肯定,那幢房子里一定藏着某些秘密。 可是要想进入那幢房子,也绝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上次林夙送她回家之后,到现在还没有联系过她。 慕浅知道自己不能心急。 一连数日,她都只是安静地待在霍靳西的房子里,只负责接送霍祁然和整理自己手边的资料,顺便将隔壁林夙的生活作息了解了个彻底,在进出时完美避开他。 这天中午,慕浅自午睡中醒来,忽然接到一个约她吃饭的电话。 回到桐城以来,她认识的人寥寥无几,唯独在沈嫣和纪随峰的订婚典礼上交换了几个号码,今天约她吃饭的程盛就是那日跟她跳过舞的舞伴之一。 拓展社交圈对慕浅来说是有益无害的事情,因此她欣然应约。 将接霍祁然放学的任务交托给司机,慕浅自己化妆打扮完毕便准备出门。 刚刚走到楼梯口,便听见楼下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慕浅正准备下楼看看,忽然听见一把年轻女人的声音。 “这是霍先生的家?”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温柔,“很漂亮。” “苏小姐请坐。”随后传来霍靳西清冷的声音。 慕浅脚步顿在楼梯口,大脑接收到两个讯息—— 第一,霍靳西回来了; 第二,霍靳西带了个女人回来。 大概是记者的本能,那一瞬间,慕浅居然小小地兴奋了一下,随后就靠在楼梯口,静静地听着楼下的动静。 “真是不好意思。”那位苏小姐说,“搭了霍先生的飞机回国,还来您家中叨扰。姑姑说她很快就来接我,不会打扰霍先生太久。” 原来霍靳西三天没回家,竟然是出国了。 慕浅不由得在心头笑了一声,他明知道这几天她会赖在这里不走,倒也放心丢下自己的儿子? “没关系。”霍靳西声音一如既往,没有情绪起伏,甚至连多余的话也没有一句。 苏小姐笑了一声,随后又道:“上次在姑姑家曾经见过霍夫人,那时候她还说要介绍我们认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这次倒是因利乘便,机缘巧合。” 听到这里,慕浅大概明白了什么,这位苏小姐多半是其他人为霍靳西物色的相亲对象,“巧合”之下被安排上了霍靳西的飞机一同回国。 只是,霍靳西这样的人竟然也需要相亲? 慕浅正想笑,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楼下原本聊着天的人也安静了下来。 慕浅本虽然是有意偷听,但是暴露了也无所谓,掐了电话大大方方地走下了楼。 客厅里,霍靳西背对着她坐在沙发里,听到脚步声却依旧头也不回。倒是那位苏小姐有些愕然地看着慕浅,但到底是大家小姐,很快又回过神来,微笑着冲慕浅点了点头。 “你好。”慕浅冲她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打扰两位聊天了,我这就走。” 慕浅下了楼,直到她出现在视线范围内,霍靳西才终于看她一眼。 即便是面对着长辈介绍的相亲对象,这男人却依旧是高冷疏离的模样,西装笔挺,衣线如新,禁欲而肃穆。 至于慕浅,他连一丝反应都懒得给。 而那位苏小姐清新温婉,穿着得体的风衣裙,笑容极具亲和力,气质莫名有些眼熟。 很快慕浅就想起来了——叶静微,霍靳西曾经的女朋友。 这样看来,这位苏小姐应该很合霍靳西眼缘才对。 意识到这一点,慕浅笑容反倒愈发明媚,“您别误会,我是这家里的保姆,不过我今晚放假,所以我不会打扰您和霍先生的。自便!” 慕浅说完,又笑着看了霍靳西一眼,乖巧地走向门口。 霍靳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收回视线,目光依旧沉静无波。 “这位小姐真漂亮。”苏衡笑道,“也真有意思。她怎么说自己是保姆呢?” 霍靳西拿出香烟,征求苏衡意见之后才点燃了,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她说是,那就是好了。” 第16章 霍靳西性取向不明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慕浅穿越半个繁华的城市,抵达吃饭的地方。 程盛在门口接了她,两人一路聊一路走向包间,进了包间,慕浅才知道自己今天为什么会接到这个电话。 一屋子的男男女女,沈星齐坐在上首位,原本正揽着一个性感女郎亲热调笑,一看见慕浅,他顿时撒了手,靠坐在椅子里看着慕浅笑,“浅浅,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等我干什么?”慕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挑眉看他,“你身边不是有人了吗?” 沈星齐听了,立刻毫不留情地驱赶了身边的女人,“去去去……位置让出来!” 那性感女郎自然不甘心,瞪着慕浅。 “瞪我干什么?”慕浅眼含无辜,“是那个男人赶你走的。” 沈星齐闻言反而笑得更开心,“浅浅,坐过来。” “不要。”慕浅直截了当地拒绝,“我怕脏。” 沈星齐听了,立刻脱掉自己身上的外套,起身坐到慕浅身边,“这样行了吧?” 慕浅懒懒地挑着面前的车厘子吃,不置可否。 “浅浅,你别跟我摆姿态了。”沈星齐低笑着开口,“我查过了,你跟霍靳西压根就没什么关系……否则他今天从欧洲回来,你怎么可能出来赴约?” 慕浅转头看了他一眼,笑出声来,“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跟霍靳西有关系了?” “霍靳西?”旁边有人听到忽然搭腔,“霍氏集团的霍靳西?” 慕浅看向说话的女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像是某个十八线的小明星。 小明星看着慕浅,捂嘴笑了起来,“慕小姐,沈二少对你多好啊,简直是千依百顺……你就好好跟着沈二少呗,别在霍靳西身上白费心思了,他啊,对女人不感兴趣的!” 慕浅转头与沈星齐对视一眼,饶有趣味地看向那个小明星,“真的假的?” 这一屋子的人都看沈星齐的脸色,沈星齐又这样讨好慕浅,小明星见慕浅接话,立马就起身走到慕浅身边。 “当然是真的啦。”小明星似乎立刻就跟慕浅熟络起来,亲切地挽着慕浅的手,说,“慕小姐,我叫江伊人,是万华娱乐的,你知道我们公司的施柔吧?” 慕浅点了点头。 施柔,蜚声国际的华人女演员,美艳性感,公认的尤物,男人心目中的女神。 “有一次海城有个大型活动,我们公司老板专门请霍靳西吃饭,邀请施柔作陪,当天晚上就把施柔送到霍靳西的房间里去了,你猜结果怎么着?” 慕浅非常给面子地追问:“怎么着?” 江伊人忍不住“噗嗤”笑了起来,“施柔穿着性感睡衣在房间里搔首弄姿,霍靳西推开门只看了她一眼,转身就摔门而去,当天晚上就连夜飞回了桐城。” “不是吧?”慕浅夸张地配合着她,“施柔那样的他都不心动啊?” “可不是嘛!”江伊人看着慕浅,“施柔哎,是女人都见了都眼红,他居然无动于衷,还掉头就走。” 慕浅摸着自己的耳垂,“可是单凭这点,也不足以说明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啊。” “还有后续嘛!”江伊人连忙道,“我们老板怕施柔不知道怎么得罪了他,后来变着法地又把叶明明送到了霍靳西面前……” 叶明明慕浅也知道,同样是男人心目中的女神,与施柔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格,清冷而文艺。 “结果又吃了闭门羹?”慕浅猜测。 “可不是嘛!”江伊人激动起来,“我们公司两个最顶尖的美人儿都无功而返……不用说,霍靳西肯定是不喜欢女人的。” 慕浅端起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想到此时此刻跟相亲对象待在一起的霍靳西,不由得笑了一声。 性取向不明,霍靳西这人设有点意思。 他要真的对女人不感兴趣,那他的儿子是从哪儿来的?难不成是……借腹生子? 慕浅来不及深想,沈星齐已经贴上前来,腥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际,“你对霍靳西还真是很感兴趣啊……” “毕竟是桐城数一数二的人物,我八卦一下不是很正常么?”慕浅拨了拨头发,将发尾甩到沈星齐脸上,逼得他退开一点,随后就站了起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起身往外走去,沈星齐自然不好跟着,只是朝江伊人使了个眼色。 江伊人立刻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来,“慕小姐,我跟你一起去呀!” 第17章 好奇他的相亲结果 这样倒是正合慕浅心意,两个人一起走出包间,边走边聊。 “做演艺圈还蛮有意思的,有意思的八卦还真多。”慕浅说。 江伊人笑了一声,“以后咱们可以经常见面啊,我这里有好多八卦呢!” “好啊。”慕浅点了点头,忽然又道,“哎,听说桐城富商除了霍靳西,林夙也不近女色,他不会也是……” “林夙啊?他不是死了老婆才不近女色的吗?”江伊人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说起来,他早些年跟叶明明传过绯闻来着!” 慕浅眼角不由得一跳,“什么时候的事?” 江伊人想了想,回答道:“蛮久了,好像是他太太去世后不久吧。不过也是捕风捉影的事,私下里还有人说是叶明明一厢情愿看上了林夙,想要嫁进豪门当少奶奶。可是林夙看起来是真的挺洁身自好的,他手底下有个广告公司,跟我们公司其实来往蛮多的,可是除了叶明明这块儿,还真没听过他别的什么绯闻……” 江伊人一边说着,一边挽着慕浅往前走,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个男人悄无声息地贴了上来。 慕浅却第一时间就察觉了,转头看见那男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下巴上一圈胡茬,浮肿的双眼半眯着,显然是认真在听江伊人说的话。 “你干什么?”慕浅停下脚步看着他。 江伊人这才发现问题,回头一看,顿时面露嫌弃,拉着慕浅的手快步走进了洗手间。 那男人见状也没什么反应,耸了耸肩转身走掉了。 “慕小姐别理他。”江伊人关上洗手间的门对慕浅说,“那就是个流氓记者。” “流氓记者?”慕浅好奇,“怎么个流氓法?” 江伊人眼神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就像刚才那样,蹲在这些高级会所餐厅,逮着机会就探听消息,特别不择手段。他打听到的消息也不公布,而是拿来卖给当事人,特别不要脸,好像叫什么姚奇……” “姚奇……”慕浅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念叨了一遍,笑了起来。 出了洗手间那个叫姚奇的记者已经不见了,回到包间里,沈星齐刚开了两瓶酒,正一门心思地等着慕浅。 慕浅上前坐下,接过沈星齐递过来的酒尝了一口,“味道不错。” “那就多喝点。”沈星齐跟她碰了碰酒杯,“喝醉了有我送你。” 慕浅听完,眼波盈盈地笑了起来。 沈星齐搂着慕浅走出餐厅的时候,慕浅还真是喝醉了的姿态,步伐虚浮,双颊酡红,整个人却是愈发容光焕发,妩媚动人的模样。 沈星齐看得心痒难耐,当即捧了慕浅的脸就想吻上去。 下一刻慕浅竟主动迎向他,沈星齐大喜,然而再下一刻,慕浅张口便吐了他一身。 原本热闹的餐厅门口忽然就凝滞了片刻。 沈星齐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受到了无以复加的冲击。 片刻的宁静后,周围的人忽然乱了起来,有赶紧躲避的,有上前帮忙的,有吩咐人帮忙的…… 一片混乱之中,慕浅独自拉开一辆出租车的车门,扬长而去。 出租车司机显然目睹了刚才那场混乱,心有余悸地看着慕浅,“小姐,你去哪儿?” “您放心,不会吐您车上的。”慕浅靠坐在后排,想了想,报出了霍靳西的地址。 她实在是很好奇,霍靳西今天的相亲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既然如此,那就干脆亲眼去看看。 鉴于她这几天都在霍靳西家中自由出入,慕浅十分顺利地进了门。 楼下已经关了灯,很安静,慕浅直接便往楼上走去。 霍靳西的书房里没有人,于是她走到主卧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人回应。 慕浅站在门外想了想,果断推开了门。 第18章 霍先生身材真好 低调奢华的深色系卧室内灯光昏暗,一眼望去却没有人。 卫生间的门透出温暖的橘色灯光,伴随着水声,可见是有人在里面洗澡。 可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慕浅往屋子里看了一圈,心中很快有了答案。 沙发上放着霍靳西换下来的衣服,大床上是一件黑色的睡袍,孤单而整洁,怎么看,都没有女人的痕迹。 慕浅想着下午那位端庄温柔的苏小姐,心底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到底是霍夫人精心物色的对象,这男人,未免也太清心寡欲了? 她倚在门口,听着卫生间内水声哗哗,趁着身体里的酒精还没开始发酵,走进了屋子里。 霍靳西房间虽然宽敞,却简单整洁,一目了然,慕浅进去不过两三分钟,就已经找遍了床头、床底,连他的衣帽间也逛了一圈。 没有那支录音笔的踪迹。 慕浅有些泄气地在沙发里坐了下来,看见霍靳西的衣服,明知道没有希望,却还是拿起来检查了一下上上下下的口袋。 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慕浅丢开衣服,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卫生间里的水声好像消失了。 她转头一看,果不其然,霍靳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完澡,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她。 他只在腰间系了条浴巾,赤着上身,一头湿漉漉的发,明明是水汽蒸腾的暖和状态,那双眼睛却依旧深邃寒凉,静静地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慕浅伸手就拿过刚才丢掉的衣物,朝他展示了一下,笑道:“我答应林阿姨替她照顾祁然和这个家,理所应当也该照顾一下霍先生的起居生活。” 她胡乱将手中那件衬衣叠了又叠,却怎么都叠不出一个整齐的模样。 “算了。”慕浅选择放弃,“做不来,还是不打扰霍先生了。” 她站起身来,抬脚就往门口走去,刚刚走出两步,却又停了下来。 饭局上江伊人讲的那些八卦回荡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霍靳西只系着一条浴巾的模样也回荡在脑海里,同样挥之不去。 慕浅忽然就转身走向床边,拿起床上那件黑色的睡袍,走到了霍靳西面前。 “衣服我不会叠,可是帮人换衣服,我会。”慕浅双眸发亮地看着霍靳西,“天还凉着呢,霍先生还是快些擦干身子,穿上睡袍吧。” 话音落,她纤长的手指便伸向了霍靳西腰间的那条浴巾。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扣住了她。 慕浅讶然抬眸,笑意盈盈,“霍先生不会是不好意思吧?我都不怕,您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说话间,她的眼神已经在霍靳西身上游走了一圈,微微咬了咬唇之后,慕浅缓缓开口:“霍先生身材可真好,一丝赘肉都没有呢……” “手拿开。”霍靳西说。 慕浅抬头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我不。” 她今日偏要看看,他究竟是不是一如传言,对女人不感兴趣。 又或者,无论她怎么施展风情,霍靳西永远不会为她生出欲念? 第19章 天赋异禀的男人 霍靳西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明显是喝了酒的,并且喝得还不少,脸上有些许红晕,一双眼睛却极其明亮,灼灼地注视着他。 “那你想怎样?”霍靳西问。 慕浅抖了抖手中拿着的睡袍,“我只是想帮霍先生换件衣服而已啊!” 话音刚落,霍靳西扣着她的那只手忽然有了动作。 慕浅只以为他要拉开她,正准备反抗,霍靳西却做出了完全相反的动作—— 他带着她的手,直接拉开了腰上的浴巾,丢到一边。 慕浅眼前顿时就多了个不着寸缕的人。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霍靳西两圈,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然而慕浅并没有动,只有目光渐渐下移,落在他身体的某处,久久停留。 “看够了没有?”霍靳西忽然拉过她手中的,转瞬便披在身上,隐去身上所有的特征。 慕浅咬了咬唇,抬眸看他,眼神含羞,嘴里的话却着实露骨:“霍先生天赋异禀,怕什么被人看呢?该多拿出来,让人长长见识,又或者多做做交流研究,才不算浪费嘛!” 霍靳西沉眸看着眼前的女人,手上系睡袍带子的动作渐渐缓慢。 慕浅趁机又拉住了他腰间那根带子,缓缓道:“我今天在饭局上听了两则关于霍先生的八卦……有关大美人施柔和叶明明的。那些人居然质疑霍先生对女人不感兴趣,身为一个男人,霍先生怎么能容忍这样的谣言?” 她不动声色地又将霍靳西系好的带子拉开了一些,霍靳西低头看着她的动作,却没有阻止。 慕浅这才又笑了一声,抬眸看他,“再说了,如果霍先生对女人不感兴趣,那个孩子是哪儿来的呢?” “所以,你这是帮别人求证来了?”霍靳西缓缓开口。 慕浅还没来得及回答,手中的带子已经被抽回,这一次,霍靳西没有停顿,直接系好了腰带,这才又看向慕浅,“再怎么样,我也不会对一个浑身酒气的女人感兴趣。” “那还不简单吗?”慕浅几乎立刻就笑了起来,“霍先生这里就有卫生间,我去洗洗干净,不就没有酒味了吗?” 她一边说着就一边往霍靳西的卫生间走去,出乎意料的,霍靳西竟然没有拦她。 慕浅进了卫生间,撑着洗手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身为一个女人,她清楚知道自己每一个状态,此时此刻镜中的她长发如藻,红唇炽热,明眸之中水汽氤氲,分明是男人无法抗拒的模样。 可是偏偏霍靳西却不为所动。 慕浅看着自己,忽然笑了起来。 安静片刻之后,她拿出手机,给叶惜打了个电话。 “叶子。”慕浅依旧看着镜子,“你说,我要是脱光了站在霍靳西面前,他是不是依然对我毫无兴趣?” 叶惜在电话那头一听就急了,“你干嘛呢?” 慕浅只是笑,“我就是问你一个假设性的问题,你急什么呀?” “慕浅你少发疯!”叶惜是真急了,也不再顾忌言辞,“你不就是知道霍靳西有儿子之后受到刺激了吗?你是不是有毛病,明明已经对他没感觉了,干嘛还非得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慕浅听了,久久没有说话。 “浅浅?”叶惜喊了她一声。 慕浅这才轻笑出声,“说得好。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说完她就挂掉电话,站直身子,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第20章 霍先生保重身体 慕浅走出卫生间,卧室里却已经没有霍靳西的身影。 回想刚刚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事情,慕浅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缓缓呼出一口气,拉开门走走出去。 二楼小厅里,霍靳西拿着一杯酒倚在吧台边,一身黑色睡袍,露出小半个胸膛,半湿的头发微卷,怎么看都是一副诱人美男的模样,偏偏…… 慕浅心头叹息了一声,走上前去,在吧台的对面坐了下来,只是看着霍靳西笑。 霍靳西面容沉静地看着她,目光轻描淡写地从她身上掠过。 慕浅拨了拨自己的头发,缓缓道:“刚才看了下,霍先生卫生间里都没有适合女人用的东西,所以我还是决定不洗了。” 霍靳西喝了口酒,没有理她。 “我也知道自己打扰到霍先生了,这样吧,你把我的录音笔还给我,我立刻就走。”慕浅自顾自地拿起酒杯,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悠悠地开口,“你要是不给,那我就不走了。” 话音刚落,吧台上突然就多了个东西。 慕浅定睛一看,竟然就是她的录音笔! 她一把抓过来握在手里,检查了一会儿,几乎被气笑了。 霍靳西是有多巴不得她消失? 还是她今天的举动彻底惹怒了他? 想到这里,慕浅反而不急了,慢悠悠地喝着杯中的酒。 直到杯中酒见底,她才撑着额头看向霍靳西,开口道:“你知道吗?我死心了。” 霍靳西依旧是先前的姿态,眼波深邃地看着她。 “以前吧,我老觉得霍先生瞧不上我是我自己的问题。可是过了今天,我放心了。”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霍靳西,“人生那么长,快乐的事情挺多的,霍先生不必将这样一桩小事放在心上。” 说完,她拿自己的杯子去碰了碰霍靳西的杯子,噗噗地笑了两声,才又道:“保重身体要紧。” 话音落,慕浅则迅速喝掉杯中剩下的酒,对霍靳西说了句“拜拜”,放下杯子起身就走掉了。 霍靳西紧捏着手中的酒杯,控制不住地伸手按住了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临走还要反咬他一口,气性还真不小。 …… 叶惜杀气腾腾地找过来时,慕浅正在自己小屋的卫生间里洗澡。 叶惜一把拉开卫生间的门,抱着手臂看着花洒下的慕浅,“你说,你干什么了?” “我今天干了很多事,你指什么?”慕浅关掉花洒,拿浴巾裹住自己。 “少跟我装傻!”叶惜气急败坏,“你跟霍靳西怎么回事?” 慕浅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又“噗”地笑出声来。 “慕浅!” “安啦!”慕浅已经恢复一贯的美艳姿态,“我才不会跟一个性冷淡的人过不去呢!” 叶惜愣住,“性……冷淡?谁?” 慕浅轻轻耸了耸肩,贴了张面膜到脸上,含糊不清地开口:“爱谁谁……本小姐忙着呢,不会再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叶惜回过神来,有些目瞪口呆,但见慕浅这副模样,又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第21章 慕浅推门走进了男洗手间 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慕浅一头又扎进了一堆资料里。 叶惜见她这模样,彻底放下心来,起身准备离开。 “哎!”慕浅忽然又喊住她,“我要请人在‘花醉’吃饭,麻烦叶小姐用会员身份帮我订个位置吧!” 叶惜一愣,“林夙?” 慕浅摇了摇头,“是大名鼎鼎的流氓记者,姚奇。” 叶惜不由得皱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慕浅听了,轻笑一声,“他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他是唯一一个为林太太蒋蓝做过专访的记者,那篇专访刊登之后不到一个月,林太太就被害身亡。姚奇在她被杀之后全程追访,是唯一一个深度调查过这桩案子的记者。调查完这个案子之后,他从一个满怀热血的记者变成了一个流氓记者。你说这个人值不值得请?” 两天后,慕浅在“花醉”宴请姚奇。 慕浅走进包间的时候,姚奇已经坐在里面抽烟,仍旧是一副没怎么睡醒的样子,一张肿泡眼却在看见目前的时候睁开了。 “你就是慕浅?”姚奇问。 慕浅笑着坐了下来,“姚先生,你好。” “我见过你。”姚奇靠在座椅上,笑着看着她,“上次跟那个江伊人在一块儿的……你是娱乐圈的,还是想进娱乐圈?” 慕浅摇了摇头,“不是,我跟您一样,是个记者?” 姚奇闻言似乎怔了怔,随后才又笑了起来,“记者?长这么漂亮来做记者,是不是太可惜了?” “人各有志咯!”慕浅笑着给他倒酒。 姚奇明显有些防备起来,“你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因为我曾经看过姚先生很多报道,这次约您出来见面吃饭,算是见见偶像吧!”慕浅笑吟吟地开口。 “偶像?”姚奇笑出声,将烟头含进嘴里,“别拿这个词来逗我,我看你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直说吧!” “您误会了。”慕浅说,“我真的就是单纯想请您吃顿饭而已。” “真的?”姚奇将信将疑。 慕浅笑得无奈,“那如果待会儿有什么地方让您觉得不舒服,您起身就走,行了吧?” 姚奇听了,哼笑了一声。 结果慕浅果真就只是跟他随意地聊天,像是一个虚心请教的后辈,就他曾经发表过的一些报道进行了无关痛痒的讨论。 酒过三巡,姚奇起身去了卫生间。 不一会儿,一名服务生走了进来,见到目前,低声道:“慕小姐,您之前交代我,林夙先生的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通知您一下,现在差不多了。” “谢谢。”慕浅递过去几张钞票当小费,“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 那名服务生收下钱,满目笑意,“您说。” “待会儿跟我同桌的先生进来,请你倒一碗汤在他身上。” 服务生极具眼色,并不问为什么,只是点头答应。 “谢谢。”慕浅说。 话音刚落,姚奇就回到了包间,这下换慕浅站起身来,“姚先生,我也去一下洗手间,刚刚上了碗松茸鸡汤,您趁热尝尝。” 慕浅走出包间,径直走向洗手间的方向,却在经过男洗手间时,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第22章 她用自己的唇封住了霍靳西的嘴 林夙为人规整喜洁,任何饭局结束之前都会去一次洗手间,哪怕只是去洗洗手。 这已经成为一个长期性的习惯,他周围的人早已习惯如常。 他推门进入洗手间,洗手间的公共区域空无一人。 与此同时,慕浅先前所在的包间内,姚奇安然地坐着,伸手去接服务生送过来的那晚松茸鸡汤。 然而他还没拿稳,服务生的手已经松开。 汤碗落在餐桌上,大半的汤汁都泼在了姚奇身上。 姚奇一下子跳了起来,“你怎么端的碗!”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生连连道歉,拿过纸巾来给姚奇擦拭。 姚奇嫌弃地一把推开他。 “这样吧,先生您先去洗手间处理一下,我立刻就给您送一套干净的衣服过来。”服务生说。 “还不快去?”姚奇冷着脸。 服务生一边道歉一边走出了包间,姚奇将手头的纸巾扔在餐桌上,又一次出门走向了洗手间。 他低头匆匆推门而入,拿起洗手台上的擦手毛巾就开始擦拭身上的汤汁,擦得七七八八的时候他才扔掉毛巾,抬头看了眼镜子,这才发觉旁边还有个人。 看清楚那人的瞬间,姚奇脸色变了变。 林夙却还是寻常的模样,安静地洗着手,波澜不惊。 “林先生……”迟疑片刻之后,姚奇喊了他一声。 林夙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专注地清洗着每一根手指,看也没有看他一眼。 洗手间里很安静,明明两个大男人站在一起,却偏偏只有林夙洗手的水声回响,空气有些诡异地凝滞了片刻。 同样凝滞的,还有隔间内慕浅的呼吸。 她屏息凝神,虽然初衷是为了外面的两个男人,然而此时此刻,更多的却是因为眼前的男人—— 没错,此时此刻她和一个男人共同躲在厕所隔间内,更确切的说法是,她把这个男人堵在了厕所隔间内。 可是这个男人,偏偏是……霍靳西。 慕浅尽力稳定着自己的呼吸心跳,可是更多的力气却是用在身上——她用身体堵着霍靳西,用手紧紧捂着他的唇。 可是她的手掌之下,霍靳西的眼神却越来越寒凉,显然已经将耐心消磨到了极致。 像他这样的人物,被人莫名其妙地堵在厕所隔间,尤其对象还是她——慕浅觉得他没有将她手脚折叠起来扔出去已经是奇迹。 这样的情形之下,慕浅几乎已经没办法再去关注外头的动静,唯有希望自己不要暴露。 可是霍靳西却显然听不到她心里的希望。 他捏住她的手腕,毫不费力地拉开了她捂在自己嘴上的手。 眼见他眸色微敛,分明就是要开口说话的模样,慕浅心下一急,直接就抬头,用自己的唇封住了他的嘴。 突如其来的亲吻似乎让霍靳西僵硬了片刻,然而慕浅已经顾不得其他,一面主动吻着他,一面伸手解着他身上的一切——领带、衬衣、皮带扣……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霍靳西原本笔挺整洁的形象让她破坏了干净。 霍靳西伸出手来试图推开她,慕浅却勾住他的脖子,将他抱得更紧。 第23章 轻一点,外面还有人 对于慕浅来说,能阻止霍靳西出去固然是最好的结果,如果不能——那么至少也要让霍靳西的唇上染上自己的口红。 这样即便霍靳西推开她从这里走出去,外面那两人也只会以为他不过是和某个女人在厕格里幽会。 对于和霍靳西幽会的女人,姚奇也许会好奇,但是林夙那样的身份与修养,绝不会关注这样一件事。 被姚奇看见,慕浅无所谓; 若是被林夙看见,慕浅觉得自己应该会很头痛。 她在几秒钟的时间做出几种考量,正被她吻着的男人眉目却愈发深冷。 而慕浅犹未察觉,只是下意识地重复着亲吻的动作。 与霍靳西的身材相比,她实在是太过单薄,想要用身体拦住他,最后几乎整个人都吊在了霍靳西身上。 而霍靳西竟成功被她拦住,甚至还微微倒退了两步。 慕浅察觉到,心头一松,唇上也同时松了松,离开了他。 呼吸相闻的瞬间,两个人几乎零距离,慕浅终于抬眸,却直直地看进那一泓深目中。 不知是无意识还是惯性使然,她竟然微微噘嘴,又亲了他一下。 霍靳西垂眸看着她,目光沉晦不明。 慕浅只觉得这边的危机似乎暂时稳定了一些,注意力便又控制不住地投向了厕格外的公共空间。 谁知道下一刻,霍靳西忽然反亲了她一下。 慕浅不由得一僵。 她屏住呼吸,有些艰难地抬头去看霍靳西。 霍靳西却低下头来,再一次吻住了她。 接近于零的距离模糊了霍靳西的眉目,可是某一个瞬间,慕浅还是看清了他毫无波动的眉目。 这该死的男人! 他是看穿了她的手段,故意反过来用相同的手段撩拨她? 慕浅来不及做出反应,霍靳西已经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彻底将她抵向自己。 慕浅有些不可控制地挣扎了一下,伴随着她的挣扎,霍靳西再度后退了一步,却仍旧未松开她。 下一刻,本就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空间内响起了一道令人窒息的声音—— 两个人的身体碰到了马桶的冲水阀,霎时间,水声哗哗。 洗手台边,林夙从镜中看了厕格一眼,姚奇则直接转头看向了那个方向。 纵然看不到,慕浅也猜得到外头的情形,瞬间全身都僵硬了一下。 她是该放霍靳西走,还是继续把他堵在里面? 可是下一瞬,慕浅就意识到自己想多了,因为此时此刻,掌握主动权的人根本不是她! 想到这里,慕浅忽然张口重重咬了霍靳西一下。 霍靳西眉头微微一皱,唇间松开她些许,慕浅直接就发出了声音:“啊……” 外头站着的林夙和姚奇再一次同时看向了厕格的方向,所不同的是林夙很快收回了视线,而姚奇还是直勾勾地看着那里。 下一刻,那把声音又响了起来,甜腻惑人,娇滴软糯,听起来能让人骨头都酥软。 “轻一点嘛,你弄疼人家了……嗯……外面还有人……” 林夙拿擦手毛巾擦了手,丢下毛巾,转身就准备离开。 姚奇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又喊了他一声,“林先生!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您面前,今天是凑巧有朋友请我在这里吃饭……” 镜片之下,林夙眸色温凉疏淡,没有任何停留地离开了洗手间。 第24章 他是来真的 姚奇收回视线,忽然抬脚重重踹了洗手台一脚。 踹过之后,他盯着镜中的自己,重重地喘着气,努力使自己心情平复。 微微恢复理智之后,他才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先前那个厕格。 刚才听起来战况颇为激烈,此时此刻却毫无动静。 姚奇不由得转身走到那个厕格门口,伸出手来敲了敲门。 厕格里,霍靳西的手还揽在慕浅的腰上,而慕浅也还勾着他的脖子,可是自她刚才那两声暧昧的娇语过后,两个人再无动静。 外面姚奇将厕格门敲得砰砰作响,里面,慕浅微微咬了唇,直直地与霍靳西对视着。 坦白说,她对霍靳西刚才的主动,很感兴趣。 可是此时此刻,霍靳西眸中墨色深浓,不见情绪,也不见情欲。 哪怕已经跟女人亲密如斯,还是没有反应吗? 慕浅心头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身体却再一次迎向霍靳西,压低了声音在他耳畔缓缓开口:“霍先生,外面还有人,你觉得……这戏还要继续做下去吗?” 她说完,红唇若有似无地触碰着霍靳西的耳廓,随后一路游走,终于再一次对上霍靳西的唇,轻轻压了上去。 这男人得天独厚,连嘴唇的形状和薄厚都是刚刚好的程度,吻上去的时候,很舒服。 可是偏偏,这近乎完美的条件,却造就了一副对女人不感兴趣的身体。 慕浅也不知道是觉得可惜还是仍旧有些许不甘心,一下又一下,轻柔而缓慢地印上那双唇。 一边吻,一边轻笑。 霍靳西不为所动地看着她,目光却渐渐落到她挽起的嘴角上。 笑? 姚奇还站在外面不甘心地敲门,“哎,里面两位,这里可是公众地方,注意点影响成吗?” 他话音刚落,厕格门上忽然响起“砰”的一声! 姚奇吓得一僵。 同样僵住的还有里面的慕浅。 霍靳西托着她臀将她抱起来,抵在了厕格门上。 如此一来,慕浅反倒比霍靳西高出半个头,垂眸看着他。 “很有兴趣做戏是吗?”霍靳西说,“那就做个彻底好了。” 话音落,这一次由他封住了慕浅的唇。 却不仅仅是亲吻。 他紧紧抵着她,大手在她身上恣意游走,所到之处毫不留情地施加压力。 慕浅又痛又痒,这一次,终于是控制不住地发出了声音。 她并不刻意压抑自己,可是面对着这样的霍靳西,她也不可能轻易臣服,尤其是这男人究竟是真是假,她都还搞不清楚! 想到这里,慕浅也不再被动,主动迎合着霍靳西的一切。 他吻她,她便啃咬回去。 他抓住她的身体不放,她便用力扯着他的头发。 他将她的裙子半剥落,她便将他的皮带整个地抽了出来。 这原本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胶着,直至慕浅发现—— 霍靳西似乎并不是在故意撩拨她。 他是来真的。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明明对女人不感兴趣,不是吗? 那天晚上她都已经将他身上的浴巾撤掉,这个男人也没有丝毫反应,可是今天…… 两个人身体紧紧相贴,慕浅知道,那不是开玩笑。 第25章 霍靳西究竟会为她失控到哪一步 意识到这个现状的瞬间,慕浅思绪停顿了片刻。 霍靳西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紧紧包围。 她的每一次呼吸,都是属于他的味道。 原来霍靳西也会对她有感觉?甚至还会像现在这样,近乎失控地跟她紧紧相缠…… 慕浅缠在他颈后的手指缓缓拨过霍靳西的整洁清爽的发端,有些扎人,还有些痒……那丝痒的感觉穿破肌肤表层,直直地传达进更深处。 慕浅控制不住地喘了一声,而后,她紧紧缠住了霍靳西。 既然已经到这一步,那何不试试这个男人究竟会为她失控到哪一步? 她缓缓闭上眼睛,放任自己沉沦。 …… 一门之隔,姚奇已经全然忘记了遇见林夙带来的影响,只是听着门内的声音,心痒难耐。 能出入“花醉”的人都是上等社会的名流,若然这单新闻能被他搞到手,那铁定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偏偏里面战况激烈,他却没办法窥见主人公的真容。 姚奇咬咬牙,随后忽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洗手间门口,拉开门,从外面的盆栽绿植上折下了一枝长条。 他用极快的时间将自己的手机绑在那枝长条上,再次来到厕格门前,将绑在长条上的手机伸向了厕格顶部的空间—— …… 慕浅攀在霍靳西肩头,被他近乎啃咬地吻着脖颈,有些难耐地扬起了头。 这一抬头,慕浅就看见了一部手机。 她迷乱的神智忽然就清醒过来,不再迎合霍靳西,只是专注地看着手机的摄像头。 察觉到怀中人的转变,霍靳西抬眸看她,再顺着慕浅的视线向上看去。 目光触及那部手机的时候,霍靳西微微眯了眯眼睛。 慕浅缓缓垂眸,对上霍靳西的视线,忽然笑出了声。 “怎么办啊?”她摸着霍靳西脑后的短发,“有人在拍我们呢……” 哪怕此刻两个人都已是衣衫半解的模样,她却仍旧是这般坦然无畏的模样。 霍靳西眼中墨色渐浓。 “怕了?”他缓缓开口,音色之中已带有一丝喑哑,是情动的表面。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轻笑起来,“霍先生都不怕,我怕什么呢?” …… 听到厕格里的对话,姚奇有些心虚,却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抽走手机。 可是渐渐地,厕格内竟然又响起了暧昧的声音。 里面那对男女,明明知道有人在偷\\拍他们,竟然还这样肆无忌惮? 姚奇心痒难耐,终究克制不住,迅速收回手机,点开刚刚拍摄的画面看了起来。 这一看,他有些控制不住地僵在原地。 里面的两个人都有看向镜头,因此某一个时刻,两个人的面容都被清晰录入视频。 对上视频中慕浅的眼神,他咽了口唾沫。 对上视频中霍靳西的眼神,他打了个寒噤。 与此同时,厕格门上再度传来“砰”的一声,却比先前的动静大了许多,像是有人重重一拳砸在了木质门上。 姚奇惊得摔了手机,下一刻又连忙蹲下去捡,也不管摔坏没摔坏,他捏着手机,胆颤心惊地逃出了洗手间。 第26章 显而易见的暧昧 洗手间门开合,厕格里的人却没有听见,又或者早已无暇顾及。 霍靳西始终安静沉默,甚至连气息都只是微乱,偏偏那吻霸道而强势,不见怜惜,唯有情\\欲。 小小的隔间内温度越来越高,慕浅呼吸灼热,却也比不上霍靳西的吻。 这样深沉冷漠的男人,竟也会有这样炽热的吻? 慕浅攀着他的肩头,闭着眼睛,尽情感知着霍靳西给予的一切。 直至霍靳西剥去她最后底线的那一刻。 “等一下,等一下……”她喘息着开口,声音迷离。 霍靳西竟真的停顿下来,下一刻,却伸出手来扣住慕浅的下巴,声音沉沉地开口:“退缩?” 听到这两个字,慕浅似乎停顿了片刻,对上霍靳西深邃的眼眸,她咬了咬唇,伸手往下。 霍靳西身体隐隐一僵。 她表现得太过主动,这样的时刻,这样的氛围,他没有理由不给她机会。 霍靳西渐渐将她放下,冷眼看她表演。 慕浅很卖力,也很真挚,缓缓凑到他耳边,低声道:“霍先生真是很给我面子了,对不对?” 霍靳西垂眸看她,神情冷凝。 慕浅愈发主动。 逼仄的隔间内,有些东西蓄势勃发。 慕浅察觉,含嗔带怨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却缓缓开口:“霍先生,您知道……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差别是什么吗?” 霍靳西眸色渐深,令人不敢逼视。 偏偏慕浅肆无忌惮,一面与他对视调笑,一面伸出手来,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隔间的门。 门打开的瞬间,她直接往后退了出去。 洗手间内没有别人,只有衣衫不整的一男一女,一个在厕格内,一个在侧格外,隔门相视。 慕浅眼眸清澈明亮,分明没有被隔间内弥漫的暧昧旖旎沾染半分。 哪怕在此之前的那一刻,两个人几乎已经是赤诚相见的的姿态。 慕浅一边后退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裙子,手中不知何时还多了一条皮带。 看着自己手中的皮带,慕浅故作惊讶,下一刻,却缓缓笑了起来。 “霍先生,男人和女人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无论进行到哪一步,女人永远可以轻轻松松全身而退。”她看了一眼衣衫不整的霍靳西,手中晃荡着他的皮带,笑容璀璨夺目,“而男人,可就不一定了。” 说完这句,慕浅撩了撩自己的裙摆,捏着那根皮带云淡风轻地转身而去。 一直到她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霍靳西才收回视线,低头看向自己此刻的状况。 有多少年没有这么狼狈过了? 可是这种滋味…… 一别七年,她带给他的惊喜,远比他想象中,多得多…… 打火机“叮”的一声,他低头,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点了支烟。 再抬起头来时,青白的烟雾模糊了眉目,唯有唇角一抹笑意,似有还无。 …… 离开男洗手间,慕浅迅速走进隔壁的女洗手间重新整理好自己,这才回到了先前所在的包间。 果不其然,姚奇还坐在包间里,见到她之后,目光便紧紧锁定在了她身上。 慕浅头发的凌乱、裙子上的褶皱都显而易见,更让人不可忽略的是她红肿的唇和红润的双颊……如此种种,显而易见的暧昧。 第27章 衣冠楚楚的男人 饶是之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慕浅却还是镇定自若的模样,坐下来之后,还冲着姚奇笑了笑。 姚奇却没什么心思和她笑。他紧绷着一张脸,看着慕浅,“你约我吃饭到底为了什么?”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事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怎么您还问?” 姚奇盯着慕浅脖子上一处暧昧痕迹,缓缓道:“谁都不是傻子。你能跟霍靳西牵扯上,我敢相信你那么单纯的理由?” 慕浅拨了拨头发,笑了起来,“我也没有从您这里得到什么啊,您疑心怎么这么重呢?” 姚奇冷眼看着她,“不说?那算了。”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准备径直离开。 “哎!”慕浅却忽然喊住他,“您刚才拍的视频,可以给我一份吗?让我有空的时候回味回味霍先生的英姿。” 姚奇闻言,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让你拿这个视频去威胁霍靳西,然后霍靳西来找我算账,你觉得我会干这种坑自己的事?” “不给就算了嘛。”慕浅叹息了一声,“非把人想得这么坏是为什么呢?” 姚奇听了,又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直接掉头走了。 慕浅安静地坐着,喝了口水,这才静下心来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首先摒除了霍靳西带给自己的干扰,专心回想起了刚才姚奇和林夙在洗手间里的短暂会面。 首先,两人肯定是相互认识的。尽管林夙一句话都没有说,可是这样的沉默太过刻意,也不符合他一贯绅士的作风。 其次,无论林夙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跟姚奇说话,总归可以看出他对姚奇心存芥蒂。 最后,姚奇害怕林夙。他对林夙说“我不是故意要出现在您面前”,说明他有这样的顾虑,或者是受过某种威胁。 由此可见,姚奇这个人绝对值得深入接触。 可是现在,姚奇和她之间的牵连,就剩了他手机里那段她和霍靳西亲热的视频—— 想到霍靳西,慕浅忍不住又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 离开“花醉”的时候,慕浅又一次看见了霍靳西。 临湖的中式长廊,一群人中,唯有他最为卓然挺拔,西装服帖,连衬衣的领子都依然挺括——因为他已经从里到外换了一身衣服。 看到此时此刻衣冠楚楚的霍靳西,再想起一个小时前他在洗手间的厕格里对自己做的事,慕浅不知道该不该笑。 她闪身将自己藏在一根柱子后面,不让霍靳西看见自己,倚着柱子数着霍靳西离开的时间。 数到五十下的时候,有人在身后喊了她一声—— “慕浅。” 慕浅顿了顿,没有回头。 “慕浅?”林夙站在慕浅后方几步的位置,见她不回应,又喊了一声。 慕浅咬了咬唇,这才回头看他。 林夙还是从前的模样,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色细框眼镜,微微笑着看着她。 慕浅很快也笑了起来,却笑得十分慵懒与敷衍,随后微微哼了一声,“原来是林先生啊!” 她这样的态度似乎让林夙怔了怔,可是他到底是个绅士,很快又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慕浅微微昂起了下巴,态度轻慢,“林先生管不着。” 与林夙同行的几个人显然都有些惊讶,皱着眉头看着慕浅。 只有林夙依旧温文尔雅地笑着,“要我送你回家吗?” “用不着。”慕浅回答了这句,又看了林夙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林夙站在原地看她离去,收回视线来,也不过无奈一笑。 第28章 是不是你爸派你来的? 离开“花醉”后,慕浅径直回了家。 一居室的开放式小屋干净又整洁,却并非她一贯的风格——很明显叶惜又来帮她整理过房间了。 这位富二代大小姐,还真不是一般的贤妻良母。 慕浅心里“啧啧”叹息了两声,随手解开bra扔到茶几上,坐进了沙发里。 她坐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随后取出录音笔,开始整理今晚的录音。 今晚她约见姚奇不过是个幌子,最终目的是让姚奇和林夙碰面,因此洗手间里那一段录音才是重点。 可是整理到洗手间那段时,慕浅却有些头大。 姚奇和林夙碰面之后统共也没有说几句话,偏偏她还要从那些充斥着她和霍靳西暧昧的声段中去仔细辨别寻找。 慕浅凝神听了几分钟,忍不住一把摘下耳机扔到了旁边。 耳朵里满满都是险些和霍靳西擦枪走火的片段,她莫名觉得有些热。 慕浅起身走到冰箱旁边,从里面拿出一瓶水猛喝了几口。 可是却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去回想厕格里的画面——霍靳西究竟是怎么对她产生的反应?究竟是他平常隐藏得太好,还是这次的事件不过是个突发性意外? 慕浅正出神地想着,忽然听到了门铃响。 她一时没有从自己思绪中抽离,上前直接就打开了房门。 林淑站在门口,目光凉凉地看着她。 慕浅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看到了林淑手里牵着的霍祁然。 霍祁然背着一个大书包,飞快地看了慕浅一眼,又故作冷凝地移开了视线。 “额……”慕浅沉吟片刻,“林阿姨,这是什么情况?” “我女儿生病住院,我要去照料她一段时间。”林淑面无表情地开口,随后将霍祁然往慕浅面前一塞,“这孩子暂时交给你照顾一段时间。” 慕浅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林阿姨,这里面有我什么事啊?” “不是你跟别人说你是保姆的吗?”林淑冷眼看着她。 慕浅蓦地回想起那天她跟霍靳西相亲对象说的话,不由得一时语塞。 “再说了,你小时候,霍家养了你那么多年,现在让你照顾这孩子几天,难为你了是不是?”林淑说,“要不是这孩子这两天一直闹腾,你以为谁会放心把他交给你?” 听着林淑连珠炮似的话,慕浅不由得又头疼起来,连忙伸出手来抓住霍祁然,“行行行,没问题,我照顾他,您说多久是多久,行了吧?” 林淑又瞪了慕浅一眼,这才从身后拖出一个小行李箱,“这里面是他的东西,你小心照顾他,别出岔子!” 送走林淑,关上房门的慕浅还有些发懵——难怪说姜还是老的辣,对上林淑这样的,她还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否则也不会三两句话之后,她屋子里突然就多了一个孩子! 慕浅低头看着自己身边的孩子,那孩子的视线却落在茶几上。 一眼看到自己随手扔在茶几上的bra,慕浅连忙上前,迅速收起来藏进衣柜,这才转头,无奈地看着霍祁然。 霍祁然已经自动自觉地取下书包在沙发里坐了下来,看到慕浅扔在旁边的耳机,不由自主地拿起来往自己耳朵上放。 “等等!”慕浅全身一僵,上前就夺过了耳机,三两下关闭了电脑,随后在霍祁然面前蹲下来,怀疑地看着他,“是不是你爸派你过来折磨我的?” 第29章 一尊高贵冷艳的大佛 霍祁然黑白分明的眸子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干净澄澈。 慕浅也知道从他那里是得不到什么答案的,只能认命。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明天还要上学。”慕浅摸了摸霍祁然的头,“你自己去洗澡,准备睡觉。” 话音落,霍祁然的肚子忽然“咕咕”地叫了两声。 慕浅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你之所以想跟着我,就是想吃好吃的吧?” 霍祁然只是乖巧安静地看着她,眼里隐隐含着期待。 原来惹上了一只小吃货。 慕浅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拿起手机来给他叫外卖。 等到霍祁然吃饱喝足,洗了澡躺到床上,已经是凌晨十二点。 “我这张床分你一半,但是你只能睡自己那一半,你要是过界缠到我身上,我就踢你下床,听到没有?”慕浅气势全无地威胁了霍祁然一下,随后仍旧是摸了摸他的头,“闭眼,睡觉。” 霍祁然果然乖乖闭上眼睛。 慕浅起身回到沙发旁边,打开电脑,面对的依然是先前那段让她头疼的录音。 戴上耳机,里面正好传来霍靳西低沉性感的嗓音:“退缩?” 慕浅咬咬唇,仰头靠在沙发上。 霍靳西……他到底想干什么? 第二天,叶惜来到慕浅小屋,看见霍祁然时,整个人也是懵的。 霍祁然趴在桌上安静地写作业,叶惜将已经习以为常的慕浅拉到了一旁。 “这……这算什么事啊?”叶惜说,“你不是决定了不再在霍靳西身上浪费时间,怎么这会儿反倒帮他带起了孩子?” 慕浅觉得要是将昨晚发生在洗手间厕格内的事情告诉她,叶惜大概会立刻疯掉,于是她打算当那件事没发生过。 “严格来说,这孩子之所以在这里跟他爸关系不大。”慕浅说,“只能怪我不知收敛,招惹到一个小花痴。” 叶惜咬唇,“可他是霍靳西的孩子!” “不,他只是个孩子。”慕浅看了一眼安静的霍祁然,“一个……有些可怜的孩子。” “你少同情心泛滥!难道你忘了……”冲口而出的当下,叶惜忽然顿住,随后才又缓缓道,“霍靳西到底是怎么对你的……” 慕浅拨了拨浓密的长发,风情摇曳地开口:“记着呢,所以我才清醒地知道,该拿什么态度去对他。” 叶惜拿慕浅没办法,只能带着一肚子的担忧和生气离开。 叶惜的车子刚刚驶出小区,一辆黑色宾利自夜色中驶来,与叶惜的车擦身而过,进入了小区。 门铃响的时候慕浅正在洗澡,于是喊霍祁然,“外卖来了,你开一下门!提高警惕,不要被陌生人拐走哦!” 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霍祁然翻了个白眼,溜下桌子,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慕浅洗完澡,穿上一件短到大腿的睡裙,擦着半湿的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敏感地察觉到屋子里气场的变化。 霍祁然依旧趴在桌上写作业。 而她的沙发里,多了一尊高贵冷艳的大佛。 第30章 给她银行卡是什么意思 慕浅停下脚步,倚在洗手间门口不动了。 霍靳西深色西装笔挺,两条修长的腿交叠着坐在她的红色沙发里,大约是沙发颜色的缘故,纵使他神情清冷,慕浅却还是隐隐看出一股子妖孽的味道。 可惜她手里没个照妖镜,看不穿这妖孽的心思。 这是来看儿子来了,还是找她算昨晚的帐来了? “霍先生大驾光临,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慕浅拨了拨头发,晃荡着白生生的腿,“让您瞧见我现在这副模样,多失礼啊!” 霍靳西看她一眼。 嘴上说着失礼,倚门的姿态却未见半分收敛,甚至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将腿晃得更加过分。 霍靳西尚未开口,门铃又一次响起,于是慕浅就顶着那副失礼的姿态上前开门去了。 房门打开,很显然已经对慕浅熟悉了的送餐员十分热络地看着慕浅笑,“慕小姐,你订的餐送到了。今天好像多订了一些?” “是啊。”慕浅笑着接过食物,“家里有客人嘛。” 送餐员越过慕浅的肩头往屋内一看,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的男人。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霍靳西转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深邃冷冽,令人不寒而栗。 送餐员连忙收回视线,连慕浅也不敢再多看,匆匆说了句再见就走掉了。 慕浅关上门,将食物放在茶几上,朝霍祁然勾勾手,“小孩儿,过来吃东西。” 霍祁然听到,立刻起身走了过来。 慕浅取出一杯鲜榨果汁递过去给霍祁然的时候,霍靳西伸出手来挡住了那杯果汁。 慕浅和霍祁然同时看向霍靳西。 “你成天就给他吃这些?”霍靳西缓缓开口。 慕浅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叫的食物,远近驰名的老字号云吞面,因为霍祁然的缘故她连汽水都没敢点,只要了两杯鲜榨果汁。 “霍先生觉得有什么问题呢?”慕浅抱着手臂看向霍靳西,“霍家的小少爷不能吃这种……平民食物,对吗?” 霍靳西没有回答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齐远,上来带祁然去蔚然居吃东西。” 话音落,霍祁然顿时面露苦相,可怜巴巴地看着慕浅。 慕浅撑着下巴与他对视着,耸了耸肩,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很快霍靳西的特助齐远就上了楼,笑眯眯地带走了霍祁然,屋子里忽然就只剩下慕浅和霍靳西两人。 慕浅毫不在意地开始吃自己的云吞面,而霍靳西坐在沙发里看着她,似乎并没有离开的打算。 “霍先生,您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照顾您的儿子是义务性质的,我以前也没照顾过小孩,您也没给我开过工资,没道理将我当做全职保姆来用。” 她小口小口地吸着面,发出哧溜哧溜的声音,红唇故意开合得过分,看着他的眼神却格外无辜。 她话音刚落,霍靳西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茶几上。 慕浅不由得愣怔了一下,随后抓起那张卡来,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之后,她看向霍靳西,妩媚娇羞地笑了起来,“霍先生这是什么意思啊?是要……包\\养我么?” 第31章 情难自控 霍靳西没有理她,而是给自己点了支烟,随后才又看向慕浅。 “祁然喜欢你。”霍靳西慢条斯理地开口,“林姨不在的时间,我就把他交给你照顾。” 慕浅捏着那张薄薄的银行卡,笑出声来,“交给我,霍先生放心吗?” 霍靳西缓缓吐出一口烟圈,“慕小姐是聪明人。” 言下之意,她应该知道怎么做才不会给自己惹麻烦。 慕浅咬唇笑了起来。 她原本是跪坐在地毯上,这会儿忽然直起身子,移到霍靳西腿边,伸出手来勾住了霍靳西的领带。 “霍先生就不怕我聪明得过了头,利用那孩子来接近您吗?”慕浅问。 霍靳西抽回自己的领带,眼眸深邃,“以你的手段,要接近我,不需要通过祁然。”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他这意思,自从她回到桐城以来,跟他之间的种种交集,原来都是她的有心设计? 慕浅不由得觉得委屈——上天作证,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遇见他,更何况每一次遇见他,带给她的总是麻烦! 就如同昨天晚上…… 想起昨天晚上,慕浅不由得微微歪着头看着霍靳西,霍靳西却敛眸肃穆,端正持重如同禁欲高僧。 慕浅心头不由得啧啧叹息。 毕竟前一天晚上她和他还在洗手间内肉帛相见,还险些擦枪走火,才过了24小时,这男人对她的态度,竟然又恢复了从前。 况且昨天晚上,情难自控的明明是他。 “霍先生还真是提上裤子就翻脸无情啊!”慕浅叹息一声,“昨晚我还险些成为您的床伴呢,今天就成了保姆……” 她一面说,一面抚着霍靳西的裤腿,话音刚落,就被霍靳西捏住了手腕。 慕浅抬眸看他。 霍靳西沉眸,缓缓道:“很想成为我的床伴?” 那一瞬间,慕浅想到了很多,下一刻,她缓缓笑了起来,“其实我更想知道,昨天晚上,对霍先生而言,那到底是一场意外,还是……情难自控?”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慕浅的唇几乎已经贴在了霍靳西耳边。 下一刻,她被霍靳西拉进了怀里。 “既然这么想知道,那就自己来验证一下好了。”霍靳西说。 慕浅坐在霍靳西腿上,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而下一秒,她的手直接就伸向了关键部位。 “验证好了吗?”也不知过了多久,霍靳西问。 慕浅回过神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 她收回手,手心触感犹在。 霍靳西对她有反应。 传闻中对女人不感兴趣的霍靳西,接连两次对她起了反应,这不应该是意外。 然而,不是意外,却更让人觉得讽刺。 慕浅缓缓抬眸看向霍靳西,而他呼吸沉稳,脸色也未见些许变化。 慕浅与他对视着,缓缓开口:“霍先生,回来这么久,一直没来得及问您,七年了,叶静微小姐,她还好吗?” 叶静微,七年前,在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他带回来的女朋友。 也是在那一天,叶静微从阳台跌落,伤重成为植物人。 而慕浅,是这一事件的唯一嫌疑人。 第32章 想睡,却不愿意睡 那一天,霍靳西温柔呵护他的女朋友,陆家人热情洋溢地招呼他的女朋友,而慕浅一个人躲在角落,像个旁观者一样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参与了进去。 叶静微参观霍家大宅的时候走上了阳台,霍靳西正好走开接电话,阳台上就她一个人。 而慕浅忍不住走上了那个阳台。 因为她很想知道,霍靳西喜欢的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后,叶静微就从阳台掉了下去。 霍家工人看到了在阳台上出现过的慕浅,因此,慕浅成了凶手。 但凡凶手,总要有个动机。 因为这个事件,霍家所有人都知道慕浅喜欢霍靳西。 也因为这个事件,慕浅被驱逐离开霍家。 对于霍家人来说,她是天生祸水,小小年纪满腹心计,蛇蝎心肠。 对于霍靳西来说,亦是如此。 以霍靳西的手段,当初让她离开,是他仁慈放她一条活路,如今对她的厌恶也在情理之中。 慕浅还记得,她那年少的欢喜曝光人前时,霍靳西是什么反应。 那个晚上,他紧紧捏着她的下颚。时至今日,慕浅还清楚记得那时的痛感。 “你简直……痴心妄想。” 他对她说。 痴心妄想,这几个字,慕浅记了好几年。 可是此时此刻的霍靳西,还有什么资格指责她痴妄? 毕竟有反应的人是他。 究竟,他是忘记了她的蛇蝎心肠呢,还是忘记了他那个可怜的女朋友? 慕浅眼神渐渐变得玩味,看戏一般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应。 出乎意料的,霍靳西听到叶静微的名字,神情竟然没有什么波动。 “你会关心她的好坏?”霍靳西问。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笑了起来,“我不关心她,我只关心你。不知道霍先生对叶小姐,是不是一如既往……长情依旧?” 在慕浅的注视下,霍靳西伸出手来,又一次捏住了她的下颚。 慕浅皱眉。 这男人手劲还是这么重,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况且他香烟还夹在指间,就在她脸侧,稍不留神就会烫到她。 霍靳西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喷在慕浅脸上。 慕浅闭目承受,再睁开眼睛时,眼波荡漾。 从昨夜之后,霍靳西对她的态度似乎发生了变化,很细微,却只有她能察觉。 譬如此时此刻,高冷如霍靳西,如此骚气的操作,是在撩她? 慕浅不由得笑出声来,“霍先生刚才是故意支走祁然的吧?” “慕浅。”霍靳西声音低沉地喊了她的名字,“我如果想睡你,祁然在或不在,叶静微好还是不好,甚至是你愿意或者不愿意,都不足以影响什么。” 慕浅微微顿住。 她没想到会从霍靳西那里听到这样的话,也没有想到会这样轻易地探出霍靳西的真实想法。 显而易见,霍靳西对现如今的她,有欲\\望。 可是那仅仅是生理上的、出于男人本性的欲\\望,对霍靳西而言,这种欲\\望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被理智压制住。 他会想睡她,可是他不愿意睡她。 对女人而言,这简直是一种奇耻大辱。 可是慕浅与霍靳西对视片刻之后,忽然认了。 她缓缓从霍靳西怀中起身,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睡裙,笑道:“明白了,霍先生对叶小姐果然是情深似海,这么多年依然为叶小姐洁身自好。祁然应该只是一个意外吧?既然如此,我也犯不着继续白费心机。您放心,我以后不会再纠缠您了。” 说完她又重新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坐下来吃那碗已经坨了的面。 霍靳西依旧坐在沙发里,直至抽完最后一口烟,他才捻灭烟头扔进垃圾桶,起身离开。 第33章 难道是欲求不满 慕浅一个人吃完面,胡乱收拾了一下,打开门将一堆垃圾放到门口的时候,齐远领着霍祁然回来了。 霍祁然一见慕浅打开门,立刻就跑进了屋子里,仿佛生怕会被带走。 慕浅看着这一幕,有些无语地瞥了一眼面前站着的男人,“你们老板是不是有病?” 齐远并不上当,只是微笑看着她,“嗯?” “他明明不满意我对他儿子的照顾,偏偏还要把孩子扔在我这儿,这不是有病是什么?”慕浅倚着门,抱着手臂翻了个白眼。 齐远仍旧只是笑,“霍先生他是真的忙。”说完他看了看手表,又道:“这会儿他已经回公司,在和美国那边开会了。” 慕浅只是冷笑一声。 齐远又道:“对霍先生而言,除了祁然,最重要的就是工作。现在二者不能兼顾,能有慕小姐帮忙分忧,霍先生应该可以放心地全心投入工作了。” 慕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齐特助果然会说话,不愧是霍先生的助理。” 齐远正准备再开口,慕浅已经转身进屋,“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齐远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笑了。 等齐远赶回公司,已经是三十分钟后,霍靳西率一众高管和美国那边的会议已经开始了一个多钟头。 这样一来他也不着急进会议室,转而走进了茶水间。 没两分钟,霍靳西的秘书庄颜忽然急急忙忙地走进了茶水间,一看见齐远,不由得舒出一口气,“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齐远端着自己的咖啡问。 庄颜一边冲咖啡一边回答:“霍先生开会前去哪儿了?我老觉得他回来后……不太一样。” 齐远不紧不慢地道:“没去哪儿,就是去看了看儿子。” “没理由啊!”庄颜疑惑,“你不知道他刚才在会议室里多吓人,美国那边的高管说一条他驳一条,我看视像那头的人都快要哭了。” “霍先生一贯要求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说话间庄颜就已经冲好了咖啡,“可是今天不一样。虽然他还是平常的模样,可是女人的直觉告诉我,就是有什么不一样。” 说完,她也不等齐远回答,端着几杯咖啡匆匆而去。 齐远倚在桌旁,听着庄颜罕见的有些紧张的脚步声,摸着杯底思索起来。 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齐远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慕浅那张刁钻魅惑的容颜,若有所悟。 难道是……欲求不满? …… 慕浅拿了霍靳西的银行卡,和霍祁然相处也心安理得一些,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日子,还问叶惜借了辆车,每天接送霍祁然上下学。 这天下午,她开着车,和霍祁然一起堵在晚高峰缓慢前行的车流中,正和后面那个不会说话的孩子商量着晚餐吃什么时,车头前方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慕浅惊得一脚踩下刹车,那人飞快地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两个人都愣了愣。 下一刻,那人走到慕浅车旁,飞快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进了车里。 第34章 霍靳西再狠绝也不至于 见此情形,慕浅先是回头看向霍祁然,向他比了个安心的手势,随后才看向副驾驶座上的人,“姚先生,这么巧啊!” 姚奇调低座椅,整个人缩在低处,不让车外的人看到。 慕浅见他这模样,转头看向窗外,发现马路边上有两个男人正看着车流,不动声色地寻找着什么。 慕浅不由得笑了一声,“姚先生这是在躲什么人呀?” 姚奇没有回答,紧张地盯着窗口看了一会儿,确定自己没被人跟上,这才开口:“麻烦送我去鑫安宾馆。” “姚先生,您当这是出租车啊?”慕浅不冷不热地问。 姚奇看着她,缓缓道:“你不是想要和霍靳西的那段片子吗?送我过去,我给你。” 慕浅听了,不由得勾起了唇角。 连那段片子都肯拿出来,看来事情不小。 四十分钟后,慕浅将车子停在了一家看起来十分破败的宾馆门口。 姚奇立刻推门下车走进了宾馆,慕浅也不急,只是转过头安抚霍祁然,“待会儿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害怕。” 霍祁然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大约十分钟后,姚奇又一次出现在宾馆门口,这一次他牵着一个戴口罩的女人,手中还拎着一个行李袋。 “你怎么还在这里?”看见慕浅,姚奇皱了皱眉,随后才想起来自己的允诺,“你别跟着我了,回头我会把片子发给你。” 慕浅趴在车窗上,看着他那副要跑路的姿态,缓缓笑了起来,“要找新地方住么?为什么不找我帮忙呢?保证安全隐秘,而且比这种破宾馆舒服得多。” 姚奇一愣,而他身旁的女人紧紧抱住他的手臂,低头不语。 “您太太看起来身体不太好。”慕浅说,“一个舒适的环境对她而言,应该很重要。” 姚奇冷眼看着慕浅,“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但凡你还有其他可相信的人,刚才也不会上我的车了,不是吗?”慕浅瞥了一眼马路,“况且这会儿是晚高峰,打车可能要很久的,您太太……还站得住吗?” 姚奇瞥了眼身边的人,犹豫片刻之后,咬咬牙,扶着妻子上了慕浅的车。 …… 慕浅打电话问叶惜借一套房子,叶惜十分豪爽地丢了几处空置房产给她挑,慕浅一边感叹壕无人性,一边挑了离市中心最近的那一套。 听到慕浅的选择,姚奇稍感心安地握紧了妻子的手。 繁华地段意味着意味着容易暴\\露,但同时也更容易自保。 姚奇从后方看向慕浅,意识到自己似乎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个女人。 前后不过一个钟头,姚奇夫妇便住进了位于市中心的高端公寓。 趁着姚奇在卧室里照顾妻子的时候,慕浅叫了个外卖解决霍祁然的晚餐。 慕浅正陪着霍祁然吃东西,姚奇从卧室走了出来,看了慕浅一眼,慕浅立刻放下筷子自觉地走了过去。 姚奇倚在墙上,抱着手臂看着慕浅,“说吧,为什么要帮我?”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是……”慕浅耸了耸肩,“我觉得应该是我连累了你。” 姚奇不由得嗤笑一声,“你是说霍靳西?” “怎么会呢?”慕浅叹息一声,“霍先生那样的人,再狠绝,也不至于为了一段视频这样赶尽杀绝吧?” 姚奇听了,盯着慕浅看了片刻,猛地变了脸色。 第35章 视频中的男主角是霍靳西 姚奇到底是聪明人,三两下便想通了来龙去脉,他紧紧盯着慕浅,咬牙冷声道:“原来……原来!我竟低估了你,还以为你是为了霍靳西……” 慕浅倒也坦荡,“霍靳西……只是一场意外罢了。” “那你把我害成现在这样呢?”姚奇怒道。 慕浅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姚前辈,我只是觉得自己有份连累你,可你要把所有事归咎于我,那我可不乐意的。” 姚奇恨恨地盯着慕浅看了一会儿,转头走到阳台上给自己点了支烟。 慕浅回到餐桌旁边检查了一下霍祁然的用餐情况,又陪他吃了两颗饺子,这才也走到了阳台上。 姚奇一根烟已经快要燃到末端,可见心理压力极大。 听见慕浅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要查林夙什么?” 慕浅倚在阳台门上,慢悠悠地开口:“跟你和林夙同时有关的,还有哪桩案子呢?” 姚奇颓废疲惫的脸忽然僵了僵。 慕浅说的那桩案子,他心头当然有数——林夙妻子蒋蓝被杀的案子。 “这单案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受人所托。” “什么人?” “被判定为凶手的梁冬的女朋友。” 姚奇终于转头看着慕浅,“这案子在两年前就已经尘埃落地,梁冬入狱没多久就得疾病死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慕浅点头,“可这也是我答应帮她重新调查这件案子的原因。” “调查?”姚奇冷笑一声,“就凭那个女人几句话,你怎么调查?你知不知道什么叫证据确凿?” “知道。可我更相信人性。”慕浅神情轻松,目光却坚定,“梁冬临死前仍坚称自己无辜,陈迪为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奔走六年,身患重病仍不肯放弃。” “重病?” “胃癌中期。” 姚奇听了,似乎怔忡片刻,随后才又嗤笑了一声,“所以你找我,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你当初为林太太做访问的所有内容,包括刊登的和没有刊登的,以及你调查林太太被杀的案件的所有资料。” 姚奇的目光更加轻蔑,“你那么聪明,应该猜得到这些东西早就不在我手上了。” 慕浅笑了起来,“就算资料没有,记忆总还有吧?” “记忆?”姚奇冷笑,“记忆可以当成证据吗?” 慕浅轻轻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我不是法官,证据对我而言没那么重要,我所追求的只有真相。” “你以为的真相是什么?” “林夙为什么针对你,就是我想要的真相。” “然后呢?” “然后,我会想办法证实这个真相,公诸于众。” …… 两天后,网络上突然爆出一则视频,视频内容是一对男女在厕格内亲热的场景,一经上线,就引起多方转发。 然而让广大吃瓜群众遗憾的是视频中男女主角的脸都被打上了马赛克,没办法知道双方真实身份。 然而一天过后,一则去掉马赛克的清晰视频上线,立刻引发轰动。 只因视频中的男主角,竟然是霍靳西! 第36章 狼性霍靳西 当视频中霍靳西的面容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整个社交网络近乎瘫痪。 几乎全城的人都在谈论这个话题,关注点绕不开霍靳西的身份地位、香艳刺激的视频内容,以及女主角究竟是谁。 清晰视频爆出来的当天早上,霍氏大厦就被记者们堵了个水泄不通,公关部的电话也被打爆,整个集团上上下下明里暗里讨论着的也都是这个话题。 齐远从公关部回到26楼时,发现一向稳重敬业的庄颜竟然也正在网络上关注这一事件,心头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庄颜看见他也不避讳什么,反而跟他交流起来,“真是没想到啊……” “霍先生是个正常的男人,有什么想不到的?”齐远说。 庄颜摇摇头,“不,我是说霍先生平时看起来那么清冷禁欲,没想到做起这种事情来,好狼性啊——” 话音落,她忍不住噗噗地笑了起来。 齐远瞥了她一眼,“作死。” 说完他就走到霍靳西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之后走了进去。 霍靳西坐在办公桌后,身姿笔直,专注而从容地批示着手头上的文件。 “公关部的黄经理预约了跟您见面见不着,刚把我抓下去,倒了一大推苦水。”齐远说,“这事影响确实挺大,那边电话一直响个不停,咱们要不要做点事?” 霍靳西头也不抬,连眼波都没有丝毫变化,只说了两个字:“不用。” 齐远听了,不由得还想说什么,顿了顿,终究还是打住,转身走了出去。 而作为视频中的女主角,慕浅的身份也没能神秘太久。 大概是得益于她曾高调出现在纪随峰和沈嫣的订婚现场,不过两个钟头,她的基本信息就被公布在网上——纪随峰的前女友,特意从美国回来踩场前男友的订婚盛典,美艳张扬,嚣张无忌,连一向不近女色的霍靳西竟也被她迷惑了。 同一时间,慕浅躺在霍靳西别墅的沙发里浏览评论,看见夸自己漂亮的就顺手点个赞。 而这天请假没去上学的霍祁然正坐在餐桌旁边,对着面前的干面包皱眉头。 好一会儿慕浅才拿开手机看了他一眼,“大少爷,你将就一点啦,今天不宜出门,也不宜叫外卖。” 霍祁然这才不情不愿地开始啃面包。 对于外界的震动,霍祁然自然一无所知,可慕浅却是一早预见,所以早早地领着霍祁然躲回了这个私密性极强的小区。 而霍靳西今天大概是不会有时间回家的,慕浅猜测。 到了晚上八点,慕浅就将霍祁然赶回了卧室,安顿好他之后,她走进卫生间冲了个凉水澡。 冰凉的水当头淋下,慕浅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匆匆结束淋浴,也不吹头发,换了条裙子就往外走。 八点半,慕浅独自走在小区内部道路中央,前方有车子驶来,闪了一下车灯提示她避让,她却恍若未觉,竟还是直直地迎着车灯向前。 车子很快停下,随后有人推门下车,走到了她面前。 慕浅抬起手来遮住车头雪白的大灯,这才勉强看清了眼前的人。 “林先生,这么巧啊!”她笑了起来。 第37章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自暴自弃 林夙扶了扶眼镜,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眼前的女人。 明亮的车头灯照出她雪白的容颜,笑容虽然依旧明媚,眼睛却不再如往日一般流光溢彩。林夙伸出手来扶了一下她的手臂,透过她单薄的衣衫感知到她冰凉的体温。 林夙很快解开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慕浅肩头,低声道:“天还有点凉,你穿得太少了。” “是吗?”慕浅微微偏了偏头,“没感觉呢。” 林夙看着她的样子,缓缓道:“没事吧?” “没事。”慕浅拉下自己肩头的衣服还给他,“好着呢!” 林夙看了一眼,没有伸手接,慕浅便直接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转头就要走。 这一番有些着急的动作下来,她身形忽然一顿,下一刻,整个人忽然摇晃了两下,险些跌入林夙怀中。 林夙连忙伸手扶着她,慕浅却犹自强撑着,想要摆脱他站直身体。 “我知道你这一天应该不好过。”林夙说,“不必强撑。” 慕浅低着头,嗤笑了一声。 林夙顿了顿,才又开口:“你身上太凉了,去我家里洗个热水澡,缓一缓吧。” 慕浅静默了片刻,才终于抬起头看向他,缓缓笑了起来,“好啊。” 林夙正觉自己唐突,却听她答应了,又见她的笑容,担心她是误会了什么,却也不好解释,只是扶着她上车,回到了自己家中。 林夙的别墅并不见得豪华,却是格外温馨的风格,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仿佛日常有一位女主人在操持家务,井井有条,温暖舒适。 然而想到这屋子的女主人是已经死去两年的蒋蓝,慕浅忽然打了个寒噤。 林夙一回头,正好看见她打寒噤的模样,便道:“我带你去客房。” 慕浅点点头,跟在林夙身后,经过客厅时,看见客厅当中一幅巨大的肖像油画,画中人正是蒋蓝。 一个已经离去两年的女人,其身影和气息依旧遍布满屋。 慕浅轻轻呼出一口气,跟着林夙走进了客房。 林夙将房间里设施简单介绍给她之后便走了出去,慕浅看着他关上门的背影,缓缓解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她在卫生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才洗好澡,走出来时,身上只裹了一条白色的浴巾,黑色长发如藻,映得身上大片肌肤雪白。 慕浅就这样拉开房间的门走了出去。 林夙正坐在客厅里静静等待,听见动静便抬起头来,一眼看见慕浅的模样,他怔了一下。 “我洗好了。”慕浅直接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林先生是想直入主题呢,还是想先谈谈心?” 林夙看着她,缓缓道:“你误会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慕浅低头看了自己一眼,随后才又偏头看向他,笑道:“是吗?林先生带我回家来洗澡,竟然真的只是让我洗澡?” 林夙听到她嘲讽的语气也不生气,只是站起身上了楼。 不多时他又从楼上走了下来,手中多了一件烟灰色的睡袍。 慕浅坐在沙发里没动,他直接将睡袍裹到慕浅身上,并且系上了腰带,掩去了所有暧昧的氛围。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自暴自弃。”林夙低声道。 慕浅看着眼前的男人,“林先生觉得我是在自暴自弃?” 林夙抬眸与她对视。 慕浅笑了一声,缓缓道:“我明明就是在找救生圈啊。” 第38章 我恨他 慕浅就坐在那里,直白赤\\裸地看着林夙,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惜啊,林先生从一开始就没瞧上我……” 林夙听了,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 “不过事实证明,您没瞧上我是对的。”慕浅自嘲地笑了一下,又道,“今天网上那则视频,您看了吧?” 林夙坐到对面的沙发里,没有回答。 “精彩吗?”慕浅偏头看着他,“不怕您笑话,我看了个开头就关了,不知道后面精不精彩……” 林夙依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事实上网上那则视频掐头去尾,不过短短两三分钟,并没有太过火的画面出现,只不过里面的人物、地点以及预示着的暧昧结果让众人疯狂。 “是那天晚上在‘花醉’发生的事?”林夙忽然问。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看着他的目光忽然有些恨恨的,随后才又缓和下来,“您都认出来了,可不就是那天?” 那天她在躲避霍靳西的时候遇到他,态度语气都格外恶劣。 林夙顿了顿,才又道:“小时候在霍家生活得不太愉快,跟霍靳西有关系?” 慕浅将两只脚放到沙发上,屈膝抱住自己的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看着林夙咯咯地笑出声来,“林先生果然慧眼。” “如果你愿意说,我愿意听。”林夙说。 慕浅敛了笑容,安静许久才又开口:“我不说,林先生也应该猜得到……那时候我年纪小,被他一哄就信了,以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傻乎乎地用满腔赤诚去爱他……后来霍家的人知道了,当然,在他们眼里,我是祸水,是狐狸精。霍家容不下我,于是他毫不留情地赶走了我……七年了,本来我以为,应该什么都过去了,谁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过不去。” 这些话一半真一半假,却说得慕浅自己都动容。 她回过神来,不由得又笑了笑。 林夙低声道,“所以,还爱他?” 慕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而后目光平静下来,缓缓开口:“不,我恨他。” 林夙微微一垂眸,扶了扶眼镜,“因爱而恨,还是爱。” 慕浅却缓缓摇了摇头,又安静片刻才开口:“我恨他,不是因为爱,是因为绝望。林先生,你经历过绝望吗?” 她看着他,目光澄澈易碎。 林夙轻轻开口:“没有。” “所以啊……”慕浅说,“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恨他。” 说完这句话,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她呼出一口气,又恢复了惯常的模样,明媚带笑。 “说出来舒服多了,谢谢你,林先生。”慕浅说着就站起身来,“我也该回去了,您不介意我穿着这身离开吧?” 林夙并没有挽留她,也站起身来,“我送你。” 于是慕浅就穿着林夙的睡袍坐上了他的车,林夙亲自开车送她。 车行至小区入口,刚好与一辆黑色宾利迎面相遇。 宾利后排,霍靳西神情冷肃,正好与慕浅目光相撞。 慕浅轻轻咬了咬唇,冲他笑了笑,刁钻又狡猾的模样。 偏偏她一转脸看向身旁的林夙时,整个人忽然就变了张脸,虽然他看不见,却也看得见她明显紧绷的脸部线条。 随后林夙看向了这边。 两个男人目光相视,林夙朝他点了点头,随后微笑看了慕浅一眼,驶离了小区。 霍靳西收回视线,眸光沉沉。 第39章 我的时间凭什么留给你 霍靳西回到家,径直上了楼,来到霍祁然房间门口。 推门一看,霍祁然安静地躺在床上,正是熟睡的状态。 霍靳西走进门,在床边坐下来,安静地盯着霍祁然的睡颜看了许久。 直至楼下传来动静,霍靳西才微微转头,凝神细听。 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多时,林淑出现在了门口。 一见到他,林淑怔了怔,“你在家啊?” 霍靳西站起身,走出去带上了房门。 “您怎么回来了?”霍靳西问。 “那不是慕浅打电话给我吗,说是她今晚没有空管祁然,让我回来看着他。”林淑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她靠不住。” 霍靳西往楼下走去,林淑看着他的背影,顿了顿,跟上前去。 “我听我家那丫头说,你跟慕浅的事,闹得上了网,已经人尽皆知了?”林淑问。 霍靳西听了,也没什么反应,“连您都知道了。” “我知道算什么呀。”林淑说,“你妈今天都给我打过电话,问我知不知道你的事。” “那您怎么回答的?” 林淑瞪了他一眼,说:“我能回答她什么呀?你的那些事我能知道多少啊?鬼知道你跟那丫头搞什么!只是你明知道你妈不喜欢慕浅,你就少刺激她!这几年她受的罪还不够多呀?” 霍靳西依旧没什么情绪,“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 林夙送慕浅到楼下,停稳了车子,转头看向慕浅,“我陪你上去。” 慕浅笑了一声,“不用了,您还能陪我一辈子不成?” 说完她就推门下车,没想到刚刚下车,她脚步就顿住了。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车,慕浅刚一下车,那辆车就开了门,随后,纪随峰从车里走了出来。 慕浅站着没动,安静地等着纪随峰走到她眼前。 纪随峰看了一眼她身后车里的林夙,直接拉着慕浅的手就往他车子的方向走。 慕浅被他拉着走了几步,声音依旧冷静,“纪随峰你给我放手!” “我送你回美国。”纪随峰头也不回地开口。 慕浅没能挣开他,被他一路拉着来到他的车子旁边,她死攀着车门不肯上车,纪随峰力气极大,几乎就要将她硬生生塞进车里的时候,林夙扣住了车门。 纪随峰转头看着林夙,“林先生,我跟我女朋友之间的事,不劳您费心。”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我不管。”林夙说,“但她是我朋友。” 慕浅倚着车门,听到这句话,笑了起来。 纪随峰转头看着慕浅,目眦欲裂的模样,“你闹够没有?” 慕浅有些惊讶地看着他,眨眼之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忍不住笑出了声,“纪随峰,你该不会以为,这一切都是我搞出来气你的吧?” “我知道是我不好!”纪随峰紧抓着她的手,“浅浅,你给我一年时间,一年后我就去美国找你,到时候我们从头来过!” 慕浅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用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纪随峰,“我的时间,凭什么留给你啊?” 第40章 怦然心动的模样 慕浅的眼神刺激了纪随峰,也刺痛了纪随峰。 他紧紧盯着慕浅,“你再说一次?” 慕浅翻了个白眼,没有重复之前的话,“既然知道自己错了,那就离我远一点,别让我犯恶心!” 纪随峰脸色赫然一僵,“慕浅!” 慕浅微微眯了眼,懒洋洋地打量着他,“还有什么指教?” 纪随峰与她四目相视,许久之后,情绪竟然低了下来,连带着声音都低了,“你不要再折磨我了,好不好?” 慕浅听了,缓缓闭上眼睛吸了口气,随后才又看向他,笑着开口:“劈腿的人是你,既然你心中有愧,那再大的折磨,你都得给我受着!” 说完她便想要推开他,谁知道纪随峰岿然不动,看她的眼眸却赫然深邃起来,“我心中有愧,那是因为我爱你!你呢?我们在一起两年,你心里有什么?” 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他。 纪随峰再次抓住她的手,“我们分手,你心里有过一丝一毫的伤心难过吗?” “提问之前,请你先想清楚,背叛这段感情的人是你。”慕浅伸出纤细的食指抵住他的胸口,“在这个先决条件下,我伤心或者不伤心,你没有资格过问。” 纪随峰低头看着抵在自己心口的那根手指,身体渐渐僵硬下来。 而慕浅终于得以推开他,转而看着旁边的林夙,“林先生,您这是第三次送我回家了,怎么着也该请您上去喝杯咖啡。” 说完她也不等林夙回应,转身直接往楼上走去。 林夙又看了纪随峰一眼,这才缓步跟上。 纪随峰僵立在原地,看着走到公寓门口的慕浅回过头来看着林夙笑,他猛地伸出手来,一拳打在了旁边的汽车上。 …… 公寓房间内,林夙安静地坐在沙发里,因为是开放式的房间格局,他并没有四处张望。 慕浅端着两杯速溶咖啡走过来,将其中一杯放到林夙面前。 “抱歉啊,屋子有些窄,家里也没有什么好咖啡,您别笑话。”慕浅说。 林夙端起面前的咖啡来喝了一口,这才道:“怎么会?” 慕浅缩在单人沙发里,拿着咖啡杯,却只是看着林夙,“那您会笑我吗?” “笑你什么?”林夙问。 “笑我不带眼看人,总是遇人不淑啊。”慕浅耸了耸肩,“您看,您才认识我多久,就已经见到我这么多麻烦事了。” 林夙笑了笑,道:“人是会变的,也许并不是你遇人不淑,而是你遇到的人在中途发生了变化。” 慕浅微微垂眸,安静地听着他的话。 林夙看着她,继续道:“况且,你在遇上麻烦的时候选择了让我帮忙,不也算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吗?” 慕浅听完就笑出声来,随后才抬眸看向林夙,缓缓开口:“我总不能因为一两次的遇人不淑,便放弃了余生呀。人生漫漫几十年呢,总会让我遇上一个合适的人吧?谁知道这个人是在将来,还是在眼前呢?” 她微微偏了头,明眸浅笑,澄澈又艳丽。 那是让男人怦然心动的模样。 何况,这般的怦然,已经不止一次。 林夙摩挲着咖啡杯,微微笑了起来。 第41章 霍先生想见你 第二天,慕浅挽着林夙的手臂,作为林夙的女伴高调出席了某商业晚会。 此时距网上视频爆出不过两天,鉴于霍靳西并没有回应过这则视频,因此作为另一当事人的慕浅一现身,立刻引起了在场记者的围追堵截。 慕浅穿着一袭黑白拼接的贴身长裙,看似低调,一抹红唇却炽热夺目,谋杀菲林无数。 然而面对记者们穷凶极恶的追问,慕浅站在林夙身边,只是微笑,并不回应一个字。 林夙作为男伴,礼貌绅士地挡住记者们的话筒,没有回答任何问题,便带着慕浅步入了会场。 会场内皆是桐城商界人士,对于这则发生在霍靳西身上的桃色绯闻自然有所关注,因此慕浅出现在会场没多久,便吸引了许多的注意力。 而最为关注她的,自然是在场的女人们。 一小时内,就已经有不下于三波女人借着各种缘由上前与慕浅攀谈,偏偏慕浅谁的面子都不给,面对任何人都只是三缄其口地微笑,既不回应她和霍靳西的关系,也不回应她和林夙的关系。 不消两个小时,慕浅已经因为不配合的态度成为了在场多数女人的公敌。 “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女人,瞧她那嚣张的样子!” “能同时勾搭上霍靳西和林夙,能不嚣张吗?换了是我,我也敢嚣张!” “岂止啊,别忘了还有纪随峰!我听说她去沈嫣的订婚典礼闹事的时候,纪随峰跟失了魂似的,可见根本还没有忘情!” “哇,那这岂不是正宗的狐狸精转世?真想知道她凭什么勾搭上这么多男人……” 慕浅去洗手间的时候刚好经过这一番对话,听到最后一句话,悄然凑上去,低声道:“很简单啊,女人啊,只要足够不要脸,什么样的男人勾搭不上呢?” 她说完这句,莞尔一笑,在几个女人震惊的目光中悠悠然转身,翩然而去。 晚会结束,人们对慕浅本身的好奇度早已超过那则视频。 离开时,安保人员隔绝了记者的长枪短炮,慕浅安然顺利地上了林夙的车,一同离去。 因为林夙凌晨还有跨国视频会议,因此他只是送慕浅到公寓楼下。 “那我先上去了。”慕浅也不纠缠他,“预祝你会议顺利。” 林夙微微一笑,却并没有放开慕浅的手。 “嗯?”慕浅略带疑惑地看着他那只手。 林夙抬眸往公寓楼上看了一眼,“这房子太小了,回头换一间大点的吧。” 这是要送她房子的意思,慕浅眨巴眨巴眼睛,笑了起来,“听你的呀。” 林夙点点头,这才松开她,“上去休息吧。” 慕浅站在公寓楼下目送他离开,转身准备上楼的时候,忽然有个男人从一辆停着的车中走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慕小姐,你好,霍先生想见见你。” 慕浅抱着手臂微微一挑眉,“霍先生?我没兴趣见他。” 话音刚落,她腿上忽然就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 第42章 什么都没发生过 慕浅回头,先是看见一截拐棍,顺着拐棍往上,看见了拄拐的人。 眼前站着的老人头发花白,精神气却极佳,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只是看着慕浅,不待慕浅反应,拐棍已经又一次打到了慕浅身上。 “你刚刚说什么?”老爷子边打边问,“没兴趣见我?现在我想见你一面,还要看你有没有兴趣了是吧?” 慕浅跳着躲了两下,这才寻到机会伸手按住那支拐棍,“爷爷!” 霍老爷子收回拐棍重重拄在地上,“还知道我是你爷爷呢?” 慕浅委屈巴巴地看了老爷子一会儿,随后才又笑着上前挽住了老爷子的手臂,“爷爷,您可是我唯一的爷爷呀!” “那你回来这么久,怎么想不起来看我一眼?”霍老爷子睨了慕浅一眼。 “爷爷,我这不是忙吗?”慕浅撇了撇嘴,“再说了,我去霍家看您,不方便呀……” 霍老爷子冷笑了一声,“那你跟靳西见面倒是挺方便的?” 慕浅被他一噎,连忙转移话题,“爷爷,我们别站在这里说话,我在这上面租了房,您上去坐坐呗?” 霍老爷子哼了一声,却任由慕浅搀着他走进了公寓。 和霍靳西的影片被放上网,闹得满城风雨,慕浅不是没想过霍家的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可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来的人还是霍老爷子。 对慕浅而言,从前在霍家生活的岁月仿佛是一场旧梦,回首看时满目萧条,可是这一片萧条中也不是没有温暖——霍老爷子和霍靳西的父亲霍柏年都十分喜欢她,老爷子待她如亲孙女,霍柏年待她如亲女儿。只是那时霍老爷子和霍柏年都忙,在家中的时间并不多,可投放于她身上的精力也就更少。然而即便如此,慕浅还是能真切感受到那份疼爱,时隔七年,温暖依旧。 慕浅将霍老爷子请进自己的公寓,随后就忙着给霍老爷子倒水,而霍老爷子则趁这段时间在屋内走了一圈,将她的居室打量了个彻底。 “房子太窄了。”看完之后,霍老爷子给出评价。 慕浅倒了水走过来,“我一个人住可以啦!爷爷,您喝水。” 霍老爷子接过她递过来的水杯,“一个人回来的?” 慕浅点了点头,随后才意识到霍老爷子问话的缘由,解释道:“我妈她的家庭毕竟在美国嘛,况且她生活多姿多彩,每天有数不清的应酬和约会,当然没时间回来啦!” 霍老爷子听了,点了点头,这才又问:“回来是打算做什么?” 慕浅拨了拨头发,“没什么打算呀,回来参加前男友的订婚典礼,顺便见见从前的朋友,回味一下自己长大的城市……” 霍老爷子只是觑着慕浅,显然并不打算接受慕浅这一套说辞。 慕浅撇了撇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网上那个视频怎么回事?”霍老爷子再度开口。 重头戏这么快就来了,慕浅却早有准备,“其实就是一场意外,那天晚上霍靳西应该是喝多了,我一时兴起逗他玩玩,哪知道被人偷拍放上了网……您放心,我跟他啊,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43章 孩子的亲妈妈是谁 霍老爷子听完慕浅的话,安静地盯着慕浅看了许久,才又缓缓开口:“现如今你长大了,不再是从前的小慕浅了,模样变了,性格也变了,我这个老头子啊,也分不清你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老爷子说完,做出了一副忧愁的样子。 “爷爷!”慕浅明知道老爷子的深浅,却还是坐到霍老爷子身边,“我骗谁也不会骗爷爷你啊!” 霍老爷子听了,顿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你见过祁然了?” 慕浅倒是不防他会突然问起霍祁然,犹疑了片刻才缓缓点了点头,“见过,霍靳西的儿子嘛,长得可漂亮了,就是不会说话。” “那你是可以接受祁然?” 慕浅闻言一怔,这算哪跟哪? “爷爷!”她连忙开口澄清,“我跟霍靳西真的没关系,他儿子也轮不到我去接受吧?” “没关系?”霍老爷子眼睛一眯,“你以前可喜欢他。” 慕浅忍不住捂脸撒娇,“哎呀,您都会说是以前啦!那会儿我不懂事嘛,现在我长大啦!” “长大了就不喜欢了?”霍老爷子直截了当地问。 慕浅也直截了当地回答:“嗯,不喜欢了,早就不喜欢了。” 霍老爷子听了,忽然叹了口气。 慕浅挽住霍老爷子的手臂,“爷爷,您叹什么气啊?您就那么想让我当您重孙子的后妈呀?” “嗯。”霍老爷子看着她,“我就看上你了。” “您这么些年没见我,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吗?”慕浅看着他,“我要是个坏女人,您也看得上?” “你就是个坏女人我也看得上。”霍老爷子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啊,就想看着你嫁给靳西。” 慕浅哼了一声,“原来爷爷之所以疼我,是想留着我当童养媳啊!” “那你当还是不当?” 慕浅吃吃地笑了起来,“我刚才已经说过啦,我不喜欢您孙子了,况且,我现在有发展对象……” 霍老爷子也不问她的发展对象是谁,只是安静地坐着,微微扬起下巴,傲娇的模样。 慕浅只能继续道:“桐城那么多名门闺秀,哪个不比我好,多得是人想要给祁然当后妈呢。” “倒也相了不少,只是没一个看得上。”霍老爷子说。 慕浅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霍老爷子说的是霍靳西,“那些名门闺秀您孙子都看不上,那他更不会看上我了。爷爷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说话间慕浅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而问道:“爷爷,为什么非要给祁然找个后妈啊?他亲妈妈是谁啊?” 霍老爷子瞥她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您也不知道?”慕浅微微有些震惊,“霍靳西怎么可能瞒着您这样的事?” “他的确是不会瞒我……”霍老爷子说完,忽然叹了口气。 慕浅一怔,随后反应过来什么——难道,霍靳西也不知道孩子的妈妈是谁?这怎么可能? “那这孩子到底怎么来的?”慕浅好奇地追问,“难道他是被什么人算计了?” 第44章 招人心疼的孩子 慕浅虽然这么问,心里却已经否决了这种可能性。 霍靳西那样沉稳冷漠的性子,什么样的女人能轻易地算计了他? 她这样想着,一抬眸发现霍老爷子正看着她。 “你倒也挺关心这孩子的来路?”霍老爷子问。 慕浅伸出手来为霍老爷子锤了捶腿,“爷爷,我不是关心这孩子,我是关心您老人家,怕您为这件事忧虑!” 霍老爷子抬手就往她头上敲了一下,“这事都过去六年了,我要忧虑也不至于忧虑到现在!” “所以这孩子到底怎么来的?”慕浅连忙又问。 “六年前一个晚上靳西带回家的。”霍老爷子说,“说是在路上捡到的。” 慕浅噗地笑出声来,“亏他说得出口。” 霍老爷子却只是看着她,神情认真而无奈。 慕浅渐渐觉得什么来,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凝,“不会是真的吧?” 霍老爷子点了点头。 事实确是如此。 那天晚上,霍靳西冷不丁拎了个婴儿回家,丢给林阿姨,惊动了整个霍家。 霍靳西对此的解释是:“路上捡的。” 而他捡这个婴儿回家,实情是因为凑巧他赶着回来换衣服,来不及将这婴儿送去警局,仅此而已。 他留下孩子,换了身衣服匆匆出门,留着一众霍家人对着孩子不知所措。 一来,这是条人命;二来,这跟霍靳西的一贯作风不相符;三来,霍靳西只留下一句“路上捡的”,没人能确定其中的来龙去脉。 霍靳西回来之前,这孩子在霍家待了整整一个星期。 “所以这孩子真的是捡来的?”慕浅只觉得荒谬,“然后霍靳西就收养了这个孩子?” “你觉得那孩子生得像靳西吗?”霍老爷子反问。 慕浅点了点头,“像啊,起初不觉得,后来越看越觉得像。” “家里人那时候也是越看那孩子越像靳西,大家都几乎已经认定了那就是靳西的孩子,所以大家都接受了那孩子。谁知道靳西回来后,却依然只是说那孩子是捡来的。” 慕浅不由得大失所望,“所以那孩子真的只是捡来的啊?” 霍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又端起水杯来喝了口水,这才看向慕浅,“这孩子是捡来的就让你那么失望?” “失望,很失望。我还以为有什么八卦秘闻好听呢……”慕浅靠坐进沙发里,忽然又想起什么,“不对啊,如果这孩子是捡来的,那为什么跟霍靳西长得那么像?” “大概是……缘分吧。”霍老爷子叹息了一声,缓缓道。 一旦接受了“霍祁然是捡来的”这个设定,这个理由大概也成了唯一的解释。 慕浅撇了撇嘴,忽然又道:“那祁然是天生就不会说话吗?” “倒也不是。”霍老爷子忽然又重重叹息了一声,“他三岁那年,你霍伯母发脾气吓着了他,从那以后他就失了声,再也不会开口说话。” 慕浅想起霍靳西的母亲程曼殊,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霍伯母的脾气,果然多年如一日。” 只是这样一来,霍祁然那孩子似乎就更招人心疼了。 慕浅刚想到这里,门口忽然就响起了门铃声。 她心里骤然升起不详的预感,打开门一看,那个招人心疼的失语儿童赫然就站在门口看着她。 第45章 你是妈妈吗? 虽说有预感,慕浅还是吓了一跳,因为霍祁然竟然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并没有任何人跟着! “你怎么来的?”慕浅蹲下来看着霍祁然,“家里大人呢?” 霍祁然没有回应她,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慕浅无奈,将霍祁然拎进了屋。 进到屋子里,看见坐在沙发里的霍老爷子,霍祁然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看看霍老爷子,又看看慕浅。 霍老爷子也看看霍祁然,又看看慕浅。 一分钟后,一老一幼分别坐在慕浅左右的沙发里,看着打电话的慕浅。 慕浅的电话是打给林淑的,电话那头的林淑告诉她,霍祁然是趁她不注意自己跑出家门的,那边正急得满世界找人。 慕浅听着电话,按着太阳穴,头痛地看着面前的一老一幼。 挂掉电话,慕浅神情严肃地看着霍老爷子,“爷爷,您的重孙子这么小年纪就敢自己一个人离家出走,您不教育教育他吗?” 霍老爷子云淡风轻地端起面前的水杯来喝了一口,说:“他是来找你的,况且认识你之前,他从未有过如此反叛的举动,所以理应由你来教育。” 慕浅咬咬唇,笑了起来,“我可没有这种义务。您不教育就算了,到时候人丢了,是你们霍家的事。” “你、们、霍、家?”霍老爷子重重重复了这几个字给慕浅听。 “爷爷,虽然我拿您当我亲爷爷,但我毕竟不是霍家的人呀!” 霍老爷子冷哼了一声,拉下了脸。 慕浅头疼。 这小的摆脱不了,老的还越来越孩子气,她这是招谁惹谁了要承受这些? 慕浅正盯着霍祁然寻思怎么说教他的时候,门铃又一次响了起来。 打开门的一瞬间,慕浅觉得自己的确应该换个大点的房子了,否则这么一个小小的一居室,如何容得下霍氏一门三杰? 霍靳西一身暗色西装,眼眸比西装的颜色还要暗,眉峰冷厉,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霍先生,您来得真是巧。”慕浅让出道来,“您家里的老人和小孩正等着您来接呢!” 霍靳西一眼看到屋内的情形,神情并无些许松动,喊了声“爷爷”之后,视线便落到了霍祁然身上。 霍祁然缩了一下脖子,一下子起身跑到慕浅身边,抱住了慕浅的腿,低头不语。 霍靳西也不动,只是道:“祁然,出来。” 霍祁然紧抱着慕浅的腿不撒手,慕浅尝试动了动,他立刻抱得更紧。 “十秒钟。”霍靳西声音依旧冷硬,听起来毫无周旋的余地。 饶是慕浅不怕霍靳西,也隐隐察觉到了一股子高强冷气压,而趴在她腿上的霍祁然也明显抖了抖,却还是抱着她不放。 “哎!”慕浅不由得喊了他一声,“小孩儿,你爸叫你呢!” 霍祁然这才抬起头,看向慕浅。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写满期待和渴望,清晰可见。 可她明明没有给过他什么。 慕浅正愣神的瞬间,霍祁然忽然抬起头来,递给她一张纸。 看见纸上的内容的瞬间,慕浅心脏骤然一缩。 纸上只有五个字——你是妈妈吗? 有那么一瞬间,慕浅似乎陷入了某个令人恍惚的境地,直至对上霍靳西冷漠深邃的眼眸,她才赫然清醒过来。 霍祁然仍然抱着她的腿,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 慕浅有些想笑,却始终没能笑出来。 最终,她缓慢而冷淡地开口:“我不是。” 霍祁然眼里的期待来不及散去,就那么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慕浅。 慕浅深吸了口气,抱着手臂看向霍祁然,又一次解释:“我不是你妈妈,听明白了吗?” “霍祁然。”霍靳西毫无温度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霍祁然终于一点点地松开了慕浅,垂着脑袋,拖着步子走向门外。 霍靳西沉眸看着霍祁然,直至霍祁然走到他身旁,他才又抬眸看向屋里的霍老爷子,“爷爷走吗?” “你们先下去。”霍老爷子说,“我稍后就下来。” 霍靳西没有看慕浅一眼,领着霍祁然转身就离开了。 慕浅瞥了一眼两人离开的身影,转身看向霍老爷子,“爷爷,您孙子这样的脾气,我看您想找孙媳妇的愿望,没那么容易实现咯!” 霍老爷子没有说什么,缓缓起身走到慕浅面前,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张纸。 慕浅低头一看,正是霍祁然刚才捏在手里的那张。 她这才注意到那张纸皱巴巴的,不知道已经在身上放了多久,字迹都有些磨损了。 霍老爷子拿着那张纸看了看,微微挑了挑眉看向慕浅。 慕浅举起双手,“我可什么都没干!” 霍老爷子抬起手来,将那张纸贴到慕浅脑门上,不发一言就出了门。 慕浅站在那里没动,直至楼道里脚步声消失,她才缓缓拿下自己脑门上那张纸,又看了一眼。 这倒好,一晚上,她将霍家上下跨越四辈的三个男人都得罪了。 慕浅关上门,走到垃圾桶旁边,将手中那张纸丢了进去。 * 夜幕之中,黑色宾利平稳行驶在桐城大道上。 车子后排,霍祁然坐在霍靳西和霍老爷子中间,一颗小脑袋几乎垂到胸口。 霍靳西用平板电脑回复着邮件,看也不看霍祁然。 他们父子俩自有沟通的办法,旁人根本插不进去,饶是霍老爷子也不例外。只是老爷子看了霍祁然好几次,终于忍不住清了清喉咙。 霍靳西头也不抬,“爷爷想说什么?” “没想到祁然和慕浅这么投缘。”霍老爷子说。 “嗯。”霍靳西并不否认,“不过现在这段缘分结束了。” “人与人之间,哪是这么容易说断就断的。” 霍靳西听了,一手扔操作平板电脑,另一手从储物阁取出一个耳机套在了霍祁然头上。 霍祁然仍旧一动不动,也没什么反应。 霍靳西这才看向霍老爷子,“他并不是喜欢慕浅,只不过慕浅带给他的感觉跟其他女人不同,他渴望母爱,却没有经历过,所以盲目以为这就是妈妈的感觉。您总不至于以一个六岁孩子的信仰为信仰。” “怎么,过了这么些年,慕浅这丫头如今大不相同,却还是入不了你的眼?”霍老爷子瞥了霍祁然一眼,“你既然是这孩子的父亲,就该为这个孩子考虑。” 第46章 这个女人,就是想红 霍老爷子听了,不由得皱了皱眉,看向霍靳西,“你这话什么意思?”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霍祁然,“抬起头来。” 霍祁然顿了顿,缓慢而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霍靳西,一张小脸煞白,格外凄凉的可怜模样。 霍靳西却直接无视了他这副模样,缓缓开口:“现在,关于你妈妈,我需要你明白一件事。” 霍祁然蓦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慕浅不是你妈妈。”霍靳西语调沉稳平静,“未来也不会有任何女人成为你妈妈,关于这点,你不要有任何期待。” 霍老爷子早在听见他开口的时候就急了,霍靳西话音刚落,霍老爷子已经急急忙忙地重新把耳机套在了霍祁然脑袋上。 可是却已经晚了。 霍祁然怔怔地看着霍靳西,迷茫而失落。 霍老爷子气得抡起拐杖就要打人,奈何是在车内,中间又隔着一个霍祁然,施展不开,气得霍老爷子只能干发脾气,“你给我胡说八道什么?这种话能冲着孩子说吗?什么叫不会有任何女人成为他妈妈?什么叫不要有任何期待?你什么意思?” 霍靳西注意力已经重新回到了平板电脑上,听到霍老爷子的问话,只是平静地回答了一句:“字面上的意思。” 霍老爷子被气得不轻,又心疼霍祁然,偏又清楚知道霍靳西的秉性,有气也撒不出来,只能伸出手来抱住霍祁然,拿下他头上的耳机,慈祥道:“祁然乖,你爸爸是骗你的,曾爷爷一定给你找到你妈妈!你喜欢谁是你妈妈,谁就是你妈妈!” 霍祁然听了,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偷偷拿眼打量霍靳西。 霍靳西在看文件的间隙瞥了他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一口气得罪了霍家三代人的慕浅一方面过得十分清静,另一方面却过得精彩高调。 因为霍靳西和林夙的关系,慕浅那些天成为了记者们围追堵截的对象,偏偏她不闪不闭,只除了闭口不答私人感情相关问题外,该做的事一样没少做。 于是那些天,她与林夙相约吃饭、她去林夙公司楼下等他、林夙送她回家,通通被记者的镜头记录了下来。 乃至后来,林夙的助理之一陪着慕浅四处看房子,慕浅也坦坦荡荡,毫不避讳记者的镜头。偏偏慕浅还挑剔,连续三天,看了十几处也没有看到一个合心意的房子。 林夙也不催她,刚好那几天他也忙,便只是嘱咐慕浅慢慢看。 于是慕浅又连续上了几天的新闻。 后来大约实在是挑不到合适的,慕浅索性又重头开始看。 林夙第三助理方平也是被慕浅磨得没了脾气,当慕浅终于选定二环内的一个豪华小区时,方平险些激动得哭出来。 “上次看这个小区的时候,慕小姐似乎并没有特别喜欢,我还以为您一定不会选这里。”方平说。 慕浅轻笑了一声,回答:“刚听地产经纪说好些明星住这个小区,我也想体验体验跟明星做邻居的生活呀!” 听到这句话,再加上这些天的见闻,方平心中便几乎认定了慕浅的目的——这个女人,就是想红! 第47章 我这个药罐子你要不要? 然而即便慕浅这样招摇高调,林夙却还是由着她。 当天傍晚,林夙亲自来到慕浅挑好的房子里。 慕浅没什么事做,正在给空荡荡的新房子做规划,林夙也不打扰她,在房子里走了一圈,这才开口:“怎么挑了这里?” “听说这里风水好啊!”慕浅转头看向他,“你不喜欢这里吗?” 林夙只是淡淡一笑,“你喜欢就好。” 慕浅瞥他一眼,笑道:“那当然,反正是我的房子,林先生的喜好我自然不必在意。” 林夙自然听出她话中别意,低笑了一声,“什么意思?” 慕浅翻着自己手上的家具图册,头也不抬,“你又没打算搬家,这房子可不是我自己说了算?” “原本就是给你的房子。”林夙说,“当然你说了算。” 慕浅“啪”地合起手中的图册,扔到一边,抬头看着眼前这宽敞的房子,“那我嫌这房子太宽,想邀请林先生同住,林先生会答应吗?” 林夙闻言,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唇角依旧带着笑意。 “你倒是说话呀!”慕浅说。 林夙扶了扶眼镜,“我说什么?你又不是真心诚意地想要邀请我同住。” “说得好像你多有诚意似的。”慕浅回道,“一套房子就代表诚意啊?” 林夙听了,并没有说什么。 “算了,说这些没意思。”慕浅站起身来,“毕竟咱俩认识时间这么短,我不该要求太多。送我回去吧。” 慕浅说完,拿起自己的手袋,转身就出了门。 林夙充分发扬绅士风度,并不与她争论什么,依言送她回家。 到了慕浅公寓楼下,她正准备推门下车,忽然看见一个人影,立刻顿住了,负气地靠回座椅上。 林夙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竟然看到了林淑。 因为慕浅和霍家的渊源,林夙也不问林淑在这里的原因,只是看着慕浅,“不想见她?” “你跟她是邻居,她嘴巴有多毒难道你不知道?”慕浅说,“送我去酒店住吧。” 林夙听了,缓缓道:“去我那里吧。” 慕浅又看他一眼,“虽然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但是我不愿意去打扰你的清静。” 慕浅话说到这里,已经很明确地讲出了让她不高兴的地方,林夙又怎么会听不懂? “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个有过去的人。”林夙说,“何必在意这个?” “谁没有过去啊?”慕浅说,“可我知道向前看,林先生可未必。” 林夙仍旧只是低笑一声,“你又知道我没有?” 慕浅安静片刻,选择了适可而止,转头看向他,笑道:“算啦,还是等你真正准备好的时候,再邀请我过去吧。今天我还是去住酒店。” 林夙没说什么,只是抬起手来整理了一下慕浅鬓旁的头发。 慕浅忽然皱了皱眉。 “怎么了?”林夙问。 慕浅摇摇头,“没什么,胃忽然疼了一下。” “晚上又忘了吃饭?” 慕浅转开脸不回答。 “我先送你去酒店。”林夙说,“然后喝点粥,吃点胃药。” “别老喂我药,我又不是药罐子。”慕浅说。 “作息不规律,三餐太随意。”林夙说,“成天不是胃疼就是头疼,你这身体离药罐子也不远了。” 慕浅听了,贴近林夙怀抱,抬眸看他,“那我这个药罐子,你要还是不要?” 林夙听了,只是笑。 第48章 因为这个,差点没命 第二天,林夙陪慕浅进入酒店的照片又一次出现在了名人社交版面。 早上十点,慕浅刚一起床就接到了叶惜的电话。 “你可真行,连续十天,几乎天天八卦版面都有你。”叶惜说,“你烦不烦呀?我都要看烦了!” 彼时慕浅正坐在酒店房间里翻新闻,“不烦呀,我还嫌不够呢!” “你还要怎么样啊?”叶惜说,“难不成为了一桩案子,你还要把自己搭进去?” “真要到那一步,我可以啊!”慕浅说。 “你……”叶惜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慕浅这才笑出了声,“你还不知道我吗?别担心啦!” 叶惜听了,哼了一声。 从做记者起,慕浅不断积累经验和手段,无论面对什么样的人都能从容应对,甚至面对再急色的男人,她也有一百种办法脱身,更何况这次面对的是林夙这样的君子。 可是这个君子,却仿佛更让人不放心…… “实在不行咱们就不查了。”叶惜说,“犯得着吗?” “放心吧。”慕浅安慰她,“就快了。” …… 下午时分,慕浅去了趟商场,挑了根领带准备送给林夙,作为自己昨晚上情绪不稳的道歉礼物。 出了商场,慕浅走到路口准备打车。 面前的道路车流滚滚,一眼看去并没有空出租车。 慕浅拿出手机准备叫车,正低头输入位置的时候,身后忽然有人撞了她一下。 慕浅身子一歪,险些没站稳,正准备回头看是谁的时候,忽然有一股力量出现在她腰部,直接就将她推进了车流之中! 刺耳的刹车声骤然响起,紧接而来是“砰”的几声巨响! 连续五车追尾,而最前方的那辆车前,慕浅倒在马路上。 …… 林夙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慕浅已经醒了。 林夙走进病房,慕浅正拿着一个盒子坐在病床上。 “没事吧?”林夙走到慕浅面前,低声问道。 慕浅将手头的盒子递给他,“就因为这个,我差点没命了!” 林夙接过来打开一看,见到一条暗红色的领带。 “送你的礼物。”慕浅说,“也不知道谁撞了我一下,东西给我撞掉了,我为了捡这个东西,差点被撞死在马路上!” “幸好现在只是擦伤。”林夙拧眉,“就是为了捡这个东西,你跑到马路上去?” 慕浅皱了皱眉,“其实我也不太记得清当时的情形,当时太吓人了,好像有人撞了我一下,又好像有人推了我一下……可是谁会无缘无故推人下马路啊?我当时应该就是为了捡这个东西吧……” 林夙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连当时的情形都记不清了,不会是有点脑震荡吧?” 慕浅撇撇嘴,“医生说是有一点啊!就为了这么一条领带,你可得好好珍惜啊,最好每天都戴,敢扔了你试试看!” 林夙看着自己手头的领带,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戴着。” “现在就戴?”慕浅说。 “好。” 林夙果然当即就解下了自己的领带,换上慕浅买的那条。 慕浅亲自动手为他系好领带,满意地笑了起来,“很好,很配你。我眼光不错吧?” “真好。” 林夙说完,拉起慕浅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慕浅笑容明媚,甜蜜满溢。 第49章 慕小姐跟霍先生和林先生都很熟? 因为只是擦伤加上轻微脑震荡,慕浅两天后就出了院。 出院后她就继续忙起了新房子的装饰工作,大到沙发,小到一个灯泡都亲手挑选。 那段时间她出出入入都在新小区,时间长了,与小区的邻居都多有碰面,楼上楼下都成了熟人,小区里的名人们住在几栋几楼她都知道了。 这天慕浅刚走进公寓,正在等电梯,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高跟鞋的声音。 慕浅正在手机里看一桩新闻看到要紧地方,没有分神去看,却忽然听见一个温婉娇柔的声音:“慕小姐,你好。” 这声音并不耳熟,慕浅转头,看见了一个戴着墨镜的长发女人。 施柔,国际级女星,以美貌著称,性感动人。 也是传说中那位令霍靳西摔门而去的尤物。 慕浅收起手机,偏头一笑,“施小姐认识我呀?” “慕小姐现在是桐城的风云人物,怎么会有人不认识呢?”施柔淡淡一笑,取下墨镜,眼神在慕浅脸上打了个转,“没想到我们是邻居,以后要相互关照呀。” “这话该由我来说,我刚搬过来,还要请施小姐多关照。”慕浅笑着看着她,目光格外真诚。 施柔忽然就开始后悔今天为什么要卸妆之后回家。 眼前的女人本就生得明丽动人,再加上完美契合的妆容,简直就是艳光四射,生生地将她这个大明星给比了下去。 施柔重新戴上墨镜,刚好电梯门打开,两人一同走了进去。 各自按了楼层之后,施柔才又开口:“慕小姐跟霍先生和林先生都很熟呀?” 慕浅看着上升的楼层笑了起来,“我跟林先生是很熟。” 听她故意略过霍靳西,施柔也不追问,只是道:“那以后林先生可能也会成为我们小区的住客咯?” “我希望如此啊!”慕浅坦然地回答。 施柔也笑了起来,刚好电梯门打开,她走出去,转头对慕浅说了一句:“希望以后常见面。” 慕浅点了点头,朝她挥了挥手。 傍晚,慕浅约了林夙,林夙按时赴约。 在慕浅的操持下,这屋子已经渐渐有了家的模样,该有的家具装饰都有,各种鲜亮饱满的色彩在空间里撞击融合,风格十分出位。 屋子成型之后林夙第一次来,慕浅关上门后就问他:“林先生觉得怎么样?” 这里与他居住的别墅是截然不同的风格,与他的个人气质更是不相符,偏偏他却看这里格外顺眼。 “还差一盏落地灯。”林夙评价。 慕浅走到开放式的厨房,“已经订好了,不过要三天后才能送来。” 林夙看着慕浅的背影,微微笑了起来,走到料理台边,“你在下厨?” 慕浅端出两个盘子,看了他一眼,“我刚从医院出来没多久,不想因为食物中毒二次入院。” 食物是叫的外卖,大概是口味问题,林夙并不太吃得惯,倒是红酒不错,他喝了不少。 吃晚饭,林夙坐在沙发里休息,慕浅粗粗地将碗碟收进厨房便来到了客厅。 “我买了一部碟片,你陪我看好不好?”慕浅从电视柜里抽出一张电影光盘。 林夙点了点头,慕浅便将碟片放进了播放机。 转过身,林夙安然地坐在沙发里,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来。 慕浅步履轻快地走过来,靠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第50章 动人的风情 在慕浅看来,林夙是个清心寡欲的人。 两人一起的这段时间,林夙从没有逾越一步,哪怕有些事在两人之间早已算不上逾越。 一来他时常公事缠身,二来她时常头疼胃痛,林夙给她的向来只有体谅和包容。 此时此刻,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看电影,林夙也只是握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膝头,再无过分的动作。 慕浅靠着他认真看剧,在电影约过去半小时之后,她才终于抬头看向林夙,“你不喜欢这部片子吗?” 她挑的是一部西班牙爱情文艺片,剧情全程平淡,唯一让人印象深刻是电影的色彩语言,绚烂明丽,浓厚得几乎要溢出屏幕。 “喜欢。”林夙声音平淡地开口。 慕浅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说:“你什么反应都没有,我以为你看睡着了呢!” 林夙垂眸看她,微笑,“我专注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我希望你以后对着我也能这么专注。”慕浅扬眉浅笑,耳朵上那颗钻石吊坠摇晃着,透出璀璨光华。 林夙看在眼里,忽然低下头来,在她耳际吻了一下。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说好的专注呢?” 林夙却再没有回头去看电视屏幕,只是看着慕浅,“原本是专注的,可是你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慕浅伸出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缓缓道:“这部电影在我的片库里评分很高,能够将你的注意力从它上面转移开,是我的荣幸。” 她轻笑着,娇俏而妩媚,目光迷离又闪烁,在昏黄的灯光之中展露着动人的风情。 林夙拨了拨她肩头的一缕发,低下了头。 看着他越来越近的眉目,慕浅到底是合起了双眸。 然而,在她闭上眼睛的瞬间,房间里忽然想起了刺耳的手机铃声。 慕浅蓦地睁开眼睛,有些恼火地抓起手机看了一眼。 是个陌生号码,慕浅毫不犹豫地挂掉,把手机扔到一边。 “不接?”林夙问。 “不接。”慕浅带着气性回答。 林夙笑着捋了捋她的发,慕浅便又抱住了他的手臂。 手机却偏偏又一次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慕浅拿起一看,还是之前那个号码。 她铁了心不接,谁知刚刚挂断,手机又响。 慕浅看了林夙一眼,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哪位?” “慕小姐,你好,我是霍老先生的秘书丁洋,上次在您家楼下见过的。”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声。 听到这把声音,慕浅不由得拨了拨头发,“什么事?” “霍老先生想见见你……” “我没空。”慕浅打断他的话,“你告诉他,我改天约他老人家吃饭。” “霍老先生两个小时前晕倒了,慕小姐还是来一趟最好。” 慕浅已经猛地从沙发里站起身来,“你说什么?爷爷晕倒?” 她走到旁边,想详细问问丁洋到底是什么状况,可是丁洋似乎也只是匆忙之中抽空打给她,留下一个地址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慕浅捏着电话走回沙发旁边,林夙已经站起身来,也不多问,只是道:“我送你过去?”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忽然道:“不,你陪我去。” 第51章 七年前的某个夜晚 晚上九点,霍家故宅冷清森然。 几年时间过去,霍家早已举家搬离此地,没想到故宅却依旧被完整地保留着,一花一木,俨然还是七年前的模样。 只是少了人气,显得格外冷清。 林夙的车从大门口驶入,慕浅眼看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花园和洋楼,一时还是生出了些恍惚感。 主楼门口停着两辆车,一辆是霍老爷子上次来见她时坐的那辆,另一辆,是霍靳西的车。 霍老爷子晕倒这样大的事,连她都被通知了,这里却只有霍靳西一个人的车……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 林夙停好车,陪慕浅走进了主楼。 大厅里亮着昏黄的灯光,照出慕浅熟悉的房屋轮廓。 一别七年,霍家故宅一丝变化也无。 慕浅在大厅中顿住脚步,林夙转头看她。 慕浅笑着指厨房的方向给他看,“我以前半夜肚子饿,常常溜进厨房找东西吃,就躲在那里,悄悄地吃完才敢上楼。” 林夙听了,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慕浅手心有些凉,却还是冲着他笑了起来,“那时候觉得自己好惨啊,不过现在回头来,倒也挺有意思的。” 话音刚落,楼梯上忽然出现了一道挺拔的身影。 霍靳西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他走得很慢,简单的黑西裤白衬衣,衬着身后华丽复古的老楼梯,极具质感。 窗外恰好还有月光。 慕浅忽然想起了七年前的某个夜晚,却不过转瞬,便已消逝。 霍靳西目光深邃清冷,看她一眼,随后便看向了她身旁的林夙。 “林先生,失迎。”霍靳西说。 林夙微微一笑,“是我冒昧前来打扰。” 慕浅没有看霍靳西,只是拉了拉林夙的手,“我带你上去看爷爷。” 说完她便拉着林夙上楼,在楼梯口与霍靳西擦身而过。 林夙朝霍靳西点了点头,霍靳西不过以眼神回应。 听着两个人消失在楼梯上的脚步声,霍靳西缓步走进了厨房。 上了楼,慕浅熟门熟路地找到霍老爷子的房子,推门而入之后,她有一瞬间的僵硬。 说实话,在楼下只看到霍靳西的车时,慕浅便认定了霍老爷子这次生病多半是一场闹剧,因此当下便松了口气。可是此时此刻她看到的,却是霍老爷子闭目躺在床上,面容苍白,外接的各种检测仪器在他的身旁闪烁,昭示着一个人的生命。 她立刻就松开林夙的手,快步走了进去。 给她打电话的丁洋正在病床边守着,一看见慕浅,连忙站起身来,“慕小姐。” “爷爷怎么样了?”慕浅一面观察霍老爷子的情形,一面问。 “刚刚醒过一下,大概是身体太虚弱,又睡着了。”丁洋说。 “那他怎么会突然昏倒呢?”慕浅说,“医生来看过没有?” “来过了。”丁洋说,“说是跟心脑血管相关,老年人原本体质就差,况且高血压和心脏病都跟随老爷子好些年了……” “那为什么不送医院?” “老爷子不愿意去医院,就愿意在这里待着,不过您放心,医生会随时过来。”丁洋说,“老爷子醒来那阵一直念叨您,所以我就给您打了电话。他再醒来要是看见你,肯定会很高兴。” 慕浅听完,握着霍老爷子苍老干枯的手,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52章 她到底是霍家的人 霍老爷子始终沉沉地睡着,慕浅在旁边守护了一阵,才看向林夙,“对不起啊,原本还想把你介绍给爷爷认识的。” 林夙抚了抚她的肩,低声道:“没关系,以后多得是机会。” 慕浅听了,看着霍老爷子沉睡的模样,面露忧虑。 林夙见状道:“你在这里陪爷爷,我先下去,有什么事叫我。” 慕浅背对着他点了点头,林夙转身下了楼。 楼下,霍靳西正坐在沙发里抽烟,面前是一杯威士忌。 他原本是闭目皱眉的模样,听见脚步声才缓缓睁开眼来,看到了林夙。 “看样子霍老爷子状况已经稳定下了。”林夙走上前来,“霍先生不必太过担心。” “借林先生吉言。”霍靳西眉目深冷,随后才道,“林先生要喝一杯吗?” 林夙淡淡一笑,“不了,我是开车过来的。” 霍靳西端起面前的酒来喝了一口,复又静静抽烟。 林夙知情识趣,没有在霍靳西明显心烦的状况下与他过多交流,而是转身走向了屋外。 来到檐下,林夙才给自己点了支烟,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庄园。 这是她长大的地方啊…… 这样的纠葛,还真是难断难离。 林夙抽着烟,嘴角掠过一丝清寒的笑。 一支烟还没抽完,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夙对着冷寂的庄园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从公司打过来的,公司位于欧洲的工程出了些意外,需要他亲自出面处理。 偏偏是现在。 林夙掐了烟,转身走进客厅的时候,丁洋正站在客厅里请示霍靳西:“时间已经这么晚了,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要不要给慕小姐准备客房?” 霍靳西听了,没有回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走进来的林夙。 林夙微微笑了笑,“浅浅她很关心霍老爷子,一时半会儿怕是不敢走。她要是留在这里,还请霍先生多包含照料。” 霍靳西对上他的视线,缓缓开口:“她到底是霍家出来的人,这样的小事,哪用得着林先生操心。” 听到这样并不客气的话,林夙仍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别人的话也就罢了,她么,我倒是愿意操这份心。” 说完这句林夙便上了楼,丁洋站在旁边,打了个激灵。 短短两三句话,刀光剑影险些晃到他这个旁人。 霍老爷子还没有醒,慕浅的确放心不下,于是她便下楼送林夙离开。 霍靳西已经不在客厅里,慕浅一路将林夙送至门口。 “有事打给我。”林夙说。 慕浅只是笑,“我才没那么没用。” 林夙笑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上车离开。 慕浅目送他离去,一转头,看到了一个阳台——叶静微跌落的地方。 慕浅站在大门口,静静地盯着那个地方看了片刻,才转身进屋。 上了楼,慕浅经过幽长的走道,缓步走上了那个阳台。 多年故宅,又长期无人居住,打理得再好,终究还是有衰败的气息。 当年,叶静微究竟因何从这里跌落? 慕浅正失神地想着,身后忽然传来霍靳西的声音,“来这里,缅怀还是忏悔?” 第53章 霍靳西身上的气息,危险而迷人 缅怀还是忏悔? 霍靳西虽然给出了两个选项,但慕浅知道,他指的是同一件事。 缅怀所指,是她曾经在这里犯下的罪恶。 忏悔亦然。 可是慕浅却笑出了声,“不知道霍先生听到哪个答案会觉得满意呢?” 说完她才缓缓转身,看向走道口站着的霍靳西,笑容妩媚却又挑衅。 霍靳西高大的身躯岿然不动,连周边的气流仿佛都随他的情绪凝滞。 “你的答案。”他说。 “那恐怕要让霍先生失望了。”慕浅走到霍靳西面前,迎面直视着他深邃无波的眼眸,“有些事情我不会缅怀,因为毫无意义。我也不会忏悔,因为从未后悔。” 霍靳西听了,只是看着她,不为所动。 慕浅不由得微微挑眉看他,“怎么?当年霍先生大发善心让我离开,现如今是……准备秋后算账?” 霍靳西目光落在她完满无缺的红唇上,“要算的事情不少,等你和林夙的游戏结束,我会慢慢算。” 慕浅不由得咬唇轻笑,“游戏?我可不是拿感情当游戏的人,霍先生不要信口胡诌污蔑人。” 霍靳西闻言,竟然勾了勾唇角。 那丝笑容极淡,出现在霍靳西的脸上,高冷而从容。 “不查案了?”霍靳西问。 “内幕交易而已,这些大企业哪个不牵涉一两桩?”慕浅笑容平静,“两个人在一起,是拿真心换真心的,这些小问题,根本无关紧要。” “是吗?”霍靳西忽然微微凑近她,“那要不要试一试,林夙对你的心到底有多真?” 他这么一低头,除了占据慕浅的视线,连她的呼吸也一并占据。 片刻间,慕浅就察觉出他情绪的异样。 他心情应该不大好,也许是因为爷爷的病情,他抽了很多烟,身上的烟草味比以往都浓,可是那股烟草味混合了古龙水的味道,中和得刚刚好。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危险而迷人。 慕浅抬眸看他,“霍先生想怎么试?” 话音落,霍靳西忽然勾住她的腰,转身将她往墙上一抵,低头就吻了下来。 这一吻,饱含情\\欲和占有欲。 慕浅被吻得疼,想要挣开,偏偏霍靳西将她完全桎梏。 那些对付男人的招数此刻似乎完全归零,慕浅脑子里几乎空白,只有一个想法——这男人到底想干嘛? 霍靳西的手已经顺着她的裙摆滑入,霸道而强势。 慕浅一下子清醒过来,夹住了他的手。 霍靳西离开她的唇,另一手缓缓抚上她洁白修长的颈子。 慕浅微微喘着气看着他,“霍先生这是为了帮我试林夙的真心?这理由可真冠冕堂皇。” 霍靳西低头埋入她颈间,声音低沉,“你质疑得早了些。” 话音落,他被她夹住的那只手轻而易举地再度分开了她的腿。 慕浅一个激灵,还没做出反应,霍靳西已经重重吻在她的颈间。 这样一来,势必会留下痕迹。 电光火石之间,慕浅脑海之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极其危险的念头。 也许,这样下去,真的能刺激到林夙? 第54章 她的房间竟被完整保留 这年头一闪而过,慕浅还没拿捏得住,便已经被分去了注意力。 霍靳西吻着她颈间的肌肤,力道令慕浅忍不住发出声音。 听到她妩媚缱绻的声音,霍靳西缓缓抬眸看她。 对上霍靳西暗沉的眼眸,慕浅倒也沉静。 这原是本能,她并不觉得羞耻。 只是眼下的状况令她有些迷惑—— 霍靳西对她不是异常厌恶吗?即便被她勾起了反应也不愿意睡她的人物,此时此刻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即便他对她厌恶非常,可是眼看着她转投林夙的怀抱,还是会刺激到男人所谓的占有欲和自尊心? 然而慕浅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毕竟,这人是霍靳西。 无心无情如他,怎么会被这种可笑的情绪左右? 那么,大约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他为爷爷的病情担忧焦虑,此时此刻,无非是想要寻找一个发泄口,刚好她就手。 想到这里,慕浅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霍靳西低头看她,“好笑?” “好笑。”慕浅掀起眼来瞧他,“我还以为霍先生是自我克制的大神,原来还是跟寻常男人没有太大差别。关键时刻,我也没有那么不顺眼,对不对?” “这就是你对林夙的真心?”霍靳西嘲道。 慕浅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的状况,随后伸出一只手来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我对他的真心在这里,可是眼下我的身体不受自己支配,我也没有力气挣脱霍先生,难不成霍先生听到我心里说的‘我不愿意’,就会大发善心放开我?” 慕浅话音刚落,霍靳西手上一个用力,她很快又叫出了声,微微蜷缩着身子,倚靠着霍靳西的身躯艰难站立。 “我早就说过,你愿意与否,对我而言无关紧要。” 霍靳西声音没有任何情绪,手上的动作却毫不留情。 眼看着事态即将失控,走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丁洋的声音传来:“霍先生,老爷子醒了!” …… 慕浅来到霍老爷子床边的时候,老爷子眼神还没什么焦点,直至看到她,那双眼睛才渐渐聚了焦。 “爷爷,你吓死我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慕浅握着霍老爷子的手低声道。 霍老爷子缓缓笑了起来,伸出手来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声音有些喑哑地开口:“好着呢,好着呢——” 话音未落,霍老爷子目光忽然落在她身上某处,不动了。 慕浅顺着霍老爷子的视线一看,看到自己颈下一处鲜明的吻痕。 掩耳盗铃地拿手遮了遮后,慕浅撒娇嗔怪:“爷爷!” 老爷子移开视线,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再度笑了起来。 慕浅也知道自己此时形象狼狈,霍老爷子躺在床上,看不见她的衣裙有多少褶皱,可听老爷子的笑声,他大概也是估摸得到的。 慕浅不由得瞪了老爷子一眼。 霍老爷子笑了一会儿,才又道:“靳西呢?” 慕浅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亲孙子更亲,爷爷一醒来就问他。他有我这么孝顺吗?您醒来第一时间就来看您。” 话音刚落,霍靳西就推门走进了屋内。 慕浅转身一看,霍靳西已经换了一身衣裤。她往他身下瞥了一眼,方才鼓鼓的一个大包已经消失了。 收回视线时,慕浅发现霍老爷子正盯着自己瞧。 “爷爷!”慕浅不想把自己放在这样暧昧的氛围中,“既然您醒了,那我就走啦!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您。”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霍老爷子顿时就急了,不顾自己身体正虚弱,强行就要坐起身。 霍靳西上前,捏住慕浅的手臂,直接又将她拖回了霍老爷子床边。 慕浅转头一看,这么一会儿,霍老爷子面色已经又苍白起来。她吓了一跳,连忙安抚老爷子:“爷爷您别动,我不走了,不走了!” 霍老爷子缓过劲来,也瞪她一眼,“你就是诚心折腾我这个老头子。”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慕浅忍不住伸出手来为老爷子鼓掌。 霍老爷子看看她,又看看霍靳西,眼睛里闪过骄傲的光芒。 霍靳西抱着手臂站在旁边,沉眸不语。 老爷子身体原本虚弱,可是有慕浅在床边陪他说话,他精神头反倒越来越好。 原本就已经是深夜,再说了会儿话,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凌晨两点。 慕浅近日作息规律,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这么快就困了?”霍老爷子有些不满地盯着她。 慕浅伸手撑着脑袋,“爷爷,您不累吗?” “累什么累?”霍老爷子说,“难得陪我聊会儿天,你怎么一点年轻人的精神气都没有?” 慕浅拱手表示服气。 霍靳西在两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这个房间,这会儿大概已经陷入沉睡了,而她还被逼在这里强撑。 “行行行,我去洗把脸,出来继续陪您聊,行了吧?” 慕浅走出霍老爷子的房间,站在门口迟疑了片刻,缓缓走向了走廊东侧。 走到第五扇门,慕浅停下脚步。 这里,就是她从前的房间,她曾经住了八年的地方。 慕浅深吸了口气,握住门把手,旋转。 竟然轻而易举地就推开了门,她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墙壁,按下开关,熟悉温暖的灯光倾泻而下,照亮整个房间。 慕浅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时隔七年,她推开少女时代曾住过的房间的门,所见到的一切,竟然与七年前别无二致。 她房间里的一切,竟然被完整保留了下来。 慕浅走进房间,看着曾经熟悉的一切,一时有些难以回神。 直至她看到镜中的自己。 二十五岁的慕浅,站在她十八岁时的房间里,格格不入。 她骤然情形回神,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皱巴巴的衣裙,不由得笑了一声。 随后慕浅打开了房间里的衣柜,看到了自己从前的衣物。 故宅一直有人打理,连她的房间竟也不例外,慕浅拿出从前的衣物时,竟然还隐隐闻得到香味。 慕浅随意挑了一件目测还能穿上的裙子,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第55章 七年前的红裙子 慕浅挽起头发,快速洗个了澡。 擦干身子从卫生间走出来时,慕浅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肌肤雪白,极其容易留下痕迹。 此时此刻,她可以清楚地看见自己脖子上的吻痕,以及大腿上留下的抓痕。 回想起方才的情形,霍靳西那样用力,究竟是在发泄,还是故意在她身上留下这些痕迹? 慕浅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太久,因为现下她脑中考虑的,是另外一件事。 静默片刻之后,慕浅伸出手来,捏上了自己颈肩的肌肤。 她照着霍靳西留下的痕迹,一点点地用力,在自己的脖子上制造出更多、更显眼的痕迹。 弄完之后慕浅才缓缓穿上刚才拿的那件裙子,却发现裙子的圆领设计根本遮不住她脖子上的痕迹。 慕浅走出卫生间,打开衣柜的门重新找衣服穿。 从前的衣服大多稚嫩可笑,再加上她早已不是从前平板身材,能穿上的衣服还真不多。 翻到衣柜最里面的时候,慕浅动作忽然一顿。 她看见一条红色的裙子。 她十八岁生日那天,她一心想要穿给霍靳西看的那条裙子。 她穿过了,他也看过了,可是所有的一切,却都在那天偏离了轨道。 慕浅久久不动,直至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慕浅低声问。 “慕小姐,是我。”丁洋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老爷子已经又睡着了,您也可以休息了。” 听到他的话,慕浅并没有回答,眼里依旧只有那条红色的旧裙子。 …… 凌晨三点,霍靳西同样没有休息。 他坐在从前的书房里,面前是数份还未批阅完成的文件。 时钟滴答,他专注地批示文件,却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随后,房门被人从外推开。 霍靳西笔锋没有停顿,也没有抬头,直至批示完这一份文件,他才合上笔,缓缓抬眸。 慕浅站在门口看着他,红裙,长发,目光澄澈如鹿。 那样的神情与容貌,像极了七年前。 霍靳西目光微微一凝。 可是下一刻,她笑了起来,眸光摇曳,妩媚娇艳,又没了从前的影子。 “霍先生。”慕浅懒洋洋地喊他,“能劳烦您大驾,送我回家吗?” …… 慕浅猜到霍靳西不会拒绝,可是她也没有猜到霍靳西会打发了司机,亲自开车送她。 这样一来倒也正好。 凌晨的道路格外通畅,行驶的车内,氛围却极其压抑。 霍靳西一路沉眸敛容,周身气韵冰凉,格外压人。 慕浅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心里哼着歌,放在膝头的手指轻轻地打着节拍,仿佛丝毫不在意霍靳西的存在。 半小时后,车子在慕浅现居的小区门口停了下来。 慕浅这才偏头看向霍靳西,笑靥明媚,“谢谢霍先生。”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放下车窗给自己点了支烟,吸了一口才终于看向她,“关于什么?” 慕浅似乎并不急着下车,听见霍靳西的问话,她笑了起来,倚着座椅看向他,“当然是关于您给的所有帮助……以及送我。” 小区门口灯火如昼,照得她眉目生辉,红裙也仿佛愈发艳丽,颈肩的暧昧痕迹更是显眼。 第56章 原来你恨我 霍靳西看着慕浅,夹着香烟的手搁在窗口,久久未动。 而慕浅迎着他的视线,笑容流畅从容。 “原来你恨我。”霍靳西缓缓开口。 慕浅唇角笑意未变,眼波却微微一顿。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他这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 “霍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说呢?”慕浅说,“我好歹也算是被霍家养大的,我怎么会不识好歹恨您呢?” “恨到什么程度?”霍靳西没有理会她的虚与委蛇。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缓缓凑到霍靳西耳边,红唇轻启,“你猜。” 说完这句,她轻笑了一声,转身就推门下了车。 霍靳西仍旧安静地坐在车里,静静看着那一袭红裙飘然远去,眼波深邃,神思飘渺。 慕浅刚进公寓楼就拿出了电话,走进电梯时电话刚好接通。 “拍到了吗?”慕浅问。 电话那头给出肯定的回答,慕浅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慕浅一抬头就看见了电梯门中映出的自己。 七年前的旧裙子,衬着她如今的眉目,格格不入。 她安静地看着自己,耳畔却反复响起霍靳西那句——原来你恨我。 她恨了他很久,他却在她几乎已然放下爱恨的时候才察觉到。 原来有些时候不只是爱,连恨也只属于自己。 慕浅拨了拨自己的长发,缓缓笑了起来。 …… 翌日,慕浅和霍靳西在一起的照片再度刷爆社交媒体。 照片全都拍摄于凌晨,照片中,慕浅坐在霍靳西的车里。这样的两个人,这样暧昧的时间点,更可况照片中还有两人亲密相接的画面,甚至,连慕浅脖子上的吻痕都隐隐可见。 然而这段时间以来,陪慕浅出现在公众面前的人分明是林夙。 几乎桐城所有人都认定了慕浅是林夙的女友,偏偏这时候,她再度被爆和霍靳西有染。 慕浅和霍靳西那段厕所亲热的视频也再度被翻出来广为传播。 林夙公然与慕浅出双入对就是发生在这则视频曝光之后,似乎在向外界宣示他不在乎慕浅的过去,可是现在,慕浅依旧和霍靳西不清不楚,那林夙的态度又会是怎样? 一时间,事件中的三个人都再度置身于舆论漩涡之中。 慕浅不知道另两人如何,反正她自己是很清闲,关了手机躺在沙发里看电影,下午订的那盏落地灯还提前送了过来,她于是又将屋子重新布置了一遍。 这一天晚上九点,慕浅的门铃又一次被按响。 慕浅打开门,看见了门口站着的林夙。 “你怎么这个点过来呀?”慕浅问,“才下班吗?吃饭了没有?” “吃过了。”林夙缓缓应了一声,才又仔细打量了慕浅一通。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即便是在家里也扣到了第二个扣子,只隐隐露出一部分的脖子。 慕浅迎他进屋,将今天刚收到的那盏灯指给他看,“怎么样?还入得了你的眼吧?” 林夙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慕浅给他倒了杯水过来,弯腰坐下的时候,她不自觉低吟了一声,按了按自己的腰。 林夙转头看了过来,“腰怎么了?” 第57章 跟其他男人不一样 慕浅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在意的样子,回答道:“没事,就是有点疼。” “给我看看。”林夙声音低柔。 慕浅闻言倒是一顿,随后抬眸与林夙对视着。 林夙神情一如既往地平和清润,目光中却透出不容拒绝的坚定。 “你真的要看?”慕浅问。 林夙说:“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慕浅听了,拉起了自己腰间的衬衣。 原本纤细雪白的腰身上,清晰可见大力掐弄的红痕。 只有男人的力道才能如此之大,而造成这些痕迹的人,不言而喻。 林夙眸光转过慕浅的腰身,缓缓上移,落在她的颈间。随后他伸出手来,轻轻拨开慕浅的领子,看到了她脖子上的那些吻痕。 从始至终他都很安静,慕浅也始终平静。 “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林夙问。 “没有,他没有得手。”慕浅回答,“我不会让他得手。” 林夙听了,抬眸注视着她,“很疼?” 慕浅摇了摇头,下一刻,她靠进了林夙怀中,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腰。 林夙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没有动。 “我早就说过我是一个麻烦的女人。”慕浅说,“你要是嫌我的话,趁早走。” 她这么说着,手上却将林夙抱得更紧。 片刻之后,才听到林夙轻笑了一声,随后,他揽住了她的肩,低声道:“你的确很麻烦。” 慕浅哼了一声。 “不过生活若是一潭死水,也没什么意思。”林夙低头,看着慕浅肩颈上的吻痕,缓缓说道。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抬起脸来看他,“你怎么跟其他男人不一样啊?” “其他男人什么样?”林夙拨了拨她的头发,问。 慕浅笑了起来,“审问我啊,警告我不要跟霍靳西走得太近啊,然后让人去揍霍靳西一顿。” “该做的事情我会做。”林夙看着她,“你该做什么,自己心里也应该有数,不是吗?” 慕浅听了,却并不回答什么,安静片刻之后,她只是笑。 次日,林夙和慕浅牵手现身某高档餐厅,再度引发了新一轮的舆论浪潮。 除了谴责慕浅用情不专脚踏两只船的失德举动外,剩下的全都是惋惜——惋惜霍靳西,也惋惜林夙。而更多的惋惜给予了林夙,毕竟在这场三角戏中,他是唯一名正言顺的那个。 可是偏偏他却仿佛被慕浅迷了心窍,全世界都知道这个女人劈腿霍靳西的举动,林夙却只当没有这回事,依旧带着她出双入对,毫不避忌地向所有人展示着他们二人的关系。 持续发酵的舆论中,林夙成为了被众人同情的对象,所有人都在分析他究竟是受了什么蛊惑,才会放任慕浅如此践踏他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 群情汹涌的那几天,慕浅倒也乖巧,只是待在家里,和霍老爷子也只通过电话联系。 可是两天过后霍老爷子就犯了孩子脾气,慕浅在电话里怎么哄都哄不好,到后来干脆连她的电话都不接了。 慕浅这头还发着语音哄老爷子,那头老爷子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第58章 有毒的玫瑰 霍靳西的特别助理齐远接完电话后着实有些头疼。 霍氏的财政一向稳健,但因为慕浅前后两场风波对霍靳西的影响,连公司的股价都波动了两次,这次市值更是直接蒸发了十多个亿,这两天公司上上下下忙成一团,偏偏霍老爷子像个局外人似的,还嫌事态不够麻烦,为了这样的事情打电话来。 挂掉电话,齐远看着霍靳西的办公室门,止不住地叹息。 事实上,像个局外人的不仅是霍老爷子,还有门后面那位。 明明是漩涡中心的当事人,霍靳西却永远是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 公司的大小决策他事必躬亲,每天都做不完的公事,纵使这次的事件已经造成这样大的影响,却没有人敢将这事提到他面前说,包括那些大大小小的股东们。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霍靳西掌握着霍氏的命脉,所有霍氏的人,都必须仰仗他而生存。 因此股东们满腹怨言,只敢私下抱怨,没人敢向霍靳西问责;公关部苦不堪言,却也不敢轻易烦他,只能小心翼翼地发出最稳妥的声明。 霍氏资本雄厚,这样的事件不过是个小风浪,等到事件平息,大家忘记这件事,这场风波也就算过去了。 偏偏这个时候,霍老爷子还要来添乱。 齐远按了按眉心,叹息一声,认命般地站了起来,走向霍靳西的办公室。 霍靳西坐在办公桌后方专注地看着资料,齐远知道他的习惯,直接就开口道:“霍先生,霍老爷子刚刚打电话来,他……想见慕浅小姐,我去接了慕浅小姐,送她去霍老爷子那里吧。” 霍靳西没有回答,齐远于是安静地站着等候。 直至看完手头上的资料,霍靳西肩颈才有所松动。他合起资料,沉声道:“你忙自己的事,我去找她。” 齐远一听,心里顿时就叫不好,“霍先生,眼下这样的情况,您再和慕小姐接触,只怕事情会越闹越大。” 霍靳西听了,抬眸看了他一眼。 齐远一顿,心里知道自己说多了,只能收回剩下的话,满腹焦虑地站在原地。 霍靳西站起身来,穿上西装外套离开了办公室。 齐远失魂落魄地走出去时,庄颜立刻就拉住了他,“老板去哪儿?他今天没有约会啊,这么早下班,不是他的风格。” 齐远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这慕浅到底什么来头啊?怎么就这么能折腾人呢?” 庄颜听了心下了然,她看着齐远,“我只见过照片,她真人比照片如何?” 齐远顿了顿,缓缓道:“漂亮许多。” “那不结了!”庄颜道,“灿若玫瑰呀!哪个男人不喜欢!” 齐远欲哭无泪——可是这朵玫瑰,她有毒啊! …… 慕浅接到霍靳西电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惊讶,相反,她十分从容地答应了霍靳西去看霍老爷子的要求。 慕浅换了衣服下楼时,霍靳西的车已经停在小区门口,只是这一次是司机开车。 司机为她拉开车门,慕浅坐进车里,不意外地看见霍靳西正在看文件。 “这样繁忙的关头,还劳烦霍先生亲自来接我,真是我的罪过啊。”慕浅说。 霍靳西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她,“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第59章 洞悉她的计划? 慕浅闻言,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霍靳西,“霍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霍靳西没有理她,收回视线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很快融入车流,霍靳西仍旧专注地看文件,慕浅坐姿端正,回想着霍靳西刚才那句话——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虽然眼下这情形的确是由她一手策划,但他完全可以不予理会。可是眼下的情形,却像是他根本已经洞悉了她的所作所为,偏偏又纵容着事情朝她的计划发展。 事实会是这样吗? 可是这个人是霍靳西,他怎么可能这样无聊,来帮她? 更何况她的真实目的,他何从知晓? 想到这里,慕浅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暗道自己多心。 霍靳西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会她,仿佛他的目的就真的只是为霍老爷子跑这一趟。 现下慕浅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招惹他,只是想着自己的事情。 到了霍家,慕浅一露面,自然又是被霍老爷子一通教训。 慕浅又是求饶又是发誓,好不容易才将霍老爷子哄好。 霍老爷子这两天精神好了许多,拆了监护仪器可以下床走动,对慕浅的要求自然也高。 慕浅小心翼翼地陪着他,吃饭喝茶下棋聊天看电视,一直到半夜时分才服侍着霍老爷子睡下。 “你今天不许走了。”霍老爷子说,“明天早上陪我吃早餐。” “您要我住这儿啊?”慕浅撅着嘴,“我晚上睡不着,可是要做噩梦的。” 霍老爷子抬手就敲了她一下,“从小住到大的地方,怎么就不能住了?” 慕浅连忙哄他:“大不了我明天一早就过来,陪您吃早餐行了吧?” 霍老爷子大概知道慕浅对这所房子有心结,因此并不强留她,正好霍靳西进屋来察看他的情况,霍老爷子便分配了任务:“靳西,你送浅浅回去。” “我知道。”霍靳西说,“您早点休息。” 霍老爷子这才放心躺下,而慕浅笑着看向霍靳西,“又要麻烦您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霍靳西瞥她一眼,转身下了楼。 这天晚上,霍靳西仍是亲自开车送慕浅。 霍靳西专注地驾车,慕浅心思也在别处,一路无话。 在一个红灯路口停车时,霍靳西忽然开口:“安全带系上。” 慕浅一怔,转头看他一眼,顿了顿,她竟没有反驳,果真就乖乖系上了安全带。 这里仍是较为偏僻的路段,整个路口只有他们一辆车在等绿灯。 远远地可以看见对向车道有一辆车从远处驶来,慕浅不由得聚精会神看着那辆车,直至那辆车在对面的车道上停下,她才移开视线。 红灯转绿,对面车道的车先起步,与他们擦身而过之后,霍靳西才缓缓起步。 刚刚行到路口中间,右边却忽然投来一道极其刺眼的灯光,慕浅转头看时,只见那道明亮的光束以极快的速度朝她冲了过来! 慕浅捏紧了掌心,坐着没动。 砰! 寂静的夜晚,一声巨响彻底打破了街道的宁静! 第60章 霍靳西知道所有的一切! 车祸的声响振聋发聩,分明近在身旁。 可是当慕浅回过神来时,霍靳西的车子却依旧平稳地向前驶着。 她连忙转头,看见车祸的位置,竟是另一辆黑色越野车和那辆直冲过来的银色车子重重撞在一起。 从位置来看,黑色越野应该是从霍靳西的车子后方冲上来,硬生生地挡下了那辆银色的车! 可是无缘无故,怎么会突然跑出来一辆黑色越野? 慕浅心下震惊,忽然回头看了霍靳西一眼。 一桩车祸近在咫尺,霍靳西却丝毫不在意,沉稳的面容波澜不惊,依旧如同先前一般,只是目视前方。 仿佛那桩车祸没有发生。 又或者,他早已预料了那桩车祸的发生。 联系起他之前突然让她系好安全带,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慕浅却忽然有种心惊肉跳之感。 纵使她对这样的危机有所预见,可是霍靳西怎么可能也知道,并且提前做出防备? 她盯着霍靳西的侧脸看了片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开口:“霍先生,刚刚发生了车祸。” “嗯。”霍靳西只应了一声。 慕浅只能继续试探:“作为目击者,我们是不是应该帮忙报个警?” 霍靳西清冷的声音中透着清晰可辨的嘲意:“你会想要惊动警方?” 慕浅一顿,再一次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终于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 四目相视的刹那,慕浅确定了一件事——霍靳西知道她的真正目的! 他不仅知道她的真正目的,他还看穿了她所有的手段,可是他并没有揭穿,反而配合着她的脚步,帮她营造出了她想要的一切条件! 可是,这怎么可能? 慕浅紧攥着自己的手,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言语。 其一,霍靳西为什么会知道她的目的? 其二,霍靳西为什么要配合她? 她沉浸在这样的认知之中,看着窗外快速倒退的夜色,直至车子停下,她才蓦然回过神来。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车里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动。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轻笑了一声:“我真是低估了霍先生掌控全局的本事。” “我也低估了你的愚蠢。”霍靳西没有看她,声音也没有一丝情绪。 慕浅转头看他,“那就请霍先生指教指教,我究竟有多蠢?” 霍靳西终于又看了她一眼。 那张脸惊艳,魅惑,偏偏还透着一股子不识抬举的倔强。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捏住了慕浅的下巴,“为了真相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拿命去赌,简直愚不可及。” 他手劲极大,慕浅被他捏痛了,先是皱眉,随后却又一次笑了起来。 “你所谓的虚无缥缈的东西,于我而言很重要。反倒是这条命……”慕浅说到这里,忽然笑出了声,语调轻巧,“真的没那么要紧。” 说完她才挣脱霍靳西指尖的桎梏,转头就推门下了车。 霍靳西坐在车里,看着她步调轻缓地走进小区,眸色始终沉沉。 与此同时,一辆从外归来黑色的轿车轻松通过小区的门牌识别系统,在保安的微笑招呼中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小区地库。 第61章 原来我很怕死 公寓楼底,慕浅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先前意识到的事情让她的心跳有些不受控,此刻心跳渐渐平缓,周身却愈发无力。 她脚步沉重地往单元门走去,没想到刚到门口,就跟从里面出来的林夙面对面了。 她呆呆地看着林夙,仿佛有些回不过神来。 而林夙一如既往地温润平和,见她的模样,不由得拧眉,“怎么了?” 慕浅安静片刻,忽然猛地上前一步,扑进林夙怀中,抱紧了他的腰。 林夙被她突如其来的力量撞得后退一步,随后才抚着她的背,声音低缓地问道:“到底怎么了?” 好一会儿,慕浅才终于开口,声音有些低哑委屈:“我差点死在回来的路上。” 林夙放在她背上的手不由得一顿,“怎么回事?” 慕浅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他,“我去看爷爷,霍靳西送我回来……” 林夙听了,只是点了点头。 “路上有两辆车撞在一块儿,只差一点就撞到我们……”慕浅说,“如果那辆车撞到的是霍靳西的车,我可能已经死了……” 林夙听了,缓缓道:“这都没事,说明你福大命大。” 慕浅再一次靠进林夙怀中,低声道:“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那么怕死……” 她死死揪着林夙的衣服,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林夙静静站立了片刻,才低声道:“以后再去看霍老爷子,我陪你去。” 慕浅点了点头,将他抱得更紧,不愿意再动。 林夙一时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就在单元楼门口静静地拥抱着,不知被小区内多少双暗中的眼睛看了去。 …… 两日后,霍氏大厦。 总裁办公室内,霍靳西正翻看着一份文件。 面前站着的男人叫吴昊,职业保镖出身,也是那天晚上驾驶黑色越野替霍靳西和慕浅挡过一劫的司机。 “对方一口咬定是自己驾车不小心,纯粹是意外,要求私了。”吴昊说,“虽然在我看来,那百分百是一次蓄意撞击,但霍先生既然不打算追究,我也就答应了他私了的要求。” 霍靳西合上文件,开了张支票给吴昊。 吴昊接过支票,没有久留,很快就走出了办公室。 霍靳西靠坐在真皮椅子里,给自己点了支烟。 未几,放在桌面的手机忽然弹出一条推送消息。 霍靳西坐着没动,却已经将那条消息尽收眼底——林夙天价拍得珠宝,赠与女伴慕浅。 霍靳西沉眸看着,手中香烟久久不动。 过了一会儿,齐远敲门进来给他汇报下午的行程,十分敏锐地察觉到了办公室内的低气压。 事实上这样的低气压已经持续两天,齐远着实头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正常。 他硬着头皮汇报了下午的安排,霍靳西始终静坐着,直至他汇报到晚上的饭局,霍靳西忽然开口:“取消。” 齐远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霍靳西,怀疑自己没听清。 毕竟晚上的饭局是宴请城市规划部门,非常重要。 对于霍靳西而言,工作一向大于天,这样的情形着实太过不可思议。 霍靳西并没有看他,仍旧只是安静地抽烟。 青白的烟雾袅袅上升,男人眉眼深深,透着少见的孤绝寒凉。 齐远一怔,点点头,飞快地划掉这项安排,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第62章 睡你 这一天,慕浅却是格外轻松闲适的。 林夙难得上午有空,陪她吃过早餐,又带她一起去了拍卖行。 林夙此行的目的原本是为了一幅油画,可是当慕浅为那套蓝宝石首饰发出赞叹声时,他便举了牌。 同场还有其他竞争者,最终被林夙以天价竟得。 一直到拍卖官落锤,慕浅才轻笑着开口:“林先生,原来你有当冤大头的潜质啊!” 林夙闻言,缓缓道:“千金难买心头好,只要有人欣赏,那就是价值所在。不知道慕小姐肯不肯赏脸?”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笑过之后,才又点了点头,“你买都买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先帮你保管一段时间吧!” 拍卖会一结束,闻风而动的记者们早已在门口等候。 林夙向来不接受采访,而慕浅对所有尖锐的问题都已经习以为常,永远都能保持灿烂得体的笑容,不发一言。 即便如此,林夙以天价拍下一套蓝宝石首饰,并且赠与慕浅的消息还是在一小时内传遍了全城。 下午,林夙回了公司,而慕浅回家后则在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上上传了整套首饰的照片。 她这账号申请了许久,一直没发过什么东西,粉丝也只有寥寥几个。然而得益于社交网络的强大,半小时后,她这条动态转发已经破千。又过了十分钟,转发破万,数据还在持续上升。 慕浅给自己泡了壶花茶,一面喝茶,一面欣赏着人们在社交网络上的疯狂。 她正兴致勃勃阅读私信时,来电页面忽然取代了私信页面,慕浅皱了皱眉,接起了电话。 “慕小姐,你好,我是齐远。霍先生叫我来接您去一下老宅。” 慕浅听了,思绪不由得一滞。 此时此刻,霍靳西叫齐远来接她,究竟是为了配合她造势,还是单纯为了爷爷? 可无论是哪个原因,她都不该拒绝。 已经走到这一步,她没理由因为一个霍靳西,放弃全盘计划。 “我在家。”慕浅从善如流地回答,“你待会儿过来吧。” 下午四点半,齐远顺利接到慕浅,在晚高峰的车流中穿过半个城市,在一个多小时后将慕浅送到了霍家故宅。 日落黄昏,没什么人气的庄园愈发显得萧条。 慕浅推门下车,很快走进了屋子里。 进门的一瞬间慕浅就顿住了脚步。 没有开灯的大厅光线昏暗,古朴的旧式家具也模糊了轮廓,唯有一件白色衬衣清晰可见。 霍靳西独坐在沙发里,慕浅进门的瞬间,他刚好点燃一支烟,跳跃的火苗照出低垂的眉目,慵懒,淡然,却又危险。 慕浅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间霍靳西会在这里。 传说中的工作狂魔,此时此刻不是应该在公司加班吗? “爷爷出什么事了吗?”慕浅问。 霍靳西缓缓抬眸,似是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慕浅却已经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她没有多停留,径直往楼上跑去。 楼上,空无一人。 慕浅站在霍老爷子的房门口,静立片刻之后,缓缓回味过来。 霍靳西不是要帮她造势,也不是为了老爷子接她过来。 是他要见她,仅此而已。 可是有什么事,值得他特意抽出时间,单独在这所房子里见她? 慕浅走到楼梯口,缓缓下楼。 屋子里光线似乎更暗了,而霍靳西依旧安然地坐在沙发里,除却指间那一点明灭的猩红,看不见丝毫动静。 有那么一瞬间,慕浅觉得自己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可是她一个连命都豁的出去的人,又有什么好害怕? 她走下楼,坐到了霍靳西旁边,顺手打开了沙发旁边的一盏小台灯。 橘色的灯光在沙发周围笼出温柔的光圈,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杯身一圈细密的小水珠,可见已经许久未动。 空气里,满满都是暧昧迷离的味道。 慕浅安静片刻,看向身侧的男人,“霍先生想怎么样?” 霍靳西缓缓抬眸,将一口烟圈喷在慕浅脸上。 “睡你。” 第63章 霍先生技术真不错 慕浅听了,唇角仍旧带笑,“霍先生还真是坦白啊……” 作为一个记者,这几年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调查事件,训练出极强的风险规避能力。她对各种程度的危险有着极强的嗅觉和认知,往往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就已经做好应对或自救措施。 可是回到桐城之后,尤其是面对霍靳西时,这一能力却屡屡失效。 譬如这次。 在来这里之前,她竟然完全没有想过会面临这样的情形。 霍靳西始终注视着慕浅。 橘黄色的灯光照着她的身体,连黑色的裙子都变得温暖起来。裙摆下方,两条纤细的长腿安静地靠在一起,白得晃眼。那张姿容艳丽的脸上仍旧明媚带笑,眼神却有片刻的凝滞。 察觉到霍靳西的目光,慕浅回过神来,从容靠坐进沙发里。 霍靳西眼眸一如既往地深邃,看她的眼神却不似从前——从前,他看着她的时候,总是冰冰凉凉的,没有什么情绪外露。 可是此时此刻,他坐在昏黄的光线之中打量着她,像一只蛰伏已久的雄狮,毫不掩饰地打量着自己的猎物。 慕浅知道,霍靳西说得出,做得到。 她状似不经意地抬眸,朝大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门虚掩着,还是她进来时的样子,并没有关上。 有那么一瞬间,慕浅脑海中闪过自己逃出门的样子,可是下一刻,她就否定了这个想法。 门之所以没关,是霍靳西不屑于关。 这道门开启与否,不会影响他今夜的行动和兴致。 一时间,慕浅脑海之中闪过百十种法子,却通通都只是一闪而过,根本没有哪个能让她抓得住。 终于,她深吸了口气,抬眸看向霍靳西,“为什么?” 虽然霍靳西的确对她的身体有反应,可是他也曾明确表示过不愿意睡她,眼下这情形,算什么? “物尽其用。”霍靳西说。 听到这个答案,慕浅有些想笑,“什么?” 霍靳西漫不经心地掸了掸手中的烟头,声音低沉而缓慢:“反正你都不要命了,何必白白浪费了这具身子?” 慕浅听了,终于是笑出声来,“难得霍先生瞧得上我的身体,那我是不是也应该表表态?” “重要吗?”霍靳西问。 慕浅耸了耸肩,“我知道我愿意与否霍先生不在意,但我还是想说,我不愿意,仅此而已。” 霍靳西捻灭手中的烟头,缓缓倾身向前,几乎贴上慕浅的唇。 “那就表现给我看看,你有多不愿意。” 出乎意料地,慕浅竟然笑了。 她伸出手来勾住了霍靳西的脖子,整个人顺从地贴到了他的身上,分明是无比地迎合。 霍靳西坐回沙发里,她便跪坐在他的腿上。 “我又不傻,明知道霍先生今天晚上势在必行,我再怎么反抗,也只是让自己遭罪而已。”慕浅伸出手来扣上他腰间的皮带,“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干脆享受一点呢?” 她解开霍靳西的皮带,拉下了他的裤链。 在她的手就要伸进去的时候,霍靳西忽然用力圈住她的腰,下一刻,他抱着她起身走上了楼。 …… 二楼,霍靳西的卧室。 这是他从小住到大的房间,完整保留着从前的痕迹。 慕浅被剥得不着寸缕,黑色的床单愈发映得她肤白如雪,她躺在床上,轻笑,尖叫,喘息,通通都是完美配合的模样。 霍靳西俯身下来的瞬间,她才伸出手来挡了他一下。 “套子。”她说。 霍靳西眼中墨色浓到极致,直接以行动化解了她的拒绝。 慕浅闷哼一声,咬牙蹙眉。 霍靳西一时也没有动,凝眸看她,眸色沉沉。 下一刻,她忽然又娇娇软软地笑了起来,娇嗔着看他,“霍先生真是……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啊……” 霍靳西直接膨胀到失控。 慕浅的思绪尽数湮没在自己的声音中。 …… 结束的时刻来得汹涌而淋漓,慕浅用力攀着霍靳西遒劲窄腰,汗水浸润眼眸,模糊视线。 男女之间,再亲密也莫过于此。 可是她和霍靳西…… 两人身体依旧交叠着,霍靳西紧紧压在她身上,久久不动,没有退开分毫。 慕浅艰难平复喘息,看着天花板上的七年未变的铁艺灯,忽然又一次笑了起来。 霍靳西缓缓支起身子,对上她的眸子。 慕浅红潮满面,媚眼如丝,眉梢眼角都是风情。 “霍先生技术真不错。”她说,“要不要再来一次?” 霍靳西蓦地翻转了她的身体,从背后又一次压了上去。 长夜漫漫,循环往复,霍靳西将“物尽其用”四个字执行得淋漓尽致。 从头到尾,他始终未置一词,却在悄无声息间,在慕浅全身烙满他的印记。 …… 凌晨五点,晨光熹微。 慕浅从小憩中睁开眼,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房间里很安静,霍靳西似乎也不在卫生间。 慕浅强忍着不适的疼痛坐起身来,在床上静坐片刻之后,拉了被单裹在身上,光着脚走出了房间。 大宅里一片幽寂,唯有霍靳西的书房里透出光亮。 慕浅走过去,发现书房门并没有关,里面传出霍靳西讲话的声音,说的是英文。 她微微偏头往里面看了一眼。 霍靳西竟然已经换上了衬衣西裤,坐在书桌后,正对着书桌上的电脑屏幕侃侃而谈,那副精神奕奕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个操劳了一宿的人? 对比自己,慕浅不得不感慨造物主对男女的不公。 她转身回到霍靳西的卧室,在床尾的地板上找到自己的裙子,走进卫生间。 霍靳西结束会议回到卧室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慕浅的身影,只留下满地纸团,一床凌乱,以及枕头上的半只耳环。 彼时,慕浅已经坐上了回家的车。 驾车的齐远在楼下等了一整晚,被她叫醒没多久,还是睡眼惺忪的模样。 经过一家药店时,慕浅突然出声:“停车。” 齐远一脚踩下刹车,转头看她。 慕浅冲他笑了笑,“你老板昨天晚上太狠了,我路都快走不动了,能不能请你去帮我买一下紧急避孕药?” 第64章 霍靳西,你输了 齐远一个三十出头的大男人,愣是被臊得耳根子通红,也算是见惯了大场面的人,一时间竟然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买……买什么?” “紧急避孕药。”慕浅一字一句地重复了一遍,随后开始翻手袋,“要我给你钱吗?” “不用不用。”齐远连忙摆手,转头就推门下了车,一头扎进了旁边那个药店。 齐远硬着头皮买好药从药店里走出来,刚想松口气,一抬头,一颗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的车旁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个记者,正围着车子猛地拍照提问! 该死!齐远不由得低咒了一声,忘了这附近是有名的夜店和酒店,多的是八卦记者在这边等新闻,没想到正好就遇上了他们! 眼下这情形,他露面无疑是火上浇油,可要是把慕浅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跑了,以慕浅的个性,后果恐怕更加不可预料。 想到这里,齐远匆匆放好刚买来的避孕药,快步上前。 “不好意思,请让让,私人行程,请不要拍摄!” 齐远刚一过来,立刻就有记者认出了他,瞬间对着他又是一阵拍,问题的八卦程度也立刻就上升了几个坡度。 “慕小姐,请问你为什么一大早会和霍先生的助理在一起?” “慕小姐,你能回应一下你跟霍先生的关系吗?” “林先生知道你和霍先生的关系吗?他对此是什么态度呢?” 慕浅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听着这些问题,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身为记者,永远只会问这些问题吗? 她一如既往不回应任何问题,只是微笑着给那些记者拍照。 记者见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除了拍照的,其他都转头去问齐远去了。 “齐先生,请问你为什么会和慕小姐在一起?” “齐先生是帮霍先生送慕小姐吗?昨天晚上霍先生是和慕小姐在一起是吗?” “请问齐先生去药店是买什么东西?” 纵使跟着霍靳西见过不少风浪,可是八卦记者这种如狼似虎的特性,齐远还是头一次这样直面,一时间只想推开那些记者上车离开。 可是他越想离开,记者越是缠着不放,推搡之间,齐远先前放进口袋里的那盒避孕药忽然掉了出来。 慕浅坐在车里,眼看着这样的情形,差点笑出声来——霍靳西可真是请了个好助理! 记者们更是瞬间群情汹涌,对着地上那盒避孕药猛拍,随后又再次转向慕浅,七嘴八舌地提问。 齐远趁机捡起地上的避孕药,快步上车,再不理那些趴在车上的记者,直接起步离开。 世界顿时清净了,慕浅偷看了一眼齐远,只见他脑门上都出了一层细汗。 “还好吗?”慕浅问。 齐远沉着一张脸,显然已经预料到这次遇上记者带来的后果。 在此之前他对待慕浅态度一样礼貌,这会儿直接将避孕药扔给慕浅,顿了顿,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慕浅,“这些记者该不会是你叫来的吧?” “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慕浅拆开那盒避孕药,忽然又笑了起来,“况且把这盒药掉到地上的人又不是我。” 齐远被她噎得一个字说不出来,咬了咬牙,捏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 慕浅吞下避孕药,瞥了他一眼,险些笑出声来。 齐远将慕浅送回公寓后就转头去了公司,刚刚跨进办公室,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齐远掏出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已经有记者抢时间将消息放上了网——又是腥风血雨的一天! …… 慕浅回到公寓后就开始收拾行李。 好在她搬到这边时间很短,东西也很少,一个24寸的箱子就装好了所有东西。 收拾好东西后,慕浅将钥匙放到玄关的鞋柜,转头就离开了这里。 离开这边,慕浅回到了自己之前租住的小公寓。 回到小房子里,慕浅第一时间就躺回了床上,关掉手机,盖上被子蒙头大睡。 这一觉睡到下午两点,世界依然很清静。 慕浅坐起身来,稍微一动,身体就痛得龇牙咧嘴。 她勉强走进卫生间,放了一缸水,将自己泡进温暖的水中,整个人都长松了一口气。 荡漾水波下,身体的淤青和种种暧昧痕迹似乎都被放大。 慕浅躺了一会儿,打开了手机。 忽略掉一些短信和未接来电,慕浅直接拨通了霍靳西的手机。 慕浅本以为霍靳西今天会很忙,可是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看来,倒还很悠闲? 慕浅勾起唇角,缓缓开口:“我想了想,还是该为我们昨天那一夜做个总结……” 那一头,霍靳西面对着满会议室的高层,面容沉静地听着电话里她略沙哑的声音。 “七年前,你说我痴心妄想,七年后,你主动要跟我睡。”慕浅轻笑了一声,“霍靳西,无论如何,是你输了。” 说完这句,慕浅就挂掉电话。 霍靳西放下手机,面对着满会议室停下来等他的人,只说了两个字:“继续。” …… 慕浅泡完澡,吹干头发,刻意没有化妆,换了衣服正准备出门,一打开门却看见了叶惜。 叶惜一看见她,眼神里仿佛要喷出火来,“慕浅!你怎么回事!” 慕浅不发一言地看着她,少了眼妆的加持,那双眼睛澄澈无辜,仿佛要滴出水来。 叶惜一瞬间就心软加心疼了,连忙抓住她的手,“是不是霍靳西欺负你了?” 好一会儿慕浅才开口:“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叶惜问。 慕浅淡淡一笑,“你来得正好,陪我去一趟警局。” 叶惜霎时间全身僵硬,“霍靳西他真的——” 慕浅看着她,没有说话。 “你放心!我马上打电话找最好的律师陪我们去报案!这是刑事!”叶惜一边说一边往外面拿手机,“他以为他真的可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这次一定要让他尝尝法律的滋味!” “找个你相识的律师。”慕浅说,“很熟的那种。” 叶惜点了点头。 第65章 霍靳西的未婚妻 一个小时后,慕浅在叶惜和律师的陪同下走进了警局。 这一进去就是两个多小时,再出来的时候,警局门口已经围满了得到消息的记者。 无论是八卦版、社会版、财经版还是社交版的记者通通想在这一事件中拿到第一手消息—— 毕竟事关霍靳西,桐城数一数二的人物,早上慕浅被发现疑似与他共度一夜,下午慕浅就走进了警局,这样的事态发展怎么可能不引人遐想? 离开的时候,警局门口的道路几乎被记者们堵死,最终还是由警局出面驱散,叶惜的车才得以离开。 慕浅坐在副驾驶上,看着那些还不停追赶的记者,不由得又叹息了一声。 叶惜瞥她一眼,脸色有些僵硬。 慕浅察觉到,微微偏了头看着她笑,“怎么了?” “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告霍靳西?”叶惜冷声质问。 慕浅窝在椅子里,缓缓道:“怎么告啊?毕竟昨晚我审时度势,配合了他的。” 叶惜一听,不由得又咬了咬牙,“你又不是真的愿意!” “所以我不会就这么算了。”慕浅说。 叶惜冷哼一声,“你真以为凭这群记者,你就能玩死霍靳西?” “当然玩不死。”慕浅缓缓勾起了唇角,“可是我也要让他知道,我不是那么好睡的。” …… 叶惜陪着慕浅在城市里兜了无数个圈,在天黑之后才将慕浅送回小公寓。 公寓楼下停着一辆慕浅熟悉的林肯。 叶惜也看到了,脸色不由得一紧,“我陪你上去。” 慕浅“噗嗤”笑了起来,“你上去,我和他可就没法好好说话了。” “可是……” “放心吧。”慕浅看着那辆车,“他要是为了这件事伤害我,他就不是林夙了。” 说完这句,慕浅推门下了车。 慕浅走到公寓门口,黑色林肯的车门被推开,一身黑色西装的林夙走下车来。 叶惜坐在车里看着他,林夙也转头朝她的车子看了一眼,随后才缓步上前,走向公寓。 林夙来到慕浅门口的时候,慕浅正在和钥匙较劲。 大概是拧来宁去都打不开门,她罕见地发了脾气,一脚踹在门上。 林夙上前,慕浅撒开手,转开了脸。 林夙接手过她留在门上的钥匙,旋转了几下之后,打开了门。 慕浅顿了顿,转头走进屋子里,手放在门上想要关门,对上门口林夙的视线,又生生顿住了。 她撒手走进屋内,林夙这才进门,关上了房门。 “搬回来怎么也不告诉我?”林夙按亮屋子的灯,缓缓道。 慕浅坐在沙发里,安静片刻,才开口:“房子的钥匙我搁在玄关了,我以后不会再去了。” 林夙听了,拉开餐桌旁边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抽出一支香烟来点燃,这才缓缓开口:“那你也该让我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吧?” “错就错在……你不该跟我这样一个女人扯上关系。”慕浅说,“你也亲身经历了,跟我在一起可没什么好处,只会让你负面新闻缠身,头顶草原成片。” 听到这个形容,林夙顿了顿,起身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发生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找我?” 慕浅安静了许久,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什么?” 慕浅沉默许久,才终于转头看向他,“昨天晚上,我并不是完全被迫。” 林夙夹着香烟的手略一停顿,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后才又道:“然后呢?” 慕浅忽然笑了一声,充满浓浓的自嘲,“我也没想到,在霍家故宅,我能想起很多从前的事情。原来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忘记过……” 林夙吐出清白烟雾,声音低缓:“不像你。” 毕竟初次见面,她曾经坦白地说过,她是个睚眦必报的女人。 当时的话,他到现在还清晰记得。 “我也讨厌这样的自己。”慕浅说,“所以我去了警局。事情到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其实我心里也大概有数,但我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 “不需要我帮忙?”林夙问。 慕浅摇了摇头,随后露出了笑容,“我不想再把你扯进这件事情里。从相识到现在,你给我的够多了。” 林夙手中的烟燃到尽头,他拿了张纸巾,包裹住烟头捻灭,扔进了垃圾桶。 慕浅看着他的动作,忽然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谢谢你给过我的一切。”慕浅说,“我会好好生活,你也是。” 说完这句,慕浅又停顿许久,才缓缓松开他。 随后,她起身上前打开了房门,“再见。” 林夙起身走到她身边,转头看她。慕浅迎着他的视线,笑容清淡。 林夙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慕浅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摇了摇头,“不要这样,不要回头,也希望以后,我们不要再遇见。” 说完,她强行将林夙推出了门,再也不看他一眼,“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林夙在门口静立片刻,终究还是转头离去。 …… 这一夜,对桐城的许多人来说都是不眠夜,首当其冲的便是霍氏的一众股东。 当夜美股一开市,霍氏股价受霍靳西疑似性\\侵事件的影响遭遇急挫。第二天国内股市开盘,霍氏股价同样一路下跌。 在媒体的质疑、网友的讨论声中,霍氏股价持续下跌,不见收势。 叶惜来找慕浅,说起这个情况时,险些乐出声。 “活该,霍靳西就是高高在上,狂妄惯了,以为所有的事情他都能掌控,也该让他吃吃瘪了!”叶惜说,“你知不知道,霍氏连发了好几份声明,根本没人相信,一点作用没有!” 慕浅听了,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得意——霍靳西掌控霍氏这么些年,怎么可能被这样一桩莫须有的桃\\色事件打垮? 她这边刚刚想到这点,那一边,叶惜接了个电话,顿时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慕浅信手拈了块饼干放进嘴里,漫不经心地问。 叶惜看着慕浅,有些僵硬地开口:“霍靳西刚刚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宣布你是他未婚妻。” 嘴里的饼干裂开,慕浅吃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第66章 她是将来的霍太太 叶惜挂掉电脑,在网上随意一搜,就搜到了半小时之前霍氏的新闻发布会视频。 视频里,霍靳西一身黑色西装,眉目冷峻,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姿态。 台下的记者们也是格外安静有序,依次举手发言,根本不见从前围攻慕浅时候的狠态。 “霍先生,关于您和慕浅小姐的关系,您能给一个正面的回应吗?” “私人感情的问题,霍先生本不愿意过多打扰公众。”霍氏的公关部经理秦雅代替霍靳西发言,“但鉴于此次事件已经造成公众的诸多误会,所以我们觉得有必要作出澄清。霍先生和慕浅小姐之间绝对没有任何不正常关系,此次网络上的种种言论全部都是谣言,对于这些谣言,霍氏集团将保留追究的权利……” 她话音未落,一直靠坐在椅子里的霍靳西忽然倾向发言台,直接拿过了秦雅面前的话筒,看向台下的一群记者,语调疏离而淡漠:“你们口中的慕浅小姐,是将来的霍太太。” 此言一出,台上台下一片愕然。 记者群顿时骚动起来,台上的秦雅也震惊地看向霍靳西,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霍先生的意思是已经和慕浅小姐有婚约了吗?请问是什么时候达成的约定呢?” “七年前。”霍靳西说。 听到这三个字,台下更是瞬间就混乱了起来,记者们全都开始七嘴八舌地提问。 “霍先生七年前就已经和慕浅订下婚约,为什么慕浅还会和林夙交往?” “慕浅小姐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和您的关系,是不是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呢?” “两天前慕浅在律师的陪同下去了警局,霍先生对此有什么解释呢?” 现场安保人员艰难地维持着秩序,霍靳西却冷眼看着群情汹涌的记者们,直至现场一点点地安静下来,他才再度开口:“这些问题,你们该去问她。” 说完这句,他直接就站起身来,离开了发布会现场。 叶惜看得咬牙切齿,“他还能更无耻一点吗?连这样的瞎话也编得出来!” 慕浅安安静静地看完视频,顿了片刻,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还笑?”叶惜瞪着她,“你打算怎么应付?” 慕浅叹息一声,说:“早知道啊,我就不和林夙说分手了,让他们两个正面对抗一下,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 “慕浅!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慕浅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这件事对我而言没有那么大的影响,一定程度上来说,可能还是件好事。” “好事?” 慕浅挽唇一笑,“能帮我揭露真相的,就是好事。” 下午,慕浅被霍老爷子的秘书丁洋接到了霍老爷子眼下待着的疗养院。 霍老爷子精神已经大好,正站在小花园里活动身子骨,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慕浅,立刻就笑眯眯地走进屋子里,“浅浅,你来看我啦?” 慕浅却直接就给霍老爷子甩了脸,“坏蛋!” 霍老爷子挑了眉,“怎么跟爷爷说话呢?” 慕浅抱着手臂坐在沙发里,“你跟你孙子联合起来骗我的时候,就该想到我会怎么对你说话!” 霍老爷子连忙叫屈:“我什么时候跟他联合起来骗你了?是他说老房子里空气不好,要将我挪到这个疗养院来,我还不愿意呢……” 慕浅哼了一声,“爷爷最老奸巨猾,别以为我会相信。” 霍老爷子听她的语气,立刻笑了起来,“不管怎么样,你现在是我们霍家的人啦!” 慕浅横眉冷对,“谁答应了?” 话音刚落,房门忽然响了两声,片刻之后,一个高大的身影打开房门走了进来。 慕浅抬眸一看,先是愣了愣,随后才乖乖喊了一声:“霍伯伯。” 霍柏年年近六十,整个人却依旧潇洒倜傥,风度翩翩,看上去不过五十上下,颇具成熟男性的魅力。 见到慕浅,霍柏年并不惊讶,只是微微笑了起来,“浅浅,我还以为你不记得霍伯伯了呢。” “怎么会呢?”慕浅站起身来,迎霍柏年坐下,“我忘记谁,也不会忘记爷爷和霍伯伯啊!” “那你回来这么久,怎么也不来看看霍伯伯?”霍柏年问。 慕浅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回答道:“早知道会在这么尴尬的情形下见面,我一早就去看霍伯伯您了,这会儿兴许还能让您给我做个主。” 霍柏年听了,掩唇低咳了一声,随后才道:“你也长大了,这毕竟是你和靳西之间的事,霍伯伯也不好插手。” “霍伯伯说的好听!”慕浅说,“您要是不想插手,今天来这里干嘛了?只是为了来看爷爷?” 霍柏年听了,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霍老爷子说:“你看吧,这丫头啊,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慕浅了。我啊,早晚让她给我气死。” “您可别冤枉我,真要出什么事,也是您孙子气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慕浅毫不犹豫地反驳。 霍老爷子被她的伶牙俐齿气着了,抱着手臂气鼓鼓地不说话。 霍柏年一时也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只是问:“你妈妈还好吗?” 这父子俩,重逢后初次见她,话题总绕不开她妈妈。慕浅叹息了一声,回答道:“她挺好的。” 霍柏年点了点头,“在美国这些年,你也挺好的?” 慕浅却没有回答,只是与霍柏年对视着,安静片刻之后,才终于道:“好吧,看在爷爷和霍伯伯的面子上,我接受霍靳西的安排,假装他的未婚妻。” 霍老爷子听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什么叫假装?既然都说出来,那就是!” 慕浅翻了个白眼,“爷爷,你这个罪恶联盟的人就不要得寸进尺了!” 霍老爷子气得假装捧着胸口装心脏病,慕浅只当没看见。 霍柏年说:“既然这样,那今晚跟霍伯伯回家去吃饭。” 慕浅也知道霍靳西宣布她为未婚妻后势必还要有一连串的举措才能消除此次事件的影响,霍柏年此次显然就是为了善后而来,她也配合,“好啊!” 第67章 没有人能治得住霍靳西 因为霍老爷子还需要留在疗养院做一些检查,慕浅便坐上了霍柏年的车,跟他一起回霍家。 霍老爷子自然还记得慕浅从前在霍家是怎样的存在,因此临别前一再嘱咐霍柏年一定要好好照顾慕浅。 慕浅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爷爷,您还怕我被人欺负了啊?” 霍老爷子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才猛地一拍脑袋,“也是,你现在这个性子啊,没谁欺负得了你!” 慕浅冷笑一声,“我都被你们霍家祖孙欺负成这样子了,爷爷还好意思说没人敢欺负我。” 霍老爷子着实说不过她,挥着手让司机快走。 车子驶出疗养院,霍柏年才低声笑了起来,“你这丫头,真的是跟从前太不一样了。” “就这样还被人欺负呢。”慕浅委屈巴巴地说过,“要还跟从前一样,指不定被欺负得多惨!” 霍柏年听了,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以后有事就来找霍伯伯,那有什么事是解决不了的?” 慕浅听了,只是笑。 霍靳西的性子从来孤绝,对长辈的孝顺与尊敬他并不缺,但是真要说霍家有谁能治住他,还真没有。 车子一路往霍家新大宅驶去,才到私家路口,车速就缓了下来。 司机低声说了一句:“霍先生,有记者。” 霍柏年倒也不意外,只是转头看着慕浅,“跟记者说两句?” 慕浅叹息一声:“都走到这一步了,我还有拒绝的权利吗?” 霍柏年笑笑,司机很快停下了车。 车子一停下,便有两个记者来到了车窗旁边。两人原本是想要采访霍家人,万万没想到车窗一放下,竟然看见了和霍柏年坐在一起的慕浅,顿时大喜过望。 “霍先生,慕小姐,能不能耽误两位几分钟,接受一下采访?” 慕浅懒洋洋地瞥了他们一眼,霍柏年倒是十分温和,“你们问。” “慕小姐,请问你和霍先生的婚约,是一早就已经定下的吗?” 慕浅听了,和霍柏年对视一眼,笑了。 霍柏年说:“我们时间不多,你们问些有用的。” 记者一听,连忙又道:“既然你和霍先生有婚约在身,那你和林夙先生又是什么关系呢?” 慕浅这才缓缓开口:“林先生是我的好朋友,我们一见如故,他帮了我很多。” “但是林先生曾经赠送一套价值数千万的首饰给慕小姐,这是普通朋友的关系吗?” 慕浅翻了个白眼,“那套首饰只是以林先生的名义拍下,你们又怎么能确定背后出资的是谁呢?” 霍柏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手表,记者见状,连忙抓紧问道:“两天前慕小姐曾经和律师一起去了警局,请问您去警局是为了什么案子呢?” 慕浅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谁说去警局一定是因为案子?我有个老同学在警局上班,我和两个朋友一起去找他叙旧而已,偏偏被你们搞出那么大的动静,我都要吓着了。” 听到这个答案,两个记者顿时都有些目瞪口呆,随后迅速转向了霍柏年,“霍先生,慕小姐这个准儿媳您满意吗?” “慕浅是在我们霍家长大的,我从小看到她大,你说我满意不满意?”霍柏年微笑着反问。 记者还想要问什么,霍柏年摆了摆手,“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我们赶时间。” 车窗缓缓上升,两个记者还在追问什么,却都已经被隔绝在车外。 车子继续驶向霍家,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霍伯伯,我表现怎么样?” “你啊!”霍柏年拿手点了点她,“我算是看出来了,从头到尾,你就是故意的!” “哪有?”慕浅哼哼一声,“我可都是看在霍伯伯的面子,否则我犯不着这么打自己的脸。” 霍柏年听了,停顿片刻,才又问:“你跟林夙……” “分手了。”慕浅直截了当地回答,“发生这样的事,我还有什么脸继续跟他在一起?” 霍柏年听了,倒是略显尴尬地低咳了一声。 说话间就到了霍家新宅,与古朴毓秀的老宅相比,新宅是一座现代感十足的别墅,占地大约是老宅的三倍,奢侈华丽。 “挺漂亮的。”慕浅说。 霍柏年带着她往大宅里走,说:“靳西亲自设计的。” 慕浅听了,挑挑眉,“那就一般般了。” 霍柏年低笑了一声。 两个人一起进了门,大厅内,原本坐在一起说话的人顿时都看了过来。 慕浅一看,发现霍家兄妹五家,整整齐齐,该来的都来了。 霍夫人程曼殊坐在当中,二姑姑、三叔、四叔、小姑姑竟然全都夫妇二人双双出席,让慕浅觉得自己面子极大。 所有人目光都停留在慕浅身上,慕浅跟在霍柏年身后上前,微笑着挨个喊:“霍伯母,二姑姑、二姑父、三叔、三婶、四叔、四婶、小姑姑、小姑父。” 她长在霍家,被霍柏年视作女儿,因此对其他人的称呼都随了霍靳西,恍惚间,倒仿佛真的是霍家的人。 程曼殊和几个姑姑婶婶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倒是小姑父看着她笑了一声,“这是慕浅啊?可真是长成大姑娘了,不说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话音刚落,小姑姑就重重掐了他一下,引得他“哎哟”了一声。 这样的情形慕浅见得多了,从前还会尴尬,如今她只是笑着回答:“谢谢姑父夸奖,姑父还和从前一样年轻,一点都没变呢!” 小姑父身上的肉还被小姑姑拿捏着,闻言只是呵呵地笑,小姑姑则毫不留情地瞪了慕浅一眼。然而一向嘴伶牙俐齿嘴不饶人的人,却罕见地没有张口骂慕浅。 程曼殊看慕浅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冷淡防备。 慕浅从小就觉得霍夫人精神有些紧张,时不时就会跟霍柏年吵架,对着她更是时常出言讥讽。这会儿她却似乎强忍住了,只是说:“既然来了,那就开饭吧。” 慕浅自然知道其中的原因。 霍氏股价因为她的缘故遭遇大幅波动,坐在这里的全部都是利益相关人员,眼下对着她这个关键人物,又怎么会不收敛? 第68章 未婚夫,帮我拉一下拉链 一顿饭,慕浅独自面对霍家的十个长辈。 换做是七年前,这样的情形,她应该是连坐上餐桌的勇气都没有,然而今天这顿饭,慕浅吃得格外舒心。 除了霍柏年外,其他人也会跟她搭话聊天,只是语气难免都有些生硬,聊起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题外话。 然而唯有程曼殊,一顿饭的时间一句话都没有说话,终只是安静地吃着东西,看都懒得多看慕浅一眼。 慕浅倒也不在意,自顾自谈天说地,吃得畅快。 晚饭后,霍柏年直接让慕浅留宿。 “家里一直备着你的房间呢,现在你既然回来了,当然要回家住。”霍柏年说,“家里又宽敞又舒服,在外面住有什么好?” 霍柏年从来将她视如己出,慕浅当然相信他说的话是出自真心,只是这家里一直备着她的房间,这句话慕浅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 “不了。”慕浅说,“我在外面住着挺好的,这里啊……太大了,我怕我会迷路。” “在自己家里迷什么路?”霍柏年说,“早晚你也是要搬回来的。” 这是真将她当成霍靳西的未婚妻了?慕浅不由得有些想笑,“谁说我一定要搬进来啊?我偏不。”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一时都读出了各自的理解,自然有人着急。 “你跟靳西的关系摆在那里,搬回来住不是正常吗?”三叔霍柏涛说。 “我能跟他有什么关系呀?”慕浅轻轻地笑了起来,“我可高攀不起。” 四叔霍柏林听了,便道:“不说其他的,你从小在霍家长大,搬回来住,多陪陪爷爷也是好的。你在外头那些年,爷爷可没少念叨你。” 言下之意,她无论如何也该看在霍家和霍老爷子的面子上,不要再给霍家添麻烦。 慕浅听了,只是笑,并不回答。 程曼殊冷眼旁边,正准备开口,大厅门口忽然传来动静,众人回头一看,看见了从外头走进来的霍靳西。 看见他,一群人的面容都有所缓和。 “哟,这可真是难得啊!”小姑姑顿时就笑着迎上前去,“靳西,姑姑都多长时间没看见你了,今天可真是赶巧了。瞧瞧你,怎么又瘦了?没事少加点班,多休息休息。” 霍靳西点头应了,上前跟长辈们一一打招呼。 程曼殊一晚上面沉如水,这会儿才稍显温和,“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晚饭吃了吗?” “在附近吃了。”霍靳西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疏淡,“顺路回来看看。” “回来得正好。”霍柏年说,“浅浅说要回去,你送她,顺便好好陪陪她。” 话音刚落,慕浅眼见着程曼殊的脸顿时又沉了下来,不由得有些想笑。 可是让霍靳西送她回去,她岂不是白白送羊入虎口? “我不回去了。”慕浅说,“霍伯伯让我住下,那我就住下吧!我的房间在哪儿?” 霍柏年便笑了起来,“我让人带你上去。” “好啊。”慕浅说着便站起身来,跟着家里的佣人上了二楼。 眼看着慕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霍柏涛这才看向霍靳西,“靳西,不是三叔说你,这次你也太大意了,明显就是被这丫头算计了。我可真没想到,这丫头现在变得这么难缠,她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小姑姑接话道,“不就是贼心不死,这么多年了还惦记着靳西,想用这样的方法进来霍家!这会儿她是能耐了,还会在我们面前摆架子了!等这段时间过了,我看她还怎么得意!” 霍柏年听得皱眉,“够了!是我让她回来住的!” 几个弟弟妹妹看着霍柏年,到底迫于长兄的威势,没有再说什么,只有小姑姑不死心地嘀咕:“谁不知道你为什么偏心她……” 霍柏年瞪她一眼,她这才彻底闭上了嘴。 程曼殊却因为这两句话脸色铁青,眼看就要发作,霍靳西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 程曼殊见状,连忙起身拉住他,“难得回来,今天就在家里住吧,别回那边了,来回折腾,不累吗?” “祁然这几天有些发烧。”霍靳西说。 程曼殊听了,微微皱了皱眉,“那就让林淑把他送过来,家里这么多人,不至于照顾不好一个孩子。” 说完她就拿出了手机,“我给她打电话让她送孩子过来,你先上楼去洗澡。” 霍靳西听了,这才应了一声,起身上了楼。 霍家二楼有个储藏间,收藏着各大名店定期送来的衣物首饰以备主客不时之需,慕浅看过房间,正在里面选衣服,一抬头,就看见站在门口的霍靳西。 慕浅正拿了一条裙子在身上比划,看见他,她飞快地勾起一个笑容,“好看吗?” 霍靳西并不回答,走进门来,示意陪同慕浅的佣人出去。 慕浅眼睁睁看着佣人离开,并且还带上了房门,不由得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未婚夫,有什么事是不能让别人知道的吗?” 霍靳西走到屋子中央的沙发里坐下,给自己点了支烟,这才看向慕浅,沉眸开口:“不换上怎么知道好不好看?” “也是哦!”慕浅却也配合,当即就拉开了自己身上的裙子拉链。 霍靳西安静地坐着,不为所动。 慕浅当着他的面,坦坦然地脱掉身上的裙子,露出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随后才又将手中那条裙子套上,光着脚走到霍靳西身前,直接坐到了他身上。 “好看吗?”慕浅又问,“我平常可没有太多机会穿这种大牌。” 她一边说,一边拉着霍靳西的手,放到了自己背上。 “我够不着背上的拉链,你帮我拉一下啊!”她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哀求一般,“未婚夫?” 霍靳西的手正好被她放在拉链的地方,却久久不动。 慕浅也不急,在他身上蹭了蹭,见他还是不动,便低头吻上了他的唇角,而后极其轻柔地,用自己的唇一点点完全覆盖住他的唇。 呼吸相闻的间隙,霍靳西的手滑进了拉链里。 第69章 睡过之后,不过如此 慕浅觉得有些痒,身子微微缩了一下,随后却又笑了起来。 霍靳西手滑进她的背里,大掌将她压向自己,渐渐转被动为主动,抵着她的唇,辗转裹覆。 慕浅的红唇轻软乖巧,任他亲吻舔舐,间或地轻笑出声。 在她娇软的笑声里,霍靳西剥掉了她身上的裙子,将她仅穿着bra的上身拥入怀中,大掌缓缓下滑。 慕浅顺从依偎,直至他的手掌滑去某处,却骤然停顿。 原本旖旎的氛围骤然消散,霍靳西离开她的唇,抬眸看向她。 慕浅这才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忘记了今天不方便呢!” 说完她便从霍靳西身上起身来,将褪到腰间的裙子重新穿好,这才看向霍靳西,“不过啊,这件事原本也怪你,我那天叫你戴套你不戴,害得我吃事后药,经期紊乱……” 霍靳西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往下说。 慕浅又瞥他一眼,不过片刻的亲吻,霍靳西已然对她有了反应。 她不由得轻笑一声,弯下腰来轻轻点了他一下,随后才又抬头看他,“霍先生反应不小,难不成想要浴血奋战?” 霍靳西伸出手来,慕浅飞快地缩回手躲开他,只是笑,“可惜咯,我没兴趣奉陪……毕竟那天睡过之后,感觉……不过如此。” 说完这句,慕浅转身就拉开门跑出了房间。 霍靳西安静地坐了片刻,摸出香烟来给自己点燃了一支,静静地抽着。 一支烟快要抽完的时候,程曼殊经过房间门口,看见他,立刻就走了进来。 “怎么跑到这里来抽烟来了?”程曼殊坐到他身边,问。 霍靳西没有回答,程曼殊安静片刻,才又开口:“你跟妈妈说实话,你对慕浅只是一时兴起,单纯只是玩玩,对不对?” 霍靳西掸了掸手中的香烟,“您担心什么?” “我怕你被她勾去了魂!”程曼殊微微咬牙道,“毕竟她骨子里,就有狐狸精的基因!” 霍靳西听了,唇角隐约掠过一丝笑意,随后才开口:“您放心,我清醒得很。” 说完他才捻灭手中的烟头,站起身来,“我去洗澡。” 程曼殊看着他离开房间,收回视线时,忽然看见慕浅先前穿的裙子丢在角落,眼神骤然一紧。 …… 凌晨十二点,慕浅睁着眼睛躺在床上。 换了新环境,她有些失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尝试了两个小时,依然睡不着。 又躺了一会儿,慕浅索性起身来,拉开窗帘,外面的花园灯光掩映,安静清幽。 慕浅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准备去花园里走走,没成想刚走到楼梯口,险些就踢到一坨小小的身体。 慕浅定睛一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小脑袋。 那个小脑袋似乎察觉到什么,转了一圈,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她。 四目相视的瞬间,那双眼睛里分明闪过一丝惊喜,可是却又在片刻之后转化为失落。 霍祁然重新转过了头,没有再看她。 慕浅看在眼里,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 从前相处过短短时日这孩子就那么黏她,如今却连多看她一眼都不愿意,可见上次见面,她坦白告诉他自己不是他妈妈,彻底地伤了这个孩子的心。 毕竟他对母爱的渴望,实在是太过明显。 在他背后静立了片刻后,慕浅往下走了两句,与他在同一个台阶上坐了下来。 “你也睡不着啊?”慕浅问。 霍祁然抱着腿呆坐在那里,并不回答。 慕浅不由得啧啧叹息了两声,看着他,“怎么了?不是你的妈妈,就连朋友也不能做了是不是?” 霍祁然低着头,还是不回答。 “嘿,小孩,你当初跟着我混吃混喝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慕浅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这一拍,慕浅蓦地察觉到什么,弯腰放低了身体往那孩子脸上一看,才发现他竟然在哭。 因为发不出声音,又强忍着,他哭起来动静很轻,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发抖,只有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慕浅不由得一顿,安静片刻之后,才摸着他的头靠进了自己怀中。 一直回避她的霍祁然这才伸出手来抱住她,靠在她怀中,再没有强忍地无声哭泣。 慕浅抱着他,好不容易从同样低落的心境中回过神,才赫然察觉到霍祁然的身体有些烫。 “你在发烧?” 慕浅问了一句,却也知道得不到回答,索性抱着霍祁然站起身来,回到了他的房间。 慕浅试图将霍祁然放到床上,可是霍祁然紧紧抱着她的脖子不放,她没办法,只能坐在床边抱着他低声哄他。 回想起这孩子的身世,慕浅不由得有些唏嘘—— 与亲生父母失散,又被霍靳西捡回家,这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而他这么渴望妈妈,霍靳西到底有没有调查过他的身世来历? 想到这里,慕浅忽然道:“这样吧,我帮你去问你爸爸,问问你妈妈到底是谁,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霍祁然骤然停止了哭泣,抬头看着慕浅。 慕浅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这熊孩子,不会是故意的吧? 可是看着他抽抽搭搭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有这样的心思,慕浅这才又道:“但是先说好,不管我能不能问出来,你可不许再当着我的面哭了。” 霍祁然一听,立刻拿袖子用力地擦了擦眼睛,眼巴巴地看着慕浅。 “看什么看!”慕浅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这大半夜的,我上哪儿给你问去?先睡觉,天亮了我再帮你问。” 霍祁然听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躺进了被窝里。 到底是孩子,哭得累了,又在生病,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慕浅守了他一会儿,看他睡得安稳了,这才起身离开。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带上房门,谁知道一转身,就撞进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胸膛。 慕浅揉了揉鼻子,抬起头来看他。 霍靳西穿着深蓝色的睡袍,头发微微有些湿,似乎是刚洗过澡,身上还有一股沐浴露的香味。 第70章 昨晚做了什么 霍靳西径直越过她,打开霍祁然房间的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大约是看见霍祁然安然入睡的模样放了心,又关上了门。 一来一回,不动声色地贴近又远离。 慕浅抬眸看他,深吸了口气,轻笑起来,“沐浴露好香啊,什么牌子的?” 说话间,她已经拉住霍靳西腰间的系带,放在手中把玩。 霍靳西垂眸看了一眼她的动作,再抬起头来时,眼神已经沉郁了几分。 慕浅看得有趣,愈发不肯放手。 “你真以为,有那玩意儿,我就不敢碰你?”霍靳西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喑哑。 慕浅唇角笑意却依旧,“难不成,霍先生真想试试浴血奋战的滋味?” “睡你,不是只有一种方法。”霍靳西缓缓道。 慕浅手头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凝眸看他。 “况且,”霍靳西的手缓缓捏住她的下巴,“从前也不是没试过。” 一句话,骤然翻开从前。 那些藏在记忆深处、青涩而羞耻的不堪过往,蓦地浮上水面,让慕浅有些喘不过气。 霍靳西看她一眼,拉开她的手,转身准备离开。 慕浅回过神来,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那怎么能一样呢?”慕浅说,“毕竟从前那时候,在霍先生眼里,我应该还没现在这么惹人厌吧?” 霍靳西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她。 慕浅并不服输,挑衅一般地迎上他的目光。 等慕浅反应过来此刻的自己有多不理智的时候,她已经又一次躺在了霍靳西的床上。 男女床笫之间,并不是只有一种亲密方法。 譬如那一年,她尚青涩稚嫩,而他意外被她勾起欲\\望。 对那时候的慕浅而言,霍靳西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哪怕她心甘情愿将自己全副身心奉献给他,他却依旧采取了最保护她的方法为自己纾解欲\\望,没有真正占有她。 那时候的她是什么心情? 羞涩却欢喜,迷离而雀跃。 那是仅仅属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是她永生难忘的珍贵回忆。 她一直小心翼翼地珍藏着那个秘密,直至所有的梦化作碎片,将秘密掩埋。 而对于现在的慕浅而言,这段回忆让她羞耻,而此刻的现实让她清醒。 从前的某些时刻,她几乎都以为自己放下了,可是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原来并没有。 她只是刻意地隐藏了一些东西,当回忆翻滚,那些以为已经消失的记忆浮上脑海,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她还恨他。 在她自己都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这种恨就已经冲昏了她的理智,让她不惜搭上自己,也要赢过他。 原来她就是想看到,这个素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男人臣服于欲/望,臣服于她的身体的模样。 尽管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理智告诉她这样不值得,可是现实却并不允许她退缩。 对霍靳西而言,这是一场无法轻易得到满足的释放。 深藏多年的欲/望一经流露,便如洪水一般倾闸而出,再无处隐藏。 从此,食髓知味,欲壑难填。 明明此前那个晚上已经无数次地亲密无间,此时此刻,那个夜晚所有的一切却都变得遥远起来,唯有这样的呼吸相闻,喘息相交,才是真切存在的。 那个晚上,霍靳西一如既往地沉默冷淡,慕浅甚至听不到他的呼吸声。 可是这天晚上,他失态了。 同样是被翻来覆去的折磨,可是慕浅听得到他沉重的呼吸,感受得到他紊乱的心跳,这一切让慕浅意识到,她没有输。 霍靳西臣服于欲/望,而她没有。 可是最后的时刻,霍靳西还是没有放过她。 他咬着她的唇,重重抵着她的身体,终于还是逼出了慕浅的尖叫。 叫过之后,慕浅有些失神。 霍靳西的呼吸声就在她耳畔,让她回过了神。 算了,慕浅有些懊恼地想,她只是臣服于自己身体的反应,不算输。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已经坐起身来,准备去卫生间清理自己。 慕浅忽然轻笑了一声,拿有些酸软的腿踹了他一下。 霍靳西回头看她,慕浅笑容愈发灿烂,“霍先生,跟自己讨厌的女人上/床,到底是什么滋味?事后会不会觉得膈应?” 霍靳西听了,瞥她一眼,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慕浅本想躺在他的床上睡一晚继续膈应他,可是身上黏糊糊的实在是不舒服,只能回去自己的房间洗澡。 霍靳西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留给他的依然只有一张空床。 面对着满床的凌乱,他想起慕浅刚才问他的那个问题。 跟自己讨厌的女人上/床到底是什么滋味? 真遗憾,他回答不了她这个问题。 …… 一直到天亮时分慕浅才渐渐睡着,勉强睡了几个小时,中途总是醒来,眼见着日上三竿,她索性起床。 此时此刻的霍家大宅十分安静,似乎已经没什么人在家里。 慕浅揉着肩下楼,一个佣人正好从厨房走出来,见了她连忙问好:“慕小姐,早上好,要吃什么东西吗?” 慕浅想了想,“有粥吗?” “有的,牛肉粥,鱼骨粥和白粥都有。您要哪个?” “白粥就行。”慕浅说着,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佣人刚刚将一碗热乎乎的白粥端上桌,楼梯上忽然又有一个人走了下来,慕浅转头一看,偏偏就是这个家里最不待见她的程曼殊。 果然一看见她,程曼殊的脸就沉了下来。 慕浅倒是乖巧问好:“霍伯母,早上好。” 程曼殊并不理她。她是高高在上的霍夫人,除了霍家当家的几个男人,其他人都要看她的脸色。从前她讨厌慕浅,于是连带着霍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讨厌慕浅,可是如今一群人居然反过来要讨好慕浅,她看不下去,也不屑于此。 程曼殊拎着手袋,正准备直接出门,却忽然瞥见慕浅脖子上一个暧昧痕迹。 她脚步蓦地一顿,片刻之后,她大步走向慕浅,“你昨晚做什么了?” 慕浅咬着调羹,抬眸看她,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很快明白过来,轻笑一声道:“霍伯母,您不应该问我,应该问自己的儿子干了什么。” 第71章 不过就是随便玩玩 听到慕浅这句话,程曼殊脸色赫然一变。 “慕浅,从头到尾,都是你存心勾引靳西!我知道你从小就不是好东西,现在果然变本加厉!你以为你这样可以得到什么?你痴心妄想什么?” 从前的程曼殊对慕浅顶多是冷嘲热讽,而那时候的慕浅敏感脆弱,听到她说的那些话,常常会伤心很久。 慕浅喝着粥,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面无表情地开口:“就算是我刻意勾引他,你儿子要是有自制力,也不至于会上当啊?我拿枪逼着他跟我上\\床了?还不是他自己犯贱,自己愿意跟我这样的人在一块儿。” 话音刚落,她面前的碗忽然一空,只剩手中的调羹里还残存了一点粥。 程曼殊竟然失态到将她面前的粥碗挥落到地上,指着慕浅大喊:“你给我滚!滚出霍家去!” “霍伯母,我也不想待在这里的呀,要不是您儿子和霍伯伯,我也不会来的呀!”慕浅吃掉调羹里的粥,面露无辜。 程曼殊气到浑身发抖,举起手来就要打慕浅的时候,林淑忽然从外面冲了进来,一下子拉住程曼殊,“太太,别生气,别生气!” “林淑,给我赶她走,把她赶出去!我不想看到她!”程曼殊一手抓着林淑的衣袖,指着慕浅怒道。 “我知道我知道。”向来尖锐的林淑罕见的好脾气,一个劲地安抚程曼殊,“你先上楼休息,我马上就把她赶走。” 林淑一边说一边劝着程曼殊上了楼,边走边说:“您跟她叫什么劲,她是什么人,靳西哪能真的看上她,不过就是随便玩玩……” 慕浅听着林淑的声音渐渐消失在二楼,转头看着躲进厨房里的佣人,“阿姨,您再给我盛一碗粥呗,我还没吃饱……” 好一会儿那个佣人才从厨房里走出来,将另一碗粥放到慕浅面前时,忍不住细细打量了慕浅一下。 慕浅接过粥碗,冲她展颜一笑。 她一碗粥差不多要喝完的时候,林淑才从楼上下来,见慕浅还在餐桌旁边坐着,气冲冲地上前来,“你还好意思吃?慕浅,你好歹是被霍家养大的,太太她作为霍家的女主人,你就不能尊重一下她?” “好歹我也是被霍家养大的……”慕浅抬眸看向她,“霍伯母为什么就不能尊重一下我呢?” “你还要她怎么尊重你?”林淑说,“她接纳你在霍家生活了这么多年,这还不够?” 慕浅耸了耸肩,笑了,“林阿姨您记错了,我的确在霍家生活了多年,可霍伯母她并没有接受过我。您也一样,不是吗?” “别拿我说事!”林淑说,“我在这家里算什么?我对你怎么样那是我自己的事!但是太太她这么多年忍着你,她受的委屈已经够多了,你居然还有脸跟她说那种话?你有没有点良心?” 慕浅清楚地知道林淑话里的意思。 其实她之所以被寄养到霍家,霍老爷子和霍柏年之所以接纳她,是因为她的妈妈容清姿。 与慕浅10岁才来到霍家不同,容清姿是实实在在从小就生活在霍家,被霍家抚养长大的孩子。 正因为如此,霍柏年和容清姿之间似乎有一些情感纠葛,这也成了慕浅不受程曼殊待见的原因。 “我有良心。”慕浅说,“可是让霍伯母受这种委屈的人不是我,因此我对她并不感到抱歉。” 林淑似乎是被她气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那好,不说从前,我们来说说现在。你霍伯母这几年过得很不好,你不要再刺激她了,行不行?” 慕浅闻言,立刻感兴趣地追问:“发生了什么?” 林淑瞪她一眼,“你霍伯伯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 慕浅听了,只是笑了一声。 纵使她没有亲眼见过,可是霍柏年一向名声在外,这么些年时常会因为一些桃色绯闻登上报纸杂志,早已是桐城风流界的代表人物。 “这么多年,霍伯母不是早就应该习惯了吗?”慕浅问。 林淑冷笑一声,说:“他在外风流也就风流了,隔三差五领回来一个私生子,换了你,你能接受?” 慕浅听了,不由得捂住了自己的唇,“那那些私生子呢?在哪儿?” “慕浅!”林淑蓦地喊了她一声,“你以为我是来跟你聊八卦的?” 慕浅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笑了起来,“行,您不就是想让我别刺激霍伯母吗?我答应还不行么?” “你以后少来霍家,尽量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她现在就只有靳西一个指望,要是让她看见靳西跟你的什么事,少不了又受刺激!” 慕浅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不来我才求之不得呢,霍家这些人和事,您以为我乐意瞧呀? 林淑听了,忍不住又狠狠瞪了她一眼。 慕浅吃过早餐,离开霍家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司机开车送她离开,刚一驶离私家路,车子就被一群记者给围住了。 慕浅没有放下车窗,只是坐在车里任他们拍。 反正她和霍柏年同回霍家,并在霍家住了一晚才离开,这样的素材已经够他们写了。更何况昨天霍柏年还向记者透露了她自小在霍家长大的事实,大概够吃瓜群众们挖掘一段时间了。 慕浅在霍家睡得不好,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就开始补觉,一觉睡到下午四点,被门铃声吵醒。 她本以为是叶惜,打开门一看,却见到了齐远。 一见到他,慕浅就知道来事了。 齐远手中捧着一个大盒子,双手递给慕浅,“慕小姐,今天晚上有个慈善晚宴,霍先生为你准备好了衣服和鞋子,慕小姐试试吧。” 慕浅懒洋洋地掀开盒子,看见一条红色晚装和一双高跟鞋。 所谓做戏做全套,虚伪的资本家们果然深谙此道。 慕浅一言不发地接过盒子,“砰”地一声关上门,将盒子往沙发上一丢,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下午六时,霍靳西准时出现在了慕浅家门口。 第72章 艳压 霍靳西到的时候,齐远正一脸焦急地等在门口。 见到霍靳西,齐远那满脸的着急顿时就化作了愧疚。 “怎么回事?”霍靳西问。 齐远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慕小姐拿了衣服鞋子就没了动静,怎么敲门她都不回应……” 齐远觉得自己最近实在是很倒霉——原本他的工作开展一直非常顺利,可是自从这个慕浅出现,他真是一遇上她就各种出状况。再这么下去,也不知老板对他的工作能力会不会产生怀疑。 齐远一边想着一边偷看霍靳西,霍靳西却没有看他,只是看了一眼面前的防盗门,“找锁匠来。” 齐远听了,连忙走到旁边去打电话。 十分钟后,锁匠提篮赶到,一分钟就打开了厚重的门。 霍靳西拉开门走进去,齐远也不敢看里头的情形,匆匆带上门,转头付钱给锁匠。 霍靳西进了屋,屋子里一片漆黑,他伸手按亮屋子里的灯,毫不意外地看见了躺在床上的慕浅。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她开着空调盖着被子,头上还戴着一个降噪耳机,看起来睡得正香。 霍靳西上前,取下了她头上的耳机。 慕浅仿佛一下子惊醒,瞪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坐起身来,“你怎么进来的?” “起床,换衣服。”霍靳西面无波澜地开口。 慕浅好不容易坐起身来,闻言一头又栽倒在了床上,“我哪有力气起来啊……都怪你,明知道人家特殊时期,昨天晚上还那么对我……我腰又疼,腿又酸,身上还有你留下的痕迹……这样怎么穿晚礼服,怎么去参加什么晚宴嘛……” 霍靳西安静地等她说完,只说了一句:“林夙也会去。” 慕浅猛地睁开眼睛,下一刻,她起身下床飘进了卫生间,“给我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后,慕浅洗好了澡,换好衣服,顶着半湿的头发和大素颜直接跟着霍靳西出了门。 上车之后,慕浅才开始着手化妆。 她自顾自地对着化妆镜涂涂抹抹,齐远坐在前排,回过头来跟他旁边的霍靳西汇报着宴会的嘉宾资料。 慕浅听他将桐城有头有脸的商界人物都报了一遍,这才微微偏头看向他,“这么大型的晚会,应该也会有明星吧?” 齐远又将手头的资料翻了一遍,这才回答她:“有,会有十多位当红明星出席。” “有漂亮女星吗?”慕浅又问。 “施柔、胡菲、叶明明……这些算吗?” 听到其中两个名字,慕浅忽然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噗嗤”笑出声来。 霍靳西手头还有文件在看,没有理她。 于是慕浅兴致勃勃地和齐远八卦起来,“当然算啦,这几个可都是一等一的美人,我可要好好化今晚的妆。哎,对了,我听过一则八卦,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齐远一时大意,搭了她的茬,“什么?” “听说有个什么活动的时候,施柔穿着性感睡衣在酒店房间等着你老板,谁知道你老板看了竟然摔门而去……” 齐远脸色蓦地一变,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接慕浅的话…… “还有还有,后来那家公司的人又送了叶明明给你家老板,谁知道他还是不要。”慕浅自顾自地说着笑着,“哎,是不是真的啊?你给我讲讲细节呗!” 齐远猛地重重咳嗽了两声,正手忙脚乱地时候,他看见自己的手机,一下子抓起来放到耳边,开始假装打电话。 慕浅一边画眼线一边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你手机拿倒了。” 齐远“噗”了一声,龟缩在副驾驶座,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从头到尾,霍靳西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坐在旁边砍文件,直到这会儿,他才隐隐勾了勾唇角。 七点二十,车子停在晚宴会所门口,慕浅合上口红的盖子,说:“正好。” 齐远回头看了一眼,慕浅正好冲着他展颜一笑,还眨了眨眼睛,吓得齐远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就又转开了头。 慕浅也不再逗他,正准备下车,忽然想起什么,“哎呀,还差一个。” 霍靳西转头看她,她从自己的化妆箱里取出遮瑕膏,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虽然我不介意,但霍先生应该希望我遮掉这些痕迹吧?” 霍靳西原本已经放下了文件,听到她说的话,又重新拿起了文件。 于是等到慕浅遮盖掉脖子上的吻痕,两人才一同下车往会场里走去。 慕浅主动伸出手来挽住霍靳西的手臂,扬脸看他,“怎么样?我比起施柔和叶明明,如何?会不会让霍先生丢脸?” 灯光之下,她明眸闪耀,眼波横流,一双红唇夺人眼目,摄人心魄。霍靳西只看一眼,就知道她今晚是冲着“艳压”两个字去的。 “会有人给你答案。”他说。 “连夸夸你未婚妻都舍不得。”慕浅瞥了他一眼,“霍先生真吝啬。” 齐远坐在车里,看着相携而去的两个人,忍不住擦了擦头上的汗。 “慕小姐可真是漂亮,比那些明星也不差。”司机忽然小声说。 齐远听了,不由得冷笑一声。 这样漂亮的女人,可不是什么人都消受得起的! …… 晚宴开始的时间是七点整,霍靳西和慕浅抵达时已经迟到,又高挑又漂亮的礼仪小姐礼貌地为二人引路。 好在因为晚宴是公益性质,主办方为了不被其他新闻抢去风头而隔绝了八卦记者,慕浅和霍靳西一路走向会场虽然免不了被围观,却也还算顺利。 进入会场的时刻,主办方正在台上致辞。 晚会共设三十桌,每桌6至8人,以霍靳西的身份地位,座位理应在前面。 果不其然,礼仪小姐领着二人,直接去向最前方的宴桌。 慕浅挽着霍靳西的手臂一路向前,很快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那抹红裙太过摇曳生姿,穿着红裙的人又太过璀璨夺目,更何况她身旁站着的人,还是霍靳西。 走到桌子旁边慕浅才松开霍靳西,霍靳西为她拉开椅子,她微微一笑,优雅入座。 一坐下慕浅就笑了,也是凑巧,正好和想见的人同了桌。 第73章 无法抗拒的诱惑 宽大的宴桌旁,除了她和霍靳西外,还有三位桐城商界巨头,另有两位美人做点缀,正是施柔和叶明明。 慕浅先是笑着看了霍靳西一眼,随后才转过头跟施柔打招呼。 她跟施柔之前就在小区内遇见过,今天的施柔盛装打扮,展现了极致的女性魅力,而叶明明则一如既往,如空谷幽兰一般高雅脱俗。 “叶小姐,你好。”慕浅主动向叶明明打了招呼,“没想到有机会跟两位同桌相聚,真是缘分啊!” 说完慕浅又看了霍靳西一眼,霍靳西却已然转头跟桌上的三位商界巨头聊天去了,于是她便拉了他一下,“你跟施小姐叶小姐不也认识吗,打个招呼嘛!” 慕浅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神态,霍靳西看她一眼,才又看向桌旁的两个女人。 施柔和叶明明都是娱乐圈金字塔尖的人物,都从容地和霍靳西打了招呼。 霍靳西神情淡漠地略略一点头,便又转开脸去。 施柔和叶明明倒是都不以为意,面对着明显故意挑事的慕浅也依旧神情自若。 慕浅很快便与施柔热聊起来,叶明明坐在旁边,纵使慕浅并不冷落她,她也只是偶尔才搭一句话,大部分时候只是安静倾听,优雅端庄的模样看得慕浅都有些心动。 想到这里,慕浅不由得又回头去看霍靳西。 眼前这两个大美人,真是让女人看了都心动,他当时到底是为什么要拒绝这样的诱惑? 如果真的是洁身自好不屑于此,那跟她这一次两次,又算什么呢? 霍靳西原本侧了脸跟旁边的人说话,似乎是察觉到慕浅的视线,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目光一如既往地疏淡。 慕浅懒洋洋地收回视线,不经意间往旁边一瞥,忽然就看见了林夙。 林夙就坐在隔壁的宴桌上,也在跟人聊天,温和带笑的模样让人如沐春风。 慕浅转头的瞬间,他正好也看向这边,忽然就和慕浅对上了视线,林夙微微点头一笑。 慕浅很快回过头来,对施柔和叶明明说:“不好意思,我去和朋友打个招呼,失陪一下。”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在施柔和叶明明的注视之下,拿了酒杯走向林夙所在的位置。 霍靳西察觉到她的动静,只转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慕浅径直走到林夙身边,林夙见她过来,微笑站起身将自己的位置让给她,慕浅顺理成章地坐下,林夙则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 一时间,宴厅内多少双眼睛都不动声色地移向了这边。 “我就知道今天在这里会见到你。”慕浅拿自己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笑着说。 “知道我在这里你还来?”林夙微笑道。 慕浅点了点头,“因为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来最好,不是吗?” 说完她便端起酒杯,正准备一饮而尽的时候,林夙拦住了她的杯子,“别喝了,我看你已经喝了不少了。” “放心吧,我酒量好着呢。”慕浅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将杯中酒喝得一滴不剩。 林夙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也端起面前的酒杯来喝了一口。 很快有侍者上前为慕浅续酒,林夙摆了摆手,示意侍者走开,慕浅却不许,让侍者将整个醒酒器都放在了餐桌上。 林夙见拦她不住,只能由她去,末了才问了一句:“最近好吗?” “挺好的啊。”慕浅说,“有霍家这棵大树让我靠着,记者们虽然觉得我是个滥交的女人,但是也不敢乱写,不是吗?” 林夙听了,没有说什么,慕浅似乎觉得自己太过幽怨,很快又凝眸看向他,笑着开口:“你呢?最近有没有遇上合适的女人,没有交新女朋友的打算?” 林夙笑了起来,慕浅扬着下巴看向霍靳西在的那桌,正好和看向这边的施柔目光对上。她冲着施柔笑了笑,随后对林夙说:“你看,大美人哦,而且类型和我蛮像的,要不要考虑一下?” “别闹。”林夙说。 “不喜欢?那叶明明呢?”慕浅说,“我刚跟她聊了聊,感觉你们应该会聊得来。” “你今天是帮我相亲来了?”林夙问。 “嗯。”慕浅冲他笑了笑,“我想看着你早点找到合心意的人,这样才能减轻我心里的内疚。” “不必内疚。”林夙说,“你没有对不起我。” 慕浅安静片刻,忽然点了点头,“那好吧,那就都在这杯酒里了,干杯。” 林夙看着她举起的酒杯,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你哪里学来的酒桌文化?” “我最近无聊嘛,电视剧看得多。”慕浅扶着他的手臂笑出了声,随后才又道,“不跟你多说了,我过去啦!” 林夙点了点头,慕浅这才站起身来,重新又回到了霍靳西身边。 “这款红酒不错哎。”慕浅一坐下就靠向霍靳西,将自己的酒杯推向他,“你要不要试试?” 霍靳西喝的原本是白葡萄酒,闻言看了一眼慕浅递过来的酒杯。 杯口还印着她的红唇印,嚣张而诱惑。 霍靳西看她一眼,端起酒杯,喝掉了里面剩下的红酒。 “怎么样?”慕浅追问。 “不过尔尔。”霍靳西说。 “不懂欣赏!”慕浅瞥了他一眼,“还是林先生和我的口味更一致。”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施柔和叶明明都听在耳中,也只是不动声色地微笑。 这天晚上这场戏对慕浅来说十分完美,因为她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和需求。 对霍靳西而言,慕浅觉得同样完美——她以他未婚妻的身份陪他出席了宴会,又坦荡荡地跟林夙相谈甚欢,无疑是在撇清和林夙的暧昧关系,间接帮霍靳西洗清疑似性/侵事件的影响。 换做从前,慕浅绝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和霍靳西会达成这种近乎完美的相互利用关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夜晚的霍靳西,在回去的路上心情却似乎不怎么好。 车内气压低沉,与来时的氛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74章 由她去 霍靳西的脾性慕浅向来摸不透,这样的阴晴不定对她而言也是正常状态,因此她也不在意,低头优哉地玩手机。 坐在副驾驶的齐远就远没她淡定。 对齐远而言,霍靳西的脾性很好捉摸。对于工作,霍靳西花费百分之八十的精力,精明勤勉,要求严苛;对于家人,霍靳西恰到好处地关心,不过分干预,也不会坐视不理。 因此作为霍靳西的助理,齐远只需要处理好两种事务——一是公事,一是偶尔与霍家人相关的大小事。 可是自从慕浅出现之后,齐远有了第三种事务要处理,偏偏这第三种事务还棘手得很,连霍靳西这样绝不轻易显山露水的沉稳性子,也会因此频频低压。 司机专心地开车,齐远如坐针毡,车内的氛围安静得令人窒息。 偏偏正在此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齐远拿出手机一看,压低声音接起了电话:“喂……” 慕浅坐在后面,听着他低得不能再低的声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抬起脚来踹了一脚椅背,“用得着这么小声吗?你怕有人会吃了你?” 齐远苦不堪言,连忙挂掉了电话。 慕浅却仿佛失去了忍耐力,抬头看向司机,“停车。” 司机不明所以,见霍靳西没什么反应,便缓缓靠边停了车。 慕浅这才又看向齐远,笑着开口:“坐在这里面压抑死了,气都喘不过来,下车吧,我请你打车。” 齐远只能陪笑,“慕小姐,时间这么晚了,您就别来回折腾了,都快到家了。” “我这可是为你好,你居然不领情。”慕浅啧啧叹息。 霍靳西眸色深邃暗沉,只沉声吩咐了一句:“开车。” 司机点了点头,正要起步,慕浅又开口:“不许开,我要下车。” 霍靳西转头看了她一眼。 慕浅冲他笑笑,拎着手袋就下了车,反手关上了车门。 司机一时拿不定主意,停在那里。 齐远也愣了一会儿,才开口:“霍先生,这么晚了,慕小姐一个人……” “开车。”霍靳西面无表情地吩咐。 车子很快起步,只留下慕浅一个人站在马路边。 虽然慕浅和霍靳西表现得处处不对盘,但是齐远自然清楚最近自己工作难开展的原因,连忙又开口道:“要不我下车去陪慕小姐。” “由她去。”霍靳西说。 车子里复又安静如初,气压却仿佛比先前更低了。 …… 慕浅一个人下了车,轻轻松松地站在车来车往的马路边,正在活动僵硬的脖子,忽然有一辆商务车在她身边停了下来。 车窗下降,慕浅看见了坐在车里的施柔。 施柔笑着看她,“你不是跟霍先生先走了吗?这会儿怎么自己站在路边?” 慕浅微微偏了头笑起来,“我跟他目的地不同嘛,所以中途下车咯!” “那你去哪儿?”施柔笑得格外平易近人,“我送你呀。” “不用啦。”慕浅说,“我想去酒吧喝两杯,你这个大明星,去那种地方不太合适。” 施柔听了,上下打量了慕浅一通,“你穿成这样,自己一个人去啊?” “有问题吗?” 施柔沉吟了片刻,“酒吧那里什么人都有,你又穿得这么显眼,还是要保护好自己。” 慕浅耸了耸肩,“放心吧,我在国外的时候,这种情形经历得多了。” 施柔听了,这才点了点头,“那好吧,有事可以打给我哦!” 慕浅冲她比了个“ok”的姿势,微笑目送她的车子离开。 …… 半小时后,慕浅抵达这座城市最热闹的酒吧一条街。 诚如施柔所言,她穿得太过显眼,刚一下车,就已经遇上了要请她喝酒的男人。 慕浅婉拒了一通,独自走进一家酒吧时,身后还是跟上了三五个男人。 酒吧是越夜越热闹,慕浅坐在吧台旁边,打发了一拨又一拨上前来搭讪的男人,专注喝酒以及和调酒师聊天。 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慕浅喝了半肚子的酒,眼前着上前来搭讪的人越来越麻烦,索性买单起身离开。 夜色迷离,路上行人已经少了许多,慕浅出了门之后就倚在门口的一根灯柱旁边,让夜风为自己醒酒。 一个路过的男人见了她,走上前来搭讪,慕浅只抬眸冲他一笑,挥挥手打发他走。 那男人明显是准备来捡便宜的,一看见慕浅的眼睛,他知道慕浅还清醒,便转身离开了。 慕浅目送他走开,一转头,忽然对上一束雪白的汽车灯光。 伴随着周围渐次的惊呼声,那道车灯直直地朝她冲了过来—— 慕浅紧盯着那两道光,不紧不慢地后退了一步。 正在这时,旁边忽然有人扑倒了她,顺势往地上一滚—— 砰! 一声巨响,车子撞上路灯杆,而后冲上人行道,重重撞上街边的墙。 周围人一片惊愕的同时,车内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推开驾驶座的门,下车来扭头就跑。 慕浅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只看见一道背影。 “车子撞了,那人跑什么?”旁边有人谈论。 “多半是酒驾!说不定是毒驾!” “瞧他那样子哪像是开得起这种车的,多半是偷来的……” 正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林肯在路边停了下来,随后,慕浅看到了林夙。 林夙显眼也看到了她,一下车就直奔她而来。 “没事吧?”林夙握着慕浅的手臂,检查了一下她露在面前的肌肤,发现手臂上的一处擦伤。 慕浅似乎还没怎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这辆车突然冲过来……” 说着她才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多亏这位先生救了我。先生贵姓?” 身旁那个高大黝黑的男人微微一笑,“免贵姓吴,吴昊。” “吴昊先生,真是太谢谢你。”慕浅呼出一口气,“不然我可能就死在这辆车的车轮底下了。” “举手之劳。”吴昊说着,看了看旁边的车,说,“这车主人就这么跑了,我看还是先报警吧。” 第75章 温香软玉 慕浅点了点头,随后才又转头看向林夙。 林夙微微皱了眉看着她,满目担忧与关切。 “我没事。”慕浅故作轻松地开口,随后才又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在附近的清吧和朋友谈生意。”林夙说,“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你站在这里。” 慕浅听了,笑着开口,“那看来我们缘分未尽呢!” 林夙安静看了她片刻,“又喝了多少酒?” “没多少。”慕浅微微眯着眼睛,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动作,“你看,我都没醉呢!” 林夙听了,只是看着她,慕浅与他对视片刻,身子微微往前一倾,靠上了他的肩。 出了车祸,周围不少人拿出手机来拍,两人无比避免地会入镜,但却似乎没有人在乎。 报警之后警察很快到来,勘察现场,带目击证人回警局录口供。 林夙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事情处理得非常迅速,慕浅录完口供前后也不过半小时。 慕浅走出来的时候,吴昊刚好也从隔壁的房间里走出来,慕浅便又冲他道谢一番。 吴昊又客气了一番,很快离开了警局。 林夙这才上前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慕浅点了点头。 车子驶出警局,林夙才又道:“刚刚我找人打听了一下,初步的查证结果出来了,那个驾车人是个小混混,车子的确是偷来的,他喝了酒,又出了事,所以才弃车逃跑了。” “哦。”慕浅听了,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怎么了?”林夙见她这样的状态,低声道,“吓着了?” 慕浅安静许久,才终于抬眸看向他,“不是意外。” 林夙微微一顿,“什么?” “今天晚上这场车祸,应该不是意外。”慕浅说,“我刚才录口供的时候仔细回想了一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林夙微微皱眉看着她,仔细地听着她说。 “第一次,是那次我进医院,是有人把我推下了马路,我才差点被车撞;第二次,是那次我跟霍靳西在一起的时候,只不过那次刚好有别的车替我挡了一劫;第三次,就是今天晚上……没有这么巧,不可能这么巧,我三次都差点被车撞……”慕浅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是有人想要杀我。” 林夙眉目之中有一丝恍然,更多的却是担忧,“你有没有跟警察说?” 慕浅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突然联想起来,可是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几件事相关,说了又有什么用?” “你确定这几件事有关联?”林夙又问。 慕浅脸色微微泛白,目光却坚定,“越想越肯定。” 林夙安静片刻,握住了她的手,“交给我来调查,另外你最近进出,我会找人来保护你。” 慕浅听了,眼睛有些发直地盯着他看了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抽回了自己的手,微微一笑,“不用了。” 林夙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抬眸看她,“为什么?” “我自己的事,还是我自己来查吧。”慕浅重新笑了起来,“毕竟我得罪过什么人,我自己心里才有数。” “那你说说你心里有什么数?”林夙说。 慕浅摇了摇头,“暂时还没有想到。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又刁钻又嘴硬,指不定什么时候得罪了人自己都不知道……我还要回去好好梳理梳理,看看到底是谁和我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林夙又安静片刻,才开口:“我说了,这件事交给我调查,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出事。“ “算啦,算啦……”慕浅轻轻笑了起来,“你不用为我做这些事,没有必要。过了这段时间,我想我应该会回美国去了……” 慕浅说完便转头看向了窗外,车子里一时安静下来,直至她的手忽然被人握住。 林夙缓缓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掌心,低声道:“不用走。” “算啦,我始终还是斗不过霍靳西。”慕浅试图抽回自己的手,“还是回到从前的生活状态最好。” 林夙紧握着她的手,没有让她抽出去。 “我说了,你不用走。”林夙说,“霍靳西的事,我也会为你解决。”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抬眸看向他,目光温柔带笑,“林先生,从一开始我就是抱着找救生圈的目的接近你的,你不用为了我做这么多,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你。” 林夙低了头,摩挲着她的指根,缓缓道:“可是我有。” 慕浅怔忡片刻,林夙再度抬起头来看她,“交给我?” 许久之后,慕浅眼睛已经隐隐开始泛红,才终于点了点头。 林夙伸出手来将她拥入怀中,“我不会让你有事。” 慕浅靠在他怀中,闻言轻轻笑出声来。 林夙车行至慕浅家楼下停留许久,两人就坐在车里说话,良久,慕浅也舍不得下车。 “时间不早了,早点上去休息。”眼见着时针指向凌晨两点,林夙才终于开口,“我会尽快约霍靳西谈谈你们的事。” “你确定……他会有那么好说话?”慕浅问。 林夙缓缓道:“霍靳西的行事作风一直很明确——无利不往。他既然是个商人,那就一定有能够打动他的条件。” 慕浅忽然微微偏了头看着他笑,“我在你心里真的有这么重要?毕竟我们才认识这么短的时间,万一将来你后悔……” “有些人和事,无关时间长短。”林夙说。 慕浅安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心满意足地推门下车。 眼看着慕浅上楼进入屋子,还走到阳台上向他挥手,林夙这才吩咐司机:“去翰林苑。” 翰林苑,先前他送给慕浅的那套房子所在的小区。 深夜,小区内多数人已经陷入熟睡,楼群之间,唯有星点灯光。 林夙打开一扇门走进屋子的时候,一具温香软玉的身体蓦地投进了他怀中,带着难以自持的喜悦,“你好久都没来看我了……” 林夙身体站得笔直,满目寒凉,连声音也镀上一层寒意,“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对慕浅下手?” 第76章 股掌之间 听到这句话,女人身体微微一顿,缓缓抬起眼来看他。 四目相视,林夙眸中再无从前的温和清润,薄薄的镜片后面,是难以掩饰的冰凉。 她一点点松开他,盯着他看了许久,终于冷笑了一声:“原来你是为她来的。” 她转过身,有些僵硬地走了两步,却又克制不住地再度转身,“在她出现之前,我们已经有差不多两年的时间没有单独见面,她出现后,你来见了我三次,却三次都是因为她!她现在已经是霍靳西的未婚妻了,却还是不知廉耻地一直接近你!这样一个女人,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林夙安静地听她说完,面容始终冷凝,“那你是不肯收手?” “对!”女人身体微微颤抖着,“我要她死!” 林夙听完这句,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准备推门离开。 女人见他这样的的动作,却又瞬间慌乱起来,一下子冲上前去从身后抱住他,“你不要走!我知道错了,我不会再动她,你不要走好不好?” 林夙站着没动,女人连忙站到他身前拦住他的去路,再一次抱住了他,低声着祈求:“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只是生气她这么对你,我为你感到不值,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吻上了林夙,继续低喃诉说:“只要你跟她不再有关系,我不会再乱来……” 林夙却忽然捏住她的手腕,微微推开了她。 “无论我跟她是什么关系,都轮不到你来动手。” “好,好……”女人连忙回答,“我答应你,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 “记住自己说过的话。”林夙一字一句地说完,松开了她的手臂。 女人大喜,忍不住伸出手来要抱他的时候,林夙却绕过她,径直推门离开了。 女人僵立在那里,面对着面前重新关上的房门,渐渐地全身僵硬。 …… 慕浅一觉醒来,从叶惜那里得知自己又上新闻了。 昨晚那桩车祸现场有不少目击者拍摄照片视频,后面又报了警,慕浅想,这要想不上新闻也难。 “那桩车祸怎么回事?”叶惜在电话里厉声质问她,“你怎么三天两头出意外?是不是跟林夙有关?” “酒吧附近嘛,喝醉酒的人本来就多,发生车祸有什么稀奇,正好被我遇上了呗。”慕浅满不在乎地说。 “那你跟林夙又是怎么回事?” “我光明正大跟他以朋友的方式相处,当着那么多人也没忌讳,公众还有什么话说吗?” 叶惜冷笑了一声,“公众现在几乎要奉你为神了!来来去去将两个钻石王玩弄于股掌之间,我都想为你鼓掌。” “你要是虚心请教的话,我可以传授方法给你。”慕浅说,“谁叫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叶惜懒得理她,直接挂掉了电话。 慕浅放下手机,查阅了一下几天没开邮箱,随便一翻,忽然发现一封很有意思的邮件。 她照着邮件上的号码拨了电话过去,接通之后,对方非常兴奋地约她面谈。 中午,慕浅正在化妆,忽然听到敲门声。 门打开,林夙的秘书站在门口,看着她微微一笑,“慕小姐,林先生让我给您送个礼物过来。” 慕浅接过他手中的盒子,有些疑惑地打开来,惊喜得眼睛都亮了。 “顺便,林先生想约您晚上一起吃饭,可以吗?” 慕浅将手中盒子里那套天价蓝宝石首饰展示给他,“林先生出手这么大方,我好意思不答应吗?” 这套首饰她走的时候留在了翰林苑,这会儿林夙又让人给她送了过来,倒真是巧得不能再巧,正好有用。 慕浅重新化了个隆重的妆容,配上一对显眼的蓝宝石耳环,挑了一件小礼服,出门赴约。 约她见面的人,是桐城最顶尖的娱乐公司的高层高鸣,冲着这家同时拥有施柔和叶明明的公司,慕浅欣然前往。 见面的地方就约在对方公司,一见面,高鸣就对慕浅大加赞赏:“慕小姐真是天生绝色,当初见慕小姐的照片就被惊艳了一通,今天见到真人,更让人惊艳了。” “高先生有话直说吧,不必客气。”慕浅说。 高鸣笑了笑,“早前给慕小姐发那封邮件,是希望能够寻求合作的机会,以慕小姐的条件,要是愿意出道,肯定能成为首屈一指的红星……当然,后来才知道慕小姐您原来是霍先生的未婚妻,以您这样的身份,当然不需要纡尊降贵。但是,万一慕小姐有兴趣来娱乐圈玩玩,咱们也不是没可能合作,对不对?” 短短几句话险些将慕浅捧上天,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 娱乐圈的人,嘴皮子都不是一般溜,慕浅和他谈了一个多小时,若不是内心坚定,都险些要被高鸣为她设计的宏伟事业蓝图给打动了。 “高先生您这么有诚意,我当然愿意试试。”慕浅说,“不过您也知道霍家是什么样的家庭,这种事,可不是我一个人说了能算的。” “那当然那当然。”高鸣说,“慕小姐尽管和霍先生慢慢商量,只要您有兴趣,随时打电话给我。” 聊过之后,高鸣送慕浅离开,快要出门时,正好遇见三五个年轻女演员,其中一个人见到慕浅,立刻上前来挽住了慕浅的手臂,“慕浅姐!” 慕浅转头一看,很快认出了她在沈星齐的酒局上见过的小明星江伊人。 高鸣见状,开口问道:“伊人,你认识慕小姐?” “当然啦!”江伊人说,“慕浅姐,上次我们聊得可开心了,对吧?” 慕浅很快笑了起来,拉着江伊人的手对高鸣说:“高先生,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妹妹,又聪明又漂亮,要是有机会,请高先生多多照拂照拂。” “那当然!”高鸣说,“伊人本来就是我们计划力捧的演员,她又努力又有天赋,未来指日可待。” 江伊人一听,激动得眼眶都快红了,看着慕浅,满目感激。 慕浅拍了拍她的手,“听见没,要好好努力呀,不要辜负公司和高总的期望。” 江伊人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谢谢你,慕浅姐。” 第77章 痴情专一霍靳西 江伊人感谢慕浅在高层面前为她说话,非要请慕浅喝下午茶,刚好慕浅有空,索性应约。 坐下之后,江伊人除了一个劲地表达对慕浅的感谢,还因为自己从前的口无遮拦向慕浅道歉。 “对不起啊慕浅姐,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你原来是霍先生的未婚妻,我还在你面前胡说八道……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慕浅笑着喝了口茶,“你当时说的那些,没有任何破坏我和霍靳西关系的成分,不是吗?” 江伊人听了,忍不住兴奋地笑出声来,“对啊对啊!霍先生面对着施柔和叶明明都不动心,是因为他对你忠贞不二啊!像这样痴情专一的好男人,真的已经很少见了,尤其是霍先生那样的身份地位,更是难得。慕浅姐,你真幸福,我好羡慕你!” 慕浅听到她对霍靳西的评价,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两人聊天的瞬间,江伊人的手机响个不停,她调了静音,手机依然不停闪烁。 慕浅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不会有什么急事吧?” “哪能啊!”江伊人说,“还不是公司那些人,刚刚她们看见我们这么熟,拼命地跟我打听慕浅姐您……对了,慕浅姐,我能不能问你,你今天去公司是干什么呀?是您打算入股我们公司,还是有其他的合作啊?” “我哪来的资本入股你们公司啊。”慕浅笑出声来,随后缓缓道,“是你们高总说想捧我出道,要和我签约呢。” “真的啊?”江伊人一听就睁大了眼睛,“那慕浅姐你答应了吗?” 慕浅微微偏头一笑,“考虑中咯。” 江伊人听了,点了点头,兴奋得眼睛都放光。 慕浅看她那模样就知道,这个消息至少在他们公司内部,是藏不住了。 跟江伊人喝完下午茶,慕浅便又奔赴晚餐的约会。 她到的时候时间还早,等了二十多分钟,林夙才走进餐厅。 见到慕浅盛装打扮的模样,林夙微微笑了起来,“不会是为了跟我吃饭才穿得这么隆重吧?” “为什么不会?”慕浅反问,“难道林先生觉得自己不值得吗?” 林夙不搭理她的调侃,转而问道:“下午去见谁了?” “木华娱乐的副总裁高鸣。”慕浅说,“他邀请我签约出道。” 林夙听了,不由得抬眸看了慕浅一眼。 “怎么样?”慕浅说,“如果我进娱乐圈,你会同意吗?” 林夙接过服务生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擦手,说:“如果你问我,我并不赞同。但是如果你喜欢,那没问题。” 慕浅托着下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那你会不会太纵容我了?” 林夙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这套首饰你戴很好看。” 慕浅笑出声来,“托您的福。” 正说话间,包间外头忽然传来一丝响动,像是碗碟摔在地上,原本是寻常的动静,慕浅却忽然缩了一下身体。 林夙敏锐地察觉到,抬眸看她,“怎么了?” “没事。”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昨晚之后,我有些精神紧张,今天从木华娱乐出来,还老觉得有人跟踪我。你说我是不是神经过敏了?” 林夙听了,沉眸思索片刻,才又道:“有没有想到会是谁做的?” “暂时还没有。”慕浅说,“不过接下来我出入会小心一点。” “你觉得这就够了?”林夙说。 慕浅耸了耸肩,“不然还能怎么办?敌在暗我在明,我只能警醒自己。” 林夙安静片刻,才又开口:“搬到我那里去住吧。” “你那里?”慕浅笑了起来,“就算你觉得我住的地方不安全,要搬我也搬去翰林苑就行,干嘛要搬去你那里?” “翰林苑的安全系数不见得高。那里住着不少名人,时常有狗仔混进去。”林夙说,“但我那里肯定安全。” 慕浅安静了一会儿,直截了当地拒绝:“我不。” 林夙闻言,安静地注视她片刻,也没有多说什么。 吃过饭,林夙还要回公司,因此照旧先送慕浅回家。 “我后天有空,你的时间可不可以留给我?”林夙问。 慕浅看他一眼,“给你干嘛?”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慕浅微微哼了一声,“那到时候再说吧。” 车行到慕浅公寓楼下,慕浅正准备下车,林夙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今晚放心睡,我会让人在这楼下守着。” 慕浅听了,转头看他,“跟我在一起真的很受罪,对不对?” 林夙缓缓道:“我甘之如饴。” 第三天是周末,林夙一早来接到慕浅,随后驾车驶向城南的方向。 慕浅很快认出他前往的方向,转头看他,“喂,我说了我不想去你家。” “这么久了,你就去过一次。”林夙说,“再去看看吧。” 慕浅听完,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沉眸不语。 车子驶入小区,经过霍靳西的别墅,停在了林夙的别墅门口。 慕浅被林夙牵着下车,不巧,正好被隔壁阳台上的林淑看了个满眼。 慕浅笑着冲林淑挥了挥手,跟着林夙走进了别墅里。 一进门,慕浅脚步就停顿了一下。 别墅内部,与她上次所见,已经是大不相同——客厅里的家具一改从前的温馨平实风格,换成了她喜欢的色彩饱满浓烈风,各个家居摆设上,那些原本的照片都收了起来,最重要的是,客厅中央原本那幅林太太的巨大肖像画,没有了。 慕浅在客厅里走动了一圈,将每一样新家具都抚摸了一遍,随后才又走到林夙面前,抬头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搬到这里来。”林夙说,“这是我的诚意。” 慕浅安静了一会儿,才又道:“可是你爱你的妻子并没有错,我这是在逼你忘了她。” “是你说的,人总要向前看。”林夙说,“现在,我准备好了。” 慕浅垂着眼,安静了许久,才渐渐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投入林夙怀中,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第78章 连霍靳西都敢算计的女人 确定了要搬进林夙的别墅这件事之后,慕浅上上下下将房子参观了一圈。 整栋房子八间卧室,十二个卫生间,林夙对慕浅开放了大部分区域,然而却还是有两个房间的门慕浅拧不开。 不用想慕浅也知道那两个房间里放着什么东西,她也表现得不甚在意,参观完剩下几个房间后,转头就迎上了刚从楼上上来的林夙。 慕浅倚在走廊墙壁上看着他,“参观得差不多了,我住哪间房?” “你想住哪间?”林夙问。 慕浅耸了耸肩,“对我而言,都差不多啊。” 林夙上前两步,渐渐贴近她。 慕浅呼吸隐隐紧绷。 “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住我的房间。”林夙沉眸看着慕浅,缓缓道。 慕浅不由得笑出声来,“我住了你的房间,那你住哪里?” 林夙没有回答,伸手扶上了慕浅的腰。 这样旖旎暧昧的氛围之中,慕浅身体却隐隐一僵。 林夙察觉得分明,慕浅却仿佛想要掩饰一般,主动凑上前抱住他的腰。 林夙安静了片刻,才微微笑了起来,“没关系,我等你准备好。” 慕浅听了,声音有些低地开口:“我不是——” 林夙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最近你精神太紧张了,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慕浅靠在他怀中没有动,好一会儿才开口:“你这么好,我会泥足深陷的……” 林夙不由得低笑了一声,还没说话,忽然就听到了门铃声。 两人对视一眼,林夙握了慕浅的手带她一起下楼去开门。 不出意外,站在大门口的人是刚刚看见他们的林淑。 一眼看到林夙和慕浅握在一起的手,林淑脸色赫然一变,抬手就往慕浅手上重重打了一下,生生打得慕浅缩回了手,她才厉声开口:“慕浅,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夙虽然没有大动作,却还是立刻伸出手来护着慕浅,慕浅摩挲着自己的手背,有些委屈地看向她,“林阿姨,您这是干什么呀?” “我干什么?你是什么身份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林淑看着慕浅和林夙,“身为靳西的未婚妻,你现在跑到这里,跟别的男人手牵手是什么意思?” 慕浅听了,看了林夙一眼,这才缓缓开口:“林阿姨,谁都知道那不过就是为了挽回霍氏声誉的权宜之策,我肯配合在记者面前做戏已经给足了霍家面子,难不成还真的要我把自己搭进去?” “就算你是做戏,那也应该做足全套!”林淑瞥了一眼林夙,“现在这样,简直不知所谓!” “林阿姨。”林夙这才开口,“慕浅是我的朋友,关于她和霍先生之间的事,我会亲自和霍先生谈,林阿姨不必担心。” 林淑听了,瞪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气冲冲地扭头就走掉了。 慕浅转头看林夙一眼,无奈地耸了耸肩。 林夙握了握她的手,“我会解决好的。” “解决不好又怎样?”慕浅哼了一声,说:“我是自由的,不是霍靳西的附属品,还轮得到他想怎样就怎样?” …… 深夜时分,霍靳西的车子缓缓驶入车库。 林淑在自己的房间里听见动静,立刻披衣下楼,刚好看见霍靳西进屋。 “你怎么才回来?”林淑匆匆走到霍靳西面前,“你知不知道,慕浅她今天跟着林夙回家去了!” 霍靳西脱了西装换了鞋子,闻言却只是说了一句:“是吗?” “你这是什么反应?”林淑看着他,“你就这么由着她?” 霍靳西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答:“不然呢?” 林淑听他声音淡漠,一丝情绪也无,知道这是他心情不佳时候的表现,便也发了脾气,“我怎么知道?高兴你就去把她抓回来,不高兴就找机会弄死她!” 霍靳西顿住脚步,转头看她,“您不是讨厌她吗?她不出现在我身边,您该高兴才对。” 林淑翻了个白眼,“我讨厌她重要吗?谁会听我的意见啊?你会吗?你要是会听,一开始就不会把她往这里带!” 她一边说着,一边越过霍靳西往楼上走去,一面走一面嘀咕:“一天到晚净瞎折腾!” 霍靳西没有回应她的埋怨,而是走到酒柜旁给自己倒了杯酒。 一杯酒饮尽,他静坐在沙发里看着杯沿,许久之后才放下杯子,转身上了楼。 二楼的书房,窗口透出对面那幢大宅,蛰伏于夜色,仿若吃人的兽。 霍靳西点着一支烟,坐在椅子里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宅子。 凌晨三点,对面某个房间准时亮起了灯光。 霍靳西隐于暗夜,沉眸凝视,一如此前慕浅曾在这个房间所做。 …… 翌日清晨,霍靳西一早出门,和桐城商会主席打了场高尔夫,随后才又回公司。 对霍氏而言,眼下风波看似已过,公司股价也处于稳步回升的状态,但需要霍靳西善后的事情还非常多,因此即便是周末也异常忙碌。 刚到公司,秘书庄颜就向霍靳西汇报了部分行程的更改安排,同时小心翼翼地请示:“林夙先生的秘书一连打了几个电话过来,说林先生想约您见一面,但她也没说是私事还是公事……” 霍靳西查阅着邮件,听到这些话神情一丝波动也无。 庄颜跟了他数年,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汇报完工作就走出了办公室。 晚上,霍靳西在酒庄有饭局,饭局结束正准备离开时,却在门口遇上了几张熟悉的脸。 贺靖忱一看见他就乐出声来,“哎哟,这不是巧了吗?成天喊你喝酒都说没空,今天看来是缘分到了。” 傅城予微微一笑,“是挺难得的。” 容恒走在最后,看见霍靳西之后乖乖喊了声:“二哥。” 看见容恒,霍靳西才停住脚步,转头看向蹦跶得最欢的贺靖忱,“那今天就给你这个面子。” 几人自幼一起长大,霍靳西近年待人处事虽愈发高冷,在几人面前,倒也偶尔还能见到从前的影子。 几人之中唯有霍靳西早早执掌了家族企业,最为忙碌,也最少露面,再加上他近来频频登上头条,自然一坐下就成了关注对象。 “最近你身上的事可真热闹,还险些成为犯罪嫌疑人,说说吧,有什么感想?”贺靖忱最是不怕事大,直截了当地问。 傅城予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沙发扶手,似乎在回忆,“慕浅……是以前住在你家那个小姑娘?跟我记忆中不太一样了。我印象中她很怕生,没想到现在这么能搞事情?” 容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二哥,不好意思,这事儿发生在我的分局,可我那时候刚好去外边培训了,否则有我在局里盯着,事情怎么也不会闹这么大。” “跟你无关。”霍靳西这才开口,“即便有你压着,事情照样能被她闹大。” “最后还不是平息了?”贺靖忱看着霍靳西,“你小子说实话,是不是用什么手段威逼利诱别人了?” “我看不是。”傅城予看着霍靳西,“那小姑娘从前就喜欢他,多半是利用这事给他下套,这不是逼着他承认她的未婚妻身份了吗?” “可是不对啊,那林夙在这件事里又扮演什么角色?”贺靖忱疑惑。 那两人兀自讨论着已经过去的热点事件,霍靳西则只是和容恒聊着天:“外出培训,这是又要升职?” 容恒出身军政世家,长大后却一门心思地去考了警校,没靠家里半点关系,成了一名刑警。 “升不升的也就那么回事。”容恒说,“反正都是一样查案。你呢?最近这些新闻到底怎么回事?” 霍靳西向来高冷持重,最近忽然被卷进这样一段三角关系,还闹得如此沸沸扬扬,实在不是他一贯的作风,这点实在是让人费解。 听到这个问题,贺靖忱和傅城予同时竖起了耳朵。 霍靳西却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对容恒说:“不提也罢。有时间来我家里一趟,有事跟你谈。” 容恒只是点头。 “没劲!”贺靖忱猜到从霍靳西口中套不出话来,随后却又忽然道,“等等,我也要去,见见你那位搅得满城风雨的未婚妻也好,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连霍靳西都敢算计。” “我也想见见。”傅城予说。 容恒也慢慢地点了点头,笑道:“我也挺想见见的。” 霍靳西仿若未闻,只是拿了支雪茄放在手中修剪着,动作缓慢而从容。 …… 搬进林夙别墅的第三天,慕浅尝试着为林夙洗手作汤羹。 只是不等林夙回来,她就将那些要么焦黑要么半生熟的食材都丢进了垃圾桶。 林夙回到家,只看见桌上摆着两杯白开水,空气中还弥漫着浓浓的焦味。 “这就是你准备的晚餐?”林夙看着两杯水问。 慕浅大言不惭地点头,“没错,清淡纯净,有利健康。” 林夙不由得笑出声来。 慕浅拿起杯子喝水,“正好我明天要去见我的男神,今晚就当节食了。” “男神是谁?”林夙问。 慕浅摆了摆手指,“不告诉你。” 第79章 他的温柔 第二天,慕浅盛装打扮出席了高鸣组织的饭局。 自从上次见面以来,高鸣和慕浅保持了密切联系,并且在不经意间向慕浅透露了国际上赫赫有名的导演盛涛新片选角的消息。 对于这样的大饼,各大娱乐公司自然都想要分一杯羹,木华娱乐也不例外,想方设法组了个饭局,准备让自家的当家艺人来给导演过一过眼。 这个饭局由高鸣一手促成,慕浅听说后,提了一嘴盛涛是自己最喜欢的导演,高鸣这样的人精自然盛情邀请慕浅出席饭局。 慕浅抵达饭店时盛涛还没有到,包间里众人都还是比较随意的姿态,慕浅出现时,气氛还是有些微妙。 高鸣口中的当家艺人并没有夸大,木华娱乐当得起“一姐”之称的两位花旦——施柔和叶明明同时出席,另外“一哥”陆铭也在,可谓牌面十足。 施柔见到慕浅,微微有些惊讶,“慕小姐?” 慕浅微笑着跟众人打过招呼,随后才解释道:“听说今晚盛涛导演会来,他是我心目中的男神,所以我过来凑个热闹。放心,届时我会当一个透明人,躲在角落默默看看就好。” 听到这话,众人都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却略微有些尴尬。 盛涛推崇返璞归真,戏中女演员都极其接地气,大部分都是素颜出镜,因此今天施柔和叶明明都是素颜前来,但偏偏慕浅盛装打扮,顾盼生辉,生生将两位“一姐”都压了下去。 有女人的地方就有战争,此时此刻,一桌人内心戏不可谓不丰富,但至少面上保持着相对和平。 施柔看着慕浅,笑道:“最近在小区都没有碰见你,反倒是在饭局上见了你两次。” “啊,我搬家了。”慕浅说,“没有在翰林苑住了。” “为什么?住得不舒服吗?”施柔问。 慕浅想了想,笑着回答:“有人觉得那里住的名人太多,会有很多狗仔混进去,安全系数不高。虽然我觉得这理由不成立,但是他都开口了,只能给他这个面子。” “霍先生这明摆着就是想要你搬去跟他同住,拿小区说事。”施柔笑道,“要是小区安全系数不高,我跟明明也不会在那里住这么几年了。” 慕浅听了,偏头看向叶明明,“原来叶小姐也住在那里呀?不巧,我们从来没遇见过呢。” “嗯。”叶明明神情清淡,“我平常不爱出门,工作起来早出晚归,是比较难遇上。” “可惜呀。”慕浅说,“没办法跟两位大明星当邻居了。” 施柔缓缓道:“住哪里不重要,跟谁住才重要嘛。霍先生对慕小姐是真的好……” “他呀……冷冰冰的,蛮横又霸道。”慕浅叹息一声,随后又想起什么,甜蜜地笑了起来,“男人呀,还是温柔细心的好,会设身处地地为你着想,担心你的安危,操心你的饮食起居,包容你的一切……” “还有这样的男人?”施柔笑,“我怎么没遇见过?” 慕浅也笑了起来,“我遇见过。” 这话指向性颇为明显,餐桌上几乎人人都知道慕浅在说谁,却没有人说出来。 毕竟现在她的身份是霍靳西的未婚妻,哪怕她和林夙依旧暧昧,也没有人敢说什么。 几个人坐着聊了将近一个小时,盛涛才姗姗来迟,到底是大牌导演,极具个性,话也少,坐下后跟几个演员简单聊了几句,不过二十分钟便离开了。 盛涛一走,餐桌上众人似乎都有些泄气,慕浅见状便起身去了卫生间,留出空间给他们自己人做赛后总结。 她在卫生间掏出一堆化妆品慢悠悠地补妆,补到最后的时候,叶明明推开门走了进来,朝她点了点头,随后就走进了厕格。 不多时,叶明明走出来,洗过手后,也来到慕浅身边,给自己补了补唇膏。 慕浅从镜子里看着她,“叶小姐皮肤真好,没化妆都这么细腻。” “哪比得上慕小姐天生丽质。”叶明明淡淡回了一句,安静了片刻才又问,“不知道方不方便问慕小姐现在搬去了哪个小区?” “嗯?”慕浅似乎犹疑了片刻,才回答道,“江南公馆。” 叶明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那里,听说舒适度很高,只是突然换了环境,住得会习惯吗?” “这倒不是什么问题。”慕浅笑着说,“有人按照我的喜好重新布置了屋子,再加上我这个人随遇而安,所以住得还是蛮舒服的。叶小姐对那边的房子有兴趣吗?” 叶明明笑笑,却没有回答慕浅的问题。 慕浅也不以为意,最后抹了抹口红,收起台面上一堆东西,对叶明明说了一句:“我先出去啦!” 叶明明点了点头。 慕浅拎着包转身离去,叶明明补好唇膏,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许久,转身准备离开时,却忽然看见慕浅先前放包的地方落下了一个东西。 一枚小小的,圆形的感应卡。 …… 夜里,慕浅在林夙司机的接送下回到江南公馆,路过霍靳西的别墅前时,发现门口停了好几辆陌生的车子,而别墅内部则是灯火通明。 慕浅看了几眼,问司机,“霍先生会在家里办聚会吗?” 司机大约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尴尬,沉吟片刻还是如实回答:“我倒是没有见过。” 慕浅点头笑笑,没有再多问。 进到屋子里,林夙还没有回家,慕浅知道他今晚有重要应酬,大约很晚才会回来,因此便先上楼洗澡。 只是这澡刚刚洗到一半,卫生间里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慕浅心头隐隐一跳,很快擦干身子找到自己的手机,给林夙打了个电话。 “别怕。”林夙似乎还在饭局上,避开嘈杂的声音对她说,“也不要出卫生间,免得摸黑撞伤。我马上叫保安过来看看。” 慕浅应了一声,挂掉电话之后,果真只是待在卫生间,冲干净身上的泡沫之后,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 衣服穿好的瞬间,头顶的灯重新亮了起来,一室明亮。 第80章 是你?! 慕浅小心翼翼地打开卫生间的门往外看了一眼,缓步走了出去。 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慕浅下楼打开门,见到了两名保安。 “慕小姐,我们接到林先生的电话过来检查,刚刚跳闸了,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供电了。” 慕浅听了,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你们啊。” 两名保安离开后,慕浅才又给林夙打了个电话。 林夙接起电话的背影声音已经很安静,慕浅不由得问了一句:“饭这么快就吃完了吗?” “吃完了。”林夙说,“我在回来的路上。” 慕浅不由得笑出声来,“你急什么呀?这都来电了,再说我也不怕停电的呀……” 话音刚落,屋子里忽然又一次陷入了黑暗。 慕浅不由得抽了一口气。 “怎么了?”林夙立刻问道。 “又断电了。”慕浅说,“我去看看什么情况吧……” “不要去。”林夙的声音骤然收紧,“进房间去,锁好门,不要出来。” “为什么呀?”慕浅一面问,一面站起身来,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 对于这样一幢大房子来说,手机的那点光线实在是微不足道,慕浅随手一晃,只照出屋子模糊的轮廓。 “听我的话,进屋!”林夙声音已经微微急促起来。 慕浅听在耳中,却没有答话。 她只是借着手机微弱的光亮观察着这幢安静到极致的屋子,光线掠过厨房,慕浅猛地顿了顿,再次将手机对准了厨房。 厨房门口,一个黑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不知是人是鬼。 “啊!”慕浅猛地尖叫了一声,丢掉了手机。 手机跌落在地上,隐去了手电筒的光芒,屋子里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慕浅站在沙发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那个黑影同样没有发出声音,只有林夙焦急的声音透过手机免提传出:“浅浅?浅浅?” 这声音虽不大,在安静到诡异的空气里,却极具穿透力。 下一刻,慕浅听到了那个黑影行动的声音。 黑影在朝她走来。 慕浅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移动着自己的位置。 屋内的总闸是在厨房,那人是进了屋之后才又熄的灯,说明她只要去到厨房,就能让屋子重新亮起来。 只是,现在还没到时间。 慕浅十分缓慢地移动着自己的位置,同时侧耳听着动静。 电话已经挂断了,此时此刻林夙应该正在飞速往家赶。她听到那个黑影移动到沙发后旁的声音,下一刻,沙发周围有光束亮了起来。 慕浅已经小心移动到一扇窗户旁,黑影在沙发周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下一刻,光束就扫过了慕浅的脸。 黑影直接就朝她扑了过来,手中举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 霍靳西的别墅内,贺靖忱三人兀自聊天说笑,隔了好一会儿,傅城予才提及:“霍二呢?怎么喝着喝着酒,人没了?哄孩子睡觉也不用这么久吧?” 容恒听了,站起身来,“我上去看看。” 他快步上楼,很快在霍靳西的书房里找到了人。 奇怪的是,霍靳西既没办公,也没有做其他的事,只是坐在椅子里,安静地看着对面那幢一片漆黑的房子。 容恒站在他的椅子后,同样对着那幢房子看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二哥,看什么呢?” 霍靳西缓缓道:“如果我说,那栋房子里有事发生,你信不信?” 容恒脸色微微一凝,重新看向对面,“什么事?” 黑暗中,那幢房子宁谧沉静,看不出丝毫异动。 容恒心头却忽然升起一阵古怪的感觉,“要不我过去看看?” “哪用得着你。”霍靳西却道,“不急,兴许过会儿就来电了。” …… 手电筒凌乱的光线之中,慕浅一脚踢上了黑影握刀的手,准确无误,将那把刀踢飞开去。 同时脱手的还有那把手电,慕浅迅速关掉手电的光,再度隐匿于黑暗。 黑影似是被激怒了,发出一声古怪的吼叫,重新摸到刀后,在周围一阵乱砍。 慕浅没有再动,悄无声息地将自己藏了起来。 直至窗外忽然闪过光束,伴随着刺耳的刹车声—— 慕浅知道,林夙回来了。 黑影同样知道,发出了狂躁的叫声。 慕浅趁机摸进厨房,打开了总闸。 屋子里骤然明亮起来,与此同时,林夙推门而入。 黑影却已经扑向了厨房的方向。 慕浅似是逃跑不及,直接被黑影堵在厨房里,她拼命躲避着黑影手中那把刀,纠缠之间摘下了黑影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头乌黑长发。 哪怕此刻黑影脸上还戴着口罩,仅凭那头长发和那双眼睛,慕浅也已经认出了她。 林夙赶到厨房门口时,只听到慕浅震惊的一句:“是你?!” 下一刻,慕浅惨叫了一声,跌倒在地上。 林夙快步上前,一把抓住凶手的手臂往后一摔。 凶手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慕浅手臂上被划了一刀,见到林夙,一把紧紧抓住他的手臂,“报警,你有没有报警?她要杀我!她要杀我!” 林夙却只是伸出手来抱住她,“没事,没事,有我在,没事的。” 地上那人缓缓站起身来,摘下口罩,露出一张清冷秀丽的脸庞。 “他不会报警的。”叶明明看着林夙,缓缓开口,“你不会,对不对?” 林夙一手抱着慕浅,另一手握着她受伤的手臂,冷眼看着叶明明,“叶明明,你是不是疯了?” “我是疯了!”叶明明双目赤红,“是你逼我的!她有什么好?她有什么值得你对她这么好?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林夙已经冷静下来,“你现在走,我可以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慕浅闻言,一把抓住林夙,“你说什么?她要杀我,你怎么可以放她走——” 她话音未落,叶明明忽然愤怒地再度举刀扑了过来。 “啊——”慕浅尖叫。 林夙没想到叶明明面对着他还会再度失控,来不及躲避,眼见着那把刀挥向慕浅,他毫不犹豫侧身挡住了那把刀! 第81章 她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霍靳西 噗。 利刃没入皮肉的声音。 林夙闷哼一声,抱着慕浅的手臂控制不住地捏紧。 刺向慕浅的刀插在他的背上,同时惊了两个女人。 “林夙!”叶明明吓得一下子松开手,猛然尖叫了一声。 慕浅连忙反手扶住林夙,“你有没有事?” 林夙抬眸与她对视一眼,手上用力捏了她一把。 慕浅很快就读懂了他所传达的意思。 林夙很快转头,一把抓住了叶明明慌乱无措的手,重重喘息着开口:“你……是要把我也杀了,才甘心,是不是?” “不是!不是!”叶明明红了眼眶,一下子伸出手来抱住他,“我怎么会杀你!我这么爱你,我希望你好好的……” 叶明明说着,渐渐靠向了林夙的肩头。 林夙一手扶着她,另一手放在身后,朝慕浅做了个“快走”的动作。 慕浅缓缓站起身来,却在小心走开的时候撞到了叶明明。 叶明明猛地回过神,抬起头来,一把抓住了慕浅的裤腿,“你想跑?” 慕浅被她一拉,再度摔倒在地上。 叶明明一点点地凑向慕浅,慕浅惊慌失措地看向林夙。 “明明!”林夙猛地喝了一声,“你不要一错再错!” 叶明明紧紧抓着慕浅的裤腿,听到林夙的话,眼泪夺眶而出。 “我错?我有什么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叶明明回头看向林夙,“这些女人,这些女人通通都是在伤害你!为什么你对她们一再容忍,对我却这么残忍?” 林夙用手撑着地面,艰难地坐在那里,闻言开口道:“明明,你误会了……” “我没有!”叶明明忽然指着慕浅,“你看看她,你为她挡刀受了伤,她却丢下你一个人逃跑,这样一个女人,你为什么要维护她!而且她还是霍靳西的女人!她一脚踏两船,她根本就不是真心爱你!” 慕浅手臂被划伤,又受了惊,倒在地上,似乎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明明,我知道,我都知道。”林夙竭力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平稳,“我看得出来,我看得出来她对我不是真心的……” 话音未落,林夙忽然捂着自己的伤处低喊了一声。 叶明明吓得一下子丢开慕浅,扑回他身边重新抱住他,“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我没有想过要伤害你……” “我知道。”林夙握着她的手,“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可是我也不想看着你继续错下去……你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难道你甘心就这么毁了自己?” “我不是!”叶明明抱着他痛哭失声,“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只有我们两个人,好好地在一起……” “好。”林夙说,“我答应你。” “真的?”叶明明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他。 林夙缓缓点了点头。 说话之间,慕浅终于又一次艰难站起身来,看向林夙。 林夙朝她使了个眼色,慕浅点了点头。 叶明明激动落泪,然而只是瞬间,她脸上的神情再度一变,“不行,还不行……” 她缓缓转头,看向站起身来的慕浅,“只有她死了,你才会安心和我在一起……” 林夙脸色赫然一变,焦虑地看向慕浅,想要慕浅快走。 可是慕浅却不动了。 她站在那里,迎上叶明明的目光,忽然笑了一声:“那好啊,你杀了我,杀了我你就会锒铛入狱,你还怎么和他在一起?” 叶明明骤然笑出声来。 “谁说杀了人一定会坐牢?”她说,“当初蒋蓝怎么死的,你也会怎么死!” 蒋蓝,林夙被谋杀的妻子。 听到这句话,慕浅脸色赫然一变,看向林夙。 林夙同样看着她,镜片后面眼神莫辨,却只是朝着她摇了摇头。 慕浅近乎呆滞地立在那里,“是她杀了你妻子?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浅浅!”林夙语气急促地喊了她一声。 “他知不知道都不关你的事了!”叶明明忽然冷笑了一声,“反正你很快也要下去陪蒋蓝!” 话音刚落,叶明明忽然就从身后抽出了一把小巧的银色手枪,对准了慕浅。 慕浅瞬间脸色煞白,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去看林夙。 林夙躺在叶明明身后的地上,依旧拼命地朝慕浅使眼色,同时开口喊叶明明:“明明!你不要动枪!一旦开了枪就不好收拾了!” “我不管。”叶明明声音冷硬起来,“我只要她死!” 砰! 一声巨响之后,厨房的吊灯摇摇欲坠。 林夙竟拼尽全身力气起身拉住了叶明明的手臂,让子弹射向了头顶! “浅浅!走!”林夙蓦地喊了一声。 慕浅转身就推开了自己身后的那扇窗。 “你还是护着她!你拼了命也要护着她!你就这么爱她?”叶明明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推开伤重的林夙,再一次将枪口指向了慕浅。 砰! 慕浅已经攀上窗户,子弹从她身畔擦过,打在了窗框上。 慕浅一个闪避,跳出了窗。 然而这一跳,她却直接就撞进了某个坚实怀抱,伴随着她熟悉的气息。 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仿佛是在做梦,慕浅一抬头,竟然看见了霍靳西。 霍靳西只沉眸看她一眼,确定了她安全无虞这个事实后,抬头看向了窗户的方向。 叶明明已经来到窗前,即便看见了霍靳西,她还是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 那一刻,慕浅确定这个女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又一声枪响中,霍靳西蓦地扑倒了慕浅。 倒地之后,慕浅试图起身,却发现霍靳西的身体沉沉压在她上方。 “霍靳西!”慕浅咬牙喊了他一声。 “别动!”霍靳西声音极低,染着怒气。 下一刻,枪声又一次响起,却是从不同方向传来。 慕浅却已经无从辨别,她身体赫然一僵,拼尽全身力气翻身而起,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霍靳西。 此时,容恒站在霍靳西后方举枪对着叶明明,叶明明已经被他刚才开的第一枪伤了肩膀,可是看见慕浅的身体出现时,她再度咬牙开枪! 砰! 子弹射入慕浅后背,慕浅控制不住地向前一扑,倒进了霍靳西怀中。 第82章 血肉之躯 容恒眼疾手快再度开枪,这一次,子弹准确无误地射中了叶明明的心脏。 眼看着叶明明倒下,容恒快步上前,走到窗边查看屋子里的情形。 叶明明的尸体倒在地上,而林夙就躺在她旁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身下是一片凌乱的血迹。 见此情形,容恒才快步回到霍靳西和慕浅身边,“二哥,你怎么样?” 霍靳西怀抱着慕浅,紧盯着她的脸,身体僵直,面容冷硬。 “她为你挡了一枪?”容恒说着,迅速拿出了手机叫救护车。 就在此时,霍靳西怀中的慕浅忽然发出了声音:“呃……” 霍靳西赫然低头,只见慕浅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脸上却仍是痛苦的神情,“要命……” 容恒连忙低头看她,“你伤到哪儿?有知觉吗?” “疼……”慕浅用力喘了两口气,才又开口,“为什么穿了避弹衣,还会这么疼……” 听到“避弹衣”三个字,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将慕浅身上的衬衣解开两颗扣子,看到里面的避弹衣后,他的手才伸到慕浅背上,摸索着抠下来一颗子弹。 没有血迹,也就是说,子弹没有穿透避弹衣。 容恒在旁边看着,有些惊异地看了慕浅一眼。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居然会提前穿了件避弹衣在身上! 霍靳西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手中那颗子弹,好一会儿,目光才渐渐移到慕浅脸上。 慕浅依旧喘着气,迎着霍靳西的目光,有些艰难地笑了起来,“霍先生,您刚刚……该不会想凭着一副血肉之躯……为我挡子弹吧?我这么讨厌,值得吗?”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蓦地推开慕浅的身子,站起身来,神情清冷地拍了拍身上的泥,转身往自己的别墅走去。 “啊——”慕浅还没缓过疼来,趴在地上直叫。 贺靖忱和傅城予后知后觉地从屋子里走出来,霍靳西径直从二人身旁走过进了屋,那二人则直奔惨案现场。 “你们离远点。”容恒一边打着电话一面对二人说,“不要破坏了现场。” 看着还趴在地上的慕浅,贺靖忱控制不住地挑了挑眉,“这玩得有点大啊……” 那一头,霍靳西进了屋,脱掉身上的深色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衣。 手臂上,一道红痕格外显眼。 林淑正披衣从楼上走下来,一见到他,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你这是怎么了?刚刚是什么声音?枪声?你被打中了?” “一点擦伤。”霍靳西说,“隔壁出了点事,您在家里好好陪着祁然,其他不用操心。” 十分钟后,警车、救护车纷纷抵达现场。 林夙伤重被抬上了第一辆救护车,慕浅随后也被抬上了第二辆救护车。 上车的瞬间,慕浅看见了霍靳西。 那人似乎已经换了一身衣服,衣冠楚楚,疏离淡漠。 他似乎也在看她,可是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眼神。 慕浅不由得想起她刚刚睁眼时对上的那双眼睛。 明明她替他挡了一枪,可是那双眼睛,可真是入骨寒凉啊…… …… 这一夜,事态之严重,很快在桐城引起了轰动。 其中最为震撼的,无非是叶明明持刀枪行凶,被刚好在场的休班警员当场击毙。 消息一出,无人敢信,却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一时间,网络上众说纷纭,什么声音都有,根本无法平息。 慕浅算计到了这次事件的很多结果,却也没有想到叶明明会死。 作为事件的当事人与受害人,伤情并不严重的慕浅第一时间为警方录了口供。 而同样入院的林夙失血过多,伤势不轻,一入院就陷入昏迷,直至第三天才醒转。 有鉴于案情的严重性,林夙醒来的第一时间就被询问了口供,一问就是小半天。 等到警方离开,等在门外的慕浅才终于得以进入病房。 林夙脸色苍白,看起来仍然十分虚弱,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微笑起来,朝她伸出了手。 慕浅的手很凉,脸上的神情也有些僵硬。 林夙声音喑哑:“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吓到了?” 慕浅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他许久,才缓缓道:“我跟警察说了实话。” “嗯?” “那天,叶明明说的一切,我都跟警方说了。”慕浅说,“包括你妻子的事。” 林夙听了,淡淡勾了勾唇角,“这原本就是事实。” 慕浅看着他,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早就知道这件事。” 好一会儿,林夙才缓缓点了点头。 慕浅有些震惊地看着他,“那你为什么不说?你为什么要帮她隐瞒?总不会……” 她这样说着,仿佛想到了很可怕的事,一下子挣脱林夙的手,起身退后了两步。 而林夙的手却依旧悬在半空中,静静地朝向她。 慕浅看着他,渐渐地红了眼眶。 好一会儿,她才重新回到病床边坐下,却不再握他的手,也不再看他,只是道:“你说,我听你解释。” 林夙盯着她的侧颜看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我跟叶明明,是在四年前认识的……那时候我跟小蓝结婚了三年,我一直以为我们感情很好,直到那年她生日,我才知道,原来她心里一直有别人……” “所以你也出轨了叶明明?”慕浅问。 林夙缓缓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意忆起那段痛苦的回忆。 慕浅见他的模样,缓缓代他说了下去:“你爱你的妻子,你之所以跟叶明明在一起只是一时赌气,谁知道叶明明却越陷越深……” “对,我不愿意再继续这样下去,我希望能和小蓝谈一谈,继续好好维系我们的婚姻,所以我向叶明明提出了分手……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跟小蓝谈,她就已经遇害了……” “你知不知道凶手是叶明明?” 林夙安静了许久,才又开口:“当时不知道。小蓝走得太突然,我很久都没有走出来,直到一年后叶明明醉后失控,我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说出来?”慕浅看着他,“为什么你要帮她隐瞒?” “因为……回不去了。”林夙说,“即便我说出来,所有的事情,也都回不去了。” 第83章 静静看她挨打 慕浅听完这句话,并没有继续追问,而是安静了很久。 因为她知道为什么回不去了。 当初这桩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是梁冬,最终被定罪判刑的也是梁冬,而梁冬在入狱之后半年就因疾病而死。 林夙说他是一年之后才知道的真相,那时候梁冬早已经死在狱中,就算那时候爆出真相,的确也不能再挽回什么。 更何况,叶明明是他的情人,在无法挽回什么的情况下,保住自己曾经恩爱过的情人,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慕浅沉默着坐在那里,神色黯然。 林夙伸出手来,缓缓握住了她的手,“浅浅,对我而言,这些都是很遥远的事,都是我想要放下的过去……” 慕浅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说:“我需要静一静。”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林夙似乎还想要伸手抓住她,下一刻,却吃痛地闷哼一声,放下手时,已经是满头冷汗。 慕浅看在眼中,连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口,“你怎么样?伤口那么深,你不要乱动啊!” 林夙趁机握住了她的手,再不肯放开。 他手心冷汗涔涔,一片湿。 慕浅一时不敢再动,按铃叫来了医生。 医生很快进到病房,拆开林夙背上的伤口检查了起来。 慕浅站在旁边,终于看见了林夙的伤口。 那是叶明明挥到刺向她时,林夙毫不犹豫为她挡下的一刀。 叶明明是下了狠手要杀她,所以那一刀刺得很深。 林夙侧身让医生处理伤口,回头看慕浅时,只见她目光近乎凝滞,看着他的伤口久久回不过神来。 林夙微微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没事的,死不了。” 慕浅看了他一眼,神色复杂,没有说话。 医生重新处理好伤口,嘱咐了几句之后才离开。 慕浅这才开口:“你让我走……面对着你,我没办法想事情。” 林夙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叹息一声,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慕浅转身就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时却又控制不住地回过头看了他一眼。 林夙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慕浅停顿片刻,终于开口:“我其实并没有对警方说实话……” 林夙眸光微微一闪。 “关于你妻子那些事,我没有说。”慕浅说。 林夙闻言,微微笑了起来,“我知道。如果你说了,警方刚才录口供时,问的问题也许会完全不同。” “那你还跟我说实话?”慕浅看着他,“你明知道我是为了套你的话!” “我想告诉你。”林夙说,“我不想再瞒着你。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不会后悔。” 慕浅又看了他一眼,终于转头离开。 看着慕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林夙才靠回床上,静坐许久,缓缓阖上了眼睛。 …… 慕浅离开病房,直直地走到医院门外,这才站在路边深吸了口气。 这一口气还没舒完,一辆车忽然停到了她面前,慕浅看到容恒,生生地将那口气憋了回去。 “容警官,这么巧啊?”慕浅拨了拨头发,笑着招呼他。 容恒绕到她面前,倚在车门上抱着手臂看着她,“林先生醒了?” “嗯。”慕浅点了点头,云淡风轻的模样,“你的同事应该已经给他录完口供了,你还要去再录一次吗?” 容恒盯着她看了许久,淡淡一笑,“慕小姐真是……挺乐观的一个人。” 慕浅听了,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容警官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你名义上是我二哥的未婚妻,但实际上,你是林夙的女朋友。现在因为你男朋友从前的情债,你差点被人杀了,你男朋友也伤重住院,慕小姐看起来却仍然这么轻松自在,实在是难得。” 慕浅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缓缓道:“我天性如此,自己也很无奈呀!” 容恒听了,微微站直了身体看向她,“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慕小姐确定自己没有要补充的吗?” 慕浅只是微微一笑,“嗯,我确定。” 容恒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转身朝医院里走去。 慕浅调皮地对他做了个再见的动作,目送他走进医院大门。 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好从医院里驶出,在门口与容恒擦身。 容恒停下脚步,弯下腰看着车里的人。 车窗缓缓下降,慕浅看见了坐在后排的霍靳西。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衬得眉目愈发冷峻凌厉,周身都是迫人的气场。 慕浅微微一挑眉,趁着他没看见自己转身就走。 谁知道刚刚走出一百米,那辆黑色的车子就停在了她身旁。 慕浅停住脚步,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下一刻,她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车子继续缓缓行驶,车内的空气却异常安静。 霍靳西却始终没有说话,慕浅东扣扣西摸摸,终于转头看他,“去哪儿?” 霍靳西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到了自然知道。” 慕浅撇了撇嘴。 车子一路驶入了霍老爷子居住的疗养院。 慕浅推门走进霍老爷子所住的屋子时,霍老爷子正在量血压,一看见慕浅,血压数值立刻狂升。 测血压的护工还来不及说话,霍老爷子已经一把扯下血压仪,拿起旁边的拐杖就朝慕浅身上打去。 慕浅受惊,连连后退,却一下子撞进了迟进门的霍靳西怀中。 霍靳西低头看了她一眼,直接就将她推向了霍老爷子的方向。 霍老爷子果真一拐棍就挥了下来,重重敲在慕浅的手臂上。 “啊——” 慕浅吃痛,低呼了一声,转头去看时,却见霍靳西已经安然地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静静地看她挨打。 “爷爷!爷爷!”慕浅生生挨了两拐棍,好不容易抓住霍老爷子的拐杖,委屈道,“爷爷,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您怎么还忍心打我?” “死里逃生?”霍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睛,“你这叫自己作死!你什么人不好招惹,偏偏去招惹那个林夙,差点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你这什么眼光?他就那么好?” “他当然好啦!”慕浅不服道,“至少他在生死关头,为我挡了一刀呢!” 第84章 反正睡都睡过了 听到慕浅这句话,霍靳西低头取出一支烟来含进了口中。 “挡刀?”霍老爷子瞬间又是一拐棍敲下来,“谁害你被人杀?挡个刀就把你感动了?你的脑子呢?你的原则呢?” 霍靳西正用左手点烟,闻言伤处似乎扯痛了一下,他微微皱了皱眉,换了右手点烟。 慕浅眼见霍老爷子情绪太过激动,连忙安抚他:“爷爷你别激动,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霍老爷子喘着大气,被慕浅扶着坐了下来,这才又开口:“你别的事我可以不管,可是你要跟林夙在一起,我就不同意!这拈花惹草的,能是个好男人吗?” 慕浅这会儿不敢和他犟,只能什么都顺着他。她靠着老爷子的腿坐在地上,将下巴搁在老爷子的膝盖上,又是讨好又是卖萌,“我知道啦爷爷,林夙是什么人啊,我认得清。你不要担心了,好不好?” 霍老爷子仍是生气,哼了一声,“马上和他把关系断干净,听到没有?” 说话间慕浅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屏幕上林夙的名字,一面接起电话一面对老爷子说:“听到了听到了,马上就断!” 电话那头林夙听到她的声音,低声道:“断什么?” 慕浅不敢当着老爷子的面打电话,转身往外走去。 坐在门口沙发里的霍靳西看她一眼,掸了掸烟灰,声色不动。 “我哄老人呢。”慕浅也看了霍靳西一眼,一边走出房间,一边回答道。 闻言,电话那头的林夙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我给了你很大的压力,是不是?” 慕浅倚着墙站着,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现在很混乱。”隔了好一会儿,林夙才又开口,“可是有一件事……我想请你帮忙……” 慕浅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叹息了一声,才开口:“你说。” “刚刚一个姓容的警察来找我,说这次案件的影响实在是太大,警方不想轻易定案,所以还需要去我家做一次彻底搜查。”林夙说,“但我有些东西,不想让他们看到……” 慕浅听了,只是沉默。 需要回避警察的东西,自然是见不得光的东西,两个人彼此心里都清楚。 “浅浅,我不逼你。”林夙说,“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好一会儿,慕浅才终于开口:“好。” 慕浅挂掉电话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霍靳西已经和老爷子聊起了别的话题,大约是跟身体健康有关系的,老爷子情绪看起来也平复许多,瞥了慕浅一眼,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下。” “爷爷,我还有事,要走了……”慕浅弱弱地开口。 霍老爷子一听,立马又瞪圆了眼睛,“走?才来几分钟,这就要走?你哪次来看我超过半小时的?” 眼看着老爷子情绪又要上头,霍靳西淡淡喊了一声:“爷爷。” 霍老爷子瞥了霍靳西一眼,生生地将怒气压了下去,摆摆手,“走走走,都走!都别管我这个老头子!” “爷爷,您别这样。”慕浅说,“等我有空了,来这边陪您住一个月,你满意了吧!” “你说真的假的?”霍老爷子说,“做不到我可要打你的!” 慕浅真诚地举起了手,“我发誓。” 霍老爷子“哼”了一声,随后才又嘱咐:“不许再跟林夙有牵扯,听到没有?” 慕浅再一次举起了手,“我发誓。” 霍靳西瞥她一眼,刚好慕浅也看向他,“来的时候是霍先生送我来的,走的时候您应该也可以送我吧?” 霍老爷子一听两人同来通往,顿时露出了笑脸,“去吧去吧,一起去约会,不用理我这个老头子。” 跟霍老爷子说了再见,一上车慕浅就对司机说:“去江南公馆。” 霍靳西听了,转头看了她一眼,“发誓?” “哄老人家开心嘛。”慕浅说,“我天打雷劈又有什么关系?” 霍靳西没有再理她,低头看起了文件。 车子行出一段,慕浅无聊又困倦,索性脱了鞋子,整个脚放上车后座,顺势一倒,脑袋就靠在了霍靳西腿上。 霍靳西拿开文件,看了她一眼。 慕浅微微一笑,“就躺一会儿。反正睡都睡过了,你不会在意这些细节吧?” 霍靳西看了前方司机一眼,升起了前后座之间的隔音板。 慕浅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 霍靳西看起来是真忙,短短二十分钟就批示了七八份文件,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慕浅枕在他腿上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按上了他的眉头。 霍靳西目光再度从文件上移开,看向她。 “你怎么老皱眉啊?”慕浅说,“这样老得很快的。” 霍靳西右手拿着文件,左手将她的手拉开。 慕浅趁机盯上了他略显僵硬的左手:“你手怎么了?” 霍靳西尚未做出反应,慕浅已经伸出手来捏上了他的伤处。 西服底下的伤处敷了药,慕浅轻轻地按着那部分,抬眸看他,“受伤了吗?那天晚上受的伤?什么伤?” 霍靳西见状,索性丢开文件,冷眼看她动作,“你说呢?” “枪伤?”慕浅面露惊诧,“所以……你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要帮我啊?” 霍靳西拨开她的手臂,面无表情地开口:“问你想问的。” 慕浅听了,忍不住“噗嗤”笑了一声,“人家是想跟你调调情嘛,毕竟你拿血肉之躯为我挡枪呢……” 说完,她凝眸看向霍靳西,明目张胆地观察起了他脸上的神情。 可惜霍靳西一如既往波澜不兴,脸上并没有什么情绪外露。 这个男人,明明对她的身体有兴趣,对她这个人却异常冷漠,但冷漠之余,生死关头他居然会救她,慕浅觉得这样的状况实在是有趣极了。 可是眼下,有趣并不是她追求的东西。 眼见霍靳西不为所动,慕浅只能认输,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想知道,关于林夙,霍先生究竟知道多少?” 第85章 一夜夫妻百日恩 霍靳西倒也不吝啬,竟然回答了她三个字:“比你多。” 慕浅咬咬唇,支起身子面朝他坐着,轻言道:“那,比我多什么呢?” 霍靳西转头看着她,眉目深邃而淡漠。 那意思大约是,他没有理由告诉她? “一夜夫妻百日恩呐!”慕浅伸出手来轻轻拉着他的领带,“就一句话的事,告诉我怎么了?” 霍靳西抽回自己的领带,看着慕浅,“睡你这事,不是我输了吗?” 慕浅听了,不由得鼓起了腮。 这是她事后打电话给他时故意说的话,谁知道他竟然在这会儿拿出来说给她听? “我那是故意气你的嘛,毕竟在那之前,我也没想过你竟然会为我挡枪啊!”慕浅凑到霍靳西眼前,扬起脸来看他,“所以,你当时到底是出于什么想法,竟然豁出性命救我?” 她眼神清亮飞扬,仿佛真期待着他能说出什么动人的话来。 霍靳西薄唇不见丝毫弧度,沉眸看她,“挡枪,是因为没想到会有枪,救你,不过是为了自救。” 慕浅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确定霍靳西说的是实话。 不管当天晚上他是怀着什么心思来到林夙的房前,他没有想到叶明明会有枪,而当时她恰恰跳窗遇到他,叶明明举枪乱射之际,他扑倒她,是救她,也是自救。 若是换了其他场景,单是她陷在危机之中,他不推她一把,恐怕她就应该感恩戴德了。 慕浅叹息了一声,“救命之恩这样的功德,霍先生一句话就推得一干二净,未免也太不给面子了。” “这样的功德,我用不着。”霍靳西说。 “我本来还想着以身相许呢,霍先生就这么不屑一顾吗?” 霍靳西闻言瞥她一眼,“林夙也拼死为你挡了一刀,而你却只想着怎么证明他跟他老婆的死有关。” 终于来了! 慕浅呼出一口气,笑了起来。 纵然她从霍靳西的种种言辞举动中猜出他知道她的目的,可是霍靳西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直至此刻,两人终于可以明明白白地就这件事交流。 “如果霍先生觉得我做的事是错的,大可以揭发我。”慕浅盘着腿坐在宽敞的后座,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 霍靳西收回视线,“是对是错,与我无关。” “可是你破坏了我的计划。”慕浅看着他,“那天晚上要不是你的警察朋友,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么严重,我也许已经套出真相了。” “是。”霍靳西略带嘲讽地看了她一眼,“死一个长期混迹于社交版、风评极差的女人,的确比死一个当红明星简单多了。” 慕浅轻笑一声,“我早就说过,我不怕死。我早就准备好一切,就算我死了,真相也会公之于众。” “那你是要我向你道歉?” “不用不用!”眼见霍靳西愈发冷厉的神情,慕浅连忙笑了起来,“您只需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知道林夙和他妻子的死有关?” 霍靳西听到这句话,淡漠地阖了阖眼,转头看向了窗外。 车子已经驶入江南公馆的小区大门,慕浅也知道自己很快就会被踢下车,没办法再继续周旋,只能开口道:“霍先生说过,等我和林夙的游戏结束,你还有账要跟我算。难道,您不想早点清算干净,还想一直跟我纠缠下去不成?” 车子在霍靳西的别墅门口停了下来,车后排的两个人却都没有动。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霍靳西,玩味的眼神之中却又带着诚挚。 “这就是你的条件?”霍靳西看向她,只说了两个字,“不够。” 说完这句,他推门下车,走进了自己家中。 慕浅依旧盘腿坐在后排,看着他的背影兀自咬牙。 条件不够?他看得上她的,不就这副身体吗? 果然,再冷静理智的男人也逃不开用下半身思考,只可惜,她没打算为这桩案子奉献到那一步。 慕浅腹诽完毕,慢腾腾地穿好鞋下车,走向了林夙的屋子。 她开门进屋,上楼之后,径直来到了长期关闭着的一间房门口。 按照林夙给她的密码,慕浅打开了门上的密码锁,推门进屋。 出乎意料的是,这只是一间书房,摆放着一些办公用品和大量的书,只是已经积了层灰,看样子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进来过。 慕浅走到书桌旁边,看到一张蒋蓝生前的照片。 书桌上的办公用品也偏女性化,这么看来,这应该是蒋蓝生前的书房。 慕浅细细看了一圈,走到书桌后,拉开第一个抽屉,找到一把钥匙,打开了第二个抽屉的锁。 锁在抽屉里的是一摞文件。 慕浅随意拂了拂椅子上的灰尘,坐下来看起了那些文件。 简单翻阅了十来页,慕浅已经看出了门道——这些是跟林氏相关的内部文件,而牵涉的内容,是好几桩内幕交易。 这些文件,有的是蒋蓝签名,而更多的则是林夙签名。 对于一个集团而言,这些文件很重要,如果曝光于众,集团的负责人所面临的,很可能就是牢狱之灾。 这也是林夙不愿意让警察看到这些东西的原因,可是这样重要的东西,他真的这么放心交给她? 慕浅拿着文件,有些失神地沉思。 下午,容恒带着一个年轻警员来到了林夙家门口,慕浅下楼开门的时候,穿得居家而随意。 容恒只看了她一眼就收回了视线,“这屋子才死过人,刚刚解封慕小姐就敢回来住,还真是胆大。” “我又没有做过亏心事,怕什么呢?”慕浅看着他,“容警官也是奇怪,屋子解封了,该搜的你们应该早就搜完了,您还来搜查什么呢?” 容恒当着她的面戴好手套,“我做事最不怕仔细,哪怕是无用功,我也不在意多做一遍。” 慕浅闻言笑了起来,“我最欣赏您这样态度的警察,请进吧。” 于是容恒带着那个年轻警察一起进了屋,从案发的厨房开始,一点一点仔细地搜查。 而他们搜到哪里,慕浅就跟到哪里,仔仔细细地站在旁边看。 第86章 唯一机会 容恒对整所房子进行了又一轮的地毯式搜索,结局却没什么收获。 只是站在二楼尽头那间紧锁的房门口时,容恒似乎有些疑虑。 那是慕浅也不曾进去过的房间,她却也从容,倚在走廊微笑看着容恒,“容警官,案发是在楼下,叶明明绝对没有上过楼,那间房里也不会有这次案件相关的东西。” 容恒听了,看向慕浅,“不知道慕小姐方不方便让我们进去看看?” 慕浅耸了耸肩,“我也想进去看看,可是我打不开这扇门。” “慕小姐住在这所房子里,对这间锁起来的房间就没有丝毫好奇?” “好奇也没办法呀,毕竟这又不是我的房子。”慕浅笑了起来,随后又道,“不过这里面有什么东西应该不难猜呀,毕竟这房子里曾经有个过世了的女主人。” 听到这句话,容恒的目光不由得在慕浅脸上多停留了片刻,“慕小姐对过世的林太太知道多少?” “我今年四月才回国的,你觉得我能知道多少?”慕浅反问。 “这么短的时间慕小姐和林先生的关系就已经发展到这么亲密,也是难得。” “不难得。”慕浅说,“毕竟我的魅力摆在这儿呢!” 容恒闻言,忍不住又深看了她一眼。 慕浅想了想,开口道:“容警官,这案子的案情明明再清楚不过,完全可以进行定案,您到底是觉得哪里还有疑点?” 容恒身子站得笔直,目光同样直直地看向慕浅,“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叶明明在有枪的情况下,一开始还要拿刀跟你周旋那么久?” 慕浅听了,认真皱了皱眉,仿佛在用力思索,“这还真是个问题哦……可惜你一枪把叶明明打死了,有些问题的答案,我们原本应该知道,可能就此永恒错失了。” 听到慕浅后面那句话,容恒眸光微沉,不由得盯着慕浅看了许久。 “我说错了吗?”慕浅笑着问。 好一会儿容恒才开口:“没有,说的很对。” 说完他便收回视线,喊了一声同行的年轻警员,得知对方也一无所获之后,很快就离开了这所房子。 慕浅下楼送两人离开,关上门后,转身又上了楼。 打开蒋蓝的书房,里面已经被她打扫过一遍,整洁一新的模样,刚才容恒在这里也没看出什么。 慕浅走进去,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靠着椅背沉思。 从前蒋蓝长期待在这个房间里办公,此时此刻,她的照片还放在桌子上看着慕浅。 慕浅与她的照片对视片刻,移开视线时,目光落到了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上。 慕浅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 …… 傍晚时分,慕浅又一次来到了医院。 林夙的病房很安静,他侧躺在病床上,正微微拧了眉看着手中的平板电脑。 慕浅推门而入,林夙目光便落到了她身上。 许是躺着的缘故,他没有戴眼镜,少了镜片的遮挡,那双眼睛似乎也少了些许温润,带着一丝清冷的苍凉,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她。 慕浅走到病床前,好一会儿才伸手从包里取出一摞文件,砸到了林夙的病床上。 文件顿时滑开,七零八落地掉到地上。 林夙却顾不上那些文件,一下子伸出手来拉住了她,“浅浅。” 慕浅冷着一张俏脸,“警察没有看到这些东西,你放心了?” 林夙没有回答。 慕浅接着道:“可是我看过了,里面那些内容,我通通都看完了,你打算怎么处置我吧?” 林夙却只是捏着她的手,“你怪我?” “我不该怪你吗?”慕浅看着他,“你这么可怕,这么处心积虑……” 林夙听了,不由得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你把我变成了跟你一样的人,你就是为了绑住我!你就是为了让我不去揭发你!” 听到这里,林夙正松到一半的手忽然再度握紧了她。 慕浅气得双目泛红,就这么瞪着他。 林夙却缓缓笑了起来,将她往自己的方向一拉,慕浅身体僵直,却还是坐到了病床边。 “林夙,你简直是个魔鬼。”慕浅说,“你犯下的错,明明比纪随峰更不可原谅,你却逼着我原谅你!” 林夙拉着她的手放到了唇边,“那是因为……我比他更爱你。” 慕浅仍然只是瞪着他,“你猜我信不信?” 林夙没有回答,只是忽然吸了口气,做了个疼的表情。 慕浅吓了一跳,连忙去看他的背,“伤口又疼了?” 林夙却趁机一把就抱住了她,揽入怀中,低笑着开口:“不疼,看见你,怎么都不疼了……” 慕浅伸出手来,重重在他的手臂上拧了一把,“林夙,这次我给你机会,你以后要是再犯同样的错,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原谅你的!” “嗯。”林夙重重应了一声。 “你赶紧把伤养好了,把事情处理好。”慕浅说,“我再也不想听到和想起这次的事!我已经把自己的行李收拾好了,我会搬回我自己的小屋里住!什么江南公馆,什么翰林苑,我通通都不会再去住了!” 说起来她心头似乎还有恨,又重重地掐了林夙一把。 “好,不住了。”林夙仍旧只是抱着她,“我们搬家。你说搬哪儿就搬哪儿,你想怎么装饰就怎么装饰。” 好一会儿,慕浅情绪似乎才缓过来一些,抬眸看他,“你现在当然说尽好话……可是我想问你,如果我不原谅你,甚至把这些文件交给警方,你准备怎么办?” “你不原谅我的话,那就随意好了,身败名裂,锒铛入狱,我通通都认了。”林夙说,“反正……也没什么意义了。” 慕浅哼了一声,“你知道我不爱听这些花言巧语。” “你也知道我从不说花言巧语。”林夙说。 慕浅安静片刻,终究又一次靠进了他怀中,低声道:“林夙,我真的只会给你这一次机会,唯一的一次。你要是做不到,就别怪我狠心。” 林夙揽着她,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第87章 烟消云散 林夙在医院的时间,外界的舆论始终在持续发酵之中,直至他出院,舆论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尽管如此,林夙出院当天,医院门口还是上演了保安和记者的一场大战。 最终林夙从秘密通道离开了医院,没有惊动医院门口的记者们。 林夙回到江南公馆,抵达家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坐在门口的慕浅。 难怪她没有去医院接他,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林夙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下车来,将慕浅从地上拉了起来,“怎么不进去?” “我的东西都已经拿走了。”慕浅说,“这里不再是我住的地方,就这么进去不方便。” 林夙听了,不由得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矫情了?” 慕浅睨了他一眼,说:“对待有些男人啊,还是矫情点好。” “我答应过你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林夙说。 话音刚落,就有几辆大箱货车从门口的方向驶了过来。 “这是干嘛的?”慕浅问。 林夙说:“不是说好要搬家吗?” 慕浅本就是明知故问,听到这个回答不由得笑出声来,随后才道:“我可没叫你今天就搬,你今天刚出院,我是知道心疼人的。” 林夙应了一声,说:“所以今天的搬家,由你来主导。什么东西要丢,什么东西要留,都由你说了算。” 林夙住院数日堆积了不少工作,因此搬家的事情果然就都交给了慕浅,慕浅大刀阔斧,只保留了一些必需品和林夙的私人物品,其他都交给了搬家公司处理。 这样一来,只用了小半天的时间就收拾得差不多,慕浅这才敲开了林夙书房的门。 “处理得怎么样了?”林夙从文件中抬头,问她。 “该处理的都处理了。”慕浅抱着手臂看着他,“只剩两个房间。” 显而易见,这两个房间就是他一直锁起来的那两间,其中一间是蒋蓝生前的书房,另一间,慕浅尚没有进去过。 林夙听了,安静片刻,微微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我都已经考虑好了。” 他走到门口,拉着慕浅的手一路走到两个房间门口。 蒋蓝书房的门开着,里面的家具尚安然地摆放着,没有丝毫移动。 “楼下的家具怎么处理的,这里面的家具也怎么处理。”林夙说。 随后,他又拉着慕浅来到了最后那间房的门口,滴滴输入密码之后,打开了门。 慕浅站在他身后,越过他的肩头看向了屋内。 屋子里放着许多东西,有箱子,有椅子,有无数衣物和日常用品,还有她曾经在客厅里见过的、蒋蓝的那幅肖像画。 林夙转头看向慕浅,“要进来吗?” 慕浅便缓步走进去,在屋子里粗略扫视了一圈,随后才看向林夙,“这些都是你太太的遗物吧?” “嗯。”林夙倚在房间门口看着她,“让人进来分箱储存,明天,我会带去陵园,将能烧的东西少给她。” 慕浅微微有些讶异地看向他,“烧掉?” 林夙点了点头,随后道:“还满意这个处理结果吗?” 慕浅安静地站在那里,没有说话。 她逼他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于是他选择跟过去了断,并且采用的是这样决绝的方法,这说明,他是真心地想要重新开始,过全新的生活。 林夙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怎么了?” 慕浅随即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林夙揽着她的腰,轻轻笑了起来。 “不需要这么彻底。”慕浅说,“万一以后你想她呢?留下些什么吧……” “不用了。”林夙安静片刻之后,开口道,“这些东西,再留下也没什么意义了……她会明白的。” 好一会儿,慕浅才轻轻点了点头,“嗯。那明天,我陪你一起去?” “好。” 当天晚上林夙就搬到了酒店暂住,鉴于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处于风口浪尖,慕浅为了避嫌,仍旧回自己的小屋去住。 第二天一早,林夙就来接了她,一起去蒋蓝安葬的陵园。 抵达的时候,已经有搬家公司的人正一箱箱地往焚化池搬蒋蓝的遗物。 林夙先带着慕浅去拜祭了蒋蓝。 慕浅在来的路上买了一束百合,放到了蒋蓝的墓碑前。 墓碑上的女人温婉知性,笑容安然。 “林太太,从今天起,我会帮你好好照顾林夙。其他的话就不多说了,希望你能安息。”慕浅说。 林夙握了握她的手,看着墓碑上的女人,静默无言。 两人回到焚化池旁边时,一箱箱等待焚化的物品已经都放在旁边。 有工作人员点燃了火,林夙站在旁边看了片刻,才终于拿起最近的一个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摞照片,一张张地丢到焚化池里。 慕浅知情识趣地站在旁边,同时悄悄叫走了旁边站着的工作人员。 眼见着东西烧得差不多,慕浅有些站不住了,对林夙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林夙点了点头,看着她离开,随后才将最后一箱东西扔进了火中。 眼前的火苗越窜越高,林夙始终面沉如水,静默无言。 好一会儿,他才低头看向周围的箱子。 都空了,蒋蓝留在世间的东西,都随着眼前的火苗烟消云散了。 林夙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之后,从西装内袋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 盒子里,是几枚内存芯片。 林夙盯着那枚芯片看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将盒子一起扔进了火中。 “啊——”后方转角处却忽然传来一声惊慌的尖叫,是慕浅的声音。 林夙脸色一变,转身迅速跑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跑过转角,他看见了从台阶上滚落,躺在地上的慕浅。 周围还有三两个工作人员匆匆跑向慕浅的方向,林夙第一时间上前,将慕浅从地上抱了起来。 “怎么了?有没有摔伤哪里?”林夙着急地检查着慕浅的情况,发现她手肘和膝盖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手和腿还有知觉吗?” 慕浅艰难地动了动,随后才低吟着开口:“没事……” “这还没事?”林夙微微趁着脸,“手和脚都擦破了!怎么摔下来的?” “就是不小心踩空了……”慕浅眉头皱得紧紧的,看到自己的伤口之后,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哎呀,不会留下疤痕吧?那可丑死了!” 林夙险些被她气笑了,眼见着那几处伤口又着实心疼,只是道:“没事,留疤我也要。” 慕浅瞪了他一眼,林夙直接将她抱起来,转身往门口走去,“先去医院处理伤口。” 路过焚化池,里面的火苗依旧旺盛。 林夙看了一眼烧着的火,慕浅问:“你东西都烧完了吗?” “烧完了。”林夙说,“先处理你的伤口。” 慕浅点了点头,安心地靠进了他怀中。 …… 离开医院时,慕浅的手上腿上多了四块纱布。 慕浅只觉得苦不堪言,“这样太难看了,没法穿裙子和短袖啦!” 林夙不由得笑了一声,说:“不想留疤,你就忍耐几天。” 她哼哼唧唧,一路都不高兴,林夙便一路安抚,将她送回家。 “晚上我过来陪你吃饭?”林夙说。 慕浅手脚僵直地躺在沙发上,撇了撇嘴,“得了吧,你堆积了那么多公事,今天又耽误了大半天,忙你自己的事去。” “你想吃什么打电话给我。”林夙摸了摸她的头,“有时间我就过来,没时间我让人给你送来。” 慕浅撇了撇嘴,林夙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离开。 林夙离开后没多久,慕浅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直的手脚,换了衣服离开了家。 半小时后,慕浅抵达了叶惜位于市中心的房子。 打开门,姚奇正坐在两台电脑前紧张地操作,而他的正在旁边,心疼得拿着冰块为他敷手和敷脸。 一看见慕浅,姚奇妻子险些哭了起来,“慕小姐,你看他,被烧成这样也不肯去医院……” 慕浅这才注意到姚奇手上脸上都有些烧伤的痕迹,尤其是头发都被烧去了一部分,看起来格外狼狈。 “严重吗?”慕浅问。 姚奇哑着嗓子回应了一句:“没事。” “那就好。”慕浅应了一句,旋即也坐到了电脑前,“怎么样?能不能提取出东西?” “有一张损毁严重,但是剩下三张还能看到内容。”姚奇一边说,一边播放了内容给慕浅看。 慕浅接过来,看到了一个监控画面。 监控的场所是蒋蓝的书房,而监控画面里的人,自然就是蒋蓝。 从画面上的日期看,这是两年前6月的监控,正是蒋蓝遇害身亡的那个月。 画面中,蒋蓝认真地埋头工作着,手边文件成堆,偶尔她会看一下电脑,偶尔会打一下电话。 从监控的角度看,这个摄像头就是安装在蒋蓝书房墙上的,也就是她之前在书房那幅画上发现的安装痕迹。 “还有什么场景的?”慕浅问。 “卧室和楼下客厅。”姚奇说。 “给我楼下客厅的监控!”慕浅心蓦地狂跳起来,“你有看到什么吗?” 第88章 衣冠禽兽 楼下客厅,正是当初蒋蓝遇害的地方。 如果林夙在这几个地方安了监控,那肯定能拍到蒋蓝遇害当晚的画面! 慕浅一面问,一面满含期待地看向姚奇。 “暂时没有。”姚奇说,“只有一些日常画面。” 慕浅听了,仍旧是仔仔细细地看着监控。 的确,能看到的监控全部都是日常画面,蒋蓝在家里的日常生活和工作,没有任何异常。 “这些都是经过剪辑的。”姚奇说,“不然不会只有蒋蓝一个人的画面。林夙也在这栋房子里生活,多多少少也会留下些影像。” 慕浅盯着电脑屏幕,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了那张被损毁严重的芯片。 姚奇察觉到她的视线,开口道:“别想了,烧得这么严重,不可能修复的。” 慕浅拾起那张芯片放在指尖,“总不能会这么巧,真的就是这张吧?” 姚奇叹息了一声,起身走进卫生间去清理自己,剩下慕浅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安安静静地看着两台电脑上播放的画面。 监控的确都是经过剪辑的,然而每一段的画面里,都有蒋蓝打电话的身影。有的电话她讲得笑容满脸,嘴角寒春,而有的电话则神情平淡,敷衍短暂。 慕浅默默地将所有每张芯片内容都快速看了一遍,终究还是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画面。 她缓缓闭上眼睛,按住了额头。 难道走到这一步,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所有事情功亏一篑? “算了,也许这就是命。”姚奇说,“没办法证明他跟蒋蓝遇害的事情有关。林夙城府那么深,你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了,算了吧……” 话音落,慕浅忽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随后,她飞快地拿过电脑,将芯片一一重启分析。 姚奇在旁边看着,很快意识到她在做什么,旋即上前帮忙。 从拿到芯片起,他们就只关注了里面的监控视频,可是如果芯片里还有隐藏内容呢? “找到了!”姚奇忽然喊了一声。 慕浅蓦地转头看向他那台电脑。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全新的监控——画面里,蒋蓝正坐在客厅里翻着一个小册子,一面翻一面准备打电话,然而在她的身后,正有一个全副武装的黑色身影缓缓靠进! 监控画面是无声的,然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里面的画面更加让人胆寒心惊。 黑色身影一刀刀地刺入蒋蓝的身体,蒋蓝起初还拼命反抗,而后渐渐地失去力气,双目圆睁地躺倒在沙发上,血流一地,死不瞑目。 确认了她的死亡后,凶手才丢开了手中的刀,静静站在原地。 画面戛然而止。 “这不是林夙。”姚奇说。 “是叶明明。”慕浅回答。 “也就是林夙可能真的没有参与这场谋杀,他只是在事后……为叶明明掩盖了真相。”姚奇看向慕浅。 听到这句话,慕浅忽然笑出了声。 “怎么?”姚奇看她。 慕浅看着他,“你真的是太久没有用心查一个案子了,所以才会这么天真。” 话音刚落,慕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本以为是林夙打来的,接起电话,却发现是自己住着的房子的物管处打来的。 “慕小姐,这边有个孩子,大概五六的样子,问他什么都不说,只是写了你的电话给我们。您认识吗?” 慕浅一听,忍不住就按住了额头——这个时候,怎么偏偏霍祁然还跑来捣乱? 她想了想,回答道:“你们先帮我看着他,我很快叫人来接他……” 话音未落,慕浅脑子里忽然闪过什么东西,一下子站起身来,说:“我很快过来接他,麻烦你们了。” “你干什么去?”姚奇问她。 慕浅头也不回地往门口走去,“你继续看片子,有什么发现就告诉我,我去找个人。” 慕浅直奔自己住的小区,到了物管办公室,果然看见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的霍祁然。 “你又一个人跑到这里来?”慕浅一见他,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心疼,“你忘了上次你爸怎么教训你的?” 霍祁然不说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 慕浅这才想起来,自己原本答应了他一件事——帮他问他妈妈是谁。 “我忘记了,怎么办?”慕浅浮夸地捂住自己的嘴,随后又道,“没关系,我现在就去找你爸,马上问他!” 说完她便牵起霍祁然的手,一大一小直奔霍氏。 此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然而走进霍氏大厦时,慕浅感知到的依旧是有条不紊的忙碌气息。 慕浅走到前台,先是报出了自己的名字,随后指名要齐远下来接。 前台的工作人员不敢怠慢,一个电话打到了总裁办,没几分钟,就看见齐远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齐远正忙得焦头烂额,一看见慕浅顿时更加头痛,却只能强笑着,“慕小姐,有什么事吗?” “我要见霍靳西,关于这个小家伙的事。”慕浅指了指自己脚边的霍祁然。 “霍先生马上要开一个重要会议,这会儿实在抽不开身。”齐远说,“祁然又去打扰您了吗?您把他交给我,我带他上去就行。” 慕浅推开他的手,“不行。我一定要见到霍靳西,你让不让?不让我可就喊了啊!回头招来记者什么的,你可别怨我。” 齐远一听,只能咬咬牙带她和霍祁然上楼。 到了26楼,齐远一把抱起霍祁然,低声道:“你爸这会儿正忙,你就别进去了,让她自己去触霉头……” 慕浅听到这话,不由得笑了一声。 忙?忙得正好! 她也不再管霍祁然,直接走到霍靳西办公室门口,敲了两下门,也不待回应,直接就推门走了进去。 齐远抱着霍祁然站在不远处看着,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这女人,到底是不知死活,还是福大命大? 慕浅第一次进霍靳西的办公室,入目是一间极致奢华的办公室,毫不低调地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与地位,却偏偏充斥着清冷肃杀的意味。 而且,也没有见到霍靳西的人。 她正想着,旁边休息室的门打开,霍靳西穿了一身深蓝色的西装从走面走出来,看见她之后,停住了脚步。 光可鉴人的地面映出男人修长挺拔的身材,深蓝色的西装又格外贴合霍靳西高冷的气质,那一刻慕浅想,这男人衣冠楚楚的模样,还真是赏心悦目,足以掩盖某些本质。 第89章 诚意 迎着霍靳西的目光,慕浅朝他摇了摇手,走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笑容明媚地看着他,“霍先生,好久不见呀。” 霍靳西只看了她一眼,便走到办公桌旁边,按下内线喊了一声:“齐远。” 三秒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扣了两声,齐远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霍先生。” 霍靳西看看慕浅,又看看他,意思不言而喻。 齐远十分焦虑头痛,“慕小姐她非要进来,我……拦不住。” 霍靳西听了,仍旧只是看着他,显然并不满意这个答案。 齐远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慕小姐,您先出去吧,霍先生马上要开会,实在是没空招呼您。” “他现在不是还没开会吗?”慕浅窝在椅子里,转头看他,“我来见见我未婚夫你也要管,你管得着么?” 齐远连忙又看向霍靳西,霍靳西已经翻开稍后会议的文件看了起来,没有再理他。齐远想,这是非要赶慕浅走不可了,于是鼓足了勇气开口:“慕小姐,您别为难我,您要是再这样,我只能叫保安上来了。” “叫啊。”慕浅坐在椅子里,直接将腿放上了霍靳西的办公桌,“你敢叫保安,我就敢叫记者,到时候看谁难看。” 又是这招,齐远想了想,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其他容后再说。 齐远正准备打电话叫保安,霍靳西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慕浅。 齐远一见这架势,立刻知道有救,转身退出了办公室。 门外,庄颜正抱着电脑在门口候命,一见齐远退出来,不由得一愣,“几个意思?这会还开不开了?” 齐远抹了把额头的虚汗,“我哪知道,看情况吧。” 庄颜挑了挑眉,“如果今天这会取消,霍先生在我心里的地位会直接跌下神坛。虽然这位慕小姐确实跟传说中一样漂亮。” 而齐远只剩叹息。 “想干什么?”办公室内,霍靳西终于对慕浅说了第一句话。 慕浅笑得柔婉,“来见你啊,好几天没见了,你不想我吗?” “你现在见到了。”霍靳西视线在她腿上掠过,神情没有丝毫松动。 慕浅想,待会儿的会议应该真的是很重要。 她缓缓收回双腿,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走到了霍靳西的椅子旁边。 “这哪够啊?”慕浅说着话,身子一软就跌进霍靳西怀中,坐在了他腿上,“我预备着今天一整个晚上都给你的……” 她缓缓凑向霍靳西,几乎要贴上他的唇时,霍靳西一转脸避开了。 眼见着他愈发僵冷的下颚线条,慕浅忍着笑,“那天你说我开出的条件不够,今天我这么有诚意,难道还不够吗……”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拉住他的领带,霍靳西抽回自己的领带,她的手又伸到了他的衬衣上,将他的衬衣一点点从裤腰中拉了出来,随后伸出手来,直接摸上了他结实紧致的小腹…… 霍靳西一把扣住她的手,与此同时,慕浅身后的电脑传来了视频连线的铃声。 慕浅回头,故作惊讶,“哎呀,是有视频会议么?那我怎么办?要不,我躲起来?”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慕浅直接往办公桌底下一蹲,从霍靳西的膝头位置抬眸看他,笑得无邪,“躲这里怎么样?” 霍靳西将椅子退开些许,慕浅却直接就趴上了他的膝头,“我应该是第一个躲在这里的女人吧?这么刺激,我觉得自己心跳有点承受不住哎……你接视频啊!我会躲好,不会出来捣乱的。” 霍靳西没有理她,直接站起身来,再次按下了内线。 “庄颜,跟对方联系,会议推迟五分钟。” 说完这句,霍靳西直接就往休息室走去。 慕浅从办公桌底下爬出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五分钟?你不是对自己没自信吧?还是你小看我啊?” 听到这样挑衅的话,霍靳西竟依旧头也不回。 她跟着霍靳西进了休息室,发现霍靳西在办公室内给自己隔出了一间总统套房——除了有卧室、起居室、卫生间,还有一个偌大的衣帽间,整齐地悬挂着霍靳西的衬衣、西装,数量比他别墅之中更甚。 由此可见,霍靳西几乎以办公室为家,也充分说明了工作对他的重要性。 如此一来,事态对她更加有利。 慕浅将休息室打量一遍的时间,霍靳西已经脱掉了刚换上的西装外套,正将身上被她揉皱的衬衣解开。 慕浅倚在衣帽间门口,看着他换上新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这才上前,伸手就摸到了他的裤腰,“我帮你呀。” 说是帮他,她的手放到他的西裤拉链上,却是讲已经拉好的拉链又拉开了。 霍靳西再度扣住了她的手。 慕浅抬眸看他,眼露无辜,“怎么了嘛?谈事情哪有你这样的态度的?你来我往,这条件才有的谈啊……你一点不表态,直接就将我拒之门外,生意是这么谈的么?” “不用谈了。”霍靳西说,“你的条件,我接受。” 慕浅一怔,还没回过神来,霍靳西已经微微倾身向前,贴近她的耳朵,“我可以告诉你,蒋蓝被杀的当晚,林夙在家。” 慕浅蓦地凝眸看向他,“证据呢?” 据资料显示,蒋蓝被杀的时候,林夙正往返于桐城通往邻市的高速路上,可是霍靳西却说,当天晚上,林夙在家。 这一可能让慕浅惊讶,也让她兴奋,但是她需要证据。 霍靳西却没有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准备好你的条件,过了今天之后,我会来取。” 慕浅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所谓的“谈条件”上,霍靳西转头换了条领带,她径直绕到霍靳西面前,“那你能不能出来作证,证明他当天晚上在家?” 霍靳西看她一眼,“我是你,就不会再在这里浪费时间。” 慕浅与他对视着,安静片刻之后,果然转身就走。 她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庄颜正掐着表算时间,一看见门打开,慕浅走出来,她先是一怔,随后长长地舒了口气。 第90章 记得他的好 慕浅冲庄颜微微一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霍祁然呢?” 庄颜指了指茶水间的方向,慕浅便走向了那边。 正好齐远从里面走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慕浅径直走了进去。 庄颜看到齐远,有些得意地指了指自己的手表,“霍先生就是霍先生,依然公事第一,永远不会例外。” “赶紧进去吧你!”齐远心有余悸,不是瞟着茶水间的方向。 庄颜敲门进入,发现霍靳西刚刚在办公桌后坐下,她正准备按照常态坐到霍靳西身后做会议记录,霍靳西却抬手阻止了她,“坐对面。” 庄颜一怔,捧着电脑惊疑不定地坐下来,偷偷观察霍靳西时,却又看不出他与平时有什么异常。 视频连线的铃声再度响起,霍靳西接通视频,很快和那头的人打起了招呼。 而庄颜却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慕浅明明已经走出去了,办公桌对面,到底有什么是她不能看到的呢? 另一边,慕浅在茶水间里见到饱含期待的霍祁然之后,有些抱歉地朝他耸了耸肩,“你爸实在太忙了,我没有机会问他。这样吧,姐姐答应你,就算你爸爸不告诉我,我也会帮你查出你妈妈到底是谁。” 霍祁然看着她,明显又失望,又期待。 慕浅伸出尾指来,“拉钩。” 霍祁然盯着她那个小指头看了许久,终于伸出自己的手来跟她勾到了一起。 …… 离开霍氏之后,慕浅直接回了家。 姚奇将芯片内的资料转码之后发给了她,慕浅一回到家就紧锣密鼓地研究起来。 她将电脑屏幕亮度调到最高,将监控一帧一帧地仔细作分析。 短短三分多钟的视频,慕浅来回看了几十遍。 霍靳西给的真相给她提供了新思路,如果她能在这监控之中找到林夙的存在,哪怕是一丝,也够了。 由于屏幕亮度太高,她又太过聚精会神,一直看得眼睛酸痛到落泪,慕浅才微微直起了身子。 泪眼朦胧之间,她却仿佛看到了林夙的脸。 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门铃声。 慕浅蓦地回过神来,迅速合上电脑,擦掉眼泪走过去开门。 门打开,林夙拎着两袋食盒站在门外。他原本是笑着的模样,一看见慕浅,却忽然敛了笑容,“怎么了?” 慕浅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笑了起来,“没什么,眼睛进沙子了。” 林夙进了门,将东西放在桌上,转头看她,“这样的回答真是满分,对不对?” 慕浅笑出声来,随后才又叹息了一声,说:“其实我内心很强大。” 林夙倚在桌边看着她,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但是……”慕浅顿了顿,才说,“还是会有一些话题,不能触碰。” 林夙看了看她桌上摆着的电脑,伸出手来将她带向自己,“告诉我。” “不想说。”慕浅直截了当地回答。 林夙安静了片刻,这才道:“好,那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先吃点。” “你这就不追问啦?”慕浅看着他,“多问两句怎么了?” 林夙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我说过,我愿意给你时间,来日方长。” 慕浅安安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林夙却忽然轻轻“嘶”了一声。 “怎么了?”慕浅一下子松开他,“伤口又疼了?不是已经愈合了吗?” 林夙没有说什么,慕浅强行拉起了他的西装和衬衣,往他的伤口处看了看,却见那里已经重新敷上了纱布。 “怎么回事?”慕浅说,“伤口又撕裂了吗?” 林夙只是握着她的手,笑言:“你放心,你很轻,不需要减肥。” “是今天早上抱我的时候撕裂的?”慕浅抬眸看他,“难怪医生给我上药的时候你走开了,是去检查伤口的吗?” “没事,轻微撕裂而已。”林夙说,“比起你手脚上的伤可不算什么。先吃东西,回头该凉了。” 慕浅只是不动,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林先生,你对我是不是太纵容了?” 林夙低笑出声:“这样你才会记得我的好,不是吗?” 迎着他的目光,慕浅终于笑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吃过东西,林夙还要回公司继续处理事务,临走前问慕浅,“明天早上我会去电视台接受一个访问,你要不要一起去?” “早上啊?”慕浅想了想,“你给我打电话呀,如果我接了你的电话,那我就是会去。” 林夙也不强迫她,“行,早些休息。” 慕浅点了点头,目送他进入电梯,这才关上门,随后将门反锁。 回到沙发旁,慕浅重新打开电脑,打开刚才在分析的页面,放大,再放大…… 看清楚画面中的东西后,慕浅的眼眸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 翌日,林夙一早从酒店出发,前往电视台接受访问。 这次的恶性事件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林氏也受到不小的影响,公关部给出了一系列的策划,希望能够挽回声誉和损失,这次访问就是第一步。 林夙在酒店时就给慕浅打了电话,毫无意外,电话没有人接。 上了车后,林夙第二次拨通慕浅的电话,依旧没有人接。 “直接去电视台。”林夙吩咐司机。 此前节目组已经和他有过沟通,虽然是财经类的专访,但涉及到叶明明相关事件也会重点提问,因此林夙抵达电视台后,节目录制非常顺利地展开。 女主持人先是和林夙聊了聊当下的经济形势,再聊到林氏未来的发展方向,话题正准备切入叶明明事件的时候,演播厅内的氛围骤然古怪了起来。 许多人都拿出了手机在看,一边看,一边拿古怪的眼神看着灯光下的温润从容的林夙。 林夙微微皱起眉来,正准备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的两个助手从外面冲了进来,“不录了,立刻关机!林先生,我们先走!” 话音未落,演播厅里骤然乱了起来。 第91章 看着她,像看一个怪物 两个助手冲到林夙身边的同时,节目制作人也直接就带人提了摄影机上前对准林夙,一时间,推搡,吵闹,演播厅里乱作一团。 林夙站起身来,被两个助手围在当中,却还是被推撞了两下。 混乱之中,他听到助手的声音:“林先生,出事了。” 紧接着,他听到节目制作人近乎嚎叫的声音:“林先生,网上有人放料说您前妻的死和叶明明有关,而你也是知情者,请问是不是真的?” 听到这个问题的瞬间,林夙脑子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来,“嗡”的一声,细碎的漂浮物充盈了脑海,竟让他无力思考。 “让开!”两个助理拼命地想要拨开涌上来的人,“关机!不许再拍摄!” 而电视台的人提问还在继续:“你跟叶明明是合谋杀害了你的前妻吗?” “叶明明的死是不是也在你的算计之中?” “你为什么要看着叶明明杀掉你的妻子?” 极度的嘈杂和混乱之中,林夙猛地摘下自己的眼镜,逼视着眼前激动的人群,声音沉着而冷厉:“无稽之谈!” 下一刻,一部手机直接递到了林夙面前。 “那你怎么解释网上这篇文章爆料的内容?” 林夙低头,看见了屏幕上展示的内容——蒋蓝身死之谜大公开,真凶竟为枕边人! 林夙蓦地伸出手来,想要拿过那部手机,那人却突然收回了手,紧接着而来的,是更加尖锐和汹涌的提问。 “林先生,您先走!”助理勉强拦住了面前的人,转过头来对林夙说。 林夙转身就往演播厅出入口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刚刚走到门口,忽然就有人从外面进来,正好与他相遇。 “林先生。”容恒带着一支小分队拦住他的去路,“关于您前妻蒋蓝的死,以及叶明明的死,我们想请您回警局配合一下调查。” 林夙没有戴眼镜,露出偏深的眼窝,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几个穿警服的人。 好一会儿,他才重新拿起眼镜戴在脸上,恢复了从前温润的模样,淡淡回答了一句:“好。” 他随着容恒等人一路走出电视台,无数人举着相机追随与拍摄,林夙知道,网上那篇报道,已经全民皆知。 而他则直到坐上车,才终于拿到手机,看到了整篇爆料的内容。 爆料对他和蒋蓝、以及他和叶明明的关系作了全方位剖析,而更重要的是,爆料中还有一则视频,一则他曾经看过无数次,早该销毁在火中的视频。 里面的凶手一身黑衣装扮,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举刀刺向蒋蓝。 而蒋蓝毫无抵抗之力,渐渐地失去力气与生命。 “这是……”林夙面容沉凝,缓缓开口。 “这是您妻子遇害时候的监控画面。”容恒看着他,缓缓道,“此前这桩案子被调查的时候,您并没有提起过你的家中装了监控。” 林夙忽然笑了一声,“所以呢?这就是我是帮凶的证据吗?我不知道监控的存在,也不知道这段视频从何而来。” “没关系。”容恒顿了顿,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一个视频之后递给了他,“您可以再看看这个。” 林夙看他一眼,接过手机来,看到了同样一则视频。 虽然是同样内容的视频,这则视频的画面却是经过处理的。 林夙的手忽然僵住。 视频中,他竟然看见了自己的脸——此前从未见过的,他的脸,出现在了那段监控里。 一座并不起眼的酒柜,酒柜里层,一片并不起眼的镜面。 他看见自己的脸出现在那片镜面内,安然而从容,静静地看着——凶手一刀一刀地刺向蒋蓝。 直至蒋蓝生命确定终结的时刻,镜子里那张脸,笑了。 …… 外间天翻地覆的时刻,慕浅在家中蒙头睡了一整天。 一直到傍晚她才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之后,出门觅食。 走进一家小餐厅,餐厅里面好几张桌子的人,通通都在谈论一件事。 慕浅充耳不闻,给自己要了一碗牛肉面,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吃着。 刚刚吃了几口,忽然有一把车钥匙丢到了她坐着的桌上,紧接着对面的椅子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 慕浅抬头,看见了一身便装的容恒。 “容警官,这么巧啊?”慕浅挑眉一笑,“吃什么?我请。” “我没有让女人买单的习惯。”容恒抱着手臂看着她,“慕小姐胃口倒是不错?” 慕浅又冲他笑了笑,“心情好,胃口自然好了。” “那等你吃完了,跟我走一趟呗?” 慕浅答应得十分爽快,“好啊。” 容恒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物,“不问原因?” “有这个必要吗?”慕浅说,“你都找到我了,为什么,咱们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容恒不再说话,只是拿目光打量着她。 慕浅继续从从容容地吃完面,这才跟着容恒离开。 一路到了警局,容恒单独找了间房给慕浅录口供。 慕浅一副驾轻熟路的姿态,容恒看她一眼,说:“看样子慕小姐对进警局这回事很习以为常?” “这里嘛,是第二次。”慕浅笑了笑,“美国那边的,去过很多次。” “那这些事件当中,你的身份是?” “记者。” 容恒再一次凝眸看向她,“所以,从你和林夙关系的开始,你就是为了查他?” 慕浅微微一偏头,笑得云淡风轻,“有问题吗?” 一时之间,容恒竟无言以对。 …… 夜深,容恒结束一天的工作离开警局时,忽然接到贺靖忱的电话。 他赶到酒庄时,贺靖忱和傅城予两人正讨论得热烈。 “这都几点了?”容恒说,“我今天可累得要死,有什么事赶紧说。” “还能有什么事?”贺靖忱说,“林夙那事怎么样了?你透露透露?” 容恒一听,比划了一个“x手势,起身就准备离开。 贺靖忱一把拉住他,“别别别,就说一点,一点也行……” “案件调查期间,无可奉告。”容恒一点情面不讲,转身准备走的时候,看见霍靳西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看见霍靳西,他就想起了晚上见到的慕浅,一时停住了脚步。 第92章 七年前,她的满腔赤城 “二哥。”容恒喊了他一声,“这倒难得,你也来了?” 霍靳西解开西装坐下来,“你这就要走?” 容恒想了想,重新坐了下来。 傅城予笑了起来,看着霍靳西,“还是你面子大,老贺这求了半天,容恒愣是要走,一句话都不肯说。” 霍靳西试了试酒,说:“该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有什么好问的。” 贺靖忱听了,瞥他一眼,“你看起来心情不错啊,怎么着?林夙出事,你少了个情敌,心里正高兴呢吧?” 傅城予笑了一声,“我看像。” “得了吧。”容恒说,“林夙压根也不是二哥的情敌。” “几个意思?”贺靖忱问,“那天晚上咱们可都亲眼看到了,慕浅可是都住到林夙家里去了,还正好跟老霍比邻而居。想起来就刺激,我还真没见过这么能玩的女人。” “岂止能玩啊。”容恒说,“这个女人……” 他说到一半又顿住,贺靖忱心急地撞了他一下,“你倒是说啊?” “你们知不知道网上那篇爆料谁放的?”容恒问。 霍靳西安安静静地喝着酒,闻言毫无波动。 “不会吧?”另两人显眼也已经反应过来,一脸的不敢相信。 容恒点了点头。 贺靖忱忽然打了个寒噤,傅城予也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点了支烟,看向容恒,“是她爆料,有什么问题吗?” “站在法律的角度上当然没有问题。”容恒说,“可我就是觉得她……好像太冷血了。” “可不是吗?”贺靖忱附和,“那天晚上,林夙可是拼死为她挡了一刀啊,说明林夙对她足够真心,结果她一转头,把林夙给举报了?要是我身边有这么个女人,还不得吓死……” “而且她非常冷静非常淡定。”容恒说,“从一开始,她就是奔着这个目的去的。” 贺靖忱听了,不由得又倒抽了一口凉气,随后拿腿撞了撞霍靳西,“听见没,赶紧跟这个女人把关系撇干净,她现在还顶着你未婚妻的名头呢,回头分分钟摆你一道,你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傅城予靠在沙发里,看了霍靳西一眼,缓缓笑道:“我印象中,慕浅小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的……我记得是个娇娇软软的女孩子,胆子小,还害羞,都不怎么敢见人……没想到现在这么刚?” 霍靳西安静地坐着,听着傅城予的话,忽然也忆起了从前。 于他而言,十七岁以前的慕浅,只是一个寄住在霍家的小女孩,长得很漂亮,讨人喜欢,偏偏又害羞,偶尔逗她说说话倒也有些意思。 而当他意识到慕浅对他存着爱慕之心的时候,一切渐渐发生了变化。 她仍旧是那个害羞漂亮的小姑娘,对着他的时候,却忽然展现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勇。 她会在无数个深夜守候在厨房或客厅,只为等他回来看他一眼; 她会在他少有的在家的时候主动接近他,只为博得他一丝的注意力; 她会在他喝醉回家的时候,偷偷溜进他的房间,默默照顾他一整夜; 而后,两个人之间渐渐变得暧昧,渐渐有了纠缠,她更是几乎将满腔赤城都付与他。 到最后,他赶她离开的时候,她看他的眼神,第一次凉了下来。 七年后再见面,她已不是他记忆中那个小姑娘,由内而外,脱胎换骨,仿若重生。 表面上千娇百媚,风情万种,关键时刻却冷情理智到男人都恐惧。 这样一个女人…… 霍靳西抽完最后一口烟,忽然站起身来,留下一句“先走了”,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哎……”贺靖忱喊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才坐下两分钟,说走就走……这家伙现在是越来越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傅城予却忽然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贺靖忱问。 傅城予看着霍靳西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摸着下巴缓缓道:“我笑……霍二以前也不是这样子的。” 七年时间,霍靳西变了,慕浅也变了。 冷血的男人遇上冷情的女人,或许……还有点意思。 霍靳西离开酒庄,坐上车,却并没有说去哪儿。 司机缓缓启动车子,想了想,开口道:“听说慕小姐今天晚上带着行李去了老爷子那里。” 霍靳西听了,只是应了一声:“嗯。” 司机这才安心地将车子驶向江南公馆。 …… 对于慕浅实践承诺搬到疗养院陪他这件事,霍老爷子着实高兴。 而对慕浅而言,疗养院环境优雅,安静闲适,又有霍老爷子当她的庇护伞,是再好不过的放松之地。 只是第二天下午,这份闲适便被打破了。 彼时慕浅正拿手机里的自拍软件跟霍老爷子玩自拍,一抬头就看见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朝她走来。 “慕小姐,你好。”其中一个人开口道,“我们是林夙先生的律师。” 慕浅料到会有人来找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听到“林夙”的名字,霍老爷子当即皱起了眉,乐呵了一整天的面容第一次沉了下来。 尽管慕浅已经跟他解释过前因后果,这番还是好一顿哄,这才得以和两名律师坐下来。 “慕小姐,我们是代林先生来的。” 慕浅一面冲着茶,一面回答:“我知道。他有什么想问你,你们尽管转达就是。” 说完,她将两杯茶推到两人面前,微笑着看向两人。 “为什么?” 这是林夙的第一个问题。 慕浅偏了偏头,思索道:“为了真相,为了正义,或者是为了我一时兴起,都行。” “为什么?” 这是林夙的第二个问题。 慕浅仿佛能看到林夙问出这几个字时候的模样,一定是安然、平静,一如既往温润如玉,神情专注。 “因为他做错了事。”慕浅缓缓道,“他的妻子背叛了他,他借叶明明的手来杀了她,随后,他帮叶明明掩盖了一切,并且嫁祸给一个无辜的人,害得那个人枉死狱中。那也是一条人命。有些错误,是不可以原谅的。” 第93章 放过自己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是蓄意接近?” “是。” “慕小姐可曾有过一分的真心?” “我的真心里有很多东西。”慕浅顿了顿,微微一笑,“可是,无关情爱。” 一直没有开口的另一名年轻律师似乎按捺不住,终于开口道:“林先生几乎为你豁出性命!” 慕浅喝了口茶,看向他,缓缓道:“你这个问题很不专业,可是我还是愿意回答你。请你转告他,他为我豁出性命,我心存感激。他也曾对我心存杀念,我侥幸躲过,两两相抵吧。” 年轻律师闻言,脸色蓦地一变,“我觉得没有这个可能。”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他,“那也许是他自己也忘了。你要不要回去问问他?” 年轻律师还想说话,被旁边的前辈瞪了一眼之后,没有再说什么。 “林先生想要的答案慕小姐应该都给了。”年纪稍长的律师说,“不打扰慕小姐了。” 说完他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年轻的律师跟着他转身,走出一步之后似乎不甘心,终于还是又一次回过头来看慕浅,“慕小姐,我可不可以问问你,你是怎么确定林先生跟林太太被杀的案子有关的?” “直觉,证据。”慕浅抬眸看着他,缓缓道,“以及他从来不曾放下的过去。” 如果他放得下,这两年的时间已经足以让他抛开过去,展开一段全新的生活。 可是他没有。 所以他在屋子里保留了蒋蓝留下的所有痕迹,他在两年的时间里刻意和叶明明断绝了一切往来联系,他在每天的凌晨三点惊醒,反复回看蒋蓝生前的监控视频。 却不是因为爱。 在那些视频里,不仅有蒋蓝,还有他,和另一个男人。 每一段三十分钟的视频内,都有蒋蓝通话的画面,与另一个男人通话时,她微笑若水满目柔情,而与他通话时,她平淡冷静,毫无热忱。 这些,是她背叛的证据,也是她该死的原因。 他在每天的凌晨惊醒,只为了反复回看这些视频,只为了告诉自己,是她该死。 为什么过了两年,还如此完整地保留这些视频? 因为这些视频,才是他真正心安之处。 他放不下蒋蓝,更放不下的,是自己。 慕浅看着眼前的年轻律师,轻笑道:“看得出来,你很崇拜他,所以你为他抱不平。可是在此之前,你应该先去问问他,如果他觉得自己无辜,自己委屈,你再来为他抱不平吧。” 那名年轻律师听了,紧盯着慕浅看了一会儿,才终于转身离开。 …… 拘留所内,仍旧是一身黑色西装,只是少了领带的林夙坐在会面桌旁,安静地听着律师转诉的话。 身在这样特殊的环境之中,他看起来依旧是温和清润的模样,只是没有戴眼镜,眉宇之间是一丝难掩的倦色和疲态。 听完律师的话后,两天来都是波澜不兴的人,竟然缓缓笑了起来。 他喜欢上了一个聪明的姑娘。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连他那份隐藏在内心深处,几乎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疯狂,她也知道。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是叶明明第一次对她出手之后吧,她被推入滚滚车流,却幸运地只是擦伤入院。 他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了这件事的因由,因此时隔两年后,他第一次主动找了叶明明。 他原本是想要警告叶明明,叶明明却搬出蒋蓝做例子,告诉他慕浅和蒋蓝根本是同一类人,迟早都会背叛他。 偏偏那段时间,慕浅和霍靳西的纠葛愈发深入。 是了,于是他默认了,纵容了叶明明对慕浅第二次动手。 一如曾经的蒋蓝。 他明明知道叶明明恨蒋蓝入骨,恨她对他的伤害,恨她明明不爱他却还要占着林太太的位置不放。 可是他纵容了这种恨,甚至……也许在无形之中,他还刻意助长过这种恨。 他就这么纵容着,引导着,最终眼睁睁地看着蒋蓝死在了他面前。 曾经的蒋蓝,现在的慕浅。 他到底,真心爱过谁呢? 很久之后,林夙才终于缓缓开口:“告诉容恒,我会说出所有的事。” 律师闻言大惊,“林先生!从昨天到现在您什么也没有说过,目前事态还不是不可挽回,我们还是有很大的机会可以打脱——” “不用了。”林夙竟仍是微笑的模样,“她说得对。” 原本,他就是罪有应得。 又何不,就此放过自己? …… 林夙认罪的第二天,关于此次事件的完整调查报道刊出,再次引起轰动。 因为这篇报道的记者署名,竟然是慕浅! 一时间,坊间舆论炸开锅,一半是因为林夙,一半是因为慕浅。 有关林夙的自不必说,关于慕浅的,一半是赞她果敢正义,有勇有谋,而另一半则称她艳如桃李,毒如蛇蝎。 霍老爷子在慕浅的陪伴下半天就学会了平板电脑,这会儿拿着平板电脑看网友评论,险些气歪了鼻子。 “您看那些做什么?”慕浅说,“您看这前半条,说我漂亮呢!这可是极高的夸奖!” “废话!”霍老爷子说,“我们霍家养出来的闺女,能不漂亮吗?” 慕浅翻了个白眼,“您可真能给自己邀功!” 说完她才站起身来,捡了几样水果拿去厨房洗。 慕浅正在水龙头下一粒一粒地洗提子,身后却忽然多出来一只手,伸到了水龙头底下。 慕浅动作一顿,看见那只手上的腕表同时,也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气息。 她放好提子,端着水果盘转身,却直接就被霍靳西堵在了橱柜旁边。 霍靳西慢条斯理地洗好自己的手,这才收回手来,拿旁边的纸巾擦拭干净。 慕浅倒也不走,端着盘子送到他面前,“请你吃水果啊!” 霍靳西瞥了一眼盘子里的水果,随后才抬眸看向她。 “不喜欢啊?”慕浅挑了挑眉,“为了感谢霍先生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和配合,您喜欢吃什么尽管说,等我回了美国,给你寄最好的过来。” 第94章 霍先生,不爱没有错 听到她后半句话,霍靳西似乎稍稍提起了兴趣,竟然反问了她一句:“美国?” “对啊。”慕浅回答,“我回来是为了查这桩案子,现在调查结束了,我过段时间就该回去了。美国好吃的水果还是蛮多的,霍先生想吃什么,我应该还请得起。” 她笑得自然,眸光流转,眼眸之中却丝毫不见从前的影子。 霍靳西依旧站立不动,“我对水果没兴趣。” 慕浅听了,忽然微微踮起脚靠进他,“那霍先生对什么感兴趣呀?” 她凑得太近,面容白皙柔润,纤长的眼睫根根分明,红唇润泽娇俏,分明是诱惑人心的模样,哪里像个无心冷情的女人? 霍靳西伸出手来,托住了她的脸,拿在手中静静观察。 慕浅也不挣扎,只是由他,脸上笑容依旧。 指间肌肤滑腻如凝脂,一如往昔。这张脸的美,跨越了时光,贯穿了岁月,却终究还是有所不同。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了一句:“甘心吗?” “什么?”慕浅疑惑。 霍靳西低头凑近她,缓缓道:“不是恨我吗?就这么回去,甘心吗?” 慕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安静片刻之后,笑着叹息了一声,“霍先生误会了呀……” 霍靳西沉眸看着她,静待着她往下说。 “恨你,那是我少不更事的时候产生的情绪,后来我想通了,也就放下了。”慕浅看着他,目光真挚而诚恳,“霍先生只是不喜欢我而已,这有什么错呢?要怪,只能怪我自己一厢情愿,厚颜无耻。有的时候,爱才是错,不爱没有错。” 说完这句,慕浅将手中的水果举了起来,“我这些水果洗给爷爷吃的,他老人家还等着呢,您让一让呗?” 大约是她提到霍老爷子的缘故,霍靳西看了她片刻,竟然真的松开手,让她出去了。 霍靳西转身看着她翩然而去的背影,倚在料理台边,给自己点了支烟。 爱才是错,不爱没有错? 那……到底是谁错了呢? 慕浅端了水果出门,霍老爷子正坐在小庭院里听戏,一看见她出来,不由得皱了皱眉,“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慕浅瞥他一眼,“那您还想怎么的?” 霍老爷子只是笑,“爷爷的心愿,你还能不知道?” “不知道。”慕浅重重搁下手中的水果盘,“我约了人见面,这些水果,您留着和您的亲孙子好好吃吧!” 说完慕浅便回自己房间去拿了包,在霍老爷子的挽留声中头也不回地离开。 霍靳西抽完烟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慕浅早已经没了人影。 霍老爷子一看见他就重重敲了敲拐杖,“一来就把人给我吓跑了,你说说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霍靳西说:“反正她过段时间就要回美国,您趁早习惯吧。” “什么?”霍老爷子脸色一变,“她说要回美国?” 霍靳西一瞧老爷子那脸色,没有回答,只是道:“我还有客户要见,您好好休息,有时间再来看您。” 霍老爷子却仿佛已经听不到他的话,一直到霍靳西离开,他的生活秘书丁洋走过来,老爷子还在反复地念叨:“怎么能说走就走呢?这才回来几天,真是一点也不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 “老爷子,您说谁呢?”丁洋问。 “还能有谁?”老爷子横眉竖目,“不就是慕浅那个丫头!没良心!刚陪了我两天,就在偷摸盘算回美国的事去了!” 丁洋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说:“慕小姐那么疼您,你要不想她走,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霍老爷子听了,蓦地一挑眉,思索片刻之后,顿时如同打通了关节一般,十分舒畅地拍着丁洋的肩膀笑了起来。 * 两个小时后,慕浅在一家餐厅里见到了陈迪——因蒋蓝案枉死狱中的梁冬的女朋友。 几个月前,陈迪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整个人苍白憔悴,更兼病态,状态十分糟糕。可是这一次,慕浅再见她,发现她状态好了许多,竟然还化了妆,虽然难掩病容,但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有了很大改观。 一看见慕浅,她就笑了起来,看起来纯净而美好,“慕小姐。” 慕浅看见她的模样,倒也颇感欣慰,“你最近怎么样?” “我听家里人的话,一直在积极治疗,虽然还是很痛苦,可至少爸爸妈妈觉得安心。”陈迪笑着回答了,随后又开口道,“慕小姐,你的报道我看了……谢谢你。” “不用对我说谢谢。”慕浅说,“我只是在工作而已。” “可事实上,就是你帮我完成了心愿,给了梁冬一个清白。”陈迪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可她却仍然是笑着的模样,“这两年来,所有人都说我疯了,所有人都说我被他骗了,没有人肯相信我……慕小姐,为什么你会相信呢?” 慕浅顿了顿,缓缓道:“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梁冬。我看过他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你们俩在一起的,另一张是庭审宣判时候的。他是真的喜欢你,所以他不会骗你,他是真的冤枉,所以宣判的时候他才会那么绝望。一个人的眼睛,最不会骗人。” 陈迪难以自持地泪流满面。 梁冬与她是自幼相伴的玩伴,中学毕业后她随父母搬迁,从此与他断了联系。再相逢,她是受人尊敬的中学老师,而他,混迹社会,无所事事。她知道他不该是这样的人,不过是受环境所迫自暴自弃,于是穷追不舍,只为让他回归正途。当他终于鼓足勇气面对真实的自己,想要做出改变时,迎来的却是这样一桩飞来浩劫。 他原本应该好好地活着,过上正常的生活,与她举案齐眉。 陈迪哭着,忽然又擦干眼泪笑了起来,“我不该哭的,他终于可以安息……这么久以来,只有慕小姐你一个人……哦,不,还有另一个人,只有你们两个人相信我……他为我指了出路,而你帮我查明了真相……慕小姐,真的谢谢你们。” 慕浅听了,却忽然好奇问了一句:“另一个人,是谁?” 第95章 诱她回国! 傍晚时分,慕浅又一次踏足霍氏大厦。 前台一看见她就赶紧往26楼打了个电话,偏偏霍靳西和齐远都不在公司,庄颜接到电话后考虑了片刻,果断决定接慕浅上来招待——真要有什么她无法驾驭的情况出现,在26楼总好过在大堂被人围观。 慕浅所在的电梯打开时,庄颜已经等在电梯门口,一看见她就笑了起来,“慕小姐,您找霍先生是吧?霍先生这会儿不在公司,我先带您去休息室坐会儿吧?” 慕浅一如既往笑靥明媚,朝霍靳西的办公室看了一眼,“不能去他的办公室等吗?” “霍先生不在,不太方便。”庄颜笑容专业,“我们的休息室也很舒服的。” 庄颜一面说,一面引着慕浅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然而经过霍靳西办公室门口时,慕浅脚步蓦地一转,直接就走向了那两扇紧闭的大门。 “慕小姐——” 庄颜阻止不及,慕浅已经推开了门,回过头来看她,“我就在这里等他,他真要追究什么,我帮你扛。” 说完这句,慕浅便径直走进了办公室。 庄颜又着急又生气,偏偏又不能上手去拉她,眼睁睁看着慕浅进去,她只能转头去冲咖啡。 冲好咖啡庄颜便急急忙忙地走进霍靳西的办公室,却发现慕浅正坐在霍靳西的办公椅里,侧脸看着外头的景致。 大气奢华的办公室衬上明艳不可方物的美人,本是一幅极其赏心悦目的画卷,偏偏庄颜却满心防备,轻手轻脚地将咖啡放到办公桌上,“慕小姐,您请喝咖啡。” 慕浅微微一笑,“谢谢。” “我在这里陪您,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庄颜又道。 慕浅转过头来看向她,“你不用陪我啊,忙你的事去吧,我自己在这里等就好。” “您是霍先生的未婚妻,是贵宾,哪能让您一个人在这里等。”庄颜说。 慕浅听了,只是耸了耸肩,不再说什么。 没过两分钟,外头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庄颜没办法,只能起身出去接。 刚接完电话,又有人找她讨论文件,庄颜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忍不住又推开霍靳西办公室的门看了一眼,发现慕浅仍旧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她这才放宽心来,转头跟来人讨论起了事情。 眼前着办公室的门又一次合上,慕浅这才转正椅子,打开了面前的电脑。 电脑开机之后便弹出了密码输入框,慕浅熟练地键入几个数字,成功解锁。 霍靳西就是这么骄傲自负的人,多年以来,密码都不曾变一下。 电脑启动之后,一切都变得好办了许多。 慕浅慢条斯理地浏览着他电脑里的各类文件,最终在一个文件夹里发现了自己的照片和资料。 并不是太久远的东西,最早的资料和照片是一年前的,里面详细记录着她的工作和生活,甚至还有她和纪随峰的恋爱日常——当然,鉴于她工作忙碌,这样的日常少之又少。 最新的一张照片,恰恰是她和纪随峰分手的那天,她在冰天雪地的街头被拍下的。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资料,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日子。 一年前的时间,于她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时间段,而对于霍靳西……应该正是他开始频繁相亲的时间段? 关于霍靳西的相亲史,慕浅从霍老爷子那里听来不少,原本只是当八卦听听,没想到竟然在这里起了作用。 也就是说,在开启频繁相亲的状态后,霍靳西派人去美国查了她,直至她和纪随峰分手,陈迪出现在她面前,请求她帮忙调查蒋蓝的案子,让她回国。 而指引陈迪来找她的人,正是霍靳西。 这是慕浅怎么都没想到的事实,可是眼下,一切变得合情合理。 据陈迪说,是她有一次去某会场找林夙,被林夙拒绝会面之后意外遇到的霍靳西。 不过是一场意外的会面,不过是陈迪散落了几页资料在地上,不过是他手中刚好有一本由慕浅执笔封面的周刊。 仅仅三五分钟的时间,这个男人就将一切串连成线,用陈迪来诱她回国! 她离开桐城六年,到了第七年,这个男人终于想起她的存在,想起了在地球的某个角落里,还有一个慕浅。 其原因,是因为少女时期的她吧? 那时候的慕浅,虽然以她如今的眼光来看,是傻得可笑愚蠢透顶的曾经,可是如果跳出过去,以第三者的角度冷眼旁观,那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漂亮、乖巧、诚挚、炽热,还易推倒……分明是男人心目中理想伴侣的模样。 如果她还是从前的模样……那霍靳西,原本应该会很满意吧? 慕浅看着看着那些资料,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遗憾呐,她让他失望了。 庄颜又一次推门进来,一眼看见慕浅竟然盯着霍靳西的电脑,立刻快步上前,语气急促:“慕小姐,你不能动霍先生的电脑——” 慕浅蓦地举起了自己的双手,“那你来动?” 老板的东西庄颜自然也不敢乱动,一下子僵在那里,只是微微咬了唇看着慕浅。 慕浅不紧不慢地关掉文档,却仍旧坐在椅子里,似乎并不打算离开。 庄颜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忽然传开办公室大门开合的声音,转头一看,正是齐远推开门,有些惊讶地看着办公室内的情形。 霍靳西从齐远身后走进来,看到坐在他办公椅上的慕浅,漆黑如墨的眼眸一片沉静。 “霍先生,我——” 庄颜正张口欲解释,慕浅打断她的话开了口:“是我自己要进来的,她没拦住,你别怪她。” 说这话时,她拿手托着下巴,笑容干净柔和,眸光婉转,恍惚之间,竟生出了几分从前的味道。 霍靳西挥手示意庄颜和齐远出去,自己则径直走到会客区,解开西装在沙发里坐下,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点了支烟,这才再度看向慕浅,目光沉沉,眉目深深,“来干什么?” 第96章 你喜欢乖女孩对不对 慕浅仍旧坐在他的办公椅里,微微偏了头看向他,“来这里,当然是有事找霍先生了。” 霍靳西坐在会客区,她坐在办公桌后,隔着数米的距离,霍靳西夹着香烟,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而慕浅仍旧只是笑,目光清澈纯粹,却又暗含暧昧,“不知道霍先生有没有时间呀?”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内线忽然响了起来。 慕浅坐着没动,霍靳西起身走过来,按下了接听键。 庄颜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出来,“霍先生,刚刚接到杨总公司的电话,说是杨太太在国外遇到了意外,杨总要立刻动身前往欧洲,所以今天晚上的会面取消。杨总稍后会亲自打电话向您交代。” “知道了。”霍靳西应了一句,挂掉了电话。 慕浅盯着那部电话,忍不住笑出声来,“看来我来得正好呀,连老天爷都给我机会呢!” 话音刚落,就见霍靳西将手中的香烟丢进了烟灰缸,下一刻,他握住慕浅的手,将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慕浅撞进他怀中,不由得做出一副受惊模样,抬眸看他,“干什么呀?” 霍靳西眼眸漆黑如墨,丝毫不显山露水,连语调也是一如既往地清冷疏淡,仿佛没有半分情绪起伏,偏偏不容拒绝。 “给你时间。” 他说。 …… 慕浅第二次进入霍靳西的休息室,直接就被扔到了床上。 “啊——”她略显惊慌地拉着自己的裙摆,努力想要遮住大腿,看向他的时候,格外含羞带怯,“我可没说是这件事呀……” 霍靳西看她一眼,脱掉西装解开领带,捏着她的下巴就吻了下来。 她略一闪躲,下一刻便主动迎上了他。 红唇温软清甜,仿佛还是当初的味道。 霍靳西忽然吻得更加用力,同时伸手到她背后,拉开了她裙子的拉链。 慕浅一顿,忽然娇羞回避起来。 然而霍靳西的气息铺天盖地,根本无从躲避。她一挣一扎之间,反而轻易地被他剥去了裙子。 眼见着自己的裙子被扔到地上,她“哎呀”一声,忽然鼓足勇气一般,用力在他肩上推了一把。 下一刻,她翻身坐到了霍靳西身上,微微咬了唇看着他。 “你来真的呀?”她问。 那双唇早已暧昧红肿,而她双颊潮红,眸含春水,竟透出难以掩藏的纯。 这样的情形,同样像极了从前。 彼时,他年轻欲重,而她诚挚热烈,是他无法抵制的诱惑。 而如今…… 霍靳西平躺在床上,自下而上看着她。 除了脸上的妆稍微浓了些,她做出少女时的神态,倒也没有多少违和。 这样好的戏,不枉她这数年记者生涯的打磨。 只是不知,她曾为多少人露出这样的模样? 慕浅静静与他对视着,不停地深呼吸,许久之后,她忽然主动抬起手来,将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丝屏障也解除掉。 霍靳西眼眸赫然深邃。 而她抬眸看他,笑得动人心魄。 她拉着他的手,缓缓覆到了自己的身上。 “只要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的……” 这句话,同样出自从前。 那个深夜,她初尝男女亲密滋味,刚刚从巨大的情潮之中平复,羞怯得恨不得能将自己整个埋进他的身体,却还是埋在他耳边说出了这句话。 恍惚之间,一隔七年。 霍靳西蓦地抬手覆住她后脑,强行压低,再度吻了上来。 慕浅笑着,顺从着,任由自己的身体软成了一滩水,乖巧置于他怀中。 予取予求。 …… 夜幕沉沉,霍氏大厦26楼,仅余总裁办公室灯火通明,却是空无一人。 一墙之隔的休息室内,昏暗的灯光照出满室凌乱,一床狼藉,以及深深交叠的人影。 床尾地面上,男人黑色西裤间跌落一只手机,屏幕持续闪烁,单调的铃声早不知反复响过多少回,才终于被拾起。 霍靳西起身坐在床边,拿起手机滑动接听。 “霍先生,我是杨力。”电话那头传来霍靳西熟悉的声音,“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因为我太太在法国遇到些事情,被迫失约,希望您不要见怪……” 霍靳西沉眸听着,身后忽然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一具温香软玉。 慕浅贴在他背上,轻轻在他肩头落下一吻。 霍靳西平阔的肩膀蓦地僵硬了两分,慕浅恍若未觉,继续在他肩头印下唇印。 “跟您太太的事情相比,一桩生意不算什么。”霍靳西对着电话道,“我没放在心上,您也不必介怀。” “是,我知道霍先生贵人事忙,希望回来之后能尽快再安排和霍先生见面的时间……” 那话那头的杨力又说了什么,霍靳西竟罕见地分了神。 低头时,慕浅已经枕在了他腿上。 “等您回国再作安排吧。” 霍靳西很快挂掉了电话,抬手捏住了慕浅的下巴。 慕浅这才抬眸看他,眸中似有星光,笑得无辜,“我乖不乖?” 霍靳西没有回答,慕浅便继续吻着他的身体,一路蜿蜒而上,最终轻轻印上他的唇,辗转厮磨,而后轻笑,“你喜欢乖女孩,对不对?” 她像条美女蛇一样地盘踞在他怀中,身体娇软柔滑,“我以后都乖乖的,好不好?” 霍靳西听了,终于垂眸看了她一眼。 而她眼里含着笑,那些小心思险些就要溢出眼眸,而她并不屑于隐藏。 霍靳西抬起手来,缓缓拂过她的眼角。 “不是要回美国么?”经过一轮情事洗礼,男人的声音仿佛愈发低沉性感,却依旧清冷无情。 慕浅轻轻张口咬上他的下巴,浅笑出声,“要是有人留我,我就不走了啊……霍先生留么?” 四目相视,他眼波沉沉,而她依旧笑得张扬无忌。 霍靳西勾住她纤细的腰,再度将她丢到了床上,随后覆身而上。 慕浅攀着他的肩,细笑出声,“哎呀,你轻一点嘛……这么多年,霍先生应该早就阅人无数,怎么一到了床上,还是这么毛躁?” 霍靳西擒着她的腰,力道骤然失控。 …… 第97章 只怕霍先生有心无力 翌日,慕浅是被一声尖叫声惊醒的。 已经是早上十点多,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得满室通透,她陷在凌乱柔软的被窝之中,好一会儿才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穿着保洁服的阿姨站在休息室门口,正一脸惊诧地看着她。 素日里阿姨都是这个时间点来为霍靳西打扫房间,霍靳西作息规律,阿姨每日面对的都是空空如也的房间,这会儿床上忽然惊现一个裸着背沉睡的女人,确实有些吓人。 正在外面办公室里整理文件的庄颜听到这声惊叫,抬头看见保洁阿姨被定了身似的站着一动不动,连忙走到这边,“怎么了?” 话音落,她就看见了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的慕浅。 清晨的阳光通透明亮,照出一室凌乱——散落一地的女人衣物,移了位的沙发,茶几上被推落的水杯,皱巴巴的窗帘,以及床上那个肌肤白到发光,身上的暧昧红痕也份外明显的半迷糊女人。 庄颜脑海里接收到的第一个信息,竟然是……这也太激烈了吧? 可是当她回过神来,面对着坐在床上的慕浅,一时有些尴尬地僵在那里。 毕竟昨天傍晚她还防贼似的防着慕浅,可是这倒好,转眼慕浅就无所顾忌地在她老板的床上睡到了天亮。 慕浅刚刚醒过来,人还没完全清醒,却还是第一时间冲着她笑了笑,半眯着眼睛,“嗨,早上好。” 那模样,别提有多勾人。 庄颜一下子回过神来,连忙先打发了保洁阿姨,这才对慕浅说:“慕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在这里休息,否则一定不会打扰您的。” “没关系。”慕浅揉着酸痛的身体,态度倒也亲和,只是问,“他呢?” “霍先生去见客户了,这会儿不在公司。”庄颜微微松了口气,说,“您需要什么,我去给您准备。” 慕浅这会儿才彻底清醒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随后才道:“从里到外的衣服,全套化妆品,还有……早餐。” 庄颜点了点头,“好的,我立刻就去办。” “等等。”慕浅忽然又喊住她,露出暧昧的笑意,“多准备两套内衣,我穿c杯,谢谢。” 庄颜一怔,还是很快点了点头,转头出去了。 慕浅这才慢腾腾地起身冲了个澡,顺便叫了保洁阿姨进来打扫屋子。 等到阿姨打扫完整个房间,慕浅已经吃完早餐,换了庄颜准备好的衣物准备离开。 “慕小姐。”保洁阿姨有些为难地喊了她一声,小心翼翼地指着她多出来的两套内衣问,“您这两套衣服,要带走吗?” “不带走。”慕浅说,“您给我放进衣帽间吧。” 阿姨似乎有些为难,但眼下也只能照做。 两个擦身而过时,慕浅忽然兴起,拿起其中一套,对保洁阿姨说:“这套我拿了,您把那套放好就行。” 阿姨一脸疑惑地走进衣帽间,慕浅拿着自己手中那套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塞到了枕头底下,随后才满意地转身离开。 她这一走,再见到霍靳西,已经是三天后。 霍靳西是真忙,可是再忙他也会抽时间来霍老爷子这边看看,虽然有时候不过就是坐两分钟,倒也显得有心。 只是不巧的是今天霍老爷子刚刚被护工带去做检查,他就出现了。 慕浅正坐在小庭院里给霍老爷子摆弄一个小巧的收音机,一抬头看见他走进来,双腿不自觉地发了一下软。 毕竟那晚过后,她到今天还没怎么恢复利索。 该死的男人力道那么狠,居然没折了腰? 她腹诽着,表面却笑得如沐春风,起身迎向他,“你来了?想我了是吗?”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乖巧,短靴长裙,上身一件宽松的针织薄衫,浓密的长发被发带挽起,看起来宜室宜家,偏偏说出的话却毫无保留:“我放在你休息室里的礼物,你收到了吗?” 霍靳西目光停留在她鲜亮的红唇上,缓缓道:“先确认自己承受得起,再来招惹。” 慕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我很好啊,毕竟我又没怎么出力,怕只怕,出力者有心无力。” 霍靳西丝毫不为她言语所动,只是伸出手来,在她腰间使力一捏。 “啊——”慕浅被那股酸痛一袭,直接扑进了他怀中,在他衬衣上留下一个鲜明的红唇印。 “哎哟哟,哎哟哟……”旁边忽然就传来了霍老爷子的声音,“瞧我这个糟老头子,回来得真不是时候,小艾,我们走,重新去检查一次……” 慕浅从霍靳西怀中抬头,看见不远处做完检查回来的霍老爷子和护工,噘了噘嘴走到原来的位置坐下。 霍靳西转头上前,从护工手中接过了霍老爷子的轮椅,推回小院。 霍老爷子看看霍靳西胸口的唇印,又看看慕浅,笑得格外欣慰,“看见你们这样,老头子这颗心可就放下了……” 慕浅继续摆弄着先前的收音机,闻言头也不抬,“爷爷不要胡说,我跟霍先生可没什么关系,我可是要回美国去的……” 说完,她才抬眸看向霍靳西,只看一眼,便又迅速收回视线。 “回什么回?”霍老爷子敲了敲拐棍,“这里才有你的根,你回什么美国?” “因为除了爷爷你,没有人留我啊……”慕浅挑了挑眉,“没人留我,我留下来干嘛?” 霍老爷子一听,立刻就看向霍靳西,“你想方设法,把她给我留下来,听见没有?” 霍靳西却好像没有听见,只是拿出霍老爷子的检查结果,“今天的检查怎么样?有什么异常吗?” “跟你说这头呢!”老爷子瞪着眼睛看着他。 霍靳西拿着手里的报告,神情一如既往地沉凝,“我跟你说这头呢,别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唉……”慕浅忽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爷爷,陪您住完这一个月,我可真的要走的,我机票都买好了,您就别白费力气了……” 第98章 霍祁然到底哪儿来的? 说完这句话,慕浅抬眸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瞥她一眼,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姿态。 慕浅大概也察觉出自己这两句话没什么说服力,因此站起身来,边朝屋子里走着边开口:“我再去确认确认机票。” 走到一半,慕浅忽然又想起什么,回过头来,重新走到小桌旁坐下,“对了,回去之前,我还得向霍先生打听一件事,帮我朋友打听的。” “什么朋友?”霍老爷子皱眉,“什么事?” “霍祁然啊!”慕浅看着霍靳西,“霍先生,能不能问问您,您当初把祁然捡回家之后,没有调查过他的出身资料吗?” 霍老爷子脸色忽然微微一变。 霍靳西翻看着老爷子的检查报告,闻言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道:“这跟你朋友有什么关系?” “霍祁然就是我的朋友啊。”慕浅说,“他实在是想知道自己妈妈的下落,我答应了帮他打听打听。” 霍靳西看完手中的资料,放到面前的桌上,这才看向慕浅,“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跟他身世相关的所有资料。”慕浅说,“我想,作为养父,应该没人比霍先生更清楚这些资料吧?” 话音刚落,霍老爷子忽然重重咳嗽起来,伸手胡乱地抓着,拉住了慕浅的手。 “爷爷,怎么了?”慕浅见他这副紧急的状况,不由得惊诧。 霍老爷子一副喘不过气的模样,重重地呼吸着。 那一边,霍靳西听到慕浅的问题,眉心隐隐一动,再看了霍老爷子一眼,竟是不为所动的模样。 霍老爷子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他似乎是意识到什么,这才渐渐平复过来,拍着自己的胸口道:“忽然被一口痰卡住,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慕浅忽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再次看向霍靳西,“这孩子能被您收养也是一种缘分,他那么渴望母爱,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 话音落,霍老爷子忽然又重重咳嗽了两声,不断地拿眼睛瞟着霍靳西。 霍靳西却只是静静地盯着慕浅,片刻之后缓缓开口:“谁告诉你祁然是收养的?” 这句话一出来,霍老爷子顿时脸色大变,顿时又要开始剧烈动作。 “爷爷,您先消停会儿。”慕浅瞥了霍老爷子一眼,随后看着霍靳西笑了起来,“不是收养的,所以,是亲生的?” 霍靳西坦然迎接着她的目光,已然是默认的姿态。 旁边的霍老爷子顿时露出抓心挠肝的神情。 慕浅看着霍老爷子,笑容温婉柔和,“爷爷,霍祁然是霍靳西捡回来的,对吗?” 霍老爷子捂着胸口,“咳咳咳……” “因为找不到孩子的父母,所以霍靳西收养了霍祁然,对吗?” “咳咳咳……” “霍祁然之所以跟他长得那么像,是因为缘分,对吗?” “咳咳咳……” “说话!”慕浅重重将先前为他修理的收音机磕在桌面上,“关键时刻咳什么咳?” 霍老爷子忽然一个抽搐,捂着心口晕了过去。 “还装!”慕浅抬手就在霍老爷子腰间拧了一把。 霍老爷子一动不动。 慕浅不由得顿了顿,又戳了霍老爷子两下,“你真的假的呀?” 霍老爷子还是没有反应。 霍靳西见状,很快拿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疗养院附近便是霍家御用的私家医院,不过十多分钟,老爷子已经被送进了抢救室。 慕浅虽然怀疑老爷子是装的,却还是免不了担心,一直抱着手臂站在抢救室外,眉头罕见地紧皱着。 霍靳西原本也是一直陪在霍老爷子身边的,谁知道一到医院就没了人影,也不知去了哪里。 慕浅正敲着手臂思索,一抬头忽然看见一个穿着白大褂、约二十七八的年轻男人快步跑过来,身姿挺拔,眉目深邃,尤其是一双紧抿的薄唇,颇有些霍家人的影子。 慕浅正疑惑,忽然听见一个护士为他指路:“霍医生,你爷爷在第二抢救室。” 男人点了点头,快步走过来,与门口的慕浅对视一眼之后,推门进入了抢救室。 慕浅不由得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霍医生?爷爷?霍靳西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弟弟? 霍靳北快步进入抢救室,看见的却是好端端地坐在病床上的霍老爷子,以及站在病床旁边的霍靳西。 霍靳西抱着手臂,目光沉沉地看着霍老爷子,而霍老爷子正激动地高谈阔论:“……我这还不是为了祁然?让浅浅知道祁然是你亲生的,她会觉得你私生活混乱,更不愿意跟你扯上关系了!祁然那么喜欢她,我也这么喜欢她,她真要走了,你上哪儿再给我找一个慕浅回来?她还闹着要回美国,我这一病,不正好把她留下来,不许她走了!你还反过来教训我,没良心的兔崽子,我这都是为了谁啊?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小子巴不得我能帮你把浅浅给留下来呢……” 霍靳西没有回答,抬眸看向走进来的霍靳北,神情依然清冷淡漠。 霍靳北与他对视一眼,也没有打招呼,只是看向病床上的老爷子,“爷爷,您又装病。” “小北,你来得正好。”霍老爷子招呼着他来到自己床边,“赶紧给我弄份报告,越严重越好,就说我可能没两个月就会死,我看她还敢走……” “您别闹了。”霍靳北说,“我还忙着呢,既然您没事,我就先走了。” “回来回来回来!”霍老爷子连忙拉住他,“浅浅肯定在门口,你这刚进来就出去,她不就知道我是装的了吗?给我坐这儿!” “您以为这样她就不知道你是装的了?”霍靳西看了看腕表,随后看向霍靳北,“来了医院也好,你好好看着爷爷,给他做一份全面详细的身体检查。” 霍靳北点了点头,“知道了。” 霍靳西吩咐完,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霍老爷子再想拦住他,又哪里拦得住。 霍靳西走出抢救室的时候,慕浅依然倚在门口。 看见他从里面出来,慕浅既不惊讶也不好奇,反倒松了口气,确定老爷子没事了。 既然如此,她应该可以放心地和他继续聊之前的话题了。 霍祁然,到底是打哪儿来的? 第99章 霍家的孩子 霍靳西刚一走出抢救室,迎面就被慕浅堵住,他才看了她一眼手机就响了起来,他便走到旁边坐下接起了电话。 慕浅看了看抢救室,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到休息区,坐在他旁边看着他打电话。 私家医院安静而冷清,偶尔有来往的医护人员,总是克制不住地偷偷打量两人。 毕竟,一个是霍靳西,一个是最近出尽风头的慕浅。 霍靳西用德语讲着电话,慕浅也听不懂,时间一久便有些坐不住了,一下摸摸他的领口,一下掸掸他的衣袖。 霍靳西起初只是无视她,而慕浅摸着摸着,手就伸向了他的裤子,霍靳西这才一把抓住她的手,瞥了她一眼。 慕浅只是笑,指了指他腿弯处一个小褶皱。 其实霍靳西此人在外向来是一副衣冠楚楚端正持重的姿态,身上哪有什么要她整理的地方,偏偏她就是看不惯他这副衣冠禽兽的模样,只是想方设法撩拨罢了。 因此霍靳西一握住她的手,慕浅顺势就把玩起了他的手,倒是愈发显得暧昧。 霍靳西始终保持着平和的语速,一面和电话那头的人沟通,一面准备抽回自己的手。 谁知道他尚未发力,慕浅忽然先松开他,站起身来。 抬眸看时,霍靳北正从抢救室里走出来。 慕浅立刻就笑着迎上前去,“小哥哥,你好呀。” 霍靳北看看她,又看看霍靳西,只是略略一点头,“你好。” “我爷爷怎么样了?”慕浅指了指抢救室的门,“要紧吗?” 霍靳北回答道:“目前没什么大碍,但具体还要等各项检查数据下来才能确定。” “哦。”慕浅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随后朝他伸出了手,“谢谢你啊,我叫慕浅,你呢?” “霍靳北。” 慕浅听到这个名字,蓦地挑了挑眉,回头看了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捏着手机,大概是在听对方说话,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两人,目光疏离淡漠。 “你叫霍靳北?”慕浅继续搭话,“所以你跟霍家是……我在霍家长到十八岁,没有见过你呀?” 听到这句话,霍靳北再度看了霍靳西一眼。 慕浅的眼神只是在霍靳北脸上逡巡。 他和霍靳西不是很像,除了那双遗传自霍柏年的薄唇有些相似外,容貌上再没有明显相似的地方,但两人身上却同样透着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所不同的是霍靳西是长居高位目空一切的高冷,而眼前的霍靳北则是学霸范儿的清冷。 “我前几年才回的霍家。”霍靳北语调清淡地回答了一句,明显不是很愿意谈这个话题,很快又道,“我还要去给爷爷安排检查,先失陪了。” 慕浅依依不舍地看着他转身离开,一直到霍靳北的身影消失。 身后的霍靳西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通话,手机捏在指间,静静看着她。 慕浅回过神,一下子坐回到他身边,语带兴奋:“这个……是你弟弟?长得真是好看呀……你们俩关系看起来还不错?他有女朋友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霍靳西回答。 慕浅顿时双眸发亮,“长这么帅,又是医生,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啊?” 这个问题显然不在霍靳西会回答的范围内,慕浅接收到他凉凉的视线,立刻意识到什么,回过神来,理了理他的领带,笑着开口:“开个玩笑,他有没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呢?还是说回祁然吧,他妈妈到底是谁啊?” “这么有兴趣知道?”霍靳西说,“那为什么不发挥你的强项,去查一查?” 慕浅微微凑近他,“如果我能从你这里得到答案,那何必浪费时间呢?你就告诉我怎么啦?我又不会因为你跟别的女人有关系而吃醋……” 她正缠着霍靳西不放,齐远忽然从门口快步跑了进来,见到两人这样的情形他才松了口气,开口问道:“霍先生,老爷子没事了吗?”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 “那就好。”齐远说,“那陆氏那边的会……” 霍靳西很快就站起身来,“走吧。” “哎……”慕浅拖着他的手臂一路跟到门口,“你还没告诉我祁然的身世呢,就一句话的事嘛,你就说说啦……” 听到她关注的问题,齐远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匆忙低头跑向车子的方向。 霍靳西低头看着她,再开口时,却只是道:“这种无谓的事情,我没兴趣。” 慕浅正要追问,一辆车忽然停在两人面前,随后车门推开,走下来的却是脸色阴沉的程曼殊。 还在车上她就看见了站在一起的霍靳西和慕浅,下车之后,便直奔两人而来,一巴掌打在慕浅的手上,“你缠着我儿子干什么?” 那一巴掌着实有些重,慕浅皮肤又薄,一下子被打红了,缩回了手。 霍靳西迅速捏住了程曼殊再度抬起来的手,只说了一句:“公众地方。” 霍柏年随后才下车,看也不看程曼殊,径直走到慕浅面前,“浅浅,没事吧?” 慕浅捂着自己的手,委屈巴巴地站在旁边,闻言也不回答,只是低着头。 霍靳西看她一眼,拉着程曼殊走开了些。 霍柏年这才又开口道:“别跟你伯母计较,你也知道她就这脾气。爷爷怎么样?” 慕浅看着走远的霍靳西,这才露出笑容,“爷爷没有大碍,霍伯伯不用担心。” 霍柏年点了点头,转头看时,霍靳西已经把程曼殊送上了车,而他也坐上自己的车,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离。 慕浅眼巴巴地看着霍靳西的车子离开医院,这才看向霍柏年,“霍伯伯,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霍祁然是怎么来的呀?”不再面对霍靳西,慕浅索性开门见山。 霍柏年一顿,“爷爷没告诉你?” “别提了!”慕浅说,“爷爷骗我,说是霍靳西捡来的!” 霍柏年听了,不由得笑了一声,随后才又道:“爷爷没骗你,祁然确实是靳西意外捡回来的……但,他也确实是霍家的孩子。” 第100章 定时炸弹 慕浅的职业特性让她对字眼十分敏感,听到这句话,联想起从前林淑说过的话,不由得让她有些浮想翩翩。 她看着霍柏年,小心翼翼地开口:“霍家的孩子?不会是霍伯伯您……” 霍柏年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祁然是靳西的孩子。” 慕浅捂着自己的额头,“他捡了个孩子回来,然后发现是他自己的孩子?” 霍柏年带着她走向室内,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才继续道:“当年的情形爷爷应该跟你说过了,他把那孩子带回来,只留了句‘路上捡的’就出门了,家里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后来他那几个堂弟妹拿了孩子的dna去做检验,才发现这孩子和霍家有关系。靳西对此并不知情,回来发现孩子还在家,立刻让人送去警局,半路被潇潇他们几个拿着检验报告拦了回来……” 慕浅听得聚精会神,“这么戏剧化?” 霍柏年点了点头,“到后来仔细一验,发现确实是靳西的孩子……但这孩子打哪儿来,什么人送来的,都是一个谜。” 慕浅嗤之以鼻,“他自己睡过什么人,他自己心里没数?还是睡得太多了,根本就记不住?” 霍柏年也没有责怪她口不择言,只是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慕浅又追问:“那后来呢?后来有没有查到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查到。”霍柏年说,“早些年靳西为这事发了不少脾气,原本那时候公司、家里的事就焦头烂额,再加上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就怕是哪个对头下的绊子……家里也费了不少力气去查,但是始终查不到什么。后来靳西才慢慢接受了这个孩子,这些年却始终没有孩子母亲什么消息。” 孩子丢给了霍靳西,孩子母亲却始终没有现身,指不定是个定时炸弹,什么时候就爆炸了。 难怪说起这件事,霍靳西说是“无谓的事情”,原来是始终查不出个头绪,这大约是极少数能让高高在上的霍靳西感到焦躁的事情之一。 慕浅这么想着,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有这么好笑?”霍柏年宠溺地看着她。 “他呀,多半是被人算计咯。”慕浅说,“能让霍靳西吃瘪的人,我还真想知道是谁。霍伯伯,我要是帮你们查出这人是谁,你奖励我什么?” 霍柏年笑了起来,“你想要什么?” “霍氏半壁江山。”慕浅狮子大开口。 “这还不好办?”霍柏年说,“你嫁给靳西,不就有了?” 慕浅举起自己被程曼殊打得通红的手,“您少逗我!” 霍柏年见状,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才又转了话题:“对了,关于你之前调查林夙的事,我有个相熟的媒体朋友想要给你做个访问,有没有兴趣?” “我自己就是媒体人啊。”慕浅说,“我需要别人给我做什么访问呀?” “虽然这次的事件已经很清楚,但是你始终没有为你和林夙的关系做过正式澄清。”霍柏年说,“外界终究还是关注这些事,你出来做个访问为大家解惑,将来对自己的事业发展也有好处不是?” 慕浅噘了噘嘴,“说来说去,霍伯伯还是怕我影响了霍氏的形象。既然是您要求的,我做就是了。” 霍柏年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随后又叹息着开口:“霍伯伯也没想到你会做记者,还这么胆大,连林夙那样的人也敢接近……说起来,你跟你妈妈真是一点都不像……” 听他提及容清姿,慕浅不由得挑了挑眉,觉得这个话题应该适时打住。 刚好霍靳北拿着一摞检查单走过来,一看见霍柏年,便缓步走了过来,喊了一声:“爸。” 霍柏年应了,看了慕浅一眼,自然地介绍道:“这是靳北,你们认识了吗?” “认识了。”慕浅笑了起来,“没想到咱们霍家出了个大医生,以后要看病可就便捷多了。” “傻孩子,哪有人想生病的?”霍柏年随后又看向霍靳北,“爷爷情况怎么样?” 霍靳北始终是那副清清冷冷的姿态,“我现在陪爷爷去做检查,拿到结果才知道。不过爷爷始终年纪大了,身体的各项机能都衰退,加上他历来身体都不太好,所以还是得做好心理准备。” 慕浅一听,忍不住皱了皱眉。 “我现在陪爷爷去做检查。”霍靳北说。 “我也去。”慕浅站起身来,看着霍靳北走进急救室,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霍柏年,小声地问,“霍伯伯,我知道大哥早夭,霍靳西是老二,他是霍靳北,那霍靳南呢?” 她本是一时调皮问这句话,没想到霍柏年掩唇轻咳了一声,回答道:“在德国公司。” 慕浅不由得震惊,正想八卦除东西南北外他还有没有别的孩子,霍靳北却已经推着霍老爷子走了出来,慕浅只能作罢。 霍老爷子坐在轮椅里,一看到慕浅就捂着胸口叫唤,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 慕浅明知道他是装的,考虑到他身体确实不好,也只能作罢,上前道:“爷爷,看在你是爷爷的份上,你骗我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别叫啦,费不费劲呐?” 霍老爷子闻言,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真的?” 见到霍老爷子这副模样,霍靳北忽然勾了勾唇角,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慕浅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嗯,看在你带我认识帅哥的份上,我就原谅你啦!” 霍靳北大约是被花痴骚扰得多,一听这句话,立刻敛了笑容,恢复了惯常清冷的模样。 霍老爷子看看霍靳北,又看看慕浅,忽然神情严肃地开口:“不行,虽然小北确实很帅,但你从小喜欢的人就是靳西,你可不能变心!” 慕浅一个白眼送给霍老爷子,随后一个明媚笑靥送给霍靳北,“小北哥哥,以后我们常联系呀!” 霍靳北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静静看着她,没有表态。 霍老爷子则抬手,毫不留情地打掉了慕浅伸向霍靳北的那只爪子。 第101章 好哥哥,谢谢你 因为霍老爷子有多项检查要做,这天晚上就住在了医院,而慕浅也顺理成章地留在医院,一心要和霍靳北联络感情。 然而霍老爷子大约真的怕她惹出祸,始终盯得她很紧,再加上霍靳北也忙,半天一宿的不见人,于是慕浅便成了霍老爷子的专职陪护。 第二天一早,霍靳西来医院看报告的时候,慕浅这个专职陪护还赖在隔间的小床上没起来。 霍老爷子已经起床去晨练了,霍靳西一推开门就看见她裹在被子里的身影,转头看了齐远一眼。 齐远知情识趣,立刻就扭头走出了病房。 霍靳西这才上前,揭开了慕浅身上的被子。 屋子里开着空调,温度不高,被子一揭开,她骤然受凉惊醒,睁眼一看,见到霍靳西,她先是不满地嘟哝了两句,随后就伸手抱上了霍靳西的腿,而后是他的腰,如同无尾熊一般缠在他身上。 “起来。”霍靳西毫无情绪的声音响起。 慕浅黏糊得不行,抱着他就是不撒手,“人家还没醒呢……你这么早就来啦?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霍靳西忽然抬起她的下巴,沉眸看着她要醒不醒的样子,“你要是有需求,我立刻就满足你。” 慕浅闻言,睁开一只眼睛看向他,竟然露出期待的模样,“真的?” 霍靳西眼波沉沉地看着她,还没说话,病房门忽然又一次被推开,霍靳北走了进来。 一眼瞥见霍靳北的身影,慕浅瞬间清醒过来,立刻松开霍靳西之余,还飞快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分秒之间就恢复了风情万种的常态,伸出手来对着霍靳北打招呼:“小北哥哥,早啊!” 霍靳北一看两人的情形就知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纵然霍靳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他还是敏锐地感知到什么,转身就准备离开,“我待会儿再过来。” “别呀!”慕浅迅速从床上起来,上前拉住了他,“是爷爷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么?我们一起看呀!” 霍靳北被强行拉回来,看了霍靳西一眼,没有再矫情,直接递上了检查报告,“虽然各种老毛病依然存在,但这次的整体状况比前两个月都好了不少。从爷爷这两天的状态来看,他这段时间心情确实不错。” 话音落,霍靳北看向了慕浅,霍靳西也从各项数据之间抬眸瞥了慕浅一眼。 慕浅也不谦虚,指着自己冲霍靳北直笑,“我的功劳,夸我!” “我看慕小姐的确有很大功劳。”霍靳北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多陪陪爷爷。”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其实如果是你想多见见我,不用这么委婉的……” 霍靳北听完,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看了霍靳西一眼。 由于出身的缘故,他与霍靳西之间并不亲厚,很多时候关系都更像是普通的医生和病员家属,交流的内容也多数围绕着爷爷的病情,因此他对霍靳西谈不上了解。但纵使不了解,一个人是怎样的秉性还是可以通过平常相处察知。 所以此时此刻,霍靳北感到无法理解,以霍靳西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容忍像慕浅这样的女人的? 发现他的视线之后,慕浅随即也看向了霍靳西,撇了撇嘴道:“多陪爷爷当然是我愿意的事,可是客观上能不能实现,那可不是由我说了算的……” 霍靳北见状,不再多逗留,“我还要巡房,先走了。” 慕浅依依不舍地挥手送别他,这才蹭到霍靳西身边,“你弟弟看起来对我很有好感哦,才认识一天,居然主动开口留我。” 霍靳西仔细看着手中的报告,没有理她。 慕浅扬起脸来看他,“就算是为了爷爷,霍先生也不屑开口留我,对吗?” 霍靳西合上手中的报告,垂眸看她,“收起你这些小把戏,对我没用。” “好吧。”慕浅耸了耸肩,“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强求了,我以后不再骚扰你,行了吧?” 说完这句,她敛了容,推开他走进了卫生间。 霍靳西放下手中的检查报告,起身离开。 …… 中午,慕浅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接受了霍柏年安排的采访。 采访时间虽然不长,但是采访中各个问题都是重磅性的,慕浅更是首度回应,因此采访媒体趁热打铁,当天晚上八点就放出了剪辑好的采访视频。 同样的时间,霍氏大厦内,还没有结束加班的员工们刚刚进入晚饭时间。 庄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正对着一成不变的便当叹息,偶然间刷到慕浅的采访视频,顿时来了精神,招呼齐远一起过来看。 视频中,记者问慕浅:“所以,当时你和林夙那些沸沸扬扬的新闻,其实都只是你调查的手段,对吗?” 慕浅对着镜头笑得从容,“这种问题其实也不用我回答了,只能说,我尊重并且珍惜自己的职业。” “那你调查这件案子,有没有对你和霍先生的关系造成什么影响呢?”记者问,“毕竟你在调查之中以身犯险,并且在社会上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视频之中,慕浅的表情忽然就活了过来,“说到这个,我就要好好澄清一下了。首先呢,我想对霍先生表示抱歉,因为这桩案子带给他和公司很多不好的影响;其次,我必须要感谢霍先生的配合与包容,在我调查这桩案子的时候,他给予了我很多支持;最后,我其实是单身人士。” 记者顿时惊呼了一声:“你不是霍先生的未婚妻吗?” “这就是霍先生给予我的支持之一啊。”慕浅笑着回答,“其实呢,我从小在霍家长大,霍先生对我而言,就是一个哥哥一样的存在。在得知我的调查之后,霍先生无条件地配合我,并且用这样的方式来保护我,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哥哥。在这里,我也想正式对他说一声,谢谢你,好哥哥。” 慕浅对着镜头眨眼笑起来,屏幕前的庄颜完全僵住。 “哥哥?”庄颜转头看向齐远,“你信吗?” 齐远看见慕浅就头疼,“不关我事,我不发表意见。” 庄颜回想起自己那天在霍靳西休息室里看到的情形,冷笑了一声,“我信她个鬼!” 第102章 被窝里多了个人 这一天,霍氏大厦26楼的加班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庄颜坐在工位上一脸生无可恋,“我真是佩服霍先生,天天加班,夜夜加班,好像永远都不会累似的……再这么下去我可别想结婚生孩子了……” 而旁边的齐远则是一脸焦虑。 这种焦虑感从看完慕浅的采访视频之后就一直持续到现在——为什么总觉得要出事呢? 他正敲着自己的头用力思索,总裁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霍靳西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个人顿时都打起了精神,霍靳西却只留下一句“下班”,就走向了电梯。 两人顿时都长舒了口气,庄颜看向齐远,“你猜霍先生有没有看见那个采访视频?” “你说呢?”齐远有气无力地回了一句。 庄颜说:“霍先生永远这么高深莫测,我哪看得出来。” 齐远叹息了一声。 这采访明显就是慕浅那女人故意搞事情,要是霍靳西没看到,她岂不是白搞了? 那女人才不会做这种没有结果的事! 事实上霍靳西的确看见了那段采访,还看了不止一遍。 采访视频热度很高,他从不同的渠道看到了好几次,底下评论里的各路人群都很兴奋,各有因有。 而实际上,这不过是她欲擒故纵玩的手段。 他懒得与她计较。 霍靳西坐上车,按了按额头,没有吩咐去处。 司机见状,主动汇报了一下情况:“老爷子今天出院了,也没有再去疗养院,而是回了老宅,慕浅小姐陪他一起搬回去了。” “嗯。”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 “去老宅吗?”司机一面问,一面缓缓驶离霍氏。 霍靳西安静了片刻,才开口道:“回去。” 司机听了,知道是回江南公馆,便不再多问。 回到江南公馆已经是凌晨一点,霍靳西在车上小寐了片刻,车子一停下他就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地下了车。 回到屋内,一切安静如常。 霍靳西上了楼,先是去霍祁然的房间看了看。 霍祁然已经陷入了熟睡,被子只盖住半截身体。 霍靳西试了试他的身体温度,为他盖好被子,又坐在床边盯着他的睡颜看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刚刚走进起居间,霍靳西就蓦然察觉到什么。 虽然他已经两天没回来,却还是轻而易举地感知到空气中的异样。 霍靳西只当未觉,脱掉衣服,径直走进卫生间冲澡洗漱。 一直到他躺到床上,关了灯,黑暗中才终于传来异动。 床尾轻微的震动之后,他的被窝之中多了一个人。 她并不避讳他,从一开始就给了他直接的身体接触,直至他伸手将她捞出被窝,她才笑出声来,趴在他胸膛上,“惊喜吗?” 卧室里一片漆黑,所有的声响都变得异常明显,偏偏霍靳西的呼吸低不可闻,连带着情绪也不可察知。 慕浅听他不说话,便伸出手手脚脚地缠住他,蹭着蹭着轻轻吻上了他的下巴,“怎么了?干嘛不理人?” “你是不是生我气?”慕浅一面吻着他,一面含含糊糊地出声,“人家早上说的是气话嘛……谁叫你就是不肯开口留人?” 她说着说着,忽然又吃吃地笑了起来,“你须后水好好闻,什么牌子的?” 黑暗之中,霍靳西似乎依旧不为所动。 慕浅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叹息了一声,说:“那好吧,看来你今天是不太待见我。那我先走啦,好哥哥——” 她故意凑到他耳边,下一瞬,霍靳西忽然重重箍住了她的腰。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被他转换了位置,压在身下。 “人家说尽好话你都不搭理……喊你一声哥哥,你反倒……”她娇嗔,“你这到底是想要跟我划清关系,还是不划清啊……” “慕浅。”霍靳西忽然声音低沉地喊了她一声,情绪莫辨。 “嗯?”她应了一声,等着他往下说。 然而霍靳西却没有再说话,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一室漆黑中,自此纠缠无度。 …… 慕浅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迷迷糊糊被霍靳西起床的动静惊醒的时候,看了眼时间,才六点钟。 算起来他应该才睡了三个小时,慕浅实在不知道他这样的人为什么还要起这么早,本想赖着他纠缠一会儿,奈何实在没有力气,眼一闭又睡了过去。 霍靳西换好衣服,来到床头拿昨天取下来的腕表时,慕浅正无意识地往被子里缩,将自己裹得紧紧的。 霍靳西看了她片刻,终究还是伸出手来将空调调高了几度,这才转身出门。 下楼时,林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早餐和平板电脑。 霍靳西一边用平板电脑看新闻一边吃早餐,林淑为他端出一杯黑咖啡放在他手边,顿了顿才开口:“昨晚你房间窗户没关。” 这意思大约是昨晚的动静传到了她那边,霍靳西倒也坦然,只是道:“打扰到您了?”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做什么谁也拦不了你。”林淑眉头紧皱,“但你得顾着你妈。”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霍靳西回答。 林淑转身欲走,想了想却还是忍不住,又转过头来,“我怎么看都觉得慕浅那丫头心思不单纯,她到底想干什么,你心里有数没数?” 霍靳西听了,目光倒是沉凝了片刻。 说她心思不单纯,的确。 而她到底想干什么? 无非就是跟他杠上了,想要较出个高低。 如此罢了。 那他何不给她机会? …… 几个小时后慕浅起床,毫无意外地又遭遇了林淑的冷眼。 好在她已经习惯这样的待遇,自己去厨房找了些东西垫肚子。 刚吃了两口面包,厨房门口忽然就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静静看着她。 慕浅险些被噎着,掐指一算,原来是周末。 霍祁然满目期待地看着她,慕浅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随后才蹲下来看着他,“你妈妈的事我帮你问过了,暂时没有消失。” 霍祁然安静地看着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不过我会帮你查的。”慕浅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温柔笑了起来,“就算以后,我跟你爸爸断绝往来势不两立,我还是会帮你查的。” 霍祁然似懂非懂地看着她,眸色始终澄澈若初。 慕浅蓦地收回视线,不再看他。 第103章 相亲 同样的早晨,霍家华丽堂皇的大宅内却是一派安静的景象。 霍家最小的女儿霍云卿走进大厅时,只看见霍夫人程曼殊独自坐在客厅沙发里,手中拿着一部平板电脑,正翻看着什么。 “大嫂。”霍云卿走过来,“今天不是要和爸爸一起吃饭吗?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程曼殊放下手里的平板,不冷不热地回答:“各有各的事,都出门了。你不也自己一个人回来的?” “平章也是临时有事,来不了。”霍云卿见她脸色不好,微微偏了头看向她刚才放下的平板,“你自己一个人坐这儿看什么呢?” “还能有什么?”程曼殊沉着脸回答,“霍家的脸都被丢光了!” 霍云卿一听,很快明了:“慕浅啊?那采访我也看了,她不是已经澄清了跟靳西没关系吗?这不正好,省得靳西平白无故地跟她扯上关系,家里所有人还都得高看她一眼。” 程曼殊看她一眼,“你真觉得慕浅是这么好打发的?” “你担心她继续缠着靳西不放?”霍云卿说,“如果是这样,她干嘛放着霍家未来少奶奶的名头不要?” 程曼殊冷笑一声,“这些狐狸精的手段,我怎么会知道。” 霍云卿听了,忽然点了点头,思索道:“说起来也是,她这次回来,谁都能看出她心思手段不简单,否则也不能出这些事。怪就怪爸爸和大哥都护着她,能有什么办法呢?” 说起这个程曼殊似乎更加焦躁,眉头紧皱地伸手按住了额头。 霍云卿安静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哎,不如找户人家被她嫁出去算了,让她去祸害别人家,总好过祸害霍家。” 程曼殊冷笑道:“你觉得爸爸和柏年会让她随便嫁人?” “我也没说让她随便嫁啊。”霍云卿微微挑眉笑了起来,“桐城多得是大户人家,还愁找不着一个爸爸和大哥看得上眼的?” …… 慕浅中午时分回到霍家老宅,正好赶上陪霍老爷子吃午饭。 霍老爷子对她夜不归宿没什么意见,对她昨天接受的采访意见却很大。 “是不是因为你知道祁然是靳西亲生的,生气了,所以说跟他没关系?”霍老爷子问。 慕浅剥了个虾房间老爷子碗中,无奈叹息了一声:“爷爷,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嘛?” “那你说说,你为什么要那么说?”老爷子拿筷子拨开她给的虾,一点面子也不给。 “我这还不是为了霍家吗?”慕浅说,“我名声可不好,以后还指不定干出什么样的事,跟您孙子扯上关系啊,只会让霍家蒙受损失。” 霍老爷子拿起筷子就往慕浅头上敲去,“胡说八道!” “我跟您孙子之间啊,男不情女不愿,只有您一厢情愿。”慕浅说,“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话音刚落,门外忽然就传来笑声:“聊什么呢,说得这么起劲?” 慕浅一转头,看见霍云卿满脸笑意地走了进来,喊了一声“爸”,随后又看着慕浅喊了一声:“浅浅。” 慕浅眼角不由得微微一跳。 这位小姑姑对着她向来是没有好脸色的,今天居然这么和蔼可亲,也是诡异。 慕浅很快笑着应了一声:“小姑姑,您怎么自己来了?” “今天不是十五吗?”霍云卿在餐桌旁边坐下来,“约好了要陪你爷爷一起吃饭的,可是大家都没空,只有我自己过来了。爸,您说您搬回老宅来干什么?冷冷清清的,大家伙想要陪您吃个饭也不容易。” 霍老爷子大约还在生慕浅的气,对这个一贯宠溺的小女儿也没什么好脸色,“我不用你们陪,爱忙什么忙什么去。” 霍云卿向来最会讨老爷子欢心,三两句话哄好了老爷子,饭没吃几口,话题就转到了慕浅身上。 “浅浅,姑姑本来还以为你跟靳西的事是真的呢,原本还为你俩高兴,谁知道你突然又公布说是假的,真是白让我高兴一场。” 慕浅咬着筷子听霍云卿说话,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 “不过呢,这样也好。”霍云卿说,“姑姑手里大把优质单身男青年的资源,回头给你介绍一个?” 慕浅听了,立刻点头如捣蒜,“好呀好呀,那就谢谢小姑姑费心了!” “客气什么?”霍云卿说,“我们家长大的姑娘,又这么漂亮,满桐城的单身男人,你尽管挑。” 霍老爷子缓缓闭上了眼睛,只当没眼看。 …… 霍氏大厦。 周末下午两点,位于顶楼的高层会议室里的氛围十分凝重。 会议已经持续了整整五个小时,里面坐着的与会人员个个面虚唇白,各自紧张地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 被驳回的方案要求当面修改,再驳回再改,能干出这种事的,大约也只有眼前这位严苛的霍氏总裁了。 霍靳西坐在主席位上,容颜冷峻地听着新一轮的推介。 旁边一位上了年纪的高层拼命地偷偷向庄颜使眼色,庄颜也知道大家开了五个小时的会着实辛苦,因此等着这轮推介又被霍靳西毫不留情地批下去之后,小心翼翼地向他请示:“霍先生,这都两点多了,大家午饭都没吃,这会儿可能也没什么体力了,不如吃过午饭再继续?” 话音刚落,霍靳西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 霍靳西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是慕浅发过来的一条短信。 “小姑姑说要给我介绍男朋友相亲,你觉得怎么样?只要你说不同意,我就不去。” 霍靳西将这条短信看了两边,丢开手机,声音沉沉地开口:“继续。” 庄颜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说话。 一场原定三小时的会议一直开到下午五点,面临虚脱和崩溃的众人才终于得以离开。 这场会议之后,霍靳西又跟欧洲分公司开会到晚上,一整天的时间都耗在了办公室。 晚上八点,他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来,这一次是容恒打来的电话。 知道他工作忙,容恒极少主动找他,霍靳西接起电话,听到容恒的声音:“二哥,你那个慕浅搞什么鬼?为什么她会跟我哥相起了亲?” 第104章 跟别的男人去旅游 所谓打铁趁热,霍云卿为了帮助霍家早日摆脱慕浅的阴影,当天晚上就为慕浅安排了一轮相亲。 只是霍靳西没想到,霍云卿给慕浅安排的对象竟然是容恒的哥哥,容隽。 容隽,容家二房长子,放弃了从政的机会,早早地创业经商,背负着家族的荣耀,倒也将事业经营得有声有色,算是桐城出类拔萃的人物,身上唯一的“污点”大约就是一年多以前离了婚。然而对于这样金字塔顶端的人物来说,离过婚的影响,说不定是更增一层魅力。 “我爸妈最近一直在念叨我哥的婚事,说是要帮他物色,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把慕浅给物色来了。”容恒说,“二哥,你也不管管她?” 霍靳西倚在办公椅里,转身看着窗外一片璀璨的霓虹,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不知道我跟她的关系已经澄清了?” 容恒听了,直接嗤了一声,“得了吧,真要这么简单,叶明明出事的那晚你犯得着以身涉险为她挡子弹?别说我没提醒你,我哥离婚后跟变了个人似的,别提多招小姑娘喜欢,你要是不看紧点,分分钟把人给你撬走了,到时候你别说我不仗义,没提醒过你。” 容恒刚说完,那头就有人喊他,他又说了两句,匆匆挂了电话。 霍靳西丢开手机,点了支烟夹在指间,看着烟丝袅袅,始终眸色深深。 这天晚上,慕浅和容隽吃饭看剧,相谈甚欢,并且愉快地约定了次日再见面。 慕浅回到家的时候,霍老爷子还没有睡,正坐在躺椅里听戏曲节目。 见到慕浅回来,老爷子并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相完亲了?” “相完啦。”慕浅顺手将手袋一扔,将自己丢进沙发里躺下,“好久没这么正式地约会了……” 霍老爷子冷眼看着她,“感觉怎么样?” “简直不能更好!”慕浅翘着腿,得意洋洋的样子,“我本来以为小姑姑是逗我玩,没想到真的给我介绍了一个黄金单身汉啊!” “离过婚的单身汉。”霍老爷子冷冷地强调。 “那有什么关系?”慕浅说,“人优秀就行了嘛,况且我俩挺谈得来的!” 霍老爷子哼了一声,关掉收音机,起身气冲冲地上楼了。 慕浅躺在沙发里,隔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扒拉了一下自己的手袋,摸出手机一看,屏幕上一片空白,一条信息都没有。 啧啧。 慕浅挑了挑眉,起身也上了楼。 一连数日,容隽有空就约她见面,两个人看话剧听歌剧看展览,骑马游泳打球,活动丰富多彩,慕浅来者不拒。 直到一周后的某天早晨,慕浅陪容隽去打高尔夫球,才在高尔夫球场遇见了霍靳西。 容隽打高尔夫球的时间安排得很早,慕浅被迫六点钟就起床,整个人都是强打精神的状态,再加上她也不会打高尔夫,所以始终有些恹恹的。 这边容隽正手把手教她挥杆,那边忽然有人喊“霍先生”,慕浅整个人精神不由得为之一振,打出一个漂亮的弧形球。 “不错不错,有天赋。”容隽笑着评价完她的球技,这才不紧不慢地转身,看到霍靳西之后笑了起来,“靳西,好久不见。” 霍靳西白衣黑裤,是难得一见的休闲打扮,见到他之后才停下脚步,“是你很久不来。” 慕浅这才从容隽身后探出头来,弯眸浅笑,“二哥,好久不见呀!” 霍靳西深邃暗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动声色。 “险些忘了你们是认识的。”容隽扶着慕浅的腰将她推上前来,“靳西,浅浅不愧是你们霍家培养出来的姑娘,聪明灵秀又漂亮,与她交往,是我的荣幸。” 慕浅听得笑出声来,转头看他,“在培养我方面二哥也出了不少力,居功至伟呢!” 容隽看向霍靳西,笑道:“是吗?”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道:“难得遇上,打一场?” 容隽倒也爽快,“行啊。” 半场球打下来,容隽已经落后了五六杆,霍靳西基本赢定。 于是趁着容隽挥杆的时候,慕浅冲着霍靳西鼓起了掌,“二哥真是好球技。” 霍靳西看她一眼,转头上了电瓶车。 慕浅也不等容隽,跟着霍靳西坐上车,坐在霍靳西后面一排,趴在车座椅背上看着他,“自从我跟容隽来往之后就没见过二哥了,二哥有这么忙吗?” 霍靳西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容隽身上,“也许是你更忙一点。” 慕浅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容隽,也笑了起来,“好吧,那就算我们没缘分好了。” 顿了顿,她才又看向霍靳西,“对了,容隽约我下周去海岛,陪他参加一个婚礼,你说我去还是不去?我很纠结呀,不去的话,他会不会觉得我是在拒绝他?如果去了,那就是我跟他认识后第一次外出旅游,男女之间,这种事情是不是应该慎重点?” 说完,慕浅拿头顶了顶霍靳西的肩,真挚诚恳地求他:“二哥也是男人,指导指导我呗?你说能去我就去,你说不能去,我就不去,好不好?” 容隽打完球转身过来,见到二人的情形,微微笑了起来,“聊什么呢?” 他坐到慕浅身边,慕浅这才开口:“说去海岛的事呢。” 容隽应了一声,看向霍靳西,“李翁女儿大婚,你知道这种事,一个人出席难免尴尬,所以我请浅浅作陪,可是她还在考虑。你应该也有收到邀请吧?怎么样,去吗?” “没有时间。”霍靳西简明扼要地回答。 容隽笑道:“我就知道,你这样的大忙人,哪有时间去这些场合。” “二哥不去呀?”慕浅语带遗憾,“听说那边风景可好了,二哥平常这么忙,真该多抽时间调整调整,哪怕是放松一天也好呀。” 容隽听了,转头看着她,笑道:“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 慕浅从后方看着霍靳西线条分明的侧颜,缓缓笑了起来,“既然二哥不去,那我就替二哥去看看好风景呗!” 第105章 不合他的心意 这一场球打下来,霍靳西赢了容隽足足十二杆,可谓大获全胜。 结束之后慕浅又冲霍靳西鼓起了掌,同时打趣容隽:“号称样样全能的容公子,怎么遇上我二哥就输得这么惨呀?” “你二哥是这个球场的常客,春夏秋一天不落,日日早起打球,我输给他简直太正常了。”容隽说完,看向慕浅,“不过得到你答应陪我去海岛参加婚礼,我觉得自己不算输。” 慕浅听了,微微偏头看向霍靳西,笑出声,“这么说来,我二哥到底赢没赢?” 霍靳西看她一眼,转头接过球童递上来的手机,接起了电话。 慕浅就站在旁边,和容隽聊起了去海岛的行程。 霍靳西接完电话,没有再理她,只是对容隽道:“我还有约,先走了。” 容隽点头,“下次再约。” 慕浅笑着对霍靳西挥手,霍靳西看也不看她,转身就离开了。 容隽看她一眼,笑道:“看来你跟靳西关系也一般。” “那可不。”慕浅看向霍靳西离开的方向,“我呀,可不合他的心意了。” 容隽同样看向那个方向,低笑了一声道:“看着是像。” 慕浅听了,转头看他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得笑出声来。 一周后,慕浅随容隽登上了飞向太平洋某著名海岛的飞机。 两人乘坐的飞机在当地时间中午时分落地,与此同时,正是桐城的深夜,而霍氏集团的会议室里,还是灯火通明的状态。 一众高管坐在会议室里,连呼吸都是紧绷的状态,而霍靳西面沉如水,只是静静地看着众人,无声压迫。 美国的分公司因为疏忽出了事故,偏偏那边的负责人一时脑抽选择了推诿责任,得罪了合作伙伴,现在合作伙伴要撤资退股不说,还要扬言要起诉霍氏。事情一旦闹大,分公司将会承受巨大损失,眼下美国那边人人自危,总部这边面对着霍靳西给的压力,也是个个头大。 一轮又一轮的讨论下来,依旧毫无对策,霍靳西的脸色已经越来越沉。 “霍先生,其实还有一个方案。”在会议室里的空气近乎窒息的时刻,视频那头的临时新提拔的美国分公司负责人小心翼翼地开口,“其实对方一直以来都觉得我们不重视跟他们之间的合作,我们这边所有人去见对方的陈总都被拒绝接见。但我知道陈总和桐城的秦氏素有交情,关系很好,如果霍先生能通过秦氏接触陈总,陈总可能会给面子……” 话音落,会议室里的氛围更加凝滞。 谁都知道霍靳西对属下的要求是能实实在在地解决问题,眼下他们捅下篓子不说,还要霍靳西亲自去解决,这是死罪其一;而秦氏与霍氏向来不睦,多有过节,他们居然提议霍靳西通过秦氏去讲和,这是死罪其二。 办公室内所有人低着头,无人敢应声。 霍靳西同样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视频那头提出建议的人,一直看得他控制不住地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霍先生……” “查查秦怀廷近日的行程。”霍靳西面容并未有松动,却忽然开口道。 此话一出,会议室内众人全部大惊,下一刻,回过神来的人开始依言打听秦氏总裁秦怀廷的动向。 “不用查了。”其中一个高管忽然开口,“我知道秦怀廷飞去了海岛出席李翁千金的婚礼,昨天白天出发的。” 众人顿时全都看向霍靳西。 “准备飞机。” 霍靳西扔下四个字,直接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 翌日,华灯璀璨的婚宴现场,慕浅穿一袭裸粉色晚装,挽着容隽的手臂走进衣香鬓影的大厅。 现场聚集了桐城内外众多绅士名流,规模之盛,是慕浅所经历之最。 好在她跟着容隽,也没什么需要操心,容隽介绍人给她认识,她便打招呼,容隽跟人聊天,她便乖乖站在旁边陪伴。 容隽倒也体贴,不时关心她累不累,需不需要休息。 慕浅倒是不觉得累,只不过有点无聊罢了。 她刚这么想着,门口的方向忽然传来一丝骚动,动静虽轻,却还是被她这个无聊人士轻易地捕捉。 越过重重人群,慕浅忽然看见了霍靳西。 出席这样的场合,霍靳西也是给足了面子,穿了中规中矩的礼服,脸上的神情也不如平常冷硬,只是素来高冷的人,周身依然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 看见他的瞬间,慕浅一下子就笑出了声。 这么一瞬间,好像所有的无聊都消散无踪了。 容隽听到她的声音,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目光却径直落到了霍靳西身前某个位置。 那里,一个高挑明秀的女人穿一袭米色长裙,正微笑着和面前的男人说话。 容隽安安静静地看着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却似乎没有看到他,始终专注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 容隽眼眸一沉,收回视线,继续和面前的人说话。 而慕浅则一直看着霍靳西的方向,直到霍靳西终于看见她,她才捏着手中的杯子,微笑着朝霍靳西遥遥一举杯。 然而霍靳西只看了她一眼,目光就被眼前的人引开了。 慕浅遥遥看到一抹穿露背礼服的倩影出现在霍靳西面前,不需费力便认出了倩影的主人——施柔。 此时施柔站在霍靳西面前,眉目含笑地与霍靳西说起了话。 一个是桐城龙头企业公司的总裁,一个是风情万种的当红影星,两人自带吸引力,周围很快就聚集了一群人,侃侃而谈。 慕浅于是收回了视线,再也不朝那边看一眼。 不多时容隽与面前的人聊完,转头邀请慕浅入座,慕浅欣然应允。 两人坐下没多久,宾客依次入座。 霍靳西的座位和慕浅隔着一张桌子,却正好和施柔同桌。 于是慕浅坐在旁边,看着两人一同落座,坐下之后依旧热聊不断的情形,轻轻撅起了嘴。 容隽这时候才看见霍靳西,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看向慕浅,“你二哥不是说没空,怎么也来了?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不用啦。”慕浅偏头看着他笑了起来,“他有美相伴嘛,眼里哪里还容得下我呀?” 第106章 容隽听了,只是笑,目光一转,落在了数米开外的一张桌子上,漫不经心地瞥一眼,又收回视线。 慕浅向来敏锐,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很快就锁定了他看的人。 倒不是她能在数十人中一下猜出容隽所看的人,只不过恰好她翻查容隽的资料时曾经见过其中一张脸——乔唯一,容隽的前妻。 两人是大学校友,然而结婚不过一年就离了婚,离婚真实原因不可查,对外自然宣称是所谓的性格不合。 慕浅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号人物,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容隽频频看向乔唯一的方向,乔唯一却始终和旁边的人说着话,并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慕浅看在眼里,只觉得有趣,一时连霍靳西那边也懒得顾了,开始专注于容隽。 她和容隽聊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时说时笑,看上去倒也亲密。 不多时,婚礼正式开始,全场人的注意力顿时都凝聚在了新郎新娘身上。 “说起来我真是很久没参加婚礼了。”慕浅小声地对容隽说,“你上次参加婚礼什么时候?” 容隽听了,淡淡一笑,“我结婚的时候。” 慕浅听了,微微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那我没有触动你的伤心事吧?” 容隽看她一眼,笑道:“不至于。” 话音落,他的视线却又往某个方向飘了一下。 慕浅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一声,拿起杯子来喝了口酒,一转头,却发现另一张桌子上的霍靳西和施柔都不见了。 慕浅收回视线,不再到处乱看。 婚礼按部就班地进行,所有流程结束差不多用了一小时。宴席一开,大厅里骤然热闹起来,人们往来敬酒,各自联谊,觥筹交错。 慕浅跟新结识的两位阔太正聊着一些娱乐八卦,容隽忽然凑过来对她说了一句:“我失陪一会儿。” “嗯。”慕浅乖巧应答,“我在这里聊天,你忙你的。” 容隽微微一笑,起身走开。 慕浅这才往乔唯一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已经不见了人。 这一晚上,八卦未免太多了。慕浅想,到底该看哪一桩呢? …… 乔唯一独自一人走进电梯,按下楼层,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合上,又眼睁睁看着电梯门重新打开。 容隽站在电梯外,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乔唯一有些不明显地皱了皱眉,随后才开口道:“这么巧啊。” “还真是。”容隽回答了一句,走进电梯,看了一眼乔唯一按下的楼层,没有按键。 电梯门缓缓合上,乔唯一看他一眼,“你也住这层?” “不是。”容隽回答。 乔唯一:“……” 安静了几秒乔唯一才又开口:“我看见你的女伴了,长得很漂亮,几乎艳压全场。” “你的男伴可不怎么样。”容隽说。 乔唯一:“……” 好在电梯适时停下,门一打开,乔唯一径直提裙走了出去,容隽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乔唯一察觉到,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你先走吧。” “凭什么?”容隽同样停下脚步看着她。 简直不可理喻! 乔唯一深吸了口气,转头快步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掏出房卡来打开门,准备快速进屋关门。 谁知道她准备关门的瞬间,容隽就从外头抵住了房门。 “容隽,你到底想干什么?”乔唯一有些气急地问。 霍靳西从对面的一个房间走出来时,正好听见这么一句话,抬眸看时,便看见容隽堵在一个房间门口的身影。 下一刻,容隽就进了屋,消失在门后。 房门“砰”的一声关了起来。 霍靳西只看了一眼,转头走向电梯的方向。 电梯刚刚打开,慕浅探头探脑的身影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一眼看到站在电梯口的霍靳西,慕浅倒是微微一僵,随后冷着一张脸准备从他身边走过。 “我要是你,就不会跟过去。”霍靳西头也不回地开口。 慕浅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一声,“只可惜我不是你。” 她扭头就走,霍靳西则抬脚走进了面前的电梯。 只是电梯门刚要合上的瞬间,慕浅立刻就去而复返,按开电梯,进去之后便站在角落里生闷气。 霍靳西没有理她,耐心等待电梯升到最高层,这才走了出去。 慕浅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直至他在房间门口停下来,她一下子就撞到了他身上。 霍靳西打开房门,转头看她,“不去盯着你的男朋友和他前妻?” 慕浅扬起脸来与他对视,“我比较有兴趣参观总统套房。” 话音落,她撞开霍靳西,先行走进了房间。 一进门,慕浅就径直往套房里间而去,霍靳西似乎懒得理她,直接去了衣帽间。 等慕浅一个空间一个空间地搜查完,确定却房间里没有其他人,她这才走到衣帽间,却见霍靳西已经解开领结和外套,正准备脱衬衣。 她快步上前,一下子从身后抱住他,埋头在他身上嗅了起来。 没有香水味,也没有沐浴后的味道。 哪怕从他衣服的整洁程度就能看出他有没有做过什么事,慕浅却还是煞有介事地检查了一通,随后才放下心来一般,却还是不满地哼哼了两声。 霍靳西衬衣脱到一半就被她抱住一通嗅,竟也没什么反应,只说了一句:“松开。” “我不。”慕浅埋在他背上,“除非你回答我的问题……你是不是为我来的?” “不是。”霍靳西说。 慕浅听到这个回答,却笑出了声,转而绕到他前方,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口是心非。反正你来了,你来了我就开心。” 她重新投入他怀中,嘟嘟囔囔地开口:“我才不管容隽和他前妻怎么样呢,只要你没和施柔怎么样就行了……你刚刚在那层楼,从谁的房间出来的?” 问完这句,她再度抬眸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霍靳西静静注视了她片刻,似乎终究失去了耐性,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就吻上了她的唇。 第107章 郎心如铁 慕浅被他吻着,轻而易举地就尝到了情\\欲的味道。 这样的情\\欲,是因她而生。 霍靳西对此从不隐藏,也不屑隐藏,而她却想要更多。 慕浅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主动迎凑,奉上自己的全部热情。 然而面对她这样的热情,霍靳西却似乎产生了片刻的迟疑。 慕浅不知道他的迟疑因何而生,也不想给他这种迟疑的机会,因此她在他腹部轻轻一推,直接将他推坐到身后的沙发里,而后坐上了他的腿,再度吻上了他。 他衬衣原本就已经解到一半,肌肤相亲,更易撩出火花。 慕浅坐在他身上,似乎已经掌握了今晚的主动权。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的座机电话忽然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霍靳西微微一顿,伸出手来准备推开她。 慕浅却仍旧霸着他不放,四肢都紧紧缠在他身上,不肯松开。 电话响过数轮,断掉了。 然而下一刻,霍靳西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霍靳西没有再给慕浅机会,捏住她的下巴迫她离开自己,拿出手机就接起了电话。 慕浅嘴上不得亲近的机会,一双手倒是没闲着,摸上他的裤腰后,直接抽出了他的皮带。 霍靳西捏着她下巴的那只手立刻就腾了出来,按住了她胡乱摸索的双手。 这样一来,慕浅便又吻上了他的下巴,一双红唇来回辗转,时时刻刻与他亲密无间。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霍靳西很快回答了一句:“我就来。” 听到这三个字,慕浅不由得一怔,微微抬眸看向他,“你要去哪儿?” 霍靳西没有回答,挂掉电话,直接便准备推开她起身。 慕浅却始终紧紧缠着他,眼巴巴地看着他,“这种时候你还走?” “慕浅。”霍靳西似乎是被她缠得没有办法,沉声开口,“我说过我不是为你而来。” 听到这句话,慕浅忽然一僵,手手脚脚都松开了霍靳西。 霍靳西推开她起身,另挑了衬衣和西装换上。 慕浅就坐在沙发里,安静地抱膝看着他换衣服。 眼见着他换上裤子,衬衣,系上领带,最后穿上外套整理袖口,慕浅才终于缓缓开口:“原来你真的不是为我而来的啊……” 她微微偏了头看着他,眉目间依稀还是古灵精怪的模样,却平添一股哀伤,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 她的眸子太过清澈,那抹哀伤过于明显,仿佛一碰就会碎掉。 这样的神情,在从前的慕浅身上出现过,在现在的慕浅身上,没有。 霍靳西不是不知道这是她又一种路数,因此只是静静沉眸看着她。 “我又自作多情了一回。”慕浅说,“我原本以为我们已经睡过几次,霍先生哪怕心里没有我这个人,多多少少也会对我的身体有一些占有欲……可是原来没有啊……所以我跟容隽一起出游无所谓,就算我跟他睡到一张床上,依然无所谓,是不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笑了笑,那抹笑却清淡到极致,与她的妩媚风情丝毫不搭边。 美极,却易碎。 “不过现在,我们都知道容隽的心思压根不在我身上,所以你看,我输得这么彻底,连仅有保留尊严的余地都没有。”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却还是轻笑着的模样:“郎心如铁啊,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 说完这几句,她蓦然转身,一边拉上自己裙子背上的拉链,一边头也不回离开了这间总统套房。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有那么一瞬间,心脏的某个位置似乎抽搐了一下。 她说,郎心如铁。 这四个字一时间竟反复回响在他的脑海,挥之不去。 有些剧情,明知是戏,难道也会入戏? …… 夜里十点半,容隽在沙滩上找到慕浅时,她正穿着一身火红的纱裙,跟随一群外国游客又跳又唱,喝酒吃肉,好不热闹的样子。 一眼看到人群外的他,慕浅兴高采烈地朝他挥了挥手,好一会儿才从那群热情的游客中脱身出来。 “找了你好一会儿。”容隽说,“我差点以为你生我气自己先飞回去了。” “你还知道你对不起我啊?”慕浅微微凑近他,轻嗅了一下,笑了起来,“hermes,尼罗河花园,嗯,这香水气质蛮符合你那位前妻。” 容隽听了,先是微微一怔,与她对视片刻之后,渐渐笑了起来。 慕浅瞥他一眼,转身走向酒店的方向,“你倒是称心如意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受尽冷风吹。” 容隽倒确实没想到慕浅会在沙滩上跟一群老外玩,事实上他从乔唯一的房间出来后,给慕浅打电话不通,他先去了她的房间敲门,随后又去了霍靳西的房间敲门,然而两间房却都是无人应答的状态。 “浅浅,我很抱歉。”容隽忽然十分郑重地开口道。 慕浅转头看他一眼,“请我喝酒吧。” 她的样子实在洒脱,容隽也很快笑了起来,说:“好。” 坐在酒吧里端起酒杯,慕浅八卦本性立刻暴露,“要不要给我讲讲你和她的故事?” 容隽竟沉吟许久,才微微苦笑起来,“一时之间,还真是不知道从哪儿讲起……” 慕浅耸了耸肩,“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容隽听了,忍不住看了她一眼,话里有话,“我原本以为你今天晚上应该会很忙。” “我原本也这么以为的。”慕浅主动和他碰了一下杯,笑出声来。 …… 两个人在酒吧里一直待到凌晨两点,繁华将近的时刻,慕浅终于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谁知道刚刚走进酒店大堂,迎面走上来一个人,竟然是齐远。 “慕小姐。”齐远看着她,“霍先生在房间里等你。” 慕浅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仿佛没听清,“你说什么?” “霍先生在房间里等你。”齐远于是一板一眼地又重复了一变。 慕浅转头看向容隽,“当着你的面对我说这种话,是不是太不给你面子了?” 容隽听了,只是掩唇低咳了一声,并不表态。 慕浅这才转头看向齐远,“这是他叫你来给我传达的话?那你也帮我向他传达一句话。” “什么?”齐远眉头紧皱,似乎意识到什么。 果然,下一刻,慕浅朝他竖起了中指。 第108章 谁的房间? 容隽将慕浅送到了她的房间门口。 “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容隽说,“虽然靳西性子冷淡一点,但我们到底是自小就认识,该给的面子他还是会给。” 慕浅听了,不由得笑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万一你的手机打不通,那我该打你房间的电话呢,还是打你前妻房间的电话呢?” 容隽不由得皱眉看了她一眼,替她打开房门,将她推进房间,转身离开。 慕浅笑嘻嘻地进了屋,然而刚走了几步,就蓦然顿住了脚步。 霍靳西坐在她窗户旁边的椅子里看着她,姿态虽从容,眉宇间已是难以掩饰的压迫之势。 慕浅先是一顿,随后转身走向门口,边走边说:“我得去教教你的助理,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连话都说不清楚!他就不能说清楚你在哪个房间吗?” 她自说自话地走到门口,都已经拉开了房门,却又顿住,安静片刻之后,关上门转身回来。 这一次,她边走边脱,走到霍靳西面前的时候,正好将手中的红纱裙扔出去,随后大喇喇地坐到了他身上。 “还是要做的,对吗?”慕浅腰挺得笔直,微笑看他,“今晚用什么姿势,什么体位,准备来几次?” 霍靳西眉宇间的寒凉忽而更甚。 “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好好说话?” 慕浅微微鼓起腮,似乎努力思索了片刻,才回答道:“为什么要好好说话?反正我的作用就是一个工具,能够哄你开心就行了,不是吗?” 她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开始解他的衬衣扣子。 霍靳西却蓦地捉住了她的手,“戏过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我这样,你难道不喜欢吗?”慕浅说,“你明明喜欢得不得了。” 说着,她的手又伸向了他的腰腹。 这一次,霍靳西直接提着她的手腕拉开她,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房间。 慕浅跌坐在床上,听着他关门的声音,顺势就躺了下来,安静片刻之后,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会生气? 那可真是太好了。 …… 第二天,慕浅按照习惯睡到午时将近,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容隽发来的邀请她吃早餐的信息。 慕浅回了条消息过去,于是顺利地和容隽约了午餐。 在餐厅见面的时候,容隽精神明显没有昨天好,时不时皱眉,看上去有一丝焦躁。 “怎么了?”慕浅倒是精神饱满,双眸发亮地看着他,“你今天居然有时间跟我吃早餐午餐,乔小姐呢?” 容隽瞥她一眼,只回答了两个字:“走了。” 这跟慕浅预料中的答案一样,她忍不住笑出了声。 容隽看她的样子,又开口:“你昨晚见过霍靳西吗?” “见过啊。”慕浅坦荡荡地回答。 容隽又道:“他没邀请你跟他一起走?” “走?”慕浅疑惑,“去哪儿?” 容隽说:“据我所知他好像谈成了一笔交易,连夜就坐私人飞机离开海岛,回了桐城。” 慕浅听了,大脑不由得快速回放了一下昨夜的情形。 虽然霍靳西坐的是私人飞机,但航线应该是一早就批下的,所以他离开的时间应该早就确定了。也就是说,昨天晚上他根本不可能在房间里跟她做什么,而他之所以等她,很有可能是想要带她一起回国? 想到这里,慕浅却忽然笑得更加开怀。 容隽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不由得缓缓凑近她,“能不能告诉我,你脑子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很简单啊。”慕浅挑眉轻笑,“我在等他……爱上我。” “谁?”容隽表示诧异,“霍靳西?” “怎么了?”慕浅看着他,“你觉得不可能?” 容隽挑挑眉,停顿片刻之后才又道:“早些年吧,我觉得他还是挺正常的,有七情六欲,能说会笑。后来吧……我觉得他基本可以送去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跟绝情谷里出来的似的。” “那你一定没看过金庸先生的原著。”慕浅说,“绝情谷里的人,可都多情着呢。” …… 慕浅回到桐城,已经是两天后。 霍老爷子对她一去这么多日表示十分不满,但让慕浅哄了两句也就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慕浅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日子十分逍遥自在,只是和容隽的约会没有再继续。 得知这一情况的霍云卿立刻又出动了,这一次给慕浅介绍了一位医院的主任医师。 只是一听这名头,就知道对方年纪应该不小。 霍云卿当然也知道这点,因此一上来就着力于打消慕浅的顾虑,“年龄大点怎么了?年龄大,说明成熟稳重,又事业有成,你要是怕尴尬,那趁他上班先去医院偷偷看他一眼呗,万一合了眼缘呢?” 慕浅原本兴致缺缺,看了霍云卿带来的名片上的医院名字后,立刻就改了主意,“好啊,那我听小姑姑的,去见见就是了。” 翌日,慕浅在大概中午时分抵达医院,足足等到下午三点,却依旧没见到那位主任医师。 她也知道国内的医疗现状,因此既不意外也不着急,闲得无聊就在医院里四处溜达。 医院中心花园有一处长廊,廊上爬满了七里香,是夏日里难得阴凉的地方,不少病员或家属都坐在底下乘凉,慕浅信步走过去,就在那边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 谁知她刚刚坐下,面前忽然就多了个人,扯着脖子喊她:“慕浅?” 慕浅抬头,看见一个高挑瘦削,面容微微发黑的中年人。 微微迟疑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刻,那个男人忽然抬起手来,一巴掌就打到了慕浅脸上。 “还真的是你!”中年男人勃怒,“你还有脸回来!你怎么有脸回来!” 他一面说,一面再次扬起了手掌。 一群人顿时都围上来看起了热闹,人群之中却忽然冲出一个男人高大的身影,一把捉住了中年男人的手,“先生,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慕浅捂着脸抬眸,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那个曾经在叶明明制造的车祸中救过她,叫吴昊的男人。 还真是巧啊。 第109章 缘分 吴昊紧紧攥着中年男人的手,中年男人几度用力都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克制不住地勃然大怒,用另一只手揪住了吴昊的衣领,“你为她出头?你凭什么为她出头?你知道她做了什么吗?” 慕浅坐在旁边,只是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同样等待着吴昊的回答。 是啊,这个男人为什么会一而再地出现?为什么两次在危机关头现身救她? 吴昊看了慕浅一眼,似乎有些词穷,顿了顿才开口道:“你这种大男人,动不动就对一个女人动手,是个人都会阻止你!” 然而旁边并没有什么人帮腔,相反,好几个人拿出了手机开始拍摄现场情况。 “我对她动手怎么了?”中年男人激动得面红耳赤,“她把我女儿推下楼,变成了植物人,却逃脱了法律的制裁!我岂止打她!我恨不得杀了她!” 此言一出,现场掏出手机的人更多,争相拍摄。 吴昊没想到这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怔住,转头去看慕浅。 慕浅却依旧是冷静从容的模样,平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言不发。 此人正是霍靳西女友叶静微的父亲——叶辉。 七年前,慕浅曾经见过他。 那是叶静微出事的第二天,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从阳台上看着楼前一群人拦着这个男人,却几度差点没拦住——他想进来,他想进来找她,揪出她这个凶手送她去接受惩治,可是最终,霍家的权势保护了她,拦住了他。 七年后,慕浅回到桐城,不过数月就已名声大噪,几度出现在杂志封面,叶静微的家人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的女儿还躺在病床上,而慕浅这个凶手却逍遥自在,风光无限,怎能让人不愤怒。 此时此刻,叶辉就是这样的状态。 吴昊说什么都不松手,他眼睁睁看着害自己女儿的凶手就在眼前,却无力报仇,深藏多年的恨与怨持续涌上心头,终于化作热泪,“七年!我女儿成了植物人,在病床上足足躺了七年!可是你们看她!你们看看她这个凶手,她健康平安,光鲜亮丽,时时刻刻还有男人为她出头!老天爷不长眼!老天爷不长眼啊——”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吴昊见状,只能看向慕浅,“慕小姐,你先走吧!” “不许走!”叶辉拼命挣扎着,“你这个杀人凶手!你们帮我抓住她!求你们帮我抓住她!” 一个中年男人被触动了,走到慕浅面前,似乎是想要拦住她。 然而慕浅瞥了他一眼,大概是眼前女人的外貌太具有冲击力,那人顿了顿,不自觉地让开了。 一时却又有人举着手机上前,几乎怼到慕浅脸上,“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你为什么要害别人家的女儿?” 慕浅迎着面前的手机摄像头,白皙的脸上是清晰可见的巴掌痕,她却笑了起来,轻蔑而无情,“有证据,那就报警抓我好了。” 话音落,她拨开人群,径直离开。 一时间,人群哗然,而叶辉出离愤怒,几度挣扎,发出了野兽般的绝望吼叫—— 慕浅背着人群,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 慕浅一走,吴昊突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被众人七嘴八舌地围攻起来。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脱离人群,匆匆逃离。 叶辉正无力地坐在地上哭,人们渐渐都围上去,尽心尽力地安慰起了他。 吴昊不敢回头,匆匆走出医院,却一眼看到了慕浅的车。 她的车就停在医院大门对面,而她正趴在车窗上对他笑。 吴昊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慕小姐,你好。” “你第二次救我了。”慕浅说,“要不要我送你?” “哦,不用。”吴昊说,“我自己开了车的。” 慕浅抬手一指,指向了不远处一辆黑色大众,“那辆吗?” 吴昊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慕小姐记性真好。” 慕浅仍旧看着他笑,“我记性是很好啊,你上次去警局录口供时开的是一辆雷克萨斯,至于这辆大众,是最近两天常常跟在我尾巴后面的车,原来是你呀?” 吴昊听了,几乎喘不过气来,憋了好一会儿,只能道:“慕小姐,您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我没事啊,我闲得很。”慕浅说,“我现在就想跟你聊聊,不行吗?” “聊什么?” “聊聊我们为什么这么有缘分啊!”慕浅眨巴着眼睛,“我是怎么都想不通,还是由你来告诉我吧。” “慕小姐,我是没有恶意的。”吴昊说。 慕浅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否则你也不会连续两次救我……可我不知道是谁让你来的呀,嗯?” 吴昊缓缓吐出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是霍先生。” 慕浅听了,忽然笑出声来,“行,谢谢你这么尽心尽力地保护我,你的工作完成得非常出色,可以去向你老板交差了。” 话音落,慕浅一脚油门,驶离了医院。 吴昊看着她的车远去,纠结许久,终究仍是驾车跟上了她。 一直到慕浅的车驶进霍家老宅,他才在门口停住,纠结片刻之后,一个电话打去了霍氏。 …… 傍晚时分,这天在医院发生的事情经由多方传播,已经在不大不小的范围里造成了一定的影响。 好在澄清了与霍靳西关系的慕浅如今基本处于“过气”状态,事件并没有产生多大的热度。 然而在晚上,新闻热度忽然扶摇直上,竟然冲上了好几个平台的热搜榜,然而不过几分钟,又立刻消失在榜单上。 夜里,慕浅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坐摇椅听音乐,遥遥瞥见有灯光闪过,不多时,霍靳西的车子停在了主楼前。 慕浅坐着没动,只是看了看时间。 十点半,看来这位霍先生是真的很忙。 好在霍老爷子一向晚睡,他这个时间来,祖孙俩也还能说说话。 慕浅闭着眼睛,听着歌计算时间——从霍靳西来,上楼进入老爷子的房间,陪老爷子聊聊天,到他离开——通常不过是十几分钟的时间,可是今天,他停留了二十分钟。 而慕浅从头到尾就待在自己的房间,一直到霍靳西离开。 第110章 想躲就躲得彻底一点 第二天,慕浅还在睡觉就被叶惜火急火燎地喊了起来,约着见面。 两人在一家咖啡店碰了头,慕浅喝一杯咖啡打八个哈欠,叶惜一脸无法理喻的表情看着她。 “真是服了你,这样的时候还能睡得着!”叶惜咬牙,“网上那么多人骂你,你看不见啊?”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她,“又不是第一次,我怕什么?” “这怎么能一样呢?”叶惜说,“以前那些是你为了查林夙的案子,所以才忍辱负重,现在这样,算怎么回事啊……” 慕浅被她口中的“忍辱负重”四个字逗得笑了起来。 “还笑!”叶惜生气地伸出手来拧她的脸,“我早就说你该回去了吧?林夙的案子都查完了,不知道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还要在这里定居呀?” “我要陪爷爷嘛。”慕浅说,“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能多陪一阵就多陪一阵咯。” 叶惜听了,忍不住嘀咕:“你要是真为了霍老爷子就好了。” “不然我为了什么?”慕浅反问。 叶惜顿了顿,才又开口:“你是不是为了霍靳西?你还想跟他纠缠到什么时候?” 慕浅不由得挑眉,“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无端端地你会遇到叶静微的爸爸,你还会被他打,昨天晚上这件事还上了热搜,你以为我看不见啊?”叶惜说,“你是不是想用这件事来刺激霍靳西。” 慕浅撑着脑袋想了想,说:“上热搜这事真跟我没关系,不知道是谁帮我买的热搜。” “你看看你!无形中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叶惜气得重重掐她,“那后来撤热搜这事,又是谁干的?” 慕浅轻笑了一声:“利益相关人员呗,反正我是没那个经济实力。” “所以你还是承认,你是为了用这件事来刺激霍靳西?你到底想干什么呀?我真想把你塞进行李袋里,打包寄回美国算了!”叶惜眼里都是忧虑,“你不要再搞事情啦,霍靳西真的不是那么好惹的。”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开口:“叶子,我背负着这个罪名七年了,我也想为自己洗清冤屈啊。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试试呢?反正又不要钱。” 叶惜看着她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又思及她的话,不由得重重叹息了一声,“你是为了洗清冤屈还好,可不要再跟霍靳西有多余的牵扯了,没有好处的!” 慕浅连连点头,“嗯嗯,知道了知道了。” …… 下午,慕浅回到霍家老宅,发现司机正在准备车子。 一见到她,司机立刻道:“慕小姐,你回来了,老爷子等你好一会儿了。” “爷爷要出门吗?”慕浅问。 “嗯。”司机回答,“要回新宅去呢。” 慕浅疑惑,进门一问,才知道今天竟然是霍柏年的生日。 霍老爷子说:“你要是想去呢,就跟爷爷回去吃顿饭,不想回去就算了。” “去!”慕浅立刻挽住了老爷子的手臂,“霍伯伯这么疼我,他的生日我怎么能不去呢?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去!” 霍老爷子瞪她一眼,“胡说八道!” 事实证明,此行去霍家,不是上刀山下火海,却也跟下油锅差不多了。 大约是叶静微的事情又被提及的缘故,霍家人似乎又都回忆起了慕浅七年前的恶行,看她的眼神跟上次相比着实变化不小。此前还热心地要给她介绍男朋友的小姑姑也是有多远躲多远,看她一眼都嫌烦。 好在有霍老爷子和霍柏年在,有人陪慕浅说话,慕浅倒也自在。 晚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霍靳西带着霍祁然回来了。 众人一见到他们父子,自然又是另一番脸色,程曼殊虽然对霍祁然并不亲厚,但看见霍靳西还是十分高兴的。 “下午打电话去还说不确定能不能回来。”程曼殊嗔怪地看着霍靳西,“确定了也不早点说,我好让厨房多准备两个你爱吃的菜。” 霍靳西在慕浅对面的位置坐下来,闻言只淡淡回答了一句:“临时取消了一个行程,所以就回来了。” 慕浅没有看霍靳西,只是冲着霍祁然打了个招呼。 霍祁然忽然就跑到慕浅身边,要挨着慕浅坐。 “瞧瞧,咱们家祁然就是跟浅浅亲。”霍老爷子笑眯眯地开口,“来来来,坐在你浅浅阿姨身边。” 慕浅立刻义正辞严地纠正:“是姐姐!” 霍老爷子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旁边,霍靳西的四婶忽然开口道:“跟谁亲近不好呀,偏偏要去那边……祁然小小年纪当然不辨好坏,爸,您总该为您曾孙子考虑考虑。” “祁然小小年纪不辨好坏,我这个糟老头子老眼昏花,也不辨好坏是不是?”霍老爷子忽然一拍桌子,沉下脸来。 “爷爷!”慕浅连忙拉住他,“你干嘛呀,霍伯伯大好的日子,您要是为了我发脾气,以后霍伯伯也该不喜欢我了。” 霍柏年闻言,笑了起来,“你啊,在霍伯伯眼中永远是那个长不大的小丫头,霍伯伯怎么会不喜欢?” 慕浅顿时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那就好咯!” 说完,她便高高兴兴地照顾霍祁然吃饭去了。 而霍老爷子发了脾气,霍柏年打了圆场后,终于也没有人再冷嘲热讽,很快有人转了话题,没有再将注意力停留在慕浅身上。 霍靳西坐在对面,安静地盯着慕浅看了片刻,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而从头到尾,慕浅都没有看他一眼。 晚饭过后,霍老爷子准备留宿一晚,慕浅理所当然地也留了下来。 只是她一留下来,照顾霍祁然的任务就落到了她头上,慕浅吃过晚饭就一直陪着他,直到九点钟送他回房间睡觉,这才得以解脱。 大宅里的热闹已经散去,房子太大的缘故,一静下来就格外冷清。 慕浅坐在沙发里享受了一会儿这样的冷清,忽然起身,走到酒柜旁边抽出了一瓶红酒。 她正拿着红酒在手中看,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慕浅听出来人是谁,转身就躲到了酒柜后。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霍靳西的脚步竟然就停在了酒柜旁,随后传来他的声音—— “屋子很大,想躲就躲得彻底一点。” 第111章 终于走了 听到这句话,慕浅这才缓缓挪动脚步,走到酒柜的侧边处,微微偏了头看向他。 霍靳西没有看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龙舌兰。 慕浅轻轻一笑,“不是想要躲着霍先生,这不是怕您见到我会不高兴吗?” 不过既然见都见到了,也就无所谓了。 慕浅放下自己手中的那瓶红酒,盯上了霍靳西手中那瓶龙舌兰。眼见他倒上半杯,慕浅伸手就拿过了杯子,“这酒好喝吗?” 她一边说,一边就将酒杯送到了自己嘴边。 霍靳西一抬手,捏住杯子的底部,轻而易举地将酒杯夺了回来。 “给我喝一口怎么了?”慕浅看着他,“小气。” 霍靳西转头就往楼上走去。 慕浅顿了顿,抬脚跟上了他。 这是他们从海岛回来后第一次见面,隔着那次不欢而散,隔着叶静微事件重新浮出水面,氛围有些怪异。 慕浅跟着他上了楼,一路跟他到书房门口,霍靳西停住脚步,她直接撞到了他身上。 霍靳西这才回头看她,慕浅揉着鼻子,抬眸看向他,“好痛……” “有事吗?”霍靳西面无波澜地开口问。 “我想跟你谈一谈。”慕浅说。 霍靳西打开书房的门,头也不回地回答了一句:“我没空。” 慕浅朝书房里看了一眼,电脑屏幕荧光闪烁,旁边是一堆文件。 可见他今天为了回家吃这顿饭,只能将所有的工作延后了。 慕浅收回视线,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 看见她的笑,霍靳西隐隐沉下眼眸。 “你觉不觉得,今天晚上的情形,好像有些似曾相识?”慕浅说。 她一说,霍靳西就明白了她话中所指。 七年前,叶静微出事后,她吓得失魂落魄,整日整夜地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直至第二日他回到家,她才终于走出房间站到他面前。 不为其他,只是为了向他表明自己的清白,以及将那些还没来得及正式告诉他的爱恋心情告诉他。 而他并不想听,连她的爱慕,都只换来嘲讽。 曾以为遥远得不能再遥远的过去,忽然之间,仿佛昨日重现一般出现在两人眼前。 慕浅有一瞬间的失神,却又很快回过神来,“那年你不想听我说,现在,你还是不想听,对吗?” “原因我已经说了。”霍靳西,“况且,我的确对你嘴里那些话没兴趣。” 慕浅听了,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这还是在怪她不会好好说话? “你都不听,又怎么知道我会说什么?”慕浅看着他,“你现在没空对吧?那我等到你有空好了,多晚都等。” 说完这句,慕浅又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霍靳西看了她的背影一眼,转头走进书房,在办公桌后坐下后,面对着先前看到一半的文件,却许久未动。 他不由得伸出手来按住了眉心,喝掉杯中的酒,让自己精神集中。 夜深之时,他放在旁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霍靳西回过神来,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齐远的声音:“霍先生,刚刚接到海城那边的消息,说徐老先生病危了!” 霍靳西目光倏地一凝。 徐沧海,海城徐氏家族的掌权人,算是他的恩师。 当初他初掌霍氏,风雨飘摇,是徐沧海一路帮扶,才有了今天的霍氏。 他对徐沧海极为尊重,前些日子途径海城还特意前去探望,那时老爷子的身体就不太乐观,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徐老爷子的律师说,老爷子希望您能赶过去,否则怕是要出事,老爷子死不瞑目。” 霍靳西缓缓闭上了眼睛。 徐沧海半生劳碌创下家业,奈何一群子女皆不成气候,常常为了争家业闹得人仰马翻。徐老爷子唯独对他极其信任,一早就已经托付,希望自己百年之后他能多多照拂徐氏。 “安排飞机,准备好所有东西。”霍靳西说,“接下来可能要在海城待几天。” 挂掉电话后不过半小时,霍靳西便已经做好了离家的准备。 知道事情紧急,齐远速度也快,霍靳西下楼时,他已经等在楼前,车子也已经准备好。 他伸手接过霍靳西的行李,放好之后却见霍靳西还没有上车,而是看着主楼的一个位置。 “霍先生?”齐远低声喊了他一声。 霍靳西回过神来,这才坐上车。 车子缓缓驶离霍家大宅,而身后,慕浅房间的窗户依旧透着明亮的灯光。 她说,她等他,多晚都等。 …… 次日凌晨,徐沧海溘然离世,与世长辞。 他一走,徐家果然乱作一团。 霍靳西在海城待了三天,将徐老爷子交代的事情一样样做完——操持老爷子的后事、暂时平息徐家兄妹的矛盾、为徐氏选出新的集团主席。每一桩都是焦头烂额的事情,齐远跟在旁边打下手都觉得耗尽心力,更不用提霍靳西。 回程的飞机上齐远忍不住睡着了,快要降落时才突然惊醒,一看霍靳西却依旧安然地坐着,似乎看了一路的文件。 “霍先生,您昨天一整晚没睡,休息会儿吧。”齐远不由得小声开口道。 霍靳西转头,看向窗外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 其实他一向没有在飞机上睡觉的习惯,这一次也不例外。 纵然疲惫到极致,可是越接近桐城,就越是清醒。 下飞机后,霍靳西先回了江南公馆。 林淑正在打扫房间,一看见他,立刻心疼地迎上前,“回来啦?累坏了吧?我去给你放水洗澡,洗完澡好好休息休息。” 霍靳西上了楼,却没有看见霍祁然的身影。 “祁然呢?” “去了老爷子那里。”林淑说,“老爷子这两天心情不好,又搬回了疗养院,叫人把祁然接去,估计也是想解解闷。” 霍靳西蓦然察觉到什么,解着领带的手微微一顿,转头看她,“发生什么事了?” “哦,你还不知道吧?”林淑一面为他整理衣服,一面开口道,“慕浅那丫头终于走了,回美国去了,早上上的飞机,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快要落地了吧?” 第112章 不太一样了 当地时间晚上10点,慕浅所乘坐的飞机落地费城,不早不晚,时间刚刚好。 下飞机后,慕浅打了辆车直奔医院。 抵达医院时已经是深夜,医院门口却依旧有大批记者守候。 慕浅径直越过那些记者,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病人们几乎都已经休息,住院部十分安静,慕浅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回响在走廊上。 终于走到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门口时,病房里却还亮着灯。 慕浅推门而入,看见了坐在病床上的容清姿。 容清姿正坐在病床上,满目焦躁地拿着遥控器对着墙上的电视机不停换台,慕浅猛然间推门进来,她先是一怔,随后丢开遥控器,靠坐在床头,神情冷淡地问了一句:“你来干什么?” 慕浅走进病房,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了下来,“听说您住院了,我来看看。” “还死不了。”容清姿说,“不用你费心。” 慕浅却只是盯着她的脸看。 作为一个女人,容清姿美了半辈子,仗着美貌任性了半辈子。 从来美貌都是她的骄傲,是她最大的资本,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眼角和唇角都透着青紫,对她而言,应该是极大的侮辱。 果然,容清姿被她看了一会儿,蓦地恼羞成怒,“你看过了,可以走了!” “对方是谁?”慕浅问,“外面的人不知道,你作为当事人,不可能连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为什么被人绑架也不知道吧?” 容清姿冷笑了一声看向她,“怎么,你这是套资料来了?” “您这些事,我所在的部门没兴趣。”慕浅说,“不过医院外面那些记者应该有兴趣,毕竟岑博文的遗孀因为感情纠葛被人绑架威胁这样的新闻,在他们眼里是很具有报道价值的。” “你给我出去!”她说的每一个字容清姿都不想听,直接闭上眼睛下了逐客令。 慕浅却坐着没有动,“你住院怎么会没有人陪?那些平时为你鞍前马后的男朋友们呢?” 话音刚落,身后的房门忽然被人推开,伴随着一把男人的声音:“青姿,你想吃的温室蜜瓜我给你买来了。” 慕浅回头,看见一个三十五岁上下的男人,个子很高,大约有一米九,容貌也十分英俊。 看见慕浅,他微微一怔,随后笑了笑,“怎么这么晚了还有人来看你啊?你好,我叫安赫,请问你是——” 慕浅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来看向容清姿,“原来有人陪你,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她才转身,经过那个男人身边时微微一笑,“很高兴认识你,不过知道我是谁对你没好处,所以我就不自我介绍了。再见。” 说完这句,慕浅径直推门离开。 安赫诧异地看着她离开,随后才上前坐到容清姿身边,“这个到底是谁啊?” 容清姿深深地吸气,到底也没能平复慕浅带来的情绪波动,刚好安赫将买来的蜜瓜递到她面前,她拿起来就重重砸到了墙上。 见此情形,安赫却依旧温言相哄。 慕浅离开医院时,门口那群记者正凑在一起吃宵夜,顺便谈论起了此次报道的目标。 “岑博文去世之后,这位岑太太继承了巨额的遗产,从此风流韵事不断。” “不不不,在岑博文去世之前她就绯闻缠身,跟许多男人纠缠不清,可是岑博文依然将大部分的遗产都留给了她。” “她的男朋友上至60岁,下至25岁,到底是这个女人有魅力,还是这个女人的钱有魅力?” …… 慕浅从众人身边走过,坐上了出租车。 事实上她很想回答最后一个女记者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她一定会站到她面前告诉她,就算容清姿身无分文,照样会有无数25岁到60岁的男人为她前仆后继。 因为,这就是容清姿的本事。 对于很早以前的那些事,慕浅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自己的爸爸慕怀安爱她,霍柏年也爱她。后来慕怀安去世,容清姿直接将她丢在霍家,自己到了美国,很快嫁给了著名华裔富豪岑博文。到后来慕浅来到美国,跟着她生活了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不习惯,于是慕浅搬出岑家,自己在外居住。这段期间,容清姿就已经因为绯闻无数次登上当地的社交版头条,次次都是跟不同的男人。两年后岑博文因癌症去世,容清姿继承了大部分遗产,从此更加肆无忌惮,绯闻满天飞。 慕浅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和容清姿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或许是因为容清姿一向就不喜欢她这个女儿,又或许是因为同性相斥,容清姿天生就没办法和任何雌性动物融洽相处。 她一路想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已经几个月没人住的公寓满布尘埃,慕浅也懒得打扫,直接和衣往床上一躺,便沉沉睡去。 这一觉颠倒了时差,却睡得格外安稳,直至第二天日上三竿,有人咚咚咚地敲门,才将她吵醒。 慕浅头脑昏沉地起身来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梳着脏辫、化着重金属妆容的年轻女孩——岑博文的亲侄女岑栩栩。 岑栩栩见到她,翻了个白眼,“你真的回来了啊?奶奶要见你,跟我走吧。” 慕浅要醒不醒地眯着眼睛倚在门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你这风格变得够快的呀,我走之前不还是萝莉风吗?” “管得着吗你?”岑栩栩嫌弃地盯着她上下看了几眼,“赶紧换衣服化妆跟我去见奶奶!” 岑栩栩口中的奶奶是岑博文的母亲,岑家高高在上的人物。老太太从来古板严肃,对容清姿十分反感,对慕浅亦然,因此她是慕浅历来都不想见到的人物。可是没想到这次她刚刚回来,就被老太太点名召见。 毕竟岑家供了她大学四年,既然老太太叫到,她自然还是要给这个面子。 慕浅洗了澡换了衣服,化好妆才出门见岑栩栩。 等在车里的岑栩栩见到恢复常态的她,忽然皱了皱眉,“你回桐城干什么去了?为什么好像不太一样了?” 第113章 你在乎她 慕浅打开化妆镜,一面检查妆容,一面漫不经心地问:“是吗?哪里不一样?” 岑栩栩盯着她全身上下看了几遍,心中也疑惑——明明穿着打扮跟从前无异,这张脸也还是从前的模样,可是给人的感觉就是有什么不同。 “你看够没有?”慕浅问,“老太太等急了发脾气,你可别赖在我头上。” 岑栩栩瞪她一眼,驾车离开。 这里到岑家的豪宅大约需要五十分钟,慕浅在路上顺便找行家打听了一下容清姿出事的具体情况。 记者圈里收风很快,不一会儿慕浅就收到了反馈,知道了事件的前因后果。 事情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容清姿又认识了新男朋友,只是这次的新男友还有个社团背景的老婆,知道自己老公和容清姿的事情之后,一怒之下让人绑架了容清姿。 起因虽然简单,但是这次牵涉到的人员却不太一般。 慕浅想再打听些什么,却又觉得不方便,只能暂时作罢。 车行至岑家,慕浅下车,随岑栩栩进屋去见岑老太。 安静冷清的起居室内,岑老太独坐在壁炉旁,戴着老花眼镜翻着一本书。 “奶奶,我把慕浅给你带来了。”岑栩栩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慕浅走在她身后,到显得乖巧起来,微笑喊了一声:“奶奶。” 岑老太这才不紧不慢地抬头,摘下眼镜看向她。 年届七十的老太太因为保养得宜,整个人状态极好,虽然已经是一头白发,但精心打理过的发型和妆容,透出十足的优雅和精致。 只是这种优雅和精致,带着高高在上的距离感,因为老太太的眼神,是倨傲和冷漠的。 老太太不喜欢容清姿,自然也不会喜欢她。 慕浅对此了然,因此丝毫不在意,在岑栩栩身旁坐下来,这才开口:“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时间来看奶奶,希望奶奶不要介意。” 岑老太听了,神情没有丝毫松动。 事实上在这次见面之前,她们应该已经有两年多的时间没见,上次见面还是在岑博文的葬礼上,就算她再怎么忙,若然有心,也不会如此。 “还在做你那份记者的工作?”岑老太冷淡地问了一句。 慕浅却笑得明媚,“是呀。” “那你妈妈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 慕浅仍旧笑着,点了点头。 事实上她就是收到容清姿出事的消息才匆匆赶回美国,只是对桐城的人都没有具体交代,怕引出别的事端。 “昨晚刚下飞机我就去医院看过她了。”慕浅说,“人没有大碍,奶奶不用担心。” 岑老太听了,只说了一句:“我不担心她。” “是吗?”这是慕浅意料中的回答,因此她仍然笑着,“那奶奶叫我过来是为什么呢?” “你那个妈妈,我是再也不想见她,可是我也想她知道,虽然博文已经死了,可是她作为遗孀,代表的依然是我们岑家的脸面。”岑老太说,“你去告诉她,少做点丢人现眼的人,给岑家蒙羞!” 慕浅看着岑老太,目光真挚诚恳,“奶奶为什么要这么说呢?老实说,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从前就是什么样子,真要说丢脸,在岑伯伯还在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岑家的脸丢光了。奶奶也犯不着到了这时候才来在乎这份脸面。” 她说完这句,岑老太还没开口,岑栩栩已经跳了起来,“慕浅,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跟奶奶这么说话呢?” 岑老太到底也见惯风浪,并没有被慕浅气着,只是道:“这么看来,你还是挺护着她的?” “没有。”慕浅笑道,“我实话实说而已。” 岑老太在这时看向了岑栩栩,“栩栩,你先出去。” 岑栩栩原本是想坐在旁边看热闹的,听见老太太赶她,有些不甘心地瞪了慕浅一眼,起身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起居室里就剩下两个人后,岑老太拿出遥控器,打开了客厅里的电视。 电视里一早就存储好了影片,因此一打开,影片就自动播放起来。 画面中,一男一女赤条条地纠缠在一起,身体器官、面容神情皆清晰可见。 慕浅目光蓦地沉静下来。 老太太重新戴上眼镜,低头翻看自己的书,“片子有两个多小时,内容很丰富,你可以慢慢看个够。 慕浅蓦地站起身来,走过去关掉了电视机。 岑老太抬头看她,“这就看不下去了?后面还有更精彩的内容,还有很多人呢。” 慕浅倚在电视柜旁边,“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诚如你所言,岑家的脸已经被你那个妈丢得差不多干干净净了,这些视频要是曝光出去,岑家再怎么丢脸也有个限度,可你那个妈可就不一定了。” 慕浅轻笑了一声:“你觉得她会在乎吗?” “她在不在乎我不介意。”岑老太看着慕浅,“可我知道,你在乎。” 慕浅站着没动,静静等她说下去。 “这么多年,你们母女表面上水火不容,无法共处,可是我看得出来,你在乎她。”岑老太说,“虽然她的心思一丝一毫都没有放在你身上过,可是你就是在乎她。” 慕浅安静了片刻,这才又开口:“我还以为奶奶叫我来是为了她,原来是为了我。需要我做什么,奶奶不如直说,如果顺我心意的事,可能我会答应呢?” 岑老太重新低头去看书,一面翻书,一面缓缓开口:“这次你妈妈之所以这么快被救出来,不至于被凌辱得太厉害,全是仰仗苏家帮忙。我已经帮你准备好了礼品,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应该亲自登门道谢。” 慕浅点了点头,轻笑,“还有呢?” “苏家那三少爷,你认识吧?”岑老太说,“我听说,这位三少爷深居简出,朋友不多,而你,是他很重视的一个朋友。”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再度笑出了声。 * 桐城。 凌晨两点多的时间,躺在床上的霍靳西忽然毫无征兆地醒来。 第114章 原来你喜欢我 清晨从海城归来,他回家稍稍整顿就回到了公司,不得闲暇的一整天忙下来,算算时间,他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过眼。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在入睡半个小时后突然清醒。 没有做梦,身体也没有任何异常,可是他就是醒了。 静了片刻之后,霍靳西起身,披衣下楼。 出乎意料的是客厅里竟然还亮着灯,而林淑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听见脚步声,林淑回头看到他,不由得皱眉,“刚睡下怎么就起来了?” “睡不着,喝杯酒。”霍靳西走到酒柜旁边给自己倒酒,随后才问她,“您怎么也不睡?” 林淑叹息一声,“我年纪大了啊,没有那么多觉,睡不着就起来看电视咯。” 霍靳西拿着酒杯走到沙发里坐下,一面喝酒,一面看着电视里那部吵吵闹闹的家庭剧。 林淑看着他,“睡不着喝酒有用吗?” “一点点。”霍靳西回答。 安静片刻之后,林淑才又开口:“你啊,就是给自己压力太大了,哪有那么多事需要你亲力亲为啊?底下的人难道都不会办事吗?” 霍靳西摸着杯底,没有回答。 “你看你之前去了海城几天,公司不也好好的吗?你别把什么事都扛上身,现在的霍氏已经不是以前的霍氏了,虽然我不是很懂公司那些事,可是现在的霍氏根基那么牢,不是轻易可以被动摇的,你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累呢?”林淑顿了顿,才又开口,“你啊,该从以前的阴影里走出来了。” 霍靳西喝完一杯酒,放下了酒杯。 “丢开公司的一些事,抽时间放松放松。”林淑说,“去过过正常人的生活,多陪陪祁然,或者……去谈谈恋爱也可以。” 最后那几个字,林淑停顿了片刻,才不情不愿地说出来。 霍靳西看她一眼,“您这是怎么了?” “因为我知道如果你谈恋爱,肯定挑我不喜欢的那个人。”林淑说,“可是你实在是喜欢,谁又能拿你怎么样呢?” 好一会儿,霍靳西才低低开口:“没有的事。” “少来!”林淑看着他,“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这几年你心思深了也重了,我是没那么了解你了,可是有些东西还是看得出来的。这么多年,有哪个女人可以像她那样登堂入室,出入自如?” 霍靳西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林淑重新看向电视,缓缓道:“其实有时候想想,觉得她在这里的时候也挺好的。至少她回来后……你比从前像个正常人。”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 霍靳西静坐在沙发里,陪她看完一集电视剧,这才起身上楼,回到了卧室。 重新躺到床上,房间里安静如常。 却再也没有一个会从他被窝中钻出来的人,温软馨香,陪他入眠。 …… 前往苏家拜访的慕浅面子极大,岑老太不仅为她准备好了礼品,还亲自指派自己的司机送她。 到了苏家,慕浅只见到了女主人苏太太,苏太太却一看见她就皱起眉来,“你是……” “苏太太,我是慕浅,容清姿是我的妈妈。”慕浅微笑着开口。 苏太太似乎愣了片刻,随后才恍然大悟一般,随即笑了起来,“哎哟,原来你就是慕浅啊,跟我看过的照片不太一样呢——” “什么照片?”慕浅问。 “没什么,来,你先进来坐。”苏太太一面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让她进门,一面对外头的人吩咐,“去请三少爷过来!” 慕浅清楚地知道苏太太对她热络的原因,却也只是微笑。 进了屋,端上茶,慕浅这才开口:“我知道这次我妈妈的事麻烦了贵府,所以我是来表示感谢的。” “说什么客气话。”苏太太说,“大家都是华人,当然要守望相助,况且这么一桩事,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对我妈妈而言却是大恩。”慕浅说,“所以我真的感激万分。” 苏太太看着她,欣慰地笑了起来,“真是个懂礼数的孩子啊!” 话音落,大厅门口传来声音,慕浅转头,看见坐轮椅的苏牧白。 好几年没见,苏牧白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眉目平和,清润瘦削,虽然是坐在轮椅上,也能看出原本个子很高。 可是他看见慕浅,却愣了愣,“浅浅?” “苏师兄。”慕浅喊他,“好久不见。” 苏牧白是她来美国进大学之后认识的学长,在华人圈的聚会中常有见面,只是没多久苏牧白就突遭横祸,因车祸而不良于行,从此深居简出,渐渐断了联系。 “你怎么会来?”苏牧白看起来是真的惊讶,忍不住看向苏太太求证。 苏太太笑着道:“你们不是认识吗?既然是朋友,来家里坐坐怎么了?牧白,你陪慕浅聊聊天,我去给你们烤点小点心当下午茶。” 苏太太起身离开,将二人世界留给了慕浅和苏牧白。 然而她走之后,两个人之间却是长久的沉默。 直至慕浅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你怎么不说话啊?你不欢迎我吗?” “不是。”苏牧白原本低垂的视线这才抬起来,落到慕浅脸上,缓缓开口,“我们有三年不见了吧?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慕浅笑了一声,“谁叫你不出来见面呢?你要是经常见我,就不会觉得我有什么变化了。” 苏牧白安静地笑笑,随后才又道:“你来这里,是为什么?” “为了我妈妈的事,你应该知道吧?”慕浅问。 苏牧白听了,神态平静地点了点头,“知道。” 慕浅忽然倾身凑近他一些,“那你知不知道她被救出来时是什么样的状况?那些人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苏牧白很快就明白了她问话的意思,开口道:“据我所知,她只是被殴打了一段时间,没有受到别的凌辱,你放心。” 慕浅听了,点了点头,倒是真的略微放下了心。 “这种问题,你怎么来问我家里人?”苏牧白说,“难道不应该问你妈妈吗?” 慕浅笑了起来,说:“有些事情,面对着有些人的时候,是不能说出口的啊。就像……我也不知道原来你喜欢我啊。” 第115章 得不偿失 听见这句话,苏牧白怔了怔,随后,那张温润白皙的脸上,竟然渐渐透出红色来。 那抹红一直染到耳根,一双耳朵都变得透亮起来。 慕浅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确切地说,应该是你喜欢三年前的我,对吧?” “你……”苏牧白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尴尬了许久,才终于开口,“你先坐会儿,我……我出去一下……” 慕浅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苏牧白转身而去,直接就到了厨房。 苏太太正在厨房指挥佣人烤点心,听到声音,一转头就看见了出现在厨房门口的苏牧白。 “你怎么过来了?”苏太太立刻上前,“人家第一次来我们家做客,你怎么将别人一个人晾在那里?” 苏牧白却只是看着她,“妈,能不能告诉我你做了什么?” “我?我在做茶点呀。”苏太太面露无辜。 苏牧白没有接话,安静地等着她自己坦白。 僵持片刻之后,苏太太才在苏牧白轮椅面前蹲了下来,说:“这些年你一直将自己关在家里,也不出去接触朋友,妈妈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怕你不高兴只能由着你,可我私心里也是希望你能像正常人那样生活的呀!你既然喜欢外面那个姑娘,她是什么出身、什么背景都不重要,妈妈帮你追她呗!” 苏牧白又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您怎么知道的?” “阿姨帮你打扫房间的时候,从你的书里翻出了她的照片。”苏太太颇为责怪地看着他,“你呀,那照片都摸得起毛边了,你居然可以藏在心里那么久不说。” “妈……”苏牧白垂着视线,“您该和我商量商量的。” “怎么了?”苏太太说,“难道你要告诉我,你现在不喜欢她了?” 苏牧白缓缓道:“我和她三年没见了,我根本不知道现在的她是什么样子。” “我都帮你查过了,她现在是一名记者,单身,虽然她妈妈名声不太好,但她……做着一份正当职业,倒也还行。”苏太太说,“你既然喜欢她,三年前和三年后有什么差别?你可以先接触一段时间,或许你还会喜欢她,真要是觉得现在的她不合你心意了,大不了不要就是了。” “妈……”苏牧白再度无奈地喊了她一声,随后才道,“她是个好女孩,我不想耽误她。” 苏太太蓦地站起身来,“你这是什么话?你有什么配不上她的?真要能嫁进我们苏家,是她的荣耀。你怎么能这么想呢?” 苏牧白揭开盖在自己腿上的薄毯,“您觉得我应该怎么想?” 母子之间的气氛眼见着就开始剑拔弩张起来,佣人站在旁边不知如何是好,正在这时,慕浅出现在厨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苏师兄,你带我参观参观你家呗?” 苏太太听了,脸上立刻就又挂起了笑容,推了苏牧白一把,“快去,怎么能怠慢了客人呢?” 苏牧白微微叹了口气,这才转身,看向门口的慕浅,“好。” 两人一起出了苏家主楼,走进了后面的花园。 花园内阴凉处设了一架秋千,慕浅一眼看上,坐下去就不想再起来,苏牧白就在旁边看着她。 “这几年你怎么样?”慕浅这才跟他正经聊了起来,“一直是这样的生活状态吗?” 苏牧白微微一笑,“还能怎么样呢?在家里看看书,偶尔写一些东西,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的。你呢?这几年过得好吗?” “老样子呗。”慕浅说,“你说我跟从前不太一样,在我看来,其实没什么大变化。” 苏牧白顿了顿,回答道:“我的意思应该是……你更漂亮了。” 慕浅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苏师兄才不会后悔自己当初喜欢过我啊!” 苏牧白听了,也笑了笑,随后道:“浅浅,我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人跟你说过什么过分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相处就好。” “不好。”慕浅却回答,“我都主动到你家来拜访了,你却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如何自处呀?” 苏牧白不由得愣了愣。 慕浅却笑得更加灿烂。 …… 当天晚上,岑老太就接到了苏太太的电话。 电话里,苏太太对慕浅大加赞赏:“岑老太呀,你们家的慕浅,真是又听话又懂事啊,懂礼数识进退,我还是挺喜欢她的。” “您不嫌弃她没教养就好。”岑老太说,“粗鄙丫头,到底不是岑家养大的……不知道牧白怎么想?” “原本就是按着他的心意为他找的。”苏太太说,“他当然是喜欢的了。只要他喜欢,我也没别的要求。” 岑老太道:“嗯,为人父母的,当然都是为子女着想。” “是啊,权且看看他们会怎么发展吧。”苏太太说,“有时间我约你老人家出来喝茶。” “好的呀。”岑老太说,“反正我老太婆闲着也是闲着,多得是时间。” 挂掉电话,岑老太才抬头,看向坐在对面沙发里的慕浅。 慕浅笑着看着她,“奶奶满意我的表现吗?” 岑老太神情冷淡,“虚情假意这种事,你跟你妈都擅长得很。” “不管怎么样,我按照您的要求做了。”慕浅说,“我要你今天播放过的那段视频。” 岑老太冷眼看她,“你不会不知道那只是一个拷贝,你拿回去也没什么用,况且,我要你做的事你只是做到了第一步而已。” “一个拷贝就一个拷贝,你手里有多少拷贝,我早晚都是会全部要回来的。”慕浅说,“否则,我怎么会心甘情愿帮您做事呢?” 岑老太听了,冷笑了一声,说道:“好啊,一个拷贝而已,我给你就是了。” 将那份拷贝交到慕浅手中的时候,岑老太再度开口:“她这么对你,你为什么还要这么为她?图什么?” “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奶奶不用操心。”慕浅眼波一转,笑了起来,“奶奶不如想想,万一我真的嫁进了苏家,转而利用苏家来对付岑家,您希望攀附上苏家的如意算盘岂不是就落空了?” 岑老太沉下脸来,“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慕浅扬起手中那份拷贝,缓缓道,“所以啊,奶奶想要利用我,就最好不要做让我不高兴的事情,否则,得不偿失的是谁,可不一定。” 第116章 是她不要我 数日后,桐城。 这一天,好不容易安宁了一段时间的霍家又爆发了一场大战,霍靳西深夜到家时,佣人们还在打扫客厅里的一片狼藉。 林淑正好从楼上走下来,一看见他,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又怎么了?”霍靳西问。 林淑回答:“你爸爸前两天去了美国,今天你妈妈知道他是去见了容清姿,所以——” 听见“容清姿”这个名字,霍靳西略一沉眸,随后才道:“人呢?” “吵完架你爸走了,你妈妈在楼上哭呢。”林淑说,“我下来给她倒杯水,你先上去看看她。” 霍靳西转身往楼上走去,刚到二楼,就听见了程曼殊夹杂着咒骂的哭声。 这些年来,每每出现这样的状况,总是因为霍柏年身边的女人。对程曼殊而言,那些女人通通都是禁忌,而容清姿则是禁忌中的禁忌,稍一提及,便会刺痛她的神经。 这样的婚姻,已经不仅仅是名存实亡,因为两人之间,已经连仅有的体面都不再存在。 霍柏年本性难改,而程曼殊既无法改变他,又固执地不肯放手,终于造就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霍靳西走到程曼殊的卧室门口,程曼殊的声音骤然清晰起来,尖细的嗓音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谩骂,像一个思路混乱的疯女人。 对于这样的情形,霍靳西不是不心疼,只是心疼得多了,渐渐也就麻木了。 毕竟这样的状况不是不可改变,只是当事人固执地不肯去改。 相互折磨,也自我折磨。 林淑端着一杯温水上来的时候,只看见霍靳西站在门口的身影。 “怎么不进去?”她走上前,低声问了一句。 霍靳西忽然转身。 “您在这里陪她,我回去陪祁然。” 话音落,人已经走向楼梯口。 “靳西!靳西!”林淑低低喊了两声,见他不回头,不由得跺了跺脚。 回过头,房间里的程曼殊骂声依旧。 林淑安静了片刻,忍不住又重重叹息了一声,这才推门而入。 …… 黑色的宾利行驶在夜色之中。 霍靳西坐在后排,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司机原本正专注地将车子驶向江南公馆,却忽然听霍靳西问了一句:“老爷子最近住在哪里?” 司机一怔,从后视镜中看霍靳西,却见他依旧闭着眼睛的模样,刚才那句话仿佛只是一句呓语。然而司机还是很快回答道:“慕小姐走之后,老爷子嫌老宅住起来冷清,所以又搬去了疗养院。” “去看看。”霍靳西说。 司机看了看仪表盘上的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半,然而霍靳西开了口,他自然不会说什么,很快就调转了车头。 车子抵达疗养院的时候,只有少数窗户还亮着灯光,霍老爷子的窗户就是其中一扇。 霍靳西推门而入的时候,霍老爷子还在灯光下摆弄他那个古董收音机。 一转头看见他,老爷子顿时沉下脸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爷爷啊?” 霍靳西没有回答,上前拿过他手中的收音机,“又收不到频道了?” 老爷子坐进摇椅里,“坏了。” 霍靳西测试了一下,随即脱下西装,找来一套小工具开始解剖维修。 “肯定是之前慕浅那丫头瞎调给我调坏了。”霍老爷子说,“不过想想还是她在的时候好啊,有人陪着我不说,你朝我这里也跑得勤一些。她这一走,得,你直接小半个月没来看我。这就是空巢老人的悲哀啊……” 霍靳西没有理他,在灯光下专注地给他修着那台古董。 摆弄了将近十分钟,收音机终于再度传出声音,老爷子顿时高兴起来,宝贝一样地将收音机抱在怀中。 霍靳西安静地擦手,忽然听老爷子问:“你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霍靳西手上动作丝毫未停,“很明显吗?” 老爷子伸出手来拍了拍台灯灯罩,“有灯照着,我也没老眼昏花,眼睛都熬红了,你可少见这样的状态。” “睡得不太好而已。”霍靳西说。 霍老爷子听了,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会睡得不好?最近公司有什么事吗?” “没有。”霍靳西回答,“一切正常。” 老爷子听了,缓缓道:“七年前我把霍氏交到你手上,这些年你为霍氏付出了多少我都看在眼里,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没有错。这些年你总是常年无休,抽时间给自己放个假吧,带祁然出去走走,比如……去美国散个心什么的,那孩子没出过远门,肯定会很喜欢那些地方。” 霍老爷子说完,耸了耸肩,拿着自己的收音机回到了卧室。 霍靳西又安静地坐了片刻,这才起身离开。 …… 和慕浅重逢过后,苏牧白三年来一成不变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尽管他对出门这件事依旧十分排斥,可是慕浅却似乎忘了他是个残疾人,但凡两人出门,她总是将他往人多的地方带——听演讲、看歌剧、做义工、去不同的餐厅吃饭。 一段时间下来,苏牧白意识到慕浅这是在帮他重新融入正常人的生活,纵然他并没有这种打算,可是却总是不忍心拂她的意。 这一天,两人来到市中心某餐厅吃饭时,却意外在电梯里遇上了容清姿。 慕浅和苏牧白先进的电梯,刚刚按下餐厅所在的楼层,容清姿就挽着她男朋友的手走进了电梯。 慕浅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容女士,这么巧啊。” 再看向她身边的男人,已然不是上次在医院见到的那个。 慕浅对此习以为常,容清姿看她一眼,再看了看她按下的楼层,直接就挽着那个男人的手臂走出了电梯,“我们换家餐厅。” 苏牧白不由得怔了怔,“浅浅,刚刚那个是……” “我妈妈。”慕浅回答,“容女士。” “那你们……” “我们之间就这样。”慕浅说,“你不用惊讶。” 苏牧白静思片刻,才又开口:“你对她,可不像她对你这么冷淡。” 慕浅倚着电梯壁,轻笑着开口:“爸爸去世的之前曾经嘱咐过我,要好好陪着妈妈。我很听我爸爸的话,只不过,是她不要我而已。” 第117章 霍靳西说,拿我教你的招式来对付我? 慕浅姿态轻松,说起来这些话的时候也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苏牧白却自此就开始有些沉默。 直到两人进了餐厅,用餐到一半,苏牧白似乎始终还是放不下,这才又开口:“你有没有试过跟你妈妈好好谈一谈?” 慕浅切着面前的牛排,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没有机会啊,不过这样的状态我们都已经习惯了,无所谓的。” 苏牧白安静地看着她片刻,才缓缓开口:“说谎。” “嗯?”慕浅抬眸看向他。 “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却平白遭遇这样的对待。”苏牧白放下手中的刀叉,又沉默片刻,才补充道,“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慕浅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起来,眸光流转间,却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也许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错呢?” 她说完这句,又冲他一笑,继续低头吃东西。 苏牧白的心却再度重重抽痛了一下。 好一会儿,他才轻轻开口:“那更不是你的错。” 慕浅抬眸,与他对视片刻,忽然拿起面前的酒杯,轻轻和他碰了一下,说:“我不怎么跟人说这些的,谢谢你支持我。” “我也不怎么跟人出门。”苏牧白拿起酒杯,“也谢谢你陪我。” 两个人默默相视,渐渐地都笑了起来。 晚上,两个人去了一家有些偏远的影院看电影。 片子是一部很小众的华语电影,在这个城市就这么一家电影院播映,然而也许正是因为如此,上座率竟然还不错,大概有百分之三十,清一色都是华人。 电影是苏牧白挑的,国内沉寂已久的一个导演拍的,苏牧白很喜欢那个导演的第一部片子,因此是抱着向慕浅推荐的心态来看这部电影的,没想到两个小时的电影播完,却颇让人失望。 艺术创作是需要灵性的,而这部电影里,那位导演已经失去了自己最初的灵性,不仅如此,还刻意加入了许多催泪的煽情桥段。 对这样的电影苏牧白自然是没办法欣赏,可电影院里的许多女孩子都是红着眼睛捏着纸巾离开的,然而苏牧白看向慕浅时,慕浅脸上却是一片无动于衷,甚至在看到别的擦眼泪的姑娘时,她还会朝他眨眼偷笑。 “你觉得怎么样?”苏牧白问她。 “一般吧,煽情虽然比较刻意,但效果还是蛮好的。”慕浅撇了撇嘴,说道。 苏牧白笑了起来,“但还是没有煽到你。” 慕浅忽然扒拉开自己的眼睑看向他,“因为我是没有泪腺的,哭不出来。” 苏牧白静了静,竟然真的往前凑了凑,似乎要看清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慕浅却忍不住笑出声来,轻轻推开了他。 走出电影院已经是深夜,苏牧白虽然行动不便,却还是坚持让司机先送慕浅回家。 到了公寓楼下,慕浅下车准备上楼的时候,苏牧白却忽然喊住了她。 慕浅转身回到车旁看着他,“怎么了?” “重新遇上你之后,我很开心。”苏牧白说。 慕浅笑道:“我也是啊。” 苏牧白沉吟片刻,才又开口:“我很希望有一天,我们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最好的朋友。”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终究也只是笑了一声,“好啊,努力吧!” 苏牧白仍旧是看着她,眸色温柔而认真。 “时间不早啦,回去休息吧。”慕浅说,“改天再约。” 苏牧白这才点了点头,转头吩咐司机开头。 慕浅一直站在公寓楼下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街尾,这才转身上楼。 她所在的那层楼道灯已经坏了两天,今天竟然还是没有修好,慕浅熟门熟路地摸到自己门前,正准备开门,忽然之间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全身的汗毛都悄无声息地竖了起来。 黑暗里,似乎有人,并且就在离她不远的位置。 慕浅稍一停顿,屏息凝神片刻之后,抬腿就踢向了那片最黑的位置。 然而下一刻,她的腿被轻而易举地拿捏住,再要上手时,已经被人抵在了墙上。 慕浅正欲反抗,却忽然问道一阵熟悉的气息,随后,她听到那人的声音,低沉而冷凝,“拿我教你的招式来对付我,嗯?” 慕浅背抵着冰冷的墙,高高踢起的的腿几乎被他举过头顶,然而她却只是笑了一声,随后低声道:“我是在做梦吧?” 她伸出手来,轻轻摸上了面前那人的脸。 黑暗之中,掌下触感分明,慕浅一点点摸过他的下巴、唇、鼻子、眉目。 立体的五官和线条勾勒出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慕浅忽然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我要早知道是你啊,我就拿枪了——” 这话说得颇为咬牙切齿,然而下一秒,她却又娇笑出声,挣脱他的桎梏,转身用钥匙打开了房门。 门一开,灯亮起来,慕浅一回头,这才看清了站在外面的霍靳西。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过去,霍靳西终于出现在她面前,也不知在这漆黑的楼道中等了多久,却仍旧是衣冠楚楚的模样,黑色西装内衬同色衬衣,眉峰凌厉,眸光深邃,气势逼人。 慕浅倚着门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对着他比出了一个手枪的姿势。 霍靳西进前一步,直接捏住了她那只手。 慕浅用力想要收回自己的手,那手却卡在霍靳西大掌之中纹丝不动。 几番较劲之后,慕浅终于放弃,抬眸看他,“你来干什么?” “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霍靳西反问。 “什么话?”慕浅眨了眨眼睛,平静地与他对视着,下一刻,她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一般,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你是说,一个月以前,我准备跟你说的那些话吗?让我想想……” 说着,她便真的做出一副凝神细思的样子,边回忆边开口:“那天啊,我一直在房间里等你到天亮,可是你都没有来……后来啊,我就睡着了,再醒过来,我已经不记得自己想跟你说什么了,反正再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是吗?” 第118章 货真价实的妖女 她这个样子,分明还是在做戏。 霍靳西看在眼里,却似乎懒得再去揭穿她。 “想不起来?那我给你时间,慢慢想。” 话音落,他松开她的手,径直走进了她的公寓。 慕浅被他扔在门口,看着他就那样自如地走进她的地方,安静片刻之后,耸了耸肩,认了。 而霍靳西走进她的公寓,视线就处于无处安放的状态——不是因为不好意思看什么,而是因为,这屋子实在是乱得让人没眼看! 沙发上堆满了衣物,茶几上和旁边的地上是散落的书报杂志,餐桌上摆满各种杂物,旁边的椅背上搭着的是她的bra…… 慕浅关上门进屋时,见到霍靳西站在客厅的背影,再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立刻就明白起来,凑到他身后,轻笑着开口:“抱歉啊,我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是这么不会收拾。霍先生要是觉得没地方坐,可以走啊!” 霍靳西没有看她,走到餐桌旁边,伸手挑起搭在椅背上的bra扔给她,随后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慕浅接住自己的bra,顺手又丢到沙发上,转过头时,却见霍靳西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答案。 慕浅走到厨房的位置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两口之后,走过去递给了霍靳西。 霍靳西看了一眼杯口的口红印,没有接。 慕浅便将杯子放到了餐桌上,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趴在桌上看着霍靳西,“所以霍先生不远万里来到美国,就是为了想知道我那天想跟你谈什么?您的时间那么金贵,就为了我两句话,值得么?” “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我会安排。”霍靳西回答。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眼里却流露出淡淡的哀伤。 她站起身来看向他,“反正无论怎样,我排最后就是了呗?嗯……一个床伴而已,也的确不值得霍先生费什么心。” 说完,她便往卧室的方向走去,可是经过霍靳西身边时,他却伸出手来拉住了她。 随后,慕浅被拖进了他怀中。 “霍先生这是什么意思?”慕浅坐在他腿上,面对面地看着他,敛了笑,眼里只剩哀伤和委屈。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抚上她的脸,“我说过,戏过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慕浅唇角勾起一抹笑,轻声道:“你管我怎么演,只要你不入戏,不就行了么?” “我只活在真实的世界里。”他说。 话音落,霍靳西用力捏住她的下巴,倾身向前,封住了她的唇。 这一吻,近乎啃噬,慕浅几乎没有喘息的空间,只能乖觉地配合着他。 霍靳西的亲吻渐渐下移,慕浅才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 她抱着霍靳西的头,感受着那灼热的吻,喘息着开口:“明明不喜欢我,却又追到美国来跟我上\\床,这算哪门子的真实呢?” 霍靳西缓缓抬头,对上她的视线。 一瞬间,慕浅眼里的忧伤已经转为得意与狡黠,她看着霍靳西,轻声道:“我走之后,霍先生睡眠怎么样?是不是不管睡在哪张床上,都会想起我?”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目光沉凝片刻。 她果然是故意的。 桐城,四场情事,四个不同的地方,四张不同的床。 老宅、新宅、办公室、别墅,他的每一张床上,都有她留下的印记。 那些独自成眠的夜晚,但凡稍有欲念,想起的,总是她。 她是货真价实的妖女,犹擅魅惑人心。 霍靳西蓦地抱她起身,寻到卧室,直接将她扔到了床上。 他颀长的身躯倾轧而下,慕浅却只是看着他身上的西装笑,“霍先生带行李了么?没带的话,明天早上,这身西装可没法穿呀——” 话音未落,霍靳西又一次封住了她的唇。 …… 翌日清晨,慕浅被门铃声吵醒,有些烦躁地掀开被子时,霍靳西已经不在床上。 外面很快响起开门的声音和低沉的对话声,慕浅又躺了一会儿,这才起床裹了件睡袍,光脚走到了卧室外。 客厅里,霍靳西背对着她,却已然换了一套全新整洁的西装。 慕浅像猫一样无声走到他身后,伸手抚过他质地精良的西装,“在这里也有人服侍你啊?” 话音落,她才看见敞开的房门,以及房门外站着的齐远。 见到她的装束,齐远大概有些尴尬,飞快地移开视线,随后才跟她打招呼:“慕小姐,你好。” “嗨!”慕浅径直走到门口,倚着门框,露出两条光洁的腿对着他,“你也来了啊?有公事?” 霍靳西抬眸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回到卧室去拿自己的腕表。 “是。”齐远回答,“我陪霍先生来美国出差。” 慕浅嗤笑一声:“霍氏在费城哪有业务?” “费城没有,纽约有。”齐远依旧不看慕浅,程式化地回答。 慕浅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 纽约,距费城不过一百多公里,往来一趟,倒也方便。 “是真的有公事啊?”慕浅问,“重要吗?” 齐远微微一笑,回答道:“很重要,事关纽约分公司重组,所以霍先生会留在这边一段时间。” 慕浅忽然笑了起来,一声一声,僵硬而古怪。 随后,她转身走向卧室,正好在门口遇见戴上腕表走出来的霍靳西。 慕浅直接堵住他的去路,抬眸看他,“你出现的那一刻,我以为是我赢了,原来,我还是排在最后的那一个。” “我也说过,你的那些小把戏,对我没用。”霍靳西看她一眼,回答道。 慕浅扬脸看着他,缓缓道:“小把戏没用,难道真心就有用了吗?不是同样没用?反正你……永远不会心疼我。” 话音落,她竟做出一副微微红了眼眶的模样,将他推出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霍靳西站在门口,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一时竟没有动。 齐远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探头进来,“霍先生?” 霍靳西这才收回视线,满目沉晦,转头走出这间屋子。 卧室里,慕浅翘着腿躺在床上,听着他离开的声音,不由得嗤笑出声。 谁说,小把戏没用? 第119章 狭路相逢 清晨,苏太太踏进苏牧白的房间时,苏牧白已经起床,正坐在窗边看书。 听见声音,苏牧白转头看见她,喊了一声:“妈。” 苏太太见他穿着略随意,便问:“今天不出去吗?” “嗯。”苏牧白应了一声。 苏太太在他旁边坐下来,笑着道:“我看你昨天晚上回来得很晚,昨天干嘛去了?今天为什么不继续约着出去玩?” “妈,好朋友也没有天天见面的。”苏牧白说,“况且我们只是普通朋友。” 苏太太微微叹息了一声:“那如果你不想只做普通朋友,就得积极点啊,多出去玩嘛,我看你们最近活动挺丰富的。” 苏牧白无奈放下手中的书,“妈,我没想那么多,我跟慕浅就是普通朋友。” 苏太太听了,微微哼了一声,起身就准备离开。 苏牧白顿了顿,却忽然又喊住了她,“妈,慕浅的妈妈,您认识吗?” 听到这个人,苏太太停住脚步,重新坐下来时,已经是眉头紧皱的模样,“怎么突然问这个?” “昨天和慕浅去吃饭的时候遇到她,她们关系好像不太好。”苏牧白说。 苏太太听了,语带轻蔑地开口:“她们母女关系不好,我才放心让慕浅跟你来往呢。她妈妈那人……我也只在公开场合见过两次,总之,不像什么正经女人。” 苏牧白听了,安静片刻,低低应了一声。 “你放心,以妈妈的眼光来看,慕浅这姑娘还是不错的。你要真喜欢她,就放心大胆地去追。”苏太太说,“反正她跟她妈妈是两个人。” 苏牧白无奈叹息了一声:“妈,说了我没有那个意思……” 苏太太眼含幽怨地看着这个儿子,苏牧白却避开她的目光,重新低头看起了书。苏太太心中叹息一声,终于还是起身离开了。 苏牧白安安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不知不觉中,却失了神。 …… 苏牧白再见到慕浅,是三天后。 慕浅穿着一条蓝色星空晚礼服,妆容精致、明媚带笑地出现在他的起居室。 苏牧白一看见她就愣住了,而慕浅看见他,则是微微皱起了眉,“你怎么还没换衣服?” 苏牧白还没回过神来,苏太太也从外面走了进来,笑着对慕浅说:“浅浅,你来啦?哎呀,牧白,你怎么不抓紧点?妈妈陪你进去换衣服。” 苏太太一边说,一边推着苏牧白进入了卧室。 “妈。”苏牧白立刻就猜到了其中又是她做的好事,忍不住道,“你想干什么呀?” 苏太太一面帮他选礼服,一面道:“今天是咱们苏氏的周年晚会,我和你爸爸都希望你能出现在晚会上。” 苏牧白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您知道我不想出席这些场合。” “可是慕浅都来了,你也看见了,她今天可是盛装打扮要陪你出席的。”苏太太说,“你难道要拒绝她的一片热忱?” 苏牧白看着苏太太拿出来的礼服,沉默着不开口。 苏太太见状,说:“行,那我去跟慕浅说,让她走。” “妈……”苏牧白无奈喊了她一声,“我换还不行吗?” 苏太太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 苏牧白自双腿残疾后,几乎再也没有在公众前露面,日常就是待在家中,默默看书学习。 然而对于苏家父母而言,他原本是他们家最受宠爱、优秀杰出的小儿子,怎么能因为双腿残废,就此荒废余生? 慕浅出现之后,苏牧白千篇一律的生活终于发生改变,他甚至愿意和慕浅出门,去参加一些半公开的活动。这样的形势对于苏家父母来说是极大的喜事,因此在公司周年庆这天,苏太太直接将主意打到了慕浅身上,利用慕浅逼苏牧白出席。 结果果然奏效。 苏太太喜不自禁,看慕浅愈发地顺眼。 一同前往会场的途中,苏牧白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对慕浅说了抱歉。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被逼的?”慕浅笑了起来,“这样的场合,我巴不得多出席一点呢,毕竟结实的人越多,对我的工作越有好处。” 苏牧白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一般,微微一笑,“那就好。” 两人到了会场,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接引,特意避开记者,走了其他通道进电梯。 电梯正待闭合,忽然又有一名工作人员快步走来,“请稍等。” 她按住电梯,随后转头看向电梯外,微笑道:“霍先生,请。” 下一刻,霍靳西带着齐远并另外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了慕浅视线中。 四目相对的刹那,慕浅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霍靳西看她一眼,随后又看了坐在轮椅上的苏牧白一眼。 苏牧白并不认识他,但既然是苏氏的客人,他怎么也算半个主人,因此苏牧白对着霍靳西道:“您好。” 霍靳西略略一点头,收回了视线。 电梯很宽敞,进来这么几个人也还绰绰有余,只是氛围好像略有些压抑。 齐远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到慕浅,只能在心里感叹——是非精果然是是非精。 而苏牧白直到电梯合上,才转头去看刚才笑出声的慕浅,正准备问她笑什么,没成想旁边的人却先开了口。 “来这里干什么?”霍靳西说。 苏牧白怔了怔,抬眸看向霍靳西,却见霍靳西看着的人,竟然是慕浅。 慕浅并不示弱,迎上他的目光,“那你来这里干什么?跟踪我啊?对我有这么痴情吗?” 霍靳西瞥她一眼,慕浅随即便伸手扶上了苏牧白的轮椅,说:“不过呢,我今天是苏先生的女伴,没空招呼霍先生呢。” 看着她那副盛装打扮的模样,霍靳西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收了回来。 电梯正好在这时抵达29楼的宴会厅,一早就有接待人员等在电梯口,一看见里面的人,立刻微笑着招呼:“霍先生,请。” 霍靳西没有再看慕浅和苏牧白,径直步出了电梯。 齐远一面走,一面在霍靳西耳旁低语:“刚刚那个应该是苏家三少爷苏牧白,三年前发生车祸,双腿残废,已经很多年不出席公众场合了。” 第120章 她是霍家的人 霍靳西一面听着齐远对苏牧白身份的汇报,一面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会场。 而慕浅这才不紧不慢地推着苏牧白从电梯里走出来。 看着霍靳西的背影,苏牧白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浅浅,那是谁?” “霍靳西。”慕浅回答,“桐城霍家的掌权人。” “那你们怎么会认识?” 慕浅微微一笑,“说来话长。” 苏牧白听了,还想再问,然而周遭人渐渐多起来,只能暂且作罢。 由于苏牧白久不露面,会场外竟没什么人认得他,只有一个工作人员上前询问之后,将他们引入会场。 会场内华灯璀璨,已然宾客满堂。 慕浅察觉到,从进入会场那一刻,苏牧白身体便有些绷紧了。 他已多年未出席这样的场合,尤其现在还是以这样的姿态现身,心绪难免有所起伏。 慕浅微微弯下腰来,笑着对他说:“我可是抱着结交权贵的想法来的,你要挑着重要人物给我介绍啊!” 苏牧白这才笑了笑,说:“好。” 今日是苏氏的重要日子,出席来宾中许多苏家的世交好友,纵使苏牧白许久不见外人,该认识的人还是认识。 慕浅推着他溜达了一小圈,便引来不少的注意力,不待苏牧白主动打招呼,便有许多人自发上前问候。 苏牧白起初尚有些不自如,然而到底从小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待人接物的气度始终还在,几番调整之后,慕浅眼见着他自在从容不少,心头也觉得欣慰。 苏太太远远地瞧见这样的情形,立刻开心地走到丈夫苏远庭身边,不顾苏远庭正在和客人说话,兴奋地拉了拉苏远庭的袖子,“远庭,你快看,那就是慕浅。你看她陪着牧白,牧白多开心啊!” 苏远庭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低咳一声道:“阿静,我在跟客人说话呢,你太失礼了。” 苏太太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苏远庭面前站着的人,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这位是桐城霍氏的霍靳西先生。”苏远庭说,“这位是内子,实在是失礼了。” 霍靳西略一点头,淡淡道:“苏太太是性情中人。” 苏太太顿时就笑了,对丈夫道:“你看霍先生根本不介意的。我啊,是越看那姑娘越觉得顺眼,再观察一段时间,若是觉得好,就让他们两个把关系定下来吧?难得还是牧白喜欢了好几年的人,我儿子就是有眼光。” 苏远庭面对着妻子着实有些无奈,听她这么说,却也忍不住又看向了那边的苏牧白和慕浅。 虽然苏牧白坐在轮椅上,可是单论外表,两个人看上去也着实和谐登对。 霍靳西身后的齐远听着苏太太说的话,不由得抬手擦了把冷汗,看向霍靳西的背影—— 虽然苏家未必知道霍靳西和慕浅的关系,可是这架势,明显就是要抢人啊! 正在他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时,忽然听见霍靳西开口:“苏太太属意慕浅?” 听到这句话,苏远庭夫妇俱是一愣。 苏远庭道:“霍先生认识慕小姐?” 霍靳西看了一眼人群中的慕浅,云淡风轻地开口:“我们霍家的人,能合二位的眼缘,也实在是巧得很。” 听见这句话,苏远庭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看向霍靳西。 苏太太犹未察觉,追问道:“慕浅不是岑家的继女吗?跟霍家有什么关系吗?” “阿静!”苏远庭蓦地打断了妻子,“你先去招呼那些太太们,不要打扰我跟霍先生说话。” 苏太太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开,苏远庭这才又看向霍靳西,“抱歉,我太太不明就里,让霍先生见笑了。” 霍靳西只勾起一抹淡笑,“哪里的话。” 苏远庭招呼完霍靳西,还有许多的客人需要应酬,纵使忙到无法脱身,他还是抽时间向苏太太阐明了霍靳西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苏太太对此很是惊讶,却也十分不忿,“他说是他家的人就是他家的人啊?看看慕浅和我们家牧白相处得多好,有他什么事啊?” “无论如何,你去跟牧白说一说。”苏远庭说,“不要让牧白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苏太太听完也意识到这样的必要性,点了点头之后便走向了苏牧白。 正好慕浅去了洗手间,苏太太将苏牧白拉到旁边,将事情简单一说,没想到苏牧白脸上却丝毫讶异也无。 先前在电梯里,慕浅和霍靳西的对话就暧昧不已,更遑论会场内,连他都察觉到霍靳西数次投向慕浅的目光。 “不过你也用不着气馁。”苏太太说,“一没结婚二没确定关系,凭什么说慕浅是他们家的?你要真喜欢,咱们苏家可未必争不过他们霍家。” 苏牧白缓缓道:“妈,您别瞎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慕浅回到会场,便见到苏牧白独自一人坐在角落,十分安静的模样。 “怎么了?”慕浅上前,“累了吗?” “还好。”苏牧白回答。 慕浅瞥了一眼不远处跟人交谈的霍靳西,收回视线又道:“那咱们出去透透气?” 苏牧白想了想,说:“也好。” 两人便穿过人群去了露台,正是盛夏,所有人都在室内享受空调,露台上难得安静。 慕浅拿了水果和红酒,一面看着城市的夜景,一面和苏牧白干杯。 苏牧白沉默了一阵,才终于开口:“浅浅,作为朋友,你愿不愿意跟我聊聊……里面那个人?” 慕浅含了颗葡萄在口中,听见他的话,朝里面瞥了一眼,竟然刚刚好又看到了霍靳西的身影,虽然只是一个侧脸,却实在是显眼。 她将葡萄吞入腹中,笑了起来,“其实我不是很愿意聊以前。” 苏牧白听了,却只是点了点头,“好。” 慕浅瞥他一眼,“你怎么这样啊?追问一下啊,也许我就跟你说了。” “你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苏牧白说。 慕浅坐在露台沙发里,倚着沙发背抬头看天,“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说说也无妨。简而言之,少不更事的时候,我爱过他。” 苏牧白面容不由得紧了紧,“那现在呢?” “你的时间线跳得太快了,不过我还是愿意回答。”慕浅迎上他的视线,目光清越坦荡,“现在,我恨他。” 第121 好痛,好痛…… 苏牧白没想到会得到这么直白的回答,怔楞了片刻之后才开口:“由爱到恨,发生了什么?” “故事很俗套啊,无知少女被渣男诓骗一类,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慕浅耸了耸肩,忆起从前,竟轻笑出声,“啊,我的少女时代啊,真是不堪回首,惨不忍睹。” 苏牧白看她这幅模样,却不像是被从前发生的事情困扰着,不由得又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我好端端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几乎忘了从前,忘了那个人。”慕浅说,“可是他忽然又想起我来了。他到了适婚之年,需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妻子,他有一个儿子,需要一个待他善良的后妈,爷爷身体越来越不好,希望能够看见他早日成婚……种种条件之下,他想起了曾经的我,又软又甜,又听话又好骗。于是他暗地里送了一个案子到我眼前,让我回到桐城,方便他一手掌控。” 她撑着下巴看着苏牧白,目光平静而清醒,“你说,这样一个男人,该不该恨?” 苏牧白听了,却没有回答。 人群之中,霍靳西卓然而立,矜贵耀眼,如天之骄子一般的存在。 他忽然就想起了纪随峰。 其实他初识慕浅的时候,她身边就已经不乏追求者,纪随峰就是其中,世家公子,意气风发。后来他车祸受伤,从此闭门不出,却也曾听过,纪随峰终于打动慕浅,如愿成为了她的男朋友。 在他看来,霍靳西也好,纪随峰也好,都是比他幸运千百倍的存在。 然而是不是越幸运的人,越不会懂得珍惜? 慕浅似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脚脚,叹息一声道:“可能我就是这样的体质吧,专招渣男而已。” 听到这句话,苏牧白心头似是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久久沉默。 等两人回到室内时,霍靳西已经先行离开。 晚宴结束,苏牧白照旧先送慕浅回家。 整个晚上,慕浅因为站在他身边,跟许多上前来打招呼的人应酬,喝了不少酒。 “你今天晚上喝了太多酒。”苏牧白说,“我叫家里人熬了解酒汤,待会儿送来给你。” 慕浅转头看着他,眸光清醒透彻,“你看我像喝多了的样子吗?” “不管怎么样,喝点解酒汤总没坏处。”苏牧白说。 慕浅笑出声来,“好好好,听你的。” 说完她就推门下车,随后才又转头道:“那我先上去了,你累了一晚上,也早点回去休息。” 苏牧白点了点头,目送她上楼,却始终没有吩咐司机离开。 二十分钟后,苏家的其他司机送来了他吩咐的解酒汤。 苏牧白让司机备好轮椅,下了车,准备亲自上楼将解酒汤送给慕浅。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辆黑色的车子驶过来,在他的车旁停下,车灯雪白,照得人眼花。 苏牧白抬手遮了遮,逆着光,看见一抹修长的身影从车子后座下来。 苏牧白呼吸蓦地一滞。 车子熄了灯,苏牧白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与他预料之中分毫不差。 四目相对,霍靳西平静地看他一眼,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即便准备从他身边径直走过。 “霍先生。”苏牧白却忽然出声喊住他。 霍靳西停住脚步,转头看他。 “你是要去找浅浅,对吗?”苏牧白问。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道:“苏少爷有什么指教?” 苏牧白顿了顿,微微一笑,“不敢,这里有壶醒酒汤,麻烦霍先生带给浅浅吧。” 霍靳西却没有接。 “苏少爷这么有心,还是亲自送上去得好。” 说完这句,霍靳西看了一眼苏牧白身下的轮椅,转身走进了公寓。 苏牧白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 …… 门铃响了之后,很久慕浅才打开门,却已经是双颊酡红,目光迷离的状态。 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面前的霍靳西看了一会儿,随后将脑袋伸到他的身后,一面寻找一面叨叨:“咦,不是说好了给我送解酒汤吗?” 话音落,电梯“叮”地一声,苏家的司机拎着保温壶从电梯里走了出来。 “慕小姐,这是我家三少爷特地给您准备的解酒汤。” “啊,谢谢。”慕浅接过解酒汤,冲他笑笑。 而霍靳西早已如入无人之境,走进了她的公寓。 慕浅拎着解酒汤回到屋里,霍靳西就坐在沙发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而她却只当屋子里没有他这个人一般,以一种半迷离的状态来来回回走了一圈,随后才在厨房里找出一个勺子来,抱着保温壶坐进了另一朵沙发里。 拧开保温壶,醒酒汤的香味扑面而来。 慕浅捏着勺子,被热气一熏,她忽然停顿下来,静了片刻之后轻笑一声,道:“他可真好啊……可惜他明明喜欢我,却又不肯说。” 说完这句,她忽然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霍靳西。 霍靳西点了支烟,面容沉静地注视着她,并无多余情绪。 “他今天问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慕浅咬着勺子,一副将醉未醉的姿态,“我说,我是把你未婚妻推下楼的凶手……”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竟依然不为所动。 慕浅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放下手里的解酒汤,起身走到他面前,直接坐到了他身上,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细细地打量起来。 “我是推你未婚妻下楼的凶手啊!”她忽然重重强调了一遍,“那些跟你未婚妻没有关系的人都对我口诛笔伐,为什么你这个当事人,却好像什么反应都没有?你不恨我吗?” 霍靳西缓缓开口:“这就是你那天晚上想跟我说的话?” 慕浅却忽然笑了起来,摇头的同时连身体都晃动了起来。 她原本就是随意坐在他身上,这会儿整个人摇摇晃晃的,身体忽然一歪,整个人从他身上一头栽向了地上——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想要接住她,可是她跌势太猛,他没能拉住,直至她的头磕到地上,他才二次发力将她拉了起来。 “好痛……”慕浅直接窝进了他怀中,只是低低地呢喃,“好痛啊……” 第122章 算了?算不了。 霍靳西看她那个样子,终于缓缓伸出手来,按住了她磕到地上的地方。 慕浅似乎渐渐被他手心的热度安抚,安静了下来,却仍旧只是靠在他怀中。 在霍靳西几乎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她忽然又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说啊,你为什么对叶静微的事无动于衷?还是你根本就恨我,所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复我?” 霍靳西对上她的视线,目光依旧深邃沉静,不见波澜。 慕浅忽然又自顾自地摇起头来,“不对,不对,你明明不恨我,你明明一点都不恨我……” 她重新靠上他的肩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侧脸,低低开口:“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她一面轻轻蹭着他的脖颈,一面伸出手来,摸到他的袖口,轻轻地抠了起来。 这是她从前的惯常动作。 有事求他,又不敢太过明显,也不敢跟他有多余的身体接触,便只是像这样,轻轻地抠着他的袖口。 而他总是纵容她。 所以那时候她才会以为,他爱她。 可是到后来清醒了才知道,那不过是男人对待一个不讨厌的女人的手段,看着她对他各种讨好撒娇,而他却永远作壁上观,享受着这逗猫一样的过程。 想到这里,慕浅忽然又轻笑出声,带着浓浓的自嘲意味。 霍靳西伸出手来,轻轻捏住她的脸,让她直起身子,对上了他的视线。 “你会不知道我要什么?”他说。 慕浅安静地与他对视着,双目明明是迷离的状态,她却试图去看清他眼睛里的东西。 他想要的是什么呢? 她似乎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能努力做出一副思考的神态,很久之后,她才恍然大悟一般,“哦”了一声。 他想要的,不就是从前的慕浅吗?那个乖巧听话,可以任他摆布、奉他为神明的慕浅。 “可是不可能了啊……”慕浅微微眯了眼睛看着他,“你明明知道不可能了,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呢?” 霍靳西静静地看着她这张迷醉的脸——事实上她几分醉,几分醒,他心里再清楚不过。 明知道她是刻意为之,却还是将她的话听进了耳。 是啊,他想要的明明是从前的慕浅,现在的她早已不符合他的预期。 而他清楚地知道,她不可能再回到过去的模样。 她的防备与不甘,她的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他也通通看得分明。 可是偏偏,就是不愿就此放她离去。 “算啦……”慕浅忽然又一次靠进他怀中,“我们不要勉强对方啦,就这么算了,好不好……” 她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而后连眼睛也缓缓闭上,仿佛打算就此睡过去。 霍靳西垂眸看着她,她像是真的睡着了,呼吸平稳,长长的睫毛还轻轻颤动着,是十分真实的睡颜。 借醉跟他说算了,几分真,几分假? 霍靳西伸出手来,轻轻拨了拨她垂落的长发。 算了? 曾几何时,他又何尝不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可是现在,算不了。 霍靳西手指轻抚过她的莹润无瑕的面容时,门铃忽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的门铃响得很急促,仿佛不开门,门外的人就不会罢休。 而慕浅靠在他肩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丝毫不受外面的门铃影响。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终于站起身来,将她抱进卧室,丢在床上,随后才又转身出来,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慕浅你是死了吗,这么半天才——” 岑栩栩站在门外,看着门后的霍靳西,嘴巴变成“o形,剩下的话似乎都消失在了喉咙里。 好一会儿她才又回过神来,张口问:“你是谁?” “你是谁?”霍靳西不答反问。 岑栩栩则答非所问:“我是来找慕浅的,她呢?人在哪儿?” 她一边说,一边冲进门来,在客厅里看了一圈,直接就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慕浅已经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而岑栩栩上前就揭开被子,开始摇晃她,“慕浅!慕浅!” 慕浅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岑栩栩有些恼火,低下头吼了一声:“你是死了吗?” 慕浅直接翻了个身,将头埋进枕头里。 岑栩栩气得又推了她两把,这才起身走出卧室。 霍靳西正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只杯子,给自己倒了杯水,谁知道岑栩栩从卧室里冲出来,直接夺过他手中那杯水,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霍靳西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既不说,也不问。 岑栩栩放下杯子,同样盯着他看了许久,这才开口:“你就是跟慕浅有关系的那个男人啊?” 见霍靳西不回答,岑栩栩又道:“慕浅现在是在和苏家的三少爷苏牧白交往的人,苏太太电话都打到我奶奶那里去了,你可别被慕浅骗了!” “你姓岑?”霍靳西这才开口问了一句。 岑栩栩立刻点头如捣蒜,笑了起来,“对啊对啊,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霍靳西回答。 岑栩栩不由得微微撅起嘴来,瞪了他一眼,“我叫岑栩栩,我爸爸叫岑博华。” 她这样一说,霍靳西对她的身份立刻了然于胸。 容清姿嫁给岑博文,岑博华是岑博文的亲弟弟,也是现在岑家的掌权人,偏偏岑博文死后将大部分遗产留给了容清姿,岑家交到岑博华手上也日渐式微。 是以,岑老太才会将主意打到慕浅身上,想要利用慕浅来拉拢苏家。 而眼前这个女孩,算是慕浅名义上的堂妹。 “你呢?你是谁?”岑栩栩看着他道,“你跟慕浅到底什么关系?” 霍靳西仍旧不曾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了一句:“她是你堂姐?” “切。”岑栩栩嗤之以鼻,“她又不是我伯父亲生的,况且她也没在我们岑家待过……啊不对,待过那么一两个月而已……她算我什么堂姐?” 霍靳西听到她的话,缓缓重复了几个字:“一两个月?” 第123章 听话 岑栩栩点了点头,自然而然地解释道:“她莫名其妙来到岑家,没一个人认识她,她妈妈也不待见她,她当然待不下了。” 霍靳西目光在岑栩栩脸上停留片刻,很快就她是否在说谎作出了结论。 “她妈妈为什么不待见她?”霍靳西问。 岑栩栩几乎没有考虑,可见答案早已存在心间多年,直接脱口道:“那还用问吗?她妈妈那个风流浪荡的样子,连我伯父都不放在眼里,突然多出来这么个拖油瓶在身边,她当然不待见了。话又说回来,她要是待见这个女儿,当初就不会自己一个人来到费城嫁给我伯父啦!听说她当初出国前随便把慕浅扔给了一户人家,原本就没想过要这个女儿的,突然又出现在她面前,换了我,我也没有好脸色的。” 霍靳西一面听她说话,一面拿了只红酒杯当水杯,缓缓开口:“那她不在霍家,怎么生活的?” “那我怎么知道啊?”岑栩栩说,“只知道她来了岑家没多久就自己搬来了这里,这个公寓也不知道是租的还是买的,反正她这么些年都住在这里,再也没有回过岑家。” 霍靳西静静地听着,沉眸喝水。 岑栩栩说着说着,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一般,微微撑着身子看向他,“你到底是谁啊?干嘛问这么多跟她有关的事情?你是不是喜欢她,想要追她?” “她后来就自己一个人生活?”霍靳西却又问。 “住是一个人住,可是我们岑家有给她交学费供她上学的。是她自己的妈妈容不下她,别说得好像我们岑家故意赶她走,虐待她一样。”岑栩栩说着,忽然又警觉起来,“喂,你问了我这么多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话音落,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岑栩栩拿起手机一看,接起了电话:“奶奶,我到慕浅这里了,可是她好像喝醉了……”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一面听了,一面嗯嗯地回答。 挂掉电话之后,岑栩栩忽然不再理霍靳西,冲到卧室的方向,冲着床上的慕浅喊了一声:“慕浅!奶奶说今天要是见不到你,她会把手里的东西公布出去!” 话音落,床上的慕浅动了动,终于睁开眼来。 下一刻,她坐起身来,拨了拨凌乱的头发,半眯着眼睛笑了,“奶奶也是心急,酒喝多了,让人睡一会儿都不行吗?” 岑栩栩冷笑一声,“有能耐你一直睡啊!” 慕浅叹息一声,起身来,“我尊重老人嘛!” 说话间她便直接脱掉身上的晚礼服,露出凹凸有致的曲线,去衣柜里找衣服穿。 岑栩栩看她这个样子,有些恼火地瞪了她一眼,低头瞥了眼自己的胸口,扯过外套抱住自己。 很快慕浅换了身衣服,顺手扎起长发,转头看她,“走吧。” 岑栩栩一顿,说:“奶奶要见的人是你,又不是我。” 听到这句话,慕浅眼波流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也不跟她多说,直接走出了卧室。 客厅里,一直听着卧室里动静的霍靳西坐在沙发里,看见慕浅出来,也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慕浅硬生生地暴露了装醉的事实,却也丝毫不觉得尴尬,无所谓地走到霍靳西身边,冲着他妩媚一笑,“抱歉啊,不是只有霍先生你会突然有急事,我也会被人急召的,所以不能招呼你啦。不过,我那位名义上的堂妹应该挺乐意替我招呼你的,毕竟霍先生魅力无边呢,对吧?” 岑栩栩正好走出来,听到慕浅这句话,既不反驳也不澄清,只是瞪了慕浅一眼。 霍靳西目光落到慕浅脸上,她仍然笑容明媚,“那我就先不打扰你们啦,你们慢慢聊!” 她一面朝他挤眼睛,一面转身就出了门。 看着慕浅出门,岑栩栩才冲霍靳西耸了耸肩,道:“你看见啦,她就是这样的。” 说着说着,岑栩栩就走向了他的位置,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其实她跟她妈妈很像的,尤其是在男女的事情上,看得很开。所以啊,你也没有必要对她太认真。更何况,长得像你这么帅的男人,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呢?” 她抬眸冲着他笑了起来,一只手也搭到了他的膝盖上。 霍靳西瞥了她的手一眼,伸出手来,隔着她的衣袖,捏着她的手扔到了一边。 …… 慕浅抵达岑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而岑老太依旧坐在起居室内,如白日一样优雅得体的姿态,不见丝毫疲倦。 “奶奶,这么急找我什么事?”慕浅笑着问。 岑老太静静地看着她,开门见山:“你跟那个霍靳西什么关系?” 慕浅在岑老太对面的沙发里坐下,想也不想地回答:“睡过。” “仅此而已?” “不然奶奶觉得还会有什么?” 岑老太阴沉的视线落到慕浅脸上,“霍靳西对苏太太说,你是霍家的人。” 慕浅笑了起来,“那奶奶还对苏太太说,我是岑家的人呢?一句话而已,说了就作数吗?” “慕浅,你不要跟我耍花样。”岑老太忽然丢了部手机到面前的小桌上,“别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慕浅盯着那部手机,好一会儿才伸手拿过来,打开来时,看到了一个著名视频网站。 此时此刻,手机上播放的视频十分熟悉,正是她当日在这个屋子的电视机内看到的那一段! 唯一不同的是,视频上的人脸被打了马赛克,可是尽管如此,大尺度的视频内容还是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慕浅蓦地抬眸看向岑老太。 “不要把我说的话当成耳边风,也别拿你那些幼稚的想法来威胁我。”岑老太说,“苏家与岑家相交多年,你以为你可以颠覆什么?好好跟苏牧白交往,到了差不多的时间就结婚。嫁进苏家,对你而言已经是最好的归宿,在我看来,你没有拒绝的理由。斩干净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关系,不要再惹是生非。” 慕浅紧紧捏着那部手机,许久之后,才笑了一声:“好啊,我听奶奶的话就是了。” 第124章 她的男人 慕浅出了岑家,将车驶出两条街道后,靠边停了下来。 已是凌晨,整个城市渐渐进入一天中最安静的时段,却依然不断地有车从她车旁路过。 这些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往哪里去的呢? 慕浅在车里坐了片刻,忽然拿出手机来,拨了容清姿的电话。 第一遍,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挂断。 第二遍,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 第三遍…… 第四遍…… 慕浅足足打到第十多遍,容清姿才终于接起电话,清冷的嗓音里是满满的不耐烦:“什么事?” 慕浅听到她那头隐约流淌,人声嘈杂,分明还在聚会之中。 她安静片刻,缓缓开口:“后天是爸爸的生祭,要不要一起吃饭?” 电话那头,容清姿似乎安静了片刻,随后猛地掐掉了电话。 慕浅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笑了一声,随后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叶惜的抱怨就来了:“你这没良心的家伙,一走这么久,终于想起我来了?” 慕浅开门见山,“有没有一千万借我?” 叶惜吓了一跳,“一千万?你要干嘛?” “做事。”慕浅说,“不过你知道我的经济状况,这钱真借到手,就只能慢慢还你。” “不是,你做什么事需要一千万啊?”叶惜压低了声音道,“有没有危险?” “于我而言没有。”慕浅说,“可是对于得罪过我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 慕浅回到公寓的时候,楼下已经不见了霍靳西的车。 也是,像霍靳西这种上个床也要专门抽出个时间的大忙人,怎么可能待在一个地方空等一个女人? 慕浅推门下车,上了楼,却意外地发现岑栩栩正在她的沙发里打瞌睡。 听见关门的声音,岑栩栩一下子惊醒过来,看见慕浅之后,困倦地揉了揉眼睛。 “你怎么还在这儿?”慕浅看着她,“我这里的沙发好睡一点吗?” 岑栩栩渐渐清醒过来,冷哼一声:“我在等你啊。” 慕浅给自己倒了杯水,笑了起来,“等我干什么?你看中的那位帅哥呢?” “他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岑栩栩抱着手臂看着她,“慕浅,我在这里等你回来,是为了当面告诉你,我看上了他,准备跟你抢他。” 慕浅险些一口水喷出来,目光在她胸前瞄了瞄,“就凭……你这重金属的造型,和那一对a?” “a怎了?”岑栩栩大怒,“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喜欢?” 慕浅倚在墙上看着她,只是笑,“你今天是第一次见他吧?看上他什么了?” “长得帅啊!身材好颜值高,成熟又稳重,刚好是我喜欢的款。”岑栩栩说。 慕浅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随后补充道:“他床上技术也很好,真要能把他钓上手,算是你有福气!” “喂!”岑栩栩蓦地涨红了脸,“谁跟你说这个了!” 慕浅看着她,“你都宣示要跟我抢男人了,还害什么羞啊?” “我才不是害羞!”岑栩栩哼了一声,随后道,“我只是想跟你说,我并不是背后挖人墙角的那种人,我会正大光明地跟你较量!” 慕浅一杯水喝下去,随后才道:“放心吧,我不会跟你抢的。” “慕浅!”岑栩栩却怒道,“你少瞧不起人!每个男人都喜欢十八岁的小姑娘,你没听过吗?我比你年轻,这就是我的资本!” “我不是这个意思。”慕浅看着她,说,“我的意思是,这个男人,我不要。” 岑栩栩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说真的还是假的?这么好的男人,你会舍得不要?” “你不信啊?”慕浅微笑道,“过两天证明给你看。” …… 两天后,当代国画大师方淼在纽约开展,慕浅应约前往参展。 刚到展馆门口,慕浅就与容清姿和她的男伴狭路相逢。 “容女士,这么巧啊?”慕浅微笑看着她。 容清姿却在看见她的一瞬间就沉下脸来,挽着男伴的手步入展馆。 慕浅看着两人的背影,依然只是微笑。 方淼是慕怀安生前挚友,与容清姿交情同样深厚,他到纽约开展,容清姿作为朋友,怎么也会到场祝贺。 而她作为世侄女,同样该来。 站在门口接待来宾的方淼看到她们母女二人一前一后进来,顿时就笑了,“你们这两个大美人,居然同时出现,是准备将我这个画展的风头都抢光么?” 容清姿看也不看慕浅,只是道:“我来转一圈就走,反正是达官显贵来你这个画展,也不差我这一个。” “好好好。”方淼素来了解她的个性,“你能来露个脸,我已经觉得蓬荜生辉了。” 容清姿也不跟他多说,挽着男伴的手臂就步入了展馆。 慕浅这才上前,“方叔叔,恭喜你啊。” 方淼看着她,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可是方叔叔依然很年轻,创作力依然这么旺盛啊!”慕浅说。 方淼不理会她的奉承,问道:“你呢?现在还有没有在画画?” “早就不画咯!”慕浅说,“我没有继承到爸爸的才华!” 提起慕怀安,两个人都沉默了片刻,随后方淼才道:“你爸爸就是走得太早了,否则早该在我之上。” 慕浅顿了顿,微微笑了起来,说:“无论如何,都要谢谢方叔叔。” 展厅内,容清姿挽着男伴的手臂,走马观花地看着展出的三十多幅画,在哪幅画前都没有多余的停留。 直到转过一个转角,眼前蓦然出现一幅牡丹图,容清姿一下就停住了脚步。 简单勾勒的枝叶上,两朵红色的牡丹灼灼盛放,天姿国色,娇妍夺目。 容清姿目光停留在画上,久久不动。 身旁的男伴不懂画,见状问道:“这幅画很好?” “当然好。”身后传来慕浅的声音,充满骄傲与怀念,“这是我爸爸画的,是世界上最美的一幅牡丹。” 容清姿的男伴闻言,有些诧异地看向慕浅。 然而容清姿却忽然转身,抬手一个巴掌重重打到了慕浅的脸上。 第125章 真的来了 “啪”的一声,慕浅被打得脖子都歪了歪。 容清姿旁边的男伴似乎比慕浅还吃惊,诧异地看向容清姿。 周遭不多不少看画展的人,同样被这动静惊动,都转头看着这边。 而慕浅神情却依旧是从容而平静的,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抬眸看向容清姿。 容清姿脸色十分难看,目光阴沉地看着慕浅,“你是故意给我找不痛快,是不是?” “我怎么会故意给你找不痛快呢?”慕浅看看她,随后又看向了眼前的那幅牡丹,“今天是爸爸的生忌,刚好遇上方叔叔办画展,为了纪念爸爸,方叔叔说想在展览上放一幅爸爸的画,于是我挑了这幅给他,有错吗?” 容清姿听了,突然又一次抬起手来,要再打慕浅。 她身旁的男伴见状,连忙拉住了她,“清姿,你干什么?公众场合,你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手?” “她该打!”容清姿盛怒难平,“她该打!” 慕浅见她这个模样,忽然笑了笑。 “这幅牡丹是爸爸为你而画的,你以前明明很喜欢的,现在竟然这么讨厌了吗?” “你给我闭嘴!”容清姿忽然更加激动,不顾身旁男人的阻拦,几乎要朝慕浅扑过去。 这样大的动静终于惊动了方淼和现场安保人员,一时之间,周围人群聚集。 方淼匆匆赶来,拦下容清姿,“清姿,你这是干什么?” “你为什么要把这幅画挂在这里?”容清姿劈头盖脸地质问他,“她想让我不痛快,你也想让我不痛快吗?” “清姿!”方淼重重捏住她的肩膀,“你冷静一点!” “我没法冷静!”容清姿抬手指着慕浅,“让她滚!还有,把这幅画给我拆下来!给我烧了!” 她一边说着,人已经挣脱方淼走到画前,不顾那幅画是被玻璃镶在其中,拿起手中的手袋就往那幅画上砸去。 慕浅蓦地冲上前,拿身体护住那幅画。 容清姿手袋坚硬的角一下子砸在她额头上,破出一道口子,鲜血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眼见着发生流血事件,安保人员也不敢怠慢,一下子上前制住了容清姿。 在场记者见状,纷纷凑上前来一顿乱拍。 “清姿,你再这样,我只能让人把你请出去了!”方淼沉声说了一句,随后就朝安保人员使了个眼色。 容清姿情绪依旧激动不已,被安保人员强行拉离时,目光还停留在慕浅身边,盛怒凉薄,仿佛……前世仇人。 慕浅站在那幅牡丹前,静静地看着她被人拉走,目光始终沉静。 “浅浅,你受伤了。”方淼这才上前查看慕浅的情形,“我让人带你去医院。” “不用了方叔叔。”慕浅说,“一个小伤口而已,没事。扰乱了你的画展,我真的很抱歉。” 方淼看着她,“最重要的是你没事。” “没事。”慕浅随意拿纸巾在额头上擦了一下,随后道,“那我先走了,你招呼其他客人吧,不要让我们破坏了画展。”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转头就往外走去。 方淼一路追着她到门口,她融入人群,头也不回地径直离开。 半小时后,慕浅在路上发生了一桩车祸——在一个人和车都不多的路口,她驾车撞上了安全岛。 交警很快赶到,可是慕浅坐在车里,却一句话都不说,交警只能先将她带回了警局。 慕浅并没有联系任何人,可是没过多久,齐远竟然赶到了警局。 慕浅坐在一间玻璃房内,看见在外面跟警察交涉的齐远,忽然笑了起来。 交了保释金后,简单录了口供之后,慕浅很快得以离开。 齐远在门口等着她,一见到她额头上的伤,不由得一愣,“慕小姐,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慕浅也不问他怎么会来,直接坐上他的车,“我订了餐厅吃饭,麻烦你送我过去吧。” 齐远一愣,“吃……吃饭?” “是啊,特别难订位置的餐厅。”慕浅说,“我提前一个月订的呢。” 这女人的脑回路果然不正常,齐远心里默默腹诽了一句,却也没有多问,只是开车。 齐远将慕浅送到餐厅,回到公司的时候,一场开了三个小时的会议刚好进入短暂的休息时间。 霍靳西还在会议室看文件,听见他进门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开口询问:“什么情况?” “她跟她妈妈发生了冲突,状态不好,一时分神撞上了安全岛。”齐远如实回答,“受了点伤,不过不严重。现在她去餐厅吃饭了。”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抬头看了他一眼。 齐远呼吸一滞,用慕浅的话来解释道:“她说提前一个月订好的位置,不能不去。” 听到这句,霍靳西抬手看了看表。 8月16日,应该是……慕怀安的生忌? 齐远站在旁边,安静等待着霍靳西的指示,然而霍靳西却什么都没有说,重新低头看文件去了。 齐远等候片刻,以为这次的事件算是处理完毕了,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霍靳西却忽然合起手中的文件,站起身来,“接下来的会议让eric主持。” eric是美国分公司新任命的负责人,正在慢慢熟悉公司业务,这也是霍靳西之所以暂时留在这边主持大局的原因。 可是此刻,眼见着霍靳西放下那堆文件,丢下一句话就走出了会议室,齐远愣怔片刻,再走出办公室时,已然不见了霍靳西的身影。 …… 慕浅订的是一家中餐厅,餐厅大厨早年离开故土,来到纽约扎根已经数十年,却难得地保留了原始的家乡风味,是十分受饕客们追捧的大师傅。 慕浅一个人坐在包间里,面对着满桌子的菜,她却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霍靳西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竟然也没有反应,仿佛过了十余秒,她才回过神来一般,抬眸看着坐在她对面的男人。 “齐远走的时候,我还在想,不知道你会不会来呢?”她看着他,原本沉静的眼波中忽然透出一丝狡黠来,“你真的来了啊。” 第126章 招人疼 她坐在那里,左边脸颊微微红肿,额头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凝固,但依旧清晰泛红。 这副样子不可谓不狼狈,可是她狡黠一笑,又透出动人心魄的美来。 这幅情形,似曾相识。 八年前的这一天,他深夜归家,刚刚进入客厅,就看见她匆匆上楼的背影。 她分明听见了他回来的动静,竟然急匆匆地避开,这实在是不太寻常。 霍靳西上楼,走到她的卧室门口,轻轻一推,房门就开了。 睡房里却没有她的身影,霍靳西缓步走到卫生间门口,看到了抱膝坐在浴缸里的她。 她红着眼眶,分明是哭过,这会儿是在强忍眼泪,看到他的时候,她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后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看着他笑了起来,“你回来啦?” 那时候她还不怎么会管理表情,明明想哭,却又对着他强行扯出笑脸,脸上的表情一变化,眼泪直接就掉了下来。 他走到浴缸旁边,用指腹抹掉她的眼泪,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伤心的人最经不起关怀,她瘪着嘴,眼泪立刻不受控制地大颗掉落。 “我想爸爸……”她说。 在霍家这么些年,她安静乖巧,从来不曾提及父母。 大约所有人都将她当做没有父母的孩子,于是霍家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人去关心她在霍家之外,是不是会有别的挂牵。 可是寄人篱下的孩子,有哪一个会不渴望真正的家? 霍家不是她的家,从来都不是。 霍靳西从回忆中抽离的时候,慕浅已经拿起了筷子准备吃东西。 她没有再看他,只是说:“换作平常啊,我一定很希望你出现,可是今天,我不想。我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吃完这顿饭,可以吗?” “我没说不让你吃。”霍靳西说。 慕浅听了,微微叹息一声,便不再理他,一个人对着满桌子的菜开吃。 菜上了许久,大部分都有些凉了,她却不在意,每一样都吃,并且吃得都不少。 霍靳西眼看着她一个人几乎吃掉小半桌菜,隐隐皱了皱眉。 然而下一刻,慕浅自己就有了反应。 她原本欢快地吃着东西,忽然停下筷子,随后一阵胃酸翻涌,她丢下筷子,转身冲进了卫生间。 随后,霍靳西便听到她剧烈呕吐的声音。 他坐在那里,眼眸晦暗不明,直至听到“咚”的一声闷响,他才蓦地站起身来,打开卫生间的门,只看见慕浅蜷缩着躺在地上,已然失去了知觉。 …… 拿到慕浅高烧40度和急性肠胃炎的检查结论时,齐远很是自责。 他匆匆走进病房,将报告交给坐在病床旁边的霍靳西。 “我是真没看出来她人不舒服。”齐远说,“否则无论如何都应该先送她来医院的。” 霍靳西翻看着那份报告,没有回答。 别说齐远没看出来她不舒服,就算是他,亲眼看见她倒在地上,也只是怀疑这又是她的哪一出戏。 而事实上,她躺在病床上,呼吸急促,面容潮红,是装不出来的。 更何况医院的检查报告都已经拿在他手上。 齐远看着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慕浅,心头也是暗暗叹息:平时见多了慕浅嚣张狡黠的样子,这会儿看她静静躺着,脸颊被掌掴,额头带伤口,又高烧又肠胃炎的模样,还真是……招人疼。 回过神来,齐远又道:“医生说要住两天院,我去帮慕小姐准备一些日常用品吧。” 霍靳西听了,不置可否。 齐远转身准备默默退出病房时,霍靳西忽然喊住了他:“查一查,容清姿住在哪家酒店。” …… 酒店25楼的餐厅里,容清姿独自一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面前的一瓶已经快要见底的红酒和一份没怎么动过的佐酒小食。 霍靳西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容清姿正看着窗外的夜景,沉默而冷清。 霍靳西在她对面坐下来,容清姿这才回过头,看见他,先是怔了怔,随即勾起一个极其魅惑的笑,“要请我喝酒吗?” “容阿姨。”他声音清淡地开口,“我是霍靳西。” 容清姿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才想起他来,安静片刻之后,她笑出了声,“原来是你啊,叫我一声阿姨,差点没把我吓死,还以为自己已经老成那样了呢!” 事实上,容清姿只长了霍靳西12岁,霍靳西的童年时期,容清姿尚在霍家生活,两人之间虽然并不亲厚,但起初到底是一家人的姿态。而后容清姿年岁渐长,逐渐出落成艳绝桐城的大美人,引来狂蜂浪蝶无数,也引发了霍柏年和程曼殊多年的战争。再后来,容清姿离开霍家,那时候年岁尚幼的霍靳西只听大人们说她跟人私奔了,却并不清楚私奔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容清姿从此在霍家消失了。直至多年后,慕浅被送到霍家,而容清姿转头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据说刚到美国就嫁给了岑博文,从起长居美国,再也没有回过国。 “你怎么会在这里?”容清姿看着他,“专门来找我的?” “慕浅今天发生了车祸。”霍靳西说。 容清姿眸光微微一顿,脸上表情却没有什么大变化。 “现在她人在医院。”霍靳西说,“我想无论如何,你是她的妈妈,还是应该通知你一声。” 容清姿安静片刻,笑了一声,看向他,“死不了吧?”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没有回答。 “死不了不就行了?”容清姿摊了摊手,“犯得着你亲自过来通知我吗?” “看来就算她死了,容阿姨也未必会在意。” 容清姿拿起酒杯喝了口酒,这才道:“我是不在意啊,可是看起来你好像是在意的?你跟她什么关系?难不成……你看上她了?” 她这么问着,不待霍靳西回答,却仿佛就已经得出了答案,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你们霍家的男人啊,是不是骨子里遗传,都会喜欢上自己家里养大的小姑娘?不过,你应该也并没有多喜欢她吧?她当初被赶出霍家的时候,我可不记得霍家有人帮她说过话。” 第127 被他亲手杀死 听到容清姿这一番话,霍靳西靠向椅背,静静地沉眸看着这个女人。 在一定程度上,慕浅和容清姿还真是很像,比如都一样的能言善道,嘴不饶人。 而这样的任性与自我多出自于恃靓行凶——她长得漂亮,男人自然都愿意包容她,而男人越是包容,她就越是任性。 偏生对美人而言,越难征服,就越具有魅力。 这么些年,霍柏年身边女人无数,却偏偏对眼前这个女人念念不忘,霍靳西大概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怎么了?”容清姿见霍靳西不说话,又一次开口道,“我说错了吗?” “您没说错。”霍靳西回答,“当初让她离开霍家,是我的意思。” 容清姿听了,微微挑眉,“怎么个意思?你喜欢她,却又把她赶走?” 霍靳西说,“我也没有想到,她明明有母亲,离开霍家之后,却依旧只能一个人在外漂泊。” 容清姿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抬眸看他,“怎么?你这是来对我兴师问罪来了?你站在什么立场对我兴师问罪?论关系,我跟她之间怎么相处轮不到你来问,论动机,你这个赶她走的人来质问我为什么不好好收留她,是不是有点可笑?” 霍靳西缓缓抬眸,开口道:“您说得对,我的确没有任何立场对您兴师问罪,所以我也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您的女儿入院,应该通知您一声。” “行啊,你通知到了,现在我知道了。”容清姿微微笑着看着他开口,“你满意了吧?” 近几年霍靳西在与人交往中鲜少受到这样的对待,好在早些年这样的经验倒也不少,因此他也从容,仍旧平静地看着容清姿,“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话音落,他便站起身来,系上西服扣子,转身离开。 齐远等在酒店外,一眼见到霍靳西出来,不由得愣了一下。 他原本以为霍靳西特意来见这位容女士,两个人应该有得谈,没想到霍靳西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 车子驶离酒店,霍靳西坐在后排,只是安静沉眸看着这座城市的繁华。 其实他原本的确准备好好和容清姿谈一谈,可是简单的几句话之后,他就已经意识到谈话的不必要性。 因为他想要的那些答案,不过三五句话,容清姿已经全部透露。 她为什么无法得到母亲的喜爱?她来美国过的是怎样的日子?她独自一人在外漂泊过得又是怎样的日子? 那样一个容清姿坐在那里,这些问题,又何须再追寻答案? 可是他却还是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从前。 从前的慕浅和现在的慕浅,在他看来,是隔着巨大鸿沟的存在。 从前那样一个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百毒不侵的样子? 而此时此刻,架在那个鸿沟上的桥梁终于渐渐清晰—— 那些她躺在他身边的夜,他在深夜看着她的脸,偶尔还是会想问,从前的慕浅哪里去了? 而现在他才知道,从前那个慕浅,早已经死了。 被他亲手杀死了。 尽管此时回首,他依然不曾后悔当初的决定,可是有些事实,终究叫人意难平。 …… 霍靳西离开没多久,容清姿面前忽然又多了一个人。 她有些不耐烦地开口:“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吃顿饭?” 待到抬眸,她才看清面前的人,原来是方淼。 容清姿安静片刻,抬手招来侍应,为方淼倒了杯酒。 “我知道自己今天给你找了麻烦。”容清姿拿起酒杯来,“我自罚一杯,行了吧?” 她拿着酒杯一饮而尽,方淼却始终不动,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开口:“我们许多年没见,我竟然不知道你跟浅浅之间,变成了现在这样……做母女的,有什么深仇大恨?” 容清姿略略一耸肩,“刚刚才走一个想要拿这个话题教训我的人,你准备做第二个吗?” “好。”方淼很快配合她跳过了这个话题,随后道,“那我们来说说,为什么你会恨怀安?” 听到那个名字,容清姿眼波微微一顿。 “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你竟然连怀安画的画都抵触,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们以前明明很好的,为什么?” 容清姿沉默片刻,抓起他面前的酒杯来,同样一饮而尽之后才开口:“因为他丢下我一个人,所以我恨他,你满意了吗?” 方淼闻言,目光落到她脸上,不由得久久沉默。 …… 霍靳西回到医院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没有了慕浅的身影。 老板眼神一个不对,齐远立刻转身就往外跑,正准备去护士站问问护士,却意外看见慕浅站在那里的身影。 “慕小姐,你怎么跑出来了?”齐远连忙上前。 “你来得正好。”慕浅脸色依然苍白,整个人看起来倒是气势十足的模样,“我要出院,她们说不行,凭什么不行?” 齐远震惊地看着她,“你又高烧又急性肠胃炎,这么着急出院干嘛?” 慕浅翻了个白眼看着他,“你管得着吗?人体是有自愈功能的你知不知道?这些毛病呢,拖一拖,熬一熬,很快就好了。” 齐远被她怼得无话可说,扭头准备去找霍靳西,却见霍靳西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慕浅一转头,同样看见了霍靳西,却很快又收回视线,继续向护士要求出院。 “霍先生……”齐远低声请示他。 “由她。”霍靳西说,“你去处理相关事宜。” 齐远有些惊讶地看向霍靳西,片刻之后,心头低叹一声,接受了这个事实——面对慕浅这个妖女,一向无所不能的霍靳西果然也没有办法。 慕浅趴在护士站的工作台上,安静了片刻之后才转头看他,笑了一声,“霍先生什么时候变成医生啦?病人能不能出院,还能由你说了算啊?” 霍靳西走到她面前,沉眸看她,“你决定要做的事,难道有人能拦得住?” 慕浅迎上他的目光,眼珠子转了转,缓缓笑了起来,“问题是,这世界上杠精多啊,明明不关他的事,什么事都要插一嘴!” 霍靳西看她一眼,竟罕见地没有理会她的挑衅,转头跟护士们交流起了她的情况。 慕浅不由得微微挑眉——这架势,转性了? 第128章 活着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不过霍靳西转不转性,慕浅似乎没有那么关心,她一心只想着出院,回到病房换了衣服就准备离开。 鉴于她的车发生车祸被警察拖走了,于是怎么来的便怎么走,她理所当然地坐上了霍靳西的车。 “送我去火车站。”上车后慕浅就直接对齐远说,“这个点回费城还不算晚。” 齐远听在耳中,默默地从后视镜中看了霍靳西一眼,没有回答。 纽约的地面交通一塌糊涂,大半个小时后,车子才终于在一家酒店式公寓楼前停下。 慕浅趴车窗上看着眼前这幢高楼,不由得叹息——在寸土寸金的曼哈顿,住这样的地方,得多贵啊! 她收回视线,看着坐在前排的齐远,“先送我去火车站会死吗?” 齐远无奈看她一眼,下车来为她拉开车门,“慕小姐,请吧。” “这是火车站吗?”慕浅反问。 齐远给她一个“你别闹了”的表情,慕浅偏要跟他对着干,“宾夕法尼亚火车站,你要是不知道怎么走,我给你开导航啊!” 霍靳西已经从另一边下车,走到慕浅坐着的这一边,只说了两个字,“下车。” 齐远脸色蓦地一凝,慕浅与他对视一眼,瞧见他脑门上的冷汗,忍不住笑出了声。 接下来她总算是放过了他,做出一副乖巧的样子,下了车。 齐远暗暗松了口气,慕浅经过他身边时,还是低声问了一句:“你老板有这么吓人吗?你是不是紧张过头了?” 齐远看她一眼,一副无语的模样。 在其他的事情上,他事事得力,因此霍靳西很少挑则他,然而眼见霍靳西对待其他犯错的人的样子,他深知在老板面前犯错会受到什么惩罚;然而遇上慕浅,他频频受挫,完全束手无策,而霍靳西大概是自己也拿慕浅没办法,所以给了他些许宽容。可是这点宽容无非是看老板心情,万一某一刻慕浅彻底惹怒了他,让他失去耐性,这后果还不是得有他自己来尝受? 这些事情,她怎么会为他这样战战兢兢的小职员考虑? 而事实上慕浅连他的回答都没兴趣听,跟在霍靳西身后,乖乖上了楼。 霍靳西所住的公寓又高级又奢华,全智能家居,配备起居室、卧室、书房、双卫生间。至于缺点嘛,大概有两个,一个是贵,一个是只有一间卧室。 看得出来即便换了个地方,霍靳西依然是忙碌的,回到公寓,他把管家叫过来吩咐了几句,随后才转头看向慕浅,“有事就吩咐管家。” 慕浅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夜景,听到这句话只是应了一声。 霍靳西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很快就走进了书房。 慕浅自己看了会儿夜景,管家很快就为她送上了盥洗用具、浴袍睡衣、还有一套高档护肤品。 能在这样的地方住一晚也算有生之年系列了,慕浅接了东西就进了卫生间。 等她洗完澡出来,起居室的桌子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配了三份爽口小菜,旁边一个透明的封口小袋,里面是她需要吃的药,上面贴着一张便笺纸,写着“先喝粥,后吃药”。 一看就是那位管家的精心操持,慕浅也不客气,坐下来将一大碗粥喝得干干净净,随后回到卫生间刷了个牙,直接就走进唯一的卧室,躺到了床上。 半夜十二点,霍靳西从书房走出来,外面已经不见了慕浅的身影。 他走到起居室的小桌旁拿烟,先是看见已经空了的粥碗,随后看见了原封不动的药袋。 霍靳西眸色一沉,拿起那包药,转身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慕浅一个人霸占了整张床,躺在正中间的位置,睡得正香。 霍靳西上前,先是探手在她额头上一摸,随后就摇醒了她。 慕浅哼哼唧唧不肯睁眼,却忽然听到霍靳西的声音:“起来吃药。” 慕浅一下子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只嘟哝了一声:“睡觉……” 霍靳西直接拉开她的被子,再次重复了一句:“吃药。” 慕浅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他手中那包药,立刻又钻进了被窝里,“苦得要死,不吃……” “你要是不想让我把药磨成粉末兑水灌进你嘴里,那就起来自己吃药。” 那声音寒凉得像是能把人冻伤,慕浅躲在被窝里也打了个寒噤,这才缓慢地钻出被窝。 接过霍靳西递过来的药袋,她磨磨蹭蹭,就是不愿意打开。 霍靳西站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慕浅磨蹭半晌,终于抬头看他,“你忙你的事去吧,我自己知道吃啦!” 霍靳西却只是看着床头,“现在吃。” 慕浅顺着他的视线转头一看,原来管家还做了开夜床服务,床头倒好了一杯水,倒像是为她吃药准备的。 她心一横,闭了眼将药丸放进口中,再拿起水来猛灌。 这一通灌,药丸全堵在了喉头,她呛了两下,直接就连水带药地全喷了出来。 霍靳西脸一沉,而慕浅呛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把杯子往地上一扔。 玻璃杯丢到厚厚的地毯上,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她直接躺回床上,“说了不吃不吃,非要人噎死才好!” 霍靳西脸色实在是不大好看,盯着她躲在被窝里的身影看了片刻,转身走了出去。 然而两分钟后,他又回到卧室,重新将一杯水和一道药放到了床头。 “起来重新吃。”霍靳西说,“一颗一颗地吞下去。” 慕浅安静地躺了一会儿,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终于还是重新坐起身来,看了一眼床头的水和药,拿起来一颗一颗地拼命往下吞。 而霍靳西就站在旁边,一直看着她将药全部吃完,眉头却还是没有一丝松动。 慕浅吞掉最后一颗药,朝他伸出舌头,“吃完了,你满意了吧?” 说完她重重搁下水杯,重新躺回了床上。 霍靳西见此情形,转身欲走,可是刚刚走出一步,却又顿住了脚步。 慕浅躺在被窝里没有看他,他也没有回头,安静片刻之后才开口:“活着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你这条命,还是爱惜一点的好。” 第129章 不想你昏死在床上 听到这句话,慕浅忽然猛地掀开被子看向他。 “幸运?”她依旧直挺挺地躺着,面露疑惑地看着他,“什么幸运?有生之年遇到你,竟花光所有的运气那种?” 说完这句她就绷不住地笑出声来,“这么好的运气,也不知怎么就被我撞上了。也是,能在这样的地段这样的房间睡一晚,算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了!” 说完这句,她重新拉过被子盖住头,翻了个身,张开手脚比出一个“大”字,重新占据整张床。 霍靳西大约是被她气到了,慕浅没有听到他说一个字,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离开卧室的脚步声。 慕浅这才又掀开被子透了透气。 虽然吃过药,但她一直到两个多小时后才渐渐有了睡意,迷迷糊糊睡去时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霍靳西是真忙啊。 慕浅这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时,霍靳西已经不在公寓。 她裹了睡袍,抓着头发走出去,正好听见门铃声响。 慕浅上前打开门,看见一个穿制服的女人站在门外,而从她的制服样式看,应该也是公寓管家。只是昨天晚上的管家是个男人,今天换成了她。 “慕小姐,早上好,我是为您进行贴身服务的管家萝拉。”金发碧眼的女人笑眯眯地看着她,“慕小姐早上想吃点什么呢?” “不用了。”慕浅说,“我待会儿就走,不吃东西了。” 萝拉听了似乎吃了一惊,说:“那怎么行?霍先生说您生病了,需要好好休息,以及清淡饮食。” 慕浅轻笑了一声,回答她:“我生病是我自己的事,关霍先生什么事呢?你出去吧,不要管我了。” 萝拉听了,虽然一脸为难,但还是依言退出了房间。 慕浅哼着小曲回到卧室,走进卫生间开始洗漱。 洗漱到一半她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起来,她也不理,继续慢条斯理地洗完脸,又给自己贴了张面膜,这才走出来,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一个来自齐远的未接电话,慕浅翻了个白眼,正准备丢下手机,电话又一次响了起来,这一次,屏幕上的名字换成了霍靳西。 慕浅不由得笑出了声——以为她故意不接齐远的电话,所以换了他亲自打?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觉了? 慕浅一边贴合面膜,一边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头,霍靳西似乎停顿了两秒钟,才开口:“在干什么?” “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慕浅回答,“难道还要赖在霍先生这里不走吗?” “生病了就多休息。”霍靳西说,“少把心思用在你那些把戏上,有事跟萝拉说。” 说完这句,霍靳西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慕浅捏着电话,正愣神,忽然摸到自己脸上的面膜,瞬间就明白过来了——霍靳西肯定从她的声音听出她在敷面膜,一个还有闲心敷面膜的女人,哪像是真正准备走的? 慕浅一边责怪自己大意,一边丢了手机躺到床上。 等萝拉再进来,她便不客气地要了自己想吃的东西,吃饱喝足后又在萝拉的微笑监督下吃了药,这才得以自由。 慕浅问萝拉要了部手提电脑,一下午专注地捣鼓自己的事。 夜里,霍靳西将近十二点才回来。 慕浅吃过药,又睡了一觉,一睁开眼睛,便看见洗完澡换了睡袍站在床边的霍靳西。 她拿被子遮着半张脸,眼含防备地看着霍靳西。 霍靳西对上她的眼神,缓缓开口:“我对生病的人没兴趣。” 切。 慕浅哼了一声,翻身背对着他。 霍靳西很快在床的另一边躺了下来,慕浅先前睡过,这会儿十分清醒,只是闭着眼睛听他的动静。 霍靳西上了床,很快关了灯,一副安心睡觉的架势。 可是隔了很久,慕浅都没有听到他真正平稳下来的呼吸声,也就是说,霍靳西还没有睡着。 慕浅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她和他躺在一张床上的次数不算多,而每一次都是她先睡着,他先离开,她好像也没见过他真正睡着的样子。 或许他现在这样,就是已经睡着了? 慕浅这么想着,忽然翻了个身,随后轻轻地凑近他。 屋子里一片漆黑,连地灯也没有留,慕浅的眼睛也没办法适应黑暗,努力看了很久也没看出霍靳西的脸部轮廓。 “看够没有?”霍靳西忽然凉凉地问了一句。 慕浅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捧着胸口躺回床上,抱怨了一句:“被你吓死!” 霍靳西:“……” 大半夜的,她的脸凑在他面前默不作声地盯着他看了那么久,反倒是他吓她,这倒打一耙的本事,可以的。 过了一会儿,慕浅听他呼吸依旧如常,这才又开口问:“你干嘛不睡?” “我很想睡。”霍靳西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慕浅反而又往他身边凑了凑,直至靠住他,几乎侧身躺在他怀中,她才又摸到他的手臂,放到自己头下,说了一句:“我也很想睡。” 事实上,枕胳膊而睡这回事,对于男女双方而言都不舒服,慕浅心知肚明,霍靳西也不会不知道。 霍靳西原本是平躺着,任由她睡在自己身侧,可是慕浅枕着他胳膊动来动去,他似乎终于忍无可忍,却也没有推开她,而是侧了身,与她朝着同样的方向,不轻不重地圈住了她的腰。 这样一来,慕浅多多少少都安分了一些。 可是过了许久,慕浅依旧听不到霍靳西睡着的呼吸声。 “霍靳西。”黑暗之中,她忽然喊了他一声。 隔了好一会儿,霍靳西才低低应了一声。 “为什么啊?”她问。 这个问题没头没尾,霍靳西却知道她在问什么。 大概是她一直觉得,他无非就是冲着她的身体,若不是为了上\\床,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像是要验证这一点般,慕浅忽然伸手就探进了他的睡袍里。 霍靳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而慕浅只是笑,“真的不要?” “我不想做到一半你昏死在床上。”霍靳西说,“所以你最好给我安分点。” 第130章 温软清甜 后半夜,慕浅倒的确渐渐安分了下来。 虽然她一心想要听到霍靳西睡着的动静,可是始终等不来,她自己却先困了,也不管霍靳西到底睡不睡,反正她先睡为敬。 一觉睡到清晨,她被霍靳西起床的动静惊醒,睁开眼睛瞄了一眼床头的钟,果然,雷打不动的六点钟。 也不知道霍靳西到底是不是机器人……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机器人的手忽然伸到了她额头上,一片温热。 慕浅睁开眼来,回身看了他一眼。 霍靳西与她对视一眼,也没理她,只是感知到她的体温趋近正常后,便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这样一来慕浅也不困了,只是躺在床上听着卫生间内传来的水声。 水声停下的瞬间,屋子里忽然有另一重声音无缝衔接一般地响了起来,慕浅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 她拿过手机,看到一个陌生号码,迟疑片刻还是接起了电话。 “你好,你叫慕浅是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这里是警局,你认识一个叫容清姿的女人吗?” 慕浅“蹭”地从床上坐起身来。 霍靳西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她一脸凝重地听着电话。 四十分钟后,霍靳西陪慕浅出现在了来电话的警局。 容清姿正坐在警局办公室内,抱着手臂抽着一支香烟,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身上的裙子也皱巴巴的。慕浅和霍靳西走进来,她只是瞥了他们一眼,便又继续抽自己的烟去了。 而她的旁边,有一个年约四十的白种男人,十分强壮,面容看起来却有些凶悍,尤其此时,他脸上三道被指甲抓出来的血痕,正朝着容清姿怒目而视,那张脸就更显得可怖。 据打电话给她的警察描述,这两个人昨夜一起喝酒,醉后激情,早晨起来容清姿却直接就翻了脸,声称自己不可能跟这样一个面目可憎的男人发生关系,两人激烈冲突,男人尚顾忌着容清姿,容清姿却毫不客气,直接拿指甲给他毁了容。 慕浅脸上没什么表情,转头就去找了个警察了解相关程序。 霍靳西接了个电话,挂掉时容清姿刚好抽完一支烟,她捻灭烟头,看向霍靳西,开口道:“一起来的,也就是你们一起住?” “关于这一点,您关心吗?”霍靳西反问。 容清姿冷笑了一声,“这一点我的确不关心。我只是觉得,比起她,你应该有办法让我更早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刚说完,霍靳西手机又响了,他瞥她一眼,走到旁边接起了电话。 那一边,慕浅了解完程序,转身回到屋子里,来到容清姿面前,“你确定要控诉那个男人强\\奸吗?” 容清姿闻言,瞥了旁边的男人一眼。 那男人虽然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显然被容清姿这个眼神激怒了,猛地站起身来,“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不可能强\\暴你!昨天晚上明明是你主动的!” 他激动到近乎咆哮,容清姿却始终一副清冷高傲的姿态,而慕浅同样平静,看着那个张牙舞爪的男人,脸上一丝波澜也无。 “算了。”过了片刻之后,容清姿开口,“再多看他一眼我都想吐,现在我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慕浅听了,脸上没有情绪波动,她走到那个男人面前,直接跟他谈起了解决方案。 男人显然认定了自己没错,这会儿容清姿说不追究,可是他对自己脸上的几道血痕却耿耿于怀,不肯善罢甘休。 霍靳西接完电话,眼见慕浅单薄的身躯站在那个男人面前,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却还是执意跟那个男人谈判,脸色不由得一沉。 霍靳西走上前,将慕浅拉到自己身后,“你先出去,我来跟他说。” 慕浅听了,直接转身就出了这间办公室。 她径直走到警局办公楼门口,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这才停住脚步,安静地倚在那里。 过了没多久,容清姿就从里面走了出来,很显然是已经达成和解,可以离开了。 她径直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看见慕浅时,脚步才微微一顿。 慕浅倚墙而立,神态平和地看着她,“发生这样的事,您居然会想到找我,我很惊讶。” 容清姿眸光冷淡地看着她,开口道:“如果你觉得麻烦,那就当是你为我做的最后一件事好了。从今往后,我们互不相干,各过各的日子,你满意了吧?” 慕浅目光落到她的脸上,没有回答。 容清姿显然也没想等她回答,扭头就走掉了。 慕浅安静地看着她背影远去,一转头,撞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霍靳西。 对着他,她很快就扬起了笑容,“谈好了是吗?谢谢你啊。” 霍靳西看着她的样子,伸出手来在她的眼角处摩挲了一下。 面对这样的状况,她神情竟然一如既往地平静,连眼眶也没有红一下,甚至还可以对他露出笑容。 这不是从前的慕浅会有的表现。 可正是因为她表现得太过平静,那种力不从心的虚脱感,欲盖弥彰。 她终究还是与从前有相似的,哪怕只有这么一点点。 霍靳西安静地注视着她,忽然控制不住地低下头。 慕浅再度勾起嘴角。 “霍先生,我们还没出警察局大门呢。”她说,“你难道想制造另一桩桃色事件?” 听到她的话,霍靳西微微一顿,下一刻,却还是印上了她的唇。 这一吻,不为情不为欲,他仿佛只是想要尝一尝,她口中的苦涩到底有多浓。 可是却没有尝到。 她轻轻张嘴咬了他一下,一如既往,温软清甜。 …… 离开警局后,司机先送了霍靳西去公司,而后才送慕浅回公寓休息。 一到公司霍靳西就进了会议室,为了等他而推迟的会议一开就开到了下午两点。 齐远将订好的午餐送进霍靳西办公室时,霍靳西已经又在跟欧洲那边视频通话。 齐远放下午餐正准备退出去,霍靳西却忽然按下静音,抬头看他一眼,说:“给萝拉打电话,让她安排个医生给慕浅复查一下身体。” 第131 两清 齐远退出办公室,很快按照霍靳西的吩咐给萝拉打了个电话。 然而大概十分钟后,齐远又匆匆走进霍靳西的办公室,霍靳西看他一眼,就又按下了静音键,“什么事?” “萝拉说慕小姐出去了,不在公寓。” 霍靳西听了,只淡淡应了一声,挥手示意齐远出去。 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齐远却发现当他说出慕浅不在公寓时,霍靳西眉心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皱。 如此一来齐远自然不敢怠慢,一走出办公室立刻就给慕浅打起了电话。 可是电话打过去却是无法接通的状态,齐远心里登时一紧。 联想到慕浅一贯的作风,这次不知道又要作什么妖,到头来惹了霍靳西不高兴,受罪的还不是跟在他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齐远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发动四方力量寻找慕浅的行踪。 可是这里到底不是桐城,他再怎么长袖善舞,要在繁华都市中找到一个不知去向的女人,实在是不怎么可能。 齐远努力了一个下午,慕浅的手机始终不通,踪迹也始终没有被人发觉。 齐远急得恨不能报警,霍靳西却依旧是如常的模样,只是今天的下班时间较平常相对早了些——九点钟,他就离开公司回到了公寓。 慕浅还没有出现,齐远也不愿意在霍靳西面前惹他厌烦,因此就等在公寓楼下的大堂。 接近十一点的时候,齐远的祈祷终于显灵——慕浅竟然主动回了公寓! 一看见她的身影,齐远立刻一个箭步冲上前,劈头盖脸地问:“你去哪儿了?” 慕浅脸色不是很好,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有约会,所以出去了,有问题吗?” “约什么会?跟什么人在一起?”齐远对她实在是忌惮,着急起来什么也顾不上,“为什么你的手机会不通?” 慕浅听得笑了起来,抱着手臂看着他,“我跟什么人约会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怎么,跟在你老板身边久了,对我日久生情啦?” 齐远一听这话,立刻退开三步,微微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又开口:“慕小姐,你不是不知道霍先生有多紧张你,以后能不能请你不要再出现这种失联的情形,霍先生会着急的。” 慕浅微微一挑眉,“是吗?霍先生有多紧张我,你说说呀?” “这还用我说吗?”齐远没好气地说,“你是跟他最亲密的女人,难道你自己感觉不到?” 慕浅听了,果然凝眉细思了片刻,随后笑道:“哎,那你说,我要是就此消失,不再回来,你老板会是什么反应?” 齐远一听她说这些话就觉得胆颤心惊,二话不说先将她送上了楼。 慕浅进屋的时候,霍靳西正坐在起居室的椅子里,面前摆着她问萝拉借来的那部电脑。 “哎,你今天下班好早啊。”慕浅扬眉笑了起来。 霍靳西平静地看着她,“看起来你倒是比我更忙一些。” 慕浅换了鞋进屋,径直走到他面前,却低头看向了那部电脑。 电脑还开着,里面的各种资料,一览无余。 慕浅不想做掩耳盗铃的事,却还是拿过电脑,开始动手删里面的东西,一面删一面开口:“电脑用完了,该还给萝拉了。”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一通操作,缓缓道:“这么机密的资料,不需要了吗?” “东西已经提交给政府部门了。”慕浅回答,“所以在我这里已经没什么用了。” 霍靳西心中了然,听到她这句话,便更加确定她这一天去了哪里。 电脑里都是博文集团的内部文件,有些甚至是非常机密的资料。 而博文集团,就是岑博文一手创立的公司,现在由岑博华打理。 慕浅手头的那些资料,涉及到博文集团许多商业机密,涉及博文集团旗下公司隐瞒工厂污染、更改产品信息、违规销售等等违规行为。 很显然,她今天之所以失联,就是将这些资料递到了相关部门,并且配合了调查。 “为什么查博文集团?”霍靳西问。 慕浅一面删着资料,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因为他们犯了法啊。” 霍靳西听了,不置可否。 这显然不是真正的答案,而真实的原因,他心中也大概有数——岑栩栩曾经提到,如果慕浅不听岑老太的话,岑老太就会将手里的录像公布出去。 虽然岑栩栩不知道岑老太手中的录像内容到底是什么,可是能够威胁到慕浅的东西,还能有什么? 她不甘心就这样被人拿捏住短板,因此选择了用调查博文集团来反击。 这些资料一旦公布出去,岑博华作为集团负责人会受到什么惩罚不说,但是美国政府的罚款,加上后续一连串需要处理的危机,绝对足以让飘摇欲坠的博文集团破产。 “这些资料你怎么得来的?”霍靳西又问。 慕浅比划出一个“钱”的手势,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关于这一点,霍先生应该比我深有体会才对。如果没钱,怎么能住这么高档的公寓,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让你使唤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删掉最后的记录,这才合上电脑站起身来,“好累啊,我要洗澡睡觉了……” 谁知道刚刚站起身,她眼前突然一花,身子一晃就朝地上栽去。 霍靳西蓦地起身捞住她软绵绵的身体,一摸她的额头,已经又开始滚烫。 慕浅晕了一下,很快就清醒过来,“没事,没事……” 眼见着她还准备去洗澡,霍靳西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回到卧室将她放到了床上。 一躺到温软的床上。慕浅立刻长长地呼了口气,下一刻,眼睛就闭了起来。 霍靳西打了个电话,随后坐在床边安静地看了她片刻,这才开口:“就为了一个不要你的女人?” 听到这句话,慕浅沉重的眼皮忽然动了动,好一会儿,她才睁开眼来,艰难对上他的目光,低声道:“这件事过去,我就当自己跟她两清了……” 第132章 格格不入的风景 “两清”这个字眼说出来轻松,然而慕浅说完之后,却持续整晚地发起了高烧。 霍靳西直接叫来了医生在公寓待了整晚,而他自己也是彻夜未眠。 清晨时分,齐远来接霍靳西去公司,刚好遇上送早餐的萝拉,一问之下才知道情况,不由得倍感唏嘘——虽然慕浅整晚是由医生和萝拉在照料,可是霍靳西整晚没睡,谁又敢说不是因为她呢? 齐远走进公寓的时候,霍靳西和那位大卫医生正坐在餐桌旁边,一面吃早餐一面简单交流着慕浅的病情。 齐远在旁边听了一会儿,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这个慕浅也不知道是什么命,生个病都生得比别人恼火,发烧而已,用她的话来说,熬一熬就能好的病,居然还搞得陷入了昏迷状态。 他这样想着,一看霍靳西的脸色,还是忍不住请示了一下:“今天的行程要不要取消?反正艾维那边的人跟eric很熟,eric一个人应该也能应付。” “不必。”霍靳西说。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齐远顿时就放下心来——虽然女色惑人,可是关键时刻,始终还是工作为重。 吃过早餐,霍靳西又交代了医生和萝拉两句,这才出门。 而卧室内,慕浅依旧昏睡不醒。 这一早上,霍靳西和艾维集团的合作洽谈进行得十分顺利,以至于一向没多少人情味儿的艾维高管亲自设宴款待。 霍靳西虽然兴致缺缺,却还是勉为其难应承了下来。 齐远做的调查报告在这次洽谈中起了重要作用,眼见洽谈如此顺利,他也十分欣慰,在餐桌上跟艾维其中一位高管聊得十分投入。 酒酣耳热之际,忽然听对方一个高管开口:“这酒不合霍先生胃口吗?要不要换一支?” 齐远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霍靳西面前的酒杯,发现他杯中酒果然没怎么动过。 “不用。”霍靳西说,“酒很好,只是我中午不习惯饮酒。” 这倒是实话。 自从霍靳西接手霍氏以来,一向严谨自律,对待自己的苛刻程度比对下属更甚,午间决不允许自己饮酒。 齐远跟在他身边多年,自然知道他的习惯,然而当他瞥见霍靳西搁在桌面上规律轻敲的食指时,猛然间想起了什么。 这是霍靳西少有的会流露出自己情绪的小动作之一,这样的动作出现,说明他已经快要失去耐性。 可是今天的洽谈如此顺利,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失去耐性? 齐远一瞬间福至心灵,猛地站起身来,对餐桌上众人说了一句:“抱歉,我有个电话需要出去打一下。” 他转身走出会餐的vip厅,拿出手机拨通了萝拉的电话。 电话接通,萝拉告诉他一个好消息:“慕小姐已经醒了,烧也退了一点,现在正在洗澡呢。” 齐远听了,蓦地松了口气,顿了顿之后才又开口:“你找机会委婉提醒她一下,给霍先生打个电话报告一下病情。要她亲自打!” 萝拉听了这话,挂掉电话就听见慕浅走出卫生间的动静,于是敲门进入卧室,果然见慕浅已经洗完了澡。 “慕小姐。”萝拉大概不懂得什么叫委婉,开门见山地道,“齐先生让你给霍先生打个电话,汇报一下你的病情。” 慕浅听了,微微一挑眉,重新躺回到床上,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句:“告诉他,我是病人,没力气打电话。” 萝拉听了,一转头又走出了卧室。 大卫医生依旧还留在公寓里,见萝拉又跟齐远通完电话,这才低声开口:“萝拉小姐,这位慕小姐和霍先生到底什么关系,你知道吗?” 萝拉听了,微微拧了拧眉,随后才开口:“应该是男女朋友?但是他们两个之间有一点怪怪的,所以我并不确定。” 大卫听了,点头表示认同:“我也觉得他们之间怪怪的,不像是普通朋友,但又好像少了一点男女朋友之间的感觉……” 那一头,齐远听完罗拉转诉的慕浅的话,又生气又无奈,只能找了个机会低声向霍靳西汇报:“刚跟萝拉通完电话,说是慕小姐已经醒了,您不用太担心。” 霍靳西听完,只赢了一声:“嗯。” 而慕浅洗完澡,睡在新换了的床单被褥里,整个人仿佛轻松了不少,正准备继续放任自己陷入昏睡,放在床头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慕浅只以为是齐远打来的电话,翻了个白眼拿起手机时,却看到了苏牧白的名字。 “浅浅?”听到她的声音,苏牧白有些疑惑,“你声音怎么这样?病了吗?” “嗯,有一点发烧。”慕浅回答。 苏牧白声音骤然略带紧张起来,“有没有去医院?你在哪儿?公寓吗?” “不是。”慕浅有气无力地回答,“我在纽约呢。” 苏牧白似乎怔了怔,随后才开口:“我还以为你在费城,有出音乐剧想找你一起去看。谁知道你不仅不在,还病了……病情怎么样?严重吗?” “什么时候的音乐剧?”慕浅轻笑了一声,“要是几天后,没准我还能赶上。” “一周后的。”苏牧白说。 “这样啊……”慕浅想了想才开口,“那我得确定一下自己的时间才能答复你呢。” 苏牧白轻笑了一声,说:“没关系,你先好好养病。” 慕浅轻轻应了一声,苏牧白停顿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那先这样吧,我——”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顿住,慕浅有些疑惑地喊了他一声:“苏师兄?” 又过了片刻,苏牧白才似乎鼓足勇气一般开口:“浅浅,你是不是和霍靳西在一起?” 慕浅轻轻笑了起来,“是啊。” “你不是说……你恨他吗?” 慕浅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缓缓开口:“我现在住在他的公寓里,可是那不表示……我不恨他。” …… 夜里,霍靳西回到公寓时,慕浅已经又睡了一个下午,正在衣帽间里要换衣服,而萝拉站在旁边一脸纠结地看着她。 “怎么回事?”霍靳西站在卧室门口,沉声开口问。 萝拉一看见他,立刻松了口气,“霍先生,你回来得正好,慕小姐非要出门。” 霍靳西听了,看了慕浅一眼,示意萝拉先走,随后才进门来,“要去哪儿?” 他已经知道她持续的高烧已经退了下来,但烧了三天,整个人明明应该还是很虚弱,可是她看起来却是精神奕奕,一双眼睛格外明亮。 “我想喝粥。”慕浅迎着他沉晦的目光,噘着嘴回答,“现熬的明火白粥。” 霍靳西目光微微一顿,倒是没想到她是为了这样一桩小事。 “想喝粥,叫萝拉去买就行了。”他说。 “不要。”慕浅说,“买回来就不是新鲜出锅的,没有风味。” 霍靳西看她一眼,缓缓道:“那叫厨师过来给你熬。” “我说的明火白粥!”慕浅有些恼火,“你这公寓里连燃气都没有,熬得出来明火白粥吗?” 说话间她就已经穿好了衣服,转身走到霍靳西面前,脚步一顿便又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拉住了他的西装外套,“正好你回来了,那你陪我去好啦?” 她仰头看着他,明眸善睐,盈盈带笑,几分撒娇几分祈求,真是教人……毫无抵抗力。 霍靳西面上一丝波澜也无,拉开她的手,“这里离唐人街也就二十分钟车程,你觉得萝拉买回来的没有风味,那就叫齐远去给你买地道的。” 他转身走出卧室,坐进起居室的沙发里,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慕浅跟着走到他身前,一下子抽走他手中的手机,顺势跌坐在他怀中,与他对视着,“不要给齐远打电话!他本来就不喜欢我,这大半夜地叫他去买粥,他更要讨厌我了。” 霍靳西看着她,没有回答,慕浅丢开他的手机,伸出手来拉住他衬衣的腰侧,埋进他怀中撒娇,“你就陪我去嘛……我两天没怎么吃东西了,这会儿就想喝一锅热腾腾的砂锅粥嘛……” 她体温依旧偏高,温热的额头不断地在他脖子下巴处蹭了又蹭,那股子肌肤相亲的热度,让人心里没来由得升起一团火。 偏生她整个人还紧紧贴着他扭来扭去,要说她不是故意的,霍靳西怎么都不会相信。 “去嘛去嘛……”慕浅不断地祈求他,“反正也不远,我真的很想吃……” 霍靳西一把箍住她纤细的腰身,制止她持续扭动的动作,声音微微喑哑地开口:“你要是还想出门,就起开,让我去换衣服。” 慕浅得胜,“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立刻从他身上跳起来,拉他起身,“好啊好啊,你赶快去换衣服。” 十分钟后,霍靳西换了身笔挺簇新的手工定制西服,从卧室里走出来。 三十分钟后,霍靳西穿着这一身手工定制西服,陪慕浅坐在了唐人街某家充满烟火气息的粤菜馆里。 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餐厅里依旧高朋满座,空气里充斥着市井的喧嚣和食物的香气,服务员和食客穿梭其中,好不热闹。 而霍靳西就是这一片烟火气息中最格格不入的那道风景。 第133章 要不要重新冲个澡 大约是因为霍靳西穿得太过显眼,而慕浅又生得过于招摇,哪怕两人是坐在一个靠角落的位置,周边却还是有不少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 前来给两人下单的服务员也带着好奇的笑意将两人看了又看,好在霍靳西向来自我,并不在意,而慕浅也早就被人看惯了,头也不抬地翻着菜单点了七八道菜。 她点的大部分都是海鲜,服务员写完她的单子才又看向霍靳西,“先生还需要点什么吗?” 霍靳西微微皱着眉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将点菜单放下。 服务员立刻将手中的点菜单递给他,霍靳西顺势拿过笔,将八道菜里面的七道划掉,只留下一道砂锅白粥,这才递给服务员。 “喂!”慕浅立刻伸手去抢单子,“干嘛划掉我的菜!” 服务员看了看手里的单子也震惊了,“就……要一锅白粥吗?” “当然不是!” “是。”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服务员看看霍靳西,又看看慕浅。 慕浅说:“按照我刚才点的菜下单,海鲜都给我挑大的!” 而霍靳西没有说话,只是抬眸看了那服务员一眼。 服务员被他清冷的目光看得身上一凉,拿了单子转身就走。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面前的餐桌上只出现了一份砂锅白粥。 慕浅对着面前的白粥沉默了十几秒,这才抬头看向他,“霍靳西,你穿成这样坐在这里已经够奇怪了!现在我们俩只点了这么一份白粥,你不觉得更奇怪了吗?” “是你说想喝粥的。”霍靳西一动不动地靠坐在椅子里,面无表情地回答。 “吃点海鲜怎么了?”慕浅指着旁边的桌子,故意放大了嗓门,“你看看海鲜多新鲜啊,还很香呢!你穿得这么体面,人却这么小气,一份海鲜都舍不得买给人家吃!” 周围顿时有许多视线又投了过来,霍靳西却只是目光沉静地看着慕浅。 旁边那桌正好刚上了一道椒盐皮皮虾,其中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的男人便笑着将那道菜端到了慕浅面前,“美女,别生气,请你吃。” “好啊好啊,谢谢。”慕浅喜不自禁,伸手接过了盘子。 霍靳西抬眸,凉凉地看了那人一眼,说:“这位先生,你眼前的这个女人发着烧,犯着急性肠胃炎,如果吃完这盘海鲜之后进医院,请问是不是你负责?” 那男人一听,脸色一僵,下一刻伸手就将送出去的那道皮皮虾拿了回来,“对不起,对不起……” 男人尴尬地回到自己的餐桌旁,而慕浅默默地跟霍靳西对视片刻,终于认命一般地拿起勺子,开始吃那一锅粥。 只是才刚吃了一口,她就停了下来,静静品味片刻之后,开口道:“一般,还没我爸爸做的好吃。” 霍靳西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慕怀安,却仍旧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我爸爸以前总是熬白粥,熬得特别好,又浓稠又香滑。”慕浅脸上浮起微笑,“那时候他身边的朋友总是说他,那双手除了用来画画,就剩熬粥了。你猜他为什么学熬粥?”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明显,霍靳西不屑于猜。 “嗯,因为我妈妈喜欢喝白粥。”慕浅说,“她那时候又年轻又漂亮,吃的东西也总是这么清淡,就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我爸爸真的好爱她,所以才专门去学了这么一道手艺……我吃过很多餐厅的白粥,没一家有我爸爸熬的好吃,只可惜再也吃不到咯……” 说完,她将一大勺白粥送入口中,努力地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看向霍靳西,微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这种爱情难道不令人向往吗?要是有个男人肯为了我专门去学一道菜,我啊,一定会爱死他的!” 霍靳西静静地听完,伸出手来拿走了她手中的勺子,“够了。” “干嘛?”慕浅不满,“只让人喝白粥也就算了,白粥也只让人喝一半啊?” “我不想你半夜吐在我床上。”霍靳西面无表情地说完,唤来了服务员,“买单。” 霍靳西付完钱,服务生以一种看奇葩的目光目送两人离开。 慕浅叹息着走出餐厅,说:“完了,今天他们下了班,指不定怎么编排你呢!你也不多给点小费,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总该为自己的形象着想。” 霍靳西走到车旁,停下脚步,转过头来,“别人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不在乎。” 慕浅哼哼了两声,坐上了车。 回到公寓,慕浅自然而然地走进卧室的卫生间洗澡,霍靳西没有管她,用了外面的卫生间。 等他洗完澡,慕浅还没有出来。 女人洗澡时间向来长,霍靳西没有在意,拿过电脑查阅邮件。 等他将近两日的邮件查阅并回复完,慕浅还是没有出来。 霍靳西蓦地起身走进卧室,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回应。 霍靳西立刻推门而入。 浴室里,慕浅头上戴着耳机,闭着眼睛趴在浴缸边一动不动。 霍靳西快步上前,取下她头上的耳机,“慕浅?” 慕浅蓦地睁开眼来。 “怎么了?”她面露无辜,“你想用浴缸吗?” 霍靳西眼波沉沉地看她一眼,转头准备出去。 “哎——”慕浅却忽然喊了一声,“等一下!” 霍靳西回过头看她,她趴在浴缸边求救般地看着他,“我泡太久了,身上没有力气了,你抱我起来啊……” 霍靳西额角隐隐一跳,片刻之后,他才转身过来,站在浴缸边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伸出手,将她从满是泡泡的浴缸之中捞了出来。 随后,他将她抱到淋浴区,打开花洒,冲洗她身上的泡沫。 慕浅不太站得住,他便一手搂着她,一手拿着花洒往她身上冲。 慕浅靠着他,明显地察觉到身前的男人呼吸和身体处于同样的紧绷状态中。 “你身上的睡袍都湿了。”慕浅忽然说,“要不要脱下来重新冲个澡?” 第134章 要你陪着我 霍靳西原本就已经隐忍到极致,被她这样一撩拨,脸色和眸色同样暗沉,抓着花洒继续给她冲洗身体。 “啊——”大概是他将花洒拿得有些贴肤,慕浅忽然叫了一声,整个人愈发往他怀中投去,“有点烫……” 她这样往他怀中一贴,双手往他腰上一缠,顺势就拉开了他黑色睡袍上的系带,直接投入了他的胸膛。 霍靳西胸口蓦地起伏了两下。 慕浅贴着他,“花洒拿远一点啦……” 她话音刚落,霍靳西忽然一把丢开手中的花洒,直接就将她抵在墙上,低头重重封住了她的唇。 花洒在地上乱舞了两下,水汽胡乱喷洒,霍靳西原本已经渐干的头发连带身体,通通又变得湿漉漉起来。 一片水雾之中,她的身体温软馨香,一片滑腻,几乎捉不住。 偏偏他将她紧扣在怀中,不容许她逃脱分毫。 水汽蒸腾,淋浴间内温度渐渐灼热,慕浅掌心之下,霍靳西身上的肌肉紧绷如铁。 慕浅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霍靳西蓦地翻转了她的身体,从后面贴了上来。 正在这时,慕浅忽然有些痛苦地低吟了一声。 霍靳西原本势不可挡的动作硬生生顿住,揽了她的腰低头看她,沉声问道:“怎么了?” 慕浅回过头来,先前还一片潮红的脸色这会儿微微有些发白,迎着霍靳西的目光,她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胃疼了一下……” 霍靳西眼眸蓦地暗沉了几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一把扯下墙边挂着的白色浴袍,一把将慕浅裹进去,随后将她抱起,出了卫生间回到卧室,直接就将她丢到了床上。 大概是欲求不满的缘故,这一系列动作格外粗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味。 慕浅被重重扔到床上,虽然床褥松软,她却还是大喊了一声,随后捂着胃不满地看着站在床边的男人,“你轻点不行吗?本来胃就疼,被你这么一摔,差点吐出来!” 她趴在床上嘤嘤嘤,霍靳西却只是冷眼看她。 过了一会儿,慕浅才又看向他,可怜巴巴的求他:“你的手暖和,帮我揉一揉吧,揉一揉可能会舒服点。” 霍靳西看她一眼,扭头就走出了卧室,头也不回地带上了门。 慕浅趴在床上,险些没有笑出声来。 欲求不满的男人,怨气真的很重啊! 刚才那个热水澡的确泡得她有些脱力,既然霍靳西已经气走了,她一时也懒得理他,趴在床上小寐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已经是半夜。 卧室的床上依旧只有她一个人,看起来霍靳西出去之后就没有再进来过。 慕浅坐起身来,胡乱系上身上的浴袍,起身走了出去。 起居室内也没有人,倒是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灯光。 慕浅走到书房门口,轻轻一推门,一股浓烈的烟味顿时扑面而来,慕浅立刻掩住嘴重重咳了起来。 书房内,霍靳西原本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电脑,听见声音蓦地抬头,看见慕浅在门口咳得弯下了腰,他微微皱了皱眉,将手中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 慕浅平复了一会儿才捂着鼻子从外面走进来,第一件事就是帮他开窗,直至适应了这屋子里的味道,她才放下手,“臭死啦,你到底抽了多少烟啊?” 她走到他书桌旁边,瞥了一眼桌上的烟灰缸——好家伙,看来欲求不满这事儿还挺严重。 霍靳西没有看她,只说了一句:“不是睡了吗?” 他声音一向清冷,这会儿连语调都是硬邦邦的,慕浅听在耳中,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睡了啊,可是又醒了。”她凑着凑着,整个人忽然就钻进了他怀中,坐在他腿上,伸出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我要你陪我睡。” 霍靳西瞥她一眼,又移开了视线,“我还有文件要看。” “那我陪你看文件。”慕浅立刻顺口回答了一句,仍旧赖在他怀中不走。 霍靳西沉默了片刻,终于丢开手中的东西,靠着椅背,目光凉凉地看向她,“你到底想怎么样?” 听到这几个字,慕浅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低声开口回答:“就想让你陪着我啊,不行吗?” 霍靳西目光微微一顿,没有说话。 “那算了。”慕浅说,“既然你忙,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她说着便想要从他怀中起身,霍靳西却忽然箍住她的腰身,下一刻,他合上文件关上电脑,抱着她出了书房,又一次回到卧室。 慕浅又一次被丢在床上,只是这一次力道要轻得多。 她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很快自觉躺好,将另一边的位置留给霍靳西。 等到霍靳西一上到床,她立刻就钻进了他怀中,枕着他的肩臂闭上了眼睛。 霍靳西垂眸看她一眼,终于伸出手来熄掉了屋里的灯。 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慕浅忽然又开了口:“霍靳西啊……” 霍靳西没有出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回应,可慕浅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于是她翻了个身,趴在他心口,轻声问他:“霍靳西,你干嘛这么顺着我,顾着我啊?” 霍靳西安静地看着趴在自己胸前的人。 暗夜之中,她容颜模糊,唯有一双眼眸莹莹发亮,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想要就要才是你的风格,你管我死活呢?”慕浅说,“不是吗?” 霍靳西依旧没说话,放在她腰间的手却渐渐收紧。 慕浅忍不住又低低喊了一声,随后再次开口:“你看清楚我是谁了吗?” 这一次,霍靳西伸出手来,按亮了屋子里的灯。 从黑暗到明亮,慕浅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光线,闭了会儿眼,才又缓缓睁开,却正对上霍靳西暗沉的目光。 “你还能是谁?”霍靳西反问。 慕浅缓缓直起身来,轻轻笑了起来,“我是慕浅啊,可是不是你所期待的那个慕浅。你确定,你要对我这么好吗?” 霍靳西静静地对她对视许久,才开口:“我想要什么,我自己清楚。” 慕浅听了,眸中似有水光闪过,然而下一刻,她飞快地伸出手来熄了灯,重新趴回他的胸口,只说了一句:“睡觉!” 第135章 七天抵七年 黑暗之中,霍靳西的手却缓缓抚上了她的脸,指腹轻抚过她的眼。 慕浅紧闭着眼睛,察觉到他的动作时,却一下子拉住他的手,随后,她将他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张嘴一口咬了下去。 这一口咬得很重。 霍靳西手臂上肌肉都绷紧了,却只是一声不吭地由她咬。 慕浅咬到牙根都酸了,才终于缓缓松口。 送开口后,她却仍旧只是抓着他那只手不放。 霍靳西伸出另一只手来,揽住她之后,低头在她唇角印下一吻。 两个人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没有动。 直至慕浅呼吸渐渐平稳,霍靳西却依旧清醒如初。 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清晨,天渐渐亮了起来,霍靳西抬起自己的手,这才看见昨晚被慕浅咬的伤口。 她真是下了狠劲,他手背的牙印清晰可见,血气外露,透出乌紫,没个五天七天估计都消不下去。 然而这五天七天若能抵消过去七年,始终还是划算,不是吗? 霍靳西静静躺了片刻,又转过头看了慕浅一眼,这才轻轻抽回自己揽着她的那只手,准备起床。 谁知道他这边刚一动,慕浅也动了,细软的手缠上他的腰,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 霍靳西停住没动,她则一点点地蹭进了他怀中,整个人明明是要醒不醒的模样,却偏偏拣最要命的地方蹭。 霍靳西嗓音瞬间就喑哑了几度,“慕浅。” 慕浅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睁开眼来对上他的视线,“怎么了?” 大概是昨晚的情形给他留下了阴影,霍靳西冷着一张脸看着她,随后拉开她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掀开被子就准备下床。 慕浅却随即又从身后缠住了他,贴在他背上,“霍靳西,我告诉你一件事。” 霍靳西坐在床边,头也不回,“什么?” “我好像不烧了,胃也没有痛,肠道也没有不舒服……”她附在他耳边,不安分的手缓缓伸进了他的睡袍。 霍靳西捉住了她的手,手劲不小。 慕浅却再一次笑出声来,这一次,她只说了三个字。 “我想……要。” 话音落,不过三秒的时间,慕浅又一次被扔在了床上。 她忍不住笑,伸手勾住了自己身上的男人。 …… 这一天,齐远按照平常的时间来公寓接霍靳西上班。 这个时间,霍靳西通常是在吃早餐,然而齐远出了电梯,却只看见萝拉拿着早餐的托盘站在门口。 “萝拉。”齐远喊了她一声,“为什么站在这里,不把早餐送进去?” 萝拉耸了耸肩,回答道:“我按了铃,霍先生没有回应。” 通常她按铃之后,霍靳西会很快按下屋内的应答键,而她收到讯息才会进屋,以免打扰到屋里的人。 所以今天霍靳西没有回应,她便不敢贸然进入。 齐远听了,忍不住看了看表,心头也疑惑——无论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霍靳西永远雷打不动地六点钟起床,这会儿已经七点半,按理他应该早就起来了才对。 想到这里,齐远也伸出手来按了一下铃。 然而手指刚刚放上去的瞬间,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什么年头,尚未清晰呈现他心里已经开始有后悔的感觉,然而手指的惯性动作却不由他退缩,于是他怀着满心后悔,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按了下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应答键亮了起来。 齐远蓦地松了口气,跟萝拉对视一眼,推门走进了公寓。 起居室里并没有霍靳西的身影,齐远去书房看了一眼,同样没见到霍靳西,于是答案很明显——霍靳西还在卧室。 既然人在卧室,应该没多久就会出来,因此萝拉如常布置起了早餐,而齐远则坐在沙发里拿起平板电脑,边看新闻边等。 卧室内的卫生间里,霍靳西刚刚拧开淋浴,腰上就蓦地多了双手,身后也多了具身体。 “别闹了。”他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 “偏要。”慕浅说,“时间还早嘛,你急什么?” 霍靳西感知着她缠在自己腰上的力道,没有说话——刚刚在床上还一再求饶的人,这会儿居然又生出力气来纠缠她,可见她的病真是好得差不多了。 慕浅见他不说话,便绕到他身前,直接从正面攻克。 密密水帘一如昨夜,满室水汽蒸腾,水声淅淅,掩去一室高喘低吟。 …… 进门十分钟,齐远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三次; 进门二十分钟,齐远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三十次, 进门三十分钟,齐远觉得自己已经要将卧室的门看穿了——偏偏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可能性,虽然最有可能的只有一种,但是这种可能跟霍靳西的个性不是很匹配,于是他脑海里冒出更多乱七八糟的可能来——会不会是出了意外?昏迷?中毒?情杀?入室抢劫?密室作案? 他满脑子念头飘来飘去,正当他下定决心要去敲门的时候,房门终于打开,一身黑色西装的霍靳西从里面走了出来。 齐远再一次松了口气,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八点二十了。 以曼哈顿的交通来说,这个时间出门势必会迟到,更何况霍靳西还没吃早餐。 霍靳西大概也一早做好了迟到的准备,因此并不着急,坐在餐桌旁一边浏览新闻一边喝咖啡。 齐远既不敢说什么,也不敢问什么,只是默默地在心里算了一下——他跟在霍靳西身边差不多八年了,这是霍靳西第一次上班迟到。 第、一、次! 齐远在心里默默将这三个字念了又念,忍不住又一次看向卧室方向的时候,慕浅裹着一件短到腿根的睡袍从卧室里飘了出来。 齐远一眼瞥见她的穿着,下意识就要移开视线,再一眼瞥见她脸上的红晕,他一下子腾地从沙发里站起身来。 “霍先生,我在楼下等你。” 齐远匆匆留下这么一句话,再不敢多看慕浅一眼,匆匆奔向门口。 转头关门前,他看见慕浅走到霍靳西身边低头咬了一口霍靳西刚刚拿上手的三明治,而霍靳西浑不在意,就着她咬过的地方继续吃着。 第136章 女色惑人 慕浅瞥见齐远关门的动作,在霍靳西旁边坐了下来,说:“齐远他好像有点怕我哦,你这个助理胆子未免太小了些。” 霍靳西看了一眼她的穿着,淡淡道:“齐远是个实在人,你犯不着总逗他。” “实在人?”慕浅被这三个字逗笑了,随后才道,“他跟在你身边,帮你处理那么多事情,难道不该世故圆滑一些吗?” 霍靳西抬眸,“我不喜欢世故圆滑的人。” “哦?”慕浅眼珠子一转,“这么说来,你是不喜欢我咯?” 霍靳西瞥她一眼,没有回答,重新低下头去看平板电脑上的新闻。 趁他不留神,慕浅推开自己面前的果汁,目光落到他面前的咖啡上,伸出手去想要拿时,被霍靳西一掌拍了回来。 “我好几天没喝咖啡了,让我喝一口嘛!”慕浅揉着自己的手背撒娇。 霍靳西头也不抬地开口:“养好身体再说。” 慕浅嘟了嘟嘴,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哎,你知不知道女人最好的保养方法是什么?” 霍靳西显然对这个话题没兴趣,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本不打算理她。 慕浅却只当他回答了“不知道”,于是自顾自地往下说:“当然是阴阳交合,采阳补阴啦!这可是老祖宗的智慧,武则天之所以养那么多男宠,不也是这个原因吗?她最宠的那个叫谁来着?也不知道帅不帅……不过从电视剧里呈现的来看,比你可差远了!” 霍靳西终于听不下去她的胡诌,抬眸看她一眼之后,喝了最后一口咖啡,放下平板电脑,起身就出了门。 “拜拜!”慕浅笑眯眯地冲他挥手,“晚上早点回来啊!” 霍靳西头也不回地出门,下了楼,齐远正安心地等着他。 直至他上车的时候,齐远才注意到他手上的牙印,瞬间大惊,“霍先生,您的手受伤了?” 霍靳西瞥了一眼伤处,“没事。” 齐远皱着眉头,只觉得那伤口看起来可不太像没事,“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霍靳西说,“回公司。” 齐远忧心忡忡地又瞥了一眼那伤口,心头叹息了一声。 这伤情,这形状,一看就是慕浅搞出来的,还真是……红颜祸水,女色惑人啊! 霍靳西走后,慕浅依旧坐在餐桌旁吃早餐,慢条斯理地吃到一半,她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慕浅瞥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下静音后继续吃早餐。 等她吃完早餐,又睡了个回笼觉,将近中午时分起床,再看手机时,上面已经有几十个未接来电,外加十几条言辞激烈,中英文混杂的短信。 慕浅眯着眼睛数了数,大部分是来自于岑栩栩。 很显然,岑家出事了。 她正逐一欣赏岑栩栩发过来的短信,手机忽然又有来电进入,这一次,竟然是岑老太亲自打的电话。 慕浅静静看着来电显示,直至电话快要自动挂掉的时候,才终于接起了电话:“奶奶,早上好。” “慕浅。”岑老太声音依旧从容,却格外僵冷,“你架子大得很啊,还要我亲自打电话给你,你才接。” “奶奶别误会。”慕浅说,“我一向起得晚,刚才在睡觉呢。” 岑老太显然已经没有耐性跟她多周旋,“你现在马上回岑家来,否则,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慕浅倒也爽快,很快道:“好啊。” 下午三点,慕浅出现在了岑家。 出乎意料的是,岑家居然只有岑老太一个人在等她,这样乱的时刻,岑博华一家四口都不在,也不知是忙着配合调查还是忙着避难。佣人们脸上都写着慌张,而岑老太则满目沉郁,看着慕浅从门口走进来。 “奶奶。”慕浅不待她开口,自己便先在沙发里坐了下来,“我人在纽约,回来迟了,奶奶不要介意。这么急着叫我回来有事吗?” 岑老太静静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了一声:“你这么本事,会不知道我叫你回来是为什么?” “我这个人啊,出了名爱惹是生非,实在不知道奶奶说的是哪桩呢!”慕浅只是笑。 “今天早上有个调查小组的人去公司,将你二叔带走了。”岑老太冷眼看着她,“你会不知道?” “啊?今天早上吗?”慕浅露出惊讶的神情,“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行动力居然这么快啊!” 她说着说着就露出了笑容,目光中流露出清晰的挑衅,看着岑老太。 岑老太却依旧镇定,“你这么做,就不怕我将你那不要脸的妈那些视频放上网,让全世界的人都好好欣赏你妈那y荡的样子?” 慕浅忽然叹息了一声,开口道:“奶奶,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告诉您,容女士她选择和我断绝母女关系,从此我们俩各归各,没什么关系了,您手里那些东西啊,既威胁不到她,也威胁不到我了。” “是吗?”岑老太说,“既然你做出了选择,那我现在就让人把那些东西都传上网,也让你那死了十几年的爸爸看看,他老婆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慕浅眸光微微一变,唇角却依旧带笑,“随你的便吧。不过奶奶,我手里也还有一些资料没提供给调查组呢,这些东西我看着挺要紧的,也就没敢轻易交出去。万一交上去,二叔被起诉,判个十几二十年,奶奶年纪也大了,到归天的时候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该多伤心啊!” 岑老太终于被慕浅激怒,失态地将手边一个茶杯砸向了慕浅。 慕浅往旁边一躲,轻易地就躲开了。 “我早就知道,你们母女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岑老太盯着她,气到身体都微微颤抖,“慕浅,你们母女,就不怕遭报应吗?” “该遭的报应,我心甘情愿承受,所以奶奶也不需要这么生气。”慕浅站起身来,转身准备离开之时,又再一次回过头来,“奶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反应又慢,网络这回事真的不应该轻易触碰,否则呀,真是会有报应的。” 第137章 她眼底的忧伤 慕浅出了岑家,刚坐上自己的车,前方不远处,正往家里走的岑栩栩看到她,身形先是一顿,随后迅速朝这边冲了过来,“慕浅!” 慕浅坐在车里,看她一眼,直接一脚油门驶离了这里。 岑栩栩扑了个空,气得将自己的手袋扔向慕浅远去的车。 回过神来,岑栩栩迅速往家里跑,一进起居室,就看见岑老太坐在沙发里,按着自己的胸口,痛苦难耐的模样。 “奶奶!”岑栩栩连忙上前,“你怎么样?心脏不舒服吗?是不是慕浅气你了?” 很久之后,岑老太才伸出手来握住她,缓缓开口:“一定要想办法,救你爸爸——” “我知道,我知道……”岑栩栩连连点头,想到近日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重重咬住了唇。 慕浅离开岑家后,去了苏家。 之前那段时间她和苏牧白交往频繁,苏家的人早已熟悉她,直接就让她进了门,将她带到苏牧白门前。 苏牧白正在窗前看书,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就看见了慕浅。 窗外种着几株红枫,如火的枝叶那头,慕浅站在廊前冲他露出微笑。 她一向风情明媚,笑容也如此,可是此时此刻,苏牧白却仿佛从她眼中看到了一丝疲惫。 恍惚之间,他忽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大概是在四年前,那时候他已经毕业,回学校去处理一些事情,却因为边走路边看手机,一下子就撞到了人。 大学主干道绿树成冠,光影斑驳之下,她抬眸冲他笑,眼底那丝尚未来得及消散的忧伤在笑容之中飞快地消逝了。 他一直记着她那个笑,也曾想过要问她心里到底藏着什么事,可是一直都没有来得及,后来便再也没有了机会。 片刻的愣神过后,苏牧白看着窗外的慕浅,也笑了起来。 慕浅进了屋,在他的沙发里坐下,“我不请自来,没打扰到你吧?” “怎么会?”苏牧白说,“你来,我不知道多高兴呢。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慕浅说,“去见了岑家的老太太,然后就来找你了。” 苏牧白察觉到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我把博文集团背地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捅出去了,岑博华现在已经被带走协助调查了。” 苏牧白怔了怔,随后露出了笑容,“像是你干的事。” 慕浅看着他,“重新和你交往是我自愿的事情,可是别人威胁着的滋味不好受,我也不愿意受。” 虽然慕浅从没有提起过她那时主动出现在苏家的真正原因,可是苏牧白多多少少也能猜到,这会儿慕浅这么说,算是证实了他的猜想。他并不惊讶,只是心疼。 “我能帮你做什么吗?”苏牧白问。 “没什么。”慕浅笑着道,“这样的事情我自己做就好了,没道理麻烦你。” 苏牧白听了,沉吟片刻才开口:“浅浅,其实我很希望能为你做些什么。” “你放心,有需要的时候我一定找你。”慕浅说着,才又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音乐剧的事,我应该不能陪你去看了。” 苏牧白神情平静,眼睛里甚至一丝失落也无,只是安静地看着她,“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吗?” “接了个爆料,我挺有兴趣的,所以我准备去洛杉矶待一段时间。”慕浅说,“接下来你可能有段时间联系不到我了。” 这倒是苏牧白没有想到的。 他原本以为,慕浅说的理由,会和霍靳西相关。 然而霍氏在美国的业务集中在纽约,而洛杉矶和纽约一西一东,相隔数千里,无论如何都应该跟霍靳西扯不上关系。 所以这应该是她单纯的工作上的事情。 “什么案子?”苏牧白问,“危险吗?”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说:“调查真相哪有不危险的呀?不过嘛,我可是专业的。” 苏牧白心里清楚她的个性,这样的事情,他也拦不住。 他私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多问问霍靳西,偏偏就是张不了口。 …… 佣人将慕浅带到苏牧白这边后,转头回到主楼,正好苏远庭和苏太太都在,佣人便将慕浅来的事汇报了一遍。 谁知道刚说完,苏太太脸色就是一变,“我去看看。” 苏远庭拉住她,“你去做什么?” “我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苏太太说,“岑家这次出事就是她在背后捅出来的,之前我见她乖巧懂事,觉得她是个好姑娘,谁知道她心思居然这么重,什么事都敢做。这样的人,我哪敢让牧白跟她交往?还是趁早让她走吧!” 苏太太说着便匆匆出了门,来到苏牧白住着的小楼的。 客厅里,慕浅和苏牧白已经转而聊起了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见到苏太太进来,慕浅立刻站起身来打了招呼。 “哟,浅浅,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都不知道。”苏太太笑着道,“早知道你在啊,我就不过来了。” 慕浅微微一笑,“苏太太找苏师兄有事?” “对啊。”苏太太说着便看向了苏牧白,“前些天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钱阿姨有个侄女,拉大提琴的,想让你去见见呢!我都跟你钱阿姨约好了!” 苏牧白没想到苏太太会说这么一番话,立刻看向慕浅,而慕浅已经瞬间懂了那是什么意思,却仍旧保持微笑。 “妈!”苏牧白皱着眉,喊了她一声。 “那我都跟人说好了,你总不能让我放人鸽子吧?这样子太没礼貌了。”苏太太说。 慕浅这才开口:“其实我要跟苏师兄说的事情都已经说了,苏太太,既然你们有约,那我就不打扰了。苏师兄,等我回来咱们再联系吧。” 慕浅一边说,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苏太太见状问道:“要出门吗?” “对。”慕浅说,“有工作,要出差一段时间。” 苏太太听了,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工作为重。” 慕浅整理好自己,这才又对苏牧白道:“你好好保重身体,多出门活动活动,也好让外面的人看看,咱们过得好着呢。那我走了,不用送我。” “浅浅!” 苏牧白坐着轮椅追到门口,慕浅只是回过头来冲他挥了挥手,随后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第138章 一定会后悔 这天晚上,霍靳西回到公寓的时候,公寓里并没有慕浅的身影。 齐远为他送文件上来,一见这情况,立刻道:“我给慕小姐打个电话。” 放下文件,齐远就匆匆拨了慕浅的电话,一面拨一面在心里祈祷慕浅不要玩他。 谁知道怕什么来什么,电话打过去竟然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齐远连拨三次都是如此,终于绝望,只能硬着头皮对霍靳西说:“电话没人接,我问问萝拉。” 萝拉很快进入屋子,听见是问慕浅的情况,连忙道:“慕小姐今天出门的时候我见到她了,她说要回费城。” 齐远听了,连忙看向霍靳西,试探性地问:“电话打不通,要不要我去费城看看。” 霍靳西坐在沙发里,指间香烟已经燃到一半,闻言却只是淡淡回了一句:“不用。” 她若真能安心乖巧地待在这公寓里,那她就不是现在的慕浅了。 况且现在,费城等着她的人和事应该不少。 霍靳西捻灭手中烟头,起身走进了卧室。 齐远见状,松了口气,匆匆招呼着萝拉一起出了门。 翌日,霍氏美国分公司。 这一天事务格外繁多,齐远一早上就处理了三四个突发事件,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忽然接到前台的电话,说是有一位自称姓慕的小姐,没有预约要见霍靳西。 齐远一听就头疼起来——这女人怎么专挑他忙的时候添乱! 可是毕竟那女人是慕浅,齐远也不敢怠慢,只能道:“让她上来!” 挂了电话,他又匆匆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便走到电梯间等慕浅。 电梯很快在所在楼层停下,电梯门一开,齐远正准备开口招呼慕浅,却看着一个也不知是朋克风还是摇滚风、一张脸化得认不出原本面目的女孩从电梯里冲了出来。 齐远一时没回过神,那女孩已经越过他,直接冲向了办公室的方向。 “哎——”齐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想要拦住她,却哪里来得及。 这里不比桐城霍氏大厦分层严密重重门禁,办公室格局相对简单,那女孩在办公室里乱冲乱撞了一会儿,一眼就看到霍靳西的办公室,于是直接冲向了那边。 在她推开门,半边身体已经闯入霍靳西的办公室时,齐远终于拉住了她。 “你是什么人?”齐远厉声喝道。 办公室里,霍靳西原本正专注地批示文件,闻言抬起头来,一眼看到了半边身体在门内,半边身体在门外的岑栩栩。 “他认识我!”岑栩栩被齐远拉得疼了,暴躁地抬脚踹他,“你放开我!” 齐远连忙看向霍靳西,出乎意料的是,霍靳西竟然示意他放开那女孩。 齐远只能松开她,随后匆匆走到霍靳西身边,低声道:“她对前台说她姓慕,我以为是慕小姐,所以才让人放行的。” 岑栩栩已经在霍靳西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目光挑衅地看着打小报告的齐远。 霍靳西示意齐远先出去,随后才又看向岑栩栩,“有事?” 岑栩栩始终昂着下巴,“我想让你帮帮我!” “理由。” “我查过你了,我知道你是桐城霍氏的掌权人,我也知道你们霍氏在桐城和纽约的影响力,我知道你一定能帮到我。”岑栩栩说。 霍靳西放下手头的文件,安然坐在椅子里看着她,“这不是理由。” 岑栩栩闻言,微微皱了皱眉,随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只要你帮我,我就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都行,多久都行。” 霍靳西听了,没有再回答,而是伸手按下了齐远的内线,“请这位小姐走。” 话音刚落,岑栩栩蹭地起身按住了他的电话,然而却已经晚了,下一刻,齐远就推门走了进来,站到了她身边,“女士,请吧。” “我不走!”岑栩栩看着霍靳西,“只要你肯帮我,什么条件,你提就是了!” 霍靳西已经重新低头去看文件,没有再理她。 齐远眼见这是位难缠的主,霍靳西又似乎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于是直接叫来了安保人员,将岑栩栩“请”离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然而到了傍晚时分,齐远忽然又接到前台电话,说是有人指名要见他。 好在这会儿齐远不怎么忙,因此他便下了楼,想看看是什么人要见他。 楼下前台,一个穿着牛仔裤白t恤,看上去只有十八九岁,扎马尾,眉目动人、青春靓丽的女孩正在等他。 齐远一时有些怀疑,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这么个小姑娘了? “你……找我?”齐远有些迟疑地问。 对面的女孩点了点头,“对啊,我们早上不是见过了吗?” 齐远一怔,却只觉得她嗓音熟悉,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你?!” “对啊!”岑栩栩说,“我要见霍靳西,你带我上去见他!” 齐远转身就走,“不好意思,霍先生很忙,没时间见你。” “我有事要跟他说,跟慕浅有关的!”岑栩栩追到电梯间,死死拉着齐远的手臂。 一听到慕浅的名字齐远又头疼了,随后他转头看着她——不得不承认,她这会儿的样子可比早上那样子讨喜多了,要是她早上以这副面貌出现,他可能就不会忍心让安保赶她走了。 这会儿他果然就不忍心起来,叹息了一声,说:“霍先生和慕浅是什么关系,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他们有一腿!”岑栩栩说,“你们这位霍先生,看起来还很喜欢慕浅呢!” “那你还来?”齐远皱着眉头拉开她的手,“你走吧,霍先生是不会帮你的。” “你凭什么决定?”岑栩栩重新缠住他,说,“你告诉他,我有跟慕浅相关的,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他,他会感兴趣的!” 齐远忍不住重重叹息了一声,随后再一次拉开她的手,“行,你在这里等着,再敢乱闯,我还会让保安来请你走。” 他进了电梯,岑栩栩果然站在电梯外不动,只是认真地看着他,“我说的可是真的,你要是不转达,你一定会后悔。你们老板要是不听,他也会后悔!” 第139章 她甩了他 齐远上去十分钟后,很快又下来将岑栩栩接上了楼。 站在电梯里,岑栩栩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慕浅在你老板那里还真是特殊啊,报她的名字可以直接上楼,说她的消息也能得到接见。” “霍先生正在开会,还没空见你。”齐远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先跟我谈谈你要说的事。” 岑栩栩睨了他一眼,“跟你说?跟你说值什么价?” 齐远道:“你非要跟霍先生说的话,那就等着。不过我想先提醒你,霍先生开会会开到半夜,而且他也未必一定会见你。” “那我也等!”岑栩栩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除非你能替你老板做决定。” 齐远瞥了她一眼,选择闭口不言。 接下来的时间,岑栩栩便坐在霍氏美国公司46楼的办公室里,一直等到了凌晨一点。 霍靳西从会议室走出来的时候,岑栩栩正坐在休息室的椅子里打瞌睡。 霍靳西路过休息室的时候瞥了她一眼,齐远这才终于找到机会开口:“是早上来过的那个女孩,她非说有关于慕小姐的事情要跟您说。” 霍靳西听了,收回视线没有回应。 他这样的态度,齐远一时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做,只能送他进了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后,霍靳西才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从昨天早晨到现在,整整40个小时,慕浅都没有消息给他。 外头,齐远正犹豫要不要去叫岑栩栩走,桌上的内线忽然响起霍靳西低沉的声音:“让她进来。” 岑栩栩被齐远喊醒,整个人着实有些焦躁——这个该死的男人居然让她等了六个小时! 走进霍靳西的办公室后,她直接坐在霍靳西对面,坐姿慵懒,神情挑衅地看着霍靳西,“终于有时间见我了吗?我还以为慕浅对你有多重要呢,也不过如此嘛!” 霍靳西似乎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一面查阅着邮件,一面漫不经心地开口:“你有什么事想说?” “你喜欢慕浅,对吗?”岑栩栩说,“那天在她的公寓里,你问了很多跟她有关的问题,你是喜欢她的,对吧?” 霍靳西闻言,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一眼之后,直接点了点头,“对。” 岑栩栩听了,又道:“所以慕浅这次害我们岑家,是你帮她的?” “不是。” 这个答案似乎有些出乎岑栩栩意料,她盯着霍靳西看了片刻,似乎才勉强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这么说来,你还不算太笨。” “这就是你想说事?”霍靳西问。 “当然不是!”岑栩栩说,“但我说之前,想要了解一下慕浅对你而言到底有多重要。你爱她吗?” 这一次,霍靳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说你要说的事。” 岑栩栩安静了片刻,说道:“先讲清楚,我说的事情对你绝对有好处,那我能得到什么?” “你说的事情值什么,你就可以得到什么。”霍靳西说。 “空口无凭!” “我说出来,就是凭证。”霍靳西看她一眼,再没有多余的言语。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信不信由她,说不说也由她。 岑栩栩并没有纠结太久,因为她知道,堂堂霍家的掌权人,应该做不出这种欺骗小姑娘的事情。 “好。”岑栩栩说,“那我就告诉你,你被慕浅骗了。” 霍靳西神情平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她所做的事情都是在骗你,她接近你,讨好你,这些通通都是她的手段。” “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你陷入她的温柔陷阱,然后,她再狠狠地甩了你!” “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对你,可是很明显,你已经陷入了她的圈套。” “霍先生,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有所防备。”岑栩栩说,“慕浅和她妈妈一样有手段,凡是跟她们母女俩玩感情游戏的男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 …… 霍靳西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公寓里照旧没有慕浅的身影。 霍靳西如常洗澡睡觉,第二天早上也照旧六点钟起床。 吃早餐的时候,霍靳西才拿起手机,拨打了慕浅的电话。 然而电话拨出去,传来的却是机械的女声应答,电话无法接通。 霍靳西很快收起了电话。 齐远进入公寓的时候,莫名觉得公寓里气压有些低,然而霍靳西神色如常,又实在看不出什么。 也不知道昨天那个叫岑栩栩的丫头到底跟霍靳西说了什么,齐远不敢多想,正准备向霍靳西汇报国内的几项动态,坐在餐桌旁的霍靳西忽然先开了口:“你去一趟费城。” 齐远一怔,“今天?” “现在。” 齐远连忙点头,却没有问为什么——因为需要他去费城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慕浅! 齐远匆匆赶到费城,第一时间直奔慕浅的公寓,然而门铃都快按破了,也没有人应答;而慕浅的手机,也始终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至于朋友,慕浅好像大部分时间都独来独往,那位苏家三少爷还是深居简出的状态,打听不着;家人,那就更不用说…… 齐远很头疼,施展了所有神通,才终于在傍晚时分查到——慕浅已经在昨天下午乘飞机离开费城,去了拉斯维加斯! 可是去另外一个城市而已,为什么整个人会处于失联的状态? 齐远不敢耽误,将消息汇报给霍靳西之后,匆匆赶回纽约。 至于慕浅在拉斯维加斯的行踪,只能再安排人手去查。 霍靳西得知慕浅去了拉斯维加斯之后,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照旧以工作为重。 齐远胆颤心惊地等着拉斯维加斯那边的消息,而霍靳西只是每天看一看手机。 两天、三天、五天时间过去,慕浅始终没有任何消息。 一周后的某天清晨,霍靳西醒来,习惯性地拿过手机查阅消息,却依旧没有慕浅的任何信息。 他在床上坐了片刻,忽然极其缓慢低沉地笑了起来。 岑栩栩说,慕浅会给他布下一个温柔陷阱,然后狠狠地甩了他。 可是她说错了。 慕浅没有狠狠地甩了他,而是就这么云淡风轻、潇潇洒洒地离开,不留一言地就甩了他。 第140章 温香软玉,一如昨昔 岑栩栩告诉霍靳西的事情,对他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和慕浅之间是什么样的状态,外人也许会觉得迷惑,他们彼此之间却十分清楚。 在之前,她或许一度放下了与他之前的从前,可是在知道是他设计她回桐城之后,那些从前又回到了她心里。 大概还是恨他的吧,恨他将她当做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以她现在的个性,不可能不报复他。 他心里一早已经有了定数,所以从前只是作壁上观。 她的妩媚风情、她的主动撩拨、她的欲情故纵、她的苦肉计……这些他通通看在眼里,即便偶尔参与其中,他也并不过度沉沦。 现在,她开始玩起了捉迷藏。 既然如此,那他陪她便是了。 拉斯维加斯距纽约有数千公里的距离,齐远纵使有通天的本事也觉得鞭长莫及,更何况他还没有这本事,因此只能同时委托了好几家私人侦探社查找慕浅的下落。 然而半个月过去,竟然一无所获。 齐远每天为慕浅的杳无音信一筹莫展,然而霍靳西却依旧是从前的模样,该工作工作,该休息休息,仿佛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可是齐远却还是察觉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 比如公司的高层们的黑眼圈一天比一天明显,眼袋似乎也一天比一天重,明显一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直至某天一位高层找到齐远聊天,齐远才知道其中的缘由。 “齐特助,你不觉得霍先生最近的工作强度太大了吗?” 齐远一愣,“不觉得啊。” 事实上他跟在霍靳西身边多年,早已习惯了霍靳西事事亲力亲为、将休息时间以外百分之九十的精力都投入于工作的作风,因此他实在是没什么感觉。 对方却几乎被他这个回答气倒,指着自己的眼袋控诉:“我们已经连续加班一周了!这是不人道的!” 齐远回想了片刻,这才察觉——好像的确全公司高层已经陪霍靳西加了一周的班,这样的情况除了特殊时期,真的很少见。 可是眼下算什么特殊时期? 又比如,萝拉也忍不住私下里偷偷向他抱怨,说霍先生最近非常难伺候,尽管她作为专业的公寓管家已经臻于完美,然而近期还是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频频被挑责——什么衬衣袖扣底下有一丝不平整、咖啡温度不合适、夜里送去的酒口味不对等等。 “霍先生晚上又开始喝酒?”齐远忍不住问。 萝拉点点头,“对,每天晚上一杯威士忌,这两天加到了两杯!之前慕小姐在的时候,可没有这样。” 齐远一听,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慕浅慕浅,说到底都是因为慕浅!可是偏偏那个女人一点讯息都没有,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这样的情况又持续了几天,查慕浅下落的事情还是没有进展。 这天深夜,齐远又跟几家侦探社的交涉了一番,带着满心绝望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来,忽然看见准备下班的霍靳西站在他的办公桌旁,正翻看着侦探社给他传回来的那些资料。 齐远连忙擦干脸上的水渍,匆匆跑过去,解释道:“这些都是私家侦探们发来的消息,但是没什么有用信息。” 霍靳西简单翻阅了几下,开口道:“为什么只盯着拉斯维加斯查?” 齐远一怔,“慕小姐是去了拉斯维加斯啊。” “如果她想隐藏自己的行踪,就不会暴露自己在拉斯维加斯这件事。” 霍靳西说完,丢下那一堆废纸,转身离开。 齐远恍然大悟——他真是完完全全低估了慕浅的狡猾性,可是这样一来,范围岂不是更加广泛? 可是眼下霍靳西已经亲自过问这件事,这范围就算再广,始终还是得找。 齐远忍不住叹息,同时隐隐约约觉得,在这件事上,霍靳西似乎有一点失去耐性了。 齐远掐指一算,果不其然,离他们回国的日子就差两个星期了。 …… 这天晚上,霍靳西喝过两杯威士忌,如常上床睡觉。 靠酒精助眠的日子已经过去很久,况且现在两杯威士忌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酒,只是喝一点,总归是会比较容易入睡。 正恍惚入睡的时刻,他忽然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脚踝。 随后,他的被窝渐渐拱起,分明是多了个人。 霍靳西伸手一捞,直接就将人捞出了被窝。 “噗——”慕浅躺在枕头上看着他,漆黑的长发如瀑,暗夜之中,眉眼如画般动人。她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霍靳西只是沉眸看着她,呼吸之间,胸膛起伏不定。 于是慕浅直接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贴上他的胸膛,对上他的眼眸,“听说你到处安排了人在找我?” 霍靳西看着她,只觉得哪里不对。 慕浅凑到他耳边,低声开口:“想我了吗?” 不待他回答,她已经轻轻含住他的耳垂,再缓缓由他清晰明朗的下颚线一路吻上他的唇。 温香软玉,一如昨昔。 尝到她唇滋味的那一刻,霍靳西几乎迷失,下意识地就准备抱住她,狠狠地让她知道答案。 然而只是一瞬间,他便强迫自己清醒。 她好不容易才找准时机从他身边跑掉,怎么可能这么乖巧,在这个时候乖乖回来,还偷偷潜入他的被窝? 下一刻,躺在床上的霍靳西缓缓睁开了眼睛。 室内一片漆黑,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哪里有她的影子? 果然,不过是一场梦。 霍靳西坐起身来,按亮床头的灯,拿过床头的烟盒和打火机。 烟盒旁边就是手机,霍靳西点燃一支烟后,拿过手机,翻到了慕浅的号码。 电话拨过去,仍旧是无法接通的状态。 霍靳西丢掉手机,只是安安静静地抽烟,目似寒星,深邃清冷。 一支烟抽完,他捻灭烟头,才又一次拿起手机,拨通了齐远的电话。 “霍先生?”齐远秒接。 “查一查容清姿的动向。”霍靳西说。 这个捉迷藏的游戏,他已经没有耐心再陪她玩下去了。 第141章 动怒 两周后,霍靳西携齐远等一众工作人员登上了回桐城的飞机。 与此同时,慕浅的行踪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霍靳西坐在靠窗的位置,姿态看似随意,却是目光沉沉地看着手中一份资料。 齐远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资料,目光渐渐移向窗外,看着天上的云层,他心头忍不住重重叹息了一声。 再这么下去,可是要出事的啊! 回国后,霍靳西仍旧全情投入于工作,只挪出少部分的时间来陪霍祁然或者霍老爷子,至于找慕浅的事,他倒是再也没有过问。 可是尽管如此,齐远还是不敢放松,时刻和美国各地的私家侦探社保持着紧密的联系。 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过了大半个月后的某个深夜,齐远忽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打到他的工作座机上的,齐远看也不看地接起来,没想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竟然是慕浅的声音:“齐特助!” 一瞬间,齐远差点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 他难以按捺自己的心情,猛地站起身来,“慕小姐,你在哪儿?” “你管我在哪儿呢?”慕浅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我打这个电话是为了告诉你,别再让人满世界找我,影响我工作,知道吗?” 齐远被她这个语气气着了,这么多天来为这件事提心吊胆的愤懑一股子地涌上心头,“你一声不吭地就失了踪,霍先生很担心你知道吗?” 慕浅听了,忽然轻笑了一声,“是吗?怎么个担心法?” 齐远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是个陷阱,于是警觉地闭口不言,转而道:“慕小姐,方便告知您现在所在的地方吗?确认了您所在的位置,我立刻撤回所有的私家侦探。” “不方便。”慕浅回答。 齐远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慕小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多,但是霍先生对你真的是很不一样,至少我看得出来,霍先生是真的喜欢你。” “唔,所以呢?”慕浅反问,“我应该感恩戴德是吗?” 齐远深吸了口气,才又开口:“在纽约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态度,慕小姐这是在玩弄人心吗?” 慕浅听到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了,笑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齐特助,男女之间讲的不就是个你情我愿,有什么玩弄不玩弄的?在纽约的时候我觉得你老板不错,所以我乐意跟他玩玩,到后面没意思了,那就不玩了呗。不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犯得着吗?” “你怎么能这样呢?”齐远气道,“就算你要走,也可以交代一声吧?这样子不发一言地走了,算什么?” “行啊,那我现在就来交代。”慕浅说,“麻烦你转告你老板,男欢女爱的事情呢,看开一点,开心过不就好了吗?我想要他的时候,他当然重要,现在我不想要他了,麻烦他有多远滚多远。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回事,你老板熟悉得很,不至于承受不了,告诉他不要再来烦我!” 听完慕浅的话,齐远还准备张口说什么,慕浅已经直接挂掉了电话。 齐远拿着听筒,有些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在此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慕浅好不容易现身,竟然是跟他说这么一番话。 这种话,让他怎么跟霍靳西传达? 然而大概是上天怜见,齐远正发懵的时候,霍靳西竟然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准备下班了。 齐远连忙放下听筒,有些勉强地冲着霍靳西扯出一个笑容,“霍先生。” 霍靳西看了一眼他的样子,只问了一句:“谁的电话?” “慕……慕浅小姐。”齐远硬着头皮回答。 闻言,霍靳西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走到他办公桌旁,伸手按下了录音回放。 接下来,霍靳西就倚在他的办公桌旁,静静听完了他和慕浅的那一番对话。 深夜的办公室很安静,隔着电话线,慕浅的声音虽然有些许变调,可是却异常地清晰。 “我想要他的时候,他当然重要,现在我不想要他了,麻烦他有多远滚多远——” 齐远低着头不敢看霍靳西的神情,只是默默地站在旁边。 录音播放完,齐远连忙道:“霍先生,我马上加紧追查慕小姐的下落,她发现我们在找她,还打了电话过来,要找到她应该很容易了。” “不必了。”霍靳西却忽然开口。 齐远这才看向霍靳西,只见他神情依旧清冷肃穆,眸光之中,却隐隐透出一丝漫不经心的慵懒。 这样的神情,齐远很熟悉。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霍靳西,笑的时候未必是真笑,生气的时候也未必是真生气,而当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时,却是真正的动怒了。 动怒,那就意味着,大开杀戒。 “给纽约那边打电话。”霍靳西说。 齐远听了,不由得捏紧了手心。 * 一个月后,洛杉矶。 周三傍晚时分,开在巷子里的老式酒吧一个客人也没有,穿着服务生制服的慕浅便和另一个黑皮肤的服务生姑娘坐在一起聊天打趣,正嘻嘻哈哈的时候,门口风铃一响,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亚裔男人走了进来。 过去两个月的时间,这个男人几乎一周左右来一次,每一次都会坐好几个小时。 慕浅窝在沙发里懒得动,于是示意那位黑人姑娘上前招呼。 两人关系很好,黑人姑娘也不介意她偷懒,于是上前招呼客人。 慕浅坐在沙发里玩手机,正玩得起劲的时候,忽然听见黑人姑娘叫她。 慕浅抬头,看见黑人姑娘站在那个男人旁边,而那个男人正看着她。 慕浅收起手机,起身走过去,微微一笑,“需要我做什么吗?” 那男人只是推过来一杯酒,靠在椅背里看着她,“喝酒。” 慕浅盯着那杯酒看了一会儿,爽快应答:“好啊!” 她窝在这小酒吧里足足两个月,终于等到今天,这个男人主动跟她搭话。 慕浅拿起酒杯,干脆地一饮而尽。 对面男人长期严肃紧绷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慕浅放下酒杯,正准备开口,塞在心口的手机忽然接连振动了几下,她朝那个男人耸耸肩,拿出手机一看,唇角的笑容却僵了僵。 第142章 霍靳西把坑挖在了她眼前 一连串的消息是叶惜发过来的,主要内容是一则新闻,新闻的主角是容清姿。 慕浅迅速浏览着新闻内容,一时没有分神。 见她专心地看着手机,眼前的男人问了一句:“有事?” “不,没事。”慕浅回过神来,收起手机看向他,“酒喝完了,先生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缓缓道:“这里可是酒吧,酒可没那么容易喝完。” 这是准备跟她深入交流了,慕浅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来这个酒吧两个月,这个男人的目光在她身上转了两个月,却直到今天才主动找她,可见其为人小心,生性谨慎。 而她能等到今天,也着实不容易。 “那你稍等。” 慕浅说着,便转身走向吧台的位置,从里面挑出五六支不同的酒,端到了男人面前。 “这几支酒都是我最喜欢的。”慕浅说,“你好像从来只喝龙舌兰,今天要不要尝尝新的?” “好。” 慕浅便将几支酒都打开来,将小桌上的酒杯一一倒满,对那个男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她一杯接一杯地端起酒,对面的男人也不迟疑,一杯接一杯地陪她喝。 喝完一轮,慕浅又倒上第二轮。 “嘿!”眼前的男人忽然喊了她一声。 慕浅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的一杯酒已经被自己倒得溢了出来,流得满桌都是。 她蓦地放下酒瓶,轻轻呼出一口气。 片刻之后,她冲着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冲着吧台内的老板喊了一声:“jason,我要请假!” 她一边说着,一边扯掉自己身上一些花里胡哨的装饰,走到置物柜拿了自己的包,不顾身边的人的追问,扭头就冲出了酒吧。 去机场的路上,慕浅重新打开叶惜发来的消息,仔细阅读了容清姿的那则新闻。 换作从前,慕浅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法制版看到容清姿的消息,而现在,事实就摆在她眼前——容清姿陷入了一桩合同诈骗案,眼下正面临被起诉。 叶惜对此十分疑惑:“这什么情况?你妈妈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会卷入什么诈骗案件?” 慕浅迅速回复了她消息:“我去打听清楚再告诉你。” 这天晚上,慕浅乘夜机赶到了纽约。 慕浅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容清姿,毕竟她那样贪图逸乐的人,会选择的酒店永远只有最高端的那几家。 而这一次,慕浅敲开她的房门时,来开门的是一个四十来岁、西装笔挺、文质彬彬的男人。 “你找谁?”那男人问她。 “容清姿。”慕浅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是她女儿。” 男人似乎怔忡了片刻,大概是从来没听容清姿提起过还有个女儿的事,于是跟慕浅说了句稍等,转头回到里面去向容清姿求证去了。 不到一分钟那男人又回到了门口,“不好意思,她不想见你。” 慕浅没有理他,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不顾那男人的阻拦,来到卧室门口,看见了倚在床头的容清姿。 发生这么大的事,容清姿倒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丝疲倦,却显得愈发风韵动人。 看见慕浅,她脸色一僵,“我说了不想见你!” “你都快进监狱了,我应该来给你送行,不是吗?”慕浅说。 “是啊,我马上就要进监狱了。”容清姿说,“从此我不用再见到你,你也不用再见到我,各自清净,不是吗?” 慕浅静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点了点头,扭头就走。 然而她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到起居室的沙发里,看向屋里的那个男人,“你可以跟我说说是什么情况吗?” 那男人贴心地为容清姿关上卧室的门,这才走到慕浅面前,递给慕浅一张名片,“我是你妈妈的朋友,也是一名律师。” 慕浅接过名片看了一眼,知道了他叫宋谦。 “你妈妈被人骗了。”宋谦说,“她手上大部分的资产,都已经被人骗走了。” 慕浅听了,笑了一声之后,缓缓点了点头,“像是她做得出来的事。被男人骗的吧?” 宋谦点了点头,“是你妈妈的前男友。他不仅骗走了你妈妈大部分资产,还让你妈妈注册了一家公司,利用这家公司进行合同诈骗。每一张合同上都有你妈妈的签名,而那个人目前已经潜逃,所以眼下形势不太妙。” 慕浅听完,许久没有说话。 诚然,容清姿耽溺于玩乐,每日醉生梦死,但绝对不至于蠢成这样。 那些资产她纵然不在乎,心甘情愿拱手送人也是正常,可是被人骗着签名,背上一个合同诈骗的罪名,不像是她干出来的事。 可偏偏她就是这么做了。 “真想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慕浅说,“狐狸精吗?能帮她迷成这个样子?” 宋谦掩唇低咳了一声,没有回答。 慕浅又静坐了片刻,才道:“既然你是律师,那这单案子的资料你应该都有吧?给我一份吧。” “我可以让你看一看相关资料。”宋谦说完,起身走进了卧室。 慕浅坐在沙发里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又笑了笑。 容清姿就是容清姿,落魄成这个样子,照样有男人心甘情愿做她裙下之臣,供她驱使。 宋谦很快拿着一摞资料走出来,递给慕浅。 慕浅接过来,刚翻开第一页,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字眼——huoshi。 “huoshi?”慕浅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抬眸看他,“霍氏?桐城霍氏?” 宋谦点了点头,“对,你妈妈主要的合同都是跟霍氏美国公司签的,他们是最大的受害者,也是他们报的案。”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笑出了声,将那一摞资料还给了宋谦。 “所以,如果霍氏肯不再追究呢?” “可能吗?”宋谦说,“除非你妈妈签的合约通通能够执行,可是我们根本不可能做到,霍氏也不会承认合同的有效性。” 慕浅听了,仍旧是笑着的模样。 不可能吗? 霍靳西都明摆着把坑挖到她眼前了,就等着她跳下去填呢,填上了坑,不就行了吗? 第143章 嫁给他 离开容清姿住的酒店后,慕浅回了费城。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她简单收拾了一下,又找到自己之前的电话卡,重新恢复了通讯。 第二天一早,慕浅就被手机铃声吵醒,抓起电话一看,是苏牧白打来的。 “浅浅!”苏牧白的声音听起来如释重负,“你的电话终于能打通了。” 慕浅也知道他找自己是因为什么,于是约了他中午见面。 去见苏牧白前,慕浅先回了一趟通讯社。 霍靳西已经离开美国,那她势必就要去桐城找他,手头上这桩案子也唯有放下,交给同事去接手。 慕浅将目前自己手上掌握的所有资料交给了带她出道的同事,将这桩案件正式委托给同事的同时,还顺便办理了停薪留职。 随后她又一个电话打去洛杉矶的酒吧辞了职,这才赴苏牧白的约。 到达餐厅的时候,苏牧白已经坐在位子上等她。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慕浅上前坐下,问道。 “反正也没事,就早点来等你。”苏牧白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才又开口,“浅浅,你妈妈的事——” 不等他说完,慕浅就微微无奈地笑了起来,“这事应该让许多人喜闻乐见吧?” 毕竟容清姿活得那样招摇恣意,早已让许多人看不惯。 苏牧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事情跟霍氏相关,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慕浅吃着桌上的水果,闻言手微微一顿,随后笑着看向他,“对,这事原本不是冲着她,而是冲着我。” “霍靳西?” 慕浅点了点头。 苏牧白蓦地沉默下来,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怎么了?”慕浅看着他笑了起来,“放心吧,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我来帮你解决吧。”苏牧白忽然开口。 慕浅怔了一瞬,“嗯?” 苏牧白目光落在她脸上,这一次,哪怕迎上慕浅的目光他也没有回避,他看着她,执着而坚定,“浅浅,你不该承受这些,我不想看着你承受着这些,如果你愿意给我机会,让我来保护你……” 苏牧白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慕浅放在桌上的那只手。 慕浅眼神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安静片刻之后,微微笑了起来。 “苏师兄,我很感谢你的好意,可是我跟霍靳西之间的事情,没那么好解决。”慕浅说,“这件事,还得我自己去面对。” 苏牧白顿了顿。 时隔这么几年,他终于找到机会将藏在心里的爱慕传达,然而她却拒绝了他。 好在这样的情形,他早已在心头预设过千百次,因此很快,苏牧白就微微笑了起来,收回自己的手,说:“好,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慕浅迎着他的目光,只是笑,“那是当然。” * 两天后,慕浅又一次回到了桐城。 下飞机是时候是下午五点,于是从机场一路堵到市区,一直到八点多,她才终于抵达霍氏集团大厦。 下了车,慕浅直接打电话给齐远。 齐远接到她的电话,又惊讶又无奈,那语气,就只差直接对她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霍先生现在有应酬,应该会到很晚。”齐远说,“所以他今天应该不会回公司了,你不用在那儿等着。” “行。”慕浅回答,“那我去他家等,行了吧?” 说完慕浅便挂了电话,重新钻进出租车,前往江南公馆。 没想到到了小区门口,她却被门口的保安礼貌地拦了下来。 此前慕浅在小区内自出自入,保安从来都是微笑着对她打招呼,这样的状况倒是第一次。 “不好意思,慕小姐。”保安组对她说,“没有业主的同意,我们不能让你进去。” 慕浅倒也配合,“行啊,那我就在小区外面等好了。” 霍靳西要撒气,要折磨她,那她就让他折磨好了。 于是慕浅就靠着小区外墙坐在自己的行李箱上,安安心心地等着霍靳西回来。 这一等,就是一夜。 霍靳西并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林淑送霍祁然上学,车子刚刚驶出小区大门,霍祁然忽然扑到车窗上,用力地拍了几下。 司机惊得一脚踩下刹车,林淑顺着霍祁然的视线一看,这才看见慕浅。 听见动静,慕浅一抬头,就对上了霍祁然那双充满惊讶与怀疑的眼睛。 而林淑坐在霍祁然旁边,看向慕浅的眼神格外一言难尽。 慕浅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这才上前,趴在车窗上摸了摸霍祁然的头,“这么早就去上学呀?” 霍祁然看着她,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仿佛是在控诉。 “怎么了?”慕浅看着他,“你见到我回来不高兴啊?” 霍祁然看她一眼,垂下了头。 “那好吧,那我走啦!”慕浅叹息一声,作势转身。 霍祁然果然抬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慕浅登时就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拧了拧霍祁然的脸,“口是心非。” 眼见着两人如此情形,林淑才开口:“你在这里干什么?” “等人啊。”慕浅回答,“不过没有等到,所以我现在准备去霍氏,能送我一程吗?” 林淑瞥她一眼,没有拒绝。 于是司机很快下车把慕浅的行李放到了后备箱,而慕浅理所当然地钻进了车里。 她一路哄着霍祁然说话,一直到霍祁然学校门口,才终于将这个明显有些生她气的小孩子哄好。 将霍祁然送进学校,司机才又开始驶向霍氏。 林淑这才开口:“你干了什么?” “什么呀?”慕浅笑着反问。 林淑冷着脸瞥她一眼,“靳西从美国回来后跟之前明显不一样了,他虽然不表现出来,但我把他从小带到大,他情绪好坏我再清楚不过。一定是你做了什么事,惹怒了他。” 慕浅听了,轻轻叹息了一声,“霍二公子一生气,全世界都帮着他来指责我,我可真是罪大恶极啊!” “慕浅!”林淑显然没有耐心跟她周旋,“靳西对你怎么样我可都看在眼里,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呢?” 慕浅嘟了嘟嘴,“林阿姨,我知道好歹的,我这次回来,就是打算以身相许,嫁给他呢!” 第144章 我们结婚吧 林淑大概是觉得慕浅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因此将她送到霍氏,自己直接转身就走了。 慕浅进了霍氏,打电话给齐远,发现打不通,于是便到前台问了一下。 结果很明显,前台就算认识她,给她的回应也是不方便让她上去。 慕浅也不为难他们,点了点头之后,拖着自己的行李走进卫生间去简单清洗了一下自己,随后才又拖着行李,走到了大堂休息区的沙发坐下静心等待。 26楼,齐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电脑屏幕上调出的监控画面,满脸纠结。 庄颜从霍靳西的办公室里走出来,见他那个样子,凑上前来,“看什么呢,这张苦脸!” 一看到屏幕上的慕浅,庄颜不由得吃惊,“她回来啦?” “昨晚就回来了。”齐远说。 “那你不接她上来?”庄颜说,“赶紧把她给老板送进去啊,最近这段时间老板办公室的气压可真是太低了,我进去一次窒息一次。” 庄颜又哪里知道霍靳西和慕浅之间发生的那些事?齐远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其实他很能理解霍靳西,站在他的角度看,极为自律的霍靳西对慕浅是相当纵容的,比如在美国的时候让她住进自己的公寓,照料她的病情,半夜陪她去唐人街喝粥……他甚至觉得,霍靳西决定去美国亲自执行分公司的重组计划,也或多或少是因为慕浅——这么些年他跟在霍靳西身边,没见过霍靳西对哪个人这么用心。然而这一番用心下来,换来的是慕浅一声不吭地消失以及毫不留情的回踩,换做是他都会愤怒,更何况清冷骄矜的霍靳西? 可是愤怒归愤怒,霍靳西之所以会愤怒,还不是因为在乎她? 这其间的分寸,齐远觉得十分不好拿捏,谁知道霍靳西的愤怒值在什么位置,而慕浅又能扛住多少折磨呢?别回头两个人都把账记到他头上,他岂不是倒了大霉? 庄颜见他愣神,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愣着干什么呀?” “你不懂。”齐远说。 庄颜“切”了一声,走到自己的位置放下文件,踩着高跟鞋就走向了电梯的方向,“你不去,我去!我可受不了这样的工作状态了!” 齐远人还没回过神来,庄颜已经消失在了办公室里。 两分钟后,齐远眼睁睁看着庄颜领着慕浅回到了办公室,而他还坐在电脑前发呆。 慕浅瞥他一眼,直接走向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齐远猛地看向庄颜,“你是不是疯了,不怕霍先生炒了你啊?这出事了我可不负责!” 庄颜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呵呵,直男。” 慕浅推门进入霍靳西办公室的时候,霍靳西正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听见声音却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慕浅走到他办公桌前,直接将一份文件放在了他案头,“霍先生,抽空看看这份文件呗。” 霍靳西翻文件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他直接按下了桌上的内线电话,“齐远。” 电话那头,齐远正在庄颜的指挥下,面如死灰地假装自己不在。 霍靳西没有得到回应,直接就挪开椅子站起身来,准备亲自去外面喊人。 慕浅立刻闪身拦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霍靳西这才垂眸,看了眼前的女人第一眼。 失踪三个月,她倒是没什么变化,容颜依旧娇妍,妆容依旧璀璨,除了眼底那一丝疲倦,仍旧是眸光潋滟,顾盼神飞的模样。 看起来,日子倒是过得不差。 她用自己的身体挡着他,趁机抽回自己放在案头的文件,举到他面前,委屈巴巴地开口:“我千里迢迢带回来的,你看一眼怎么了?” 她直接用文件挡住了自己的脸,于是霍靳西顺利地看见了文件开头几个字——婚前协议书。 “我们结婚吧。”慕浅说。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伸出手来,拿过那份东西,一目十行地翻阅。 慕浅站在他面前,背着手认真地看着他,“我发誓,我不图你的的任何财产,不图霍家或者霍氏的任何东西,我愿意安心做你的妻子,为你操持家务,为你孝顺爷爷,为你照顾孩子……你需要的一切,我都乖乖地为你做,好不好?” “慕浅。”霍靳西翻阅完手里那份东西,终于又一次抬眸看她,“你真觉得,我非你不可?” 大概是他的眼眸太过寒凉,慕浅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随后才又笑了起来,“不是,是我非你不可。” 霍靳西静静地沉眸看她,仿佛在等着她继续往下编。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谁才是我的真命天子,我心里也算有数。”慕浅往前凑近他一步,拉过他的手来放在自己腰上,抬眸看他,“关于对你的恨,我也报复了,放下了……现在,该是你的,还是你的,不好吗?” 霍靳西冷眼与她对视片刻,忽然抽回自己的手来,厉声喊了一声:“齐远!” 门外,一直胆颤心惊的齐远终于按捺不住,滚了进来,“霍先生……” 霍靳西已经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办公位,而慕浅的那一纸婚前协议,轻飘飘地落到了地上。 眼见如此状况,齐远连忙上前拉了慕浅一把,示意她赶紧走。 “既然你要工作,那我就不耽误你了。”慕浅说着,上前捡起那纸婚前协议,翻到最后一页,签上自己的名字之后,重新放在了霍靳西案头,“我签好字啦,你什么时候想签,都行。” 齐远哪里还敢耽误,匆匆拉着慕浅走了出去。 出了办公室齐远才长长地松了口气,“慕小姐,你赶紧走吧。” “行。”慕浅回答,拖着自己的行李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忽然又停住,转过头来问齐远,“你家老板最近住哪儿?” 齐远一愣,“你想干嘛?” 慕浅轻笑了一声,“给我钥匙啊,我要去陪他。” 齐远看看霍靳西办公室的方向,又看看慕浅,“霍先生没有吩咐过,我不能给你。” “你确定?”慕浅说,“不给是吗?” 庄颜无奈扶额,忍不住踹了齐远一脚,“你是不是傻啊?这还看不清形势吗?赶紧给!” 齐远着实有些晕头转向,在两个女人的威逼利诱下交出了霍靳西一处新公寓的钥匙。 慕浅拿到钥匙,冲庄颜微微一笑,转头离开了。 第145章 招人喜欢的劲儿 直到慕浅离开,齐远才回过神来一般,整个人立刻就焦躁起来,后悔就这么贸贸然地把钥匙交给了慕浅。 庄颜很看不惯他那个样子,翻着白眼问他:“你刚进去的时候霍先生跟你说什么?” “他什么都没说。”齐远叹息着回答。 “那不结了吗?”庄颜说,“霍先生要真不想见慕小姐,以他那个性子,早把我俩给开了。你就不能机灵点吗?” 齐远听了,凝神细思片刻,只觉得有些道理。 刚刚思及此,庄颜桌上的内线忽然响了起来,庄颜连忙接通:“霍先生。” “叫人事部出两封警告信。”霍靳西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你和齐远一人一封。” 庄颜:“……” 齐远猛地一捏拳头,瞬间恨不得扑上来掐死她! …… 霍靳西的新公寓位于城市最繁华地段闹中取静的位置,一共上下两层,间隔高面积大,巨大的落地窗外就是桐城标识性的的建筑,怎么看怎么奢侈。 慕浅来不及参观,匆匆洗了澡换了身衣服,便又出了门。 抵达疗养院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霍老爷子的秘书丁洋一看见慕浅,惊喜地差点叫出声来,“慕小姐,你可算回来了!老爷子天天念叨你呢!” “最近爷爷身体怎么样?”慕浅一面往里走,一面问。 丁洋的脸色瞬间就有些凝重起来,“不是很好。最近这段时间老爷子晚上都不太睡得着,白天断断续续地睡,精神很差。” 慕浅听了,心里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走进霍老爷子的房间时,霍老爷子果然还睡着。 慕浅忽然觉得很内疚。 她陪在霍老爷子身边的时候,霍老爷子心情好,精神也很好,可是她一走几个月,再回来时,霍老爷子真的明显又苍老了一头,睡着的时候也是眉头紧皱的模样。 慕浅不由得停住脚步,转身想要走出去,不打扰他休息。 谁知道霍老爷子似乎是听到了脚步声,一下子醒了过来。 听见动静,慕浅连忙转身,走到床边笑着看着霍老爷子,“爷爷,我回来啦!” 霍老爷子刚刚醒来,有些艰难地喘息了两声,随后才像是渐渐看清楚她,冷哼了两声,说:“你这个臭丫头,还知道回来!” 慕浅在床边坐下,趴到了霍老爷子的被子上撒娇,“桐城有爷爷在,我肯定会回来的啊!” 霍老爷子一如既往地孩子气,只是哼哼。 慕浅陪了霍老爷子一个白天,到下午五点才准备离开,履行自己早上对霍祁然的承诺——去接他放学。 霍老爷子一听她要走,原本很不高兴,直到听她说要去接霍祁然,立刻乐呵呵地赶走了她。 慕浅接到霍祁然,直接就回了霍靳西的新公寓。 “你来过这边吗?”进门后,慕浅才问霍祁然。 霍祁然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住这边?” 霍祁然在自己的小本本上写下了答案:“林奶奶不喜欢这边。” 慕浅想了想,也是,老一辈的人都安土重迁,住惯了的地方是不愿意轻易搬。 “那你喜欢这边吗?”慕浅又问。 霍祁然又点了点头。 “那以后都住这边好不好?”慕浅蹲下来看着他。 霍祁然看着她,眼神里分明饱含期待,却又充满了不确定。 慕浅摸了摸他的头,说:“我陪你住啊。” 霍祁然听了,脸颊一点点地红了起来,盯着慕浅看了许久,随后飞快地一点头,转身就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 看着他的背影,慕浅忍不住笑了笑,一转头看见他用来写字的小本本,又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大概是因为一直要用写字来跟人交流,霍祁然的字写得不错,而且所掌握的汉字数量也远远超过其他同龄的小朋友——原本是这样聪明的孩子,难道这辈子就这样不开口了? …… 夜里,霍靳西回到公寓的时候,打开门,便是一室融融灯光。 楼下没有人,霍靳西缓步上了楼。 霍祁然房间的门开着,里面传来慕浅的声音,似乎正在念书,念的是一本童话。 霍靳西在走廊上站立片刻,这才走进了房间。 一看见他,霍祁然立刻有些紧张地看了慕浅一眼,慕浅却只是冲他笑。 “为什么还不睡?”霍靳西倚在门口,沉眸看着霍祁然。 “马上就睡。”慕浅替他回答,“念完这一章就睡。” 霍祁然顺从地点了点头。 霍靳西没有看慕浅,转身走开。 慕浅继续给霍祁然念完了书,照顾他睡下,这才走出了房间。 二楼的小客厅里,霍靳西正坐在沙发里抽烟。 慕浅走过去,自然而然地开口:“今天累吗?要不要泡个热水澡,我去给你放水?”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按上了霍靳西的肩膀,却被霍靳西一把捏住手腕拽到了身前。 “这是几个意思?”霍靳西冷着脸问。 慕浅笑了起来,“早上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要嫁给你,当你的好妻子的啊!服侍你,应该的嘛!” 她这么说着,空闲的那只手又缠上了霍靳西的领带,一点一点抠着他依旧系得紧紧的领带。 霍靳西听了,继续道:“这次打算用什么方法报复我?” “报复什么呀?”慕浅回答,“都说了已经放下了嘛!你干嘛老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 霍靳西忽然将她往怀中一带,另一只手直接就探入了她的裙子里。 慕浅怕痒般地闪躲了两下,接下来便乖巧地笑出了声。 “为了一个‘两清’的人,你还真豁得出去。”霍靳西说。 慕浅埋在他肩头,闻言微微喘息着开口:“才不是因为别人,就是因为你。” 霍靳西忽然收回自己的手,捏住了慕浅的脸。 慕浅迎上他的视线,声音轻细而甜美:“我之前不知道你会这么生气嘛,可是你生气,说明你在乎我,所以我该高兴才对……” “慕浅。”霍靳西忽然喊了她一声,卡在她下颚处的手也微微加重了力气,“知道吗?那天你在电话里叫我有多远滚多远那个劲,才叫人喜欢呢。”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哪天?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霍靳西冷笑一声,掀开她,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 第146章 霍靳西说了算 慕浅被晾在那里好一会儿,才起身走到霍靳西房门前,轻轻转了转门把手。 纹丝不动。 慕浅耸了耸肩。 既然他锁了门,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自顾自地另外找了个房间安顿。 翌日清晨,霍靳西按照平时的作息起床,换好衣服下楼时,霍祁然竟然已经乖乖坐在楼下的餐厅,趴在桌上等待着什么。 厨房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异动,霍靳西只当没听见,走到霍祁然身边,“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霍祁然只是看着厨房的方向。 厨房里,听到动静的慕浅一下子探出头来,看着霍靳西微微笑了起来,“你起床啦,稍等,很快就有早餐吃了。” 霍靳西这才看向她——她穿着十分闲适的居家服,绑着头发,身上系着围裙,除了那张精致得有些过分的脸,倒真是贤妻良母该有的样子。 “祁然一早就醒了,跑到我房间敲我的门。”慕浅仍旧是笑眯眯的模样,“所以啊,我就起床给你们做早餐来了。”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厨房里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霍祁然吓得全身一抖,慕浅也吓得缩了缩身子,霍靳西眼见着有火花伴随着那声爆炸声升起,上前一把拉开慕浅,走进了厨房。 发生爆炸的微波炉,此刻还滋滋地冒着火花,里里外外全是爆炸飞射的蛋液,周围一片狼藉。 霍靳西立刻切断了电源,厨房设置的烟雾报警器却还是迅速地叫了起来。 三分钟后,大厦的管家、物业、保安通通集中在了霍靳西的公寓。 慕浅捂着脸坐在沙发里,听着管家、物业和霍靳西在厨房里交谈。 保安站在门口,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最终还是开口道:“慕小姐,微波炉是不能用来加热鸡蛋的,也不能放有金边的盘子碗碟进去,您倒好,两样一起放了,能不爆炸吗?” “知道了知道了。”慕浅连连点头,一偏头就看见霍祁然坐在旁边,微微抿了唇看着她,也不知道是想笑还是无语。 慕浅瞪了他一眼,“你敢笑试试?” 霍祁然立刻面无表情地坐得笔直。 慕浅这才站起身来,“早餐没法吃了,我带你去外面吃吧。” 霍祁然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服,慕浅这才想起他昨天来之后弄脏了校服,她帮他丢进了洗衣机。 慕浅起身,垂着脑袋从霍靳西面前经过,穿过厨房跑到生活阳台,打开洗衣机取出里面的衣服。 衣服洗完烘干,虽然有些皱,但看起来还是勉强能穿。 慕浅拿着衣服又穿过厨房,霍靳西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衣服,眉心隐隐一皱。 “换上吧。”慕浅把衣服丢给霍祁然。 霍祁然看着她丢在自己身上衣物,有些发懵地看着慕浅。 “怎么了?”慕浅不懂他的意思。 霍靳西走出来,凉凉地开口:“他们的校服是卡其色的。” 卡其色?慕浅看向霍祁然怀中的衣物,分明是蓝色,还是一款很丑的蓝色。 霍祁然拨开校服小西装,从里面拿出一件薄薄的蓝色羊绒衫——此时此刻,那件羊绒衫的大小,大概适合两岁左右的孩子。 慕浅默默静坐了片刻,这才又开口:“你去另外穿件外套,我带你回江南公馆取另一套校服。” 霍祁然点点头,乖乖起身往楼上跑去。 慕浅这才起身走到霍靳西面前,伸出手来帮他整理了一下原本就很服帖的衣领,一面开口:“对不起啊,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霍靳西垂眸看着她,“你觉得有意思?” “那我才刚开始学嘛,我怎么还有这些讲究……”慕浅撇了撇嘴,“不过你放心,我相信以我的聪明才智,一定很快就能掌握这些生活技巧。” 霍靳西没有理她,拨开她的手转头离开了公寓。 而慕浅说到做到,送霍祁然去了学校之后,上午去疗养院陪霍老爷子,下午就去了叶惜家。 之所以去叶惜家,是因为她要向她家的阿姨讨教怎么做饭煲汤。 叶惜知道慕浅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她在这件事上没办法帮忙,因此只能在旁边干着急,“你干嘛不直接找你霍伯伯,让他去叫霍靳西不许再追究你妈妈的事。” “现在霍家,霍靳西才是说了算的那个人,你以为他会听谁的话?”慕浅一边观察着厨房里的各类食材,一面道,“况且,就算这件事真的压了下去,他照样会找别的法子折磨我。既然如此,何不一次性解决呢?” “怎么解决?”叶惜看着她手里的西红柿,“就靠这些红薯土豆?这样有用吗?” 慕浅将西红柿放到唇边咬了一口,微微笑了起来,“他不就喜欢我乖巧的样子吗?那我就乖乖做他的小女人咯……” “走了这么久,到头来却还是跟他纠缠在一起!”叶惜重重咬了咬唇,“浅浅,不是我说你,你为了你妈妈,不值得!” 慕浅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缓缓道:“值不值,我都得这么做。” 叶惜还想说什么,外头忽然传来汽车的声音,她微微一怔,随即就跑到窗边往外看去。 慕浅顺着她的视线往外一看,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屋前停下,一个身量颀长的男人下车,走进了屋。 “你哥?”慕浅问叶惜。 叶惜脸色不太好看,点了点头之后走出了厨房。 慕浅有些好奇地跟到了厨房门口,这么久以来,她还没见过叶惜的哥哥。 叶惜在客厅里拦住了叶瑾帆,不知道说了什么,叶瑾帆抬头看向了厨房的方向。 这么一对视,慕浅心头不由得“喔”了一声。 简单直接地说,叶惜的哥哥是个大帅比。 从小到大,叶惜在许多人眼里只是中人之姿,而她这个哥哥容貌却生得格外出众,唇角带沟,凤目含春,一看就是个招桃花的主。 见他看过来,慕浅朝他招手打了个招呼:“叶哥哥,你好。” “你就是慕浅?”叶瑾帆走上前来,目光落在慕浅脸上,笑容优雅迷人,“久闻大名,今天终于见着了。” 慕浅微微偏头一笑,“彼此彼此呀。” 第147章 一个永远戴着面具的女人 叶瑾帆是回家来换衣服的,跟慕浅简单打了个招呼后便上了楼,叶惜看着他上楼的背影,脸色依旧不好看。 “怎么了?”慕浅见她状态不对,“你们吵架了?” 叶惜冷笑了一声,“他很久没回家了,我上哪儿跟他吵去!” “这哀怨的语气,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慕浅看着叶惜。 叶惜蓦地瞪了她一眼,“去你的!别说他了,学做你的菜去吧!” 不多时叶瑾帆换好了衣服下楼,又走到厨房门口,特意跟慕浅打招呼:“浅浅,我今天还有约,就不陪你们了。你跟惜惜好好玩,改天来做客,我跟惜惜正式招待你。” 慕浅冲他微微一笑,“好啊,叶哥哥你去忙吧。” 叶瑾帆这才又揉了揉叶惜的头发,“好好招呼你朋友,我走了。” 叶惜一把打掉他的手,背过身走到了慕浅身边。 叶瑾帆冲着慕浅耸了耸肩,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这才离开。 慕浅一面跟叶家阿姨学着择菜,一面瞥了闷闷不乐的叶惜一眼,“就为了他不回家啊?” 叶惜听着外面车子驶离的声音,嘀咕道:“有哥哥等于没哥哥。” 两人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叶家父母亡故,只剩下叶惜兄妹二人,所以叶惜其实也是一个很孤独的人,这大概是两人走得近的原因。 慕浅想着刚才叶瑾帆的样子,笑了一声,“那也是有这个哥哥好啊,至少他疼你啊,看你们俩多亲昵。” 叶惜听了,先是微微一顿,随后思及慕浅的妈妈,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有哥哥相当于没哥哥,慕浅是有妈妈相当于没妈妈,但就像慕浅所言,至少叶瑾帆跟她亲昵,而慕浅的妈妈…… 叶惜顿时不敢再提这个话题,只是站在旁边看着慕浅学做菜。 事实上一个下午又能学会什么,况且慕浅的心思也根本不在这上头,教学结束后,慕浅直接将叶家阿姨做的菜打包走了。 离开叶家她就去接了霍祁然,随后领着霍祁然直奔霍氏。 齐远原本就已经被慕浅搞得头晕脑胀,对她格外防备,偏偏她今天是领着霍祁然来的,他怎么也不敢把霍祁然留在下面,因此赶着趟地下去将两人接了上来。 向霍靳西汇报的时候,他也不提慕浅,只说霍祁然来了,霍靳西果然没说什么。 于是慕浅便以陪同霍祁然的姿态,大摇大摆地走进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霍靳西正埋首工作,两人进来,他只是抬头瞥了他们一眼。 慕浅冲他微微一笑,便领着霍祁然走到了会客区,将自己打包的食物一一展开,放在低调奢华的茶几上。 霍靳西手中的文件才看过一页,旁边就多了个人拉他的手,“吃饭啦!” 霍靳西抽回自己的手来,将手中的文件翻页。 慕浅直接趴在办公桌上看着他,“你都多久没跟祁然一起吃饭啦?今天刚好他在这里,饭菜也都有,你确定也不给他一个共进晚餐的机会吗?” 霍靳西这才缓缓抬眸,对上她的视线。 她眼神清澈,眼里又是关心又是祈求,看上去倒真是真诚极了。 只是不知道这场温柔贤淑的戏,她到底做到什么时候才会厌倦? 霍靳西收起文件,起身走到了会客区。 霍祁然已经将三副碗筷端端正正地摆好,见霍靳西和慕浅走过来,他抿了抿唇,脸上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 霍靳西却一眼就看出来了,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吃饭吧。” 霍祁然点头,却又一直看着慕浅,直到慕浅在他身边坐下,他才放心地端起了碗。 “这些菜都是我今天下午特地找老师学的。”慕浅说,“虽然只是些家常小菜,可是你平时不是应酬喝酒就是吃便当,家常小菜应该正对你胃口,还有一壶汤!” 她喜滋滋地介绍着面前的菜品,霍靳西却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偶尔夹菜,都送进了霍祁然碗中。 霍祁然吃饭很乖,几乎不挑食,尤其慕浅给他夹什么,他立刻全部吃得干干净净。 霍靳西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目光逐渐停留在慕浅脸上,却依旧面无波澜。 这样的场景原本是他想要看见的,可是看着此时的慕浅,他真是……一丝兴致也无。 一个永远戴着面具的女人,他倒真是很想看看,她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把她的面具摘下来。 慕浅抬眸,正对上他的目光,立刻又笑得眼眸弯弯。 霍靳西蓦地收回了视线,仍旧清冷如霜。 吃过饭,慕浅胡乱地收拾了一下桌面,又假模假式地叮嘱了一下霍靳西不要太辛苦,早点回家,这才领着霍祁然离开。 走出霍靳西办公室的时候,庄颜正在打电话:“……你们是怎么做事的?明天晚上就是宴会了,到现在我还没收到完整宾客名单,你们要是这么个办事态度,那明天晚上霍先生可未必会出席!” 慕浅停下脚步,等到她打完电话,才八卦地打听:“什么情况?” “一个商会晚宴,想请霍先生出席,在宴会上发言,霍先生倒是答应了,可是他们连一份完整宾客名单都迟迟给不了我,这让我怎么安排?”庄颜满腹苦水,“你说烦不烦。” “晚宴呀?”慕浅眼珠子转了转,“需要女伴吗?” 庄颜听了,与她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第二天傍晚,霍靳西在安排好的时间走出办公室时,看见的就是坐在庄颜位置上的慕浅。 她穿着一条黑色抹胸礼服,紧窒婀娜,服帖有致,笑起来时明眸皓齿,烈焰红唇,分明是魅惑动人的模样。 眼见霍靳西走出来,她这才起身走到他面前,“庄颜请假了,所以今天晚上,我来代替她工作。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的所有要求,我都乖乖配合。” 霍靳西收回视线,瞥了齐远一眼。 齐远冷汗涔涔,“庄颜是真的不舒服……” 霍靳西没有理他,径直走向了电梯间。 慕浅回头冲齐远挥了挥手,这才转头跟上霍靳西。 第148章 霍靳西的死穴,同样是她的死穴 桐城商会的晚宴颇为隆重,设宴地点在城南一个私人园林别院,与会人士都是桐城商界名流,香车美人,衣香鬓影,一场盛会。 慕浅陪同霍靳西出现在晚宴现场时,还是引起了多方注意。 一来,霍靳西这个人的存在就是焦点所在,二来,早前她与林夙、霍靳西的事多番登上八卦头条,多得是认出她的人。 慕浅坦坦荡荡地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目光,跟在霍靳西身后,虽然存在感很高,但是却不多说话,乖巧伶俐的模样,反而引得许多跟霍靳西攀谈的人也忍不住逗她说话。 她收敛了所有刁钻古灵的气息,温婉从容地跟现场宾客聊天,该说说,该笑笑,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和动作。 齐远站在旁边看着她,只觉得见了鬼——这是……妖女变仙女了? 霍靳西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慕浅一眼,哪怕她就站在他身边,他的视线也没有往她身上飘一下。 慕浅倒也不在意,仍旧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完美女伴的角色。 霍靳西上台发言的时候,在场宾客都围在台前认真听,而慕浅就和齐远站在台边候场,这时候才得了一丝空闲。 看着台上面容沉静,侃侃而谈的霍靳西,慕浅忽然开口:“你老板台风还真是稳啊。” “霍先生一贯如此。”齐远回答。 一贯如此吗?慕浅勾了勾嘴角。 至少在七年前,霍靳西可不是这样子的。 虽然她不知道七年前自己认识的是不是真实的霍靳西,可就算那时候的霍靳西是个戴着面具的公子哥,跟现在的霍靳西也绝对是两个人。 也就是现在的霍靳西,才需要一个乖巧听话,对他俯首帖耳的妻子吧? 想到这里,慕浅再度开口:“我今天晚上表现怎么样?你觉得你老板会满意吗?” 齐远一怔,转头看了她一眼,警觉地没有回答。 不过在他心里倒是有个答案——要是慕浅能一直保持这个模样,倒是挺好的。 他正这么想着,旁边的慕浅忽然从手包里翻出了手机,齐远顺势瞥了一眼,看见一个来自美国纽约的电话。 慕浅一看到那个电话,立刻转身走开,寻了一个僻静处接电话去了。 慕浅这一个电话接到霍靳西发言结束还没有回来,霍靳西下台后却也不问,仍旧从容地跟其他商界人士交谈。 齐远被慕浅折腾怕了,生怕出点什么幺蛾子,正左顾右盼寻找慕浅的时候,他的手机忽然也响了。 齐远看了眼手机,竟然也是纽约打来的,他连忙走到旁边接起了电话。 “齐先生,容清姿的案子有了新进展。”电话那头的人向他汇报,“容清姿主动去警局招供了一切,承认了自己对霍氏集团进行诈骗的事实,据说她接下来也不会再请律师进行抗辩,这样一来,她势必会入狱。” 齐远听完那头的汇报,心头猛地一紧,挂掉电话,匆匆走到霍靳西身边,低声向他汇报了这件事,随后又道:“刚刚慕小姐也收到一个来自纽约的电话,估计已经知道这个事实了。” 霍靳西听完,视线在场内逡巡一圈。 入目所及,不见慕浅的身影。 晚宴进行到尾声时,走出宴厅的霍靳西才看见慕浅。 她抱着手臂坐在花园角落的长椅里,秋天的深夜,昏黄的路灯没有丝毫温度,照出她纤细单薄的身影,安静而孤独。 慕浅没有注意到他,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任何东西,她只是想着刚才那个电话,想着宋谦在电话里对她说的话。 “你妈妈去自首认了罪,不再让我担任她的代表律师,也不准备再找任何律师抗辩。” “为什么?”她问他。 宋谦沉默许久,才开口:“她知道你回国去找霍靳西帮她解决这件事,她说,她不需要你为她做这些,她不想承你的这份情。” 慕浅在这个花园里坐了许久,都没想明白该哭还是该笑。 因为不喜欢她,便连她的帮忙都觉得恶心,宁愿去坐牢,也不愿意接受她一丝一毫的恩惠。 从十岁后,她被丢弃在霍家,她就知道容清姿不喜欢她了,可是她从来不知道,容清姿竟然对她厌恶至此。 那时候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隐约只觉得,这应该只是暂时的,妈妈不可能不要她,因为在此之前,妈妈明明一直都很疼她。她应该只是一时接受不了爸爸去世的事实,因为她太爱爸爸,所以需要一个人静一静,抚平伤痛。 她很懂事,她安心地待在霍家,等待着妈妈走出爸爸离开的阴影,再把她接到身边。 就这么等了一年,两年,三年……容清姿始终没有回来。 而她也终于渐渐认清事实,妈妈是真的不要她了。 她一次次地陷入绝望,到后面渐渐归于平静。 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始终还有期望,哪怕那丝希望那么黯淡,那么飘渺,却始终在她心里。 她为她做这么多,一次次的容忍和努力,不是因为爸爸的嘱托,是因为她心里那丝希望。 可是如今,这丝希望终于彻底破灭了。 慕浅没有哭。 她看看天,看看地,看看前方的假山园林,最后,她看见了屋檐下站着的霍靳西。 看见霍靳西的那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这个男人,她恨过他,怨过他,情不再,意难平。 可是当他用容清姿在威胁她,她毫不犹豫,放低一切,乖乖回到桐城,回到他身边。 面对霍靳西,她还没有想出别的对策。 其实要对付一个人很容易,找准他的死穴就行,正如她对付岑家,正如霍靳西对付她。 他找准了她的死穴,一掐一个准。 霍靳西不是没有死穴,他的死穴,譬如爷爷,譬如霍祁然——可是这些,同样是她的死穴,她不能动,没法动。 于是心甘情愿,俯首帖耳,乖乖任他差遣,讨他欢心,只希望能为容清姿争取到自由的机会。 可是她不要。 她为容清姿付出的一切,在容清姿看来,都是负累。 让她恶心的负累。 第149章 一定会成全她 霍靳西站在廊下,遥遥看着慕浅,没有动。 齐远从另一个方向找来,先是看到慕浅,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才又看见了霍靳西。 见此情形,他立刻就不敢上前了。 正在这时,屋内却忽然有人走出来,看样子准备上前和霍靳西搭话,齐远见状,连忙跑过去。 那人正在跟霍靳西做自我介绍,霍靳西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慕浅身上,齐远匆匆上前拦住那人,开口道:“不好意思,霍先生现在没空,有什么事请您稍后再说。” “可是……” 那人明显还不想放弃,霍靳西却看也不看他,缓步走向了慕浅。 齐远连忙拉着那人进了屋。 一直到霍靳西走到面前,慕浅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态,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并不看他。 霍靳西伸出手来,轻轻抬起了她的头。 她妆容依旧精致,明艳动人,双眸却前所未有地清凉空泛。 那一瞬间,霍靳西知道,自己终于看见了真正的慕浅。 她没有哭,没有笑,没有做戏,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末了拨开他的手,“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这句,她站起身来,径直从他身边走过。 霍靳西依旧站在原地,任由她安静离开。 慕浅一路走出庄园,走到街上,渐渐地走到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地段。 车来车往,人声鼎沸,她坐在街边一张长椅上,忽略了几波上前搭讪的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喧嚣与热闹。 叶惜接到信息匆匆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街上的热闹已经散去,夜正逐渐归于平静,慕浅仍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仿若一座雕塑。 叶惜带了件风衣,一见到慕浅,立刻上前将衣服套到她身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慕浅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清楚眼前的人之后,她微微笑了笑,拉叶惜坐在自己旁边,随后将脑袋靠在了她肩上。 “你别吓我啊!”叶惜握着她冰凉的手,“到底怎么了?” 很久之后,慕浅才轻轻开口:“她宁愿去坐牢,也不肯让我帮她。” 叶惜蓦地明白过来,一瞬间有气又急,脱口而出:“她是不是有病啊!她到底想怎么样啊!” 慕浅沉默许久,却忽然笑出了声。 “也好。”慕浅说,“从今往后,我是真的没什么可失去了。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也好。” 叶惜蓦地一怔,几乎瞬间就红了眼眶,“浅浅——” “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慕浅说,“我认了。” 叶惜转过脸,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路边,一辆黑色的车子静静停靠许久。 车内,霍靳西沉眸看着慕浅的身影,同样宛若雕塑一座。 这一夜,慕浅跟叶惜回了家,在叶家借宿了一晚。 翌日清晨,叶惜有意让慕浅多睡一会儿,谁知道慕浅却早早地醒了过来,随意挑了件叶惜的衣服穿在身上,便下楼吃早餐。 叶惜正在楼下看新闻,一看见慕浅下楼,顿时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吗?” “不了。”慕浅拨了拨头发,“我想吃点东西去陪爷爷。” 早餐很快端上桌,慕浅安静地吃油条喝粥,平静地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叶惜犹豫片刻,才开口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还会留在桐城吗?” 慕浅点了点头,“爷爷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我还能陪他多久啊?等送走了爷爷,世界那么大,我就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了。” 叶惜听她将送走霍老爷子这件事说得这么轻松,不由得微微一顿。 “怎么了?”慕浅看她的样子,笑了起来,“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则,无可避免的,明知道会发生,就只能接受咯。” 叶惜顿了顿,才又道:“什么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那我呢?你是不打算理我了是不是?”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她,“你以后谈了恋爱结了婚,生了小孩,只怕也没时间理我了。” 叶惜听了,忽然有些沉默,低头喝了口粥。 慕浅的视线忽然就落在她的脖子上,随后,她伸出手来拨开了叶惜披在肩上的头发。 叶惜脖子上,有一个清晰的吻痕。 “你交男朋友了?”慕浅问,“居然不告诉我?” 叶惜这才察觉到什么,有些后知后觉地捂住自己的脖子,“没有。” “没有?”慕浅看着她,“那这块东西怎么来的?你对我有什么好隐瞒的?见不得人吗?男公关?还是419?” 叶惜叹了口气,才又道:“我还没有确定……以后确定了,再带出来给你看吧。” 慕浅看她那个样子,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 霍氏集团26楼一早就忙成一片,而齐远却姗姗来迟。 上楼后,齐远径直进入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慕小姐昨天在叶家住了一晚,今天一早又去疗养院陪老爷子了。”齐远向霍靳西汇报情况,“她看起来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霍靳西竟难得闲适,指尖夹着香烟,坐在椅子里静静看着窗外的景致,听到齐远的汇报,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齐远见状,便转身准备出去,谁知道刚刚打开办公室的门,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霍柏年。 眼见霍柏年面色沉郁,齐远连忙转身看向霍靳西,“霍先生,霍董来了。” 霍靳西并没有回头,霍柏年示意齐远出去,随后关上门走了进来。 “你对你容阿姨做了什么?”霍柏年一进来,立刻开门见山地问。 这来意再明显不过,霍靳西转身将香烟捻灭在烟灰缸,随后才看着霍柏年开口:“我能做什么?公司是她注册的,合同是她签的,至于霍氏,是受害者。” “是你陷害她!”霍柏年重重拍了拍桌子,“你想干什么?她是我们容家的人,你居然想送她去坐牢?” “她是不是容家的人,我一点都不在乎。”霍靳西说,“至于坐牢,是她自己认罪,心甘情愿,我一定会成全她。” 第150章 偏心的理由 霍柏年和霍靳西的谈话不欢而散,而另一边,慕浅陪了霍老爷子一个白天后,下午又去接霍祁然放学。 霍祁然昨天晚上没见到她,今天一整天都是垂头丧气的模样,放学的时候一眼看到慕浅,他几乎立刻就飞奔到慕浅面前。 慕浅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带他上了车。 车子驶向霍靳西的新公寓,原本跟平常无异,霍祁然有些不安的眼神却频频投向慕浅。 “怎么了?”慕浅瞥他一眼,“干嘛这么看着我?” 霍祁然垂下视线,过了一会儿再次看向慕浅,眼睛里依旧是满满的不安和疑惑。 人与人之间相处,不同的心境、情绪都会产生不同的磁场,霍祁然敏感地察觉到慕浅的不同,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安静片刻之后,他忽然打开书包,伸手进去,片刻之后,竟然掏出一小盒巧克力来,递给慕浅。 慕浅一见到那盒巧克力,顿时就笑出声来,“哪来的?小姑娘送你的?” 霍祁然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算是默认。 “借花献佛,你啊,小小年纪就具备了这种特制,这可不太好。”慕浅一面说着,一面接过巧克力,打开来,剥了一颗放进自己的口中,随后才又剥了一颗递给霍祁然。 霍祁然张口吃下,又小心翼翼地看向慕浅,仿佛是在看她心情有没有好点。 慕浅对上他的视线,安静片刻之后,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脸,低声道:“如果找不到妈妈,你会很难过吗?” 霍祁然眼神一顿,有些惶然地看着她。 慕浅回过神来,轻轻将他揽进怀中,说:“不用担心,一定可以找到的。你妈妈弄丢了你,她肯定也很难过……她一定会来找到你的。” 霍祁然靠着慕浅,大约还是觉得不安,他伸出手来攥住了慕浅的衣袖。 慕浅察觉到他的动作,只由他去,目光落在车窗外,眼神虚空而飘渺。 …… 暮色将近的时候,霍靳西的车子驶入了疗养院。 霍老爷子正在丁洋的照顾下吃晚餐,一见到霍靳西进来,丁洋立刻为他多准备了一副碗筷,自己则退了出去。 “怎么这个点过来?”霍老爷子瞥他一眼,“不早不晚的,浅浅都走了两个小时了。” 霍靳西在老爷子面前坐下,并不在意一般,“过来陪您吃饭。” 霍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忽然叹息一声,放下筷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能有什么事。”霍靳西回答,“一切如常。” “你们就都瞒着我吧。”霍老爷子说,“今天浅浅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问她呢,也是什么都不说。你们是觉得我老了,受不住刺激,还是帮不上什么忙?” “爷爷,这些事情您不用操心,好好调养身体。” “操心?我的确是不怎么操心。”霍老爷子说,“最让我操心就是你和浅浅,其他人用我操心吗?” 话音刚落,门外蓦地插进来一把清脆女声,“爷爷怎么这么偏心呢?这么几个孙子孙女,您就只操心二哥和一个外人?” 霍靳西一转头,就看见了风尘仆仆的霍潇潇。 霍潇潇是霍家四子霍柏林的独生女,和慕浅一般大的年纪,眼下在霍氏香港分公司上班,风风火火,高挑利落,一副职场女强人的模样。 虽然她一面指责霍老爷子偏心,一面却还是上前抱住了霍老爷子,“爷爷,我下飞机第一时间就来看你了。” “好,好。”霍老爷子笑着拍拍她的手臂,“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我不想在香港待了。”霍潇潇说,“回来陪您过年!” 霍老爷子立刻笑出声来,一直道:“好好好。” 霍靳西见状,站起身来,“既然回来了,那你好好陪陪爷爷,我先回去了。” “哎!什么意思啊?我一来你就走啊?”霍潇潇不满地嘟囔。 霍靳西没有理她,转身走了出去。 “爷爷,你看二哥——” “由他去。”霍老爷子说,“他要操心的事情还少吗?” “您就是偏心!”霍潇潇说,“您偏心二哥也就算了,还偏心慕浅,这算怎么回事啊?我生气啦!” “我那是叫偏心吗?”霍老爷子微微眯了眼睛看着她,“这些年你二哥怎么过的,生死关头走了多少回,你不知道?浅浅从小孤零零在霍家长大,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她跟你同岁,比你多吃了多少苦?你们哪一个不是顺风顺水,只有她跟你二哥,我操心啊,我没办法放心……他们俩,都吃了太多苦,将来却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眼见老爷子越说越伤感,霍潇潇连忙打断,“好了,爷爷,不说这个了,先吃饭先吃饭……” 霍老爷子忍不住重重叹息了一声。 …… 霍靳西回到公寓的时候,楼下的客厅里摆着一个行李箱,是慕浅带来的那只。 霍靳西目光落在那只行李箱上,走进屋来,看见了坐在楼梯上的慕浅和霍祁然。 “别不开心了。”慕浅摸着霍祁然的头,“虽然我不在这里住了,但是我依然可以接送你上学放学,我们照样可以每天见面,不是吗?” 霍祁然没有回答,一抬头看见霍靳西,他立刻站起身来,跑到霍靳西面前拉住了霍靳西的手。 他虽然不会说话,可是这个动作的意思,再明确不过。 霍靳西垂眸看着他。 霍祁然脸上很少流露出这样明显的情绪,他看着霍靳西,眼里有焦急,有请求。 “你要什么?”霍靳西问他。 霍祁然看看他,又看看慕浅,摇了摇他的手。 “我要你告诉我,你要什么。”霍靳西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你这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要你开口告诉我。” 霍祁然呆呆地看着他,随后垂眸,似乎酝酿了许久,却终究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你说不出来,那就没办法了。”霍靳西站起身来,甩开了他的手。 霍祁然忽然就无声地哭了起来。 慕浅站在楼梯上看到这一幕,快步走下来,将霍祁然揽入了怀中。 第151章 谁在乎,谁就输 慕浅没有看霍靳西,而是抱着霍祁然走上楼,回到了他的房间。 认识霍祁然以来,他连情绪外露都很少,更别提这样肆无忌惮地哭。 慕浅本以为他应该会像平常小孩一样,哭累了就会停下或者睡着,可是霍祁然趴在她肩头无声流泪很久,始终不见收势。 “你是男子汉啊,再这么哭下去,可不会有小姑娘喜欢你了。”慕浅低声劝慰。 霍祁然根本不为所动。 “我也不喜欢爱哭的男孩子。”慕浅说。 霍祁然听了,忽然紧紧抓住了慕浅肩头的衣服,小小的手掌攥成拳,用力到发抖。 慕浅转头看着自己肩头那只小拳头,忽然有些顿住。 他是真的……很怕她走。 慕浅又沉默了许久,才忽然开口:“那我不走,你别哭了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霍祁然忽然猛地直起身体,抬起头来与慕浅对视,尽管整个人还在控制不住地抽气,他却开始用力地擦起了眼泪。 见他这个模样,慕浅心头一酸,再一次将他揽进了怀中。 等慕浅好不容易将霍祁然安抚好,照顾他入睡,正准备走出房间的时候,霍靳西正好出现在门口。 慕浅回头看了一眼已经睡着的霍祁然,将房门关了起来,这才看向霍靳西,“不好意思啊,霍先生,看来我还要在你这里打扰一段时间呢。不过我这也是为了你儿子,你应该不会赶我走吧?” 她神色平和,目光清淡,没有了虚与委蛇,也没有了曲意迎合。 慕浅在他面前,终于彻底摘下了面具。 霍靳西却忽然上前一步,几乎将她抵在墙上,慕浅却只是坦荡从容地注视着他,并不回避。 “不是恨我吗?”霍靳西声音低沉,“你还留在这里?” 慕浅忽然就笑出了声。 她抬眸看着霍靳西,缓缓道:“年少的时候识人不清,你纵然可恨,也怪我自己眼瞎。况且恨你的,我已经报复过了。至于霍先生心里怎么想,我无所谓。不管你是喜欢我,还是恨我,我都不在乎。你跟我之间,能和平相处最好,要是你实在容不下我,那就尽管再用你的手段打击报复我呗,随你。” 霍靳西目光静静停留在她脸上,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 “不过,你现在还能用谁来威胁我呢?我自己是连命都随时能豁出去的人,不会受你威胁。”慕浅静静地帮他数着,“里面睡着的是你的亲生儿子,疗养院住着的是你的亲爷爷,你总不至于拿他们来威胁我吧?我看你对人少有的几分真心,大概都用在他们身上了,所以劝你一句,为了他们也好,你最好还是放下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慕浅说到这里,又挽起唇来,笑着看他,“毕竟,一旦你在乎,不管是爱还是恨,你都输了呀!” 说完她便推开霍靳西,转身下楼去拿自己的行李。 霍靳西静静立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未动。 她说,无所谓,不在乎,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仿佛已经真正地心如死灰。 而谁在乎,谁就输? 他倒是同意。 …… 慕浅觉得自己对霍靳西说的那番真心话是起了效果的。 接下来的几天,霍靳西竟然真的无视她的存在,任由她出出入入,早晚接送霍祁然,白天的时间就用来陪霍老爷子。 只是最近霍潇潇回来了桐城,大约是不想被她这个外人比下去,也时常来疗养院陪霍老爷子。 霍潇潇和慕浅从小就不太和睦,准备地说,是霍潇潇从小就不喜欢她—— 在慕浅来霍家之前,霍潇潇是霍家最夺人眼目的掌上明珠,聪明漂亮、活跃出众;而慕浅来霍家之后,尽管在整个霍家他她安静得仿若一个透明人,可是在霍老爷子面前却分走不少宠爱,更重要是有两年她和霍潇潇进了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级,两人学习成绩不相上下,才艺方面霍潇潇会跳舞,而慕浅会画画。因此对于霍潇潇而言,慕浅是一个长期性的竞争对手,再加上后来出了叶静微的事,霍潇潇自然更不待见她。 所幸慕浅近来情绪不高,懒得与她争个高下,而霍潇潇也顾忌着霍老爷子的身体,两人相处相对平和。 这一天,叶惜早早地约了慕浅去她家吃饭,慕浅本以为霍潇潇会来疗养院陪霍老爷子,没想到丁洋却说霍潇潇打了电话过来说有约,今天不过来了。 “那我不去吃饭了。”慕浅听了后对霍老爷子说,“陪爷爷你出去走走吧。” 霍老爷子翻了个白眼,“成天陪着我这个老家伙,你不闷啊?难得有约会,赶紧去!年纪轻轻的,就该活得潇潇洒洒有活力一些,老围着我转干什么?” 慕浅听了也翻了个白眼,“这会儿你倒是会说漂亮话?早前是谁非缠着我要我陪的?” 祖孙俩斗了会儿嘴,慕浅到底还是决定赴叶静微的约。 没想到到了叶家,叶瑾帆竟然也在,见到慕浅之后,笑着跟她打了招呼。 “叶哥哥也在家啊?”慕浅说,“真难得,叶子说你难得回家的。” 叶瑾帆听了,笑着揉了揉叶惜的头,“还不是因为她老抱怨?况且之前不是说了要请浅浅你吃饭,我当然要回来的。” “别老揉我头。”叶惜有些焦躁地打掉他的手,转身拉着慕浅的手,“还早得很开饭,我们先上楼。” 慕浅对叶瑾帆挥了挥手,跟着叶惜上了楼。 叶瑾帆站在楼下,微笑看着她们。 到了叶惜的房间,慕浅一面试用她最近新入的化妆品,一面问:“你抱怨你哥总不回家,他回家来,你对他态度又那么差,图啥啊?” 叶惜皱了皱眉头,没有回答。 慕浅也不追问她,试完化妆品又开始试香水,将叶惜的每一款香水都试了一遍后,还意犹未尽一般,“就这些了吗?” 叶惜瞥她一眼,“小姐,你都快香过商场的香水专柜了,还不满意啊?” 慕浅耸了耸肩,这才转头看她,“对了,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样了?” 叶惜听了,又皱了皱眉,“不怎么样,懒得说。” “分手了?” 叶惜咬了咬唇,“快了。” 慕浅撑着脑袋看着她,“你这个样子,好像很喜欢他啊?真好奇是个什么样的人。” “才没有。”叶惜转过脸去,回答了一句。 “没有?”慕浅轻笑了一声,“女人只会为自己喜欢的男人焦虑烦躁,坐立不安,你要是不喜欢他,分分钟就把他抛到脑后了,哪还能想得起来?你真不打算告诉我?” “那你告诉我,你对霍靳西……有这种情绪吗?”叶惜忍不住转移了话题。 慕浅勾起唇角看向她,“你说呢?” 叶惜静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微微松了口气,“没有就好。可你现在长期跟他同居一个屋檐下,我真的有点不放心……” “同屋住罢了。”慕浅耸了耸肩,“他心里想什么,我不管。反正受折磨的人又不是我。” 叶惜听了,却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到了开饭的时候,叶瑾帆来敲门叫她们。 慕浅与他擦肩而过出门的时候,叶瑾帆忽然笑出声来,“你这是混合了多少种香水,味道还挺好闻的。” 慕浅听了,也笑了笑,“叶哥哥身上的古龙水味道也好闻,我更喜欢这种偏中性的香型。” 叶瑾帆听了,微微挑眉一笑,“那咱们品味还挺接近。” 叶惜转过头来看了叶瑾帆一眼,皱着眉头下了楼。 开饭的时候,叶惜似乎还在被感情问题困扰,兴致不高。而叶瑾帆却显然是个调节氛围的高手,尽管叶惜明显处于低气压,他和慕浅只算得上初相识,他各种接连不断的话题还是让两人聊得非常愉快,一点都没有冷场。 叶惜全程参与度不高,只专注地给慕浅夹菜。 饭吃到一半,慕浅正准备再度提及叶惜感情问题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慕浅立刻接起了电话,“丁秘书。” “慕小姐!”丁洋的声音听起来极度惊慌紧张,“霍老先生刚刚摔了一跤,失去了意识!” 慕浅猛地站起身来,“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们正在去医院的途中。”丁洋说,“慕小姐你尽快赶来吧。” “我马上就来。”慕浅挂了电话,转头就走向门口,“爷爷出事了,我要赶去医院。” 眼见她这样的状态,叶家兄妹也赶紧站起身来,叶惜紧张地问:“怎么了?” “别问了。”叶瑾帆说,“我们一起送浅浅去医院吧。” 半个小时后,叶家兄妹陪着慕浅匆匆赶到医院。 一走到抢救室门口,慕浅脚步蓦地就顿住了。 这与上一次,霍老爷子故意装病骗她的时候不同,眼下,霍家几乎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医院,全部都焦急地等候在走廊里。 慕浅进来,所有人陆陆续续地看向她,又都很快地收回了视线,无暇理会。 慕浅手心发凉、身体僵硬地一点点退到角落,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众人。 第152章 她从来没有这么哭过 叶惜随后进来,一眼看到了站在角落里的慕浅,连忙上前,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慕浅缓缓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 眼下没有消息,至少也算得上是好消息。 叶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她站在角落里。 又过了几分钟,霍靳西才终于出现在抢救室门口。 一见到他,霍家一群人仿佛都看见了主心骨,顿时都围上前,七嘴八舌地说着现在的情况。 霍靳西面容沉晦地一一听了,一转头,才看见站在角落里的慕浅。 慕浅贴着墙,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停留在眼前这一群人的身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对上霍靳西的视线,她也只是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叶惜同样看着霍靳西——这个男人,她早已从慕浅的讲述、各种周边报道中了解了个彻底,却到了今天才第一次近身相见。 她心里认定了这个男人不是什么好人,然而这次初见,却还是不由得为霍靳西周身气场所震慑。 几乎不用仔细观察,就能看出这个男人身上的淡漠与强势。叶惜见过不少世家公子,有的纨绔,有的温文,有的霸道,像霍靳西这样的,却很少见。 他像是身居高位已久的帝王,从来都是以江山与自我为中心,至于民间疾苦,他无法体察,也毫不在意。 他若喜欢,便可以掠夺一切,他若是不喜欢,便可以毁灭一切。 这样的男人,是没有心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心中所想,霍靳西朝这个角落里瞥过一眼之后,转过头便沉声开口:“丁洋呢?” 丁洋原本正站在拐角处,听到霍靳西的声音,有些战战兢兢地走出来,“霍先生……” 霍靳西只看着他,眸光冷凝迫人,“怎么回事?” 丁洋只觉得口干舌燥,有些艰难地开口:“霍老先生今天在疗养院散步,护工去给他倒水,我见起风了,所以回房间去给他老人家拿件大衣,谁知道刚走开一会儿,老爷子就摔倒了……”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看向自己带来的人,“记下来了吗?” 陪他同来的除了齐远,还有霍氏的一名律师,律师见状,连忙点头,“记下来了。” 霍靳西又瞥了丁洋一眼,不再说话。 丁洋被他那一眼瞥得手脚发软,齐远见状,和律师一起将丁洋喊了出去。 只是没一会儿齐远又跑了回来,看了一眼抢救室亮着的灯,犹豫片刻,还是走到霍靳西身边,低低说了句:“霍先生,美国来的电话。” 旁边站着的霍柏年听了,朝这边看了一眼,沉声道:“这个时候还接什么电话?” 霍靳西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不接电话,站在这里也帮不上爷爷。” 说完,他拿过齐远手中的电话,转身走了出去。 叶惜挽着慕浅,全程冷眼看着霍靳西的一举一动,直至他走出去,她才又一次看向慕浅。 慕浅却全程只是看着抢救室的门,并没有多看霍靳西一眼。 两分钟后,抢救室的门忽然打开,所有人顿时都围上前去,叶惜下意识想要拉着慕浅上前,慕浅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 “浅浅?” 叶惜转头看她,慕浅却只是看着眼前一群人的背影。 她听到霍柏年在问医生情况,随后她听见那名医生说:“我们依然在尽力抢救,但是霍老爷子心脏数次停顿,希望你们能有心理准备。” 此言一出,霍家男人尚能自持,几个女人已经开始控制不住地啜泣。 叶惜有些担忧地看着慕浅,慕浅面容已经沉静,许久之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浅浅……” 慕浅没有动,目光有些放空地看着前方,缓缓道:“生死有命,我懂的。” 叶惜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 也不知又多了多久,抢救室的门再一次打开。 “霍老爷子醒过来了!”医生的声音也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情况暂时稳定了!” 霍家众人闻言,顿时都一窝蜂涌向抢救室,却又被医生拦住。 随后,霍老爷子的病床从抢救室推了出来,在一群人的护送下推向病房的方向。 慕浅却还是站在角落里没动,直至叶惜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去病房看看吧。” 慕浅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点了点头,缓步走向病房的方向。 病房内人头攒动,慕浅就站在病房门口,试图从前面密密的人头中看到床上的霍老爷子。 没过多久,围在病床前的人却忽然自动让出一条道,让慕浅清晰地看见了病床。 病床上,霍老爷子脸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一只手却颤巍巍地伸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浅浅,爷爷叫你过来。”霍柏年道。 慕浅这才从门口走进来,一路走到霍老爷子病床前,伸出手来握住了霍老爷子那只苍老的手。 霍老爷子的手很凉,可是她的手温度却更低,以至于她竟感觉到了温暖。 可是她握着霍老爷子,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霍老爷子只是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你怎么了?” 慕浅没有回答,下一刻,却有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 她紧抿着唇,仍是一言不发,只有眼泪不住地往下掉,一直掉…… “你哭什么呀?”小姑姑霍云卿有些烦躁地开口,“爷爷好端端的,都被你哭晦气了!” 可是慕浅却仿佛没有听到,她只是看着霍老爷子,渐渐地哭出了声。 病房里其他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唯有霍老爷子床头各种仪器的声音,伴随着她的哭声回响。 霍老爷子明明已经稳定下来,她却逐渐哭到失控,像个小孩子一般,趴在霍老爷子床边,哭到涕泪横流。 “浅浅,爷爷没事了,你别哭了。”霍柏年上前,轻轻拍了拍慕浅的背。 其他人面面相觑,都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只有霍老爷子没有拦她,任由她难以克制地放声恸哭。 人群之外,叶惜听着慕浅的哭声,渐渐难以承受,转头跑出了病房。 她捂着唇急匆匆地走向外面,也不知自己走过了什么地方,直至最后在花园里撞进叶瑾帆的怀中。 “怎么了?”叶瑾帆见她双目泛红,咬唇隐忍的模样,连忙问道,“慕浅爷爷情况不好吗?” 看见他,叶惜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有些艰难地开口:“不是……” “那你哭什么?”叶瑾帆伸出手来擦掉她脸上的眼泪。 叶惜仰头看着他,脸上泪痕斑驳,“浅浅说,生死有命,等送走了爷爷,她就彻底无牵无挂,想去哪里去哪里……可是爷爷真的要走的时候,她却吓得泣不成声……我从来没有见浅浅这么哭过……她失去那么多,她从来没有这么哭过……” 叶瑾帆听了,默默将叶惜揽进怀中,抚了抚她的头。 “当初她被霍家赶走的时候没这么哭,在岑家无立足之地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过,甚至在她失去笑笑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哭过……”叶惜同样哭得难以自持,“她真的没有人可以再失去了……她不可以再失去了……” 叶瑾帆默默揽紧了她,低声安抚:“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哥……”叶惜声音低哑地喊了他一声。 “没事没事。”叶瑾帆说,“你就别哭了,她还得靠你来安慰呢……你这么个哭法,她会更难过的……” 夜色之中,花园中灯光昏暗,光影斑驳之中,霍靳西自后方的长廊走过来,径直从两人身旁走过,走向了医院大厦。 叶瑾帆看着霍靳西的背影,忽然示意了一下叶惜。 叶惜顺着他的指示,转头看向霍靳西,眼泪蓦地一顿。 “都怪他,都怪他……”叶惜咬牙,抽泣着开口。 叶瑾帆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不哭了……” …… 霍靳西走进霍老爷子病房的时候,慕浅哭声依旧。 其他人似乎想上去劝阻,霍老爷子却抬手示意他们先离开。 众人哪里放心得下,自然都不愿意走。 直至霍靳西走进来,见此情形,缓缓开口:“你们都先回去吧,时间也晚了,别打扰爷爷休息。” “那她就不打扰爷爷休息了?”霍潇潇瞥了一眼依旧埋在床边恸哭的慕浅,说话间忽然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干嘛呀,哭得这么惊天动地的,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似乎受不了自己被慕浅情绪感染的事实,转头就走出了病房。 霍潇潇这么一走,其他人陆陆续续地也都离开了,只剩下慕浅一个人还守在床边。 霍老爷子一只手被慕浅握着,另一只手有些艰难地抚着慕浅的头,慕浅哭声却始终不见收势。 霍靳西坐在床对面的沙发里,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浅哭声渐消,脑袋却依旧埋在老爷子的手上,不肯抬头。 “爷爷的手在你的眼睛底下洗了个澡。”霍老爷子缓缓开口,“我又没事,你哭什么呢?” 慕浅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眼睛和鼻子哭得通红,看清霍老爷子的样子之后,她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我高兴。” 第153章 霍靳西说,结婚 霍老爷子抬起手来,摸了摸慕浅的鼻子和眼睛,随后才道:“高兴哭什么,真是傻孩子。” 只一瞬间,慕浅的眼泪几乎又要掉下来,却硬生生忍住了。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来时,已经将眼泪压了下去。 “哪有哭哪有哭?”慕浅看着霍老爷子,“只要你好好的,我就不哭。” 霍老爷子微微笑了笑,“好,爷爷一定好好的。” 慕浅听了,又一次将头埋在老爷子手臂上,久久沉默。 老爷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抬眸,看向了坐在床尾的霍靳西。 而霍靳西目光却始终落在慕浅身上,冰凉而沉晦。 眼见如此情形,霍老爷子才又开口道:“去洗把脸吧,哭了这么久,脸都花了。” 慕浅抬起头来瞥了霍老爷子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站起身来走出了病房。 霍老爷子这才又看向霍靳西,却见霍靳西的视线同样落在慕浅身上。 老爷子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又开口:“你过来。” 霍靳西收回视线,看了老爷子一眼,走过来在床边坐了下来,“爷爷想说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这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爷爷是指什么?”霍靳西反问。 霍老爷子叹息了一声,缓缓道:“爷爷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不能让爷爷剩下的时间都用来为你操心。” 霍靳西安静地看着老爷子,没有说话。 “刚才……浅浅的样子你也看到了。”霍老爷子又叹息了一声,“你还有什么好疑虑的呢?她纵使变化再大,始终还是从前的慕浅。一个人骨子里是什么样,是不会变的。” “您怎么知道我心里有疑虑?”霍靳西缓缓道。 “要不是有疑虑,以你的性子,怎么会这么久了,你们之间依然在原地踏步?”霍老爷子说,“即便她真是变了,不管变成什么样,你都必须要由着她,包容她。因为当初如果不是你执意要她离开,她不会变成今天的样子。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希望自己这把老骨头成为她唯一的寄托……将来我就是走了,知道你会好好照顾她,我也就安心了。” 霍靳西淡淡垂了垂眼眸,随后才又看向霍老爷子,“您想让我表态而已,何必拿这样的话来框我?明知道我不吃这套。” 霍老爷子听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不多时,慕浅重新走进病房来,明显已经整理过自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霍老爷子这才又看向霍靳西,“你先去叫司机准备好车,等我单独跟浅浅说两句话,你们就回去休息吧。” 霍靳西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停住脚步,躬身对老爷子道:“丁洋我辞退了,另找了秘书和护工来照顾您,有什么事就叫他们给我打电话。” 霍老爷子闻言,眉头一皱,“你炒丁洋做什么?我自己不小心摔倒,又不关他的事。” “是他不尽责,所以该炒。”霍靳西说,“你别操心这些事了,我会安排。” 霍老爷子一时拿他没办法,加上也没力气跟他多说,因此只是闭了闭眼,说:“行了行了,你先出去吧。” 霍靳西站起身来,目光落到慕浅脸上,慕浅却没有看他,直接走到床边看着霍老爷子,“爷爷要跟我说什么?” 霍靳西转身就走出了病房。 霍老爷子一直看着霍靳西的背影消失,这才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来握住了慕浅,“你能不能答应爷爷一件事。” 慕浅情绪已经平复,头脑也已经清醒起来,听到这句话,立刻就警觉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帮爷爷,好好照顾他们父子俩。” 慕浅听了,轻笑了一声,“这种事哪轮得到我来做。” “可爷爷只放心将这件事情交给你。” 慕浅笑着叹息了一声,随后道:“这样吧,我帮祁然把他妈妈找回来,让他亲生妈妈去做这件事,才是最合适,不是吗?” 霍老爷子盯着她,“你就不能把自己当成祁然的亲生妈妈?” 慕浅唇角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回答道:“不能。” 霍老爷子忽然剧烈地咳嗽了几下,慕浅吓了一跳,连忙紧紧抓住他的手,抚着他的胸口为他平复,“爷爷,你别激动……” 霍老爷子喘息了片刻,才慢慢地平复了呼吸,随后道:“他性子冷硬,都是这几年被霍氏的重压磨出来的……自从将霍氏交到他手上,我就再难从他脸上看到笑容……有时候我也会怀疑,当初将霍氏交给他,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我看他挺享受这样的日子的。”慕浅回答,“所以爷爷无需自责。” 霍老爷子看着她,缓缓摇起了头。 慕浅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说:“爷爷快别说这些了,赶紧把身体养好,我陪您四处散心去。” “现在不说,什么时候说啊?”霍老爷子说,“万一爷爷明天就一觉睡过去,你们俩却还是没有着落——” 慕浅蓦地伸出手来捂住霍老爷子的嘴,瞪了他一眼,不许他再说下去。 霍老爷子拉开她的手,才又缓缓道:“爷爷不仅要你照顾他,也要他照顾你……你们两个人都是爷爷放心不下的人,却也是爷爷最信任的人……爷爷有生之年的日子不多了,就想看着你们好好的……” “够了爷爷,你再说,我以后都不来看你了。”慕浅不愿意再听他说,捏住他的手威胁。 霍老爷子见状,不由得又重重叹息了一声。 慕浅也不去听他的叹息,又一次靠在他手上,只静静依偎着,不说话。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既然你不愿意听我这个老头子说话,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霍老爷子摸着慕浅的头,低声道。 “不,不回去。”慕浅说,“我要在这里陪着你。” “晚上的时间是用来睡觉的。”霍老爷子说,“陪我干什么?瞧你这一头汗,回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来看我。” 慕浅只是坐着不动。 “听话。”霍老爷子说,“我今天也折腾累了,想好好睡一觉,回去吧。” 慕浅又沉默片刻,这才直起身子,“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 她起身走到门口,见到霍靳西安排的秘书和护工一起走进病房照料霍老爷子,这才放下心来,转身离开。 下楼的时候,霍靳西的车子已经停在门口,司机正在车旁等候,一见到了她出来,立刻为她拉开了车门。 反正是回同一所房子,慕浅没有迟疑,直接坐进了车子里。 霍靳西靠在后座,正闭目养神。 慕浅并不跟他说话,拿出手机来回复叶惜的信息。 车子驶出医院没多久,霍靳西却忽然睁开了眼睛,看着前方的道路,吩咐了一句:“回霍氏。” 司机应了一声,慕浅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却又顿住,只由他去。 一路无话。 车行至霍氏集团大厦,司机为霍靳西打开车门,霍靳西却转头看了慕浅一眼,“下车。” 慕浅转头看他,“有我的事?” 霍靳西没有回答,径直下了车。 慕浅想了想,倒是也下了车,跟着他上了二十六楼。 不用加班的二十六楼很安静,慕浅走在霍靳西身后,一路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霍靳西在办公桌后坐下,打开左手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式两份的文件来。 慕浅一眼瞥见,那两份文件非常眼熟。 她坐在他对面,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霍靳西将两份文件翻到最后,拿过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而他的名字旁边,是她数日前亲手签下的名字。 随后,他将其中一份文件放到了她面前。 慕浅一低头,就看见了“婚前协议书”几个大字。 她忍不住笑了一声,抬眸看他,“这什么意思?” “结婚。”霍靳西回答。 慕浅像是在看一出喜剧,整张脸上都是忍俊不禁的笑容,“我们俩?合适吗?” “我在乎的人和事不多。”霍靳西看着她,“我想你也是。” “为了这个理由,你竟然愿意妥协?”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他,“还是,你根本就是还喜欢我,所以顺水推舟?” 她微微挑眉一笑的样子,像极了在做戏,可是霍靳西知道,她没有。 这也是她的戏演的真的原因之一——因为她懂得捉摸人心,做戏的时候总是半真半假,有时候甚至真实情绪居多,让人丝毫看不出是假,偏偏掩藏起来的那部分,才最为关键致命。 “不管是哪个原因,你又有什么好顾虑的?”霍靳西看着她,“反正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连自己的身体也可以利用。” 慕浅听了,忍不住吃吃地笑出声来,“身体是我自己的,上床嘛,跟谁上不是上,反正我自己也有爽到,并不吃亏啊。但那是我愿意跟你玩的时候,我现在不想跟你玩了,不愿意让你得逞……就这么简单。” 第154章 笑笑是谁 慕浅本以为自己说出这些话后,霍靳西应该会勃然大怒,可是当她看向霍靳西时,却见他面容依旧沉静,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所有情绪都敛入了那双深邃的眼眸,不可窥视。 慕浅也没兴趣探究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很快收回视线,“我的答案已经给了,现在可以回家了吗?祁然应该还在家里等着呢。”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霍靳西忽然喊住了她:“慕浅。” 慕浅转过头来看他,“霍先生还有什么话想说?” 霍靳西波澜不兴的目光落到她脸上,只问了一句:“笑笑是谁?” 慕浅脸上原本是带着笑的,可是霍靳西这句话问出来之后,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就凝滞了片刻,随后才反问了一句:“谁?”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她声音已经明显地喑哑了几分。 霍靳西依旧平静地看着她,“你不知道我在问谁?” 慕浅脸上忽然就恢复了平静,只是这份平静显得有些苍凉。 她说:“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她不再等霍靳西,转头就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霍靳西坐在椅子里,安静地看她离开,始终没有动。 慕浅下了楼,司机等在门口,见她一个人出来,不由得有些惊讶,“慕小姐,你怎么一个人?霍先生呢?” 他替慕浅拉开车门,慕浅原本已经准备上车,忽然反应过来,“你要等他是吧?那我自己叫车走吧。” 她拿出手机用软件叫车,司机见她输入地址时手似乎有些不稳,又见她脸色不好,连忙小心翼翼地问:“慕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慕浅还没叫到车,忽然就收起了手机,“这里不好叫,我去路上等车。” 她转身径直走向宽阔的马路,司机有些不放心地跟着她走了一段,试图劝她上车,可是慕浅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始终步伐坚定地往前走。 司机不敢离开车太久,眼见劝不回慕浅,最终只能顿住脚步,看她离开后,匆匆回到了车子旁边。 慕浅在马路边足足站了一个小时,才终于看到一辆空出租。夜里气温骤降,她被风吹得全身僵冷,上了车之后,似乎也回不过神来。 司机连问了三遍她要去哪里,第三次慕浅才终于听到,张口准备回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要去的地方。 她在车里静坐许久,才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叶惜的号码。 第一遍没人接,第二遍还是没人接,第三遍,叶惜秒接,呼吸微微急促地喊她:“浅浅,什么事?我刚刚在洗澡……” 慕浅只觉得脑海中千头万绪,很久之后,她才理出其中一根,终于开口:“叶子,他刚才问我,笑笑是谁……” 电话那头,叶惜听着电话,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谁?霍靳西?” 随后,慕浅却在电话里轻笑了一声,“你说,我该不该告诉他,笑笑是谁?” 可是不待叶惜回答,她忽然又低喃着开口:“不,我不会告诉他的。” 话音落,慕浅就挂掉了电话。 叶惜听着断掉的电话,心里一急,连忙回拨过去,慕浅却没有再接电话。 她心急如焚地要继续打,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修长的男人手,拿过了她的手机,语调淡淡地开口:“出什么事了?” 叶惜转过头,看向了躺在她身侧的叶瑾帆。 他赤着上身倚在床头,看着她,眼里都是情事之后的餍足。 叶惜却已经彻底从先前那场情事中抽离,满脑子只有慕浅刚才那个电话。 “霍靳西……他今天听到我们说话了。”叶惜说,“他问浅浅,笑笑是谁……” 叶瑾帆听了,伸出手来将她揽入怀中,淡淡道:“那就让他知道好了。” 叶惜趴在他胸口,眼中一片迷茫,片刻之后,却缓缓摇了摇头。 …… 慕浅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零点以后。 她刚刚开门进屋,忽然就有人上前抱住了她的腿,慕浅一低头,就看见了霍祁然。 她连忙拉开他的手蹲下来看他,“你怎么还不睡啊?这都几点了?” 霍祁然眼巴巴地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 慕浅知道他应该是在等自己,心头不由得叹息了一声,牵住他的手陪他上楼,“我又不是不回来,你干嘛守在这里呢?” 上了二楼,经过霍靳西的卧室时,慕浅才又问了一句:“你爸爸没有回来?” 霍祁然点了点头。 慕浅便将他带回了他的房间,督促他上床。 他刚才是光着脚的,这会儿上了床,脚丫子依旧冰凉。 慕浅见状,走进卫生间拧了张热毛巾,抬起他的小脚来为他擦拭了几下,随后用毛巾包住,暖和了一阵,才将他的脚放进被窝,“睡吧。” 霍祁然躺在床上,却依旧大睁着眼睛看着她。 慕浅静静注视了他片刻,忽然低下头来,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只低声道:“快睡。” 霍祁然似乎是被她那个吻安抚到了,竟然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意,片刻之后,果真就闭上了眼睛。 慕浅一直守着他,直至他睡着,她仍旧坐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 翌日清晨,s酒店。 早晨起来,叶惜头有些痛。 昨晚是在酒店过夜,她一向有些择床,再加上慕浅那一通电话,她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因此一走进餐厅就给自己要了杯黑咖啡提神。 没想到刚刚点完餐没多久,她的咖啡还没有上,面前忽然就多了一个人,“叶小姐,你好。” 叶惜抬头,看见一张陌生男人的脸。 对方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霍靳西先生的特别助理齐远,有些事情,霍先生想和您谈一谈。” 齐远说着,抬手指向了靠窗的位置。 清晨,酒店的西餐厅人很少,而落地窗边一排位置显得安静而空旷。 叶惜一眼看到坐在中间的霍靳西,忍不住咬了咬唇。 这个男人,她昨天才第一次见,没想到这么快就见了第二次。 叶惜想了想,起身走过去,在霍靳西面前坐了下来。 第155章 独断独行 霍靳西原本垂眸看着手机,在叶惜坐下的时候,才缓缓抬眸看向她,“叶小姐,你好。” 叶惜靠坐在椅子里,平静地与他对视,“霍先生居然认识我?” “叶小姐的名字,我很早就听过。”霍靳西说。 “霍先生的名字,我也如雷贯耳,只是没想到到了今天我们才正式认识。”叶惜说,“不知道霍先生有什么想跟我谈?” 霍靳西说:“慕浅。” 叶惜不由得笑了一声,“慕浅跟霍先生有关系吗?霍先生为什么会想到要跟我谈她?” “叶小姐既然是聪明人,又何必在这些方面跟我兜圈子?”霍靳西淡淡道。 叶惜听了,看着霍靳西道:“那恐怕要让霍先生失望了,其实在大部分情况下,我的好朋友是什么样,我就是什么样。我想慕浅应该也不怎么聪明,她要是足够聪明,当初就不会被人骗,傻傻地以为渣男是好人。” 霍靳西显然并不在意她的评价,听见这句话,依旧平静而从容,缓缓开口道:“看来她所有的事,叶小姐都知道。” “是啊,我都知道。”叶惜说,“那又怎么样呢?霍先生希望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所有。” 叶惜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不会出卖浅浅的。” 听到她用的字眼,霍靳西略一垂眸,漫不经心地开口:“不过是她这几年生活的大致轨迹,值得叶小姐言重到‘出卖’这种字眼吗?” 叶惜脸色微微一变,随后道:“要是她不曾被人骗,不曾被人冤枉,不曾被赶到美国……霍先生怎么会不知道她的生活轨迹呢?你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我了然于心,告诉你她这几年怎么过的,然后让你拿着这些旧事再去折磨她?你想得美!”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刚好撞到为她上咖啡的侍者身上,一杯咖啡打翻在身上,叶惜有些焦躁地拿过纸巾擦拭起来。 看着她的背影,霍靳西依旧好整以暇地坐着,缓缓道:“那就希望叶小姐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拒绝吧。” 他这话说得轻易平淡,叶惜却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又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扭头就走开了。 霍靳西没有再看她,静坐片刻之后取出烟来,已经将一支香烟含在嘴里,却又想起这是公众场合,这才将没有点燃的香烟丢进了垃圾桶,只安静地转头看向窗外,眸光沉沉,一言不发。 齐远坐在旁边的桌子上,眼见着霍靳西这个模样,心头不由得一阵打鼓。 …… 这一天是周末,慕浅一早便带着霍祁然来医院探望霍老爷子。 刚刚走到住院部门口,却正好与从里面走出来的霍靳西碰了个正着。 “哈喽,小北哥哥。”一见面,慕浅立刻熟络地向他打招呼。 而霍祁然只是站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 霍靳北看了一眼慕浅牵着霍祁然的手,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昨天怎么没见到你?”慕浅问。 “我在外地进修。”霍靳北回答,“凌晨才赶回来。” 慕浅点了点头,这才又凑近他一些,“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爷爷的病情到底怎么样?” 霍靳北见她神情竟难得认真,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才开口:“不太好。” 慕浅眸光不由得一滞。 “爷爷的身体机能越来越差,尤其是昨天几次心脏停顿,险些就没抢救过来。”霍靳北说,“接下来的时间,爷爷可能都要待在医院里了。” 慕浅听了,沉默片刻,才又开口:“接下来的时间……是指多久?” “短则三五个月,长也长不过一年。”霍靳北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慕浅保持着平静,缓缓点了点头。 霍靳北又看她一眼,“我还有病人,先去忙了。” “好。”慕浅回答了一句,这才领着霍祁然走进了住院部。 进入病房的时候,霍老爷子似乎正昏昏沉沉想要入睡,一看见她和霍祁然走进来,顿时又来了精神,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祁然,来看太爷爷啊?” 霍祁然纵然乖巧,可是因为不会说话,只能安静站在一旁,拿眼睛看着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微笑着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又将他的手攥入手中,久久不放,叹息着开口:“有生之年,可能都没机会再听到这孩子喊我一声了吧……” “爷爷。”慕浅似乎不愿意听这话,无奈地喊了他一声。 霍老爷子堪堪打住,病房门忽然响了一声,慕浅转头,看见丁洋走了进来。 “霍老先生,慕小姐。”丁洋张口喊道。 慕浅看着他,轻笑着问了一句:“霍靳西不是说炒了你吗?” 丁洋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霍老爷子说:“我用惯了的人,他说炒就炒啊?多的是要他帮我处理的事呢。” 丁洋闻言上前,附在霍老爷子耳边说了些什么。 慕浅忍不住皱起眉来,“爷爷,你都住院了,还瞎操心些什么事啊?” 霍老爷子听完丁洋的汇报,满意地点头之后,这才看向慕浅,“我都这样了,还不趁着最后的时间把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好,难道要等咽了气,回魂来找你们?” “爷爷!”慕浅登时就做出了翻脸的姿态。 霍老爷子朝她招了招手,慕浅冷着脸走到他身侧,霍老爷子这才伸出手来握住她,说:“你妈妈的事,已经解决好了,你不用再为这件事伤神。” 慕浅没想到霍老爷子竟然还在为容清姿的事情的操心,脸色不由得一变,“谁告诉你她的事的?” “你们都瞒着我,我就不会自己查啊?”霍老爷子说,“我活了八十多年,亲朋好友那么多,想查点事情有多难?我给你妈妈打过电话,骂过她,也劝过她……她是很任性,可是我的话,她终归是要听的。她是你妈妈,可是这么些年来,却是你包容她更多,爷爷都知道。可是母女俩总归是母女俩,她再狠心,心里肯定还是有你的。至于靳西,你也别怪他,他这些年独断独行惯了,如果你能管管他,倒也正好。” 慕浅听了,却只是摇头,反手握住霍老爷子,“他们的事我不管,我只有爷爷,也只要爷爷。” 第156章 冲着她?冲着他! 霍老爷子听了,说:“其他的事情我也可以不管,可是你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是要管的……这么多年,很多事情爷爷都能看开看淡,偏偏只有你和靳西,让我放心不下。” 慕浅听了,虽然知道霍老爷子是在刻意引导话题,却还是忍不住紧紧握住他,“爷爷……” “罢了罢了。”霍老爷子说,“你不愿意听啊,爷爷不说就是了。” 霍老爷子说着说着话,就阖了阖眼。 慕浅眼见他脸色不是很好,想起来时他正准备休息,连忙道:“爷爷累了就先睡会儿,我和祁然在这里陪你。” “他难得放假,肯定想跟你出去玩。”霍老爷子说,“不用陪着我,你带他出去转转,下午再过来吧。” 慕浅转头看着霍祁然,霍祁然虽然乖巧,可是听到霍老爷子说的话时,看向慕浅的眼神里明显流露出期待。 慕浅无奈。 于是等霍老爷子睡着,慕浅便领着霍祁然走出了病房。 两个人走到医院门口,司机正好将车子驶了过来,慕浅拉开车门带霍祁然上车,可是刚刚上车,她就察觉到什么不对。 车里竟然有一股烟味。 这不像是这司机平常的作风,她抬眸看向司机的方向,脸色蓦地一变。 驾驶座上坐着的人,不是先前的司机! 就在慕浅反应过来的瞬间,又有一个人从副驾驶的位置冒了出来——等于一瞬间,这密封的车内忽然多出来两个陌生的男人! 慕浅转头就扑向车门,然而驾车的那人早已落下中控锁,车门打不开,车窗也打不开! 慕浅迅速逼自己冷静下来,一把将霍祁然搂入怀中,抬眸看向前面的两个人——两个人都戴着帽子和口罩,根本看不清本来的面目。 “你们想干什么?”慕浅问。 “想请慕小姐和霍少爷去我们那里做做客而已。”副驾驶上坐着的人转过头来看着慕浅,声音喑哑低沉,“慕小姐不必惊慌。” 慕浅冷眼看着两人,眼角余光却在往车窗上看——不知道她一脚踹到车窗上,把玻璃踹碎、再把霍祁然扔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 她正这么想着,车身忽然一个急刹,慕浅抬眸看时,只见前方竟多了两辆车,硬生生地拦住了这辆车的去路! 慕浅一眼瞥见,其中一辆车上坐着的人,似乎是她见过的那个吴昊! 等于先前她对着车内这两人是一对二,可是现在,帮她的可不止一个人。 想到这里,趁前方两人着手应对之际,慕浅猛地往前一扑,飞快地按下中控锁的同时,喊了一声:“祁然,开门下车!快!” 霍祁然早在她和那两人对话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这会儿慕浅一喊,他果真飞快地就打开了车门,转身想要拉慕浅下车。 然而慕浅半个身体还在车前座,根本来不及回去,霍祁然显然还在犹豫,慕浅一脚就把他踹下了车! 几乎是霍祁然落地的瞬间,吴昊的车上就有人火速下车,往这边赶来。 眼见这情形,副驾驶座的那人一把抓住慕浅,翻身跃到后座,制住慕浅的同时一把关上了车门。 车子迅速倒退,几番摇摆调整之下,成功地摆脱了后面那两辆车,飞快地往反方向驶去。 慕浅不知道吴昊那两辆车能不能追上来将她救下,只是眼下霍祁然不在车上,她一颗心就已经彻底放了下来。 “撒手!”她瞪了一眼旁边将自己制住的男人。 那人被她一瞪,竟然真的不由自主松开了手,然而刚刚松开他就反应过来,一双手仍旧放在慕浅周围,时刻防备着她再度反抗。 “放心吧,我不做没有把握的反抗。”慕浅一边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一面镇定自若地开口,“你们这是冲着谁来的?图什么?” 旁边那人看着她的样子,怔了片刻之后,忽然笑出了声。 …… 齐远接到吴昊打来的电话时,惊得差点摔了手机,起身就脚步凌乱地朝霍靳西的办公室走。 霍靳西正背对着门口站在落地窗旁通电话,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眼见齐远脸色大变的模样,霍靳西暂停了通话,“什么事?” “吴昊刚刚打电话来,慕小姐被人抓了。”齐远脸色惨白地开口,“他们尽力了,没有拦下来。” 霍靳西眸色赫然一沉,下一刻,他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半小时后,霍靳西赶到医院,见到了霍祁然。 他被慕浅一脚踹下车,磕到了手脚,医生为他做了消毒包扎处理。 霍祁然既不哭也不闹,仿佛察觉不到疼痛,直至看见霍靳西,他脸上才蓦然流露出担忧恐惧的神情,一下子扑进了霍靳西怀中。 霍靳西一手抱着他,转头看向医生。 “没什么大碍。”医生回答道,“没有磕到头,也没有脑震荡,就是手脚有一些擦伤,以及可能有些吓着了。” 霍靳西低头检查了一下霍祁然的手脚,再抬眸时,却见霍祁然正眼巴巴地看着他,有一瞬间,霍祁然甚至还张了张嘴,只是没有发出声音。 霍靳西知道他的意思。 纵然年纪还小,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是在跟他说慕浅,让他赶快把慕浅找回来。 霍靳西抱着他,目光沉郁到了极致。 慕浅失踪的事他暂时没有惊动警方,只是差了人去四方打听——桐城大大小小人物众多,位于边缘的人物他也认识不少,但凡涉及勒索绑架,总免不了与一些边缘以外的人有关,多数还是能打听回来。 然而这一天,一直到深夜,霍靳西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霍祁然又惊又怕,一觉睡醒,他匆匆跑出房间。 客厅里,齐远正坐在沙发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手机等消息,而霍靳西坐在另一边,手中夹着香烟,正跟国外通着电话。 听见脚步声,齐远蓦地抬头,一眼看到光着脚跑下来的霍祁然,连忙上前将他抱了起来,“你怎么醒了?” 霍祁然只是眼巴巴地看着霍靳西,目光里都是祈求。 霍靳西看他一眼,依旧跟电话那头的人说着公事。 正在这时,齐远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迅速接起电话,听到那头声音的一瞬间,他就微微变了脸色,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与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对着自己的电话说了一句:“我稍后再联系你。” 挂掉电话,霍靳西直接拿过了齐远手中的手机放到了耳边。 “霍先生?”电话那头传来一把陌生男人的声音。 “我是。”霍靳西说。 然而下一刻,对方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霍靳西拿开手机,看到了一个被隐藏的号码。 “挂了?”齐远错愕。 霍靳西扔开手机看向他,“对方说什么?” “只说要找您。”齐远回答。 霍靳西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霍祁然抱进怀中,看他一眼,“睡觉。” 霍祁然没办法表达自己的情绪,只能咬着唇趴在霍靳西肩头,小小的眉心紧蹙。 不知什么时候霍祁然又睡着了,霍靳西将他交给齐远,齐远轻手轻脚地将他送上楼,再下来时,霍靳西依旧安静地坐在沙发里,看着面前的两部手机沉眸不语。 齐远走过来,这才终于开口分析这件事,“这件事未必就是冲着您来的,毕竟慕小姐她的行事作风一向也出格……万一是她得罪了什么人,这事要查起来也难,要不还是报警吧?” 不是冲着他? 霍靳西看着刚才通话的那部手机,心头冷笑一声。 如果不是,就不会盯着他委派的司机,偷了他的车,再在他的人面前强行绑走慕浅和霍祁然——一切的一切,分明都是蓄谋已久。 见霍靳西不说话,齐远心里也知道他的态度,便只能道:“现在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什么,要不您先上去休息,我在这里等着,一有消息再通知你。” 霍靳西又点燃了一支烟,只说了一句:“不用。” 这一等,就等到了天亮。 齐远整个人已经快要焦虑到崩溃——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各种大事小事一桩接一桩,却好像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这种感觉着实糟糕,心理稍微脆弱一点,只怕都会面临崩溃。 他用力地搓了搓脸,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时,桌上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齐远整个人不由得为之一振,连忙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就递给了霍靳西。 霍靳西眸色已经沉郁到了极致,接过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隐藏号码”四个字,面无表情地接起了电话。 对方的要求很明确,也很简单,不过就是钱。 然而这钱,他们要求霍靳西亲自去送。 得知这个消息,齐远当即就跳了起来,“这怎么可能!霍先生,您不能去冒这个险,谁知道对方是什么人,以及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要不我去送?” “他们要的人是我。”霍靳西站起身来,“你去银行准备钱,我稍后跟你汇合。” 第157章 为你死,不值得 容恒赶到霍靳西的公寓时,对霍靳西要亲自去交赎金这一点同样非常不赞同。 但是霍靳西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容恒也不例外。 他一面帮霍靳西穿戴上防弹衣和追踪器,一面小声嘀咕:“这慕浅到底是什么人啊,真是找麻烦的一把好手。林夙那事才多久,这么快你又要拿命去救她……” 霍靳西瞥他一眼,“你觉得你作为一个警察,说这样的话合适吗?” 容恒回看他一眼,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动作,说:“那二哥你觉得我做这个合适吗?这次你没事最好,你要是出了什么状况,我一准拿我的未来赔你。” 眼见着一切准备妥当,霍靳西没有再回答他,转身就准备往外走。 “二哥。”容恒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我们都不知道对方到底有没有其他目的,你一定要小心。我在你后面跟着,有什么不对,你一定要马上通知我。” 霍靳西点了点头,转头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看了一眼。 二楼的扶栏处,霍祁然坐在地上,双手握着栏杆,眼巴巴地看着他。 父子俩对视一眼,霍靳西这才转头出了门。 霍祁然握着栏杆的手蓦地紧了紧,却始终还是那般安静地坐着。 离开公寓,霍靳西在附近的银行跟齐远汇合,拿到了准备好的钱,又吩咐了齐远两句,这便驾车离开。 齐远提心吊胆地看着那辆车离开,一分钟后,容恒的车子停到了他眼前,齐远连忙拉开门上车。 交易的地点是城郊一座烂尾楼,周边很荒凉,便于藏身,也便于观察周遭环境,更便于逃脱。 从接到电话到独自驾车来这里,霍靳西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他不是一身孤胆无所挂牵,可这件事就是这样冲他来的,他觉得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霍靳西在那幢大楼前停车,推门走了下来。 周遭很安静,除了风声,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车旁静立数秒,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影,便转身走进了烂尾楼内。 钢筋水泥铺就的烂尾楼同样空荡无声,门、窗、楼梯处没有任何的防护措施,霍靳西就这么一步步地,走上了最高的16楼。 没有门窗的遮挡,室内也只能算得上半露天,而这半露天的环境内,只有一把椅子,椅子上坐着的人,是慕浅。 她双手双脚被绑缚在椅子上,脸上却什么也没有,没有蒙头蒙眼,也没有被堵住嘴巴。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这只是一场恶作剧。 听见脚步声,慕浅缓缓抬起头来,看见霍靳西的瞬间,她忽然笑了一声,“你还真来啊?” 霍靳西静静地与她对视片刻,将手中装钱的旅行袋往地上一扔,朝她走去。 “别过来!”慕浅却忽然喊了他一声,神情平静地开口,“他们在我手上绑了炸弹,什么时候会爆炸我可不知道。到时候连累了霍先生,我怎么好意思?” 霍靳西脚步停顿片刻,听她说完之后,仍旧抬脚走向她。 “霍靳西!”慕浅又喊,“这可不是什么恶作剧。” 霍靳西直接就走到了她面前,确定她安全无虞之后,看了一眼她手上绑着的炸弹。 是一个简易的自制炸弹,遥控的,换句话说,这炸弹随时都有可能爆炸。 霍靳西却直接就在椅子旁边蹲了下来。 慕浅有些艰难地转了一下脖子,看见他竟然从衣服里取出来一套小小的拆解工具——原本大概是用来以防万一的,可是这会儿,他是打算拆炸弹? 慕浅瞬间就有些急了,“霍靳西,你别乱来啊!这些人明摆着冲你来的,只要你走了,我就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在那儿拆什么?拆爆了咱俩可都完了!” “我穿了避弹衣,这么简单一个小炸弹,炸不死我。”霍靳西声音沉沉地开口。 慕浅:“……” 过了片刻她才又开口:“那能不能请你把炸弹从我手上解下来再拆?” 毕竟她可没有穿什么避弹衣! “你不是不怕死吗?”霍靳西问。 “我自己找死呢,我自然是不怕的。”慕浅回答,“可是为了你死,有些划不来,我不乐意。” 霍靳西拆解那个炸弹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他回答:“不乐意也忍着。” 慕浅:“……” 对于工科毕业的霍靳西来说,那个炸弹结构实在简单,他只看了一眼就了解了所有结构,拆解起来也十分轻松,不过两分钟,他就已经将炸弹上的遥控装置拆了下来。 确认慕浅手上的炸弹已经不会再爆炸后,霍靳西才伸出手来解开了慕浅手上的绳子。 然而绳子才刚刚解到一半,空旷而安静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了另一重声音——滴答,滴答…… 是炸弹被遥控激活的声音!这里还有其他炸弹! 霍靳西脸色赫然一沉,来不及多想,直接将椅子上的慕浅扑倒,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在身下。 轰! 一声巨响过后,满室尘土飞扬! …… 容恒和齐远的车子就停在这幢大楼几百米开外的位置,猛然间听到这么一声巨响,两人对视一眼,立刻驱车驶到了大楼脚下。 下车后,容恒让齐远守在车内,自己快步上了楼。 终于爬到16楼的时候,霍靳西正领着慕浅要下楼。 两个人都是一身尘土,灰蒙蒙的,可是看起来似乎没有人受伤。 “二哥,没事吗?”容恒连忙问。 霍靳西只应了一声:“嗯。” 容恒又看了慕浅一眼,慕浅正按着心口,做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朝他打了个招呼。 容恒收回视线,又看见了霍靳西先前扔在地上的钱袋,打开一看,那些钱整齐地堆在里面,动都没有动过。 这情形实在是有些诡异,容恒看看霍靳西,又看看慕浅,“确定不是恶作剧吗?” 绑匪既没有现身,也没有拿钱,反而就这样轻易地让霍靳西把慕浅给解救了出来。 慕浅正拍着自己身上的灰尘,听见这句话,抬眸看了容恒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绑架自己,拿炸弹炸自己啊?我可没病!” 第158章 她对他有多重要? 容恒没有理会慕浅说的话,而是在爆炸现场做了一番搜查。 现场环境十分简单,绑匪除了慕浅和炸弹,几乎没有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 “虽然没有伤亡,但是发生了爆炸,这事情可不算小。”容恒对霍靳西说,“二哥,我先通知局里吧,好彻底查一查。” 霍靳西听了,略一沉思之后,点了点头。 灰头土脸的慕浅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那我可以先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吗?” “先等等。”容恒说,“回去之前,你简单描述一下事情经过总行吧?” 慕浅抱着手臂,都不用组织语言,便开口道:“昨天他们在医院门口绑了我,直接开车来了这里,把我困在车里一整晚,早上才把我带上楼绑在这里,然后人就不见了。两个男人,都戴着帽子和口罩,开车的那个大概1米72,体重75kg,另一个1米8左右,体重70kg。”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容恒问,“或者有没有说过什么?” “没有。”慕浅说,“坦白说,他们对我还挺客气的,没有动粗,还给我水和吃的。” 容恒听了,不由得和霍靳西对视了一眼。 霍靳西眉心微拧,面容冷硬,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次的事件,还是因为那一身的尘土。 见此情形,容恒道:“既然如此,二哥你先带她回去吧,稍后我再和同事去你那里录口供。” 霍靳西点了点头,转身往楼下走去。 慕浅对容恒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也下了楼。 齐远正守在楼下,见到两人安全无虞地下楼,这才松了口气,迎上前,“霍先生,慕小姐,没什么事吧?” “死不了。”慕浅拨了拨头发,坐进车里,这才问他,“祁然怎么样?” 齐远坐进车里,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 霍靳西就坐在她旁边,这个问题,她不问霍靳西,反而问他? 然而霍靳西就那么坐着,惯常清冷肃穆的模样,似乎也没有打算回答这个不属于他的问题。 “祁然没事。”齐远只能回答,“就是手脚有一点擦伤。” “哦。”慕浅放心地回答,“男孩子嘛,这么点小伤算什么!” 说完她就不再问什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安静地靠在后座闭目养神。 霍靳西也没有管她,全程只是看着窗外,安静地思索着什么。 回到公寓,慕浅刚一进门,就被人以熟悉的姿态抱住了大腿,一低头,她就看见了霍祁然泫然欲泣的脸。 慕浅一把拧住他的脸,“不许哭啊,男孩子动不动就哭,我会嫌弃的。” 霍祁然蓦地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地把眼睛里的泪水压了下去。 慕浅满意地笑笑,“这才乖嘛!快松开我,我要上楼洗个澡。” 霍祁然果然照办。 慕浅直奔楼上,霍祁然立马转身跟在她屁股后面,而随后进门的霍靳西,他竟然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霍靳西抬眸,将两人一前一后上楼的身影纳入眼中,没有说话。 一个小时后,容恒来到公寓,霍靳西已经洗完了澡,正在换衣服。 容恒将难应付的慕浅丢给同事,自己钻进了霍靳西的房间。 “现场已经搜证完毕,没留下什么有用线索。”容恒坐在沙发里看着换衣服的霍靳西,“被他们偷走的那辆车在城东也找到了,不过也没有查到什么线索,他们非常小心。二哥,你心里有没有什么想法,对方是什么人?” “没有。”霍靳西系着袖扣,直截了当地回答。 容恒微微皱了皱眉,“对方摆明是冲着你来的,可是却什么都没做,这样闹一通,动机是什么呢?” “这样一来动机反而明显了。”霍靳西说,“无非就是想试探我罢了。” 容恒一愣,“试探你什么?” “试探我……有多在乎他们绑走的那个女人。”霍靳西抬眸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缓缓道。 容恒沉思片刻,缓缓道:“然后利用这个女人来对付你?那知道你们两个之间关系的这些人……等等,所以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 霍靳西看他一眼,“你是来查案,还是来八卦的?” “这也是查案的一部分啊。”容恒无奈摊手,“可是你们俩都住在一起了,这事那些人有心要查,也不难。那么现在,问题应该就是……你到底有多在乎那个女人?” 霍靳西将西装套上身,没有理他。 “这个问题很关键啊。”容恒说,“她会不会被那些人利用,她的作用有多大,二哥,你不得好好考虑考虑吗?” 霍靳西没有理他,径直出了房门。 容恒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揉着额头叹息——虽然霍靳西没有回答,可是早上那样的情形,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霍靳西下楼的时候,同样洗了澡换了衣服的慕浅正领着霍祁然坐在沙发里,在跟容恒的同事录详细口供。 霍祁然紧贴在慕浅身边,霍靳西下楼,他只是朝楼梯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霍靳西看在眼里,眉心隐隐一跳。 至于慕浅……她一眼也没有看他,专注地跟面前的警察说着话。 霍靳西看她一眼,转头出了门。 容恒随后下楼,坐在同事身旁,一会儿看看慕浅,一会儿又看看坐在慕浅身旁的霍祁然。 慕浅迎上他的视线,微微挑眉一笑。 容恒瞬间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录完口供之后,慕浅准备带着霍祁然去医院。 容恒本来想问她难道就没有一点心理阴影,可是联想起她上次在林夙案子中的种种彪悍行径,顿时觉得问也多余,索性住口。 慕浅赶到医院的时候,霍老爷子的病房里正乱作一团。 她站在门口往里一看,霍老爷子竟然正挣扎着要下床,正被丁洋和护工护士劝阻,然而老人家倔劲上来了,却根本没有什么用。 “爷爷!”慕浅大惊,连忙走进病房,“您干什么呢?” 一见到她,原本混乱的病房忽然就安静下来,霍老爷子也停了下来,只是坐在病床上,微微喘着气,面容发青、眉头紧皱地看着她。 第159章 霍先生和慕小姐的关系 见此情形,慕浅立刻就察觉到,事情跟自己有关。 她连忙上前,伸出手来握住霍老爷子的手,“爷爷,怎么了?” 霍老爷子一手握着她,另一手按住心口,护士见状,连忙按下了床头的呼叫器。 医生很快赶到病房,接下来便是一通有条不紊的检查。 慕浅趁机看向丁洋,“到底怎么回事?” 丁洋目光在慕浅脸上来回逡巡片刻,才松了一口气一般,“慕小姐,你没事就好了。” 慕浅一听,顿时就明白了什么,“爷爷知道了?” 她来不及问别的,连忙俯身安慰脸色十分难看的霍老爷子,“爷爷,你干什么这么激动啊?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毫发无损呢!你看!你看!” 她一面说,一面将自己的头发拨开、外套脱下,完好无缺的自己展示给霍老爷子看。 霍老爷子就那样看着她,神情有所松动,脸色却并没有缓和。 医生做完检查,吩咐了护士几句,随后才又看向慕浅,“老爷子目前没什么大碍,但是他身体本来就弱,不能再受什么刺激,你们注意着点吧。” 慕浅听了,连连点头。 霍老爷子平静下来,这才看着慕浅开口:“真的没事?” “没事啊。”慕浅说,“我这不是好好地站在这里呢吗?您连自己的眼睛都不相信啊?” “有没有查到是谁做的?”霍老爷子又问。 “爷爷,您就不要操心这些啦。”慕浅说,“会有人去查的嘛。” 霍老爷子听了,却不作理会,只是看向丁洋,“把手机拿来,我要打几个电话。” 丁洋有些犹豫地看向慕浅,慕浅连忙道:“爷爷,你要干什么呀?医生都叫你好好休息了,你就不要操心这些啦!” “不行!”霍老爷子说,“发生这样的事,你叫我怎么放心?不把事情查清楚,我就是死也死得不瞑目……” 话音未落,他忽然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慕浅有些吓着了,连忙伸出手来轻抚着霍老爷子的胸口,随后才道:“这些事有霍靳西去操心,您不是最相信他吗?既然相信他,那您就别担心了!” “靳西?”霍老爷子缓过来,看着慕浅,“你们……” 慕浅看了霍老爷子片刻,开口道:“这次是他救了我。” 霍老爷子听了,顿时高兴起来,“那你们……嗯?” 慕浅看着霍老爷子脸上如同小孩子般的笑容,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老爷子却仿佛已经认定了一些事,也不追问,整个人的精神气似乎都好了许多,只是拉着慕浅的手道:“靳西是可信的,只要你相信他,爷爷也就放心了。” 慕浅反手握着霍老爷子的手,没有说什么。 霍老爷子到底体弱,刚才又折腾了那么一通,没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然而即便睡着,霍老爷子还是紧紧握着慕浅的手,终究是不放心松开。 慕浅这才低声问起了丁洋:“到底怎么回事?这事怎么会传到爷爷耳朵里?” 丁洋回答道:“发生这么大的事,又惊动了警方,事情牵涉到霍先生,霍氏作为上市公司必须要向公众作出交代。老爷子认识那么多人,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说了,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刚才非要回去,说是要亲眼看到你没事才放心。” 慕浅听了,转头看了霍老爷子一眼,许久没有说话。 霍祁然就安安静静地站在她身边,见慕浅不说话,他轻轻蹭了蹭她。 慕浅回过头来,看看他,又看看躺在病床上的霍老爷子,伸出手来轻轻揽住霍祁然,仍旧没有说什么。 …… 时近中午,霍祁然肚子饿,偏偏慕浅的手还被霍老爷子紧抓着,慕浅不愿意惊动霍老爷子,只能拜托丁洋先带霍祁然出去吃东西。 丁洋刚带着霍祁然离开,病房的门忽然又被人推开,慕浅只以为是丁洋落了什么东西去而复返,一转头,却整个人都僵了僵。 推门进来的人,竟然是容清姿。 经历过那样一番风波,容清姿看起来似乎清瘦了一点,却是风韵依旧,格外动人的模样。 容清姿似乎也没有想到一开门就看见的人会是她,静立片刻之后,她走上前来,没有看慕浅,只是走到床的另一边,低头仔细看了看霍老爷子的模样。 慕浅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缓缓道:“您有十几年没见过爷爷了吧?” 自从她十岁那年,容清姿把她送回霍家,自己转身去了美国,这么多年,容清姿再也没有回过桐城。霍柏年还能在飞去美国的时候偶尔与她见面,可是霍老爷子身体差,这么多年都没有离开过桐城,两人自然没什么相见机会。 慕浅想,若不是因为这次霍老爷子出面为她解决了麻烦,她可能依旧不会回来。 容清姿听了,抬眸看了她一眼。 慕浅淡淡一笑,“爷爷应该会很高兴吧。” 容清姿在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那你呢?” “我?”慕浅眼里露出疑惑。 容清姿看着病床上的霍老爷子,缓缓开口:“他说,希望我回来,能够修复一下与你之间的关系,因为我让你很伤心,是吗?”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轻轻一笑:“以前会,现在不会了。” “那正好。”容清姿说,“没有期待,就不会失望。既然话说开了,那以后就好好相处吧,让他老人家安心走完最后这段路。” 慕浅反手抚摸着霍老爷子满是褶皱与青筋的手,许久之后,她才微微哑着嗓子开口:“好啊。” 大约又过了半小时,霍老爷子缓缓醒转,一眼看到容清姿,他似乎愣了愣,随后才认出她来,微微笑了起来,“回来了?” “您都开了口,我能不回来吗?”容清姿轻声回答。 霍老爷子安静地打量了她片刻,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好,好……浅浅?” “爷爷,我在这里。”慕浅连忙道。 “你妈妈回来了。”霍老爷子说,“你们好好聊一聊……” 慕浅抬眸看了容清姿一眼,微微一笑道:“改天吧,爷爷,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您和妈妈十多年没见了,你们好好聊一聊。” 霍老爷子听了,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慕浅站起身来,走到容清姿身边,轻声道:“妈妈,那我就暂时把爷爷交给你啦,你好好陪陪爷爷。” 容清姿没有看她,只是点了点头。 慕浅又冲着霍老爷子笑了笑,这才转身走出了病房。 霍老爷子看着慕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随后才看向容清姿,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你啊,任性够了没有?” 容清姿握住他的手,低声回答道:“我都听您的话回来了,还不够吗?” 霍老爷子看着她,却是止不住地叹息了一声。 …… 下午,霍氏集团新闻发布会现场。 其实并不是什么大型的新闻发布会,只是因为霍靳西亲身经历了一场爆炸,所以找来记者交代一番。然而尽管如此,因为事关霍靳西,到场媒体还是有数十家。 三点钟,霍靳西准时出现在记者面前。 他一向不喜欢跟记者打交道,公关部的人心里有数,因此也没有设置什么记者提问环节,只需要他念完十几句的稿子就行。 稿子里将慕浅的身份一带而过,重点只是说了霍靳西此次历险只是因朋友而虚惊一场,后续事件已经交给警方调查。 霍靳西正按部就班地背着稿子,会场内部的门忽然打开了一条缝,随即有一个脑袋从那条缝里探出来,朝场内看了一眼。 尽管只是一个幅度微小的动作,但还是吸引了在场一小半记者的注意。 那小部分记者的注意力被吸引去的瞬间,台上的人也留意到了什么,公关部经理秦雅心头一紧,微微偏头往那边看了一眼。 与此同时,霍靳西简短发言完毕,尽管没有准备记者问答,记者们还是纷纷积极发问。 “请问霍先生这位朋友到底是谁?跟霍先生关系很好吗?” “霍先生甘愿为朋友历险,没有考虑过自身安危吗?” “霍先生,请问这位朋友是慕浅小姐吗?” 霍靳西原本已经起身准备离开,蓦地听到慕浅的名字,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 与此同时先前注意到会场边门动静的记者接着追问:“请问慕浅小姐是在现场吗?能不能让慕浅小姐接受一下采访?” 先前打开一条缝的会场边门这会儿忽然完全打开了,精心化妆打扮,一袭红裙的慕浅婷婷袅袅地从门后走了出来。 记者群顿时一片哗然,镜头一时全部朝向了慕浅。 “还是被发现了啊……”慕浅一面冲着众人的镜头打招呼,一面上台,走到了霍靳西身边。 霍靳西暗沉无波的视线落到她脸上,慕浅却只是抬眸冲着他撒娇般地笑,“这些记者眼睛太尖啦,人家只是偷偷朝这里面看了一眼,就被他们发现了。” “所以慕小姐是这次事件的相关人对吗?” “霍先生是为了慕小姐才冒这次险的吗?” “霍先生和慕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第160章 婚期一年 一群记者全部异常兴奋,几乎将话筒怼到二人脸上。 而被众人包围起来的慕浅看了霍靳西一眼,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来回答啊?” 霍靳西瞥她一眼,接过其中一只话筒,开口道:“关于今早案件的所有问题已经回应完毕,在警方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没有更多回应。” 此言一出,记者们却更加激动。 “那霍先生能回应一下跟慕小姐的关系吗?” “此前霍先生和慕小姐据说是未婚夫妻关系,后来慕小姐澄清跟霍先生只是兄妹关系,那现在两位的关系有没有发生变化呢?” 听到这些问题,慕浅始终面带笑意,一双眼眸又清澈又明亮,闪烁带光。 霍靳西看着她,似乎并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 “哎呀,你们实在是太多问题啦。”慕浅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娇嗔着抱怨,“我们还有事呢——” 她挽了霍靳西的手准备离开,记者们哪能轻易让她走,不断地一边往前挤一边喊话—— “慕小姐回应一下吧!” 慕浅似乎是不堪其扰,转头看了一眼满眼期待与兴奋的记者们,她先是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随后转向霍靳西,向前一步,几乎贴进了他怀中。 随后,慕浅轻轻在霍靳西唇角印下了一个吻。 刹那之间,满室欢呼与尖叫! 慕浅抬眸看向霍靳西,轻轻笑了笑,靠进了他怀中。 霍靳西一手扶在她腰上,透过轻薄的裙衫,轻而易举地就能感知到她身体的温软,一如她脸上的笑容,又软又甜。 可是又有谁能清楚感知到,她藏在这副娇软模样下的那颗心,到底是什么样子? 新闻发布会结束后,尽管霍靳西和慕浅都没有明确回应两人的关系,可是镜头下的那一吻,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 这个话题很快又一次在网络上发酵开,引起大规模讨论与转发。 引发网络地震的同时,这个话题也引发了霍家的大地震。 程曼殊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霍柏年正准备从家里出门,两人爆发剧烈争吵,争吵期间程曼殊看到了霍柏年打给容清姿的电话,精神瞬间崩溃,拿起手边的东西就往霍柏年身上砸。霍柏年被一个花瓶砸破了头,重重打了程曼殊一巴掌,转身就出了门。而他出门后,程曼殊也冲上一辆车,自己驾车一路狂追,中途却追丢了,于是她又转头开始到处找慕浅。 程曼殊先是找到别墅里,别墅里只有林淑一个人,眼见程曼殊这样的状况,她劝也劝不住拦也拦不住,只能陪她一起去霍靳西的新公寓。 两人来到霍靳西的新公寓时,慕浅刚刚从医院回来。 霍老爷子见到那则新闻不知道有多开心,笑得合不拢嘴,一直连连喊着自己放心了,慕浅眼见他那模样,这才安心了一些,先带着霍祁然回了家。 慕浅正在帮霍祁然整理书包的时候,程曼殊和林淑就进了屋。 眼见着程曼殊气势汹汹歇斯底里的模样,霍祁然瞬间抖了一下,一下子扑进慕浅怀中。 慕浅刚刚抱住他,程曼殊已经冲到她面前,拿起霍祁然的书包就砸向慕浅,“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们母女俩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非要拆散我们霍家,非要我们霍家四分五裂你才开心!” 慕浅见这阵势,跟林淑对视一眼,抱着霍祁然转头就往楼上走去。 “你给我站住!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你们母女俩到底存了什么心!” 眼见着程曼殊要追着上楼,林淑连忙拉住她,“太太,别着急,都来到这里了,你还怕她不给你一个交代吗?不要吓到祁然!我上去叫她下楼来!我一定让她把话给你说清楚!” 程曼殊气得浑身发抖,林淑好不容易安抚住她,转头匆匆上了楼。 楼上的房间里,慕浅将霍祁然放在床上,正努力地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林淑推门进来,霍祁然又抖了抖,往慕浅怀中藏了藏。 “祁然别怕。”林淑连忙上前,“奶奶在楼下,奶奶没有上来……” 慕浅也低声安慰着霍祁然,“不要怕,有我在呢,你怕什么?” 林淑忍不住看向慕浅,“祁然我来看,你下去跟太太解释,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安抚住她的情绪。” 慕浅听了,问她:“您通知霍靳西了吗?” “通知了。”林淑说,“可是这事因你们母女而起——”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又安抚了霍祁然几句,这才道:“我下去赶奶奶走,不要怕,嗯?” 林淑听到她这么说话,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慕浅起身下楼,程曼殊面容铁青地坐在沙发里,沙发周围,已经是一片狼藉。 慕浅上前,一面将被她扔到地上的抱枕捡起来放回沙发里,一面轻笑着开口:“程伯母这是为什么?” “慕浅!”程曼殊咬牙切齿地看着她,“你痴心妄想!” 听到这几个字,慕浅不由得笑出了声——她跟霍靳西不愧是母子俩,说出来的话都一模一样。 她在离程曼殊最远的沙发里坐下来,缓缓道:“您放心,对您的儿子,我可没什么兴趣。” “你没兴趣?没兴趣你会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他,勾引他?你跟你妈一样,都是臭不要脸的狐狸精!”程曼殊双目赤红,“我不会放过你们!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慕浅瞥她一眼,“程伯母,您要是一直是这样的状态,那我可没法跟您交流。” “是你骗他!一定是你骗他!”程曼殊声嘶力竭地开口,“他答应过我,他答应过我不会受你勾引!是你耍手段!你们母女都那么会耍手段!你们就想抢走他们!我的丈夫,我的儿子,你们都想抢走……休想!休想!他答应过我的,他不会骗我的——” 程曼殊一边说着,一边竟然就掉下了眼泪来。 见到程曼殊这个样子,慕浅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开口:“您要是冷静下来了呢,应该就能听懂我的话。我跟您儿子,是假的,演戏而已……” 程曼殊猛地抬头看看她,分明已经是满目绝望的模样,却又硬生生地生出了怀疑,“你说什么?” 慕浅继续道:“爷爷的病情,您也不是不知道,做这些,不过是想要爷爷开心和放心而已。程伯母,爷爷身体那么弱,您觉得他老人家还能撑多久?您这个儿子,不过是跟我合作演一场戏而已,我可没打算从你手中抢走他。” 话音落,大门口传来开门声,程曼殊应声望去,看见了进门的霍靳西。 她猛地站起身来,一下子冲过去,紧紧抓住霍靳西的手臂,“她说你们俩是在演戏,是不是真的?你没有被她勾引,你不会真的跟她在一起,对不对?” 霍靳西闻言,抬眸看了慕浅一眼。 慕浅坐在沙发里,朝他耸了耸肩,“我对伯母说了实话,希望你能好好劝劝她,可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了爷爷。” “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程曼殊紧抓住霍靳西,依旧执着追问。 霍靳西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我先送您回家。” “你先告诉我!”程曼殊声音已经喑哑,“我只要你告诉我!” 见此情形,慕浅起身走到了门边,站在霍靳西面前,缓缓开口:“我问过医生,医生说,爷爷这情况,就算长期住院,顶多也不过能撑一年。霍伯母,您还年轻,您还有长长久久的岁月,可是爷爷就这么一年了,您就成全他这一年,让他开开心心地走,可以吗?” 程曼殊听着她这些话,依旧紧紧抓住霍靳西的手臂,头也不回。 霍靳西眼波沉沉地看着慕浅,慕浅迎着他的视线,微微偏头一笑,“为了让霍伯母放心,那咱们就来做个约定吧。就算爷爷要我们结婚,我们也只是契约婚姻,一年后,我们就一别两宽,断得干干净净,怎么样?” 程曼殊听了,再一次眼含期待地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看着她,片刻之后,才终于淡淡点了点头。 程曼殊那一瞬间才似乎终于放宽心,一下子倒在了霍靳西怀中。 …… 霍靳西亲自送程曼殊回家,一直在家中待到深夜,这才又回到公寓。 公寓里很安静,慕浅和霍祁然大概都已经睡了。 霍靳西上了楼,推开霍祁然房间的门时,却意外看见了躺在霍祁然床上,将霍祁然护在怀中的慕浅。 霍祁然已经睡熟了,然而听见开门的声音,慕浅却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对上霍靳西的视线之后,慕浅也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便又合上了眼睛。 霍靳西看着这副情形,又在门口站了片刻,才终于关上门离去。 他没有回卧室,而是走进了书房。 长夜漫漫,霍靳西点燃一支烟,打开了电脑。 邮箱内,一封来自美国的邮件静静地躺着,打开来,却是进度汇报——霍先生,您想查的事情已经有重要进展,确定之后,我们会将所有资料发送给你。 第161章 她的孩子 对外官宣和霍靳西的关系后,对慕浅的生活其实并没有太大影响,只是身后多了群走哪儿跟拍到哪儿的八卦记者。 而对霍祁然而言,影响就比较大了——为了不让他过多曝光于人前,慕浅“忍痛”放弃了接送他的工作。 对此霍祁然十分不满,可是对他而言,慕浅一句话胜过旁人十句,因此慕浅稍微一哄,这事也就过去了。 剩下的时间,慕浅仍旧来回奔走于医院和公寓,尽量多抽时间陪霍老爷子。 这一天,慕浅医院门口,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待仔细看时,却又没有了人影。 慕浅动作一顿,一转身走进了门卫室。 她进门卫室没两分钟,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医院大门口,不时朝着医院里张望。 正努力张望的时候,他忽然就看见了门卫室的慕浅,正抱着手臂,隔着玻璃以一副看好戏的姿态看着他。 姚奇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慕浅这才从门卫室走出来,站到姚奇面前,“查什么呢?需要我帮忙吗?” 姚奇瞥她一眼,“这几天你应该很忙才是,别搞我。” “不忙不忙,闲得发慌。”慕浅忙说,“你就告诉我你在查什么呗,万一我能帮上忙呢?只要不是跟我有关的,有什么不能说的?” 姚奇瞪她一眼,终于没好气地开口:“查一个医生长期侵犯病人的案子,你要怎么帮忙?” 慕浅顿时就来了精神,“这样的案子最适合的调查方法就是放饵钓鱼,你竟然不找我帮忙?我不够格当鱼饵吗?” 姚奇看了一眼她那个姿态,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本来你挺适合的,可是现在全世界都知道你是霍靳西的女人,哪个不要命的敢动你?” 慕浅精神头顿时蔫了一半,叹息一声才又看向他,“你最近不混娱乐圈了?” “嗯。”姚奇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为什么啊?”慕浅追问,“娱乐圈的钱不是最好赚的吗?” “你管得着管不着?”姚奇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慕浅连忙拉住他,“我这不是想让你给我介绍介绍好路子吗?” 姚奇冷笑了一声,反问:“你一只脚都踏入霍家的门了,还打算继续做记者啊?” 慕浅拨了拨头发,回答道:“人啊,还是靠自己得好,尤其是漂亮女人……” 姚奇懒得理她,扭头就走。 慕浅也不过多纠缠他,转身走向住院部的方向。 没想到刚到住院部门口,她忽然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一次,慕浅原本想当没有看见直接走过,没想到对方却伸出手来抓住了她,“浅浅。” 慕浅被他抓着手臂,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瞥他一眼,“纪随峰,有意思吗?” 几个月不见,纪随峰倒是瘦了不少,比起当初在美国意气风发的模样,整个人都憔悴了。 “我想跟你谈谈。”纪随峰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慕浅走向了餐厅。 私立医院的餐厅比起公立医院,舒适度和私密性都要好不少,慕浅坐在纪随峰对面,有些慵懒地开口:“有话就说。” “你跟霍靳西的事,是真的吗?”纪随峰问。 慕浅看着他,笑了一下,“你这又是哪根筋不对啊?我们俩散了这么久了,我跟谁是真是假,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纪随峰目光一阵波动,竟没有回答。 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他,“还是你未婚妻他们一家人给你罪受,让你不开心,以至于你又想起我来了?” “当初你和林夙在一起是为了查案。”纪随峰终于又开口,“现在呢?你跟霍靳西在一起是为什么?也是为了查案吗?” “开什么玩笑?”慕浅说,“面对着霍靳西这样一个男人,还需要为什么吗?只因为他是霍靳西就够了,不是吗?” 纪随峰隐隐被她的话刺痛了一般,只是看着她,“他爱你吗?” 慕浅回答:“至少他不会一边说爱我,一边跑去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 “你明知道我有苦衷!”纪随峰咬牙开口。 “是啊,苦衷就是为了钱嘛。”慕浅笑了笑,“也是怪我没有钱,要是我有钱,你也不会去找那个女人了,对不对?” 被她一再出言讽刺,纪随峰终于控制不住地激动起来,只是他表面上依旧保持着冷静,有些自嘲地一笑,“那我对你的真心呢?就那么不值一提?” “那你应该拿去跟沈家的家产比,看看你的真心到底值多少。”慕浅面无表情地开口。 纪随峰猛地站起身来,双手重重拍在面前的桌子上,凑近慕浅,近乎咬牙切齿地开口:“我连你生过孩子都不在乎,你以为有几个男人能做到?霍靳西能做到吗?” 从头到尾慕浅都没有认真看过他一眼,直至此刻,她才终于缓缓抬眸,飘忽的目光渐渐沉静,静静凝于他脸上。 …… 与此同时,霍氏集团大厦。 总裁办公室内,齐远、庄颜正在跟霍靳西议事,霍靳西手边的电脑忽然响起“叮”的一声。 这是寻常邮件的声音,原本没什么稀奇,可是霍靳西说到一半的话竟然硬生生停住,转头去查看那封邮件,这就很奇怪了。 庄颜跟齐远对视了一眼,齐远内心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连忙偷偷去打量霍靳西的脸色。 却只见霍靳西面容沉静地看着电脑屏幕,眸光一如既往深邃无波,不像是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 然而齐远却还是忍不住低声开口:“霍先生……” “就到这里。”霍靳西忽然开口。 不等齐远和庄颜走出去,他就抓起坐上的香烟和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支烟,齐远看在眼里,内心一阵打鼓,却也不敢多问,抓着庄颜匆匆离开了。 霍靳西坐在椅子里,静待烟草的味道沉入肺腑,许久之后,他才再度看向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一幅照片,一个黑眸乌发的小姑娘,不过两三岁的样子,肉嘟嘟的脸庞,有着明亮的眼睛和娇憨的笑容,十分可爱。 可是她死了。 三岁的时候,死于结核性脑膜炎。 第162章 要抱抱 在提到孩子的一瞬间,纪随峰就后悔了,可是冲了而出的话已经没办法收回,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只是静静地看着慕浅。 慕浅脸上的神情很平静,好一会儿,她才轻笑了一声,“在你说出这句话之前,我还以为你真的不在乎呢。” 那时候,纪随峰可以说是对她一见钟情,从此就对她展开了猛烈追求。彼时慕浅全无心思,费劲心力地躲着他,躲得纪随峰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却意外让他发现了笑笑的存在。 知道笑笑的存在后,纪随峰消失了两天,再出现在慕浅面前时,却一如既往、甚至展开了比先前更猛的攻势。 那时候她不过二十出头,又要兼顾学业,带着笑笑难免力不从心,纪随峰就是在这样的时刻站了出来。 他是真的很疼笑笑,又耐心又细心,常常使出浑身解数逗笑笑开心。 笑笑很喜欢他,可是纪随峰却只在笑笑短暂的生命里存在了半年。 半年后,笑笑走了,于是纪随峰将全副精力放到了她身上,将她当做笑笑一般地哄逗安抚。 所以慕浅以为,他是真的不在乎。 可是他所表现出来的不在乎,终究还是抵不过心里的在乎。 “浅浅,我……”纪随峰张口想解释,却仿佛失语一般,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所以对你而言,追我的时候,孩子是你利用的工具,气我的时候,孩子就是你用来攻击我的工具。”慕浅看着他,“这份爱,还真是简单直接啊。” 纪随峰蓦地伸出手来捉住了她,哑着嗓子开口:“你明知道我也是真心疼爱笑笑的!” 慕浅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目光渐渐清冷倦怠起来,“说够了没有?” 纪随峰看着她,很久之后才终于说出一句:“浅浅,对不起。” 慕浅没有回应他,起身就要离开。 纪随峰随即也站起身来,大步向前两步,从背后将慕浅紧紧圈入了怀中。 “浅浅,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你气我怨我……可是我对你怎么样,你明明知道的……”纪随峰埋头在慕浅肩颈处,声音低沉喑哑,“你给我点时间好不好?等我家里度过目前的难关,我们就可以像从前一样……” 慕浅看着餐厅窗外的天色,轻轻叹息了一声:“纪随峰,这话你要是在和沈小姐开始前跟我说,没准我还真会答应呢。可是现在,你觉得,可能吗?” …… 晚上,霍靳西回到公寓的时候,慕浅正在客厅的地板上陪霍祁然做手工作业。 听见开门的声音,慕浅抬头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笑着开口:“霍先生今天回来真早。” 说完这句她便又低头忙活去了,霍靳西走到沙发旁边坐下,目光落到慕浅平静的侧脸上,久久不动。 直至慕浅再一次抬头看向他,“霍先生,这是你儿子的昨夜,你就不打算来帮帮忙吗?” 霍靳西这才从她脸上移开视线,看向了地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纸板。 手工作业的要求是制作一个带抽屉的收纳柜,很明显,慕浅和霍祁然都不像是能搞得定这份工作的人。 霍靳西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衬衣袖子,走过去投入了这份手工制作中。 有了他出马,一切都变得顺利起来,一个收纳柜很快就初具雏形。 慕浅帮不上忙,索性就撑着手臂坐在旁边看,霍祁然倒是很有兴趣参与,时不时给霍靳西递个工具什么的。 霍靳西一言不发地制作着收纳柜,直至完工,他才抬眸看向霍祁然,“好了。” 霍祁然很兴奋,脸上难得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笑容,围着那收纳柜转了一圈又一圈,将那个活动自如的抽屉展示给慕浅看。 “行啦行啦,知道你厉害。”慕浅伸出手来拧了拧他的脸,“真是个小机灵鬼。” 霍靳西又一次看向了慕浅。 这一次,慕浅察觉到,迎上了他的视线,“霍先生有什么想说的吗?” 他眼眸深邃无波,究竟是有太多情绪,还是没有情绪,慕浅无从察知,只是从他身上散发的气韵看,霍靳西今天心情应该并不是很好。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慕浅也没兴趣刨根问底,拍了拍霍祁然的屁股,“好了,昨夜做完了就赶紧洗澡睡觉,我可没精神再陪你疯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领着霍祁然朝楼上走去。 霍靳西坐在沙发里,点了支烟,静默无声地看着她领着霍祁然上楼的身影。 慕浅安顿好霍祁然,再没有下楼,转头就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沉沉入睡。 最近一段时间,她担心霍老爷子的病情,睡眠总是不好,可是今天却飞快地进入了睡眠状态。 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美国,回到了她在费城租住的第一间公寓。 公寓是叶惜帮着置办下来的,因此并不算小,宽敞的客厅被划分为几个区域——不常用的影音娱乐区,她的学习办公区,还有大片的儿童游乐区。 她看见自己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地写着论文,而她的身后,被圈起来的儿童游乐区内,笑笑似乎玩腻了那些玩具,从地上爬起来,有些蹒跚地走到小栅栏旁边,踮起了脚喊她:“妈妈!” 她回过头,看见小丫头不满地撅起嘴撒娇,“要抱抱——” 她无奈笑着起身,走到栅栏旁边,弯下腰来准备抱起她的时候,却一下子扑了空。 慕浅猛然惊醒,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连房间的灯都没有关,就这么睡了一觉。 床头的电子钟指向十二点,她却再也没有睡意,缓缓坐起身来。 …… 霍靳西听到走廊上传来的开门关门声时,手中的香烟刚刚燃到一半。 他坐在书房的落地窗边没有动。 天朗气清,窗外的夜空难得挂满繁星,然而每一颗,却都是黯淡无光的模样。 直至手中香烟燃到尽头,他才将烟蒂丢进烟灰缸,起身走出了房间。 楼下只开了地灯,光线昏暗,朦胧光影之中,慕浅独自坐在吧台边,面前一个酒杯,而酒杯旁边是三四支同时打开的酒。 第163章 霍先生难道是在关心我? 霍靳西下楼的时候,慕浅正将一瓶新的酒打开,倒进杯子里喝了一口,便搁下杯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叹息未完,她就看见了从楼上走下来的霍靳西。 昏暗的灯光仿佛照不到他脸上,只能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形,高挑颀长,无声寂静。 慕浅忽然有些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早年那些昏黄的梦境里,他就是以这样的姿态,越走越远。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越走越近。 一直到他走到吧台前,慕浅才反应过来,不是梦。 她忽然就笑了一声。 霍靳西看她一眼,目光落到她面前那些打开的酒瓶上,三四支酒,通通都是只喝了一点点,便搁在那里。 慕浅见状,解释道:“这些酒都太烈了,好像不怎么适合女人喝。” 说到这里,她似乎想起什么,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算了,我还是出去喝吧。” 虽然一觉醒来,然而她睡之前没有卸妆,也没有换衣服,因此这会儿直接出门倒也方便。 慕浅拿起自己的手机,转头就要往外走。 “要什么酒,我给你找。” 霍靳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慕浅回头,看见他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她。 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真的?” 霍靳西点了点头。 于是慕浅回到吧台旁边,同样坐下来看着他,“要什么酒都可以吗?” 这一次霍靳西没有再回应,却已然是默认的姿态。 慕浅于是一通想,想了半天,发现自己对好酒的了解知之甚少,只说出一款最通俗的:“82年拉菲?” 霍靳西拿起手机,很快发了条信息出去,随后头也不抬地问:“还有吗?” “有啊。”慕浅见形势喜人,立刻拿起手机,打开搜索引擎一通查,很快报了一堆现查得来的名字,“90年的罗曼尼康帝,92年的柏图斯,09年的玛歌……哎呀,这里说1869年的拉菲口味更佳啊,一百多年的酒,还能找到吗?哇,还有一百年的茅台?真想尝尝是什么滋味……” 她一面查,一面报着酒的名字。 而霍靳西始终只是静静看着她,不时低头发一两条信息。 半个小时后,公寓的门铃开始陆续被按响。 来送酒的人分为好几批,有红酒经纪,有酒庄老板,甚至还有霍靳西的发小贺靖忱。 与其他恭敬小心的人比起来,贺靖忱心态自然不同,一进门就嚷嚷起来:“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回事?不喝几口酒不能睡了是吗?90年的康帝还好说,我家正好有,1869年的拉菲?你怎么想起来的?我上哪儿给你弄去?” 话音落,他就看见了坐在吧台旁边的慕浅,顿时愣了一下。 慕浅面前摆满了红酒,见到他,微笑冲他摇了摇头。 贺靖忱顿时就明白了,看了霍靳西一眼,“哎哟,这大半夜的,我说这么劳师动众是为什么呢……” 说完他便走上前,和慕浅握了握手,“我叫贺靖忱,上次在江南公馆那边见过,记得吗?” 慕浅只是笑,“当然记得啦。” 两人握着的手刚刚松开,门铃又响,这一次,是容恒走进来,带来了慕浅要的百年茅台陈酿。 慕浅将这一个小时内讨来的酒在自己面前摆了个整整齐齐的造型,第一时间就是拿出手机来拍照,边拍照边嘀咕:“了不得,我这是坐拥了上百万呀,啧啧……” 贺靖忱站在旁边感慨:“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红酒来啊……” 霍靳西只瞥了他一眼,将一张支票拍到他身上。 贺靖忱震惊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不是这么对我吧?大半夜把我喊起来,对着这么一堆好酒,赶我走?我怎么着也能陪浅浅喝上两瓶吧?” 他说着便往吧台那边凑,容恒一把拉住他,看他一眼,“大半夜的有什么好喝的?明天不上班了你?” 容恒不由分说地拉着贺靖忱出了公寓,站在电梯前,贺靖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完了,你二哥这是要昏的姿态啊……” “什么昏?”容恒疑惑。 贺靖忱瞥了他一眼,“昏君的昏!” …… 接连试了五种红酒之后,慕浅喝得笑出了声,趴在吧台上,透过酒瓶的间隙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霍靳西,“我可真是个俗人啊,这么贵,这么好的红酒,我也喝不出个所以然来……浪费了霍先生的一番心意呢,真是不好意思。” 霍靳西面前也摆着一支酒杯,但他从头到尾都只是安静地看着慕浅一杯接一杯地喝,自己并没有动。 慕浅一面说着不好意思,一面将手伸向了那瓶茅台。 霍靳西终于伸出手来扣住了她的手。 慕浅微微凝眉看向他,“什么意思啊?才说你大方呢,这就不让喝了?” “喝过红酒,不要再喝白酒。”霍靳西回答。 慕浅听了,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抽回自己的手来,抬眸看他,“就算我混酒喝喝死了,也不会有人怪你啊……没有人会这么是非不分的,你不用害怕会承担责任……” 说完她便伸手去拿那瓶酒,却再次被霍靳西握住手腕。 “什么意思?”慕浅仿佛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道……霍先生是在关心我?说起来,你今天是不是对我太好了一点?我一句话而已,你就出动人力物力找来这么多酒,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剧情呢?” “我也想知道,我错过了什么剧情。”霍靳西看着她,缓缓开口。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像霍先生这样纵观全局的人,也有可能错过剧情吗?哪部分?要不要说出来探讨探讨?” 霍靳西静静注视着她,许久之后,却没有再说话。 从前也曾仔细看过她的容颜,也感知得到她双眸不似曾经,他那时候以为,那是因为恨。 因为恨他,所以她看他的眼睛里,真实的情绪,只剩清冷与迷离。 可是一个人,如果已经失去了所有,那双眼睛里,到底还能剩下什么? 霍靳西想问,可是却问不出口。 第164章 笑笑的父亲是谁 对于霍靳西而言,近些年的人生其实很简单,曾经有多少人将他踩在脚底,这两年就有多少人将他奉若神明。 他穿越生死,一路从低处走到现在,如今既然掌握了话语权,自然说一不二,再不肯弯腰低头半分。 是以他想要的,自然而然得到,他不想要的,多看一眼的面子也懒得给。 对于慕浅,向来亦是如此。 她既是他想要的人,他便无所顾忌,只需得到便可。 可是此时此刻,他心中明明有话想要问她,却竟然会产生了迟疑——因为他知道,那些话一旦问出来,于她而言,又是一重残忍。 接手霍氏之后,他向来心狠手辣,做人做事从不留情。在他看来,生死有命,人生由己,没有任何人值得同情与怜悯。 可是如果她人生中的那些悲伤和绝望,通通都是由他一手造成的呢? 他从不后悔自己做下的任何决定,然而眼下,他却开始忍不住设想,如果七年前,他没有赶她离开,结果会是怎样? 他心头万千思绪流转,慕浅自然不知道,她只是趴在吧台上看着他,“不是想探讨剧情吗?霍先生为什么不说话?” 好一会儿,霍靳西才缓缓开口:“假设性的问题,没有探讨的必要。” “说的也是。”慕浅立刻点头表示赞同,“那其他的呢?霍先生也没有想问的吗?看在你这些好酒的份上,说不定我会回答你呢?” 霍靳西目光落到她脸上,她嘴角含笑,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就等待着他将心头的疑惑问出口。 可是霍靳西没有问。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收回视线,叹息了一声,缓缓直起身来,“既然你没有要问的,那我就去睡啦?”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有些摇摇晃晃地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霍靳西仍旧坐在吧台旁边,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 慕浅走得很慢,霍靳西却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喊住她。 于是她径直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头栽倒在床上。 被褥间,原本已经半醉的慕浅却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如初—— 霍靳西今天晚上的反应,几乎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知道了。 她本就该想得到,以霍靳西的行事作风,已经开了头的事,他怎么可能不查清楚? 所以,他一定是知道了笑笑……曾经的存在。 可是他竟然没有问,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怀孕,也没有问笑笑的父亲是谁。 原来狠心无情如霍靳西,也会有同情他人的时候啊? 慕浅这么想着,很久之后才轻轻冷笑了一声,将自己埋进了被窝里。 …… 慕浅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后。 她有些艰难地起床,走进卫生间洗了个澡让自己清醒,再出来时,就听见门铃在响。 慕浅下楼打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齐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进不了门,按什么门铃啊?” 齐远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只是怕您不方便。” 慕浅只觉得他今天的态度跟平常不太一样,仿佛有些恭敬过头了,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你来干嘛?” 齐远手中托举着一个盒子,递到慕浅面前,“您要的1869年拉菲,霍先生连夜叫人从香港找回来的,一到就吩咐我给您送来。” 慕浅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说出两个字:“有病!” 她看都懒得看一眼那瓶天价红酒,转头上楼换衣服化妆准备。 再下楼时齐远已经离开了,那瓶酒就放在吧台上,慕浅瞥了一眼,只能在心里感叹一句——有钱果然是可以为所欲为的。 她匆匆赶到医院,却再次经历了一轮洗礼。 霍老爷子的病房门口不知为何竟然站了一排穿正装、拎箱子的人,慕浅刚一出现,立刻一群人向她问好:“慕小姐,下午好。” 她推开病房的门,病房里也有两个穿正装的人,正将箱子里的东西展示给霍老爷子看。 霍老爷子一看到慕浅,顿时皱了皱眉,“怎么才来?快过来,给你挑东西呢!” 慕浅远远地就已经看见了,箱子里放着的是各种款式的金器,金灿灿的,格外显眼。 “爷爷,您不好好休息,搞这些事情干什么呀?”慕浅抱怨。 霍老爷子瞥她一眼,说:“你跟靳西的事既然确定了,那就该早点把婚期定下来,也好让爷爷早日喝上你这杯孙媳妇茶不是?来,看看你喜欢什么款式,看中的爷爷都送给你。” 慕浅懒洋洋地瞥了一眼,说:“不喜欢。我喜欢铂金,喜欢钻石,不喜欢黄金。” “那些让靳西给你买。”霍老爷子说,“爷爷就送黄金。” 慕浅眼见老爷子这么大阵仗,又如此兴致勃勃,不忍心拂了他的意,于是只能将外头的人一一喊进来,随意挑选了一些。 好不容易见完了来送金器样品的人,丁洋又走进来,对霍老爷子说:“霍老先生,黄先生来了。” “快快快,请进来。”霍老爷子连忙道。 慕浅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问:“谁啊?” “著名堪舆大师。”霍老爷子回答,“我让他帮你和靳西挑几个好日子。” 慕浅闻言,瞬间头大。 那位黄先生进门后,很快拿到了霍靳西和慕浅的生辰八字,一通演算之后,他很快笑着给了霍老爷子答案:“也是注定霍家要办喜事,下个月、1月、2月都有好日子,一样的大吉大利,就看这对新人喜欢哪天了。” 慕浅全程冷眼旁观,霍老爷子却高兴得叫她过去选日子。 “我闲人一个有什么好选的?”慕浅说,“留着让霍靳西选吧。”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就被人推开,霍靳西从外面走进来,看了她一眼,“选什么?” 慕浅看他一眼,心头忍不住腹诽——平时倒没见出现得这么及时? “选你和浅浅的大喜日子。”霍老爷子笑得双眸弯弯,“快来,也是要以你的时间为准,既然浅浅都愿意依你,那就你来选吧?” 霍靳西果真便走到病床边,伸手接过了那位黄大师递过来的三个日期。 简单看了几眼后,霍靳西抽出其中一张,“就这天吧。” 慕浅抬眸一瞟,看见了12月的字样。 那不就是……下个月? 第165章 全世界最好的一切 霍老爷子看见霍靳西选的时间,连连点头:“好好好,越快越好。” 话音刚落,他忽然又反应过来什么,“但会不会太仓促了?只剩一个月,哪有时间好好筹备?” 霍老爷子看向霍靳西,而霍靳西则看向了慕浅。 慕浅原本只是静坐在一边,见几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耸了耸肩,微微一笑,“无所谓啊,反正我们也没准备大办,对不对?简单注册登记,一家人一起吃个饭不就好了?不仓促的。” “那怎么行!”霍老爷子眉头顿时就紧紧皱了起来,“我们霍家十几年没有办喜事,一定要好好办,绝对不能这么低调。” “爷爷……” 慕浅看着霍老爷子,正准备开口,霍老爷子忽然就捧着自己胸口大喘了几口气,说:“哎,我这身体越来越差,你们热热闹闹地办一场,也算是让我这个老头子沾沾喜气,不行吗?” 慕浅看着他那个浮夸的样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霍靳西这才开口道:“爷爷放心,我会好好筹备,不会仓促,一个月时间也来得及。” 霍老爷子又看向慕浅,“浅浅,你会觉得仓促吗?” 慕浅看着霍靳西,轻轻笑了起来,“我相信他啊,他说能够好好筹备,肯定就能做到的。他的行动力,爷爷难道还不相信?” 毕竟连极其稀有的1869年拉菲也能一夜之间找来,慕浅觉得用一个月时间来筹备婚礼,对霍靳西而言,时间已经算多了。 霍老爷子听到慕浅这个回应,顿时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霍靳西看慕浅一眼,她的笑容温柔又平静,仿佛真的是一个安心等待婚礼的新娘。 霍老爷子笑过之后,才又看向霍靳西,“你啊,该腾的时间腾出来,别老让公事缠身,该放手的工作就放手,手底下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 “知道了,爷爷。”霍靳西回答。 两个人在医院陪霍老爷子吃了晚餐,这才离开医院回公寓。 回去的路上,慕浅正拿手机翻看着新闻,忽然听霍靳西说:“婚礼你有什么要求,尽管告诉我。” 她这才抬起头来,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男人,笑出声来,“我怎么会有什么要求呢?霍先生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们这场婚礼只是为了做戏给爷爷看,让他老人家开心的,既然如此有什么所谓?反正又不是真的。”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缓缓道:“你以前做戏的时候,可没这么不敬业。” 慕浅忽然就凑近了他一些,说:“对啊,那你是要告我毁约,还是打我一顿?” 霍靳西看着她那副好赖不怕的模样,终于收回视线,不再看她。 慕浅本以为自己表态之后,这场婚礼的相关事宜应该不会再烦到她,谁知道第二天,就有十几份婚礼策划案送到了她面前,说是让她挑选。 慕浅看着那一摞摞厚厚的资料,有些无语地看着来给她送资料的人——田蜜,霍靳西的秘书之一,据说慕浅已经被指派给慕浅,专门负责婚礼相关事宜,听从慕浅吩咐。 田蜜倒是没察觉到慕浅的无奈,正认真地分析各个策划案的风格和特色,以供慕浅挑选。 慕浅听得有些烦了,于是随意指了一个,“这个吧。” 田蜜拿起来一看,有些无奈地开口:“慕小姐,您挑了个游轮婚礼,12月了,应该会很冷……” “那是谁把这方案弄出来的?”慕浅无言以对,随后又随意指了一份,“那这个。” 田蜜拿起来一看,颇为满意地笑了起来,“好的,霍先生对这份教堂婚礼的方案也最为满意。” “什么?这些策划案他都看过了?”慕浅问。 田蜜点了点头,“对,霍先生都简单浏览过一遍。” “那我不要这个了。”慕浅说,“另外挑一个。” 田蜜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一一收起面前的策划案,对慕浅说:“慕小姐,婚姻是人生大事,何必赌气呢?” 慕浅看着她,只觉得她年龄不大,做事却不是一般的沉稳,嘴里说着听她吩咐,实际上却还是事事以霍靳西为先,难怪会被派给她。 管他什么教堂婚礼草地婚礼,慕浅懒得理会,也不再做多余的反抗。 谁知道早上刚选定婚礼方案,下午又有珠宝店的人来送首饰,在慕浅面前摆开了一大片的钻石和各种宝石,足以闪瞎双眼——慕浅怀疑他们是将一整家店搬到了这座公寓里。 慕浅在田蜜的帮助下试戴了一拨又一拨,却甚少表现出特别的喜欢,然而结果却是不管她喜欢的还是不喜欢的,通通都被留了下来。 慕浅撑着额头,笑着看着田蜜,“所以我试戴这么久的意义是什么?” 田蜜平静地回答:“慕小姐姿容出众,戴哪一款都很漂亮。” 慕浅懒得理会她不知真假的夸奖,问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吗?” “有。”田蜜回答,“明天上午会有一批礼服送到,也会有一批设计图和几位设计师亲自到场,慕小姐想要什么样的礼服,到时候都可以一一筹备。” 慕浅听了,轻轻笑了起来,“你老板这是准备把全世界都搬到我面前来么?” 田蜜回答:“慕小姐是霍先生千挑万选的结婚对象,是霍先生的心上人,霍先生当然想把所有最好的一切都给慕小姐。慕小姐真是很幸福。” 慕浅赖在沙发里看着她,笑道:“相信我,这样的幸福,你不会羡慕。” “怎么会?”田蜜说,“全世界的女人,都会羡慕慕小姐。” 慕浅轻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晚上,霍靳西回到公寓时,下午留下的那些珠宝首饰,都还摊开摆放在客厅里,桌上、沙发上、地上,摆满了各式各款的首饰。 霍靳西只看了一眼,抬眸时,慕浅正站在楼梯上看着他,微微挑了眉开口:“喜欢你看到的吗?” 霍靳西看着她,“你不喜欢?” 慕浅笑了,“怎么可能有女人不喜欢首饰?” 第166章 婚纱 慕浅从楼梯上走下来,走到那堆首饰中间,随意拿起其中一条钻石项链,往脖子上一摆,随后看向霍靳西,“好看吗?” 霍靳西拿开她摊在沙发上的一些首饰盒,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慕浅本以为霍靳西可能不会理她,谁知道霍靳西看着她,缓缓开口:“好看。” 他神情虽清冷,眼神却坚定认真。 慕浅笑了,霍靳西这人,没有说谎话的必要,他说好看,那肯定就是好看。 “行,既然你说好看,那我就帮你把这些都收起来。”慕浅说,“留给以后的霍太太也好嘛。” 霍靳西看她一眼,眼眸不动声色地就已经沉了几分,“身为霍太太,不需要二手东西。” “怎么会是二手呢?这些东西我又不要。”慕浅一面整理,一面笑吟吟地开口,“无功不受禄嘛,咱们结婚,你是为了你爷爷,我是为了我爷爷,各有目的,和平共处。我是要不起这样的礼物,我也不用,所以呢,等你真正的霍太太收到了,这些照旧是新的。”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哎呀”了一声,随后看向霍祁然,“霍太太不要二手的东西,那霍先生你这个二手丈夫,她不会也不要吧?” 话音落,霍靳西周遭的气场顿时就寒凉下来。 慕浅随后又“噗嗤”笑了起来,“不会的不会的,咱们有名无实嘛,又不是真正的夫妻,所以霍先生不算二手货。” 说完这句,她将手中的首饰盒一扔,翻了个白眼,“困了,还是明天再收拾吧。我先睡啦,晚安!” 她起身就匆匆上了楼,只留给霍靳西一个背影。 仿佛这么晚不睡,专程等着他回来,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给他听。 霍靳西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抬起头来,面对的依旧是满目琳琅。 专程说给他听,他也都听见了。 那又如何? 霍靳西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面上一丝波澜也无。 …… 慕浅本以为这天晚上过去之后,田蜜可能会消停一点,不再来烦她,谁知道第二天上午,一大批婚纱、礼服、设计师和设计手稿如期上门。 慕浅抱着手臂坐在沙发里,冷冷淡淡地看着那些工作人员和设计师依次讲解每条礼服的特色,却一点想试的欲望都没有。 田蜜正准备想办法解决一下目前的状况,公寓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田蜜匆匆上前打开门,一眼看到外面的人,先是一惊,随后连忙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霍老先生。” 屋内,原本懒洋洋的慕浅听到这声称呼,登时就从沙发里跳了起来,匆匆跑到门口,正好看见容清姿陪着霍老爷子进门。 “爷爷,你怎么从医院跑出来了?”慕浅眉头紧皱,“医生批准你出院了吗?” 霍老爷子瞥了她一眼,说:“我又没出院,我只是出门来走一走。” 慕浅看向容清姿,容清姿瞥了她一眼,似乎懒得跟她解释什么。 慕浅无奈,只能先扶着霍老爷子进门。 霍老爷子一见到满屋子的礼服,顿时就笑了起来,“看来我们今天来得正是时候,可以看看浅浅穿婚纱和礼服是什么样子。清姿,你想不想看?” 容清姿又看了慕浅一眼,这才笑了笑,“当然想。” 慕浅原本兴致缺缺,这会儿整个人眼神都亮了起来,跟先前仿佛是两个人,看着霍老爷子开口:“爷爷既然想看,那我一条条穿给爷爷看。” 霍老爷子只是笑,“好,快去换!” 慕浅于是换了一件又一件的婚纱和礼服,同时对霍老爷子道:“爷爷说哪件好看,到时候我就穿哪件。” “傻孩子。”霍老爷子说,“在爷爷看来,你穿哪件都一样好看。还是问你妈妈吧!” 慕浅听了,这才又看向容清姿,笑着开口:“也是,妈妈品味最好了,那婚纱和礼服就都由妈妈来帮我挑吧。” 容清姿脸上表情淡淡的,闻言只回答了一句:“好。” “太好了。”慕浅应了一声,又起身去换另一件礼服。 田蜜始终跟随在慕浅左右帮她整理换装,在霍老爷子出现之后,慕浅一直很积极,这一次她回到楼下临时开辟的更衣室时,整个人身上的精神气却仿佛被抽走了一般,也不主动配合脱衣服,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失神的模样。 “慕小姐?”田蜜不由得喊了她一声,“累了吗?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儿?” 慕浅却很快回过神来,再次看了镜子一眼,笑了起来,“不是,不需要。” 的确是不累,只是刚才有一瞬间,她看着镜子里穿婚纱的自己,忽然有一些莫名其妙的感伤。 只是这份感伤是为什么,她竟然未曾明确感知。 田蜜见状,另外挑了一条礼服送到慕浅面前,见慕浅换上之后,才拿出手机,习惯性地拍下照片做记录。 慕浅转身走出更衣室的时候,田蜜的手机忽然响了几声,打开一看,是庄颜发过来的消息,要她发几张慕浅试装的照片来看看。 田蜜没有拒绝,顺手就将刚刚拍的几张照片发送了过去。 霍氏集团总部,庄颜一收到照片,立刻克制不住地跟齐远分享,“快看,慕小姐最新试婚纱的照片!” 齐远正在准备跟霍靳西去其他公司开会的资料,哪有空理她,庄颜于是自己欣赏了一通,开口道:“你说我要是把这些照片打印出来放到霍先生桌上,霍先生会不会给我涨工资?” 话音刚落,霍靳西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霍靳西正好从里面走出来,听到了庄颜的话。 “什么照片?”霍靳西问。 庄颜立刻起身,将手机递到霍靳西面前,“是慕小姐试婚纱的照片,慕小姐真是很漂亮啊,穿每件婚纱都那么好看。” 霍靳西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照片,手机屏幕上,她乌眸红唇,头发随意挽起,婚纱雪白,衬得她眉目如画。 霍靳西脑海中忽然就闪回了一些久远的回忆。 第167章 那一年,霍靳西24岁 2008年,霍靳西24岁,距离正式接手霍氏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还是典型的世家公子一个,虽然也已经在公司入职,但是空闲时间也不是一般地多,大部分时间还是跟几个发小混在一起,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对于家族中事浑不在意。 那一天午后,他从公司出来,准备去参加一个小型聚会,却意外在路上看到了慕浅。 慕浅16岁,刚刚进入高中没多久,正是青春躁动,烦恼与愁绪最多的阶段,霍靳西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在路边和一个男生拉扯不清。 两个人都还穿着校服,所以在马路边十分显眼,霍靳西看在眼里,一脚踩下了刹车。 那时候他和慕浅其实并不怎么熟——她是寄住在霍家的小女孩,被霍老爷子视作亲孙女一般对待,她本该和家中几个堂弟妹一样喊他一声二哥,可是她从未喊过。 跟所有寄人篱下的小孩一样,慕浅有着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她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份自尊,大部分时间都活得像个隐形人。 只是再怎么不熟,终究还是自家人,霍靳西靠边停下车,看向了依旧拉拉扯扯的两个人,喊了一声:“嘿,要帮忙吗?” 慕浅一抬头看到他,顿时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一下子挣脱那个男生跑到他的车旁,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那男生却依旧不死心,朝车边追了两步,看车里的霍靳西,才有些迟疑地停下脚步,看向慕浅,“浅浅,他是谁?你为什么上他的车?” “不关你的事。”慕浅抱着自己的书包,看也不看那个男生,只咬唇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霍靳西也懒得和小男生交涉太多,一脚油门下去,将车子驶离了这里。 慕浅始终一动不动地抱着书包,低头沉默许久,才终于低低开口:“谢谢你。” 霍靳西驾着车,听到这句话,才微微笑了起来,转头看了她一眼,“你的小男朋友?” “不是。”慕浅毫不犹豫地否认。 “不是?”霍靳西轻笑了一声,“高中生嘛,谈恋爱很正常,你不用怕我会告状。” “不是!”慕浅终于抬头,微微皱着眉看着他,眼睛里满是认真与委屈。 霍靳西清楚接收到她传递过来的愤怒,一时有些惊讶——她向来安静,却没想到还是个有脾气的小孩。 怔了片刻之后,霍靳西才笑了起来,“好,不是就不是吧。” 霍靳西说完这句,便准备就近找个地方将她放下,谁知道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位置,慕浅忽然又低低开了口:“我跟他本来就没关系,老师非要说我跟他早恋,他还在老师面前乱说话——” 她微微咬着牙,声音虽然低,语气却又气又急,显然是委屈到了极致。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霍靳西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行了,回头把你们老师的电话给我,我打电话跟他说说。” 慕浅听了,却再度低头沉默起来,直至霍靳西又一次看向她时,她才开口:“打电话没用,老师说要请家长。” 霍靳西已经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却只是笑了一声,“那又怎么样?” 慕浅顿了顿,咬了唇没有再说话。 霍靳西再度转头看她的时候,却只见她鼻尖微红,眼神发直地看着前方,似乎没有打算再跟他说什么。 霍靳西又一次被这个沉默而固执的小姑娘逗得笑了起来,缓缓开口道:“行,你叫我一声二哥的话,我下星期一就去你学校见一见你老师。” 慕浅转头看向他,霍靳西略一挑眉,等着听她那声“二哥”。 可慕浅却始终没有喊。 也得亏她是个漂亮小姑娘,要是长得难看点,又或者是个小男生,他才没有这样的耐性逗她。 见她始终一副闷闷不乐沉默不语的模样,霍靳西也没有中途停车,直接就将她带到了聚会现场。 聚会是霍靳西好友之一的宁维安办的,原因是他最近在追一个叫祁俏的业余模特,追得直接给人开了家婚纱店,明天正式开张,而今天就提前一天办个小型聚会,叫上熟悉的朋友一起嗨一嗨。 霍靳西是到了现场才知道其中的具体情况,更关键的是在场的女人们,竟然一人一条婚纱穿在身上,一片令人喘不过气的白。 一见这阵势,霍靳西只觉得压抑,掉头就想走的时候,却硬生生地被拦了下来。 都是经常一起玩的,宁维安哪肯轻易让他走,连带着他车上的慕浅也被拉了下来,被好一通打量。 “霍靳西,你过分了啊!”宁维安看着慕浅开口,“这小姑娘高中校服都还穿在身上呢,你这不是犯罪吗?” 慕浅微微红了脸,低头往他身后一站。 “滚。”霍靳西回应他,“这是我妹妹,从小在我们家长大的,你别瞎闹。” “妹妹?”宁维安始终没正行,仍旧偏了头去打量慕浅,“你哪个妹妹我不认识啊?该不会是童养媳吧?” 听到这样的话,慕浅脸色蓦地一变,转身就往外走。 霍靳西见状,忍不住推了宁维安一把,一旁的祁俏作为女主人,连忙上前拉住了慕浅,“妹妹别生气,那个人嘴上就是没个把门的,最喜欢胡说八道。来,姐姐带你进去玩!” 霍靳西眼见着慕浅被一群女人带进了店内,这才在外面的小花园里坐下来,跟一群好友聊天喝酒。 没过多久,那些陪慕浅进去的女人逐渐都走了出来,慕浅却始终不见人影。 到底是他带来的人,霍靳西始终还是留心的,见到祁俏之后便问了她:“你把人给我带哪儿去了?” 祁俏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小姑娘换上婚纱害羞,不愿意出来玩,就让她在里面好好照照镜子呗!” 霍靳西听了,将信将疑,过了一会儿仍然不见慕浅,终于进店去寻。 最终他在更衣室看见了慕浅。 她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细肩带婚纱,跟外面那群女人相比,没有浓妆艳抹,也没有招摇过市,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垂眸沉默。 第168章 牵着她的手进教堂 霍靳西在门口站了会儿,见她始终一动不动,也没有抬头,他这才缓步走了过去,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她,“怎么了?” 慕浅抬眸看他时,眼里的忧伤还没来得及掩藏,她蓦地回过神来,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狼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只是伸出手来捂住了那件婚纱开得有些低的胸口。 霍靳西一眼瞥见她的动作,不由得有些想笑,却还是忍住了。 好一会儿慕浅才回答:“我不想穿这条裙子……她们说每个女人都要穿,把我的衣服拿走了……” 霍靳西不由得打量了她片刻,点评道:“穿得挺好看的,为什么不想穿?” 她虽然刚上高中没多久,可是个子已经窜到了1米65左右,虽然身型略显单薄,脸蛋也略显稚嫩,但还是完全撑得起身上这件婚纱——甚至因为实在太过青涩,反而跟婚纱碰撞出一丝奇妙的、令人惊艳的效果。 听到霍靳西问的这句话,慕浅忽然又一次低下了头。 见她这个反应,霍靳西不由得更加好奇,“不是说每个女孩都会憧憬穿上婚纱的时刻,怎么了,原来你是个例外?” 很久之后,慕浅才终于开口回答他:“我不憧憬。” “为什么?” 慕浅终于又一次抬头,与他对视许久,才红着眼眶开口:“因为我再也没有机会挽着爸爸的手臂进教堂,所以我一点也不憧憬……” 话音未落,她眼中突然有眼泪滑落下来,慕浅反应过来,飞快地抬手抹去,只是咬着唇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霍靳西一时却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其他女孩穿上婚纱,幻想的应该都是结婚的浪漫时刻,可是她心里想着的,却是已经亡故的父亲,再也不可能出现在她未来的生命中,亲手将她交托到另一个男人手里。 可见在霍家生活这么些年,哪怕爷爷待她如亲孙女,霍柏年待她如亲女儿,却依旧无法抵消那份失去父母的孤独。 霍靳西静默了片刻,这才转身,走到外面找到祁俏,“慕浅的衣服呢?给我拿来。” “怎么了?”祁俏问,“玩得正热闹呢,换什么衣服呀?” 霍靳西微微有些失了耐性,“快点。” 祁俏见他的脸色,不敢再多说,匆匆找到慕浅换下来的衣服递到了他手上。 一件t恤,一件校服外套,一条校服裤,外加一件粉色的小bra。 祁俏一把将东西递给他,捂着唇转身就跑掉了。 霍靳西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太阳穴不由得跳了跳,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走回更衣室,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慕浅面前。 慕浅一眼看到最上面那件粉色bra,眼神蓦地一变,伸手抱住那堆衣物,跑进更衣间,将厚重的帘子拉上。 换好衣服出来,她直接将校服拉链拉到领口,垂着头一言不发,一双耳朵却红到发亮。 霍靳西没有再多逗留,直接带她上车,送她回家。 慕浅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头到尾也不说话。 直至车子驶进霍家大门,霍靳西才终于看向她,“别不高兴了,我周一去你学校,到时候我会跟你班主任好好说说。” 慕浅听到这里,才终于动了动,好一会儿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 公寓里,换了一整天婚纱和礼服的慕浅彻底累得趴下,赖在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而离开医院大半天的霍老爷子竟然还是精神奕奕的模样,兴致勃勃地和容清姿商量着慕浅穿什么颜色最漂亮。 在霍老爷子面前,容清姿难得和颜悦色,经过一番仔细对比后,挑出十来个款式让慕浅作考量。 “谢谢妈妈。”慕浅接过她选的那些款式,又强打起精神筛选了一通,很快确定了最终选择。 做完这些已经接近傍晚,慕浅一看时间,差点跳起来,连忙对霍老爷子道:“爷爷,你该回医院了!” 霍老爷子一听到这个话题,立刻顾左右而言他,“急什么呀?这不还早呢吗?我难得从医院出来透透气,你就不能让我多待一会儿?” “不是我不让你多待,是你的身体要紧!”慕浅说,“这都折腾一天了,你不累吗?心脏负荷得了吗?” 霍老爷子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看我多精神?” 慕浅听了,立刻就察觉到霍老爷子并不想回医院。 刚好这时,公寓大门打开,霍靳西回来了。 慕浅一看到他,立刻迎上前去拉了他的手臂,“霍靳西,爷爷他不想回医院,你说该怎么办?” 霍靳西目光落到慕浅脸上,停滞了片刻,才看向坐在客厅里的霍老爷子和容清姿。 慕浅接收到他的目光,只觉得他今天似乎有什么不同,然而这种细微气场变化大概只是因为他心情稍有波动而产生,慕浅也懒得放在心上。 “爷爷。”霍靳西上前,目光沉沉地看着霍老爷子,“我知道你今天一早就从医院跑出来了,张医生打电话给你,你为什么不接?” 霍老爷子叹息道:“成天待在医院了,不病都病啦。我不就出来转转,瞧你们紧张得……我是家里有喜事要办的人,来帮忙操持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慕浅走上前来,在霍老爷子面前蹲下,“爷爷,我知道你嫌医院闷,这样吧,我搬去医院陪你,以后我所有筹备工作都在医院里做,你都能全程参与,好不好?” “呸呸呸。”霍老爷子一巴掌拍在她脑门上,“你是马上就要当新娘的人,怎么能一天到晚在医院里进进出出——这样吧,我出院搬回老宅去,你们都搬回来陪我!” “爷爷……” 慕浅正想说什么,霍靳西却蓦地开口打断了她,“也好。” 慕浅有些诧异地回头看向霍靳西,用眼神问他在搞什么。 “爷爷既然不想住院,那就搬回老宅,我会安排好医生和护工。”霍靳西说,“老住在医院的确会让人没精神。爷爷,你的确应该在家好好休养锻炼一番,毕竟一个月后,你要牵着慕浅进教堂的。” 第169章 对,我是故意的 听到霍靳西这句话,慕浅不由得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他时,霍靳西正好也看向她,一双眼眸却一如既往深邃难测。 慕浅收回视线,无所谓地笑笑。 她不知道霍靳西为什么突然说出这句话,可是现在对她而言,这场婚礼不过就是走个形式,有没有人牵她进教堂,她一点也不在意。 可是霍老爷子却因为这句话蓦地激动起来,“我要牵着浅浅进教堂?” “除了您,还能有谁?”霍靳西回答。 霍老爷子转头看向容清姿,容清姿淡淡一笑,回答道:“您看着她从小长大,当然应该由您牵她进教堂。” 听到这里,慕浅也才抬头,握着霍老爷子的手开口:“也是,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非爷爷莫属。” 霍老爷子着实被这个话题取悦到了,连连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一定要在这一个月内好好养好身体。你们都回老宅来陪我住,听到没有?” 慕浅点了点头,却听容清姿开口道:“我就不去了,始终还是不方便,省得到时候给您找不痛快。” 霍老爷子听了,不由得微微皱眉,低低叹息了一声。 慕浅微微笑着道:“妈妈过去可能确实不方便,万一家里长辈过来探望您,见到妈妈恐怕会尴尬。没关系,我和祁然陪着您呢。” 霍老爷子也深知其中的不便,眼下这样的时刻,他也不愿意给自己找不痛快,况且容清姿向来活得自我,他也不怎么操心,于是点头道:“好。” 说完霍老爷子才又看向霍靳西,“靳西,你搬不搬?” 霍靳西看了慕浅一眼,缓缓道:“她和祁然都过去,我自然也过去。” 慕浅听了,看他一眼,却又飞快地收回视线,朝霍老爷子做了个鬼脸,“他那么忙,搬不搬还不是一样,该不见人的时候,还是见不着。” “听见没?”霍老爷子看向霍靳西,“浅浅都抱怨你了,你啊,之后少忙一点,婚礼要操持的事情多着呢!” 霍靳西目光落在慕浅身上,只缓缓道:“爷爷放心,我知道。” …… 搬家的行动第二天就开始进行,好在老宅那边一直有人打理,而霍靳西又向来“狡兔三窟”,因此并不需要太大的阵仗。至于霍祁然,有慕浅在的地方,他就愿意跟着去,管他房子大小新旧,他通通都能接受。 于是当天晚上,全员回归霍家老宅。 霍老爷子离了医院,精神状态果然好了许多,整个晚上都精神奕奕,满面红光。 霍靳西也难得早下班,四口人其乐融融地吃过晚饭,慕浅在旁边辅导霍祁然做作业,而霍靳西则跟霍老爷子聊着婚礼的各项安排。 等到慕浅辅导完霍祁然做作业,又安排他上楼洗澡睡觉完毕,霍老爷子依然还在兴致勃勃地跟霍靳西讨论着一些细节,似乎一点也不累。 “爷爷,该休息了。”慕浅走上前来,“祁然都睡着了,您还在这里聊。” 霍老爷子看她一眼,“老人家哪有那么多觉,我不累。” “不累也该休息啦。”霍靳西安排的医生正好也在这时候进门,笑着开口道,“老爷子,一个月后要办喜事呢,可千万要保证自己身强体健啊!” 霍老爷子一听,立刻举起双手投降,“好,立刻上楼。” 于是一群人陪着霍老爷子上楼,守着医生给他做了检查,又看着他吃了药躺下,这才放下心来。 “行了,你们也回房休息去吧。”霍老爷子这才道,“今天忙了一天,应该也累了。” 慕浅作势就打了个哈欠,笑眯眯地陪着医生走出房间。 她送走医生重新上楼,霍靳西才从霍老爷子的房间里走出来。 两人在楼梯口打了个照面,慕浅本准备径直回自己的房间,霍靳西却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 慕浅有些诧异地看向他,一转头,却见家里的佣人最后从霍老爷子的房间走出来,笑着看了看他们,这才下楼去了。 慕浅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搬过来之前她并没有多想,只觉得霍老爷子又不会一直盯着她和霍靳西,他们二人照旧可以按照公寓里的模式相处,可是这会儿她才突然想起,这屋子里可远远不止霍老爷子一双眼睛。 “真遗憾呐。”慕浅走近霍靳西一部,微微笑着开口,“看样子要同床共枕啦!” 说完她便兀自转身,走向了霍靳西的房间。 霍靳西看着她的背影,站在楼梯口给自己点了支烟,慢条斯理地抽完,这才回到卧室。 比起他后来添置的住宅,老宅里的卧室面积实在是有些小,除了配备一个洗手间,连衣帽间也没有。 慕浅的红色行李箱就摊开放在床尾的位置,床上是她换下来的裙子,卫生间里水声哗哗,是她在洗澡。 霍靳西随手拿了电脑走到阳台上,一边处理公事一边等她洗完澡。 深秋的夜天高气朗,繁星漫天,微寒,霍靳西坐在那里,半天也没有回复完一封邮件。 直至慕浅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她照旧穿着短到腿根的睡裙,一头浓密的长发沾着水汽散在肩头,衬得肌肤雪白。 她看了一眼阳台上的霍靳西,直接坐到了床上。 霍靳西合上电脑进屋的时候,她正坐在床边看手机,一条腿压在身下,另一条腿就随意地搁在床边,伸在地板上。 霍靳西看她一眼,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他洗澡的速度很快,洗完出来的时候,慕浅还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动。 霍靳西擦着微湿的发,目光数度落在她搁在床边的那条腿上。 终于察觉到他的视线时,慕浅缓缓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 小小的房间里,刚洗完澡的男女,这情形怎么看怎么暧昧。 慕浅忽然就轻笑了一声,“你是故意的吧?” 霍靳西听了,丢开擦头的毛巾,缓缓走到床边,微微俯身看向坐在床上的慕浅,一双眼睛漆黑如墨。 “对,我是故意的。”霍靳西说。 第170章 同样的房间,同样的男人 慕浅那句“故意”不过是脱口而出,事实上她自己心里都还没完全确定自己提问的内容,可是没想到霍靳西就这么坦荡荡地承认了。 这样一来,她提问的内容也清晰了起来。 霍老爷子提出出院,他接受;霍老爷子提出搬回老宅,他也接受。 明知道霍老爷子这次回家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老宅之中肯定会多很多照顾陪护人员出没,可是他还是依言搬了回来。 到了夜里,他们顺理成章地住进一个房间,只为了在霍老爷子面前呈现出一个真实的未婚夫妻状态。 事实上,慕浅既然答应跟他结婚,进了这个房间,就做好了所有该做的心理准备,可是听到霍靳西这样的回答,她还是不由得怔忡了片刻。 可是很快她就回过神来,扔开手机,双手往后一撑,以一个毫无防备的姿态看向这个近在眼前的男人,开口道:“怎么做?什么姿势?什么动作?做多久?” 听着她这副完成任务的口吻,霍靳西双眸依旧漆黑深邃,沉沉落在她脸上。 慕浅想,激怒他,无非就两种后果—— 一,他拂袖而去,不再碰她; 二,他毫不留情,来硬的。 而以霍靳西的性子看,怎么都是第二种可能性更大一些。 果不其然,下一刻,霍靳西直接就捉住慕浅的手臂,翻转她的身体,使她跪伏在床上,而后贴身上前。 他力气极大,动作粗暴,显然是真的被她气到了。 慕浅已经做好了受罪的准备,可是没想到,下一刻,霍靳西所有的动作都停住了。 她原本已经被他摆出完全受控的姿态,他却只是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后颈。 她肌肤微凉,他温热的唇贴上来的瞬间,慕浅忽然觉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用这么温柔。”慕浅忽然开口,“上次,爷爷没在这房子里,我也没有反抗过你。更不用说现在爷爷就在旁边的房间里,我更不敢惊动他的,对不对?” 霍靳西显然又被她气到了,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蓦然增加。 可接下来的依旧是吻,或轻或重,接踵而至,铺天盖地。 慕浅被他翻转了身体,吻至气息凌乱。 与从前的每一次相比,这天晚上的霍靳西,耐心好得令人发指。 慕浅本没有打算给他回应,可是身体被开发到极致,某些本能,不由自主。 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离,只是始终压抑着不让自己叫出声。 某一时刻,霍靳西却忽然贴到她耳边,声音沉沉地开口:“我说过,房间隔音很好,你不必忍得这么辛苦。” 慕浅蓦地睁开眼睛,对上还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一瞬间,仿佛回到十七岁的夏天,同样的房间,同样的男人,同样的一句话。 那年那时,几乎同样的情形,只是那时她犹青涩未熟,他到底顾忌着她,不曾真正采撷。 可对她而言,又有多大差别? 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那时候的霍靳西还会笑,而那时候她还一门心思地爱着那个带笑眼的男人。 慕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挑衅着开口:“想要我叫出声,霍先生还得加把劲才行啊,是不是年龄大了——” 余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出,便尽数湮没在喉咙中,再也没有出口的机会…… 直至一切结束,慕浅精疲力尽,沉沉睡去。 而自始至终清醒的霍靳西,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她的睡颜很久,才低下头来,在她紧闭的眼眸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随后,他披上衣服,离开卧室,走进了书房。 …… 慕浅一觉睡醒,日上三竿。 换衣服下楼的时候,霍老爷子早已经吃过早餐,正在客厅里招待来访的老朋友。 见到慕浅,霍老爷子开心地将慕浅以孙媳妇儿的身份介绍给老朋友。 “郭爷爷好!”慕浅笑着打招呼,一张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微微有些沙哑。 霍老爷子听见她那把声音,险些就笑出了声,还故意问道:“怎么了?感冒了吗?” 慕浅瞪了他一眼,扭头走到旁边去吃早餐。 霍老爷子这才又道:“我今天有好几个朋友要过来,你不用留在家里陪我,跟朋友出去逛逛街,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爷爷买单!” 已经走到餐桌旁边的慕浅登时就转身走了回来,朝老爷子摊开掌心,“卡。” 霍老爷子并一旁的郭老爷子顿时都笑出声来。 慕浅拿到卡,立刻便约了叶惜出来逛街吃饭。 上次见叶惜还是霍老爷子突然进医院的那天,接下来慕浅便全副身心陪着霍老爷子,以至于有些遗留问题一直放在心里,难得今天有空,她想一并解决了。 没想到一见面反倒是叶惜先开了口:“你真的要跟霍靳西结婚?” 慕浅一面挑着眼前各式新款的衣物,一面回答:“日子都定了,还有假的吗?” 叶惜亲眼见到霍老爷子对她的影响力,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末了只是淡淡道:“那你会找我当伴娘吗?” “这次就是个形式。”慕浅说,“你想当伴娘啊,以后等我真的结婚的时候再当吧。不过前提是,那时候你还没结婚。” 叶惜听了,嘟哝了一声:“我上哪儿结婚去……” 慕浅转头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我听你这语气,并不是不想结婚,对不对?” “不想。”叶惜转开头,没有回答。 “是不想,还是不能?”慕浅却频频追问。 叶惜蓦地察觉到什么,有些警觉地看向慕浅。 慕浅见她这个模样,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我就知道,能让你瞒着我,除非这个人是真的说不出口……” “你……”叶惜紧张地一把抓住慕浅的手腕,“你不要瞎说!” “我瞎说什么了?”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她,“可能你自己都没察觉到,商会晚宴那天你来找我,你身上满满都是古龙水的味道,那股味道我试遍你房间的香水都没有试出来,最后在叶哥哥身上闻见了。” 叶惜惊得手脚发软,一下子伸出手来,掩耳盗铃一般地捂住了慕浅的唇。 第171章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慕浅眨巴眨巴眼,平静地看着她。 叶惜与她对视了片刻,终于抽回手来,却转身就往店外走去。 慕浅放下自己手上的衣物,冲店员笑了笑,转身追着叶惜而去。 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叶惜漫无目的地走着,直至慕浅伸出手来,将她拉进了一家餐厅。 这个时间不是饭点,餐厅里并没有几个客人,慕浅挑了个靠窗的座位,周围都很空,她这才拉着叶惜坐了下来。 随意要了两杯饮料后,慕浅才又看向她,“所以,你不准备跟我说说吗?” 叶惜低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我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什么时候开始的?”慕浅问。 叶惜缓慢地呼出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地开口:“爸爸妈妈去世之后……他告诉我,他不是我亲哥哥……” 听到这句话,慕浅蓦地松了口气,平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继续往下说。 虽然很多事叶惜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别人说,可是一旦开了口,说起来似乎也没那么难。 叶瑾帆告诉她他不是她亲哥哥时,她整个人都呆住了,那时候第一个想法就是——爸爸妈妈刚走,哥哥也要抛弃她了。 她当然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怎么都不肯相信,直至叶瑾帆将一份鉴定报告摆在了她面前。 “当初爸妈婚后十多年都没有孩子,他们就收养了我。”叶瑾帆对她说,“我七岁来到这个家里,谁知道第二年,你就出生了。” 叶惜看着那份报告,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她还是觉得不敢相信,“可是一直以来,爸爸妈妈对我们都是一样的——” “是啊,在爸妈眼里,我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叶瑾帆摸了摸她的头,“我很感激爸爸妈妈,所以以后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前提是你还认我这个哥哥。” “我当然认!”叶惜一把抱住他,抬起头来看他,“你就是我哥哥啊,永远都是!” 叶瑾帆看着她,笑了起来,一双凤目星光闪闪。 可是有些东西,一旦知晓,比起未知的时候,真的很难维持原样。 后来叶惜再跟他亲近,总是不自觉地想起两人已经没有血缘关系,她年龄渐长,也知道男女之间应该避讳,于是面对着叶瑾帆的时候愈发不自然。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种不自然,竟然会渐渐转化为另一重感情…… “是你先动心的?”慕浅问。 叶惜缓缓点了点头。 慕浅又问:“那他什么时候回应你的?” “他……”叶惜欲言又止,轻轻咬住了唇,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我总觉得,他不是真的喜欢我……” 慕浅忍不住皱了皱眉,“为什么这么说?” “是我先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所以我开始躲着他。”叶惜说,“是我开始躲着他之后,他才渐渐接近我……浅浅,我总觉得他是不愿意辜负爸爸妈妈对他的恩情,所以他才勉为其难接受我,但实际上,他的心可能根本就不在我这里……” “也就是说,到现在,你对这段感情依然是不确定的状态?”慕浅问。 叶惜点了点头。 “那就了断吧。”慕浅说,“跟他说分手,斩断关系。” 叶惜惊诧地抬眸看向她。 慕浅却只是微微一笑。 傍晚时分,慕浅和叶惜分开,回家的路上,意外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庄颜挽着一个男人的手臂走在街边,笑容甜蜜而明媚。 慕浅收回视线来,不由得笑了一声。 虽然寒冬将至,倒也不妨碍这城市桃花朵朵开,挺好。 于她而言,能看见身边的朋友幸福,也不失为一种美满。 至于其他的,算了吧。 …… 慕浅回到老宅的时候,意外发现霍靳西已经下班回家,坐在了客厅沙发里。 想想刚刚在路上看见的庄颜,倒也是,霍靳西这个老板不下班,她这个秘书也不至于下班那么早。 只是最近,霍靳西天天下班这么早,对比起从前,是不是有些闲过头了? 见慕浅走进门来,坐在沙发里的霍靳西张开了手臂,慕浅见状,笑着走过去,靠着他坐了下来,这才道:“聊什么呢?” 霍老爷子回答:“靳西说找了容恒做伴郎,你呢?伴娘找好了吗?” 慕浅微微一笑,“我啊,都行啊,要不就找潇潇吧!” 霍老爷子一听就皱起眉来,“潇潇那性子,不合适不合适……” 霍靳西垂眸看着慕浅的侧脸,缓缓道:“叶惜吧,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 慕浅闻言,不由得有些警觉地看了霍靳西一眼,随后才道:“她最近心情不好,也不合适。” “心情不好,才该参加这种喜庆的活动开心开心呢。”霍老爷子说,“既然是你最好的朋友,当然要给你当伴娘了,一辈子就这一次呢!” 慕浅只是笑:“行,爷爷说了算。” 夜里,待到霍老爷子睡下,慕浅才回到房间。 霍靳西刚好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慕浅看见他,直截了当地就开口:“霍先生,也许是因为您不太擅长演戏,所以我提醒你一下,咱们这场戏,不需要这么真。我们这场婚礼只不过是权宜之计,所以我不希望把我的好朋友牵扯进来。” “你说得对,我的确不会演戏。”霍靳西顺手丢开擦身的毛巾,转头看向她,“所以我没打算跟你演戏。” 慕浅听了,轻轻笑了起来。 霍靳西会这么说,她一点也不意外。 事实上,从她在纽约设计耍他之后,他用尽手段逼她现身、她被绑架他奋不顾身相救、他知道笑笑存在后的反应、他顺水推舟搬回到老宅与她同室居住……霍靳西的心思,真是昭然若揭。 她清楚地知道,可是却并不在乎。 她只是希望,在这场关系中,不要再将其他无关的人扯进来,比如叶惜。 可是眼下的情形,却似乎已经避无所避。 “行吧。”慕浅笑了笑,“无所谓,爷爷开心就行。” 霍靳西伸出手来,轻轻捏住她的脸,缓缓开口:“好,那就尽量多做点让爷爷开心的事吧。” 话音落,霍靳西低头就封住了她的唇。 172 未婚生女! 今夜这一场情事不算激烈,结束的时候,慕浅虽然也疲惫,但整个人还算清醒。 霍靳西还压在她身上,慕浅微微喘息着开口:“不准备再来一次的话,就请你下去,行吗?” 霍靳西目光沉沉地瞥她一眼,终于抽身离开。 慕浅坐起身来,随手拿了件睡袍裹在身上,走进了卫生间。 等她从里面出来的时候,霍靳西身上也穿好了睡袍,见她出来,还是跟她交代了一声:“我去书房。” “哦。”慕浅随口应了一声,也并不在意,直接就回到床上躺了下来。 霍靳西没有多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没多久慕浅就睡着了,但是却睡得并不怎么安稳,迷迷糊糊一觉醒来,天还是漆黑的。 床上很明显只有她一个人,慕浅摸过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 霍靳西竟然还在工作? 慕浅有些疑惑,却也懒得多想,只是正好有些口渴,她便起身来,拉开房门出去找水喝。 然后经过书房的时候,书房门的地缝里却没有任何光线透出,也就是说,书房里是一片漆黑的。 霍靳西是不在,还是关灯睡在了书房? 慕浅仔细回想了一下,隐约觉得昨天晚上,他似乎也没有跟她睡在一张床上。 她一路下楼去拿了水喝,再上来经过书房时,有些想要打开书房看一看的好奇,可是想了想,却还是作罢,直接回到了卧室。 这一睡睡得依旧不怎么安稳,直至清晨六点,慕浅被开门的声音惊醒。 睁开眼睛一看,仍旧穿着睡袍的霍靳西开门走了进来。 他还穿着昨晚那身睡袍,说明并没有出去过,可是他这一晚上都没有回房间,书房也没有灯,说明他不是在工作,那就只能是他睡在了书房或者别的房间。 这一认知让慕浅有些好奇,因此只是躺在床上看着他。 霍靳西倒是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只看了她一眼,“这么早就醒了?” “睡得不好啊。”慕浅回答了一声,“我是做好了心理准备跟人同床共枕的,可是身边偏偏空空荡荡的,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什么东西躺在那里,越想越害怕……” 霍靳西瞥她一眼,只回答了一句:“忙完工作就睡在了书房。” 慕浅忽然就撑起一边身体看着他,“既然这样,那我们不如就分房睡呗,反正也没什么影响……” “你觉得是这样吗?”霍靳西反问。 “不是吗?”慕浅看着他,“反正你睡在书房,爷爷和那些工作人员好像也没有什么察觉嘛?” 霍靳西没有再回答她,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慕浅看了一眼天色,外面还昏沉沉的,天又凉,她也懒得多说,重新躺下继续睡。 等她再睡醒,霍靳西早就已经离开了。 她刚起床,家里的佣人就来收拾房间了,慕浅在卫生间里洗漱,也没有多理会。 等她洗完澡下楼的时候,却正好听见霍老爷子在跟那个佣人交谈:“我今天早上怎么看见靳西从书房里走出来?他跟浅浅没有一起住吗?” 慕浅听到这个问题,忍不住在心里将霍靳西咒骂了一通。 她正准备冲下楼去给霍老爷子解释,却听那个阿姨道:“怎么会?这两天他们的房间都是我打扫的,床单都是我亲自换的,两人好着呢,恩爱着呢,您别操心。” 话刚刚说到一半,阿姨言语里已经带了些暧昧的笑意,说到最后,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霍老爷子到底也是过来人,听到这样的答案,登时就放下心来,点了点头。 楼梯上,原本准备下楼吃饭的慕浅听到这里,控制不住地有些发臊,静立了片刻之后,她决定转身上楼休息片刻,等这个话题过去再下楼! 足足过了一个钟头慕浅才重新下楼,谁知道霍老爷子看她的目光却依旧是满足而欣慰的,都已经吃过早餐了,还特意在餐桌旁陪着慕浅,拼命地推销她吃东西,一副要把她身体养好的架势。 “爷爷,我哪吃得下这么多啊?”慕浅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食物,“你把我当母猪了你!” “母猪有什么不好的?”霍老爷子说,“你没听过‘高产似母猪’这句话吗?这可是一句顶好的话!我很喜欢!” 这句话明摆着就是意有所指,慕浅翻了个白眼,“我不喜欢。” “好好好。”霍老爷子说,“不用高产似母猪,生两个或者三个,我也开心。” 慕浅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爷爷,您怎么知道别人没有呢?说不定一转身,就给你抱出四五个曾孙子来呢!” 慕浅缓缓抬眸,看向了从门口走进来的霍潇潇。 霍潇潇一向瘦而高挑,从小被人捧在掌心长大的霍家大小姐,原本就是冷艳挂,那张脸一沉下来,就更显凌厉气势。 霍潇潇走进来,目光直直地落在慕浅脸上,冷冷一笑。 “潇潇。”霍老爷子喊了她一声,“你胡说什么?” 霍潇潇看了霍老爷子一眼,这才笑了起来,“没什么,爷爷,我跟慕浅开个玩笑。” 慕浅见状,淡淡一笑,站起身来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霍潇潇见她起身离开,冲霍老爷子微微一笑,随后道:“我也去。” 慕浅走进卫生间洗手,只是虚掩着门,霍潇潇直接推门而入,从包里拿出几张纸,直接就摔在了慕浅面前的洗手台上,“慕浅,你身上的故事还真是多姿多彩啊!” 慕浅一早听出霍潇潇话中意有所指,此时此刻,她拿起那几页纸,瞬间就更加确定了。 那应该是某家媒体的排版稿,内容却是有关于她的,标题十分震撼——未婚生女!霍家准儿媳慕浅混乱情史大公开! 慕浅捏着那一份稿件,开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看。 霍潇潇却只是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冷笑着看着她,“慕浅,你可以啊,离开霍家之后居然还怀孕生了孩子,你自己是什么人你心里没数?你还来爷爷面前装什么乖孙女?你是想把爷爷活活气死吗?” 第173章 慕浅吾爱 霍潇潇说完,却见慕浅依旧安静地在那里看那份稿子,不由得气上心头,一把扯过稿子,揉成团扔在旁边。 “还有什么好看的?”霍潇潇冷着声音问慕浅,“你自己干过什么事你自己不知道吗?还需要通过这份稿子来了解?要不是这家媒体的老总跟我有点交情,提前跟我打了声招呼,这份稿子早就流出来了!慕浅,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从你回来到现在,霍家发生了多少事?你还想把我们霍家祸害成什么样子?” 慕浅没有回答,只是打开水龙头,静静地洗手。 霍潇潇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再开口,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霍潇潇接起电话,脸色却蓦地一变,“什么?” 挂了电话,她迅速在手机上一通查找,脸色顷刻之间变得十分凝重。 慕浅从镜子里看向她,她同样也看着慕浅,半晌之后,只冷冷说出一句话:“瞒不住了。” 慕浅擦干手上的水渍,从她手中拿过手机,只滑动几页,便已经明白了大概。 多家娱乐媒体同时爆出她曾未婚生女的新闻,眼下,已经成为网络上讨论最热烈的话题。 …… 霍氏集团大厦。 一早上班就开始忙碌的庄颜好不容易才喘口气,一边坐下来喝水,一边打开社交媒体浏览消息。 谁知道刚一打开,就停在“噗”的一声。 齐远转头,正好看见她一口水喷在了电脑屏幕上,不由得皱眉,“干什么?” 庄颜却顾不上理他,迅速将概括的新闻内容浏览了一遍,随后才猛地将电脑屏幕转向他。 齐远凑上去一看,待看清内容,他立刻就伸手捂住了胸口。 别说喷水,这会儿,他连吐血的心都有! 眼见他看得愣了神,庄颜匆匆踹了他一脚,朝霍靳西的办公室怒了努嘴,“还不快去?” 发生这么大的事,自然要第一时间通知老板——可是告诉老板他未来的老婆曾经未婚生子,这样的事情,是人干的吗? 齐远欲哭无泪,匆匆拿了部平板电脑,找到相关讯息,上前推开了霍靳西办公室的门。 这个时间霍靳西原本应该在看文件,可是齐远进门的时候,霍靳西正坐在椅子里看着面前的平板,目光清冷凌厉。 那一瞬间,齐远确定,霍靳西已经知道了目前的情况。 他站在那里,一时有些进退两难,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霍先生,要不要……给慕小姐打个电话?” 他到现在还有些发懵——虽然慕浅身上一直以来就是状况不断,可是这次这个状况未免太大了些吧?未婚生子,这换做普通男人怕是也接受不了,更何况是霍靳西这般高冷自负的男人。也不知道这事情将会怎么发展? “通知各方记者。” 齐远正在愣神的时候,却忽然听霍靳西开口,他连忙打起精神,大气都不敢出地看着霍靳西。 “谁若敢去霍家故宅骚扰,谁就会永远离开这个行业和桐城。” 齐远听完,仍旧静静地看着霍靳西,等待着他接下来关于慕浅的吩咐。 可是霍靳西却没有再说话,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 齐远回过神来,一边连连点头,一边退出了办公室。 一走出去庄颜就凑上前来,“怎么样?老板怎么说?” “说是禁止记者去老宅骚扰……” “还有呢?”庄颜八卦地打听,“关于慕小姐,说什么了吗?” 齐远愕然地摇了摇头——他怎么觉得在霍靳西眼里,比起记者去霍家故宅骚扰这事,慕浅生过孩子,反而是一件没什么要紧的事? …… 慕浅是午饭过后,照顾霍老爷子睡午觉的时候,才向霍老爷子坦白的:“爷爷,我有事要跟您说,但是您一定要心平气和,千万不要激动。” 霍老爷子看着她,微微叹息了一声:“跟潇潇今天过来有关的事?” 慕浅缓缓点了点头,“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爷爷没你想的那么脆弱。”霍老爷子有些无奈地开口,“说吧。” 慕浅微微一笑,缓缓道:“我曾经生过一个孩子。”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霍老爷子还是瞬间错愕,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什么?” “是在美国的时候生的。”慕浅继续道,“是个女孩,可是她三岁的时候,因为脑膜炎走了。” 她神情很平静,仿佛是在诉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唇角始终带着淡淡的笑。 “那……”霍老爷子一时间仿佛有无数的疑惑想要问,眼见着她的模样,却又仿佛问不出口。 “现在这件事情被曝光了。”慕浅轻声道,“现在网络上铺天盖地都是这个消息……所以我还是亲自跟爷爷交代吧。” 霍老爷子静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才又道:“还有其他想要跟我说的吗?” 慕浅摇了摇头,“反正孩子已经不在了,再说其他的也没有意义……爷爷知道这件事就行,我怕那些记者刺激到您……” 霍老爷子听了,许久之后,才又叹息了一声,轻轻握住慕浅的手,“你这孩子,在美国到底过的什么样的生活啊……” “都过去了。”慕浅说,“过去的事情,都不该再提,对不对?” 霍老爷子沉默片刻,才又道:“这件事,靳西知道吗?” 慕浅轻笑着点了点头,“嗯,他知道。” 霍老爷子听了,轻轻呼出一口气,说:“那就好。说到底,这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情,其他的人,通通无权过问。” 慕浅听了,只是笑。 然而这天夜里,却还是有一大群人聚集到了霍家故宅——除了霍柏年外,其他几位叔叔姑姑悉数到齐。 一群人一来就上了霍老爷子的房间,慕浅不用参与也知道里面的话题,因此只是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正看得起劲的时候,一群人忽然又乌拉拉地从楼上跑了下来,原本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的小姑姑一下子跑到她面前,劈头盖脸地问:“你在美国生的那个孩子,是靳西的?” 慕浅一眼看到众人的神情,猜测到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霍云卿手里正好捏着手机,慕浅朝她的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一眼看到一幅手写信,开篇四个字—— 慕浅吾爱。 第174章 此生,此志 晚上八点,霍氏集团大厦。 依旧坚守办公室没有下班的齐远和庄颜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齐远埋头做着工作报告,庄颜却有些百无聊赖。 前几天霍靳西下班都很早,以至于她现在都有些不习惯加班了。 “霍先生到底什么时候走啊……今天好像也没什么工作需要加班啊!”庄颜嘟哝。 齐远瞥她一眼,“没什么事?那么大的事在你眼里等于没事?” “问题是那件事情坐在办公室里解决不了啊?”庄颜说,“霍先生真要想解决那事,早就该下班去见慕小姐,质问也好,安慰也好,这才是做事的态度嘛!” 她一面说着,一面打开手机刷网,却在一瞬间猛地从办公桌上弹了起来。 一看她这反应,齐远就知道又有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 两分钟前,霍靳西在自己的私人社交媒体账号上发布了一条内容,是一封手写信。 这个私人账号注册数年,粉丝无数,关注却是零,几年来发布过的唯一内容,就是霍氏上市时曾转发过一条在纳斯达克敲钟的新闻。 也就是说,这封手写信,是第二条。 霍靳西字迹清隽凌厉,开篇四字,慕浅吾爱—— 慕浅吾爱: 半生寒凉,我常以酒为伴,借酒入眠。 梦中常见,皆为过往。 02年,是你初入霍家,十岁,孤身而来,彷徨无助; 03年,你在霍家度过第一个生日,面对蛋糕,泪洒当场; 05年,你跨入中学,初入校门便与人争执,惊动家长,从此安静乖觉; 08年,数度偶遇,方觉相识恨晚; 09年,无数昼夜,辗转难眠,唯你倾心守护,静心相伴; 10年,忽生事端,促你远离,远洋隔阻,我心戚然,以为自此相见无期; 此后数年,至今无力回望。 今你归来,惟愿余生可渡。 此生,此志。 霍靳西。 庄颜惊诧地捂着嘴读完这封信,那一边,齐远也已经打开手机看完了。 “天哪……”庄颜一时间只觉得心跳加速,“这是霍先生写的,真的是他亲笔写的!” 齐远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办公室的方向。 一整个下午霍靳西都没有离开办公室,关于慕浅的事件,他除了下令不许记者骚扰外,也没有作出别的指示,齐远设想过无数次这次的事件会怎么解决,却怎么都没有想到,霍靳西会在社交媒体上公开一封写给慕浅的……情信? “哎呀,好想哭啊,简直无法想象老板是怎么写出这些话的……”庄颜捂着自己的嘴,正在感动之际,忽然又发现了什么一般,“等等!老板这封信里说,10年慕小姐离开霍家,根据早上爆出来的消息,慕小姐是在11年2月生下的孩子,也就是说,那个孩子很有可能是霍先生的?” “你不是这都看不出来吧?”齐远说,“不是很有可能,霍先生出这封信的意图,就是在告诉所有人,孩子是他的。” …… 对于霍云卿的问题,慕浅并没有打算回答,然而霍云卿根本没打算轻易放过她,仍旧追问:“如果当初你怀孕了,为什么不说?我们对此一无所知,突然说你生过孩子,又突然说这个孩子是靳西的,是不是你怎么说我们就该怎么信?” “云卿!”霍云卿话音刚落,二楼蓦地传来霍老爷子盛怒的声音。 慕浅蓦地抬头,看见霍老爷子之后,连忙上楼,在楼梯口扶住了霍老爷子。 楼下,二姑姑霍云屏也拉住了霍云卿,低声道:“好了,爸说了这件事不归我们管,你就别再问了。” “我为谁啊?”霍云卿不服辩解,“我还不是为了咱们霍家!这些年家里出了多少事,好不容易太平了两年,她一回来,事情又开始一桩接一桩地来!谁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还说!”霍云屏连忙道,“你是打算活活气死爸爸吗?” 霍云卿听了,又抬头看了霍老爷子一眼,却见霍老爷子正低头看着身旁的慕浅,她顿时气上心头,懒得再看,转头就冲了出去。 一时间,其他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纷纷乖巧劝慰霍老爷子,霍老爷子懒得多听,挥挥手将众人打发走了。 慕浅扶霍老爷子回到房间,霍老爷子才笑眯眯地开口:“有没有看到靳西写给你的那封信?” “没有。”慕浅回答,“写了什么?” 霍老爷子立刻拿过床头的平板电脑,打开之后,递给了慕浅。 慕浅便坐在床边,一点点地看完了那封信。 “怎么样?”霍老爷子看着她,“有没有很感动?” 慕浅轻轻一笑,评价道:“情信也能写得这么冷静克制,也只有他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其实还是高兴的吧?”霍老爷子毫不避讳地观察着她的脸色,似乎非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慕浅撇了撇嘴,放下电脑,“不理您了,我先回房洗澡。” 霍老爷子只当她害羞,需要自己消化消化那封信,因此并不阻拦,只是笑着看她离去。 慕浅离开之后没多久,下班归来的霍靳西便推门走进了霍老爷子的房间。 霍老爷子一见到他,立刻就笑了起来,“回来没被记者缠住?” “没有。”霍靳西淡淡回答了一句,上前拿起霍老爷子的日常身体数据翻看。 “这次处理得不错,既打消了外界的质疑,还顺势向浅浅表白了。”霍老爷子看起来十分开心,顿了顿,才又道,“有些事我也没办法追问浅浅,就在这里问你一句,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 霍靳西闻言,略垂了眼眸,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不知道。” 霍老爷子闻言,不由得微微皱眉,“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糊涂?” “那段时间是什么情况您也知道。”霍靳西说,“我夜夜应酬至酩酊大醉,确实不记得有没有发生这样的事……” 霍老爷子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应该不会有错,浅浅当初对你用情至深,怎么可能跟其他人有什么……只是可惜啊,可惜……好好的孩子,怎么就没了呢……” 第175章 回不去 霍老爷子年纪大了,正是享子孙福的年纪,偏偏到了霍靳西这一辈,个个都还是单身,唯一一个霍祁然又安静无言。眼下突然得知慕浅曾经还生过一个孩子,却又在三岁的时候早夭离世,霍老爷子难免心生挂念,难以释怀,忍不住反复念叨了几句。 霍靳西始终只是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霍老爷子兀自叹息了一阵,终于又开口:“算了,以后这件事不要再提了,提起来,也只是让浅浅伤心而已……” “嗯。”霍靳西低应了一声。 “你去吧。”霍老爷子说,“多陪陪浅浅,别让她老想着这些事……” 霍靳西离开霍老爷子的房间,回房途中经过霍祁然的卧室时,却意外听见了慕浅的声音。 房门虚掩着,慕浅正在给霍祁然读故事,霍靳西听了片刻,似乎是《格林童话》。 可是念着念着,慕浅的声音就停了下来,随后,她对霍祁然说:“你这是什么态度啊?嫌我念得不好听啊?没良心的臭小子!” 霍靳西推开房门,看见了陪着霍祁然坐在床上的慕浅。 霍祁然坐在慕浅旁边,垂着脑袋,兴致缺缺的样子。 慕浅今天的故事念得的确不怎么样,而霍祁然这个样子,多半是因为情绪受到了感染。 这个孩子心思向来敏感细腻,身旁大人的喜怒哀乐,哪怕只是轻微的情绪波动,他似乎都能轻易感知。 听见开门的声音,慕浅转头,看见霍靳西之后,她笑了一声,转头对霍祁然说:“行,你爸回来了,让他给你念好了,反正你嫌弃我!” 她掀开被子作势要走,霍祁然却忽然紧紧拽住了她的手臂,似乎在祈求她不要走。 霍靳西见状,缓步走上前来,接过慕浅手中的童话书,随后捏住霍祁然的手,这才对慕浅说:“你先回房吧。” “行啊。”慕浅爽快地应了一声,摸了摸霍祁然的头,随后就下床离开了。 霍祁然纵然不舍,当着霍靳西的面,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慕浅离开,随后才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看着他单纯无辜的小脸,只是缓缓道:“她今天心情不好,你自己看会儿书,早点睡。” 霍祁然听了,安静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霍靳西回到卧室的时候,慕浅正窝在床上,拿着手机刷网。 看见霍靳西进来,她抬起头,举起手机冲他扬了扬,“本来打算刷刷热点事件,结果热点上全是自己的名字,这种感觉……真是滑稽啊。” 霍靳西那封手写信发布之后,成功在网上掀起新一轮热浪,甚至有网友根据他的信,将两个人相遇、相识、相知、相爱,再因为误会和意外分离,各自历经风浪,兜兜转转再破镜重圆的故事脉络完全整理出来,宛若一出豪门童话。 除了个别人士,大部分人没有再质疑慕浅未婚生女的事,再提起那个曾短暂存活于世的孩子,多数都是惋惜的声音。 慕浅看着霍靳西,由衷地称赞:“霍先生不愧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上午的时候舆论发酵成那样,一封手写信就力挽狂澜,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公关手段。” 霍靳西站在床位,将脱下来的西装外套扔到一边,只是看着她,“我说过,我没打算跟你演戏。” 慕浅听了,微微笑了笑,却没有回应他的话,只是道:“这封信写得挺好的,如果让七年前的我看到,大概会哭得晕过去吧。” 霍靳西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其实七年前的好多事,我都记不清了,可是今天看到那封信,忽然又想起了一些。”她轻轻笑了一下,眼神变得有些空灵飘渺,“那个时候的慕浅,真的很爱那时候的霍靳西,如果时间可以永远停留在那时候,她应该会永远、永远地爱下去……” “可惜啊……”她说到这里,目光渐渐沉淀下来,归于平静,“从前的慕浅,已经不在了,从前的霍靳西,也不在了……从前就是从前,回不去。” 霍靳西眼眸如同隐匿了所有光线,一片漆黑。 胸腔内某处紧绷着,喘息之间,隐隐作痛。 她说,从前就是从前,回不去。 他认。 可是往后的日子,他不认。 “既然回不去,那就重新来过。”霍靳西缓缓开口,“这辈子很长,还有的是时间。” 慕浅听了,微微有些诧异地看向他,随后却再一次笑了起来。 “不可能。”她说。 “在我这里,没有什么不可能。”他说。 慕浅心念一动,有句话冲到喉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时候,停住了。 她仍旧笑着,却轻轻摇了摇头。 霍靳西蓦地上前两步,托住她的后脑,低头便吻了下来。 慕浅没有抵抗,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看着这张因近在咫尺而模糊的容颜。 有的人,离得太远看不清,离得太近也看不清,唯有将他放在不近不远的位置,视他如同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方能真正认清。 可是认清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这天晚上,霍靳西就睡在了卧室,却照旧彻夜不眠。 慕浅却睡着了,哪怕这一天经历许多起伏波折,她照样入睡。 这样的技能也是因记者生涯而练就——无论发生什么事,总要休息好了,第二天才有力气继续去搏。 她可以努力平复自己所有的情绪,却控制不了自己的梦。 梦里,她回到了十八岁那年,回到了那年的这个房间,见到了那年的霍靳西。 他是被林淑搀扶着回到房间的,她在自己的卧室门后就听到了声音,哪怕他步伐虚浮凌乱,她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那是属于他的脚步声。 叶静微已经入院将近十天,却毫无好转迹象。 她在事情发生的第二夜就试图向他解释,可是他不愿意听,甚至对她说出了那么狠心绝情的话,并在那之后就再没有回家。 直至今天,她即将离开霍家前往美国的前一夜。 第176章 事发之后,她惊惧彷徨,茫然无措,偌大霍家,却无一人安抚过她。 爷爷在一个月前进了医院,才做完心脏搭桥手术,到现在也没有出院;霍柏年日日早出晚归,回到家就是和程曼殊吵架;其他人更是视她如蛇蝎,避她如洪水猛兽。 她唯一可等可盼的就是他,可是他却到今天才回来。 而她早已在度日如年中接近绝望。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门后,听着林淑一路念叨他为什么喝那么多酒,一路将他搀回房间。 而后许久听不到动静,应该是林淑在照顾他。 十多分钟后,她才又听到林淑从他的房间走出,关上房门的声音。 夜色深沉,整个霍家大宅安静得仿佛没有一丝人气。 她静静在门后僵立许久,才终于拉开门,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霍靳西房门前。 推门而入,阔别数日的他躺在床上,她看着他,却恍若隔世。 床上的人是他,却又好像不是他。 他闭目沉睡,眉头紧紧拧在一处,分明还是她最熟悉的模样,可是她却好像不认识他了。 从他带着叶静微回家,到他对她说“痴心妄想”四个字,他就已经不再是她认识的霍靳西。 她缓缓走到床边,仿佛是想要看清楚他的样子,他眉头却骤然翻涌起来,忽地翻身而起,吐在了她的裙子上。 全是酒。 他总是这样,在饭局上总不吃东西,每次喝醉,胃里仿佛都没有其他东西,只有酒。 她见过好多次他醉酒的样子,因此即便这样被他吐了一身,她也无所谓。 吐过之后,他重新倒在床上,再度入睡。 而她仍旧不愿意离开。 只有今夜了,她明天就要独自登上去美国的飞机,她和他之间,就只剩今夜了。 慕浅抬起手来,拉下自己背后的拉链,脱掉被他吐脏的裙子,随后坐到床上,安静地抱膝看着他。 可是她看不明白,明明还是同样的容貌和身体,为什么他却如同换了一个灵魂一样,仿佛忘掉了他们之间有过的一切? 她看着他,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他的眉心。 明明连身体的温度都还一如从前,可是他却再不肯给她一丝温暖。 夜深寒凉,她全身僵硬,手心触到他身体的温度,终于还是忍不住蜷缩进他怀中。 从前那些亲密时刻,纵使再欢喜愉悦,她终究还是害羞的。可是此时此刻,她主动躺进他怀中,却再没有一丝的羞涩与胆怯。 因为知道以后不会再有机会,因为知道今夜就是最后。 可是她终究还是不甘心,她有满心的委屈、满心的酸楚想要向他倾诉,可是他早就已经不想再听她说话。 “霍靳西……”她靠着他,忍不住低低喊了出来。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哭出来,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她只是紧紧抵着他的肩膀,一声又一声地喊他:“霍靳西……” 她盼他醒来,盼他睁开眼睛最后再看看她,可是她又怕他醒来,怕又一次从他口中听到那些残忍决绝的话。 可是霍靳西还是醒了。 她再抬眸时,便对上了他缓缓睁开的眼眸。 他并不清醒,眼神迷离而空泛,很久之后,才落到她脸上。 而她只是静静地躺着,迎着他的目光,仿佛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却忽然伸手抚上了她的脸,来回轻柔摩挲,仿若从前。 她被那突如其来的温柔迷惑了,那颗彷徨无措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依归,她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他。 而霍靳西蓦地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直至疼痛让她清醒。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霍靳西对她,从来不是这样的。 她在那一瞬间全身僵冷,仿佛连血液都凝固。 在他眼里,此时此刻的她,究竟是谁? …… 慕浅猛地打了个寒噤,从梦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时,天刚蒙蒙亮,床上只有她一个人,骤然惊醒,一身冷汗。 慕浅缓缓坐起身来,只觉得周身冰凉。 卫生间里水声哗哗,是霍靳西在洗漱,她在床上坐了片刻,忽然披衣下床,拉开门走了出去。 卫生间里,霍靳西关掉淋浴时,正好听见房门“砰”的一声。 他拿了毛巾裹着身体走出卫生间,卧室里早已没有慕浅的身影。 霍靳西擦干身体,换了衣服,这才走出房间。 最终他在外面的卫生间里找到了慕浅,她正躺在浴缸里,脸上敷着一块毛巾。 霍靳西上前,揭开了她脸上的毛巾。 原本正闭目养神的慕浅睁开眼来,对上他的视线之后,缓缓朝他勾起一个笑容。 “睡醒有些冷。”慕浅说,“所以来泡个热水澡,你这就要去上班了吗?” 她这个模样,仿佛已经全然抛开了昨夜两人谈话的内容,又恢复到了那个安心与他做一对恩爱夫妻的状态。 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无所谓——他是什么态度、什么立场,她根本就无所谓,她仍旧是她自己,该怎样,还怎样。 霍靳西到底不曾受过这样的漠视,伸出手来轻轻捏住了她的脸。 慕浅瞄了一眼洗漱台上放着的电子钟,云淡风轻地开口:“七点多啦,你该下楼吃早餐准备上班了。” 霍靳西手上力道赫然加重了些许,缓缓开口:“迟一些,又有什么要紧?” 迎着他的视线,慕浅却依旧大喇喇地躺在那一池清水中,也不遮掩什么,只是道:“我是不介意做戏做全套,可是还是想要提醒你一下,纵欲伤身。” “我伤得起。”霍靳西回答。 …… 七点半,霍老爷子坐在早餐餐桌旁,看见那份已经凉掉的早餐,有些疑惑,“靳西是没吃过早餐就出门了?” “不是。”阿姨回答,“还没下来呢!一向很准时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阿姨一面说着,一面将凉掉的早餐端回了厨房。 霍老爷子笑眯眯地喝粥,并不说什么。 八点二十,霍靳西在晚了整整一个小时后,终于从楼上走了下来。 第177章 我曾经比她疯狂得多 霍老爷子一早已经吃完了早餐,却依旧坐在餐桌旁边看报纸,看见霍靳西下楼来,老爷子不由得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今天是怎么了?”霍老爷子问,“起晚了?” 霍靳西坐下来喝了口咖啡,只是道:“没有。” 这样一来答案似乎就很明显不过了,霍老爷子满意地点头,“这就对了,多陪陪浅浅,让她把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情都忘掉。” 顿了片刻,霍老爷子才又开口:“这次的事……” “我在查。”不待霍老爷子说完,霍靳西就已经开口,“最近发生的事情挺多,应该不是巧合。” 霍老爷子见他神情冷凝紧绷,不由得皱了皱眉,“查查是好的,但结果出来之前,你也不必太多疑虑。” 霍靳西听了,没有说什么,转念想到楼上的慕浅,手中刀叉停顿片刻,依旧只是静静地吃东西。 …… 等慕浅一觉睡醒已经是中午,拿过手机看时,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 看到发信息过来的人,慕浅心中了然是因为什么事。难得有事情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她也乐于前往。 于是一个多小时后,慕浅在市中心一家餐厅见到了等候已久的叶瑾帆。 叶瑾帆坐在靠窗的一张餐桌旁,靠着椅背,微微拧眉看着窗外,似乎已经坐了很久。 直至慕浅在他对面坐下来,他才蓦然回神一般,收回视线看向慕浅,淡淡一笑,“来了?” “是啊。”慕浅回答,“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起晚了,让叶哥哥久等了。” “没关系。”叶瑾帆仍旧是笑着,“看看想吃什么。” 慕浅随意点了个套餐,这才看向叶瑾帆,“叶哥哥这么着急约我出来,有什么事呀?” 叶瑾帆与她对视片刻,索性开门见山,“惜惜在哪儿?” “嗯?”慕浅听到这个问题,微微挑了挑眉,“叶子在哪儿,你这个当哥哥的,怎么来问我?她没在家吗?” 叶瑾帆听了,缓缓道:“对,她不在家,人不见了……” “那你还不到处去找?”慕浅说,“会不会是被人绑架了?” 叶瑾帆静静打量了慕浅片刻,忽然再度笑了起来,“你给她出的主意吧?” 慕浅似乎打算装傻充愣到底,“什么主意?” 叶瑾帆无奈叹息了一声,说:“我从小看着惜惜长大,你们俩也是从小到大的好朋友,惜惜是什么性格,我们俩都清楚。而且她就你一个好朋友,浅浅,你就别逗我了。” 慕浅一面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一面道:“既然叶哥哥这么了解叶子,就应该知道,你们俩之间的事,其实跟我无关,不是吗?” 叶瑾帆听了,停顿片刻,似乎是默认了,随后才道:“浅浅,我只想知道她去了哪儿,是不是安全?” “我真的不知道。”慕浅说,“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见的,自然就会因为什么原因被找到,不是吗?” 叶瑾帆不由得又朝窗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才又道:“你都知道了?” 慕浅低头吃着东西,头也不抬地回答:“这种事情,还是不知道的好,对吧?” 叶瑾帆微微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既然你知道,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你应该会更清楚,我和惜惜之间这条路,没那么好走……” “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路是好走的。”慕浅说,“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那就不能怨天尤人。” 叶瑾帆抬眸看向她,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所以叶哥哥想好要怎么走了吗?”慕浅放下手里的餐具,一面拿起餐巾擦嘴,一面问道。 叶瑾帆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她面前那盘只吃了几根的意大利面,“这就吃饱了?” “嗯。”慕浅回答,“饱了。” “那你胃口也实在太小了。”叶瑾帆说,“这家餐厅的甜品做得不错,给你叫一份吧?” 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他,“叶哥哥对每个女人都这么体贴吗?” 叶瑾帆笑了笑,“你是她的好朋友啊。” “不用对她的好朋友的这么关心的。”慕浅说,“这一点不是什么加分项。” 叶瑾帆脸上始终带笑,这会儿才忍不住笑出了声,“你真的比惜惜冷静理智很多。” 慕浅撑着下巴,闻言挑了挑眉,回答:“我曾经比她疯狂得多。” 叶瑾帆听了,又看了她片刻,大约是思及从叶惜那里听来的旧事,他神色微微沉淀下来,柔声问道:“那现在呢?” “我对情爱没有什么期待。”慕浅回答,“但我依然相信爱情,希望我朋友能够得到幸福。” 叶瑾帆安静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所以,我还能吃甜品吗?”慕浅问。 叶瑾帆轻笑了一声,“当然。” 慕浅转头准备叫人过来点餐,谁知道一转头,便看见相隔几桌的位置,有个男人原本朝着这边,她一转头,那人便飞快地转开了脸。 慕浅目光在那人身上停留片刻,叶瑾帆似乎也注意到了,低声道:“那人之前一直看着这边,你认识他?” 慕浅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可能是记者。”叶瑾帆说,“毕竟现在,有关于你和霍靳西的话题可是全城热话。” 慕浅闻言,轻笑了一声,“他才不是记者。” “你怎么知道?”叶瑾帆问。 “哪个记者像他那样通身名牌啊?”慕浅一面翻菜单,一面回答,“也不排除有些赶潮流的年轻人,但像他那个年纪,三四十岁,名牌加身,绝对不可能是个狗仔。多半是个对口上流社会的调查人士吧……” 叶瑾帆听了,不由得又朝那边那个男人看了看,随后道:“那他跟着你是想要查什么?需要我去问问他吗?” “不用不用。”慕浅头也不抬地回答,“谁干活不是为了吃饭啊?” 她选定了甜品,这才又抬起头来,看着叶瑾帆说:“叶哥哥不用操心我的事情,专注自己就好,以及有可能的话,尽量离我远一点。不要让我连累你和叶子。” 第178章 关于慕浅所有的一切 对霍靳西而言,查到放料给诸多媒体的人简直易如反掌。 尽管放料的人小心翼翼,几经转手,最终却还是指向了一个人——慕浅前男友纪随峰的未婚妻,沈嫣。 当初沈嫣从慕浅身边抢走了纪随峰,而慕浅则在两人的订婚宴上大出风头,偏偏纪随峰还一副对慕浅未曾忘情的模样,对沈嫣而言,慕浅应该算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个答案并不令人意外,应该也与上次的绑架事件无关。 可是霍靳西并不善罢甘休。 接下来几天时间内,沈氏接连遭遇变故,银行、股东、合作伙伴、客户等多方压力重重施压,不过三五天,就已经压得沈暮沉喘不过气。 这样的事情寻到因由之后,沈暮沉自然想法设法地想要见霍靳西,电话打到霍氏,却被多方阻拦,霍靳西摆明了是不准备见他。 沈暮沉被繁多的问题搞得焦头烂额,一时之间竟无计可施。 一周后的某天,田蜜为慕浅安排了婚礼造型师试造型,慕浅懒得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用一个上午定好了造型,下午便用来休息喝下午茶。 她正坐在椅子里翻杂志的时候,沈暮沉就这么出现在了茶桌旁,低声向她打招呼:“慕小姐,你好。” 慕浅从杂志上移开视线,一看见他,立刻就认了出来,“沈先生,好久不见。” “冒昧打扰真是不好意思。”沈暮沉为人沉稳,颇为礼貌,“我能坐下和慕小姐聊聊吗?” 慕浅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后,放下了手里的杂志。 沈暮沉这才坐下来,开口道:“我这次来,主要是想代我妹妹向慕小姐赔礼道歉。” 慕浅闻言,缓缓笑了起来,“为什么?” 沈暮沉也不拐外抹角,“为了前段时间,那些媒体大肆报道慕小姐生活经历的事。” 慕浅倒有些意外,安静片刻之后,轻笑了一声,“原来是她。” “慕小姐,我妹妹她从小骄纵,前段时间又和随峰争执不断,所以一时气盛,想歪了,还请慕小姐您不要见怪。”沈暮沉说,“如果慕小姐肯见她,我妹妹愿意当面向慕小姐道歉。” 慕浅平静地听他说完,淡淡道:“如果你妹妹真的肯当面向我道歉,这会儿她应该已经坐在我面前了。我与沈小姐只有两面之缘,却也了解她的脾性。她绝对不可能会向我认错道歉,除非她脑子秀逗了。” 沈暮沉脸色微微一变,“慕小姐,我们是真心诚意想向你道歉,希望能取得你的原谅。” 慕浅神情始终清淡,听到这里才淡淡垂下眼来,“你妹妹不懂事,沈先生就该好好管教她,而不是跑到我面前,让我去包容她犯下的错。我为什么要惯着她?” 说完这句,慕浅抬眸就看向了大厅入口处。 吴昊原本就站在那里,自从沈暮沉出现后更是时刻紧盯这边,一看见慕浅看向他,他立刻走了过来,“慕小姐。” 慕浅头也不抬,“你请这位沈先生离开吧,我不想有人打扰。” 沈暮沉到底是体面人,慕浅话说到这份上,说明是真的动怒,他也没有过多纠缠,只说了一句:“希望下次还能有机会跟慕小姐见面。对了,提前祝慕小姐新婚快乐。” 慕浅听了,仍旧没有抬头。 沈暮沉心底微微叹息了一声,无奈转头离去。 他离开没多久,慕浅面前忽然又多了一个人,她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抬头看到了纪随峰。 慕浅一丝惊讶也无,只是道:“你最近上线的频率是不是有点高?” 纪随峰只是看着她,“我就是想问清楚你,笑笑是不是霍靳西的孩子?” “你问这个问题,意义何在?”慕浅反问。 纪随峰面容僵冷,略带嘲意地看着她,“如果当初伤害你的人就是霍靳西,那为什么你竟然肯原谅他,再次给他机会,对我就这么残忍?” “你真觉得自己有立场来问我这些问题?” 纪随峰愣怔了一下,静静看了她片刻,终于又苦笑了一下,才道:“我知道,我远远比不上霍靳西,他动动手指罢了,沈家就被他折磨得苦不堪言……换了是我,我也会选这样的男人。” 慕浅懒得再跟他多说,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就准备离开。 “浅浅!”纪随峰到底是不甘,又不忍,一把拉住她,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笑笑的事,不是我告诉沈嫣的。” 听到这句话,慕浅有些僵硬的身体才动了动,缓缓转头看向他。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告诉给传媒,但我一个字都没有跟她说过。”纪随峰看着她,有些艰难地开口。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缓缓笑了起来,“好,我原谅你了。” 纪随峰先是一怔,随后眼中蓦地迸发出不可置信的喜悦,“真……真的?” “真的。”慕浅说,“你现在,跟霍靳西是同样的高度,所以你不必再为这件事意难平了。” 纪随峰再次愣住,“你什么意思?” “你们都伤害过我,我也都报复过你们,现在我同样地原谅了你们。”慕浅说,“你和霍靳西没有什么差别了,不要再为了我耿耿于怀。” 慕浅说完,拉开他的手,转头就离开了。 纪随峰僵立在原地,直至许久之后,忽然有一个高挑靓丽的女人从外面走进来,坐到了慕浅先前坐着的位置上,微微笑着看着他。 纪随峰回过神来,“你是谁?” “霍潇潇。”她坦白地自报了家门,随后道,“纪先生是吧?我要是你,就不会在一个注定跟自己没有可能的女人身上浪费精力,与其痴守着她不肯放手,倒不如为自己换些实质性的好处,解决一些眼下纪家或是沈家的困境。” “你是霍家的人?”纪随峰疑惑,“你想知道什么?” 霍潇潇微微笑了起来,“想知道,你所知道的,关于慕浅所有的一切,以及……她生过的那个孩子。” 第179章 霍靳西朝她伸出了手 两天后的周六下午,慕浅正准备出门时,忽然接到了叶惜的电话。 “浅浅,你还好吧?”叶惜一开口就问。 听见她的声音,慕浅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句话应该我来问你吧?你一声不吭地出了国,独自飘零在外,吃得饱吗?穿得暖吗?” “慕浅!”叶惜却没理会她的调侃,开口道,“我今天见到了以前的房东……” 以前的房东?慕浅想起她到费城之后叶惜帮忙安置下的那幢房子,“你去了费城?” “对。”叶惜说,“房东告诉我,有人在向她打听咱们从前的生活状况。” 慕浅听了,并不意外或惊奇,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是吗?” “我还特意回了那周边一趟,见到了几个从前的邻居。”叶惜说,“调查的人同样也向他们打听了。如果你能联络到你这边的同学,说不定同样有收获。” 慕浅听了,缓缓道:“有人想要查我,自然会寻找这些方向,不稀奇。” “是谁?霍靳西吗?”叶惜问,“他发布那封信的意思,就是已经默认了笑笑是他的孩子,既然是这样,他为什么还要查你?他不相信你?” “还有什么其他情况吗?”慕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了一句。 叶惜顿了顿,缓缓道:“我总觉得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哥派来的……但也有可能是在调查你的人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你的相关讯息。”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一皱眉,随后道:“如果见到叶哥哥,那我帮你问问他。” 叶惜似乎隐隐叹息了一声,慕浅一边上车,一边道:“叹什么气啊?你这次做得很好,他要是真的没那份诚心,那确实没必要再跟他纠缠下去。” 叶惜没有回应,听到她上车的声音,才问了一句:“你出门?去哪儿?” “z杂志办了个时尚慈善晚宴。”慕浅回答,“正好有人给了我一张邀请函,我去玩玩,多认识点人也好。” 叶惜了解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提醒了一句:“总之你要小心,不要再让霍靳西有机会伤害你。” 慕浅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这类时尚杂志举办的慈善晚宴向来是以明星为主,却也不乏社交名流,整个场地星光熠熠,摄像机随意一捕捉,仿佛每个画面都能引爆话题。 饶是如此,慕浅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阵极大的关注。 作为霍家未来的长媳,前段时间的话题人物,霍靳西公开表白的对象,记者们怎么可能放过她?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记者的提问却都是与她和霍靳西的婚礼相关,并没有人提及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未婚生女话题。 慕浅滴水不漏地回答了问题,很快进入宴会内场。 社交向来是慕浅的强项,再加上她背后有霍靳西这张大名牌,尽管在场没几个她认识的人,她身边却时时刻刻都非常热闹,根本不愁同伴与话题。 只是慕浅没想到,在这个场合,居然也会撞见叶瑾帆。 叶瑾帆不是一个人来的,臂弯里还挽着一位骄矜明丽的漂亮姑娘,不是什么明星,慕浅却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时常活跃在社交版面的名媛陆棠。 看见慕浅,叶瑾帆很快跟陆棠说了两句,随后独自走向了慕浅。 那位陆棠小姐看慕浅的眼神自然就多了两分凌厉。 慕浅收回视线,叶瑾帆已经来到她面前,微笑看着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叶哥哥。”慕浅耸了耸肩,“毕竟叶子还下落不明呢,叶哥哥居然有心思来这样的场合社交……不过你的女伴挺漂亮的,值得。” 叶瑾帆听了,微微叹息一声,开口道:“浅浅,我只是个普通人,有些事情,我也是没有办法。” “比如呢?”慕浅问。 叶瑾帆走近她一步,微微压低了声音开口:“最近有人在查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试图从我和叶子这边入手,查跟你有关的事情。你知道,我跟叶子的关系,虽然没有违背什么伦理,但是一旦被外界的人知道,也是一场腥风血雨。” 慕浅听了,眼波隐隐一顿。 她正准备再说什么,场内忽然有一阵异常的骚动,慕浅敏锐,立刻抬头四下看了一通,却没想到正好看见霍靳西从入口处走了进来。 经过了前段相对轻松的时间后,这段时间霍氏又有几个大项目,霍靳西重新忙碌起来,慕浅虽然不关心他几点回家,可是却还是常常一觉睡到深夜醒来,才能见他一面。 偶尔霍靳西兴致好会折腾她一通,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在书房度过的。 而此时霍靳西居然会一身正装出现在这里? 慕浅看了看他身上的黑色手工缝制西服,明显不是他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可见他也是相当尊重这个场合,是特意过来的。 霍靳西一路进门,周围都是上前跟他打招呼的人,而慕浅的位置微微有些靠里,也不知道霍靳西有没有看到她。 叶瑾帆也注意到了霍靳西,这才看向慕浅,“会是他吗?” “什么?”慕浅一时分神,反问了一句。 叶瑾帆看她一眼,缓缓道:“会不会是他,想要查从前的事情?” 慕浅听了,轻笑了一声,回答道:“是不是他都好,放心,我不会连累你和叶子的。” “你这是什么话?”叶瑾帆说,“叶子跟你从小关系就好,我们认识虽然没多久,可我听着她从小提你的名字提到大,自然也拿你当妹妹,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慕浅笑了一声,“不行,我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和叶子都不应该被牵扯进来。” 话音刚落,便看见人群中的霍靳西开始婉拒周围上前攀谈的人,径直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步伐沉稳地走了过来。 原来他知道她在这里? 慕浅这么想着,霍靳西已经走到她面前,看了叶瑾帆一眼之后,朝她伸出了手。 第180章 不是他 慕浅本无心应酬霍靳西,奈何他一路走来,许多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又是公众场合,她哪能不给面子? 因此慕浅很顺从地将自己的手递向了霍靳西,被他圈入掌中。 叶瑾帆看着这一幕,淡淡笑了笑。 慕浅这才对霍靳西介绍道:“这位是叶先生。”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随后才看向叶瑾帆,缓缓道:“叶瑾帆先生,你好。” 显然叶瑾帆从来和霍靳西并无交集,听到霍靳西叫出他的全名后,他先是有片刻的错愕,随后很快笑着伸出手来,“霍先生,你好。” 霍靳西与他握了手,淡淡开口:“叶先生一个人来的?” “不是。”叶瑾帆很快识趣地笑了笑,“我的女伴在那边。浅浅,那我就不打扰你和霍先生了。” 慕浅笑着应了一声。 叶瑾帆转身离去,慕浅这才看向霍靳西,“怎么,霍先生对这样的场合也有兴趣吗?” 霍靳西目光落到她脸上,回答:“原本没有。” 慕浅闻言,迎上他的目光,笑得张扬无忌。 晚会很快进入正式流程,慕浅也随着霍靳西落座。 因为在场明星居多,因此不似那些商业晚宴,氛围很是活跃,还安排了不少节目助兴,自然都是跟慈善相关。 很快进入慈善拍卖阶段,拍卖品都是出席晚会的宾客所捐,千奇百怪林林总总,慕浅看得很是有趣。 晚会进入高潮的时候,工作人员拿着一幅画上了台,一同上台的还有姗姗来迟的大明星施柔,很明显,那幅画就是施柔所捐。 施柔拿了话筒,婷婷袅袅地站在台上,先是对自己迟到的事情道了歉,随后才介绍起了身边的那幅画:“这幅国风山水图是由著名画家方淼先生和他的好友一同创作,这样的合作方式在大师中并不常见,但是因为方淼先生非常推崇故友的才华,所以有了这一幅难能可贵的画作。所以请在座诸位善心人士多多举牌,谁若拍得这幅画,我愿意与他共舞一曲!” 话音刚落,现在顷刻间掌声雷动。 先前一直很活跃的慕浅却始终一动不动。 霍靳西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只是两眼发直地看着台上那幅画,分明已经失了神。 现场的出价很快就达到了两百万以上,而举牌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霍靳西再度将慕浅的手纳入了掌中,紧紧握住。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而她的指尖则微微发凉。 现场竞拍的声音依旧不断响起—— “260万!” “270万!” “280万!” 慕浅没有再像先前那般每每有人出价便回头四处张望,她只是安静地坐着,一丝细微的动作也无。 直至身畔忽然响起霍靳西的声音:“500万。” 现场蓦地安静了片刻,施柔从台上看过来,微笑着朝霍靳西点了点头。 然而霍靳西却已经看向了身边的慕浅,慕浅终于回过神来,也看向他。 “这价格满意吗?”霍靳西只是问她。 这话问得,倒好像台上那幅画是她捐的一样。 慕浅想了想,缓缓道:“我觉得可以再高一点。” 霍靳西随即再次举牌,“一千万。” 这价格一出,顿时创造了现场最高善款记录,引得掌声雷动。 慕浅也随即浮夸地拍起了手掌,脸上笑容满溢,显然是很满意这个价格。 由于这幅画是施柔所捐出,附赠一支舞,主持人原本想借机盛赞一下施柔的魅力,可是偏偏拍下的人是霍靳西——人家的正牌未婚妻就坐在旁边呢,主持人自然不敢擅自制造别的暧昧,因此只是来到霍靳西身旁,笑着询问:“感谢霍先生慷慨解囊,是什么原因让您对这幅画如此喜爱,志在必得呢?” “这幅画的另一个作者,是我未婚妻的父亲——慕怀安先生。”霍靳西简短地回答。 现场蓦地响起一片惊叹声。 慕浅并没有太过惊讶,从霍靳西询问她价格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已经猜到了。 因此她只是笑,在众人的眼中,甜蜜依偎在霍靳西身旁。 台上的施柔看在眼里,也只是默默微笑鼓掌。 “那么,霍先生拍下这幅画的同时,还赢得了施柔小姐一支舞。”主持人道,“霍先生是准备亲自跳这支舞呢,还是准备将这一荣幸转赠他人?” 霍靳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朝慕浅伸出了手。 慕浅看着他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一时有些迟疑该不该回应。 台上的施柔见到这幅情形,反应倒是很快,笑着开口道:“未来霍太太在场,这支舞哪轮得到我和霍先生跳。那不如就有请霍先生和霍太太共舞一曲,也让在座诸位有幸见证两位的幸福,预祝二位新婚之喜。” 场内再度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所有人等待的时刻,慕浅却只是抬眸看着霍靳西,“我可不确定自己还会不会跳。” 霍靳西闻言,缓缓道:“我教出来的人,不会差。” 话音落,他便站起身来,以一副绅士姿态再度向慕浅伸出手。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终于将手放进了他的掌中,一同上台。 满场星光璀璨,她原本不该受到这样的关注,却只因为身边的男人是霍靳西,因此她竟然成了在众多明星面前表演的那个。 慕浅余光瞥见许多人拿出了手机拍照摄影,而霍靳西轻轻揽住了她的腰。 音乐响起的瞬间,熟悉的舞步随即流淌而出。 慕浅的舞,的确是霍靳西教的。 那年秋天的学生艺术节,她被班上的文艺委员强行拉入班级交谊舞小分队,偏偏在此之前,她对舞蹈一无所知,于是只能放学之后躲在自己的房间悄悄练习,然而却收效甚微。 直至无意之中被霍靳西撞见。 于是,在那些没有人知道的深夜,伴随着一首又一首的音乐,一支又一支的舞蹈,她和他之间的距离逐渐无限接近…… 此时此刻,满室光影之中,慕浅抬眸迎上霍靳西的视线,忽然又一次记起了旧事。 与此同时,那些先前还不确定的问题仿佛忽然之间有了答案—— 不是他。 多方调查,想要知道她过去、想要清楚知道笑笑身世的人,不是他。 第181章 把这孩子赖在霍家头上 慕浅心中并无波澜,面对着霍靳西深邃沉静的目光时,也仅仅是为那个突如其来的答案微微一哂。 的确,对他而言,一个已经死掉的孩子,父亲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霍靳西看着她唇角那一丝笑,低声开口:“这么多年,跳舞还是这么不用心。” 这句话云淡风轻,一如七年前他对她说的话,可是他们之间,隔着的早已不仅仅是七年时间。 慕浅笑了笑,回答道:“霍先生刚刚还说你教出来的人不会差,这会儿就开始批评我,这种自打脸的事做多了,脸不会疼么?” 霍靳西表面不为所动,扶着她的腰和手的力道却切切实实地加重了许多。 慕浅也不愿出丑人前,便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一支舞。 一舞毕,全场再次掌声雷动。 慕浅被霍靳西牵着,捂着胸口弯腰向全场嘉宾表示感谢,抬起头来时,眸光潋滟,满目娇羞,分明是一个幸福小女人的模样,引来诸多艳羡。 施柔站在舞台侧面,看着台上携手致谢的一双璧人,始终保持着微笑鼓掌的姿态。 叶瑾帆坐在宾客之中,看着台上的人,却只是淡淡地笑着,并无多余动作。 旁边的陆棠同样没有鼓掌,只是冷眼看着,转头瞥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怎么了?吃醋了?” 叶瑾帆看她一眼,笑出了声,“我吃什么醋?” “看起来你跟那个慕浅很熟啊。”陆棠问,“我以为你喜欢她呢!” 叶瑾帆再度笑了起来,伸手搭上她的椅背,低声道:“我喜不喜欢她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喜欢她,对不对?” 陆棠微微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叶瑾帆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女人啊……真是小家子气的动物。” 陆棠蓦地瞪了他一眼,“你再说一次?” 叶瑾帆看着她脸上毫不掩饰的娇俏与骄纵,笑容隐隐一顿,随后仍是笑着重复了一遍自己的意思,“说你小气,怎么了?” 陆棠起身就要走,被叶瑾帆一伸手拦了回来。 “别闹了,这么多媒体在呢,被他们拍到多不好看?” “那你说,我比那个慕浅漂亮吗?”陆棠仰着脸问。 叶瑾帆轻轻拨过她肩头的一缕发,回答道:“嗯,你比她漂亮。” “哼,男人都是骗子。”陆棠微微咬牙看着他,随后却又道,“不过我自信,我并不比她差。” 话音落,她微微凑近叶瑾帆,在他唇角轻轻吻了一下。 台上,正被霍靳西牵着下台的慕浅不经意间瞥见这一幕,眸光不由得微微沉了下来。 不待晚宴结束,霍靳西带着慕浅提前离场。 回去的路上,慕浅将霍靳西投回来的那幅画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霍靳西看在眼里,开口道:“这么喜欢画画,为什么不继续画下去?” 她自幼受到父亲的熏陶,从小就沉浸在画画的乐趣之中,在慕怀安去世后,她生活在霍家那些年,同样没有放弃过画画,可是她离开霍家之后,却放弃了。 其间的原因,他本不该深究,却偏偏不可控地问了出来。 慕浅听到这个问题,倒也平静,回答道:“因为没有时间,也没有闲情逸致再去画画。” 霍靳西转头看了她一眼,“那时间都用来干了什么?” “养活自己啊。”慕浅抬眸看着他,笑了起来,“不是谁都能像霍先生这样含着金钥匙出生,我算是幸运了,有个好朋友不遗余力地帮我,可是我也不能一辈子赖着她不是?艺术是件奢侈品,连生活都成问题的人,谈什么艺术?” 听到她的回答,霍靳西转开了脸,没有再说话。 慕浅乐得清静,继续欣赏手上的那幅画作。 回到霍家,两人刚进门,就看到了正从楼上走下来的霍潇潇。 霍潇潇只瞥了慕浅一眼,便看向了霍靳西,喊了一声:“二哥。” “来看爷爷?”霍靳西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 “嗯。”霍潇潇回答,“爷爷今天精神不太好,已经休息了,我也先回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沙发旁边拿起自己的手袋,与慕浅擦肩而过的瞬间,慕浅却忽然喊住了她:“潇潇。” 霍潇潇停住脚步,转头看她。 慕浅放下手中的画,这才转头看她,“能不能请你不要再骚扰我的朋友?” 霍靳西坐在沙发里,闻言缓缓抬眸,沉眸看向了眼前的两个女人。 霍潇潇显示一愣,随后冷笑了一声,“谁骚扰你的朋友了?” “也许你觉得自己没有。”慕浅说,“可是无时无刻的跟踪、调查,对我的朋友来说,就是一种骚扰。” 霍潇潇脸上轻蔑带笑,她抱着手臂,看着慕浅,“你没做亏心事的话,怕什么被人查?” “我不怕。”慕浅迎上她的视线,“你想知道什么,我通通告诉你,只希望你不要再纠缠我朋友。” “你说我就信?”霍潇潇转身走向沙发旁,在霍靳西身旁坐了下来,才再度抬眸看向慕浅,“你有多大的本事,我可太了解了,别忘了咱们当过两年的同班同学,以及六年的校友。” “所以呢?”慕浅问。 “所以?你身边出现过多少男生,你跟多少男人关系暧昧,你觉得我会不知道?”霍潇潇说,“你离开霍家的时候怀孕,次年生下孩子,现在孩子死了,死无对证,你愿意怎么说都行,可你打算把这孩子赖在霍家头上,霍家凭什么给你认?” “霍潇潇。”霍靳西忽然沉声开口,“住口。” “二哥,你愿意相信她,我可不相信!”霍潇潇并不打算放弃,“不说其他,高三的时候就有十几个男生同时追她,你怎么确定她没有跟其中一两个有染?还有,她那个好朋友的哥哥,她和叶惜关系那么好,叶瑾帆又是个花花公子,三言两语将她哄上床有什么稀奇?那对兄妹,自己之间都不清不楚,你们之间又有什么事发生不了?” 第182章 是他的孩子 “霍潇潇。” 霍潇潇那番话说完,慕浅尚没有开口,霍靳西已经再度出声。 他只是喊了她的名字,然而声音低沉寒凉到了极致,那双眼睛也已经沉晦如万丈深潭,令人不敢直视。 霍靳西身上是有这种令人胆寒的气势的,虽然生活中他对待家人态度相对平和,可是霍潇潇也是在霍氏工作的人,亲眼见识过、也亲身领教过霍靳西的脾气,因此此时此刻,她知道霍靳西是真的生气了。 “我这是为了谁啊?”霍潇潇蓦地站起身来,“我也是为了你啊,你反而护着她?二哥,你怎么会被她迷惑成这样子?” 霍靳西看着她,盛怒之下,面容却依旧沉静,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好,就当我是被迷惑了,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霍潇潇没想到霍靳西竟然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她语塞片刻之后,蓦地站起身来,“那我就当面撕开她的真面目,让你清醒清醒!” 霍潇潇说完这句,起身就走到慕浅面前,“不是说孩子是我二哥的么?证据呢?你把证据拿出来啊,拿出来我就信你!我就如你所说,不再查你的朋友!” “宋骁!”霍靳西忽然厉喝了一声。 那个一向跟在他身边负责安保工作的宋骁立刻从大门口走了进来,“霍先生。” “请霍小姐离开。”霍靳西眸光沉沉地开口,“从今以后,不许她再踏进老宅半步!” 宋骁一怔,还是快步上前执行命令。 霍潇潇满目震惊,“二哥,你为了她,居然赶我走?” 霍靳西却看也不看她一眼,起身走到慕浅面前,伸出手来拉了她,准备上楼。 慕浅却站着没动,一点点地挣开了他的手。 随后她转身拦住了宋骁,“你先松开霍小姐,我愿意给她一个交代。” 霍潇潇一时怔忡,转头看向慕浅。 慕浅看着她,微微一笑,“我知道你的性格,就算你被驱逐出霍家,过了今天,你依然会咬着这件事不放。既然如此,那我给你证据。” “慕浅。”霍靳西看着她,“你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难道你不想知道吗?”慕浅转头看着他,“你为了保住霍家的形象,向外界承认了笑笑是你的孩子,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不想知道笑笑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我不在乎。”霍靳西回答。 “可是我在乎。”慕浅说,“笑笑已经死了,她在本该最欢乐无忧的年纪,就失去了生命……我原本只希望她能好好的,安安静静地待在那个属于她的世界里,不被人打扰。可是她反而一次又一次地被拎出来,被摆到全世界面前,一次次地承受非议,是我做错了,是我做错了……” 这话说得平静,她唇角似乎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可是霍靳西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她脸上精致妆容也难以覆盖的苍白。 他正欲开口,慕浅蓦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是啊,笑笑是你的孩子。” 他那颗沉重厚实的心,忽然之间就仿佛被人重重擂了一拳,疼痛无声蔓延。 哪怕这样的可能性他早已设想过无数次,却从来没有一次敢细想。 他以为他给予她的,和他真正给予她的,究竟是些什么? “我知道你不记得了。”慕浅笑了笑,“那天晚上你本来就喝醉了,是我自己跑到你房间,自己跑到你床上……是我自找的。” 许久之后,霍靳西才沉声开口:“为什么当时不告诉我?” 慕浅忽然就笑了,眸中水光一闪,“你说呢?” 那时,他有了新女朋友,他相信是她将他的新女友推下楼,他赶她离开霍家……她还有什么事,可以跟他说? 霍靳西满目寒凉,静静地看着她,一时之间,竟仿佛口不能言。 霍潇潇在旁听着,却忽然冷笑了一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二哥,你不是连这都信她吧?” 慕浅重新看向霍潇潇,再一次笑了起来,“笑笑出生的时候,我为她保存了脐带血,不知道这个,可不可以作为证据呢?” 霍潇潇听了,一时怔忡。 “如果不够的话,那还可以去她的墓地,将她的棺椁挖出来,她就躺在里面,去验啊,你拿着霍家的dna,随你怎么验,可以了吗?” 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已经有些控制不住地发颤,整个人却依旧强撑着,平静地说完这句,静静地看着霍潇潇。 “慕浅!”霍潇潇心头竟蓦地一乱,开口道,“别拿你孩子的死来绑架我,她之所以会死,还不是因为你自作孽!” 霍靳西脸色蓦地僵冷下来,看向霍潇潇时,竟如同在看一个隔了血海深仇的人。 霍潇潇被他看得控制不住倒退了两步,一时之间,竟萌生出了逃跑的念头。 慕浅却忽然拦在了霍靳西身前,对她道:“你说得对,是我自作孽。是我自不量力将她生下来,是我没有好好照顾她,是我害死了她……我做错了,所以她的死,由我一个人承受。我没有想过要拉别人下水,我也没有想到要在你们霍家得到什么。” 霍潇潇看看慕浅,又看看霍靳西,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之所以回来,只是因为爷爷。”慕浅继续开口道,“我跟霍靳西结婚,也只是为了让爷爷安心。我对你二哥,对霍家没有任何所求,我只希望爷爷能开开心心度过余生……一旦爷爷走了,我可以立刻就离开霍家。这样你明白了吗?你满意吗?你是不是可以不再打扰我的朋友?” 霍潇潇听到这里,一时有些震惊地看向她,却仿佛已然忘记了这场对话最初的目的。 她没想到慕浅会说这么多,而慕浅越说得多,有些东西仿佛就越发无可辩驳,霍靳西的眼神也愈发森冷寒凉。 屋子里一时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话,只余彼此的呼吸声,气氛诡异而凝重。 正在这时,二楼楼梯口忽然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 始终面容沉静的慕浅,终于在听到那丝叹息的时候,蓦然变了脸色。 第183章 他也会痛 几个人皆转头看向二楼,正好看见站在楼梯口的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拄着拐,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慕浅身上,满目心疼。 慕浅蓦地转身,跑上楼扶住了霍老爷子的手臂,“爷爷……” 她张口想要解释什么,霍老爷子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 “爷爷。”慕浅笑了笑,“您不要生气,我刚刚是说的气话。” 霍老爷子缓缓点了点头,“爷爷不生气,来,你陪爷爷回房间。” 慕浅的手很凉,扶着霍老爷子走向了卧室。 楼下,霍靳西静静站在那里,目光只是注视着慕浅。 霍潇潇回过神来,看了霍靳西一眼,忽然转身就跑向门口,匆匆离开了这里。 宋骁还站在旁边,见此情形,不由得看向霍靳西,等待下一步指示。 霍靳西听到霍潇潇的脚步声,面容就已经沉晦下来,头也不回地开口:“叫齐远为霍小姐订机票,送她去印尼,明天就走。” 印尼有霍氏的部分产业,但近些年发展并不顺利,对于枝繁叶茂的霍氏集团来说,只不过是可有可无的业务,随时随地都能放弃。 送霍潇潇去印尼,摆明了就是流放,而且是十分坚决的流放。 宋骁知道霍靳西这次是真的动了怒,不敢耽误,连忙下去办事去了。 …… 霍老爷子的卧室内,慕浅心中忧惧,叫来护工为霍老爷子连接上监测仪器,眼见着所有数据都还算正常,她这才放下心来,坐在霍老爷子床边,撒着娇埋怨:“你都已经休息了,干嘛又起来到处走,真是不叫人省心!” 祖孙两人之间常以斗嘴为乐,慕浅说完这句,原本还等待着霍老爷子的反驳,说知道却听见霍老爷子叹息了一声,说:“爷爷错了。” “爷爷。”慕浅微微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 霍老爷子看着她,“我要你跟靳西在一起,原本是希望你们能够开心幸福,可谁知道,原来是你反过来想要逗我开心……” 慕浅摇了摇头,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顿住。 事已至此,她知道,瞒不住的,再多说什么,也是徒劳。 “有什么关系呢?”慕浅于是道,“人总是要结婚的,况且霍靳西是爷爷帮我选的人,知根知底,我难道还信不过爷爷?”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霍老爷子却忽然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低声道:“浅浅,你要是想哭,那就哭出来吧。” 慕浅原本是笑着的,可是听到霍老爷子这句话,眼泪竟蓦地夺眶而出。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握着霍老爷子的手,低声开口:“爷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爷爷怎么会生气?”霍老爷子看着她低垂的眼睫,“你这样费尽心思哄爷爷高兴,爷爷欣慰着呢。” 慕浅额头抵着霍老爷子的手,静默无声。 “是因为那个孩子,所以你不能原谅靳西?” 慕浅只是摇头。 “那是因为……叶静微?” 慕浅依然摇头。 霍老爷子忽然又叹息了一声,轻轻抚了抚慕浅的额头。 “你别怪他。”霍老爷子说,“他虽然有错,可是有很多事情,他是身不由己。” 慕浅仍旧没有回答,只是闭着眼睛,紧紧握着霍老爷子的手。 “我曾经也以为,他当初是因为叶静微的事情赶你走,可是你回来之后,我才知道不是。”霍老爷子微微咳嗽了两声,才又道,“你不知道,你回来之后啊,他表面上跟从前没什么差别,实际上还是产生了很多变化。直到你又回去美国,他呀,整个人简直心神都不在了。” “我知道。”慕浅终于开口,已经是努力平复眼泪的模样,“我故意的嘛,我就是想要他也尝尝,被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到底是什么滋味。” 霍老爷子听了,忽然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那张苍老的面容却再度愁云满布,“爷爷知道你离开霍家之后吃了很多苦,是爷爷对不起你,是霍家对不起你……” “不是,不是。”慕浅连忙摇头,“不关爷爷的事。” “是爷爷的错。”霍老爷子郑重其事地开口,“是爷爷没有保护好你,是爷爷把霍氏交到靳西手上,逼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爷爷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 “爷爷……” “你这七年简直变了个人,他这七年同样也是。”霍老爷子说,“你受过这么多苦,他不知道,他这七年来经历了什么,你也不知道。” 慕浅安静地注视着霍老爷子,等着他往下说。 “当年霍氏交到他手上的时候,情况简直糟透了,别人接手家族企业都是风风光光的,可是他却是来受罪的。那时候霍氏几乎只剩一个空壳,是他亲自一手一脚打拼出了现在的霍氏,早些年为了争生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被对手陷害,被身边的人出卖,甚至有好几次,连命都差点丢掉。最严重的那次,是他在山路上出车祸,整个车子都被撞下了悬崖……我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全身上下多处骨折,内脏损伤,颅内出血,病危通知书都下了三四次……可是他最终挺过来了,他在鬼门关走了好多次,终于活下来了……” 慕浅微微咬着唇,没有说话。 “当年形势最危急的时候,家中那些女人也曾被他送出国去待过一段时间。”霍老爷子再度长长地叹了口气,“所以我想,他之所以让你走,也许也是为了保护你。至于后来的事,我们谁也没办法预测,他不会想到你会受那么多罪,不会想到你有孩子,更不会想到那孩子……” 霍老爷子终究说不下去,只是看着慕浅。 而慕浅埋在他的床边,始终未置一词。 是夜,慕浅在霍老爷子的床边陪了一夜,而霍靳西在书房独坐了一夜。 白色烟雾袅袅,一整夜,陪着他的,除了手中的香烟,还有电脑屏幕上,那张永远停留在三岁的灿烂笑脸。 第184章 对不起,我来晚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就有一辆车飞快地驶进了老宅。 紧接着,楼下楼上,乒乒乓乓地响了起来。 “靳西!靳西!你给我出来!” 霍柏林站在霍靳西卧室的门口,重重地敲着门,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霍老爷子的房间,原本就整夜没睡的慕浅听到动静,一下子抬起头来,才发现霍老爷子也被惊醒了。 慕浅连忙安抚住霍老爷子,“爷爷,你别起来,我去看看怎么了。” 慕浅起身,刚刚走到房门口,房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霍柏林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看见门后的慕浅,霍柏林并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大步走到霍老爷子的床边,“爸,你可要管管靳西!潇潇也是您的孙女,她就算任性一点,又有什么大错?印尼那种地方,是她该去的吗?” 霍老爷子刚刚醒来,隐隐有些头痛,慕浅连忙上前为霍老爷子调整了一下枕头,随后才看向霍柏林,“四叔,你不要激动,有话慢慢说。” 霍柏林瞥了她一眼,才又道:“爸,潇潇才是您的亲孙女,您总不能为了个外人,连自己的亲孙女也不要了吧?” “你到底在说什么?”霍老爷子皱着眉,缓缓开口。 “靳西要送潇潇去印尼!”霍柏林又急又气,“霍家是他说了算吗?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话音刚落,房门口忽然就传来霍靳西的声音:“那四叔觉得,应该谁说了算?” 他应该是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身上一件黑色浴袍,愈发显得他眉目深邃,气势迫人。 “潇潇是你的堂妹!”霍柏林情绪激动,“她就算做错了什么,也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这么独断专行?” 听见最后那四个字,霍靳西眸光微微一动,冷笑了一声,“对,我就是这么独断专行,四叔如果觉得潇潇一个人去印尼不合适,那你可以陪她一起过去。” “你——”霍柏林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转头看向霍老爷子,“爸,你看看他,你看看他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霍老爷子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听到这里,才又缓缓睁开眼来,看了霍柏林一眼之后,又看向了慕浅。 慕浅坐在旁边的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玩手指,一副你们霍家的事不关我事的姿态。 见此情形,霍老爷子才又缓缓开口:“靳西,潇潇是做错了,可是她没有立什么坏心,去印尼这惩罚,重了些,不如——” “不行。”不待霍老爷子说完,霍靳西已经直截了当地开口拒绝。 “你爷爷的话你也不听?”霍柏林转头看着霍靳西,“你真拿自己当皇帝了?” “我是不是皇帝不重要。”霍靳西看着他,声音低沉淡漠,“四叔有时间在这里打扰爷爷,不如尽快赶去机场,也许还能送潇潇一程。” 霍柏林闻言,脸色顿时一变,“你,你……” 他到底也没“你”出什么来,用力推开霍靳西,转头冲了出去。 霍靳西这才上前,走到霍老爷子床边,为霍老爷子整理了一下枕头和被子,“时间还早,爷爷再睡一会儿吧。” 霍老爷子近年来不理公司的事,家事也鲜少过问,但基本上他说什么,霍靳西都会听。可是今天,霍靳西第一次拂了他的意。 霍老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霍靳西又坐了片刻,才又道:“我今天要飞纽约,您要是不想被人打扰,我会吩咐保镖不让闲杂人等进来。” 霍老爷子看了慕浅一眼,才又开口:“怎么突然要飞纽约?” “有个项目需要我过去签字。”霍靳西回答,“顶多两天就回来了。” 霍老爷子这才点了点头。 霍靳西微微转头看向慕浅,却见她依旧坐在那边专心致志地玩手指,头也没有抬一下。 “那我准备出发去机场了。”霍靳西说,“您好好休息。” 霍靳西没有再看慕浅,起身走出了房间。 没过多久,屋子里便响起了齐远的声音,然后是行李箱拖动的声音,而后种种动静渐渐远离消失。 霍靳西离开了。 霍老爷子始终安静地躺着,这时候才终于又一次看向慕浅,“浅浅。” 慕浅立刻抬头,冲他笑了笑,“什么事?” 霍老爷子朝她伸出手,慕浅这才起身,走过来握住了霍老爷子的手,“爷爷,你怎么啦?” “爷爷昨天晚上跟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霍老爷子缓缓道,“可是爷爷也明白,你受过的那些苦,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抹平。你不需要为了爷爷强迫自己。如果你真的不能原谅靳西,那……就算了吧。你不是真心想要嫁给靳西,那就取消婚礼。爷爷想让你开心,你开心啊,爷爷也就放心了。” 慕浅静静地听完,握紧了霍老爷子的手。 “爷爷,你知道吗?”她轻笑着开口,“你是天底下最好的爷爷。” …… 二十个小时后,美国,纽约。 霍靳西并没有预留多的时间停留,下飞机后便直达签约现场,一个小时的签约仪式完成,他便又坐上了前往机场的车。 这样来去匆匆的行程着实有些令人疲惫,若一路畅通倒也还好,偏偏在前往机场的路上又赶上堵车。 车子许久都不动一下,坐在副驾驶座的齐远不由得有些焦虑,担心霍靳西会因此失了耐性,忍不住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霍靳西并没有在看文件或者关注路况,他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近乎失神。 齐远同样转头看向窗外,旁边就是一个广场,游人不多,一群鸽子停留在广场的地面觅食,一个约三四岁的小姑娘,穿一件红色的毛呢外套站在鸽子中间,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鸟食撒向鸽群,可爱又善良的模样。 齐远看了两眼,蓦地想起什么来,心头不由得有些唏嘘。 霍靳西这样,应该是想起了慕浅所生的那个孩子吧? 他一向觉得这个老板冷漠理智到近乎机器人,可是现在看来,也并非完全如此。 他正这么想着,后座忽然就传来霍靳西的声音:“去费城。” 齐远一愣,不等回过神来,便已经飞快地应了一声。 费城东北部,临近郊区的位置,有一块小小的墓园。 车子驶入停车场,齐远下车,小心翼翼地看了霍靳西一眼,“霍先生,我陪你进去吧。” “不用。”霍靳西回答。 齐远也不敢多说什么,只默默点了点头退开。 霍靳西手中拿着一束小雏菊,独自走进了墓园。 墓园不大,他走过一座又一座的墓碑,看见一个又一个名字,最后在西北角的一个墓碑前停下了脚步。 墓碑上是一张他很熟悉的照片,圆圆的小脸,笑容明媚而璀璨。 照片旁边是她的名字,中文,慕悦。 她叫慕悦,小名叫笑笑,那代表着妈妈对她人生的寄望。 霍靳西在墓碑前僵立许久,才弯下腰来,将手中那束小雏菊放下。 随后,他蹲在墓前,轻轻摸了摸照片上那张小脸。 他从来觉得,事在人为,没有什么事是做不到的。 可是面对着这块冰凉的墓碑,他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无能为力。 有很多的遗憾,很多的愧疚,无处诉说,无处弥补。 它长久地停留在过去,却不动声色地贯穿生命始终,成为再也无法填补的空缺。 “笑笑。”他低低呢喃着她的名字,很久之后,才又开口,“我是爸爸。” 对不起,爸爸来晚了。 …… 叶惜捧着一束花走进墓园的时候,便看见了墓园入口处站着的两个保镖。 两个保镖略带防备地打量着她,叶惜懒得理会,直接走了进去。 一眼可以望到底的墓园,叶惜一进去,就看见了墓园内唯一一个人。 那人蹲在笑笑墓前,她只能看见一个背影,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出现,这样大的排场,她只能想到一个人。 叶惜抱着花,径直来到了墓前。 听见脚步声,霍靳西方后知后觉地转头,看见她之后,缓缓站起身来。 叶惜看了一眼霍靳西放在墓前的小雏菊,将自己手中的那捧花放在了旁边。 看见霍靳西的瞬间,她原本有满腹的话,几乎控制不住地就要喷涌出来,可是放下那束花之后,她好像忽然失言了一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两个人静静地在墓碑前站了很久,直到霍靳西低低地开口:“她很乖吧?” 叶惜喉头蓦地颤了颤,平息片刻之后,她才终于开口:“是啊,她很乖,很听话,带她的阿姨都说,笑笑是她带过的那么多孩子中最好带的一个。她不怎么哭,也不爱闹,浅浅那时候忙着学业,没有多少时间陪她,她其实很黏浅浅,可是浅浅没空,她就很乖巧地自己在旁边玩……” 霍靳西安安静静地听着,透过眼前那张笑脸,仿佛可以看到当她坐在慕浅身边,眼巴巴地盼望着妈妈回头抱一抱她的模样。 可是她的期盼,原本不该只有妈妈。 第185章 被他紧紧揽入怀中 换作从前,叶惜绝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和霍靳西坐在一起,说起有关慕浅的那些从前。 明明上一次,当霍靳西试图从她这里知道慕浅的过去时,她还冷漠以对,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可是今天,当她在笑笑的墓前看到霍靳西的身影时,心里竟然有了一丝动摇。 就是这丝动摇,让她坐在了这里。 在此之前,霍靳西在她心里就是一个出自所谓的“豪门世家”、自认为高高在上,实则是个混账不堪、手段卑劣、欺骗感情的渣男。 可是今天,她看见的霍靳西,似乎还有那么一点真心。 叶惜不太确定这样的真心价值几何,可是如果慕浅注定要和这个男人纠缠不清呢? 她心头百般纠结与犹豫,最终,那些她曾经一路见证的、有关于慕浅的委屈和不甘,还是一次性地爆发了出来。 “她被你赶出霍家之后来到费城,我本来以为,离开霍家,她至少可以回到她妈妈身边,这也算是一种安慰,可是我高考结束之后过来看她,才发现她整个人瘦得几乎脱相。她妈妈不疼她,而她还想着霍家,还想着你,她痛苦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她根本没办法正常生活。” “直到意外发现自己怀孕,她才一点点地清醒振作起来。她想要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没办法放弃她。所以她搬出岑家,住到了外面。没有人关心她,她妈妈也好,岑家也好,从她搬出去之后没有人来看过她,所以她怀孕、生孩子,他们通通都不知道。” “笑笑出生之后……她有了希望和寄托,也有了责任。于是她拼命念书,希望尽早完成学业,找一份好工作,自力更生养活自己和笑笑。她一向都很聪明,学习成绩很好,用两年半的时间就修完了四年课程,可是在那之后没多久,笑笑就离开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扛过来的,笑笑走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怎么哭,在那之后,她情绪也很平静。可是这种痛,怎么可能那么容易释怀和平复?我知道她都是藏在心里,她不说,可我知道,她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子……可我也不敢说,我怕一说出来,她就会崩溃。” “后来,她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可是她选择的职业是调查记者,查的都是一些边缘踩界、需要奋不顾身的案子。她一点也不惜命,可是我劝不住她。人生没有希望的人才会这么不惜命,而我根本无能为力……” “如果可以,我希望她这辈子都不要再跟你有交集,可是她回来桐城后,至少多了一个爷爷,多了一个她在乎的人。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因为爷爷总有一天还是会离开她的,到那时候,她依然一无所有!失去再拥有,得到再失去,反反复复的折磨!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自始至终,霍靳西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安静地听着叶惜的讲述和指责,一字一句,无力辩驳。 “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再画画了吗?”叶惜最后说,“因为到了费城之后,她每每拿起画笔,画出来的总是你!可是你带给他的,却只有无尽的痛苦!所以,她再也不画画。” …… 霍靳西和叶惜在咖啡厅里说话的时候,齐远便等在外头。 他不用猜也知道两人聊天的内容势必与慕浅有关,一想到这个,他莫名就有些焦虑。 然而没多久后,霍靳西就从咖啡厅里走了出来。 齐远见状,连忙上前替他拉开了车门。 霍靳西弯腰坐进车内,缓缓闭上了眼睛。 齐远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霍靳西长久以来都是冷静从容的脸上,竟然第一次出现了不可掩饰的疲态。 齐远忍不住怔忡了片刻,直至司机提醒他,他才匆匆坐上车,一路上提心吊胆。 …… 桐城。 慕浅一觉睡醒,已经是下午时分。 她睡得昏昏沉沉,算了算时间,从昨晚到现在,这一觉,她竟然睡了十几个小时。 慕浅坐在床上清醒了片刻,这才拿过床头的手机,看到几个小时前叶惜曾经给过她电话,慕浅很快回拨了过去。 “浅浅。”叶惜说,“霍靳西来费城了。” 慕浅听完,只是轻笑了一声,“是吗?” “你猜我在哪里看见他的?”叶惜说。 慕浅一边下床,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哪里?” “墓园。”叶惜说,“笑笑的墓园。” 慕浅手机依旧贴在耳边,很久之后,她才低低应了一声:“哦。” …… 慕浅收拾好自己下楼的时候,霍祁然已经放学了,正在霍老爷子的陪同下摆弄着平板电脑。 一见到她,霍老爷子立刻松了口气,“你可算醒了。” 霍祁然抬眸看向她,脸上很自然地流露出笑意。 慕浅伸出手来拧了拧他的脸,“什么情况?” “他的家庭作业。”霍老爷子说,“又是电脑,又是我看不懂的题目,我可没办法给他辅导。” 霍祁然立刻就将平板电脑放到了慕浅手上。 霍老爷子见状,笑了一声,对霍祁然说:“你啊,是赚到了,你浅浅阿姨以前上学的时候也算是个学霸,成绩好得不得了。当然了,我们祁然也聪明得很,将来一定不比你爸和浅浅阿姨差。” 慕浅听了,看了霍老爷子一眼,霍老爷子眼神正落在霍祁然身上,说完那句夸奖之后,老爷子眼神中还是不可抑制地流露出一丝惋惜。再看向慕浅时,老爷子才飞快地收起那丝惋惜,恢复了平和的笑容。 夜里,桐城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慕浅是在守着霍祁然入睡之后,准备拉上窗帘离开时,才发现下了雪。 第一场雪,难得下得这样绵密,明天一定是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慕浅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这才拉上窗帘,关灯离开。 她轻手轻脚地带上房门,正准备转身回自己的房间时,身后却蓦地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 慕浅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揽入怀中。 第186章 霍靳西生病了 他应该是刚刚从外面回来。 从车库到屋内原本不需要经过室外,可他周身都夹杂着冰凉的气息,那股寒意透过轻薄的衣衫直侵入慕浅体内,然而触到他的手掌时,却是火热的温度。 他出现得太过突然,慕浅被他紧紧抱着,陷入那两重反差巨大的温度体验之间,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本以为霍靳西会说什么,可是他却只是抱着她,很久很久,一动不动。 七年时光磨砺,他变得寡言少语,不是因为不爱说,而是因为很多事,说了也没用。 就像迟到后的闹钟,宿醉后的醒酒丸,淋湿全身后的雨伞。 这些东西对他而言,通通都是无用且多余的。 一如遗憾发生后的道歉。 那些无法挽回的岁月和错失,没有言语可弥补。 所以霍靳西一个字都没有说。 他甚至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只是抱着她,低头埋在她颈窝处,感受着她身体的温软和气息。 终究是不同了。 她与七年前,终究不再一样。 很久之后,慕浅终于忍不住动了动,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微微一动,原本紧紧抱着她的霍靳西就松开了她。 慕浅回头,终于看清了霍靳西的样子。 头顶明亮的灯光倾泻而下,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向来深邃无波的眼眸之中,竟是清晰可见的苍凉与疲惫。 慕浅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霍靳西,七年前没有,七年后也没有。 尤其是七年后的霍靳西,宛若风雨不侵,刀枪不入,慕浅从来没有想过,会在霍靳西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可是她很快就回过神来,微微笑了笑。 “风尘仆仆,很累吧?”她说,“早点休息吧,好好睡一觉,一觉睡醒,就好了。” 说完这句,慕浅收回视线,转身迅速走向自己的房间。 霍靳西静静伫立在原地,看着她背影远离,竟没有再拦她。 一夜过后,白雪倾城,仿佛能掩盖住这城市过去的所有痕迹。 慕浅缩在被窝里看雪景的时候,霍靳西如常出门,离开了家。 虽然大雪一夜封城,但霍氏还是一早就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尤其是霍靳西短暂出差过后,26楼全员早早到齐,等待着新一轮工作的展开。 霍靳西进入办公室的时候,庄颜正好给他冲好一杯咖啡,送了进去。 齐远正在向霍靳西汇报一些重要事态,霍靳西沉眸听着,庄颜放下咖啡的时候,只听见霍靳西低咳了一声。 她一时以为霍靳西有什么指示,抬眸看时,却见霍靳西依旧在听齐远的汇报,并没有看她。 庄颜忍不住看了齐远一眼,齐远飞快地和她对视了一下,继续认真汇报。 庄颜匆匆退出办公室,然而却并不回自己的座位,而是等在门口。 好不容易等到齐远出来,庄颜一把拉住他,“你刚刚有没有听到?霍先生是咳了一声吧?” 齐远点了点头,“他感冒了。” 庄颜蓦地张大了嘴,“霍先生生病了?” 齐远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不怪庄颜这样大惊小怪,这几年来,除了早期的一些意外和事故,霍靳西没有生过病。 不怪外界觉得霍靳西冷酷无情,在他们这些身边人看来,霍靳西不仅对别人严苛,对自己更是严苛,甚至严苛到不允许自己生病,近乎变态地自律。 所以,当霍靳西生病这事一确定,立刻传遍了整幢霍氏大厦,仿佛一桩天大的新闻。 齐远倒是不觉得这算什么大事,因为再怎么样,霍靳西也是个普通人,不生病那才叫不正常,况且一场感冒而已,也不至于会太严重。 然而直到傍晚时分,齐远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场病对霍靳西的影响——这一天的时间,霍靳西只完成了平常半天的工作量,本该开两个小时的会开了足足四个小时,等待批阅的文件也堆积起来。 霍靳西向来没有向后推工作的习惯,因此今天怎么看都是要加班的。 若是平常加班也就算了,偏偏霍靳西在生病——这么下去,只会形成恶性循环。 齐远小心翼翼明里暗里劝了好几回,都被霍靳西无视了。 齐远没有办法,想来想去,只能一个电话打去了慕浅那里。 谁知道电话响了几声之后直接被挂断,齐远怔忡了一下,又打,还是被挂断。 齐远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霍靳西这场病的起源了——这两人,是吵架了? 齐远想了想,又发了条短信给慕浅,说了下霍靳西的情况。 然而一直到半夜,他才终于收到慕浅的回复,懒洋洋的一句话,没心没肺的样子——“感冒而已,又死不了”。 看到这回复,齐远鼻子都差点气歪,偏又无可奈何。 果然沾上这妖女,就没什么好事。 霍老爷子是在第三天才察觉到什么的,只是他也没当着慕浅的面说,只是在早餐餐桌上问了一下阿姨:“靳西这两天晚上都没有回来睡?” “是啊。”阿姨回答,“除了刚回来那晚,第二天出门就没再回来过了。公司有那么忙吗?” 霍老爷子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回答。 慕浅正好领着霍祁然下楼,听到这番对话,也只当没有听见。 只是她刚刚走到楼下,手机忽然就响了一声,慕浅拿出手机,又看见了齐远发来的一条短信。 “慕小姐,原谅我的冒犯,只是霍先生目前状态真的很不好,我们说的话他也听不进去,您要是不肯露面,我就只能进门来打扰霍老爷子了。” 慕浅看完短信,心里不由得呵呵了一声。 能把齐远这个老实人逼成这样,霍靳西这病是有多严重? 她并没有多在意,可是她不想霍老爷子担心,因此简单交代两句之后便走出了家门。 外面积雪未化,气温低得令人颤抖,齐远果然在外头,正站在雪地里拼命地跺脚,一副随时准备冲进门的架势。 一看见慕浅,他怔了片刻,随即跑上前来,拉着慕浅快步跑向车边,直接将她塞进了车里。 第186章 没有人比她更痛 慕浅看着齐远慌慌张张的动作,几乎要被他逗笑了。 “有必要这么紧张吗你?” 齐远认真地开着车,因为霍靳西不休息,他自然也没办法好好休息,这会儿只能格外用力地盯着前方的路,听着慕浅说的话也没转头看她一眼。 一路拥堵,两人抵达霍氏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霍靳西和庄颜都已经进了会议室。 齐远替慕浅打开霍靳西办公室的门,这才道:“你进去等霍先生吧,他已经连续发了三天烧,一直不退,又不肯好好休息,再这么下去,他会垮的。” “你老板可不像是这么轻易就会被击垮的人。”慕浅漫不经心地回答。 齐远原本正准备转头离开,听见这句话,忍不住回过头来,按住了正在缓慢合上的房门,看向慕浅,“你知不知道我跟在霍先生身边这么久,没见过他生病?他好像刀枪不入百毒不侵,可是这次从费城回来之后,他就病了。从前是他不允许自己垮掉,可是现在,他不再苦苦支撑,他露出了软肋,这只会是一个开始。” 慕浅安静地看着他,眨巴着眼睛,仿佛是在消化他说的话。 “霍先生的脾性,你应该比我更了解。”齐远说,“你知道……他是真的伤心。” 慕浅听完,只是轻轻笑了笑。 齐远转身出去,她这才走向霍靳西的办公桌。 桌上摊开了好几份等待他批阅的文件,还有一块只咬过一口的三明治,一杯黑咖啡喝得干干净净,旁边那杯清水和清水旁的药却是动都没动。 齐远说,他是真的伤心。 那齐远觉得她能做什么呢? 她明明在他回来的那天晚上就已经告诉过他方法,好好睡一觉,一觉醒来就会好。 可是他并没有好,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她坐在霍靳西的椅子里,不经意间触到桌上的触控板,电脑屏幕一下子亮了起来,慕浅抬眸看时,整个人忽地僵了僵。 笑笑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正对着她笑。 她愣在那里,很久没有做出反应。 在此之前,她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过笑笑的照片了,甚至连做梦的时候,都快要想不起她的模样。 可是此时此刻,笑笑就在她眼前,活生生一般地冲她笑。 可是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慕浅回过神,忽然猛地推开椅子,起身就往外走。 可是她刚刚走到门口,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霍靳西进门,她直接就撞进了霍靳西怀中。 霍靳西病了几天,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沉稳持重的霍氏总裁,可是眉宇间还是不可避免地流露出疲态,尤其是走进办公室后,仿佛整个人都颓了几分。 可是慕浅撞进他怀中的瞬间,他仿佛一下就清醒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他低低问她。 “经过。”慕浅回答,“现在准备走了。” 她准备绕过他出门,可是霍靳西没有让她走。 他紧紧捏着她的手,掌心滚烫,力气极大。 慕浅抬眸看着他,“我还有事,赶时间,没空跟你说别的——” “好。”霍靳西看着她一片荒芜的眼睛,缓缓开口,“没空说别的,那我们来说说笑笑。” 慕浅身子蓦地一僵,下一刻,就开始用力挣扎,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可是霍靳西没有让她如愿。 他只是看着她,缓缓道:“笑笑长到三岁,应该有很多的照片和视频,可是我手里就只有两张,你能不能……多给我一点?” “没有。”慕浅直截了当地拒绝,“我没有。” “你有。”霍靳西说。 慕浅忽然就沉默下来,很久之后,她才又抬起头,迎上霍靳西的视线,缓缓开口:“霍靳西,你不能这么对我。” 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声音也毫无起伏,唯有那双眼睛,苍凉荒芜到极致。 霍靳西抬起手来,轻轻扶住了她的脸,低低开口:“我在给你机会……惩罚我。” 她忽然就笑了起来,那笑容虚虚地浮在她脸上,再没有往日的神采。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浅笑着低喃,“不能告诉你,不能让你知道……一旦你知道了,你又有新的办法折磨我……就像现在这样,对不对?” “我是她的父亲。”霍靳西说,“我应该知道她从出生到三岁的一切。” “你配吗?”再开口时,慕浅声音已经微微有一丝颤抖,“你尽过一天做父亲的责任吗?你凭什么知道她的一切?” 霍靳西安静地看着她,没有回应。 “霍靳西,你不配……”她眼睛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红,死死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我们都不配……你不配做她的爸爸……我也不配做她的妈妈……” “是我不配。”霍靳西说,“你很好……” 慕浅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唇,整个人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很久之后,她才开口:“我不好……一个妈妈应该做的所有事,我都没有做过……我没有照顾她,没有好好陪过她……我以为往后,我们还会有很多很多时间……可是她走了,她不给我机会……她不原谅我……” 她终于还是哭了出来,眼泪如同断了线,控制不住地从眼眶内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霍靳西扶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抹过她的泪痕,却又迅速地被新的眼泪打湿。 他终于放弃,抽回手来,用力将她拥进了怀中。 她靠在他胸口,终于哭出了声。 冰凉的眼泪浸过他的西装和衬衣,直侵入心脉。 世间本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可是此时此刻,他却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到底有多痛。 从意外怀孕,到生下孩子,而后努力念书想要给孩子的将来创造最好的生活,可是她所设想的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实现,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多陪陪孩子,孩子就已经离她而去。 她内疚,她自责,她无处可诉。 没有人会比她更痛,可是她却硬生生地忍了。 她对他说,好好睡一觉,一觉睡醒,就好了。 可是她睡了这么多觉,为什么没好? 第187章 爱你哦! 这世上,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再深再重的伤痛,历经时间的流淌洗刷,终有一日会被抚平。 那如果,她将这份伤痛藏起来呢? 从不提起,也不示人,连自己也假装不记得。 这样的伤口,永远不会康复,有朝一日再度翻开,照旧鲜血淋漓,并且日益加深。 正如此时此刻。 叶惜说过,笑笑去世的时候,她都没怎么哭,仿佛并不怎么伤心。 可是怎么可能不伤心? 她只是……不敢伤心罢了。 “笑笑不会怪你。”霍靳西低低开口,“她要怪,也只会怪我。” 慕浅哭到抽噎,仿佛根本听不到他的话。 “把笑笑的旧照片给我。”霍靳西说。 那些她不敢面对的伤与痛,他替她来承受。 哪怕明知有些痛不可分担,可两个人痛,总好过一个人的隐忍。 慕浅的情绪很久也没有平复。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崩溃失态过,而这一次,还是在霍靳西面前。 不是不可以忍,可是自从回到桐城,笑笑的事情被一次又一次地翻出来,让她在另一个世界也不得安宁。 她心中的愧疚,终于无处可藏。 这一切,原本与他无关,可是他说,他是孩子的父亲。 笑笑走的时候才三岁,如果不刻意提起,她其实还不能理解父亲母亲的含义。 可是笑笑有同一幢公寓的小伙伴,她的小伙伴有爸爸,有妈妈,于是小丫头也会很偶尔地问她:“妈妈,我爸爸呢?为什么jenny有妈妈,有爸爸,我只有妈妈?” 她所好奇的爸爸,就是他啊…… 慕浅给了霍靳西一个云盘账户,那里,放着笑笑所有过去的痕迹,她不敢回望的痕迹。 霍靳西一个人去了影音室,而慕浅就独自坐在他的办公室里,长久失神。 她不知道霍靳西去了多久,直至庄颜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进来,给她换杯热茶的时候低声对她说:“慕小姐,已经快两点了,你还没吃东西呢,要不要给你订点吃的?” 慕浅摇了摇头。 庄颜犹豫了片刻,才又道:“霍先生去影音室的时候吩咐了不准打扰,他在生病,又接连操劳了好几天,我们都担心霍先生身体会扛不住……” 慕浅没有回答她。 庄颜见她的神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默默又退了出去。 又独自坐了许久,慕浅才缓缓起身,走出了这间办公室。 霍氏总部员工数千,特别拨了一层作为员工休闲放松的场地,一共六间影音室,都是影院级别的存在。 慕浅推开前面五间影音室的门,都是空的。 她在第六间门口站了很久,才终于轻轻推开了门。 刚打开一条门缝,里面便有她记忆深处的笑声迎面而来。 慕浅下意识就想走,但始终没能迈出脚,连带着推开门的那只手,也久久收不回来。 门缝里不停传来笑笑的声音,她在笑,在闹,在尖叫,在喊她:“妈妈!妈妈!” 慕浅终于忍不住,从门缝里看了进去。 大荧幕上,笑笑正在公园的草地上开心地跑来跑去,仿佛是在跟录视频的阿姨捉迷藏,而阿姨就快要捉到她的时候,她忽然猛地转了方向,一下子扑向坐在树底下看书的慕浅。 慕浅原本正专心致志地看着书,猛然间被她投入怀抱,只能丢开手里的书,一把将她紧紧抱住,“抓住你啦!” 笑笑顿时又是尖叫又是大笑,母女俩在树下闹作一团。 霍靳西坐在中间的位置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偶尔会克制不住地咳嗽几声,可是看着荧幕上又笑又闹的母女俩,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露出微笑。 荧幕上的画面已经播放了四个多小时,大多数都是类似的场景,可是他却仿佛看不够,始终全神贯注地看着。 直至他身边忽然多了个人。 霍靳西转头,看见了慕浅。 她静静地看着大荧幕,始终面容沉静。 直至荧幕上再度出现笑笑圆圆的小脸,画外音是阿姨在对她说:“来,妈妈去上学啦,笑笑给妈妈录一段生日祝福吧!” 于是笑笑立刻对着镜头唱起了生日歌,一边唱一边自己鼓掌打拍子,唱完之后,她才又凑到镜头前面,瞪大了眼睛对着镜头,说:“妈妈,生日快乐,天天开心,爱你哦!” 说完,她嘟起嘴来,亲到了镜头上,一张小脸被镜头拉大到变形。 慕浅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笑过之后,却有眼泪控制不住地再次落了下来。 霍靳西伸出手来,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很爱你。”霍靳西说,“因为她知道你有多爱她。” 慕浅抬起手臂来挡住眼睛,却又一次控制不住地痛哭失声。 霍靳西抬起两人中间的座椅扶手,又一次将她抱进了怀中。 她全身冰凉,而他的身体滚烫,中和起来的温度,熨帖到令人恍惚。 她这短短二十余年,似乎总是在不断地寻找倚靠。 十岁之前,她的倚靠是爸爸; 爸爸去世之后,她的倚靠是妈妈; 妈妈丢下她后,她的倚靠是霍家,是爷爷; 十六岁以后,她的倚靠就是霍靳西。 在失去他之前,她已经失去太多太多,她曾视他为唯一,以至于长久地不能走出失去他的困境。 初到美国时的不安、害怕,失去跟妈妈重归于好的希望,因为怀孕而产生的担忧和恐惧,以及怀孕引起的强烈的生理反应……她那时才十八岁,种种情况加诸于身,哪怕白天若无其事,却还是会忍不住在深夜偷偷躲起来哭。 明明已经心如死灰,却还是会在那些夜晚的梦境里见到他。 梦里,他还是她的倚靠。 可是醒来,现实里只有她,和肚子里那个孩子。 她一次次从梦境之中醒来,终于接受了现实。 在那之后,孩子就成了她的倚靠。 然而她最终,却还是失去了这个倚靠。 她似乎总是在失去,到最后连失去都成为一种习惯,只剩下自己。 她终于学会不再寻找新的倚靠,学会自己面对一切时,他的怀抱却再一次出现了。 第188章 最美的回忆 慕浅并没有在霍靳西怀中靠太久。 过往的伤痛骤然翻开,她终于没办法再逃避,便只能让自己接受。 在调节自己的情绪方面,她向来把控得很好。 她很快清醒地地脱离了霍靳西的怀抱,缩坐在椅子里,只是看着大荧幕,任由眼泪悄无声息地漫过唇角。 霍靳西又一次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她时,慕浅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霍靳西胸前的西装和衬衣还是湿的,不过数个小时,因为笑笑,她已经不可控地痛哭了两次。 可是他知道,远远不够。 那些失去的伤痛,不是这两场痛哭就是能宣泄。 大荧幕上又播放了数十张笑笑的照片和几段视频后,霍靳西按下了暂停键。 原本专心致志看着大荧幕的慕浅蓦地一僵,转头看向了霍靳西。 她眼里还含着来不及掉下的泪,目光之中却是疑惑和期盼。 还有期盼,那就好。 霍靳西知道,这些素材不能播放到结束,一旦播放到结束,就是走完了笑笑短暂的一生。 而只要还没有播完,就是还走在回顾的路上,就仿佛还有盼头,就好像……笑笑还活着。 哪怕是自欺欺人也好,这样一个虚无缥缈的盼头,有时候也很重要。 “下次再看吧。”霍靳西缓缓道。 荧幕上的画面停留在笑笑吃面条的一张照片上,她吃的是西红柿鸡蛋面,因为还不怎么擅长使用餐具,吃得半张小脸上都是西红柿的痕迹。 慕浅蜷缩在椅子里,撑着脑袋看着大荧幕,很久才低低说了句:“我想自己坐会儿。” 霍靳西眸光暗沉却又飘渺,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却又在原地停留了片刻,直至慕浅抬头看他,他才转身向外走去。 慕浅转头看着他的背影,恍惚之间,忽然笑了一下。 这是霍靳西啊? 七年前,七年后,她都没见过这样的霍靳西。 一个我行我素到独断专行的男人,居然会对她说“好”? 她收回视线,重新看向荧幕时,却忽然听见外头传来齐远的一声惊呼:“霍先生!” 再之后,影音室的门关上,再也传不进别的声音。 慕浅却依旧坐着没动。 她对着屏幕上笑笑那张小脸,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她和笑笑共同生活的那段岁月。 她在这一片黑暗的房间里静静地回想着那些被掩埋的记忆,仿佛忘记了时间。 慕浅不知道过了多久,影音室的门又一次被打开,有人缓缓地走到她身边,走到霍靳西先前坐过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慕浅一转头,看见了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没有看她,他只是盯着荧幕上的那张脸,好一会儿,才轻轻叹息着开口:“这就是笑笑啊,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慕浅没有回答,眼泪却控制不住地又一次落了下来。 霍老爷子这才转头看着她,抬起手来,轻轻擦了擦她脸上的泪。 慕浅迅速拿手臂遮住了眼睛,努力抑制住泪水。 霍老爷子见她这样,也没有强行做什么,又盯着荧幕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现代科技就是好,可以保留这么多的照片和视频,留下那些经典有趣的画面……” “有什么好的。”慕浅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淡淡应了一句。 “怎么不好?”霍老爷子看了她一眼,说,“像我们那个年代,顶多就是一张黑白照片,像素又低,画质又差,也不好保存。像你奶奶,也就留下了十几张照片,有两张还花了。有时候我看着那些照片啊,都不太想得起她年轻时爱笑爱闹的模样了。现在多好,视频记录下来,可以看得见表情动作,还能听得到声音,翻出来看的时候,就好像她就在你眼前一样……” “可是她始终还是不在了。”慕浅看着一边,目光黯淡地开口。 “可你拥有过啊。”霍老爷子低低道,“为什么非要想着失去有多痛苦呢?想想你和她在一起时候的那些快乐,那些才是你应该记住的啊!” 慕浅抱着自己的腿,没有回答。 “人这一辈子,总是免不了在失去。就像爷爷,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爱人、亲人、朋友,陆陆续续地都在失去,遗憾是会有的,可是一旦接受了,回忆起来,就总是美好的画面。人生还很长,你会遇见很多人,很多事,最终可能会一一失去。可是在失去之前,你是真真切切地拥有过的,那些美好的瞬间,属于你,也属于她。那不该成为遗憾,应该成为人生最美的回忆。” 慕浅静静地听完,将脸埋进了双膝之间。 “笑笑她在天上看着你呢。”霍老爷子说,“她也希望看见妈妈的时候,妈妈总是笑着的,对不对?只有你笑了,她才会笑啊!” 慕浅低着头,终究又一次哭出了声。 很久之后她才缓慢地平复情绪,陪着霍老爷子离开影音室。 出了影音室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她在里面已经待了一个下午。 慕浅的手袋还放在霍靳西的办公室,于是先去了26楼。 走进霍靳西的办公室,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霍老爷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霍氏—— 办公室里,医生和护士都在,而齐远和庄颜都是满脸忧心地守候在旁,休息室的门虚掩着,霍靳西应该是在里面。 慕浅没有问,霍老爷子似乎也没有打算和她说,只是道:“好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让人送你。” “那你呢?”慕浅问。 霍老爷子朝休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微微叹息了一声,说:“我在这里待会儿。”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终于问道:“他怎么了?” 霍老爷子看她一眼,只是道:“发烧,正在输液,输完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齐远在旁边,听到霍老爷子这避重就轻地回答,忍不住开口道:“霍先生病了三四天了,一直也没好好调理和休息,刚刚已经烧到40度了,一出影音室就昏倒了,还有转肺炎的迹象,到这会儿还没醒呢。” 慕浅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霍老爷子也有些不高兴地瞥了他一眼,仿佛是嫌他话多,随后才又对慕浅道:“没事,他身体好着呢,能有什么大碍。你先回家休息。” 齐远正委屈,庄颜忽然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压低声音道:“怎么回事?这两人马上就要结婚了,这闹着别扭,老爷子怎么也不盼着两人好?” 齐远心里也是直打鼓,偏偏还被爷孙俩一通瞥,仿佛他做了什么错事一样,于是没好气地回答了一句:“我怎么知道!” 第189章 女色惑人,不能轻信 慕浅见霍老爷子只是劝她回去,自己却不打算回,于是道:“那你在这里守着也没有用啊?跟我回去吧。” “没事,爷爷精神好着呢,在这儿陪陪他。”霍老爷子说。 慕浅顿了顿,靠着霍老爷子坐了下来,挽着他的手臂靠在他肩头,“您不走,我也不走,我在这儿陪着您。” 霍老爷子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由得她去,看下个那个休息室时,却还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慕浅仿若未觉,只是安静地倚着霍老爷子,一言不发。 …… 霍靳西并没有失去知觉太久。 一向紧绷的精神状态在昏迷之中也没有得到放松,他知道,自己不可以倒下。 醒过来的时候,他是在休息室内,屋子里只有他自己,床头挂着吊瓶,另一头的针扎在他手背上。 霍靳西缓缓坐起身来,拿手撑住了额头。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一颗心却仿佛空泛到极致。 总归是难过的,可是难过又有什么用? 霍靳西回过神来,一把扯掉自己手上的针头,喊了一声:“齐远!” 外面的齐远一听到声音,连忙跑过来打开了门,“霍先生——”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看到了被霍靳西扯下来的针头,顿时大惊,“霍先生,您怎么能自己把输液针给拔了呢!” 霍靳西没有理他,一手按着针口,一面穿鞋,一面沉声开口:“今天晚上要跟欧洲那边开会,你都准备好了?” 齐远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 霍靳西抬头,看见面沉如水的霍老爷子出现在门口,而慕浅搀着霍老爷子,垂着视线,并不看他。 霍老爷子看着他,“会议我已经给你取消了,今天的、明天的、后天的都已经取消了。” 霍靳西听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爷爷,你早就已经不问公司的事了。” “我现在问的不是公司的事,是你的事!”霍老爷子重重拄了拄手中的拐杖,“你的事爷爷也不能过问了,是不是?” 霍靳西神色如常,只回答了一句:“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你就好好给我休息!”霍老爷子看着掉落的针头,沉声道,“既然你不愿意在这里休息,那就回家去,反正家里随时都有医生和护士,也省得你留在这里让员工们猜测纷纷。” 话音刚落,外面的办公室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霍靳西起身走到门口,看见庄颜拿着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顶着压力开口:“霍先生,财政部送上来一份紧急文件,需要您签名……” “有多紧急?”霍老爷子厉声道,“两天不签名,霍氏是不是会垮?” 听到这样的话,又眼见这样的氛围,庄颜当然知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可是她也是被逼的,因此委屈地退了出去。 眼见霍老爷子发了脾气,慕浅连忙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的背,“爷爷,您怎么这么凶啊,吓坏人了!” “我今天还就是凶了!”霍老爷子看着霍靳西,“你要是不肯休息,那我就亲自来霍氏坐镇!你自己选。”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不就是休息么?这么小的事,也值得您发这么大的脾气,我回去就是了。” 霍老爷子听了,依旧面容冷厉,看着齐远,“工作该推后的推后,该分配的分配,在他病好之前,我不要他再过问公司的任何事!” “是是是。”齐远小心翼翼地低声道。 应承完霍老爷子,齐远再看向霍靳西时,却一如既往地接收到了霍靳西暗沉的目光。 …… 一行人离开霍氏,回到霍家老宅之后,霍靳西又一次被扎上了针,并一再被嘱咐休息。 在他切切实实地躺下之后,这一天才算消停。 慕浅照顾霍老爷子入睡的时候,霍老爷子却还是止不住地叹息。 “他都已经睡下了,您就别担心了。”慕浅说。 霍老爷子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都是我不好……当初我要是不把振兴家业的任务交给他,他也不至于这样……” 慕浅轻笑了一声,“他是个工作狂,总比是个败家子强。” “问题在于他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不肯放权。”霍老爷子说。 “为什么?”慕浅问,“怕引起内斗?” “因为被出卖过太多次。”霍老爷子回答,“所以他不愿轻易信人。因为一旦信错了人,所面临的,可能就是家破人亡的惨剧。我跟你说过,之前好几次,他都在鬼门关打转,只差一点……可能现在世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所以也不怪他,都是我的错……” 霍老爷子说完,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慕浅不由得想起了齐远。 此前霍靳西曾经对她说过,齐远是个老实人,让她不要老是招惹他。 她那个时候还纳闷他为什么要放这么一个老实人在身边,而不是更通透机灵的人物,却原来是因为这个。 “说起来,这么些年,他身边始终也没什么女人,多半也是跟这个有关。”霍老爷子说,“人心难测,他能轻易相信谁呢?” 话音落,霍老爷子仿佛才意识到什么,蓦地看了慕浅一眼。 慕浅抬眸看向他,笑了笑,“也是啊,女色惑人嘛,不轻易信人就对了。” 霍老爷子听了,仍旧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 深夜,慕浅自睡梦之中醒来,下楼找水喝。 没想到刚刚走到楼梯口,一下子就撞上了一个人——老实人齐远。 她故意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险些就要叫出声来,老实人一下子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你别叫,我是来找霍先生的!” 慕浅不由得挑了挑眉,“他不是在休息么?” “他要是能安心休息,那就不是他了。”齐远说着,朝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慕浅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果然看见了从书房门缝里透出的灯光。 “顶风作案啊。”慕浅说。 齐远叹息一声,道:“我也是被逼无奈的,我也希望霍先生能好好休息,可是他怎么可能听我劝……” 说完,他忽然又看了慕浅一眼。 慕浅瞥他一眼,拿着自己的杯子就下了楼。 第190章 七年前的铁盒 慕浅给自己倒了杯水,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坐在楼下慢慢地喝着。 不一会儿齐远又下来了,匆匆跑到门外,大概是去车里拿了文件,过了一会儿又拿着几份文件匆匆上了楼。 慕浅一杯水喝完,齐远才又一次从楼上下来,满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慕浅不打算理他,准备径直上楼的时候,齐远喊住了她:“慕小姐。” 慕浅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慕小姐,你能不能劝劝霍先生?”齐远说,“今天医生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真是不能操劳了……” “你拿这话跟我说?”慕浅觉得有些好笑,“你不来给他送文件,我看他怎么工作。” 齐远微微涨红了一张脸,“我……我不是没办法嘛,而且公司那么多事务,那些文件不经过霍先生,工作就没办法展开……” “你们那么大公司,真就指着他一个人说了算啊?”慕浅问,“就没有其他任何人能够代劳?” “工作自然是大家各司其职。”齐远回答,“但是重要项目,霍先生事必躬亲。” 慕浅嗤笑了一声,“不信人就不信人呗,说得那么好听。” “您就劝劝他吧。”齐远说,“再这么下去,他身体会吃不消的。” “你凭什么觉得我能劝得住他啊?”慕浅回答,“你老板什么性格,你不知道?” 齐远静静看了慕浅片刻,回答:“我就是……直觉。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劝得住霍先生,那一定是慕小姐你。”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只听说过女人有第六感,男人的第六感,恐怕靠不住吧?” “您一向有自信。”齐远说,“怎么会对自己没信心呢?” 慕浅瞥他一眼,“老实人也会用激将法?只可惜啊,对我没用。” 慕浅不再跟他废话,转身上楼,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还“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这一夜,快要到天亮时霍靳西才离开书房。 准备回自己的房间时,他却忽然转头,看向了位于走廊另一头的慕浅的房间。 那扇房门紧闭,地缝里也没有灯光透出,这个时间,以她的习惯,应该还熟睡着。 霍靳西转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翌日清晨,慕浅下楼的时候,正好又听见霍老爷子问阿姨霍靳西的情况。 阿姨大概是得了霍靳西的嘱咐,回答说:“挺好的,都回家了,他肯定能好好休息。” 霍老爷子却似乎并不相信,“我早上起床路过书房,那烟灰缸里的烟蒂可不少!” 阿姨听了,连忙道:“那应该是之前没打扫的吧,我现在立刻去清理。” 阿姨说完便转身往楼上走去,正好和慕浅擦身而过,慕浅忍不住在心里为阿姨的机智点了个赞。 等到她陪霍老爷子吃完早餐,重新上楼的时候,却忽然听见书房里传来“啪”的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慕浅不由得走过去,只见书房里只有阿姨一个人,似乎正在清理书桌,却不小心将什么东西碰到了地上。 慕浅不以为意,正准备转头走开的时候,却忽然看见了阿姨手上的一个铁盒。 她不由得顿住脚步,随后走了进去。 阿姨听见脚步声,回头看见她,松了口气,“正整理书桌呢,不小心将这盒子碰了下来。” 慕浅上前,又听阿姨道:“之前没放在这外头啊……” 慕浅这才看清了那盒子,是一个旧式的月饼盒,盒盖上是两朵牡丹,因为年岁已久,表面已经氧化掉漆,看上去格外陈旧。 “那之前放哪儿的?”慕浅问。 阿姨指了指书桌下面的柜子,“放在那里面呢,估计是靳西拿出来看过。” 慕浅伸出手来,阿姨自然而然地将盒子递给她。 她将盒子捧在手心,轻轻一掂量,掂到了熟悉的重量。 …… 霍靳西被霍老爷子强行扣留在家,表面功夫也算是做足了,至少白天看起来,他都是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一直到傍晚时分,才下楼和众人一起吃了晚饭。 餐桌上难得人齐,霍祁然看起来很高兴,三个大人却各怀心事,使得整餐饭都有些沉默。 吃过饭慕浅就上了楼,也不管霍靳西还是个病人,直接将辅导霍祁然功课的任务留给了他。 好在指导霍祁然功课也不算什么苦差,霍靳西只当是休息。 “浅浅今天怎么了?”霍老爷子也有些疑惑,“吃饭的时候也没怎么说话,明明昨天看起来已经好多了,今天反而又沉默了。” 霍靳西安静片刻,回答道:“我会留意。” 霍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又叹息了一声。 等到霍祁然睡下,霍靳西走进书房时,就知道了慕浅沉默的原因。 一个原本属于他书房的铁盒子,不见了。 …… 慕浅锁了房门,听到敲门声才不紧不慢地从床上起来,打开门后,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霍靳西。 也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伤心,最近他面对着她时,身上的凌厉之气锐减,可是此时此刻,那股子气势似乎又回来了。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霍靳西说。 慕浅漫不经心地反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霍靳西看她一眼,目光随后就落到了她房间的梳妆台上——铁盒正静静地搁在那里。 霍靳西抬脚想要走进去,慕浅用身体拦住了他,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这才重新看向他,目光挑衅,“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我的东西,怎么处置,应该由我说了算。” “你敢。”霍靳西说。 “我为什么不敢?”慕浅回答,“七年前我有勇气埋了它,七年后我更加有底气将里面的东西烧得一干二净!” 霍靳西闻言,眼眸蓦地暗沉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明明是生病的人,力气依然足够掌控她。 他一手拉着她,快步走进房间里,走到梳妆台前,一下子掀开了铁盒的盖子。 盒子里,几十张大大小小的人物画像依旧如故。 每一张,画的都是他。 霍靳西静了片刻,这才松开慕浅,重新将盒子扣了起来。 慕浅站在他身后,抚着自己的手腕,忽然轻笑了一声,“你在乎吗?” 第191章 唯一的温暖 从前的许多事,都被慕浅刻意掩埋在记忆之中。 而被掩埋的种种,算来算去,都是跟这个男人有关。 恰如眼前的这个铁盒。 铁盒里几十张画像,张张都是她亲手所绘。 有的画在白纸上,有的画在笔记本上,也有的画在课本上。 也是重新看见这些画像,她才又一次记起,自己从前爱恋这个男人的那些心境。 见到他的时候,她全然迷失自己,而见不到他的时候,她就将思念中的他画下来。 所以这些画,有的是在家里画的,有的是在学校画的,有的画在深夜,有的画在课堂上。 思念到极致的时候,提起画笔,每张每幅都是他。 那流于笔端、无法掩藏、不可控制的,通通都是她曾经对他的爱恋。 是以当她被迫离开霍家,准备前往美国的时候,收拾起行李来,整理得最多的不是衣衫鞋袜,也不是书本玩物,而是这些林林总总的画像。 不过随意一翻找,就找出这么几十张,其他没有找出来的,只有更多。 可是她能拿这些画像怎么办? 最绝望的时候,她趴在床上痛哭了一场,哭完之后,找来一个铁盒,将这些画像都放了进去。 纵使一颗心仍旧无法自拔地抱有期待,可是理智却告诉她,这些画像她不该保留,一如那个男人,不属于她。 她抱着铁盒跑进花园,将盒子埋在了一株蓝花楹下。 埋完之后,她在树下坐了很久,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时,蓝楹花落了一身。 从来繁花易落,好梦易醒。 她那一场关于他的梦,终究是应该醒了。 她将这个盒子埋下,便从未想过要挖出,以至于后面回到这个屋子里,她都没有记起自己曾经在花园里埋过东西。 这个盒子原本应该还埋在那株蓝花楹下,可是却出现在了霍靳西的书房。 他曾弃她如敝履,书房里却放着她埋葬过去的盒子。 那段过去,他在乎? 霍靳西静立了片刻,终于转过头来看她,缓缓开口:“对我而言,过去的确没有那么重要。”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缓缓笑了起来,“我以为你会说,你在乎,你之所以赶我走,是为了保护我,其实你一直很喜欢我,很想我。为什么不骗我?”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有意义吗?” “没意义。”慕浅淡淡地回答了一句,目光却再度落在那个铁盒上,“所以那盒子里的东西又有什么意义?” 那盒子虽然氧化掉漆,但是里面的东西却保存得很好,根本不像在地里埋了很久的样子。也就是说,应该是她刚刚埋下,或者是埋下不久之后,就被人挖了出来。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是她确定,他保留了这盒东西,很久。 绝情如他,这又何必? 想到这里,慕浅忽然轻笑了一声,“不如彻底扔了吧。” 说完,她便准备越过霍靳西去拿那个盒子,霍靳西伸出手来一拦,慕浅整个身体贴上他的手臂,旋即就被他勾进了怀中,紧紧圈住。 这姿势有些别扭,霍靳西却似乎并不打算松手。 他的目光沉沉落在她脸上,呼吸微微有些缓慢,却没有说话。 慕浅有些僵硬地站立了片刻,才抬眸看他,“过去七年,你也过得很辛苦,对吧?” 霍靳西眼眸赫然深邃。 “听说你被人出卖过很多次,所以现在都不怎么相信人。甚至因为疑心病,连女人都不敢有。”慕浅微微仰着头,“那我呢?你信我?” 霍靳西垂眸看着她,很久之后才缓缓开口:“我信。” “你信什么?”慕浅问,“你信我什么?” “一切。” 慕浅忽然就笑了,沉默片刻之后,她忽然又开口问:“那叶静微呢?关于她,你也信我吗?” 提及叶静微,霍靳西手臂蓦然收紧了许多,好一会儿慕浅才又听到他的声音:“我信。” “你信?”慕浅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信的?你把她带到我面前,你说她是你的女朋友,你说我痴心妄想,你让我滚出霍家——” 霍靳西瞬间将慕浅抵在墙上,低下头来重重封住了她的唇。 她用力挣扎,呼吸相闻间,这一亲吻近乎啃噬,然而霍靳西始终不曾松开。 慕浅徒劳反抗许久,终于渐渐放弃。 霍靳西却始终紧紧抵着她,直至双手麻木。 关于过去,他不想为自己辩驳什么。 之所以让她离开,是因为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于是毫不留情地撇除一切有可能成为自己掣肘的人和事,把自己变成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孤绝到极致,也狠心到极致。 生死他都可以不在乎,又何况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 可是这条路并不好走,这样的人生,原来真的可以苦到暗无天日。 熟悉的朋友都说他应该被送进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可是只有他知道,那些孤冷到极致的深夜,他依旧是个常人,也会怀念从前那些阳光灿烂的日子。 而那些值得回忆的人和事中,只有一个人,她曾奉献给他的赤诚和热烈,偶尔忆及些许,便足以温暖整个寒夜。 她以为她没那么重要,他也以为她没那么重要。 直到七年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 “还要控诉什么?”霍靳西缓缓松开她的唇,低低开口,“通通说出来。” 慕浅垂着眼,却许久都没有再说话。 还要控诉什么? 那些发生在过去的伤与痛,那些失去的人和事,那些无法挽回的流逝岁月,再控诉,又有什么用? 她在麻木的日子里用力隐藏伤口,而他在黑暗无光的岁月里怀念着过去的唯一一丝温暖。 她和他,终究只是两个可怜人。 “没了。”很久之后,慕浅终于开口,“霍靳西,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同样不好,我也就放心了。我畅快了,再没有什么意难平了。” “可是我有。”他说。 慕浅终于又一次抬眸看向他。 霍靳西拉着她的双手,缓缓放到了自己腰后。 第192章 跟从前不一样了 慕浅下意识地就要缩回手来,可是霍靳西却强势固定着她的手,不允许她退缩。 两个人保持着拥抱的姿势,他用力圈着她的手,将她抱得很紧。 许久之后,慕浅忽然轻轻笑出了声,“霍靳西,你之所以信我,是因为我以前的痴傻。可是现在,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慕浅了。” 两人身体紧贴着,慕浅察觉到霍靳西动了动。 但是他并没有开口,于是慕浅继续道:“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的,我不可能再回到过去,我不适合你。” 霍靳西依然没有说话,微微转了头,沉眸看了她片刻,又一次吻住了她。 他一向强势霸道,现在却不知道是因为生病还是其他原因,纵使动作依旧不可抗拒,力道却温柔许多,多番试探之后,方用力吻了下来。 恍恍惚惚,仿若从前。 从前,那些让人脸红心跳,不敢细想的亲密之中,他也是这样,亲她的时候总是爱逗她,蜻蜓点水似的一下又一下,非要逼得她面红耳赤手足无措了,方才认真吻下来。 那个时候,她连呼吸都被他掌控,整个人由他完全拿捏,任他为所欲为。 而现在……慕浅忽然一张口,咬了他的舌头一下。 霍靳西吃痛,蓦地松开她,低头沉眸,呼吸分明地与她对视着。 慕浅只微微偏了头看着他,“你看,我说过我跟从前不一样了。”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却又一次低下头来。 这一次,慕浅从一开始就强势抵抗,他却浑不在意,她越是抵抗,他将她圈得越紧。 正在相互角力之间,虚掩的房门外忽然传来阿姨有些遥远的声音:“靳西?你该吃药了……靳西?” 显然阿姨正在书房或他的卧室门口找人,却都没有找到。 不一会儿就传来了霍老爷子的声音,“什么事?” “靳西没出门啊。”阿姨疑惑的声音传来,“可是卧室和书房都没有人……” 霍老爷子听了,说:“去祁然的房间看看。” 说完,老爷子自己却走向了慕浅的房间。 慕浅清楚地听到霍老爷子的脚步声和拐杖声,连忙用力推了推霍靳西。 霍靳西眼眸深邃,只是锁定在她双眸上,直至脚步声来到房门口的那一刻,他才蓦地松开慕浅。 霍老爷子叩了叩虚掩着的房门后,便从门缝里看到了面对面站着,彼此呼吸都有些急促的男女。 慕浅迅速伸出手来抹了抹唇角,这才看向站在门口的霍老爷子,“爷爷。” 霍老爷子看她一眼,随后就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背对着老爷子站着,却没有看他。 于是霍老爷子走进来,直接一拐杖敲到了霍靳西的腿上,“阿姨喊你吃药,你听不到?” 霍靳西又看了慕浅一眼,这才转头走出了她的房间。 霍老爷子微微皱着眉,直至霍靳西走出去,他才又看向慕浅,神色有些凝重地开口:“他欺负你了?告诉爷爷,爷爷去教训他。” 慕浅视线落在霍老爷子脸上。 老人家脸上那流于表面的凝重神情简直不要太过明显,慕浅分明在他微微睁大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兴奋。 “他可是你最疼爱的亲孙子,你舍得?”慕浅冷着脸质问。 “只要你说一句话,爷爷立刻亲自打断他的腿!”霍老爷子说。 慕浅转头在床上坐了下来,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爷爷,您这种浮夸的戏还是省省吧,论浮夸,您可浮夸不过我。” 霍老爷子听了,不由得笑出了声,随后也在床边坐了下来,看了慕浅片刻之后缓缓开口:“不生气?” 慕浅没有看他,好一会儿才硬邦邦地回答了一句:“不知道。” 霍老爷子于是又道:“你们聊什么了?有没有说说以前那些事?” 慕浅还是没有回答,只是一下子躺到床上,说:“我要休息了。” 霍老爷子闻言,无奈叹息了一声,只道:“行吧。” 他站起身来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也不给慕浅带上房门,慕浅听得分明,等到他走出去,她立刻就起身来,准备关上门的时候忽然想到什么,便走出了房间。 没想到刚走到霍老爷子房间门口,就听见他和阿姨在说话。 阿姨问霍老爷子:“靳西是在浅浅的房间?他们俩不是……还在闹别扭吗?这是什么情况?那婚礼还办不办啊?” 霍老爷子忍不住笑了一声,说:“只要浅浅能解开心结,那事情就是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那到底是解开没解开啊?”阿姨说,“她表面一直跟没事人似的,怎么说呢……这孩子,还挺让人看不透的。” 霍老爷子听了,只是道:“会解开的,一定会解开的……” 慕浅静静站了片刻,一扭头就下了楼。 她走到储物间,找出备用钥匙,找到自己房间的那一串钥匙取下来,转头又上了楼,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霍老爷子的卧室里,霍老爷子和阿姨同时听到这声响,阿姨忍不住道:“还闹脾气呢?” “闹才好呢。”霍老爷子笑着说,“最怕她不悲不喜,什么反应都没有,闹闹挺好的。” 等到霍靳西吃完药,又做了些常规检查,再次走到慕浅房间门口时,那门已经锁得严严实实。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终究掉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大早,慕浅就出了门,一直在外面晃悠到晚饭时间才回来。 一家子人正坐在餐桌上吃晚饭,霍靳西自然也在,慕浅只当没看见他,说了句自己吃过了,便径直上了楼,仍旧将房门死死锁住。 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霍靳西病情减轻许多,回到了公司。 慕浅照旧在外头溜达了整日,到傍晚时分才回来。 可是这天回来,家里却冷冷清清,霍老爷子和霍祁然都不在,连阿姨和其他工人好像也不在。 慕浅有些疑惑,准备回到房间再给霍老爷子打电话。 她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拿出钥匙来塞进缩孔,然而反复拧了几下,却都没有拧动。 慕浅立刻就察觉到什么——她房间的锁被人给换了! 意识到这一点,她蓦地转头,毫无意外地看见不远处站着的霍靳西。 第193章 安全感 霍靳西被迫在家休养了三天,今天刚刚回去公司,以他的作风,原本应该加班至深夜才对。 慕浅完完全全失了防备,没想过他这么早就会在家,也没想过霍老爷子和霍祁然会不在,更没想到自己房间的锁会被他给换了。 只是静下心来一想,似乎也并不奇怪。 霍靳西倚在走廊的另一头静静看着她,慕浅很快放弃了跟自己的房门作斗争,转头看向了他。 “爷爷呢?”慕浅问。 “在医院检查身体。” “祁然呢?” “课外活动。” 慕浅看了看时间,已经快要七点了,霍老爷子会在大晚上去医院做检查,而霍祁然一个还没上小学的孩子,居然会有到这个点还没结束的课外活动,也是令人震惊。 “那……”慕浅摸着自己的房门,“我房门的钥匙呢?” 霍靳西手中很快地多出了一把钥匙,悬在指间,明晃晃地引诱她过去。 慕浅转身就走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来拿那把钥匙。 霍靳西并没有为难她,很顺利地让她拿到了钥匙。 慕浅将那把小小的钥匙捏在手中,轻笑了一声,“不像霍先生的风格。” “用这么低幼的手段来躲我,也不像你的风格。”霍靳西说。 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他,“你终于接受我不是从前的慕浅这件事了吗?” 霍靳西眼眸赫然幽深了几分,上前一步,而慕浅后退一步,直接就靠到了墙上。 霍靳西伸出手来,轻轻托住了她的脸。 “从你第一天回来,我就知道你不是从前的慕浅。”霍靳西说,“时至今日,你还以为我期待的,是从前的你?” 慕浅目光落在他脸上,眼波流转之间,笑了起来,“原来不是么?” 霍靳西蓦地低头,直接以吻封缄,代替回答。 慕浅没有反抗,安静乖巧地由他亲。 氛围渐渐热烈起来之后,慕浅忽然又一次张开了口。 这一次,霍靳西立刻察觉到,几乎在她张口的瞬间就离开了她的唇。 他警觉敏锐到令人震惊,突如其来的分开过后,两个人都怔了怔。 而慕浅很快就回过神来,又一次笑出了声。 “你看到了。”慕浅说,“虽然你对我报以极大的信任,但是我可没办法给你什么安全感。” 霍靳西缓缓开口:“安全感这个东西,应该由我来给你。” 慕浅微微一顿,垂了眼眸淡淡一笑,随后才道:“这个东西,我可不缺。” “是吗?”霍靳西伸出手来圈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带向自己,“那你要不要?” 慕浅再度抬眸,看向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居然会问她要不要,而不是不管不顾,强行硬塞? 此前,她一直认为他之所以纠缠于她,不过是因为怀念从前的她,而对于她的改变,霍靳西也是显而易见地不愿接受,并时常因此被她气到。 可是现在,他变得不一样了。 这样的改变,从他出现在美国的时候就在发生,到今时今日,他大概是真的完全接受现在的她了。 并且,因为那遗失的七年,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是完全深陷的状态。 慕浅心头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照这样下去,她完全清楚往后的剧情会如何展开,也许还是会有不确定因素,但就目前来看,那些不确定因素不值一提。 有朝一日,霍靳西竟然也会因她而迷失沉醉,七年前的慕浅知道了,应该会感动得哭出来吧? 她一时失神,霍靳西已经再度收紧了手臂。 “你会允许我说不要吗?”慕浅反问。 “我允许你说。”霍靳西回答。 慕浅忍不住又笑了。 她怎么说都行,而他该怎么做还是会怎么做。 这些,通通都在她的剧情预测之中。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再苦苦挣扎? 慕浅伸出手来,摸到了他西装内的衬衣扣子,轻轻解开其中一颗的同时,她只说了五个字—— “我要在上面。” 霍靳西蓦地沉眸,静静与她对视片刻,随后直截了当地将她扛起,走进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结束之后,霍靳西将慕浅揽在身前,大掌抚在她背后,微微一低头,便又陷入一通热吻。 这一次,慕浅瞅准机会,又张口咬了他。 霍靳西照旧警觉,虽然躲得很快,可是还是被她咬了一小口。 慕浅哼笑一声,从他怀中坐起身来,捡起床边的他的睡袍裹在了身上,“我回去洗澡。” 霍靳西一把拉住她,“在这里洗。” 慕浅抽回自己的手来,一面系着腰带,一面回答:“在这里洗,然后呢?在这里睡吗?” 她回转头来看向赤膊坐在床头的男人,微微一笑,“我在这里睡了,你呢?又去书房睡?书房可以睡得好吗?” 霍靳西闻言,眉心隐隐一动。 她竟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慕浅仿佛听见他心头的那句话,说,“有哪一次我们躺在一张床上你是睡着了的?嘴里说着信我,实际上呢,连放心大胆地跟我同床共枕都没有勇气……怎么了?你是不是怕睡着到半夜,我会用枕头闷死你?”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没有回答。 事实上,同床无法入睡这件事自然与她无关,无非是他这七年来培养出来的警觉性,不允许在他身旁有人的时候安睡,这个人是她也好,是别人也好,都是一样。 这样的道理她自然懂,会这么说出来,无非是为了气他。 偏他今日心情好,不会与她置气。 慕浅却没打算就这么算了,见霍靳西不回答,她便主动回答了:“其实呢,你这么防备着我是对的,因为指不定哪个晚上,我真的会那么干。你最好小心点。” 说完这句,她忽地站起身来,在霍靳西伸出手来抓住她之前,打开门跑了出去。 没想到刚刚跑到楼梯口,却刚好遇见正领着霍祁然上楼的霍老爷子。 一老一小,加上一个衣衫不整穿着霍靳西浴袍的慕浅,在楼梯口相遇之后,空气都仿佛安静了几秒。 而慕浅照旧很快回过神来,冷着脸看着两个人,“你们两个大小不良,这么晚才回家,一点都没有良家妇男的样子!” 说完这句,她扭头走向自己的房间,走到房间门口,才想起来门锁已经被换过,她手中没钥匙,根本打不开门。 慕浅在房门口站了片刻,默默转身,再度从那一老一小面前从容走过,步伐从容而坚定地回到了霍靳西的房间。 霍祁然满目迷茫,而回过神来的霍老爷子已经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第194章 只差一个求婚 慕浅终于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的时候,霍老爷子走进了霍靳西的书房。 霍靳西已经重新投入于工作之中,见到霍老爷子进来也没有放下手头的文件。 霍老爷子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缓缓开口:“浅浅这是……原谅你了?” 霍靳西闻言,正做着批注的笔尖微微一顿,末了才回答了一句:“也许吧。” 霍老爷子又道:“什么叫也许吧?都这样了……你就没问问清楚她心里的想法?” 霍靳西这才放下笔,抬眸看向霍老爷子,“爷爷,您应该知道,有些事情,说得太多了反而无法收场。” 关于慕浅,霍靳西清楚地知道过去的事情没那么容易过去,即便真的完全清除了过去,对她而言,现在也不过是重新开始的最初阶段。 她愿意踏出这一步,已经是意外之喜。 其中更深层的原因,他不想深究。 来日方长,眼下,他没办法要求她更多。 霍老爷子被他的话一噎,顿了顿才又叹息了一声,道:“那之后会怎么发展,你总得给我个答复吧?婚礼那边可还一直筹备着呢,再过十几天就到日子了,到底要不要通知各方人士取消,这可是个大问题。” “这算什么大问题。”霍靳西重新低下了头看文件,“一句话的事罢了。” 他向来我行我素惯了,对人情世故方面的问题不屑一顾,霍老爷子清楚他这个性子,也知道这事跟他讨论下去也没有结果,只能微微叹息了一声。 …… 翌日清晨,慕浅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阿姨在敲她的房门,“浅浅,你醒了吗?” 慕浅坐起身来,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你妈妈来了。”阿姨说,“你赶紧起来,下楼吃早餐吧。” 慕浅原本神志模糊,听到这句话,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一向潇洒自由惯了的容清姿,在费城被骗光了所有资产之后,近乎一无所有地回到桐城,却逍遥依旧,不过几天便跟人相约出游,一走十来天,这会儿终于回来了。 她慢腾腾地起身,简单洗漱之后就下了楼。 容清姿正陪着霍老爷子坐在早餐桌旁,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在七点半之前准时出门的霍靳西竟然也还在,正盯着霍祁然吃早餐。 见到慕浅走过来,霍靳西为她拉开了自己身旁的椅子。 这一动作很自然,容清姿却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 慕浅在霍靳西身边坐下来,这才看向容清姿,微微一笑,“妈妈,你回来啦?” “嗯。”容清姿淡淡应了一声,并没有多余的话。 她走的这短短十来天其实发生了不少事,比如慕浅被爆未婚生女,又有霍靳西用手写信当众表白。尤其是慕浅生过孩子,并将孩子带到三岁这件事,她一无所知,然而现在知道了,似乎也没太大反应,问也不问。 霍老爷子显然也不想再当慕浅的面提起这些事,因此也不说什么,只是简单聊起了容清姿旅途的见闻。 慕浅没什么胃口,只问阿姨要了两片白吐司,霍靳西听了,开口道:“给她一份牛奶炒蛋和一杯热鲜奶。” 慕浅不满意自己的早餐被安排,忍不住瞪了霍靳西一眼,目光落到霍祁然身上,却见霍祁然偷偷笑了笑。 很显然,他也是被安排了早餐的,现在慕浅与他相同待遇,他很高兴。 慕浅连带着也瞪了霍祁然一眼,“待会儿你帮我吃一半。” 霍祁然立刻肃穆敛容,眼观鼻鼻观心,老老实实地吃自己的东西去了。 慕浅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到了霍靳西手边的咖啡上,她一时有些想喝,便伸出手去拿。 谁知道霍靳西却一把打掉了她的手,瞥了她一眼之后开口:“空腹不要喝咖啡。” 慕浅起床气还没怎么散,冷哼了一声,怼道:“年纪大了的人就是注重养生。” 霍靳西看她一眼,懒得回应。 容清姿坐在旁边安静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们的婚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餐桌上蓦地寂静了片刻。 容清姿蓦地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了霍老爷子。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也抬起头来,目光掠过霍靳西,也看向了霍老爷子,“应该还在有条不紊地筹备中,对吧,爷爷?” 霍老爷子立刻放下自己手中的餐具,认真地看向慕浅,“你怎么说,爷爷就怎么安排。” “那我还是不嫁了吧。”慕浅说。 霍老爷子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还是很快地笑了起来,“也是,太仓促了,有些地方没办法筹备周到,一辈子只有一次的婚礼,当然要尽善尽美。再等等也好。” “结婚嘛,早结晚结都是结,浪费资源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推崇。”慕浅撑着下巴,笑了笑,“问题是也没人向我求过婚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自己嫁出去,我可不乐意。” 说完,她就转头看向了霍靳西。 这话的意思其实再明显不过。 婚礼已经筹备了一大半,她说自己不想浪费资源,也就是说婚礼如期举行她也没有异议,但是她介意没有求婚仪式。 霍老爷子听了,险些高兴得笑出声来,连忙也看向霍靳西,“靳西!” 霍靳西迎上慕浅古灵玩味的目光,却只是缓缓道:“这些形式上的东西,你在乎?” “为什么不在乎?”慕浅回答,“不在乎的话,那咱们今天就可以去注册结婚,也不行什么教堂行礼,也不用大宴宾客,简简单单的就好,不是吗?” “靳西!”霍老爷子见状,连忙开口,“浅浅都已经表态了,你是怎么回事?” 霍靳西当然知道这是慕浅的表态,然而这样的表态,并不是让人欣喜若狂的理由。 “只差一个求婚就行?”霍靳西终于开口。 慕浅已经收回视线,微微冷了一张脸,“不愿意就算了,谁还能强求了你似的!” 她扔下餐巾,站起身来就要离开餐桌的时候,霍靳西忽然抓住她的手,转身就往外走去。 第195章 紧紧抱住了他 眼看着慕浅和霍靳西离开,容清姿才看向了霍老爷子,淡淡地问:“出什么事了吗?” 霍老爷子原本乐呵呵地看着两人一起出门,听见这句话,慢慢地敛了笑容,看向容清姿。 安静片刻之后,霍老爷子先让阿姨带了委屈巴巴的霍祁然离开,这才对容清姿道:“不是我说你,那几年浅浅就在你身边,你连她生过孩子,孩子夭折这么大的事情都一无所知,你这个妈妈到底是怎么当的?” “她都到了能生孩子的年纪,那些事情我也管不着。”容清姿神情坦然地回答,“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个体,没有条文规定父母子女之间应该怎样。” 霍老爷子听了,忽然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胸口。 容清姿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了他,“您怎么样?我不过说了一句话,你犯得着这么激动吗?” “你知道我不爱听什么,就少气我。”霍老爷子说,“浅浅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你不心疼我心疼!” 容清姿倒也顺从霍老爷子,只是道:“我这不是在学着改变了吗?是您拿从前的事情来指责我……况且,她现在有您的亲孙子疼,我们这些人,算得了什么呀?” 霍老爷子听了,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我只希望浅浅是真的开心。” 容清姿听了,不再多说。 …… 慕浅被霍靳西拉着出门,上了车之后,司机便将车子驶向了市中心。 “喂,你别想着随便去个珠宝店买个戒指套到我手上就算求婚。”慕浅转头看着霍靳西,“这么没诚意,我不接受的啊!” 霍靳西转头看着她,“那要怎么样才算有诚意?” 慕浅摸着下巴想了想,随后两眼发光地伸出了两只手指:“两幢云山别墅,怎么样?” 云山别墅几乎算是普通人眼中桐城最高端的住宅小区,诚然比起霍靳西亲自操刀设计的霍家大宅这样的私家住宅来说略逊一筹,但在早前的一桩交易中售出了近亿的天价,已经足以让人惊叹。 霍靳西听了,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这种不可一世的表情大约是觉得那种房子根本不在话下,慕浅于是摩拳擦掌,“那我们现在去看房子吗?” 霍靳西没有理她。 车子没有驶向云山别墅,而是驶到了市中心最具有艺术氛围的展览路。 这里是桐城最老城区的一片旧式建筑,被完整地保留起来,成为了桐城艺术氛围最浓厚的一条街,桐城博物馆、桐城音乐厅、数家拍卖行、诸多人文精英开设的各种艺术馆云集。 车子在其中一幢古朴的灰色建筑门口停了下来,慕浅探出头来打量了一下,转头问霍靳西:“这里的房子很值钱吗?” 霍靳西瞥她一眼,“只租不卖。” 慕浅便有些不乐意了,“那我们来干什么?” 霍靳西径直下了车,而后上前来拉开了她那边的车门,朝她伸出手。 他一向自我,能展现出这样的绅士风度实属不易,慕浅盯着他那只手看了几秒钟,终于还是笑着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霍靳西牵着慕浅的手上前,早有负责管理的人迎上来,打过招呼之后,为二人打开了门。 不同于建筑外表的古朴,一走进去就是一个大气的挑高空间,周围是沿屋线分布的旋转楼梯,别出心裁地用绿竹的元素做了装饰,营造出极具中国风的空间意境。 进门最显眼的位置便挂着一副画框,沿楼梯而上的墙壁上,同样依次挂着大小不一、精心排列的画框。 虽然画框上都还罩着布,但慕浅还是看出了这里应该是一间画廊,而且从风格来看,是一家国画画廊。 她在门口呆滞了片刻,一颗心却有些不受控制地一点点狂跳了起来。 慕浅沿门口的楼梯而上,顺手拿下第一幅画上罩着的画布,看见了一幅笔法极其熟悉的山水图。 慕浅连忙低头去看署名,果然看见了极其熟悉的题名和印鉴——慕怀安。 她呆滞了片刻,继续往上走,揭开了下一幅画。 那是一幅花鸟图,不大,却极其生动细致,落款同样出自慕怀安。 再往后,慕浅一幅幅地揭开那些画布,看到那些她曾经见过的、没有见过的、却全部都是出自慕怀安手笔的山水图、松鹤图、百花图、四君子图。 她在这陌生的空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却完全沉浸于那熟悉的画风和意境中,几乎不可自拔。 霍靳西始终站在入口的位置,静静看着游走于室内的慕浅。 慕浅将那些依次排列的画作由头至尾、又由尾至头地仔细看了一遍,才恍然回神。 她缓缓走到霍靳西面前,抬眸看他,“你怎么做到的?”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看向了入口处那幅尚未揭开的画作。 慕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转身上前,有些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这最后一幅画作。 画布缓缓掉落,她看到了头发,看到了额头,看到了眼睛……最后,她看到了自己。 那是慕怀安创作的最后一幅画,风格写意,笔法简单,几乎只靠晕染成画,寥寥数笔,便勾勒出女孩明媚带笑的模样。 那是十岁时候的她,爸爸画笔下的她。 她见过这幅画,她也曾拥有这幅画。 这里大部分的画作,她都曾经见过,可是最终却散落在人海。 慕怀安去世之后没多久,容清姿便卖掉了他所有的画作,包括那张她十岁时候的肖像画,通通不知流落何处。 可是此时此刻,这些画重新出现在了她眼前,以这样不可思议的方式。 “你怎么做到的?”她再度开口,声音已经喑哑,却还是在重复先前的问题,“你怎么做到的?” 她明明知道答案,可是这一切实在是太像一场梦,她不敢相信,现实中还会有这样梦幻的结局。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从元旦起,这里将会举行一个为期三个月的画展,三个月后,这里更名为怀安画堂,由你来经营打理。” 慕浅呆呆地站在自己那幅肖像画前,听完霍靳西说的话后,她有些恍惚地笑了笑,再看向霍靳西时,她忽然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他。 第196章 心甘情愿 在慕浅心里,慕怀安是温柔慈爱的父亲,是启蒙老师和偶像,也是画界一颗遗珠。 他才华横溢,画工卓越,飘逸灵动的画风甚至比早已成名的方淼更具个人风格,在他开始崭露头角的时候,方淼的画还不名一文。 如果他还活着,本该也成为当代画坛巨匠。 可是他走得太早了,他还来不及好好经营自己的绘画事业,就离开了人世,而他留下的那些画,被容清姿胡乱售卖出去,他的绘画事业也就此烟消云散。 慕浅还记得她发现爸爸所有的画都被容清姿处理掉的时候,她也曾在容清姿面前哭、闹,质问她为什么,可是容清姿没有回答她,转头就把她送去了霍家,自己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桐城。 慕浅曾经以为爸爸画作的流失会成为她这辈子的遗憾,却没有想到有生之年,她竟然还可以看见这些画一幅幅地重新出现在眼前。 她那颗濒死无望的心,一时竟也控制不住地重新跳了起来。 人生之中,竟还是会有这样的时刻,可以真切感受到活着的美好。 “谢谢你啊。”她伸出手来紧紧抱着霍靳西,“这是我这辈子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慕浅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眼眶,却没有让眼泪掉下,她只是笑,往霍靳西怀中蹭了又蹭。 大约是她的主动太过突如其来,霍靳西身体微微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来在她腰上扶了一把,沉声道:“原本没想这么早让你知道。” “你应该更早让我知道。”慕浅抬眸看他,“这样一来,爷爷也就不用为了婚礼的事情担心了。” 霍靳西闻言,静静沉眸看着她。 “你赢了。”慕浅说,“你选了我一个我完全无法抗拒的方式来求婚,我除了答应你,别无他法。” 她笑着看他,眼波流转,眉目之间风华万千,“霍靳西,你得如期娶我了。” 她声音清甜娇俏,仿佛真的满心憧憬,期待万千。 霍靳西的眸子却极其不明显地又暗沉了几分。 …… 这一天,慕浅大半天时间都是在画堂消耗的。 除了回味慕怀安的画作,她还见了承办画展的公关公司负责人,了解了筹办详情和进展,拿到了初步印刷完成的宣传小册子,并适当给予了自己的意见。 她全情投入其中,一直到晚上八点多,工作人员委婉地提醒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继续,她才意识到时间过得飞快。 慕浅回到家的时候,霍祁然已经睡了,霍老爷子正准备上楼休息的时候看到她进门,一时便停住了脚步。 “爷爷!”慕浅脚步轻快,甜甜地喊了他一声。 霍老爷子见她目光明亮,容光焕发的样子,不由得怔了怔,“你这一天……是去哪儿了?” 慕浅上前扶着霍老爷子坐下,从包里拿出慕怀安画展的宣传小册子递到了霍老爷子面前。 “这是……”霍老爷子接过来,仔细翻阅了一下,忽然就反应过来什么,笑着看向慕浅,“靳西送给你的?” 慕浅连连点头,满目笑意。 霍老爷子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也心情大好,随后才道:“这么好的事,我刚才问他,他居然也不说。” “他回来了?”慕浅问。 霍老爷子点了点头,“在书房呢。” “肯定又在忙公司的事。”慕浅撇了撇嘴,转头看向厨房的方向,“阿姨,厨房里还有什么吃的吗?” “啊?你还没吃东西?”阿姨惊讶道,“也不提前打个电话说一声……这会儿我炖了点甜汤,你饿的话,要不给你做碗面?” 慕浅想了想,回答道:“不用了,有甜汤也行,我喝一碗。对了,给霍靳西也盛一碗,我给他拿上去。” 霍老爷子听着,始终面露笑意。 …… 慕浅端着两碗甜汤推开霍靳西书房的门时,霍靳西正在通电话,手中夹着香烟,眼神寒光凛冽,看得出这个电话内容应该不是很愉快。 旁人若是见了他这个模样多数会退避三舍,偏偏慕浅仿佛看不见一般,径直走了进去,在他书桌对面坐下来,将一碗甜汤放到他手边,自己端了另一碗吃。 霍靳西很快结束通话,撂了手机,却仍旧是烟不离手。 慕浅抬眸看了他一眼,忽然站起身来,拉住了他拿烟的那只手,将香烟拿下来,捻灭在烟灰缸里,随后才看着他,“喝甜汤,我专门拿上来给你的。” 霍靳西却看也不看那碗甜汤一眼,只是道:“我不吃甜。” 慕浅顿了顿,忽然放下了手里的调羹,“你什么意思?” 霍靳西重新给自己点了支烟,这才又看向她,“很难懂?” “我知道你在加班,特意拿碗甜汤上来让你润一润,到底哪点不如你的意了?”慕浅问。 霍靳西静静地看着她,缓缓开口:“你是心甘情愿才好。” 慕浅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所谓的心甘情愿,自然不是指这碗甜汤。 慕浅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随后,她缓缓趴到他的书桌上,直视着霍靳西的眼睛,“如果我不是心甘情愿,你打算怎么办呢?你会赶我走吗?会取消婚礼吗?会收回你给我的那些东西吗?” 霍靳西面容沉沉地看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笑容背后的真实情绪。 慕浅却渐渐敛了笑,冷声道:“不给你的时候你追着要,给你了你反倒拿起乔来了,还要追究一下我是不是心甘情愿。对,我不仅不是心甘情愿,我现在还后悔得很呢!就当是我犯贱,霍靳西,咱们还是算了吧!”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书房。 霍靳西静坐在椅子里,眉目深深地抽完一整支烟,才捻灭烟头,起身也走出了书房。 慕浅的房门并没有锁,霍靳西一推门便走了进去。 慕浅正躺在床上翻看今天从画堂拿回来的小册子,听见开门声,直接抬头瞪了他一眼,随后起身下床,“我去陪祁然一起睡。” 说着她便走向门口,霍靳西伸手一拉,直接就将她锁进了怀中。 第197章 传说中的抖m体质 屋外,扶着霍老爷子一起上楼的阿姨站在楼梯口探头,有些担忧地对霍老爷子说:“这是怎么了?不是昨天晚上才好吗?怎么今天就闹起别扭来了?” 霍老爷子却只是笑了一声,回答道:“没见都进屋了吗?闹不起来的。” 屋内,慕浅被霍靳西紧紧抱着,却依旧怒目瞪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就要一个真实的人。”霍靳西垂眸看着她,沉声回答。 慕浅安静片刻,忽然勾起一个笑来,“那你别做梦了。你觉得我这样不真实,那你别要啊!” 她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却伸出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身体也主动迎向他,双脚踩上了他的脚背,将自己完全地置身于他怀中,分明是挑衅。 霍靳西面沉如水,起初尚能克制,到她的手故意四处煽风点火之际,终于控制不住将她压到了床上。 “你干什么?”慕浅故意惊叫,“霍靳西,你不是想要真实的人吗?我可不真实,我跟你演戏呢!” 她一再挑衅,霍靳西没有理会,很快拿回了控制权。 慕浅却并没有完全屈服,依旧瞪着他。 霍靳西压下去重重吻了她许久,才终于又松开,伸出手来轻轻摩挲着她嫣红的唇,哑着嗓子开口:“是心甘情愿的吗?” 慕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抬起脚来就踹向他。 “霍靳西,你活得累不累啊?”她说,“我就想好好过个日子,还要平白遭受你这些质疑……难怪你身边没什么人,不是别人不可信,是你留不住人!” 霍靳西闻言,再度低下了头,与她鼻尖相抵,“那就试试看……我到底留不留得住你。” 话音落,他便再度封住了慕浅的唇。 慕浅哼哼唧唧,始终欲拒还迎,一场情事却和谐到极致。 事后,霍靳西披衣起床,慕浅赖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忽然转头看他,“哎,你知道吗?霍祁然其实挺像你的。” 霍靳西察觉到她说不出什么好话,因此只是低头系着衬衣扣子,并不回应。 “就是那些上赶着对他好的,他都不喜欢。”慕浅说,“你看像我这种,时不时给他点脸色看的,他反而依赖得不行。这种……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抖m体质?” 霍靳西衬衣的扣子原本已经基本系好,听到慕浅这句话,他的手忽然顿了顿。 慕浅正因为自己的总结伏在床上笑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霍靳西打电话的声音:“通知纽约那边,会议取消,改到明天。” 慕浅扭头看他,便见他已经丢开了手机,而先前被系上的扣子,正一颗颗地被重新解开。 他因为记挂公事,先前要得匆忙,原本就没有尽兴,而现在她刻意挑衅,终究又点起了火头。 眼见他这样的架势,慕浅倒也不怕,反而抱着枕头,做出一副担忧的样子,“别这样,我说错了还不行吗?你不要勉强啊,三十多岁的人了,又烟又酒又熬夜的,逞强可没什么好处……” 这一次,霍靳西没有再回到床上,而是伸手将她从床上捞了起来,直接抵到了墙上,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到底需不需要逞强。 …… 第197章 吃醋? 拿到怀安画堂的钥匙后,慕浅闲暇时间都有了去处。 尽管画展开幕时间是在她和霍靳西的婚礼之后,但她的时间除了应付霍靳西,剩下的大部分还是消耗在了筹备画展上。 这一天,慕浅又在画堂待到晚上,霍靳西离开公司的时候得知她还没有离开,便吩咐司机来到了这边。 画堂果然还亮着灯,霍靳西下了车,一进门就看见了背对着门口站立的慕浅。 慕浅的面前,那幅本应是她童年肖像的位置,已经换了一幅牡丹图。 慕浅就站在那幅牡丹图前,静静地驻足观望。 霍靳西缓步上前,在她身边站定,“之前那幅图呢?” 慕浅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你觉得这幅图放这里怎么样?” “与你爸爸的一贯风格并不相符。”霍靳西回答。 慕浅忽然就笑了起来。 霍靳西没有说错,慕怀安的绘画风格一向偏清冷,色彩简单却风格强烈,正如慕浅十岁时的那幅肖像,所用不过黑红两种色调,然而唯有画牡丹的时候,他会施以最浓厚饱满的色彩,使得画出来的牡丹分外鲜艳夺目。 “因为这是他为他最爱的女人画的。”慕浅说,“这样浓烈的用色,代表着他心中满满的爱意。在画这些牡丹的时候,他不是一个画者,只是一个男人。” 这幅画正是当初在方淼的纽约画展上展出的那幅,容清姿当年胡乱卖掉慕怀安的画作时,方淼匆匆赶来,只来得及收下这一幅,这么多年一直妥帖收藏,直至慕浅向他问起,他立刻就派人将这幅画送了过来。 在慕浅看来,这是最能表现爸爸内心情感的画作,最应该放到这个位置的并不是她那幅童年肖像,而是这样的盛世牡丹。 “他最爱的人终究是妈妈,可惜她却再也不想看到这些画。”她静默片刻,才又道,“可是这是属于爸爸的画展,所以理应按照他的心意来布置。” 霍靳西静静听完,却并没有发表什么评价,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回家吧。” 慕浅回过神来,突然好像反应过来什么一般,有些夸张地捂嘴,“你特意来接我的啊?那我还耽误这么久,真是罪过罪过,这就走这就走!” 她很快拿了手袋,转过身来就挽住了霍靳西的手臂,一面往外走一面问:“哎,你是不是认识国画大师松岭啊?还有那个书法大家吴攀?听说这条街上两家拍卖行的老板也跟你认识啊?” 她笑得又暧昧又狗腿,分明是有求于他,霍靳西却不怎么想回答。 一直到出了门,慕浅仍旧扭着他不放,霍靳西虽不回应,在外人看来,却依旧是格外痴缠的一对情侣。 慕浅又拉他的领带又扯他的衬衣,正纠缠不清之际,街对面忽然有一对情侣之姿的人撞入她视线余光,慕浅动作忽然就顿住,抬眸看去。 她眼角余光瞥见的时候只觉得那两个身影眼熟,这会儿正眼看过去,果然是认识的——叶瑾帆和陆棠。 霍靳西顺着她的视线转头看了一眼,眉心隐隐一拧。 似乎察觉到两人的目光,叶瑾帆一抬头,看见两人之后,很快带着陆棠走过过来,“浅浅,霍先生,这么巧?” 慕浅看了一眼陆棠放在叶瑾帆臂弯里的手,巧得很,陆棠也盯着她放在霍靳西臂弯里的那只手。 “叶哥哥怎么也在这里?”慕浅问。 “我们刚听完一场音乐会。”叶瑾帆回答,“车子刚好停在这边,没想到会遇上你们。你们也是来听音乐会的?” “不是。”慕浅指了指自己身后的怀安画堂,“我在这边筹备一个画展,有时间的话,欢迎叶哥哥来参观。” 话音落,就看见叶瑾帆旁边的陆棠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她看了霍靳西一眼,终究是将想说的话压了下去,转而道:“原来霍先生对名画这么有兴趣?我家里也收藏了不少名画呢,当初真该多邀请霍先生来家里坐坐,说不定现在我们两家的关系会亲近不少呢,可惜啊……” 说完,陆棠瞥了慕浅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状态,眼里的轻蔑却毫不掩饰。 慕浅听了,微微偏头看向了霍靳西,“你认识陆小姐啊?陆小姐家中有很多名画吗?你怎么没去看看?” “陆家有没有名画我不知道。”霍靳西丝毫不假以辞色,“名人倒是不少,不过我没什么兴趣认识。” “你……”陆棠脸色一变,想反驳什么却又有所顾忌,顿了顿,还是暗戳戳地讥讽道,“说的也是,能让男人有兴趣认识的,还得是像慕小姐这样的女人吧?” 她这话一说出口,霍靳西脸色没什么变化,目光却顷刻间寒洌起来,淡淡扫了陆棠一眼,陆棠立刻下意识地叶瑾帆身后缩了缩。 慕浅却笑出声来,“谢谢陆小姐夸奖,毕竟有才华,又长得漂亮又不是我的错。” 她一面说着,一面对着面前的车窗玻璃照起了镜子,一股子轻狂自恋、美人无脑的气息。 陆棠见状,又有些怵霍靳西,又嫌弃慕浅,唯有暗暗拉了叶瑾帆一把,叶瑾帆唯有向两人道别,先带着陆棠离开。 两人一走开,慕浅立刻敛了笑容,冷着一张脸坐进车里。 等到霍靳西也坐上车,她才开口:“说吧,你跟那个陆棠什么关系?” “没关系。”霍靳西回答。 慕浅哼笑了一声,“都发展到能邀请你去她家的地步了,还说没关系,你骗鬼呢?” “鬼也跟我没关系。”霍靳西头也不抬地回答,“我没必要骗他。” 慕浅咬了咬牙,顿了片刻之后主动靠进他怀中,抬眸看他,“那我跟你有关系了吧?我问你,你就不能好好回答我吗?你跟她怎么认识的?还有,陆家名人很多,是什么名人啊?我怎么没听说过?” 霍靳西瞥她一眼,根本已经猜到她吃醋是假,对陆家的事情好奇是真,毕竟她的本职是个记者,八卦是天性。 “陆家早年靠非法手段起家,这些年虽然逐渐洗白,背地里依旧藏污纳垢,家族中好几个人因为丑闻而成名。”霍靳西回答,“满意了吗?” 慕浅听了,眨巴眨巴眼睛,继续追问:“那你跟他们家怎么扯上关系的?” 第198章 老娘天下最美,不接受反驳 这个话题似乎终究绕不过,霍靳西沉默片刻之后,终于回答:“相亲。” 慕浅“蹭”地一下离开他的怀抱,一副怕染病似的躲得远远的姿态,“你跟那个陆棠相过亲?也太饥不择食了吧?谁给你介绍的啊?咦,这品味……” 她一面说,一面轻轻拍着自己的手心。 霍靳西看了一眼她那个嫌弃到极致的姿态,冷冷开口:“不是她,是她的姐姐陆沅。” “陆沅?这名字像个男生。”慕浅顿时又来了兴趣,“长得漂亮吗?跟那个陆棠一个德性吗?”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忽然道:“没你漂亮。” 慕浅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怔了片刻之后,忽然再一次凑到他怀中,扬起脸来,笑得妩媚又嚣张,“那是当然。老娘天下最美,不接受反驳。” 霍靳西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捏上了她的下巴。 “嗯,我没打算反驳。”他说。 一瞬间,慕浅心头便警铃大作。 果然,一回到霍家,她就为自己的嚣张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 第二天,往常早早就到了画堂的慕浅却是在中午时分才姗姗去到,刚走到门口,便听到街边有人喊她:“浅浅。” 慕浅一回头,毫无意外地看到了叶瑾帆。 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笑,“叶哥哥,进来坐。” 叶瑾帆原本叼着一支烟站在街边,见到她这样的反应,微微一笑,捻灭烟头,跟着她走进了画堂。 进去之后,慕浅却没有搭理他,她径直去跟工作人员讨论什么问题去了,而叶瑾帆则自己在画堂里参观了起来。 等到参观得差不多的时候,慕浅才终于来到他身边,递给他一个纸杯,里面盛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速溶咖啡。 叶瑾帆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微微无奈一笑,“只配得到这个待遇了,是吗?” “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是的。”慕浅直截了当地回答。 叶瑾帆顿了顿,认命一般地笑了笑,拿起手中的速溶咖啡喝了一口。 慕浅偏头看着他,“就这么认了是吗?为什么不反驳一下?” “浅浅,我跟你说过——” “我知道。”不等他说完慕浅就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的事,有人在查你们。你有顾虑,你想保护叶子所以才跟陆棠走近。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查你们了,你这是对陆棠动了真情了?” “你怎么知道没有人查我们了?”叶瑾帆反问。 “我说过我不会把你们牵扯进来。”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 “我知道。”慕浅回答,“可是霍靳西可以。” 叶瑾帆顿了顿,缓缓道:“你信他?” “我信。”慕浅笃定地开口。 叶瑾帆听了,沉默片刻之后才又道:“也许你有相信他的理由,可是在我看来,霍靳西是一个不择手段的商人,他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审时度势权衡利弊。在我这里,这样的人并不可信。” 慕浅听了,轻笑了一声,“也就是你不打算找回叶子,并且准备继续和陆棠发展下去?” “也许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慕浅蓦地伸出手来,拿走了他手中的咖啡,同时勾起一个冷淡的笑容,“现在你连这点待遇也不配拥有了。请吧。” 她简单直接地下了逐客令,没有再理他,径直走开了。 叶瑾帆在原地站了片刻,终究只是无奈一笑。 …… 叶惜接到慕浅电话的时候,正站在费城艺术博物馆门口的广场上看喷泉。 大冬天的,周围行人寥寥,她裹着一件羊绒大衣站在喷泉旁边,全身僵冷犹不自知。 慕浅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了进来,她接起来,便听到慕浅带笑的声音:“叶子,你什么时候回来?” 叶惜不由得愣了愣。 在她面前慕浅一直很真实,性格使然,近些年虽然经历许多事,慕浅也总是笑着的时候居多,但是这样明媚娇俏的笑声,叶惜几乎没有听到过。 她一时有些不确定,小声地开口:“浅浅,你怎么了?” “我邀请你回来参加我的婚礼啊。”慕浅回答,“你要不要来给我当伴娘?” 叶惜再度愣住,“你之前不是说……这次就是个形式,不需要我当伴娘吗?” “嗯。”慕浅说,“可是现在,我是认真地要结婚啦!” 广场上风有些大,叶惜忽然快跑了两步,走到一个避风的角落,这才又开口问:“你跟霍靳西和好了?” “嗯。”慕浅语调轻松地回答,“从今往后,我要好好跟他过日子了。” “真的?” “你快回来呀。”慕浅没有回答,只是说,“霍靳西的伴郎团质量可高,我留个最好的给你。” 叶惜安静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慕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俗套了?” “人生在世啊,就得俗套一点,才容易获得幸福和满足。”慕浅说,“那些不着边际的人和事,就不要管了。” 叶惜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好,我回来。” …… 叶惜是在第二天下午回到的桐城,慕浅亲自去机场接她。 “精神不错。”见到叶惜之后,慕浅简短地给出了评价。 叶惜也看着她,淡淡一笑,“你气色倒真是好。” 慕浅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拉她上车。 慕浅并没有问关于她和叶瑾帆之间的种种,不过叶惜心里清楚,以慕浅的聪明怎么会猜不到现在的状况,否则她也不会说给她介绍霍靳西伴郎的话了。 上车之后,慕浅并没有直接送她回家,而是对她说:“带你去个地方。” 车子径直驶到了怀安画堂。 很快叶惜就将整个画堂都参观了一遍,看向慕浅,“都是霍靳西操办的?” “除了他还能有谁?”慕浅回答。 “所以,这就是你被他打动的原因?”叶惜问。 “你都已经单独见过他两次了,你觉得他值得吗?”慕浅反问。 叶惜顿了顿,回答道:“坦白说,这两次见下来,他比我想象中……好很多。” 慕浅听了,轻轻笑了一声,“是啊,这种种情形,至少说明,他是真心疼惜我,用了心想要补偿我,不是吗?” “可重点应该是……你心里怎么想。” 慕浅倚着墙,微微笑着回答:“反正我知道,跟他一起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是认真的。” 第199章 错过自己的婚礼? 对于慕浅来说,有了这家画堂之后,日子便好像又有了奔头。 比起从前无所事事等天黑的日子,每天有事做让她感到充实而满足,更何况这事还是她特别愿意做的。 这样的忙碌中,时间悄无声息地过得飞快,直至某一天,霍老爷子派人来将她从画堂架回了家里,慕浅才恍然意识到,距离她和霍靳西的婚期已经只有三天了。 而此时,霍靳西还身在欧洲,继续他两天前的出差。 婚礼临近,慕浅回到老宅的时候,老宅里正是一派繁忙景象。 婚礼当日,霍靳西会从霍家大宅出发,然后来到老宅接她一起去教堂。作为她的“娘家”,老宅自然也要隆重装饰,不可怠慢。 而慕浅这次被架回来,则是因为婚礼当日要穿的中式裙褂终于送了过来。 从定下婚期到结婚,只有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裙褂全手工缝制,十余工匠日夜赶工,耗时七百多个小时,用将近两千根金银线织就了这一件褂皇,赶在婚礼前两日送了过来。 同时送来的还有同样耗尽人力物力缝制完成的婚纱和霍靳西的礼服,只可惜男主角此时此刻并不在。 慕浅很快试穿了裙褂和婚纱,在场人无不称叹,霍老爷子看得眼热,说:“这会儿就该让靳西穿上礼服站在你旁边,肯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都怪他,这马上都要婚礼了,还出什么差。” 慕浅替霍老爷子揉了揉肩膀,“爷爷先别怪他,等到他赶不上婚礼时再骂也不迟。” 霍老爷子抬起手来就在慕浅脑门上重重敲了一下,“胡说八道!他明天不就回来了?” “万一呢?”慕浅说,“他那么忙,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 谁也没想到慕浅会一语成谶,原定在婚礼前两天会赶回的霍靳西,一直到婚礼前一天彩排的时候还没有出现。 他确实被公事绊住了脚,临时在欧洲多待了一天,谁知道要回来的时候却又赶上天气恶劣,诸多机场停航限飞,究竟什么时候能起飞都还说不准。 换句话说,他可能连自己的婚礼都赶不上。 教堂里,婚礼策划正一头汗地打听消息,作为准新娘的慕浅却格外放松,坐在三个伴郎和三个伴娘中间,有说有笑。 霍靳西的三个伴郎是容恒、贺靖忱和墨星津,都是发小,慕浅本以为最后一个会是傅城予,一问之下才知道傅城予原来已经结婚了,娶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妻子,隐婚。 而慕浅这边,叶惜之外,她又喊了当初在饭局上结识的小明星江伊人当自己的伴娘。 当初江伊人因为她的关系拿到拍剧机会,这会儿正是上升期,本来就需要话题度,加上她对慕浅一直心存感激,因此慕浅一叫,她立刻喜不自禁地答应了。 至于另一个伴娘,她实在是想不出人选,霍靳西帮她安排了他性子单纯的小表妹连翘。 连翘虽然和慕浅不怎么熟悉,但是跟容恒几个人倒是很熟,因此倒也十分自在地融入其中。 一群人说起到现在还不知归期的霍靳西,有担忧的,有当笑话看的,至于慕浅,她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反而只是一门心思地把叶惜往容恒面前凑。 用她对叶惜的描述来说:“虽然这个叫容恒的对我好像有那么点意见,不过据我观察,霍靳西那些朋友中,最靠谱的就是他了!” 对此叶惜显然没有太大兴趣,可是怎么也算慕浅大喜的日子,所以她也配合。而容恒平时看起来有些古板和老成,关键时刻倒也很有绅士风度,和叶惜相处得不错。 慕浅在旁边看他们热闹,旁边的婚礼策划多米见状,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对慕浅说:“亲爱的,虽然你作为新娘这么开心无忧是好的,可是现在你的新郎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回来呢,明天这么盛大的婚礼摆在那里,你就一点不着急吗?” “着急有用吗?”慕浅瞥了他一眼,“万一我急火攻心爆豆,明天还能见人吗?” “那万一明天没有新郎……”多米说到这里,忽然猛地拍了下自己的嘴,“不能胡说不能胡说……” 慕浅看他那个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轻轻搭上他的肩膀,“你就放心吧,他是不会让自己错过婚礼的。” 多米一听,瞬间来了精神,“霍老爷子说你的嘴最灵,那我可就信你了。” 慕浅只是冲他眨了眨眼睛。 …… 这天夜里,桐城又下了场大雪。 漫天大雪中,一辆熟悉的迈巴赫缓缓驶入了霍家老宅。 “天哪!”客厅里的阿姨远远看见那辆车,激动得喊了出来,“靳西回来了!?” 霍老爷子正忧心忡忡地坐在沙发里,听见这句话猛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一看,果然看见车子停下,霍靳西从车上走了下来。 “这么大的雪,他怎么回来的啊?”阿姨忍不住疑惑,“欧洲那边不是也在下雪吗?” 霍老爷子听了,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忧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别说下雪,我看就是下冰雹也拦不住他!” 霍靳西撑了伞进门,将伞收起来放到伞架上,这才看向屋内,“爷爷怎么还没睡?” “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怎么睡?”霍老爷子说,“你在回来的路上也该给我打个电话,让我提心吊胆这么久!” 霍靳西进门来,脱了大衣,说:“我要是打给您,只怕您更会担心了。” 外间天气恶劣,天知道他花了多少工夫才能在这个时间赶回,霍老爷子不问也猜得到大概,只是瞪了他一眼。 “慕浅呢?”霍靳西问。 “在楼上房间休息呢。”阿姨笑着回答,“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她肯定要养足精神啊!” 霍靳西听了,不予置评,转头就准备上楼。 他这一转身,阿姨立刻拦下了他,“你干嘛?” 霍靳西抬眸看她。 阿姨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道:“你别胡来,今天你和浅浅是不能见面的,你更不能在这儿过夜,明天一早你才能来接她!不然不吉利的!” 第200章 堂堂霍家掌权人,爬窗进屋 霍靳西听了,眉头隐隐一皱,转头看向了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立刻就叹息了一声,很配合地开口:“没办法,规矩就是这样,你可能不在乎,我们老一辈的人可遵循传统。谁叫你自己不着紧,临结婚还出差,这趟欧洲你要是不去,也不至于回来受滞,这么些天没办法见到浅浅。” 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沙发里坐了下来。 霍靳西一听就知道老爷子其实是在为他冒险回来的事情生气,虽然他已经平安到家,这气生得有点多余,但霍靳西并不打算在今天晚上惹老爷子不高兴。 他看了看时间,晚上九点,距离明早其实也不过就是几个小时的时间。 “那我回大宅去。”霍靳西说,随后才又看向霍老爷子,“爷爷早点休息,明天还要早起呢。” 霍老爷子微微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霍靳西也不多说什么,只吩咐司机备车。 等到他出门的时候,司机已经发动了车子等在门口,霍靳西从屋子里走出来,司机连忙为他打开车门,霍靳西却一时没动。 “霍先生?”司机有些疑惑。 “我先抽支烟。”霍靳西回答。 这意思就是要抽完烟才上车了,司机连忙点了点头,走到了旁边。 霍靳西却没有站在原地抽烟,而是走进了花园里。 天上还飘着大雪,霍靳西一走出廊下,肩头立刻落了一层白色,司机见此情形,忍不住想要拿伞上前,却见霍靳西走到了花园那株高大的蓝花楹下,静静伫立。 见此情形,司机顿时不再上前打扰。 霍靳西在蓝花楹下立了片刻,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一转身一抬头,目光就落到了屋子二楼的一扇窗户上。 大雪纷飞的夜格外寒凉,那扇窗户上透出明亮的橘色灯光,柔软而温暖。 霍靳西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支烟不知不觉烧到尽头,他却恍然未觉。 直至……那扇窗忽然打开。 慕浅就趴在窗户上看着他,穿着最单薄的衣裳,带着看好戏的笑容。 她也不说话,霍靳西也不开口,两人就那么静静对视了许久,慕浅忽然伸出手来,朝霍靳西勾了勾手指。 她笑得狡黠,明知道霍老爷子和阿姨守在客厅,他根本不可能上去。 越是如此,她偏偏越是热情。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转头走向了车子的方向。 半分钟后,车子启动,缓缓驶出了老宅大门。 一分钟后,慕浅房间里就多了个人—— 一个脱掉了大衣,只穿着衬衣,从窗户攀爬跃进来的人。 看到他的瞬间,慕浅就忍不住笑倒在床上。 “我以为你走了呢。”慕浅说,“刚刚司机不是把车子开走了吗?” 霍靳西整理着身上的衬衣和西裤,没有回答。 司机的确是把车子开出去了,只不过车上载的是他的大衣。 慕浅又跑到窗边好奇地张望了一阵,转头看他,“你怎么爬上来的啊?我没觉得这边有什么东西可以攀爬啊?” 霍靳西已经将身上那件沾了灰的衬衣脱了下来,没有回答慕浅的问题,而是道:“去帮我拿换洗的衣服。” “我不去。”慕浅懒洋洋地坐在床上,偏了头看着他,“你自己去啊,出门几步路就是了,这种事就不能自己动手吗?” 她明显是故意的,霍靳西上前两步走到床边,直接倾身压了下来,“确定不去?” 慕浅躺在床上,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堂堂霍家二公子,霍氏掌权人,爬窗户进屋这种事情都做了,连件衣服也不敢自己去拿吗?” “不拿就不拿。”霍靳西说,“反正也不是非穿不可。” 话音落,慕浅便被他制住双手,封住了唇。 她起先只是边笑边躲,到后来他松开她的手臂,她便不自觉地也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在大雪中站了那么久,又脱掉大衣爬窗进来,身上一片冰凉。 而她的房间暖气太足,热得有些喘不过气,面对着这么个天然的降温神器,慕浅乐得将他抱得更紧一些。 只是这降温神器渐渐地也升了温,这该如何是好? 慕浅出了汗,微微有些喘息地与他分开,一双红唇被吻得水光潋滟,而霍靳西却似乎并不满足于此。 她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抬眸看他,“你干什么呀?不会是想提前洞房吧?这样可不吉利的啊……” 霍靳西低下头来,与她鼻尖相贴,声音低沉缓慢:“我这辈子不吉利的事情做得多了去了,不差这么一件。” 十多个小时前,在天气恶劣的法兰克福机场,他的飞机强行起飞; 回程途中遭遇强烈的气流,飞机一路颠簸,随行人员个个面如死灰; 降落之时又遇到桐城大风大雪,飞机在天空中盘旋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找到机会平稳落地。 桩桩件件,都不吉利到了极点。 他从这样的不吉利中走来,还有什么好顾虑? 慕浅笑出了声,微微一抬头,便在他唇上蹭了一下,低声道:“我也不怕。” 霍靳西闻言,安静沉眸片刻,又一次封住了她的唇。 “我明天的婚纱,露背的……”热吻之中,慕浅断断续续地开口,“请你小心一点……如果你不想别人在我身上看到什么痕迹的话……” 而霍靳西再无多余言语,只以行动回应。 …… 深夜雪停,霍靳西的司机坐在始终启动着的车子里,在看了无数次时间之后,终于有些控制不住地打起了瞌睡。 “咔嗒”一声,霍靳西拉开车门,坐上了车。 司机猛地惊醒,搓了搓眼睛,连忙打起精神,“霍先生。” 霍靳西已经换了身衣服,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也没有苛责他打瞌睡的事。 司机松了口气,一面开车起步,一面看了看时间,这一看,却是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居然已经凌晨四点了!而他身后坐着的人,可是早上六点就要展开一天的婚礼行程的! 果不其然,车子驶回霍家大宅的时候,大宅几乎灯火通明,门口的私家路上,车队已经集结完毕,司机、保镖、婚礼策划、工作人员个个忙成一团。 霍靳西在一群人的围观之中进屋上楼,洗了个澡换了身礼服,便又重新下了楼。 几乎没有任何多余时间,清晨六点,车队准时出门。 第201章 佳期如梦 对于慕浅来说,这一天开始得仓促而混乱。 跟霍靳西一通纠缠下来,她很快陷入熟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才被敲门声喊醒。 “浅浅,四点了,你要起床化妆做造型了。”阿姨的声音响起在门口,大概是知道她嗜睡的性子,顿了顿又开口道,“一辈子就这么一天,抓紧点,克服一下啊!” 慕浅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看,霍靳西还在她床上。 这情形不可谓不好笑——两个小时后就要来接她的人,这会儿却还在她床上。 明明他在她床上也睡不着,也不知道待到这个点干嘛。 “你还走不走了?”慕浅问,“待会儿直接从这楼上下来接我吗?” 相较于她刚刚睡醒的慵懒,霍靳西却始终是清醒的。 大宅那边大约有人彻夜未眠,始终有人在不停地给他消息,催促他现身,他却只是躺着不动。 直到此时此刻,慕浅醒过来,也催促他离开,才算是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两个人同时起床,慕浅走进了卫生间,而霍靳西则直接穿衣服。 等慕浅给浴缸放上水,再从卫生间走出来时,霍靳西刚刚穿好衣服准备离开。 眼见着他打算直接开门下楼,慕浅连忙上前拉住了他,“喂,你不怕阿姨唠叨,我可是害怕的!” “这世界上还有你怕的事?”霍靳西问。 而慕浅则偏了头看着他笑,“怎么?刚刚你有力气爬上来,这会儿是体力消耗光了,爬不下去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待会儿我跟婚礼策划沟通一下,让他简化一下今天的仪式,毕竟要顾及新郎官,不能在宾客面前失礼嘛!” 她满目促狭,照旧是看好戏的姿态。 霍靳西却听完,却只是伸出手来在她下巴上捏了捏,缓缓道:“我不怕阿姨唠叨,更不怕失礼人前。至于我体力怎么样,你清楚就好。” 话音落,他直接拉开面前的房门,走了出去。 “喂!”慕浅来不及阻拦,霍靳西已经跟走廊上的阿姨迎面相遇。 阿姨看见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再开口时,声音都开始劈叉:“靳西,你怎么会在这里!”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只是回头看向慕浅,“待会儿见。” 慕浅咬着牙,朝他比划出一个中指。 霍靳西瞥了一眼,不以为忤,只说了一句:“晚上吧。” 语罢,他径直转头离去,留下慕浅直跳脚。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慕浅洗漱时、泡澡时、化妆时……时时刻刻都听到阿姨在旁边念叨她和霍靳西乱来,如同魔音入耳般,让人头晕脑胀。 再之后,大宅里就热闹起来,她的伴娘们依次赶到,老爷子安排来凑热闹年轻宾客们也陆续赶来,最后容清姿也到了。 慕浅做完造型,刚刚换上裙褂没多久,霍靳西就又一次回来了。 一瞬间,大宅内沸反盈天。 而慕浅没睡够的后遗症在这会儿体现了出来,也不知经过了怎样一通混乱,霍靳西终于出现在她眼前。 为了配衬她身上的传统裙褂,霍靳西身上也是传统中式礼服,金龙祥云刺绣加身。 向来沉稳肃穆的男人容颜清隽,身姿挺拔,穿上这样喜庆的传统服饰,像个旧时公子,清贵从容,却因自身气质太过突出,怎么看都有一股疏离淡漠的禁欲气息。 慕浅十分给面子,一见到他,立刻就开口说了一句:“哎呀,你好帅啊!” 围观众人顿时爆发出哄笑与尖叫,贺靖忱开口道:“什么你啊你的,还不改口叫老公?” “老公。”慕浅从善如流,“你好帅啊。” 众人再度拍手尖叫起来,慕浅捂了唇,笑得欢喜而得意。 一群人的嘻嘻哈哈中,慕浅也十分大方与融入,全程笑容明媚,不见一丝矫揉与羞怯。 霍靳西目光落在她脸上的笑容上,全程神情都很淡。 当他半跪在床边为慕浅穿上婚鞋,慕浅更是笑容甜蜜,全程配合。 一片欢呼声中,霍靳西低下头来吻她,而慕浅主动回吻了他一下,立刻引发新一轮尖叫。 众人看不见的位置,霍靳西忽然飞快地用力咬了她一下,慕浅瞪了他一眼,罕见地不作反抗。 接下来的事情就按部就班起来,霍靳西牵了慕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下楼。 霍老爷子同样穿了传统的中式礼服,而容清姿也穿着一件红色旗袍,正坐在客厅沙发里等候。 看见两人从楼上下来,霍老爷子笑得合不拢嘴,容清姿脸上神情虽然清淡,但在接到两人敬的茶时,还是开口嘱咐了霍靳西一句:“从今往后,慕浅就交给你来照顾了。” 霍靳西应了一声,慕浅笑容乖巧甜美,说了一句:“谢谢妈妈。” 接下来种种纷繁复杂的仪式和流程再一次让慕浅陷入一种浑噩的状态,可是不管怎样,她始终笑得欢喜而愉悦。 直至抵达教堂,一身正式礼服的霍老爷子出现在她面前,并准备让她挽着自己的手臂进入教堂时,慕浅脸上的笑容才停顿了片刻,随后她起身,围着霍老爷子转了个圈,伸出手来抱住了霍老爷子的手臂,由衷称赞:“爷爷,你太帅啦!” 霍老爷子闻言,立刻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结,“不会给你丢脸吧?” “怎么可能!”慕浅靠在霍老爷子肩头,“你简直就是我的荣耀与光荣!” “我不是。”霍老爷子说,“待会儿那个人才是。” 慕浅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当婚礼流程开始,身着婚纱的慕浅挽着霍老爷子的手臂缓缓步入教堂时,一眼就看见了站在教堂中段等待的霍靳西。 具有百年历史、桐城最古老和宏伟的教堂中,乐队奏出神圣而庄重的乐章,霍靳西身着手工定制的黑色礼服站圣洁的白色拱门之前,仿若一幅静止的画面。 嘻嘻哈哈、玩玩闹闹了一整个上午的慕浅,忽然就怔忡了片刻。 那样一幅画面,像是一个梦境。 一个属于她少女时代的梦。 佳期如梦。 第202章 我愿意 对于慕浅来说,她少女时代做过最美好的一个梦,就是关于霍靳西。 在那个梦里,曾经无数次出现类似的场景,只有他和她。 曾经,那个梦很真实,真实到仿佛她已经触碰到,只需要张开手臂,就能够将这个拥入怀抱。 可是不等她张开手,梦就已经醒了。 那样的清醒不堪回首,于是她不再做梦。 可是此时此刻,年少时反复萦绕的梦境,忽然就这样真实地出现在眼前。 跨越了时间,跨越了剧变,跨越了新生。 这个梦,如此顽固地盘踞在她的人生之中,终究避无可避。 哪怕她早已不是七年前那个少女,却还是会忍不住为她感叹—— 看啊,那是你的梦。 你梦里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来了。 虽然迟了这么多年,可他终究还是来了。 霍老爷子挽着慕浅的手臂,一步步走上前,一直走到霍靳西面前,霍老爷子才将慕浅的手交到了霍靳西手中,笑着道:“靳西,爷爷把浅浅交给你了。” 慕浅转头看着霍老爷子,轻轻笑了起来。 曾经,她不敢想象婚礼,是因为没有人可以取代父亲的位置,挽着她的手进教堂。 可是如今,霍老爷子以爷爷的身份陪着她走完这段路,臂弯之中,同样是可靠而熨帖的温度。 曾经那些支离破碎的梦,终于一点点重新拼凑起来,营造一出完美的童话。 霍靳西接过慕浅的手,紧握在手心。 她的手很凉,仿佛没有一丝温度,他用力将那只冰凉的手攥在手心许久,目光始终沉静落于慕浅的脸上。 旁边有人小声地提醒:“霍先生,该入场了。” 可是霍靳西却没有动。 他仍旧只是看着慕浅,哪怕明明她也看着他,他却固执地在等待一个回应。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有些莫名其妙,霍老爷子站在旁边,看着这样的情形,也觉得有些古怪,低低喊了一声:“靳西?浅浅?” 听到这声低喊,慕浅看着霍靳西,低低开口:“你现在后悔啊?那可晚了。” 隔着头纱,她面容模糊,脸上的笑容也有些飘渺,霍靳西不由得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举至唇边,轻轻吹了口气。 天气寒凉,他握着她的手许久,又吹了这口气,似乎才终于传递给她一丝温暖。 慕浅似乎这才意识到他的用意,缓缓垂眸一笑,主动将手伸进了他的臂弯。 神圣的《婚礼进行曲》乐章中,两人携手步入最神圣的殿堂。 牧师等待于神台,观礼宾客尽数安静凝目,三对伴郎伴娘分立于两侧,迎接着两人的携手到来。 慕浅迤逦的婚纱后,霍祁然和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担任花童,宛若缩小版的新郎与新娘。 一切庄严而肃穆,那是婚姻原本该有的模样。 慕浅的一颗心,终于在这神圣的氛围中一点点地沉静下来。 她听见霍靳西说,我愿意。 她垂眸浅笑,说出了同样的三个字。 霍靳西将戒指套到她的无名指上。 她亦然。 霍靳西撩开她的头纱,低头轻轻吻住了她。 满堂宾客掌声齐鸣,她睁开眼睛,目光盈盈,潋滟动人。 霍靳西忽然将她拥紧,吻得更加深入。 满堂宾客瞩目,有人真心祝福,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满心提防。 桩桩件件,皆掩于满室甜蜜之中。 …… 婚礼之后,慕浅整个人便几乎快要虚脱了。 她长久以来活得洒脱,许久没有这样端正紧绷的时刻,再加上昨晚睡眠不足,结束之后难免疲倦,偏偏之后还有一场盛大的婚宴,婚宴过后还有舞会——慕浅觉得,这结婚就是奔着让人崩溃去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坚持下来的,只知道回到房间之后一头栽倒在床上,直接就失去了知觉。 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恢复知觉的时候,就只觉得热。 她只以为是自己被子盖得太厚,下意识伸出脚来去踹的时候,才感知到另一个热源体。 慕浅一下子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了霍靳西。 他应该是才从晚宴上回来,也不知喝了多少酒,眼睛都有些泛红了,一双眸子却亮得吓人。 他低头吻着她,将她唤醒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开始脱自己的领带和衬衣。 “霍靳西……”慕浅累到没有力气推开他,可是如果不推开他,只怕会面临无穷无尽的折磨,于是她只能软软地求他,“折腾了一天,你不累吗?我给你放热水,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求饶?”纵使喝了那么多酒,霍靳西神智却依然是清醒的,他盯着慕浅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不是你的风格。” 慕浅太久没看见他笑过,一瞬间有些恍惚,愣了一会儿才开口:“我真的累了嘛……” “你要是有远见,早晨那会儿就不该招惹我。”霍靳西说着,便将她的手含进了口中。 慕浅蓦地想起早晨他从自己房间离开的时候她冲他做的那个手势—— 那时候霍靳西只回了她三个字:晚上吧。 晚上……那不就是现在? 慕浅被他紧紧压着,只能欲哭无泪—— 她从来擅长给人挖坑,可是面对着霍靳西时,得到的却总是玉石俱焚的下场。 或许这就是命,逃不脱的命…… 第205章 你身上总是这么烫? 楼下,冰箱里的冰水已经被消耗完毕,慕浅想了想,拿了一些冰块放进杯子里,将水倒进杯中,再拿上去给霍靳西。 一路拿着水杯上楼,她心中也是满是雀跃。 哪怕这只是一杯水,可是却是她和他之间又走近了一步的证明。 少女情怀,这样的证明哪怕是自欺欺人,也总是美好的。 然而当慕浅拿着水杯回到自己的卧室时,这份美好却登时就化作了慌乱—— 霍靳西竟然正坐在她的小书桌旁,正信手翻阅着她的课本! 慕浅登时就急了,三两步上前,匆匆将水杯往桌上一搁,伸手就去拿霍靳西手中的课本。 手中的课本被抽走的时候,霍靳西微微有些惊讶地挑眉,然而下一刻,慕浅就放在书桌边沿、摇摇欲坠的水杯忽然就掉了下来。 霍靳西就坐在桌边,水杯正好落在他身上,一杯冰水尽数洒在了他身上。 “哎呀!”慕浅顿时就手忙脚乱起来,随手放下手中的课本,然后就低头去清理霍靳西身上的水渍和冰块。 那一杯水大部分洒在霍靳西的裤子上,她太过忙乱,一时忽略了许多,抬手就伸向了他的裤子。 等到慕浅反应过来什么的时候,霍靳西已经伸出手来,捉住了她的手腕。 这样的情形,有些尴尬。 慕浅脸直接红到了耳根,微微低着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那只打翻的水杯上,咬了咬唇开口:“我重新去给你倒水……” 这屋子的空调明明已经开始重新运转,这会儿却又莫名其妙地让人感觉热了起来。 霍靳西清了清嗓子,尽量保持着平和的姿态。 慕浅匆匆捡起水杯往外走去,而霍靳西则转头看向了刚刚被她抢走的课本。 里面究竟有什么东西,能让她那么紧张? 想到这里,霍靳西忽然又伸出手来,拿过了课本。 慕浅走到房间门口,不经意间一转头,便看见了霍靳西再度将课本拿在手上的动作。 她大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人已经又转身冲了回来。 霍靳西眼见她这样的姿态,拿着课本就往后仰去。 而慕浅则不顾一切地扑向藏着秘密的课本—— “噗通”一声! 霍靳西带着椅子摔倒在地上,而慕浅整个地扑进他怀中,同样狼狈倒地。 也就是倒地的瞬间,霍靳西手中的课本封页被翻开—— 第一页大片空白的地方,绘着一幅人物肖像——短头发,白衬衣,眉目深远,唇角带笑——怎么看怎么眼熟。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落在那幅画上,霍靳西微微怔住,而慕浅脑子里“轰”的一声,瞬间仿佛失去了所有意识。 这一次,终究是彻底藏不住了。 慕浅做不出任何反应,只是呆滞不动。 而霍靳西盯着那幅画看了片刻,收回视线时,目光落到了慕浅脸上。 极力掩藏的少女心事突然曝光,她应该是处于极度的无措之中,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了,满面红潮,眸光潋滟。 对于她的心事,在此之前霍靳西已然有所感,他却没有拿这当回事,只当是小女孩情窦初开,一时迷茫。 可是此时此刻,那个小女孩就在他怀中,周身滚烫。 他的手随意扶在她身体的一个地方,那抹滚烫便仿佛透过掌心的纹理,一点点地传递进了他的身体。 霍靳西觉得自己应该是喝多了。 他似乎被她的体温所染,先前那股口干舌燥的感觉再度来袭。 看着眼前满面红潮的少女,一瞬间,霍靳西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 等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大脑立刻告诉自己要推开她,可是一双手却不由自主握住了她的手腕。 “你身上总是这么烫?”霍靳西没有推开她,而是低低地开口问了一句。 慕浅恍惚又迷离,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地与他对视着,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甚至还有点发抖。 霍靳西的手忽然就扶上了她的腰。 “你怕什么?”他问。 慕浅忽然闭了闭眼睛。 她不是怕,她是兴奋、激动并且忐忑。 从没想过要一直瞒下去,也幻想过他有朝一日会知道,可是这一刻就这么来了,在她完全没有准备好的时候。 她不知道他会有何感想,不知道他会给她什么样的回应。 种种可能在她脑海之中交汇萦绕,她整个人乱得一塌糊涂。 霍靳西扶在她腰上的两只手,掌心一片火热,仿佛比她的身体温度更高。 慕浅仿佛被烫得失去了理智,再度睁开眼睛时,她凝眸注视了他片刻,忽然就低下头,不管不顾地亲上了他。 她头脑发热,思绪一片混沌,会这么做,完全无因可循,不计后果。 所谓的亲,也不过是唇贴唇,僵硬的肌肤相贴。 可是片刻之后,这样的肌肤相贴却化作了吻。 而她根本不会接吻。 是有人在吻她。 慕浅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栗起来,而接下来的一切,已经全然不在她掌握之中…… 她昏昏沉沉,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无法清楚领会。 她只知道,她和他之间,一夜之间,距离无限拉近到极致。 …… 第二天,霍靳西亲自送她去学校。 昨天夜里,他似乎被酒精所控,冲昏头脑,而她迷糊昏沉,仿佛到现在还没回过神。 早晨两个人都起晚了,她连早餐都没吃就赶着出门,到了学校门口却还是迟了,于是他将车停在路边,对她说:“吃点东西再去学校。” 她随手一指,选了自己常去的那家鸭血粉丝汤。 霍靳西陪着她一起坐在了店内。 已经过了上课的时间,整条街上都没什么人,店内也是空空荡荡,只有他们两人。 老板一早已经认识了慕浅,对于不像学生、也不像家长的霍靳西难免看了又看。 毕竟像这样风姿卓越的男人,在这家小店里也是前所未见。 两碗鸭血粉丝汤上桌,慕浅低着头只喝汤,霍靳西却是筷子都没动一下,只是给自己点了支烟,静静注视着她。 一支烟抽到尽头,慕浅碗中的汤并没有缩多少。 霍靳西这才开口:“昨天,吓到了?” 慕浅低着头,默默地又喝了两口汤,才终于抬眸看他,“才没有。” 她目光坚定而灼灼,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 第206章 昏君是怎么炼成的? 那天的很多具体情形,慕浅都已经记不起来了,却偏偏记得霍靳西那个笑。 后来,他走路送她去学校门口,慕浅进了校门,走出一段路后回头看,他还站在校门口。 那一天,桐城气温37度,秋老虎持续发威。 然而在慕浅的记忆中,那一却是温柔的。 阳光温柔,清风温柔。 他也温柔。 连空气中仿佛都充满了清甜的香气。 记忆切回现实,慕浅重重打了个喷嚏。 倒不是因为冷,而是她撒胡椒粉的时候刺激到了鼻腔。 霍靳西看她一眼,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到了她身上。 “我可不冷。”慕浅瞥了一眼披到自己身上的这件衣服,嘴里这么说,却没有脱下来还给他的意思,只道,“你要是感冒了可别怨我。” 齐远站在门口,见到这幅场景,心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能在霍靳西面前这么不识好歹的,这么多年,也就她一个了。 而纵然她再不识好歹,霍靳西偏偏……仍旧是这么宠着。 只是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霍靳西自己心甘情愿,外人又能评价什么? 慕浅喝了两口汤,立刻转头看向了小店老板,“老板,这么多年味道还是没变,跟以前一样好吃!” 老板呵呵地笑了起来,“霍太太喜欢就好,我的荣幸!以后您要是想吃了,随时来就行,我二十四小时候命!” 慕浅乐不可支,“那不行的,要是再在这个时间来一次,外面那群人怕是要恨死我了。” 霍靳西身份摆在那里,每次出门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司机自不必说,保镖也是随时贴身的。 “为了让他们今天少恨我一点,你给他们一人也做一碗吧!”慕浅说。 “得嘞!”老板说,“霍太太真是人美心善!” 慕浅乐不可支,转头看向齐远,“齐远,我人美心善吗?” 齐远脸部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对上霍靳西暗沉的视线,立刻扭头出了门。 慕浅没了调戏的对象,注意力这才集中到霍靳西身上。 霍靳西面前的碗筷怎么上来的就怎么摆着,动都没动一下。 “你怎么不吃啊?”慕浅说,“很好吃的,试一下啊!” 霍靳西坐在椅子里没动,缓缓道:“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慕浅撇了撇嘴,又喝了一勺子热汤,这才道:“七年前你不吃,七年后你也不吃,错过美食,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吗?” 齐远人虽然已经站到了门外,却还是时刻密切关注着门内的动静,不多时,他就看见霍靳西拿起了筷子! “好吃吗?”慕浅问。 霍靳西尝了口碗里的青菜,给出评价,“还行。” 慕浅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门外,听到这两个字的齐远心绪蓦地翻滚起来——能得到霍靳西“还行”的评价,那这家的东西到底是有多好吃啊! 几分钟后,齐远端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碗鸭血粉丝汤,呼哧呼哧地吃掉半碗之后,齐远眼里忍不住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司机就在他旁边,也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着。 “好吃吗?”齐远忽然问了一句。 “一般。”司机头也不抬地回答了一句,“没我常去的那家好吃。” 可不是嘛! 齐远差点跳起来摔碗,这不就是一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鸭血粉丝汤,凭什么能得到霍靳西“还行”的评价? 害他期待那么高,这会儿满心失望! 妖妃惑主,竟然连味觉也能给人迷惑! 昏君是怎么炼成的? 是失去味觉开始炼成的! …… 吃过这一碗金贵的鸭血粉丝汤,慕浅又提出要去江边看日出。 齐远早就见识到慕浅折腾的本领,可是听到“看日出”三个字时,内心还是控制不住地又震撼了一次。 而偏偏霍靳西还毫无底线地同意了! 于是一行人又驱车赶往江边,可是还没见着江的影子,吃饱喝足的慕浅就已经在温暖舒适的车里睡着了。 等到了江边,慕浅已经睡得没有知觉。 齐远不用猜也知道霍靳西肯定没怎么休息,于是道:“霍先生,慕小姐……不,是太太已经睡着了,不如直接回去吧?” 霍靳西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肩头睡着的慕浅,只说了两个字:“不用。” 这意思就是要等日出了,齐远有些绝望地和司机对视了一眼,两人很快下车,将车内的空间留给了新婚的两人。 慕浅始终睡着,而霍靳西始终由她睡着。 至于他自己,即便困到极致,车厢也绝非他能闭眼安眠的地方。 明知道她就是故意闹他,偏偏却还是由了她。 至于原因,无他,只要她有要求就好。 无论多过分,多不可思议,只要她有,那就好。 车子在江边停了三个多小时,雾气蒙蒙的江面上,才终于有一轮红日冉冉升起,将江面映得一片金黄。 霍靳西静静地看了片刻,随后才微微转头,垂眸看她。 她呼吸均匀而绵长,是陷入熟睡的征兆。 “太阳出来了。”霍靳西忽然低低说了一句。 慕浅自然没有回应。 他也不求她回应,只是低下头来,轻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然而这一吻过后,慕浅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不是被他吵醒,也不是被他吻醒,更不是被外面的阳光唤醒。 她是眉头紧皱,带着痛苦睁开眼睛,“霍靳西,我肚子好疼!” 霍靳西:“……” 事实证明,作妖太过,是会遭到反噬的。 慕浅觉得自己就遭到了反噬——一行好几个人,个个都吃了那家店里的鸭血粉丝汤,怎么就她一个人拉肚子呢? 新婚第二天,她的活动范围就是在床和卫生间之间来回跑,拉到近乎虚脱。 霍老爷子脸色很不好看。 “你说说你,这么大冷的天,半夜出去吃什么东西?肯定是受了凉!昨天才结婚,今天可算是蜜月呢!别人是蜜月之旅,你呢,厕所之旅!” 慕浅躲在被窝里噗嗤笑出声来,“也挺好的,有特色,记忆深刻!” 霍靳西脸色更不好看。 常常全年无休的人,好不容易趁着这次婚礼给自己放了三天假,而未来这三天,慕浅大概都要在床上休养度过。 第207章 做坏事 霍靳西婚假的最后一天,他终于抽出时间来招待在婚礼上为他担任伴郎和出力的几个发小。 慕浅因为肠胃炎在床上躺了两天,一听到这个聚会,立刻两眼放光生龙活虎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十分讨好地挽着霍靳西的手臂,“你们几个大男人坐在一起聊天喝酒有什么意思?我给你们找几个美女一起玩!” 霍靳西听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她回来桐城一共就那么点时间,认识有交情的人来来去去不过那几个,霍靳西虽然不喜欢与陌生人同居一室,但她既然开了口,他懒得拂她的面子。 到了约定好的“花醉”,霍靳西才发现自己小瞧了慕浅的交际能力。 她叫来的人,除了江伊人和她娱乐圈的小姐妹,还有画廊经理人、造型师、婚礼策划,甚至连从前照顾霍老爷子的小护士,也被她一个电话喊了过来,倒是最应该出现的叶惜并没有现身。 然而即便如此,一个小型的死党聚会也已经被她搞成了一个party。 算起来,霍靳西之所以招待容恒等人,也是为了感谢他们在婚礼上出力帮忙,算是两人婚礼的余兴节目,办得热闹一些似乎也没什么问题。 只是面对着半屋子的莺莺燕燕,霍靳西兴致明显不高,只是和傅城予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喝酒聊天。 慕浅长久没有经历过这样自在的热闹,情绪十分到位,穿针引线,将大家的热情都调得很高。 容恒姗姗来迟,一进门就看见贺靖忱和墨星津在一群女人中玩得正嗨,吓得他脸色一变,一转头看见角落里的霍靳西和傅城予,他才匆匆走了过来。 “搞什么?”容恒问,“我以为就我们几个呢!” 霍靳西抽着烟,没有回答。 傅城予瞥了一眼人群中的慕浅,笑了起来,“有什么办法呢?你新嫂子喜欢热闹,有人愿意纵容。” 容恒听了,朝人群中的慕浅看了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正说话间,墨星津从人群中脱身闪了回来,拿起桌上的酒灌了一大口,这才呼出一口气,“霍二,你这老婆可真能玩啊,不是我说,贺靖忱那样的也玩不过她。” 霍靳西听了,也看向了人群中的慕浅。 她作为人群的中心,正跟贺靖忱谈着喝酒划拳的条件,眉飞色舞气势逼人,贺靖忱压根招架不住。 “说起来,谁能想到他会娶一个这样的老婆。”傅城予笑道,“最喜欢安静独处的人,娶了个最闹腾的老婆。” “这不是挺好的,互补。”墨星津说,“你老婆这性子我喜欢,以后常带出来!” 话音落,他已经又回去了那边热闹的人群中,继续嗨去了。 傅城予这才又看向霍靳西,“当初她回来的时候,你可没想到她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吧?” “怎么样都好。”霍靳西掸了掸烟灰,漫不经心地回答,“始终还是她。” 傅城予听了,轻笑了一声,“你别拿过去把自己绑住就行,过去的事,始终还是过去了。” 霍靳西闻言,转头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容恒一下班就赶来,饥肠辘辘,这会儿坐下匆匆吃了几口东西,这才缓过神来一般,抬头看了两人一眼,“过去的什么事?” 傅城予怜惜地看着他,像看一个长不大的小孩,只说了一句:“吃你的东西去吧!” 容恒瞪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来,问霍靳西:“当时她被绑架那事,二哥你这边有新的头绪吗?” 听他提起这件事,霍靳西微微沉眸,“没有。” “这事也真是诡异。”容恒说,“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测试你们之间的关系呢?” “这些年,他在商场里摸爬滚打,得罪过的人还少吗?”傅城予说,“知道有这号人存在,小心提防就是了。这要是挨着去排查,查到死也查不出什么,始终你在明他在暗。”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我的确不会在看不见的人身上费神。” 容恒听了,略略点了点头,一抬头,却忽然跟人群中的慕浅对上了眼。 他心头莫名一紧,果然下一刻,慕浅就从热闹的人群中脱身,走了过来。 “容恒,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慕浅坐到霍靳西身边,直接就开口问,“我好朋友呢?” 容恒听了,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的好朋友,你来问我?” “你们俩有在约会啊。”慕浅回答,“我找不到她,当然要找你了。” 话音落,霍靳西和傅城予都看向了容恒。 容恒无奈摊了摊手,“吃个饭就叫约会啊?” 从婚礼前夕慕浅极力撮合他和叶惜认识之后,他也算是给面子,婚礼当天送了叶惜回家,第二天叶惜请他吃饭感谢他,他也赴约了。 “那现在她跟你吃晚饭之后不见了。”慕浅说,“我不问你问谁啊?” 回想起当天的情形,容恒顿了顿,笑道:“作为她最好的朋友,你应该知道问谁吧?” 慕浅立刻就从容恒话中听出什么来,“你们俩吃饭那天出什么事了吗?” “不算什么大事。”容恒靠坐在沙发里,“只是刚吃完饭,忽然有个男人出现,带走了她。” 慕浅听了,心里有数,却还是问了一句:“你也没拦着?” “她说那是她哥哥,我有什么权力拦?”容恒反问。 慕浅静静与容恒对视了片刻,容恒并不回避她的视线,甚至还冲她笑了笑,笑容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安抚。 果然,作为一个刑警的直觉,容恒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到。 只是这并不是慕浅想要看到的情形。 她心头一时堵了事,无意识地就伸手端起了一杯酒。 酒杯还没送到嘴边,就听到霍靳西凉凉的声音:“你喝一口试试?” 慕浅动作一顿,转头看向他,做出一个委屈巴巴的手势,“就喝一点点,尝尝味道。” 霍靳西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和表情,只是说:“你可以试试。” 这毫无情绪起伏的威胁格外瘆人,傅城予和容恒各自识趣地扭头转向了一边。 慕浅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酒杯推给了霍靳西,“那你喝。” 霍靳西看她一眼,竟果真端起酒杯来,将里面的红酒一饮而尽。 然而他刚放下杯子的时刻,慕浅忽然凑上前去,一个吻落在了他的唇上。 一瞬间,包间里所有的目光都悄无声息地集中到了两个人身上。 慕浅重重亲了他一下,这才舔着嘴唇离开,有些哀怨地看着他,“霍靳西,你明知道我肠胃炎,还灌我喝酒,你什么居心?” 霍靳西:“……” 傅城予:“……” 容恒:“……” 其他人:“……” 片刻的安静之后,霍靳西直接揽着慕浅站起身来,慕浅吃惊,“干什么?” “给你机会惩罚我。”霍靳西面不改色地回答,随即就拉着慕浅往外走去。 包间里所有人都将他的话听得清清楚楚,顿时尖叫声四起。 而在这一片尖叫声中,慕浅直接被霍靳西拉走了。 容恒有些目瞪口呆,傅城予笑了两声之后,微微有些无奈地叹息道:“也不错。” “什么也不错?”容恒问。 “慕浅性格变了,你二哥性格也变了。”傅城予说,“有她在身边闹腾闹腾,至少能让你二哥正常一点。” …… 慕浅被霍靳西一路拉着走向门口的方向,一路走一路笑。 “霍靳西,我们是今天这场聚会的主人哎,不能就这么走掉吧?” “霍靳西,我们就这样走了很没有礼貌啊!” “霍靳西,你这样人人都知道我们要去‘做坏事’,不尴尬吗?” 她一路絮絮叨叨,听到最后这句话时,霍靳西终于停下脚步,转头看她。 慕浅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忽然就低下头来,吻住了她。 这里是公共走廊,旁边是各具特色的包间,虽然走廊上没什么客人,但是各个包间门口都站着随时候命的服务生,他们身后还跟着送他们的经理—— 这样的情形……好像有些浮夸。 但是慕浅从来不介意浮夸,相反,她伸出手来勾住霍靳西的脖子,热切回吻他。 许久之后,霍靳西才终于松开她,垂眸看她,“还尴尬吗?” 慕浅品味了一下这个依旧带着酒味的吻,笑得格外妩媚,“回家!” 霍靳西这才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前走,刚刚走过一个转角,却迎面就跟几个人遇上。 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应该是个贵客,旁边的人都站得比他靠后,身旁同样有经理服侍着。 慕浅匆匆打量了他一番,是个大约三十五、六的男人,身姿优雅,风度翩翩,唇角始终带笑,一双眼睛光芒闪烁。 一番打量后,慕浅得出结论——不认识,没见过。 可是那人看见霍靳西,却停下了脚步,随后上前来,微微笑着跟霍靳西打招呼:“靳西,好久不见。” 霍靳西只略一点头,神情如常淡漠,并未有太大波动,只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我今天刚回来。”那人说,“听说前两天你大婚,没能亲自到场祝贺,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是——” “我太太,慕浅。”霍靳西伸手扶了慕浅的腰,随后对慕浅介绍道,“孟蔺笙。” 孟蔺笙? 这名字不怎么熟,姓倒是有点熟。 慕浅一边伸出手来跟那人握手,一边思索——是在哪里听过呢? 第208章 果然是他! 慕浅几番思索也没能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一个姓孟的,她觉得大概是自己这段时间过得太废的原因,脱离工作日久,警觉性和记性似乎都在减低。 而霍靳西和孟蔺笙的简单交谈也没有带出太多有用信息,慕浅只大概听出孟蔺笙也是桐城人,只是不知何故去了国外数年,眼下才刚刚回来。 两人交谈的时候,慕浅就乖巧地站在旁边听着。 霍靳西待人向来淡漠,跟这个孟蔺笙大概也就是见面寒暄一下的交情,因此没说几句,便已经结束了谈话。 孟蔺笙这才又看向慕浅,微微一笑,“霍太太,再见。” 慕浅微笑着回应了一句:“再见。” 孟蔺笙这才和身边人继续往前走,慕浅挽着霍靳西的手臂走出几步,不由得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个男人外表沉稳,那双眼睛却是透亮的,带着毫不掩饰的欲望和心机。 有些矛盾的两种气质,却十分和谐地在他身上相融。 慕浅心下好奇,忍不住问霍靳西:“这个孟蔺笙是谁啊?以前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无关紧要的人。”霍靳西说。 慕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念一想,在他霍靳西的世界里,又有几个人是重要的? 想到这里,她也就懒得再向霍靳西追问什么了。 第二天,霍靳西结束休假回到公司,而慕浅也重新投入了画展的忙碌中。 中午,昨天放了她鸽子的叶惜主动现身。 慕浅那时正忙着给所有画作编排目录,专心致志的样子,忙碌又充实。 画堂还没有对外开放,进出的都是自己人,因此出入并没有太多限制,慕浅的办公室也是长期开着门,叶惜站在门口看了她好一会儿,慕浅才察觉她的到来,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很快赏给她一个白眼。 叶惜这才进门,在她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 慕浅没有理她,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浅浅,你现在这个样子,可真好。” “你来就是想说这个吗?”慕浅头也不抬地回答,“我当然好啦,因为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叶惜顿了顿,才又道:“他会和陆棠分手。” 慕浅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怎么?他这是见到你和别的男人来往,吃醋了?动了真情了?” 叶惜咬了咬唇,“人有的时候就是需要外力推动。” “你信他?” “霍靳西也值得你给他第二次机会。”叶惜说,“为什么我不能信他?”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轻笑出声,随后才道:“叶子,我们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叶惜问。 “霍靳西不可能再伤害到我。”慕浅回答,“可是你,随时会被他伤得体无完肤。” “你……”叶惜仿佛有些接收不过来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你对霍靳西……” “重点不是我和他。”慕浅打断了她的话,缓缓道,“我只问你,你还相信叶瑾帆这个人?” 叶惜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吧。”慕浅说,“为爱勇敢这种事,虽然我做不到,但我还是挺愿意看见别人追求到好结果的。” 叶惜听了,整个人神情都为之一松,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那你是支持我了?” “我支不支持,对你而言重要吗?”慕浅撑着下巴看着她,“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除了那些违背法律伦理的事,你有自由做出所有的选择。” “虽然我是独立自由的,但是你的支持对我而言,很重要。”叶惜说。 慕浅抬眸与她对视片刻,最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 接下来的时间,慕浅便全副身心地投入到了画展的筹备中。 元旦节当天,画展准时开幕。 霍靳西答应过慕浅的事通通做到,慕浅想要邀请的国画大师松岭、书法大家吴攀、两家拍卖行老板、以及桐城文化产业方面的诸多大咖悉数到齐,为画展开幕式站台剪裁。 一向忙碌的霍靳西同样亲自出席,一时间,这个怀念画展名声大噪,无人不知。 整个元旦假期,前来怀安画堂参观的人络绎不绝,接待人员全部忙得没有休息时间。 人来人往中,唯独容清姿没有来过。 慕浅想到过这件事,却没有太放在心上。 她来不来都好,随她吧。 画展第三天,接近闭馆时间,画堂里还有几个零星的参观者,工作人员正依次上前提醒。 慕浅接连忙了多日,答应了霍老爷子今天回家吃饭,因此到了时间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正下楼的时候,她忽然看见二楼的展览长廊前还站了一个男人,正欣赏着面前的一幅画。 慕浅停下脚步,转身上前,发现那人正停留在她童年的那幅肖像画前。 “先生,你好。”慕浅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那人转过脸来,慕浅顿时怔了怔。 孟蔺笙? “孟先生?”到底也算认识的人,慕浅很快笑了起来,“欢迎你来参观我父亲的画作。” “原本不是为了这画展来的。”孟蔺笙微微一笑,“没想到倒是很惊喜。你父亲的画作很卓越,我尤其喜欢门口那幅牡丹。听说这些画作展出完毕之后才会进入出售环节,我能不能提前预定那幅牡丹?” 慕浅笑得愉悦,“抱歉,那幅牡丹是镇馆之宝,非卖品。” 孟蔺笙微微一挑眉,“那就有点遗憾了,这幅呢?” 孟蔺笙看着的正是面前那幅肖像画,慕浅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说:“真是抱歉,这幅……也是非卖品。” 孟蔺笙似乎已经猜到了,转头看向慕浅,“这画的是你?” 慕浅点了点头,“我没什么变化吧?” 孟蔺笙低低一笑,摇了摇头,“不,你变化挺大的。至少我站在这幅画前,是想象不出画中的这个女孩,长大后会成为一个调查记者,而且是不顾自身安危,常常以身犯险,拿命去搏的调查记者。” 听到这句话,慕浅隐隐觉出点什么来。 只是她调查过的事件中,姓孟的…… 慕浅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恍然大悟般看向孟蔺笙:“你是——” 孟蔺笙略带探究地看着她,嘴角依旧噙着笑,“你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慕浅说,“我只是听说过一位孟先生,一位被人爱慕着的孟先生。” 她这话说得委婉,其实当初听到这个“孟”字时,对方只说了一句“姓孟的。” 说这话的人是姚奇。 那时候她正在查林夙,好不容易打动姚奇,从姚奇那里得到了林夙妻子蒋蓝的所有资料。 姚奇曾经给蒋蓝做过一个独家专访,刊登出来的那些他知道,一些没刊登出来的东西他同样知道,其中就有关于蒋蓝的初恋——一个姓孟的。 但到底是谁,姚奇并不知道。 而后来慕浅拿到的那些监控视频中,可以看到蒋蓝的一些生活状态—— 她经常会打电话,有时候甜蜜温柔,满脸带笑,有时候则敷衍了事,匆匆挂断。 后面一种是打给林夙的,而前面的那种她打给谁,原本不得而知。 可是此刻此刻,电话那头的人的面貌却忽然清晰地呈现了出来。 就在慕浅眼前。 孟蔺笙听完她的话,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怅惘,缓缓道:“我该早些来见你,替小蓝对你说声谢谢的。” 果然是他! 第209章 接受他的邀约? 一个过去的案子,隔了几个月后,忽然有一个隐藏在背后的关键人物现身,这样的感觉,着实有些微妙。 慕浅一时间连呼吸都屏住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您的确出现得晚了一些。” 孟蔺笙低低笑了一声,说:“其实你的报道发表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只不过……实在是走不开。”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问:“你和她,关系很亲密吧?” 闻言,孟蔺笙看了她一眼,似乎在她眼里看出了八卦的旗帜,然而他却并不在意,只是微微挑了眉笑道:“我们很早就认识,她很依赖我。” “你们正式交往过?” “并没有。”孟蔺笙说,“我知道她的心意,但我自身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不想将她牵扯进我的生活。后来她就跟林夙结了婚……我知道她结婚之后并不开心,但我并没有想到,她对我的依赖,会成为她的催命符。” 说这话的时候,孟蔺笙眼中流露出清晰的遗憾与怅惘,无限惋惜。 “男女情爱的事情,从来复杂,不是这样三言两语可以下定论的。”慕浅劝慰了一句,很快又道,“你刚才说你自身情况复杂,是怎么个复杂法?” 孟蔺笙看着她,眼中渐渐流露出笑意,“这算是记者的本能吗?我以为你现在已经没有做这行了。” 慕浅耸了耸肩,“我随便问问,您也可以不回答。” 孟蔺笙的确没有回答,而是从口袋里取出名片夹,递了一张名片给慕浅。 慕浅接过来一看,名片上的头衔是东海传媒集团董事长。 “你是做传媒的?”慕浅问。 “嗯。”孟蔺笙微微挑眉看着她,“如果你还打算继续记者这个职业,有没有兴趣为我工作?” 慕浅没想到两人的聊天会突然转到这个方向,怔了片刻之后,她很回过神来,笑道:“条件合适的话,不是没得谈。” “我最近入股了桐城最大的新闻门户网,准备打造一条全新的新闻线,如果你有这方面的意向,我希望你能出任我们全新栏目的主编。”孟蔺笙说,“我会给你绝对的编采自主权。” “主编?”慕浅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我有这样的资质吗?” 孟蔺笙负手一笑,“在我这里,你具有无限资质。” “那为什么不是总编?”慕浅问。 孟蔺笙仿佛猜到了她会问这个问题,低笑出声之后,才道:“不是不可以,但是总编在兼顾内容的同时,还要承担一定比重的行政工作,我猜你对这种事应该没什么兴趣,对吧?” 慕浅笑意盈盈,缓缓点了点头,“您对自己要挖的人定位很精准,我完全感受得到您的诚意。” “所以,你愿意接受我的邀约吗?”孟蔺笙问。 慕浅轻轻一蹙眉,偏了头看着他,“这么快就说到这个问题了吗?孟先生,薪资还没谈呢!” 孟蔺笙转头观察了一下自己身处的这间画堂,回答道:“虽然我确信自己不会刻薄你,可是我以为所有条件中,你最不在意的应该就是薪资问题。” “不不不,恰恰相反。”慕浅十分认真地看着他,“我最在意的就是薪资问题。如果这条谈得拢,其他的都不成问题。” 孟蔺笙听了,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眼下正是关键时刻,因此慕浅全神贯注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开价。 可是孟蔺笙还没说话,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碎裂声,伴随着工作人员的一声惊呼:“小姐,您这是干什么?” 慕浅脸色微微一变,很快对孟蔺笙笑了笑,说:“我下去看看怎么了,孟先生请稍等。” 她转身快步下楼,走到门口的位置时,一眼看到一个认识的人。 穿着一袭白色连体装的陆棠站在入口处,双颊酡红,眸光迷离,手中拿着手袋和一瓶水,正冷笑着看着面前的一幅画,脚下一堆碎玻璃。 而她面前那幅,正是被慕浅视作镇馆之宝的盛世牡丹图。 慕浅快步上前,发现牡丹图外的玻璃外罩已经碎了。 “这位小姐用手袋打破了玻璃。”工作人员对慕浅说,“我没来得及拦住。” “不怪你。”慕浅看着陆棠回答,“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参观画展的时候出手破坏。” 陆棠见到慕浅,满目愤恨,咬着牙开口:“原来你在啊?那叶瑾帆呢?叶瑾帆在不在?” 她明显是喝多了,慕浅不打算与她计较,可是听她话中的意思,却是叶瑾帆跟她分了手? 慕浅轻笑了一声,说:“陆小姐,找男朋友去男人多的地方,这里是画堂,只有画。” “慕浅,你有什么了不起?办画展附庸风雅,装文艺勾引男人?”陆棠说,“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你真以为没有人能治得了你?” “哦?”慕浅说,“那陆小姐打算怎么对付我呢?” “我会让你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的!”陆棠说,“你和叶瑾帆,都会后悔!” 她大约是真的喝了不少,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完,又恨恨地瞪了慕浅一眼,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站住。”慕浅却喊住了她,“打碎了玻璃,不用赔钱么?” “呵。”陆棠冷笑了一声,转身道,“本小姐有的是钱,打碎一个玻璃怎么了?就算是烧了你这间画堂,本小姐也赔得起!” 她这么说,视线不知怎么落到面前那幅盛世牡丹上,忽然就拿起自己手中的瓶子,拧开了盖子就想往上面泼水。 慕浅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迅速夺过她手中的瓶子,扬起手来就将里面的水泼到了她脸上。 “啊!”陆棠尖叫了一声,“你干什么?” “帮你清醒清醒。”慕浅说,“这幅画要是弄坏了,你还真赔不起。我是在帮你省钱。” 陆棠被泼了满脸,狼狈不堪,气得要冲上来跟慕浅拼命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孟蔺笙的声音:“棠棠,你这是在干什么?” 陆棠猛地一顿,和慕浅同时转头看向孟蔺笙,随后惊讶地开口:“舅舅?” 第210章 对于眼下的情形,慕浅觉得实在是有些好笑—— 她看了一眼陆棠,又转头看向孟蔺笙:“您外甥女?” 孟蔺笙掩唇低咳了一声,说:“不好意思,失礼了。” 说完他才走到陆棠面前,微微负手,低下头来看陆棠。 孟蔺笙个子很高,陆棠站在他面前像个小孩子一样,尤其是被他那样一看,她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肩膀,看起来就更像个犯了错后不知所措的小朋友。 “你跟我说,你在做什么?”孟蔺笙问。 陆棠明显有些怕他,被他这样轻描淡写地一问,整个人却都瑟缩了一下。可到底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千金小姐,纵使害怕,那股子脾气却依旧难以掩藏,加上喝多了酒,整个人都不太清醒,因此咬唇片刻之后,她抬手指着慕浅,“我是来找她的!她抢了我男朋友!” 孟蔺笙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慕浅,慕浅挑了挑眉,噗嗤笑出了声,也只是看着孟蔺笙。 孟蔺笙以一副长辈的姿态和口吻对陆棠说:“唔,所以你就来找慕小姐的麻烦?” “她不要脸!”陆棠怒道。 “输了只会在别人身上找原因?”孟蔺笙说,“你从小接受的是这样的教育吗?” “我——”陆棠咬唇,一时语塞。 “如果连一个男人都留不住,那你就应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魅力以及看人的眼光,而不是怨责其他人辜负了你或者对不起你。”孟蔺笙语调低缓,甚至可以说是轻柔,仿佛只是一个温和教导后辈的长辈,只是话语里的意思,却充斥着残忍的真相,毫不留情,“是不是这么说?” “我再怎么好,也架不住有人手段高超!”陆棠忍不住反驳。 “那你为什么没有更高的手段?”孟蔺笙说,“陆家的人就这么点能耐吗?遇事只会怨天尤人胡搅蛮缠,想不出更理智优雅的解决办法?棠棠,你可是个名媛。” 似乎最后这句话才点醒了陆棠,她整个人愣怔片刻之后,忽然恍然回神一般看向慕浅,说了句:“我不会让你就这么如愿的!”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离开,可是孟蔺笙却开口喊住了她:“就这么走了吗?你毁坏的东西,不应该照价赔偿吗?” 陆棠停住脚步,回转身来,打开自己的手袋取出手机,看向慕浅,“多少钱,说吧。” “一万。”慕浅漫不经心地开出了价格。 “一万?”陆棠冷笑着看着她,“一块破玻璃而已,慕浅,你不是已经嫁给霍靳西做了霍家的少奶奶吗?又这么缺钱吗?” “你管我?”慕浅回答,“总之我这块玻璃就是这么值钱,你要是觉得不值,那咱们可以法庭上见。”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了收款码展示给她。 陆棠咬咬牙,又看了孟蔺笙一眼,终于还是扫码付给了慕浅一万块,随后扭头就走掉了。 慕浅瞥了一眼自己收到的钱,收起手机,随后才吩咐工作人员收拾面前的一地玻璃和水渍。 孟蔺笙始终安静地站在旁边,看她处理完事情,才又开口:“所以,我们现在可以继续谈之前的事了吗?” 慕浅笑了笑,这才看向他,“坦白说,我还挺欣赏孟先生做人的理念的……可是刚刚,你好像当着我的面教你的外甥女应该用什么手段来对付我哎,这个,让我如何自处呀?” 孟蔺笙听了,低笑了一声,随后道:“我是对事,不是对人。我提醒棠棠,是因为我是她的长辈,换了是你,作为朋友,我也会给出同样的提醒。可是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应付这种状况绰绰有余,不管面对谁都是一样,对吗?” 慕浅忽然微微眯了眼,仔细打量了孟蔺笙一通,说:“孟先生,您真的……很擅长安抚人心。” “那是因为我真诚。”孟蔺笙说,“你觉得呢?”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道:“嗯,我完全感受得到。” “所以,我们先前谈的事——” “我考虑考虑吧。”慕浅说,“毕竟是大事,对吧?” 孟蔺笙仍旧是微笑回答:“好。” 慕浅顿了顿,才再度开口:“孟先生,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您之所以开这么高的条件请我,完全是因为您认可并欣赏我的个人能力,无关其他,对吧?”慕浅问。 孟蔺笙负了手,微微一笑,“当然。” “那就好。”慕浅说,“这下我会更加认真地考虑了。” 两个人一同步出画堂时,天色已经黑尽,整条展览街在射灯的照射下低调地融于夜色,而夜色之中,街边的那辆迈巴赫格外显眼,而站在车旁的司机也格外眼熟。 见到慕浅出来,司机连忙喊了慕浅一声,“太太,霍先生来接你。” “是吗?”慕浅看了一眼门窗紧闭的车身,看样子霍靳西并没有下车的打算。 孟蔺笙见状,才又笑道:“既然靳西来接你,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的二人时光了。等你给我好消息。” 他朝着慕浅伸出手,慕浅愉快地和他握了握手,目送他离开,这才转身上了车。 霍靳西坐在车内,正安静专注地看着文件,慕浅上车,他也没有看一眼。 慕浅一上车,朝画堂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这个位置是正好可以透过窗户看到画堂入口处的——也就是说,霍靳西应该是一来就能看见她和孟蔺笙的。 “你来多久了?”慕浅扬脸看着他问,“为什么不进画堂找我啊?” 霍靳西目光依旧停留在文件上,头也不抬地回答:“看起来你跟人在谈事情,我应该进去打扰吗?” “那人家走的时候,你也没下车打个招呼啊?”慕浅说。 霍靳西闻言,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转头看向她,“你觉得我的时间很多余?” 慕浅听了,耸了耸肩,“毕竟有可能是我将来的老板呀,在我这里,他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霍靳西忽然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第211章 让我老公开心的选择 “你想出去工作?”霍靳西问。 “对啊。”慕浅十分坦然地回答。 “原因。” “工作嘛,要么为了兴趣,要么为了赚钱。如果恰好两者都可以满足,那简直是最理想的状态。”慕浅说,“现在摆在我面前的就是这样的理想状态。” “我以为经营画堂会成为你的理想状态。” “经营画堂的确是很舒服。”慕浅活动了一下肩颈,回答道,“可是如果要我一辈子困在画堂里,那就不怎么舒服了。” “你可以重新拿起画笔。” 慕浅忍不住笑出了声,“算了吧,画画这种事,我早就放弃了。现在我能拿起来的,只有那支写文章的笔。” 霍靳西没有再说话,车内的气压瞬间就低了下来。 慕浅浑不在意,拿着手机四面八方地发消息打听事情。 车子一路驶向老宅,回到家里的时候,她打听的消息也几乎都有了反馈。 综合整理了一下信息后,慕浅很快得到了孟蔺笙这个人的大概信息—— 孟蔺笙,桐城人,36岁。 孟家原本也是桐城显赫的名门世家,然而和陆家联姻之后却一直在走下坡路,直至所有产业完全被陆家吞并。 孟蔺笙年轻时独自一人远走他乡,多年打拼后终成为一方传媒大亨,重新回到桐城后,正是所有商界人士关注的对象。 她正在那边整合消息,霍靳西的手机忽然也响了一声。 霍靳西取出手机,看见了贺靖忱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你老婆为什么找我打听孟蔺笙的事?这小子在国外待了十多年,心狠手辣,没少做踩界的事。让你老婆离他远点。” 霍靳西只看了一眼,就收起了手机。 孟蔺笙是什么人,他自然不会不知道。 从孟蔺笙要回桐城的消息传出,霍靳西就已经掌握了他近年来的重要动态,自然也清楚他的行事作风。只是孟蔺笙即便再成功,霍靳西也有不将他放在眼里的资本,因此他并没有打算跟孟蔺笙过多接触。 只是没想到,孟蔺笙居然会找上慕浅。 如此一来,霍靳西倒不得不多看他几眼了。 慕浅显然对孟蔺笙很好奇,一直到吃完饭,手机依旧响个不停。 霍靳西吃过饭就上了楼,慕浅一边陪霍老爷子看电视,一边仍旧对着手机噼里啪啦地打字。 最后霍老爷子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你这是手机瘾犯了?” “当然不是啦,爷爷。”慕浅说,“只是我今天认识了个人,又听了一些关于他的事迹,对他好奇罢了。” “男的?”霍老爷子问。 慕浅偏了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霍老爷子冷笑一声,说:“你老公的脸黑得都快滴出水来了,瞎子都看得出来。”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伸出手来安抚了一下霍老爷子,“放心啦,他那个人,我晚上去他的房间哄哄他就好了。” 她不说倒好,一说霍老爷子更头痛——好好的小两口,新婚夫妻,哪有分房睡的道理? 可是慕浅却也振振有词—— 一,分房睡这问题在于霍靳西,不在她; 二,她和他虽然分房睡,可是并不影响恩爱; 三,偶尔他钻进她的房间,或者她跑到他的房间,还更有夫妻情趣。 她每每搬出这套理论,霍老爷子也无话可说。 可是今天晚上,这套理论却似乎有一点失灵。 慕浅在霍靳西的床上躺到自己都打哈欠了,霍靳西却还没有出现。 迷迷糊糊小寐了片刻后,慕浅果断起床,打开了霍靳西书房的门。 霍靳西手中夹着香烟,正在通电话,看了她一眼,就移开了视线。 慕浅走上前,也不管他还在接电话,直接往他腿上一坐,靠进了他怀中。 一分钟后,霍靳西结束了通话,慕浅仍旧靠在他怀中,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霍靳西没有理会她这样的状态,直接道:“要打听的事情打听完了吗?” 慕浅闭着眼睛笑了一声,“打听完了啊。” “结论呢?” “他的人生还是蛮传奇的,两个字,彪悍。”慕浅直起了身子,说,“难怪当初林夙都对自己的老婆动了杀机,却放任他不动。他应该不是对孟蔺笙不介怀,而是他动不了孟蔺笙。” “还有呢?”霍靳西捻灭烟头,漫不经心地问。 “还有啊……”慕浅在他身上蹭了蹭,低笑着开口,“虽然他的人生又成功又传奇,可是比起你来说,还是差远了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轻轻印上了他的唇。 她已经洗过澡,肤如凝脂,又香又滑,满身都是清甜的味道。 此前数日她都为画展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霍靳西几天没得近身,早已没了做柳下惠的心思。 两人连地方都没有挪一下,结束之后也仍旧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除了慕浅懒洋洋地趴在他胸口,基本没什么变化。 几番亲密下来霍靳西心情才似乎好了一些,身上的气息明显地趋于平和。 慕浅趴在他胸前扬脸看他,吃吃地笑了起来,“喂,你该不是在吃醋吧?如果是这样,那你以后应该会有吃不完的醋……也好,专家说吃醋健康,你以后应该会很长寿。” 霍靳西没有理会她的胡说八道,静静看了她片刻才开口:“就那么想做记者?” “这是我的职业啊。”慕浅回答。 “那孟蔺笙开出的条件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霍靳西问。 “钱。”慕浅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给我的工资,我很满意。至少让我有希望能够还清自己欠的债。” 听到这个答案,霍靳西额角隐隐一跳。 “我出双倍。”霍靳西说。 慕浅狐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霍靳西一伸手,从桌上拿过了一份文件,展示在慕浅眼前,“这里面有桐城所有的新闻媒体,岗位任你挑,工资是孟蔺笙开出的双倍。嗯?” 慕浅伸手接过那份文件,翻开一看,果不其然,全是桐城最出名的新闻媒体,只是没有孟蔺笙入股的那一家。 “选哪个?”霍靳西问。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又不傻,当然选……让我老公开心的那一个了!” 第212章 确认……她是他的 她这种口口声声以他为先的语气却似乎并没有取悦到霍靳西。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之后,忽然丢开手边的东西,直接抱着慕浅站起身来。 “喂——”慕浅大惊,手脚并用地将他紧紧缠住,“干嘛?你不就是想要我这么选吗?” 霍靳西没有回答,抱着她回到卧室,直接又将她压在了床上。 的确,他就是想要她那么选,可是她真的乖乖选了,他心头涌起的却并不是满意,相反,是不安。 这种不安的程度很轻,却深入骨髓,无从排遣。 唯一能做的,似乎就是不断地进行确认,确认……她是他的。 于是霍靳西反反复复确认了许久,直至慕浅筋疲力尽,再懒得多应承他一分钟,偏了头作死尸状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醒,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 慕浅睁开眼睛时,霍靳西自然已经不在,只是她下楼的时候,发现霍祁然竟然还在家里。 最近她早出晚归忙得很,好几天没顾上他,见到他不由得有些惊讶,“你怎么还在家?今天不用上学吗?” 霍祁然捧着牛奶杯,眼含期待地看着慕浅。 霍老爷子坐在旁边,替他解释道:“今天他学校期末活动,所以可以晚点去学校。” “是哦。”慕浅想了起来,伸出手来拧了拧霍祁然的脸蛋,“这么快就期末了,马上放寒假,开心吗?” 听到慕浅这句话,霍祁然忽然就跳下餐桌,跑到沙发旁边,拿过来一份东西放到了慕浅面前。 “这是什么?”慕浅低头看了一眼。 霍祁然立刻主动为她翻开了那份资料。 慕浅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份冬季游学资料,里面详细阐述了游学的好处和意义所在,并且推荐了好几条游学路线。 慕浅伸出手来轻轻点了点霍祁然的脑门,“你这个小家伙,还没放假呢,就想着出去玩了!” 霍祁然听了,神色认真,一眨不眨地看着慕浅,随后重重指了指面前资料上的“游学”两个字,似乎是在向慕浅强调,他不是去玩,是去游学。 “得了吧。”慕浅瞥了他一眼,“这么半大点孩子出去一趟能学到什么呀?再说了,你要想出国,你爸随时都能送你去,还用指望这种游学团?” 霍祁然看着慕浅,眼里一点点地流露出失望。 慕浅又瞥了他一眼,随后才道:“真的很想去?” 霍祁然闻言,眼里似乎又燃气希望,伸出手来拉住了慕浅的袖子。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是想要跟她一起去。 慕浅一时有些沉吟。 霍老爷子见状,开口道:“反正就快过年了,这边画展已经顺利开幕,接下来也没什么值得你忙的了,你就带他出去玩玩怎么了?” “这上面行程通通超过半个月。”慕浅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什么事?”霍老爷子问。 慕浅顿了顿,还没回答,门口忽然有人走进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了齐远。 齐远先向霍老爷子打了招呼,随后才走到慕浅面前,将一个文件夹放到了慕浅面前。 “什么东西?”慕浅问。 “是桐城各大新闻媒体的主要风格和内容分析。”齐远说,“还有一部分他们的内部关系结构。有了这份资料,你应该比较容易做出选择。” 慕浅接过来一看,果然是各大新闻媒体的详细资料,有些甚至是相当隐秘的内部资料,通通都在她面前的这份文件里。 “不愧是齐特助啊。”慕浅赞叹了一声,“昨晚到现在才几个小时啊,竟然就做出了这么详尽的一份资料。霍靳西真该给你升职。” 齐远掩唇低咳了一声,退到旁边。 霍老爷子立刻就明白了什么,看向慕浅,“你准备出去上班?” 慕浅点了点头,“荒废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了。不然功力会退步的。” “爷爷也赞同你有自己的事业。”霍老爷子微微皱着眉,开口道,“可是像以前那样危险的前线工作就不要做了,你现在可是有家有室的人!不能再那么不管不顾。” 慕浅闻言,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挑了挑眉。 齐远听了,适时上前道:“这后面还有几份综合性周刊的资料,都是评价非常高的周刊,都获评过最有社会良心的传媒,工作也会相对稳定和轻松。” 慕浅转头瞥了他一眼,“你老板吩咐你说这些的?” 齐远又低咳了两声,道:“当然不是。” 可是他跟在霍靳西身边这么多年,霍靳西纵然不说,他也能察觉到他的大概意思—— 原本昨天临时吩咐他准备名单的时候霍靳西语气就不太好,后来得知这些名单是给慕浅看的,齐远稍稍一动脑子就知道是在为慕浅选工作单位——按照慕浅的作风,一旦恢复了记者的身份,指不定又闹出什么样的风波,霍靳西怎么会情愿见到这样的情况? 为了最大程度地规避未来的风险,齐远自作主张在后面放了几份周刊的资料。 如果慕浅肯选择这几份周刊,那肯定是霍靳西相对满意的结果。 慕浅安定了,霍靳西满意了,他以后也能少受点折磨。 “做周刊好。”霍老爷子也帮腔道,“比起其他那些媒体记者的确会规律稳定许多。爷爷有个老朋友就是做周刊的,你要是能去那边上班,爷爷也就安心了。” 慕浅撑着下巴翻着资料,一时没有回答。 翻着翻着,她的视线忽然又被霍祁然给吸引了过去—— 霍祁然始终守在她身边,抱着那份游学资料,眼巴巴地看着她,眼神里都是委屈。 “这些媒体单位既然是靳西给你找的,那推迟一些上班肯定也没什么问题。”霍老爷子说,“你又不等着这份工作开饭,那就晚一些再决定,先带祁然出去玩玩不好吗?” 慕浅不由得重重叹息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来拿过霍祁然手中的那份资料,问他:“说吧,你想去哪儿?” 霍祁然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翻到资料的其中一页,递给了慕浅。 慕浅一看,是美国东海岸的游学路线,纽约、费城通通包含在行程内。 她忽然就狐疑地看向霍祁然,“是你喜欢这条路线呢,还是你爸的意思?” 第213章 换个地方试试 霍祁然听到慕浅这个问题,抿了抿唇之后,指了指自己。 慕浅微微挑眉看着他。 虽然只有几分之一的几率,但是他偏偏挑了这条线,她怎么就那么不相信这样的巧合呢? 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形,无论她信或不信,似乎也没法做出其他选择了。 慕浅手中同时拿起两份资料,将新闻媒体名单的那份一丢,“这份,以后再看。” 她又将手中那份游学资料递到霍祁然面前,“现在先看这份,行了吧?” 霍祁然听了,立刻又一次露出了笑容,蛮喜欢西的愉悦模样。 霍老爷子也舒心地笑了笑。 齐远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上前收起了那份资料。 这边情况一确定,直接就将慕浅接下来的行程定到了年后和美国,虽然有种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到底也是她自己做的决定。 晚上霍靳西到家的时候,慕浅正在书房霸占着他的电脑做攻略,见他回来也没有要挪窝的意思。 霍靳西既不问她在做什么,也不打算打断她,放下东西就准备先去洗澡。 慕浅这时才清了清喉咙,抬起头来。 霍靳西转过身来的时候,她已经大喇喇地将一双腿伸到了办公桌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怎么不问我在干什么?” “那你在干什么?”霍靳西一面解着领带和衬衣,一面问。 慕浅瞪了他一眼,随后才道:“你儿子说要去国外游学,你知道吗?” “是吗?”霍靳西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说,“趁假期出去走走挺好。” “那你有时间吗?”慕浅偏了头看着他,“毕竟你那么忙,春节也不会休息吧?难不成你让我一个人带他去?你知道的,照顾孩子这事儿,我可不擅长。”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神色无异地回答:“春节我会去纽约公司坐镇一段时间,在那边不会太忙,应该会有不少闲暇时间。” 果然! 慕浅撑着脑袋笑了起来,“这不是巧了吗?你儿子就挑了美国东海岸那条线,刚好你要去纽约,这可真是……太天衣无缝了吧?” “那条线以前我就跟他提过。”霍靳西说,“所以不算什么巧合。” “不是巧合,那就是蓄谋已久咯?”慕浅说,“霍靳西,你就是诚心的!” “费城那边我去的次数不多。”霍靳西仍旧坦然,“这次过去,想好好在那边住一段时间。” 主要想去费城? 那这个原因就显得有些意味深长了。 慕浅收回放在办公桌上的双脚,站起身来走到霍靳西面前,“我倒是在费城待了几年,没觉得那边有多少值得游学的点。” “行程我会安排。”霍靳西说,“你只需要把你的时间准备好就行。” 慕浅忽然就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说句软和点的话?总是这么硬邦邦的……我可不乐意的啊!” 霍靳西原本已经准备转身出去,听到这句话才又回过头来,看着慕浅,缓缓开口:“你不乐意?在床上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慕浅蓦地一噎,顿了片刻之后,伸出手来拉住了他的衬衣下摆,娇笑着开口:“霍先生阅人无数,难道不知道……床上说的话是最不能信的?” 霍靳西低下头来,慢条斯理地开口:“好。那今晚就再换个地方试试。” 第214章 一个案子 霍靳西向来说到做到,慕浅本以为今天晚上真的会搞出什么新花样,谁知道霍靳西刚洗完澡就接了个电话,随即就又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慕浅从书房出来,正好遇上他,见他换过衣服还以为他真的要带她出去疯,不由得有些防备地退后一步,问了一句:“你去哪儿?” 霍靳西看她一眼,回答道:“我回大宅一趟。” 这个时间突然要回大宅? “出什么事了吗?”慕浅疑惑。 霍靳西神情清淡,只回答了一句:“还能有什么事?” 这话一出来,事态就很明朗了—— 大宅别的事不多,霍柏年和程曼殊吵架最多。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大晚上的连霍靳西都惊动了,可见事情应该不小。 慕浅一路跟着霍靳西下楼,原本是想要八卦一下,可是霍靳西却似乎并不打算告诉她什么,只吩咐她早点睡,随后就出了门。 慕浅跟霍家大宅那边的人不熟,脑筋一转,就奔向了在老宅照料的阿姨的房间,怂恿着阿姨向她大宅那边的姐妹们打听情况。 结果这么一打听,慕浅晚上小小地失了一下眠。 事情跟容清姿有关。 先前霍靳西和慕浅结婚的时候,容清姿知道自己在霍家人面前不受欢迎,因此只在慕浅出门前喝了杯茶,算是将慕浅送嫁出门,后面的环节中便再没有出现。因此整个婚礼中,霍家人虽然并不见得有人真心欢喜,到底还是维持了体面。 可是这天晚上,程曼殊偏偏撞见了霍柏年和容清姿一起吃饭。 当时餐厅的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佣人只知道霍柏年回来的时候是带了伤的。据两人回家后吵架的内容推测,应该是程曼殊在餐厅对容清姿动了手,而霍柏年为了保护容清姿受了伤。 两人吵架后霍柏年摔门而去,而程曼殊吞了大半瓶安眠药。 所幸大宅那边人多,程曼殊吞药这事后果应该不怎么严重,可是这整个过程却可以算得上心惊肉跳了。 慕浅花了小半宿的时间才劝服自己这事跟她没什么关系,她没必要为了这件事失眠,这才渐渐睡了过去。 这天晚上霍靳西没有再回老宅。 第二天早上慕浅一早醒来,抓过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任何信息。 这个时候,没消息大概才算是好消息。 慕浅没有表现出过分关心,也没有问霍靳西什么,吃过早餐后照旧回了画堂。 大约是昨晚没睡好的缘故,她这一天精神都不怎么好,以至于又在画堂见到孟蔺笙的时候,她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孟蔺笙微微一笑,“上次参观完你父亲的画作之后念念不忘,最喜欢的两张买不着,那就另外挑一幅,权当慰藉吧。” “我还以为你是来催我做决定的呢。”慕浅笑着回应了一句。 孟蔺笙微微一挑眉,“一举两得,也未尝不可。” 慕浅听了,却没有回答。 孟蔺笙蓦地察觉到什么,“难道……等着我的不是好消息?” “恐怕确实要让你失望了。”慕浅说,“虽然你开出的条件的确很优厚,但是,我有其他的选择。” 孟蔺笙又顿了顿,才无奈低笑了一声,说:“说实话,我真没有想过你给我的会是这样的答案,我还自信满满地来跟你约定时间……还一厢情愿地给你准备好了见面礼。” 最后这句话充满了诱惑的意味,慕浅听得出来,却还是有些好奇地开口:“什么见面礼?” “一个案子。” 第215章 他的身上,可真凉啊 慕浅邀了孟蔺笙到休息区小坐,并且亲自给孟蔺笙端上了一杯咖啡。 “如果我没有答应你的邀约,却向你打听案子的内容,会不会很过分?”慕浅看着孟蔺笙问。 孟蔺笙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笑了起来,“一般来说,美人的要求我不会拒绝。况且,说不定你听完这个案子会改变主意呢?” “那聊聊吧。”慕浅立刻迫不及待地开口。 “我之所以想找你帮忙调查这个案子,是因为这个案子多多少少与我有关。”孟蔺笙说,“而我相信你的能力。” 慕浅神情认真地看着孟蔺笙,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一开始,事情是与他的朋友秦枫有关。 秦枫出生在一个大家族,家族生意做得不算顶尖,但产业依旧不少,且其中牵涉利益错综复杂,整个家族勾心斗角。 半年前,秦家开始接连有人死于意外,至今已经有三个利益相关人员丢掉性命,其中就包括秦枫的父亲。 这三人在半年内各自死于不同的意外之中,毫无破绽可追查,唯一的疑点就是—— 这些人的死亡,最大的得益者是同一个人——秦枫的堂兄秦杨。 “这就有点暧昧了。”慕浅说。 孟蔺笙点了点头,说:“所以秦枫一直怀疑这三起意外都跟秦杨有关,可是没有证据,三起意外都没有留下任何人为的蛛丝马迹。” “那警方也无从立案与追查。”慕浅说,“你是希望我去帮你朋友查这单案子?” 孟蔺笙顿了顿,唇角流露出一丝苦笑,缓缓道:“不,你不是我找的第一个人。我还有一个朋友叫伍锡,他也是一个记者,当初我拜托了他去查这几桩案件。” “然后呢?” 孟蔺笙注视着慕浅,一字一句地开口:“他也发生了意外,一个月前,死于家中火灾。” 慕浅神情专注,“是因为他查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孟蔺笙说,“他没有留下任何资料,所有的相关信息都在那场大火中烧掉了。” 慕浅抱着手臂靠坐在椅子里,“不可能。那场大火能烧掉以物质形态呈现的证据,但却烧不掉电子信息吧?” “对。”孟蔺笙说,“可是他所有的网络平台上,都没有留下任何跟这件案子相关的讯息。” 慕浅听了,缓缓道:“欲盖弥彰。” “可是依然没有任何证据。”孟蔺笙说,“那场大火,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那就说明,这几起案子,全都是经过精心部署与策划,这么干净利落,背后的人,一定不简单。”慕浅说。 孟蔺笙点了点头,“是我把伍锡牵扯进这桩案子,一定程度上来说,是我害了他。所以这单案子的真相,我一定要知道。”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轻笑了一声:“你能想到将这单案子交给我来查,真是我的荣幸。” “所以……”孟蔺笙低笑了一声,缓缓道,“你还要拒绝我吗?” 慕浅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你手里那些关于这单案子的资料,能给我看看吗?” 孟蔺笙与她对视片刻,再次笑了起来。 …… 这一天,慕浅放下手头的的工作,在画堂的办公室里一直看案件的相关资料看到了深夜。 等她察觉到时间的时候,翻出手机一看,已经将近十二点。 霍靳西没有来找她,也没有给她发过任何消息,可见他肯定也还没回去。 慕浅坐了好几个小时,这会儿只觉得腰酸背痛,好在相关资料已经看得差不多,她活动了一下身子之后,决定先回家休息。 她回到霍家老宅的时候,该睡的人全部都已经睡下了。 她推开霍靳西的书房和卧室看了看,里面果然没有人。 慕浅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毕后才躺下来。 她本想给霍靳西发条信息问候一下他,不过想到他现在有可能在大宅那边,便放下了这个念头。 毕竟程曼殊现在正处于最脆弱的状态中,万一不小心看见她发给霍靳西的消息,再闹出什么幺蛾子,那她岂不是成了罪人? 慕浅放下手机,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 她今天接收信息过多,一天下来也是筋疲力尽,这一觉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日上三竿。 慕浅起床下楼时,家中似乎没有人,连霍老爷子也不在。 她走进厨房才看见在打扫的阿姨,于是问了一句:“阿姨,爷爷呢?” 阿姨抬起头来看她,脸色微微有些难看,叹息了一声才道:“大宅那边的事,老爷子知道了。” “什么?”慕浅顿时连声音都有些变了,“谁告诉他的?” 霍老爷子向来不待见大宅那边乌烟瘴气的是是非非,因此此前宁愿住疗养院也不愿回去住,这会儿他身体愈发不好,大宅里发生的事情大家都有共识地瞒着他,没想到他却还是知道了。 “好像是五小姐跟他通电话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阿姨说,“发生这么大的事,老爷子哪能坐视不理,放下电话就赶过去了。” 慕浅急得跺了跺脚,“爷爷也真是,自己身体什么状况不清楚吗,还去管那些事干嘛?” 阿姨顿了顿,才又道:“老爷子怕是也心里有数,这几年不管不问……这会儿再不管,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她话音未落,慕浅忽然瞪了她一眼。 阿姨微微低下了头,“这是老爷子自己说的。” “我去把他找回来!”慕浅说着就转身往外走去。 她走到大门口,拿下自己挂在玄关的大衣,胡乱往手上一搭就打开了门,谁知道门刚一开,她忽然就撞入了一个怀抱之中。 慕浅的脸接触到他胸口的衣服,不由得倒吸了口气—— 他的身上,可真凉啊。 她抬眸看他,霍靳西满目暗沉,见到她之后似乎略微消散了几分,却仍旧是连眼皮都懒得抬的倦怠模样,开口时,声音微微有些喑哑:“去哪儿?” “你从哪儿回来的?”慕浅问,“爷爷呢?” 第216章 重要吗 霍靳西顺手丢开手中的黑色大衣,一面往里走一面回答:“在大宅。” “你从大宅回来的?”慕浅转身跟上他,“你明知道爷爷不喜欢听见看见大宅里的一些事,为什么不跟爷爷一起回家?” 厨房里的阿姨听见动静,走出来问霍靳西要不要吃东西,霍靳西摆了摆手,往楼上走去时才又回答慕浅:“爷爷会在大宅那边住一点时间。” “什么?”慕浅顿时伸出手来拉住霍靳西,“爷爷身体吃不消的,他在大宅能住得开心吗?回头要是又被刺激得进医院,那怎么办?” 霍靳西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着她,“爷爷什么风浪没见过,他没你想得那么脆弱。” 慕浅还想说什么,阿姨忽然开口打断他们:“浅浅,你先让靳西上去洗个澡休息休息,你看他累成什么样子了?” 慕浅这才凝神观察了一下霍靳西的脸色。 其实他向来精神奕奕容光焕发,仿佛一个铁人一样永远不会累,可是这会儿,他的眼睛都隐隐有些发红,可见是真的很累了。 慕浅顿了顿,才又道:“你是不是两天没睡?” 想来程曼殊这两天情绪依然极度不稳,他白天要顾着公司,晚上又要去大宅陪护,疲惫是必然的。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 “那我不吵你了。”慕浅说,“你上去洗个澡,睡会儿吧。” 她推着霍靳西上楼,将他送上二楼后,转身就又跑下来,拿起自己的手机打电话给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慕浅听他声音平和沉稳,这才微微放了心,却仍旧忍不住埋怨他一声不吭就回到大宅这件事。 “你放心,爷爷没事。”霍老爷子说,“爷爷年纪虽然大了,可这家里除了你,谁敢给我脸色看?就是你程伯母也不敢。爷爷在这边看着,她多少也得顾及我,情绪也能稳定一些。” “她想见的又不是你。”慕浅说,“你去啊,只会让她更烦。” “不然呢?让靳西日日夜夜守在这里?”霍老爷子叹息了一声,“他要操心的事情够多了,我可不想看着他又累倒。他回去了吗?” “回了。”慕浅应了一声,“可是你是不打算回来了,是吗?” 霍老爷子道:“反正也要过年了,到时候就在大宅团年,也省得他们跑来跑去。至于你,想跟靳西去哪儿就去哪儿,不用担心我。” 慕浅听了,撇了撇嘴,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到时候再说吧。” …… 霍靳西洗完澡,拿起手机查看讯息的时候,齐远刚好打了个电话进来。 “霍先生,慕……太太她刚刚让我取消了您今天的行程,说是想要您好好休息休息。”齐远说,“我已经在安排了。” 霍靳西原本没想着今天休息,听见齐远的话,顿了顿之后才开口:“她主动打给你的?” “嗯。”齐远似乎有些拿捏不住霍靳西的态度,继续道,“您两天没休息了,今天的行程原本也没什么要紧,改期也都很容易……”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电话那头,齐远捏着手机,一时还有些没回过神——从前钢铁意志般不眠不休的人,居然被这两句话一说,就答应了推掉公事? 这不是他认识的霍靳西……这不是他认识的霍靳西…… 齐远在电话那头兀自念叨,霍靳西连浴袍也懒得脱,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沉沉睡了过去。 他并没有睡太久,醒过来的时候才下午四点。 冬天的太阳落得格外早,这会儿正是将落不落的时刻,天边一片金色,映得只拉了半边窗帘的卧室光影朦胧,恍惚之间,不知今夕何夕。 霍靳西睁开眼睛的时候,慕浅正小心翼翼地将房门推开,做贼一般轻手轻脚地往里走。 没想到刚一走进来,就跟他四目相对。 慕浅僵了片刻,有些泄气,“我吵醒你了?” 她有本没看完的书落在他这边,本来想拿下去消磨时间,没想到却还是惊动了他—— 这人就是神经太过紧绷,注定睡不了安稳觉。 其实不关她的事,但是霍靳西并没有否认。 他没有想打一觉睡醒之后,她竟然还会在家里,安静片刻之后才开口:“过来。” 慕浅乖巧上前。 霍靳西看起来已经恢复了精神,可是这会儿躺在那里却依旧是慵懒安然的姿态,并没有某种气息散发,因此慕浅很放心。 在床边坐下后,她干脆脱掉了和外套,霍靳西拉开被子,张手迎她入怀。 慕浅安静地躺在他怀中,感受着被窝里他的体温,是正常的温度。 霍靳西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静静地揽着她,一时竟又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姿态,在两人之间可谓是前所未有。 温馨而静谧。 可是慕浅察觉得到,霍靳西并没有再睡着。 也是,他要能睡着,也算是奇迹了。 “你妈妈怎么样了?”安静了片刻之后,慕浅开口问了一句。 霍靳西依旧闭着眼睛,默然片刻,才开口:“没有大碍。” “那就好。”慕浅趴在他胸口,伸出手来把玩着他浴袍的系带,顿了顿才又道,“虽然她情绪长期不稳,但是面对着爷爷,她还是会有所顾忌,对吧?” 霍靳西只应了一声:“嗯。” 慕浅点了点头,静了静,又道:“对了,陪祁然去美国游学的事情可能会有点变化。”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才缓缓睁开眼睛,沉眸看了她一眼。 “我在孟蔺笙手中接了个案子,准备帮他调查。”慕浅拿着系带在他胸口画圈圈,“可是我又怕祁然会失望,所以,我准备带他来个短途旅游,你觉得怎么样?”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这才松开她,缓缓坐起身来。 所以,她这一天,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跟他说这件事? 霍靳西坐在床边,穿上拖鞋站起身后,才又转头看向她,“我觉得怎么样,对你而言重要吗?” 第217章 撒娇 慕浅隐约察觉到霍靳西的情绪,仍旧倚在床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当然重要啦,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吗?” “征求我的意见?”霍靳西嘴角竟然勾了勾,却是一抹冷到极致的笑意,“我说不,你会考虑考虑?” 慕浅起身扑向他所在的位置,“当然会啦!” 她这话说得毫无诚意,连她自己都不信。 霍靳西瞥她一眼,转身就走进了卫生间。 慕浅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霍靳西才从卫生间走出来,打开衣橱换衣服。 “你还要出去吗?”慕浅问。 霍靳西背对着她站在衣橱前,没有理她。 衣橱内挂满他的衬衣和西装,相比他其他居所的衣帽间,真是狭窄又逼仄。 慕浅看着霍靳西拿出衬衣来淘到身上,自己便上前为他挑了一条领带,递到他面前。 谁知道霍靳西仍是看都不看一眼,一伸手拿了另一条领带,自己系上。 慕浅叹息了一声,将自己手中的那条领带放回原位,这才又道:“不跟你说你肯定生气,跟你说你也生气,那我能怎么办嘛?” 霍靳西系好领带,终于又一次转头看她。 “你要担心爷爷的身体,要考虑祁然会不会失望,还要帮孟蔺笙查案。”他眉目清冷疏淡,“要操心的事情这么多,何必还要分神理会我怎么想?” 说完这句,霍靳西拿起西装外套,转头就出了门。 慕浅倒在他的床上,眼巴巴看着他出门,脑子里却只是回想着他刚才那句话—— 这是生气呢,还是吃醋呢? …… 事实证明,霍靳西这一次是真的气得不轻。 也许是因为将近年关,工作本就繁忙,再加上程曼殊的事让他无暇分身,连续好几天慕浅都没有见到他。 偶尔倒是也会听到他回家的动静,只是常常都是深夜,她早已经睡下,他也不来找她,自然也见不着面。 霍祁然很快也放了寒假。 他对慕浅失信不能陪他去游学一事感到很失望,可是慕浅许诺带他去短途旅游,并且为表诚意首先就带他去了一次游乐园后,成功地哄好了霍祁然。 在游乐场玩了一天后两个人都已经是筋疲力尽的状态,偏偏慕浅还约了叶惜吃饭,眼看着时间来不及了,便索性带着霍祁然一起赴约。 到达餐厅包厢的时候,叶惜已经点好了菜,一眼看见慕浅带着个小男孩走进来,叶惜蓦地一怔,眼神落在霍祁然身上,许久不曾移开。 “介绍一下,霍祁然。”慕浅懒洋洋地随手指了指,算是给两人相互介绍,“叶惜阿姨。” 霍祁然朝着叶惜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叶惜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慕浅吩咐霍祁然去洗手,霍祁然乖乖起身走进卫生间,叶惜这才开口:“这孩子……很听你的话啊。” “因为我跟他相处得好啊。”慕浅回答。 叶惜听了,微微皱了皱眉,顿了顿才又道:“他妈妈……” “未解之谜。”慕浅回答。 “难道你不介意?”叶惜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又看向慕浅,“万一有一天他妈妈出现,到时候算什么情况?” 慕浅耸了耸肩,“那就等他妈妈出现了再说呗,我有什么好怕的?” 慕浅拿过菜单重新给霍祁然点菜,霍祁然正好从卫生间走出来,叶惜看看他,又看看慕浅,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你跟那谁怎么样了?”点好菜,慕浅才又问叶惜。 “就……还是以前那样啊。”大约是当着霍祁然的缘故,叶惜神情有些许不自在。 “你可把他抓牢了,照我看,陆棠没那么容易放弃,指不定还要闹出什么事来呢。”慕浅说,“接下来我也忙,肯定顾不上你了。” 叶惜又皱了皱眉,才道:“你忙什么?” “我找了新工作,有个案子要查。”慕浅回答。 叶惜有些惊讶,“你又要去做记者?霍靳西他同意吗?” “他当然会不高兴啦。”慕浅说,“这些天都不愿意见我,好几天没露面了。” “不是吧?这才多久啊,你们俩就开始闹矛盾,往后可怎么办?”叶惜满目担忧,目光不由得又朝霍祁然身上看了一眼。 慕浅轻笑了一声,“没事,他撒娇呢。” “谁?”叶惜不由得错愕,“霍靳西?” 撒娇?这两个字,怎么都跟霍靳西扯不上关系吧? 慕浅点了点头,“他觉得我不够关心他。” “那实际上呢?”叶惜问。 慕浅无奈地摊了摊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嘛,身边那么多人和事,难免有薄有厚,分不匀的。” “可他是你老公,你说过会跟他好好过日子的。” 慕浅拈起一块水果放进口中,笑眯眯地开口:“我找时间会哄好他的。” 叶惜听了,实在不知道应该作何评价,安静了一会儿才又道:“你要查什么案子?有危险性吗?” “现在还什么都没查到呢,谁知道呢?”慕浅说,“不过危险嘛,是处处都有的,出门逛个街,指不定还遇上神经病杀人呢,是吧?” 叶惜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无话可说。 …… 和叶惜吃过晚饭,慕浅带霍祁然回到老宅后倒头就睡了,一直到凌晨两点多,她突然被渴醒,这才不情不愿地下床找水喝。 客厅里没有开灯,楼梯上新装的地灯随着她下楼依次亮了起来,慕浅步伐轻快地下到楼底,却一眼看到客厅沙发里坐了个人。 她吓了一跳,忍不住埋怨:“你怎么不开灯啊?” 霍靳西坐在那里,指间一点猩红徐徐燃烧,他却一动不动,将她下楼的身影看了个满眼。 她穿着一条吊带睡裙,与她少女时常穿的款式虽不相同,却都是白色,加上她素面朝天的模样,朦胧光影之中,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从前的慕浅。 可是回过神来,他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傅城予说的那句话—— 你别拿过去把自己绑住就行,过去的事,始终还是过去了。 第218章 宜室宜家 说也奇怪,当天傅城予说这话的时候,他听了也就听了,并没有往心里去。 可是此时此刻,恍惚间看到从前的慕浅时,这句话忽然完整地浮上心头。 他用过去把自己绑住了吗? 霍靳西有些思绪有些飘渺。 见他不说话,慕浅先走进厨房去倒了水,端着水走出来,这才按亮了客厅里的灯。 原本昏暗朦胧的客厅顿时一片通明,霍靳西在黑暗之中坐了许久,这会儿明显不适应光亮,不由得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时,慕浅已经坐到了他面前,正眼巴巴地看着他。 霍靳西仍旧静静地坐着,神色从容地任由她看。 慕浅盯着他看了片刻,得出结论:“你好像瘦了一点,最近很忙吗?” 霍靳西听了,抽了口烟,这才微微偏头看向她,“这算什么?” “关心啊。” 慕浅立刻朝他身边靠了靠,瞥见他手里的香烟,皱了皱眉之后,她伸手取过燃至半截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随后才又靠回他怀中,“我好些天没见着你了,不该关心关心你嘛?” 霍靳西应该是刚回来没多久,身上西装依旧规整,只有领带略松了松,整个人也是清醒的状态。难得她今天口渴下来找水喝,不然也未必能见到他。 慕浅安心靠在他的胸口,等待着他的回应。 霍靳西垂眸看了她一眼,片刻之后缓缓道:“你觉得我们像夫妻吗?” “什么叫像夫妻吗?我们本来就是夫妻啊。”慕浅抬眸看他,“有哪本书规定了夫妻应该是什么样的吗?” 听到她这个回答,霍靳西竟然笑了一声。 还真是……没有谁规定了夫妻应该是怎么样的,可是像他们这样的,大概也少见。 慕浅直起身子来看他,“说到底,你还是在为我答应帮孟蔺笙调查的事情生气。” “你觉得是吗?”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句,低头又打开了烟盒。 慕浅伸出手来,按住他的烟盒,难得神色正经地看着他,“就算不是,这件事也算个导火索,对吧?” 她说完,忽然耸了耸肩,拿起水杯来喝了口水,这才继续道:“霍靳西,我这个人,没什么理想,也没什么目标,我之所以当记者,无非就是调查那些事件让我觉得有意思,我想做这样的事情。如果你想要的是一个宜室宜家的妻子,那我确实做不到。你曾经说过,你所期待的并不是七年前的慕浅,我相信。可是现在的我,也未必做得到你期待中的模样,你要是后悔失望呢,还来得及。” 她没有再看他,只是安静地喝水。 霍靳西目光落到她难得沉静的侧颜上,缓缓道:“还来得及,是什么意思?” 慕浅脸上再度勾起他熟悉的笑容,“你说呢?”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霍靳西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捏住了她的脸。 “你想得美。”他说。 慕浅噗嗤笑出声来,仍旧是那副明艳自信的模样,“我可没这么想过,因为我知道……你舍不得。” 话音未落,霍靳西已经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慕浅手里还拿着水杯,被他这样一吻下来,被子里的水顿时洒了一身。 “啊——”她忍不住叫了一声,推开霍靳西,“我裙子都湿了!” 霍靳西目光落在她裙子湿掉的部分,伸出手来一撕,直接就将裙子撕成了两半,剥离掉。 慕浅又尖叫了一声,却根本无法阻止他的动作。 她被他抵在沙发里,不得动弹。 “霍靳西。”慕浅忽然又喊了他一声,“我的话是跟你说清楚了,这个案子,我仍旧是要查的。” 霍靳西没有再回答,直接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慕浅又笑又闹,伸出手来抱住他的时候,忍不住迷迷糊糊地想—— 上次他说要换个地方,这次果真就换了地方。 还真是——言出必行霍靳西。 …… 经过这一晚之后,霍靳西大概是消了些气,也默许了慕浅去做她想做的事,因此接下来的时间,慕浅是真的忙碌起来。 一来,她要在伍锡留下来的那些看似跟这件案子全无关系的资料中寻找一些遗留线索,二来,她要出席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 接近年底,桐城各大家族、各个大大小小的企业年终宴会不断,因着霍靳西太太的身份,慕浅接了无数的邀请帖。 这样的宴会霍靳西是基本不出席的,而慕浅挑挑拣拣,选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宴会去参加。 因着她霍太太的身份,出席这样的中型宴会,自然成为众人焦点,多的是人主动上前认识她,其中,也包括秦氏的秦杨。 秦杨年纪不大,30岁左右,中等身材,相貌平平。 在秦氏接连因意外殒了三个权力核心成员后,秦杨已经成为了秦氏的实际掌权人。 慕浅本以为他会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谁知道认识之后,才发现,这是个极其油腻浮夸的二世祖。 人群之中,最夸夸其谈的是他,笑得最大声的也是他。 这样一个人,真是很难将他与那几单意外联想在一起。 在别人家的宴会上见了两次之后,理所应当的,秦氏的年会邀请帖也递到了慕浅面前。 这种邀请帖多数都是走个形式,礼貌礼貌,秦杨自己心里也清楚,霍家那样的家族不是秦家能够得着的,可是好不容易他在慕浅面前混了个眼熟,礼数还是得做周全,万一出现奇迹呢? 结果还真的出现了奇迹。 秦氏年会当天,慕浅给足了面子,盛装出席。 与秦氏有往来的多数是些二三流的中小型企业,陡然间出现慕浅这么个人物,原本就已经足够吸引眼球,偏偏她还是精心装扮过的,一袭黑色贴身晚礼服优雅精致,一套钻石首饰熠熠生辉,眼波流转,明眸皓齿,一颦一笑,风情无限。 对于她的到来,秦杨自然是受宠若惊,慕浅却是云淡风轻的模样,“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收到你的帖子,那就过来玩会儿咯。” “蓬荜生辉!蓬荜生辉!”秦杨连连道,一路恭迎着慕浅入场。 入场之后,慕浅立刻成为了人群的中心。 这中心原本是属于秦杨的,可是秦杨时刻都围绕在她身边,再加上其他上来攀谈和递名片的人,慕浅仿佛置身于一个市集。 好在她是带着保镖入场的,周围人太多时,保镖就会不动声色地为她控制人流。 “啧啧,好大的排场。”有人在私下里议论,“别人家的年会,她那么张扬高调做什么?” “长得漂亮,老公又是霍靳西,当然有高调的资本。” “这种女人一看就是不安分的主,我可不喜欢这样的。” “噗嗤!”攀谈的几人身后,忽然突兀地插进来一把男人带笑的声音,“我却很喜欢。” 第219章 你今天晚上可太美了 几人回头,看见一个年约二十七八的英俊男人。 修眉俊目,唇红齿白,眼波带笑,端端正正的帅哥一枚。 跟在场大多数穿西装的男人不同,他穿得十分休闲随意,仿佛只是来凑热闹的,然而因为人长得好看,身材又高大,衣架子似的,怎么穿都不显得失礼。 慕浅见了大半场的人,听了一大堆名头,却似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没一个让她真正产生兴趣。 她一时觉得有些累,刚刚让保镖开辟出一方安静场地坐下来休息休息,忽然就又有个人走了过来。 保镖一时拦住了人,慕浅抬头,看见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正隔着保镖笑着朝自己招手。 慕浅与他对视了一眼,示意保镖放人过来。 那人便走到慕浅身边坐了下来,笑着开口:“嗨,我叫程烨。” 他一开口,慕浅蓦地微微一挑眉,也笑了起来,“你好,有名片吗?” 程烨耸了耸肩,“没有。怎么,没有名片就不能来跟你说话?” “不是不可以啊。”慕浅拨了拨头发,扬眉看他,“只是今天过来跟我说话的人都递了名片,就你没有,我反倒不适应了。” 程烨转头看着她,“我跟那些人怎么一样?我可不是冲着你的身份来的?” “那你冲着什么来的啊?”慕浅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冲着我的身份,那就是冲着我这个人咯?” 程烨目光全程锁定在她脸上,听到她这个推论,却并没有否认,反而笑出声来,缓缓道:“你今天晚上可太美了。” “谢谢。”慕浅说。 程烨耸了耸肩,“我也只是实话实说。” 慕浅忽然摇了摇头,抬眸看他,“我说谢谢可不是冲着你赞美我这句话。” “嗯?”程烨微微挑眉,“那是因为什么?” 慕浅伸手招来了服务生,拿过两杯香槟,一杯递给他,随后主动跟他碰了碰杯子,浅笑低语:“谢谢你给我吃的,给我喝的,以及没有折磨我啊。” 她说完这话,程烨似乎怔了怔。 慕浅喝完酒冲他晃了晃杯子,透过晶莹的杯身,他看见那女人精致狡黠的面容,原本仿佛停顿了的心跳一点点地缓了过来,重新恢复了跳动,并且,越跳越快。 程烨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虽然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谢我什么,可是我愿意接受你这声谢谢。” 说完,他也仰脖喝掉杯中的酒,算是回敬给慕浅。 他说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可是慕浅却听得出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三个多月前,她经历一场莫名其妙的绑架,对方不求财,不求人,在绑架过程中也没有任何为难她的地方——当然,这也是她乖巧配合的原因——除了最后他们在她手上绑了个炸弹。 那场绑架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至今也没查出到底是谁干的。 仔细回忆那天的情形,在她成功把霍祁然推下车,独自面对两名绑匪,一开口就说自己不会做无谓的反抗时,就已经逗笑了其中一个。 也是那个被她逗笑的人,在后来的被困中对她诸多照顾,水、食物一样都没有短缺。 而她也并不怀疑和防备什么,吃得心安理得,引得他一再发笑。 即便如此,对方却还是没有在她面前露过真容,说过话。 直到她被带到那座废弃的烂尾楼等待霍靳西的时候,那人用不轻不重的力道绑住了她,最后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句:“再见。” 那之后,对方便再无踪迹。 直至今日。 慕浅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个地方,由一句话就听出那把声音。 就是眼前这个男人,程烨。 慕浅本以为,她揭穿他的身份之后,他会立刻逃走,可是程烨非但没有走开,静坐片刻之后,大概是越想越觉得有意思,忍不住又一次笑了起来。 “这笑是什么意思?”慕浅偏了头问他。 程烨嘴角仍旧噙着笑,目光落到她脸上,回答:“开心啊。” “开心?”慕浅瞥了他一眼,“你心还真大呀。” “能认识你这么一个有趣的大美人,我当然开心。”程烨说。 “我可不怎么开心。”慕浅说,“毕竟是一段并不怎么愉快的经历,没头没尾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卷土重来。” 程烨听了,忽然微微倾身靠近慕浅,笑道:“你这是……想知道什么?” “你说呢?”慕浅反问,“我打听一句你背后的人是谁,应该不过分吧?” 程烨再度笑出声来,只道:“嗯,不过分。” 说完他就安静了片刻,似乎在掂量有些话能不能说。 慕浅静静地看着他,安心等待。 片刻之后,程烨才看着她,缓缓开口:“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慕浅疑惑,“你不知道你自己为谁办事?” “我没兴趣。”程烨耸了耸肩,“我只要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以及拿到相应的报酬,其余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第220章 天衣无缝 这男人年轻英俊,模样生得极好,虽然做过见不得光的事情,可是通身都是明朗自信的气息,没有丝毫的自卑怯懦。 他口中说自己是为了钱,可是看起来却根本不像是缺钱的人,至少他这一身的休闲装,就通通都是名牌,价值不菲。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他,缓缓笑了起来,“所以,我在你那里值多少钱?” 程烨听了,忽然倾身往她面前凑了凑,声音低沉地开口:“之前的价值不必再说,现在么,无价。” 起初会留意到她,是在那场绑架里。 在他自认为周密的设计之中,居然让她找到机会把那个小男孩送下了车,而后,她又以极其平静和接受的姿态保全了自己。 在后面的困境之中,她也十分淡定,连他送去的食物也毫不犹豫地就送入口中。 但这并不是因为她没脑子,相反,她很聪明。 她人在他们手中,但凡他要伤害她,有无数种法子,犯不着在食物里动手脚,因此她很放心。 一直到最后他将她绑在椅子上,将炸弹放到她手上,她却依旧是从容淡定的姿态。 这样的女人,又冷静又机智,偏偏还长得这么漂亮。 他行动向来天衣无缝,可是那一刻,却忍不住低头在她耳边留下了真声:“再见。” 及至今日,终于再见。 原本以为只能跟她打个招呼,随便攀谈几句,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认出了他。 他起初是有些懵了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最残忍的那一个,是保全自己,永绝后患。 可是此刻,看着她脸上精致明艳的笑容,他已经不愿再去回想先前想到过的那些东西。 慕浅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了片刻,才又道:“你胆子可真大啊,难道你就不怕吗?”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程烨隐隐挑眉,自信满满地开口。 慕浅微微一垂眸,笑出声来。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沟通往往就是如此,只言片语,便能探出对方的心思。 当然,绝非全部。 “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慕浅又问。 “无聊呗。”程烨靠在沙发里,看了一眼全场形形色色的人,才又重新看向慕浅,“早知道会遇上你,我早就来了。” 慕浅沉吟片刻,“你知道我是谁,对吧?” 程烨微微挑眉,并不否认。 “我老公是谁,你应该也知道吧?”慕浅继续问。 程烨低笑了一声,带着轻蔑与不屑,“婚姻这种东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对你而言,如果这段关系真那么重要,你就不会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了,是不是?” 慕浅听了,眼眸隐隐一黯,下一刻却又恢复如常的模样,只是道:“说不定我有其他的目的呢?” 说这话时,她直视着他,目光坦荡又直接。 程烨又一次笑出了声,说:“在此之前,你不可能知道我是谁。今天之后,我不介意你知道我是谁。” “我想知道的,可不止你一个。”慕浅说。 程烨再一次凑近她,“如果你想知道背后的主使人是谁,我帮你,嗯?” 慕浅迎上他的视线,笑了。 第221章 我老公,霍靳西 一场晚宴,纵使慕浅没有任何表态,程烨却理所当然地整晚坐在她身旁,种种话题,相谈甚欢。 晚宴过半,慕浅接了个电话后,准备提前离场。 一看她准备离开,前来道别的人立刻将她周边围了个水泄不通。 程烨被隔在人群之外,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地看着慕浅疏淡而礼貌的应酬式笑容。 身后,秦杨悄无声息搭上了他的肩膀。 “这一晚上,你跟这位大美人聊得可真亲热。”秦杨说,“什么事情那么好聊?” 程烨瞥了他一眼,“我跟她投缘,自然好聊。” 秦杨同样看到人群中的慕浅,说:“的确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只可惜啊,是别人的老婆。” “那又如何?”程烨冷笑了一声。 “表弟,我是好心提醒你,这个别人,可是霍靳西。”秦杨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比划了一下,说,“一根手指就能弄死你的人物。” 程烨听得笑出声来,目光轻蔑而寒凉,“那就让他试试好了。” 说完,他拨开秦杨的手,转头离开了这里。 秦杨瞥了他的背影一眼,拍了拍自己的手,这才挤进人群,热情洋溢地送慕浅离开。 慕浅上了车,立刻拿出手机来,找到了姚奇的联络方式。 电话接通,姚奇立刻毫不客气地开口问她:“有什么事吗?” 慕浅也不转弯,直截了当地开口:“有没有兴趣再合作查一个案子?” “有报酬吗?”姚奇问。 慕浅噗嗤笑了出来,“这次跟上次不同,我可以为你争取不菲的报酬。” “可以。”姚奇说。 “那你先帮我查一个人。”慕浅说,“包括他的个人信息和社会关系,越详细越好。” 挂掉电话,慕浅立刻将程烨的名字和照片都发给了姚奇。 对于那桩绑架事件,她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从当时的前因后果来分析,对方怎么看都是冲着霍靳西而来,而霍靳西这几年从低处到高处,得罪了多少人自不必说,她也不关心究竟什么人与他为敌。 可是今天,居然秦家的晚宴遇到那场绑架的执行人程烨,这就很有意思了。 有趣之处在于,那场绑架没有留下一丝可追查的线索,而孟蔺笙要她查的那几桩“意外”,也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同样的干净利落。 这样的干净利落,有多少人可以做到? 偏偏程烨还和秦家有交集,这样的一个人,简直太能吸引她的注意了。 慕浅正有些出神地想着,忽然听到司机开口:“太太,有辆摩托车一直跟着我们。” 慕浅蓦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后方。 车子身后,一辆炫酷的黑色摩托一路尾随,骑车的人一身黑色机车服,头戴同款头盔,看上去冷酷又神秘。 慕浅心念一动,转过头来问司机:“认识那款摩托吗?” 司机又往后视镜看了一眼,回答:“大概可以看出是ducati,但是具体什么型号我不清楚,不过,应该不是百万以下的款。” 慕浅听了,不由得挑了挑眉—— 一辆摩托都可以价值上百万,真是有钱啊! “不用管他。”慕浅说,“照旧开就行了,到家门口的时候停一下。” 司机应了一声,依旧平稳驾车,直至回到霍家老宅,才在门口路边停下车。 那辆摩托果然如影随形,稳稳停在车子后方。 慕浅推门下车,摩托车上的人也脱下了头盔,放在身前,微微笑着看着她。 果然是程烨。 慕浅缓步上前,打量了一下他的摩托,随后才道:“你刚才没有跟我道别,人就不见了。” 程烨只笑着看她,眼眸闪耀如有星光,“嗯,所以我现在来跟你道别了……顺便,还送了你回家,是不是?” 慕浅捂着唇笑了起来,转头看了一眼清幽宁静的霍家老宅,随后才道:“你还真的是,什么都不怕啊?” “面对自己有兴趣的事物,我向来无所畏惧。”程烨回答。 “那现在我人也到家了,你再见也说了,可以走了吧?”慕浅说。 程烨看着她,说:“这里是公众地方,我想待多久都行,干嘛急着赶我走?还是,你也有害怕的人和事?” 话音刚落,安静的道路上忽然有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转入,雪亮的车灯远远地投射过来,照得路边的人一清二楚。 慕浅捂唇笑了起来,“我不怕啊,就看你怕不怕了。” 程烨顺着她的视线转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两束灯光越来越近,直至那辆车在两人身边停下。 车窗缓缓降下,霍靳西坐在后排,漫不经心地瞥了程烨一眼,目光随后才落到慕浅身上。 他好些日子没见她这样隆重装扮,今日不过是出席一个中型企业的年会,也值得如此盛装? 这样想完,他目光才再度朝程烨身上看了一眼,眸光深邃暗沉,寒凉如冰。 慕浅越过程烨,走到他车身旁,笑着朝他伸出手,“你回来啦?” 司机为霍靳西打开车门,霍靳西这才下车,将慕浅的手纳入掌心。 “给你介绍一下,程烨,一个……朋友。”慕浅说,“程烨,这是我老公,霍靳西。” 听到她介绍他身份时说的话,程烨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随后才从跨下摩托,朝霍靳西伸出手,“霍先生,你好,久闻大名。” 霍靳西伸出手来,只冷淡地和程烨握了一下手,便又松开,只是看着慕浅,“什么朋友?” 他问出这话,程烨也只看着慕浅,等待着她的回答。 “就是……”慕浅瞥了程烨一眼,轻笑出声,“以前认识,今天重新见到面的朋友啊。” 程烨听了,再度笑出了声,朝慕浅挑了挑眉。 慕浅不动声色,只看着霍靳西。 霍靳西眉目淡漠,只当未见两人之间的眼神往来,说:“不早了,回家。” 慕浅点了点头,随后才对程烨招了招手:“那我回家啦,再见。” 程烨也冲着她招了招手,而后看向霍靳西,说了句:“霍先生,再见。” 霍靳西只略一点头,握着慕浅的手径直走进了大门。 第222章 你还记得那次绑架吗? 程烨坐回自己的摩托车上,目光静静追随,看着霍靳西拉着慕浅的手走进大门。 临进门的那一刻,慕浅才又回过头来,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程烨只微微一笑,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重新跨上摩托车,戴上头盔,扬长而去。 大门内,慕浅听着他的摩托车远去的声音,微微挑了挑眉。 霍靳西同样听在耳中,却只是一路握着慕浅的手回到了屋内。 屋内骤然暖和起来,慕浅忍不住哈出一口气,“外面冻死了,我先去洗澡。” 说完她便匆匆上了楼,霍靳西坐在客厅沙发里,点了支烟,召了今天跟慕浅的保镖进来问话。 保镖如实将今天晚宴上的情形向霍靳西进行了详细汇报,霍靳西静静听完,捻灭烟头,也上了楼。 慕浅洗完澡出来,护了个肤,手机上就收到了姚奇发来的消息。 离她给他程烨的身份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姚奇就已经将基本程烨的基本资料发了过来。 程烨原来是出身于中产之家,还是秦杨的表弟,原本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可是父母早逝,他在高中时候便辍了学,从此混迹于社会,社会关系并不明朗。 “目前暂时只有这部分资料,其他具体的社会关系需要继续调查。”姚奇说。 慕浅默默地将手机上的基本资料翻看了几遍,正准备收起来时,眼前蓦地多出一只手,拿过了她手中的手机。 慕浅抬头,看到已经洗完澡的霍靳西,正拿着手机,看她屏幕上的内容。 慕浅也不急,由得他看。 将她手机上的资料看完之后,霍靳西又瞥了一眼姚奇发过来的那条消息,这才看向慕浅,“到底是什么人?” “在调查的人啊。”慕浅伸手拿回自己的手机,将那些无关紧要的基本信息都删除掉。 “调查?”霍靳西看着她的动作,“用什么法子调查?” 慕浅闻言,抬眸看向他,微微笑了起来,“你想说什么?” 霍靳西也回避她的视线,直视着她,“除了用对付林夙的方法查案,你还有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噗嗤。”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如果这是最好用且便捷的方法,为什么不用呢?毕竟美貌也是一种资源,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听到她的回答,霍靳西眼眸蓦地暗沉了两分。 慕浅却忽然伸出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这种方法唯一的缺点就是会让我觉得有些辛苦,虽然我不怕辛苦,可是……如果能有更省力的方法,我也不介意用。” “有吗?”霍靳西神情并无缓和,淡淡问了一句。 “我刚刚想到的。”慕浅说,“如果我告诉你他是谁,应该会省掉我不少力气。”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等着她往下说。 慕浅眨巴眨巴眼,“你还记不记得我被绑架那次?” 霍靳西眸色赫然深邃。 下一刻,他伸出手来,重重揽住了慕浅的腰,“这样的人,你居然想着不告诉我?” 慕浅被他突如其来的力道弄疼了,忍不住“哎哟”了一声,“我这不是跟你说了嘛?” 她这样如实告诉霍靳西,霍靳西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程烨,程烨或许会跟霍靳西对抗一段时间,可是如果闹出什么大动静,他未必扛得了太久。 原因很简单,程烨说过,他并不知道绑架慕浅的主使人是谁——也就是说,在他与雇主之间还有中间人,甚至,很有可能还有其他同伙。 而这一伙人,无疑是见不得光的。 一旦程烨的身份有暴露的危机,对这伙人而言,就是危机到来的时刻。 当程烨被逼入绝境,这群人必定会逐渐浮出水面,解决危机。 这样一来,便会有迹可循。 即便找不到从前的案件的证据,这群人总会透露出新的讯息。 到那时,便再也没有什么天衣无缝的完美案子。 果不其然,听完慕浅说的话后,霍靳西立刻就拿出了手机,打电话给容恒。 慕浅就偎在他怀中,静静地看着他打电话。 电话一时没有接通,霍靳西一低头,就看见她那张又期待又狡黠的面容,一时之间只觉得心绪波动,低下头来便封住了她的唇。 慕浅还等着听他通话的内容,没想到他会突然吻自己,正待做出反应的时候,霍靳西忽然一张口,重重咬住了她。 “呜——”慕浅吃痛,一张手用力掐在了霍靳西身上。 这男人哪里是要吻她,分明是因为气上心头,拿她撒气来的! 奈何她那点手劲用在霍靳西身上,简直与挠痒痒无异。 霍靳西边亲吻边咬着她,慕浅全身的力气都用来对抗他,霍靳西仍是丝毫不松口。 哪怕他手中的电话已经接通,那头分明传来容恒的声音:“二哥?喂?二哥?喂喂?” 慕浅都听得到,霍靳西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用力在她身上。 直至容恒挂掉电话,随后又重新回拨过来,电话铃声响了又响,在即将自动挂断的时候,霍靳西才终于松开她,接起了电话,“喂?” 慕浅腰也疼背也疼嘴也疼,一被他松开就忍不住倒在了床上,顺势重重踹了他一脚。 第223章 他生气的原因 霍靳西站在床尾的位置,被她一脚踹上身,身形却依旧稳当,一伸手就抓住了她的脚踝。 慕浅却也不怕,直接将脚伸到了他的腰处。 霍靳西一面听着电话,一面低头瞥着她白嫩的脚丫。 她正努力地用自己的脚趾去夹他腰间的系带,试图将系带解开。 眼看着就要成功,霍靳西却忽然一把松开她的脚,转头出去专心致志地打电话去了。 慕浅重新跌回床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本以为可以暂时轻松一会儿,谁知道霍靳西只用了两分钟就结束了通话,随后便又走进了房间,还关上了门。 慕浅倚在床头看着他,有些惊讶,“这么快就打完了?” 霍靳西丢开手机,低下头来看她,“不是你亟不可待吗?” 霍靳西说着,便伸出手来,拉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腰间的系带上。 慕浅咬着唇轻笑了起来,随后缓缓起身,一面拉开他的系带投入他怀抱,一面道:“我急什么呀?漫漫长夜有的是时间,就是不知道……霍先生能撑多久?” 她一再挑衅,霍靳西再一次紧紧箍住她的腰,直接将她压回了床上。 事实证明,即便她告诉了霍靳西程烨的真实身份,而霍靳西也已经借吻来折磨过她,可是心里仍旧是带着气的,以至于这一夜格外漫长,仿佛没有尽头。 而那个男人仿佛有用不完的力气,通通都用在了她身上! 终于结束的时候,慕浅连话都没力气再多说一句,倒头就睡了过去。 霍靳西任由她枕着自己的手臂,直至慕浅的呼吸变得匀称而平和,他才转头看向她,久久凝视。 究竟什么时候,她才肯重新找回那颗零落已久的心? 这一夜,霍靳西没有回自己的房间,也同样没有睡着。 天刚亮没多久,慕浅忽然就察觉到自己被人放进了水里。 她猛地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霍靳西将她放进了蓄满热水的浴缸中。 “你吓死我了!”慕浅捂着自己的胸口,“我刚刚做梦梦见我差点被淹死!霍靳西,你是想谋杀吗?” 霍靳西坐在浴缸旁看着她,“以你的精力,我要有那心思,不必等到现在。” 言下之意,昨天晚上在床上他就有那个能力。 慕浅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浴缸里,才又瞥了他一眼,说:“我最近应酬太多,太累了,所以才让你占了上风。有能耐再等个三五七年,看谁年老体衰得快!” 霍靳西懒得跟她斗嘴上功夫,站起身来,“容恒快来了,你好好泡一会儿,舒展了就起来。” “他来干嘛呀?”慕浅嘟了嘟嘴,“我除了程烨跟绑架案有关,可没别的资料告诉他。” 霍靳西头也不回,只道:“或许你会想起来其他资料。” 慕浅总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可是霍靳西应该不知道她在查的具体案子才对啊? 等她泡好澡,换了衣服下楼时,容恒已经到了,正坐在沙发里和霍靳西说话。 慕浅走上前,靠着霍靳西坐下,毫不避忌地往他怀中一靠,这才笑着看向容恒,“嗨。” 霍靳西一只手臂原本就搁在沙发背上,慕浅自然而然地靠过去,他也只是看了她一眼,由她去。 对面的容恒面对着这样明目张胆的秀恩爱方式,不由得尴尬了片刻,顿了顿,才开门见山地道:“你怎么确定程烨是绑匪的?” “他亲口向我承认的啊。”慕浅微微一笑,毫不在意的样子。 容恒脸色微微一变,“他亲口向你承认?这样的情况可能发生吗?” “为什么不可能啊?”慕浅用十分真挚的目光看着他,“人和人之间,就讲究一个信字,我待他以诚,他自然也不好意思跟我说假话。” 容恒本来还想说什么,然而一转念却想到了当初林夙的事情—— 这个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力,他原本一早就已经见识过。 更何况——容恒瞥了一眼依旧眉目清冷的霍靳西——这还有个活生生的样板就摆在他面前。 “他之所以敢透漏身份,是因为他笃定自己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单凭你一面之词也不可能让他入罪。”容恒说。 “有没有证据,就要靠你去查啦。”慕浅说,“反正现在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你们了。” 说完,她看了霍靳西一眼,冲着他娇俏一笑。 霍靳西迎上她的视线,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慕浅于是又往他怀中靠了靠,势要腻在一处的样子。 容恒收回视线,低咳了一声,“你确定你该说的都说了?” “不然呢?”慕浅反问。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在调查什么案件时遇上他的?” 慕浅耸了耸肩,“我只是偶遇他,认出了他的声音,跟我在调查什么案件,有关系吗?” 容恒听了,微微沉了眼眉,“如果你是在其他地方偶遇他,那我无话可说,偏偏你是在秦氏的宴会上遇上的他……” “他是秦杨的表弟啊,会出现在宴会上很正常吧?”慕浅说。 容恒只是看着她,“那你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哪个宴会上?” 慕浅听了,微微一顿,又看了霍靳西一眼,捂唇笑了起来,“我无聊就去玩玩咯!” 容恒没有再理她,而是看向霍靳西,“二哥,你应该还对秦氏权力核心内部接连发生的三件意外有印象吧?” 听见这句问话,慕浅心头蓦地响了响警铃。 秦氏这样的小企业,怎么会引起霍靳西的注意? 她转头,求证一般地看向霍靳西,却见霍靳西也正看着她。 迎着她的目光,霍靳西缓缓点了点头。 他竟然真的知道! 慕浅不由得咬了咬唇,也就是从昨天晚上起,霍靳西就已经猜到了她是在调查什么案子。 这就是他昨天晚上那么生气的原因? “当初我们就曾经分析过,这三起案子很有可能是人为,可是因为没有证据,没办法立案侦查。”容恒看着慕浅,“没想到你会在追查这件事。” “等等。”慕浅一下子从霍靳西怀中直起身来,“为什么你们会留意到一个毫不起眼的秦氏?” 容恒和霍靳西对视了一眼,随后,他才缓缓开口:“因为秦氏背后,是陆家。” 第224章 二哥担心你 “陆家?”慕浅转头看向霍靳西,“那个陆家?” 霍靳西只淡淡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认。 跟叶瑾帆交往过的陆棠所在的那个陆家,跟霍靳西相过亲的陆沅所在的陆家,也是孟蔺笙的姐夫家。 传闻中靠非法手段起家,藏污纳垢的陆家。 像秦氏这种中型企业,找一棵大树依靠是十分正常的事,如果秦杨以陆家为庇荫,那么那几单案子很可能也有陆家在背后支持? “如果事情跟陆家有关,那么——” 慕浅话刚刚说出一半,容恒已经接过了话头,“那么,你不能继续调查。”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容恒说,“既然你在调查,那么你应该知道这几单案子是什么情况,凶险程度如何,万一让陆家知道你在查他们,后果不堪设想。” 慕浅重新靠回沙发里,轻笑了一声,说:“吃饭还有可能被噎死的,那你以后都不吃饭啦?” 说完这话,她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垂眸把玩着手中一支未点燃的香烟,眉目沉沉,没有看她。 容恒知道没这么容易让慕浅放弃,于是继续道:“这件案子我可以查下去,不管怎么说,由我来查,一定比你顺手。” “不是没有证据可以立案吗?”慕浅问。 容恒目光沉静,缓缓道:“我可以私下调查。” “那咱们完全可以联手啊。”慕浅立刻睁大了眼睛,“再加上无孔不入的姚奇,我相信我们一定能查出真相。” 容恒蓦地一顿,目光快速从霍靳西身上掠过,立刻再度否决:“不行,太冒险了,你绝对不能插手。” 慕浅察觉到他的视线所及,轻轻笑了一声,“你用什么立场来说这句话啊?要是我不搭理你,你又能奈我如何呢?”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容恒说,“这世界上那么多案件,你哪单不能查?非盯着这单?” “我这个人吧,喜欢有始有终。”慕浅笑着回答。 容恒一时失言,忍不住看向了霍靳西。 他之所以来这里,之所以说这么一大通话,无非是为了霍靳西。 霍靳西有多看重慕浅他心里知道,哪个男人会愿意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冒险? 偏偏慕浅还专喜欢干冒险的事,教人无可奈何。 霍靳西坐在旁边,却始终没有说话,一副作壁上观的姿态。 直至慕浅伸出手来挽住他的手臂,半趴进他怀中,他才瞥了她一眼。 “他干嘛一直看着你?”慕浅问,“是你不想让我查下去吗?可是你之前明明答应了的。” “就这么想查下去?”霍靳西问。 慕浅点了点头,“嗯,我现在对这个案子的兴趣已经拔高到了顶点。” 霍靳西听了,丢开手中那支始终没点燃的香烟,这才又看向她,面容清淡到极致,缓缓道:“那就查吧。” “二哥!”慕浅还没说话,容恒先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就这样吧。”霍靳西站起身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吩咐了司机准备出门。 慕浅随着他站起身来,一路送他到门口,又笑着给他送上一个深情吻别。 “我知道你会支持我的。”她说。 霍靳西又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松开她的手坐进了车里。 慕浅挥手送他离开,这才又回到客厅,看到了满面愁容的容恒。 “你犯得着这个模样吗?”慕浅重新坐下来,抱着手臂看着他,“不是我说,这个案子靠你自己,一定查不出来。” 容恒眉心微微一拧,“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啊。”慕浅回答,“你心里一直对着几桩案件有疑虑,可是这么久以来,你有查到什么吗?现在,程烨就是一个突破点。而我,应该是你唯一可选的,能够接近他的人。” 容恒顿了顿,没有继续跟她分析这桩案子,只是道:“你知不知道二哥很担心你?” “可是他支持我啊。”慕浅耸了耸肩,笑了起来。 容恒转脸看向窗外,嘟哝了一句:“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回事……” 慕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哎,你是不是没谈过恋爱啊?” 她这话一问出来,容恒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耳根都有点热了起来,“你突然说这个干什么?” “因为你真的很‘直’啊。”慕浅上下打量了他一通之后,叹息了一声,“像你这么‘直’的,我觉得除非遇上一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娘,否则真的挺难接受的。” 容恒懒得再跟她多说,起身就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才又回过头来,“你这边要是有任何进展,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如果有能够立案的证据,这案子还是得归我管。” 慕浅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向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容恒转头就走了出去。 这天过后,容恒开始全力追查程烨其人,而慕浅暂时不心急,偶尔跟姚奇交换一下情报,大部分时间都是优哉游哉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一副豪门太太应有的姿态。 霍靳西则一直忙到了年底,连大年三十也是一早就出了门。 全世界都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老宅的阿姨和大部分工人也都放了假,只剩慕浅则和霍祁然坐在客厅里大眼瞪小眼。 电视里播放着一部动画电影,霍祁然专心致志地看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慕浅。 “别看着我。”慕浅坐在旁边看杂志,头也不抬地开口,“今天年三十,大家都忙着回家过年,该关门的地方都关门了,外面没什么可玩的,你别指望。” 霍祁然听了,有些无奈,又看着门口的方向。 慕浅于是继续道:“不用看了,你爸今天应该会去大宅那边过年,偏偏咱们俩在那边都是不受欢迎的人,所以啊,就咱们俩一起过,比去见那些人好。” 霍祁然有些失落,正准备收回视线,大门却忽然打开。 霍祁然兴奋地拍了拍慕浅,慕浅一抬头,便看见了刚刚归来的霍靳西。 第225章 盯着我看了一晚上,什么意思? 霍靳西是带着齐远一起回来的,身上还穿着早上出门时穿的那件黑色大衣,可见是从公司回来的。 最近这些日子他都是早出晚归,慕浅也时间过问他的行程,这会儿见到他不由得怔了一下,“年三十了,还不放假吗?齐远,你家不过春节的吗?” “工作重要。”齐远回答了一句,转头用眼神请示了霍靳西一下,便上了楼。 霍靳西走到沙发面前,看了一眼慕浅和霍祁然身上十分随性的衣服,开口道:“上去换衣服。” “换衣服干嘛?”慕浅说,“大年三十哎,你想去哪儿?” 霍靳西微微偏了头看着她,“你说呢?” 大年三十,也就是吃暖年饭的日子,他不答反问,意思不言而喻。 慕浅一下子抱着霍祁然缩进沙发里,“别闹了,大宅那种地方,可不适合我和祁然去。我们俩回头泡个泡面吃,也比去大宅吃饭自在。对吧?” 霍靳西也不和她多说,只问了一句:“爷爷叫你去,你去不去?” 慕浅一听,整个人蓦地顿了顿,与霍祁然对视一眼,最终只能无奈叹息一声,“既然最高统治者都开了口,那不去也得去啊?” 说完她便推着霍祁然,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 霍靳西站在楼下,看着两个人上楼的身影,收回视线时,目光隐隐沉了沉。 慕浅领着霍祁然,刚刚上楼,就遇上拿着几分文件从霍靳西书房里走出来的齐远。 “真有这么多事做吗?”慕浅不由得问了一句。 齐远顿了顿,回答说:“国内是春节,国外的圣诞假期可早就过了。” “他又没在国外,哪至于忙成这样。”慕浅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 “霍先生定了春节假期去美国,今天凌晨就走。”齐远说,“这事太太你应该知道。” 慕浅又怔了怔。 这事她的确知道。 只是那时候霍靳西说要带霍祁然去游学,顺便和她在费城好好住一段时间。 后来她接了孟蔺笙给的案子,取消了霍祁然的游学计划,她本以为这桩行程他已经取消了。 “他没改变计划吗?”慕浅问。 齐远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道:“这么大的事,哪能说改变就改变?” 说完他才又道:“我还要赶回家吃年夜饭,就先走了。” 齐远转头离开,慕浅耸了耸肩,转头走进霍祁然的房间,先帮他挑衣服。 事实上霍祁然早就拥有自己的决断,慕浅走进他的房间时,他已经挑好了一套小西装,穿得差不多了。 “不错不错。”慕浅上前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子,又给他梳了梳头,“其实你今天还真该回大宅,至少拿压岁钱一定能拿到手软。” 霍祁然抿了抿唇,似乎对这一点并不怎么感兴趣。 慕浅帮他收拾完,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心生疑惑:“其实你跟你爸这么像……” 那程曼殊应该很喜欢这个孙子才对? 难道只因为他生母身份不明,就这么不招待见?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霍祁然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向她,慕浅耸了耸肩,摸了摸他的头,轻笑起来,“一样这么帅。” 霍祁然也笑了起来,微微有些害羞的模样,随后却又看向了慕浅身后。 慕浅察觉到什么,一回头,果不其然,霍靳西正倚在房间门口,分明将她的话都听在了耳中。 霍靳西二十出头的时候是真的帅,而现在,经历十来年风雨洗礼,岁月沉淀之后后,早不是一个帅字能形容。 慕浅于是转头对霍祁然补充道:“不对,你比你爸帅多了。毕竟年轻嘛!” 霍靳西:“……” 直到三个人一起出门上车,霍靳西才对慕浅道:“吃完饭后我会连夜飞纽约。” “哦。”慕浅应了一声,“齐远告诉我了。” 霍靳西便没有再说什么。 “放心吧,我会帮你照顾好霍祁然的。”慕浅说着,便伸出手来拧住了霍祁然的脸,有些狡黠地笑了起来,“之前不是答应带你去短途旅游吗?你今天多拿点压岁钱,拿多少,咱们就花多少!” 霍祁然不满慕浅这样捏自己,听见慕浅说的话却又忍不住高兴,一时间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精彩,让慕浅忍不住捏了又捏。 霍靳西转头看着窗外,没有管他们。 到了霍家大宅,大厅里正是热闹欢笑的场面,霍家上上下下二十多号人,除了霍潇潇和另外一些不那么名正言顺的,差不多都到齐了。 看得出来霍氏今年效益应该不错,因为霍靳西带着慕浅和霍祁然进门时,众人都上赶着招呼霍靳西,包括此前因为霍潇潇被送去印尼而跟霍靳西翻脸的四叔,这会儿也是笑容满脸的。 见此情形,慕浅只能感慨,有钱真好。 因为霍靳西的缘故,众人对她同样青眼有加,给霍祁然红包的时候,还不忘给她这个刚进门的新媳妇一份。 慕浅收红包收到手软,又问老爷子讨了一封大红包之后,才问起其他事情来,问老爷子:“霍靳西他妈妈呢?” “这段时间她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养病,不见外人。”霍老爷子说,“这样也好,少闹腾,大家都轻松。” 果然,到了吃团年饭的时候程曼殊也没有出现,众人似乎也并不在意,照旧热热闹闹地过年。 慕浅很多年没有感受过这样过年的气氛。 在费城的时候自不必说,再往前推,她从前在霍家的那些年,年夜饭对她来说,也同样是清冷的。 因为除了霍老爷子和霍柏年,几乎没有其他人会留意她,她常常吃过那一顿热热闹闹的饭,就躲在角落或者躲回自己的房间,继续做那个毫不起眼的人。 只除了十七岁那年。 十七岁那年的除夕,她有了霍靳西。 在那份一如既往的热闹之中,她有了雀跃,有了期盼,因此没有再早早躲回房间,而是坐在楼下看电视。 可那一年的春晚有什么节目,她毫无记忆。 相反,她眼里心里,满满都是他和表兄弟们玩扑克的身影。 玩到一半的时候,霍靳西忽然推了牌,“有点热,你们玩,我上去洗个澡。” 众人不满的声音中他起身就上了楼,慕浅在楼下魂不守舍地呆坐了片刻,也起身上了楼。 她原本是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可是上了二楼,忍不住走到他的房门口,举起手来准备敲门,却又犹豫了。 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的房门却忽然打开,一只手飞快地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她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抵在了门背上,耳畔是霍靳西低沉带笑的声音:“盯着我看了一晚上,什么意思?” 第226章 记得想我 听到霍靳西这句话,慕浅脸上的热度瞬间烧到了耳根,通体发热。 她盯着他看了一个晚上? 她怎么不知道? “我……”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嘟哝了一句,“我没有……” 事实上,他这段时间那么忙,常常十天半个月地不回家,在今天之前,她已经有十三天没有见过他了,就算整个晚上都盯着他看,又有什么奇怪? 可是,这样羞于启齿的话,要怎么跟他说? 她低着头,两只手攥着他腰侧的衬衣,死死抠住。 霍靳西低头看着她红得通透的耳根,只低低说了一句:“真不会撒谎。” 慕浅急急抬头,想要辩驳什么,可是还没发出声音,就已经被他封住了唇。 一个晚上,霍靳西早已被她飘来飘去的眼神看得通体发热,这会儿终于不用再克制。 他甚至连一步都不想走动,直接在门后将她纳入怀中。 他伸出手紧紧抵着门,慕浅全身燥热通体无力,只能攀着他的手臂勉强支撑住自己。 可是太热了,真的太热了。 她又羞耻又害怕,单薄的身躯实在难以承受这样的炽热,尤其他还在身后…… 慕浅身子一软,手上瞬间失力,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门上扑去。 霍靳西一把搂住她的腰,紧紧勾住怀中,随后重重将她压在了门上。 慕浅身上烫得吓人,她紧咬着唇,只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爆炸了。 “靳西?” 正在这时,眼前的房门却突然被人叩响,伴随着程曼殊疑惑的声音,“你干什么呢?” 慕浅蓦地全身紧绷。 刚才那一连串动作,两个人都扑在门上,肯定是弄出了不小的动静,程曼殊刚好在楼上竟然听到了! 慕浅紧张得差点晕过去,转头去看霍靳西,霍靳西却一低头封住了她的唇,根本顾不上回应外头的人。 “靳西?”程曼殊又喊了一声,与此同时,门把手也动了动。 慕浅眼角余光瞥见,身体瞬间紧绷到极致。 霍靳西蓦地闷哼一声,停了下来。 世界仿佛安静了,只剩两个人的喘息声不断交融。 可是面前的门把手依旧还在动,只是幅度很轻微—— 先前不知道谁的手碰到了门把锁,将门锁了起来,外头的人根本打不开。 意识到这一点,慕浅仿佛经历一场劫后余生,周身都没有了力气,身体再度一软,直接就瘫倒在他怀中。 霍靳西见着她受惊吓的这个样子,唇角不由得带了笑,低头在她颈上印下一个吻。 门外程曼殊的声音还在继续,明显已经焦急起来,“靳西,你怎么了?有没有事?回答我!” 霍靳西这才抬头,不紧不慢地回应:“没事,喝多了,刚洗完澡,差点摔倒——” 慕浅伏在他怀中,大气也不敢出,身体红得像一只煮熟了的虾。 …… 晚餐后,慕浅领着霍祁然坐在沙发里看春晚。 其他人似乎都对这节目没什么兴趣,围着霍靳西坐在餐厅那边,聊着一些跟当下时事相关的话题。 毕竟霍靳西一向公务繁忙,平时就算在公司见面,也多数是说公事,能像这样聊聊寻常话题,联络联络感情的时间并不多。 一群人将霍靳西围在中间说说笑笑,霍靳西不过偶尔回应两句,对众人而言却也仿佛是融入其中了。 而事实上,他们聊了些什么,霍靳西并不见得听进耳,相反,他的注意力都停留在了沙发区的慕浅和霍祁然身上。 春晚的节目多年如一日,并不见得有什么新意,然而慕浅陪着霍祁然,却一副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时不时地笑出声。 坐了大概半小时后,霍靳西终于起身走开,也来到了沙发区。 慕浅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而霍祁然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剥各类坚果。 他负责剥,慕浅就负责吃,分明是怎么看怎么可怜的样,偏偏霍祁然似乎自得其乐。 两人这样的相处模式霍靳西也已经习惯了,因此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在慕浅旁边坐了下来。 慕浅瞥了他一眼,“你过来干嘛?跟他们聊天去啊。” “想休息一会儿。”霍靳西看着电视,面无表情地回答。 慕浅不由得微微苦了脸,“想休息你回房间去嘛,你跑到这里来,他们也会跟过来的,那我就没法好好看电视了。” 话音刚落,其他人果然渐渐地都移到了这边,原本空空荡荡的沙发区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慕浅有些埋怨地看了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脸色也不见得好看,没怎么再跟众人搭话。 两个人坐在一群热闹的人中,专心致志地盯着电视,十分地格格不入。 直至齐远来接霍靳西离开,才算打破了这一幅并不怎么和谐的画面。 行程既然已经定好,该走还是要走。 霍靳西上楼去看了一下程曼殊,下楼时,慕浅还坐在沙发里被小品逗得乐不可支。 “浅浅。”开口喊她的是小姑姑霍云卿,“靳西都要走了,你还在那里看什么呢?” 慕浅转头一看,果然众人都围在门口,等着送霍靳西。 她立刻站起身来,飞快地跑过去,直接扑进霍靳西怀中,当着众人的面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一路顺风,过去不要太辛苦,要记得想我,还要记得买礼物!” 霍靳西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回应什么,转头就走了出去。 …… 抵达纽约的前三天,霍靳西很忙,几乎都是早上出门,半夜才回到公寓。 到了第四天才稍微清闲了一些,难得提前下了班。 他也没什么休闲活动,多年来在纽约来来回回都是两点一线,这次也不例外。 司机径直将车子驶向公寓,霍靳西看着车窗外倒退的街景,始终面容沉晦。 旁边的人行道上人来人往,不乏黑眸黑发的亚洲人,似乎让这异国的街道也变得不那么陌生。 而…… 人群中,一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女人正拉着一个半大的小男孩快步疾走,边走边笑。 霍靳西眼眸赫然锐利。 第227章 从前如隔世 “停车。”霍靳西忽然开口。 司机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从后视镜里看向霍靳西,“霍先生,这里不能停车。” 霍靳西目光落在渐渐远去的那一大一小的身影上,没有再重复自己说过的话。 副驾驶上的齐远见状,连忙嘱咐司机:“先停车。” 司机只能被迫将车子违规靠边停下,霍靳西直接推门下了车。 他一下车,后面车子里坐着的保镖们自然也如影随形。 慕浅刚刚领着霍祁然从美国自然博物馆出来,两人约定了要去皇后区一家著名甜品店吃蛋糕,谁知道还没到上车的地方,刚刚走过一个转角,两人就被拦住了去路。 眼前是经常跟在霍靳西身边的保镖冷锐和另外两个外国保镖,都是慕浅上次在纽约见过的。 眼见着这三个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慕浅再傻也知道是什么情况。 “太太。”冷锐喊了她一声。 慕浅转头看着霍祁然,做出一个绝望的神情,“完了,被抓到了!” 霍祁然听了,却并不害怕,反而四下观察起来。 一转头,霍靳西正好从两人身后的街区转角处走出来。 霍祁然眼睛一亮,迅速跑到了霍靳西面前,伸出手来拉住他。 霍靳西摸了摸霍祁然的头,沉眸看着不远处站着的慕浅。 慕浅瞪了霍祁然一眼,随后才看着霍靳西笑了起来,“嗨,这么巧啊!” 原本跟着慕浅和霍祁然的几个保镖这才硬着头皮现身,走到霍靳西身后的位置,个个面带难色,“霍先生。” 霍靳西没有看他们,只朝慕浅伸了伸手。 慕浅见状,立刻快步小跑到他面前,直接投入他怀中,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腰,大笑出声,“我带祁然来纽约给你个惊喜,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霍靳西低头瞥了她一眼。 惊喜? 她总会知道他有多惊喜。 既然这么巧在大街上都能遇到,慕浅和霍祁然自然要跟着霍靳西走。 抵达霍靳西住的地方,慕浅才发现,霍靳西已经换了住处。 跟上次只有一间卧室的酒店式公寓不同,这次他们抵达的是位于曼哈顿中城的一幢顶级豪宅大楼,而霍靳西的复式公寓正位于顶层。 慕浅刚一进门,就接连哇了好几声,随后就领着霍祁然上上下下地参观起来。 整间公寓有6个卧室,7个卫生间,另外影音室、健身房一应俱全,视野极佳,奢华无度,足够他们参观好一阵。 霍靳西看着两人的背影,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齐远就走了进来,跟霍靳西汇报他得到的消息。 “太太和祁然是前天凌晨到的纽约,住在东区的一家酒店里。吴昊之所以没通知您,也是太太的意思。这两天她就领着祁然在纽约逛博物馆,接下来好像是准备去波士顿的……”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事实上,从看见慕浅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猜到了她原本的意图——偷偷领着霍祁然过来,按照之前的游学路线参观玩乐。 至于身在纽约的他,自然是能瞒就瞒,能甩就甩。 还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慕浅再从楼上下来时,一眼就看到了霍靳西坐在沙发里的身影—— 虽然这男人身上气场向来高冷,一股子生人勿近的架势,可是此时此刻他身上透出的气息,远不止这么简单。 慕浅于是走过去,直接又投入了他的怀抱。 霍靳西倒也由着她,只是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伸出手来揽住她。 “这幢公寓,你新买的?”慕浅问。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 “是为了我和祁然一起过来准备的?”慕浅又问。 毕竟上次那间酒店式公寓只有一个卧室,如果带霍祁然过来,必定是要换新地方的。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你说呢?” “那现在不是正好吗?”慕浅趴在他胸口,“我和祁然正好来了,没有浪费你的一番心思。” 霍靳西淡淡勾了勾唇角,不予置评,只反问了一句:“短途旅游?” 慕浅噗嗤笑了出来。 “之前是说好短途旅游的嘛。”她说,“不过后来看时间还挺充裕,干脆就满足他的心愿咯。可是那个小破孩,他自己可有主意了,想要去哪里自己安排得明明白白的,都不容我插手,所以我们的行程都是他安排的!” 她正把责任往小破孩身上推的时候,小破孩正好也下楼来,听到慕浅的话,顿时愣在当场。 “你,快过来。”慕浅抬手指了指他,“给你爸认个错,你爸要是肯原谅你呢,那就算了,要是不肯原谅你,你就跪——啊!” 她话刚说到一半,霍靳西忽然伸出手来,重重拧上了她身上唯一肉厚的位置。 “你就这么教小孩的?”霍靳西问。 “那我确实不会教嘛。”慕浅说,“所以现在把他送回你面前,怎么样?你别生气啦……”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腻进了他怀中,用额头在他身上蹭了又蹭。 霍靳西又垂眸看了她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慕浅靠在霍靳西怀中,偷偷朝霍祁然眨了眨眼。 霍祁然和她自有交流方式,见状撇了撇嘴,转头就走开了。 慕浅本以为霍靳西至此应该气消得差不多了,可是一直到夜里,才又恍然大悟,这男人哪有这么容易消气? 霍祁然自觉上床睡觉后,慕浅的身体和时间就完全不受自己支配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公寓和陌生的床,她原本也饶有兴致,可是比起那个男人的精力与体力,她那点兴致根本完全无法与他匹敌! “你……”慕浅好不容易开口,声音已经微微喑哑,“你真有这么想我啊?” 霍靳西目光沉沉地与她对视片刻,慕浅原本还等着他回答,然而下一刻,霍靳西就低下头来,重重封住她的唇,只用行动回答。 她怎么会知道,他身体里那把火,从大年三十就一直憋到了现在。 一经释放,直欲燃烧殆尽。 从前明明如隔世,却偏偏……不可忘怀。 第228章 住进霍靳西的新公寓后,波士顿是去不成了,霍靳西好像也不怎么忙,没有再像从前那样早出晚归,反而多数时间都是闲的。 慕浅领着霍祁然继续逛那些没去过的博物馆和景点时,他竟然也会现身陪同。 有霍靳西在,慕浅就要自由得多,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霍祁然,可以抽出时间来看看自己感兴趣的展品。 偶尔不经意间一回头,就会看见不远处的霍靳西正认真地向霍祁然讲解一些展品的艺术性和历史意义。 她很少见到这样子的霍靳西。 毕竟一直以来,霍靳西都是高高在上的霍氏掌权人,即便在家里对着霍祁然也一向少言寡语,难得现在展现出如此耐心细心的一面,看得出来霍祁然十分兴奋,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慕浅盯着两人看了片刻,很快收回视线,继续按照自己的兴趣参观。 霍祁然听霍靳西讲解完两件展品后却好像忽然察觉到什么,左右看了一下,迅速找到了慕浅,伸出手来拉住了慕浅的手,不让她自己一个人走。 “喂,你不要太过分啊。”慕浅说,“之前我都每天陪着你了,现在好不容易把你交给你爸,你就不能让我轻松轻松啊?” 相处久了,霍祁然早就已经摸清楚了慕浅的脾性,听她这么说,仍旧是拉着她的手不放。 慕浅正瞪着他,另一只手忽然就被霍靳西握住了。 “既然想轻松轻松,那就不用走得太快。”霍靳西说。 那只握着她的手却再没有松开。 慕浅一左一右地被人握住,感觉自己好像被挟持了。 霍靳西自顾自地握着她,走到下一处展品前,继续向霍祁然讲解。 这样子的一家三口,怎么看都是引人注目的。 慕浅并不怕被人看,可是这会儿却莫名觉得有点不自在。 手袋内,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电话。”慕浅立刻顺势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拿着手机,转头走向了展厅外的空地。 电话是姚奇打过来的,慕浅接起来,开门见山地就问:“什么情况?” “程烨撞车了。”姚奇说,“差点车毁人亡。” 慕浅闻言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差点是什么意思?” “还活着,在医院,死不了。”姚奇说。 慕浅想起程烨那辆价值百万的摩托,不由得啧啧叹息了一声,随后才道:“知道事故原因吗?” “事故原因我还在调查。”姚奇说,“不过我猜,应该跟你老公脱不了关系。” “什么?”慕浅不由得疑惑了一声,转头看向展厅内。 霍靳西依旧站在先前的展品前,正拿着小册子给霍祁然认真地讲着什么。 突然间,他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转头,看向了慕浅所在的方向。 四目相对,慕浅迅速收回了视线,继续道:“你不会告诉我是霍靳西买凶要弄死他吧?” “当然不是。”姚奇说,“顶多是你老公故意要将程烨逼到绝路。” 慕浅听了,静默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 霍靳西还真是很配合她啊。 第228章 费城 “这样一来正好。”慕浅说,“正好给了我们机会,看看他到底跟什么人有牵扯。进出他病房的人,你可都要留意仔细了。” 姚奇听了,微微冷哼了一声,说:“这样的事我还用不着你提醒。” 毕竟无论从年资经验还是能力,姚奇都在她之上。 慕浅闻言,忍不住又笑出了声,“哎哟,前辈,我这不是因为不在那边,所以才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嘛。无论如何,拜托你啦。” 姚奇懒得跟她虚与委蛇,直接挂掉了电话。 慕浅耸了耸肩,刚刚放下手机,就察觉到一股不容忽视的气息渐渐接近自己。 一回头,她就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霍靳西。 霍靳西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电话,缓缓开口:“交涉好了?” 慕浅扬眉笑了起来。 霍靳西既然已经主动出手对付程烨,那他对国内发生的事情自然了如指掌,她知道什么,他只会更清楚。 这次的美国之行对她而言原本已经是取消的,之所以又带着霍祁然过来,抛开其他原因,多多少少也跟程烨的案子有一点关系。 无他,只是为了将来埋一条路—— 万一之后程烨还会来找她,那她作为一个被有权有势的老公掌控到极致的小女人,出卖程烨,也是情非得已。 男人向来吃这种谎言,程烨是不是例外,那就要往后再看了。 “交涉完毕。”慕浅晃了晃手机,“可以专心看展了。” 说完她就将手机放进手袋,背着手快步走进展厅,朝霍祁然所在的位置走去。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的背影片刻,也才重新走进了展厅。 …… 被逮到霍靳西公寓的第五天,慕浅从宽敞柔软的大床上醒来,已经是满室阳光。 她趴在被褥中盯着窗户看了片刻,正在考虑要不要再睡个回笼觉时,房门被人推开了。 慕浅一转头就看见了霍靳西。 “你怎么在公寓啊?”慕浅不由得问了一句。 前些天他虽然空闲时间多,然而每天早上总是要回公司开会的,这个时间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公寓里的。 “起床。”霍靳西看了一眼她那副赖床的姿态,简短吩咐,“收拾行李。” “要回去了吗?”慕浅坐起身来,有些迷迷糊糊地发问,“你昨天也没说啊,出什么事了吗?” “去费城。”霍靳西说。 慕浅身形不由得微微一顿,脑海中回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 “费城那边我去过的次数不多,这次过去,想好好在那边住一段时间。” 先前她取消了来美国的行程,去费城的计划自然也取消。 现在她来了,很明显,霍靳西准备一切按照原计划进行。 “费城那个小破地方有什么好住的嘛。”慕浅重新倒回床上,看着窗外,“纽约多好啊,国际大都市,要什么有什么,还有一间这么豪华的公寓,祁然也喜欢得很,我不想走。” “你喜欢,以后有的是机会来。”霍靳西说,“现在,我们要去费城。” 慕浅瘫在床上一动不动。 两个小时后,慕浅坐在了驶往费城的车上。 对于霍祁然来说,国外的马路都是新鲜的,因此一路上他都很兴奋地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而慕浅仿佛是没有睡够一般,始终是恹恹的模样,坐在霍靳西身边,不经意间往他身上一靠,就又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霍靳西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睡颜,终究也只是一动不动,由她靠着。 这次回到费城自然也是由霍靳西安排公寓,只是当慕浅睁开眼睛时,却看见了一条似曾相识的街道。 那年她初到费城,由叶惜帮忙安排着住下的公寓,正是在这个街区。 “你安排住的地方就在这里啊?”慕浅问,“这个街区有点老旧啊……适合居住吗?” 已经下车的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朝着车内的她伸出了手。 慕浅无奈,只能将自己的手交出去,跟着霍靳西下了车。 眼前是一栋独幢公寓,大概三层楼高,不算大,却颇具古典格调。 从前慕浅住在这个街区时时常会从这幢建筑前经过,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住在这里。 霍靳西和她的卧室位于二楼,正对着外面的街道,似乎每一幢建筑都是熟悉的味道。 慕浅正站在房间里收拾衣服,不经意间多次看向窗外,总是会隐隐失神。 霍祁然上上下下跑了一圈之后,来到了慕浅的房间。 慕浅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 从出国后,这小孩眼里似乎总是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兴奋,比在桐城的时候开心得多。 慕浅当然知道为什么。 在桐城的时候,霍靳西可没有这么多的时间陪着他,可是来了这里,对他而言,有霍靳西,有她,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你喜欢这里吗?”慕浅问。 霍祁然蓦地点了点头。 “我以前住在这里的。”慕浅忽然说。 霍祁然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慕浅。 “不是这里,是在街的那一头。”慕浅顿了顿,缓缓道,“所以这里,我很熟悉。” 霍祁然脸上顿时流露出无比的期待。 慕浅低头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拧了拧他的脸,说:“行,接下来就由我来负责,带着你们好好领略领略这座城市的风情。” 她说这话时,霍靳西正好走到门口,安静地倚在门边,深深看了她一眼。 如果说先前在纽约,他们还算是观光客,到了费城,就真正开启了度假模式。 远离了纽约的喧嚣和繁华,来到费城后,生活节奏要悠闲平和得多。 至少霍靳西再不用去公司,偶尔有公事要处理,也只是通过手机和电话,更多的时间,都是陪在慕浅和霍祁然身边的。 而这一次,他也没有主动安排任何行程。 因此慕浅就充分发挥了地头蛇的优势,带着他们参观旅游景点、兜风、逛商场、逛公园…… 那些她曾经和笑笑去过的地方,那些她没来得及带笑笑去的地方,通通都去了一遍。 第229章 我们的女儿 慕浅安排着去的那些地方,有一些霍靳西很熟悉。 之所以熟悉,不是因为他来过,而是因为他见过。 那些关于笑笑的照片和视频,他反反复复看了很多次,慕浅和笑笑去过的那些地方,他也见过很多次。 慕浅似乎并不回避这些地方,可是她也并不提及笑笑。 心伤难愈。 霍靳西清楚地知道,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容易复原。 而慕浅也清楚地知道,霍靳西非要陪她回费城住一段时间是为什么。 3月1日,农历正月十四。 慕浅晚上睡觉前看了一眼日历之后才惊觉时光飞逝,不由得问坐在床头看书的霍靳西:“已经出来快半个月了,我们什么时候回桐城?” “我还有时间。”霍靳西回答。 “就算你公司没有事忙,祁然也快要开学了啊。”慕浅说,“不用回去准备吗?” “他很喜欢这里。”霍靳西说,“多待几天有什么关系。” 听到这句话后,慕浅顿了片刻,忽然喊了他一声:“霍靳西。” 霍靳西依旧看着手里的书,只是应了一声。 慕浅微微偏头冲他一笑,“过两天,我们去看笑笑吧。” 霍靳西正翻书的手蓦地一顿,片刻之后,他转头看向她,眼眸深邃暗沉。 “其实,你是想等到3月4号,去看看她,对不对?”慕浅问。 3月4号,笑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日子。 霍靳西没有否认:“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她。” “好。”慕浅神情平静,只淡淡笑了笑,说,“反正我也很久没去看过她了。这次走了,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 霍靳西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握住她,慕浅却已经躺进了被窝,拿被子盖住半个头,背对着他躺着,只说了一句:“那我约定你啦,你那天不要安排其他的事就好了。” 霍靳西安静片刻,放下了手里的书,也躺了下来。 慕浅原本静静地躺着,忽然感觉到他从身后贴上来,伸出手来将她圈住。 屋子里暖气很足,她的身体却微微有些凉。 霍靳西将她的手纳入掌心,轻轻揉搓了一会儿,却依然不见暖。 霍靳西停顿片刻之后,忽然缓缓翻转了慕浅的身体。 慕浅任由他动作,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我不冷——” 下一刻,霍靳西带着她的手,放进了他的睡衣内。 慕浅微微吃了一惊,回过神来的时候,手已经被放在他胸口的位置。 除了体温,连他的心跳都清晰可察。 她的手不由得缩了缩,似乎是想要收回来,可霍靳西却只是按着她,不让她动。 他心跳的频率,她再熟悉不过。 从前那些亲密时刻,被他纳入怀中时,她总是控制不住地贴在他胸口,去听他的心跳。 那时候他也不过二十多岁,经历情事,心跳总是很快。 她听在耳中却只觉得欢喜,仿佛那高于正常频率的跳动,是他在诉说他的欢喜。 而现在,他历经风雨,从生死关头走过,得失之间,心跳的频率早已沉稳得不似常人。 那极其偶尔,几不可察的失控,却是为谁? 慕浅静静偎着他,渐渐入睡。 霍靳西一直将她圈在怀中,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直至天亮。 清晨,慕浅被霍祁然在走廊上跑动的脚步声惊醒,睁开眼睛时,她依旧以昨天晚上的姿态躺在霍靳西怀中。 而霍靳西垂眸看着她,仿佛已经看了她整晚。 慕浅动了动,才察觉到自己的手依然在他胸口,原本偏凉的手掌,早已跟他身体的温度融于一体。 “这下可不凉了。”她说。 “真的不凉了?”霍靳西问。 慕浅看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来,在他面前展示了一下。 霍靳西却再度握住她的手,这一次,是放到自己唇边,轻轻亲了一下。 相较于他的胸口,他唇上并没有什么温度,可是慕浅却仿佛被灼了一下,飞快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翻身下床。 …… 笑笑离开这个世界的日子,慕浅从没有忘记,却几乎从没有在这一天去看过她。 事实上,即便是在平时,她也很少去看她。 说起原因,无非是忙,可是真正的原因,终究还是内疚。 因为觉得自己对女儿疏于照顾与陪伴,所以她连面对她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 可是现在,霍靳西为了和她一起去看笑笑,竟然可以连一向放在第一位的工作都不顾。 慕浅并不想拂了霍靳西的好意。 况且,她也是真的很想念女儿。 4日一早,霍靳西将霍祁然托付给齐远,陪着慕浅前往墓园。 越接近墓园,慕浅似乎越不安。 她的不安并没有太明显的表现,无非就是频频看向窗外,可是霍靳西还是察觉到了,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可是慕浅并没有因此放松。 霍靳西就这么握着她的手,一直走进了墓园。 霍靳西没有告诉慕浅,这次飞来纽约的当天晚上,他就已经来过。 这个地方,短短几个月里,他已经是第三次踏足,远比慕浅熟悉得多。 慕浅跟在他身后,眼睛只看着一个方向——她知道笑笑躺在那里,可是一时间,却连到底是哪座墓碑都分辨不清。 她真的是……太久没有来过了。 霍靳西握着她的手,一路走到了笑笑墓前。 墓碑上,笑笑一如既往笑得璀璨。 慕浅微微抿着唇,有些僵硬地站立着,一言不发。 霍靳西放下了手里的小雏菊,看着墓碑上那张圆圆的笑脸,微微一笑。 “笑笑,爸爸带妈妈来看你。”他说。 慕浅站在他身后,听到这句话,眼泪突然毫无防备地就掉了下来。 霍靳西站起身来,再一次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将她揽入怀中。 “我来得太晚了。”慕浅低低地说了一句。 霍靳西用指腹抹去她脸上的泪痕,低声道:“笑笑不会怪你的。” 慕浅静了片刻,忽然点了点头。 她抬起头来看向霍靳西,笃定地开口,“嗯,我们的女儿,她很乖很听话,我知道,她不会怪我的。” 第230章 有心人 失去笑笑之后,慕浅的性格曾发生很大变化。 一个人,一旦再没有什么好失去,世界就会变得很简单。 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亦无所惧。 她仿佛从里到外地重新活了一遭,没有不敢接近的人,没有不敢查的案。 因为她的恐惧,留在了过去。 她唯一不敢面对的,就是已经不在人世的笑笑。 这一恐惧深埋于心,长久以来,不见天日。 直至霍靳西重新将这件事挖掘出来。 他是在逼她面对,也是在为她疗伤。 对他来说,一定程度上,也许治愈了她,对他而言也是一种治愈。 于是慕浅坦然接受了。 即便心头千般内疚万般忐忑,她还是来了。 可是看见墓碑上女儿的笑脸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错了。 她真的错得很离谱—— 笑笑从小就那么乖,那么听话懂事,她怎么可能会怪她这个妈妈呢? 哪怕她从来没有好好照顾过她,哪怕她这么久没有来看过她,笑笑还是不会怪她的。 慕浅蹲在笑笑的墓碑前,哭过之后,很快地就笑了起来。 她红着眼睛,轻轻摸着笑笑的照片,只是微微地笑。 而霍靳西就站在她身后两步的位置,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不做打扰。 直至身侧传来一阵逐渐接近的脚步声,霍靳西才转头。 有些意外,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人——叶惜,和她身后的叶瑾帆。 叶惜手中拿着一束向日葵,目光越过霍靳西,落在墓碑前的慕浅身上,分明是愕然的。 叶瑾帆走在叶惜身后,远远地看见这一幕,目光与霍靳西相视,微微点了点头。 同样听见脚步声的慕浅在两人走得很近的时候,才终于转头,看见叶惜之后很快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会来的。” 那几年的这个日子,无论她来或不来,叶惜总会来,从不缺席。 叶惜与慕浅对视片刻,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放下手里的向日葵后,伸出手来抱住了慕浅。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叶惜说,“可是你来了,我……很高兴。” 慕浅轻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抚了抚叶惜的背。 叶惜静默着,无声地红了眼眶。 …… 傍晚时分,霍靳西和慕浅带着霍祁然,约了叶惜和叶瑾帆吃饭。 见到霍祁然,叶惜很平静地微笑跟他打了招呼,而霍祁然也微笑回应。 因为今天日子特殊,纵使朋友相聚,餐桌上的氛围也并不见得热闹,大家都很有默契地低声交谈,只有慕浅监督霍祁然不许挑食的时候才趋于正常。 叶瑾帆看着这样的情形觉得有趣,而霍靳西则早已习以为常。 叶惜同样习惯了这样的情形,只是这始终是她第一次同时跟慕浅以及霍靳西同桌吃饭,目光不由得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霍靳西察觉得到她的目光,抬眸看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直到和慕浅一起去卫生间,叶惜才开口问:“这次是你们一起过来度假的吗?” “算是吧。”慕浅回答,“不过来这里是他有意安排的。” 叶惜听了,怔了片刻之后,缓缓道:“他真是……挺有心的。” 第231章 放心睡吧 慕浅洗完手,从镜子里看着她,轻笑了一声:“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叶惜说:“我以前只从你嘴里了解过他,再说他当初对你那么坏……可是现在,我亲眼见过他是什么样子的人了。” “那你是觉得他人还不错咯?”慕浅说。 “比我想象中好太多太多了。”叶惜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浅浅,你知道吗?他以前找我打听笑笑的时候,曾经试图拿我和我哥的事来要挟我。” 慕浅闻言,微微挑眉,“是吗?” “虽然他没有明确表示,可是他那样的人,我察觉得到,他就是这个意思。”叶惜说,“可是他最终没有这么做,我觉得他是因为你。” 慕浅安静片刻,缓缓点了点头,“从知道笑笑的事情过后,他的确……跟以前不一样了。” 知道笑笑的存在后,以前那个强势霸道、说一不二的霍靳西一去不复返,他开始有意无意地迁就她,体贴她,虽然有些时候还是会控制不住流露出原本的性子,可是对着她的时候,他是真的很克制了。 “你才是跟他在一起的人。”叶惜说,“他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慕浅笑了笑,回答道:“当然。” “那你们现在怎么样了?” “他非常纵容我啊,对我好上天,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慕浅说,“这样的男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叶惜微微呼出一口气,“他是在弥补过去对你做的错事。” “是啊。” 叶惜听了,十分认真地看着慕浅,“那你现在……重新爱上他了吗?” 慕浅擦干手上的水渍,涂上护手霜,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我享受他的好。” “然后呢?” “然后啊……”慕浅冲她挤了挤眼睛,“然后大家都会开心啊……爱不爱的,多缥缈虚无啊。就这样吧,挺好的。” 叶惜听了,一时有些迷惑。 可是有个人真心实意地对慕浅好,而慕浅也愿意接受这份好,这终归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吧? 无论如何,她现在有家有室,有依傍,有挂牵。 这不就是她一直期望看见的慕浅吗? 从前她只万般希望慕浅不要再跟霍靳西有任何牵扯,可是现在,她却开始真心实意地想要慕浅从霍靳西那里得到幸福。 毕竟这个男人,是真的对她好。 两个人回到餐桌旁时,霍靳西正和叶瑾帆不咸不淡地聊着天。 两个商场上的人,聊天内容自然也是了无趣味的一些经济话题。 霍靳西向来不怎么与陌生人交往,面对叶瑾帆时,纵使态度依然疏离,却已经算是难得的耐心与礼貌。 而叶瑾帆就放松得多,说说笑笑,偶尔还能分神逗逗霍祁然。 慕浅和叶惜回来后,饭局上的氛围才又缓和许多,霍靳西即便不说话,也不会显得尴尬。 事实上自慕浅坐下之后,霍靳西便真的很少开口了,多数时间都是慕浅和叶瑾帆在聊天,而霍靳西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看看霍祁然,似乎并没有多少心思用在这边。 可是叶惜却还是看得出来,霍靳西表面疏淡,事实上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慕浅身上。 譬如,慕浅不小心打翻酒杯,他明明在看手机,却能在下一秒就拿起桌上的餐巾递过去给她擦拭。 这样的细节,叶惜看得仔仔细细。 也许是注意力太过集中于霍靳西,她这一晚上说话也很少,直至一行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叶瑾帆才偏过头来问她:“怎么了?这一晚上东西也没吃多少,也不说话。” “没事,就是有点累。”叶惜回答了一句,随后看向慕浅,“你们带着孩子,先回去吧,我想再坐一会儿。” 慕浅也不跟她客气,点了点头之后,很快领着霍祁然,跟着霍靳西离开了。 叶瑾帆送三人至电梯口,跟霍靳西握手告别。 “今天跟霍先生交流很尽兴。”叶瑾帆说,“希望以后还有更多机会能跟霍先生见面。” “不必客气。”霍靳西应了一句。 慕浅冲叶瑾帆笑了笑,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这才走进电梯。 看着电梯门闭合,叶瑾帆才转身回到餐厅。 叶惜还坐在餐桌旁,叶瑾帆进门的时候,她正对着霍祁然先前坐过的位置发呆。 叶瑾帆正欲上前,却见她伸出手来,拿起一支霍祁然用过的勺子,飞快地藏进了自己的手袋。 …… 霍靳西带着慕浅和霍祁然回到公寓时,齐远正带着几份文件坐在客厅里等他。 见他有公事要忙,慕浅便带了霍祁然上楼,各自回房洗漱。 慕浅回到房间泡了个热水澡,换上睡裙出来的时候,霍靳西正在书房开一个视频会议。 慕浅推门进去,只冲他笑了笑,说:“我找本书,翻几页就睡了。” 霍靳西目光落到她身上,片刻之后才收回视线。 慕浅找到自己想要的书,拿着径直回到了房间。 可是坐回床上,才翻了没几页书,霍靳西就推门进来了。 慕浅却仿佛早已料到一般,抬眸看了他一眼,故意问道:“你的会这么快就开完了?”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解开衣领,直接走进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一番恩爱,极尽缠绵之能事。 只是最后的时刻,慕浅隐隐察觉到霍靳西似乎是有话要说。 四目相视,两个人都微微颤抖着,慕浅甚至隐隐察觉得到他要说什么。 他们今天才去看过笑笑,他帮她放下了笑笑的心结,而此时此刻,他们亲密一体。 可是最终霍靳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头来,重重吻住了她。 结束后,卧室里一时沉默。 好一会儿慕浅才开口:“你昨晚就没怎么睡,早点回房休息吧。” 霍靳西听了,却久久不动。 “今晚我就在这里睡。”他说。 慕浅瞥了他一眼,说:“那你睡不着可别怪我。” 先前有两个晚上,他都是跟她同床度过,慕浅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简单清理过后,慕浅陷在被窝里,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渐渐有了睡意。 霍靳西一手放在她腰上,侧身躺着,只是看着她。 在他几乎以为她睡着的时候,慕浅忽然低低地开口:“霍靳西,你放心睡吧……我不会拿枕头闷死你的……” 霍靳西凝眸看她,她却仍旧只是闭着眼睛,说完这句话便彻底放松下来,睡了过去。 霍靳西静了片刻,唇角忽然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第232章 别人的女人 两日后,霍靳西的私人飞机终于从费城机场起飞,飞往桐城。 13个小时后,飞机落地桐城,正是中午时分。 回到老宅,霍靳西匆匆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去了公司,慕浅照顾时差混乱的霍祁然睡下之后,也出了门,前往怀安画堂。 她不在的这些天,画堂的所有事务井井有条,然而慕浅一上手,还是有许多工作可以做。 她对展出的画作进行了小范围调整,又分类整理了一下一些新入的画作,翻看了一些新人画师的作品,敲定了一部分画作定价,这么一通忙碌下来,天早就已经黑了。 画室的工作人员提议一起去吃饭,慕浅刚准备答应,余光却忽然瞥见门外的街道上,一辆惹人眼目的炫酷机车一闪而过。 “我今天刚从美国飞回来,有些累,想早点回家休息。”慕浅说,“你们这段时间辛苦了,找家好点的餐厅吃饭,我买单。” 一群人顿时都笑了起来,“谢谢霍太太。” 慕浅又让他们先行离开,自己留下来关门。 等到人都走了,她才准备离开。 慕浅正专心致志地锁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有些纷繁混乱的脚步声,她一回头,就看见了挡在她身前的吴昊和另一个保镖,以及被挡在两人身外的——程烨。 这样的情形,应该是程烨想要从身后接近她,却被她身边的保镖给拦住了。 程烨穿着一身黑色的机车服,整个人显得十分清瘦,脸色也微微有些苍白。 他站在离慕浅三米开外的位置,微微偏了头看着慕浅,低笑了起来,“这是……防我呢?” 慕浅盯着他看了片刻,微微笑了起来,对吴昊说:“不用这么紧张,这位先生……是我朋友。” 听到朋友两个字,程烨微微挑了眉。 而吴昊则是皱了眉,转头看她,“太太?” “你们就在这儿呢,还怕他吃了我啊?”慕浅摆摆手,“我跟他聊聊,你们放松点。” 听到她这句话,程烨转身走到街边,倚着一支路灯站着,掏出一支烟来点燃了。 慕浅重新锁好门,这才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了他一通之后,缓缓道:“你好像瘦了……出什么事了吗?” 程烨瞥她一眼,“你不知道我出什么事了吗?” 慕浅又顿了顿,才道:“我确实不知道啊。” 她才刚说完这句,程烨忽然转向她,视线直直逼视着她,目光阴冷沉郁。 慕浅平稳地站立着,神情一如既往平静,唇角微笑的弧度都没有一丝改变。 “你怎么会不知道?”程烨嗓音微微有些喑哑地开口,“你有多聪明我不是不知道,何必在我面前装傻?” 慕浅漫不经心地拿脚尖点了点地,“那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事了。” 程烨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又一次低笑出声,眼中的阴狠却并未散去。 “我这么相信你……”他说,“你却出卖我。” 慕浅听了,既不慌也不乱,反而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相信我?你凭什么相信我呢?你了解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嘛?为什么要轻易相信一个陌生人呢?” “所以我信错你了,是吗?”程烨反问。 慕浅轻轻叹息了一声,说:“我是别人的女人啊。” 第233章 霍靳西的作风 听到慕浅的回答,程烨忽然冷笑了一声,随后道:“我怎么看不出来,你甘愿当‘别人的女人’?像你这样的女人,会心甘情愿为一个男人而活?” 慕浅闻言,轻轻笑了起来,“生而为人,谁不是为自己呢?我这个人呢,最大的优点就是识趣,该仰人鼻息的时候我就仰人鼻息,该保全自己的时候我就保全自己。你可以说我自私,但这份自私,不怪我咯!” 程烨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所以……你其实是为了保全自己,出卖我?” “谁让你把情况搞得那么暧昧,还偏偏让他看见。”慕浅耸了耸肩,“我没得选。” “你这个女人……”程烨忽然走近了慕浅两步。 一旁守护着的吴昊警觉地看着他,时刻准备着冲上前来保护慕浅安危的架势。 程烨余光瞥见,再度冷笑了一声。 慕浅看着他,轻声道:“所以啊,凡事不要对自己太有自信,不要盲目相信人,不要盲目自信以为斗得过任何人……你记住我这句话,说不定以后可以成为你的人生箴言。” “哈哈。”程烨忽然就笑出了声,片刻之后,他缓缓点了点头,盯着慕浅道,“我记住你了。” 说完,程烨转身就走向了夜色深处。 没过多久,街角处传来机车的轰鸣声,随后,车身一骑绝尘,消失在夜幕之中。 慕浅正盯着程烨消失的方向看,身后忽然传来另一把声音,“你就这么把他打发走了,不怕功亏一篑吗?” 慕浅轻笑了一声,回头就看见了姚奇。 姚奇缓步走上前来,同样看着程烨消失的方向,说:“他的伤还没好利落,今天突然偷偷溜出医院,我还以为要去见什么要紧人物呢,到了这条街,才知道他是来见你。” 慕浅瞥了他一眼,“怎么?我不算要紧人物吗?” “当然算。”姚奇抱着手臂,不紧不慢地开口,“他现在,可该恨死你了。” 慕浅却毫不在意地笑出声来,“难道你没听过,恨的反面就是爱?” 姚奇睨了她一眼,片刻之后,才又道:“你还真是……很擅长抓住人心啊。” “怎么说?”慕浅明知故问。 “程烨这个人,出身于中产之家,从小衣食无忧,还是一个三好学生,可是父母去世之后,他突然就投身社会,变成了一个……自以为高手的犯罪分子。很明显,他骨子里就流淌着这样的基因,因为父母的缘故被束缚着,父母离开后,他就变得无所顾忌。” 慕浅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姚奇继续道:“他天性就喜欢追求刺激,越危险的东西,他越喜欢。现在对他而言,你应该是最刺激和危险的了。” 慕浅轻轻冲他拍了拍手掌,“看得出来,你这段时间监视着他的成效不低嘛,明明没有近身接触过,却连他的为人秉性都察觉出来了。” “收得了什么样的报酬,我就做得了什么样的事。”姚奇说,“什么时候发工资?” 慕浅看了一眼他摊在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伸出手去握住,笑了起来,“别动不动就谈钱嘛,谈钱多伤感情!现在我们来谈谈……程烨住院期间跟他有过接触的人。” 话音落,慕浅拉着姚奇就走到画堂门口,打开已经锁好的门,快步走了进去。 两个人在慕浅的办公室一直谈到了深夜。 作为一个没有家室的人,程烨表面上的人际关系十分简单,然而鉴于他以前是个好好学生,年少时交了不少挚友,来医院看他的人还真不少。 而姚奇的工作也做得相当到位,将来来去去每个人的基本资料都放到了慕浅面前。 慕浅仔细翻阅了一遍,微微蹙眉,“表面上没有可疑人物,如果要一个个查这些人,那可是个大工程。” 姚奇听了,不置可否。 慕浅随后又道:“除了这些明确地来探望他的,他在医院还有没有接触过其他什么人……即便只是擦身而过,也有可能传递信息和交流。” 程烨做事那样干净利落,他的同伙必然也不是普通人,要么他们会将自己伪装得极其普通,要么就会将自己藏得极深,未必会轻易现身。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程烨说,“你觉得我有千里眼还是有顺风耳?” 慕浅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我觉得……你无所不能。” 姚奇闻言,微微一顿,瞪了她一眼之后,甩出了另一份资料,“这个人曾经在自动售水机前和程烨碰过面,虽然没有明确的交流,可是我总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有什么。” 慕浅拿过那份资料,抬眸看向姚奇,“你这随时随地留一手的习惯,还能不能改过来了?对着搭档不应该坦诚一点吗?” “我的作风就是这样。”姚奇说,“你要是觉得有问题,咱们可以不合作。” “没问题没问题。”慕浅连忙道,“有什么问题呢?来日方长,总会习惯的嘛!” 说完她就冲姚奇翻了个白眼,姚奇看在眼里,也懒得去跟她计较。 慕浅正准备低头看手中的资料,门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紧接着,齐远推开门,探了个头进来,“太太,霍先生在楼下等你下班。” “我还有事。”慕浅头也不抬地回答,“你让他先回去吧。” 齐远顿了顿,缓缓道:“霍先生已经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了。” 慕浅这才抬起头来,刚一抬头,就和姚奇对视了一眼。 不声不响地在楼下等了两个小时? 这可不像是霍靳西的作风。 可是联想起他这一段时间来的种种行事,却又似乎不那么出人意表。 为了家庭和谐,慕浅果断合上了面前的文件,对姚奇说:“这资料我回家再看,咱们晚点电话联系。” 听到她这个回答,齐远似乎安心了,关上门退了出去。 姚奇看着慕浅收拾文件的架势,缓缓开口:“你是霍靳西的老婆,霍家的少奶奶,有必要为了这些事情这么拼吗?” 慕浅听了,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因为我记得我是谁啊。你呢,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第234章 跟霍靳西有关系的女人? 姚奇听到慕浅的话,抬眸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慕浅耸了耸肩,微微笑了起来,“你要是懂我的意思呢,自然会懂,要是实在不懂,那我也没办法了。” 两个人一起走出画堂,霍靳西的车果然停在路边。 齐远见两人出来,弯腰冲车内说了一句,后排车窗很快放下,露出霍靳西的身影。 姚奇见状,上前打了声招呼:“霍先生,耽误您的时间真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霍靳西微微点了点头。 姚奇这才转身离去,而慕浅犹站在车旁,看着姚奇的背影,许久没有收回视线。 “看够没有?”霍靳西又瞥了她一眼之后,终于开口。 慕浅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车内面无表情的男人,轻轻耸了耸肩,正准备上车时,却忽然瞥见斜对面的音乐厅有一行人正走出来。 这条街原本就是桐城艺术氛围最浓厚的地方,时间久了,慕浅也见多了形形色色搞文艺工作的人,因此并不在意,偏偏她弯腰上车时,发现齐远看着那一行人,似乎愣了一下。 这一下立刻就激起了慕浅的好奇心,她上车的动作微微一顿,再次朝那边看了一眼。 那一行人中,最显眼的应该是一个穿着墨绿色大衣的女人,黑色的长直发,高挑且纤瘦,肤白貌美,气质出众。 音乐厅门口停了一辆商务车,有人拉开车门,请那女人上车。 那女人临上车前,往这边看了一眼,似乎对上了齐远的目光,略一停顿之后,还是上了车。 慕浅上车的慢动作播放了半天,这会儿人还在车外,一下子直起了身子,伸出手来戳了戳齐远,“认识的?谁啊?” 齐远回过神来,脸上飞快地闪过一抹不自然的神情,“不……不认识。” 慕浅看着他,只是微微一笑。 呵呵,老实人。 待她上了车,那辆商务车正好从面前驶过,渐渐融入夜色之中。 慕浅目光再度落在齐远身上,齐远却飞快地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又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 身旁的男人却永远是那副清冷淡漠的神情,仿佛任何事情都与他无关的样子,只说了一句:“开车。” 慕浅也不多说什么,八卦心一过,她关心的只有自己包里那份资料。 回到老宅,慕浅立刻占了霍靳西的书房投入工作。 她手中的那份资料显示,那个跟程烨在医院自动售水机前有过短暂接触的男人叫管雪峰,四十五岁,桐城大学物理系教授,在教学和专业研究方面都有着卓越的成就,既是高知分子,也算高端人士。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高中肄业的程烨有交集的。 可世事往往就是如此,越是不可能的事,就越有可能发生。 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才更有机会瞒天过海。 慕浅只将手中的资料看了一遍,书房的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慕浅一抬头,看见了洗完澡,只穿着一件黑色浴袍的霍靳西。 “你要用书房吗?”慕浅蹙了蹙眉,问道。 “不用。”霍靳西回答。 不用? 慕浅又看了他一眼——通常霍靳西在书房办公的时候都是衣衫整着,这副模样,的确不像是要办公。 不是办公的话……那他的目的似乎就很明确了。 慕浅对了对手指,这才起身走到他面前,十分乖巧地冲着他笑了笑。 “我有好多资料要看,你不急的话,今晚让我安安静静加个班呗?”她伸出手来抚着他原本就十分凭证的浴袍领子,“一去美国就待了半个月,我落下好多事情没做,我是拿了人工资的人,这样哪好意思啊?”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有理有据,还提了一下他们在美国的好时光,慕浅觉得霍靳西没有理由不答应。 “你在飞机上也没睡过,一回来就又去了公司,肯定很累了……”慕浅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地将霍靳西往门外推,“早点回房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霍靳西竟然真的被她推出了书房,慕浅本以为自己可以成功争取到今晚的时间时,却忽然听霍靳西说:“给你十分钟。” 慕浅蓦地跺了跺脚,抬眸与他对视。 霍靳西神色坦然地看着她,深邃眼眸之中,是毫不掩饰的……需求。 慕浅冷笑了一声,“你说给我就得要啊?我现在不稀罕了!” 话音落,她伸出手来勾住了霍靳西的脖子,“现在是我给你时间,一个小时,你最好能给我填满了!” 看着她那副挑衅的模样,霍靳西一把将她抱起,走进了卧室。 …… 霍靳西今天晚上有些不同。 慕浅明显察觉得到。 她在床上一贯配合他,这么久以来两个人也达成了一定程度的默契,可是今天晚上,那些一贯的默契有些失准—— 以往势均力敌,这天晚上慕浅却频频被压制。 可是……他是在哪儿受了刺激呢? 慕浅开始仔细地回想这一天—— 飞机上? 可是他们飞回桐城,一路顺利; 公司里? 霍靳西一向不会将公司里的情绪带回到她面前,更不会在床上发泄; 知道她跟程烨见面? 他明明知道她在查这个案子,况且他也默许认同了,应该不至于; 姚奇? 她跟姚奇的合作从林夙的案子就开始了,他更不会为了他吃醋吧? 不知道为什么,慕浅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今天离开画堂时看见的那个女人。 齐远看见那个女人微微一愣,那个女人看见齐远也怔了怔,两人明显就是认识的。 可是她问齐远时,齐远却立刻就否认了,这明显是撒谎。 可是他是为谁撒谎呢? 慕浅忽然就看向了自己身上的男人—— 那个女人,跟他有关系? 可是……连施柔那样的大美人都看不上眼、极度缺乏安全感、连在她身边都无法安然入睡的男人,怎么会轻易跟其他女人扯上关系? 这事……值得研究。 慕浅正想得入神,忽然被霍靳西捏住了下巴,“走神?” 被抓了个现形,她没得掩藏,也懒得掩藏,只哼了一声,“那是你本事不到家——” 话音未落,霍靳西便低下头来,重重封住了她的唇。 第235章 纤腰楚楚 结束之后,慕浅进卫生间冲了个凉。 温热的水淋到脸上,她思绪有些凌乱—— 一会儿想到那个叫管雪峰的物理教授,如果真的跟程烨有关系,那他在这一桩桩的意外事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一个身份地位如此之高的人,为什么也会跟这样的事情扯上关系? 一会儿又想到今天看到的那个从音乐厅走出来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人,竟然会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霍靳西内心产生波动? 慕浅思索着这些事,连澡也没认真洗,简单冲洗过后裹了浴袍走出来,准备继续回书房做研究。 而她走出卫生间的时候,霍靳西正倚在床头看着她。 “过来。”霍靳西说。 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他,“干嘛?” 不过既然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她也没什么好怕,走过去在床边坐了下来,微微笑着看着霍靳西,“霍先生有何指教?” 霍靳西没有说话,只伸出手来揽了她的腰,直接将她带上了床。 “喂……”慕浅小小地挣扎了起来,“我还有工作要做呢!” 霍靳西抬手就关掉了屋子里的灯。 屋子里顿时陷入黑暗之中,而慕浅仍旧陷在他怀中。 “别动。”霍靳西说,“睡觉。” 慕浅:“……” 好一会儿她才又道:“我在这里你睡不着的,我还是回自己的房间去睡吧……” 她一面说一面准备爬起来,谁知道刚刚探出被窝一点点,便又被霍靳西抓了回去。 “睡觉。”他再开口,仍旧是这两个字。 而这一次,霍靳西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彼此之间,呼吸相闻。 这也不是霍靳西一向的作风—— 此前两人即便是躺在一张床上,也是各睡各的,他知道自己睡不着,也不去打扰她的好觉,可是今天…… “你这样抱着我怎么睡啊?”慕浅说。 霍靳西没有回答,微微一低头,便印上了她的唇。 很轻的吻,若有似无,却异常地亲昵缠绵。 不是已经做过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动作场面出现? 慕浅迷迷糊糊地想着,然而霍靳西却并没有什么进一步动作,只是安静地抱着她,缓慢而轻柔的吻。 好在慕浅手上没有什么要紧的急事,那些资料看过一次,也实在不着急看第二次。 她就这么被霍靳西抱在怀中,亲密到有些缺氧。 直至渐渐睡去的时刻,慕浅还忍不住想—— 这男人,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呢? …… 前一天经过长途飞行,更兼时差和繁重的工作,第二天慕浅直接睡到了中午。 睁开眼睛时,霍靳西自然已经不在家了。 慕浅起床收拾了一下自己,拿着资料回到了画堂。 现阶段她作为孟蔺笙旗下的记者的身份还未曝光,因此画堂就是她的大本营,进出倒也方便,要找她的人也自然知道该来这里。 画堂过了展期,现在已经进入正式的经营阶段,每天也有一定数量的参观者和顾客进门,但是分散到一整天,人并不算多,很多时候都是安静的。 慕浅进门的时候,偌大的画堂里就只有一个参观者,正站在旋转楼梯上,看着一幅新锐画家的水彩画。 慕浅并未太过在意,可是目光掠过那人脚上那双高跟鞋时,却忽然顿了顿。 这双鞋,她昨天晚上见过。 慕浅顺着那双鞋抬眸,看到一抹长发及腰、纤细高挑的背影。 “霍太太。”有工作人员经过,见到她,轻轻喊了一声。 慕浅点了点头,目光依旧落在那抹背影之上。 果然,听到“霍太太”三个字,这位女士很快就回过头来,朝慕浅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四目相视,慕浅冲她微微一笑,缓缓走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走得近了,她才真正看清这位女士的容貌。 肤白貌美是真的,这美也是美得一点不俗气,温柔又清冽,妆容淡到极致,五官却依旧出众,慕浅甚至有片刻怀疑过她是不是纯素颜,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确定她只是淡妆素抹。 “你好,我是慕浅,这里的负责人。”慕浅微微一笑,“欢迎来怀安画堂参观。” 与对方相比,慕浅妆容精致,红唇招摇,微微一笑时,眼波荡漾。 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 对方也上下打量了她一通,这才递过来一张名片,“霍太太,你好,我叫苏榆。” 慕浅接过名片,看清了她的名字,也看清了她的头衔——埃利斯交响乐团大提琴手。 慕浅对音乐范畴了解不多,可是埃利斯交响乐团是欧洲鼎鼎大名的乐团,她是知道的。 “苏小姐是个大提琴家。”慕浅说,“真了不起。” “不敢当。”苏榆回答,“只不过恰好以梦想为职业,是我的幸运。” “昨天在音乐厅门口见到了苏小姐,是埃利斯在桐城有演奏会吗?”慕浅问。 “不。”苏榆说,“是我的个人演奏会。” 慕浅适时流露出惊叹的神情,“真是了不起。” 苏榆淡淡一笑,从手袋中取出两张票来,“如果霍太太有兴趣的话,希望您和霍先生能够赏面光临。” 慕浅接过她递过来的门票看了一眼,第一排最中间,顶顶好的位置。 尤其是,她还强调了让霍靳西也去。 慕浅毫不客气地收下门票,再度笑了起来:“苏小姐和我先生认识?” 听到这句话,苏榆目光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才回答道:“霍先生是商界精英,桐城的人,谁不认识他呢?” “苏小姐是桐城人啊?”慕浅又问,“自幼就在桐城生活吗?什么时候出的国呢?” 苏榆点了点头,“我是土生土长的桐城人,六年前出国,说起来,好些年没回来过了。” 六年前出国…… 这个时间点,让慕浅觉得有些意思。 她还准备再问什么,苏榆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对慕浅说了句抱歉,转身走到了旁边接电话。 慕浅就站在原地,一面等她,一面打量她纤细窈窕的身姿。 纤腰楚楚,不盈一握的姿态,真是看得她都心痒痒。 第236章 旧情人? 苏榆的电话很简短,很快她就挂掉了电话回到慕浅面前。 “不好意思,我还有事要走了。”苏榆说完,看了一眼慕浅手中的门票,“无论如何,我很期盼霍先生和霍太太的光临。” 慕浅听了,微微笑了起来,“放心,一定到。” 苏榆又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才侧身离去。 慕浅目送她离开,画堂的秘书沈迪立刻凑上前来,向她打听那是谁。 慕浅直接将手中的演奏会门票递了过去,沈迪接过来一看,“哇,大提琴家啊,难怪那么有气质!” 慕浅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很有气质吗?” 沈迪蓦地一顿,连忙赔笑,“其实也一般啦,比起霍太太您,还是差远了。” 慕浅蓦地伸出手来朝她脑袋上一戳,“少拿这些假话来唬我!我这种尘世堆里打滚的人,气质能有艺术家好,那才见了鬼呢!” 沈迪缩了缩肩膀,好在她知道慕浅一向不是小气的人,嘻嘻哈哈也就过了。 而离开画堂的苏榆,对于今天见到的慕浅,是有些许失望的。 这种感觉很明确—— 诚然,慕浅很漂亮,让人惊艳的美貌,精致明丽,不可方物。 可是这世上漂亮的女人很多,况且人人审美不同,漫漫人生,皮相又有什么重要? 况且慕浅……美得过于张扬。 可霍靳西偏偏就娶了这样一个女人。 难道他那样的男人,对女人的期望,也逃不开一个“色”字? 苏榆坐在缓慢驶离的车里,缓缓闭上了双眼,神思昏昏。 …… 慕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盯着手中那两张演奏会门票看了一会儿,果断一个电话打给了齐远。 “霍靳西在干嘛?”慕浅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我打他手机没人接?” 齐远听了,立刻道:“霍先生正在忙,太太有什么急事吗?” “没错,很急。”慕浅说,“你现在就给我过来,立刻,马上!”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另一头的齐远拿着手机有些懵,回过神来立刻开始整理东西。 “怎么了?”庄颜问他。 “霍太太说有急事,让我马上过去。”齐远说,“霍先生忙完了你帮我跟他说一声。” 庄颜听了,轻笑了一声,说:“去吧去吧,你是去忙霍太太的事,即便不跟霍先生说,他也不会生气和责怪你的。” 齐远瞪了她一眼,匆匆离开了。 等他赶到画堂,里面一派平静祥和,不像是有什么事。 齐远心里骤然升起不详的预感,却还是硬着头皮走进了慕浅的办公室:“太太,有什么事吗?” 慕浅原本正低头看着资料,见他来了,抬起头来,只是冲他微微一笑。 她这一笑,齐远更加毛骨悚然,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 “也不算什么大事。”慕浅打开抽屉,拿出那两张门票,往齐远面前一扔,“可我不敢耽误啊。别人都上赶着把票送到我跟前来了,我也不好意思攥在自己手里,万一耽误了你们家霍先生和别人叙旧呢?” 齐远拿起桌上那两张演奏会门票一看,顿时头如斗大。 慕浅看着他那一脸尴尬的神情,继续道:“昨晚你怎么跟我说的?嗯?不认识?现在怎么说?” “太太……”齐远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您别误会,霍先生跟她其实没什么关系——” “编。”慕浅偏了头看着他,“继续编。”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跟您说了什么。”齐远连忙道,“可是霍先生绝对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 慕浅听了,慢悠悠地抬眸,“哦,没有上过床?那就是用过心了?” 齐远听了,顿时僵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霍靳西心思那么深,他究竟有没有用过心,他这个助理怎么窥探得到? 慕浅见他那个样子,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说:“行,不用多说了,拿着他旧情人给的那两张票给我滚蛋,顺便叫他们俩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齐远怎么都没想到来这里会面对这么一档子事,正觉得为难,忽然听见慕浅这句话,一时忍不住冲口而出:“不是,霍先生只是资助了她去国外学习而已,她绝对不是霍先生的旧情人……” 资助她去国外学习? 慕浅心头瞬间清明了不少,却还是蓦地瞪大了眼睛,直接将手中的笔砸向了齐远。 “资助?说得还真是好听!”慕浅蓦地站起身来,“他一个生意人,会干这种不求回报的亏本事?是资助还是包养啊?又或者是一次性买断?” 慕浅声色俱厉咄咄逼人,齐远着实被她逼得没有办法,只能道:“太太,霍先生跟她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当时贺先生他们几位安排将苏榆送进霍先生的包间,霍先生真的什么都没做过,跟她聊了一晚上,然后就叫我给了她一笔钱,将她送出了国……” 慕浅瞬间吸收了他话里的信息,消化一番之后,整件事似乎已经清楚了。 六年前,应该是霍靳西最焦头烂额的时候,而贺靖忱他们几个安排了一个又干净又漂亮又文艺的姑娘送给他,而偏偏霍靳西还看上了眼,在那种时候,还有闲情逸致拨款送人出国学习音乐……可见是真的用了心了。 慕浅顿了顿,轻轻咬了唇,冷笑了一声:“他们聊了一晚上,你都在跟前?” “……”齐远顿了顿,如实回答,“没有。” “那你怎么知道霍靳西没有碰过她一根手指?”慕浅说,“指不定别人床都上了好几次,你知道什么呀?在这儿跟我作保证!” 齐远一时噎住。 可是仔细回想那天的情形,霍靳西从包间里出来的时候,依旧衣裤整着,而苏榆除了眼眶微微泛红,全身上下似乎也没有什么变化,根本不像是做过那种事的。况且那晚之后,霍靳西除了吩咐他给苏榆钱,再也没有跟苏榆有过任何接触,这么多年来苏榆也一直没有回过桐城,所以他才会认定了他们俩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可是这到底也算一桩桃/色事件,慕浅摆明是打翻了醋坛子,为什么却让他来承受怒火? 齐远觉得很委屈,很倒霉。 第237章 夫妻之间的事 “太太,霍先生和这位苏小姐的事,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意识到自己也没什么能继续隐瞒,齐远索性道,“事实上霍先生资助了苏小姐出国之后,两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霍先生对您怎么样,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您实在不该怀疑霍先生。” 慕浅听了,冷笑了一声,重新坐回椅子里,一言不发。 齐远硬着头皮站在原地,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慕浅静坐片刻,一番思量过后,脸色缓和了下来。 齐远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慕浅开口:“把票给我。” 他顿时抬头看向慕浅,犹豫间将两张门票放回了桌上,有些迟疑地看着慕浅,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 慕浅收回了两张票,又看了片刻之后才开口:“你说得对,霍靳西对我怎么样,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的确不应该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生他的气……” 齐远不由得有些错愕。 这态度也转变得太快了? “行了。”慕浅继续道,“你回去吧,这事不用跟他说。” 齐远不由得皱眉——这么大的事,他不跟霍靳西报备,真的好吗? 他正犹豫,忽然听慕浅又开口:“我回头自己会跟他交流,你不用担心,我已经相信你了,自然不会再冲你老板发脾气。他不会受委屈的。” 慕浅说完,冲他笑了笑。 齐远手上最近有一个并购案要负责,原本就为公事忙得有些头晕,这会儿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更觉得焦头烂额。 慕浅说她自己会跟霍靳西交流,说到底这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他这个外人插嘴太多好像的确说不过去。 况且慕浅这个魔女,他真是多面对一刻都觉得头痛,既然这件事已经解释清楚,能够尽快脱身,齐远求之不得。 齐远离开之后,慕浅看着自己手中那两张黄金位置的演奏会门票,神情愉悦地挑了挑眉。 …… 晚上,霍靳西回到老宅时,慕浅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洗澡。 霍靳西推门而入,听见浴室里传来水声,便准备先回自己房间去换衣服。 转身的瞬间,他却忽然瞥见慕浅的梳妆台上放了两张什么东西,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两张门票——“苏榆桐城演奏会”几个字分外醒目。 霍靳西瞥了一眼,正准备将东西放下,慕浅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你回来啦?”见到他,慕浅十分平静地问了一句,又见他手里拿着的门票,这才道,“我今天在画堂遇见这位苏小姐,她送了我两张门票,邀请我们去听她的演奏会。” 霍靳西听了,只淡淡应了一声,随手将门票放回了原处。 “我上网搜索了一下她的资料,这可是位大才女啊。”慕浅说,“六年前出国,跟随名师,这才短短几年啊,就已经荣归故里开自己的专场演奏会了,真是太厉害了。” 她一面说,一面凑到了霍靳西面前,“周六晚上,你有时间吧?” 霍靳西看起来并不在意,只是道:“到时候再说吧。” 慕浅正擦着头发的手忽然就放了下来,“霍靳西,我第一次约你听演奏会,你就这个态度啊?” 霍靳西垂眸看她,只见她眼波楚楚,微微咬了下唇的模样,倒像是真的委屈。 “真心的?”霍靳西忽然问。 慕浅忽然就退开两步看着他,“不然呢?听个演奏会而已,我还能有什么虚情假意?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霍靳西迎着她的视线,慕浅微微眯着眼睛打量他,“怎么?这位苏小姐不会是你的什么有缘人吧?又是相亲对象?还是别的什么?” 霍靳西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道:“你实在想听,去就是了。” “干嘛不回答我的问题?”慕浅说,“那位苏小姐长得漂亮,又有才气,搞音乐的,气质也好,你要真跟她有什么,我也只会夸你有眼光的。” “那真是遗憾。”霍靳西说,“看来我这个人没什么眼光。” 他一边说,一面解着衬衣扣子往外走。 慕浅站在他身后,蓦地反应过来,助跑两步之后,在房门口跳到霍靳西背上,拿手臂勒着他的脖子,“霍靳西,你骂谁呢?” 她那只纤细的手臂自然无法对霍靳西造成什么威胁,霍靳西捏住她的手臂,几乎只要一弯腰用力,就能将她从肩头甩出去。 而慕浅刚察觉到他有这样的动作趋势,整个人立刻手脚并用地缠住他,防止自己被他甩出去。 这是在正规格斗中绝对不会出现的动作,可是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向来不按牌理出牌的女人,更何况她面对的人是霍靳西,更不需要讲什么道理。 她这么一缠住他,霍靳西果然没有再动作。 除非他重重向后倒地将她压在地上……可是这样的招式动作,要怎么对她出手? 霍祁然在自己的房间听到动静,打开房门往外看的时候,正好就看见慕浅吊在霍靳西身上的情形,两个人以一种古怪的姿态纠缠在一起,像是在打架,可是却又不完全像。 三个人面面相觑,片刻之后,霍靳西扛着慕浅转身回到她的卧室,砰地一声关起了房门。 霍祁然思索片刻,也默默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关上了门。 这天晚上,慕浅同样被霍靳西好一通折腾,而她还并不似昨夜那般配合,这样一来,彼此体力消耗更大。 霍靳西多少还是察觉到了什么,直至结束的时刻,他才抵着慕浅的额头,缓缓开口:“我跟她只见过一次,并没有什么关系。” 啥? 慕浅原本已经筋疲力尽,听见这句话,忽然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 敢情跟她躺在一张床上的时刻,他脑子里还一直想着那一位呢? 慕浅心头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表面上却只是闭上了眼睛,有些疲惫地回应了一句:“知道了。” 霍靳西微微垂眸看着她,慕浅侧身背对着他,眼睛一闭就沉沉睡了过去。 第238章 圆满 及至周六,齐远才收到霍靳西当天晚上的行程安排,不由得怔了怔。 苏榆演奏会举办的音乐厅就在怀安画堂斜对面,因此下班之后,霍靳西的车子就直接驶向了展览路。 齐远坐在副驾驶座,几番犹豫,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霍先生,关于苏小姐的事……” 先前慕浅找他,并表示相信他之后,他本以为这事应该就算过去了,谁知道今天霍靳西还要跟慕浅一起去听演奏会?这到底是福是祸? 霍靳西原本坐在后排看文件,听见他提起苏榆,抬眸看了他一眼。 既然已经开口,齐远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太太其实都知道了。” 霍靳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又低头看文件去了。 齐远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两人果然就这个问题沟通好了,这么看来,慕浅今天晚上其实是准备去苏榆面前宣示主权的? 想到这里,齐远不由得有些想笑,然而一想到慕浅的秉性,却又忍不住暗暗祈祷——祈求慕浅只是简简单单秀秀恩爱就好,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车子抵达怀安画堂,斜对面的音乐厅已经不断有车子驶入,陆陆续续有人入场。 霍靳西下了车,走进了画堂。 沈迪正在画堂负责新一轮的画作摆放工作,一转头看见霍靳西走进来,连忙迎上前去,“霍先生。” 霍靳西点了点头,直接便准备上办公室。 “霍先生。”沈迪连忙喊住他,“霍太太不在这里。” 霍靳西顿住脚步,转头看向她。 沈迪只能将慕浅留下的话原话传达:“霍太太今天约了一位画家见面,说是这位画家脾气古怪,很难约到,见面可能会晚。她说如果霍先生来了她还没回来的话,就让霍先生您先入场,她一回来也会入场。” 说完,沈迪将慕浅留下的一张票递给了霍靳西。 “我在这里等她。”霍靳西说,“你忙你的。” 沈迪听了,连连点头。 这个时间画堂已经没有什么人,霍靳西坐到休息室,继续看自己的文件。 不多时,齐远匆匆从外面走进来,“霍先生,骆麟先生在外面。” 骆麟是桐城文化部高官,跟霍柏年是从小玩到大的好友,霍骆两家也是世交,当初怀安画堂开幕,骆麟也亲自前来道贺,这会儿他前来,霍靳西自然要出去打招呼。 “骆叔叔。”霍靳西走出去,果然见到了骆麟和桐城一众文化产业的相关人员。 骆麟见到他,倒是有些惊讶,“靳西,你竟然亲自在这里坐镇?这可真是太难得了。” 霍靳西只淡淡点了点头,“骆叔叔怎么会这个时间来这里?” “哦,咱们桐城出了个大提琴家苏榆,今天在音乐厅办演奏会,我们都是来捧场的。这不是还没到开场时间吗,就来这边看看。看起来经营得不错啊!”骆麟笑着道。 霍靳西神情依旧清淡,带着骆麟上上下下走了一圈。 这一圈参观完毕,另一边的入场时间也差不多了。 沈迪在人群后站了许久,见骆麟一行人准备出门,终于硬着头皮冲上前,对霍靳西说:“霍先生,霍太太可能会迟到,您先入场吧,不然太晚了,影响别人就不好了。” 霍靳西听了,只拿眼尾扫了她一眼。 沈迪顿觉寒凉入骨,连忙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正准备离开的骆麟听到这话,看向霍靳西,“靳西,你也是要去听演奏会的?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入场吧。这样的场合,迟到确实不太礼貌。”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没有拒绝。 一行人由贵宾通道入场时,全场几乎都已经坐满了人,离演奏会正式开场不过还有三分钟。 霍靳西位置独好,只是身旁却没有人。 舞台大幕后方,一个脑袋从黑暗中探出来,朝观众席上看了一眼,立刻奔回后台,看向已经在准备上场的苏榆,“霍先生来了!” 苏榆闻言,向来平静从容的眼眸,竟瞬间明亮了几分。 “可是他身边的位置是空着的,那位霍太太好像没有来。” 苏榆听了,先是怔了片刻,随后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勾了勾。 如此,倒是正好。 晚上八点整,演奏会正式开场。 舞台上,大幕缓缓升起,一束雪白的光束射在舞台中央,苏榆一身纯白的裙子坐在舞台中央,怀中是一把棕色的大提琴。 全场观众注目之下,浑厚丰满的音乐自弦端缓缓流淌开来。 苏榆缓缓抬眸,目光之中,只有一个人。 他就坐在她正前方的位置,她抬眸就能看见他。 这场演奏会,有谁来并不重要,可是如果没有他,就不算完整。 而此时此刻,她圆满了。 霍靳西独坐在舞台下方的黄金位置,目光落在舞台上,却始终是面沉如水的姿态。 而他右手边的位置,始终没有人。 …… 一场演奏会结束,全场观众掌声经久不息。 苏榆站在舞台上,十分优雅地鞠躬谢礼,目光却是频频落到霍靳西身上。 他神情始终很淡,却也在为她鼓掌。 演出已经结束,苏榆再没有克制,看着霍靳西,眼中渐渐泛起水光。 大幕缓缓落下,那男人的身影也一点点消失在她视线之中,直至完全看不见,苏榆才蓦地转身看向上前来恭喜自己的助理,“你去留住霍先生,我换身衣服就过来。” 助理连忙答应着,苏榆则连大提琴都顾不上,匆匆跑向了后台。 等到她换了另一条典雅的紫色礼服再走出来时,却只见助理一个人愣愣地站在舞台边。 苏榆顿了顿,上前,“霍先生呢?” 助理连忙道:“一散场我就出去了,可是霍先生那时候就已经不在座位上了……他怎么走得那么快啊?” 苏榆垂了垂眼眸,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又回到了后台。 …… 同样的时间,慕浅穿着一条墨绿色的小礼服,独自坐在城南一家餐厅靠窗的位置,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的星空。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这才不紧不慢地转头,悠悠然朝侍应招了招手,“买单。” 第239章 失控 慕浅在这家餐厅一坐就坐到打烊,东西也没怎么吃,离开后就顺便去附近的宵夜店吃了一锅海鲜粥,这才又开车回家。 回到老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屋子里只留了地灯,似乎该睡的人都已经睡下了。 慕浅在玄关处换了鞋,刚一走进客厅,却猛然间看见客厅沙发里坐了个人,吓得她险些扔掉手袋。 霍靳西就坐在面对着门口的那座沙发里,长腿交叠,姿态从容,明明是十分正常的姿势,偏偏在这样的灯光环境之下,他脸上的神情有些模糊。 而慕浅即便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也基本能感觉到了客厅里地沉沉的气压。 很明显,这人这么晚还坐在这里,就是为了等她。 慕浅将手袋随便一扔,随后便走上前,直接往霍靳西腿上一坐,靠进了他怀中。 “霍靳西,我好惨啊……”她伸出手来抱着霍靳西的脖子,脑袋无力地靠在他肩头,“我被人放了鸽子!我以为对方只是比较有性格,可能也是想看看我的诚意,所以我就在那里傻乎乎地坐到了打烊!为了等他我连东西都没吃!我像个傻瓜一样等了他四个小时!呜呜呜好生气啊……” 霍靳西安安静静地坐着,这样亲密的姿态,他却连手都没有伸出来扶慕浅一下,只淡淡说了两个字:“是吗?” 慕浅“呜呜”了一会儿,似乎是想起什么,微微转头看了他一眼,“你生我气啊?” 霍靳西侧颜冷峻,眼眸之中不见丝毫温度。 “我知道我放了你鸽子,我也不想的嘛!”慕浅继续撒娇,“天知道我多想跟你一起去听演奏会,都怪那个画家!简直太不尊重人了!” 霍靳西依旧没有搭理她,慕浅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重新靠进他的胸膛,同时抬手抚上他的衬衣扣子,“演奏会好听吗?” 霍靳西垂眸,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慕浅一面问着他问题,放在他胸口上的那只手已经解开了他的纽扣。 她微微拨了拨他的衬衣领子,随后凑近了一些,轻轻嗅了嗅。 只有他惯用的古龙水味道,很淡,沉静清冽的香气。 慕浅顿了顿,忽然又拉起他的手来,也放在鼻尖嗅了嗅。 唔,同样是很干净的味道。 慕浅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抬眸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你跟那位苏小姐有过一面之缘吗?怎么去听她的演奏会,没有叙叙旧吗?” “只叙旧就够了吗?”霍靳西终于再次开口,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你不是还期待着一些别的事?” 慕浅微微挑了眉,认真地看着他。 霍靳西脸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她一回来,又撒娇又讨好,多番动作下来,他态度都没有任何软化的迹象,可见这一次,她让他一个人去听了这场演奏会,他是真的生气。 “我能期待什么呀?”慕浅说,“毕竟那位苏小姐诚心想邀请的人不是我,别人想见的人也不是我,当初跟人盖棉被彻夜聊天的人不是我,花钱送人出国的人也不是我——” 她这一番话下来,霍靳西终于有所反应。 慕浅说完就准备从他腿上起身,霍靳西却勾住了她的腰,不让她动。 慕浅挣扎了片刻,没有挣脱。 “你说的这些,是事实的我不反驳。”霍靳西说,“盖棉被彻夜聊天你从哪里听来的?” 慕浅冷笑了一声,“哦?盖棉被纯聊天不是事实吗?那事实是什么?你们在棉被里干了什么?” 这几句话一出来,无理取闹的意思就十分明显了。 甚至连批判和被批判的人,也在她的言语间无形转换。 霍靳西怎么会察觉不到? 他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因此转开脸,没有说话。 慕浅咬了咬唇,又看了霍靳西一眼,继续道:“你心里不知道多喜欢今天晚上的安排呢,在这里跟我装生气,做给谁看呢!” 她惯会做戏,即便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她也只会用自己习惯的方式来面对。 霍靳西向来只是冷眼旁观,并不多配合她,这会儿却忽然开口:“够了。” 慕浅凝眸看向他,眼中犹带着委屈。 “你想做的事,我给了你足够的自由,你要利用我达成什么目的,坦白说出来,我也未必就不配合。”霍靳西说,“下次这样的手段,少在我身上用。” 慕浅眸中的委屈忽然就尽数消失,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你说得对啊,我就是在利用你。”慕浅说,“可也是因为你好利用啊。” 霍靳西眼眸越沉,脸上的表情越淡,是真正动怒的表现。 慕浅继续道:“毕竟那天晚上,只是在街上匆匆瞥了别人一眼,就能让你在床上完全失控……” 说到这里,她忽然冷笑了一声,“这样有用的人和事,我为什么不利用?” 说完这句,慕浅忽然用力推开他,起身就上了楼。 这一次,霍靳西没有再拦她。 他仍是安静地坐在那里,想着慕浅刚才说的那句话。 她说,只是在街上瞥了苏榆一眼,就让他在床上失了控。 这句话明显是带着情绪的,可是这情绪,真假莫辨。 霍靳西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这一夜,两人各自睡在自己的房间,入睡前后,再没有任何交集。 第二天一早,慕浅早早起床,下楼时,霍靳西和霍祁然却已经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 霍靳西只看她一眼,便又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平板。 慕浅则直接没有看他,走过去在霍祁然身边坐下来,只伸出手来摸了摸霍祁然的头,“早。” 霍祁然冲慕浅笑笑,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来喝牛奶,只是喝到一半,他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看看慕浅,又看看霍靳西。 两个人从眼神到肢体再到语言,完全没有任何交流。 慕浅一言不发,将阿姨端上来的煎鸡蛋像分尸一样地切。 霍祁然完全忘记了喝牛奶,胆颤心惊地看着慕浅的动作。 她动作太用力,将盘子割得吱吱响,霍靳西听到动静,终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 第240章 特殊的存在 慕浅自顾自地吃着早餐,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霍靳西很快收回视线,又看了霍祁然一眼,伸出手来在他面前敲了一下。 霍祁然回过神来,连忙将自己杯子里剩下的牛奶喝了个干净。 三个人坐在餐桌上,许久无言,如同拼桌。 直至慕浅的手机忽然响了几声,才算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慕浅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忽然看向霍祁然,“吃完了吗?” 霍祁然点了点头。 “那你先上楼去看书。”慕浅说。 霍祁然嘟了嘟嘴,虽然略有不满,却还是依言离开餐桌,上楼去了。 慕浅这才不紧不慢地点开了自己之前收到的消息。 消息是姚奇发过来的,几张照片,外加一条语音信息。 慕浅毫不犹豫地点了语音外放。 “你老公和苏榆的照片出来了,你自己看看,选哪张。” 姚奇的声音从她的手机里传出来,毫无阻碍地传进了霍靳西耳中。 霍靳西再度抬眸看了她一眼,而慕浅已经举起手机,打开那几张照片仔细地观赏起来。 几张照片角度不同,却都是在昨天晚上的演奏会上拍摄的,霍靳西和苏榆一个台上,一个台下,被完美地拼接在一起,深情对视。 慕浅翻过几张照片,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就这么几张吗?多发一些过来啊,我来认真挑挑。” 姚奇很快又回过来一条语音:“你是不是有毛病?你老公跟别的女人的照片,你挑那么仔细干嘛?制造绯闻而已,随便选一张不就行了?” 话音落,一连串的照片又发了过来。 慕浅先不去看那些照片,而是回复他:“什么叫制造绯闻?咱们报道的难道不是事实吗?难道有哪个字是捏造的?” “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做自己老公跟别的女人的绯闻做得这么起劲。”姚奇说。 “你不懂。”慕浅继续发送语音,“这位苏小姐不是一般人,是对霍先生很重要的人。我这个霍太太啊,指不定哪天就退位让贤了。” 说完,她重新点开姚奇发过来的照片,一张张地仔细看了起来。 “这位苏小姐,还真是才貌双全的代表人物啊。”慕浅一边翻照片一边嘟囔起来,“张张照片都这么漂亮,真是让人惊艳啊……” 说完,她状似漫不经心地瞥了霍靳西一眼。 而从她开始外放和姚奇的对话开始,霍靳西就已经放下了自己手中的东西,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她。 慕浅继续翻着手机里的照片,忽然翻到一张苏榆眼中隐隐含泪看着台下的美照,不由得挑了挑眉,随后将手机转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看了一眼她手机上的照片,依旧是先前那副神情,并没有任何表态。 而慕浅则微微勾了勾唇角,“这是她看着你的时候吧?真是……含情脉脉,我见犹怜啊!” 说完,她就翻到了下一张,刚好是霍靳西看着台上的一张照片。 于是慕浅又一次展示给霍靳西看,“你这张也不错哎。能不能采访你一下,你看着她在台上的时候,是不是特别感动,特别欣慰?” 霍靳西终于开口,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针对她先前的一句话:“你很想退位让贤?” 慕浅轻笑了一声,“那就要看霍先生的态度啦。如果你要我让出霍太太的名号,难道我还能拒绝?毕竟这位苏小姐是这么特殊的存在,我哪敢跟人家比啊!” 霍靳西听完,沉沉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就离开餐桌,走出了家门。 剩下慕浅独自坐在餐桌旁,仍旧反复地翻阅着自己手机里的照片,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真的是很好看啊。”她说。 …… 翌日,周一出版的某八卦杂志就用霍靳西、慕浅以及苏榆的照片做了封面。 封面上,霍靳西和苏榆处于同一画面之中,是在演奏会时台上台下的相互凝视,而慕浅则处于角落的位置,是她独自坐在餐厅靠窗位,孤单失落的侧影。 苏榆在曾经接受过的采访中曾经提及,自己之所以有现如今的成就,全靠贵人相助,而这个贵人,也是她生命中很重要的人。 而这一次的杂志报道直接指出了,苏榆口中的贵人,就是霍靳西。 图文并茂的报道一出,极具信服力,全城都在津津有味地吃瓜。 慕浅躲在家里没出门,第一时间等来了叶惜的关怀电话。 “怎么回事?”叶惜直接就开口问道,“杂志上说的事是真的吗?” 彼时慕浅正躺在沙发里,腿上就放着叶惜口中的那本杂志,听见叶惜的问题,她轻笑了一声,“当然是真的。” “是真的你还笑?”叶惜说,“霍靳西真跟那个女人有关系的话,将你置于何地?” 慕浅说:“这问题你去问他啊。” “等等。”叶惜说,“这篇报道不会是你搞出来的吧?” 慕浅微微蹙了蹙眉,“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实在是很像你的风格啊。”叶惜说,“你最擅长这样的事了。” 慕浅听了,再度笑出了声。 “虽然这篇报道的确由我经手,可是我刚才就已经说了,这里面的内容全部是真实的。” 叶惜不由得顿了片刻,“霍靳西他怎么会……” 慕浅看着杂志上霍靳西和苏榆的照片,没有说话。 “那你打算怎么办?”叶惜又道。 “我能怎么办啊?”慕浅反问。 “难道你无所谓?”叶惜说,“我以为霍靳西只对你一个人特殊,为什么会突然又会冒出这么一个女人……” “你知道大部分女人最傻的是什么吗?”慕浅说,“就是认为自己会是最特殊的那个。” 叶惜:“……” “幸好。”慕浅补充道,“我从不这么认为自己。” “浅浅。”叶惜忽然喊了她一声,“你明明不高兴。” “哪个女人遇上这样的事情会高兴啊?我又不是神经病,这是对我个人魅力的极大挑战,我当然不高兴!”慕浅说,“只不过呢,我这个人很擅于接受现实,既然事情发生了,那就只能接受,不是吗?” 第241章 还要不要? 慕浅的态度让叶惜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在此之前,慕浅说过,她嫁给霍靳西,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选择。 而今天看来,这个“所有人”里,似乎并没有包含她自己。 那这些人是谁? 霍老爷子、霍祁然……以及霍靳西。 可是现在,霍靳西身边突然又冒出这么个女人,这叫人如何接受? 她现在之所以会支持慕浅和霍靳西在一起,是因为她看到了霍靳西对慕浅的用心,可是眼下,她动摇了。 霍靳西对慕浅固固然是用了真心,可是他终归是一个复杂难辨的的男人。 抛开别的不说,他和慕浅之间曾经有过多深的瓜葛,那他就有可能和别的女人有过怎样的瓜葛…… 这样一个男人,真的适合慕浅吗? 挂掉电话后,叶惜一个人在沙发里坐了很久,直至门口突然响起门铃声,她才回过神来。 叶惜打开门,见到了相熟的快递员。 “叶小姐。”快递员说,“您有一份从美国寄来的邮件。” 叶惜听了,神情蓦地一凝,连忙接过那份邮件,匆匆说了句“谢谢”。 回到屋子里,她迅速拆开邮件,从里面取出了一份纸质文件。 叶惜几乎手发抖地将文件翻到最后一页,却在看清上面的内容时,一下子僵住。 “在看什么?”身后的楼梯上,忽然传来叶瑾帆的声音。 叶惜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下意识就将那份文件藏在了自己身后,等到回过神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动作有多可笑。 叶瑾帆走到她面前,看她一眼之后,伸出手来拿过她身后的文件,低头翻阅了一下。 叶惜咬了咬唇。 “真是个傻瓜。”看完文件之后,叶瑾帆有些无奈地低笑着说了一句。 叶惜转开脸,低低道:“是我把事情想得太过美好了……我还以为,可能会有奇迹出现……” 叶瑾帆听了,丢开手中那份文件,又见她失落万分的模样,伸出手来轻轻抬起她的脸,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了一个吻。 “别想了。”他说,“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 深夜,霍氏集团。 霍靳西开完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 齐远那手机翻查了一下记录,像霍靳西汇报:“今天苏榆小姐的经纪人打过很多次电话过来,想要约您见面。” 霍靳西一丝反应也无,径直回到了办公室。 齐远见状,默默地将手机里这一事项删除。 时隔很久,霍靳西又一次在公司过夜。 第二天,一早又有几个早会,虽然都很简短,可是一通忙碌下来,也已经接近中午。 齐远正准备叫人安排午餐,一抬头,忽然看见有人搀着霍老爷子走了过来,惊得一下子放下电话迎上前去。 “老爷子,您怎么来了?”齐远问。 自从公司交给霍靳西,而霍老爷子的身体渐差之后,他就很少来公司,除非是有天大的事——比如上一次霍靳西生病。 这一次,霍老爷子脸色也并不怎么好,可见事情依旧不小。 “靳西呢?”霍老爷子问。 齐远老老实实地回答:“在办公室。” 霍老爷子径直便走进了办公室。 霍靳西正伏案工作,听见有人进来头也没抬,却还是在来人走到近前时问了一句:“爷爷怎么来了?” 霍老爷子在他对面坐下,“听说你昨晚没回家,顺路经过,就来看看你。” “加班而已。”霍靳西目光依旧停留在面前的文件上,只是道,“这也值得爷爷亲自来一趟。” “早不加班晚不加班,偏偏在跟别的女人闹出绯闻的时候加班。”霍老爷子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做给谁看呢?” 霍靳西批示完手中的那份文件,终于抬头看向霍老爷子,“爷爷觉得呢?” 霍老爷子与他对视片刻,缓缓道:“那篇报道出自浅浅的手笔,所以你不高兴?” 霍靳西微微转开脸,“我也只是配合她而已。” 霍老爷子听了,气得直瞪眼,“你明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也知道是什么原因造就了她现在的性子,你还跟她置气?能不能做点有用的功夫?” “爷爷想我做什么?”霍靳西反问。 霍老爷子一下子站起身来,重重拄了拄手中的拐棍,“我想你做什么?这媳妇是你自己选的,你要是还想要这媳妇,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说完这句,霍老爷子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才又突然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看他,“不管你跟那个女人的事是真是假,可你想想你花钱送她出国的时候,浅浅在经历什么?你一向冷静自持,偏偏在这样的事情上犯糊涂!这次要真把浅浅放跑了,你别后悔就行!” 霍靳西静坐在椅子里,看着霍老爷子头也不回地离开,许久之后,才给自己点了支烟。 香烟在指间徐徐燃烧成灰,烟草的味道渐渐沉入肺腑,他却久久不动。 …… 下午时分,在家里宅了将近四十个小时的慕浅终于出门。 眼下全城都关注着她和霍靳西以及苏榆之间的三角关系,她一出现,自然有无数记者追踪。 慕浅避开记者回到画堂,正低调地在办公室查看一批新的画作,沈迪忽然敲开她的门,满目掩饰不住的兴奋与八卦,“霍太太,苏小姐来找您。” 慕浅蓦地挑了挑眉,瞬间也兴奋起来,“让她进来。” 半分钟后,苏榆款款走进了慕浅的办公室,仍旧是仙气飘飘的模样,赏心悦目。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她,十分愉悦地向她打招呼:“嗨。” 苏榆似乎没料到慕浅会是这个反应,微微顿了顿之后,缓缓开口:“霍太太,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干嘛道歉啊?”慕浅格外怜香惜玉,有些紧张地问。 “是我向你隐瞒了我和霍先生之间的渊源。”苏榆说,“但我只是希望他能够去我的演奏会,我想让他看看,我没有辜负他曾经给我的帮助。可是我没想到会影响到你们,我很抱歉。” 第242章 就当没见过 “啊。”慕浅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神情却依旧轻松愉悦,“你说这个啊,小问题,不碍事。” 苏榆见状,郑重道:“霍太太,我是真心的。” “我说的也不是假话啊。”慕浅摊了摊手,站起身来,走到水机旁亲自动手给苏榆冲起了花茶,随后才又道,“我十分理解你的心情,怎么说也是对自己人生影响最大的人,当然希望能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男人我不好说,女人嘛,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痴傻。”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将花茶放到了苏榆面前,冲着她微微一笑。 苏榆脸上的神情却依旧没有丝毫放松,她看着慕浅,缓缓道:“霍太太,我知道你跟霍先生也是经历了很多才走到一起,我真的无意给你们造成困扰。” 慕浅忍不住笑出了声,“经历再多,也是过去的事了。豪门婚姻嘛,表面风光,真实的情形,其实只有我和他知道。” “怎么会呢?”苏榆说,“虽然我刚刚回国,可是在国外的时候我也曾关注过,知道霍先生对霍太太很好。” “他那样的身份地位,维持体面是很重要的事。”慕浅笑着回答,随后才又道,“你在国外多年,岂不是很少有机会跟他见面?” 苏榆淡淡垂眸一笑,回答:“我跟霍先生……只在六年前见过一次。” “只见过一次,他就愿意资助苏小姐出国学琴,可见苏小姐确实是不一般。”慕浅说,“当然,事实也证明了,苏小姐是值得的。” “是霍先生他慷慨而已。” 慕浅忍不住又笑了起来,“慷慨?看对谁咯,对着其他人,他可未必慷慨得起来。” “霍太太,请你千万不要误会。”苏榆道,“我跟霍先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 “其实你不用跟我解释这个,他对你好,是你的福气。”慕浅仍是笑着,“六年没见,你一定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吧?要不要我帮你们安排一次会面?” 苏榆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霍太太,我想你是真的有误会,我跟霍先生——” “你知道吗?”慕浅忽然就打断了她的话,“在音乐厅门口见到你的那天晚上,他回到家,整个人都有些失控。这种事情不会轻易发生在霍靳西身上,可见苏小姐对他而言,的确是不一样的存在。” 苏榆微微顿住,只是看着慕浅。 “所以苏小姐不必这么急于澄清自己。”慕浅说,“如果说你有错,那你的存在就是错……人为什么要为自己的存在而道歉呢?” 苏榆安静了片刻,恢复了从容的神情,“霍太太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我是真的欣赏苏小姐。”慕浅说,“你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能取得今天的成就,真的很了不起。” “全靠霍先生帮我。” 慕浅轻笑道:“那也是靠你自己争取来的。” 苏榆忽然就沉默下来。 慕浅看她眸光飘渺,似乎是回忆起了从前,也就没有打扰她。 偏偏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一次被人敲响。 沈迪推开门,探进来半个头,声音已经因为兴奋而有些喑哑:“霍太太,霍先生来了。” 闻言,苏榆蓦地看向慕浅,神情之中分明闪过一丝怔忡,剩下的情绪,都被掩藏在波澜不惊的眼眸之中。 慕浅跟她对视一眼,笑出了声,“这未免也太巧了吧?你稍坐一会儿。” 说着慕浅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苏榆的肩膀之后,走出了办公室。 苏榆听着她开门关门的声音,静坐片刻之后,还是从手袋中取出化妆镜,打开照了照自己的脸。 数年时间,她经过无数的打拼一点点走到今天,早已习惯时刻保持最佳状态,况且来见慕浅,她还精心装扮了一番。 此时此刻,镜子里的人是她最熟悉的模样,也是她满意的模样。 苏榆深吸了口气,屏息等待着。 慕浅出门,刚走过转角的位置,迎面就与霍靳西相遇。 他们有两天时间没碰面,她依旧风情摇曳,而他换上了暗色系领带。 一般来说,这种颜色的领带表明,他心情并不好。 慕浅恍若未觉,迎上前去,笑着看着他,“我以为你今天也会住在公司呢,来接我回家的吗?” 霍靳西静静沉眸看着她,还没开口,慕浅忽然又道:“我要去洗手间,你先去我办公室吧。” 她说完这句,匆匆就走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霍靳西静立片刻,这才走向她的办公室。 推门而入的瞬间,办公室里的生人气息扑面而来。 霍靳西顿住脚步,目光森冷。 苏榆听见声音,又静坐了几秒,这才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他,轻轻喊了一声:“霍先生。” 她看着他,目光盈盈,分明充满期待。 霍靳西目光却淡漠到极致,只冷漠而疏离地喊了她一声:“苏小姐。” 苏榆的身体忽然就有些僵硬了起来。 安静片刻之后,她才又开口:“霍先生,我是来向霍太太道歉的,我没想到您资助我的事情会被爆出来,更没想到会影响到您和您太太。我……一直想当面跟您说一声抱歉,可是您的秘书说您没有时间,我迫不得已,只能先来向霍太太解释。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霍先生,我很高兴,我想当面跟您说一声,谢谢。” “这里是我太太的办公室。”霍靳西神情依旧疏淡,相较于她的激动,他眼中一丝情绪也无,“在这里见到我是很正常的事,苏小姐怎么会想不到?” 苏榆没想到霍靳西会这么说,一时怔住,片刻之后才又道:“霍先生,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我只是……真的很想再见你一面。” 霍靳西走到慕浅的工作位上坐下,信手拿起一份文件翻阅,而后才道:“苏小姐似乎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话。” 苏榆再度顿住,脑海之中,他六年前说过的那些话渐次浮现。 而最后的那句—— “我给你一笔钱送你出国。”他目光低垂,神情飘渺,“你不需要记住,不需要报答,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 第243章 期盼了六年的男人 那天晚上的情形,曾经久久萦绕于苏榆梦境,挥之不去。 对她而言,那是她人生中最耻辱的一个晚上,却也是最幸运的一个晚上。 耻辱,是因为她向来心高气傲,恃才傲物,却要因为突如其来的家道中落,被迫出卖自己; 幸运,是因为她遇到的人是霍靳西。 她原本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哪怕将要面对的是一个肥头大耳肚满肠肥的秃头中年男人,她也会闭目承受。可是推开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霍靳西。 那个男人独自坐在包间里,年轻、英俊、深沉而孤独。 那一瞬间,她满心的自弃和绝望尽数散去,尽管仍旧存在着忐忑与不安,然而或许在那一刻,她内心深处就已经闪现过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喜悦。 这样出众的一个男人,早已超出她的设想,更何况他后来的态度—— 他似乎是在等人,独自坐在沙发里,安静地抽着一支烟。 听见声音,抬眸看见她的瞬间,他眼睛里分明清晰地闪过一丝厌烦。 “你走错了。”他说。 她站在包间门口,一只手紧紧捏着门把手,却没有动。 她知道自己没有走错。 她听见了让她过来的他的朋友们的对话。 他们说,他最近越来越不正常,性情大变之余,连聚会和社交都不再参与。 他们都知道他家里的变故,却不愿意看着自小一处长大的好友变成这个样子。 于是,他们给他安排了她。 同样是家庭变故,同样是孤身承担所有,那一瞬间,她松开了门把手,低低回答了一句:“我没走错。” 他抬眸看了她一眼,眸中依旧没什么情绪,只问了一句:“谁让你来的?” “贺先生。”她说。 他听了,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冷淡的笑意。 “那你自便。”他说。 说完他便不再看她,兀自抽烟喝酒,看手机打电话,丝毫没有将她看在眼内。 她全身僵硬地在他隔壁的沙发里坐了很久,两个人中间却始终隔着两人以上的距离。 渐至深夜,他才终于丢开手机,倚在沙发上假寐。 她终于忍不住又偷偷看了他几眼。 这一晚上,他喝了很多酒,这会儿在酒精作用下,他是不是已经不太清醒? 而她该怎么办? 她正有些出神地想着,手机却忽然响了一声。 安静的空间内,这一声响极其突兀,她有些手忙脚乱地取出手机,却只看见那位贺先生发过来的一条消息:成事否? 很简单的三个字,主要意图多半是为了试探。 所谓“成事”,只要她没有回复,在他们看来,多半是“成事”了吧? 可是现在,她该不该回复? 她正捏着手机不知如何是好,旁边忽然传来他清冷淡漠的声音:“你走吧,该给你的钱,贺先生会给的。” 她蓦地僵住,转头看向他。 他依旧没有看她,只是仰头看着包间的天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不走。”那一瞬间,她仿佛是被鬼迷了心窍,蓦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话音落,她的心跳就已经快得连自己都有些难以承受。 他终于又看了她一眼,眸光疏淡而迷离。 难以平复的心脏狂跳之后,她却奇迹般地一点点冷静下来,迎上了他的视线。 其实她向来不是胆小的人,这个瞬间,却是她今天晚上第一次生出勇气。 面对一个陌生男人的勇气。 这片刻的对视之后,他忽然眯了眯眼。 “这一晚上,你能得到多少钱?”他似乎突然起了一丝兴趣,问她。 “一百万。”她说。 “要钱干什么?” 提及这个问题,她勇气更盛。 她并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开了口:“我想学大提琴。我从小就学大提琴,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站在世界级的舞台上开自己的演奏会。原本准备今年出国,可是家里却突然出了变故。家里没有能力再支持我出国,可我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梦想,所以,我只能靠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完她诉说的原因过后,忽然沉默了很久。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也许,他是被她打动了? 可是接下来,他就对她说了那句话—— “我给你一笔钱送你出国。”他说,“你不需要记住,不需要报答,就当我们今天没见过。” 他大概是真的被她的梦想所打动,同时,他不愿意让她的梦想蒙上一层不光彩的外衣。 她短短二十年的人生里,再没有比这更动人的时刻。 这样的一个时刻,她记了六年,直至此时。 他不过稍一提及,她就能将那天晚上的情形完整回忆起来。 “我记得。”苏榆说,“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 霍靳西忽然又看了她一眼,眸光冷淡地开口:“仅仅是记得,有什么用?” 苏榆终于从他的冷淡中听出了一些言外之意。 可是……怎么会? 在国外的每一天,她都日夜期盼着与他的再次相见,她幻想着与他再见的这一天,足足幻想了六年。 这一天终于真正到来,为什么……却是这样的情形? 苏榆不明白。 明明在这之前,慕浅还跟她说,他在看见她回来的那天晚上情绪就产生了波动,为什么此刻两人真正面对面了,他却是这样的态度? 难道……他是在责怪她,怪她不该来找慕浅? “对不起。”苏榆安静了片刻,才又开口,“我知道我不该贸贸然打扰霍太太,可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你知道的,我的想法从来很简单,你是明白我的……” “我的想法也很简单。”不待她说完,霍靳西就开口打断了她,“我不希望任何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影响我和我太太。” 苏榆脸色蓦然一变,竟是难以掩饰的灰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失神地喃喃开口。 霍靳西已经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还要怎么说苏小姐才会懂。” “我不懂。”苏榆目光凝滞地看着他,“我一点都不懂……为什么你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这不是霍靳西,这不是她思念了六年,期盼了六年的霍靳西。 第244章 得偿所愿 慕浅跟霍靳西打完照面,去卫生间兜了一圈之后,直接就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了。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画堂到了闭门的时间,几个年轻的工作人员原本都凑在门口八卦,猛然间见到慕浅走出来,顿时都愣住了。 毕竟一桩绯闻的三大主角难得在这里聚齐,可是这个时间,慕浅却跑来了外面? 那里面是什么情形?霍靳西和那个苏榆在里面独处? 虽然这是慕浅和霍靳西之间的事,可是慕浅接手画堂以来,因为活泼逗趣没架子,跟画堂所有的工作人员都相处得极好,因此这次的事,画堂所有人几乎都是站在慕浅这一边,为她鸣不平的。 “霍太太,您怎么走出来了啊?”沈迪上前,“霍先生呢?” 慕浅耸了耸肩,抬手指了指身后,“在里面啊。” “那个苏榆一看就不安好心,你怎么能让她和霍先生独处呢?”几个人都急得不行,“这不是给他们创造机会吗?” “你们要相信,能够抢得走的男人,就不是你的男人。”慕浅挑了挑眉,随后道,“唉,有点饿了,我去隔壁街买点吃的。你们该下班的就下班吧,不用在这里守着了。” 慕浅一面说,一面就转身走开了。 剩下几个工作人员站在那里面面相觑,只剩叹息。 慕浅信步溜达到几百米外的一家小吃店,买了份鸡米花,正站在店门口悠悠然地往嘴里扔,身旁忽然悄无声息地多了个人。 那人身上的独特气息,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这是在干嘛?”程烨随手拿了她放在点餐台上还没拿的奶茶,自顾自地喝了一口,以同样的姿势倚在她身边,“卖惨?” 慕浅继续吃着自己的鸡米花,“你觉得我看起来很惨?” “你老公在开给你的画堂里跟别的女人二人世界,你在这里吃垃圾小吃。”程烨微微偏了头凑近她,“不惨么?” 慕浅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那你呢?你出现在这里,是在干什么?” “我来看看你有多惨。”程烨说,“毕竟是出卖过我的女人,你越惨,我就越高兴。” 慕浅不由得笑了一声,“老实说,这算什么惨啊?我最惨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所以挺遗憾的,你出现得晚了些。” 程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道:“所以,都已经惨了这么多次,你还有什么放不开呢?” “因为我不在乎啊。”慕浅说,“男女之间,情情爱爱,不就那么回事?你有没有听过红玫瑰与白玫瑰?是朱砂痣还是蚊子血,其实就在男人一念之间,我早就看开了。” “所以……”程烨冷笑了一声,“你这是在自暴自弃?” “不,我只是选择了某一种人生。” 程烨嗤笑,“这种人生可不适合你。” “是吗?”慕浅慢条斯理地瞥了他一眼,饶有趣味地问,“那我适合什么样的人生?” 程烨也看了她一眼,目光缓缓投向远方,唇角带笑,“浪迹天涯,轰轰烈烈,做最刺激的事,过最恣意的人生。” 慕浅看着他,“这好像是你的人生。” “所以……”程烨一点点地凑近她,“我比他适合你。” 慕浅再次笑出了声,“这是报复我的手段吗?” 程烨扬了扬下巴,自信满满地看向天空,“你要是跟我走了,那我就原谅你了。” “这就是你的诚意吗?”慕浅问。 “我有很多诚意。”程烨说,“你要多少,我有多少。” 慕浅微微挑了挑眉,看着他笑了起来。 她还没说话,眼前的街道边,忽然出现了一辆她再熟悉不过的迈巴赫。 这条街道路狭窄,那辆车往路边一停,悄无声息,气势逼人。 程烨看在眼里,冷笑了一声。 慕浅看了他一眼,“你准备收回刚才对我说的那些话吗?” “他玩不死我。”程烨回答,“我就会争取到底。” 慕浅笑容愉悦,“那我拭目以待。” 说完这句,她便捏着自己那袋没吃完的鸡米花走向了那辆车,司机为她打开车门,慕浅直接钻进了车里。 程烨依旧倚在那家小吃店门口,喝着慕浅没动过的那杯奶茶,看着那辆车子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驶向霍家老宅的车里,没有人说话。 霍靳西目光沉晦,周身清冷的气息,而慕浅则低头吃着自己的鸡米花,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车行至半程,司机忽然情急难忍,向霍靳西请示了一下,将车靠边,奔向了路旁的咖啡厅去借卫生间。 剩下慕浅和霍靳西被晾在车内,慕浅仍是不看他,趴在车窗上盯着外面各种各样的店铺。 路边的行人道上是来来往往的行人,慕浅盯着外面看了一会儿,忽然张口喊住了一个正好经过的男孩:“小哥哥!” 那男孩转头,一看到她,顿时微微红了脸,“有事吗?” 慕浅指了指他手中的饮料,“你这杯奶茶在哪里买的呀?” 男孩指了指街角的位置,慕浅笑眯眯地说了句“谢谢”,随即就准备推门下车。 她一面开门,一面伸手去拿自己的手袋,没想到手刚摸到手袋,就被人顺势握住了。 慕浅回头,“干嘛?我要去买奶茶!” 霍靳西沉沉看了她一眼,随即吩咐了守候在车旁的保镖:“去给太太买杯奶茶。” 慕浅于是继续趴在车窗上,看着保镖快速远去的身影。 霍靳西看了一路她的后脑勺,这会儿终于开口:“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了吗?” 听到这句话,慕浅缓缓回头,迎上霍靳西的目光后,她轻笑了一声,“挺好,有人向我表白呢!你呢,有没有得偿所愿?” 霍靳西凝眸看向她,缓缓重复了她话里的最后几个字:“得偿所愿?” “你这么快就跟别人叙完旧,我还蛮惊讶的。”慕浅说,“心心念念了这么多年,不该多花点时间来满足自己吗?” 说这话时,她眸光闪闪,一副万分期待的模样。 “这是你所期待的?”霍靳西问。 “这不是你所期待的吗?”慕浅反问。 霍靳西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就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唇。 第245章 为谁失控? 慕浅先是一怔,回过神来,倒也不回避,只任由他亲,偶尔一时兴起还会配合他一下。 她越是如此,霍靳西越是用力,整个人都倾身压向了她的方向,几乎将她压倒在后座,不得动弹。 直至去卫生间的司机和买奶茶的保镖同时回到车旁。 司机匆匆忙忙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只往车里瞟了一眼,立刻飞快地又关上了门,同时对正在接近的保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接近。 外面的空气一时凝滞,车内的温存也骤然中断。 霍靳西松开慕浅,却依旧只是沉眸看着她。 两个人呼吸都微微有些喘,慕浅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这才睨了霍靳西一眼,“怎么样?我跟你那位苏小姐,哪个更合你的心意?” 霍靳西忽然就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下巴,让她正视着自己。 慕浅眉目舒展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指示。 “慕浅。”霍靳西喊了她一声,低低开口,“我如果对别的女人有期待,犯不着在你身上费力气。”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是吗?那天晚上,你难道不是——” 她原本存心戏谑,可是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霍靳西从不屑于在她面前说谎、做戏,他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 可是那天晚上,他明明就是看见苏榆之后,在床上失控的。 霍靳西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两个人发生争执的晚上就已经提及,他因为苏榆在床上失了控,今天又一次提及。 可见在她的认知之中,他这样的失控,就是出于对苏榆的特殊情绪。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甚至连他自己,也是在重遇苏榆的那天晚上,才找到他曾经给予苏榆特殊照顾的原因。 这个女人,与他一面之缘,说了不过几句话,他就慷慨施赠,将她送去了国外。 后来的岁月,他几乎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个女人,至于当初的慷慨,往后想来,也不过是酒精上脑,一时兴起。 直至那天晚上,意外在画堂外再见她,他忽然就清晰地忆起了六年前的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的那个女孩,胆小孤怯,小心翼翼,某个时刻,眼里却有光。 那段日子于他而言,烦扰纷乱,暗无天日。 他看见了她眼里的光,所以对她青眼相待。 可是,冷硬如他,何至于此? 也是那天晚上,他找到了答案。 他曾在另一个人眼睛里见过同样的光,所以,一时情动,一时迷离。 可是他知道,有些岁月不能回望,有些人不能回想。 也许那天晚上,某一个时刻,只需要跨过一个坎,他就能疯狂回忆起有关于另一个人的一切。 可是他压制住了,他没有让自己想下去。 直至六年后,那个人已经在他身边,他才终于肆无忌惮,回想起了关于她的一切。 也是六年后,他才发现,原来那些孤独冷暗的悠长岁月里,有些过往,他并没有尽数遗忘,他也曾有过想念。 这一切,怎么可能与其他人有关? 第246章 只是……我想你了 经年流转,人面全非。 他和她都不复当初的模样,可是有些事情,终究没有变。 他知道她会明白,她只是……不愿回首,也不愿向前。 她将自己置于一个隔绝过往与将来的中空世界,漫无目的,踽踽独行。 而他,看似在她身边,那个世界,他却始终进不去。 他在那个世界的边缘位置,看得见她所有的一切,想要进去的时候,却频频碰壁。 他生气,他恼怒,可是他无能为力。 正如全世界的人告诉他的,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她曾经将他视作她的全部,他曾经在她的世界最中心的位置,可是他亲自将自己抽离了那个世界,如今想要回去,谈何容易? 他本该付出更多,却时常失了耐性。 然而生气过后,总归还是放不下。 心不甘,且情不愿。 终究,只能放任自己继续碰壁。 “我资助她,与她无关。”霍靳西缓缓开口道。 慕浅还被拿捏在他掌心之中,迎着他的视线,听见霍靳西这句话,不由得微微蹙眉。 她下意识地想要就他这句话的逻辑混乱出言调侃,霍靳西却再度开口—— “你指责我的失控,也与她无关。” 霍靳西眼眸向来深邃清冷,可是此时此刻,他看着她时,目光中冷意消散,竟透出柔和来。 慕浅顿了顿,一瞬间,忽然就意识到了什么。 霍靳西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那其中缘由,与谁相关,已经不言自明。 这个答案,慕浅不曾想过。 离开霍家七年,她长大了,也清醒了。 曾经在她眼里,霍靳西是个无所不能、完美无缺的男人。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当局者迷,非要等到清醒的时刻,才能看清所有。 现如今,霍靳西对她所有的好,她通通都能感知。 而她充斥着她泛滥的少女心的曾经呢? 霍靳西对她,究竟几分真心,几分玩弄? 纵然已经学会坦然面对,慕浅依然不愿过多地回想那些不堪的过往。 可是现在,霍靳西说,在她离开之后,他曾经资助了一个女生,却是因为她的关系。 这叫人……如何相信?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忽然从手袋里摸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 慕浅刻意凑近了摄像头一些,她那张精致明艳的容颜顿时占据了整个屏幕。 慕浅仔细地观察着屏幕里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五官,“苏小姐跟我哪点像?眼睛?鼻子?嘴巴?咦,难道是头发?都是黑色的,对吧!”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捏住了她拿着手机的那只手。 他的大手一上来,顿时挡住了摄像头,屏幕上变成一片漆黑。 慕浅瞥了他一眼,霍靳西只说了两个字,“不像。” “那你——”慕浅收起手机,准备仔细质问的时候,却再一次顿住。 拷问一个不屑于说谎话的男人,那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另外找方法,憋死他! 想到这里,慕浅叹息了一声,开口道:“你且说,我且听。这话到底能不能信,大家心里有数。” 说完,她飞快地放下车窗,冲站在外面的司机喊了声:“开车啦。” 司机依言上车,而保镖也递上了给她买来的奶茶。 慕浅接过来,插上吸管,酣畅淋漓地吸了起来。 吸了几口,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偏头看向霍靳西,“你说,苏小姐会不会像我这么喝奶茶?”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眼神一点点地又凉了下来。 慕浅则继续用力地吸着奶茶里的珍珠,随后继续问他:“苏小姐喝奶茶,不知道会不会像我一样吸里面的珍珠哦?” 车子缓慢起步前行,慕浅忽然又道:“苏小姐会像我这么话多吗?” 霍靳西额头上的青筋控制不住地突突跳了两下,强自按捺下去,没有理会她的故意挑衅。 于是慕浅更加肆无忌惮,一路上找了无数的话题来为自己和苏榆找相同,字字句句都透着拿住他把柄的小得意。 霍靳西一路都没有理过她,直至回到霍家老宅。 阿姨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霍祁然正在客厅里看书,看见霍靳西和慕浅一起回来,霍祁然高兴得两只眼睛都在发光。 毕竟早前两人两三天没一起在家里露面,屋子里的氛围很是有些紧张,这会儿连阿姨都松了口气。 慕浅早就已经被鸡米花和奶茶填饱了肚子,自然没有胃口再吃晚餐,因此便先上楼去洗澡了。 等她舒舒服服泡完一个热水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霍靳西已经坐在了她的房间里。 一看见他,慕浅顿时又来了兴趣,一下次凑上前去,继续先前的话题—— “苏小姐身上有跟我一样的香味吗?” “苏小姐有跟我用同款洗发水吗?” “苏小姐胸口也有一颗痣吗?” 最终霍靳西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慕浅却自己停了下来。 原因无他,上了床,但凡她再提一个“苏小姐”,霍靳西就直接将她往死了折腾。 两人冷战了两天,冷战之前他就在床上失控,这番冷战过后,简直恶魔附体变本加厉。 慕浅吃了大亏,做完之后彻底筋疲力尽,却偏偏……睡不着。 明明体力已经透支到极限,往常是一闭上眼睛就能睡着的,这一晚上,她却一丝睡意也抓不着。 她睡不着,霍靳西自然更睡不着。 两人原本各自躺着,直到霍靳西悄无声息地从身后贴上来,将她揽入怀中,让两人再度融为一体。 慕浅身心俱空,一动不动地躺着。 霍靳西覆在她身后,手臂与她交叠而握,低头轻吻着她的耳廓。 慕浅目光落到两人虚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上,忽然又起了心思,再度不怕死地开口问了一句:“难道苏小姐的手跟我的手像?” 原本虚握着她的那只手力道骤然收紧,连带着那人身体的重量也完全下压,慕浅身体乏得厉害,承受着这样的力道,忍不住尖叫出声。 一声尖叫后,霍靳西低沉的声音如风般划过耳畔。 “她并不像你。” “只是……我想你了。” 第247章 还有以后 慕浅趴在床上,听见这句话的瞬间,一时恍惚,如堕梦境。 霍靳西说,想她。 早年那些梦境之中,她曾经不止一次地梦见过这样的情形。 梦里,起初是笑着的,随后是哭着的,醒来的时候,总是泪湿枕头。 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周身的酸痛提醒着她让她清醒,她只怕真的会怀疑,自己是不是还陷在梦中。 慕浅静静的趴着,许久之后,才尝试着扭转了一下身体。 压在她身上的人却依旧沉沉不动,似乎不打算让她翻身。 慕浅只能扭转脖子,用眼角余光看着自己身后的男人。 “你想我什么?”她问。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很快低下头来,亲吻着她的耳后和肩脖。 他不让她看她,也不让自己跟她有目光接触。 很久之后,他才低低回答了两个字:“全部。”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轻轻笑了一声。 她想,霍靳西说的应该是真的。 因为这样的心境,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思念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是明明这个人不在身边,却偏偏又无所不在。 她走路的时候会看见他,坐车的时候会看见他,吃饭的时候也会看见他。 那些像他的,不像他的,通通都能在她眼中化作他的模样。 他明明不在这个城市,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却都能看到他。 无时无刻,每时每刻。 这样近乎痴傻与疯癫的状态,是她生命中最黯淡的时光。 慕浅曾经以为,没有人会像她这么傻。 清醒之后,回想起那时候的自己,只觉得癫狂可笑,不堪回首。 可是,原来这般可笑的,不止她一个人? 原来她那个时候疯狂思念着的人,也会在地球的另一端,拥有同样的思念? 她一时静默下来,霍靳西也安静了许久。 那些消逝在过往岁月中的思念,重新说出口,如此轻描淡写,却也是无力承受之重。 遗憾徒增伤感,过去无法重来,他唯一能做的,除了抓住现在,还有什么? 思及此,霍靳西终于翻转了慕浅的身子,重新让两人亲密相贴。 四目相视,她目光中竟不见往常的狡黠忽闪,反而难得地沉静下来。 霍靳西一时凝眸。 慕浅却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他的眉眼。 “霍靳西,这句话,如果你能在那个时候说出来,那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吧?” 霍靳西听了,整个人忽然微微一顿。 慕浅问完之后,也有片刻失神。 其实,明知道问了也是白问,说了也是白说——那个时候的霍靳西,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不理智的举动? 如果他没有那样狠心绝情地赶她离开,没有在长达七年的时间里彻底封闭自己,霍氏不会起死回生,他也不会得到今时今日的社会地位。 可事实上,这才是属于他的人生。 所以,人生不会有如果。 “算啦。”回过神来,慕浅轻轻一笑,“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不提了。” 她这样说着,霍靳西却忽然抓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唇边。 慕浅静静看着他,霍靳西垂眸,轻吻着她的手心,缓缓开口:“我们还有以后。” 慕浅顿了顿,开口道:“那你先放过自己吧。” 霍靳西听了,深深看了她一眼。 “等你什么时候能安心睡一个好觉了,再来跟我谈以后。”慕浅撇了撇嘴,翻身准备睡去。 霍靳西却又一次将她揽入怀中,躺平之后,直接让慕浅躺在了自己胸口。 “你确定这样你能睡着吗?”慕浅说。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捏紧了她的手。 慕浅于是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 霍靳西伸出手来关了灯,黑暗之中,不动声色地搂紧了身上的人。 这一夜,慕浅睡得不错,只是她并不能判断霍靳西睡得怎么样。 毕竟他那个人,人前永远端正持重,即便两天不睡,只怕也不会在面上流露出什么。 可是慕浅又隐隐觉得,与往常别无二致的表面形象之外,霍靳西似乎又有什么不同。 比如他出门的时候……吻了她。 那是在早餐餐桌旁,霍祁然还在吃早餐,阿姨正在旁边收拾盘子,她刚刚下楼,走过来时正赶上他要出门。 这原本是常态,偏偏他忽然伸出手来揽了她,低头亲了她一下。 空气悄无声息地凝滞了片刻,那一刻,霍祁然在看他们,阿姨也在看他们。 第248章 体面 慕浅向来脸皮厚,可也许是因为当着孩子的面,她竟控制不住地有些脸热。 而霍靳西坦坦荡荡,如呼吸一般自然地就亲了下来。 那一刻她还是有些佩服霍靳西,到底是自我惯了的人,可以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比她这个单纯的厚脸皮……不要脸多了。 她正想着,霍靳西忽然不轻不重地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慕浅一下子推开他,瞪了他一眼。 “下午在画堂等我。”霍靳西说。 慕浅睨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一转头,只见阿姨面带微笑,而霍祁然有些羞涩地看了她一眼之后,飞快地低下了头,似乎是在忍笑。 慕浅上前就拧了拧霍祁然的脸。 “你这个小鬼头,你有什么好害羞的?”慕浅又瞪了霍祁然一眼,“班上的小女生追你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羞?” 霍祁然见惯了她各种突如其来的情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霍靳西又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头离开了。 慕浅不由得又朝他的背影看了一眼,收回视线时,却见阿姨正看着自己笑。 慕浅立刻肃穆敛容,偏偏阿姨却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还是开口道:“这不就好了嘛,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床头吵架床尾和嘛。” 慕浅看了她一眼,脸皮瞬间又厚了起来,微微有些促狭地笑道:“阿姨你听我们壁脚啊?” “胡说!”阿姨瞪了她一眼,“我还用听你们壁脚?我有眼睛!靳西今天早上心情可好,整个人脸色都不一样了。我瞅着你们俩闹完这次别扭,感情好像更好了。挺好,我回头就告诉老爷子,让他高兴高兴去!” 慕浅立刻转头看向霍祁然,小声道:“你看见没有,咱们家里有个间谍,你以后要是不好好表现,分分钟就被人告状,你最好小心点。” 霍祁然听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轻轻翻了个白眼。 霍祁然都听得懂,阿姨自然不会例外,伸出手来就打了慕浅一下。 “一家子人都只会欺负我!”慕浅嘟哝,“我可真是太惨了!” “谁敢欺负你啊?”阿姨说,“你可是咱们靳西放在心尖上的人。在霍家,靳西是皇帝,你就是皇后。连他都得让着你,谁还敢欺负你?” 慕浅听完,一时不再说话。 …… 吃过早餐,慕浅照旧回到画堂。 这两天姚奇又给她发过来一堆资料,她少不得分析整理,寻找蛛丝马迹。 快到中午时,叶惜来画堂找她一起吃午饭。 慕浅忙着看资料,一步也不想离开,索性就叫了外卖在办公室里吃。 叶惜看着她那副埋首工作的模样,忍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你成天就忙着这些事,你跟霍靳西的事怎么样了?” 慕浅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仍旧是头也不抬地回答:“我跟他挺好的啊。” “挺好的?”叶惜有些错愕,“他跟那个苏榆的事呢?你不是打算就这么由着他吧?这可不像你的性格。” 慕浅听了,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 可是还没等她开口,沈迪忽然敲门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信封朝她晃了晃,刻意放低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关怀与八卦,“霍太太,苏榆让人送来的,说是让你转交给霍先生。” 慕浅不由得微微挑眉,伸手接了过来。 “不会是情书吧?”沈迪小心翼翼地凑在旁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是对您赤果果的挑衅啊!” 叶惜直皱眉,冷声道:“还不是男人纵容的!” “霍先生?”沈迪说,“我看不像啊……昨天他俩见完面,苏榆走的时候眼眶可红了……” “他俩还来这里见面了?”叶惜惊讶地看着慕浅。 沈迪连忙代为解释:“就见了一小会儿,也就几分钟,苏榆那么过分,霍先生肯定教训她了!” 叶惜冷笑了一声,“教训她什么?教训她安分守己,别到正主面前闹腾?如果他真教训了她,那今天送来这封信是几个意思?” 慕浅没有理会她们一来一往的讨论,她捏着那个信封看了片刻,果然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霍靳西。 叶惜和沈迪立刻噤声侧目,全身上下的注意力都用到了慕浅的手机上。 电话接通,霍靳西的声音照旧平稳而清淡:“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慕浅将那个信封放在眼前打量,“收到你那位苏小姐让人送过来的疑似情书一封,让我转交给你。我心想万一你心急想看呢,就让齐远过来取吧。” “是吗?”霍靳西那头传来放下文件的声音,似乎是在专心跟她通话,语调却是格外慢条斯理的状态。 “是啊。”慕浅轻轻咬了咬牙,“还是我亲自给你送过去?” “既然送到你那里,那你就拆开看看好了。”霍靳西淡淡道。 慕浅差点笑出声来,语调却依旧故作正经,“哎呀,不好吧?这可是你的私人信件哎,万一里面有什么私密话语……” 她一面说,一面将电话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腾出两只手来迅速地拆开了那封信。 几秒种后,慕浅从信封里取出了一张支票。 她顿时大失所望,“怎么只有一张支票啊?” 叶惜和沈迪两个人顿时也凑上前来看了看。 “多少?”霍靳西在电话那头问。 “两百万。”慕浅回答之后,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当初给了她多少钱?” “一百万。” “那她这是……将你以前给她的钱还给你了啊,还给了一倍的利息。”慕浅啧啧叹息了一声,看向自己面前的两个女人,“到底是个艺术家,走到这一步,还用这样的方法保全自己的体面。” 叶惜和沈迪同时嗤之以鼻。 电话那头,霍靳西忽然不紧不慢地开口:“我让她还的。” “什么?”慕浅差点惊掉手机,“你开口让她还钱?” “有问题吗?” 慕浅深深吸了口气,才又开口:“霍靳西,你可真是……太不体面了!” 话音落,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电话那头,霍靳西安坐在椅子里,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她的笑声,有些不由自主,也勾了勾唇角。 第249章 你来接我,我想见你 叶惜坐在慕浅对面,看着她以这样一副从容又娇俏的姿态跟霍靳西通话,不由得又怔了片刻。 沈迪见状,知道这次的苏榆风波应该已经解决,加上又得到了新的信息,她迫不及待要出去跟同事们分享,因此她冲叶惜打了个手势,喜滋滋地就先出去了。 叶惜静静地看着慕浅,一直到她挂掉电话,才缓缓开口:“霍靳西叫苏榆还钱,这是向你表态?” 慕浅仍旧看着自己手中那张支票,闻言勾了勾唇角,“也许吧。” “那你是接受了他这个表态?”叶惜微微蹙了眉看着慕浅。 她可没有忘记上一次两人通电话的时候慕浅的态度,那个时候,慕浅明明表现出了明确的不高兴,这会儿她却仿佛已经全然忘掉了那时候的心境。 慕浅这样的姿态,甚至比此前在美国时候还要自然,仿佛这个苏榆不但没有成为她和霍靳西之间的阻碍,反而让他们更亲密了? “像霍靳西那样的人,送出去的钱,还要张口问人拿回来,这么跌份的事他都肯做,这样的姿态,也算足够了,是吧?”慕浅说。 “可是他跟那个苏榆,就算是过去了,可到底是存在过的事实啊。”叶惜说,“浅浅,你是不是……又开始被他蛊惑了,所以不太清醒?” 慕浅闻言,有些惊诧地看了她一眼,笑出声来,“你怎么了?之前你面对着他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从前跟她同声同仇一起恨着霍靳西的叶惜,对霍靳西态度的改变,其实比她更早。 “我是怕这个苏榆只是一个开始。”叶惜说,“他的过去那么复杂,有你,就可能还有其他人,要是往后类似苏榆这样的女人陆续有来……你能接受吗?” 慕浅耸了耸肩,回答道:“看情况吧,能接受就接受,不能接受就离婚咯!” 叶惜蓦地一顿,缓缓道:“你确定自己还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折磨吗?” 慕浅抬眸看她,“我在你眼里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叶惜垂下眼来,微微叹息了一声。 慕浅看她那个样子,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霍祁然的老师发过来的一段视频。 视频里,是一群小朋友们参演的一个小型表演类节目,有的扮演动物,有的扮演昆虫,还有的扮演花花草草。 而霍祁然扮演的就是一棵树,类似于布景板,可是他站在一群小朋友身后,漆黑的眼眸依旧晶亮,时不时还会露出笑容。 慕浅看完视频,又点开了老师发过来的一段语音。 “霍太太,今天我们排了一个节目,祁然参与得很好。我看他最近真的是开朗了许多,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早晚会开声说话的。” 慕浅不由得笑了笑,将那段视频展示给叶惜看。 叶惜看完视频,心里的想法却更加纷乱,“如果以后这孩子的妈妈出现,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啊?”慕浅说,“这种事情,轮不到我来做决定啊,对吧?” “他妈妈是谁,真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吗?”叶惜又问,“霍靳西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只是没有告诉你?” 慕浅只是淡淡一笑,道:“他不至于在这件事情上瞒着我,毕竟孩子都摆在这里了,说谎有意义吗?” 顿了顿,慕浅才又道:“我分析,他多半是被人算计了,可是这个孩子的出现,又着实有些诡异——在大街上捡到,偏偏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大街上,捡到?”叶惜诧异。 “我没告诉过你吗?”慕浅重新点开了那个视频,说,“他凑巧在街上捡到这个孩子,带回家被家里人送去做了亲子鉴定,结果发现就是他的孩子。” “这……”叶惜忽然深吸了口气,“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如果这就是一个巧合的话,那很有可能,算计他的人可能出了什么意外,正好就让他遇上了这个孩子。”慕浅耸了耸肩,“说起来,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那他是什么时候捡到的这个孩子?”叶惜又问。 “就在这个月底。”慕浅回答。 叶惜错愕:“这个月底?” “3月28日嘛,他在这一天把那孩子捡回去的,所以这一天就算是那个孩子的生日。”慕浅说,“就快到了,说起来,我还没准备好生日礼物呢。那小子现在脾气越来越大了,都会给我摆脸色了,要是不好好送他个礼物,估计得不高兴好长一段时间。” 慕浅一面说,一面打开了自己的收藏夹,寻找着之前收藏起来的一些礼物清单。 “说起来,这种半大点的孩子,什么都不缺,我还真不知道能送他什么。” 慕浅一面浏览着,一面开口,一抬眸,却发现叶惜失神地坐在那里,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叶子?”她喊了叶惜一声,叶惜骤然抬眸看她,脸色更加难看。 慕浅微微一蹙眉,指了指她的脸,“你怎么了?” 叶惜伸出手来抚上自己的脸,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无力,只是道:“我……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肚子有点疼……我去一下卫生间……” “你真的不舒服?”慕浅看着她,“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不用。”叶惜说,“我去个卫生间,也许就好了。” 慕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叶惜出了她的办公室,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一进卫生间她就扑到了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拼命地将凉水拂向自己的脸。 冰凉的水浸入衣领,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脑海之中思绪万千,仿佛有很多事情已经很明显,可是却又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她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不断地深呼吸,用凉水浇脸,最后,终于一点点地冷静了下来。 很久之后,她才用已经有些僵冷的手,从手袋中拿出了手机,拨通了叶瑾帆的电话。 很久之后他才接起电话,不知道在做什么,声音微微有些喘:“惜惜?” “哥……”忽然之前,她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凉了下来,只喊了他一声,却又久久没说话。 隔了一会儿,叶瑾帆才又开口:“怎么了吗?” “你来接我,我想见你。”叶惜说。 第250章 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现在吗?”叶瑾帆问,“我现在走不开。” 叶惜默然片刻,才又开口:“你在干什么?” “陪客户做运动。”叶瑾帆回答,“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对,我不舒服。”叶惜低低地说了一句,随后道,“我现在就想见你……” “惜惜,我现在真的走不开。”叶瑾帆说,“你在哪儿?我让司机去接你。” 叶惜却许久没有再说话。 “惜惜?” “你在哪儿陪客户?”叶惜咬了咬牙,才又开口,“我过来找你。” “别闹。”叶瑾帆说,“我做正事呢,晚上回家陪你。” 叶惜抬起手来,重重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再度陷入沉默。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什么声音,叶瑾帆很快道:“我去忙了,你把地址发给我,我让司机去接你。乖,听话。” 叶惜没有回答,叶瑾帆也没有再继续等她,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叶惜捏着电话,僵在那里,久久不动。 慕浅早在办公室里就察觉到了叶惜的不对劲,她在办公室里等了她片刻,终于起身,也走进了卫生间。 没想到刚一进去,就看见叶惜蹲在洗手池边,咬着自己的手背,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身影。 “叶子?”慕浅快步上前,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而叶惜犹处在失魂状态,看了她一眼之后,才回过神来,迅速转开了视线。 “出什么事了?”慕浅再度转到她身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叶惜通体冰凉,整个人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慕浅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她,才终于又唤回了她的几分神智。 “到底怎么了?”慕浅问,“你是不打算跟我说吗?” 叶惜终于抬眸看向她,与她对视许久,目光一点点地透出绝望与哀痛,“浅浅……” “说啊。”慕浅看着她,“我们俩之间,你还有什么要瞒的?” 叶惜张了张口,却又顿住,隔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发出声音:“他和陆棠在一起……” 慕浅脸色赫然一变。 叶惜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她痛苦地弯下腰,艰难地开口:“我知道他跟陆棠在一起,他肯定是跟她在一起……” 慕浅只觉得焦躁。 戳人痛处她很擅长,可是安慰人这回事,她是真的不怎么会。 “哭什么?”慕浅咬了咬牙,开口道,“走,找他们去。抓贼拿脏,捉奸在床,你总得亲自将他们逮住,再看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说完她就拉着叶惜要往外走,叶惜却忽然用力挣开了她的手,埋头在洗手池前,哭出了声。 “我不能去,我不能去……”叶惜低低地开口,抽泣呢喃。 慕浅重新一把拉住她,“他都这样了,你还想由着他,还想继续这样下去?” 叶惜用力地摇着头,很久之后,才终于又开口:“我怕我去了,我就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慕浅不由得怒上心头,“一定要被他放弃吗?不能你主动放弃他吗?这样一个男人,你还图他什么?” 叶惜捂脸低泣,说不出话来。 慕浅静静看了她片刻,才终于又上前一步,伸出手来轻轻抱住了她。 “就算失去他,又有什么要紧呢?”她说,“就算刚开始的一年,两年你走出来,往后,三年,四年,你总会忘记他的……我会陪着你的,就像当初你陪着我那样……我们还年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以后你总会遇上一个真正适合你的男人。叶子,他不是良人,放弃他吧。继续这么下去,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叶惜紧紧抓着慕浅的衣服,控制不住地痛哭失声。 她们到底也没有去抓奸,叶惜哭了很久,也不愿再提及有关于叶瑾帆的问题。 慕浅只是陪着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男女间的事情,旁观者说得再多,终究没办法感同身受。 唯一的办法,只能让她自己想通,又或者……继续沉沦。 慕浅并不愿意看见后者,可是以叶惜目前的状态,想要解脱,只怕真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叶惜终于安静下来之后,慕浅送她回家。 叶惜一路沉默,迷茫又绝望。 “想好怎么办了吗?”慕浅问。 好一会儿,叶惜才又看向她,一瞬间,眼神就又变得悲伤起来。 慕浅连忙伸出手来抚上她的眼睛,“你今天哭得够多了,别再哭了。” 叶惜很艰难地笑了笑,眼泪依旧在眼眶里打转,却终究没有掉下来。 “我会……开诚布公地跟他谈谈。”叶惜说,“我不会再轻易相信他说的话……” 慕浅听了,心里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 叶惜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浅浅,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慕浅静静看了她片刻,微微一笑,“陷入爱情的女人不就是这样吗?我曾经什么样子,你也见过……所以,你只要不永远沉迷下去,我就不会失望。” “可……要是我……就是一直沉迷,就是一直犯错呢?”叶惜问。 慕浅蓦地伸出手来,重重拧上了她的脸,缓缓开口:“那你就赶紧给我醒过来!” 叶惜的脸被她拧得变了形,眼中依旧水汽氤氲,嘴角却缓缓扯出了一个笑容。 “浅浅,你放心。”她低低开口,“这一次,我不会再被他蒙蔽了。” 车子驶入叶家别墅,慕浅问了一下叶家的佣人,得知叶瑾帆并不在家。 叶惜似乎已经冷静下来了,“浅浅,你回去吧,不用陪着我。在他回来之前,我会想清楚所有事,等他回来,我会让他把所有事情说清楚。” “好。”慕浅知道这种时候,一个人想要安静,就是真的不需要人陪,因此她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道,“有什么事,立刻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在线。” 叶惜点了点头,站在家门口,一直看着慕浅离开。 而慕浅坐在渐渐驶离的车里,也忍不住频频回望,见着叶惜失魂憔悴的样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回家吧。”慕浅对司机说。 车程过半,慕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只以为是叶惜,低头看时,却是霍靳西。 “不是让你在画堂等我吗?”霍靳西说,“人呢?” 第251章 迟了八年的约会 慕浅这才记起来,早上霍靳西出门之前,隐约说过让她在画堂等他的事。 只不过她那时候就没有用心听,再加上叶惜的事情,她更是完全将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这会儿听霍靳西这个口吻,是已经到了画堂了? 慕浅看了一眼前方的道路,想了想,只是道:“在回来的路上啊。” 霍靳西这才没有多说什么,挂掉了电话。 慕浅回到画堂的时候,霍靳西正坐在她的办公室翻阅一些画册,抬眸看见她,淡淡问了一句:“去哪儿了?” 慕浅想也不想地回答:“抓奸。”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抓谁的奸?” “干嘛?”慕浅微微挑眉看向他,“你心虚了?” 霍靳西见惯她这种捣乱的手段,早已经学会平静以待。 “哎,算那个人运气好。”慕浅故意又叹息了一声,说,“没有被抓个正着……” 霍靳西放下手中的画册,直接走向了慕浅。 慕浅立刻往旁边一跳,“干嘛?没抓到也要杀人灭口啊?” 霍靳西伸出手来捏住她的手腕,只说了一句:“没抓到也要吃饭。” 原来是约她吃饭,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说:“我今天想吃人。” 结果霍靳西并没有带她吃去人,反而带她去吃了完全背道而驰的素食。 只是这家素食餐厅,从进门处开始,就让慕浅觉得有些眼熟。 餐厅是十分纯正的中式风格,安静而细腻,偌大的庭院引一条活水,流水叮当,沿溪分布,统共也不过四五个包间。 入了包间,才发现包间内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窗外临湖,更兼山林,山水之秀,尽在眼底。 慕浅看着窗外那一汪碧水,忽然之间,终于记起了什么。 桐城郊区并无山水,这一汪山水绿地完全是人工打造,因其盛景,开业之初便成了城中名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而这家餐厅开业的时间,是2010年,她离开桐城的年初。 甫一开业,这家餐厅就得到了多家杂志媒体的大肆报道,可谓红极一时,至少要提前三个月订位,才能入场体验。 而她在那一年的某天晚上,在霍家的餐厅里捡到一本杂志,被照片中的灵秀景色所吸引,就站在餐桌旁边看了起来。 霍靳西回来的时候,她正看得入神。 她向来对他的脚步声很敏感,这一次,却一直到他走到自己身后才猛然回过神,转头看向了他。 霍靳西看她一眼,伸出手来拿过了她手中的那本杂志,“看什么看得这么入神?” “没什么啊。”慕浅说,“看着玩的。” 霍靳西却已经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杂志内页的内容,瞥了她一眼,“想去?” 慕浅抿了抿唇,原本下意识就想要否认,可是她忽然意识到,霍靳西这句话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要……带她去这个地方? 这样一来,岂不是可以算是……约会? 这个认知让慕浅瞬间就兴奋起来,她硬生生收回原本准备说的话,只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嗯,那我想想办法吧。” “你请我吃饭的话……”她的心砰砰直跳,几乎屏息凝神,“那我请你看电影。” 霍靳西微微挑眉,“看什么电影?” 她几乎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忠犬八公的故事》啊,听说很好看,很感人。” 可是刚说完,她忽然就有些后悔—— 这类型的电影,他会喜欢看吗? 然而霍靳西似乎给了她足够的包容和宠溺,他并没有质疑什么,只道:“那就说定了。” 她欢喜愉悦到无法自控,踮起脚尖来,飞快地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然而她在不久之后却发现,《忠犬八公》这部电影并没有在国内上映。 她想,没关系,她到时候随便挑一部电影,他应该也会很喜欢的。 于是她仍旧一心等待着他的这个约会,一直等到五月,等到她的生日,等到离开桐城。 就像那部没有上映的电影一样,这个约会,终究也没有成行。 如今,将近八年时间过去了,这个原本以为早已消逝在过往岁月中的约会,居然成真了。 八年了,这家餐厅还在,依旧是千金难求一个位置的存在。 而她和他,还能回到当初的模样吗? 慕浅站在那扇落地窗前,静静地盯着眼前的山水景致看了许久,才终于回头看向霍靳西,“你是怎么想起来这里的?” 霍靳西刚好接过服务生递上的热毛巾,正在净手,听到她这句话,没有回答,只是道:“你别忘了请我看电影就行。” “好啊。”慕浅说,“只不过,虽然这家餐厅还是从前的样子,可是那场电影,却没办法再看当初约定的那部了。” 霍靳西听了,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这顿饭吃得尚算愉快,虽然全是素菜,可是十分精致美味,只除了上菜时间太慢,每道菜的分量太少——一顿素食,硬是吃出了法国大餐的风格。 慕浅想,这吃饭的进程之所以放得这么慢,大概是因为会来这里吃东西的都是有这份闲情逸致的人,等待上菜的期间用来谈谈风花雪月,倒也符合情调。 只可惜她心里有事,一静下来,难免想到叶惜。 她担心叶惜那边的情况,多少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东西不好吃?”大概她走神得有些明显,霍靳西忽然问了一句。 慕浅回过神来,撇了撇嘴,“这么贵,不好吃我也说好吃。我只是在想,待会儿该看什么电影。”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没有表态。 离开餐厅时,上车之前,慕浅终于忍不住给叶惜打了个电话。 叶惜似乎就是在等电话,电话一响,她立刻就接了起来。 慕浅几乎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他还没有回来?” 叶惜声音很低,“他今天应该不会回来了。” 慕浅看了一眼已经坐在车里的霍靳西,“要我过来陪你吗?” “不用。”叶惜说,“我会冷静地想清楚一切,明天……我会跟他说清楚所有的事。这是最后一次,绝对的最后一次。” 慕浅听了,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挂掉电话,她坐进车子里,看向霍靳西,“想好看什么电影了吗?” 第252章 圆梦 霍靳西对此并无表态,只是说:“去了你再选。” 慕浅于是拿出手机来查了一下近期上映的电影,一看之下,巧了,一部想看的都没有。 她一时有些兴致缺缺,想了想,忽然看向霍靳西,“不过……电影院那种人来人往的地方,你去得惯吗?” 若是从前的霍靳西,她毫不怀疑他愿意进电影院,跟一群陌生人坐在一起,笑骂观影。 可是现在的霍靳西……慕浅想象不出来那幅场面。 她想了想,忽然又生出一些别的心思来,于是挑了一部最热门电影,等着一心看好戏。 两人去了离霍家老宅最近的一家电影院,影院已经有些年头了,最近刚刚重装过。 早些年,慕浅也曾是这里的常客,只是重装过后,她难免有些找不着方向,只跟着霍靳西往里走。 重装过的影院似乎并没有多少客人,大概也是因为工作日的缘故,两人到的时候,公共区域只有小猫三两只,十分冷清。 慕浅想,她这部热门影片算是白挑了。 她正寻找自动售票机时,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忽然迎上前来,微笑着看着她和霍靳西,“霍先生,霍太太,欢迎光临,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待放映影片,两位想看什么片子,尽管选。” 话音落,他就递上来一本颇为隆重的册子。 霍靳西示意他递给慕浅,于是那本册子就递到了慕浅面前。 这是什么操作? 慕浅有些迟疑地接过那本册子,翻开一看,近期上映的所有片子都在册子里,但是并没有具体的放映时间。 也就是说,他们想看哪部就播哪部,他们纯粹就是来看点播的。 想到这里,慕浅忍不住看了霍靳西一眼。 果然,别指望现如今高高在上的霍先生挤在人群之中去看一部电影。 这样一来慕浅也没了看热门电影的兴致,只想着挑一部稍稍安静一些的,让她能静下来想一些事。 她这才仔细看了看名单上的电影,一通看下来,她的手指停在了最后一部影片上。 《忠犬八公的故事》。 慕浅顿在那里,又仔细看了两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只问:“挑好了吗?” 慕浅合起册子,微微呼出一口气,才又道:“我只说请你看电影,两张票,顶多一百块。你这样子搞,我可请不起的哦!” 霍靳西听了,朝她伸出手,“把你的一百块拿来。” 慕浅看他一眼,果真就取出钱包,拿了张一百块递给他。 霍靳西接过来,顺手就又递给了影院经理,“麻烦你,两张《忠犬八公的故事》电影票。” “是。”经理在旁边已经笑得眯起了眼,“两位请稍等。” 五分钟后,慕浅和霍靳西坐进了只卖出了两张票的影厅,十分钟后,影片开始播放。 整个观影过程,慕浅很安静,也很认真。 很早之前,她就很想看这部电影,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她竟然一直都没有看成。 今日,才终于算是圆了多年前的一个梦。 第253章 豪门媳妇不好当 虽然这个梦,早已在岁月洗礼中失去所有的色彩,可今时今日看来,却也算是别有一番滋味。 八年前,她曾听看过这部片子的同学说,这部电影很感人,会让人哭成泪人。 慕浅很认真地看完了,却并没有哭。 纵使她曾经一度眼湿,可眼泪到底没有掉下来。 如果换做是八年前的她,大概会在电影院泪流成河,可是现如今,她确实是很难再哭出来。 故事再感人,终究是别人的故事。 她已经在自己的故事里流了太多眼泪,很难再分出一些给别人。 可是无论如何,这终究是一部让人动容的好电影。 影片结束,慕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霍靳西一时也没有说话,慕浅安静片刻之后,偏头问他:“怎么样?有没有很感动?” 霍靳西转头看她,缓缓道:“你选的片子,怎么会差?” 慕浅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答案,不由得顿了顿,眨巴眨巴眼之后才又道:“那看了这样的故事,不知道有没有增加霍先生心里的温情以及信任感?” “如果人心能够像小狗一样简单纯粹,那这个世界……”他顿了顿,看她一眼,“也许就不成世界了。” 慕浅听了,问:“你这是希望人心纯粹,还是不希望人心纯粹。” “人有野心,有欲望,这个世界才能不断向前发展。”霍靳西说,“虽然人人都希望遇上简单纯粹的人,但事实上,这个世界就是充斥着勾缠与角斗,多得是你看不清读不懂的人,过度信任人,只会给自己带来危机。”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他,“虽然我认同你的说法,可是人这一生,如果连一个彻底可信任的人都没有,那该活得多辛苦啊。” “谁是你彻底信任的人?”霍靳西问。 慕浅听了,忽地展颜一笑。 她并没有回答,而是反过来问他:“那谁是你可以彻底信任的人?” 霍靳西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拉了她的手,起身离开了影院。 两人刚从影院走出来,慕浅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街边停着的一辆车内伸出的镜头,见她看过来,那镜头仍旧肆无忌惮,甚至拍得更起劲了。 这里离霍家老宅不远,慕浅拉了拉霍靳西的手,“我们走回去吧。” 霍靳西朝镜头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只道:“随你。” 两人牵了手走在路上,任由司机和保镖缓慢跟于身后,至于那些狗仔如何,更是无人理会。 大概是先前的电影和谈话过于触及内心,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走着。 虽然先前那个话题结束得很快,可是慕浅总觉得,以霍靳西的性子,绝不会就此结束。 果不其然,安静了一路的男人,回到老宅后,直接将她拉回了房间。 接连两天尝到霍靳西没完没了的滋味,对慕浅而言,有些兴奋,却又有些难以承受。 八年前,他们尚未真正走到最后一步时,慕浅就已经见识过了霍靳西的技巧和手段。 八年后,真枪实弹上阵,霍靳西反倒没有再使什么技巧,次次简单粗暴。 直到最近这几次,慕浅依稀尝到从前的滋味,才逐渐清晰地记起来霍靳西从前是什么样子的。 这个男人,是有本事让女人臣服的。 纵使现如今的慕浅已经没那么容易轻易认输。 两个人几番纠缠,霍靳西忽然停下来,低头看她。 慕浅蓦地察觉到什么。 果不其然,接下来,霍靳西就开了口,声音微微喑哑地问她:“怎么才能成为你彻底信任的人?” 慕浅就知道,没这么容易过去! “非要在这时候说这个吗?”她翻了个白眼。 “为什么不?” 恬不知耻! 慕浅内心腹诽,表面却是乖觉,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她缓缓道:“也许你多安排几次像今天这样的活动,多圆一些我们过去没完成的那些约定,就行了。” 霍靳西听了,目光幽邃,脸色丝毫不见明朗。 他们的过去……其实算起来,很短,很少。 所谓未完成的约定,基本上除了今天的这个约会,便再没有其他。 那时候两个人总是隔好些天才能见一次面,见到他的时候,她就陪在他身边,见不到他的时候,她就默默地等他。 她那时候太乖了,乖得从不向他提任何要求,他要做什么,她就乖乖配合。 从前不觉得什么,一直到如今,回想起当初,方觉错过了什么。 霍靳西没有再说什么,只将力气使得极重。 慕浅又叫又笑,在最后才抱住他告饶。 “你不能这样……”她说,“我也不是你彻底信任的人啊。等到什么时候,你能彻底信任我了,我就彻底信任你,公平吧?” 霍靳西这辈子,从公子哥到霍氏掌权人,从低处到高峰,从来没有人跟他谈过什么公平。 偏偏这个女人,从前无条件对他奉献出一切的女人,现如今来跟他谈公平。 而他无从拒绝与反驳。 从前欠下的债,终究要一点点地还。 …… 翌日清晨,熟睡中的慕浅忽地被一阵凉意沁醒,睁开眼睛一看,是霍靳西将一部平板电脑放进了她怀中。 “干嘛?”她一下子弹坐起来,“霍靳西你是不是人?大晚上不让人睡觉就算了,大清早还要扰人清梦!” 霍靳西已经换好了衣服,正在系领带,闻言看了她一眼,“叫你起来看你想看的,你该高兴才是。” 她想看的? 慕浅打开平板,登上自己的社交账号,果不其然,她的名字又登上了热搜。 同时登上热搜的还有霍靳西,热搜词条是:霍靳西慕浅被迫营业。 被迫营业,这应该是娱乐圈偶像的词,居然套到了她跟霍靳西身上。 慕浅摸着瓜藤找到瓜,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有媒体将昨天晚上拍到她和霍靳西的情形放了出来,照片和视频里,她和霍靳西虽然牵手而行,可是彼此脸上都没有笑容,被批貌合神离,被迫营业秀恩爱。 有一拨人在她账号底下留言表示心疼她,豪门媳妇不好当。 慕浅窝在床上揉着自己的腰,看见这类留言险些感动得掉下眼泪。 可不是不好当吗? 腰都快断了! 第254章 意外 慕浅兴致勃勃地刷着留言,正看得高兴,忽然弹出一条新信息,她顺手点进去一看,居然看到了苏榆方面发的声明。 “苏榆女士于六年前出国深造,当日的确是受霍靳西先生资助,但此资助是以助学贷款形式发放。苏榆女士六年期间勤奋刻苦,兢兢业业,终于取得今日成就,并且在归来之后,第一时间按照当初约定还清了霍先生所资助款项。六年以来,苏榆女士始终对霍靳西先生心怀感恩与尊重,绝不涉及任何私人感情,也绝无任何破坏霍靳西先生婚姻关系的意图与行为,特此声明。若有再造谣生事者,我方必定会采取应有的法律手段维护苏榆女士的声誉,望周知。” 慕浅兴致勃勃地品读完这一则声明,这才看向正准备离开的霍靳西,“你可真是彻底地伤了苏小姐的心了,瞧这声明发得,真是心如死灰。” 霍靳西瞥她一眼,“这难道不是你所期待的?” “少冤枉我!”慕浅冲他翻了个白眼,“我不知道多怜香惜玉,是你冷酷无情。” 霍靳西瞥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慕浅吃完这一波瓜,整个人也就清醒了,放下平板就打电话给叶惜。 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 慕浅打了两次便没有再打,迅速起床收拾好自己,准备去叶家找叶惜。 谁知道刚要出门,叶惜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浅浅。”她声音听起来很低。 慕浅立刻察觉到什么,“你们谈完了?” “谈完了。”叶惜说。 “他怎么说?” 隔了好一会儿,叶惜才又开口:“我待会儿来画堂找你。” 慕浅听了,微微松了口气,“行,那我在画堂等你。” 叶惜这简单几句话,慕浅听出事态并不怎么乐观,但叶惜究竟伤到哪种地步,究竟是不是彻底清醒,终究还是要在见面的时候才能清楚。 慕浅没有过多耽搁,直接就出了门,前往画堂。 谁知她刚走到画堂门口,迎面就有一个大盒子递到了她眼前。 慕浅微微偏头,看到了盒子后面程烨的脸。 她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对他道:“你可真早啊。” “你今天也比往常来早了两三个小时。”程烨说,“看来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 慕浅轻轻呵呵了一声,只对他说:“你管不着。” 说完她便准备进画堂,程烨却硬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了她,“给你的。” “炸弹?”慕浅问。 “你可真没良心。”程烨说,“我这一大早赶来安慰你,你却这么看我。” 慕浅就地放下盒子,拆开之后,看到了一部游戏机。 而游戏机旁边,是几张画风不是很正常的游戏碟片。 这种游戏,一看就不是正规渠道允许销售的,血腥暴力到不忍直视。 “给我这个干嘛?”慕浅说,“我又不喜欢玩游戏。” 程烨回答:“紧张、刺激、血腥,绝对能让你将心里的不爽都发泄出来,相信我,适合你的。” 慕浅抬眸看向他,“那玩完之后,不会心理变态吧?” 程烨听了,蓦地笑了起来,“也许这就是你真实的内心呢?说不定……你会在这些游戏当中找到真正的自我,好让你不再这么委曲求全下去。” 慕浅听了,正准备说什么,程烨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程烨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脸色忽然微微一紧,转开头接起了电话。 慕浅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电话极其简短,而程烨也只说了几个字,无非就是“嗯”、“好”、“知道了”一类,似乎并无什么异常。 可是慕浅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程烨很快就挂掉了电话,转头看向慕浅时,慕浅却抢先开了口。 “既然你把这些游戏说得这么好,那一起玩好了。”慕浅说完,便准备走进画堂。 程烨却蓦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今天不行,我还有事,要走了。” 慕浅转头看了他片刻,“你确定?你这次走了,下次我可未必有兴致了。” “陪你很重要。”程烨微微凑近她,低声道,“可是我相信,我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慕浅还要说什么,程烨已经朝她送出一个飞吻,转头就走到街边,跨上了自己的摩托。 这样的情形,慕浅怎么会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可是眼下的情形,她只怕无论如何都拦不住他。 眼看着程烨骑上摩托头也不回地离开,慕浅一面往画堂走,一面迅速拨通了容恒的电话。 “容恒,程烨他有新的行动!”慕浅开门见山地说,“我不知道他要对付什么人,也不知道他准备在什么地方动手,可是我确定他现在就是去在做事的路上,你最好能迅速查出他的行踪,破坏他的行动……否则,又要多一个受害人了。” 那一边,容恒听完她这个电话,立刻就行动了起来。 慕浅打完这个电话,回到办公室,想了想,又一次拨通了程烨的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就被人掐掉,慕浅再打,竟然就已经处于无法接通的状态。 她不确定程烨是关了机还是将她拉入了黑名单,可是眼下这情形,她的确是无能为力了。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坐在椅子里静静地思量起来。 一个多小时后,慕浅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慕浅蓦地抓起手机,竟然看到了程烨的名字。 “嗨,找我啊?”程烨的声音听起来极其放松,透着愉悦。 慕浅心里猛地一沉。 这意味着,他的行动已经成功了? 她不由得冷笑了一声,“你不是不肯接吗?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慕浅猛地挂掉电话,下一刻,她又拨通了容恒的电话。 “他的行动已经结束了。”慕浅一颗心微微提了起来,“你有没有做到什么?” 容恒沉默了一会儿,才又开口:“他的手机信号消失了一段时间,没有追踪到他的最终位置。” “那大概范围以内呢?”慕浅问,“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故?” 话音落,就听见容恒那边传来其他人说话的声音:“头儿,刚刚接报侦查范围内第三起车祸事故,事主叫叶惜,驾车撞上跨江大桥护栏,连人带车冲进了江里……” 第254章 防线 因为容恒那边的消息,慕浅几乎和好不容易被打捞起来的叶惜同时抵达医院。 医院里,简单的检查之后,叶惜就被紧急送往手术室。 慕浅没有机会多看她一眼,眼睁睁看着她被推进手术室,回过头来时,脸色一片灰败。 下一刻,叶瑾帆跌跌撞撞地从电梯口的方向冲了过来。 慕浅倚着墙,冷眼看着他快步跑近。 这个叶惜一心深爱着的男人,双眸泛红,满目惊痛。 他快步跑到手术室门口,看了一眼墙上亮着的红灯,忽然重重一拳打上墙壁,随后才又回过头来看着慕浅,“惜惜怎么样了?” 慕浅原本只是冷眼看着他,听到他这句话,忽然有些嘲弄地笑了起来,“你问我?” 叶瑾帆脸色隐隐一变,转开了脸。 慕浅却没打算就这么放过他。 她走到他面前,“怎么?叶子现在出事了,叶哥哥不打算追责吗?为什么不问叶子为什么会出事?咱们要不要来分析分析目前的情况?” 叶瑾帆蓦地抬眸看她,那双眼睛里的惊惧忧虑和焦躁,不像是装出来的。 “浅浅……”他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我现在没有心情跟你说这些……” “那你有心情干什么?”慕浅问,“没心情跟我说话,那要谁来你才有心情?陆棠吗?” 听到慕浅的话,叶瑾帆忽然按住额头,随后扭头就朝着跟手术室相反的方向走去。 慕浅还想追上去,可是回头看了一眼手术室外亮着的灯后,她停住了脚步,只是冷冷看着那个男人远去的背影,目光沉郁难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上再度传来脚步声,慕浅一转头,却看见了容恒。 她原本头昏脑涨思绪混乱,看见容恒的一瞬间却就冷静了下来。 “怎么样?”她迎上前去,“现场勘查得怎么样?” 容恒看着她,缓缓道:“现场的痕迹指向这是一场意外,叶惜是为了躲避一辆突然转向的小车撞上的护栏,而那辆小车之所以突然转向,是为了躲避前方大货车上掉落的货物。” 慕浅听完,静静看了他片刻,“那辆货车上的东西为什么会突然掉落?” “意外。”容恒说。 慕浅蓦地冷笑了一声,转头看了一眼手术室外刺目的红色警示灯,咬了咬牙,“去他妈的意外!” 容恒静默了片刻,才又道:“如果不是意外,程烨那伙人为什么要对付叶惜?” “那伙人帮助秦杨除掉了三个秦氏的利益相关人员,而秦杨背后倚靠的是陆家!也就是说,这伙人很有可能是为陆家办事!陆家……”提到这两个字,慕浅控制不住地咬牙,默默深呼吸了片刻,才又开口,“叶子和陆家的二小姐陆棠,爱上了同一个男人。” 容恒听完,忽然皱了皱眉,“叶惜……叶瑾帆?” 慕浅没有否认,安静片刻之后,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特别可怕的想法,缓缓道:“说不定这事那个男人也有参与,他为了摆脱叶子,去攀陆家那根高枝,所以让人暗中除掉叶子这个碍事的眼中钉,也是有可能的,对吧?” 容恒听了,缓缓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他在花园里打电话。” 慕浅蓦地看向他,“你听到他说什么了?” “没有。”容恒说,“只看见他情绪非常激动,样子很愤怒。” 慕浅听了,再度冷笑了一声,“哦。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容恒并没有急着下定论,朝手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又顿了顿,才道:“我还要回局里继续调查,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慕浅蓦地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光不善。 容恒没有多说,转头就走。 慕浅没有看他,暗自捏紧了手心。 叶惜从江里被打捞上来的时候容恒就在现场,他应该很清楚叶惜的情况……所以,他叫她做好心理准备。 可是她为什么要做这种心理准备? 她不需要,也不会做这样的心理准备。 …… 叶惜这一场手术,从早到晚,足足做了十多个小时。 手术做了多久,慕浅就在手术室外待了多久。 霍靳西终于抽身来到医院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一下车,霍靳西就看见了坐在医院花园里的叶瑾帆,以及站在他身边的陆棠。 叶瑾帆坐在椅子里,背影看起来极其颓然,陆棠站在他旁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叶瑾帆却全程都没有动一下。 直至陆棠忍不住出手推了叶瑾帆一把,叶瑾帆忽然就捏住她的手腕,站起身来,猛地将她往旁边一拽,随后撒手往门口的方向一指,毫不留情,“你给我滚——” 陆棠似乎被他这样的态度惊着了,微微退后了两步,又咬牙瞪了他片刻,转头就走了。 叶瑾帆重新坐回椅子里,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 霍靳西收回视线,转头走进了大楼。 到了十五楼手术室,霍靳西看见了站在走廊上的慕浅。 她倚在一扇窗户旁边,正看着楼下。 霍靳西上前,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看到了楼下坐着的叶瑾帆。 慕浅安静地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叶瑾帆所在的方向,眼波暗沉不动。 先前陆棠站在那里时还有些东西可看,现在只剩叶瑾帆一人,应该也看不出什么门道。 霍靳西伸出手来握了慕浅,让她在椅子上坐下,随后打开了他拎上来的一个暖壶。 他知道她在这里待了许久,保镖和司机买上来的东西她都没怎么吃过。 “吃点东西。”霍靳西说,“如果你要留在这里,还要消耗很多体力。” 慕浅听了,静默片刻之后,忽然伸手接过了霍靳西手中的暖壶,自己拿了勺子,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 霍靳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这样沉默和少言寡语,一点都不像她,却恰恰说明,这次的事件已经触及她的心理防线。 恰如上次爷爷突发入院。 慕浅很努力地喝了几口粥之后,就放下了勺子。 安静片刻之后,她靠到了霍靳西身上,轻轻闭上了眼睛,“我休息一会儿,手术结束了,你喊我。” 第255章 过来人 霍靳西垂眸看着她,坐着没动,任由她倚靠。 可是没过两分钟,慕浅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双目茫然地看着前方。 霍靳西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感知着他手心传过来的温度,慕浅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缓缓开口:“霍靳西,听说……你以前也发生过很严重的车祸啊?” 霍靳西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顿了顿之后,他低低应了一声,“嗯。” 慕浅忽然道:“那时候,你有知觉吗?” 霍靳西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从容恒那里,他知道这桩车祸很严重,撞破护栏,冲入江中,再加上这么多个小时的手术,叶惜的情况不容乐观。 而他发生车祸的时候,同样不容乐观。 她是想要给自己找一点安慰,所以问他这个“过来人”。 “有。”霍靳西回答。 慕浅忽然就抬眸看了他一眼,“有什么知觉?你会觉得难熬,会觉得自己一定要挺过来吗?” 霍靳西听了,忽然沉默了片刻。 她离开的前几年,他在生死之间游走了好几次,最严重的,就是那次车祸。 当年,桐城最具潜力和争议的一块地皮的竞争中,他联合傅贺两家,几番你来我往,击败了有多方势力支持的对家,被对家视作眼中钉肉中刺,派人在山道上埋伏,准备置他于死地。 那时的情形,他从未细思,如今想来,却是历历在目。 他当时在想什么? 当时,他什么也没想。 剧烈的震荡来袭的瞬间,他脑中一片空白。 蜿蜒的山路上,黑色轿车几度翻转,直逼悬崖。 安全气囊重重弹出,他被压制在驾驶室狭窄的空间里不得动弹,几番天旋地转,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悬崖下的光景。 也许就此摔下去,便是一生。 而此时此刻,就是他临死前的最后时刻。 可他竟然什么也想不起来,二十余年的人生,竟仿佛没有存在过。 翻转的车身在悬崖边停了下来,他倒置于车内,不知是哪里的血流下来,融入眼中。 眼前一片温热的红,他看见先前撞他的那辆车停在不远处,再一次朝他所在的位置疾驰而来—— …… 再有知觉时,他感觉到自己处于一片嘈杂之中。 天堂,还是地狱? 他模模糊糊地想。 随后才渐渐听清了声音,同时感知到剧烈疼痛。 “颅内出血、锁骨骨折……肩胛骨骨折……肋骨多处骨折、内脏损伤……左小腿骨折……已经发生过一次休克……立刻进行手术……” 他看着头顶白花花的灯,眼前一片光怪陆离。 这一次,终于看见了许多人和事。 争吵不休的父母,早逝的大哥,将霍氏交托到他手上的爷爷,尚在襁褓之中只会哭的孩子……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无休无止。 最后的最后,不知是哪个间隙,忽然插入了一张少女的容颜。 她看着他,笑得羞怯而明媚。 她说,你怎么又喝了这么多酒? 他想回答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至那张脸又一点点地消失在眼前。 算了吧,他忽然有些绝望地想。 死了那么几次,这一次,该是真的了。 那些活着的人和事,都再与他无关。 全都算了。 …… 一周后,在数次被下达病危通知书后,他在重症监护室中醒来。 醒来的瞬间,仿若重生。 原本没有指望能继续活,可是既然活了,那就继续好好活下去吧。 曾经想过算了的那些,通通都算不了。 …… 那是他曾经的心情,没办法与现在的她说。 可若是现在的他,一定不会再选择轻易放弃。 “活着有希望,当然就会逼着自己挺过来。”霍靳西说。 慕浅听了,目光却突然闪烁了片刻。 “那……如果觉得活着没有希望了呢?”她说。 霍靳西还没回答,慕浅忽然一下子站起身来,“我去找叶瑾帆问清楚!” 她抬脚走开的瞬间,手术室的灯忽然熄灭,霍靳西一伸手,将她拉了回来。 慕浅一回头,立刻冲到了手术室门口,抓住了刚刚从里面出来的医生的手。 “我们已经尽全力抢救。”医生说,“可是伤者颅脑损伤严重,能不能醒过来,尚需要时间验证。我们会将伤者转入重症监护室,持续关注她的状况。但是,家属也要做好思想准备,因为神经线受损,即便她醒过来,很有可能也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慕浅全身蓦地僵冷,紧抓着医生不放,“什么后遗症?” “这个……需要她醒来才能确认。”医生面有难色地开口。 慕浅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嗡嗡的,再没有办法做出完整的分析与思考。 医生说了句“抱歉”,轻轻拨开她的手,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刚刚走出几步,叶瑾帆忽然出现,快步而来,又一次拦住了医生的去路。 慕浅一转头,就看见他紧紧抓着医生的手臂,满目惊惧,满目……后悔。 慕浅忽然就走向了叶瑾帆所在的方向。 霍靳西没有拦她。 “叶瑾帆。”慕浅面无表情地开口,“不管叶子能不能醒过来,我都不会放过你。” 叶瑾帆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转身面对着墙壁,双手重重砸向墙身,手背上青筋暴起,久久不动。 慕浅却仍旧说着自己想说的话:“不管这次她出事,是意外也好,不是意外也好,我通通都会算在你身上。因为就是你害得她出事,你就是元凶。”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浅始终平静,平静得异乎寻常。 叶瑾帆听着她的话,始终静默。 这种静默令人窒息。 慕浅冷笑了一声,“还是不表态是吗?她出事,你到底是高兴,还是内疚,你倒是说啊?” 叶瑾帆不回答,她顿了片刻,自问自答:“也是,说了有什么用呢,反正她也听不见了……退一万步,就算她能听到,她可能也不会懂你的意思了!后遗症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以后啊,你那个灵动活泼、会动会笑的妹妹,可能就是一个傻子了!” “咚”的一声! 是叶瑾帆再一次重重将双手砸在了墙上。 随后,他忽然又一次转头,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 慕浅冷眼看着他,还准备快步跟上的时候,霍靳西忽然上前,将她拥入了怀中。 第256章 太慢 慕浅始终看着叶瑾帆远去的方向,身子紧绷着,僵硬得可怕。 霍靳西只是抱着她,没有用力阻拦,慕浅也没有再冲出去。 霍靳西知道,她是没有力气了。 虽然她始终镇定如初,可是对叶惜的担忧,对失去叶惜的恐惧,已经充斥了她的全副身心。 “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想先回家休息一下?”霍靳西低低开口问。 慕浅静默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目光渐渐沉静下来。 “我不能待在这里。”慕浅说,“我要去找容恒!” 两个人离开医院,驱车前往容恒所在的单位。 霍靳西始终紧握着慕浅的手,慕浅却始终看着车窗外。 一路沉默无言。 直至抵达警局,慕浅忽然撒开霍靳西的手,直接跑进了办公室。 已经是晚上,可是慕浅进入办公室里,里面还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有人在查资料,有人在打电话,还有人在坐在电脑前仔细地查看监控。 容恒刚好从办公室里出来,一眼看到慕浅,不由得怔了怔,随后,他才又看到跟着慕浅而来的霍靳西。 慕浅快步走到他面前,“查得怎么样了?” 容恒神情凝重,只道:“目前还没有进展。” “监控呢?”慕浅问,“大街小巷都是监控,要查一辆车,有那么难吗?” “虽然现在监控很多,可是依然存在不少死角。”容恒说,“目前掌握的监控之中,没有见到任何程烨动手脚的画面,也无法证明他跟叶惜出事的案子有关。” 慕浅想了想,又道:“官方的监控看不到,那私人的呢?沿街的店面、过路车的行车记录仪,只要他做过,一定可以找到蛛丝马迹!就算他跟这单案子无关,总跟其他的案子有关!” “我知道。”容恒说,“可是排查范围这么大,需要时间,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 “我可以帮忙!”慕浅说。 话音落,办公室内忙碌的众人都抬头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容恒微微皱眉,抬眸看了霍靳西一眼,说:“这不合规矩。” 慕浅顿了顿,才又道:“那我作为案件的知情人,作为一早就洞悉了程烨行动的报案人,配合你们的调查,这总合规矩了吧?” 容恒听了,一时沉吟,忍不住又看了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略一垂眸,点了点头。 容恒微微叹了口气。这才道:“那你跟我来吧。” 慕浅被安排到了会议室,分到了一堆的监控资料。 而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从这一大堆的监控资料中,寻找可能根本就不存在的蛛丝马迹。 这是一项十分艰巨且无趣的工作,可是慕浅目光坚定且尖锐,一拿到资料,立刻就同时打开四段视频,聚精会神地观看。 容恒见她这副模样,这才看向身旁的霍靳西,“二哥,我知道她心里不好受,我会帮你看着她的,你先回去休息吧。” “不用。”霍靳西说,“你尽管去忙你的,我会在这里陪着她。” 容恒听了,还想再说什么,考虑到霍靳西的性子,却又放弃了,扭头就走出了会议室。 霍靳西这才转过身来,走到慕浅旁边的位置上,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慕浅只是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并没有看他。 霍靳西不说话,也没有其他任何动静,直至坐在旁边,安静地陪她看着电脑上纷繁的监控画面。 这一看,就看到了天亮。 经历了一个漫长而煎熬的夜,慕浅依旧保持着最初的姿势坐在椅子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霍靳西几番看向她,却始终没有说什么。 门口响起叩门声,房门打开,齐远探了个头进来,低低地喊他:“霍先生?” 他今天还有一个重要的股东会议要开,决不能将时间耗费在这里。 霍靳西这才微微倾身靠向慕浅,“我要去公司了,你好好在这里看资料,记得要吃东西。” 慕浅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仿佛没有听见。 霍靳西顿了顿,才又道:“医院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有任何情况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听到“医院”两个字,慕浅才似乎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霍靳西又静静看了她片刻,低头在她唇角一吻,这才起身离开。 这一天,因为公司内部和海外部的一些情况,霍靳西的整天时间,全部耗在了会议室。 一天冗长的会议下来,他立刻又赶往警局。 谁知到了警局,打开会议室的门一看,却不见慕浅的身影。 霍靳西一回头,正好看见脚步匆匆从外面回来的容恒。 “二哥?”容恒见到他,走上前来,往会议室里一看,不由得疑惑,“咦,慕浅呢?” 霍靳西还没说话,容恒已经迅速转头,喊来了一个同事,“霍太太呢?” “霍太太出去了。” 霍靳西脸色隐隐一沉。 “出去了?”容恒道,“去哪儿了?有没有说?” “没有说。”那人道,“只不过她出去之前,一直在念叨……‘太慢了’……” 容恒连忙看向霍靳西,“二哥,要不我陪你去找找她?” “不用了。”霍靳西说,“由她去吧。” “二哥?” 霍靳西看了他一眼,说:“不用担心。你们这样的做事方法不是她的风格,发生这样的事,她势必要做点什么,否则,就不是现在的她了。” …… 霍靳西没有猜错。 对慕浅而言,容恒那种办事的方法,实在是太慢了。 她已经等不及了,她必须要立刻搞清楚,叶惜的事,终究跟程烨有没有关系,背后究竟有没有主谋。 她独坐在城南最奢华热闹的酒吧,喝到第七杯酒,打发掉十几个上前搭讪的男人之后,终于等来了程烨。 她并没有约他,可是这个男人,果真寻着她的味道就过来了。 见到他的瞬间,慕浅忽然笑了笑。 程烨却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寻常处,难得地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拿开慕浅面前的酒杯,微微皱了眉看着她,“你怎么了?” “你猜。”慕浅回答。 程烨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笑了笑,“不会又是因为你老公吧?” 慕浅也笑了笑,笑过之后,她重新拿过程烨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之后,才缓缓开口:“这个世界上,让我失望和绝望的人,有很多。可是给过我希望的人,却只有那么一两个……” “一两个?”程烨偏了头看着她,问,“我算其中一个吗?” 慕浅微微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就现阶段而言,你算一个。” 程烨饶有兴致地追问:“哪还有一个是谁?” “我最好的朋友。”慕浅缓缓道,“昨天早上,她驾车撞上了跨江大桥的护栏,连人带车掉进了江里。” 程烨脸上的笑容忽然极其不明显地一顿。 第257章 该做的事 慕浅仿佛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细微变化,一转头又要了一杯酒,还问他:“你要不要来一杯?” 程烨朝吧台内的调酒师做了个手势,这才对慕浅道:“你喝了多少了?” 慕浅挑了挑眉,呵呵一笑,“我喝多少,她会没事?” 程烨静静看了她片刻,“她对你很重要?” “很重要。” “多重要?” 慕浅转了头看向他,缓缓道:“如果我知道是谁害了她,那么不惜一切,我都会为她报仇。” 程烨听了,平静地开口:“车祸不是意外吗?” “意外?”慕浅微微一偏头,“意外也总有原因啊。她驾车一向小心谨慎,会撞车,要么是自己失神分心,要么是飞来横祸。这两者,总有因由,总能找到原因。” 话音落,慕浅伸出手来拦下了调酒师递给别的客人的酒。 那杯酒原本的主人转头看她,慕浅冲他笑了笑,那人很快大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程烨却再度拦住了慕浅,“你是太过伤心,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想得太多了。” “是吗?”慕浅轻笑了一声,反问。 “不然呢?” 慕浅忽然就瞥了他一眼,“你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 程烨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说下去。 “我是一名记者,我查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案子,这桩究竟是不是意外,我心里有数。”慕浅轻笑了一声,唇角笑容淡到极致,“所有跟她撞车有关的人,我都不会放过。” “那你会怎么做?”程烨说。 慕浅趁机喝了刚才那杯酒,随后才一字一句地开口:“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就转头看向他,“那天,你突然匆匆忙忙就走了,还连电话都打不通,是干什么去了?” 听到慕浅这句话,程烨缓缓一笑,“你这是,觉得我跟你朋友的意外有关?” “无关我不会冤枉你,有关,我不会放过你。”慕浅说,“我总会查出来的。” 说完,慕浅就站起身来,有些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一路经过拥挤嘈杂的人群,总有人伸出手来扶她,慕浅原本一直面带笑意,一路往外走,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不需要证据,她不需要再去那些浩瀚无边的监控视频中寻找证据,此时此刻,她已经可以确定,程烨跟叶惜的撞车事件有关! 直到走出酒吧,冷风迎面而来,慕浅闭上眼睛静静站了片刻,再睁开眼睛时,程烨跟了上来。 “你喝多了。”程烨拉了她的手,“我送你回家。” 慕浅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冷冷说了一句:“不用。” 程烨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你这是……判我有罪了?” 慕浅缓缓看向他,说:“我说过,你要是无辜的,我不会冤枉你。可是现在,我暂时茫然无头绪,所以我就准备从你身上查起,怎么样?” 程烨抱着手臂,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看着她,“你打算怎么查?” “你的一切。”慕浅说,“你的社会关系,你的通话记录,你所有的行踪,你周围出现过的所有人。” 程烨听了,仍旧平静地看着她,“这些能证明什么?” “证明什么?”慕浅轻笑了一声,说,“你曾经说过,你不知道绑架我的主谋是谁,你只是收钱办事。这说明你并没有跟你的雇主有直接接触,你们有中间人,这个中间人,应该是你的同伙吧?而你是案件的执行人,也许你们当中还有一个策划者,有了策划者,也许还有一个组织者,或者还有更多人。雁过留痕,有些人,有些事,总会留下痕迹。我将你所有的信息翻个遍,你觉得我会什么都查不到吗?一个月也好,一年也好,十年也好,我慢慢查,总会查出来。到时候,我就会知道是谁害了她。” 慕浅说这番话的过程中,程烨眼眸渐渐深邃,直至她说完,他逐渐恢复平静,才又伸出手来,“你真的喝多了。” “那又怎么样?”慕浅说,“喝不喝多,我都会这么去查!你不是说。人活着就该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人生吗?现阶段,这就是我想做的事,这就是我要做的事!” 程烨忽然就走进了她一步,声音微微低沉地开口:“你要做什么我管不着,可是我背后的人和事,你不要去碰。” 慕浅听了这句话,微微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为什么?” “因为你会害死你自己。”程烨面容已经彻底沉静下来,认真地看着慕浅。 慕浅忽然就笑出了声。 “你们会怎么做?”慕浅问,“像策划上次的绑架案一样,再策划一次谋杀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我做掉?” “我是认真的。”程烨说,“你不要拿我的话当耳旁风。” 慕浅抬眸看着他,“到时候还会是你来动手吗?不知道你会不会手下留情,给我个痛快?” 程烨大约是有些被她逼急了,伸出手来重重攥住她的手腕,引得慕浅痛呼了一声。 她这么一喊,原本隐藏在周围的保镖立刻现身,迅速将两人隔绝开来。 “我知道你今天喝多了。”程烨说,“可是你必须记清楚我说的话!” 慕浅看了看自己面前站着的保镖,略带嘲意地看了他一眼,说:“你看清楚了吗?我是霍太太,我这样的身份地位,要做什么,轮得到你来管吗?” 说完这句,慕浅一转身,坐上了自己的车。 “慕浅!” 程烨微微哑着嗓子喊她的名字,慕浅直接关上门,隔绝了所有声音。 车子平稳驶离,慕浅坐在车子里,双目紧闭,神情清冷,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太太,回家吗?”车子开了好一会儿,司机才低低开口问了一句。 慕浅缓缓睁开眼睛,“去医院。” …… 深夜的医院格外宁静,慕浅一路上楼,电梯和楼道都空无一人。 一直到叶惜所在的重症监护室门口,她才看到一个人。 叶瑾帆一动不动地站在病房的窗户旁,静静看着里面躺着的叶惜。 第258章 支持 慕浅看着叶瑾帆的身影,一点点地走近。 一直到她走到他身后的位置,叶瑾帆才突然察觉到她的到来,蓦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慕浅神情很淡,毫无温度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一丝波澜也无。 看她一眼之后,叶瑾帆很快又转过头,仍旧看着病房里的叶惜。 “呵。”慕浅冷笑了一声,“何必呢?此时此刻,你这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做给谁看呢?” 好一会儿,叶瑾帆才开口回答她:“浅浅,我说过现在不想跟你谈这些事。” “那要什么时候谈?”慕浅问,“等到她死了再来谈吗?” 听到“死”字,叶瑾帆蓦地回过头来,双目赤红,呼吸急促地看着她。 “怎么?”慕浅说,“你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想过她会死吗?做得出,却听不得?” “我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叶瑾帆情绪激动起来,一向英俊得体的面容竟变得有些狰狞,他看着慕浅,近乎嘶喊,“如果我知道她会变成这样,如果我知道——”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说到这里,他忽然哽咽了一声,咬牙转过了头。 慕浅看着他,神情没有丝毫松动。 此时这个男人看起来可怜极了,可是她心里对他,却只有恨。 “你不要告诉我,这次的事真的是一单意外。”慕浅冷声开口。 叶瑾帆默然片刻之后,才转头看她,“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慕浅反问,“你听不懂吗?你让叶子经历承受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 叶瑾帆盯着她看了许久,仿佛才终于一点点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不可能……”他说。 慕浅紧紧盯着他,“谁不肯能?你不可能,还是陆棠不可能?或者你觉得,陆家的人不可能?” 叶瑾帆忽然就上前一步,沉眸看着慕浅,“你查到了什么?有什么是你知道而我不知道的?” “我为什么告诉你?”慕浅冷笑道,“我可没有忘记,你也是嫌疑人之一。用这样的方法来摆脱一个自己玩腻了的女人,顺便还能够得到叶家的所有财产,多便宜的事啊,一举两得,不是吗?” 叶瑾帆听她说完,并没有失态愤怒,他只是默默地捏紧了拳头,强行压制这自己沉重的呼吸。 显然,慕浅是激怒了他,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愤怒没有意义——他还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思考。 “至于陆棠嘛,动机就更简单了。”慕浅说,“你不要以为所有女人都是笨蛋,可以轻易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也许她早就已经察觉到你和叶子之间的关系,此举除掉自己的情敌,对她而言,是再轻松不过的事。” “又或者是她背后的陆家人,见不得自己家的姑娘受委屈,替她动手。”慕浅不紧不慢地说着,忽然又看了叶瑾帆一眼,“当然,也许你们早已达成共识,联手行动,也是有极大的可能性的。” 她一直在将矛头往他身上引,叶瑾帆却始终没有为自己辩驳什么。 慕浅说完后,叶瑾帆静默许久,才开口说了一句:“我们会知道答案的。”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朝外面走去。 我们? 慕浅听着他说的这句话,许久之后,仍旧只是冷笑了一下。 是不是“我们”,此时此刻,谁说得清呢?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直至叶瑾帆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她才缓缓转头,看向了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人。 两天了,她还没有像此刻这样仔细地看看叶惜。 她躺在那里,身上插满了管子,面无血色,毫无生气。 记忆之中,叶惜从来没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刻。 她总是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所以对慕浅而言,她的话一直很多。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渐渐变得安静,变得不再叽叽喳喳,总是欲言又止,沉默寡言呢? 慕浅伸出手来,轻轻贴在了玻璃窗上。 她很想摸摸她的脸,她很想握着她的手,她很想跟她说话。 可是做不到。 在生死面前,她知道自己有多无力。 可是却还是不甘心。 她已经失去了那么多,她所拥有的,不过那么一点点……难道还要继续失去? “叶子……”她低低地开口,声音已经喑哑,剩下的话,再说不出口。 慕浅微微倾身向前,额头贴到了玻璃上,专注地看着里面的人。 她知道,就算她不说,叶惜也会懂的。 叶惜一向心疼她,体谅她,她的所有要求,叶惜都不会拒绝。 这一次,她也不会拒绝她。 慕浅就这么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身后再度传来脚步声,而后,一件温暖的大衣披到了她身上。 大衣身上传来熟悉的气息,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是谁。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收敛了心神,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人,“你怎么来了?” 霍靳西静静站在她身后,见她终于转过头来,没有错过她眉目之间没来得及隐藏起来的哀伤与疲惫。 他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她精致的眉眼,缓缓道:“带你回家。” 慕浅缓缓抬眸,与他对视片刻后,才缓缓点了点头,“好。” 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守着没有用,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垮。 回答完这句,慕浅又回头看了一眼病房里的叶惜,这才转身。 她迈开大步,准备迅速离开的时候,霍靳西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放缓了她的脚步。 慕浅没有拒绝,只是一路沉默。 上车之后,慕浅安静地坐在后座,缓缓闭上了眼睛。 霍靳西仍旧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片刻之后,才又开口:“你接下来准备做什么,告诉我,我才能配合你。” 听到这句话,慕浅蓦地睁开眼睛来,乌黑的眼眸之中却是一片迷离之色。 霍靳西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安静等待着她的回答。 又过了片刻,慕浅仿佛才缓缓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微微一顿之后,她轻轻笑了起来。 “不用了。”她说,“你已经给我很多了,人力、物力、还有霍太太的身份,通通都是你给我的支持。” 第259章 她说什么,就做什么 很显然,这并不是霍靳西预期中的回答。 “这就够了?”霍靳西说。 慕浅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这还不够啊?你是没有具体地计算过,所以不知道这些东西价值几何吧?” “那你算过?”霍靳西问。 “算过啊。”慕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值很多。” 霍靳西看了她片刻,缓缓道:“你可以要求更多。” 慕浅眼眸微微一转,扬起脸,看着他笑了起来,“你觉得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跟你客气?我才没那么傻呢……” 这倒是实话。 只是她所谓的不会客气,也就是利用他炒炒绯闻,营造营造舆论,而要他主动去做的事,几乎没有。 慕浅说着话,忽然就凑近了他一些,继续道:“况且,要你帮忙的时候,我从来没有跟你客气过,不是吗?只希望霍先生到时候不要小气就是了。” 霍靳西静静地听她说完,忽然低头吻住了她。 慕浅略顿了顿,只是由着他亲,却再也没有了往日与他嬉戏的心情。 霍靳西焉能不知,却仍旧捧着她的脸,缓慢而轻柔,吻了一下又一下,仿佛是要尝尽她口头心间所有滋味。 慕浅恍惚之间似是察觉到什么,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而后轻轻回吻了他一下。 …… 回到家,疲惫了两天的慕浅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霍靳西眼见她什么都没拿就走了进去,片刻之后,他亲自动手,为她找了一套换洗的衣裤和睡衣,放到了卫生间门口。 随后霍靳西才走出房间,下楼找了吴昊进屋。 吴昊进来,详细向霍靳西汇报了慕浅今天的行程和动态。 霍靳西听完,眼眸略略沉了下来。 他不确定慕浅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可是慕浅的性子和行事风格,他早已经摸透了。 接下来,她只怕会走她最擅长的那条路——以身犯险。 霍靳西静坐着,一时没有再说话。 吴昊许久得不到明确的指示,忍不住喊了他一声,“霍先生?” 霍靳西这才抬眸,缓缓开口道:“接下来,我要你安排更多人在她身边,必须时刻严阵以待,不能让她发生一点危险。” 吴昊应了一声,顿了片刻,才又忍不住开口道:“霍先生,如果太太做的是危险的事,那我们是不是可以适当阻止她……” 霍靳西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只说了一句:“她说什么,你们做什么。” 吴昊没想到霍靳西会这么说,微微一怔之后,连忙点了点头。 …… 翌日清晨,霍靳西起床的时间,慕浅也醒了过来。 霍靳西只以为是自己惊醒了她,转过头来,“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慕浅却已经坐起身来,理了理头发,回答道:“睡够了,我今天还有事要做呢。” 霍靳西不由得侧目,“什么事?” 慕浅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缓缓道:“增值自我,去大学听课。” 她说着要去大学听课,可是起床之后却精心打扮了一番,烈焰红唇,长裙摇曳,惹人瞩目到极致。 早起的霍祁然看到她时,都不由得愣了愣。 “我漂亮吗?”慕浅问。 霍祁然顿了片刻之后,如实点了点头。 慕浅满意地拧了拧他的脸。 霍靳西知道她目的没那么简单,却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在出门时多看了吴昊一眼。 吴昊心领神会,朝他点了点头。 夫妻二人各自出门,慕浅坐在车里翻看资料,几次抬头之后,忽然发现了什么——前面的那辆车,好像一直在他们前面? “前面那辆车怎么回事?”慕浅问。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吴昊回答道:“太太放心,是我们的车。” 慕浅听了,不由得又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仍旧是往常跟着她的保镖车。 也就是说,以往只有一辆车,现在是两辆车,一前一后为她护航。 “这是怎么了?”慕浅淡笑了一声,“如临大敌似的。” “是霍先生吩咐的。”吴昊说,“我们也是照吩咐做事。” 慕浅听了,略微顿了片刻,随后才轻轻说了句:“也好。” 三辆车依次驶入桐城大学物理学院,原本就是惹人瞩目的车阵,慕浅一下车,更是瞬间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理工类学院原本就男多女少,男生占了九成以上的比例,熙熙攘攘的工科男生中,突然出现慕浅这样一个女人,原本就足够引人注意,再加上她排场十足,还有保镖开道,简直自带舞台,吸睛到极致。 一直到她走进某间教室,仍旧有无数目光追随。 已经坐在教室里的、正在走进教室的、以及后面跟着她走进教室的那些学生,目光通通都落在她身上。 慕浅随意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一抬眸迎上无数目光,只是落落大方地微笑。 离上课还有两分钟的时候,负责这堂课的老师管雪峰走进了教室。 那是一个文质彬彬、高且瘦的男人,虽然只是一堂普通的日常课程,却依旧穿着整齐合体的西装,通身精英气质。 一进教室,管雪峰就察觉到了教室里与往日不同的气氛。 抬眼一扫,学生们大多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眼睛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管雪峰顺着众人的目光朝那个方向一看,立刻就看到了慕浅。 她很安静地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迎上管雪峰的目光时,微微托腮一笑。 管雪峰只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收回视线,径直走上讲台,按照往常的习惯准备讲课。 铃声响起,管雪峰才再度抬头。 教室里的大多数目光依旧停留在慕浅身上。 管雪峰整理了一下扩音器,声音低沉地开口:“在第一堂课上我就说过,在我的课堂上,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专注。如果有做不到的同学,请自觉离开这间教室。” 说完,管雪峰低头看着手表,没有再抬头,“一分钟。” 几乎是这句话一结束,原本还闹哄哄的教室,顷刻之间鸦雀无声。 而原本停留在慕浅身上的那些目光,全都渐次收回。 一分钟后,管雪峰结束计时,抬起头来,教室里已经恢复了往常的井然秩序。 管雪峰没有停顿和迟疑,直接开讲。 尽管依然有学生时不时偷偷看向慕浅所在的方向,可是大多数人都老老实实地听课,而管雪峰也没有再多看慕浅一眼。 慕浅坐在那里,安静而茫然地听完了整节课。 90分钟的一堂课结束,管雪峰分秒不差地说了句“下课”,便低头整理起了自己的东西。 学生们大多松了口气,却没有几个迅速离开的,相反,大多数人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探究地看向慕浅。 似乎整个教室的人都对她感兴趣,偏偏她感兴趣的那个,却对她一丝兴趣也无。 慕浅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很快站起身来,款款走向讲台的方向。 管雪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抬头的瞬间,便看见了站在眼前的慕浅。 不同于上课时候的极致冷漠,这会儿,管雪峰终于打量了她片刻,随后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你好,有什么能够帮你吗?” “管教授你好。”慕浅微微偏头一笑,“我叫慕浅,是个记者,这次来听管教授的课,是想要跟管教授您做个采访。” 管雪峰听了,神情依旧平静,“是吗?不知道慕小姐想做哪方面的采访?” “您的个人专访。”慕浅回答。 “个人专访?”管雪峰说,“我有什么值得慕小姐采访吗?” “就我个人的观察和了解所得,管教授很值得访问。”慕浅说,“包括您的人生阅历、教学风格、性格爱好,我都挺想了解的。” “采访的价值,难道不在于观众和读者想要了解什么?”管雪峰缓缓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对我的人生感兴趣吧?” “怎么会呢?”慕浅说,“像管教授这样的精英人群,身上一定有值得挖掘的故事和闪光点,只要找对了方向,观众和读者一定会感兴趣。” “抱歉。”管雪峰拿起了自己的公文包,毫不留情地对慕浅说,“我没有兴趣。失陪,再见。” 说完这句,管雪峰径直从慕浅身边掠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教室外,才有学生涌到慕浅身边,好奇地打听。 “你为什么要采访管教授啊?” “因为听说管教授这个人很有性格,所以我对他很有兴趣。”慕浅回答,“可惜他不愿意接受我的访问。” “他就是这样的啦,很酷,很严厉的。” “是吗?”慕浅笑眯眯地道,“他是你们的教授,你们应该很了解他吧?有没有一些资料提供给我,好让我多了解他一些,也许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机会能打动他给我做访问了。” 学生们听了,一时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你们接下来没有课吧?我看这间教室接下来也没有安排,不如我们坐下来说?”慕浅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招了吴昊过来,“你让人去买点饮料和小吃,我想跟这些男孩子们聊聊天。” 一群男生兴奋带笑,你推我搡,不多时,就跟慕浅聊开了。 …… 慕浅正聊得热闹的时候,管雪峰已经走出教学楼,坐进了自己的车里。 他脱了外套,放下公文包,却久久没有启动车子,只是靠坐在驾驶座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概五分钟后,管雪峰才睁开眼睛,看向了面前的这座教学楼。 那个叫慕浅的女人,此时此刻,应该还在里面,也许,正在跟那些学生们打听他这个人。 管雪峰静静看了许久,终于收回视线,启动车子时,一双淡漠平静的眼眸之中,已是阴郁满布。 …… 慕浅跟一群学生聊完天,离开大学的时候已经是中午。 一上车,慕浅就拨通了姚奇的电话,“他在哪儿?” “城东的一家餐厅,跟他太太吃午饭。”姚奇懒洋洋地回答。 慕浅轻笑了一声,“地址给我。” 半小时后,慕浅抵达了姚奇所说的那家餐厅。 两个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姚奇头也不回地离去,慕浅则走进了餐厅。 一进门,她立刻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管雪峰和他太太。 慕浅缓步上前,微笑着开口打招呼:“管教授,这么巧啊?” 管雪峰自她进门就看到了她,这会儿倒依旧保持了基本的礼貌,“慕小姐,的确很巧。” “既然我们这么有缘,不知道管教授会不会重新考虑我采访的建议?”慕浅笑吟吟地问。 “抱歉。”管雪峰神情冷了下来,“我和我太太在吃饭,私人时间,我不想被人打扰。” “啊,是我唐突了。”慕浅连忙看向管雪峰的妻子,一个温婉安静的女人,“管太太,对不起,那我就不打扰二位了。管教授,希望我们还有能机会再见面。” 说完这句,慕浅又微微一笑,这才转身走向服务生为自己安排的位置,拿过菜单点起了餐。 管雪峰妻子看着她离开,这才看向管雪峰,“这是谁啊?” “一个记者。”管雪峰头也不抬地回答,“说是想要采访我。” “怎么会这么巧遇到?”管雪峰妻子道,“她不会是跟着你来的吧?” 管雪峰依旧神情淡漠,只说了一句:“也许吧。” 慕浅跟他们打过招呼,便安静地吃起了自己的午餐,一直到管雪峰和他妻子离开,她才又笑着朝他们挥手说了再见。 管雪峰夫妻二人离开没多久,慕浅对面的座位上忽然就多了一个人。 慕浅略一抬眸,看到程烨之后,她微微一笑,“这么巧?” 程烨脸上已经不见了从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满目沉郁地看着慕浅,“你这是拿我说过的话当耳旁风?” 慕浅喝了口酒,慢条斯理地开口:“你出现得这么快,那是不是说明,我的方向对了?” 程烨冷眼看着她,“一条死路,在你看来,也算对的方向?” “怎么?”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他,“接下来到我了,是吗?那你们尽管试试看好了。” 第260章 消失 程烨被她这句话一噎,咬了咬牙之后,才又道:“你以为我是在吓你是不是?我实话告诉你,以前也有人想要查我们,可是他还什么都没查到,就已经把自己的命送掉了。你再这么下去,早晚会走上跟他同样的路。” 听到他这句话,慕浅缓缓靠向椅背,平静地与他对视着,“你的意思是我会像他那么死掉,还是我像他一样,什么都没有查到?” 程烨看着她,没有回答,转而道:“我是喜欢你,可是并没有喜欢到那种程度。能说的我才会说,不能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并没有到那种程度……”慕浅缓缓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随后道,“所以,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你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是吧?” 程烨阴沉着脸,转开眼没有回答。 “男人呐,嘴里说着喜欢你,实际上呢,不就是这样。”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不过好在我看得通透,咱俩确实也没什么关系,你不必对我手下留情的。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我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所以,何必勉强呢?我做我该做的事,你做你该做的事,这才是咱们俩相似的地方,不是吗?” 程烨蓦地站起身来,“既然你这么不惜命,那随你。” 他不再看慕浅,转身准备走开的时候,慕浅忽然喊住了他。 程烨回过头来,看见慕浅往餐桌上的另一个杯子里倒了酒。 “如果这是最后一次见面,那喝一杯吧。”慕浅说,“抛开那些暂时还没有定论的事情,认识你,我还是蛮开心的,毕竟你的坦荡、潇洒、无所畏惧的人生态度……真的打动过我。” 程烨双手猛地撑在餐桌上,“既然你喜欢这样的生活,为什么要让自己陷在这些无关紧要的是是非非里?” “因为我有在乎的人。”慕浅说,“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还像个‘人’。” 听到她这句话,程烨沉着脸看了她许久,最终也没有喝她那杯酒,转身就径直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慕浅喝完自己杯中的酒,又拿起倒给他的那杯酒,一饮而尽。 …… 离开餐厅后,慕浅很快在画堂跟姚奇碰了头,将自己手头的资料梳理了一遍。 姚奇对她所掌握的资料不屑一顾。 “这些全是表面化的东西,能有什么用?” “是没有什么用。”慕浅说,“可是我们越了解他们,他们就会越害怕。人一旦害怕起来,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 姚奇看着她,“你非要这样将自己置于险境?” “我有什么好险的?”慕浅说,“我身边那么多保镖跟着呢,我背后的男人还是霍靳西,你说,他们敢轻易向我动手吗?” 姚奇忽然就觉出一丝别的意味来,顿了顿之后,才道:“你之前可这么拼。” “这怎么比?”慕浅说,“刀不割到自己手上,当然不会觉得痛。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姚奇听了,这才问道:“叶小姐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慕浅心里蓦地一沉。 霍靳西说过,叶惜一有什么消息,医院会立刻通知她。 然而她却始终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而叶惜昏迷得越久,情况可能就会越糟糕。 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消息,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慕浅不敢去想,迅速抛开了这些思绪,转而问道:“叶瑾帆那边怎么样?” “昨天他去了陆家。”姚奇回答。 这在慕浅的预料之中,“然后呢?” “到现在还没出来。”姚奇说,“算起来十几个小时了。他会不会一时冲动,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被陆家……”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将手掌在脖子上一比划。 “不可能。”慕浅说,“他是个聪明人,绝对不会干出这么愚蠢的事。” 姚奇耸了耸肩,“也许情到深处……谁说得准呢?” “情到深处?”听到这几个字,慕浅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真情到深处,叶子就不会躺在病床上,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姚奇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手机一看,随后看向慕浅,“真是白天不能说人,叶瑾帆从陆家出来了。” “这是……”慕浅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最终却只说出了一种,“风流快活完了?” “那可不像。”姚奇将手机转向了她,手机屏幕上是一张叶瑾帆离开陆家时候的照片。 照片中,坐在车里的男人目光阴沉寒冷到了极致。 “看起来,更像是他在陆家得到了什么信息。”姚奇说,“否则,这脸色怎么会这么难看?” 慕浅将手机还给他,声音清冷,“很快我们就会知道答案。” 叶惜出事不是意外,而是被人刻意算计这件事,是她捅给叶瑾帆的,叶瑾帆也是因此才会去陆家,如果他真的在陆家得到了什么讯息,他应该会来找她。 没过多久,姚奇那边再度传来消息:“叶瑾帆去了医院。” 慕浅听了,没有说什么。 如果他知道叶惜是因为他的缘故被人算计,那么第一时间去医院向她忏悔,也是情有可原。 慕浅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已经是糟得没办法再糟,而唯一能给人一丝安慰的,大概就是叶瑾帆真的跟这件事无关。 可是即便他跟这件事无关,又可以改变什么呢? 慕浅有些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脑子里反复浮现出叶惜躺在病床上的模样。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她心中反复念叨着,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 可是她又仿佛是清醒的,因为她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而梦里,她看到了叶惜。 梦里,叶惜就在她面前,一声又一声地喊她:“浅浅,浅浅,我来画堂找你。” 慕浅想叫她不要来,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她来的路上会发生车祸! 可是梦里,她发不出声音,而叶惜的身影正在渐渐消失。 慕浅一急,忽然就醒了过来,睁开眼时,额头一层冷汗。 与此同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第261章 生死 慕浅有些僵硬地坐在椅子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回过神来的瞬间,她迅速抓起手机,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后,立刻就接起了电话:“喂?” “霍太太,这里是桐城医院打来的。”电话里传来一把平和的女声,“霍先生吩咐叶小姐有什么状况立刻通知你。就在刚才,叶小姐醒了——” 慕浅还没来得及回答,人已经站起身来。 她动作太急,在办公桌边磕碰了好几下之后,终于跑出了门。 数名保镖都在画堂内,不防慕浅突然这样冲出来,立刻都打起了精神。 眼见着慕浅准备出门,吴昊等人连忙跟上。 上了车,慕浅直接吩咐司机:“去医院。” 听到这个目的地,司机和吴昊对视了一眼,吴昊看了一眼慕浅的脸色,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霍太太,是叶小姐情况好转了吗?” 慕浅这几日都有些沉默,这会儿难得开口回答了他一句:“她醒了。” “太好了。”司机也开口道,“太太放心吧,叶小姐福大命大,一定会跨过难关的。” 慕浅靠坐在后座,听到司机这句话,却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胸腔内,她那颗心脏跳动的频率失控混乱,毫无安定的迹象。 …… 傍晚时分,城市交通拥堵,车子在车流之中龟速前行。 慕浅看着窗外缓慢倒退的景象,纵使面容始终沉静,却还是能从她无处安放的双手看出她内心的焦躁。 司机心里也急,可是再急,这辆车子也飞不起来。 正在这时,车内忽然又响起了手机铃声,慕浅微微一震,正准备去拿自己的手机时,却见吴昊接起了电话。 简单几句应答之后,吴昊转过头来看她,“太太,霍先生在这附近,准备和您一起去医院。” 慕浅听了,只是应了一声。 车子又往前驶了两三百米,靠边之后,霍靳西果然从路边一幢大厦里走出来,坐上了车。 慕浅察觉得到自己内心的焦躁,于是主动跟他说话分散注意力,“你怎么在这里?” “来这边开会。”霍靳西说,“开完会正好收到叶惜醒了的消息。” 这话题立刻就回到了让慕浅不安的事情上,她略略应了一声,便转开了脸。 霍靳西察觉到什么,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怎么了?” 慕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叶惜醒了是好事,可她这颗心,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充斥了不安的情绪。 “没事。”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随后扬起脸来看他,“我只是在想,待会儿见到她的时候,该用什么话骂她。”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拉起她的手来放到唇边亲了一下,随后才道:“以后有的是时间,今天就先别骂了。” 听到霍靳西这句话,慕浅眼眶隐隐一热,抬眸看了他一眼之后,偏头靠进了他怀中。 “那好。”慕浅说,“我听你的,今天就先算了,以后一天骂她三次,骂到她清醒为止。” 霍靳西伸出手来揽着她,只回了一句:“好。” 慕浅往他怀中蹭了蹭,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车子终于驶到医院时,对慕浅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车子刚一进门,她已经从霍靳西怀中直起身来,还没停稳,她就推开车门,正准备下车时,忽然察觉到来自霍靳西手心的力道。 “慢一点。”霍靳西说。 慕浅于是完全地被他控制于掌中,不至于太急躁地下了车。 一直到电梯里,霍靳西仍是紧紧握着她。 慕浅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说:“电梯不打开,我是跑不出去的,握这么紧干嘛?” 霍靳西听了,忽然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另一只手。 这只手先前在车里一直被她紧紧握着,用力之重,她手上的戒指在他手背上留下了清晰的印记。 慕浅哼了一声,转开脸,电梯正好抵达叶惜所在的楼层。 慕浅不再跟他插科打诨,快步走出电梯。 然而刚一走出去,她忽然就僵了僵。 楼道里,医护人员脚步匆匆,都是跑向同一个方向。 慕浅抬眼一看,一颗心蓦地一沉。 那些医生护士前往的,竟然是叶惜的病房! 霍靳西同样看得清楚,不待慕浅回神,他就拉着她走上前去。 刚刚来到病房门口,就看见了被医生请出病房的叶瑾帆。 叶瑾帆目光沉郁脸色发白,只看了霍靳西和慕浅一眼,就快步走到了窗边,看着病房里的情形。 慕浅只从门缝里看到一群医护人员围在叶惜病床边,随后房门便被关了起来。 她这才回过神来,走向叶瑾帆所在的窗户边。 再往里看时,便能清晰地看见医生努力施救的情形——有人监控仪器,有人准备器械,有人打针。 所有人都很忙,可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她蓦地转头看向叶瑾帆,“叶子不是醒了吗?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这样?” 叶瑾帆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只是撑着双手站在窗边,赤红着眼死死盯着病房里的情形,一双用力到极致的手隐隐发抖。 慕浅却已经不敢再看那里面的情形。 这样的情形太过熟悉,她已经经历过不止一次。 而基本上……基本上…… 她没有再想下去,只是蓦地转过身,神情惶惶,视线无处安放。 直至眼前出现一片熟悉的胸膛,而后,有人将她拥入了怀中。 慕浅的脸紧贴着霍靳西胸前的衬衣,许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她不能慌,不能乱。 她应该要相信,叶惜不会有事的。 老天已经从她身边带走了爸爸,带走了笑笑,不会这么残忍,连叶惜也要带走。 慕浅不停地深呼吸,许久之后,才终于鼓足勇气,抬起了头。 可是就在那一刻,霍靳西忽然抱紧了她。 慕浅先是看了霍靳西一眼,随后才有些僵硬地转头。 这一转头,她正好看见站在床头监控仪器的护士微微一侧身,而先前一直被那护士挡着的心跳监测仪上这才呈现在眼前,而屏幕上,竟然是…… 一条直线。 第262章 解脱 慕浅只觉得自己看错了。 与此同时,从前见过、与眼前这条直线相同的情形,完整地浮上心头。 第一次,是十岁那年,在爸爸的病床前。 那时候,她尚不理解那条直线的意义,只知道妈妈看见那条直线之后,整个人突然就晕了过去。 在她眼前,爸爸失去了知觉,妈妈同样失去了知觉。 后来,她就没有了爸爸,也失去了妈妈。 第二次,是笑笑走的时候。 那时候,笑笑的病情已经很严重,而她也已经从不敢相信,到渐渐接受。 那条直线出现的时候,她很平静地握着笑笑冰凉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亲吻着。 直至身后的叶惜伸出手来抱住她哭出声,她的眼泪才终于掉下来。 而现在,换成了叶惜躺在病床上,那条直线又一次出现在她眼前。 她曾以为自己已经没什么好失去了,可是原来还有,还有…… 慕浅咬着唇,竭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与心跳,再去看那台仪器时,上面却依旧是一条直线。 她不敢相信,忍不住转头去看霍靳西,想要从霍靳西那里得到不一样的答案。 霍靳西面容沉静,向来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竟透出一丝悲悯。 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慕浅再次转头,这一次,她看见了叶瑾帆。 叶瑾帆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立在旁边,看着病房里的情形,面无血色,容颜惨绝,如同已经失去了灵魂。 慕浅却突然就伸出手来揪住了他的衣领。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她说,“你给我进去!她最爱的人是你,她最放不下的人是你!你进去,叫她醒过来!你去叫她醒过来!” 可是无论她怎么用力,怎么说,叶瑾帆始终僵硬失魂,眼眸之中一丝焦距也无。 直到病房门打开,原本在进行抢救的医护人员渐次走出。 “叶先生。”有人轻声开口,“我们尽力了,叶小姐已经去了……” 直到听见这句话,叶瑾帆才似乎终于从失魂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他整个人仍是僵硬的,有些艰难地看了医生一眼,随后才哑着嗓子说出三个字:“不可能……” 他口中再没有其他言语,只有这三个字不停地重复:“不可能,不可能……” 他一面说,一面拨开眼前的人,冲进了房间。 而慕浅在听见医生那句话的瞬间,就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她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一片混沌的世界里,她连自己也感知不到。 隔了很久,她才朦朦胧胧地感知到,似乎有人一直在用力拉着她,拽着她。 终于恢复感知的瞬间,她睁开眼睛,看见了眼前的霍靳西。 霍靳西握着她,揽着她,将她拥在怀中,亲吻着她的鬓角,声音很低,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没事的,至少她不用再经历痛苦……” 她有些恍惚地自他怀中转头,看见了病房内,将叶惜紧紧抱在怀中的叶瑾帆。 叶瑾帆应该很用力,因为慕浅可以清晰地看见他青筋暴起的手臂、脖子和额头,可是他怀中的叶惜,却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她应该是不痛的吧? 撞车前的心痛,撞车后的身体痛,以及躺在病床上苦苦挣扎的痛……她应该都感知不到了吧? 不痛……算是一种解脱吗? 慕浅正恍惚地想着,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她有些僵硬地取出手机,看到了容恒的名字。 可是容恒这个名字代表什么,她这会儿竟然有些反应不过来。 霍靳西同样看到容恒的名字,伸出手来取过手机,替她接起了电话。 “二哥,怎么是你接电话?”容恒问。 霍靳西看了怀中的慕浅一眼,只问了一句:“有什么进展吗?” 听到这句话,慕浅终于一点点地清醒过来。 她又朝病房里看了一眼。 也许她现在是不痛了,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要让她经历了这么多痛楚之后,才给她这种解脱? 这些痛,她原本通通不需要承受! 那些让她承受这种痛苦的人,难道不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她静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拿过了霍靳西放在耳边的手机。 不知是谁的手不小心碰到了免提,容恒的声音清晰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我们已经查到跟事故货车相关的监控,其中有一段是其他车主的行车记录仪拍到的,程烨从装完货的货车后方经过,有过短暂停留。可是因为角度问题,拍不到他的具体行动,他完全可以辩解自己是顺路经过,所以,这无法成为什么证据……” “呵。”慕浅忽然轻笑了一声,随后却咬了咬牙,“这就够了。” 容恒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慕浅没有回答,只叫容恒将那段监控发给她,收到以后,她才又看向霍靳西。 “我还有事要做。”她对霍靳西说,“你回家吧,不用陪我。” 说完,她自霍靳西臂弯之中脱身,没有再往病房的方向看一眼,转身就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可是刚刚走出两步,霍靳西就走上前来,又一次拉住了她。 “我在这里等你。”霍靳西说,“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慕浅没想到霍靳西会这么说。 他没有问她要去做什么,也没有阻止她去做什么,他只是说,会在这里等她。 说完这句话之后,霍靳西就松开了她。 慕浅没有犹豫和迟疑,转头就走开了。 墙角处站着的吴昊见此情形,探出头来看了霍靳西一眼,见霍靳西目光沉沉地对自己点了点头,吴昊很快跟上了慕浅。 上车时,慕浅给程烨发了一条信息,随后便吩咐司机将车开往江边。 春寒料峭,江边风大寒凉,可慕浅就在这样的大风之中喝了几个小时的酒,才终于在深夜时分等到程烨。 看见她,程烨已经没有了从前的吊儿郎当和不羁,冷凝的脸色之中微微透出防备。 “我还以为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程烨说。 慕浅回过头来看他,寒风加酒,让她看起来有种诡异而凌乱的美。 “你当然不想见我了。”她竟然冲他笑了起来,“可你害死了我最好的朋友,我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你?” 第263章 等候 听到慕浅这句话,程烨安静片刻之后,忽然笑了笑。 “早上我还只是嫌疑人呢,这会儿我就成了确切的凶手了,对吗?” 慕浅倚着江边的护栏,懒懒挑了挑眉,冲他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手机。 片刻之后,他的手机响了一声,程烨低头一看,是她给自己发来了一段视频。 打开视频,是一段监控画面,画面之中有一辆大货车,还有他自己一闪而过的身影。 这个场景他原本应该很熟悉,只不过以这样的第三视角看来,感觉有些微妙。 “就是这辆货车上掉下来的东西影响了她,让她开车撞进了江里,而这么巧,你就在现场。”慕浅说,“所以,你还准备辩驳吗?” 程烨收起手机,耸了耸肩,“如果这也算证据,那警察早就来抓我了。” “你说得对。”慕浅说,“警察的确没有证据抓你,可是我不是警察,我不需要证据。只要我认定了你是凶手,那么,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为她报仇。” 程烨忽然就转头往自己周边的位置看了看,摊开了手,“你打算怎么做?叫我来这里,是为了做掉我?” 慕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转开脸,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程烨依旧站在原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这才上前,“你还好吧?” 他大概知道她有多痛苦。 在这一天,她失去了她的挚友,又在这样的大风里喝了这么多酒,人不会好受。 慕浅轻笑出声,“一个害死我朋友的人……来关心我好不好……这立场,有些尴尬啊……” 程烨原本想伸出手来扶她,听到她这句话,忽然就缩回了手,只是倚着护栏站着,顿了顿之后才道:“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跟你朋友无冤无仇,我也只是……” 说到这里,他似乎意识到什么,没有再说下去。 慕浅忽然就抬起头来看他,“那你告诉我,幕后指使的人是谁?是谁?” 她罕见这样声色俱厉的脸色,一双眼睛里满满的红血丝,眼眶之中分明水汽氤氲,却始终没有眼泪掉下来。 “你知道答案。”程烨说,“我不知道。” 慕浅再度冷笑了一声,“你只是听命行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可你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夺去了别人的性命!对你而言,这是一件很小的事,是一件让你寻找趣味的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被你夺去性命的人,对别人意味着什么?” “这不是我考虑的范围。”程烨说。 慕浅安静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抹了抹眼睛,笑了,“是啊,没有人在乎,除了我。可是我在乎,对谁有所谓呢?” 说完这句,她忽然站起身来,径直走到程烨面前,伸出手来拉住了他,“这样吧,你一向只是收钱办事,我给你钱,你再行动一次,把我也杀了吧。” 程烨脸色微微一变,蓦地抽回自己的手来,冷眼看着慕浅,“你疯了是不是?” “不,不对……是,我是疯了。”慕浅忽然又退开了两步,“我还要为她报仇呢,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她有些语无伦次,步步后退,直至被身后的长椅绊了一下,跌倒在地。 这一摔,将她蓄在眼中的泪水都摔了出来,慕浅再无克制,捂着脸,任由眼泪滚滚而下。 “可是她都已经死了,再报仇又有什么用……”她说,“没有了,我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说完这句,她终于哽咽着,埋头痛哭起来。 呼啸的风声之中,她凄厉绝望的哭声却意外地传出很远,很远…… 程烨站在旁边,听着她悲绝的恸哭,静了片刻之后,终于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到了她单薄的身体上。 除了被风吹得凌乱飞舞的头发,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触到她的双肩,程烨沉默片刻之后,终于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慕浅始终埋着头,又哭了很久,才终于抬头,泪眼迷蒙地看着他,“你告诉我……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她死……” 程烨看着她哭得通红的双眼和鼻尖,没有说话。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她说,“我没有了爸爸,我妈妈也不要我,把我一个人丢在桐城……我十七岁的时候爱上一个男人,可是他彻彻底底地骗了我……我被赶到国外,我一个人生下他的孩子,可是那个孩子……也走了……我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我只有她……可是连她都走了,连她都走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 慕浅哭诉着,伸出手来抓住了他的手臂,“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要她死……” 程烨顿了顿,最终也只是说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慕浅眼中凝着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擦干眼泪,推开他站起身来,“好,你不知道就算了……算了……” 她一面说,一面往自己车子所停的方向走去。 走出几步之后,她才突然又回过头来看他,“程烨,我会很努力地活下去……在我查出幕后主使之前,也请你好好活着。” 听到她这句话,程烨脸色忽然微微一变。 她话里有话。 她应该是希望他死的,可是她又怕他在她查出幕后主使之前死去。 可是他怎么可能莫名其妙地突然死去? 除非…… 程烨尚未及细思,慕浅已经转身,再没有任何停留地上车离开了这里。 车子一路驶向医院,慕浅于安静温暖的空间中深思迷离,始终一言不发。 司机也没有问她什么,安静地开着车。 直至车子缓缓停下,她才渐渐回过神,抬眸一看,原来是回到了医院。 深夜的医院门口安静而冷清,只余几支路灯伫立着,投射出昏黄的光。 昏黄的灯光照亮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 他应该已经等了很久,周身都是寒夜清冷的气息。 可是他却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不急不躁,静静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第264章 期盼 慕浅坐在车内,倚着车窗,看着霍靳西站在路灯下的身影,脑子里一片混沌,有些失神。 恍若隔世的那些年月,他的身影,曾经是她昼夜期盼的。 那时候与她分享这份期盼的,只有叶惜。 可是现在,她没有了这份期盼,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了叶惜。 慕浅终于一点点地清醒过来。 隔着车窗,霍靳西静静站在原地看了她许久,眼见着她的神情从迷离到清醒,他这才缓步上前。 慕浅看着他一点点由远及近,始终没有动。 直至霍靳西拉开车门,微微弯下腰来,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 她的脸温暖柔润,却有哭过的痕迹。 霍靳西指腹轻轻拂过她的眉眼,这才低声开口:“回家?” 慕浅缓缓垂下眼来,只问了一句:“她呢?” “叶瑾帆带她离开了。”霍靳西回答,“不在这里。” 慕浅微微深呼吸了一下。 也好,离开这冰凉冷清的医院。 她应该不会喜欢这里。 没有人会喜欢这里。 慕浅缓缓闭上眼睛,却有不知从何而来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霍靳西忽然倾身上前,轻轻吻上了她的眼睛。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过分的关怀,没有多余的劝慰,也没有任何阻止她的行动。 他只是由着她,顺着她,静静在身后陪着她,任由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那个世界,此时此刻,没有人进得去。 而他仅有的希冀,是终有日,终有时,他能够进去。 …… 程烨离开江边之后,没有回市区,而是驱车驶往郊外。 接连绕过几个路口之后,机车驶上一条僻静的公路,几番蜿蜒之后,停在了一幢废弃厂房门口。 杂草掩映的院内,已经停了三辆并不显眼的车。 程烨挂好头盔下车,走到其中一辆车前,伸手往引擎盖上一摸。 很凉,没有一丝热度,说明车已经停了很久了。 程烨转身,快步走进了厂房内。 厂房占地数百平,偌大的空间内却只点了一支蜡烛,光线昏暗到只能看清蜡烛周边的轮廓,再往外,虚弱的光线便已经被黑暗吞噬。 而那丝昏暗的光线内,可以看到两个男人坐在那里,听见脚步,同时转头看向了这边。 管雪峰面容阴沉,看了他一眼之后,直接就收回了视线。 而另一个体格壮健的男人却直接就站起身,冲着程烨走了过来。 程烨还没走到光圈范围,就已经被他一手推在了胸口,“你迟到了。” “有事情耽搁了。”程烨看他一眼,“怎么了?迟到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吗?” “如果是平时的话,那没什么。”管雪峰缓缓坐直了身体,又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可是在这个关头,你还能迟到,可见你还真是不拿大家当回事。” 程烨冷笑一声,摊了摊手,“我不明白,寻常碰个面而已,发生什么事了吗?犯得着这么如临大敌?” 眼前的壮健男人蓦地伸出手来揪住了程烨的领子,“发生了什么事?你和教授的身份都已经暴露了,你还觉得是小事?” “这个世界上没有秘密的。”程烨揪开那人的手,“况且所有的事情都是她的猜测!教授不是说自己制定的计划都是天衣无缝的吗?既然没有任何证据留下,那有什么好害怕?” 管雪峰蓦地站起身来,“要不是因为你去接近那个女人,我们的身份怎么可能会曝光?” “我可从来没有向她透露过你的存在。”程烨反唇相讥,“教授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是在哪里露了马脚,才会让她找上你!” “你还有脸说这样的话?”壮健男人大怒,“我早就说过这小子太年少轻狂靠不住,老大你偏偏不相信!现在我们都要被他害死了!” “够了。”黑暗之中,忽然传来一把男人低沉而威严的嗓音,“住手。” 听到这把声音,管雪峰重新坐回了椅子里,而壮健男人也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开了程烨。 程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之后,看向暗处,缓缓道:“老大,我没有出卖过任何人,也绝不会出卖任何人。” 许久之后,黑暗之中才又传来那把声音:“你外套哪里去了?” 程烨低头看了看自己,顿了顿,才道:“借给朋友了。” “朋友?”壮健男人再度开口,“是那个女人吧?到现在你还在跟她纠缠不清!我看你是非要把我们一起送进牢房才甘心!” “就算我真的被她弄死,被她送进监狱,我也绝对不会连累你们!”程烨说,“那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无关。” “你说得好听!我凭什么信你?”壮健男人依旧咄咄相逼,“你分明就已经鬼迷心窍,脑子不清醒了!” “你不信没关系。”程烨转头看向暗处,“老大,你信不信我?” 几个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好一会儿才等来回应。 “我要是不信你,当初就不会找你来。”那人缓缓道,“既然现在我们已经被人盯上,那近期就不要再有任何行动,大家各自正常生活,短期内不要再碰面。小烨,离那个女人远一点。” 管雪峰和健壮男人同时看向程烨。 程烨有些自嘲地低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我都已经害死了她最好的朋友,还怎么能够接近她?” “这不是你的错。” 程烨停顿了片刻,才又道:“不管怎么样,老大,谢谢你信任我。” 说完这句,程烨看了一眼还看着他的管雪峰和健壮男人,转身就离开了。 听着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健壮男人才又站起身来,“老大,你真的相信他,任由他这么胡乱搞下去?” 没有人回答。 好一会儿,黑暗中才隐隐有声音传来,却是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管雪峰瞥他一眼,开口道:“老大已经说过了,他信他。” “呵呵。”壮健男人冷笑一声,道,“等我们都被他害死了,老大也就会醒了。” 说完这句,壮健男人也转身就离开了这里,只能下管雪峰一个人,坐在光亮的边缘位置,若有所思。 第265章 倾家荡产 霍靳西和慕浅回到霍家老宅的时候,客厅里依旧灯火通明。 慕浅始终沉默无言,任由霍靳西带她下车,握着她的手走进客厅。 客厅里,霍祁然正和霍老爷子坐在餐桌旁,一老一小两个脑袋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直到看见走进门的来霍靳西和慕浅,霍祁然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迅速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了慕浅面前,伸出手来拉她的手。 慕浅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霍老爷子一眼,“爷爷回来了?” “回来了。”霍老爷子说,“我这把老骨头啊,还是住在这个屋子里舒服。” 慕浅随后又捏了捏霍祁然的脸,“你呢?这么晚不睡在干什么?” 霍祁然拉着慕浅的手就带她走向了厨房。 厨房的料理台上,粉粉面面的洒了一片,而霍祁然则打开冰箱的门,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小浅盘,盘子里,是十几颗大小不一的汤圆,看起来就跟他一样稚嫩。 慕浅顿了顿,弯下腰来看着他,“你做的?” 霍祁然骄傲地点了点头。 霍老爷子随即也来到了厨房门口,说:“今天他们学校教做汤圆,回来就非要做给你们吃,偏偏你们这么晚才回来,刚才他都等得打瞌睡了。” 霍祁然噘了噘嘴,期待地看着慕浅。 慕浅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正好我今天喝多了酒,又吹了风,想吃点暖的热的,你呀,可真是太贴心了。” 霍祁然又开心又羞涩地笑了笑,随即就将手中的汤圆递给了阿姨。 “我来煮吧。”慕浅却拦下了他的动作,接过了那些汤圆。 “你?”阿姨疑惑地看着她,“你哪会煮东西啊?”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复杂的东西不会,煮个汤圆饺子的,还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吧?” “让她做。”霍老爷子说,“她做好,我也想尝一尝呢。” “您想得美!”慕浅说,“您这身体指数,最多给你吃一口,我到时候多给您盛点汤。” 几个人一边说一边笑,霍靳西换了衣服再下楼时,慕浅已经撩起袖子,准备在阿姨的指导下将汤圆下锅煮了。 霍祁然在旁边守着,而霍老爷子则转身和霍靳西一起回到了客厅。 “浅浅情绪怎么样?”霍老爷子问。 “表面上还行。”霍靳西说。 霍老爷子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说:“都是苦命的孩子。” “您别担心。”霍靳西说,“我知道她心里难过,很有可能会冲动行事,我会看着她,不会让她出事。” 霍老爷子听了,缓缓点了点头。 不多时,厨房里就端出了几碗热气腾腾的汤圆。 慕浅将汤圆分放在几人面前,随后搂着霍祁然道:“我跟这小子第一次合作,你们必须给面子吃光光啊!” 霍老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碗,里面不负众望地只躺了一颗汤圆,外加半碗汤。 “我倒是想给这个面子,有人不许我多吃啊。”霍老爷子说着,忽然就瞥见了霍靳西面前的碗,随即道,“靳西不爱吃甜的,我替他吃两颗的。” 慕浅立刻朝他怒目而视,“不许吃!” 霍老爷子手中的勺子已经伸出去,同时被霍靳西的手挡了回来。 霍靳西看他一眼,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吃得完。” 于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平时几乎不碰甜食的霍靳西,一点点地吃完了那满满一碗汤圆。 霍老爷子不满地哼了一声,拿着勺子只能喝汤。 这屋子许久没有这样热闹,几个人凑在餐桌旁边吃东西聊天,话题基本是围绕霍老爷子和霍祁然,温馨又愉悦。 一直快到凌晨两点,慕浅才终于打发了霍老爷子和霍祁然上楼睡觉。 她安顿好霍祁然,再出来时,忽然想起一些话想要跟霍老爷子说。 然而走到霍老爷子门口,慕浅忽然又停住脚步,思量片刻之后,她转身走向了霍靳西的卧室。 谁知道刚走到他卧室门口,房门忽然就开了。 霍靳西换了睡袍站在门后,很明显,是准备去她的卧室的。 然而看见慕浅出现在他门前,他并没有太惊讶,顿了片刻之后,开口问她:“今天睡这边?” “你睡得着的话,我无所谓啊。”慕浅回答。 于是霍靳西一伸手,直接将慕浅拉进房间,关上了门。 慕浅进了门,尚未准备说话,霍靳西已经开了口:“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慕浅不由得回头看了他一眼,“很明显吗?” “你觉得呢?”霍靳西反问。 于是慕浅也不再扭捏纠结,直接向他伸出了手,“想问你借钱。” 霍靳西也不问她要多少,只是问:“做什么?” “请人,办事。”慕浅说,“没有危险性的那种。” “好。”霍靳西说。 慕浅忽然就笑了起来,凑到他跟前,“你看,我说过我有要求的时候,是不会跟你客气的。” 说完,她踮起脚尖来亲了他一下,随后走进了卫生间。 霍靳西看着她的背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拿起手机来,给齐远发了条消息。 慕浅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霍靳西正倚在床头看书。 她没有心思做别的闲杂事,走到床边便拿起手机准备联系人。 谁知道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显示的却是一条银行短信收入提醒。 慕浅不由得眯了眯眼睛,数起了屏幕上的0。 她足足数了三遍才终于数清楚,不由得抬眸看向霍靳西,扬了扬手机,“你是不是……太大手笔了?”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霍靳西说。 “有钱人才能说这种话。”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又看了一眼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不过我现在也可以假装一把有钱人了。只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霍靳西,你可不能用金钱腐蚀我的灵魂,引诱我堕落。” 霍靳西听了,静了片刻之后,忽然道:“如果钱能够解决你所有的不开心,我愿意倾家荡产。” 慕浅闻言,不由得顿了顿,随后才又道:“多数时候,我都挺开心的,这不是什么难事,所以,不用……不用倾家荡产。” 第266章 心意 听到慕浅这么说,霍靳西放下手里的书。 慕浅坐在床边,扔在捣鼓自己的手机,霍靳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才又开口:“用不用倾家荡产都好,总之,这是我的意愿。” 慕浅原本低头看着手机,听见霍靳西这句话后,手指停了一下。 他是什么意思,她当然听得懂。 不得不说,霍靳西真的是变了。 她刚刚回国的时候,他见她性情大改,与他期望之中不再相符,因此生气恼怒,对她格外强势霸道,只会考虑他自己的意愿。 而自从知道笑笑的事情之后,他就变了。 他知道她所有的改变都是因他而起,他便将所有的责任归咎于自己,一门心思地想要补偿她,虽然偶尔仍会发脾气,却仍是个体贴可人的好丈夫。 他甚至还会向今天这样,对她说一些很动人的话,而这并不是他现如今的风格。 恍惚之间,她常常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回到了从前,遇见了从前的霍靳西。 如果能够回到从前,那……世事该有多完美? 慕浅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抿了抿唇,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 无论如何,霍靳西有这样的改变,她总归是高兴的。 用旁人的话来说,那些年,他活得不像个正常人。 如果能渐渐找回一些从前的脾气与秉性,那终归说明,他是在朝着正常的方向发展。 因此她看着霍靳西,微微笑了起来,“好,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伸出手来准备拉住她。 慕浅却忽然就站起身来,冲他扬了扬手机,“我不想浪费时间,我想现在就去联系我要找的人。” 霍靳西动作微微一顿,末了,终归也只是靠回了床头,“去吧。” 慕浅似乎也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这样顺畅,片刻的怔忡之后,她主动凑上前去,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霍靳西轻轻在她脑后一抚,便随她去了。 拿到那笔钱后,慕浅的首要目标就是联络一批网络黑客。 从前查自己那些案子的时候,她其实并不屑于过多地用钱去解决问题,为此,她愿意多耗费数十倍的时间和精力。 而很多时候,钱能起到的作用,就是最大限度地所短时间。 眼下,她就需要这样的作用。 她不想等,也不能等。 她恨不得立刻、马上就让害死叶惜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程烨那一群人,的确小心机密,策划周详,几乎不会为自己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然而,这一群人终究是生活在21世纪,在这个科技社会,网络时代,只要他们彼此之间有关系,无论如何,终究会留下痕迹。 哪怕只是千千万万条痕迹中最不起眼的那一条,她也要将他们翻出来! 慕浅没有任何迟疑,用两个小时的时间找到了自己要找的那群人,目标就只有一个——翻出程烨和管雪峰在网络上留下的所有痕迹,通讯、社交、银行……方方面面,林林总总,所有的信息,她都要。 而在这些信息里,她一定能够找出重合的点,抓住这个重合的点,她就可以找到还隐藏在幕后的人。 这一天晚上,慕浅没有睡。 谈好了这笔交易之后,黑客那边立刻就展开了行动,几乎同一时间,就有源源不断的信息开始输送到她这边。 而她一刻不停留,立刻就展开了摸索与分析。 翌日清晨,霍靳西起床时,慕浅依旧在书房内埋头苦作。 所有的信息都被她打印了出来,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书房内就已经遍布a4纸。 霍靳西打开书房的门,慕浅也没有注意到他,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霍靳西看了一眼眼前的情形之后,默默地又关上了书房的门。 转身走到楼梯口时,正好遇到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书房的方向,疑惑道:“书房里的人不是你?”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 霍老爷子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随后才又道:“浅浅这是为了那个叫叶惜的姑娘?” 霍靳西点了点有头,随后才又道:“爷爷既然回来了,就多看着她点,阿姨肯定是管不住她的,她的一日三餐,我就交给您来监管了。” 霍老爷子听了这话,却颇有些欣慰地笑了起来,“你这小子,算是开了窍了。” 霍靳西没有多说什么,吃过早餐之后,照旧准时出家门。 因为叶惜的事,这几日霍靳西周身的气场都很低,齐远当然察觉得到,尤其是昨天叶惜突然离世,齐远用脚趾头都能猜测出霍靳西今天的情绪,因此格外小心翼翼,能闭嘴绝不多说,生怕说多错多。 没想到这天,在他汇报完工作之后,霍靳西却主动跟他说起了这件事。 “关于叶惜的意外,你这边安排人手去查一查。”霍靳西说。 齐远不由得一愣,“这件事,太太不是在调查吗?” “当局者迷。”霍靳西说,“她太在乎叶惜,未必看得到所有真相。” 齐远听了,脑海中几番思索,也没能想出其中的门道,只应了一声:“是,我马上就去安排。”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出去,霍靳西却忽然又喊住了他,“叫调查的人,从叶瑾帆那边入手。” 齐远不了解这事件当中的内情,一时间也懒得再去多想,只是记住霍靳西的吩咐,迅速去安排了人手。 …… 而慕浅在霍家的调查也照旧一刻不停地进行着。 接近中午时分,姚奇受到她的召唤来到霍家,立刻就被分到了一大堆打印出来的资料。 于是一整天的时间,两个人都关在书房内,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其余时间几乎都用来分析资料。 这么一天下来,姚奇只觉得自己眼睛都快瞎了,脑子一片混乱,慕浅却依旧双目炯炯,精力充沛的模样。 眼见慕浅这个架势,姚奇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埋头寻找那些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线索。 正在他不停地劝自己重新投入进资料中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慕浅的声音—— “找到了!” 第267章 庇佑 姚奇瞬间打起精神凑了过去,“找到了什么?” 慕浅很快将手中的两份资料递给了他。 那是程烨和管雪峰近半年来的酒店入住记录,半年的时间,管雪峰的入住记录很多,而程烨的则只有五条。 而就是这五条记录之中的一条,对上了管雪峰数十条记录中的一条。 那是一个多月以前,两人相隔两天,入住了邻市的一家酒店。 姚奇仔细地看了两条记录,“这也看不出什么啊?” 慕浅很快从一堆资料中站起身来,“查查就知道了。” 很快她就走到书桌旁,打开电脑,输入日期和地点,从成千上万的检索结果中搜索起了自己想要的讯息。 这样的信息搜索对她和姚奇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很快,慕浅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一个月前,邻市一名白手兴家的小老板,在自己每天回家的必经之路上被意外倒塌的棚架砸中,当场不治身亡。 姚奇很快搜索了事发地点到那家酒店的距离,发现只隔了两条街。 “如果他们这个小团体真的专门制造这样的意外事故,那么这单案子很有可能也是他们的手笔。”姚奇说,“我立刻去那家酒店查一下。” “去那里干什么?”慕浅说,“他们能给我们的资料能有多少?还不如我们自己查。” 说完,她拿起手机就给黑客发去了一条讯息,目标是程烨和管雪峰入住那家酒店前后一周时间内的所有住客资料和讯息。 姚奇见状,不由得一噎,只能默默感慨了一句:“有钱果然了不起。” 慕浅瞪了他一眼,重新扔给他一摞资料,“继续找,也许还能找到什么讯息。” 黑客拉取资料的时间,两个人继续各自埋头查找线索,没过多久,黑客的资料就又发送到了慕浅的邮箱。 资料打印出来,又是满满的一摞纸,外加一些还没发送过来的监控视频资料,又是一桩艰巨的任务。 慕浅将住客资料交给姚奇,自己则一边看先前的资料,一边等待着监控视频传过来。 谁知道那监控视频还没传完,姚奇直接就将一份资料扔到了她面前,“找到了。” 慕浅一怔,“找到了?” 她迅速拿起那份资料,看见了被姚奇圈出来的一个人名:方同。 从身份信息看,这个方同是桐城人,75年生,在这家酒店住了一周时间,但是除此之外,再没有更多信息。 “你怎么确定是他的?”慕浅不由得问。 姚奇直接将另一份资料放到了她面前,那是客房与客房之间的通话记录,好巧不巧,程烨和管雪峰在入住期间,都跟方同所住的那间房有过通话记录。 慕浅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脸,重重揉了片刻之后,才又呼出一口气,“我竟然没想到这一点。” 姚奇看她一眼,缓缓道:“你去洗把脸,休息休息,吃点东西。起底一个人需要一定时间,等你缓过来,也就差不多了。” 慕浅思虑片刻之后,忽然抓住姚奇,“既然起底需要时间,那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先做点别的事。” 姚奇还没回过神,已经被她拉着出了书房。 楼下,霍老爷子正准备上楼叫人吃饭,蓦地见到两人一前一后地冲下来,不由得有些怔忡,“去哪儿?” “爷爷,我们有事出去一下。”慕浅一面往外跑,一面匆匆忙忙地回答,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阿姨端菜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有些怔忡,顿了顿才开口道:“浅浅这精神头,看起来不错啊……” 霍老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说:“也许有点事做,会让她集中精神,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吧。” 慕浅抓着姚奇出门,直接就奔向了方同所报备的住处。 “就这么去找他?”姚奇对此有些诧异,“你觉得能得到什么资料?” 慕浅回答:“我不需要得到任何资料,我只是要他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姚奇已然了解了她的行动风格和目的,听到她这个回答,缓缓道:“我还有妻子要照顾,你可别将我置于险地。” 慕浅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出面的,你专心起底方同这个人就行。” 两人对此时此刻方同的所在一无所知,这么杀过去也不过是看运气,不过慕浅反正也要等方同的详细资料,因此觉得无所谓。 到了目的地,姚奇继续忙着起底,而慕浅则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些吃的与喝的。 谁知道她买好东西,转身正要推门而出的瞬间,忽然就跟外面要进来的人对上了眼。 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个子很高,微胖,看起来十分壮健,看见慕浅的瞬间,他脸色登时就变了变。 而这张脸,正好对上了他身份证上的照片——方同。 这一刻,慕浅觉得大概是叶惜在天之灵在庇佑她。 她捏紧了手中的袋子,冲着方同微微一笑,随后推开门,与他擦身而过。 那一瞬间,方同只觉得全身气血上涌—— 这个女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竟然还冲着他笑…… 方同忍不住回头追随慕浅的身影,却见她径直走向路边的一辆车,拉开车门之后就坐了上去。 可是那辆车,却始终停在那里,久久不动。 方同默默捏紧了拳头,推开便利店的门,进去随便拿了几样东西,再出来时,那辆车依旧停在那里。 很快他就走到自己住的那幢公寓,上楼之后,从客厅窗户看下来,正好是街景。 街道上,慕浅刚才上的那辆车,始终没有离开。 方同静静观察了许久,终于控制不住心头的怒火,狠狠将手中的一瓶啤酒摔到了地上。 意外而又顺利地与方同碰头之后,慕浅就让姚奇先行离开了,而她自己则准备在这边待上一晚上,好好地折磨折磨楼上的那个人。 半夜时分,方同的详细资料也都发到了她手机上。 慕浅正翻看着资料,忽然就听到车窗被人叩响。 她下意识防备地看向窗外,却看见了站在车旁的霍靳西。 第268章 要不要一起? 看见霍靳西的瞬间,慕浅下意识松了口气,解开了车内的中控锁。 霍靳西这才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她今天自己驾车出来,虽然知道有保镖跟着自己,可是为了表示低调,她还是只开了一辆紧凑型小车。 这会儿霍靳西高大的身躯有些缩手缩脚地坐在那里,着实显得有些委屈。 “你怎么来了?”慕浅问。 霍靳西瞥了一眼中控台上摆着的那些便利店食物,转而问道:“你今天晚上是不打算回去了?” “盯梢嘛,基本工作之一,通宵是常态。”慕浅回答,“你这是刚下班?”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放下车窗之后,他的司机从外面递进来一个暖壶。 霍靳伸手接过,将暖壶放到了中控台上,打开来,温暖的香气四溢。 “唔,阿姨熬的鸡粥啊?”慕浅吸了吸鼻子,“好香。咦,你这是回家了,然后又来的这里?” 霍靳西拿出暖壶上面的小碗,倒出一碗鸡粥,又将勺子放进去,一套动作下来,才将粥递到慕浅面前。 慕浅伸手接过来,粥还有些烫,不过在这样的夜里,放在她冰凉的手中,倒正好可以暖暖手。 她捧着碗,微微抿了抿唇之后,才又道:“好啦,你的心意我收到了,忙了一天,你回去休息吧。” “先喝粥。”霍靳西说。 慕浅原本不怎么饿,听了他的话之后,还是一点点地喝起了粥。 等到她不知不觉将一碗粥喝掉,霍靳西犹觉得不够一般,“还要吗?” 慕浅连忙摇了摇头,“不要了,你想撑死我啊?” 说完她火速收拾好暖和,往他怀中一塞,“好啦,你回去吧,我还有资料要看呢,后面不是有保镖跟着呢吗,我不会有事的。” 霍靳西看着自己怀中的暖壶,顿了顿,又看了她一眼,终于推门下车。 他一下车,车子的空气似乎变得不那么稀薄,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随后笑着冲他摆了摆手,算是说过了再见。 看着霍靳西转身走向后方,她安下心来,继续投入到方同的个人资料中。 方同,44岁,桐城人,年少时好勇斗狠,有几项伤人前科,年岁渐长依旧是旁人眼中的混子,交际极广,三山五岳的人都能攀上交情,虽然性子火爆一点,但也算是个万金油似的人物。 慕浅看完所有资料之后,很快给姚奇发过去一条消息:“你觉得方同在那个犯罪团伙里充当的是一个什么角色?” “负责接生意。”姚奇很快回复过来一条消息。 “我也这么想。”慕浅回复,“这样看下来,方同负责接生意,管雪峰负责计划,程烨负责行动,他们背后应该还有人。” 慕浅这条消息发过去,好一会儿,才又等来回复。 “霍太太,你不睡,我和我太太是要睡的,这些事情咱们能明天再谈吗?” 慕浅看到这条回复内容,有些讪讪地放下手机,正准备继续看资料时,不经意间往后视频瞥了一眼,却看见街边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霍靳西的保镖。 慕浅不由得怔了怔。 霍靳西都已经走了,为什么他的保镖还在这里? 她又换方向观察了一会儿,这才看清楚了——霍靳西的车子还停在街边,根本就没有离开! 慕浅默默地盯着后视镜看了好一会儿,又转头看了看自己手边的资料,静默许久之后,终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抱着一摞资料推门下车。 等到她坐进霍靳西的车里时,霍靳西正在打一个国际电话,慕浅便自顾自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自己的资料。 霍靳西的电话正说到要紧处,显然没那么快挂断。 然而慕浅刚坐下没多久,腰上忽然就多了一只手。 慕浅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人,一边气定神闲地通着这样重要的电话,一边还能面不改色地将她往怀里带——到底是豪车,有足够的空间让他施展手脚。 慕浅倒也顺从,他要抱,她就由着他抱,反正那些资料靠在他怀中还是一样能看。 她一时便又全副身心地投入到了面前的资料之中,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觉霍靳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通话。 可他依然还抱着她,两个人靠在一处,她翻着那些资料,他要么是陪她在一起看,要么……就是在看她。 “你真的不要回去休息?”慕浅问。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一低头,吻上了她的耳廓。 末了,他才开口:“你做你的事,不必管我。” 慕浅果真便不再理他,而霍靳西也没有再打扰她。 他只是从身后静静地抱着她,一抱,就抱了一整夜。 天亮之际,慕浅终于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随后转头看他。 虽然她整晚都没见到他什么模样,可是从他的呼吸声中,她知道他没有睡着。 尽管他看起来依旧精神奕奕,以眼前的状态直接出席什么重要场合也不会有什么人质疑,可是他本身的工作原本就高强度,又休息不好,人怎么会不疲惫? “我的任务完成了。”慕浅说,“现在我准备回家洗个澡补个觉,你……要不要一起?” 霍靳西静静片刻她片刻,竟缓缓笑了起来。 “我很乐意接受你的邀请,可是今天不行。”他说,“我还有个早会要开,准备直接去公司。” 慕浅不由得皱了皱眉,“那你昨晚就不该来。” “在这里,比在家里安心。” 慕浅听了,没有回答。 霍靳西这才又道:“让他们送你回去,熬了一夜,不要自己开车。” 慕浅点头应了一声,很快推门下车。 看着她坐上自己的车,霍靳西又吩咐了保镖两句,车子这才驶离。 慕浅看着那辆逐渐远去的车,许久都没有动。 此时此刻,她本该有好多想法,有好多话想要跟人聊一聊。 可是那个能跟她聊这些话题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慕浅忽然又抬眸,朝街边那幢大厦看了一眼,随后才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一路缓行至霍家老宅,正要进门之际,门口停着的一辆车上忽然走下来一个人,拦在了大门口。 慕浅原本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听见司机喊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这一睁眼,她就看见了形容颓废的叶瑾帆。 第269章 熟悉的力度 这两天以前,慕浅情绪一直还算稳定,可是在看到叶瑾帆的瞬间,那股悲绝愤怒的情绪忽然就又涌上了心头。 如果此时此刻开车的人是她,那她很有可能……直接就开车从他身上轧过去了。 然而轧死了他又能怎样? 叶惜不会死而复生,甚至很有可能……她还会为这个男人伤心流泪。 慕浅手掌攥成拳,指甲掐入掌心,很久之后才冷静下来,推门下车。 叶瑾帆看起来状态真的很糟,向来英俊的那张脸似乎多日未曾打理,双目通红布满血丝,头发也是乱糟糟的,再没有往日风流倜傥的姿态。 “浅浅。”见到慕浅之后,他喊了她一声。 慕浅面容清冷,淡淡应了一声,“叶哥哥有何贵干?” 叶瑾帆有些迷离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随后才痛定思痛一般地开口:“惜惜……要下葬了,你来吗?” 慕浅闻言,一瞬间,咬酸了牙根。 自叶惜被宣布死亡过后,她再没有看她一眼,也不怎么提起,明知道这样只是自欺欺人的做法,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逃开,能回避一时是一时。 可是眼下,避无可避了。 “我……没打算弄什么仪式,也不想邀请什么多余的人。”叶瑾帆说,“我想让惜惜安安静静地走,但是其他人都可以不来,但是你……惜惜应该希望你能来。” 慕浅冷笑了一声,睨着他,缓缓道:“那你呢?叶子应该不希望见到你吧?到时候你能不能不出现?” 叶瑾帆听了,垂了垂眼,有些悲凉地开口:“我也知道她不会想要见到我,可是……我不能不见她。” 慕浅忽然扬手就将自己手里的资料砸向了他。 她手中是整理成摞的文件纸,尽数砸到叶瑾帆身上之后,雪白的纸张纷纷扬扬散落开来,洒了一地。 “你不能不见她?那你早干什么去了?”慕浅红着眼质问,“对你而言不能不见的女人太多了吧?陆棠是一个,其他还有多少?叶子算什么?她就是一个被你玩弄于掌心的白痴与笨蛋!现在她都已经死了,你做出这副样子给谁看呢?你真这么情深似海,下去陪她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叶瑾帆一直颓然无力的眼睛忽然就掀了掀,他看着慕浅,缓缓道,“我知道,我也是害死惜惜的元凶之一,我没打算放过自己……可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要……让其他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谁?”慕浅问。 叶瑾帆暗暗捏紧了掌心,转开脸,没有回答。 然而即便他不说,慕浅心中也早就已经有了备选答案。 她想起叶惜还躺在医院的时候,她向叶瑾帆透露了车祸并非意外的消息,叶瑾帆随即就去了陆家,并且在陆家待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中午才又现身,整个人都充斥了沉郁愠怒的气息。 他总归是知道什么的。 跟这桩车祸有关的人,来来回回绕不开他和陆棠,不论真假,慕浅很想听到他口中的答案。 “是陆棠吧?”慕浅缓缓道,“这位陆家小姐看起来对你倒是真爱,此前她误以为我跟你有关系,还跑来找我麻烦。可是叶哥哥这样的情场高手,是怎么让陆棠察觉到叶子的存在的?” 她问完便安心等待着叶瑾帆的答案,然而许久之后,却听叶瑾帆嗓子喑哑地开口:“不是她。” 慕浅闻言,控制不住地微微挑眉,“是吗?” “她虽然刁蛮任性,可是性子其实很简单,她做不出来这样的事。”叶瑾帆说。 慕浅冷笑了一声,“那她还真是一个好姑娘啊,叶哥哥不准备掏出自己的良心,来对她负责吗?” 叶瑾帆闻言,缓缓转头看向她,“无论你信不信,我跟她早就已经彻底了断了。” “是吗?”慕浅话是听了,显然是没打算接受。 “我承认,是我没有处理好这段关系,是我让她产生了误会,也是我招惹了陆棠……”叶瑾帆咬了咬牙,“所以,她出事,主要责任在我。” “不是陆棠,那就是陆家的人了?”慕浅问,“是谁?” 叶瑾帆顿了顿,却缓缓摇了摇头,“浅浅,我知道你的性子,你知道是谁之后,肯定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替惜惜报仇,可这件事是我的责任,我不能把你拉下水。” “你既然知道我的性子,那你应该也知道,就算你不说,我还是会自己去查的,对吧?” “不,你为惜惜做的事情够多了。”叶瑾帆说,“这件事情,你不要碰。” “你应该知道自己说服不了我。”慕浅回答。 叶瑾帆与她对视片刻,忍不住移开视线,一低头,却看见了自己脚边那些白色纸张。 他微微一弯腰,伸手捡起了几张,低头瞥了一眼之后,抬眸看向慕浅,“这些是什么?” “我说过,真相怎么样,我会自己去查。”慕浅说,“你愿意说的,不愿意说的,我通通都会自己查出来。” 说完,慕浅伸出手来夺回了他手中的那几张纸。 “浅浅!”叶瑾帆微微压低了声音,语气有些急切地开口,“这件事情你不要碰!陆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你再查下去,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我怕什么?”慕浅看着他,“早死,我就早下去陪叶子。你猜,咱们俩谁能先见到她?” 叶瑾帆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许久之后,才又开口:“我保护不了惜惜已经够后悔了,我不能再让你出事了……这件事,我不会让你插手。” 说完,他似乎也不打算继续给慕浅反驳的机会,只是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明天早上八点,惜惜……火化……” 他似乎哽咽了一下,随后才又道:“希望你能来。” 说完这句,叶瑾帆转身又上了车,很快驶离了这里。 慕浅低下头来,一点点地捡起地上的纸张,捡了很久才终于捡完。 回到家后,慕浅倒头就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好,因为她做了很多梦,梦里光怪陆离,好像什么都有,她却什么都看不清。 一觉醒来,卧室里一片漆黑。 她躺在熟悉的床上,身旁传来熟悉的热度与气息,腰间一只手臂用熟悉的力道揽着她,伴随着她熟悉的声音:“醒了?” 第270章 你陪我 因为先前那些冗长的梦,慕浅有些昏昏沉沉,蓦地听到他的声音,才似乎清醒了一些。 她这几天太过疲惫,这一觉睡得也不安稳,感知到熟悉的环境和气息,她平复了些许,却愈发只是躺着不想动。 霍靳西躺在她身侧,她只觉得他所在的那处很暖和,于是忍不住往他怀中蹭了蹭。 霍靳西张开手臂,尽数接纳。 谁也没有开灯,慕浅又静静躺了许久,才开口:“几点了?” “十点半。”霍靳西回答。 慕浅一时有些恍惚,“晚上十点半?” “嗯。” 慕浅算了算时间,她这是……足足睡了十三个小时之多? 可是尽管如此,此时此刻,她依然不想动。 可是人一旦清醒了,便总有什么事情压在心头,好一会儿,她才又低声开口:“霍靳西,叶子……明天要火化了。” 说这句话时,慕浅其实没有什么情绪,可是说完之后,她却控制不住地往霍靳西怀中埋了埋。 霍靳西揽着她,顿了顿之后,缓缓道:“明天我陪你去送她。” 慕浅闭着眼睛靠在他怀中,许久没有再说话。 感觉着她一动不动的姿态,霍靳西拉过被子,往她身上盖了盖,随后才道:“继续睡吧。” 慕浅没有应声,却果真就再没了动静。 过了许久,霍靳西才察觉到,她是真的又睡着了。 她紧贴着他,视他为倚靠一般,窝在他怀中一动不动,呼吸渐渐平稳。 霍靳西低下头来,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 无一丝光亮的房间,听着她轻浅绵软的呼吸声,霍靳西静静躺了许久,竟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是慕浅先醒。 她实在睡得太久了,再加上今天有事,所以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她就醒了过来。 屋子里有着模糊的晨韵光线,借着这一丝光线,慕浅看清了自己眼前的人。 霍靳西……睡着的……霍靳西? 她忍不住皱了眉,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 记忆里,她从来没有见过霍靳西睡着之后的模样,以至于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他睡着之后,经常拧着的眉头是会松开的。 也许唯有睡着的时候才是他真正能够放松的时候,所以这个时候,他向来防备的、紧绷着的状态不见了,那张脸不似平常严肃正经,连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岁,倒有些像……她所认识的,他二十多岁时候的模样。 慕浅静静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朝他脸上按去。 然而没等她的指尖接触到他的皮肤,霍靳西忽然就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睁开了眼,只一瞬间,目光就清明如初。 慕浅的手还放在两人之间,一时忘了收回。 好吧,她收回他睡着了就会放松这个想法——明明依然警觉防备着呢。 “这么早就醒了?”再开口时,霍靳西嗓音微微有些喑哑。 慕浅确定他昨天晚上是真的睡着了,否则他的嗓音应该不会是这个状态。 可是霍靳西居然在她的床上睡着了……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慕浅没有再想下去,只是说了这么一句,便准备起床。 可是霍靳西一伸手就将她拉了回来。 “你陪我。”他说。 慕浅一怔,还没回过神来,就又一次被他锁入怀中,不得动弹。 她看了一眼床头的电子钟,时间还早,她索性也就不再动了。 然而纵使她不动,紧紧抱着她的霍靳西也没有再睡着。 他的脸埋在她肩颈处,脑海之中反复回想的,却是先前自己沉沉入睡的情形。 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无所顾忌地睡着过了? 自从数年前那几次死里逃生,他再没有一刻放松过自己的神经,这么多年,只要有人在身边,他再也没有安稳入睡过。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行车途中不会睡,坐飞机时不会睡,哪怕是十几个小时的路程,他也从不阖眼。 这个问题,哪怕是与她重逢之后,也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可是昨天晚上,他却抱着她睡着了。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尝试说服自己,及至昨晚,才终于见到了成效。 他们之间,也绝不是彻底回不去,不是吗? 两人各怀心事地又多躺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六点半,慕浅眼见着时间差不多,正要开口的时候,霍靳西忽然微微松开了她,随后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时间差不多了,起来吧。” 接下来要面临的事情让慕浅没有心思多想其他,低低应了一声之后,便坐起身来。 若是往常日子,女人要出门,化妆打扮应该要用很久,可是今天,慕浅的装扮却再简单不过,不过二十分钟就收拾好了一切,和霍靳西一起出了门。 她一路沉默,霍靳西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握紧了她的手。 时间还早,城市里的交通尚算顺畅,可是刚刚出了市中心,前往殡仪馆的那条路上,却意外地堵满了车。 慕浅忍不住探头往外看了看,“怎么回事?这么早怎么会堵车?” 霍靳西将她的头拉回来,只是道:“别急,我让人去前面看了一看。” 一时便有保镖快速徒步上前,没多久就不见了人影。 慕浅坐在车子里,看着前方长长地车队,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捏了又捏。 霍靳西见状,又一次拉过她的手来放到自己掌心,防止她过度折磨自己。 大约十分钟后,两个保镖回到车旁,向霍靳西汇报了前方的情形:“前面市政水管爆了,道路积了水,暂时没办法通行。” 慕浅听了,蓦地看向司机,“有没有别的路?” “有是有。”司机有些为难地开口,“就是要饶很大一圈,怕是会赶不上……” 霍靳西正沉眸思索,慕浅忽然缓缓靠到了座位上,垂眸片刻之后,她轻轻笑了一声,说:“算了。” 霍靳西转头看她,慕浅缓缓道:“这辈子都是她的帮我,照顾我,相反,我什么都没有给过她……就这样她也没有怪过我,今天迟到而已嘛,她同样也不会怪我的……” 第271章 确定了两件事 因为这一桩突如其来的意外,路上交通瘫痪了将近两个小时。 慕浅和霍靳西赶到殡仪馆时,早已过了约定的时间。 慕浅早已接受这个事实,因此始终很平静,然而这种平静,却在下车见到叶瑾帆时尽数打破。 叶瑾帆站在灵堂门口,与他在一起的人,还有陆棠。 这样的时刻,慕浅没想到还会见到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一时间,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很想上前将那站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指着他们的鼻子让他们滚……可是这已经是叶惜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程,她不想让她走得不安宁。 因此慕浅走上去两步之后,忽然又停住脚步,深吸了两口气之后,背对着那两人站着,眼不见为净。 霍靳西站在她面前,伸出手来揽着她,随后才抬眸看向了灵堂门口的两个人。 两个人不似有什么亲密举动,反而像是在吵架。 静静看了片刻之后,霍靳西拉着慕浅的手,缓缓走上前去。 走得渐近,便能听到那两人的声音,果真是在争执。 叶瑾帆声音之中带着慕浅没有听过的狠,“我叫你走你听到没有?” 陆棠似乎很委屈,同时却又很不甘心,“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你妹妹走了你很伤心,我看在你的面子上来送她一程而已,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慕浅在不远不近的位置停住脚步,静静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我不想见到你,这理由够了吗?”叶瑾帆赤着眼,极其狠绝。 陆棠有些发怔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一抬手就重重打了他一个巴掌! “叶瑾帆!我对你的忍耐也有限度!先前你妹妹出车祸在重症监护室,我知道你心烦,所以我不来打扰你!现在你妹妹走了,我也只是想来陪陪你而已,你竟然这么对我!你凭什么?你凭什么?” 陆棠一边一说,一边有些失控地打向叶瑾帆。 叶瑾帆蓦地捏住她的双臂,随后竟毫不留情地将她重重往地上一推。 “啊——”陆棠摔到在地,吃痛喊了一声。 叶瑾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之中没有一丝怜惜,“滚。” 陆棠一个自小骄纵任性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从地上爬起来就想再度冲向叶瑾帆,然而她刚刚跨出一步,却突然就被人限制了行动。 陆棠回头,见到两个保镖模样的男人拉住了她。 “你们是哪来的臭东西!放开我!” 陆棠奋力挣扎了一下,随后动作忽然就僵住了。 因为她看到了缓步走上前来的慕浅,以及慕浅身侧的霍靳西。 “陆小姐。”慕浅表情声音都淡到极致,“今天是我朋友出殡的日子,您在其他时候怎么闹腾都随您,今天,我看您就消停消停吧。” 陆棠一看见她,只觉得羞耻感更重,忍不住回头看了叶瑾帆一眼,却见叶瑾帆依旧冷冷地看着她,眼中没有一丝柔情。 她回过头,忽然就又看向了霍靳西,冷笑着开口:“霍先生,您太太当着您的面就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公开勾引,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您也真容得下!”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只朝两个保镖示意了一下,随即就握着慕浅的手,走向了灵堂门口。 陆棠被两名保镖强行带离,辱骂挣扎之声不绝于耳,叶瑾帆却也没有再多看一眼,转身也走进了灵堂。 灵堂内很空,只有一束白玫瑰,和白玫瑰面前那个白色的瓷罐。 慕浅目光落在那个白瓷瓶上,许久之后,才缓步上前。 她动作很轻,走得很慢,最终伸出手来触到那个白瓷罐时,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抱歉,浅浅。”叶瑾帆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这边时间已经定好,我没有办法等到你们来……” 慕浅恍若未闻,只低头站在那里,末了,微微低下头来,用额头抵着瓷罐身,低低说了一句:“叶子,对不起……” 她最好的朋友,终于在这一日,彻彻底底地离开了这世间。 她却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她还眼睁睁看着她最不想看见的女人,在她的灵堂前大闹了一场。 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她,可是她又知道,叶子一定会原谅她。 所以再多的对不起,也只显得苍白无力。 …… 叶惜的骨灰在当天上午十一点钟下葬墓园。 没有多余的祭祀物品,只有两束花。 叶惜向来也不喜欢那些花哨繁复的东西,两束花,应该够了。 霍靳西揽着慕浅,和叶瑾帆各站在一边。 “我陪你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霍靳西说。 慕浅回过神来,深吸了口气,摇了摇头,“不,不用了。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就让她安静地躺着呢。” 说完这句,慕浅又看了叶瑾帆一眼,拉着霍靳西转身就走。 叶瑾帆没有看他们,只是专注地看着墓碑之上,叶惜的那张照片。 很久之后,他才上前两步,在墓碑面前轻轻蹲了下来。 伸手抚了抚那张笑容鲜活的照片后,叶瑾帆微微倾身向前,在照片上印下一个吻。 …… “送你回家休息?”出了墓园之后,霍靳西问慕浅。 慕浅却摇了摇头,“不用,送我去画堂就好。” 霍靳西也不多说多问,只道:“好。” 将慕浅送到画堂,霍靳西直接又掉头去了公司。 慕浅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时,姚奇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 看见慕浅一身黑色,姚奇也猜到她去干了什么,顿了顿之后才开口:“你还好吗?” “再好不过。”慕浅回答,“送走了我最好的朋友,还确定了两件事。” “什么事?”姚奇直觉她口中的两件事,应该都与目前的案子有关。 “第一,陆棠跟叶子这事没关系,她甚至连叶子和叶瑾帆的真正关系都不知道。” 姚奇听了,缓缓道:“也就是说,主使人很有可能是陆家其他人,他察觉到叶瑾帆和叶惜的关系,为了保护陆棠,替陆棠出气,也有可能是为了警告叶瑾帆,他才会对叶惜动手。” “就目前的情形看,这的确是最大的可能。”慕浅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完整揪出程烨所在的犯罪团伙,再来指正这个真正的幕后元凶。” 姚奇点了点头,顿了顿,才又道:“你刚才说确定了两件事,第二件事是什么?” 慕浅静了片刻,有些嘲讽地笑了笑,“第二件,就是陆棠她是真的爱叶瑾帆。” 说完之后,她才又低低地开口评价:“哪怕那个男人那么渣,那么滥,一个两个的,却都跟喝了迷魂汤似的……都是傻女人。” 第272章 不知死活 接下来,慕浅的大部分时间又放在了跟踪和盯梢上。 鉴于程烨并不需要她多费力气,于是她的时间很平均,一分为二地用到了管雪峰和方同身上。 头一天她要是全程用来跟管雪峰,第二天必定跟上方同;而如果上午用来跟方同,下午就用来跟管雪峰,一点也不浪费。 三天下来,管雪峰尚在可自控的范围内,方同却几乎被她逼疯。 虽然此前团队成员达成了暂时不要碰面的共识,方同却还是在三天后召集了一场三个人的聚会。 原因无他,反正慕浅已经清楚知道他们三个人的身份,他们再刻意避开彼此,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方同首先在大学的食堂跟管雪峰碰了面。 在这样公开的地方,两个人都表现得十分自然,仿若寻常朋友见面聚会,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你通知了程烨?”管雪峰漫不经心地问。 “没错。”方同说,“我要清楚知道他的态度。” 话音刚落,一身黑色打扮的程烨就出现在了食堂里。 他原本就年轻,随意走在校园,大部分人只会以为他是学生,因此并不惹人瞩目。 人并不多的食堂里,程烨很快看到了管雪峰和方同。 “老大不是说暂时不要碰头吗?”程烨坐下来,漫不经心地开口,“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管雪峰神情清淡,方同则冷冷地看着程烨,“不碰头的意义是为了防止别人发现我们之间的关系,现在那个女人已经盯上我了,她一天天毫不顾忌地跟着我和教授,我们还有必要自欺欺人地假装不认识吗?” 程烨闻言,脸色微微一顿,“她连你的身份也知道了?” “岂止是知道了!”方同说,“她已经连续盯了我三天!” “那你还约见面?”程烨说,“你不怕连累老大?” 方同冷笑道:“老大的身份,还没那么容易被她发现。今天见面的就我们三个。” “那你想干什么?”程烨问。 方同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管雪峰一眼,“我提议,做掉这个女人。” 管雪峰听了,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程烨却笑了一声,“这样的风口浪尖,你还要动手,是不是疯了?” 方同瞥着他,“你是真觉得这时候不适合动手,还是舍不得那个女人?” 程烨没有看他,转而看向了管雪峰,“教授,您是最细致缜密的人,您来说吧,这个时候,动手合适吗?” 管雪峰喝了一口手边的热茶,眼皮也不抬地开口:“我向来对自己的策划有信心。” 程烨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后道:“那你觉得慕浅是那么容易就被你做掉的人?” “有什么难的?”方同说,“当初那个记者,我们不是一样做掉了!” 程烨有些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样吗?当初那个记者是个一无所有的独居人士,你要做什么当然容易。可是你别忘了,慕浅是霍靳西的老婆,进出都有保镖跟着的人,你就算真能越过那些保镖的防线对她动手,你确定你能承受住来自霍靳西的报复吗?” 方同猛地一拍桌子,“老子已经快被那个女人逼疯了,大不了一拍两散,老子死也要拉她垫背!” 程烨又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从裤兜里掏出两部手机来,用其中一部拨通了一个陌生号码。 管雪峰和方同都只是冷眼看着他。 程烨很快拨通了电话,“我现在跟老方和教授在一起,有件事,想要请教一下您的意思。” 说完,程烨就将先前三个人讨论的事情向电话那头的人转诉了一番。 没过多久,程烨就将手机递给了管雪峰。 管雪峰接过手机,只听了一会儿,很快就挂掉电话,冷着脸将手机扔还给了程烨,随后对方同说了一句:“老大不同意动手。” 方同脸色一变,几乎张口就要辩驳,可是想起老大说一不二的性子,只能咬牙憋住,狠狠地等着程烨。 程烨笑了一声,收起手机,起身就离开了这里。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管雪峰才抬起头来,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 方同缓缓道:“这小子根本就不是在为我们的安危着想,他根本就是舍不得那个女人!” 管雪峰静坐着,片刻之后,才缓缓吐出四个字:“鬼迷心窍。” “偏偏老大还听他的,畏首畏尾,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被那个女人连根拔起!”方同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我宁愿在现在,连他和那个女人一起除掉!” 管雪峰听了,没有任何表态,只是淡淡垂了眼眸,继续喝茶。 …… 程烨出了食堂,走到校园停车场,坐上自己的座驾时,脸色控制不住地沉了下来。 今天他会被叫来见面,很明显,管雪峰和方同已经被慕浅逼至忍无可忍的边缘,可是偏偏,慕浅依然不知死活。 …… 这天下午,慕浅是在画堂度过的。 连续三天的跟踪之后,她决定放松一下自己,同时也让那两名被跟踪者更加惊疑不定。 她在画堂整理了一下午的画作,直到天黑之时才准备离开。 一众保镖在门口为她开道,可是慕浅刚刚走出去的瞬间,却忽然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几乎擦着她的头发飞过。 吴昊反应极为敏捷,一下子用身体护住慕浅,先前那东西砸到墙上,发出“叮”的一声之后,落到了地上。 慕浅转头看去,看见了一支游戏飞镖。 而不远处的位置,程烨站在街角,迎着一群保镖防备而愤怒的目光,直直地看着慕浅。 慕浅轻轻推开吴昊,从地上捡起了那支飞镖,缓步走向程烨,将飞镖递给他,“你不小心掉的?” 程烨接过飞镖,平静地在她面前比划了一下,“如果有人要拿你的命,刚刚那一下,你已经死了。” 慕浅听了,忽然仔细地摸了摸自己全身上下,随后松了口气,说:“那我是不是该庆幸,自己现在还活着?” 程烨静静盯着她看了片刻,“你真这么不怕死?” 慕浅偏了头看着他,“你觉得呢?” 程烨忍不住深吸了口气,随后才道:“你觉得这样下去你可以查到什么?就算你查到了我们所有人的存在,你照旧不会找到任何证据!你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 慕浅闻言,冷笑了一声,“我要证据做什么?送你们上法庭吗?你觉得这样,就能消解我心头之恨吗?” “那你是想要我们为叶惜偿命?” 慕浅忽然微微转开了脸,静默片刻之后,才又开口:“如果是这样,那我不必等到现在。一开始,我就可以找人,悄无声息地杀了你,为她报仇!” 说到这里,她重新看向了程烨,目光如炬,“我现在没空、也没心思理会你们这群人到底做了什么!我想知道的,只是幕后那个人是谁!除非查出这个主使人,否则,我绝对不会放弃!” 程烨忽然就摇了摇头,“你实在是太固执了!” “我已经暂时不追究你害死我好朋友这件事了。”慕浅瞥了他一眼,“也请你不要再假惺惺来关心我的安危。” 说完这句,慕浅没有再停留,转身就坐上了街边等候已久的车,迅速离去了。 程烨在街边站了很久,才终于收回视线,跨上自己的车,驶离了这里。 大约二十分钟后,程烨回到自己的住处。 一个有些陈旧的街区,一幢看起来有些残破的老式两层独栋小公寓,是他为自己新换的住所。 他将车子停在一楼,走上二楼之后,有些心烦意乱地躺在了床上。 窗外是老旧的路灯和凌乱的电线,有昏黄黯淡的光线从窗外投进来,程烨看着那抹光,脑子里却反复回想着慕浅的样子。 这个女人,该死的对他的胃口,却又该死地固执,偏偏他还莫名其妙成为了杀她朋友的凶手。 程烨静静躺了许久,忽然从床上坐起身来。 一直以来,他都只负责执行管雪峰制定的计划,对雇佣他们的人、以及要动手的对象,他从来没有丝毫的好奇,可是此时此刻,他忽然生出一些别的想法。 那个慕浅一心要揪出来的幕后指使人到底是谁? 叶惜看起来也不过就是个普通女人,为什么会有人用这样的方法来要她的命? 从前他从不多想这些,可是一旦思量起来,好奇心却忽然有些止不住地泛滥开来。 静坐片刻之后,程烨蓦地起身来,走到墙角边,打开了那部许久未动,已经开始积灰的电脑。 …… 凌晨时分,关掉电脑、正准备上床睡觉的程烨,忽然听到来自楼下,急促的拍门声。 他一时警觉,尚未回过神来,楼下的门就已经被人从外面撞开。 程烨走到楼梯口,看到了自楼下直奔二楼而来,怒气散发到极致的方同。 方同冲上楼,直接就揪住了程烨的领子,几乎将他提起来,随后才咬牙切齿地开口:“侵入我的电脑,你想干什么?你想从我电脑里查什么?” 第273章 对手 程烨还来不及回答,脸上忽然就重重挨了一拳。 紧接着,方同强壮的身躯直接将他压倒在地,一拳接一拳,重重地落了下来。 程烨接连挨了几拳,只觉得头晕眼花,一瞬间连神智都失去了片刻,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方同仍在骂骂咧咧重重地打。 “我就知道你这个王八蛋靠不住!”方同说,“为了个女人,你居然出卖我们?我让你查我!让你查我!” 程烨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抵挡时,已经是鼻青脸肿的状态,方同手都揍得破了皮,却犹不肯住手。 他身材高大,力气又重,程烨原本就不是他的对手,这会儿被打得晕晕乎乎,更是无力抵抗,“我没有要出卖大家!” “你没有?”方同一把将他从地上拎起来,“今天晚上侵入我电脑的人不是你?想从我那里查到各桩生意来龙去脉的人不是你?” “我……”程烨疼得龇牙咧嘴,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我只是……有些好奇……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当然看不到!”方同又重重一拳揍在了他的脸上,喘着粗气开口:“你以为我电脑里的东西,那么容易被你解开?这次你是没有得逞,下次呢?下次恐怕你直接就把我们所有人捅出去了!” 程烨被打得整个脑袋都歪了歪,却仍旧固执地重复:“我没有……我不会出卖大家……” 方同还欲出手再打,楼下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有没有人在?” 方同一时顿住,走到楼梯口探头往下一看,心头猛然一惊——门口站着的,竟然是两个警察! 警察同时也看到了他,沉声开口:“我们是街口派出所的警察,接到报警说这里有伤人案件发生……” 两名警察一边说一边往上走,方同猛然回头看了程烨一眼,眼神激愤似要杀人。 与此同时,警察也已经走上了二楼,一看到地上躺着的程烨,二话不说,立刻就制服了方同。 “需要送你去医院吗?”另一名警察迅速上前来,检查了一下程烨的伤势。 程烨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一眼打红了眼的方同,缓缓点了点头,随后眼睛一闭,就晕了过去。 …… 程烨再醒过来时,人已经在医院。 他醒过来没多久,就有警察来为他录了口供。 程烨的口供却很简单:“是误会。他误会我跟他女朋友有不寻常的关系,所以半夜冲上来,不由分说对着我一顿揍……” 在程烨明确表示了不准备追究方同的责任之后,警察录完口供,很快就离开了。 程烨正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程烨艰难掀起红肿的眼皮一看,居然看到了慕浅。 慕浅也不进来,只是倚在门口,静静地打量着他,缓缓道:“你这个样子,可真是看得我心疼爽快。” 程烨转开脸,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看向了她,“是你报的警?” 慕浅眸光顿了顿,随后才缓缓道:“我大概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帮你报警……我明明应该眼看着你被他打死,然后拍手称快才对。” 程烨听了,忽然低笑了一声,却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不管你是为什么帮我报警,我感激你。但是……我不会为了你,出卖任何人。” 慕浅也笑了起来,“你现在真不用担心我会要你为我做什么,你还是好好操心操心自己的安危吧。这只是第一次,你猜方同放出来之后,会不会有第二次,和第三次?” 程烨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慕浅没有再停留,转身就离开了他的病房。 ……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在程烨还住在医院的第三天,方同死了。 他在城市郊区的一条偏僻道路上被高速行驶的车辆撞过,横尸当场。 消息传来时,慕浅始料未及。 “本来想利用他火爆的脾气造成他们内部乱斗。”慕浅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他倒成了最早走的一个。” 姚奇闻言,道:“他在那个犯罪团伙里是负责接生意的,也就是说,他知道雇主的身份。在他们那个团伙里,管雪峰和程烨应该对此一无所知,可是统筹的那个人肯定知道。现在就剩这个人没有现身,但是唯一知情的方同却死了,这说明那个人在保护雇主信息,也是在自保。我们遇上对手了。” 慕浅靠坐在椅子里,闻言,静思片刻之后,却忽然笑了起来,“他想要自保,保得住吗?” 姚奇缓缓道:“除非他让另外两个人一起彻底闭嘴。” “所以现在,表面上他是隐藏了雇主信息,实际上,他却将自己置于了险地。”慕浅说,“你猜现在,管雪峰和程烨是什么心情?” 姚奇顿了顿,才又道:“可是以这个人的行事作风,管雪峰和程烨很可能还来不及做什么,就会落得跟方同一样的下场。” 慕浅听了,缓缓道:“所以,我们现在更要抓紧时间。你去找管雪峰,我去找程烨。” 姚奇点了点头,两个人很快分头各自行动。 慕浅抵达医院的时候,程烨正站在床头,独自收拾着自己简单的行装。 “这就要出院了吗?”慕浅缓步上前,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动作,随后又看了一下他脸上的伤,“淤血都还没散,你确定自己能够行动自如吗?” 程烨心情似乎十分焦躁,听见慕浅意有所指的话,他蓦地将手上的行李袋一丢,转头看着她,“我能不能行动自如,你在乎吗?” “关心你啊。”慕浅微微一笑。 程烨与她对视了片刻,忽然也笑了起来,“你确定是为了关心我吗?还是为了达到你的某些目的?” 慕浅挑了挑眉,并不否认。 程烨又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又道:“你真的很厉害,这么几下功夫,就已经搅得我们四分五裂,而我竟然到现在才察觉到。” “指责我?”慕浅看着他,笑容愈发柔和,开口却是毫不留情的讥讽,“你当你们是什么?正义联盟?” 第274章 会做饭的人 一直以来,慕浅在面对程烨时,从来都是沉稳镇定的,即便知道是他动手让叶惜涉险出事,她在极致的愤怒之下,也没有撕破脸皮。 甚至,她还对他的生活态度表现出欣赏。 程烨知道她是聪明狡猾的女人,纵然对她的话也始终并不全信,可是却还是控制不住地陷入她刻意铺设的陷阱。 哪怕这个陷阱并不温柔。 然而直至此时此刻,程烨才终于见到了真实状态下的慕浅。 这个女人,应该早就已经恨他入骨了吧? 出乎意料的,程烨并没有暴怒,他只是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那你算什么?来找我们这群凶手报仇的复仇女神?” 慕浅敛了笑,凝眸注视着他,缓缓道:“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不是吗?” 程烨轻笑一声之后,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如果没有你朋友的事,咱们俩会变成现在这样吗?” 慕浅闻言,嘴角隐隐沉了沉,眉毛却微微挑了起来。 她并没有回避程烨的问题,“你们这群人,做过些什么事,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 程烨又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他读懂了慕浅话里的意思。 原来叶惜的事情,根本就是一件导火索,她从头到尾,都是想要查他们! “所以,从我们认识开始,你就是刻意在演戏?” 慕浅笑了一声,“别忘了一开始是你主动接近,只能说,你出现得真是刚刚好。” 程烨忽然也笑了一声。 是啊,他几乎都要忘了,是他一开始就被她吸引,主动接近,否则,她也没那么容易查到他身边的人和事,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那现在你的目的达到了。”程烨说,“咱们从此,也就不用见面了,对吧?” 程烨说完,没有再看她,回头拿了自己的行李袋,转身就准备出门。 慕浅却又一次挡在了他面前,“方同死了,你难道不知道?” “那又怎么样?”程烨看了她一眼。 慕浅闻言笑了起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做的,就这么毫无顾忌地离开医院,你就不怕下一个死掉的人就是你?” “我死了,岂不是正合你意?”程烨说,“这样,也算是为你的朋友报仇了。” 慕浅摇了摇头,“你知道,我的目标不是你。” “你这话,我还敢信?” 程烨说完,伸出手来拉开慕浅,让出了门口。 “你不要指望能从我这里得到任何消息。”程烨对慕浅说,“我不会出卖任何人,就算是死,我也心甘情愿。” 说完这句,程烨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病房。 慕浅缓缓走出病房,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目光毫无波澜。 傍晚,慕浅在家里组了个饭局,邀请的人是容恒和姚奇。 姚奇是个顾家的人,容恒手头上刚好又有方同的案子要查,因此到了约定时间,两个人都没到。 霍靳西回到家的时候,慕浅正兴致勃勃地跟霍祁然一起在向阿姨学习怎么包饺子。 而这个所谓的学习,也是只拣轻松的学——和面不学,剁馅儿不学,和馅儿不学,擀面皮不学,只学“包”这么一个动作。 霍老爷子坐在旁边都有些看不下去,只差拿拐棍戳慕浅,“你就不能认真学学,一个家里有个会做饭的人,幸福指数都不知道要提高多少倍呢?” “我多忙啊!”慕浅不屑一顾,一抬眼看到进门的霍靳西,立刻道,“再说了,这个家里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你为什么不让你亲孙子来学?这都什么年代了,爷爷您不是还信奉着男主外女主内那一套吧?” 霍老爷子说不过她,被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慕浅则兴冲冲地朝霍靳西招了招手,“爷爷说一个家里必须要有个会做饭的人,让你学做饭呢!” 霍靳西走上前来,看了一眼被慕浅和霍祁然搞得乱七八糟的桌面,没有搭慕浅的话,只是道:“今天这么有闲情逸致?” “要招待客人嘛,我身为主人,还是要亲自动动手的,不然阿姨多辛苦啊。”慕浅大言不惭地说。 霍靳西听了,懒得理会她的夸夸其谈,看她一眼之后,转身就上了楼。 他自然知道她今天要招待谁,却并没有什么情绪。 比起前些天,她日日早出晚归,他也忙得脚不沾地的状态,今天两人能在这样的时间同时出现在家里,已经足够了。 霍靳西换了居家常服再下楼的时候,慕浅已经组织了霍老爷子和霍祁然先吃饭,而她则继续等迟到的客人。 看见下楼的霍靳西,她扬脸问了一句:“你是先吃,还是跟我一起等?”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只说:“我等容恒来。”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哼了一声,“有时间通知你他要来吃饭,还不如抓紧时间早点干完活过来,真是一点都不靠谱!亏我还在这里热心肠地给他们包饺子!” 说完,她便嘟哝着站起身来,走进厨房去洗手。 一看见她走进厨房,霍老爷子立刻搁下碗,看向霍祁然,“祁然,咱们上楼去吃。” 霍祁然捧着碗,茫然地看着他。 霍老爷子朝霍靳西的方向努了努嘴,“给你爸他们点空间啊!” 霍祁然微微嘟了嘴,满脸不高兴。 慕浅好不容易早回来一天,他还想多跟她待一会儿呢! 然而尽管如此,他一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子那里拧得过霍老爷子,不一会儿就抱着碗,不情不愿地被霍老爷子拖上了楼。 霍靳西坐在沙发里安然地看新闻,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双手沾了面粉之后又黏又难洗,慕浅足足洗了几分钟才洗干净,等到她擦干手从厨房里出来时,餐桌旁的一老一小已经不见了人影。 “咦,他们这么快就吃完了吗?”慕浅一面问,一面走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着,闻言只是应了一声,“嗯。” 慕浅走过去时,他平板上的页面正好停留在方同死亡报道的一页上。 慕浅一看见,立刻凑了过去,“给我看看。” 霍靳西没有什么动作,手中的平板被抢去的同时,多了温香满怀。 第275章 戒烟 这样的情形,霍靳西乐得见,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而慕浅坐在他怀中,翻看着那篇并不比她了解得详细的报道,却仍然看得津津有味。 而且一篇看完她还没看够,又主动去搜索了一下,明明每篇报道的内容都相差无几,也没有任何有效信息,她却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就这么好看?”霍靳西问。 慕浅回头看了他一眼,“那当然。” 说这话时,她唇角微微上翘,是欢喜愉悦的模样。 自从叶惜出事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真心地笑过了。 “就这么开心?”霍靳西缓缓道。 “一般。”慕浅说,“他们所有人都死光了,我才开心呢。” 霍靳西听了,没有说什么。 慕浅又看完一篇新闻,忽然回过头来看着他,“怎么,我是不是很冷血,很残忍?” 霍靳西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只缓缓吐出三个字:“不觉得。” 慕浅听了,收回视线,安静片刻之后,整个人更加放松地往他怀中躺去,就那么赖着,翻看着平板上一篇又一篇的新闻稿。 霍靳西彻底放开怀抱,任由她倚靠,她的脑袋就靠在他胸口,他随时一低头,就能闻到她头发上传来的香味。 容恒推门而入的时候,正好看见两人以这样一副亲密的姿态坐在客厅,而且,霍靳西正低头吻着慕浅的发心。 容恒瞬间尴尬起来,有些不知道如何自处,好在下一刻,听到动静的霍靳西抬眸看到了他。 “二哥。”容恒这才尬笑着上前,“抱歉啊,我来迟了。” “不迟不迟。”慕浅放下平板,看着他的身后,“还有人比你来得更迟呢,吃宵夜正好。” 容恒回头,看见了跟在他后面走进来的姚奇。 “今天不知道谈到几点。”姚奇面对慕浅从容得多,也并不客气,“我要等我妻子吃了药睡下才能过来。” “好吧。”慕浅站起身来,“这么疼老婆的男人现在可不多了,看在你老婆的份上,原谅你了。” 霍靳西将她这句话听在耳中,眸色渐深。 人好不容易到齐,晚饭才终于开餐。 慕浅接连几天都没有胃口,今天难得察觉到饿,坐下来就大快朵颐地吃了几口东西,这才看向容恒,“怎么样?方同的案子,有没有查到什么疑点?” “疑点当然很多。”容恒说,“可是找不到撞他的车,一切都没办法查证。” “有希望找到吗?” 容恒耸了耸肩,“目前只能确定是一辆黑色的车,因为方同身上有车身油漆。那段路是郊区僻静路段,没有监控,而且盲区岔路很多,基本上没法查。”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缓缓道:“好狠啊。以前还知道制造意外,让整个案子看起来天衣无缝,现在直接上这样粗暴直接的方法了……可见,对方还真是很当心啊。” 容恒这才反问:“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其他资料?” 慕浅看向姚奇。 姚奇喝了口酒,随后才道:“我没有直接出现在管雪峰面前,只是暗中跟着他。他一向心机深沉处变不惊,可是今天却有些明显地不在状态,下课的时候不小心跟自己的学生撞在一起,他都险些控制不住张口骂人。” “看来他已经开始杯弓蛇影了。”容恒说,“这样一来,他那边其实很容易突破。那个叫程烨的小子呢?” “他啊……”慕浅叹息了一声,“他看起来倒是不怎么害怕,反倒生我气的情绪占多一些。他明确说了,不怕死,就算死也不会给我透露任何消息。” 姚奇听了,冷哼了一声,评价道:“你何必这么早暴露自己呢?那小子那么痴迷你,你再多施展一点美人计,说不定他就什么都招了。” 听到这话,慕浅没什么反应,全程如同透明人一般坐在餐桌旁边的霍靳西却忽然缓缓抬眸,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人心惊胆寒。 姚奇蓦地一怔,回过神来,迅速低咳了两声,转头继续喝酒去了。 容恒大约也察觉到尴尬,掏出烟来递了一根给霍靳西,“二哥。” 霍靳西却没有伸手去接,只懒懒说了两个字:“戒了。” 戒了? 容恒和慕浅同时看向他。 容恒顿了顿,默默收回了递烟的手。 慕浅则有些惊诧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戒烟了?” 问完她才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的情形,好像……真的没有见到霍靳西抽烟了。 虽然她见他的时间也很少,但是比起从前,他仿佛随时随地都有支烟夹在手上的情形,最近确实是完全不同了。 “戒了好。”容恒说,“我妈也一直让我戒,哪那么容易啊。” 说话间,他就给自己点了支烟,随后继续跟慕浅讨论起了当前的状况。 一顿饭吃完,容恒和姚奇两人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慕浅回自己的房间洗澡,再出来时,洗完澡的霍靳西已经坐在了她床上。 慕浅站在卫生间门口等护肤品吸收,一面等,一面盯着霍靳西看。 霍靳西原本正在看美股,察觉到慕浅的目光之后,抬眸看了她一眼。 慕浅忽然就上前几步,跳上了床,直接扑到了他身上。 随后,就是一通嗅。 闻他的鼻子,闻他的嘴巴,连他的手指也拉起来放到鼻端闻了闻。 还真的是一丝烟味也没有。 霍靳西任由她动作,而慕浅检查完之后,眯着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感慨了一句:“戒烟很难吧?” 霍靳西安静地“嗯”了一声。 慕浅忽然就凑近他了一点,“那不如,不要戒了?” 霍靳西看着她,眼眸沉沉无波。 慕浅顷刻间就直起身来,“忍得这么辛苦干嘛呢?刚才容恒好像落下一包烟,我去给你拿上来,你抽一支吧!” 说着她就准备下床,下一刻,霍靳西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拖了回来,压在身下。 “是很辛苦。”霍靳西说,“不过我有更好的方法熬过去。” 话音落,慕浅直接就失去了再说话的能力。 …… 翌日,慕浅起床时,已经快到中午。 今天是周六,霍老爷子和霍祁然都在家,一看到她下楼,霍祁然立刻喜笑颜开。 慕浅走上前,伸手拧了一下他的脸蛋,“知道你想我了,今天我就留在家里陪你吧。” 霍老爷子听了,好奇地打听:“今天不忙了吗?” “嗯。”慕浅应了一声,“功课做得也差不多了,接下来,主要看成绩了。” 话虽这么说,待在家里的慕浅却还是重新找出了先前得到的那些资料,继续寻找那个犯罪团伙其他人的痕迹。 霍祁然就坐在她旁边写作业和看书,倒也是开心的。 霍老爷子却没有那么安分了,不一会儿就又忍不住凑上前来跟她说话:“我听阿姨说,靳西最近好像戒烟了?” “是吗?”慕浅装傻。 “阿姨说,每次去他的书房收拾,烟灰缸都是空的。”霍老爷子说,“你们睡在一张床上,你会不知道?” “我没留意啊。”慕浅回答,“大家各忙各的,哪有时间留意那些。” “忙忙忙,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事情忙!”霍老爷子忽然就发了脾气,“我不管,忙完这一阵,你们必须得给我个交代!” 慕浅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交代?” “你看看祁然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多可怜!你们要是能再生个孩子,他不就有伴了吗?到时候你们爱怎么忙怎么忙,我也不会再管你们了!况且靳西这都开始戒烟了,你也好好调理调理身体,做好准备,不准在外面瞎忙了,听见没有?” 老爷子一拿出长辈的架子,气势还是相当地足,慕浅眨巴眨巴眼睛,乖巧地笑了笑,“行,都听您的。” 霍老爷子倒没想到她会这么听话,一时怔忡,还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慕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慕浅摸出手机一看,看到了姚奇的名字,立刻接起了电话。 “管雪峰出事了。”姚奇说。 慕浅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连夜买了去国外的机票,刚刚前往机场,自己都不敢开车,只敢叫车。”姚奇说,“谁知道高速路上还是出了事,七八辆车撞在一起,他所在的那辆车被后方的大货车挤压得半截都变了形……” 慕浅听了,忍不住又一次在心里感慨了一句那个统筹者的狠,随后才道:“当场死亡?” “他老婆死了,可是他还活着,被送去了医院。” 慕浅听了,连忙道:“知道了,我找容恒问问情况。” 挂掉电话,她就直接打给了容恒。 容恒那边乱糟糟的,慕浅听那背景声,他应该是在医院。 “情况怎么样?”慕浅开门见山地问,“管雪峰能活下来吗?” “现在还不确定。”容恒说,“医生说了,就算活下来,他的腿应该也保不住。我听这语气,他活下来的希望还是蛮大的。” 慕浅忍不住暗自攥了攥拳,随后道:“那太好了。死了同伙,他吓得连夜带老婆逃跑,现在老婆死了,自己的腿也没了,我就不信他还会保着那个统筹者。” “这次的车祸八车连环相撞,管雪峰还是临时叫的车。”容恒说,“如果真的是那个统筹者策划,那他可真是不容小觑。” 慕浅忽然就安静了片刻,随后道:“我觉得,你可以对外宣布……管雪峰不治身亡。” …… 与此同时,正坐在某个露天茶座喝咖啡的程烨,也从广场上的大屏幕上看到了那起严重车祸。 大屏幕上只是快讯速报,闪过了两三幅现场画面。 程烨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完速报之后,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搜索了一下新闻。 网页上很快就跳出了更多的现场图片,也有几篇即时新闻稿。 确认了图片上有管雪峰的身影后,程烨又打开了那篇新闻稿。 文章里说,一名大学教授的妻子当场死亡,而这名大学教授则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 程烨面无表情地看完这几则即时新闻,正准备退出,忽然又有两条新消息弹出—— “据悉,被送往医院的大学教授管某也因为伤重不治身亡,至此,这桩严重车祸已经造成一对夫妻死亡,七人受伤。” 看完新出的报道之后,程烨静默片刻,冷笑一声之后,将手机扔到面前的桌上,随后掏出了另一部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大。”电话接通,程烨低低喊了一声,随后道,“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为什么?” “因为是我主动去招惹了那个女人,才造成现在的情况……方同和教授都是因为我而曝光的身份。”程烨说,“是我害了大家。”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了片刻,才又开口:“他们俩出事,可能是因为他们做错了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做错事的人是我!” “小烨。”那头喊了他一声,“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你不要胡思乱想。” 程烨听了,沉默了片刻,才又道:“老大,我打这个电话,是想要告诉你,是我的错,我认。无论你打算怎么惩罚我,我都不会有怨言。只要你一句话,我可以让自己永远闭嘴。” “我说了你不要胡思乱想。”那头的人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呢?方同和教授的事,我会处理,你不用放在心上,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话音落,那头就挂掉了电话。 程烨却仍旧举着手机,很久之后,才终于拿下耳边的电话,看着远处近处的密集人群,目光始终沉寂。 正在这时,却忽然有人碰了他一下,下一刻,有热烫的东西从他肩头洒落。 程烨心脏骤然失控,倏地起身来,转头一看,却是服务生不小心打翻了一杯咖啡在他身上。 “对不起先生,真的很很对不起……” 对方连连道歉,程烨却完全听不进耳。 他脑子里嗡嗡的,一时之间,周围的一切喧哗和噪音仿佛都消失不见了。 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很坦然,可是原来等待死亡,是如此难熬…… 第276章 道歉 慕浅在家中陪了霍祁然一整天,成功将因为她最近的忙碌而受到影响的霍祁然重新哄得高兴起来。 下午五点,霍靳西回到家的时候,慕浅正准备带着霍祁然出门。 两个人换了衣服从楼上走下来,正好跟刚刚进门的霍靳西打了个照面。 一看到霍靳西,霍祁然立刻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慕浅。 慕浅只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去哪儿?”霍靳西问。 “吃饭,看电影。”慕浅回答着,随后又问,“你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霍靳西应了一声,走上前来,顺手帮霍祁然整理了一下他原本就很整齐的小西服,漫不经心地问:“看什么电影?” 霍祁然于是又转头看向了慕浅,连带着霍靳西也看向了她。 慕浅忽然就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这父子俩,是都等着她开口邀请霍靳西呢? 然而越是如此,慕浅偏偏越是不说话,上前牵起霍祁然的手,笑吟吟地对霍靳西说了一句:“那我们先走啦。” 说着她就拎着霍祁然要往外走,霍靳西眼色一沉,伸出手来抓住了她。 慕浅回头看他,霍靳西只说了两个字:“等我。” 说完他就上了楼,慕浅和霍祁然对视了一下,霍祁然开心地捂嘴笑了起来。 不一会儿霍靳西就换了身衣服下楼,厚着脸皮蹭她和霍祁然的约会。 鉴于时间还早,三个人就先去看了电影。 因为是周六,看的又是卡通片,整个电影院到处都是小孩子,大部分都在嬉笑打闹。 而他们所在的放映厅,小孩子更是占了一半以上。 大多数小孩子看剧情类节目的时候都希望能找到共鸣,尤其是身旁都是同龄人的情况下,因此电影放映期间,整个影厅吵吵闹闹叽叽喳喳,无法被管束的孩子们大声地讨论着剧情,尤其是他们身后的两个,全场声音最大。 慕浅在黑暗中偷偷朝霍靳西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微微拧着眉,神情有些严肃地看着前方的大荧幕。 再一看,坐在两人中间的霍祁然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情盯着大荧幕,宛若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慕浅正准备收回视线,霍靳西忽然转头看向了她。 慕浅略一思量,便往他那边凑了凑,越过霍祁然附到他耳边,说:“小孩子真烦,对不对?” 霍靳西听了,只瞥了她一眼,回答道:“不觉得。” 听到这个回答,慕浅不由得鼓腮瞪了他一眼,霍靳西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大荧幕。 看完电影,为了弥补那群小孩子带给自己的心灵创伤,慕浅故意挑了全城最贵的一家西餐厅吃饭,理由是——霍祁然想吃薯条和汉堡,快餐店霍先生肯定瞧不上。 对此,霍靳西自然没什么意见。 抵达餐厅的时候正是晚餐时间,这个时间,按理没有订位置却绝对不可能在这家餐厅吃上饭,偏偏餐厅经理一看见霍靳西就迎上前来,迅速给他们安排了相对私密的位置,领着一家三口入座。 慕浅享受了便利,也不好多说什么,正喜滋滋地翻菜单,忽然听见一把似曾相识的声音喊他们:“霍先生,霍太太。” 霍靳西看了来人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慕浅抬头一看,却看见了陆棠。 而之所以她的声音变得“似曾相识”,是因为这把声音跟平常的陆棠实在是不太像,连带着眼前的这个人也不太像陆棠。 怎么说呢,向来嚣张跋扈的大小姐,突然变得温柔乖巧起来,能不让人觉得陌生吗? “陆小姐?”慕浅有些疑惑地喊了她一声。 陆棠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随后道:“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霍先生和霍太太,我是来……向二位道歉的。” 慕浅不由得微微挑了眉,静待着她说下去。 “之前因为我的一些误会,让我对霍先生和霍太太说了好些不怎么好听的话,希望霍先生和霍太太能原谅我。”陆棠说。 鉴于她之前主要是针对慕浅,这会儿这些话,自然也是主要说给慕浅听。 慕浅听完之后,微微笑了笑,“陆小姐今天跟平常不太一样啊?” 陆棠却依旧是低眉顺目的模样,“之前是我不懂事。霍先生和霍太太鹣鲽情深,肯定不会被我那几句胡说八道的话影响,但是不管怎么样,还是希望能取得二位的谅解。” 慕浅与霍靳西对视一眼,随后道:“好啊,我也不是小气的人,既然话说开了,那就算了吧。” 陆棠闻言,很快就笑了起来,“谢谢霍太太,那我就不打扰你们用晚餐了。” 说完她便冲着慕浅挥了挥手,随后小跑着走向了某个方向。 慕浅倏地站起身来,“我去洗手间。”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了跟陆棠相同的方向。 几步过后,一个转角,慕浅看见了餐厅的落地窗边,陆棠回到的那张餐桌旁,另一个人,是叶瑾帆。 陆棠一坐下,似乎就在跟叶瑾帆讲述之前的情形,一副小女人神态,满脸求夸奖的表情。 叶瑾帆静静地听她讲完,微微一笑之后,握了握她的手。 下一刻,叶瑾帆就看见了慕浅。 然而他并没有吃惊或是慌乱,而是端起自己面前的酒杯,遥遥敬了慕浅一下。 陆棠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到慕浅,又笑着朝慕浅挥了挥手。 慕浅回以一个微笑之后,便径直走向了洗手间。 她早就应该想到,能让陆棠发生这么大转变的,除了叶瑾帆,还能有谁? 先前叶瑾帆用那样的态度对陆棠,到这会儿微微一勾手指,陆棠依旧能够巴巴地回到他身边,并且还愿意用向她道歉来讨好叶瑾帆,这样的手段,向来在男女关系中游刃有余的慕浅都想要写一个“服”字。 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慕浅没有再往那边看一眼,径直回到了自己所在的餐桌旁边。 “你猜陆棠为什么会过来跟我们道歉?”慕浅问霍靳西。 霍靳西翻看着菜单,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因为叶瑾帆。” 第277章 你说了算 慕浅没想到霍靳西会脱口而出真正的理由,不由得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霍靳西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他之所以会知道,当然是因为派去查叶瑾帆的人传回来的消息。 事实上他不仅知道陆棠来道歉是因为叶瑾帆,他还知道,昨天晚上叶瑾帆就是和陆棠一起过的。 慕浅也没有去深究为什么他一猜就会才道,因为这原因实在是显而易见。 像陆棠那样骄纵的千金小姐,从不将任何人和事放在眼里,能让她软化折腰的,只有爱情。 而且是爱得失去了尊严的爱情。 “是不是男人都是这样,对于自己掌控之中的女人,就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慕浅喝了口水,忍不住说了一句。 霍靳西缓缓看了她一眼。 慕浅突然之间仿佛也意识到什么一般,抬眸冲他一笑,“没说你。” 顿了顿,她才又道:“叶瑾帆曾经叫我不要去查陆家,他说陆家很危险,我没答应他。他说,他会用自己的方法保护我,你猜,这是不是就是他的方法?” “也许吧。”霍靳西回答了一句,随即很快岔开了话题,“看看你吃什么。” 慕浅看看他,又看看霍祁然,一时抛开了叶瑾帆的事,专心地吃起了饭。 这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正式外出一起吃饭,看得出来霍祁然很兴奋,平常根本吃不下多少的那只小胃,今天竟然装下了比往常多一半的食物。 慕浅着实怕他撑着,连忙制止了他的继续进食。 “你很高兴啊?”慕浅看着他问。 霍祁然点了点头。 慕浅忽然就笑了,“还想再来?” 霍祁然立刻又点了点头。 慕浅微微挑了挑眉,“好啊。” 霍祁然眼睛瞬间就明亮了起来,忽闪忽闪地看着慕浅。 “等你什么时候开口叫我一声。”慕浅说,“我和你爸再带你出来。” 话音落,霍靳西抬眸看向霍祁然,却见霍祁然眼眸有些迅速地黯淡了些许,却并不是失望透顶的模样,相反,他微微抿了抿唇,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慕浅见他这副模样,抬眸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放下餐巾起身去了卫生间。 霍靳西安静地看了霍祁然片刻,忽然清晰地意识到慕浅给霍祁然带来的巨大改变。 从前,若是有人提及让他开口说话的话题,他总是很惊惧,很闪缩,仿佛那是一个不可触碰的禁忌。 至于心理医生,他更是抗拒到极致,见完之后情形更差。 可是今天慕浅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提出来,他反而没多少抵抗情绪,反而像是认真地思索起了这个问题。 霍靳西不由得微微倾身向前,看着霍祁然,低声道:“是不是不知道该叫什么?” 霍祁然听了,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又过了一会儿,脸上才隐隐闪过求助一般的神情。 霍靳西忽然就伸出手来,轻轻指在了他的心口。 “你心里想叫什么,就叫什么。” …… 慕浅从洗手间里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同样准备去洗手间的叶瑾帆。 四目相视,慕浅本不想跟他说话,可是顿了片刻,却又没忍住。 她停住脚步,看向叶瑾帆,“叶哥哥果然好手段啊,陆棠那天才被气走,今天又服服帖帖地跟在叶哥哥身边了。” 叶瑾帆听了,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一笑,“人嘛,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非得是这样的事吗?”慕浅说,“叶子至死都误会着你跟陆棠的关系,她才走了多久啊,你这就又跟陆棠走到了一起,可真算对得起她。” “浅浅,随你怎么说。”叶瑾帆说,“但我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慕浅当然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顿了顿才又道:“你想替叶子报仇?陆家的人,是那么好相与的吗?” 叶瑾帆垂着眼,闻言又笑了笑,缓缓道:“反正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都已经失去了……我怕什么呢?要时间,我有的是时间。要精力,我有的是精力。哪怕是要我这条命……我也无所谓。能报了仇再去见她固然好,可是若然报不了,我还是想见她啊。” 慕浅听了,只淡淡说了一句:“真是情深意重啊。” “浅浅。”叶瑾帆又喊了她一声,“总之,惜惜的事交给我来处理。你跟霍先生也是经历了许多才走到今天,你们感情那么好,应该好好珍惜才是。不要再去做冒险的事。” 慕浅听完,没有回答,只是冲他微微一笑,随后就径直走开了。 …… 回去的路上,慕浅明显察觉到了霍祁然的心不在焉。 若是平常,他所有的注意力肯定都会放在她身上,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地安静。 慕浅偷偷看他时,发现了他偷偷用力的小手。 很明显,他的精力都放在了自己身上,正在努力为自己打气。 慕浅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由他去了。 夜里,慕浅被霍靳西揽在怀中时,才又提起了今天的事。 “你猜他什么时候肯开口说话?”慕浅问。 霍靳西听了,只是道:“早晚的事。” 慕浅趴在他胸口的位置,忽然就叹息了一声。 “他太乖了,也太可怜了。”慕浅说,“霍靳西,你一定要将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他,你儿子,值得的。” 霍靳西听了,垂眸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最好的……不是只有一份。” 慕浅抬眸瞥了他一眼,“最好的,怎么不是只有一份?你懂不懂‘最’是什么意思?” 霍靳西忽然就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慕浅一惊,想要避开,却上下左右前后都没得逃。 “好,就当最好的只有一份。”霍靳西说,“那我都给你。” 慕浅还没回答,他俯低身子就吻了下来。 及至情迷时刻,霍靳西才又呢喃着开口:“怎么分,分给谁,什么时候分,都由你说了算。” 慕浅与他额头相抵,鼻息交融,听见这句话,控制不住地微微叹息了一声。 而后,便又一次被霍靳西掠夺了呼吸。 第278章 越不可能,越是真相 慕浅想,她和霍靳西大概都明白彼此的意思了。 他之所以戒烟,是因为他想要孩子,而她并不想。 他尊重了她的意思,可是心中大抵还是有火,这天晚上将慕浅好一番折腾。 第二天,慕浅原本答应了要陪霍老爷子去医院检查身体,到点了却硬是没起来。 最后是阿姨敲门将她叫醒,她才勉强起身来,走进了卫生间。 阿姨简单帮她收拾了一下房间,下楼时,霍老爷子已经做好出门的准备,坐在沙发里等着她了。 “刚起。”阿姨对霍老爷子说,“昨天晚上怕是累坏了。” 老爷子听了,却只是笑,“这么看来,我又一次抱曾孙的事有希望了?” 阿姨听了,迟疑片刻之后,却微微摇了摇头,“我看还没有。” 说完,阿姨晃了晃自己手中拎着的从慕浅房间收下来的垃圾袋。 霍老爷子一听就明白了什么意思,只能慢悠悠地叹息了一声。 等到慕浅收拾好下楼,已经是半小时后。 她刚到楼下,亲热地挽上霍老爷子的手,小腿上就挨了拐棍一下打。 “哎哟。”慕浅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腿,委屈地看着霍老爷子,“爷爷这是干嘛呀?我不就迟了一点吗?” “哼。”霍老爷子哼了一声,也没有就先前的话题问她什么,扭头就先出了了门。 而慕浅此行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配霍老爷子去检查身体,还因为霍老爷子检查身体的医院,正是现下管雪峰所在的医院,她还准备去探探情况。 到了医院,霍老爷子的一切事宜自然有霍靳北接手安排,慕浅则趁机跑到了重症病房。 私家医院的好处就是私密性强,而坏处就是,对记者而言,私密性强可不是什么好事。 慕浅刚一上楼,还没走近病房,就已经被人拦住了去路。 管雪峰的病房门口,有警员在盯着。 慕浅想近身而不能,正犯愁的时候,容恒正好从另一个方向走到了那间病房门口。 “容恒!”慕浅立刻喊了他一声。 容恒一眼看到她,有些不受控制地皱了皱眉,随后才让人放了她过来。 慕浅这才得以靠近,扒着门上的小窗户往病房里看。 管雪峰周身都是仪器管子,看样子还没有醒。 “什么情况?”慕浅这才问容恒。 容恒抱着手臂,缓缓道:“刚跟医生谈过,情况已经暂时稳定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很快就会醒。” 慕浅听了,不由得咬了咬牙,“他醒的时候能不能通知我,我想过来看看。” “当然不行。”容恒又看了她一眼,“他现在可是重点监察对象,这会儿让你过来看一眼,都已经不合规矩了。” 慕浅对于他这种过河拆桥的行为十分不齿,“喂,你不要忘了是谁帮你查到他身上的!” 容恒看了她一眼,才又道:“那你也别忘了,真要公事公办的话,我早把你带回警局去问话了。” “问我什么?” “你知道他们的身份,你跟他们有仇,他们一个接一个地出事,你说我问你什么?”容恒说。 慕浅听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呵,这都被你发现了。没错,凶手就是我。” 容恒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也有可能是你二哥。”慕浅说,“毕竟他那么疼我,我说什么他就会做什么!” 容恒忍不住扶额,“我求你了,你别捣乱了行不行?” “你干嘛这么不屑一顾?”慕浅说,“越是不可能的,越可能是真相。” “好了,慕侦探,你的意思我收到了。”容恒说,“你先走吧,别老待在这儿,被人看见不好。” 慕浅哼了一声,又往病房里看了一眼,这才扭头走开了。 下了楼,霍老爷子的各项检查正有条不紊地进行,也没她什么事,她索性就坐到了霍靳北的办公室耐心等候。 这个时候,私立医院的好处又一次体现出来,霍靳北虽然只是个青年医生,可是办公室倒还是很宽敞舒服的,窗户正对着医院的中心花园。 花园里只有两三个人坐在长椅上休息,慕浅瞥了一眼,正准备收回视线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什么。 她连忙再度朝花园里看去,却见一棵大树后面闪动着一幅白色的裙摆,像是有个人躲在树后。 慕浅盯着那棵树看了好一会儿,很久之后,那棵树后终于探出来一颗脑袋。 是一个黑色长发的女孩,穿一条白色的裙子,看起来大约只有十几岁,皮肤很白,正对着她所在的这个窗户看。 对上慕浅的视线之后,那女孩似乎是受了惊,飞快地又躲回了树后。 慕浅不由得朝那个方向多看了几眼。 然而那个女孩却再也没有探出过脑袋。 不多时,霍老爷子终于做完所有的检查,在霍靳西的陪同下回到了办公室,而慕浅依然还站在窗口看着。 “浅浅。”霍老爷子见她一动不动,“你在那儿看什么呢?” 慕浅这才回过头来,看着霍靳北,“小北哥哥,你们这医院,是不是不太干净啊?” 霍靳北瞥了她一眼,同样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眼。 刚好这个时间,那个白衣女孩又一次探出了脑袋,跟霍靳北对视一眼之后,那颗脑袋以极快的速度缩了回去,连带着裙摆都被收了回去。 霍靳北收回视线,拉上了百叶窗,随后才坐下来,跟霍老爷子分析了一下目前的身体状况。 用他的话来说,霍老爷子现在的身体,比之前有很大的好转。 “我就说嘛。”慕浅高兴地伸出手来握住了霍老爷子,“爷爷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霍老爷子叹息了一声,说:“就怕长命百岁,也等不到你给我生个曾孙子。” “生生生!”慕浅连忙道,“回去马上生!” 霍靳北听着她不害臊的言语,微微拧了拧眉,而霍老爷子则伸出手来掐了掐她的脸。 等到霍靳北送两人离开医院时,慕浅又一次看见了那个白衣女孩——这次她换了个地方,在医院大楼的一棵柱子旁边,小心翼翼地往这边探脑袋。 慕浅和霍靳北同时看到她,慕浅终于忍不住转头问了一句:“你认识?” 霍靳北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慕浅于是简单评价了一下,“要么心里有鬼,要么脑子有病。” 霍靳北隐隐拧了拧眉,“砰”地帮她关上了车门。 今天得到的几乎都算是好消息,慕浅心情不错,也懒得跟他计较。 下午时分,慕浅正兴致勃勃地跟阿姨学习包小笼包,忽然就接到了容恒打过来的电话。 她本来以为容恒要告诉她管雪峰醒了,都起身准备上楼去换衣服了,然而听清话筒里容恒的声音时,整个人却僵在原地。 容恒说:“管雪峰没熬过来,死了。” 第279章 二次谋杀 一瞬间,慕浅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再说一次。”慕浅对容恒说。 容恒似乎也不是很愿意面对这个事实,很久之后才又重复了一遍:“管雪峰死了。” 慕浅控制不住地爆了句粗口。 “死了?”她简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早上才跟我说他很快就会醒,现在却跟我说他死了,怎么死的?他怎么就死了?” 容恒在电话那头点燃了一支烟,又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他原本就伤重,一个坎没熬过来……死了有什么稀奇?” 慕浅听了,气得一下子挂掉了电话。 她很久没有这样不冷静过了,可是管雪峰死的消息确实刺激到了她的神经,她一时根本找不回思绪。 而电话那头,容恒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手中夹着香烟,目光沉沉地看着远处。 慕浅知道自己情绪不稳,不想影响到家里其他人,因此很快回到了房间,只是在自己的卧室里来回踱步。 管雪峰确实伤得很重,在这样的情况下,突发恶性影响丧命也是有可能的,可是眼见着就要能够揭穿他们那个犯罪团伙第四个人的身份了,他却突然就这么死了,这难道不可疑吗? 想到这里,慕浅蓦地停住脚步,顿了片刻之后,她换了身衣服,出门直奔医院而去。 抵达医院的时候,容恒果然还没有离开。 尽管管雪峰已经被宣布死亡,尸体也已经送走,可是容恒却依旧站在他的病房门口,静静地凝视着那张空空如也的床。 慕浅走过去,直接就推了他一把。 容恒仿佛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她一眼,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过来了?” “电话里说不清。”慕浅说,“我就想知道,管雪峰怎么突然就熬不过去了?是有什么并发症吗?还是身体某个部分突然变异了吗?” 容恒听了,沉默片刻,才又道:“具体原因要等尸检结果出来才知道。” “那如果他不是因为伤重而突发死亡呢?”慕浅问。 容恒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慕浅眼波沉沉,用十分肯定的语气开口:“他是被二次谋杀的。” 容恒蓦地就转开了脸,“这怎么可能?他还活着的消息,你以为有多少人知道?” “是啊。”慕浅看着他,“有多少人知道,你最清楚。那这些人里,到底谁来看过他?谁进过这间房?” “我们的人全程都在病房门口守着。”容恒眉头紧拧,声音微微有些嘶哑地开口,“你觉得什么人能够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动手?” 慕浅看着他疲惫愤怒的样子,忽然之间,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你心里已经有这个人选了吗?” 容恒眼波蓦地一凝,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转开脸,有些粗声粗气地开口:“没有!” 他这么一否认,慕浅却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一把伸出手来拉住他,“你有!” 容恒用力地挣开慕浅,忽然转身就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慕浅快步追上他的脚步,“你心里有怀疑对象你为什么不去查?什么人让你这么顾忌?你对得起你的制服,对得起你的警徽,对得起你的身份吗?” 容恒蓦地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她,清俊的面容竟透出一丝狰狞来,“我会查!我一定会查!可是现在没有任何证据,我不会随便怀疑一个可能无辜的人!” “你少狡辩!”慕浅说,“探案不就是要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吗?不随便怀疑人?连人都不敢怀疑,你还查什么案?” 容恒再度抬脚往电梯方向走去。 慕浅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到底是什么人让你这么不愿意接受?你不接受就能撇清他的嫌疑了吗?少自欺欺人了你!你这样算是一个合格的警察吗?” 她一路这样跟随念叨,容恒始终像是没听见一样,出了电梯之后快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上车,也不给慕浅上车的机会,迅速驶离了医院。 慕浅被留在原地,气得跺了跺脚,下一刻,她一个电话打给了霍靳西。 “霍靳西。”她鲜少这样开门见山地跟他说话,“你带我去找容恒!现在,马上!” 电话那头,原本正在准备开会的霍靳西,听到她这句话后,顿了顿,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等他挂掉电话,通知齐远取消会议的时候,齐远险些惊掉下巴,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能道:“好。” 等到霍靳西离开公司,庄颜才推门走进他的办公室,看着依然留在办公室里整理东西的齐远,好奇地打听:“出什么事了这是?几个部门的高管筹备这个会议快两周了,说取消就取消?” “我怎么知道?”齐远没好气地回答,“霍太太一个电话打过来,直接就这样了。” 庄颜听了,不由得挑了挑眉,啧啧叹息:“有求必应,宠妻无度啊……”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理防线,这个防线又可分为几层。而不管容恒的心理防线分为几层,总之慕浅是已经被排除在很开外的那层了,而要想接触更深层的那道,显然霍靳西比她有可能得多。 霍靳西带着慕浅来到容恒的公寓门口,按下门铃之后,房门很快打开了。 夹着香烟的容恒出现在门后,看起来已经比先前要冷静得多,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霍靳西和慕浅,他淡淡喊了一声:“二哥。” 慕浅站在霍靳西身后,没有急于上前。 而霍靳西则直接伸出手来,牵着慕浅走进了门。 屋子里又很大的烟味,饶是慕浅对此并不敏感,也忍不住咳出了声。 可见容恒真的是很苦恼。 而客厅的茶几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面显示的内容是一则监控,慕浅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医院电梯的监控视频。 这一次,容恒似乎不再如同先前那么抗拒,只是安静地站在旁边,盯着那台电脑。 “到底发现了谁,让你这么失望?” 很久之后,容恒才哑着嗓子开口,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 “我师父。” 第280章 说得通 听到这个身份,慕浅蓦地怔了怔,连霍靳西也微微拧了拧眉。 慕浅看了看满目焦躁与绝望的容恒,又看看霍靳西,意识到霍靳西也许知道容恒的师父是谁,于是拉了拉他的袖子,“谁?” 霍靳西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虽然平淡,但也并非是无谓的状态。 容恒的师父,自然是内部人员。 当初容恒刚刚从警校毕业,还是愣头青一个,就跟着他师父沙平云开始办案。 沙平云办案经验丰富,性格也开朗,跟局里的人关系都处得很好,也愿意带挈后辈,因此容恒跟了他没多久,直接就认了他做师父。 从他是个初级小警员,到现在他身为队长,两人情同父子,从未变过。 如今,沙平云也早已高升,却依旧跟容恒在一个单位,两人日日见面,从未有过任何异常。 沙平云向来奉公守法,嫉恶如仇,连一丁点的小错误也没有犯过,更何况是现如今,性质这样恶劣、公然挑战法律和人权的犯罪? 容恒就算怀疑全世界的人是嫌犯,也绝对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可是偏偏今天…… 他昨天晚上熬了一个通宵,今天一早又赶到医院,一心只想等管雪峰醒来亲自给他录口供,因此中午的时候也没有走,只是回到自己的车里打了个盹。 因为心里有事,他睡得并不安稳,不经意间一睁眼,似乎瞥见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等到他再清醒过来准备仔细看时,那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住院大楼内。 容恒只当自己看错,很快收回了视线。 可是过了没多久,他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接起电话,是同事告诉他,管雪峰情况突然恶化,正在紧急抢救中。 容恒赫然清醒,猛地跳下车,朝医院大楼内奔去。 他内心焦急,来不及等电梯,便从楼梯急冲而上。 管雪峰的病房在12楼,他因满心焦躁,闷头向前,竟然一不小心就上了13楼。 而就在13楼的楼梯间,他看见了站在楼梯转角处抽烟的沙云平。 “师父?”容恒一时错愕,“你怎么在这里?” 沙平云看见他,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扬了扬自己手中的烟,缓缓道:“来探病,顺便来这楼梯间抽口烟。你怎么在这里?” 话音落,他才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自问自答道:“哦,是管雪峰那个案子?什么情况?” “原本说是已经要醒了,这会儿情况却突然恶化。”容恒匆匆答了一句,正准备奔向病房的房间,一眼看到墙上的数字,才意识到自己跑错了楼层,转身就又下了楼。 沙云平迅速捻灭了自己手中的香烟,也下了楼。 两人同时来到管雪峰的病房前,却正好赶上结束抢救的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对他们宣布管雪峰死亡的消息。 …… “这么看来,其实你师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慕浅说。 容恒淡淡垂了垂眼,说:“我也不相信管雪峰会突然情况恶化,所以询问了当值的警员,有没有除了医生之外的人进去过房间。他说没有,我不甘心,于是去调了监控。” 可是当他去调12楼的监控时,才被告知12楼的监控正好在昨天发生了故障,还没来得及维修。 容恒心中一瞬间警铃大作,又连忙去调了电梯的监控视频。 当监控里满眼都是陌生人时,人的目光下意识地就会追随自己熟悉的人。 当沙云平的身影出现在电梯里的时候,容恒不自觉地就看向了他。 电梯里只有三个人,前两人各自按下自己要去的楼层,而沙云平也伸出手来按了楼层。 那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他按下了12层。 看到这里,容恒忽然皱了皱眉。 而下一刻,沙云平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又按下了13层。 就仿佛先前按下12层,不过是一时记错,或者一时手滑。 电梯停留在12层的时候,沙云平没有动,一直到13层,他才走出了电梯。 他上了13层,不在容恒的监察范围内,因此容恒很快又继续查看其他上12楼的人去了。 然而将相关的时间段看完之后,他始终没有发现任何一个嫌疑人。 可是要让他就这样接受管雪峰是突发意外死亡,他不甘心! 可如果管雪峰不是意外死亡,是被人二次谋杀,那势必是那个犯罪集团的统筹人所做的。 可是他已经对外公布了管雪峰死亡的消息,管雪峰还活着的事实只有少数人知道,那个统筹人是有多神通广大,连这个消息都能探听得到,特地赶来医院,彻彻底底置管雪峰于死地? 容恒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性,最终,他选择将电梯内的监控视频重新看一遍。 这一次,他看到沙云平的时候,忽然顿了顿。 这电梯内来来往往的人,除了他,知道管雪峰还活着的人,沙云平也算一个。 鬼使神差地,在看完沙云平上13楼的监控之后,容恒又调了13楼的监控来看。 他看到沙云平出了电梯之后,没有任何停留地径直走向了楼梯间的方向。 一个刚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人,为什么要去楼梯间? 那一瞬间,容恒脑子里一片空白,偏偏楼梯间内没有监控,他什么也看不到。 看不到沙云平就是上了楼,还是下了楼,抑或是就在那楼梯间内,安静地抽着烟。 大约十几分钟后,沙云平再度出现在了13楼的楼道里。 他去了一趟卫生间,再出来时,又一次走进了楼梯间。 容恒看了看时间,发现这个时间,离他被通知到管雪峰情况恶化,只有两分钟。 随后他冲上楼,正好就遇上了在楼梯间抽烟的沙云平。 他脑海里一片混沌,旋即又去逼问了当时值班的警员,终于问出那警员在管雪峰情况恶化之前,曾经去了一下卫生间,但前后应该不超过五分钟。 可是就在这五分钟之后没多久,管雪峰就出事了! 容恒气得想动手打人,却又不愿意动手。 也许这一切根本就不关事呢?也许管雪峰就是运气不好,因为情况突然恶化而死的呢? …… “这就说得通了。” 听完容恒的讲述,看完监控资料之后,慕浅忽然开口。 容恒蓦地看向她,“什么说得通?” “此前我一直在想,管雪峰到底有多大的能耐,能够设计出这样天衣无缝的意外事件,一丝蛛丝马迹也不留下。”慕浅冷笑了一声,“可是现在一切都清楚了,并不是他的策划有多天衣无缝,而是……背后有人帮他们收尾善后。这个人是谁,不用我说了吧?” 第281章 唯一的例外 容恒听到慕浅这番话,整个人目光都凝滞了片刻。 事实上,早在他反复回看这些监控视频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过这方面。 可是这想法在自己脑海中一闪而过是一回事,从其他人的嘴里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慕浅这样言之凿凿的说辞。 无论这一天,他思考了多少,推测了多少,到这一刻,终究是难以接受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容恒哑着嗓子说,“我们没有证据。” 慕浅看着他,“是猜测,可是也是很靠谱的猜测。明明你自己也想到了这一点,却不肯接受?” “我不是不肯接受。”容恒说,“可是查案是需要证据的,我们不能靠猜测给一个定罪!” “你需要证据,我不需要。”慕浅说了一句,忽然转身就往外走。 始终未曾开口的霍靳西这才伸出手来拉住了她,慕浅回头看他,霍靳西沉看她一眼,沉声道:“别冲动。” 慕浅忍不住想甩开他的手。 时至今日,有份参与叶惜被害事件的犯罪集团整个地浮出水面,她怎么可能冷静? 然而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对上霍靳西那双眼睛,慕浅停顿片刻,忽然就渐渐冷静了下来。 “好。”她说,“我不冲动。” 霍靳西却没有再放开她,始终将她的手圈在手心,时不时地用力握住,仿佛是为了让她感知到他的存在。 慕浅察觉得分明,思绪竟真的一点点沉静了下来。 她重新看向容恒,缓缓道:“既然现在他是嫌疑人,你没有证据,那你就应该去找证据,而不是在这里一味否认这个可能性。” 容恒听了,转头给自己点了支烟,走到了旁边的阳台上。 慕浅瞪着容恒看了一会儿,忽地想起什么,转头伸出手来推了推霍靳西。 霍靳西回头看她一眼,慕浅冲他努了努嘴,又看了一眼容恒的方向,示意他赶紧过去。 容恒不乐意听她说话而已,他这个二哥的话,他总愿意听吧? 霍靳西哪能不知道慕浅的意思,松开她后,也走向了阳台。 夜色朦胧,华灯初上,从阳台上看出去,这城市光芒闪烁,美丽和平。 可是谁又知道这样的美丽之下,究竟掩藏了多少罪恶? 听见霍靳西走出来的脚步声,容恒趴在阳台上没有动,好一会儿才开口:“其实她说得都对,可我就是……不想面对这个事实。” “你不是不愿意面对个事实。”霍靳西说,“你只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人。” “我师父……”容恒顿了许久,才又道,“他是个特别好的警察……我刚进这个单位的时候,他带着我们几个新瓜蛋子,风里来雨里去的,白天一起办案,晚上一起喝酒。他一点领导的架子都没有,毫不吝啬地将他所掌握的办案技巧通通传授给我们……我今天所有的能耐……包括喝酒的本事,都是被他一点点训练出来的……你让我怎么相信,怎么相信他会是犯下这种罪行的人?” 霍靳西听了,静了片刻之后才道:“你太重情义,可是这个世界上最深不可测的就是人心。也许经历得多了,你才会渐渐明白,这世界上除了自己,没有什么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 容恒听了,忽然看了他一眼,缓缓重复了一句:“除了自己,没有什么人可以完全信任?这样的人生,不是太绝望了吗?” “有什么好绝望的。”霍靳西淡淡道,“习惯就好。” “二哥你就是这样的?”容恒回味过来他话里的意思,“这世界上就找不到一个你完全信任的人吗?我呢?我你也不能相信?” 霍靳西转头与他对视一眼,缓缓笑了起来,“你不是不能相信,只是我心里终究有顾忌,不能将自己所有的一切对你毫无保留。” 容恒听了,忽然转头看向了客厅里。 那里,慕浅正坐在沙发里,不知道在跟谁通电话。 容恒心中大概是有些失望和生气的,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她呢?” 霍靳西顺着容恒的目光往里看去,视线落到慕浅身上,安静停顿了片刻,才开口道:“她是例外。” 唯一的例外。 容恒尚未从先前的打击中缓过来,这会儿不觉又受了另一重打击,忍不住想张口辩驳的时候,慕浅却忽然起身,快步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 霍靳西和容恒都同时看向她。 慕浅神情严肃,走到容恒面前,朝他举起了手中的电话,“你不是要证据吗?我帮你找到证据了。” 容恒眸光微微一变。 慕浅很快调出了自己的手机里刚收到的一段视频。 视频中的人是程烨,地点是一个露天咖啡座。 视频中,程烨静坐了片刻,忽然拿出手机。 “这里,是他看到了广场大屏幕上播放了管雪峰的新闻之后。”慕浅解释道,“你们觉得,他看了这段新闻,会打电话给谁?” 霍靳西和容恒都没有说话,继续看着视频中的内容。 视频内,程烨先是将一部手机扔在桌上,随后拿出另一部手机,才打起了电话。 慕浅这才继续道:“先前我们查他的时候,只查到他名下有一个手机号,可是现在,他明显有另一个手机号,是用来跟团伙内的人联系的。” “这可不好查。”容恒说,“他可以随便用任何人的身份证办电话卡,自己使用。” “是啊。”慕浅说,“可是你现在有他的通话时间,你要不要去查一下,同一时间,你那个师父的手机或者座机上,有没有相同的通话记录?” 容恒听了,却再一次顿住。 霍靳西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要是觉得他是清白的,那就去查出真相,还他一个清白。你要是觉得他有嫌疑,那就不要想他是谁,只需要想想清楚,你自己是谁。” 听到这里,容恒脸色微微一变,下一刻,他越过慕浅,径直走进了屋里,一番乱翻之后,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手机,打起了电话。 第282章 矫情 慕浅和霍靳西仍站在阳台上,看着里面有些慌张混乱的容恒,慕浅忍不住撇了撇嘴。 她睨了霍靳西一眼,说:“亏我当初还觉得他这个人挺靠谱,结果遇到事情居然只会逃避,还不如我,也不知道怎么做的警察。” 霍靳西看她一眼,缓缓道:“怎么,现在又想做警察了,是吗?” “不。”慕浅斩钉截铁地回答。 霍靳西倚着阳台护栏,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的解释。 慕浅也顺势就趴到了阳台上,就在他身边,看着阳台外的夜色,缓缓道:“因为我这个人啊,做事不顾后果,没有底线,他们的工作性质,不适合我。” 听到她的话,霍靳西微微一顿之后,伸出手来,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 慕浅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般,微微有些心虚地挑了挑眉。 霍靳西静静盯着她看了片刻,末了,只是淡淡开口:“那以后能不能稍微顾一顾后果?”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默默地与她对视片刻之后,从善如流地回答:“好啊,可以考虑。” 霍靳西显然并不满意这个回答,却并不多评论什么,顿了片刻才又道:“如果有朝一日,你要面对的对手是我,你会怎么选?”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缓缓重复了两个字:“如果?” “如果。” “如果的意思就是你纯粹只是单纯想问问,而不是你真的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对吧?”慕浅继续反问。 霍靳西略思量了片刻,才又开口:“应该是吧。” 慕浅听着他这副并不确定的口气,也不知道他是真的还是装的,微微踮起脚尖来紧盯着他看了片刻之后,她才冷哼一声,开口道:“不管是如果,还是真的,答案都只有一个。霍靳西,如果有朝一日是你要面临这样的事,那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将所有的事情公之于众。” 霍靳西听了,似乎并不意外,却仍旧问:“没有任何情面可讲吗?” “没有。” “一丝迟疑也不会有?” “不会有。” 霍靳西静静听完,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看着他这样的反应,慕浅反倒不打算就这么算了。 “没有别的问题了吗?” “没有。” “不发表点评价吗?” “义正辞严,无话可说。”霍靳西回答。 慕浅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道:“所以啊,你最好聪明点,不要犯什么错,要是让我逮到的,我可是辣手无情的。” 霍靳西一时没有回答。 慕浅忽然伸出手来拽了他一把,“怎么说?” 霍靳西又看了她片刻,这才缓缓回答道:“好。” 两人说话的间隙,容恒已经打完电话走了出来。 “我让人去查了。”他说,“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慕浅应了一声,没有说别的什么,霍靳西也没有说话,转头看向了阳台外。 这房子是容恒的妈妈亲自为他挑的,说是儿子上班已经是辛苦受罪,所以必须要住在舒服一点的环境,所以容恒这阳台其实非常地宽敞和舒适,偏偏此时此刻,这个一向宽敞舒适的大阳台,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和僵硬。 容恒自己心情本就焦躁,这感觉便来得有些后知后觉,他点烟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站着的两个人,“怎么了吗?” 霍靳西没有回头,慕浅则回答了一句:“肚子饿了。第一次来你家作客,连顿饭都吃不上,真是太惨了。” 说完,她忽然就往霍靳西怀里一钻,抬眸看向他,“以后别让他来我们家蹭饭了,付出和收获不对等,这种情谊是长久不了的!” 容恒虽然知道她是开玩笑,被她这么一说,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讪讪地拿下嘴里的烟,看了慕浅一眼,“我现在就去给您叫外卖,行了吧?” 他又转身回到屋子里,一时又只留了慕浅和霍靳西在阳台上。 自先前那番有关如果的对话之后,霍靳西周遭的气场明显地就冷了下来。 这种情绪原本很矫情,可是矫情这回事,放在女人身上是大罪过,放在男人身上,尤其是像霍靳西这样的男人,反倒成了有趣的点。 “霍靳西,你在生气啊?”慕浅直截了当地问。 霍靳西看她一眼,回答道:“没有。” “那就好。”慕浅说。 霍靳西继续看着她,她这才继续道:“因为最近我心情也不好啊,如果我心情不好,你又生我的气,那我们之间就会将至冰点,这样的氛围是不健康的。” “难得你居然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清醒理智的认知。”霍靳西缓缓道。 慕浅皱了皱眉,“怎么?这难道不是你所期待的吗?还是其实你喜欢无理取闹型的?其实我都可以啊!稍等,我酝酿酝酿……” 说完她就闭上了眼睛,呼吸吐纳,一副准备修仙的架势。 霍靳西看着她这个样子,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静静注视了她片刻之后,他伸出手来将她揽入了怀中。 容恒叫好外卖重新走向阳台的时候,阳台上的两个人正亲密拥吻在一处。 他蓦地顿住脚步,呆了片刻,扭头就转了方向。 直到外卖送上来,阳台上的两个人才回到客厅,而容恒已经独坐在沙发里将近二十分钟,脑海中早已天人交战无数回。 看到霍靳西和慕浅进来,他也没什么心思调侃他们,只淡淡说了一声:“吃饭吧。” 慕浅是个不会客气的,也不等他安排,直接就坐下来,拿起筷子就开吃。 容恒是没什么胃口的,因此他几乎全程都只是看着吃得特别香的慕浅。 饭吃到一半,容恒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容恒迅速接起电话,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他的脸色就一点点变得难看起来。 慕浅迅速搁下了筷子,静静地看着他。 容恒听着电话,根本没办法面对慕浅的目光,只能看着霍靳西,眼神之中,份外悲伤与绝望。 霍靳西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完电话,容恒没有说什么,迅速挂掉了。 慕浅已经从沙发里站起身来倾向他,“怎么说?” 好一会儿,容恒才低低地开口:“他……办公室的座机有通话记录,同一时间。” “办公室座机?”慕浅心里不由得感叹了一句沙云平的胆子之大,随后才又道,“那打来的号码,登记人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容恒忽然冷笑了一声,随后控制不住地转开了脸,很久之后才又吐出三个字:“我师娘。” 也就是说,沙云平用自己妻子的身份证开了张手机号,交给程烨来用? 这操作…… 慕浅默默品味了一番,轻笑了起来,“真厉害。” 第283章 夸你呢,别生气 容恒尊沙云平为师父,自然对他家里的情况十分了解。 沙云平一家三口,儿子正在上大学,妻子则是个温柔贤淑的家庭主妇。 据容恒所言,三个人住在一个普通老旧的套二小房子里,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 “也许不是不可疑。”慕浅说,“而是因为他妻子和他的儿子都不知道他做下的这些事。否则,他也不会用他妻子的身份证开卡,交给程烨用。这样程烨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无论有心人还是无心人查到通话记录,都不会起疑——家里人来的电话,怎么可能会有人怀疑呢?” 如果不是这次姚奇那边拍到程烨通话的时候情形,一切可能根本就无迹可寻。 大概也是天意,他们这个犯罪团伙,终于走到穷途末路,越是这种时候,就越容易出乱子,露出破绽。 容恒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着,半晌之后才闷声道:“那看起来,他跟这个程烨,关系还真是不一般。如果方同和管雪峰都是被他除掉的,他为什么放着程烨不动?” “你说得对,他们关系的确不一般。”慕浅说,“程烨也说过,他死也不会出卖其他人。可见沙云平是对他有足够的信心,知道程烨绝对不会出卖自己,所以才没有动他。” “这种信心从何而来?”容恒忍不住冷笑了一声,无声咒骂了一句。 慕浅一时也没有回答。 霍靳西抬眸看了一眼两人的情形,缓缓道:“因为程烨年纪最轻,心思最简单,最容易被他所掌控。而另外两人,各有不同的人生阅历,绝对不是一心一意的人。” 听到他这句话,慕浅蓦地想起什么来,“我记得程烨还在念高中的时候,父母意外去世,他就辍学离开学校,进入了社会。那时候他不过十七八岁,如果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认识了沙云平,那很有可能,沙云平对他而言就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所以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出卖沙云平。”容恒缓缓道,“那几个人中,沙云平最信任的人也是他。” “那当然。”慕浅身体微微往后靠,直接靠进了霍靳西怀中,转头瞥了他一眼之后,才又开口,“十几岁的年纪,是最容易被掌控的,一个青春期的少年,有心人稍微使一点力,就能将人收服得服服帖帖。” 霍靳西隐约察觉到什么,眸光沉沉,看了她一眼。 慕浅却忽然就笑了起来,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叹息一般地开口:“这一点啊,霍先生可有经验了,难怪一下子就能分析出要害。不过我也十分有经验,对吧?” 话音落,她也不给霍靳西发表言论的机会,直接凑上前,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开口道:“夸你呢,谢谢你为这个案件出力,别生气。” 霍靳西:“……” 他什么时候表露过自己生气? 容恒看了一眼面前打情骂俏的两个人,有些头疼地按了按脑袋,蹭地站起身来,“我要出去一下。” “你别去找他。”慕浅说,“没用的,他为了保全自己,已经接连亲自动手杀了两个人。这已经是不计后果的做法了,你去找他也不会有用,他绝对不会承认的。” 容恒蓦地顿住脚步,转过头来看她,“你有更好的办法?” “唯一的办法,还是从程烨这边入手。”慕浅说,“程烨也是我们目前所掌握的,唯一一个可以指证他的人。” “可你说过他不会出卖他的。” “那是因为现阶段他们之间还存在着某种信任的关系,而如果我们打破这种信任呢?”慕浅说。 “怎么打破?”容恒说,“他连死都心甘情愿,你还能有什么办法?” 慕浅看看他,又看看霍靳西,忽然挑眉笑了起来,“他以为沙云平对他有知遇之恩,待他亲密如儿子,所以他才这样死心塌地。可是如果我们告诉他,他父母的意外早逝,是跟沙云平有关呢?” “你还真是鬼主意一套接一套。”容恒说,“这样的事,你觉得我们说,他就会信吗?” “所以要拿出令他信服的证据啊。”慕浅看了容恒一眼,“凭借你的职务之便,我们能做很多事。” 说完,她又看向霍靳西,笑着缠上他的脖子,缓缓道:“如果再加上你的财力人力,那就更加不费吹灰之力了。” 霍靳西静静与她对视片刻,最终一句话也没有说。 慕浅却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又一次凑上前去,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霍靳西原本只是虚扶着她的腰,这会儿大手忽然就微微用了力,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显然,他受用了。 第284章 缺了点什么 这天已经是夜晚,想要做什么也不大方便,加上容恒受到打击需要冷静和平复,而慕浅也需要考虑一些东西,因此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慕浅和霍靳西回到霍家时,霍老爷子和霍祁然都已经睡下了。 慕浅自然是暂时不打算睡的,回来之后一头就扎进了书房。 霍靳西这天抛下的公事有点多,这会儿才终于又抽出时间来,但碍于书房已经被慕浅霸占,他索性就在自己的卧室办公。 谁知道不到一个小时,慕浅忽然就摸进了房间来。 她先是推开房门,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看见正在通电话的霍靳西后,她有些欲言又止。 这架势一看就不是过来睡觉的,霍靳西拿开手机,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慕浅这才上前来,直接往他怀中一坐,“你还在处理公事?” “嗯。”霍靳西回答。 慕浅往他按了静音的手机上一看,屏幕上赫然是齐远的名字。 她不由得嘟了嘟嘴,随后才又道:“很重要的公事吗?非要今天晚上搞定吗?” 霍靳西不由得听出什么来,眼眸中略带了丝笑意地看着她,“你想要什么?” 慕浅立刻伸出手来,指了指他的手机,“我要你手机里的这个人。” 从前霍靳西就说过,她有什么事都可以找齐远,事实上齐远也是相当靠谱,但凡慕浅交给他的事情,他几乎都完成得又快又好。 可以说除了人太老实之外,齐远算是一个很好的助理。 偏偏今天晚上,她一直给齐远打电话,他那头却始终处于通话的状态,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还没通。 慕浅很自然地想到了霍靳西,摸进来一看,他果然是在跟齐远通电话。 她提出的这个要求虽然有些无理,可是她隐约觉得,霍靳西会答应。 “时间已经不早了。”不等霍靳西说话,慕浅又道,“你早点休息嘛,明天到了公司再处理这些事。不要老熬夜,熬夜老得快。” “是吗?”霍靳西听了,眉心隐隐一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那意思,分明是在问,那你呢? “我不一样啊,女人嘛,补一补就回来了。”慕浅说,“男人是不禁熬的,身体透支了,怎么都补不回来。” 她说得这样一本正经,仿佛是天大的真理,霍靳西明知道她是胡说,却也不想反驳。 就这么两句话的时间,霍靳西直接就将手机递给了她。 慕浅欢天喜地地接过来,“齐远,我有事找你帮我,你这边的事先放一下呗!” 她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就要往外走,刚走出几步,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回过头来看了霍靳西一眼,随后暂停了跟齐远的交流,将手机递给他,“呐,我待会儿用自己的手机打给他吧。” “不用了。”霍靳西说,“你拿去说吧。” 慕浅不由得微微一顿。“你把你的手机给我用啊?” “有问题吗?”霍靳西问。 慕浅蓦地挑了挑眉,“在现代社会,手机这种东西可是最私密的,我拿到你的手机,就等于拿到了你所有的秘密。你真的给我用?”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你觉得我会有什么秘密怕让你知道?” “万一你手机里有其他女人的联络方式,或者照片,又或者是男人的联络方式和照片,被我发现了,我可是不会客气的。”慕浅说。 霍靳西依旧安坐在那里,缓缓道:“我倒很有兴趣看看你会怎么不客气。” “那既然你都把手机交到我手里了,那我当然要暂时信任你咯。”慕浅说完,忽然又一次蹭进他怀中,笑着亲了他一下之后,“好啦,你早点睡,我做我的事情去了。” 说完她便转身出了门,霍靳西静静坐了片刻,这才起身,换下衣服走进了卫生间。 慕浅回到书房之后,迅速交给齐远一些证据的制造工作。 两个人商议着这些东西的制造方法和内容,不知不觉就又过了一个多小时。 慕浅正谈到兴处,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她还以为是霍靳西,没想到一抬头,却是阿姨端着一个瓷盅走了进来。 “你啊,最近老是熬夜,身体怎么扛得住啊?”阿姨一面将汤放到慕浅面前,一面道,“喝完汤早点休息吧。” 慕浅立刻乖巧道谢:“谢谢阿姨。” “不用谢我。”阿姨说,“靳西让我炖给你的,说是你今天晚上没吃好。一定要喝啊。”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一顿。 晚上在容恒那里吃的那顿饭的确是草草了事,但她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没想到霍靳西却留意到了。 “他睡了吗?”慕浅问了一句。 “刚刚喊我的时候,说是准备睡了。”阿姨说,“你也早点睡,别熬太晚,听到没?” 慕浅连连点头。 等到阿姨离开,慕浅象征性地喝了两口汤,就又跟齐远讨论起了事情。 她精神奕奕,齐远自然也不敢困,况且他跟着霍靳西的时候早就训练出来了,熬这样一个夜也是小事。 没想到一个小时后,阿姨忽然又推门走进了书房。 慕浅吓了一跳,“阿姨,您不睡觉的啊?” “我来收餐具。”阿姨说着,上前来看了一下慕浅喝汤的情况,随后微微瞪了她一眼。 慕浅吐了吐舌头,阿姨倒也没多说什么,收拾东西之后,嘟哝了两句:“你不睡,靳西也不睡,两个人拼着熬夜啊……” 慕浅不由得抬眸,“霍靳西还没睡?” “可不是?”阿姨说,“屋子里还亮着灯呢。” 霍靳西的确还没有睡。 事实上,他已经睡下过了,只是并没有睡着,索性又坐起身来,打开电脑查邮件。 这种情况很少见。 虽然他睡眠状况一向不好,但是一个人的时候,他很少出现这种想睡又睡不着的状况。 明明这才是他最放松的时刻,现在却总觉得缺点什么。 至于究竟缺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在线浏览了几封重要邮件之后,霍靳西拿开电脑,起身去了一趟卫生间。 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屋子里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虽然表面上,一切仍是先前的模样,可是他确定,就是有什么不同了。 霍靳西走回床边,熟门熟路地探手往被窝里一摸。 一片熟悉的温香软玉。 霍靳西将被子一掀,直接就压了上去。 第285章 睡个好觉 满怀温软之际,霍靳西心头隐隐长叹了一声。 这一晚上,各种情绪反复,空泛焦躁,原来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刻。 原本以为今夜已经无望,她却突然奇迹般地出现在他的被窝之中。 从容恒那里的挑衅安抚,到此刻的意外之喜,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起,竟然已经将他的情绪掌控得这样彻底? 偏偏在他怀中,她还是一副无辜的模样,倒仿佛是被他唐突了一般。 “霍靳西。”她慵慵懒懒地看着他,软软地开口,“你干什么呀?这么晚了,安心睡觉成不成?” 成不成? 霍靳西伸出手来轻捏住她的下巴,“你说成不成?”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吃吃地笑了起来,随后试图推开他起身,“那我先洗个澡。” 她一面说着,一面艰难起身,可还没来得及摸到床边,就已经又被霍靳西伸手拽了回来,牢牢锁在身下。 …… 自叶惜出事之后,慕浅表面平静,事实上情绪一直没有平复。 与霍靳西之间,虽然也一定程度恢复了正常生活,但始终彼此心里都压着一块大石,沉重不堪。 而一直到昨晚,犯罪集团最重要的人物终于现身,这块大石才像是终于移开了一些,给了彼此喘息的机会。 而这一刻,霍靳西等了很久,慕浅也应该等了很久。 是以凌晨这一场鏖战,格外地长久与恣意。 直至快要天亮的时刻,慕浅才在霍靳西怀中睡去,而霍靳西明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可以睡,听着她安静绵长的呼吸声,竟然也入了眠。 长久的压抑,酣畅淋漓的释放之后,是难以逃脱的疲惫。 这种疲惫,警醒自律如霍靳西,也没有逃脱。 又或者,他早已经放纵了自己……很久。 …… 清晨,霍老爷子和霍祁然相聚在早餐桌旁,意外地没有看见霍靳西的身影。 平常,霍靳西总是这个家里最早出门的那个,今日到了时间,人却依然没有下楼。 不多时,连他的司机都忍不住在门口探头探脑,霍老爷子见了,便将人喊了进来。 “什么情况?”霍老爷子问。 “刚刚齐特助给我打电话,说是霍先生的手机打不通,让我提醒他……今天早上还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司机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霍老爷子听了,看了霍祁然一眼,“祁然,上去叫你爸起床。” 霍祁然听了,立刻点点头,跳下椅子上了楼。 在这个家里,霍靳西并没有锁房门的习惯,因此霍祁然一转门把,房门就开了。 一目了然的房间里,霍靳西揽着慕浅,而慕浅半趴在他怀中,睡得正熟。 霍祁然静静在门口看了片刻,才轻手轻脚地走上前去。 他走到慕浅那一侧,站在床边,盯着慕浅的脸看了许久。 直至霍靳西突然毫无征兆地睁开眼来,霍祁然蓦地立正,与霍靳西面面相觑。 霍靳西瞬间清醒,第一反应就是拉过被子将慕浅盖了个严实。 慕浅原本就睡得有些发热了,这样一来她十分不乐意,整不住想将整个被子都掀开。 谁知道一掀掀不动,二掀也掀不动,她心中无名火起,一下子就睁开眼看向霍靳西,“你干嘛?” 霍靳西只是拿眼神朝她示意了一下床边的位置,慕浅转头一看,对上霍祁然清澈无辜的眼神,整个人骤然主动往被子里缩了几分。 纵然她脸皮再厚,在孩子面前还是要脸的,更何况还是个男孩子。 “你在这里干嘛呀?”慕浅欲哭无泪,缩在被子里看着他。 霍祁然指了指自己的手表,随后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一时大意睡过了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很快就掀开被子下了床,随后才看向慕浅:“你再多睡一会儿。” “睡什么呀。”慕浅裹着被子坐起身来,朝霍靳西瞪了一眼,“在你床上能睡得着吗?况且我今天还有事要做呢。” 说完她捏了捏霍祁然的脸,“行了,我们起床了,你上学去吧。” 霍祁然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房间门口后,忽然又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了慕浅和霍靳西一眼,这才转身出了门。 …… 这一天,众人各有各忙。 容恒梳理了这么多年来沙云平办过的大大小小的案件,从中找出了几单关键性的案子,包括——十五年前方同持械伤人案,十三年前桐城大学物理实验室纵火案,十年前程烨父母车祸双亡的案,以及后期一些大大小小,被最终定性为意外的案子。 此前慕浅查出方同、管雪峰和程烨三人的时候,他还一直疑惑,究竟是什么共同点将这三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物串联在一起,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将他们串联在一起的人,竟然是沙云平。 因为这些资料,容恒在档案室待了整整一天,而慕浅拿到相关资料后,则在外奔走了一整天。 她所接触的都是程烨父母车祸案的相关人员,包括程家早已四散的亲戚、程父程母在世时的同事朋友,以及那场久远车祸的目击证人。 这一天的奔走下来,慕浅见了大概二十多个人,虽然并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但对慕浅而言,却已经足够了。 她很久没有这样辛苦奔波,晚上回到家里的时候脚都有些肿了。 回到家,慕浅没有胃口吃饭,脱了鞋就给自己准备热水泡脚。 而正在吃饭的霍祁然见状,立刻搁下饭碗,跑到慕浅这边为她加热水献殷勤。 慕浅瘫在沙发里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少爷,你上的好像是国际学校哎,国际学校也教这种无聊的形式主义吗?” 霍祁然并不明白她所谓的“形式主义”是什么,他伺候完慕浅洗脚,听见慕浅说想要睡觉,立刻拉着她上楼,将她带到了自己的卧室,指着自己的床,让慕浅躺着休息。 慕浅愣怔片刻之后,忽然就想起了早上的情形。 敢情这小孩,是想让她和他一起睡啊? 慕浅不由得笑出了声,十分欣喜而愉悦地接受了霍祁然的邀约。 第286章 我也会伤心 深夜时分,整个霍家老宅已经彻底安静下来时,霍靳西的车子才终于驶进了大门。 从前的日子,这样的加班对他而言是常态,甚至可以算是下班得早的。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不再习惯这样的常态,每每深夜不归家,便总是觉得心有所挂。 他知道慕浅今天回家得挺早,屋内一片寂静,她应该早就已经睡下了。 霍靳西回到自己的卧室,没有看到慕浅的身影,他也不以为意,走进卫生间冲了个澡之后,便径直走向了慕浅的卧室。 谁知道打开慕浅的卧室的门,借着窗外的月色,室内清晰可见,空无一人。 霍靳西一时不由得顿了顿,转头朝空空如也的走廊看了一眼。 楼下没有人,走廊没有人,他的房间没有人,她的房间也没有人,慕浅还能去哪儿? 他转身,有些不确定地走了几步,来到霍老爷子门口后才停下脚步,正准备伸出手来转动一下门把手的时候,却发现门底并没有灯光溢出。也就是说,老爷子已经睡下了,慕浅不可能在他的房间。 霍靳西收回手,又走到霍祁然房间门口,原本没有多想,可是不知怎么脑海中忽然就浮现出早晨霍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情形。 静立了两秒钟之后,霍靳西很快伸出手来,试图推开门看一看。 然而,当他的手握住门把,试图往下拧的时候,门把却纹丝不动。 他在霍祁然的房门上一向没有遭受过这样的阻力,一时有些没回过神,又拧了一下,才意识到房门锁了。 霍祁然睡觉一向是不锁房门的。 霍靳西很快收回手来,看了一眼面前这扇紧闭的房门,转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 第二天早晨,霍靳西按照平常的时间起床,下楼吃过早餐之后,慕浅和霍祁然仍旧没有现身。 到了他原本应该出门的时间,霍靳西又上了一次楼,这一次,霍祁然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房间里,慕浅正在给霍祁然系领结,而霍祁然背着双手任她打扮,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直至突然看到站在门口的霍靳西,霍祁然瞬间收起先前那副喜气洋洋的模样,眨巴眨巴眼睛,努力变回一个沉稳平和的小孩。 慕浅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一看,险些笑出声来。 虽然霍靳西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可是他站在那里,慕浅就是觉得有些好笑。 “昨晚睡得好吗?”慕浅问他。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道:“昨晚怎么会睡到这里来?” “他邀请我的。”慕浅立刻指向霍祁然,“他说他的床很舒服,我肯定会睡得很好,至少……比在你床上睡得好。我心想那就试一试呗,哇没想到真的睡得很舒服。” 霍祁然听了,忍不住抿唇笑了笑,胸板也不由得挺了挺。 霍靳西看了一眼他那副小得意的样子,直接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霍祁然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走到霍靳西面前,乖巧又无辜地看着他。 霍靳西与他对视了片刻,末了,终于只是说了一句:“下去吃早餐,今天我送你上学。” 这待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霍祁然有些受宠若惊地看了霍靳西一眼,随后很快点了点头,乖乖下楼去了。 而霍靳西仍旧站在门口看着慕浅。 慕浅走到他面前,探头朝霍祁然的背影看了一眼,随后才看向霍靳西:“那可是你亲儿子,你下手可别太心狠手辣!” “你有这顾虑,昨天怎么不考虑考虑清楚?”霍靳西淡淡地问。 慕浅垂下眼,一脸无辜,一边伸出手来帮他整理领带,一边开口道:“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嘛,小孩子提出来要求,我要满足他的呀。你也知道,祁然从小就缺爱,我要是拒绝他,他会伤心的……” 她的手在霍靳西整齐的领带上胡乱整着,霍靳西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缓缓道:“我也会。” 慕浅一愣,“会什么?” 霍靳西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要是拒绝我,我也会伤心。” 这…… 慕浅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 她有些不适应霍靳西说这样的话,可是又想起来,霍靳西八年前到底也是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儿,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有什么奇怪? 只是眼下他这个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有些不适应罢了。 慕浅“哼”了一声,到底也没有说什么,抽回了自己的手,撞开霍靳西,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 这一天,慕浅照旧四处走访。 中午时分,她走访了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只是聊了十多分钟就离开了。 没想到一下楼,一辆熟悉的机车由远驶近,直接停到了她面前。 慕浅瞥了一眼,没有停顿,径直走向了自己车子的方向。 她坐进车里,保镖正准备关门的时候,程烨快步上前,一把拉住了车门。 眼看就要起冲突,慕浅扬了扬手,示意保镖站开一些,她自己却仍旧坐在车内,懒洋洋地瞥了程烨一眼,“你想干嘛?” “这个问题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吧?”程烨冷着脸看着她,说,“你想干什么?我还有什么值得你查的?” 慕浅听到他的问题,险些笑出声来,“你?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一个被人养在麾下,只懂得听命于自己主人的小喽啰,有什么值得我查的?” 程烨听了,也冷笑了一声,“是吗?昨天,今天,你找了多少我们家的亲戚朋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就好啊,有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你?”慕浅看他的眼神着实轻蔑,甚至带着一丝可怜,“你真以为你自己有多少价值?老实说,知道你背后有其他人之后,哪怕我想亲自为我朋友报仇,我都懒得多看你一眼。程烨,你真是又愚蠢又可笑,还很可悲……我这辈子都没见过比你更可悲的人!” 说完这句,慕浅示意司机开车,保镖立刻上前,拉开程烨,替她关上了车门。 程烨有些僵硬地立在原地,眼见着慕浅的车驶离,又静立了片刻,这才转身,走进了慕浅先前出入过的单元楼。 第287章 报应 这幢单元楼里住着的是程烨的一个远房表叔。 自从父母去世之后,除了少部分偶尔还有联系的亲友,程烨与大部分亲戚都断了往来,像这样的远房亲戚,如果不是慕浅找到他们,他几乎都要忘了这号人的存在。 而他在跟随着慕浅的脚步也走了几家亲戚后,终于知道了慕浅打听的事。 慕浅不是在打听他,而是在打听……他的父母。 这个答案自然是出乎程烨的意料的,然而慕浅短短两天时间见了这么多人,问的几乎都是相同的问题,她的意图很明显,很清晰。 她向所有人打听他父母生前的事情,包括家庭环境、工作单位、人际关系,以及一桩纵火案。 而关于那桩纵火案,慕浅并没有问太多,只是简单打听,问对方有没有听过程家父母提起过一桩纵火案。 然而程烨接连走访的几家答案都是一样,就是没有听说过。 至于具体到底是什么案子,何时何地发生,跟谁有关,更是没人知道。 可是据慕浅所言,她来查这些,通通跟他无关,她早已经对他不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他背后的人。 可是他背后的人,又怎么会跟他的父母、又怎么会跟一桩什么纵火案扯上关系? 程烨离开这个表叔家后,坐在自己车上静思了片刻,忽然发动了车子,前往曾与父母是挚友的一个叔叔家。 慕浅还没有来过,可是当他按照慕浅的问话方式,向那位叔叔打听起一桩纵火案的时候,这位叔叔却是有印象的。 “你一说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就在你爸妈出事前没多久。”叔叔说,“当时你爸妈好像是看见了那场火,第二天来上班的时候还提了一嘴……可是当时没有人知道那场火灾有多严重,后来,应该是你爸妈出事之后,然后新闻才报道了那场火,好像烧死了三个还是四个人,还挺严重的。” 得到这个讯息之后,程烨没有任何停留,转头就离开,去了桐城图书馆。 他先是上网搜索了这个案件,从一些颇为久远的网页上了解到了这桩纵火案的大概,随后又去图书馆的报刊档案室,查到了当时关于这桩案件的各种报道。 这是一起最初被定性为恶意纵火甚至是谋杀的案件,可是结果却是不了了之,没有任何人因为这桩案件遭遇起诉或判刑。 看完这些资料之后,程烨离开图书馆,直奔怀安画堂。 可是他到了之后,却被告知慕浅不在。 程烨并没有离开,一直就守在画堂门口。 慕浅接到画堂员工的电话是,只轻笑着回了一句:“让他等吧,反正我今明两天都是不会回画堂的。” 挂掉电话,慕浅直接就吩咐司机回家。 反正到了这会儿,着急上火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她。 然而让慕浅没想到的是,司机刚刚将车驶到霍家大宅门口,忽然就喊了她一声:“太太,看来有人在等你。” 慕浅原本正坐在后座翻资料,抬起头来,竟然又看到了程烨。 说起行动力,他还真是不一般,难怪沙云平会培养他来执行计划。 慕浅原本打算多吊他两天,可是他这么迫不及待,倒也是好事。 看见慕浅的车后,程烨直接拦在了车头,司机无论如何无法绕过他进门,只能停下了车。 而慕浅也只能推门下车。 她与程烨相识许久,此时此刻,程烨的脸色是真的难看到了极致。 他肤色原本就偏白,这会儿脸上更是毫无血色,整个人看起来苍白肃杀,格外具有攻击性。 “你到底查到了什么?”见她下车,程烨劈头盖脸地问。 慕浅只是挽唇一笑,“你指什么?” 程烨一把伸出手来捉住了她,厉声喝问:“关于那单纵火案,你查到了什么?” 慕浅的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忍不住皱了皱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之后,她才又看向他,冷笑了一声,“这么激动?那看来你好像也知道了什么?既然你知道了,不应该自己去查吗?跑来找我打听,你是不是有点太可笑了?” 程烨满目凌厉,死死盯着慕浅。 他查了,他该查的都查了,他原本不应该来找她,可是他心中终究还是有疑虑。 是她引导着他去查到的这些,他不愿意相信的这些,所以他想要从她这里找出破绽。 那单纵火案,发生在他父母出事前两天,而他的父母是当天晚上的目击者。 两天后,他父母在路上发生意外,双双身亡。 那单纵火案曾经抓到嫌犯,可是最终因为证据不足,嫌犯被免于起诉,无罪释放。 那个嫌犯叫陆与江。 陆家人。 这些年来,他虽然始终不知道每次行动的雇主是谁,可是也曾私底下偷偷留意,他们所对付的人,大部分都是与陆家有关的,直接或间接,总有一些联系。 但他从不曾在意。 直至今日,他看到那单纵火案,看到陆与江的名字。 如果他父母真的是那单案子的目击者…… “你凭什么觉得,我父母的意外跟那单纵火案有关?”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忽然就笑出了声,“看来你已经查到不少了嘛。可我为什么要将我查到的资料告诉你呢?你是一个多好的儿子啊,父母被人害死,而你却在害死你父母的凶手身边,乖乖为他服务这么多年,对他言听计从,帮他除掉所有他叫你除掉的人。哈哈,我真是没有见过比你更好的儿子!” 程烨被慕浅激怒,再度重重抓住她,“我问你,你是怎么查到的?” “你也会愤怒吗?你也会生气吗?”慕浅也似乎被激怒了,仰头与他对视着,“你现在知道,那些被你害死的人,他们身边的人是什么滋味了?程烨,这都是你的报应!” 程烨蓦地推开她,粗喘了两口气后,忽然转身就走到慕浅的车旁,拉开后座的门,拿起了慕浅放在后座的那些资料。 “喂!”慕浅喝了他一声,却没有上前抢,只是转头示意保镖,“把我的资料拿回来!” 保镖很快上前,程烨一个闪避直接躲进了慕浅车里,飞快地翻着那些资料。 里面有陆家的资料,有与陆家相关的各种案子的资料,也有那单纵火案的资料,还有另外几单,跟他父母的意外几乎同时发生的事故资料。 也就是说,慕浅不只在查他的父母,还有在查其他人。 程烨挑出那几页资料,推门下车之后直接走到慕浅面前,“这些人,都是那单纵火案的目击者?” 慕浅一把抢回资料,冷声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程烨,我再说一次,这些都是你的报应!” 第288章 利诱 慕浅没有跟程烨多说,手里捏着那些资料,转身就回到了老宅。 程烨并没有追。 他要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再拦着慕浅也没有任何意义。 可他不知道的是,慕浅在进入家门之后,一直脚步不停地走进屋子,这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来抚着自己的心口。 “怎么了?”阿姨听到声音,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她,不由得疑惑,“出什么事了吗?” 慕浅用力按了自己一把,这才缓缓开口:“劫后余生。” 幸好她手里这些资料,全部都是已经准备完善的纵火案资料,要是但凡露出一点破绽,让程烨察觉到这单纵火案的疑点,那她这两天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费了。 好在,老天爷始终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松了这口气之后,慕浅很快上了楼,回到了书房。 程烨竟然已经入套,接下来势必还会多方查证,她这边不能有任何松懈,必须要将程烨该看到的资料送到他面前。 慕浅在书房一待就待到了傍晚,其间似乎听到了霍祁然放学回来的声音,但是霍祁然一向乖巧,知道她在书房的话就不会来打扰,因此慕浅一时也没有管他。 直到到了该吃饭的时间,慕浅下楼,却发现餐桌旁并没有霍祁然的身影。 “祁然呢?”慕浅不由得问了一句。 “一回来就上楼去了。”阿姨回答,“我刚去看他了,不知道躲在卫生间干嘛呢……” 慕浅听了,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想起今天早上霍靳西亲自送霍祁然上学,该不会他真的“心狠手辣”,对自己的儿子也不手软? 虽然以霍靳西的性子不大可能如此,可是慕浅还是不放心,转身又上了楼。 打开霍祁然卧室的门,房间里一眼望去并没有人,卫生间的门倒的确是关着的。 慕浅上前敲了敲门,“霍祁然,出来。” 几秒钟之后,房门打开,霍祁然站在门后,一脸单纯善良地看着她。 慕浅朝他身后的卫生间里看了一眼,里面并没有任何异常。 可是照阿姨所说,霍祁然应该已经在里面待了很久了。 “你躲在里头干嘛呢?”慕浅问。 霍祁然眨巴眨巴眼睛,缓缓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没干什么。 慕浅与他对视了片刻,这才又开口:“今早你爸送你上学,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霍祁然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慕浅不由得抱起了手臂,微微挑眉看向他,显然是不太相信的。 然而霍祁然并没有给她质疑的机会,拖着她的手就下楼吃饭去了。 晚饭后,慕浅又进入书房,埋首各种资料,一查又是两三个小时。 直至楼下忽然传来汽车的声音,她才猛地回过神来,一看时间,应该是霍靳西回来了。 慕浅一想起霍靳西今天早上的脸色就觉得有意思,这会儿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手边的资料,随后就站起身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拿了睡衣,便走向了霍祁然的卧室。 谁知道当她伸出手来准备开门时,却发现房门拧不动。 慕浅蓦地反应过来——这臭小子锁门了? 昨天晚上热情邀请她一起睡,今天早上起来得意洋洋的臭小子居然锁了门,将她拒之门外? 慕浅简直没办法相信这样的事实,忍不住捏起拳头就要砸门。 然而考虑到屋内那个小子还是个学生,明天还要上学,慕浅咬了咬牙,收回了手。 她转头要回自己房间时,霍靳西正好走上二楼,一眼就看见了她站在霍祁然门口的情形。 “怎么?”霍靳西走上前来,看她一眼,“今晚又跟祁然睡?”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慕浅却还是听出了他的故意。 他明知道她被拦在门外,还故意问她这样的问题! 该死的! 眼见着慕浅咬牙切齿的模样,霍靳西嘴角露出一丝隐约的笑意,而后伸出手来揽着慕浅的腰,直接将她带入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 一番纠缠下来,慕浅餍足地趴在床上,任由霍靳西伺候自己。 可是一想起霍祁然竟然将她拒之门外,她还是觉得不甘心,忍不住转身踹了霍靳西一脚。 霍靳西捏住她的脚腕,顺势又压了下来。 慕浅连忙抵住他的胸口转移话题:“你到底怎么威胁霍祁然了?” “威胁?” “嗯哼。”慕浅说,“不然他怎么可能舍得拒我于门外?” “是利诱。”霍靳西说。 慕浅十分不忿,“对他而言,什么利会比我重要?”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西笑了笑。 “嗯,的确没有。”他说。 “那你……”慕浅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拿我来利诱他?凭什么呀?也就是那个傻小子才会上你的当!你要他做什么?” “我要他开口说话。”霍靳西回答。 听到这个答案,慕浅不由得顿了顿,沉默片刻之后才道:“虽然这也是我所期待的,但是你觉得……我对他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吗?” “我不做无用功。”霍靳西缓缓道,“他是真的很喜欢你。” 慕浅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他的确很喜欢我,虽然我也试图激励他开口说话,但是……哎,希望吧……” 她虽然心存希冀,但似乎并不乐观。 而对于这件事,霍靳西的想法却是只需等待成效,因此他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与她探讨下去,而是问起了她案子的情况:“今天你又见到程烨了?” “嗯。”慕浅应了一声,忽然想起来什么,连忙冲他笑了起来,“多亏你的大力支持啊,才让这一切进展这么顺利。” 霍靳西听了,微微转开脸,没有回答。 “对了,容恒怎么样?”慕浅忽然又问,“他心态恢复了没?有没有找你做心理辅导?” 寂寂深夜,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难得地喁喁细语,聊起了天。 而一墙之隔的霍祁然卧室里,小家伙正站在卫生间,踩着一张凳子,对着镜子拼命地做着张嘴发音的练习,努力而专注,仿佛不知疲惫。 第289章 必须要去 这两日,容恒过得十分不轻松。 对沙云平的调查因为没有具体证据支持,都是他暗中进行。 而这暗中进行的调查还夹杂了无数情感的挣扎和纠葛,有好几次,他都差点忍不住想要冲去沙云平的办公室,直接面对面地质问他,这一切究竟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又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最终,他还是只能强行按捺住冲动,隐忍到极致,不过是为了找到有效证据。 沙云平有罪也好,无罪也罢,他都需要一个有证据支持的答案。 然而,现实给他的答案,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个。 他翻查了沙云平过去办过的所有案件,翻查得越多,与陆家的牵扯就越多。 哪怕在那些案件资料中并没有任何明确的指向说明沙云平和陆家有确实的关系,可是来来回回都与陆家有关,那些暗地里的关联,只怕也迟早会浮出水面。 第一次,案件有了进展,容恒却并不欢喜与激动。 这天中午,容恒又翻查了一批档案之后,走上了天台抽烟。 一支烟刚抽到一半,一身制服的沙云平忽然也出现在了天台。 容恒躲了他好几日,这会儿猛然见到他,整个人却忽然镇定下来。 他安静地看着沙云平走近,目光在沙云平沉静的脸上停留片刻,缓缓喊了一声:“师父。” 沙云平缓步上前,淡淡一笑,“在食堂看见你队里的人,说你这几天饭也不怎么吃,反而抽烟抽得很凶。我一猜你就在这里。” 容恒扯了扯嘴角,没有回答。 “因为案子的事情在烦?”沙云平问,“你们队最近好像没什么新案子吧?” 容恒听了,微微叹息一声,缓缓道:“是啊,不过那些旧案子翻查起来,更让人头疼,不是吗?” 沙云平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年轻拼搏是好事,不过还是得顾着自己的身体,这烟少抽点。” “当初您带着我们查案的时候,也没少抽啊。”容恒说。 “你看我现在还敢那么抽吗?”沙云平说,“早被你师娘逼着戒了,否则啊,估计早跟我离婚了!” 说起这些熟悉的人和事,容恒有些恍惚,仿佛还是从前,他依旧是他最崇敬的师父,而不是他心中的嫌疑人。 “看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来家里坐坐。”沙云平说,“前两天你师娘还念叨你呢,说也不知道你交女朋友了没有,准备帮你介绍呢!回头让她做一桌好菜,咱爷俩也很久没坐下来一起喝酒了。” 容恒听了,低低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其他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容恒迅速拿出手机,一眼看到慕浅的名字,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接起了电话:“喂?”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慕浅在电话那头说,“我这边的人,跟丢了程烨。” “什么?” 容恒忍不住拧眉,正准备继续问时,沙云平的手机忽然也响了起来。 容恒不由得看向沙云平,只见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十分平静地转头接起了电话。 “我猜,他应该是要有所行动了。”慕浅说。 容恒看着沙云平的背影,缓缓道:“我猜也是。” “但是程烨现在的处境,也未必安全。”慕浅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们都没法控制,但是我只能指望你了。” 容恒静默片刻,应了一声。 容恒这边挂了电话,那边,沙云平简单应了几句之后,也挂掉了电话,随后转过头来看着他,“我还有事要处理,你什么时候空出时间了告诉我,我好告诉你师娘。” 容恒点了点头,目送着沙云平下楼离开,大约三十秒后,他缓步跟上了沙云平的脚步。 沙云平没有回办公室,而是去了停车场。 容恒一边回自己的办公室,一边打给慕浅,“让你那边跟我师父的人随时给我汇报他的位置。” 说完,他匆匆回到办公室,拿了一把同事的车钥匙,扭头也下了停车场。 慕浅那边果然也是有人跟着沙云平的,不多时沙云平的位置信息就被发送到了容恒的手机上,容恒照着手机上接收到的地址一路跟随。 然而刚刚到四环附近,位置信息却突然中断了。 容恒还没来得及跟慕浅联系,手机上忽然收到来自沙云平的通话,他微微一怔,迅速接起了电话:“师父。” “小恒。”沙云平声音沉静地喊他,“我考虑了一下,这事我不能这么处理。” 容恒心头微微一跳,迅速道:“什么事?” “你师娘被人绑架了。”沙云平说。 容恒蓦地一顿,旋即道:“什么人做的?为什么要绑架师娘?” “是我从前处理过的一单案件中的当事人。”沙云平说,“这么多年我跟他其实一直有保持联络,关系也不错,但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会做出这样的事。他要求我独自一人去见他,我现在正往他指定的方向走。事关你师娘安慰,我可能有些不太冷静,所以需要你来给我做个后备。万一有什么事,你能给我支援。” 一时间,容恒大脑迅速运转起来。 他口中那个当事人,很明显就是程烨了。 程烨绑架了师娘,这件事很大可能是真的。 这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的矛盾对决,可是为什么师父会通知他去支援?他就不怕他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坐实他的身份和罪证吗? 容恒一面思索,一面开口:“要不要我带人……” “不。”沙云平说,“我不想动静太大,万一惊动了他,你师娘的安危就没办法保证了!他其实是个很单纯的年轻人,可能只是一时想歪,我通知你,也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你慢慢跟过来吧。” 与此同时,容恒手机上闪过慕浅的来电,他接起电话,听到慕浅的声音:“他们跟丢了沙云平,现在怎么办?” 忽然之间,容恒竟冷静了下来。 “他们跟丢了,我没跟丢。”容恒说,“我现在就去找他。” 不管沙云平打的是什么主意,不管他即将要面临什么,这一趟,他都必须要去。 第290章 愚不可及 郊区一条僻静的路上,沙云平独自平稳地驾车。 他的车开得并不快,身后偶尔有车跟上来,都迫不及待地超过他的车,径直驶向前。 先前那些疑似跟着他的车辆,都已经被甩开了。 而容恒…… 沙云平看了一眼手机屏幕,将一个地理位置发送给容恒,而后继续往前。 大约半小时后,沙云平的车缓缓停到了那幢他再熟悉不过的废弃工厂门口。 从前,这个不为人知的小团体偶有相聚的时刻,都是在这里,而这一次,程烨又将见面的地点定在了这里。 沙云平下了车,缓缓走向杂草丛生的大院。 一直走到工厂入口,他微微侧身往里面看了一眼。 空荡的厂房内,一些凌乱的废弃设施后,程烨静静地坐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而程烨身旁,沙云平的妻子安静地躺在地上,已然失去了知觉。 沙云平在门口静立了片刻,手机上再度发给容恒一条消息,随后,他才缓步走进了厂房。 听见脚步声,程烨缓缓抬眸,看见他独自前来的身影后,程烨微微笑了起来,像平常一样喊他:“老大。” 沙云平一步步走近他,目光沉郁,“你这是在干什么?” 程烨见他脸色虽难看,说话却仍旧是从前的语气,仿佛只是一位尊长,面对着不懂事的后辈,心痛而又严厉地斥责。 程烨看了一眼躺在自己脚边的女人,缓缓道:“您放心,大嫂只是吃了点药睡着了,过几个小时她就会醒,绝对没有任何大碍。” 沙云平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随后就又看向了程烨,仍旧厉声道:“我是在问你!” 程烨听到他的话,仍旧只是坐着,轻笑了一声之后才又开口:“我说过,您要是想要我死的话,我绝无怨言。因为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您一直照拂着,我早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沙云平听了,微微冷笑了一声,“也是我做得不够好,以至于你今天竟然做出这样的事。” 程烨缓缓站起身来,微微叹息一声之后,才又开口:“老大,我不怕死,但是我怕自己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有些事情,我必须要搞清楚。” 两人因程烨父母出事的那桩意外相识,那时程烨不过一个十七岁的高中生,突然父母双亡,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与绝望的境地。 而沙云平却开始时常出现在他的生命之中,如同一个父辈,给予他关怀引导。 他从抗拒到接受,最终走出了那段迷途,走入了另一片新天地。 这片新天地是沙云平为他开创的,这个世界里有他从前不曾经历过的兴奋与刺激,以及绝对的自由。 他沉迷已久,直至今日,方才渐渐清醒。 “你想搞清楚什么,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而要通过这样的方式?”沙云平说,“你知道你这么做,有多愚蠢吗?” 程烨听得出,沙云平字字句句滴水不漏,他忍不住又笑了一声,道:“老大,您放心,我说过,我从来没有要出卖您的意图。时至今日,我依然觉得,我们之间的事,由我们自己解决就好。我没有别的打算,我就是想要从您那里,得到一句真话。” “你想知道什么?” “十年前,祥平公寓有一桩纵火案,一家四口,三死一重伤,重伤的那个虽然活下来,可也因为精神失常住进了精神病院。”程烨说,“这单案子,您记得吗?” 沙云平似乎静思了片刻,才回答:“记得。” “这单案子因为找不到目击证人,最终凶手没有被定罪,您记得吧?” 沙云平没有回答他,只是道:“为什么提起这单案子?” 程烨忽然笑了一声,缓缓道:“因为我爸妈,就是这单案子的目击证人。可是两天后,他们双双车祸身亡。” 沙云平隐隐约约察觉到什么。 “因为我爸妈的公司就在祥平公寓附近,要回家,那里是必经之路,所以他们可能看见了案发经过。与此同时,他们公司还有个同事也看到了起火的过程,而那个同事也在几天后突然横遭意外。”程烨缓缓道,“您说,这些可能都是意外吗?” 安静片刻之后,沙云平缓缓道:“你觉得你爸妈的死不是意外?” “我不知道。”程烨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所以我现在是在问您,希望您能给我一个答案。” 与程烨对视片刻,沙云平缓缓笑了起来,那笑容之中,清晰地透出失望与愤怒。 他蓦地转过身,仿佛不愿意再多看程烨一眼,却还是忍不住厉声呵斥:“愚蠢!愚蠢!简直愚不可及!” 程烨听了,还想说什么,沙云平却蓦地转过身来,抬起了手。 正对着他的,是幽深而沉默的枪口。 程烨瞳孔蓦地收紧。 …… 容恒收到沙云平发过来的最后一个定位,赶到那里时,却是空旷的田野,什么都没有。 容恒确定这里并不是最终地点,偏偏沙云平再没有发消息过来,他只能一路向前,在周遭寻找。 十分钟后,他突然看见了沙云平的车,就停在一座废弃工厂的门口。 容恒迅速上前,刚刚停下车,猛然之间,就听到厂房内接连传来两声枪响—— 砰!砰! 容恒脸色蓦地一变,快速推门下车,直奔厂房而去。 当他携枪赶到厂房门口,往里看时,只见沙云平正捂着鲜血淋漓的手臂,蹲在失去知觉的师娘旁边查看她的情况,而一旁的空地上,程烨安静地躺在那里,仿若……死人一个。 容恒这才快步走入,“师父!” 沙云平脸色苍白,一头冷汗,看了他一眼之后,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来了……” “怎么回事?”容恒瞥了地上的程烨一眼,随即就上前,检查了一下沙云平的伤势。 “我没大碍……”沙云平说,“他想要动手,我拔枪制止,结果他跟我争夺起来……我中了一枪,最终还是夺回枪,制服了他……” 第291章 无从辩驳 容恒听了,迅速转头去查看程烨的情况。 沙云平是出了名的神枪手,但凡他开枪,几乎枪枪毙命,被他击倒的人,基本没有活路。 而程烨……正是胸口中枪。 “怎么样?”沙云平有些艰难地开口,“他还有救吗?” 容恒顿了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没有脉搏,死了。” 沙云平听了,有些艰难地喘了两声,随后才道:“通知警队,叫救护车。” 容恒仍旧蹲在程烨身前,沉默着,没有开口。 “小恒?”沙云平忽然喊了他一声。 容恒这才回转身来,手中却忽然多了个东西。 沙云平一眼瞥见,脸色微微一变,“那是什么?” “微型摄录机。”容恒缓缓道,“在他身上找到的。” 沙云平蓦地脱口而出:“不可能!” 容恒缓缓抬眸看向他,目光尖锐而沉痛,“为什么你说不可能?” 沙云平蓦地语塞。 也许是容恒手中的那个微型摄录机实在是太过碍眼,以至于他竟然被冲昏头脑,脱口就说出了那三个字。 他说不可能,一来,是他坚信程烨口中所说的不会出卖他,二来,刚才程烨倒地的时候,他就已经快速检查过一遍他身上的东西,并未发现异常。 可是现在,这个微型摄录机从何而来? “只是觉得有些奇怪……”沙云平喘着粗气开口,“给我看看。” 容恒却蓦地站起身来,看着他道:“您先顾好自己的伤势,我手机在车里,先去通知警队和叫救护车。” 说完容恒就要往外走,沙云平立刻又开口叫他:“小恒!” “您放心。”容恒一面往外走,一面道,“这个摄录机我会好好保管,一有发现立刻就会通知您。” 身后沉默片刻,沙云平再度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低沉喑哑:“够了。” 容恒缓缓顿住脚步,转过身时,果然看见沙云平的枪口,已经对准了自己。 “把摄录机拿过来。”沙云平有些疲惫地开口。 显然,这场戏他已经演够了,不想再继续演下去。 容恒神情已经恢复平静,却依旧难掩目光之中的绝望,“怎么?您叫我来,不是让我帮您作证的吗?” “你做得太多了。”沙云平说。 容恒冷笑了一声,“又或者,这根本就在你计划之中?” 沙云平静静地与他对视着,没有否认。 从接到程烨电话的那刻起,他心中已有计划,无论程烨想要做什么,他都不会再给他乱来的机会。而正好,程烨竟然绑架了他妻子,这简直是为他创造的绝佳机会。 可是还不够,他还需要一个完美的证人,而已经对他生疑的容恒无疑就是最佳选择。 若他能够做掉程烨,而容恒也肯做他的证人,那一切当然是最好。 而如果出现什么偏差,比如现在—— “杀了我,同样将罪名推给程烨。”容恒缓缓道,“这样一来,程烨就成了绑架与杀人的罪魁祸首,我是不幸因公殉职的警察,而您……是受害者,也是自卫者,同时还铲掉了两个心腹大患,简直是太完美了,不是吗?” 沙云平没有回答,可是眼色已经渐渐深了起来。 与此同时,容恒快速一闪身。 几乎同时,沙云平手中的枪再度响了起来! 容恒闪避及时,可是沙云平的枪法并非浪得虚名,即便他闪了,可是那颗子弹还是直接打进了他的肩膀! 容恒一下子被掀翻在地,躺在地上艰难喘息。 沙云平缓缓走上前来,容恒与他对视着,有些艰难地开口:“为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那条路,没有为什么。”沙云平缓缓道。 容恒忽然笑了笑,“我知道是你的时候,又伤心,又难过,只希望一切都是误会,或者是因为某些差错……” 沙云平缓缓摇了摇头,似乎不打算再跟他多说。 “一场师徒情分,你居然可以毫不手软地对我下手……”容恒再度笑出声来,“我真的……应该很佩服您……” “是你自己选的。”沙云平说。 他话音刚落,远处忽然就有什么声音传来,由远及近,从模糊到清晰。 是警笛声。 警队的人已经赶到! 沙云平脸色微微一变,看着容恒。 “我早就通知了警队。”容恒说,“你在这个时候杀了我,真的能说得清吗?” 沙云平听了,缓缓道:“面对两个死人,我有什么不能自圆其说?” 说完,他再一次将枪口对准了容恒的胸口。 可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叹息。 沙云平脸色再度一变。 原本已经中枪而亡的程烨,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又已经站起身来。 他揉着自己的胸口,看着沙云平,“可我还活着呢,这要怎么说得清呢?” 沙云平瞬间被激怒,举枪就射。 容恒强撑着起身,重重将沙云平撞倒在地。 两个人身上都是血,就此扭打在一处。 警察破门而入之际,程烨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缓缓退后了两步,目光沉静地举手抱头,蹲在了地上。 …… 慕浅得到消息之后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却还是在傍晚时分才终于见到容恒。 霍靳西也已经来到医院,陪她进病房去见了容恒。 病房里还有容恒队里的其他警员,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凝重。 到底……出事的人是沙云平。 容恒已经取出了弹头,也录完了口供,这会儿满目疲惫,心神也有些恍惚。 “怎么样?”慕浅连忙上前,“你没事吧?” 容恒抬眸看她一眼,随后又对上了霍靳西的目光,这才开口对慕浅道:“你放心,程烨没事,我师……沙云平,也已经当场被捕。” 慕浅听了,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她原本以为,这一天可能会来得更晚一些。 因为即便他们确定了沙云平是那个犯罪团伙的主脑,可是始终没有具体证据指征他,可是这一次,容恒以身犯险,终于算是抓住了确凿的证据,无论如何,沙云平就是犯了罪,无从辩驳。 “辛苦你了。”慕浅说。 容恒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从程烨身上入手的办法是对的。这一次,是他配合了我。” 第292章 跟他老婆约会过的人 当容恒在厂房门口看在躺在地上的程烨时,心中其实就已经产生了一丝绝望。 这么久以来,他们始终没有掌握任何可以确切指正沙云平的证据,而如果连程烨也死了,所有的一切更是死无对证。 也就是说,如果沙云平可以合理解释程烨的死,那么这个犯罪团伙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程烨的死烟消云散。 显然,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容恒想要看到的。 然而当他上前检查程烨的尸体时,程烨却意外地动了动。 容恒清晰探知到程烨的脉搏时,程烨缓缓睁开眼睛,跟他对视了一眼。 在他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程烨偷偷将一个东西塞进了他手中。 那一瞬间,容恒无法确定程烨是受伤了还是完全没事,可是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可以利用这一个契机,引沙云平露出真面目。 结果,果然。 慕浅听完,不由得顿了顿。 说实话,她之所以选择从程烨那边入手,也是因为没有别的办法。 她想过程烨会因此和沙云平翻脸,会对沙云平出手,可是她没有想过,程烨会和容恒配合,让沙云平在警方面前露出真面目。 毕竟他曾经说过,就算是死,他也不会出卖沙云平。 像程烨这样的人,游走于社规之外,视法律于无物,慕浅本以为,他唯一会用的法子,就是以暴制暴。 “能不能让我见见程烨?”慕浅忍不住问容恒。 容恒听了,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霍靳西。 慕浅察觉到他的视线,“我问你呢,你看他干嘛呀?你这个人,怎么什么事都要看他的脸色呀?” 霍靳西站在旁边,看了慕浅一眼,没有说话。 容恒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你的事,二哥最紧张,我能不看他的脸色么?万一回头你惹了什么事,二哥舍不得罚你,自然要把气撒在我身上的。” 慕浅听了,转头瞥了霍靳西一眼,随后才对容恒道:“那你敢不顺我的意,我回头就让他收拾你,到头来吃苦的还是你!你要是让我高兴了,关键时刻我还能帮你求求情,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正说着,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容隽风尘仆仆大步而入,进门就道:“他都已经躺在病床上了,你就别威胁他了。” 容隽走上前来,跟霍靳西打了个招呼,随后才走到床边查看容恒的情况,“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死不了。”容恒说,“你不是去日本了吗?” “刚下飞机就听说你出了事,我能不回来吗?”容隽没好气地回答。 容恒不由得拧了拧眉,随后道:“爸妈不知道吧?” “我敢让他们知道吗?”容隽说,“我都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情况,万一传到他们耳朵里,爸一激动,心脏病再犯了,那就是被你活活气得!” 眼见这兄弟俩很快扯到家事上,慕浅也不想留在这里多打扰他们,于是伸出手来扯了扯容恒,“等我们走了你再跟你哥撒娇,行不行?” 容恒微微瞪了她一眼,随后才看向旁边的一个同事,吩咐那人陪慕浅去警局。 慕浅很是迫不及待,立刻先跟着那名警员走了出去。 霍靳西稍稍落后,对容恒说了句:“我陪她过去,你好好养伤。” 容恒点了点头,容隽却突然喊住了他:“靳西!” 霍靳西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过段时间我们两家公司有个项目合作,有时间我想提前跟你谈谈。” 霍靳西听了,只回了一句:“到时候再说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容隽不由得愣了一下,“这小子……对人怎么越来越冷淡了?” “你确定你要跟他合作?”容恒忽然幽幽地问。 “怎么了?” 容恒看着他,“你可是跟他老婆约过会的人,你指望他能给你什么好脸色?” 容隽:“……” 小心眼的男人! …… 慕浅一门心思扑在程烨和沙云平身上,到了警局才又想起什么来,对霍靳西说:“你今天那么早就从公司走了,事情都处理完了吗?要是还有事忙,你就先去忙,不用陪着我。” 霍靳西看着她,缓缓道:“我没什么事,在这里等你。” “行。”慕浅也不多说,很快就下了车。 看着她走进办公楼,霍靳西放下车窗来,微微透了口气过后,拿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 “叶瑾帆那边是什么情况?”霍靳西问。 “一切如常。”电话那头的齐远回答,“白天他在叶氏,下午四点多的时候离开,去了陆氏。” “陆氏?” “对。”齐远说,“陆棠最近去了陆氏上班,叶瑾帆应该是去接她,五点多的时候两人一起从陆氏离开,去了餐厅吃饭。” 霍靳西应了一声之后,很快挂掉了电话,却只是眸色沉沉地看着远方的天空,若有所思。 …… 因为最近的几番往来,慕浅跟容恒队里的人也都差不多熟悉了,一见面就忍不住打听沙云平的情况,却得知到现在还没有录到口供,因为沙云平始终还没有开口说话。 慕浅听了,只微微冷哼了一声:“看他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不只他嘴硬。”其中一人对慕浅说,“里面那个也还没有开口呢。” 话音刚落,口供室的门打开,一名警员推着程烨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要去卫生间。” 程烨刚一走出来,就看见了站在办公室中央的慕浅。 这个女人,这么耀眼好看,真是想不注意都难。 可是却偏偏在他最狼狈的时候…… 程烨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转身走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等他再从卫生间出来时,慕浅就在卫生间门口等着他。 陪同他的警员默默地走远了一些,留给他和慕浅一个单独的空间。 慕浅静静地看着他,程烨忽然举起手来,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手铐,“是你想看到的吗?” 慕浅目光从手铐的链条上掠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问道:“为什么你会帮容恒?” “为什么说我在帮他?”程烨缓缓道,“难道不是我利用他在帮我吗?” 第293章 被他听见了 说这话时,程烨神情如常,唇角似乎还带了一丝笑意,仿佛依旧是自由身的时候,满是意气风发。 慕浅看着他的模样,轻笑了一声,“何必自欺欺人呢?” 程烨眸光微微一变,“你说什么?” “你的确是利用了容恒。”慕浅说,“可是你心里并不会感激他。当然,你也不会感激我。甚至你心里还会恨我们,因为如果不是我让你知道你父母去世的真相,如果不是容恒那么配合,你就不会背叛自己最尊敬的人。哪怕这个人杀了你父母,在你心里,他却依旧是最重要的人。” 程烨听了,微微冷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你,到现在还在保护他。”慕浅一字一句地开口,目光直直地逼视着他,“不是吗?” 即便沙云平的罪行已经无法掩藏,可是直至此刻,沙云平没有说话,程烨也没有交代任何事,那就证明,他心里还有保留。 程烨听了,再度冷笑了一声,却微微转开了脸,没有回答。 慕浅又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也不知道,你爸妈和沙云平,究竟谁在你心里分量重一点?” “你想说什么?”程烨回转头来,看了她一眼。 慕浅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做个交换吧,你交代沙云平所有的罪行,我会告诉你,你爸妈遗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秘密。” 程烨目光凝于她脸上,久久不动。 “我不骗人。”慕浅说,“你会很想知道的。做不做,你自己考量吧。” …… 三个小时后,程烨的口供终于录完。 三个小时的时间,慕浅始终坐在外面的开放办公室,目光如炬,精神十足。 负责录口供的警员从口供室走出来的瞬间,慕浅立刻就迎上前去,“怎么样?” 两名录口供的警员脸色都不是很好看,其中一个听见慕浅的问话,有些咬牙切齿地开口:“简直穷凶极恶,太无法无天了!” 慕浅听了,不由得抿了抿唇。 能让他们发出这样的感慨,可见程烨应该是将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 这一群人,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永远不会曝光于天日的罪行,终于见了光。 慕浅等这一刻等得太久,一时之间,竟有些脱力,控制不住地倚到了墙上。 一名警员伸出手来扶了她一下,“没事吧?” 慕浅微微摇了摇头,另一名警员道:“他说想见你,你怎么样?” 慕浅这才站直了身体,缓缓道:“没问题。” 于是两名警员一个去向上级交代,另一个陪着慕浅走进了口供房。 房间里,程烨坐在一张桌子后,经历了三个小时的交代与陈述,一向意气风发的人,脸上终于也露出了一丝疲态。 然而当他抬眸看向慕浅的时候,眼神却仍旧是清亮的。 慕浅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缓缓开口:“恭喜你啊,终于将掩埋在内心的罪恶都说了出来。” 程烨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慕浅却忽然凑近了他一些,近乎挑衅地开口:“可是为什么你看起来好像并没有轻松呢?” 程烨与她对视片刻之后,“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慕浅垂眸笑了一声,缓缓开口:“我当然知道。” “你是不打算说,还是无话可说?”程烨见她那副慢条斯理的模样,语气清淡地开口。 慕浅抬眸与他对视一眼,缓缓笑了起来,“不,我只是在想,应该从哪里说起才对。” 程烨静静注视着她,慕浅一副凝神细思的模样,许久之后,才微微一挑眉,“那不如就先夸夸你吧。虽然你恶行滔天,视法律为无物,但你至少还有一点良知,还知道要为自己的父母报仇,而且最终,你父母在你心里的地位,终究还是胜过沙云平。” 程烨垂着眼听完,唇角隐隐一勾,随后抬眸看向她,“然后呢?” “你父母在天之灵应该会感到欣慰。”慕浅说,“为你仅存的一丝良心未泯。” 程烨听了,静默片刻,才缓缓开口:“仅仅是为这个?” “不然还能为什么?”慕浅缓缓笑了起来,“为你替他们报仇吗?我想他们不会的,因为他们并不需要。因为……他们的死,跟沙云平根本没有关系。” 程烨的目光落在慕浅脸上,有惊讶与愤怒一闪而过,最终却诡异地平静下来,化作一抹自嘲的笑,缓缓浮上嘴角。 “都是假的。”慕浅说,“那单纵火案是真的,可是案子跟陆家有关是假的,你父母目击了案子也是假的,他们的死跟沙云平有关更是假的。” 她没什么语气,只是冷漠地陈述,末了才淡淡做出评论:“可收效却是很好的。” 程烨渐渐地就笑出了声。 好一会儿,他才又开口:“你知道吗?其实我有想过……可能那并不是真的。” 慕浅冷眼看着他,“是吗?” 程烨看着她,没有回答。 很显然,她是不会相信的,可是事实上,他的确怀疑过,并且,怀疑得很多。 可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这一条路。 如果是真的,那就当他为父母报了仇; 如果是假的,那就……当他还债了。 还给那些无辜惨死在他手中的人,还给那些已经破碎的家庭,还给那些失去子女的父母,又或者是失去父母的子女,还有……还给她。 他从前只觉得自己逍遥恣意,快活人生,却从来不知道,原来在那样的情形下失去亲人,竟是这种滋味。 而现在,他尝到了。 虽然是假的,可他终究是尝到了。 那些他很久都没有想起的人和事,有关于家庭,有关于梦想,有关于他遗忘的许许多多……他通通都想了起来,并且想了很多。 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更多的,只是为了替父母报仇。 可是慕浅却并不给他这样的机会。 她就这么毫不留情、毫无顾忌地戳穿了一切,让他直面最残酷的一面。 “你真的是……恨我到极致了,是吧?”程烨问。 慕浅还以他一个微笑,“你觉得呢?” 程烨静静看了她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对,应该的。虽然你大部分时间都在演戏,可是……你那次在我面前哭,应该是真的吧?” 慕浅冷笑了一声,“问这个还有意义吗?” “你恨我,所以巴不得我万箭穿心,不得好死。”程烨却又继续道,“爱恨分明,狠心绝情,是你的风格。” 慕浅平静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这样的人生,才是你应该过的人生。”程烨看着她,缓缓开口,“你就该这么活下去,不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尤其是,对着霍靳西的时候。” 慕浅没想到他最后会说出这句话,却只是嗤笑了一声,没有回答,起身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程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目光落在门上,久久不动。 门外,慕浅站了在门口,也久久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办公楼的霍靳西,就站在房门边,平静地注视着她。 慕浅看他的脸色,猜测之前程烨说的那句话,应该是被他听见了。 第294章 委屈吗? 慕浅与霍靳西对视片刻,很快挽起笑容,伸出手来拉住了他,“久等啦!” 霍靳西静静地看了她两眼,握住她的手,转身往外走去。 夜已经很深了,一上车慕浅就倚在霍靳西肩头,闭目养神。 霍靳西握着她的手,偶尔转头看她一眼,始终也没有说什么。 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家里意外地还亮着大灯。 慕浅跟着霍靳西进门,刚走进客厅,就看见阿姨送时常出入家里的汪医生下楼。 霍靳西眉头微微拧起,“怎么了吗?” 阿姨微微叹息了一声,回答道:“祁然感冒了,好像有些发烧,所以我刚刚通知汪医生过来给他检查了一下。” 慕浅一听,连忙道:“好好的怎么会感冒了?严重吗?” “不严重。”汪医生笑了笑,“就是普通感冒,发烧也不算厉害,过了今晚应该就会退了。” 慕浅听完,冲汪医生说了声“谢谢”,便快步上了楼。 霍靳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随后才收回视线,跟汪医生寒暄了两句。 汪医生是霍祁然一直以来看的医生,因此他对霍祁然的情况十分了解,眼见着慕浅匆匆上楼去看霍祁然,他不由得笑了起来,“霍太太很疼祁然嘛,之前给他看病的时候,祁然就一直眼巴巴盼着你们回来呢。”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楼上,慕浅推开霍祁然的房门时,那小子正贴着退烧贴躺在床上,微微撅着嘴,分明是委屈的模样。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霍祁然一转头看见慕浅,嘴巴顿时扁得更加厉害。 “不许哭啊。”慕浅伸出手来指着他,“堂堂男子汉,一点小病小热就哭,会被人瞧不起的。” 霍祁然听了,硬生生地抿了抿唇,将那股子委屈的情绪憋了回去。 慕浅这才上前来坐在床边,伸出手来探了探他的体温,一面检查一面嘀咕:“好端端地怎么就感冒了呢?你啊,就是体质太弱,回头要让你爸好好锻炼锻炼你才是……” 霍祁然也不知道听进去没听进去,只是拉着慕浅的袖子不放。 当霍靳西送走汪医生上楼来时,慕浅已经躺在了霍祁然床上,将他护在怀中哄他入睡。 霍靳西走上前来,也伸出手来探了探他的体温。 霍祁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又闭上眼睛,往慕浅怀中埋了埋。 霍靳西看到,闭上眼睛之后,他一只小手又悄无声息地攥住了慕浅的袖子。 慕浅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没办法,生病的人最大,我得陪着他啊。” 霍靳西没说什么,替霍祁然掖了掖被角,又看了慕浅一眼,就转身走了出去。 …… 这天晚上慕浅睡得不是很好,一来是霍祁然随时都黏着她,二来,是因为她心里还想着其他的事。 早上醒来,霍祁然烧果然退了,睡得还很香。 慕浅轻手轻脚地起床,准备回自己的房间去冲个澡。 时间还早,再加上她睡得也不好,因此整个人有些迷糊,进门之后便直往卫生间而去。 谁知道刚打开卫生间的门,眼前骤然就出现了一具男人的躯体—— 霍靳西就站在淋浴区,大概是刚刚冲完澡,正拿着毛巾擦拭身上的水渍,而她正好就推门走了进来。 慕浅有片刻的呆滞,“你怎么在这里?” 问出这句话之后,她才猛然嗅到危险的气息。 她的房间的卫生间里,一个刚洗完澡的男人…… 慕浅转身就想逃,却已经迟了。 霍靳西一手拉住她,另一手重新拉开淋浴,随即就将她拖进了细密的水帘之中…… …… 慕浅有些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 她在霍祁然房间里睡了一晚,而一早上,霍靳西竟然在她房间的卫生间里。 且一碰面就是这样的情形。 直至霍靳西抱着她回到床上,慕浅一跌倒在床,猛然意识到霍靳西昨天整夜都是在她的房间里度过的。 她的床被人睡过,她的书架被人翻过,那些被抽取出来翻阅的书,这会儿还放在写字台上。 慕浅大概瞟了一眼,都是她高中时候的课本和一些读物。 这人大晚上不好好睡觉,跑来她房间翻这些东西干什么? 慕浅抬眸看向自己身上的男人,霍靳西同样看着她,眉目深深的模样。 慕浅想,他应该是有什么话想说的。 果不其然,下一刻,霍靳西便伸出手来,轻轻按住了她的唇,反复摩挲之后,才缓缓开口:“委屈吗?” 委屈? 慕浅微一怔之后,反应过来。 昨天程烨对她说的那句话,他果然是听见了。 程烨说,让她不要为了任何人委屈自己,尤其是……对着霍靳西的时候。 所以,他耿耿于怀。 慕浅静了片刻之后,微微抬起身来,往他身上蹭了蹭。 “委屈不委屈的……我不知道。”她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在他结实紧致的身体上戳戳搞搞,“我只知道,霍先生给了我这么多,我可是一点都不亏的……” 话音落,她自己就忍不住笑出了声,同时主动缠上了他,又道:“当然,如果能再多一点,那就更好了……” 霍靳西沉眸看了她片刻,又一次将她压进了被窝深处。 ……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敲门声,咚咚咚的,一听就知道是谁。 慕浅猛地睁开眼睛来看着霍靳西,“你儿子!” 霍靳西却仿若未闻。 下一刻,慕浅仿佛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她有些急了,“霍靳西!” 霍靳西依旧圈着她的腰不放。 门把反复转动几回,终于被人从外头拧开。 与此同时,霍靳西终于松开慕浅。 霍祁然从房间门口探头进来,隐约听到呼吸喘气的声音,便大步走了进来。 慕浅已经飞快地裹了睡袍坐在床边,霍靳西却依旧躺在床上。 霍祁然站在床尾的位置,看着原本应该躺在他床上的慕浅,此刻不知为什么又跟自己的爸爸待在一个房间,他大概觉得有些生气,嘴巴一撅,扭头就又走了出去。 第295章 一早结下的仇 慕浅起初不过是想要回自己房间冲个澡而已,哪曾想到会遇上这样“勾心斗角”的争宠剧情,只怪自己见色忘义,一时贪欢,才让小家伙伤了心。 霍祁然到底还在生病,她当然只能哄着他。 于是这一天,得了御准不用去学校上学的霍祁然开开心心地黏在了慕浅身边,寸步不离。 慕浅要去医院探望容恒,霍祁然也理所当然同往。 容恒到底也是大家少爷,出了事,起初还能瞒一下,第二天就怎么都瞒不住了,因此慕浅抵达医院时,容恒所在的病房很是热闹。 容家的这些长辈,慕浅大部分都有过一面之缘,因此她带着霍祁然走进容恒的病房时,也很快地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有这些关爱容恒的长辈在,慕浅自然没办法拉着容恒问东问西,只能拼命朝容恒使眼色。 容恒耸了耸肩,满目淡然,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慕浅瞪了他一眼,只能继续打起精神来跟那些来探望他的长辈寒暄聊天。 霍祁然乖乖跟在慕浅身边,慕浅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听话得不得了,引得容家的那些长辈看得很是眼馋,一时间容恒竟然就被催起了婚。 这样一来,就换作容恒来瞪慕浅了。 两人正你来我往瞪得热闹,病房门忽然又一次被人推开,一个年约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一身笔挺的西装,戴一副金丝眼镜,眉眼温润,笑容柔和。 一见到他,病房内的气氛似乎瞬间凝滞了片刻。 慕浅抬眼一看,看到一张有些眼熟的脸。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陆家二爷陆与川。 在江城,人人都知道陆家底子不算干净,这些年渐渐地步入正轨,这位表面温润,实则腹黑狠辣的陆二爷居功至伟。 可对于容家这样的权贵家族,是绝对不屑与陆家来往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号人物,这会儿突然出现在容恒的病房内,容家所有人大概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容恒和慕浅却是心里有数的。 虽然容恒这次受伤是因为沙云平,可是沙云平背后的人是谁,慕浅和容恒同样心里有数。 沙云平他们那个犯罪集团,表面上看来是收钱办事,什么事都做,可事实上他们经手的大部分案件,多多少少都跟陆氏有关。 由此看来,沙云平肯定是和陆氏有联系的,很有可能是他直接听命于陆氏,至于其他生意,不过是给团伙里的其他人一些甜头罢了。 而此次,陆与川亲自前来探望容恒,就更说明了什么。 作为跟陆与川同辈的容恒父亲容芳庭很快站起身来接待了陆与川:“陆先生,你好。” “容先生,你好。”陆与川微笑着伸出手来,随后道,“听说容恒贤侄因公负伤进了医院,我恰好来医院办点事,便顺路上来探望一番。” 说完这句,陆与川便走到了容恒病床边,温言慰问起容恒的伤情来。 容恒为人处世向来周全,这会儿自然也滴水不漏地回答了。 “说起来,沙云平这人与我倒还有些交情。”陆与川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只是没有想到,他竟然做得出这样心狠手辣的事,实在是令人震惊。” 慕浅在旁边停了,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果不其然,他是来表清白来了。 只是原本也没有人将容恒受伤这事扯到陆家头上,陆家在这件事上,自然是清白的。 可是在其他事情上,那可就未必了。 慕浅暗暗咬了咬牙,手掌不自觉地捏成拳。 霍祁然就在慕浅身边,自然察觉到她的动作。 他低头看了一眼慕浅的手,愣怔片刻之后,他伸出自己的小手来,轻轻包住了慕浅的手。 猛然被他柔软的小手裹住,慕浅微怔了一下,转头一看,心下不由得一暖。 她很快松开自己握成拳的手掌,反手握住霍祁然,又低声询问了一下他的身体状况,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放下心来。 这么一会儿,陆与川已经说完了自己要说的话,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在了慕浅身上。 他是来向容家表清白的,在这件事上,慕浅是一个十足的外人,因此只是安静地带着霍祁然坐在角落,却没有想到陆与川还是会注意到她。 “这位是?”陆与川看向慕浅,低低询问出声。 慕浅原本也没打算在他面前隐藏自己,这会儿陆与川主动问起她,她求之不得,很快走上前来,“陆先生,你好,我叫慕浅,霍靳西是我先生。” “哦。”陆与川微微挑眉,笑了起来,“原来是小霍太太,靳西好眼光。” “您过奖。”慕浅回答,“我也久仰陆先生大名,一直想要与您结交,没想到今天在这里找到了机会。” 陆与川微微点头一笑,“既然今天认识了,那以后应该还有很多机会见面。” “我很期待。”慕浅说。 陆与川微微一挑眉,再次将慕浅打量了一通之后,这才正式告别离去。 陆与川一走,容恒登时就跟慕浅急眼了,“你招惹他干嘛?” “是他主动想要认识我的。”慕浅回答,“再说了,像他这样的传奇人物,我当然想认识了。” 容恒白了她一眼,“你知不知道陆沅就是他女儿?” 陆沅?那个曾经和霍靳西相过亲的陆沅? “哎呀。”慕浅捂住自己的嘴巴偷笑起来,“那我刚才自我介绍是霍靳西的老婆,岂不是打了他的脸?” 容恒见她这个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当时整个陆家都对这件事很上心,陆沅也对二哥十分上心,所以他这个当爹的也主动接触了二哥好几回。” “结果霍靳西就那么不留情面地拒绝了他们?” “二哥是生意场上的人,当然不会跟他们扯破脸。”容恒说,“可是陆家是些什么人,你心里难道没数?” 慕浅轻笑了一声,回答道:“我当然有数。原来这仇啊,一早就已经结下了呢……” 第296章 妈妈 容恒看着慕浅的模样,知道她心里肯定有什么盘算,皱眉道:“我跟你说别去招惹陆家。” “放心吧。”慕浅冲他笑了笑,“我这个人可单纯善良了,别人不招惹我,我肯定不会去招惹别人。” 容恒还想说什么,被一旁的容夫人打了一下,“你怎么跟你霍二嫂说话呢?就不能客气点?” 慕浅听到这句话,一时得意起来,冲容恒挑了挑眉。 容恒被这么一打断,一时有些泄气,知道有些事情跟慕浅说不通,只能暂且作罢。 一直到容家长辈渐渐离去,病房里人少了起来,慕浅才终于找到机会跟容恒探讨沙云平的事。 因为那一日沙云平也朝自己的手臂开了一枪,因此此时此刻的沙云平同样在医院,而在他住院期间,始终没办法进行严格的口供盘问,因此到现在,沙云平还没有交代过什么。 “那有没有告诉他程烨已经全部交代了?”慕浅连忙问。 “你说呢?”容恒反问。 慕浅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可是不问不甘心,问了就更不甘心。 明明他所有的罪行都已经大白于天下,沙云平还有什么可扛着的呢? 除非,他还打算保住他身后的人! 慕浅忽地就想到了刚刚来到这里的陆与川。 如果沙云平真的是为他所用,那么一旦沙云平交代了所有事情,陆与川自然没办法摆脱干系,他来这里探望容恒表清白也是多此一举。 可是像他这样的人,会做这种多此一举的事吗? 慕浅心里忽地就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这一天,慕浅在容恒的病房里待了一整天,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得到沙云平那边的状况,然而一直到晚上,那边传来的消息仍然是沙云平还没开口。 霍靳西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 这一天注定是不会有什么收获了,可是慕浅却始终不甘心就这么离开,而霍祁然……已经占据着容恒的床睡着了,容恒则被逼坐在沙发里。 容恒的伤势原本不算重,坐在沙发里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他一看见霍靳西,还是忍不住苦着脸开口:“二哥,你总算来了。” 霍靳西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熟睡的霍祁然,却没有看见慕浅,于是问道:“她呢?” 容恒朝卫生间的方向扬了扬脸,“在这儿守了我一天了,说是等你来才走……” 霍靳西听了,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沙云平还没交代?” 容恒微微叹息了一声。 慕浅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便正好看见霍靳西坐在床边察看霍祁然的状况。 “你来啦?”慕浅见到他,有些怏怏的,“那回家吧。” 容恒听到她这句话,控制不住地松了口气。 霍靳西伸出手来将霍祁然抱进怀中,霍祁然一下子就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看见慕浅之后,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重新趴在霍靳西的肩头又闭上了眼睛。 慕浅跟在霍靳西身后,临出门前仍旧不忘叮嘱容恒:“一有消息立刻通知我啊。” 容恒做出一个发誓的动作,慕浅这才不情不愿地转身离开。 回去的车上,霍祁然躺在霍靳西怀中沉沉入睡,而慕浅则有些心不在焉,全程都盯着窗外。 “明天别去容恒那里守着了。”霍靳西说,“我跟他那边的人说了,有什么消息会立刻通知你。” 慕浅立刻回过头来看他,“真的?” 霍靳西看她一眼,慕浅眨巴眨巴眼睛,主动靠向了霍靳西的肩膀。 霍靳西一手抱着霍祁然,另一只手伸出来握住了她。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开口:“其实对他们而言,抓住沙云平和程烨,就已经是铲掉了一个性质非常恶劣的犯罪团伙,至于这个团伙背后还有什么人主使,对他们而言,可能并没有那么重要,追查下去也未必会有结果。可是对我而言,这很重要。” 霍靳西知道,慕浅之所以这么卖力地想要揪出这个犯罪团伙,揪出幕后主使者,通通都是为了叶惜。 因此沙云平交代的内容对她而言有多重要,他心里很清楚。 即便现在,这件事已经几乎完全地指向了陆家,可是这样一个模糊的答案对慕浅而言,不够。 这天夜里,因为霍祁然在生病,再加上早上的经验教训,慕浅便将霍祁然安排在了自己的床上。 等她洗了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床上已经又多了一个人。 霍祁然熟睡在床的左侧,而霍靳西则坐在床的右侧,中间那个一人宽的位置,大概就是留给她的? 慕浅站在床尾的位置迟疑了几秒钟,原本看着平板电脑的霍靳西抬起头来看向了她,“不准备睡?” 慕浅翻了个白眼,从床尾爬上去,感受了一下左右相逼的感觉之后,微微叹息了一声:“我以前从没觉得我这张床小……” 话音落,霍靳西放下平板电脑,躺下来后,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 两个人的紧紧相贴换来了相对宽裕的空间,虽然不大,但好歹霍祁然可以自由翻身了。 “还觉得小吗?”霍靳西问。 慕浅微微抬眸瞥了他一眼,笑得顽劣,“霍先生,您这是……耍流氓啊?” 霍靳西听了,又将她往怀中拢了拢,微微向前,就封住了她的唇。 …… 清晨五点多的时候,原本靠在霍靳西怀中熟睡的慕浅忽然一个痉挛,从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霍靳西已经圈住了她,按亮床头的灯,低下头来察看她的情况。 慕浅做了个失足跌落的梦,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她醒过来时满背的冷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霍靳西伸出手来抚着她的背,见她平复下来,才开口问了句:“做梦了?” 慕浅点了点头,也不想多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有些空,习惯性地往霍靳西怀中埋了埋。 两个人言语也轻动作也轻,谁知道躺在旁边的霍祁然不知怎么就被惊动了,动动手脚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一睁眼,便正对上霍靳西的视线,以及慕浅的后背。 慕浅安静地靠在霍靳西怀中,而霍祁然安静地和霍靳西对视片刻之后,忽然就坐起身来。 他一坐起来,慕浅立刻就察觉到了,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霍祁然像是得到了鼓励一样,立刻站起身来,伸出脚来往霍靳西和慕浅中间一插。 慕浅“噗”地笑出声来,主动往边上挪了挪,给他腾位置。 霍祁然立刻欢天喜地地躺到了两人中间。 慕浅自然纵容他。 霍靳西的怀抱虽然好靠,但是有这么个香香软软的小家伙抱着也是很舒服的,因此慕浅伸出手来把霍祁然往自己怀中一抱,满足地叹息了一声之后,就又闭上了眼睛。 霍祁然正喜滋滋地靠着慕浅,忽然就又对上了霍靳西的目光。 霍靳西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拨了拨他的头发。 霍祁然忽然就想起了那天霍靳西说过的话—— 原本是说好了他开口喊慕浅之后,霍靳西就由他随时随地跟慕浅在一起,谁知道他趁着这两天生病,连续霸占了慕浅两天…… 想到这里,霍祁然大概也是觉得有些心虚,垂下眼睛之后,默默地又在心里练了起来。 霍靳西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没有说什么,重新关上了灯,让他和慕浅可以重新入睡。 然而慕浅虽然闭上了眼睛,可是她却再也没有睡着。 先前那个梦境让她心有余悸,翻来覆去,总是觉得不安。 然而这不安究竟从何而来? 半梦半醒之间,慕浅眼前忽然闪过陆与川那张温文带笑的脸。 她瞬间就又清醒过来,心里的不安忽然放大到了极致。 有些事情仿佛是一种预兆,尤其是这种令人不安的事情。 清晨起床,慕浅走进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番,出来就看见霍靳西正站在窗户旁边接电话。 听见她的动静,霍靳西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慕浅直觉这个电话跟自己有关,立刻上前,“怎么了?” 霍靳西与她对视一眼,慕浅正准备伸手接过电话时,他缓缓开口:“沙云平死了。” 慕浅蓦地一顿,大脑空白了两秒,才有些冷硬地开口:“怎么死的?” “氰化钾中毒猝死,自杀。” 慕浅听了,忽然冷笑了一声。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不停地深呼吸,脸色却依旧苍白,“自杀?他哪来的本事在监护病房自杀!他那么拼命想要自保,怎么会想自杀!明明就是陆家的人——” 显而易见的事实,她不想再说下去,控制不住地倒退了几步之后,慕浅坐到了床上,艰难地平复自己的心绪。 可是任由她怎么努力,一瞬间崩塌的思绪还是难以恢复正常。 霍靳西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不用太在乎这件事。”他说,“沙云平不是唯一的突破口,况且,你离真相已经很近了,不是吗?” 慕浅听着他的话,也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她的确离真相很近,一步之遥而已。 下令对叶惜动手的人,无论如何都绕不开叶瑾帆和陆家,可是她就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想要知道究竟是哪个人,这样心狠手辣。 沙云平原本是最近的一条路,可是现在,她好像又被绕远了。 这种阻碍,在她过往的调查之中原本不算什么,不过是个小插曲,可是这一次,事关叶惜,她没办法平静。 她只觉得对不起她,很对不起她…… 霍靳西抚着她的后脑,慕浅有些难过地靠着他,静默不语。 换好衣服的霍祁然再回到这间房来找慕浅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形。 印象之中,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慕浅,颓然、悲伤又无力的慕浅。 霍祁然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担忧地看看慕浅,又看看霍靳西。 霍靳西看他一眼,示意他上前。 霍祁然缓步上前,轻轻拉了拉慕浅的袖子。 可是慕浅没有动,甚至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霍祁然顿时就有些慌了,开始用力拉慕浅的袖子。 慕浅心思早已不在这里,却忽然察觉到霍靳西手上不同寻常的力道,硬生生地将她的思绪带了回来。 慕浅缓缓抬眸,对上霍靳西的目光时,却发现霍靳西在示意她看旁边。 慕浅顺着他的目光缓缓转头,正对上霍祁然关切的目光。 不同于以往的是,霍祁然不仅只是看着她,他还……张开了嘴。 他张开了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可是那个口型太过明显,慕浅一眼就看出了他在反复重复一个什么音节—— 妈。 他在喊她,妈。 一瞬间,慕浅就想到了笑笑。 笑笑已经走了很久了,可是现在,忽然又有一个孩子管她叫妈妈。 慕浅看着这个明明发不出声音,却还是努力地想要喊她、安慰她的孩子,顷刻之间,有眼泪汹涌而至。 她伸出手来,将霍祁然抱进怀中,感受着他的体温和香气,那颗飘忽无依的心,忽然温暖安定到极致。 霍靳西静静看着这一幕,片刻之后,弯下腰来连霍祁然一起抱住了慕浅,而后轻轻在慕浅鬓角印下一个吻。 第297章 订婚 沙云平的死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打击到了慕浅,可是霍祁然的温暖贴心又更大程度地抚慰了她的心,因此不消半日慕浅就从那打击中走了出来,平静地接受并且正视了这样的事实。 此前她受雇于孟蔺笙,为的是查秦家接连发生的三宗意外和上一个记者伍锡葬生火场的真相,这个真相,现在已经大白。 虽然沙云平一死,这个犯罪团伙就只剩下程烨一人可追责,而程烨只负责行动,大部分情况下,他并不清楚雇主的身份,可是偏偏秦家那三宗意外,因为与他表兄秦杨相关,他稍一打听就知道了真相,也已经据实交代,因此秦杨已经被批捕,慕浅也算是完美完成了孟蔺笙交给她的任务。 至于后面无辜卷入的叶惜,那就单纯只是慕浅的任务了。 纵然沙云平死了,她也依旧不会放弃追查,纵然真凶一时不会浮出水面,假以时日,这个凶手终究会现形,终究呼得到应有的报应。 接下来的日子,慕浅开始专心地写关于秦家、关于伍锡、关于这个犯罪团伙的报道。 稿子完成之后,慕浅将稿子先发给姚奇看了一遍。 姚奇看完稿子,稍加润色之后,就又发还给了慕浅。 慕浅此前一直在国外,在国内只发表过林夙杀妻一案,姚奇对国内新闻环境的把握显然比她熟络得多,经过他润色的稿件的确更加完善。 审读几遍之后,慕浅将稿件连同相关资料通通发给了孟蔺笙。 孟蔺笙人在国外,第二天才给她回复。 对于慕浅的工作能力与这项工作的完成度,孟蔺笙大加赞赏,慕浅也不跟他客气,张口就问他要奖金,孟蔺笙一口应允。 “对了,你的办公室我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考虑正式入职?” 看见孟蔺笙发过来的这句话后,慕浅转头往自己身旁看了一眼。 此刻她正坐在霍靳西的书房里,而她的身边,霍祁然正乖乖趴在那里写作业。 自从霍祁然愿意张口之后,虽然一时还是发不出声音,可是他大概是看得出即便他发不出声音,慕浅还是会开心,因此他从一开始的扭捏害羞,到现在一看见慕浅就从容张口,这对名义上的母子关系愈发亲密,而霍祁然也愈发爱黏着她。 可是如果正式入职孟蔺笙的公司,那势必就要开启正式的工作模式,尤其对于调查记者而言,居无定所食无定时是常态。 慕浅虽然早就已经习惯这样的工作状态,可是眼下,这样的状态似乎不太适合她了。 霍靳西怎么想暂且不论,身旁的这个小家伙只怕第一个就会跳着脚反对,更何况……这几日的昼夜相处下来,慕浅仿佛也开始有些离不开他了。 再加上接下来她还要盯着陆家和叶瑾帆,以这样的状态去入职,实在是有些对不起孟蔺笙开出的条件。 “我考虑过了,以我目前的情况,不能完全胜任您给出的工作。”慕浅说,“但是如果您愿意相信我的话,我有一个人选可以推荐给您。” 孟蔺笙对她的回应似乎并没有太感到意外,却还是表现出了相当程度的遗憾,随后才问慕浅推荐给他的人是谁。 “姚奇。”慕浅回答,“一个很有经验的记者。” 出乎意料的是,孟蔺笙竟然回答:“他?我听说过。” 姚奇这几年是什么名声,慕浅自然知道,而孟蔺笙听说了些什么,她心里也大概有数。 “我知道他名声不太好。”慕浅说,“可是如果您愿意给他这份信任,他一定能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给您。当然,我也愿意随时接受他的邀请,成为贵刊的特约记者。” 孟蔺笙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忽然就笑出了声,“你都这么说了,我就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了。那我拭目以待。” 结束和孟蔺笙的通话之后,慕浅放下手机,转头去看了一下霍祁然写作业的进度。 谁知道这一看,却发现这小子的进度,还停留在她接电话前的位置。 慕浅毫不留情地伸出手来戳了他一下,“你怎么回事?我接电话这么久,你就摸鱼这么久?” 霍祁然这几天黏着她黏出胆子来了,慕浅明明在训他,他也不怕,反而只是盯着慕浅笑。 “是不是偷听我打电话了?”慕浅问。 霍祁然如实点了点头。 慕浅便凑近了他一些,“听到我不去上班,你很开心?” 霍祁然又点了点头。 慕浅本来有些忍不住想打击他一下,末了却又狠不下心来,只是轻轻拧了拧他的脸蛋,“臭小子!” …… 这一连数日的忙碌下来之后,慕浅才抽出时间跟姚奇见了一面。 一见面,慕浅直接就将一张支票递到了姚奇面前,“你的。” 姚奇拿起支票一看,眉心不由得微微一拧,“这么多?” “多吗?”慕浅微微挑眉笑了起来,“那说明我帮你找到了一个大方的老板,你要好好感谢我才对。” 姚奇闻言,又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早些年,你缺钱为你太太治病,所以才走上出卖新闻这条路,可是这条路一旦走上了,想要回头可没那么容易。”慕浅说,“现在你有机会回头了。” 姚奇听了,微微冷笑了一声,“你又知道我想回头?” 慕浅微微扬起下巴来,“对啊,我就是知道,你不服?那来说服我啊!” 姚奇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终究没有说什么,转开视线的片刻,他嘴角罕见地勾起了一丝笑意。 顿了片刻,姚奇才又开口:“陆家……你还打算追查下去吗?” 慕浅耸了耸肩,“现在线索断了,我要追也没法追。顺其自然吧。” 姚奇又迟疑了片刻,才道:“昨天我收到一个消息……” “什么?”慕浅抬眸,等着他的爆料。 “听说叶瑾帆准备和陆棠订婚,已经有策划公司在接这单生意了。” 慕浅听了,安静了几秒钟,忽然嗤笑出声。 订婚? 好极了。 真是好极了。 第298章 最喜欢你 说起来,慕浅认识叶瑾帆并不久,只因为他是叶惜深爱着的男人,才会对他加以关注。 叶惜出事之后,这个男人表现出来的愤怒与绝望,在慕浅看来并不像假的,可是若要她完全地去相信叶瑾帆,她又始终做不到。 无论如何,她看叶瑾帆,眼前总好像是蒙了一层纱,看不清。 说到底,她不够了解这个男人,所以无法判断这个男人。 也许正是因为没办法彻底信任,当她知道叶瑾帆要和陆棠订婚的消息,第一反应就是愤怒。 那个他口口声声唯一深爱的女人才走了多久啊,他这就能够忘掉一切,跑去跟别的女人订婚了? 可是,如若真的是心如死灰呢? 因为心如死灰,所以无挂无牵,眼前唯一的目标就是复仇,而完成复仇之后,人生便是终结。 慕浅一时无法判定叶瑾帆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所以冷静下来之后,她也无法对此发表什么意见。 这天夜里,霍靳西回到家里的时候,正好遇上从霍祁然房间里走出来的慕浅。 一连几日,霍祁然都是缠着慕浅的,每天晚上也都是跟慕浅一起睡。 起初霍靳西偶尔还能蹭到小半张床,可后来霍祁然在慕浅床上越睡越舒展,他便连小半张床都得不到了,一连数日,孤枕难眠。 而今天这情形,看起来,是慕浅已经哄睡了霍祁然,并且没有要跟他一起睡的打算。 霍靳西到底吃了几天斋,心里难免有些火气,见到她,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今天祁然没缠着你?” “缠了。”慕浅微微扬眉看着他,回答道,“不过比起他需要我的程度,我今天更需要另一个人。” 她一边说话,一边就已经伸出手来缠上了他的领带。 霍靳西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的手上,眸色渐深。 …… 已是初夏,空气里开始有了湿热的气息。 而在这样的气息里出一身汗,疲惫,却又酣畅淋漓。 尤其是背着一身的汗对着空调口吹出的凉风时,更是舒爽至极。 慕浅正对着风口吹得痛快,从卫生间走出来的霍靳西看她一眼,抬手就关掉了空调。 “喂!”慕浅立刻睁开眼,不满地看着他。 难得她今天做主动,霍靳西餍足之后心情好,上前来抱着慕浅就又回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浴缸里,一缸清水,不凉不热,躺下去时正好能驱散身体里的热气,却又不刺激,比空调吹出的风舒服得多。 慕浅被霍靳西拥在怀中,泡在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谁说只有男人才能用情事来发泄? 事实证明,这种发泄手段对女人来说同样受用,并且舒适度极高。 霍靳西双手搭在浴缸旁,看了怀中的女人一眼。 虽然已经舒服地在叹息,可是她眉目依旧不曾舒展。 “怎么了?”一直到此刻,霍靳西才终于低低问了一句。 慕浅安静地倚在他怀中,好一会儿才睁开眼来,缓缓开口道:“霍靳西,如果我被人害死,你会不会用尽所有方法来为我报仇?” “不会。”霍靳西回答。 慕浅躺着没动,眼神都没有变一下,只是道:“为什么?” “因为不会有这种如果。” 慕浅这才转头看他,“假设一下也不行吗?” “不行。”霍靳西说。 因为他曾历经生死,所以,他不愿意用生死来开玩笑。 慕浅对上他的目光,隐隐约约像是感知到什么,顿了顿之后,便只是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好吧,那就不说这个话题了。” 霍靳西又盯着她的侧颜看了片刻,才缓缓道:“你知道叶瑾帆准备和陆棠订婚的事了?” 慕浅蓦地又睁开眼来,“连你都听到消息了?这么说来,这件事是真的了?” 霍靳西淡淡道:“八九不离十。” 慕浅仿佛忽然间就生出了探讨的兴趣,换了个姿势,面对面地朝向他,随后才道:“作为男人,在这种事情上你应该比较有发言权——男人真的也会为了爱情,痴狂疯魔到这种程度吗?”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才又道:“什么叫痴狂疯魔?” 片刻的对视之后,慕浅忽然意识到,她和霍靳西之间似乎不应该讨论这个话题。 可是话已经说到这里,只能继续说下去。 “为她生,为她死,为她不顾一切,为她放弃所有。”慕浅说,“当然,你这么冷静理智的人,是不会做出这么不明智的事情的。那其他男人呢?其他男人有没有可能会这样?” 霍靳西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道:“在女人眼里,这样才算爱?” “当然不。”慕浅冲他展颜一笑,“就事论事,理智讨论一下嘛。”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既然你知道我不是这种人,就不该拿这种问题来问我。” 他这语气,多半是不高兴了,慕浅眨巴眨巴眼睛之后,十分乖巧地“哦”了一声,随后便准备起身离开。 谁知道她刚刚作势起身,只是微微扭转了身体,便忽然又被霍靳西拉进了怀中。 慕浅默默体会着他出手的力道,啧,看来还真是不高兴了。 霍靳西将她抵在浴缸壁上,圈在手臂胸膛之间,低头看她,“痴狂疯魔才好?” 慕浅微微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来圈住了他的脖子,“都痴狂疯魔了,你说好不好?咱们正常人嘛,按照正常人的活法最好了,难不成还要羡慕神经病,奔着那个方向发展?所以啊,要我说,最好的就是霍先生您这样的啦!冷静又理智,权衡利弊,出手不凡,风姿卓越,风靡万千少女……” 她一通彩虹屁吹得天花乱坠,霍靳西却显然不吃这一套,伸出手来在她腰上重重地拧了一把。 慕浅“啊”了一声,整个扑进他怀中。 待到慕浅想要脱身时,才发现怎么都挣不开身上那双铁臂。 她无奈抬眸看向霍靳西,面面相觑片刻之后,才终于又开口:“好了好了,最喜欢你了,可以了吗?” 霍靳西静了片刻,忽然道:“再说一次。” 第299章 来日方长 慕浅本是一时顺口,这句有些勉强的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不过是为了哄他开心,谁知道霍靳西竟然会对她说,再说一次。 再说一次? 慕浅有些犹豫地缓缓开口:“最喜欢你了……” 这句话比之刚才脱口而出的那句,明显地缺乏底气和自信,可也许,这才是她内心真实的写照。 霍靳西静了片刻,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拉过她的手来,放到唇边轻轻吻了吻。 他不是有耐性的人,可是面对着她,却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 来日方长。 毕竟,那些过往被他亲手毁灭,那些来日便是他应该承受的惩罚与折磨。 …… 一周后,慕浅和姚奇共同合作的报道在线上线下同步刊出。 报道从一个不怎么起眼的秦家入手,渐渐引出怵目惊心的事件,更揭露出令人震惊的背后人物和真相,很快又一次引发了大规模的转发与讨论。 而案件背后,慕浅的名字再一次被广泛提及。 娱乐至死的年代,她的名字的热度,甚至一度盖过了这桩案件本身。 对于这样的情形,慕浅司空见惯,早已习以为常,也懒得去理会什么。 报道刊出的第二日,慕浅在一家餐厅巧遇叶瑾帆。 她看见他的时候,叶瑾帆正和一个朋友坐在一起,手中递出去一张粉蓝色的帖子。 慕浅远远看见,就已经猜出了那帖子是什么。 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跟叶瑾帆见过面,这会儿便主动上前跟叶瑾帆打了招呼:“叶哥哥。” 叶瑾帆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怔忡片刻之后,才淡笑着开口:“浅浅,这么巧。” “是啊。”慕浅一面回答,一面就自说自话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随后目光便落到了餐桌上那张粉蓝色的帖子上,“这是什么啊?” “是瑾帆和陆小姐的订婚邀请帖。”叶瑾帆的朋友笑着回答她。 “是吗?”慕浅立刻朝叶瑾帆摊开了手,“那我的呢?” 叶瑾帆盯着她的手心看了片刻,忽然看向自己的朋友,“老胡,你先走吧。” 那朋友倒也识趣,没有多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 “怎么了?”慕浅说,“你订婚这样的大喜事,不给我一张帖子,说得过去吗?你身上肯定还有,给我一张嘛!” 说话间,慕浅伸手往他口袋里一掏,果真就掏出了一张粉蓝色的请帖。 慕浅仔细地翻看着自己手中的这张请帖,从配色到制图,分明都是精心设计过的,可见这个订婚仪式对有些人而言,是真的很重要的。 “这请帖真好看。”慕浅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叶瑾帆瞥了那帖子一眼,垂下眼,没有说什么。 “你猜,如果叶子知道你要跟其他女人订婚,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浅浅。”叶瑾帆喊了她一声,缓缓道,“她不可能会知道了。” “也许她在天有灵呢?”慕浅说。 叶瑾帆听了,再度扯了扯嘴角,缓缓道:“如果她在天有灵,应该知道你为她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来做。” 慕浅仍旧反复翻看着手中的那张请帖,“叶子知道我最喜欢热闹了,这样的场面,怎么能少了我?” “浅浅!”叶瑾帆又喊了她一声,随后微微压低了声音,才又继续道:“你一直以来追着害死惜惜的那群人不放,昨天又刊出了那篇报道,陆家已经有人开始注意到你了!一旦你成为陆家的目标,你还想有安生日子过吗?” 慕浅听了,唇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陆哥哥难道不知道,我这个人天性就喜欢刺激?” “慕浅!”叶瑾帆大约是被她气着了,一时竟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 “算了算了。”慕浅将那张请帖递还给他,“一张帖子而已,叶哥哥可真是太小气了。你不给我,霍靳西那边也能收到,到时候我蹭他的帖子,就不让叶哥哥为难了。” 慕浅说完这句,起身就走开了。 …… 叶瑾帆既然在这两天派请帖,那么陆家的帖子应该差不多在同一时间派出,吃过午饭之后,慕浅便直接踩上霍靳西的办公室找请帖。 她上到26楼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很空旷安静,大部分人应该都在会议室开会。 慕浅熟门熟路地往霍靳西的办公室走去,经过庄颜的办公桌时,正好瞥见一抹熟悉的粉蓝色。 慕浅在一堆文件中挑出那抹粉蓝,只看了一眼颜色,便确定了这就是陆家送过来的请帖。 她正拆开请帖细看,身后的走廊上忽然传来一连串的脚步声。 慕浅回头一看,刚开完会的霍靳西带着一群人从会议室的方向走过来,大概是会议开得不怎么顺利,霍靳西眉头紧锁面色不豫,身后跟着的人则个个都是胆颤心惊的模样。 见到她之后,霍靳西脚步缓了缓,面色稍有缓和,眉目却依旧冷峻。 而霍靳西身后的庄颜看到慕浅之后,默默地呼出了一口气。 “怎么突然上来了?”霍靳西走到慕浅面前,停下了脚步。 身后众人统一跟慕浅打过招呼之后,立刻各自散开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慕浅见状,扬了扬自己手中的请帖,“我来拿这个的,拿了就走。” 说完她便转身欲走,霍靳西却一手捏住她的手腕,直接拖着她走进了办公室。 进了办公室,霍靳西才拿过慕浅手中的帖子,看了一眼之后,淡淡开口:“就为这个?” “这个可金贵啦。”慕浅说,“我刚才费尽口舌都没有拿到呢!” 说着她便伸手去霍靳西手里拿,霍靳西却一扬手将帖子拿远了些。 “在别人那里费尽口舌,在我这里,一句话就要拿走?” 慕浅闻言,忍不住咬了咬唇,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很快就又扬起笑容,直接往他怀中一坐,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倾身向前亲了他一口,“老公,最喜欢你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去拿请帖,原本都要到手了,霍靳西忽然又将请帖拿得更远。 “慕浅,你是不是拿我当祁然了?” 霍靳西说。 第300章 撒气 慕浅刚才那番讨好的行动极其流畅自然,也是遵循着他平日的喜好而来,原本以为霍靳西应该会高兴,没成想他却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慕浅认真思索了片刻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刚才那个会,应该真的是让他不爽到了极致。 慕浅也不问什么,只是微微偏了头看着他,“原来你不喜欢我这样,那我改改?” 说着她便从他怀中站起身来,理了理裙子,以一副十足端庄的模样站在他面前,微微一笑之后,半鞠着躬开口:“老公,你辛苦了,我替你捏捏肩吧。” 说完,她伸出纤纤十指往霍靳西肩头一放,然而还没下手,就已经被霍靳西握住,重新拉回了他怀中。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慕浅说,“在别人那里受了气,拿我撒火啊?” 霍靳西闻言,缓缓道:“我拿你撒火了?” “怎么没有?”慕浅说,“不就一张请帖吗?处处挑刺为难我!到底想要我怎么样,你说!” 霍靳西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然而还没开口,办公室的门先被叩响了。 片刻之后,庄颜推开门,小心翼翼地探了个头进来,“霍先生,邝先生和温先生还想跟您再谈谈。” 听到这两个名字,霍靳西眼眸瞬间又暗沉了几分,甚至还有一丝不耐烦从眉心溢出,被慕浅看在眼里。 邝温二人同是霍氏的股东,早些年霍氏蒙难,两人虽然没有出什么力,但并没有在关键时刻抽身,是以霍靳西重新振兴霍氏之后,两人依旧是霍氏的重要股东。这些年霍靳西虽然独掌大旗,然而关键时刻,这两人还是能说上一些话。 眼见霍靳西这个反应,慕浅猜测这两人应该刚才就激怒了霍靳西,这会儿却还不死心。 而霍靳西虽然不耐烦,却还是没有拒绝。 正如慕浅对他的定位——这个男人,永远理智冷静,以大局为重,绝对不会意气用事。 “既然你还有事,那我先走了。”慕浅说,“晚上回家咱们再说。” 说着她才又站起身来,有些不甘心地瞥了一眼霍靳西手里那张请帖,缓步往外走。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慕浅刚一出门,便正遇上邝温二人。 这两人她见过两次,从容打了招呼之后,便目送二人进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庄颜忙着冲咖啡,一时顾不上慕浅,等到她把咖啡送进办公室再出来,慕浅依然还在她的办公桌前。 见到慕浅还没走,庄颜明显松了口气,对慕浅做出一副祈求的姿态,“霍太太,你暂时别走呗。” “为什么啊?”慕浅原本就是为了打听情况,这会儿顺势就问了出来,“里面分歧很大?” 庄颜点了点头,“事关一个大项目,两天了,还没讨论出结果呢。霍先生的耐心应该快要消耗光了,大家都胆颤心惊的呢……” “那我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啊。”慕浅耸了耸肩,“我走了。” “别!”庄颜一把拉住她,“你相信我,你留下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少来。”慕浅嗤笑一声,“我留下,你们家霍先生就把气都往我身上撒,你们就解脱了,是吧?” 庄颜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你才少来。霍先生怎么会舍得朝你撒气!有你在,他心情大概会好十倍以上。” “我刚才可就承受了他一通莫名其妙的气性。”慕浅说,“我才不上你的当。” 慕浅转身就走,庄颜却仍旧拉着她不撒手,一直快到电梯口,庄颜才又道:“或许他不是在冲你撒气,而是希望你给他安慰呢!” 听到这句话,慕浅脚步微微一顿。 庄颜见有转机,立刻乘胜追击,“你相信我,只要你稍微出力安慰安慰他,霍先生绝对很快平复!” 慕浅抱着手臂,看着面前正缓缓上升的电梯楼层。 电梯最终上到26楼,“叮”地一声在她面前打开,她却蓦地转过了身看向了庄颜。 “他午饭吃了吗?” 庄颜感动得差点留下眼泪,“没吃!我马上打电话订餐!” …… 办公室内,霍靳西将邝温二人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观点和理据又听了一遍。 他耐性原本就已经快要消磨殆尽,再加上心情也不好,几乎就要口不择言的瞬间,已经离开的慕浅忽然推开门走了进来。 房间里原本已经近乎凝滞的空气骤然被打散。 “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谈话。”慕浅说,“只是我突然不太舒服,想在这里休息一下,你们不用管我,继续谈你们的事就好,我不打扰你们。” 说着她便朝休息室的方向走去,霍靳西见状,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也走了过去。 慕浅刚走进休息室,一转身,霍靳西也已经进了门。 “不是走了吗?”霍靳西微微掩上门,神情清淡地问她。 慕浅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脖子,“现在不想走了。你赶紧跟他们俩谈完,我陪你吃午饭。” 说完,她又主动凑上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霍靳西伸出手来在她腰上扶了一把,目光落在她脸上,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眸深处。 可是她向来一副明媚带笑的模样,饶是他向来眼光锐利,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不待他说什么,慕浅便又推着他出了门,“快点去谈,不然要饿死人的!” 霍靳西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带上休息室的门,重新回到了办公区。 接下来的谈话,忽然就变得出乎意料地顺利。 霍靳西原本就独断独行惯了,对其他股东的不同意见基本只是听听,很少认真纳入考量,然而这一次,他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听完了邝温二人说的话。 倒不是因为他觉得邝温二人的意见真的重要,只是想起一门之隔的休息室内有个人在等他,他那颗燥郁已久的心,难得地安定了下来。 最终,在双方愿意各退一步的情况下,这场持续了两天的争论,终于暂时告一段落。 第301章 跌落神台 邝温二人显然也没想到今天的谈话会进行得这么顺利,结束之后两人都是大喜。 邝文海看了看时间,主动向霍靳西发出邀约:“时间也不早了,要不要一起吃个午饭?最近你好像越来越忙,我们有几个月没一起吃饭了吧?” 霍靳西听了,不置可否。 温立看了一眼霍靳西的神情,很快笑了起来,对邝文海道:“你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呢?浅浅人还在休息室呢,他能丢下自己的老婆跟你一起去吃饭吗?” 邝文海听了,连忙一拍脑门,“瞧我这脑子,还真忘了这茬。到底新婚夫妻,感情可真是好啊!” 霍靳西显然已经耗尽了所有耐性,虽然脸色依旧如常,却再不愿将哪怕一分钟的时间留给邝温二人,因为完全没有理会两人的调侃,很快就让庄颜进来送了两人离开。 霍靳西走进休息室时,慕浅正靠坐在床头,拿着他放在床头的那部平板电脑看视频。 抬眸看到他走进来,慕浅微微有些惊讶,“怎么了?谈崩了吗?” “谈好了。”霍靳西回答。 “这么快?”慕浅惊讶地看了看时间,从她进来到现在,过去才二十分钟。 据庄颜说,这个问题他们已经争论了两天,一直都没有达成共识,这短短二十分钟,效率这么高吗? “不是要吃饭?”霍靳西说。 慕浅手中的视频正看到要紧处,闻言立刻道:“我叫庄颜给你订了午餐了!让我把这则视频看完先!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先吃吧。” 霍靳西见状,解开西装走上前来,在她身侧坐下,看向她手中的平板电脑。 原来是一桩连环杀人案的纪录片资料,霍靳西对这种东西没什么兴趣,可是坐下之后就没有再动。 慕浅抬眸看了他一眼,“不先吃东西吗?”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慕浅心念一动,转了转身体,朝他怀中一靠,将平板放到两人都适宜观看的位置,继续看了起来。 霍靳西微微调整了姿势,伸出一只手来揽住她,任由她继续看下去。 一则视频一个多小时,霍靳西任由她看完。 慕浅伸了个懒腰,忽然想起时间,伸出手来就朝他腹部摸了过去,“你有没有饿扁?” 掌下的部位紧致结实,手感极佳,慕浅不由得多摸了两下。 霍靳西瞥她一眼,“你要是想继续待在这里面,我是不介意的。” 慕浅闻言,考虑了一下眼前的状况,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回了手。 两人从休息室走出去的时候,庄颜正拎着第三次叫的午餐从外面走进来。 前两次送上来的午餐已经在凉之前给26楼的其他同事分了,幸好这一次时间刚刚好。 “霍先生,你的午餐。” 有慕浅在,这办公室里的气氛明显要轻松许多,庄颜也放松了一些,一面将午餐摆在会客区的桌子上,一面冲慕浅挑眉偷笑。 慕浅假装没看见,坐在霍靳西旁边,信手拈了一块水果放进自己口中,对霍靳西说:“你吃饭,我吃水果,等你吃完我再走。” 霍靳西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应该是吃过午饭了的,却没有揭穿她,只是将那份水果拨到她面前,自己拿了筷子吃饭。 一人份的水果没一会儿就吃完了,慕浅百无聊赖之下拿了本杂志过来翻,谁知道一本杂志翻完,抬头看时,发现霍靳西还没吃完。 慕浅放下杂志,又起身去上卫生间。 她一走出办公室,坐在外面的庄颜立刻抬头看向她,一脸促狭地笑,“吃个午饭而已,要不要这么痴缠呀?” “痴缠什么?”慕浅上前戳了戳她的脑门,“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庄颜明显不服,“平时霍先生吃个午饭,也就二十分钟左右,今天都四十分钟了,还没吃完呢?”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一蹙眉。 以他平时吃饭的习惯而言,今天他吃饭的速度似乎的确太慢了些。 她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之前说的那句话—— 她说,等你吃完我再走。 霍靳西不会就是因为她这句话,所以才吃得这么慢吧? “说实话,我以前从来没想过,霍先生也会有这样的一面。”庄颜说着,忽然就自顾自地偷笑了一下。 慕浅看她一眼,“那在你眼里,他是什么样的?” 庄颜立刻掰着指头数给她听,“高冷、孤傲、淡漠、不食人间烟火。从前的霍先生对我而言,简直是神台上的男人。可是自从你出现之后,他就跌落神台了……” 慕浅笑了,“他可是你老板,你连这种话都敢说。” “实话嘛。”庄颜说,“你才是跟他最亲近的人,他对你怎么样,你是最清楚的。你自己说,是不是这样?” 慕浅轻笑了一声,随后微微凑近她,小声地说了句:“不告诉你。” 庄颜忍不住撇了撇嘴,“晒命!” 等慕浅重新回到办公室时,霍靳西这顿饭,终于避无可避地吃完了。 慕浅正好帮庄颜端了一杯咖啡进来,往他面前一放,“你的餐后咖啡。” 霍靳西瞥了那杯咖啡一眼,随后抬眸看她,“下午做什么?” “休息。”慕浅回答。 “回家?”霍靳西漫不经心地开口问。 慕浅却忽然摇了摇头,指了指他的休息室,“我准备在这里休息。” 霍靳西眸光隐隐一动,安静了片刻之后才道:“就为了那张帖子?” 慕浅蓦地顿了顿。 是为了那张帖子吗? 她自己不也不知道。 只是霍靳西既然已经帮她找好了理由,那她干嘛不接受? “对啊。”慕浅微微扬起下巴回答,“就是为了那张帖子,你要是不乐意,那赶我走啊!” 说完慕浅就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朝休息室走去。 霍靳西又坐了片刻,终于也起身来,又一次跟进了休息室。 第302章 只有她 慕浅说休息就休息,不一会儿就躺在霍靳西休息室的床上睡着了。 等到她睁开眼睛时,霍靳西已经不在休息室了。 慕浅看了看时间,发现自己一不小心竟然睡了两个多小时,霍靳西这样的大忙人自然不可能在休息室陪她这么久。 慕浅从床上起身来,走进卫生间整理了一下自己,随后就拉开休息室的门走了出去。 谁知道走出去后,她才发现霍靳西正在跟人谈事,她一出现,等于是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好在跟霍靳西谈话的人一看就是公司内部人员,见了她之后,笑着跟她打招呼:“霍太太。” “我打扰你们了吗?”慕浅问,“不好意思啊,那我回避一下。” “没有没有。”不待霍靳西说话,那人就道,“我向霍先生汇报工作而已,不打扰不打扰。” 慕浅听了,只是看着霍靳西,霍靳西略略一抬眼,示意她随便。 慕浅便在会客区坐了下来,玩平板、看杂志,自己顾自己。 不一会儿这个跟霍靳西汇报工作的员工就起身离开了,然而他刚一出去,随后接二连三地又进来了好几个人。 慕浅在旁边坐了没多久,进来向霍靳西汇报工作的高管就没断过。 这一轮接见结束后,庄颜走进来,紧锣密鼓地汇报:“霍先生,行政部的夏经理、财务部的杨经理和人事部的张经理也都进行了预约,有工作想向您汇报。” 这一下连慕浅都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了,转头看向庄颜,“今天是集体汇报工作日吗?” 庄颜偷偷看了慕浅一眼,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但是当着霍靳西却还是没这个胆子,只是微微一笑。 慕浅倒也想看看霍靳西这一下午是要忙多少事,索性就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各个部门的高管一个接一个,走马灯一样地进来又离开。 这样的流程见多了便没有什么意思,再加上众人进来汇报的工作也都是慕浅不感兴趣的,她又坐了一会儿,索性起身走出门去找庄颜要咖啡喝。 谁知道一出门,却发现刚才汇报完工作的两三名部门主管都还在门外,正围着庄颜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什么。 一看见慕浅出来,几个人顿时都看向了她,喜笑颜开的模样,“霍太太。” 众人的态度实在太好,慕浅颇有些受宠若惊,“我以为你们都走了呢……” “这不是工作进展顺利,都高兴得舍不得走了吗?”庄颜回答着,随后又看向其他人,“哎,你们刚才不是说有什么话想跟霍太太说来着?” “对对。”其中一人连忙接过话头,“霍太太跟霍先生结婚也快半年了,大家却都很少见到霍太太,以后霍太太多来公司转转呗,有空可以去我们其他的部门参观参观,也好跟大家熟悉熟悉呗。” “是啊。”这话一出立刻就有人附和,“咱们公司各类型的活动其实还是挺多的,就是霍先生都不怎么参与,要是霍太太能多出席这些活动,霍先生肯定也会参与,对公司士气一定大有好处。” 慕浅一面笑着听众人说话,心里也对今天的情形大概有了数。 等到众人散去,庄颜立刻凑上前来,讨好地抱住慕浅的胳膊,“霍太太,您听听大家的心声,以后常来公司呗。” 慕浅看了她一眼,“你们不是真的觉得有我在,你们的工作就能顺利展开吧?” “不是觉得,是事实。”庄颜说,“我当了霍先生的秘书这么久,今天是有史以来,霍先生办公室的氛围最温馨和谐的一天!” “这么说来,平时大家都过得很辛苦?” “也不能说很辛苦吧。”庄颜微微叹息了一声,“就是霍先生生性冷淡,心思又深沉,大家都摸不透他的想法,个个都战战兢兢的。我看啊,唯一能贴近霍先生的心,给他温度的人就是你了!所以我们大家都指望你了,拜托拜托,亲爱的霍太太!” 慕浅听到这里,眼波不由得微微一凝。 庄颜说的这些,她不是没有体会,可是这一刻,她却忽然意识到—— 这么多年,其实霍靳西应该也很孤独吧? 他有家人,有孩子,却将百分之九十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 而商场之上,波谲云诡,人心险恶。 他步步为营,处处提防,从不轻信于人,所以格外清冷孤绝。 人终究是情感动物,怎么能在完全的孤绝之中长久生存? 是以,当他拥有一个可信任的人,抓住一丝可信赖的温暖,便不愿再放手。 可是他是霍靳西,他骄傲稳重,成熟理智,也许他下意识地就不允许自己拥有这样的弱点,可是偏偏又无法控制,所以他会变得暴躁易怒,阴晴不定。 而这种情绪,只有一个人可以轻易抚平…… 慕浅一时陷入自己的思绪,失了神。 第303章 天生丽质 还没等慕浅回过神,原本在霍靳西办公室见他的高管从里面出来,同样笑盈盈地招呼过慕浅之后,愉快地离开了。 “看吧看吧!”庄颜立刻又对慕浅道,“这成效简直太明显了吧!” 慕浅看在眼里,没有说话。 庄颜忽然又轻叹了一声,说:“以前觉得霍先生像天神一样难以接近,今天突然觉得……其实他也像个小孩一样,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还是挺好哄的嘛!是不是陷在爱情里的男人都这样?” 话音刚落,庄颜办公桌上的内线就传来霍靳西听起来毫无温度的声音:“还有人吗?” 若是在平时,庄颜听到这把声音,总会不由自主地心里一寒,可是今天,她却格外轻松愉悦地回答霍靳西:“没有了。霍先生您今天也没有别的安排了。” 说完,她又轻轻撞了慕浅一下。 慕浅看了她一眼,转身又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她眼看着霍靳西处理了一下午的工作,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觉得辛苦,可是霍靳西显然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这样的程度对他而言已经算是相当轻松,因此他十分从容不迫,甚至连头发丝都没有一丝乱。 慕浅对他的工作能力还是相当佩服的,对上霍靳西递过来的目光之后,慕浅很快冲他鼓起掌来。 “一下午处理了这么多事,霍先生还真是好效率啊!” 刚被夸赞了工作能力的男人却瞬间就合起了面前的文件,站起身来,“去接祁然放学。” 慕浅:“……” 她刚刚赞完他工作勤奋,打脸来得还真是快。 事实上,比起她去年刚回国的时候,如今的霍靳西工作量真的是减少了很多。 从前没日没夜一心扑在公司事务上的工作狂魔,如今竟然能够偶尔准备回家,甚至还能像今天这样提前下班,真可谓奇迹。 而这份奇迹因何而生? 慕浅心知肚明。 两人一起离开公司,去学校接了霍祁然之后,便直接回了家。 慕浅原本以为三个人可能会在外面吃饭,而这也是霍祁然所期待的,然而家中毕竟也还有霍老爷子在。 事实证明,只要有时间,霍靳西对家庭的付出也同样不会少。 而只要有霍靳西和慕浅在,霍祁然在哪里吃饭都高兴,尤其是今天霍靳西和慕浅一起到学校接他,他高兴坏了,在餐桌上整个都是眉飞色舞的状态。 霍老爷子看在眼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们祁然今天这么高兴啊?看来以后你们俩得多一起去学校接送他了。” 慕浅拨着自己碗里的饭,看了霍祁然一眼,懒懒地做出一个鬼脸,没有回答。 “你今天怎么回事?”霍老爷子却突然又看向了她。 慕浅一时有些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话少得有些出奇。”霍老爷子说,“心情不好?” 慕浅听了,忽然就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正好也抬眸看向她,目光沉沉,深邃莫辨。 “您不知道。”慕浅叹息了一声,这才回答霍老爷子,“我今天在霍氏见到太多张笑脸了,脸都笑僵了,所以懒得再做表情和说话。” “公司有那么多人给你见?”霍老爷子调侃道,“你这是作为总裁夫人,下去体察民情去了?” 慕浅不知怎么就又想起了庄颜说的那番话,微微哼了一声,没有回答霍老爷子。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依然没有开口说什么。 有些事,他知道她心里清楚就好,根本不必多说什么。 夜里,慕浅从卫生间洗完澡出来,自己的床上不出意外地又多了个人。 同时多出来的,还有梳妆台上一张粉蓝色的请帖。 慕浅上前拿了那张帖子,拆开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才看向霍靳西,“这就给我了?我可还什么事都没做呢!” 霍靳西坐在床头的位置看着她,“现在做也不迟。” “切,我要的已经得到了,为什么还要听你的话?”慕浅一面说着,一面从床边招摇而过。 然而还没等她够到梳妆台上的护肤品,就已经被人捞到了床上。 霍靳西将她扣在怀中,细吻许久,才低低开口:“你想去见陆家的人,我陪你去。” 慕浅闻言,缓缓抬眸看向他,目光沉凝,几乎未有流转。 自从她知道他当初送她离开的动机与目的,表面地原谅与接受他之后,她从来都是灵动跳跃的,脸上很少出现这样的神情。 霍靳西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按着她的头,克制不住地亲了又亲。 很久之后,慕浅才低低开口道,却是完全不着边际的一句话:“天越来越热了……” “嗯。”霍靳西回答。 “一身汗,黏腻腻的,不舒服。”慕浅说。 “那就去澳大利亚,去新西兰。”霍靳西缓缓将她压倒在床上,回答着。 “不要。”慕浅说,“要去南极。” “好。” “买一艘游轮。” “好。” “再买一个岛吧?” “好。” …… 七月初,叶陆两家联姻,举行盛大的订婚仪式。 慕浅懒得自己梳妆,一早叫了相熟的造型师来为自己打扮。 好不容易造型得当,慕浅抬眸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略露出不满的神情,“这妆容是不是太低调了点?” “你去参加别人的订婚宴。”造型师回答,“难不成还要抢尽风头?” “那能叫抢风头吗?”慕浅睨了他一眼,“那是老娘天生丽质,低调不下来。” 造型师一听,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有些无奈地笑了一声,“行行行,你最美,你说了算。” 这一番讨论下来,慕浅的妆容造型全部重新来过,原定下午五点钟出门的她,足足迟了一个多小时。 霍靳西按照约定的时间从公司出发,却在酒店门口足足等了两个小时,才终于等到姗姗来迟的慕浅。 见到她之后,霍靳西一时没有说话。 慕浅却格外从容,整理了一下裙摆,挽上霍靳西的手臂,扬脸浅笑,“怎么了?你老婆这么漂亮,有面子的人是你。” 第304章 不需要低调 慕浅穿着一条蓝色星空长裙,裙摆之上有如繁星点缀,低调,却又华丽璀璨。 她束起长发,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明媚带笑的容颜无遮无挡,精致的眉目熠熠生辉。 “又或者,你觉得我应该低调一点?”慕浅见霍靳西不回答,便又道,“如果你这么想,那我现在就去换造型。毕竟这条裙子是用你的钱买的。” 闻言,霍靳西缓缓抓住了她的手。 他目光深邃,眼波暗沉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将她的手送到唇边,轻轻一吻。 “作为霍靳西的妻子,你不需要低调。”他说。 说完这句,霍靳西便握着慕浅,转身缓步往酒店而去。 慕浅跟在他身侧,略一低头,看着两人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始终乖巧跟随。 今日这家酒店完全为陆家所用,两人现身后便立刻有人上前接待,一路引领。 慕浅挽着霍靳西的手臂,缓缓步入那犹如仙境的宴会现场时,叶瑾帆正站在台上,握着陆棠的手,缓缓倾诉着自己的缱绻情思。 霍靳西和慕浅的座位被安排在前方,主家席外的首桌,因此慕浅挽着霍靳西的手,一路穿过众多的宴桌,缓步走向自己的席位。 现场所有的灯光都集中在台上,照出台上相携而立的两个人,恍若神仙眷侣。 大厅内光线黯淡,原本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台上,却还是有不少人注意到了霍靳西和慕浅。 原因是,慕浅身上那条星空裙,在暗夜之中,竟然闪动着星星点点的光。 那温柔的光线并不耀眼,却因朦胧更添神秘美感。 一直到两人入座,仍有不少人的视线是落在慕浅身上的,恨不得立刻灯光大亮,能够看清楚那究竟是谁。 而慕浅落座之后,就专注地看向了台上。 叶瑾帆依然在诉说他和陆棠之间的深情厚爱。 “我不是一个完美的男人,我甚至连一个好男人都算不上,有的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恶。我时常惹她生气,让她不高兴,可是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我,她给予我的,是无限包容,无限温柔。她给了我她所有的一切,同时,她也成为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我没办法放弃的人……” 叶瑾帆缓缓地述说,引来台下一阵又一阵的掌声。 而慕浅安静倾听了片刻,忽然一个恍惚。 他这番话,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呢? 若是假意,那他是在演得太好。 一个男人,面对着一个自己不爱、甚至是怨恨的女人,也可以像这样,做出一副完美深情的样子,成功地感动众人,真是可怕。 而若是真情……那他这些话,究竟是说给说的? 慕浅静静地坐着、听着,脑子里却满满都是另一个人。 直至叶瑾帆发言完毕,将订婚戒指套到陆棠的手指上。 全场欢呼鼓掌,陆棠也满目娇羞地靠进了叶瑾帆怀中,扬起脸来,满脸欢喜地与他亲吻。 全场灯光骤亮的同时,漫天花瓣飞扬。 有人看着台上,有人看着台下。 台上,叶瑾帆揽着陆棠,含笑看着半空中飘扬的花瓣,目光平和而悠远。 台下,慕浅仰头看着缓缓落下的花瓣,流畅起伏的侧颜与秀颈连成一线,灯光之下,宛若画中人。 有白色的花瓣落到她肩头,霍靳西看在眼里,伸出手来为她轻轻拨去。 慕浅缓缓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他,与他相视一笑。 这一转头,好奇已久的众人才终于看清那条荧光裙子的主人。 她看起来并不张扬,可是扬眉浅笑之时,那极具冲击力的美貌扑面而来,直击人心。 一时间,多少各具深意的目光纷纷落在慕浅身上,连台上的叶瑾帆和陆棠都注意到了她。 而慕浅恍若未觉,只是稍稍低头倚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同样旁若无人,自然而然抬手为她清理着身上残留的花瓣。 两人明明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却轻而易举地吸引了许多注意力。 陆棠纵使在叶瑾帆的引导下有意放下对慕浅的敌意,这会儿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愤恨起来。 叶瑾帆看她一眼之后,握了她的手下台,来到了霍靳西和慕浅身边。 慕浅很快挽了霍靳西的手臂,也站起身来。 “霍先生。”叶瑾帆先是跟霍靳西打了招呼,随后才看向慕浅,“浅浅,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了。” “怎么会呢?”慕浅笑盈盈地开口,“叶哥哥你和陆小姐大喜的日子,我肯定要来道贺的。作为叶子最好的朋友,她看不到这样温馨盛大的场面,我来替她见证。” 陆棠闻言,脸色立刻又变了变。 她深知叶惜的死在叶瑾帆心中是不可言说的痛,因此一直小心避忌,可是慕浅居然在她的订婚场合提起叶惜,在陆棠看来,已经是刻意挑衅了。 她张口就准备说什么时,慕浅却忽然看向她,微笑着开口:“陆小姐,你今天真漂亮,恭喜你。” 陆棠被叶瑾帆握着,同时还有几台摄像机照相机对着,况且慕浅又是在夸她,她不好发作,只有些僵硬地回了一句:“谢谢。” 在场宾客众多,作为今夜的主人公,叶瑾帆自然不能只停留在慕浅和霍靳西面前,加之陆棠不怎么愿意看见慕浅,因此简单寒暄两句之后,叶瑾帆便带着陆棠走向了其他宾客。 慕浅目光正追随着两人,忽然察觉到霍靳西扶在她腰间的手微微转了向,便回过头来。 在医院跟慕浅有过一面之缘的陆与川正拿着酒杯走向霍靳西,看到慕浅之后,露出一个熟悉的微笑。 “靳西,好久不见。” 霍靳西微微一点头,跟他碰了碰酒杯,只淡淡说了句:“好久不见。” 慕浅却比霍靳西要主动热情得多,“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陆与川微微一笑,“我说过,我们会有很多机会见面的。” 慕浅微笑着喝了口酒,刚刚放下酒杯,便听见陆与江身后传来一把微微有些清冷的女声:“爸爸。” 陆与川回头看了一眼,很快让出位置,将来人介绍给慕浅:“这是我女儿,陆沅。” 第305章 温柔多情 见到陆沅的瞬间,慕浅怔了怔。 此前她从陆棠口中知道陆沅,下意识地就以陆棠的容貌来推测陆沅,再加上容恒还曾经告诉过她当初陆沅对霍靳西很上心,所以在慕浅的意识之中,陆沅应该会像陆棠一样,是个甜美骄纵的千金小姐。 然而此时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陆沅,却是个知足端庄秀丽的大家闺秀。 她声音虽然略清冷,人看起来却十分温婉,看了霍靳西一眼之后,她很快朝慕浅伸出手来,“霍太太,你好。” “陆小姐,你好。”慕浅也瞥了霍靳西一眼,“久仰大名。” 陆沅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如果让你听到我的是一些不好的事,那么希望你不要挂怀。” 慕浅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这说话的风格倒是让她很喜欢,因此慕浅很快笑了起来,“就算之前会,现在也不会了。” 听到慕浅的回答,霍靳西看了她一眼,慕浅却直接松开他的手臂,上前一步对陆沅道:“今天晚上人可真多,我回来桐城没多久,好多人都不认识,你介意带我认识认识吗?” 陆沅倒也没想到慕浅会提出这个要求,微微一怔之后,她先是看了霍靳西一眼,随后才缓缓点了点头,“好啊。” 慕浅却没有再看霍靳西,直接跟着陆沅走向了今夜的主家席。 叶家父母早逝,叶惜也在不久之前离开,因此所谓主家席,坐的全部都是陆家的人。 慕浅上前,依次与陆家所有人打招呼。 这边上前跟霍靳西攀谈的人同样不少,让他无暇抽身去找慕浅。 而慕浅显然也不在意他在不在,每一次霍靳西看向她,慕浅总是人群中最闪耀的那个,笑靥明媚地跟周围的人交谈聊天。 霍靳西大概知道她是为什么,心中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想。 等到慕浅认识了陆家所有的人,却仍旧跟陆沅待在一处,闲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直至纪随峰忽然出现在她面前。 “浅浅。”纪随峰喊她。 慕浅往他周围看了看,发现他是一个人来的,这才笑着应他,“来这种地方,你怎么自己一个人?” 纪随峰听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随后才道:“我跟沈嫣的婚约取消了。” 慕浅听了,略略一挑眉,却并没有太过惊讶。 从沈嫣将笑笑的事情透露给媒体,惹怒霍靳西之后,沈家就一直处于被霍氏强力打压的境地,后续慕浅并没有过多关注,却也知道沈家如今,不过苟延残喘,自身难保。 “你可真现实。”慕浅如实评价。 纪随峰没有回应这个评价,仿佛是默认了,转而道:“叶子的事,我听说了……” 慕浅忽然就冲他摇了摇头,“不要说这个话题,今天是别人大喜的日子,不合适。” 纪随峰于是只是道:“你还好吗?” 慕浅耸了耸肩,“如你所见。” 纪随峰想起自己先前看见的画面—— 事实上,他坐的位置离霍靳西和慕浅太远,并不能完全清晰地看到两人,却也能将两个人举止动作看个大概。 他看见慕浅自然而然地靠向霍靳西,看见霍靳西从容地为慕浅整理身上的花瓣,两个人的亲密举止没有一丝僵硬做作,大概也是一种真实的反应。 纪随峰缓缓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那就好。”他声音微微有些低,“看见你这样,我也为你高兴。” 他并没有跟慕浅说太久话,很快就被旁边的人喊走了。 全程听到了两人对话的陆沅这时才又开口:“你跟你前男友的相处挺自然的。” “当普通朋友咯。”慕浅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起来,“像你跟霍靳西一样。” 陆沅闻言,看了慕浅一眼,随后才又道:“我跟霍先生只见过几次,一次是别人介绍我们认识,其他,大部分是意外或巧合。我们甚至连正式的约会都没有过,仅此而已。” “我没有这个意思。”慕浅笑道,“你不用紧张。” 陆沅顿了顿,却继续道:“诚然,虽然我曾经一度很想跟他发展下去,但事实证明,不属于你的,终究不属于你。” 她说完这句话,才又看向慕浅。 慕浅同样看着她,四目相视,片刻之后,慕浅伸出手来轻轻握了她一下。 “你会找到属于你的。”慕浅说。 陆沅听了,轻轻笑了起来,“承你贵言。” …… 霍靳西和慕浅并没有在这场订婚宴上待太久。 慕浅成功在所有人面前刷了一通存在感之后,很快离开了会场。 只是她这一离开,却是独自一人。 司机原本正在车上等候她和霍靳西,接到通知将车行驶到酒店门口,却只见慕浅独自一人拉开车门上门,不由得有些怔忡。 “开车,回家。”慕浅坐上车后,直接就吩咐道。 司机连忙道:“太太,霍先生呢?” “谁知道他在哪儿风流快活啊。”慕浅说,“别打扰他了,我们先走吧。” 司机立刻嗅出了不寻常的气息——难道两人吵架了? 慕浅的吩咐他不能不听,可是真要将霍靳西独自留在这边,他又哪里有这个胆子? 正纠结犹豫的时刻,司机一眼看到霍靳西正在两名陆家人的陪同下走向这边,不由得松了口气。 慕浅也看见了,可是她只是微微哼了一声,便转开了脸。 霍靳西坐上车后,很快升起了车内挡板,隔绝出一块私密空间。 慕浅瞥了一眼他的动作,冷哼了一声,“这就要走了吗?不留下来,多跟那位陆沅小姐多相处片刻?” 她大概是在生气,而霍靳西心知肚明,她生气并不是因为陆沅。 “虽然陆沅小姐并没有说多少关于你的事,可我听得出来,她对你还有念想呢。”慕浅继续道,“你就这么狠心绝情啊?啊,不对,你才不是狠心绝情呢,事实上,你温柔多情得很……之前有个苏榆,现在有个陆沅。说起来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她们,如果不是苏榆穷困潦倒,如果不是陆沅那双眼睛,霍先生还真未必想得起来我这个人呢!” 第306章 是我不好 霍靳西原本就已经猜到宴会之上她为什么态度突变,到这会儿就更加确定了。 从前她只听过陆沅其人,并没有见过,如今突然见到,心中势必会生出一些想法。 只因陆沅与她,那双眼睛生得极像。 从前与苏榆相识,他分明从苏榆身上看到她的影子,却只当未觉,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的想法,只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也只当世间再没有她这个人。 而一年多以前与陆沅见面的时候,他却在那一瞬间,清晰而明确地想起了她。 那双眼睛澄净透亮,清冽安静,像极了他记忆深处的一个人。 而这个人,几乎已经从他的生命之中完全消失,甚至连记忆,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 可是那双眼睛,却忽然就将他拉回了从前的岁月。 这些年,他身处暗无天日的黑暗岁月,尝过的苦难早已吞噬了所有从前。 而那双眼睛却像是一把钥匙,忽地打开了一扇门。 他蓦然回首之时,才想起来,原来从前的日子,也曾有过光明。 那些岁月静好的日子,干净而纯粹,真挚又热烈。 只因同样有着那样一双眼睛的那个人。 从前,是他不允许自己回想,可是至那一刻,思念一旦开闸,便再无力遏制。 而后诱她回国,却发现她早已不同从前,已是后话。 却正如她所言,如果不是陆沅那双眼睛,他只怕至今仍陷在那样的黑暗之中,无力回望。 可是说到底,终究也是因为那双眼睛像她。 陆沅的眼睛让他想起了她,才有了这后来的种种。 他无意否认这些过去,她要生气也是有道理。 只是以她如今的脾性来看,这气生得只怕也是半真半假,多半只是故意闹他。 霍靳西伸出手来,试图握住她,慕浅蓦地抽走了自己的手,放到了另一侧。 霍靳西抬眸,看了一眼她高高扬起的下巴和撅起的嘴,片刻之后,只说了两个字:“浮夸。” “哎呀!”慕浅蓦地看向他,随后伸出手来揪住了他的领带,“霍靳西,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霍靳西没有回答,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慕浅察觉到上当,再想要抽回手来,已经抽不出来了。 霍靳西一手紧握着她,一手将她纳入怀中,任由她怎么挣扎,就是不松手。 直至慕浅累得筋疲力尽放弃挣扎,霍靳西才微微一低头,在她唇际轻轻吻了一下。 慕浅下意识地就要避开,霍靳西却随即又追了过去,最终将她堵在车门和座椅的角落。 “霍靳西,你想干嘛?”慕浅身体被他压制住,只能拼命拿眼睛瞪他。 霍靳西什么也没干。 他只是静静看了她片刻,缓缓吐出四个字:“是我不好。” 慕浅蓦地一怔。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他说,“可是,是我不好。” …… 慕浅和霍靳西离开没多久,陆棠就转到了陆沅身边。 “姐。”陆棠拉住她,“你刚刚一直跟那个慕浅待在一起,说什么了?” 陆沅淡淡一笑,“没什么啊,介绍了一些亲戚朋友给她认识。” “就这么简单?”陆棠将信将疑,“今天是我的订婚宴,她打扮得那么漂亮过来,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陆沅回想了一下慕浅这天晚上的举动,随后才道:“她有什么目的不知道。可是就她今天晚上的表现来看,她应该不是冲着你来的。” 陆棠听了,却还是忍不住跺了跺脚,“就算她不是冲我,她故意抢我风头也是真的!要不是她是霍靳西的老婆,我肯定找人好好教训她一番!” 话音落,身后忽然就传来一把威严却带笑的声音:“咱们陆家三小姐,这是打算教训谁?” 陆棠一回头,看见站在自己身后的陆与川,立刻上前挽住陆与川的手臂撒娇,“二伯,你也看到了,今天晚上那个慕浅多可恶啊!从沅姐手中抢走了霍靳西不说,还来我的订婚宴耀武扬威!以后如果有机会,一定不要给她好果子吃!” 陆与川听了,面容微微一沉,随后才又道:“她始终是霍家的人,霍家如今正当势,且由她去吧,犯不着为这点小事与她为难。” 陆棠听完,不由得一怔。 正好身后有人喊陆与川,陆与川说完这句,便转身走开了。 陆棠这才又回到陆沅身边,“姐,你听到二伯说的话了吗?他居然怕了霍家?这可不是他的一贯风格!” 陆沅静静地盯着陆与川的背影看了片刻,只是道:“大喜的日子,别胡思乱想了。晚的主角是你,犯不着为其他人影响心情。” 第307章 万物是你 回去的车子里,慕浅被霍靳西抱了一路,听他道歉,听他说,是他不好。 回想起去年她刚回到桐城的时候,那时候面对着的霍靳西,哪里是说得出这种话的人? 可是现在的霍靳西,竟然会道歉了。 慕浅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因此全程只是缩在他怀中,任由他亲吻不断,却只是沉默不语。 待到车子驶入霍家老宅,稳稳停住之时,慕浅忽然就挣开他的怀抱,推门跑下了车。 等到霍靳西进到屋子里时,慕浅正坐在霍老爷子跟前,举着自己的手腕向霍老爷子控诉:“爷爷,霍靳西他家暴我!” 霍靳西:“……” 她肌肤原本就脆弱,极容易留下痕迹,刚刚他在车里用力抓住她许久,也许在她手上留下的一些痕迹,没想到倒成了“家暴”的印记。 霍老爷子仔细看了看她手腕上那丝轻到不能再轻的痕迹,翻了个白眼之后,起身就往楼上走去。 “你们两口子耍花腔,少拿我当挡箭牌!” “哎呀!”慕浅气坏了,“你这个坏老头子!你当初骗我嫁进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霍老爷子在楼梯上停住脚步,转过头来看她,“反正你现在已经是霍家的人了,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 “上梁不正下梁歪!”慕浅说,“难怪你孙子这么没良心,都是随了你!” 霍老爷子听了,毫不在意地扭转头,丝毫不作理会,径直上了楼。 慕浅重重哼了一声。 霍靳西这才上前来,在她身边坐下,拿起她的手来看了看。 慕浅冷眼看着他的动作,未置一词。 “弄疼你了?”霍靳西问。 慕浅冷哼一声,没有回答。 霍靳西于是转头就叫阿姨拿来了化瘀的药膏,亲自为慕浅涂到她那几乎看不清的伤处。 这样的场面倒实在是难得一见,对于一向高高在上的霍靳西来说,大概算得上是纡尊降贵了。 然而慕浅看着他的动作,却只是道:“你别以为这样,今天晚上的事情就能过去。” “我没打算逃避过往。”霍靳西依旧专注于她的手腕,缓缓开口。 慕浅忽然就将自己的手往回抽了抽。 霍靳西稍一用力,继续将她的手控于自己掌心,随后才抬头看她。 “我的确是在见了她之后想起你来。”霍靳西说,“可即便没有她,早晚,你还是会回来。” 慕浅哼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这么笃定?”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霍靳西说。 对大部分人而言,人生是向前的,过去的事情总会过去,哪怕经历再多的痛苦与绝望,人们总会说一句话,希望在前方。 可是对于他而言,希望却是在过去。 人生前路,他无法展望任何将来,唯有回望过去,才能看见光的方向。 遇见陆沅,让他提前望向了过去。 而即便没有陆沅,终有一日,他也会追寻自己的心,找回这无法遗落的一切。 慕浅静了片刻,忽然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扭头看向旁边,“算了,怪就怪我生了一张大众脸,这个像我那个也像我……啊,不对,应该是感谢我生了一张大众脸,才让霍先生在关键时刻想起了我。” 霍靳西伸出手来将她揽入怀中,“你算什么大众脸?” 慕浅这才看向他,“如果不是,怎么能让你在苏榆身上看见我的影子,又让你因为陆沅的眼睛想起我?” 霍靳西闻言,静静注视了她片刻,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或许有段时间,我也长了张大众脸?”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眸光蓦地凝了凝。 大概是因为性格转变的缘故,她对过去总是记得不是很清楚,可是霍靳西问出的这个问题,却飞快地将她拉回了八年前,那些初到美国的日子。 那时候的霍靳西,的确“长了张大众脸”。 不是因为他的长相如何,而是因为……每个人脸上都会出现他的脸。 无论像不像,她总是能在其他人身上看到他的脸。 无关男女,甚至无关种族。 思念一个人到极致的时候,世间万物,都是他。 后来,她逐渐清醒过来之后,曾经回望自己这一段历程,只觉得可笑。 却没有想到,原来有朝一日,霍靳西也会经历与她相同的心境。 慕浅一时没有说话,直到霍靳西蓦地将她从沙发上抱起来。 “喂!”慕浅回过神来,仍旧是瞪着他,“你干嘛?” 霍靳西抱着她直接往楼上走去,慕浅继续道:“霍靳西,我今晚可没心情,你还想用强的呀?” 霍靳西静了片刻,缓缓凑近了她些许,说:“我不用强。你说用什么,我用什么。” 慕浅静静与他对视着,静默了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眼睛里都是狡黠,“你说的。” 霍靳西心头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事实上,慕浅原本也无意为这些事斤斤计较,只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可是现在,既然是他自己送上门来……她心里忽然生出了极高的兴致。 …… 这天晚上,慕浅原本是打算将陆家众人的资料都整理一遍的,可遇上霍靳西主动示好这样的好事,她便一时放下了那头的事。 一夜折腾下来,皮糙肉厚如霍靳西,手腕脚腕也被她精心绑缚的绳索勒出了瘀伤。 这原本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可是偏偏她在早上为他松绑的时候反应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逃到门口,就又被他给抓回了床上。 如此一来,反倒成了她作茧自缚,被折腾得够呛。 而造成的直接的后果是霍靳西上班迟到,而她又睡到中午才起床。 简单吃了些东西之后,慕浅便走进了书房,开始整理陆家的资料。 昨天见到陆家众人,除了已经认识的陆与川和陆棠,便只有陆沅给她留下了深刻印象,因此整理到陆沅的时候,慕浅格外上心。 然而她刚刚查到陆沅的上学资料,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慕浅一边看着电脑上陆沅的大学经历,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起了电话。 “请问是霍太太吗?”手机里传来一把她已经耳熟的清冷女声,“我是陆沅。” 第308章 单纯冲她而来 听到电话里的那把声音,再看着眼前电脑上那个人的照片,慕浅不由得兴趣盎然。 “陆小姐?”慕浅缓缓靠坐到椅子里,“找我有事吗?” 陆沅语调十分平静从容,“是这样,昨天我堂妹的订婚宴上为各位宾客准备了伴手礼,可是霍太太走得有些早,礼物忘了给您。我听说霍太太有个画堂,不知道将礼物送到那里方不方便?” 陆棠订婚宴的伴手礼由她来送? 慕浅不由得觉出些意思来,“当然可以。我稍后就会到画堂,十分欢迎陆小姐前来参观。” “那待会儿见。”陆沅显然也很满意慕浅的回答,很快挂掉了电话。 慕浅放下手机,又盯着电脑上的资料看了片刻,这才起身回到房间,换了衣服出门。 等慕浅抵达画堂的时候,陆沅已经站在画堂的入口处,正仔细地看着那幅被慕浅挂在入口中心的盛世牡丹图。 “嗨。”慕浅走进门去,喊了她一声,“陆小姐。” 陆沅这才回过头来,看见她之后,微微一笑,“听说这个画堂是以霍太太父亲的名义开设,主要展出的也都是您父亲的画作?” 慕浅点了点头,“对。” “我从前也曾有幸见过您父亲的画作。”陆沅说,“这一幅牡丹图,倒不像他一贯的风格。” 慕浅闻言,微微挑了眉,“你说得对。我爸爸平常的画作婉约清淡,但唯有画牡丹的时候用色热情大胆。” 陆沅听了,若有所悟,“因为牡丹代表着他心中最炙热的情感。” “是啊。”慕浅说,“我妈妈。” 陆沅又静静盯着面前的牡丹图看了片刻,才缓缓道:“父母鹣鲽情深,真让人羡慕。” 羡慕? 慕浅一面引着陆沅往里面走,一面道:“我爸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就走了,我妈妈随后就去了美国,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了。” “感情又怎么能以时间长短来计算呢?”陆沅说,“虽然只有短短十余年,可是能够真心热烈地相爱,总好过在婚姻的长河中彼此消耗,最终变成陌生人。” 听到陆沅的话,慕浅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她,“听说陆先生与陆太太多年相互扶持,伉俪情深,不是吗?” 陆沅轻轻笑出了声,“这话说来好笑,霍太太自己也是豪门中人,像这类多年夫妻,哪个说出来不是伉俪情深?可实际上怎么样,只有自己人知道。” 既然只有自己人知道,那为什么要告诉她? 慕浅不由得多看了陆沅两眼,却见陆沅的视线已经落到她那幅童年肖像上。 “这是你小时候?”陆沅问。 慕浅缓缓点了点头,“对,这是我爸爸画的最后一幅画。” “看得出来,你爸爸也是十分疼爱你的。”陆沅说。 慕浅微微扬起了脸,缓缓道:“那是当然。” 陆沅没有再多说什么,跟着慕浅走进她的办公室,将特意带来的伴手礼送给了慕浅。 “谢谢。”慕浅说,“为了这样的事让你特地走一趟,辛苦了。” 陆沅微微一笑,说:“我对霍太太其实很好奇,所以愿意走这一趟,也是满足我自己的好奇心,算不得辛苦。” 慕浅忽然就想起了曾经的苏榆,偏头看了陆沅一眼之后,笑道:“那我让你失望了吗?” “怎么会?”陆沅回答,“你很聪明,很漂亮,还很勇敢。” 说到这里,陆沅停顿了片刻,才又道:“我看过你回国之后的两篇报道,精彩绝伦,尤其是……有关沙云平犯罪团伙的那篇。” 慕浅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这个,静静看了她片刻之后,才又道:“可是对我而言,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揪出沙云平背后的人。那篇报道,实在不算完整。” “那你还打算继续追查下去?” 慕浅微微偏了头看她,反问:“为什么不呢?” “你做这些事情,就不考虑一下危险性吗?”陆沅神情平静地开口道,“你有家人,有丈夫,做事怎么能这么不顾后果呢?” “人早晚都是要死的啊,运气不好的时候,可能出门逛个街也会发生意外横死。”慕浅停顿了片刻,才又继续道,“就像我最好的朋友……她只是约了我见面,我一心等着她来找我,谁知道……她在半路就发生了车祸,驾车冲到了江里……” 陆沅似乎瞬间就想到了她说的是谁,“你是说,叶瑾帆的妹妹?” “对。”慕浅说,“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很可惜,她连自己哥哥的订婚宴和婚礼都看不到。” “那桩意外,确实很遗憾。”陆沅低声道。 慕浅仍旧平静地看着她,说:“所以啊,人为什么要害怕死亡呢?只要坚持做自己觉得对的事就好了,不是吗?” 陆沅听了,一时默然,没有回应。 慕浅这才继续道:“不过,我也很感谢陆小姐你这样提醒我,毕竟我们只是萍水相逢,甚至在别人眼里,我们可能还是情敌呢。” 陆沅听了,不由得笑出了声,“我们算什么情敌啊,如果有这个资格,倒算是我的荣幸了。” “是霍靳西他没福气。”慕浅说,“错过了陆家这个翁家,说起来,我也替他惋惜呢。还是叶哥哥有福气,能得到陆棠小姐这么一个大美人的倾慕。” 陆沅淡淡一笑,随后才又道:“其实我这个堂妹傻乎乎的,认准了一个人便会一头栽进去,拉都拉不出来。” “他们昨天才订婚。”慕浅说,“你难道不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陆沅笑容依旧很淡,“感情的事是两个人的事,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我保留自己的看法罢了。在我看来,他们之间,远不如霍先生和霍太太亲热自然。” 她跟霍靳西亲热自然吗?慕浅倒是没怎么在意过这个问题,只是陆沅又一次提起霍靳西,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情形,一时有些耳热。 只是眼下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慕浅回过神来,陆沅仍旧平静地看着她,笑容清淡从容。 说实话,两个人聊了许久,慕浅还没有摸清楚陆沅今天前来的目的。 她脑中正飞快地回顾两人今天的交流内容时,房门忽然被叩响了。 慕浅应声之后,秘书沈迪推开门走进来,“霍太太,容警官找你。” 容恒?慕浅微微一蹙眉,还没来得及回答,陆沅已经站起身来,“既然霍太太还有事,那我就不多打扰了。今天和你聊得很开心,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见面。” 她既然已经这么说,慕浅也不做多余的挽留,起身送她离开。 她送陆沅到门口的时候,容恒正好从楼下上来,目光落到陆沅身上,分明是微微惊讶的。 陆沅见到他,只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后,很快与他擦肩而过。 容恒走到慕浅办公室门口,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陆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 他这才看向慕浅,“她来这里干什么?” 慕浅耸了耸肩,如实道:“不知道。” “不知道?”容恒随着她走进办公室,“她来找你,不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 “对啊。”慕浅十分坦然地回答,“她来找我,跟我聊了一堆有的没的,但是我确实还没有想到她具体目的到底是什么。” 容恒坐下来,看了她一眼才又道:“你警觉性一向很高,连你都察觉不到她的动机,那她隐藏得该有多好?” 慕浅摸着下巴静思了片刻。 陆沅隐藏得很好吗? 好像是的,因为慕浅真的没有察觉出一丝她的意图。 可是两人说起父母,说起霍靳西,说起叶瑾帆和叶棠,她字字句句,却似乎都是出自真心,并没有假话。 “她为二哥来的?”容恒问。 慕浅摇了摇头,“不像。” “那是为了叶瑾帆和陆棠的订婚宴?” “也不是。” 容恒换就往前凑了凑,拧眉道:“那莫非,是为了沙云平和陆家的牵连?” “这件事我们确实略有提及。”慕浅说,“对于我查沙云平这个案子,她似乎知道什么,还好心提醒了我一下。” “提醒?”容恒缓缓道,“还是威胁?” 慕浅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境,缓缓摇了摇头,“不像是威胁。以她这样的年纪资历,那样的事,不像是会跟她有关联。” 容恒忽然就冷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忘了,她是陆家的人?她来找你,势必有目的,这目的连你都察觉不到,一个心机这样深沉的女人,你怎么知道她的真面目如何?” “我不知道。”慕浅说,“只是直觉……她对我似乎并没有抱着敌意。” 容恒对此嗤之以鼻。 他这次过来,是顺带拿了两份存档文件来给慕浅签名,慕浅签好之后,他便起身离开,临行前还不忘提醒慕浅:“陆家的人可不是好惹的,你最好收起你的直觉,对这个陆沅多点防备。” 慕浅含糊应了两声,送他下楼离开。 转身准备回到楼上的时候,慕浅目光忽然就落在了自己的那幅童年肖像画上。 与此同时,今天跟陆沅的对话再次一一浮现脑海。 她忽然就意识到——陆沅今天就是单纯冲她而来。 她的家庭、她的父母、她调查的案件、她的安危、她的友谊与爱情…… 诚如陆沅所言,她好奇的,只是她这个人而已。 可是她有什么值得陆沅这样好奇? 第309章 只可惜她是霍太太 这一天,慕浅中午见了陆沅,没想到下午又见到了孟蔺笙。 孟蔺笙是突然出现在画堂的,一见到他,慕浅十分惊讶,“你在国内?昨天晚上你外甥女的订婚宴为什么没看见你?” 孟蔺笙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我今天才回国的。” “哦?”慕浅轻轻挑了眉,“昨天你外甥女订婚,你却偏偏今天回国,是故意的,还是意外?” 孟蔺笙仍旧只是淡淡一笑,“陆家的宴会,我出不出席不会有人介意,因此我更愿意将时间用来做自己的事。我准备了一份礼物送给你。” “送给我?”慕浅疑惑,“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我?” “你将秦家的案子查得那么彻底,还直接铲除了一个犯罪集团,为我朋友,也为无数枉死的人平息了怨气,却不愿意接受我为你提供的职位。”孟蔺笙说,“那我只能送你一个小礼物聊表心意了。” 孟蔺笙说完,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你已经支付了足够优厚的报酬和奖金,并没有欠我什么。”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还是跟着他走到了画堂门口。 孟蔺笙的助手正好拿着一件物品走进来,慕浅看那个形状,似乎是一幅画。 “在国外偶然遇到这幅画,当时没有别的想法,就想着要带回来送给你。”孟蔺笙说。 慕浅上前,亲手拆开画框上的包装油纸后,不由得愣了愣。 竟然是慕怀安的画,那样的笔触和画风,慕浅一眼就认了出来,然而这幅茉莉花图,慕浅却从来没有见过。 “这……”慕浅静静地盯着面前这幅画看了很久,才开口,“这应该是我爸爸早期的画作,我都没有见过。” 孟蔺笙闻言,淡笑了一声,“这么说来,我没有挑错礼物。” 慕浅闻言,缓缓地笑出声,随后才站起身来,“谢谢你,这份礼物,我很喜欢。” 说完,慕浅一面将画收起来,一面请了孟蔺笙上楼坐。 进到慕浅办公室的时候,慕浅办公桌上的文件还未来得及收起,孟蔺笙坐下来的瞬间,一眼就看见了其中一页资料上的“陆家”两个字。 慕浅发觉他看到了,却也不掩饰,只是冲他微微一笑。 “你还在查陆家?”孟蔺笙也不装模作样,开门见山地问。 慕浅点了点头,“为什么不查?沙云平犯罪集团的覆灭不代表结束,背后可还有其他作恶的人呢。” 孟蔺笙听了,静静看了她看了,忽然缓缓点了点头,笑了起来,“证明我当初的确没有看错你。” 慕浅忽然就想到了什么,“这些年来,您对陆家了解应该不少吧?” 孟蔺笙听了,略思量了片刻,再次笑了:“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一次站到了同一阵线。虽然你没有为我工作,但好像也没有什么差别。” “是啊。”慕浅说,“我以后,还多得是时候要借您手底下的人呢。” “只要你有需要,我这边的所有资源,通通为你所用。”孟蔺笙回答。 慕浅静静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直接就将桌面上的资料推到了他面前,“那现在,请你来给我介绍一下陆家吧。” 陆家这个家族,是近些年才迅速蹿起出现在大众视线范围中的,暗地里虽然有不少见不得光的事,可表面上做的却是正当生意,并且凭借房地产迅速发展壮大,成功跻身桐城十大企业之一。 而这一切,几乎全部归功于陆家二爷陆与川。 陆与川其人,表面温文尔雅,待人以善,实则作风凌厉,行事狠辣,对待对手绝不留情。 陆家所有人,都以陆与川马首是瞻。 陆家长子陆与山一生碌碌无为,早早地退出了集团的经营; 而陆家三子陆与江负责集团的法律事务,行事稳重,心机深沉,为人同样阴狠; 陆家四子陆与涛,也是陆棠的父亲,纨绔子弟一个,时常惹是生非,然而仗着陆氏在背后撑腰,也是个说一不二的霸主性格。 慕浅听到这里,冷笑了一声,“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孟蔺笙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慕浅忽地又想起什么来,抬眸看他,“陆沅这个人,您熟悉吗?” “陆与川的女儿?”孟蔺笙缓缓道,“只偶尔见过几回,是个不怎么爱跟人交流的女孩子。” “仅此而已?” 孟蔺笙思量片刻,忽地又想起什么来,“她不是陆与川的太太生的。” 慕浅眸光不由得微微一变,“也就是说,她是私生女?” 孟蔺笙点了点头,“陆与川的太太程慧茹进门之后没有生过孩子,五个月后陆沅被抱了回来,那时候她已经半岁了。” 慕浅捋了捋时间线,忍不住嗤笑出声,“也就是说,陆与川一边跟他的太太准备婚礼,一边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个了女儿,到头来还把这个孩子带回家交给他的太太养……呵。” 难怪今天早上陆沅提到父母时会说出那样的话,想来,陆与川与他的太太感情不是一般地差。 “为什么突然问起她?”孟蔺笙问。 慕浅缓缓耸了耸肩,“她对我有兴趣,我自然也对她有兴趣。” 孟蔺笙听了,提醒她道:“陆家这个家族,每个人各怀心思,你要提高警觉才好。” 慕浅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轻笑道:“哪个家族不是呢?我早见怪不惊了。” 她跟孟蔺笙这一聊,不知不觉就忘了时间。 等慕浅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孟蔺笙看了看时间,随后才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慕浅笑了起来,“我请你。谢谢你提供给我的资料,以及那幅画。” 孟蔺笙欣然应约。 两个人一起下了楼,坐上车离开的瞬间,霍靳西的车子稳稳地停到了画堂门口。 前方,刚刚驶离的那辆车内,后排人影还隐约可见。 “霍先生,太太好像刚刚坐别人的车离开。”司机说,“要不要给太太一个电话?” 霍靳西坐在黯淡到极致的光线之中,沉眸看着那辆渐渐汇入车流消失不见的车子,许久之后,只淡淡吐出两个字:“不用。” …… 慕浅和孟蔺笙的这顿晚饭是在一家粤菜餐厅吃的,挑了个不受打扰的包间,一顿饭的大部分时间仍旧是用来聊陆家的事。 托孟蔺笙的福,省去了慕浅很多需要一一查证的工夫,因此这顿饭下来,慕浅的情绪十分高昂。 晚饭后,孟蔺笙提出送她回家,慕浅婉言谢绝了。 “我有司机,回家很安全。”慕浅说,“这年头的狗仔队可擅长编故事啦,我是报道新闻的人,我可不喜欢成为新闻的主角。” 孟蔺笙听了,缓缓笑了起来,“居然让你担心这个问题,看来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 慕浅想起他传媒大亨的身份,不由得笑出了声,“哎呀,我忘了您在这个行业是个有话语权的人,真是瞎操心一场……不过今天还是不麻烦您了,您刚从国外回来,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们改天再见。” 孟蔺笙也不再坚持什么,目送着慕浅上车离开,自己也才上车。 车子缓缓驶向他桐城的公寓,孟蔺笙放下车窗,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坐在副驾驶座的助理忽然转过头来看他,“看起来,这位霍太太跟孟先生挺投缘的。” 孟蔺笙目光注视着窗外的夜景,闻言静了片刻,随后唇角才勾起一丝极淡的笑容,“只可惜啊,她是霍太太。” 遗憾了。 …… 第310章 独一无二茉莉花 慕浅回到霍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 而她下车的时候,意外发现霍靳西的车已经停在车库里,说明他已经回家了。 按照以往的习惯,霍靳西下班的时候她如果还在画堂,他一定会来接她,可是今天,他不仅没来接她,甚至连个讯息都没发给她,自己安安静静地就回家了? 这样的情形不可谓不诡异。 以他对她行踪的掌控程度,慕浅有理由相信,他是知道她今天去了哪里见了谁的,那目前这状况,就是刻意摆姿态给她看了? 想到这情形,慕浅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走进了屋。 霍老爷子和霍祁然应该都已经睡下了,而霍靳西的书房还亮着灯。 慕浅上前,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哈喽?” 书房内,霍靳西静静坐在书桌后,原本是在看着电脑,听见她的声音才转向了门口。 一切都看似很正常,唯一不正常的,是他手中捏着一根香烟。 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 慕浅却还是微微变了脸色,“你不是戒烟了吗?” 霍靳西靠坐在椅子里,随手将香烟一丢,只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去哪儿了?” 慕浅微微哼了一声,“你会不知道我去哪儿了吗?”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的眼神着实有些让人不舒服。 慕浅原本喜滋滋地想要跟他分享一些东西,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咬了咬唇,扭头就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回到卧室,慕浅也不做别的,只是坐在床上,将那幅茉莉花图放在自己的面前,细细地端详。 不多时,房间门被人拧开,霍靳西推门走了进来。 慕浅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哼了一声之后,连着那幅画换了个方向坐着。 霍靳西却已经看清了那幅画。 “你爸爸的画?”霍靳西走上前来,问了一句。 慕浅想了想,果断勾起了笑容,“对啊,孟先生在国外看见之后,特地带回来送给我的。” 说完,她瞥了霍靳西一眼,霍靳西看着她,目光果然又沉郁了两分。 “好看吗?”慕浅举起那幅画来,递到了他面前。 霍靳西看了一眼之后,缓缓道:“你很喜欢?” “当然喜欢啦。”慕浅说,“我爸爸的画哎……说起来,爸爸画过很多的花鸟鱼虫,可是我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画茉莉花。这幅画应该是爸爸很年轻的时候画的,可惜没有写下日期。” 霍靳西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那幅画放到了窗边。 慕浅却仍旧撑着下巴,近乎痴迷地看着那幅画,“或许我该向孟先生打听打听,这幅画他究竟是从什么人手里买的,那个人又是从哪里得到了,就能知道爸爸是什么时候画的这幅画了。” “这幅画有这么重要?” “那当然。”慕浅说,“这是我爸爸唯一画过的一幅茉莉哎,前所未有,独一无二,这么珍贵,当然重要——” 她话尚未完全说出口,忽然就被人堵住了唇。 霍靳西倾身向前,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紧紧封抵,不给她继续出声的机会。 慕浅被他重重吻着,想笑笑不出来,想说他小气也说不出口,只能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勉力配合。 从昨晚到今早,是相当疯狂的一夜,慕浅本以为这会儿应该只是随便闹闹,没成想这一闹,两个小时又过去了。 慕浅原本精神奕奕,兴奋得很,这会儿被他闹了几次,终于又一次消耗完所有精力,回到床上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霍靳西躺在她身侧,看着她满足沉睡的容颜,却久久未能入睡。 …… 清晨五点,慕浅入睡三个小时后,忽然毫无征兆地惊醒。 她一醒,刚刚入睡没多久的霍靳西也立刻就睁开了眼睛,看向怀中的人。 慕浅睁着眼睛,空洞而迷茫地盯着头上的天花。 “怎么了?”霍靳西低低问了一句,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 慕浅却倏地坐起身来,按亮了屋里的大灯,对着被霍靳西放在窗台上的那幅画,久久不动。 霍靳西感知着她身体越来越凉的温度,将她揉入怀中,强迫她看向自己,“到底怎么了?” 很久之后,慕浅的视线才艰难聚焦到他脸上。 “霍靳西。”她再开口时,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你说,为什么我爸爸画尽花鸟虫鱼,却再也没有画过茉莉?为什么这幅茉莉会是独一无二的?这幅茉莉,他是画给什么人的?” 霍靳西很快就明白过来她话里的意思。 自古以来,诗词画作家都好以花喻美人,慕怀安也不例外,譬如他笔下的牡丹,就都是画给容清姿的。 慕怀安画过很多幅形态各异的牡丹,可是这幅连慕浅都没有见过的茉莉,却成了独一无二的存在。 如果这幅茉莉,像他画的牡丹一样,是画给某个人的,那这个人,在他心里会是怎样的地位? 一直以来,在慕浅心里,慕怀安是倾心爱着容清姿的,这份爱至死不渝,所以容清姿后来的种种作为成了她心中的意难平…… 可是如果她所以为的事实不是事实呢? 如果容清姿在爸爸去世之后态度突变,是有某种具体原因的呢? 慕浅不敢想,只要稍稍深思细思,她就通体冰凉。 那是如信仰一般存在在她生命中的父亲,她不能,也不敢将任何负面的思想加诸他身上。 可是眼前这幅画,却由不得她不想。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慕浅低喃着开口,“爸爸不可能这样的……” 霍靳西拉过被子裹住她,将她紧紧揽在怀中,沉声道:“很快会有答案的。” …… 霍靳西的“很快”,是真的很快。 早上八点,容清姿和她的新男友就出现在了霍家老宅的餐厅,来陪霍老爷子用早餐。 容清姿一如既往容光焕发,美得超越年龄,而她的新男友成熟稳重,是城中有名的单身富豪蒋泰和。 “您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叫我过来吃早餐了?”容清姿问。 霍老爷子看看她,又看看她的新男友,淡淡道:“你还好意思说?这都多久没来看我了?我还剩下多少日子,见一次就少一次了,你也舍不得多来看我两眼。” 第311章 分明是他 容清姿听了,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拧了眉看着霍老爷子,“瞧您这话说得,您这边小日子过得多开心啊,有孙子有孙媳妇陪着,还有个曾孙子……您要想见我,一个电话我就过来,平常的日子,我就不过来打扰您的清净了,省得让您厌烦。” 霍老爷子听了,不由得拍了拍椅子,“你就是存心来气我的,是不是?” 容清姿还没答话,忽然听见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她转头一看,正好看见霍靳西握着慕浅的手一同从楼上走下来。 慕浅走在霍靳西身侧,遥遥看了容清姿一眼,很快地平复了自己的心境,努力放平心态上前。 霍靳西见了容清姿和坐在她身边的蒋泰和,并没有出声招呼,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以慕浅和容清姿的关系,结婚之前,他尚可以按照从前的称呼唤容清姿一声“阿姨”,结婚之后,那声“妈”除了在敬茶的时候,还真是喊不出来。 慕浅倒是一如既往地乖巧,微笑着喊了一声:“妈妈。” 容清姿淡淡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也没有打算要给她介绍身边的蒋泰和。 慕浅静静看了蒋泰和一眼,倒是自顾自地对他介绍起了自己:“你好,我是慕浅。” “你好。”蒋泰和冲她微笑点了点头,“我是蒋泰和。” “我认识您。”慕浅说,“蒋先生生意做得很成功,同时还是个慈善家呢。” “不敢当。”蒋泰和说,“论成功,哪里比得上靳西呢?” 慕浅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淡淡一笑之后,没有再多说什么。 这一顿早餐,慕浅和容清姿之间的氛围依旧古怪,然而好在餐桌上还有三个男人,这三个男人撑起了餐桌上的大部分话题,倒是从未冷场,并且显得十分热络。 慕浅却有些异常地沉默,连霍老爷子都察觉到了,“浅浅,你今天不舒服?” “没有。”慕浅回答了一句,顿了片刻之后,忽然站起身来,“我有个电话要打,先上去一下。” 霍靳西坐在她身侧,看着她的动作,不动声色。 两人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 她原本只需安静地坐在餐桌旁边,等待阿姨将那幅茉莉花从楼上拿下来。 可是眼下的状况……她似乎是动摇了。 慕浅的确是动摇了。 面对着这样的容清姿,她忽然觉得,自己没办法将那幅画展现到面前,去试探她的态度。 这不是试探,这根本就是威逼。 哪怕她对容清姿再也没有抱任何希望,她也不想做出这样的威逼。 慕浅转身就准备上楼,然而却已经晚了。 她还没走到楼梯口,阿姨已经提着她那幅画从楼上走了下来。 “浅浅,之前不是说要带这幅画回画堂吗?”阿姨说,“又说不能忘,又到处乱放,我给你放到门口吧。” 慕浅连忙迎上前去,“阿姨,我来吧。” “放着放着。”阿姨说,“我又不是拿不起,叫司机直接放到车里吧?” 慕浅顿了顿,只道:“也好。” 从这里去院子里不需要经过餐厅,容清姿应该不会看到这幅画。 慕浅转头看向容清姿的方向,果然见她低头垂眸吃着东西,看都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阿姨拿着画径直走向门口的方向,蒋泰和却在这时开口:“听说你们经营着一家画堂,看来是相当用心地在做了?” “那是当然。”霍靳西回答道,“主要收录的都是慕浅父亲的画作,那幅也是。” 慕浅闻言蓦地顿住,抬眸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并没有看她,仿佛他只是说了最寻常的一句话。 容清姿捏着杯子的手蓦地一紧,蒋泰和却显然被他这句话勾起了兴趣,“我能看看吗?” 霍靳西这才看向慕浅,而慕浅也正看着他。 两人静静对视了两秒钟,慕浅终于认命一般,让阿姨将那幅画拿到了餐桌旁。 画作呈现在众人眼前时,只有容清姿没有抬头,直到蒋泰和脱口夸赞:“好清雅的一幅茉莉。” 听到这句话的容清姿才赫然抬头,凝眸看向了那幅画,眼眸之中,分明有惊痛一闪而过。 只消片刻,她眸中的惊痛就已经转化为愤怒。 她猛地站起身来,几乎怒目直视慕浅,“你哪里找来的这幅画?” 慕浅静静注视了她片刻,才缓缓回答道:“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 她本以为容清姿还会说什么,可是容清姿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没有再发出声音。 她看着那幅画,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那血色涌到眼内,又是另一番景象—— 血气充斥了她的眼眶,以致于她的眼神变得极其可怕,她安静片刻之后,忽然拉开椅子快步走到慕浅面前,扬起手来就准备打向慕浅。 霍靳西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拦住了她扇下来的巴掌。 “她做错了什么?”霍靳西声音冷沉地开口,“你说打就打?” 容清姿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慕浅,死死地看着慕浅,那样的眼神,仿佛隔着血海深仇。 慕浅始终站着没动,蒋泰和和霍老爷子却都同时起身,试图拉住和劝慰容清姿。 容清姿被蒋泰和护在怀中,蒋泰和低低地跟她说着什么,她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脑子里只是嗡嗡的,满眼只有慕浅和那幅茉莉花——如针一般,直直地扎进她的眼中。 最终,容清姿控制不住地闭上眼睛,用力挣脱了所有束缚,大步往外走去。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蒋泰和有些懵,然而他到底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很快回过神来,跟霍老爷子道别之后,匆匆追随容清姿而去。 剩下慕浅站在那幅画前,通体冰凉,呼吸紧绷。 霍靳西上前两步,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 霍老爷子拧着眉,看着两个人,“你们两个到底在搞什么?” 慕浅缓缓抬头看向霍靳西,“霍靳西,不该这么做的,我不该这么做的……你看到她有多绝望吗?” “如果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症结所在……”霍靳西说,“你是在帮她解脱。” 慕浅听了,久久沉默不语。 霍老爷子控制不住地拄了拄拐,“你们,到底是在搞什么?还不给我说清楚?” 慕浅又静了片刻,才终于伸出手来握住霍老爷子的手。 “爷爷。”她说,“妈妈唯一可能还会听的,就是您的话。如果爸爸真的曾经做过伤害她的事,你能不能劝她,不要再执着于过去?” …… 这一天,慕浅没有离开家,而霍老爷子则在下午时分出门去见了容清姿。 慕浅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见到容清姿,也不知道他去见她的结果会如何,她想了很多,却始终没有想出一个结果。 霍靳西傍晚时分回到家的时候,慕浅正将自己泡在浴缸之中。 不是单纯的泡澡,而是整个身体加脑袋都浸在水中。 霍靳西打开卫生间的门看到她这个模样,缓步上前将她从水中拉了起来。 慕浅“哗啦”一声从水中坐起,伸手拂去脸上的水渍,却仍旧只是坐在浴缸之中不动。 “爷爷还没回来?”霍靳西问。 慕浅点了点头。 “你在担心什么?” 慕浅头发湿淋淋地往下滴水,她却浑不在意,安静了片刻才又道:“我没有在担心什么,我只是有很多事情想不通。” 这种感觉,慕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就像是脑海中缠绕着无数条线,相互交错着,她却始终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如果将这些线比作线球,那么在此之前,她脑海中还只是一个小小的线球,而现在,这个线球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纷繁复杂,然而很多时候,她却连这个线球究竟由哪些线组成,都理不清。 想到这里,慕浅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霍靳西,怎么办?嫁给你之后,我好像越来越失败了呢……” 霍靳西听了,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起身拿了一条浴巾,裹住她将她抱出浴缸,放到了床上。 “很高兴这世上还有人或者事能够影响你的情绪。”霍靳西说,“但是对如今的慕浅而言,这样短暂的情绪失控又算什么呢?” 慕浅听了,忽然深深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拿毛巾,为她一点点拭去头发上的水分。 他的动作可真温柔啊……慕浅想,曾几何时,她奢望过这样温柔的霍靳西呢? 眼前的这个霍靳西仿佛是假的,不真实的,可是他的理智与果断又是这样鲜明清晰。 分明是他,又仿佛不是他。 可是她太累了,她的大脑已经没办法再去负荷这样复杂的问题,于是她索性放弃。 正如霍靳西所言,短暂的情绪失控对她而言算什么呢? 一觉睡醒,她照旧是那个无所顾虑,一往无前的慕浅。 在霍靳西温柔擦拭的动作中,慕浅缓缓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格外安稳,一觉到天亮,再睁开眼睛时,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房间里很安静,光线黯淡朦胧,她却依旧能够清楚感知,昨夜,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第312章 真正的归宿 慕浅起身,在床上静坐片刻之后,意识逐渐回笼。 前两日、昨日发生的种种,一点点在脑海中重新整理汇聚,最终形成逐渐清晰的脉络。 慕浅又坐了许久,终于起身下床。 刚刚拉开房门,就正好遇上刚走到楼梯口的霍靳西。 “早。”慕浅看见他,倚在门口微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霍靳西原本是准备下楼的,看见她之后,便转向走到了她面前,抬手将她鬓间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慕浅回答着,随后抬眸看他,“可是你怎么不跟我一起睡啊?” 霍靳西静静注视了她片刻,慕浅迎着他的目光,眸光里都透着挑衅。 一夜过后,她果真就恢复如前,比他所期待的速度还要快。 “如果你有意见,以后有的是机会。”霍靳西淡淡回答。 慕浅忽然就伸出手来抱了他一把,笑道:“那我真是万分期待呢!” 她话音刚落,隔壁霍老爷子房间的门忽然就打开了,伴随着两声低咳,老爷子出现在门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慕浅也不害臊,慢慢地松开手,这才喊了一声:“爷爷。” 霍老爷子似乎对她今早的状态颇感欣慰,顿了片刻才道:“你妈妈的事,现在说,还是待会儿说?” 慕浅听了,跟霍靳西对视一眼,随后才道:“很复杂吗?” 霍老爷子摇了摇头。 事情从容清姿口中说出来,其实很简单。 一句话,便是慕怀安心中一直藏着另一个人,就是那幅茉莉花。 慕怀安活着的时候隐藏得很好,她可以假装不知道,可是慕怀安死了,这样的指向却逐渐清晰明确了起来。 而这个事实,是容清姿心中永远的痛。 这么多年,她为了这件事耿耿于怀,始终心有不甘。 说出来,无非三两句,云淡风轻。 于旁听者而言,那始终是别人的故事; 于当事者而言,又是怎样的锥心之痛? “因为我身上流着爸爸的血,所以,她连我也一并恨上了?”听完霍老爷子的转述,慕浅淡笑着问了一句。 霍老爷子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道:“我想,经过昨天之后,你妈妈应该已经放下了。” 慕浅不由得微微一怔:“嗯?” “昨天,蒋泰和向你妈妈求婚,你妈妈答应了。” 这倒是慕浅始料未及的一件事,“求婚?” “蒋泰和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后辈,算是个不错的男人。他年轻时就喜欢你妈妈,这一次你妈妈回来,他们也已经交往了一段时间。他是真心喜欢你妈妈,也一定会对你妈妈好的。”霍老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清姿如果真的能就此找到真正的归宿,也算是一桩圆满吧。” 霍老爷子说完,却又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才走下了楼。 慕浅却依旧站在楼梯口,有些失神地想着这一桩突如其来的婚事。 “不高兴?”霍靳西低低问了一句。 慕浅轻笑了一声,“我高不高兴有什么要紧,她高兴就行啊。可是,你觉得她是真的高兴吗?”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没有回答。 慕浅显然也没有打算听他的回答,因为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她不是真的高兴,她也不是放下了。”她低声道,“她是彻底伤心了,死心了……连不甘心都不会再有。” 而这一连串变故,都是因为昨天的那幅画。 早餐过后,慕浅送走上班的霍靳西,自己也出了门。 她未经预约,直接来到了孟蔺笙的公司找他。 或许是她运气不错,又或许是孟蔺笙对她有些优待,两个小时后,她就见到了刚刚结束一个重要会议的孟蔺笙。 孟蔺笙对她的到来显然有些惊讶,“怎么一声不说就过来了?” 慕浅坐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微微一笑,“这样才能见识到孟先生公司里的真正氛围啊。” “那有让你失望吗?”孟蔺笙问。 慕浅耸了耸肩,“目前看来,还不错。” “但是依然不会激起你过来上班的欲望。”孟蔺笙简明扼要地替她做了总结,随后笑着开口,“说正事吧。” 慕浅看了他片刻之后,点了点头,“我来是想问一下,孟先生只所以送那幅茉莉花图给我,是有意为之,还是巧合?” 孟蔺笙听了,微微一顿,“我不是很明白你这个问题的意思?” “我只是针对那幅茉莉花图。”慕浅说。 孟蔺笙听了,似乎明白了什么,顿了顿之后,才有些仔细地回答道:“那幅画,确实是我有心想要送给你的。我仔细打听研究过你父亲的创作,他流落在国外的画作其实不少,但如果我全部买回来送给你,似乎不太合适。刚巧这幅茉莉花图,据说是他创作生涯的独一无二,我想以这幅图作为礼物,能够完全地表示我的心意和诚意,所以选了这一幅。” “仅此而已?”慕浅问。 孟蔺笙似乎对她的疑问有些莫名,却还是微笑着缓缓点了点头,“我保证,仅此而已。” 慕浅听了,也点了点头,随后又道:“那能不能将你得到这幅画的途径告诉我?我想知道这幅画的收藏者是谁。” “当然可以。”孟蔺笙说,“这幅画刚好是我从一个朋友那里购得,据我所知他也是从别人那里买来的,这来历绝对不会是无迹可寻,你如果想知道这幅画一开始的持有者是谁,我应该可以帮你查到。” 慕浅听了,微微一笑,“什么时候?” 孟蔺笙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才笑了起来,“很急?” “很急。” “好。”孟蔺笙说,“给我一点时间。”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谢谢。” 孟蔺笙很快打了个电话给他的朋友,慕浅趁着等消息的时间,走到姚奇的办公室去坐了一会儿。 在参观完姚奇的办公室,又简单聊了片刻之后,她就接到了孟蔺笙的电话。 于是慕浅又立刻回到孟蔺笙的办公室,而已经查出结果的孟蔺笙,看她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微妙和复杂。 “怎么了?”慕浅问,“结果很令人震惊吗?” “不是。”孟蔺笙缓缓道,“只是有些巧合。” 慕浅平静地坐着,安心等待着他的答案。 “这幅画的最初持有者叫盛琳。”孟蔺笙看着她道,“盛琳,是陆沅的亲生母亲。” 第313章 偏偏是淮市 出乎意料的是,慕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似乎并没有太过惊讶。 相反,她目光沉静得有些异常。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才又开口问:“陆沅的母亲,还在吗?” 孟蔺笙缓缓道:“据我所知,她应该早就不在了。” 慕浅听了,也只是淡笑着点了点头。 关于这一点,她早就想得到——如果陆沅的母亲还在,那陆沅来找她的时候,又怎么说得出关于父母婚姻关系的那些话? “谢谢您,孟先生。”慕浅很快就站起身来,“抱歉,今天打扰您了。” 孟蔺笙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却并不多问,只是缓缓站起身来,“关于盛琳,如果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我可以帮你查。” “不用了。”慕浅说,“我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我会自己去查的。谢谢您。” 她一再道谢,孟蔺笙也就不再追问什么,淡淡一笑之后,送了慕浅出门。 慕浅一离开孟蔺笙的公司,立刻就一个电话打给了容恒。 “你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的资料?”慕浅开门见山地问。 容恒的声音莫名有些警觉,“谁?” “陆沅的亲生母亲,叫盛琳,已经去世了。”慕浅说。 容恒听了,忽然就呼出了一口气:“这到底是什么人?有那么重要吗?” 慕浅蓦地察觉到什么,“什么意思?” 容恒顿了顿,才又道:“你们夫妻俩都不交流的吗?这个盛琳的资料,我刚刚才发给二哥。” 慕浅闻言不由得怔了怔。 霍靳西竟然比她还早一步开始查盛琳,也就是说,霍靳西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是旁观者,思绪理应比她更清楚,所以,在她极度混乱的时候,他替他拿了主意,将那幅茉莉花图送到了容清姿面前;而在她还没来得及清醒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查着手查起了这件事。 慕浅原本只是抱着弄清楚事实真相的心情来查这些事,可是此时此刻,得知霍靳西也在查盛琳时,她心头某个角落仿佛漏了一个洞,莫名的空洞与失落,就自那个洞,无边地蔓延开来。 …… 这一日,霍靳西外出开会,回到公司时已经是下午两点。 而他刚上到办公室,庄颜就迅速迎上前来,“霍先生,霍太太来了,正在办公室等您呢。” 霍靳西闻言,问了一句:“来了多久?” 庄颜抿了抿唇,看了看时间才又回答道:“快两个小时了吧。” 霍靳西眸色隐隐一暗。 齐远见状,连忙道:“你怎么不打电话说一声?” 庄颜连忙道:“是霍太太让我不要打扰霍先生工作,她说她没有别的事,可以等……” 霍靳西没有再等她说完,直接走进了办公室。 推开门,慕浅正坐在他的办公椅里,一副百无聊赖的姿态,正仰着头,口中是一个刚吹起的泡泡糖。 听见声音,慕浅一垂眸看到他,顿时将口中的泡泡吹得更大。 霍靳西关门走过来,她直接就吹破泡泡,糊了一嘴。 饶是如此,她却仍旧静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霍靳西上前,直接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捞起来,随后自己坐下,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 被迫活动了一下身子之后,慕浅似乎才生出了一丝力气,抬起手来拿了一张纸巾,整理自己嘴上的泡泡糖。 “来公司的时候遇见贾经理请假带他的儿子去看病,他儿子给了我一块泡泡糖。”慕浅一面擦嘴一面道,“好久没吃了,还挺有意思的。” 霍靳西没有发表意见,只静坐着看着她。 等到慕浅整理完自己,扔掉手中的纸巾,才又转头看向他,微微一笑,“好了,现在来聊聊盛琳吧。” 霍靳西早就猜到她来找他的目的,因此这会儿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静了片刻之后,他伸出手来将慕浅的手握紧了手心。 她的手有些凉,霍靳西于是覆住她的手,轻轻揉搓了几下。 直到慕浅反手握住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口:“快说!” 霍靳西这才缓缓开口:“盛琳,桐城人,1970年出生在清安镇。” 慕浅原本打算安安静静地听他说,然而刚听到“清安镇”,她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怔了怔。 清安镇,也是慕怀安出生的地方。 “1990年,她无名无分为陆与川生下陆沅。一个月后,陆与川与程慧茹结婚,五个月后,陆与川将陆沅带回陆家,而盛琳不知所踪。” 慕浅听了,忽然微微苦笑了一下。 这多半是一个笨女人,怀着孕,自己身边的男人却在筹备跟另一个女人的婚礼,当她生下女儿,那个人正好跟别的女人结婚——说不定她连这场婚事都一无所知,直到半年后才突然惊觉。 “直至92年冬天,她因为肝脏疾病病逝在淮市。” 慕浅目光蓦地凝了凝,“92年,淮市?” 她缓缓重复了一下这个时间地点之后,忽然就轻笑了起来。 92年,她出生的年份,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却偏偏是淮市。 淮市,是慕怀安和容清姿私奔之后定居的城市——他们在那个城市一住就是十余年,直至她十岁,慕怀安去世,容清姿才将她带回桐城丢到霍家,自己则独自去了美国。 慕浅本不该笑,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盛琳失踪之后去了的地方,以及病逝的地方,偏偏是淮市。 而她和盛琳的女儿偏偏有着一双极其相似的眼睛。 这让她如何如何猜测个中因由? 眼见着她笑着笑着便沉默了,霍靳西一时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认识陆沅、注意到陆沅,是因为她那双眼睛。 他从陆沅的眼睛联想到慕浅,却从来没有想过其他。 可是今天,关于盛琳的资料摆在他面前,让他不得不多想。 笑过之后,慕浅忽然叹息了一声,随后才看向他道:“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吧,那幅茉莉花就是我爸爸画给盛琳的。所以,综合以上信息,以你旁观者的角度,以你霍靳西的冷静与理智,你觉得整件事情是怎么样的?” 第314章 完美推论 听着她故作轻松的语气,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来,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她不止语气轻松,脸上的神情也轻松,察觉到他的动作时,她还微微笑了起来。 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都不约而同地去查了盛琳,就已经代表了他们心中的猜测。 纵使荒谬,可是目前看来,这却是他们能得出的唯一推论。 “你不说?”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他,“那我先说了?”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站起身来,然而霍靳西却勾住了她的腰身,不让她起身。 不知道为什么,开口讲述自己的猜测时,慕浅更倾向于独自一个人待着,以一个独立的视角去说这件事。 可是霍靳西不让她起身,她顿了顿,索性也就不强求了。 反正这么坐在他身上,也挺舒服的。 她微微往后,靠在霍靳西的办公桌上,微微拉开了一些和他之间的距离,随后才开口道:“盛琳和我爸爸,应该是旧相识,他们在同一个地方出生,很有可能从小就认识。青梅竹马,或者是初恋情人?” “可是来到桐城之后,他们却因为种种原因分开了。盛琳遇到了陆与川,而我爸爸遇到了……容清姿。” “我爸爸的心里应该还是挂念着盛琳的,可是容清姿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我爸爸无法拒绝,再加上霍伯伯等外力的阻挠,他选择了和容清姿私奔。” “而盛琳在生下陆沅之后,才渐渐看清了陆与川的真面目,于是她选择了逃离。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总之她和我爸爸在淮市重逢了。” “然后……”慕浅说到这里,忽然扬起脸来看他,而后微微一笑,“有了我。” 这样一个令人震惊且惶恐的可能,她却这样云淡风轻地就说了出来。 霍靳西略一沉眸,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静待着她往下说。 “我爸爸应该将这件事瞒得极好,可是后来,盛琳去世了。他没有办法,只能将我带到了容清姿面前。” “在容清姿眼里,我应该只是爸爸的‘故人之女’,爸爸疼爱我,因为她爱爸爸,所以她也疼爱我。” 说到这里,慕浅略略一垂眸,嘴角笑意却依旧。 “就这么过了十年,直到爸爸离开。她应该是知道了真相,所以从此以后,恨我入骨。” 话音刚落,慕浅却忽然又推翻了自己的说法:“不,不对,她也没有那么恨我。毕竟她没有随手将我丢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她把我带回了桐城,她把我放在了霍家……她也是没有办法啊,我这么一个出身,换了哪个女人,能坦然面对这样的事情?” “后来,她去了美国,活成了另一个模样。她是在报复我爸爸,也是在发泄自己的愤怒与不甘……可是她可真傻,我爸爸都死了,这样的报复,有什么用呢?” 慕浅说到这里,忽然就静默下来。 霍靳西静静握着她的手许久,才缓缓开口:“这都只是你的猜测。” 慕浅听了,忽然就笑了一声,“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霍靳西,做人不仅要冷静理智,还要诚实!” 不待霍靳西回答,她又继续道:“只有这个猜测,完美契合了所有已知条件。” 为什么容清姿会在慕怀安去世之后性情大变,对她的态度也彻彻底底地转变; 为什么慕怀安的笔下会出现那幅独一无二的茉莉花; 为什么她会有着一双和陆沅极其相似的眼睛…… 这一切的疑问,终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霍靳西没有说话。 因为慕浅作出的这个推论,同样是他心里的猜测。 纵使还缺少实际的证据支持,可是这样多的“已知条件”,已经是一种证据。 霍靳西无法切身体会她的感受,却只是觉得不忍。 这样一个“全新的身世”,比之“被自己亲生母亲放弃且厌弃的人生”,会好过一些吗? “人生可真奇妙啊。”慕浅忽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偶然认识一个陆沅,竟然就这样改变了人生……又或者,根本就是冥冥中注定?” 她分明是淡笑着说这句话,可是说完之后,她双眸却一下子就失了神。 霍靳西桌上的内线电话却在此时响了起来。 霍靳西看了一眼之后,伸出手来按下了接听键。 “霍先生。”庄颜的声音从话机里传出来,“您约了滕海集团的总裁开会,已经快到时间了。” 慕浅听见这句话,回过神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远离霍靳西的方向而去。 霍靳西却再一次按住了她,随后对电话那头的庄颜道:“取消今天下午的所有安排。” “是。”庄颜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一句,飞快地挂掉了电话。 而后,霍靳西才又看向慕浅,缓缓道:“我陪你去见容清姿。” 慕浅闻言微微一顿,与霍靳西对视了片刻,才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去见她。”慕浅说,“我刚刚才在她心上狠狠插了一刀,再见到我,她会气疯的。” 她说完这句,忽然一转头,按下了桌上的内线。 “庄颜,先不要取消霍先生的行程。”慕浅说,“一切照旧。” 庄颜在电话那头听了,简直一头雾水,却也只能先答应着。 慕浅这才终于从霍靳西身上站起来,随后道:“我准备去先去见一见陆沅。至于你这个和别人相过亲,还让别人对你上过心的男人,应该不方便现身,所以,你还是留在公司忙你的事吧。” …… 对于慕浅而言,约见陆沅是一件相当容易的事。 她一个电话打过去,只说了两句,陆沅便应了她的约。 两人的见面地点约在一个露天茶座,慕浅到的时候,陆沅已经先坐在那里了。 见到慕浅,陆沅只是微微一笑,“你来了。” 慕浅点了点头,坐下来之后,却一时没有开口。 两人就那样面对面地坐着,彼此看着对方,静默了许久。 许久之后,慕浅才终于开口打破宁静:“所以,你是在见到我的时候,就对我们的关系有所怀疑了吗?” 第315章 求你 陆沅似乎也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听到慕浅这样开门见山的问话,她也只是微微笑了笑。 “不是的。”她说,“见到你的时候,我只是在想,原来这就是霍靳西会喜欢的女人啊。” 听到“霍靳西会喜欢的女人”这个标签,慕浅笑了笑,随后才又道:“那你是怎么怀疑上的?” “因为爸爸的态度。”陆沅缓缓道,“爸爸对你,很不一样。” 听到这句话,慕浅似乎怔忡了片刻,随后才反问了一句:“你爸爸对我的态度?” 陆沅点了点头。 “爸爸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陆沅说,“对于可以称作朋友的人,他会真心相待,而对于那些站在对立面的人,他表面温文和善,该动手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客气的。” “而我是那个站在你们对立面的人?” 陆沅淡淡道:“你揭发了沙云平犯罪集团的事实,同样牵连进去的人还有秦氏集团的秦杨,而这个秦杨,算是我爸爸手底下的人。换句话说,你是动了他的人。” 听到这里,慕浅淡淡一笑。 说起她和陆家的对立,陆沅提出的依据是秦杨,换句话说,她应该不知道沙云平和陆家的关系? “照理,你应该是被爸爸视作眼中钉的人,可是爸爸对你的态度却很不一样。”陆沅说,“他口中的理由是因为你是霍家的人,可是据我所知,爸爸并不怕得罪霍家,他不可能因为这个理由而对你这么……宽容忍让。” 慕浅微微蹙了眉,没有说话。 “再加上我们有一双很像的眼睛,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是有什么关系的。”陆沅缓缓道,“但是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造成现在这种情况,我还没有查出来。可是没想到你会来找我……这样一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听完她说的话,慕浅却顿住了。 因为她忽然觉得,她和陆沅说的并不是一件事。 她的推论,是自己和陆沅的亲生母亲盛琳有关系,而陆沅的意思,似乎却是她和陆与川有关系? “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因为你爸爸的态度,而认为我们可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慕浅说。 听见她的问话,陆沅也微微怔住了,“难道你不是这么认为的吗?” 慕浅忽然就笑出了声。 顿了片刻,她才又道:“对,我不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正如你所言,现在我们俩在一起,这件事的确要好办得多。一起去证实一下,不就行了?” …… 在现如今的年代,亲缘鉴定是一件十分普遍的事情,对于慕浅和陆沅而言,这件事的各方面都没有什么值得操心与担忧,可能唯一需要忐忑的就是结果。 等待结果的时间并不算长,这段时间,两个人本可以好好地聊一聊,聊聊童年,聊聊过去,聊聊彼此心中的父母和母亲。 然而慕浅和陆沅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都保持了沉默。 也许是因为两个人对结果的预设不同,导致这件事的结果又生出了一些不确定性,而就是这样的不确定,让人生出了尴尬与不安。 好在两个人心性都算沉静,即便这样面对面地沉默,两人倒都能处之泰然。 然而这样的泰然,终究在拿到结果的那一刻被打破。 看到鉴定结果的瞬间,陆沅忽地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慕浅。 而慕浅,在一瞬间的全身僵冷之后,又缓缓地放松下来。 她抬眸,冲着陆沅笑了笑,“我想……先去见见我妈妈。” 陆沅目光之中情绪流转,终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好。” 出了鉴定所,慕浅直接就坐上了车,对司机报出容清姿的地址。 已经是下班时间,晚高峰的路面交通堵得一塌糊涂,车子在车流之中龟速前进,而慕浅却毫无察觉。 她只是安静地坐在车子后座,长久地失神与沉默。 也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缓缓在容清姿下榻的酒店停下的时候,她也未曾察觉。 “太太。”司机见状,连忙提醒了她一声,“到了。” 慕浅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了一眼车窗外的酒店,又在车内静坐片刻,才终于推门下车。 她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地突然到来,容清姿并不在酒店。 慕浅静静地在酒店大堂坐了许久,目光缓缓落到窗外。 酒店地处桐城最繁华的商区,周围名店林立,旁边就有一家著名的珠宝品牌。 慕浅忽然就站起身来,走出酒店,走进了那家珠宝店。 一进门,立刻就有店员认出她迎上前来,“霍太太,欢迎光临,想要挑选些什么首饰呢?” 慕浅原本是准备买一枚胸针,可是最终,她买了一块玉。 那是一块圆环形的和田玉,质地温润,暖玉上覆金枝,枝头两朵并蒂牡丹,精致动人。 慕浅一见便喜欢上了,买下来时,也是满心欢喜。 她拿着礼品袋离开珠宝店,刚刚走到酒店门口,就看见一辆车驶过来,而后蒋泰和从车上下来,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后,将容清姿牵了下来。 慕浅站在那辆车后方,从侧面看,只见蒋泰和满目含笑,容清姿脸上的神情却极淡,连眼神都是飘渺的。 两人正准备进门的瞬间,慕浅缓步上前,喊了一声:“妈妈。” 容清姿蓦地顿住脚步,回头一眼看到她,眼中顷刻间就有慕浅熟悉的冷淡和厌恶闪过,然而仅片刻后,那样的冷淡和厌恶就消散开来,重新归于平静。 眼见容清姿不应慕浅,蒋泰和才缓缓喊了一声:“浅浅,你过来找你妈妈?” “嗯。”慕浅点了点头,“蒋叔叔,我能不能跟我妈妈单独谈谈。” 话音刚落,容清姿清冷淡漠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没什么好跟你谈。” 说完,她便准备径直进酒店。 “妈妈。”慕浅快步上前两步,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臂。 容清姿回头看了她一眼,几乎就要嫌恶地甩开她时,慕浅低低开口:“求你。” 容清姿蓦地怔住,一时竟忘了反应。 第316章 恨错 蒋泰和是一个很绅士妥帖的男人。既然慕浅说了想单独跟容清姿谈谈,纵使容清姿不情愿,他还是劝着哄着容清姿,将她和慕浅送到餐厅后,才独自先离开了。 慕浅看着蒋泰和离去的背影,忍不住想着,如果最终归宿是这样一个男人,那应该会很幸福吧。 容清姿却显然没有心思去猜测慕浅心里在想什么,她只是靠坐在沙发椅里,神情冷淡地看着慕浅,“有什么话,你赶紧说。说完了就走,你知道我不想见你。” 听到她这句话,慕浅微微垂下眼眸,片刻之后,却只是轻轻笑了笑,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你到底想说什么?”对着她,容清姿显然没有什么耐性。 慕浅拿过自己身侧的礼品袋,从里面取出自己刚才在珠宝店选的那块玉,打开盒子,递到了容清姿面前。 “听爷爷说,你准备跟蒋叔叔结婚了。”慕浅说,“我刚刚在珠宝店看到这块玉,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就当是我送给你的贺礼吧。” 容清姿瞥了一眼那块玉,目光落到玉身上那两朵并蒂牡丹时,视线蓦地一凝,然而下一刻,她就移开了视线。 她没有拒绝,却也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淡淡开口:“就为了这件事吗?好,我谢谢你的礼物,你可以走了。” 慕浅坐着没有动,只是安静地看了她片刻,才又喊了一声:“妈妈……” “你不走我走。”容清姿倏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慕浅微微阖了阖眼,才终于又开口:“妈妈,对不起。” 容清姿脚步微微一顿,却仍旧只是冷眼看着她。 慕浅抬眸看向她,又轻轻笑了笑,才道:“如果我早点知道,我的存在让你这么痛苦难过,那我早在十岁那年后,就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容清姿原本只是冷眼以待,心绪毫无波澜地等着她说完自己想说的话,可是慕浅说完这句话后,她慵懒缥缈的眼神忽然就凝聚起来,落到慕浅脸上。 “你说什么?”从坐下开始,全程冷淡而被动地应答着慕浅的容清姿,终于主动对她说了一句话。 “我说对不起。”慕浅仍旧微微笑着,眼眸却隐隐低垂,“以前我不知道,所以我做了很多折磨你的事,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容清姿蓦地打断她,声音竟然隐隐凌厉起来。 慕浅抿了抿唇,又深吸了口气,才终于抬头看她,“我知道了……你其实并不是我妈妈啊。” 她话音刚落,“啪”的一声,容清姿失手一个耳光打到了她脸上。 打完之后,慕浅很平静,容清姿却愣住了。 她甚至根本没有搞懂自己为什么会动手。 哪怕她根本一早就已经丢弃了慕浅,哪怕是她自己更想要断绝这段母女关系…… 可是听到慕浅说出那句话时,那只手还是不由自主地挥了过去。 因为她始终记得,记得那个人临终前的嘱托。 他对她说,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 那个时候,她答应了。 所以如今,即便她早已绝望,早已放弃,早已对慕浅表现出厌恶与憎恨,可是听到慕浅说出那句话时,她还是有一瞬间的慌乱。 因为慕浅说出这句话,就等于她没有做到答应过的事,她背弃了他的临终嘱托,背弃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哪怕慕浅说的那句话……根本就是事实。 正是晚餐时间,餐厅里不少食客都被这一出动静惊动,纷纷看了过来。 有服务生快步走上前来,低声询问她们的需求。 “没事。”慕浅淡笑着站起身来,应付了服务生两句,随后才伸出手来扶住容清姿,“妈妈,你坐下,我们好好说。” 她的手刚一搀扶上容清姿,容清姿忽然就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样瘦弱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抓得慕浅生疼。 慕浅好不容易扶她坐下,她却仍旧抓着她不放。 慕浅顺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轻轻笑了笑,随后才低低道:“妈妈,这么难过的事情,你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忍着呢?” “谁告诉你的?”容清姿再开口时,声音又急又厉,还隐隐带着颤栗,“谁告诉你的?” 慕浅没有回答,略一垂眸,再开口时,声音依然平静:“你不是我妈妈,所以你才会把我扔在桐城,扔给霍家,你不想见到我,我为你做的所有事,你都不愿意接受……我以前不懂,到今天,我才终于明白这一切的原因。” “谁告诉你的!”容清姿却只是固执地重复那一句话,眼眶充血,目眦欲裂。 “没有谁告诉我。”慕浅说,“你将这件事瞒得这样好,连爷爷都不知道。你独自忍受一切,哪怕对我已经厌弃到极致,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容清姿眼泪盈睫,却只是悬于眼眶处,久久未落。 她只是僵硬地看着慕浅,一动不动。 在旁人看来,她的眼神很可怕,很凌厉,可是慕浅知道,她只是在强撑。 多年收埋于心的秘密就这样被挖掘出来,她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可是她有属于自己的尊严,她不能崩溃,尤其是……不能在慕浅面前崩溃。 慕浅知道她所有的心思,她甚至完全体会得到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也正是因为如此,慕浅必须逼自己保持镇定。 她不能哭,如果她一哭,容清姿的情绪会彻底崩溃。 其实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容清姿一直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她晶莹剔透,骄傲放纵,她像是象牙塔里的公主,从来不知道人间苦痛。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将这样大的委屈和秘密埋在心底,哪怕痛到极致,也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一个字。 “我曾经以为你不爱我。”慕浅说,“可是……你为我付出了这么多,怎么可能是不爱我?” 容清姿的手忽然就往回缩了缩。 这一回,是慕浅握住了她的手。 “你爱我,是因为你爱爸爸。”慕浅缓缓道,“你恨我,也是因为你恨爸爸——” 听她提起慕怀安,容清姿眼泪倏地滑落下来,下一刻,她用力挣开慕浅的手,咬着牙低低开口:“你给我住口!” 慕浅没有听她的话。 “爸爸真是可恶对不对?”慕浅继续道,“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从外面抱回别的女人的女儿,让你当成自己的女儿来抚养疼爱——” 容清姿死死咬着牙,再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滚滚而下。 “我猜到这件事的时候,我也觉得他好可恶啊……”慕浅说,“我也觉得你应该恨他,应该恨他一辈子……可是妈妈,你恨错了……你怪错爸爸了……” 第317章 唯有牡丹真国色 容清姿早已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却在听见慕浅后面那句话时,蓦地看向她。 眼前一片支离破碎的场景,慕浅的脸也是模糊不清的,唯有那双眼睛,透着惋惜,透着遗憾,透着难以言喻的伤痛。 “你说什么?”容清姿微微颤抖着开口。 慕浅依旧努力地握着她的手,“我起初也以为,爸爸应该是背叛了你,欺骗了你,我应该是他和盛琳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容清姿蓦地反手紧紧抓住了慕浅的手。 慕浅轻轻笑了笑,随后才伸出手来覆上她的手背,“所以我今天,跟陆沅一起去做了亲缘鉴定。陆沅你知道吗?陆与川和盛琳的女儿……” 容清姿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地看着慕浅,眼泪依旧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妈妈。”慕浅又喊了她一声,才继续道,“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你认为爸爸背叛了你,欺骗了你。可是我想告诉你,我和陆沅的鉴定结果,是全同胞关系。” 全同胞关系,即同父同母。 她和陆沅,不是同母异父或者同父异母,她们是亲得不能再亲,同父同母的亲生姐妹。 拿到这个结果的瞬间,慕浅无力收拾自己混乱迷茫的心境。可是只一瞬间,她就想到了容清姿。 而听到这个结果的容清姿,整个人都僵住了,连眼泪都凝在眼眶,没有再继续落下。 她张了张嘴,再度颤抖着重复了那句:“你说什么?” “我不是你生的,我也不是爸爸生的。”慕浅低声道,“他没有骗过你,他没有背叛过你……” 容清姿身子蓦地一晃,眼眶中凝聚的眼泪再度滚落。 这一回,她的视线终于清晰起来。 她看着慕浅,久久地看着,许久之后,她才缓缓摇了摇头,自欺欺人一般地呢喃:“不可能……不可能……” 自始至终,慕浅都表现得很平静,平静地异于常人。 “拿到这个结果的时候,我也觉得不可能。”慕浅轻轻开口,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两个将我抚养长大的人,怎么着,也应该也应该有一个是生我的吧?可是没有……妈妈,陆沅和陆与川,是做过亲子鉴定的,她真的是陆与川的女儿。” 也就是说,她,也肯定是陆与川的女儿。 容清姿也好,慕怀安也好,通通都是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 容清姿周身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变得冰凉。 慕浅可以清晰地感知到,她握着的容清姿的那只手,一点点地凉了下来。 “妈妈……”慕浅又低低喊了她一声。 许久之后,容清姿才终于有了反应,却是笑了一声。 她是笑着的,可是眼泪却再一次肆无忌惮地汹涌而出。 “你不是他的女儿……你不是他的女儿……”她喃喃地重复着,“他没有骗我,他没有骗我……” 慕浅始终安静无声,只是静静握着她的手,任由她的情绪宣泄。 而容清姿笑着笑着,却渐渐地哭出了声。 她这一哭,再度引起了周围人的关注。 餐厅的工作人员自先前那一巴掌后就格外关注她们,这会儿见状,经理连忙上前来,想要询问情况。 然而不待经理走近,一直跟在慕浅身边的保镖吴昊就站出来拦住了他。 之后没多久,餐厅里的客人都渐渐被礼貌请离,最终连工作人员也被清场,终于只剩了容清姿和慕浅两个人。 慕浅看似冷静平和,事实上,连周围的人一个个离开她也没有注意。 而容清姿早就已经哭得失去了理智。 她那样一个人,一直以来被所有人宠爱着,得到的无限包容,无限宠溺,在这一刻通通化作无形。 在她的世界里,分明就只有一个人。 一个已经去世十几年的人。 她为他笑,为他哭,为他努力生活,为他作践自己。 她仿佛是最潇洒无羁的那个,可事实上,她却是将自己捆得最紧的那个。 她将自己紧紧捆在一个已经去世的人身上,也只有他,才能真正影响她的情绪。 慕浅就坐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容清姿哭了许久,终于伸出手来,轻轻抱住了她。 “妈妈。”她轻声道,“爸爸怎么会骗你呢?‘唯有牡丹真国色’……你在爸爸心里是怎样的位置,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 夜深时分,酒店房间内,已经哭了很久的容清姿终于一点点地恢复了平静。 慕浅始终坐在她旁边,任由她哭了许久,并未劝她。 十几年的委屈与痛苦,她需要这样一场宣泄。 而且,远远不够。 门铃响起的瞬间,慕浅才回过神,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 打开门,吴昊站在门口,递给她一幅画。 那是放在怀安画堂进门处最中心的那幅牡丹,最惊艳隆重的一幅牡丹。 慕浅伸手接了过来,旋即便关上了门。 吴昊看着渐渐闭合的房门,张了张嘴,到底也没发出声音。 慕浅回到卧室,走到床边,将那幅画竖了起来,放到了容清姿身边。 “妈妈,这幅牡丹图,我让人拿来了。”慕浅说,“你好多年没有好好看过这幅画,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容清姿原本躺在床上,几乎让被子整个地盖过自己的头,听见慕浅这句话,她才缓缓拉下被子,看向了慕浅手中那幅画。 只一眼,眼泪就再度迷离了视线。 她缓缓坐起身来,伸手拿过那幅画,放到自己面前,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他作画从来不喜用重色,却唯有在画牡丹的时候,会施以浓厚而饱满的红色。 这样的心意,她怎么会误解了呢? “他与盛琳从小相识……”再开口时,容清姿声音已经喑哑到极致,“盛琳年少时就喜欢茉莉花,他偶尔会随意涂抹一张给她……后来,我们在淮市跟盛琳重逢,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以画为生,眼见着盛琳孤苦一人,又大着肚子,回来他就画了一幅茉莉花给她……我吃醋,不许他用花画别的女人,所以他就再也没有画过……从那以后,他每年给我画一幅牡丹……我却都弄丢了……” 她说着话,眼泪不断地落到画框玻璃上,她伸手去擦,却只是越抹越多。 “没有弄丢。”慕浅说,“那些牡丹图,都找回来了。” 容清姿闻言,抬头看向慕浅。 慕浅微微一笑,“画堂开设之后,霍靳西把爸爸画的很多画都找了回来,其中就有七幅牡丹图。我接手之后,又接连找到了剩下的三幅,现在爸爸画的十张牡丹图都在画堂的珍藏室里。” 容清姿哭着哭着就笑了,笑过之后,眼泪却更加汹涌。 “妈妈,怀安画堂经营得可好了,可是你一次都没有来过。”慕浅说,“你什么时候过来,我们一起把爸爸的画作重新好好整理一番……有好多画,爸爸没有留下作画日期,我那时候年纪小,也记不清楚。你肯定都记得的,我们可以一起整理,将那些画集结成册……” 容清姿静静看了她许久,最终,却又一次转开了脸。 许久之后,她才又开口:“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慕浅静默片刻之后,微微点了点头,只回答道:“好。” 说完这个字,她就站起身来,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忽然又停住。 微微一低头,慕浅从自己手袋中取出了先前的那块玉。 她在餐厅将这块玉送给容清姿时,容清姿并没有真的收下,离开时,这块玉被她重新收了回来。 慕浅转身回到床边,容清姿再度看向她,正好看见她手中那块玉。 “妈妈。”慕浅说,“我挑这块玉,也是因为这玉上有两朵并蒂牡丹,虽然跟爸爸画的没法比,可这……算是我的心意吧。妈妈,我送给你这块玉,是希望你能够幸福,所以,你一定要收下。” 她拉过容清姿的手,缓缓将那块玉放到容清姿的手心。 做这动作时,慕浅的内心忽地涌起一阵莫名的忐忑。 一直以来,容清姿对她的示好,从来都是拒绝居多。 而这一次,那块玉在容清姿的掌心静静躺了几秒之后,容清姿缓缓收起了手掌,将那块玉握在了手心。 “我收下了。”她说。 慕浅愣怔了片刻,随后才又轻轻笑了起来,伸出手来,轻轻为容清姿整理了一下被眼泪沾到脸上的头发。 容清姿没有动,任她为自己整理着。 慕浅一点点细致地整理完,又拿过纸巾为她擦了擦眼泪,随后才低声对容清姿道:“妈妈,你早点休息,不要再哭了。” 说完这句,慕浅才站起身来,转身走向了门口。 容清姿坐在床上,直至慕浅的身影走到门口,她才抬起头来,看向慕浅的背影。 慕浅拉开门,又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之后,走了出去。 容清姿视线停留在那扇缓缓闭合的房门上,久久未动。 而慕浅出了门后便没有再动。 她只是安静地倚在那扇闭合了的门上,一动不动地站着,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这一晚上她都在笑,到这会儿,她的脸已经有些僵了。 终于笑不出来了。 第318章 第二次爱上 吴昊就在不远处站着,见到慕浅出来,他却没有第一时间上前,反而是看向了自己正对着的那间房。 那间房房门开着,很快就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直到那人来到面前,慕浅也依旧是那副有些失神的模样。 霍靳西站在她面前,静静看了她片刻,脱下自己的外套来,披到了慕浅肩头。 直至被还带着他体温的外套裹覆,慕浅才蓦地回过神来一般,眼神渐渐有了焦距,落到了霍靳西脸上。 “嗨。”回过神来后,她看着他,轻轻招呼了一声。 霍靳西安静与她对视片刻,伸出手来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回家吧。” 慕浅身体依旧有些僵硬,只是被他牵着,一步步走向电梯的方向。 走廊内复又恢复安静,而霍靳西刚才走出的房间内,几支香烟揉碎,一杯咖啡早已凉透。 …… 一直回到霍家,慕浅都很安静。 她静坐在车子后排,一动不动,握在霍靳西手中的那只手却始终冰凉。 而霍靳西也全程都没有问什么,带着慕浅上楼进了房间后,才低声问了一句:“我给你放水,泡个热水澡吧。” “我自己放吧。”慕浅终于开口,同时抬眸看向他,“今晚我们各睡各的房间,我想安静一下。” 说出这话时,她还是隐约带笑的模样,却再没有别的言语和要求。 霍靳西没有为难她。 慕浅很快在他面前关起了房门。 霍靳西在她门口又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刚刚进门,他手机就响了起来。 “霍先生。”齐远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带着忐忑与不安,“联系到陆沅小姐了,可是她说今天的事,您要是想知道就该去问太太,而不是问她……” 霍靳西掐了电话,扔开了手机。 这一夜,慕浅的房间里早早地熄了灯,而霍靳西房间的灯,却一直亮到了天亮。 清晨五点多,天微微亮的时刻,慕浅抱膝坐在床头,忽然听见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 这样的时间,原本不该有人出门的,然而不一会儿,那辆车就逐渐驶离了。 慕浅于黑暗中坐了一夜,听到这一整夜的所有声音与动静,却始终一动不动,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 清晨六时,霍靳西的车子抵达了容清姿所住的酒店。 房门打开,出现在霍靳西眼前的容清姿,已非昨日的模样。 这样的清晨,她已经换好衣服,化了精致的妆。 原本就是容颜绝色的美人,精心打理过的妆发,没有一丝褶皱的裙子,更是让她美到极致。 除了眼睛里还未散去的红血丝无法隐藏,这是霍靳西记忆之中,他所见过的容清姿最美的样子。 见到他,容清姿淡淡开口:“你来了。” “找我什么事?”霍靳西问。 容清姿将他让进门,霍靳西很快看到了床边的行李箱。 “这是要搬离酒店,还是要离开桐城?”霍靳西问。 容清姿淡淡一笑:“你说呢?” 如果是要搬家,自然犯不着挑这样早的时间。 霍靳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静等待着她往下说。 “昨天,你接浅浅回去之后,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容清姿在霍靳西对面的位置坐下来,很轻声地问。 霍靳西淡淡一垂眸,“您这是在关心她?为什么不在昨天跟她见面的时候问她呢?” “因为我问不出口啊。”容清姿神情依旧淡淡的,像昨天的慕浅,说起这样的话来,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甚至嘴角还能勾起笑意,“我凭什么问她,凭什么关心她呢?我这个妈妈,一直以来都这么不负责,在她那么小的时候就抛弃了她,后面还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滚……虽然她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可是要是我突然改变态度,应该会吓到她的吧?” 霍靳西静静地听着,缓缓道:“所以呢?” “所以要靠你啦。”容清姿说,“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疼爱浅浅,所以啊,我把她托付给你了。他爸爸把她托付给我,可我不是一个可信赖的人,但我相信,你是。” “我只能弥补我曾经带给她的那些伤痛。”霍靳西在说,“至于你造成的那些,我弥补不了。” 容清姿听了,缓缓垂下眼来,微微点了点头。 “是啊。”她微微叹息着开口,“我也知道我有多过分……” 她一边说着,一面站起身来,走到床头,拿起了床头的一封信。 “有些话,我始终没办法亲口对她说,所以我写了一封信。”容清姿转过身来,将那封信放到了霍靳西面前,“就请你帮我交给她吧。” 霍靳西静静看着那个白色的酒店信封,没有表态。 “里面没有写什么秘密,你不用怕我会再次伤害到她,我带给她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容清姿说,“你要是不放心,也可以打开那封信看看。” 霍靳西依旧没有动,只是抬眸看她,“您打算去哪儿?” 容清姿听了,静了片刻,才又轻轻笑了起来,“淮市。” …… 霍靳西并没有确实的消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也没有在容清姿面前表现出这一点,可是容清姿此刻的态度却完全不在他预期之中。 昨天慕浅看了鉴定报告之后就直接来找了容清姿,容清姿在餐厅失态痛哭,而后,她对慕浅的态度转变了。 不仅是对慕浅的态度转变,她要去淮市,说明她对慕怀安的态度也转变了。 从前的容清姿就像是一个偏执的疯子,可是经过昨天一夜,她像是与自己达成了和解,竟变得从容又理智起来。 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霍靳西原本不知道,可是此时此刻,他却隐隐猜到了什么。 容清姿这样恨慕怀安,恨慕浅,却在得知鉴定结果之后彻底转变,那只能说明,她恨错了慕怀安。 那么,这样的原因,应该就只有一个—— 容清姿交代完霍靳西,便拖了自己的行李箱准备离开。 然而刚刚走到门口,她忽然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重新看向他。 “其实浅浅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对吧?” 霍靳西眼眸略略一沉,虽然没有回答,却已经算是默认表态。 容清姿忽然又苦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她说,“这孩子,实在太擅长隐藏自己的真心和情绪了。就像昨天晚上一样,她明明伤心得心神俱碎,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还一直笑着安慰我……” 霍靳西静静听着,神情僵凝。 “她不能这么下去。她这样,太压抑自己了,会出事的。”容清姿低声说完,忽然又自嘲地笑了一声,“当然,如果不是我抛弃了她,将她丢在霍家,她就不会经历那么多痛苦,也不会遇上你……不过,虽然罪魁祸首是我,但是我还是把这个责任交给你了。她能爱上你第一次,就能爱上你第二次……你一定要治好她啊。” 说完这句,容清姿终于再无停留,彻底转头离开。 …… 霍靳西走出酒店的时候,齐远已经赶来,在酒店大堂等着他。 一见到他,齐远先是汇报了两分钟前的情况:“霍先生,容女士刚刚坐酒店的车离开,去了机场。”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多说什么。 齐远也就不再多说,只是道:“我们也应该出发去邻市了。” 一向以工作为重的霍靳西这才想起来,他今天原本是要去邻市出席一个签约仪式的。 齐远眼见霍靳西脸色不是很好,不由得又喊了他一声:“霍先生,要不要通知齐医生一起去邻市?” “不用。”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句,快步走出酒店,坐进了车内。 车子缓缓驶离酒店,霍靳西坐在车内,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始终一言不发。 时至今日,他依旧有推不掉的行程,取消不了的约定。 可见一个人,即便坐到再高的位置,终究也有不能如意的事。 就像他本想陪着慕浅,听她倾诉,听她发泄,听她哭,可是却偏偏不能抽身。 这样的不得已,他无可奈何。 而她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需要他……大概算是这次事件中唯一的慰藉了。 …… 早晨八点半,霍家老宅客厅内一片寂静。 霍老爷子、霍祁然和阿姨都在餐桌旁边,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几个人都看着时间等慕浅下楼,楼上却始终没有动静。 又看了一次时间之后,霍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对霍祁然道:“祁然,上去喊你妈妈下楼吃饭。” 霍祁然得了指示,立刻站起身来,准备上楼。 然而不待他迈出脚步,楼上忽然就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紧接着,慕浅如常出现在楼梯上,脚步轻巧地下了楼。 “爷爷早,阿姨早。”慕浅走上前来,又摸了摸霍祁然的头,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早。” 霍祁然不是很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慕浅亲了他一下,他微微抿了唇,轻轻摸了一下被慕浅亲过的地方。 霍老爷子却是眉心紧蹙,静静看着慕浅坐下来之后,才开口道:“浅浅,你是不是该有什么话跟爷爷说?” 第319章 你是我妹妹 慕浅一口牛奶喝下去,听到霍老爷子这句话,似乎呛了一下,随后才想起什么一般,一边擦嘴,一边轻笑着开口:“是啊爷爷,昨天回来得太晚了,所以没来及告诉您……嗯,我其实不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饶是霍老爷子一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着她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还是控制不住地怔在当场。 霍祁然年纪虽小,却也似乎听懂了慕浅说的那句话。 这其间的情感纠葛他当然还不会太明白,然而他还是十分关切地看着慕浅,眼睛里都是紧张。 慕浅看了他一眼之后,很快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了句:“没事。” 随后她才又抬头看向霍老爷子,“爷爷,这件事情,我已经跟妈妈交代过了。此前她一直误会我是爸爸和其他女人的孩子,所以才会那么折磨自己,可是现在,妈妈知道了真相,她应该可以放过自己了。” 霍老爷子沉眸听完,静默许久,才微微叹了口气,道:“怎么会这样?” “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还没弄清楚。”慕浅说,“可是最重要的,是先解开妈妈的心结,其他的,我们可以以后再慢慢说。” 霍老爷子顿了片刻,才又道:“浅浅,你心里要是难受,就跟爷爷说。” “爷爷,我没事。”慕浅缓缓道,“说实话,我还有点高兴呢……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这样对我,可是现在我找到原因了,我心里好受多了。” 霍老爷子听了,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慕浅却像没事人一样地看向霍祁然,“你啊,今天这么晚了还在家,待会儿上学肯定迟到。我送你去,顺便跟你老师解释一下吧。” 霍祁然听了,立刻点头笑了起来。 慕浅匆匆吃过早餐,便带着霍祁然出了门。 慕浅刚刚离开家不久,蒋泰和的车子就匆匆驶进了霍家的大门。 车子停稳,蒋泰和匆忙下车,直奔屋内。 霍老爷子正坐在客厅里,一看见他,便大概猜到了什么。 “老爷子。”蒋泰和匆匆而来,开门见山,“清姿有没有在这里?” 霍老爷子缓缓摇了摇头。 蒋泰和一向从容的脸上竟带着慌乱的气息,“那您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先坐下。”霍老爷子对他道,“有什么事慢慢说。” 蒋泰和依言坐下,微微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戒指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枚硕大的钻石戒指。 “今天一早,清姿让人把这枚戒指给我送了回来。”蒋泰和缓缓道,“她只让那个人给我带了句’谢谢‘,就再也没有别的话,我去酒店找她,酒店说她已经退房,打她的电话也打不通,您这里也没有人,那她到底去哪儿了?” 霍老爷子听了,轻叹道:“清姿的意思,你应该明白。” “我明白,可是我不懂!”蒋泰和说,“昨天明明还好好的,今天突然就变了……昨天晚上浅浅去找她了,是不是浅浅跟她说了什么?浅浅呢?” “不关浅浅的事。”霍老爷子缓缓道,“清姿她只是……重新找回了自己。她迷失得太久了。” …… 慕浅送了霍祁然去学校,又跟霍祁然的老师简单交流了一下才又离开。 刚刚走出学校,她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慕浅拿出手机,看见了陆沅的名字。 很快两人就在附近一家咖啡馆碰了头。 陆沅看起来还是从前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慕浅却一眼就看出,她昨天晚上应该也没怎么睡。 陆沅同样能看出慕浅精神不佳,在这件事情上,慕浅受到的冲击,显然要比她大得多,更何况她还身为姐姐。 因此陆沅很快就先开口:“你还好吧?” 慕浅点了点头,“没什么啊。” 陆沅又细细观察了她片刻,才道:“这件事,你有跟家里人说吗?” “说了一些。”慕浅低声回答,随后才又看向她,“你呢?” 陆沅缓缓摇了摇头,“你没有同意之前,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包括爸爸和霍靳西。” 慕浅听了,眸光微微一动,“霍靳西找过你?” “嗯。”陆沅说,“看得出来,他是真紧张你,可是又不愿意逼你,所以来我这里找答案来了。你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慕浅听了,轻轻笑了一声,道:“我不是不告诉他,只是昨天晚上,我还没做好准备……” 陆沅淡笑一声,“那他应该急死了。” 慕浅闻言,忽然又看了她一眼,“你跟他相过亲,对他用过心,我有没有让你感到尴尬?” 陆沅听了,忽然就笑出了声,“我脸皮没有那么薄,况且,我又不喜欢他。” 慕浅静静看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陆沅见她这个样子,知道她将信将疑,便坐直了身体,缓缓道:“我之所以跟他相亲,对他上心,并不是看上了他,而是看中了……霍家。” 慕浅微微挑了眉。 “他那个人,又高冷又淡漠,不苟言笑冷若冰霜,你觉得他有什么魅力能够吸引到我?”陆沅说,“或许对你而言,他是不一样的,可是对我而言,他真的……不是我那杯茶。” 慕浅听了,微微垂眸一笑,才又道:“那霍家有什么吸引到你?” 陆沅静了静,似乎想了好一会儿,又看了慕浅一眼,才决定如实相告:“家大业大,根正苗红,前路稳健。” 她说的这几点指向很明确,慕浅一瞬间就想到了陆家。 陆沅很快认证了她的想法,“这些年,陆家都是爸爸主事,可是爸爸做事的风格和手法,我并不是很认同。我觉得陆家这么下去会很危险,所以,我想跳船,就这么简单。” 慕浅听完,与她对视片刻,才又道:“你的这种想法,我是第一个知道的人吧?” “是啊。这么阴暗的想法,怎么能轻易跟别人分享呢?光说出来就够吓人了。”陆沅说,“不过好在,你是我妹妹。” 第320章 惊痛 从两人彼此带着对对方的好奇见面,到怀疑双方的关系,再到昨天确认关系,慕浅和陆沅其实始终没有什么深入交流。 包括昨天拿到报告以后,也是慕浅匆匆而去,没有一丝停留。 可是今天再见面,陆沅就对她说了,你是我妹妹。 慕浅没办法形容这种感觉。 她一个人孤独惯了,身边看似一直有人,事实上却都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人,比如叶惜,比如爷爷。 可是如今,这世上突然多了一个和她留着相同的血,管她叫妹妹的人。 一瞬间,慕浅只觉得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陆沅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只是淡淡一笑,“希望我没有让你感到尴尬吧。” 慕浅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之后,笑了起来,“其实我适应能力很强,再给我多一点点时间,就好了。” 她说完这句之后,陆沅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之间一时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儿,陆沅才又开口道:“你想不想见见爸爸?” 慕浅淡笑了一声,“就目前而言,不是很想。” 陆沅淡淡一垂眸,“我也知道,爸爸除了跟你有血缘关系,并没有什么感情,现在见面,可能会有点尴尬。” “你说,他知道我的身世吗?”慕浅忽然道。 陆沅顿了顿,才道:“我起初怀疑爸爸对你态度不同,是因为知道你是他女儿,后来一想,爸爸如果知道你是他女儿,绝对不会对你不闻不问,放任不理,这不是爸爸的风格。所以很大的可能是,他知道你是妈妈的女儿,但是并不知道你是他的女儿。他之所以对你不同,是因为妈妈的缘故。你跟妈妈,还挺像的。” 听完陆沅的话,慕浅一时却陷入了沉思。 容清姿以为她是慕怀安和盛琳的女儿,陆与川同样以为她的慕怀安和盛琳的女儿,这中间,究竟出了什么差错呢? 陆沅说完之后,忽然取出自己的钱包,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照片来递给了慕浅。 慕浅接过来一看,是一张有些年代感的照片,一个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婴儿坐在照相馆里,满目笑意地看着镜头。 照片中的女人,眉目温婉,清丽动人。 看到照片,慕浅才知道,她和陆沅那双相似的眼睛遗传自谁。 “这是你的满月照?”慕浅问。 陆沅点了点头,“比起我来,你更像妈妈一些,难怪爸爸对你态度格外不一样。想来,他应该是真的爱过妈妈吧。” 慕浅将那张照片拿在手中,反复看了许久,才又抬起头来看陆沅,“你在陆家生活得好吗?” 陆沅微微耸了耸肩,“我都想着跳船了,你觉得呢?” 听到她这个回答,慕浅不由得笑了起来。 其实不难想象。 慕浅童年时期尚有慕怀安和容清姿疼,而陆沅却是以私生女的身份被带回陆家,带到了陆与川新婚妻子的面前。 这么多年,陆与川与妻子程慧茹都没有子女,膝下只有陆沅一女,两人的感情状况也可见一斑。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之中,陆沅能平安长大到现在,只怕已经是不容易。 说起童年,两人之间的话匣子终于算是打开了。 慕浅讲起和慕怀安容清姿一起生活的过往,而陆沅则说起了自己在陆家的生活。 直至慕浅的手机响起来,才暂时中止了对话。 电话是阿姨打过来的,慕浅接起电话时,她的声音有些慌乱,“浅浅,老爷子他身体突然不舒服,你快些回来一趟……” 慕浅听到这句话,瞬间就站起身来。 “怎么了?”陆沅见她的这个模样,也站起身来。 “爷爷身体突然不舒服,我要回去看看。” 蓦地接到这样一个电话,慕浅莫名有些心慌,收拾手袋的时候也有些乱。 陆沅见她这个模样,伸出手来握了她一把,“我陪你回去。” 慕浅抬头看她一眼,微微镇定下来,缓缓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回到霍家老宅,院子里已经停了两辆车,慕浅匆匆进屋,楼下没有人,于是她径直冲向了二楼霍老爷子的房间。 卧室内,霍老爷子双眸紧闭,眉心紧蹙,脸色泛青地躺在床上,仿佛痛苦到极致。 慕浅快步走向床边,还没靠近,就已经被人拦住。 霍靳北看着她,低声道:“爷爷受了刺激心脏不舒服,刚刚给他打了针好让他休息一会儿,你别惊醒他。” 慕浅一把拉住他的袖子,“爷爷有没有大碍?” 霍靳北看了一眼床边的另一个医生,说:“方主任会留下来观察爷爷的情况,目前暂时还算稳定。” 慕浅听了,那口气却仍旧没有送下来,转头想要问阿姨霍老爷子为什么会犯病时,却意外看见了窗边站着的另一个人——容恒。 从她进门,容恒就在屋子里,只是她注意力全在霍老爷子身上,根本就没注意。 这会儿她才看见他,容恒的视线却似乎已经在她身上停留了很久。 “你怎么也在这里?”慕浅不由得问。 容恒并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我们出去说。” 说完,他先行走出了老爷子的卧室。 在慕浅的印象中,容恒少有这样凝重的时刻,即便是之前处理沙云平的案子时,他也没有这样凝重严肃过。 慕浅蓦地转头,看了一眼屋里的其他人。 霍靳北和阿姨都在回避她的视线。 慕浅静了片刻,没有再停留,快步走出了卧室。 然而她出了卧室,这只见到容恒匆匆下楼的背影。 楼下客厅里,陆沅手中正拿着先前放在客厅沙发里的一份资料在翻看。 容恒快步下楼,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东西,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抬头看向了慕浅。 那一刻,慕浅清晰地看见陆沅向来沉静的眼眸里闪过惊痛。 容恒同样转头看向她,仍旧是先前那副模样,焦灼而凝重。 慕浅扶着楼梯缓缓走了下来,一直走到容恒面前,才缓缓开口:“说吧,什么事?” 第321章 永远爱你 慕浅想过很多次容清姿知道真相后会怎样。 从昨天跟容清姿谈完之后,她枯坐在房间的那一整夜,大多数时候想的都是容清姿。 她想,容清姿这么多年的心结终于可以放下了,她不会再恨爸爸,不会再故意放纵与折磨自己。 也许她会和蒋泰和结婚,两个人从此和和美美地在一起; 又或者她会跟蒋泰和和平分手,带着爸爸对她的期望一路安稳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个结局—— 容清姿死了。 她将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模样,回到和最爱的男人生活了十多年的淮市。 她在慕怀安的墓前坐着,靠着他的墓碑沉沉入睡。 她坐在那里,美得像是一幅画。 也许墓园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有看见她,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个面带着微笑入睡的女人,吞了一整瓶安眠药。 她在自己最爱的男人面前,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 下午两点,慕浅在容恒的陪同下登上了前往淮市的飞机。 与此同时,霍靳西在邻市同样登上了前往淮市的飞机。 然而因为飞机延误,霍靳西抵达淮市的时候,慕浅已经在容恒的陪伴下完成了认尸手续,回到了酒店。 霍靳西到酒店时,容恒正在酒店大堂等他。 一见霍靳西进门,容恒立刻迎上前来,“二哥。” 霍靳西眉峰冷峻,眸色深深,通身气场冰凉,拒人于千里之外。 容恒知道慕浅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地位,自然也知道此时此刻霍靳西的心态如何,但不管怎样还是要硬着头皮跟他说目前的情况。 “我陪她去认了尸,她全程都很冷静,没有哭也没有流眼泪。”容恒说,“回到酒店,她甚至还跟我一起吃了点东西。” “现在呢?”霍靳西问。 “她说想去做运动。”容恒说,“我不敢老跟在她身边,她好像只想一个人待着。” 霍靳西听了,直接就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酒店的健身房在25楼,霍靳西上了楼,在健身房里走了一圈,却都没有看到慕浅的身影。 等他走到游泳池,就看到了水中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个时间,游泳池人很少,水中加岸上统共也就三五个人,唯有她在水中认真地游着,从这头到那头,循环往复。 直至清晰地感知到疲惫,慕浅才终于浮出水面,趴在岸边平复呼吸。 眼前却蓦地多了一双黑色皮鞋,熟悉的意大利手工,皮质黯哑,低调而矜贵。 慕浅缓缓抬眸,看到脱了外套和领带,只穿着白色衬衣的霍靳西。 他蹲在岸边,拿着浴巾看着她,“游够了吗?” 慕浅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随后只说了两个字:“没有。” 说完她便又缓缓沉入水中,一蹬腿游去了对面的位置。 霍靳西也不拦她,见她不肯上岸,便退开两步,坐在岸边的椅子上,静静看着她游。 直到慕浅真正筋疲力尽,泡在水中不再动的那一刻,霍靳西才再度上前,朝慕浅伸出了手。 慕浅在水里愣愣地盯着他那只手看了许久,才终于伸出手来握住他,上了岸。 一上岸,霍靳西就用温软厚实的浴巾裹住了她。 慕浅在水里泡久了,浑身冰凉,浴巾裹上来原本应该很舒服,可是她却察觉不到,只是看着霍靳西的衣服,“弄湿你了。” “没关系。”霍靳西看也不看一眼自己身上湿的地方,尽量为她擦干了头上的水渍。 慕浅握了浴巾的一角,轻轻去擦他身上湿了的地方。 等到霍靳西擦完她头上的水渍,低下头时,慕浅还在擦他衬衣上那块地方。 明明再怎么擦也不可能擦干,可她就是固执地一直在擦。 霍靳西放下手来,握住了她那只手。 慕浅这才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一般,缩回手来,“擦好了。” 她转身欲走,霍靳西却用浴巾圈着她,不让她走。 慕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静了片刻之后抬眸看他,“放心吧,我没事的。这么多年来,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我知道该怎么调节自己的情绪,我不会难过太久的,给我一天,或者一晚上,我就会好起来的,你不用担心我。”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才缓缓道:“不需要我,是吗?” 他眼波沉沉,可见这句话问得极其认真。 慕浅拨了拨头发,才又道:“我晚上会睡不好,不想影响你……” 霍靳西却仿佛没有听到她这句回答,只是道:“如果我说,你永远不会失去我,你要不要?” 慕浅思绪有些混乱,听到这句话,忽然轻笑了一声,“已经失去过一次了,不是吗?” 霍靳西手上的动作隐隐一顿。 慕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又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踮起脚来抱了他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一个人待一下,不关你的事,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匆匆拥抱他一下,收回手来,再度转身准备离开。 这一次,霍靳西没有再拦她。 慕浅匆匆走出几步,忽然又听到霍靳西的声音—— “她给你写了封信。” 慕浅蓦地顿住脚步,有些僵硬地回转身来。 …… 拿着容清姿的那封信,慕浅在霍靳西的注视下回到了房间。 起初她尚能保持镇定,可是房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就背靠着门,双手发抖地拆开了那封信。 只看到开头第一句,慕浅的眼泪忽然就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浅浅: 对不起。 隔了这么多年,才终于以这样的方式,跟你说出一句道歉。 虽然这句道歉,并不能弥补我带给你的那些伤痛。 我这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很多都无法补救,可是却依然能够得到你的谅解,我很庆幸,也很惭愧。 我不是个好妻子,不是个好妈妈,你却是最好的女儿。 我记得你爸爸去世的时候,他对我说,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他对你说,要好好陪着妈妈。 我忘记了他的嘱咐,你却始终都记得。 这十多年来,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你,你却从来没有放弃我。 浅浅,你爸爸会因你而骄傲的。 而我,一直在让他失望。 浅浅,对不起,我本来想抱抱你,想亲口对你说出这句对不起,可是我做不到了。 我已经在一条错的路上走了太久太久,现在,我只想立刻回到你爸爸身边。 虽然我做了很多错事,也许他会很生气,也许他会不想见我,可是我知道,他最终还是会原谅我的。 浅浅,我们会好好的。 你也要好好的。 爸爸和妈妈,永远爱你。” 第322章 一种解脱 夜深时分,容恒从自己的房间出来,准备下楼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没想到刚刚走出房门,却意外看见慕浅对门的房间门大开着。 为了方便照应,容恒的房间就在慕浅隔壁,这会儿他不由得走过去,朝那间房里看了看。 这一看,却见霍靳西独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面前的小几上摆着一瓶酒一只杯子,瓶中的酒已经没了大半。 “二哥?”容恒诧异。 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慕浅的状态让所有人都很担心,容恒自然也不敢掉以轻心。 只是霍靳西来了之后,他自然就要松口气——毕竟霍靳西是慕浅最亲密的人,有什么事他们夫妻关上门来相互安抚,也没他这个外人什么事。 他安心地在自己房间里待到这个时间,没想到一出门,却发现霍靳西在慕浅对门开了一间房? 容恒看了看对面紧闭的房门,这才走进了霍靳西的房间,“你怎么没在那边?” 霍靳西捏着酒杯,眉梢眼角依旧是凛冽之风,闻言淡淡说了一句:“你不是说了,她想一个人待着?” “可是你……”容恒本来想说以为他会是例外,但看了一眼霍靳西的脸色,生生将那句话咽了回去。 以目前的状况看,霍靳西若是那个例外,也就不会是眼下这个情形了。 容恒顿了顿,才又道:“我去一趟便利店,你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买的?” “烟。”霍靳西说。 容恒一愣,“你不是戒烟了吗?” “买了备着。”霍靳西回答。 容恒犹豫片刻,终究没有说什么,转头出了门。 等他再回到这间房,对面的门依旧紧闭,而霍靳西面前的酒瓶已经见底。 容恒从袋子里拿出香烟来递给霍靳西,霍靳西接过来,很快就拆开了,取出一支夹在了指间。 这一套动作极其熟练自然,只是到了最后一步时却卡住了—— 霍靳西身上没有打火机,自然没办法点烟。 容恒默不作声地看着,一瞬间只觉得自己口袋里的打火机隐隐发烫。 可出乎意料的是,霍靳西并没有问他要打火机,而是揉了指间的香烟,继续喝酒。 “二哥。”容恒这才又开口,“要不要问酒店再拿一张房卡,进去看看她?毕竟发生这么大的事,她老一个人待着,万一……” “没事。”霍靳西缓缓道,“她会想通的。” 正如她所言,从前失去那么多,身边的一个接一个地离开,她都扛过来了。 更何况这次容清姿的离开,不是什么意外,也不包含什么痛苦,甚至算得上一种解脱。 以慕浅的心智性情,她不会想不通这一点。 听到他这么说,容恒有些愣住,“那你……” 既然他那么确定慕浅会想通,那眼下这情形算什么? 霍靳西目光落在门口,显然并未将容恒将说未说的话放在心上,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觉得……叶瑾帆这个人怎么样?” “他?”容恒没想到话题会转得这样快,想了想才开口道,“见过两次,花花公子一个,风流倜傥,能言善道,他妹妹叶惜不是也……” 说到这里,容恒停顿了一下,才又道:“他不是做了陆家的准女婿了吗?怎么突然说起他?” “最近霍氏跟他交了几次手。”霍靳西缓缓道,“他的行事风格,倒是有些意思。” 容恒对商场上的事情并不了解,只能简单跟霍靳西聊了聊,聊到最后,他忽然又想起什么来。 “今天看见那个陆沅跟慕浅在一起。”容恒说,“她们俩什么时候有了交情?” 霍靳西听了,一时没有回答。 容恒又道:“再怎么说,那也是陆家的人,你叫慕浅最好离她远点。跟姓陆的走近了,能有什么好事?还是她又想用先前的法子,以身犯险去查陆家?” 容恒自顾自地分析起事态来,霍靳西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又干了一杯酒。 …… 清晨七点,霍靳西在卫生间里简单洗漱完毕,正在擦脸,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 霍靳西拿下脸上的毛巾,从镜子里看到了站在卫生间门口的慕浅。 她应该是哭过了,眼睛微微有些肿,眼眶里都是红血丝,但她整个人的状态,却与昨天截然不同。 昨天的她很平静,但那种平静,封闭而内敛。 而今天,她是平和的,这种平和隐约带着外放的气息,因为她嘴角的淡笑,并不像是强行牵扯出来的。 慕浅看着他,轻声开口:“你这是睡醒了,还是没睡?”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放下手里的毛巾,转头看了看她一身的外出打扮,“这么早,准备去哪里?” “想回从前的家看看。”慕浅回答,“你有时间吗?要不要一起?” …… 十几年时光飞逝而去,现如今的淮市,与慕浅记忆中的淮市,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循着记忆寻找从前住过的地方,几番波折,才在那条已经改了名的路上找到曾经熟悉的小巷,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四合院。 城市的发展进程日新月异,多少老旧的建筑都被拆除重建,好在这条街道竟作为城市文化的特色,被保留了下来。 一进门,慕浅看到院子里一棵两人合抱粗的槐树,立刻快步跑了过去。 “就是这里。”慕浅转过头,对霍靳西说,“以前爸爸在这棵树上给我结了个秋千……”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又细细回想了一番,才道:“不对,那个秋千其实是爸爸结给妈妈的,妈妈那时候总坐在秋千上看书,等到我放学回来,才能蹭一蹭秋千……” 说完,她又跑到了东厢的两间屋面前,只给霍靳西看,“你看,以前我们就住在这里……” 霍靳西缓步走上前来。 那是两间相当破败的屋子,一眼可见多年未经修缮,便是十几年前,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住处。 “没想到你妈妈会愿意在这样的地方住得下来。”霍靳西说。 “她住得不知道多高兴呢。”慕浅说,“说起来,她也是在大家庭里长大的小姐,可是为了爸爸,她什么苦都能吃。” 第323章 你喜欢吗 如今这个四合院依旧有人居住,而面前这两间曾经属于慕浅一家三口的小屋也已经换了新主人。 房门被锁着,唯有窗帘的一角能够看见里面的情形。 慕浅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看了很久,才终于回转头来,轻声说了一句:“跟以前都不一样了。” 慕浅转身,在屋前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越过霍靳西的身影,静静打量着眼前这个院子。 “以前妈妈常常在那个角落洗头……夏天的时候,我们就在院子里吃晚饭……妈妈曾经跟邻居家的伯母学着做饭,可是她刚去学就烫伤了手,爸爸舍不得她让她动手,所以还是由他做饭……可是爸爸有时候画起画来就会废寝忘食,妈妈就会带我出去下馆子,就在巷子里那家,这么多年了,都还在呢……” 慕浅撑着下巴,叙叙地讲述着从前的零碎生活,讲着讲着就失了神。 霍靳西静静站在她面前,始终安静无声。 直至忽然有住户从外面走进院子,看见他们两人,不由得开口问道:“你们是谁?这不让参观的!” 慕浅蓦地回过神来,抬眸一看,眼睛却瞬间亮了亮,“汪伯伯?” 被她这么一喊,老汪不由得愣了一下,仔细观察了她片刻,还是没认出来,“你是谁啊?” 慕浅很快站起身来,指了指身后的两间屋子,“我是慕浅啊。” “慕浅?”老汪仔细回忆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哎哟,是你这个小丫头啊,长这么大了,这么漂亮,汪伯伯都认不出你来了!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这才想起回来看看啊?” 慕浅笑着走到近前,转身对霍靳西介绍道:“这位是汪伯伯,我们家邻居,小时候可照顾我了,爸爸妈妈不在的时候,我都在他们家蹭饭。” 霍靳西听了,朝老汪伸出手来,“汪伯伯,你好,我叫霍靳西。” “这是……你男朋友啊?”老汪笑呵呵地看着跟霍靳西握了手。 慕浅看了霍靳西一眼,耸了耸肩,“我老公。” “都结婚啦?”老汪顿时更是笑开了眼,“不错不错,郎才女貌的一对,真是很配……对了,你爸妈怎么样?这么多年都没有回来看过,也没个消息。”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西眼眸一黯,看向慕浅。 慕浅垂了眼,淡淡一笑,“爸爸……十几年前就去世了……” 老汪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怎么会这样?” “就在我们搬家后不久,爸爸就进了医院。”慕浅说,“我那时候年纪太小,也记不清爸爸到底得了什么病……反正他身体一天天地不好,没多久就去世了……” 老汪听了,十分惋惜地叹息了一声,“那你妈妈呢?” 一句话,慕浅瞬间就红了眼眶,却仍旧是笑着的,“妈妈也走了,昨天走的。” 老汪的脸色蓦地凝重了起来。 霍靳西伸出手来,揽住了慕浅。 老汪心疼地看着慕浅,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你要节哀。” 慕浅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您放心,我其实……挺为妈妈高兴的。爸爸走了这么多年,她其实一直都过得不开心,可是现在,她终于可以跟爸爸重逢相聚,我知道她其实很开心。她既然开心,我就没什么好难过的。” 霍靳西听完她这句话,垂眸看了她一眼,随后将她揽进了怀中。 时近中午,两个人应老汪之邀,留了下来吃午饭。 如今老汪年事渐高,儿子在外工作买了新房,这院子里的房子便只有老汪两口子居住,多年老宅,生活方面其实多有不便,但几十年住下来,情感与习惯早已代替了那些不便。 在慕浅记忆中,老汪两口子一直是磕磕绊绊争吵不断的,如今年纪大了,两人之间的交流仍旧是从前的风格,你怼一句我顶一句,可是相互之间却格外默契,看得出来感情是真的好。 慕浅从小就在他们家里蹭饭,时隔多年,虽然会有小小的不适应,但是看见老两口这样的相处模式,很快就将她带回了从前的情境之中。 而对霍靳西而言,这样的状况大约是他不太习惯的,只因像老汪两口子这样的普通人家,从来就不在他的交往范围内,而在这样局促的小房子里吃饭,对他而言,大约也是第一次。 偏偏老汪两口子格外热情,不断地招呼他:“来,小霍,多吃一点。一看你就是大户人家出身,粗茶淡饭你别介意啊。” 慕浅拿着一块,一面吃着与从前一般味道的饭菜,一面等着看霍靳西的反应。 她原本以为以霍靳西的性子,应该会很不喜欢和适应这样的场面,不料霍靳西却格外从容淡定—— 老汪倒的白酒,他喝; 老汪老伴夹的菜,他吃。 分明是对吃食挑剔到极致的人,一桌子的家常小菜,他倒也夹得勤快。 老汪老伴询问他味道如何的时候,他也会微笑回答:“味道很好。” 酒过三巡,慕浅也悄悄问了他一句:“好吃吗?” 霍靳西顺手将一颗花生米放进口中,转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好吃。” 一顿饭下来,慕浅竟没挑出他一点错。 吃过午饭,老汪本还要留他们,然而慕浅下午还要去处理容清姿的后事,因此并不能多待。 “老头子,今天早上刚买的冬枣,你给浅浅带点,让他们在路上吃!” “知道了!” “哎呀,你怎么拿这么小个袋子啊,这能装多少啊?” “我这不是有两个袋子吗?” “多装点多装点!浅浅这么多年才回来一次,几颗枣你都舍不得!” “我这不是在装吗?你个死老太婆,唠唠叨叨个没完!” …… 两口子在屋子里给慕浅和霍靳西装枣子,慕浅和霍靳西站在门口,听着里面吵吵闹闹的声音,慕浅看了霍靳西一眼,“你再忍忍,我们就走了。” 霍靳西看着她,缓缓道:“我没觉得难忍。” 说完,他转头朝屋子里看了一眼,才又看向慕浅,“这样的生活,你喜欢吗?” 第324章 怀念 听到他这个问题,慕浅回头,也朝屋子里看了一眼。 屋子里,老汪老口子正给他们装冬枣,嘴巴吵吵嚷嚷,手上的动作却出奇地一致。 这是慕浅小时候所熟悉和依恋的——家的气息。 这样的情形,充斥了她的童年,是她过去的一部分。 而她的过去,基本都算得上是美好的回忆。 “我怀念这样的生活。”慕浅回答。 “怀念?”霍靳西伸出手来,捋下她肩头一缕散发,“不想重新拥有吗?” 慕浅闻言,忽然眼带笑意地看了他一眼,“因为根本回不去啊。过去的每一段岁月,我都怀念——跟爸爸妈妈住在这个院子里的时光,待在霍家的那些年,生下笑笑的时候,还有叶子陪在我身边的日子……这些,我通通都怀念。可是通通都过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霍靳西却一时静默下来。 人之所以会怀念从前,大多是因为眼前的生活不如意。 而她说,从前的每一段岁月,她都怀念。 那是因为一直以来,她都在失去,不断地失去,所以她才会不断地怀念从前。 甚至……连在霍家的那段日子,她都说怀念。 “如果从前失去的无法挽回……”霍靳西缓缓道,“那就不要再让今后留遗憾。” 听到这句话,慕浅静静看了他许久,轻轻笑了起来。 霍靳西伸手准备将她揽入怀中的时候,老汪两口子拎着满满两袋冬枣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慕浅见状,瞬间笑出了声,“这也太多了!” “路上吃。”老汪老伴说,“这枣可好了,多吃点!” …… 两人刚刚出四合院,慕浅就接到了容恒的电话,告诉她可以去领回容清姿的遗体了。 而接下来,主要就是为容清姿办理后事。 当天,蒋泰和飞了过来,霍柏年也飞了过来。 两个爱而不得的男人,无言地为容清姿打理起了身后事。 因为没有任何仪式和吊唁环节,整个后事处理得十分低调简单,第三天,容清姿的骨灰就放入了慕怀安的墓穴之中。 她已经为此等待了太多年,多一天,慕浅都不愿意耽搁。 新竖的墓碑上,有慕怀安和容清姿两个名字,右下角还按照慕浅的吩咐,刻下了慕怀安为容清姿画下的一幅牡丹图。 整个下葬仪式并没有多余的人。 蒋泰和满怀悲伤,面上却镇定无波,只在看着那个墓碑时会怔怔地出神。 而霍柏年的哀痛都写在脸上,下葬之后,他就再也不愿意多看那个墓碑一眼。 相较于这两个人,慕浅反倒是最从容平静的,甚至,她情绪之中,还带着一丝欣悦。 这种情绪,霍柏年和蒋泰和都未曾发觉,只有霍靳西察觉到了。 得知容清姿死讯的时候他不在她身边,无法亲眼看见她的痛苦,然而在酒店游泳池看到她的时候,他就清楚感知到,她将自己封闭起来了。 容清姿的死固然让她伤痛,而更难过的,应该是她对自己的责怪。 她觉得是自己害死了容清姿,是她告诉容清姿的真相造成了她的死亡。 这一认知,让她无法面对和承受这样的事实,自责和内疚让她彻底地封闭了自己。 直到看完容清姿留下的那封信,她才走出那样的情绪,甚至真心地为容清姿的解脱感到高兴。 这样的欢喜甚至掩盖住了她内心的悲伤,可是霍靳西知道,她终究还是难过的。 …… 当天中午,蒋泰和直接就飞回了桐城,而霍柏年则和霍靳西和慕浅一起吃了顿午餐。 “我三点钟的飞机。”午饭间隙,霍柏年说,“你们跟我一起回桐城吗?” 不待慕浅回答,霍靳西便开口道:“你先回吧,我们稍后再说。” 霍柏年听了,没有多说什么,慕浅却看了霍靳西一眼,“你确定?” 霍靳西转头看向她,慕浅看了一眼他放在桌上的手机,说:“再不回去,你手机快要被打爆了。” 最近霍氏的业务大概很忙,这两天的时间,霍靳西的手机响了又响,电话一直不断。 慕浅这两天的心思本不在他身上,可是连她都察觉到他的忙碌,那就应该是真的很忙碌。 “我有安排。”霍靳西回答。 慕浅便不再多说什么。 吃过午饭,霍柏年直接去了机场,而霍靳西则带着慕浅回了酒店。 一回到酒店,他手机又响了起来,于是霍靳西在起居室接电话,慕浅走进了卧室,简单整理了一下行李。 等到霍靳西通完电话,慕浅正站在卧室门口看着他。 “我们还是回桐城去吧。”慕浅说,“反正在这边也没有什么事要处理了。” 霍靳西还没说话,门铃忽然就响了起来。 慕浅离门近,便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刚一开,她怀里直接就多了一个黏腻腻的小孩。 慕浅有些惊讶地捧起他的脸,“你怎么来了?” 霍祁然在她怀中蹭了蹭,随后才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齐远。 齐远微微一笑,道:“霍先生吩咐我带祁然过来的。” 慕浅这才又转头看向霍靳西,霍靳西看了一眼她怀中的霍祁然,缓缓道:“祁然放假了,让他陪你在这边住一段时间。” 慕浅一怔,开口道:“那你呢?” 霍靳西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确定想让我也留下?” 慕浅低头捏了捏霍祁然的脸蛋,这才又道:“祁然未必会习惯这边,况且留下来也没什么事做,还是一起回去吧。” “我给他报了几个暑期班课程。”霍靳西说,“他会习惯的。” “几个?”慕浅有些惊讶,“在这边?” 霍靳西点了点头。 慕浅又低头看向了霍祁然,“你想去暑期班吗?” 霍祁然立刻点头如捣蒜。 “你确定?”慕浅捏着他的脸,“哪有小孩想去暑期班的!是不是傻啊?” 霍祁然微微撅起嘴来,却还是拉着慕浅的手不放。 慕浅于是转头看向霍靳西,“你儿子是真的傻。” 霍靳西缓步走到她面前,却没有回应她的话,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 “什么都不要想。”他说,“好好休息,休息够了,再回来。” 第325章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因为赶时间,霍祁然来之后没多久,霍靳西就去了机场赶回桐城,而齐远则留了下来,为慕浅和霍祁然安排打理一切事情。 只是慕浅没有想到,霍靳西为她和霍祁然安排的住处,竟然就是从前那个四合院。 一进门,便能看见那株老槐树下,多了一架新的木质秋千。 霍祁然一看见那架秋千,顿时眼前一亮,跑过去坐下来,慢悠悠地荡了起来。 慕浅看着他,恍惚间仿佛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她静静站在霍祁然面前,安静看了他一会儿,才听到齐远的声音:“太太,霍先生安排的屋子在这边。” 慕浅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她不用回头,不用问,也知道霍靳西安排的屋子在哪里。 果不其然,东厢那两间屋子,已经不再是前两天他们来时候的模样——门和窗户都已经换过新的,但是难得地保留了复古的感觉,与整个院子极其配搭,屋子里的地面和墙面也已经重新装饰过,家具等等,皆是焕然一新。 “因为着急入住,怕有甲醛,所以只是简单翻新了一下。”齐远说,“太太和祁然暂且将就一下吧。” 慕浅将两间屋子走了一遍,看着齐远道:“经过你齐特助的手重装出来的屋子还算将就的话,那其他地方该没办法住人了。” 齐远倒也不居功,只是道:“我都是按照霍先生的吩咐办事。” 慕浅听了,轻笑一声:“那你回去告诉霍先生,这安排我十分满意,替我谢谢他。” 齐远不由得一怔,随后笑了,“这话哪用我带给霍先生,太太自己跟霍先生说,霍先生才高兴呢。” “对哦。”慕浅恍然大悟一般挑眉笑了笑,走出了屋子去看霍祁然。 这一出门,正好遇上买菜回家的老汪。 “浅浅,搬过来啦!”老汪一看见她,顿时就迎上前来,“正好,今天晚上包饺子,你小时候可喜欢你汪伯母包的饺子了,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啦。”慕浅笑着回答,“我搬回来住,吃饭这个问题,怕是要麻烦您和汪伯母了。”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做两个人的饭是做,四个人的饭不也是做,人多吃饭还热闹呢!”老汪说,“况且小霍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以后饿了,你就安心过来!咦,小霍呢?” “小霍不在。”慕浅回答,“不过啊,有个小小霍在。” 慕浅一面说,一面将秋千上的霍祁然招了过来。 “这是?”老汪有些诧异地问。 慕浅将霍祁然搂在怀中,笑着回答:“我儿子啊,长得不像我吗?”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老汪惊奇,“这一看就长得像小霍嘛,不过仔细看,好像也有一点你的影子哈!” 慕浅听了,顿时有些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 夜里,慕浅领着霍祁然从老汪家蹭完饭回来,监督着霍祁然洗完澡,正准备也去洗澡的时候,霍靳西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晚饭吃得好吗?”霍靳西问。 “很好啊。”慕浅一面回答,一面将摄像头对准了霍祁然,“你看看你儿子的肚子,都撑成什么样了。” 霍祁然瞬间害羞起来,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圆鼓鼓的肚子。 “你呢?”霍靳西又问。 “我也很好啊。”慕浅说,“汪伯母包的饺子,我从小就喜欢吃。” 霍靳西听到这个回答,大概是满意的,微微“嗯”了一声,随后才又道:“这么多年没回去,住起来还习惯吗?” “我适应能力可强。”慕浅说,“况且这是我从小生活的地方,不会不习惯的。” “好。” 慕浅顿了顿,才又问:“霍靳西,我可以在这边住多久啊?”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慕浅忽然就笑了一声,“那我可不回去啦?” “也行。”霍靳西说。 慕浅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没办法再就这个话题聊下去,只能顺口问了一句:“你吃晚饭了吗?” “马上就吃。” “都这个点了,那你赶紧吃吧。”慕浅说,“我也要去洗澡了。” “好。” 挂掉电话,慕浅扔开手机,回味起刚才那场对话,不由得转头看向霍祁然,“你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霍祁然耸了耸肩,一脸茫然。 …… 第二天,慕浅就领着霍祁然,开启了一个老母亲的暑期模式。 霍靳西说给霍祁然报了几个暑期班,果然不是假话,一周七天,两天游泳班,两天网球班,另外还有三天绘画班,真是一天都没落下。 也不知道霍祁然是精力过剩,还是因为有慕浅陪着高兴,这么多东西要学,一天天还是兴奋得不行。 好在慕浅在淮市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忙,每天领着他出门上课,下课就四处去逛历史文化景点。 自从离开霍家,八年的时间里,慕浅再没有这样悠闲地生活过。 刚开始倒真有些不适应,只觉得无所事事,每天晚上躺到床上心里都觉得很空。 可是渐渐习惯下来,她却是真的一点点放松了。 毕竟熟悉的环境,亲切的故人,悠闲的生活,一切都太舒适了。 没有人愿意时时刻刻绷紧神经,除非迫不得已。 几天之后,慕浅终于说服自己暂时彻底放下其他事,安安心心地过日子。 相较于她,霍祁然对这里的适应度居然要高得多得多。 暑期一到,小巷的几个院里多了好些跟他同龄的孩子,起初他尚且有些害羞,没两天就跟那些调皮孩子玩到了一处,一个不留神就从慕浅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虽然有保镖一直暗中跟着,可是慕浅还是实实在在地尝到了拥有一个熊孩子的滋味——哪怕霍祁然其实并不怎么熊。 这天她从巷口的小超市买东西回来,果不其然,霍祁然又没影了。 “这个臭小子。”慕浅一面放下东西,一面嘀咕,“早晚非要揍他一顿!” 话音刚落,屋子里忽然暗了暗,明显是有人站到了门口。 慕浅顺手就捞起了手边一把小尺子,转头看向门口:“你还敢回来——啊?” 门口,霍靳西高大的身影倚在那里,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尺子上,缓缓开口:“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第326章 我不挑食 慕浅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先是怔忡了片刻,随后将手里的尺子一扔,哼了一声,开口道:“那可不?霍靳西,你知道你儿子到了这里,有多难带吗?” 霍靳西这才缓步走进屋来。 老式房屋的开间还算宽敞,这间屋子兼具了卧室和起居室的功能,因为家具摆件都很袖珍,倒也不显得局促。 霍靳西走到慕浅身边,目光落到桌上的一个画本上,顺手拿起来翻了几页。 是霍祁然的画本,画风稚嫩,内容却多彩有趣,比他从前画的画活泼了许多。 “我看你带得挺好的。”霍靳西说。 慕浅瞪了他一眼,“相对于你只需要动动嘴,那我的确带得挺好的。” 说完她就准备转身出门,却被霍靳西一伸手就拉进了怀中。 慕浅在这边回归从前,逍遥自在惯了,猛然间又接触到他身上的气息,一时竟觉得熟悉又陌生,但是那清爽的味道却又格外好闻,她不由得深吸了两口气。 霍靳西并未察觉她的动静,将她抱紧又松开,而后又一次抱紧之后得出结论:“瘦了。” “怎么可能。”慕浅说,“我每天吃得可多了。” 霍靳西听了这话,又扶起她的脸细细打量起来。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慕浅竟有些不自在起来,正想转头避开他的注视,霍靳西却低头就亲上了她的唇。 唇瓣原本温软,一经触碰,却蓦地就炙热起来。 慕浅被他紧紧圈在怀中抵到墙边,一时间竟有些喘不过气。 直至外头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跑步声,慕浅才突然回神,蓦地伸出手来,在他腰腹之间推了一把。 霍靳西身体逐渐被她推离,却直到最后一刻,才终于离开她的唇。 不过短暂一吻,却已经轻而易举地凌乱了彼此的呼吸。 慕浅微微喘息着看着他,美目轻扬,“你很想我啊?” 霍靳西抬起手来,抹了一把自己唇上沾着的唇膏,闻言淡淡应了一声:“嗯。” 慕浅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承认,一时有些怔忡,正是看着他。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该说什么,霍祁然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门口,手中还端着一个装着馅饼的盘子。 突然看见霍靳西,他先是一怔,随后飞快地跑进来,献宝一样地将手中的盘子递到慕浅和霍靳西面前。 霍靳西无奈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盘子。 慕浅则伸出手来拧了拧他的脸,“谁家叫你去拿的?苏苏?” 霍祁然点了点头。 “霍靳西,你知道吗,你儿子可本事了。”慕浅一面接过霍靳西手中的盘子,一面道,“这旁边院里三个小姑娘都喜欢他,靠他吃软饭,都能养得起我,一日三餐都不用愁。”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胡说八道。” 结果慕浅还真不是胡说八道,正是晚饭的点,霍祁然又被两个小姑娘叫出门两趟,回来餐桌上就又多了一份饺子和一份炸酱面。 慕浅忍不住笑出了声,对霍靳西说:“你看你看,今天的晚饭不是又解决了?正赶上你过来,还挺丰盛呢!” 霍靳西原本打算陪他们出去吃饭,这样一来倒也不必,于是慕浅就在那小小的起居室简单张罗了一下,晚饭就开张了。 号称自己每天都吃很多的慕浅吃了一块馅饼、两根面条就放下了筷子,而霍祁然似乎很喜欢这边的面食,馅饼饺子面条轮番上场,吃得格外欢实。 “你儿子是不是生错了地方啊,怎么那么喜欢面食呢?”慕浅说,“他再这么吃下去,回桐城的时候,爷爷肯定都认不出他了。” 霍祁然一听慕浅又吐槽自己胖,顿时不高兴了,正好外头有小伙伴叫他,他叼着一块没吃完的馅饼就跑了出去。 “不仅体重见长,脾气也见长!”慕浅说,“你看见没,都会冲我闹脾气了!” 霍靳西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形,淡淡道:“他在这边开朗多了。” “小孩子嘛,总归还是得有小伙伴陪他玩,他才能开心起来。”慕浅说,“总是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再开心也有限。” 她这么一说完,霍靳西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慕浅顿了顿,也很快转移了话题,“你吃不惯这些东西吧?门口有家小餐馆,干净卫生,味道也还不错,要不要我去给你炒两个菜?” “不用。” “别客气嘛,我请你,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就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坐下。”霍靳西伸出手来拉住了她,“我不挑食。” 慕浅瞪着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这是我本年度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结果霍靳西还真没让她看笑话,三下五除二,将桌上剩下的食物都吃完了。 慕浅有些惊讶,“你怎么比你儿子还能吃啊?” 她一面吐槽,一面收拾起了桌面上的碗筷,谁知道刚刚上手,就又被霍靳西拉了过去。 “干嘛?”慕浅说,“还要把餐盘给人送回去呢!” “待会儿再弄。”霍靳西说,“让我抱会儿。” 听到他这个要求,慕浅先是在心里骂了一句猴急,随后才忽地反应过来什么,“你还要走?”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 慕浅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那你来干嘛?” 这短短几个小时,飞来又飞去,有飞机就可以这么任性吗?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了手臂等她。 慕浅顿了片刻,终究还是坐到他身边,被他揽入怀中。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慕浅闻着他白衬衣上的味道,过了好一会儿才又开口:“最近很忙吗?” “还好。” “庄颜有按时提醒你吃饭吗?” “嗯。” “爷爷有监督着让你不要熬太多夜吗?” “嗯。” “那你晚上寂寞吗?” 问题到这里骤然变了味,霍靳西一时没有回答。 “要是寂寞的话,给我打电话。”慕浅说,“我这里有清纯玉女、火辣少妇、性感ol,各种资源,应有尽——” 霍靳西蓦地捏住了她的脸。 慕浅立刻察觉到危险,连忙道:“别亲,我刚吃过大蒜——” “你没有。” 霍靳西说完这句,便又一次封住了她的唇。 第327章 感动过吗 霍靳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突然出现,吃了顿饭,又坐了一会儿,总共待了不过两个小时,便又要赶回桐城。 霍祁然起初大概是以为霍靳西会待在这边跟他和慕浅在一起,得知霍靳西要走的时候,他很不开心,一脸的闷闷不乐恋恋不舍。 慕浅见状,趁机推了他一把,“舍不得啊?跟你爸回去吧!” 霍祁然被她推出去两步,蓦地又退回来,紧紧抱住了慕浅的大腿。 霍靳西早已对这样的情形见惯不惊,瞥了慕浅一眼,随后才摸了摸霍祁然的头,低头嘱咐了一句:“听话,好好陪着妈妈。” 霍祁然立刻乖乖点了点头。 听到这句话,慕浅倒是微微怔忡了片刻。 这句话,真像慕怀安临走之前跟她说的…… 她一时失神,直到霍靳西又凑过来,轻轻吻了她一下。 慕浅这才回过神来,淡淡一笑之后,冲着霍靳西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霍靳西这才转身上车,奔赴机场。 这边霍靳西刚一走,那头,几个喜欢霍祁然的小姑娘就跑过来截走了霍祁然。 慕浅见状,不由得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霍靳西,附言:“儿大不中留。” 坐在这里的霍靳西看到这条信息,不由自主地弯了弯唇角。 坐在前面的齐远本来想就今天这个匆忙的飞行行程劝劝霍靳西,可是一回头看见霍靳西看着手机屏幕的样子,顿时就打住了。 这一段时间以来,霍氏忙得不成样子,霍靳西已经好些天没有好好休息,今天好不容易得了几个小时空闲,还千里迢迢飞到淮市来,就为了看慕浅一眼。 在齐远看来,这原本是极其得不偿失的举动。 可是此时此刻,齐远打消了这样的想法。 毕竟刚刚看见的慕浅,状态较之前在桐城的时候,是真的好了不少,由内而外的气色都好多了。 而此刻的霍靳西,在看完慕浅那一眼之后,竟难得露出了笑容。 如此,便好像也值了。 …… 送走霍靳西之后没两天,慕浅和霍祁然又迎来了新的客人。 这天慕浅和霍祁然去上完网球课回来,霍祁然一身的汗还非要往慕浅身上蹭,慕浅一个劲地推着他躲避,两人笑着闹着走进院子里,忽然就看见槐树下的秋千架上坐了一个人。 陆沅看着走进来的一大一小,微微笑了笑,“回来了?” 慕浅倒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笑着问了句:“你怎么会来?” “原本早就想过来的。”陆沅站起身来,走到慕浅面前,伸出手来摸了摸霍祁然的头,随后才道,“可是那时候你老公找人跟我说,希望我暂时不要出现在你面前,所以到了今天才过来。”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一顿。 自从容清姿去世之后,霍靳西将她安排在这个院子里,不受外人打扰,间接地也摒除了桐城那些令人头痛的繁杂人事。 在霍靳西看来,陆沅的身份大约也属于让慕浅心烦的事之一,所以他特意向陆沅打了招呼,让她不要在慕浅情绪最低谷的时候过来打扰。 虽然在慕浅看来,他其实有一点过度思虑周全,可是他这份心意,她也算是收到了。 “你给我打电话嘛。”慕浅对陆沅说,“不用听他的。” 陆沅叹息了一声,说:“我不敢啊,我怕他派人把我抓紧小黑屋,隔绝我所有的通讯。” “他敢。”慕浅回了一句,这才对霍祁然道,“这是你沅沅姨妈,以后要记得叫哦。” 霍祁然听了,看着陆沅,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陆沅不由得笑了起来,“这孩子很听你的话嘛。” “那当然,我凶嘛,是不是?”慕浅回答。 霍祁然听到她这个回答,立刻皱起眉头来摇了摇头,显然是不认同。 陆沅见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 霍祁然一身汗,慕浅先打发了霍祁然去洗澡,随后才回到房间招呼陆沅。 陆沅正坐在房间的小沙发里,见到慕浅回来,这才问道:“这是你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慕浅点了点头,“十岁之前,都住在这边。” 陆沅听了,顿了顿,才又道:“浅浅,你还伤心吗?” 听到她这个问题,慕浅微微笑了笑,“我会有一点遗憾,但是我不伤心。这么多年来,我不能释怀的,妈妈不能释怀的,到今天终于都释怀了。所以,这个结局……其实挺好的。” 陆沅原本自容清姿去世之后,就一直担忧慕浅,此刻亲眼见到慕浅的状态,又听到慕浅这样的回答,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其实一直以来,我身边的人都在不断地离开。”慕浅说,“唯独这次妈妈的离开,我觉得是一种圆满。” “人生不就是这样吗?一边失去一些,一边得到一些。”陆沅说,“你还有我,还有霍靳西。”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才又看向她,微微笑道:“我之前失去了我最好的朋友,那段时间总觉得这世界上连个能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了。可是现在你出现了,我其实很高兴。” 陆沅闻言,也轻轻笑了起来。 “我也是。” 两个人静静对视了片刻,陆沅才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那霍靳西呢?” 慕浅微微一顿,而后才笑了起来,“好久没人跟我谈起他了。” 自从叶惜离开之后,不会再有人一直追问她和霍靳西之间的关系和进展,她也就无从谈起。 “那我们可以谈一谈,是不是?”陆沅说,“我看得出来,也感觉得到,霍靳西是真的对你好。可是你……在这段关系里,似乎并没有他那么投入。” 慕浅静静听了,想了想,回答道:“我曾经全副身心地投入过。” 她跟霍靳西那段过去,之前在网络媒体上闹得沸沸扬扬,陆沅自然也知道,因此她只是追问:“那现在呢?” “现在么,我也一直在努力啊。”慕浅说。 “努力什么?” “努力接受他的好,也努力对他好。”慕浅说,“当然啦,我对他的好,比不上他给我的。” “那你有感动过吗?” 慕浅安静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转头看着陆沅,坦荡荡地承认:“有啊,有很多次。” 第328章 永远有多远 诚然,初回桐城的那些日子,她是真心实意地恨着霍靳西的,可是自从笑笑的事情大白于天下,这份恨意忽然就变得难以安放起来。 她亲眼看到,原来霍靳西也会痛苦,也会后悔,也会因无心伤她,却伤她至深而感到内疚。 后来,他就恨不得用整个世界来弥补她。 他为她寻回爸爸遗失的画作,开设怀安画堂; 他陪她回费城从前住过的街道小住,弥补她从前的心伤; 他心甘情愿被她算计和利用来查案,哪怕明明还是会生气,却选择隐忍不发; 他带她去八年前许诺过的约会地点吃饭,陪她看八年前没有看上的电影; 他全力支持她查叶惜意外的真相,他说,如果钱能够解决她所有的不开心,他愿意倾家荡产; 他从有人躺在身边就睡不着,到不抱着她睡不着; 他抽了十多年烟,却在她毫无察觉的时候偷偷开始为她戒烟; 他是脾气坏到极致的严厉上司,却因为她的存在,好说话到让整个公司的高管动容; 他时时刻刻想要陪在她身边,却只因为她想一个人静一静,便主动抽身而去; 他为她安置下这从前的住所,将霍祁然送到身边陪她,对她说,休息够了,再回去…… 她曾经觉得自己冷心冷清,心如平镜,可是原来不经意间,还是会被他打动,一次又一次。 毕竟这个人是霍靳西啊。 她年少时魂牵梦萦、心心念念的霍靳西。 从前或是现在,她又哪里会想得到,霍靳西会变成今天这个模样? “他实在给了我太多啦。”慕浅说,“基本上,我要什么他给什么,我想不到的,他也给。人心都是肉长的嘛,我怎么可能不感动呢?” “一个男人肯这么为一个女人的话,基本上,算是值得托付了吧?”陆沅说。 慕浅不由得笑出声来,“所以我嫁给他了啊。” “所以,你想过永远吗?”陆沅问。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道:“每对夫妻结婚的时候都会说永远,可到头来,真正走到永远的有多少呢?所以啊,还是不要想得太远,顺其自然就好。” 陆沅听了,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安静片刻之后,才又道:“你都这么说了,那也只能慢慢来了。” 两人的交流点到即止,陆沅虽然有心了解慕浅,却不敢说太多。 毕竟慕浅如今正处于恢复时期,霍靳西原本就是有心要她放松休息,才让她留在淮市。 那些会让慕浅感到压力与不快的话题,陆沅也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提及。 陆沅在淮市待了两天,期间跟慕浅碰面,多数只聊些童年趣事,又或者吃喝话题,再不提其他。 她原本打算多陪陪慕浅,却在收到霍靳西即将过来的消息之后迅速抽离。 毕竟那个男人气场那么冷硬强大,若是她当了电灯泡,指不定会有怎样的罪受。 慕浅有心留她,却怎么也留不住,陆沅十分坚决地告辞了。 慕浅只觉得好笑,原本想等霍靳西来了之后跟他聊聊这个话题,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却只是齐远一个人。 齐远倒也不是空手来的,他为四合院里的邻居们带了许多的干货礼品,为慕浅和霍祁然带来了一些生活用品,甚至还千里迢迢带来了一壶热汤。 慕浅一面喝汤,一面慢悠悠地问:“霍靳西不是说要过来吗?” “是。”齐远答道,“只是临时有点急事,霍先生走不开,所以吩咐我带了这些东西过来。” 慕浅想起上次霍靳西来去匆匆的架势,不由得又问了一句:“霍氏最近很忙吗?” “是。”齐远回答,“这两个月份历来很忙,最近还要格外忙一些。” “忙什么?”慕浅顺嘴问道。 齐远听了,却不由得停顿了片刻,随后道:“没什么,就是些普通公事。” 慕浅蓦地察觉到他有些不自然,“有什么普通公事是我不能听的吗?说说怎么啦?” “不是不是。”齐远连忙道,“只是真的没什么值得说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便一副准备要溜的架势,被慕浅一把抓了回来。 “我现在就想听。”慕浅说,“再无聊再普通也挺,你把霍靳西最近的行程安排回报来听听。” 齐远纠结许久,才终于开口:“太太,霍先生不希望这些事情打扰到您。” “你现在不说,我就更加牵肠挂肚放不下,吃不下睡不好。”慕浅睨了他一眼,“你替我负责?” 齐远生无可恋地与她对视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最近公司多方面的工作项目和发展方向被人有意截胡和破坏,所以整个公司都很忙,霍先生也暂时没办法抽出时间过来。” 慕浅听了,不由得一怔,“谁这么大胆,敢对霍氏下手?” “陆氏。”齐远回答。 慕浅蓦地挑了挑眉,“陆氏?” “表面上是陆氏。”齐远说,“可我们得到的消息,这些事件背后,出力的其实主要是叶氏,陆氏不过是借了个招牌给叶氏当保护伞。叶瑾帆毕竟是陆家的准女婿,这事也不奇怪。” 慕浅听得有些回不过神来,“叶瑾帆?” “是。”齐远说,“说来也奇怪,叶氏一向跟霍氏没什么交集,可自从他搭上陆氏,就频频与霍氏作对,大概是准备在陆家人面前展现展现自己的能力?” 一时间,慕浅只觉得自己大概是休息得太过放松,脑子都有些转不过弯来了。 叶瑾帆借着陆氏攻击霍氏,图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展现自己的实力,他有很多更好的选择,为什么偏偏要选霍氏? 抛开霍氏的实力不论,哪怕是看在叶子的面子上,他也应该会想着避开霍氏才对,可是他偏偏还就追着霍氏来搞。 这里面,究竟是他的意思,还是有人在背后主使? 如果是他,那他真正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眼见着慕浅陷入沉思,齐远连忙开口:“太太不要想太多,其实以他们目前的所作所为,根本不足以对霍氏造成什么影响,一切尚在霍先生掌控之中。” 慕浅听了,蓦地转头看向他,“你回去之后,叶瑾帆但凡再有什么动作,你一定要告诉我。” “太太……” “你不用担心。”慕浅说,“我没打算插手这些事,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第329章 大半夜不睡觉 慕浅虽然这么说了,然而齐远却还是一脸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要不我先向霍先生请示请示?” 慕浅一听就恼了,推了他一把,“那我不知道直接问他吗?干嘛问你呢?” 齐远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太太,霍先生就是不想你再为桐城的那些人和事烦心,所以才让你留在淮市休息,这是霍先生一片苦心,您又何必辜负呢?” 慕浅听了,蓦地缩回手来,静思了片刻之后,才又道:“你说得对。” 这些年来,她辗转好些地方,从来没有如今在淮市这样安心过。 这是霍靳西的一片心意,也是她难得的宁静。 她的确不应该辜负。 况且以如今叶瑾帆的实力和作为来看,根本不足以撼动霍氏,她原本也不必太过心急,等他行事目的更加明确再来过问此事,也未尝不可。 可即便慕浅这么想着,好奇心一旦被勾起来,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平息的,因此她越看齐远越火大,不一会儿就连推带攘地赶走了他。 被这么赶走,齐远反倒乐得轻松,呼出一口气后,脚底抹油溜得贼快,生怕慕浅反悔又抓他回来。 事实上他刚走没多久,慕浅的确就反悔了,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努力让自己放宽心。 霍祁然的几个暑期班依旧上得开开心心,跟老师的默契也好不容易建了起来,慕浅不想让他半途而废,因此仍旧每天带着他去上课。 只是她心中难免还是对桐城的事有所挂牵,到底不像之前那样心安理得。 这天白天,霍祁然上的是绘画课,而绘画的内容是人物,于是慕浅难得地进了绘画室,去给他当了回模特。 就这么一桩小事,晚上慕浅忽然就梦见了叶惜。 梦的内容是关于她们小时候,大概是刚刚升入初中的时候,那时候慕浅进了绘画兴趣班,叶惜自己报了个手工班,可她常常不愿意去学那些繁琐的装饰课程,经常趁上课的时候溜到绘画班找慕浅聊天。 慕浅就梦见两个人坐在绘画室聊天的情形,两个人一直聊一直聊,从天亮聊到天黑,聊的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内容。 梦里,慕浅总觉得自己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她的,可无论如何就是想不起来,即便想起来了,也总是会突然受阻,总也说不出口。 这种感觉让慕浅十分焦虑,焦虑得不想再在这个梦境中待下去。 她这么想着,突然就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霍祁然的呼吸声响在耳畔。 慕浅静静躺了许久,先前还清晰着的梦境逐渐淡去,连带着那种焦虑感也渐渐消散,她才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凌晨一点半,离天亮还早得很。 慕浅睁大眼睛在床上躺了许久,却再也睡不着,索性打开床头的灯,从床上起来了。 霍祁然依旧安稳地睡在床上,没有被她惊动。 慕浅披衣走到旁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进了小沙发里。 面前的小桌上摆着霍祁然的绘画作业,慕浅闲得无聊,翻开来看了看。 霍祁然学习绘画的时间不算长,倒也算是有天赋,画本上的每一张画,或多或少总有些进步,尤其是他今天画慕浅,虽然还是简单的水彩画,但是已经眉目清晰,格外生动。 慕浅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一笑,不经意间翻到后面一页,却发现后面还有一张画。 画中是个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精神的短发,但是面目却十分模糊,如果不是霍祁然画上了霍靳西最常戴的那款领带夹,慕浅还真未必敢说画中人是谁。 看见这样的霍靳西,慕浅不由得就笑出声来。 这大概就是不经常陪在孩子身边的结果,哪怕这孩子天分不错,也还是没能画出他清晰的模样。 慕浅缓缓放下画本,目光却忽然落在旁边的画笔上。 大概是实在闲得无聊,她顺手拿起一只画笔,替霍祁然润色起了他所画的霍靳西。 这是她最热爱画画的时候,画得最多的一个人,所以一下笔,竟不需细想,便已经流畅勾勒出他的眉目。 慕浅没有细想,只抱着帮霍祁然润色的目的,很快将画中那苍白扁平,毫无具体形象的男人描画得栩栩如生起来。 直到连发型和皮鞋都重新画过,慕浅才放下画笔,端详起了自己的成果。 多年不认真画画,纵使拿起画笔的感觉依然熟悉,终究还是退步了,总觉得画得不够好,不够像。 可是这个男人,毕竟也和八年前判若两人了,不是吗? 她正有些失神地想着,房间门口,忽然传来一丝几不可察的轻叩。 慕浅回过神来,想着可能是半夜亮灯太久惊动了保镖,便走过去打开了门。 谁知道门刚刚一打开,先前还在画纸上的男人,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了她门口。 慕浅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看看面前的人,又转头去看桌上的画纸。 深夜寒凉,月色苍茫,霍靳西看起来却不像是刚刚进门的。 如果他是刚刚到,势必会惊动保镖,这会儿慕浅怎么着都应该能看到一两个保镖的身影。 可是她并没有看到,说明保镖早已经被霍靳西打发了。 那他在这里站了多久? 这房间的窗帘并不能完全贴合窗户,即便拉上窗帘,也总会有一角能够看到房间内的情形。 因为有保镖在,慕浅平时并没有在意过这点。 可是现在——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转身就想去整理桌上的画纸,却已经晚了。 霍靳西伸出手来拉住她,既不慌也不忙,只是淡淡问了句:“大半夜的不睡觉,坐那儿那么久干什么呢?” 慕浅咬了咬牙,瞪了他一眼,“那你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别人房门口站着干什么?” 说完,她强行伸出手去够着了桌上那幅画,一把抓住之后,掩耳盗般地藏在了身前。 霍靳西既不争也不抢,只是伸出手来从背后圈着她,低低说了一句:“给我看看。” 第330章 足足十个小时 有那么一瞬间,慕浅只想下意识将手里那幅画给揉了。 然而这念头刚一闪过,便只觉得舍不得。 毕竟这是霍祁然画的,而她只不过是帮他润色加工了一下而已。 不过一幅画而已,给他看看又有什么大不了? 想到这里,慕浅将心一横,认命一般地将画递向了身后。 然而递出去的瞬间,她心里还是有股不怎么舒服的念头一闪而过,忍不住伸手在自己勾勒过的人脸上抹了一把。 画纸上的水彩将干未干,她伸手一抹,直接就花了。 霍靳西接过画纸看到的,依旧是个面目模糊的人。 然而面目虽模糊,整体风格却还是在,绝对不单是霍祁然的画风。 只可惜那张脸,糊作一团,一丝可辨别的余地也无。 趁着他看画的瞬间,慕浅一闪身从他怀中溜了,回转身就对上霍靳西暗沉沉的眼眸。 她不由得有些心虚,面上气势却更加足,“你吓到我了!” “是吗?”霍靳西手里依旧拿着那幅画,又看了一眼之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小了?” 慕浅“哼”了一声,伸手拿过他手里的画作,一扭头又塞进了霍祁然的绘画本里。 “这是霍祁然的作业,你不要搞坏了。”她说,“否则明天他跟你急——” 刚说到这里,她蓦地想起来什么,转头看着他,“唔,明天他应该见不到你,对吧?现在是凌晨两点,你打算待到什么时候走?” “中午十二点。”霍靳西一面回答,一面走到床边去看了看霍祁然。 慕浅蓦地挑了挑眉,“哇,足足十个小时哎,你最近不是正忙吗?有这么多空余时间吗?” 霍靳西坐在床边,闻言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难得的空余时间,你刚好夜难眠,不是正好?” 好?好什么好! 慕浅一听见这句话,迅速往床边上凑,准备趁机一把搂住霍祁然躲难的时候,自己却先被霍靳西给抓住了。 “我没有夜难眠。”慕浅连忙道,“我困着呢,躺下一分钟就能睡着——” 霍靳西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 她躺在他怀中的姿势和方位都太过就手,他听着她苍白无力的辩驳,一低头就吻住了她。 慕浅觉得这副任人摆布的姿势实在是不太舒服,忍不住挣扎了两下。 再然后,她就被霍靳西抱进了卫生间。 老式的卫生间经过匆忙的改造,并未改变原有格局,除了新的洁具,其余依旧是从前的模样。 有些昏暗,有些潮湿,一打开淋浴器,满室水雾蒸腾。 迷离水汽之中,慕浅被霍靳西圈在怀中,彻彻底底地洗了个干净。 两人分别日久,霍靳西久旷,自然不肯轻易放过她。 慕浅原本存了好些疑惑想要问他,却都在细密的水帘下被冲散,不知流去了何方…… …… 翌日清晨,最早醒来的人是霍祁然。 作为一名即将进入小学校园的准小学生,他拥有良好的生活作息,精力高度充沛,每天早上六点半,便准备好了迎接崭新的一天。 只是今天这崭新的一天让他觉得有些迷茫——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明明只有他和慕浅的,怎么早上醒来床上就多了个人,还和慕浅共同盖着一张被子? 认真而严谨的准小学生于是就坐在自己的被子上,盯着那两个熟睡中的人,仔细回想着自己昨天是不是漏掉了什么记忆。 霍靳西虽然睡着了,可终究是陌生地方,再加上他警觉性使然,原本就睡得很浅,房间内一有变化,他立刻就醒了过来。 谁曾想,刚一睁开眼睛,便对上了准小学生审视的目光。 父子俩静静对视了片刻,霍祁然忽然倾身向前,指了指慕浅露出的肩背上的一些痕迹。 霍靳西垂眸看了一眼,默默将被子拉高了一些。 慕浅皮肤实在太薄,稍微狠一点,便容易留下印子。 “没事。”霍靳西低声对霍祁然道,“擦了一下,不疼的。” 霍祁然一转手,又指上了他的肩头。 一个深深的牙印。 以慕浅的性子,受了折磨怎么可能不报复?这个牙印便是她回馈给他的。 “也不疼。”霍靳西说。 霍祁然将信将疑地又看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抛弃的那个,于是委屈巴巴地嘟了嘴,从床上下来,可怜兮兮地去了卫生间。 卫生间里传来水声,一直躺在霍靳西怀中的慕浅缓缓睁开了眼睛。 霍靳西垂眸看她,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说:“你儿子酸了。” “你醒得倒是时候。”霍靳西说。 至少完美避开了霍祁然的审视。 慕浅哼了一声,却只是瞪着他,过了一会儿才微微哑着嗓子开口:“霍靳西,其实你根本没有传说中那么忙对不对?” 先前她体力消耗得太过严重,这会儿经过休息缓了过来,才终于找到机会审问。 如果他真的那么忙,大半夜赶过来,还能那样,就真的…… 还挺带劲。 慕浅没有将具体问题说出来,霍靳西却显然已经听明白了她的控诉。 只是这样的控诉,他甘之如饴。 霍靳西伸出手来将她往怀中又带了带,吓得慕浅不顾全身酸疼使劲地推他,生怕霍祁然出来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画面。 霍靳西到底也没真动心思,小闹两下就松开了她,慕浅这才抓住机会继续问:“你最近到底忙什么呢?”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你不是已经从齐远那里知道了吗?” 慕浅蓦地咬了咬牙。 齐远这个该死的老实人,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背叛霍靳西一丝一毫了! 不过既然话已经说开,她索性也就开门见山了。 “叶瑾帆真是冲着霍氏来的?” “还不够明显吗?” “那我有个疑问。”慕浅说,“既然他是打着陆氏的旗号来闹事的,你们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知道背后的主使者其实是他?”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西单手搁在脑后,静静看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她把握关键信息的能力,还真不是一般强。 “因为我原本就一直在让人盯着他。”霍靳西回答。 第331章 是他 听到这个回答,慕浅一下子就从霍靳西怀中坐了起来。 虽然在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她心里就已经存在了疑问,但是霍靳西这样真实地将答案说出来,她的心一时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难以自控。 “为什么?”慕浅问。 霍靳西也坐起身来,倚在床头,拿起表来看了看时间,随后才道:“只是觉得这个人,不太靠得住。” “从什么时候起?”慕浅又问。 “一开始。” “那叶子死的时候呢?” 霍靳西没有任何隐瞒:“我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让人盯着他的。” 慕浅脑子里的想法一时又开始盘根错节起来。 “你觉得叶子出事跟他有关系吗?” “叶惜出事,他是真的伤心。”霍靳西说。 慕浅听了,静静看着他,“可是你还是觉得他可疑。” “只是感觉罢了。”霍靳西说。 “你霍靳西阅人无数,你的感觉……应该很准吧?”慕浅缓缓道。 霍靳西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才继续道:“叶惜出事的时候,他的确是真的伤心。可是那之后没多久,他就迅速抽离了这种情绪。从我得到的资料来看,他活得太正常了。以叶惜出事时他的情绪状态,除非他是在演戏,甚至演得忘了自己,否则不可能如此迅速平复。”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忽然笑了一声。 霍靳西描述的这种状态,她再明白不过。 无法接受与面对某个事实的时候,只能强迫自己忘记,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用一个正常人的姿态面对生活。 痛到极致的时候,连某些根源也可以一并忘记—— 正如她,曾经彻底地遗忘过霍靳西,遗忘过笑笑。 如果叶瑾帆,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选择了遗忘,那他是有可能迅速抽离那种痛苦的情绪的。 可是—— “他不是。”慕浅说。 霍靳西凝眸看向她。 “如果他真的痛苦地忘掉了叶子,选择全情投入融入陆家去为叶子报仇……”慕浅缓缓道,“那他就不会一次次来到我面前,向表明他的心迹。他根本从来没有忘记过叶子,他甚至可以一次次地跟我提起叶子,那就不存在什么演戏演得忘了自己。” 如此一来,叶瑾帆的种种行径,就真的变得十分可疑起来。 慕浅继续道:“叶子死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是真的伤心……可是他们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叶子全副身心都交给了他,一个稍稍有点血性的人,也会伤心的吧?” 霍靳西听了,一时没有表态。 “他的伤心,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那说明他根本不是真正的伤心。”慕浅有些嘲讽地笑了笑,“可是他却要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口口声声说跟陆棠订婚是为了帮叶子报仇,到头来对付的却是……霍家?” 如果叶瑾帆是要取得陆家的信任,那他有很多选择,根本不必与霍氏为敌。 除非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霍氏。 想要对付霍氏,以叶家的实力根本就是蚍蜉撼大树,所以他势必要寻找与霍家实力相当的倚仗。 可这样一来,叶惜就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 慕浅原本恨他害了叶惜,后来一度相信他与叶惜出事无关,无非是因为她相信叶瑾帆为了一个陆棠,根本不至于非要置叶惜于死地——以他的手段,他原本可以轻易地将这两个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何必如此心狠手辣要让叶惜死掉? 可是如果他想要的不仅仅是陆棠,而是陆棠身后的陆家,以及借陆家来对付霍氏呢? 那么这一切,就有因可循了。 “是他害了叶子。”慕浅全身僵冷,一字一句地开口。 霍靳西听到她的结论,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很显然,他也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慕浅蓦地支起身体,准备下床。 霍靳西却一下子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这件事我会处理。”霍靳西说。 慕浅回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顿之后才开口:“可以啊,可是原来你不想我回桐城吗?” 霍靳西看着她,缓缓道:“我想你开开心心地回桐城。” “你知道我会开心的。”慕浅回答。 霍靳西之所以让她留在淮市,一是想要她治愈心伤,二是让她好好休息,三就是为了让她避开桐城的杂事纷扰。 桩桩件件,无非都是为了让她开心。 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霍靳西终于低声道:“好。” …… 霍靳西原本担心慕浅会因为叶惜的事情冲昏头脑,可事实上慕浅的冷静超乎他的想象。 这样匆忙地决定回桐城,原本倒也可以直接走,可是慕浅却还记挂着其他事,特地向他征用了齐远。 齐远得到的首要任务,就是去请霍祁然的绘画老师前往桐城任教。 这位老师一开始就是齐远负责联系的,因此齐远有所了解,听到这个任务就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位孙老师是个顾家的人,桐城那么远,只怕他不会愿意去……” 慕浅一听,转头喊了一声:“霍靳西!” 齐远还以为自己会被投诉办事不利,正准备表忠心,慕浅忽然冲着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霍靳西摊开了手,“你的钱包拿来。” 霍靳西看了一眼她和齐远之间的架势,将自己的钱包递了过去。 慕浅转手就把钱包塞在了齐远怀中,“知道怎么做了吧?” 齐远哪里敢动霍靳西的钱包,忙不迭地给放下,连连道:“太太放心,我会安排好的。另外要不要准备一些礼物送给周围的邻居,我可以一并安排。” “你负责请老师。”慕浅说,“这些事我来做。” “是是是。”齐远答应着,连忙扭头就走。 慕浅转头继续收拾霍祁然的东西,忽然听见外面有霍祁然小伙伴的家长喊她:“霍太太?在家吗?” 霍靳西正好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离得门近,便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是隔壁院里的一个小姑娘的妈妈,手里端着一份煎饼,原本是应女儿的要求来送给慕浅和霍祁然的,一看见开门的霍靳西,不由得愣了一下。 第332章 深不可测 看着眼前一脸惊讶的女人,霍靳西淡淡点了点头,“你好。” 小姑娘的妈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笑道:“哟,这位……是霍先生吧?我是隔壁院子里的,早上做了点煎饼,给祁然和祁然妈妈送点过来。” 她这边说这话,那边慕浅从霍靳西身后钻了出来,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谢谢你啊,苏太太。” “不客气不客气。”苏太太一面回答,一面往霍靳西身上看,“你们搬过来这么久,今天可算是见到霍先生啦!” 慕浅回头看了一眼,淡笑着应了一句:“可不是嘛,他太忙了。” “忙点好啊。”苏太太说,“霍先生一看就是做大事的人,肯定忙嘛!” 慕浅还有一堆东西要收拾,没空跟她多寒暄,只是道:“谢谢您的煎饼,我回头再带祁然上您家去。” “行,行,你们慢慢吃。”苏太太一面说着,一面转身离去。 只是刚刚走出几步,她忽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慕浅已经端着煎饼进了屋,霍靳西不经意间往外一看,正好又对上她的目光。 苏太太连忙笑笑,匆匆离开了。 霍靳西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了慕浅。 慕浅顺手抓了块煎饼放进口中,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忽然就笑了笑,“怎么了?” 霍靳西朝苏太太离开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嗨,你把我跟祁然扔到这里来,自己又不出现,这附近的邻居当然以为我和祁然身份特殊啦!”慕浅满不在乎地回答,“我自己都听到过好几个版本,不过大家最相信的,还是我是被你包养在外的情妇,至于祁然嘛,有说是我生的,有说是跟你生的,总之啊,故事情节可精彩了!” 霍靳西听了,静静看了她一眼,“那你还喜欢这里?” “这你就不懂了。”慕浅说,“八卦,也是这种生活的一部分。少了这部分,那就缺少味道了!” 霍靳西没有再多问什么,转头吩咐了人去外面的商场采购礼品。 等到礼品买回来,慕浅的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带上霍祁然挨家挨户去告别,却见霍靳西换好了衣服,一面整理衬衣领子,一面道:“我陪你去。” 慕浅看他一眼,没有拒绝。 这条小巷内几个大院,唯有老汪两口子见过霍靳西,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就是个传说中的人物,一出现自然是人人好奇的,因此霍靳西所到之处,人人都很热情。 霍靳西一如既往地冷淡从容,虽然礼貌,但也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 可是这种疏离感在面对慕浅的时候却完全消失—— 慕浅介绍邻居给他认识,他就乖乖伸出手来握手; 慕浅让他拿礼物,他就乖乖拿礼物; 甚至遇上一些邻居家有些什么换灯泡修理水管的工作,慕浅让他帮忙,他也就挽起袖子帮忙。 一圈走下来,所有人都认识了霍靳西,对于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明显有了新的认识。 可是霍靳西却显然不满足于此。 等到他和慕浅回到屋子里时,屋子里忽然多出了一堆的红色糖果,连带着一些装糖果的红色礼盒,而礼盒上,竟然还有精致显眼的霍慕联姻印花! 很快这些糖果被分装进礼盒,一条巷子里的人家、甚至经过巷子里的人,人手一盒。 而他手底下的那些人,一面派送礼盒,一面还要向别人阐明:“霍先生和霍太太早前举行婚礼,那时候尚未认识大家,但也希望大家能够分享喜悦。” 这一番郑重其事的声明下来,慕浅这霍太太的身份,才算是名正言顺地坐实了。 一家三口准备离开的时候,各个院子里都有人前来相送。 慕浅知道大部分人应该还是冲着霍靳西来的,因此十分主动地让出c位,准备让霍靳西闪亮登场。 没想到这c位却硬生生地被霍祁然给抢了—— 他和他那些小伙伴道别的时候,一群小家伙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尤其是那三个小姑娘,拉着霍祁然的手眼泪汪汪依依不舍的模样,十足抢戏。 慕浅看了霍靳西一眼,“得亏他现在还不会说话,要是能说话了,指不定怎么招蜂引蝶呢。你生的好儿子啊!” 霍靳西听了,只淡淡回了一句:“跟着我的时候,他不这样。” 慕浅:“……” …… 回桐城的飞机在中午一点起飞,正是霍祁然睡午觉的时间。慕浅昨天晚上也只睡了一小会儿,因此带着霍祁然在套间里睡了下来。 再醒来的时候,飞机已经开始下降。 慕浅看了一眼仍旧熟睡的霍祁然,起身走了出去。 机舱内,齐远和另外几个随行的人员都在后排安静地坐着,而霍靳西独自坐在前面,正认真地翻阅文件。 慕浅刚一走过去,霍靳西就察觉到了,抬眸看了她一眼之后,拉她坐到了自己怀中。 后面几个人全部自觉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 “睡着了?”霍靳西看了一眼她有些迷离的眼神,问了一句。 “那当然。”慕浅说,“只要我想睡,就没有睡不着的时候。” 霍靳西一面放下手里的文件,一面伸出手来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的状态真的比他想象中好了太多,足够清醒,足够冷静,也足够理智。 慕浅倚在他身上,静静看着窗外的云层时,齐远接了个卫星电话。 挂掉电话后,齐远就走到了霍靳西面前,低声道:“霍先生,刚刚得到的消息,陆氏和官方部门私下接触了,愿意让利30%接下这次的基建项目,双方基本上已经敲定了合作意向。” 霍靳西还没说话,慕浅已经问道:“让利这么多?那还有钱赚吗?” 齐远耸了耸肩。 慕浅忽然就转头看向霍靳西,“他是不是趁你不在,故意搞这些小动作?” “无妨。”霍靳西道,“他想要,那就拿去好了。” 齐远听了,微微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道:“霍靳西,难怪你现在这么不相信人,这人心啊……还真是深不可测。” 第333章 真人秀 说这话时,慕浅坐在霍靳西腿上,窝在他怀中,眼睛却是看着窗外的,目光悠远而飘渺。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几秒,忽然就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 “人心虽然深不可测,却还是能找到能够完全信任的人。”霍靳西说,“如此,足矣。” 慕浅听到这话,回转头来静静对他对视片刻,忽然勾起笑容来,“那你很幸运哦,霍先生。” “那你呢?”霍靳西说。 慕浅微微偏头沉思了一下,半晌,却只是微微眯着眼睛吐出两个字:“你猜?” 说完这句,她便从霍靳西怀中起身来,走向房间的方向。 霍靳西伸出手来欲抓回她,慕浅闪身一躲,面带笑意,摇曳生姿地回到了套间。 飞机落地,霍靳西第一时间就要赶往公司开会,而慕浅则带着霍祁然直接回家。 世界上有一种缘分,叫冤家路窄。 霍祁然作为一名准小学生,问题儿童,一路上不断地缠着慕浅问这问那。 慕浅好不容易转开头透透气,目光忽然就落到了隔壁车道的一辆跑车上。 她乘坐的车辆平稳前行,而那辆跑车轰鸣着一闪而过,慕浅却还是看见了开车的人。 叶瑾帆。 她不由得盯着那辆跑车,一时忘了收回视线。 好在跑车跑得再快,遇到红灯终究也要停下,因此下一个路口,慕浅的车便赶上了那辆跑车,正好还停到了几乎平行的位置。 她这才看清跑车内并不止叶瑾帆一个人,旁边的副驾驶座上,还坐着陆棠。 眼见停车,陆棠拿起一块什么吃的放到了叶瑾帆嘴边,叶瑾帆张口去咬,陆棠却一个劲地往回缩,最终被叶瑾帆压在副驾驶座上,喂食的动作化作了亲吻。 可谓激情四射。 慕浅转开霍祁然的脑袋,趴在车窗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那场真人秀。 直到叶瑾帆意犹未尽地回身过来,慕浅才微微提高声音朝那边招呼了一声:“嗨!” 听到这声招呼,叶瑾帆有些诧异地转过头,一下就看见了趴在车窗上,笑得眉眼弯弯的慕浅。 “浅浅?”叶瑾帆也很快就笑了起来,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一丝不自然的情绪,“什么时候回来的?” 容清姿的事,桐城应该很多人都有听说,况且,即便叶瑾帆没有听说,他也一定知道她去了外地。 “刚刚啊。”慕浅一面回答,一面冲叶瑾帆身旁的陆棠招了招手,“刚从机场出来,没想到坐个车,也能被塞一嘴狗粮。” 陆棠看见慕浅,大概率是不怎么高兴的,听到慕浅后面那句话,这才微微勾起了笑容,对慕浅说:“霍靳西没有去接你吗?” “唉。”慕浅重重叹息了一声,“结了婚的男人,哪还会把你放在心上啊?你们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时候啦,你一定要好好把握这段时光,把这个男人牢牢抓在自己手心里啊。” 听到她这句话,叶瑾帆只是淡淡一笑,而陆棠则立刻凑到了叶瑾帆身边,半炫耀半撒娇地开口:“原来男人结了婚就会变成那样吗?那我可真得好好盯着你,看看你有没有这种变异的潜质了!” 叶瑾帆只是瞥了她一眼,很快又看向了慕浅,说:“之前你人不在桐城,我也不好打扰你,现在看见你这样的状态,我就放心了。” “放心吧。”慕浅笑眯眯地开口,“我好着呢,很清醒,知道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下去。” 叶瑾帆听了,仍旧只是会心微笑,仿佛是真的为她感到高兴,“那就好。” 慕浅同样笑容愉悦。 前方红灯转绿,车子渐渐起步,后方已经有车子开始鸣笛催促,叶瑾帆这才又道:“改天有时间再找你吃饭。” “好啊。”慕浅说,“一言为定哦!” 叶瑾帆又看了她一眼,微笑点了点头,这才缓缓驾车驶离。 慕浅升上车窗,脸上的笑容这才渐渐收起,只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回到霍家时,霍老爷子正坐在庭院的树荫下闭目乘凉,听到车子的声音也没有睁开眼睛。 慕浅下车,径直走到霍老爷子面前,蹲下之后,直接往霍老爷子腿上一趴。 霍老爷子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她。 大约二十多天没见,霍老爷子似乎消瘦了一些,静静看了她几秒钟,才低低说了句:“回来了?” “爷爷。”慕浅轻声道,“您别难过,妈妈不在了,还有我陪着您呢。” 霍老爷子听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才又道:“我不难过。我看了你寄回来的那封信,我知道你妈妈是开心的,我也为她高兴。这么多年,她自己一个人苦苦支撑,过得那么辛苦……如今,解脱了,挺好。” 慕浅轻轻点了点头,说:“是啊,妈妈是幸福的,因为她并没有看错爸爸,她选了对的人——” 霍老爷子听了,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慕浅的头,低声道:“你也没有选错人啊。” 慕浅听了,一时有些怔忡。 “爷爷也没有别的指望啦。”霍老爷子说,“你和靳西好好的,爷爷就开心了。” 慕浅在霍老爷子膝头蹭了蹭,仍旧枕在他腿上,许久不动。 隔了好一会儿,霍老爷子才又开口:“陆家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慕浅反应了两秒钟,才明白霍老爷子指的是她和陆家的关系。 她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说:“爷爷,我长大啦,不再是需要爸爸妈妈呵护照顾才能健康成长的年纪。爸爸妈妈已经在淮市团聚啦,我么,有个姐姐已经很满足了。” 霍老爷子听了,又摸了摸她的头,低叹道:“嗯,也好。” …… 傍晚,陆沅带着几本画册来到了霍家。 那是她在淮市时许诺过霍祁然的,因此慕浅和霍祁然一到家,她就实践承诺来了。 霍祁然收到礼物,喜不自禁地趴在旁边翻阅起来。 陆沅这才道:“我还以为你会在那边待得久一点。” 慕浅却看着她道:“叶瑾帆和陆氏联合起来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陆沅正准备开口,大门忽然被推开,正好是霍靳西回来,陆沅于是朝那个方向努了努嘴,“你说,我敢说吗?” 霍靳西走进来,看到她后,微微点了点头。 而随后走进来的容恒,看到陆沅之后,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 第334章 但愿人长久 也许是容恒脸上的防备太过明显,慕浅和陆沅目光都落在了他脸上。 慕浅微笑着冲他打了声招呼,而陆沅跟他原本就不算认识,因为并没有招呼他,只是勾起一丝若有似无的淡笑,并无多少情绪外露。 容恒脸色并没有因此好转。 晚饭筹备阶段,慕浅走进厨房将自己从淮市带回来的一些特产交托给阿姨,谁知道她刚刚进厨房,容恒也跟了进来。 慕浅料到他有话说,因此见到他进来一点也不惊讶。 果然,容恒走到中岛台边,开门见山地就问慕浅:“你跟那个陆沅怎么回事?” 慕浅心里觉得有些好笑,抬眸看他,“你好像对她很有意见,她得罪过你?” “我不是跟你说过,她以前对二哥很上心,你怎么一点都不防备呢?”容恒十分认真地开口道,“况且,她是陆家的人。” 慕浅拿着纸巾擦了擦手,缓缓道:“没错,她是陆家的人,但我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咯。” “陆家的人,你觉得没问题?”容恒仿佛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陆家是有问题。”慕浅说,“可是并不代表陆家每个人都有问题,对吧?” 这一点容恒似乎无法反驳什么,只是继续道:“那她从前跟二哥的事,你也不介意?” “他们又没有真的发生过什么,我为什么要介意啊?”慕浅反问。 容恒蓦地抱起了手臂,审视地看着慕浅,“听你这语气,是打算跟她做好姐妹咯?”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点了点头,“嗯,我是这么打算的。” 容恒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一副不敢相信又无可奈何的神情,慕浅觉得此时此刻自己在他眼里,大概是个傻子。 “日久见人心嘛。”慕浅说,“你对还是我对,咱们走着瞧咯。” “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容恒大约也是无可奈何了,说完这句便转身走出了厨房。 这屋子难得来客人,今天还一来来了两个,加上慕浅和霍祁然回来,所以算是很热闹。 可惜这份热闹之中,容恒始终也没有正眼看过陆沅一下。 而陆沅倒是并不怎么在意,全程都是那副淡淡的模样,礼貌地回应霍老爷子的话,平静地跟慕浅聊日常,偶尔还照顾一下身边的霍祁然,十分从容。 晚饭后的闲聊,容恒和陆沅也全程各聊各的,并不回应对方的话题。 霍靳西向来不在意这些,慕浅看起来也不怎么留意,一直到两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慕浅才对容恒道:“容二少,你帮我送沅沅回去呗。” 容恒当即就愣了一下,“为什么?” “你一个大男人,她一个独身女士。”慕浅说,“你说为什么呀?” 陆沅听了,淡淡一笑,道:“没关系,我可以自己回去。” “大晚上的,我偏要找个人送你。”慕浅说完,就只是看着容恒。 容恒虽然对陆沅没什么好感,到底也是世家公子,关键时刻还是能拿出应有的风度,因此很快拉开自己的车门,“请吧。” 陆沅倒也不扭捏,冲着慕浅和霍靳西道别后,便坐进了容恒的车里。 容恒回转身来,又瞪了慕浅一眼,这才上车,启动车子离开。 慕浅笑眯眯地挥手,一直到车子驶出庭院大门,她才收回视线。 转身之际,霍靳西正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这是想做红娘?” “为什么不呢?”慕浅并不否认,“容恒虽然过于直男了一点,但我始终觉得他是个靠谱的好男人,家世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霍靳西听了,没有表态。 “怎么?”慕浅上前站到他面前,“你觉得不可能?” “我没这么说。” 慕浅轻笑了一声,才又道:“容恒因为她是陆家的人,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一而再地劝我离她远一些。要是最后他们俩能成,我能笑他一辈子。” 对于她这样的恶趣味,霍靳西不予置评,只是伸出手来握住她,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她是陆家人,你怎么想?”慕浅这才又问霍靳西。 以霍靳西目前的态度,慕浅自然看得出来他是相信陆沅的,只是她还想知道更确切的答案。 “我让人查过她。”霍靳西回答。 果然。 慕浅这才又问道:“那结论呢?” “性格清冷,有些孤僻。”霍靳西道,“但是很干净。” 慕浅听到这个结论,一时却有些默然。 “怎么?”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才缓缓道:“她应该也很孤独吧。” 表面上是陆家的大小姐,实际上却是个私生女; 陆与川忙于发展陆氏,更多时候,她面对着的都是那个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妈妈; 生在陆氏那样的家族,却清醒地看到陆氏所有的弊端,理智地想要跳船…… 所以,她才会在弄清楚两人的关系之后,毫不犹豫地张开怀抱,对慕浅无任欢迎。 那应该也是因为……她已经孤独太久了吧。 …… 容恒送陆沅回去的车里,车子驶出很长一段,车内依旧是一片沉寂。 陆沅似乎并不在意,只是静静注视着前方的车河。 容恒却颇有些不自在,又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介意我放歌吗?” “不介意。”陆沅回答。 车内很快有音乐流淌开来,听到前奏,陆沅不由得凝眸看向中控屏。 “借夜阑静处,独看天涯星,每夜繁星不变,每夜长照耀……” 《但愿人长久》。 陆沅忽然轻笑了一声,“这么老的歌啊。” 容恒瞥了她一眼,“好听不就行了?” 陆沅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容恒也懒得再跟她多说什么,听着歌,全程安静开车。 直到将陆沅送回家门口,他略一停顿,还是推门下车,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替陆沅拉开了车门。 “谢谢。”陆沅也没有多余的话,“麻烦你了,再见。”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了别墅大门。 容恒坐回车子里,看着她进了门后,才重新启动车子,掉头驶离。 而陆沅刚一进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借夜阑静处,独看天涯星,每夜繁星不变,每夜长照耀……” 听着这熟悉的曲调,陆沅微微一顿,随后才接起电话。 “爸爸,嗯,我已经到家了……” 第335章 呼之欲出 陆沅挂了电话,走进陆家大厅时,正好遇见刚刚从楼上走下来的陆与川。 像陆与川这样的大忙人,这个时间在家的次数屈指可数,陆沅不由得道:“爸爸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嗯。”陆与川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问,“去哪儿了?” 陆沅微微一笑,“去朋友家里吃了顿晚饭。” 陆与川坐进沙发里,伸手招了陆沅过来。 陆沅倒也顺从,很快走过去坐了下来。 “你朋友一向不多。”陆与川说,“我看你最近外出倒是挺频繁的。” 陆沅听了,微微一顿之后,耸肩笑了笑,“嗯。上次在棠棠的订婚宴上认识了霍靳西的太太,感觉跟她挺投缘的,所以这段时间来往有点多。” 陆与川对此一点也不惊讶,显然对此早就有所了解。 他略略一顿,才又看向陆沅,“你都知道了?” 陆沅安静地看了陆与川片刻,才缓缓道:“爸爸是指……慕浅是妈妈所生的这件事?” 这句话一出,陆与川眸色明显微微一黯,过了几秒钟,他才淡淡应了一声:“嗯。” 陆沅见到他这个反应,便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没错。 一直以来,陆与川都只以为慕浅是盛琳和别的男人所生的孩子,他对慕浅的关注,也仅仅是因为这一点。 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淡淡道:“嗯,那次见面之后,我就有一点怀疑。刚好她也有怀疑,所以……现在我们都知道了。” 陆与川静静地给自己点了支烟,听完陆沅说的话,又静静看了她片刻,才道:“也好。你这孩子从小就孤僻,现在有了一个妹妹,很开心吧?” 陆沅缓缓点了点头。 陆与川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陆沅安静片刻,才又道:“爸爸,妈妈背叛了你,你会怪她吗?” 陆与川掸了掸手中的烟头,神情清淡地开口:“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你妈妈已经不在了,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那爸爸是什么时候知道慕浅的存在的?”陆沅又问。 “很久了。”陆与川淡淡道,“十几年前,我去淮市拜祭你妈妈,意外遇见了她。” “爸爸当时就猜到了?” 陆与川淡笑一声,“她那时候太像你妈妈了,我没办法不怀疑。” “然后就查到,她其实是妈妈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陆沅试探地问道。 “嗯。”陆与川吸了口烟,神情隐藏在青白的烟雾后,模糊莫辨。 陆沅一时也安静下来,内心却翻涌反复,梳理着事件的前因后果。 如陆与川所言,那他察觉到慕浅的存在,是十几年的事。 因为慕浅和妈妈的容貌生得像,他第一时间就产生了怀疑,所以让人去调查了慕浅的身世。 调查出来的结果,却是慕浅是妈妈和另一个男人所生。 很明显,这中间有人做了手脚,导致整件事的结果有了偏差。 而会在意慕浅身世曝光的人,无非就那两个—— 慕怀安,满腹才气的画家,应妈妈的托付,将慕浅当做自己的女儿养大。除了画画,心里便只有自己的妻子和慕浅这个女儿。这样的人,不像是做得出这样的手脚的。 而另一个—— 楼梯上又一次传来脚步声,陆沅一转头,便看见了正从楼上走下来的程慧茹。 跟平日里光鲜亮丽的陆太太形象不同,家里的程慧茹,苍白、消瘦、目光森冷,被多年无爱无望的婚姻折磨得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看见坐在一起的陆与川和陆沅,程慧茹冷笑了一声,转头走进了厨房。 过了一会儿,她从厨房里走出来,幽幽地上了楼。 自始至终,陆与川没有看她一眼,而她也并不多看这边。 陆沅静静注视着她的背影,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二楼。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 回到桐城的第二天,慕浅去了一趟叶家。 自从叶惜离开后,她就没有再来过,而偌大的叶家,就只见到之前的叶家阿姨。 见到慕浅之后,她明显有些惊讶,“慕小姐,你怎么会来?” “阿姨,我过来收拾一点叶子的东西。”慕浅说,“想带回去留作纪念。” 一听她提起叶惜,阿姨瞬间就微微红了眼眶,只是道:“好,惜惜的房间一直保留着原状,我都没有动过,你要什么,就上去拿吧。” 阿姨看着叶惜长大,而慕浅自幼与叶惜熟悉,即便不常来,也是叶惜平时提到最多的人,因此阿姨也只拿慕浅当自己人,并没有阻拦。 慕浅进了门,瞬间就察觉到屋子里扑面而来的冷清气息。 她强压住别的情绪,转头问阿姨:“叶哥哥不常回来吗?” “唉。”阿姨叹息了一声,“从前惜惜在的时候,他还偶尔回来,自从惜惜走了,他几乎也不回来了……好端端的一个家,说散就散了……” 慕浅听了,一时没有说什么。 阿姨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擦了擦眼睛,说:“你自己去惜惜的房间吧,我去给你泡茶。” 慕浅点了点头,随后便自己上了楼,推开了叶惜的房间。 如阿姨所言,房间一如从前,仿佛仍旧有人每天每夜地住在这里,未有改变。 慕浅安静地在门口站了片刻,深吸一口气后,才走进房间。 阿姨泡好茶上楼来端给慕浅时,慕浅正坐在叶惜的床边翻看一本相册。 阿姨见状,不由得低低开口:“这是惜惜十七八岁时候的相册,她最喜欢这里面的相片了……” “是啊。”慕浅伸出手来抚过其中一张照片上叶惜的笑脸,“这个时候,她笑得最开心了。” 随后,慕浅从相册里抽出了一张照片,“阿姨,这张照片我带走了。” 阿姨点了点头。 慕浅起身将相册放回原处,又拿起梳妆台上的一个袋子,对阿姨道:“我还收拾了一些小物件,阿姨要看看吗?” “不用不用。”阿姨连忙道,“你跟惜惜从小那么好,她有什么是不能给你的?你要什么,尽管拿去就是了。” 慕浅点了点头,放下袋子后,又上前拥抱了阿姨一下。 “阿姨,您放心。”她低低地开口,“叶子会安息的。” 第336章 她的要求,他都会满足 接下来的时间,慕浅组建了一个专业团队,筹备了一场慈善拍卖晚会。 消息一传出去,还没等派帖子,就已经有一大堆人主动表示想要参与慈善,捐赠拍卖品。 慕浅不得不仔细甄别筛选,从宾客名单到捐赠品,事必躬亲。 印着她霍太太的身份,再加上历来交游广阔,给面子的人实在太多,无形中增加了不少工作。 慕浅没有别的事情做,筹备起这些事情来倒也得心应手。 容隽、傅城予、贺靖忱等人都遣人送来了价值不菲的捐赠品,慕浅毫不客气地一一收下,至于其他的,则一一筛选甄别,合适的留下,不合适的退回去。 一番精心对比与考量后,慕浅挑选出了最适合的十几件捐赠品准备进行拍卖。 所有的程度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偏偏最重要的一项场地,却迟迟没有确定。 某天深夜,霍靳西回到家时,慕浅正在卫生间里洗澡,而床上摆着的则是这次慈善晚会的各种资料。 霍靳西脱了外套,在床边坐下来,顺手拿起上面的两份资料看了看,发现是宴会场地信息。 慕浅洗完澡,擦着头发从卫生间走出来时,霍靳西才问道:“慈善晚会的场地还没定下来?” “是啊。”慕浅回答,“那些酒店的宴会厅都是差不多的模样……” “那有什么好挑的?” 慕浅丢开手里的毛巾,上前拿起那堆资料中的其中一页,展示到霍靳西面前,“因为我最心仪的,其实是这个地方。” 霍靳西接过来看了一眼,“榕玥庄园?” “是一个私人庄园,叶子很喜欢这个地方。”慕浅说,“她曾经说过,如果将来举行婚礼,就会在这里办仪式。” 霍靳西听了,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张资料,随后才道:“借不到?” “庄园的主人是个怪脾气的老头。”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了。” 霍靳西放下手里的资料,道:“我回头让齐远去给你谈谈。” 慕浅撇了撇嘴,“我亲自出马都谈不定,齐远啊,你还是别给我希望。” 霍靳西听了,不置可否。 慕浅原本一点希望都没有抱,两天后,她决定退而求其次选另一个场地,已经嘱咐团队准备印制请帖后,霍靳西深夜回来,忽然将一份租赁合同放到了她面前。 慕浅正坐在床上看资料,猛然间看到那份合同,一下子从床上直起身来,仔细翻阅之后,高兴得差点叫起来,“借到啦!” 看着她瞬间眉开眼笑的模样,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嗯。” “哎呀呀,齐远本事还真是不小。”慕浅连连道,“我要向他道歉,我收回我前两天说的话!” 她一面说着,一面欢欢喜喜地下了床,迅速拿起电话跟团队的工作人员沟通去了。 霍靳西没有打扰她打电话,转身就走进了卫生间。 等到霍靳西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卧室里却已经不见了慕浅的身影。 霍靳西微微一拧眉,走出卧室,往书房里看了一眼。 慕浅正坐在办公桌后,拿着笔在描画什么。 “在画什么?”霍靳西进了门,问。 慕浅头也不抬地回答:“借到这个庄园了嘛,所以我准备按照这个庄园的风格重新设计请帖,你不用等我,先睡吧。” 霍靳西静静在她对面坐了片刻,终于还是先起身回了房间。 两三个小时后,慕浅才终于回到房间。 她轻手轻脚地爬上床,没想到刚刚躺下,被子底下忽然就伸过来一只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画完了?”霍靳西低低地开口道。 “还没。”慕浅打了个哈欠,“困了,明天再画吧……” 霍靳西听了,只是将她往怀中紧了紧,不多时,便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渐渐睡了过去。 …… 第二天,慕浅一起床就接着画请帖,忙乎了一早上,终于搞定了所有细节。 刚吃过午饭,她忽然就接到霍靳西另一个朋友墨星津的电话,说是刚从国外回来,听到她要办慈善晚宴,准备了一幅刺绣,已经让人先送去霍氏了。 慕浅下午正好没事,便换了衣服出门,去霍氏取那幅刺绣。 上到26楼,齐远和庄颜都在,慕浅跟两人打了声招呼,便准备进门去找霍靳西。 “霍先生去官方部门开会了。”齐远对她道,“还没回来。” 慕浅听了,不由得疑惑,“你们俩都在,他却不在?” “我手头有其他事情要做,走不开,所以另外有人跟霍先生出去。”齐远说。 “可以啊你。”慕浅看了他一眼,由衷地赞叹,“能者多劳啊!对了,榕玥庄园,谢谢你啦!” 齐远听了,微微一怔,“谢我?” 慕浅微微一挑眉,“不是你去帮我谈下来的吗?” 齐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掩唇低咳了一声,开口道:“我的确去过,不过连宋老先生的面都没见着……” 慕浅想到昨天晚上那份实打实的租赁合同,“那是谁?” “宋老先生身份不一般,哪里是我说见就能见的。”齐远说,“霍先生亲自去了好几趟,昨天还在庄园外等了五六个小时,宋老先生才终于答应见面,最终答应了借出庄园给我们办活动。” 慕浅不由得顿了顿。 此前她去拜访那位宋老先生的时候,倒是并没有这重重阻碍,只是大概是宋老先生被她给缠得有些烦躁了,所以霍靳西去拜访的时候,才会遭受这重重阻碍吧? 可是…… “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他不用亲自去的啊。”慕浅转身道,“他最近不是挺忙的吗?还有时间管这种事啊?” 庄颜听了,忽然就笑出了声来,“在霍太太您的事情面前,其他事,那不都是小事吗?” 慕浅白了她一眼,庄颜有些委屈,“我说的是事实嘛,不信你问齐远。” 齐远微微清了清嗓子,才又道:“太太难道没有发觉,只要您有要求,不管多不合理,多夸张,霍先生都会满足您?” 第337章 你要来哦 慕浅听到这句话,静了片刻之后,只是幽幽地看向齐远。 “听你这语气,我不合理、很夸张的要求很多吗,嗯?” 齐远一听,连忙低下头,又轻咳了一声,才道:“这不是重点,我的意思是霍先生为了太太您,确实什么事都愿意做。” 慕浅瞥了他一眼,微微一哼之后,转头走进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墨星津送过来的那幅刺绣就放在会客区的桌上,慕浅走过去,拿起来仔细观赏。 刺绣是一幅猫咪肖像,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墨星津能捐出来,自然是大师手笔。 慕浅很喜欢这幅作品,决定收下纳入拍卖品之中。 做完决定,慕浅便将刺绣放入原本的盒子里,准备带回怀安画堂。 正打算出门之际,慕浅却又顿住,回头看了一眼这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 两个小时后,霍靳西回到霍氏,整个26楼空气骤然紧张起来。 眼见着霍靳西面无表情地走进办公室,齐远对着跟他出去办公的秘书打了个眼色,示意他留下。 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霍靳西脸上很少会有情绪外露,但是身上的气场却是骗不了人的。 很明显,今天的会开得不太顺利。 待到霍靳西办公室的门关起来,齐远才低低开口问道:“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今天开会……官方像是故意针对我们,把霍氏历年的项目都拉出来数落了一遍,哪怕明明是一些微不足道的问题,还是要故意放大来说。” 齐远听了,不由得拧紧了眉头,“这是有人在背后挑事啊!” 说完之后,他微微叹了口气,看了看自己桌上的工作文件,还是要硬着头皮走进办公室去给霍靳西汇报工作。 待他敲门而入,霍靳西正坐在办公桌后,手里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在看。 不知道为什么,齐远隐隐觉得,这办公室的气氛,似乎比刚刚外面平和不少? 他一时有些不确定,缓步上前,“霍先生。” 霍靳西依旧低头看着手里的东西。 齐远这才看清楚,那好像是一份手绘的邀请函? 他蓦地想起什么来,连忙道:“霍太太刚才来过,取走了墨先生送来的那幅刺绣。” “嗯。”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 不用齐远说,他看着手中的那张手绘邀请函,就已经知道慕浅来过。 这是她忙了一晚上加一个早上的成果,封面封底上,是她亲笔所绘的闲山淡水,榕玥庄园的建筑风格隐匿其中。 打开来,内部以同样风格色调为饰,上书“霍靳西”三个字,落款是“慕浅”,而中间,原本是邀请文本的地方,只写了四个字——你要来哦。 看见这四个字的瞬间,眼前便仿佛能浮现出她说出这句话的神情,一定是带笑的,狡黠的,表面撒娇,却又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挑衅。 偏偏这丝挑衅,他真是受用。 齐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霍靳西合上那张邀请函的瞬间,唇角似乎是带了一丝笑意的。 待回过神来,他不由得一个激灵,迅速汇报起了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不出所料,一切进展,顺利得不可思议。 第338章 要求 这天晚上,霍靳西回到霍家老宅时,慕浅正坐在书房里确认宾客名单。 邀请函今天印今天发,基本上收到的人当场都已经作出了回复,基本都是肯定出席的。 这样一来,接下来的工作就要顺利得多了。 慕浅手中的名单正看到一半,忽然就听到了霍靳西上楼的声音。 她微微一顿,随后就拿起名单走到了门口,倚在门框处静静等着。 霍靳西一上楼,看见书房门开着,果然就径直走向了这边。 刚到门口,慕浅蓦地现身,手中拿着纸笔,眼巴巴地看着他,“霍先生,给个回复呗。” 霍靳西显然没有被她这样幼稚的举动吓到,闻言只是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纸笔,“什么回复?” 慕浅一偏头看着他,“收到邀请函,来或者不来,礼貌上不是应该回复一声吗?” “什么邀请函?”霍靳西面无表情地问。 “你没收到?”慕浅不由得微微一怔。 可是下一刻,她就意识到自己受骗了。 能自由进出他办公室的最多就是齐远和庄颜,她亲手放在他办公桌上的东西,那两个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给她丢到一旁,所以他怎么可能没收到? 慕浅蓦地上前一步,贴近了霍靳西,微微咬着牙开口:“那可是001号手绘邀请函,跟其他的都不一样,你收到也好,没收到也好,反正我送出去了,你就必须来。” 说完,她当着霍靳西的面,在宾客名单上他的名字后面,划上了一个“√”。 霍靳西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唇角隐隐一勾,“怎么我也需要邀请函,才能入场?” “不需要的。”慕浅说,“到时候我给你一张贴纸,你在胸口贴上‘慕浅的老公’,工作人员给我面子,也还是会让你进来的,放心吧!” 听着她这样大言不惭的话,霍靳西心中却愉悦了几分,又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亲了下来。 慕浅任由他亲了片刻,却又迅速挣脱了他的怀抱。 霍靳西怀中骤然一空,眸光也不由得微微一黯,却见慕浅只是转身回到书桌旁,拿出了一个小册子。 因为晚会场地变更,邀请函重新设计,拍卖手册也跟着重新印刷,全按着榕玥庄园的风格来的。 而慕浅手中拿着的,就是今天刚刚出炉的最新拍卖手册。 “既然你答应了要来,那到时候可一定要给足我面子呀。”慕浅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册子,随后翻开来递给他。 霍靳西接过来,迅速浏览了一遍,便看见了几样被她圈出来的拍卖品。 “其他的东西我不在乎,可这几样东西是我捐出去的。”慕浅说,“到那天晚上全是各种珍品,我这几样虽然平平无奇,但也不希望输得太难看啊!” 霍靳西看完那三件拍卖品,心中已经有数,抬眸看她,“仅仅是不希望输得太难看?” 慕浅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伸出手来指了指其中一件,说:“另外的两个还好,但是这个吧……其实我觉得是可以卖出一个天价的。” 说完之后,她忽然又敛了笑,睁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霍靳西,“也不算是很过分的要求,对吧?”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道:“我会考虑。” “那我给你时间考虑咯。”慕浅伸出手来为他解着他的领带和衬衣,一边解一边道:“你今天晚上,回自己的房间,洗个澡,垫高枕头,一整个晚上的时间呢,你安安静静地考虑清楚。” 说完,她十分温柔地冲他笑了笑。 霍靳西蓦地握住了她的手,缓缓道:“这是在威胁我?”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明明是利诱。” 霍靳西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就勾住她的腰,进到书房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 慈善晚会当日,宾客众多,衣香鬓影,盛况堪比大型文艺晚会。 慕浅作为主人家,门内门外往来穿梭,迎来一波又一波的客人,忙得脚不沾地。 容隽携新女友前来为她捧场,慕浅正趁着他女朋友转身的瞬间鄙视他,沈迪忽然跑进来,凑到她耳边说了句:“叶瑾帆先生来了。” 慕浅听了,脸上笑容愈发灿烂,也顾不上打趣容隽了,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跟着沈迪走到了外面。 签到墙面前,叶瑾帆正携陆棠在墙上留下名字,随后停下来让记者拍照。 一系列流程下来,两个人才走到了慕浅面前。 “叶哥哥,欢迎光临啊。”慕浅笑着伸出手去。 叶瑾帆听了,微微笑着握住她的手,随后才道:“浅浅,预祝你的活动圆满成功。” “谢谢。”慕浅笑盈盈地应了,随后看向沈迪,“带叶先生和他的未婚妻入场吧。” 沈迪顿时面露为难,“霍太太,名单上……好像漏掉了叶先生和陆小姐。” “什么?”慕浅蓦地做出一副吃惊的模样,“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居然漏掉了这么重要的客人?” 叶瑾帆听了,微微笑道:“难怪我一直没有收到浅浅你的邀请函,可是你初次办这样的活动,我觉得自己怎么也应该来支持一番,所以就不请自来了。要是实在没有位置,随便加两个椅子给我们也行。” 听到这话,陆棠有些不满地晃了晃叶瑾帆的手臂,叶瑾帆却没有察觉一般,并不理会。 “叶哥哥,你这就是在怪我工作疏忽咯?”慕浅微微一蹙眉,道,“别说只是一时错漏,即便我真的没打算邀请你,你来了,我还是得给面子啊。” 说完,慕浅又看向沈迪,“把叶先生和陆小姐安排在我身边吧。” 沈迪听了,连忙点了点头,随后对叶瑾帆道:“叶先生,陆小姐,这边请。” 叶瑾帆微微一点头,随后才又对慕浅道:“待会儿见。” 慕浅笑着应了,转头一直目送他们的背影进入会场。 宾客入场持续了大概一个半小时,晚会开场前十分钟,眼见宾客都来的差不多了,慕浅才微微偏头问沈迪:“人都来齐了吗?” “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沈迪一晚上忙于统计人数,不请自来的人有些多,这会儿她忍不住有些情绪,“不过我们邀请名单上的人都到齐了,只是除了……” 还有没来的? 慕浅不由得问了一句:“谁?” “霍先生。” 第339章 开场 听到这个答案,慕浅忍不住白了沈迪一眼,随后才道:“他今天有个重要会议,估计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开。” “啊?”沈迪微微皱了皱眉,“那意思是霍先生不会来了?” 慕浅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他会来的。” 短短四个字,沈迪莫名觉得自己被喂了一嘴狗粮,忍不住回了一嘴,“你能这么肯定吗?” 慕浅又白了她一眼,只是道:“走吧,准备开场。” 沈迪耸了耸肩,招呼了所有工作人员跟随慕浅一起入了会场。 会场内,宾客满室,早已热闹非凡。 慕浅一路向入座的人微笑打招呼,一路走向最前方。 诚如沈迪所言,该来的,不该来的,都已经来了。 这场她精心筹备的晚会,也该开场了。 慕浅坐在首桌的位置,同桌除了早已安排好的容隽、贺靖忱、傅城予等人,便是她身边的叶瑾帆和陆棠了。 陆棠显然对慕浅这个座位安排十分满意,慕浅落座的时候,她竟然还冲着慕浅笑了一下。 慕浅同样回以一笑,随后对叶瑾帆道:“叶哥哥没有给我捐拍卖品,待会儿可要多多举手啊,不然我可不欢迎你的。” “你放心吧。”不待叶瑾帆开口,陆棠便接过了话头,说,“他刚从外地回来,听说你这个慈善拍卖晚会,说什么都要过来,要给你捧场,待会儿肯定会举手的。” 慕浅听了,微微露出些许惊讶的神情,“叶哥哥这么给面子的吗?我可真感动。” 叶瑾帆转头看向她,淡淡一笑,道:“谁的面子我都可以不给,浅浅你的面子,我必定是要给的。” 慕浅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八点整,晚会准时开场。 简单的开场白过后,主持人邀请慕浅上台讲话。 慕浅上台接过话筒,还没开口,底下已经是掌声雷动。 慕浅微微抬眸一扫,便看见叶瑾帆静静地看着她,哪怕他身边的陆棠也象征性地鼓了两下掌,他却依旧是一副不为所动的姿态。 慕浅收回视线,淡笑着开了口:“首先感谢大家出席今天晚上的慈善拍卖晚会,这次拍卖,主要是为了全世界的残障人士,尤其是患有眼疾的残障人士筹集善款,希望大家的善心,能带给他们看清楚这个世界的希望,帮助他们早日重见光明。” 台下再次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慕浅停顿片刻,才又继续开口:“这次慈善拍卖,其实是以我一个已经故去的朋友的名义举办的。她生前什么都好,就是眼睛有疾,导致遭逢意外——” 叶瑾帆微微眯了眯眼睛,嘴角依旧保持着极淡的笑意。 “所以,为了送别她,也为了纪念她,我组织了这一次的慈善拍卖。”慕浅道,“感谢大家的慷慨解囊,施比受更有福,行善积德,福有攸归。” 慕浅简单说完几句之后,慈善拍卖正式开始。 这次拍卖一共十八件拍卖品,每一件拍卖品上台后都会由捐赠者上台阐述价值与渊源,而由于每一件捐赠品都是珍品,所以现场氛围十分热烈。 然而当第五件拍卖品出现在台上时,现场却出现了一阵疑惑的声音。 慕浅随即再一次登台,将那件拍卖品拿在了手上。 “诚如大家所见,这是一只腕表,还只是一对情侣表中的女装那只。正如我刚才所言,这次慈善拍卖,是为了送别与纪念我那位朋友,而这只形单影只的手表,就是我那位朋友所有。”慕浅微笑道,“这只手表走过的时间,代表着她的过去,而今天起,我希望她能彻底告别过去,永远安息。” 慕浅话音刚落,底下便有人举手出价:“50万!” 叫价一开始,底下便开始你来我往,纷纷出价。 虽然这只手表的价值不过二三十万,然而这毕竟是慕浅拿出来的东西,在座的这些人又都是冲着她霍太太的身份来的,因此谁也不甘落后,纷纷要在慕浅面前露这个脸。 不一会儿叫价就上了百万,陆棠见状,忍不住凑到叶瑾帆耳边吐槽了一句:“这些人是不是疯了,一只破手表,叫出这么高的价格。” 叶瑾帆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静静看着慕浅手中的那只表。 那是2012年,他亲自从瑞士原厂买回来的一对情侣腕表中的一只,叶惜喜欢极了,一戴就是好几年,哪怕后面拥有了更多更好的腕表,她最常戴的,仍然是这一只。 不一会儿,叫价便直逼两百万。 台上慕浅优雅地冲叫价的的人微笑,一副无言感谢的姿态。 叶棠依旧冷笑,“一群神经病。” 话音刚落,叶瑾帆忽然就举起了手,“三百万。” 这个叫价一出来,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一只原价30万的手表,叫价到两百万已经是极限,他居然一开口就是300万? 叶棠猛地拉了一下叶瑾帆的袖子,“你干嘛呀?这么一只破表,你送我我都不要!” 叶瑾帆没有看她,只是看着台上的慕浅。 慕浅表面上看起来很惊讶,实际眼睛里一派风平浪静,甚至还带着一丝只有叶瑾帆看得出来的嘲意。 直至拍卖锤落下,一锤定音。 慕浅这才伸手接过话筒,笑着开口:“感谢叶先生的慷慨,为我们筹得300万善款。叶先生,善有善报。” 叶瑾帆笑了一声,脸上神情并无多少变化。 第十二件拍卖品出现时,慕浅又一次上台。 “这是一枚5.21克拉的缅甸天然鸽血红宝石戒指,众所周知,红宝石象征着高尚纯洁的爱情,代表着美好、恒久和坚贞,而这枚戒指的克拉数,更是完美契合了这一寓意。”慕浅阐述道,“这枚戒指,同样来自于我那位已经去世的朋友。虽然她已经离开了,但是她的美好、恒久与坚贞会永远地留在我们心里。而这枚戒指所代表的美好寓意,理应继续流传。” 台下,陆棠忽然挽住了叶瑾帆的手,“这个还蛮好看的。” 叶瑾帆抬眸对上慕浅的视线,嘴角虽然仍有笑意,目光却凉而淡。 第340章 不许吐槽我老公 这枚红宝石戒指,是他年初时送给她的。 那时候她因为陆棠,还有一些别的事情跟他起了争执,大约是下定决心要跟他分开,自己一个人去了费城,许久不见他,后面,才又回到桐城参加慕浅和霍靳西的婚礼。 后来终究是又一次和好了,新年情人节的那天,他将这枚红宝石戒指送给了她。 那时候她是真的高兴,嘴上说着没什么机会戴,眼睛却闪闪发亮。 她是真的没什么机会戴这样的戒指,后来,戒指便长期地放在她梳妆台的抽屉里。 可是如今,戒指出现在了拍卖会上。 慕浅手中拿着戒指盒,对着现场的高清摄像机展示着那颗纯净透亮的红宝石,笑得优雅从容。 这样克拉数的戒指原本就已经是珍品,再加上又是慕浅拿出来的,因此现场氛围再一次热闹起来。 “600万!” “650万!” “700万!” “800万!” 众人竞相叫价,眨眼间竞价就已经过了千万。 “这枚戒指值这么多吗?”陆棠不由得嘀咕了一句,“别因为又是慕浅拿出来的,所以这些人才瞎叫。” 叶瑾帆低头为自己点了一支烟,没有回答。 事实上,当然值。 这枚戒指,他当初以1700万买下,这会儿这个叫价,还远没有达到它本身的价值。 然而很快,竞价就上了2000万。 2000万以后,叫价的人便少了许多。 2500万以后,便只剩了两个人在竞价。 “2700万!” “陈礼贤先生出价2700万。”主持人宣布,“还有比这个价格更高的吗?” 现场一时没有了叫价的声音,全都看向了那个陈礼贤所在的方向。 叶瑾帆同样转头往后面看了一眼。 那陈礼贤位置十分靠后,可见在桐城并没有太高的身份地位,待到看清楚那人时,叶瑾帆立刻就认出他来。 那是他见过一次,坐拥百亿身家的一个暴发户,原本叫陈富,发财之后改了名叫陈礼贤,名字虽然改了,人却依旧粗豪,浮夸爱现,身旁的女人浓妆艳抹,原本就已经十分夸张的身材配上一身低胸晚礼服,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在听到陈礼贤的出价之后,那女人欣喜得眼角都快要裂开了,当着众人的面,一个劲儿地往陈礼贤怀中凑。 “什么人呐。”陆棠小声嘀咕道,“恶心死了。” 叶瑾帆目光沉沉地回过头来,目光再度落到了台上。 “2700万第一次!” “2700万第二次!” “2700万第三——” 就在主持人即将落锤之际,叶瑾帆忽然举起手来,淡淡开口:“3000万。” “叶瑾帆先生出价3000万!还有比3000万更高的吗?”主持人兴奋地开口。 台下众人有的看向叶瑾帆,有的看向陈礼贤,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陈礼贤一路喊高价击败了对手,这会儿突然又杀出一个叶瑾帆,他不由得涨红了脸,想想三百万也不算什么,正准备继续往高了叫,却忽然意识到,这3000万出去也仅仅就是买了一枚戒指—— 他一时犹疑,只觉得在慕浅面前露脸这件事已经成了,又何必还要白花那3000万? 想到这里,陈礼贤没有理会周围的目光和身边女人的撒娇,没有继续叫价。 叶瑾帆成功以3000万的价格,拍下了那枚戒指。 陆棠又高兴又心疼,忍不住道:“我也不是特别喜欢那枚戒指,干嘛花这么多钱嘛!” 全场掌声之中,慕浅提裙从台上走下来,笑吟吟地回到叶瑾帆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叶哥哥破费啦。”慕浅说。 叶瑾帆淡淡一笑,缓缓道:“做善事嘛,无所谓。” “嗯。”慕浅说,“我先代那些失明人士谢谢你了。” 叶瑾帆抽了口烟,才又转头看向她,“你的拍卖手册上还有一样没公开的拍卖品,是什么?” “待会儿你就知道啦。”慕浅缓缓道,“不过叶哥哥今天晚上已经拍下两件拍卖品了,还是留点做善事的机会给别人吧。” 叶瑾帆还欲说什么,一抬眸,却忽然看见霍靳西在齐远和几名工作人员的陪同下,缓步走向了这边。 因为拍卖进行中,霍靳西是从旁边的通道走过来的,却还是吸引了场内大部分人的注意。 大部分人都是冲着他而来,也眼见慈善晚会过半,多数人心里头都有些打鼓。 这会儿见到霍靳西现身,大部分好事者那颗飘忽不定的心才渐渐安定了下来。 霍靳西在慕浅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同桌都是他的好友,刚一坐下,霍靳西立刻被各方吐槽起来。 “你老婆举办的慈善晚会,你这个点才来,不合适吧?”容隽调侃。 “岂止是不合适。”贺靖忱说,“这都快结束了才出现,钱也不出,人也不出,真是鸡贼。” 傅城予不由得笑出声来,“这法子好,我回头得学起来。” 不待霍靳西回应,慕浅先开了口:“今天晚上没我老公捐钱多的,都没资格吐槽他!” 霍靳西听到这句,不由得转头看了她一眼。 贺靖忱明显不服气,“那你说说,你老公捐了多少?” 慕浅伸出手来勾住了霍靳西的手臂,只是道:“待会儿你不就知道了?” 霍靳西淡淡一笑,一转头,才对上叶瑾帆的视线。 “霍先生最近好像都挺忙的?”叶瑾帆问。 霍靳西神情清淡地回了一句:“还好。” 叶瑾帆笑了一声,道:“忙点好,充实。” 慕浅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才对霍靳西道:“叶哥哥说你,我就不护着你了,因为今天晚上到目前为止,叶哥哥是捐钱最多的,3300万了!” 霍靳西听了,这才又看向叶瑾帆,“叶先生果然慷慨。” 叶瑾帆唇角笑意依旧,看向慕浅,“我等着你的最后一件拍品。” “你放心。”慕浅笑着回答,“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叶瑾帆收回视线,看向台上时,目光不由得又沉了几分。 前面十七起拍卖落下帷幕之后,慕浅再一次登台。 “今天晚上的最后一件展品,是由国画大师方淼所绘的一幅作品。”慕浅道,“方淼大师的功力大家有目共睹,其作品在市场上的影响力和收藏价值也是当代画家之中最高的。近年来方淼先生潜心钻研,已经有五年没有出过新作,而今天晚上,我们就为大家带来方淼大师的最新作品——恋爱中的少女。” 悬挂在舞台中央的画框上,红色的帷幔缓缓落下,露出一幅栩栩如生的少女肖像画。 第341章 恋爱中的少女 这幅画,较方淼从前的人物画,风格上有很大的不同。 从前方淼重写意,多以线条勾勒人物,用色清淡,所画人物形态纤细,意境清冷; 而眼前的这幅画,却用了工笔重彩画法,极其写实,画中少女秀丽的鹅蛋脸、根根纤长的睫毛、莹润的红唇,皆清晰可见。 画中少女侧身回眸,一双含情目晶莹透亮,正看着某一个方向。 而她所看的方向,一抹粗粗勾勒的男人背影,模糊而黯淡。 这幅画,是慕浅以叶惜的照片为模,请方淼所绘。 画中的叶惜,眉目清晰,情态毕现,认识的人,无一不能认出。 然而慕浅却没有过多地介绍这幅画的内容,只是道:“由于这幅画是今天才送到,因此并没有出现在我们的拍卖册上,现在就请大家尽情欣赏,我们稍后再开始竞价。” 会场内的高清摄像机全方位地拍摄着这幅画,将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在大屏幕上。 因为是方淼阔别已久的新作,因此在座许多人都拿出了手机进行拍摄。 台下,陆棠静静地盯着那幅画看了片刻,忽然反应过来,看向叶瑾帆,“那个……是你妹妹吗?” 她与叶惜只见过一次,因此并不确定,向叶瑾帆求证时,叶瑾帆却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凝眸看着台上那幅画,看着画中那如在眼前一般的叶惜。 那应该是她十八岁的时候他为她举办的生日宴,因为她身上穿的那条裙子,是他送给她的。 “那个男人是谁啊?”陆棠又道,“你妹妹有在谈恋爱吗?” 叶瑾帆目光这才落到那抹模糊的男人身影上,随后,又回到叶惜的脸上。 那时候,她常常以那样的目光和神情看他,欢喜,雀跃,又带着小羞怯。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她脸上不再出现这样的神情了呢? 陆棠一直说话也得不到回应,不由得有些恼了,推了叶瑾帆一把,“我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叶瑾帆蓦地回头看向她,双目寒凉如冰。 陆棠蓦地一怔,几乎控制不住地就要发脾气时,却忽然想起叶惜出事的那段时间,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的叶瑾帆。 从那时候起,她就知道叶惜这个妹妹对他而言有多重要。 而他也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终于走出失去妹妹的伤痛,如今却蓦然在这样的场合被勾起这样的情绪—— 陆棠忽然抬眸看了台上的慕浅一眼,将所有的情绪迁怒到了慕浅身上。 世界上有那么多幅画,慕浅为什么偏偏要弄这么一幅画出来拍卖? 台上,原本站在画旁仔细端详着那幅画的慕浅忽地像是感应到了什么,转头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陆棠没想到她会突然看过来,一时来不及藏起脸上的神情,只能匆忙低下了头。 然而慕浅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眼,便看向了叶瑾帆。 叶瑾帆同样看着她,脸上已经连伪装的笑意都不见了,只剩满目寒凉。 然而慕浅却仍旧是笑盈盈的模样,甚至还冲着他点了点头。 叶瑾帆静静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忽然冷笑了一下。 慕浅却没有再看他,而是转眸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原本正在听傅城予说话,慕浅看过来的瞬间,他也就看向了她。 于是慕浅顺手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那幅画,随后朝他挑了挑眉。 在场许多人的注意力原本就放在霍靳西和慕浅身上,慕浅这个动作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让很多人看在了眼中。 而这意思,明显是慕浅想要霍靳西拍下这幅画。 这幅画虽然是方淼所作,可是眼下由慕浅来主持拍卖,很明显所有权在慕浅手中,而慕浅又要让霍靳西拍下这幅画,其目的是再明显不过的。 一来,作为压轴出场的这幅画拍出高价,是慕浅的面子; 二来,霍靳西以高价买回这幅画,是做善事,也是为了博老婆欢心; 三来,这场慈善拍卖会所筹得的善款数目应该也会相当可观,博得一个好名声。 几个原因一综合,现场众人心知肚明接下来的拍卖会怎么继续。 连陆棠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叶瑾帆的袖子,轻声道:“这幅画慕浅想要自己买回去,你待会儿也可以出出价,但是不要跟他们争了。” 叶瑾帆没有回答,只是低头又给自己点了支烟。 果然,竞价一开始,所有人竞相出价,没过多久,就已经将画的价格抬上了两千万。 “3000万。”霍靳西第一次举手。 顷刻之间,全场掌声雷动,有人甚至吹起了口哨。 慕浅站在台上,满脸娇羞幸福的笑。 “3050万!” “3100万!” “3150万!” 现场叫价仍在继续,因为大部分人心里有数,这幅画霍靳西势在必得,这点钱霍靳西也不会在意,甚至价格越高,霍靳西才会越有面子。 霍靳西第二次出价,价格已经涨到了4000万。 陆棠先前也曾起哄般地叫了两次价,这会儿眼见着价格已经到这个程度,自然不会再去凑热闹。 而叶瑾帆全程一言不发,陆棠正准备凑过去跟叶瑾帆说点什么的时候,却见叶瑾帆忽然举起了手,“4100万。” 这个叫价一出来,四座皆惊。 在这样的慈善拍卖会中,单件拍品价格过千万已经是少见,刚才那枚红宝石戒指的3000就已经是天价,而刚刚叫价3000万的人,现在继续叫价4000万,实在是令人咋舌。 同样咋舌的还有陆棠,可是无论她怎么拉怎么说,叶瑾帆就是不理她。 霍靳西自然没打算停,既然有人竞价,他便顺其自然往上涨。 而叶瑾帆同样不管不顾,似乎打算跟霍靳西争到底。 眼看着价格突破五千万,直逼六千万,慕浅站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慕浅轻笑着开口,“看得出来两位都很喜欢这幅画,对这幅画同样志在必得,诚然,方淼大师的画作是具备这样的价值的,但咱们这个毕竟是慈善晚会,没必要争得头破血流。不如两位各自阐述一下喜欢这幅画的原因?” 很快有工作人员将话筒递到了霍靳西面前,霍靳西只是看着台上的慕浅,淡淡道:“我太太喜欢。” 场内再度响起欢呼声与口哨声,慕浅笑得甜蜜而愉悦,随后看向了叶瑾帆。 待到全场安静,工作人员才将话筒递到了叶瑾帆面前。 叶瑾帆神情也很淡,视线落在那幅画上,目光却格外深邃。 “画里的人,是我已经去世的妹妹。”他说。 这句话一出来,全场鸦雀无声。 “原来如此。”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开口道,“这么说来,这幅画对叶先生应该是很重要的了?” 叶瑾帆倒也不回避慕浅的问题,只是道:“对,很重要。” “既然如此,我们也无谓跟叶先生再争下去了。”慕浅说,“这样吧,我宣布叶先生以最后一次出价投得这幅《恋爱中的少女》,另外,霍靳西先生也会无偿捐出刚才最后一次出价的同等金额作为善款。感谢二位为慈善事业所作出的贡献!” 全场再次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一瞬间,场内所有的镜头都对准了霍靳西和叶瑾帆。 作为竞争“失败”的一方,霍靳西拿起酒杯,淡笑着朝台上的慕浅遥遥一举杯。 而作为“胜利”的一方,叶瑾帆面容清冷,眼波暗沉,不见丝毫喜悦之情。 第342章 意外之喜 慈善拍卖结束,叶瑾帆理所当然成为这天晚上最受瞩目的人。 采访环节一开始,大部分的记者都直接涌到了他面前,采访他这天晚上慷慨解囊的善举,另外一小部分记者则在慕浅和霍靳西面前。 对于今天晚上的筹款结果,慕浅自然是满意的,接受采访时也始终笑意盈盈。 霍靳西素来对记者无话可说,可是今天慕浅在身旁,偶尔冲他不甚明显地撒个娇,竟然也让霍靳西破天荒地回答了几个问题。 相较于这边慕浅和霍靳西的你来我往,另一边,叶瑾帆和陆棠之间的氛围难免有些古怪。 虽然叶瑾帆成为今天晚上出资最多的人,连带着叶棠也大出风头,可是叶瑾帆今天晚上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奇怪,这让陆棠心情很不好,一时间连出风头的心思也没有了,只是静静站在叶瑾帆身边,偶尔有记者向她提问,她也只是简单地只回答几个字。 叶瑾帆面对采访镜头,脸上终于恢复了笑意,耐心平和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 而鉴于他刚才亲口说过那幅《恋爱中的少女》是他的妹妹,难免有记者打听起了这个问题:“叶先生的妹妹虽然已经去世,但是作为这幅《恋爱中的少女》的女主角,不知道叶先生有没有什么故事可以跟我们分享呢?” 一听到这个问题,陆棠蓦地微微变了脸色,转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瑾帆的脸色。 出乎意料的是,叶瑾帆依旧是淡笑着的,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道:“我妹妹只是个普通人,而且她已经不在了,她的故事也很普通,不值得大家过于关注,我也不希望她的在天之灵受到打扰。” “霍太太说那只腕表和那枚戒指都是她已经逝去的好友留下的,您的妹妹是否就是霍太太的好友?您之所以拍下那只手表和戒指,是不是因为那是您妹妹的遗物?” 听到这个问题,陆棠蓦地一顿。 她之前竟从未想到这点——慕浅已经去世的好友,还有谁呢? 她虽然对慕浅并不了解,可是一瞬间,却还是只想得到叶惜。 她心头蓦地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转头看向了叶瑾帆。 叶瑾帆却只是道:“霍太太所说的好友,我并不清楚是谁。之所以拍下那只手表和戒指,纯粹是因为确实是心头好。” …… 采访结束,叶瑾帆才带着陆棠走到了霍靳西和慕浅面前。 一见到他,慕浅顿时不加掩饰地笑了起来,“叶哥哥,今天晚上可真是破费了。” 叶瑾帆听了,淡淡道:“我只是拍下了几件自己想要的东西,怎么说得上破费。” “说的也是。”慕浅说,“那就谢谢你慷慨解囊啦。” “是浅浅你的拍卖品挑得好。”叶瑾帆道,“看来你真的很有眼光,很适合做这一行。” 慕浅笑道:“那也得遇上懂欣赏的人才行啊,叶哥哥难得与我眼光这样一致,我虽然没拿回叶子的那幅画,倒也觉得挺满足的。” 叶瑾帆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慕浅看了一眼站在叶瑾帆旁边,明显有些心事重重的陆棠,很快又笑了起来,道:“今天那枚手表算是叶哥哥给我面子拍下的,那枚红宝石戒指,只准备送给陆小姐的吧?” 陆棠蓦地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叶瑾帆一眼。 不待叶瑾帆回答,慕浅又对陆棠道:“那枚戒指是真的漂亮,寓意也好,只可惜拍卖的时候霍靳西还没来,否则啊,我也想要得不得了呢!” 霍靳西听了,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喜欢,我便让人去找一枚更好的回来。” “你且许诺,我且听着吧。”慕浅微微哼了一声,随后又对陆棠道,“还是陆小姐幸福,马上就能将戒指戴在手上了,我可真羡慕。” 陆棠顿了顿,只是讪讪地回了一句:“谢谢。” 叶瑾帆深深看了慕浅一眼,随后才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恭喜浅浅你,今天晚上可真是大获全胜呢。” “谢谢。”慕浅笑着迎上他的视线,“这样的结果,也是出乎我意料的呢。” 很快有工作人员上前,邀请叶瑾帆去公证人员那边接收拍卖物品,叶瑾帆只淡淡朝慕浅点了点头,随后便带着陆棠走开了。 现场宾客已经离开得差不多,慕浅一时也没有别的事做,只是转头,一路追寻着叶瑾帆的背影。 很明显,这个男人今天晚上是被她刺激到了,可是这个刺激的结果,慕浅也是没有想到的。 “你说,他为什么愿意出这么多钱,拍下这些属于叶子的东西?”慕浅对霍靳西道。 霍靳西转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不是你意料中的事吗?” 慕浅轻笑了一声,缓缓道:“怎么可能?他心狠手辣到可以对叶子下手,我怎么会指望他还会对叶子的遗物抱有念想?可是他竟然将三件物品全都拍了下来,我真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怒。” 她之所以举办这一场拍卖会,其实就是想要告诉叶瑾帆,她已经知道他的真实面目。 事实上,从叶瑾帆对霍氏出手的那一刻起,叶瑾帆就没有打算隐藏自己的真面目了,而今天晚上的一切,慕浅是为了斩断叶惜跟他之间的关系,换句话说,也就是对叶瑾帆宣布迎战。 可以想见的是,过了今晚,他们再见面,已经不必再如此惺惺作态。 可是让慕浅没有想到的是,叶瑾帆似乎没有打算斩断他和叶惜之间的关系。 或许他有过后悔,或许他是在内疚,所以才做出今天晚上的种种举动。 可是对叶惜而言,都已经太迟了。 那一边,叶瑾帆已经从公证人员手中接过了那枚他买了两次的戒指。 慕浅看在眼里,忽然又笑出了声。 “你猜那枚戒指,他会不会给陆棠戴?” 慕浅问完这句,却没有再去看结果,而是拉着霍靳西走向了善款筹集处。 不管叶瑾帆将戒指给陆棠也好,或者自己私下收藏也好,总之折磨的,都是他自己的心。 这样的结果,对她而言,就已经够了。 第343章 是安全期吗 慕浅所放弃追寻答案的问题,却恰恰是此时此刻陆棠心中最在乎的问题。 叶瑾帆在今天晚上用出去多少钱,她并不在意,可是她在意的,是他的态度。 两人离开之际,自有工作人员将叶瑾帆拍下的物品送至车前,叶棠的目光却只是落在那枚红宝石戒指上。 然而直至车子驶出榕玥庄园,叶瑾帆始终也没有任何表态。 陆棠忍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忍无可忍,猛地伸出手来敲了敲司机的驾驶座,“停车!” 司机不明所以,“陆小姐……” “我叫你停车啊!”陆棠大发脾气,“你听不到吗?” 司机无奈,只能将车子缓缓靠边停下。 叶瑾帆这才开口:“你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陆棠怒道,“我不想坐你的车!我自己走回去!” 说完她就准备推门下车,可是手刚刚放到车门上,叶瑾帆就伸出手来拉住了她。 “放开!”陆棠拼命挣扎。 叶瑾帆看向司机,“你先下车待会儿。” 司机连忙推门下车,将车门关上,走到车尾后方,留给两人一个私密的空间。 叶瑾帆这才转过陆棠的身子,“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又发脾气?” 陆棠冷笑了一声,“呵,就许你无端端地给我脸色看,我就不能发脾气?” 叶瑾帆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我今天晚上情绪不太稳,你要是不高兴了,那应该早点告诉我啊。” “我告诉你?”陆棠眼眶一红,委屈地都要哭了,“你看不见你自己的表情有多可怕!我敢告诉你吗?我连话都不敢跟你说!” 叶瑾帆用身体和手臂圈住她,低头亲了她一下,“真有那么可怕?” 陆棠用力又推了他一下,扭开头不回答。 “那我道歉。”叶瑾帆说,“我错了,以后都不会这样了,好不好?” 陆棠听了,还是不回答。 叶瑾帆安静片刻,又叹息了一声,道:“那只手表和那枚红宝石戒指,都是惜惜的。” 听到这句话,陆棠猛地转头看向他,“是她的?那刚才你为什么对记者说你不知道是谁的?” “这几件都是跟惜惜的感情有关的东西。”叶瑾帆说,“你要我告诉记者真相,那等于是让他们去挖掘惜惜过往的情史。惜惜已经不在了,我不想她受到这种打扰。” 陆棠顿了顿,随后才又道:“那这几样东西,为什么会在慕浅手里?” “你难道看不出来,今天晚上这个慈善拍卖,是慕浅特地为我而设的?”叶瑾帆说,“她拿出的三件东西都跟惜惜有关,就是为了刺激我的情绪……” 陆棠蓦地抓住了他的袖子,“为什么?” “最近我跟霍靳西在生意上多有竞争,陆氏接连挖走了好几个霍氏的长期合作伙伴,他们自然恨我。”叶瑾帆说,“这分明就是……冲我宣战来了。” 陆棠蓦地皱紧了眉,“生意场上有竞争是常事,他们怎么能用这样的手段来影响你呢?” 叶瑾帆听了,低头又亲了她一下,这一回,陆棠没有躲。 “我是有被他们影响到一点。”他说,“所以让你受委屈了……原谅我,嗯?” 陆棠安静片刻,又哼了一声,仍旧是意难平的模样。 “还是气不顺?”叶瑾帆说,“那你打我,咬我?” 陆棠抬起手来就重重拧了他一把,随后才道:“那你拍回来的那枚戒指,打算送给谁啊?” 叶瑾帆听了,低声道:“那是惜惜的东西,我不打算给你。” 陆棠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可是听到这个答案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恼火,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叶瑾帆一转手,忽然从储物格里取出了一个大大的蓝色丝绒盒。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只是看着那个盒子,直至叶瑾帆在她面前打开来。 一整套的祖母绿首饰。 陆棠蓦地捂住自己的唇,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这不比那枚戒指好吗?”叶瑾帆说,“消气没有?” “你有预谋的!”陆棠揪住他的领带,“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叶瑾帆看着她,缓缓笑了起来,“这样的礼物,当然要在你最生气的时候拿出来,才有效果,对不对?” 陆棠又重重哼了一声,下一刻,便主动伸出手来圈住他的腰,投入了他的怀抱。 叶瑾帆的手虚虚地拢在她的腰间,感觉着她紧紧抱住自己的力道,眼眸却一点点地沉了下来。 …… 拍卖晚会结束后,现场遗留的工作还很多。 尤其是款项这部分,必须要在公证处工作人员的公证下清算入账,慕浅必须在场。 “这边不知道要忙到几点呢,不如你早点回去休息?”慕浅问霍靳西。 “不必。”霍靳西说,“你忙你的,我可以去和宋老聊天。” 慕浅也知道榕玥庄园的主人宋老先生身份不一般,机缘巧合下能够跟这样的人物有交集也算是人生难得的际遇,因此她十分支持,“去吧去吧。” 等到她这边的所有工作收尾,已经是深夜。 慕浅出了大厅走进花园,却见霍靳西在保镖的陪同下,独自坐在园中石桌旁,桌上的一个茶壶和两个茶杯,早已经没了温度。 “宋老先生呢?”慕浅问。 霍靳西缓缓站起身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到了她身上。 “也不看看几点了,宋老年纪摆在那里,身边的人怎么会让他熬夜?” 慕浅抬眸看了他一眼,“我听出一丝怨气。”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握了她的手往外走。 走出几步后,慕浅才又道:“这样吧,看在你今天晚上大出血的份上,我送你一个礼物。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霍靳西听了,淡笑了一声,“你这礼物送得可真有诚意。” 慕浅微微哼了一声,“反正我心意是有的,你要是想不到要什么,那就正好替我省下了。”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一时没有回答。 慕浅本以为大概就这么算了,直至回到老宅,回到她的房间,回到她床上的时刻—— 霍靳西身子压下来的瞬间,问了她一句话—— “是安全期吗?” 第344章 霍靳西,你太过分了 在霍靳西的床上,慕浅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她向来大胆,什么都不畏惧尝试,可是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还是怔了片刻。 霍靳西问出这句话,那意思就很明显——他想不设防。 自从她回国,无论是笑笑的事情曝光前还是曝光后,他从来都会采取安全措施。 哪怕有好几次,慕浅明显察觉到他要她再生个孩子,可是最终他也没有提出。 然而这一回,他终于开口问她,却也并非是关于孩子。 他无非是想,能够更亲密、再亲密一些…… 慕浅想,如果她回答不是安全期,霍靳西多半还是会主动采取措施。 而她如果回答是,明显就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可是这种事情,一旦破例,难免有一就有二,况且谁能保证安全期就一定安全呢? 慕浅一时没有回答,就只是抬眸看着他,浅浅地呼吸着。 霍靳西同样看着她,静静等待片刻之后,像是得到了答案一般,抬起手来伸向了床头的抽屉。 慕浅余光察觉到他的动作,眼神却依旧锁定在他脸上。 他明明神情和眼神都没有变化,她的心却不知为何蓦地抽了一下。 下一刻,慕浅伸出手来,拦下了他已经拉开抽屉的那只手。 霍靳西蓦地凝眸看向她。 慕浅微微一用力,抬起腿来缠住了他。 霍靳西呼吸不明显地加快了一些,却依旧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慕浅轻轻呼出一口气,才终于开口:“今天是安全期,可是——” 霍靳西蓦地压低了身子,几乎就要失控的瞬间,却听见她那句“可是”。 “可是?”他开口重复了这两个字,喉头滚动,声音已经因为隐忍而变得喑哑。 慕浅又看了他片刻,才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低声笑道:“可是明天就不是了哦……” 向来冷静睿智如霍靳西,竟反复地回想了好几次这句话所传达的意思。 今天是,明天不是…… 那也就是,今天可以? 慕浅眼见他反应了过来,瞬间恶作剧心起,挪动身子试图逃跑一下。 然而不过刚刚一动,就已经被霍靳西紧紧抓住。 下一刻,终于再无隔膜,亲密到无以复加…… …… 翌日清晨,霍老爷子和霍祁然都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却没见到霍靳西的身影。 霍老爷子不由得问了一句:“靳西是昨天晚上没回来,还是一早就已经走了?” 阿姨端出一杯热牛奶放到霍祁然面前,回答道:“什么呀,还没起床呢!” 霍老爷子听了,不由得挑了挑眉,随后看了看时间,道:“昨天晚上回来得很晚?” “嗯。”阿姨说,“到家都快一点了,他最近太忙了,是该好好休息休息。” 与此同时,二楼昏暗的房间内,凌乱的被褥间,传来慕浅咬牙切齿的声音:“霍靳西,你太过分了!” 霍靳西嗓音清淡喑哑:“就一会儿,很快。” “呸——”慕浅重重啐了一口,又好一阵发不出声音。 最终,她忍不住呜呜地开口:“6000万我还给你,我不要了,你给我拿走——”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来,轻轻吻住了她。 第345章 身世 这天早上,霍靳西抵达公司时已经是早晨十点,又一次可以载入史册的迟到。 接近十一点,齐远的身影也终于出现在公司。 一看见他,庄颜立刻幸灾乐祸起来,“哦,你完蛋了,居然这么晚才来公司。霍先生迟到也就算了,你居然可以比他更迟!” “办事啊!”齐远瞥了她一眼,随后才道,“霍先生今天迟到了?” 庄颜点了点头,随即控制不住地笑了一下,“按照上一次的经验,霍先生迟到的时候,心情一般都很好。” “你确定?” “那当然。”庄颜说,“你没觉得今天整个办公室的氛围,简直是如沐春风吗?” 齐远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说:“等我汇报完工作,可能就不会这么如沐春风了。” 说完,齐远便转身敲门进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霍靳西正低头看着文件,齐远微微深吸了口气,才缓步上前,“霍先生,叶瑾帆的身世查到了。” 霍靳西闻言,头也不抬,只是道:“说。” “叶瑾帆1986年出生在桐城清江区,他亲生父母是从事建材生意的,后面转型成立了一个小型地产公司。2002年,这家地产公司破产,负债累累,他亲生父母无法偿还债务,双双跳楼身亡。叶瑾帆那年大病了一场,据说醒来之后忘记了从前的事情,随后被叶家收养,成为叶家的大少爷。” 听到这里,霍靳西缓缓抬起了头,“他亲生父母的公司因为什么破产?” 齐远吸了口气,才道:“那时候他们跟霍氏合作了一个地产项目,就是城南锦绣山庄那块地。可是那个项目刚动工没多久就搁置了,一直到您进公司以后,才重新进行了开发。” 关于这一点,霍靳西当然知道。 当年霍氏历经风波,摇摇欲坠,许多项目搁置不前,锦绣山庄那块地更是搁置已久。他接手公司之后,力排众议,首先发展的就是锦绣山庄。项目重新动工没多久,政府就发布了新的城市规划,城南为重点发展地段,因此锦绣山庄也成为了桐城标志性的第一豪宅区,成功帮助霍氏渡过难关。 而在此之前,这个项目的第一次开发,是由霍柏年负责的。 傍晚时分,霍靳西的车驶进了霍家大宅。 进了门,整个大厅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霍靳西径直准备上楼,林淑忽然从厨房的方向走了出来,一看见他,顿时高兴地笑了起来,“回来了?我正吩咐厨房做你爱吃的菜呢,但是也不知道你到底在不在这儿吃饭,所以没敢跟你妈说。” 霍靳西听了,微微一顿,随后才道:“我先跟我爸谈些事情,然后陪她吃饭。” “那我去告诉她了啊!”林淑道,“正好她这几天胃口不太好,见到你,应该能多吃点。” 霍靳西点点头,随后上楼,敲开了霍柏年起居室的门。 霍柏年看起来似乎也是刚到家没一会儿,身上还穿着衬衣西裤,正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里播放的老电影《胭脂扣》。 见到霍靳西,霍柏年调低了音量,转头看着他,“有什么事要跟我谈?” 霍靳西倒也不拐弯抹角,“关于02年锦绣山庄的项目,您还有印象吗?” 霍柏年拧眉沉思了片刻,缓缓道:“大概还记得一些,怎么了?” “当时跟霍氏合作的一共有三家公司,那个项目停了之后,这些公司都还在吗?” 说起这些跟他从前的糊涂决策有关的项目,霍柏年大约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可是还是如实回答道:“当初发生了一些意外,银行提前收回贷款,整个项目资金链断裂,连霍氏都差点被拖垮,更不用说那几间小公司,没过多久就都破产了。” 霍靳西听了,又道:“没有办法挽救吗?” “怎么救?”霍柏年道,“他们倒是有来求过我,可是霍氏自己都自身难保,哪还能保得住他们?这种合作的项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不能因为霍氏占的比重大,就连带着还得对他们负责吧?” 霍靳西听了,一时没有再说话。 说起来,当年的项目应该是霍柏年决策失误,可也正如霍柏年所言,这种合作的项目是风险共担,投资失败,绝不是一方能负全责的。生意场上父子兄弟都可以不论,更不用说只是合作伙伴。 可若有人偏激起来,非要为整个事件找出一个罪魁祸首,那倒是可以推到霍柏年和霍氏身上。 谁让其他几家都死了,偏偏只有霍氏还活着呢?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霍柏年道,“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霍靳西道,“一些小问题,不足挂齿。” 话音刚落,外面的走廊上忽然就传来程曼殊的声音:“靳西!靳西!” 霍靳西正准备起身出门,程曼殊已经开门走了进来。 一见到他,程曼殊顿时就笑了起来,“你好些天没回来了,今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菜,你要多——” 说到这里,她目光忽然落到正在播放《胭脂扣》的电视上,剩下的话突然就断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霍柏年没有看她,只是坐在沙发里,继续观赏电影。 程曼殊忽然绕过霍靳西,拿起桌上的花瓶就砸向了电视机。 花瓶里洒落的水影响了电路,电视机闪烁两下之后,关了机。 “你发什么疯!”霍柏年蓦地站起身来。 程曼殊情绪瞬间失控,“她已经死了!死了!你再在这里看她最喜欢的电影又怎么样?她还能活过来吗?她还会再看你一眼吗?她死之前有看过你一眼吗!你这么想念她,你这么舍不得她,你去陪她啊!你怎么不下去陪她呢!” 程曼殊近乎癫狂地嘶吼,霍柏年怒不可遏,扬起手来就准备挥落。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拦住了霍柏年,虽一言不发,目光却沉郁。 霍柏年与他对视片刻,怒而收回了自己的手。 霍靳西转身带了程曼殊往外走。 程曼殊犹不解恨,边走边骂:“她死都要死在另一个男人身边,你算是什么东西!可怜!可笑!霍柏年!你算什么东西——” 房门“砰”地一声被霍靳西关上,程曼殊尖锐刺耳的嗓音却犹在旁边,霍柏年猛地一挥手,将桌上的茶具重重扫到了地上。 第346章 一吻天荒 霍靳西好不容易将程曼殊扶回自己的房间,程曼殊情绪却依旧激动,难以平复。 她絮絮地控诉,间或地高声骂几句,来来回回,却都是那些话。 霍靳西早已听惯,因此安抚程曼殊片刻后,便叫了人来陪着她,自己则起身下了楼。 楼下,林淑正好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一看见霍靳西,连忙问道:“他们说你爸妈又闹起来了?” 霍靳西走到沙发里坐了下来,淡淡道:“最近又开始经常吵架?” “经常什么呀。”林淑叹息一声,也坐了下来,“你爸老也不回家,面都见不着,自然不会经常吵了。” 霍靳西听了,隐隐一皱眉,随后道:“前段时间我妈情绪不是已经稳定了许多?” “是。”林淑说起来就叹息,“可是清姿一死,你爸爸伤心得不行,经常魂不守舍,经常在家里播清姿年轻时爱听的歌,爱看的电影……你妈妈见到这些,能不受刺激吗?” 霍靳西听了,静默片刻,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霍柏年对容清姿,大概真的是有一种执念—— 因为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心有不甘。 可是她偏偏就这么走了,断了他所有的念想,所以他才这样放不下。 而程曼殊的执念,就更加难以平复。 这辈子她已经输给了很多女人,偏偏还有一个死了的女人,她永远也赢不了。 她和霍柏年这段千疮百孔的婚姻早已无解,可是她偏偏还死死抓着,就是不肯放手。 所有的规劝与安慰,于她而言,根本如同石投大海,毫无作用。 所以作为一个“外人”,哪怕亲如霍靳西,也没办法帮她找到解脱。 “我们真的是都无能为力了。”林淑叹息了一声,道,“只能希望你妈妈哪天突然自己想通了,放过自己吧。” 霍靳西垂了眼眸,没有回答。 林淑安静了片刻,又看向他,道:“听说你昨天晚上大手一挥,花出去6000万?”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 “那慕浅应该很开心吧?”林淑看着他,“难怪你今天气色也这么好,她开心,你当然也开心了。” 霍靳西闻言,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也好,这么些年你几头兼顾也够辛苦了,现在有慕浅帮你陪着祁然和老爷子,又能让你高兴,你啊,就好好地跟她在一起吧。”林淑说完,却又看了他一眼,道,“只是请你低调一点,像昨天那种情况最好少一点,不然被你妈妈看到,又要受刺激了!” …… 程曼殊情绪不稳,霍靳西还是留下来陪她吃过了晚饭才离开。 回到老宅的时候,庭院里正热闹。 正值酷暑,庭院里新添了几张纳凉椅,今天格外又添了一部露天投影仪,正播着电影。 霍老爷子、慕浅、霍祁然和阿姨都在,却只有阿姨一个人在认真看电影—— 霍老爷子在修剪面前的一盆盆栽,而慕浅则和霍祁然在争夺一盒冰激凌。 霍靳西走上前时,慕浅成功地抢到了冰激凌,一边挖一边指责霍祁然:“你这个臭小子真是一点风度都没有,居然跟女生抢吃的,以后怎么跟其他女孩子谈恋爱啊!” 霍祁然拿着勺子,嘟着嘴坐在旁边,闷闷不乐。 霍老爷子抬头看了一眼,终于忍不住主持公道:“明明是你吃完了自己的硬抢他的,这堂而皇之的,连风度都扯上了!你好意思吗你?” “我怎么不好意思?”慕浅翻了个白眼,随后指着霍祁然道,“你变了你!你以前对我多好啊!小姑娘送你的巧克力你都给我吃!现在你连一个冰激凌也要跟我抢,男人果然都是没有良心的——” 她刚说完这句,一抬眼忽然就看见了霍靳西,嘴里的冰激凌蓦地滑进喉咙,呛得她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霍老爷子看了她一眼,耸了耸肩,“看看,报应来了吧!” 慕浅无力反驳,只是伸出手来求救。 阿姨连忙起身给她倒了杯茶水,霍靳西正好上前,伸手接过,来到慕浅身边,一面将茶送到她嘴边,一面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 慕浅好不容易缓过来,身上的力气虚脱了一半。 “你们这是什么家庭啊,老老少少逮着我一个人欺负。”慕浅义愤填膺地控诉,“到底你们都是姓霍的,就我一个不是,是吧?这是什么封建万恶的大家庭啊——” 慕浅一面说,一面暗地里使劲地朝霍靳西身上掐。 偏偏那人身体结实紧致,她这一下下掐下去,似乎根本就没什么用。 “这倒打一耙的本事,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霍老爷子啧啧叹息。 霍靳西察觉到她的动作,看了一眼大热天她身上的长袖长裤,随后道:“你这是……伺机报仇来了?” “你还有脸说!”慕浅咬牙,“霍靳西,你们一家子就使劲欺负我吧!” 此时此刻,她明明蛮横闹腾到极致,霍靳西心情的烦闷却一扫而空。 他忽然伸出手来抱住她,低头亲了她一下。 慕浅没想到他会突然来这么一下,一下子愣了片刻,霍祁然趁机拿回自己的冰激凌,拔腿就跑。 “霍祁然——” 顷刻之间,庭院里又天翻地覆地闹腾起来。 霍靳西坐在椅子上,看着慕浅和霍祁然奔跑追逐的身影,不由得又勾起了唇。 夜风徐徐,蝉鸣渐消,盛夏的夜,忽然就美到了极致。 …… 十点以后,电影播完,霍老爷子和霍祁然都被阿姨打发去睡觉,庭院里就剩了霍靳西和慕浅。 两个人躺在一张纳凉椅上,慕浅闹腾了一晚上,这会儿有些筋疲力尽,躺着的姿势又过于舒服,以至于她一动都不想动。 霍靳西将她圈在怀中,也没有动。 “你回家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浅忽然问。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 慕浅忽然就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你妈妈有什么事吗?” “没事。”霍靳西回答,“老样子。” 慕浅安静了片刻,忽然又道:“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正常啊?” 结婚八个月,慕浅一次程曼殊都没有见过,虽然她也并不打算去见她,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生出这样的疑问。 霍靳西垂眸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就这样,挺好。” 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已经是最好。 慕浅还想说什么,霍靳西却又一次低头吻住了她。 值此盛夏,却恨不能一吻天荒。 第347章 妇唱夫随 第二天,慕浅带了霍祁然出门去练网球,中午则约了陆沅一起吃饭。 陆沅做着服装设计的工作,这次见面给霍祁然带来了好几件帅气的小西服。 “之前设计了几款西装,我自己还挺满意,所以又做了几件小的给他。”陆沅道,“两件尺寸刚好,两件稍微大一号,可以留着明年穿。” 慕浅接过袋子,直接往霍祁然怀中一丢,随后道:“老给他礼物,怎么没给我做件衣服呢?” “以后吧。”陆沅说,“有适合你的风格的时候,我给你做。” 慕浅“切”了一声,随后道:“那你就别怪我今天中午下狠手了!” 说完她就伸手招来的服务员,翻开菜单,专挑贵了的菜点。 陆沅也不拦她,笑着看了她一眼之后,一抬眸,目光却倏地一顿。 入口处,正有一行人在餐厅经理的引领下走进来,原本是准备去vip室的,可是看见她之后,忽然就转向了这边。 陆沅不由得站起身来,喊了一声:“爸爸。” 正低头点菜的慕浅微微一顿,随后才抬起头来。 站在他们餐桌旁边的人,正是陆与川。 “陆先生,你好。”慕浅微笑着冲他打了招呼。 陆与川笑得和煦自然,“这么巧,你们约了在这里吃饭?” “是啊。”陆沅回答,“爸爸你呢?” 陆与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方向,淡笑道:“我有商务宴请,不然今天中午就可以加入你们了。” 说话间,又有一人走上前来,轻笑着喊了一声:“浅浅,这么巧?” 听到这把声音,慕浅唇角的笑意蓦地扩大开来,转头看向来人,“叶哥哥,还真是巧啊。” 叶瑾帆看看她,又看见陆沅,“你跟沅沅约吃饭?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不敢告诉你。”慕浅笑得俏皮,“我好不容易才又找到一个好朋友,万一又被你打上什么坏主意,那怎么办?” 她这话看似开玩笑,然而意思却再明显不过,偏偏叶瑾帆笑容依旧从容而明亮,“你就是爱胡说,沅沅是陆家人,我能打什么坏主意?” “言下之意,是陆家的人叶哥哥你就会对她好咯?”慕浅说,“那我今天下午就跟沅沅结拜去,回头我也算是半个陆家人,拜托叶哥哥对我好一点。” 叶瑾帆不由得笑出声来,“你要当半个陆家人,你老公答应吗?” “那你就不知道了,我们家啊,妇唱夫随。”慕浅说,“我说什么是什么,哪有他反对的份儿?” 叶瑾帆听了,略略一挑眉,“那我拭目以待咯。” 陆与川静静听完两人之间的对话,这才微微一笑,道:“行了,你们先吃饭吧,想吃什么叫什么,今天中午我请。” 慕浅听了,立刻扬眉笑了起来,“谢谢陆先生,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她才又似笑非笑地瞥了叶瑾帆一眼。 叶瑾帆同样看她一眼,淡淡一笑,转身走开了。 看着那一行人走进了vip室,陆沅这才开口道:“你们这一来一往,唱的是哪一出?” 慕浅顿了顿,才道:“这些事跟你没有关系,你应该也不怎么关心,所以告诉你也无妨。他之所以投靠陆家,是为了对付霍氏,而我怀疑,叶子的死,也是他一手促成的。” 陆棠听完,略怔忡了片刻,才道:“这些事的确跟我没有太大关系……可是你如果需要我帮忙,我还是可以尽力一试。” “不要。”慕浅连忙道,“我不要把你拖进这些事里来。你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其他跟你没有关系的事,不要理。” 陆沅安静片刻,才又轻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 吃过午饭,陆沅先行离去,而慕浅刚刚将霍祁然赶上车,另一边,叶瑾帆的车子忽然就驶上前来。 慕浅凝眸看向那辆车,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叶瑾帆的脸。 “浅浅,要我送你吗?”叶瑾帆轻笑着道。 慕浅听了,有些讥讽地笑了笑,“虽然你的车肯定是最安全的,但有时候最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危险的地方呢!” 叶瑾帆听了,只是微微一挑眉,笑道:“那就祝你好运了。” 慕浅旁边的吴昊听到这句话,蓦地拧了拧眉。 待叶瑾帆的车子离开,他才透过耳机传达下提高戒备的命令。 慕浅坐上车之后才道:“他这么大张旗鼓,多半只是为了折磨人心,不用太过紧张。” “太太放心。”吴昊道,“我会安排好一切。” 车子平稳驶向霍家老宅,上到二环高架时,车流行进的速度蓦地慢了下来,车子龟速前行了一阵之后,便几乎完全动不了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大概五分钟后,路上的司机纷纷都下了车,遥遥观望前方的情形。 吴昊打电话查询了一下情况,随后转头对慕浅道:“前方发生了五车追尾的事故,现在整条道的交通都瘫痪了……” “没关系。”慕浅说,“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 吴昊正准备说什么,眼角忽然瞥见什么,连忙喊了一声:“太太趴下!” 慕浅只来得及往窗外看了一眼,便已经一手按着霍祁然的头,埋下了身子。 下一刻,她所坐着的那一侧,车窗上被泼上一桶红色的油漆,蓦地掩去天色。 车内绝对安全的情况下,吴昊没有贸然下车,只是向身后的车发出指令。 不等他的指令发出,身后车上的保镖已经下车,拿住了泼油漆的人。 然而拿住了人,却没能拿住那人的声音—— “害人凶手!慕浅,你这个害人凶手!” “你为了抢我女儿的男朋友,把我女儿推下楼,害成了植物人!” “你不是人!你的良心被狗啃了!” 一半在马路上观望的司机见到这样热闹的场景,纷纷都拿出手机来进行了拍摄。 车内,慕浅所坐的位置被隔绝了外面的情形与声音,然而她看着窗户上缓缓流淌的鲜红的油漆,已经清楚地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刚才那一眼,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叶静微的父亲。 难怪刚才叶瑾帆祝她好运。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她呢。 第348章 通身都是弱点 霍氏集团26楼。 齐远接到吴昊的电话时大吃一惊,连忙跟吴昊确定了一下:“是叶辉?叶静微的父亲叶辉?” “对。”吴昊说,“是他。” 齐远听了,连忙道:“现在什么情况?太太有事吗?” “太太没事。”吴昊低声道,“可是现场情况被好多人拍了下来,我估计很快就会像上次一样在网上疯传,甚至比上次更加严重……” “怎么这么说?”齐远道。 吴昊说:“因为这次这个情况,怎么看都像是有人故意设计的,刚好我们在路上堵得动不了,那些司机都下车查看情况的同时,叶辉拎着那捅油漆就出现了……我们可是在高架上,叶辉这也能找到我们,未免太神通广大了,所以我觉得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我知道了。”齐远道,“你好好护送太太回家,我会跟霍先生汇报。” 挂掉电话,齐远迅速上网搜索了一下,瞬间皱紧了眉头。 这次事件的相关视频虽然还没有出现在网上,可是上次慕浅在医院撞到叶辉,被大肆痛骂的视频已经又一次被人翻了出来。 很明显,今天这场戏,就是有人蓄谋的。 “贪得无厌!”齐远忍不住咬牙怒斥了一句,随后站起身来,走进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霍靳西正在批阅文件,听见动静头也不抬。 齐远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霍先生,叶辉回来了。” 霍靳西闻言,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 齐远汗颜。 事实上,上次慕浅在医院撞见叶辉,被人拍下视频上了热搜后,霍靳西很快控制住了舆论,随后就安排叶静微一家三口去了美国。 这件事是齐远负责的,可是现在叶辉突然回来了,一回来就闹出这样的事,齐远觉得是自己办事不利。 霍靳西目光沉沉听完他的汇报,合上了面前的文件,抬眸问了一句:“人呢?” “当时周围的人情绪都很激动,现场很混乱,让他给跑了。”齐远道,“只是并不确定究竟那些是不是真的路人,多半……可能是安排好的护着他的人。” 霍靳西听完,站起身来,扣上西装往外走去。 “把人给我找出来。” 留下这么一句话,霍靳西便离开了办公室。 齐远一头汗,连忙点头应了一声。 …… 离开霍氏,霍靳西径直回了家。 上到二楼时,慕浅正好从霍祁然的房间走出来,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寻常的模样,连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什么变化。 见到他,她蓦地挑了眉,“难得呀,这个点你怎么回来了?” 霍靳西走上前来,往霍祁然的房间里看了一眼,发现霍祁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便伸出手来带上了房门,随后才凝眸看向慕浅,“没事吧?” 慕浅撩了撩自己的裙摆,张开双手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如你所见,没穿没烂,也没沾到什么脏东西。”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试图握住她。 慕浅却蓦地倒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霍靳西,这是你惹下的麻烦。”慕浅说,“解决好这件事之前,你最好不要碰我,否则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说完这句,慕浅哼了一声,转头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霍靳西安静片刻,回自己的卧室换了身衣服,随后才又走到慕浅房门口,直接推门而入。 房间里,慕浅正抱膝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微微蹙了眉看着窗外。 听见开门的动静,她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 霍靳西走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来握住了她,顺势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 慕浅倒也不反抗,顺势往他腿上一坐,与他平视着。 “生我的气?”霍靳西问。 慕浅听了,嗤笑了一声,“这种无聊的事情有什么好气的?”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等待着她往下说。 慕浅想了想,才又道:“我只是在想,你要怎么跟叶瑾帆斗啊?他那样的人——” “叶家跟他的亲生父母本就有交情,他到了叶家,他们无论如何都会好好对待他。可是他为了彻底融入叶家,为了让叶家父母彻底接受他,他居然可以假装失忆!” “因为他假装失忆,叶家父母将他当成亲生儿子对待,他却在他们去世之后,欺骗了叶子的感情,将叶氏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伺机向霍氏报复。” “一转头找到更好的靠山,可以利用来对付霍氏,他毫不犹豫地就将叶子这个绊脚石除去,可见他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心。” “同理可见,他对陆棠,对其他人也不会有任何真心。他简直心狠手辣无心无情,这样一个人,除了他本身,几乎找不到弱点。” 说到这里,慕浅伸出手来戳了戳霍靳西的心口,“而你,霍靳西,你在乎的人和事太多了,换句话说,你通身都是弱点。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你的这些弱点,以此来对付你。” 霍靳西听完,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手。 “没有弱点,不是什么刀枪不入的盔甲。”霍靳西说,“换句话说,他一旦输了,便会一无所有。而让他输,你觉得是难事吗?” 慕浅听了,静静看了他片刻,缓缓笑了起来,“我觉得有什么用啊,霍先生觉得怎么样,那就怎么样咯!” …… 这个午后,叶辉向慕浅的车泼油漆的视频在网络上疯狂流传开来,连带着此前的那一则视频也被一同流传,各路牛鬼蛇神齐上阵,有人煽风点火,有人浑水摸鱼,有人义愤填膺要帮叶辉讨公道,有人兴致勃勃吃豪门风波的瓜。 在这样的环境下,齐远顶着巨大的压力,当天傍晚就给霍靳西打来了电话:“霍先生,人找到了。有人护着他,住在市中心的一家酒店里,是陆氏的产业。” 既是市中心,又是酒店,还是陆氏的产业,说明他们的人根本不能轻举妄动。 霍靳西听完,却只是云淡风轻地道:“通知容恒。” 大马路上泼油漆,对人进行追踪、拦截、辱骂,造成严重的社会影响,多条视频为证,这样明显的寻衅滋事,足够警方做事了。 第349章 霍靳西没这么坏 当天晚上,叶辉因寻衅滋事,在陆氏旗下的酒店被警方带走。 信息时代,这一消息同样很快上了网,蔓延开来。 伴随着始终热度不减的关于慕浅和叶辉的两则视频,舆论发酵得十分厉害,群情汹涌,都喊着要为叶静微一家讨个公道。 第二天,叶静微的完整信息也被人放上了网。 她原本是个小康之家的女儿,从小漂亮乖巧,学习成绩优秀,高考之后进了本市一所大学舞蹈系,原本有着大好的前途,却在认识霍靳西之后没多久就发生了不幸,从霍家老宅的阳台跌落,伤重成为植物人。 而那一年,也正好是慕浅离开霍家的年份。 八卦之心极其浓厚的吃瓜群众很快将两桩事件联系在了一起—— 慕浅自小寄住在霍家,早早地对霍靳西生了情,因此在霍靳西带叶静微回家之后因嫉妒失去理智,狠心将叶静微推下了楼。 而霍家知道真相,却没有将慕浅交出来,反而将她送走了。 一来,这是一种放逐,二来,这也是一种保护。 此前慕浅和霍靳西那些分分合合,纠缠不清的剧情,在有了这个前提之后,忽然就变得不是滋味起来。 众人义愤填膺,一时间连霍靳西也一同被骂得厉害,他和慕浅之前为众人所熟悉的情深不悔,俨然成了变质的西瓜,再没有人吃得下去。 当此时,慕浅却坐在霍家老宅客厅里,拿着一块西瓜吃得津津有味。 陆沅坐在她旁边,静静看了她片刻,“你还吃得下?” “可甜了。”慕浅说,“你也来一块。” 她一边说,一边拿手机看着网上的各种消息,一边看一边忍不住笑,“这有个人骂霍靳西是狗男人,我都还没这么骂过他呢!” 陆沅忍无可忍,伸手拿过她的手机放到了一边,“这个叶静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是想问,究竟是不是我把她推下楼的?”慕浅反问。 陆沅顿了顿,才道:“如果你有这份心机,也不至于自己一个人在美国待了七年吧?” 慕浅听了,偏头看了她片刻,随后笑着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 她满手西瓜汁,陆沅嫌弃地看了一眼,拿过纸巾擦手,又顺手丢给她一张纸巾,道:“她当时是在霍家堕楼,那她跟霍靳西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慕浅一边擦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能有什么关系啊?无非是他想借着叶静微让我死心,逼我离开。这事原本很简单,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的确狠狠地被他打击到了。可这也未必就是我必须离开的理由,谁知道刚好又发生了叶静微堕楼的事,那我就非走不可了……” 陆沅听了,静默了片刻,忽然道:“那会不会是霍靳西为了逼你走,故意制造这起意外,来陷害你?” 听到这个推测,慕浅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你这是在暗示我,我每天晚上跟一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睡在一张床上吗?” “去你的。”陆沅皱眉,“我是在跟你分析这件事。” 慕浅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才道:“霍靳西虽然坏,但是应该还没有这么坏。” “那她当天是第一次到霍家,也是第一次见到霍家的这些人。”陆沅道,“谁会跟她有什么仇怨,狠心到要推她下楼呢?” 这边陆沅话音刚落,那边阿姨迎着容恒和另一个警员从大门口进了来。 慕浅看了一眼容恒,随后笑着看向陆沅,“所以啊,怎么看都是我嫌疑最大,对吧?” 容恒走到近前,慕浅说的那句话正好落入他耳中,显然,他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容恒看了陆沅一眼,随后才对慕浅道:“聊聊吧。” “聊什么?”慕浅一边冲着他身旁的警员打招呼,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关于叶辉寻衅滋事的案件,警方马上就要出案情通报了,在此之前,我觉得应该多解一下叶静微堕楼的事件,才能更好地为叶辉的案件定性。”容恒道。 慕浅撇了撇嘴,“你的意思是,我要是无辜的,他就确定是寻衅滋事。而我要是真的是推叶静微下楼的凶手,那他就是为女报仇,情有可原,对不对?” 容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慕浅微微深吸了口气,说:“时间有点久了,你让我好好捋一捋。” 容恒倒也不急,在沙发里坐下来,又看向了陆沅,缓缓开口道:“陆小姐和霍太太关系还真是亲密,这是第三次在霍家见到你了。” 陆沅听了,淡淡一笑,“容警官要是不来霍家,自然就见不到我。” 容恒被她一噎,随后道:“我自幼在霍家出入惯了,没理由因为一些无谓的人断绝往来。” 他话音刚落,慕浅忽然就赏了他一拳,“说谁无谓呢?”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容恒掩唇低咳了一声,随后道:“说正事。” 慕浅哼了一声,随后才道:“第一,那天是我生日,我原本以为霍靳西应该会回来陪我庆祝生日,可是他突然带着叶静微回家,并且当众宣布叶静微是他女朋友,所以我很难过,很伤心。” “那时候你跟二哥……霍靳西先生,是什么关系?” 慕浅白了他一眼,“我是一心痴恋爱慕着他的小孤女,而他呢,见身边有个这么顺手的玩物,有兴趣的时候就玩玩咯!” 听到她这个表述,容恒不由得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旁边做记录的同事。 那名警员同样看着他,有些迟疑要怎么落笔。 容恒顿了顿,才道:“也就是说,你那时候认为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但是他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什么,是吧?” 慕浅点了点头,随后道:“第二,我虽然伤心难过,但是我还是会很好奇啊,这个叶静微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够得到他的喜欢,能够让他完全将我抛在脑后。所以,我趁着她一个人早阳台上的时候,去跟她聊了聊。” “发生这样的事,你第一时间不是应该去问二哥吗?”容恒又道。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他,“我连他到底是不是喜不喜欢我都没问过,你猜,我那时候有没有这种勇气去问他为什么带别的女人回来?” 第350章 霍靳西知道真相 对于霍靳西和慕浅之间的关系,容恒向来只知道霍靳西对慕浅予取予求,纵容到极致,是真正将慕浅放在了心尖上。没想到今天却忽然听到他们从前的那些纠葛,一时间只觉得有些缓不过神来。 陆沅对两个人之间的事知道得更少,这会儿听到慕浅说起从前的心路,联想到她当时的处境,不由得有些怔忡。 难怪如今霍靳西对慕浅这么好,周全细致到极点,大概就是为了弥补她曾经经历的那些从前吧。 “那你跟叶静微聊了什么?”容恒又问。 聊了什么呢? 其实什么也没聊。 那时候,她心神俱伤,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终于忍不住趁着叶静微一个在阳台上的时候,出现在了她面前。 叶静微原本正在阳台上打量霍家前后的景致,忽然听到脚步声,一转头看到慕浅,不由得怔了怔。 事实上,在刚才霍靳西牵着她进门的时候,她一眼就已经注意到了慕浅。 没办法,年轻女孩之间大概就是有这种相互留意的心思,尤其慕浅穿着一身红色的裙子站在楼梯上,眉目楚楚,容颜绮丽,实在太过夺人眼目。 只是慕浅出现了片刻,便消失不见了,再出现,便是此刻。 “你好。”叶静微微微笑着看向她,“我是叶静微。” 慕浅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脸上,久久不动。 在她眼里,叶静微是漂亮的,并不是多惊人的美貌,但是她似乎总是笑着,唇畔的小梨涡娇俏又动人,一双眼睛灵动明亮,一看就是聪明又活泼的女孩子。 慕浅只觉得自己相形见绌。 跟这样活泼灵动的女孩子相比,她简直像一块儿木头。 “哈喽?”见她没有说话,叶静微忽然又喊了她一声,“你是谁啊?” “我……”一时之间,她竟然连自己的声音也不怎么找得回来,很艰难地才说出自己的名字,“我是慕浅。” 叶静微听了,上下打量了她一通,随后道:“你不姓霍啊?我还以为你是靳西的妹妹呢!” 听到她亲热地称呼霍靳西为“靳西”,慕浅放在背后的手默默地紧握在一起,连指甲陷入皮肉也未曾察觉。 是啊,叶静微是他的女朋友,她喊他一声“靳西”,理所当然。 而她呢? 她连喊他名字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 眼见慕浅又一次失神,叶静微忽然笑了一声,随后道:“喂!你到底是谁啊?” 慕浅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她是谁呢? 一个寄人篱下、可笑的、不知所谓的孤女,这样的答案,要怎么说得出口? 见她不说话,叶静微缓步走到她面前,绕着慕浅走了一圈之后,淡笑着开口:“你不说,那就让我来猜猜——你不是霍家的小姐或者表小姐,可你是从霍家二楼下来的,那你应该是被收养、或者是寄住在这里的孩子,对吧?” 慕浅闻言,蓦地又看向她。 叶静微于是继续道:“你老是这么看着我,又防备又酸楚,说明你不欢迎我。可我是靳西的女朋友啊,你为什么不欢迎我呢?难道……你喜欢靳西?” 慕浅身子蓦地一僵,连带着呼吸都困难了起来,几乎下意识地就想要逃跑。 叶静微再度笑了一声,缓缓道:“看来我没有猜错。只可惜啊,他是我的了。” 这句话仿佛终于点醒了慕浅,让她认清楚了此刻的现实。 是啊,霍靳西领她回家,将她介绍给家里的所有人,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女朋友。 霍靳西是眼前这个女人的,而可笑如她,以什么身份站在她面前呢? 慕浅终于转身,控制不住地夺路而逃。 叶静微站在她身后,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还笑着喊她:“哎,你别跑啊——” 她怎么能不跑? 她还有什么理由留下?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靠着门背,缓缓地跌落到了地上。 再然后,就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二叔和小姑姑带着一群人过来,砰砰砰地砸开了她的门。 而她面对着这群人时,面无血色,满目惊惶。 “是她!肯定是她!”小姑姑说,“你看她吓成这个样子,一定是她把那个女孩推下楼的!” “我亲眼见到慕小姐和那位叶小姐在阳台上说话……” “慕浅!你小小年纪,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真是歹毒啊!” “太狠了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哪怕她根本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她却还是就这样被钉在了害人凶手的柱子上。 二叔动手打了她,小姑姑用力地掐着她,逼她承认自己做过的坏事。 她在众人的围攻之中艰难地寻找霍靳西的身影,终于看见他时,却是他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之外,冷冷看了她片刻之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 “你走之后,叶静微就一个人在阳台上?”容恒问。 慕浅耸了耸肩,“至少我走的时候是。” “这么说来,确实也有可能是意外。”旁边的警员道。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究竟是不是意外,很难追查了。”容恒道,“除非有凶手主动承认自己犯下的事……” 慕浅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漫不经心地开口:“别看我,我是不会承认的。” 容恒瞥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又没说是你。” 慕浅不由得笑出了声,笑过之后,才又道:“好了,我所知道的情况,你已经了解完了。接下来,你去找霍靳西吧。”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你的意思是二哥知道事情的真相?”容恒微微皱了眉头问。 慕浅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我可没有这么说。只不过,叶静微是他那天新带回家的女朋友,真的也好,假的也好,怎么着,他也不应该让叶静微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太久啊。我所知道只有关于我自己,或许他会知道点别的呢。” 容恒听了,沉思片刻之后,站起身来,“那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再联系你。” 慕浅抱着抱枕,懒洋洋地对他们做了个再见的手势。 眼看着容恒和另一名警员走出去,陆沅才又一次伸出手来握住慕浅,“你怀疑霍靳西知道真相,那你为什么不问他?” 慕浅转头看着她,轻笑了一声,缓缓道:“如果整件事只是一个意外,那八年前他已经对外公布了自己知道的答案。如果这件事有凶手,那天在屋子里的,全部都是他们霍家的人,即便他知道真凶,你觉得他会说吗?” 第351章 霍二真乖 这天稍晚些的时候,警方终于发布了案情通报。 通报详细列出了案件相关人员:叶辉、慕浅、霍靳西、叶静微,说明叶辉此次寻衅滋事犯案过程的同时,也对叶静微堕楼的事件进行了回溯,最终对事件的定性为意外。 这份详细的案情通报一出,得到众多官方媒体账号的转发,一时之间不理智的声音立刻消失了大半,也有小部分人质疑霍家财大势大隐藏真相。 之后没多久,齐远以霍靳西特别助理的身份接受了媒体的访问。 访问中提及叶静微堕楼事件,齐远指出因为那场意外,这么多年来霍靳西其实一直在给予叶家提供经济支持与帮助,每一笔支出都有账可查。 而近两年来,叶辉频频对收到的金额表示不满,霍靳西也始终一如既往地给予他们经济补偿。 这则访问出来之后,网络上的风向便有了较为显著的改变——大部分人都觉得叶辉是求财不遂,故意闹出这次的事件来要挟霍靳西,没想到作过了头,直接给自己作出了一个寻衅滋事的罪名。 慕浅看到这则案情通报的时候,仍旧跟陆沅在一起。 她看完通报,将平板递给陆沅,陆沅接过来,仔细地看完那则通报,又去翻底下的评论。 “这些人也真是好笑。”翻到一半,陆沅忍不住道,“对事情一知半解时便骂得热闹,这会儿知道自己骂错了,又忙不迭地赶去骂另一个人,怎么就想不到要为自己之前错误的言行道歉呢?” “承认自己的错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慕浅说,“打别人的脸,怎么都要比打自己的脸响啊。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啊,你怎么还感到惊讶?” 陆沅缓缓道:“我向来不关注这些。” “知道了知道了。”慕浅懒洋洋地开口,“我们家沅沅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陆沅没有理会她的调侃,又盯着手中的平板看了一会儿,才道:“警方之所以出这个案情通报,是已经去问过霍靳西了吧?” “那肯定啊。”慕浅道,“容恒的性子,还是很较真的。” “所以,霍靳西的口供是,叶静微堕楼,是一场意外。”陆沅道。 慕浅耸了耸肩,“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不是吗?” “那这究竟是不是真的,难道你不在乎?” “我当然在乎。”慕浅微微一笑,缓缓道,“没有人比我更在乎。在没有确切的证据之前,我愿意相信那是一场意外,可是如果有证据显示那不是意外,那凶手一定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相应的代价。” …… 这天晚上,霍靳西回到家的时候,慕浅已经睡下了。 只是刚睡下没多久她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平常霍靳西回来的时候,总是安静无声的,可是今天这动静,听起来不像是只有他一个人。 好奇心促使慕浅起身,偷偷打开房门往外面瞄了一眼,果然看见齐远刚好陪着霍靳西上楼。 她这边开门的动静很轻,霍靳西却还是一转头就看了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慕浅只觉得他脸色好像不太好,仔细看,却又看不出什么差别来。 慕浅于是大大方方地打开了门,“这么晚了,工作还要继续吗?” “不是。”齐远连忙道,“刚刚应酬完,我送霍先生回来。” 他回答完这句,霍靳西已经走到慕浅面前,握了她的手准备进房。 他的手微微有些凉,不似平常的温暖干燥。 慕浅微微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一眼就看见了齐远手中拿着的一个袋子,于是又问:“你手里拿的什么?” 齐远这才想起自己手里还拿着东西一般,连忙上前来,“霍先生的药。” “药?”慕浅一手抓过来,“什么药?” “胃药而已。”霍靳西淡淡答了一句,随后对齐远道,“你先回去吧。” 齐远答应了一声,却又忍不住多看了慕浅一眼,随后才转身下了楼。 慕浅打开手里的袋子看了看,果然只是些治肠胃的药。 她忍不住白了霍靳西一眼,“应酬到要吃胃药,你是喝了多少酒啊?” 霍靳西一面往房间里走,一面道:“不吃也一样,没什么大不了。” 慕浅眼看着他走进了卫生间,转身就下了楼。 齐远果然还在楼下等着没走,而且已经为霍靳西倒了一杯服药的温开水。 “太太。”见到慕浅下来,他立刻上前将水杯递给了慕浅,随后将慕浅手中那袋药的服药事项一一交代了一遍。 慕浅一面看着手中那些药的配方,一面道:“很重要的应酬吗?喝酒喝到要吃药。” “应酬是很重要,可是霍先生只喝了两杯酒。”齐远道,“可能最近太忙,三餐不定时,所以犯了胃疼。这是老问题,霍先生向来不怎么在意,药也是想起来才吃,不过现在有太太照料,他应该能规律一点。” 慕浅听了,翻了个白眼,“自己不爱惜身体,熬病了回来拿我当护工?” 慕浅说完,哼了一声,转身上了楼。 霍靳西冲完凉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慕浅并不在房间,床头柜上放着他要吃的药,和一杯凉白开。 霍靳西走到床边坐下来,拿起那杯水正准备喝,房门突然打开,慕浅端着另一杯水走进来,瞪了他一眼之后,冷冷地说了两个字:“放下。” 霍靳西果真便依言放下了水杯。 慕浅上前,将自己手中那杯重新倒上来的温开水递给他,“喝这个,把药吃了。” 她一字一句都如同命令,霍靳西倒是顺从,很快地吃了药,喝了大半杯水。 慕浅满意地摸了摸他的头,“霍二真乖。”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眼眸微微一黯,一伸手就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乖乖听话,按时吃药,早点睡觉,准时吃饭,胃疼不许再喝酒。”慕浅一字一句地开口,“你听还是不听?” 霍靳西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眯了眯眼睛,缓缓道:“听又怎么样,不听又怎么样?” “哎呀,你敢犟嘴?”慕浅伸出手来拧着他的脸,“不听话的老公要来有什么用?离婚!” 霍靳西一把捏住她的手,重重扣入掌心。 “哎哟……”慕浅吃疼,忍不住叫了一声。 下一刻,却只听霍靳西道:“好,我听话。” 第352章 霍靳西的后院 暂时性地解决了因叶静微而产生的遗留问题后,慕浅本以为霍靳西应该会很忙。 叶瑾帆明显开始发力对付他了,在早前就已经察觉到这一点的霍靳西不可能没有反击策略。 更何况昨天晚上他胃痛还去应酬,而且齐远还说应酬很重要,那说明他应该是有在做事。 然而慕浅没想到的是,第二天,霍靳西早上起来,却没有去上班。 相反,他陪着她,领着霍祁然去上课,去游泳,一天的时间都消耗在了家庭亲子时光上。 这样的情形,哪怕是从前在周末也极少见,霍祁然自然高兴地快要跳起来,下午主动要求了想要去野生动物园,霍靳西也应允。 慕浅颇有些疑惑,终于忍不住问他:“你昨天还那么忙,今天怎么突然这么闲了?” “忙完一个阶段,自然该休息休息。”霍靳西淡淡道,“你不是想要我听话吗?我一整天都让你看着,还不够听话?” 慕浅忽然就凑近他一些,往他身上嗅了嗅,“我怀疑你是喝酒把脑子喝坏掉了。” 下一刻,霍靳西伸出手来,扣住她的后脑,直接往自己唇上一送。 慕浅被迫投怀送抱的同时,忽然听见“咔嚓”一声,转头一看,霍祁然正端着相机拍他们! “你这个臭小子!”慕浅当即翻脸,“好的不学,学这些花里胡哨的!你看我不收拾你!” 霍祁然听了,无声笑了笑,拿着相机转头就跑。 霍靳西看着慕浅拔腿就追的架势,嘴角不由得勾起一丝笑意。 她在祁然面前一向害羞,他早有体会。 …… 一天的亲子时光结束,霍祁然在回去的车上就趴在霍靳西怀中睡着了,慕浅则拿着手机,拼命地刷着网上的热门话题。 刷来刷去也没看见什么跟自己有关系的,她实在不知道霍靳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索性不再多想。 与此同时,陆氏集团总部,42楼的高层办公室,还是灯火通明的状态。 叶瑾帆敲门走进陆与川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很热闹,陆与川坐在办公桌后,陆与江和陆与涛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另有几名高层站在旁边,无一不低头拧眉,一脸不安。 听见声音,众人一起看向他,目光停留在他身上,便再没有移开过。 叶瑾帆倒也从容,只是微微一笑,“陆先生,有什么事吗?” 陆与川听了,缓缓道:“这两天公司项目上发生的事,相信你已经有听说了?” 叶瑾帆听了,淡淡一笑,道:“陆氏抢了霍氏几桩大生意,霍氏当然会有所动作,在我看来,这些都是正常的。” “正常什么正常?”陆与涛看着闯祸的准女婿,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今天我们收到了多少消息?欧洲正在进行的工程受政府政策影响被迫停工,怀山地产项目被爆出安全问题,连码头的货柜箱都被人扣留了几十个——” “这些都是小问题啊。”叶瑾帆道,“随时都能解决的。” 陆与川听了,缓缓道:“这些的确都是小问题,可是小问题不断,那就是大问题。另外,我想提醒你的是,之前公司谈好的几个合作项目,对方现在要么避而不见,要么提出解约,这几个项目都是你负责的,我想你应该要给董事会一个交代。” 叶瑾帆听完,安静片刻之后,不由得笑出了声,“毁约的话,他们可是要付出大代价的。” 陆与江凉凉地开口:“现在他们就是不计代价,要毁约。” 身后另一个高层道:“这种毁约的代价,他们原本承担不起,可是如果有霍氏在后面给他们撑腰,那就不一样了。毕竟霍氏资本雄厚,霍靳西人脉极广,不说其他,就是跟霍家历来交好的几个家族联合起来,就能影响整个桐城的经济命脉。我们陆氏虽然后来居上,但在这些方面,始终还是有些孤立无援。” “我早就说了不要去打霍氏的主意。”陆与涛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叶瑾帆一眼,说,“你就是不听!跟他们硬碰硬能有什么好处?” 叶瑾帆微微一笑,淡淡道:“几位陆先生何必着急呢,霍氏还没有稳赢呢。” 陆与川目光沉沉地掠过叶瑾帆,缓缓道:“好,如果你能够找到机会反败为胜,其他问题都好说。” 叶瑾帆正欲答话,陆与川桌上的内线忽然响了起来,陆与川按下通话键,里面传来秘书有些惴惴不安的声音:“陆先生,来了两位警察,说是想找叶先生——” 办公室内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落到叶瑾帆身上,叶瑾帆目光微沉,下一刻,却又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 慕浅得到叶瑾帆被请进警局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 第二天,霍靳西依旧借着病在家里休假,齐远则从公司拿了些文件过来给他批示,顺便给他汇报了叶瑾帆的消息。 慕浅正好“闲得无聊”从书房门口飘过,忽然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不顾一切地撞了进去。 “怎么回事?”她情绪颇有些兴奋地拉着齐远,“叶瑾帆犯什么事了?” 霍靳西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了她一眼,任由她去八卦。 “前两天霍氏的服务器受到黑客攻击,一些机密资料被盗取。”齐远回答,“昨天查到,这次攻击来自叶氏技术部。” 也就是说,叶瑾帆指使自家的技术人员恶意攻击了霍氏?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叶瑾帆会这么做吗?” “商业竞争的模式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齐远一本正经地回答。 慕浅看看他,又看看霍靳西,隐约便明白了什么。 霍氏在江城屹立多年,服务器又哪里是一些普通黑客说攻击就能攻击得到的? 这其中,必定是有故事的。 但是无论如何,能让叶瑾帆遭受一点教训,也是让人心中畅快的。 可是怕就怕—— “他应该不会就这么束手就擒吧?”慕浅道,“他肯定会做出点什么来反击的——霍靳西,你的后院,可不怎么安稳。” 第353章 接二连三 齐远听到慕浅说的话,微微有些不忿。 “太太。”他尽量平和地喊了慕浅一声,“您怎么长他人志气呢?” 慕浅瞥了他一眼,“对啊对啊,我长他人志气,我双手双脚支持叶瑾帆,行了吧?” 齐远听了,一时失语。 霍靳西低头看着文件,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只是隐隐勾了勾唇角。 慕浅又瞪了齐远一眼,转身走出了书房。 没过多久,齐远下楼去倒水,又跟慕浅在厨房里狭路相逢。 他自知说不过慕浅,一见到慕浅连忙就要转身走,慕浅却忽然喊住了他,“我有这么可怕吗?看见我就跑!” “不是。”齐远忙道,“是我嘴笨,怕说错话让太太不高兴。” 慕浅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那你现在说点让我高兴的来听听。” 齐远心头一时警铃大作,“太太想听什么?” 慕浅递给他一杯水,微微笑着看着他,“我想知道,霍靳西对付叶瑾帆,都用了些什么手段啊?” 听到这个问题,齐远心头微微一松,“太太问霍先生不就好了?” “偏要问你。”慕浅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你不能说吗?” 齐远哪敢说个不字,走出厨房,在餐桌旁边坐下,跟慕浅聊起了霍氏最近的动向。 霍靳西不仅仅在对付叶氏,更主要将火力集中到了叶瑾帆所仰仗的陆氏身上。 陆氏项目频频受阻,势必要将责任归咎于叶瑾帆,如果能斩断叶瑾帆和陆氏之间的联系,那么一切就更好办了。 慕浅听了,却不由得拧眉,“但是这样一来,霍氏和陆氏的对立关系也就竖起来了。” “做生意是求财,不是求气。”齐远道,“霍先生有资本任性,而陆与川是个精明的商人。”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挑眉,“连陆与川的行事风格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那你们说了算啦!” 齐远倒也有一丝忧虑,道:“只是叶瑾帆这个人,实在有些不择手段,先前他将叶辉带回国,试图利用叶静微的事件用舆论影响霍先生和霍氏,虽然眼下是失败了,可是不知道他接下来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慕浅听了,喝了一口水,才又道:“叶静微现在在哪里治病?” “英国。”齐远回答。 慕浅点了点头,才又道:“这么多年,霍靳西始终都没有亏待过他们一家吧?” “那当然。”齐远说,“最近这几年每笔钱都是我亲自交到叶辉手中的,霍先生对他们足够大方了,是叶辉贪得无厌。” “可是我上次在医院碰见叶辉……”慕浅回忆起自己去年在医院与叶辉冲突的情形,“他看起来是真的愤怒不甘,不像是用钱就能摆平的人。” “愤怒是真的,不甘也是真的。”齐远道,“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女儿。但我跟他打了这么些年的交道,只要钱到位了,一切都好说。他那时候之所以那么气愤,就是因为他突然提出要一笔莫名其妙的钱,我们没给。” 慕浅听完,微微耸了耸肩,叹息了一声:“人性啊……” 说完这句她便没有再问什么,齐远静坐了片刻,喝完一杯水,正准备起身上楼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齐远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下一刻,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 慕浅敏感地注意到他的变化,立刻问:“发生了什么?” 齐远静了片刻,将手机转向了她。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霍柏年和一名年轻女郎在光天化日之下亲吻的照片。 慕浅一眼看见,脑袋不由得重了一下,随即才笑了起来,看向他,“你看,我刚才说了吧,你老板的后院可一点都不安稳。” …… 霍柏年风流成性,桐城人尽皆知。 这两年他虽然低调不少,但是名声在外,导致大家看到这样的照片都不会觉得惊讶。 可是事态却并没有就此打住。 在这张照片爆出来之后,某论坛上忽然又接连爆出了霍柏年与另外几个女人的亲密照片,并且似乎都是在近一年的时间内拍到的。 如果说一张照片不算什么,但是这么些张不同的照片,加上这么几个不同的女人,纵然是风流如霍柏年,也足以对吃瓜群众造成冲击了。 紧接着,有人详细总结了霍柏年近十年来的风流史——抛开早些年那些女人不说,单说近十年来,与霍柏年有过关系、能找出名字的女人,大大小小,竟然列出了几十个。 这一总结很快被搬运,紧接着被大规模传播开来。 悠悠众口,根本堵不住。 对此,霍靳西没有任何指示,齐远只怕大规模封禁话题引发新一轮的口诛笔伐,因此只是小规模地封禁了一些新帖,至于一早流传开的那些,便任由民众评论。 消息爆出来没多久,霍靳西便回了一趟霍家大宅。 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大宅今天倒是热闹,几个叔叔姑姑都齐聚大宅内,作为当事人的霍柏年却不在,而另一名当事人程曼殊也没有出现在楼下。 霍靳西一进门,几个叔叔姑姑立刻围上前来跟他商议,他却一言不发地推开众人,只走向林淑,“妈怎么样?” “我原本是防着不让她看到这些东西的。”林淑皱紧了眉,“可是手机、报纸杂志、电视上铺天盖地地都是,我一时没留意,她就看到了……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整间屋子都快要砸了……我叫医生来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竟也没睡着,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休息……” 霍靳西听了,随即往楼上走去。 “靳西!”霍云卿连忙喊住他,上前道,“这接二连三地爆出这些负面消息,很明显是有人在针对我们霍氏。这两天霍氏的股价波动已经不小,你一定要稳住你妈妈的情绪,千万不要闹出更大的事来。” 霍靳西没有回答,径直上了楼。 楼上,他推开程曼殊卧室的门走进去,卧室里光线有些暗,只有一页窗帘开着,那一束天光照射在床尾的位置,而躺在床上的程曼殊怔怔地看着那束光,面容苍白,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第354章 一颗滴泪痣 霍靳西缓步上前,在程曼殊床边坐了下来。 有些话早已经说过无数次,他向来不是啰嗦的人,可是此时此刻,看着躺在床上的程曼殊,有些话终究还是只能由他来说。 “您明知道他历来如此,又何必为了这样的事情一次次消耗自己。”霍靳西缓缓道,“放过自己,有那么难么?” 程曼殊一动不动地躺着,很久之后才有了反应。 她整张脸都没有表情,嘴唇开合也极慢,声音喑哑虚弱到极致:“我不会放过他,我死都不会放过他……我死,也要折磨他一辈子……” 霍靳西目光微微一凝,下一刻,他猛地掀开了程曼殊身上的被子。 满床血红之中,程曼殊手腕上的割痕怵目惊心。 霍靳西一瞬间全身冰凉。 …… 这是程曼殊短期内第二次自杀。 上一次,她吞了半瓶安眠药,没有去医院,没有惊动任何人,就在这座大宅内将人抢救了回来。 而这一次,这样的状况之下,无论如何都只能去医院。 慕浅得到消息后,迟疑片刻,还是赶到了医院。 发生这样大的事,医院却很平静,慕浅赶到抢救室外时,也没见着霍家的其他人,除了林淑守在门口,连霍靳西的身影也没见。 “林阿姨。”慕浅上前喊了她一声,“怎么样了?” 林淑面容同样苍白,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只有气无力地说了三个字:“抢救中。” 慕浅又看了一眼抢救室的大门,随后才道:“霍靳西呢?” “不知道。”林淑淡淡道,“刚刚走开了。” 慕浅听了,一时没有再说什么,陪林淑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到外面找霍靳西。 这样的情形之下,霍靳西不可能离开医院。 慕浅刚刚起身走出几步,忽然就看见了霍靳北。 霍靳北看到她,朝她示意了一下,慕浅立刻上前,跟着他走进了一间休息室。 霍靳西果然在休息室里。 他坐在沙发里,面容冷峻,眉目深深,指间一支香烟,徐徐燃烧着。 他又抽烟了。 慕浅闻着满室的烟味,大概能体会到霍靳西此时此刻的心情。 霍靳北将慕浅带过来,很快为他们带上门走了出去。 慕浅这才上前,在霍靳西身边坐下,伸出手来握了握他拿烟的那只手。 霍靳西抬眸看了她一眼,才似突然回神一般,顿了片刻之后,他伸手捻灭了手中的香烟。 他没有说话,慕浅也没有说什么,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消息。 大约十几分钟后,霍靳北推开了关着的房门,声音沉静地开口:“生命体征稳定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 慕浅听了,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霍靳西听完,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松动,下一刻,他站起身来,直接走出了休息室。 慕浅本以为他是要去看程曼殊,谁知道经过抢救室时,霍靳西却没有任何停留,直接走出了医院的急诊科。 “靳西!靳西!”林淑连喊了他几声,他也恍若未闻。 慕浅匆匆向林淑打了个手势,跟上了霍靳西的脚步。 霍靳西出了急诊科,司机就将车子驶了过来,慕浅大概猜得到他要去哪儿,因此跟着他上了车。 霍靳西也没有吩咐司机什么,司机便直接将车子驶向了城西的方向。 大概十几分钟后,车子驶入城西一个别墅小区,在其中一幢别墅门口停了下来。 慕浅没来过这个小区,猜测应该是霍柏年在外面的住处。 司机很快上前按了门铃,开门的人大概是个保姆,见到他们之后微微有些错愕,“你们找谁?” 霍靳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径直走进了屋子里。 “哎——” 保姆欲喊住霍靳西,慕浅拦住了她,对她道:“我们来找霍先生的。” 保姆听了,看看她,又看看霍靳西,大约是反应过来什么,有些讷讷地点了点头。 霍靳西似乎并不是第一次来这边,径直上了楼,连开两个房间没有找到人之后,最终打开了影音室的门。 影音室内一片漆黑,荧幕上正播着一部老电影,而霍柏年原本正坐在沙发里打瞌睡,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蓦地一睁眼,看到霍靳西之后,隐隐有些惊讶,“怎么突然过来了?” 霍靳西神情极淡,语调也淡到极致:“妈进医院了。” 霍柏年闻言,先是一愣,随后便下意识地皱起眉来。 “又来了?”霍柏年说,“三天两头地折腾,她不累吗?” “如果她没抢救过来,对你而言,是不是一种解脱?” 霍柏年沉默了片刻,才又道:“现在怎么样了?” 霍靳西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扭头走开了。 霍柏年又在影音室里静坐了片刻,才终于起身,走了出去。 出来他才发现慕浅也在,微微一顿之后,他转身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才又走进客厅。 “浅浅,坐吧。”他对站在窗边的慕浅说了一句,倒也不在乎慕浅是不是真的坐下,很快又看向霍靳西,缓缓道,“这么多年,我累,她也累。但她始终不肯放手,我也没有办法。总不能闹上法庭吧?这样一来,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您也知道这些事情不能闹上法庭。”霍靳西看着他,缓缓道,“既然不能,为什么不能稍稍尊重一下她,尊重一下这段婚姻?” 霍柏年听了,微微摇了摇头,许久之后,却只是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 正在此时,楼下忽然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伴随着一把有些成熟的女声:“柏年,我给你熬了汤,还买了几样你爱吃的菜,晚上就在这边做饭给你吃吧?” 楼上,霍柏年和霍靳西都没有动,只有慕浅微微有些好奇地看着楼梯口。 那个女人放下东西后,大约听保姆说了什么,随后边往上边道:“有客人吗?” 那抹身影终于出现在楼梯口,慕浅看见一个身姿窈窕的女人,待她走近了,才看清是个眉目温婉的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保养得宜,美丽大方。 只是她看见霍靳西和慕浅的瞬间,大约是认出他们来了,蓦地愣了一下。 而慕浅将她看清楚的瞬间,也愣了一下。 这个女人,眼角下方有一颗滴泪痣,极具个人特色。 慕浅遥远的记忆之中,也有个人,有一颗相似的滴泪痣,平添风情,夺人眼目。 叶静微。 第355章 是她? 偌大的客厅里,空气一时凝滞。 霍柏年兀自沉默,看也不看那个女人一眼。 而霍靳西视线落到那个女人脸上的时候,目光不由得一顿。 他旋即转头看了慕浅一眼,果然见慕浅正怔怔地看着那个女人,若有所思。 霍靳西心头蓦地一沉。 倒是那女人先打破了沉默。 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抱歉,我不知道你有客人在,我先走了——” 说完她又看了霍柏年一眼,霍柏年陷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依旧没有看她。对上霍靳西沉沉的视线,她心头蓦地一乱,匆匆转身准备下楼。 慕浅却在这时缓步上前,微微笑着说了一句:“阿姨,我送您。” 哪怕她只是第一次来这里,哪怕这个女人对这里明显比她要熟悉得多,慕浅却还是这么说着,上了前。 女人轻轻一笑,转身下了楼。 慕浅随即与她一起下了楼。 走到楼下,慕浅才轻声开口:“阿姨,是小北哥哥的妈妈吧?” 那女人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你认识小北啊?” 慕浅便笑了起来,“是啊,我跟小北哥哥蛮熟的呢,虽然没有见过阿姨您,可是看得出来,小北哥哥眉目间跟您很像。” 女人淡淡笑了笑,道:“我叫阮茵。” “阮阿姨。”慕浅喊了一声,又往楼上看了一眼,才又道,“爸爸不在家的日子,多亏了你照顾吧?” 阮茵深深看了慕浅几眼,一时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回答。 慕浅态度固然温和亲厚,可是她到底是霍靳西的妻子,是霍家堂堂正正的儿媳妇,不知道会怎么看待她这个无名无分跟了霍柏年多年的……情人。 慕浅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又道:“阮阿姨,您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爸爸在家里住着不愉快,长期一个人在外面,有您帮忙照料着,我跟霍靳西也就放心了。” 阮茵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也只是偶尔过来,他那么忙,也不会经常待在这里。偶尔能过来见他一面,我也就满足了。” 慕浅微微一笑,“看得出来,阮阿姨是个温柔体贴的人,不然也不会陪着爸爸这么多年了。只不过……” “什么?”阮茵见她话锋一转,不由得问了一句。 慕浅犹豫了片刻,才又道:“这两天,爸爸的新闻您应该也看见了……霍靳西的妈妈因此受了些刺激,进了医院……” 阮茵闻言,脸色蓦地一变,眼神也变得内疚而焦灼。 “她有没有事?”阮茵连忙问。 “目前没有生命危险。”慕浅见她松了口气,才又道,“阮阿姨跟她,其实是认识的吧?” 阮茵一时有些尴尬无措起来,好一会儿才道:“年轻的时候,碰见过两次……” 早些年间,霍柏年玩心重,加上年轻不知收敛,刚认识那会儿,总把她带在身边,出入各种圈子里的人常去的场合。程曼殊和霍柏年身处同一个圈子,往来之间撞见过两次,两次都几乎大打出手,闹得十分不愉快。大约是有了这些经历,后面霍柏年才在明面上有所收敛。 慕浅听了,心中已然有数。 程曼殊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阮茵,还见过不止一次。 而这么多年来,阮茵竟然一直都在霍柏年身边,还生下了霍靳北,培养成了医生。 这样一个极具威胁性的女人,以程曼殊对霍柏年的在乎程度,怎么可能不放在心上? 对程曼殊来说,霍柏年的背叛是一种无法解脱的痛,这么多年来,她早已病入膏肓。 而那一年,当她见到叶静微,见到叶静微眼角下方那颗与阮茵极其相似的滴泪痣,不知道会作何反应? 她精神状态原本就不稳定,会不会一时受到刺激,将叶静微和阮茵联想到一处,便控制不住地……对叶静微下了手? …… 楼上,霍靳西面对着始终沉默的霍柏年,最终只说了一句。 “如果您真的对妈妈的生死也可以无动于衷,那您尽可以一直这么下去。”霍靳西说,“反正自己活得痛快最重要,其他人,又何必去在乎?” 说完这句,霍靳西起身下了楼。 楼下的餐桌上放着刚才阮茵带来的汤和买的菜,只是人却已经不在了。 霍靳西径直走到大门口,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慕浅。 阮茵应该已经离开了,而慕浅独自抱着手臂站在门口,目光有些发直地看着阮茵离去的方向。 听见身后霍靳西的脚步声,慕浅也没有回头。 直至司机将车子驶过来,霍靳西才伸出手来握了她,“上车。” 慕浅看了他一眼,乖巧地坐进了车里。 霍靳西吩咐司机回家。 慕浅转头看向他,“不去医院吗?” “先送你回去。”霍靳西回答。 慕浅想了想,也是,这个时间去医院,程曼殊很可能已经醒了,万一见到她,可是要不高兴的。 霍靳西虽然看似冷心冷情,可就像慕浅说的,他在乎的人和事太多了。 尤其是程曼殊,这么多年来,他始终是维护在意的。 为人子女,生当如此。 慕浅静静地坐着看了窗外片刻,才又开口:“那位阮阿姨,你见过吗?” 她没有看他,不知道他听到这个问题时有什么反应,只是好一会儿才听到霍靳西回答的声音:“见过。” “什么时候见的?”慕浅又问。 “前几年。” 慕浅默默在心底算了算。 前几年,也就是说,是在叶静微出事之后。 也是,如果霍靳西早在之前就见过阮茵,在见到叶静微的时候,他一定能将两人眼角下方的滴泪痣想到一处。 以他的细心谨慎,怎么可能会将这样一个叶静微带回家里,去刺激程曼殊? 可是,如果叶静微真的是被程曼殊推下楼,那他,究竟知不知情? 想到这里,慕浅不由得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霍靳西。 片刻之后,霍靳西转头迎上了她的视线。 她不说话,他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与她对视着。 慕浅忽然想,一个从不屑于在她面前说任何谎话的霍靳西,如果她问他,他会不会一如既往,如实地回答她这个问题? 第356章 你想问什么? 这个问题在慕浅脑海中反复萦绕,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瞬间,她却蓦地转开了头。 霍靳西眼波沉沉,过了片刻,才沉声开口:“有问题要问我?” 慕浅安静片刻,缓缓摇了摇头。 她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看霍靳西,也没有再开口。 面对着她这样的反应,霍靳西也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一路回到老宅,慕浅推门下车,而霍靳西仍旧坐在车里不动。 慕浅回头看他,“你还要去医院?”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 慕浅只是淡淡笑了笑,“去吧,你放心陪着你妈妈,爷爷和祁然有我陪着呢。” 听着她平静的语气,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才缓缓点了点头,吩咐司机掉头前往医院。 慕浅就站在门口,目送着他的车子离开。 逐渐驶向门口的车内,霍靳西从后视镜中看着慕浅渐渐缩小的身影,目光却愈发沉晦起来。 霍靳西的车子驶出大门,慕浅却依旧站在门口没有动。 直到霍老爷子从屋子里走出来,喊了她一声:“浅浅。” “爷爷。”慕浅这才回过头来。 霍老爷子微微拧了眉,缓缓开口:“情况怎么样了?” “脱离生命危险了。”慕浅说,“但应该还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霍老爷子听了,微微闭了闭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慕浅转身扶了霍老爷子进屋,随后才道:“爷爷不用太担心,或许哪一天,她忽然就想通了呢?” 霍老爷子闻言,仍旧是叹息:“只怕难……” 慕浅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再接话。 霍老爷子静坐了片刻,才又看向她,“怎么了?被吓着了吗?” “怎么会?”回过神来,慕浅轻笑了一声,“我是什么人啊,怎么会被这样的事情吓到?” 说完,她忽然就站起身来,“爷爷,我还有别的事要出去一下,你好好休息,千万不要太操心,听到没有?” 霍老爷子闻言,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什么事啊?你们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么大的事情都告诉您了,还有什么事情敢瞒着您啊。”慕浅说,“你少胡思乱想。” 慕浅安抚好霍老爷子,转身出门,却是直奔霍家大宅而去。 比起早上的人声鼎沸,这会儿大宅已经又一次安静下来,慕浅进门的时候,屋子里只有两个佣人正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慕浅突然走进来,两个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其中一个叫秀姐的,看向慕浅的眼神格外不自然。 无他,只因为当初一力指证慕浅曾经和叶静微在阳台独处的,就是她。 慕浅偏偏只冲着她微笑,“秀姐,我来给太太收拾一些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你跟我上楼,帮帮我。” 秀姐听了,有些不安地皱了皱眉,却也不好拒绝,只是道:“好的,少奶奶。” 慕浅理解她这样的不安。 当初被她一力指证的慕浅,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她自然毫无顾忌;可是她怎么又能想得到,时隔数年,慕浅会成为霍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呢? 人生际遇往往就是如此奇妙,让人惶惶不安。 而慕浅要的就是她这样的不安。 两个人一起上了楼,走进了程曼殊的房间。 进了门,慕浅便坐进了沙发里,只指挥秀姐取这取那,放到她面前。 等到秀姐取出一大堆东西,她才又挑三拣四,大部分又让她放回去,再攀高就低地重新取新的。 如此循环往复几次,傻子都看得出慕浅是故意的。 秀姐终于也忍无可忍,将最后一次取过来的物品往慕浅面前一放,说:“少奶奶,我知道你气我当初作证,说你和那位叶静微小姐同时在阳台上,可我也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我并没有说是你将叶小姐推下去的……少奶奶如果非要因为这件事迁怒于我,那我无话可说。” 慕浅抱着手臂坐在沙发里,闻言倏地冷笑了一声,“你实话实说?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你是实话实说吗?” 秀姐一怔,下一刻便委屈地竖起了眉,“我怎么不是实话实说了?当初我就是亲眼看见你在那阳台上和叶小姐说话,我看见什么说什么而已,我有什么错?” 慕浅蹭地站起身来,高跟鞋重重踩到她面前,垂眸逼视着她,“你看见什么说什么?你看见我跟叶静微在阳台上,所以你说了出来!在那之后其他人也去过阳台!太太也去过阳台!你怎么不说?” 她声色俱厉,气势十足,秀姐一下子就呆住了,控制不住地后退了两步,焦急而混乱地辩驳:“其他人去过阳台,我怎么知道?太太……太太是去过,可是太太怎么可能是推叶小姐下去的凶手呢?是你,是你——” 她原本想说是慕浅对霍靳西心存妄想,所以才会对叶静微出手,可是话没出口便察觉到不对,硬生生地收住,呼吸急促地看着慕浅,转而道:“你要是觉得是我冤枉了你,那我无话可说,大不了辞工不做!” 说完她才又去看慕浅的脸色,却意外地发现,慕浅已经收起了先前的冷厉,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平静而空茫。 秀姐一时不知道她打的是什么算盘,也不想再跟慕浅独处,转身就匆匆朝门口走去。 没想到刚刚走到门口,她忽然就看见了林淑。 不知道林淑在门口站了多久,这会儿,她只是看着屋子里慕浅的身影,目光沉静。 “林姐……” 秀姐低低喊了她一声。 听到动静,慕浅回转身来,看见林淑的时候,目光已经凝聚,幽深有光。 林淑摆摆手让秀姐离开,这才缓步走进了这间卧室,顺手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慕浅挑拣的物件,一边整理一边开口:“你这威逼恫吓的,是想问什么?” 慕浅忽然就笑了一声,“我要是问出来,林阿姨会回答我吗?” 林淑迅速整理好手边的东西,抬起头来看她,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心里已经有结论了,不是吗?” 第357章 她的退让 “我心里是有结论。”慕浅微微扬着下巴,目光沉静而坚定,“可我不知这个结论,究竟是对是错。” 林淑顿了顿,微微垂下眼眸,避开了慕浅的视线。 慕浅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等待着她的回应。 很久之后,她才终于听到林淑的声音—— “我知道,这些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林淑道,“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你和靳西也已经终于重归于好,你曾经受过的所有委屈,靳西都会一一弥补你。你又何必还揪着过去的事情不放呢?” 听到她这句话,慕浅静了片刻,终于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这么多年来,提起叶静微,她始终背负着一个“害人凶手”的身份。 虽然霍靳西此前曾经说过相信她,却也再没有表露更多。 而如今,终于有一个事件之外的人,对她说知道她受了委屈。 这一个瞬间,慕浅身上背负了八年的罪名,才仿佛终于卸下了。 可是她心中却全无波澜与欢喜,她甚至连自己为什么笑都不知道。 很快,慕浅敛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径直与林淑擦身而过,离开了这里。 林淑也没有挽留她,静了片刻之后,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开始收拾程曼殊住院需要用到的东西。 等她拿着这些东西再回到医院的时候,霍靳西正坐在程曼殊的病床边,低头看着文件。 林淑照顾霍靳西很久,向来了解他的习惯,因此她通过霍靳西翻文件的速度,便能清楚地知道霍靳西的心思并不在那些文件上。 林淑上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放到一边,又低头察看了一下程曼殊,才低声道:“是又睡着了吗?” “嗯。”霍靳西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林淑微微叹息了一声,拿棉签蘸了水,一点点涂到程曼殊的唇上。 “你爸还没来?” “嗯。”霍靳西仍然只是应了一声。 “慕浅刚才去了大宅。”林淑一面重复自己手上的动作,一面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终于抬起头来,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林淑扔掉手中的棉签,又静了片刻,才转头看向他,“她逼问秀姐叶静微堕楼当天,你妈妈是不是也去过阳台。这丫头多狡猾啊,秀姐哪是她的对手,被她一诈,就什么都诈出来了。” 霍靳西静静地听完,缓缓阖了阖眼。 她果然猜到了。 从看见阮茵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猜到了。 回去的路上,她明明是想要问他的,可是最终,她没有问出口,而是选择了去别的地方求证。 “她这么多年,的确是委屈。”林淑又道,“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做什么……你妈妈眼下这个状况,如果她不肯罢手,那怎么办?” 霍靳西还是没有说话。 “你们俩现在感情这么好……”林淑说,“你去跟她说说,她看在你的份上,肯定会让步的……” 很久之后,霍靳西才终于开口—— “她不来问我,已经是一种让步了。” 以她的性子,她原本应该直截了当地将这个问题抛到他面前,问他要一个答案。 可是她没有这么做。 因为她知道,这个问题对他而言,会是怎样的难题。 谎话,他不屑于说; 真话,他不能说。 霍靳西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为他免去了这样的难题。 而他,还能更多地要求她什么? …… 深夜,霍靳西回到霍家老宅的时候,二楼上,慕浅和霍祁然的房间里都还开着门,亮着灯。 霍靳西走到慕浅房门口,里面没有人,只有床边一个旅行箱,静静地立在那里。 霍靳西静静盯着那只旅行箱看了片刻,转身走向了有动静的霍祁然的房间。 屋子里同样有一只旅行箱,正摊开放在地上,而霍祁然正从自己的衣柜里往里面放衣服。 慕浅坐在那只行李箱旁边,一脸无奈地看着霍祁然,“你爸还没同意呢,你这么早放这么多衣服进来,回头他不答应,那你不是白费力?” 霍祁然仿佛没听到一般,闷着头往行李箱里放衣服。 放好之后,他又起身去拿别的,没想到一转头,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霍靳西。 他眼睛瞬间一亮,上前将霍靳西拉进了房间,摇着霍靳西的手祈求着什么。 霍靳西转头看向了坐在地上的慕浅。 慕浅神情平静,冲他微微一笑之后,开口道:“我今天接到费城的律师打来的电话,说妈妈的遗产已经清点完毕,要我过去把剩下的手续办完。反正接下来的时间,你也会很忙,我想,不如就趁这段时间,我先过去把那些事情处理好。” 说完,慕浅又瞥了霍祁然一眼,说:“谁知道这小子知道之后,非要跟我一起去,拦都拦不住。” 霍祁然听了,立刻又拉着霍靳西的手不停摇晃起来。 霍靳西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只是道:“你继续收拾吧。” 霍祁然一听,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转头兴致勃勃地又收拾起了别的。 霍靳西这才又看向慕浅,朝她伸出了手。 好一会儿,慕浅才伸出手来够住他,攀着他手上的力道站起身来。 霍靳西握着她的手,将她带回了她的卧室,随后反手关上了门。 慕浅走到床边,将自己整理好的行李箱移到了靠墙的位置。 “不想见到我?”霍靳西缓缓道。 慕浅面对着墙站着,微微一顿之后,摇了摇头。 霍靳西上前一步,站在她身后,又道:“怪我?” 慕浅再度摇了摇头。 “那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慕浅终于回头看向他,低声道:“我说了,你接下来会很忙。你妈妈现在身体这么弱,情绪又不稳,你要好好陪着她,照顾她。正好我去费城搞好妈妈的遗产手续,我希望回来之后,你妈妈能够好起来,能够……为她从前所犯下的错负起责任。” 霍靳西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并不打算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可是眼下的程曼殊,承受不起这样的结果。 慕浅又一次做出了退让。 她愿意等程曼殊好起来,可是她不想继续这样面对她。 所以,她选择让自己离开一段时间。 第358章 你不恨我就好 安静的卧室里,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慕浅转身欲走。 “我去帮祁然收拾东西。”慕浅说。 霍靳西却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缓缓开口:“有些事情,我没得选。” 慕浅眸光微微一动,下一刻,她缓缓笑了起来,“我知道。” 早在叶瑾帆出手对付他的时候,她就已经说过,霍靳西通身都是弱点。 他所在乎的人和事,她怎么会不知道? 霍靳西沉沉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没有再说话。 慕浅随后才又扬起脸来看他,“所以,你是想对我提什么要求吗?” 她神情始终平静,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唇角虽然隐约带了丝笑意,目光却是认真的。 很久之后,霍靳西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你做你想做的事。”霍靳西说,“我……做我该做的事。” 慕浅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怔忡了片刻。 她想做的事,是揭露真相; 而他该做的事,是保护程曼殊。 他这么说,意思就是他不会拦着她,但他同时也会尽全力保护程曼殊。 一定程度上,他们仿佛是对立的,可是他们所要做的事,却又是互不相扰的。 这是慕浅能预期到的最好结果,只是她没有想到,霍靳西也会这么想。 好一会儿,慕浅才又开口:“那你会恨我吗?” 霍靳西听了,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慕浅心思沉重,目光凝滞,毫无波澜。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伸出手来,将她拥入了怀中。 “你不恨我就好。” 他说。 慕浅听了,沉默片刻之后,忽地轻笑了一声。 “这话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霍靳西说的。”她说。 是啊,从她回来桐城之后所认识的霍靳西,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怎么会卑微到这种程度,对她说,你不恨我就好。 慕浅尚在怔忡之间,霍靳西忽然又喊了她一声:“浅浅。” 她极少听到他这么喊她,忍不住想转头看他。 霍靳西却只是按着她的后脑,不让她转头。 “对不起。” 霍靳西低低说了一句,而后转头,轻轻吻上了她的鬓,久久不动。 慕浅安静地倚在他怀中,同样,久久不动。 …… 翌日清晨,慕浅带着霍祁然登上了前往费城的飞机。 同样的时间,霍靳西在医院病房里,一面看文件,一面陪着醒过来的程曼殊吃早餐。 林淑从家里熬了参粥来医院,端着碗拿着勺子送到程曼殊嘴边,程曼殊却仍旧是心神恍惚的模样,根本不张口。 霍靳西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身来,走到病床边,接过了林淑手中的碗,“我来。” 林淑将碗递给他,看着霍靳西在床边坐下,盛了粥吹凉,再送到程曼殊嘴边的动作,不由得有些眼热。 “太太,你看靳西多担心你……他什么时候做过这样的事啊,还不是为了你……”林淑说,“你可以什么都不管,可你不能辜负了他这这一片心啊……” 可是无论她说什么,程曼殊就是不张嘴。 霍靳西的耐心却好到极致,程曼殊再没有反应,他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不多时,齐远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走进病房来。 “霍先生,太太和祁然已经起飞了。”齐远低声道,“大概今天晚上九点就会到费城。”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林淑在旁边听到,不由得拧了拧眉,有些担忧地看向霍靳西。 齐远汇报完自己刚刚完成的工作,还是没有离开,只是静静地霍靳西给程曼殊喂食,一时站定,没有动。 “有事说。”霍靳西头也不回地开口。 齐远顿了顿,这才又上前道:“邝先生和温先生对霍氏近来的动向表示不满,正在联络其他股东准备召开股东会议……霍先生,叶瑾帆那边是不是暂缓一下?” 霍靳西听了,直接没有理他。 齐远自然知道这就是霍靳西的态度,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我会按霍先生之前的吩咐做。” 他正准备退出病房,却忽然又听霍靳西开口道:“告诉他们,任何后果,我承担。另外,整合陆氏和叶氏近十年的所有项目资料,今天就要。” 齐远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 此前霍靳西对付陆氏,不过是挑了几个陆氏近期的重点项目打压,可是这会儿竟然要回溯至十年前,可见真的是准备下狠手了。 联想起刚刚被他送走的慕浅和霍祁然,齐远心头叹息了一声,赶紧办事去了。 见齐远离开,林淑这才看向霍靳西,“慕——” 大约是怕刺激到程曼殊,林淑刚一开口就猛地顿住,随后改口道:“她怎么走了?是要干什么去?” 霍靳西拿起餐巾,轻轻为程曼殊擦拭了一下嘴角,缓缓道:“她是……在给我喘息的机会。” …… 慕浅和霍祁然在当地时间早上九点抵达费城,照旧入住年初的那幢房子。 时隔半年故地重游,霍祁然很是兴奋,上上下下地跑了一圈之后,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一般,跑到慕浅面前,拉了慕浅的手。 慕浅看了他一眼,轻笑了一声:“想你爸了?” 霍祁然立刻点了点头。 对于他而言,上次来这边是跟慕浅和霍靳西一起来的,这次却少了霍靳西,难免就会觉得少了什么。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他,“可是这次你爸爸不会过来了,那怎么办?你这么快就想他了,不如送你回去?” 霍祁然听了,立刻摇了摇头,整个人扑进慕浅怀中,伸出手来抱住了慕浅的脖子。 慕浅不由得轻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随后道:“去给他打电话吧。” 霍祁然听了,立刻翻身下来,拿过自己的平板电脑,拨通了霍靳西的视频电话。 几乎只过了几秒钟,视频就接通了。 屏幕里,霍靳西正从病房内走出来,一面关门,一面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霍祁然和只露出一部分身体的慕浅,“到了?” 他看不见慕浅,慕浅却看得见他。 他就站在病房的走廊里,头顶雪白的灯光倾泻下来,照得他面容微微有些苍白。 慕浅忽然就转开了脸。 第359章 监控 霍靳西在视频里淡淡嘱咐了霍祁然几句,而慕浅则坐在沙发里低头摆弄了手机。 霍祁然听完霍靳西的嘱咐,点了点头之后,忽然就将平板捧到了慕浅面前。 慕浅一抬眸,视线直接就对上了视频里的霍靳西。 彼此心照不宣地沉默片刻之后,慕浅才开口:“刚下飞机有点累,还要倒时差。我准备今天在家休息,明天再去律师那里处理那些事情。” “嗯。”霍靳西听了,只是道,“好好休息。” 慕浅说:“你也是。” 简单的两句话聊完,慕浅便又把平板还给了霍祁然。 “我去洗个澡,你别玩太久平板,听到没?”慕浅说完,摸了摸霍祁然的脑袋,随后便上了楼。 霍祁然看着她上楼,转过身来对着还没挂掉的视频笑了笑。 视频那头,霍靳西同样对他笑了笑。 慕浅洗过澡,又将霍祁然拎上楼,也洗了个澡之后,便躺下休息了。 霍祁然精神十分好,宣称自己睡不着,可是躺下不到二十分钟,便迅速地陷入了熟睡之中。 慕浅听着他匀称的呼吸声,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他的鼻子。 霍祁然睡着了,她却怎么都睡不着。 只是难得这样闲适的时间,她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彻底放空脑袋,倒也算是一种放松, 慕浅就这么睁着眼睛躺了三个小时,眼见着霍祁然还没有醒来的迹象,索性自己起身,下楼看电视去了。 霍靳西为屋子安排的管家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因此屋子里就慕浅和霍祁然两个人,十分安静。 慕浅下了楼,先是进厨房去拿了杯水喝,随后走到客厅里坐下,刚刚打开电视,却发现旁边书桌上的电脑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她猜测应该是霍祁然之前无聊打开的,因此便走上前去,准备关掉电脑。 电脑上打开了几个程序,慕浅一一关掉之后,却露出了视频通讯界面。 视频里,她的身体占据了大半的界面,右上角一个小小的界面,有些看不清楚是哪里。 慕浅切换了两个界面,这才隐约看清,视频那头,似乎是霍靳西办公室的天花板。 这样的镜头角度,看起来像是霍靳西的手机放在办公桌上,而视频却是一直连通的。 慕浅微微一怔之后,拿起耳机戴在了头上。 镜头里看不见人,画面外的人声也有些遥远和嘈杂,慕浅却还是听出了霍靳西的声音,还有齐远,另外大约还有两三个霍氏高管,正在讨论着欧洲那边的一个项目。 几个人在离电话有些远的地方开会,大概没有人注意到这边手机里传出的细微动静。 慕浅看看屏幕里的天花板,又看看自己这边的摄像头,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这应该是霍靳西和霍祁然偷偷达成的约定,霍祁然在这头打开电脑,始终不间断地跟那头的霍靳西保持着视频通话的状态——也就是说,如果霍靳西一直不挂断,他就一直能看得到这边客厅里的情况。 这样一来,就如同在这边安装了一个监控设备,只要慕浅和霍祁然在,他就随时都能看见他们,听见他们。 慕浅一时没有动,只听着耳机里霍靳西遥远而低沉的声音,略带一丝喑哑,正不带一丝情绪地分析着项目进展。 慕浅看了件电脑上显示的时间,国内应该已经快要凌晨两点了。 她安静了许久,才摘下耳机挂好,又看了一眼屏幕,径直转身走开了。 而电脑保持着运行的状态,视频也始终处于接通的状态,没有变化。 …… 桐城。 凌晨三点的霍氏集团总部,26楼依旧灯火通明。 齐远陪着几名高管从霍靳西的办公室走出来时,个个双目通红。 “老了老了,以前年轻的时候熬两三个通宵都不在话下,现在熬到这个点,就觉得受不了了。” “老?你能有我老?少在我面前叫苦连天的!” 几名高管一边说着,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 其中一个一转头看到眼睛都快不转了的齐远,不由得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年纪轻轻的,不太行啊!这精神头,比霍先生可差远了!” 齐远听了,转头朝那间办公室看了一眼,想起里面那个精神奕奕的人,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论拼命,谁能拼得过他去? 与此同时,终于回到办公桌后的霍靳西坐下来后,才往自己一直保持着视频通话状态的手机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他原本也有些凝滞的目光忽然就又清明起来。 霍靳西拿起手机,将手机上的画面投到了大屏上。 屏幕里,客厅已经不是先前空无一人的模样。 慕浅不知什么时候坐进了沙发里,正一面看电视,一面削着一个苹果。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因此她几乎都是坐着没动的状态,连削苹果的动作也细微到极致。 可就是这样近似于无的动静,霍靳西坐在椅子里,仔仔细细地看着。 他看着她削完苹果、慢慢地啃苹果、拿纸巾擦手。 一系列动作,无聊且无趣。 偏偏,他却看得近乎入迷。 第360章 兄妹情深 慕浅到费城的第五天,陆沅一早起床,就跟她通了十来分钟的电话。 夏季对于陆沅而言是个不怎么忙的季节,而待在费城的慕浅也无所事事,因此慕浅就力邀她前往费城同住。 陆沅一边犹豫一边下了楼,看见坐在餐桌旁边的陆与川时,她迅速地挂断了和慕浅的通话。 “爸爸。”陆沅喊了陆与川一声,同样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陆与川点了点头,“这么早,最近工作很忙么?” “不是。”陆沅回答,“夏天觉少而已。” 说完,她又看了陆与川一眼,缓缓道:“爸爸最近好像很忙?” 这段时间以来,陆与川一直早出晚归,虽然他表面状态没什么变化,陆沅还是隐隐察觉到他周身气场与平时不太相同。 “还好。”陆与川淡淡回答了一声,也没有多余的话。 陆沅也不再多说,只低头安静吃早餐。 正在这时,大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陆与江大步从外面走了进来,走到了餐桌旁边。 “三叔。”陆沅喊了他一声,见他似乎是跟陆与川有事要谈的模样,便端着自己的早餐坐到了沙发那边。 陆与江便在她先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目光寒凉地开口:“二哥,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次叶瑾帆那小子是真的惹到霍靳西了,霍靳西是不计代价疯狂报复。他拼着搭上整个霍氏都要对付我们,我们没法跟他斗下去。” 陆与川听了,拿餐巾擦了擦嘴,一时没有说话。 陆与江又道:“我看那小子就是存心不良。他明显就是针对霍氏,我早就说过,他就是利用我们来对付霍氏!老四因为棠棠的关系对这小子格外纵容,我们可不能由他这么利用下去。” 陆与川喝完手边的黑咖啡,终于淡淡开口:“帮我约霍靳西出来吃顿饭。” 诚然,叶瑾帆的心思昭然若揭,他不是看不出来。 可是能与霍氏斗上一斗,也是他所期待的场景,毕竟若能在几轮竞争中赢过霍氏,无形中就能稳固陆氏在桐城的江湖地位。 可是眼下的问题却是——被惹怒的霍靳西仿佛失去了理智。 “不计代价”这四个字,是霍靳西近日来的真实写照。 若他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将陆氏拉下马,对陆氏而言,也是极具威胁性的。 的确不能再这么下去。 旁边的陆沅听着两人的对话,始终安静地低头吃着东西,事不关己一般。 …… 程曼殊伤情稳定下来后,很快就从医院回到了霍家大宅休养。 因为霍靳西的严密防护,这次的事件在外面虽然略有风声,然而因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因此并未为大众知悉。 而为了方便照顾程曼殊,霍靳西又一次搬回了霍家大宅。 早起,霍靳西去看程曼殊的时候,程曼殊已经开始输液,林淑喂她吃的,她也一口一口平静地吃着。 见到这样的情形,霍靳西放下心来,下了楼。 去公司的路上,齐远早早地赶来,提前向他报备近日的几项工作。 “另外,我今天早上收到陆氏的电话。”齐远说,“陆与川想约您吃饭。” 霍靳西闻言,没有说话,只是拿出手机来看了眼屏幕。 长时间保持视频通话状态的手机屏幕上依旧是费城的情形,此时此刻,刚刚还不在的慕浅已经领着霍祁然回家,正坐在餐桌旁吃晚餐。 远离桐城的这些是非之后,她似乎是真的放松了下来,一如之前在淮市的状态,轻松又自在。 也许对她而言,远离桐城,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齐远见霍靳西没有回答,又过了一会儿,才又道:“看来陆氏是不打算硬抗了,陆与川的确是个理智的人。这么看来,叶瑾帆在陆氏的地位,似乎也不怎么样嘛……” 好一会儿,霍靳西才淡淡开口说了两个字:“无趣。” 齐远听了,不由得愣了愣。 霍靳西说无趣,那就说明,他还没有玩够。 即便陆氏已经有心求和,他却并不打算就此收手。 对此齐远没有权力发表意见,唯有照吩咐办事。 一直到二十多天后,陆与川才终于约到了和霍靳西的这顿饭。 而这二十多天的时间里,陆氏又一次经受了一次全方位的穷追猛打,几乎没有得到任何喘息的机会。 对于陆与江都又一次转变了态度,霍靳西的傲慢与无视让他出离愤怒,陆氏内部上下都对霍靳西的所作所为格外愤懑,恨不得与他拼死一搏。 偏偏只有陆与川耐着性子等待着,每日的饭局邀约不断,一心等待着霍靳西的回复。 在陆氏被压逼到极致,所有人的恨到极致的时候,霍靳西那边忽然就转了口风,接受了他的饭局邀约。 八月份的“花醉”,芬芳袭人,令人沉醉。 而被花海围绕的包间里,各怀心思的众人却完全忽视了这一场芳香盛宴。 一顿饭,陆氏这边,陆与川、陆与江、陆与涛以及叶瑾帆尽数出席,而霍氏这边,仅有霍靳西一人,携齐远而来。 陆与江为人阴沉,对此心有愤懑,却也不明确显露在脸上;陆与涛向来高高在上惯了,猛然间见到一个比他姿态还要高的人,满眼不忿几乎溢出眼眸。 与二人相比,陆与川始终是从容温和的姿态,而叶瑾帆则始终笑着,甚至主动为霍靳西添了酒。 一定程度上来说,霍靳西答应出席这个饭局,就是接受了陆氏递过来的橄榄枝,双方能够握手言和,因此有陆与川做主导的饭局上,整体氛围还算轻松,闲聊居多。 “霍先生,浅浅最近还好么?”叶瑾帆不可避免地说起了慕浅,笑着道,“好久没见她了。” 霍靳西闻言,扬眸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她在费城,处理一些财务上的事。” “费城。”叶瑾帆道,“是个好地方,看来浅浅对那里还是难以忘怀呀。” “叶惜不是也很喜欢那里么?”霍靳西说,“年初的时候,你还特地陪她去那边住了一段时间,也真是兄妹情深。” 第361章 她知道了 听到霍靳西这句话,陆与涛尚未察觉到什么,陆与江已经微微侧目,看了叶瑾帆一眼。 陆与川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反应,眼神却还是有一瞬间的变化。 叶瑾帆很快笑了起来,说:“父母离开得早,惜惜就只有我一个亲人,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该好好照顾她。只可惜,始终还是我做得不够好……” 说完,叶瑾帆端起面前的酒杯来,遥敬了霍靳西一下,轻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霍靳西摸着自己的酒杯,却并不喝,只是道:“至少叶惜觉得你是最好的,我想对她而言,这就已经足够了。” 叶瑾帆闻言,再度低笑了一声,眼眸不动声色地沉了下来。 霍靳西恍若味觉,转头与陆与川聊起了其他。 饭吃到一半,霍靳西放在齐远那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齐远看了一眼之后,很快将电话递给了霍靳西,“祁然。” 霍靳西听了,拿过手机,说了声“失陪”,便起身走到了外面。 陆与川见状,笑道:“这年头,在饭局上还会接老婆孩子电话的男人,着实少见了。” 齐远听了,微微一笑,道:“毕竟相隔两地,难免会挂心一些。” 叶瑾帆闻言也笑了起来,转头对陆与川道:“霍先生是重情重义的人,尤其对自己的家里人,很重视。” 陆与川听了,淡淡一挑眉,只是道:“挺好。” 一顿饭吃完,霍靳西先行离开之后,陆与川也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陆与涛看着霍靳西的车子消失的方向,忍不住狠狠唾了一声,“什么玩意儿!狂得他!” 陆与江看看他,又看看他身边的叶瑾帆,沉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叶瑾帆低着头给自己点了支烟,没有说什么。 陆与涛这才看向他,“你跟我一起走吗?” “不了。”叶瑾帆淡笑着回答,“我还有点别的事。” 陆与涛点了点头,正准备上车,却又回过头来看他,“早点回去,别让棠棠等太晚。” 叶瑾帆微微一挑眉,点了点头之后,顺手替他关上了车门。 几个人陆续离开,叶瑾帆的车子才终于驶过来,助理下车,替他拉开了车门。 上车之后,叶瑾帆脸上的笑容就彻底收敛了。 助理谷越察觉到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低声开口道:“霍靳西和陆氏讲和了?” 好一会儿,叶瑾帆才冷笑了一声,道:“讲和?真以为陆与川是什么软柿子啊?” 谷越道:“陆与川这个人,看似温和理智,实际上睚眦必报,惯常强取豪夺。霍靳西将陆氏整成这样,他不会不记仇。” 叶瑾帆吐出一口烟圈,目光冷凝地开口:“只要他记下这份仇,就够了。” 车子又行驶出去很长一段,叶瑾帆才察觉,车子是驶向他和陆棠同居的公寓的。 他蓦地捻灭了手中的香烟,“去城南。” 谷越听了,和司机对视了一眼,最终,车子还是很快掉头驶向了城南。 …… 霍靳西回到霍家大宅时,大宅内灯火通明。 停车场多停了两辆车,一看就是有人回来了。 霍靳西原本不怎么留心,刚进大门就遇到了林淑,林淑对他说:“你猜谁回来了?” 霍靳西闻言,心脏不由得漏掉了一拍,转头看向大厅时,心跳迅速恢复如常。 大厅里,霍潇潇原本挽着霍老爷子的手坐在沙发里说话,一看见霍靳西,她脸上的表情微微一顿,随后才站起身,缓步走到了霍靳西面前。 “二哥。”她低低喊了霍靳西一声,道,“听说大伯母身体不太好,我回来看看她。” 霍靳西沉沉看了她一眼,又抬眸看了一眼坐在客厅里的霍老爷子,终于淡淡“嗯”了一声。 霍潇潇被他放逐到印尼,此次到底是自己偷偷跑回来的,因此心里还是没底。眼见着霍靳西回应了她,她这才笑了起来,“我买了好些特产,爷爷可喜欢了,二哥你来也尝尝吧。” “不用了。”霍靳西回答,“我上楼洗澡。” 他说完便径直往楼上走去,林淑见状,跟着他上了楼。 一直走到二楼,林淑才开口:“看你这模样,你以为是慕浅回来了吧?” 霍靳西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事实上,刚才那一刻,他明明清楚地知道不可能是慕浅回来了,心头却还是不可遏制地保留了一分期待。 结果,果然是没有奇迹的。 林淑见状,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你明明知道她一回来,你妈妈跟叶静微那事的关系就瞒不住了,你还是想要她回来……” 霍靳西听了,转眸看向她,“不然呢?我该期待她一辈子不再回来吗?” 林淑闻言,张了张口,又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将霍靳西从小带到大,待到霍靳西为了祁然搬出霍家,也是她出去陪他们。 她亲眼见证了霍靳西从开朗到孤僻的所有变化,也亲眼见证了从慕浅刚刚回到桐城起,霍靳西对她的种种不同。 霍靳西情绪从不流露于表面,可是她将他视为亲儿子,所以她清楚地感知得到,自从两人结婚后,霍靳西身上的清冷孤僻都有了变化。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慕浅对霍靳西而言意味着什么。 而眼下的状况,他的确是最为两难的一个。 林淑没有再说什么,霍靳西则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洗完澡出来,他先去程曼殊的房间看了一下已经睡着的程曼殊,随后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熟练地拿出手机,将费城那间屋子里的画面投到大屏幕上。 慕浅在家。 事实上她是一个宜动宜静的人,活跃起来,一栋房子绝对困不住她;而安静下来,她似乎可以在屋子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不出门。 去到费城之后,她就似乎总是这么居家,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屋子里来来回回。 这会儿,她就坐在沙发里,辅导着坐在地上的霍祁然学习。 霍靳西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那幅近乎无声的画面。 他想,她应该是知道了。 她知道,他一直在这边看着她。 第362章 负担 几天后,在费城深居简出的慕浅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眼下这样的情况,能千里迢迢来到费城看她的,自然只有陆沅。 慕浅领着霍祁然一同去机场接了陆沅,霍祁然对陆沅这个姨妈很有好感,因此同样十分高兴。 这一次,霍靳西不在,屋子又大,陆沅理所当然地跟慕浅和霍祁然同住下来。 慕浅带着陆沅上下参观了一番,让她自己挑了房间之后,才又道:“屋子里呢,一切自便,虽然我相信你也不会跟我客气的。只有一点,你下楼去客厅的时候最好注意一些,万一要是一不小心被什么人看了去,吃亏的是你。” 陆沅听到这话,不由得拧了拧眉,“对面有偷窥狂?” 慕浅闻言,蓦地笑出了声,随后点了点头,道:“嗯,有一只。” 简单地整理完陆沅的行李之后,两大一小便一同出门采购,顺便吃午饭。 陆沅本身是个不怎么拘小节的人,因此对采购日常用品也不怎么上心,但见慕浅却是井井有条的模样,什么需要什么不需要完全在掌握之中的架势,俨然一副居家过日子的太太形象。 “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变得这么擅长了?”陆沅不由得问。 慕浅对此嗤了一声,“以我的聪明才智,有什么是做不好的啊?从前那是我没有时间,一旦静下心来,我想变成什么样,就能变成什么样。” 陆沅看着她将霍祁然的一些日常健康零食放进购物车,顿了顿才道:“看样子,你是真的静下心来了?” “不然呢?”慕浅说,“既没有工作,也没有任务,更没有那些烦心的人和事在身边,我想不静下来都难啊。” “烦心的人和事……包括霍靳西吗?” 慕浅仔细看着商品标签,闻言头也不抬,轻笑了一声之后道:“当然包括。” 陆沅也不知道她是说真的还是说笑,想了想还是道:“前些天,爸爸约了霍靳西吃饭。” 慕浅听了,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讲和了?” 陆沅点了点头,随后道:“可能叶瑾帆想要利用陆氏的意图太明显了,爸爸和三叔都察觉到了,再加上霍靳西的疯狂报复,所以爸爸不打算任由事态这么发展下去。”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道:“叶瑾帆的确是掌握了霍靳西的弱点,可是霍靳西的弱点,同样也是铁板,谁要是踢到这块铁板,势必不会好过。” 陆沅对此不了解,也不发表评价,只是道:“既然眼下已经暂时化解了叶瑾帆的问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桐城?” “不知道啊。”慕浅说,“还没计划,况且你才刚过来呢,难不成你刚来我就走?这算什么呀?” “我有什么要紧的啊。”陆沅说,“我闲人一个,去哪里都不影响。关键是你想不想回去。” 慕浅转头与她对视了片刻,才缓缓道:“也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回去。” 陆沅听了,转头看了在货架旁边研究玩具的霍祁然一眼,低叹道:“如果不回去,你怎么会遇上这个小东西?” 慕浅同样看向霍祁然,轻轻笑了一声,道:“这是一个负担啊,我原本什么负担都没有的,可是现在……” 爷爷是她的负担,霍祁然是她的负担,甚至…… “没有负担算什么好事啊。”陆沅淡淡说了一句,“没有负担,说明你是一个孤独到极致的人。这样的人生,未必一定会轻松吧。” 慕浅听了,一时沉默,没有再说什么。 陆沅回过神来,才又道:“霍靳西呢?你来了这么久,他也不催你回去么?” 慕浅闻言轻笑了一声,道:“他可未必希望我回去呢……” 话音落,慕浅一抬眸,眼角余光瞥见一个在货架之中穿行而过的身影,整个人不由得顿在原地。 下一刻,她松开了握在推车上的手,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而去。 陆沅和霍祁然一左一右地看着她突然跑开,都是一脸错愕。 陆沅顾不上其他,连忙伸出手来抓住霍祁然,朝慕浅跑开的方向追去。 十几个货架之后,两个人终于看见了慕浅的身影。 她站在周围宽大的货架之中,茫然四顾。 “浅浅。”陆沅连忙上前,伸出手来拉住她,只觉得她手心冰凉,“你怎么了?看见谁了?” 慕浅呼吸急促,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地与她对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 “我刚刚一个恍惚,还以为我看见……叶子了。”慕浅说。 刚刚那个身影从她面前一闪而过,长发披肩,发尾微微带卷,身上是一条姜黄色的裙子,那条裙子叶惜也有,她十分喜欢的。 从穿着打扮到身材侧影,通通都很像她。 陆沅是知道叶惜的,听到慕浅这么说,不由得有些怔忡。 她正不知道该如何宽慰她,慕浅忽然自己缓了过来,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怎么可能呢,是我看错了。” “别想太多了。”陆沅说,“还有没有什么要买的?我们买好了早点回去休息。” 慕浅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恢复了笑容,说:“没事,难得出来采购,慢慢买,买够了再回去。” 陆沅知道她一向善于调节自己的情绪,见她似乎平复下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一行三人在商场里逛至饭点,又在附近最有名的餐厅里吃过晚餐,这才回家。 超市里的那个小插曲之后,慕浅看似很快地恢复了常态,然而在陆沅看来,总觉得她比起从前还是有些沉默的。 好在这天陆沅刚刚抵达,晚上早早地就准备休息,没有多余的安排,慕浅安顿好霍祁然之后,也早早地睡下了。 慕浅这一觉睡得很沉,入梦很深。 只是睡到半夜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慕浅自冗长的梦境之中被惊醒,有些迷糊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慕浅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她原本不想接,准备挂掉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按下了接听。 电话是通的,可是电话那头安静、空旷,没有任何声音。 第363章 你想我回来吗 慕浅拿着手机“喂”了两声,电话那头,依旧没有一丝声响。 这情形不可谓不诡异,慕浅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安静片刻之后,缓缓坐起身来,对着手机的话筒敲了敲。 电话那头依旧没有回应。 慕浅果断挂掉了电话,随后回拨了过去。 电话打过去仍旧是通的,可是任由听筒里“嘟”了无数声,却始终无人接听。 慕浅挂掉电话,却再也睡不着了。 半夜时分,一个陌生号码,一通无声电话,这不是恐怖片里才有的情节吗? 她在这屋子里住了这么些日子,难道今天要上演一出鬼故事? 慕浅觉得有些好笑,可是笑过之后,脑海中却突然回想起今天在超市里见到的那个身影。 白天,一个像极了叶惜的身影在她眼前出现; 夜晚,一通无声电话打到了她的手机里。 是巧合吗? 如果不是,那这两件事是代表着什么呢? 慕浅一时想不通,掀开被子起身来,光着脚走在地上,试图用地面的温度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知不觉她就开门下了楼,走到客厅酒柜旁时,她停下脚步,给自己倒了杯酒。 红色的酒液缓缓流进杯中,慕浅脑海中却还想着那通电话,正失神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慕浅蓦地一惊,连忙放下酒瓶抓起手机,一看,却是国内来的电话。 她下意识地就朝客厅里那台电脑的方向看了看,随后接起了电话。 刚一接通,电话那头同样是无声静默的空气,直至慕浅低低“喂”了一声。 “快两点了,还不睡?”霍靳西的声音低沉平静,一如从前。 慕浅转头看了看客厅里落地钟,顿了顿之后,如实回答道:“嗯,睡不着。” 说完她便端着酒杯走到沙发旁边坐了下来,喝了口酒之后才开口:“你猜我今天看见了什么?” 两个人之间,很久没有过这样正常的聊天。 除了客厅里那台一直保持视频通讯的电脑,偶尔霍祁然也会另外跟霍靳西视频,大多数时候,慕浅都只是在旁边,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聊几句,他问问霍祁然的近况,她问问爷爷的近况,又或者聊表心意地相互关心一番,多余的话题,几乎再也没有聊起过。 此时此刻,霍靳西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大屏幕上慕浅坐在沙发里的身影,听到她这句问话,紧绷了多日的神经,忽然猛地放松了些许。 他松了松自己的领带,随后才开口:“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一个……很像叶子的女人。”慕浅说,“但是当我追上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霍靳西听了,不由得微微拧了拧眉。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慕浅忽然又问。 “不信。”霍靳西几乎没有停顿地回答。 慕浅弯了弯唇,缓缓道:“可是我刚刚,接到一个无声电话。” 霍靳西眼眸隐隐一沉,“谁打的?” “不知道。”慕浅回答,“只知道这美国这边的号码。” 静了片刻之后,霍靳西才又道:“所以,你现在相信有鬼了吗?” 慕浅轻笑了一声,缓缓道:“如果是叶子的鬼魂,她不是应该在国内吗?还是她漂洋过海来到美国找我,连打电话都用美国的号码,却不在我面前现身?” “所以,是有人在搞鬼。”霍靳西缓缓道。 慕浅躺进沙发里,喝了口酒才又道:“那意义何在?” 电话那头,霍靳西看着她那副逍遥恣意的姿态,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是有人想要你留在那边,不要回来。” 听到这个答案,慕浅微微一顿。 这个答案,她倒是真的未曾想过。 可是仔细一想,倒也有些道理—— 一个像是叶惜的女人,一通诡异的无声电话,以她的性子,不弄个清楚明白,势必不会罢休。 如果对方是想利用叶惜对她造成什么影响,那大可以在桐城实施,犯不着来美国演这一出。 而之所以在这里搞鬼,就是为了将她留在费城? 可是原因呢? 她留在费城,会对什么人有好处? 几乎一瞬间,慕浅就想到了程曼殊。 她之所以来桐城,多多少少就是因为程曼殊的事,如果回去,她真的未必会隐瞒程曼殊推叶静微下楼的事实。 有人想要隐瞒这个事实,所以不想让她回到桐城? 可是知道她清楚内幕的人,只有霍靳西和林淑。 霍靳西,不至于对她用这样的手段,况且也是多此一举; 林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也不可能。 慕浅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方向的推测。 如果不是跟程曼殊有关,那是什么人想要她留在费城? 懂得用叶惜来影响她的人,似乎就只有那么一个——叶瑾帆。 而叶瑾帆的目标,从来是霍氏。 所以,她留在桐城,对霍氏会有什么影响吗? 想到这里,慕浅不由得又朝电脑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清楚自己是谁,知道自己对霍氏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会因她而影响到的,只有一个人罢了。 慕浅坐得远远的,静静地看着那台电脑,仿佛就能看见坐在那头的霍靳西。 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霍靳西就透过那个摄像头,静静地看着她。 在此之前,他可能随时随地都在看着她,一看,就是二十多天。 可是他却没有主动给她打过一个电话,直至今天。 也许是她半夜惊醒让他担心,也许是他忍耐多日,终于难捱相思。 “那你呢?”慕浅忽然开口问,“你想我回来吗?” 第364章 你不在,我会牵肠挂肚 叶瑾帆之所以为她设下这个局,目的是为了阻止她回去桐城。 也就是说,叶瑾帆认为她不回去桐城,会对霍靳西产生某种负面的影响。 可叶瑾帆不知道的是程曼殊的那些事,更不知道她不回去,对霍靳西而言,也许才是最好的一种局面。 于是叶瑾帆就这么对她出了手,试图让她留在费城。 可是霍靳西对此会是什么想法,慕浅无法猜测。 在此之前,两人之所以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无非都是在回避这一点。 只怕多聊一点,便会聊到某些不敢聊的话题上去。 譬如此时此刻。 慕浅明明知道他两难的处境,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慕浅本以为,霍靳西可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可是霍靳西的声音却还是透过听筒,清晰地传进了她的耳中—— “想。” 他说。 慕浅捏着手机,沉默着许久不语。 来了费城这么久,其实她一直有着足够的忍耐力,忍着不跟他过多交流,不跟他谈那些尴尬的话题。 可是也许是今天看到那个与叶惜相似的身影让情绪受到了波动,又或者是寂寂深夜让她有些觉得无聊,以至于突然就失了控。 问过之后,慕浅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了。 倒是电话那头的霍靳西又低低开了口:“前些天,我在饭局上见过叶瑾帆。” “嗯。”慕浅终于又应了一声。 霍靳西顿了顿,才又道:“我把他和叶惜的事,捅给陆家那几兄弟了。” 这倒是又一件出乎慕浅意料的事,主要是这事做得,不太像霍靳西的风格。 他那种孤高清冷的大男人,很难想象会做这种事。 慕浅忽然又笑了一声,“真遗憾我没在现场。陆家的人什么反应?” “叶瑾帆的未来岳父似乎没听懂。”霍靳西道,“不过陆与川和陆与江应该是听懂了的。都是老狐狸,表面上当然没什么大反应。但也看得出,在此之前,他们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慕浅听了,微微呼出了一口气。 先前叶惜出事的时候,她曾有过两种推测——要么是陆家人动的手,要么是叶瑾帆动的手。 后来,她虽然一定程度上推测出叶瑾帆是主谋,可到底也只是单方面的推测。 如今,据霍靳西观察,陆家人此前对叶惜与叶瑾帆的关系并不知晓,那陆家就不存在对叶惜出手的动机。 也就是说,幕后凶手必定是叶瑾帆无疑了。 虽然这个认知已经存在在慕浅脑海中许久,可是又一次得到印证,还是让她控制不住地全身发凉。 更可恶的是,事到如今,他居然还能恬不知耻地利用叶惜的死,来向她出手! 慕浅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又道:“为什么他会认为我留在费城,对他有好处?” 霍靳西看着大屏幕上慕浅的身影,闻言微微顿了顿。 为什么叶瑾帆会这么认为? 大概率是跟那天的饭局有关吧。 叶瑾帆知道慕浅跟他远隔重洋,知道他对慕浅心有挂牵,所以试图将她留在费城,从而方便他在中间兴风作浪。 “因为他觉得,你不在,我会牵肠挂肚。”霍靳西说,“会影响我的判断力,行动力和决策力。” 慕浅听完,轻笑了一声,“那他的如意算盘可打错了。” “他没猜错。” 霍靳西平静得毫无一丝波澜的语调传进慕浅耳中,慕浅垂着眼眸,没有回答。 “你不在,我会牵肠挂肚。”霍靳西再度重复,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慕浅静了一会儿,忽然就埋进了沙发里,只是躺着。 很久之后,她才又开口:“你知道,我回去意味着什么,是吗?” 问完这句话后,两个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然而不待这阵沉默散去,楼上忽然传来了陆沅的声音:“浅浅……” 慕浅一顿,忽然飞快地挂掉了电话,随后坐起身来,回答道:“我在这里。” 陆沅闻声下了楼,微微蹙了眉,“你不是要早睡吗?怎么跑到这里喝起酒来了?” “突然惊醒了。”慕浅说,“你呢?下飞机就没休息过,我还以为你这一觉会睡得很顺利,倒时差完全没问题呢。” “我有些胃疼。”陆沅说,“难受,想找两片胃药吃。” 慕浅听了,一面匆匆起身去给她找药,一面道:“水土不服吧你。” “大概是吧。”陆沅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是来看你,没想到成了给你添麻烦的。” 慕浅闻言,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少说废话。” 她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胃药,于是按铃叫来了管家。 好在管家那里什么都有,胃药很快送到,慕浅看着陆沅吞下药丸,这才放下心来。 正准备关灯陪着陆沅上楼时,慕浅才想起自己手机忘了拿,于是又走到沙发旁边,找到了手机。 方才那通没来得及结束的电话被她一键挂掉,她不是不想听霍靳西的回答,只是那一瞬间,她想,还是算了。 他今天晚上已经说了这么多,那个答案,还有什么重要? 她这么想着,翻开手机时,却看到了两条短信。 第一条—— “知道。” 第二条—— “回来就好。” 看到这两条短信,慕浅几乎下意识地又要去看电脑摄像头,可是转头的瞬间,她却又忍住了。 她捏着手机,默默地走上楼梯,挽了陆沅的手臂往上走。 陆沅敏感地察觉到什么,“怎么了?谁给你发了消息?” 直至走上二楼,慕浅才缓慢地回答:“霍靳西。” “那你为什么这副表情?”陆沅说,“对着他,你不是一向很云淡风轻吗?” 听到这个评价,慕浅忽然就笑了笑,随后才缓缓道:“我知道一个秘密,不说的话,我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可是如果说了,他会很辛苦。你说,我该怎么云淡风轻?” 陆沅听完,静静看了她片刻,缓缓道:“你在为他着想。” 慕浅再度勾了勾唇角,“可我做不到以他为先。” “可是你来了费城。”陆沅说,“一定程度上,你已经以他为先了。” 第365章 她所考虑的,只有一个人 听到这句话,慕浅下意识张口欲辩。 可是话到嘴边,她忽然又顿住,只是静静地看着陆沅,有些失神。 陆沅微微偏了头看着她,“不是吗?” 是吗? 不是吗?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慕浅就这个问题想了很久。 从前,她从不细思自己对霍靳西是什么情感。 霍靳西长期在她身边,两人终日相对,她没有空间去思索,也不敢去思索。 怕只怕,稍微多想一些,便会被爷爷看出端倪来。 是,从两人的婚礼取消,到重新提上日程,她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唯一想到的,依然只是爷爷。 最初,是爷爷希望她能和霍靳西结婚,所以她答应了; 而后,是爷爷发觉她和霍靳西定下婚约,不过是为了哄他开心,于是爷爷让她取消婚礼,放她自由地生活。 可是婚礼取消之后,纵然爷爷在她面前永远是那副老怀安慰的模样,可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依旧是遗憾与叹息。 她想,大约只有她真的一心一意跟霍靳西结了婚,爷爷才会开心。 于是,借着笑笑的事情大白于天下,眼见着霍靳西同样伤怀内疚的情绪之后,她原谅了他。 原谅之后,抛开前尘以往,她重新做了霍靳西的新娘。 婚后,她认真地做霍靳西的妻子,做霍家的媳妇,人前人后,她都是幸福满足的霍太太。 霍靳西事事以她为先,几乎将她宠得上天,而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他所有的好,只为跟他做一对恩爱夫妻。 这世上,有些事,唯有连自己也瞒过,才能瞒得过别人。 她深谙此道。 她开心,霍靳西开心,爷爷就开心。 所以她努力投入自己,努力让霍靳西也开心。 这样一来,爷爷开心,她也开心,所有人都会开心。 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从来不细想。 自始至终,她都只抱着这么一个目的投入这场婚姻,所以刚才陆沅说她已经开始以霍靳西为先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想反驳。 可要说什么的时候,却始终说不出口。 因为当她试图说出其他的缘由时,她竟找不到缘由。 其实她大可以说,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不影响霍家,不影响爷爷。 可是事实上,她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根本没有往爷爷身上想。 这么多年,爷爷见过多少大风大浪,不至于连这点刺激也承受不住。 所以从头到尾,她所考虑到的,其实就只有一个人。 这个人,他会不会因此为难,会不会因此焦虑,会不会因此陷入困境。 或许,她可以说,是因为自己太过投入,投入到忘我; 又或许,她投入这场婚姻的目的,早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模糊…… …… 是日深夜,桐城。 叶瑾帆回到位于城中心的公寓时,陆棠正抱着手臂坐在沙发里,俊俏的脸蛋上一片冰凉。 屋子里很安静,没有开电视,也没有播放音乐,更没有她向来喜欢的香槟红酒。 这与往日大不相同的氛围自然让人心生警醒,偏偏叶瑾帆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慢条斯理地关好门,随后才淡笑着看向陆棠,“怎么了?” 他这句话一出来,陆棠脸上的冰凉迅速破裂,化作难以掩饰的愤怒与狰狞。 “你跟叶惜是什么关系?” 叶瑾帆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你觉得我跟她会是什么关系?” “我觉得?”陆棠拿起面前茶几上的几页纸扔向了叶瑾帆,声音凄厉而尖锐,“你们俩开房的证据都摆在这里,我应该觉得你们俩是什么关系?” 叶瑾帆静静地看着那几页纸飘落在自己眼前,片刻之后才弯腰捡起其中一张,看了一眼之后,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他缓缓将那页纸放到旁边的桌上,漫不经心地开口:“她人已经不在了,你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听到这句话,陆棠怒不可遏地扑向了叶瑾帆,失态地吼叫与厮打,“你不是人!你不是人!你为了她跟我分手!你为了她打我!她死了,你还要把她的那些东西买回来!你在骗我!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她这样的闹腾,对叶瑾帆而言,不过是一场闹剧。 他猛地捏住陆棠的手腕,一把将她推开。 陆棠踉跄了两步,摔倒在地上,难以遏制地嚎啕:“叶瑾帆——” “你现在实在是不太冷静。”叶瑾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等你冷静下来,再来跟我说。”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推门出去,离开了这里。 “啊——”陆棠尖叫着冲上前来想要拦住他,却只看见缓缓闭合的电梯门。 她控制不住地跌坐在楼道里,难以克制地大哭出声。 …… 费城。 时近中午慕浅才起床,下楼的时候,管家已经带着厨师正在往餐桌上摆放午餐了。 霍祁然坐在沙发里看书,而陆沅则站在窗户旁通电话。 慕浅同样坐进沙发里,摸了摸霍祁然的头后,忍不住又朝电脑摄像头看了一眼。 这会儿桐城正是夜深,不知道这摄像头后面,有没有人? 慕浅正出神地想着,陆沅结束通话走了过来。 慕浅这才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发现她脸色不是很好,不由得道:“胃还痛?” “不是。”陆沅按了按太阳穴,“被吵得有些头痛。” “谁吵你?” 陆沅将手机屏幕展示给她看,慕浅很快看清了她手机上的通讯记录,“陆棠?她怎么了?” 陆沅道:“她知道叶瑾帆和叶惜的事了……” 慕浅有些愣愣的,想起霍靳西刚才说过的话,忽然傻笑了两声。 “陆家的几个掌权人都知道了,她知道也不稀奇。”慕浅说,“然后呢?有没有后续?” 陆沅放下自己的手机,缓缓道:“眼下肯定是在闹别扭啊,否则也不会打电话来向我哭诉了。她那个性子,藏不住心事的,上次跟叶瑾帆分手,也是满世界地打电话哭诉……” 慕浅听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仅此而已吗?这位陆小姐是不是太没有原则了?这样的男人,知道了他的真面目,难道不该将他一脚踹开,再狠狠往死了里折磨吗?” “她要是有这个能耐,也就不至于被叶瑾帆拿捏得死死的了。”陆沅说。 话音刚落,陆沅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在安静的屋子里,追魂夺命一般地刺耳。 慕浅和陆沅同时看向手机屏幕,果不其然,又是陆棠。 陆沅接通电话,按下了免提。 扬声器内果然传来陆棠带着哭腔的声音:“你最近是不是跟那个慕浅走得很近?你给我找她!我要问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事!她那个好朋友和叶瑾帆那些破事!她办的那场拍卖会,卖的全都是他俩的定情信物!他出了那么多钱!他花那么多钱,就是为了买回他俩的定情信物!他是个骗子!他是个大骗子!王八蛋!” 陆沅还来不及回答,慕浅忽然就凑到电话前,幽幽地开口:“那你还等什么呀?赶紧整死这个王八蛋啊!” 陆棠大概是伤心过度,压根就没听出她的声音来,哭了两声之后,哽咽着开口:“我要杀了他们!我一定要杀了他们!” 嚎了两嗓子之后,陆棠也不等待这边的回应,直接就挂了电话。 慕浅与陆沅面面相觑片刻,陆沅无奈耸了耸肩,慕浅却嗤笑了一声,道:“真希望她不是说说而已。” 第366章 今夏 听到慕浅这句话,陆沅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她口中的‘他们’,可是包括你的。” 慕浅靠进沙发里,毫不在意地开口:“只要她能把叶瑾帆杀了,我无所谓啊,让她来就是了。” “你真的无所谓?”陆沅说,“你好好想清楚再说。” 慕浅闻言,不由得顿了顿,一转头,发现霍祁然正睁着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仿佛也在等待她的回答。 慕浅不由得低咳了两声,随后摸了摸霍祁然的头,开口道:“有所谓有所谓,我可不能让我们家祁然没有我,对不对?” 霍祁然郑重地点了点头。 陆沅见状,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才又道:“她虽然多数时候只是嘴巴厉害,可是这次要是真的被激怒了,也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你心里有数就行。” 慕浅听了,思量片刻之后,缓缓道:“那要是我现在回国,岂不是正好送羊入虎口?” 陆沅蓦地看向她,“你准备回国了?” 慕浅略一顿,随后才又摸着霍祁然的头,回答道:“虽然我想待在这里,可是他要开学的啊。我们家霍少爷啊,马上就是货真价实的小学生了呢,作为一个敬业的小学生,怎么能错过自己的开学典礼呢?” 陆沅听了,想起她昨天晚上跟自己的对话,不由得抿唇一笑。 “行吧。”陆沅说,“为了这个小学生,你也该回去了。” 慕浅瞥了她一眼,很快站起身来,“吃饭!” 回桐城的决定一旦做好,无聊的日子似乎又有了目标,而陆沅在这边的时间也变得短暂且珍贵起来,趁着这最后的几天时间,慕浅领着霍祁然,陪陆沅在附近好好地游玩了几天。 那天之后,霍靳西也没有再给慕浅打过电话,偶尔在跟霍祁然的视频中看见她,他也没有再提及两人那天晚上聊过的话题。 慕浅知道,他是不想让她觉得有压力,而她索性也不多说什么,只等回去了再说。 准备启程的前一天,三个人将时间用来了逛街。 霍祁然这个准小学生格外有心思,这次只有他和慕浅两个人出来,因此他想要给家里的每个人都带礼物回去,偏偏他要求又高,花了大半天的时间来挑选合心意的礼品。 慕浅和陆沅陪着他逛了又逛,一整天下来,几乎筋疲力尽。 回到住处后,三个人都瘫在了沙发里,正一动不动的时候,管家突然敲门走了进来。 “太太。”管家手里拿着一个信封,对慕浅道,“今天你们不在的时候,有人送来了这个,说是给你的。” 慕浅看着那个信封,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随后才伸手接了过来。 信封是普通信封,很薄,里面装着的东西略微有一点硬度,慕浅一摸,就知道是照片。 不知道这次又是哪门子的花样? 慕浅一面想着,一面动手拆开了信封。 将里面的那张照片拿在手里的瞬间,慕浅整个人都僵了僵。 照片是一家普通餐厅的场景,看样子像是国外的餐厅,大部分的座位都空着,而最角落的位置里坐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人的模样一目了然,是一身休闲装扮的叶瑾帆。 而他身边的女人,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遮去眉眼,只露出下半张脸。 虽然只看得见鼻子和嘴巴,可是那张脸的轮廓,慕浅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时之间,有些太多的疑问充斥脑海,慕浅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为什么会有人将这张照片发给她? 目的是什么? 见她愣在那里,陆沅喊了她一声:“浅浅,是什么?” 慕浅回过神来,将手中的那张照片递给了陆沅。 陆沅接过来看了一眼,同样很快认出了那个男人,“叶瑾帆?” 慕浅点了点头。 陆沅又道:“那他旁边这个女生是?” “像是叶惜。”慕浅说。 陆沅听了,不由得看了她一眼,“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慕浅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说,“谁知道是什么时候的照片。” “这张照片不可能是以前的。”陆沅将照片放到慕浅面前,伸出手来指向了叶瑾帆,“因为叶瑾帆身上的这件衣服,是今夏新品。” 听到这句话,慕浅猛地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重新拿起那张照片来反复看了几遍,才又开口:“你确定?” “我确定。”陆沅肯定地回答了之后,很快又拿起旁边的平板电脑,在慕浅的注视下,找到品牌官网,搜出了叶瑾帆身上穿着的那件上衣。 慕浅接过平板,仔细地比对了起来。 照理陆沅就是从事这一行,她应该相信她的判断,可是这么大的事情,慕浅不想这么草率地下定论。 她将收到的照片扫入电脑,放大,仔细地跟品牌官网图进行了比对。 结果证明,照片里,叶瑾帆身上穿着的那件上衣,的确是今夏新品。 也就是说,这张照片的拍摄日子,应该是在今年夏季,可能是两个月前,一个月前,甚至可能是几天以前—— 可是怎么可能? 慕浅反复地看着照片之中那个女人的下半张脸。 叶惜早在四月初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怎么可能出现在一张夏季拍摄的照片里? 如果照片里的人不是她,那会是谁? 这世上,莫非真的会有别的女人跟叶惜这样像,像到连她都会认错? 一时之间,慕浅心里的疑惑铺天盖地,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陆沅看着那张照片,心头同样疑虑重重,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连慕浅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她再怎么疑惑,也是徒然。 慕浅静静地在电脑前趴着,许久都一动不动。 霍祁然想要上前跟她说话,被陆沅拦住了。 陆沅正准备让霍祁然去旁边休息,原本趴着的慕浅,忽然猛地坐起身来,对着电脑上那张照片仔细地看了起来。 她不停地放大照片里的每一个细节,记录下来,集合到一起。 “浅浅?”陆沅小声地喊了她一声。 慕浅全神贯注地标注着那张照片里的细节,再开口时,声音微微有些冷硬:“想知道是怎么回事,那咱们就从源头找起。我先查查这究竟是哪家餐厅,位于哪里,一步步来,总能得到答案。” 第367章 是人是鬼 夜里,陆沅照顾霍祁然睡下,自己转身走下客厅时,慕浅仍然坐在电脑前。 餐厅的细节图她已经整理完毕,并且发送到了从前圈子里,同时还在各个社交媒体上发布了求助信息。 慕浅坐在电脑前,仔细地看着每一条反馈信息。 “怎么样?”陆沅上前,低声问道,“有什么有效信息吗?” “目前为止还没有。”慕浅回答,“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虽然这群人都只是普通记者,但真要联合起来,还真能手眼通天呢。” 话音刚落,慕浅电脑上登陆的通讯软件忽然“叮咚”一声,慕浅立刻转头看去,见到一条私发的消息。 对方是她从前认识的一个记者,跟她打过招呼之后,迅速发过来几张餐厅的照片,每张的细节,都对上了之前的那张照片! 慕浅立刻就打起了精神,问对方这家餐厅所在的位置,而后得到的答案,是在纽约曼哈顿区。 慕浅连忙向对方道谢,随后才又对陆沅道:“如果实在纽约,那我明天就能过去查证一下。” 陆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道:“可是明天我们准备回国了,来得及吗?” 慕浅弯了弯唇,“那肯定是来不及的。这样吧,你跟祁然先回去,我在这边搞清楚事情的原委就回来。” 陆沅耸了耸肩,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电脑,说:“这事,你不用向我交代。”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转身往楼上走去。 慕浅又坐了一会儿,才调出被最小化的视频通讯软件,打开时,那头的画面依旧是霍靳西的办公室天花。 慕浅静静地看了片刻,随后才拿起旁边的耳机,戴在了头上。 “哈喽?”她缓缓开口,“有人吗?” 片刻之后,那头的画面动了。 随后,霍靳西没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了镜头前。 慕浅抱着腿坐在椅子里,静静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在这边一喊,那头就有了动静,可见此前霍靳西一直就在手机旁边,她和陆沅的对话,多多少少都透过麦克风传了过去,霍靳西应该已经听了个大概。 果然,片刻之后,霍靳西就开了口:“有什么事要跟我说?” “就是……”慕浅做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你能不能派齐远过来一趟,接祁然回去?他的学校马上就要举行开学典礼了,他得回去参加啊。” “还有呢?”霍靳西又问。 慕浅抿了抿唇,才又道:“还有就是,我应该还会在这边待一段时间。我想看看那个在背后搞鬼的人,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因为这个?” “不然呢?”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随后才又道:“你留下,不是正中他的下怀?” 慕浅轻笑了一声,回答道:“我这个人啊,最擅长借力打力,他既然就把杆子递到我眼前了,我当然要顺着杆往上爬。” 霍靳西听了,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 “你不同意啊?”慕浅问。 这话大抵是问到了霍靳西心坎上,安静了几秒之后,他只是道:“随你。” 他自然是要随她的。 哪怕此时此刻,他心里明明是盼着她回去的,理智也会清醒地告诉他,她一天不回去,对程曼殊而言,日子就安稳一天。 “那你忙吧。”慕浅说,“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她便准备继续做自己的事,可是霍靳西忽然就回答了一句:“不打扰。” 听到这个回答,慕浅微微怔了怔,静了片刻之后,才又低声道:“最近公司忙吗?” “不怎么忙。”霍靳西说。 “那你每天都准时下班?” “嗯。” “那就好。”慕浅说。 她说完这句,一时不知道还能再问什么,然而屏幕里的霍靳西却依旧静静沉眸看着她,仿佛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慕浅无声地与他对视了许久,才终于又开口:“霍靳西,我会回来的。”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眸光才微微一动,随后他低低开口,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 临时接到这样一个紧急任务的齐远在当地时间第二天中午就抵达了桐城,非常及时的速度。 慕浅一直等着他,直到他来了,才郑重其事地将陆沅和霍祁然托付给他。 霍祁然十分难以接受要跟慕浅分开这个事实,拽着慕浅的衣襟不肯放。 慕浅哄了他许久,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终于以各种利诱哄好了他。 陆沅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对慕浅道:“你自己要小心啊。” “放心吧。”慕浅说,“这里可是我的地盘呢!” 慕浅送了几个人上车,随后一转身就奔向了纽约。 两个小时后,慕浅推门走进了那家餐厅的大门。 这是一家十分普通的餐厅,慕浅坐下来后,随意点了份套餐,在等待上菜的时间,便拿出那张叶瑾帆的照片,向服务生打听起来,“你对这两个人有印象吗?” 餐厅里一共五个服务生,慕浅通通问了一遍,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否定的。 像这样一家坐落在闹市区,人流往来极大的餐厅,如果叶瑾帆真的只是恰好进来过一次,服务生倒的确是很难留下印象。 慕浅的目光随后又落到了餐厅的监控上。 “你们的监控录像一般会保留多久?”慕浅又问。 “两周时间。” 听到这个回答,慕浅顿时就失望了。 齐远从国内来时给她带来的消息,是叶瑾帆此前的确经常在纽约桐城之间往返,但是近一个月以来,他都没有离开过桐城。 也就是说要在这家餐厅里找到线索几乎不可能了,慕浅随意吃了两口东西,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又接到了前同事的电话。 “你要查的那个电话号码有资料了。”前同事告诉她,“是曼哈顿区一间公寓的座机号码。” 座机号码? 听到这个答案,慕浅忍不住有些想笑。 对方是真的为她铺好了所有的路,就等着她一步步走进前方那未知的领域呢。 “具体地址有吗?”慕浅又问。 前同事很快将具体地址发送到了慕浅的手机上,慕浅看到那个地址之后,微微呼出一口气。 果然,那间公寓就在这家餐厅附近。 此时此刻,她是真的很有兴趣知道,那间公寓里住着的,究竟是人是鬼。 第368章 相请不如偶遇 慕浅也不知道是自己运气好,还是有人刻意安排,那间公寓正好在招租。 于是慕浅联系了地产经纪,又要求跟房东见面,顺利在那间公寓里见到了房租。 房子是普通的旧式公寓,三居,带家具,但是跟公寓的新旧程度比起来,屋子里的家具明显簇新,显然刚换过不久。 “这些家居摆设都是刚换的吗?”慕浅一面在屋子里走动,一面问。 “那是当然。”房东说,“这些都是上一手租客搬进来的时候才换的,但是他们并没有住很久,大概只住了三个月左右,所以所有的东西都还很新。” “他们?”慕浅状似不经意地回了一句,“他们几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啊?” “这个我不清楚。”房东说,“跟我签订租约是一个男人。” 慕浅也不多追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随口问了句:“中国人?” 房东微微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慕浅看了一眼屋子的大概,笑道:“从这些家居摆设能够看出生活习性,像是中国人的习惯。” 于是房东向慕浅竖起了大拇指。 “他们是什么时候退租的?”慕浅又问。 房东道:“他们已经离开了一个多月了,不过租约是上个礼拜才解除的,所以才刚刚开始重新出租。” “那在他们离开之后,就再没有人住进来过吗?” “那当然。”房东说,“虽然他们离开的时候将钥匙交给了我,但是我并没有在租约到期前将钥匙交给任何人。” 慕浅听完,算了算时间。 房东说租约是上个礼拜解除的,而她接到从这个屋子里打出的电话是前几天的事,也就是说房东准备重新出租屋子后,有人从这个屋子里给她打了电话。 房子的钥匙除了房东有,应该就是中介公司有。 经过中介公司来看房的人,应该都会留下个人资料,可是这个人用这样迂回曲折的方法诱她前来,未必会留下有用的信息给她。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怎么样?”房东见她看得差不多了,问道,“还满意吗?” “满意,当然满意。”慕浅回答,“马上就可以签合同,我想立刻入住。” 房东见她疏爽豪气,自然高兴,当即便签下了半年租约。 租房、入住都是一天之内做出的决定,慕浅自然没有什么行李,可是搬家的仪式对她而言十分重要,因此吴昊临危受命,前往超市采购了大量的大件物品回来。 东西买回来成箱成箱地堆放在公寓楼下,慕浅却并不着急将那些东西搬上楼,反而闲下来,出门在附近逛了起来。 这座公寓所在的大厦稍显年代,位于曼哈顿下城,周围街道生活气息浓厚,慕浅绕着附近走了一大圈,没有留下任何记忆深刻的点,唯一稍稍让她侧目的,是远远看见的纽约长老会医院。 她没有走到医院那边,略略估算,刚才的公寓到医院,不过三五分钟车程,很近。 慕浅静静在街头站着,盯着白色的医院大楼看了很久。 这中间似乎有很多事情可以想,可是她偏偏不太愿意去想。 直至天色暗下来,慕浅才转身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家红酒专卖店,慕浅推门而入,准备挑两只红酒回去。 对红酒这种东西她原本没什么研究,可霍靳西却是专家,长期耳濡目染下来,多少还是了解了一些。 慕浅正低头仔细研究着一款红酒的瓶身标签,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低笑,而后响起的再熟悉不过的语言,“这支风味一般,如果是你自己喝的话,推荐你这支。” 话音落,另一支红酒就递到了慕浅面前。 慕浅顺着那支红酒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人,忽地就笑出了声。 随后,她伸手接过那瓶酒,低头看了片刻之后,才又抬起头看向来人,“既然是孟先生盛情推荐,那我一定好好试试。” 身后,孟蔺笙一身黑色西装,优雅熨帖,从容低笑。 随后,他又拿起另一支酒递给了慕浅,“这支也不错。” “孟先生的推荐,我照单全收。”慕浅说完,便伸手准备接过那支酒。 孟蔺笙却只是道:“难得在这里都能遇上,还是我来吧。” 慕浅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对哦,在这里都能遇上,真的是巧。” “世事也许就是这么巧合。”孟蔺笙说完,拿着两支酒走到了收银台。 “你好,孟先生。”旁边的店主看见他,立刻上前打起了招呼,随后道,“你之前订的那两箱酒已经到了,我正准备给您送去呢。” 孟蔺笙微微一笑,道:“今天正好经过这附近,就自己来拿了,没想到还在你这里遇上一个老朋友。” 店主听了,立刻热情地冲慕浅打起了招呼。 随后,慕浅看着店主搬出孟蔺笙订的两箱红酒,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感想。 “原来真的这么巧啊。”慕浅说,“你什么时候回美国的?” “两个多月了。”孟蔺笙回答,“你呢?什么时候来的?” “纽约么?”慕浅说,“今天刚到。” 孟蔺笙听了,转头看了看门口跟着慕浅的保镖,随后才道:“一个人?” 慕浅点了点头。 “那……”孟蔺笙笑道,“相请不如偶遇,我请你吃晚饭?” 慕浅却摇了摇头,笑道:“今天不行。” “有约?” “不是。”慕浅如实回答,“要搬家。” 孟蔺笙闻言略略一挑眉,“搬家?需要我帮忙吗?” “小事一桩,怎么敢劳孟先生大驾。”慕浅笑着说,“有人帮我,搞得定。” “好吧。”孟蔺笙见状,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既然你今天不方便,那我们改日再约。” 慕浅笑着应允。 出了红酒店,两人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吴昊走在慕浅身后,一直看着孟蔺笙的车子融入车流,这才低低开口:“在这里都能遇上,真的有这么巧吗?” 慕浅听了,微微呼出一口气,道:“还真说不准。不过,找出那间公寓之前住的人,一切应该就能水落石出了。” 第369章 嗯,我想她 回到公寓,慕浅的搬家行动才正式开始。 吴昊让人买回来的大大小小的物件都还放在楼下,慕浅回来之后,才开始往楼上搬。 除了吴昊外,另外还有两名保镖跟在慕浅身边,慕浅却不让他们插手,自己将那些箱子一箱箱地往楼上搬,一次只搬一箱。 这个时间,正是公寓里的住客回家的时候,慕浅占着电梯上上下下,理所当然地跟这个时间点回来的许多住客碰了面。 虽然现如今的都市人多数冷漠,然而遇上慕浅这么个娇俏可人又热情的女士,大部分人还是很乐意聊上一两句的。 于是整个晚上慕浅几乎都在重复几句相同的话—— “我刚刚搬过来,以后会在附近的大厦上班。” “房子是我妹妹之前租下来的,702,这边的公寓环境还不错。” “我妹妹之前就住在702,住了大概有三个多月吧,你见过她吗?我们俩长得可像了!” 十几二十箱东西依次搬上楼,慕浅多多少少也见了二十多个人,但是闲聊下来,却没有人见过此前住在702的中国女人。 倒是有人见过在702出入的护工和帮佣模样的人,但都不是中国人。 这样一来,慕浅多少还是得到了一些有效信息,那就是这房子里有护工,有帮佣,也就是说,那三个月住在这房子里的人,至少有一个是需要人照料的病人。 鉴于目前得到的信息,几乎没有人见过那房子里住着的主人家,说明主人家病情应该不轻。 公寓里几乎没有人出入之后,慕浅回到屋子里,打开电脑里那张餐厅里的照片,放大来,仔仔细细地观看。 照片中,那个像极了叶惜的女人,虽然被鸭舌帽遮去眉眼,但是嘴唇和下颚的弧度,依稀能看出僵硬。 坐在她身边的叶瑾帆动作看起来很体贴,正将面前的食物分到女人面前的盘子里,而她坐在旁边,半张脸透着冷硬,一丝温柔甜蜜的情绪也无。 慕浅静静地盯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直至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她才蓦地回神。 她探手拿过手机,一看,是陆沅发过来的视频通话。 慕浅按下接听键,手机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陆沅和霍祁然的脸。 霍祁然高兴地冲着慕浅挥手,末了大概又觉得跟慕浅分开有些不开心,眼神迅速地又黯淡了下去。 陆沅摸了摸他的头,随后才开口道:“我们出机场啦,现在先把祁然送回家去。” 说完她又看见慕浅身后的背景,“你这是在哪儿呢?” “纽约。”慕浅漫不经心地回答,“一间闹鬼的公寓里。” 陆沅习惯了她张口就来,见惯不惊,只是道:“那边半夜了,你早点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继续查。” “知道了。”慕浅说,“你们安全抵达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去睡,行了吧?” 她嘴上这么说,挂掉电话后,却还是坐在电脑前不动,久久地看着电脑屏幕上的那张照片。 …… 桐城。 出了机场驶向市区的车内,齐远打了两个电话之后转头看向了陆沅,“陆小姐,我们先送你回去吧,然后我直接带祁然去霍氏。霍先生好长时间没见他了,今天下午应该能好好在一起待会儿。” 陆沅想了想,道:“不用,先去霍氏吧。我把他交到他爸爸手上再回去。” 齐远听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车子抵达霍氏,陆沅牵着霍祁然的手一路上到26楼,走进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到底快一个月没见,霍祁然从没跟霍靳西分开过这么久,因此一见到霍靳西,霍祁然就扑进了他怀中。 霍靳西伸出手来揽着他,随后才看向一同前来的陆沅。 陆沅只是淡淡一笑,“把他交给你了,我先走了。” 霍靳西只是点了点头,陆沅并不多停留,跟霍祁然说了句拜拜,便转身离开了。 齐远对此有些错愕,低声道:“我还以为她来是有什么话想要跟您说呢,结果真的只是为了亲手将祁然交到您手中啊?” 霍靳西对此倒是并不惊讶,摸了摸霍祁然的头之后,对齐远道:“你送陆小姐回去。” “是。”齐远答应了一声,随后匆匆跟上了陆沅的步伐。 霍靳西这才低头看向了霍祁然,片刻之后道:“好像长高了一点?” 霍祁然听了,兴奋地踮了踮脚,随后拉着霍靳西走向会客区,将自己书包里背着画作展示给霍靳西看。 画的内容有风景,有建筑,更多的则是日常场景,场景里的人物多数是慕浅,站着的,坐着的,笑着的,出神的。 霍靳西一一仔细翻看,许久之后才道:“画得很好,有进步。” 听到夸奖,霍祁然眉开眼笑,末了,却又凑到霍靳西面前,睁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 霍靳西向来能通过表情准确读出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垂眸淡淡一笑,并不掩饰自己的想法,“嗯,我想她。” 霍祁然一听,不由得轻轻皱了皱小小的眉。 霍靳西又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到了该回来的时候,她就会回来的。” …… 翌日清晨,慕浅早起第一件事,就是前往相熟的通讯社。 从前她主要的活动范围在费城,转到纽约自然有些伸不开手脚,好在几个通讯社的记者相互之间还算熟悉,因此慕浅毫不客气地杀过去寻求帮助。 她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查纽约长老会医院的病人资料,目标是从四月开始,曾经在医院就诊的中国女性。 医院的隐私保护制度严密,这样的资料轻易查不到,但对于无孔不入的调查记者而言,不是没有可能。 一早上,慕浅接连走访了几个相熟的纽约记者,分别将这一任务托付给几个人。 时近中午,慕浅离开s通讯社,电梯打开的瞬间,她又一次遇见了熟人。 孟蔺笙和助手站在电梯里,原本正在讨论着什么,看见站在外面的慕浅时,孟蔺笙略一抬眉,笑了起来。 慕浅见到他,半分惊讶也无,毕竟s通讯社就是这位传媒大亨旗下的产业,她甚至一早就已经计算过在这里遇到他的可能。 计算结果是可能性大于百分之七十。 现实的结果是,百分百。 慕浅同样笑了起来,“看来今天中午,孟先生必须要请我吃饭了。” 第370章 其实你知道 s通讯社地理位置优越,楼下不远便是林林总总的餐厅,孟蔺笙咨询了慕浅的意见后,选了自己常去的一家西餐厅。 两个人共同落座,慕浅的餐单交给了孟蔺笙安排,孟蔺笙倒也不刻意,点了两份套餐后便打发了侍者。 “又龙虾又羊排。”慕浅说,“您给我点这样的套餐,我得胖多少啊?” 孟蔺笙听了,看她一眼,笑道:“你这么瘦,真该多吃一点才对。” 慕浅挑了挑眉,随后道:“大部分男人都会这么说,可是身边的女人要是真的胖起来,结果多半都是悲剧的。” 孟蔺笙不由得低笑了一声,随后道:“我是真心的。” 慕浅拿起水杯来喝了口水,不置可否。 孟蔺笙这才又问起了她今天出现在s通讯社的缘故。 “拜托一位朋友帮我查点东西。”慕浅回答。 “查什么?”孟蔺笙问,“需要我帮忙吗?” 慕浅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笑了起来,“如果孟先生肯帮忙,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可是我怕麻烦到您。” “怎么会呢?”孟蔺笙说,“之前你帮我那么多,你的事,无论如何我都会帮忙。你想查什么?” 慕浅平静地注视着他,缓缓道:“我想查四月到七月,曾经在长老会医院就诊的女人。” 孟蔺笙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道:“虽然不容易,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 “孟先生手底下那么多精英,这事当然不难。”慕浅说,“那我就拜托孟先生了。” 孟蔺笙低笑道:“我甘之如饴。” 慕浅也笑了笑,才又道:“您不问我为什么要查这个吗?” “你要查,必定有你自己的原因。”孟蔺笙垂下眼眸,微微一笑之后,才又抬眸看她,“我更有兴趣想知道,为什么你会一个人回到美国?” 这个问题有些意思。 慕浅抬眸与他对视了片刻,缓缓道:“我回来处理妈妈的遗产。” 孟蔺笙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霍先生怎么没陪你回来?” “他忙咯。”慕浅说,“这种小事,我自己处理就好了。”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孟蔺笙又问。 慕浅轻笑了一声,道:“那就要看我什么时候查到自己想查的东西了。” 孟蔺笙听了,忽然微微一挑眉,“你这么说,那我是该出尽力为你查到你想查的东西,还是该不出力,以便能在异国他乡多点时间跟朋友相聚好呢?” 慕浅听了,静静看了他片刻之后,笑了起来,“那就要看孟先生怎么斟酌了。” 孟蔺笙淡淡一笑,“好,我会好好考虑考虑。” …… 跟孟蔺笙吃过午饭之后,慕浅又出发去见别的朋友。 孟蔺笙纵然有能力帮她查到所有资料,可是在心里有底之前,她还真是不敢完全指望他。 路上,坐在副驾驶的吴昊偷偷看了慕浅好几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慕浅起初没理他,后面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终于抬眸看他,“这事不用向你老板汇报。” “可是太太……”吴昊小心翼翼地措辞,“孟蔺笙他似乎对太太心怀不轨。” 慕浅听得笑了一声,随后才道:“那对我心怀不轨的男人可多了去了,你老板要是个个都在意,那能把自己淹死在醋缸里。” 吴昊听了,只能闭口不言。 重新安静下来之后,慕浅不由得也回想了一下这两天碰见孟蔺笙的情形。 其实她有心试探他,可是他滴水不漏,反倒是对她流露出似假还真的好感,连吴昊都察觉得到。 一时之间,慕浅还真是有些拿不准,孟蔺笙在这次的事件之中,究竟有没有扮演什么角色? …… 这一天,慕浅四处走访,广打人情牌,傍晚回到住处的时候,其实颇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 躺在沙发里眼看着时针指向八点,慕浅拿过平板电脑,跟霍祁然进行视频。 时间虽早,霍祁然却已经起床了,正在房间里整理自己的书籍文具。 “在家果然自觉啊你。”慕浅说,“这么早就起来了。” 霍祁然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意思是自己是一个自律的准小学生。 慕浅笑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你爸呢?” 霍祁然耸了耸肩,摊了摊手。 “他没回来睡?”慕浅说,“你都回去了,他还是住在大宅那边吗?” 霍祁然点了点头。 慕浅见状,微微呼出一口气。 霍靳西跟霍祁然分开这么长时间,霍祁然回去,霍靳西却依旧住在大宅那边,可见程曼殊的情况依然不怎么好。 慕浅便不再问霍靳西,又跟霍祁然聊了两句,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慕浅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很快对霍祁然道:“行了,你乖乖整理自己的东西,我回头再打给你。” 挂断视频之后,慕浅很快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孟蔺笙打过来的。 “浅浅,我这边拿到了你要的资料,我给你送过来,还是你自己过来看?” 慕浅心想,孟蔺笙不愧是孟蔺笙,传媒大亨不是白叫的。 “孟先生是在办公室吗?”慕浅说,“那我过来找你吧。” 半小时后,慕浅抵达了孟蔺笙的公司。 晚上的传媒大厦依旧灯火通明,慕浅一路上到最高层,很快走进了孟蔺笙的办公室。 她进去的时候,孟蔺笙正在跟人通电话,慕浅无声地冲他打了个招呼,随后就在他的办公桌对面坐了下来。 孟蔺笙一边讲电话,一面将办公桌上的一份资料递给了她。 慕浅伸手接过,立刻低头仔细地看了起来。 果然是长老会医院四月至八月的就诊资料,资料中列出的全部都是中国女性,竟然也有几十个之多。 慕浅迅速将每页纸都浏览了一遍,没有看见熟悉的名字。 她正准备从头再仔细筛选,孟蔺笙已经挂了电话,看着她手中的资料道:“你到底要找谁,我也不清楚。不过我已经按照年龄段将这份名单重新整理过了,每页纸代表一个年龄段,这样你看起来会比较轻松。” 慕浅又看了一眼,迅速抽出了20——30岁年龄段的那张纸。 纸上9个名字,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 然而这些陌生的名字里,很有可能就有她要找的人。 “这些人的具体资料,我已经叫人去查了。”孟蔺笙说,“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应该就会有消息。” 慕浅听了,缓缓抬眸看向他,安静了片刻才又道:“所以,其实你知道我要找的,是一个20到30之间的女人?” 第371章 总归是要回去 听到慕浅的问话,孟蔺笙似有停顿,却并没有回避什么。 他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想,能让你这样费劲心力去找的人,大概是这个年龄段的吧?” 慕浅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回答可拿不了高分。” 孟蔺笙不由得低笑了一声,随后才又道:“浅浅,请你相信我。因为你曾经那么出色地帮我完成了案子的调查,我做什么,都是为了帮你。” 听到这句话,慕浅安静与他对视了许久。 一定程度上,孟蔺笙说出这句话,已经算是承认了什么。 “照片是你让人送给我的?”慕浅问。 孟蔺笙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却也无可奈何,片刻之后,他微微点了点头。 慕浅眸光微微一凝。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我,要用这样的方法引我来纽约?” 孟蔺笙沉吟片刻之后,开口道:“这么说吧,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什么误会,以为我别有居心。” 这其中,毕竟牵涉到叶瑾帆,而叶瑾帆又牵涉到陆家,陆家对孟蔺笙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孟蔺笙这样说,倒也可以理解。 “既然你想要避嫌,那你后来就不应该出现在我面前。”慕浅说。 孟蔺笙缓缓点了点头,唇角露出无奈的笑意,“我知道。可我就是想要帮你,我知道这是我应该做的事。” 慕浅垂眸静思许久,才终于又开口:“您的确帮了我很多,那现在能不能说说,这张照片的前因后果?” “照片是我手底下的人拍到的。偶然遇见,但是叶瑾帆在我这边不算什么无名之辈,因此就拍了下来。”孟蔺笙说,“我也是看到你举行慈善拍卖会的消息,才意识到,照片中这个女孩,对你而言,可能很重要。” 听到这里,慕浅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僵硬了起来。 从收到那张照片以来,她就没有承认过照片里的人是叶惜。 之所以这样积极地追查,也不过是想要看看那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会跟叶惜长得那么像。 不是她不想叶惜活着,只是不想给自己虚无的希望。 可是此时此刻,孟蔺笙直截了当地说出照片中的人对她应该很重要,一瞬间,慕浅有些被刺痛了。 这种刺痛,甚至让她微微有些恼羞成怒。 “我想知道照片里的人是谁,不代表她对我很重要。”慕浅说。 孟蔺笙似乎了解她心中的想法,听到她这明显带着情绪的话,只是点了点头,道:“好,那我陪你一起查,看看这照片中的女人到底是谁。” 慕浅没有拒绝。 照片中女人的身份,已经成为此时此刻她最关注的事,如果能够借住孟蔺笙的人脉尽快查出来,对她并没有什么坏处。 这一疑问的答案,第二天就出现在了孟蔺笙的手中。 慕浅在孟蔺笙的电脑中看到了那个女人的护照资料。 那个女人名叫夏灵,江城人,90年出生,除了那张几乎与叶惜一模一样的脸,她的出身资料,跟叶惜没有任何重叠。 可是她却出现在叶瑾帆身边,并且在一个多月以前,跟叶瑾帆同时出境,离开了美国。 慕浅死死看着护照资料上那个女人的资料,久久不动。 孟蔺笙见她沉默许久,这才开口:“你怎么看?” 慕浅微微冷笑了一声,道:“能怎么看?在亲眼见到这个女人之前,我不会有任何看法。” “我以为你的作风一向是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孟蔺笙看了她一眼,缓缓道。 慕浅咬了咬牙,没有回答。 事实上孟蔺笙说得不算准确,她的一向作风是大胆假设,夸张求证。 可是这次遇到的事件,却让她连假设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想去假设,自己原来从来没有失去过叶惜; 她也不想去假设,经历车祸,经历伤痛,经历死亡之后,叶惜如今会以这样彻底失去自己的方式活在这个世界上。 只因为这样的假设一旦在心里成形,她很容易就失去了自己。 到那时候,她会失去理智,会疯狂地去寻找叶惜的所在。 那样一来,会带来什么样的问题,她没办法预料。 “所以,你准备回国去找她?”孟蔺笙又问。 慕浅点了点头,“嗯。既然她已经离开美国,那我就回去找她。桐城找不到,我就去江城找,翻遍每一个角落,总能找到这个叫夏灵的女人。” 孟蔺笙安静了片刻,才又开口道:“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越快越好啊。”慕浅回答了一句,下一刻,却又控制不住地顿了顿。 她就这样回去,程曼殊的问题怎么办? 孟蔺笙将她这一瞬间的失神看在眼中,低声问了句:“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总归是要回去的,其他的事情,顺其自然吧。” 孟蔺笙没有问她口中的“其他问题”是什么问题,微微一笑之后,道:“那正好,我们可以同行。” 慕浅不由得凝眸看向他。 孟蔺笙道:“我原本也计划这几天回桐城,现在你也要回去,正好。” 慕浅受了他的帮助,倒也不矫情,淡淡一笑,“好啊。” …… 霍靳西得到慕浅要回来的消息时,是在北京时间早上七点。 电话是吴昊打给他的,大概是不想打扰他休息,掐着时间打过来的,告诉他慕浅已经抵达机场,同行的还有孟蔺笙。 这一天刚好是周末,霍靳西难得休息,早起陪程曼殊说了会儿话之后,便回了霍家老宅。 他今天原定就是要好好陪陪霍祁然,刚好慕浅竟然会在今天回来,一切似乎都是最好的安排。 霍靳西回到老宅的时候,却意外看到了霍柏年。 程曼殊割腕这么久,霍柏年始终没有回大宅去看过一眼,没想到今天反而在这里看到了他。 霍柏年正坐在沙发里,手中拿着一本世界百科全书陪霍祁然翻看着。 抬眸看见霍靳西的瞬间,霍柏年只是淡淡一笑,“回来了?” 霍靳西没有说话,只是在脑海中过滤了一下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很快他就从记忆中翻出了同样的日期——容清姿来到霍家的日子。 难怪霍柏年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霍靳西淡淡垂了眼,有些讽刺地勾了勾唇角。 第372章 成全 霍祁然原本安静乖巧地坐在霍柏年怀中看书,看见霍靳西之后,立刻合上书跑到了霍靳西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霍靳西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今天肯定还没有跟慕浅通过话,所以才蔫蔫的,眼睛里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霍祁然的头,沉声道:“晚上就能见到妈妈了。” 霍祁然听了,蓦地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一般。 霍柏年听了,也露出了笑容,“浅浅今天晚上回来?那正好,一家人可以坐下来一起吃顿饭。” 霍靳西对此没有什么表态,只摸了摸霍祁然的头,“你的头发该剪了,待会儿带你去理发。” 霍祁然听到慕浅回来的消息就已经足够兴奋,这会儿霍靳西说什么他都听,忙不迭地点头。 不多时霍靳西便带着霍祁然出了门,霍老爷子下楼来时,便只剩霍柏年一人坐在客厅里。 “靳西不是回来了吗?”霍老爷子问,“人呢?” 霍柏年淡笑一声,道:“生我气,不想见到我,带祁然出门了。” 霍老爷子听了,不由得皱了皱眉,看了霍柏年一眼,转身就又上了楼。 霍柏年大约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况,倒也无所谓,耸了耸肩之后,端起面前的茶来,兀自安静品味。 霍靳西带着霍祁然去了惯常去的那家理发店,相熟的理发师费伯已经是爷爷辈的人物,一见到霍祁然就笑了起来,“哟,这是要开学了,准备换个新发型?” 霍祁然一听换发型,连连摆手摇头。 费伯忍不住就笑出声来,“跟你爸一个样子——知道了知道了,不换发型,就剪短一些。” 霍祁然这才放心地坐上了理发椅。 费伯一面整理工具,一面看向了坐在沙发里低头看手机的霍靳西,开口道:“你也好长时间没来光顾了,最近很忙?” 霍靳西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镜中的自己。 按照平常的习惯,他基本上一个月来一次,最近事忙,的确超过了一个月没来。 而今天,却是一个刚好的时间。 “等祁然剪完,我也理理。”霍靳西回答。 话音刚落,就看见镜子里的霍祁然忽然偷偷笑了笑。 霍靳西佯装没有看见,重新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去了。 …… 晚上九点,孟蔺笙和慕浅乘坐的飞机准点抵达桐城。 刚下飞机,便能看见接孟蔺笙的车子已经在旁边等待,而接自己的人,慕浅并没有见着。 孟蔺笙似乎也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可是这个情形却让他笑了起来,转头看向慕浅,“我送你回去?” 慕浅尚未回答,眼角余光已经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驶了过来。 车子很快停稳,从车上走下来的,却只有匆匆忙忙的司机一人。 “太太。”司机上前,十分抱歉地看着慕浅,“对不起,我迟到了。霍先生原本打算带小少爷来接太太的,可是临时接了个电话,回大宅了,实在是抽不开身……” 慕浅点了点头,随后才看向孟蔺笙,“接我的人来了,就不劳烦孟先生了。” 孟蔺笙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后道:“有什么需要,随时打电话给我。” 慕浅不客气地点了点头之后,坐上了车。 眼见着慕浅乘坐的车子离开,孟蔺笙也才上车,沿着同样的路线离开机场。 车内都是自己人之后,慕浅才开口:“是夫人又出什么事了吗?” 司机闻言,略略一迟疑,才点了点头,道:“据说是夫人不肯吃药,大发脾气,所以霍先生才赶了回去。” 慕浅听了,眸色略略一沉,“夫人病情还没有稳定吗?” “不是……”司机说,“只是……今天先生去了老宅悼念容小姐……” “所以夫人受刺激了?”慕浅说。 司机默默地点了点头。 慕浅没有再说什么,转开脸看向了窗外。 好一会儿,她才又收回视线,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手机。 她无意识地在手机上点了几次,不知不觉竟然点出了跟霍靳西的对话框。 两个人的聊天还停留在上次的位置。 霍靳西说:回来就好。 慕浅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许久,始终静默无声。 直至后方忽然传来“砰”的一声,车身抖动了一下,车内众人的思绪才蓦地指向一处。 身后的位置,一辆白色的suv重重撞上了他们的车尾。 吴昊立刻警觉地护住慕浅,转头看向身后。 两车相撞之后,白色suv退开了一些,随后却又再一次冲上前来。 司机本以为是寻常追尾,正打算停车的时候,吴昊咬牙开口:“继续往前开!保持平稳匀速!” 司机一听,知道有事发生,不敢懈怠,立刻集中全副注意力在车子的平稳上。 车身加厚过,玻璃也是特制的防弹玻璃,因此普通的撞击并不会给车内人带来太大的冲击。 慕浅回过神来之后,也看向了后面,“什么情况?” “太太放心。”吴昊一面打电话通知人,一面道,“那辆车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伤害。” 他这么说着,慕浅的视线却落在了那辆紧追不放的车辆牌照上。 车牌开头的两个字母,是lt,陆棠。 慕浅被她车子的雪亮灯光射得眼睛有些睁不开,回过头来,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她拦下了打电话的吴昊,冷声道:“不用通知什么人,直接报警。” 吴昊还没反应过来,慕浅已经又吩咐司机:“靠边停车,让她撞!” “太太!”司机错愕。 慕浅冷笑了一声,“我心情还正不爽呢,她找上门来让我发泄,我没理由不成全她!” 司机战战兢兢地停下了车,陆棠的车子果然疯狂冲上来,又一次重重撞了过来。 车身又晃动了一下,慕浅却只觉得像是在挠痒痒。 难怪霍靳西钟情于德系车,经过改装之后,安全系数真是一流。 后方,陆棠的车头已经开始变形,连安全气囊都已经弹了出来,她却依旧不停地倒车,随后前进,一次又一次地撞上慕浅所在的车。 直至警察前来。 慕浅自始至终连车都没下,直接连人带车进了警局。 第373章 你没事就好 警局内,慕浅是自己下车的,而陆棠则是被警察带下车的。 然而一看见慕浅,陆棠立刻控制不住地要冲向她,却再一次被警察制住。 “慕浅!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陆棠气得大喊,“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话一喊出来,周围一群人都是目瞪口呆。 毕竟这里是警局,周围都是警察,还有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喊打喊杀,也实在是令人震惊。 若不是陆棠本身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只怕当场就已经被制服在地了。 而慕浅听到她的喊话,只是轻笑了一声,扭头往警局办公室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就遇上听见动静走出来,倚在门口看热闹的容恒。 容恒应该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了,对上慕浅的视线之后,他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又惹事了?” “这次的案子不是你负责。”慕浅翻了个白眼,“所以你管不着。” 容恒忙了一天了,这会儿累得手臂都快要抬不起来,他是真的不想管,可是慕浅是霍靳西的老婆,他敢不管吗? 哪怕慕浅的白眼几乎翻上天,他还是跟着走进了另一组的办公室。 陆棠被带进问讯室,慕浅则就在办公区域录口供。 她倒是没有半点夸张,只是将实情叙述了一遍,况且刚才陆棠在门口喊的话所有人的听见了,因此慕浅的口供录起来很轻松,不一会儿就完事了。 容恒这才趁机低声问了一句:“你怎么惹着她了?” “还能因为什么。”慕浅说,“她被渣男骗了,心情不好,那我撒气呗。” 这对于慕浅来说的确是无妄之灾,容恒听了后,却还是忍不住道:“都叫你平时低调点了,这么张扬,能不惹事吗?” 慕浅听了,忍不住又赏给他一个白眼,“你信不信我把你这句话录下来扔上微博,明天你就会被全民批判?” 大直男容恒听了,只是不屑地哼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你刚从美国回来?二哥呢?他没去接你?” 慕浅懒得回答他,容恒于是站起身来,“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你别烦他。”慕浅伸出手来拉了他一把。 容恒立刻嗅到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怎么了?你们俩……闹矛盾了?” “都说了你管不着。”慕浅说,“你烦不烦?” 容恒还真是不嫌烦,拿出跟嫌疑人周旋的耐性,问了又问。 慕浅正被他缠得不耐烦,陆家来人了。 负责陆氏法律事务的陆与江和陆棠的父亲陆与涛都来了,跟慕浅打了个照面后,各自面沉如水地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慕浅和容恒对视了一眼,各自对这中间牵涉到的关系心知肚明。 慕浅却忽然又想到什么一般,转头看向容恒,“这种有权有势的家族里有人犯事,是不是都能很轻松地捞出去?” 容恒蓦地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法不容情懂不懂?” “少来。”慕浅瞥了他一眼,“也就这会儿你能说出这四个字,要是霍家或是容家有人犯了事,你还能这么说?” 容恒蓦地皱了皱眉,旋即道:“那也不会有任何差别。” 慕浅一时失神,没有再问。 容恒正犹豫着要不要跟霍靳西一个电话的时候,陆沅走了进来。 见到坐在旁边的慕浅,陆沅快步走了过来,“浅浅,你没事吧?” “我没事。”慕浅伸出手来握了她一把,随后道,“你怎么来了?” 陆沅顿了顿,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你没事就好。” 容恒在旁边冷眼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缓缓开口道:“陆小姐,你堂妹正在问讯室录口供,你来不先问她的情况,反而先关心慕浅好不好,这份心意还真是让人感动啊。” 容恒话里明显带着讽刺,陆沅听得分明,却并没有回应他。 慕浅则伸出手来重重拧了他一把,“你走开行不行?” 容恒正好准备去给霍靳西打电话,瞥了两人一眼之后,起身走开了。 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见到陆沅靠着慕浅坐下,一坐下来,两个人立刻开始窃窃私语,一副亲密无间的模样。 容恒皱了皱眉,拿着手机出了门。 “谁让你来的?”慕浅低声问陆沅。 陆沅沉吟了片刻,才道:“是爸爸通知我,说你出事了。” 慕浅听了,轻笑了一声道:“他这是找你来求情来了。” 陆棠出事,影响的是整个陆家,即便没有影响,到底也是亲侄女。陆与川通知陆沅过来,就是希望慕浅能够看在陆沅的面子上,放陆棠一条生路。 “我知道。”陆沅低声道,“可是我没有办法不来。” 慕浅随后道:“你也知道,我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算了的。” 陆沅顿了顿,才道:“这事是她做得不对,她应该要受些教训。” 慕浅听了,忽然朝陆沅的肩上靠了靠,沉默许久才又道:“要是所有人都像我们这么想就好了。” 话音落,一双黑色的哑质皮鞋缓缓步入了慕浅的视线范围。 不用抬头,她就知道来人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慕浅的心跳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片刻之后,又趋于平静。 陆沅抬眸看了一眼,很快对慕浅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她轻轻推开慕浅放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起身走了出去。 慕浅这才缓缓抬眸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霍靳西今天没有去公司,这会儿匆匆从霍家赶来,身上的黑色西裤白色衬衣,肩宽腰窄,身量颀长,简单清绝到没有一丝温度。 相别一段时间,虽然两人时时能在镜头内见面,然而这样真切地面对面,仿佛已经许久未有了。 一时之间,慕浅竟生出些些许不自在来。 霍靳西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有没有受伤?”霍靳西低声问。 慕浅摇了摇头,很快又道:“不过撞坏了你的车,真是不好意思。” 霍靳西转过头,静静看了她片刻,伸出手来将她揽入怀中,随后低头轻轻吻上了她的发。 “你没事就好。” 霍靳西沉沉开口。 第374章 笨女人 容恒刚刚正准备给霍靳西打电话,就看见霍靳西的车子驶进了大门。 他本来以为霍靳西和慕浅可能在闹什么矛盾,可眼见霍靳西穿着一件的衬衣就赶了过来,又觉得不像。 以霍靳西规整持重的作风,就是西装上有个褶,他都会换一件,更何况他刚才穿的那件衬衣衣袖上还有隐约可见的水渍。 容恒一时之间有些想不通,本想跟进去看一下,又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两人,便走到了旁边的角落里抽烟。 一支烟刚抽了几口,就看见陆沅从大门口走了出来,静立在檐下。 容恒不动声色地隐匿在阴影之中,暗暗观察着那个女人。 亏他还特意提醒过慕浅,这个女人当初对霍靳西上过心,可慕浅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跟这个女人走得这么近。 陆家的女人……单是想到这个身份,容恒就觉得可怕了。 陆家能养得出什么样的女儿?里面那个陆棠就是模板。 而这个表面上不显山不露水的陆沅,只怕会更加更怕。 容恒一边看着陆棠的背影,一面静静想着。 他正想得出神,安静而空旷的办公楼门口忽然响起一首他再熟悉不过的歌—— “漫长夜晚星若可不休,问人怎么却不会永久,但愿留下是光辉像星闪照,漆黑漫长夜……” 容恒循声看向陆沅所在的方向,却见陆沅从包里拿出手机,接起了电话。 容恒蓦地凝眸。 电话是陆与川打过来的,陆沅接起电话之后,喊了声:“爸爸。” 陆与川在电话那头询问了一下情况,陆沅如实说了,最后才开口:“爸爸,三叔和四叔都在,我在这里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陆与川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陆沅应了一声,很快挂掉了电话。 然而她刚刚放下手机,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嗤笑。 陆沅一转头,看到了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的容恒。 容恒指间夹着香烟,微微眯了眼,漫不经心一般地看着她,“自己的亲堂妹也不帮,陆小姐可真是公正清明的一个人啊。” 陆沅安静片刻之后,淡淡道:“我要是帮了,容警官只怕又会说我接近慕浅就是另有所图。怎样都会被苛责的话,我没必要在乎别人怎么看。” 说完这句,她冲容恒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转身就朝大门的方向走去。 “等等!”眼见她这就要走,容恒忽然又出声喊住了她。 陆沅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容恒看着她的背影,似乎又一丝纠结,片刻之后,却还是开了口:“你的手机铃声……什么时候开始用的?” 陆沅听到这个问题,目光隐隐一动,下一刻,她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容恒,“那天在容警官的车上听到这首歌,觉得很好听,就拿来做了铃声。这首歌的版权应该不属于容警官,所以,就算您介意,我也不会换的。” 容恒听到她这样的话,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扭头就又走进了办公室。 陆沅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又安静了片刻,才终于转身离开。 容恒重新回到办公室的时候,霍靳西正准备带慕浅离开。 两个人正要出门,那一边,陆与江忽然走了出来。 “霍先生。”陆与江喊住霍靳西,“今天晚上让霍太太受到惊吓,我很抱歉。能不能跟您解释解释这件事?” 霍靳西听见他的话,没有回头看他,只是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旁的慕浅。 慕浅微微扬着下巴,睨了他一眼。 “我太太是受害人。”霍靳西缓缓开口道,“这件事,我不打算接受任何解释。” 慕浅听到他这个回答,颇为满意地勾了勾唇。 陆与江暗暗咬了咬牙,再度上前看向了慕浅,“霍太太,不知道能不能听听解释?” 慕浅这会儿蓦地做出一副被吓着的模样,往霍靳西身后缩了缩。 霍靳西立刻伸出手来护住了慕浅。 慕浅想了想,正准备开口的时候,身后问讯室的门忽然打开,陆棠被警员带了出来。 然而刚一出来,看见慕浅的身影,陆棠立刻就又要冲向她,却被身旁的警员拦住。 “棠棠!”陆与涛随后走出来,抓住陆棠低喝了一声,“你不要再闹了!” 跟平常精致甜美、娇滴滴的大小姐模样不同,这会儿的陆棠头发凌乱,双目泛红,形容憔悴。 她死死地看着慕浅,看着看着,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慕浅冷眼看着,没有什么反应。 “叶瑾帆在哪里?”陆棠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求求你,你告诉我——” 慕浅险些被气到吐血。 因为陆棠问这句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愤怒,反而满满都是心酸与伤悲,低到了尘埃里。 “你追着我,撞我,就是为了知道叶瑾帆在哪里?”慕浅问。 说起叶瑾帆,陆棠已经哭得难以遏制起来,却仍旧不停地追问慕浅:“你告诉我,求你告诉我……” “霍太太,你看到了,棠棠她只是年轻不懂事,一时任性罢了,何必将这件事闹大呢?”陆与江很快道。 慕浅没有理他,径直走到了陆棠面前。 陆棠泪眼迷蒙,满脸期望地看着慕浅。 慕浅只是眼含怜惜地看着她,“如果你想知道他的下落,是为了杀了他的话,我肯定会帮你查出来他在哪里的。” 陆棠蓦地怔住。 旁边的容恒控制不住地低咳了两声,提醒慕浅不要乱说话。 “只可惜啊,你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慕浅呼出一口气,道,“那我帮不了你。” 说完这句,慕浅转身就走。 陆棠绝望地掩面痛哭起来。 慕浅刚刚跨出办公室的门,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慕浅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了电话:“孟先生。” “浅浅。”孟蔺笙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入她耳中,“我听说你那边出了点小事故,想看看你有没有事。”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道:“你不只是想看我有没有事,你是想替你外甥女求情吧?” 孟蔺笙略沉吟了一声,说:“你要是认定了我有这个意图,我也不否认。” “你不是也恨陆家吗?”慕浅忍不住说了一句。 “浅浅,棠棠到底是我亲姐姐的女儿。”孟蔺笙说,“我关心她,但这个人情,我没准备向你讨。你的性子,我大概也了解的。” “嗯。”慕浅说,“所以关于她的事,你打不打这个电话,我的决定都是一样的。另外,谢谢你的关心。” 孟蔺笙无奈低笑了一声,道:“好,知道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挂掉电话,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一转头,却正对上容恒有些担忧的面容。 容恒对她使了个眼色,慕浅这才又看向站在自己身旁的霍靳西。 霍靳西眼眸暗沉如夜色,见她打完电话,这才看向她,淡淡问了句:“回家?” “先等等。”慕浅转身走向容恒和他身旁的警察,开口道,“这事儿算了。” 慕浅身后,霍靳西听到这句话,眸色更沉。 “这位陆小姐应该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子不太好。”慕浅说,“我跟她计较,显得我脑子也不好。” 旁边的警员听了,点了点头,匆匆转身回去处理这件事了。 容恒看了一眼霍靳西的背影,低声问慕浅:“真就这么算了?” “不然呢?”慕浅看了一眼办公室的方向,“一个没脑子的女人,况且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容恒又朝霍靳西的方向看了一眼。 慕浅蓦地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向霍靳西,“不对,她撞坏了我们家的车!” 霍靳西终于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慕浅走到他面前,“让他们陪!按照最高规格陪!最好给我们换一辆新车!所有的部件都得按照原来的标准改装,不能有一点不同!” 眼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霍靳西最终微微勾起了唇角,而后握了她的手,转身上车。 回到霍家老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霍老爷子和霍祁然都已经睡下了,慕浅先是轻手轻脚地去看了看霍老爷子,随后又走进了霍祁然的房间。 霍祁然睡熟的脸上犹有泪痕,应该是今天没等到她很伤心。 慕浅摸了摸他的小脸,又为他理好被子,这才关上灯走了出去。 刚刚带上门,霍靳西就走到了她身侧。 “想睡哪边?”霍靳西问。 慕浅说:“都行。” 霍靳西拉着她的手就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关上卧室门后,慕浅便走到衣柜旁边,打开柜门寻找自己的睡衣。 因为两人之前多数都是在她的那间卧室住,这间卧室有限的衣柜空间里,慕浅的衣物被阿姨整理到了最高的地方。 慕浅踮起脚来拉了两下,没够着。 霍靳西走上前来,替她拿出了一条红色的真丝睡裙。 “这条穿不习惯。”慕浅说,“我过去拿另一件吧。” 说完她就准备转身出门,却被霍靳西一伸手挡住了去路。 “穿不习惯,那就不穿。”霍靳西说。 第375章 忍了多久 听到霍靳西这句话,慕浅搭在他手臂上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 从前,两人之间的这种状态稀松平常,可是隔了一个多月之后,好像忽然就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了。 这种感觉大概不止她有,霍靳西同样有。 慕浅垂眸不语,霍靳西就低头看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慕浅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眸看向他,“你今天不用回大宅吗?” “不用。”他说。 慕浅又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目光忽然就落在了他的头发上。 虽然已经是半夜,但他的发跟清爽利落,根根分明,还隐约带着一阵不怎么熟悉的古老的药香味。 她心中忽然一动。 “你今天理发了啊?”她低声问。 “嗯。” 慕浅轻轻咬了咬唇,微微偏了头看他,“因为我回来?” “……”安静片刻之后,霍靳西还是回应了,“嗯。” 慕浅却又低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回来,你是高兴的吗?” 这一次,霍靳西没有再回答。 慕浅低着头,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许久听不到他的回应,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 谁知道她刚一抬头,霍靳西低头就吻了下来。 起初很温柔,只是轻柔的辗转厮磨。 慕浅成功地被这温柔诱惑到,忍不住回应了他一下。 她这一回应,一切忽然就如疾风骤雨般来袭。 霍靳西将她按进怀中,转身就将她抵在了墙上,炙热的亲吻夹杂着厚重的呼吸,连带着她的呼吸也难以控制起来。 所有的一切,都是她难以承受的重量。 慕浅起初还略有些僵硬,最后,终于一点点被他身体的温度所感染,毫无顾忌地与他熔化到一处。 ……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霍靳西揽着她,躺在卫生间的单人浴缸里。 慕浅像失去了骨头一般,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软软地躺在他怀中,连手臂都懒得抬一下。 霍靳西犹圈着她,吻着她,不肯轻易放开。 慕浅赖在他怀中休息了许久,才终于缓过来一般,抬眸看了他一眼,开口道:“你是忍了多久啊?犯得着这么狠吗?” 霍靳西一手搭在浴缸边,一手揽着她细软的腰身,一低头便又要吻下来。 慕浅一抬手挡住了他的唇,随后道:“我有事跟你说。”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眸光隐隐一动。 慕浅看得分明。 她想,霍靳西大概以为她要跟他说程曼殊的事。 下一刻,霍靳西从浴缸中站起身来,拿过一张浴巾,将慕浅裹进去,抱到了床上。 慕浅在床上打个滚的时间,霍靳西随意裹了一件睡袍坐到了床上,这才开口道:“说吧。” 他这副模样,看起来是打算跟她说正事的。 慕浅于是也裹好了身上的浴袍,盘腿而坐,正色看着他,“接下来,我要用至少一周的时间查一些事情。” 霍靳西眼波沉沉,静待着她往下说。 “所以,这一周以内,我不要司机,不要保镖,你最好也不要对我有任何时间上的要求。”慕浅说,“总之这一周,我要绝对的自由。” 她说的话明显与霍靳西设想之中不同,因为霍靳西听完之后反问了一句:“就这个?” 慕浅听他这语气,大抵是有戏,因此扬眉点头,“就这个。” “要查什么?” 慕浅顿了顿,才道:“叶瑾帆身边有个女人,我想查出这个女人的身份。在完成这件事之前,我没有心思做别的事情。” 霍靳西听了,安安静静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慕浅差点拍床而起,“为什么不行?” “不要保镖,不行。”霍靳西说。 慕浅与他对视了片刻,决定退让,“行,那他们还是可以跟着我,但我要自己开车。” “你要自己开车也行。”霍靳西说,“但吴昊必须在你车上。” 慕浅这回真的是忍不住直接拍床了,“我开车办事,车上还要载着他,那我岂不是成了他的司机?” 霍靳西倚在床头,慢条斯理地开口:“那你也可以让他开车。” 慕浅蓦地咬牙,朝他怒目而视。 霍靳西只当未见,缓缓道:“无论如何,吴昊必须在你的车里。” 片刻之后,慕浅态度就缓和下来,“行,他要跟车就跟车吧,但他不能干涉我任何决定。” “即便他有这个权力,他有这个能耐吗?”霍靳西意有所指地问。 慕浅一头撞进霍靳西怀中,“你什么意思?” 霍靳西被她那一下撞到肋骨,有点疼,然而下一刻,他伸出手来,将慕浅抱进了怀中。 这个动作太柔软,慕浅一时也没有再动,只是安静地靠着他。 霍靳西伸出手来,轻轻扶着她的背,沉声道:“你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包括我在内,不是吗?” 慕浅静静听完他这句话,沉默许久,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拉过被子往自己身上一盖,闷声说了两个字:“睡觉!” 然而最终却还是没有睡成。 她刚刚躺下,霍靳西就也摸进了被子里。 不多时,她身上裹得好好的浴巾就被丢出了被窝。 随后,霍靳西的睡袍也被丢出了被窝。 慕浅觉得霍靳西是故意的。 他故意这样折腾她,让她疲惫不堪,到第二天起不来,也就不能自己开车去查她想查的事了。 想到这一点,她就忍不住跟霍靳西较起劲来。 这一较劲,就较得不知天光时日去了…… …… 第376章 随时随地知道她在哪里 凌晨五点,突然早醒的霍祁然睁开眼睛之后,下床开门就直接奔向了慕浅的卧室。 打开门一看,里面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 霍祁然于是立刻又转身奔向了霍靳西的卧室,伸出手来一拧门把手,是锁住的。 霍祁然莫名就确定了慕浅回来的事实,咚咚咚地砸起了门。 房间内,刚刚进入睡眠状态的慕浅猛地被这波动静惊醒,心脏一时狂跳起来。 抬眸看向霍靳西时,却见他清醒如常,似乎并没有疲惫的状态。 见她被吵醒,霍靳西低头看了她一眼,“祁然醒了。” 说完他便掀开被子下床,准备去开门。 慕浅趴在床上,目光呆滞地随着他的身体移动,待看见什么时,忽然猛地惊醒。 她一面起身,迅速地拿过那件被自己嫌弃的睡裙套在身上,一面急急地喊了他一声:“霍靳西!” 霍靳西已经走到床尾的位置,回过头来看她。 慕浅咬了咬牙,示意了一下地上。 床边,一地狼藉。 其实霍靳西在某些方面习惯一向很好,譬如很少乱扔垃圾,可偶尔也有例外的时候—— 太狠太急到无暇顾及那些细节时,便是例外。 恰如此时此刻。 “你要是就这样开门……”慕浅仍旧咬着牙,“我一转脸就能从这窗户上跳下去,你信不信?” 霍靳西闻言,又看了她一眼,随后伸手拿起床尾的一条毛巾,缓缓道:“你觉得,只有你会担心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话音落,堂堂霍氏执行总裁,弯下腰来,一点点地清理了地上的狼藉。 慕浅就坐在床上看着他的动作,片刻之后,微微有些满意地勾了勾唇。 在霍祁然震天的拍门声中,霍靳西慢条斯理地收拾好了地面,这才终于上前,打开了门。 霍祁然显然已经很急了,小小的眉头锁得紧紧的,一脸质问的表情,显然是在冲他发脾气。 霍靳西忽然想起,在慕浅出现之前,这小子从来不敢对他流露出这样的神情,甚至完全不敢挑战他的一点点权威。 而自从有了慕浅给他撑腰之后,他还真是—— 霍靳西尚未作出回应,霍祁然已经直接从他手臂下方冲进了屋子里,一看见慕浅,立刻跳上床,扑进了慕浅怀中。 霍靳西看了两人一眼,关上门,去了卫生间。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来拧了拧霍祁然的脸,“大清早的,房子都快被你拆了!” 霍祁然撇了撇嘴,显然对那些细节并不在意,只是将慕浅抱得更紧。 慕浅低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也理发了?跟你爸一起理的?” 霍祁然点了点头。 到底是出自同一个理发师,父子俩的发型虽然不至于完全相同,可大体上是相似的,因此霍祁然这会儿俨然就是一个翻版小霍靳西,像极了他爹。 慕浅静静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果断对霍祁然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 霍祁然求之不得,立刻飞快地钻进了慕浅的被窝。 等到霍靳西从卫生间里出来,慕浅已经揽着霍祁然,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 而霍祁然赖在慕浅怀中,原本也闭着眼睛,听见动静之后悄悄睁开眼睛看了霍靳西一眼,随后又飞快地闭上,努力朝慕浅怀中埋去。 一大一小紧紧搂在一起,慕浅睡得又靠边,身畔仿佛再无他的容身之所。 霍靳西站在床边静静看了片刻,忽然掀开慕浅那一侧的被子,不顾那窄得几乎坐不下的位置,硬是挤了上去。 “喂!” 他这一番动作强势又霸道,几乎整个地将慕浅和霍祁然往里面挪了挪,逼得慕浅没办法再装睡,只能睁开眼睛抗议,“你怎么这样?还让不让睡觉了?” 霍祁然躲在慕浅怀中,忍不住偷笑起来。 霍靳西有了容身之所之后,十分从容地关掉了房间里的灯,伸出手来揽住自己面前的人,只说了一个字:“睡。” 慕浅被这父子俩一左一右夹在中间,微微有些绝望地叹了口气。 而霍靳西伸出去的手连霍祁然一并揽住,没有再出声。 霍祁然靠在慕浅怀中,一只手轻轻勾着霍靳西的手臂,不多时就又睡着了。 慕浅安静地躺着,没有动静。 霍靳西同样没有动静。 直至天光微亮的时刻,霍靳西忽然低下头来,轻轻在慕浅肩头印下一个吻。 “睡吧。”他低声道。 慕浅身体微微一缩,片刻之后,却还是往他怀中靠了靠,而后闭上眼睛,这才终于又一次睡了过去。 等到慕浅又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间。 霍靳西和霍祁然自然都已经不在床上了,慕浅独自起床,拉开窗户,看见一片蓝汪汪的天。 艳阳高照,蓝天白云,她想,真是个好兆头。 下一刻,慕浅看见了院子里停着的一辆浅蓝色高尔夫。 车款、颜色都是她要求的,霍靳西很圆满地完成了她的要求——只除了站在车子旁边,满脸纠结的吴昊。 看着将近一米九的吴昊,再看看那辆小小巧巧的高尔夫,慕浅忽然就笑出了声。 事实证明,吴昊跟这辆车真的很不搭。 坐上车之后,他反复地调了好几次座位,始终也没有找到一个舒服的角度。 慕浅佯装未见,坐在驾驶座上平静地发动了车子。 吴昊跟得她久了,知道慕浅不是个难以接近的人,因此忍不住开口建议:“太太,其实还有好几款车型也很低调,不会引人注意,而且开起来也很舒服……” “不行。”慕浅面无表情地回答,“你所谓的舒服的车子太长了,我开不好。” 吴昊顿了顿,还想说什么,慕浅忽然道:“其实我一开始是想要smart的,后来考虑到你也要坐车里,才要了这款。我已经够为你考虑了。” 吴昊听了,只能闭口不言。 慕浅微微一笑,随后一脚油门下去,飞快地将车子驶出了霍家老宅。 车子刚一上路,慕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后,慕浅直接将手机扔给了吴昊,“告诉你老板,我会小心开车,不会把他买的新车蹭花一点点的。另外,你顺便可以向他保证一下你身上的定位器绝对不会失效,他随时随地都能知道我们在哪里。” 第377章 答应过她的事 吴昊听到慕浅这两句话,一时有些尴尬。 虽然他身上的定位设备其实一直都有,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慕浅指出来,他隐隐感觉自己像是被当成贼抓住了一样。 当然,面对霍靳西时,慕浅说的那些话,他还是说不出口的。 “霍先生,太太出门了。”吴昊只是低声向霍靳西汇报,“您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太太的。” 霍靳西也没想到会是他接的电话,但想到慕浅对他要求的几件事,他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应了一声之后,很快挂掉了电话。 吴昊规规矩矩地将慕浅的手机给她放回了原处。 慕浅没有问霍靳西说了什么,也没有再就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很快专心地开起了车。 车子首先驶到了市中心一幢高级公寓楼下。 狡兔三窟,叶瑾帆这只非一般的狡兔,名下的房产有十多个,慕浅仔细分析之后,筛选出了五个蹲守的位置。 这件事情她不想过于张扬,只能低调处理,一个一个地守。 慕浅将车子驶到公寓对面的路面停车场,一停就是大半天。 一直到晚上十点,叶瑾帆并没有现身。 慕浅看了看时间之后,发动了车子。 吴昊以为她是要回去了,谁知道车子却驶向了城东的方向。 “太太?”吴昊有些错愕,“这么晚了,您还不准备回家么?” “回家?”慕浅瞥了他一眼,“这两三天,我可没打算回家。当然,你要是想回家,我是可以给你放假的。” 吴昊顿时就闭上了嘴。 城东的一个普通住宅小区门口,慕浅照旧将车子停到了小区对面的位置,随后掏出一个望远镜,对着小区仔细观察起来。 吴昊也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索性不打扰她,只是提高警觉,留意着周围的环境。 慕浅拿着望远镜,默默地数着小区某一幢楼的楼层。 资料显示叶瑾帆的房子位于32楼,而32楼的屋子窗户一片漆黑。 默默守候半小时后,慕浅又一次发动了车子。 这一次,慕浅将车子驶向了城南的方向。 叶瑾帆在城南有一幢别墅,高端的住宅小区,不是一般人能够进去的。 不过好在,慕浅仗着霍太太的身份,交友满天下,正好就认识一个住在那里的人——大明星江伊人。 慕浅最初在沈星齐的饭局上认识江伊人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十八线的不知名小明星; 去年底,江伊人给她当伴娘的时候,大约是个三四线; 而四月,江伊人主演的一部现代爱情甜剧突然大爆,江伊人和男主角组成的cp吸粉无数,瞬间一跃成为年度最受瞩目的新晋流量女星,这才短短几个月,就已经搬进了这样高端的别墅小区。 这背后的因由慕浅自然懒得去过问,关键时刻,她向江伊人伸出了一只手,江伊人十分懂得知恩图报。 因此慕浅进到江伊人的别墅里时,江伊人对她展现出了由衷的欢迎。 “慕浅姐,我刚搬过来的时候就邀请过你啦。”江伊人挽着慕浅的胳膊进门,“可你也太忙了,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我都找不着你的人!” “我现在不就来了吗?”慕浅将吴昊留在门外的车子里留守,进门之后不由得叹了一声,“你可真够奢华的!自己一个人住这么大地方,还装修成这样……” 江伊人噗嗤笑出了声,随后才道:“别人也就算了,你还不知道吗?反正也不是我出钱……哎,你喝什么?” “你不用招呼我。”慕浅说,“我借你这屋子用一会儿,你该忙什么忙什么。” 江伊人立刻凑到了她面前,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道:“又有案子查啊?” 慕浅没有回答,只是瞥了她一眼,“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这样才不会给我露馅。” 江伊人听了,撇了撇嘴,道:“行,那你忙你的,屋子里所有东西你随便用,不用客气。我上楼洗澡敷面膜去啦!” 慕浅挥挥手打发了她,随后就关掉客厅里的大灯,趴到了窗户边。 别墅小区虽然私密性极高,但是她借助望远镜,还是远远地看见了叶瑾帆的别墅。 黑暗之中,那幢别墅只在路灯的映射下露出一个大概的影子,然而每一扇窗户,都是一片漆黑。 慕浅趴在窗户边看了许久,始终没有看到任何动静。 看来这里也不是叶瑾帆最近藏身的位置。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低头打开手机,查看了一下她标注出来的另外两个地方。 她正想着,手机屏幕忽然闪烁起来,是吴昊打来的电话。 一门之隔,吴昊有什么事,大可以敲门进来跟她说,打什么电话? 慕浅略一迟疑,接起了手机。 “太太。”吴昊的声音在电话里压得很低,“刚刚有一辆车进入小区,我好像看见叶瑾帆了。” 慕浅闻言,立刻重新趴回了床边,重新举起了望远镜。 吴昊所说的那辆车她已经看不见了,然而望远镜里,叶瑾帆的那幢别墅却依旧是一片漆黑,并没有人进入的迹象。 “你是不是看错了?”慕浅说,“我看不到他回去……” “我不确定。”吴昊说,“隔着车窗,那辆车一闪而过,我只觉得开车的人确实很像他……” 慕浅依旧紧盯着那幢别墅,同时反复思量着吴昊看见叶瑾帆的可能性。 片刻之后,她忽然开口:“你记得车牌吗?” “记得。”吴昊迅速报出了一串数字。 慕浅扔下电话,转身就上了楼,将刚洗完澡的江伊人拉出了卫生间,让她开车去小区里兜个风。 江伊人纵然什么也不知道,然而对于能参与进慕浅调查的案件中还是有一些小兴奋,很快就听慕浅的吩咐,开上自己的车在小区内兜了一圈。 二十几分钟后,江伊人回到了屋子里。 “我看到那辆车了。”江伊人说,“但是不在你说的那幢房子门口,是在后面的另一幢别墅门前。” “另一幢别墅门口?”慕浅蓦地站起身来,“能不能查到那幢别墅是谁的?” “我肯定查不到啦。”江伊人嘿嘿一笑,随后道,“不过有人能查到。” 第378章 最危险的地方 江伊人说完,不待慕浅开口,直接就拿出手机来,冲慕浅挑了挑眉。 下一刻,她拨通了一个电话。 慕浅没有刻意去听她讲电话的内容,仍旧趴在窗户旁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叶瑾帆别墅所在的方向。 大概十多分钟后,江伊人跑到了她身边,小声道:“查到了,说房子是登记在陆棠名下的。” “什么?”这个答案微微有些出乎慕浅的意料,“陆棠?” 江伊人认真地点了点头,“他给我的消息,不会错的。” “陆棠也住在这个小区?”慕浅问,“你平常见过她吗?” 江伊人摇了摇头,“我没见过她啊。不过我搬来也才几个月嘛,每天早出晚归的,也许她真的在这里住,我却不知道呢?” 慕浅听了,控制不住地皱起了眉。 陆棠正满世界地找叶瑾帆呢,叶瑾帆来这里,难道是来见她? 慕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顿了片刻之后,忽然反应过来,给陆沅打了个电话。 她曾经听陆沅说过,陆家除了单身的陆与江,其他几个家庭都是住在一起的,所以陆棠的情况,陆沅应该很清楚。 很快陆沅就告诉了慕浅她想要听到的答案:“棠棠在家。这些天她一直在找叶瑾帆,可就是找不到。家里人都希望她和叶瑾帆断绝往来,因此没有人帮她。她只能靠自己,疯了一样地去找……” “此时此刻,她在家?”慕浅再次确认了一遍。 陆沅肯定地回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怎么了吗?” “没事。”慕浅说,“只是我发现了叶瑾帆的行踪而已——” 陆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忽然有些警觉地开口:“你想干嘛?” “陆棠是你堂妹嘛。”慕浅说,“既然她满世界地找叶瑾帆,你这个做堂姐的,怎么都应该帮她一把,不是吗?” …… 大概四十分钟后,一辆车子疾驰而来,驶入小区深处。 慕浅借着望远镜,成功看到了陆棠的车牌。 果不其然,陆棠虽然在这个地方有一幢房子,可是她并没有在这里找到叶瑾帆。 也许她也曾经来过这里,可是她顶多会去叶瑾帆名下的那幢房子看一看,找不到也就放弃了,她怎么可能会想得到,叶瑾帆会在她名下的那幢房子里呢? 此时此刻,她怒气腾腾地杀入自己名下的那幢房子,不知道会发现什么? 黑暗之中,慕浅静静蛰伏在窗边,默默地关注着那个看不见的位置的情况。 如果叶瑾帆真的在这里,如果他在屋子里藏了那个叫夏灵的女人……那接下来,会是怎样的状况? 是陆棠冲进去大吵大闹,惊动小区的安保,将所有情况大白于天下;还是叶瑾帆技高一筹,成功地哄住陆棠,将一切归于平静? 可是陆棠这个笨女人,还会这么轻易地被他哄骗吗? 慕浅正细思事件的所有可能性之时,小区深处,忽然又有一辆黑色的车子驶出。 凌晨三点,小区内几乎已经没有进出的车辆,因此方才陆棠的车进去,她一眼就能看见;而眼前这辆车亦是如此。 然而不同的是,陆棠的车是带着怒意冲进小区的,而这辆黑色的车,在凌晨的黑暗之中平稳而缓慢地行驶着,如同鬼魅。 眼见着那辆车驶过江伊人的这幢别墅,慕浅迅速地记下车牌号,而后闪身出门,飞快地坐上自己的车,启动之后,跟着那辆车驶离了小区。 眼下的情况很明显—— 陆棠的车刚刚进去两分钟,这辆车就驶了出来,多数都是跟叶瑾帆有关。 而被陆棠满世界追寻的叶瑾帆不可能在那辆车里,因为如果他在,那辆车车速不会那么平稳。 那如果车里不是叶瑾帆,还会是谁? 慕浅脑子里想法纷繁复杂,整个人却格外清醒。 她专注地看着前方的道路,看着前方那辆黑色的车,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能就这么冲上去,冲上去一定会打草惊蛇。 所以她只需要跟着那辆车,看看那辆车最终去哪里,而车上下来的又会是什么人,就足够了。 她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答案,旁边的吴昊似乎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安静沉默到大气都不敢出。 凌晨三点的街道很空旷,偶尔会遇到几辆车,但这并不妨碍慕浅跟着那辆车,反而可以成为她的掩饰。 然而,就在她始终平稳跟随的时候,忽然有一辆车,风驰电掣般地从她的车旁驶过,直接冲向了前方那辆黑色的车子。 慕浅一眼就瞥见,那是陆棠的车。 几乎一瞬间,慕浅迅速打了方向盘,将车子靠边停下,而后熄火关灯,将自己隐匿了起来。 与此同时,陆棠那辆摇晃到近乎疯狂的车子,不顾一切地拦下了那辆黑色的车。 慕浅坐在车里没动,只是拿着望远镜,远远地观察着那边的情况。 她看见陆棠推门下了车。 她看见陆棠伸手拉开了那辆车的车门。 她看见陆棠从那辆车里的驾驶座里将司机揪了出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没有其他人。 那辆车里,并没有她所期待的,任何一个多余的人。 慕浅蓦地咬住了唇。 …… 陆棠近乎疯狂地冲出来追赶那辆车,是因为她抵达别墅撞开门之后,只看见叶瑾帆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冷眼看着她。 与此同时,车库里,忽然有一辆黑色的车子启动,在她到来的瞬间,驶离了别墅。 陆棠一瞬间就认定了某些事—— 叶瑾帆不是一个人在这里,他很有可能是收藏了一个女人在这里,在她到来的瞬间,他选择了将那个女人送走。 她近乎崩溃地打他,闹他,可叶瑾帆却没有给予她一丝一毫的关注。 她终于忍无可忍,转身冲出别墅,想要看看他究竟是将一个怎样的女人收藏在这里。 可谁知道拦下那辆车的时候,却只有司机一个人…… …… 慕浅的车上,连吴昊也有些错愕。 “为什么只有一个司机?车上的人呢?我们没有看见任何人下车啊。” 慕浅蓦地冷笑了一声,“是啊,车上没有人。这是调虎离山啊。” 好在叶瑾帆想要调开的,应该只是陆棠。 慕浅很庆幸自己刚才没有直接冲上去拦下那辆车,否则,叶瑾帆心里的那只虎,大概就是她了。 而趁着这一段时间,叶瑾帆尽可以将他藏在别墅里的人转移到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 “为爱疯狂的女人实在太可怕了。”吴昊说,“这会儿叶瑾帆应该已经逃之夭夭了吧。” 慕浅安静地倚在座椅之上,许久之后,缓缓吐出两个字:“未必。” 毕竟,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第379章 那张脸,她太熟悉了 没有再关注那边的陆棠,慕浅很快发动车子,又回到了江伊人的别墅小区。 经过刚才那一轮乌龙,慕浅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回来之后,对外观察了一下,随后便让江伊人找了个借口去调了大门口的监控。 结果慕浅看到,在她和陆棠的车里驶离后不久,叶瑾帆的车子也在暗夜之中悄无声息地驶出了小区。 透过监控屏幕,能够看清楚的只有坐在前面开车的司机,至于车里坐了什么人,一丝一毫都不可窥见。 叶瑾帆的车子离开后,陆棠也就没有再回来这个小区。 慕浅坐在沙发里反复地看那条叶瑾帆出入小区门口的视频,江伊人坐在旁边哈欠连天。 “这大半夜的……”她打着哈欠,含含糊糊地开口,“不对,大凌晨的,搞得跟间谍似的……你不会还打算去跟他吧?” 慕浅放下了手机,呼出一口气,缓缓道:“这城市这么大,他走了十多分钟了,东南西北的,我上哪儿跟他去?” 江伊人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那今天是可以收工了,是吧?” “行啦。”慕浅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手背,“知道你辛苦了,赶紧睡去吧,女演员要好好保养的。” “切。”江伊人一面往楼上走,一面不屑地开口,“往常一宿一宿地拍戏时,我怕过谁啊!论熬夜,那就没人熬得过我唔啊——” 她一面打着哈欠,一面消失在了楼梯口。 剩下慕浅仍旧坐在沙发里,静了许久之后,眼见外头依旧一片漆黑,慕浅果断出门,开上车,在小区内转了一大圈。 很快她就转到了小区深处,陆棠名下的那幢别墅。 据江伊人打听回来的消息,这幢别墅是叶瑾帆买下来写上陆棠的名字的,而对于陆棠这样的大小姐来说,这样一幢别墅也许只是她众多物业其中之一,因此她并不放在心上,也几乎不过来。 这才是叶瑾帆将这里当作藏身地的原因。 而现在,这个藏身地曝了光,叶瑾帆会选择哪里作为新的藏身地呢? 慕浅的车子悄无声息地从那幢别墅门前滑过,不多时,又驶到了那套真正属于叶瑾帆的房子门口。 一如先前,这幢房子一片漆黑,没有任何人居住的迹象。 慕浅极其缓慢地开着车子,路过这幢别墅之后,目光依旧从后视镜中观察着它。 忽然,慕浅一脚踩下了刹车。 旁边的吴昊蓦地警觉,转头看向慕浅时,却见她紧紧盯着后视镜的方向。 吴昊不由得一怔,随后也转头看向那幢别墅,却什么也没有看出来。 “太太?”他低低喊了慕浅一声。 慕浅回过神来,迅速重新踩下油门,离开这里,回到了江伊人的别墅。 一进到屋子里,慕浅迅速又趴到了床边,拿着望远镜,正对着那幢别墅细细地看了起来。 她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只知道大约三五十分钟的时间内,那幢别墅始终没有一丝动静。 可是忽然之间,别墅的某个窗口,原本黑洞洞的位置,忽然隐隐透出一丝橘色的光亮来。 那丝光亮极其不明显,因为外面的路灯同样是橘色,映在窗口之上,几乎无法辨别。 可是慕浅还是看出来了。 那丝光亮不是映在窗外的,而是从窗户内透出来的。 也许是窗帘不够遮光,更有可能的是窗帘的某个位置没有完全拉拢,因此有一丝光亮透到了窗户上。 那丝光亮起的时间很短。 几乎只亮了几秒钟,很快,那扇窗户又重归黑暗。 然而,这已经足以说明—— 那幢房子里,有人。 …… 接下来的时间,慕浅始终一动不动地守在窗边,紧紧盯着那幢房子。 早上十一点,睡饱了的江伊人起床时,慕浅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和动作。 “我的妈呀,你该不会一整夜没睡吧?”江伊人微微有些惊讶,凑到慕浅身边,顺着她的目光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有什么好看的呀?那幢房子不是一直没有人吗?” 慕浅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没有人,也许有鬼呢!” 江伊人被她幽幽的语气吓到了,“讨厌!我还要在这里长住的!干嘛吓我!本来想起来给你叫吃的!现在我不给你吃了!饿死你算了!” “好啊。”慕浅说,“饿死我,就多一只鬼,你不害怕就行。” 江伊人气得扑上前掐她。 两个人正打闹到一处,慕浅不经意间向窗外一瞥,忽然看见什么,连忙喊停,重新拿起了望远镜。 她看见了叶瑾帆的车。 今天凌晨驶离的那辆车,此时此刻又回到了小区里。 并且,在叶瑾帆那幢别墅门口停了下来。 慕浅屏息凝神地看着那边的动静。 不一会儿,她看见叶瑾帆从那幢别墅里走出来,坐上了车。 随后,车子驶离。 一直在外面的吴昊立刻又给慕浅打了电话:“太太,叶瑾帆离开了,要不要跟?” 要不要跟? 慕浅目光落在那幢重新恢复宁静的别墅上,凭直觉做出决定:“不跟。” 做出这个决定后,慕浅又在江伊人的别墅里待了一整天。 一直到深夜十一时左右,叶瑾帆的别墅门口,忽然再次有了动静。 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驶过来,挡住了别墅门口。 慕浅看不见进出的情况,直觉却告诉她,有人从别墅里走出来,上了那辆车。 十多分钟后,那辆商务车掉头,驶向了出口方向。 就在那辆车即将经过江伊人的门口时,忽然间,一辆浅蓝色的高尔夫从旁边快速冲出! 吱—— 尖锐的刹车声在路面响起,两辆车在堪堪要撞在一起的时候,停了下来。 吴昊坐在高尔夫内,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那辆商务车的司机很快回过神来,却并不下车,只是探出头来喊了一声:“你怎么开车的?没事吧?” 吴昊坐在车里没有回答。 不多时,江伊人打开门,快步走了出来,“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小区的物管和保安也迅速赶到。 商务车司机见状,这才下了车,却在确认自己没有撞上吴昊的车之后,便准备了事离开。 “那怎么行呢?”江伊人指着车内的吴昊,“你看我这司机都被你给吓傻了!” “小姐,我是正常行驶,是他突然冲出来!”司机说,“要有什么事,那也不该是我的责任啊!” “你说是就是啊!”江伊人说,“这责任谁来定的?调监控!报交警!” 现场一时就吵吵嚷嚷起来,及至这时,慕浅才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热闹一般地往前一凑,“怎么回事啊?” 江伊人顺势就拉起了慕浅,指手画脚地跟她讲着眼前的情况。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还绕着那辆商务车走了一圈。 车身的窗户上都有拉帘,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然而在慕浅绕着车身走过一圈,重新回到车前后,原本稳稳不动的商务车,车身忽然产生了隐隐的晃动。 司机见状,脸色忽然隐隐一变,随后道:“我的责任就我的责任!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都负责,行了吧?反正您照片也拍了,物业那边也有我的资料,有什么事您尽管找我就是了!我会负责的!我现在还有急事,要走了!” 司机说完,忽然就转身上了车。 物业不敢得罪业主,也怕后续会产生麻烦,自然不愿意就这样不清不楚地让他离开。 偏偏不管一群人怎么拦,司机就是执意要离开,甚至发动了车子一下一下地前行,试图将众人驱逐开。 慕浅拉着江伊人站在旁边,没有再站在车头去冒险。 她只是看着被车帘挡住的车窗,仿佛试图能看出什么来。 可是能看到什么呢? 慕浅沉眸敛容,一言不发。 与此同时,那司机已经冲开了众人,一脚油门下去,车子迅速蹿了出去。 而就在车子蹿出的瞬间,慕浅眼前的那扇车窗的车帘,忽然被拉开了。 可是仅仅过了一秒,甚至只是半秒钟的时间,车帘就重新被拉上。 然而,慕浅却还是看见了车内的情形。 她看见一张脸,在那一瞬间挣扎着试图贴上车窗,然而却又很快地被人捂住口鼻,拉了回去。 那张脸,只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可是她,实在是太熟悉了。 第380章 我信 众人的视线之中,那辆商务车飞快地驶离。 物业和保安还在试图追赶和阻拦,可是哪里能拦得住? 江伊人微微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慕浅,刚想要问她自己表现怎么样,却见慕浅径直走向了吴昊。 慕浅脸上的表情平静到极致,仿佛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一般,只是弯下腰来看向车内的吴昊:“你没事吧?” “没事。”吴昊摇了摇头,看了看慕浅的神色,没有多问什么。 到底他已经跟在慕浅身边许久,来去多个地方,此时此刻,慕浅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连带着那双眼睛都失去了往日的神采——越是如此,就越是说明她心里有事。 与此同时,驶到转角处,快要消失的商务车内,司机始终目光沉沉地看着后方的动静,见到没有什么异常之后,他才收回视线,认真地将车子驶出了小区。 这一边,江伊人很快打发了物业和保安。 慕浅看着物业和保安离开,这才往小区出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里,那辆商务车早就已经消失不见。 可是有些东西,不会消失。 吴昊将车子停好之后,这才走到慕浅身边,压低声音问了一句:“太太,是不是有什么不正常?” 慕浅明明听到了他的问话,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脸上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更不用说回答他。 江伊人随后才走过来,十分感兴趣地问了一句:“怎么样?今天晚上还要继续吗?” “不了。”慕浅回过神来,缓缓道,“打扰了你两天,也够了。” 江伊人一听,连忙感兴趣地追问:“那你接下来要去哪里接着查啊?要不要带上我这个好帮手啊?” 慕浅微微一笑,看着她,回答了两个字:“家里。” …… 十一点半,霍家老宅的司机将车开到了别墅门口接慕浅。 慕浅和吴昊同时上车,车子缓缓驶向霍家老宅。 深夜的道路宽阔且通畅,来往的车辆不多,却也不少,行云流水一般穿行在街道上。 而那些雪白或炽热的灯光中,又有多少道,是射向他们这辆车的? 慕浅平静地看着车外,始终安静无声。 直至车子回到霍家老宅。 慕浅推门下车,直接就进了屋。 连司机都察觉到慕浅的不正常,见她进屋之后,忍不住低低问了吴昊一句:“太太怎么了?” 吴昊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时间,霍老爷子跟霍祁然早已经睡下,而她既然问霍靳西要了一周的时间,霍靳西今天也不一定会回来。 慕浅径直上了楼,回到自己的卧室,连灯也不开,关上门后,摸黑走到床边,脱掉鞋子就爬到了床上。 她没有换衣服,就那样坐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静静地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刚才的一切发生得太快,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彻底过去。 而此时此刻,她终于有时间,将所有画面重新捋一遍。 她有着超强的记忆里,很擅长复盘自己看到的情形。 所以,从那辆商务车驶入小区时开始,画面如影片播映一般,一帧一帧地在她脑海中展现开来。 直到去到那一秒。 在她面前,车窗的车帘被拉开的那一秒。 慕浅脑海中的画面停顿了。 在那个画面里,她看见了一张脸。 一张已经死去了的人的脸。 一张原本不该再存在于这世上的脸。 那是一张完整的、清清楚楚的脸。 不同于那张遮遮掩掩的照片,这一次,那张脸无遮无挡,她看得真切,看得分明。 她真是完全可以脱口而出那个名字,可是偏偏,那个名字久久盘旋于她的胸腔之中,来来回回,难以挣脱。 寂寂深夜,窗外忽然又有灯光一闪而过。 没过多久,楼道上就响起了慕浅熟悉的脚步声。 那阵坚定而沉稳的脚步声步步接近,最终,在她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房门从外面被人打开,慕浅抱膝坐在床上,没有看,也没有动。 走廊上橘黄色的灯光照入屋中,照出她隐匿在黑暗之中,孤单到极致的身影。 霍靳西走进房来,反手关上了门。 他同样没有开灯,只是走到床边坐下,伸出手来,将慕浅的一只手圈入了手心。 接触到那只温暖厚实的手掌时,慕浅才突然回过神来一般,吸了一口气之后,开口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霍靳西听了,没有回答,过了片刻,他同样上到了床上,坐到了慕浅身侧的位置。 静了一会儿,慕浅忽然一歪头,靠到了霍靳西的肩上。 窗外月色朦胧,霍靳西一转头,便能看到她脸部有些模糊的轮廓线条。 她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绪状态,可见是遇到了大事。 这样的时刻,他怎能不回来? “霍靳西。”好一会儿,慕浅才低低开口,问道,“你相信……死而复生吗?” “你信,我就信。”霍靳西说。 听到这个答案,慕浅转头看向了他。 她已经坐了很久,眼睛早已经适应黑暗,因此即便屋内光线昏暗,她却依旧能清楚地看到他的脸。 黑暗之中,他目光坚定沉静,更甚从前。 慕浅忽然就想起自己刚刚回到桐城的时候。 那时候,她与从前判若两人,完全地超乎了他的想象。 这种变化明明是让他生气且恼火的,可是他却依旧给了她足够的信任——他甚至根本不知道她那七年经历了什么,到底变成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就放心大胆地将霍祁然丢到了她身边。 事实上,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已经是完全信任她的。 及至如今,他对她的信任,几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 这种本能……让人无处可躲。 静了片刻之后,慕浅忽然伸出手来,抱住了霍靳西。 她靠在他肩头,笑了一声,随后才道:“真羡慕你啊,能够这样相信一个人。” 霍靳西没有动,过了片刻才道:“那你呢?” 在此之前,他们也讨论过关于“信任”的话题,那一次,他同样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可是,她避而不答。 “你信我吗?”霍靳西天性执拗,终于又一次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慕浅在他肩颈处蹭了蹭,随后静默许久。 发生这么多事情,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虚虚实实,她险些,连自己都要不敢相信了。 可是身边这个男人,始终如一。 哪怕岁月悠长,未来并不能确定,可至少此时此刻—— “我信。” 她低声道。 第381章 满腹失望与委屈的男人 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霍靳西似乎怔忡了片刻。 随后,他才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 “真的信?”霍靳西低声问。 慕浅扬着脸,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笑了一声,“为什么不真的信?” 霍靳西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他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旋即一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对于霍靳西而言,有些不太真实。 他需要真切的温度与接触,来向自己证明此刻的真。 然而他刚刚吻下去的瞬间,慕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慕浅立刻推开他,伸手摸到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之后,迅速接了起来。 黑暗中,两个人的脸都被手机的屏幕光照亮了些许,霍靳西看着接电话的慕浅,脸色到底不大好看。 慕浅却未曾察觉,专心地听完那个电话之后,伸出手来按亮了床头的灯,随后就从床上起身来。 一瞬间的光亮让霍靳西眼睛不太适应,他微微眯了眯眼睛,随后才看向光着脚走向卫生间的慕浅。 “谁的电话?”霍靳西问。 慕浅头也不回地回答:“姚奇。请他帮了个忙。” 今天那辆商务车出现得太过突然,慕浅没来得及做准备,就那么跟上去又怕打草惊蛇,因此才计划了吴昊驾车冲出那一出。 会在车窗内看到那张脸是个意外,而无论有没有这个意外,姚奇的人都已经在小区外准备好,商务车一开出小区,就有专业狗仔的车无声地跟了上去。 而慕浅刚才,就是收到了商务车前往的最终位置—— 那辆车在市区绕了一个大圈,又兜了好几个小圈,最终进入了一幢并不起眼的公寓。 以慕浅手头上的资料来看,叶瑾帆并没有在那幢公寓有任何物业,由此看来,要么是租赁,要么是临时添置。 而他越是如此小心翼翼,就越是说明问题。 慕浅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洗了个冷水脸,随后抬起头来,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片刻,那个始终不敢确定的结论,终于在脑海中缓缓成型。 擦干脸之后,慕浅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霍靳西依旧倚在床头,面容沉静地看着她。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之后,向他说出了自己得出的结论:“叶子没有死。” 霍靳西并没有过多的惊讶。 这些天,他虽然没有刻意过问她究竟在查什么,可是她身边的人都是他的人,他多多少少,也能知道一些。 叶惜对她实在太过重要,因此遇上跟叶惜有关的事情,她心绪难平,却又一再告诫自己要谨小慎微,因此得出这个结论,她用了很长的时间去确定。 与她不同,对于叶惜,霍靳西是可以完全站在理智的角度看问题的。 因此那些多多少少的不确定传到他耳中的时候,很多事情,就已经能够确定。 “从她在医院,我们亲眼看着她的生命体征消失,到后来她火化下葬,从头到尾,我们都没有看到过她的……尸体。”慕浅咬了咬牙,缓缓道,“是叶瑾帆耍了我。” “嗯。”看着她终于能平静地讲述出这个事实,霍靳西低低应了一声。 慕浅蓦地冷笑了一声,随后道:“这个王八蛋,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话音落,她就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取出一套颜色略深的衣服,当着霍靳西的面换上。 “我要找到叶子,把她救出来。”慕浅一面换衣服,一面道,“不管叶瑾帆将她藏得多深,我一定要找到她——” 她自说自话地换好衣服,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拿上自己的包,准备出门的时候,才又对霍靳西道:“那我出去啦!” 霍靳西静静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慕浅拉开房间的门就走了出去。 而霍靳西依旧倚在床头,没有动。 关上门走出去之后的慕浅,正欲下楼的时候,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刚才的氛围,好像不太对? 于是她已经踏下楼梯的那只脚缓缓缩了回来,只是静立在楼梯口。 卧室内,霍靳西松了松自己的领口,正准备从床上起身的时候,房门忽然又一次被推开了。 慕浅去而复返。 跟刚才彻底地忽略他不同,这一次,她靠着房门,眼神都落在他身上。 霍靳西一时便停止了动作,只是静待她的下文。 “额……”慕浅迟疑了片刻,才道,“你今天,原本是打算住在大宅的,对吗?” 霍靳西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回来,所以才从大宅回来的,是吗?”慕浅又问。 霍靳西又点了点头。 慕浅顿了顿,才又缓慢地走到床边,坐下来之后,开口道:“我没想你会因为我特意回来,我原本就是没打算在家里过夜的……” 霍靳西缓缓道:“我现在知道了。” 他原本就答应了给她一周的时间,这才不过两天。 原是他想得美,自作多情了。 在他面前,慕浅一向牙尖嘴利,能言会道,可是这会儿,她有些不确定,自己要怎么说,才能稍微地安慰一下这个满心失望与委屈的男人。 她正犹豫的时候,霍靳西忽然捏住她的下巴,倾身上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随后低低开口:“去吧。” 慕浅不由得愣了愣,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虽然霍靳西一向对她有求必应,可是从来没有这么好说话过。 “你说真的?”慕浅不知死活地试探。 霍靳西淡淡道:“也可以是假的。” 慕浅“噌”地一下站起身来,仿佛生怕下一刻就会被他抓到床上。 霍靳西看着她的动作,又微微眯了眯眼睛。 看着他这个表情,慕浅终于确定,霍靳西是真心要放她走的。 一直以来,她想要做的事情,他从来不曾真正阻拦过。 慕浅心绪波动了一番,再开口时,却是道:“你要是真的长夜难眠,我可以找几个美女来陪你啊,江伊人新剧里的那几个小花,鼻梁一个比一个高,苹果肌一个比一个僵,脸一个比一个蛇精,特别刺激——” 她话音未落,霍靳西长腿一跨,下了床,直接将她抵在了衣柜门上,重重吻了下来。 慕浅揪着他的衬衣,并不抗拒。 深长一吻,让人沉溺。 几乎要失控的时刻,霍靳西才终于松开她,低低开口:“再不走,你可真的走不了了。” 慕浅蓦地推开他,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 这一回,没有停留,也没有折回。 霍靳西听着她在楼梯上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嘴角却淡淡勾了起来。 第382章 你的儿子 出了霍家老宅,慕浅火速赶到了姚奇所报的公寓地址。 姚奇是亲自守在公寓楼下的,见了慕浅之后,也不多问什么,只是简单交代了一下:“公寓地面只有一个出入口,有地下停车场,但也只有一个出入口,所以守起来还是很容易,你想跟谁,应该都能跟到。” 慕浅比了个“ok”的手势,随后道:“不早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姚奇点了点头,掉头准备离开。 两辆车即将擦身而过的时候,慕浅扬手扔了一包烟进姚奇的车:“谢啦!” 姚奇挑了挑眉,从容地将烟收进自己的口袋,驾车离开了。 而慕浅接下来的任务,仍旧是等。 这一等,便等了三天。 叶瑾帆没有现过身,叶惜也没有现过身。 吴昊都守得有些坐不住了,忍不住对慕浅道:“太太,会不会不是这里?” 慕浅却依旧紧紧地地盯着公寓的出入口,哑着声音道:“我相信姚奇。” 像是上天的刻意安排一般,这天下午,慕浅的这份相信,终于得到了回报。 下午两点,一个中年妇人从公寓大厦内走出,目光落在她身上时,慕浅眼波蓦地一凝。 片刻之后,慕浅对吴昊道:“那个人,你叫人跟着她,看她去哪里。” 吴昊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之后微微有些错愕,“那个女人?” “对。”慕浅笃定地回答。 那天半夜,在江伊人的别墅前匆匆一瞥,她一共将三张脸记入脑海——叶惜,以及那两个将她的唇捂住,将她拉回暗处的人。 而她清楚地记得,这个中年女人,就是其中一个。 眼前那个女人准备打车离开,吴昊没有迟疑,迅速拿起手机吩咐了下去。 待那个女人离去,一切又恢复了平静,慕浅仍旧静坐在车里,盯着公寓。 那天晚上,除了司机和这个女人,还有另一个中年男人也在车里。 很显然,那个男人类似管家,这个女人则是保姆,几个人既是照顾叶惜的人,却同时也是监视她、控制她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的一举一动,应该都和叶惜相关。 而这样一个女人,让吴昊手底下的人去跟,已经绰绰有余。 慕浅依旧守在公寓底下,静心等待。 大概两个小时后,那个女人重新回到了公寓,手中拿着一个纸袋。 慕浅透过望远镜,看到了那个纸袋上的标识——仁安医院。 与此同时,吴昊手底下的人发来汇报:“太太,那个女人去了仁安医院,在神经外科见过一位专家后,拿了些药回来。” 神经外科、专家、药…… 慕浅将这几个关键字记在脑海之中,久久不动。 傍晚时分,久不露面的叶瑾帆的车,忽然出现在了公寓外,驶入了公寓地下停车场。 大约一个小时后,叶瑾帆的车就又离开了公寓。 可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慕浅静静地看着,脑海之中,一个推测渐渐成型。 “如果一个你在乎的人生病了,你会怎么办?”慕浅问吴昊。 吴昊一顿,“当然是送她去医院看医生了。” “那如果她不肯去医院呢?” 吴昊忽然就想到了刚才那个中年女人手中的药袋,缓缓道:“那就……买药回来给她吃。” “如果她连药也不肯吃呢?” 吴昊皱了皱眉,随后道:“不能由着她。关键时刻,威逼利诱,甚至是绑都要将她绑去医院。” 慕浅听了,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 安仁医院,桐城著名的高端私立医院,精英云集,著名国手无数。 不比公立医院熙熙攘攘的病者,安仁医院病者不多,往来有序,安静而祥和。 宽敞空旷的医生办公室走廊,一个年轻女人的身影,在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的护送下,走进了神经外科著名专家的办公室。 一切井然有序。 详细的问询和诊断之后,静默寡言的年轻女人被送至放射科进行检查。 那一男一女照旧被拦在放射治疗室外,在年轻女人进去的瞬间,那名中年男人还是往治疗室内看了一眼。 两名医生一个上前搀扶年轻女人,另一个在准备仪器,另外还有一名护士站在角落整理着一些器具。 放疗室厚重的门缓缓关上,年轻女人默默地躺到了治疗床上,等待着检查。 她双目放空,一丝神采也无,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这一系列的检查,她早已经麻木。 可是这一次的检查,却似乎已经跟她形成惯性思维的记忆有些偏差。 因为她躺到床上许久,身边似乎一丝动静也没有。 她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转头想问问是什么情况时,却见一个穿着护士服,头戴护士帽,脸上还戴着口罩的女人走到了她面前。 她弯下腰来看着她,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的额头,低低地开口问她:“你哪里不舒服?” 她怔忡了很久。 这个护士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温柔地看着她。 那双眼睛,饱含温柔与悲悯。 她觉得这双眼睛很熟悉,可是这样的眼神,她有些陌生。 她不确定,也知道不可能,因此怔忡。 直至那名护士再度开口:“怎么会过了这么久还没完全恢复呢?你是不是不听话,不肯好好做检查,不肯乖乖吃药?”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看见一双渐渐红起来的眼睛,氤氲着水雾。 她像是被感染了一般,一双眼睛渐渐热了起来,还没回过神,眼泪就已经顺着眼角滑落。 她紧紧抓着那名护士的手,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如果有人看向那两只手,会发现那两只紧紧缠握在一起的手,同样用尽全力,相缠的位置竟泛白。 可是没有人注意。 她们的视线都落在彼此的脸上。 哪怕泪眼朦胧,光影斑驳,彼此的脸在对方的视线中都是模糊的,可是她们依旧看着彼此。 眼泪无声滑落的瞬间,慕浅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口罩。 看到她的脸的一瞬间,叶惜眼中的泪,忽然凝住了。 先前的一切像是在做梦,而此时此刻,她骤然清醒。 “浅浅——”她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 慕浅缓缓点了点头,尽量保持着平静,低声道:“是我。” 可是下一刻,叶惜神情忽然就慌乱起来,她看着慕浅,整个人像是在承受极大的痛苦,全身僵硬,呼吸困难。 “怎么了?”慕浅瞬间变了脸色,“哪里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 叶惜咬着唇看她,仿佛有口不能言。 “我去叫医生来!”慕浅转身就要走向外面的监测室。 叶惜却蓦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 慕浅回头看她。 叶惜张了张口,却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终于发出声音—— “浅浅,对不起……” 慕浅低头摸着她的脸,缓缓摇起了头,“不是,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早点发现……” 叶惜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好一会儿后,她忽然笑了一下。 那是一丝苦到极致,也内疚到极致的笑容,可是却又仿佛带着一丝释然。 “浅浅。”她哑着嗓子,轻轻喊了她一声。 “我在。”慕浅再次握紧了她的手,低头看她,“你到底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医生进来看一看?” 叶惜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她只是看着慕浅,再度缓缓开口。 “浅浅,霍祁然……是你的儿子。” 第383章 永远不会 “你在说什么?” 慕浅明显怔忡了一下,下一刻,她伸出手来,轻轻摸上了叶惜的头。 她是在怀疑,怀疑叶惜是不是已经因为叶瑾帆的种种举动而失去了理智,又或者是那场车祸给她留下了什么后遗症。 可是叶惜却抓住了她的手,眼泪滚滚而落的同时,再度快速而肯定地开口:“浅浅,霍祁然真的是你的儿子,是你跟霍靳西的儿子——” 慕浅微微有些错愕地看了她片刻,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有些沙哑:“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叶惜不断地用力抓着慕浅,情绪激动,语速极快,“浅浅,对不起……” 慕浅的身体微微有些发凉。 她不确定叶惜究竟是为什么说出这些话,可是眼下叶惜情绪这样激动,她只能尽量安抚。 “你不要急。”慕浅伸出手来扶住她,“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不好……”慕浅一温柔下来,叶惜却哭得更加厉害,“是我听他哄,是我抱走了你的儿子——” 慕浅静静地注视着她,缓缓道:“你抱走了我的儿子?” “那个孩子是霍祁然,他就是霍祁然——”叶惜说,“浅浅,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 看着泣不成声的叶惜,慕浅的思绪忽然之间也混沌起来。 她似乎无法再理智地去安抚叶惜,因为她竟然开始思索起叶惜说的那些话的可能性来。 她说得太真了,她的情绪太真了,哪怕她说的那件事荒谬到无以复加,慕浅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在脑海中回顾了一下整件事。 叶惜说,是她听叶瑾帆的话,抱走了她的儿子霍祁然,可是—— “笑笑一直都在我身边啊。”慕浅说,“祁然怎么会是我的儿子呢?” “笑笑根本就不是你的孩子!”叶惜一瞬间崩溃痛哭,“她是我哥从其他地方找来的孩子!是我用笑笑换走了你的儿子!” 慕浅原本一直伸出手来扶着叶惜的双臂,可是听完叶惜的话后,她缓缓缩回了自己的手。 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全身僵硬到无法自控,一颗心,也在一瞬间堕入冰窖之中。 再开口时,慕浅的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地开始冷硬起来:“你说清楚。” “……”叶惜已经哭得喘不上气,却还是艰难地开口,“他恨霍家,他想要报复霍家,所以他让我换走了你的孩子……他用笑笑代替了你的儿子,笑笑根本不是你的孩子……他想将霍祁然养在自己身边,借机向霍家报复……” 慕浅双眸平静寒凉,缓缓道:“可是霍靳西是在街上捡到的霍祁然。” “因为我害怕……”叶惜伸出手来,紧紧揪着慕浅身上的护士服,“我害怕他会对这个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情,所以我想把这个孩子送走……可是他一直追着我,他一直追着我……我没有办法,我只好随便把那个孩子放在街边……我以为,他就算随便被什么人捡到报警,也好过在我哥身边……” 慕浅听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一瞬间,她甚至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很久之后,她才淡淡开口:“没想到,他偏偏被霍靳西捡了回去,阴差阳错,回到了自己亲生父亲身边?”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以为那个孩子可能再也找不回来了……”叶惜说,“直到你的告诉我霍祁然是霍靳西捡来的,还是在三月底捡的……我才知道……” 慕浅看着她痛哭的模样,却缓缓勾起了唇角,“可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真相。” “我不敢!我不敢!”叶惜连忙又一次抓紧了慕浅,“我想确定了再跟你说……在费城,我拿了霍祁然用过的勺子跟你的dna做鉴定,可是我怕我哥知道,来不及看报告就跟他回了桐城……可是他还是知道了,他在我收到的鉴定报告上做了手脚,我以为霍祁然不是你的孩子,我以为他跟你没有关系……” 慕浅微微深吸了口气,随后才又道:“然后呢?” “后来,我意外在他的书房里发现了那份真正的坚定报告……浅浅,霍祁然是你的孩子!他真的是你的孩子!”叶惜再度伸出手来拉住慕浅的手。 而慕浅的手,一片冰凉。 “然后,你想要告诉我这个真相,所以惹怒了他。”慕浅缓缓道,“他才对你动了手?” 叶惜眼泪早已经流了满脸,哭到不能自制。 可是在她的泪眼之中,慕浅的脸却始终是冷静的。 “不对,不对。”慕浅没有等到叶惜的回答,再度缓缓开了口,“还记得吗?你出事的前一天,魂不守舍地来找我,那个时候,你应该就已经知道真相了吧?可是你当时并没有告诉我,你心里想着的,都是叶瑾帆。你回去等他,想要跟他好好谈谈,可是你们没有谈拢,又或者你根本就没有等到他,所以你才会在第二天赶来,想要告诉我这个事实。结果,叶瑾帆让人对你动了手。” 叶惜原本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听到慕浅这番话,她才隐隐从失神之中清醒过来。 “浅浅……”她有些慌乱地想要抓紧她,“浅浅,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好不好?” 慕浅看着她紧抓着自己的那只手,许久之后,才又开口道:“你知道吗?你出事之后,我以为你死了,我憋着一股劲,想要为你报仇。不管伤害你的人是谁,我都想着,我一定要为你报仇,让你安息。” “前段时间,我意外得知,你可能还活着。可我根本不敢相信这个事实,我甚至连想都不敢想。因为我怕,我怕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你对我有多重要,你知道的。” 叶惜抓着慕浅的手,一个不留神,就从检测床上摔了下来。 “浅浅,我知道我做错了,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慕浅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去扶她,甚至连腰都没有弯一下。 “见到你活着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慕浅说,“可是现在,你是死是活,我无所谓了。” “浅浅——” “我不会原谅你。”慕浅冷声道:“永远不会。” 第384章 弄丢了你,妈妈也很难过 慕浅抽出自己被叶惜紧握着的那只手,转头就走向了门口。 “浅浅!浅浅!”叶惜跪坐在她身后的地面上,声嘶力竭地喊她,可是慕浅头也不回,打开门就走了出去。 叶惜紧抓着自己心口的衣服,控制不住地痛哭失声。 而慕浅走出放疗室后,直接在门口摘掉了自己头上的护士帽,脱掉了身上的护士服,面无表情地扔进了垃圾桶。 吴昊很快迎上前来,见到慕浅这反应,他有些错愕,却还是对慕浅道:“太太,那一男一女已经暂时被控制了,要带里面……那位女士离开吗?” “不用。”慕浅说,“放了那两个人,让他们回来带她离开。” 吴昊再度愣住。 这事态的发展已经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可是眼见慕浅这模样,他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不是她?” “是她。”慕浅缓缓回答了一句,随后冷笑了一声,道,“可是这个人,从今往后,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说完这句,慕浅转身就走向了医院大楼外。 吴昊见状,不敢多问什么,只能一边迅速跟上慕浅的脚步,一边打电话通知人。 当陪在叶惜身边那一男一女匆匆回到放疗室时,只见到叶惜缩坐在屋子的角落里,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臂,满目空洞地抽泣流泪,难以自控。 …… 离开医院之后,慕浅吩咐司机回霍家。 吴昊坐在副驾驶的位置,犹豫片刻之后,给霍靳西发去了一条信息。 慕浅安静无声地坐在汽车后座,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脸上一丝表情也无。 直至回到霍家老宅。 慕浅的车子在主楼面前停下来时,霍祁然正和阿姨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旁边是一个打碎的花盆和一堆土,阿姨手中正拿着一瓶药水,用棉签蘸了往霍祁然手上涂抹。 慕浅一眼看到这情形,迅速推门下了车。 “怎么了?”慕浅快步上前,拉起了霍祁然的手。 阿姨见状,连忙道:“老师布置的课外作业,让他们回家每人种一盆花,这不,刚刚把土装进花盆,一个不小心就摔了,擦伤了手。” 慕浅连忙仔细检查起了霍祁然的身体。 “没什么大事。”阿姨见慕浅紧张,连忙道,“就手上这里有一个小口子,手臂和小腿也有些被擦到,但是没有破,就是泛红。这孩子皮肤也薄,轻轻磕一下,伤痕能留一两天,但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慕浅看着霍祁然手上和脚上的摔伤,许久不动。 霍祁然却忽然将自己的手从她手掌之中抽了回来,抱进自己怀中,扭头看着一边,嘴巴翘得老高。 慕浅缓缓抬眸看着他那张像极了霍靳西的侧脸,一时没有说话。 “生气啦。”阿姨小声地对慕浅说,“你好些天不在家,他想你得很,又见不着你的人,这几天都闷闷不乐的呢……” 阿姨这么一说完,原本神情还很平静的霍祁然,忽然就红了眼眶。 “哎哟哟,咱们家的小男子汉,刚刚摔破了手都没哭,怎么这会儿要掉哭啊?”阿姨打趣道,“可不兴哭啊,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 霍祁然听了,忽然重重吸了吸鼻子,硬是将涌上来的眼泪压了回去。 阿姨见状,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回过头来看到慕浅时,却蓦地惊了一下,“浅浅,你怎么了?” 霍祁然的眼泪没有掉下来,慕浅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听到阿姨的声音,霍祁然连忙回过头来看慕浅,一看慕浅竟然哭了,他瞬间有些慌了。 他想要伸出手来给慕浅擦眼泪,却又看见自己手有些脏,顿了顿,他将自己刚才从慕浅手心抽走的那只手,重新放回了慕浅的手中。 慕浅自己抹掉了不慎滑落的眼泪,看了看他手上的伤口,才又抬眸看向他,“痛不痛?” 霍祁然连连摇头,随后拿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去擦了擦慕浅的脸。 慕浅的眼眶却依旧红得吓人。 她的视线落在霍祁然脸上,专注,却又迷离。 “是不是生我气了?”慕浅又问。 霍祁然连忙又摇了摇头。 可是慕浅却仿佛看不见他的回答。 她握着他的手,许久之后才又开口:“你不要怪我,你不要怪我……” 慕浅一面说着,眼泪却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霍祁然有些迷茫。 慕浅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哭过, 她甚至连坏情绪都很少在他面前展露,而这一回,按照她的作风,她原本应该装凶骂他两句,可是她却哭了。 霍祁然不明白慕浅怎么了,却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原本已经压下去的眼泪忽然就又一次涌了上来,毫无顾忌地往下流。 慕浅蓦地伸手出来,将他重重揽进了怀中。 去年初见不久,她曾经问过他:“如果找不到妈妈,你会很难过吗?” 那时候,他茫然,他惶恐。 而后,她安慰他:“一定可以找到的。你妈妈弄丢了你,她肯定也很难过……她一定会来找你的。” 可是原来,她就是那个弄丢了孩子的妈妈。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来找他,她甚至,连他的存在都不知道…… “对不起……”慕浅流着眼泪开口,“你不要怪妈妈,妈妈再也不会丢下你,再也不会……” 霍祁然听到慕浅这句话,瞬间哭得更加厉害,只是用力抱紧了慕浅,怎么都不肯松手。 阿姨不明所以,站在旁边,却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霍老爷子闻声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与此同时,霍靳西的车子驶进了花园,在不远处停下。 霍靳西推门下车,缓步走到了慕浅身后。 周围人自动自觉地退开或是消失,只剩下霍靳西站在那里,看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俩。 片刻之后,霍靳西才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慕浅通红的眼。 慕浅缓缓睁开眼睛,抬眸看向他的瞬间,眼泪更加汹涌而下。 她向来擅于隐藏内心,笑也好,哭也好,总是压抑着的。 可是此时此刻,那双被眼泪洗刷过的眼睛,恍惚间,竟回到了八年前的模样。 干净澄澈,透明如许。 第385章 原本的模样 霍靳西看着这样的慕浅,一时怔了怔。 电光火石之间,他似乎察觉到什么。 可是这感觉太过虚无缥缈,太过不切实际,他竟没有抓住。 慕浅抱着霍祁然哭了很久,霍祁然都渐渐止住了哭,慕浅却还是难以自控。 阿姨试图上前劝一劝慕浅,看见霍靳西摇了摇头之后,又退回了屋子里。 直至霍祁然渐渐缓过来,伸出手来摸上慕浅的脸,慕浅才逐渐止了哭声,看向霍祁然的时候,却依旧控制不住地流泪。 霍祁然还是抽抽搭搭的模样,鼻子红红,眼睛也红红,慕浅心疼地拉过他的手来,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亲,随后又捧着他的脸,不住地亲了又亲。 看着这样的情形,霍靳西先前那丝没有抓住的感觉,忽然渐渐地清晰了起来。 他蓦地转过头,看向了侧身站在不远处的吴昊。 吴昊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很快看了过来,对上霍靳西的目光之后,吴昊有些为难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并不知道具体情况。 霍靳西也并没有期待他的答案。 他只是重新看向将霍祁然紧紧抱着的慕浅,心中基本已经有了答案。 等到霍祁然牵着慕浅的手走进屋子时,霍老爷子早已经坐在沙发里等候了许久,阿姨也站在旁边,关切地看着慕浅。 可是慕浅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霍祁然身上。 她将霍祁然拉在怀中,也不顾自己还在不停掉眼泪,只是不停地问他:“手还痛不痛?真的不痛?膝盖呢?痛不痛?” 霍祁然一一摇头作答之后,慕浅又一次将他揽进怀中,近乎失态地亲吻他的头与手,随后才又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般,有些紧张地问霍祁然:“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刚刚哭了那么久,能不出汗吗?”阿姨连忙道,“没什么事,我带他上楼去洗个澡吧,省得着凉。” “不。”慕浅低低道,“我带他去洗。” 说完,慕浅又摸了摸霍祁然的脸,轻声道:“妈妈给你洗澡。” 霍祁然点了点头,乖乖跟着慕浅上了楼。 自始至终,屋子里其他三个人都处于被忽视的状态。 霍老爷子也是到这一刻才隐隐察觉到什么。 在此之前,虽然霍祁然已经开始用“妈妈”这个无声的称呼来喊慕浅,家里其他人对他提起慕浅时也用的“妈妈”两个字,可是慕浅却从来没有在霍祁然面前自称过“妈妈”,哪怕霍祁然每一次喊她,她都欢欢喜喜地答应,可是像今天这样自称,确实是第一次。 霍老爷子忍不住看向霍靳西:“出什么事了?” 霍靳西心里有答案,可这个答案急需印证。 他看了霍老爷子一眼,没有回答,转身也上了楼。 慕浅牵着霍祁然,走进他的房间后,又对他说:“妈妈给你拿换洗的衣服。” 霍祁然受宠若惊,乖乖站在旁边。 换做是从前,慕浅大概会直接指使他自己去拿衣服,自己去放水,随后自己给自己洗澡…… 可是现在—— 霍祁然正站在床尾思索问题的关键,一转头,他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霍靳西。 霍靳西朝他勾了勾手指,霍祁然立刻乖乖走了出去。 “祁然!”慕浅看见霍祁然走出去,连忙就要拉住他,谁知道一转到房门口,却是霍靳西走进来,轻轻带上了房门。 慕浅有些着急,“你把祁然叫到哪儿去?我还要给他洗澡呢!他会感冒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拉开霍靳西去找霍祁然,仿佛生怕霍祁然会消失不见了似的。 她这个状态,确实是跟之前大不相同的。 霍靳西站着不动,只是沉沉开口道:“祁然就在门口。你先告诉我,叶惜做了什么?” 她今天是去见叶惜,而见完叶惜之后,整个人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霍靳西能猜到的一切,都不会与叶惜无关。 听到叶惜的名字,慕浅脸色微微一变,下一刻,眼神就暗沉了下来。 她转开脸,避开了霍靳西的目光,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你猜她做了什么?” 霍靳西眸光微微一动,低低开口:“祁然?” 慕浅没有回答,可是只听到这个名字,眼泪就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滑落。 七年,霍祁然已经七岁。 这七年的时间,他孤单又沉默,苦苦地期盼着自己的妈妈; 而她,在虚度三年的忙碌时光后,整个人陷入无边无尽的痛苦之中,浑浑噩噩,挥霍余生。 他原本该在她身边的。 哪怕最初那几年,她没办法做一个好妈妈,可是他终归是在她身边的。 他会陪着她笑,陪着她哭,会从牙牙学语,到口齿伶俐,他可以一声声地喊她“妈妈”…… 所有的一切,原本都不该是今天的模样。 而这一切,竟然是她最亲密,最信赖的人一手造成。 这么多年,那个人所有的贴心陪伴与关怀,在这一刻,通通都成了无法回望的痛楚。 慕浅觉得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过去几年,她常常自诩聪明机智,观人入微,可是到头来,她却连近在眼前的人都认不清,以至于平白错失与霍祁然的这七年。 而她竟然还求她原谅—— 就这样,她还有脸求她原谅她—— 慕浅抬起手来,抹掉脸上的眼泪,随后才又转头看向霍靳西,“我不能再哭了,再哭,会吓到祁然的……” 而霍靳西心里的那个答案,在她的眼泪掉下来的瞬间,就已经得到了确定。 近些年来,他心似古井,沉沉无波。 唯有知道笑笑的存在时,那里曾产生过震撼与波澜。 为笑笑,也为她。 而此时此刻,他分明是得到了一个紧要到极致的讯息,却察觉不到自己内心的波澜。 一如七年前。 七年前,他初初得知霍祁然的身份时,不是没有怀疑过。 他查了很多人,甚至不乏许多仅有过一面之缘的。 最终,也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 在此之前,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她。 那双澄澈无波,羞涩带笑的眼眸突然撞入脑海的瞬间,他也是这样,心中一丝波动也无。 可是却有某个地方,悄无声息地空了一下。 那样的空洞,令人窒息,因此无法产生悸动。 他唯一不想查的人,就是她。 第386章 我们的孩子 时隔一年,霍靳西并不想见到慕浅。 不想看到她如今的模样,不想知道她如今的生活,也不想知道她过得究竟好不好。 一年时间里,他已经成功地隔绝了许多无谓的人和事,旧事重提,实在不是如今的做事风格。 可是一个活生生的骨肉放在他面前,偏偏,不得不查。 正好,一周以后,他有一个去纽约出差的机会。 借着这个机会,他大可以让手下的人去费城查个清楚。 偏偏那次的出差极其不顺利,他在纽约四处碰壁,被合作方晾着做了几天的冷板凳,毫无建树。 终于,霍靳西决定离开。 离开的那一日,初春,天气很好,风和日丽。 飞机的起飞时间在晚上,随行的工作人员被他放了假,让众人自由活动,而他则自己驾了车,随开随走。 此行不顺,他心中郁结难舒,无意识地驾车上路,等到回过神来时,眼前是费城的路牌。 他遥遥地看着phdelphia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忽然想起,自己此行,还有另一个目的。 而此时此刻,他离这个目的,近在咫尺。 也许他只需要再往前开个二三十分钟,就能看到那个阔别了一整年的人。 她十九岁了。 也许成熟了,也许漂亮了,也许交到了新朋友…… 也许,已经忘了他。 霍靳西缓缓将车停在了路边,给自己点了支烟。 一支烟抽完,他重新发动车子,掉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终究没有亲自去查。 一来,是觉得不可能,二来,是源于心中的那份不为所动。 回到纽约之后,他另外打发了人去查,言明不需要任何资料,只要一个结果。 而当时去查的人还是带回来了一些资料,在他没有阻止的情况下汇报了出来。 去到费城之后,她和妈妈团聚,得到了稳妥的安置,上了补习班,目前正在申请费城的几所大学,其中还包括费城最著名的宾夕法尼亚大学。 她过得很好。 没有生过孩子。 这是他预料之中的结果,因此他没有任何反应。 直至很久很久的以后,他才终于明白—— 那彻底的波澜不惊、不为所动之后,藏着的,原来是极致的期望。 曾经如是,现在也如是。 不同的是,曾经的他,从不正视与触碰这份期望; 而今—— 长久的空寂和宁静之后,忽然之间,似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直击心底! 他原本波澜不兴的一颗心,此时此刻,一下一下,跳动得厉害。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一把将慕浅抱进怀中,紧紧拥住。 慕浅的眼泪,从来么有像今天这么不受控过。 撞上霍靳西肩膀的瞬间,又有眼泪夺眶而出。 “谢谢你。”再开口时,慕浅声音濡湿喑哑,“谢谢你,让我找回了自己的孩子——” “是我们的孩子。” 霍靳西沉沉开口。 …… 慕浅为霍祁然洗澡洗了很久。 认识霍祁然一年多的时间,从霍祁然一开始缠着她跟她同住,他就是自己洗澡的。 而这一次,慕浅在浴缸里注满了水,仔仔细细、彻彻底底地为他洗了个澡。 霍祁然已经不哭了,并且努力地想要哄慕浅笑,于是慕浅红着眼眶,笑了一次又一次。 一个澡洗了一个多小时,洗完之后,晚餐时间都过了。 “饿不饿?”慕浅用浴巾裹了霍祁然,将他抱到床上之后问。 霍祁然摇了摇头,钻进被窝之后拍了拍床,示意慕浅也上来。 他真是好些天没见慕浅,想她得厉害,好不容易等到她回来,还这么温柔,于是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缠着慕浅。 “你放心。”慕浅看穿他的心思,“妈妈说了以后都不会丢下你,就不会丢下你。” 她转头拿了霍祁然常用的润肤露,“我给你涂?” 霍祁然立刻点了点头,掀开了被子。 像他这个年纪的男孩,其实多多少少都已经有了性别意识,大概率学会了在女生面前害羞,也不会过于娇气。 可是大概是他不说话的缘故,比同年龄的男孩其实要晚熟不少,因此在慕浅面前,他大多数时候还是个软萌的小孩。 慕浅将润肤露挤在手心,用掌心的温度化开来,随后才一点点地抹在霍祁然身上。 原来他身上有好几颗痣,颈后有一颗,腰上有一颗,连屁股上都有一颗。 看到最后那颗痣的时候,慕浅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笑容刚刚展开,眼泪也随即就掉了下来。 她真的不是个好妈妈。 即便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不见了,可是她却连他身上有哪些印记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她要怎么才能找回他? 慕浅越想越后怕,眼泪掉得更加厉害。 霍祁然听到动静,转头一看慕浅又哭了,顿时急了,连忙伸出手来为慕浅擦眼泪。 “没事。”慕浅连忙安慰他,“妈妈是高兴。” 霍祁然却还是嘟起了嘴,一副不怎么放心的模样。 慕浅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床上,将自己和他一起裹进了被子,拿过床头的纸笔放进他手中。 “我很久不在家,连你开学都没陪你。”慕浅摸着他的头,说,“给我讲讲你的小学生活吧。习惯吗?老师对你好吗?班上有没有漂亮的小姑娘?” 有了新话题,霍祁然瞬间就兴奋了起来,拿起纸笔又写又画,为慕浅介绍着他最喜欢的老师和新交到的朋友。 母子二人坐在被窝里聊天,一聊就聊到了天黑。 楼下,霍老爷子坐在沙发里,将手中的拐杖捏了又捏。 阿姨心急地在门口频频张望,终于看见有车子驶进来时,惊呼了一声:“回来了!” 霍老爷子闻言立刻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 有车子在外面停下,齐远手中拿着一个文件袋,匆匆进门。 他原本是来向霍靳西交代的,可是先就被霍老爷子拦住了,也是没办法,只能先行把手中的报告递给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接过文件袋,一双难以控制的手微微颤抖着拆开文件袋,才又发觉自己看不清,于是有些懊恼地将文件往齐远怀中一塞,“念!” 齐远连忙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起来:“亲子鉴定报告,桐城医科大学医学检验中心……” 霍老爷子气得拿拐杖敲他,“念结果!” 齐远连忙翻到末页,看清楚上面的结果之后,确定无误地念道:“……支持样本1和样本2之间存在……亲生血缘关系……” 阿姨蓦地惊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嘴。 而霍老爷子按着自己的胸口,险些老泪纵横。 阿姨连忙上前搀住霍老爷子,激动得热泪盈眶,“老爷子,祁然真的是浅浅的孩子!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太好了,太好了!” 霍老爷子呼出一口气,缓缓点了点头,随后才又看向齐远,“还不送上去!” 齐远这才拿着文件匆匆上楼,推开了霍靳西书房的门。 “霍先生。”递上报告的瞬间,齐远眼中也是难以掩饰的兴奋光芒。 鉴定结果不言而喻。 霍靳西接过鉴定报告看了一眼,缓缓闭了闭眼睛。 齐远屏息凝神地站着。 果然,再睁开眼睛时,霍靳西眼眸已经赫然深邃,冷凝而肃杀。 第387章 浅浅,我很感激 齐远离开霍家之后,霍靳西才从书房里走出来,又打开了霍祁然卧室的门。 卧室里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剩下床头一盏小灯还开着。 霍祁然躺在被窝里,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匀称地睡着了。 而慕浅就躺在他身边,始终侧着身子,一只手横过霍祁然的身体,却又小心翼翼地不压着他。 她就那么看着霍祁然,良久,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霍靳西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同样静静地看了霍祁然许久,才开口道:“今晚你陪他睡?” “嗯。”慕浅低低应了他一声,随后才又缓缓道,“他最喜欢跟我睡了,以前老是没机会,难得我最近有空,就让他跟我睡好了。晚上睡着了,第二天早上醒来看不见我,他又要生气的。” 霍靳西听了,一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慕浅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 好一会儿,慕浅才又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霍靳西道。 “帮我查查笑笑的来历。”慕浅转头看向他,“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是我不希望她的存在是另一场悲剧。” 霍靳西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拨了拨她脸旁的头发,低声道:“虽然笑笑不是我们的骨肉,但她陪在你身边三年,她还是我们的女儿。” 慕浅听了,眼眶控制不住地又是一热,很快又转开了头,重新看向霍祁然。 霍靳西在旁边静坐了很久,随后才又起身,弯下腰来,亲了霍祁然一下,随后又亲了慕浅一下。 慕浅安静地躺着,没有躲避。 “晚安。”霍靳西说。 慕浅轻轻点了点头。 霍靳西伸出手来关掉床头的灯,随后才起身走出了屋子。 这一夜,慕浅虽然躺在霍祁然身边,但也是彻夜未眠。 好在第二天早上,霍祁然刚刚一醒来,睁开眼睛看见她之后,立刻就笑了起来。 慕浅前些日子冷落他太多,因此霍祁然也分外黏她,洗漱的时候也紧盯着她,生怕她一个转身就不见了。 慕浅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耐心细致地陪着他洗漱,随后才道:“我说了我不走,接下来这段时间我都陪着你,每天陪你吃饭,陪你睡觉,接送你上下学,好不好?” 霍祁然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却还是担心慕浅骗他,向慕浅伸出了小手指。 换作从前慕浅肯定对他这个动作不屑一顾,可是今天,她伸出小指来,勾住了他的,还跟他盖了个章。 霍祁然立刻精神饱满,马力全开地洗漱起来。 洗漱完,慕浅为他擦脸时,忽然心念一动,低声道:“喊我一声。” 霍祁然眨巴眨巴眼睛之后,果断张口,没有发出声音地叫了一声:“妈。” 慕浅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再度凑上前来亲了他一下,随后才道:“老天爷保佑,这可千万别是一场梦……” 而接下来的一切告诉慕浅,这真的不是一场梦。 她领着霍祁然下楼的时候,霍靳西和霍老爷子都已经坐在餐桌旁等着他们,阿姨正从厨房里端早餐出来,见到母子二人下楼,三个人同时看了过来。 霍靳西眸光向来沉静,不辨情绪,而霍老叶子和阿姨同样都是老怀安慰的模样,眼中的欣慰与激动,几乎要透出光来。 慕浅上前,安置好霍祁然之后,走进厨房,亲自给霍老爷子盛了一碗粥。 “爷爷,我前些日子太忙,也没好好陪陪您。”慕浅说,“您千万别生我气啊。” 霍老爷子瞥了她一眼,伸出手来接过她手中那碗粥。 “老爷子哪还会生气啊。”阿姨说,“他不知道多高兴呢,昨天大半夜的还在自己房间里听曲哼歌,我估计他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可是你看,今天这精神头,多好。”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瞪了他一眼,“再高兴都好,怎么能不睡觉呢?你这副老骨头还要不要了?” “你爷爷我啊,从今天起年轻十岁!”霍老爷子说完,才又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慕浅的手,缓缓道,“爷爷是真的高兴,我太高兴了,比你跟靳西结婚的时候还要高兴!当然,你们俩要是能早点给祁然添个弟弟或者妹妹,我就更高兴了!” 慕浅又瞪了他一眼,抽回自己手来,回到了霍祁然身边。 霍靳西看看她,又看向霍祁然。 刚好霍祁然也正在偷看他,那小眼神,隐约有点在试探他的态度的意思。 大约是前几次霍靳西将慕浅从他身边抢走对他造成了一些“阴影”,这会儿他独霸了慕浅整晚,他也想看看霍靳西是什么态度。 霍靳西喝了口咖啡,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现在开心了?妈妈今后一连很多天,都会跟你睡。” 霍祁然一听,表面上努力保持镇定,眼睛里的欢喜几乎都要藏不住了。 慕浅听了,缓缓道:“也就是这一两年他还会缠着我,再大那么一点点啊,指不定怎么嫌弃我呢!儿大不由娘啊!” 霍靳西听了,又看了慕浅一眼。 他没说什么,霍老爷子反倒先开了口:“那你难不成这一两年都要陪祁然睡?我想再抱个曾孙子的愿望还能不能达成了?” “您少为老不尊,净说些少儿不宜的话!”慕浅哼了一声,埋头吃早餐去了。 早餐结束,慕浅原准备自己送霍祁然去上学的,霍靳西却临时提出要一起。 这一天,到底有些不同的意义,因此慕浅点了点头,欣然同意。 最开心的自然要属霍祁然,因为这样的待遇,实在是太少见了! 霍靳西和慕浅不仅将他送到学校,还一起牵着他的手走进校门,加入人类有尾巴,霍祁然那根小尾巴,大概已经快要翘上天了。 送他进学校之后慕浅并不着急离开,而是留下来见了霍祁然的老师。 霍靳西同样陪同在侧。 此前她忙着别的事情的时候,霍靳西已经详细了解过学校和老师的情况,可是慕浅对这些一无所知,因此跟老师聊完,仔细交代了霍祁然的一些事情之后,又里里外外将学校参观了一遍。 案子之外,她很少这样事无巨细地关注一些事情,因此这一来,小半天就耗了进去。 难得霍靳西竟然一直都陪着她,没有提前离开。 慕浅终于想起什么来的时候,转头看他,“你今天不忙了吗?” 霍靳西静静地注视着她,缓缓道:“今天可以不忙。” 慕浅听了,抿了抿唇,微微一笑之后,才道:“你是不是也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我不做梦。”霍靳西回答,“我经历的,都是现实。所以,你也不用担心自己在做梦。” 慕浅趴在阳台上,闻言,眼眶微微一湿,微风过时,将湿意吹得更加泛滥。 慕浅伸出手来按了按眼睛。 霍靳西缓步上前,伸手拉过她,将她圈入了怀中。 慕浅靠在他胸前,将眼中的湿意蹭在他的衬衣上。 “霍靳西。”她低低喊了他一声,随后道,“我这几年来,最开心的,就是今天了……” 霍靳西听完,默默地将她抱得更紧,很久之后,才低低开口:“能拥有祁然,是我们的幸运……浅浅,我很感激。” 慕浅紧靠着他,久久无言。 第388章 清算 等到慕浅终于将霍祁然的新学校事无巨细地了解完之后,依旧不愿意离开,只是她也不能始终待在学校里影响霍祁然上学,索性选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咖啡厅坐着,安心地等着霍祁然放学。 霍靳西自然由着她,将她送到咖啡厅之后,便回公司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霍靳西离开之后,慕浅便问咖啡厅服务员要来了纸和笔,一下午坐在那里,就忙了一件事。 她在计算,计算这些年以来,她到底欠了叶惜多少。 从她离开霍家开始,就是叶惜一直陪着她。 从初到美国,到后来从岑家离开,叶惜都是陪在她身边的那个。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她从叶惜那里得到了很多。 她初到美国,人生地不熟,跟容清姿又没办法相处,那时候,她伤心而倔强,什么都不想问容清姿要,衣食住行,都是仰仗叶惜。 容清姿对她始终不闻不问,后来,倒是岑博文会偶尔会让人给她送生活费。 包括后来她上大学的学费,也是由岑博文提供的。 岑博文的慷慨让她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但是这中间,却还是免不了叶惜的许多帮助。 从她怀孕开始,每一次叶惜来看她,总是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而来; 家里缺什么,永远是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叶惜就帮她搞定了; 她没有收入,处处仰仗别人的资助,自然只想着温饱,叶惜却将她的生活质量盯得紧紧的,生怕她有一丝委屈了自己,吃穿用度,几乎都是双份,连自己喜欢的衣服也会给她备上一份,哪怕那时候她怀着孩子,根本就穿不上。 到后来,她生下孩子,叶惜对她就更好了,对孩子更是慷慨,每次来费城,给她们添置的东西几乎可以堆成小山。 她专注上学的那两年,孩子身上的花销,几乎是叶惜一力承担,连照顾孩子的阿姨都是叶惜请的。 慕浅就这么一笔一笔地算着,每一笔,都算得清清楚楚。 诚然,她是欠了叶惜很多,可是她欠的这些,抵消不了叶惜做过的事。 更何况如今,她准备把这些都还给叶惜了。 一个下午,慕浅写满了将近十张纸,尽量毫无遗漏地清算。 最后,她算出了一个价格。 在这个价格的基础上,她算上通胀和利息,最终得出3082.52万这个数字。 具体到百位数,只多不少。 慕浅没有犹豫,算完之后,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齐远,让他帮自己把这笔钱转到叶惜账上。 “叶小姐?”齐远似乎有些疑虑,反问了一句。 “是。”慕浅说,“我欠她的。” 齐远应了一声,道:“我稍后就办。” “越快越好。”慕浅说。 齐远一听,知道这事不能耽搁,连忙道:“我立刻就办。” 挂掉电话,齐远看着一会议室埋头工作的审计师、会计师和律师,站起身来道:“请大家保持高效,争取今明两天内出结果。我暂时离开一下。” 会议室内,众人紧张而忙碌,不敢有丝毫耽误。 齐远走出会议室,立刻前去办理慕浅吩咐的事情。 等他抵达银行,才蓦地想起来,“叶惜”这个身份,如今已经是不在世上了的。 齐远大概知道叶惜做下的事情,猜得到慕浅如今对叶惜的态度,自然不敢拿这样的事情去多问慕浅,于是很快将这笔钱转到了叶瑾帆的账户上,并且留下备注,注明这笔钱是慕浅还给叶惜的。 很快,这笔钱就如数转到了叶瑾帆的账户上。 而此时,叶瑾帆正坐在公寓的沙发里,手中夹着一支香烟,听着照顾叶惜的谢芳云向他汇报叶惜的状态。 昨天从医院回来之后,叶惜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几乎已经完全崩坏,彻夜不眠、不吃、不喝,一直到这个时间,仍是如此。 “今天早上,我们想要给小姐输营养液,可是针刚一插上,小姐立刻就把枕头拔了出来,丢到一边,我们也没有办法……”谢芳云小心翼翼地开口。 叶瑾帆兀自吐出一口烟圈,目光沉沉地开口:“出去。” 谢芳云忙不迭地转身出了门。 她在叶惜身边照料数月,叶惜始终很讨厌她,原因无他,因为她是替叶瑾帆看着叶惜的人。 叶惜也讨厌叶瑾帆,每一次见到他,她情绪总是会激动很久,不肯吃药,也不肯吃饭。 对于照顾叶惜的人而言,叶瑾帆不在,日子总要好过一些。 一来叶瑾帆脾气暴躁狠厉,不好相处;二来叶惜见过他之后,总是要过很久,情绪才能平复下来,恢复行尸走肉般的状态。 昨天在医院里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们起初还是瞒着叶瑾帆的,毕竟是他们失职,怕叶瑾帆追责。可是到了今天,眼见着是瞒不下去了,才迫不得已通知了他。 每个人内心都是忐忑的,不知道事态将会怎么发展下去。 叶瑾帆却只是坐在沙发里,沉默地抽烟。 一支烟尚未抽完,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叶瑾帆伸出手来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上的短信内容之后,微微眯了眯眼睛。 片刻之后,他抽完手中的香烟,起身推门走进了叶惜的房间。 叶惜不在床上。 她抱膝坐在床脚冰凉的地板上,将自己紧紧缩作一团,脸色苍白,双目通红,时时刻刻,泪盈眼眶。 叶瑾帆上前,一下子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回到床上。 叶惜闻到他身上的气息,整个人尚未回神,就已经下意识地挣扎起来。 “走开!走开!”这是这几个月以来,她对他说得最多的话,“不要碰我!我不想看见你!” 若是往日,叶瑾帆大概还会温言哄她几句,可是这一次,他蓦地伸出手来,用力捏紧了她的手腕,“不想见到我?那你想见到谁?慕浅吗?你怎么不想想,她想不想见你呢?” 听到“慕浅”的名字,叶惜猛地僵住,下一刻,眼泪控制不住地汹涌而出。 昨日的情形蓦地浮现眼前,慕浅松开她的手,对她说—— 我不会原谅你。 永远不会。 第389章 唯一的意外 这几个月以来,她日夜所想,就是再见到慕浅,可以亲口向她说出自己曾经做过的错事,向她忏悔。 那天在车内意外见到慕浅,她就知道,慕浅是在找她。 没有这样巧合的意外,至少对于慕浅而言,这样的意外,几乎不存在。 她知道慕浅有多聪明,多有手段。 可是她们就那样擦身而过。 她费了很大的力气才从美国回到桐城,如果叶瑾帆发现慕浅在找她,那他很有可能又会将她送到世界上某个未知的角落去,从此,她和慕浅再无相见之期。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的事情,叶瑾帆并不知道。 她身边的那些人,没有将碰见慕浅的事情告诉叶瑾帆。 他们都是在赌,赌慕浅并没有看见她,赌那件事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而事实上,她也不清楚,慕浅究竟有没有看到她。 可是她看到了慕浅,就是见到了希望。 她开始拒绝看病,拒绝吃药,将所有的药都扔进马桶里,冲了个干净。 那些人没有办法,替她去医院拿了新药,同时通知了叶瑾帆。 叶瑾帆只以为是她受病情所扰,情绪波动,让人在第二天给她打了针镇定剂后,才送她去医院。 而他是不敢出现的,他的出现,总是会加倍刺激到她。 是她幸运,也是慕浅聪明,她终于在医院见到了慕浅。 她没有多余的想法,有的只是这几个月以来,她反复思量的那件事——她要告诉慕浅真相,一个迟了七年的真相,一个无论如何不能再拖的真相。 话到嘴边的那一刻,也曾有过犹豫,因为她知道,说出这件事之后,她和慕浅之前,很可能就此完了。 可是她终究还是要说的。 她曾经做下的错事,终究还是要自己承担的。 可是她却高估了自己—— 慕浅亲口说出永远不会原谅她的那一刻,她的世界,崩塌了。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最终,连慕浅也要失去。 一切是她自作自受,可是她终究承受不起这样的结果。 从今以后,她的人生,还有什么希望? 她彷徨无措,浑浑噩噩,可是叶瑾帆,却偏偏还要彻底在她心上插一刀—— 叶瑾帆拿出了手机,将刚才收到的那条短信放到了她眼前。 “看见这是什么了吗?”他声音沉沉地开口,“3082.52万,慕浅还给你的钱。” 叶惜僵直地看着那条短信,整个人如同骤然被抽去灵魂一般。 叶瑾帆冷笑了一声,道:“这么多年,原来你给过她这么多吗?她算得这么清楚,还精确到了百位数,可见,是要彻底跟你斩断关系,对不对?” 叶惜眼泪直直地从眼角滑落,浸入枕头。 “所以,你还要对她有什么期待吗?”叶瑾帆缓缓抹去她眼角的泪痕,“惜惜,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有人会对你好了。你只有我了,知道吗?” 叶惜缓缓闭上了眼睛。 很久之后,她才又开口:“我宁愿去死——” “死?”叶瑾帆抬手捏上她的下颚,“为了你,打乱了我的全盘计划,逼得我提早与霍氏为敌,到如今,霍氏收购了叶氏的大部分债权,正逼着叶氏破产——很快我也要一无所有了,这些都是因你而起。你说,我会不会让你死?” 他原本有着完整的计划,她原本只是这个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可是她也成了这场计划中唯一的意外,一个令他的计划完全乱了的意外。 他怎么可能会让她死? 这辈子,她都不能死。 叶瑾帆猛地低下头来,用力封住了她的唇。 这几个月以来,除了她想要回桐城的时候,在费城向他服软过,长久以来,她总是拒绝他的一切—— 拒绝见他,拒绝他的触碰,拒绝他所有的温柔与关怀。 他一心想要她脱离痛苦,要她远离从前的那些是与非,她却执意自己要往里跳。 如今,慕浅要彻底跟她断绝往来,她大概伤到极致,痛苦到极致。 他原本不忍让她面对这样的场面,可是如今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倒也不是没有好处。 至少,一无所有之后,她能回头的地方,只有他。 可是叶惜显然还没有认清这一点,她仍旧拼命地反抗与拒绝着他,碰撞之间之间,不知磕破了谁的唇,血液的铁锈味在两人唇齿之间蔓延开来。 叶瑾帆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仍旧紧紧锁着她。 又或者,血腥的味道令他沉迷,以至于,他竟吻得更加深入…… …… 下午五点,霍祁然准时放学,果不其然,一出校门就看见了慕浅。 他自然欢喜雀跃,跑上前来紧紧拉住了慕浅的手。 “晚上想吃什么?”慕浅蹲下来看着他,“想在外面吃,还是回家吃?” 霍祁然想了想,选择了去霍氏吃。 他这个选择让慕浅微微有些意外,“干嘛去霍氏吃?” 霍祁然只是抿着唇笑。 如果说此前,他觉得自己和霍靳西这个爸爸是在争慕浅的话,昨天开始,他觉得自己争赢了。 这样一来,霍靳西就显得有些可怜了,更何况霍靳西早上还说,慕浅从今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跟他睡。 虽然他很高兴,可是他看得出来,霍靳西也是很想跟慕浅睡的。 但是能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慕浅选择了他呢? 于是在霍祁然看来,安慰自己的爸爸唯一的方法,就是带慕浅过去跟他一起吃吃饭了。 他能让给他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霍祁然想。 慕浅自然猜不到霍祁然的这些小心思,可是既然霍祁然提出来了,她自然是要满足他的。 更何况,如今这孩子终于真正拥有了自己的爸爸妈妈,在他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时光难能可贵。 慕浅不想让让他失望,便领着他去了霍氏。 到达霍氏的时候,整个办公室一派忙碌的景象,明明已经接近下班时间,每一层的工作氛围却依旧热火朝天。 霍靳西正在开会,齐远出来处理其他事情的时候正好看见慕浅和霍祁然,当下一点都不敢耽误,转身折返进会议室,告诉了霍靳西。 五分钟后,会议结束。 霍靳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慕浅正搂着霍祁然坐在沙发里,母子二人凑在一块儿,研究着他办公室里的餐单,选择今天的晚餐。 对于霍靳西而言,这样一幕,又欣慰,又心酸。 第390章 爸爸也很可怜的 霍祁然一抬头看见他,十分友好地冲他打了个招呼。 慕浅则只是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之后,便又低头研究霍祁然爱吃的东西去了。 她不爱浪费,既想霍祁然吃得开心,又不想点太多东西,因此研究得十分仔细。 霍祁然在旁边时不时给一点意见,两人研究得热闹,霍靳西坐在旁边,明明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这会儿却像个多余的人。 好不容易等慕浅选好霍祁然要吃的东西,就叫了庄颜进来订餐。 庄颜记下两个人要吃的东西之后,才忽然意识到什么,偷偷看了霍靳西一眼,低声道:“霍先生吃什么呢?” 慕浅点完东西,便又已经陪霍祁然看课外书去了,压根就没在意她这句话。 庄颜只能小心翼翼地看向被忽视的霍靳西,“霍先生?” 霍靳西哪有什么心思吃东西,只对庄颜道:“你安排。” 察觉到氛围不太对劲,庄颜听完吩咐,迅速溜出了办公室。 慕浅跟霍祁然凑在一块看课外书,说说笑笑,时不时地亲他一下。 而霍靳西始终像个透明人一样坐在旁边,根本插不进话。 很快庄颜将吃的东西送进办公室,慕浅仍是只顾着霍祁然,仔细地为他剥虾壳、挑鱼刺、剔除骨头。 霍靳西坐在旁边看着,忽然伸出手来,按下了慕浅的手。 “让他自己动手。”霍靳西说。 “一顿两顿的,无所谓啦。”慕浅说,“他又不会因此就被我纵容坏了。” 霍靳西听完,竟找不出反驳的言语。 霍祁然偷偷看了他一眼,低头吃得更欢。 吃完饭后,慕浅就准备带霍祁然离开,而霍祁然提出想等霍靳西一起,慕浅便毫无原则地同意了。 霍靳西按了按额头,隐约觉得自己成了被施舍的那一个。 齐远走进来汇报工作的时候,慕浅仍旧陪着霍祁然在进行课外阅读,抬眸看见他时,才问了一句:“事情都办好了吗?” “办好了。”齐远回答道,“钱已经转到叶瑾帆账上,并且注明了缘由。” 慕浅听了,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表态。 这么大的一件事,齐远自然是向霍靳西汇报过的,因此霍靳西也知道来龙去脉,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看向齐远,“之前叫你准备的文件,准备好了吗?” 齐远连忙道:“准备好了。” 霍靳西没有多说什么,齐远转头就去拿了文件进来,却直接放到了慕浅面前。 “这是什么?”慕浅疑惑地拿起来翻看了一下。 齐远知道这个不在自己的解答范围之内,因此缓缓退出了办公室。 霍靳西这才道:“你妈妈其余的资产,物归原主。” 慕浅蓦地顿住。 她没有忘记,当初她摆了霍靳西一道,霍靳西为了逼她现身,对容清姿出手,坑走了容清姿的大部分资产。 当然,这些钱对容清姿而言,并没有多重要,所以她根本不放在眼里。 那个时候的她沉迷于自我折磨,没了这些钱,反倒是一件爽快的事。 没想到今时今日,霍靳西竟然又将这些钱还给了她。 “这份文件早就开始准备,只是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到近日才准备好。”霍靳西说,“签字吧。” 慕浅仔细地翻完整份文件,眼睛蓦地一亮,“没想到妈妈这么有钱,那我得到这笔财产之后,岂不是也成了富婆?” “你想成为富婆?”霍靳西问。 “当然想啦!哪个女人不想成为富婆啊!”慕浅说,“成了富婆,就可以为所欲为,想花就花,养小白——” 她信口胡说,猛然反应过来霍祁然还在旁边,蓦地顿住。 霍祁然已经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她,仿佛在问,小白是谁? 霍靳西听惯了她胡说八道,这会儿只是静静地挑眉,看她怎么解释。 “小白是一条小狗。”慕浅对他说,“不过它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养我儿子。” 慕浅说着,伸出手来捏了捏霍祁然的脸,“儿子,你以后就算只跟着妈妈,也能有肉吃了!” 霍祁然知道她说的是好事,因此只是笑。 霍靳西却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慕浅,“什么意思?” 什么叫……只跟着妈妈? 慕浅蓦地反应过来,连忙道:“哎呀,打个比方嘛,只是为了说明我也是个有钱人啦!” 说完,慕浅就拿起笔来,匆匆签上自己的名字之后,将霍祁然拉起来,“我们别老在你爸办公室待着啦,到活动中心玩玩去。” 她拖着霍祁然就跑出了门,霍靳西看着桌上躺着的那份文件,忽然有些想反悔。 …… 对霍靳西而言,这种想反悔的心思持续了很多天,甚至越来越强烈。 因为连续几天的时间,慕浅的所有心思都在霍祁然身上,陪他吃,陪他睡,陪他上学放学,满心满眼都只有霍祁然一个。 这一情况在霍祁然被告知慕浅就是他的亲生妈妈之后更是变本加厉。 原本他就已经认定了慕浅是妈妈,得知两人确实血肉相连之后,更是和慕浅难舍难分,恨不得全天24小时都霸占着慕浅。 慕浅自然纵容他,却有旁边的人看不下去了。 某天,霍老爷子趁着慕浅走开的间隙,“义正辞严”地告诉霍祁然,慕浅虽然是他的妈妈,但也是他爸爸的老婆,他不可以自己一个人完全霸占慕浅,因为这样一来,他爸爸会很可怜。 霍祁然听是听了,但是对此并没有什么概念。 直到有一天晚上,慕浅已经躺下,他独自下楼倒水时,看见霍靳西独自坐在沙发里打电话的身影,也许是灯光太暗,也许是夜晚太凉,总之那一刻,霍祁然深深地体会到,爸爸真的是有点可怜的。 天性善良的霍祁然考虑了两天之后,决定把慕浅让给霍靳西一个晚上。 于是第三天的晚上,霍祁然躺在床上,等到慕浅睡着之后,他悄摸摸地跑出房间,去等霍靳西。 霍靳西接近十二点才回来,进屋之后,发现霍祁然正坐在楼梯上打哈欠。 看见霍靳西之后,霍祁然瞬间就打起了精神,伸出手来拉了霍靳西,将他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霍靳西故意问他:“什么意思?” 霍祁然严肃地伸出一根手指,大概是只此一次的意思,随后他就转身跑进了慕浅的卧室,忍痛关上了门。 霍靳西也不知道该觉得好笑还是感动,在房门口站了片刻,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第391章 见证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床头的小灯亮着,昏黄的光线照出慕浅熟睡的侧颜。 看着那张被光晕勾勒出明灭线条的容颜,霍靳西一时有些恍惚—— 因为他竟然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多久没有看到过慕浅的睡颜了。 霍靳西缓步上前,在床边坐了下来。 他刚一坐下,床上的慕浅似有所感,忽然就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看见他的瞬间,她眼神还有些迷离,后面人渐渐清醒了过来,却仍是赖在床上不动,只是懒懒地说了一句:“是你啊……” 她语气慵懒,原本也听不出什么好坏,偏偏霍靳西最近有些小情绪,不由得反问了一句:“是我,很失望么?” 慕浅迷迷糊糊瞪了他一眼,随后才道:“有什么好失望的,我早就猜到了。” “猜到了什么?” “你儿子。”慕浅说,“这两天古里古怪,形迹可疑,我就知道他心里肯定在打什么鬼主意,没安好心!”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那你不拦着他?” “我哪有力气啊。”慕浅往被窝里钻了钻,叹息了一声,说道,“霍靳西,你知不知道,原来全天24小时守着一个小孩子很累的。我以为自己精力够好了,可是跟他一比,我觉得自己真的是老了,根本玩不过他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闭上了眼睛,仿佛随时都能又睡去。 霍靳西就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她许久。 隔了很久,慕浅也没有睁开眼睛,仿佛真的又一次睡着了。 霍靳西又坐了片刻,伸出手来捋了捋她铺在枕头上的发,随后就站起身来,准备出去。 然而他刚起身的瞬间,慕浅忽然又睁开眼睛来。 “你就要走了吗?”慕浅问。 霍靳西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看她,只是道:“不然呢?” 慕浅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一声,“你儿子苦心给你创造的机会,你竟然不要?” 霍靳西蓦地回头看向她,眼眸深邃而暗沉。 “你不是累了吗?”他声音沉沉地开口。 慕浅小半张脸缩进被窝里,闻言轻轻叹息了一声:“我累还是不累,什么时候重要过啊?谁顾过我的死活啊?” 她翻着白眼控诉,然而言语间的深意,却暧昧到极致。 霍靳西不是听不懂,更不是柳下惠。 他抬起手来,先是松了松自己的领带,随后解开衬衣上的两颗扣子,再之后,他转身将慕浅从床上抱了起来。 出了霍祁然的屋子,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后,房门“砰”地一声被关起来,隔绝了所有声响。 …… 慕浅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个凌晨了。 鉴于两个人的工作时间安排,大部分时候,两个人都是相逢在深夜,再愉快地探讨探讨鼓掌艺术,必然到凌晨。 而如果某人还不知餍足,那这个凌晨,可就长了去了。 偏偏她大多数时间遇上的,都是不知餍足的某人。 尤其是今夜。 到底是不同的。 在知道了霍祁然的身世之后,有些事情终究还是不一样了。 那是他和她的骨肉,身上流着他的血,也同样流着她的血。 即便在那个时候,这个孩子算不上什么爱情的结晶,可是终究,是他和她之间那一段过去的见证。 虽然过去并不愉快,可是这个见证,很重要。 霍祁然的存在,很重要。 这样的认知,让霍靳西有些失控。 而慕浅偏偏还很乖巧配合,直接造就了他的一再失控。 也不知究竟过去多久,一切才终于结束,慕浅身上的香软,却依旧让霍靳西放不开手。 慕浅乖巧卧于他怀中,懒懒的一动不想动。 两个人都很安静,却都没有睡着。 好一会儿,霍靳西才又开口:“笑笑的来历,查到了。” 慕浅蓦地抬眸看向他。 “她是费城唐人街一对年轻男女所生,非婚生女,原本就为双方嫌弃,后来被叶瑾帆出资买了下来——” 这样的真相毫无新意,却格外残忍。 慕浅见过许多的人世险恶,始终无法接受的,只有父母子女之间的离弃。 骨肉亲情,焉能轻易分割,更何况,是为了钱将自己的孩子卖出去—— “笑笑……”她低低呢喃了一句,最终哽咽了一下,低声道,“是我没有照顾好她。” 霍靳西缓缓低下头来,轻轻吻上她泛红的鼻尖。 “她是快乐的。”霍靳西说,“就已经足够了。” 慕浅沉默许久,点了点头,随后才又看向他:“你准备怎么对付叶瑾帆?” 自从霍祁然的身世曝光以来,两个人几乎还没有这样独处的机会,而慕浅一门心思扑在霍祁然身上,也不想分神去想别的,因此并没有过多关注他这段时间的动态。 饶是如此,她却还是知道叶氏陷入资不抵债的困境,而霍氏作为叶氏最大的债权人,已经向法院申请对叶氏进行破产清算。 这是霍靳西对付叶氏的手段,然而对叶瑾帆,慕浅不相信他会就此放过。 有些事情,霍靳西原本没打算让她知道,可是此刻她既然问起,霍靳西还是回答了她。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霍靳西目光沉沉地开口。 慕浅闻言,蓦地察觉到什么,看了霍靳西一眼之后,终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便闭上眼睛,埋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 法院对叶氏的破产裁定下达得很快,有了霍氏这个最大债权人做主导,否决了任何和解和重组的可能,迅速地进入了对叶氏的破产清算阶段。 叶瑾帆全程都没有任何抗争的举动。 霍氏要整垮叶氏,如同捏死一只蚂蚁。 叶瑾帆清楚地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所有的抗争都是徒劳,甚至有可能会再度激怒霍靳西。 霍靳西是什么人,从来不是秘密。 因此此时此刻的霍靳西有多危险,并不难推测。 叶瑾帆深居简出,几乎避开了所有可能与霍靳西产生冲突的情形。 可是即便如此,某天他回到公寓的时候,叶惜还是不见了。 第392章 如果她死了呢? 在那之前,叶瑾帆几乎已经预估到了所有的可能性,对叶惜也做出了最严密的保护。 他并没有低估霍靳西手段的狠厉程度,却还是没能躲得过。 一定程度上来说,早在霍祁然的事情曝光的时候,叶瑾帆就料到了有这一天。 可当他真正面对着一室狼藉的屋子、空空如也的房间时,还是失了控。 …… 城郊某山庄别墅内。 这是一幢有些年代的屋子,宽敞而陈旧,屋内摆设简单到极致,偌大一个客厅,仅有一张沙发。 此时此刻,叶惜就坐在那张沙发里,一动不动。 直至有人为她摘下了脸上的眼罩。 眼前是一间陌生的屋子,斑驳的地面,泛黄的墙体,空旷到冰凉。 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林,不辨南北。 没有人跟她说话。 身后的人在解开她眼睛上的眼罩之后,就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旁边。 叶惜没有惊,也没有怕,整个人异常地安静与镇定地坐在沙发里,既不问是谁,也不问为什么。 大约半个小时后,别墅的大门打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叶惜缓缓转头,看到了曾经有过几面之缘的齐远。 齐远缓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神情平静地看着她。 不待齐远说话,叶惜就先开了口:“浅浅怎么样?” 齐远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请你告诉我,浅浅怎么样?”叶惜固执地追问,“她……还好吗?” “太太很好。”齐远说,“认回祁然之后,她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叶惜眸光微微一动,旋即又黯淡下来,恢复一潭死水的模样,低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我来是想要告诉叶小姐,我们请叶小姐来这里,并没有什么恶意。”齐远道,“叶小姐作为霍太太最好的朋友,眼见您受人桎梏,我们愿意伸出援手罢了。” 叶惜毫无波动地听完,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她怎么会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叶瑾帆曾经怎么对慕浅,霍靳西就准备怎么报复叶瑾帆。 他们从慕浅身边带走了霍祁然,霍靳西就从叶瑾帆身边带走了她。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叶瑾帆切身体会到失去的痛苦,让他尝到自作自受的滋味。 而对于她,这一切,没有所谓。 “没关系。”叶惜说,“待在哪里,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差别。” 她这个反应,倒是让齐远微微有些意外。 毕竟这次怎么说也是他们强行将她带到这里,他原本以为,她至少会反抗一下,没想到她却顺从至此。 如此一来,事情就显得名正言顺起来,齐远也暗暗松了口气。 “叶小姐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齐远说,“我们会尽量满足叶小姐的。” 叶惜听了,眸光再度一动,缓缓道:“如果我说,我想见见浅浅呢?” 齐远听了,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回答。 末了,叶惜垂眸一笑,低低道:“没关系,我说说而已,我知道她不想见我,没关系……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也不会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齐远听了,一时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叶惜这才又道:“你们把我带来这里,是想让我做什么?” 齐远看着她那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已经冲到嘴边的话,不知为什么有些说不出口。 “你说吧。”叶惜说,“我知道,霍靳西应该不会只想让我好端端地住在这里,对吧?” 齐远微微深吸了口气,开口道:“霍先生希望你能站出来指证叶瑾帆犯下的罪行。” 听到这句话,叶惜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 “叶瑾帆做的所有事,你是最清楚的。他设计掉包我们家小少爷;买凶制造意外,害得你发生车祸,命悬一线;以及伪造了你的死亡,为你设置了一个假的身份……这些,没有人比你更清楚。” “是啊,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叶惜喃喃地道。 “也许您一时之间无法做出决定。”齐远说,“没关系,我会给您时间考虑,愿意或者不愿意,都是您自己的选择,没有人会强迫你。” 叶惜低下了头,有些失神地盯着面前的地板,许久没有说话。 齐远也没有再过多停留,很快离开了这里。 他离开后很久,叶惜才回过神来一般,发出一声有些古怪的轻笑。 是啊,她也是霍祁然被掉包事件的参与者,霍靳西怎么会轻易放过她呢? 叶瑾帆要受惩罚,她同样要受惩罚。 而霍靳西太清楚对她而言,什么才算是惩罚了。 他给她空间,给她时间,给她选择,然而这一切带给她的,却只有无穷无尽的折磨…… 她对慕浅满心愧疚,这份愧疚让她愿意做任何事情来补偿,可霍靳西的要求却偏偏是,让她指证叶瑾帆。 叶瑾帆,那个她恨到极致,也怨到极致的人…… 她原本应该毫不犹豫地做出选择。 可是,她竟然做不到。 指证他,她做不到。 可是这样一来,她欠慕浅的,就永远没办法弥补—— 这仿佛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可是,如果她死了呢? 第393章 最信任的人 有关于叶惜的一切,慕浅一无所知。 对于慕浅而言,认回霍祁然之后的生活简单而满足。她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操心,每天只是专心地陪霍祁然,平时送他上学接他放学,到了周末就陪他去兴趣班。 画画也好,打球也好,慕浅始终陪在霍祁然身边,寸步不离。 至于其他人,几乎都处于被她忽略的状态,就连陆沅,也只能趁霍祁然上学的时间约她见面。 陆沅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她,乍见之下,一眼就看出了慕浅不同的地方。 跟之前那段时间相比,慕浅的气色是真的好,前所未有的好。 她坐下的时候,慕浅正在看手机上霍祁然的视频,一个人坐在那里,也忍不住看得满眼笑意。 陆沅一坐下,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平常已经时时刻刻地陪着了,就这么几个小时见不到,也要靠视频来缓解相思之情吗?” 慕浅闻言,收起了手机,道:“什么呀,是他的老师发过来的教学视频,我刚收到,所以点开看看嘛。” “想他就想他呗。”陆沅说,“我又不会笑话你。分开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认回来,当然要好好弥补弥补那些失去的时光了。” 慕浅听了,忽然抬眸看了她一眼,“你不会吃醋吧?” 陆沅瞥了她一眼,回答:“我没那么闲。” 说完,陆沅将手边的一个袋子递给慕浅,“给祁然做了两套新衣服,算是我这个名正言顺的姨妈的心意。” “那我就替他谢谢你这个名正言顺的姨妈啦。”慕浅笑着接过来,打开看了一下,心里忽然生出另一个念头来,“哎,有时间替我们做一套亲子装呗,我要跟他穿着一样的衣服,出去显摆——” “你确定?”陆沅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穿戴,“亲子装可不是你的风格。” “切,我风格百变,你不知道吗?”慕浅反问。 看着她那满眼的笑容,陆沅无奈摇头叹息了一声,“你现在这状态,就像是——你儿子的脑残粉。” “那我不否认啊。”慕浅说,“毕竟我儿子长得可比现在那些小鲜肉好看多了。” 她句句不离霍祁然,陆沅不再接话,端起水杯来喝水。 这一抬眸,陆沅的视线落到餐厅入口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看了慕浅一眼。 慕浅察觉到,很快也转头看了一眼。 那正从门口走进来,不是叶瑾帆是谁? 慕浅迅速收回了视线,没有再看他。 叶瑾帆却并没有因此停下脚步,而是径直走向了她们。 眼下这情形,叶瑾帆却依旧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形象,微微一笑之后,开口道:“我能坐下吗?” “不欢迎。”慕浅眼皮也不抬地开口。 叶瑾帆却还是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笑道:“浅浅怎么会是这么小气的人呢?” 陆沅见状,站起身来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说完她便转身离开了餐桌,只剩下慕浅也叶瑾帆面对面坐着。 慕浅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叶瑾帆,叶瑾帆的目光却追随了陆沅许久,才又看向慕浅,道:“你跟陆沅现在这么亲密,惜惜看到,该吃醋了。” 慕浅只是冷眼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一直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叶瑾帆时说,“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慕浅微微一笑,依旧没有回答。 叶瑾帆于是开门见山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我让她做的,她只不过是受我蛊惑,浅浅,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不要恨她。” 慕浅转开脸,拿过旁边的菜单来开始翻看。 “从头到尾,我想对付的只有霍家,我并不想伤害你,惜惜更是一心一意只想要你好。”叶瑾帆说,“你应该感觉得到。” 慕浅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抬眸看向他,“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你暂时还不愿意接受而已。”叶瑾帆说,“但你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别跟我来这套。”慕浅说,“我不是你的惜惜,也不是你的棠棠,不吃你这一套。” 叶瑾帆淡淡勾了勾唇角,倒是难得露出了真诚的模样,“霍靳西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他会怎么对惜惜,你不会猜不到。浅浅,惜惜如果出事,难道你真的不会难过吗?” “我跟她之间,该算的都已经算清楚了。”慕浅说,“从今往后,她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 “可是她人在你老公手里。” “无凭无据,叶先生可别信口胡说。”慕浅懒懒道,“我老公可不会做触犯法律的事情。” 叶瑾帆听了,目光落在慕浅的脸上许久,终究还是再度露出一丝苦笑,“看来你已经彻底原谅霍靳西了。既然如此,那你就不能原谅惜惜吗?” “能啊。”慕浅迅速开口回答,“只要她能够站出来指证你犯下的所有罪行,又或者你去自首,我就原谅她。” 说完,她微微偏了头看向叶瑾帆,“怎么样?” 叶瑾帆靠坐在椅子里,静静地注视着她,神情平静,没有言语。 慕浅蓦地笑了一声,“不敢啊?既然这样,就别在我面前装什么情深义重了。我对你们之间的事情没有兴趣,从今往后,你要她死也好,她要你死也好,或者你们要同生共死,生死相随都好,不用告诉我——” “句句都是死……”叶瑾帆低笑了一声,道,“看来你真是恨极了我们。” 慕浅微微一笑,“您知道就好。” 叶瑾帆缓缓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不打扰你吃饭。”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没有停留地离开了。 慕浅静坐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打了自己一下。 陆沅正好回到餐桌旁边,见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一愣,“你怎么了?” “上他的当了。”慕浅咬了咬牙。 叶瑾帆这次过来,明显是为了试探她的态度—— 可是她表现得实在太过强硬了。 像叶瑾帆这样捉摸人心的高手,恐怕已经从她这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慕浅缓缓呼出一口气,眉头依旧紧皱。 “那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陆沅问。 “我没有原谅她。”慕浅说,“可是她在霍靳西手里,怎么都好过在叶瑾帆身边。” “这样,一来可以牵制住叶瑾帆。”陆沅分析道,“二来,你知道霍靳西不会伤害她。” 慕浅沉默片刻,才又开口:“即便他真的恨极了她,可是他顾及我,始终还是不会真正对她动手的。” “所以,你最终还是选择把她交到你最信任的人手里。”陆沅缓缓道,“你跟霍靳西,默契好像越来越好了。” 慕浅听了,一时静默,随后才又转头看向窗外,转而道:“叶瑾帆应该已经猜到我的态度了。” 陆沅耸了耸肩,道:“并不难猜,不是吗?” 慕浅蓦地瞥了她一眼,陆沅随后才又道:“既然你已经把这件事情交给霍靳西处理,那就别想太多了。” “你说得对。”慕浅忽然就放松下来,道,“无论如何,他都会比我处理得更好。” 第394章 真诚的建议 与此同时,霍靳西正在前往城郊别墅的路上。 从上车他就开始跟美国那边通电话,一直到车子停下,电话也还没讲完。 司机也不敢打扰他,只静静等待着。 大概又过了十多分钟,霍靳西挂掉电话,司机这才替他拉开车门。 眼前是一幢有些陈旧的度假别墅,霍靳西下车的瞬间,齐远匆匆从屋子里迎了出来,“霍先生。” 霍靳西应了一声,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我们的人随时看着她呢,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情绪不太稳定。”齐远道,“医生正在给她做检查,可是她反抗的情绪很激烈……” 霍靳西没有发表意见,径直进了屋。 跟客厅一样简易的卧室内,叶惜正抱膝坐在床上,将自己缩作一团,拒绝医生和任何人的触碰。 霍靳西走进来的瞬间,所有人都是一副束手无策的模样。 齐远连忙招了招手,示意所有人都出去。 叶惜察觉到了突然发生改变的气场,缓缓抬起头来,看见霍靳西的瞬间,她眼神蓦地闪烁了一下,下一刻,她将自己抱得更紧。 霍靳西没有看她,只是缓步走到窗边,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致,才又回转身来。 窗边放着一把椅子,霍靳西看了一眼略有些灰尘的椅面,齐远立刻叫人搬了张干净的椅子过来,换走了那张椅子。 霍靳西这才坐了下来,看向叶惜,“这样的环境,叶小姐该住不惯吧?” 叶惜紧紧抱着自己,全身僵硬,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喊了一声:“霍先生……” 霍靳西面容沉静地看着她,“叶小姐以前面对我时,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和浅浅,是我欠了你们的……”一说起慕浅,叶惜几乎控制不住地就又红了眼眶,“但是我是真的希望浅浅能过得快乐……” “你觉得你死了,她就会快乐?”霍靳西缓缓道。 叶惜蓦地又将自己抱紧了一些,很久之后才又道:“我死了,至少她就不用再记恨我这个罪人,恨一个人,很辛苦的……” “更重要的是,你也可以从此解脱了,对吧?” 叶惜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霍先生,你其实就是想用我来报复叶瑾帆,不是吗?”叶惜说,“我死了,他这辈子都会痛苦,这就是你对他最好的报复,也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笑了一声。 “分析得倒也不错。反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死第二次呢?”霍靳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一心为我和浅浅着想,我成全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 这一天,霍靳西回到家里的时间尚算早。 正是晚餐后的娱乐活动时间,慕浅正和霍祁然站在电视机前,双双专心致志地玩着一款竞技游戏,霍老爷子和阿姨则兴致勃勃地在旁边看乐子。 霍靳西走进来时,竟没有人注意到他。 直至游戏以慕浅的欢呼告终。 “我又赢啦!”慕浅得意地看向霍祁然,“挑战我?你可是从我肚子里生出来的,还想跑到我前面去了?” 霍祁然倒是不怎么看中输赢的样子,听到慕浅的挑衅,也只是平静地耸了耸肩。 “你瞧瞧她,正经妈妈才当了几天,又恢复这没正行的样子了!”霍老爷子不由得摇头叹息。 “管我什么样子。”慕浅说,“子不嫌母丑,我再怎么样,都是你妈!” 慕浅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去捏霍祁然的脸。 霍祁然无辜受到牵连,忍不住别开脸,这才看见站在众人身后的霍靳西。 “啊呀,你怎么回来也无声无息的呀?”慕浅吓了一跳,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霍靳西淡淡扫了一眼电视屏幕,“你不说是你玩得太投入?” “那谁知道你今天会怎么早回来啊?”慕浅嘀咕着,收回视线时,却见霍祁然正对着她使眼色。 然而还不待她开口,阿姨先走到了霍靳西面前,“今天这么早下班,吃饭了吗?要不要我给你做点什么?” “不用。”霍靳西说,“给我冲杯咖啡就行。” 霍祁然一听这话,立刻又殷切地看着慕浅。 慕浅刚刚打击过他,这会儿自然要给他些甜头,于是起身走到霍靳西跟前,“喝咖啡,是代表你今天晚上要加班吗?” 霍靳西沉眸看着她忽闪忽闪的眼眸,淡淡道:“你有别的提议?” “明天周六,你儿子想去游乐场玩。”慕浅冲他微微一笑。 霍靳西看向霍祁然,霍祁然正趴在沙发背上,满怀期待地看着他。 霍靳西收回视线,重新看向慕浅,“你这是在邀请我?” 明知故问,得寸进尺。 慕浅翻了个白眼,很快道:“啊,不是,我只是通知你一下。毕竟你是大忙人嘛,没时间是应该的。没关系,反正有吴昊在,你来不来,不要紧的。” 哪怕明知道她是故意说这种话,霍靳西眼波还是略有变化。 慕浅继续道:“说起来啊,吴昊真是靠得住,我去哪儿他都跟着,一天天的,我见他的时间比见谁都多,越看他越觉得有安全感……你可千万要对他大方点,留住他,万一哪天他不干了,我会不习惯的。” 慕浅说完,伸出手来拍了拍霍靳西的胸口,“你明天放心上班吧,吴昊会陪着我和祁然的,我们一定会玩得很开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准备招呼霍祁然上楼。 谁知道刚刚转过半个身子,那只手忽然就被霍靳西捏住,动弹不得。 另一边,一直吃瓜看戏的霍老爷子见势不妙,立刻裹挟着霍祁然抢先上了楼。 慕浅脸色顿时一黑。 “既然收到了你的投诉……”霍靳西缓缓道,“那我一定认真对待,妥善处理。” “这不是什么投诉,这只是一点点真诚的建议。”慕浅微微笑着开口。 “好。”霍靳西点了点头,“我倒是十分有兴趣研究研究,你到底有多真诚。” “……” 这一晚,霍祁然莫名其妙在自己太爷爷的房间睡了一夜。 而慕浅则很认真地跟霍靳西探讨了整晚……她那一点点真诚的建议。 第395章 丧心病狂 这一夜,时间格外长。 慕浅小睡了一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时,却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床上。 床头的灯光调得极暗,屋子里显然没有第二个人。 慕浅摸过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这个时间,难不成霍靳西又为工作忙碌起来了? 她躺了片刻,不见霍靳西回来,终于披衣起身。 刚刚拉开卧室的门走出去,慕浅便看见正好走上二楼走廊的阿姨,手中还端着一碗面。 而霍靳西的书房里果然还亮着灯。 阿姨一见到慕浅,不由得微微惊讶,随后才笑了起来,“怎么?靳西不在身边,睡不着?” 慕浅却只是看了一眼她手中那碗面,“这个时间,他叫你给他煮面?这不是折腾人吗?” “不是不是。”阿姨连忙道,“是我睡不着,起来正好看见他在忙工作,一问才知道他晚上都没吃过东西。他的胃原本就不大好,哪能这么瞎折腾,所以我就下去为他煮了一碗面。” 慕浅听了,这才微微缓和了脸色。 阿姨随后便将那碗面递给了她,“既然你起来了,那我就交给你了。你啊,看着他吃完,别仗着年轻,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慕浅接过来,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霍靳西的书房。 一推开门,霍靳西果然还在伏案工作,听到开门的动静也没有抬头。 慕浅上前,将手中那碗面放在他手边。 大约是氛围不对,又或者是她身上的气息他太过熟悉,霍靳西蓦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怎么醒了?”霍靳西问。 慕浅没有回答,只是凑上前去,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些文件。 “真有这么忙啊?”她说,“这些东西,不是早在白天就应该做好的吗?” 霍靳西淡淡道:“有一些别的事情耽误了。” 慕浅听了,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在霍靳西心中一向公事为先,能影响他公事的只有霍家人,她和霍祁然都没出什么幺蛾子,程曼殊那边似乎也没什么动静—— 慕浅隐隐察觉到他是被什么事情耽误了。 只是她既不说也不问,只是看了一眼他手边的那碗面,“我也想吃。”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随后放下手中的东西站起身来,走出了书房。 不一会儿,他便拿着一只小碗和一双筷子重新走了进来。 一碗面被一分为二,慕浅要走了一半汤,却只挑了几根面条,其他的都拨给了霍靳西。 万籁俱静的凌晨,两个刚刚经历完亲密纠葛的人,就挤坐在书房里,分食一碗热汤面。 慕浅慢条斯理地吃完自己那几根面条,便一边喝汤,一边盯着霍靳西。 “阿姨说让我盯着你吃完,免得浪费她一番心血。”慕浅说。 霍靳西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安安静静地吃着自己碗中的面。 可大概是慕浅看他吃面看得太过投入,他到底还是转头看向她,“有话想问我?” 慕浅顿了顿,随后缓缓摇了摇头,“没有。” “真没有?” 慕浅无辜地耸了耸肩,“真的没有啊,我就是来盯着你吃面的。” 霍靳西没有再多说,转头安静地吃完了一碗面。 慕浅这才站起身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对了,刚才忘了跟你说,我今天见过叶瑾帆……我觉得,他应该没那么容易放弃复仇这件事,所以,你要小心。”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慕浅简单收拾了碗筷,准备拿下楼的时候,霍靳西却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拉进了怀中。 “那叶惜呢?”霍靳西到底还是问了出来。 慕浅平静地摇了摇头,“她的事,我不关心。” “即便从今往后,她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霍靳西说。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道:“我其实不信命,我只相信每个人的路是由自己选的。只要她不是被胁迫,被谋杀……她自己选的路,我不发表任何意见。” 霍靳西听了,只是静静捏着她的手,一时没有说话。 她阐明了立场,也向他传达了她的底线。 在此之外,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霍靳西知道,她不是不在意,她只是不想去在意。 她将所有的决定权放到他手中,是因为……她终于开始彻底信任他了吗? 信任他会为她考虑,信任他会为她做出最恰当的决定,信任他绝不会做出触碰她底线的事情。 霍靳西沉沉思量,慕浅却忽然凑上前来,道:“所以,我现在关心的是,明天你到底陪不陪祁然去游乐园?” 霍靳西看着她微微弯起的嘴角,只是道:“如果我没有去,你会失望吗?” “你爱去不去!”慕浅懒得跟他反复纠葛,拿起空碗就走出了书房。 霍靳西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安静片刻之后,唇角缓缓露出了一丝笑意。 …… 翌日清晨,慕浅一觉睡醒,床上仍旧只有她一个人。 等到她被心急的霍祁然拉出房间,发现楼上楼下都没有霍靳西的身影。 很明显,这人一早就已经出了门。 霍祁然有些失望,眼皮都耷拉了下来。 “不许噘嘴。”慕浅伸出两只手指夹了夹他的嘴巴,“他不去就不去,咱们一家两口也可以玩得很开心。” 很快慕浅便收拾妥当,带着大包小包地领着霍祁然出了门。 谁知道抵达游乐园时,却见游乐园门口一派冷清的景象。 “完了完了。”慕浅连忙看向霍祁然,“我是不是记错了?难道今天不是周六是周五?那我岂不是带着你逃课了?” 霍祁然满头黑线,将自己的手表递给慕浅看。 “是周六啊。”慕浅说,“这也没说不接待游客啊,怎么没人呢?” 话音刚落,忽然就有游乐园的经理迎了出来,十分殷勤地招呼慕浅,“霍太太,霍少爷,我们的游乐场已经做好接待准备了,两位随时可以进去。” 慕浅不由得跟霍祁然对视了一眼,“你爸不是这么丧心病狂吧?这么大的游乐场,只有我们俩,那得多恐怖啊?” “不是不是。”经理连忙道,“还有霍少爷的同学啊。今天咱们的游乐场,只向霍少爷和您的同学们开放。” 霍祁然听了,眼睛蓦地一亮。 慕浅依旧啧啧叹息,满脑子都是“丧心病狂”四个字。 随后她才转头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保镖们,“也好,人少,你们的工作也会相对轻松一点……咦,吴昊呢?” “太太,霍氏这几天有重要客户到访,需要严密保护,因此吴昊暂时被抽调过去了。” 慕浅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便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第396章 你刚刚笑了? 慕浅知道自己昨天晚上对霍靳西说的那番话起到了作用。 可是霍靳西的理解是不是产生了什么偏差? 她之所以那么说,是想让他多陪陪霍祁然,可是他居然闷声吃起了醋? 况且,既然他已经包下了游乐园,避开了大部分的闲杂人等,那吴昊就不用随时随地贴身保护她和霍祁然,又何必还要将吴昊抽调走? 可见这男人的心眼小起来呀,比女人可厉害多了。 不多时,霍祁然班上二十个同学陆陆续续来了十多个,平时就天天一起玩的小朋友们在游乐园里一相遇,欢喜的尖叫声简直直冲云霄。 “霍太太,霍先生没有来吗?”有家长问慕浅,“霍先生特意邀请我们前来,还以为他也会在呢。” “霍先生啊……”慕浅微微拉长了语调,正在想该怎么回答,眼角余光忽然就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霍靳西身着黑色西裤,上身一件白色衬衣,分明仍是素日里的正式着装,只是少了领带和西装外套,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休闲了。 见他缓步走过来,慕浅收回了视线。 一旁的家长立刻迎上前去,“霍先生,你好。” 霍靳西伸出手来,与他握手寒暄了几句。 霍祁然和小伙伴追逐着跑过附近时,猛然间看见霍靳西的身影,顿时大喜,冲上前来扑进了霍靳西怀中,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 霍靳西摸了摸他的头,随后看了一眼在身后等着他的小朋友们,这才道:“先去玩吧,我和妈妈待会儿过来找你。” 霍祁然高兴地点了点头,又跑到慕浅面前抱了她一下,这才跑开了。 随后,霍靳西才走到了慕浅身边坐了下来。 慕浅吸着饮料,瞥了他一眼,“霍先生不是很忙吗?怎么有时间过来?” “自然是要忙完了,才有时间过来。”霍靳西说。 慕浅微微哼了一声,随后道:“那你能不能有点诚意,换身衣服再来?脱了外套解了领带,就算是出游装扮啦?真是一点都不真诚。” “我要是再晚来一点,指不定会被人怎么编排。”霍靳西瞥了她一眼,“所以只能顾一头了。” 慕浅正准备张口反驳他,旁边忽然有带了相机的家长凑过来,“霍先生霍太太,拍张照吧?” “好啊。”慕浅迅速应了一声,随后就极其熟练地往霍靳西怀中一靠,笑意满满地摆好了姿势。 霍靳西垂眸看了她一眼,随后伸出手来扶上她的腰,也看向了镜头。 这些年来,他已经很少有这样轻松面对镜头的时候。 大部分时间,他都是高冷低调的霍氏总裁,隐匿于人前;偶尔必须要面对媒体和公众的时刻,他同样沉稳肃穆,不苟言笑。 而今天,面对这样一个普通的镜头,霍靳西嘴角微微勾起了笑意。 那边的家长接连按下好几次快门,看了一眼预览之后,不由得大赞,“霍先生和霍太太可真是天造地设,赏心悦目的一对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将拍好的照片给他们看。 慕浅接过相机来看了一眼,忽然有些惊讶地转头看向了霍靳西,“你刚刚笑了?” 霍靳西靠在椅子里,闻言只是微微挑眉,偏头看了她一眼。 慕浅将那几张照片反复看了几遍,这才将相机还给那位家长,称赞道:“拍得真好。” “人美,怎么拍都好看。”那位家长道,“我回头整理好照片发给你。” 简单聊了两句,那位家长便又追着孩子们拍照去了,慕浅和霍靳西这边一时又只剩了两个人。 慕浅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近两年前,霍靳西倒是偶有照片会出现在媒体上,但是照片上的那张脸,无一例外,都是不会笑的。 以至于慕浅刚刚看着那张略带笑意的照片,竟然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暗自憋了会儿疑问,忽然就摸出手机来,“难得出来玩,自拍一张吧。” 话音落,她就一面靠向霍靳西怀中,一面打开了照相机。 手机屏幕中,霍靳西神情平淡,脸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笑意。 慕浅对着手机屏幕研究了一会儿他的脸,忽然就微微叹息了一声,“所以你刚才之所以会笑,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那位家长对不对?她长得挺合你心意的,对不对?也是,温婉贤淑,如沐春风,正好是你喜欢的款——” 她话音未落,霍靳西忽然就微微倾身向前,吻上了她的唇角。 慕浅不防他突然如此,拿着手机的手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 “咔嚓”一声,相机正好记录下此时此刻的画面。 慕浅还没回过神来,霍靳西已经伸出手来拿过她的手机,看了一下她刚刚手抖拍下的照片。 照片中,她正古灵精怪地看向镜头,而他正好吻上她的唇。 十分神奇地,照片很清晰,没有一点模糊。 “拍得不错。”霍靳西简单评价了一句,将照片传到了自己手机上。 慕浅拿回自己的手机,继续挑衅他,“那发个朋友圈呗?”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发个微博又何妨?” “那你发。”慕浅抱着手臂,挑眉道。 下一刻,便看见霍靳西一手点开了微博,选中照片,就要上传发送。 “喂!”慕浅见他来真的,连忙伸出手去抢过他的手机,飞快地删掉了他准备发送的照片。 随后她才将手机还给霍靳西,“哪个女人会把没有p过的照片发出去给别人看啊?你是不是想要我被群嘲?” 霍靳西听了,安静片刻,才又开口:“只是因为照片没p过?” “不然呢?”慕浅哼了一声,反问。 霍靳西没有回答。 但这条微博发出去,后果是可以预见的。 他的微博继上次发布那封手写信之后,聚集了大批的粉丝,这张照片一旦发出去,势必引发热评。 影响一旦扩大,圈子里大概会人尽皆知。 这个人,自然也包括程曼殊。 如今的程曼殊,还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他并不确定慕浅是不是想到了这一点,可是他隐隐觉得,这就是原因。 第397章 怀孕 纵然她什么也不说,可是他们之间,似乎就是达成了这样一种默契。 关于程曼殊,她不说不提不问,无疑,是给了他最大的体谅。 他从不曾奢想过的体谅。 这种体谅,因何而生? 联想起她将叶惜的事情完全交给他处理的信任,霍靳西心旌摇荡。 不带回神,他已经伸出手来,将慕浅揽进了怀中。 周围三三两两的工作人员,或多或少目光都在他们身上停留。 慕浅倒也不抗拒,任由他抱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好了没?再不过去陪你儿子,他该着急了……” 话音刚落,果然就看见霍祁然满头大汗地朝他们跑了过来。 眼见着这一对不靠谱的父母就坐在这里相互拥抱也不去陪他,霍祁然又生气又吃醋,眼神哀怨地看着两人。 慕浅清了清嗓子,举手示意与自己无关,随后偷偷指了指霍靳西,表示都是他的责任。 霍靳西一回头,正好看见她那只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手指。 慕浅蓦地缩回手来,察觉到自己掩耳盗铃的举动之后,她才嘿嘿一笑,小声道:“我跟他分开了这么多年,势必只能做慈母,严父这个角色,就交给你了。” 话音落,慕浅一下子从椅子上逃开,跑过去抓起霍祁然的手就跑,“玩去了!” 霍祁然一时就又高兴起来,跑开的时候还不忘招手叫霍靳西一起。 看着那一大一小的身影,霍靳西微微勾了勾唇角,终于也起身跟了过去。 因为霍祁然和他的同学们年龄都还小,这一天玩的大部分都是合家欢项目,小孩子们自然玩得热闹,对于家长而言,陪伴才是最主要的目的,玩乐自然以孩子为先。 坐在一艘穿梭在童话世界中的小船上时,慕浅忍不住问霍靳西:“今天早上听爷爷说,全世界好玩的游乐场,你几乎都玩过了,是吗?” “如果你是指早些年排行榜上那些,是。”霍靳西回答。 慕浅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他还没变成现在的霍靳西那会儿,多爱玩啊,从她来到霍家起,她记忆之中最开始那几年,一到假期,家里永远见不着他的身影,一说起来,便又是去哪里哪里度假了。 他是霍家的大少爷,自然有这样的资本。 若是十年前,有人说霍靳西将来会变成今天这样,谁敢信? “那哪个游乐场最有意思啊?”慕浅又问,“以后假期可以带祁然去玩。” 霍靳西听到这个问题,凝眸看向她,回答道:“就目前看来,是这个。” “这个?”慕浅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身下这艘船,下一秒,却又反应了过来。 旁边,霍祁然拼命地点头,表示认同霍靳西的答案。 慕浅微微哼了一声,转开了脸。 前方经过一座拱桥,正好有其他家长带孩子经过,见到他们,立刻举起了相机,“看这边!” 慕浅立刻揽住霍祁然摆出了姿势,而霍靳西则握住她的另一只手,同样看向镜头,目光柔和而清润。 这一天下来,慕浅觉得,他们应该能收获一本厚厚的家庭相册。 回去的路上,消耗了一整天精力的霍祁然靠在慕浅怀中就睡了过去。 慕浅抱了他一会儿,觉得手臂有些发麻,不由得换了个姿势。 霍靳西转头看了一眼,随即就将霍祁然抱了过来,放在自己怀中。 慕浅则拿出一张湿纸巾来,替霍祁然擦手。 “你看他,都累成这样了,刚才还舍不得走……”慕浅说,“生怕以后就没机会了,小笨蛋。” 霍靳西低头看了霍祁然片刻,缓缓道:“这的确是我第一次用一整天的时间来陪他。” “还好意思说?”慕浅抬眸看他,“那说明你以前可不是什么负责任的好爸爸。” 霍靳西听了,静默片刻才道:“大概是吧。” 他居然承认了? 慕浅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霍靳西则仍旧低头看着霍祁然。 终究是不一样的吧。 在知道了他是慕浅所生的之后……这孩子对他的意义,终究是发生了一些变化的。 “我一直还没有机会告诉你,祁然的身世,让我有多欣喜。”霍靳西看向慕浅,缓缓开口,“这种欣喜,胜过一切。” 慕浅听得一怔,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才又道:“我只是遗憾,我们知道得实在太晚了……不过好在,未来还很长。”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摸了摸霍祁然的额头,好一会儿才又低低开口—— “浅浅,叶惜怀孕了。” 第398章 安稳 听到这句话之后,慕浅骤然沉默。 她原本以为将叶惜的事情交给霍靳西之后,她就可以完全放心,从此不再过问她的任何事情。 因为对叶惜的所作所为,她是真的愤怒,真的难以释怀。 这种愤怒无关最终近乎圆满的结局,只在于她的欺骗和背叛。 更何况,她的欺骗和背叛是因为那样一个男人。 慕浅觉得,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原谅她了。 可是听到霍靳西这句话时,她的心却忽然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 她怀孕了……怀了叶瑾帆的孩子。 哪怕那个男人再狠毒,再不堪,他终究是她爱的男人。 站在旁观者的立场,慕浅无法苛责什么。 因为她自己也曾经身处这样的困境之中,并且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艰难地走出来。 人生就是这样,不断跌倒再站起来的过程,这一点,慕浅早已深有体会。 可是前提是,叶惜会有想要站起来的打算,而不是继续泥足深陷。 然而这么久以来,慕浅所看见的,全是叶惜在叶瑾帆为她设好的温柔陷阱里起起伏伏,哪怕几乎赔上性命—— 现如今,她或许是醒了,可是慕浅很确定,只要叶瑾帆稍稍用点力气,她很有可能会再度陷落。 更何况,她如今还怀了孩子。 孩子意味着什么? 爱情的结晶,生命的延续,以及纠缠不清的宿命。 或许叶惜,是这辈子都没办法脱离叶瑾帆的掌控了。 慕浅一时竟无法感知,自己究竟是愤怒多一些,还是担心多一些。 见她许久不说话,霍靳西伸出手来,将她冰凉的手掌纳入了掌心。 慕浅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深吸了口气之后,戏谑一般地开口:“挺好的啊,你之前不是说,要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吗?现在她怀孕了,简直是七年前的案件重演。叶瑾帆怎么对我们的孩子,我们就怎么对他们的孩子,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你如果真的这么想,我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霍靳西淡淡道。 慕浅听了,一时又沉默下来。 静坐片刻之后,她身子微微一歪,靠到了霍靳西的肩膀上,目光懒懒地盯着窗外的景色,淡淡道:“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霍靳西转头,从窗户的倒影中看着她迷离的眼神,缓缓道:“让她走吧。” “走?”慕浅眸光微微一顿,“去哪儿?” “叶瑾帆找不到的地方。” 慕浅听了,心绪一时万千。 叶瑾帆找不到的地方,意味着,他将永远见不到自己爱的女人,以及她为他生下的孩子; 这是他对叶瑾帆的报复; 而叶惜的离开,代表着她能永远摆脱叶瑾帆的掌控; 这是他对叶惜的保护。 而他原本不必如此。 是因为她,他才对叶惜这样手下留情。 因为他知道她有多在乎叶惜,他也知道,她有多想原谅叶惜。 可是原谅二字,谈何容易? 尤其是这样重要的一个人。 慕浅在过去的时间中对叶惜有多少信任,有多少依赖,有多少感激,眼下对叶惜就有多少怨。 这样的怨,绝非三两句话就能过得去。 若有时间消磨与弥补,也许终有一日伤口会被填平,只留下一块并不显眼的疤痕。 可是若再没有时间…… “若不能相濡以沫,那就相忘于江湖吧。”慕浅说,“也好。” 霍靳西听了,只是将她的手握得更紧,许久之后才道:“要去见见她吗?” 慕浅缓缓摇了摇头,闭上了眼睛。 …… 得知怀孕的消息之后,叶惜整个人都是懵的。 自从她死里逃生,换了一个名字活在这世上后,叶瑾帆成了她无法触碰的禁忌,许久不能近她身。 直至上一次,她在医院将所有的真相告诉了慕浅。 这件事做与不做,对叶瑾帆而言,其实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因为她的事情,他早早地就暴露了自己的真实意图,霍靳西和慕浅早就已经将他视作敌人,而非朋友。 知道霍祁然的事情之后,他们纵然会更加恨他,对叶瑾帆而言,却已经没有太大影响了。 她执意说出这个真相,是为了弥补自己犯下的错,是为了能够赎罪,是为了治疗慕浅多年难愈的心伤。 可是这样的举动,却还是激怒了叶瑾帆。 他制造了她的死亡,换来她的新生,就是为了让她从过去的泥淖中摆脱出来。 只要她能够忘记从前的事情,安心地以夏灵这个身份活在世上,他们就能像从前一样,拥有和谐美满的生活。 可是她却不肯忘。 宁愿抛弃掉他给予的和谐与美满,她头破血流,也要将真相告诉慕浅。 他的愤怒,不是为了他自己,而是为她。 那是几个月以来,他唯一一次近她身,带着愤怒,带着强迫,带着不甘—— 没想到,竟然就这么怀了孕。 叶惜坐在靠窗的一把摇椅里,一手抚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目光有些发直地看着窗外的山林。 她腹中有了一个小生命,就像……当初慕浅离开桐城,去到费城后,发现她的腹中有一个小生命一样。 叶惜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慕浅那个时候的反应—— 她被霍靳西欺骗了感情,被赶出霍家,回到费城又离开了容清姿所在的岑家,她原本是一无所有的,可是得知这个孩子的存在后,她坚定而无畏,甚至还是欢喜的。 “我要把孩子生下来。”那时候的慕浅说,“我要他。” 而此时此刻的她,与慕浅那时的境况何其相似—— 可是她,却远没有慕浅的坚定无畏,她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这个孩子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他的妈妈是一个罪人,他的爸爸更是深陷复仇的泥淖…… 她无法思考将来,每每一想到,便觉得窒息。 原本就已经暗无天光的人生,为什么还要多拉一个人进来? 可就在这时,霍靳西的人却告诉她,可以送她离开。 离开桐城,去一个永远不会被人找到的地方。 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没有爱人……可至少,她还有孩子。 这是她无法想象的安稳生活,可是眼下,她有了这样的机会。 第399章 我等你 叶惜心里清楚地知道,这样的机会是谁给她的。 哪怕这个决定是霍靳西做出来的,可霍靳西也是为了慕浅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终究,还是因为慕浅。 她背叛了两个人十多年的友谊,在慕浅一无所有的时候偷走了她唯一寄予希望的孩子,欺骗与隐瞒长达七年时间,因此慕浅要怎么怨她恨她,她都无话可说。 可慕浅偏偏还给了她重获新生的机会。 不知不觉间,叶惜又一次红了眼眶。 齐远走到她房间门口的时候,正好看见眼泪从她眼眶之中滑落的瞬间。 “叶小姐。”齐远微微避开视线,低低喊了她一声。 叶惜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 齐远这才走进来,将手里的一堆东西放到她面前—— 新住处的资料、全新的证件、储蓄卡等等,分门别类,被整齐收纳。 叶惜将那一张全新的证件拿在手中,反复看了许久。 齐远没有过多地打扰她,只是道:“后天早上出发,到时候我会来接您。” “齐先生。”在齐远转身准备离开的瞬间,叶惜终于还是喊住了他。 齐远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来这里的那一天,她就问过他,能不能见见慕浅。 而眼下即将离开这里,她想问的,依旧是这个问题。 果然,叶惜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想见浅浅一面,哪怕是远远地看她一眼也行,可以么?” 齐远微微叹息了一声。 从叶惜的表现来看,她是真的后悔,真的很想求得慕浅的原谅。 只可惜这个问题,齐远没办法回答她。 “您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吧。”齐远只说了这么一句,便转头离去了。 叶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眸光闪动片刻,终于又渐渐归于沉静。 事实上,她想要见的,又岂止慕浅一个人。 可是那个人,那个人……终究,不见也罢。 …… 翌日清晨。 某私人会所的房间内,叶瑾帆被反复回响的电话铃声吵醒,这才终于睁开眼睛。 房间内窗帘紧闭,室内一片漆黑,唯有床头的手机屏幕投射出微弱的一缕光。 叶瑾帆按住宿醉后隐隐犯疼的太阳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见到是律师的电话,直接就挂掉了。 房间里骤然安静下来,仿佛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然而下一刻,他蓦然察觉,这密闭的空间内,分明还有另一道呼吸声与他相重叠! 叶瑾帆蓦地伸出手来,按下了床头灯的开关。 灯亮起来的同一时间,一双纤细雪白的手臂悄无声息地缠上了他的腰。 叶瑾帆一转头,就看见了靠在他肩头的陆棠,眸色赫然一沉。 陆棠紧紧缠着他,靠着他,将脸抵在他肩头,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叶瑾帆才沉沉开口:“你怎么在这里?” 陆棠蓦地抬眸看向他,“你不记得了?” 叶瑾帆面无表情地转开脸,拉开她缠在自己腰上的手,按下窗帘开关,拿起床头的烟盒和打火机,走到缓缓打开的窗帘边,给自己点了支烟。 事实上,他当然记得。 昨夜一场饭局,往日里颇有交情、素日往来紧密的一群人,要么泛泛而谈,要么顾左右而言他,真正有心帮他的,又不敢贸贸然得罪霍氏。 这样的情形他一早就已经预料,倒也没有多大失望,只是不经意间多喝了几杯。 离开的时候,便看见了陆棠。 她是和几个好友过来吃饭的,那会儿也是正准备离开。 猛然间看到他,陆棠愣住了。 自上一次她千辛万苦找到他,而他却又一次弃她而去时,她似乎是醒了——这个男人,是真的不爱她。 她又恨,又怨,愤怒得几乎想要杀掉他,甚至连爸爸都告诉她,这件事不是做不到,可是临到头了,她却还是舍不得。 每个恋爱中的女人都会抱着虚无缥缈的希望,总是觉得自己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总是觉得他并不是这样子的,总是觉得他会幡然醒悟回来找我。 昨天晚上的相遇对陆棠而言,就是命定,是缘分,是终于。 他怎么可能不爱她?他怎么可能舍得不要她? 他明明,想她想得要命…… 所有酒醉之后无所遁形的情绪,在他清醒以后,却又恢复惯常的冷漠。 “你走吧。”叶瑾帆说,“既然已经分开了,就不必纠缠不清。” “纠缠不清的人不是我!”陆棠蓦地从床上起身来,投进了他的怀抱,扬起脸来看他,“昨天晚上是你!是你抱着我不放!是你叫我不要走!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你明明是舍不得我的!你明明是爱我的!” 她说着说着就掉下了眼泪,从前那样嚣张跋扈的一个大小姐,在他面前,终于是低到了尘埃里。 叶瑾帆垂眸看着她通红的双眼,许久之后,才抬起手来,轻轻抚上她的眉眼。 他似乎总是遇见傻姑娘,这些傻姑娘何其相似,以至于,他总能透过她们,看见一个人—— “叮叮叮——” 两人四目相视的时刻,叶瑾帆的手机忽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他转头看向放在床尾的手机,看见来电的瞬间,叶瑾帆推开陆棠,走到床尾拿起手机迅速接通了电话。 “叶先生。”那边传来一把男人低沉的声音,“查到霍氏行政部出了几张明日前往伦敦的机票,乘机人都不是霍氏的职员,很有可能他们是想送叶小姐走——” “时间,地点。”叶瑾帆冷声道。 对方很快报出了具体的时间和机场位置。 “今天就派人去机场守着。”叶瑾帆说,“明天就算翻遍整个机场,也要把人给我找到!” 陆棠站在窗边,呆呆地看着叶瑾帆,直至他挂了电话,她才开口:“你在做什么?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叶瑾帆看她一眼,起身就走向了卫生间。 “你先回家。”他头也不回地说,“如果明天一切顺利,我会来找你的。” 陆棠蓦地上前拉住他,“你是不是在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叶瑾帆停顿片刻,才转过头来看向她,“你知道我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的。如果你不想我像之前那样躲着你,那就乖乖听话。” 陆棠听了,有些呆滞地看了他片刻,终于又一次伸出手来抱住了他:“我等你。我一定会等你!” 第400章 宽恕 到了出发那日的清晨,不过五点半,齐远的车子就出现在了别墅门口。 对叶惜而言,这个时间并不算太早。 她本就彻夜未眠。 齐远上楼的时候,她仍旧是以惯常的姿势,坐在房间的窗边,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 哪怕此时此际,窗外分明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 “叶小姐。”齐远站在门口,喊了她一声。 叶惜缓缓回过头来,看到他之后,随即便站起身来,“要出发了吗?” “不着急。”齐远说,“我给您带了些早餐来,先吃点东西吧。” 叶惜闻言,重新又坐回到了椅子上,“我不想吃。要出发的时候你叫我就行,我都收拾好了。” “叶小姐。”齐远隐隐叹息了一声,道,“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了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叶惜安静了片刻,终于又一次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 外面的餐桌上果然已经摆上了好几样早餐,其中一份小馄饨和一份虾饺,叶惜看得十分眼熟。 她有些茫然地坐下来,齐远先就把那份小馄饨端到了她面前。 叶惜低头尝了一口,熟悉的味道顷刻间便弥漫了味蕾。 她一时失神,近乎愣怔地低头吃着。 “尝尝虾饺。”齐远随后又对她道,“味道不错的。” 叶惜果然又听话地夹起一颗虾饺,放进口中的瞬间,她就又红了眼眶。 云膳楼的小馄饨和虾饺,历来是她最喜欢的食物,知道她这个喜好的,没有几个人。 更何况眼下这个时间,云膳楼根本还没开门,齐远却能弄来这两份热气腾腾的食物,可见是费了些工夫的。 可是这中间究竟是谁为她安排了这些……叶惜有些不敢问。 她只是低着头,在食物的香气之中,默默地吃完了这两样早餐。 齐远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始终一言不发。 到出发的时候,天已经微微亮了起来。 叶惜什么都不说不问,只是默默地跟在齐远身后上车,在朦胧的晨光之中,离开了这幢别墅。 …… 桐城机场。 纵然时间还早,机场却一如往日,早早地繁忙嘈杂起来。 车来车往,川流不息的出发楼层,却有一辆车停候路边,久久不动。 车内,叶瑾帆独坐在后座,目光晦暗不明,紧紧盯着前方来来往往的旅人与车辆。 不多时,手机响起,他接起了电话。 “叶先生,人手已经安排完毕,现在机场的每个角落都有我们的人。只要叶小姐一出现,我们立刻就能发现。” 叶瑾帆听了,没有应声,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他在这机场布下天罗地网,该是他的,终究是飞不出他的掌心。 …… 齐远的安排十分妥当,出了别墅,便有两辆车一路护送,直至到达目的地。 叶惜仍旧坐在车中等待,齐远则前去帮她办理手续。 待一切处理妥当,齐远才又回来请了叶惜下车,准备带她入闸。 叶惜全程都很安静配合,没有一丝情绪。 此一去,终究是改名换姓,远离故土,眼见着她这个模样,齐远心里也觉得有些不忍,好几次忍不住想要跟她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打住。 叶惜眼眸之中始终没有一丝神采,直至看到面前那艘巨大的游轮,才产生了些许波动。 “您怀着孕,坐飞机太过颠簸,游轮会舒服得多。”齐远道,“船上会有很多活动,也有图书馆和电影院,还有我们安排好的人一路照顾您,有什么需要您尽可以吩咐。” 话音刚落,安排在船上照顾叶惜的两个人就已经迎上前来。 齐远郑重其事地将叶惜交托给那两人,叶惜只说了句“谢谢”,便转头跟着那两人,准备上船。 她动作麻木,一举一动都是听人安排,如同一个机器人。 齐远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 直至要踏上登船廊桥的那一刻,叶惜脚步才微微一顿,随后,她回过了头。 她本无所期待,这一眼,只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远离与诀别。 可是回头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忽然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码头之上,齐远身后不远处的地方,一个她所熟悉的身影,正笔直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 四目相视的瞬间,她的视线没有回避她,叶惜几乎哭出声来。 她来了,她终究还是来见她了。 哪怕只是最后一面,最后一眼,她终究还是来了。 齐远顺着叶惜的目光回头,看到慕浅的瞬间,并没有丝毫惊讶。 虽然慕浅一早就已经说过自己不会来见叶惜,可事实上,在她状似不经意地吩咐他准备那些早餐时,齐远就已经猜到了。 到底十多年亲密如双生姐妹的关系,一方念念不忘,另一方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得下? 叶惜伸出手来扶着廊桥的柱子,哭得不能自已。 她原本还存了好多话要跟慕浅说,可是此时此刻,她终于看见她了,却一步都走不动。 聪明如慕浅,怎么会不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她若想听,她不需说出口,她也会懂。 她若不想听,她说一个字,都是多余。 她和她之间,原本就是不必什么事都说出口的……及至今日,更是如此。 叶惜却偏偏更是难以释怀,只是站在那里,一步也不肯走地看着慕浅。 直到一动不动的慕浅终于有所动作。 她遥遥看着她,向她示意一般,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叶惜看得分明,眼泪顷刻之间决堤而出。 那是……慕浅在对她说,要保护好、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那是她的叮咛,也是她的祝福。 她终究是原谅她了。 她那些愚不可及的决定,无可挽回的错误,终究,还是得到了她的宽恕。 如此,就足够了。 她那满腹悲伤与绝望,终于在这一刻,得以释怀。 叶惜蓦地伸出手来,用力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随后才冲着慕浅轻轻挥了挥手。 慕浅没有动,只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无言地看着她。 叶惜静立在入口处,又看了她许久,才终于转身,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了慕浅的视线之中。 第401章 带我回家 慕浅在码头上站了很久。 眼前这艘游轮巨大,隔岸而观,每一个窗户都如火柴盒般大小,船上的人影更是渺渺。 即便叶惜的房间正好是朝着这个方向,即便叶惜人站在阳台上,慕浅也未必能看得见她,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站在那里不欲离开。 眼下离开船时间还有两个小时,齐远看了看手表,走到了慕浅身边,低声道:“太太,叶小姐上船之后就有人照料,您不用担心。先回去吧?” 慕浅缓缓摇了摇头。 齐远顿了顿,才又道:“船上大着呢,您老在这里站着,也看不见她啊。” “我看不见她,可是她能看见我啊。”慕浅说,“看见我,她才会安心。” 齐远听了,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慕浅不走,他一时也不敢走,只是陪慕浅站在那里。 两个小时候后,游轮汽笛长鸣,准备启航。 岸边之人纷纷扬手挥别,游轮之上,也隐约可见人影幢幢,正与岸上之人道别。 只是不知道那些模糊不清的人影里,究竟有没有她? 眼见游轮缓缓离岸,慕浅又站立片刻,才终于转身,离开了码头。 …… 回到市区时恰好是午饭时间,慕浅原本没有什么计划,这会儿无所事事,索性买了些食物去陆沅的工作室找她。 到的时候,陆沅正忙着画图,猛然抬头见了她,不由得一怔,“你怎么上来了?” 慕浅走到她对面坐下,将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道:“知道你最近忙,所以买了点吃的上来陪你共进午餐啊。” 陆沅收起自己面前的工具,腾出一方位置,这才打开了慕浅带来的东西。 然而看清楚慕浅带来的东西之后,陆沅微微有些沉吟,撑着脸看着她,“你就带这些东西上来跟我共进午餐啊?” 一盒果仁,一份西班牙火腿,两支红酒。 慕浅看了一眼她摆出来的那些东西,也不想认自己心不在焉,只是冲着陆沅撒娇一般,“我觉得够我们吃啊。” 陆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幸好我自己还带了饭,拿过来陪你吃吧。” 说完,陆沅便起身走到茶水间,热了自己带的饭,又拿了两只杯子走了过来。 慕浅接过那两只马克杯,倒也不嫌弃,打开红酒便往里面倒。 “大中午的就喝酒啊?”陆沅隐约察觉到什么,“出什么事了?” 慕浅端起杯子来闻了一下里面的酒味,随后才低低开口道:“叶子走了。” 陆沅听得微微一顿,“去哪儿了?” “不知道。”慕浅说,“反正是我不知道,叶瑾帆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去送她了?” “嗯。”慕浅回答。 “那……你原谅她了?” 慕浅听到这个问题,安静许久之后,只是淡淡笑了笑。 “她那个人啊,看起来体贴懂事,善解人意,可实际上没有主见得很,非常容易受到其他人的影响……”慕浅说,“眼下这样的状况,她这样被被送走,内心不知道多惶惶不安呢。我要是不去送她,她永远都会处于这样的惶惶之中,一辈子郁郁寡欢。我去了,至少她能够安心一些,也许以后她会清醒过来,好好生活……” 陆沅听了,伸出手来握了握慕浅的手,“既然如此,别再多想了。” “你放心,我这个人啊,没别的好处,就是洒脱。”慕浅端起面前的杯子,“喝完这顿酒,我就不想了。” 说完,她跟陆沅碰了碰杯,随后仰脖,将刚刚打开的红酒一饮而尽。 陆沅看着她这个模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也拿起酒杯来,轻轻抿了一口。 接下来,她就眼睁睁看着慕浅这个“洒脱”的人,一个人喝掉了剩下的酒,成功地将自己喝醉了。 霍靳西的电话打到慕浅手机上时,慕浅已经在陆沅工作室的沙发上躺下了,听到手机响,她也仍旧是一动不动地闭目躺着。 陆沅循声而来,拿起她的手机看了一眼,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帮她接起了电话。 四十分钟后,霍靳西大驾光临她这间简陋的工作室。 陆沅替他打开门后,看了一眼躺在沙发里的慕浅,只说了一句“交给你了”,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顺便关上了门。 霍靳西在电话里听到陆沅说慕浅喝醉时,原本是不大相信的,可是看着她躺在那里的模样,又似乎是真的醉了。 可是两瓶红酒而已,以她的酒量,哪至于? 无非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霍靳西缓步上前,在慕浅身边坐下,伸出手来探了探她酡红的脸。 她双颊发烫,以至于他原本温热的手摸上去时,竟被衬得有些凉。 大概是这丝凉意惊动了她,慕浅微微皱了皱眉之后,睁开了眼睛。 看见他的瞬间,她眼神有些迷离,只是嘟哝着开口:“祁然到时间放学了吗?” “还没有。”霍靳西回答。 “哦。”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那我再睡一会儿。” 说完她便又闭上了眼睛,霍靳西垂眸看了她片刻,才道:“回家再睡吧。” 听到这句话,慕浅又缓缓睁开了眼睛,迷茫而安静地与他对视片刻之后,才又道:“好啊,你带我回家。” 霍靳西静了片刻,低下头来,轻轻在她唇上印下一吻,道:“好,我带你回家。” 慕浅仍只是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霍靳西随即便将她从沙发里抱了起来,护在怀中,离开了这间工作室。 陆沅坐在办公桌后,透过透明的门窗看见霍靳西抱着慕浅离去的身影,只是淡淡一笑。 …… 慕浅原本半醉不醒,被霍靳西抱上车后,睡意却仿佛已经消弭,只还有两分醉意让她虚软无力,依旧只是懒懒靠在霍靳西怀中。 霍靳西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到了她身上,只吩咐司机:“回家。” 慕浅往他怀中靠了靠,缓缓闭上了眼睛。 正在这时,霍靳西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霍靳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之后接起了电话。 慕浅就靠在他胸口处,原本无心去听他的通话内容,可耳朵里忽然就钻进了“叶瑾帆”三个字,让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往霍靳西接电话的那只耳朵边上凑了凑。 霍靳西垂眸看她一眼,只是由着她。 一个电话通完,慕浅才抬眸看向他,“你用的调虎离山计?” “是他自作聪明。”霍靳西淡淡道。 慕浅忽然就笑了一声,随后道:“那不知道这会儿……他那张脸是什么样子呢?那么会勾引小姑娘的一张脸啊……” 说着说着,她忽然就安静了下来,顿了片刻,才又道:“要是让叶子知道他为她费了这么一番力气,只怕她又要摇摆不定了……” “她不会知道。”霍靳西说。 “嗯。”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她那么傻,叶瑾帆这样的男人,她都割舍不下,真是傻透了……”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按进怀中,让她有泪可流。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慕浅却没有掉泪。 她只是安静地靠着他,许久之后,低低说了一句:“那个人渣,连你的千分之一都比不上……” 霍靳西微微一顿,低头看向了她。 第402章 舍不得 有那么一瞬间,霍靳西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 以慕浅如今的性子,几时认真说过夸赞他的话?偶尔说起一两句,不过都是她真心以外的调戏或打趣。 而此时—— 霍靳西正凝眸细思的瞬间,慕浅忽然又道:“叶子喜欢的人要是你,那该多好啊……” 霍靳西赫然一拧眉,下一刻,他伸出手来抬起了慕浅的脸,“你再说一次?” 他果真是不该寄望她口中能说出什么正常的话来,尤其是在她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 “她喜欢的人要是你——”她竟果真就又重复了一遍。 霍靳西只是看着她,冷冷道:“那又如何?” “那……我就把你让给她啊!”慕浅说,“这样子,她应该会比现在开心得多……”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决定不跟喝醉了的人斤斤计较。 慕浅却并不打算就这么结束对话。 她伸出手来,勾住霍靳西的脖子,继续道:“你说是不是?毕竟做你霍靳西的女人,是那么幸福的一件事……”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眸光再度微微一动。 随后,他看向慕浅,“那你呢?你幸福吗?” 幸福吗? 慕浅微微眯了眯眼睛,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霍靳西原本也没指望能到什么正经回答,这会儿见她这样的反应,不由得转开了脸。 可是下一刻,慕浅却伸出手来,将他的脸掰了回来。 下一刻,她竟凑上前来,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霍靳西扶在她腰间的手掌微微一紧。 慕浅一面缠绵细致地吻着他,一面将原本的姿势改为了跨坐。 一路回霍家老宅的路上,慕浅一反往日常态,极尽撩拨之能事。 她近日的心思全在霍祁然身上,留给他的时间少之又少,他原本就欲求不满,被她这样一撩拨,数度险些失控。 察觉到他的状态,慕浅却更加兴奋,似乎非要在这车上闹腾一场,才肯罢休。 霍靳西一路严防死守,直至回到霍家,车子停下的那一刻,他不待司机下车开门,直接推开车门,拖着慕浅就进了屋。 霍老爷子和阿姨正坐在餐桌旁商量晚餐的菜式,猛然间听到外头的动静,阿姨起身走到餐厅门口一看,却只见到楼梯上一抹残影,飞快地消失在了二楼楼梯口。 阿姨不由得怔忡了一下,走到大门口看了一眼,见到霍靳西的司机,问道:“刚才那是靳西回来了?” “嗯。”司机回答,“霍先生陪霍太太回来的。” “这演的是哪一出啊?”阿姨不由得疑惑,“这个时间,这么个雷厉风行的样子,出什么事了吗?” 司机听了,脸上浮起些许尴尬的神情,清了清嗓子,只是道:“没有,好着呢,没事……” 阿姨见他这个样子,大概是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追问。 霍靳西和慕浅这一上楼,便足足消磨到了下午。 慕浅连接霍祁然的时间都错过了,好在中途霍靳西打了个电话下楼嘱咐,另外安排了人去接霍祁然。 阿姨挂掉电话,立刻起身叫了司机去接霍祁然,随后才又回到客厅,看了一眼楼上,长舒了口气。 霍老爷子抬眸看她一眼,阿姨笑道:“现在您放心了?” 霍老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且看吧。” “我觉得是没问题了。”阿姨说,“浅浅刚从美国回来那阵,两个人之间不咸不淡的,后来知道了祁然的身世,浅浅又一门心思扑到祁然身上,靳西可算是受尽了冷落……但是今天是有些不一样的,他们俩好着呢!您啊,放宽心吧!” 霍老爷子听了,缓缓道:“他们俩要能再给我生出个曾孙来,我就能放宽心了。” 阿姨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早晚的事!您啊,就等着吧!” 第二个曾孙是漫长且遥远的事,而第一个曾孙放学回家,却只是二三十分钟的事。 跟往常兴高采烈的模样不同,霍祁然今天回家明显是有些不高兴的,一回来就要找慕浅。 阿姨哪敢放他上楼去乱闯,只能拉住他一顿哄。 …… 楼上,慕浅的卧室内,依旧是满室暧昧气息。 霍靳西从背后压着她,低头轻咬着她白皙莹润的肩头。 慕浅中午时分沾染的那丝酒气早就已经烟消云散,这会儿满心满脑,都被身后的那人所占据。 她只觉得自己水分流失严重,这会儿口干舌燥,急需补水,偏偏身后那人,不依不饶,没完没了。 直至终于将她身上的所有力气耗尽的那一刻,霍靳西才再度压了下来,抓住她的手压过头顶,咬着她的耳朵低低开口:“还要把我让出去吗?” 慕浅筋疲力尽,迷迷糊糊间听到这个问题,只是摇头。 “为什么不了?”霍靳西问。 她缓缓掀起眼来,看了他一眼之后,只低声说了三个字—— 舍不得。 第402章 一辈子都不让 那轻轻软软的“舍不得”三个字,却仿佛有千钧重的力道,重重落在霍靳西心上。 他垂下眼来,静静看了慕浅许久,终于道:“你再说一次?” 慕浅却怎么也不肯,只是推着他,“你快一点,祁然回来了,再见不到我他要着急的……” 霍靳西偏偏丝毫不肯退让,翻来覆去,没完没了,只逼着她把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次。 慕浅被逼得没有办法,忍无可忍之际,终于伸出手来攀上他的肩膀,低低喘息着开口:“霍先生这么好的男人,我怎么可能舍得让给别的女人?这一辈子,我都不让——” 话音刚落,她便主动挺身迎上他,堵住了他的唇。 霍靳西竟一时怔忡。 她这话说得亦真亦假,一时竟无法分辨,她究竟是真情实意,还是被他逼急了脱口而出讨他欢心。 霍靳西向来不是会受言语迷惑的人,可是偏偏到了她这里,想要听到一句合心意的话,简直难上加难。 因而此时此际,她肯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对他而言,已经足够了。 下一刻,霍靳西重新将她纳入怀中,滚向了被褥深处。 …… 一切归于平静之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慕浅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霍靳西已经换了衣服,俨然是还要出门的姿态。 “你去哪儿?”慕浅惦记着霍祁然,只想早点下楼陪他,这会儿也只是顺嘴问霍靳西一句。 霍靳西一面整理袖口,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有人攒了个饭局,打算为叶瑾帆说情,我去坐坐。” 慕浅原本一只脚都已经踏出房间门口了,听到霍靳西这句话,猛地转身又走到了他面前,“为叶瑾帆说情?那叶瑾帆也会出席?”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大概是吧。” “这么热闹的事情,你居然不打算叫上我?”慕浅一面质问,一面转头就走向衣帽间,挑衣服梳妆打扮。 “你不是要陪祁然么?”霍靳西道。 “你还好意思说!”慕浅忍不住控诉,“要不是你……我至于连陪他的时间都抽不出来吗?” 霍靳西看她的架势,大概是非去不可,他也不拦她,任由她慢慢打扮,自己先下了楼。 等到慕浅装扮完毕下楼,霍靳西大概已经先帮她哄好了霍祁然,霍祁然见她要出门,也没有太大的不满,只是适时提出了周末出游的交换条件。 慕浅自然满口答应,又抱着他亲了一下,说:“周末当然要带你出去玩了,不仅仅是周末,只要你放假,妈妈的时间都是你的。” 霍祁然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随后貌似不经意地看了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正坐在沙发里,一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蓦地嗅出些挑衅的意味。 自从认回慕浅,小家伙似乎越来越骄纵了。 霍靳西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站起身来,上前拖了慕浅的手,“走吧。” 慕浅便跟着霍靳西往门口走去,回头朝霍祁然做“拜拜”手势的时候,明显看到霍祁然有些哀怨的眼神。 她一时又不舍起来,可是没有办法,叶瑾帆,她是真的很想去见一见。 …… 这一下午的荒唐似乎耽误霍靳西不少事,一上车他就打起了电话,不多时那边饭局上似乎也有人打电话来询问他的抵达时间。 对于这样的饭局,霍靳西自然不在意迟到与否,慕浅更是不着急,甚至还吩咐司机:“开慢点,不着急。” 司机一听就明白她的意思,果真将车子开得异常平稳。 待到抵达酒楼时,时间已经接近九点。 霍靳西和慕浅被引进包间里,包厢里正热闹非凡。 这次的饭局是一个与霍家有些交情的长辈章远恒组织的,只因为叶瑾帆恰好也与他有些交情,他眼见近日的情形,便一时热心组了这个饭局,准备替霍靳西和叶瑾帆两人说和说和。 通常这样的饭局都是男人的天下,因此包间里除了几个男人,另外还有好几个明媚动人的莺莺燕燕,叽叽喳喳,你一言我一语,简直热闹极了。 而霍靳西带着慕浅走进来的瞬间,包间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约是没有人想到霍靳西会携眷出席,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怔忡,章远恒原本正搂着一个长发大眼的美女调笑,一见到慕浅,不由得有些尴尬,连忙松了手迎上前来,“靳西来啦?浅浅还陪着呢?两口子可真是恩爱啊!” “不关事不关事。”慕浅看了一眼包间里数量明显多于男人的女人们,笑道,“我就是听说有酒喝,有点馋了,所以过来蹭一杯酒,章叔叔不用在意我,你们该谈什么谈什么,该怎么谈怎么谈,我坐在旁边就是了。” “浅浅真是大方得体。”章远恒笑着迎两人进房,“靳西有福气啊。” 这屋子里明显有女人是为霍靳西预备的,霍靳西却也从容,拉着慕浅的手走了进去,在上首座落座。 慕浅坐在霍靳西身边,其他女人当然自觉退避三舍,只是慕浅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女人身上,看了一眼餐桌上的众人,只是道:“咦,叶哥哥呢?” 话音落,卫生间的门打开,叶瑾帆正好从里面走出来。 作为这场饭局的另一个主角,叶瑾帆显然很早就到了,并且似乎已经喝了不少酒,双眼隐隐发红,抬眸看人时,目光格外沉郁。 然而即便如此,看见霍靳西和慕浅的瞬间,他还是笑了起来,“浅浅,你也来了啊?” “对啊。”慕浅说,“听说叶哥哥也在,我才来的呢。” 章远恒见状,立刻道:“既然都认识,那就好说话了,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过不去呢?对不对?来来来,都坐下,今天晚上啊,不醉不归!” 听到章远恒的话,慕浅笑得更加愉悦。 有些事情,还真就过不去了。 “听说叶哥哥今天去了桐城机场啊?”慕浅对叶瑾帆说,“真巧,我今天一早也打那儿路过,但是没有缘分,没见到叶哥哥。” 叶瑾帆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打开烟盒,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随后才又看向霍靳西和慕浅,“是吗?那的确是没有缘分。你打机场路过,是要去哪儿?” 慕浅嘻嘻地笑出声来,“偏不告诉你。” 第403章 一辈子都见不着 叶瑾帆听了,低笑了一声,深吸了口香烟,又缓缓吐出烟雾,这才看向霍靳西,道:“浅浅今天都这么忙,那霍先生应该更忙了?” 旁边正好有人递烟过来,霍靳西一抬手拒绝了,随后才转头看向叶瑾帆,“我倒是不怎么忙,毕竟不是所有事情都要自己亲力亲为。” 叶瑾帆缓缓点了点头,仍旧是轻笑的模样,整个人却放松许多,格外地不顾忌,脸上的笑容始终未达眼底,那双向来英俊明亮的眼睛,真是沉郁到了极致。 霍靳西则似乎完全没有将他放在眼内,注意力几乎都是在慕浅身上,时时盯着她喝酒吃菜。 章远恒这个饭局的组织人自然没办法让这样的情形继续下去,很快就端起酒杯来,走到叶瑾帆身边,也为他倒上一杯酒,道:“瑾帆,你跟靳西喝一杯,都是做大事的人,没必要揪着一些过去的事情不放。” 叶瑾帆听了,倒果真端起了杯子,迎向霍靳西,道:“霍先生,从前的事就算都过去了。今后发生什么未可知,还请霍先生……多多照拂才是。” 慕浅朝叶瑾帆看了一眼,只见他依旧是那副慵懒的姿态,那句话乍听是没什么不妥,可实际上他这哪里是服软?分明是挑衅。 “靳西,你的杯子也端起来,喝一杯。”章远恒很快又走到了霍靳西身边,准备将这个和事佬做到底。 霍靳西倒也尊重长辈,况且章远恒已经将杯子递到他手边,他没有不接的道理。 “我这边倒是没有什么过不去的。”霍靳西看了慕浅一眼,缓缓道,“毕竟我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只是不知道叶先生,是不是真的觉得从前的事都能过去?” 叶瑾帆呵呵一笑,道:“从前说从前,往后论往后吧。” 霍靳西淡淡一挑眉,道:“有道理。” 慕浅嗤笑了一声,道:“什么从前往后的,这么虚无缥缈。我是不知道你们想怎么样,幸好啊,我只是个普通小女人,这样的事也轮不到我来管。” “普通小女人?”坐在章远恒身边的那个女人接话道,“像霍太太这么幸福的女人,世界上有多少个啊?霍先生这样优秀杰出,又这么疼霍太太,真是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慕浅听了,叹息一声道:“这女人啊,幸福与否,并不在于她身边的男人什么样,关键在于,得有自己的人生计划和乐趣啊!” 说完,慕浅佯装喝多,打开手包要找纸巾,却不小心从手包里带出一张彩色的纸券,飘到了叶瑾帆脚下。 叶瑾帆瞥了一眼,弯腰帮她拣了起来,看见上面印着的字体时,叶瑾帆眼色再度一沉,随后似笑非笑地看向慕浅,“邮轮码头?浅浅今天一大早路过机场,难道就是去了这里?” “哎呀,藏着掖着的,到底还是被叶哥哥发现了。”慕浅捂唇一笑,“我还是太不擅长说谎话了,你看看,这才几分钟啊,就被人揭穿了。不像有的人,一个谎话说十多年,都没人察觉得到呢!” 霍靳西道:“能把一个谎话说这么久的人,多数是连自己都骗了。” “那如果一个男人骗一个女人说爱她,一骗十来年,那他到底是真的爱上了这个女人呢,还是只是以为自己爱上了这个女人呢?” 霍靳西看了慕浅一眼,说:“假设性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你。” “没有情趣。”慕浅哼了一声,转向叶瑾帆,“叶哥哥,你说呢?” 叶瑾帆眼波沉沉,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浅浅你提出这样的问题,怕是早就已经有了预设立场。我的答案如何,重要吗?” “我只是提出一个假设的问题,让大家来探讨探讨两性关系嘛。”慕浅说,“可是你们男人啊,就是做贼心虚。所以啊,我说女人最好还是不要依靠男人,有机会啊,就摆脱一切的桎梏,哪怕漂洋过海,隐居海外,那也是一片人生的新天地啊!” 说完,慕浅端起酒杯来,朝叶瑾帆一举杯之后,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叶瑾帆也端起面前的酒杯来,浅尝一口之后再放下,眉眼之间,已经是暗色凝聚。 霍靳西只当未见,抬手为慕浅理了理肩头的发,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真是这么想的?” “那当然。”慕浅说,“你试试看,要是有朝一日得罪了我,我肯定远走天涯,让你一辈子都见不着我!” 话音落,那一边,叶瑾帆已经推开椅子站起身来,目光从霍靳西和慕浅身上掠过,沉声道:“抱歉,我还有个电话要打,暂时失陪。” 说完,叶瑾帆拿着手机,转身就出了包间。 慕浅耸了耸肩,转过头来看着霍靳西,扬眉一笑。 霍靳西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唇角不明显的酒渍,一时之间,引来无数羡慕的眼神。 …… 叶瑾帆出了包间,接连几个电话打出去,脸色越来越阴沉。 “什么叫没法查?”到最后,他几乎是厉声道,“我不管一天有几万人离岸出境,总之你将那些人通通地给我排查一遍!一定要把她找到为止!” 这分明是没有办法办到的事情,可是电话那头的人不敢再激怒他,唯有先唯唯诺诺地答应了。 挂掉电话,叶瑾帆就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处,又低头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打火机火苗蹿出的瞬间,照出一张阴郁烦躁的面容。 慕浅从包间里走出来,一眼看到叶瑾帆孑然立在窗口的身影时,竟也看出一丝萧条落寞。 只可惜,这个人,她这辈子都没办法原谅。 “叶哥哥好大的脾气啊。”慕浅缓步上前,轻笑了一声,道,“我在里头都听到你发火了呢。” 叶瑾帆这才转过头来看她,这一晚上,终于开门见山,“惜惜在哪里?” 慕浅如实回答:“此时此刻嘛,是在海上。将来是在哪里,我不知道。” 叶瑾帆当然不会相信她的回答,冷笑了一声后,才又开口:“你真觉得这样是为她好?” “再怎么,也不会差过在你身边。”慕浅说,“远离了你,有好日子在等着她呢。” 叶瑾帆吸了两口烟,才又抬头看向她,“你们真觉得,这样就是对我的报复?” “报复不报复的,我也不懂。”慕浅说,“总归抽烟喝酒、烦躁易怒、往后成宿成宿睡不着的人,不会是我。” 第404章 一手调教起来的 这一夜的饭局,表面风平浪静,一派和睦,至此刻终于还是撕破了脸。 叶瑾帆看着慕浅,眼眸幽深晦暗得可怕。 “浅浅。”他喊了她一声,道,“在这件事情里,其实你没有任何损失,事到如今,你也重新找到了自己的儿子,从此母慈子孝,好好地过日子就行。可是你就非要参与进这件事里来么?” “你说得可真好听啊。”慕浅冷笑了一声,道,“是谁把我拖进来的,你心里没数吗?更何况,你以为我们之间,只有祁然那一笔债吗?” 叶瑾帆听了,安静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道:“没错。既然你执意要参与其中,那我们之间,可就远远不止这一笔债了。” 慕浅再度冷笑出声。 叶惜。 这是她要问叶瑾帆讨的债,却也是叶瑾帆要问她讨的债。 既然如此,那是该好好地清算清算。 “我等着叶哥哥今后的手段呢。”慕浅说,“看看这辈子,究竟是谁输谁赢。” 说完这句,慕浅没有再停留,转身就回到了包间内。 剩下叶瑾帆独自倚在窗口,静静地抽完那支烟。 因为霍靳西和慕浅来得晚,这一天的饭局结束得也格外迟。 如果不是累了一下午的慕浅忍不住打哈欠,章远恒大概还不肯放人。 一群人正准备离开之时,饭局上忽然闯进来一个不速之客。 陆棠眉头轻拧推门而入,一见到屋子里的情形瞬间就变了脸色——到底一屋子莺莺燕燕,就那么几个男人,傻子也能看得出来这些莺莺燕燕是干嘛的。 “叶瑾帆!”她心头气恼,脱口喊了他的全名。 人群之后,慕浅听到她这一声,忍不住笑出了声。 满室寂静之中,她这一声笑格外突兀,陆棠顺着声音一看,这才看到慕浅和霍靳西,瞬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如果说这个饭局不正经,那慕浅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她这才又看向叶瑾帆,叶瑾帆只是坐在椅子里,并不看她。 反倒是章远恒笑了起来,道:“哟,陆小姐来接自己的未婚夫了,那咱们就别打扰人小两口了,先走吧……” 一群人乌泱泱散去,只剩慕浅跟着霍靳西走在最后。 经过陆棠身边时,慕浅脚步一顿,本想说什么,可是看了一眼陆棠盯着叶瑾帆看的眼神,心头微微一叹,将没说出口的那些话咽回了肚子里,只是对叶瑾帆微微一笑,道:“叶哥哥,再见。祝你今晚好梦。” 叶瑾帆瞥她一眼,只是淡淡一笑,“借你吉言。” 霍靳西倒是未置一词,扶着慕浅的腰就出了门。 走出包间之后,慕浅却还是忍不住回头朝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霍靳西察觉到她的动作,并没有回头,只是道:“为什么欲言又止?” 慕浅听了,无奈地笑了一声,道:“因为我知道,不管说什么,陆棠都是听不进去的。陷入爱情的女人啊,往往都是被鬼迷了心窍的……但是像她这么执迷不悟的,倒也少见。也许不是她的问题,而是叶瑾帆手段实在太高了。我觉得他可以去当pua讲师。” “pua?”霍靳西隐隐一哂,不予置评。 慕浅见他这个态度,挑了挑眉道:“霍先生这样的人,当然对这种东西不屑一顾了,毕竟多的是女人上赶着往霍先生身边凑呢。今晚我要是不来,这一屋子莺莺燕燕,应该会热闹得多吧?” 霍靳西知道她远不至于为了这样的事情吃醋,因此并不理会她。 慕浅调戏不成,便继续道:“啊,忘了霍先生是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人,对陌生人始终不放心。那不如挑几个青涩生嫩的养在身边,等到瓜熟蒂落时,自然可以下口。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也放心一点,不是吗?” 她说这话时正好走到电梯前,餐厅的侍者为两人按下电梯,听到慕浅说的这番话,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两人一下。 霍靳西将侍者的打量看在眼中,不动声色。 慕浅继续道:“要不我去给你挑?我眼光好着呢,挑出来的绝对都是美人坯子,包你满意。” 电梯门在两人面前打开,霍靳西抬脚步入,随后才转过身,朝仍然站在外面的慕浅伸出了手,同时道:“不用了,这不是已经养起来了一个吗?够用了。” 慕浅一怔,下一刻,人已经被他拉进电梯,纳入怀中。 电梯门缓缓闭合,慕浅咬牙看着他,“谁是你养起来!” “不是我养起来的……”霍靳西抬起手来,缓缓抚过她的下颚线,“至少是我一手从青涩稚嫩的时候调教起来的,不是吗?” “你还真有脸说。”慕浅冷哼,“臭不要脸!说起来,霍先生要不是当年中途转性,今天大概也跟叶瑾帆有一拼!” 霍靳西不轻不重地在她腰上拧了一把,大约是在暗示她不要将他和叶瑾帆相提并论。 慕浅因为他刚才说的那句话,想起从前的一些事,大概始终觉得不解恨,微微一垫脚,张口就在他唇上重重咬了一下。 …… 与此同时,只剩下两个人的包间内,叶瑾帆安静地坐着抽烟,并没有看陆棠。 陆棠眼见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大概是生气了,一时心里又担心又委屈,只是低声道:“你说过今天会来找我的……我等了你一天……” “所以呢?”叶瑾帆说,“你觉得我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我知道你是在做正事。”陆棠连忙上前,靠着叶瑾帆坐下,朝他怀中埋了埋,“可我就是担心你……你总也没消息,我心里害怕……” 叶瑾帆由得她动作,没有动。 安静片刻,陆棠觉得他大概是不生气了,这才抬眸看向他,“你今天到底做什么去了?没有出什么事,对吧?” 叶瑾帆看着她,眸色阴郁暗沉,许久不说话。 陆棠一时又担忧起来,忍不住找到他的手,紧紧抓在了自己手中。 叶瑾帆略一垂眸,瞥了一眼她的动作,许久之后,才忽然喊了她一声:“棠棠。” 他许久没有这样喊过她,陆棠霎时间喜不自禁,连忙应了一声,只等着他开口。 “我们结婚吧。”叶瑾帆说。 陆棠听了,先是怔忡,回过神来,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她来不及想其他,只是忙不迭地点头,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叶瑾帆伸出手来扶在她的背上,眼眸之中,始终一丝波动也无。 第405章 换个爸爸? 接下来的周六,因为霍靳西忙,慕浅便将约定好的出游推到了第二天,这一天只是约了陆沅来家里吃饭。 霍老爷子出门访友,阿姨放假,家里就慕浅和霍祁然两个主人和陆沅一个客人。 因为早些时候慕浅曾经对霍祁然说过一句“以后想吃儿子做的饭”,霍祁然小小年纪便生出了雄心壮志,自己要照着食谱做饭给妈妈和姨妈吃。 慕浅哪里放心他一个人进厨房,便在旁边打下手。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一塌糊涂,陆沅看不下去,将两个人赶出厨房,自己挽起袖子动手做了简单的三菜一汤。 “哇。”慕浅简直惊喜,“你居然会做饭。” 陆沅瞥了她一眼,说:“我生活技能很强的好吗?” “儿子,以后你要多跟着你姨妈,学会她的那些生活技能,好回来伺候我,听到没有?”慕浅对霍祁然说。 霍祁然这老实孩子,竟然果真就点了点头。 陆沅有些无语地看着慕浅,“说好的你要好好照顾儿子呢?” “我照顾他,他照顾我,实际上没什么差别嘛。”慕浅说,“我儿子这么优秀,哪用我多操心呢?所以呢,肯定是他照顾我多一点的。” “行了行了。”陆沅连忙让她打住,“知道你有个听话乖巧的好儿子,别晒命了。”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逗霍祁然:“你姨妈说话酸溜溜的,肯定是嫉妒我们。” 陆沅白了她一眼,低头扒饭。 慕浅不死心地继续追问:“话说回来,这么多年,除了霍靳西,难道你就没遇上第二个你觉得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陆沅险些被呛到,抬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非要当着孩子的面谈这个吗?” “怕什么。”慕浅并不在意,“我儿子天资聪颖,没有什么不能听的。” 陆沅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才回答道:“没有。” “不可能。”慕浅回答,“桐城这么多世家公子,抛开家业来说,比霍靳西好的应该大把才对。” 陆沅放下手中的碗筷给自己盛了碗汤,说:“那也得别人看得上我才行啊。” “你不说是你自己眼光高?”慕浅说着,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对了,你觉得容恒怎么样?” 听到这个名字,陆沅目光微微一凝,随后道:“你别闹了,他是什么家世,跟我有什么可能性?” “那又什么不可能的?”慕浅说,“只要你们俩相互喜欢,什么都不是问题。” 陆沅微微耸了耸肩,道:“那真是太遗憾了,我们俩实实在在,是不可能相互喜欢的。不是吗?” 慕浅想到容恒那个脾气,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其实容恒真是个挺靠谱的人,就是太直男了一点,怎么会转弯。” 陆沅垂眸淡淡一笑,道:“世界上的好男人多了去了,没有缘分,有什么办法呢?” “没关系。”慕浅伸出手来拍了拍陆沅的手,道,“早晚会遇上那个人的。” 陆沅看着她,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道:“听你这语气,你现在是已经遇上那个人了,所以开始为我操心起来了?” “遇到不遇到的,我也没有办法啊。”慕浅伸出手来摸了摸霍祁然的脸蛋,说,“反正我儿子怎么高兴,我就怎么做咯。目前为止呢,霍靳西还算是个尽责的爸爸,所以,我暂时没有给我儿子换个爸爸的打算。” 陆沅听完她这几句话,忽然就笑了起来,同时意有所指地抬眸往慕浅身后的位置看了一眼。 慕浅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一回头,果不其然,霍靳西已经站在了餐厅门口,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她。 见她转过头,霍靳西缓步走上前来,拉开慕浅身边的椅子坐下,随后才偏头看向她,“所以,什么样的情况下,你打算给祁然换个爸爸?” 慕浅忍不住瞪了陆沅一眼,随后才对霍靳西道:“那当然就要看你的表现了,你表现好一点呢,我就多留用一段时间,表现一旦失准,我立刻踹了你,到时候你可不能怨我。”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看向霍祁然,“不问问儿子的意见吗?” 慕浅立刻就转向了霍祁然,捏捏他的小脸,说:“儿子,有机会给你换一个爸爸好不好?比这个爸爸帅,比这个爸爸有钱,陪你的时间还比这个爸爸多得多,成天带着你满世界地去玩,怎么样?” 霍祁然听了,却是眉头紧皱,看看慕浅,又看看霍靳西,果断摇了摇头。 “是不是傻啊你!”慕浅点了他的额头一下,“我说要你就得要!” 霍祁然听了,依然坚决摇头。 “如果以儿子高兴为原则的话——”霍靳西说,“那看来我的地位很稳固。” “你少得意。”慕浅哼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不是说今天没时间吗?” “有个会议临时改期。”霍靳西回答,“公司在南山那边有个地产项目,配套娱乐设施正在试营业阶段,下午可以带祁然过去逛一逛。” 慕浅嗤之以鼻,“切,说是带祁然去玩,还不是去视察工作。我今天的时间可没打算留给你。” 陆沅听了,只是淡淡一笑,“算了吧,这种时候,我哪还敢当电灯泡啊。你们一家三口好好享受亲子时光,我回工作室画图去。” 霍靳西看向陆沅,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感谢她的体谅。 慕浅一时又想起其他事来,问陆沅:“你中秋节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来跟我和祁然一起过啊。” “中秋节?”陆沅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看了霍靳西一眼,说,“中秋节怎么会只有你跟祁然呢?霍家没有家宴吗?” “有啊。”慕浅说,“但我跟祁然不一定要去嘛。” 毕竟在偌大一个霍家,她和霍祁然都是不怎么受欢迎的人物,更何况如今,这两个不受欢迎的人物还成为了亲生母子。 陆沅再一次看向了霍靳西,随后才回答道:“中秋节陆家也是有家宴的,我不好出来。” 慕浅听了,微微哼了一声。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道:“中秋节那天,你跟祁然,谁都不能少。” 第406章 长子嫡孙 中秋节近在眼前,慕浅向来对日子没什么概念,只觉得仿佛一眨眼就到了。 往年霍家的中秋节自然是在霍家大宅团聚,可是今年,因为老爷子挪回了老宅居住,众人便迁就着老爷子,准备中秋那天一起回来吃团年饭。 这样一来,慕浅便俨然成了半个女主,中秋节那天想避都没的避。 要她面对霍家那一大家子尚好,只是一想到程曼殊,难免还是会生出抵触的情绪。 不仅她如此,得知霍家所有人都要来老宅的时候,霍祁然也隐隐显露出焦虑的情绪。 慕浅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 从前,作为一个亲生母亲身份不明、不会说话、被霍靳西单独养在外面的孩子,他简直是霍家最不起眼的存在,所有人大约都会习惯性地无视他,这样的环境对于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来说,其实是非常糟糕的。 只是,好在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 中秋节当天,慕浅亲自为霍祁然挑了一套陆沅设计的小西装,将霍祁然打扮得又体面又帅气,末了还忍不住亲了他一下,由衷地赞叹自己:“我怎么会生出这么帅的儿子啊?” 霍祁然原本还有些紧张,被她一逗,顿时就抿唇笑了起来。 下午三四点,霍家众人陆续前来,一直到开饭前,除了霍靳西和程曼殊以外,所有人都到齐了。 自从搬回老宅后,这里难得这么热闹,霍老爷子心情颇佳,坐在一群儿女之中聊聊笑笑。 慕浅答应霍祁然要送他一盏走马灯,因此这会儿便在餐厅的餐桌上和霍祁然一起画走马灯外的图案。 走马灯应霍祁然的要求,要画上他们一家三口,其他的几面慕浅本想画上几朵花,没想到霍祁然却不想让花将三个人隔开,于是只能将一家三口画了两遍,团团圆圆地铺在走马灯外。 待到走马灯完成,霍祁然立刻兴致勃勃地拿出去,献宝似的给霍老爷子看。 霍老爷子见了,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这上面的画画得真不错,都是我们家祁然画的吧?” 霍祁然指指慕浅,又指指自己,意思是两个人一起完成的。 霍云卿见状,冷不丁开口道:“这孩子都这么大了,还不开口说话,该不会这辈子就这样了吧?” 霍老爷子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瞥了霍云卿一眼。 霍祁然明亮的眼眸瞬间就黯淡了几分,慕浅走上前来,将霍祁然拥在怀里,这才看向霍云卿,微笑道:“不劳小姑姑费心。我们家祁然虽然说话少,但是学习能力强啊,一点没落下不说,还超前了许多。不说话呢,是因为咱们低调,怕优胜别的小朋友太多。不过嘛,等那些小朋友渐渐适应了你的优秀之后,还是要慢慢开口说话的,对吧?” 慕浅一面说,一面整理着霍祁然的衣襟,随后伸出手来摸了摸霍祁然的胸口,终于又引得霍祁然笑了起来。 霍云卿嗤之以鼻,“你还真是会给他找理由呢——” “云卿!”霍老爷子蓦地厉喝了一声,“你一个做长辈的,在小孩子面前说话有没有点分寸?” 霍云卿作为霍家最小的女儿,向来骄纵,即便霍老爷子生气她也是不怕的,只是说:“我说的是事实嘛——” 慕浅表面笑吟吟,心里不知道多想张口怼她一番,但考虑到霍老爷子,以及今天是中秋节,只能强自按捺住。 否则,以她的那张嘴,要是说出什么不吉利的话来,只怕要引起公愤了。 “我们祁然还小,将来有的是时间。”慕浅只能用最委婉的方式开口,“姑姑就拭目以待吧。” “张口闭口我们家祁然,你跟这孩子感情倒是真的好。”霍云卿又道,“只是,你就不怕有朝一日,他亲生妈妈回来,到时候你又该如何自处?”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和霍老爷子对视一眼,险些笑出声来。 因为霍家众人平常都是各忙各的,许久不凑到一起,以至于她和霍祁然的母子关系竟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告知众人。 霍靳西原本计划在今天的家宴上公布这个消息,没想到这会儿霍云卿就先提到了这点。 慕浅倒也不急,只是看着霍祁然,问他:“我跟你亲生妈妈,你选谁?” 霍祁然当然伸出手来指她。 慕浅正忍不住笑,一边冷眼旁观许久的霍潇潇忽然开口:“慕浅,这样戏弄长辈,有意思吗?” 慕浅不由得转头看向她,“我戏弄长辈?” “霍祁然明明就是你的亲生儿子。”霍潇潇说,“这个消息,你还打算瞒着霍家所有人?” 此言一出,霍家不知情的众人都不由得怔忡了一下。 “潇潇,你在说什么?”霍柏年皱了皱眉头,问。 霍潇潇微微一抬下巴,看向慕浅,“你问她我在说什么?” “浅浅,是真的吗?”霍柏年立刻也看向了慕浅。 不待慕浅开口回答,身后的大门口,霍靳西缓步而入,目光森然地掠过在座众人,沉声开口:“是真的。” 如果说先前众人还沉浸在震惊之中,这一声“是真的”,顿时就打破了沉静。 一时间,客厅内如同炸开锅了一般,七嘴八舌地吵嚷起来—— “爸爸,这是是真的吗?祁然怎么会是慕浅的孩子?” “靳西,这事可不能开玩笑啊,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别是为了孩子着想,骗我们大家。” “慕浅,你生的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祁然怎么突然又变成了你的孩子?” 众人纷乱的质疑之中,霍靳西只是看了阿姨一眼,阿姨意会,立刻转身上了楼,不多时就拿了一份文件走下来,交到霍靳西手上。 “亲子鉴定报告在这里。”霍靳西说,“我们一家三口的。” 说完,霍靳西将亲子鉴定报告递给了霍柏年。 霍柏年接过来,立刻翻到最后的结果处。 众人一时都凑到了霍柏年身边,只除了早已知情的霍潇潇。 看到结果之后的众人,纷纷惊讶地抬头,目光落在慕浅和霍祁然身上,仍旧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虽然我们霍家向来不讲究什么家族门第,但我还是想要郑重声明一点——”霍靳西伸手招来霍祁然,将他抱了起来,与慕浅对视一眼之后看向众人,缓缓道,“慕浅是我妻子,祁然是我跟她的孩子,就是我们霍家名正言顺的长子嫡孙,绝对不容任何人轻视。” 第407章 暖色 霍靳西这番话一出来,等于是正式向众人宣告了霍祁然在霍家的地位。 从前霍靳西虽然也疼爱霍祁然,但霍祁然终究是被养在霍家以外的孩子,众人很少见他,再加上他亲生母亲身份不明,众人难免轻视。 可是如今,霍靳西表明了态度,一个“长子嫡孙”的头衔放在霍祁然身上,这孩子的身份仿佛瞬间就贵重了起来。 霍祁然安静地靠着霍靳西,淡淡垂着眼眸,也没有什么反应。 众人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没什么人说话。 唯有霍潇潇看向慕浅,微微一笑道:“慕浅,恭喜你啦,这么多年之后,居然有母子团聚这一天。你从前受过再多委屈,这会儿也都不算什么事了吧?” “从前那些事,该怎么计算,我心里有数。”慕浅走到霍靳西身边,挠了挠霍祁然的下巴,将他挠得笑了起来,这才开口,“从今往后,我只想我儿子开开心心,健康无忧地长大。” “那当然。”霍潇潇说,“长子嫡孙呢,这在我们霍家可是前所未有的贵重身份,他当然会开开心心地长大。” 霍祁然重新笑起来之后,很快将自己和慕浅画的走马灯展示给霍靳西欣赏。 霍靳西一手仍旧抱着霍祁然,另一手拿起那盏走马灯,走到了旁边观赏。 这会儿众人心头肯定有很多疑问,但他懒得回应什么,索性将解释的工作留给了霍老爷子。 果然,他一走开,几个长辈立刻围着霍老爷子,七嘴八舌地打听起这件事来。 慕浅转身走进了厨房查看阿姨准备饭菜的进度,没想到霍潇潇也跟着走了进来。 慕浅一转身看到她,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有话要跟我说?” “我想看看你现在有多得意。”霍潇潇视线落在慕浅脸上,开口道,“从前在霍家受尽委屈长大的小孤女,现在成了霍家掌权人的太太,还生下了长子嫡孙。慕浅,你现在,应该是打从心里乐出花来了吧?” 慕浅听了,认真思索了片刻之后,竟然点了点头,“好像是有这么点……乐出花来。” “是啊,换做是从前,谁能想得到今时今日呢?”霍潇潇说,“别说从前了,到今时今日,家里那些长辈还觉得二哥之所以跟你结婚,只是为了平息当初的舆论风波。” 慕浅抬眸看向她,“只有你不是这么想?” “我当然不敢这么想。”霍潇潇说,“从二哥为了你将我赶到印尼,我哪还敢轻视你一分一毫啊?” “是吗?”慕浅略略挑了眉看着她,“我怎么没觉得呢?那你倒是叫我一声啊,叫嫂子。” 霍潇潇听了,脸色隐隐一变,嗤笑了一声之后,扭头就走出了厨房。 慕浅见她这个模样,也学她嗤笑了一声。 一直在旁边低头忙碌的阿姨这才开口道:“潇潇就是任性,从小没受过什么挫折和委屈,颐指气使惯了,浅浅你千万别和她置气。” 慕浅不由得笑了一声,道:“我要是跟她置气,十来岁的时候就被气死了。” 阿姨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道:“阿姨也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行了,准备好开饭吧!” 慕浅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点了点头之后,转身走出了厨房。 霍靳西正和霍祁然坐在小厅的沙发里,一起摆弄着面前的走马灯,是近来父子俩之间经常出现的温情画面。 在慕浅初初回到桐城的时候,霍靳西和霍祁然之间其实一直是严父稚子的姿态,而自从知道霍祁然是她生下的那个孩子后,霍靳西对霍祁然的态度真的发生了一些变化。 以前霍祁然很怕他,现在是一点都不怕了。 慕浅走上前来,靠着霍靳西坐下,一同看着面前的走马灯。 走马灯分六面,六个纸面上的一家三口手牵手,转动起来时,就像是在跳舞。 霍祁然看得十分开心,霍靳西目光落在那走马灯上,手却搁到旁边,将慕浅的手纳入了手心。 慕浅低头瞥了一眼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随后才又抬眸看他,低低开口:“你妈妈还没有来。” 霍靳西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她情绪不是很好,不适合今天这样的场合。” 慕浅想了想,倒也是,况且这个地方,她也未必想回来。 慕浅转头看了看这间屋子,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那人就已经到齐了,可以开饭了。” 霍靳西依旧看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慕浅迎上他的视线,却只是偏头一笑,“你猜今天晚上,会不会有人给我敬酒?” 而实际上,慕浅这天晚上不仅被霍靳西那几个堂弟妹敬了酒,还被几个叔叔和姑姑喊过去,主动要跟她喝一杯。 其实霍家比起其他的大家族关系要和睦开明得多,虽然也有不少勾心斗角,却都是一些无伤大雅的东西。 但是即便是在这样的家庭,众人依旧是见势而行,说到底,也是一个社会的缩影。 慕浅向来识好歹,况且有利于霍祁然今后身心健康成长的事,她乐得去做。 因此这天晚上的家宴格外其乐融融,慕浅在这个大家族生活了将近十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情对待。 霍祁然自然更不必多说,毕竟比起慕浅,对霍家人而言,他还要更亲一些。 “儿子,今年过年,你肯定能收到很多很多红包。”慕浅偷偷对霍祁然说,“把你的红包攒起来,给妈妈买包包呗?” 霍祁然点了点头。 “只买普通包好像有点大钱小用,买铂金包吧!” 霍祁然依旧点头。 “算了算了,买什么包包,还是买房子划算,不仅保值,还升值!” 霍祁然还是点头。 霍靳西缓缓垂下眼,看向一左一右,趴在自己腿上窃窃私语的母子俩,冷不丁开口:“买座岛好了。” 慕浅听了,蓦地抬起头来看他,一丝模糊的记忆闪回脑海中,“岛?这个好像是你要买给我的!” 她看着他,分明仍旧是素日里古灵精怪的俏皮模样,眉眼之间,却都是暖色。 霍靳西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眉目。 第408章 不设防 因着她眉间那抹暖色,霍靳西久久不动,而后几乎克制不住,低头就要亲下去。 慕浅虽然喝了不少酒,但人却还是清醒的,见他低头下来,转头一避,躲到他背后去了。 霍靳西扑了个空,脸上倒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暗暗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她。 这一幕落在餐厅上众人的眼中,无疑又是一次两人之间感情与关系的证明,一时间,慕浅在这个家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众人心里似乎都有了明确的判断。 纵使有再多的不忿与不甘,事实终究是摆在眼前的。 家宴结束已经是九点多,剩下的赏月赏灯等余兴节目,都只是看各人兴趣。 霍靳西的几个堂弟妹自然不会对这样的活动感兴趣,有了霍潇潇带头,几个人一起早早地离开了,剩下几个长辈倒是留了下来,坐在花园里喝茶聊天。 慕浅作为一个小学生的妈妈,自然要陪在霍祁然身边,适当给他讲讲一些中秋节相关。 霍祁然听得兴趣盎然,只求着她多讲一些,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直到霍老爷子要休息,众人才纷纷准备离开,临行前都免不了跟霍靳西和慕浅打招呼,态度倒都是温和的。 霍柏年是最后离开的,临行前,他才对慕浅说:“知道祁然是你生的孩子,爸爸很高兴。” 他今天晚上也有些喝多了,这会儿双颊隐隐泛红,一双眼睛十分明亮,直直地看在慕浅身上,仿佛能透过她,看见另一个人一般。 慕浅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不知道该作何应答。 “你妈妈要是知道……她应该也会很高兴吧?”霍柏年随后才又低叹着开口。 “妈妈已经走了。”慕浅这才开口,“她回到我爸爸身边,应该很安宁快乐。所以,爸爸您不用挂怀了。” 霍柏年听完,似乎愣怔了片刻,随后才又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在司机的搀扶下上了自己的车。 慕浅站在车外,听到他吩咐司机去的地方,仍旧是外面的别墅,而非霍家大宅。 他和程曼殊,夫妻一场,纠葛半生,到头来却如同一场孽缘。 夫妻做到这种地步,真是伤人又伤己。 却不知,这世间有多少对夫妻会走上这样一条路? 慕浅站在原地,有些出神地看着霍柏年远去的车子时,霍靳西缓缓走到她身后,拦腰将她圈入怀中,低头就亲到了她脖子上。 霍靳西今夜喝的酒也不少,忍了一个晚上,这会儿花园里就剩了他们两个人,终于再不用克制。 他的吻带着灼人的温度,清楚地向慕浅昭示着什么。 慕浅却忽然回过头看向他,低声问了一句:“你爸爸和妈妈,感情有过好的时候吗?” 霍靳西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眉心下意识地拧了拧,停顿片刻之后,才淡淡回答了一句:“没有。” “从来没有吗?”慕浅追问。 霍靳西淡淡抬眸看向她,“从来没有。” 他目光清凉淡漠,说起这样的事来,似乎并没有多余的情绪。 慕浅却忽地愣了一下,犹豫片刻,又继续道:“在你小时候也没有过吗?” “没有。”霍靳西仍是道。 慕浅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霍家的大少爷,诚然,霍靳西自小有爷爷疼爱,有叔叔姑姑们疼爱,可是对一个小孩子而言,这些终究是抵不过父母的疼爱啊。 可是父母感情不睦,从一开始就矛盾纷争不断的话,如何让一个小孩子体会到爱? 所以,霍靳西小的时候,应该也是过得不怎么开心的? 大约是因为霍祁然太过像他,想到霍靳西小时候的模样,慕浅便不自觉地代入了霍祁然如今的模样,一想之下,一颗心骤然疼痛了几分。 片刻之后,她伸出手来勾住霍靳西的脖子,微微踮起脚来,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她原本只是想亲他一下,没想到刚一凑上去,便被霍靳西紧紧圈住,再想离开时,已经是不行了。 中秋月圆夜,熟睡中的霍祁然又一次成为了暂时被抛弃的孩子。 “是安全期吗?” 慕浅的卧室内,霍靳西抵着她的额头,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慕浅不由得喘息了一声,瞪了他一眼,“你怎么就想着这个啊?不设防就那么舒服吗?” 霍靳西伸出手来,缓缓抚过她的唇,低低回答道:“你会知道有多舒服。” 话音落,他便只当已经得到她的回答,又一次封住了她的唇。 …… 第409章 要妹妹 第二天早上,慕浅按照平日的既定时间醒过来时,霍靳西已经洗漱完,正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眼见慕浅要醒不醒地在床上艰难挣扎,霍靳西走上前,早床边坐下,低头亲了她一下,随后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我会送祁然去学校。” 慕浅这会儿腰酸腿疼,听见他的声音就来气,一下子睁开眼睛看向他,“他只喜欢我送他去学校,明白吗?” 霍靳西看着她这个样子,只是淡笑了一下,“那你确定你要起来?” 慕浅又挣扎了片刻,才终于坐起身来,腰疼瞬间更加明显,于是她忍不住扑到霍靳西身上,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混蛋!流氓!臭不要脸!” 昨天晚上被他折腾出花来,慕浅当时是舒服了,这会儿却尝到了纵欲的后果,加上起床气,一时满腹怨念,都撒到了霍靳西身上。 霍靳西也只是由她咬,随后才道:“我说了我送祁然,你又不同意。” 慕浅松了牙关,只是抬眸瞪着他,“我儿子前几年已经过得够可怜了,从现在起,他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他,绝对不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失望。” 她和霍靳西都是拥有过不怎么愉快的童年的人,无论如何,她不会让这样的伤心事在霍祁然身上重演。 等到慕浅收拾好自己下楼,霍靳西和霍祁然父子俩以及霍老爷子已经坐在餐桌旁边开始吃早餐了。 对于自己昨天晚上独自睡觉的经历,霍祁然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见到慕浅,还开心地冲她笑了笑。 “笑什么呢?”慕浅看着他那个笑容,只觉得有些不对劲,上前来摸了摸他的头,“是不是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 霍祁然听了,顿时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辜。 “爷爷问他想不想要个弟弟或妹妹。”霍靳西替霍祁然回答道,“他说想要个妹妹。” 原来趁她不在,餐桌上在讨论这个话题。 慕浅蓦地低下头来看着霍祁然,“笨蛋!要什么妹妹!爸爸妈妈只爱你一个不好吗?” 霍祁然蓦地摇了摇头,对慕浅做出一个口型:“要——妹——妹——” “这是咱们祁然的愿望,浅浅你就满足他吧。”霍老爷子开口道。 祁然的愿望? 慕浅蓦地反应过来什么,拿起餐桌上的叉子就指向了霍靳西,“是不是你教的?” 她前脚才说霍祁然的所有要求都会满足,后脚餐桌上霍祁然就问她要妹妹,敢说这中间没猫腻? 霍靳西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一字一句地回答她:“我没有。”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咬了咬牙,收回叉子,转头看向霍祁然,“妹妹暂时不会有,学校里那么多女孩子一天到晚缠着你,你不嫌烦啊?还想要妹妹!” “那要弟弟也行,对吧,祁然?”霍老爷子适时开口道。 霍祁然立刻又点了点头。 慕浅蓦地伸出一只手来固定住霍祁然的脑袋,瞪了霍老爷子一眼,狠声开口:“食不言。吃饭的时候,都把嘴闭上!” 霍祁然听了,先是愣了愣,随后身体力行地向慕浅展示了一下——闭上嘴是没办法吃饭的。 慕浅险些被他气笑了,再不多说什么,自己低了头默默地吃东西。 吃过早餐,慕浅按时送霍祁然去学校,正准备回家补眠的时候,忽然收到了陆沅发来的一条消息。 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条朋友圈截图。 一串花里胡哨充满少女心的微信名字下面,是两只交缠在一起的手,其中一只手上,一枚硕大的钻石戒指格外夺人眼目,昏暗的背景隐约可见满室的鲜花与蜡烛,还有用鲜花铺成的“marryme”几个大字。 慕浅蓦地想到了什么,直接将电话打去了陆沅那里,开门见山地问:“陆棠要和叶瑾帆结婚了?” “嗯。”陆沅回答,“应该是昨天晚上求的婚,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看见。” 慕浅胸口蓦地堵了堵。 叶惜远走他方,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中,而他做的事,竟然是去跟陆棠结婚! 许久之后,慕浅才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咬牙道:“那真是应该要恭喜他们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你打听一下的吗?”陆沅又问。 “打听打听你堂妹脑子里是不是有坑。”慕浅心绪一时有些混乱,口不择言地说,“或者看看那些同意这桩婚事的陆家人脑子里是不是有坑。” 陆沅一听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顿了片刻才道:“反正叶瑾帆哄定了棠棠,棠棠又是从小被宠大的,四叔那个性子,根本拧不过她。” 慕浅按了按额头,缓缓呼出了一口气,随后道:“想了想也没什么好生气的,这个男人,多没下限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我早就体会过了,不是吗?” “你是在替叶惜生气。”陆沅说。 “大概有一点吧。”慕浅说,“不过他们俩从今往后都不会有什么关系了,我也没什么立场替她生气了。” 安静了片刻之后,慕浅才又问道:“婚期定了吗?” “定了。”陆沅回答,“圣诞节。” “真是浪漫的节日啊。”慕浅低笑了一声,随后道,“不知道会不会给我发帖子呢?” “叶瑾帆我不了解。不过以棠棠的性子,应该会给你发的。”陆沅说。 慕浅听了,缓缓道:“发不发帖子都好,我肯定回去道贺的。到时候,我一定会送叶瑾帆一份大礼,恭贺他新婚之喜!” 第410章 礼物 不出所料,一段时间之后,霍靳西和慕浅果然收到了叶瑾帆和陆棠大婚的请帖。 请帖是陆棠趁着慕浅和陆沅在一起的时候亲自交到慕浅手上的。 不过是几天时间不见,慕浅只觉得陆棠皮肤也好,气色也好,整个人看上去容光焕发,明显是发自内心地开心。 “恭喜你啊。”慕浅接过帖子,笑着回答,“到时候我一定准时道贺。” 陆棠眼睛里都是得意的神色,看着慕浅道:“我知道你肯定会来的,毕竟你也想亲眼看看,他最后究竟情归何处,对吗?” 旁边的陆沅听到她这句话,立刻看向了慕浅。 慕浅轻笑了一声之后,缓缓抬眸。 她原本怜惜陆棠是个被叶瑾帆欺骗的傻姑娘,可是这会儿她居然主动挑衅,那她也就犯不着留什么情面了。 “对。”慕浅缓缓点了点头,回答道,“我确实没想到……最后会是你。” 陆棠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凭什么不能是我?” “不不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慕浅说,“我的意思是,毕竟你们之间曾经有过那么一些……误会,我以为你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陆棠听了,眼眸之中闪过一抹讪讪,随后才道:“你也会说,那些都是误会……况且过去的事情早就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心在我这里,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慕浅见她振振有词的模样,微微一笑,“你能确定他的心在你那里就好。” “我当然能确定。”陆棠说,“再怎么说,一个死人,也不可能争得过我。”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和陆沅对视一眼,决定不再说什么。 相较于某些时刻保持着清醒的人,也许一个人永远糊里糊涂,盲目自信,还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你说得对。”慕浅说,“那我就提前预祝你,婚姻幸福,美满和顺。” 陆棠听她这么说,似乎才微微满意了一些,淡淡一笑之后开口道:“点东西吃吧,今天中午我请客。” 因着叶惜的关系,陆棠对慕浅始终还是抱着些许敌视的态度,因此吃过午饭,她便匆匆离开了,只留下慕浅和陆沅两个人,继续慢悠悠地吃饭聊天。 “你看见了?”陆沅说,“她根本就已经一头栽了进去,不会回头的。” 慕浅点了点头,随后耸了耸肩,笑道:“那就只能由她自己了,毕竟连她父母都管不着的事情,我们就更管不着了。就是不知道,陆氏会不会再一次接纳叶瑾帆?” “爸爸那边不好说。”陆沅道,“可是四叔那边,肯定是要给自己女婿机会的。虽然陆氏的大权掌握在爸爸手中,可是四叔手里也有不少股份和公司,叶瑾帆是可以掌握一些权力的。”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才缓缓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并没有出乎陆沅的推测。 一个多星期后,慕浅便从齐远口中听说,霍氏在一个招标会上和叶瑾帆狭路相逢,而叶瑾帆所代表的,自然是陆氏。 由于这次招标会,霍氏没打算认真参与,只是走了个过场,最后叶瑾帆所代表的陆氏成功中选,轻而易举地拿下了一个中型项目。 虽然项目不算大,可是这也预示着,叶瑾帆重新回到了陆氏的权力核心中,哪怕此时依旧只是个边缘人物,往后一定会越走越好。 这天夜里,霍靳西将近零点才回到家。 霍祁然已经睡着了,慕浅听到动静之后,便起身拉开门往外看了一眼。 这一开门,正好遇上霍靳西上楼,看见她从房间里探出的脑袋,霍靳西直接将她从霍祁然的房间里拉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慕浅原本是想问问他关于陆氏和叶瑾帆的事,可是还不等她开口,霍靳西便道:“送你个礼物。” 慕浅不由得挑眉,“什么?” 霍靳西在自己的手机上简单操作了两下,下一刻,慕浅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慕浅拿起手机一看,是他过来的一张图片,打开来,她却蓦地愣了一下。 竟然是……叶惜的照片。 看背景是个超市,而叶惜正站在货架前,拿着一款保健产品仔仔细细地阅读着说明。 货架中间隐约可见,是她已经微微凸起的腹部。 慕浅静静地看了这张照片许久,随后才道:“她肯定每天晚上都哭。” 霍靳西听了,微微一顿,“何以见得?” 慕浅放大了那张照片,仔细地看着叶惜的面部轮廓,“虽然肚子大了,脸却瘦了,眼睛里都是红血色,还微微有些肿……孕妇嘛,本来情绪就不稳,再加上她经历的这些事,以她的性子,不哭才怪呢。” 慕浅怔怔地说完,忽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抬眸看了霍靳西一眼。 果不其然,霍靳西也正看着她。 片刻之后,他脱掉外套,缓缓走到床边,垂眸看她,沉声道:“怀祁然的时候,你也哭?” 慕浅蓦地转开了脸,“我怎么可能会哭?我这么理智,这么清醒,才不会为了一个坏男人哭。” 霍靳西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角。 他怎么会不懂? 现如今的她,的确理智清醒,可是十八岁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他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是因为她自己也经历过,所以刚刚说起叶惜来,她才会格外感同身受。 察觉到霍靳西温柔绵密的亲吻,慕浅缓缓闭上了眼睛。 等到情绪缓缓平复,她才重新睁开眼睛来,一双眼睛清明而透亮。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眼睛,低低开口:“再怀孕,我和祁然都会陪着你。” 慕浅蓦地反应过来什么,一只手指戳在霍靳西心口,缓缓拉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少来!我可没答应过要再给你生孩子!” 霍靳西伸出手来要握住她那只手,慕浅一个翻身挣脱了,随后才又将手机的照片展示给他,说:“以后这样的礼物,可以多来一点。最好每隔半个月来一张,我会好好收着。” 霍靳西看在眼里,缓缓道:“那交换条件呢?” 第411章 妈妈在这里 慕浅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你跟我提交换条件?” 霍靳西竟然厚颜无耻地点了点头,“嗯。” 慕浅蓦地咬了咬牙,“那你想要什么交换条件?” 霍靳西缓缓弯下腰来,将她圈在自己手臂中间,“你说呢?”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忽然认命般地往床上一躺,“来吧。” “你干什么?”看着她大义凛然的姿势,霍靳西微微皱了皱眉,开口道。 慕浅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立刻蹭地一下从床上溜起来,“不要算了,反正这几张照片,我也没那么稀罕。” 她起身就准备穿鞋离开,却被霍靳西一把纳入怀中,重新压倒在床上。 霍靳西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低声道:“难得你有兴致,我怎么能不配合?” “臭流氓!”慕浅毫不客气地指责,“不要脸!” 霍靳西由她骂,等到她骂够了,才终于低下头来,重重堵住了她的唇。 …… 几番纠缠下来,慕浅身上没有了力气,懒洋洋地赖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近来因为霍祁然的缘故,两个人之间的亲密都如同偷来的一般,因此显得格外珍贵,让人久久不愿意放手。 霍靳西将她揽在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心,随后才又低声道:“接下来的假期,陪你和祁然出去走走。” 慕浅原本已经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猛然间听到他这句话,一下子清醒过来,抬眸看他,“祁然是有假期,你也有假期吗?” “挤一挤就有了。”霍靳西回答。 慕浅听了,微微哼了一声,道:“你可别说大话,回头又让祁然失望。” 霍靳西伸出手来,缓缓抚上她的背,只低低说了两个字:“不会。” 慕浅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趴在他怀中闭眼睡去。 …… 得知接下来的小长假会有一场旅行到来,霍祁然早早地就兴奋起来,接连好几天眼睛都是晶晶亮的。 因为决定去的地方是北欧,慕浅担心霍祁然的小身板扛不住那边早晚的低温,因此提前将冬衣的采购提上了日程。 慕浅并非购物毫无节制的人,原本只打算给霍祁然买上两三件衣服,谁知道母子俩一起逛商场逛得兴奋了,加上慕浅看霍祁然穿每一套都好看,不知不觉就买了一大堆。 慕浅高兴,霍祁然也乐得配合,一个傍晚试了十几二十套衣服,慕浅都说好看。 霍祁然自己得到了一大堆衣服,倒也没有忘记爸爸和妈妈,经过女装部和男装部时,他分别都为慕浅和霍靳西挑选了几件衣服。 慕浅自然相信自己儿子的眼光,按着霍祁然喜欢的风格买了几身。 至于霍祁然为霍靳西挑的两件大衣,则因为需要从香港调货,霍靳西暂时看不到。 母子俩满载而归的同时,也是饥肠辘辘。 霍祁然难得嘴馋,想吃汉堡和薯条,慕浅便带他去了一家久负盛名的西餐厅填肚子。 慕浅没有提前订位,餐厅几乎人满,然而经理还是热情地为母子二人安排了大厅里的一张桌子,“霍太太,您看这里怎么样?要是不满意,我立刻为您重新安排。” 慕浅不是不好说话的人,这张桌子除了进出来往的人都会经过,也没有什么不妥,况且她和霍祁然也不是见不得人,因此慕浅欣然接受了这个安排。 霍祁然是真的饿了,食物上来之后,立刻就大快朵颐起来。 慕浅晚餐可吃可不吃,难得见霍祁然吃东西吃得这么香,她自然全程都用来照料霍祁然。 “慢点吃,多喝点果汁。”慕浅一面替霍祁然擦嘴,一面道,“别噎着。” 霍祁然点了点头,乖乖由慕浅给他擦嘴喂果汁,眼见慕浅没怎么吃东西,还将自己手里的汉堡递到慕浅嘴边。 慕浅就着他的小手咬了一口,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 母子俩正亲密地共享晚餐时,忽然有人在两个人的餐桌旁边停下了脚步。 慕浅尚未留意到,霍祁然抬眸看了一眼之后,脸色蓦地一变,正往下咽的食物忽然就噎住了喉咙。 不待喉咙里的食物咽下去,霍祁然一转头就扑进了慕浅怀中。 慕浅蓦地伸出手来拥住他,一转头,看见了站在餐桌旁边的程曼殊和她的友人。 慕浅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程曼殊了。 一来,是她有意回避,二来,霍靳西也有意避免着她和程曼殊的碰面。 连中秋那日都刻意避开的人,没想到,却在这里狭路相逢。 慕浅肉眼可见,程曼殊气色依旧不怎么好,虽然化了精致的妆容,可是整个人依旧是肉眼可见的憔悴,眼神也有些空泛,在看见她和霍祁然的瞬间,她眼中的迷茫清晰可见,聚了又散,最终还是凝聚成慕浅熟悉的厌恶。 程曼殊厌恶她,一如既往。 程曼殊同样厌恶霍祁然,因此此时此刻,在程曼殊眼中,是双倍的厌恶。 而霍祁然还埋在慕浅怀中,一双细软的小手将慕浅抱得很紧。 慕浅却顾不上程曼殊,只惦记着刚才噎着的霍祁然。 她抬起霍祁然的头,一面观察霍祁然的脸色,一面焦急地问道:“噎着了?咽下去没有?” 霍祁然没有回答,可是他涨红的脸色已经回答了慕浅的问题。 慕浅见状,立刻将霍祁然抱进怀中,起身匆匆走上卫生间的方向。 霍祁然全程垂着眼眸,紧紧抓着慕浅的衣服,不肯松手。 程曼殊站在原地,看着匆匆离去的慕浅,眼神始终阴郁,暗沉无波。 卫生间里,霍祁然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吐出噎在喉咙里的食物,一张小脸早已经涨红发紫,吐出来的瞬间,眼泪也随即掉了下来。 慕浅的心仿佛被重重揉捏成一团,连忙将他抱进怀中,一面亲他,一面宽慰:“没事了,妈妈在这里,别怕,有妈妈在,没有人敢欺负你。” 霍祁然紧紧抱住她,靠在慕浅的肩头轻轻抽噎。 慕浅心疼得难以自已,几乎也要掉下泪来,终究还是忍住了。 “妈妈在。”她只是反复地安慰霍祁然,“不怕,妈妈会保护你……” 第412章 理智与情感 在此之前,慕浅一度以为,霍祁然面对程曼殊时,情绪应该已经稳定了。 哪怕他闭口不再说话是因为程曼殊的缘故,可在那之后,他毕竟已经可以面对程曼殊了,甚至在霍靳西带他回霍家大宅时,他也没有表现出过分的不安。 可是慕浅没想到,今天意外遇见程曼殊,竟然让他的情绪这样不稳定。 慕浅想,大概是她陪在他身边之后,霍祁然对她产生了过度的依赖。 因为在六岁以前,霍祁然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依赖一个人的感觉,而慕浅出现之后,尤其是知道慕浅就是他的亲生妈妈之后,他毫不犹豫将满腔的信任都给了慕浅,大概就是为了弥补六岁以前安全感的缺失。 这种依赖让他彻底放松了自己,也忘掉了从前的防备与恐惧,彻底重新回归一个小孩子该有的心态。 也正是因为如此,与程曼殊突然的碰面,才会让他从前的那种恐惧重新浮上心头,并且造成这样大的冲击。 他已经习惯了安全舒心的环境,猛然间回归到从前的心境之中,难免一时难以承受。 可是越是如此,慕浅越是觉得心疼。 从前,是她欠了这个孩子太多,才造成他现在的模样和心态。 而从今往后,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一分一毫。 霍祁然虽然满心恐惧,可是慕浅的存在还是成功地宽慰到了他。 他趴在慕浅肩头,难过地抽噎了一阵之后,逐渐地平复了下来。 他缓缓抬起头,眼泪汪汪地看向眼眶泛红的慕浅,还不忘伸出手来,替慕浅擦擦眼睛。 慕浅眼泪险些掉下来,最终却仍旧只是微微一笑,道:“妈妈没事。还害怕吗?” 霍祁然轻轻摇了摇头。 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有妈妈在,奶奶不敢再凶你。妈妈也不会让奶奶再凶你,知道吗?” 霍祁然点了点头,重新趴在了慕浅肩头。 又过了片刻,慕浅才抱着霍祁然走出了卫生间。 回到先前的餐桌旁边时,程曼殊和她的友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霍祁然趴在她肩头一动不动,慕浅知道他再留在这里也不会吃得下东西,因此很快买单,带着祁然回到了霍家老宅。 回到家,看着司机从车上搬下来的一大堆购物袋,阿姨不由得笑了起来,“今天母子俩逛街逛高兴了,竟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一抬头,阿姨却留意到慕浅神色不太对,不由得道:“怎么了?” 慕浅抱着霍祁然走进来,先并没有回答问题,而是道:“阿姨,你给祁然煮个牛肉粥吧,他晚上没吃好,我怕他待会儿会饿。” 阿姨听了,连忙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 慕浅这才将霍祁然放下,看着霍祁然安静地坐在沙发里的模样,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还有没有想吃的?” 霍祁然乖乖地摇了摇头。 慕浅笑了笑,“好,那待会儿妈妈陪你喝粥。” 说完慕浅便站起身来,准备去卫生间拧一张热毛巾出来给霍祁然擦擦脸,谁知道她一起身,霍祁然立刻紧抓着她的袖子也站起身来,一副生怕她走掉的模样。 慕浅不由得一顿,下一刻,将霍祁然抱起来,一起走进了卫生间。 这一天晚上,霍祁然始终紧紧缠着慕浅,一分一秒也不愿意离开她。 慕浅陪他喝完粥,很快带他上楼洗澡睡觉。 平常霍祁然睡觉的时间很准,躺到床上通常很快就会睡着,可是今天他躺在慕浅怀中,却不断地辗转反侧,许久都没有入睡的倾向。 慕浅拍着他的背,轻轻哼起了歌。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祁然才终于渐渐入睡,小手却依旧拉着慕浅的睡衣不放。 相比霍祁然,慕浅更睡不着。 她就那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不动地看着霍祁然并不安稳的睡颜,直至外面传来轻微的汽车声音。 慕浅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 已经凌晨一点半了,霍靳西才回来。 慕浅仍旧没有动,只是躺在床上听动静。 不多时,霍靳西上了楼,脚步在这间房的房门口停了下来。 随后,房门被推开。 伴随着走廊里灯光泻入,霍靳西缓缓走到了屋子里,在床边坐了下来。 慕浅蓦地转头看向他。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目光随即就落到了霍祁然身上。 他伸出手来探了探霍祁然的额头,感觉温度正常,才又轻轻抚过霍祁然的脸,低低开口:“今天吓着他了?” 慕浅一听,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晚回来了。 大约是今天受惊吓的不仅是霍祁然,还有程曼殊,所以他是去大宅了。 慕浅低低“嗯”了一声,没有说别的。 霍靳西静默片刻,才伸出手来覆上了慕浅放在霍祁然身上的那只手。 慕浅却一下子缩回了自己的手。 霍靳西顿了顿,低声道:“你这是在怪我?” 好一会儿,才听到慕浅的回答:“我知道不能怪你,你对祁然已经很好了,能做的,你已经尽量都做了——这是我的理智告诉我的答案。” “嗯。”霍靳西听了,安静片刻,才又道,“那情感上呢?” 慕浅咬了咬牙,缓缓道:“祁然会受到惊吓,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始终是你没有保护好他的缘故。” 所以,她心里始终还是怪他的。 这大概就是人性的真实与自私—— 在霍祁然还只是他霍靳西一个人的儿子时,慕浅觉得他这个父亲做得很不错,至少站在他的立场,他已经做到最好; 可是当霍祁然变成她和他的儿子时,慕浅只觉得他做得不够好,哪怕他能再多做一点点,也许祁然就能避免目前这个失语的状况。 很久之后,霍靳西终究还是又一次拉起了慕浅的手,放到了唇边。 “对不起。”他说。 第413章 刺痛 静了许久之后,慕浅终究还是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睡吧。祁然好不容易才睡着,不要吵醒他了。” 说完这句,慕浅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霍靳西仍旧在床边坐着,又静静地看了慕浅和霍祁然许久,才终于起身离开这间卧室。 回到自己的卧室,霍靳西也没有准备洗漱睡觉,只是松开衬衣领口,坐进窗旁的椅子里,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这一天,不仅霍祁然被程曼殊吓着,程曼殊也因为见到慕浅和霍祁然,情绪大为波动。 长久以来,程曼殊情绪一直都不太稳定,尤其是经历了这两次吞药和割腕之后,她的情绪更是脆弱到极致。 程曼殊身边的朋友自然都知道她的情况,尤其又受了霍靳西的拜托,时常都会相约陪同,帮她散心。 程曼殊长期在和霍柏年的婚姻中抑郁难舒,除了霍靳西之外,朋友的陪伴倒也同样能开解到她。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今天她会遇到慕浅和霍祁然。 对于程曼殊来说,慕浅的存在,就让她想到容清姿,这个让她恨了半辈子的女人。 霍柏年外面的女人再多,却没有一个比得上容清姿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心心念念了容清姿一辈子,直到容清姿为慕怀安死掉,他也没有得到过她。 也因为如此,容清姿在霍柏年心目中更是拥有了永恒不灭的地位。 哪怕慕浅不是容清姿的亲生女儿,可是她的存在,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提醒着程曼殊,容清姿是怎样的存在。 这样一个慕浅,已经足以让她情绪受扰,更何况还加上一个霍祁然。 对于霍祁然,程曼殊一向不喜欢,哪怕霍祁然是霍靳西的亲生儿子,是她的亲孙子,她也喜欢不起来。 原因无他,来历不明的霍祁然,让她想到的,只有霍柏年那些养在外面的私生子—— 个个来历不明,却个个担着霍家儿子的身份,一个比一个活得自在。 哪怕只有霍靳西才是霍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霍靳南和霍靳北的存在,依旧是她心里的两根刺。 这两根刺,深深扎进肉里,丝毫不比容清姿带来的痛楚轻。 大部分时候,她都努力说服自己忘记,可是看见慕浅和霍祁然时,所有的一切都回到思绪中,如万箭穿心,无法平复。 慕浅带着霍祁然去卫生间的时候,程曼殊的友人也适时拉走了她,否则,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动静。 即便如此,离开之后的程曼殊还是失控了。 霍靳西得到消息回到大宅的时候,程曼殊的房间里已经又是一片狼藉,若不是家中有人看着,情况只会更糟。 也正是因为如此,霍靳西在大宅待到这个点,才终于回家。 霍祁然尚有慕浅陪,而程曼殊只有他。 对于霍靳西而言,这是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可是他同时也清楚地知道,事情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 手中的香烟徐徐燃烧殆尽,霍靳西捻灭烟头,拨通了霍靳北的电话。 凌晨时分,霍靳北接起电话的声音格外清醒,“什么事?” “有个叫周岩的心理专家,是你的师兄吧?”霍靳西说,“我希望你帮我联系一下他。” 周岩,著名心理学家,这两年受聘于官方,几乎已经不再为私人诊症。 尽管如此,霍靳北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霍靳西挂掉电话,却忍不住又点燃了一支烟。 这么些年,程曼殊见过的心理专家已经不少,但是因为她本人极为抵触,所以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成效。 霍靳西手里有一份完整的权威心理专家名单,只希望,这个周岩会是最后一个。 …… 第二天早上,霍祁然按照平常的时间醒来,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对上慕浅关切的眼神。 慕浅摸了摸他的小脸,低声道:“累不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要不要继续睡?” 霍祁然刚刚醒,似乎迷茫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之后,往慕浅怀中靠了靠。 慕浅刚刚将他揽进怀中,房门就被打开,随后,霍靳西走了进来。 慕浅没有回头,霍祁然一抬眼,看到霍靳西之后,目光便安静停留在了霍靳西身上。 霍靳西走上前来,伸出手来将他从床上抱了起来,“今天精神怎么样?” 霍祁然闻言,立刻搓了搓脸,做出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 霍靳西淡淡笑了起来,随后才又低声道:“昨天见到奶奶了?” 霍祁然微微一顿,随后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奶奶没有跟你说什么,对不对?”霍靳西说,“也没有故意吓唬你,对吗?” 霍祁然想了想,又点了点头。 “所以,奶奶只是很久没见到你,有些惊讶而已。”霍靳西说,“不需要害怕的,对不对?” 霍祁然鼓了鼓腮,大概觉得霍靳西说的有道理,又点了点头之后,恢复了真正精神的模样。 霍靳西这才将他放下来,“去洗脸吧。” 霍祁然依言,乖乖走进了卫生间。 慕浅眼见着霍祁然似乎是真的忘记了昨天那件事带来的影响,这才微微放宽心来,掀开被子下床。 霍靳西转头看向她,顿了片刻才开口道:“我妈那边,我会想办法解决,不用担心。” 慕浅低头穿着鞋子,没有回答。 “齐远正在安排去北欧的行程,有什么要求,你自己跟他说。”霍靳西又道。 慕浅听了,缓缓抬眸看向他,“你妈妈不是不舒服吗?你不用陪她吗?” “我先答应了祁然。”霍靳西说,“就不会让他失望。” “祁然是很懂事的小孩。”慕浅说,“他不会因为你一个承诺就胡搅蛮缠,不能去顶多失望一下下,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说了——”霍靳西一字一句地重复,“我不会让祁然失望。” 慕浅抬眸,正对上他沉沉的视线,许久之后,她才微微一撇嘴,“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到时候别把责任赖在我头上。我可不是什么逼人抛弃母亲的恶毒老婆。” 霍靳西听了,弯下腰来,低头在她唇角一吻。 第414章 古怪而尖利的叫声 尽管霍祁然的情绪恢复稳定,北欧之行也得以继续,一切看似跟之前没什么差别,但是接下来的两天,慕浅还是不怎么搭理霍靳西。 霍祁然是小孩子,但是她和霍靳西不是。 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有些事情,是没那么容易过去的。 这期间,霍靳西虽然早出晚归,除了睡觉几乎没多少时间在家里停留,但是还是连阿姨都察觉到了两个人之前的不对劲。 “你跟靳西怎么了?”临出发的前一天晚上,阿姨忍不住问慕浅,“不是明天就要去旅行了么?是不是吵架了?” 坐在慕浅旁边的霍祁然听到这个问题,立刻也看向了慕浅。 慕浅看了他一眼,直至微微一笑,“当然没有。” 霍祁然隐隐松了口气。 阿姨这才又道:“那明天旅行还去么?” “当然要去啦。”慕浅将霍祁然揽进怀中,“我们祁然期待了好些天呢,怎么能不去!” 霍祁然这才开心地笑了起来。 这一夜,霍靳西照旧很晚才回来。 因为明天就要长途飞行,慕浅领着霍祁然早早地睡下了,霍靳西回来,站在霍祁然房间门口听了会儿动静,到底也没有进去,而是径直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翌日清晨,霍祁然比平常醒得都要早一些,一起来就先把慕浅给闹了起来,随后便下床,又跑进了霍靳西的房间。 很快整个屋子的人都被他的兴奋感染,全部都早早地起了身。 慕浅其实没怎么睡好,所以精神不太够,整个人有些恹恹的,在客厅里跟霍靳西碰面,也懒懒地不想多说话。 阿姨一见两人这状态,便有些担忧地看了霍老爷子一眼。 霍老爷子倒是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反正一家三口即将出去旅行,到时候避无所避,多的是时间相处。 霍老爷子并不担心两人之间会有什么长久矛盾。 吃过早餐,一家三口动身的时间还没到,霍老爷子先在生活秘书的陪同下出了门,随后阿姨也出门买菜去了。 霍靳西在书房争分夺秒地处理公事,慕浅则陪着霍祁然坐在楼下看一个科教类节目。 霍祁然虽然因为旅行而格外兴奋,但这一类节目是他兴趣所在,倒是一下子就看进去了。 慕浅陪在他身边,正神思恍惚的时候,门房上忽然来了电话,说是慕浅之前逛过的一家名店送衣服过来了。 慕浅这才想起那天逛街时,给霍靳西订了两件大衣,没想到这个时间送了过来,倒是赶上了趟。 收到那两件大衣之后,慕浅将衣服丢给霍祁然,“你给你爸选的,你给他送上去,他肯定高兴。” 霍祁然正沉浸在电视节目之中,转头看了一眼之后,郑重地把那两件大衣放进慕浅怀中,一副拜托了的姿态。 慕浅摸着怀中的大衣,一时有些失神。 山羊绒质地细腻轻薄,摸在手中质感极佳,慕浅忽然就想起了在商场定下这两件大衣时候的感觉。 虽然说是霍祁然挑的,然而她总归还是要把控的,否则买回来霍靳西不穿,那岂不是浪费? 而当时,她是真心觉得这两件大衣,霍靳西穿起来会很舒服,很好看。 毕竟霍靳西送过她那么多大大小小的礼物,她送他两件衣服,倒也算是礼尚往来,应该的。 可是在那之后,她和霍祁然就遇上了程曼殊。 想到程曼殊,慕浅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果那天没遇见她,那今天的所有心情可能都会不一样。 可是程曼殊终究是存在的,不是逃避问题,她就会消失的。 然而这中间,霍靳西……他终究是无辜的。 他的为难情有可原,他所做的一切,也没有触碰到慕浅的任何底线。 她虽然有些迁怒于他,可是摸到这两件衣服的瞬间,心尖某个位置,忽然疼了一下。 这么多年,霍靳西承受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 慕浅静默许久,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拿着那两件大衣上了楼。 书房内,霍靳西刚刚挂掉一个电话,正站起身来的时候,慕浅忽然推开了门。 “祁然等急了?”看着慕浅推门而入的姿态,霍靳西沉声问了一句。 “急也不在这两分钟。”慕浅走进来,将装衣服的袋子放到他的书桌上,“给你的。” 霍靳西往袋子里看了一眼,随即便伸出手来,抓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慕浅。 “什么东西?”霍靳西明知故问。 慕浅回过头来,瞪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认输一般,呼出一口气后,上前从袋子里取出大衣,说:“你儿子给你挑的衣服,试试吧。” 霍靳西看了一眼袋子上的品牌商标,说:“我儿子可真有钱。” 慕浅又瞪了他一眼,“你穿不穿?” 她这两天都对他爱答不理,难得这会儿竟然主动上来找他,还给他买了衣服,霍靳西哪有不顺势而上的理由? 他正好没穿外套,慕浅拿出大衣,他便直接伸出了手臂。 慕浅看了一眼他那副爷的姿态,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将衣服凑过去,帮他穿上。 尺码刚刚好,霍靳西穿起来,跟她想象中的模样也差不多。 慕浅转到霍靳西身前,正低头为他整理着衣襟和口袋,霍靳西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随后缓缓放到了自己腰间。 两个人好几天没有这样亲密过,这会儿虽然也没有多说什么,可是霍靳西这个动作,慕浅没有拒绝。 待回过神来,慕浅忽然用力在他腰间拧了一把。 霍靳西腰腹紧致,被她这么一拧,根本没有什么大感觉,却还是顺势就将她揽入了怀中。 慕浅一双手不断地在他身上戳戳指指,最终却还是乖乖停留在了他腰间。 “还有一件衣服呢。”慕浅说,“还要不要试了?” 霍靳西尚未来得及回答,楼下忽然传来一声古怪而尖利的叫声—— 那如同撕裂般的声音,仿佛带着锯齿的形状,陌生,却又惨厉,像是能切割人心。 霍靳西和慕浅脸色同时一变,转身往楼下冲去。 第415章 他那么乖 下到楼梯中段,慕浅就已经看见了客厅里的情形。 然而只是这一眼,便几乎让她崩溃! 客厅中央,霍祁然原本安静地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此时此刻,他小小的身子却缩在沙发角落里,只隐约看得见一个脑袋。 而沙发旁边,站着程曼殊。 她满脸阴沉,目光森森地站在那里,手中竟然还拿着一把染血的水果刀! 霍靳西快步上前,一把夺下程曼殊手中的刀丢到一边,随后拉着程曼殊快步退到了一边,这才转头去看霍祁然。 霍祁然缩在沙发和地板的角落里,小小的身体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那个锯齿版的尖叫声还在继续—— 慕浅猛地跪坐到霍祁然面前的地板上,一把将霍祁然抱进怀中,惊慌失措,“祁然!怎么了?别怕,妈妈在这里,妈妈在——” 话音戛然而止,将霍祁然抱到怀中的瞬间,慕浅胸前的白衬衣,忽然就染了红。 霍祁然一张小脸苍白,脸上满是泪痕,张着嘴,嘴里不停地发出古怪而可怕的尖叫声—— 他难以控制地挥舞着自己的右手,细小的手臂之上,一道血痕透过裂开的衣袖,清晰地呈现在慕浅眼前! 慕浅猛地伸出手来,一手紧紧按住他手上的血管,另一只手将霍祁然抱起,转身就向门外跑去。 “你在干什么?”霍靳西面容冷峻到极致,厉声喝问了程曼殊一声,却也来不及听她的回答,一把松开她,转身就迎向了慕浅。 慕浅单手抱着霍祁然,跌跌撞撞扑进他怀中。 霍靳西一把接过霍祁然,抱着出了门。 一分钟后,黑色宾利自院内疾驰而去,直奔医院。 客厅里,独自站在原地的程曼殊恍恍惚惚,如堕梦境,听到车子发动机的轰鸣声,才赫然回过神来。 仿佛到这一刻,她才看见,自己面前的地板上、小桌上,点点鲜血,怵目惊心。 她蓦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随后又看见了被霍靳西丢到一边的那把水果刀。 “啊——”程曼殊蓦地尖叫了一声,转头跑出了客厅。 驶往医院的车子里,霍祁然被霍靳西抱在怀中,始终尖叫不断。 慕浅捧着他的头,低下头来,一下又一下重重亲着他。 “没事的,祁然,不要怕……妈妈在,你不要怕,妈妈在的——” 慕浅不停地呢喃,可是说到后面,却控制不住地有些哽咽。 上一次,祁然被吓到的时候,她就是这么跟他说的。 她对他说,妈妈会保护你,没有人敢欺负你。 可事实上,霍祁然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又一次受到了伤害—— 她满心内疚与懊悔,满怀惊痛与不安,又有谁能知道? 听着霍祁然的哭声,和慕浅逐渐哽咽的声音,霍靳西满目沉晦,最终,却连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 抵达附近的医院后,霍祁然迅速被送进急救室。 检查下来,伤情不算严重,没有伤到主动脉,只是手上的伤口将近7公分,需要缝合。 霍祁然受到惊吓情绪极其不稳,慕浅强压着心头的不安,紧紧将霍祁然抱在怀中,霍靳西同样寸步不离陪同在侧。 然而一直到伤口缝合完毕,霍祁然情绪依旧没有平复。 待他又惊又怕地在病床上睡着,小小的眉头依旧是皱着的。 慕浅双目通红地趴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盯着霍祁然,仿佛生怕错过他的一点点不安与痛楚。 哪怕因为麻药的缘故,此时此刻霍祁然应该不会感觉到痛苦,可是他心里的恐惧,又有谁能看得见? 慕浅偷偷地、轻轻地握着霍祁然小小的手掌,全身上下,竟一丝力气也无。 劫后余生,更教人后怕。 慕浅根本不敢想,如果不是那时候他突然发出声音,被她和霍靳西听到,那还会发生什么事?程曼殊还会将他伤害到什么程度?她这个儿子,还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吗? 他还那么小,他那么乖,他又单纯又善良,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却要一次又一次经历这样的痛? 慕浅心里的怒与怕,无力平息。 不多时,跟院内专家交涉完毕的霍靳西推门走进了病房。 慕浅听到他进门的动静,却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霍靳西缓缓走上前来,为霍祁然整理了一下被子,将他略略有些发凉的小手放进了被子里。 “我要报警。”慕浅忽然说。 霍靳西垂眸看着霍祁然,听到慕浅这句话,只是眼波微动,并没有抬头。 “无论你是什么态度……”慕浅说,“这个警,我报定了。” …… 慕浅报警之后,警方很快就采取了行动。 在霍家老宅取证的同时,也有警察根据慕浅的口供,前往霍家大宅准备带程曼殊回警局进行讯问。 警方抵达霍家大宅没两分钟,霍靳西的车子也回到了霍家大宅。 因为警方的到来,整个霍家大宅气氛微微有些凝重,但也不至于紧张。 到底霍家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众人都是见惯了场面的,不至于被这样的情形惊到。 霍靳西进了大门,上到二楼时,林淑正站在程曼殊房间门口,跟两个警察对峙着。 “我家太太现在在休息,你们怎么能说带人走就带人走?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林淑正说着,忽然看到霍靳西,如同看到救星一般,快步上前拉住了霍靳西,“靳西,你回来得正好,他们——” “我知道。”霍靳西声音沉沉地开口,随后看向那两名警察,说,“你先带他们下楼休息一会儿,我会处理好这件事。” 作为霍家掌舵人,桐城知名企业家的霍靳西开了口,一时间双方似乎都找到了台阶,很快林淑就带着两名警察下了楼。 看着几人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霍靳西这才打开面前的这扇门,走了进去。 屋内光线很暗,程曼殊独自坐在窗边的椅子里,听见开门的动静,她似乎抖了一下,转头看见霍靳西的瞬间,她骤然起身,快步走了过来,紧紧抓住霍靳西的手臂—— “靳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程曼殊红着眼眶开了口。 第416章 放过自己 霍靳西垂眸看着程曼殊,眼睛里罕见地出现了疲惫的神色。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霍靳西问。 “对不起……”程曼殊仍是道,“我知道你很疼他,我知道你很关心他……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也是你的孙子。”霍靳西缓缓道,“你的亲孙子。” 这句话,却仿佛突然刺痛了程曼殊。 她原本紧抓着霍靳西,这会儿不由得微微松开了手。 “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懂。”霍靳西说,“为什么你忍心这么伤害他,一次又一次?” “你怪我?”程曼殊眼泪落下来,红着眼眶开口,“我已经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还是怪我?” “他现在还躺在医院里。”霍靳西看着她,缓缓道,“身为一个父亲,我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好,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程曼殊缓缓退开了两步,眼泪还挂在眼角,人却笑了起来。 “是啊……”她说,“我伤害了你的儿子,我罪该万死……我对不起你们……我现在就还!我现在就偿还给你们!” 她一边说,一边就在房间里胡乱地翻找了起来。 “刀呢?我的刀呢?”她一面找,一面失去理智一般地胡言乱语,“我还给你们!我彻彻底底地还给你们!”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失去理智的行为,许久,才终于又一次开口:“究竟要怎么样,您才肯放过自己?” 听到他这句话,程曼殊动作蓦地僵住。 放过自己。 这几个字,霍靳西从小到大,跟她说了无数次。 程曼殊从来听不进耳,可是这一次,她仿佛忽然清楚地领悟了霍靳西所指。 “你真的是恨透了我,想让我以死谢罪是不是?”程曼殊说,“你爸爸不要我,现在连你也不要我……好,好——” 程曼殊接连说了两个“好”,忽然一转头就往墙上撞去! 霍靳西始终防备着,眼见她这个动作,迅速上前一把拉住了她。 程曼殊几番挣扎,终于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你们父子都折磨我,你们都只会折磨我——”程曼殊一双眼睛红得可怕,“他只想着那个女人!他一心只想着那个女人!而你竟然跟那个女人的女儿结婚!连霍祁然都是她的儿子!是你们要逼疯我!是你们——” 她声嘶力竭地控诉,霍靳西静静地听完,很久以后,才低低开口:“或许一直以来,都是我做错了。” …… 最终,警方还是从霍家带走了程曼殊。 林淑急得双目通红,一直拉着霍靳西,“你妈妈这个情况,怎么能被警察带走呢?她会崩溃的!” 霍靳西站在大厅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那辆逐渐远去的警车,始终一言不发。 闻讯而来的容恒跟那辆警车擦身而过,在霍靳西面前停下了车,推门而下,满脸凝重,“二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霍靳西似乎已经猜到他会来,静了片刻,才又开口:“你到底也是内部人员,帮我看着一点,必须随时随地都要有人陪在我妈身边。如果她发生一点意外,我一定追究到底。” 容恒听了,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话远不比霍靳西吩咐,霍家的地位在,程曼殊的身份在,警方无论如何都只会更加谨慎妥帖地处理这件事。 只是这事情发生在这样的家庭,又这样戏剧化,只怕会引起一番不小的风波。 “靳西——”林淑依旧满目但担忧地看着霍靳西。 “您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霍靳西缓缓开口,“在此之前,我需要您帮我确认一下,是谁将祁然的身份透露给我妈的。” 林淑闻言,整个人蓦地顿住。 …… 短暂的碰头之后,容恒又陪着霍靳西一起前往医院。 路上,霍靳西接到齐远打来的电话。 “霍先生,律师已经到了警局,权威心理学专家团队也已经组建完成,正在前往警局的路上。”齐远小心翼翼地开口,“夫人那边,应该不用在警局待太久。” 霍靳西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处理完了再通知我。” 容恒见状,不由得道:“你想让伯母接受强制治疗?” 霍靳西转头看向窗外,缓缓道:“也许我早就应该走这一步。” 容恒听了,低声道:“这么些年了,换个方法试试,也未尝不可。虽然结局没有人可以预估得到,可也许,一切都会好转呢?” 霍靳西仍旧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容恒顿了顿,也不再多说什么。 发生这样的事,霍靳西做出这样的决定已经足够艰难,再多的宽慰对他而言都是多余的。 好像容恒深知霍靳西内心一向强大,远不至于被这样的事情压垮。 …… 重新抵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霍靳西离开的时候,祁然的病房里只有慕浅一个人,而这会儿,霍老爷子、陆沅都在。 霍祁然已经醒了,正安静地窝在慕浅怀中,陆沅和霍老爷子坐在旁边,正想尽办法地哄他笑。 陆沅手中的平板电脑播放着霍祁然平时最喜欢的节目,陆沅一面为他调整节目内容,一面解说吸引他的注意力,可是霍祁然始终不为所动。 直至霍靳西进门,霍祁然看见霍靳西之后,脸上的表情才所有波动。 “可算来了。”霍老爷子见到他和容恒,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祁然醒来见不到你,一直挂念着你呢。” 霍靳西看着霍祁然依旧苍白的小脸蛋,缓步走到床边,弯下腰来轻轻握住他的小手,“爸爸想趁你睡着去处理一些事情,所以暂时走开了一下,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手还痛不痛?” 提到手,霍祁然身体微微瑟缩了一下,随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他依旧很害怕,可是霍靳西和慕浅都在,似乎就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霍祁然靠在慕浅怀中,另一只手抓着霍靳西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慕浅看了一眼霍祁然的动作,随后便微微转开了脸,没有说什么。 第417章 代价 霍老爷子见这情况,转头看向容恒,朝他使了个眼色。 容恒正微微皱了眉看着坐在病床边上的陆沅,满心的纳闷尚未理出一个头绪来,忽然接收到霍老爷子的召唤,连忙收回视线,跟霍老爷子对视一眼之后,转身走出了病房。 霍老爷子随即也走了出来,低声问他:“你跟靳西一起过来,什么情况?” “伯母暂时被带去了警局。”容恒回答,“不过二哥做好了安排,她应该不会在警局待太久,也许很快就会进医院……毕竟伯母的精神状态,是真的不太稳定。” 霍老爷子听了,缓缓点了点头,“他有安排就好……就怕,浅浅这关没那么容易过——” 容恒听了,不由得又想到陆沅,忍不住问霍老爷子:“老爷子,那个陆沅,跟慕浅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嗯?”霍老爷子听到这个问题,愣怔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道,“是啊,她们投契,关系自然亲密。有陆沅在旁边陪着她,希望浅浅能够尽快恢复好心情吧。” “指望她?”容恒说,“她要真是一片好心倒也罢了,就怕她知道打什么主意呢——” 他话音未落,那边,陆沅刚好拉开门走出来,正好就听见他这句话。 两个人视线一碰,容恒倒也不觉得心虚,并不回避陆沅的视线,只是看着她。 倒是陆沅,明明大概率猜到容恒是在说自己,却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只对霍老爷子道:“老爷子,我下去买点东西。” 霍老爷子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去吧。” 容恒站在霍老爷子身边,看着陆沅转身离去,忽然道:“陆小姐,我陪你下去吧。” 陆沅闻言,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略一停顿的瞬间,容恒已经走到她身边,一副不容拒绝的姿态。 陆沅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容恒跟在她身后,始终面容沉沉。 …… 病房内,霍靳西低声询问着霍祁然各项检查的情况,慕浅一一简单回答了,并不多说什么。 这会儿霍祁然害怕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当着他的面,两个人并没有聊起一些敏感话题和人物,大部分注意力几乎都只集中在霍祁然身上。 有他们两个人在,霍祁然似乎真的渐渐安心了下来,察觉到肚子饿的时候,还向慕浅展示了一下自己饿瘪了的肚子。 霍祁然能够有平常一半的状态,对慕浅而言,就已经是求之不得的好事,这会儿霍祁然想吃什么,她都愿意给他安排。 “我叫司机去买。”霍靳西说,随后又问慕浅,“你吃过东西了吗?想吃什么?” “我不饿。”慕浅说,“给祁然买吃的就好。” 霍靳西听了,只是道:“那我给你安排。” 霍祁然本就是敏感的小孩,霍靳西和慕浅之间这短短两句对话,他蓦地就察觉到什么,看看慕浅,又看看霍靳西。 霍靳西给司机打电话的时候仍是看着慕浅的,而慕浅却没有看霍靳西,只是看着他。 原本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状态的霍祁然,眼睛里又清晰可见地浮起了哀伤。 “怎么了?”将他每一个细微表情看在眼中的慕浅自然察觉得到,轻轻摸了摸霍祁然的头,“爸爸不是叫杨叔叔去给你买吃的了吗?” 霍祁然垂着眼不回答。 直至霍靳西打完电话回到床边,也低声问他怎么了,他才又抬起头来,眼神在慕浅和霍靳西两人中间来回逡巡。 这样一来,霍靳西和慕浅都清楚意识到了此刻他心头的想法。 慕浅一时没有说话,霍靳西便先开了口,道:“爸爸和妈妈没有吵架,只是有点担心你。你赶快好起来,爸爸和妈妈也就好了,知道吗?” 霍靳西一边说着,一边将慕浅的手握进了自己手心。 慕浅由着他,没有动。 霍祁然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那只手,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霍祁然将自己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放到了霍靳西和慕浅交握的手上。 慕浅眼眶蓦地一热。 病房内原本有些尴尬的情形似乎无形中化解许多,可是正在此时,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有些嘈杂的说话声。 慕浅只粗粗听了一下,便听出了霍家众人的声音——霍柏涛、霍柏林以及霍云卿,似乎都在外头。 听到这几把声音,霍祁然的手一下子缩了回去,随后便顺势靠向了霍靳西怀中。 慕浅立刻从霍靳西怀中接过霍祁然,伸出手来轻轻堵上他的耳朵,随后看向霍靳西,缓缓道:“我不希望祁然在这个时候收到骚扰。” 霍靳西与她对视一眼,很快站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门口,霍柏涛等人果然都在,正围着霍老爷子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猛然间见到从病房里走出来的霍靳西,众人有片刻的安静,下一刻,质问的声音却更加强烈—— “靳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警察会带走你妈妈?” “听说你当时在场,你怎么能就那么让警察带走她呢?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会对我们霍家造成多大的影响,你想过没有?” “这次的事件你实在是处理得太差了!不管发生什么事,那都是家事。自己家里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为什么要把警察牵扯进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话音落,病房的门再一次打开,慕浅出现在了门口。 病房内,霍祁然听慕浅的话戴上了耳机,正低头看着平板上播放的视频,目光却还是有些呆滞。 慕浅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才终于看向面前的众人,平静地开口:“报警的人,是我。” “你?”霍云卿蓦地倒吸了一口气,随后道,“我就知道,能做出这样的事的,绝不是真正的霍家人!你到底在想什么?还嫌自己带给霍家的麻烦不够多?是不是要把霍家搞垮了你才高兴?” 慕浅听了,许久之后,轻笑了一声。 “霍家垮不垮我不在意。”她说,“可是谁要是伤害了我儿子,我一定会让她付出相应的代价!” 第418章 一个人 “什么叫霍家垮不垮你不在意?”霍云卿当即就拉下脸来,“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们霍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 “霍家是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慕浅说,“但是霍家有人犯了法,就应该受到法律制裁。” 霍云卿怒道:“犯法?不小心伤到你儿子就叫犯法?你以为你儿子是有多金贵?” “小姑姑。”慕浅忽然就喊了她一声,道,“大家都是女人,大家都有儿子,承博表弟在你心里有多金贵,我儿子就有多金贵。哦,不,对于霍家来说,我儿子这个长子嫡孙,比你儿子这个外姓人,要金贵得多了!” “你说什么?”霍云卿几乎被慕浅气到呕血,“你是个什么身份,居然敢这么跟我说话!容清姿是我们霍家收养的弃婴!而你不过是她跟别人私奔后生下的野种!你真以为你生下一个霍祁然,就能——” 话说到一半,霍云卿蓦然顿住。 因为她忽然对上了霍靳西的视线。 霍靳西向来淡漠,可是对待长辈终究还是礼貌的,可是此时此刻,他看着她的目光冰冷寒凉,深邃暗沉到无法逼视。 纵使他什么也不曾开口说,可是很显然,霍云卿的话,已经触怒了他。 霍云卿原本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可是此时此刻,竟有些被霍靳西的脸色吓着了。 霍柏涛见状,将愣住的霍云卿拉到了自己身后,随后才开口道:“浅浅,二叔知道祁然受伤,你肯定很难过,很担心。可是这件事情上,你实在是欠缺周全的考虑。报警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先跟我们商量商量?靳西,你也是,难不成为了老婆儿子,就连自己妈妈也不管了吗?” “二叔,在这件事情上,您真的不必指责霍靳西。”不待霍靳西说话,慕浅便抢先开了口,“他为他妈妈做的事,比你想象中多得多。” 霍靳西凝眸看向慕浅。 慕浅却没有看他,而是继续道:“报警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主意。如果你们非要将这次的事件视作和霍家的对抗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为了还我儿子一个公道,我愿意做任何事。同样,你们也可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住霍家的人和霍家的名声。大家立场不同罢了……不过站在你们对立面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说完这句,慕浅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不待众人回过神,便又回到病房内,关上了门。 “你们都回去吧。”霍老爷子这才开口,“这次的事情,浅浅的做法无可指摘,靳西也会想办法保住曼殊——其他的事,不用你们操心。” “慕浅明显让要定大嫂的罪。”霍柏林开口道,“靳西又要想办法保住大嫂,那他们俩从此以后,岂不是要势不两立?” 霍靳西背对着众人站着,背影肃杀,不置一词。 霍老爷子闻言,却忍不住重重敲了敲手中的拐杖,“你们到底听没听懂我说的话?” 眼见霍老爷子发了脾气,霍柏涛连忙道:“爸,您别生气,我们这不也是担心大嫂吗?” “你们要怎么关心都行。”霍老爷子说,“只一件——以后不许再来浅浅和祁然面前闹事!” 霍老爷子拿出了大家长的威严,几个子女一时间都有些沉默,不多时,便一一离开了。 霍老爷子这才又转身看向霍靳西,“你刚才都听到了,浅浅她……其实心里还是向着你的。” 霍靳西听了,仍是静默不言。 他当然听到了慕浅刚才那番话,也听懂了。 她对霍柏涛他们说,他们可以尽全力保护霍家的人和霍家的名声——这句话,其实是说给他的。 她有自己的坚持,却也明白他的立场—— 可是这样走在相反方向上的两个人,还会有重新走近的一天吗? 很久之后,霍靳西才终于回过头来,却只是道:“爷爷不用担心我们,您先回家休息吧。” 霍老爷子听了,缓缓点了点头,“也好,你跟浅浅……好好谈谈。” 霍靳西回到病房时,慕浅已经坐回到床上,将霍祁然抱在怀中,陪着他看视频。 为了吸引霍祁然的注意力,慕浅很努力地用最俏皮的方法阐述着视频内容,霍祁然却始终不怎么投入。 好在很快霍靳西的司机就买了霍祁然想吃的食物回来,慕浅一时又忙着照顾起霍祁然吃东西起来。 只是霍祁然虽然肚子饿,可先前受的大惊吓还未平复,刚刚又受了一下惊,这会儿并没有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两个小点心,就吃不下东西了。 “再吃一点?”慕浅小心翼翼地问他,“或者还想吃别的什么,妈妈给你买。” 霍祁然垂着眼眸,轻轻摇了摇头。 “他现在不想吃就算了。”霍靳西低声道,“我叫阿姨熬了粥,待会儿会送来医院,他现在喝粥会比较容易消化。” 慕浅听了,只说了一句:“也好。” 桌上还有专门给她买的食物,霍靳西瞥了一眼之后,道:“你今天还没怎么吃过东西,先吃一点,不然怎么照顾祁然?” 慕浅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之后,又看向了霍祁然。 霍祁然正安静地看着她和霍靳西。 慕浅于是很快端起面前的食物,吃了一筷子之后,很快又挑起一筷子,送到霍靳西嘴边,“我没吃东西,难道你就吃了吗?你怎么也不喊饿?” 霍靳西看她一眼,沉声道:“现在饿了。” 说完,他张口将她送到嘴边的食物吃了下去。 慕浅哼了一声,不由得将更多的食物都送到了他嘴边。 霍靳西一一张口吃下。 这是在从前两个人之间也没有出现过的亲密举动,却诡异地发生在了此时此刻。 霍靳西心里清楚地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哄祁然开心。 果不其然,见到两人这个模样,霍祁然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眼见着慕浅喂霍靳西甜蜜进食,他似乎也生出了一丝胃口,凑上前去,也要慕浅喂自己。 慕浅见到霍祁然这个模样,脸上这才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第419章 再也不出现 只要霍祁然开心,慕浅便能够忘记其他所有的事。 而眼下,霍靳西也暂且抛开了其他,只是关注着慕浅和霍祁然进食的状态。 一家三口一时之间似乎是恢复了从前的状态,亲密分食着面前的食物。 正其乐融融的时刻,病房的门被推开,容恒手里拎着几样水果走了进来。 慕浅一见到他,愣了一下,“不是沅沅去买水果吗?怎么你拎着水果回来了?” 容恒的脸色不知为何有些沉凝,顿了片刻才回答道:“她临时有事,走了。” 慕浅听了,应了一声,才又看向容恒,“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容恒将手中的水果放到茶几上,随后才走到床边,关怀了一下霍祁然的伤势,“你怎么样?还好吗?” 霍祁然立刻做出一副勇敢坚强的姿态,以示自己没事。 容恒笑了一声,笑完之后,忽然就又失了一下神。 霍靳西和慕浅同时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什么。 容恒逗着霍祁然说了一会儿话,始终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没待多久,也匆匆离开了。 此时霍靳西和慕浅心思都不在他身上,自然不会多过问什么。 到了傍晚时分,霍祁然所做的多项检查结果出来,结果显示他除了手上的伤,其他地方并没有任何创伤。 慕浅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只是霍祁然手上那个伤口,也足够她担心很久了。 然而事关紧要,医生还是要求霍祁然留院观察一晚。 要在医院过夜,准备的东西自然繁琐,慕浅正跟家里的阿姨打电话一一交代要送来医院的东西,病房门被推开,这一回,是霍柏年走了进来。 霍靳西正坐在霍祁然病床边上看文件,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见霍柏年,眸色不由得微微一沉。 事发已经大半天,霍柏年这个时候才来医院,大约是自己也觉得有些晚了,略尴尬地掩唇低咳了一声,随后才道:“祁然怎么样了?” 霍祁然立刻抬眸看向他,示意自己没事。 霍柏年上前,看了看霍祁然的伤口,随后才又摸着霍祁然的头道:“没事就好。” 顿了顿,他才又看向慕浅,低声道:“浅浅,我想跟你谈谈。” 不待慕浅回答,霍靳西就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身来,“她要陪着祁然,要谈什么,我跟您谈。” 霍柏年听了,看看慕浅,又看看霍靳西,点了点头道:“也好。” 霍靳西陪着霍柏年走出病房,在走廊尽头转角处的窗户旁停下脚步,这才开口:“您想说什么?” “我其实是想说你妈妈的事。”霍柏年说,“这次,浅浅很生气,是不是?” “是。”霍靳西回答。 “那你是怎么打算的?”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西看了他一眼,缓缓反问道:“那您是怎么打算的?” 霍柏年听了,眉头隐隐一皱,随后才道:“你知道,我也不希望你妈妈出事。” “她出事的次数还少吗?”霍靳西说。 “我知道你怪我。”霍柏年道,“可是你要知道,发生那些事的时候,我要是出现在你妈妈面前,只会激化她的情绪,她越是见到我,情况就会越糟糕!” “那这次呢?”霍靳西说,“这次您倒是主动了——是因为不希望她是出事,还是因为不想因为她出事而影响到霍家?” 霍柏年微微转开脸去,“你非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霍靳西听了,只是冷笑了一声。 霍柏年随后才又开口:“你希望我怎么做?” “您什么都别做,就已经够了。”霍靳西说,“妈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霍靳西转身就准备走开。 霍柏年微微呼出一口气,近乎叹息一般,随后才道:“我也是不想看见你和浅浅之间因为她产生隔阂。这次的事情,交给我去处理,对你和浅浅来说,可以多一条退路。” “不用了。”霍靳西头也不回地回答,“这种自欺欺人的事,我不信,她也不会信。” 霍靳西正准备回到病房的时候,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电话是齐远打过来的。 “霍先生,已经把夫人从警局接出来了。”齐远低声说,“夫人情绪非常不稳定,警方这边没有问出什么东西,但是现场证据确凿,再加上有太太的口供,所以事实已经基本清楚。但是有专家为夫人出具的病情鉴定书,检方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就目前而言,夫人应该不会被追究责任。” 霍靳西听完,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是喜是悲。 …… 与此同时,病房里的慕浅也同样收到了警方那边的消息。 程曼殊会被接出警局,是她意料中的事; 程曼殊的精神状态会被用来做文章,也是她意料中的事。 这次的事件性质原本就不算恶劣,这样的结果,慕浅一早就已经猜到。 可是即便她猜到了所有事情,此时此刻,看着病床上坐着的霍祁然,终究还是会觉得意难平。 放下电话之后,慕浅便重新将正在看画册的霍祁然抱进了怀中。 “还害怕吗?”慕浅低声问。 霍祁然正看画册看得入迷,听到慕浅问的这句话,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摇了摇头。 慕浅从来都觉得自己很了解这孩子,可是这一刻,她竟有些判断不出来,这孩子说的究竟是真话还是假话。 “害怕就跟妈妈说。”慕浅说,“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对妈妈说谎话,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霍祁然抬眸看了她一会儿,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今天发生的事情对于幼小的他来说实在太过恐怖,这么一时片刻,那种恐惧根本没办法彻底消除。 慕浅胸口忽然重重一疼。 “妈妈以后都不会再让奶奶见你了。”慕浅将他紧紧圈在怀中,“她以后都不出现在你面前,好不好?” 霍靳西推门而入的瞬间,正好听到慕浅这句话。 慕浅所描述的,显然是霍祁然期待中的场景,霍祁然很快就点了点头。 慕浅垂眸盯着霍祁然的小脸看了一会儿,才终于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霍靳西。 第419章 我是在关心你 慕浅这一眼,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霍靳西看在眼中,清楚地知道她已经知道了程曼殊的事。 很显然,这件事的结果在她的预料之中,所以她不激动,不愤怒。 然而这一瞬间,霍靳西竟然宁愿她冲着自己大吵大闹,折腾不休——可无论是从前的慕浅,还是现在的慕浅,都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她仍旧是紧紧地抱着霍祁然,陪着霍祁然翻看手中的画册,好一会儿,才又冲他开口:“今天晚上我留在这里陪祁然,你回家去休息吧。” 霍靳西听了,只是道:“我也留下。” 霍祁然一听,眼睛都亮了,转头看向慕浅时,嘴角微微浮起一丝笑意。 慕浅本想说什么,可是见到霍祁然这样的反应,终究是放弃了。 当着霍祁然,两人始终没有就程曼殊的事情进行一个字的讨论。 晚上十点左右,霍祁然靠在慕浅怀中睡着,连呼吸都逐渐平稳起来。 霍靳西仍旧是坐在沙发里看文件,直至听到霍祁然平稳的呼吸声,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慕浅半支着身子躺在病床上,一只手始终放在霍祁然的背上,轻轻地护着他,尽量给他一个安稳的睡眠环境。 此刻霍祁然已经安睡,她却依旧保持着那样的姿势,安静地看着霍祁然,一动不动。 霍靳西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走上前来,替慕浅拉好了被子。 “谢谢。”慕浅低声说了一句。 霍靳西听了,没有回答,而是在床边坐了下来,静了片刻,才沉沉开口:“我知道你心里的担心,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从今往后,我妈绝对不可能再伤害到祁然。” 慕浅听到他的话,目光立刻又落到霍祁然脸上,眼见霍祁然并没有被惊动,这才呼出一口气,“我不想在这里谈这些事。祁然听到会害怕。” “祁然睡着了。”霍靳西说,“他不会听到——” “你怎么知道此时此刻他在做什么梦呢?”慕浅说,“你说的话,会进入他的潜意识,会影响他的梦境——他这一天已经过得够辛苦了,我不想他在梦里,也要继续害怕。” “即便听到,他也不必害怕。”霍靳西说,“因为从今往后,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伤害他。” 慕浅微微阖了阖眼,随后才又开口:“你凭什么保证?” 霍靳西说:“浅浅,我妈的精神状态,不是我让人编造的。一直以来,她的情绪都处在一个十分糟糕的状态,这是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从前她讳疾忌医,不肯调整自己。从今往后,我会让人时时刻刻关注她,治疗她。” “我知道,你有一整个心理专家团队嘛。”慕浅说,“可是难道这样,就足以保障祁然的安全?” “我可以向你保证——祁然一定是安全的。” “我不知道,我也不确定——”慕浅说,“一切等祁然平复下来,我们再说。” 说完这句,慕浅就缓缓闭上了眼睛。 霍靳西又在床边静坐许久,才终于站起身来,拉开门走出了病房。 听到他出门的动静,慕浅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始终静默无声。 一直缓步走到病房走廊的尽头,霍靳西才拿出手机,拨通了齐远的电话:“情形怎么样?” “不……不太好。”齐远显然有些纠结,却只能实话实说,“夫人非常抵触心理专家的强制干预与接触……专家说,她现在处于极度的绝望和痛苦之中,有自残和轻生的倾向,所以必须要尽快将她的情绪调整过来……霍先生,您要不要先回来看看?” 挂了电话,霍靳西转头朝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终究还是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 霍靳西这一去,便去了好几个小时。 他再出现在医院时,是凌晨五点半。 病房内,霍祁然依然安睡着,而慕浅却是睁着眼睛,正好看见他进门。 “怎么没睡?”霍靳西看她一眼,伸手将病房原本就昏暗的灯光调得更暗了一些。 慕浅的视线却只是落在他脸上,“你这个时间过来,不是也没睡吗?” 霍靳西没有回答,重新坐进沙发里,这才又道:“时间还早,你昨天累了一天了,再休息一会儿。” 慕浅听了,却直接从床上坐了下来,随后穿鞋下床,走到了他面前,将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打开来。 橘黄色的灯光散发开来,清晰地照出霍靳西脸上的几道抓痕。 他进门的那一刻,慕浅就看见了他脸上的痕迹,这会儿看得更加清晰,一共四道,不算太明显,但依旧是一眼可以看出的突兀。 慕浅静静看了霍靳西一会儿,直至霍靳西伸出手来,将她拉进怀中。 慕浅没有挣扎,却也没有再看他。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她才终于回转头来,问了一句:“痛吗?” 霍靳西目光沉沉,只是略摇了一下头。 慕浅顿了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披衣走出了病房。 不多时,她再回来,手中已经多了一支药膏。 慕浅重新坐回到霍靳西身边,拧开药膏,挑了一抹在指间,用掌心化开,才又一点点地涂到霍靳西的伤口上。 “堂堂霍氏总裁,这样的伤痕让外人看到了,恐怕会引起全城嘲笑吧?”慕浅说。 “我向来不怕人笑。”霍靳西回答。 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可是祁然会害怕。”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不由得凝眸看向慕浅。 慕浅为他涂好药膏,这才继续道:“她一向最疼你,现在却连你都下得去手……可见她的状态,真是糟透了,对不对?” “她会好起来的。”霍靳西冷声道。 “心病还须心药医。”慕浅说,“你用这么急进的方法,就不怕产生反效果吗?” 霍靳西眸色忽而更冷,“你这是在关心她?” “她是病人,她做的一切也许根本不受自己控制。站在你的角度,站在旁人的角度,她都是可以原谅的。”慕浅说,“可是在我这里,她永远不值得原谅。所以,我不是在关心她,我是在关心你。” 第420章 爸爸和妈妈 听到慕浅这句话,霍靳西目光落在她脸上,久久未动。 慕浅似乎是察觉到什么,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低笑了一声,道:“怎么了?你不相信?” “我只是觉得,你应该还有其他话要说。”霍靳西回答道。 慕浅垂眸静思了片刻,再度笑了起来,“我就让你这么没信心啊?好不容易关心你一下,你还要疑心我。” “如果真的没有其他话,那我接受了。” 霍靳西说完,重新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了。 慕浅有片刻的怔忡,随后顺从地伏在了他的肩上。 天将亮未亮,昏暗天色之中,同样一宿没睡的两个人就这样靠在一起,共同静默。 好一会儿,察觉到霍靳西只是在闭目养神,并没有睡着后,慕浅才再度低低开口:“昨天,祁然发出声音了……” 霍靳西听了,缓缓睁开眼来,看向病床上躺着的霍祁然,低低应了一声。 “我本来昨天就想试探试探他的。”慕浅依旧倚在他肩头低声道,“可是又怕他想起当时的情形,就没敢说什么。” 霍靳西听了,沉默片刻,才又道:“他为了开口叫你妈妈,一直在努力练习。到今天,他也的确应该能发出声音了。” 慕浅闻言,不由得微微顿住,随后抬起头来,也看向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小身影。 似是有所感应一般,两个人的目光都落到霍祁然身上时,病床上躺着的霍祁然忽然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醒来的一瞬间,他就在找慕浅,待坐起身来,看见坐在沙发里的霍靳西和慕浅时,他揉了揉眼睛,愣怔片刻之后,缓缓笑了笑起来。 那样的笑容落在慕浅眼中,又暖又甜。 随即,霍祁然就要溜下床,过来找她和霍靳西。 “等一下。”慕浅却忽然出声制止了他,“你先别过来。” 霍祁然已经下了床,闻言就愣愣地站在床边,一脸茫然地看着慕浅。 “你是我儿子吗?”慕浅问。 霍祁然一愣,点了点头。 “可我刚才做梦,梦见你不是我儿子。”慕浅说。 霍祁然一听,顿时就有些急了,抬脚就想冲过来。 “我现在有点害怕……”慕浅微微皱了眉,说,“你喊我一声,我就相信你是我儿子。” 霍祁然听了,心里又着急,又害怕,立刻就张口喊了一声。 慕浅和霍靳西同时顿住。 霍祁然发出了声音。 他的声音很粗哑,很短促,一个“妈”字,似乎只发出了一半的声音,余下的声音又被湮没在喉头。 可是即便如此,对慕浅和霍靳西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惊喜。 连霍祁然自己也愣住了。 发出那个声音之后,他就呆在原地,怔怔地看着慕浅和霍靳西。 下一刻,慕浅和霍靳西同时起身走到了他面前。 “再喊一声。”慕浅伸出手来捏住霍祁然的手臂,“你再喊一声。” 霍祁然迎着两人的视线,迟疑片刻之后,再度张开了口:“妈……” 他喊的是“妈妈”,可是发出来的声音,依然只有半个“妈”字。 “叫一声爸爸。”霍靳西同样拉住了霍祁然的一只手,一字一句地开口,“叫一声就行。” “爸、爸……” 霍祁然声音依旧粗哑,可是发“爸”的音时,他可以完整发出来。 尽管一声“爸爸”叫得磕磕绊绊,可是他确实喊出来了。 霍靳西面上没有太大的波动,可是目光却瞬间就凝住了。 时隔四年,他又一次听到了霍祁然喊“爸爸”,记忆忽然就倒回了他第一次喊“爸爸”的时候。 那时候他来到霍家九个月,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到渐渐会爬,会扶着家具蹒跚而行—— 霍靳西所见证的他的成长瞬间,实在是太少了。 他那个时候太忙了,再加上这孩子来路不明,未来还不知道会带来怎样的麻烦——那时候的霍靳西,根本没有完全接受自己父亲的身份,以及这个儿子。 直至后来有一天,他在书房加班,因为连续多日的不眠不休,控制不住地伏案小睡时,忽然有一只柔软的小手,缓缓地搭到了他的膝上。 霍靳西感觉到了。 家里能有这样柔软的手、还会无视他在工作闯进他书房的,只有那个小家伙。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他摇摇晃晃地走进他书房的姿态,作为一个父亲,他原本应该将他抱起来放在膝头,好好地尽一尽父亲的责任—— 可是他实在是太累了,身心的疲惫,让他根本没办法睁开眼睛抬起头。 因为他只盼着家里有谁能尽快发现这个小家伙跑到了这里,再来将他抱走。 可是他等了很久,都没有人来,唯一的动静,是那个小家伙蹒跚的脚步声,以及在他腿上反复游走支撑的手。 霍靳西依然没有动。 这样轻的动静还不足以影响他,虽然他近来的睡眠已经糟糕到极致,但他只要尽量忽略,再忽略,就可以进入睡眠状态—— “ba,ba……” 忽然之间,霍靳西就听到了声音,两声很短的,并不清晰的,意味也不甚明确的“ba,ba”。 这个声音很轻,比起那个小家伙加诸他身上的力道还要轻,他只要稍微忽略,便能忘掉。 可是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坐起了身子。 低头看时,那个软软萌萌的小家伙,正扶着他的膝头站着,仰起脸来看着他,一双眼睛乌黑透亮,带着笑,一声又一声地喊他:“ba,ba……” 霍靳西一向冷情,可是那一刻,他那颗常年被冰霜裹覆的心,忽然之间,柔软到一塌糊涂。 一如此刻。 当霍祁然时隔数年再度喊出一声“爸爸”时,冷硬如霍靳西,竟也会控制不住地觉得眼热。 他将霍祁然拉进自己怀中,护住他单薄的小身体之后,忍不住微微偏头,亲了他一下。 霍靳西甚少对他做这样亲密的举动,霍祁然似乎略略有些不适应,抬眸看向了慕浅。 然而下一刻,慕浅同样倾身向前,用力亲了他一下。 第421章 唯恐天下不乱 这一天白天,霍祁然又做了几项检查,在确定无虞之后,医生才签了字允许他出院。 对于霍祁然来说,回到熟悉的环境当然是好事,然而慕浅却隐隐担忧回到家里,祁然会想起昨天客厅里发生的事。 不待她提出这个问题,霍靳西就已经开口道:“我让人把家里重新整理了一下,客厅里的家具和摆设都换过了。” 霍祁然自然不懂他这句话的含义,慕浅却一下子就懂了。 霍靳西让人更换了家具和摆设,等于将整个客厅都换了,这样一来,霍祁然应该只会被新鲜的环境所吸引,不会在那个环境中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果不其然,回到家里后,霍祁然有些新奇地看着焕然一新的客厅。 沙发茶几地毯通通都已经换过了,甚至连摆放朝向也都发生了变化,眼前这个客厅,再没有一点先前的影子。 霍祁然坐进沙发里,目光轻松地看着面前的电视机,似乎丝毫没有想起昨天那些不愉快的经历。 慕浅见此情形,不由得松了口气,随后坐到霍祁然身边,哄着他再叫一声“妈妈”。 霍老爷子和阿姨都坐在旁边,等着听霍祁然开口,然而霍祁然却微微撅起嘴来,一副不怎么愿意的模样。 “这是怎么了?”霍老爷子笑道,“在太爷爷面前,还害羞了?” 霍靳西看了霍祁然一眼,替他解释道:“不是害羞,是他觉得自己声音不好听。” 听到霍靳西的回答,霍祁然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算是认同了霍靳西的说法。 “真是个傻孩子。”霍老爷子说,“只要你慢慢开始说话,说的越多,声音就会越好听的。” 霍祁然听了,仍然只是垂着眼。 “算了吧。”慕浅忽然叹息了一声,“这话我说过多少次了,没用。算啦算啦,我有儿子相当于没儿子,想听他叫我一声妈妈他都不肯……我太伤心了,你们都别管我,就让我伤心死好了——” 她一面说,一面就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沙发里。 眼见她这个反应,单纯又善良的霍祁然立刻就急了,一面伸出手来拉慕浅的手,一面急急地张口,一声又一声地喊:“妈,妈……” 听到他的声音,霍老爷子仿佛老怀安慰,立刻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而慕浅则飞快地直起了身子,一把将他抱进怀中,随后看向霍老爷子,“爷爷,好听吧?” “好听好听,真好听。”霍老爷子说,“来,叫一声太爷爷。” 霍祁然听了,抬眸看了慕浅一眼,得到慕浅鼓励的眼神之后,他才缓缓张口,尝试着发出声音。 然而这一次,他发出的声音离“太爷爷”三个字,实在是差得太远。 饶是如此,霍老爷子却还是开心地笑了起来,“好好好,好听!慢慢来,以后一定越叫越好听!” “那当然。”慕浅说,“毕竟我们家祁然是最优秀的小孩,哪里有他做不到的事呢?” 霍祁然被慕浅的彩虹屁吹得微微红了脸,安静地靠在慕浅怀中,默默地在心里练习发声。 一家子正其乐融融地坐在客厅里聊天说笑时,院子里忽然传来车子停下的动静,而且听声音,似乎不止一辆。 果然,下一刻,昨天才在医院里出现过的霍家的叔叔姑姑们,齐齐地进了门。 原本安静靠在慕浅怀中的霍祁然忽然就往后缩了缩,霍靳西将他这个反应看在眼中,目光不由得沉了沉。 慕浅自然也察觉得到,看了进门的那几个人一眼之后,果断将霍祁然抱了起来,道:“妈妈带你上楼拆礼物,好不好?” 为了安慰他昨天受到的伤害,也是为了奖励他终于能开声说话,霍靳西在回来的路上为他挑了好些礼物。 霍祁然原本很为这些礼物兴奋,这会儿听到,却也只是恹恹地点了一下头。 慕浅心头微微一沉,抱着霍祁然先上了楼。 霍柏涛等人不是为了慕浅、也不是为了霍祁然来的,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都坐到了客厅里。 霍靳西静坐在沙发里,冷淡沉眸看着众人。 果不其然,几个人是为了程曼殊的事情来的。 霍柏涛开门见山:“靳西,关于你妈妈,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昨天她在警局,二叔你们担心。”霍靳西说,“现在她回到了家,二叔你们还是担心吗?” “关键是她回家之后,你这样大张旗鼓地要给她治疗什么情绪病,这不是向外面的人宣布我们霍家有个……精神病患吗?” 霍靳西听了,冷笑一声道:“二叔的意思是,我妈的病,不该治。” “不是不该治,而是不该这么治。”霍柏林接口道,“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的霍家呢,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可能就会被用来大做文章,这样对你妈妈的病情也不利啊,不是吗?” 霍靳西目光沉沉掠过面前的众人,缓缓道:“既然你们一起来,应该已经商量过了吧?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做?” “送你妈妈出国。”霍云卿说,“国外医生专业性高,环境好,还没有国内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妈妈出国养病,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一向话最少的霍云屏也开口道:“是啊靳西,这样对你妈妈是最好的……你看昨天慕浅的态度,你妈妈要是继续留在国内,她肯善罢甘休吗?到时候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呢?” 听完众人的意见,霍靳西略一沉眸,笑了。 随后,他缓缓开口:“我妈生在桐城,长在桐城,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在桐城。我不会送她出国。” “你妈那是心病,你一直让她留在桐城,她触景伤情,病不是更好不了吗?”霍云卿说,“再说了,以慕浅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她能就这么放过你妈吗?到时候你妈不是更受折磨?” “我还没有老眼昏花。”霍靳西头也不抬地开口,“看得出究竟是谁唯恐天下不乱。” 第422章 你想带他走? 霍柏涛蓦地沉下脸来,“靳西,我们都是为了这件事好,你怎么能跟长辈这么说话呢?” “如果你们是要向我传达你们的意见,那我收到了。”霍靳西说,“你们可以离开了。” 说完,霍靳西便站起身来,转身准备上楼。 “靳西!”霍柏涛同样站起身来,道,“从前家里、公司里有什么事,都是你说了算,家里所有人都听你的。可是近来经济环境这么差,家里又是多事之秋,你要是依然这样独断独行,只怕整个霍家都要败在你手里了。” 后靳西缓缓顿住脚步,回转头去看霍柏涛,“二叔觉得,权力应该交到谁的手里,霍家才不会败掉呢?” “我没有夺你权的意思!”霍柏涛说,“我就是觉得,你不能这么独断专行!” 霍云卿眼见叔侄俩就要争执起来,连忙坐到了霍老爷子身边,“爸,你说说靳西啊——” 这句话一出来,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霍老爷子身上。 霍老爷子与霍靳西对视了一眼,缓缓开口道:“八年前,是我亲手将霍氏和这个家交到靳西手上。迄今为止,他做得很好,我无话可说。” “爸!”霍云卿脸色微微一变,“那这次的事情,难道您也觉得应该这么处理吗?” 霍老爷子重重一拄拐,沉声道:“我已经说过了,既然将这个家交到靳西手上,那所有的事,就都由他来决定。你们要是觉得不满,那可以不再当霍家的人!” 说完这句,霍老爷子也站起身来,拄着拐往楼上走去。 霍靳西伸出手来搀了霍老爷子,缓缓走上了楼。 一时间,客厅里便只剩了霍柏涛兄妹几人,各怀心思,面面相觑。 霍老爷子被霍靳西搀着上了二楼,这才低低开口:“你看出他们的心思来了?” 霍靳西闻言,低笑了一声,道:“这两年公司稳定了,牛鬼蛇神渐渐也现身了……我早就预料到了。” 虽然霍氏是由他接手之后才渐渐发展壮大起来,可是像霍家这样的大家族,长辈众多,哪里容得下他一个晚辈掌控所有的生杀大权。 今时今日这样的情形才出现,其实已经比他预料之中晚了许多。 只可惜,以现如今公司的状况,那些人想要将他夺权驱逐,还远不够实力。 “您也犯不着生气。”霍靳西说,“这些事情,我会处理好。” 霍老爷子听了,低低应了一声,随后才道:“眼下这也不是最要紧的事。最重要的,还是你妈,和浅浅祁然——” “我知道。”霍靳西回答了一声,末了,没有再多说什么。 将霍老爷子送回他的房间之后,霍靳西才转头走进了霍祁然的房间。 一推开门,便见到霍祁然盘腿坐在床上,面前是一堆先前让他很兴奋的礼物,只是此刻此刻,他脸上实在看不到一丝兴奋。 慕浅正努力拿面前的东西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却始终没有被吸引。 “怎么了?”霍靳西缓步走进来,在床边坐下,顺手拿起一套儿童读物,“刚刚不是还很喜欢这些礼物?” 慕浅听了,轻笑一声,道:“刚刚他听见楼下有些吵,以为在吵架呢,有些吓着了。” 霍靳西听了,抬眸与慕浅对视了一眼。 会被这样的动静吓着,说明他还是没有从昨天的惊吓之中走出来。 “没有在吵架。”霍靳西对霍祁然道,“只是叔爷爷他们抢着要跟爸爸说一些事情,就像你们课堂上大家抢着回答老师的问题一样,所以有一些吵。” 霍祁然听了,有些讷讷地点了点头。 霍靳西再一次将手中的儿童读物递到他面前,这一次,霍祁然终于伸出手来接了过去。 慕浅安静地倚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眉目深邃。 直到晚上,霍祁然的情绪才逐渐平复,喝过牛奶之后,刷完牙,在慕浅的陪伴下躺上了床。 霍靳西还要出门,跟霍祁然说过晚安之后,又看了慕浅一眼,这才替他们调暗了灯,转身出了门。 慕浅抱着霍祁然,轻轻哼着歌,默默地听着霍靳西离开的动静。 …… 霍靳西这一去,便去了将近五个小时,凌晨三点左右才又回到老宅。 这个时间,老宅里所有人原本都应该已经入睡,可是霍靳西上到二楼时,却看见了坐在小客厅里的慕浅。 电视里正播着一部老电影,慕浅裹着一床薄被,独自窝在沙发里,正认真看着那部几乎无声的电影。 霍靳西缓步上前,慕浅也没有回头。 而他在慕浅身后坐下来的那一刻,慕浅顺势就往他怀中靠了过去。 她没有说话,霍靳西也没有说话。 寂寂深夜,两个人坐在没有开灯的小厅里,共同看着那部老电影。 慕浅是从头开始看的,这会儿自然也看得投入。 而霍靳西原本就对这类电影不感兴趣,再加上没看到开头,尝试投入半天,却依旧不知道这电影在讲什么。 直至电影播放完毕,慕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简短地给出了评价:“烂片。” 霍靳西静默片刻,才道:“知道是烂片还看得这么认真。” “我以后要专心照顾祁然嘛。”慕浅说,“现在不抓紧时间看,以后怕是连看烂片的时间都没有了。” 霍靳西听了,一时没有再说话。 而看完电影的慕浅一时也没有动,仿佛没有回房间的打算。 霍靳西心里清楚地知道她在等什么。 “你想带祁然走,是不是?”霍靳西说。 慕浅凝眸看着面前的电视机,注意力,却都在身后的男人身上。 带霍祁然离开,远离程曼殊,远离霍家的是是非非,的确是她计划之中的事情。 她也曾想过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跟霍靳西提出这件事。 她以为,霍靳西一定会很生气,一定会不赞同,两个很可能还会因此大吵一架。 结果通通都没有。 这个安静平和的深夜,她靠在他怀中,就这么说起了这件事。 安静了片刻之后,慕浅才回答:“在我看来,没有任何事,比祁然平安快乐地长大更重要。” 第423章 不曾分离 关于这个问题,早在之前,慕浅就和陆沅探讨过。 陆沅察觉到她有带霍祁然离开的心思,于是问她:“祁然会舍得霍靳西吗?” “他当然会舍不得。”慕浅说,“可是我并没有想过要让他和霍靳西断了联系,霍靳西有时间,随时可以来看他的。” 陆沅听了,安静片刻才又道:“祁然也可能会不习惯吧,毕竟此前,他也算是在大家庭里长大。” “什么大家庭,早前他也只跟霍靳西生活在一起,父子俩加上一个阿姨,冷冷清清的。”慕浅说。 “可是他现在试过大家庭的温暖了。”陆沅说,“再要回去那种两个人的生活,应该挺难的。” “我知道,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完整的家庭很重要。”慕浅说,“可是如果在这个完整的家庭里,连起码的安全感都得不到,那这个孩子要怎么健康快乐地长大?在这种情况下,是完整的家庭重要,还是平安健康更重要?” 陆沅原本一直试图站在慕浅的对立面替她考虑周全,可是到这会儿,也不得不认同:“当然是平安健康更重要。” “所以啊……”慕浅低叹了一声,道。 “那霍靳西会同意吗?”陆沅说。 慕浅伸出手来揉了揉额头,“他应该不可能同意吧。” “那你要好好跟他说说。”陆沅道,“你是为了祁然好,祁然也是他的孩子,他也要为孩子考虑的。” 慕浅缓缓点了点头。 她原本是没有打算这么快对霍靳西说这件事的,毕竟程曼殊的事情刚刚发生,未来这段时间,应该所有人都会提高警惕,不会再让祁然受到伤害。 可是偏偏这一天,霍家其他姑姑叔叔的到来,让慕浅改变了主意。 因为祁然看见这些人的时候,同样是害怕的。 霍家这个大家族,能给予祁然温暖的,如果只有霍老爷子和霍靳西,那这个家庭的存在,对祁然而言,是威胁大过于温暖的。 过去的七年,他已经遭遇过太多太多的冷遇,慕浅无法想象他那颗稚嫩的童心究竟能承受多少—— 而身为母亲,她能做的,就是尽量治愈他心上的伤口,让他像一个普通的孩子一样,快乐无忧地长大。 而在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让他受到惊吓的霍家,这种治愈,太难了。 也许换个环境,带来的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慕浅有充足的理由,可是她不知道,这样充足的理由,究竟能不能说服霍靳西。 “我也希望祁然能平安快乐地长大。”霍靳西声音低沉地开口。 慕浅原本是倚在他怀中的,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微微回转头,看向了他。 霍靳西眼波沉沉,眼睛里的墨色浓到化不开,可是他说这句话时,是格外肯定和认真的口气。 慕浅不由得怔了片刻。 霍靳西与她对视许久,才终于又开口:“所以,你可以带祁然去淮市。” 慕浅的心蓦地一缩。 在此之前,她从未跟霍靳西提及过这个话题,可是霍靳西一张口,就说中了她心中所想。 很显然,他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甚至连她计划好要去的城市,他都猜到了。 她和祁然曾经在淮市生活过一段时间,在那里有祁然熟悉的人和事,他曾经在那里过得很开心。 淮市四合院里的融洽、和睦和接地气,都是慕浅想要为霍祁然创造的环境。 那里,的确是她的不二选择。 可是霍靳西的态度,却还是让她有些回不过神。 “你……同意?”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祁然也是我的孩子,如果是为了他好,那我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是啊……”慕浅喃喃地开口,“而且接下来的时间,你应该会很忙……你也不会有太多时间陪祁然……” 她低声地阐述着原本就准备好的一些理由,这会儿说出来,却格外没有条理和底气。 看着她这个样子,霍靳西缓缓开口提醒她:“我已经同意了。” “我知道。”慕浅应了一声,随后控制不住地微微深吸了口气,才又看着他开口,“周末我可以带祁然回来。” “嗯。” “你有时间,也可以过来看我们。” “好。” 慕浅一时想不到还能再说什么,沉默了下来。 霍靳西随即伸出手来,为她拨了拨鬓旁的发,低低开口:“等到事情解决,就带祁然回来。” 慕浅并不确定他所谓的事情解决是什么意思,也不确定他说的这个条件需要多久。 可是她也没有问。 她只是低低应了一声,说:“好。” …… 慕浅带霍祁然离开的计划第二天就提上了日程。 霍祁然原本还以为是昨天泡汤的旅行要继续,然而得知是要去淮市,而且是只有他和慕浅一起去,他还是稍微有一点失望。 “爸爸忙嘛,等他忙完就会过来找我们的。”慕浅对他说,“而且四合院里的那些小伙伴都想你啦,尤其是苏苏,一直在问我你什么时候回去找她呢。” 听到小伙伴的名字,霍祁然微微抿唇一笑,缓缓点了点头。 霍老爷子在旁边坐着,见着这样的情形,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结果反倒是慕浅先教训起他来,“爷爷你啊,不要趁我不在就坏了规矩,我会每天打电话回来监督你的,到了周末我也会定期回来抽查。你要是敢胡乱折腾,不好好养身体,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你看看她——”霍老爷子对阿姨道,“把我当成比祁然还小的小孩子来教训!” “是啊是啊。”慕浅说,“你要是不听话,我还会打你屁股呢!” 霍老爷子听了,拿起手中的拐棍就敲了慕浅一下。 “哎呀,我现在已经是当妈的人了,您怎么还敢打我?”慕浅说,“当心我儿子帮我报仇哦!” “来来来,我看看祁然要怎么帮你报仇。”霍老爷子说。 霍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看看慕浅,又看看霍老爷子,果断凑到霍老爷子身边,重重在霍老爷子脸上亲了一口。 霍老爷子脸上登时就笑开了花。 离别的伤感,就这么不动声色地冲淡在笑闹之中。 …… 这一天,霍靳西一早出门,一直到慕浅和霍祁然离开,他也没有回来。 慕浅和霍祁然的行程是由齐远一手安排,因此齐远心里头有数,在公司眼见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便敲开了霍靳西办公室的门。 “霍先生,太太和祁然已经出发去机场了。”齐远提醒道。 “嗯。”霍靳西正在看文件,闻言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齐远犹豫了片刻,才又道:“要不要去机场送一下?” 霍靳西依旧没有抬头,“不用。” 齐远的提议就这么被拒,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地退了出去。 办公室门重新关上,霍靳西又认真地看完自己手中的那份文件,这才缓缓抬起了头。 静坐片刻之后,他拿起桌上的手机,给慕浅发去了一个视频通话。 视频很快就被接通,手机屏幕上,是坐在车内的慕浅和霍祁然。 “你爸。”慕浅将手机往霍祁然手里一塞,“你告诉他,赶紧忙完,然后过来找我们。” 霍祁然对着手机眨巴半天眼睛,最终只发出两个相同的音节:“爸、爸……” 霍靳西缓缓微笑了起来,道:“好好陪着妈妈,爸爸忙完就过去找你们。” 听到这句话的慕浅,忽然愣了愣。 对于她而言,这句话太熟悉了—— 慕怀安去世之前,轻轻拉着她的手,也是对她说,要好好陪着妈妈。 那是因为他对容清姿用情至深,当他不能陪在慕浅和容清姿母女身边时,他更放心不下的,其实是容清姿。 而此时此刻,霍靳西对霍祁然这么说,也是因为对她更放心不下? 慕浅一时失神,直至霍祁然重新又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到了给我发消息。”霍靳西并没有提其他什么,只说了这么一句。 慕浅说:“好。” “随时给我打电话。”他又道。 慕浅仍是道:“好。” “嗯。”霍靳西说,“那我继续工作了。” “ok。”慕浅随即又将手机递到霍祁然面前,“拜拜。” 霍祁然同样对着手机说了句“拜拜”,随后就挂掉了视频。 这一通视频,轻松、寻常,平淡得仿佛一家三口一两个小时之后就会再见面。 这正是霍靳西的用意。 因为这场分离,原本也算不上什么分离—— 他们不过是会短暂地分别一段时间而已,除了人不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和从前无异。 原本就没什么大不了,所以不需要太紧张,也不需要太刻意。 一则信息,一个电话,一通视频,通通都是他们沟通的方法,也是……他们始终未曾真正分别的证明。 第424章 不速之客 时隔两个多月,慕浅和霍祁然回到淮市的四合院,一切如旧。 早在母子二人到之前,霍靳西就安排了人去那边打理,等到慕浅和霍祁然到时,其他邻居已经送了一大堆东西给他们,而老汪夫妇早就已经做好了晚餐,等着慕浅和霍祁然一起吃饭。 因为距离上次离开还不算太久,因此霍祁然对这边的一切都还没有遗忘,见到熟悉的老汪夫妇和其他邻居,倒是一点都不怕生,很快就融入了这边的环境之中。 “你这是趁着假期,特意带祁然过来住几天?”老汪不由得问慕浅。 “不是。”慕浅如实回答,“可能会在这边安顿下来,小住一阵子。” 老汪微微有些惊讶,“那祁然他爸爸呢?” “他爸爸当然要工作啦。”慕浅说,“不过他有时间会过来看我们的。” 老汪听了,不由得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呢。” 慕浅不由得笑出声来,“要真有什么事,等他过来的时候,汪叔叔您教训他就行。” “哈哈,不可能不可能。”老汪说,“一看你这气色就知道他对你有多好,哪轮得到我来教训他啊!我怕我照顾不好你们母子俩,他反过来教训我。” “他才不敢呢!”慕浅笑道。 回到淮市第一天,霍祁然睡得很好,而慕浅反倒是有些失眠。 第二天,慕浅便带着霍祁然一边在外晃悠,一边考察霍祁然即将入学的学校。 因为是私立国际学校,慕浅特意为霍祁然挑了个人数最少的班,方便他融入班级和结交新朋友。 鉴于霍祁然目前情况还有些特殊,学校老师特意为霍祁然量身制定了一个教学生活方案,慕浅看完计划书,觉得非常满意,征询了霍祁然的意见之后,发现他也跟新老师相处很愉快,于是入学的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因为是假期,接下来的时间轻松闲适,慕浅并不带霍祁然去人多的地方,每天在附近的小街小巷悠悠然地逛一逛,其余的时间,都活动时间,都交给了霍祁然和他的小伙伴们。 霍祁然重新融入小伙伴们的团体,不过两天时间,就已经可以说出简单完整的字句了。 虽然他的嗓子依然显得有些粗哑,可是已经比刚刚开声的时候好多了,医生也说目前是正常现象,只要他多开口,就会越说越好,声音也会渐渐恢复正常。 于是每天晚上和霍靳西的视频时间,都成了霍祁然练习说话的时间。 从简单地打招呼,到向霍靳西讲述自己一天的活动,再到翻开故事书读故事给霍靳西听,短短几天之间下来,霍祁然就已经有了长足的进步。 “爸爸什么时候来看我跟妈妈?”某天和霍靳西视频的时候,霍祁然忽然问。 霍靳西听了,微笑道:“再过两天爸爸就过来,陪你去新学校,好不好?” 霍祁然连连点头。 慕浅坐在旁边,轻轻点了他的脑门一下,“说话,不许点头。” 于是霍祁然立刻听话地中气十足地回答了一声:“好!” 他说话太过用力,声音都变了形,慕浅不由得笑出了声,亲了他一下,随后才又看向视频里的霍靳西,“过两天……你真的能过来吗?” “嗯。”霍靳西回答道,“没有什么大事,我走开一两天,没关系。” 慕浅唇角不由得浮起一丝轻松愉悦的笑容,“好。” 霍靳西看着她那个模样,也微微勾了勾唇角。 …… 霍靳西既然许下了承诺,霍祁然便开始盼着他。 然而一天后,霍祁然期盼的霍靳西还没来,反倒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看见这位不速之客时,慕浅险些惊掉下巴,“你怎么来了?” 容恒一身便服,手里拎着一堆大包小包的东西,面对着惊讶的慕浅和霍祁然,他似乎也微微有些不自在,微微拧了眉开口道:“来淮市出差,顺便过来看看你和祁然。” “这可真是……天大的稀客啊。”慕浅从门口让开,迎他进屋,“进来坐吧。” 容恒进了门,简单地打量了一下屋子,才问道:“祁然呢?” “跟他的小伙伴玩去了。”慕浅转身给他倒了杯水,“不过没跑太远,应该就在隔壁院子里。” “哦。”容恒应了一声,接过慕浅递过来的水,视线又在屋子里游走起来。 慕浅瞥了他一眼,没有问什么,坐下来开始拆容恒带过来的东西。 除了一些吃的,他还带来了一堆书籍和玩具,只可惜都是不太适合霍祁然这个年龄段的。 慕浅拿起其中一个打地鼠的幼儿玩具,说:“你买东西的时候,能不能走走心?这上面写的适合2——3岁的儿童,你觉得我儿子是2岁还是3岁?” “咳咳。”容恒掩唇低咳了一声,道,“我没留心……我以为小孩子的玩具都是一样的……” “行吧。”慕浅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幸好院子里也有这个年龄段的小孩,送给他们,倒是也不浪费。” 容恒听了,点了点头,顿了片刻,才又道:“二哥有过来看你们吗?” “暂时还没有。”慕浅一面低头整理东西,一面回答道,“他最近不是忙吗?等他忙完这几天也许会过来吧。” 慕浅一面回答,一面偷偷瞥了容恒一眼,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她也不多说什么,容恒问一句,她答一句,存心要把天聊死。 “那你们在这边还习惯吗?”容恒又问,“都没什么熟悉的人,应该会有点寂寞吧?” “不寂寞。”慕浅说,“周围都是熟悉的人,你没看霍祁然疯得都没有人影啊!” “哦,那还蛮好的。”容恒回答了一句,视线又在房间里游走起来,“这屋子有点小啊——” “我们母子俩住,足够了啊。” “万一有朋友过来看你们呢?” “朋友?”慕浅微微挑了眉,“我这个人你还不知道啊,天生爱挑事,哪有人跟我做朋友啊,更没有什么人会过来看我——” 不待她说完,容恒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话,“陆沅不是你朋友吗?” 看到他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慕浅险些笑出声来,表面却仍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陆沅啊……之前她倒是算我朋友,可是前几天我俩闹掰了。”慕浅说,“绝交了。” “闹掰了?”容恒惊讶,“前几天祁然入院的时候,她还在医院陪你们呢!” “对啊,就是在那之后闹掰的。”慕浅一本正经地说,“你不是一直提醒我要离她远一点吗?我跟她闹掰了,你该开心才是。” 容恒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俩才认识这么短时间,就好得跟姐妹俩似的,这么容易闹掰?” “这就叫来得快,去得也快。”慕浅说,“就跟男女之间的感情一样,女人和女人之间的友谊也是如此。” 容恒微微拧了拧眉,“那到底是为什么?” “你怎么这么八卦啊?”慕浅看了他一眼,“我们两个女人之间的事关你什么事?” “我……”容恒皱了皱眉,“关心关心你还不行啊?” “你关心我?”慕浅睁大了眼睛,“这话你跟霍靳西说去,看他打不打死你!” 容恒蓦地坐直了身子,“你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二哥才不会误会。” 慕浅白了他一眼,还准备继续耍耍他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她熟悉的脚步声—— 随后,霍祁然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中还牵着一只大手,尚未进门,就冲慕浅喊了起来:“沅沅姨妈来了——” 屋子里,容恒身子蓦地一僵,抬眸看向门口。 门口,牵着霍祁然的陆沅显然也没想到会看到容恒,整个人蓦地一愣,随后才笑了起来,对慕浅道:“你有客人啊?” “他算什么客人啊。”慕浅说,“顺路经过的而已,你怎么来了?” “来参加一个品牌发布会。”陆沅说,“顺便就来看看你们。” “哦——”慕浅长长地应了一声,“也是出差啊?” 听着她那个意味深长的“也”字,陆沅像是意识到什么,看了屋子里坐着的容恒一眼。 容恒蓦地收回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回转头来,狠狠瞪了慕浅一眼。 这女人,之前居然那么认真地告诉他和陆沅闹掰了,而他竟然还险些信了! 慕浅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说话间,霍祁然已经松开陆沅的手,跑到了容恒面前,一字一句地喊他:“恒、叔、叔——” 容恒这还是第一次听到霍祁然开口说话,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片刻之后才连忙答应了两声,随后道:“恒叔叔给你带了礼物……” 一时间,霍祁然的视线落在那些礼物上,陆沅的视线落在霍祁然身上,容恒的视线落在陆沅身上,慕浅的视线则落在容恒身上。 这副情形在慕浅看来着实好笑,可是她偏偏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难得你们同时来看我们,中午一起去吃火锅吧!” “不了。”容恒还没开口,陆沅先回答道,“我待会儿还有活动呢,就是抽一个小时过来看看,没时间吃饭。你们去吃吧。” 容恒脸色不由得一沉。 第425章 那天晚上,是不是你? 听到陆沅这句话,慕浅同样拉下脸来。 “你走啊。”慕浅说,“走了以后就别来找我们。” 霍祁然虽然极其适应新环境,然而见到从前关系亲近的人还是格外有安全感,因此一听说陆沅要走,他立刻就站起身来,上前拉住了陆沅的手。 “沅沅姨妈……”他小声地喊她,眨巴着清水般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样子。 眼见他这个模样,陆沅真是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来,顿了顿,只能默默点了点头。 只是虽然陆沅答应了一起吃饭,但还是跟容恒没什么交流,始终都跟霍祁然腻在一起,给他展示自己带给他的衣服和礼物。 容恒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目光几乎毫不掩饰地落在陆沅身上,偏偏陆沅半天都不看他一眼。 容恒明显有些焦躁起来,忍不住走到门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慕浅去邻居家打了个转,回来就正好看见他站在门口抽烟,眉头深锁的模样。 看见容恒这个样子,慕浅心里就觉得好笑,容恒一眼看见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哟,还瞪我呢?”慕浅说,“你难道不应该对我说一声谢谢?如果不是我和我儿子开口,沅沅会留下来吗?” 容恒听了,依旧没给她什么好脸色。 慕浅哼了一声,“行,那应该是我误会了,原来你是不想她留下啊?那我这就去赶她走。” 容恒听了,一把伸出手来拉住她,慕浅不由得笑出了声。 “怎么回事?”慕浅问,“是你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吗?我记得你以前可不喜欢她了啊,这次是为了她,专门追到淮市来了?” “我说了,我是来出差的。”容恒说。 “行,你尽管嘴硬。”慕浅说,“你既然什么都不肯说,那就别怪到时候我不帮你。” 说完她便准备进屋,容恒却再一次拉住了她。 慕浅本以为他是终于要说什么,没想到容恒却张口就问:“祁然为什么喊她姨妈?” 慕浅蓦地一顿,下一刻才道:“她跟我关系亲密,我儿子爱管她叫什么就叫什么,这你也要管?” “她能有叶惜跟你关系亲密?”容恒说,“当初你对祁然提起叶惜的时候,也只是称阿姨的。” 慕浅哼了一声,抱着手臂没有回答。 以容恒作为刑警的嗅觉,到今时今日才发现不妥,可见他此前对陆沅,实在是厌恶到了极致。 可越是如此,他如今的态度就越是有意思。 “一个称呼而已,不用这么介怀。”慕浅说,“况且,这应该也不是你现在所关心的问题,对吧?” 容恒听了,静静看了她片刻,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的确,就目前的阶段而言,慕浅和陆沅究竟是什么关系,对他并没有什么重要。 而他所关注的,只有—— 容恒正欲开口,房门打开,陆沅领着霍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目光沉静地看了一眼面前这两个字,缓缓道:“祁然说他肚子饿了。” “啊,那就走吧。”慕浅说,“出发,吃火锅去!” 容恒又看了陆沅一眼,始终没有说什么。 碍着慕浅和霍祁然,一顿饭吃完,容恒始终也没有机会跟陆沅说什么。 偏偏慕浅还一点碍事的自觉都没有,一直拉着陆沅聊个没完,几乎完全忽略了容恒。 一直到午餐结束,买单离开之际,慕浅才终于良心发现一般,对陆沅说:“你不是还要回去工作吗?让容恒送你吧。” 容恒原本一直没什么精神,听到这句话,才蓦地抬起头来。 “不用。”陆沅说,“我打车就好,容先生也是来出差的,人生地不熟,怎么好麻烦他。” 容恒听了,不紧不慢地开口:“我外公家就在淮市。从小我就是在这边泡大的,所以淮市,我很熟。” 陆沅面容微微一凝。 慕浅毫不掩饰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就正好了,你送沅沅去工作,如果晚上还有时间的话,再把她送到我那边,咱们还可以一起吃晚饭。” 容恒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陆沅一眼,“走吧,我送你。” 陆沅抬眸看了慕浅一眼,终于没有说什么,起身跟容恒一起走了。 慕浅领着霍祁然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始终一副看好戏的嘴脸。 “恒叔叔喜欢沅沅姨妈吗?”霍祁然问。 慕浅闻言,再一次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喜欢不喜欢的,她不清楚。 可是他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纠葛,是一定的了。 容恒特意追到淮市,她没理由不帮这个大直男一把。 至于这中间的具体情况,就只等他们其中一个主动来告诉她了。 …… 容恒没有说假话,淮市的确是他外公的家,他也的确是从小在这里泡大的,因此淮市市中心的所有的地区和道路,他都很熟。 陆沅坐在他车子的副驾驶座上,看着他熟练地转弯掉头,始终一言不发。 “你还是不肯说,是不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容恒终于受不了,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空气。 陆沅听了,眼中似乎闪现出一丝无奈,“我都说过了,是你自己不相信……” 话音刚落,容恒车内的音响忽然就跳到了一首两个人都再熟悉不过的歌上—— “借夜阑静处,独看天涯星,每夜繁星不变,每夜长照耀……” 陆沅:“……” 容恒脸色也蓦地一变,随后道:“那你怎么解释这首歌?” “巧合啊。”陆沅说,“这首歌那么经典,喜欢的人那么多,恰好我也是其中之一,就像你——” “那那天之后,你为什么一直躲着我?” 陆沅微微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因为我有自知之明啊。容警官你对我是什么态度,我心里不是没数。明知道自己招人讨厌,又何必要出现在你面前自讨无趣呢?” “你……”容恒蓦地一噎,随后才道,“我没有讨厌你……” “哦。”陆沅淡淡应了一声,道,“那是我的荣幸。” 容恒几乎要被她这冷冷淡淡的态度气吐血,几乎打定主意不想再理她,可是过了片刻,却又控制不住地开口:“那天晚上,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陆沅简单明了地回答。 车子恰好在一个红绿灯面前停下,容恒转头看了她许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认命一般,“好。” 他不再说什么,也不再问什么,沉默无言地将车子驶到陆沅所住的酒店门口。 陆沅很快解开安全带,回头对他说了句“谢谢”,才又推门下车。 容恒坐在驾驶座上,始终没有看她。 陆沅关上车门,直接就走进了酒店。 待她的身影进了旋转门,容恒却又控制不住地转头,看向了她的背影。 尽管她竭力否认,可是他总有办法查出来,七年前的那个晚上,究竟是不是她! …… 回到四合院,慕浅陪霍祁然玩了一会儿,很快霍祁然就到了睡午觉的时间,安心地躺在床上睡着了。 慕浅则独自坐在沙发里,一面用ipad浏览新闻,一面等待着什么。 果然,大概四十分钟后,她房间的门又一次被叩响。 慕浅立刻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上前打开门,笑眯眯地看着面前的人,“你送完沅沅啦?” 容恒站在门口,目光有些沉郁地看着她。 一看见他这个样子,慕浅就知道他碰了壁,想想也是,陆沅那个淡淡的性子,能让他轻而易举地得逞,那才奇怪。 因为霍祁然在睡觉,两个人就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了下来。 慕浅特意准备了瓜果花茶,一副吃瓜群众专业架势。 一坐下来,慕浅就咳起了瓜子,同时对容恒道:“开始吧。” 容恒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这才终于开口:“我怀疑,她是我七年前遇到的一个人——” “七年前?”慕浅微微拧了拧眉,“这么久远吗?” 容恒点了点头,道:“七年前,我刚刚从警校毕业,就被上级看中,接手了一个卧底任务。” 慕浅蓦地挑了眉,兴趣更加浓厚。 那时候的容恒初出茅庐,天不怕地不怕,被上级派遣混入一个性质颇为恶劣的团伙搜集对方的犯罪证据。 在这样的团体中,越是引人瞩目,就越容易上位。 容恒深谙此道,因此虽然是从最底层混起,可是他自有行事方法,因此很快在团伙中冒头,一路以极快的速度上位。 可是他又年轻,资历又浅,难免引起不忿,因此无形之中树敌不少。 给他使绊子的人很多,大多数他都能敏锐察觉或避开,偏偏有一次,竟然阴沟里翻船,在酒吧被人给下了药。 听故事的慕浅耳朵立刻就竖了起来,“这么低级的手段?” “会用这种手段整人的,自然也不会是什么高级的人。”容恒说。 “下药之后呢?”慕浅说,“给你准备了什么样的女人?” 容恒听了,冷笑了一声,道:“是男人。” 慕浅口中的茶水蓦地呛进喉咙,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我在还没有失去理智的时候察觉到了,避开了这次危机。”容恒说,“可是在那之后,我遇到了一个女人。” 第426章 午夜灰姑娘 慕浅瞬间恢复常态,眼神清明地盯着容恒:“沅沅?” “我不知道。”容恒耸了耸肩,“她说不是她。” 事实上,那天晚上,他拼着最后的理智离开包间,避开那些人的视线之后,余下的事情,就都不太记得清了。 当他隐隐恢复神智的时候,已经躺在会所房间的床上。 他不知道那些人究竟给他下了什么药,虽然逐渐恢复了意识,可是身体就是很重,头很疼。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耳朵里只是反复地回想着一个声音—— “借夜阑静处,独看天涯星,每夜繁星不变,每夜长照耀……” 那首歌反复地回响在耳畔,唱了又断,他很想睁开眼睛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反反复复,只放这么一首歌。 直至忽然有一把女声代替了那个声音。 他模模糊糊听到女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接电话。 可是他听不清,也无力睁开眼睛来多看一眼,便又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已经是下午时分,满室阳光……与淫靡的气息。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而他的衣裤鞋袜,散落一地。 掀开被子,白色的床单上,星星点点的血红,无声昭示着昨夜被他忘记的一切。 他赫然察觉到自己做了什么,一瞬间,冷汗袭背。 他毁了一个女孩。 一个不知身份的女孩。 …… 那天之后,他费了很大力气,想要找出这个女孩是谁,可是最终,却是徒劳无功。 那个女孩像是只在他人生中出现过一个晚上,便消失无踪。 而她留给他的,就只有那首歌—— “借夜阑静处,独看天涯星,每夜繁星不变,每夜长照耀……” 大概是这首歌在他迷迷糊糊的瞬间反复播放过太多次,竟然就此深深印在他脑海中,以至于他也喜欢上这首歌,一播就是多年。 那一日,陆沅在他车上对这首歌产生反应时,他其实并没有联想到什么。 只因为陆沅在他心目中,始终是一个有心计有手段的女人,他没办法,也不可能把她跟那天晚上的女孩联系在一起。 后来,他意外发现陆沅用这首歌做手机铃声,他问她,她说是在他车上听到过这首歌,觉得好听,所以就拿来做了铃声。 当时他甚至还隐隐有些生气,只觉得这样一个女人,哪里也配用这首歌做铃声。 直至那天在霍祁然的病房再度遇见她。 他见她竟和慕浅霍祁然都那么亲密,霍老爷子和霍靳西也都不避她,不禁更加怀疑这个女人的心机之深,于是主动提出陪她去买水果,想要试探一下这个女人用心。 可是陆沅对着他,实在是太淡了。 他问什么,她便用最简单的字眼回答什么,一个字都不多说。 在水果店里挑选水果的时候,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容恒再度听到了那首熟悉的歌。 他不由得更加恼火——这个女人,居然还在用这首歌当铃声! 他忍不住抬眸看向她,却见水果店里的另一个女人,忽然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陆沅!”那个女人一见她就笑了起来,“我一听这个铃声就知道是你!这么多年了,还用这首歌当铃声,你也太长情了吧!” 陆沅见到对方,也只是淡淡一笑:“婷婷,好久不见。” “是啊!大学毕业之后,这都好几年了!今天要不是你这首铃声唤起了我的记忆,咱们俩又要擦肩而过了!” 两人是大学同学,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自然而然地寒暄了起来。 而容恒则控制不住地愣在原地,失了神。 …… “哇哦,你这是上演了一出午夜灰姑娘啊。”慕浅说,“王子凭借水晶鞋找到辛德瑞拉,而你,凭借一首歌,满世界地找那天晚上的女孩——如果她真的是沅沅的话,那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 “如果是她,她为什么要极力否认?”容恒说,“也许的的确确只是巧合,根本就不是她。” “一首这么老的歌,用了七年,如果这也是巧合的话……”慕浅耸了耸肩,继续嗑瓜子,“那我只能说,这也太巧了点。” 容恒听了,一时转开了脸,没有回答。 慕浅却又凑上前来,八卦地问道:“我采访你一下啊,请问你心里,是希望这个人是她呢,还是希望不是她?” 容恒蓦地呼出一口气,“我已经够烦了,你别问我这种问题了。” “唔,心烦啊?”慕浅说,“那说明,沅沅是这个人,并不让你感到高兴。好了,我知道答案了。” 容恒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我说什么了你就知道了?少捕风捉影,虚假报道!” “我这个人啊,最是实事求是了。”慕浅说,“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知道。” 容恒听了,却再度陷入了沉默。 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一个他心心念念了七年的姑娘,他背着满心负疚找了七年的姑娘,竟然是一个让他讨厌了很久的女人——这种感觉,实在太不是滋味了! 若是她大方承认,他倒也能为自己找一个明确的答案,可是偏偏她抵死不认,他抓心挠肝,一颗心七上八下,还怎么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所以,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到底是不是她?”容恒说。 慕浅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要是问她,她肯定知道我是帮你问的。她既然对着你不肯承认,又怎么会对我说实话呢?反正她不承认,你就当不是她呗。” 容恒忍不住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他何尝不想就这么算了,不是她,一切都回归原本的位置,大家都轻松。 可是……那首歌,实在是无法解释的巧合! 甚至连后来,她跟霍靳西之间若有似无的牵连,似乎都变得跟他有了关系—— 当初,霍靳西和陆沅在有心人的牵连之下相了个亲,霍靳西自然是没相上,陆沅却似乎对他上了心,据说后来还主动联系过霍靳西几次。 后来有一次,容恒正好和霍靳西在一个私人聚会上,陆沅正好也在同一间会所,还特意过来跟霍靳西打招呼。 那一次,是容恒记忆之中第一次和陆沅见面。 而也是那一次之后,听说陆沅就和霍靳西断了联系。 所有人都觉得是霍靳西没瞧上她,这种断绝理所当然。 可是现在想来,也许就是因为她在那次聚会上见到了他、并且认出了他,在发现他和霍靳西关系亲密后,她才选择了放弃对霍靳西的追逐? 第427章 对不起 容恒越想越觉得这就是事情的真相,由此,也对这件事情更加放不下。 “你就帮我问问,看看她怎么说。”容恒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又道,“她对着你,跟对着我,总不能说一样的话。” 慕浅简直要被他这个抓狂的样子逗乐了,“如果真的是她,你打算怎么做呢?对她负责?当她的男朋友?娶她进门?” 容恒听了,不由得一愣。 一直以来,他一心只想确定陆沅究竟是不是七年前那个女孩,至于慕浅说的这些,他却并没有想过。 “我至少……可以有机会跟她解释解释当初的事情,以及,向她道歉。”容恒说。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相信我,发生这种事情,没有女人会在意你那一句对不起。” “我知道……”容恒顿了顿,才又缓缓开口,“可是对我而言,这很重要。” 慕浅闻言,缓缓抬起眼来,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行,我会帮你问问她。”慕浅说,“但结果怎样,我可不敢向你承诺。” 容恒听了,一时静默,没有再答话。 …… 傍晚时分,陆沅应慕浅的邀约,又一次来到了四合院。 慕浅从巷子里的小饭店里打包了几样小菜,回家简单地张罗一番,倒也算一顿像样的晚餐。 陆沅进门时,眼神还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你放心吧。”慕浅说,“容恒早被我赶走了,不在这儿。” 陆沅听了,深深看了她一眼,在旁边坐下来抱着霍祁然说话。 然而慕浅走过来,却迅速打发了霍祁然出去找自己小伙伴玩。 “他不吃饭吗?”陆沅问。 “他那些小伙伴一天天送那么多零嘴过来,他才不饿呢。”慕浅说,“你不用管他,管好你自己就行。” 陆沅听了,又瞥了她一眼,拿起筷子默默吃饭。 “你知道吗?我今天下午,听了个灰姑娘一样的童话故事,你想不想听?” “不想。”陆沅头也不抬地回答。 “你不想听,我偏要说。”慕浅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开了口。 陆沅照旧低头吃自己的饭,而慕浅则将下午从容恒那里听来的故事完整地讲了一遍。 直到听完,陆沅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他背负着自责与内疚七年,也实在是辛苦。”慕浅说,“想知道自己当初究竟伤害了哪个女孩,也无可厚非,对吧?” 陆沅听了,平静地点了点头,“对。” “所以,到底是不是你?”慕浅小心翼地问了一句。 “不是。”陆沅想也不想地回答。 慕浅见她这样的态度,微微一笑,终于没有再说什么。 一顿食不知味的饭吃完,陆沅还要回去忙工作。 慕浅倒也不拦她,只笑眯眯地送她出门。 走到门口,陆沅忽然控制不住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慕浅一眼,“我怎么老觉得,你在打什么坏主意呢?” “天地良心。”慕浅立刻举起了手指头,“咱们俩可是亲的,我打谁的的坏主意,也不可能打你的啊!就像……你对所有人说谎话,也不会对我说谎的,对不对?” 听到慕浅那句话,陆沅微微一顿,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就出了门。 谁知她刚走出几步,还没到巷子口,就看见了马路边上站着的一个高大背影。 陆沅脚步一顿,转头就想回去找慕浅算账,谁知道一回头,正好看见慕浅探出脑袋来张望了一下,对上她的视线之后,慕浅飞快地缩回了头,“砰”地重重合上了四合院的门。 陆沅默默咬了咬牙,转身走向巷口。 容恒在街边站立良久,回首无数次,终于在一次看见了陆沅的身影。 陆沅脸上依旧没什么多余的神情,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走上前来。 “容警官。”不待容恒说话,她抢先开了口,“我刚刚从浅浅那里听说了你的故事……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还是要再次重申,我不是你想找的那个人。” 街旁的路灯隐匿在高大的树荫之中,光线昏暗,只有路上来来往往的车灯,间或能照亮容恒的脸。 比较起之前的焦急和烦躁,此时此刻,容恒脸上的神情很平静。 他安静地注视着陆沅,许久之后,才低低开口:“也许真的不是你,可是我心里有些话很想说,你能不能听一下?” 陆沅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有的选吗?” 容恒仍旧注视着她,缓缓开了口:“七年前的那天晚上,我毁了一个女孩的清白,我一直很内疚,很想找到她,补偿她,向她说一句对不起。可是我却忘记了,这七年时间过去,也许她早就有了自己的生活,我执意要提起当初那件事,对她而言,可能是更大的伤害。我自己做的混蛋事,我自己记着就好,我确实没资格、也不应该强迫她接受我的歉意。所以,我不会再为这件事情纠缠不休了。我为我之前对你造成的困扰向你道歉,对不起。” 陆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只是微微一笑,道:“你想通了就好。我接受你的道歉,没关系了。” 容恒缓缓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我送你吧。” “不用。”陆沅说,“我们原本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也没必要因为这次的误会耿耿于怀,你不欠我什么。我自己回去就好。” 容恒听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再说什么。 …… 四合院门后,慕浅静静地抵着门,控制不住地陷入沉思。 她知道容恒一直在外面等陆沅,她也知道,两个人今天晚上交流过后,可能这件事就会告一段落。 尽管陆沅在面对这件事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冷漠实在是太过反常,可是如果这是她的选择,慕浅也没办法干涉什么。 她只能希望,陆沅是真的不在乎、又或者真的没有经历过七年前的那个夜晚。 慕浅正有些失神地想着,身后的门上,忽然就传来了敲门声。 这么快就谈完了? 慕浅一面想着,一面转身打开门,张口就对陆沅解释道:“我说了,我们俩才是亲的,我真的不会出卖——” 门外,霍靳西修长挺拔的身影静静伫立,听到她这句话,缓缓开口:“你有这样的觉悟,我很高兴。” 第428章 不待见他的原因 慕浅原本以为是陆沅去而复返来找她算账,却没想到一开门看见的人却是霍靳西。 她先是愣怔了片刻,随后推开挡在面前的霍靳西,走出门去往巷口的方向看了看。 马路边上,容恒原本站立的位置,空空荡荡,只偶有神色匆匆的行人来往途经。 “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啊?”慕浅不由得嘀咕了一句。 霍靳西突然被晾到了一边,看了看慕浅之后,又回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齐远。 齐远觉得霍靳西的意思,大概是在问他,他是不是透明的。 事实上,慕浅怎么可能看不到他们,只是她这个反应,也实在是…… “太太。”齐远连忙喊了她一声,开口道,“霍先生特意抽出时间,过来看你和祁然。” 慕浅这才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之后,才回答道:“知道了,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我难道看不见吗?” 齐远莫名被怼,有些委屈地摸了摸鼻子。 慕浅随后才又看了霍靳西一眼,没好气地开口:“进来吧!” 霍靳西静立在原地,眉心隐隐一拧,好一会儿,才抬脚进了门。 慕浅已经回到了屋子里,正坐在沙发里拿着手机看消息,霍靳西进门,她也没有抬头看一眼。 “祁然呢?”霍靳西问。 慕浅头也不抬地回答:“在隔壁玩呢。你自己去找他吧。” 霍靳西听了,不由得又深深看了她一眼,偏偏慕浅依然只是看着手机,并不看他。 霍靳西随即走上前来,直接抽走了她的手机。 “喂——”慕浅顿时不满地抬头看他。 霍靳西只是向她伸出手来,“走。” 慕浅盯着他那只手看了片刻,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将自己的手递给他,跟着霍靳西走出去找霍祁然。 刚刚打开门,就正好看见齐远正在跟跟在她身边的保镖交流—— “太太最近心情不好吗?” “没有啊,我看太太今天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那见着霍先生,她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这……”保镖蓦地清了清喉咙,“这我就不知道了。” “难不成是早更了?”齐远小声地嘀咕,“听说女人更年期——” 保镖拼命地冲齐远使眼色,齐远蓦地收声。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慕浅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你倒是挺了解女人的嘛。” 齐远原本以为两人这一进屋,应该挺长时间不会出来,正放心地闷头跟保镖聊天,没成想就被抓了个现形,顿时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 慕浅则恨不得拿个榔头将他的脑袋敲开,偏偏霍靳西却仿佛完全不在意一般,拉着慕浅的手径直往大门外走去。 只是齐远却远没有因此而安心。 因为慕浅一边走,一边还在回头看他,甚至还抬起手来,向他做了个威胁性的动作。 一瞬间,齐远如堕冰窟。 霍靳西领着慕浅,亲自上邻居家拜访,接回了霍祁然。 霍祁然一见到霍靳西,高兴坏了,立刻投入霍靳西的怀中,赖着不肯下来。 父子俩几天时间没有亲密接触,只能通过电话聊天,这会儿霍祁然很黏霍靳西,巴不得能将自己这些天来的经历通通给霍靳西讲一遍。 霍靳西眼见他说话越来越顺畅,声音也逐渐在恢复,自然乐得听他说话。 因此霍祁然成功开启了自己自开声以来最话唠的一天。 慕浅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天都没有听他说过那么多话,这会儿听着他呱呱地说个没完,也没什么心思听,就坐在旁边玩着自己的手机。 自霍靳西来,两个人就没什么交流,一直到霍祁然睡着,两个人依然没什么交流。 霍祁然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后,霍靳西才终于扭头看向依旧坐在沙发里的慕浅。 慕浅正在看剧,不经意间一转头,对上霍靳西的视线之后,只说了一句:“看着我干什么?” “我要是知道几天不见之后,你对我会是这样的态度——”霍靳西说,“那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带祁然过来。” 慕浅听了,轻轻嗤笑了一声,转头挑衅地看着他,“后悔啊?晚了!” 可是下一刻,霍靳西直接就将她拉进了怀中,缓缓道:“那我也总该知道,自己究竟是犯了哪条禁忌吧?” “没有什么禁忌。”慕浅说,“只是我单纯地看你不顺眼而已——几天没见,你好像没有之前好看了。” 霍靳西眉目深邃地看着她,“我之前好看过?” “没有!”慕浅立刻矢口否认,“一直都很难看!” 霍靳西听到这样的评价,却并不生气,反而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意,随后按下慕浅的头来,吻上了她的唇。 慕浅起先还左闪右避,小小地挣扎,然而没一会儿就乖巧服帖起来,倚在霍靳西怀中,甚至主动迎合起他来。 霍靳西察觉到她的主动与配合,心头不由得更加愉悦。 自从上次霍祁然在餐厅受惊,他是真的有段日子没碰到她了。 蛰伏已久的欲望一经发酵,便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起来,等慕浅回过神,霍靳西已经准备更进一步。 慕浅连忙伸出手来捉住了他的手,微微喘息着开口:“不行。” 虽然霍祁然依旧单纯,但毕竟已经是个七岁大的孩子,而且他就睡在旁边,慕浅不是这么不顾忌的人。 霍靳西知道她的心思,转头往床上看了一眼后,果然抓住旁边的一床薄被,裹住自己身上的慕浅,将她遮了个严实。 “不行呀……”慕浅仍是拒绝。 霍靳西也不多说什么,只维持先前的亲密状态,不多时,就搅得慕浅心神大乱。 慕浅原本一心拒绝,谁知道被他磨着磨着,莫名就失了主心骨,一个不留心就被他得了逞。 她又羞又恼,又紧张,如此状态之下,两人之间亲密更甚。 霍靳西突然就明白了她今天不待见他的原因是什么。 “你也想我了,是不是?”霍靳西紧拥着慕浅,凑到她耳边,低低地开口。 听到他这把声音,慕浅的身子瞬间更酥软了几分。 第429章 男人太瘦不好看 想他吗? 她怎么可能会想他呢? 她明明嫌弃死他了。 慕浅开口就欲反驳,可是刚一张嘴,其他声音就不由自主地溢出。 慕浅吓得瞬间紧紧咬住下唇,只是瞪着霍靳西。 霍靳西与她对视片刻,再次倾身向前,封住了她的唇。 旖旎夜色之中,屋内浓情蜜意持续升温,逐渐发酵至失控…… …… 结束之后,两个人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慕浅静静坐在霍靳西身上,靠在他肩头,只余喘息的力气。 霍靳西扶着薄被底下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更贴近自己一些。 慕浅觉得有些热,忍不住想微微撑起身子透透气,可是手扶到他身上,却没有支起身子的力气,便只剩了两只手在他身上无意识地缓慢游走。 霍靳西一时也不想动,只是由她。 慕浅的手不知不觉就移到了他背后,反复地在他脊柱上摩挲。 “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好看了。”慕浅忽然说。 “嗯?”霍靳西垂眸看了一眼她的侧脸。 “瘦了。”慕浅说。 虽然他们只是短短几天时间没见,但是这几天,她和霍祁然在淮市活得逍遥自在,霍靳西在桐城可未必。 一时间,慕浅便又想到了程曼殊,却懒得问,也懒得提。 霍靳西似乎察觉到她心中所想,也不愿提起那些事破坏此刻的气氛,只是又将慕浅揽紧了一些。 慕浅这才又接着道:“男人太瘦不好看的。” 霍靳西听了,隐约发出一声低笑,随后才道:“好,我以后注意一下。” 慕浅听到他笑,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 霍靳西却低头就又吻上了她的眼睛。 …… 第二天,是霍祁然去新学校报道的日子。 霍祁然一早起来就换上了新校服,喜滋滋地拉着爸爸妈妈的手一起去学校。 对于全新的学校环境,他虽然喜欢,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些小忐忑。 然而霍靳西的到来成功地消除了他心中的那丝忐忑,只要爸爸妈妈都在,对他而言,似乎就是最大的鼓励。 大半个上午的时间,霍靳西和慕浅都在学校观察霍祁然的适应程度,而他表现得非常好。 “祁然的适应能力蛮好的,像我。”慕浅沾沾自喜地开口。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适应能力强的确是好事,希望将来再转回桐城的学校时,他也能这么快适应。” 听到他这句话,慕浅脸色微微一变,随后才道:“你知道他什么时候能转回桐城的学校?” “不会太久。”霍靳西回答。 至此,终于还是无可避免地提及了跟程曼殊相关的话题。 慕浅顿了顿,才道:“祁然在这边过得很开心,这里没有让他害怕的人和事,他每天都是欢欢喜喜的,我实在是不想再看他回到那样的环境中——” 霍靳西缓缓道:“你忘了,我也会为他着想。” 慕浅听了,不由得一顿。 她当然不会忘,如果不是他也为霍祁然着想,她怎么会这么顺利地带着霍祁然来淮市? 也正是因为他这个态度,昨天晚上,她再面对着他时,忽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因为她曾经觉得自己很了解他,可以猜到他所有的想法和举动。 可是这次的事情,却实实在在地证明她猜错了。 她其实并没有完全了解他。 这个男人能给她和祁然的,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想到这里,慕浅才终于又开口:“你妈妈的情况,有好转?” 霍靳西缓缓点了点头,道:“我相信不久之后,你和祁然就能回到桐城。” 慕浅一时没有回答。 霍靳西一面看着操场上的霍祁然,一面伸出手来,握住了慕浅的手,沉声问道:“你想不想回去?” 慕浅咬了咬唇,抽回了自己的手,哼了一声转开了脸,说:“对我而言,桐城可没有淮市逍遥快活……” “嗯。”这似乎是霍靳西预料中的回答,因为他只是毫无情绪波动地应了一声。 慕浅随后又叹息了一声,道:“不过爷爷年纪那么大了,我也不能老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如果你能处理好那些糟心的事情,我当然是要回去陪着爷爷的。” 霍靳西目光仍旧落在霍祁然身上,听到她这个回答,还是缓缓勾起了唇角。 第430章 失恋 离开霍祁然的学校,霍靳西原本准备带慕浅去一家特色私房菜吃午饭,却突然接到了容恒的电话。 “二哥,你也来淮市了?”容恒问,“一起吃个午饭吧。” “跟你?”霍靳西直截了当地回答,“没有时间。” 他难得来到淮市,自然不会想要将时间用在容恒身上。 隔着电话慕浅都听到了容恒的哀嚎,忍不住凑上前去,跟霍靳西脸贴脸地听起了电话。 “别这样行吗?”容恒在电话那头说,“我知道你是来看慕浅和祁然的,可是咱们俩也很久没见了啊?碰个头,吃个饭,耽误你什么了?” 很多。 霍靳西正想回答这两个字,慕浅忽然从他手里拿走了电话,低笑了一声对容恒道:“你先说清楚,你是想跟霍靳西吃饭呢,还是想跟别的人吃饭?我们俩身边可没有其他人的哦!” “我知道。”容恒似乎是咬牙切齿地回答她。 慕浅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道:“既然如此,那就看在你可怜的份上,答应你一起吃饭的请求。地址发过来。” 挂点电话,慕浅将手机还给霍靳西,霍靳西这才开口:“我似乎没有答应要和他一起吃饭。” “可是我答应了啊。”慕浅瞥了他一眼,“你要是介意,那咱们也可以分头行动,我不介意的。” 霍靳西听了,只是静静收起了手机。 慕浅这才又往他身上靠了靠,随后道:“我之所以答应他呢,是因为看在他这两天心情不好的面子上,咱们去安慰安慰他呗。” “心情不好?”霍靳西缓缓重复了这几个字。 “嗯。”慕浅说,“他失恋了。” 随后慕浅便将容恒和陆沅之间那些似幻似真,若有似无的纠葛给霍靳西讲了一遍。 “这就是所谓的……失恋?” 慕浅回答道:“容恒将那个女孩记了七年,让那个女孩的手机铃声变成了自己最喜欢的歌,这一切,难道仅仅是因为内疚吗?这七年以来,那个女孩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他用了七年的时间来幻想她,他根本就已经爱上了这个自己幻想之中的女孩。可是现在,这个女孩具象化了,也许沅沅根本就不合符他的想象,那这对于他来说,就是失恋;又或者,他可以接受那个女孩就是沅沅,可是沅沅抵死不认,对于他来说,这还是一种失恋。所以总的来说,他就是失恋了。” 霍靳西听完,不由得微微凝眸看向她,“什么时候成了情感专家?” “一向如此啊。”慕浅说,“我冷眼旁边别人的时候,从来冷静理智有条理。” “那什么时候不冷静,不理智,没有条理?”霍靳西沉声追问。 慕浅微微一偏头,看向了窗外,“我现在不希望自己再有这种时候。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尽量避免。” 霍靳西听完,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静静握住了她。 …… 容恒身为公职人员,挑的吃饭的地方只是一家普通餐厅,好在坐的是包间,倒也安静。 慕浅一进门,就注意到容恒还在往她身后看,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她一笑,容恒立刻就收回了视线,还控制不住地瞪了她一眼。 “你这个人,真的是没有良心的。”慕浅说,“我好心跟霍靳西来安慰你,你反而瞪我?昨天求着我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个态度啊!真是典型的过河拆桥!” 容恒听得一怔,看向在自己身边坐下的霍靳西,“安慰我什么?” “据说你失恋了。”霍靳西回答。 容恒一脸莫名地看着慕浅,“我失什么恋了?” 慕浅耸了耸肩,“你刚刚往我身后看什么,你就失什么恋呗。” 容恒脸色蓦地沉了沉,随后才道:“没有这回事。昨天,该说的话我都跟她说了,是不是她都好,我都对她说了对不起……我已经放下这件事了。” 慕浅听了,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应付般地回答了一句:“那就好。” “我是说真的。”眼见她这样的态度,容恒忍不住又咬牙肯定了一遍。 慕浅无奈一摊手,“我相信了啊,你干嘛反复强调?” 旁边坐着的霍靳西,忽然就掩唇低笑了一声。 容恒脸色一僵,不再回话,只闷头吃饭。 慕浅得意洋洋地挑眉看了霍靳西一眼,霍靳西与她目光相接,嘴角笑意更浓。 容恒深觉自己找这两个人出来吃饭是个错误的决定,然而事已至此,他索性也就破罐子破摔了,到底还是问了慕浅一句:“她……后来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没有。”慕浅如实回答,“沅沅她清醒理智独立,绝对超乎你的想象。至少我可以确定,她绝不会像你这样患得患失。” 容恒听了,默默低下了头,再不多问什么。 像容恒这样的大男人,将近三十年的人生,感情经历几乎一片空白——除了他念念不忘的那个幻想中的女孩,因此遭遇这样的事情,一时走不出来是正常的。慕浅嘴里说着来安慰他,倒是不担心他会出什么状况。 这一餐饭,容恒食不知味,霍靳西也只是略略动了动筷子,只是他看到慕浅吃得开心,倒也就满足了。 吃完饭,容恒只想尽快离开,以逃离慕浅的毒舌,谁知道临走前却忽然接到个电话。 听完电话,容恒顿时就有些无言地看向霍靳西和慕浅,“我外公外婆知道二哥你来了淮市,叫你晚上去家里吃饭呢。” 慕浅本以为霍靳西会出声拒绝,没想到霍靳西听了,只是略微思索了片刻,便道:“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二老了,今天晚上我们就带祁然上门拜访。” “也好。”容恒说,“上次他们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带着孩子的单身汉……这会儿,老婆找到了,孩子的妈妈也找到了。外公外婆见了,也肯定会为你开心的。” …… 慕浅向来知道容家是军政世家,出了许多政要人物,然而待霍靳西的车子驶入容恒外公外婆的居所,她才知道,原来容恒的外公外婆亦是显赫人物。 虽然他们进入的地方,看起来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独立院落,然而门口有站得笔直的哨兵,院内有定时巡逻的警卫,单是这样的情形,便已经是慕浅这辈子第一次亲见。 第241章 家世 霍祁然男孩天性使然,看见士兵和警卫都很激动,全程趴在车窗上行注目礼。 慕浅也没经历过这样的阵仗,忍不住看向霍靳西,说:“你从来没说过,容恒外公外婆家是这种程度的……”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霍靳西回答,“所以我不觉得需要特别提起。” “他们住在淮市,你是怎么跟他们有交集的?”眼看着车子快要停下,慕浅连忙抓紧时间打听。 霍靳西转头看向她,缓缓道:“当初霍氏举步维艰,单单凭我一己之力,怎么可能力挽狂澜?这中间,多少还得仰仗贵人。” “容恒的外公外婆就是你的贵人?” “之一。”霍靳西回答。 说话间车子就已经停下,容恒正站在小楼门口等着他们。 慕浅看着眼前这幢古朴小楼,隐约想象得出容恒的外公外婆会是什么模样。 她和霍靳西刚领着霍祁然下车,才走到门口,容恒的外婆就已经迎了出来,果然,跟慕浅想象之中相差无几。 虽然已经是七十余岁的老人,容恒的外婆林若素看起来却依旧是精神奕奕,满头乌发,目光明亮,身穿改良中式服装,端庄又秀丽。 “林老,好久不见。”霍靳西领了慕浅和霍祁然上前,恭谨而平和地打招呼。 “是好久不见。”林若素缓缓笑了起来,“不过我也知道你忙,年轻人嘛,忙点好。” 说完,林若素才又看向慕浅和霍祁然,霍靳西很快介绍道:“这是我妻子,慕浅,也是祁然的妈妈。” “我都听小恒说过了,真是件大喜事。”林若素上前拉了慕浅的手,仔细端详一番后道,“难怪祁然生得那么漂亮,原来是有个绝色的妈妈,说到底,还是靳西你有眼光。” 慕浅被人夸得多了,这会儿却乖觉,“林老,您过奖了。” “叫什么林老啊,怪生分的,靳西是改不过来,你啊,就叫我一声外婆吧。” “好啊。”慕浅倒也不客气,张口就喊了出来,“外婆!正好我没有见过我外婆,叫您一声外婆,我也觉得亲切。” 林若素顿时就笑出了声,看向霍靳西,“你这媳妇儿很好,开朗活泼,正好跟你互补。” 霍靳西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随后道:“许老呢?” “张医生来了,正在楼上给他检查身体呢。”林若素忙道,“来来来,都进来说话。” 一行人进了屋,正好看见容恒的外公许承怀和医生从楼上走下来。 许承怀军人出身,又在军中多年,精神气一等一地好,双目囧囧,不怒自威,跟林若素气质格外相合,俨然一对眷侣。 “靳西来了?”许承怀一张口,中气十足,“你小子,可有两年没来了!” “是我不好。”霍靳西竟然认了低,“不该只顾工作,早该来探望二老的。” “算啦。”许承怀摆摆手,“知道你忙的都是正事,好歹是完成了终身大事,算是你小子的一大成就。不像我们家小恒,眼见着就三十了,还一点成家立室的心思都没有!” 慕浅听到这话,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容恒立刻瞪了她一眼,慕浅只当没看见,开口道:“外公不要着急,缘分到了,家室什么的,对容恒而言,可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吗?” “这是靳西媳妇儿啊?”许承怀也打量了慕浅一通,随后才点了点头,道,“不错,人长得好看,眼神也清亮,精神!” 慕浅缓缓笑了起来,“谢谢外公夸奖。” 许承怀身后的医生见状,开口道:“既然许老有客人,那我就不打扰,先告辞了。” “都是自己人,你也不用客气。”许承怀说,“留下来吃顿家常便饭。这位张国平医生,淮城医院赫赫有名的消化科专家,也是我多年的老朋友了,都是自己人。” 霍靳西听了,朝张国平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慕浅听到这个名字,却骤然勾起了某些久远的记忆。 “张国平医生?”她努力地回忆着,“十几年前淮安医院的消化科副主任医师?” 张国平听慕浅竟能准确报出他十多年前的单位和职称,不由得扶了扶眼镜,细细地打量起慕浅来,“你是?” 慕浅轻笑着叹息了一声,道:“十几年前,我爸爸曾经是您的病人。他叫慕怀安,您还有印象吗?” 听到这个名字,张国平似乎微微一怔,好一会儿才又想起什么来一般,脸色有些凝重起来,“我有印象……你爸爸,最终还是没救过来。” “是啊。”慕浅再次叹息了一声,才又道,“疾病的事,谁能保证一定治得好呢?但是无论如何,也要谢谢您为救治我爸爸做出的努力。” 张国平听了,也叹息了一声,缓缓道:“惭愧惭愧……” “您别这样。”慕浅很快又笑了起来,“我是想谢谢您来着,要是勾起您不开心的回忆,那倒是我的不是了。还是不提这些了。今天能再次跟您相遇就是缘分,我待会儿好好敬您两杯。” “哎,好——”张国平低声答应着,没有再说什么。 …… 慕浅这二十余年,有过不少见长辈的场景,容恒的外公外婆是难得让她一见就觉得亲切的人,因此这天晚上慕浅身心都放松,格外愉悦。 她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感染到霍祁然,而霍靳西对这样的情形,自然也满意至极。 一顿愉快的晚餐吃完,告辞离开之际,车子驶出院门时,霍祁然趴在车窗上,朝哨岗上笔直站立的哨兵敬了个礼。 慕浅忽然就叹息了一声。 霍靳西缓缓将她的手纳入了掌心之中,紧紧握住。 “想你爸爸了?”霍靳西问。 慕浅轻轻摇了摇头,说:“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放下了。我刚刚……只是突然想起沅沅。容恒是个多好的男人啊,又极有可能跟沅沅有着那样的渊源,如果他们真的有缘分能走到一起,那多好啊。只可惜——” “可惜什么?”霍祁然突然回过头来,懵懵懂懂地问了一句。 慕浅看着他那张天真无邪的脸庞,缓缓笑了起来,“可惜啊,你恒叔叔的家世,太吓人了。” 第432章 舍不得 虽然说容家的家世始终摆在那里,但也许是因为容恒太平易近人的缘故,慕浅从未觉得他有多高不可攀。 可是今天见过他外公外婆后,慕浅隐隐约约察觉到,容恒和陆沅之间,的确是隔着一道鸿沟的。 容恒的出身,实在是过于根正苗红,与陆沅所在的那艘大船,处于完全相反的位置。 这种差距是天生的,绝非后天可填补。 所以,无论容恒和陆沅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两人之间的交集,也许就到此为止了。 至此,慕浅也算是明白了陆沅为什么极力否认自己和容恒有过关系。 因为即便这段关系存在,到头来也只会让彼此为难和尴尬,以陆沅的清醒和理智,绝对清楚地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 想到这里,慕浅也就不再为两人纠结什么了。 听到慕浅这样的态度,霍靳西转头看向她,缓缓道:“我以为对你而言,这种出身论应该不算什么。” “霍先生难道没听过一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虽然我的确瞧不上这种出身论,可是现实就是现实,至少在目前,这样的现实还没办法改变。难道不是这样吗?” “或许吧。”霍靳西说,“可是将来发生什么,谁又说得清呢?” 慕浅忽然就皱了皱眉,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浪漫主义了?” “不好吗?”霍靳西问。 慕浅摇了摇头,回答道:“不好。身为霍氏这样大企业的领导人,还是得从前那个狠心无情的霍先生,才能胜任啊。” 霍靳西听了,再度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我会对多少人有这样的耐心,闲扯这些有的没的。” 慕浅微微一顿,随后瞪了他一眼,将霍祁然抱进怀中当挡箭牌,“我可没要求你一定要跟我闲扯……谁不知道霍先生你的时间宝贵啊!” “嗯。”霍靳西说,“所以我会将时间用在值得的地方。” 慕浅听了,一时没有回答。 她怀中的霍祁然听完,安静片刻之后,忽然笑出了声。 慕浅蓦地伸出手来拧了他的脸蛋,“你笑什么?” 霍祁然不乐意回答,一扭头投进了霍靳西的怀抱,一副献媚的姿态。 慕浅看着他那个小样,微微冷哼了一声。 敢情这小子以为霍靳西是在说他啊? 真是有够……傻。 …… 然而事实证明,傻人是有傻福的,至少可以在困倦的时候安安心心地睡个安稳觉。 而太过聪明的人,是没的睡的。 慕浅就是这个苦命的聪明人。 初秋的卫生间空旷而冰凉,身后的那具身体却火热,慕浅在这样的冰火两重天中经历良多,直至耗尽力气,才终于得以回到床上。 原本疲惫到极致,还以为躺下就能睡着,偏偏慕浅闭着眼睛躺了许久,就是没有睡意。 霍靳西将她揽在怀中,大掌无意识地在她背上缓慢游走着,显然也没有睡着。 慕浅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的瞬间,正对上霍靳西深邃暗沉的目光。 她似乎被吓了一跳,“你这个人,大半夜不睡觉,就这么盯着人看,会吓死人的好吗?” 霍靳西听了,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来,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这一吻本没有什么特别,床笫之间,霍靳西各种亲密小举动原本就很多,缠人得很。 可慕浅却突然察觉到什么,抬眸看向他,“你这是要走了?” 霍靳西拿起床头的腕表看了一眼,回答道:“还有四个半小时。” 慕浅听了,蓦地皱起眉来,“要走不知道早点走,偏要挑个这样的时间折腾人!” 说完她就哼了一声,再度闭上眼睛,翻身睡去。 霍靳西重新自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声沉沉地开口:“我走我的,你睡你的,折腾你什么了?” “有能耐你走的时候别吵醒我。”慕浅说。 霍靳西听了,竟然真的不再说什么,只是不时低下头,在她肩颈处落下亲吻。 慕浅紧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再动。 凌晨五点,霍靳西准时起床,准备前往机场。 慕浅靠着霍祁然安静地躺着,俨然是熟睡的模样。 然而等到霍靳西从卫生间走出来,却看见慕浅已经起身坐在床边,眼含哀怨地看着他,“你吵醒我了。” 霍靳西闻言,走上前来向她伸出手,“那正好,送我。” 慕浅抬起手来准备拍掉他那只手,两手接触的瞬间,却被霍靳西一下子紧紧握住,随后拉着她从床上站了起来。 于是慕浅“被迫”裹上一件严实的睡袍,不情不愿地送他出门。 走到四合院门口,司机早已发动了车子,齐远和保镖都已经随候在旁。 慕浅站在门槛后就不愿意再往前,微微缩了缩脖子,一副怕冷的模样,“走吧。” 霍靳西看她一眼,随后道:“要不要送我去机场?” “你想得美。”慕浅翻了个白眼。 大约是她的脸色太难看,齐远误会了什么,不由得道:“太太舍不得霍先生的话,也可以随时带祁然回桐城的,我都会安排好。” “谁舍不得他了?”慕浅可没忘记他编排自己的仇,冷冷地开口,“我早更,所以心情烦躁,你这么了解女人,难道不懂吗?” 齐远蓦地缩了脖子,默默地躲到一旁去了。 慕浅这才又推了霍靳西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来,“快走吧,你走了我好回去睡觉。” 霍靳西看了看天色,应了一声之后,转身走下门口的阶梯。 走到车子旁边,他才又回过头,却正好看见慕浅从半掩的门后探出半张脸来看他的模样。 见他回过头来,慕浅蓦地缩回了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然而不消片刻,房门却又被人轻轻叩响。 慕浅有些不耐烦地打开门,“又干嘛?” 话音刚落,一双温热的唇忽然就落了下来,印在她的唇上。 隔着门槛,门里门外,这一吻,忽然就变得缠绵难分起来。 巷子里站着的人都自觉转开了视线。 仿佛过了很久,这一吻才终于结束。 “我尽快再来。”霍靳西低低道。 “我可没有舍不得你。”慕浅说。 “嗯。”霍靳西应道,“是我舍不得你和祁然。” 慕浅骤然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飞快地关上门,转身回屋睡觉去了。 霍靳西这才终于转身上车,前往机场。 第433章 好久不见 清晨八点,霍靳西的飞机准时抵达桐城机场。 出了机场,一行人便径直回了霍氏。 霍靳西只简单换了一身衣服,便走进了会议室。 会议室内,大部分的股东都已经到齐,正等着他召开这次的股东例会。 走进会议室的瞬间,霍靳西便已经隐隐察觉到,会议室内空气不太对。 果然,待到会议召开,几个议程过后,会议室内氛围越来越僵。 过去这段时间,霍氏所有的公司和项目都处于正常运转的状态,并没有产生任何的大问题,偏偏这次的会议,几名股东诸多挑刺与刁难,一副要向霍靳西问责的姿态。 在此过程中,霍家的众人没有表态,除了霍柏年,也没有任何人出声站在霍靳西那边。 这样一来,便连霍柏年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会议结束,霍靳西神色如常,霍柏年却面沉如水。 霍靳西回到办公室没多久,霍柏年随后便走了进来。 “刚才的会议,你怎么看?”霍柏年问。 霍靳西正处理着手边堆积的文件,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有人人心不足,有人蠢蠢欲动,都是常态。” 霍柏年近些年来鲜少理会公司的事务,听霍靳西说是“常态”,脸色不由得一变,“这些年霍氏哪次重要变革不是由你主导?好不容易发展到今天的阶段,他们不心存感激也就罢了,居然还想着内斗?” 霍靳西闻言,仍旧头也不抬地看着文件。 这些年来,他对霍柏年的行事风格再了解不过,霍氏当初交到他手上仅仅几年时间,便摇摇欲坠,难得到了今日,霍柏年却依旧对人心抱有期望。 “抛开那些股东不说。”霍柏年道,“我们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召开一个家庭会议?” 霍靳西听了,缓缓勾起了唇角,“开了又怎样?” “至少能敲打一下你那几个叔叔和姑姑,让他们别忘了自己姓什么。”霍柏年道。 “正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姓什么,才会发生今天这些事。”霍靳西回答。 霍柏年听得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霍靳西道:“上次我妈情绪失控伤到祁然,据说是二姑姑跟家里的阿姨聊天时不小心让妈给听到了,您相信这样的巧合吗?” 霍柏年闻言再度愣住,“你二姑姑不是这样的人,她一向温和,与世无争……” “二姑姑自然不是。”霍靳西说,“可这背后的人,除了霍家的人,还能是谁?” 霍柏年脸色蓦地一凝,“那这个家庭会议更是不得不开了。” “不必。”霍靳西说,“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弄出多少幺蛾子来。” 霍柏年听了,皱眉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又开口:“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您要是有心,就自己过去看看。”霍靳西说,“如果只是顺嘴一问,那大可不必。反正您也不会关心真正的结果。” 霍柏年被他说得有些尴尬,顿了顿才道:“她若是不太好,我去恐怕更要刺激她。她情绪要是稳定了,我倒是可以去看看她——” 霍靳西听了,终于又抬眸看了他一眼。 “如果你妈妈这次真的能好起来……”霍柏年说,“也许我跟她之间,可以做到和平分手。” “一上来就说分手,您性子未免太急了一点。”霍靳西丢开手中的笔,沉眸看向霍柏年。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霍柏年连忙道,“如果你妈妈能接受,我当然会先好好跟她相处一段时间,像朋友一样……这样,以后她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霍靳西听了,只冷淡地回了三个字:“再说吧。” 霍柏年见他这样的态度,知道现如今应该还不是时候,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 霍靳西离开后淮市后,慕浅的日子原本应该是很逍遥轻松的。 此前她最担心的就是霍祁然的适应问题,而霍祁然去了两天学校之后,没有出现丝毫的不适,甚至还对上学充满了期待,这对于慕浅而言,自然是可以长松一口气的结果。 这边霍祁然完全适应新生活,那一边,陆沅在淮市的工作也进展顺利,慕浅和她见面时,轻易地就能察觉到陆沅对这次淮市之行的满意程度,仿佛丝毫没有受容恒事件的影响,一时倒也完全放下心来。 身边的人似乎都过得安稳平静,她原本应该开心与满足,可偏偏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只是究竟少了什么?慕浅并不愿意去深究。 周五,结束了淮市这边的工作的陆沅准备回桐城,慕浅送她到机场,见还有时间,便一起坐下来喝了杯咖啡。 这几天两人时时见面,陆沅将慕浅的状态看在眼中,忍不住笑道:“怎么样?要不要买张机票,跟我一起回桐城算了。” “为什么要回桐城?”慕浅反问。 陆沅耸了耸肩,道:“也许回了桐城,你精神会好点呢。” 慕浅嗤之以鼻,道:“我精神好着呢,你少替我担心。” 陆沅轻笑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 慕浅也懒得多说什么,百无聊赖地转头,却忽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原本是跟人说着话从这边经过,不经意间对上慕浅的视线,便停下了脚步。 下一刻,陆沅也看到了他,愣了片刻之后,略有些不自然地喊了一声:“舅舅。” 孟蔺笙跟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随后便走到了两人所坐的餐桌旁,笑道:“怎么这么巧?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慕浅起身跟他打过招呼,这才道:“我目前在淮市暂居,沅沅来这边出差,便正好聚一聚。” 孟蔺笙点了点头,笑道:“我还以为你们是要一起回桐城。前两天我才跟沅沅在活动上碰过面,倒是没想到会在机场遇见你。好久没见了。” “您是大忙人嘛。”慕浅说,“我这样的闲人,自然不能经常见到您。” 孟蔺笙听了,目光落在她脸上,低笑道:“我看你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可见近来日子过得顺心。闲着倒也没什么坏处。” 陆沅听了,看看慕浅,又看看孟蔺笙,一时没有说话。 第434章 绯闻 孟蔺笙也是要在这一天回桐城的,跟陆沅航班不同,但是时间倒是差不多,因此索性也就坐了下来,跟慕浅和陆沅闲聊起来。 陆沅虽然跟着陆棠喊他一声舅舅,但是跟孟蔺笙实在是不怎么熟,之前意外在某个活动上碰面也只是打了个招呼,这会儿自然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跟孟蔺笙聊。反倒是慕浅和孟蔺笙,聊时事,聊社会新闻,聊孟蔺笙麾下的那几家传媒,话题滔滔不绝。 陆沅多数时候都插不上什么话,只是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直至孟蔺笙的助理前来提醒该进安检了,两人的交谈才意犹未尽地结束。 “沅沅跟我一起过安检吗?”孟蔺笙这才问陆沅。 “不了。”陆沅回答,“刚刚收到消息说我的航班延误了,我晚点再进去。” “好。”孟蔺笙说,“那你们就再坐会儿,我先走了。” 慕浅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孟蔺笙微微一笑,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却又回过头来,看向慕浅,“什么时候回桐城,我请你们吃饭。或者我下次来淮市,你还在这边的话,也可以一起吃顿饭吧?” “好啊。”慕浅落落大方地回答,“我们下次再约。” 孟蔺笙点头一笑,又正式道别,这才终于转身离去。 看着孟蔺笙离去的背影,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 “叹什么气啊?”陆沅淡淡问了一句。 “叹我失去了一个伯乐啊。”慕浅回答,“他之前找我替他做事,我很心动来着。” “为什么?” 慕浅回答道:“他本身的经历就这么传奇,手段又了得,在他手底下做事,肯定会有很多千奇百怪的案子可以查。而且他还很相信我,这样的工作做起来,多有意思啊!” 陆沅听了,缓缓道:“他不仅相信你,还很喜欢你呢。” 慕浅瞥了她一眼,“那又怎么样啊?” “你不怕霍靳西吃醋?” 慕浅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那是因为我招人喜欢啊。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又控制不了,霍靳西真要吃醋,那活该他被酸死!” “你就嘚瑟吧。”陆沅说,“谁晚上睡不着觉,谁自己知道。” 慕浅蓦地瞪了她一眼,说:“我是不会让自己为了他睡不着觉的。” “我又没睡在你床上,我哪里知道呢?”陆沅说。 “不知道就闭嘴,不要胡说。”慕浅哼了一声,“为自己的言行负责,懂吗?” 陆沅在自己嘴唇上比划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果然不再多说什么。 …… 然而,慕浅没想到的是,自己这头堵上了陆沅的嘴,那头,却招来了悠悠众口。 原因是第二天,某家八卦网媒忽然放出了她和孟蔺笙热聊的照片,配的文字更是惹人瞩目——豪门婚变?慕浅独自现身淮市,幽会传媒大亨孟蔺笙,贴面热聊! 至于发布的图片上,倒真真切切只有她和孟蔺笙两人,原本在旁边坐着的陆沅像是隐形了一般,丁点衣角都没露。 如果她自己不是当事人,单看那些照片,慕浅自己都要相信这则八卦内容了。 消息一经散发,慕浅的手机上——微信、来电、短信,一条接一条,几乎快要爆炸。 这其中,有她认识的媒体人,有热心八卦的吃瓜群众,还有霍家的一众长辈,齐刷刷地赶在第一时间前来质问她。 慕浅懒得理会,将所有未读信息都扒拉了一番之后,发现并没有来自霍靳西的消息。 霍家长辈的质问电话都打到她这里来了,霍靳西不可能没看到那则八卦,可是他这不闻不问的,是不屑一顾呢,还是在生气? 面对着每分钟涌进十几二十条消息的手机,慕浅在茫茫消息海里找了一个下午,始终都没有找到霍靳西的信息。 “妈妈!” 吃晚饭的时候,慕浅也抱着手机看个不停,终于引起了霍祁然的不满,“你要好好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慕浅丢开手机,端起了饭碗。 “周末了。”霍祁然说,“爸爸今天会来吗?” 这句话蓦地点醒了慕浅——手机上虽然没有半点消息,但是以霍靳西的脾气,大有可能今天直接就杀过来吧? “你想知道自己问他吧。”慕浅说,“我怎么知道他过不过来啊!” 霍祁然放下饭碗,果然第一时间就去给霍靳西打电话。 慕浅坐在餐桌旁边竖着耳朵听,听到的却是霍祁然对电话喊:“齐远叔叔。” 慕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爸爸呢?”霍祁然问。 齐远不知道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霍祁然有些失望地放下了电话。 “齐远叔叔说爸爸在开会,很忙。”霍祁然说,“这几天没时间过来。” 慕浅听了,却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没时间过来? 这种套路,她可太熟悉了! 保不准待会儿半夜,她一觉睡醒,床边就多了个人呢。 这天晚上,慕浅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到凌晨三点才迷迷糊糊睡去。 门外很安静,半点动静都没有。 周六,霍靳西没有来。 周日,霍靳西没有来。 周一,霍靳西还是没有来。 不仅是人没有来,连手机上,也没有只言片语传送过来。 第435章 反省 周二,慕浅送霍祁然去学校回来,坐在沙发里百无聊赖之际,拿出手机,翻到了霍靳西的微信界面。 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的视频通话上,而时间正是慕浅和陆沅在机场遇见孟蔺笙的那一天。 第二天,媒体曝出她和孟蔺笙热聊的消息,这个页面就再没有动过。 慕浅盯着霍靳西的名字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来点开了转账,输入了10000数额。 一万块转账发过去,界面纹丝不动。 五分钟后,慕浅又一次拿起手机,点开来,界面依旧没有动。 于是她又一次点开转账,又转了一万块钱过去。 界面还是没有动。 慕浅点的顺手了,蹭蹭蹭点了一堆金额一万的转账过去,直至系统跳出来提醒她,已经超出了单日转账额度。 慕浅往上翻了翻,一数之下,发现自己已经发过去20条消息,而霍靳西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慕浅正准备丢开手机,手机忽然就震了一下。 她立刻重新将手机拿在手中,点开一看,霍靳西开始收她的转账了。 一条、两条、三条……一连二十条转账,霍靳西一条不落,照单全收。 慕浅数着他收完了所有的转账,然而页面也就此停留,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静。 慕浅又等了二十分钟,终于发过去正式的消息—— “?” “你收我钱干嘛?” “我用来试微信转账额度的。” “还给我。” 她这几条消息发过去没多久,另一边,忽然收到了齐远发过来的消息。 慕浅点开一看,一共四笔转账,每笔50000,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是她转给霍靳西的数额。 慕浅迅速切回霍靳西的页面一看,仍是先前纹丝不动的模样。 傲娇成这样? 慕浅蓦地咬了牙,准备也不再理她。 正好老汪在对门喊她过去尝鲜吃柿子,慕浅应了一声,丢开手机,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便准备出门。 谁知道刚刚拉开门,却蓦地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慕浅骤然抬头,正对上霍靳西那双暗沉无波的眼眸。 居然出现了? 慕浅蓦地冷笑了一声,“哟,霍先生稀客啊,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霍靳西看了一眼她略略犯冲的眼神,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外露,只是道:“这是要去哪儿?” “管得着吗你?”慕浅毫不客气地回答,随后伸出手来推了他一把。 这一把推下去,霍靳西堵在门口纹丝不动。 慕浅又用力推了一下,他还是不动。 慕浅登时就有些火了,拼尽全身的力气也想要推开他。 谁知道用力过猛,她手蓦地一滑,整个人撞进霍靳西怀中,被他圈住了。 “放开!”慕浅回过神来,立刻就用力挣扎起来。 霍靳西自然没有理会,而是往前两步,进了屋子,“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屋外,保镖们知情识趣地同时移开了视线。 老汪站在自家门口,看着这一幕,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喊霍靳西一起过来吃柿子,谁知道他老伴走出来,用力在他手臂上一拧,骂了句“没眼力见”之后,将他拖回了屋子里。 …… 另一边的屋子里,慕浅坚持不懈地抵抗着霍靳西,哪怕她那丝力道,在霍靳西看来根本微不足道。 可她偏偏还就是不肯服输,哪怕已经被霍靳西将双手反剪在身后,依旧梗着脖子瞪着他。 霍靳西垂眸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怨气倒是不小,嗯?” “我寻思我是死是活也跟你没关系把……”慕浅说,“至于怨气大小,霍先生就更管不着了……你放开我!” 霍靳西听了,非但没放开她,反而扣住她被反剪的双手,将她往自己怀中送了送。 慕浅抬起腿来就往他双腿之间顶去,霍靳西一早察觉到她的意图,蓦地扣住她的膝盖,将她的腿也挂到了自己身上。 下一刻,他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将慕浅丢到了床上。 “喂——”慕浅咬牙,仍旧是瞪着他。 霍靳西一边从容不迫地被她瞪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解下了自己的领带。 慕浅蓦地察觉到什么,“你想干嘛?” 霍靳西直接用行动回答—— 他用自己的领带,将慕浅的双手绑在了她身后。 “霍靳西,你家暴啊!”慕浅惊呼,“家暴犯法的!你信不信我送你去坐牢!” 霍靳西绑好她的手,将她翻转过来,轻而易举地制住她胡乱踢蹬的双腿,随后伸手扣住了她的脸。 “把你和孟蔺笙热聊的新闻翻出来,法官也不会觉得我有错。”霍靳西沉声道。 “混蛋!”慕浅张口骂道。 霍靳西俯身就封住了她的唇,慕浅张口欲咬他,被他避开,而后再度纠缠在一起。 如此往复几次,慕浅渐渐失了力气,也察觉到了来自霍靳西身上的侵略性。 慕浅心里清楚地知道,今天她怕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好不容易得到喘息的机会时,慕浅抓紧时间开口:“你因为这种无聊的新闻生气,该反省的人是你自己!” 霍靳西才又缓缓松开她,捏着她的下巴开口道:“我想,多半是我留给你的时间和精力太多了,你才会有那么多的热情用在别的男人身上……嗯,我的确应该好好反省反省——” 话音落,霍靳西再度翻转了慕浅的身子,沉下身来,从背后吻上了她的肩颈。 慕浅蓦地惊叫了一声,随后想起这屋子的隔音效果,便再不敢发出别的声音了…… …… 无休无止的纠缠之中,慕浅也不知道自己的手是什么时候被解开的。 她只知道两个人从相互角力,相互较劲再到后来逐渐失控,迷离而又混乱。 到最后,她筋疲力尽地卧在霍靳西怀中,想要挠他咬他,却都没有任何威胁性了。 “混蛋!混蛋!混蛋!”身上的力气虽然没有,慕浅的嘴倒是还可以动,依旧可以控诉,“你这个黑心的资本家!没良心的家暴分子!只会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霍靳西听了,再度缓缓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看来精力还很多。”霍靳西说。 慕浅身子蓦地一抖。 第436章 难舍难分 此前的一段时间,慕浅大概真的是享受够了霍靳西的顺从与纵容,以至于她竟然忘了霍靳西原本的手段。 这个男人,心狠手辣起来,真的是可以毫不留情的。 一整个白天,慕浅被折腾得够呛,最终连嘴皮子功夫也没力气耍了,才算是消停。 下午时分,霍靳西独自去接了霍祁然回家。 时隔好几天又见到他,霍祁然自然高兴,一心以为霍靳西来了就来接他,于是兴冲冲地拉着霍靳西回家去见慕浅。 谁知道慕浅见了霍靳西,冷淡得不得了,一副根本不愿意搭理的样子。 “妈妈,爸爸来了。”霍祁然明确地告知了慕浅一下。 慕浅恶狠狠地冲霍祁然比划了一下拳头,故意露出手腕上被霍靳西的领带绑出来的痕迹,以此提醒自己今天遭的罪。 霍靳西将一脸无辜的霍祁然拉进怀中,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妈妈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休息,这样才能更专注地陪着你,而不是跑去其他人面前消耗精力。” 慕浅听了,咬牙切齿地又瞪了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偏头迎上她的视线之后,略略挑了眉,仿佛是在问她——不认同吗? 慕浅蓦地想起白天的一切,只能咬牙忍了。 晚上,一家三口在老汪家蹭过晚餐后,应霍祁然的要求,带他去看了一场电影。 霍祁然挑的电影,自然是适合他的年龄段的,这类动画电影慕浅虽然也能看得进去,但是因为她今天白天实在太过疲惫,没法将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因此开场没多久,她就开始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影厅里一个巨大的音效来袭,慕浅蓦地被惊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一看,电影正播到关键地方,而她靠在霍靳西肩头,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握在了掌中。 慕浅隐隐一用力,想要将自己的手抽回来。 霍靳西微微一偏头瞥了她一眼,没有松手。 两个人在暗中较劲良久,最终,慕浅放弃,由得他握着自己,安心地靠在他肩头又一次睡了过去。 霍靳西微微调整了坐姿,将就着她入睡的姿态,让她睡得更加安稳。 …… 霍靳西这次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第二日送了霍祁然去学校之后,便要赶去机场。 同行的慕浅不得不一同前往机场,被半强迫地给他送机。 原本霍靳西往来淮都是搭乘私人飞机,然而这一次,他却带着慕浅进了普通航站楼。 “怎么来这里?”慕浅疑惑,“你的飞机呢?” “检修。”霍靳西简短地回答。 慕浅陪他坐进候机室,看着室外来来往往的行人,恍惚之间,像是明白了什么。 这人,还真是小心眼到极致。 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慕浅倒也配合,见霍靳西正在翻看一本财经杂志,便抬起他的手臂,钻进他怀中,跟他一起看了起来。 这动作亲昵自然,霍靳西垂眸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杂志拿远了一些,露出两人的脸。 财经杂志这种东西对慕浅而言,只能看个半懂,因此她看得并不投入,一会儿歪头一会儿抠手,一会儿嫌霍靳西的怀抱不舒服帮他调整姿势,一会儿又“好心地”帮霍靳西整理他根本没有褶皱的衬衣和西装。 霍靳西被她闹得不得安宁,终于放下杂志,垂眸看她,“还没折腾够?” 慕浅抬眸看他,“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两个人静静对视许久,久得慕浅都快要忍不住翻白眼之际,霍靳西终于低下头来,印上她的唇之后,拿先前那本杂志挡住了两个人的脸。 杂志后面,缠绵热吻,难舍难分。 …… 当天下午,慕浅在机场送别霍靳西的照片就出现在了媒体网络上。 此前,因为慕浅和孟蔺笙的照片被摆上网,她在淮市定居的消息也被八了出来,与霍靳西感情出现问题的消息似乎有了依据,网上多篇分析她和霍靳西感情状态的帖子,都说两人接下来应该会公布离婚的消息。 照片之中,两个人似乎丝毫没有受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影响,亲密相依之余,各种亲昵的小动作不断,最后更是控制不住地偷偷热吻起来。 一组照片和动图曝光之后,两人感情生变的消息不攻自破。 然而分居两地的日子却仍在继续。 霍靳西照旧只能抽出短暂的空余时间来往淮市,又过了两周后,慕浅趁着周末,带着霍祁然回了一趟桐城。 回到霍家老宅的时候,家里却只有阿姨一个人。 “爷爷呢?”慕浅问。 阿姨一面抱着霍祁然哄他说话,一面回答道:“老爷子去医院检查身体了。” “爷爷最近身体不好?”慕浅连忙问。 “老样子。”阿姨回答,“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最近家里事情有点多,老爷子有点生气,靳西放心不下,让他去医院做检查。” 慕浅蓦地竖起了耳朵,“家里什么事?” “我也不太懂。”阿姨说,“大概是靳西的叔叔姑姑们不太消停——” 慕浅听了,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这样的财阀世家,能消停才是奇怪的事,只是那些人再怎么不消停,霍靳西应该也能有办法解决。 “那……那边呢?”慕浅又问,“霍靳西妈妈什么情况?” “听说是有好转。”一说起这个,阿姨顿时就来了精神,道,“听说现在她情绪平和多了,没有再动不动失控……你跟祁然不在家,靳西就经常去陪她,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那边,倒也见了成效。” 慕浅听了,微微叹息一声,道:“这么说起来,我跟祁然还真不该待在这边。” “傻话。”阿姨说,“靳西、你、祁然才是一家人,哪有一家人长居两地的道理。早晚你们还是得回来的。” 慕浅听了,撑着脑袋叹息了一声,道:“就是不知道这个早晚,是啥时候呢?” 阿姨听得笑了起来,“怎么,觉得这样的日子难以忍受了?想回来是不是?两个人还是得在一块,才有幸福感,对不对?” 第437章 心里想着谁 听到阿姨这一连串的发问,慕浅蓦地警觉起来,将霍祁然赶到楼上去玩之后,这才开口道:“什么幸福感不幸福感的,虚无缥缈。我啊,一心就想着祁然高兴,祁然过得高兴,我就高兴。我是怕霍靳西这边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早晚有人利用我和祁然来攻击他,就像之前机场那单新闻一样。” 说起机场那单新闻,阿姨似乎也知道,听到慕浅说起之后,她很快笑了笑,向慕浅打听道:“那位孟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吧?” “是啊。”慕浅毫不避讳地回答,“他年少时被人骗光家业,后来远走他乡白手起家,算是一个很传奇的人物。” “难怪呢。”阿姨说,“靳西看到新闻那么不高兴。” 慕浅蓦地直起了身子,“他看到新闻很不高兴?” “那可不。”阿姨说,“那几天脸色都阴沉得吓人,也不爱说话,加上又忙,饭都不怎么吃呢!” 慕浅不由得摸了摸下巴—— 她原本以为霍靳西那几天不理她应该是故意晾着她,没想到他竟然是真的在生气? 这拈酸吃醋的样,可真是小家子气到极致了。 难得他到了淮市,倒没怎么表现出来,只是对她简单实施了一些“小惩大诫”,那件事便算过去了。 慕浅想着霍靳西那些天的心态,不由得越想越好笑。 “你该不会是故意气他的吧?”阿姨说,“这可不好使啊,两口子之间最忌讳这些事情了。” “哎哟,我哪敢啊。”慕浅连忙叫屈,“是他自己明知道新闻是假的,还要生气,那也怨不得我啊……” “他一个人要兼顾那么多事情,多累啊。”阿姨说,“本来心里就委屈着呢,再看见你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照片,能不生气吗?你就不能多体谅体谅他?” 慕浅本来想说阿姨想多了,霍靳西根本就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可是话到嘴边,蓦地又顿住了。 因为无论如何,霍靳西确实是独力肩负了太多东西,很辛苦。 想到这里,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道:“行,我现在就上楼去洗澡,洗得干干净净的,等他回来好好慰劳慰劳他,不错吧?” 慕浅一边说着,一边就起身往楼上走去。 阿姨伸出手来就打了她一下,笑骂道:“没个正行!” 慕浅说到做到,上楼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径直便走进了卫生间。 进了卫生间,她却不由得微微一愣。 她走了大半个月,卫生间已然变了样—— 倒不是什么大变化,只是她的那些日常用品都被归置到了角落,显眼的地方,换上了霍靳西的日用品。 他的牙刷、牙膏、剃须刀,须后水……通通都摆在最顺手的位置。 窗户旁边挂着他的浴衣,毛巾架上挂着他的毛巾。 浴室的角落里是他的拖鞋,淋浴器调节的是他的高度。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在她离开之后,这个卫生间归了霍靳西使用。 慕浅静静地将卫生间的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转身回到卧室里,往床上一躺,直接就被熟悉的气息所包围。 可见她不在的日子里,霍靳西不仅占了她的卫生间,还占了她的床。 慕浅静静地躺在床上,许久,一动不动。 …… 中午时分,霍靳北亲自送霍老爷子回到了霍家老宅。 一见到霍老爷子,霍祁然立刻飞扑上前,用每天在视频里喊霍老爷子的声音,当面、清晰地喊出了一声:“太爷爷!” 霍老爷子顷刻间眉开眼笑,若不是力有不逮,只怕会当场抱起霍祁然来转圈圈。 而慕浅见了霍靳北,第一时间关心的自然还是霍老爷子的身体。 “这大半年来,爷爷的身体其实已经好了不少,可是最近又有恶化的趋势。”霍靳北说,“可见爷爷是真的不能生气。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受不住这样的刺激。” 慕浅听了,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如果可以,我真想带爷爷一起离开桐城,一起去淮市开开心心地生活。” 霍靳北听了,看她一眼,缓缓道:“你别忘了,爷爷最亲的人都是桐城,这些也都是他最放不下的人。” “谁说不是呢?”慕浅说,“所以啊,我也只能抽时间多陪陪他老人家了。” 于是这一个下午,慕浅都用来陪霍老爷子,可是有了招人疼爱的霍祁然,她在霍老爷子面前,反倒像是失了宠一般。 到晚餐时分,慕浅好不容易提起兴趣跟阿姨学了个绘素什锦,端上餐桌想要霍老爷子尝尝时,霍老爷子却只是睨了她一眼,“你还不给你老公打个电话,看他什么时候回家?” 慕浅一听就竖起了眉毛,“我是专程回来陪您的,您怎么这么不懂珍惜呢?” “我一把年纪了,需要你陪什么?”霍老爷子一听,也竖起了眉毛,“你还不如赶紧再给我生个曾孙女,我还能高兴一点。” “哦,那现在是有了曾孙就不要孙女了是吧?”慕浅说,“我记住你了。” “别惦记我。”霍老爷子说,“惦记你自己老公去!” “我偏不。”慕浅说,“我不但要惦记着您,今天晚上还要守着您睡觉呢。” 霍老爷子瞥了她一眼,说:“言不由衷。这一下午看了多少次时间了,你心里想着谁,你以为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 慕浅气得咬了咬牙,阿姨在旁边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主动将慕浅的手机递了过来,“打一个吧,看看要不要等他吃饭也好。” “等什么呀。”慕浅说,“他要想让我们等他,自己会打电话回来。” 话音刚落,像是要印证她的话一般,慕浅的手机突然就响了起来。 慕浅蓦地凝眸看向阿姨手中的手机,屏幕上闪动的却是齐远的名字。 齐远给她打电话,必定也是霍靳西的意思,阿姨笑着放下电话,转身就又走进了厨房。 霍老爷子看好戏一般地等着她接电话,慕浅又瞪了他一眼,终于拿起手机。 “太太?”齐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竟然隐隐变了调。 慕浅心头骤然升起不好的预感,表面却仍旧镇定,“是我。” “霍先生受伤了!”齐远语速急促地开口,“他被夫人刺伤了!” 第438章 陪葬 慕浅听到齐远这句话,蓦地顿了顿,大脑仿佛停顿了几秒,随后才又缓慢地运转起来。 齐远说,霍靳西被程曼殊刺伤了。 不知道伤在哪里? 伤得重不重? 程曼殊一向最疼惜霍靳西,怎么会刺伤他? 慕浅心里骤然升起无数的问题,此时此刻,却一个也问不出口。 她只是紧紧捏着手中的电话,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地址给我,我这就过来。” 慕浅放下电话,霍老爷子仍在看着她,“出什么事了吗?” “让我出去一下呢。”慕浅平静地回答,一副不满的语气,“也不知道又要耍什么花样。” 霍老爷子听了,微微挑了挑眉,“去吧去吧,男人还愿意对你耍花样的时候,要珍惜。” 慕浅蓦地瞪了霍老爷子一眼,转身就准备出门。 “我也要去!”霍祁然忽然开口道。 慕浅头也不回地回答:“你给我好好在家里吃饭!我回来要是听说你不好好吃东西,我就揍你!” 霍祁然蓦地撅起了嘴,霍老爷子看着慕浅的背影,有些欲言又止。 倒是阿姨从厨房出来,见着她离开的架势开口道:“你就这么走了?外套不拿?包包也不拿?” 慕浅脚步一顿,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匆匆上楼了一趟。 “这是怎么了?”阿姨不由得疑惑,“怎么接了个电话,就有些魂不守舍了?” 霍老爷子微微拧了拧眉,没有说什么。 很快慕浅穿了外套,拿着包包又下了楼,只留下一句“我出去啦”,便匆匆出了门。 霍祁然眼巴巴看着慕浅离开,却连一个眼神的回应都没有得到,不由得更加委屈。 霍老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来摸了摸霍祁然的头,道:“你妈妈有正事呢,让她先去做自己的事,然后再回来陪你。” 许久之后,霍祁然才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慕浅坐着家里的车出了门,整个人骤然陷入静默之中。 这个司机是她一向用惯了的,往常出门,两人时常会有交流,可是这一次,慕浅全程一言不发。 司机见要去的地方是医院,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开车。 晚高峰期间,路上车多缓慢,慕浅一动不动地坐在后座,车内空气近乎凝滞。 车子堵在大量车流之中,司机微微有些着急,偏偏无能为力。 正在这时,后方忽然传来一阵救护车的警笛声,拥堵的车流之中,诸多车辆纷纷靠边让道,为救护车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路。 听见警笛声的瞬间,慕浅仿佛骤然回神一般,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那辆救护车。 哪怕她明知道霍靳西就算被送去医院也不会经过这条路,目光却还是移不开。 直至那辆救护车与她的车子擦身而过,呼啸远去,消失在视线之中,慕浅才终于收回视线。 片刻之后,慕浅拿起自己的手机,直接推门下车,“我坐地铁过去。” “可是太太——” 司机只来得及说了这么几个字,慕浅已经快步穿过车流,奔向了不远处的地铁站。 后方车里的保镖见状,同时有两人一左一右下车,飞快地跟上慕浅。 二十分钟后,慕浅终于抵达霍靳西所在的医院,刚一进入医院大楼,一眼就看到了抢救室门口的霍柏年和齐远。 两个人一坐一站,却都是满身鲜血,面容惨白。 慕浅有些僵硬地走上前去,站到两人面前之际,先就仔仔细细地将两人身上的情形看了个仔细。 由于两个人都穿着白色衬衣,白色的鲜血大片晕染开来,就显得格外醒目,而事实上,真实的情况也许未必有这么怵目惊心。 “浅浅……”霍柏年先看到她,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 齐远听到后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发直。 慕浅嗓子有些发干,又将两人打量了一通,才开口问道:“谁流了这么多血?” 一听到这句话,霍柏年迅速转开了脸。 而齐远也同样呆滞了片刻,才缓缓回答道:“是……霍先生……” 话音刚落,抢救室的门蓦地打开,一名医生快步走出,来到几人面前,对霍柏年道:“初步判断是脾受损,大血管同样有损伤,情况危急,需要立刻手术,我现在去做准备——” 霍柏年听了,一把拉住他,“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有多危险?” 医生略一顿,随后才压低声音开口道:“眼下能救治的概率是50%,你们……还是要做好心理准备。” 霍柏年脸上骤然血色全无。 慕浅静静地站在旁边,目光落在霍柏年衣袖上的血迹上,久久不动。 齐远同样面如死灰,却还是强行打起精神,走到慕浅旁边,“太太,霍先生一定能被救治成功的……” “我不担心。”好一会儿,慕浅才开口道,“他从前不是也经历过很多次危险吗?次次都死里逃生,可见他这个人……坚强得很,才不会这么轻易折损——” 听到慕浅这几句话,霍柏年忽然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痛苦难言。 慕浅又看了他一眼,随后才转向齐远,“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远同样也看了霍柏年一眼,才低低开口:“先生去看夫人,夫人情绪受了刺激,霍先生和我刚刚赶到……情况太混乱,夫人手里又有刀,霍先生想拦下夫人的时候,夫人失了控,一刀扎进了霍先生腹部……” 纵然齐远声音放得很低,霍柏年却还是听得见他说的话,一时之间,整个人如同更加绝望一般,紧紧闭上了眼睛。 而慕浅听完,却很久都没有说话。 “太太?”齐远试探性地喊了她一声。 好一会儿,慕浅才终于出声,却是冷笑了一声。 “又是她,又是她……”她声音清冷地开口,“她到底想怎么样?之前伤了祁然,现在连自己的儿子也伤——是不是非要拉着全世界为她的不幸婚姻陪葬,她才会满足?!” 说完之后,慕浅静了片刻,忽然转身就往外走去。 第439章 一把火 “太太!”眼见着慕浅要离开,齐远连忙就要喊住她。 “让她去吧。”霍柏年却突然开口道,“她在这里守着,心里会更难受的。” 齐远听了,不由得顿住,只是看着慕浅离开的身影,久久不动。 慕浅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堵了一路的司机刚刚赶到,慕浅拉开车门就上了车,吩咐他去霍家大宅。 司机眼见慕浅面容沉沉,也不敢多问什么,应了一声之后,很快就开了车。 这一路倒是很通畅,通畅得司机有点心慌—— 因为慕浅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他无法想象慕浅这会儿去到霍家大宅,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大概半小时后,车子抵达霍家大宅主楼,慕浅推门下车,一进门,就看见家里的佣人正在收拾满地的狼藉。 有破碎的花瓶、砸掉的玻璃茶几、一地水渍中夹杂着刺目的红,不仅仅是地上,沙发上,桌子上,一些不明显的地方,同样染着血迹。 这些血迹,只属于一个人。 慕浅无法想象当时的情形,可是眼见着面前的一切,她只是沉声开口:“都住手。” 众人听到慕浅的声音,蓦地回头看向她,大部分人脸上的惊慌都还没有散去,这会儿只剩下一脸茫然。 “保留客厅的原状。”慕浅再度开口,阐述道,“该是什么样,就让它保留什么样,已经动了的,都不要再动!” “可是——”其中一个佣人听了,忍不住想开口反驳。 “没有可是!”慕浅没有再多看她们,径直穿过狼藉的客厅,头也不回地开口道,“再有多余的痕迹被破坏,你们自己跟警察解释去!” 话音落,她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楼梯上。 几个佣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都放下了手中的打扫工具。 上了楼,慕浅径直就走到了程曼殊的房间门口。 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她能听到程曼殊的声音—— “靳西呢?靳西怎么样了?”她惊慌失措地问,“是我刺伤了他!是我刺伤了他对不对?” 林淑同样在房内,正努力安抚着程曼殊的情绪,然而声音已经接近哽咽:“没事,没事的,靳西没有大碍,你先冷静一下……” 程曼殊却仍旧固执地追问:“他伤得重不重?他现在到底怎么样了,你告诉我,你告诉我——” 慕浅“砰”的一声推开了房门,站在门口,看向了半躺在床上的程曼殊,“我来告诉你他怎么样了。” 看见她,程曼殊脸色赫然一变。 林淑瞬间也变了脸色,连忙转身上前,拦在慕浅面前,“你来干什么?你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林阿姨,你没听到她说她想知道霍靳西怎么样了吗?我就是来满足她的啊!”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就要越过她走向程曼殊。 “不行,不行!”林淑死死拦住慕浅,“你是想要逼疯她吗?你不能出现在这里!你出去!” “林淑!”程曼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几乎用尽全力地喊了林淑一声,双唇都在微微发抖,“让她说!” 林淑整个人微微一僵,却没有回头看程曼殊。 她只是看着面前的慕浅,用近乎祈求一般的眼神,冲着她微微摇着头。 慕浅与她对视片刻,却只是道:“您放心,我不是来逼疯她,我是来帮她清醒的!” 话音落,慕浅挣脱林淑的手,径直走到了程曼殊床边。 程曼殊双目泛红地看着她,分明还是厌恶的眼神,却依旧等待着慕浅的答案。 而慕浅并没有让她失望。 “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对吧?”慕浅立在床边,垂眸看着她,用残忍而冷酷的语调缓缓开口,“你拿着一把刀,插进了你儿子的身体里,你记得吗?” 程曼殊双唇再度抖了起来。 “知道医生怎么说吗?”慕浅继续道,“脾脏损伤,并大血管损伤,医生说有50%的机会能抢救过来……50%的机会,你高兴吗?” 程曼殊死死盯着她,没有说话。 慕浅冷笑了一声,道:“我看你这个样子,大概是不知道他伤到什么程度的,我这里有一篇资料,你要不要看?” 慕浅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身后,林淑的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慕浅!你不要再说了!” 慕浅没有理她,找出自己手机上的页面,直接转向了程曼殊,缓缓道:“脾脏破裂病情凶险,死亡率为3%-23%。这么低的死亡率,没什么好怕的对不对?可是脾脏损伤合并大血管损伤者,死亡率高达70%——70%啊,同样没什么好怕的对不对?毕竟你还有30%的可能,还留得住这个儿子,他还会活过来,醒过来,喊你一声妈!” 早在慕浅说出“70%”的时候,程曼殊唇上就已经没有了血色,而待慕浅说完,她忽然用力疯了一样地扑向慕浅,重重扬手挥向慕浅的脸,“你胡说!你胡说!” “太太!”林淑惊呼,同时欲上来阻止慕浅,“慕浅!” “打!让她打!”出乎意料的是,慕浅竟然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地看着程曼殊,“你最好连我一起打死了,反正我儿子,霍靳西都遭了你的毒手,再多一个我又有什么要紧?哦不,不仅仅是我们,还有叶静微啊……你还记得,叶静微是谁吗?” “慕浅!”林淑脸色大变,“你不要再说了!” “叶静微,霍靳西八年前带回霍家老宅的那个女朋友。”慕浅伸出手来,轻轻滑过自己的眼角,一字一句地开口,“眼角下方,有一颗滴泪痣的女人,你还记得吗?” 程曼殊蓦地一抖,陡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只是艰难地看着慕浅,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你恨她,你恨她跟你老公的情人长了一颗一样的滴泪痣,你恨她抢走了你儿子,于是你把她从阳台上推了下去!” “你恨我儿子,因为他跟你老公外面的那些私生子一样,都有着见不得光的身份,于是你把只有三岁的他吓到失声!” “你恨我,因为我是你老公一心爱慕着的女人的女儿,于是连我生的儿子你也恨,哪怕他是你的亲孙子,你还是拿着刀挥向他!” “你恨你老公,跟他让你经历这一切,于是你巴不得连他都一起杀掉!” “结果呢?结果你却亲手把到刺进了唯一爱你的你的儿子的身体里!” “你做的这些事,你都记得吗?你都数过吗?你知道自己究竟造了多少孽吗?”慕浅冷声开口,“你遇人不淑,婚姻不幸,要么挽留,要么放手。而你,你什么都不会做,你只会把你遇到的不幸加诸到其他人身上,让他们帮你分担痛苦!” “为什么不干脆一把火烧了霍家呢?”慕浅说,“把所有人都烧死,让他们给你的婚姻陪葬——也给你儿子陪葬,好不好?” 第440章 他那么喜欢我 听到慕浅那句“给你儿子陪葬”,程曼殊脸色唰地一变,随后再一次,再次扑向了慕浅,声音近乎撕裂一般,“你给我闭嘴!闭嘴!” 慕浅依旧稳如泰山一般地立在床边,冷眼看着扑上来的程曼殊,不躲不避。 相反,她还张口喊了林淑一声:“林阿姨,你看,我说出了她曾经作过的恶,她真是要恨透我了……麻烦你拿一把刀来,让她也把我给杀了。” “慕浅!”林淑整个人气到浑身发抖,“你不要再刺激太太了!”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慕浅缓缓道,“她造了这么多孽,凭什么不让我说?如今她造的孽终于报应到自己儿子身上了,这一切,都是她的报应!” “啊——”程曼殊蓦地尖叫了一声,转向床头,疯狂将床头的一切扔向慕浅。 慕浅却仍旧站着不动,在那些东西砸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她甚至笑了。 眼见着慕浅的笑,程曼殊用尽全身的力气撑着自己的身体,整个人苍白到极致,形如鬼魅。 “你的确该杀了我,知道为什么吗?”慕浅再度开口,“因为你儿子最喜欢的人,就是我。如今他命悬一线,马上就要死了,你杀了我,让我去陪他,那还算是你疼他。” “你胡说!”程曼殊仿佛已经说不出别的话,只是不断地重复那些简单到极致的字句,“你胡说!” “他从八年前,甚至是九年前,十年前就已经喜欢我了。”慕浅依旧不紧不慢地说着,“那些在你眼皮子底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我了,甚至有一次,你在门外敲门,他在门后抱着我,你知道吗?” “他喜欢我喜欢到,因为怕我会影响到他,成为他的负累,故意演了一场戏,把我从霍家赶走。” “可你知道我走之后,他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勾心斗角,暗无天日,被人暗算,历经生死……这些事情之后,他再也不相信任何人,再也不和任何人多接触。” “那七年时间,他甚至连一个女人都没碰过——为什么?呵,因为不敢!因为他害怕,每一次的亲密接触,就是一次算计,一次生死考验!” “一直到我回来……他心里相信、愿意接触的女人,就我一个——甚至连我回来,都是他精心布局!” “那七年时间里,你看到他真心地笑过吗?可是我回来之后,他开始笑了,他开始可以正常睡觉了,他开始变回一个正常人——” “我们还有了孩子,一个我跟他共同孕育的孩子,他知道祁然是我生的之后,你知道他有多高兴吗?他甚至抱着我跟我说,他无比庆幸,祁然是我生的孩子!” “我们一家三口原本生活得很好,很开心,我甚至都可以原谅他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可是你却出现了……就因为你,毁掉了我们的所有!” “因为你,我要带着祁然去淮市。” “因为你,我们要跟他分居两地。” “因为你,他又过上从前那种昏天黑地的日子!” “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他疲于奔波疲于忙碌,累到极致还要来照顾你这个神经病一样的女人!” 慕浅一口气说了许多,程曼殊听到她的每一句话,都恨到咬牙切齿,可是每每张口欲打断,却根本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死死地瞪着慕浅,用力之余,连眼泪什么时候掉下来的都不知道。 而慕浅仍在继续—— “因为他觉得你有病,他觉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身不由己的,只要治好了你,就会没事了……” “可是你有什么病?这么多年来,你所做的一切,通通都是在逃避!你不肯面对不爱自己的老公,不肯面对自己失败的婚姻,你甚至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因为真实的你,又胆小、又软弱、又无能!” “你怕所有人知道你的真面目,所以你就靠着折磨自己的身边人,来寻找满足感!” “可是没有人在乎!因为根本就没有人爱你!一个都没有——除了你的儿子!” “只有他爱你……只有他默默忍受着你做的一切!” “他那么喜欢我,他那么爱我生的祁然,可是为了你,就为了你,他也愿意放弃我们,让我们去千里以外的城市——” “可是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你拿着一把刀,捅进了他的身体!” “这世上唯一爱你的一个人,你拿着刀,杀了他——” 程曼殊原本用尽双臂的力气支撑着自己坐在床上,可是慕浅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忽然全身力气骤失,整个人“噗通”一声摔下了床! “太太!”早已泪流满面的林淑瞬间冲上来,想将程曼殊从地上扶起来,却只摸到她冰凉而无力的身体。 林淑好不容易抱起她半个身体,将她翻转过来,看到的却是一张绝望到极致的脸—— 她在哭。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只有眼泪,反复刷过雪白苍凉的面容。 林淑陪在她身边三十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程曼殊。 “来啊,你不是还想要杀我吗?”慕浅说,“来啊,让我去陪他,陪你那个为你尽了这么多年孝,却被你亲手送入地狱的儿子——” “慕浅——”林淑控制不住地痛哭出声,“我求求你,不要再说了——” 慕浅却仿佛没有听到林淑的话,只是道:“你不杀我,我就会为我儿子,为我老公报仇。你所做的一切,你所犯下的所有罪行,我通通都会告诉警察——你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一定会。” 慕浅说完,就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着程曼殊的反应。 可是程曼殊倚在林淑怀中,自始至终,只是无力而绝望地痛哭—— 慕浅静立了两分钟,终于转身,往门外走去。 刚刚走到楼梯口,她却迎面就遇上脸色凝重的容恒。 一见到她,容恒更是惊愕,“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我叫你来的,我当然要在这里。”慕浅哑着嗓子回答道。 “二哥……”容恒忽然有些不敢开口,“不好了吗?” “不知道。”慕浅回答。 “那你……”容恒缓缓抬起手,向慕浅示意了一下自己的眼角。 慕浅看着他的动作,提线木偶一般地也抚上自己的脸,却只摸到一脸湿。 而她竟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了这一脸的泪—— 第441章 他那么爱你 警察又一次来到霍家大宅,对霍家的佣人们来说,已经不是新鲜的事。 可是这一次发生的事情,却是前所未有的—— 上次受伤的人是几乎从不在这个家里生活的霍祁然,而且只是轻伤; 而这一次,受伤的人却是一家之主的霍靳西,而当时,他流了那么多血,以至于简单收拾过的客厅,看起来还是一片狼藉。 这一片狼藉之中,前来的警察正在仔细而忙碌地搜证以及录口供。 慕浅独自一人倚在大门口,看着外面宽阔的私家园林和道路,眉眼之中,是能倒映出灯光的澄澈冰凉。 容恒从屋子里走出来之后,站到了她旁边,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 夜风之中,些许烟雾飘到慕浅面前,她忽然开口说了一句:“给我一支。” 容恒蓦地一怔,抬眸看了她一眼之后,终于还是又取了一支烟出来,递给慕浅。 慕浅伸手接过,放进口中,微微一偏头,便就着容恒的手点燃了香烟,深吸一口。 大概是她抽烟的动作过于娴熟,让容恒一时有些回不过神,好一会儿才又道:“你不去医院吗?” 慕浅夹着香烟,低笑了一声,“去那里干什么?” 他正躺在手术台上跟死亡竞赛,她进不去,看不见,去了也只能守在手术室外,看着手术中的那盏灯发呆; 而即便她进去了,又能做什么?还不是看着躺在手术台上的他,无能为力。 等待,会让时间变得漫长,变得可怕。 她太清楚那种滋味,所以宁愿找点别的事情做,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也许到那时候,不经意间传来的一个消息,就是手术结束了,他没事了…… 容恒又沉默片刻,才道:“也是,二哥这么坚强的人,从前那么多灾多难也挺过来了,这次也不会有事的。” 慕浅听了,又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一支烟,她统共也就抽了两口,剩余的时间,都只是静静夹在指间,任由烟丝缓慢燃烧。 待到一支烟燃尽,里面有警察走出来,向容恒汇报进展。 “搜证已经差不多结束,口供也都录完了,就是楼上——” 楼上,程曼殊和林淑一直待在房间里,始终没有现身,他们也没有选择强行破门。 “再等等吧。”容恒说了一句,随后伸手接过那名警员手中的口供翻看起来。 “给我看看吧。”慕浅忽然道。 容恒抬眸看向她,慕浅只是微微一笑,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容恒迟疑片刻,将其中一份口供递给了她。 慕浅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看过之后,又回过头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看。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原本是和谐美好的。 程曼殊的精神状态平和稳定许多,而许久没有回家的霍柏年,竟然也回来了。 霍柏年回来之后,一反常态地没有跟程曼殊起争执,反而非常耐心细心地询问了程曼殊的近况。 程曼殊起初情绪还有些波动,后来就慢慢稳定了下来,连心情似乎也好了许多,甚至还跟霍柏年坐在一起吃了午饭。 霍柏年一向大男子主义,这次却格外地小心翼翼,一言一行都怕刺激了程曼殊一般,非常体贴。 他还特意让人买回了程曼殊一向喜欢吃的温室蜜瓜,甚至亲自拿到厨房去切。 可偏偏就在这时候,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起来。 坐在沙发里的程曼殊一眼就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一个婷字。 就这么一个字,一个属于某个女人的名字,让程曼殊情绪再度失控。 没有人有防备。 毕竟这个下午,几乎是这么些年来,这个大宅最温馨和谐的一个下午。 除了刚好赶回来的霍靳西。 他有防备,却依旧没有防住程曼殊的疯狂,又或者,他想要保护的人实在太多,以至于,他彻底地忘了要保护自己…… 可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是钢筋铁骨,也不是刀枪不入,他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副血肉之躯—— 慕浅将口供还给容恒,转身走向了旁边,背对着众人站着。 容恒看着她的背影,实在是有些不放心,缓步上前道:“要不要……叫陆沅来陪陪你?” 慕浅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声音冷硬而坚定:“我没事。” 容恒听了,还想说什么,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大厅里的动静,立刻转头看向了里面。 慕浅同样留意到,转眸看向了相同的方向。 楼梯上,已经换过衣服,甚至还梳洗过了的程曼殊,正在林淑的搀扶下缓缓走下来。 她的脸色苍白到极致,唇上也没有一丝血色,双眸却是通红的。 与从前那些敏感多疑、癫狂易怒的姿态相比,此时此刻的程曼殊,冷静而镇定。 反而是她身旁的林淑,一直在控制不住地掉眼泪。 容恒见状,立刻带队进门,迎向前去。 慕浅一直站在门外,隔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的一切。 她看见程曼殊对容恒说了什么,林淑哭得更加厉害,而容恒缓缓点了点头之后,身边的警员拿出了手铐。 容恒抬手一挡,让那名警员收回了手铐,随后又让一名女警上前,取代林淑,搀住了程曼殊。 一行人缓步走出大宅主楼。 警车就停在门口,闪烁的红蓝灯光之中,程曼殊依旧面无血色,却在女警的护送下,安静地坐进了警车里。 很快,警车启动,准备离去。 警车内,程曼殊面容一片宁静的灰白,眼神黯淡无光,仿佛看不见任何人,包括不远处的慕浅。 容恒这才又一次走向慕浅,缓缓道:“她说愿意认罪,会跟我们回警局交代自己犯下的所有事。” “是吗?”慕浅淡淡应了一声。 “要不要……我送你离开?”容恒又道。 慕浅缓缓摇了摇头,转头看了看大厅里的情形,“放心吧,这里最危险的人已经走了,没有人会伤害到我了——”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我就去医院。”容恒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慕浅听了,没有回答。 容恒转身回到警车旁,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很快,几辆警车无声无息地驶出了霍家大宅。 与此同时,林淑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到了慕浅面前。 慕浅抬眸看向她,只见她鼻尖通红,眼窝内依旧是湿润的。 慕浅觉得,自己可能会挨几个耳光。 “去医院。”林淑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去看他,去陪着他。他那么喜欢你,他那么爱你,除了你,他还能期待谁?” 第442章 陪着他 当慕浅终于又一次回到医院的时候,陆沅正站在医院主楼门口等她,一看见慕浅下车,她立刻快步上前来,拉住了慕浅的手。 慕浅手心很凉,陆沅不由得将她的手握了又握,试图将自己手上的热度传递一些给她。 “你怎么来了?”好一会儿,慕浅才低低问了一句。 陆沅目光只是落在她脸上,缓缓道:“容警官给我发了条消息。” 慕浅听了,忽然就轻笑了一声,道:“你还没把他拉黑啊?” 陆沅见她居然还能说笑,不由得又仔细看了她一眼,却见慕浅眼眸之中波澜不兴,平静得有些吓人。 “我陪你进去吧。”陆沅说。 慕浅却缓缓摇了摇头,转头看向远处一片漆黑的天空,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时间过得可真慢啊……” 陆沅听了,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祁然怎么样?”既然她不想提霍靳西,陆沅只能尽量帮她转移注意力,“他在淮市还是也回来了?安顿好了吗?” “你倒提醒我了。”慕浅听了,低头便准备找手机,却发现自己的手袋还在车上。 幸好司机停好车之后,就拿着她的手袋走了过来。 慕浅接过手袋,翻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回老宅。 电话的阿姨接的,慕浅微微松了口气,张口便道:“阿姨,祁然睡了吗?” “刚刚睡下。”阿姨回答,“今天没见着靳西,你也没回来,他可不高兴了,整晚上都闷闷不乐的。” “睡了就好。”慕浅说,“您帮我照看着点他,今天晚上,我们可能才会回去。” 阿姨不由得笑了起来,说:“放心吧,有我在呢,你还担心什么?好好和靳西约会去吧!” 慕浅听了,又笑了一声,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挂掉电话,慕浅一转身,迎上陆沅的视线,不由得又想问她一些关于容恒的事,谁知道还没张口,身旁忽然又有一辆车子停了下来。 医院大楼内有两名医生快步走出,迎上了刚刚下车的人。 “院长,霍先生正在等您呢——” 刚下车的院长陈广平没有多说什么,快步就走进了医院大楼内。 慕浅站在那里,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忽然就忘了自己刚才要做什么事。 陆沅蓦地回过神来,拉着慕浅就往里面跑。 等到陆沅和慕浅上到手术室那层,霍柏年正在和陈广平说着什么,两人一边说,一边正要走向会议室的方向。 听到脚步声,霍柏年一回头看见慕浅,立刻向她伸了伸手,“浅浅,快过来。” 陆沅只觉得慕浅的手似乎更凉了,身体四肢也僵硬无比,连忙又捏了捏她的手,拉着她上前。 一行人一同进入了会议室,陆沅见慕浅始终不出声,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霍先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手术还在进行中。”霍柏年低低回答道,“我不放心,所以请了院长过来,想随时知道进展。” 慕浅听了,微微闭了闭眼睛,隐隐约约间,陆沅察觉到她似乎是放松了些许,这才也微微松了口气。 说话间,就已经有医生拿着几份资料走到了陈广平面前:“这里是病患从前的病历、各项检查报告、还有这次的检查结果和报告——” “之前受伤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他康复也很好,应该不影响这次的手术。”陈广平一边说着,一边将霍靳西从前的病历挪开,只专注地看着这一次的检查报告。 慕浅就坐在陈广平左手边,霍靳西从前的病历,就在她眼前,触手可及。 陈广平和那两名医生在讨论什么、霍柏年时不时问一句什么,她都已经不太听得清楚。 又或者,是她刻意地不去听。 此时此刻,能帮她转移注意力的,大概就只有眼前那一份病历了。 慕浅蓦地伸出手来,拿过那份病历,翻开了。 由病历可见,霍靳西从小到大都是在这间医院看病,小到感冒,大到手术,都是如此。 事实上他身体很好,从幼时到成年,生病的次数都很少,前二十五年最严重的一次,也不过是做了个割阑尾手术。 可是从他27岁那年起,病历陡然就厚重了起来。 2011年4月起,他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内入院三次,一次是因为胃出血,两次是因为胃出血复发。 2011年6月,他被所谓的“疯子”用刀刺伤,身上三处伤口,个个深过五公分。 2011年9月,他前往视察的工地发生火灾,他救人自救,最终体力透支,虚脱昏迷。 2012年1月,他在前往某山庄的山路上发生重大车祸,车子被撞下山路,几番跌撞,全身多处受伤,几乎濒死…… 这些事,慕浅从前多多少少都有听过,可是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那么直观地感受到当时的一切—— 他的病情诊断书、他的伤口照片、他内脏受损的检查报告、他全身多处骨折的胶片、甚至连他手术后,医生接连下达的三张病危通知书,通通都能在病历里看到。 他曾经受过的伤,曾经遭过的罪,讲出来,不过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 可直至此刻,慕浅才知道,他曾经到底是从多少的危机之中,一次次挺过来的—— 慕浅看着看着,忽然就有冰凉的液体落下,一滴一滴,放大了手上那些毫无温度的黑色小字。 “浅浅。”陆沅连忙喊了她一声,低声道,“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很久之后,慕浅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她,低声道:“你说,人肉体上受的伤,和心里受的伤,到底哪个更痛?” 陆沅微微红着眼睛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回答道:“都痛。” “那要是同时承受着这两种痛……”慕浅说着,眼泪忽然就开始不受控地涌下,“那该多痛啊……” 陆沅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连忙伸出手来,不断地为她拭去眼泪。 “我要陪着他,我要去陪着他……”慕浅喃喃说了两句,忽然就拉下陆沅的手,转头看向了陈广平,“陈院长,请让我进去陪着他。我保证不会做任何影响手术的事,我就是想……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第443章 我说的话,他就得接受 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慕浅尚没有亲眼见到他人手术的经历,却也知道,真正的手术室并不像电视电影里所演的那样紧张,相反医护人员之间还会多有玩笑交流,氛围轻松。 可是当她换上手术服进入手术室时,里面却是一片静默,安静得只听得见手术器械的声音。 几名医生都全神贯注地集中于霍靳西身上,只有一两名护士抬头看了她一眼,却都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慕浅安静地站在手术台之外,看着躺在手术台上,全无知觉的霍靳西。 此刻他全身麻醉,原本应该一丝知觉也无,眉头却依旧是紧紧拧着的模样。 慕浅不知道此刻他身体里正在经历怎样的辛苦与折磨,只知道,他应该是难受的。 毕竟这么些年,他经历这样多的苦难,有多少时刻是不难受的? 慕浅这么想着,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到手术台旁,正立在霍靳西头顶的位置。 副手之一的一位医生蓦地抬头看向慕浅,“霍太太。” 这简短一声,带着浓浓警告的意味。 慕浅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她答应过,不会做任何影响手术的事。 因此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看着面前眉目紧闭的霍靳西。 这个时常抱着她都舍不得睡觉的男人,如果不是辛苦到极致,又怎么会舍得在她面前闭上眼睛? 可是,只要他知道她在这里,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让自己睁开眼睛的。 慕浅静静注视他许久,终于缓缓弯腰低头,隔着口罩,轻轻将唇印上了霍靳西的额头。 一瞬间,好几个医护人员都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慕浅却只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久久不动。 不过转瞬,手术室内再度恢复了之前的安静与秩序,仿佛慕浅从来没有出现过。 …… 这一台手术,做了整整八个小时。 凌晨四点,霍靳西被推出手术室,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慕浅和霍靳西的病床一起离开手术室,一直到重症监护室门口才停下脚步。 走廊里早已经聚集了好些人——起初就一直在的霍柏年和齐远,后面赶到的霍靳西的几名好友,以及不知何时出现的霍家众人和霍氏的几个高层。 尽管手术已经暂时宣告成功,可是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一样凝重,各自紧张地看着病房里全身插满管子的霍靳西,仿佛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慕浅被陆沅拉着去换了身衣服回来,看到的依然是这样一副情形。 容恒一转身,看到她和陆沅一起回来,目光微微一顿,随后才走到她面前,道:“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一下?” 慕浅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我有什么好休息的啊,倒是你们,都这么忙,还在这里待到这时候……早点回去休息吧。” 听到慕浅的声音,众人不由得都侧目。 傅城予和贺靖忱也都宽慰了慕浅几句,正低低说话的时候,霍柏涛走上前来,目光沉沉地看了慕浅一眼,“你跟我过来一下。” 说完,霍柏涛就先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陆沅不由得抓紧了慕浅的手,冲她摇了摇头。 慕浅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示意没有关系,随后便跟向了霍柏涛的方向。 一时间,霍家众人和霍氏的几个高层,都无声无息地跟了过去。 陆沅站在原地,看着慕浅被众人包围的模样,不由得皱了皱眉。 容恒见状,大抵猜到他们要对慕浅说什么,便缓步走上前去。 果不其然,霍柏涛一张口,质问的就是慕浅让警方来带走程曼殊的事。 “你到底在想什么?”霍柏涛问,“还嫌上次闹出的事情不够大吗?眼下靳西伤重,他妈妈又被警方带走,你让外界怎么看我们霍家?你知不知道霍氏会因此受到多大的影响?” 这些话,慕浅早在上次霍祁然受伤时就已经听腻了,却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才开口道:“霍家怎么样我管不着,霍氏怎么样也轮不到我管,我只知道什么人犯了罪,什么人就该被抓。” “那是靳西的妈妈!发生再大的事情,那也是我们霍家的家事!”霍柏涛说,“你从小就在我们霍家长大,现在还嫁给了靳西,你是霍家的人,你做任何事都要为霍家考虑!如果你连这点事情都考量不到,那我们霍家为什么要接纳你?” “霍二叔。”不待慕浅开口,容恒便拨开众人,走到慕浅身边,对霍柏涛道,“这次程曼殊女士牵涉到的是刑事伤人案,并不是霍家家事。关于她所涉及的案子,她已经全部坦白交代,我们警方也一定会秉公办理,绝无特殊。” 一听到程曼殊已经坦白交代,众人不由得有些哗然,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慕浅安静听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你们所担心的,不就是这次的事情会影响霍氏吗?你们怪我,也就是怪霍靳西。因为我对霍氏造成的影响,理所应当会算到霍靳西头上,对吧?反正眼下霍靳西伤重,一时片刻也没办法再理会霍氏的事情,这正是你们的大好机会啊。趁此机会夺了他手中的权,掌握在自己手中,至于最终霍氏由谁说了算,那各凭你们自己的本事,不是吗?” “你说什么呢?”霍云卿气得推了慕浅一把,“眼下靳西都还没有脱离危险,你在这里说这样的话,你想表达什么?你是说我们都希望靳西出事?” “小姑姑,也许您心里还有对霍靳西的疼惜,担心他会出事。”慕浅看了一圈周围的人,缓缓道,“可是这里有多少人巴不得趁机闹事,他们自己心里清楚,您心里也有数,不是吗?” 霍云卿听完,不由得微微一噎。 “所以,诸位也不用在我面前再大肆批判什么,我做的事,我认。霍靳西该承担的责任,我也帮他一并认了。”慕浅说,“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只希望诸位能够不要再出现在医院里打扰霍靳西的静养与恢复,做你们心里想做的事情去吧。” 慕浅说完这番话,众人一时都如同蒙冤一般更加激愤,七嘴八舌,纷纷扰扰。 慕浅只觉得自己需要表达的都表达了,不想再纠缠下去,一转头拉了一个护士,“麻烦你请这些人离开,他们太吵了。” 护士也正是因为这边的纷扰前来,很快开口道:“诸位,这里是医院,病人需要安静。如果你们要留在这里,请保持安静,如果你们要吵架,请去外面。” 众人到底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一被人控诉,倒是很快地就安静了下来。 面面相觑之后,一群人悄无声息地进了电梯离开,只剩下两个姑姑霍云屏和霍云卿,以及小辈的霍潇潇和另外两个堂弟妹。 眼见着慕浅三言两语将有些人心里的想法挑明,并且揽了责任赶走众人,霍潇潇不由得喊住了准备转身去病房的慕浅,“慕浅。” 慕浅停下脚步,回转头来看她。 霍潇潇细细打量了慕浅一番,看到慕浅布满血丝的双眼之中,才淡淡笑了一声,“看来你是真的担心二哥,可是你知不知道,对二哥而言,霍氏有多重要?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替他将霍氏的决策权交了出去,你确定二哥会接受吗?” “我不管他接不接受。”慕浅回答,“我说的话,他就得接受。” 霍潇潇听了,似乎是觉得可笑,“你真觉得自己在二哥心里的地位,能和霍氏相比?” “我为什么要跟霍氏相比?”慕浅说,“我比霍氏重要得多,不是吗?” 霍潇潇竟然不知道用什么态度面对慕浅这样的自信,最终只是嗤笑了一声。 “况且他被剥夺霍氏的决策圈,也是你希望看见的,不是吗?”慕浅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 霍潇潇脸色微微一变,只是看着慕浅,“我为什么要这么想?” “你自己心里知道。”慕浅说完这句,没有再停留,转身回到了病房前。 霍潇潇仍旧立在电梯前,看着慕浅的背影,许久之后,依然只是冷笑了一声。 …… 回到病房门口,慕浅一一谢过来看霍靳西的众人,此刻霍靳西虽然还在重症监护室,但是手术是成功的,因此所有人都守在这里,也没有太大必要。 慕浅先让傅城予和贺靖忱离开,随后才又对容恒道:“帮我送沅沅回去休息。” 容恒看了陆沅一点,缓缓点头道:“好。” 陆沅拉了拉慕浅的手,还想说什么,慕浅只是道:“这个时间,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别让我再担多余的心。” 陆沅听了,才又道:“我就是不想让你操太多心,该休息的时候要休息,别死扛着。” “放心吧。”慕浅笑着应了一声,“这才多大点事啊,怎么可能会击垮我?” 陆沅听了,这才点了点头,看了容恒一眼之后,转身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容恒随即转身,不远不近地跟在陆沅身后,一起离开了这一层。 第444章 丑男人 清晨六点,该走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慕浅、霍柏年、霍云屏和齐远还在病房旁边的休息室里守着。 齐远见慕浅和霍柏年都熬了整宿,便一早下楼,买了些食物和热饮上来。 这个休息室和霍靳西的病房相对,隔着走廊和两扇窗户,可以看见那边病房里的情形。 慕浅就一直趴在窗户边,遥遥地看着那边病房里毫无动静的霍靳西。 齐远将吃的东西递给霍柏年,霍柏年这才转头看了慕浅一眼,喊了一声:“浅浅,过来吃东西。” 好一会儿慕浅才收回视线,回转头来看了一眼之后,接过了霍柏年递过来的热牛奶。 自始至终,霍柏年没有问过她关于程曼殊的任何事情,仿佛此时此刻,他唯一关心的,只有躺在病床上的霍靳西。 慕浅喝了一口牛奶,这才低低开口:“您怪我吗?” 霍柏年听了,立刻就意识到慕浅说的是什么事,顿了片刻之后才道:“你做什么,都是因为担心靳西,我怎么会怪你?况且这件事,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有资格怪谁呢?” 听到霍柏年这句话,慕浅还没说什么,霍云屏先开了口:“大哥,不是我说你,这些年为着你外面那些女人,闹出的荒唐事还少吗?你是该反省反省了。” 霍柏年听了,缓缓闭了闭眼,微微叹息了一声。 “有时间的话,您去看看她吧。”慕浅说,“跟她说说霍靳西的情况……虽然容恒肯定也会跟她说,可是如果您亲自去告诉她,她可能更安心。” “你……不怪她吗?”霍柏年问。 “我怪她。”慕浅回答,“可是她终究也是一个可怜人。” 说完,慕浅才又看向霍柏年,仿佛是在等待着他的回应。 霍柏年静了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好,等靳西醒过来,我就去看她。” 慕浅听了,点了点头,随后才又看向齐远:“齐远,你替我回老宅走一趟。” “好。”齐远立刻道,“需要我做什么?” “帮我安抚祁然。”慕浅说,“给他带几本书,再带两个模型。” 霍祁然昨天没见到霍靳西就已经够失望了,今天要是连她也一起不见,他情绪肯定会受到很大影响。 只是霍靳西眼下这样的情形,她无论如何也不敢让霍祁然看见,只能暂时先拖一段时间。 “那霍老爷子那边……”齐远不由得道。 发生这样大的事情,霍祁然这个小孩子能瞒得住,可是霍老爷子那边哪能瞒得住? 慕浅也知道,因此只是道:“你简单跟爷爷说一声就行,不要说得太重,刺激到他老人家。他要来医院,你就让秘书送他过来,反正再过没多久,霍靳西也该醒了……” 齐远听了,应了一声,很快也离开了医院。 霍柏年听慕浅要操心的事情这样多,一时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顿了顿才又道:“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昨晚到现在也累坏了,睡一会儿,靳西醒了我叫你?” 慕浅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随后道:“我只操心了这一晚上,算什么啊?霍靳西长年累月地操着这些心,不都熬过来了吗?” 霍柏年听完,又叹息了一声,转开脸去。 慕浅喝了两口就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正要继续趴到窗上去看霍靳西时,正好和窗外的主治医生四目相对。 眼见着她这个样子,主治医生在窗外冲她招了招手。 慕浅立刻就站起身来,走出了休息室。 “进去吧。”主治医生看了一眼霍靳西的病房,对慕浅道。 慕浅忽然就委屈地撇了撇嘴,“不是不让进去吗?” “那是刚出手术室,他的各项生命指标都还不稳定呢。”医生说,“现在可以让你进去待着,只是千万别动任何东西。你进还是不进?” 他话音刚落,慕浅已经转身,三两步上前,推开病房的门就走了进去。 休息室内,霍柏年看着这样的情形,冲外面的医生微微点了点头。 霍云屏在霍柏年身后,目光落在进入病房的慕浅身上,不由得开口道:“我从来不知道,慕浅原来可以这么懂事周到——” 霍柏年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怎么可能不懂事?” 有些时候,正是因为经历得多,才会隐藏起自己懂事的那一面。 因为学会了不去倚赖别人,所以渐渐将自己也封闭,也不让别人来倚赖自己。 独来独往,或许是这世上最好的保护自己的方法。 可是这样的人生,太难了。 若有真心信赖的人,可以相互扶持,相互倚靠,才是最好的归途。 可是这样的归途,又谈何容易? …… 慕浅进了霍靳西的病房后便安静地坐在旁边,除了偶尔看看进来为霍靳西换药以及做各种监测的医生护士,大部分时间,她都是看着霍靳西的。 印象中,她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见过这样安静的霍靳西。 在她面前,他似乎永远是精神奕奕、不知疲惫的。 所以她也曾觉得他大概是个机器人、非正常人,才能以那样一种状态生存在这世上。 可是原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也会受伤,也会疼痛,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安静、脆弱、苍白。 这样的霍靳西对慕浅而言,太稀奇,太难得了。 可是有时候稀奇和难得,带来的并不是珍惜和宝贵,而是恐惧—— 失去的恐惧。 这一路走来,她不断地失去,也在不断地收获,可是在她看来,那些收获,永不能抵偿她失去的那些。 可是她已经失去那么多了,上天若是公道,总该赐给她一个永远吧? 慕浅就坐在那里,安静地凝眸注视着昏睡中霍靳西,许久,许久…… 直至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却仍旧静坐着,一动不动。 直至他的目光终于落到她身上。 隔着氧气罩,她看见他的唇动了动。 那样的唇形,分明是在问她—— “看什么?” 慕浅咬了咬唇,才缓缓开口道:“看一个丑男人。” 第445章 服侍 死里逃生这回事,霍靳西不是第一次经历。 然而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 程曼殊的刀捅进他的身体里是一场意外,这场意外突如其来,他毫无防备,受伤之后,身体仿佛迅速被抽空,未及反抗,就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唯有不甘,盈满胸腔。 这样的不甘,他很熟悉。 从前的每一次,他都是这样不甘地撑着,撑着,哪怕疲惫到极致,还是要撑着。 可是没有哪一次的不甘,像这次这样强烈。 从前,他为爷爷,为霍家,为霍氏而不甘,而这一次,他是为自己。 他可以为了自己从前追求的那些豁出性命,可是这一次,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活下来。 那些还没来得及实践的诺言,还没有实施的计划,还没有享受的人生——他通通不愿意失去。 有人在等他,有人在期盼他,这份等待与期盼不同与以往,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应。 所以,他必须要活着。 尽管他在稀薄的意识里拼命地让自己睁开眼睛,可是却还是没有想到,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会是面无表情地坐在他病床旁边的慕浅。 可是看见她的瞬间,他那丝浑噩飘渺的意识,沉淀了。 听见她说出“一个丑男人”那句话,他的心,踏实了。 …… 霍靳西醒来后,守在医院里的众人才算是松了口气。 一时间,医生前来询问症状,护士检查各项体征,慕浅则在旁边听着医生的吩咐,一条接一条地记下。 霍靳西毕竟伤重,又经历了一场大手术,强撑着醒过来没一会儿便又睡着了。 他刚刚睡过去没几分钟,霍老爷子就赶到了医院。 到了病房外,老爷子就先跟霍柏年碰了面,一见之下,霍老爷子面容沉晦得厉害,霍柏年自知理亏,也不敢说什么,转头嘱咐了霍云屏两句,自己就匆匆离开了医院。 慕浅从病房里走出来,一看见霍老爷子的脸色,立刻也摆起了脸色,“霍靳西又没事,您脸色这么难看干嘛?早知道您这样,我就不让齐远告诉你了!” 霍老爷子被她气得一噎,拿手指了指她,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道:“人怎么样?” “刚刚醒了。”慕浅说,“各项体征都还算稳定,只是人还很虚弱,这会儿又睡着了。您不用担心,没事了。” 霍老爷子听了,仍是控制不住地叹气。 霍云屏连忙上前来扶住霍老爷子,低声劝慰起来,“……这事之后,如果大嫂真的能够醒悟,倒也是件好事。大哥和大嫂纷纷扰扰了这么多年,也该有一个解脱了……就是代价有点大,好在靳西年轻,身体好,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霍老爷子亲眼见过霍靳西,又仔细询问过医生霍靳西的情况后,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在慕浅和霍云屏的陪同下进了休息室。 “祁然怎么样?”慕浅这才开口问道,“您走的时候,他醒了吗?” 霍老爷子点了点头,道:“昨天晚上一直在等你和靳西,今天一早又起来眼巴巴地等……好在齐远给他带了东西,说是靳西给的,这才又高兴了起来。” 慕浅听了,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要不要带他来医院看看?”霍老爷子又道。 慕浅转头看向了病房里的霍靳西,缓缓道:“等霍靳西精神好一点再说吧,现在这个样子,我怕会吓到祁然。” “也好。” 慕浅陪霍老爷子说了会儿话,便又有些坐不住了,没两分钟,看见有护士走进霍靳西的病房,她立刻站起身来,也走进了霍靳西的病房。 霍云屏看着慕浅的背影,低声道:“他们结婚那会儿,倒是没觉得慕浅对靳西又太深的感情,那时候总觉得她是别有所图——” “可不是别有所图吗?”霍老爷子回答道,“不过现在这样,挺好。” …… 一个上午,已经络绎不绝地来了许多人前来探视霍靳西,只是霍靳西现在仍然在重症监护室中,隔绝了闲杂人等,而慕浅躲在他的病房里,也理所应当地隔绝了一些不想见的人。 接近中午时分,有护工进入病房为霍靳西擦身。 慕浅在旁边仔仔细细地看着,没一会儿就有些看不下去了,对护工道:“还是我来吧。” “霍太太。”男护工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是专业的,不会伤到霍先生的。” “我知道。”慕浅说,“还是我来吧。” 护工见她执意,也只能交给她,自己则在旁边帮忙。 慕浅倒不是怕护工伤着霍靳西,只是总觉得他下手有些重,霍靳西这会儿正虚弱,万一不小心牵扯到什么痛处,那该多难受? 她接过了帕子,一点点地擦过霍靳西的身体。 尽管慕浅觉得自己动作已经很轻,可是当她轻轻擦拭着霍靳西的手臂时,病床上的霍靳西又一次睁开了眼睛,凝眸看向她。 慕浅蓦地缩回了手,有些心虚地看着他,“我……弄醒你了?” 霍靳西微微闭了闭眼,随后才缓缓说出两个字:“没有。” 慕浅顿了顿,却还是将手里的帕子交给了护工,“还是你来吧。” 护工刚刚接过帕子,霍靳西却又睁开了眼睛,看了护工一眼之后,对慕浅道:“你来。” “你想得美。”慕浅说,“我才不会服侍你呢。” 霍靳西听了,又看了那护工一眼,不再说什么。 虽然只是短短两眼,然而那护工似乎已经知道了霍靳西的意思,默默地将帕子放到慕浅手边,自己退到了一旁。 “你——”慕浅转头看向他,护工默默地转开了脸,不看也不说。 慕浅回过头来,正好对上霍靳西平静的眼眸。 他的眼神难得这样平和,慕浅与他对视了片刻,才终于又拿起帕子,拧了一把热水之后,默默地为他擦拭起来。 “祁然呢?”霍靳西这才问了一句。 “在家。”慕浅回答,“齐远陪着他呢。” “叫齐远带他过来。”霍靳西说。 “不行。”慕浅说,“你这样会吓到他的。” 霍靳西又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他是男孩子,该面对的东西,要学会面对……” 慕浅停下手里的动作,抬眸看向他,静了片刻之后,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接跟我说。齐远过来会说的话,我会说。他过来会做的事,我也会做。” 第446章 在乎 霍靳西听了,又缓了口气,才开口道:“你不是不想服侍我吗?” 慕浅蓦地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帕子,“我这不是在服侍您吗,霍二爷?” 霍靳西听了,闭目深吸一口气的同时,唇角似乎勾了一下,随后才又道:“我妈……她怎么样了?” 慕浅一早就猜到他要说的是这个问题,偏偏这是眼下她最不想跟他谈及的一个问题。 医生也说了他这次伤得太重,必须要静养,可是一旦他为程曼殊的事情操心起来,那还怎么静养? 可是她也清楚地知道,这个问题不说清楚,霍靳西也不可能静养。 于是慕浅先打发了护工,这才在床边坐下来,开始回答霍靳西的问题:“我去骂了她一顿。”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 慕浅继续道:“我把她骂哭了。” 霍靳西听了,似乎隐隐有一丝意外,静静看着慕浅,等待着她往下说。 “然后——”慕浅正犹豫该怎么往下说的时候,一抬眸,忽然看见了出现在病房外的容恒,才又继续道,“她自愿跟容恒走了。” 霍靳西听了,又缓缓闭了闭眼睛。 “你先别急着担心。”慕浅说,“我让容恒来跟你说。” 慕浅说完,起身走向门口,打开病房的门,冲容恒招了招手。 容恒立刻上前,道:“二哥怎么样?” “你先告诉他他妈妈怎么样,才能确定他怎么样。”慕浅回答。 容恒听了,点了点头便要进入病房。 慕浅却又拉了他一把,问道:“是他可以听的结果,是吧?” 容恒看了她一眼,才道:“放心吧,我还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慕浅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放他进入了病房。 “二哥。” 容恒进入病房的半分钟,霍靳西已经又闭上了眼睛休息,听见他的声音才又睁开眼来,低低应了一声。 “你觉得怎么样?”容恒又低低问了一句。 “死不了。”霍靳西简单回答了一句,随后才又道,“现在什么情况?” 容恒微微呼出一口气,又跟慕浅对视了一眼,才开口道:“该交代的,伯母都交代了,包括她几年前推叶静微下楼的事——” 霍靳西听了,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容恒连忙又道:“不过你千万不要着急,因为伯母情绪很平静,很稳定。她说起从前那些事情的时候很清醒,我觉得,她应该是真的醒了。” 这么多年,程曼殊处于一个怎样的状态,霍家交好的家族全部知晓,容恒自然也有所听闻,再加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他对程曼殊的精神状况算是十分了解。 可是今天见到的程曼殊,却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沉稳、淡定,叙叙地将自己从前犯过的错一一清晰交代,没有任何过激状态。 “她唯一担心的就是你的情况。”容恒说,“可是早上霍伯父过来,跟她说了你已经脱离了危险——” 容恒还清晰地记得那两人见面的情形。 他知道两个人的婚姻状况,再加上此次霍靳西受伤的事情,只怕两人之间又添新怨,因此带霍柏年去见程曼殊的时候一直防备着,生怕两个人一见面就发生什么不可预知的冲突。 可出乎意料的是,程曼殊看见霍柏年的瞬间,只是倏地坐直了身子,张口就问:“靳西怎么样了?手术做完了吗?他脱离危险了吗?” 霍柏年缓缓点了点头,“手术做完了,暂时送进重症监护室,我来之前,他已经醒了。” 程曼殊瞬间就红了眼眶,“医生怎么说?他有没有伤到哪里?他会好起来吗?” “一切都很顺利。”霍柏年说,“医生说他年轻,身体好,会慢慢好起来的……” 程曼殊听完,瞬间就捂唇哭了出来。 于她而言,这辈子唯一的成就,就是有了霍靳西这么一个儿子,可是如果这个儿子毁在她自己手上,那她的人生,可能也就此结束了。 可是上天怜见,霍靳西没有事,她终于可以安心、放心,也可以用余下的时间,来正视自己从前犯下的错。 程曼殊哭得激烈,却又似乎不愿意在霍柏年面前露出这一面,起身就想让女警带自己离开这间会客室。 “曼殊。”霍柏年却忽然张口喊了她一声。 程曼殊蓦地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霍柏年同样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很久之后,才终于低低说了一句:“是我对不起你——” 听到这句话,程曼殊眼泪瞬间决堤,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再作任何停留,始终背对着霍柏年,跟随着女警离开了会客室。 剩下霍柏年独自坐在椅子里,伸出手来按住自己的眼睛,久久不动。 …… “她在这段婚姻里迷失得太久了。”慕浅缓缓道,“但愿如今,她是真的清醒了。” 她说完这句,容恒一时没有说话,一时间,病房里陷入了沉默。 慕浅一抬眸,正对上霍靳西微微暗沉下来的眼眸,她不由得一顿,随后才又开口道:“看着我干什么?你是在怪我?” 霍靳西没有回答。 容恒见状不妙,清了清嗓子,道:“我是抽午休时间过来的,二哥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我先回单位了,晚上再来看你。” 说完,容恒迅速起身,跟慕浅擦身而过之时,给了慕浅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匆匆离开了。 慕浅狠狠瞪了他一眼,那一瞪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听见霍靳西的声音:“过来。” 慕浅这才慢腾腾地走到病床边,说:“事情已经这样了,没得挽回。可是接下来你要给她请医生也好,请律师也好,都可以交给我去做……如果你还能相信我的话。” 霍靳西没有说话,只是摊开了搁在床边的那只手。 慕浅盯着他那只手看了片刻,缓缓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 霍靳西旋即便虚虚地握住了她,随后才道:“你跟她说了些什么?” 慕浅一时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微微拧了拧眉。 “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从那浑噩无望的日子中解脱出来。”霍靳西说,“所以,如果她真的能够得到解脱,我会比任何人都高兴。” 慕浅不由得咬了咬唇。 “所以,你跟她说了什么?”霍靳西固执追问。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道:“其实,不在于我跟她说了什么。她能够清醒,是因为她真的在乎你这个儿子。” 第447章 霍靳西说,听说有人不让我管 到最后慕浅也没有说出她究竟跟程曼殊说了什么,霍靳西到底是元气大伤的人,拗不过她,没过多久,便又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 这一天,众多有关的、无关的人员在医院来来去去,霍靳西几乎都不曾见过,而慕浅也没有精力见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因为她要操心的事情,还很多。 下午,趁霍靳西睡着的时间,慕浅回到霍家大宅暂时接替了齐远,随后又吩咐了齐远去安排程曼殊那边需要的律师和医生等人。 这方面齐远比她有经验,慕浅只需要知道事情的发展和进度,其他的并不需要多过问。 另外就是霍祁然上学的问题—— 眼下他们短期内很可能是回不去淮市了,但是霍祁然的学业也不能耽搁,慕浅又不想让他面临频繁转学的问题,便决定临时请几个老师在家中教学。 消息一发出去,立刻收到了好些推荐和自荐的消息,慕浅快速筛选一番之后,当天便约了几个人见面,约定了第二天为霍祁然试课。 到了晚上,慕浅才又回到医院,谁知道刚到医院门口,却立刻就被大批记者围了个水泄不通。 “霍太太,听说霍先生受伤,是真的吗?” “据说霍先生伤情严重,请问现在脱离危险了吗?” “霍先生是因为什么受伤?传说是跟霍夫人有关,霍太太能回应一下吗?” “据说霍夫人现在已经身在警局,对于这次的意外,霍家是准备走法律程序吗?” 一连串的问题接连砸入慕浅耳中,她在保镖的保护下,始终像没有听到一般,径直走向医院里。 霍靳西昨夜受伤到现在,消息原本一直是对外隐瞒的,可是这会儿医院门口却突然被记者围堵,甚至连程曼殊的情况他们都知道,若说这中间没有有心人传播消息,慕浅没办法相信。 既然这批记者已经知道,可见消息已经传开,可能不到第二天,整个桐城的人就都会知道。 对于慕浅而言,霍靳西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受伤的消息,原本没什么好隐瞒; 可是对于霍家和霍氏而言,霍靳西是顶梁柱、执行人,他受伤危重,对二者产生的社会影响是不言而喻的。 偏偏这两者,正是慕浅最不在意的。 因此她没有必要去回答任何问题,没必要向外界交代她老公的情况,也没必要提霍家和霍氏去遮掩和挽救什么。 慕浅出了电梯,正走向霍靳西的病房方向,忽然就看见了从休息室里走出来的几个人——除了霍柏涛和霍潇潇,另外还有几名霍氏董事会高层。 一行人似乎刚刚跟霍老爷子说完话,正向霍老爷子道别准备离开,谁知道一转身就看见了慕浅。 大概是慕浅今天清晨对众人说的那些话太过不留情面,这会儿众人也没有给她什么好脸色,瞥了她一眼之后,就纷纷离开了。 连霍柏涛和霍潇潇都没有过多停留,跟着那几名董事会高层一起离开了。 慕浅这才走到霍老爷子身边,伸出手来搀了脸色不甚好看的霍老爷子,“爷爷,他们来骚扰你了?” 霍老爷子听了,看她一眼,低笑道:“你让他们不要再来打扰靳西,那他们能怎么办,只能来找我了。” 慕浅大抵也猜得到结果,却还是问了一句:“说什么了?” “接下来,你二叔会暂时接替靳西的职务,潇潇正好也为霍氏谈成了几个大项目,公司将会在明天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希望能够借此减轻这次的事件对股价带来的冲击。” 慕浅听了,只是笑了一声,道:“几个大项目?一系列计划?那这次的事件还能对公司造成什么冲击啊?照我看啊,这次的股价非但不会降,还能大涨一波呢!” 霍老爷子伸出手来拍了拍慕浅的手,低声道:“站在公司的角度,也是没有别的办法。” “我知道。”慕浅回答,“说到权力利益,对某些人而言就是身家性命,相较而言,一个霍靳西算得了什么。” 霍老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慕浅这才收起了那些想法,又道:“好在霍靳西现在脱离危险了,您也别太担心,先回去休息吧,有我在这里呢。” 送走了霍老爷子,慕浅这才推门走进了霍靳西的病房。 霍靳西仍旧睡着,而护工正在收拾餐具,慕浅见状,问了一句霍靳西的情况。 “霍先生现在只能吃一点流质食物,但他胃口不太好,只喝了两三口汤就没喝了。”护工说完,见慕浅微微皱起了眉,这才又道,“才做完手术,这样的状态是正常的,霍太太不用担心。” 慕浅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你。” 护工整理好东西出去,慕浅才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一眼闭目沉睡的霍靳西,她忽然弯下腰,挨着霍靳西的手臂趴在了病床上。 昨天到现在,她不眠不休,处理了好些事情,一直到此时此刻,才隐隐感觉到疲惫。 这样的疲惫却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所以即使闭上眼睛,也不一定能睡着。 她就那么安静地趴着,一动不动许久,直至一只大掌缓缓地覆上她的头。 “累了?”霍靳西低沉的声音传来。 “呵。”慕浅笑了一声,头也不抬地回答,“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天生作精,永远不会缺乏活力的。” 只是往常,她要面对的只是自己的问题,如今,她要连霍靳西的事情一起面对。 原来一个人要扛起两个人的事,真是不那么轻松的。 “那就好。”霍靳西回答。 慕浅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什么意思?” “我累了。”霍靳西说,“你不累,你永远活力满满,那就可以帮我处理很多事情,那我就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慕浅听了,不由得蹙了蹙眉。 虽然霍氏那些人并没有直接跟他见面,可是慕浅猜测,他大概已经知道了事态的发展了。 “霍氏你不管了?”慕浅问。 霍靳西依旧安心地躺着,缓缓开口道:“听说有人不让我管,那我就不能管。” 慕浅老脸一热,“谁告诉你的?” 第448章 像个孩子似的 “你既然说得出来,谁告诉我的,重要吗?”霍靳西说。 “当然重要。”慕浅回答,“我怀疑跟你传话的人耳朵不太好使,多半是听错了,传也传错了。” “哦。”霍靳西说,“这么说来,我还得继续管?” 慕浅眉毛蓦地一横,随后才又道:“你还有力气管,那你就管去吧,我能左右得了你吗?” “好,那你把齐远——”刚刚说出“齐远”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起他,霍靳西眉头就蓦地一皱,连眼睛也一并闭上,深深地吸了口气。 慕浅脸色蓦地一变,连忙站起身来,“伤口痛?” 好一会儿,霍靳西才恢复过来,只是脸色已经又苍白了一轮。 慕浅眉头紧蹙地看着他,霍靳西微微呼出一口气,缓缓道:“没事。” 慕浅看了看他另一只手边的镇痛泵,忍不住道:“这个东西不管用吗?还是剂量小了不起作用?是不是应该叫医生来加一点镇痛剂?”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才又开口道:“扛得住。” 慕浅蓦地瞪了他一眼,见他确实逐渐缓和下来,这才又道:“那你还要忙工作吗?还要我帮你叫齐远过来吗?” “也不是不行。”霍靳西说。 慕浅听了,忽然就伸出手来,重重在他能够活动自如的手臂上拧了一下。 “嗯?”霍靳西微微挑了眉看着她。 慕浅瞪了他一会儿,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许。” 霍靳西隐隐低笑了一声,最终只说了一个字:“好。” 此刻他几乎只有一只手能够活动,如果可以,他大概会起身将她重重揉入怀中,可最终,却只能伸出一只手来,将她的手紧紧攥入掌心。 慕浅顺着他的手,一眼看到他手臂上一处不甚明显的伤痕,忽地就想起了先前看过的那份病例。 长久以来,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她都有见过,尤其是他小腿骨折处留下的痕迹,分外清晰。 可是她却并不过多留心,或者说,是她不愿意过分关注。 及至今日,她终于能将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跟他过去经历的伤痛联系到一处,这一眼看见,不由得有些失神。 不待回过神来,慕浅忽然低下头,轻轻在他手臂的伤口处亲了一下。 霍靳西手臂上的肌肉蓦地收紧。 等到慕浅回过神来时,眼前的局势已经无法挽回—— 不用抬头她也察觉到霍靳西此时正看着她,大约还带着些许惊讶和怔忡。 而她自己也恨不得狠狠掐自己一把。 这是在干什么? 简直太丢脸了! 事到如今,若是想找回一些颜面,那就只能—— 慕浅缓缓张开了口,一口咬在霍靳西的手臂上,还重重磨了磨牙! 咬完之后,她才重新抬起头来,凝眸看向霍靳西,“痛吗?” 霍靳西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慕浅清了清喉咙,张嘴就开始胡言乱语,“这里不痛,说明伤口真的很痛。你赶紧休息吧,早点好起来我才能带祁然来看你——” “你是觉得我现在不能动,就能任你为所欲为,是吗?”霍靳西看了一眼自己手臂上被她留下的牙印,缓缓开口道。 慕浅微微勾了勾嘴角,“不然呢?你起来打我啊。” 霍靳西也勾了勾唇角,“好,这一笔,我会给你记下。” “我才不怕你。”慕浅一字一句地开口,字字都透着挑衅。 可是这样的挑衅,霍靳西很喜欢,喜欢到了极点。 每一个字,他都照单全收。 …… 第二天,经过24小时的观察后,霍靳西被转入普通病房,相对而言也不再严格限制探视,因此这一天的病房里就多了两个人常驻。 霍老爷子闲来无事,就坐在病房的沙发里看书看报看电视,而林淑则守在霍靳西病床旁边,时时刻刻忙这忙那。 这样一来慕浅再时时刻刻守在病房里,似乎就显得有些多余,于是她干脆回到老宅,观察霍祁然跟新老师上学的情况。 大半天时间下来,她留下其中两个老师,婉言送走了另外两个,也算是暂时解决了霍祁然课业的问题。 霍祁然注意力集中,学什么都很快,学起来也投入,只是学完之后,不免就有些挂牵别的。 慕浅正犹豫要不要带他去医院的时候,忽然就接到了霍老爷子的电话。 “浅浅,你赶紧来医院吧。” 慕浅蓦地僵了一下,“爷爷,出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霍老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就是我不想再在医院看人脸色。” 听到霍老爷子这语气,慕浅便忍不住笑出了声,“谁那么大胆敢给您脸色啊?” “还能有谁?”霍老爷子不满地反问了一句,“你赶紧来吧!” 挂掉电话,慕浅这才看向霍祁然,稍微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才开口:“我现在带你去见爸爸——” “耶——”她话音未落,霍祁然就已经高兴得蹦了起来。 慕浅连忙控制住他的兴奋,郑重其事地开口道:“但是爸爸生病了,在医院。” 霍祁然立刻紧张地皱起了小眉头,“爸爸怎么了?” “爸爸不舒服,所以做了个手术。”慕浅说,“所以爸爸现在躺着不能动,看起来很惨的——” 霍祁然一听,想见到霍靳西的心顿时更加迫切,“那我们快点去看爸爸。” “你不害怕?”慕浅问他。 “我想爸爸!”霍祁然说,“我要去看爸爸!” 慕浅给他换了身衣服,又带上了一些日用品,这才领着霍祁然出了门。 到了医院,刚刚走到病房门口,母子俩便正遇上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林淑。 “林奶奶……”见到她,霍祁然立刻小声地喊了她一声。 林淑蓦地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看慕浅,这才又伸出手来拉了霍祁然,“你再喊一声。” “林奶奶。”霍祁然乖乖又喊了一声。 一瞬间,林淑便又红了眼眶,连忙伸出手来按住眼睛,答应过霍祁然之后,才又看向慕浅。 这一眼,如同藏了万千感叹。 “你说的对。” “是你回来之后,靳西才开始有了正常人的生活。” “现在连祁然也好了。” “挺好的……”林淑自言自语一般地开口,随后才又对慕浅道,“进去吧,等了你大半天,每次醒来见不到你,都一脸失望,像个孩子似的——” 第449章 悍妻 若是八年前,慕浅大概还可以想象出霍靳西“像个孩子”是什么模样。 可是今时今日,霍靳西还会像个孩子? 慕浅自然是不会相信的,领着霍祁然推开了病房的门。 结果一推开门,慕浅的脸色立刻就沉了沉。 病房里,齐远正站在霍靳西的病床旁边,正微微弯了腰,低声地跟霍靳西说着什么。 霍靳西静静沉眸听着他说的话,神情清冷淡漠,哪里有一丝“孩子”该有的样子? 房门一被推开,两个人都看到了慕浅。 齐远的事情正说到紧要处,原本是停不住的,可是一眼看见慕浅沉沉的面容,他不由得噎了一下,僵在那里。 “爸爸!”霍祁然猛然见到霍靳西,立刻冲到了病床旁边,有些紧张地将病床上的霍靳西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通,微微红着眼眶看着他。 “妈妈带你来了?”霍靳西很快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抚了抚霍祁然泛红的眼眶,笑道,“想爸爸了?” 霍祁然强忍着想哭的心情,缓缓点了点头。 霍靳西看了慕浅一眼,这才又继续道:“好,那今天晚上就一直陪着爸爸,好不好?” “爸爸痛不痛?”霍祁然又看了一眼霍靳西插着针头的手背,连忙嘘寒问暖起来。 好几天没见的父子俩开始正常交流起来,而慕浅的注意力则放到了齐远身上。 齐远只觉得身上寒飕飕的,自觉不能再在这里停留,正想跟霍靳西说先离开,慕浅却先朝他勾了勾手指,“你跟我过来。” 齐远清楚地察觉到慕浅的意图,顿时眼带祈求地看了霍靳西一眼,想要寻求帮助。 可是此时此刻霍靳西的视线都落在霍祁然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齐远只能满腹绝望,跟着慕浅走出了病房。 “你跟他说什么了?”一离开病房,慕浅立刻抱起了手臂质问他。 “我……”齐远只能如实回答,“我就跟霍先生说了一下眼下的形势……” “现在是应该跟他说这些的时候吗?” “霍先生到底主理霍氏这么多年,霍氏的事情,他一时半会儿肯定放不下的……” “所以你就在他做完手术的第二天跑来跟他说这些?” “是霍先生让我汇报的——”齐远说,“我哪能违背他的意思?” “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慕浅说,“你就没有一点自主意识?” 齐远沉默了片刻,才终于道:“作为霍先生的私人助理,我就是要绝对服从于霍先生的意思啊……” 慕浅还欲再说,病房的门忽然打开,霍祁然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看看气势汹汹的慕浅,又看看委屈巴巴的齐远,这才开口:“妈妈,爸爸让你进去……” 慕浅从打开的门缝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正好对上霍靳西安静平和的视线,两人对视片刻,慕浅这才又回头看向齐远,“总之你以后,好好掂量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不然我就让霍靳西炒了你!” 齐远嘴巴动了动,在“奸后”面前,终究只能认输,扭头匆匆逃离了。 慕浅回到病房,霍靳西已经又跟霍祁然说起了话,心情似乎不错的样子。 慕浅却依旧脸色沉沉的模样,“你就那么放不下霍氏的事情?要不要我明天就帮你办理出院,让你回去继续当你的霍氏一把手?” 说话期间,林淑正好回到病房,听见慕浅说话的语气,不由得有些惊诧地看了慕浅一眼,随后才又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面容倒依旧沉静,只是清了清嗓子之后才解释道:“齐远只是跟我说了一下今天新闻发布会的内容而已。” “有差别吗?”慕浅充分展现出“悍妻”风范,疾言厉色,“那不也是霍氏的事情吗?既然这么放不下,那干脆让他把没处理完的文件给你搬过来,把霍氏的会议室给你搬过来,把那些高层都给你召集来,让你在这个病房里重掌霍氏大权,行了吧?” 慕浅说完,病房里顿时一片静默。 霍祁然从来没见过慕浅发这样大的脾气,似乎有些被吓着了,呆呆地看看慕浅又看向霍靳西,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淑是从没见过有人这样跟霍靳西说话,惊愕得说不出话。 而从来没被人这样训过的霍靳西,此刻竟然安静得一丝声音也无,既不生气,也不反驳,只是默默地跟霍祁然对视着,宛若一个不敢出声的“小男人”。 一时间,病房里的空气令人有些窒息。 林淑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轻轻推了推霍祁然,“快去,跟妈妈说爸爸以后都不敢了,让妈妈不要再生气。” 霍祁然听了,看了霍靳西一眼,得到霍靳西的眼色授意之后,他才快步上前,拉了慕浅的手,“妈妈不要生气,爸爸以后都不敢了——” 慕浅伸出手来摸了摸霍祁然的头,抬眸时,却仍是瞪了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这才开口道:“好,我以后都不过问霍氏的事情了,由他们去。” “我且听着吧!”慕浅冷哼了一句,再没有多余的话语。 霍靳西再度掩唇低咳了一声,十分乖觉地没有任何辩驳。 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的林淑,见状,一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顿了顿,只是道:“真是活得久了,什么事情都能见到。行了,我也不在这里当多余的人了,你们一家三口好好待一起吧。” 说完她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临行前才又嘱咐慕浅,“刚刚靳西渴了,我去给他榨了一点果汁,你记得喂给他。” 送走了林淑,慕浅回到病房,拿起林淑刚刚拿回来的果汁,直接往霍靳西床头一放,“你的果汁。” 霍靳西看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那杯果汁,到底还是自己伸出手来,努力地想要将那杯果汁拿到手中。 慕浅原本打定了主意不理他,余光瞥见他艰难的动作,到底还是上前拿起了果汁,递到他唇边。 霍靳西看着她的动作,嘴角不由得勾起了一抹笑。 “我是怕你渴死了,爷爷会伤心。”慕浅冷着脸开口。 霍靳西点了点头,缓缓道:“嗯,我也怕……” 慕浅直接拿果汁堵住了他的嘴。 第450章 再生十个八个 到了晚上,慕浅才知道这天霍靳西从齐远那里得到的消息是什么。 鉴于此次霍靳西伤重入院,事件又牵涉到程曼殊,霍氏董事会迅速召开了董事会,推荐霍柏涛暂时接替霍靳西,出任霍氏的临时执行总裁,以保障霍氏的稳健发展。 另外霍氏于今天中午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这一举措的同时,也公布了霍氏接下来的一系列计划和几个大项目。 而这几个大项目中,有三个是跟陆氏有合作的。 事情的关键是,这几个大项目都是由霍潇潇谈回来的。 也就是说,霍潇潇与陆氏早就已经联系紧密,否则不可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达成这样大型的几个项目合作。 联系到当初霍潇潇在霍家人中最早得知霍祁然是慕浅亲生,事情的真相似乎已经不言而喻。 那时候,知道霍祁然身世的,除了霍家老宅里的几个人,就只有叶瑾帆、叶惜、陆沅寥寥数人。 这其中,只有叶瑾帆视霍靳西为死敌。 而霍潇潇自从上次被流放到印尼之后,很有可能就已经跟霍靳西生了嫌隙。 她原本和霍靳西算是正常堂兄妹关系,可是突然因为慕浅被霍靳西流放,心高气傲如她,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 偏偏霍靳西是霍家的至高权力,要想反抗这个最高权力,最有效的方法,不就是推翻他? 所以最有可能的就是,叶瑾帆找到霍潇潇联手,共同对抗霍靳西。 也许霍潇潇以为叶瑾帆想要对付的人就是霍靳西,所以愿意跟他联手,才有了后面的这一系列动作。 可是霍潇潇应该不知道,叶瑾帆真正的目标,根本就是霍氏。 眼下霍氏和陆氏会接连有几个大项目合作,这究竟是一块大饼,还是一块陷阱,还未可知。 也难怪霍靳西关注这件事,毕竟霍氏是由他一手发展壮大,如今就这么交到别人手中,并且前途未知,他如何能够甘心? 别说是他,就是慕浅听说霍潇潇谈成的那几个项目是跟陆氏合作,也觉得心里发堵。 从向霍家众人公布霍祁然身世的那天,她就已经怀疑霍潇潇和叶瑾帆可能有所关联,可是她万万没想到,两个人之间的牵连竟然已经这样深。 如今两人达成了合作,霍潇潇的爸爸霍柏涛拿到了霍氏的决策权,霍潇潇等同于女太子,同样享受决策权; 与此同时,叶瑾帆在陆氏的地位应该也会更加稳固,从此青云直上。 可事实上,霍氏和陆氏的交集越深,对霍氏而言,也就越危险。 霍潇潇父女未必不知道这一点,可顶着这样的风险,能换来霍氏的至高权力,也许他们无比愿意冒这个险。 可交到他们父女俩手中的霍氏,也许从此前路渺渺…… …… 知道了霍靳西关注新闻发布会的原因之后,慕浅感同身受起来,对霍靳西的态度也好了许多,看在霍靳西伤重未愈的面子上,削个水果,喂口热汤这样的事,她倒也做得顺手。 只是即便如此,先前她对霍靳西那一通训,却还是深深印在了霍祁然的脑海中。 于是趁着慕浅不留意的时候,霍祁然会忍不住小声地跟霍靳西吐槽:“妈妈刚才好凶啊!” 毕竟他认识慕浅这么久以来,虽然慕浅经常会没什么正经,但从来不会真正发脾气,加上母子相认后慕浅慈母之心爆棚,对他更是温柔有加,霍祁然哪里见过这样的慕浅,着实是有些被惊着了。 “害怕这样的妈妈?”霍靳西问他。 霍祁然仔细思考了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霍靳西说:“那以后不要跟妈妈一起睡了,免得她发脾气吓到你。” 霍祁然听了,又思考了片刻,看霍靳西的眼神忽然就变得有些怀疑起来。 “是爸爸你想跟妈妈睡,所以才不让我跟妈妈睡吧?”霍祁然说,“妈妈是跟你发脾气,又不是跟我。” 霍靳西蓦地咳嗽了两声。 果然近墨者黑。 霍祁然跟了慕浅一段日子,早已经不是他那个单纯无知好骗的乖儿子了。 父子俩正默默无言地相互对视,慕浅打了盆热水进来,准备为霍靳西擦身。 “你俩干嘛呢?”慕浅一进门,病房内氛围骤然一变,“霍祁然,你牛奶喝完了吗?霍靳西,你药膳粥吃完了吗?” 一通指名道姓的批判过后,霍祁然默默喝自己的牛奶,霍靳西则继续划拉自己面前的药膳粥。 好不容易等两人各自的进食任务完成得差不多,慕浅才开始为霍靳西擦身。 这件事她原本没那么愿意做,偏偏霍靳西不肯让护工近身,只能由她亲自动手。 正擦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的房门一响,回头看时,却是院长陈广平带着霍靳西的主治医生和另外两名医生走了进来。 “陈院长。”慕浅微微有些惊讶,“您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陈广平跟霍柏年素有交情,拿霍靳西当子侄看待,因此也格外和善,笑着解释道:“白天去邻市开会了,到这会儿才又时间过来看看。怎么样?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霍靳西缓缓点了点头,道:“除了伤口还有些疼,我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大碍。” 陈广平一边听着,一边戴上手套,揭开霍靳西的伤口看了看。 “到底是年轻人。”霍靳西的主治医生笑道,“体质也好,将来恢复起来肯定是很快的。” 看过霍靳西的伤口后,陈广平点头表示认同,“是啊,伤得这么重,手术第二天精神就这么好,你也是难得了。不枉你媳妇儿为你牵肠挂肚,急得直哭。” 霍靳西闻言,抬眸看向慕浅。 慕浅脸色蓦地一变,迅速转移话题,“也就是说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咯?” “目前看来,一切都很好。”陈广平一边摘手套一边道,“放心吧,不会影响你们小两口以后生孩子的,这小子身体这么好,再生十个八个也不成问题。” 慕浅蓦地咬了咬牙,随后才道:“他要是能自体繁殖的话,那的确不成问题。” 第451章 渣男语录 慕浅转移话题不成,反倒给自己挖了个坑,忍不住迁怒于霍靳西,也不乐意看见他,拎了霍祁然去休息室洗漱。 病房里一群人笑呵呵地看着她离开,霍靳西这才看向陈院长,问道:“如果恢复得很好,那是不是可以提前出院?” “你这怎么也是一次大伤,手术也不轻松,该监测的数据还是要监测,该做的检查也要做,始终还是有一个康复期的。”陈院长说,“所以你啊,就安心地给我躺着养病,反正媳妇儿和儿子都在这边陪着你,你着什么急呢?” 霍靳西闻言,顿了顿,才又道:“她那天,在您面前哭了?” “可不。”陈院长说,“看着你以前的那些病历资料,一直掉眼泪,劝都劝不住。” 霍靳西一时静默。 林淑说,慕浅去找程曼殊的时候,哭了; 陈院长说,慕浅看他从前的病历资料时,也哭了。 在他的记忆之中,从前的慕浅不爱哭,时隔七年回到桐城的慕浅,就更不爱哭了。 如果不是真正触及内心,她是断不会掉一滴眼泪的。 可他伤重这一回,她竟然哭了两次。 霍靳西只觉得他醒过来之后,慕浅似乎跟从前有点不一样了,却又无法确定这种不一样是真是假,或者只是他的错觉。 如今看来,他大概已经找到了答案。 慕浅领着洗漱完毕的霍祁然回到病房的时候,陈院长一行人已经离开,而霍靳西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只是看着面前无聊的电视节目。 慕浅看了他一眼,脸色依旧不大好看,“陈院长他们这么快就走了?” 霍靳西也看她一眼,回答道:“你想见到他们?那你刚才跑什么?” “谁跑了?”慕浅拎着霍祁然的脖子,“还不是你儿子要人伺候。” “妈妈!”霍祁然对此很不满,“我长大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慕浅猛地一点他的额头。 “你说的。”慕浅横了他一眼,“以后别跟我一起睡!” 霍祁然听了,忽然警觉地看了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躺着,一动不动的样子,似乎是察觉到霍祁然的注视之后,他才回看了他一眼,目光仍旧是安静而平和的。 霍祁然却隐隐从他这样的表情之中看出了一丝可怜。 毕竟霍靳西是他的爸爸,一向高大英伟,无所不能,可是现在却突然生病了,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真的是很可怜的。 想到霍靳西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他想,也许爸爸也是真的很想跟妈妈一起睡的。 想到这里,霍祁然嘟了嘟嘴,缓缓道:“那你就跟爸爸一起睡好了。” 慕浅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霍祁然又看了霍靳西一眼,说:“爸爸需要人照顾。” 慕浅不由得深吸了口气,上前抬起霍祁然的头,“儿子,你是不是生病了?发烧了?烧坏脑子了?” “妈妈!”霍祁然再度不满地挣开慕浅,拿着自己的平板电脑走到霍靳西病床旁边,“我陪爸爸看电影。” “行。”慕浅说,“你们父子情深,不需要我了,我乐得清闲!从此你们俩相依为命吧!” 说完慕浅就准备转身坐到沙发里休息,却忽然听到霍靳西的声音:“谁说的?” 慕浅转头看向他,“不知道霍二爷还有什么吩咐呢?” 霍靳西果真如同大爷一般地躺在那里,缓缓道:“你刚才擦身只擦了一半,不继续吗?” “你真当我欠你的啊!”慕浅作势就要翻脸。 “不是。”霍靳西无辜道,“我就是想好好擦完身子。” 他这样正常说话,好言好语,慕浅再发脾气,倒显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了。 于是她默默瞪了霍靳西片刻,终于还是又走到了病床边,继续先前未完成的工作。 而霍靳西这边被她服侍着擦身子,那一边悠悠然地跟霍祁然看着同一部电影,有那么一瞬间,慕浅觉得自己像个旧社会的家庭妇女,任劳任怨地服侍着家里的男人们。 偏偏被服侍的人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丝毫没有感恩之心! 慕浅愤愤然替霍靳西擦完身子,才终于得以暂时告退。 回到休息室,慕浅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原本打定主意想要好好放松放松自己,只恨这是医院不是家里,她想要的发膜精油面膜美容仪通通都没有,于是简单将头发吹到半干之后,她只能又走进了霍靳西的病房。 没想到她洗个澡的时间,原本信誓旦旦要陪霍靳西看电影的霍祁然,已经赖在霍靳西的床边睡着了。 虽然霍靳西的病床比普通病床也宽大一些,但是他才刚刚做完手术,身上的刀口动辄犯疼,慕浅哪敢让霍祁然睡在他身边,连忙让护工进来,帮忙将霍祁然抱到了休息室。 慕浅回转头来,对霍靳西道:“祁然都睡着了,你也早点睡吧。” 霍靳西听了,一时没有回答她,只是微微拧了眉,似乎不太好受。 “怎么了?”慕浅蓦地察觉到不对,连忙上前来。 “背有点痒。”霍靳西回答之后,看了她一眼。 这又是要她服侍的意思,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只能认命地上前,“哪里痒?” “背心的位置。”霍靳西回答。 慕浅的手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却实在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这会儿他精神虽然还不错,可是身体是不能乱动的,她就怕不小心碰到他哪里,又弄疼弄伤了他。 “没事。”霍靳西说,“把你的手伸进去就行。” 慕浅听了,只能小心翼翼地从侧面将自己手伸进了他的背部。 霍靳西身上大概没多少力气,身子完全着力在床上,慕浅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伸到他背心处,却被他压得严严实实,别说替他挠痒痒,连动一下都难。 “这样挠不到啊。”慕浅说。 “你的手就放在那里,有东西硌着,也会舒服一点。”霍靳西说。 慕浅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半趴在床上的动作,“您的意思说,我得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伺候您?” 霍靳西也看了一眼她的动作,随即道:“你可以到床上来。” 慕浅看了一眼他床边那半人宽的位置——要她上去倒也不是不行,可是她怎么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好像着了道,在往火坑里跳呢? 她犹豫的瞬间,霍靳西背上似乎又有了感觉,“你的手,蹭一下,蹭一蹭会舒服很多……” 蹭一蹭? 慕浅蓦地挑了眉。 这不是传说中的渣男骗女人的经典语录? 而眼前这个臭男人,分明也是在骗她! 可是她明知道这是个骗人的渣男,最终,却还是不得不乖乖坐上床,一只手被他压在身下,宛若半抱着他。 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靠坐在霍靳西身侧,霍靳西只要稍稍一偏头,就能闻到她刚洗过的头发上的香味。 可是这样对他而言,仍旧不够。 “坐低一点。”霍靳西说。 慕浅盯着电视机,面无表情地坐低了一些。 “再低一点。” 慕浅便又低了一点。 霍靳西还欲开口时,慕浅先说了话:“霍先生,再低我就躺下了。” 霍靳西听了,却仍是道:“再低一点。” 慕浅一咬牙,终于低到不能再低,与他处于同样的高度。 霍靳西再一偏头,便直接亲上了她光洁莹润的脸颊。 第452章 还继续吗 考虑到霍靳西的伤势,慕浅没有闪也没有避,就那么乖乖躺着任他亲上来。 可是即便如此,在亲上她的下一刻,霍靳西还是隐隐吸了口气,显然是牵动了伤处。 慕浅蓦地转头瞥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活该。” “嗯,是我活该。”霍靳西竟然认了,偏头看着她缓缓开口,“谁叫我那么喜欢你。” 这句话格外耳熟,慕浅瞬间就想起了出处—— 是她去找程曼殊的时候,口口声声对程曼殊说的,霍靳西那么喜欢她。 霍靳西连这句话都知道,很显然,是林淑告诉他的。 可是慕浅当时激愤,不经思索说了一大堆话,如今想来字字句句都让人觉得羞恼,而霍靳西竟然还直接向她复述了一遍! 慕浅表面上毫无波动,耳朵却悄无声息地热了起来。 她忍不住咬牙看向霍靳西,却见他面容坦然平静,竟还无意中透出一丝无辜,分明是得意到了极致! 慕浅原本打算愤而抽身离去,可是被压在霍靳西身下的手臂依旧一动不动,她顿了片刻,忽然改变了主意。 下一刻,她微微侧过身子,贴向霍靳西肩膀处,在尽量不压到他的情况下,低下头来,吻住了他的唇。 这一吻,温柔到了极致,也甜美到了极致。 她做主动的时候,向来存心刻意,妖媚惑人,可是这一回,却格外温柔乖巧,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一样,一下又一下,蜻蜓点水般地试探,带着新鲜与好奇,丝毫不含情/欲的气息,却极尽诱惑人心之能事。 霍靳西眸色控制不住地变了变。 慕浅却犹未察觉一般,依旧那样轻柔而缓慢地吻着他。 “够了——”霍靳西忽然转开了脸。 “怎么了?”慕浅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不是说你那么喜欢我吗?那我总得有点表示,对吧?” 说完,她便又低下头来想要吻他。 霍靳西身体不能乱动,一时避不开,又被她亲了下来。 慕浅想,果然,只要足够不要脸,就不会被人拿住短处! 她一时更加兴起,势要将不要脸进行到底,反正现在不能动弹的人不是她! 正没完没了的时刻,病房的门忽然被敲响了两声,霍靳西听到,慕浅却没有听到。 下一刻,护士推着小车,推门进了房,“霍先生,你今天还有一道药要服——” 床上的人顿时僵住。 护士:“……” 慕浅:“……” 霍靳西:“咳咳……还有药是吗?” 他这句话问出来,慕浅和护士才各自回过神,慕浅迅速起身在他身旁坐好,而护士也拿了霍靳西的药上前。 “吃完这道药霍先生就可以休息了。”护士微微红着脸开口道。 恢复镇定的慕浅伸出手来接了她递过来的药,看了一眼之后,开口道:“有没有那种药?” 护士一愣,“哪种?” “能把人毒哑的那种。” 护士微微一怔,下一刻飞快地反应过来,说:“霍太太您放心,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不会说的……” 她一边说就一边往外走,走到病房门口才又忍不住回过头来,说:“只是霍先生刚刚做完手术,不适合做任何剧烈运动,请霍太太留心……我不打扰二位了。” 话音落,人已经钻出了病房,还帮他们将病房的门好好地关了起来。 慕浅:“……”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慕浅转头看着霍靳西,“我又没说要把她毒哑。” 霍靳西应了一声,缓缓道:“那你想把谁毒哑?” 慕浅“嘿嘿”笑了两声,道:“你猜。” 她一边说,一边便下床给霍靳西倒水吃药。 将药和水送到霍靳西唇边的时候,慕浅才又开口:“大郎,起来吃药了。”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张口将慕浅送过来的药和水一并吞服。 “哎呀,胆子真大。”慕浅说,“我喂的药也敢吃。” “嗯。”霍靳西说,“你喂的,毒药也吃。” 慕浅拿着杯子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一软。 大概是她太过杠精附体,总是更习惯霍靳西言辞犀利冷言冷语,他一旦这样好说话,她真是不适应,常常被他一句话打得措手不及,不知该如何回应。 霍靳西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再来点水。” 慕浅微微哼了一声,到底还是又将杯子递到了他唇边。 霍靳西就着她的手喝了两口,看着慕浅将杯子放到床头,这才又开口:“继续吗?” “继续什么?”慕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霍靳西瞥了一眼她先前躺过的位置。 一想起先前那尴尬的情形,慕浅瞬间大怒,“臭流氓!不要脸!” “好,就当是我不要脸。”霍靳西仍旧道,“还继续吗?” “什么叫就当?”慕浅说,“明明就是你不要脸先引诱我,当什么当?” 没想到霍靳西还是承认:“好,明明就是我不要脸。还继续吗?” 慕浅咬了咬唇,瞪着他看了许久,终于还是又一次弯腰低头,印上了他的唇。 这一回,霍靳西抬起手来按住了她的后脑。 深深一吻,温软绵长。 …… 第453章 释怀 鉴于霍靳西躺在病床上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聊,慕浅为了帮他排遣无聊,甚至连霍祁然的课程都安排到了医院。 虽然日也有人相陪,可是失去了行动自由对一个正常人来说还是相当煎熬的,尤其是霍靳西这种忙惯了的人,突然完全地闲下来,简直是百分百的不适应。 手术后三天,身上大大小小的管子都撤掉后,霍靳西便开始尝试着起床,被人搀扶着行走。 手术后四天,霍靳西便开尝试始独立行走。 手术后七天,怀安画堂有一些事需要慕浅去处理,慕浅离开医院后二十分钟,霍靳西便在齐远的陪同下也暂时离开了医院。 这一去,自然是为了程曼殊。 容恒接到电话的时候就已经很惊讶,见到霍靳西时就更加惊讶。 “二哥!”容恒快步上前扶住他,“这才几天,你怎么就从医院里出来了?” 始终刚做完手术没多久,霍靳西脸色不是很好,可见还是有勉力支撑的成分在。 容恒立刻就猜到了什么,“慕浅知道你从医院跑出来吗?” 霍靳西摇了摇头,没有过多纠缠于这些,只是道:“都安排好了吗?” 容恒着实担心他的身体,可是都已经到了这里,总归不能白白跑出来一趟,只能点了点头,“但是不能太久,你也必须要尽快回到医院。” 霍靳西点了点头。 容恒伸出手来想要搀着霍靳西,霍靳西摆摆手拒绝了,“没那么脆弱。” 容恒拗不过他,只能由他。 十分钟后,程曼殊在女警的陪同下,走进了霍靳西所在的那间会面室。 进门的瞬间,程曼殊面容还是一片平静,可是当她看见坐在里面的霍靳西时,瞬间就红了眼眶,快步上前,一下子走到霍靳西面前,伸出手来捧住了他的脸。 女警见状,正欲上前阻止,却被容恒拉住。 眼见容恒的眼神示意,女警点了点头,关上了会面室的门。 程曼殊静静看了霍靳西片刻,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还痛不痛?”她哭着问,“伤口还痛不痛?” 霍靳西缓缓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淡淡道:“早不痛了。” 两人离得这样近,程曼殊如何看不出他脸色之中的苍白与疲惫,一时间哭得更加厉害,“对不起,靳西……是妈妈对不起你……” 霍靳西依旧紧紧握着她的手,“我好不容易才来看您,别哭了。” 他虽然这么说,可是程曼殊哪里忍得住,靠在他身上,止不住地恸哭出声。 这么多年,即便和霍柏年吵得再厉害,闹得再僵,程曼殊也极少会哭。 如今她会这样哭,至少说明,她不再压抑自己了。 想到这里,霍靳西也就没有再劝她,任由她哭个痛快。 十多分钟后,程曼殊才渐渐平复,仍旧凝眸看向霍靳西,满目疼惜与内疚,“你要好好养伤,你还这么年轻,不要因为我犯的错,给你落下什么病根……” “您放心。”霍靳西说,“我会好好照顾自己。我知道您也不好过,我会尽快接您出去的。” 听到霍靳西这句话,程曼殊顿了顿,随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用。”她说,“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我做错了事,是应该要受到惩罚的……” “妈——”霍靳西低低喊了她一声。 “真的。”程曼殊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再度开口,“我不是说负气话,也不是破罐子破摔……这些天,我已经想得很明白了……就这样吧,就这样吧……你没是我就安心了,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程曼殊一面说着,一面低下头来,将额头抵在霍靳西手上,满心祈愿。 这些年来,霍靳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冷静的程曼殊,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程曼殊再度抬起头来,目光依旧专注于霍靳西身上,仿佛此时此刻,除了霍靳西,她再也想不到其他。 直至霍靳西再度开口:“爸说他来看过你,可是你不看见他。” 听他提起霍柏年,程曼殊目光终究是微微一凝,顿了片刻,却只化作一抹淡到极致的笑,“见了又能怎么样?没有任何意义……你告诉他,以后不用再来看我……你安排一下律师,处理我跟他离婚的事吧……” 霍靳西眸光隐隐一动,“您终于想通了吗?” 程曼殊笑了一声,“想通了。我为了他,折磨了自己大半辈子,剩下的时间,也该为自己而活了。你说是吧?” 说这话的时候,她抬眸看着霍靳西,虽然是笑着的,但是眼泪却还是盈满了眼眶。 霍靳西缓缓握住了她的手,“您自己过得开心最重要。” 程曼殊的注意力却瞬间又移到了他的手上,“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这才几天,你当时伤得那么重,不可能这么快就出院的,你是不是偷偷从医院跑出来的?” “您放心。”霍靳西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没事的。” 程曼殊却又一次倚向他,静静靠了他片刻,才又开口道:“回去吧,好好养好身子……不用担心我,我很好,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我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好好的……” 说完,她顿了片刻,才又继续道,“我知道你会好起来的,有慕浅在你身边,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这些年你受过的苦已经够多了,现在有她在你身边,你终于可以好好地生活了……” 霍靳西静静听完,与她对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却只是道:“您也要好起来,我才能好好生活。” “我知道,我知道……”程曼殊眼泪又一次掉下来,“我会好好的,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心了……” 霍靳西缓缓抬起手来,抹去她脸上不断滑落的眼泪。 …… 离开之际,霍靳西在门口看见了霍柏年。 霍柏年一看见他,立刻迎上前来,先是指责他擅自从医院跑出来,随后才又有些为难地问起了程曼殊,“你妈她……” “她很好。”霍靳西回答。 “那她愿不愿意见我?”霍柏年又问。 霍靳西缓缓道:“没有必要了。她不会再见您,你们之间这么多年的冲突纠葛,到此结束吧。” 霍柏年听了,整个人忽然就愣在原地。 这些年来,他和程曼殊那么多的冲突与争执,无非都是为了这一天。 可是这一天真的来到时,他心中却无半分欢喜与激荡。 谁会想到,背了三十年的包袱,一经放下,剩下的不是轻松与释怀,竟是莫名的怅然若失? 第454章 我家浅浅 等到霍靳西结束这一轮违规外出回到医院时,慕浅正翘着一只脚坐在沙发里,优哉游哉地看杂志。 齐远扶着霍靳西回到病房,一看见慕浅这姿势,心头顿时大喊不妙。 与他相比,霍靳西虽然要从容得多,可是开口时,声线却异常缓和:“回来了?” 慕浅这才从杂志里抬起头来,目光轻飘飘地投到霍靳西身上。 “哟,您也回来了啊?”慕浅说,“怎么,居然没有昏倒在外头吗?” “不过是出去走了走,不至于。”霍靳西一面说着,一面准备换衣服躺回病床上。 偏偏他刚刚说完,那一边,主治医生和当值护士都走了进来。 主治医生明显很着急,一见到他,立刻控制不住地责备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伤得多重?这才手术完几天,居然就自己偷偷跑出医院,一去还去了三个小时!万一出什么事,这个责任谁来负?” “是啊霍先生。”护士一面准备给他检查身体,一面帮腔,“您这样,我们难做不说,霍太太她也很担心的。” 听护士说起自己,慕浅这才慢悠悠地开口道:“我?我不担心。霍先生是多有主意的人啊,人家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有数,哪轮得到我们这些外人担心。” 说完,慕浅才站起身来,悠悠然走出了病房。 “你看看。”主治医生对霍靳西道,“生气了吧?你这样是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也是对她不负责啊!”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您放心,总之这个责任,不会让您来承担就是了。” 说完,霍靳西朝着齐远使了个眼色,齐远收到之后,微微呼出一口气,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慕浅正站在门外跟护工说话,一转头看到他出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齐远欲哭无泪,还是只能如实对她解释:“太太,霍先生是去见了夫人……你知道出事这么久,他和夫人都没有见过面,对方是什么情况都不清楚……所谓母子连心,霍先生怎么可能安心躺在医院里呢。” 慕浅点了点头,倒是非常认同:“有道理。” “所以你也别生霍先生的气,他也不是存心要拿自己的身体来冒险。” “我知道。”慕浅说,“我不生他的气。” 这么好说话? 齐远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慕浅又开口道:“他牵挂他妈妈,去看他妈妈是理所当然的事,我没有理由生他的气。但是,他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冒险偷跑出医院这件事,我记在你头上。身为助理,你连这点事情都平衡不好,就是你的责任!” 齐远整个人悚然一惊,“我?” 慕浅牵起唇角,“有意见吗?” 齐远蓦地蔫了几分,微微低下头来,“是我的责任。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太太你……” 慕浅哼了一声,又瞪了他一眼,这才又道:“那边情况怎么样?” “夫人一切都跟之前一样,状态很好。”齐远说,“只是她始终不肯见大霍先生,还……提出了跟大霍先生离婚。”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一顿。 程曼殊陷在这段不知所谓的婚姻里几十年,没想到一朝醒悟,竟然可以清醒理智到这个地步。 当霍柏年终于意识到这么多年对她的亏欠,想要弥补的时候,她竟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抽身。 她浑噩了几十年,狼狈了几十年,却在最后这一刻,找回了属于自己的骄傲与体面。 这是慕浅也不曾想到的,所以听到这个结果,慕浅一时也有些唏嘘。 慕浅再回到病房里的时候,霍靳西已经做完了部分的身体检查,护士正在跟医生汇报他的血压,数值明显不太好看。 医生脸色也不太好看,只是盯着他,“你看看你,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这会儿又这样,非要把自己折腾垮吗?” 霍靳西靠在病床上,这会儿倒是配合,“知道了,没有下次了。” 医生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转头看向慕浅,“没什么大碍,多休息一会儿就能恢复了,你也不要太担心。” “我吗?”慕浅耸了耸肩,“我才不担心呢,操心太多累坏了谁心疼我啊,多余!” 医生和护士一听就知道这是小两口之间耍花枪,笑了笑之后,不再多说什么,很快离开了病房。 慕浅还是不看霍靳西,仍旧要走到沙发里坐下。 霍靳西却忽然开口:“过来。” “你叫我过去我就过去?”慕浅说,“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听话的人吗?” 霍靳西料到她没那么容易消气,随后道:“有礼物送给你。” “老娘现在可是富婆。”慕浅说,“谁稀罕你那么点破礼物。” 霍靳西打开自己床头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信封,“真的不要?” 慕浅转头一看,蓦地意识到那是什么。 然而她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盯着霍靳西手里的信封看了几秒之后,果断拿出了手机。 下一刻,霍靳西手机一响,拿起来看时,竟然是慕浅给他转了五万块。 慕浅这才上前,从他手里拿过信封,“我说了我不稀罕你的礼物,当我向你买的!” 说完她才在床边坐下,拆开了信封。 果不其然,里面是叶惜的近照。 照片中,她正坐在一家餐厅里,眼眶发红地努力吃东西。 可以看得出,她情绪不太好,胃口也不好,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非常努力地往嘴里塞着东西。 即便她仍然放不下叶瑾帆,可至少会为了肚子的孩子努力生存下去。 慕浅垂着眼,反复将照片看了又看,直至霍靳西从身后伸出一只手来,虚虚地揽住她。 “别趁机套近乎。”慕浅面无表情地开口,“这张照片是我真金白银买的,没欠你什么。别指望我因为这张照片改变对你的态度。” 霍靳西听了,拿起自己的手机,当着慕浅的面,将那五万块退了回去。 “我没收你的钱。”霍靳西说,“我这里可不兴强买强卖。” “那照片我也不要了,退给你!”慕浅蓦地抬手将照片往后一扔。 “嘶——”霍靳西蓦地倒吸了一口气。 慕浅瞬间转头看向他,“怎么了?我碰到你刀口了?” 霍靳西脸色隐隐发白,可见并不是装的。 慕浅连忙扶着他靠回床头,随后道:“叫医生来给你检查检查伤口。” 说完,慕浅便要按下床头的呼叫器。 霍靳西却缓缓拉下了她的手,微微摇了摇头,随后道:“我就知道……” “知道什么?”慕浅微微蹙了眉看向他。 霍靳西缓缓抬起手来,抚过她眉间的发,低声道:“我就知道……我家浅浅,不是这么狠心的人。” 第455章 祸害遗千年 听到霍靳西这句话,慕浅安静片刻之后,控制不住地咬了咬唇。 这样的话,原本不该从如今的霍靳西口中说出来。 毕竟经过这些年的沧桑变化,他早已不复当初的公子哥模样。 如今的霍靳西,在外人眼里,根本就是高冷肃穆的代名词。 哪怕在慕浅面前,他偶尔的调笑戏谑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多数都是顺着她往下而已。 可是他刚才那句话,却自然极了,有那么一瞬间,慕浅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八年前的霍靳西。 从前的霍靳西,可是个绝对的玩家。 慕浅曾经想过,如果自己回到桐城,面对着的还是从前那个霍靳西,那两人之间,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这个问题原本没有答案,可是此时此刻,慕浅却隐隐得出了一些结论—— 她玩不过他的。 那些撩拨人心的手段,她掌握得很多,可是一旦做起来,终究稍嫌刻意。 可是霍靳西不是—— 这个老玩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简直犹如呼吸一般自然! 她不可能玩得过他。 眼见着慕浅陷入沉默,霍靳西才又开口:“怎么不说话?” 慕浅又顿了片刻,微微呼出一口气,道:“老人家说,两个人在一起呢,互补是最好的。从前你的话少,那我就多说一点话咯。现在你的话这么多,那我就少说一点话吧。” 说完,她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真的不说了?”霍靳西问。 慕浅紧闭着双唇,缓缓点了点头。 下一刻,霍靳西忽然就凑上前来,吻住了她的唇。 慕浅下意识避开,张口就要说什么之际,却见霍靳西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仿佛就等待着她开口。 慕浅蓦地将自己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随后主动倾身向前,笑眯眯地回吻了霍靳西一下。 这一吻刚落下去,慕浅蓦地就觉出不对劲。 这样一来,她不仅话不能说多,还要主动向他示好,未免太吃亏了吧? 这该死的心机男! 慕浅反应过来,迅速想要撤离,却已经晚了—— 霍靳西扶着她的后脑,丝毫不给她退离的机会。 这一吻正缠绵之际,病房的门忽然“砰”地一声被人推开! 慕浅吓了一跳,火速和霍靳西分开之际,转头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霍祁然,和刚刚追到他身后的陆沅。 “爸爸,妈妈!”霍祁然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径直走进了病房。 陆沅手中抱着霍祁然的外套,大约是追霍祁然追得有些气喘,脸上微微泛红,看着慕浅和霍靳西道:“看来,我们回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霍靳西重新靠到病床头,不置可否。 慕浅瞪了他一眼,这才站起身来,对陆沅道:“来得正是时候,不然我还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出两张湿巾纸,一张用来给霍祁然擦身,一张递给了陆沅。 陆沅接过湿巾纸,随后却又看了她和霍靳西一眼,这才低低开口道:“我爸爸也上来了。” 慕浅听了,抬眸与她对视一眼。 “我跟祁然从商场里出来正好遇见他。他顺路送我们过来,自然也要上楼来看看……”陆沅看着慕浅,“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慕浅微微吐出一口气,道:“来个人探病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这也值得你道歉。人呢?” “等司机买水果呢。”陆沅说,“祁然等不及,我们就先上来了……” 没两分钟后,陆与川果然出现在了病房里。 慕浅与陆与川虽然见过几次,但是并没有过多交谈过。 而霍靳西和陆与川倒是打过几次交道,可是次次都是不欢而散的结局。 这样一个人出现在霍靳西的病房内不可谓不尴尬,可是因着慕浅和陆沅的关系,他的出现又似乎合情合理。 为着陆沅的面子,慕浅还是微笑接待了他,“陆先生,好久不见。” 陆与川示意司机放下水果篮,随后才淡笑道:“早前就听说靳西受伤进了医院,一直想要来探望,却都抽不出时间。没想到今天正好遇见沅沅和你们的孩子,倒是凑了个巧。” “一点小伤而已。”霍靳西回答,“倒是劳陆先生费心。” 陆与川道:“我看你气色倒也不错,可见应该恢复得挺好,安然无恙最好。” “是。”霍靳西说,“大概是老天爷还不准备收我。” 陆与川听了,笑道:“你还这么年轻,将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呢。” “那可不。”慕浅附和道,“祸害遗千年嘛。” 话音落,霍靳西看她一眼,陆与川也看了她一眼,随后再度笑了起来。 陆沅听几人说话难受,索性叫了霍祁然过来,带他去了隔壁休息室。 陆沅一走,慕浅整个人顿时放松了不少,说话似乎也不再需要藏着掖着,顾忌什么。 “第一次见你们的孩子。”陆与川说,“结合了爸爸和妈妈的优点,长得很漂亮,性格也乖巧可爱。” “这一点嘛,先天基因是很关键,后天环境也很重要啊。”慕浅说,“在一个健康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才能拥有健全的人格啊。否则像他爸似的,父母争执吵闹了半辈子,作为孩子,压力得多大啊……难怪霍靳西性格这么冷漠。” 霍靳西听了,淡淡瞥了她一眼,任由她继续说下去。 “像我就不一样啦。”慕浅说,“我爸爸妈妈就是出了名的恩爱夫妻,所以我才这么温柔善良风趣可爱。” 霍靳西淡淡转开了脸。 陆与川的视线却在慕浅脸上停留了片刻,才低低笑了起来,道:“看得出来。” “可惜啊,像我这么幸福长大的小孩,太少咯。”慕浅耸了耸肩,也冲陆与川笑了笑。 她言语间指向谁,陆与川自然心里有数,只是表面依旧微笑如常,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靳西这次受伤,你操心坏了吧?” “那可不。”慕浅回答,“他这个畸形家庭培养出来的性格,得罪人多称呼人少,一年不知道跟人结下多少梁子。遇上那种心狠手辣的,分分钟拿命来算计,人在暗我们在明,防不胜防啊。我都快担心死了,又没有解决的办法。只能盼望着有些人做事能多为自己的后代想想,少做一些丧良心的事……毕竟,恶人有恶报,作孽有天收。陆先生,您说是吧?” 第456章 身份 听完慕浅这一番话,陆与川安静片刻之后才低笑了一声,随后却只是道:“人有信仰是好事。” “那陆先生您有信仰吗?”慕浅问。 “没有。”陆与川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更相信人定胜天。” 慕浅闻言,微微挑了挑眉,“没有信仰的人,就没有畏惧。陆先生大概是觉得没有信仰,更能让自己无所忌惮吧?”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还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未免活得太辛苦了些。”陆与川说,“我原本以为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看得更透彻一些。” 霍靳西听了,缓缓开口道:“那只能说明,我们跟陆先生不是一路人。” 慕浅不由得看了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目光深冷,平静地注视着陆与川。 陆与川再度淡笑了一声,道:“说得对。这世界上如果只有一种人,那可就不好玩了。你和你太太,都是很有意思的人,相信你们将来一定会过得很有意思。” “承您贵言。”霍靳西淡淡道。 陆与川的视线又再度落到慕浅身上,静静看了她片刻之后道:“我之前觉得,你挺像我一位故人。” 慕浅听了,微微扬起下巴,“是吗?那现在呢?” “不太像了。”陆与川回答。 “是不是我牙尖嘴利,尖酸刻薄,吓到陆先生了?”慕浅问。 陆与川笑道:“怎么会?” “那倒是,我忘了,陆先生是无所畏惧的人呢。”慕浅说。 陆与川再度笑了一声,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跟她探讨下去。 安静的间隙,病房的门忽然被人叩响,慕浅抬眸看去,正好看见容恒推门走进来。 “二哥。”容恒一进来,先是招呼了霍靳西一声,随后才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的陆与川,不由得微微一顿。 陆与川微笑朝他点了点头,容恒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稍嫌冷淡地喊了一声:“陆先生。” 陆与川这才又道:“好久没见,身体已经完全康复了吗?” “您说上次受伤?”容恒道,“原本就不是大事,况且我身体好得很,没那么容易被整死。” 陆与川淡淡一笑,“好,身在你这样的职位,是该有这样的志气。” 容恒听了,正准备说话,身后的病房门忽然再度响了一声。 陆沅推门而入,没想到容恒也会在这里,安静片刻之后才道:“祁然说他的画本落在这边了,我过来帮他拿过去。” 慕浅拿起沙发旁边的画本递给她。 陆与川正好在此时站起身来,道:“既然靳西你身体没有大碍,那就好好休养,我不多打扰了。沅沅,你跟我一起回去吗?” 陆沅正好伸手接过慕浅递过来的画本,听到陆与川的话,还没来得及回答,慕浅已经一把将她拉过去,说:“她约了我今天晚上吃饭呢,不好意思陆先生,要借您的女儿一用。” “无妨。”陆与川说,“你们年轻人,玩得开心一点,我就先走了。” “陆先生慢走。” 慕浅送陆与川到门口,陆与川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之后,这才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慕浅转身回到病房,正好听见容恒问霍靳西:“他怎么来了?” “顺道而已。”霍靳西回答。 “顺道?”容恒冷哼了一声,道,“陆与川是什么人,会有闲工夫顺道做这种事?” 慕浅听到容恒的话,上来就在他脚踝处踢了一脚。 容恒吃痛,捂着脚踝跳了起来,“你干嘛?” “就你话多。”慕浅说。 容恒这才意识到什么一般,抬眸看了陆沅一眼。 陆沅就站在旁边,安静地翻看着霍祁然的画册,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然而无论她再平静都好,她是陆家人,是陆与川女儿的这个身份,终究是没办法改变。 容恒脸色一时间沉了下来,再难缓和。 慕浅上前来给霍靳西倒了杯热水,随后才又看向他,“你这是下班了吗?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容恒的确是下班了。 霍靳西今天私自外出,又在外面耽搁了那么长的时间,容恒不放心他的身体,所以才过来看一看。 这样的情况下一起吃饭原本也是正常操作,偏偏刚刚在这里看见了陆与川,他真是一点心思都没有。 “不了。”瞥了陆沅一眼之后,容恒回答,“最近手头上有两个案子,还得回去加班呢。” 慕浅听了,不由得也瞥了他一眼。 容恒只当没看见,对霍靳西说:“二哥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先走了。” 霍靳西抬眸看他一眼,又看了陆沅一眼,最终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走吧走吧走吧。”慕浅说,“趁早有多远给我滚多远,最好以后别再出现。” 容恒瞪了她一眼,又飞快地看了陆沅一眼,转头走了。 “别理他。”慕浅轻轻撞了陆沅一下,“我们晚上去吃好吃的。” 陆沅这才偏了头看向她,“你请客?” 慕浅偷偷指了指身后的霍靳西,“找个冤大头买单……啊呸,他才不冤呢!他今天偷偷跑出医院,就该受点惩罚!” 慕浅一边故意放大了声音,一边转身走向霍靳西。 不待她走近,霍靳西已经将自己的钱包递了过来。 慕浅伸手接过,转头冲陆沅扬了扬眉。 陆沅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 作为今天犯下错误的人,还是必须要卧床休养的病人,霍靳西自然是没有机会跟她们出去吃什么大餐的。 只是慕浅和陆沅领着霍祁然刚离开医院,霍靳西就叫来了吴昊。 吴昊此前贴身保护慕浅,后来被调开,这会儿多数时间都是跟在霍靳西身边的。 “接下来你重新回到太太身边做保护工作。”霍靳西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绝对不对出一点差池。” 吴昊原本以为自己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被调开,这会儿突然再度被霍靳西委以重任,心下不由得微微一松,连忙道:“知道了,霍先生。” 霍靳西点了点头,眉目却不见半分舒展。 陆与川此人,表面温文有礼滴水不漏,实则心狠手辣,恣意妄为。 慕浅今天在他面前说了那样一大通话,实在是……不得不防。 第457章 一次不忠,终身不容 手术后两周,霍靳西终于得到医生的允许,可以办理出院,但前提是依然要依然要全方位监测、小心休养以及定期回医院复查。 虽然出院条件苛刻,但对于在医院里困了两周多的霍靳西来说,只要能够离开医院,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回到霍家老宅,阿姨早已准备好一桌子的菜,霍老爷子和霍柏年也都一早就已经在家里等着他。 霍靳西伤重住院许久,今天刚刚出院,换作从前,家里原本应该是会很热闹的,而如今这副景象,着实冷清得可以。 好在霍靳西原本也是冷清的人,那种明面上的热闹他也不好,因此倒也从容。 一家子都是淡定的人,对他此次出院也没有太大的波动,唯有阿姨拉着他的手不放,万千感慨:“总算是出院了,这半个多月躺在医院,人都躺瘦了——” “阿姨,您就睁着眼睛说瞎话吧。”慕浅说,“他天天吃好喝好还躺着不动,哪里瘦了!” “再多好吃的,那也是在医院,能吃好喝好吗?”阿姨说,“总归得是在家里,才能吃好喝好休息好啊。” 听到阿姨这句话,慕浅一时想到一些别的,不再搭腔。 而霍靳西也只是微微点头一笑,随后便坐到了餐桌旁边。 一顿饭吃完,慕浅上楼去给霍靳西的房间添置一些日用品,霍柏年则叫了霍靳西坐在一起说话。 霍靳西从今天一看见他,就猜到他应该是有话要说,果不其然,霍柏年一开口便告诉他:“我昨天……收到了你妈妈的离婚协议书……” 霍靳西丝毫不意外,只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道:“那您签了吗?” 霍柏年听了,隐隐苦笑了一下,说:“我等这份协议书等了这么多年,突然收到,竟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签字。” “如果您问我的意见的话,那还是签了吧。”霍靳西说。 霍柏年抬眸看向他。 霍靳西这才继续道:“您这一时的失落与不知所措,不过是出于内疚与自责,这样的情绪,再过一段时间自然也就消散了。老实说,这段婚姻并没有过多影响您的人生,解除或者不解除,对您而言可能都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可是我妈被这段婚姻捆绑了三十多年,她也该拥有自己的人生了。” 霍柏年听完,不由得一时怔忡。 许久之后,他才缓缓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么多年,你心里一直是怪我的,对吧?” “不重要了。”霍靳西说,“我一直没想过这件事会有什么好结局……可是目前看来,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 霍柏年听了,又沉默许久,才终于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你好好养身体,我先走了。” 霍靳西没有说什么,目送着霍柏年离开之后,这才起身也上了楼。 到了楼上,霍祁然正在跟慕浅找来的家庭教师上课。 老师正在教他新单词,耐心又细致地纠正着他的发音。 霍祁然显然很认真投入,连他从旁边经过都没有注意。 霍靳西就站在旁边仔细听了会儿上课的内容,这才回到自己的卧室。 进了门一看,原本宣称在给他整理房间的慕浅,已经躺在床上玩起手机。 听见霍靳西进门的动静,她坐起身来看了他一眼,“跟爸爸的事情这么快就谈好了?” “原本也没什么好谈的。”霍靳西回答。 慕浅撇了撇嘴,这才站起身来,走到衣柜旁边替他拿睡衣,“你要睡一会儿吗?” 霍靳西脱掉身上的外套看着她,“我想洗个澡。” 慕浅眼珠蓦地一转,“可是你的伤口还不能沾水。” “裹起来就好。”霍靳西回答。 “你手也能动,脚也能动,自己洗就好啦。”慕浅说,“工具都在卫生间里,我去看祁然上课!” 说完她就准备溜之大吉,却被霍靳西一把拉住。 他尚未痊愈,这一拉也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却偏偏就成功地将慕浅拉进了卫生间,“砰”地关起了门。 …… 好不容易服侍霍靳西洗完澡,慕浅自己全身湿了个透,只能将他赶出之后,也洗了个澡。 等到她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卫生间时,霍靳西正躺在床上看着她的手机。 慕浅迅速上前夺回自己的手机,“别乱看我的手机!” “有什么不能看的吗?”霍靳西问。 “万一有人跟我表白,被你看见了,那人家不就惨了?”慕浅说,“再说了,我也不查你的手机,你干嘛看我手机?” 霍靳西顺手就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她,“拿去查。” 慕浅睨了他一眼,嗤笑了一声开口道:“就你现在这个病恹恹的样子,有什么值得查的啊?没有小姑娘看得上你的!” 话音落,慕浅就看到了自己手机上霍靳西原本看着的内容—— 原来是刚刚那位英语老师趁休息的时间跟她沟通霍祁然上课的情况,而霍靳西大概是闲得无聊,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就跟那位老师简单沟通了几句。 慕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怎么总觉得这位英语老师跟霍靳西沟通起来,比跟她沟通的时候要热情一些呢? “霍靳西,你真是能耐了啊。”慕浅不由得咬了咬牙,“拿我的手机,当着我的面勾搭小姑娘?” 霍靳西懒得理她,拿过床头放着的书,翻到自己上次看到的页面,这才淡淡开口:“你要是不放心,就把她辞退吧。” “切,我好不容易才给我儿子找到一个合适的老师,为了你辞退她?你以为你是谁啊!”慕浅说,“要辞退也是辞退你!” 霍靳西拿开书偏头看了她一眼,“辞退我?” “那当然。”慕浅一面整理头发,一面开口道,“你以为我会像你妈妈那样,一忍忍几十年啊?一次不忠,终身不容,我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霍靳西听了,缓缓点了点头之后,放下手里的书,掀开被子下了床。 “喂,你干嘛?”慕浅连忙喊住他。 “你不是说,一次不忠,终身不容吗?”霍靳西回答,“为了表示我的清白,我亲自去辞了你口中的那个小姑娘,不好吗?” 两个人床上胡言乱语的一些话,慕浅哪能让他闹到外面,尤其还是霍祁然的老师面前去—— 于是慕浅一面咬牙,一面服软,到底还是又将霍靳西哄回了床上。 第458章 南边 大概是因为霍靳西受伤的缘故,慕浅只觉得自己最近对他服软的次数越来越多,偏偏每次服软都还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尤其是面对着一个伤者,大部分动作都需要她做主动的时候,这样的服软就格外要累一些。 慕浅躺在霍靳西身侧,又要小心不压着他,又要讨好他,简直是自己找罪受。 好不容易等到霍靳西打消去外面的念头,慕浅瞬间变脸,蓦地推开他,自己翻身睡了过去。 谁知道霍靳西又从身后贴了上来,伸手揽着她,闻着她身上和头发上的香味,低低开口:“我是认真的,祁然的这几个老师,可以辞了,或者转做课外辅导。” “为什么?”慕浅扭头看了他一眼。 “他早前不会说话,原本就跟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这会儿好不容易开了口,当然还是要融入学校生活,才能尽快适应新世界。”霍靳西回答。 “我当然知道啦。”慕浅说,“可是他要是又在这边入学,将来回了淮市,又要重新入学,这样对他来说很累的。” 霍靳西闻言,忽然就低头看了她一眼,“回淮市?” “不然呢?”慕浅挑了挑眉,道,“我们是因为你受伤住院才留在桐城的。现在你也出院了,伤也渐渐好了,还是回去淮市更适合我们。你觉得呢?” 霍靳西与她对视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一般,“淮市倒的确是一个休养的好地方。” 慕浅不由得退开些许,盯着他看了又看,“什么意思?你跟我们一起回淮市?” “我不能去?”霍靳西反问。 “不能。”慕浅回答,“你去了,发现我养的小白脸怎么办?” 霍靳西听了,缓缓抚上她的脸,“到时候你会发现,你的小白脸白养了。” 慕浅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就凭你现在这副身子啊……早着呢!” 又笑闹了一阵,慕浅才又看向霍靳西,“你真跟我们去淮市?” “怎么了?”霍靳西问。 “你放心得下桐城的这些人和事?”慕浅说。 霍靳西道:“我还有什么人和事值得操心?” 慕浅听了,微微哼了一声,又翻转过身子,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去了淮市,又心心念念桐城,到时候又待不住。” 霍靳西把玩着慕浅的一束头发,一时没有再说话。 慕浅静了片刻,蓦地回转身来看着他,“我就知道你不是真心实意地说这句话!算了,男人始终是靠不住的!我和我儿子,始终还是只能靠自己!” “嗯?”霍靳西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个靠自己法?” 慕浅重重瞪了他一眼,“靠他自己重新适应桐城的一切咯!还能怎么靠?” 霍靳西听完,忽然就笑了起来。 慕浅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不走了?”霍靳西问。 慕浅哼了一声,说:“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的小白脸的安全!” 霍靳西听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笑了一声,随后低下头来,封住了她的唇。 …… 事实证明,霍靳西虽然已经暂时告别了霍氏的业务,但他依然是没办法潇洒离开桐城的。 程曼殊的案子已经进入审查起诉阶段,再过不久就要开庭,而在这期间,霍靳西要做的工夫还很多。 慕浅没有过问他要忙的那些事,只看着齐远、律师等人一天天地在家里进出,而她则专心致志地带霍祁然。 一个月后,案件开庭。 因为案件事实清楚、程曼殊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也供认不讳,法庭当场就做出了宣判—— 法院认定案发前程曼殊就已经受情绪病困扰,案发之时亦是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犯案,再加上霍家多年来对受害人及其家属的补偿,得到了受害人方的谅解,综合以上因素,法院判处程曼殊有期徒刑一年,缓期两年执行。 听到这个结果的瞬间,霍靳西缓缓呼出一口气。 被告席上,程曼殊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案件并非进行公开审理,结束后,法院门口却依旧聚集了大批的记者。 齐远携律师先行走出审判庭,在门口挡住诸多记者的攻势之后,霍靳西才陪着程曼殊坐车从其他的通道离开。 一个多月不见,程曼殊最关心的自然还是霍靳西的身体。 “你怎么样?伤口都恢复了吗?伤势全好了吗?”程曼殊红着眼睛问霍靳西。 霍靳西只是点头,“您放心,早就好得差不多了。” 话虽如此,程曼殊却还是固执地要看霍靳西的伤口,霍靳西无奈,只能卷起衣服给她看。 看到他腹上留下的伤疤,程曼殊的眼泪瞬间又涌了起来,“好了就好,好了就好……你好了,妈妈也就放心了……是我对不起你,儿子,对不起……” 霍靳西缓缓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随后才又道:“真的不回去看看吗?” 程曼殊擦干眼泪,转头看向了窗外,“不看了,没什么好看的……在那个家里,我原本就什么也没有,没什么值得看的。” 霍靳西听了,一时没有说什么。 程曼殊却又蓦地想起什么来,“祁然……我叫你林姨给祁然买了礼物,不知道她到底买没买……我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买个礼物哄哄他,也是该做的事……” “你吩咐的事情,林姨怎么会不做呢?”霍靳西说。 车子直行入机场,林淑果然早已经等候在候机大厅,一见到霍靳西母子俩,立刻迎上前来,拉着程曼殊的手哭了起来。 “行了,别哭了。”程曼殊说,“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林淑听了,连忙擦着眼泪道:“我这不是高兴吗?” “我让你买的礼物,你买了吗?”程曼殊又问。 林淑点了点头,“买了买了,你叫我买的,我都买了。就放在家里呢,靳西,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去取。” 霍靳西点了点头,随后才缓缓道:“林姨,我把我妈交给你照顾了。” “放心吧。”林淑说,“我一定好好陪着你妈。南边好,南边空气好,气候好,人也好,适合咱们——” 程曼殊点了点头,这才转头看向霍靳西,“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霍靳西应了一声,却只是站在原地不动。 程曼殊却不再多做停留,拉着林淑一早准备好的行李,带着林淑转身就走向了安检区。 林淑频频回望,程曼殊却只在进入安检区前回过头一次,淡淡挥了挥手,转身便消失在了霍靳西视线之中。 霍靳西依旧在机场停留许久,直至听到两人所乘坐的航班顺利起飞,这才终于离开。 第459章 礼物 离开机场之后,霍靳西先回了霍家大宅。 从前这座大宅就已经足够冷清,如今程曼殊一离开,便更是一丝人气也无。 家中的佣人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猛然见到霍靳西回来,迅速地散开消失了。 霍靳西上了楼,走进程曼殊的房间,看见了放在显眼处的两个盒子。 静了片刻之后,霍靳西才上前,将两个盒子拿在手中,转身离开了。 回到老宅时,慕浅正陪着霍祁然完成他的手工课作业——一株简单的手工插花,被慕浅打造得摇曳生姿。 霍靳西缓步上前,慕浅一眼看到他,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只是顺口问了一句:“回来了?”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上前来,将手里的两个盒子放在了桌上。 慕浅和霍祁然的视线同时落在了两个盒子上。 “爸爸,是什么?”霍祁然问,“礼物吗?” 霍靳西缓缓点了点头,“嗯,礼物。” “给谁的礼物?”霍祁然立刻感兴趣地追问,“我能拆开看看吗?” 霍靳西给出肯定的答案之后,霍祁然立刻拿起其中一只盒子,而慕浅也顺手拿起另外一个盒子,同时打开来。 “是戒指!”霍祁然抬起头来,手上多了一枚晶莹艳美的祖母绿宝石戒指。 慕浅同样抬起头来,手上的一个花生形状的翡翠吊坠,质地纯净,通透无暇。 “很明显,我们俩拿反了。” 慕浅对霍祁然说了一句,随后拿自己手中的花生玉坠换回了霍祁然手中的那枚祖母绿宝石戒指。 “咦,花生。”霍祁然说,“这是送给我的吗?”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缓缓道:“奶奶送给你的,希望你能够一生平安。” 听到“奶奶”两个字,霍祁然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看向了慕浅。 慕浅只是顺手将戒指套到自己手上,随后便撑着下巴看向他,“你不要吗?那给我!反正我很久没收过礼物了!” 霍祁然静了片刻,忽然起身跳开,“妈妈你太贪心啦!你已经有戒指了!这个是我的!” “臭小子,你的难道不是我的吗?”慕浅蓦地一拍桌子,下一刻,却被手上的戒指磕痛了,连忙抬起手来直呼气。 霍靳西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到眼前,仔细看了看她手上那枚戒指。 一枚硕大的梨形祖母绿宝石,在铂金戒圈和细钻的衬托下莹莹生辉,格外夺人眼目。 “很好看。”霍靳西说。 慕浅偏了头看着他,“是给我的吗?别是拿错了吧?” “也许吧。”霍靳西说,“不过将错就错,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 慕浅哼了一声,一面欣赏自己手上的戒指,一面道:“你不要胡说,我可不是那种贪心的女人。” “那我先收回来,问清楚再给你。”霍靳西说。 慕浅猛地缩回了自己戴戒指的那只手,拿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心口,道:“你的就是我的嘛,我帮你收着,安全无虞,放心吧!” 话音落,她便站起身来,径直走向厨房的方向,迫不及待地炫耀起来,“阿姨,你看我得了个什么好东西——” 霍靳西坐在椅子里,看着她的背影,淡淡笑了起来。 …… 两日后,霍家老宅为霍靳西准备了个小型康复宴,邀请了他住院期间时时来探望的发小好友们来吃饭。 一群人中,原本最忙的就是霍靳西,如今霍靳西骤然空闲下来,还难得地组织饭局,一群人十分给面子,悉数到齐。 老宅难得这样热闹,众人刚一到,就将已经开口说话的霍祁然围在了中间,有逗他说话的,有哄他跟自己老爸作对的,好不热闹。 席间有人不经意间爆出霍祁然是慕浅亲生的这个真相,瞬间又引爆了新一轮话题。 贺靖忱直接懵圈了,看着霍靳西问道:“这什么情况?这才多长时间没见,你你你……你到底还瞒着多少事情没让我们知道?” “倒也不是有意不让你知道。”慕浅搭腔道,“关键是你知道不知道这件事,无所谓啊……这是我们家庭内部的事,你操什么心?” “怎么无所谓了?”贺靖忱一伸手将霍祁然抱进怀中,说,“以前吧,这小子既不会说话,出身也不明确,大家难免摸不准该拿什么态度对他。现在可不一样了,‘嫡长子’这三个字可是重点中的重点,加上他嘴巴又甜,我现在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打算收他做干儿子——干儿子,叫干爸爸!” 霍祁然听了,只是看着霍靳西和慕浅,并不答话。 霍靳西懒得理会这样的事,慕浅则睨了贺靖忱一眼,“谁同意了?儿子,不许叫!” 旁边的傅城予直接笑出声来,道:“你们别理他,他心里亏着事呢!” 贺靖忱蓦地瞪了傅城予一眼,慕浅一听,立刻就溜了过来,“你做什么亏心事了?要拿我儿子来当挡箭牌?” “开什么玩笑。”贺靖忱说,“我能做什么亏心事?对吧,干儿子?” 霍祁然很听慕浅的话,转开脸不回应。 慕浅立刻闪到傅城予身边,道:“他不说,傅大哥你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傅城予道,“就是他们家也和陆氏达成了深度合作——” “哦——”慕浅立刻指向贺靖忱,“你这个叛徒!你怎么还好意思来我家里吃饭?你怎么还有脸要认我儿子当干儿子?” 贺靖忱经受了慕浅的一连串攻击,躲避不及,只能硬着头皮解释道:“我真不是有意的。一来,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二来,达成合作的时候,我真以为霍氏已经跟陆氏和解了;第三,你们霍氏跟陆氏这些事,都是在你受伤之后才发生的——那时候合同早就已经签了,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对此霍靳西倒似乎并没有多少介意,只瞥了他一眼,转头就又跟墨星津说话去了。 偏偏慕浅却抓着不放,誓要把贺靖忱这个“人民公敌”赶出霍家。 两个人正在门口推推搡搡之际,一辆车子在楼前停下,下一刻,车子熄火,容恒推门下了车。 一见到慕浅和贺靖忱的情形,容恒便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俩干嘛呢?” “别问。”慕浅说,“问就先帮我把他赶出去!” 贺靖忱一个大男人,原本也是见惯了风月的,偏偏慕浅是霍靳西的老婆,他哪里经得住她这样闹腾,只能认输,“我错了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向天发誓,绝对不会做一丝对不起霍氏,对不起靳西的事,行了吧?” 慕浅听了,哼了一声道:“再发个誓。” “什么?” “离我儿子远点。”慕浅说,“怕你把他教坏了!” 贺靖忱:“……” 三人重新一起回到厅内时,容恒看见屋里的人,先是顿了顿,随后才问慕浅:“不是康复宴吗?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慕浅听了,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你以为你二哥现在还是什么香饽饽啊?离开了霍氏,哪还有人愿意搭理他啊?” “你这话说得……”贺靖忱说,“我们几个不是人啊?” 慕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话你自己说的,可不是我说的。” 贺靖忱一不小心又跳进了坑里,忍不住抬起手来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容恒在旁边坐下来,一时有些心不在焉,松了松衬衣领口和袖口后,又起身去了卫生间。 等他再从卫生间走出来,慕浅正在外面的洗手池洗手,见到他之后,冲他微微一笑。 容恒蓦地察觉到什么,没有回应她。 果然,下一刻慕浅就已经开口:“我才反应过来,你刚才问我那个问题,是因为你觉得在这里还应该见到其他什么人,对吧?” “什么人?”容恒冷冷淡淡地问了一句。 “你心里想的那个人啊。”慕浅说,“本来我今天也邀请她了,她原本也闲着,临时又找了个借口说不出来了。唉……” “关我什么事?”容恒眸色微微一沉,一边洗手一边开口。 慕浅倚在洗手池旁边看着他,“换了是我也不来啊,上次被人那样给脸色,干嘛还眼巴巴地往别人跟前凑?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 容恒一抬手关了水龙头,转头看她,“我什么时候给她脸色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慕浅冷哼了一声,道。 容恒拧了拧眉,回答道:“我那是对陆与川,又不是对她——” “你说得可真好听。”慕浅说,“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没伤害到她,干嘛一来就找她?” “我哪有——”容恒还要再辩驳,对上慕浅的眼神,却蓦地收了声,只是默默地拿起纸巾擦手。 “我告诉你啊,上次的事情,沅沅是真的有点不开心。你知道她性子有多淡的,这样我都能察觉到她不开心,想想你自己做的孽吧。”慕浅说,“你要是个男人,就去给沅沅道歉。” 慕浅说完,一扭头就走开了。 剩下容恒立在洗手池旁,几乎将手中的纸巾擦破,也还是没动。 第460章 躲不过去 再次回到厅里,容恒依旧是心不在焉的模样,既不参与霍靳西那边的谈话,也不参与以慕浅为中心的交流,只是静坐在角落,思量着什么。 慕浅每回不经意间看到他,总是忍不住想笑。 容恒却一点想笑的心思都没有。 事实上,慕浅提到的那件事,这些天来也一直堵在他心上。 他一直在不停地反思,自己那天究竟是不是太过分了,以至于会伤害到陆沅的情感。 诚然,以他一向对陆沅的态度来说,那天他不过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根本不算过分。可是不知为何,自从知道陆沅很可能是七年前那个女孩之后,尽管他口口声声说要放下,可是再看见陆沅时,总还是有些不一样的情绪。 所以才会有了这么些天的思量,所以他才会考虑自己究竟是不是过分了。 陆沅一向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是这次,慕浅说她竟然不开心了……那他那天到底有多过分? 想到这里,容恒不由得摸出了手机,拿在手里,毫无意识地滑来滑去,在心里打着草稿。 如果要道歉,时隔这么多天,该从哪里说起呢? 他们明明达成了共识从前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那他们就应该像陌生人那样相处,他这样突然给她发个消息道歉,会不会显得很突兀? 容恒反复思量,纠结许久,终于决定硬着头皮给陆沅打个电话实话实说时,一起身,却正好看见陆沅推门走进来。 她神色平静地微笑着,看着坐在众人之中的慕浅,“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而口口声声说着她临时找了借口不来的慕浅眉开眼笑,“不晚不晚,还没开饭呢!你不是说七点多才能到吗?这还提前了呢!” 容恒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咬牙狠狠瞪了慕浅一眼。 慕浅一偏头正好迎上他的视线,只是冲他微微一笑,随后便上前拉了陆沅的手。 容恒默默地将手机揣回了兜里。 在座众人都是霍靳西的至交好友,也自然都是熟悉陆沅的,一见之下,众人顿时都有些错愕,看看陆沅,又看看霍靳西,然后又看看慕浅,全都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 “沅沅姨妈,你过来。”霍祁然一看见陆沅,立刻就跑过来拉了她的手,兴冲冲地要带陆沅上楼去看他最近的学习玩乐成果。 “祁然!”慕浅却忽然又喊了他一声,“上次你容恒叔叔不是送了你一个飞机模型吗?带他上去看看你完成得怎么样?” “啊对!”霍祁然听了,松开陆沅的手,让她在楼梯口等自己,随后转身就又跑回来拉了容恒,一起往楼上走去。 三个人一起上楼的背影实在是太过显眼,以至于厅内众人不由得都将目光投在了三个人身上,直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啊?”贺靖忱摸着下巴看向慕浅,“你这是打什么馊主意呢?” “你想多了。”慕浅靠坐进霍靳西怀中,瞥了他一眼,说,“我没打什么主意,我就想让某些我在乎的人高高兴兴的,明白吗?” 她这么一说,贺靖忱更加摸不着头脑,“你在乎的人,是指谁?” 慕浅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随后才轻笑道:“偏不告诉你。” “霍二。”贺靖忱立刻转向霍靳西,“你老婆这么嚣张,你就由着她?” 霍靳西闻言,漫不经心地抬眸看向他,缓缓道:“我不由着她,难道由着你?” 客厅里骤然响起一阵起哄和嘲笑的声音。 慕浅愈发乖巧地往霍靳西怀中一靠,满目得意地看着贺靖忱。 贺靖忱立刻举手表示认输,按着心口滚到旁边去了。 …… 楼上,霍祁然的房间里,霍祁然一边向陆沅展示他最近的画册,一面将展示架上那些模型一一拿下来给容恒过目。 容恒看了几件模型后,便忍不住转头看了陆沅一眼。 陆沅坐在旁边,安静地翻看着霍祁然的画册,偶尔问霍祁然一两句,姨甥俩小声说低声笑,全然当他是透明的。 容恒在旁边,正觉得忍无可忍之际,外面忽然传来慕浅喊霍祁然的声音,霍祁然答应了一声,转头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卧室里顿时就只剩下容恒和陆沅两个人。 这突如其来的独处让容恒有些措手不及,陆沅倒依旧平静,收起霍祁然的画册后,又起身帮他整理了一下书桌。 容恒就坐在她后面的床上,静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等到陆沅收拾好书桌,转过头来时,他依旧愣愣地坐在那里。 直至陆沅先开口:“模型看完了吗?看完了的话,我帮他收起来。” 容恒这才回过神,愣愣地站起身来,露出身后那一堆模型。 陆沅这才又上前开始收拾模型,容恒到底不好干站在一边,低头默不作声地帮她收拾起来。 最后一件游轮模型是放在最高的架子上的,陆沅踮起脚来试了试,没有够着。 容恒在她身后,目光在她垫脚时不经意间露出的腰线上停留了片刻,骤然回过神来时,不由得有些脸热,连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轻松替她放到了最高的那层架子上。 “谢谢。”陆沅说。 容恒嗓子一时有些发哑,顿了片刻,才终于开口:“对不起。” 陆沅听了,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什么?” “那天,在医院里。”既然已经开了头,容恒也就不再扭捏,说,“我不是故意要给你脸色看,也不是针对你。” 陆沅听完,却似乎怔忡了片刻,随后才道:“你那天给我脸色看了吗?” 容恒:“……” “我没有这方面的印象。”陆沅说,“所以,没关系。” 这原本是事情解决了的意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容恒却只觉得心里更堵了。 …… 一直到晚餐结束,慕浅才又在厨房找到跟陆沅单独说话的机会。 “怎么样?”慕浅问,“你们俩在楼上说什么了吗?” 陆沅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原来是你搞的鬼?我就说他怎么突然跟我说对不起,莫名其妙的。” “他犯了错,难道不该说对不起吗?”慕浅说。 陆沅耸了耸肩,道:“你明知道他对陆家,对我是什么态度,又何必为难他呢?” “我管他怎么样啊。”慕浅说,“只要你别不开心就行了。” 陆沅闻言,缓缓道:“我才没有不开心呢。” 慕浅听了,轻笑一声道:“那就行。” 两个人一起出了厨房,贺靖忱等人已经摆上了牌局,外头正热闹。 陆沅还有图要画,因此要先离开。 这边她正准备走,那一边,容恒正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冲牌局上的人说了句:“你们玩吧,我先走了。” 几个人都已经是很熟的,因此牌局上的人都只是应了一声,便由他先走了。 容恒一转身,看到同样准备离开的陆沅,不由得微微一怔,“你也要走吗?” “嗯。”陆沅点了点头。 “那……” 容恒余下的话还没说完,慕浅便直接打断了他,“不用你送,我安排了司机,会送沅沅回去的。” “哦。”容恒应了一声,顿了顿才又道,“那我先走了。” 他穿上外套,出门上了车,发动车子,正好从后视镜里看到慕浅送陆沅上车的情形。 那辆车比他的车子先发动,因此陆沅上车之后,很快就驶离了霍家。 容恒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子消失在视线中,正准备也离开,忽然有人叩响了他的车窗。 容恒一转头,看见了笑眯眯的慕浅。 不知道为什么,容恒只觉得慕浅拉下脸来还没那么可怕,一笑起来,真是让人摸不透她在打什么主意。 容恒放下车窗,“干嘛?” “没什么,送你出门,跟你说声再见啊。”慕浅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你以为我要干嘛?” 容恒冷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地又升上车窗,一脚油门下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慕浅站在主楼门口,笑眯眯地冲他挥手,“拜拜!” …… 回到里面,霍靳西正陪着剩下几个人玩牌,慕浅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便转身上了楼。 这一天她原本起得就早,晚上又经历了那样一番热闹,伺候着霍祁然上床睡觉之后,自己也回到了卧室。 她原本是没打算睡的,只想着休息一下,到时候还要下楼送贺靖忱他们离开。 没想到躺在床上,翻了几页书之后,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再有知觉,是有人在吻她。 慕浅迷迷糊糊睁开眼来,正对上霍靳西深邃暗沉的眼眸。 “嗯……”慕浅神智一时有些迷糊,微微避开他的唇之后,才开口,“他们都走了吗?” “走了。” 霍靳西低低回答了一句,便又封住了她的唇。 慕浅渐渐清醒过来,蓦地察觉到了什么。 “喂,你别乱来啊……”慕浅说,“伤还没好完全呢……” 霍靳西听了,只是低声道:“好了。” 慕浅蓦地瞪了他一眼。 虽然他现在表面是没什么事了,可事实上因为创伤过重,上次去检查的时候都还没完全康复,因此这么久以来,慕浅硬是没有让他乱来过。 可是今天,这个男人的力气却似乎格外地大。 慕浅隐约觉得,自己应该是躲不过去了。 第461章 这个不行 霍靳西紧压着慕浅,低声开口道:“你这一晚上忙这个忙那个,所有人的事情你都操心了个遍,也该轮到我了吧?” 慕浅听了,忍不住有些想笑。 霍靳西养病这段日子,她成天也没什么活动,难得一次见了这么多人,自然要好好地八卦八卦,打听打听。 这原本只是正常的社交,没想到连这些事这男人也看不过去。 她哼了一声,道:“我操心你的事情还少吗?这么久以来,我那天不是围着你转的?你有没有良心?” “嗯。”霍靳西闻言,应了一声,道,“那今天晚上,我围着你转。” “喂……”慕浅再想要阻拦,已经晚了。 某些情形,如箭在弦,不得不发。 慕浅顾及他的身子,所以不是很情愿;偏偏还是因为顾及他的身子,也不敢大力反抗。 她这样瞻前顾后,自然不是霍靳西所喜欢的风格。 而他身上的手段和本事,也不容许她这样瞻前顾后。 原本异常急切的男人忽然就生出了无比的耐心,压着冲动跟慕浅周旋了许久,一直到慕浅丢盔弃甲,忘怀所有全情投入,这一夜,才算是真正开始。 …… 慕浅只觉得自己快要被霍靳西养废了。 这些天以来,霍靳西在家里好吃好住无所事事,连带着她也无所事事,像个大米虫一样养了一个多月,慕浅觉得自己从前辛苦练就的那些技能大概都快要消失了。 比如到了第二天早上,到了该送霍祁然上学的时间,她竟然在被窝里蹭来蹭去,愣是爬不起来。 不过霍靳西显然也没比她好多少——慕浅将送霍祁然上学的任务推给他,他也没起来。 霍祁然来拍门好几次,最终都没有能进到房间里。 最终霍祁然被司机送去上学,而这样的结局是,家里唯一的小学生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下午放学回家后,小学生霍祁然便对自己的父母提出了严正的批评! 慕浅捂着脸听完儿子的控诉,立刻指向了罪魁祸首,“都是你爸的错,是他不让我起床的。” 霍祁然听了,立刻看向霍靳西。 而霍靳西只是稍稍一抬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没有任何申辩。 饶是如此,霍祁然却还是不敢太过造次,仍旧看着慕浅,“妈妈最擅长推卸责任了!” 霍靳西一低头,笑出声来。 慕浅:“……你还是不是我亲儿子?” 霍祁然哼了一声,抱着手臂,背对着两个人坐在沙发里,默默地生起了气。 “好啦好啦,妈妈知道错了。”慕浅见状,连忙上前将霍祁然抱进怀中,“妈妈向你保证,以后每天保证有人接送你上学,不是妈妈,就是爸爸,要么……爸爸妈妈一起,好不好?” 霍祁然还是转开脸,过了一会儿才又道:“那爸爸呢?” 慕浅立刻瞪了霍靳西一眼,霍靳西无奈,只能同样做出保证,“好,爸爸也保证。” 霍祁然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却又一次看向霍靳西,“还有呢?” “还有?”霍靳西略略挑了眉。 霍祁然果然得寸进尺,另有所图,“妈妈以前跟我睡的时候从来不会起不来床的!” 慕浅听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霍靳西瞥她一眼,正色回答霍祁然:“这个不行。” 霍祁然听了,立刻就又撅起了嘴,小小的眉头皱成一团。 “你不是想要妹妹吗?”霍靳西说,“想要妹妹,你就得自己一个人睡——” 慕浅一把捂住霍祁然的耳朵,随后拿起一块抱枕就扔到了霍靳西身上,“霍靳西你能不能要点脸!” 第462章 初雪 在这个家里,霍靳西自然是可以不要脸的。 因此他只是平静地拿开了慕浅扔过来的抱枕,继续对霍祁然道:“你如果想知道你是怎么来的,妹妹是怎么来的,来,跟爸爸上楼,爸爸教你。” 霍祁然听了,立刻就挣脱慕浅的束缚,跳下沙发来跑到了霍靳西面前。 “喂!”慕浅控制不住地咬了牙,“你不要跟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啊!” 霍靳西听了,转头看向她,“你觉得适当的性教育,是乱七八糟的话?” 慕浅一时语塞,只是看着霍祁然纯真无辜的眼神,还是会觉得有些脸热,只能扭头看向了一边。 霍靳西这才站起身来,领着霍祁然上了楼。 慕浅这才又看向父子俩的背影,盯着霍靳西默默腹诽—— 她倒是忘了,在性教育这方面,他可是高手呢! 父子俩上楼去探讨健康教育的问题去了,剩下慕浅独自坐在沙发里,咬牙平复自己的情绪的同时,也对最近的生活状态进行了反思。 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太堕落了! 她绝对不能让自己再这么继续堕落下去,可是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好做,只能将视线投到了画堂那边。 短短十几分钟的时间里,慕浅迅速地给自己制定了计划。 从明天开始,她要保持每天早起,定时定点去画堂报到,将画堂的事重新上手打理起来,以免自己真的被霍靳西养成一个废人! 当天晚上,经过霍靳西教育的霍祁然果然十分配合,不仅没有要求慕浅陪他,到了该睡觉的时间还主动赶慕浅去霍靳西的卧室。 慕浅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一个这么“懂事”的儿子,只能乖乖听话地回到了霍靳西的卧室。 这一回去,便又入了虎口。 于是慕浅前一天才制定的计划,第二天就又食言了。 等她好不容易起床,慢腾腾地回到画堂,已经是中午过后了。 她最近回画堂的时间虽然很少,画堂倒是发展得越来越好,新上任的经理跟许多名画经济都有往来,为画堂收了一批画作,还签约了几名颇有潜力的年轻画家,声势可谓不小。 慕浅虽然赋闲久了,但是一回到熟悉的地方,很多熟悉的业务还是信手拈来,在画堂一忙就忙到了傍晚。 到了七点,秘书沈迪忍不住敲开了她的门。 “霍太太,七点了,天都黑透了……”沈迪小声地开口。 慕浅这才从面前的文件之中抬起头,转身看了一下身后的天色,一想到霍祁然,迅速站起身来,一面整理面前的东西一面道:“完了完了,我儿子又要生气了!” 沈迪听了,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慕浅迅速收拾好东西,匆匆走出办公区,谁知道刚走到画堂的开放区域,却蓦地看见一大一小两个熟悉的身影。 大的那个正站在回廊上观赏着最近新展出的画作,而小的那个则坐在沙发里翻看着画堂出的画册。 听见脚步声,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目光从两个方向落到慕浅身上。 “妈妈!”霍祁然立刻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慕浅面前,“我跟爸爸来接你!” 慕浅坐了一下午,这会儿正腰酸背痛,再加上刚才怕霍祁然生气的担忧,状态正是差的时候,猛然间见到这父子俩,心头控制不住地骤然一喜,将霍祁然抱进怀中亲了一下,才又问:“来了多久?” 霍祁然看了看自己的小手表,“十分钟,爸爸说不要打扰你。”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一转头,瞥了霍靳西一眼。 同样赋闲在家的男人沉静从容,一身黑色羊绒大衣,禁欲而肃穆的姿态,俨然还是昔日那个职场精英。 慕浅一时竟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直至霍靳西缓步走到她面前,“可以走了吗?” 慕浅蓦地转了转眼珠,“我还有文件没看完,你再等会儿呗!” 她一边说,一边就作势要往回走。 霍靳西一伸手,便直接将她拉了回来。 “妈妈不能这么晚不回家。”霍祁然说,“你老是不回家,我怎么会有妹妹呢?” 话音刚落,身后办公区的走廊里蓦地传来几个忍俊不禁的笑声。 慕浅身体一僵,转头看向后面,“都给我出来!” 沈迪和几个工作人员这才小心翼翼地现身。 大家跟慕浅相处和谐,并不怎么怕慕浅,倒是有些怕霍靳西,因此沈迪有些胆颤心惊地解释道:“霍先生,霍太太,我们正准备下班,不是有意要偷听你们说话的!”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慕浅则咬牙瞪了几人一眼,“那还不走。” 几个人瞬间如蒙大赦,匆匆从一家三口身边走过。 沈迪走在最后,经过霍祁然身边时,忽然胆大地弯腰对霍祁然说了一句:“祁然,祝你早日得偿所愿,有个妹妹。” 霍祁然很喜欢这个祝福,笑着跟沈迪握了握手。 慕浅蓦地伸手打了沈迪一下,沈迪直起身来,一溜烟地跑掉了。 “都怪你。”慕浅忍不住掐了霍靳西一把,“这样一来,我以后还怎么开展工作啊!” 霍靳西闻言,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什么时候脸皮变得这么薄了?” 慕浅忍不住咬了咬牙,可是转念一想,不由得有些心惊——是啊,什么时候起,她那张无敌厚脸皮居然变薄了?连这样一句话都会在意? 真是得不偿失!得不偿失! 慕浅一边在心底嘀咕着,一面牵着霍祁然往外走,怎么想还是觉得不甘心,忍不住继续回怼霍靳西:“那可真是太遗憾了,霍先生好不容易喜欢上厚脸皮的我,偏偏我脸皮又开始变薄了……真是为难你了。” 霍靳西尚未回答,霍祁然已经开口道:“不管妈妈是厚脸皮还是薄脸皮,爸爸都会喜欢的。” 慕浅忍不住又瞪了霍祁然一眼,而旁边的霍靳西则低笑了一声,只当默认了。 待到推开门走出画堂,慕浅蓦地僵住。 天幕一片黑沉,昏黄的路灯之下,细碎而绵密的白色无声飘舞而落。 下雪了。 “哈哈!”像是藏了很久的惊喜终于被发现一般,霍祁然笑出声来,“爸爸带我来跟妈妈一起看初雪!” 慕浅眼眶莫名一热,骤然失语。 第463章 白头到老 初雪二字,于她而言,遥远又陌生。 雪其实没有什么稀奇,淮市会下雪,桐城会下雪,费城也会下雪。 她对雪,从来没有过多的喜爱和期盼,只除了17岁那年。 那年,因为爱上霍靳西,她对每一天都是充满期盼的。 偏偏他那么忙,总是长时间地不回家,于是,她便一日比一日更期盼。 好不容易在大年三十那天见到他,短暂而匆忙的相会之后,她便匆匆躲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澡。 等她洗完澡,吹干头发换了身衣服要下楼时,却正好看见同样换了衣服要下楼的他。 他穿了大衣。 慕浅不由得微微一怔,眼中控制不住地流露出失望的情绪来,“你……你还要出去?” “嗯。”霍靳西抬眸看了她一眼,缓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来看她,“舍不得我?” 慕浅蓦地转开脸去,心中有些酸涩。 她十几天没有见到他,今天好不容易见到,两个人刚刚还亲密相会过一轮,她原本以为留给他们的时间还很多,谁知道一转身,他就又要走了。 她心中一时只觉得委屈难言,渐渐地竟红了眼眶。 舍不得是真舍不得,委屈也是真委屈。 可是这些话,她一句也说不出口。 霍靳西眼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后却还是用哄她的语气说道:“之前就跟人约好了的,不去不行……我去去就回来。” 慕浅仍旧是低着头转开脸,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你不会回来的……” 她太知道他的习惯了,但凡这样大半夜的出门,他就不会再回来了。 好一点的情况是当天不回来,多数情况下,他又会是几天,甚至十几天地不回来。 她原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状态,根本不该再有所期待。 慕浅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送他离开的心思,转身就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原本赶着下楼也是为了见他,现在他要出去,她也没有什么必要再下去了。 她坐回到自己的书桌前,默默地趴在书桌上,越想越难过。 正在这时,她房间的门忽然被叩响了两声,慕浅心中蓦地一动,大概率猜到是谁,却又觉得不敢相信。 直至霍靳西推门走进来,她才抬起头,呆呆地凝眸看向他。 “既然你指控我说话不算话,那这次,我怎么都要当一个诚信的人。”霍靳西倚在门口看着她,随后抬起手来看了看表,大概是觉得时间不太好估算,他皱了皱眉,随后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道,“天亮之前吧。天亮之前,我一定回来。” 慕浅脸上一热。 他那么忙,要走的时候,还要来给她许个诺,倒仿佛她成了蛮不讲理的那个。 可是开心吗? 开心,前所未有的开心。 “我走了?”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 这一回,她终于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没有再下楼,一直就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趴在窗户上看着霍靳西下楼,看着他上车,再看着他的车子离开,难得的,竟然都是满怀喜悦。 这天晚上,慕浅躺在床上始终也没有睡着。 她就一直盯着窗户,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说天亮前会回来,那她就等。 她从两点等到三点,从四点等到五点,从六点等到七点,始终也没有等到霍靳西回来。 七点钟,叶惜已经发了三条短信来催她。 两个人原本约好了今天一起去游乐场,可是现在,她已经全无心思。 他果然又食言了。 慕浅有些恨自己。 明知道对他的期待不该太多,可是她却控制不住地越陷越深。 甚至这一次,她此时此刻这么生气,她也知道,过不了两天,自己又会开始重新期待他。 她恼恨自己的软弱,偏偏又无能为力。 慕浅起床,红遮眼眶洗了脸,换了衣服出门。 年初一,天刚刚开始亮,整个城市都还是安静,霍家也不例外。 慕浅默默地走出主楼,却又忍不住朝停车场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还是没有霍靳西的车。 她咬了咬牙,转身大步往外走去。 好不容易走出大门口,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冰凉的空气与寒风中,她的脸被冻得生疼,像要裂开一样。 慕浅咬了咬牙,擦了擦眼泪,继续往前走。 霍家老宅位于安静的老街深处,人人都有私家车坐,所以没人在意。 可是她没有,所以她要步行两条街,去主道上坐公交车。 她一路泪眼迷蒙,恍恍惚惚,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到转角处时,却蓦地撞上了一个人。 她走得急,对面那人也走得急,慕浅一下子被撞得失去平衡,歪歪斜斜就要倒下时,忽然被人拦腰抱住。 慕浅吓了一跳,然而还没回过神来,忽然就被纳入了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 一瞬间,她鼻尖一酸,眼泪再度涌上来,以至于她抬头去看他时,只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 直至他伸出手来,为她抹去眼中的泪,眼前人的模样才骤然清晰了起来。 是他,真的是他。 大概是熬夜的缘故,他的眼睛有些红,鼻尖也有些红,却像是被冻的。 “怎么?”霍靳西看着她,再度笑了起来,“我就晚了这么一点点,你就生气得要离家出走了?” 她嗓子发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 天还没有完全亮,街道两边树荫成冠,遮得天色更暗。 街上没有车,也没有人,天地之间,仿佛就剩了他们两个。 霍靳西忽然就低下头来,亲了她。 他的唇很凉,可是吻下来的一瞬间,慕浅全身都暖了起来。 很久之后,她才低低开口:“你说过天亮前回来的……” “嗯。”霍靳西微微呼出一口气,道,“原本赶得及的,谁知道车子忽然坏在了路上……” 慕浅听得一怔,抬眸看他。 车子坏在了路上,那他是……走过来的? 慕浅瞬间又想哭了。 车子坏了,他原本可以就近休息,或者坐在车子里等救援,可是他这样匆匆地徒步回来,是因为对她许下的承诺吗? 她就这么呆呆地看着他,想要问,却又不好意思问。 “还生气吗?”霍靳西低下头来问她。 慕浅低着头,摇了摇头。 “那还离家出走吗?”霍靳西又问。 “我不是离家出走。”慕浅说,“我约了朋友去游乐场……” 霍靳西不由得笑出声来,“哦”了一声之后,才又道:“那如果我要你对你朋友爽约,你答应不答应?” 慕浅听了,一时有些为难,“我答应了她的……” 霍靳西闻言,微微呼出一口气,似乎是有些失望的模样。 可即便是他这样看着慕浅,慕浅却依旧是犹豫的眼神,并没有要为他推掉约会的打算。 “真是个有原则的丫头啊。”霍靳西伸出手来拉了她,“那走吧。” “去哪儿?”慕浅吓了一跳。 “你不是要出去玩吗?”霍靳西说,“送你去坐车。不过我回来的时候一辆出租车都没看见,也不知道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打上车。” 慕浅默默地跟着他往前走,没有告诉他这条街再走十分钟,就有她要坐的公交车。 她看着霍靳西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只是默默地期盼,期盼着出租车能够晚一点、再晚一点出现…… 走出那条树冠成荫的街道,天地间依旧一片昏暗,却有冰凉雪白,轻如绒毛的东西悄无声息地飘到了慕浅的睫毛上。 下雪了。 大年初一的这一天,霍靳西牵着她的手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的这一刻,桐城终于迎来姗姗来迟的初雪。 霍靳西伸出手来,为她拨去眼睫上的雪花,又看了一眼她头顶上零星的雪,低笑了一声,道:“这雪再下大一点,我们就算是白头到老了。” 慕浅的心忽然重重一跳,全身都开始失去力气。 “你想不想跟我白头到老,嗯?”霍靳西问。 第464章 地老天荒 慕浅没有想到,八年时间过去,霍靳西当初那句“白头到老”,如今想来,竟依然言犹在耳。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她没有回答。 因为实在是太害羞了,所以根本说不出话来。 刚好有一辆空载出租车经过,见到路上的两个人,主动停下了车。 慕浅连忙从霍靳西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匆匆坐进了车内。 她面红耳赤,又当着外人的面,根本不敢再多看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看她那个样子,也没有再为难她,只是对司机道:“师傅,下雪了,您小心开车,不要让我们家小姑娘受到惊吓或者受伤。” “您放心吧。”司机回答道,“我驾龄二十年,从来稳妥!” 霍靳西这才又看了慕浅一眼,“晚上早点回来?” “我下午就回来。”慕浅连忙回答道。 霍靳西低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退到了一边。 车子出租车缓缓起步,慕浅始终还是不敢多看霍靳西,等到驶出几十米,她才小心地凑到车窗旁,看向霍靳西所在的位置。 他依旧站在先前送她离开的地方,没有动。 天上的落雪逐渐大了起来。 白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 可惜那一次,他们没有等到共白首。 而眼前的这一刻,漫天飞雪飘舞,比起那年的雪来,可要大多了。 可是今时今日,他们现在应该没什么机会再在大雪中走一段了。 慕浅回过神来,正准备带霍祁然上车,却意外发现路边并没有霍靳西的车。 “你车子呢?”慕浅不由得问。 “剧院今天有演出,封路了。”霍靳西回答,“车子只能停在路口。” 慕浅一怔。 “走过去吧。”霍靳西说。 听到这句话,慕浅不由得抬眸看向这漫天飞雪。 不待她收回视线,脖子上忽然一暖。 慕浅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人,只见霍靳西正从保镖手中接过他自己的围巾,随后系在了她光着的颈上。 “我又不冷。”慕浅说。 “不冷也围上。”霍靳西丝毫不允许她拒绝。 霍祁然站在旁边,傻乎乎地看着两个人笑。 慕浅瞥了他一眼,伸出手来将他衣服上的帽子戴到了他头上。 这并不妨碍霍祁然的兴奋,戴上帽子的瞬间,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手舞足蹈了一下。 自从慕浅和霍祁然重逢以来,霍祁然鲜少出现这样激动兴奋的状态,也不知道是因为下雪,还是因为此时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状态。 霍靳西牵着霍祁然走下了街沿,而霍祁然则高兴地朝慕浅伸出了手。 看着眼前的那只小手,和那只小手身后的人,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终于伸出手来握住那只手,走进了纷纷扬扬的大雪中。 她早已不再是十七岁的小姑娘,那句“白雪落满头,也算是白首”偶尔看见听见,也只会觉得矫情可笑。 可是一家三口牵手走进雪地的那一刻,她居然重新想起了这句话。 只是如今,她所期盼的,已经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白首。 慕浅低下头来,看向了在自己手中欢喜雀跃的霍祁然。 他在霍靳西和慕浅手中,一会儿左跳右蹦,一会儿上下起飞,玩得不亦乐乎。 可是霍靳西由着他,慕浅也由着他。 轻薄的雪地之中,一家三口的身影的被昏暗交错的光影拉得很长…… 短短一程路,竟如同走了个地老天荒。 一路走到路口停着的车前,打开车门,霍靳西先将兴奋难耐的霍祁然给丢了进去,而后才微微侧过身子,低下头来,亲了慕浅一下。 漫天风雪之中,他的脸很凉,她的脸也很凉。 一如从前,从未改变。 可是这一吻,很甜。 亦如从前。 …… 第465章 纪念日 初雪过后,便仿佛是真正入了冬。 冬季是一个慵懒的季节,而已经慵懒了小半年的慕浅,却在冬季来临时,才开始又一次忙碌起来。 画堂正在筹备新的画展,这一次,画展将会在大名鼎鼎的桐城美术馆举行,而主题则是历代国画大师作品展。 这其中不乏民国时期各位国画大师的著名画作,至于当代,也有方淼和慕怀安等人的画作参展。 此次画展是由画堂经理文瑜提出构想,慕浅一听就表示大力赞同,并且当即就定制了计划,展开了多方面的工作。 诚然,在现如今,要将慕怀安跟方淼以及一众国画大家放到同一个展厅还稍稍有些为时过早,但是在慕浅看来,慕怀安的艺术造诣完全不输,绝对有这样的资格。 他生前没能实现的目标与壮志,如今,就由她来为他亲手造就。 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一次的画展,慕浅全情投入,在承办方和参展方中间来回奔走,竭尽全力争取更多的名画参展。 工作上的事情一忙碌起来,家庭生活中慕浅难免就有所亏欠。 霍祁然对此颇有微词,但是在听说慕浅是为了去世多年的外公而忙碌之后,霍祁然也就很懂事地没有再说什么。 这样的忙碌一直持续到12月下旬,慕浅才渐渐将手头上的工作分派出去,自己则适当休息。 毕竟过两天就是圣诞节,也就是叶瑾帆和陆棠举办婚礼的日子,她怎么能不养精蓄锐,以最好的状态出席他们的婚礼呢? 难得空闲的下午,慕浅早早地回了家。 阿姨正在厨房准备晚餐,霍老爷子则坐在沙发里看电视,猛然间看到她回来,倒是微微顿了顿,随后才道:“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回来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 “今天没出太阳。”慕浅回了一句,也走到沙发旁边,靠着老爷子坐了下来,往老爷子肩头一靠,“爷爷,累死我了。” “还知道累?”霍老爷子说,“那还好,我还以为你忙得什么都不知道了呢。” 慕浅蓦地从他这话里察觉出什么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爷爷,这种拐弯抹角的风格可不适合您。” 霍老爷子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之后道:“那我考考你,今天几号?” “21号啊。” “明天呢?” “22号。” “那昨天呢?” 慕浅蓦地一皱眉头,“20号啊……你考小学生呢?” “嗯,20号。”霍老爷子笑眯眯地看着她,“20号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啊?”慕浅有些纳闷,“12月20日……” 她凝眉细想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什么的时候,脸色蓦地一变。 霍老爷子抬起手来就敲了她一下,“终于想起来了?” 慕浅有些僵硬地讪笑了两声:“我跟霍靳西的结婚纪念日啊……” “你怎么能连这种日子都忘记呢?”霍老爷子问,“全世界的人都记得,就你一个人不记得,你觉得合适吗?” “那人家很忙嘛,霍靳西也没有提醒过我……”慕浅嘟哝着辩解,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难怪昨天半夜我回来,梳妆台上会放着一套首饰,我以为霍靳西一时兴起送给我的呢……” 她越说越心虚,忍不住抠起了手指,“他原本是打算跟我庆祝的吗?” “他难道不知道你忙吗?”霍老爷子说,“原本以为你能有点良心,自己想起来早点回家,谁知道你到今天都还没想起来!” “那他为什么不跟我说啊?”慕浅说,“他跟我说的话,我就能早点回来啦……” “他有多纵容你,多由着你,你心里没数?”霍老爷子反问。 慕浅听了,静了片刻之后,忽然偏头看向霍老爷子,“他以前可不是这样的,最近确实越来越丧心病狂了……” 霍老爷子听到她的用词,瞥了她一眼之后问道:“那你是喜欢他的丧心病狂,还是不喜欢?” 慕浅撇了撇嘴,说:“我觉得他还是冷酷无情变态一点比较正常——” 话音刚落,慕浅猛然间察觉到什么不对。 大冬天的,屋子里暖气明明很足,她脖子后方却忽然传来一股凉意。 慕浅蓦地转头一看,正好看见霍靳西拿着杯子从楼上走下来的身影。 他似乎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她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慕浅身上的寒意却愈发明显了。 她连忙扯了扯霍老爷子,谁知道霍老爷子却像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一般,清了清嗓子,专心致志地看电视去了。 霍靳西径直转入厨房,给自己倒了杯咖啡之后才又转身出来,看着慕浅,缓缓道:“回来了?要不要给你放水泡个澡?” 他语气平和,说的话也是难得温存的言语,偏偏慕浅身上莫名又是一寒。 这样子的霍靳西,她果然还是不能适应啊。 “不用了。”慕浅说,“我还不想洗澡。” “那上来,有礼物送给你。”霍靳西说。 又有礼物? 慕浅又心虚,又防备,一面跟着霍靳西往楼上走,一面用眼神向霍老爷子求救。 偏偏霍老爷子一个劲地装自己什么也看不见,慕浅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楼。 上楼之后,却是走进了霍靳西的书房。 霍靳西坐在椅子里,将她拉到身前,打开电脑的屏幕对着她,“你最近不是要办画展吗?我刚好认识一位国画藏家,这是他手头的藏画目录,可以借出三幅给你。” 慕浅听了,连忙凑近电脑仔细地看了起来。 对方不愧是霍靳西认识的藏家,手头的藏画竟然有好几幅名作,随便展出一张,都是价值连城。 惊喜过后,慕浅却不由得愈发心虚起来。 她转头看向霍靳西,“真的要送这么好的礼物给我啊?” “你在怀疑什么?”霍靳西问。 慕浅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忘了我们的结婚纪念日哎……” “嗯。”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 “我看到你的礼物也没想起来。” “嗯。” “我也没给你准备礼物。”慕浅说。 霍靳西依旧平静地看着她,“那又怎么样呢?” “你不是应该很生气很恼火吗?”慕浅说,“我宁愿你冷着一张脸对着我,你不要这么温柔好不好?”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下巴,缓缓开口道—— “你喜欢我冷酷无情变态一点,对不对?” 慕浅犹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 霍靳西缓缓凑上前来,沉声道:“我偏不。” 话音落,他微微一张口,含住了慕浅的耳垂。 察觉到自己被戏耍之后,慕浅勃然大怒,决定跟他拼了! …… 这一拼之后,慕浅腰酸背痛,元气大伤,靠在霍靳西怀中一动也不想动。 直至霍祁然放学回家,慕浅才又打起精神起床。 她忙了挺长一段时间,今天难得在家,晚餐过后,一家人便在楼上的小客厅享受亲子时光。 霍祁然攒了一堆东西要跟慕浅分享,还有他最新学到的绘画技巧,也迫不及待地要向慕浅展示。 等到所有的展示工具准备停当,霍祁然却突然发现自己的红色水彩用光了。 “我房间的书架上有。”慕浅说,“你自己去拿。” 霍祁然听了,立刻跳起来,欢快地朝着慕浅的房间奔去。 就这么几步路,只是拿个水彩,他却足足去了两分多钟。 等到他出来时,手中拿着的东西却不是什么水彩,而是一个跟他的身形完全不相符的画本。 “妈妈,这是谁的画本啊?”霍祁然一面走出来,一面问。 慕浅原本正低着头翻看他的画册,突然听到“画本”两个字,蓦地抬头,看见霍祁然手中的东西时,脸色蓦地变了变。 “你把那个东西给我放回去!”慕浅有些着急地开口,“你不是去拿水彩的吗?为什么翻我房间里的东西?” 霍祁然听了,一时有些犹疑,不知道该怎么办。 霍靳西抬眸看了一眼慕浅不自然的状态,对霍祁然道:“拿过来,爸爸看看。” “不许拿过来!”慕浅说。 爸爸妈妈一个让他拿过去,一个不让拿,霍祁然小朋友一时有些迷茫,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慕浅迅速起身,上前从霍祁然手中拿过画本,刚刚放到身后准备教育一下霍祁然,手中就骤然一空。 她匆忙转身,霍靳西已经从她手上抽走了画本。 “喂——” 慕浅还想要阻止,可是霍靳西已经翻开了画本。 画本上唯一一幅画,是一副温暖绚丽的水彩画。 画中多用暖色调,整体是温暖柔和的黄色调,那是路灯的颜色—— 昏黄的路灯照出漫天飞雪,雪花之中,有身量颀长的男人和身形高挑的女人,共同牵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共同走过一条寂静长街。 “啊,这个是我!”霍祁然伸出手来指着那个小小的背影,随后又指向旁边的男人背影和女人背影,“这个是爸爸,这个是妈妈——好漂亮,是妈妈画的吗?” 慕浅忍不住伸出手来捂住了脸。 霍靳西静静盯着手中这幅画看了许久。 是她画的。 他太熟悉她的绘画风格了,这幅画,绝对是出自她的手笔。 叶惜曾经告诉他,自从离开八年前离开桐城之后,她便不再画画,因为每每落笔,画出来的都是他,所以,她彻底放弃了画画。 回到桐城后,她偶尔拿起画笔,都是为了教霍祁然,却再没有正经画过一幅画。 而今,她终于又一次拿起了画笔,画下了这样一幅画。 画中有过去,有现在,也有未来。 至此,她终于可以完全放下过去的心结,于他而言,是最大的满足。 “原来你准备了礼物。”霍靳西缓缓道,“为什么要藏着?” 慕浅忍不住蹙眉看着他——她实在是没想让这幅画曝光人前的,就算是霍靳西和霍祁然,她也不想他们看到。 实在是太小儿女情长了!一点都不符合她的人设! 可是却偏偏—— “这幅画我很喜欢。”霍靳西说,“我收下了。” 第466章 我老公说什么都对 慕浅将两人的结婚纪念日忘得一干二净,这对于霍靳西而言,原本是没那么容易过去的坎。 可是被迫送出礼物之后,这个坎不仅过去了,霍靳西明显还很受用,非常高兴。 两天后,这幅画被挂到了霍靳西的书房。 如今的慕浅,时隔多年重新拿起画笔,画技难免有所生疏,不过随手涂鸦的作品,却被他煞有介事地挂到书房,慕浅怎么看怎么觉得羞耻,便磨了霍靳西两天,想要他将那幅画取下来,霍靳西都不答应。 慕浅无奈,只能暂且忍下,找机会再处理这幅画。 眨眼便到了12月25日,圣诞节,也就是叶瑾帆和陆棠的婚期。 这一天,慕浅的圈子里似乎有不少人都在关注这场婚礼,从一大早就有人开始在朋友圈进行直播,因此慕浅和霍靳西虽然晚上才出席婚宴,却在社交圈里已经将今天的婚礼流程都看了一遍。 到了傍晚,霍靳西和慕浅才从家里出发。 陆家嫁女儿这样的大喜事,宴会地点自然而然地选在了桐城最高端的酒店宴厅。 近些年陆家攀升速度极快,因此桐城上流社会无不给面子,一场婚宴,星光熠熠,名流无数。 慕浅和霍靳西抵达的时候,守在酒店门口的记者们正拉着大明星施柔做访问。 像施柔这样的明星,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事,因此今天她也没打算抢风头,穿了一条裸色礼服,淡妆素抹,简单回答了两个问题便入了内场。 记者们对此不免有些失望,一转头看到正下车的霍靳西,顺便便如同打了鸡血般冲上前来。 一个因伤卸任霍氏的霍靳西,再加上一个素来美艳嚣张喜欢艳压的慕浅,两个都是话题人物,怎能不让记者体内的八卦因子激动。 然而当霍靳西将慕浅从车内牵下来时,记者们再一次失望了。 以往慕浅出现在公众场合时,绝对会盛装打扮,让自己成为最夺人眼目的那个,可是几天,她外面穿了件墨绿色的大衣,里面似乎也只是一条平平无奇的黑白长裙,该露的地方一点没露,简直保守到了极致。 记者们一开始蜂拥而上地拍照,看清楚慕浅的打扮之后,闪光灯和快门声骤然平息。 慕浅怎么可能察觉不到,看了面前的记者们一眼之后,笑了起来,“你们也太不给面子了,我只不过穿了件大衣,就不值得你们拍了,是吗?” “霍太太今天怎么这么保守啊?”一时便有记者跟她聊了起来,“不像是您的一贯风格!” “该不会是霍先生的意思吧?” “是霍先生不想霍太太穿得太出位,所以才这么低调的吗?” 话筒一时都递向了霍靳西,慕浅站在旁边拨弄着自己的头发,安心等待着霍靳西回答。 “我向来尊重我太太的穿衣自由。”霍靳西面对着镜头,目光清淡地回答,“况且我认为我太太无论怎么穿,都会是最好看的那个。” 话音落,记者们不由得齐齐起哄,随后又都将话筒递向了慕浅,“对于霍先生这种至高的赞美,霍太太有什么想说的吗?” 慕浅点了点头,笑道:“我觉得我老公说什么都对。” 第467章 祝福 一众记者再度起哄,霍靳西没有再说什么,牵了慕浅的手边准备入场。 然而记者们却显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又拉住霍靳西问起了霍氏的事。 “霍先生之前因为意外受伤才暂时离开霍氏,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再回去呢?” “如果要回到霍氏,霍先生认为最大的阻碍会是什么?” “霍先生您怎么看待霍氏接下来的一系列发展计划呢?” 对于这一连串的问题,霍靳西没有回应。 “今天我们是来参加婚礼的。”慕浅说,“公司的事情,大家就别在这里问啦,不合适。” 恰逢有新的宾客抵达,众记者见霍靳西确实不准备回答这些问题,才终于放过他们。 慕浅挽着霍靳西的手臂步入酒店,刚到宴厅门口,就看见了正在门口接待客人的新郎叶瑾帆。 听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可是慕浅看见叶瑾帆的瞬间,就觉得他似乎并没有那么愉悦。 虽然他一身的黑色礼服衬得人格外高挑英俊,翩然出众,可是那双向来温存含笑的桃花眼里,笑意并未抵达深处。 慕浅想,原来她也是见过叶瑾帆真笑的人,以至于现在一眼看到,就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欢喜。 至于他不是真正高兴的原因,慕浅懒得深究,只需要他不高兴,她便高兴了。 叶瑾帆原本正站在门口跟施柔以及另外几个宾客说话,一抬眸看到霍靳西和慕浅,他向那几个人打了个招呼,很快就走向了霍靳西和慕浅。 “霍先生。”叶瑾帆淡笑着看了霍靳西一眼,目光若有似无地在他腹部掠过,随后才又看向慕浅,“浅浅,你们来了,有失远迎。” 霍靳西容颜平静地与他对视了一眼,缓缓道:“恭喜。” “谢谢。”叶瑾帆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听说霍先生前段时间受伤了,原本一直想要去探望,不过实在是太忙了,脱不开身。再有时间的时候,听说霍先生回家休养去了,怕打扰到你的静养,所以也没敢上门。现在见到你气色这么好,也算是叫人松了口气。” “有心了。”霍靳西说,“我当然知道叶先生忙。毕竟婚礼是一辈子的事,能娶到自己心爱的女人,是每个男人梦寐以求的事,不是吗?” 听到霍靳西这句损话,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 叶瑾帆却依旧是微笑的模样,转头看向慕浅,“你一句话不说,就知道笑是几个意思?” “不是,刚才在外面被记者拉着问话,我都被冻傻了,这会儿才缓过来。”慕浅一面说,一面脱下自己的大衣,“还是这里暖和啊。” 她刚一脱下大衣,旁边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来接过她的衣服,叶瑾帆视线落到她里面穿着的那条裙子上时,目光却蓦地凝了凝。 慕浅身上穿的是一条黑白拼接长裙,小露香肩,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材。 裙子没什么特别,特别的是上身的白色部分,竟然印着一双眼睛。 很明显,那是一双女人的眼睛,双目盈盈,柔情似水,印在礼服上,是非要有个性的设计,并不突兀。 那是叶惜的眼睛,叶瑾帆怎么会认不出来? 另一边,正要入场的施柔一转头看到这边的情形,也缓步走了过来,朝霍靳西和慕浅打招呼:“霍先生,霍太太。” 霍靳西微微一点头,慕浅则伸出手来拉了拉施柔,“好久没见了,施大美人。” “是啊,你气色可真好。”施柔说,“裙子也漂亮。” “漂亮吗?”慕浅特意又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裙子,炫耀道,“我特地找人设计的。” “是吗?”施柔道,“哪位设计师啊?挺有灵气的。” “yuan.l。”慕浅说,“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说完,慕浅才又看向叶瑾帆,“叶哥哥,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有的你忙呢。我们就不多耽误你啦。你放心,今天的晚上的婚礼,我一定认真仔细地观礼,将最好的祝福都送给你们。” 叶瑾帆听了,目光再度落到慕浅身上的那一双眼上,淡淡一笑之后道:“我一向知道浅浅你有心,你和霍先生的祝福,我一定妥帖收藏。” 慕浅听了,没有再说什么,挽了霍靳西准备入场。 只是与叶瑾帆擦身而过之时,她手中的手机忽然不小心跌落,正好落在叶瑾帆脚边。 慕浅讶然回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叶瑾帆笑了笑。 叶瑾帆目光略森冷地与她对视一眼,终于还是弯腰替她捡起了手机。 拾起手机时,桌面自动亮了起来。 屏幕上,一个他并不熟悉的叶惜,正站在超市的货架中间,仔细地看着什么。 不待叶瑾帆看清楚,图片一闪,换了另一张在餐厅的照片。 照片里,叶惜正红着眼眶努力地吃东西。 下一刻,图片再次一变。 这一次,是叶惜站在一家宠物店门口的身影。 她站在玻璃窗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里面的小宠物们,唇角微微含笑。 巨大的窗户映出她形单影只的身影,以及微微隆起的小腹—— 叶瑾帆目光倏地再度凝住。 然而不待他看清楚,慕浅已经伸出手来,从他手中拿过手机,“谢谢叶哥哥——” 叶瑾帆猛地伸出手来捏住了慕浅的手腕,再看向她时,双眸已经隐隐泛红,脸上都是肃杀之气。 霍靳西一手将慕浅护在怀中,另一手扣上叶瑾帆的手腕,“叶先生,请自重。” 旁边的施柔见此情形,不由得有些发怔,随后自觉地退开了。 叶瑾帆看看霍靳西,又看看慕浅,这才低笑着缓缓开口:“就这么点本事了,是吗?弄这种无聊的假照片,放到今天来刺激我,以为我会相信吗?” 慕浅抽回自己的手来,吹了吹自己的手指,淡淡一笑道:“真不真假不假的,我哪知道那么多?倒也叶哥哥,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自己应该清楚才是啊!” 说完,慕浅冲他微微一笑,乖巧地跟随着霍靳西往场内走去。 来往的宾客之中,叶瑾帆面容上的僵冷许久之后才渐渐散去,眼底却依旧是寒凉一片。 第468章 最重要的,是她 这一天晚上,叶瑾帆本该是最忙碌的新郎,迎来送往,分外热闹。 然而在霍靳西和慕浅出现之后,他脸上便再没有出现过之前的笑容。 即便偶尔与前来的宾客交谈,也只是淡淡地笑着,目光之中隐隐透着阴郁。 没过多久,叶瑾帆直接从宴厅门口消失了。 陆与川在宾客之中往来几回,敏锐地察觉到叶瑾帆不见了,便立刻让助理张宏去找人。 张宏让人找了一圈没找到叶瑾帆的人,最终走到了新娘房,敲开门一看,陆棠正一面梳妆,一面和几个伴娘姐妹热闹聊笑。 猛然间见到陆与川的助理,陆棠不由得一怔,“你怎么来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没什么。”张宏道,“我就是来看看二小姐准备好没有,不打扰几位。” 陆棠是个藏不住事的性子,要是告诉她叶瑾帆不见了,她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动静,因此张宏也不敢说什么,关上门又走了出去。 没想到刚转过一个弯,忽然就跟陆沅迎面相遇,张宏微微一顿,停住脚步,“大小姐。” 陆沅点了点头,“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张宏微微一拧眉,最终还是开口道:“大小姐有见过叶先生吗?” 陆沅摇了摇头,“他不见了?” “刚刚还在门口迎客。”张宏道,“这会儿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先生吩咐我找他呢。” 陆沅听了,也没什么反应,只是道:“你去吧。” 张宏应了一声,匆匆离开。 陆沅在原地站了片刻,转头走进了宴厅。 偌大的宴厅筵开百席,陆沅径直走到前方的宴桌旁,果不其然,在第三席看到了霍靳西和慕浅。 慕浅正热络地跟周围的人交际,不经意间一转头看到她,立刻向她招了招手。 陆沅上前,两个避开热闹的人群说起了话。 “你这条裙子设计得很好。”慕浅说,“今天晚上好些人夸呢。” 陆沅倒是不怎么关心这个,只是道:“你们来的时候见过叶瑾帆了?” “他就在门口当门神,我能看不见他吗?”慕浅一边说着,一边又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 “你跟他说什么了?”陆沅低声道,“这会儿人都不见了。” 慕浅听了,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真的假的?” 她一面问,一面转头四顾,果不其然,陆家的人多数都是一副神色匆匆的模样,不见之前欢笑愉悦的模样。 慕浅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何必呢?他为这一天等待了多久,还怕他会突然悔婚吗?” “那就要看你跟他说过什么了。”陆沅说。 慕浅忍不住又笑出声来,看着陆沅,“无论我跟他说了什么,都不可能会动摇他的。” 话音落,慕浅忽然就看见在助理的陪同下匆匆往外走的陆与川,连忙轻轻推了推陆沅。 陆沅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回头跟她对视一眼之后,转身匆匆跟上了陆与川的脚步。 慕浅看着陆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转身回到了霍靳西身边,继续带着自己衣服上的那一双眼睛招摇过市。 …… 另一边,陆沅跟着陆与川来到了一个房间门口,看见了守在门口的张宏。 “大小姐。”张宏连忙喊了她一声。 陆沅点了点头,只看着他身后那扇门,“人找到了?” “在里面休息呢。”张宏道。 陆沅听了,点了点头之后,也站在门口不动了。 屋子的隔音效果极佳,站在门口根本听不见里面的对话,然而陆沅却还是想等待片刻。 屋子里,骤然大开的灯光下,叶瑾帆礼服散开,领结旁落,满目赤红地夹着香烟坐在椅子里,脑子里满满都是刚才在慕浅手机里见过的相片。 尤其是最后一张,叶惜小腹微微隆起的照片,格外挥之不去。 他做过什么,他自己的确知道。 叶惜和慕浅在医院见面后的那次,他生气她出卖了他,隐忍许久的怒火与欲望终究勃发,不顾她的意愿强要了她。 她的身子本不适合怀孕,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他也没有想过要让她怀孕。 可是偏偏那一次,疏忽了。 所以她怀孕这件事,可能是真的。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那事情未免太过可笑—— 曾经他试图将霍靳西的儿子夺过来养在自己身边,以此为对付霍家的筹码;而如今,是他的孩子落在了霍靳西手中,时时刻刻掣肘着他。 然而这些并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她。 以她的性子,要怎么独力生活,要怎么独力保护孩子,要怎么熬过那些艰难岁月? 他本不该多想,可是每每一想,就难以自控。 “你这是什么样子?”陆与川站在门口,冷眼看着叶瑾帆。 叶瑾帆只是坐在沙发里,微微侧身看着窗外,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就这么点本事了,是吗?”陆与川神情依旧平静冷凝,“一个女人,简简单单几句话,就能把你刺激成这样。你要是早点告诉我你就这么点能耐,我要你有什么用?” 叶瑾帆仍旧没有动。 陆与川似乎并不打算跟他多说什么,又冷眼看他一眼之后,才道:“你要是只想在这个房间里躲着,那就给我躲好了。临门一脚婚事取消这件事,陆家不在乎。而你,丢得起吗?你最好足够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说完陆与川便直接转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房门打开的瞬间,陆沅只闻到扑鼻而来的烟味,忍不住低头咳嗽起来。 陆与川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 而陆沅抬头的瞬间,正好看见屋子里,缓缓站起身来的叶瑾帆。 他双目泛红,目光却寒凉到极致。 “抱歉。”再开口时,叶瑾帆声音也清冷,“请给我几分钟整理一下。” 说完,他关上了门。 陆沅见此情形,就已经知道叶瑾帆已经恢复了理智。 这场婚礼,无论如何都会继续进行下去。 陆沅一时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莫名盘踞在心头。 陆与川这才又看了她一眼,道:“你过来干什么?” “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陆沅道,“没事就好。” 陆与川听了,点了点头,道:“所以你现在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谁听?” 陆沅不由得一怔,“爸爸?” 陆与川面容沉晦,眼波更是深不可测,缓缓开口道:“沅沅,记得你姓什么。” 陆沅闻言,呼吸不由得一紧。 陆与川却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就带人离开了这里。 第469章 只能死在他手上 陆沅再回到宴会大厅时,慕浅正好一抬眸就看见了她,仍旧是朝她招了招手。 陆沅快步走到慕浅身边,慕浅想问的问题还没出口,就已经察觉出陆沅脸色不太对,不由得道:“怎么了?脸色怎么不大好看?” “没事。”陆沅简单回答了一句,随后道,“叶瑾帆找到了。” 慕浅听了,丝毫没有意外,“婚礼会如常进行,对吧?” 陆沅点了点头。 慕浅不由得低笑了一声,随后才又看向她,“婚礼如常进行,你脸色这么苍白干什么?该不会是你也对叶瑾帆心存幻想吧?” 陆沅听了,不由得伸出手来在慕浅腰上轻轻拧了一把,“叫你胡说!” 两人一时凑在一起笑了起来,终于恢复常态时,陆沅才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其实我有想过,叶瑾帆要是真的为爱逃婚,我倒可能还会敬佩他一下。” 慕浅听了,又看了她一眼,道:“这样一来,你对这世上有真爱,就会更坚定一点了,对吧?” 陆沅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慕浅随即伸出手来揽住她,道:“不用将这样的希望投射在叶瑾帆身上,因为他压根就不是那种人。你可以换个人来期待,也许不会让你失望。” 陆沅闻言,只是轻笑了一声,随后道:“我不听你胡说八道。你聊天去吧,我也要去招呼一下其他客人。” 慕浅点了点头,目送陆沅转身离开之后,视线再一飘远,就看见了正步入宴厅的叶瑾帆。 与之前相比,他脸色似乎微微有些泛白,眼眶也被衬托得更红,但是笑意却是堆上了脸的,一眼望去,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破绽。 仿佛是察觉到了慕浅的视线,他远远地看向这个方向,跟慕浅对视之后,顺手拿了杯香槟,遥遥地敬了慕浅一下。 慕浅看在眼里,只是大方地将身体转正,冲着他微微一笑。 很快,叶瑾帆就被上前道贺的人包围,慕浅也懒得再多看他。 一直到婚礼开场,全场宾客静坐,慕浅的视线才又一次落到叶瑾帆的身上。 他臂弯之中挽着陆棠,一步步走向那唯美浪漫的礼台,同时也是走进婚姻的殿堂。 所有人都注视着台上的时候,慕浅忽然偏了头看向旁边的霍靳西,“我也曾经惹得你很生气很生气,对不对?” 霍靳西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反省?” “不。”慕浅说,“我只是在后悔,我应该做得再过分一点,逼得你忍无可忍……那样的话,你会不会想着杀了我?” 霍靳西听了,目光淡淡扫到台上的叶瑾帆,说:“你以为我没想过?” 慕浅听了,饶有兴趣地追问:“那为什么没动手?” “没动手,是因为不愿意假手于人。”霍靳西说,“你既然激怒了我,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上。” 慕浅听了,不由得细细打量了霍靳西片刻,随后挑眉笑道:“可惜啊,一见面之后,就只想让我死在你床上了,对吧?”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随后才又凑到她耳边,“关于这一点,我们今晚再来试试。” 慕浅忍不住伸出手来拧他,随后被他抓住,再不得动弹。 慕浅这才又看向台上的叶瑾帆。 过了今晚,这个男人就将彻底地失去叶惜,永远永远,再无一丝挽回的可能。 而在慕浅看来,他们之前的可能,早在叶惜被撞入江的那一刻,就已经断绝。 所以此时此刻,慕浅只觉得,真好。 婚礼仪式结束于叶瑾帆和陆棠漫天花瓣中的亲吻,全场欢呼鼓掌,慕浅也意兴阑珊地拍了拍手,就等着稍后宴会上的社交活动了。 果然,婚礼仪式一结束,场内氛围更加热闹,来往交谈敬酒的宾客不停穿梭,分明是一个大型的社交活动。 在这样的活动上,慕浅自然不甘示弱,带着自己裙子上的那一双眼睛,哪里热闹往哪里钻,尤其是有摄像机的地方,来来回回,留下她的身影无数。 而趁此机会,慕浅也对自己即将筹办的画展做起了宣传,许下无数邀约。 一群人正聊得热闹的瞬间,身后忽然传来一把低沉稳重的声音:“聊什么聊得这么热闹?” 众人一回头,看见陆与川,立刻纷纷上前敬酒,向他道恭喜。 慕浅也随着众人懒懒地敬了他一杯酒,随后才回答道:“没什么,说起我们公司即将要举办的画展,将在桐城美术馆举办,近现代的国画大师都会有作品展出。我父亲慕怀安先生的精品画作也将在画展上展出,希望陆先生届时能够抽空前来观赏。” 陆与川听了,微微点头一笑,道:“一定。” “慕先生的国画的确非常具有个人风格。”一旁有人夸赞道,“堪称当代国画大师,可惜就是留下的作品太少,我最近很想收一幅慕先生的画作,可是都没有合适的渠道和机会。”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爸爸走得太早了,要是他现在还在,绘画技艺肯定早就更上一层楼了。”慕浅说,“不过没关系,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我相信凭我爸爸以前的画作,也足够他万古流芳了。” “是。假以时日,大众对慕先生的画有更多了解之后,慕先生的艺术成就肯定会得到相应的肯定的。” 慕浅听得眉开眼笑,对那人道:“谢谢您的夸奖。” 一转头,慕浅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一般,递出一张名片给陆与川,“这是以我父亲名字命名的画堂,这里除了我父亲的画作外,还有很多优秀的绘画作品,欢迎陆先生前来赏鉴。” 陆与川接过慕浅递过来的名片,看到上面“怀安画堂”几个字后,将名片收进了口袋,道:“既然你盛情邀约,那我一定不负所望。” 跟这一圈宾客都打过招呼之后,陆与川才又转身离开,走向了其他宾客。 慕浅眼角余光瞥着陆与川离开的身影,转过头来依旧是满脸笑容,热情地跟众人交谈。 第470章 等我过来接你 待到婚宴结束,在交际场上转了一晚上的慕浅已经微醺。 离开之际依旧有人上前来攀谈,慕浅依旧给足面子,一一跟所有人聊完、说完再见,才终于上车。 她一上车就窝在了后座上,霍靳西跟熟人打完招呼回来,她已经眯着眼睛不动了。 霍靳西坐进车内,将她的头枕到自己腿上,这才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安静地行驶,车内也是一片寂静,然而车行至中途,霍靳西却还是察觉到什么。 低头一看,原本闭着眼睛枕在他腿上的慕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目光发直地躺着。 霍靳西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扶起了他。 慕浅顺势就靠进了他怀中,却仍旧觉得不够一般,伸出手来攀住霍靳西的肩膀,将自己紧紧贴向他。 “你知道吗?看见叶瑾帆和陆棠站在台上的时候,我真想拍张照片发给她,问问她为了这样一个男人背叛我们的友情,到底值不值得……”慕浅低低地开口。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扶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安抚性地轻拍。 “可是我不能这么做。”慕浅说,“她已经够可怜了,而且我知道,她是后悔的,她一直是后悔的……” 她紧紧倚着霍靳西,几乎是无意识地喃喃。 而霍靳西始终未曾回应什么,只是任由她不停地诉说,将这憋了一晚上的郁结之气通通发泄。 他知道她心里始终是难过的,可是她太善于调控自己的情绪,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哭,什么时候该笑,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放下。 难得能够借着微醺的时候说一说心里话,霍靳西由她。 果然,一夜过后,慕浅便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状态。 她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叶惜也好,叶瑾帆也好,又都暂时被她抛在了脑后,她仍旧专心致志地忙即将到来的画展。 第二天,慕浅便约了本市著名的收藏大家魏尧,商谈邀请他手中的藏品参展的事。 魏尧的工作室位于城西一块老旧的厂房旧区,经过城市规划改造,被重新修整成为了颇具艺术风格的观光区域,开设了许多各具特色的小店和艺术工作室。 虽然是观光区,但是工作日的白天到底还是显得有些冷清,大部分酒吧、咖啡馆都没有开门,只偶尔能遇见一两个前来拍照取景的团队。 慕浅还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不免觉得新奇,一路上不停地打量墙壁上的涂鸦,只觉得应接不暇。 直到车子在一幢独立小楼前停下,周围便更加安静,只有一个三四岁左右的小女孩抱着一只小猫在楼前玩。 慕浅见那小女孩生得可爱,却是独自一个人,不由得感叹这孩子的监护人心大,正准备上前跟她搭话时,身后的吴昊突然拉了她一把,“太太小心!” 慕浅身体向后倒去的同时,吴昊飞扑向前,一下子将那个小女孩抱在怀中! 几乎同时间,楼上一个花盆落下,“啪”地砸在吴昊的背上。 吴昊应声倒地,怀中的小女孩却是安然无恙。 慕浅见状,连忙快步上前,将小女孩抱起来之后,伸手去搀吴昊,“你怎么样?” 吴昊显然是受伤了,却强忍着,不肯吭声。 “打电话叫120!”慕浅连忙吩咐其他人。 “不用,太太。”吴昊强忍着开口,“没事,我扛得住。” “都这个样子了还死撑,万一你出事了,我怎么跟你家里人交代?”慕浅说,“这份罪责,你扛得住,我可扛不住。” 说完,慕浅才又抬头看向了楼上。 整幢小楼只有三楼的阳台摆放了花草,可见这花盆是从三楼落下,吴昊挨这一下,势必不轻松。 慕浅不敢轻易挪动他,只一心等着救护车到来。 刚刚那个抱着猫玩耍的小女孩呆呆地站在一边,显然是被吓到了。 慕浅正准备安慰她几句,旁边忽然急匆匆地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一见了小女孩立刻冲上前来,一把将她搂住,啪啪地打了几下,“叫你乱跑!叫你乱跑!遇见坏人被拐跑了怎么办!” 小女孩被打得哇一声哭了起来,慕浅正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中年妇女已经抱着小女孩,边骂着边走远了。 慕浅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十几分钟后,便有救护车赶来,将吴昊送往医院。 慕浅本想让剩下三个保镖中的一个陪吴昊去医院,可是吴昊说什么也不让,反而嘱咐他们一定要好好保护慕浅。 慕浅没有办法,只能给霍靳西打了个电话,叫他安排人去照看吴昊。 霍靳西听完慕浅讲述的事情经过,只是道:“吴昊我会让人照应,你留在那里,等我过来接你。” “知道啦。”慕浅说,“我先去跟魏先生谈事情。” 眼看着救护车离开,慕浅才又转身上楼。 经过三楼时,慕浅不由得停下脚步,走到门口,轻轻叩响了房门。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有人应答,反而隐约间似乎听到两声猫叫。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转身用眼神指示一个保镖留在这门口,自己则继续往上走去。 魏尧的工作室就在四楼,慕浅上了门,却意外得知魏尧出去了。 “魏老师家里出了点事,所以他赶回去处理了。”魏尧工作里的小助理对慕浅说,“你还是改天再来吧。”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慕浅并不愿意白走一趟,“我可以在这里等他。” 小助理面露难色地看了慕浅一眼,说:“魏老师今天应该不会过来了,你还是改天再约他吧。” 慕浅见她那个模样,猜测魏尧家里应该是遇上了什么事,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于是只能作罢。 一行人复又转身下楼,经过三楼时,慕浅询问了一下保镖,得知屋子里面除了猫叫,再没有别的动静。 慕浅站在楼梯上,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走出这幢楼。 正在这时,楼梯上忽然传来脚步声,几个保镖立刻前后护住慕浅,看向来人。 来人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看见他们之后明显愣了愣,“你们是谁?” 慕浅听了,这才道:“请问您是住在这里吗?” 男人眼含防备地看着他们,“你们站在我门口干嘛?” “刚才您阳台上有一盆花掉下去,砸到了我朋友。”慕浅说,“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提醒您注意安全。” 男人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气急败坏地咬了咬牙,“一定是那只臭猫!” 他一面说,一面快步上前,逃开钥匙来打开房门。 然而房门打开的瞬间,忽然有一个物体从里面被掷出来,哐啷啷扔到了慕浅脚下。 慕浅猛地一低头,只看见一个疑似手雷的物体,正好停在她脚边。 先前开门的那个男人迅速闪身进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太太小心!”有保镖用身体护住了慕浅。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片刺目耀眼的闪光之后,慕浅失去了知觉。 第471章 十亿 然而慕浅失去意识的时间非常短。 至少在她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只觉得有人正扛着她下楼。 她的耳朵受到巨大声响的影响,到此刻还嗡嗡作响,她缓缓睁开眼睛,只看见楼梯上的三个保镖正艰难地挣扎着想要起身,却个个行动艰难。 再然后,慕浅被带出了这幢楼,扔进了门口的一辆车里。 她头晕目眩,昏沉沉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幸好。 幸好只是闪光震晕手榴弹,只会让人短暂失聪和失去意识,而不会真正受伤。 她和那几个保镖都还活着,真好。 慕浅被压制在汽车后座,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渐渐恢复了知觉。 车内除了司机,还有两个人,一个坐在副驾驶座,一个就在她身边。 三个人都没有交谈,也没有发出声音,车内除了呼吸声,似乎再没有别的声音。 很久之后,慕浅才终于艰难开口:“你们是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她。 慕浅深深吸了口气,继续道:“这么大费周章是想要什么?钱,还是命?” 依旧没有人回答。 慕浅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道:“几位大哥不用这么酷吧?我人都在你们手里了,你们总该让我心里有个数,自己到底招了谁惹了谁,到底为什么遭罪吧?” “你只需要安静地待着,就不会吃太多苦。”坐在她身边那人终于开了口,“否则,遭罪的是你自己。” “那您能让我坐正吗?”慕浅依旧倒在后座,“这样子坐,我晕车,快要吐了。” 那人听了,冷笑一声,道:“你要吐就尽管吐个够,反正以后,也未必有机会吐了。” 听到这句话,慕浅后颈上的汗毛陡然竖了起来。 此番交谈下来,可以看得出这几个人不是为了钱——若是为了钱,他们不会对她这么爱答不理。 而这个人所谓的“以后未必有机会吐了”,那是不是表示,他们想要的,正是她这条命? 可是她这条命,怎么能如此轻易地交付出去? 慕浅蓦地挣扎起来,努力想要坐直身子。 旁边那个男人忽然一脚就踹在了她腿上,冷冷地威胁,“不要乱动!” 慕浅吃痛,忍不住重重喘了一声。 副驾驶座的男人不由得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慕浅旁边的男人瞥了他一眼,冷冷道:“怎么?怜香惜玉?” “不是。”那人道,“只是想提醒你,不要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否则后面不好处理。” 不好处理?什么不好处理?她的尸体吗? 看来这群人,倒还打算给她留个全尸。 只是他们弄出这样大的动静,一心想要她死,到头来还要给她留全尸,意义在哪里? 也许是为了伪造她的死亡真相,而更大的目的,则可能是她的尸体有别的用处。 而一个死掉的人,除了能刺激生者,还能有什么用处? 想到这里,慕浅蓦地闭了闭眼睛,随后才又开口:“你们冒这么大的险做这种事,无非也是为了钱。我有钱啊,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足够你们挥霍一辈子,去海外安享晚年。做个交易,怎么样?” 身旁的男人忽然就抓了一把慕浅的头发,“我让你安分一点,你听到没有?” 慕浅却并没有停下,仍是开口:“干完这一票,你们能拿多少?一百万?五百万?一千万?两千万?不,应该没这么多……而我,可以给你们十亿。” 当她说出“十亿”的瞬间,车身明显晃动了一下。 慕浅察觉得到,她身边的男人自然也察觉得到。 “你他妈好好给我开车!”慕浅身旁的男人冲司机吼了一句,随后才又看向慕浅,“你要是再不闭嘴,我立刻就近解决了你?” 慕浅听了,笑了一声,道:“闭嘴是死,不闭嘴也是死,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不闭嘴,是在给你们选择,给你们机会改变你们的一辈子。这样的机会,你以为一辈子会遇到多少次?” “你真的能给我们十亿?”副驾驶座的男人忽然开口。 不待慕浅回答,她身边的男人忽然怒吼一声,道:“都给我闭嘴!从这条路转进去!就从这里转进去!” 慕浅被压制在座椅上,看不到路,也看不到窗外的变化,只觉得道路瞬间变得不平起来,车身一路颠簸前行。 “万一她真的能给我们那么多钱,就算没有十亿,哪怕只有一个亿,也够我们花一辈子了!” 慕浅见缝插针地开口:“是真的,我真的可以给你们十亿,你们知道我有多少钱,你们知道我老公是谁——” “你他妈相信她?”旁边的男人怒吼,“她为了活命什么话说不出来?停车!就在这里停车!” 慕浅还没来得及开出更诱人的条件,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已经把司机和副驾驶座的男人都赶下了车,只剩下那个男人依旧在车里牵制住慕浅。 慕浅听到外面的车门上传来动静,仍旧试图游说身边的男人,“这位大哥,你是他们的头对不对?你要是不满意我的条件,还可以继续谈,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就是了,钱或者别的,我都可以满足你。” “闭嘴。”那男人道,“你再多说一句,我立刻就让他们上车来办了你,好让你死之前也能爽一爽!” “好啊。”慕浅直接回答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像我这么漂亮的女人,你们这辈子见过几个?更不用说爽一爽……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那男人闻言,卡在慕浅头上的大手蓦然用力。 慕浅几乎以为他就要克制不住的时候,窗户上忽然传来了轻叩的声音。 几秒种后,她身后那个喘着粗气的男人飞快地推门下了车。 慕浅终于得以动弹坐直身子的时候,三个男人都已经站在车子周围,而这辆车的门窗都已经从外面锁死,面前,是一汪冰冷的水塘。 周边很荒芜,应该是郊区,一个建筑都看不见,更不用提人。 就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三个男人动手将慕浅所在的这辆车子推进了水塘。 第472章 你的女儿,出事了 黑色的车子一入水,灰色的池塘水立刻就没过了车顶。 池塘边,三个男人分散站立着,目光都落在那辆几乎消失在水下的车上,静静等待着。 坐在副驾驶的年轻男人显然很是恼火,猛地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头。 领头的男人听见声音,蓦地转头看向他,“你想干什么?” “十亿!那个女人说她给我们十亿!”年轻男人一想到慕浅提出的条件,就几乎发疯,“为什么你还是要让她死?这件事办完,我们也才收一百万而已!一百万跟十亿,你会不会算数?” 领头的男人闻言,蓦地伸出手来揪住了他的领子,“十亿?你看你的样子,像是会有十亿的人吗?就算给你拿到这笔钱,你以为你会有命享吗?” 年轻男人又气又怒,偏偏又无法对抗反驳,情绪失控之下,忽然一拳砸向了领头男人的脸。 领头男人被一拳打翻在地,牙齿磕破口腔,吐出一口血来之后,站起身就跟那个年轻男人扭打在了一处。 司机内心大概也有些纠结,看见两个人厮打的模样,并没有上前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一汪池塘水。 与此同时,水中的车内,慕浅趁着水还没有淹没车厢的时间,冷静地奋力自救。 她先是摸到后排座椅的解锁键,放倒后排座椅之后钻入后备箱,试图打开后备箱盖逃出去。 然而任由她怎么努力,后备箱的锁纹丝不动,箱盖同样动也不动。 后备箱底座已经开始有水渗入,慕浅躺在冰凉的水中尝试许久,终于放弃。 再回到车厢内时,里面的水已经没过座椅。 12月底的天气已经寒凉至极,慕浅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周围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到,摸遍了车内的每一个边边角角,却都没有找到一件能用的工具。 冰凉的池塘水没过心口的瞬间,慕浅终究控制不住地用力砸向了紧紧闭锁的门窗。 曾经她不怕死,可是现在,她很怕死。 她还有很多的事没有做,还有很多的人没有去爱,她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然而任由她耗尽全身力气,车子的门窗却依旧一动不动。 车内的水越来越多,不消片刻就能没顶,慕浅仰着头艰难呼吸,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人生在世,生死无常,真要就这么死了,她再多的不甘也没有办法,可是如果就这样只言片语都不留下地离开人世—— 那霍靳西和霍祁然,将何以面对将来的人生? 大面积的池塘水让慕浅身体失去平衡,她不得不伸出手来胡乱抓住什么保持平衡,然而抓住驾驶座座椅的瞬间,慕浅蓦地一顿。 下一刻,她努力攀在驾驶座上,拼尽全力,将驾驶座的头枕拔了下来——头枕下方,是两支冰凉的金属杆。 慕浅紧紧捏着头枕,在水没过头顶的那一刻,拼命砸向了车窗! …… 水面之上,两个人男人依旧厮打在一起。 一旁冷眼围观的司机终于看不下去,正准备上前拉开两个人时,却突然看见了水面上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司机蓦地一顿,细看片刻之后,猛地大喊了一声:“别打了!有情况!” 冰凉的池水之中,慕浅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模糊,可是终于撬开车窗的瞬间,她蓦地恢复了些许,攀着窗框潜出了车内。 冰凉肮脏的池塘水让她睁不开眼睛,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冒头,一冒头照旧会被人抓住。 她只能凭着直觉往一个方向游,只希望这个方向是离那些人远一点的岸边。 车内的拼搏几乎已经耗尽她全身的力气,可是此时此刻,她知道必须激发出自己最大的潜能,才能活下去—— 然而,她拼命向前游的时刻,水底下,忽然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 慕浅蓦地浮出水面试图逃离,然而她只是露出睡眠吸了口气,那只手忽然就用力将她往下一拽! 她用力挣扎,却还是挣不开那是水底的手。 这群人,终究是要将她溺死在这池塘之中! 无边的黑暗一点点侵入她的意识,她开始渐渐感觉不到自己,脑海之中空无一物。 她终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不再挣扎,任由自己浮沉在冰凉的水中,再前往下一个未知的地域—— 就在这时,捏在她脚上的那只手骤然一松。 慕浅似有所察觉,却已经没有力气再动。 下一刻,有人抱住她的身体,奋力浮出了水面。 原本只有三个男人的池塘边,此时此刻已经被四五辆车子包围。 有人在制伏岸上的男人,有人在制伏水中的男人。 而面容冷凝的霍靳西,抱着已经失去知觉的慕浅飞快地上到岸边。 有人递过来毛巾,霍靳西立刻就将毛巾裹到了慕浅身上。 也许是因为刚刚下水,更多的可能是因为担心,他脸色发青,一下又一下地按着慕浅的腹部。 也不知按了多少下,失去知觉的慕浅蓦地吐出一大口水来。 霍靳西呆滞了片刻,随后才蓦地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揽进怀中,同时凝眸看向来时的小路,声音嘶哑地厉吼:“救护车到了没有?” 几乎是话音落的瞬间,白色的救护车终于出现在小路尽头。 霍靳西猛地将慕浅从地上抱起。 “霍先生,我来吧……”身旁的保镖见状,试图帮他接过慕浅。 霍靳西却直接无视了他,紧紧抱着慕浅快步走向救护车的方向。 …… 陆氏集团66楼,主席办公室。 陆与川正平静地坐在办公桌后看文件,桌上的内线电话忽然响起:“陆先生,陆沅小姐来了。” 陆与川听了,眼眸微微一黯,随后还是道:“让她进来。” 办公室门推开的瞬间,陆沅有些僵硬地走了进来。 陆与川没有看她,仍旧看着手中的文件,直至手中的文件翻过一页,进来的陆沅依旧毫无动静。 陆与川这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陆沅就站在门口,身体僵硬,容颜苍白地看着他。 “怎么了?”陆与川淡淡问了一句,“你一向不来公司的。” 好一会儿,陆沅才开口:“我来,是想告诉爸爸,浅浅刚刚出事了……” “是吗?”陆与川复又低下头去,“那又怎样?” 陆沅远远地看着他,听着他平淡稀松的语气,忽然有些艰难地笑了笑。 片刻之后,她才终于又一次开口—— “我来,是想告诉爸爸……你的女儿,刚刚出事了。” 第473章 一个恨我,更恨我爸爸的人 容恒匆匆从警局赶到医院的时候,慕浅仍旧昏迷着。 霍靳西肃穆敛容坐在病床边,眼中暗沉无波,却似有风雨暗起。 容恒匆匆走进病房,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的慕浅,连忙问了一句:“医生怎么说?脱离危险了吗?”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随后才抬眸看向他,“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领头的那个嘴硬,剩下两个都交代了。”容恒低声道,“供出了一个在道上混的人,目前正在抓捕之中。” 话音刚落,齐远忽然也推门走了进来,神色匆匆地来到霍靳西身边,低声道:“霍先生,刚刚有人在怀安画堂后面的公共通道纵火——” 霍靳西瞬间凝眸。 “幸好发现得早,火势没有起来,已经被扑灭了。”齐远低声道,“没有什么财产损失。” “纵火的人呢?”容恒连忙问,“抓到了吗?” 齐远点了点头,道:“抓到了,是两个小混混。” 容恒听了,又看了看病床上躺着的慕浅,缓缓道:“这两件事发生的时间这么接近,又都是道上的人做的,那很可能幕后指使者是同一个人。二哥,慕浅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吗?” 霍靳西静静看着面容苍白,一动不动的慕浅,缓缓开口道:“这个人,你们怕是查不出来。不过我心里有数。” 容恒听了,忍不住又拧了拧眉。 霍靳西这样说的意思,他自然明白。 一般像这种中途转手数次的犯罪案件,能抓到的都是一些中下层的执行者,真正的幕后主使自然藏得极深,绝对不是轻易就能触及的。 一如此前捣破的那个犯罪团伙,查到沙云平身上,便彻底地断了线,再往后的主使者,渺渺无踪。 想到这里,容恒脑子里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道:“这事……该不会是和陆家有关系吧?” 霍靳西还没有回答,病床上,慕浅忽然猛地咳嗽了一声。 霍靳西立刻起身上前,一下子将慕浅扶了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拍着她的背。 慕浅断断续续地又咳嗽了几声,终于缓缓挣开了眼睛。 一瞬间,容恒和齐远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而慕浅犹是迷糊的,有些浑浊的目光在齐远和容恒身上掠过,最后才落到身旁的霍靳西身上。 霍靳西一手抱着她,另一手握着她的手,只是低声道:“没事了。” 这三个字似乎瞬间勾起了慕浅的记忆,她先是有些痛苦地拧了拧眉,随后才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身体,又摸上自己的脸,认真感受着自己的呼吸。 在确认了自己还活着这个事实之后,她才终于又一次看向了霍靳西。 四目相视之下,霍靳西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眶竟然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随后,慕浅蓦地伸出手来,紧紧勾住了霍靳西的脖子。 霍靳西一手圈着她的腰,另一手仍旧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重复,“没事了,不用怕。”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和祁然了。”慕浅哑着嗓子开口,“我真的以为我死了——” “你想得美。”霍靳西说,“我没有准许你死,谁敢拿走你的命?” 慕浅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下一刻,却又往他怀中深深埋了埋,用力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 见此情形,齐远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而容恒犹愣愣地站在床尾,静静看着那抱在一起的两个人。 齐远站在门口看了一动不动的容恒一眼,最终放弃了喊他。 而容恒就那么一直站着,直到他觉得那两人应该温存够了,这才清了清嗓子开口:“那么,现在你足够清醒可以录口供了吗?” 霍靳西听到他这句话,身体不由得微微一僵。 而慕浅则故意问了一句:“谁在说话?” 容恒仍旧不识时务地回答:“我,你到底醒了没?” 慕浅起先脑子还有些混乱,这会儿倒真是一点点地恢复了清醒,她吸了吸鼻子,推开霍靳西,抬眸看向了站在床尾的容恒。 霍靳西并没有退开,仍旧坐在床边看着她,低声道:“我赶他走?” 慕浅:“好啊。” 容恒:“?” 霍靳西当真就回头看向了容恒,而容恒满目无辜,“二哥,我也是按程序做事。” 慕浅见状,忍不住低低叹息了一声,道:“你啊,真是没救了!说吧,抓我的人是谁?” “几个道上的混混。”容恒说,“没什么出息的那种,收了一百万的暗花,要买你的性命。” “一百万而已?”慕浅说,“我的命居然这么不值钱?不不不,是那几个人自己蠢,我愿意给他们十亿,还答应把我这个人都给他们,他们居然都不肯放弃那一百万!” 容恒听得有些目瞪口呆,“把你这个人都给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霍靳西眼眸暗沉得没有一丝光亮,却仍旧是紧紧握着慕浅的手。 “就是我愿意付出一切,也想活下去的意思。”慕浅说。 容恒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低头又清了清嗓子,才道:“那你最近到底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对方又要拿你的命,又要烧掉怀安画堂——” 慕浅脸色蓦地一变,随后看向霍靳西,“怀安画堂?” “没事。”霍靳西说,“火没有烧起来,没有造成任何损失。” 慕浅听了,这才呼出一口气,顿了片刻之后,她轻笑了一声,呢喃着开口:“一个我还不够,还要搭上怀安画堂……” 霍靳西闻言,知道她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所以你知道是谁要对付你?”容恒连忙道。 慕浅抬眸,与霍靳西对视了一眼之后,才缓缓开口:“一个恨我,更恨我爸爸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容恒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难道是……” 他尚未说出口是谁,病房的门再度被叩响,几个人同时抬眸看去,正好看见推门进来的陆沅。 而跟在陆沅身后走进来的,竟是陆与川。 一瞬间,病房内的氛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巨变。 第474章 你没事,我很开心 此时此刻,陆沅自然顾不上其他,一看见慕浅醒过来,立刻就上前抓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样?”她有些紧张地问,“手怎么这么凉?医生怎么说?” 慕浅听着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我都才刚醒呢,你问我这么多问题,我可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话音落,她反手握住陆沅,用力捏了捏她。 只这一下力道,陆沅就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意思。 她微微垂了垂眼眸,随后才又看向慕浅,低声道:“对不起,浅浅,我没的选……” 听到陆沅这句话,慕浅瞬间就明白了陆与川来此的目的。 此时此刻,容恒一脸警惕与防备地看着陆与川,而霍靳西则恰恰相反。 他看也不看陆与川一眼,只是为慕浅整理着身后的枕头,眼眸看似平静,实际上早已风云暗涌。 慕浅实在太熟悉霍靳西的性子,直到此时此刻,他隐忍的怒意已经到达了极致。 她不由得伸出手来,一手握住霍靳西的手后,才终于抬眸看向陆与川,淡淡打了声招呼:“陆先生,你好。” 见惯无数风浪的陆与川面容一片平静,目光落到慕浅身上时,却隐隐带着叹息。 他走上前来,微微弯下腰来看着慕浅,沉声开口道:“没事吧?” “如今所见,死不了。”慕浅回答。 陆与川眼眸微微一黯,随后才道:“我知道这个时机不太合适,但我想跟你谈一谈。” “我们?”慕浅微微一扬眉,“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生意往来。” 陆沅见此情形,微微低了头站在旁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容恒看了看她,又看看陆与川和慕浅,一时之间,似有所悟。 陆与川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你是该生我的气。这么多年,是我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霍靳西眸光沉沉地听着陆与川说的话,忽地冷笑了一声。 慕浅听见,立刻偏头看向了他,故意一般地问:“你笑什么?” “你说我笑什么?”霍靳西反问。 慕浅听了,并不回答,反而也嘻嘻地笑了起来,身子一歪就靠进了他怀中。 “陆先生。”霍靳西终于抬眸看了陆与川一眼,眼神看似慵懒平静,却冷漠到了极致,“这是私人病房,况且我太太也没有什么想跟你聊,你还是先行离开的好。如果实在是有事情想聊,稍后,我可以陪你聊个够。” 他语调虽然平静,可是言语中充斥的盛怒与威胁,陆与川焉能察觉不到。 陆与川仍旧是平静的模样,又看了慕浅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受了苦,这些我都会记在心里。现在你人还不太舒服,我不多打扰你,稍后再来看你。总之你没事,我很开心。” 陆与川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慕浅的手背。 慕浅面无表情,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 陆与川不以为忤,仍是低声道:“好好休息,先养好身体是关键。” 慕浅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只是专注地看着霍靳西,伸出手来一面替他整理衣襟,一面安抚他的怒气。 陆与川又转头看了陆沅一眼,低声道:“你好好陪着妹妹。” 这句话一说出来,病房内氛围骤然又是一变。 慕浅和陆与川的关系,病房内所有人心知肚明,哪怕容恒只是隐隐约约猜到,此时此刻陆与川这句话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这样一来,眼下的情形就变得很微妙了。 慕浅和陆沅是亲生姐妹,同时,她也是陆与川的亲生女儿。 可是在此之前,陆与川并不知道这件事,甚至还以为慕浅是慕怀安和盛琳所生的女儿。 于是,在他的心里,盛琳背叛了他。 而慕浅,则是这场背叛的见证。 盛琳已经死了,慕怀安也已经死了,只剩下慕浅。 她的存在,就讲述着他被背叛的经历。 怎么能忍? 他自然是恨的,尤其是慕浅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反复将慕怀安提在口中之后,他选择了对慕浅动手。 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慕浅会是他的骨肉。 他差点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慕浅原本就对他心存怨怼,如今只会更加恨他。 可是再怎么恨,血浓于水,终究是事实。 陆与川没有再多作停留,又看了慕浅一眼之后,很快离开了这间病房。 霍靳西没有看他,慕浅同样没有看他,反倒是容恒和陆沅,一直默默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病房门口,才又收回视线。 四目相视的瞬间,容恒眼神复杂地看了陆沅一眼,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陆沅这才又看向慕浅,伸出手来轻轻拉住了她,道歉一般。 眼下陆与川不知道也知道了,况且就如她所言,她没的选,因此慕浅也没有办法生她的气。 慕浅只是微微呼出一口气,随后才又看向陆沅,“你怎么知道是他对我动手?” 陆沅面容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道:“是我不小心听到三叔让人去怀安画堂放火,我打你的手机,是你的保镖接的,我才知道你也出了事……爸爸的性子狠绝,他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可是这件事,他无论如何都不能做的。” 慕浅听完,还没开口,容恒先说了话:“你听到陆与江吩咐人防火?这么说你可以出来作证,帮我们将真凶绳之以法了?” 陆沅听了,嘴唇微微动了动,没有回答。 “你够了。”慕浅看向容恒,“沅沅她只是听见了一句话,以陆家的行事风格,这点证据根本不可能将他们入罪,他们会有相应的一百种方法脱罪。” “证据从来不是独一无二的,如果这个证据我不管,那个证据我不管,犯罪人怎么被定罪?”容恒反驳道。 “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慕浅说,“你不要为难沅沅。” 容恒这一天也算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听见慕浅这句话,火上心头,扭头就走了。 气氛一时有些僵,过了好一会儿陆沅才低低开口:“幸好你没有事,真是万幸。” “只差一点你就见不到我了。”慕浅说完,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霍靳西,“你当时是怎么找到我的?” 第475章 芯片 听到慕浅这个问题,陆沅不由得也抬眸,好奇地看向了霍靳西。 当时的情况,是慕浅身边的保镖通通被放倒,而慕浅则被人绑走,去向未知的地方。 这城市那么大,霍靳西即便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找到慕浅。 而如果他恰好从慕浅被绑走的时候就是跟着慕浅的,慕浅也不可能遭这么大的罪。 所以,他是在慕浅被人绑走之后,短短半小时的时间里就在那样一个偏僻郊区的池塘边找到了慕浅,及时救回了她。 这样的结果,很值得玩味。 慕浅越想越觉得疑惑。 她在被绑当时手机就掉了,霍靳西也不可能是通过手机定位找到她的。 那他怎么可能确定她所在的地点? 慕浅凝眸看向霍靳西,执着追问:“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的?” 霍靳西显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闻言只是淡淡道:“运气。” 运气? 慕浅听到这个回答,险些气歪鼻子,“那我的运气差一点,或者你的运气差一点,那我现在可能就已经死了?” 陆沅见状,隐约察觉到自己不该再留在这病房里,于是安抚了慕浅一下,才又道:“你先别那么激动,人才刚醒,又呛了那么多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去帮你准备。” “一肚子水和气呢,还能吃下什么?”慕浅没好气地开口。 “那也得吃啊。”陆沅说,“我去问问医生,然后给你准备。” 说完,陆沅也转身离开了病房。 眼见着陆沅走出去,慕浅一把伸出手来抓住了霍靳西的衣领,“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追踪器?” 霍靳西平静地看着她,这才缓缓开口:“如果不是,今天怎么能及时把你救回来?” 慕浅闻言,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就算是承认了。 慕浅蓦地一转头,从床头的抽屉里取出她身上摘下来的首饰——戒指、项链、手链、耳环。 她一一将手中的东西仔仔细细地对着灯光观察了一通,随后又都递到霍靳西面前,“在这个里面?这个?还是这个?” 将所有饰品都问了一遍之后,霍靳西脸色都没有变化。 “不对啊。”慕浅蓦地察觉到异样,“我每天戴的都是不一样的东西,难不成你在每个首饰里都放了追踪器?” 话音落,慕浅不由得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和脸,随后,她摸到了自己身上无声竖起的汗毛。 “到底在哪里啊?”慕浅又好奇又愤怒,又一次伸出手来揪住了霍靳西的衣领。 霍靳西这才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来,轻轻在她臀上拍了一下,“这里。” 慕浅霎时间全身僵硬。 霍靳西居然真的在她身体里放了一个追踪器? “是一枚可全球定位芯片,安全无害。”霍靳西回答。 慕浅默默地咬着牙平复自己的呼吸,很久之后才又开口:“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年初,美国。”霍靳西云淡风轻地回答,“你做身体检查的时候,顺便让人弄了这个。” 事实上,他原本是没有动过这样的心思的,只不过今年年初去纽约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一些相关的资料。 而两天后,他就在纽约街头逮到了偷偷跑来美国的她和霍祁然。 再加上她从前那次在纽约的不辞而别,一声不吭就消失几个月,还要他利用容清姿逼她现身。 想到这些之后,霍靳西当即便下了这样的决定。 而慕浅听到他的回答,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人在身体里植入了芯片—— 身体检查! 这真是一个绝好的借口! 她只当他当时是因为笑笑的事情而内疚,故而提出让她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没想到他竟然存了这样的心思! 而当时医生给她列了一大堆她看不懂的项目,她懒得折腾,一一照做,结果竟然被人在身体里放了东西都不知道! “霍靳西你混蛋!”慕浅一时撒起泼来,“你这是侵犯我的人身权利!你侵犯我的私隐!侵犯我的自由!还侵犯我的身体!” 霍靳西任由她闹腾,直至慕浅筋疲力竭,仍旧恶狠狠地盯着他。 霍靳西这才开口:“到今天,我很庆幸当初做了这个决定。” 慕浅一听,火气顿时又上来了,伸出手来卡主他的脖子,“你别以为今天靠这个东西救了我,我就会任由这个东西继续在我身体里作怪!拿走!必须拿走!” “好。”霍靳西竟然答应。 慕浅一时有些怀疑地看着他,“你可别拿话哄我!” “等你什么时候跑不动了,就拿走。”霍靳西说。 慕浅瞬间又勃然大怒,张口就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两人正闹作一团之际,霍老爷子推开病房的门,领着霍祁然走了进来。 一见到眼前的情形,霍老爷子瞬间就放了心,低头看了霍祁然一眼,说:“你看,我说你妈妈没事吧?谁生病会生得像她这么生龙活虎!” 霍祁然听了,却还是担忧地跑到了慕浅病床边。 一看见霍祁然,慕浅立刻松开了霍靳西,转头将霍祁然抱上床来,紧紧搂在了怀中,“儿子,你妈妈我好惨啊——” 霍祁然:“……” “外面有坏人欺负我,在家里你爸也欺负我——”慕浅继续哭诉。 霍祁然:“……” “要不我们跟你爸分开吧,咱们娘俩单过,好不好?” 霍祁然:“……” “你说话啊!”慕浅一直听不到霍祁然的回应,这才低头看向了他。 而霍祁然一张脸已经憋得通红,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才终于大声开口:“妈妈,你抱得太紧啦,我差点被你憋死!” 说完,他一边喘着气,一边整理自己身上的校服。 看着霍祁然这副活蹦乱跳的模样,慕浅那颗充斥了后怕的心,这才终于一点点地平复下来。 哪怕今天的经历再险,她终究是熬了过来。 没有人失去她,她也没有失去任何人。 慕浅缓缓呼出一口气,低下头来,用力亲了霍祁然一下。 霍靳西坐在她身后,看着她亲吻霍祁然的模样,眼眸又一次暗沉下来。 这件事,终究没那么容易过去。 第476章 透明人 陆沅下了楼,刚刚走出医院,正准备走到出租车停靠站拦车的时候,停在路边的一辆车忽然打开了车门。 先她一步离开的容恒就坐在车里,手里夹着一支香烟,眉头紧拧着看她,“上车。” 陆沅顿了顿,开口道:“我要去给浅浅买吃的。” “她要吃东西,二哥手底下有一堆人给她买,用不着你跑腿。”容恒说。 陆沅听了,一时没有回答。 容恒又看了她一眼,才道:“上车,我有事问你。” 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这才抓住车门,坐上了车。 容恒手中的烟依旧燃烧着,陆沅有些不适地咳嗽了一声,容恒顿了顿,终究还是捻灭了烟头,拿起一瓶水来灌了一大口,才又开口:“你跟慕浅是亲生姐妹这件事,既然你们一早就知道,为什么要瞒着陆与川……你爸爸?” “因为浅浅不希望这重身份曝光。”陆沅说,“我们都知道,这样的身世不会是好事。” 听到她这句话,容恒目光微微一变,随后道:“也就是说,你也知道你们陆家……我是说,你也知道你爸爸的行事风格,和陆家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 陆沅听到他这个极尽能力“委婉”的问题,微微勾了勾唇角,淡淡道:“你说呢?” 容恒自然没话好说。 从她刚才说过的话来看,她知道陆与川是背后害慕浅的人之后,并没有震惊和惊诧,直接选择了告诉陆与川真相的方法来阻止慕浅受害,那说明,她很了解陆与川是个什么样的人。 “慕浅不想让你为难,所以不愿意让你卷入这次的案件中。”容恒说,“可你既然知道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也了解慕浅的性子,你应该知道,这次的事情没那么容易了结。” “嗯。”陆沅听了,淡淡应了一声。 “所以,你还打算保持缄默,保持中立?”容恒说,“这个位置可不好站。” 陆沅缓缓抬眸看向他,道:“那你告诉我,哪个位置好站?是浅浅那边,还是我爸爸那边?” 容恒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道:“你心里应该有数。” “我心里没数。”陆沅说,“所以我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一个透明人。容警官所谓的很难站的中立位置,我已经站了二十几年了,对我而言,中立才是最容易的。” 容恒闻言,不由得又拧了拧眉,一时没有再说话。 “所以,你想要在一个透明人身上得到什么有效讯息,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陆沅说。 “可我听过你的证词。”容恒说,“我一定会去找陆与江问话。” “随便你。”陆沅说,“我一不小心说错了一句话而已。爸爸刚刚知道浅浅的身份,他心情应该会很好,所以我犯点小错误,他也不会怪我的。所以,你尽管做你该做的事,我也会继续站在我该站的位置。” 说完这句,陆沅没有再开口,推门下了车。 容恒没有留她,只是仰着头靠在驾驶座上,静静地看着缓步走到前方出租车站的陆沅的身影。 她真的是太平静了,平静得仿佛没有一丝大的情绪起伏,如她所言,像一个透明人。 可是在他眼里,世界非黑即白。 所以,他讨厌透明人。 …… 离开医院之后,容恒动作很快地回到单位,抽调人手之后,带着两名警员去了陆氏。 这一去,直接就见到了陆与江。 一来,陆与江是陆氏的负责人之一,二来,陆与江律师出身,是陆氏的法律部负责人。 “我当然愿意跟警方合作。”陆与江说,“指使人去放火,这可是刑事罪,警方凭一句话就来到陆氏,要我配合调查,我能说什么呢?‘我绝对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也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这么说,容警官满意吗?或者是谁告诉你我说了那样的话,叫她出来,我们对峙一下,一切自然可以水落石出。” 面对着陆与江这样“经验老道”的狐狸,容恒这一趟硬来自然是要碰钉子的。 对此,容恒手底下的警员也一早就已经预见到,离开之时忍不住对容恒道:“我们只有一句证词,根本证明不了什么,这样的人,就算承认那句话是他说的,也能找出无数理由辩白。” “我知道。”容恒道,“但也决不能任由他猖狂下去,总要给他敲敲警钟,告诉他我们在盯着他。” 容恒说完,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这幢冠名陆氏的摩天大厦,目光愈发沉晦。 容恒一离开,陆与江就走进了陆与川的办公室。 办公时间一向忙碌的陆与川,此时此刻却只是静坐在椅子里,手中夹着香烟,有些失神地想着什么,目光之中竟难得地透露出一丝缱绻。 “二哥。”陆与江见他这个模样,声音低沉地喊了他一声。 陆与川回过神来,恢复了寻常的模样,抬眸看了他一眼,“什么情况?” “无证无据,跑来问了我几句话。”陆与江说,“被我打发走了。但是他们能知道这件事,势必是我们身边的人透露的。” 陆与川听了,掸了掸手中的香烟,淡淡道:“应该是沅沅。” “你这个女儿,还真是胳膊肘往外拐。”陆与江冷笑道。 “沅沅懂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陆与川说。 见他这么说,陆与江也不再就这个问题说下去,转而道:“被抓到的那几个人,二哥的意思,该怎么处理?” 陆与川抽了口烟,目光笼在青白烟雾后,缓缓开口:“防火的那两个也就算了,动手绑慕浅的那几个,一个不留。” 陆与江闻言,目光不由得微微一紧。 这几年,陆与川已经很少用这样极端的手段,而且那几个人的存在,也远远威胁不到他们。 “警方就算把他们查个底掉,也查不到我们身上。”陆与江说,“何必费这个力气?” “其他无所谓。”陆与川说,“但他们动了我女儿,就该死。” 陆与江目光倏地一紧。 第477章 狠绝 当陆与江走出陆与川的办公室时,正好便遇上闻息而动的叶瑾帆。 见了他,叶瑾帆立刻便关切地开口:“三伯,听说刚刚有警察来了?” 陆与江脸色不甚好慢,瞥了他一眼之后,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没什么事吧?”叶瑾帆问。 陆与江反问道:“你觉得会有什么事?” “我也不过是关心关心罢了。”叶瑾帆说,“毕竟如今慕浅遇险,怀安画堂又险些被烧,要是霍靳西将这些事情都算在我们陆家头上,那可不好收拾。” “关于这些,不用你担心。”陆与江说,“你只需要做好自己手头上的工作就行。” 叶瑾帆听完,依旧是微微一笑,回答道:“是。” 陆与江沉眸准备走开之际,忽然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叶瑾帆,道:“我知道你来陆家图什么,不过现在我要提醒你一句,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别说我还在陆氏盯着呢,即便二哥从前站在你那边,现在也不一定了。” 说完,陆与江才头也不回地离开。 叶瑾帆立在原地,目送他离开之后,才又转头看向陆与川的办公室。 此前,陆与川因为从前被霍靳西狙击而存了心结,因此与他达成共识,选择一起对付霍氏。 此次陆与川会如此突然出手对付慕浅,是他也没有想到的。 而刚才陆与江那番话分明意有所指。 难道,经过此次的事件,竟然让陆与川改变了主意? 叶瑾帆缓步上前,走到陆与川办公室门口,看向门口坐着的秘书,道:“我要见陆总。” “抱歉,叶先生。”秘书对他道,“陆先生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叶瑾帆听了,倒也不多做纠缠,缓缓点了点头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 傍晚,下班之后的叶瑾帆回到陆家别墅。 因为陆家几兄弟感情甚笃,当初特地划了一块地建造了别墅群,几兄弟比邻分幢而居,如今叶瑾帆和陆棠结婚后,也单独搬进了一幢新楼。 叶瑾帆进了门,刚刚在沙发里坐下,忽然就听见大门被摔得震天响,紧接着陆棠便气鼓鼓地冲了进来。 叶瑾帆看着她的模样,平静地朝她伸出手来,将她抱进怀中之后才道:“问到什么了?”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陆棠顷刻间气到浑身发抖。 “你知道二伯为什么突然改变态度吗?”陆棠问。 叶瑾帆缓缓摇了摇头。 陆棠蓦地咬了咬牙,道:“一个你无论如何都猜不到的原因!” 叶瑾帆伸出手来拨了拨她的头发,低笑着开口:“在我面前还卖什么关子?” 陆棠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口:“因为慕浅是他的女儿!是他的亲生女儿!” 叶瑾帆脸色微微一凝。 陆棠几乎被气笑了,“你说荒唐不荒唐?慕浅明明从小在霍家长大,如今突然成了二伯的女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她处心积虑编出来的谎话,就想对我们陆家图谋不轨呢!” 叶瑾帆静默许久,才控制不住地低笑了一声。 果然是一个他千算万算也算不到的理由—— 慕浅竟然是陆与川的亲生女儿,也就是陆沅的妹妹。 难怪当初陆沅和慕浅会突然交好,原来竟是因为有这层关系在里头! 这事是他始料未及,估算错误。 可是…… 以慕浅的性子,眼下的形势,才是真的有趣,不是吗? …… 夜里,慕浅因为肺部轻微感染要继续留院,霍祁然被霍老爷子带回了家,而霍靳西则留在了医院。 到底白天受惊过度,又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慕浅夜里服完药,很快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很沉,霍靳西在病房里外进出几回,最后躺到她身边,她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她陷入沉睡,霍靳西借着走廊上射进来的灯光安静地垂眸注视着她,却久久无眠。 虽然危机已经暂时化解,可是只要一想到他哪怕晚去一分钟,可能她就会从此在这个世界上消失,霍靳西依然觉得后怕。 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一个没什么后顾之忧的人,以至于他都快要忘了这种滋味。 辗转反侧,心乱如麻。 只是越是如此,越能提醒他,他们周围仍然危机四伏,不可大意。 那些伤害过她,伤害过霍家的人,通通都要付出应付的代价。 霍靳西伸出手来,将慕浅揽进怀中,顺便替她整理了一下被子。 慕浅的身体却突然抽搐了一下。 霍靳西一顿,下一刻便将她往怀中揽了揽,试图安抚她的情绪。 然而慕浅并未因此平静下来,相反,她重重打了个寒噤之后,忽然醒了过来。 昏黑的病房里,她大睁着眼睛,如同受惊般重重地喘息,然而眼神却是迷离的。 “做噩梦了?”霍靳西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背,低低道,“没事,我在这里。” 他说完这句话,很久之后,慕浅的视线才终于移到他脸上,停留片刻,才渐渐找回来焦距。 “霍靳西……”她低低地喊了他一声,“我刚刚,突然想起一件事。” 霍靳西沉眸看着她,静静等待着她往下说。 慕浅却咬牙许久,才终于艰难开口:“陆与川跟我说过,他曾经觉得我很像他一个故人,这个故人,应该是指我的亲生妈妈。”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 “从前,他之所以容忍我,就是因为他觉得我像我亲生妈妈……”慕浅继续道,“可是他说,现在,他觉得我一点也不像她了。” 霍靳西放在她背上的手微微一顿,下一刻,却只是将她贴得更紧。 “因为我不像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了,所以,他就不愿意再容忍我,他选择了对我出手,想要置我于死地。” “在他眼里,我是一个孽种,是一个让他耻辱的存在,所以,他一万个容不下我。” “如果他对我都能这样狠绝,那对‘背叛’过他的人呢?” 慕浅越说,语速越慢,身体也越冷。 “我亲生妈妈死得很早,他无从插手……可是我爸爸,是在陆与川见过我之后才死的。” 第478章 调查 十岁之前,慕浅的生活是平稳而幸福的。 虽然慕怀安作为一个不怎么成功的画家,要用微薄的收入养活容清姿和她,生活偶尔会有些清苦,可是慕怀安和容清姿和睦恩爱,慕浅作为两个人的女儿,自幼在充满爱的家庭中长大,从来不知愁为何物。 直至慕怀安去世,她的世界才变了天。 慕浅还记得,慕怀安是在她十岁的那个冬天走的。 那时候,他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瘦到皮包骨,每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艰难度日。 容清姿那时候每天每夜地守在他病床边,她也不哭,也不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女人,突然就成了贤妻良母,尽职尽责地照顾着自己的丈夫。 可是即便如此,慕怀安却还是没能熬过那个冬天。 他连那年的除夕都没有等到,就在医院里撒手人寰。 容清姿独力料理完他的后事之后,开始出门找工作。 可是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出去做过事,也无一技之长傍身,除了那样漂亮的脸蛋,她似乎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环境之中,她不可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饶是如此,她却依旧咬牙支撑着,只是在某个深夜才难以自控地抱着慕浅痛哭失声。 慕浅知道她为什么哭。 因为她们都失去了最重要的那个人,那个原本以为可以依赖、可是倚仗一辈子的男人。 他曾经是她们的天,他走了,她们的天也就塌了。 容清姿苦苦地独立支撑,却无论如何都撑不起那片天。 所以她才会哭,才会崩溃。 可是短暂的崩溃过后,第二天,她便又恢复常态,继续出门寻找生计。 那是那天晚上,她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 慕浅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容清姿看她的眼神,透着无边的厌恶与寒凉,仿佛她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怪物。 她那时候年纪还小,又刚刚经历了慕怀安的死,整个人都是惶惶不安的,忍不住去拉容清姿的手,害怕地喊她:“妈妈……” “别叫我!别叫我!”霎时间,容清姿情绪再一次崩溃,只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口,“不要再叫我妈妈!我不是你妈妈!” 慕浅被吓得嚎啕大哭。 而容清姿同样痛哭失声,彻夜不眠。 也就是那天晚上之后,容清姿带着她回到了桐城,将她丢到霍家,自己则转身就飞去了美国,自此,多年未归。 …… “那天,就是那天,肯定有人跟妈妈说了什么。”慕浅窝在霍靳西怀中,低低地开口,“肯定有人跟她说了些假话,让她以为我是爸爸和盛琳的所生的孩子,所以才会让她崩溃,让她怨恨爸爸,让她丢下我……” 而这个世界上,知道这件事的人,只有陆与川和他身边的人。 慕浅其实根本不知道自己小时候见过陆与川,然而,是陆与川告诉陆沅,他曾经在十几年前见过慕浅。 十几年前,他特意去淮市,拜祭那个他心爱的女人。 却意外地在墓园遇见了领着慕浅的慕怀安。 那时候,慕浅还是不谙世事的年纪,哪怕是刚刚陪爸爸拜祭过一位故友,她依旧是欢天喜地的,缠着慕怀安的手臂又笑又闹。 那是一幅相当美好和谐的画面,偏偏慕浅脸上的笑容实在太过扎眼。 那个尚未长开的小姑娘,笑起来,真是像极了他记忆中的那个女孩。 陆与川与他们父女二人擦身而过,脑海中却满满都是刚才那张笑脸。 待他走到盛琳的墓碑前时,正好看见墓碑前放着的鲜花和祭品。 陆与川蓦然回头,那父女二人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墓园门口。 回到桐城之后,陆与川便吩咐了人去调查慕浅的身世。 而他拿到的结论告诉他,慕浅是盛琳所生的孩子,可是她的父亲,却是慕怀安。 如今看来,这个结果明显是被人做了手脚的,而动手脚的人是谁,慕浅曾经和陆沅分析过,大有可能是陆与川的妻子程慧茹。 如果真的是程慧茹在鉴定结果上动了手脚,那么,她就是知道真相的人,她也会是恨透了的人。 对于陆与川这样的大男人而言,自己心爱的女人,为别的男人生了孩子,是莫大的耻辱,绝不会对外宣之。 而对程慧茹而言,一个陆沅已经足够碍眼,再加上一个慕浅,简直就是一次又一次的凌辱。 可是在陆与川眼皮子底下的陆沅她动不了,一个陆与川以为是其他男人骨肉的慕浅,她总能动了吧? 于是,她将一个假的“真相”告诉了容清姿,目的也许就是为了从容清姿手中得到慕浅,肆意折磨,以此在抵消自己心里的恨。 可是没想到的是,容清姿将慕浅送到了霍家。 从此,霍家成了慕浅的庇护所,她是霍家的人,这个身份,就是最好的保护。 …… “陆与川只跟沅沅说,见过我之后,觉得我和盛琳很像,于是去调查了我的身世。很显然,他得知的我的身世是让他震惊且愤怒的,可是,看在我很像他心爱的女人的份上,他愿意放过我。”慕浅继续道,“可是爸爸呢?他对我爸爸,真的会一丝芥蒂也没有吗?” 霍靳西听完,静默片刻之后才开口:“他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十月。”慕浅缓缓回答,“那之后不久,爸爸突然就进了医院,两个月后,人就没了。” 说这话的时候,慕浅语调虽然平静,一只手却控制不住地紧紧抓住了霍靳西。 “什么病?”霍靳西又道。 “我记不清。”慕浅说,“那时候他和妈妈怕我害怕,从来不在我面前讨论病情。我只记得是消化科,主治医生是上次我们见过的张国平……那么短的时间就离开,应该是所谓的癌症晚期?可是爸爸身体一向很好的,他一点生病的迹象都没有,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晚期癌症?他只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他越来越瘦,瘦到后面,我几乎都不认识他了……我不知道他究竟是真的生病了,还是有人一直在暗地里折磨他?” 霍靳西听了,缓缓低下头来,吻在慕浅的额头上。 “我会去查清楚。”他声音低沉地开口,“所有的一切。” 第479章 从头到尾,彻彻底底 同样的夜晚,陆与川回到陆家别墅时,别墅群早已是一片宁静。 陆与川带人走进自己所居住的那幢别墅,进屋之后,却并不上楼,而是松了松领带,坐进了沙发里。 手底下的人见状,一时有人去给他倒酒,一时有人往楼上走去。 一杯龙舌兰递到陆与川手中的同时,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哀嚎,陆与川却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低头喝了口酒。 随后,有人抓着程慧茹的头发,将她拖下了楼。 从楼上到楼下,程慧茹从开始的哀嚎到辱骂,沙哑刺耳的声音始终不曾断绝。 “你们这群混蛋!谁给你们的胆子这样对我!王八蛋!人渣——” 一直到她被拖到陆与川面前,拖她下楼的人才毫不犹豫地将她往陆与川脚边一扔。 程慧茹猛地支起身子,苍白的脸上是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陆与川,“陆与川,你想干什么?” 陆与川这才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的酒杯,缓缓开口:“我只是想知道,你干了什么。” 听到陆与川这句话,程慧茹先是微微一震,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忽然笑了一声:“我干了什么?把你气成这样?你一个做了那么多缺德事的人,反过来问我干了什么?” 听到她这样的话,陆与川依旧稳坐在沙发里,眸光清淡地开口:“我是在给你机会。你要是不说,那以后都不要说话了。” 程慧茹眼中从愤怒到惊惧,再到绝望,也不过消磨了一分钟。 这一分钟于她而言,却似乎是半辈子那么长,够她将他气成这样的原因详细梳理一遍。 她嫁给陆与川二十多年,对这段婚姻从憧憬到绝望,只用了半年时间。 随后的二十多年,她见惯了陆与川人前人后的两副脸孔,深知这个男人城府有多深,手段有多狠。 可是即便他再怎么狠,看在她是他妻子的份上,看在当初她娘家帮了陆氏许多的份上,他终究还是没有对她怎么样。 可是这一次,她竟然从这个男人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到了杀意。 能将他气成这样的,还能是哪件事? “哈哈哈……”程慧茹忽然就笑出了声,抬眸看向陆与川,“我听说,霍家那个少夫人很是让你厌恶,所以,你让人对她动手了?怎么样?她死了吗?” 听到这句话,陆与川终于掀了掀眼,冷冷地瞥向她。 “你不惜与霍家彻底翻脸也要要她死,应该真的是恨她到极致了吧?”程慧茹再度笑出了声,“可是现在,你又回来发我脾气,那她到底是死了,还是没死?” 陆与川缓缓倾身向前,拇指和食指捏住程慧茹的下颚,“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程慧茹会这么说,就说明她一直有关注慕浅,也就是说,她一直都知道慕浅的身份。 而从前那场阴差阳错,到底是谁动的手脚,已经不言而喻。 “是我做的!”程慧茹忽然就站起身来,按着自己的心口,愤怒而疯狂,“是我在你的鉴定结果上动了手脚!我让你以为你的女儿,实际上是另一个男人的女儿!可是就算她是你的女儿又怎么样?你以为那个女人爱你吗?她要是爱你,就不会丢下陆沅这个杂种跑到另一个城市!她要是爱你,就不会生下你的孩子给其他男人养!哈哈,她爱你?她根本就是恨你入骨,不想再跟你有任何关系!你心心念念,想了她这么多年,而她呢?她到死都不想看见你!她那么早死,都是老天爷给你的报应!报应!” 听着程慧茹凄厉的指控,陆与川缓缓阖上了眼睛,拿手帕擦了擦手指之后,淡淡地挥了挥手。 随后,他手下的人就开始拖着程慧茹往大门口而去。 “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程慧茹蓦地挣扎着大喊起来,“你们不能这么对我!陆与川!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怎么敢这么对我!你会遭报应的!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别墅大门开了又关上,终于彻底隔绝了程慧茹的声音。 陆与川独自一人在安静的空间里坐了许久,才终于起身,缓缓走上了楼。 楼上,他书房对着的那个房间门一如往昔,安静地闭锁。 陆与川在门口站立片刻,终于伸出手来,将指纹印上门上的密码锁,滴答一声,打开了房门。 门打开的瞬间,满室灯光倾泻而下,照出一间清雅别致的卧室。 卧室床头,是一个年轻女人回眸一笑的照片,眉目温婉,干净秀丽,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似乎能看进人心里去。 这里,是他为盛琳准备的卧室,然而她从来没有住过,甚至连看都没有看过一眼。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 陆与川缓步走到床头,抬起手来,轻轻抚上了墙上那张照片。 她终究是属于他的。 从头到尾,彻彻底底,她都是属于他的。 …… 三日后,慕浅出院。 陆沅特意抽出时间来医院陪慕浅,却意外发现病房里居然只有慕浅一个人。 这几天她过来,霍靳西都是寸步不离地陪着慕浅,没想到这个时候人反而不见了。 “你老公呢?”陆沅不由得问了一句。 “他胃一直不太好。”慕浅说,“所以从淮市请了个专家过来,这会儿正做检查呢。” 陆沅听了,不免有些疑惑,却还是没有多问什么,动手帮慕浅整理起了东西。 “放着吧,不用你收拾。”慕浅说。 “没关系,反正也没事做。”陆沅一面回答,一面继续垂眸整理。 慕浅不由得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才道:“怎么了?最近很忙吗?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陆沅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才看向慕浅,低声道:“阿姨不见了。” 慕浅很快意识到她口中的“阿姨”是谁。 “我好几天没回去,昨天回家,正遇上她娘家的人气势汹汹地上门要人。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没少,就是少了她这个人。” 慕浅听了,眸光不由得一凝,“你怎么看?” 陆沅抿了抿唇,才终于开口道:“我觉得,她可能凶多吉少。” 慕浅眼波一时沉了下来,还没有说什么,房门忽然被叩响了两声。 慕浅缓缓抬眸,陆与川正站在门口,看到她之后,缓步走了进来。 “听说你今天出院。”陆与川说,“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顿饭?” 第480章 个性 慕浅住院后的几天,陆与川都没有再出现,而今天他的现身,慕浅是猜到了的。 因此慕浅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平静地回答:“抱歉,陆先生,我不觉得我们熟到可以坐在一起吃饭。” 陆与川照旧不以为忤,反而上前两步,“如果永远不接触,那又怎么会熟得起来?” 慕浅尚未回答,陆与川就已经看向了陆沅:“沅沅,你挑浅浅喜欢的餐厅订位置。” 陆沅听了,看了慕浅一眼,随后点了点头,走出了病房打电话。 慕浅顺势接手了陆沅先前的整理工作,站在床边无意识地将手边的东西胡乱放进袋子里。 陆与川则走到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的动作。 慕浅整理了片刻,终于放下手边的东西,倚着病床转头看向他,“陆先生,其实这样挺没必要的。我们原本就是陌生人,以前是怎样,往后还怎样,难道不好吗?” “我知道你小时候过的并不愉快,所以你心里怪我,情有可原。”陆与川说,“可是无论你怎么怪我都好,我希望能够有机会弥补你,也弥补你妈妈。从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你是我陆与川的女儿。” 慕浅蓦地阖了阖眼睛,片刻之后,才微微呼出一口气,开口道:“我有爸爸,可是他已经去世十多年了,不是你。” 陆与川眼色蓦地一沉,随后,才又缓缓恢复了平和。 “他毕竟抚养了你十年,你当然可以喊他一声爸爸。”陆与川说,“但是在我这里,你的身份不会变。” 慕浅听了,只是有些淡漠地扯了扯嘴角。 陆沅正好走进病房,对慕浅和陆与川道:“位置订好了。” 陆与川这才起身走到慕浅身边,道:“你长这么大,我没有跟你吃过一顿饭,这次机会,你总该要给我。” 慕浅没有看他,静立片刻之后,拿起了自己的手机,道:“我先请示请示我老公的意见。” 说完,她便翻到霍靳西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就被接了起来,慕浅问:“你检查做完了吗?” “刚刚做完。”电话那头的霍靳西回答。 “有人要请我吃饭,你答应吗?”慕浅又问。 霍靳西听了,只是道:“等我过来。” 没几分钟,霍靳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而与霍靳西一同出现的,还有特意从淮市请过来的张国平医生。 慕浅一见到他们,立刻走上前去,挽住霍靳西的同时,迫不及待地就看向了张国平,“张医生,他的身体怎么样啊?之前他的胃总是三天两头的出毛病,可担心死我了。” 张国平微微一笑,道:“其实倒没有太严重的病症,就是年轻人仗着身体底子好,只顾着上班,三餐不定时,喝酒又多,才把胃给折腾坏了。接下来只要好好注意保养,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您可是消化科的权威,是国内最出名的专家。”慕浅说,“既然您这么说了,那我就能放心了。” 随后,慕浅才又看向霍靳西,“你听到没有?张医生都叫你要好好保养,你以后要是再敢像以前那么拼命,我可有医嘱拿出来压你!” 霍靳西垂眸看了她一眼,说了句“随你”,这才转头看向了病房内的陆与川。 陆与川缓步上前,目光先是落在张国平身上,随后才看向了霍靳西,“靳西。” 霍靳西只是略略一点头,道:“陆先生这样的大忙人,怎么抽时间过来了?” 慕浅立刻抢过话头,道:“陆先生想约我吃饭,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反正我今天中午也要请张医生吃饭。”霍靳西回答,“你要是想去就去吧。” 慕浅听了,这才看向张国平,立刻捕捉到张国平眼中的怔忡和闪烁,然而很快,张国平便又恢复了常态,只是微微一笑。 慕浅这才道:“张医生,那我就把他托付给您了,麻烦您吃饭的时候多叮嘱他一些养胃之道,也好让他那颗千疮百孔的胃能够多撑几年。” “一定一定。”张国平淡笑着开口道。 慕浅这才又转过头,看向身后的陆与川和陆沅。 陆与川眼眸之中沉静无波,见她回过头来,才微微笑了起来,道:“这就是可以跟我吃饭了?” “人总是要吃饭的。”慕浅回答,“我爸爸把我教育得很好,我不是那种小家子气的人,一顿饭而已,有何不可?” 霍靳西目光沉沉地落到陆与川身上,毫不避讳地久久停留。 而陆与川得到慕浅的应允之后,心情似乎很好,朝着霍靳西微微点头一笑。 …… 陆沅将吃饭的地点订在了一家粤菜酒楼,包间宽敞而安静,很适合吃饭聊天。 点菜上菜期间,慕浅一直忙着打电话。 在医院期间,她被严格限制用电话的时长,以至于到这会儿才抽出时间来跟霍祁然的老师交流他的学校的情况,一聊就聊得有些收不住了。 陆沅不由得看了陆与川一眼,却见他罕见地十分耐心,眼神之中并未出现任何不耐的神情。 一直到慕浅打完电话,陆与川才缓缓开口:“孩子几岁了?” “七岁。”慕浅回答。 陆与川听了,不由得低笑了一声,“居然都已经这么大了。” “是啊。”慕浅说,“只有破碎家庭的顽劣少女,才会在十九岁的时候就把孩子生下来啊。” 陆与川却并未接她的话,只是道:“什么时候有时间,带他出来见见我。” “他性子可顽劣,像我。”慕浅说,“所以还是算了吧……我记得在此之前,我这个性格,挺让陆先生讨厌的,不是吗?” “不。”陆与川回答,“你这个性子,我很喜欢。沅沅的性子很像你们的妈妈,平日里看着温婉平和,实际上拧得很,外表根本看不出来。而你,很像我。” 慕浅轻轻咬了咬牙,道:“陆先生这些周全细致,面面俱到的工夫,我可学不来。哪里像了?” “这些都是做给外人看的。”陆与川说,“你如果不靠近,又怎么会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 慕浅听了,不由得凝眸看向他。 第481章 不用顾忌我 与陆与川对视片刻之后,慕浅缓缓开口道:“事实上,我觉得我挺清楚陆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关于过去的一些事情,我想我们心里应该都有数。” 她这句话,几乎就是挑明了,陆与川曾经经手的那些肮脏事,她其实或多或少都知道。 可是没想到陆与川听完,依旧只是微微一笑,随后道:“你若想保留从前的看法,我不强迫你。只是往后时间还很多,如果有一天,你愿意改变你的想法,我想我应该会很高兴。” 说完,陆与川夹起一块小点心,放进了慕浅的面前的碟子里。 慕浅顿了许久,才终于夹起那块点心咬了一口,随后淡淡道:“如果你有这份耐心,那你就等着吧。” 一顿饭在微微有些紧绷的氛围之中吃完,好在陆与川一直是宽和忍让的,才不至于让场面太难看。 饶是如此,慕浅却依旧没有给他半分的好眼色和好言好语。 吃过饭,陆与川还有事要先行离开,而慕浅则顺路送陆沅回工作室。 席间陆沅一直很安静,到回去的路上,她才终于看向慕浅,开口道:“你在想什么?” “什么?”慕浅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我总觉得你心里像有什么事。”陆沅说,“不能告诉我吗?” 慕浅听了,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我是一个刚刚经历了生死的人,还能有什么事——” 陆沅顿了顿,才又道:“霍靳西应该很生气吧?他是不是想要对付爸爸?” 慕浅偏了头看向她,缓缓道:“如果他是这么打算的呢?你会不会生气?” “如果你不生气,那我有什么立场生气?”陆沅说。 慕浅说:“我们俩,站的角度到底不一样。” “我知道。”陆沅说,“可是知道你出事的时候,我才真的生气。” 慕浅听了,不由得又转头看向她,许久之后,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 陆沅说:“不用顾忌我。你原谅他也好,不原谅他也好,做你该做的事,我没有关系。” 与陆沅分开之后,慕浅便回到了霍家老宅。 车子刚驶进大门,慕浅一眼便看见了主楼门口停着的几辆陌生车子。 很显然,霍靳西还没有回家,而家里来了别的客人。 慕浅进门,果不其然,就看见了围着霍老爷子坐在客厅里的几个霍氏股东。 很明显,几个人是由邝文海和温立牵头,慕浅进门的时候,就正好听见邝文海正在卖力地夸霍潇潇—— “我起初也觉得,潇潇这么一个年轻小姑娘,能成什么大事啊?运气好谈成几个项目而已,也不会对咱们霍氏造成什么决定性的影响。可是这段时间啊,越看她越觉得她真是有能力,太能干了,有手段,有魄力,绝对担得起执行总裁这个职位。” 温立听了,也淡笑着附和道:“是啊。说起来,这个年代,还真是不能再小瞧女人了。潇潇年轻,又有冲劲,将来必定能成大器。霍老,您有这样一个孙女,真是天大的福气啊!” 霍老爷子坐在中间,闻言也只是淡笑着喝茶,道:“潇潇有能力,我当然高兴。” 一群人正说得热闹,慕浅微微撅着嘴走进了屋,道:“爷爷现在只喜欢女强人孙女,是不待见我这个闲人了!” 一见到慕浅,众人不由得都静了片刻,霍老爷子却一下子就笑出声来,“你这个丫头,一贯会惹是生非。” “不是吗?”慕浅挤到众人中间,凑到霍老爷子身边坐了下来,“我今天出院啊,您不但不关心我,反而跟人坐在这里乐呵呵地夸您的女强人孙女,真是偏心!” “浅浅!”霍老爷子尚未开口,邝文海先拿着长辈的架子开了口,“我们是在跟老爷子谈正事,你不要不懂事——” “哎呀——” 邝文海话音未落,慕浅忽然捂着头喊了起来,“头痛,好痛……爷爷,痛死我了……” 霍老爷子见状,立刻扶着她站起身来,“一定是你不听医生的话,不然怎么会好端端又开始头痛,赶紧上楼去,我叫医生来看你——” 霍老爷子一边说,一边搀着慕浅往楼上走去,随后才又转头看向客厅里的几个人,“你们先坐会儿。” 众人面面相觑的片刻,霍老爷子和慕浅已经消失在了楼梯上。 一上到二楼,慕浅立刻活了下来,反过来搀着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喘着气敲了她一下,说:“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你压散架了!” “胡说!”慕浅跳起来反驳,“我哪有那么重!我明明这么瘦!” 霍老爷子白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没良心!”慕浅跟在他身后碎碎念地指责,“我不顾自身安危把你从一群豺狼虎豹口中救出来,你倒好,一句感谢的话没有,反而暗戳戳地指责我胖!你这个老头子最没有良心了!” 霍老爷子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没有理她,坐进自己的摇椅里,打开收音机听起了戏。 慕浅一面给没良心的老头子斟茶倒水,一面还要问他:“饭吃了吗?药吃了吗?针打了没?一天天的正事不做,就会瞎凑热闹——” 爷孙俩在楼上自娱自乐起来,楼下的几个人一时便没了人理,只剩阿姨不时上前倒茶添水。 几个人都不是闲人,哪能这样无限时地等下去,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便有些坐不住了,纷纷准备离开。 没想到正要出门的时间,就与进门的霍靳西迎面相遇。 看见众人,霍靳西眸色微微一凛,随后才淡淡开口:“来看爷爷?” 邝文海和温立是跟霍靳西常见面的,另外两个股东慑于霍靳西的能力与手段,一见到他,多少有些发怵。 邝文海见此情形,索性将心一横,“我们是来跟霍老爷子谈委任潇潇为霍氏执行总裁的。” “是吗?”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谈好了?” “还没有。”邝文海道,“不过潇潇最近表现越来越好,所有股东都看好并且支持她,相信这一决议是早晚的事。” 霍靳西听了,不仅神情未变,反而点了点头,竟道:“那就祝你们计划顺利。” 说完这句,他与几人擦身而过,径直进了门。 剩下面面相觑的几个人,一时之间,竟都觉得有些心慌。 第482章 有他在 霍氏在八年前岌岌可危的状况下,霍靳西凭一己之力重振山河,并且用几年时间将霍氏发展壮大成为桐城龙头企业,他对于霍氏的影响力,自然不言而喻。 然而他对霍氏的发展虽然居功至伟,却因为手段作风过于凌厉,又独揽大权甚久,早已在霍氏内部种下了诸多不满的因子。 这一次,众人借着程曼殊身上的丑闻,再加上霍靳西受伤,好不容易让管理大权旁落,众人又岂敢轻易让霍靳西卷土重来。 可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是,若然霍靳西真的要卷土重来,只怕根本没有人拦得住。 原因很简单,因为时至今日,掌握霍氏股份最多的霍老爷子属意的继承人,依然是霍靳西。 事实上,只要霍老爷子一句话,霍靳西绝对能重回霍氏管理层,坐回他从前的位置。 面临着这样大的威胁,众人不可能不紧张。 偏偏霍靳西却如同没事人一般,这让众人更加捉摸不透他的态度。 而霍靳西也没有再理会众人的去留,径直上了楼。 楼上,慕浅正盯着霍老爷子吃药,一抬眸看见推门而入的霍靳西,不由得微微挑眉,”这么早就回来啦?“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随后看向霍老爷子,“邝文海和温立又来打扰爷爷?” “想要他们别来烦我还不简单?”霍老爷子看向他,“你什么时候回到霍氏,他们就不会来了。”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转头看了慕浅一眼。 “看我干嘛?”慕浅立刻警觉起来,“我又没拦着你回去。” “是吗?”霍靳西说,“当初是谁说,她不让我管,我就不能管?” 慕浅哼了一声,道:“我的话啊,也就在那种时候能管点用。你身壮体健的时候,还会听我的话吗?” 霍靳西闻言,静静看了她片刻,反问道:“我有不听吗?” 慕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霍靳西这才收回视线,看向霍老爷子,道:“反正潇潇现在也做得不错,那就让她试试掌管一段时间好了,或许爷爷会发现一个比我更合适的集团管理人呢?” 说完,他才又站起身来,“我先去换衣服。爷爷吃完药也该午睡了。” 霍靳西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慕浅一眼,随后才转身走出了霍老爷子的房间。 他关门走出去的瞬间,霍老爷子就拿起拐棍敲了慕浅一下,“这下你满意了?” “什么啊?”慕浅连忙捂住自己的腿,“都说了是他自己的主意,关我什么事!” “你敢说不是因为你?”霍老爷子说,“你难道想他回去霍氏?” 慕浅静了片刻,忽然就笑出了声来,“是啊,我就是不想他回去。当初您把霍氏交到他手上,就是压了一座大山在他背上,这些年他过的什么日子您也看见了,好不容易他这段时间将那座大山给放下了,我当然不希望他再回去!事实上,他虽然没有再回霍氏,这段时间他同样不轻松啊,要是再回去,指不定又要变成什么样子呢!他辛苦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能停下来享受享受人生吗?” 霍老爷子一面听她说,一面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顿了顿,却又故意板起脸,道:“那你倒是给他享受的机会啊!一天到晚顶嘴抬杠,你就是这么让他享受的?” “您不知道。”慕浅说,“他啊,就喜欢我杠他怼他,天生抖m体质!” 霍老爷子听不懂她那些奇奇怪怪的言辞,只是冷冷瞥了她一眼。 …… 待到霍老爷子睡下,慕浅才抽身回到卧室。 霍靳西已经洗了澡,换上了居家常服,正坐在床畔擦头发。 慕浅最近见他穿常服的时间明显多于他穿西装的时间,不由得啧啧叹息了一声,“霍先生穿居家服也很好看嘛。” “已经说了暂时不会回去。”霍靳西说,“不用这么违心地夸赞。” 慕浅一下子坐到了他腿上,“哪里违心了?不知道多真心真意,好么!” 霍靳西听了,微微凝眸看向她。 两个人静静对视了片刻,慕浅才终于开口问道:“张国平怎么样?” “很有问题。”霍靳西只简单回答了四个字。 慕浅心中早已有数,那一刻,背心还是控制不住地凉了凉。 这几天她都在医院,慕怀安当初生病住院的详情都是霍靳西让人去查的,而查到的结果,令人脚底生寒。 十几年前,慕怀安因病住进淮市医院消化科,缠绵病榻数月,最终在医院与世长辞。 可是如今,当他们回头想要查询慕怀安从前的病历档案时,资料却是一片空白。 对此,医院给出的解释是——电脑还未普及的年代,病历档案都是靠手写存档,偏偏次年三月医院档案室发生了一场火灾,烧掉了一部分病历档案,其中就包括慕怀安的。 这场大火,有当年报章杂志的报道为证,并非虚构。 可是却偏偏巧合得有些诡异。 再加上霍靳西接触以后表现异常的张国平,某些答案,呼之欲出。 “张国平急着回淮市吗?”慕浅又问。 霍靳西摇了摇头,“后天。” 慕浅听了,咬了咬牙,道:“那我倒是有机会亲自会一会他了。只是咱们频繁约他吃饭似乎有些不合适,不如叫容恒约他吧?他不是容恒外公的老朋友吗?容恒这个晚辈,也该尽一尽地主之谊,咱们就去当陪客好了——” 慕浅正缓缓安排计划,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什么年头,脸色蓦地一变,“陆与川今天在医院跟张国平碰了头!以他的手段,很有可能会先下手为强!我给容恒打电话!” 她急急忙忙地就要起身去打电话,霍靳西却拉住了她的手,安抚住她,道:“不用着急。我安排了人跟着张国平,他是活生生的证据,我不会让他轻易出事。” 慕浅原本已经是全身紧绷的状态,听见霍靳西这句话,整个人骤然一松,竟然已经是全身发软。 “我最近思绪太乱了,竟然连这么关键的点都忽略了——”慕浅靠着霍靳西,低低地开口。 霍靳西微微一偏头,吻上她的耳廓,低声道:“有我在。” 第483章 龙潭虎穴 对慕浅而言,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多,虽然她这些年来抗压能力已经很强,可是这段时间以来,大概是日子过得太过舒心,她减低了心理防线,以至于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一时竟然有些迷茫疲惫。 回到卧室没多久,慕浅便在霍靳西的安抚下睡着了,下午霍祁然放学回来也没敢吵她,让她一觉睡到了晚上。 慕浅再醒过来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 只是她刚刚睁开眼睛,忽然就对上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眸,就在她的脸上面,正静静地看着她。 慕浅起初还有些迷茫,渐渐地回过神来时候,伸出手来,将他抱进了怀中,紧紧裹住。 霍祁然这才嘿嘿地笑了起来,“妈妈你终于醒啦!” 慕浅抱着他温暖柔软的身体,低低“嗯”了一声之后,才道:“妈妈要是一直不醒,你就一直在这里看着我啊?” “我想你了嘛。”霍祁然说,“我今天晚上要跟妈妈一起睡。” 慕浅听了,低下头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说:“好。” 霍祁然已经洗漱完毕,原本是过来跟慕浅说晚安的,没想到正赶上慕浅醒来,还答应跟他一起睡,霍祁然自然喜不自禁,立刻钻进被窝里,又躺进了慕浅怀中。 慕浅住院几天,他攒了好些话要跟慕浅说,母子俩就这么靠在一起絮絮地聊起了天,直至霍祁然控制不住地打起了哈欠,慕浅才又低声哄着他睡。 霍祁然睡觉向来准时又乖巧,很快就睡着了。 眼见着他睡熟,慕浅又盯着他看了许久,忍不住又凑上前,轻轻亲了他一下,这才掀开被子起身,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这个时间,霍靳西不在卧室,自然是在书房。 慕浅披衣走到书房门口,果然就听到了他的声音。 霍靳西正在和齐远通电话,齐远向他汇报了今天下午张国平的行踪,尤其强调了张国平跟朋友吃过晚饭后发生的一件事—— “当时停车场有辆车,司机可能是喝了酒,车子开得不稳,直接冲到了张国平面前,险些撞到他,瞬间吓得张国平面无血色。在那之后,一直到回酒店,张国平都有些精神恍惚,十分紧张的样子——”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做了亏心事,当然害怕报应。” “他一回酒店就躲回了房间,到这会儿都没有出现——等等,我看到他了!他拿了行李下楼,正在办理退房!”齐远语气忽然急转。 霍靳西坐在书桌后,闻言沉思了片刻,随后道:“把他拦下来。” 齐远一时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做,“就这么拦吗?我看他精神很紧张,应该不太容易拦得住。” “他怕发生意外,不是吗?”霍靳西淡淡说了一句。 电话那头,齐远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应了一声道:“我立刻去安排。” 霍靳西这才收了线,抬眸看向门口:“还不进来?” 书房的门这才打开,慕浅倚在门口,微微挑了眉看着他,“霍靳西,你在做什么坏事?” 霍靳西靠在椅子里,平静地迎上她的视线,“做你常做的那种事,不是吗?” 慕浅听了,立刻快步走到他面前,往他腿上一坐,伸出手来揪着他的衣领,恼道:“胡说!我这么单纯美好善良,哪里像你,真是坏透了!” “嗯。”霍靳西掀眸看她,“那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慕浅蓦地咬了唇,片刻之后,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 是夜,张国平在匆匆前往机场的路上突然遭遇了一场撞车事故。 事故并不严重,甚至仅仅算是小擦挂,可是张国平却还是吓得瞬间推门下车,夺路而逃。 只是刚刚跑出没几步,一辆车忽然就横在了他面前。 张国平腿一软,险些摔倒在地。 齐远从车内探身看向他,“张医生?您还记得我吗?我是霍靳西先生的行政助理。请上车。” 张国平听了,顾不上其他,匆匆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子逐渐驶离故事现场,张国平这才看向齐远,“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齐远顿了顿,才开口道:“跟您说实话,霍先生怕您会有危险,所以一直让我跟着您呢。” 话音落,张国平瞬间一背冷汗,“你……你说什么?他怎么会知道我有什么危险?” “张医生,这次霍先生特意请您来桐城,您真的觉得,只是为了检查身体这么简单吗?”齐远说,“我这么说,您应该懂了。” 张国平脸色瞬间大变。 …… 深夜,霍氏旗下豪华酒店行政套房内。 张国平解了领带和领口,形容疲惫地坐在沙发里,伸出手来撑着额头,脸色一片苍白。 他闭着眼睛,似乎是在假寐,可事实上齐远看得出,这样的脸色之下,他不可能睡得着。 齐远给他倒了一杯酒,刚刚将酒杯放到桌子上的瞬间,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张国平瞬间如同受惊一般僵了僵,睁开眼睛,有些紧张地看着门口。 “您不用担心。”齐远说,“应该是霍先生。” 话音落,有保镖打开了房门,随后走进来的人,果然是霍靳西。 张国平抬起手来摘下眼镜,露出一双因高度近视而微微有些变形的双眼,紧紧盯着霍靳西。 霍靳西在他对面的沙发里坐了下来,已非白日里从容平和的姿态,他靠坐在沙发里,目光森然地落在张国平身上,迫人的气势袭面而来。 张国平终于忍不住收回了视线,没有再与他对视。 “听说张医生原本是计划后天离开的。”霍靳西缓缓道,“怎么会突然改变行程。” 张国平咬了咬牙,片刻之后,冷笑了一声道:“我家里有事,想要提前回去,不是这也要向霍先生交代吧?” 霍靳西听了,淡淡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确实没必要强留张医生。您要是想走,请便。” 张国平闻言,忽然猛地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行李箱就往门口走去。 没有人拦他。 张国平径直就出了门,然而跨出房门的瞬间,他脚步便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顿。 眼前是安静而空旷的走廊,寂静深夜,空无一人,竟让人隐隐觉得,这条路不知会通向何方。 而他的身后,是霍靳西所在的屋子,灯火通明,保镖齐备。 前方万丈悬崖,而身后,同样是龙潭虎穴。 张国平站立许久,终于缓缓回头,看向霍靳西:“你到底想干什么?” 霍靳西背对着他坐在沙发里,闻言头也不回,淡淡道:“很简单。我要知道,慕怀安到底是怎么死的。” 第484章 是你是你杀了他? 凌晨三点,霍靳西回到霍家老宅的时候,整个大宅都熄了灯,只有他卧室的窗户还透出温柔朦胧的灯光。 霍靳西上了楼,推开门,却只看到独自在床上熟睡的霍祁然。 霍靳西上前,为他整理好被子,发觉除了霍祁然周围,床上其他地方并没有躺过的迹象。 自他出门后,慕浅便没有睡过。 霍靳西转身出了门,在二楼走了一圈,都没有看到慕浅。 最后,他在三楼露台看到了坐在躺椅里的慕浅。 深蓝色的天空薄云缱绻,星月朦胧,这样的夜,凉到了极致。 慕浅身上裹着一件厚睡衣,却赤着双脚,连双袜子也没有穿。 霍靳西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脚,随后脱下自己的大衣,盖到了她脚上。 “我听见你回来的声音了。”慕浅这才缓缓开口,“可我就是不想动。” 霍靳西“嗯”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慕浅顺势往他怀中一靠,抬头继续看着天空,许久之后才缓缓道:“你还记得吗?在很久以前,天上的星星是很亮的。” 霍靳西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天空,淡淡应了一声。 慕浅忽然就瞥了他一眼,说:“一看你就是没什么浪漫情怀的人,肯定从来没认真看过星星。不过我爸爸很喜欢看星星。” “以前夏天的时候,他就常常带着我在四合院的院子里纳凉观星,我那时候也不觉得星星有什么好看啊,可是每一颗星星,我爸爸都能讲出不一样的故事。我听故事听得上了瘾,他每次看星星,我都主动陪着他。” “我妈妈当然不会陪她看星星啦,她是仙女嘛,夏天天气又热,蚊虫又多,她才不会让自己在院子里被虫咬呢。不过她从来没有为此指摘过爸爸,爸爸做任何事情,她都很支持,因为她是真的很爱他,因为他真的很值得爱……” “霍靳西,我挺为你感到遗憾的,因为你没有见过我爸爸。你不知道他有多博学睿智,多儒雅风趣,他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男人……” 说到最后一句,慕浅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 许久之后,她才又开口:“可是老天爷不公平……不公平……” 霍靳西没有说话,只是圈住她的腰,将她紧紧纳入怀中。 慕浅将脸埋在他胸口,一双手,却紧紧揪着霍靳西身侧的衣服,久久未动。 …… 翌日清晨,慕浅出现在了陆氏楼下,在前台指名要见陆与川。 “抱歉,如果您想见陆先生,麻烦您打给陆先生的秘书或者助理预约。”前台礼貌地回复她,“我们这里是没办法帮您询问的。” 慕浅微微一笑,道:“那你就帮我打给他的秘书或者助理,告诉他们我想见他们的老板,不就行了吗?” 前台依旧是礼貌地微笑,“要不您留下您的姓名和电话,我们稍后将会将您的资料送到楼上交给陆先生的秘书。”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正在考虑要不要找陆沅直接联系陆与川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把低沉带笑的声音:“浅浅?” 慕浅蓦然回头,正对上叶瑾帆那张含笑英俊的容颜。 “真是巧啊。”叶瑾帆看她的眼神别具深意,“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有什么事吗?” 慕浅也微微笑了起来,“我想见陆与川先生,听说叶哥哥是陆氏的高层呢,不知道能不能帮我引见引见?” “这是哪里的话?”叶瑾帆说,“以浅浅你如今的身份,只怕我还得靠你引荐呢。” “是吗?”慕浅说,“你确定你敢让我引荐?” 叶瑾帆不由得笑出了声来,随后伸出手来扶了慕浅一把,道:“走吧,我带你上楼。” 慕浅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触碰,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进了电梯,叶瑾帆伸出手来按下66楼的按键,看着电梯门缓缓闭合,这才道:“这几天二伯心情都很不错,我猜是因为你的缘故吧?” “那不知道叶哥哥心情是好,还是不好呢?”慕浅反问道。 叶瑾帆笑了一声,道:“若你们能父女团聚,那我当然会为你们感到开心了。” “那恐怕要让叶哥哥失望了。”慕浅微微一笑,道:“只怕见了我过后,陆先生不会再有什么好心情了,到时候他迁怒于叶哥哥,还请叶哥哥不要迁怒于我才是。” “有这样一个爸爸你也不要。”叶瑾帆缓缓敛了笑意,微微叹息了一声之后,才又道,“你还真是很有个性啊。” “我不仅很有个性,我还有仇必报。”慕浅抬眸看向他,“希望叶哥哥还记得。” 叶瑾帆缓缓点了点头,道:“你现在当然恨我,不过有朝一日,说不定你会回过头来求我呢?所以,话先不要说得太满。” 电梯上升的速度缓缓慢了下来,慕浅抬眸瞥了一眼楼层,直至电梯完全停下,电梯门缓缓打开,她才又开口:“这句话,我也送给叶哥哥,希望叶哥哥也能好好消化消化。” 说完这句,慕浅径直走出了电梯。 叶瑾帆随后也走出来,看着慕浅的背影,微微冷笑了一声后,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 慕浅走到陆与川办公室门口的时候,陆与川的助理张宏正好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猛然间见到慕浅,张宏蓦地一顿,下一刻快步上前来,低低喊了一声:“浅小姐。” “你可以叫我霍太太。”慕浅说。 “是,霍太太。”张宏连忙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您是来找陆先生的吗?他正在开视频会议,可能要麻烦您稍等一下。” “没关系。”慕浅说,“我有时间。” 张宏听了,连忙引她到客户休息室坐了下来,端上一杯咖啡之后,又匆匆走了出去。 五分钟后,张宏又一次出现,请她去刚刚还在开视频会议的陆与川的办公室。 “陆先生听说你过来很高兴,立刻就中止了会议,吩咐我带你进去见他。”张宏说。 慕浅微微勾了勾唇角,没有说话。 走进陆与川办公室的时候,原本应该是一副忙碌姿态的陆与川,竟然在会客区的桌子上张罗着亲自动手磨咖啡。 见到慕浅走进来,陆与川立刻就笑了起来,“你过来该先打个电话给我,我让人下去接你,免得你被下面的人刁难。喝咖啡吗?我煮给你喝。” 慕浅缓步走上前来,拿起他手边的咖啡豆闻了闻。 “我亲自配的咖啡豆,香不香?”陆与川问。 “香。”慕浅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豆子,抬眸看向他,“不过我不觉得我们今天要说的话,适合喝着咖啡说。” 听到她这句话,陆与川没有任何停顿地继续着自己磨咖啡的动作,同时面色温和地问她:“有什么事想跟我谈?” “关于我爸爸的事。”慕浅回答。 陆与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他拿起手帕来擦了擦手,这才又开口道:“你是指慕怀安吧?关于他的什么事?” 说这话的时候,陆与川缓缓靠进了沙发里,一面擦着手,一面漫不经心地开口问她。 仿佛,问心无愧。 慕浅淡淡勾了勾唇角,终于开口:“十七年前,是不是你杀了他?” 第485章 清明如许 听到慕浅这个问题,陆与川看似温润平和,实则深邃无波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 好一会儿,陆与川才缓缓开口:“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慕浅说,“其余的问题,都在你的答案里,不是吗?” 陆与川听了,微微呼出一口气,道:“你今天上来找我,我原本很高兴。” “那真是抱歉。”慕浅说,“实不相瞒,我这个人,一向很擅于破坏别人的好心情。” 陆与川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又往前倾了倾身子,继续磨咖啡粉,“无论如何,喝一杯我为你冲的咖啡吧。” 慕浅安静地坐着,看着他磨咖啡粉的动作,目光清冷而澄澈。 磨好咖啡粉,陆与川站起身来,走到咖啡机旁边,开始煮咖啡。 两分钟后,陆与川端着一杯香浓的咖啡放到了慕浅面前,“尝一下。” 慕浅端起杯子来,先是闻了闻,随后浅尝了一口。 “味道如何?”陆与川问。 慕浅没有回答,而是端着杯子,开始大口大口地喝。 刚做出来的咖啡还很烫,可是她仿佛没有察觉,竟一口气将整杯咖啡都喝完了。 喝完之后,慕浅冲陆与川展示了一下空空如也的咖啡杯,“喝完了,可以继续先前的话题了吗?” 陆与川看着她手上的动作,随后微微叹息了一声,揉了揉额头,才开口道:“你会问我这个问题,那应该会对我有所防备。我给你煮的咖啡,你想也不想就喝光?” “比起一杯咖啡带来的威胁,我更想知道真相。”慕浅说。 陆与川听到她的回答,竟微微颔首微笑了起来。 他想起从前听到她的名字时,与她的名字牵连在一起的那些事。 “这倒是符合你的性子。”陆与川说,“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执拗丫头。” “所以你呢?”慕浅说,“一个问题,只需要一个字或者是两个字的回答,也需要考虑这么久吗?” 陆与川淡淡垂了垂眼眸,再度微微一笑,“如果我回答是,你是不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 “是。”慕浅回答,“所以你的答案是什么?” 陆与川闻言,又凝视了慕浅许久,才道:“难得你对我这么坦白。所以,我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事。” 一瞬间,慕浅心头,如同有千斤重鼓,被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敲击。 一种沉重而窒闷的痛,自心底悄无声息地发出,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哪怕这个答案,她心中早就已经有数。 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这个“坦荡”的男人,一股莫名的寒意,逐渐侵袭她的后背。 “你以为,他和你心爱的女人有染,所以你杀了他。”慕浅说。 陆与川没有回答。 他只是拿起面前的香烟,抽出一根来含进口中,随后划出一根火柴,点燃香烟之后,他才又熄掉火柴,扔进面前的烟灰缸里。 慕浅看着他的动作,片刻之后,才又开口:“可是……是你误会了他。” 陆与川缓缓吐出一口烟圈,点头道:“是。” 慕浅蓦地抬眸看向他,眼睛已经开始隐隐泛红,“所以,你忏悔过吗?” 陆与川手中夹着香烟,沉眸片刻,才又开口:“每个人,都会因为一些错误的讯息而做出一些错误的决定,在我看来,揪着过去的错误不放,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 “所以,枉杀了一个好人,你连一丝歉疚的心情都没有?”慕浅问。 “即便我满怀歉疚,他也不可能知道,更不可能活过来。”陆与川说,“我不做自欺欺人的事。” 慕浅静静地听完,忽然就笑了一声。 一声之后,她似乎有些控制不住,接连笑了起来。 最后,她笑得不能自已,却又不想让自己太过失态,于是抬起手来,拿手背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是个傻瓜,是个笨蛋……”笑过之后,慕浅喃喃地开口,“他不配做你的对手,自然也不配你的歉疚与忏悔。” 慕浅说完这句,忽然就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可是她起身太急,刚刚抬脚走出一步就重重撞在了面前的茶几上,瞬间吃痛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大概是磕在茶几上那一下太重,慕浅久久没能站起来。 直至一只手忽然伸到她面前。 慕浅看了一眼那只手,很快就转开了脸,用手撑着地,艰难地站起身来,微微有些倾斜地站立着。 陆与川清楚地看见,她苍白无一丝血色的脸。 却不知道这样的苍白,是为了那死去的慕怀安,还是为了他这个亲生父亲? 陆与川又看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现在你要的答案已经有了,你打算怎么对我?” 慕浅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道:“我会做自己该做的事……我一定会!一定会!” 她反复重重强调“一定会”,却更似呓语,努力试图说服自己的呓语。 说完之后,慕浅便拖着磕伤的那条腿,一瘸一拐地往门口走去。 陆与川没有拦她,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我让人送你下去。” 慕浅没有回答,很快走到了门口,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这一开门,正在外面跟秘书说话的陆与江忽然抬眸看了过来,看见慕浅的瞬间,那张素来便阴柔冷漠的脸瞬间便阴沉了几分。 慕浅却如同没有看见他一般,径直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陆与川随后出现在门口,朝张宏使了个眼色。 张宏立刻心领神会,跟上了一瘸一拐的慕浅。 陆与江这才走到陆与川面前,“二哥,怎么回事?” 陆与川看着慕浅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这才转身回到办公室。 陆与江随后步入,关上了门。 “我以为她上来跟你父女相认的,看样子不是?”陆与江说。 陆与川在办公椅里坐了下来,又抽了口烟,才缓缓道:“张国平那边,什么情况?” “被霍靳西的人看着呢。”陆与江回答,“怎么?难道他已经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这就是那丫头上来找你的原因?” “不重要了。”陆与川掸了掸烟头,缓缓道,“反正该知道的,她都已经知道了。” 陆与江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下一刻,却又恢复常态,冷笑了一声道:“知道又如何?十几年了,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张国平出面指证我们,单凭他一面之词,连立案标准都达不到。” “虽是如此,我还是不想再听到他乱说话。”陆与川淡淡道。 陆与江听了,微微拧了拧眉道:“程家人报了案要找出程慧茹,眼下警方正紧盯着我们,这个时候——” 他话音未落,陆与川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捻灭了手中的烟头。 陆与江沉了眼眸,道:“那就只能等霍靳西放他回淮市,托淮市那边的人办事。” “尽早。”陆与川道。 陆与江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那丫头刚刚知道了慕怀安死的真相,要是张国平也出事,她势必知道是我们做的。二哥就不怕彻底逼跑了这个女儿么?” 陆与川转过身,目光落到窗外,沉声道:“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做我的女儿。” …… 电梯里,慕浅全身僵硬地倚着电梯壁,目光发直,一言不发。 直到电梯到达底层,她一瘸一拐地走出电梯,依旧是神思恍惚的模样。 一楼往来进出者很多,慕浅虽然有张宏护着,却还是接连撞上了几个人,犹不自知。 直到守在门口的吴昊等人接到她。 “太太怎么了?”吴昊伸出手来扶住慕浅,目光却是看向了张宏。 张宏这才回答道:“霍太太的腿不小心磕了一下,我正准备送她去医院检查呢。” 吴昊见状,道:“不用了,我们会送太太去医院。” 说完,吴昊便扶着慕浅往门外走去。 司机适时将车子驶了过来,就停在门口。 慕浅被吴昊搀着,几乎是任他摆布地坐进了车里。 张宏一直在门口站着,直至慕浅的车子缓缓驶离,他才转身回到大厦内。 而车子驶出陆氏集团大厦后,原本一直垂着眼眸的慕浅,才终于抬起头来,转头看向了那幢高耸入云的大厦,目光清明如许。 第486章 好看 当天傍晚,齐远亲自驾车,将张国平送到了桐城机场。 张国平全身僵硬,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死死地盯着灯火通明的航站楼,坐在车上一动不动。 齐远不由得开口提醒他:“张医生,机场到了。” 张国平怒不可遏,愤而转头看向他,“你们的霍先生承诺过会保护我不受伤害的!” “您现在不是好好的吗?”齐远回答道,随后看向面前的机场,“而这里,应该是整个桐城最安全的地方了。霍先生并没与违背诺言。” “我向他说出了真相,陆家不会放过我的!”张国平气极道。 齐远神情平静,“霍先生是承诺过保护你的安危,可是这份保护,在桐城已经是极限。难道张医生以为,霍先生还应该派人时刻守在你身边,天南地北,护你一辈子吗?” 张国平咬着牙,鼻翼翕动,呼吸急促。 他原本以为霍靳西知道事情的真相之后,可能会将他交给警方。 如此一来,对他倒未必没有好处。 毕竟时隔这么多年,警方要侦查当初的案件,几乎无迹可寻,而他也能尽可能地保全自己。 可是他没有想到,霍靳西竟然会放他走。 霍靳西就这么放他走,陆氏的人,可能放过他吗? 张国平满心绝望。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自己知道。身为医生,反倒干起了谋财害命的勾当。”齐远继续面无表情地开口,“你害死的人,是霍太太的父亲。你知道霍太太对霍先生而言,有多重要吗?” 张国平几乎崩溃。 这天晚上,张国平在候机大厅坐了整夜。 齐远说得对,眼下纵观整个桐城,大概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至少在这里,不可能有人敢对他动手。 可是这里再怎么安全,终究不是可以久待之地。 待到第二天傍晚,张国平终于忍不住买了张机票,飞回了淮市。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总归还是应该回到自己的家所在的地方。 …… 夜里,慕浅哄了霍祁然上床睡觉,看着他睡着,这才关灯离开。 刚刚从房间里走出来关上门,慕浅的手机就响了一声。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目光微微一沉。 几乎是同一时间,霍靳西书房的门打开,他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站在走廊里的慕浅,这才停住脚步。 看到慕浅看着手中的手机,霍靳西缓缓开口:“收到消息了?” 慕浅应了一声。 张国平乘飞机回到淮市后,在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当场不治身亡,横死街头。 看完完整的讯息之后,慕浅收起手机,抬眸看向霍靳西。 片刻之后,她快步走到霍靳西面前,靠进了他怀中。 “我明天回淮市一趟。”慕浅说。 霍靳西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背,“和谁?” “沅沅。” 霍靳西听了,不再多说什么。 …… 翌日,慕浅和陆沅一起飞往淮市。 抵达淮市之后,两个人稍作休整,便一起前往了城西陵园。 这个陵园,慕浅小时候来过,如今已经记忆模糊。 而陆沅则是前段时间来淮市的时候特意前来拜祭过。 慕浅跟着陆沅,一路拾级而上,最终在一处新立了碑的墓前停下。 陆沅微微一顿。 她上次来时,原本的墓碑历经风雨,已经微微有些残旧,上面只有“盛琳之墓”几个字。 而眼下,墓碑已经焕然一新,上面所书“爱妻盛琳之墓”,还配上了照片。 照片之中,盛琳回眸一笑,清冽璀璨。 坟前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束百合,大概已经放了两三天,有些轻微凋谢。 陆沅蹲下来,将自己手中的雏菊换上。 “应该是爸爸来过。”陆沅说。 “除了他,也的确没别人了。”慕浅说。 陆沅蹲在墓前盯着那张照片看了许久,才缓缓道:“妈妈生得可真好看。” 慕浅视线落在那张照片上,胸腔之中有些闷闷地疼。 “你以前没见过这张照片吗?”慕浅问。 “没有。”陆沅说,“我只见过我满月照里的妈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就那张照片,还是我小时候生病高烧,哭闹不止的时候,爸爸才找出来给我看的。” 慕浅听了,一时静默。 “可是知道你的身份之后,爸爸是真的很高。你知道吗?在家里,二楼有一个房间,这么多年一直是锁起来的,可是前几天,爸爸把那个房间打开,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房间是为妈妈准备的。里面有妈妈的很多东西,包括很多照片。看着那些照片,我才能看清楚,原来妈妈长这样。” 陆沅说完,静默了片刻,才又道:“你对妈妈,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吗?” “嗯。”慕浅应了一声,“完全没有印象。” “我也是。”陆沅说着,无奈苦笑了一声,“我们应该是在差不多大的时候跟她分开的……她生了我们两个,却都没有机会好好陪陪我们……” 慕浅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沅沅?” 陆沅背对着她蹲在墓前,听见她喊自己还是没有回头,过了片刻之后才又低低开口:“跟你相认之后我有在想,如果她当初没有把我留在陆家,而是带着我一起离开,那该多好啊……可是冷静下来,我又知道,她无能为力……我不能怪她……” 陆沅低头片刻,才又回头看向慕浅,“所以,你也别怪她了,好吗?” 慕浅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爱上一个人不是她的错。况且,她也在知道真相后及时选择了修正,只是后面的一切,都不由她自己决定……”陆沅站起身来,一只手握住慕浅,另一只手为她擦去眼泪,“她也不想的。” 慕浅忍不住摇了摇头。 “我没有怪她……”慕浅说。 在此之前,她只是不愿意面对,因为一旦面对了盛琳,那就意味着,她要同时面对陆与川。 妈妈的身边,永远应该有爸爸。 可是她已经有了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所以,她一千一万个不愿面对陆与川。 可是现在,她终究是不得不面对了。 第487章 踩界 姐妹两人都在盛琳墓前红了眼眶,直至离开,才终于渐渐恢复平静。 “找个地方吃东西吧。”陆沅说,“下午还要回桐城呢。” 慕浅听了,忽然看向她,“带你去吃一家好吃的私房菜。” 慕浅对饮食一向没有多少讲究,陆沅听她这么说,不由得道:“有多好吃?” “超级好吃。”慕浅回答,“尤其是烤鸭,可能是整个淮市最好吃的。” 说完,慕浅便吩咐了司机一个地址。 陆沅对淮市不熟,自然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可是当车子行驶进一个门口站有警卫的独栋小院时,她不由得怔忡了片刻。 再往前,一幢二层小楼的门口,容恒微微拧了眉,抱着手臂站在檐下,静静看着这辆驶过来的车子。 “这……什么地方?”陆沅不由得道。 “他外公家。”慕浅回答。 陆沅听了,顿时不再说什么。 两个人一左一右下了车,容恒本以为来的只有慕浅一人,见到陆沅,不由得微微一怔。 “怎么了?”慕浅拉着陆沅的手走到容恒面前,“你这个表情,是不欢迎我们么?” 容恒看看陆沅,随后才又看向慕浅,咬了咬牙道:“我待会儿再跟你说。” 话音刚落,林若素就从里面迎了出来,“浅浅来啦?” “外婆您好。”慕浅立刻上前握住了林若素的手,“我想念你们家大厨做的烤鸭,所以就厚着脸皮来蹭饭了。” “好,多点来才好呢,外婆喜欢热闹。”林若素笑着回应了,随后才看向陆沅,“这位是?” “这是我姐姐,陆沅。”慕浅连忙介绍道,“沅沅,这位是容恒的外婆。” 她这个介绍点到即止,让陆沅一时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点了点头,低声道:“您好。” “不用这么见外,你是浅浅的姐姐,跟着小恒和浅浅喊我一声外婆就行。”林若素笑道。 陆沅微微一笑,到底还是没能喊出来。 容恒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进了屋子里。 进了屋,林若素便和慕浅陆沅坐在客厅里说起了话,容恒上楼去休息了片刻,过了一会儿下楼,见林若素进了厨房,客厅里只剩慕浅和陆沅,他上前便拉着慕浅走出屋子,进了后院。 一直走到后院的一株榆树下,容恒才铁青着脸看向她,“张国平的事,为什么不提前通知我?” 慕浅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提前通知你有什么用啊?以你的身份,不可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的。” “你明知道陆与川会对他动手!”容恒咬牙道。 “那又如何?”慕浅反问,“我即便知道,也没有可能保得住他啊。” “还是你根本就不想保?”容恒斥道,“他是直接给慕怀安下毒的人,你恨不得他死呢吧?” “对,我是恨不得他死。”慕浅坦然承认了自己心中的想法,“但这一切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当初走了这条路,会有这样的结果,是报应。” 容恒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想法有多危险?” 慕浅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才又道:“你放心,我是相信法律的人。以暴制暴的确不可能有好结果,可是有的时候,会是一条线索。有朝一日,当有罪的人受到清算的时候,他做过的所有事,都会成为指证他的证据!” 容恒听了,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陆与川?” “你不是也一直想打掉这只老虎吗?”慕浅说,“张国平活着,你无从查证。可是现在他死了,这就是一条新线索。陆与川与他的那些党羽这么嚣张,我相信,早晚有清算他们的一天。” 容恒目光依旧停留在她脸上,“可是他是你——” “这是我要考虑的事,不是你该考虑的。”慕浅回答,“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淮市警方对张国平车祸案的调查,就交给你了。” 容恒微微转开了脸,沉思片刻之后,才又转过头来看向她,“可是你必须答应我,以后有什么事都要跟我通气,绝对不能做任何踩界的事!” 慕浅冲他做了个“ok”的手势,随后才又道:“能进屋了吗?外头冷死了!” 说完,慕浅就快步冲回了屋子里。 进到屋子,陆沅已经坐在了餐桌旁边,正一面陪着林若素说话,一面跟着林若素包饺子。 容恒跟在慕浅身后进屋,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愣了一下。 “哎呀,沅沅你还会包饺子啊?”慕浅走上前去坐下,“之前都没听你说过。” “不会。”陆沅回答,“刚刚才跟许夫人学的。” 慕浅听到她对林若素的称呼,只是微笑。 “包得挺好的,有天赋。”林若素赞道,“现在的年轻女孩啊,没几个愿意进厨房了,真难得。” “是啊是啊。”慕浅连忙附和道,“沅沅还有好几道拿手小菜呢,有机会外婆要试试她的手艺,看她将来能不能找到个好人家。” 陆沅听了,不由得拿手肘撞了慕浅一下。 几个女人在餐厅那边说说笑笑,容恒独自坐在客厅沙发里,将几个人聊天的内容听在耳中,却隐隐觉得焦躁。 他忍不住抬眸看向那边,只见陆沅安静地低头包着饺子,面容干净白皙,几缕碎发落在耳旁,微微挡着泛红的耳尖。 容恒不觉盯着她看了很久。 直至她似有所察,忽然抬眸往这边看了一眼。 容恒飞快地收回视线,转头看向旁边,一颗心却愈发地焦躁起来。 时近中午,许承怀回到家,见家里有客人,便热热闹闹地张罗了开饭。 席间,林若素问起他张国平的事,许承怀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下午过去看看。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慕浅抬眸,见容恒正看着自己。 她瞥了他一眼,随后便对许承怀道:“外公,我陪您一起去吧。张医生怎么数当初也救治过我爸爸,我也应该去吊唁一下的。” 许承怀点了点头,“好。” 第488章 渐行渐远 吃过午饭,小憩片刻之后,许承怀便准备前往张国平治丧处吊唁。 慕浅自然是要跟他一起出门的,只是这样一来,陆沅留在这里,就微微显得有些尴尬,于是同样准备告辞。” “你在淮市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去哪儿啊?”临出门前,慕浅不由得问了一句。 “这里这么多景点呢,我这么大一个人,你还怕我走丢了?”陆沅道。 此时容恒正好换了衣服下楼,一副也准备出门的架势,林若素见了,不由得笑了起来,“正好小恒也要出去,就让他带你出门转转吧。” 容恒听得一愣,陆沅也正要开口回绝,慕浅却抢先道:“也好,容恒,我把沅沅交给你了!回头再来找你们!” 容恒忍不住想要伸手抓住她,告诉她自己要出门办事,可是慕浅已经一转身就跑向了门外许承怀的车,迅速钻进了车内。 见此情形,陆沅也不再多说什么,只对容恒道:“你带我出去,就近放下我就行,我随走随逛。” 容恒应了一声,拿了车钥匙走了出去。 陆沅这才又向林若素道了别,转身上了容恒的车。 容恒的车子驶出小院,开过两条街,眼前便是一条宽阔的大道,道旁高大的行道树遮天蔽日,车辆行人稀少,是淮市难得的静谧之地。 “在这里放下我吧。”陆沅说,“我在这附近逛一逛,不耽误你了。” 容恒瞥了一眼前方的道路,淡淡道:“这附近可没什么好逛的。” 陆沅打开地图,道:“我随便走走就行,不是非要去人多的地方才好。” 容恒听了,还准备说什么,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了电话。 “容恒,你小子不是说要过来查一些资料吗?什么时候到?”电话那头的人的声音透过车载蓝牙传出,“我还要带人出去查案呢,你抓紧点啊!” “知道了。”容恒回答了一声,“二十分钟到。” 挂掉电话,容恒用眼角余光瞥了陆沅一眼,缓缓将车子靠边停下。 陆沅解开安全带,向他说了声“谢谢”,随后便推门下了车。 容恒重新起步,从后视镜里看到陆沅背对着他,渐行渐远。 容恒蓦地收回了视线,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前面的路。 陆沅面对着他的时候,的确将分寸掌握得很好。 她知道他们走的路不同,所以,哪怕再多的安排与巧合,她的态度也从未改变。 他和她之间,的确不应该走得太近。 想到这一点,容恒不再停留,迅速驶离了这里。 …… 慕浅随着许承怀来到张国平的治丧处时,灵堂内庄严肃穆,前来吊唁的人,无不满目悲戚。 自然,张国平这样的大医生,治好的病人无数,也带出无数学生,身为教授级别的人物,身份地位自然崇高,受人尊敬。 慕浅目光在灵堂内扫过,落到张国平那张笑容和煦的遗像上时,眼眸之中,却一丝波澜也无。 诚如容恒所言,她预见到了张国平的死,却没有做过任何事,只是静静地等待那一刻到来。 在容恒看来,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可是容恒只是站在他的职业角度来看待这件事。 而站在她的角度,这件事情就该这样发展。 哪怕现在,满室悲戚,她的心里也只有不甘和愤怒。 做错了事的人,就应该要付出相应的代价,不是吗? 因为张国平是许承怀的挚友故交,因此许承怀没有匆匆离开的道理,慕浅却并不打算多留,待了片刻,便找借口先走了。 离开灵堂,慕浅在门口买了一束花,坐上车,前往了淮市的另一处陵园。 在这个陵园里,沉睡着慕怀安和容清姿。 慕浅走到两人墓前,看着墓碑上紧紧相依的两个名字,久久沉默。 回过神来,她才终于蹲下来,将花摆在墓前,又将墓碑旁边的落叶一一捡起,握在手心,随后却又没有了动作。 她静静地在墓前蹲了许久,才终于低低开口喊了一声:“爸爸……” 她原本想要问他—— 你还要我吗? 她这个不是女儿的女儿,她这个带给他最大厄运的女儿……他还要吗? 可是这句话却堵在她的喉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墓碑上慕怀安的名字,许久之后,她轻轻笑出了声。 他怎么会不要她呢?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更相信他。 无论如何,他都是永远不会放弃她的爸爸。 而她,也同样不会放弃他。 慕浅缓缓抬手抹过眼角,仍旧静静看着那两个靠在一起的名字,许久不动。 直至,她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脚步声。 慕浅蓦地回头。 陆与川站在她身后,手中同样拿着一束花。 看见他的瞬间,慕浅眼眸蓦地沉了下来,缓缓站起身来,与他对峙着,冷冷地开口问道:“你来干什么?” 陆与川目光落在她脸上,缓缓开口道:“你那天问我,对于做错了的事,有没有忏悔与内疚,我想,我的回答太自私了一些。” 陆与川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慕浅,将手中的花束放到了慕怀安与容清姿墓前。 “无论如何,我总该站在你的角度想想。”陆与川说,“毕竟,你才是失去最多的人。” 慕浅听得笑出声来,“难得陆先生竟然会有这样的感悟,我是不是应该感恩戴德?” 陆与川转身向她,缓缓走到她面前,才又开口:“我曾经是做错了决定,你总该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是不是?” 慕浅蓦地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句地开口:“没那么容易。” 陆与川却并不生气,抬手扶了扶眼镜,道:“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 慕浅听完这句,转身就走。 然而刚刚走出几步,她脚下忽然一崴。 慕浅脚步一顿,拉起裙子一看,脚踝已经红肿了起来。 她却只当没有看见一般,放下裙子便要继续下山。 陆与川将她的举动看在眼中,走上前来拉住了她,“脚都肿了,还走?” 第489章 宝贝女儿 吴昊领着几个保镖,原本得了慕浅的吩咐不远不近地站着,自从陆与川来了之后,所有人便高度集中地看着这边,一见到陆与川跟慕浅有身体接触,立刻快步上前。 “太太没事吧?”吴昊一面问慕浅,一面稍带防备地看向了陆与川。 虽然他已经得到消息,陆与川如今对慕浅而言算不上什么危险人物,但是终究还是要有所防备。 大概是为了不让慕浅太过反感,陆与川此行没有带人进入墓园,因此只是吩咐吴昊:“她脚扭了,去取一双软底拖鞋来。” 吴昊听了,立刻吩咐人去车内取拖鞋,随后对慕浅道:“太太扭伤,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见慕浅没有回答,陆与川道:“我认识淮市一个老中医,治跌打损伤很在行,带你去看看?” “不用。”慕浅冷淡地拒绝了他,“我的保镖会带我去看医生。” 说完,慕浅便避开他虚虚的搀扶,搭着吴昊的手,一点一点,缓慢地往山下走去。 陆与川没有再跟上前去,只是静静站立在原地,一直看着慕浅的身影逐渐消失。 慕浅换了拖鞋,上了车,车子刚刚驶离陵园,她就接到了陆沅的电话。 “你受伤了?”电话一接通,陆沅就问。 慕浅也不用想也猜到了她会知道,应了一声之后才道:“你在哪儿?” “在胡同里乱晃呢。”陆沅回答,“你伤得重不重?” “你一个人?”慕浅问,“容恒呢?” “他自然有他要忙的事情,我怎么好耽误他。”陆沅道,“你过来接我,我陪你去看医生。” 慕浅听了,也不再多说,只先吩咐司机去接陆沅。 待接到陆沅,上车之后,陆沅直接给了司机一个地址,“去这里。” “什么地方?”慕浅懒洋洋地问了一句。 陆沅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一家中医跌打馆。” 慕浅听了,顷刻之间心知肚明,不再多问什么,也没有拒绝。 待车子行驶到那家中医跌打馆门口时,陆沅一眼便看到了门口停着的一辆车,顿了顿之后才开口道:“爸爸也来了。” 慕浅隐隐勾了勾唇角,道:“猜到了。” 陆沅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牵了她的手下车。 进入跌打馆内,宽敞舒适的中式空间内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而这药箱中间,陆与川正跟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铄的老人说话。 听见动静,两人同时抬眸看来,陆与川这才冲那个老人微微一笑,道:“莫医师,我女儿来了。” 莫医师立刻起身上前,一面伸出手来搀扶着慕浅,一面飞快地打量了慕浅和陆沅一圈,笑道:“这两个都是你女儿?好福气啊!” 陆与川站在后方,仍旧只是淡笑着应了一声。 慕浅听到这句话,脸色却微微一变,随后转眸看向陆沅,“我都说了我不信中医,还是去医院看吧!” 莫医师听了,倒也不生气,仍然笑着道:“老头子我今天原本休息,你爸爸打电话来一再请求,我才特意为你打开了门。这会儿都进来了,你却又说你要走,也不太给我面子了吧?” 听到他这句话,慕浅抬眸看向了陆与川。 陆与川这才缓步走上前来,对慕浅道:“莫医师专治跌打损伤,让他给你揉揉,会好得很快。” “来都来了,要不要试试老头子的手艺?”莫医师这才又问慕浅。 陆沅在旁边,伸出手来轻轻捏了捏慕浅的手,劝慰一般。 慕浅也不看陆与川,只是对莫医师道:“那就姑且试试好了。” 莫医师让她坐下来,检查了一下慕浅的伤口后,便道:“没什么大碍,揉一揉,很快就好。” 说完他便转身去了一瓶药酒,正准备开揉,陆与川却忽然道:“她小腿上还有一处磕伤,你一并给她揉揉。” 慕浅不由得一顿,再度抬眸看了陆与川一眼,又飞快地收回视线。 倒难为他还记着她小腿上的磕伤—— 那是两天前在他的办公室里磕伤的,早已经不疼了,慕浅自己都快要不记得了。 虽然如此,她还是将裙摆往上撩了撩,露出一处乌紫。 “疼吗?”莫医师按了按伤处,问她。 慕浅摇了摇头,“不疼了。” “那没什么大碍,女孩子嘛,皮肤薄,轻轻磕一下碰一下,就会留下损伤,过两天也就散了。” 陆与川听了,淡淡应了一声,道:“嗯,像她妈妈。姐妹俩都像。” 慕浅垂着眼一言不发,陆沅伸出手来,轻轻扶在了她肩上。 陆与川随后又道:“她肯定也不怎么吃力,您下手的时候轻点。” “知道你心疼女儿。”莫医师说,“放心吧,不会把你女儿揉哭的。” 话音落,他抹着药酒的手贴到了慕浅的扭伤处。 下一刻,慕浅惊天动地地喊了起来:“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 “疼也忍着!”莫医师冷酷无情地回了一句,下一刻,下手更重。 慕浅疼得眼泛泪花,不经意间瞥过陆与川,只觉得他看着她的脚,眉宇之中隐隐透出紧张与担忧。 等到慕浅咬牙忍到结束,活动活动了脚踝,竟果真松乏了许多。 “怎么样?老头子我的功力还行吧?”莫医师一边收拾,一边问慕浅。 慕浅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先前喊着不信,这会儿倒是坦坦然地开口:“不愧是老医师,谢谢您啦!” “谢谢你爸爸吧!”莫医师说,“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今天可没这份运气!” 慕浅听了,看了陆与川一眼,一时又垂下了眼整理自己的裙子。 “怎么了?”莫医师见状,看向陆与川,“你这个女儿,是在跟你闹别扭啊?” 陆与川只是低笑了一声,道:“小孩子嘛,总有耍小性子的时候。” 莫医师听了,哼了一声,道:“换了我女儿敢这样,我肯定拿棍子打她!” 听到这句话,慕浅忍不住抬眸瞪了莫医师一眼。 陆与川看着慕浅这一瞪眼,再度笑出声来,道:“这可是我的宝贝女儿,我哪里舍得。” 第490章 不一样的人 听见陆与川这句话,慕浅眼眸不由得一沉,却仍旧是不接话。 事实上,从进到这间屋子后,无论陆与川说什么,她都没有应过声。 而走出这家中医馆之后,慕浅仍旧没有看陆与川,直接招手喊来了司机。 司机将她的手袋送过来,慕浅打开翻了一通,没有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陆沅走上前来,问了她一句:“你找什么呢?” 慕浅也没有理她,只是看向司机,“身上有没有现金?给我一百块。” 陆与川站在中医馆门口,看着眼前的情形,只是略略挑了挑眉。 司机很快拿出一百块放到了慕浅手中,慕浅这才转身,重新走到了陆与川面前,将那张一百块递给陆与川,面无表情地开口:“谢谢陆先生您为我介绍医生和支付医药费,只是我这个人不习惯欠别人的,所以还请您收下这一百块,当我们两清!” 陆与川看着她,又看看她手中那张一百块,淡淡开口道:“两清是这么容易的么?” 慕浅冷笑了一声,道:“没错,在我眼里,就是这么容易。” 说完,慕浅将那张一百块往他怀中一塞,转身就走到车子旁边,低头上车。 “浅浅……”陆沅喊了她一声。 慕浅却“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随后才又放下车窗,看着陆沅道:“我还要去探望以前的旧邻居,不跟你一起回桐城了,你自己先走吧。” 说完这句,慕浅也不等陆沅回答,直接就关上了车窗,吩咐司机开车。 眼看着车子缓缓驶离,陆沅微微叹了口气,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后,才又回转头看向陆与川。 陆与川将慕浅那张一百块的钞票叠好放进口袋,这才看向她,“走吧,坐爸爸的车。” 陆沅点了点头,这才跟着陆与川上了车。 车子缓缓驶向机场的方向,陆与川安静了片刻之后,忽然笑了一声,道:“看样子她是因为我,连你的气上了。之前她可没这么对过你吧?” “嗯。”陆沅应了一声,随后道,“不过她那个性子,直来直去,也不会气太久的。” 陆与川听了,顿了顿,才又道:“她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之间的事?” 陆沅自然之道他想问的事是什么。 斟酌片刻之后,陆沅才开口道:“爸爸你应该知道她是什么性子,有些事情,她的确耿耿于怀,没那么容易放下。” 陆与川点了点头,道:“我当然明白。” 陆沅转眸看向他,似乎又迟疑了片刻,才终于道:“那爸爸想过改变吗?” 听到她这句话,陆与川淡淡勾了勾唇角,道:“你以前不问这些事的。” “我可以不问,可是浅浅……她是什么人,她之前做的是什么事,爸爸比我清楚。” 陆与川闻言,又应了一声。 “如果爸爸真的想要认回浅浅这个女儿,那有些事,势必要做出改变的。”陆沅缓缓道,“毕竟父女血缘,才是最无法割舍的,不是吗?” 陆与川听了,忽然又笑了一声,道:“那如果我不改变,她会怎么做?与我为敌,揪着我不放?” 听到他这句云淡风轻的笑语,陆沅背上却突然寒了一下。 眼见她没有回答,陆与川又看了她一眼,“嗯?” “爸爸……毕竟是爸爸啊。”陆沅终于低低开口,“对她而言,您终究是不一样的人。” 陆与川听了,轻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如果她能有你这么懂事,我也就放心了。” 陆沅抬眸看了看他,陆与川所有的神色都隐匿于镜片后的双眸,再也看不真切。 陆沅收回视线,没有再多说什么。 …… 慕浅口中虽然说着自己要去探望旧邻居,事实上同样去了机场,和陆与川、陆沅搭乘不同的飞机,在差不多的时间回到了桐城。 回到霍家老宅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却见霍靳西的司机正在整理车子,可见霍靳西也是刚回来不久。 慕浅上了楼,先是去霍祁然的房间看了看,发现霍祁然已经睡熟了,这才转身出来,走进了霍靳西的卧室。 卫生间里水声哗哗,一件西装外套扔在床上,可见霍靳西的确是刚刚回来。 慕浅这一天累得不轻,脱掉鞋子,直接往床上一躺,正准备把霍靳西的西装踢下床,鼻尖却忽然飘过一丝什么味道。 慕浅迅速调转了方向,抓起霍靳西的西装,放在鼻尖闻了闻。 还真是香水味,陌生的味道。 慕浅仔细嗅了片刻,猛地将西装扔向了卫生间门口。 卫生间门正好在那一瞬间打开,那件西装就扔在正准备走出来的霍靳西脚底。 霍靳西随意裹了浴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脚下的西装,随后才抬眸看向坐在床上的慕浅。 慕浅双手放在身后,懒洋洋地撑着自己的身体,看着刚洗完澡,一身水汽的男人,冷笑了一声开口道:“怎么这么快就洗完澡啦?不等我一起么?” 霍靳西倚在门口看着她,缓缓道:“你要是想,我不介意再洗一次。” “我不介意啊。”慕浅说,“我怕你没有精力而已。” 霍靳西踢开脚下的西装,径直走到床边,将慕浅捞进了怀中。 慕浅的眼睛却只是盯着那件西装,道:“干嘛!你想毁灭证据啊?晚了!” 她伸出手来揪住霍靳西的浴袍领子,道:“你现在是能耐了,离开了霍氏,闲人一个,也不怕那些人来给你下套暗害了,什么女人都能往你身上凑了,是吧?还特意挑我不在的时候,干嘛这么小心翼翼的啊?我是那种拈酸吃醋的人吗?我不知道多大方呢!你说出来,我把她接进霍家跟我平起平坐,也好让你享受享受齐人之福——” 她一张口便说了一大堆,情绪越说越激动,霍靳西低头看了她片刻,终于在她说到紧要关头时,直接以吻封缄。 慕浅哪能这么容易让他得逞,一通纠缠下来,两个人呼吸都有些急。 自她出事住院以来,每天事情不断,霍靳西好些天没碰她,早憋了一肚子火,直接抱着她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第491章 重叠 被实实在在地办了一通之后,慕浅终于老实了,任由霍靳西抱着她泡在温水浴缸里,她懒懒地靠在他的胸口,闭目小憩。 霍靳西一手搭在浴缸壁,另一手拨了拨她颈间湿了的发,随后才又凑到她耳边,低低开口道:“还满意吗?” 慕浅神思昏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嗯?” “不是怕我没精力吗?”霍靳西说,“不知道我的精力,让你满意了没有?” 慕浅蓦地哼了一声,顿了顿之后道:“你西装上沾的香水味道那么成熟,至少也是四十岁以上的女人的品位,我才没有怕过呢!”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在她腰间拧了一把,慕浅惊叫起来,反身扑在他怀中,随后才又道:“我猜,是二姑姑身上的味道吧?” 四十岁以上,还能跟霍靳西贴得如此近的女人,眼下除了二姑姑霍云屏,慕浅实在是想不出其他人了。 霍靳西垂眸看了她一眼,隐隐哼了一声,再无多余的话。 这便是默认了。 慕浅忍不住想笑,却忍住了,随后缓缓抬起自己扭伤的那只脚来,道:“你啊,就只能陪陪二姑姑,我就不一样了,我今天在外面扭伤了脚,有个帅哥帮我揉了半天呢!”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脚踝,检查片刻之后,便转头看向她,“是吗?什么样的帅哥?” “你上微博看看,长得就像最近那个最火的小鲜肉,笑起来可好看了——” 慕浅得意洋洋地说着,忽然却察觉到不对。 她努力动了动自己的脚,试图从霍靳西手中抽出自己的腿,偏偏就是不得力。 “喂!撒手!”慕浅忍不住道。 “急什么?”霍靳西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帮你检查检查你那位小鲜肉的手艺。” “啊啊啊啊啊啊——咕嘟咕嘟……” 慕浅受不住霍靳西的刺激,一下子缩进水里,却只觉得不甘心,便抓着霍靳西,将他一并拖下了水。 …… 这卫生间消磨了两个多小时,两个人才终于又回到床上。 慕浅头发还湿着,自己却不想动,于是她将吹风机往霍靳西手中一递,自己则歪头就靠在了他身上。 伺候女人这种事,霍靳西这辈子大概还是第一次。 但是此时此刻,他倒是没有什么不适应,一手拿着吹风,一手托起慕浅的头,用最舒适的温度缓慢地帮她吹着半干的头发。 慕浅大概是被伺候舒服了,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眼睛一闭上,就一直没再睁开过。 直至霍靳西放下手中的吹风,见她平放回床上的瞬间,她才忽然笑出声来,一把勾住霍靳西的脖子,道:“霍先生手艺不错嘛,在哪个村口的理发店当的学徒?” 霍靳西瞥她一眼,只是道:“睡吧。” 慕浅哼了一声,又往他怀中靠了靠,这才闭上了眼睛。 霍靳西顺手关了灯,也躺了下来。 黑暗之中,两人的呼吸声静静交融,却似乎都没有睡着。 许久之后,慕浅终于开口:“今天陆与川也去淮市了。” 霍靳西早料到她还有话没说,因此这会儿听了,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 “他还拿了束花去看我爸爸。” “嗯。” “呵……”慕浅咬牙冷笑了一声,道,“他还真拿自己当回事啊。” 霍靳西听了,平静地开口问道:“是他帮你揉的脚?” “是他找人帮我揉的。”慕浅说,“特意拜托的老熟人呢,还告诉别人说,我是他的宝贝女儿……呵。” 霍靳西抚过慕浅的发,低头在她鬓角吻了一下。 慕浅随后才又道:“有那么一瞬间,我还真觉得他有点像一个爸爸……” “那一瞬间过后呢?”霍靳西问。 “像是像。”慕浅说,“但永远不可能是。” 霍靳西抚着她的背,没有说什么。 “霍靳西。”慕浅忽然又喊了他一声,道,“你放心吧,我清醒着呢。” 霍靳西听了,只是道:“那睡吧。” 慕浅枕着他的手臂,没有应声。 有一瞬间,她感觉很奇妙。 这些话堵在心头,让她一天都不怎么舒服,此时此刻,霍靳西也没有说过什么宽慰她的话,不过是顺着她说的话随意回应了两声,她的心,忽然就平和了下来。 被窝之中沾染了他身上的温度,温暖而舒适。 而哪怕是一年前,她哪里能想得到此时此刻的情形? 这个男人,是她年少时所有情感的依归,后来,他成了她无法回望的深渊。 可是如今,她居然可以又一次安心地躺在他怀中,静静地跟他说心事。 这一刻,现实和过去仿佛重叠起来,那些她曾经以为再也回不去的少年时光,忽然重回眼前。 从前,分明也是这样,哪怕她有再多的彷徨与不安,他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抚慰她的灵魂。 而今,亦然。 慕浅静了许久,终于“嗯”了一声,重新往霍靳西怀中埋了埋,这才终于闭目睡去。 …… 第492章 故意 回到桐城之后,慕浅似乎暂时将那些乱糟糟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重新一心一意地投入了画展的筹备之中。 将近年关,众人似乎各有各忙,一时间倒也没什么人再出现在慕浅面前。 反倒是陆与川让人送了两幅画来怀安画堂,说是捐赠。 事实上,怀安画堂并不是什么慈善机构,而是完全商业化的一家画廊,捐赠这种举动,跟画堂原本是扯不上关系的。 画堂的工作人员一时都有些懵,只等着慕浅回来拿主意。 慕浅听说是陆与川送来的画,本打算原封不动地退回,谁知道拆开画之后,竟是两幅近代大家名作! 画堂之内,所有人无不惊叹。 慕浅见到这两幅画之后,也就改变主意,照单收下了。 毕竟有了这两幅藏画,怀安画堂在艺术界的地位将更上一层楼。 这原本就是这间画堂的主人该得的。 慕浅收下了画,立刻就辟出位置来,将两幅画挂到了显眼处供人参观,一时间,为怀安画堂引流无数。 然而送出这两幅画的人久久没有出现,年二十七的晚上,慕浅却在画堂外见到了叶瑾帆。 虽然将近过年,但因为接下来的大师国画展准备在正月十五开幕,时日临近,筹备工作照旧很多,慕浅一直忙到晚上,走出画堂时,却意外看见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车。 车子并未熄火,大冷的天,车窗却是打开的,副驾驶座上坐了一个人,双腿搭在中控台上,夹着香烟的手却搁在窗外,分明是慵懒到极致的姿态,慕浅却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手上被冻出的青红血管。 饶是如此,叶瑾帆却还是没有察觉一般,双目有些发直地看着未知的方向。 慕浅原本想当什么都没看见,可是叶瑾帆察觉到动静之后,很快看到了她,随后推门下了车。 他一身黑色西装,解了领带,衬衣领口也解开了,头发微微有些凌乱,眼中血丝泛滥,通身酒气,分明是刚从饭局上抽身的模样。 马上就要过年,各个圈子里自然聚会饭局不断,更遑论势头正劲的陆家女婿。 “真是难得,居然能在这里见到叶哥哥。”慕浅淡笑着打了声招呼。 叶瑾帆却是死死地盯着她,“她在哪儿?” 慕浅听到这个问题,嗤笑了一声之后,扬眸看向他,“叶哥哥这是喝了多少酒,跑来我这里发疯?” 在叶瑾帆和陆棠的婚礼之后,慕浅也曾和叶瑾帆碰过几面,然而无论是台面上还是私底下,叶瑾帆都没有再跟她提过叶惜,倒像是已经彻底放下,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了一样。 没想到,今天他喝多了,居然就这么跑来,直截了当地向她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问你她在哪儿?”叶瑾帆似乎受够了慕浅虚与委蛇的态度,伸出手来,一把捏住了慕浅的手腕,怒道。 吴昊原本可以拦下叶瑾帆,慕浅却偏偏抬手制止了他,任由叶瑾帆发疯。 “想知道?”慕浅冷笑着问叶瑾帆,“你拿什么条件来跟我交换?” 叶瑾帆闻言,死死盯了她片刻,忽然也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不是正气凛然,一心要维护公义的正义记者吗?我手里多的是你想要的东西,只要你告诉我她在哪儿,我都给你又如何?” “是吗?”听到他这番话,慕浅倒是薄有兴趣,“说来听听?” 叶瑾帆蓦地张了张口,就要说什么的瞬间,忽然又顿住了。随后,他再度冷笑了起来,道:“不对啊,你现在已经不仅仅是正义记者了,你还是陆与川的女儿!不知道你这个正义记者,会怎么面对这么一个肮脏不堪的亲爹?” 慕浅听了,缓缓道:“不管我怎么面对他,你猜,你说的这番话传进他耳朵里,你该怎么面对他?” 叶瑾帆再度笑出声来,“好,好,好……不愧是陆与川的女儿,了不起……” “是啊。”慕浅微微眯起眸子看向他,“看样子这件事,真是将叶哥哥刺激得不轻呢,气坏了吧?” 叶瑾帆蓦地咬牙。 慕浅却自顾自地继续道:“费了多大力气,连自己最爱的女人和孩子都放弃了,好不容易成为半个陆家人,试图借住陆家来对付霍家,你把所有人算计得淋漓尽致,却怎么都没有算到,我会是陆与川的女儿,真是要气死人呢!” 叶瑾帆大概是真的被她气着了,再度大力捏住了慕浅的手腕。 正在这时,忽然有一辆车子自远处驶来,靠边之后,停在了两人身侧。 下一刻,有人推门下车。 叶瑾帆一回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霍靳西。 霍靳西同样是刚刚从饭局上归来,一身黑色大衣,清冷肃穆,容颜淡漠,通身都是夜的气息。 他下了车,并不急于走近,只是倚在车旁,目光森然地注视着叶瑾帆捏在慕浅手腕上的那只手。 叶瑾帆笑了两声之后,终于松开了手,深吸了口气之后,才又道:“浅浅,你福气是真的好,真的好……可是惜惜跟你不一样,你知道的,她没什么主见,也不坚强,傻乎乎的,就只会听我的话……你怎么忍心看她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那种日子呢?马上就压过年了,她一向最喜欢热闹的,一个人在国外,她会熬不下去的……” “好啊。”出乎意料的是,慕浅竟然道,“如果她告诉我,她熬不下去,那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让你去找她,好不好?不过,你猜,到什么时候,她会熬不下去呢?” 慕浅说完这句,叶瑾帆身形似乎微微僵了僵。 慕浅却没有再停留,径直走向了霍靳西。 两人的车子逐渐驶离,叶瑾帆缓缓退回自己的车旁,倚在车上,低头重新给自己点了支烟,缓缓地抽了起来。 离开的车子里,慕浅似乎有些被冻着,坐进温暖的车厢还打了个寒颤,随后伸出手来抱住霍靳西,在他怀中蹭了蹭,沾到他的体温,这才似乎好受了些。 霍靳西对她这样的态度无比受用,微微勾了勾唇角后,握住了她微凉的手。 眼见着车子驶出展览路,慕浅这才嘟囔着开口:“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酒,突然跑来我这里发疯……” “那也未必。”霍靳西淡淡道。 慕浅蓦地抬眸看向了他,“什么意思?” “一来,可能他真的受到了什么刺激。二来,可能他就是故意的。” 第493章 不要也给 “故意跑来演这么一通戏给我看?”慕浅觉得这个可能有些意思,不由得笑了一声,“图什么呢?” “也未必是他要图什么。”霍靳西道,“也许是他背后的人有所图呢。” 慕浅听了,不由得顿了顿。 这个可能,她不是没有想过。 毕竟刚才和叶瑾帆言语之间提到陆与川的时候,他的情绪似乎确实有些激动。 而如果是陆与川,想要利用他来拉拢和慕浅的关系,那倒真的是—— “这种行事,还真有我的风格。”慕浅说,“难怪他说我像他。” 利用她想要对付和压制叶瑾帆的心思,将她拉回到他这个亲生父亲身边,陆与川如果真的出这一招,倒也算高明。 慕浅想了片刻,忍不住又笑出声来,“那叶瑾帆估计是真的要气死了,哈哈,笑死我了。”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才又道:“不止。他最近受到的刺激,怕是不止这一点。” 慕浅听了,立刻又往霍靳西身上凑了凑,感兴趣地追问:“还有什么?” “听说陆氏董事会接连否决了他的一连串提议,全部都是由陆与川牵头。他这个主席一反对,其他人自然不敢多说什么。” “那他这是被针对了?”慕浅问。 霍靳西闻言,勾了勾唇角,道:“陆与川当初之所以接纳他进陆氏,是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目标,想要打击霍氏。而现在,陆与川看在你的份上,大约是暂时放弃或者押后了这个计划。而最恨霍氏的叶瑾帆,他自然不会再让他肆无忌惮地立功坐大。” 慕浅听了,不由得咬了咬牙。 当初叶瑾帆利用陆氏对付霍氏,激怒了霍靳西,于是霍靳西下狠手整治了陆氏,整得陆与川亲自上门求和,像陆与川那样的性子,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于是虽然他求了和,可是明里暗里,霍氏都成了陆氏最多的对手。 如今霍氏在霍潇潇的牵头下和陆氏多有合作,陆氏想要挖坑陷害霍氏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可是陆与川如果真的暂且放弃了对付陆氏—— 慕浅抬眸看向霍靳西,“我在他心里,真的会有那么重要的地位吗?” 霍靳西垂眸看她,道:“你觉得呢?” 慕浅微微笑了起来。 事实上,并不是她在陆与川心里有多重要的地位,对陆与川而言,重要的是盛琳。 此前,他觉得盛琳背叛了他,因此慕怀安在他眼里,该死。 慕浅原本也该死,可是因为像盛琳,而得到了他的“大赦”。 可是当她一再用慕怀安来刺激他,陆与川盛怒之下,可以直接就要她的命。 而如今,证实了她是陆与川的女儿之后,对陆与川而言,一切又都不同了。 盛琳没有背叛过他,才是让他最欢喜的。 试图修复跟慕浅的关系,也是因为他想要找回盛琳在这世上残留的影子。 只有慕浅真的成为他的女儿,他和盛琳的爱,才算圆满。 可是这份所谓圆满的爱,鲜血淋漓。 “真高兴我有那么大的影响力。”慕浅说,“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应该要好好利用呢?” 霍靳西见她虽然说得眉飞色舞,眼中却没有多少波澜,便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将她揽进了一些。 慕浅安静靠了他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又看向他,“你是躲在别人的会议室桌子底下了吗?为什么会对陆氏的决策那么清楚?” 这样显而易见的问题,霍靳西自然不会回答。 慕浅哼哼唧唧缠了他半晌,霍靳西才终于开口道:“有朝一日,你想要做任何事,我都是你的后盾。” 听到这句话,慕浅先是一顿,随后微微哼了一声,道:“我有说过要吗?” “要就给。”霍靳西说,“不要也给。” 慕浅微微一噎,顿时不再说话,安静了片刻,才又往霍靳西怀中靠去。 …… 两天后就是年三十,这一年的除夕,霍家的团年宴照旧是在老宅举行。 所有的人和事看起来跟往常别无二致,照旧子孙满堂热闹非凡,可事实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份热闹之中,总归是夹杂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的。 往年一大拨人总是要热热闹闹地守岁过十二点才散,今年却在不到十一点的时候,就陆陆续续地散了。 霍老爷子大概一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倒也没有多大反应,看着霍靳西和慕浅带着霍祁然在院子里放烟火照样看得乐呵呵的。 是以年三十虽然略冷清,倒也算圆满。 慕浅接连忙了数日,好不容易趁着新年伊始能放两天假,正准备好好地睡个懒觉,没想到年初一的大早,就有人上门拜年。 阿姨敲响房门的时候慕浅还在赖床,“浅浅,来客人了,老爷子叫你赶紧下楼。” 慕浅睡得迷糊,一动也不想动,忍不住埋怨了起来,“谁啊,这么一大早的。” “你赶紧起来下楼吧!”阿姨也不多说什么,反复叫了她几声之后,转身就匆匆下了楼。 慕浅好不容易从被窝里爬起来,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这才憋着一肚子火下楼去看惊扰她清梦的不速之客。 没想到一下楼,看见的竟然是陆与川和陆沅。 陆与川正坐在霍老爷子身边跟他谈天说笑,聊天的内容,分明是关于慕浅小时候的。 而陆沅乖巧地坐在旁边,见慕浅下来,安静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可算舍得起来了?”霍老爷子见了她之后,微微拧了眉道,“年初一就这么懒,这一年可怎么办。” 慕浅没有回答,只是走到陆沅身边坐下,对陆沅道:“怎么来也不告诉我?” 陆沅回答道:“爸爸要出门的时候才喊的我,我也没做好准备呢。” 慕浅听了,这才终于看向了陆与川。 陆与川笑道:“正说起你小时候的趣事呢。这些年你究竟是怎么长大的,我这个当爸爸的也不清楚,所以特意来拜访霍老爷子,听他说说你小时候的事。” 慕浅听了,微微转开了脸。 这一转头,正好看见领着霍祁然从外面回来的霍靳西。 父子俩应该是一大早就出门采购了,霍靳西手中抱着自己喜欢的玩具,正兴致勃勃地要冲上来给慕浅看,忽然看见有些陌生的陆与川,顿时就有些犹豫。 陆与川起身走上前来,摸了摸他的头,“还记得我吗?” 霍祁然之前跟陆沅玩的时候见过他一次,这会儿倒是还记着,因此轻轻喊了一声:“陆爷爷,新年好。” 陆与川顿时就笑了起来,“祁然新年好。不过你叫错了,我不是爷爷……是外公。” 第494章 礼物 听到陆与川这句话,慕浅脸色微微一变。 霍祁然似乎也有些愣怔,不明白为什么陆爷爷忽然会变成外公,忍不住有些迷茫地看向慕浅,想要求证。 慕浅只觉得头疼,没有回应这个话题,只是对霍祁然道:“一大早出门买什么了?拿过来给我看看。” 事实上,大年初一的早上并没有太多商店开门,这父子俩也不过是早起无聊所以出门胡乱溜达了一圈,顺手给霍祁然买了两件玩具罢了。 陆与川看着霍祁然摆出来的玩具,很快笑了起来,将一个大盒子搬到了霍祁然面前,道:“这是外公送给你的礼物。” 那盒子几乎比霍祁然的身体还要大,霍祁然微微有些震惊,又一次转头看向慕浅,想要得到她的授意。 慕浅脸色并不怎么好看,但大约是碍于陆沅的面子,又是年初一,因此她强自按捺住,只是对霍祁然道:“收到礼物不知道说谢谢吗?” “谢谢——”霍祁然立刻张口,可是说完谢谢,后面该接什么,他顿时又迷茫了。 陆与川摸了摸他的头,微笑道:“没关系,慢慢来。” 说完,他又从口袋里取出两个红包,将其中一封递给霍祁然,“这是给你的压岁钱。” “谢谢。”霍祁然接过红包,乖巧道谢。 陆与川随后才又转向慕浅,将另一个红包递给了她,“浅浅,这是给你的。” “我?”慕浅轻笑了一声,“我成年很久了。” “嗯。”陆与川应了一声,道,“可是我却从来没有给过你压岁钱,虽然只是个形式,但是我还是希望能弥补一下过去的遗憾。” 听他这么说,慕浅仍是微微转开了脸,不愿意去接那个红包。 好在陆沅很快伸出手来,帮她接过红包,放进了她手中,“收下吧,爸爸的一片心意。” 慕浅僵了片刻,终究还是接过红包,却只是随手往沙发里一扔,随后便忍无可忍一般地站起身来,道:“我出去打个电话。” 她起身就往外走,背影很快消失在门口。 然而所有人都看得见的是,她的手机就落在沙发里,跟陆与川的红包放在一处。 屋子里一时有些静默,只剩下霍祁然拆玩具的声音。 霍靳西我行我素惯了,向来不怎么理会其他人的感受,因此即便此刻厅内氛围非常尴尬,他也没有感觉,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霍祁然拆出了一大盒乐高玩具。 霍老爷子到底是长辈,又是一家之主,很快笑道:“浅浅就是这个性子,最硬心软。” 陆与川点了点头,并无责怪和生气的表情,只是道:“是我做得不够好。” 片刻之后,陆与川也站起身来,走到了屋外。 廊下,慕浅迎着年初一的寒风坐在沙发里,目光发直地看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眼眶隐隐有些泛红。 听见脚步声,她转头,看见陆与川之后,眼神迅速地沉了下来。 陆与川在她身旁坐下来,道:“你是觉得,我来得太突兀了,是吗?” “不。”慕浅说,“我是觉得,陆先生这样精明睿智,果敢狠辣的人物,未免太天真了一些。” “哦?”陆与川微微挑了眉,静待着她往下说。 慕浅冷笑了一声,道:“你真觉得,你从前做过的那些事,两幅画,一份礼物,两个红包就能抵消?” 陆与川缓缓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我让你失去了什么,可正因为如此,我才更想要好好弥补。” “你杀了我爸爸。”慕浅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拿我自己来还给你。”陆与川语调平和地回答。 “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取代他?”慕浅冷冷地嘲讽。 “因为你骨子里流着我的血。”陆与川说,“因为我们是真正的父女。” 慕浅蓦地咬牙否认:“不是!” “这辈子还很长。”陆与川说,“我们还可以有很多时间证明。” 说完,他顿了顿,才又道:“我是你爸爸,这是无可改变的事实。” 慕浅听完,咬唇许久,终究是在陆与川又一次开口之前,起身走开了。 虽然慕浅表现出的抵触情绪很明显,但是这一天,陆与川还是留在霍家老宅吃了中午饭。 吃过午饭后,陆与川也没有着急离开。 他从霍老爷子那里了解了很多慕浅小时候的经历,看了许多慕浅小时候的照片,还挑了几张慕浅不同时期的照片准备带走。 彼时彼刻,慕浅却是在二楼的小客厅里,在陆沅和霍祁然的帮助下拆礼物。 之所以需要帮忙,是因为客厅里堆了一地的礼物——全部都是她的。 从1岁到26岁,每一年的生日礼物、新年礼物、圣诞节礼物等等,林林总总,摆了一地,将近百件,件件不同。 送礼物的人,自然是陆与川。 “这些都是爸爸亲自安排的。”陆沅说,“我之前看见他在书房里写东西,冥思苦想的样子,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写的就是礼物清单。” 慕浅看着眼前这一大堆礼物,忽然道:“他身边有女人吗?” 陆沅微微一怔,道:“这个我不清楚。” “多半是有的。”慕浅说,“这样明白女人心思的男人,身边要是没几个女人,岂不是浪费了天赋?” 陆沅听了,只是有些无奈地摇头一笑,“这一点,我们也管不着。” 慕浅继续面无表情地拆着礼物,不再多说什么。 楼下,霍老爷子和陆与川已经聊到了慕浅的十八岁。 说起她的十八岁,终究是不太愉快的过去。 霍老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其实浅浅这孩子真的很简单,就是缺爱,所以在爱恨上,她都表现得很强烈。可越是这样,越是证明她内心其实没有什么安全感。陆先生要是真的有心,其实只要用心,也就足够了。她其实很好哄。” 陆与川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道:“谢谢老爷子您提点。” 这一天,直至陆与川离开,慕浅也没拆完楼上那些礼物,因此她也没有下楼送陆与川。 陆与川并不急进,只是对霍靳西道:“年初三我们陆家有个小型宴会,有时间的话,带浅浅一起过来坐坐吧。” 霍靳西眉目淡到极致,回答道:“有时间再说吧。” 陆与川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带了陆沅离开。 第495章 家宴 陆与川离开的时候,霍祁然趴在二楼的窗户上,看着那辆车子驶离霍家的庭院,这才转身看向慕浅。 慕浅拆礼物已经拆得没有了灵魂,忽然听霍祁然道:“妈妈,陆爷爷真的是外公吗?” 慕浅蓦地回过神来,迎上儿子漆黑的双眸,她微微一顿之后,缓缓摇了摇头。 “不是吗?”霍祁然立刻凑到慕浅身边,好奇地问,“那为什么他说他是?外公不就是妈妈的爸爸吗?” 慕浅又静了片刻,才开口道:“也许有一天,妈妈会让你叫他外公。但是你要记住,你真正的外公,名字是慕怀安。” 霍祁然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年初三,慕浅便重新投入了画展的筹备工作中,在桐城美术馆一忙就忙到了傍晚。 期间陆沅打了几个电话过来,但是因为慕浅实在是抽不出身,因此都没有接。 好不容易忙完手头上的工作,让工作人员都下班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 慕浅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谁知道一出美术馆,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霍靳西。 慕浅快步上前,迎上霍靳西,道:“来接我下班吗?” 霍靳西伸出手来握住她,道:“接你一起去赴宴。” 作为霍家的前度掌权人,霍靳西接到的宴会邀请自然不会少,因此慕浅问:“谁家的?” “你想去的那家。”霍靳西回答。 慕浅正准备上车的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转身看向他,“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想去啊?如果我想去,早就去了,不会耗到这个点吧?” “耗到这个点刚好,不是吗?”霍靳西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扶住了车门,好让她上车。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之后,蓦地咬了咬牙。 这个男人,什么时候竟然变得这么懂她了? 真是完蛋! 慕浅哼了一声,弯腰上车。 霍靳西随后也坐上去,吩咐司机将车子驶向目的地。 …… 这一整日,陆家都是热闹非凡的。 以陆与川的别墅为中心,里里外外都是客人,到了晚宴将要开始的时刻,近百人聚在宴会厅内,更是沸反盈天。 这样的热闹之中,陆与川微笑如常的眉目之中,却隐隐透出一丝倦怠。 跟众人打过招呼过后,陆与川缓步走出宴厅,来到别墅门口,正好看见从外面转身进来的陆沅。 陆沅一迎上陆与川询问的眼神,立刻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道:“浅浅今天在美术馆忙工作,连电话都没时间听,我想她应该是没时间过来了。” 陆与川听了,微微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回到宴厅之际,外面却忽然有保安匆匆跑进来,一见了他,立刻道:“陆先生,霍靳西先生来了。” 陆与川眉目顷刻间松动了一下。 陆沅立刻笑了起来,“爸爸,她来了。” 没过多久,慕浅挽着霍靳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别墅门口。 陆与川带着陆沅等在门口,终于看到慕浅的身影时,才露出了笑容,“浅浅,你能来,我很高兴。” 慕浅眉目有些冷淡,只是道:“吃饭而已嘛,在哪里吃都是一样的。” 说完,她翻起白眼看了霍靳西一眼,分明是不情不愿的模样。 霍靳西只是无声握住了她的手。 陆与川这才又道:“是,吃饭而已,在哪里都是一样的。所以,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不需要客气。来。” 陆与川一面说着话,一面带慕浅和霍靳西往宴厅内走去。 此时已经接近八点,早已经过了正常的晚宴开宴时间,几乎所有客人都已经坐在了宴厅,偏偏晚宴久久不开席,众人一时间都觉得奇怪,交头接耳地聊了起来。 陆与江显然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正要转身去寻陆与川的时候,便看见陆与川走了进来。 陆与川身后是陆沅,而陆沅身后,是霍靳西和慕浅。 一看见这幅情形,陆家人自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霎时间神情都有些复杂。 而其他的宾客虽然不明所以,却也能看出什么来。 在几乎所有人都到齐了的情形下等了这么久,可见就是在等霍靳西和慕浅。 而陆与川领着两人,竟然径直走到了主桌上,还将两个人的位置安排在了他的位置身旁,可见这其中关系并不一般。 众宾客一时之间更加错愕,讨论得更加热烈。 而这样的错愕之中,霍柏涛和霍潇潇也是其中一员。 作为接下来跟陆氏有诸多项目合作的亲密伙伴,霍柏涛带霍潇潇出席陆家的晚宴,位置也被安排在仅次于主桌的第二席,秀足了亲密关系。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霍靳西携慕浅而来,竟然直接就坐到了主桌上,还是仅次于陆与川的位置! 一时间,霍柏涛和霍潇潇对视了一眼,神色都有些复杂。 慕浅隔着一张桌子看到他们,很快伸出手来,笑着冲他们打了个招呼。 霍柏涛微微点了点头,而霍潇潇则很快便转开了脸。 慕浅落座,这才又看向了主桌上的众人。 陆家四兄弟悉数到齐,虽然老大陆与川也在,众人却依旧是以陆与川为尊;陆与江孤家寡人一个,神情冷淡;而陆与涛身边,自然就是陆棠和叶瑾帆了。 陆棠看见慕浅,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她也不会收敛情绪,见此情形不由得咬牙,狠狠瞪了慕浅一眼。 慕浅视线轻描淡写地掠过她,看到她身边的叶瑾帆之后,才微微偏头一笑。 叶瑾帆同样微微一笑,还冲她举了举杯。 霍靳西和慕浅落座之后,陆与川才终于举杯迎客,“诸位,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今天是家宴,家宴自然是要等到人齐才开始。大家尽兴畅饮,新年大吉!” 众人立刻都随他举杯,齐声应了一句:“新年大吉!” 这一杯酒后,晚宴正是开始。 觥筹交错声中,却几乎所有人都还想着陆与川方才的那句话—— 今天是家宴,家宴自然是要等到人齐才开始。 所谓等人,等的自然是霍靳西和慕浅。 而所谓家宴——霍靳西和慕浅的确是坐在主桌上,陆与川的身边。 如此一来,宴厅中的氛围就变得很是微妙了。 第496章 幻觉 这天晚上,宾客近百,大多都是跟陆家有亲密关系的人。 作为一家之主的陆与川原本应该往来待客,忙碌非常,然而他却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到了慕浅和霍靳西身上。 自始至终慕浅神情都很淡,大部分时候都是偏了头跟自己身边坐着的陆沅说话,而陆与川则多与霍靳西聊天。 觥筹交错间,往来敬酒的人,来到陆与川面前,敬陆与川的同时,自然也要敬霍靳西一杯。 虽然眼下霍靳西已经不在霍氏管理层中,然而他的能力和手段却无人轻看,加上眼下他又与陆与川展现出这样密切的关系,众人一时之间更是不敢轻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坐在霍潇潇身边的霍氏高层不由得开口道,“霍先生为人一向清冷孤傲,还出手重重打压过陆氏,以他的个性,是绝对瞧不上陆家的……又怎么会跟陆与川走得这样近?” 霍柏涛听了,道:“他从前那性子,都是在霍氏总裁的位子上养出来的。现在离开了霍氏,还有什么资本瞧不上别人?” 霍潇潇拿起面前的酒杯来喝了一口,缓缓道:“你们刚才没听陆与川说,这是家宴吗?家宴一定要等到他们才开席,那就是说明,他们是一家人。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说完,霍潇潇目光沉沉地看向了专注跟陆沅说话的慕浅,低低道:“从前倒是没留意,如今两个人坐在一起,才发现慕浅和陆沅,眼睛生得可真像啊。” 她这么一说,一桌上的人都看向了那个方向,霎时之间,众人心头似乎都有了答案。 和霍靳西说话期间,陆与川注意到慕浅似乎都没怎么动过筷子,不由得道:“浅浅,东西不合胃口吗?怎么都不吃?” 既然点名问她,慕浅也不好不回答,只是淡笑了一声道:“这么奢华的晚宴怎么会不合胃口呢?只不过我自己没什么胃口而已。” 说完,慕浅便又转头去和陆沅说话了。 此时正好有人上菜,陆与川见了,便伸手招了人过来,低头吩咐了几句。 没过多久,慕浅面前就多了一碗燕窝粥。 慕浅转头看向霍靳西,而霍靳西则看向了陆与川。 陆与川说:“你啊,平时就那么忙,还不好好吃饭,难怪这么瘦。没胃口也喝点粥,不能空腹。” 慕浅拿着勺子,有些恹恹地拨着面前的燕窝粥。 “吃一点吧。”霍靳西说,“不然回去得晚了,阿姨又要起床给你做吃的。” 慕浅这才勉为其难地喝了几口粥,却又很快放下了勺子,对霍靳西说:“这里闷得很,我和沅沅出去散散步。” 说完,她就拉着陆沅起身往宴厅外走去。 陆与川看着两人的背影,缓缓道:“她们姐妹俩感情这么好,我很高兴。” “陆沅的个性,她很喜欢。”霍靳西淡淡道。 “是吗?”陆与川微微一笑,道,“她的个性,我也很喜欢。” 霍靳西听了,看了陆与川一眼,道:“因为像你?” 陆与川但笑不语,顿了顿才又道:“若有朝一日,她肯认祖归宗,于我而言,绝对是最大的一桩喜事。” “那是她自己的选择。”霍靳西说,“我绝不干涉。” “好。”陆与川顿时大悦,“利落洒脱,不愧是你。” 说完,陆与川拿起酒杯来。 霍靳西也拿起酒杯,神情平淡地跟他轻轻一碰。 …… 慕浅和陆沅出了宴厅,外面一群年轻人和小孩子正在放焰火。 放在平日,是绝对不会有人注意到陆沅的,可是今天,因为慕浅的关系,很多人都看了过来,还有人兴致勃勃地招呼她们一起玩。 慕浅看得出陆沅不愿意参与这样的热闹,这会儿她也不想这么闹腾,因此婉拒之后,便跟着陆沅进了主楼。 “你想看看妈妈的房间吗?”陆沅问。 虽然那也不是盛琳真正住过的房间,可既然是陆与川一心布置的,那看看也无妨。 慕浅跟着陆沅走进房间,在不大的房间里走动了一圈,随后在床头那幅照片面前停下了脚步。 照片中的女人容颜清丽,眉眼动人。 从前,慕浅看陆沅手中那张满月照时,看见相片中的女人内心并无太大波动,如今看到这张眉眼清晰的照片,心中才终于生出清晰的亲切感。 这毕竟是她的妈妈,十月怀胎,与她血肉相连的妈妈。 慕浅静静站了片刻,陆沅已经取出一本大相簿,放到床上,“妈妈的照片都保存在这里面,你来看看。” 两个人便坐在床边翻起了照片。 相簿中大部分是盛琳的单人照,也有不少陆与川和她的合照,照片之中,清晰可见的是年轻男女笑眼之中无法藏匿的爱意。 陆与川是真心爱盛琳。 虽然这份爱,在如今的慕浅看来不过如此,可是毕竟,陆与川也因为这份爱,困了自己一辈子。 手中的相簿翻到最后,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清晰响亮的焰火声。 慕浅和陆沅走到窗边,正好可以看见外面空地上空不断上升的焰火,缱绻绽放,照亮夜空。 “家里好些年没放过焰火了。”陆沅说。 “是吗?” “嗯,因为爸爸嫌吵,往年都不许人在家里放焰火的。” 这么说来,今年的这些焰火,反倒还跟她沾了些关系? 慕浅这么想着,勾了勾唇角,正要收回视线时,目光却忽然落到对面的那幢别墅上。 与旁边几幢灯火通明的别墅相比,那幢别墅只有几个窗口透出灯光,而三楼的一个窗户上,映出了一张惊喜看天的面容。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看上去似乎只有十八九岁,很年轻,也很……似曾相识。 “对面那幢是……”慕浅问。 陆沅说:“三叔的房子。” “他不是独身的吗?”慕浅不由得道,“那个女孩是谁?” 陆沅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先前窗户上映出的那张女孩的脸,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页密闭的窗帘。 仿佛先前,只是慕浅的一个幻觉。 第497章 我见过你 陆沅看了一眼那页窗帘,很快道:“是鹿然。” “鹿然?”慕浅不由得好奇,“是谁?” “是三叔收养在身边的女孩子。”陆沅说,“听说她父母和三叔是故交,意外去世之后,三叔就收养了她,算算也有十几年了。” 原来是陆与江的养女。 慕浅又朝那边看了一眼,道:“我见过她。” “什么?”陆沅似乎微微有些惊讶,“你见过她?什么时候?” 慕浅一时没有回答,却只是道:“怎么了?我见过她,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陆沅说:“她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一直养在家里,基本上没有出过门,也没有跟外面的人接触过。你看,连今天这样的家宴她都是不会参加的,你怎么会见过她呢?” 慕浅一听,不由得更加好奇了,“不出门,不见人?这是收养吗?这不是软禁吗?” “我基本上也不怎么见得到她。”陆沅说,“三叔说她必须要静养,不能受打扰。你到底在哪里见过她?会不会认错了?” 认错?慕浅微微一挑眉,以她的记性,除非世界上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否则她怎么会认错? 很早之前,某次霍老爷子去医院做身体检查,她曾经在霍靳北的办公室,看到一个从外面窥视着这间房女孩。 而刚刚映在窗户上的那张脸,分明就是那次在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 慕浅很快拉了陆沅的手,道:“我们去找她,聊聊天,不就知道是不是认错了吗?” 她转身就要往外走,陆沅却连忙伸出手来拉住她,道:“不行。” “怎么了?”慕浅疑惑。 “三叔的屋子……”陆沅面露为难,“我们不能随便进去的。” 慕浅只觉得好笑,“你们不是一家人吗?” “是。”陆沅说,“可是三叔性情古怪,是不允许其他人随便进入他的家门的。” 慕浅闻言,挑了挑眉,道:“那请示他一下,想要去跟他的养女认识认识,聊聊天,总行吧?” 陆沅摇了摇头,“三叔将鹿然保护得很好,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同意的。” 对慕浅而言,这便更有意思了。 片刻过后,她冷笑了一声,道:“这岂止是保护得好啊,简直就是保护到了极致了。咦,对了,陆与江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单身,对吧?” “嗯。”陆沅应了一声,随后蓦地反应过来什么,“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慕浅蓦地笑出声来,“你脑子里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啊!你们不觉得他不正常吗?” “虽然是有那么一点不对劲。”陆沅说,“可是他以鹿然身体不好为由,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那你见过鹿然几次?对她有什么了解?”慕浅又问。 陆沅想了想,道:“上次面对面地相见,应该已经是几年前了吧。这些年,顶多像刚才那样,偶尔透过窗户惊鸿一瞥。” “那你以前见她的时候,她是身体很差的样子吗?”慕浅又问。 陆沅又摇了摇头,“我没有太大感觉。” “那今天就去找个答案呗!”慕浅说着,忽然就拉着陆沅转身下了楼。 “浅浅,你想干什么呀?”陆沅有些担忧地问。 慕浅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先前一大群人玩乐的空地上,看到了一个带着一只萨摩耶玩耍的小姑娘。 小姑娘正偏头跟她的朋友们聊天,手中拉着的萨摩耶却跃跃欲试,总想冲出去玩。 慕浅直奔目标,“小姑娘,你的狗狗好可爱啊,借给我逗它玩一下,可以吗?” 那小姑娘转头看到慕浅,虽然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却是人精一般的模样,一双眼睛漆黑发亮,十分通透,“慕浅姐姐,我认识你,你好漂亮啊!” “谢谢。”慕浅说,“你也很漂亮啊,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简单几句客套之后,慕浅成功从小姑娘手中拿到了萨摩耶的皮绳,以及两样简单的玩具。 回转身的时候,陆沅正站在人群外看着她,而慕浅抛了抛手中的玩具球,冲陆沅挑了挑眉。 不多时,那个玩具球忽然就飞向了陆与江的屋子。 随后,那只萨摩耶也飞快地冲进了那间屋子。 再接着,慕浅拉着陆沅,哇啦哇啦地冲进了那间屋子,想要找回自己带着的狗狗。 门口两个阿姨拦来拦去,愣是一个都没拦下,眼睁睁看着一球一狗两个人都进了屋。 慕浅一进门,飞快地从萨摩耶口中接过它找回来的球,作势发脾气一般训斥面前的狗狗:“你啊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呢?到处乱跑,哪里有球你就往哪里走是不是?那你去啊——” 说完,慕浅扬手将那球往二楼上一丢。 果然,萨摩耶一转身,立刻飞快地又往二楼奔去。 “哎呀,你搞什么啊!怎么乱放你的狗啊!你们赶紧出去出去!” “你们这样乱跑,陆先生是要生气的!” 两个阿姨气急败坏地要把慕浅和陆沅赶出去,慕浅哪那么容易让她赶走,一面解释自己要带狗走,一面就闪身上了楼。 二楼小客厅里,密闭的窗帘旁,有一个单薄的身影趴在那里,正偷偷拉开了窗帘往外看。 猛然间听到身后的动静,她一回头,看见站在楼梯口的那只萨摩耶,和从后方快步上前的慕浅,不由得愣住,瞪大了眼睛盯着慕浅看了片刻之后,忽然恍然大悟一般地跳起来,“啊,我见过你!” “这么巧啊!”慕浅笑着说,“我也见过你呢!” 那小姑娘确实只有十八九岁,大约是常年不出门的缘故,皮肤白皙得有些过分,一双眼睛却澄澈晶亮,像个小孩子一般不谙世事。 眼见慕浅确认了她的话,她立刻快步冲到了慕浅面前,伸出手来拉住她,双眸莹亮地开口:“你认识霍靳北对不对?我看到你在他的办公室里!你跟他是什么关系啊?” 慕浅不由得又挑了挑眉。 一上来二话不说,就问霍靳北?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身后那两个阿姨已经冲了上来,一个拉住鹿然,另一个拉住慕浅往下拖。 “小姐,你不要跟她说话,都不知道是什么人,先生要生气的!”拉着鹿然的那个阿姨一面将她往房间里带,一面说。 而慕浅也不断地被人往下赶,幸好陆沅快步上前,对拉着她的那个阿姨道:“阿姨,你干什么这么不客气啊?浅浅是我爸爸的……客人,我爸爸不知道多疼爱她呢,你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呢?” “沅小姐,不是我没有礼貌啊,先生不许外人进来的,你们这样闯进来,我们都会挨骂的呀!” “你撒手!撒手!”陆沅连忙拉开那个阿姨的手,“我们自己会出去的!” 正乱作一团的时候,身后的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道冷厉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楼上的几个女人霎时之间鸦雀无声,全都看向了缓步走上楼来的陆与江。 看着眼前的情形,陆与江脸色阴沉,晦暗的目光从慕浅身上掠过,最终看向了鹿然的方向,冷声吩咐道:“张妈,带小姐回房间去!” 鹿然明显心有不甘,被拖着走了两步,依旧凝望着慕浅的方向,眼神之中又是失望,又是期待。 慕浅立刻冲她挥了挥手,道:“很高兴见到你。哦,对了,我是认识霍靳北的!他是我哥哥!” 对面,鹿然的眼睛顷刻间就亮了起来。 慕浅身旁,陆与江霎时间面沉如水,近乎狠厉的视线从慕浅脸上掠过。 第498章 故意 鹿然听到慕浅提及霍靳北,似乎瞬间就兴奋到不能自控了,挣脱张妈的手之后,一下子冲到了慕浅面前,紧紧抓住慕浅的手,“他是你哥哥!” 慕浅看了一眼她的手,竟然控制不住地有些发抖,再抬眸看她时,只见那漆黑澄澈的眼眸里,似有星光。 慕浅不由得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嗯,他是我哥哥。” “那他——”鹿然张口便又要问什么,可是不知道是兴奋过头了,还是根本没想好问题,以至于说了两个字之后,便说不出其他的话来,只是看着慕浅,难掩眼神里的雀跃。 “然然。”陆与江声线沉沉,“回房去。” 听到他的声音,鹿然似乎瑟缩了一下,可是却又明显不甘心就这么离开,于是道:“我想跟这个姐姐聊聊天。” “不行。”陆与江说,“现在,立刻回房去休息。” 听到这句话,鹿然的眼睛瞬间黯淡了下去,再看向慕浅时,眼中便只剩了依依不舍。 慕浅这才转头看向陆与江,笑道:“陆先生,聊聊天而已,我也不是妖怪,不会将你们家的小姑娘生吞活剥了的,您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陆与江闻言,瞥了她一眼,道:“你想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我的家里,还是由我做主的。沅沅,带你的朋友离开!” 陆沅听了,这才上前来握了慕浅的手,低声道:“三叔,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闯进来的。” 陆与江竟是丝毫情面也不留,听到这句话也没有任何回应,上前拉了鹿然的手,就要亲自送她回房。 正在这时,楼梯上忽然传来了陆与川带笑的声音,“你们这里,好热闹啊。” 一时间,所有人又都看向了身后的楼梯。 陆与川和霍靳西显然是得知了这边的动静,所以才会一同出现在这里。 陆与江脸色愈发阴沉,仿佛人越多,越让他烦躁。 霍靳西从陆与川身后走上前来,伸出手来揽了慕浅,“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狗狗跑进来了,我来找狗狗的。”慕浅说,“没想到意外遇见了熟人。” 霍靳西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陆与江手中的那个小姑娘,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是啊是啊。”鹿然连忙抓紧时间道,“我跟这个姐姐认识的!” 慕浅这才又看向陆与江,笑道:“陆先生,你们家小姑娘有交朋友的权力的。” 陆与江却没有看她,只是看向陆与川,“二哥,带你的这些人离开我的屋子。” “老三。”陆与川微微一拧眉,道,“都是一家人,你何必这么疾言厉色。” “我是给你面子,才让他们继续站在这里说话。”陆与江说,“如果不是——” 陆与江目光沉沉地扫过慕浅,慕浅猜测,他没说出口的话,大约是如果不是看见陆与川的面子上,早就让人拖他们出去了。 “陆先生是觉得我有什么地方说得不对吗?”慕浅说,“你们家小姑娘长大了,情窦初开,有了喜欢的男人……这种事,当然是要跟姐姐们聊啊,哪敢跟您这位爸爸似的人物说。” 说这话的时候,慕浅紧盯着陆与江,没有看漏陆与江额头上瞬间暴起的一根青筋,以及他抬手摸向后腰的动作。 这个动作很眼熟。 如果陆与江身上带着枪的话,此时此刻,大概已经拔出来射向了慕浅。 而看见他这个动作,霍靳西蓦地将慕浅往怀中一揽,下一刻,陆与川已经迅速上前两步,挡在了两个人面前,沉声喊了一声:“老三!” 陆与江大约是摸了个空,放下了手,脸色却阴沉狠厉到了极致,“让他们滚出去!” 陆与川闻言,脸色也微微沉了下来,“你非要这样?” 陆与江对陆与川终究是有所顾忌的,眼见陆与川这样的神情,他眸光隐隐一顿,随后再度看向了慕浅。 此刻鹿然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拉住陆与江道:“叔叔,我只是想跟姐姐说说话,不是要叔叔不开心。叔叔别生气——” 听到鹿然的话,陆与江脸色才终于有所缓和,他又与陆与川对视一眼,这才道:“行了,然然身体不好,要早早休息。我希望能给她一个安静的环境,就不留客了。” 说完这句,陆与江拉着鹿然就往卧室方向走去。 鹿然被他拉着疾走,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慕浅。 慕浅笑着冲她挥了挥手,道:“改天有机会再来找你聊天啊!” 鹿然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而走在前方的陆与江眼色又是一沉。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里,慕浅才低下头来摸了摸牵在手中的萨摩耶,“走吧,小乖乖,把你还给你的主人去。” 她没有再停留,也没有再看陆与川,牵着狗狗转身就下了楼。 陆沅转身陪着她一起,脸色还隐隐有些发白,“你刚才是想把三叔给气疯吗?” “不这样,怎么能试出鹿然在他心中的地位?”慕浅说。 陆沅顿了顿,才又开口道:“总之你别这么激他了,三叔的行事手段,有时候比爸爸更可怕。” “刚才……我是差点死了,是吧?”慕浅挑了挑眉道。 陆沅瞥了她一眼,没好气地开口道:“倒也还远着呢,毕竟爸爸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说到这里,陆沅忽然想到什么一般,看向慕浅,“你该不是在故意试探爸爸吧?” 慕浅嗤笑了一声,道:“我像那种人吗?” 陆沅:“……” 你不像。 你根本就是! 慕浅牵着狗狗走回先前的空地,将狗狗还给它的主人,又寒暄了几句,一转身,便看见陆与川和霍靳西正站在不远处,一面说话,一面看向她所在的位置。 慕浅转身快步上前,投入霍靳西的怀中,抬眸看他,“我们回去了吗?” 霍靳西尚未开口,陆与川便道:“时间还早,再坐会儿吧。进来喝杯茶,我亲自给你们泡。” 陆与川一面说着,一面便转身走进了自己所居住的那幢楼。 慕浅抬眸看了霍靳西一眼,“去吗?” 霍靳西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揽着她的腰,跟着陆与川的脚步走进了那幢别墅。 第499章 阴狠毒辣 外面宾客众多,热闹非凡,陆与川的别墅内却十分安静,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喧嚣。 客厅内,陆与川亲自动手泡起了工夫茶,一面冲泡一面与霍靳西聊天。 因为慕浅的关系,陆与川对待霍靳西态度自然也温和,霍靳西却是冷漠惯了的,无论对方如何,他始终容颜清冷,并不深聊。 慕浅进了屋之后便没有坐下,四下里走动了一圈,很快在窗边停住了脚步。 从这边的窗户看过去,照旧能看到陆与江的别墅,此时此刻,先前还亮着灯的几扇窗户,已经尽数隐入黑暗之中。 陆沅从厨房里端了一些小点心出来,见慕浅站在窗边不动,便喊了她一声:“浅浅,过来吃点东西吧。” 慕浅应了一声,身体却并没有动。 陆与川见状,端起一杯茶来,缓步走到了慕浅身旁。 霍靳西转头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形,一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陆与川将手中那杯茶递给慕浅,“尝一下。” 慕浅这才收回视线,看了一眼他手中的茶杯,似乎犹豫了片刻,才终于接了过来,放到唇边,也不过浅浅尝了一口。 “喝得惯吗?”陆与川淡笑着问,“味道怎么样?” “我对茶没什么了解。”慕浅说,“只是没想到,像陆先生这样的人,不仅会亲自动手煮咖啡,还有闲情逸致泡工夫茶,这种修心养性的事,也适合陆先生吗?” 慕浅说这话,意味再明显不过。 她清楚陆家的底蕴,知道陆与川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且因此而耿耿于怀,不惜出言讥讽。 陆与川却依旧不生气,低笑了一声之后才缓缓道:“每个人的人生都会有很多种选择,有些时候,有些决定是无奈之举。迫不得已的时候太多,闲暇时间,也总该给自己留一方天地。” 迫不得已? 听到这几个字,慕浅蓦地拧了拧眉,唇角隐隐一勾,说:“我以为陆先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人,原来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陆与川说,“陆家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历经无数艰难险阻,付出了许多的代价。我年纪也不轻了,走到今天这一步,无非是希望你们这一代能够不再受委屈。” “您的伟大节操,恕我无法领会。”慕浅说,“我只知道,我刚才险些被人用枪指着脑袋呢。” 听到这句话,陆与川眉目微微沉了沉,目光落在对面那幢一片漆黑的小楼上,缓缓开口道:“鹿然从小在你三叔身边长大,他将鹿然视作最重要的人,自然紧张她。他们自有相处模式,你实在是不需要过分关注这件事。” “那真是太遗憾了,我这个人,天生好奇心就重,最喜欢跟人作对,剑走偏锋。”慕浅说,“我不是陆先生所期待的那种人,陆先生也不是我能够接受的那种人。所以,我们还是各走各路,互不干涉的好。” 说完,慕浅转身走回到了沙发旁边,放下手中的茶杯,拉了霍靳西起身,“我们走吧。” 陆与川很快也转身回到这边,见状道:“不多坐一会儿了吗?” “不了。”慕浅回答,“各回各家,各自舒坦。” 随后,霍靳西冲陆与川微微一点头,便带着慕浅走出了这间屋子。 见此情形,陆沅微微有些担忧地看向陆与川,“爸爸,浅浅她这些年受了很多苦,所以才养成了这种性子,您别生她的气——” 话音未落,陆与江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目光沉沉地看着这屋子里的父女俩。 陆与川伸出手来拍了拍陆沅的肩,随后道:“没事,你先上楼去吧。” 陆沅点了点头,又看了陆与江一眼,这才转身上了楼。 陆与江走到沙发旁边坐了下来,看了一眼面前的茶具,冷笑一声道:“你一心护着这个没认回来的女儿,看来她却不怎么给你面子嘛。” 陆与川十分了解这个弟弟,对他过来的原因心知肚明,因此道:“无论如何,她终究是我的亲生骨肉。” “你拿她当女儿,她有拿你当爸爸吗?”陆与江蓦地站起身来,道,“她对你的态度,我可都看在眼里。你别忘了,她是个什么人!” 陆与川听了,目光缓缓从陆与江脸上掠过,没有说话。 陆与江继续道:“从一开始,她就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不得不说,你这个女儿还是很有手段的,你忘了林夙是怎么被她送进监狱的?你忘了沙云平和程烨是怎么栽在她手里的?你觉得她会对你手下留情吗?你杀了慕怀安,她对你,恨之入骨呢!你再这么纵容她下去,她早晚会成为你的心腹大患!” “所以呢?”陆与川说,“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趁早,亲自动手除了这个亲生女儿?” “我知道你下不去手。”陆与江说,“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啊。” 陆与川静静注视了片刻,终于开口,却只说了两个字:“不行。” 陆与江脸色蓦地一僵。 陆与川继续道:“我知道你为了今天的事情很生气,可那只是一场意外。” “意外?”陆与江冷笑道,“她分明就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重视鹿然。”陆与川说,“可是我的女儿,同样不许妄动。” 陆与江顿了片刻,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你迈不过去这个坎,那我就向你证明,她这个女儿,你还是不要为好!” 说完,陆与江起身就走了出去。 剩下陆与川独坐在沙发里,许久之后才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静静燃烧。 …… 回去的路上,慕浅坐在车里一个劲儿地摆弄手机,霍靳西坐在她身旁,瞥了一眼她手机上的内容,很快转开了视线。 慕浅却蓦地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他,“我今天是不是很恶劣?” 霍靳西听了,与她对视片刻,才开口道:“陆与川愿意容忍你,是因为他觉得你是他的女儿。可是陆与江这个人,阴狠毒辣,不好对付。” 第500章 一座大冰山 慕浅听了,抿了抿唇,轻声笑道:“我还就怕他是个啥也不是的普通人呢。” 她这个性子,向来是不惧任何恶势力的,甚至面对的对手越是险恶,她越是有兴趣。 虽然认回祁然之后,她有意无意地回避了一些有危险的人和事,可是真正面对上的那一刻,心中却仍然是兴奋的。 霍靳西焉能不知她心里的想法? 他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背,低声道:“眼下有陆与川护着你,陆与江势必不敢对你怎么样。可是你要记住,陆与川也不是好相与的,他也不会无底线地包容你。” “我恰恰就想看看,他的底线在哪里。”慕浅说。 霍靳西听了,一时没有再说话。 慕浅顿了顿,却又抬眸看向他,“陆与川不会无底线地包容我,那你呢?” 霍靳西垂眸看她一眼。 慕浅继续道:“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事,你都会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边?” 片刻之后,霍靳西才开口道:“你觉得自己能做出什么事,需要我做选择?” “那可太多了!”慕浅张口就来,可是正要细数的时候,却发现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 毕竟冷静理智如霍靳西,在她刚刚回到桐城,连她如今的性格脾气都还没摸清楚的时候,就已经敢放心地把霍祁然交到她手上,可见从一开始,霍靳西就是绝对信任她的。 若非如此,也就不会有往后的种种了。 慕浅不由得静默了片刻,终于问出一句:“那我要是出轨呢?”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那你可以试试。” 慕浅嘿嘿笑了一声,爽快地答应道:“好。” “……” 车子行至半途,经过霍靳北任职的那家医院,慕浅立刻吩咐司机将车子驶入医院。 她先前就联系过霍靳北,得知霍靳西今晚正好在医院值夜班,立刻决定杀过去问个清楚。 车子停下,慕浅推门下车,随后才转过身来问霍靳西:“你去吗?” 霍靳西显然对这件事并无太大兴趣,摆了摆手,道:“我有电话要打。” 这样更方便。慕浅便立刻转身,兴致勃勃地走进了医院大楼。 见到霍靳北的时候,霍靳北正在为一个夜间求诊的病人做检查。 病人是个学生模样的小姑娘,陪同的也是个小姑娘,两个人都是十六七岁的样子,求诊的那个坐在霍靳北面前,满脸羞涩,耳根泛红,而陪同的那个站在旁边掩嘴偷笑,目光也是时时往霍靳北脸上飘。 霍靳北却依旧是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容颜认真沉静,脸上半分笑意也无。 慕浅从门缝里看过去,见他将听诊器放到小姑娘衣服里的时候,小姑娘霎时间满脸通红,他却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面无表情地听诊完毕,作好记录,又简单询问了几句,便开了药,让小姑娘离开。 两个小姑娘一面低头细语,一面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慕浅这才走进了这间办公室,往霍靳北面前一坐,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小北哥哥,我很不舒服,你也帮我看看病啊!” 从她进来,霍靳北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会儿仍旧没有抬头,只是看着电脑屏幕,淡淡地开口:“没什么大毛病,回家让你老公揍一顿就好。” 慕浅拿起他办公桌上的一支笔就扔了过去。 霍靳北微微一偏头躲过那支笔,照旧盯着电脑屏幕。 “说正事。”慕浅这才开口道,“你怎么认识鹿然的?” “谁?” “鹿然。”慕浅一字一句地强调了一遍,“这个姓挺特殊的,你应该不会没印象。你给她看过病吗?” “没有。”霍靳北一边打字一边回答,“不认识。” “不认识?”慕浅嗤笑了一声,“你骗谁呢!就上次躲在树后面偷看你的那个小姑娘,你不认识?” 霍靳北听了,这才终于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记得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不认识。” 慕浅不由得一顿,回想起来,他上次的确说过他不认识那个小姑娘。 只是慕浅那时候以为是他的信口托辞,没想到这会儿她都把名字报出来了,他却依旧说不认识。 “你真的不认识她?”慕浅不由得有些好奇,“那她怎么认识你?” “你问我,我问谁去?”霍靳北没好气地回答。 “她不仅是认识你,她对你还有着某种非常狂热的情感。”慕浅说,“一提到你,她眼神都在发光。” 听到她的形容,霍靳北微微拧了拧眉,很快又松开,道:“那又如何?” 慕浅一看他这个样子,知道他应该是真的不认识鹿然。 可是如果他没有给鹿然看过病,那一直被关在家里的鹿然又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他,并且对他如此狂热的呢? 慕浅摸着下巴,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这不是见鬼了吗?” “我这里只管看病,不管捉鬼。”霍靳北说,“你另请高明吧。” “切!”慕浅哼了一声,“不通情趣!我走了!” 兴冲冲地来,却什么答案也没得到,反倒看了一张冷脸,听了一通冷言冷语,慕浅起身拉开门就走。 谁知道刚刚走出去两步,她忽然又折返回来,高喊了一声:“霍靳北!” 霍靳北蓦地抬眸看向她,慕浅抓紧时机,“咔嚓”一声拍下了他的照片。 霍靳北的眉心瞬间又拧了拧,“又干什么?” “要跟你的小迷妹聊天交流,有一张你的照片还是很必要的嘛。”慕浅晃了晃手中的手机,随后又道,“回头再把你小学、初中、高中和大学的毕业相,以及校友手册什么的借给我啊!我拿去交朋友用!” 霍靳北终于站起身来,走到慕浅面前,却是直接将她推了出去,随后“砰”地关上了门。 慕浅一面转身往外走,一面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颤。 这一座大冰山,险些要把人给冻死了! 可是自小被陆与江养在身边,足不出户,甚至连正常的求学经历都没有过的鹿然,到底是怎么成为这座冰山的疯狂迷妹的? 第501章 暂别 慕浅走出医院大楼,回到车子旁边的时候,霍靳西依然在通电话。 见到慕浅过来,他才匆匆结束通话:“好,暂时先安排,过两天我会过来。” 慕浅坐上车,听到他说的话,不由得问:“去哪儿?” “德国。”霍靳西收起手机,转头看向她,“跟我一起去?” 慕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明知道我要忙画展的事,这个时候我可走不开。”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我看你接下来要忙的可不止画展的事。” 慕浅忍不住捂唇笑了起来,转头对上霍靳西微微有些沉晦的目光,这才作势讨好地开口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正面危险的。你山长水远飞去国外,才要注意安全呢。” 说完,她便主动凑上前来,仰头在霍靳西唇角亲了一下。 霍靳西垂眸瞥她一眼,忽然又低下头来,重重吻了她一下之后,泄愤一般地张口咬了她一下。 “啊!”慕浅吃痛,忍不住恼怒起来,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你属狗的!” 她那些拳拳脚脚轻而易举地被霍靳西制住,下一刻,便又陷入了他怀中。 她越是挣扎,霍靳西却越是咬上瘾了一般,反反复复。 慕浅冷静下来的时候,微微眯了眯眼睛,忽然想起了从前的一些情形。 她倒是忘了,这原本是她擅长的事情才对! “喜欢玩这个是吧?”慕浅说,“那我陪你玩个够!” 话音落,她便主动扑到了霍靳西身上,十分主动地封上了他的唇。 而霍靳西甘之如饴。 车内暖意融融,熏人欲醉; 而车外,凛冽寒风之中,始终未曾得到上车允许的司机默默地背对着车子站着,偶尔察觉到车身传来的轻微震动,也只能装作不知。 …… 三天后,霍靳西动身前往德国。 慕浅原本很忙,却还是被迫抽时间去机场送他。 哪怕她在整个过程中都忙着看各种资料,却还是被霍靳西锁在贵宾休息室里足足陪了他将近一个小时,直至他登机,慕浅才终于得以自由。 得了自由,她反倒不着急离开,仍旧在机场休息室待着,直至收到霍靳西飞机起飞的消息,慕浅这才收拾好资料,前往停车场。 她这边刚刚走进电梯,忽然就听见外面有人喊:“请等等。” 吴昊站在慕浅身前,顺手按下了开门键。 慕浅却忽然从他身后一偏头,看向了站在电梯外的人,“孟先生。” 电梯门外,同样站在助理身后的孟蔺笙看到她,缓缓笑了起来,“浅浅,这么巧。” “对啊。”慕浅说,“这可真是凑巧了,我原本也打算找你呢!” 孟蔺笙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挑眉。 离开机场的时候,慕浅就坐上了孟蔺笙的车。 与此同时,飞机已经升空的霍靳西接到卫星电话。 “霍先生,太太在机场遇到孟蔺笙,说是有事想要跟他谈,现在坐上孟蔺笙的车子一起回市区了。” 霍靳西听了,淡淡应了一声,放下电话之后,仍旧继续看自己先前还没看完的报纸。 原本正在专心制定行程安排和项目策划的齐远却忽然打了个寒噤,猛然间一抬头,却只见四下并无异样。 霍靳西仍旧静静地看着报纸,容颜一如既往地清冷,并无异常。 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齐远很是纳闷。 …… “孟先生这是从哪里回来?”坐在孟蔺笙的车里,慕浅却是什么都察觉不到,神情自若地跟孟蔺笙聊着天。 “刚刚从纽约过来。”孟蔺笙说,“回来处理一些事情。” 慕浅笑了笑,道:“我前两天还打听过你的消息,知道你不在国内,就没打扰你。” “现在的通讯这么发达,我在不在国内,你都可以随时找我的。”孟蔺笙笑道,“不是吗?” 慕浅点了点头,“行啊,那我记住了,以后不会跟你客气的。” 孟蔺笙应了一声,随后道:“所以,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慕浅也不再客套,开门见山道:“以你对陆家的了解,陆与江这个人,您知道多少?” 孟蔺笙听了,淡淡道:“陆与江是跟陆与川感情最好的兄弟,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行事手段如出一辙,若有不同,那便是陆与江比陆与川更狠,是陆与川最得力的爪牙。” 这一点,慕浅倒也有所察觉。 “那他身边,有没有什么姓鹿的故人?” “姓鹿?”孟蔺笙眸光隐隐一动,“我印象中,倒是有一个,鹿依云。” “鹿依云?”慕浅微微一顿,“像是个女人的名字。” “的确是女人。”孟蔺笙说,“而且还是一个成功的女人,在九十年代末,已经是建筑装修装潢业的佼佼者。” “那现在呢?” “死了。” “怎么死的?” “一场大火,死在了正在装修中的写字楼里。”孟蔺笙说。 慕浅继续道:“那她跟陆与江的关系?” 孟蔺笙缓缓呼出一口气,道:“当年陆与江也主要负责陆氏的建筑工程,所以他们之间,是有过深入合作的。鹿依云突然死在大火之中,警方当时也调查过陆与江。” “结果一无所获?”慕浅说,“那除此之外呢,他们之间还有没有别的关系?” 慕浅并没有明着问,孟蔺笙却已然猜到了她想问的问题,缓缓道:“男女之间那些事,除了双方当事人,外面的人能知道多少呢?你要问我他们有没有男女关系,我没办法告诉你。但是陆与江这么多年独身一人,也许也能说明一些问题,不是吗?” “他可不是独身一人。”慕浅说,“他收养了鹿依云的女儿,鹿然。” 孟蔺笙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一点,我也有所耳闻。只是他似乎将那个孩子保护得很好,很少有消息外泄。” “他认识鹿依云的时候,鹿依云是单身还是已婚?” “是离异。”孟蔺笙说,“离了婚,独自带着一个女儿的单身女强人。” 第502章 你是陆与川的女儿 “鹿依云离了婚,女儿也跟她的姓,那她老公呢?”慕浅不由得好奇。 孟蔺笙摇了摇头,“关于这一点,我就没怎么关注了。” 慕浅听了,微微一笑道:“那倒是,毕竟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不过你今天告诉我这么多资料,已经有很大帮助了。” 孟蔺笙听了,不由得微微侧身看向她,“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这些资料对你有什么用?” 慕浅微微抿了抿唇,抬眸看他,“那如果我不想说呢?” “那我当然没办法勉强你什么。”孟蔺笙微微一挑眉,“只是,你下次再问我要什么资料,我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毫无保留。” 他这话虽然说得狠绝,但是语气却温和,慕浅一听就知道只是玩笑,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这么说吧,关于陆家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因为……”孟蔺笙微微一顿,缓缓道,“你是陆与川的女儿?” 慕浅蓦地转眸看向他,笑了起来,“消息传得好快啊,都传到纽约去了?” 事实上,从那天陆家的晚宴过后,慕浅和陆家有关系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加上其中有不少知情人,消息很快就传开了,这两天,在慕浅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地方,都有很多关于这件事的议论。 而孟蔺笙虽然远在美国,可是他毕竟是对陆家动态格外关注的人,因此会知道这件事也并不奇怪。 慕浅顿了片刻,才又道:“所以,你是这两天才知道的,还是送我那幅茉莉花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那幅茉莉花是慕怀安为盛琳所画,流落在外,是孟蔺笙将那幅画送到慕浅面前,慕浅才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疑惑,进而调查,才有了后来的种种。 “我没你想象的那么神通广大。”孟蔺笙说,“那幅茉莉花,确实只是一个巧合。” 慕浅听了,耸了耸肩,道:“你要是告诉我你是故意的,那就好了。” “为什么?” “那我就可以讨厌你啊。”慕浅所,“怪你把我平静的生活拉入了一团漩涡之中。可是你不是故意的,那我能说什么呢?一切,大概都是天意吧。” 孟蔺笙闻言,也静了片刻,才道:“那你打算回到陆家吗?” “如果我回去,岂不是跟你成了对手?”慕浅笑着反问。 孟蔺笙看了她一眼,缓缓道:“陆家有很多人,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成为我的对手。” 慕浅微微一扬眸,笑道:“那我相信,陆家肯定还是有你的朋友的。” 身为陆家的对头人,孟蔺笙对陆家的种种情况了如指掌,势必是有人帮助的。无论他是用钱财还是人心收买,陆家势必有帮他做事的人。 “那你呢?”孟蔺笙说,“如果你回到陆家,我们还能不能做朋友?” 慕浅不由得轻笑了起来,道:“除非你选择站到我的对立面,否则,朋友应该是一辈子的。” “可是我并不清楚,浅浅你站的是哪一面?”孟蔺笙说。 慕浅顿了顿,才微笑道:“你会知道的。” …… 告别了孟蔺笙,慕浅回到家中,处理完画展的文件后,顺手调查了一下鹿然的生父。 慕浅原本以为,陆与江能够收养鹿然,那鹿然的生父多半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然而这一查,她才发现,鹿然的生父不仅还在世,而且就在桐城。 鹿然生父名叫辛康成,时年40岁,就职于一家名叫盛夏的高端私人会所,头衔是客服经理。 这样的年纪,在一个私人会所担任这样的职位,多多少少会让人觉得有些尴尬,毕竟大多数会所的客服经理都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很少会有这个年纪的。 慕浅于是又顺手查了一下那间会所,一查之下,却发现,那间会所竟然是陆与江名下的! 也就是说,鹿然的母亲死了之后,陆与江收养了鹿然不说,还将鹿然的父亲召到自己旗下的会所工作! 又或许,这才是他能够收养鹿然的主要原因? 翌日,慕浅便约了画廊的客户在盛夏碰头吃饭。 作为桐城与花醉齐名的高端会所,因为老板的身份,这边往来的自然多数是与陆氏有关系的社会名流,慕浅一路行来,竟然也认识不少人。 作为上过好几次社交头条的人,会所里个个眉眼精明的服务生自然也都认得她,尽管慕浅是第一次来,倒是如同老熟人一般,得到了盛情款待。 一顿饭吃完,慕浅跟客户相谈甚欢,倒也算是满意。 直至买单签卡的时候,慕浅才状似不经意般地问了一直给她服务的客服经理一句:“辛康成没有上班吗?” “啊?”年轻的小伙子显然没想到慕浅会突然问起这个人,愣了片刻之后才道,“辛康成啊……他请假了,今天没有上班。霍太太认识他吗?” “见过两次。”慕浅回答,“顺便问问。” 那年轻的客服经理目光登时就有些藏不住地暧昧,顿了顿才微笑道:“辛康成毕竟是前辈,认识的人多,要招呼的人也多,几乎有一半的时间他都是不在会所的。” 慕浅见他那个神色,顿时就明白了什么,笑道:“要招呼的女客人很多吧?” 对方见慕浅一下子就听懂了他的话,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他有一半的时间都不在会所,你们老板也答应?”慕浅说,“这样的员工不炒吗?” 客服经理道:“嗨,这谁知道呢,许是他和老板关系好,老板愿意纵容着他呗!” 慕浅微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什么。 离开会所的时候时间已经不算早,慕浅先送走了客户,自己这才上车。 会所主楼到大门口还有一段私家路,格外安静,司机正平稳地开着车,雪亮的车头灯却忽然照出前方人影一闪,司机大惊,一脚踩下刹车! 车头的人影晃了晃,忽然就倒了下去。 “撞到人了?”慕浅问。 “没有。”司机连忙道,“我绝对没撞到他!” “太太别急,我找人下车去看看。”吴昊连忙道。 慕浅点了点头,坐着没有动,目光却紧盯着车子前方。 前方车头盖上,忽然就伸出来一只手! 不待后方的保镖们上前,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已经摇摇晃晃地又站起身来。 坐在前面的司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那个人,竟然满脸是血! 慕浅凝眸细看,发现那人不仅脸上,身上也是遍布血迹! 与此同时,后方的几个保镖已经上前围住了那个男人,提出要送他去医院。 那个男人似乎伤得很重,与一个保镖拉扯了几下,忽然就又一次倒在了地上。 “太太,这里留给他们处理,我们先走吧。”吴昊对慕浅道。 慕浅的视线沉沉落在车子前方,顿了片刻之后,缓缓道:“不,叫他们带那个人上车,送他去疗伤。” 第503章 他知道我在做什么 深夜,姚奇完成一个有些艰难的访问之后,驱车前往城西一栋有些老旧的住宿楼。 他停好车,上到四楼,一走进楼道,便看见了楼道里站着的几个人。 楼道两边笔直而警醒地站立着的明显是保镖,而保镖中间,是正逐间屋子偷瞄的慕浅。 姚奇快步上前,慕浅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他,不由得笑了一声,“来啦?” 姚奇皱着眉头看着她,“你又在搞什么?” 慕浅拍了拍手,指着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子,“你介绍的医生正在抢救病人,我在等啊。” “我是在问你这个吗?”姚奇说,“你不是已经回归家庭,不搞这些事了吗?你现在又卷进什么事情里了?” 慕浅听了,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道:“没有啊,我路与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嘛。他一身是血地冲出来,还不肯去医院,明显就是有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啦,我也只是好心帮助人嘛。” “好心?”姚奇大概是因为工作的缘故有些烦躁,“你好心个屁!” 慕浅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爆粗口啊?” “你老实说,里面那个到底是什么人?”姚奇冷着脸问。 “你现在对我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哦。”慕浅说,“当了主编就是不一样!” “屁话!”姚奇跳脚,“问你事呢!” 慕浅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道:“我帮人而已,你这么紧张干嘛啊?” “我能不紧张吗?一有你沾手的事,那能是好事吗?你知不知道你老公是什么人?我掺和进你这些事来,回头你要是有什么意外,你老公分分钟拿我祭天,我扛得住吗我?” 慕浅闻言,不由得噗嗤笑出声来,“他找过你啊?” 姚奇哼了一声,皱着眉,冷着一张脸,明显不想回答。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放心啦,他知道我在干什么,不会迁怒于你的。” “那可难说。”姚奇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人?” 慕浅顿了顿,才开口道:“陆家你知道吗?” “废话。”姚奇说,“不就是你亲爹陆与川吗?” 闻言,慕浅目光微冷地瞥了他一眼。 姚奇不由得一顿,随后道:“我说错什么了吗?” 慕浅耸了耸肩,缓缓道:“以事实来说,你也没有说错什么。里面那个,就是陆家的人。” 原本半路上突然冲出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正常人都会避之不及,可是慕浅看见这个人的瞬间,一眼就认出来,这个人,她是见过的。 在陆氏,在陆家,这个人跟在陆与川和陆与江身后,分明就是为陆家办事的人。 这样一个人,满身是血地出现在她眼前,她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那你这是……在帮陆家?”姚奇有着怔忡,随后又否决了自己的提问,道,“如果你要帮陆家,完全可以将这个人交给陆家的人,为什么要叫我帮你找这样的黑诊所?” “嘿嘿。”慕浅笑了一声。 姚奇顷刻之间又开始跳脚,“所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吧?你又开始要惹事了对不对?你谁不好招惹,偏偏要去招惹陆家?陆家是你惹得起的吗?” 慕浅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你老公知道你干这些事吗?”姚奇说,“回头我就去跟他报备,你不要怪我。” “随便你。”慕浅说,“我说了,他知道。” “他知道还由着你?”姚奇说,“不可能!” 慕浅缓缓笑了起来,道:“因为他知道我在做什么啊。他不拦我,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我非做不可。” 姚奇忽然一怔。 因为先前慕浅笑起来那一瞬,他竟然隐约在慕浅眼中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水光,细看之下,却又不见了。 “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慕浅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我想要我爸爸活过来。” 姚奇再度愣住,“什么?你爸爸不是陆——” 慕浅转眸看向他,适时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可是我知道他不可能再活过来。所以,我想让他安息。” 姚奇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跟陆家有关系?” 慕浅低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这事……”姚奇想要说什么,想了许久,却又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道,“不好办。” 慕浅缓缓笑了起来,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是容易的呢?一步一步来呗,反正时间还这么长,我可不急。” 正在这时,走廊尽头的门打开,穿着一件破旧的白大褂,身上染满血条的医生走了出来,瞥了一眼走廊里的人,说:“治完了,是在这里养着还是带他走,你们自己看着办。” 慕浅听了,立刻转身朝那间所谓的“手术室”走去。 一进门,入目是残破不堪的环境,几张旧桌子拼成的手术台上,先前那个一身是血的人躺在那里,重重地喘着粗气。 他脸上的血已经被擦干了,露出本来的面目,是个三十多岁的精壮男人。 慕浅盯着他看了片刻,缓缓道:“你醒啦?认识我吗?” 她这句话说出来,那个男人的目光才缓缓落到她脸上,似乎努力辨认了片刻之后,他拧了拧眉,哑着嗓子开口:“你?” 第504章 秘密 几乎是看见慕浅面容的瞬间,那个男人腾地一下从所谓的“手术台”上坐了起来,不顾全身伤痕,落地就准备离开。 慕浅也不拦他,只是站在后面问道:“伤得这么重,你是打算去哪儿?走出这幢楼昏倒在外面,让别人报警把你送进医院吗?” 听见慕浅这句话,那男人蓦地停住脚步,随即回过头来看看她,又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你想怎么样?” “那就要看你想怎么样了。”慕浅抱住手臂,缓缓道,“无论如何,我是救你的人,不是吗?” 那个男人按着伤口,倚着破败的屋门,满目防备地看着慕浅,久久没有说话。 慕浅大概猜得到他在考量什么。 她是半公开的陆家的女儿,等于是陆家的人,而此时此刻,这个男人明显是不敢相信陆家的人的。 他出事的地方也巧,恰好是陆与江的会所附近,又或许,他恰恰是从那个会所里面逃出来的? 如果不是,他伤成这样,为什么不回去自己地盘的会所求救,反而要往外走? 这么算起来,他这个模样,很可能就是跟陆与江有关系。 如果害他的人是陆家的人,那么,她这个外人眼中的陆家人,自然也就不值得信任了。 可是偏偏,她一没有将他送回陆家人的手中,二没有将他交给警方,如此一来,她的态度也就变得十分暧昧了。 对方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一时没有轻举妄动。 “为什么要救我?”许久过后,那个男人终于再度哑着嗓子开口。 “因为我想帮你啊。”慕浅说。 “你是陆家的人,你会想帮我?”那个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脸上浮起一丝讥诮的神情。 果然,他这是遭遇了陆家的清算与迫害。 慕浅耸了耸肩,道:“你不也是陆家的人吗?” 听到这句话,男人蓦地愤怒起来,连喘息都又重了几分,“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慕浅说,“叛徒?卧底?” 那男人大概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微微佝偻着身子,大喘着气,并不开口。 “这么说起来,我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该把你交给谁。”慕浅偏了头看向他,“你呢?有想法吗?” …… 慕浅离开这间破旧的黑诊所时,姚奇已经在楼下的车里赶出了半篇稿子。 见她下来,姚奇合上电脑,只是拧眉看向她,“怎么样?” “他曾经是陆与江的得力助手,会突遭横祸,肯定是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是他必定也知道陆氏的很多秘密。” “他可能告诉你吗?”姚奇说。 “一来,落到陆氏的手里,他只能受死;二来,就算到了警方手里,他也逃避不了责罚。”慕浅缓缓道,“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我给了他一条生路。你说他走不走?” “他没给你答案?” “让他考虑考虑呗。”慕浅说,“大半夜的,我还要回家陪儿子呢!” …… 夜深,慕浅回到家里时,霍家老宅所有人早就已经睡下。 慕浅轻手轻脚地走进霍祁然的房间,霍祁然也早已睡熟,手中却还抱着一本相册。 慕浅缓步上前,轻轻将相册从他怀中取出,放到床头,正准备给他整理一下被子的时候,相册却突然“咚”地一声掉到地上,一下子惊醒了霍祁然。 慕浅登时内疚不已,连忙将霍祁然抱进怀中。 “妈妈,你回来啦。”霍祁然迷迷糊糊喊了她一声,伸出手来抱紧了慕浅。 慕浅低头亲了他一下,道:“妈妈今天陪你睡,好不好?” 霍祁然立刻嗯嗯直点头,慕浅笑了一声,随后才又弯腰捡起地上的相册。 这本相册她认得,里面多数都是她在霍家生活的那些年的照片。 “你一个人偷偷看妈妈小时候的照片?”慕浅问。 “里面有新照片啦!”霍祁然一边说,一边接过慕浅手中的相册,翻到最后的位置给慕浅看,“你看。” 慕浅低头一看,脸色微微一凝。 相册中,竟然是陆与川抱着霍祁然坐在沙发里的照片。 照片里,霍祁然乖巧微笑,而陆与川满目和蔼与慈祥,俨然是一个温和慈爱的外公。 “什么时候拍的?”慕浅问,“他今天来过?” 霍祁然点了点头,道:“嗯,外公还拿走了妈妈的一些照片,太爷爷同意了的。” 慕浅听了,顺手往前面翻了翻,果然见以前塞得满满的相册,中间偶尔有些空白,是被抽走了照片。 慕浅不甚在意,将相册收回到了架子上。 …… 翌日,中午时分,慕浅接到了留在黑诊所的保镖打来的电话:“太太,宫河想要跟你通话。” 宫河就是昨天晚上被她送去黑诊所的男人,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应该是想通了。 慕浅听了,微微一挑眉,道:“电话给他。” 很快,电话那头就传来宫河低沉喑哑的声音:“你想要的资料,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有条件。” “你说。” “我要你的人先送我去泰国,然后我才会告诉你资料所在。你可以拿到资料后,再撤回你的人,让我离开泰国。” 这是个折中的法子,显然,对于互不信任,只能选择交易路线的两个人来说,这个方法是唯一可以保障双方利益的。 慕浅略思量片刻之后,缓缓道:“成交。” 事情当即便筹备起来。 三天后,宫河便被秘密送到了泰国境内。 与此同时,慕浅拿到了他所掌握的信息所在——他竟然将一个微型u盘藏在盛夏会所一个包间内! 得知这一讯息,慕浅沉思了许久。 当时宫河是从会所逃出来的,而他身上的东西带不走,藏在会所内,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而眼下她要做的事,就是去拿到那个u盘,看看里面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正思量间,慕浅忽然接到陆沅的电话。 “浅浅,今天晚上有时间一起吃饭吗?”陆沅说,“我有东西要给你。” 慕浅听了,立刻道:“好啊,晚上七点,盛夏会所见。” 第505章 下手不留情 约好了陆沅之后,慕浅仍旧是坐在办公室里出神。 又过了片刻,慕浅重新拿起手机,拨通了容恒的电话,开门见山道:“晚上有时间吗?请你吃饭!” “今天晚上?”容恒微微有些惊异,却还是道,“手上有工作,恐怕不能按时下班。” 慕浅说:“没关系啊,晚点就晚点,我等你就是了。大概几点?” “可能八点左右吧。”容恒回答了一句,随后又警觉地开口道,“你有什么事?” 慕浅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吃饭聊天嘛,能有什么事?你别想太多,来就是了。” 容恒微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地挂掉了电话。 晚上七点,慕浅准时出现在盛夏会所内,被服务员热情引入了她指定要的临江包厢。 几个保镖进来检视了一圈之后,便都退了出去,只剩下慕浅一个人在包厢内。 静坐片刻之后,慕浅站起身来,直接走到角落的位置,站到椅子上,将摄像头遮了起来。 随后,她转身走到左手边的角落,用力抬起角落里那盆硕大的落地植物,伸手进盆地一摸,果然摸到了东西。 拿出那东西的瞬间,慕浅眼角微微一跳。 是一个染了血迹的微型u盘。 慕浅蹲在那里,还没来得及动,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她立刻站起身来,转身看到了陆沅。 陆沅一进门,见她站在那株绿植旁边,不由得道:“你干嘛呢?” “没什么。”慕浅一面走回餐桌旁边,一面拿纸巾擦手,“那颗植物挺好看的,研究研究。” 陆沅微微蹙了蹙眉,也没有多问什么。 慕浅将u盘收进手袋,胡乱点了几道菜,这才看向陆沅,“有什么东西要给我?还特地约我吃饭?” “不是我给你的。”陆沅一面回答,一面打开自己的手袋,说,“是爸爸要我给你的。” 慕浅接过一个浅色信封,打开来,看到了几张照片。 每张照片上都是四个人——陆与川、盛琳、陆沅和她。 每张照片里,陆与川和盛琳都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各具姿态,而她和陆沅,则是不同时期的模样,有三四岁时候的,也有七八岁时候的,还有十多岁时候的,以及长大后的模样。 这是全家福,通过后期制作完成的全家福。 可是这一张张照片,制作得十分自然,竟没有任何ps的痕迹,仿佛就真的是他们这一家四口一起拍下的照片。 慕浅默默地将手中的照片翻看了一遍,没有说话。 “有点傻对不对?”陆沅说,“我也没想到爸爸会这么做,可是做得真好,像是真的一样。” 慕浅静静地摩挲着手中的照片,许久之后,只是道:“妈妈真好看。” “是啊。”陆沅说,“幸好有照片留存,可以让我们见到妈妈的模样。爸爸说,找机会想另外拍一辑照片,到时候再把妈妈加进去,就会更加自然。就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或者,你愿不愿意拍。” 慕浅听了,又盯着照片中的陆与川沉默许久,才放下照片站起身来,“我去一下洗手间。” 她转身走进洗手间,默默洗掉指尖沾上的不明显的血迹,许久之后,才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 与此同时,某个幽深静谧的办公室内,同样有人在看着她。 陆与江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脑屏幕中的慕浅,目光落到对面一言不发的陆与川身上时,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你还是很疼这个女儿啊,偏偏挑今天将那些照片拿给她。可是你觉得,就凭那几张照片,她就会改变初衷,站到我们这一边来?” 陆与川沉眸抽着香烟,并不看屏幕,只是淡淡开口道:“她会怎么做,稍后自有定论。” 陆与江冷声道:“只要那个小警察一踏入盛夏的范围,我就会让她永远从盛夏消失!到时候,你就当少生了个女儿吧!” 陆与川这才终于扫了屏幕一眼。 而屏幕中,慕浅已经从手袋里拿出了先前那只u盘和读取设备。 很快,慕浅就在自己手上的设备上看到了u盘内的内容。 那是一段不到十分钟的视频,很明显是从汽车的行车记录仪上拷下来的,视频之中,清晰可见车子前方,两道雪白的光束映出人影幢幢。 那是在江边。 视频之中,几个男人正将一个女人围困在中间,那女人拼命挣扎,最终却都没有逃过被装进一只麻袋的命运。 在几个人将那只麻袋扎口的瞬间,慕浅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 程慧茹! 已经失踪了一个多月的程慧茹! 那群人将程慧茹装进麻袋之中,又往麻袋中塞了几块大石之后,猛地将那个麻袋扔进了江中。 麻袋在江中几番沉浮,渐渐下沉,失去了踪影。 与此同时,一个清瘦颀长的身影从车前走过。 那只是一个侧影,一闪而过,慕浅却还是看清了那是谁。 陆与川。 这竟然是陆与川杀害程慧茹的现场视频! 慕浅静静地看完这则视频,僵立在洗手台前,许久未动。 直至陆沅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浅浅,你没事吧?” 慕浅回过神来,迅速收起了手中的东西,胡乱塞进手袋之后,转身打开了门,“没事,肚子有些不舒服。” “那还要不要吃饭?”陆沅说,“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没事的。”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我待会儿还约了容恒来这里呢。” 听到这个名字,陆沅微微一顿,“你还约了他啊?” “嗯。”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怎么,你不想见他?” “如果你约他是有事情要谈的话,那我还是先走了吧。”陆沅说,“反正我肚子也不饿,还要回去画图呢。” 正说话间,慕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接起了电话。 “你到了吗?”容恒说,“我提前下班,就快到盛夏了。” “哦。”慕浅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我到了啊,在等你呢。” 容恒听了,回答道:“十分钟。” 慕浅应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先前那间办公室内,听到慕浅这则通话记录之后,陆与江抬眸看了陆与川一眼,微微狭长的眼眸之中,满满都是志在必得。 陆与川依旧没有看他,只是静静看着落地窗外的零星闪光的江景。 慕浅接完容恒的电话之后,陆沅便坚决要走,慕浅实在拦不住她,便由她去了。 陆沅离开之后,包间里便只剩了慕浅一个人。 她站起身来,缓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一片冷暗的江景,许久不动。 几分钟后,容恒的身影出现在了盛夏会所的大门内。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与江猛地站起身来,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慕浅立在江边许久,终于听到屋子里传来动静时,才转身看向门口。 然而房门一如先前,紧闭着,并没有人进来? 那她听到的动静从何而来? 慕浅再度转身,看向身侧的位置时,却见最内侧的墙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打开了一道暗门,有两个男人从门内走出,一下子扑过来,捂住她的口鼻,将她拖入了暗门内! 两分钟后,容恒的身影出现在包间门口。 吴昊冲他点了点头,伸手替他打开了门。 门一开,屋内入目所及,却是空无一人。 容恒不由得一顿,转头看向吴昊,“你们家太太呢?” 吴昊听得一愣,连忙进门一看,随后道:“也许在洗手间吧。” 说完,吴昊快步走到洗手间门口,轻轻叩响了门,“太太,你在里面吗?” 无人应答。 吴昊和容恒对视一眼,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又连连敲了敲门,“太太,你在里面吗?我要进来了!” 依旧无人应答。 吴昊再不敢耽误,猛地推开门一看,洗手间内果然空无一人! 容恒一时也有些错愕,“你确定她在这里面?” “是啊。”吴昊登时面无血色,“陆沅小姐独自离开之后,就只有太太在这里面啊,我们一直守在门口,她根本没有出去过!” 容恒听了,一面转身出来在包间里看了一圈,一面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给陆沅。 陆沅很快接起了电话。 “你走的时候,慕浅是在包间里吗?”容恒开门见山地问。 陆沅被他问得微微怔了怔,“是啊……怎么了吗?” 容恒目光落到一扇开着的窗户上,低低开口道:“她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陆沅语调瞬间急促起来。 容恒缓步走到窗边,上下打量了一下那扇开着的窗户,缓缓道:“她没有走出过包间,但是现在人不见了,包间只有一扇窗户是打开的——” 先前的办公室内,原本静坐在办公桌对面一动不动的陆与川听到监控视频内传来的这句话,目光忽然微微一凝。 下一刻,他猛地转过显示器的方向,调整了一下监控角度,对上了容恒面前的那扇窗户。 看清楚那扇开着的窗户之后,陆与川又迅速往回调了一下监控内容,待看清慕浅打开窗户的情形后,他猛地站起身来,快步往楼下走去。 暗室之内,慕浅伏在地上,一侧脸颊微微肿起,神智也开始有些昏沉。 陆与江蹲在她面前,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阴沉沉地开口:“是你自己不识好歹,那就怨不得我这个三叔下手不留情了。” 话音落,他便一手重重卡上了慕浅的脖子! 慕浅瞬间被掠夺了所有呼吸,也无法出声,只是艰难地看着陆与江,白皙的容颜渐渐涨成了紫红色。 在她即将失去所有知觉的瞬间,阴暗的房间内忽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陆与川一脚踢开房门,快步而入,看清楚眼前的清醒之后,重重一脚踹在了陆与江背上。 陆与江被他一脚踹翻在地,惊怒之中回转身来时,陆与川已经将慕浅护在了怀中,“浅浅!” 第506章 危险的女人 当陆沅匆匆赶回到包间里时,容恒正在包间里逐扇墙检查。 正要检查到最后一扇墙时,他听见声音,回头看向了陆沅。 陆沅显然还有些懵,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地看着他,“还没找到?” “嗯。”容恒应了一声,“你跟她见面的时候,没什么异常吧?” “没有……”陆沅说,“她只说肚子有点不舒服,在洗手间多待了一会儿……” 陆沅一面说着,目光落到那扇开着的窗户上,连忙走过去,要扒上窗户往外看。 容恒一把拉住她,“别动!” 陆沅回过头来看他,容恒沉沉扫了她一眼,道:“如果她是从这里掉下去,会留下证据,你不要碰。” 陆沅听了,一时有些僵硬,不敢再动,转头看向窗外水光黯淡的江面时,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什么东西。 以前她和慕浅从来没来过盛夏,为什么今天约吃饭,慕浅却指名要来三叔这家盛夏呢? 联想到前些天在陆与江的别墅里发生的事情,陆沅心头忽然一寒,转头就要往外跑去。 然而她刚刚跑出两步,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容恒紧紧攥着。 容恒显然也没意识到,微微一愣之后,连忙松开她,随后道:“去哪儿?” “我去问问——”陆沅匆匆回答了一句,转头就往外走。 谁知刚刚走到门口,却忽然就跟从外面走进来的陆与江迎面相遇。 “三叔!”陆沅连忙喊了他一声。 陆与江目光沉沉地扫过她身后的容恒,随后才看向她,道:“找慕浅?” 陆沅立刻点了点头,容恒闻言,也转身走上前来。 陆与江说:“她在楼上,你跟我来吧。” 陆沅心头一时有些惊疑不定,但听他这么说,还是连忙跟上。 走出几步之后,陆与江却又回过头来,看向了走在陆沅身后的容恒,淡淡开口道:“容警官,这是我们的家事,你似乎不方便一起来。” “慕浅是我的朋友。她在你会所的包间里离奇失踪,我想,我有必要确认她的安全。”容恒说。 陆与江听了,冷笑一声道:“什么离奇失踪,不过是年轻人顽皮,喜欢开玩笑罢了。这里是私人地方,容不得任何人乱闯。容警官是警察,应该不会知法犯法吧?” 容恒还要说什么,陆沅转身看了他一眼,道:“确认了浅浅的安危之后,我会通知你的。” 容恒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又看向陆与江道:“好啊,那我就回到包厢,恭候约我来此的朋友了。” 陆与江这才又带着陆沅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期间陆沅想问什么,又觉得只怕问了也没办法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只能暂且忍住。 没想到陆与江却先开口问了她:“你跟那位容警官,看起来倒似乎很熟?” 陆沅微微一顿,随后道:“不怎么熟。” “是吗?”陆与江道,“看你们说话交流的神态,倒不怎么像。” “他是浅浅的朋友。”陆沅说,“我只见过几次。” “哦。”陆与江说,“也是,沅沅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人该交,什么人不该交,对吧?” 陆沅背上不由得微微一寒,没有再说什么。 待到楼上,陆与江走到一个房间门口,打开了门。 陆沅连忙走进去,里面原来是个套间,经过起居室,进了卧室,才看见靠坐在床上的慕浅,和坐在她身边端着一杯水的陆与川。 此时此刻,慕浅微微闭着眼睛靠在床头,脸颊微微肿起,唇角似有血迹,脖子上一道瘀伤痕迹更是怵目惊心! “浅浅!”陆沅连忙上前,一下子握住慕浅的手,“你怎么了?” 听见她的声音,慕浅这才缓缓睁开眼来,看了她一眼之后,目光就落到了她身后。 陆沅身后,陆与江站在门口,阴郁的目光扫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形,转身就走掉了。 这样的情形下,陆沅多少也猜到了慕浅受伤是跟陆与江有关系,连忙看向陆与川,“爸爸,这是怎么回事?” 陆与川目光只是落在慕浅脸上,缓缓道:“你三叔一时冲动伤了你,稍后我会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慕浅听了,似乎不想回应,微微转开脸,又闭上了眼睛。 “叫医生了吗?”陆沅又问。 陆与川点了点头,“医生马上就到,你先陪着浅浅,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便起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陆沅这才又紧紧抓住慕浅,“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痛?” “死不了。”慕浅淡淡应了一声,道,“不过差一点就死了。” “到底怎么回事?”陆沅一颗心起伏不定。 慕浅缓缓抬眸扫向了门口,目光沉寂,一语不发。 …… 陆与川走出这个房间,走廊对面的房间门正好开着,而陆与江就坐在里面,点了支烟静静地抽着。 听到陆与川走出来的动静,陆与江抬眸扫了他一眼。 陆与川原本似乎并不想理他,见他看过来,才开口道:“今天的事情你都看见了,以后不要再揪着不放。” 陆与江听了,只是轻轻呵了一声。 此时此刻这样的情况,倒的确是他没有想到的。 从慕浅遇上他刻意安排好的宫河,到她和宫河达成协议,整件事一直是在他掌控之中进行的。 到今天,慕浅找到那个u盘,看到里面的内容,原本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可是就在他离开办公室,下楼去找慕浅的时候,她竟然打开窗户,将那个u盘扔进了茫茫江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与川才会匆匆赶来,救下了她。 功亏一篑。 也许陆与川会就此认定,慕浅这个亲生女儿是不会出卖他的。 可是这并不代表他会就此放松警惕。 毕竟慕浅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第507章 她……该死! 十多分钟后,被陆与川急召而来的医生进入了慕浅所在的房间,为慕浅检查身体。 陆沅趁着这个时间,给容恒发了个消息:“我见到浅浅了,放心。” 她这个消息一发过去,容恒的电话直接就打了过来,“怎么回事?” 陆沅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是道:“出了一点意外,不过你放心吧,浅浅现在没事。” 容恒听了,似乎仍旧是不甘心,却没有再说什么。 陆沅又道:“稍后我让她自己联系你吧。” “好。”容恒这才应了一声,随后挂掉了电话。 陆沅转身回到病房,医生已经给慕浅检查完毕,正在对陆与川交待病情:“没什么大碍,可能有一点轻微脑震荡,好好养着就行。您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以送她到医院检查检查。” 陆与川听了,坐到了床边,抬起手来抚上慕浅的头,道:“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慕浅微微蹙着眉,听到这句话,既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 陆与川见状,却还是很快站起身来,吩咐人备车送慕浅去医院。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慕浅始终一言不发,似乎并不怎么想理他。 而陆与川也完全不介意慕浅的态度,从会所到医院,一直亲力亲为地忙前忙后。 直至慕浅在医院里做完检查,陆与川才又对她道:“今天晚上不要回霍家了,靳西不在,你这个样子回去,只怕会吓到祁然和霍老爷子,跟我回去,好不好?” 慕浅这才终于看向他,开口道:“如果我说不好呢?” “别任性。”陆与川道,“身体要紧。” 说完,陆与川又看了陆沅一眼。 陆沅见状,帮腔道:“是啊,跟我们回去吧,好歹有我陪着你。” 慕浅态度依旧冷漠,没有什么多余的话,然而大概是考虑到霍祁然和霍老爷子,她还是坐上了陆与川的车。 待车子回到陆家别墅群,已经是深夜。 陆沅牵着慕浅上楼,随后为慕浅打开了一间房门,道:“上次你来吃饭之后,爸爸就在家里准备了你的房间,另外还准备了个儿童房,说给祁然住。” “是吗?”慕浅淡淡反问了一句,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陆沅将她安顿在床上,随后才又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这个样子,能吃得下什么东西啊?” “待会儿还要吃药,始终要吃点的。”陆沅说,“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碗面吧。” 说完陆沅便起身下了楼,然而没两分钟,她便又重新回到了这间房。 “你这面煮得有够快的。”慕浅说。 陆沅重新坐到床边,道:“厨房被人霸占了,轮不到我用。” 慕浅看了她一眼。 陆沅说:“爸爸在给你煮粥,我第一次见他亲自下厨。” 慕浅闻言,只是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陆沅说。 “不是我不告诉你。”慕浅说,“而是这些事,你不知道最好。” 陆沅想了想,又问:“跟三叔有关?” 慕浅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好。”陆沅点到即止,“那我不多问。可是你一定要自己当心。” “我已经够当心了。”慕浅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否则此时你见到的,应该是我的尸体了。” 陆沅听了,不由得拧了拧眉,“三叔那个人……总之你要千万注意安全。”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现在反而不怎么怕了。”慕浅说,“因为有人给我撑腰,不是吗?” 陆沅意识到她说的人是陆与川,一时静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慕浅伸出手来握了握她,陆沅才淡淡一笑,道:“没事。我知道你做事有分寸。” 话音刚落,慕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陆沅帮她从手袋里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立刻笑了起来,“你先接电话吧,我先回房洗个澡。” 慕浅接过手机,看到霍靳西的名字,顿时有些心里打鼓。 虽然她已经吩咐了保镖不许将今天晚上的事情告诉霍靳西,可是她并不敢保证这个神通广大的男人会不会从别的地方得到消息。 “祁然说你今晚不回家睡。”电话接通,霍靳西开门见山地道,“去哪儿了?” 慕浅哼了一声,说:“开什么玩笑,你会不知道我在哪里?” 霍靳西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显然是默认了。 “为什么还去了医院?”霍靳西又问。 慕浅听了,不由得在自己臀上重重拍了一下—— 这种被监视的感觉,她真是恨死自己体内这块芯片了! “有人受伤了,就要去医院呗。”慕浅说,“你不要像个八公一样,事无巨细地问啦!” 霍靳西应了一声,才又道:“容恒说你今天突然在陆与江的会所里失踪了一下。” “容恒这个大嘴巴!”慕浅忍不住道,她明明嘱咐过他不要告诉霍靳西了! “所以。”霍靳西从容不迫地开口逼问,“今天晚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真的没事啦。”慕浅说,“我不过是按照自己的计划做了一些事情而已,你知道的。” “真的没事?”霍靳西问。 慕浅一副发誓的语气:“真的没事!” “好。”霍靳西似乎接纳了她的供词,没有再追问。 如此一来,便换了慕浅问他:“你在那边怎么样?洽谈的业务顺利吗?有没有应酬?有没有喝酒?有没有金发碧眼翘臀的小妞?” 这一通问题挨个问下来,不知不觉就聊了半个小时,直至陆与川端着一碗粥走进房来,慕浅才挂掉电话。 “家里厨房不怎么开火,也没多少材料,煮了一碗鸡丝粥给你,吃完再吃药吧。”陆与川一面说着,一面盛出一点粥,细心吹凉了,才又送到慕浅唇边,“尝尝,我很久没下厨了,不知道有没有生疏。” 慕浅静坐许久,才又开口道:“你也会下厨吗?” 陆与川听了,低笑一声,道:“爸爸年轻的时候也是熬过来的,当然会下厨。以前你妈妈就很喜欢喝我煮的粥。你也尝尝。” 听到这句话,慕浅才又看了他一眼,随后终于伸出手来,接过他手中的勺子,“我自己来。” 虽然她态度依旧冷淡,陆与川倒是很高兴,专注地看着她。 慕浅先是浅浅尝了一口,大概是觉得味道还不错,又接连吃了几勺,将陆与川盛在碗里的粥都吃了。 “好吃吗?”陆与川见状,微微笑了起来,道,“我再给你盛点。” 他接过慕浅手中的碗,又给她盛了半碗粥,晾了一下,才又递到慕浅手中。 慕浅接过来,却只吃了一口,便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陆与川说,“不好吃了?” 慕浅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抬眸看他,问了一句:“为什么他想杀我?” 听到这个问题,陆与川微微拧了拧眉,道:“你三叔这个人,行事向来比较偏激,他可能是误会了什么——” “因为那个视频?”慕浅直接打断了他,继续问道。 陆与川听了,只是道:“你看见了。” “视频里的内容是真的吗?”慕浅说,“是你杀了她?” 陆与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拿过她手中的碗放到床头,随后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浅浅——” “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她?”慕浅紧紧盯着他,固执地继续追问。 陆与川没有正面回答,却道:“做错了事的人,就该受到应有的惩罚,不是吗?” 听到这个相当于默认的回答,慕浅微微有些僵硬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她才转开了脸,呼吸隐隐有些沉重。 “你觉得爸爸做得过分了?”陆与川问。 好一会儿,慕浅才终于开口,近乎咬牙:“是她的错。” 陆与川听到她的声音,再一次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慕浅这才又转过头来看他,却在顷刻之间就红了眼眶,“是她隐瞒真相,弄虚作假,是她害了我爸爸,害了我妈妈!可是说到底,罪魁祸首是谁?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抛弃妈妈娶了她,如果不是你用一段无爱的婚姻去折磨她,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所以说到底,根本错的人就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的错!” 陆与川静静地听她说完,缓缓道:“所以,你才始终不肯原谅我?” “我怎么原谅你?你要我怎么原谅你?”慕浅甩开他的手,“你做了这么多错事,是你一手造成今天的局面!你叫我怎么原谅你?” “嗯。”陆与川竟然承认了,继续道,“爸爸是做错了很多事情,你不能原谅,爸爸也没有办法。你可以不认我这个爸爸,但是在爸爸心里,你永远都是爸爸的女儿。” 慕浅再次拂开他的手,将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又开口:“我把那视频扔进了江里。” 听到她这句话,陆与川凝眸看向她。 慕浅依旧深埋在自己的臂弯中,闷声开口:“我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陆与川再度抚上她的头,低声道:“你没有错,不需要怪自己。” 又静了许久之后,慕浅才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神情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看着陆与川,缓缓摇头道:“我不是因为你。我那么做,只是因为我——我也觉得她……该死!” 听到这句话,陆与川唇角缓缓浮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随后,他才又低声道:“好了,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也不要为这件事情困扰。所有的事情,都有爸爸来承担,好不好?” 慕浅咬了咬牙,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又一次将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第508章 不许你走 这一夜,慕浅躺在这个属于她的房间里,几乎彻夜不眠。 翻来覆去整宿,直至天亮,她才终于难挡困倦,闭目睡了一会儿。 期间房门被打开过两次,大概是陆与川和陆沅进来看她,慕浅神思昏昏,没有睁开眼睛。 也许是看她睡着,陆与川和陆沅又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 尽管天色已经大亮,慕浅却还是又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再一次醒来,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却猛然间瞥见床边有个人影。 这一看将慕浅吓得不轻,不待完全清醒,人已经从床上弹了起来。 床边那个人影依旧一动不动,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待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时,慕浅猛地尖叫了一声,下一刻便直接扑进了那人怀中。 这熟悉的怀抱温度与气息,不是霍靳西是谁? 为了验证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慕浅张口就在他脖子上重重咬了一口。 霍靳西身体隐隐一僵,却并没有抗拒的动作,任由她咬住之后,才开口道:“下口还能这么重,看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慕浅送开嘴,蓦地哼了一声,道:“你不是在德国吗?” “你不是也说自己没出什么事?”霍靳西语调凉凉地反问。 慕浅这才想起来什么一般,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愈发抱紧他不愿意撒手,仿佛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伤痕。 霍靳西却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的把戏,“我已经在这里坐了两个小时了,该看的不该看的都已经看到了。” 慕浅听了,蓦地咬了咬唇,下一刻便呜呜起来:“人家也是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才说没事的嘛,其实好疼的,连家都不敢回,嘤嘤嘤,好惨对不对?” “是吗?”霍靳西说,“那里疼?” 慕浅立刻抬起头来看向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这里!这里!都疼!” 霍靳西垂眸看了她片刻,下一刻,他伸出手来,重重拧上了她受伤的脸颊! “啊啊啊啊啊——”慕浅瞬间惊天动地地叫了起来,手脚并用地将他推开,“你干什么!” “真的痛?”霍靳西目光微凉地注视着她,“我还以为你甘之如饴呢。” 慕浅此时再后知后觉,也能猜到霍靳西是生气了,更何况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知道这次的事情后,是绝对不会给她好脸色的—— 慕浅捂着脸,强行辩驳道:“我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连容恒都喊来了,我怎么会让自己出事呢?只不过是受了小小的皮肉之苦,完全没问题的啦!” 听见她这句话,霍靳西的脸色却愈发难看。 慕浅偷偷瞄了一眼他的脸色,连忙又扑上去转移话题,“所以,你猜测我可能出了事,就立刻从德国跑回来啦?昨天晚上明明通过电话,你知道我没事的嘛!所以德国那边的事情都谈好了吗?还要过去吗?” 她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霍靳西却一个都没有回答。 慕浅抬眸看他,见他脸色一丝缓和也无,连忙扬起脸来,在他嘴角亲了一下,说:“你走了这么几天,我可想你啦!” 霍靳西依旧没有回应。 慕浅不由得抱着他晃了晃,“喂!” “慕浅。” 霍靳西终于开口,却是连名带姓地喊她,喊得慕浅都愣了愣,“啊?” “我让你做你想做的事情,是因为我知道有些事你非做不可。”霍靳西说,“可是你要是再继续用这样的方法,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说这话时,霍靳西看她的眼神森然肃穆,丝毫不似在开玩笑。 慕浅被他看得有些发愣,“我……” “以前,你说你不怕死。”霍靳西说,“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你依然不怕死?” “我怕!”慕浅立刻道,“我当然怕!” 霍靳西缓缓挑起她的下巴来,目光从她脸上和颈上的伤处掠过,“你就是这么怕的?” “当然不是!”慕浅连忙拉住他的手,“这是意外!是我没有预计到的情况!你该不会以为我故意以身犯险,使苦肉计吧?” 霍靳西面容依旧冷峻,“不是吗?你不是最擅长这样的手段吗?” “不是!”慕浅气势汹汹地否认,“我真做过我不怕认,但是这次,我不是故意让自己置身险境的!” 霍靳西目光沉沉与她对视了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这么信誓旦旦,那我姑且相信。” 话虽如此,霍靳西面色却依旧没有缓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便松开了慕浅,站起身往外走去。 慕浅不由得愣了一下,“你去哪儿?” “德国。”霍靳西丢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口。 “哎——”慕浅顿时急了,掀开被子下床,也顾不上穿鞋,光脚就冲到他身后,在他打开门之后抱住了他,软软地开口,“你这才落地多久啊,这就要赶着飞回去了吗?那边的事情有这么紧急吗?” 霍靳西手搭在门上没有动,闻言回答道:“大概是比你的事紧急一点。” “不可能!”慕浅绕到他前方,踩上他的脚背,扬起脸来看着他,“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事比我的事情更紧急?在解决我的事情之前,不许你走。” 霍靳西淡淡地注视着她,“你有什么事吗?” “有啊。”慕浅拉着他的衣服,“我想你了——” 话音落,她便再度吻上了霍靳西的唇。 这一次,霍靳西没有再拒绝。 第509章 得罪得彻底 虽然这一次,霍靳西是真的生了气,可是慕浅一旦撒起娇来,他再大的气也能消除。 然而这消除的部分,自然是仅针对她的,至于其他人,不消多言。 慕浅一夜没睡好,只在天亮之后眯了几个小时,这会儿依旧只觉得疲惫,赖在霍靳西怀中一动也不想动。 “你下飞机直接来了这里吗?”慕浅问他,“有没有回去看过祁然。” “没有。”霍靳西倚脱了外套倚坐在床上,揽着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清楚感知到她身上传来的温度,这才道,“我叫齐远去接他了。” “什么?”慕浅闻言,登时蹭地一下坐起身来,“你接他过来?那我这这这怎么办?消肿了么?” 她焦急地摸着自己的脸,下一刻便跳下床,扑到了梳妆台前照镜子。 这脸倒是不怎么肿了,就是受过伤的痕迹还是有些明显,慕浅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 “没事。”霍靳西说,“祁然不会害怕。”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可是不能老是让他见到这种画面嘛,不是爸爸受伤,就是妈妈受伤,这会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多大的伤害啊!” “你有这种觉悟,我很高兴。”霍靳西说。 慕浅白了他一眼,道:“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不要再翻这笔账了!我去沅沅那里找点化妆品遮一下。” 她一面说着,一面便走出去,摸进了陆沅的房间。 霍靳西随即也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物,走出这间卧室,下了楼。 楼下,陆与川正坐在沙发里喝茶,见他下楼,微笑着问了一句:“浅浅醒了么?” 霍靳西走到他对面坐下来,闻言淡淡回答了一句:“醒了。” 听到他的语气,陆与川抬眸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之后,才道:“这次让浅浅发生这样的事,是我没有顾好她的周全。” “若是有人有心加害,再怎么防,也是防不住的。”霍靳西说。 陆与川听了,道:“其实只是一场误会,误会消除了,其实也就没什么了。” 霍靳西却道:“受伤的人是她,其他人当然好过去。” 陆与川沉吟片刻之后,才又道:“这次她三叔是冲动了些,稍后我会安排他跟浅浅面对面坐下来谈谈。其他的不说,至少我可以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霍靳西听了,眉心隐隐一动,不置可否。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霍祁然的声音:“爸爸和妈妈是在这里吗?” 听见他的声音,陆与川立刻大笑着起身,迎了出去,“祁然来了?快进来,爸爸和妈妈都在这里呢!” 陆与川牵着霍祁然进来,霍祁然一见到霍靳西,立刻挣开陆与川,跑上来投入了霍靳西的怀抱,“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好想你啊!” 霍靳西将他抱起,细细端详了一下他的小脸,这才道:“爸爸刚刚回来,不是就让齐远叔叔去接你了吗?”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霍祁然又问。 听到这个问题,不待霍靳西回答,陆与川便笑道:“怎么不是回家?外公这里,也是爸爸妈妈和你的家啊!” 霍祁然听了,不由得看看霍祁然,仿佛是在向他求证一般。 静了片刻,霍靳西才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叫过外公没有?” 霍祁然抿了抿唇,这才乖巧地喊了一声:“外公。” 陆与川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答应了两声,随后道:“来,外公给你准备了房间和礼物,带你上楼看看?” 得到霍靳西的应允之后,霍祁然这才起身,跟着陆与川上了楼。 慕浅在陆沅的房间化好妆,又挑了一件高领毛衣遮住自己颈部的伤痕,刚刚做完这些,就听见隔壁传来了她熟悉的笑声。 慕浅拉开门走出去,走到隔壁房间门口一看,就看到了一间宽敞明亮的玩乐房。 整个房间的地板上就是一张巨大的游戏地毯,将房间划分为好几个区域,四周的架子上,各式各样的玩具、模型分门别类地摆放,加上各种儿童运动器材,令人眼花缭乱。别说是霍祁然这样的受众,就是慕浅这个成年人看了,也有股子想要尖叫的冲动。 而此时此刻,霍祁然正摆弄着一列精致的玩具火车,看着火车在精心搭建的轨道上翻山越岭。 “妈妈!”一抬眼看到慕浅,霍祁然立刻起身跑到了慕浅面前,惊喜地对她说,“外公说这间屋子是给我的!” 身为霍靳西的儿子,霍祁然从小到大并不缺少玩具,然而这间屋子却能让他这样欢喜,可见陆与川真的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慕浅摸了摸他的头,又抬眸跟陆与川对视了一眼,随后才低低道:“那你有没有跟外公说谢谢?” 霍祁然听了,立刻回头道:“谢谢外公!” 陆与川眸光微微闪动,点了点头之后,走到母子俩面前,对霍祁然道:“以后让妈妈常带你来玩,随时都可以来,玩累了,就在外公这里过夜,好不好?” 霍祁然便又抬头去看慕浅,“妈妈,好不好?” 慕浅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你喜欢就好。” 闻言,霍祁然轻轻笑了起来。 陆与川看着慕浅,也笑了起来。 慕浅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却开口说了一句:“我饿了。” 陆与川骤然扬眉,笑道:“好,正好今早我让人添置了许多食材,来,下楼看看想吃什么,我让人做。” “不用麻烦。”慕浅说,“有粥喝就行。” 陆与川闻言,脸上的笑容骤然加深。 …… 对慕浅而言,这顿午餐是简单的,因为她只喝了一碗粥,最多不过吃了几口小菜。 除了这碗陆与川亲手熬制的粥,因为霍靳西和霍祁然的到来,陆与川又另外安排了丰盛午餐,尤其照顾霍祁然的口味,让霍祁然吃得十分开心。 陆与川一向待人亲和有礼,外表也温和清润,加上他有心疼惜霍祁然,霍祁然自然也愿意与他亲近,不过一中午的时间,霍祁然便成功被收服。 慕浅看在眼里,也没什么多余的表示。 霍祁然跟陆与川投入游乐室的时间,慕浅便挽着霍靳西的手臂,在陆家别墅群转了一圈。 也是到了这会儿,慕浅才终于有机会跟他详细提及昨天晚上的事。 听完她的讲述,霍靳西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脸色再度冷凝。 “看来你真是将陆与江得罪得彻底。”霍靳西说,“竟然让他专门为你设这样一个局,一心置你于死地。” “幸好我机灵啊。”慕浅微微一扬眉,说,“如果不是一切都顺利得过了头,我可能真的会上他的当。” 事实上,从查到鹿然的亲生父亲在盛夏工作开始,慕浅心里就已经生出了疑惑。 只因为鹿然的存在,对陆与江而言实在是太过特殊,陆与江恨不得将她彻底与外界隔离,又怎么会让人轻易查到她亲生父亲的身份? 这个亲生父亲的存在,对鹿然来说是个定时炸弹,对陆与江来说,就是个极大的威胁。 这样一个人,陆与江将他放到身边时时掌控固然顺理成章,可是以他心狠手辣的个性来说,难道不是斩草除根更说得过去? 虽然慕浅去盛夏打听辛康成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极其合理的人设,但毕竟从一开始,她就对鹿然的这个生父存疑,因此在那之后,她也没有放弃查证。 而最终的结果告诉她,这个辛康成的身份,是假的。 也就是说,是有人故意要用一个假的鹿然生父,引她去盛夏。 于是她去盛夏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包括恰好救下被追杀的宫河、与宫河达成协议、再回去盛夏去取证据,通通都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如果这一切就是一个局,那她拿到手的证据,也不可能是真的。 哪怕那个视频的内容是如此震撼与清晰,那也极有可能只是用来引她掉下陷阱的假象。 所以,她才会在一番“挣扎”之后,将那个u盘扔进了江里。 也恰恰是这个举动,才在最终救了她的命。 然而霍靳西在听完她的话的之后,脸色更冷了。 “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故意以身犯险?”霍靳西语调清冷地问。 慕浅蓦地一噎,随后连忙解释道:“这不是以身犯贱,这只是将计就计。只是我运气不太好,谁知道陆与江会下手那么快那么狠——” 然而任她怎么说,霍靳西脸色始终僵冷,抽开她的手,转身往回走去。 “哎哎哎——”慕浅一路小跑着追上他,重新拉住他之后,死死不放手,“好啦,我以后我都不会了,我保证,我发誓行不行?我如果不害怕,当时也不会喊容恒过来了,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都‘万一’了,容恒来,有用?”霍靳西冷冷地反问。 慕浅一向是掐字眼的高手,没想到今天被霍靳西反掐了一通,竟然有些招架不住,正在想应对之策时,她视线忽然在霍靳西身后的那幢屋子上扫过,下一刻,她踮起脚来勾住霍靳西的脖子,投入他怀抱的同时,用力吻住了他。 第510章 爱了他很多年 亲密如他们,霍靳西轻而易举地就察觉到慕浅这一吻的刻意。 她分明没有突然吻他的必要,吻得也并不投入,甚至连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 那么很明显,她这是做给别人看的。 可是做给谁看? 霍靳西既不主动,也不拒绝,只是任由她吻着,目光沉沉地扫过她游离的目光。 待慕浅的目光游离回来,与他视线相接的时候,她才意识到什么一般,连忙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吻得也更加深入。 霍靳西的手虚虚地扶着她的腰,趁着她深入的那一刻,忽然张口就咬了她一下。 慕浅吃痛,瞬间想要退开来,谁知道此时霍靳西反倒主动起来,将她紧揽入怀中,配合地深吻起来。 这个狗男人! 慕浅忍不住腹诽,同时目光扫过他身后那幢楼的某扇窗户。 先前还印着一张脸的那扇窗,此时此刻,已经只剩了窗帘拉开的一道缝。 没过多久,慕浅就听到那边的大门口传来争执的声音—— “小姐,你不能出去!先生吩咐过的,不可以!” “你们让我出去!我就在门口!不会去其他地方!我就出去看一眼!” “小姐你不可以出去的啊!你知道先生会生气的!” “你们这样拦着我,我也会生气的!我告诉叔叔你们欺负我!” 同样听到声音的霍靳西这才松开慕浅,慕浅也顾不上自己刚才被他咬疼了,仍旧是赖着他不放,缠缠绵绵,难分难舍的模样。 与此同时,霍靳西身后那幢楼的大门终于打开,鹿然快步冲了出来,跑到两人身边,“喂——” 慕浅靠在霍靳西身上,见到她,不由得笑了起来,“是你啊。” “你——”鹿然看看她,又看看她靠着的霍靳西,一脸紧张与不安,“他——” 霍靳西这才转过脸来看向鹿然。 看到他的脸的瞬间,鹿然“啊”了一声,脸上清晰地写着“我搞错了”几个大字。 “是你啊!”鹿然瞬间惊喜地捂着嘴笑出声来,“我那天也见过你的——” 可是这么笑出来之后,她眼中的笑意很快又散了去,化作失望与懊恼,低声呢喃:“我还以为是他……” 说完,她又偷偷冲霍靳西的背影看了一眼。 “你以为是谁啊?”慕浅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走到霍靳西背后看了一眼,恍然大悟一般地开口道,“哦,你以为是小北哥哥啊!” “嗯嗯。”鹿然立刻点头,指着霍靳西的背影道,“他们的背影好像!” “那是当然啦!”慕浅迎上霍靳西的视线,笑着挑了挑眉道,“他们是亲兄弟嘛!他是霍靳北的亲哥哥哦!” 鹿然那双漆黑澄澈的双眼立刻又亮了起来,仿佛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你是他的亲哥哥!” 应付这样的小姑娘,霍靳西显然是游刃有余的,只是看他有没有耐心罢了。 显然,今天的霍靳西是有些耐性的。 他瞥了慕浅一眼,随后才又看向鹿然,道:“嗯。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他吗?” “有啊有啊!”鹿然立刻向他走近了两步,张口欲说什么的时候,却又害羞一般地顿住,过了片刻,才终于鼓足勇气一般开口道,“你告诉他,我爱他!” 此刻慕浅口中有水的话,大约会一口喷出来,可是她口中没有水,因此只是有些发愣。 霍靳西显然也没想到鹿然竟然会这么直接,转头看了慕浅一眼之后,他掩唇轻咳了一声,又道:“还有吗?” 鹿然听了,想了片刻,又道:“我爱他很多年了!” “小姐你在胡说什么啊!”旁边蓦地炸开照顾鹿然的张妈的声音,她一面忙乱地喊着,一面冲上前来,试图将鹿然拉回屋子里去。 鹿然自然不肯,两个人就在霍靳西和慕浅面前拉扯了起来。 这样的情形,霍靳西自然不好出手,因此慕浅快步上前,一手护着鹿然,一手挡着张妈,“你干什么?你这样会把她弄伤的!” “跟你没有关系!”张妈上次就吃了慕浅的亏,这会儿自然更加警惕,“我们家小姐不能吹风,你走开!你这样会害了她的!” “不能吹风?我看你们家小姐就是风吹得太少了!”慕浅说,“你放开她!” 张妈闻言,却愈发大力地拉着鹿然,鹿然不愿意进去,被拉疼了,忍不住痛呼起来。 慕浅见状,一手隔开张妈的手臂,拉着鹿然就朝陆与川的别墅走去。 “别走!” 张妈还想追上来,慕浅蓦地一回头,目光冷冷地看向她,“你拉伤了她,我现在带她去陆二爷那里擦药,我看谁敢拦着!” 张妈张口还想说什么,慕浅拉起鹿然的手臂放到她面前,“你有时间拦着我,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跟陆三爷交代你弄伤鹿然的事!鹿然可是他的心肝宝贝,你觉得他看到鹿然受伤,会是什么反应?” 这句话一说出来,张妈猛地打了个寒噤。 慕浅趁机拉着鹿然就走进了陆与川的别墅大门。 鹿然显然一直在张妈的管束下长大,这会儿见到慕浅让张妈吃瘪,竟然又惊又喜,忍不住就笑出声来,对慕浅说:“你好厉害啊!” 慕浅直接拉着她走到沙发里坐下,却张口就问:“你刚才说,你爱霍靳北?” 鹿然认真地点了点头。 “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啊!”鹿然眼眸晶亮地回答。 “可是……他为什么不认识你啊?” 鹿然笑道:“他没有见过我,当然不认识我。”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慕浅不由得道,“难不成,你就一直在医院里偷偷看他?” “不是!”鹿然说,“那次是我第一次见他,也是我唯一一次见他……” 她这么一说,慕浅不由得又怔了一下,“可是,你说你……爱了他很多年?” 鹿然在医院里偷看霍靳北,算一算,也不过就是一年多以前而已。 “嗯。”鹿然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早在见到他之前,我就已经爱了他很多年了!” 第511章 睚眦必报 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爱上一个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大概慕浅骨子里还是缺少这种浪漫因子,以至于听到鹿然的话之后,她竟然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霍靳西缓步从外面走进来,脚步声才拉回她的思绪。 慕浅骤然回神,看向正从门口走进来的男人,这个她在十七八岁时爱上的男人。 诚然,这个男人有一张动人的皮相,不需费力,就能吸引无数女人的注意力。 可是慕浅爱上他,从来不是因为这张脸。 爱上一个人,需要很多的契机,而这些契机,隐藏在无数的刚刚好里。 无需惊心动魄,只要刚刚好。 经年累月里,那些琐碎的细节与小事,可能是一句话,可能是一个笑容,也可能只是一个眼神。 这些,都是慕浅的刚刚好。 可是这些刚刚好,都是从相处之中得到,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从来没有相处过的人,因何而爱? 鹿然看到霍靳西,立刻就起身走到了他的面前,眼神明亮而热情,紧紧抓着霍靳西的手,道:“你是他的哥哥,那你一定知道他最近好不好。他好不好?” 这样简单到极致的问题,似乎让霍靳西也有些措手不及,顿了片刻之后,他才缓缓点了点头。 鹿然听了,蓦地高兴起来,竟舒了口气,道:“那太好了。” 得到这个答案,她似乎就心满意足了,转身回到沙发里,又道:“你们都跟他很熟,那一定可以经常见到他对不对?” 这小姑娘的问题,似乎简单得令霍靳西有些无所适从,他随意点了点头之后,走到慕浅身边坐下,看了她一眼,道:“看什么?” 从他进门慕浅视线就落在他身上,此刻慕浅才摸了摸下巴,收回视线,回答了一句:“没什么。” “好羡慕你们啊!”鹿然耸了耸肩,说,“我要是也能常常见到他就好了。可是叔叔不让我出门。” 慕浅听了,问道:“那你上次是怎么出去见他的?” “我偷偷跑出去的啊!”说起这个话题,鹿然似乎瞬间又兴奋了起来,道,“我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出门去见他……可是叔叔知道了以后,我就再也没机会出门了。” “可你是个大人了。”慕浅说,“你有权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去见任何你想见的人。” 鹿然似乎有些被她这句话惊到了,怔怔地盯着慕浅看了片刻之后,小声地开口:“真的吗?” 慕浅正准备回答,门口忽然传来陆与江低沉冷厉的声音:“然然。” 鹿然蓦地回头,看到陆与江之后,明亮的眼神瞬间黯淡了几分,轻轻喊了一声,“叔叔。” “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陆与江走进来,并不看霍靳西和慕浅,只是看着鹿然,“回家去。” “可是……”鹿然犹疑着,又看了看慕浅,“我想跟他们一起玩。” “不行。”陆与江说,“回去。” 鹿然大概是对陆与江说一不二的脾性十分熟悉,因此陆与江这么说了之后,她纵使再不甘心,还是乖乖地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然而慕浅却忽然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缓缓道:“走什么?你忘了,我刚刚才说过,你已经长大了,有权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谁要是拦着你,那他就是不安好心。” 陆与江赫然看向慕浅,眼神阴冷锐利。 慕浅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陆先生,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陆与江面容阴沉,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辩。可是这里是陆家,你以为,你能有什么资格说话?” 说完这句,陆与江伸出手来拉住鹿然,转身就要离去。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慕浅站起身来,站在两人面前,道,“我爱说什么说什么,就不信谁能把我毒哑了。反倒是你,有什么资格这样禁锢着鹿然?” 慕浅和陆与江对峙着,屋内氛围一时剑拔弩张起来。 见此情形,霍靳西只是静静地坐着,目光沉沉地落在陆与江身上,不发一言。 这样显而易见的纵容,也能看出他对陆与江的态度。 很显然,面对陆与江,霍靳西也没打算退让。 正在这时,陆与川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楼梯上,看向屋内的几个人,语调平和地开口道:“才一会儿,家里就这么热闹了。你们在聊什么?” 听到他的声音,慕浅头也不回地轻笑了一声,回答道:“聊和平与自由。只可惜大家观点有些不同,所以聊得不怎么愉快。” “是吗?”陆与川笑着走下楼下,走到慕浅身边,微笑着看向鹿然,“鹿然也来啦?真是难得。跟浅姐姐聊得愉快吗?” 鹿然立刻笑着点了点头,眉眼弯弯的模样,格外乖巧。 “那好。”陆与川道,“以后常来找浅姐姐玩,好不好?” 不待鹿然回答,陆与江已经出声:“二哥!” 陆与川这才又看向陆与江,道:“老三,我知道你关心鹿然,可是她已经长大了,应该有自己的生活。作为长辈,你只需要适当引导就是了,不要过于紧张,吓到她们。” 听到陆与川这么说,陆与江脸色隐隐一寒,只是紧盯着陆与川。 “你让鹿然再坐一会儿。”陆与川说,“正好我有些事情要跟你谈,你跟我上楼来。” 大概是陆与川说话一向有威信力,鹿然立刻看向陆与江,“叔叔,我可以再坐一会儿吗?” “可以。”不待陆与江开口,陆与川便代他回答了,“陆伯伯跟你叔叔谈完,他再来接你回去。” 鹿然听了,立刻兴奋得拉住慕浅,转身又坐进了沙发里。 陆与江面容更沉,与陆与川对视一眼之后,终究还是往楼上走去。 陆与川走在陆与江身后,走到楼梯中段时回过头来,正好对上慕浅的视线。 慕浅立刻转开视线,笑了一声之后,继续跟鹿然聊了起来。 陆与川微微摇头一笑,径直走上了楼。 陆与江刚一走进陆与川的书房,脸色便彻底阴沉下来。 听到陆与川进门的声音,他骤然回头,冷声道:“你要讨好你的宝贝女儿,不要拿我的人来利用!” 陆与川听了,不紧不慢地走到书桌后坐下,替自己和陆与江都点了支烟,随后才开口:“浅浅是什么性子,你不是不知道。你越是这样护着鹿然,她越会跟你作对。我叫你不要这么紧张,也是为你好。” “原来你也知道你这个女儿是个什么人。”陆与江冷笑道,“就这样,你还纵容着她?” “无论如何,她始终是我女儿。”陆与川说,“将来她是要认祖归宗的,你这个叔叔,又何必将彼此的关系搞得这么僵?” 陆与江道:“关系僵不僵,可不是由我。” 陆与川说:“浅浅那边,我也会提醒她。只是说到底,是我对她有亏欠。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多包容忍耐一些。” “二哥你都这么说了,我又能怎么做?”陆与江说,“只是我再看你的面子,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陆与川点了点头,道:“你心里有数就行。我相信浅浅也不会太过分的。” 陆与江再度冷笑了一声,“走着瞧吧。” …… 这天晚上,霍靳西连夜又一次飞向德国。 慕浅领着霍祁然一起送他去机场,言谈之间,自然又不免牵扯到陆家。 对于慕浅的态度,霍靳西没有多余的话,只是道:“接下来无论你对陆与江做什么,都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慕浅听了,不由得扬起脸来看向他,笑道:“做什么都可以吗?” 霍靳西眼色微微一沉,看她一眼之后才又道:“我说不可以,你就不会做吗?” “会啊会啊。”慕浅立刻往他怀中凑了凑,说,“只要你说不可以,我就乖乖地待着什么也不做。” 霍靳西听了,又瞥了她一眼,道:“那岂不是便宜了陆与江?” 听到他这句话,慕浅不由得笑出声来,旋即将他抱得更紧,笑道:“所以嘛,我还是听你的话的。” 霍靳西看着她,目光在她脸颊和脖子上的伤处掠过。 她时常说自己小女人心态,睚眦必报。 巧的是,他亦如此。 陆与江这么心狠手辣地对她,怎么可能轻易算了? 霍靳西伸出手来,抚过她的伤处,随后才低下头来,轻轻在她唇角亲了一下。 直至全程被当做透明的霍祁然不满地往两人中间一凑,两人才被迫分开。 霍靳西随后才又低下头来,看了一眼霍祁然高高撅起的嘴巴,也亲了他一下。 慕浅不由得笑出声来,道:“现在知道什么叫多儿多女多冤家了吧?所以你还会想要生女儿吗?” “要。” “要!” 慕浅这个问题刚问出来,那父子二人竟然异口同声地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慕浅:“……” 既然她主动提及这个话题,霍靳西万万没有就此忽略的道理,因此他很快道:“这个问题,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商议。” 慕浅:“……” 第512章 爱与信仰 自从这天见过慕浅和霍靳西之后,鹿然便被看管得愈发紧了。 虽然接下来的两天,慕浅都没有再在陆家出现,可是陆与江别墅里的众人却依旧丝毫不敢大意。 却没有人想到,两天后,突然有人在陆与江的别墅后放了一把火。 这一把火来得突然,屋子里众人一时都乱了起来,赶着救火。 待到火被扑灭,所有人惊魂未定之际,又发现一件令人魂飞的事——鹿然不见了! 别墅内一时之间,再度乱作一团。 与此同时,鹿然正坐在慕浅的车子里,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满满的都是新鲜与好奇。 外头的景色她似乎怎么都看不够,可是却还是分神看向慕浅,问道:“我们去哪里啊?” 慕浅笑了笑,道:“带你去见你的心上人啊。” 鹿然蓦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慕浅的手。 只一瞬间,外头的风景仿佛都失去了吸引力,而她满心满脑,便只剩了一个清瘦高冷的身影。 车子径直驶向了霍家老宅,鹿然从听到要见霍靳北的消息之后便坐立不安,眼见着车子驶入霍家,便更加紧张起来,“这是什么地方啊?” “我家。”慕浅拍了拍她的手,道,“你的小北哥哥,就在里面呢!” 鹿然看着眼前那幢小楼,登时就不再动了。 慕浅看了一眼她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哪怕她爱上霍靳北这件事再匪夷所思,可是要面对自己的心上人时,所有女孩,终归都是一样的。 那些激动、雀跃、紧张与甜酸,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又如何能体会得到呢? 慕浅拉了鹿然进屋,没想到刚一进门,就看见了独自坐在沙发里看杂志的霍靳北。 “啊!”鹿然压抑不住地低呼出声。 霍靳北闻声抬头,看见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之后,微微拧了拧眉。 鹿然已经瞬间红了脸,走在慕浅身后,却仍旧紧紧盯着霍靳北,害羞又大胆。 “小北哥哥,你来啦。”慕浅一面拉着鹿然上前,一面道:“给爷爷做完身体检查了吗?” 霍靳北淡淡应了一声之后,朝她身后的鹿然身上瞥了一眼。 这一眼,似乎让他想起了什么,待准备仔细回想求证的时候,慕浅已经一把将鹿然推到了他面前。 鹿然脚下一滑,直接跌进了他怀中。 霍靳北顷刻间抬高了双手,看着跌在自己腿上的女孩,极力避免更多的身体接触。 “介绍一下,这是鹿然。”慕浅说,“你的小迷妹。” 霍靳北脸色隐隐一僵。 而鹿然好不容易从他怀中抬起头,还没来得及离开,忽然听到慕浅介绍自己的话,顿了顿,只觉得自己也该说点什么。 毕竟,她对这个男人神往多年,而今能与他这样近距离接触,分明是她幻想了多年的情形。 “我是鹿然。”她看着他,万分小心,却又万分期待地开口,“我喜欢你……很久了,我爱你!” 霎时之间,霍靳北整个人都僵住了。 无论相貌还是能力,他自幼拔尖出众,自然也容易引起异性侧目。这些年来,他也曾收到表白无数,可是从来没有哪次表白,像此时此刻这么诡异,以至于他竟然有些……无言以对,不知所措。 慕浅站在旁边,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姿态,乐不可支。 霍靳北瞥了慕浅一眼,再看向鹿然时,终于开口:“我不认识你。” “我是鹿然啊。”鹿然说,“我刚才说过了!” 霍靳北额角的青筋隐隐一跳,再度看向慕浅,“你到底在搞什么?” 慕浅听了,微微叹息一声,道:“鹿然年纪虽然小,可是却已经默默爱慕你多年,这么些年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见你一面,向你倾诉她的爱意。小姑娘对待你的心如此纯粹炽热,我不过是帮她实现一下心愿罢了。” 霍靳北简直听不下去,只低斥了一句“胡说八道”,便拉开鹿然,准备上楼回避。 鹿然听见他那句“胡说八道”,整个人先是呆了一下,随后便伸出双手来挡在了霍靳北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地看向他,满目诚挚地向他解释:“是真的!” 霍靳北眼神微微一凝,明显已经有些不耐烦。 只是他这种不耐烦的情绪,慕浅看得出来,鹿然却未必。 因此,鹿然依旧自顾自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我知道你是10月15日的生日,你在桐城第十中学念的高中,你每天早上坐7路公交车,再转12路公交车去学校!” “你是班长,你会帮助很多同学学习,每一科的任课老师都很喜欢你,除了物理老师!因为你曾经当着全班同学和听课的老师指出他的错误!” “你会打篮球,会踢足球,每天中午会和三个好朋友一起去食堂吃饭!” “你高中三年拿过三次三好学生,次次考试都是年纪第一名,被学校保送全国最好的学校,却还是参加了高考,考出714分,是高考状元!” “你上了淮大医学部,依然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每年都拿到一等奖学金!” “你是系里最出众的学生,好几个教授都想收你当嫡亲弟子!” “有很多女生都喜欢你,有一个中文系的女生在校报上写诗向你表白,有一个英文系的女生在广播里向你告白,还有一个艺术系的女生在艺术节的舞台上当众表白你!可是你通通都没有接受!” “后来,你就回到了桐城,进了桐城最著名的私立医院当医生。可是你本来是想要进公立医院的,是因为家里人,你才会进了私立医院。” “毕业之后,你去参加同学聚会,有女生借醉向你表白,赖在你的车上不肯下来。你在车外面待了一夜,等她酒醒之后,才彻底拒绝了她,开车离开。” 慕浅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鹿然还想要继续往下说的时候,霍靳北忽然面无表情地打断了她,“这些事情,你从谁那里听来的?” “我表姐!”鹿然想也不想地回答,“她叫倪欣!” 听到这个名字,霍靳北立刻从记忆深处翻出一张圆脸,对上了这个名字。 倪欣,他的高中同学,在他记忆之中有些沉默寡言的女孩,但是成绩不错,最后跟他去了同一所大学,只是不同院系。 高中三年同窗,加上大学校友这重身份,倪欣会知道他的这些信息并不令人意外。 可是眼前这个小女孩,竟然会将他的这些信息倒背如流,还口口声声说,爱他很久了? 霍靳北再度看向慕浅,求证一般。 慕浅耸了耸肩,仿佛是在说,就是你猜到的那么回事。 在长期被禁锢的岁月里,鹿然没有正常的童年,没有学校生活,也没有同学和玩伴。 她是被放在象牙塔里长大的异类,从来不知道外界的生活是什么样。 可是向往自由是人类的天性,哪怕她从小不知道自由是何物,却依旧对自由有着无边的向往。 眼见着她郁郁寡欢,陆与江为她寻觅了一个玩伴——她的表姐,倪欣。 倪欣大了她将近十岁,原本不是最合适的玩伴任选,可是陆与江偏偏看中倪欣的沉默寡言,将她送到了鹿然身边。 对于从小没有任何玩伴的鹿然来说,倪欣已经的存在,已经是莫大的幸事。 她没办法接触外界,倪欣就是她了解外界的唯一渠道。 沉默寡言如倪欣,原本没有那么多话题跟她说,可是面对着这个天真无邪的小表妹,那些青春岁月里不能说给其他人听的秘密,反而在这里找到了倾诉口。 于是,倪欣将自己暗恋的那个男孩,化作这世上最动人的一道风景,灌输给了不知世事为何物的鹿然。 从此,鹿然的世界里就多了一个人。 一个她从来没有见过,却向往到极致的人。 他是好看的,无可挑剔的外貌,绝色出众; 他是优秀的,无与伦比的学习能力,博闻强识,令人钦佩; 他是善良的,虽然个性清冷,却从不拒绝需要帮助的人。 总之,他是完美的,每个女孩的人生里,都应该有一个这样完美的男孩,照亮她的青春岁月。 他出现在倪欣的青春岁月里,也出现在了鹿然的青春岁月里,甚至更早。 在她那片贫瘠荒芜的人生之地里,他早早地扎了根,作为唯一的色彩与光亮,长久地存在着,直至现在。 对她而言,他已经成为一种信仰,不可磨灭。 她称之为“爱”。 哪怕她从不知爱为何物。 却早在见到他之前,就已经爱了他很多年。 第513章 特殊的存在 喜欢霍靳北的女人,慕浅也见过不少。 譬如医院里那些年轻的女病人,抑或是青春靓丽的小护士,还有两个作为他同事的独身女医生。 有的人会将喜欢这件事藏得很好,有的人,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而对霍靳北来说,这些人,大概都是没什么差别的。 毕竟这世上的女人形形色色,只要没有走进他的心里,那就都是其他人。 可是鹿然,应该还是有所不同的吧。 毕竟,她太纯粹,太热烈了。 对于现今的人来说,这种纯粹和热烈太难得了,以至于见惯了世人与风浪的人,面对着鹿然,竟然会有不知所措之感。 譬如霍靳西。 譬如霍靳北。 这两个人,面对着刁钻难缠的慕浅时都游刃有余,反而面对着鹿然的时候,竟不知如何应对。 所以,霍靳北在听完鹿然对他的爱慕之后,竟然躲上了楼,避而不见。 鹿然在楼下坐了片刻,在慕浅的招呼下喝了些茶,吃了些点心,眼睛却始终在往楼上看。 “他为什么还不下来啊?”鹿然忍不住问慕浅,“是因为他不想见我吗?” “怎么会呢?”慕浅说,“你坐会儿,我上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说完,慕浅便将鹿然交给阿姨照顾,自己起身上了楼。 最终,她在二楼的露台上找到了霍靳北。 她原本以为霍靳北要避着鹿然,至少该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料他却只是静坐在阳台上,目光沉沉地看向远方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北哥哥,我特意带了你的小迷妹来看你,你就这么躲在楼上,合适吗?”慕浅走上前,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霍靳北目光平静地扫过她,缓缓道:“我一向不擅长处理这种事情,帮不了你。” “不会吧?”慕浅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通,道,“像你这种天生的男神,都不知道收到过多少女生的告白,对这种事情不是应该习以为常吗?” 霍靳西转开了视线,没有回答,显然不打算就这个问题跟她讨论下去。 “好吧。”慕浅随后道,“抛开这点不说,鹿然这样有意思的案例,你难道就不好奇吗?” “对于别人的人生,我从不好奇。”霍靳北说。 慕浅忍不住鼓了鼓腮,又道:“你可是妙手仁心的大医生啊,鹿然的状况明显是不正常的,作为医生,你难道不想帮帮她吗?” “我不是心理医生,帮不了她。”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鹿然虽然见的人少,性子单纯,但是这并不是什么心理疾病。她不需要什么心理医生,只是需要适当的引导,带她去认识这个世界。你对她而言,是一个特殊的存在,由你来充当这个角色,是最好不过的。” “是吗?”霍靳北态度依旧冷淡到极致,“我看她也挺信任你的。” “不不不。”慕浅摇了摇头,道,“你知道她为什么信任我吗?因为在她的眼里,我是你身边的人,是因为你,她才会信任我。” 霍靳北听了,又道:“你确定,将她以这样的形式养大的人,会允许有人去引导她认识这个世界?” “我管他允许不允许。”慕浅哼笑了一声,道,“他最好气得跳脚,气得吐血,气得疯掉,这样我最开心了。” 霍靳北瞥了她一眼,“有仇?” 慕浅点了点头,“深仇大恨。” 霍靳北嗤之以鼻,“无聊。” “我一向如此恶趣味。”慕浅说,“比不得小北哥哥你,简直像个天使一样完美。你仁心仁术,你救死扶伤,你见义勇为,你舍身忘己,你绝对不是冷硬无情的人——” 霍靳北听了她这一连串描述,额角的青筋又一次跳了起来。 正在这时,通向露台的门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片刻之后,鹿然出现在了门口。 “你们在这里啊!”看到霍靳北,鹿然的眼眸瞬间晶亮,走上前来。 霍靳北容颜依旧清冷,鹿然看了看他,红着脸开口道:“你们在做什么啊?我能跟你们一起吗?” “没什么好做的啊。”慕浅耸了耸肩,道,“你平时在家里都做什么?” “我没有什么事情做。”鹿然说,“只能看看书,看看电视节目。” 慕浅又问:“都看些什么书?” “叔叔挑的书,电视也只能看叔叔指定的节目。”鹿然回答完,眼眸忽然又黯淡了一些,随后飞快地看了霍靳北一眼,那双眼睛才又重新明亮起来。 霍靳北只拿眼角余光看了她一眼,依旧没有说话。 “那你有没有问过叔叔,为什么不让你去上学,也不让你出门?”慕浅继续探问。 鹿然抿了抿唇,道:“叔叔说我从小身体不好,必须在家里静养。虽然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好……可是叔叔不允许,我就出不来。” 霍靳北听了,看她一眼之后,忽然伸出手来,拉过她的手,搭上了她的脉搏。 鹿然骤然一惊,下一刻,眼神却又不由自主地明亮了几分,一张脸红扑扑的,分明是恋爱中的少女该有的模样。 然而这样的情形下,霍靳北摸到的脉搏却只有一个“乱”字——她心跳得实在太快了。 他再度看向鹿然,检查了一下她的眼睑之后,又道:“舌头伸出来。” 鹿然果然乖乖伸出了舌头,呆萌乖巧的模样,看得慕浅忍不住想笑。 霍靳西粗略检查了一番,心中已经有数。 “怎么样?”慕浅问。 “健康。”霍靳北说,“没有什么明显的疾病。” “对啊对啊。”鹿然说,“我很健康的!是叔叔太过于小心了!” 听到这句话,霍靳北不由得和慕浅对视了一眼,彼此一时都没有出声。 如此一来,陆与江将她禁锢在那所房子里,意图就更加暧昧不明了。 虽然慕浅早就已经猜到这一点,毕竟还是到了这一刻,才终于确认。 静了片刻之后,慕浅不由得伸出手来,为鹿然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后才又问道:“那……叔叔有没有对你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北眼色隐隐一凝。 “什么奇怪的事情?”鹿然问。 慕浅顿了顿,才又道:“比如,他会不会随便进你的房间,会不会抱你,或者在你害怕的时候……陪你睡?” 鹿然听了,摇了摇头,“叔叔很忙,不能经常陪着我,而且我胆子很大,不需要他陪。” 慕浅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看来陆与江还算有底线,没有变态到极致。 第514章 热闹 “我真的什么都不害怕。”鹿然像是想要证明自己一般,看向霍靳北,道,“上次我去医院看你,我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出去,坐上车去医院,我也没有怕过。可是那次之后,叔叔很生气……”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停顿了一下,回过神来,重新看向霍靳北的时候,却依旧是神采飞扬的模样,“可是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 霍靳北闻言,几乎习惯性地就拧了拧眉,蓦地收回视线,没有再看她。 偏偏鹿然根本毫无察觉,只是专注地看着他,仿佛要在一日之内,将这多年来对他的念想,都补足回来。 见此情形,慕浅觉得自己似乎稍稍有些多余,便站起身来,道:“你们坐吧,我下去给你们弄点茶点。” 霍靳北脸色微微一变,瞥了她一眼。 慕浅佯装没有看到,转身就走。 面对着一个单纯到只会对着他笑的女孩,霍靳北僵了许久,终于再度开口:“从小到大,会有医生定期给你检查身体吗?” “有啊。”鹿然有问必答,“每年都有的!” “那平时有吃药吗?”霍靳北又问。 鹿然摇了摇头,“药苦死了,我可不喜欢吃。可是有时候感冒咳嗽,叔叔还是非要我吃药。” 霍靳北听了,又静静看了她片刻,一时没有再说话。 而鹿然坐在他旁边,安静了片刻之后,忽然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拉住了他的袖子。 霍靳北立刻下意识地往回收了收手,收到一半,却又硬生生顿住。 而鹿然瞬间笑颜明媚,喜不自禁,愈发拉紧了他不放手。 门口,慕浅靠着墙偷看了片刻,见此情形,忍不住勾了勾唇。 毕竟霍靳北是医生啊,一个真正冷心冷情的人,怎么可能去做医生? 慕浅转身离开露台,走到霍老爷子门口时,听了听里面的声音,没有进去,而是转身下了楼。 楼下,阿姨正在着手安排晚餐,慕浅进厨房绕了个圈,道:“阿姨,您多准备一点吃的,今天晚上估计有的热闹呢!” 阿姨听了,不由得道:“怎么?除了这几个客人,还有人?靳西要回来?” 慕浅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刚要回答,忽然就听见门房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阿姨连忙擦了擦手去接电话,听完之后,就看向了慕浅,“有一位陆先生来了,在门口……” 来的倒是挺快。 慕浅心里冷笑了一声,随后道:“让他进来吧。” 慕浅转身便出了厨房,坐到客厅里等着。 没过多久,大门口就传来了车子停下的声音,紧接着,陆与江的身影就出现在了门口。 慕浅正看一则八卦消息看到紧要关头,察觉到屋内光线明暗的变化也没抬头,慢悠悠地将手中那则消息看到了最后,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了门口。 门口站着的人,除了陆与江,还有两个身材高大、气势逼人的男人。 “陆三爷稀客啊。”慕浅站起身来,迎上前去,“怎么还带了人来?是怕我们霍家不够人手招呼你么?” 陆与江没有理她,直直地看向了屋内,“鹿然在哪里?” “好笑。”慕浅说,“你的人,你跑来问我在哪里?” “我也知道你没那么容易说实话。”陆与江说,“我自己找。” 说完,他打了个手势,身后的两个男人立刻上前,走向了屋子不同的方向。 “站住!”慕浅蓦地冷喝了一声,“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想进就进,想搜就搜?” 那两人听到她的话,不由得都顿住了脚步。 “搜。”陆与江面无表情地开口,“任何角落都不要放过。” “陆三爷!”慕浅又喊了他一声,“这里可是霍家!” “霍家又如何?”陆与江上前一步,冷冷地注视着慕浅,“你以为,霍家有什么值得我放在眼里的?” 慕浅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微微笑了起来,“好啊,既然你这么说,那想来我也拦不住他们。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二楼左手第二间房,你们最好不要进去。” 听到这句话,那两个男人看了陆与江一眼,下一刻,便直奔二楼而去。 慕浅听见楼上的动静,忽然就笑出了声。 大概两分钟后,先前气势汹汹奔楼上而去的两个男人,忽然脸色发白、灰溜溜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陆与江眼眸一沉,“找到了吗?” 两个人听到他的问题,却都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随后看向了楼梯的上方。 两人身后,竟然是面容沉陈的陆与川欢呼从楼上走了下来。 陆与江脸色微微一变,“二哥?” “你这是在干什么?”陆与川沉声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能让你这么乱来?” 陆与江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在这里,一时之间脸色更加阴沉,只是看向慕浅。 慕浅转身上楼,走到陆与川面前的时候,才开口道:“我今天经过陆家的时候,发现陆三爷的别墅着火了,我好心帮他把鹿然救出来,带回家里来安抚,他倒好,一言不合就要搜我的家。也不知道爷爷有没有被吓到!” 她正要上楼,便见到霍老爷子也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连忙上前去搀扶,“爷爷!” 霍老爷子瞥了她一眼,随后才看向楼下,笑呵呵地开口:“又有客人来了,我们家真是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陆与川这才转头看向霍老爷子,道:“老爷子,真是不好意思,家里人不懂事,打扰到您了。” 霍老爷子仍旧是微笑的模样,道:“没关系,这丫头什么性子,难道我还不清楚吗?陆三爷,浅浅她性子顽劣,喜欢说笑,你别介意。如果她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我这个做爷爷的,代她向你道个歉。” 当着陆与川的面,霍老爷子又是桐城德高望重的人,陆与江脸色僵凝许久,终于还是低头,“霍老爷子您言重了,是我冒昧打扰到您,抱歉。” “都说了没关系了。”霍老爷子道,“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一起吃顿晚饭吧。浅浅,你是主人,不许跟客人胡闹,听到没有?” 慕浅微微哼了一声,没有表态。 陆与川看了她一眼,有些无奈地摇头一笑,随后才又道:“老爷子,我们继续去下完刚才那场棋。” 霍老爷子点了点头,两人随即转身,重新又走上了楼。 陆与江这才又看向慕浅,“鹿然在哪里?” “她啊。”慕浅挑眉一笑,“跟她的心上人在一起呢!” 第515章 喜欢的人 听到慕浅这句话,陆与江的脸色果然变得极其难看。 慕浅看着他的表情,又笑了一声,道:“女孩子长大了呢,有心上人是正常的,她早晚也是要谈恋爱结婚的啊,陆三爷您也应该学着接受了。您总不能,打算将她困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吧?” 陆与江表面仍维持着镇定,可是一双眼睛已经阴寒到了极致。 他沉沉扫了慕浅一眼,随后越过她,径直上了楼。 慕浅并不拦他,反而只是转身跟在他身后,继续开口道:“这的确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大多数当爸爸的,都会舍不得自己的女儿离开。您虽然不是鹿然的亲生父亲,可是这么多年对她的养育之恩,跟她的父女之情一定也很深。我倒是能理解您的心情,只不过,女大不中留嘛——” 陆与江蓦地回转身来,看着她,只咬牙吐出两个字:“闭嘴。” 慕浅闻言,倒果真抿了抿唇,不再继续说下去。 再往前,就是通往露台的门,陆与江向前几步,蓦地就听到了鹿然的声音—— “我喜欢你,那你会喜欢我吗?” 她的声音天真娇俏,分明是懵懂无知的语调,却包含了期待。 陆与江蓦地停下了脚步。 慕浅隐约看见,他的手竟缓缓攥成了拳。 片刻之后,外面再度传来霍靳北平静的声音:“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外头瞬间安静了下来,而正在此时,陆与江快步走了出去,低低喊了一声:“然然!” 鹿然还抓着霍靳北的手,大概是被霍靳北的答案刺激到,脸色微微有些怔忡,明显还没回过神来,却突然听到陆与江的声音,她吓了一跳,瞬间站起身来,有些呆滞地喊了一声:“叔叔。” 陆与江目光沉沉地扫过霍靳北,随后才对鹿然道:“过来。” 鹿然有些僵硬地朝他走了两步,才又反应过来一般,转头看向了仍旧坐在原处的霍靳北,一瞬间,眼神就变得有些哀伤起来。 “然然!”陆与江再度喝了一声。 慕浅适时从他身后走出,上前抓住了鹿然的手,随后才对他道:“陆先生,现在鹿然失恋了,这种情况下,我想你这么严厉,会把事情越搞越糟的,还是让我跟她聊聊吧!” 慕浅拉着鹿然准备离开露台,陆与江蓦地伸出手来抓住鹿然的另一只手,却见鹿然抬起眼的时候,竟然红了眼眶。 陆与江手竟不由自主地一松,慕浅趁机便拉着鹿然跑了。 露台上顿时便只剩了两个男人,霍靳北这才缓缓站起身来,略略打量了陆与江一番之后,伸出手来,“陆与江先生?你好,我是霍靳北。” 陆与江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唇角略一勾,转身就走掉了。 霍靳北收回手来,也没有太大的反应,抬眸静静看着陆与江的背影离开,始终清冷平静。 …… 慕浅将鹿然带回到自己的房间里,鹿然犹没有回过神来,有些呆滞地坐在床边,双目发直。 慕浅让阿姨端了杯热巧克力上来,递到鹿然手中,“心情不好,喝点甜的会舒服点。” 鹿然握着她递过来的杯子,有些惶然地抬头,“他说……他有喜欢的人。” “那多正常啊。”慕浅说,“你有喜欢的人,他也会有喜欢的人啊。” “可是,可是……”鹿然想说什么,然而半天却都可是不出来,只是眼眶越来越红,最终只是道,“这就是失恋吗?” 慕浅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失恋的滋味,每个女孩可能都会尝到这种滋味。” 鹿然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她。 慕浅继续道:“你表姐尝过,你所知道的喜欢他的那些女孩都尝过,现在你也尝到了,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那你也失恋过吗?” 慕浅微微一顿,随后点了点头,“当然失过啊,还不止一次呢。” 鹿然呆呆地看着她,“疼吗?” “很疼。”慕浅说,“痛不欲生。肯定比你现在疼。” 鹿然蓦地站起身来,走近了慕浅两步,仿佛是在观察她,“那你怎么好起来的?” “时间,或是一份新的爱情。” 鹿然再度一滞,“我不会喜欢别人的。” “没有人能拦着你喜欢他。”慕浅说,“你可以继续喜欢他,也许有朝一日,他会被你打动,又或者,你会渐渐放弃他,忘记他。” “我不会的!”鹿然斩钉截铁地说。 “嗯,我相信。”慕浅说,“不过这些都是以后的事情,眼下最重要的是,你不能就这么被打倒,对不对?要选择哪种方法站起来,还是得靠你自己。” 鹿然蓦地重重点了点头。 慕浅看着她的样子,不由得笑了起来。 …… 这天晚上的霍家餐桌上,的确是素日里少见的热闹。 霍老爷子一落座,便和陆与川、陆与江二人聊了起来。 霍靳北刚刚从卫生间走出,便正好撞上从楼上下来的慕浅和鹿然。 一见到他,鹿然脚步似乎微微一顿,下一刻却快步上前,用力抓住他的手,起誓一般,“虽然你现在不喜欢我,可是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 霍靳北蓦地转头看向慕浅。 慕浅连忙举起双手,“不是我教的。” 霍靳北转过头,一言不发地坐到了餐桌旁边。 鹿然正要靠着他坐下,忽然就听到了陆与江低沉冷硬的声音:“然然,坐过来。” 鹿然一顿,看看霍靳北,又看看陆与江,显然难以取舍。 “老三。”陆与川开口道,“难得出门,不要把鹿然规束得这么紧。她喜欢坐那里,就让她坐那里好了,让他们年轻人多聊聊天,对鹿然有好处。” 陆与江听了,道:“鹿然性子单纯,二哥你不规束自己的女儿也就算了,可是鹿然要是把什么放火抢人学了去,那该是谁的错?” “放火,抢人?”慕浅立刻接话道,“是在说我吗?我怎么可能会干这样的事情!” 陆与江冷笑了一声。 下一刻,慕浅似乎是想起什么来,“哦,我今天去陆家的时候,看见一幢房子后面有棵树碍眼得很,看见就火大,于是忍不住一把火烧了。陆三爷您的房子,不会是因为这棵树烧起来的吧?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至于鹿然,她一个成年人,我当她是自己人带她出来走走,怎么成了抢人?您去警局报案,警察也不会立案的啊!” 陆与江闻言,缓缓道:“我陆家的树,你想烧就烧,我陆家的人,你想带走就带走?” 慕浅蓦地抬眸,目光在陆与川和陆与江身上来回逡巡了片刻,开口道:“哦,我倒是忘了,原来我在陆家是个外人。那我立刻去警局自首,刑事毁坏加绑架,这两条罪,够不够?” 慕浅一边说着,一边就要站起身来。 “胡说!”陆与川蓦地开口,“我说过,陆家就是你的家,谁敢说你是外人。” 慕浅蓦地拿手指向了陆与江。 “你三叔没什么幽默细胞,你别跟他说笑。”陆与川说,“在自己家里烧棵树,带个人出门,算什么事。” 陆与江听了,再度冷笑了一声。 “那我下次心情不好,可就直接烧房子了。”慕浅说。 “自家的地,自家的屋,你高兴烧了,我给你重建就是。”陆与川回答道。 慕浅闻言,蓦地笑出声来,抬眸看向陆与川的时候,眼中笑意竟仍未减退。 陆与川心情似乎瞬间大好,亲自动手给陆老爷子添上一杯酒之后,才又看向陆与江,道:“出门作客,你放松些,敬霍老爷子一杯酒。” 饶是陆与江此刻目光再阴寒,听到陆与川的话,还是拿起酒杯,向霍老爷子敬了酒。 放下酒杯之时,却见鹿然坐在霍靳北身边,时时看向霍靳北,分明依旧是满目羞涩与欢喜。 陆与江缓缓坐下,目光自霍靳北清冷的容颜上扫过,不动声色地又沉了几分。 第516章 耐性 虽然餐桌上所有人几乎都各怀心思,这一餐饭表面上还是十分融洽与愉悦。 慕浅心情似乎很好,她脸上笑容一多,陆与川便十分高兴,兴致也更高。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忽然有雪白的光束闪过,慕浅先是一顿,随即就放下筷子,站起身来跑了出去。 所有人顿时都愣了一下,老爷子见状,却只是低笑了一声。 慕浅跑到门外,便看见一辆熟悉的宾利停在门口,车门打开,霍祁然当先从车上跳了下来,用十分骄傲的语气告诉她:“妈妈,我把爸爸接回来啦!” 随后,终于从德国归来的霍靳西也下了车,深邃的目光落在慕浅身上,意味不明。 “怎么啦?”慕浅上前两步,走到他面前,“我要在家里招呼客人嘛,所以派了儿子去接你,免得你回来看不见亲人哭鼻子。我很贴心吧?”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伸出手来扶住她的腰,随后才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车库。 车库内明显多了几辆车,霍靳西看在眼里,眸色隐隐一暗。 随后,他一手牵着霍祁然,一手揽着慕浅进了屋。 “靳西回来了。”陆与川见到他,不由得笑了起来,“难怪浅浅跑得那么快。” 霍靳西听了,略略冲餐桌上的人一点头,道:“欢迎。” 他性子向来淡漠,只这两个字,便算是跟所有人打过了招呼。 陆与川倒也不介意,随后又看向了霍祁然,道:“祁然,到外公这里来。” 霍祁然听了,不由得看了霍靳西一眼,待霍靳西点头之后,他才跑过去,坐到了陆与川身边。 霍靳西脱了外衣,洗了个手重新回到座位旁时,座位上的盘子里已经快堆满了菜,而慕浅犹在拼命往他盘中放东西。 霍靳西坐下来后,才看了她一眼,道:“够了。” “干嘛?”慕浅说,“心疼你吃了这么久西餐,想要你多吃点东西,你还不领情?” 霍老爷子闻言,笑道:“你是怎么回事?以前可没见这么殷勤。” 慕浅闻言,往对面的霍靳北和鹿然身上看了一眼,道:“我啊,今天闻到了一点点恋爱的酸臭味,少女心被刺激到了,难得想要温柔体贴一回,却没有人领情,算了算了!”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将霍靳西面前的盘子拿起来,往霍祁然面前放去,“儿子,你吃!” “妈妈,我吃不下!”霍祁然看了一眼那堆积如小山的盘子,苦着脸说。 下一刻,霍靳西站起身来,将霍祁然面前的盘子重新端回了自己面前。 慕浅瞥到他的动作,开口道:“霍先生,你可不要勉强。”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低头吃起了东西。 餐桌对面,鹿然捂着嘴强轻轻地笑了起来,视线仍旧止不住地往霍靳北身上飘。 霍靳北虽然始终神情清冷,却仍旧是礼貌的。 自始至终,与餐桌上的氛围格格不入的,只有陆与江一人而已。 晚餐过后,陆与江便要带着鹿然告辞。 鹿然一听,自然是不愿意,可是她被陆与江管束惯了,也知道自己今天这一天已经足够让陆与江不高兴,因此没有过于抗拒,只是依依不舍地盯着霍靳北看了又看。 霍靳北只是略略点了点头,对她道:“再见。” 鹿然立刻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霍靳北听了,没有回答,只是看了陆与江一眼。 陆与江没有再给鹿然说话的机会,拉着鹿然径直上了车。 然而一上车后,鹿然立刻又扒在了窗上,仍是眼巴巴地看着霍靳北。 陆与江的脸隐匿在黑暗之中,再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神情。 霍靳西送准备离开的陆与川出门,正好看到这一幕。 陆与川看着慕浅,似乎有话要说,霍靳西见状,对霍靳北道:“我想跟你谈谈爷爷的身体状况。” 霍靳北闻言,与他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之后,跟着霍靳西走进了屋子里。 门口一时便只剩了陆与川与慕浅。 面对着慕浅,陆与川似乎很无奈,伸出手来,最终却只是在她的脑门上轻轻一点,道:“玩够了没有?” 慕浅听了,微微哼了一声。 陆与川随后才又道:“我知道你很生你的三叔的气,但那次他始终只是无心之失。况且这几天,你也将他折腾得够呛了,就这么算了,好不好?” 慕浅听了,偏头看着他,道:“我让你为难了吗?” “不至于。”陆与川道,“只不过,爸爸不希望你不开心,同样也不希望你三叔不高兴。他最近工作上频频出错,到头来还不是要爸爸去补救?你就当心疼爸爸,好不好?” “谁叫你有这么一个兄弟。”慕浅说,“你活该。” “好好好。”陆与川竟仍然由着她说,“就算是我活该。那你打算折磨爸爸到什么时候?” 说这话的时候,陆与川只是微笑着看她,仿佛诚心诚意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一丝不悦与不耐烦也没有。 慕浅静静地与他对视着,目光似乎微微凝住,片刻之后,她才终于咬了咬牙,道:“算了就算了!我虽然是个小女人,可是该大气的时候也很大气的。这次我就大方一回,不跟他计较了!” 陆与川听完,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这天晚上喝了不少酒,站在门口被夜风一吹,似乎有些上头,脚上不由得偏了偏。 慕浅见状,连忙伸出手来扶住他,“哎,小心!” 陆与川站稳了,目光落到慕浅搀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又缓缓笑了起来,道:“爸爸今天晚上……很高兴。” “高兴就能随便喝酒啊?”慕浅说,“年纪也不小了,就不能爱惜一下自己的身体?” “好,好。”陆与川连连点头,“下次不喝这么多了。” 慕浅又瞥了他一眼,伸手招过来他的车,拉开车门,扶着他坐进了车里,随后才又道:“我给沅沅打电话,让她给你准备点醒酒汤,你回去喝了再睡。” 陆与川靠在汽车后座,听到她这句话,唇角笑意不由得更浓。 …… 送走陆与川,慕浅回到屋子里,上了二楼,却见霍老爷子正揽着霍祁然给他讲棋道,霍靳西和霍靳北却是不见人影。 慕浅走到书房门口,见书房门关着,猜测两人应该正在里面谈话。 她不由得附耳上去,想要听听两个人在谈什么,谁知道脑袋刚一凑上去,房门忽然就开了。 霍靳北站在门后,看了一眼她的动作,皱了皱眉。 慕浅立刻站直了身体,狐疑地开口:“你们俩谈什么呢?还要关起门来说。” 霍靳北原本就不怎么搭理她,当着霍靳西自然更加不会跟她多说,绕过慕浅就要离开。 慕浅却仍然挡在他面前,顿了顿之后,开口喊了他一声:“小北哥哥——” 霍靳北蓦地拧了拧眉,随后道:“我要走了。” “急什么啊。”慕浅说,“再坐会儿呗。” 霍靳西坐在办公桌后,见状开口道:“难得放假,让他早点回去。” 慕浅偏头看了霍靳西一眼,“哎呀,你这个哥哥倒是很体贴嘛,对我怎么没这么体贴?” 霍靳西闻言,淡淡瞥了她一眼。 霍靳北随后转过头来,跟霍靳西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转身离开了。 慕浅蓦地察觉到什么,看着霍靳北离开,只能走向霍靳西。 霍靳西神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可是慕浅却还是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她走到霍靳西面前,直接在他腿上坐了下来,“你们到底聊什么了?” 霍靳西淡淡道:“你不需要知道的事。” 慕浅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道:“我刚才答应陆与川,不再计较陆与江之前差点杀了我的事。” “唔。”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挺好。” “你觉得我能做到?”慕浅问。 “答应了人的事,自然要做到。”霍靳西说。 慕浅又与他对视片刻,点了点头,道:“行,那的确就没我什么事了。” 说完,她便准备起身离去。 谁知道她这边才刚刚站起来,那边忽然就被霍靳西重新勾进了怀中。 “喂!”慕浅警觉地看向他。 霍靳西道:“那就来探讨一下,我们之前的遗留问题——” 慕浅瞬间就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却死不承认:“哪有什么遗留问题!哎爷爷还没吃药呢,我得去盯着他!祁然该喝牛奶了,喝完还要刷牙——” 她用尽各种手段想要逃脱,最终却都不得其法,仍旧被困死在霍靳西怀中。 慕浅忍不住微微喘了起来,顿了顿才终于开口道:“行行行,你想生就生……可是不是现在!”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我也没说非要现在。” 慕浅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霍靳西却凑上前来,轻轻含住了她的唇。 “可是不要让我等太久,不然我会失去耐性的,嗯?” 慕浅闻言,眯了眯眼睛,随后道:“我倒是觉得,你应该从现在起好好培养自己的耐性了……否则,十月怀胎,辛苦的可未必是我一个!” 霍靳西微微一顿,慕浅不由得得意得扬声大笑,却在下一刻,又被堵住了唇。 第517章 阴沟翻船 当天晚上,陆与川回到家后,很快又叫了陆与江过来见自己。 陆沅刚刚将阿姨准备好的醒酒汤端上去给陆与川,回转身就看到了陆与江,低低喊了一声:“三叔。” 陆与江面容阴沉,没有回答她,径直走进了陆与川的书房。 陆与川正坐在书桌后,静静地揉着自己的头,听见声音,睁开眼来看向陆与江,微微叹息了一声:“你啊——” 陆与江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缓缓道:“看起来你今天很高兴?” “是又如何?”陆与川道。 “那丫头至今连爸爸都不肯叫你一声,也值得你高兴成这样。”陆与江冷笑了一声,说,“有必要吗?” “我相信来日方长。”陆与川道,“可是你,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 陆与江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道:“她是你女儿,二哥你要纵容她,我无话可说。可是她都已经毫无忌惮地踩到我头上来了,我还不能有反应?” 陆与川道:“你办事一向稳妥,可是偏偏一遇上跟鹿然相关的事情就方寸大乱,关于这点,你该好好考虑考虑了。” “那你呢?”陆与江抬眸看向他,“二哥你一向心狠手辣六亲不认,偏偏遇上慕浅那丫头,不也步步退让,几乎被她逼到墙角?” “她做的这些,不过都是些小事,我尚纵容得起。”陆与川说,“你呢?我看浅浅要是继续闹下去,只怕你已经要杀人了吧?” 陆与江听了,神色依旧凛冽,“怎么?二哥觉得这个后果,我承担不起吗?” 陆与川听到他这个回答,脸色微微沉了下来,缓缓道:“跟霍家有关的人,你都不要动。” 陆与江闻言,不由得冷笑出声,“怎么?为了你的宝贝女儿,有必要护霍家护成这样?” “我是在提醒你。”陆与川说,“虽然浅浅答应了我不再计较此前的事,可是你以为霍靳西是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的人?” “二哥,我发现你认回这个女儿之后,真是越来越心慈手软了。”陆与江说,“你不会真的想就这么放弃从前的基业,安安心心地回你女儿身边去当一个温柔慈父吧?” “总之你别动霍家的人。”陆与川说,“其他的,我不管你。” 陆与江听完,站起身来,扭头就走。 “记住我说的话!”陆与川沉声道。 而陆与江头也不回,径直离开了。 待陆与江回到自己的别墅,走到鹿然房间门口时,里面已经熄了灯。 虽然如此,陆与江却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卧室里一片漆黑,然而床上的被子缝隙之中却透出一丝不明显的光来。 陆与江缓步上前,伸手揭开了被子。 “啊!”被子底下的鹿然蓦然受惊,手电脱离掌心,却照亮了她床上铺着的几张纸。 她手中还捏着笔,而纸上,正是她偷偷画下来的几张漫画风人物。 虽然漫画画风多大同小异,可是那几张纸上,那个年轻男人的形象实在是太过明显。 除了霍靳北,还能有谁? 毕竟,像这样的画,陆与江从前也见过不少了。 回过神来,鹿然连忙将那几张纸都收了起来,抱进怀中,有些心虚地喊了一声:“叔叔。” 她知道陆与江会不高兴的,从前她就曾经照着霍靳北的照片偷偷画下这些画,每一次陆与江看见,都很生气。 而今,她终于真正近距离地见过霍靳北了,跟他说了话,向他表白了爱意,一时只想更好地将他的模样记录下来,却还是被陆与江发现了。 出乎意料的是,陆与江却只是伸手拿过她怀中的画,缓缓开口道:“画的是今天那个男孩子?” 鹿然点了点头,随后才道:“叔叔,他好不好?” “你觉得他好不好?”陆与江反问。 “我觉得他很好。”鹿然微微低了头道。 陆与江眼眸暗沉无波,“他不喜欢你,这样也好?” 鹿然听了,似乎滞了一下,想了很久,才又咬着唇开口:“那他也是很好的。” 陆与江听了,静立片刻之后,忽然笑了一声,随后转身就离开了。 鹿然一时错愕,回过神来连忙收起那几张被留下的画,重新抓起手电,又将自己盖进了被子之中。 …… 两天后,夜。 霍靳北结束一天的工作,从医院里走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这个时间,私立医院里早已安静下来,公共区域几乎见不到人。 霍靳北下到停车场,坐上自己的车,缓缓驶出了医院。 银白色的车子行驶上路面,片刻就融入了车流之中。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陆与江的车停在城郊某路口,而他坐在车内,静静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电话响起来,陆与江按下接听键,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江哥,人已经出来了,我们正盯着呢,您放心。” 陆与江闻言,只是应了一声,抬眸看向前方暗沉沉的夜空时,眸子更加深暗。 同一时间,这城市的多条主干道上,无声地上演起了一出飞车追逐战。 一辆银色的车子被多辆黑色的小车、越野以及摩托车连番追击逼迫,一路碰撞,最终被迫驶上了通往城西的一条主路。 这个时间,这条道路上车辆已经很少。 围绕着这辆银色车子,追击骤然加紧! 银色车子一路疾驰,却还是摆脱不了被围攻与追击的局面。 正在此时,前方出现一个红灯的十字路口,有两辆小车正在路口等待转灯,银色车子猛然加速,疾驰上去,从仅剩的一根车道上极速冲了出去! 那几辆围着他的车避之不及,有两辆车撞在一起,两辆车被堵在后方,却还是有三辆车子突围而出,呼啸着追逐而去! 飞车追逐仍在继续,经过下一个路口时,银色小车再度毫不犹豫地闯了红灯! 后方追击的三辆车子依旧穷追不舍,然而行至路口中间时,却忽然听见一串沉重而激烈的鸣笛! 一辆重型货车正常行驶而来,刹车不及,重重撞上了其中两辆车! 现场交通顷刻之间乱作一团。 原本极具优势的多车追击,顿时就变成了一对一的追逐,后方越野车上的人控制不住地啐了一声,咬牙怒道:“妈的!” 几辆车奉命要将这辆银色的车子赶到一条城郊路上,原本已经成功了大半,却在这紧要关头几乎全部折损! 此人不敢大意,瞬间追得更紧。 车子驶出城区范围的一瞬,副驾驶上的人探出身去,抬手对准前车的车轮,“砰”地开出一枪! 前车右后车轮被打中,车身重重摆了几下,却依旧勉强向前开着。 砰! 枪声又响,这一次,却只打中后车盖。 “妈的!”副驾驶上的人怒骂,“再开快点!” 驾车的人看了一下道路,发现已经快到指定地点,不由得将心一横,猛地一踩油门,重重撞了上去! 一声重响之后,两车重重撞在一起! 在撞上的那一瞬间,银色车子仿佛突然减速,以至于这撞击极重,竟生生将那辆银色车子掀翻! 一声急刹之后,黑色越野也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回头看向那辆翻转在地上的银色小车,驾驶座上的人重重啐了一口:“给江哥打电话。” 电话拨通,很快就被人接了起来。 几分钟后,一辆低调的黑色大众缓缓行驶到了事故现场。 那辆银色的车子依旧四轮朝天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与江降下车窗,遥遥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形,冷声道:“人还活着吗?” “还有气!一直挣扎着想爬出来呢!” 陆与江身边,正是此前被慕浅送到泰国的宫河。此刻宫河冷冷地看了一眼那边的银色小车,转头对陆与江道:“江哥,我去解决了那小子。” 话音刚落,那一边,银色车子的车门忽然被踹开,随后,一个满头是血的人,艰难地从车内爬了出来。 陆与江眸色骤然一黯,随即推门下车,缓步走向了那边。 从车内爬出来,仿佛已经用尽了那人全身的力气,他趴在地上,只是重重地喘着气,身体却一动不动。 陆与江站在旁边,见到这幅情形,忽然冷笑了一声。 他抬起脚来,重重踩上那人的肩头,道:“我道你多卓然不凡,原来不过如此——凭你,也配?” 说完那三个字之后,陆与江却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一般,缓缓呼出一口气,懒得再多看一眼一般,只冲宫河打了个手势,自己则转身走向了车子的方向。 宫河立刻掏出枪来,对准了地上趴着的人。 就在此时,原本僻静的道路四周,忽然灯光大亮! 一瞬间,陆与江只觉得被射得眼疼,忍不住拿手挡了一下。 警笛声、喊话声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前方人员请注意,你们已被包围,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蹲下,否则开枪——” 这些声音响起的瞬间,陆与江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待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那四周明亮的灯光时,却忽然控制不住地低笑出声。 真是……阴沟翻船。 第518章 收养的,始终比不上亲生的 是夜,慕浅正在桐城美术馆忙碌着。 第二天就是画展正式开幕的时间,所以今天晚上必须确定所有的安排都完善,所有的工作人员几乎都到齐,齐齐忙碌到深夜,才算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 所有人今天都忙了一整天,因此慕浅主动提出请客吃宵夜。 所有工作人员齐齐欢呼,然而慕浅却只是将请客资金交给了其中一个负责人。 “霍太太不跟我们一起去吗?”有工作人员问。 “不了。”慕浅说,“我想留下来再看一圈,你们去吧。”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画展对慕浅意义重大,因此大家并不多说什么,很快三三两两地离开了,剩下慕浅一个人站在展厅内。 周围安静下来之后,慕浅打开了音乐。 听着轻缓古典的乐声,她在美术馆内走过一圈,最后停在了慕怀安的那幅牡丹图前。 盛世牡丹,是慕怀安心中那抹挚爱,也是慕浅无法忘怀的从前。 那些遗失在过往岁月中的点点滴滴,她终究会一点点地拼凑回来。 哪怕慕怀安和容清姿再也不能亲历。 可是慕浅知道,他们会看得见。 她身姿笔直地静静站立在那幅画前,直至身后空旷的展厅内,忽然传来一阵沉稳而缓慢的脚步声。 慕浅仍旧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也没有回头。 来人直接走到她身后,伸出手来,缓缓将她纳入了怀中。 慕浅极其自然地放松往后一靠,便贴上了那个熟悉坚实的胸膛。 慕浅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道:“你忙完啦?”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顺着她先前的目光看向了面前的这幅画。 “你知道吗?”慕浅说,“以前爸爸画一幅画,少则几天多则半个月,呕心沥血,每张画却只能贱卖几百块……还要养活妈妈和我,他真的是很辛苦……” 霍靳西静静听着,没有表态。 “幸好。”慕浅说,“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爸爸活着的时候失去的,以及没能得到的那些,我会帮他一点一点地拿回来。” 霍靳西淡淡地开口道:“当然。” 听见这两个字,慕浅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再度笑出声来,随后凑上前去,轻轻在他嘴角亲了一下。 …… 这天晚上,慕浅睡得很好,第二天则起了个大早,一番盛装打扮,准备去参加画展开幕典礼。 霍靳西如今明面上是个“闲人”,遇上这样的活动,他倒也愿意抽时间陪慕浅参加。 两个人挽手下楼的时候,霍老爷子已经坐在了餐桌旁边。 “爷爷,早上好。”慕浅甜甜地冲霍老爷子问了早。 霍老爷子只是看了两人一眼,道:“你们今天倒是挺早。” “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慕浅说,“我今天漂亮吗?” 霍老爷子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向霍靳西,“陆与江那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浅听到这个问题,不由得转头看向霍靳西,道:“别看爷爷足不出户,收消息倒是很快嘛……” 毕竟昨天半夜才发生的事情,今天一大早,霍老爷子就已经知道了,可见收消息之及时。 霍靳西神情却是平静,回答道:“不规矩的人做了违法乱纪的事,被当场抓住,势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爷爷指的是这件事吗?” “少跟我兜圈子!”霍老爷子面容沉沉,“我得到消息,他是在下狠手要杀人的时候被抓的,差点被他杀死的这个人,是谁?”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眨巴眨巴眼睛,又一次转头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显然已经完全明白霍老爷子一早就问起这个问题的意思。 虽然这些年来,霍老爷子退出霍氏的管理层,深居简出,然而多年打拼积攒的人脉和经验不会消失,像那天那样剑拔弩张的气势,精明如霍老爷子,焉有察觉不到的理由? 鹿然的天真热情,陆与江的阴郁愤怒,霍老爷子通通都看在眼里,而且深知其中牵涉的缘由。 也正是因为如此,霍老爷子才会猜得到陆与江要对付的人是谁。 除了霍靳北,还有哪个? 关于这一点,他当天就已经察觉到,并且暗示过陆与川,也提醒过霍靳西和霍靳北,谁料今天却还是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霍老爷子深知,以霍靳西的性子,如果他有心防范,根本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么这次的事件就有两个可能—— 其一,是霍靳西对那天发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而这一点可能性,微乎其微。 其二,就是霍靳西和慕浅有心利用霍靳北引陆与江入局! 这些年来,霍老爷子从不多过问霍靳西的行事,对慕浅也是宠溺纵容,然而此次的事件,如果真的牵涉到霍靳北,霍老爷子必然不可能坐视不理。 慕浅抬头对上霍老爷子逼人的视线,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爷爷看我做什么,我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老公做的事情,你会不知道?” 一听这句话,慕浅就知道霍老爷子是准备拿她和霍靳西一起问责了,看这架势,这件事是没那么容易过去的。 慕浅一时放下筷子,没有再动。 正当霍老爷子面容沉沉地等待着霍靳西的回答时,外面房门一响,紧接着传来阿姨的声音:“靳北来啦?又给老爷子送药过来?” “阿姨,早上好。”霍靳北平稳沉静的声音随即传来。 霍老爷子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片刻之后,霍靳北缓步走进了餐厅,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餐桌上有些凝滞的氛围。 没有人说话,连素来说话不停的慕浅,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微微耷拉着脑袋的样子,倒仿佛是被什么事情打击到了一样。 “爷爷。”霍靳北很快收回视线,喊了老爷子一声。 老爷子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盯着他上下看了一通,“你……你没事?” 霍老爷子只没头没脑地问了这么一句,霍靳北却似乎立刻明白了他在问什么,回答道:“没事。” “那昨天晚上——”霍老爷子不由得又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这才开口道:“一个局罢了。” 做局需要诱饵,然而这个诱饵,也可以有真有假。 耗费足够的人力物力财力,即便诱饵是假的,照样可以将请君入瓮这一招发挥到极致。 这一点,是霍靳西在那天晚上就已经和霍靳北达成的共识。 以霍靳北为诱饵,是顺水推舟,将计就计; 而用一名做了全面防护的飞车特技演员代替霍靳北,是为了让整个计划万无一失。 而霍靳北早在追击车队被引开之后,就安然回了家。 他性子向来冷清,遇上这样的事情,也并不当一回事,既然所有的事情有霍靳西筹划,那他照旧该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事发第二日,也可以一早就若无其事地来给霍老爷子送药。 霍老爷子顿时掩唇低咳了一声。 霍靳西还好,他一向话不多说,心性成熟稳定,绝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心生芥蒂。 可是一向叽叽喳喳的慕浅,到这会儿却依旧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浅浅。”霍老爷子不由得喊了她一声。 慕浅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双目放空。 霍老爷子在她面前,也一向是没什么威严的,因此这会儿也很快地低了头,“是爷爷不好,爷爷不该没搞清楚情况就指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唉……”慕浅闻言,幽幽地叹了口气,开口道,“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啊?我虽然也从小就喊您爷爷,到底是个被收养的,当然比不上您的亲孙子重要啦,我理解的。” 霍老爷子被她一句话堵得无言以对,只是看向霍靳西。 可是不待霍靳西开口,慕浅便又对他道:“咦,可是你也是爷爷亲生的孙子啊,还是他一手带大的亲孙子,结果还是比不上小北哥哥……啊,之前还一直以为爷爷最疼的人是你呢,原来不是啊!你看看你,一个家养的长孙,也比不过小北哥哥,可见咱们俩真是不招人疼……” 霍老爷子:“……” 霍靳北在霍老爷子身旁坐了下来,默默地低头吃着东西,只当听不见慕浅的话。 霍老爷子左右求助无援,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住了额头。 “算了算了,可能我天生就不招人喜欢,幸好啊,我从小就习惯了这种生活,不招人喜欢就不招人喜欢吧,我自己疼自己就好。”慕浅说着,站起身来,“我不吃了,你们慢用吧。” “……”霍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行,你说吧,要爷爷做什么。” 慕浅背对着餐桌,挑了挑眉道:“可别,我敢让您做什么啊,我不怕您疼爱的亲孙子找我麻烦啊!” 霍老爷子又一次按住了额头,“是爷爷自愿的好不好?爷爷很想为你做点什么事,只要你别再生气就行,好不好?”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慕浅眉毛蓦地一挑,只差乐出声来,转头就拿了纸笔,埋头写下了一连串名字,再将纸丢给霍老爷子,“这些人!我要他们全部来参加今天的画展开幕典礼!全部!” 霍老爷子一看纸上的名字,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跳,“你这是要爷爷一次性把这张老脸用完啊——” “啊呀,有难处啊?那算了。”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就要伸手拿回那张纸来,“我可不喜欢强人所难!” 霍老爷子蓦地一缩手,仍旧将那张纸捏在手中,随后伸出手来指着慕浅,恨恨地咬牙道:“你这个坏丫头,我就是着了你的道——” “哎呀,您不要胡说。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一向看人脸色,胆颤心惊,谨小慎微……”慕浅一面说着,一面险些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霍老爷子状似愤怒地推了推慕浅的头,终于还是起身打电话去了。 第519章 算不了 有了霍老爷子邀请来的一众嘉宾,这一日的画展开幕典礼,成为桐城近年来罕见的隆重与盛大的盛事。 慕浅原本就对这次画展极其重视,邀请来的嘉宾已经是重量级,再加上霍老爷子豁出老脸请来助阵的一群老友,各个都是各行业德高望重的前辈,因此画展得到了空前的关注度,瞬间成为城中热话,首日开展便取得巨大成功,想要入场观展的观众纷纷在展厅外排起了长龙。 话题度之外,画展的展出作品也是诚意十足,毫不敷衍,所有观展完毕的观众都一脸满足,给出了极高的评价,顿时又为画展赢得了口碑和更高的关注度。 虽然只是开展第一日,但是所有人已经毫不犹豫地预言了此次画展的巨大成功。 首日的展出结束之后,慕浅便邀请了所有的工作人员,庆祝兼打气。 这一日,霍靳西的好友们也都给足面子,纷纷现身画展祝贺兼参观,因此慕浅在组织工作人员聚餐的时候,霍靳西也在附近的会所做东邀请傅城予等人吃饭。 几个人有段时间没见面,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饭桌上话题自然热闹。 首当其冲的,自然就是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件大事。 虽然只是一夕之间,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加上陆氏近年来颇受瞩目,因此一出事,所有人都给予了相当高的关注度。 尤其是,这次的事件还隐隐约约跟霍靳西有关。 贺靖忱一马当先地揪着霍靳西问个没完,霍靳西却始终没有什么多余的话,只是道:“等容恒来了,你们问他,比问我清楚。” “你少给自己撇清。”贺靖忱说,“你小子的行事手段我还不清楚?这次的事,一看就是你的风格!说吧,陆与江怎么得罪你了?” “陆与江能有什么机会得罪他。”傅城予道,“这事,多半还是跟慕浅有关系吧?” 贺靖忱闻言,蓦地想起一件此前一直没有得到当事人确切回应的事情,连忙道:“外面传得风风雨雨,言之凿凿说慕浅是陆与川的女儿,到底是不是真的?之前一直想找机会问你,谁知道你小子那么忙,连回答个问题的时间都没有!” 霍靳西喝了口红酒,道:“你倒是真的八卦。” “喂,我这不也是为了看清楚形势吗?”贺靖忱说,“之前你跟陆氏闹得那么僵,一副势不两立的姿态,我为着这事,虽然跟陆氏合作,也一直没给过他们好脸色。谁知道现在突然说你们成了一家人,你说说,我这个夹在中间的,该怎么做人?” “是不是一家人,你心里没数?”霍靳西淡淡反问了一句。 贺靖忱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蓦地明白了过来。 霍靳西会对陆与江出手,那就说明,他根本没有跟陆家和解的意思。 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却似乎更复杂了。贺靖忱怎么理也理不明白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样的纠葛,偏偏霍靳西嘴里能问出来的事极少,贺靖忱抓心挠肝,一直等到姗姗来迟的容恒,立刻抓住他坐到了自己身边。 “说说,陆与江那事什么情况?”贺靖忱问。 “案件还在侦查阶段,不能透露太多。”容恒审讯了一夜一天,这会儿满目血丝,满脸疲惫,一来就瘫坐在椅子上,哑着嗓子回答了这么一句。 “我去!”贺靖忱大怒,“你小子跟我玩这套?” 容恒瞥了他一眼,又对上霍靳西的视线,这才开口道:“总之,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录像录着,虽然陆与江这次没有亲自执枪动手,可是他这条教唆同犯罪,没那么容易洗得清。” 霍靳西听了,微微点了点头。 傅城予道:“陆氏这几年渐渐势大,愈发横行无忌,也该灭一灭他们的气焰了。只是你也真下得去手,陆家的女儿这个身份,就真的那么不值一提?” 容恒正有些失神,忽然听到傅城予后面那句话,不由得一怔,“什么?” 问出口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傅城予那句话是冲着霍靳西说的。 回过神来,容恒顿时有些尴尬地低咳了一声,端起面前的酒杯来灌了一大口。 霍靳西瞥了他一眼,才回答道:“她的确不需要这个身份。” 贺靖忱闻言,啧啧叹息了一声,道:“的确,只要她是你霍靳西的太太,这一个身份就足够了,对吧?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小子会这么多情——” 话音未落,他忽然就想起多年以前霍靳西的模样,一时卡住之后,又自顾自地道:“要说还是慕浅厉害啊……早些年她在桐城的时候,霍二那副风骚得意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记得。后来她走了,这小子就变得不是人——现在回来了,得,霍二的变化,大家都看得见吧?唉,可恨我没早些认识她,也许就有机会见识见识她对男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霍靳西闻言,淡淡抬眸扫过他。 “劝你别。”容恒懒懒地开口道,“我哥跟慕浅假模假式地约会过几次,后来一直被霍氏追着打,丢了好几个重要项目,一年少赚了几十亿,一直到最近才找到喘息的机会——” 贺靖忱闻言蓦地一僵,随即看向面无表情的霍靳西,连连道:“我开个玩笑而已,你也知道,慕浅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怎么可能肖想她呢——”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一勾唇,极其程式化地笑了笑。 贺靖忱见状,连忙拿起酒杯坐到霍靳西身边,长篇大论地解释起来—— …… 待到饭局结束,众人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意外在电梯间遇到了熟人。 陆与川携多名律师在此处谈事,谈了一晚上,刚刚准备离开,便遇见了霍靳西一行人。 在这样的情形下碰面,氛围不可谓不尴尬。 好在众人都是在商界摸爬多年的人,对于这样的尴尬,早已学会处变不惊。 霍靳西见到陆与川,只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陆与川这天晚上似乎跟律师谈得不太好,脸色原本不大好看,见到霍靳西之后,反而缓和下来,“靳西,你也在?浅浅呢?” “她在别的饭局。”霍靳西回答。 陆与川应了一声,随后道:“对了,今天画展开幕,怎么样?一切还顺利吗?” 贺靖忱不由得和傅城予对视了一眼。 此时此刻明明应该势成水火的两个人,一见面,却拉起了家常? 容恒站在最后,静静地看着陆与川,脸色晦暗不明。 霍靳西听到陆与川关心的问题,只是道:“很好。” 陆与川点了点头,又道:“我原本打算今天也过去,不过实在是太忙了,抽不开身,浅浅不要生我气才好。” “怎么会。”霍靳西淡淡道。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众人面前缓缓打开,见陆与川似乎还有话要跟霍靳西说,贺靖忱等人便先行进电梯离开了。 看着电梯缓缓下降,陆与川伸出手来按了按眉心,随后才又淡淡开口道:“昨天晚上的事情,你是知道的吧?” “嗯。”霍靳西毫不避讳地回答,“是我安排的。” 陆与川闻言,忽然就低笑了一声,缓缓道:“你还真是坦白。” “我知道慕浅答应过你一些事。”霍靳西说,“那些事情,在她那里能算了,在我这里,算不了。” 陆与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陆与江曾经险些要了慕浅的命,这件事,在霍靳西那里,过不去。 他虽然一早就对这样的状况有所警觉,也提醒过陆与江,奈何鹿然对陆与江而言实在是太过特殊,以至于陆与江竟冲昏头脑,着了道。 “是啊。”陆与川缓缓叹息了一声,道,“男人和女人,终究是不同的。” 霍靳西听了,目光沉沉,没有回答。 “你没有做错什么,对于自己的女人,的确应该保护到极致,更何况,你保护的还是我的女儿。”陆与川再度叹息道,“我自己的女儿,被人这样放在心尖上维护着,我又能说什么呢?” 第520章 不生?今晚不生! 听完陆与川的话,霍靳西没有表态。 又或者说,对于这件事,陆与川是个什么样的态度,他根本就不在乎。 对霍靳西而言,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从来都取决于他自己,而非他人。 “浅浅能有你保护,我应该很放心了。”陆与川道。 霍靳西这才终于又看向他,目光森然沉晦,缓慢而又冷淡地开口道:“那您的确可以放心,我们霍家的人,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了去。” 陆与川听了,点了点头之后,再度低笑了一声。 这一声,夹杂着数种无可奈何的情绪,最终,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拍了拍霍靳西的肩膀,随后抬脚走进了面前打开的电梯。 霍靳西没有动,显然没打算跟他乘同一座电梯。 陆与川也不多问什么,倚在电梯壁上,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随后才又睁开眼来。 电梯门正要缓缓闭合的时候,他忽然冲着外面的霍靳西笑了笑,随后道:“如果浅浅没有原谅我,那我这个爸爸,应该也是罪无可赦的,对吧?” 他说完这句,却明显没有想要得到霍靳西的回答。 而霍靳西也没有打算回答。 因为眼前的电梯门已经彻底闭合,隔绝出两个世界。 霍靳西和陆与川,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 哪怕慕浅能够做到真正的原谅与接纳,也不可能改变这样的事实。 陆与川和霍靳西是一样的聪明人,关于这一点,他们心知肚明。 对于聪明的人来说,这世上很多问题,不肖多费神犹豫纠结,便能确定。 可是当聪明人遇上聪明人,有些事情,就会变得复杂且有趣。 譬如此时此际,陆与川大概是要费一番思量了。 …… 离开会所之后,霍靳西去慕浅聚餐的地方接她。 他到的时候,里面的饭局还正热闹。 只是霍靳西推开包间的门走进去的瞬间,里面就如同被班主任突袭了的自习课一般,瞬间鸦雀无声。 只有慕浅还抓着自己隔壁的人大笑,“你又输了!快喝快喝!” 她说完这句,才蓦地意识到什么,看了看面前瞬间噤若寒蝉的众人,随后才顺着众人的视线看向了门口。 霍靳西一面脱了外套,一面沉眸扫过在座所有人。 “你来啦!”慕浅见了他,“这么快就跟容恒他们吃完饭了?我们这边还有的玩呢!” 霍靳西径直走到她身边坐下,才开口道:“没关系,你们继续。”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纷纷跟霍靳西打招呼:“霍先生。” 霍靳西略略点了头,目光便落在慕浅面前的餐桌上。 酒过三巡,餐桌上早已杯盘狼藉,却还“有的玩”,可见是真热闹。 一时有服务员上前给霍靳西添了套餐具,也有人给他倒酒,霍靳西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没有动。 慕浅还热情地招呼着众人继续先前的玩乐,然而餐桌上的氛围似乎怎么都不如先前热闹了。 慕浅尚未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忽然就有人向她提出有事要先走。 有人开了头,有事的人忽然越来越多,半小时后,包间里就只剩了慕浅和霍靳西两个人。 慕浅眯了眯眼睛,终于扭头看向了自己身旁的男人。 原本他们一大群人玩得又热闹又愉快,霍靳西一来,这么短短一会儿,所有人都走光了,已经足以说明问题了。 在所有人眼里,慕浅这个豪门太太是十分平易近人的,十分容易跟人打成一片,因此面对着她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很放松且从容的。 可是霍靳西这个人,原本就极具气势与压迫感,而当他沉着一张脸的时候,那就只能用“吓人”来形容了。 慕浅早已习惯了他所有的一切,自然没有察觉,直至此时此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问题原来是出在自己身边这个男人身上! 他一进来便冷着脸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一筷子不动,能不把所有人都吓跑吗! “你什么意思?”慕浅说,“干嘛把我的工作人员都吓跑了?大家本来开开心心的……你这样让我怎么展开工作?” 霍靳西听了,淡淡反问道:“没有酒肉就不能展开工作了?” “这叫激励员工士气!”慕浅说,“好不容易大家士气高涨,你倒好,一盆冷水泼下来!要冻死人的!” “酒能乱性。”霍靳西说,“他们清醒点,才更利于你的工作展开。” 慕浅这才听出什么来——句句不离酒,这是在指责她喝酒? 她蓦地哼了一声,拿起面前的酒杯就要喝里面剩下的红酒。 果然,酒杯还没拿到唇边,就已经被霍靳西伸手夺了过去。 “喂!”慕浅不满。 “还没喝够?”霍靳西说。 “没有!”慕浅理直气壮地回答,“还给我!” 霍靳西手腕一翻,直接将那杯酒倒了。 “啊!”慕浅瞬间睁大了眼睛,满目心疼与不舍的样子,像是失去了什么珍视已久的宝贝一样,痛心疾首,“霍靳西!” “还想喝多少才够?”霍靳西问。 两个人静静对峙的瞬间,包间门忽然被小心翼翼地推开,紧接着,去而复返的沈迪走了进来,看了两人一眼,不好意思地笑道:“霍先生,霍太太,我的手机忘了拿,打扰了,打扰了!” 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找到自己的手机,抬起头来,才察觉到霍靳西和慕浅之间的不对劲。 包间里的氛围,实在是太凝重了。 沈迪只觉得尴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打破沉默,对慕浅道:“咦,你攒了一晚上的酒终于喝啦?” 慕浅没有回答,霍靳西听见这话,却抬头看了她一眼。 沈迪连忙解释道:“霍太太说自己不能多喝酒,就拿了一杯红酒,说要省着喝。省了一晚上,这会儿终于舍得喝了!” “回去睡你的觉吧!”慕浅冲她翻了个白眼。 沈迪见状,连忙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霍靳西脸色这才缓和了些许,转头看向慕浅,“就喝了一杯?” “一杯?”慕浅冷笑了一声道,“谁喝的?那不是被那只盘子喝了吗?” 她盯着霍靳西将酒倒入的那只盘子,着实有些恼火。 自从她答应了霍靳西生女儿的要求之后,在日常生活方面就注意了许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即便馋酒也只敢喝一杯红的,借着玩游戏的小聪明推了一轮又一轮的酒,好不容易将这杯珍贵的红酒留到最后,还被这个臭男人一言不合就倒了! 慕浅气得想咬人。 “我今天也只喝了一杯。”霍靳西说。 “也什么也?”慕浅说,“再说一次,我今天只喝了两口!两口!” “唔。”霍靳西应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来捏住慕浅的下巴,说,“那我把我喝的那杯分一点给你。” 说完,他便微微倾身向前,封住了慕浅的唇。 慕浅哪能这么容易善罢甘休,出动全身来拒绝。 一时之间,两个人你来我往,结束的时候,如同打了一场架。 霍靳西到底有所理亏,分开来的时候,嘴唇硬生生地被她咬出了血。 偏偏慕浅犹觉得委屈,嘟囔着埋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结婚之前为我搜罗全城的酒,连香港的存货也能连夜运来,现在结婚了,有了孩子了,我就不值钱了,你居然倒我的酒!倒我的酒!就这样还好意思让我给你生女儿!生了我只会更不值钱!我才不要跟你生!” 霍靳西闻言,微微眯了眯眼睛,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指着这个理由说不生,薄弱了一点。” “我不管!”慕浅说,“反正不生!就不生!你们霍家就会欺负我!全都欺负我!太过分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趴在面前的桌子上撒起了泼。 霍靳西见她这个模样,哪能不知道她是为什么。 无非就是他刚从德国回来,她又答应了生女儿,他这两天晚上过分了些,没怎么顾着她,竟也值得她这样小题大做。 霍靳西一伸手,将她捞进了怀中,附在她耳边道:“好,不生。” 慕浅立刻警觉地挑起了眉,“不生?” “今晚不生。”霍靳西随即道。 慕浅瞬间再次大怒,一张口,又一次重重咬住了他的唇。 事实上,虽然两人说好现阶段暂时不生,可是从那天晚上起,就已经处于不设防的状态。 霍靳西难得尝到这样的甜头,一晚比一晚过分。从前慕浅还能勉强与他抗衡,如今精力分散成几股,处处都耗费心神,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应付他,霍靳西一狠起来,她根本就吃不消。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她自然要为自己捞点“好处”,却还是被霍靳西一眼看穿。 这该死的男人,是越来越要不得了! 慕浅默默地在心里头腹诽了一通,睁开眼睛时,却又对上霍靳西近在眼前的眉目。 她明明是在咬着他的,不知不觉间,却已经被他化成了吻。 两人一时又难舍难分起来。 慕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忘了生气,尝到他唇间淡淡的血腥味之后,不由得轻轻吮了起来。 霍靳西扶着她的后脑,吻得愈发深入。 第521章 红颜知己 等到两人从餐厅走出来,先前那股不悦紧张的氛围早已经烟消云散。 保镖们个个都能一眼看出霍靳西唇上的伤,以及慕浅略微红肿的唇瓣,却全部都心照不宣地迅速移开了视线。 总之,老板心情好,他们的工作氛围也会相对轻松一些。 慕浅身上裹着霍靳西的大衣,被霍靳西牵着手带上车,靠在一起低低地说着话。 不多时,车子启动,驶向了陆家别墅群。 陆家的门卫早已对霍靳西和慕浅的车子熟悉,看到坐在车子里的人之后,很快就放了行。 车子直接驶到陆与川的别墅门口,家中的阿姨迎出门来,“浅小姐,霍先生。” 慕浅下了车,霍靳西倒是仍旧坐在车子里没动。 “家里有人在吗?”慕浅问了一句。 “先生回来了。”阿姨回答,“好像喝了酒,人也很累,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 慕浅转头看了看对面那幢楼,道:“既然睡下了,那我就先不打扰他了。” 说完,慕浅便转身走向了对面。 “浅小姐!”阿姨连忙喊住她,“你不要去那边啊,三爷会生气的!上次着火之后,那边就加了好几个人看守呢!” 慕浅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放心吧,那些人现在哪还有心思拦我啊!” 毕竟如今陆与江身陷囹圄,他手底下那些人,人人自危,哪还有精力顾及一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鹿然? 果不其然,到了陆与江家门口之后,没费多大功夫,慕浅就走进了别墅里。 鹿然正坐在二楼的小客厅里看书,猛然间抬头看到她,不由得吃了一惊,放下书起身就上前拉了慕浅的手,“慕浅姐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慕浅也没想到她会这么敏锐,只笑着问道:“怎么这么问?” “我不知道。”鹿然说,“可是叔叔两天没有回来,阿姨她们说悄悄话,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守着我……” 慕浅听了,握了握她的手,才又道:“你是想见到叔叔,还是不想见到叔叔?” “我……”鹿然似乎犹豫了片刻,又仔细想了想,才肯定地开口道,“我想。” 慕浅听了,倒也没有太多意外。 毕竟鹿然从小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之中长大,陆与江固然剥夺了她的自由,却也是她这么多年唯一可以依靠和信赖的人。纵使她对陆与江有怨,可是终究还是正面情感占据上风。 “那如果能够离开这里,想去哪里去哪里,却再也见不到叔叔,你愿意吗?”慕浅又问。 听到这个问题,鹿然微微愣住了。 很显然,这个问题,她从来没有想过。 想去哪里去哪里,这是她幻想多年的自由; 可是再也见不到叔叔?这个问题,她想都没有想过。 眼见着鹿然茫然的样子,慕浅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没关系,你慢慢想。阿姨她们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鹿然摇了摇头。 “叔叔最近这段时间可能都不会回来。”慕浅说,“如果你有想去的地方,给我打电话,正好趁他不在,你可以好好出去走走。” “那叔叔不会生气吗?”鹿然连忙道。 慕浅不由得笑出了声,“也许会吧。可是难道因为他会生气,你就再也不会出门了吗?” 鹿然连忙摇了摇头,“我要出去的!我还想去见霍靳北!还想去见表姐!还有很多其他人!” 慕浅听了,微微点头一笑,“这就对了。” 又陪鹿然聊了片刻,直至到了鹿然要睡觉的时间,慕浅才起身离开。 出了这幢楼,回到陆与川楼前时,霍靳西依然坐在车里打着电话。 慕浅走到车前听了两句,便对他道:“我上楼去看看。”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慕浅便转身进了面前的屋子,上了二楼之后,很快来到了陆与川的房门前。 房间没锁,慕浅轻轻一转门把,便打开了房门。 在这所房子里自由进出了几回,这是慕浅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 与陆与川平时给人的温润平和之感完全不同,这间不大的卧室,充满了冷硬的气息,简单到极致的装修,没有一点多余装饰,深色系的家具与被单床品,没有一丝家里应有的温度。 而陆与川阖眼躺在床上,似乎已经睡着了。 慕浅将屋子里的灯调到一个合适的亮度,这才走进了屋子。 她先是走到床边看了看睡着的陆与川,随后便转身重新打量起了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装修摆设也简单,其实一眼就能看完,慕浅还是看了很久。 她东摸摸西瞅瞅,陆与川卧室里的电视柜、床头柜,她通通翻开看了一遍,随后又溜达进了衣帽间。 慕浅不曾看到的是,当她走进衣帽间的时候,躺在床上的陆与川缓缓睁开眼睛,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目光森然暗沉。 慕浅走进衣帽间后又检视了一通,然而除了陆与川的日常物品,再没有任何有价值和意义的物品出现在这屋子里。 想来也是,像陆与川这样的人,会在这么一间普通的屋子里放什么重要东西呢? 他那些不能见光的生意?还是犯罪证据? 慕浅虽然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些多余,却还是转完了一大圈,才在床尾停下脚步。 床上,陆与川躺在深色的被褥之中,微微拧着的眉头下,是一张略显苍白的脸。 陆与川之所以会给人温润平和的感觉,就是因为他的外表看起来实在是温文白净,像个斯文书生,根本看不出一丝心狠手辣。 此时此刻,他那张原本就白净的脸,也不知道是被深色的被单衬托还是别的缘故,仿佛比平时更苍白。 这种苍白透着一丝疲惫与凄凉,而如陆与川这样的人物,也会出现这样的时刻? 慕浅静静地站在床尾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终于转身。 这一转身,她却并不是离开,而是走进了卫生间。 片刻之后,慕浅再从卫生间出来,手中已经多了一张温热的湿毛巾。 她走到床边,轻轻将湿毛巾覆上了陆与川的额头。 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慕浅也没有离开,而是在床边就地坐了下来,脸靠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陆与川。 直至……陆与川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她的视线。 慕浅回过神来,蓦地扭开脸,从地上爬起来就准备离开。 这仿佛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而待她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之后,便微微顿住,随后又坐回先前的位置,盘着腿,挺直了腰又一次看向了陆与川。 陆与川见到她这一系列动作,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怎么了?” “我想你可能不太想见我。”慕浅说,“不过转念一想,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没必要急着逃跑。” 陆与川听了,先是低低笑了笑,随后又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你啊……” 慕浅立刻看向他,“怎么?” 陆与川拿起自己额头上的毛巾,“敷额头的毛巾应该更热一点,才舒服。” 慕浅:“……” 随后,她哼了一声,接过那个毛巾,起身重新走进了卫生间。 “我可不做这样的事情的。”慕浅说,“也就是很多年前的霍靳西享受过这个待遇,你还是知足吧!” 她的声音伴随着哗哗的水声传出来,陆与川不由得又笑了笑。 待到慕浅重新将一张热乎乎的毛巾敷到他额头上,他才又凝眸看向她,道:“你不做这些,爸爸也高兴的。” 慕浅听了,微微偏了头看向他,“你真的不生气?” 陆与川自然知道,她指的是陆与江的事情。 “嗯。”陆与川回答道,“不生气。” 慕浅听了,又与他对视片刻,才像是解开了心结一般,转头重新看了看这间屋子,道:“你这间卧室不太好。” “怎么了?” “太冷清了。”慕浅说,“一点温暖的气息都没有。” 陆与川便又笑了,淡淡道:“习惯了,无所谓。” 慕浅便又盯着他看了片刻,道:“这么些年,你身边就没有一个……合适的女人吗?” “嗯?”陆与川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你想说什么?” “妈妈走了这么多年,你跟程慧茹又一直只有夫妻的名义,难道你身边就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吗?”慕浅说,“应该有的吧?” 陆与川听了,缓缓道:“那……我到底是该有,还是不该有?” 慕浅撇了撇嘴,道:“你自己的事,你自己知道。一辈子那么长,应该有很多种可能性的。有个女人照顾你,你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凄凉。” 陆与川一时静默,没有说什么。 “行啦。”慕浅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我是过来看鹿然的,顺便过来看看你而已……现在看完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接下来……估计你有的忙呢!” 陆与江是他身边的得力助手,现在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对陆家和陆氏来说,都是一件大事。 陆与川接下来这段时间,势必不会过得轻松。 “浅浅。” 慕浅已经走到房门口,听见声音,才又回过头来看他。 “谢谢你的毛巾。” 慕浅顿了顿,终究没有说什么,拉开门走了出去。 第522章 另一桩事业 从陆与川的别墅出来,慕浅就看见了开着车窗等她的霍靳西。 慕浅正欲上车,却忽然察觉到什么,扭头看了一眼。 旁边的那幢楼,露台之上,一抹高挑的人影静静立在那里,手中夹着一支香烟,分明正看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除了叶瑾帆,还能有谁? 慕浅微微眯了眯眼睛,见叶瑾帆抬起手来冲她打了个招呼,便也回给他一个微笑,随即就坐进了车里,没有再看他。 “真是碍眼。”慕浅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霍靳西顺着她刚才的视线方向看了一眼,目光触及阳台上站着那个人,不以为意地收回了视线。 车子未作停留地驶出了陆家庭院,却在离开之时,与门外一辆银灰色的跑车狭路相逢。 “停车!”慕浅忽然喊了一句。 司机蓦地一脚踩下刹车,慕浅顺势扒上车窗,看见了那辆跑车旁边站着的两个人。 陆沅的身形,慕浅自然是非常熟悉了,但她旁边那个高大的男人,慕浅却并没有见过。 那边的两个人自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很快看了过来。 “哈喽!”慕浅放下车窗,冲两个人招了招手。 陆沅立刻对身边的男人说了句什么,随即便转身快步走上前来,跟霍靳西打了个招呼后,才看向慕浅,低低开口问道:“这就要走了么?” “这都几点了,我还不走么?”慕浅笑吟吟地反问了一句,视线却又落到了她身后那个男人身上,“那是谁啊?” 很显然,这个男人是送陆沅回来的,方才陆沅似乎已经向他道别,此时此刻,那男人却又走上前来。 慕浅这才看清,那是一张很英气的脸,对方个子虽然生得高,脸却很小,雕刻一般的面容,骨骼分明,线条明朗,十分男人的长相。 “你好。”由于霍靳西的身体隐匿在慕浅身后,那人便直冲慕浅打了个招呼,“你是沅沅的朋友吗?我叫萧琅,也是沅沅的朋友。” 慕浅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沅沅的朋友啊?你好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慕浅一面跟萧琅握手,目光从陆沅脸上扫过,却见她神情依旧清淡,目光之中的透出来的情绪,与欢喜或羞怯完全不搭边。 “好了,萧琅,谢谢你送我回来。”陆沅说,“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这大概是陆沅第二次说这句话,萧琅也没有再厚着脸皮强行留下,只是笑道:“好,我们明天再见。” 说完,他又微笑着深深看了陆沅一眼,这才转头离去。 陆沅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有人追你,你居然不告诉我!” “他哪是追我啊。”陆沅说,“他追的是陆家的女儿。” 慕浅听了,微微挑了挑眉,“怎么这么说?” “他是个模特,之前就跟我合作过几次,原本一直相安无事,这次不知道在哪里听说我是陆家的人,就……”陆沅似乎不大想提这件事,很快转了话题,“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就过来看一下。”慕浅见状,也就不再多问,只是道,“你最近很忙?” “有一点。”陆沅说,“有一轮新品发布活动。”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慕浅说,“有时间再来找我。” 陆沅点了点头,目送着霍靳西和慕浅的车子离开,这才转身进了门。 回去的路上,慕浅想到先前的情形,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还以为沅沅谈恋爱了呢,原来只是个烂桃花。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得了沅沅的眼——” 话音刚落,她忽然就想起什么,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男人。 回想当初,身边这个男人,不就是恰恰能入陆沅眼的那个么? 察觉到她的视线,霍靳西瞥了她一眼,却似乎懒得开口说什么。 慕浅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问霍靳西:“你不是还有个弟弟叫霍靳南吗?什么样子的?跟你像不像?会不会也能入沅沅的眼?” “他?”霍靳西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会选霍靳北。” “小北哥哥当然好啦,可是我怀疑他是gay,所以暂且抛开他。” 霍靳西蓦地低咳了一声,“这怀疑从何而来?” “你想啊,他从小就那么出众,鹿然说得出来的喜欢他的女人都有一大堆,可是他却一个女朋友都没有交过!一个都没有!这难道还不可疑吗?”慕浅说,“所以啊,不如你说说霍靳南是什么样子的?”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不合适。” 慕浅听了,犹不死心地追问:“怎么个不合适法?” “花花公子,油嘴滑舌。”霍靳西简单回答了八个字。 慕浅蓦地蹙了蹙眉,打消了念头。 “怎么不考虑容恒了?”霍靳西忽然问。 “容恒?”慕浅叹息了一声,道,“他是很好,可是沅沅有自己的考量,她自己也清楚自己和容恒之间的距离有多远,所以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斩断了这方面的可能性。不是吗?” 霍靳西听了,只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回到霍家已经是半夜,慕浅洗了澡,回到床上,继续跟霍靳西探讨他身边那些优质单身汉,试图帮陆沅筛选出一个如意郎君来。 两个原本说好今天晚上相安无事地度过,谁知道聊得太过愉快,到头来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不知不觉间便又投入到了另一桩事业中…… 第523章 不好的事 这天凌晨的投入,直接导致慕浅第二天完全起不来床。 她还在沉沉的睡梦之中,便被霍靳西通的电话铃声吵醒,一翻身蒙头继续睡的时候,才听到霍靳西接电话的声音。 “……查到什么……把资料发到我邮箱……继续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 他接电话的某些关键词触动了慕浅的神经,然而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暂时放弃思考。 到霍靳西接完电话,低下头来吻了她一下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地开口:“霍靳西,今天你送祁然去学校……” 吩咐完这句,慕浅便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等到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霍靳西不在家,应该是送霍祁然去学校还没回来。 慕浅有些艰难地起身,在卫生间里有气无力地刷牙时,脑海中忽然闪过霍靳西先前接的那通电话。 他在查什么? 脑子里闪过这个问题之后,慕浅瞬间清醒,火速洗了个脸,走出房间便闪身进了霍靳西的书房。 打开电脑后,慕浅熟门熟路地输入霍靳西的邮箱账号和密码,随后便看见了躺在霍靳西收件箱里的那些文件。 最上面的那封未读邮件带了附件,慕浅点开来,很快打开了附件。 让她微微有些惊讶的是,这竟然是一封调查报告,而调查的事件,是鹿依云在大火中被活活烧死的案子! 这个案子慕浅之前也查过,但是因为年代久远,又没有多少资料留存,实在是找不到什么蛛丝马迹,因此她便没有再管。 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的这封邮件却清晰地告诉她,鹿依云死的时候,她五岁的女儿是在火场被救出来的! 也就是说,鹿依云发生火灾意外的时候,鹿然在现场! 这个发现让慕浅有些惊讶,她正准备仔细看看相关证据的时候,霍靳西推开门来,走进了书房。 慕浅蓦地抬眸看他,他看到慕浅,却毫不惊讶,只是道:“看见了?” “你找了人查陆与江啊?”慕浅问。 “不只是陆与江。”霍靳西说。 慕浅微微一愣。 这就是说,他很可能在查整个陆家。 虽然从陆与江出事开始,慕浅就知道霍靳西在背着她做一些事情,可是她以为那次他是有针对性地打击陆与江,为她之前险遭毒手报仇而已。没想到陆与江被拘之后,他的调查却还在继续,而且针对的是整个陆家。 慕浅原本以为,这是她的事。 霍靳西对这些事情,原本不会插手太多的。 “为什么啊?”虽然心里已经隐隐约约有答案,慕浅却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霍靳西听了,抬眸看她一眼,缓缓道:“早点做完你要做的事情,才好做我要做的事,不是吗?” 慕浅顿时就笑出了声。 他要做的事? 跟她有关的,除了要她生女儿,他还有什么要做的事? 随后,慕浅就伸出手来挂住霍靳西的脖子,吊在了他身上。 这个姿势并不舒服,霍靳西伸手一捞,将她抱起,放到了书桌上。 如此一来,两人的高度就和谐了许多。 慕浅却仍旧攀着他,“那你现在把我要做的事情都做了,我做什么呢?” 霍靳西伸出手来,抚过她的唇角,淡淡开口道:“修身养性。” 慕浅想,下一句没说出来的,应该就是——准备好生孩子。 “生孩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慕浅说,“所以,查陆家也不会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说完,她便扬起脸来,主动吻上了霍靳西。 霍靳西扶着她的后脑,甘之如饴。 过了许久,慕浅才又想起来他收到的那份资料,忙不迭地与他分开,微微喘息着道:“等等等等,先说正事。” 这一大早,险些又沉溺进情事之中,实在是不应该啊不应该! 慕浅连忙稳了稳心神,努力正色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目光落在她嫣红的唇上,却只是道:“一心二用,也不是不可以。” 话音落,他便转身走到书房门口,关上门之后,顺便上了锁。 慕浅撑着手臂坐在书桌上,见此情形,便忍不住晃悠起了睡裙之下两只细腿,嘴上却道:“啊呀,这样不好吧……” “嗯,不好。”霍靳西说。 话音落,他便又一次走到了慕浅面前,俯身吻住了她。 于是,两个一面说着“不好”的人,一面异常和谐地做了一场“不好”的事。 …… 结束之后,慕浅赖在霍靳西怀中,仔细地看着刚才那一份文件。 “为什么我查这件事的时候,根本没有查到任何资料,说鹿然当时也在这场大火之中?”慕浅疑惑。 霍靳西将她的长发拨至肩膀一侧,缓缓道:“那只能说明,有人刻意隐藏了这条讯息,包括官方文件里。” 慕浅立刻想到已经被揭发打掉的沙云平,微微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 的确,有沙云平这样的人在,陆家想要隐藏什么讯息,简直是轻而易举。 更何况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诸多信息也早已不可考,能找到这份沧海遗珠已经是极其难得。 “那场火灾发生的时候,鹿然已经五岁,照理不应该毫无印象才对。”慕浅道,“但是她好像完全不记得发生过这样的事。” “五岁,毕竟还是很小,又是这样大的灾难。”霍靳西说,“受到惊吓之后,忘光了,又或者——” 慕浅接过话头,缓缓道:“又或者,有人刻意要让她忘记这件事。” 慕浅转头看向霍靳西,继续道:“也许,陆与江收养鹿然,再让她与世隔绝地长大,不允许她接触外界的人和事,不仅仅是因为那近乎疯狂的占有欲,还有别的原因——” …… 这天下午,慕浅便接到了鹿然的电话。 慕浅虽然叮嘱过鹿然可以给她打电话,但她也没想到鹿然竟然真的能将电话打出来,可见陆与江一出事,其他人是真的不太顾得上鹿然了。 虽然如此,慕浅却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陆与川。 “鹿然打电话给我,说是想要我带她出门走走,可以吗?”慕浅征求陆与川的意见,“放心,她想要见她的表姐,我带她去而已。” 陆与川听了,只是笑道:“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既然她相信你,那你就陪她一起去吧。” 陆与川一同意,慕浅便如同得了御准,十分顺利地将鹿然接了出来,并且陪她去找了她的表姐,倪欣。 关于现在的倪欣,鹿然几乎一无所知,慕浅倒是很轻松地查出来,倪欣如今在一所大学担任辅导员工作。 “我好几年没见过表姐了。”鹿然说,“不知道表姐变成什么样子了。” 事实上,自从陆与江察觉到倪欣带给鹿然的影响之后,便断绝了两人之间的往来。 陆与江原本就是看中倪欣的寡言少语,才安排她来陪鹿然,谁知道鹿然在她的影响之下,居然莫名其妙地爱上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面的霍靳北,陆与江自然勃然大怒,后面任由鹿然怎么哀求,倪欣始终没有得到再踏足陆家一步的资格。 说话间,车子便驶进了大学校园。 鹿然又一次趴在车窗上,看着校园里抱着书本往来行走的大学生们,眼睛里清晰地流露出羡慕的神情。 “上学是不是会有很多朋友?”鹿然喃喃地问。 慕浅笑道:“那当然。你要知道,一个学校会有几个年级,每个年级会有不同的专业和班级,你可以在自己的班级交朋友,也可以在别的班级、别的专业、别的年级交朋友,甚至别的学校,你也能交到朋友。” 鹿然听了,不由得更加神往。 车子驶到一幢办公楼下停下时,鹿然才猛地回过神来,“表姐就在这里上班吗?” 话音刚落,忽然就有一个戴着眼镜、斯文秀气的女人从楼梯口走了出来,看见慕浅之后,有些不确定地开口:“你们找我?” “表姐!”鹿然猛地推门下车。 倪欣的眼睛瞬间睁圆了,“鹿然?!” …… 表姐妹两人几年未见,倪欣显然已经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看鹿然的眼神,却依旧是温柔且心疼的。 鹿然却似乎只要见到她就很高兴了,她也不懂得寒暄应酬,高兴过一阵之后,注意力很快又被倪欣办公室里的种种学生资料吸引了,抱在手里翻个没完。 倪欣知道她是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自然由她。 慕浅看了一眼倪欣的办公桌,微微笑了起来,“倪小姐有男朋友啦?” 倪欣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桌上放着的双人照,脸上微微一热,道:“是我先生。” “你结婚啦?”慕浅微微有些惊讶,笑了起来,“抱歉,这话说起来有些唐突,但我还以为,你对霍靳北,应该有很深的感情。” 听到霍靳北的名字,倪欣瞬间红了脸,随后才又道:“他……他是我高中同学和大学校友,他是个很优秀的人,我曾经的确……对他充满了幻想和神往。不过,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年轻的时候,谁没有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呢?长大了,也就会渐渐面对现实了。” 听到她这番话,慕浅倒是深有同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年少的时候,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她何尝少过? 只不过,幸运的是,经年之后,她从前的幻想,与现实归为一体。 发现自己不知怎么又想到了霍靳西身上,慕浅连忙收回神思,道:“其实我今天除了陪鹿然来见你,还有一些事情想问你。” “你说。”倪欣性子平和,非常好相处,交流起来也非常轻松。 慕浅便压低了声音开口道:“当初,你重新见到鹿然的时候,她记忆有没有受损?” 听到这个问题,倪欣似乎瞬间想起了什么,很快地点了点头,道:“有。” 鹿然坐在旁边的办公桌上看着学校历届学生的毕业相片,根本没有注意这边。 慕浅便继续跟倪欣聊了起来,“她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甚至不记得我是谁。”倪欣说,“陆先生说,她因为姨妈丧生的那场火灾受惊过度,醒过来之后,就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慕浅听了,却不由得微微一顿。 既然鹿然什么都不记得了,那陆与江何必安排倪欣去陪她,随便安排个人冒充鹿然的表姐,也是也可以吗? 除非……他是想用真的倪欣,去试探鹿然是不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试之下,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而鹿然又已经认定了倪欣是自己的表姐,加上倪欣寡言乖巧,便索性让倪欣继续陪着鹿然。 如此一来,鹿然失掉的那段记忆,便似乎很关键了。 跟倪欣聊过之后,慕浅跟霍靳北通了个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正好听见倪欣答应带鹿然去逛街,于是欣然同往。 对于鹿然来说,逛街,同样是新奇到不能再新奇的体验。 偌大一个商场,她从这家店钻到那家店,对所有商品都爱不释手。 倪欣不愧是做辅导员的,对鹿然的情况也了解,因此一路温柔耐心地给了鹿然许多建议与引导,慕浅在旁边听着,都觉得鹿然这一轮街逛下来,生活技能应该会提高无数个点。 三个人逛到一家男装店时,鹿然忽然拿起了一件白衬衣,转头问慕浅和倪欣:“霍靳北穿这件衣服会不会好看?买下来送给他好不好?” 听见她这个问题,倪欣瞬间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看了慕浅一眼。 慕浅却蓦地想起一些别的事情来,趁鹿然不注意,又偷偷向倪欣打听:“霍靳北他这么多年都没交过女朋友,其实你们同学之间,关于他的性向,有没有什么猜测?” “啊?”倪欣先是愣了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轻笑了一声之后,道,“他是喜欢女孩子的啊……虽然他好像没交过女朋友,但是,他应该是喜欢过一个女生的。” “什么人?”慕浅立刻打听。 “一个学妹,家境很好,人长得也很漂亮。以前傻乎乎的时候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后面想来,他那样一个人,应该是真的很喜欢那个女孩子,才会那么温柔耐心吧。” “那这个学妹人呢?” “大一结束她就出国了。”倪欣说,“对了,前段时间,好像听说她结婚了……” 慕浅:“……” 第524章 有些事情,看缘分 这天晚上,鹿然没有回陆家,而是跟着慕浅回到了霍家。 这么些年来,她从来没有外宿的经历,因此一整个晚上都很兴奋,跟霍家任何一个人凑在一起都有无数的话说,甚至连霍靳西她也不害怕,想说什么说什么,丝毫没有顾忌。 有霍老爷子和慕浅在的霍家一向宽容开放,对这样的氛围也很是欢迎,因为这天晚上,整个霍家欢声笑语不断,十分热闹。 鹿然跟所有人都热热闹闹地聊过一轮之后,才想起来什么一般,问慕浅:“霍靳北他怎么还不回来?” “他啊,今天晚上不住这边。”慕浅说,“不过明天他就会回来,一觉睡醒,你就能看到他啦。” 鹿然听了,不由得直点头,兴奋得双眸发亮。 这天晚上,她因为换了环境和兴奋,自然是很晚才睡着,然而第二天一大早,慕浅拖着尚未清醒的灵魂下楼之时,便已经听到了鹿然在楼下哼歌的声音。 慕浅下楼一看,鹿然竟然在厨房里帮着阿姨做早餐。 虽然鹿然笨手笨脚什么也不会,可是有阿姨在旁边耐心指导,她倒也不算添乱。 看得出来,她从前是根本没有做过这些事情的,因此这会儿她无论做什么都很新奇,也十分有干劲。 慕浅倚在门边看了一会儿,直至听到门铃声,才转身走过去大门旁边开门。 霍靳北领着一个温文清俊的男人站在门外,看见慕浅之后,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对她道:“白逸茗,我学长,催眠专家。” 慕浅听了,立刻伸出手来跟白逸茗握了握手,“白先生,你好你好。” 白逸茗微微一笑,“霍太太,你好。” 慕浅领着两个人进了屋,刚好遇上小心翼翼地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的鹿然,一看见霍靳北,她瞬间又惊又喜,一下子叫出声来,“你回来啦!” 霍靳北难得收起了那副清冷到极致的模样,微微点了点头。 鹿然于是更加兴奋,连连道:“我知道你要回来,我帮阿姨做了早餐,不过我也没做什么,因为我不会……不过这个面包是我放进盘子里的,这牛奶是我倒的,这些餐具都是我摆的!” 看着她一脸骄傲求表扬的神情,霍靳北略一顿之后,缓缓点了点头道:“嗯,你做得很好。” 这夸奖明显没有多少诚意,鹿然却高兴得不行,放下手中的东西,转头又钻进了厨房。 白逸茗见状,微笑着伸出手来拍了拍霍靳北的肩。 慕浅随后看向白逸茗,道:“怎么样?” “一般来说,面对越单纯的观察对象,越容易得到我们想要的结果。”白逸茗道,“具体还是要待会儿再看。” …… 早餐过后,慕浅便带着鹿然,和霍靳北、白逸茗一起聚在了楼上的小客厅。 鹿然的人生简单干净到极致,再加上慕浅和霍靳北都是她愿意相信的人,因此整个催眠的过程,进行得异常顺利。 霍靳北坐在旁边,虽然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却还是时刻关注着鹿然的情况。 慕浅一时看看白逸茗和鹿然,一时又看看霍靳北,似乎对什么事情极其感兴趣。 察觉到她的目光,霍靳北扭头看了她一眼,用口型问了句:“干嘛?” 慕浅耸了耸肩,无声挑眉一笑。 这场催眠进展虽然顺利,但是结果,却令人有些失望。 因为在催眠之中,鹿然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自己忘掉的事情,醒来之后,更是对催眠过程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白逸茗分析道:“这种情况也常见,毕竟人的大脑实在是太过复杂,记忆缺失可能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催眠也未必一定会帮她想起什么。不过这只是一次的结果,也许过两天,我们还可以找时间再做一次。” 听到这个结果,慕浅倒也没有太过失望,只是道:“也许想不起来,对她而言反而是好事。虽然她也说想要记起来从前的事,可是真的记起来了,她未必能承受得住。” 白逸茗点头道:“有些事情,还是得看缘分。” 犹豫接下来白逸茗有两天之间要出差,因此和霍靳北约好到周末再碰一次面,为鹿然进行第二次催眠。 然而慕浅没想到,众人还没等到鹿然的第二次催眠,却先等来了陆与江的取保候审! 虽然对陆与江而言,这只是种种特定条件下被限制的自由,可是毕竟他也是又一次自由了! 而得到自由的第一时间,陆与江就先来到霍家,带走了在霍家住到乐不思蜀的鹿然。 那时候恰好慕浅和霍靳西都不在家,得到消息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慕浅当即便踩上了容恒所在的警局。 进到办公室的时候,队里其他人都在各忙各的,而容恒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眉头紧拧地抽着烟,显然也已经烦躁到了极致。 “什么情况?”慕浅开门见山地问他,“这样严重的案情,为什么陆与江还能被取保候审?” 容恒一听,眉头瞬间拧得更紧了,胡乱将自己手中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里,才开口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案子是你办的,你会不知道?” “如果我能做决定,我恨不得当场就毙了他和他手底下那些走狗!”容恒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可是我能吗?” 容恒鲜少流露出这样的激烈的情绪,慕浅看得出来,此时此刻,他应该也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慕浅顿了片刻,才终于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缓缓道:“是什么人做的决定?” “还在查。”容恒说,“总之,是上头的人授意。” 慕浅听了,清楚地知道这个“上头”,应该是以容恒的职位,完全够不着的“上头”了。 想想也是,陆家这些年能够如此嚣张,肆无忌惮地发展壮大,背后怎么可能没有人撑腰? 而此次陆与江的取保候审,就是最明显的证据。 慕浅伸出手来按着额头,一时没有说话。 容恒又点了支烟,抽到一半,忽然取下烟来狠狠一摔,道:“无论如何,他现在还是牵涉在这个案子中的,老子一定要找到确凿证据,让他即便取保候审,也没法翻身!” 慕浅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道:“那就靠你了。” 两个人静默无言地对坐了许久,直至一个小警员抱着一摞报刊杂志走进来,放到容恒桌上,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头,有陆家有关的新闻资料和报道都在这里了,要我分给大家吗?” 容恒听了,有些焦躁地瞥了一眼那摞资料,这一瞥,他却忽然微微一顿,拿过了最上头的那本杂志。 “是什么?”慕浅立刻凑上前来,往那本杂志上看了一眼。 这一看,慕浅也微微愣了一下,“沅沅?” 话音未落,她就一把从容恒手中抽走了那本杂志,拿在手中看了起来。 杂志上,女主人公是陆沅,男主人公,则是那天在陆家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模特萧琅。 至于杂志内容,无非是拍到了两个人同车进出,因此爆料两人在谈恋爱。 “啧啧。”慕浅叹息了一声,“现在的杂志,行情已经差成这样了吗?” “什么意思?”容恒抬眸看着她,问,“这男的是谁?” “一个三四线男模。”慕浅回答,“人长得不错,但没什么知名度。你说说这些杂志,一个没几个人认识的男模,再加上在时尚界也没多大知名度的沅沅,也值得用两页纸来报道……啧啧,这个萧琅,应该是花了不少钱吧。” “花钱?” “花钱买报道啊。”慕浅说,“炒绯闻呗。” 容恒拧了拧眉,“你也说了,陆沅根本没有多大的知名度,他为什么要跟她炒绯闻?” “很简单,因为他想要追沅沅啊。”慕浅翻了个白眼,回答道,“这篇报道,就是为他的追求造势啊。你不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吧?” 容恒一噎,冷着一张脸没有再说话。 慕浅继续一面看报道,一面啧啧叹息,道:“这家伙,虽然不太配得上我们家沅沅,可是倒是挺有勇气的。嗯,我欣赏他的进取。” 容恒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道:“一个拿钱炒绯闻,用来逼女孩子表态的男人,也值得你欣赏。” “那又怎么样?只要心是真诚的,用的手段也没有伤害到任何人,有什么不可以?”慕浅说着说着,忽然就抬眸看向了他,“你什么意思?我们家沅沅得罪你了吗?难不成她曾经拒绝过你,就不配拥有甜甜的恋爱了吗?” 容恒脑门上青筋立刻突了起来,“我没有向她表白过,她的态度也不叫拒绝,你明白吗?” “意思差不多不就行了?一个大男人干嘛在意这些细节?”慕浅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容恒很明显地又焦躁了起来,不耐烦地道:“我还有工作要忙,你可以走了。” “切。”慕浅哼了一声,站起身来,转身要走的时候,忽然又将手中的杂志往容恒身上一丢,“还给你!回头别说我盗窃财物。” 她转身就走,容恒抓起她丢到自己身上的杂志,气得想丢到房间角落的时候,却又微微顿住,回过神来,只是将那本杂志重重拍在了办公桌上。 第525章 彻底了结 离开容恒的办公室,慕浅径直前往陆家。 今天是陆与江暂且平安归家的日子,想来陆家应该会很热闹。 慕浅在路上跟霍靳西通了个电话,知道他今天有别的事忙,便只是简单跟他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动向。 通完电话没多久,车子就抵达了陆家。 也许是因为陆与江好不容易才在今天回到家,因此从陆家大门口开始就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景象。慕浅的车子原本可以直接使劲陆家大门,可是今天却费了好一通力气,门口守着的人又是询问,又是请示,最终才不情不愿地将慕浅放进了门。 见到这样的情形,慕浅却只是想笑。 人总是这样,在事情发生后才开始紧张,往往却依旧都太迟了。 慕浅在陆与川的别墅门口下了车,刚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陆棠的声音—— “娱乐圈有多乱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偏偏还一头往里扎,明知道做你这行避不开,也不收敛一些。” 陆沅的声音依旧淡淡的,仿佛没什么情绪一般,“这些捕风捉影的消息,不会有什么人在意。” “姐姐说没人在意就没人在意吗?”陆棠道,“我今天都已经接到好几个电话,都是打听咱们家里的事的。明知道咱们陆家现在正处于风口浪尖之中,姐姐还搞出这样的绯闻来,是还嫌咱们家不够乱吗?” “明知道陆家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中,你还在这里坐着,还在这里呼吸,还在这里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是还嫌陆家不够乱吗?” 慕浅脆生生的声音蓦地横插进去,直接借着陆棠的话,反讽了她一通。 客厅里,陆沅独自坐在一朵沙发里,旁边是陆与涛夫妇,而对面,则是靠在叶瑾帆怀中的陆棠。 猛然见到慕浅,陆沅有些不明显地笑了笑,陆与涛夫妇和陆棠的脸色瞬间都难看了起来,而叶瑾帆仍旧是一贯漫不经心的模样,似笑非笑地看着慕浅。 听到慕浅讽刺自己的话,陆棠瞬间站起身来,“慕浅,你说什么?” “没听清?”慕浅瞥她一眼,“那我再重复一遍?明知道陆家现在正处在风口浪尖之中——” “我们陆家的事,关你什么事!”陆棠蓦地打断了慕浅的话,“你凭什么插嘴!” “哦?”听到陆棠这句,慕浅缓步上前,靠坐到了陆沅所在的那朵沙发扶手上,微微偏了头看着陆棠,“你说我凭什么?” “好笑!”陆棠冷笑了一声,道,“你别以为二伯认了你是女儿,纵容你,你就真拿自己当陆家的人!迄今为止,你喊过二伯一声爸爸吗?你凭什么不拿自己当外人?” 慕浅听了,不由得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随后站起身来道:“说得对,我好像确实太不客气了一点。行,我这就去做足礼数,弥补回来。” 说完,慕浅便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门外。 客厅里的几个人眼睁睁看着她走出去,并且将大门带上,将她自己关在了门外。 陆棠正一脸莫名,忽然就听见门铃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有些发愣,家中的阿姨听到门铃声匆匆从厨房走出来,一眼看见客厅里众人盯着房门口发愣的情形,不由得有些迟疑,这门……是不是不该开? 在没有人开门的间隙里,慕浅便站在门口,玩耍一般地将门铃按了一遍又一遍。 门铃响个不停,直至陆与川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情形,沉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阿姨这才回过神来,匆匆上前打开了门。 慕浅小心翼翼地探进半个头来,看着陆棠,问道:“陆小姐,我按了门铃了,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做足礼数了?” 楼梯上,陆与川蓦地拧了拧眉。 陆棠霎一张小脸瞬间变得有些煞白。 叶瑾帆见状,伸出手来将陆棠拉进怀中,淡淡一笑,道:“二伯,棠棠和浅浅开玩笑呢,两个人都顽皮,没想到打扰到二伯了。” 陆与川听了,却只是看向慕浅。 慕浅没有理会叶瑾帆的解围,但显然也没打算继续纠缠下去,只是道:“这一路进来关卡重重,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什么机关重地呢。” 陆与川听了,再度拧了拧眉,随后走到慕浅面前,温和道:“外面的人拦你了?那的确是他们的问题,回头我让他们挨个进来,好好认识认识我们陆家的二小姐?” 慕浅听了,微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扭头又坐到了陆沅身边。 而陆棠脸色已经更白了一层,被叶瑾帆揽在怀中,咬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陆与川这话,明里是安慰慕浅,实际上还等于向他们宣告慕浅的身份,陆棠怎么会听不出来。 陆与涛连忙开口道:“二哥,她们小辈闹着玩,你也别太放在心上。三哥呢?快开饭了,怎么还不过来?” 话音刚落,陆与江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缓步走进了厅内。 一进门,他的视线就是落在慕浅身上的,而慕浅抬眸与他对视一眼之后,微微笑了起来,“陆三爷,几天不见,精神不错嘛。” 陆与江漆黑的瞳仁骤然缩了缩。 “浅浅。”陆与川低低喊了慕浅一声,隐约带着宠溺的责备。 慕浅与他对视一眼,耸了耸肩,算是接受了告诫,没有再继续,只是道:“鹿然呢?陆三爷怎么没带她过来?” “她在外面胡闹了几天,搞坏了身体,需要在家休养。”陆与江一瞬不瞬地看着慕浅,冷冷开口道。 “是吗?明明她在我家的时候还好好的啊,每天乐呵呵的不知道多开心,怎么一见了陆三爷,就不舒服了呢?”慕浅道。 陆与江闻言,脸色瞬间又沉了两分。 好在慕浅又一次接触到陆与川的眼神之后,适时收手,只是道:“唔,我想可能是她太久没见陆三爷,一时情绪激动,才导致自己身体不舒服的吧。嗯,一定是这样。” 陆与川无奈地摇头笑了笑,随后道:“好了,难得今天人齐,都坐下来吃饭吧。” “好呀!”慕浅率先响应,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拉着陆沅往餐厅走去。 剩下几个人脸色一时都有些难看,陆与川伸出手来拍了拍陆与江的肩,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多说什么。 而叶瑾帆揽着陆棠,一面浅笑低语,一面也带着她走向了餐厅。 这是慕浅第一次私底下跟陆家这么多人坐在一张餐桌上。 这是真正的家宴,而她作为其中一份子,作为让陆家大部分人都看不惯的眼中钉,堂而皇之地坐在了桌子上。 好在对于这样的情形,慕浅一向能够从容应对,陆沅一向性子淡,也不甚在意这些,作为一家之主的陆与川更是完全不需要考虑在意这些,因此这顿饭,除了那些视慕浅为眼中钉的人不舒服,包括慕浅在内的其他人,都无所谓。 一顿各怀心思的晚饭吃完,陆与江随着陆与川上了楼谈事,而慕浅则挽着陆沅,有意无意地又晃到了陆与江的别墅那边。 陆与江的那幢别墅已经比此前还要密闭严封,每扇窗户上都遮着厚重的窗帘,遮去了一些。 而慕浅和陆沅试图进去的时候,更是遭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防死守,谢绝她们踏入一步。 这也早在慕浅的意料之中,毕竟她竟然趁着陆与江被拘期间,将鹿然带离陆家,在霍家住了好几天,对于陆与江来说,这绝对是触及他底线的。 慕浅和陆沅挽手走回陆与川的别墅时,陆沅便忍不住道:“没想到三叔这次这么快就能出来,你们一定要小心啊。” 慕浅听了,微微一笑。 以陆家的行事风格,对于敌对的人,心狠手辣,斩草除根是常态,对于这一点,霍靳西和慕浅早已经心中有数。 只是他们都没有想到,陆与江会这么快就被允许取保候审。 慕浅眼眸一转,忽然道:“我去听听他们在谈什么——” “浅浅!”陆沅一听就有些急了,却拦不住她,只能小心翼翼地跟着慕浅上了楼,来到了陆与川的书房门口。 书房的门隔绝了大部分的声音,可是大概是陆与江情绪太过激动,慕浅耳朵贴到门上的瞬间,正好听见陆与江愤怒的声音:“我被霍靳西和慕浅害成这个样子,你叫我算了?” 接下来,陆与川似乎说了什么,却都被房门隔绝了,再听不清。 陆沅匆匆拉着慕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三叔真的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陆沅道,“浅浅,这件事情——” “冤冤相报何时了。”慕浅嗤笑了一声,缓缓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彻底为这件事做个了结好了。” 第526章 魔掌 自慕浅说要为这件事彻底做个了结之后,陆沅就一直处于担忧的状态之中。 问慕浅要做什么,慕浅只说还没想好。 陆沅思来想去,总觉得不放心,终于忍不住给霍靳西打了个电话。 她也不知道霍靳西知不知道慕浅的打算,霍靳西听完她的担忧之后,只回了一句:“知道了,谢谢。” 陆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是霍靳西知道之后,她无论如何都要安心一些,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这两天霍靳西有别的事情忙,每天早出晚归,没有特别顾得上慕浅,这天他提早了一些回家,便抓住了在书房里对着电脑作苦思冥想的状的慕浅。 见到他回来,慕浅眼疾手快,看似没有动,手上却飞快地点了一下触控板。 “在看什么?”霍靳西缓步走上前来,对着她盯着的电脑看了一眼。 “没什么,画堂准备培养一个新画家,我在看画挑人呢。”慕浅不紧不慢地回答。 霍靳西听到她的回答,不置可否,看了一眼一切如常的电脑屏幕,随后才又开口道:“有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嗯?”慕浅微微有些诧异,“什么话?” 霍靳西忽然就深深看了她一眼。 慕浅摸了摸鼻子,莫名有些心虚。 下一刻,便见霍靳西伸出三指来,在触控板上滑了一下。 瞬间,慕浅先前使用的应用无遮无挡地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她在跟姚奇聊天,还开着地图。 “哎——”慕浅连忙伸出手来挡住屏幕,“你怎么能偷看我跟别人聊天呢?” 霍靳西却仿佛已经看清楚了电脑上的东西,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就走出了书房。 慕浅蓦地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霍靳西回来之后,这一连串举动指向性实在太过明显,分明就是直冲着她而来,说明他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她在计划要做的事情。 而能告诉他这件事的人,除了陆沅还有谁? 慕浅心里微微叹息了一声,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霍靳西回到卧室,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看样子他准备洗澡,慕浅却仍旧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眼见着霍靳西拧开花洒,脱掉衣服,试水温这一系列的举动,慕浅仍然站在旁边,巴巴地跟他解释。 “你不要生气嘛,我也没跟姚奇聊什么,就大概聊了一下陆与江的事。” “我的确是想对付陆与江,但我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根本就还没有准备实施嘛!” 花洒底下,霍靳西冲着凉,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般,没有回应。 慕浅咬了咬唇,只能继续跟他探讨一般开口—— “陆家的利益关系网盘根错节,上次陆与江被当场抓住也能取保候审,我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让他在取保候审之间再度犯案,这样,有再大的人物护着他,他也逃脱不了罪责。” “现如今的阶段,最能触动他神经的人,除了鹿然,恐怕就是我们俩了。” “鹿然已经很可怜了,我们不能再利用她,那事情就只能由我们来做了。” “他恨极了我们两个,能有置我们于死地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的。” 霍靳西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慕浅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明显还是不高兴,她不由得蹙了蹙眉,继续道:“我不想你以身犯险,这种充当诱饵的事情我很有经验,不如就由我来做吧?” “你放心吧,主动权在我们手里,只要好好防范,我们绝对可以做到万无一失的,我也不会有危险的!” 霍靳西蓦地关上花洒,拿过浴巾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珠,与慕浅擦身而过的时候,只吐出两个字:“随你。” 慕浅:“……” 电光火石之间,她脑海中蓦地闪过什么,连忙转身,在卧室里堵住霍靳西,低下了头,开口道:“我错了。” 霍靳西这才终于低头,淡淡瞥了她一眼。 慕浅连忙抬起头来看向他,努力做出无辜的样子,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脖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 “错哪儿了?”霍靳西嗓音淡淡地开口问道。 “不该自己做决定,不该背着你跟姚奇商量这些事情,更不该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制定计划……”慕浅乖乖地坦承自己的错误。 霍靳西仍旧冷淡,却终究是多看了她几眼,道:“难得,你还会有承认自己错误的时候。” 慕浅心头蓦地松了口气。 说了这么一大堆,口水都快要说干了,一直到这会儿,才终于说到点子上。 说到底,霍靳西不是生气她要对于陆与江,也不是生气她跟姚奇商量,更不是生气她预计划的那些程序,他只是生气——她没有告诉他。 只因为在此之前,两个人已经达成了共识,慕浅也曾经亲口说过,对付陆家,并不是他们双方任何一个人的事,而是他们要一起做的事。 只是她从前独立惯了,下意识就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可以搞定,因此在计划成型之前没打算告诉他,谁知道男人小气起来,也是可以很斤斤计较的。 “我一向很勇于承认错误的!”慕浅一面不要脸地自夸,一面攀到了霍靳西身上,“这次只是犯了一点点小错误,小到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是你自己小气嘛!” “哦?”霍靳西淡淡道,“这么说来,还成了我的错了。” 原本在慕浅攀上他的身体时,他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托住了她,这会儿听到慕浅这句话,霍靳西直接就将慕浅往床上一丢。 “啊!”慕浅惨叫一声,捂着腰道,“我的腰,断了断了!完了完了,孩子怕是生不成了!生不成了!”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眼色蓦地沉了沉,下一刻,他上前拎着慕浅的胳膊,将她翻了个身,“断了是吗?我给你检查检查。” 话音落,慕浅只觉得自己听到了“喀”的一声,正怀疑自己的腰是不是真的断了的时候,身体已经被霍靳西彻彻底底地打开。 该死的! 一时不防,竟然就这么落入了魔掌! 慕浅在心里头腹诽了半天,最终……却在这只魔掌里兴高采烈玩了个够。 第527章 有多开心? 关于要怎么对付陆与江,慕浅心里其实只有个大概的想法,具体要怎么做,却还需要细细思量与筹谋。 事实上她刚才已经把自己的想法说得差不多了,此刻霍靳西揽着她躺在床上,说起她的想法来,却只是道:“你确定,陆与江上过一次当之后,还会这么容易上第二次当?”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也略有迟疑。 事实上,陆与江上次被捕,虽然是霍靳西将计就计,但同时也算是引君入瓮。 利用陆与江对霍靳北的恨意以及他恨不得亲手杀了霍靳北的心思,布下天罗地网,再将他当场捉拿。 而这一次,慕浅打算再次利用陆与江的恨,陆与江却未必会再一次上当。 “陆与江这个人,阴狠毒辣,心思缜密,但是他身上有一个巨大的破绽,那就是鹿然。”慕浅说,“只要是跟鹿然有关的事情,他几乎顷刻间就会失去所有的理智。所以,只要适当用鹿然的事情来刺激他,他很可能再一次失智上当也说不定。当然,本身他也因为鹿然对我恨之入骨,所以——” “所以,由你去当这个诱饵,正合适?”霍靳西声音冷淡地反问。 慕浅立刻就听出了什么,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重新伸出手来抱住了他,软软地道:“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你怎么想?” “过于冒险,不可妄动。”霍靳西简单地扔出了八个字。 “我当然不会轻举妄动。”慕浅说,“我还没活够,还想继续好好活下去呢。” 霍靳西听到这句话,不由得低头看了她一眼。 曾几何时,她真是什么都不怕,半点不惜命,当初为了查林夙的案子,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明知道林夙和叶明明有多危险,还三番两次交出自己的性命去试探叶明明,简直是肆意妄为到了极致。 那时候,她说,我这条命,没有什么要紧,没了就没了。 而此时此刻,她终于会说,我还没活够。 当初她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没有牵挂的人,就不会有负担,所以便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毫不在意。 而今,她终于学会了惜命。 诚然,能够让她惜命的原因有很多,不需多问,霍靳西亦是其中一个原因。 她虽然不说,但是两个人之间的很多事,都不需要多说。 思及此,霍靳西心念微微一动,随即捏住慕浅的下巴,再一次深吻下来。 慕浅调皮地与他缠闹了片刻,才又得以自由,微微喘息着开口道:“陆与江如今将鹿然保护得极好了,明天我再去探一探情况——” 话音未落,便察觉到霍靳西捏着她下巴的手指骤然收紧。 慕浅微微一蹙眉,旋即道:“放心吧,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轻举妄动的。况且,如果他真的狗急跳墙,那对我们反而有好处呢!” 霍靳西听了,再一次低下头来,重重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 翌日,慕浅在家中贮藏室一通搜罗之后,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了陆家。 有了昨天的经历,慕浅今天进门,一路畅通,再无一人敢阻拦。 这个时间,陆家众人应该都是外出了的,因此慕浅也没有太过在意周围环境,直接拎着东西走进了陆与川的别墅。 进门之后,便只见到阿姨一个人,见了慕浅之后,她微微有些惊讶,“浅小姐这大包小包的,拿了什么东西。” “一些药材。”慕浅将东西放到了餐桌上,说,“沅沅身体不好,平常工作又忙,阿姨你要多帮沅沅补补气血。还有,陆先生平时工作也很忙,应酬又多,你给他做饭的时候,加点药材进去,这些是养肝的,这些是对心脑血管有好处的,还有这些……” 慕浅正絮絮叨叨地将手中的东西分门别类地交代给阿姨,楼梯上忽然传来一阵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 慕浅蓦然抬头,看到陆与川时,呆了一下,“你怎么还在家里?” 陆与川看着她手上那些东西,缓缓笑了起来,“我要是不在家,岂不是就没机会知道,我女儿原来这么关心我?” 慕浅却像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被当场逮住了一般,莫名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放下手里的东西,冷冷地开口:“大部分是给沅沅的。” “哦。”陆与川仍是笑,“有我一件,我也开心。” 慕浅微微哼了一声,随后对阿姨道:“药材的效用和做法我都打出来贴在袋子上了,阿姨你比我有经验,有空研究研究吧。” “好好好。”阿姨眼见着陆与川心情很好,连连答应着,将慕浅拎来的东西都收进了厨房。 阿姨一走,客厅里登时便又只剩下慕浅和陆与川面面相觑,慕浅大概还是觉得有些尴尬,对上陆与川的视线之后,抱着手臂转过了身,看着对面的别墅道:“我不是特意过来的,事实上,我是为了看鹿然来的。” 陆与川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关心鹿然,可是你要相信,你三叔不会伤害鹿然的,他同样会对鹿然很好。” “有人这么对你好,你要吗?”慕浅毫不犹豫地开口道。 她一边说着,一边仍然张望着对面,却蓦然间发现,对面的那些窗户,竟然都打开了! 这是她进出几次前所未见的情形,要知道,鹿然在那所房子里的时候,可是连拉开窗帘看焰火都不被允许的! 慕浅蓦地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陆与川,“鹿然没有在那里了?” 陆与川对上她的视线,缓缓点了点头。 慕浅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 同一时间,前往郊区的一辆黑色林肯后座内,陆与江抱着手臂闭目养神,而他旁边,是看着窗外,有些惶恐不安的鹿然。 车子出了城,是千篇一律的高速路风景,虽然鹿然见过的风景原本也不多,可是这样的景致,让她莫名感到不安。 陆与江似乎很累,从一开始就在闭目养神,鹿然不敢打扰他,只是捏着自己心口的一根项链,盯着窗外想着自己的事情。 过了许久,车子驶下高速的时候,陆与江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安静而平坦的道路,车辆极少,周围成片低矮的度假别墅,也极少见人出入。 鹿然犹盯着外面陌生的环境出神,陆与江缓缓开口道:“你不是总说住在陆家闷吗?现在就带你出来透透气,远离市区,空气也好。喜欢这里吗?” 听到他的声音,鹿然似乎吓了一跳,蓦地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他,低低喊了一声:“叔叔。” “嗯。”陆与江应了一声,仍是看着她,“喜欢吗?” 鹿然一时有些犹豫,竟然说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 陆与江也没有再追问,只是静静看着前方的道路。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车子驶进一个度假小区,在其中一幢别墅门口停下了车。 别墅管家早已迎候在门口,一见车子停下,便上前为陆与江打开了车门,待到陆与江下车之后,才又为鹿然开车门。 然而鹿然却坐在车子里没有动。 “小姐,可以下车了。”管家对鹿然道。 陆与江已经走到门口,听见声音,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坐在车里的鹿然,道:“然然,下车。” 鹿然却依旧坐着不动。 “然然。”陆与江又喊了她一声,声音已经又沉了两分。 鹿然终于抬起头来,转眸看向他,缓缓道:“叔叔,我不喜欢这里,我不想住在这里。” 陆与江眸光隐隐一黯,随后才缓步走上前来,弯腰看向车内的鹿然,“不喜欢这里?那我带你去周围转转,看看你喜欢哪里?” “不。”鹿然说,“这周围的哪里我都不喜欢,我想回去。” “想回陆家?”陆与江说。 鹿然似乎有片刻的犹疑,随后才咬了咬牙,开口道:“我想回霍家,我在霍家住得很开心,他们家里的人都很好,我很喜欢那里。” 陆与江听了,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鹿然,没有说话。 鹿然到底从没有像这样跟陆与江说过话,一时之间,心头竟生出一些忐忑的情绪,不知道陆与江会有什么反应。 出乎意料的是,片刻之后,陆与江只是淡淡开口:“都已经到这里了,你先进来,再告诉我你在霍家为什么开心,有多开心。” “好!”鹿然见到陆与江这样的态度,顿时只觉得欢欣鼓舞,立刻下车,跟着陆与江走进了眼前这幢屋子。 此刻仍然是白天,屋子里光线明亮,暖气也充足,原本是很舒服的所在。 鹿然进到屋子,抬眸看了一眼屋内的装饰,随后便转过头看向陆与江,专注地等待着跟他的交谈。 陆与江仍在门口,吩咐了门外的管家几句之后,才终于关上门,转过身来。 不知道为什么,鹿然忽然打了个寒噤。 陆与江进门之后,先是摘了自己的眼镜扔在面前的茶几上,随后松开领带,解开了衬衣领口的两颗扣子,这才终于抬眸看向鹿然,“说吧,你在霍家,怎么开心的?” 第258章 叔叔 鹿然不是没有见过摘下眼镜的陆与江,可是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陆与江,却让她感到陌生。 只因为摘下眼镜之后,他那双微微凹陷的眼睛似乎陷得更深,眼眸之中透出的森然凉意,是鹿然从来没有见过的。 “叔叔……”鹿然不由得喊了他一声。 “说啊。”陆与江却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不是说你在霍家过得很开心吗?到底是怎么开心的,跟我说说?” “就是……”鹿然有些忐忑,却还是犹豫着开了口,“他们家里的人,都很好……他们会陪我玩,还会教我很多东西……我很喜欢他们家里的人……” “呵。” 陆与江捏着眉心,低笑了一声。 “叔叔……” 陆与江终于又一次抬眸看向她时,眼眸已经又深暗了几分,唇角却仍旧是带着笑意的,“你喜欢他们家里的人?” 鹿然迟疑着,却还是如实点了点头。 砰! 一声巨响! 鹿然尚未反应过来,就看见陆与江站起身来,一手掀翻了面前的木质茶几。 茶几上摆放的饰品杯盘,顿时碎了一地。 “啊!”鹿然蓦地尖叫了一声,捂住了耳朵。 陆与江却已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拉开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窝在沙发里的她,“我费劲心力,将你捧在手心里养到现在,结果呢?你才认识那群人几天,你跟我说,你喜欢他们?” 鹿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陆与江,整个人都有些吓呆了,“叔叔……” “你喜欢他们,想去霍家跟他们住。”陆与江继续道,“那叔叔怎么办?你来说说,叔叔怎么办?” “我……”鹿然此刻脑子里已经是一片大乱,张着嘴,根本说不出话来。 看着眼前这张清纯惊慌到极致的脸蛋,陆与江忽然就伸出手来扣住了她的下巴,哑着嗓子开口道:“看来,我的确是将你保护得太好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所以你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叔叔今天就教教你,好不好?” 鹿然忽然打了个寒噤。 下一刻,陆与江竟俯身就吻了下来! “啊——”鹿然瞬间惊慌失措地尖叫出声! 她没见过这样的陆与江,更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整个人完全吓懵了,只知道尖叫。 陆与江却完全无视了她的尖叫,任由她叫得再大声,他加诸她身上的力道都没有丝毫减轻。 “你叫什么?”他甚至还可以从容不迫地跟她说话,“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叔叔是在疼你,知道吗?” 不对,不对…… 鹿然傻傻地盯着他,脑海中却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喊—— 当脑海中那个声音放大到极致的时刻,鹿然终于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声:“不是!不是!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这么做!” 陆与江动作微微一顿,沉眸看着她,竟然嗤笑了一声,“我不可以什么?” “你不可以这么做!你不可以这么对我!”鹿然开始挣扎起来,“这是不对的!这是不好的事情!慕浅姐姐说过,不能让你这么对我!” 一瞬间,陆与江唇角的笑容便僵硬了几分。 “她连这个都教你了?”他冷笑着开口,“这才几天啊,她教你的东西还真不少,难怪你喜欢霍家的人。叔叔不能这么对你,那谁可以,嗯?霍靳北吗?” 听到霍靳北的名字,鹿然再度一僵,下一刻,陆与江忽然变本加厉。 “你以为,我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将你拱手让给其他男人的?”陆与江声音阴沉狠厉,“你做梦!” 鹿然惊怕到极致,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可是她却似乎仍旧对眼前这个已经近乎疯狂的男人抱有期望,颤抖着开口喊他:“叔叔……” “闭嘴!”陆与江蓦然大喝,“不要叫我叔叔!不要再叫我叔叔!” 鹿然赫然睁大了眼睛,积蓄已久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 半个小时后,两辆疾驰而来的警车猛地停在了别墅门口。 车子尚未停稳,车上便有人飞身而下,一脚踹向别墅的大门。 别墅管家闻声而来,见状大惊,飞快地上前想要阻止,却被人一把拎着领子抵在了那扇沉重的门上,“把门给我打开!” “你们干什么……”管家显然有些被吓着了,却还是强自镇定地开口,“这里是私人住宅,你们不可以——” 话音未落,拎着他的那人一拳砸在了他的脑袋旁边的门上。 那声音就响在他耳边,振聋发聩。 管家腿一软,哆哆嗦嗦地掏出了钥匙。 “头——”见此情形,后面跟上来的警员不由得有些担忧,喊出了声。 拎着管家的人,正是容恒。 他接过管家手中的钥匙,一面沉眸极速开面前的门,一面头也不回地回答:“你们都跟在我后面,有什么事,我担着!” 话音落,门已经打开,容恒一马当先,快步冲了进去。 两名警员迅速跟上他的脚步,另留了两个,一个去守后门,另一个则守在大门口。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各个警员各自就位之后,守在大门口的那个警员才恍然惊觉车上还有一个人,凝眸看了过去,“霍太太,你不下车吗?” 慕浅坐在前方那辆警车的后座,身体僵硬,目光有些发直。 她不想下车,也不想动,她甚至不想听不想看—— 从二十分钟前,戴在鹿然身上的那条项链被扯下,被扔到不知道哪个角落,失去定位和声音的那一刻起,慕浅就已经是这样的状态了。 她只恨自己大意。 明知道陆与江回来之后势必会有所行动,她却只是简单听了听那头的动静,发现陆与江对鹿然似乎没有任何异常之后,就暂时丢开了。 谁知道,不过就是短短一个小时的错漏,竟然就让陆与江带走了鹿然! 而陆与江带鹿然来带这边之后发生的一切,在她重新打开接收器后,全部都听在耳中! 从监听器失去消息,到现在已经过了二十分钟。 陆与江已经几近疯魔,对于一个已经疯魔的男人,二十分钟,会发生什么? 慕浅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听到里面的动静,想要知道,会不会有奇迹出现—— 她忍不住闭上眼睛,按住额头的瞬间,阳台上忽然传来容恒一声爆喝:“慕浅,你给我上来!” 慕浅猛地睁开眼睛,两秒钟之后,她飞快地推门下车,跑进了屋子里。 楼下空无一人,慕浅快步跑到楼上,脚步蓦地一顿。 楼上的客厅里,陆与江衣衫不整地坐在沙发里,衬衣完全解开,胸前几道抓痕清晰可见,连脸上也有抓痕。 一片凌乱狼狈之中,他面色却是从容而平静的,只是点了支烟静静地坐着,甚至在抬眸看到慕浅的瞬间,也只有一丝狠唳在眼眸中一闪而过,除此之外你,再无别的反应。 慕浅与他对视一眼,转头就走进了容恒所在的那间屋子。 屋子里,容恒背对着床站着,见她进来,只是跟她对视一眼,没有多余的话。 而他身后的床上,一脸泪痕的鹿然拥着被子,茫然地坐在床上。 慕浅快步上前,捏住她的肩膀的瞬间,一眼就看到了被子之下,她被撕得七零八落的衣服。 而鹿然整个人都是懵的,明明眼角的泪痕都还没干,她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只是愣愣地坐在那里。 “鹿然!”慕浅蓦地捧住她的脸,低低喊了她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鹿然才似乎有所反应,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向她,空洞的眼神好不容易才对焦,在看清慕浅的瞬间,她张了张口,有些艰难地喊了一声:“慕浅姐姐……” “是我,是我。”慕浅连忙一点点抚过她光裸的肌肤,道,“你不要怕,不会有事了,都过去了——” 说话间,慕浅的手忽然微微一缩。 因为她看见,鹿然的脖子之上,竟然有一道清晰的掐痕。 那痕迹很深,由此可见掐她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对于她这样的女孩子来说,那几乎是奔着要她的命去的! 与此同时,鹿然才仿佛终于想起来什么一般,身子重重一抖之后,眼泪再一次掉了下来。 慕浅连忙将她护进怀中,也不敢去看她被子底下的身体是什么情形,只能转头看向了第一时间冲进来的容恒。 容恒神色复杂地冲她摇了摇头,慕浅一愣之后,整个人骤然一松。 此前他们都以为,鹿然必定会被陆与江侵犯,可是此时看来,却好像没有。 “他似乎是想要她的命。”容恒低低地开口,“可是最后一刻,却放弃了。我们上来的时候,他就坐在外面抽烟,而鹿然被他掐得几乎失去知觉,刚刚才醒过来。” 慕浅松了口气,来不及想清楚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一面紧紧抱着鹿然,一面低声抚慰她:“没事了,他不会再伤害你了,有我们在,他不敢再伤害你……” 鹿然靠在她肩上,却渐渐地哭出了声。 “慕浅姐姐……”她艰难地低声泣诉,“叔叔……杀死了我妈妈……” 第529章 叔叔,我疼 听见鹿然这句话的瞬间,慕浅蓦地一顿,抬眸看向容恒,见容恒也瞬间转过身来,紧盯着鹿然。 “你想起来了?”慕浅问。 鹿然流着眼泪,艰难地点了点头。 她想起来了,就在刚才。 被陆与江带上楼,锁在这间卧室,撕开衣服的瞬间,她脑海中忽然有什么什么画面闪过,原本只是一些凌乱无章的画面,却在她最慌乱绝望的时刻,终于串联起来! 她看见一间装修之中的办公室,看见了早已消失在她记忆中的妈妈。 鹿依云是带着她去检查办公室的装修进展的,没想到却正好赶上装修工人放假,鹿依云便将五岁的鹿然放到旁边玩耍,自己检查起了装修工程。 这一层是鹿依云的公司将要搬入的新办公室,有开放式的格子间和几个单独办公室,鹿依云本来就是做装修工程出身,因此检查得十分仔细,而鹿然就在几个空间内穿来穿去,乖乖地玩着自己的。 在开放式的格子间,鹿然在一个角落捡到几块废弃的木头,便蹲在地上玩起了积木。 正玩得起劲的时候,她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就看见了沉着一张脸,快步而来的陆与江。 她蹲在一堆装修材料后,陆与江并没有看到她,便径直走进了鹿依云所在的那间办公室。 对于陆与江,鹿然还算熟悉,因为他是经常出现在妈妈身边的帅叔叔,对她也很好,几乎每次见面都会给她带礼物,偶尔还会带她去吃好吃的。 鹿然对他其实是喜欢的,可是大概是因为生性害羞的缘故,总归还是没有对陆与江太过亲近。 正如此时此刻,她看着突然出现的陆与江,心里虽然是欢喜的,却并没有冲出去出现在他面前。 陆与江走进那间办公室之后,鹿然很快就听到了他和鹿依云说话的声音。 跟平常两个人的交流不同,他们似乎是在吵架,两个人争执的声音很大,吓得鹿然更加不敢出去。 “……这只是公事上的决定,跟对方是谁根本就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你跟那个姓蔡的走得那么近,你以为我不知道?” “我跟蔡先生只是普通朋友,就像跟你一样……” “我为你付出这么多,那个姓蔡的给过你什么?你拿我跟他比……”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们只是朋友和搭档的关系,你不要再在这些私事上纠缠不清了,行吗……” “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但是我真的不能接受……” “不能接受我?那你能接受谁?姓蔡的?” “不是,不是……” 两个人争执期间,鹿然一直就蹲在那个角落默默地听着,直至争执的声音消失。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缓缓探出脑袋看向那间办公室,却只见到陆与江独自立在那里的身影。 妈妈不见了。 鹿然一时有些好奇,但是见到陆与江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面目阴沉地盯着地上某个位置,身子隐隐颤抖的模样,她又不敢出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陆与江这个样子,让她觉得有些可怕,而妈妈一时又不见了,这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因此她只是安静地蹲着,默默地关注着那边。 很久之后,陆与江才动了动。 鹿然看见他蹲了下去,不知道做了什么,许久之后,才又缓缓直起身来,僵立在那里。 随后,鹿然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打火机。 鹿然没有看清他做了什么,只看见那间办公室里,忽然就有火苗一蹿而起。 而陆与江站在那簇火苗前,似乎盯着那簇火苗看了许久,又蓦地踢翻了什么东西。 火势顷刻间迅猛起来,陆与江退出那间办公室,随后将外面格子间的涂料、油漆等踢翻在地,点燃一张报纸之后,引燃了一切。 眼看着火势熊熊,势不可挡地蔓延开,陆与江才蓦地转身离开。 等到鹿然回过神来的时候,火势早已经不可控。 她连忙从角落里跑出来,张口喊了一声:“妈妈!” 没有人回答她。 她有些慌张地朝火势最大的那间办公室跑去,才跑出几步,忽然就看见了鹿依云。 原来她还在那间办公室里,那间办公室火那么大,仿佛整间屋子都燃烧了起来,可是她却只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妈妈——”鹿然有些被吓到了,又喊了一声,不顾一切地朝那边跑去。 可是她周围都是火,她才走近一点点,旁边忽然一条火舌蹿出,在她的手臂上灼了一下。 “哇——”疼痛来袭,鹿然瞬间嚎啕大哭起来。 火势更大,她彻底迷失了方向,捂着受伤的手臂大哭着茫然四顾的时候,忽然又一次看见了陆与江。 他就站在办公室门口,火焰之外,目光阴寒凛冽地看着这场大火,以及大火之中的她。 “叔叔……”鹿然嚎啕着喊他,向他求救,“叔叔,疼……” 陆与江一动不动地站着。 那个小小的身影被大火包围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大火彻底吞噬。 那也曾是他真心疼惜过的小姑娘。 他明明是最不喜欢小孩子的,可是因为爱着鹿依云,便连她和别人所生的女儿也一并疼爱。 那个软软糯糯的小女孩,漂亮乖巧,却也安静害羞。 可是再怎么害羞,小孩子还是不会隐藏情绪,陆与江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其实是很喜欢他的。 她喜欢他,因为他对她好,而他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鹿依云。 可是鹿依云却彻彻底底地背叛了他——所以她该死! 她这个女儿,也同样该死! 陆与江面容阴沉到极致,正准备转身离开的瞬间,鹿然的哭声忽然变得撕心裂肺起来—— “妈妈,疼,我疼……叔叔,我疼……” 越过重重浓烟与火焰,陆与江却似乎看到了她的脸。 那张脸上,有着和鹿依云同一模子刻出来的眼睛,正注视着他,无助地流泪。 就如鹿依云死前那一刻。 她性子一向要强,眼神从来沉稳坚定,仿佛没有任何事让她失措害怕。 可是他的手卡在她的喉咙上时,他第一次在她眼里看见了惊慌和害怕。 他想,她大概是想向他示弱的,可是……太迟了! 第530章 唯一干净的存在 哪怕是早一分钟! 若是早一分钟,她肯退让、示弱些许,对他而言,便是不一样的。 可是她太倔强了,又或者是她太过信任他了,她相信他不会真的伤害她,所以,她不肯示弱。 她一向如此,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他亦一向如此! 对他而言,这世界上最难容忍的事情,就是背叛! 如若不能完全地得到,那彻底摧毁又如何! 他为她伤心愤怒到了极致,所以那一刻,他早已无法控制自己! 当她终于意识到他的疯狂与绝望,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死亡的临近时,她才终于知道害怕。 这样的害怕,也许是对他的恐惧,也许是对死亡的恐惧,更有可能是对失去女儿的恐惧! 她紧紧抓着他的手,一向坚毅的眼神中,竟流露出了绝望与无助。 他是手软了的,他是脱力了的,可是他松开她的那一刻,她就已经颓然无力地滑到了地上。 太迟了!终究是太迟了! 她的求饶与软弱来得太迟了,如果她可以像她的女儿这样,早早地想起他,早早地向他求助,那一切都会不一样! “叔叔……叔叔……”此时此刻,鹿然似乎已经只看得见他了,嚎啕的哭声之中,只剩了对他的呼喊。 如果鹿依云可以像她这样…… 原本是来得及的! 原本一切都是来得及的! “妈妈——”浓烟终于彻底挡住了鹿然的视线,她再也看不见任何能够帮助自己的人,只能声嘶力竭地哭喊,喊着最信赖的人,一声又一声,“妈妈——” 片刻之后,她眼前忽然忽然出现一抹高大的人影,那人用外套裹住她,将她抱起来,转身快步离开了火场。 她在那一瞬间失去知觉,却还是隐约看见,那个终于回来救她的人,是叔叔。 …… 这一切,她原本早就已经忘记了。 那次失去知觉,再醒来之后,她的世界,便只剩了陆与江一个人。 他是养育她的人,是保护她的人,也是她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可是此时此刻,这个以往她最信赖的人,却成了世间最可怕的恶魔! 是他害死了她的妈妈,是他一把火烧光了一切,是他将她禁锢在他的羽翼之下,还对她做出这样的事情! “啊——”鹿然的情绪终于崩溃,一双眼睛红到极致,喊出了声,“是你杀了妈妈!是你杀了妈妈!” 陆与江的动作赫然一顿,一双眼睛霎时间沉晦到了极致! “你说什么?”他声音低哑地发问。 “是你杀死了我妈妈!你是凶手!你是杀人凶——”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喊出来,可是鹿然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陆与江卡住了她的喉咙,声音低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你再说一次?” 可是鹿然已经说不出来了。 她被他掐着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因为但凡她发出一点声音,卡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就会越用力,而在她停止发声之后,那只手也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鹿然觉得很难受,很痛,她想要呼吸,想要喘气,却始终不得要领。 最痛苦的时刻,她仿佛忘记了一切,只是盯着眼前的这个人,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来。 看着那双流泪的眼睛,陆与江手上的力气骤然松开了些许。 也就是这一个瞬间,鹿然终于可以艰难地发出一点点声音:“叔叔……痛……” 陆与江蓦地一僵。 “叔……叔……”她的声音一点点地低了下去,眼神也开始混沌,却仍旧是一声声地喊着他,“叔……叔……” 陆与江目光落在自己的那只手上。 她想起来,她终究是想起来了。 在他的人生中,她原本是天使一般的存在,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天使想起了他最恶劣的一面,并且向他提出了指控! 她不能继续存在,她若继续存在,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 想到这里,陆与江大手再度用力。 鹿然赫然睁大了眼睛,一双手无力地放在他那只手上,用她那双像极了她妈妈的眼睛,绝望而无助地看着他,求着他,随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闭上眼睛的瞬间,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那唇形,却仍旧是在喊他。 叔叔。 虽然是濒死的时刻,可是她最信任的人,依然是他…… 陆与江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待到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缓缓拿开了手。 他明明清楚地知道这样拿开手意味着什么,可是看着毫无生气地躺在他身下的鹿然,他却再也下不去手。 这是他捧在手心养大的天使,在他充斥着冷酷与血腥的人生里,她是唯一干净的存在。 他怎么能毁了她? 做不到,他做不到。 哪怕明明是事关生死的抉择,可是他终究……做不到。 …… 这件事情之后,前一日才被取保候审的陆与江,再一次被带回了警局。 而慕浅则带着鹿然回到了桐城,送进了医院。 霍靳北得知消息后,立刻来到病房察看鹿然的情况,然而鹿然却因为受惊过度和身体创伤,再次陷入了昏迷的状态之中。 “这次的事情对她打击肯定很大。”慕浅说,“你有相熟的心理医生,帮他安排一下吧。”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又看了鹿然片刻,才缓缓道,“不过对于她而言,这样的打击,未必是坏事。” “万一她承受不住呢?”慕浅说。 “承受不住,那就忘掉一切,一辈子浑浑噩噩。”霍靳西淡淡道,“承受住了,那就是置诸死地,浴火重生。” 慕浅转头看了霍靳北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天,陆家同样是一片混乱。 在得知陆与江又一次出事之后,陆与川立刻通知了所有跟陆氏有合作的精英律师共同探讨对策,然而当律师去到警局,得到的消息却是陆与江拒绝见任何人。 他没有开口交代任何事情,但他却又拒绝了外界的援助。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得知这个消息的陆与川,却罕见地失态,竟挥落了一桌子的办公器材! 第531章 需要小心的人,不是她 鹿然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霍靳西和慕浅一起送了霍祁然上学,随后又一起来了医院。 不出意外,容恒和他手底下的人,早已经守在病房门口,等着拿鹿然的正式口供。 “二哥。”见到霍靳西后,容恒喊了一声。 霍靳西略一点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情况怎么样?” “情绪不太稳定,医生正在做工作。”容恒回答道。 听到这句话,慕浅立刻松开霍靳西的手,趴在门上往里面看了起来。 病房里面,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正坐在鹿然旁边跟她谈话,霍靳北就站在床尾的位置,而鹿然在床上缩作一团,久久不动。 连霍靳北都不能安抚到她,可见这次的时间对她的影响真的很大。 “陆与江怎么样?”霍靳西这才又问。 容恒道:“什么都不肯说,像是在等什么。” 说完这句,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病房的方向。 等什么?陆与江还能是在等什么? 大概,是在等一个宣判吧。 这个宣判,无关法律、道德,只看一个人。 容恒转过身看向了窗外,目光沉沉地开口:“鹿然的口供很关键,她绝对不能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说完这句,容恒忽然就又看向了门口的慕浅,对她道:“鹿然要是像你就好了。” “我?”慕浅回过身来看他一眼,翻了个白眼道,“像我怎么了?” 容恒抱着手臂,看着慕浅冷淡从容的模样,瞬间想起了很多。 现在自不必说,从前,慕浅对待林夙的态度,至今仍在他心里有着深刻的印象。 那时候林夙对她,也算是掏心掏肺,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刀,结果,她还是毫不犹豫地揭发了林夙犯罪的事实。 那个时候,容恒对她这样的态度,还是颇有微词的,只觉得这样的女人真是狠。 可是到后来,他自己亲身经历沙云平的事,其间的痛苦与挣扎不言而喻,再想起当初慕浅的行事风格时,便只觉得佩服。 一个人,要冷静理智到哪种程度,才能完全无视其他因素,只为让罪有应得的人得到该有的惩罚? 哪怕是有着最亲密关系的人。 想到这里,容恒不由得看向了霍靳西,心中暗自庆幸霍靳西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可是一瞬间,他心头忽然又生出别的好奇来,忍不住问慕浅:“如果是二哥做了不该做的事,你也会毫不犹豫和袒护吗?”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后才又看向霍靳西,缓缓道:“关于这个问题,他以前也问过我,你可以问问他的回答。” 果然! 面对着慕浅这样的女人,大概没有人会不好奇,哪怕是霍靳西也不例外。 容恒立刻看向了霍靳西,霍靳西却只是掩唇低咳了一声,道:“我还有事,你们忙自己的吧,我先走了。” 说完,他又看了慕浅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慕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许久之后才收回视线,对上容恒探究的目光,只是耸了耸肩。 这到底是她和霍靳西之间的私密话题,容恒一个大男人也不好揪着细问,只是转了话题道:“我觉得……鹿然的态度,很危险。” 慕浅听了,淡笑一声道:“意料之中。” 虽然鹿然已经想起了鹿依云死的时候的场景,可是那时候她毕竟太小了,要让她回想鹿依云之间的点点滴滴,只怕大部分都是空白。取而代之的,是陆与江这么多年来给她的一切,哪怕被他限制人身和思想自由,如同一个金丝雀一般在笼中长大,可是陆与江终究是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和陪伴。 更何况在鹿然心里,陆与江其实一直是一个好人。 这个认知在她心里有多深,这次的事件对她的冲击就有多大,两相权衡之下,慕浅也很好奇,她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大约又过了三十分钟,病房的门才终于打开,霍靳北和心理专家艾林一同从里面走了出来。 容恒立刻上前,“怎么样?她能不能录口供?” “她的思绪现在很混乱,情绪也很不稳定。”艾林回答道,“现在并不是录口供的好时机,我建议你们再等等。” 容恒听了,蓦地转身,负气地低咒了一声。 虽然这一点,他也早就有所察觉,可是毕竟面对的是陆家,他不想错过任何机会。 慕浅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还没来得及说话,忽然看见了从转角处走过来的陆沅。 “浅浅!”见到慕浅,陆沅立刻快步上前来。 听到这个声音,容恒蓦地抬起头来,随即,便看见了两个同步而来的身影。 陆沅身边,正是她最近的绯闻男主角,萧琅。 虽然陆沅脚步很快,然而架不住萧琅腿长,从从容容地走着,依旧是走在陆沅身侧的。 容恒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停留片刻,最终收回视线时,神情淡漠。 陆沅却仿佛没有看到他,径直走到慕浅面前,伸出手来拉了她,朝病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道:“鹿然怎么样?” “情绪还没平复,暂时不知道具体情况。”慕浅回答道。 陆沅听了,伸出手来将慕浅拉到了旁边,低声道:“我听说这次的事情,爸爸很生气,我从来没见过他脸色那么难看,所以……你要小心。” 慕浅听了,先是笑了笑,随后蓦地想到什么,敛了笑意,转头看向了病房所在。 这次的事情,一定程度上来说,是陆与江和鹿然两个人的事,跟她没有太大关系。 所以,需要小心的并不是她。 然而她这个一闪而过的可怕念头,也没办法跟陆沅说,因此慕浅只是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这么一早过来,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啊?” “嗯。”陆沅点了点头,“你就是这样,什么事都大大咧咧的,我要是在电话里跟你说,你肯定也不会放在心上,倒不如我亲自过来——” “知道了知道了。”慕浅连连道,随后却看向了站在病房门口的萧琅,淡淡一笑,道,“你一早应该是从家里过来的吧?怎么又会跟他在一起呢?难不成——” 第532章 不愧是我的女儿 旁边的旁边,容恒不知怎么就将慕浅说的话听进了耳中,不由得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萧琅。 眼前的男人身高腿长,面容白皙,单论外表,看起来倒真是讨女人喜欢的那种。再加上他买新闻上杂志这些哄女人的手段,大概是个情场高手。 陆沅性子那样淡,倒没想到也会喜欢这样的花架子。 容恒这么打量着萧琅,萧琅自然也看着他。 他穿着便服,萧琅不确定他是什么身份,因此便只是微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 容恒原本似乎是不想搭理的,但是碍于家教礼貌,终于还是微微一点头。 “你好,我叫萧琅。”萧琅立刻冲他伸出手来。 容恒瞥了一眼他递过来的手,稍嫌冷淡地一握,“容恒。” 他这样的态度明显是不想交流,萧琅也懂得察言观色,微微一笑之后,收回了手。 那一边,慕浅轻轻拉了拉陆沅,让她看见了这边的情形。 “我没跟他一起,也没和他约好。”陆沅这才道,“是我今天早上一出门,他就在门口等我,我也是没办法。” 慕浅不由得笑了一声,“这么看来,这个萧琅倒真的是很进取了。男人就该如此!” “别胡说!”陆沅道,“你记住我说的话没?小心一点,听见没有?” “知道了。”慕浅耸了耸肩,道,“你安心工作,安心恋爱,不用担心我。” 陆沅忍不住掐了她一下,这才转身要离开。 准备离开的时候,她似乎才看见容恒,脚步略一停顿之后,她微微冲着容恒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容恒看了她两眼,又看向慕浅,却见慕浅只是一脸八卦地看着陆沅和萧琅,倒似乎真的是寄望他们能成为一对眷侣。 既然慕浅这个亲妹妹都没话说,容恒自然也没立场开口说什么。 因此他只是冷了一张脸,转开了视线。 陆沅也不在意他的态度,转头冲慕浅挥了挥手,便快步离开了。 萧琅随后也冲走廊里的众人挥了挥手,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沅离去。 慕浅看着两人的背影,走到了容恒身后,轻笑一声道:“他们也挺配的,对吧?” “是吗?”容恒冷哼了一声,两个字的反问里分明充满了质疑。 “是啊。”慕浅说,“沅沅性子这么淡,是需要一个性子热络活泼的人来陪着她,我还挺看好他们的。” 容恒唇角不自觉地往下沉了沉,随后才又道:“你的精力还真是充沛,同时间关注这么多事情,你不累吗?” “我不累啊。”慕浅睨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年纪轻轻,正值壮年,动不动就精力不充沛,我表示很担忧你的将来啊——你最近有脱发吗?” “……”容恒额头上的青筋蓦地跳了跳,忍不住怒道,“我什么时候说我精力不足了!” 慕浅嘻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用害羞嘛,我知道你是最近为这些案子太过操心,才导致的一时不济。等到眼下的案子解决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养养身体,补充补充营养,应该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旁边的两个警员听到慕浅这番话,忍不住都低低笑了起来。 “闭嘴!”容恒瞪了那两人一眼,咬牙对慕浅道。 “我怕我闭嘴你会后悔。”慕浅说,“因为我刚刚想到一个……能够撬开陆与江的嘴的办法。” 容恒蓦地转头看向她。 …… 这天傍晚,对陆与江的审讯,忽然就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 哪怕鹿然的情绪根本还没有恢复,也没有跟警方说过任何事情,可是陆与江却还是交代了这次事件的全部过程——包括他意图强/暴鹿然,鹿然在过程中忽然想起从前的事情,他因而动了杀心想要灭口。 至于鹿然想起的是什么事,陆与江同样没有隐瞒,将他十多年前杀鹿依云的事情也详细交代了。 然而,关于他最后为什么还是放过了鹿然,没有真的置她于死地,陆与江选择了闭口不言。 交代完这一切之后,陆与江终于答应见陆与川派来的律师团。 律师团显然已经全部知道了陆与江交代的事情,个个都是一脑门汗,张口准备提醒陆与江什么的时候,陆与江却抢先开了口—— “告诉我二哥,所有事情都是我自己主动交代的,不关鹿然的事。别动她。” 说完这句,陆与江再没有给这些律师表现的时间和机会,起身就让警方带自己离开了。 稍晚一些,陆与川就得知了陆与江说的这句话。 那个时候,陆与川正在陆氏的办公室里,门口的秘书和助理都清晰地听到了办公室内部传来的打砸声,却全部噤声,一动不敢动。 在陆氏,陆与川坐着第一把交椅,陆与江就是实实在在的第二把交椅,并且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功臣,是陆与川难以缺少的左膀右臂。 这样一个人物出了这样的事,并且还拒绝了陆与川的帮助,对陆氏和陆与川的影响有多大,显而易见。 这一日,整个陆氏人心惶惶,到这个时候,终于抵达顶峰。 慕浅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死气沉沉的陆氏大厦的。 此时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整个陆氏却依然是灯火通明的状态,甚至连前台都没有下班,一看见慕浅,立刻站起身来招呼她:“霍太太。” “这是怎么了?”慕浅看了一眼前台两个工作人员的脸色,不由得笑了起来,“其他部门要加班,你们也要加班吗?” 前台面露尴尬,一时也不好回答,只能转移话题道:“霍太太是来找陆先生的吗?我马上通知楼上。” “不用了。”慕浅说,“你现在打电话上去,不是往枪口上撞吗?还是我自己去撞好了。” 前台听了,顿时一副如蒙大赦的模样,长长地松了口气之后,一直将慕浅送到了电梯口。 慕浅上了楼,果然,楼上的氛围比之楼下更令人窒息。 陆与川的助理张宏一看到慕浅,立刻快步上前,“浅小姐,你怎么来了?陆先生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见任何人——” “我知道他心情不好。”慕浅说,“所以我来让他发泄来了。”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向了陆与川的办公室。 张宏见实在拦不住她,也只能由她去了。 慕浅推门而入的瞬间,只见到一地狼藉,顺着这些狼藉看到里面,才看见了坐在会客区沙发里抽烟的陆与川。 办公室内灯光调得有些暗,陆与川所坐的位置,最亮的就是他指间一点猩红,而他微微低着头,脸上的神情都隐匿在暗处。 慕浅关上门,缓缓走向了陆与川,最终却又在会客区外停下了脚步,隔了十几步,静静地看向他。 许久之后,陆与川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之后,漫不经心一般的开口:“来了?怎么站那么远?” “我想你可能不太想见我,所以,我还是站远一点吧。”慕浅回答。 陆与川忽然就笑了一声,微微眯了眯眼睛,“你做了什么,爸爸为什么会不想见你?” “我给人出了个主意。”慕浅说,“所以陆与江交代了他的犯罪事实。” 听到慕浅这句话,陆与川夹着香烟的手隐隐一顿,脸上却没有什么惊讶的神情,相反,他略略思索了片刻之后,竟然缓缓笑了起来,道:“真不愧是我的女儿。” 事实上,陆与川和慕浅都清楚此前的状况—— 陆与江在取保候审期间又一次被抓,虽然是当场断正,但是以陆氏的经验和影响,还是有相当大的辩解空间。 但是陆与江被抓之后,既不认罪,也不自救。 因为他在等,等鹿然的表态。 对陆与江而言,鹿然有多重要,陆与川心中一向有数。 而这次的事件之后,慕浅也终于知道鹿然对陆与江有多大的影响力。 因此,父女俩不约而同地都将主意打到了鹿然身上。 陆与川试图让鹿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自此,陆与江没有了牵挂,也不会再有任何顾虑。 而慕浅则借着鹿然的安危,引陆与江交代了所有的事情——很简单,他若不交代,或者不交代完全,陆与川都会为了保住他,彻底除掉鹿然! 而为了保住鹿然,陆与江最终放弃了挣扎翻身的机会。 这一场对决,是慕浅赢了。 “我有一个很聪明的女儿。”陆与川说,“我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那我们就开门见山吧。”慕浅说,“你从前做的那些事,针对是罪有应得的人,那也就算了。可是鹿然是无辜的,如果你想要除掉她来保住陆与江,那我不会坐视不理。因为在我这里,陆与江才是该死的人,鹿然不是。” 陆与川听了,夹烟的手撑着额头,静了片刻之后,再度抬眸看向慕浅,“在你心里,同样该死的人,有我吗?” 慕浅一顿,没有回答。 “慕怀安也是无辜,却被我害死的人。”陆与川缓缓道,“与他相比,更该死的人其实是我,对不对?” 第533章 生个孩子来玩玩 慕浅平静地跟陆与川对视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关于这一点,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没办法原谅。” “那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该死的人?”陆与川近乎执着地开口问她。 慕浅缓缓勾了勾唇角,不答反问:“那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在你心里,该死吗?” “嗯?”陆与川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慕浅见状,便耐心地解释了起来:“在你还不知道我是你女儿的时候,我差点死过一次;在你知道我是你的女儿之后,我又差点死过一次。第一次,是你下令动的手,而第二次,是陆与江动的手。可是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我是你的女儿。他是你最好的兄弟,是你最得力的帮手,他动我之前,会不考虑你的想法吗?如果不是你也觉得我该死,那他敢那么张狂对我下手吗?” 听了慕浅的话,陆与川似乎沉凝了片刻,才淡淡笑了一声。 “所以啊,即便你知道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照旧可以毫不留情地容忍其他人对我动手,在你眼里,我也是该死的,不是吗?”慕浅说着说着,不觉红了眼眶,却硬生生地将眼泪逼了回去,咬牙继续道,“所以,何必再问这样的问题?站在你的立场,站在我的立场,我们根本就是对立的,何必再费尽心思演什么父慈女孝的戏码?你永远不会放心将我当做真正的亲生女儿,而我也不可能忘记你杀了我爸爸这件事,那不如就这么算了吧。既然我们从一开始就是对立的,那就光明正大地继续对立下去好了。你觉得呢?” “这就是你的答案?”陆与川听完,眸色依旧沉静。 “对!这就是我的答案!”慕浅深吸了口气,目光清冷地看着他,“现在,你可以肆无忌惮,正大光明地来对付我了。不用再顾忌其他因素,这样对我们双方而言,应该都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说完这句,慕浅站起身来,转身就离开了这间办公室。 慕浅离开后,陆与川仍旧在原处坐着,待到手中的香烟静静燃烧完,他才站起身来,回到了办公桌旁边,打开电脑,调出了监控。 监控之中,慕浅独自站在电梯里,静静地平视着前方,神情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然而仔细观察,还是隐约看得出,她似乎是咬住了内唇的。 只是这一动作不甚明显,很快,电梯抵达一楼,慕浅便快步走了出去。 陆与江很快切换了监控摄像头,看见了慕浅快步走出大厦的身影。 大厦外,正有一辆黑色的宾利静静停靠,车旁立着一个男人修长的身影,分明是等候已久。 慕浅脚步略一停顿,下一刻,便紧走两步,一下子扑进了那人怀中。 …… 慕浅一扑上来,便紧紧缠住了他的脖子,死死抱着他不松手,霍靳西也只是由着她,揽了她的腰,就站在这灯火通明的大厦外紧紧相拥。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浅终于缓缓抬起头来,与霍靳西对视片刻之后,忽然踮起脚来就吻住了他。 这一吻并非蜻蜓点水,而是充斥了缠绵与炽热。 司机和保镖们都自觉转开了视线,但是面前这幢大楼内,却不知还隐藏了多少注视着他们的目光。 慕浅脸皮厚,自然不在意。 而霍靳西,从来不介意他人的眼光。 慕浅攀着他,亲吻渐渐用力,无意识地化作啃咬与撕扯—— 霍靳西这才适时制止了她,松开她的唇,只是将她按在怀中,低声道:“别闹。” 慕浅倒也乖巧,他一说别闹,她就真的没有再闹,安静地靠着他,久久不动。 霍靳西拿自己的大衣裹着她,又察觉到慕浅在他胸前咬了一口,这才打开车门,沉声道:“回家。” 两个人上了车,车子很快就驶离了陆氏大厦。 …… 慕浅一向爱漂亮,穿着轻薄漂亮的衣裙在寒风之中站了那么一会儿,许久都没有缓和过来,回到家中之后第一时间便扎进了卫生间,放满一浴缸的水,足足泡了一个小时,才又暖和起来。 待到她吹干头发,做完护肤从卫生间里出来时,霍靳西早已洗完了澡,正坐在床头看书。 慕浅盯着他从容沉静的姿态看了片刻,忽然一下子扑到他身上。 好在霍靳西早就有所防备,在她扑上来的瞬间将书举了起来,目光依旧停留在书页上。 “霍靳西,你太过分了!”慕浅说,“我人都躺在你身上了,你还盯着书看?” 霍靳西低低“嗯”了一声。 慕浅气得鼓起了脸,从他身上下来,滚到了床的另一侧。 霍靳西继续看完手中那本文的一个章节,这才合起书页,放下了书。 然而,就在他放下书转过身来的一瞬间,慕浅悄无声息地就又贴上前来,软体蛇一样地缠上了他的身体,“嘿嘿。” 霍靳西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烧了?” 慕浅仍然只是缠着他,扭来扭去个没完。 霍靳西不是柳下惠,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君子,此情此景,他心头虽然略有疑虑,却还是不可能不为所动。 他一个翻身将慕浅压在身下,卧室内,氛围骤然暧昧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慕浅今天不仅在开始做了主动,快要结束的时候,仍是不闪不必,甚至仍旧主动缠着他。 长久以来,两个人甚少这样……彻彻底底地不设防。 以至于结束之后,霍靳西都有些没回过神来,只是垂眸看着她。 慕浅却道:“你拿个枕头过来给我垫上,听说这样有助于受孕!” 果然,事出反常,必有妖。 听见她这句话,霍靳西眼眸瞬间就沉了下来,一把捏住慕浅的下巴,“你这是在给我打什么主意,嗯?” “哪有啊。”慕浅说,“不就是想通了,想尽快再给你生个孩子吗?你不是等了很久吗?怎么这会儿反而不高兴了?” “那边跟陆与川决裂,这边就上赶着给我生孩子?”霍靳西脸色丝毫没有好转,反而阴霾更甚。 慕浅一听,顿时就知道他想多了。 “你明明也知道,那哪里是决裂啊,根本就是宣布休战的意思嘛!”慕浅说,“反正接下来这段时间,我不会再理他了,闲着没事,那就生个孩子来玩玩呗!” 她一面说着,一面摸了个枕头垫在了自己身下。 “……”霍靳西盯着她的动作,“至于这么着急?” 慕浅闻言,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也是最近见了鹿然和鹿依云的事,有所感悟——这世界上变态太多了,防不胜防,指不定哪天就遇到了,到时候赔上的可能不仅仅是自己的一辈子。所以啊,有花堪折直须折,不及时行乐怎么行?” 第534章 三句话不离生孩子 对于慕浅所提出的“及时行乐”,一向在这方面非常热衷的霍靳西却似乎并不怎么认同,第二天早上起床都没怎么搭理她,便出门做自己的事去了。 慕浅心里还惦记着鹿然,一时也没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吃过早餐就赶去了医院。 鹿然的病房里外依旧热闹——除了警方的人,鹿然的主诊医生、心理医生和倪欣都在。 慕浅赶到的时候,正好遇上从自己的科室过来的霍靳北。 慕浅一见到他,下意识地就调笑起来,“小北哥哥对鹿然倒是挺上心的嘛!”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我只当她是病人。” 听到这句话,慕浅立刻敛了笑,道:“那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有所好转。”霍靳北说,“但还是不能完全接受这次的事情——” 慕浅缓缓点了点头,道:“有些阴影可能的确一辈子都没办法消除的。” “但人生总还要继续下去。”霍靳北说,“她会好起来的。” 慕浅听了,这才又笑了起来,“小北哥哥果然仁心仁术呢!看来鹿然这个病人,你是会跟下去的咯?” 霍靳北隐隐感知到什么,警觉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果然,下一刻,慕浅就开口道:“除了陆与江,能对她产生最大影响的人就是你,所以没有人比你更适合陪着她走出来。可是这样会不会影响你的日常生活啊?你平常有什么消遣啊?有没有相亲约会什么的?听说你有个喜欢的人哎?长什么样子啊?你们俩为什么没在一起呢?你这么优秀,难道她还会看不上你?又或者你们俩之间有什么误会?不然她怎么会嫁给别人了呢?” 霍靳北原本已经准备掉头避开她,听到慕浅最后一句话,似乎微微一顿,随后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你不知道?”慕浅诧异,指着病房的方向道,“暗恋你的妹纸都知道你的心上人结婚了,而你竟然会不知道?” 霍靳北眸光隐隐一闪,下一刻,却只留下两个字:“无聊。” 慕浅瞬间就纳闷了起来——这到底是有这回事,还是没这回事呢? …… 经过两天的冷静与平复,鹿然精神状态果然好了许多,只是仍然不能回忆陆与江对她做的事情,一回想起来,就濒临失控。 可是她还是问了慕浅一个问题:“慕浅姐姐,叔叔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这个问题在慕浅心里有着很清晰的答案,可是这个答案在鹿然那里显然并不适用。 “每个人都是一个多面体。”慕浅说,“你现在经历得太少,还不会懂。以后你会有更多的机会好好看这世界,到时候,你就会明白。” …… 探视安慰完鹿然之后,慕浅心里想要生女儿的想法忽然就更加强烈了。 她想到便做到,从前老想尽办法躲着霍靳西的人,这天晚上忽然就变得热情似火起来。 偏偏霍靳西面对她的热情,态度却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慕浅原本以为早上他只是一时回不过神来,没想到这天晚上,两人毫无间隙地亲密接触了一轮之后,慕浅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蓦地问了一句:“什么鬼?” 霍靳西只是将她压在被子里,不让她乱动,慕浅全身都在挣扎,却偏偏逃不脱他的桎梏。 “霍靳西!”慕浅蓦地咬牙,“你怎么能这样?” 明明此前两个人之间是没有任何阻碍的,可是此时此刻,慕浅清晰地察觉到了变化! 两个人之间不设防已经有一段时间,是以,发生变化的时候,她察觉得分明! 已经静静地在床头柜里躺了一段时间的避孕套,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派上了用场,轻而易举地隔绝开两个原本应该亲密无间的人。 慕浅心里头难免起火—— 明明一开始一心想要二胎的人是他,这会儿她下定决心要生了,他反倒又走起了高冷路线! “你什么意思?”结束之后,慕浅立刻翻身而起,压着霍靳西,开启了审问模式。 “没什么。”霍靳西说,“只是我觉得,我们应该还没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慕浅瞪着他,“你还想等什么?” 霍靳西闻言,缓缓道:“等你不把生孩子当成一件任务的时候。” 慕浅蓦地睁圆了眼睛,“我什么时候把生孩子当成任务了?” “不是吗?”霍靳西神情清淡地反问。 慕浅蓦地从他身上下来,捞过自己的睡袍,裹上之后,正襟危坐在床上,看着霍靳西,道:“关于为什么要生孩子,我之前就已经阐述过啦!并不是为了完成什么任务,而是因为——” 霍靳西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她说出自己的理由时,慕浅却忽然卡住了。 关于生孩子,她给出的理由是人生充满意外,要及时行乐。这个理由她原本觉得挺无懈可击的,可是细细一品,果然充斥着一股子完成任务的味道。 她咬唇片刻,“那该生的时候,就生呗!” “没有什么该生的时候。”霍靳西说,“只有想生的时候。” “这有什么差别?”慕浅指责,“你少矫情了!” 霍靳西起身,坐在床边,道:“等你什么时候不考虑遇到变态、遇到意外、人生突然中断这些情形也想生孩子的时候,那就是你真的想生的时候。” “我这是思虑周全。”慕浅道,“不应该吗?” “不是不应该,是不需要。”霍靳西随意裹了睡袍,站起身来,才又转身看向她,说,“抛开这些乱七八糟的负担,等你真心想要孩子的时候再说。” 说完这句,霍靳西转身便走进了卫生间。 听着他走进卫生间的动静,慕浅蓦地往床上一倒—— 防不胜防! 人生果然处处都是变态! 她这不是就遇到一个心思缜密细致到极点的变态? …… 虽然霍靳西暂时拒绝了慕浅发送的生孩子请求,但是慕浅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 恰好霍靳西接下来准备去海城一趟,慕浅闲着无事,欣然提出同往。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问了一句:“你跟我都走了,祁然怎么办?” “咱们的儿子又懂事又独立又体贴,所以我们短暂地离开几天不是问题啦。”慕浅说,“而且我怀疑他最近在谈恋爱,所以更加顾不上我这个老母亲了,呜呜。” “谈恋爱?”听到这几个字,霍靳西眉心不由得跳了跳。 “怎么啦?”慕浅说,“小学生就不能谈恋爱了吗?你歧视谁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儿子应该才上小学一年级。” “他之前不会说话,所以晚熟。”慕浅道,“现在他快马加鞭迎头赶上,早熟一点很奇怪吗?” 霍靳西瞥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 慕浅趁机道:“所以啊,再不生女儿,以后两个孩子之间代沟就会越来越大,要怎么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妹嘛!” 面对着这个三句话不离生孩子的女人,霍靳西扭头就走。 第535章 我想给你生猴子 对于霍靳西的态度,慕浅自然无所畏惧。 这一趟去海城大概要三天时间,霍祁然有霍老爷子和家里的阿姨照顾,没什么问题,而鹿然也有霍靳北照看,慕浅难得轻松,简简单单收拾了行李,潇潇洒洒跟着霍靳西上了飞机。 慕浅原本以为霍靳西去海城,应该是为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不料他却是去参加一个生日宴会的。 可见这个男人离开霍氏之后,真的是清闲了很多,居然还有时间千里迢迢飞到海城来参加一个生日宴会! “谁的生日?”慕浅一面试礼服,一面问他。 “宋清源。” 慕浅拉着礼服拉链的手蓦地一顿,转过头来看向他,“宋老先生?” 当初她为叶惜举办的筹款拍卖会,一心想要在榕玥庄园举办,却始终借不到,最终还是霍靳西亲自出马,替她借到了场地。 而榕玥庄园的主人,就是这位宋清源宋先生。 “你怎么不早说是他啊!”慕浅不由得道,“我应该好好准备的。”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道:“你还有什么好准备?” “反正应该隆重对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匆匆忙忙被你带过去。” 这个宋清源,脾气虽然古怪,但是身份特殊,地位崇高,在慕浅心里,跟这样的人有交集,是绝无坏处的,而且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对于这样的人物,她自然要慎重对待。 霍靳西见过的大人物显然要比她多得多,也从容得多。 虽然宋清源的确是一个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但也无需太过刻意。 慕浅本以为这场生日宴应该是隆重而盛大的,没想到到了现场,见到的却只是一个小型宴会厅,里面不到六七张桌子,比起生日宴会,倒是更像普通家宴。 慕浅不由得扯了扯霍靳西,道:“我们是不是走错地方了?” 霍靳西没有回答,直接带着她走进了宴厅。 宴厅虽然不大,里面倒依旧热闹,只是放眼望去,大部分都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仿佛一场老友聚会。 慕浅忍不住又拉了拉霍靳西,“怎么这么多老人,都没几个年轻人啊?这位宋老先生家里没有小辈的吗?” 霍靳西抬起手来捂了一下她的嘴,随后便径直走向了人群中央。 慕浅立刻便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话——她在国外混迹数年,对国外的诸多名流可谓了若指掌,对于国内这些大人物,实在是了解不多。不过好在也没人听到她说的话,慕浅敛了声,乖巧跟着霍靳西上前。 人群中央,被众人围着的,正是那跟她有过一面之缘,却怎么都不肯答应她借出庄园的宋清源老先生。 “宋老先生。”霍靳西走到近前,递上寿礼,“生日快乐。祝您平安康健,松鹤长春。” 慕浅也开口道:“宋老先生,祝您春秋不老,幸福安康!” 慕浅此前跟宋清源接触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他性子古怪,原本以为在这样的场合他大概会有所改变,没想到那老头却依旧是一副冷冷淡淡,有些不耐烦的模样,听到两人的祝福,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让旁边的人收了礼物下去。 慕浅正准备开口再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靳西,浅浅,你们倒是来得早。” 慕浅一回头,便看见了容恒的外公外婆,许承怀和林若素。 骤然见到熟人,慕浅立刻热络起来,“外公外婆!你们也来啦?” 霍靳西也转头向两人打招呼:“许老,林老。” 林若素上前来,拉了慕浅的手,笑道:“老宋是我们多年的朋友了,这样的大喜日子,我们当然要来祝贺了。” 说完,两人才都看向宋清源,许承怀道:“老宋,今天你可是寿星,这么多老朋友相聚一堂,你就不能多笑笑?” 宋清源清冷严肃的脸上这才展露出一丝笑意,上前来跟许承怀握了握手。 见此情形,慕浅大概猜到了霍靳西当初是怎么说服宋清源借出榕玥庄园的了。 她不由得转头看向霍靳西,霍靳西却只是跟她对视了一眼,便被许承怀招到了身边,和宋清源一起说话。 宋清源当初虽然见过霍靳西,今天却似乎并无太大兴趣与他交谈,不过是看在许承怀的面子上,勉强应酬。 这么久以来,慕浅见惯了霍靳西高高在上的姿态,还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对他这样冷淡嫌弃。虽然霍靳西一向冷静从容,脸上丝毫看不出任何不妥,慕浅还还是控制不住地咬了咬唇。 他们是来贺寿的,却要受这样的难堪——若是她来承受也就罢了,她一向脸皮厚,无所谓,可是怎么能是霍靳西呢? 想到这里,慕浅便忍不住要上前,却被林若素一把拉住,“你干什么?” “外婆!”慕浅说,“你不知道,霍靳西什么时候看过别人的脸色啊,这个宋老先生,也太不给面子了——” 林若素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随后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这是靳西自己心甘情愿受的,你啊,就由着他吧。老宋性子是古怪了一点,不会吃了你老公的!” “可是——” “他之前就已经见过老宋,这次还特意托了你外公的关系,主动要来给老宋贺寿,他不知道老宋什么脾气吗?”林若素道,“他有自己的打算,你又何必这么替他委屈呢。” 慕浅不由得张了张嘴。 先前她还在想,来给宋清源贺寿的机会不是人人都能得到,原来霍靳西也是主动求来的机会。 可是,会是为什么呢? 会有什么事,令霍靳西主动来结交宋清源呢? 慕浅满腹疑问,偏偏霍靳西一晚上都陪在许承怀和宋清源身边,她始终找不到机会单独问他,一直到这场寿宴结束。 告别了宋清源,又送走了许承怀夫妇,回酒店的路上,慕浅终于忍不住问霍靳西:“为什么一定要来这个寿宴啊?” 霍靳西今晚上喝了不少酒,闻言微微松了松领带,道:“你在什么情况下,会主动去结交别人?” “当然是觉得对方有利用价值的时候。”慕浅毫不掩饰地回答,“可是宋清源这个人,跟商界没有什么关系啊。” “的确如此。”霍靳西说,“可是将来,我会在别的地方有求于他。” 慕浅蓦地一顿。 别的地方? 在此之前,对霍靳西而言,最重要的就是霍家和霍氏。霍家的事不需要借助外人之力,霍氏也不是宋清源能够沾手的地方,那么还能有什么地方,能让他在“将来”有求于宋清源? 慕浅心里头忽然就有一个答案,清晰地浮了上来。 是为了她。 又或者说,是为了她的心愿,为了两个人共同的目标。 有朝一日,若然真的要扳倒陆家,势必要借助外力—— 而这,就是霍靳西来拜访宋清源的原因。 所以,今天晚上的委屈,他是为了她才忍受的。 慕浅蓦地咬了唇,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 霍靳西近来很少沾酒,可是今天晚上不仅喝了,还喝了很多高度白酒,因此这会儿并不好受,松开领口之后,便靠在后座微微拧了眉闭目休息。 旁边的慕浅却难得地安静,许久没有动静。 霍靳西很快察觉到不对,蓦地睁开眼来。 慕浅仍然在他身边,并没有凭空消失——相反,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直看着他。 “干什么?”霍靳西嗓子微微有些发哑,淡淡问了一句。 慕浅立刻伏进他怀中,静靠了片刻,开口道:“霍靳西,我想给你生猴子——我真的想给你生猴子!” 第536章 生猴子的小游戏 头一句,慕浅还算是小声说,后面那句,几乎便是喊出来的—— 我真的想给你生猴子! 即便是司机早已见惯各种大场面,听到这句话,还是控制不住地踩了一脚刹车。 霍靳西凝眸看向前方。 司机连连道歉:“抱歉,霍先生,我一时大意——” 虽然勉强稳住了车子,他心中却依旧止不住地犯嘀咕:生猴子是个什么鬼? 霍靳西瞥他一眼之后便收回了视线,看向慕浅,缓缓开口道:“生猴子是什么?” 前方假装开车的司机闻言蓦地松了口大气,原来不是他一个人不知道生猴子是什么意思,而且连霍靳西这样的人物都不知道,那就不是他的问题了。 慕浅与霍靳西对视片刻,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回答道:“生猴子就是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游戏,咱们回酒店去玩!” 霍靳西:“……” …… 回到酒店,慕浅为霍靳西放了水让他去洗澡,自己则在酒店房间里忙碌起来。 这天晚上,她心神荡漾,至此时刻,誓要将生猴子的游戏进行到底! 她原本以为霍靳西喝了不少酒,洗澡应该会用很长时间,因此她不急不忙,先是叫来了酒店的服务生帮忙布置房间,随后才开始收拾自己。 她简单地在外面的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上睡衣,披着半干半湿的头发,点上熏香,喷上香水,便坐在床上忙起了自己的事。 霍靳西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的时候,慕浅就正低着头,兴致勃勃地做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的瞬间,她连忙将手中的东西藏到身后,抬眸看向了站在卫生间门口的男人,有些心虚地笑道:“这么快洗好啦?” 霍靳西拿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眼眸沉沉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走上前来,直接将她的手从身后拖了出来。 “哎哎哎——”慕浅还要再藏,却已经藏不住了。 她一只手拿着避孕套,另一只手拿着一支细针,用意不言而喻—— 霍靳西微微眯了眯眼睛,淡淡道:“这就是生猴子游戏?” “那可不嘛?”慕浅顺势道,“你看好不好玩?” 霍靳西只瞥了她一眼,没有多余的回答。 慕浅一通“精心筹划”就这么现了形,顿时又懊恼又丧气,将手中的东西一丢,“霍靳西,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了!我想生的时候你不给,以后你别求我!当初是谁死活非要女儿的,是我吗?” “嗯,是我。”霍靳西回答道,“那这话我以后都不说了。” 慕浅被他气得按住了心口,倒在了床上,“你就是想要气死我,啊,心好痛……不对,是肚子不舒服……啊也不是,是胃……我有点想吐,莫非我已经有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果真从床上爬了起来,冲进了卫生间。 过了片刻之后,她又从卫生间走了出来,一面擦着嘴,一面瞪着霍靳西,“一定是你!之前趁着安全期的时候为所欲为!谁告诉你安全期一定安全的!啊,我可能真的有了!那还用什么避孕套啊!不用了不用了!” 她自顾自地说着说着,上前就抱住了霍靳西,嘻嘻地笑了起来。 “真有了,那就克制点吧。”霍靳西说,“纵欲伤身。” 慕浅嘴角蓦地抽了抽,恨不得当面啐他一脸。 纵欲伤身这种话,他居然也有脸说? 她又气又恼,松开他,转身就回到了床上躺下,手脚张开摆出一个“大”字,几乎占据了整张床,“不要就不要,谁稀罕!” 霍靳西没有理她,走到床边,拿起电话订了个餐,随后才又开口道:“刚才在宴会上你几乎没吃东西,吃点再睡。” “不要。”慕浅说,“会胖。” 霍靳西没有再多说,直到订的餐送到房间,他才将床上的慕浅抱了起来,进了起居室。 慕浅强势拒绝,却还是没有拗过他的强势,被迫坐到了沙发里。 霍靳西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把粥喝了。” “不喝,不饿。” “刚才不是还喊胃痛?” “被气痛的。” 霍靳西听了,一手拨着碗里的粥,一面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一碗粥都不肯喝,你还想要别的?” 慕浅蓦地嗅到了什么,瞬间凑上前来,“那我喝了呢?” 霍靳西淡淡道:“你说呢?” “不要跟我打哑谜!”慕浅从后面抱住他,“我要你说出来,不然回头你赖账,我岂不是白吃了?” 这话说得,像是这碗粥是为了他喝的一样。 好在霍靳西早已见惯了慕浅各种胡搅蛮缠,顿了顿之后,终于开口道:“你喝了这碗粥,就跟你玩游戏。” “玩什么游戏?”慕浅继续追问。 “生猴子的游戏。” 慕浅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随后才坐进霍靳西怀中,偏了头看着他,“怎么突然同意了?” “你盛意拳拳,我怎么好辜负?”霍靳西道。 慕浅蓦地凑上前来亲了他一下,“这才对嘛。” 说完,她才终于接过他手中的粥碗。 两个人在宴会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霍靳西更是全程只顾着喝酒,这会儿两人之间浓情蜜意,慕浅吃一口,也喂他一口,两个人缠缠绵绵地吃过夜宵,才终于又回到卧室。 慕浅心心念念了一晚上的生猴子游戏,终于要正式投入开始之时,霍靳西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慕浅心头蓦地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嚷嚷着让霍靳西不要接,谁知道霍靳西看了一眼来电,便将屏幕转向了她。 慕浅一看,原来是容恒的外公许承怀来的电话。 霍靳西很快起身,接起了电话。 不知道许承怀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霍靳西只是点头答应着,待挂掉电话后,霍靳西直接便从床上起身了。 慕浅一把抓住他,“去哪里?” 霍靳西看她一眼,道:“今晚的寿星棋瘾犯了,许老担心自己精神不济,叫我去作陪。” “什么?”慕浅气到捶床,“他们不睡觉,也不能不让别人睡啊!” 她一时在床上撒泼耍赖起来,偏偏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霍靳西换了衣服出去,剩自己一个独守空房。 第537章 霍靳西说,她很好 好在慕浅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睡眠好,因此虽然她一开始对霍靳西的离去耿耿于怀,但是没过多久,也就睡着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经开始亮了起来,而大床上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慕浅躺在床上愣了片刻,果断抓起手机来打给霍靳西。 电话打过来,对面却直接是关机的状态! 这种情况下,慕浅分析出两种可能—— 要么是霍靳西出轨了,要么是宋清源那个老头子下棋下疯了! 鉴于第一种可能性发生的或然率几乎等于零,那么就只剩下一种情况了! 想到这里,慕浅果断起身,简单整理好自己之后,径直出了门。 霍靳西的手机虽然打不通,但跟在他身边的保镖是肯定知道他所在的位置的,因此慕浅也没有多的想法,径直杀上门去要人。 然而车子都驶到宋清源门口了,看到郁郁葱葱树林掩映着的那幢小楼,慕浅忽然又有些踌躇不前了。 说到底,霍靳西是为了她才主动来遭这份罪的,她要是这么冒冒失失冲进去,岂不是让霍靳西的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慕浅心头微微叹了口气,只是趴在窗户上,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幢楼。 然而,大概是老天爷见她可怜,几分钟后,那个小院里忽然就有一辆车子缓缓驶了出来。 慕浅正在失神,尚没来得及看到那辆车,那辆车里的人反倒是先看到了她。 “那个是你家媳妇吧?”宋清源淡淡看着慕浅所在的方向,淡淡开口道。 霍靳西早已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慕浅,只是没来得及说话,听到宋清源的问话,淡淡点了点头之后,对司机道:“麻烦停一下车。” 一辆车骤然停到慕浅面前,她才蓦地回过神来,一眼看到下车的霍靳西,她顿时眼前一亮,正要拉他上车的时候,忽然看见了宋清源隐约的身影。 慕浅蓦地察觉到什么——怎么这下了一夜的棋,到这会儿好像还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我来接你!”慕浅立刻摆明立场,“下了一晚上棋,你肯定累啦,咱们回酒店休息去吧!”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冲她摇了摇头,随后道:“我正要陪许老去喝早茶。” “什么?”慕浅一肚子火,忍不住小声地咬牙道,“都陪他下了一晚上棋了,这会儿还要陪他喝早茶……他是你老婆还是我是你老婆?” 霍靳西自然不会回答她这么无聊的问题,“你先回去吧,昨晚肯定没睡好,白天多休息休息。” 慕浅震惊道:“我人都在这里了,你去喝早茶居然也不带上我?要我自己一个人回去?” “听话。”霍靳西道,“我忙完就回来。” 慕浅一听,知道他们应该是要去见什么人,这原本是很重要的事情,可是对她而言,另一桩事情也很重要,因此她不依不饶,道:“那你喝完早茶就回来。” “不行。”霍靳西说。 慕浅脸色又是一变。 “徐氏的人约了我,我下午还要去跟他们碰面。”霍靳西说,“晚上才能回来。” 徐氏是他已故恩师的产业,在他恩师徐沧海去世之后,是霍靳西一手扶植起来如今的徐氏,所以对他而言,徐氏的邀约当然也很重要。 慕浅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随后道:“霍靳西,你知道一个女人一生之中大概只会排出四百多个卵子吧?” 霍靳西:“……” “那你知不知道每颗卵子的存活期只有一至两天吧?” “……” “这颗卵子的死亡……”慕浅拿手指了指他,“我会记在你头上。” 慕浅说完,不待霍靳西回答,转头就吩咐司机:“开车!回酒店!” 司机不敢怠慢,看了一眼霍靳西的脸色之后,果断发动车子,往回驶去。 霍靳西目送着这辆车子离开,这才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回到了宋清源车上。 “有事?”宋清源问他。 回想起慕浅先前眼巴巴望着他,又失望至极愤怒离去的模样,霍靳西不由得笑了笑,随后才道:“没什么。有些事情没有如她的意,跟我耍小性子呢。” 宋清源听了,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们结婚多久了?” “一年三个月。”霍靳西回答。 “那正是感情好的时候。”宋清源说了一句,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你这个媳妇儿,虽然有点缠人,但也勉强算是知进退识大体,尚可。” 霍靳西听到他这个评价,微微一勾唇角,道:“我觉得她……极好。” 语罢,两人对视一眼,宋清源神情原本一直很清冷,这会儿眼神却隐隐一闪,片刻之后,他略略点了点头,道:“你的媳妇儿,自然是你觉得好,那就好的。” …… 这一天,霍靳西终于再次出现在慕浅面前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 尚未进房间,吴昊就已经向他汇报了慕浅这一天无所事事的动态,随后还补充了一句,道:“太太今天一整天胃口都不太好,晚餐也只吃了两口……”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推门走进了房内。 慕浅原本正躺在床上跟霍祁然视频聊天,听到他回来的动静,果断将手机一扔,换了一副奄奄一息的姿态躺在了床上。 霍靳西一进来,看了一眼她的姿势,一边脱外套,一边道:“这是饿晕了?” “不。”慕浅回答,“我在我为那颗死去的卵子哀悼——” 霍靳西听了,没有回答,只是转身挑了要换的衣服,随后道:“海城有一片很有特色的大排档,陪你去试试?” “不用。”慕浅照旧拒绝,“我现在哪还有心情吃东西啊,不仅没有想吃的心情,还有点想吐——” 说完她就干呕了两声。 霍靳西听到这个声音,微微一拧眉,转头看向了她。 却见慕浅也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微微发白地按住了心口。 霍靳西忽然道:“今天真是你的排卵期?” 慕浅白了他一眼,张口就答:“那当然!” “你上次月经是什么时候?” 慕浅张嘴欲答,却蓦地顿住了。 第538章 霍靳西好像不太对劲 像这种时候,慕浅的脑筋其实是转得飞快的。 这对她而言其实更像是一种职业素养,有些事情不需要考虑太多,下意识地就能回答出“正确”答案——比如她说了今天是自己的排卵期,那么经期往前随便推算一下,就能得出结论。 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能顺利推理出自己的生理期。 原因很简单,因为脑子里将要闪现出正确答案的时候,她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着的人是霍靳西,虽然她随便胡诌了自己的排卵期刺激他,可是也没必要将谎话说得太尽——更何况,她一时之间真的没想起来自己上次经期是什么时候。 总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反正绝对不止一个月! 慕浅就这么愣在那里,抬眼跟霍靳西对视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此同时,霍靳西回过神来,拿了她的大衣递给了她。 慕浅:“干嘛?” “去医院。” 其实慕浅也猜得到他的打算,只是莫名地有些抗拒——然而这种抗拒并不是因为担忧或者害怕,而是因为忐忑。 因为她其实一向都不怎么幸运,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这样的事情,好像不太容易能发生在她身上。 这一点,慕浅很有自知之明。 好在她一向也敢于面对现实没,去医院就去医院,让自己看清楚形势,也没什么大不了。 两秒钟的考虑之后,慕浅朝霍靳西伸出了手。 霍靳西原本是准备伸出手来拉她下床,可是手伸出去的瞬间,却又改变了主意,转为将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慕浅蓦地一惊,看向他,“你这么殷勤干嘛?我可能只是内分泌紊乱,肠胃不舒服。” 霍靳西没有回答,将她放在床尾凳上,转身又去拿了她的鞋子过来。 慕浅看着他的动作,一时间有些愣住——霍靳西居然帮她拿鞋子! 而且不仅仅是帮她拿鞋子过来,他还蹲下来,帮她穿鞋。 如果在平常,慕浅肯定会很享受他这样的服侍,可是此时此刻,她有些心慌。 “我自己来。”她说。 霍靳西没有理会她,轻轻别开她的手,替她穿上了鞋子。 慕浅顿时更加心虚了。 一路被霍靳西牵着走出房间,下楼坐进车里,这种心虚的感觉越来越盛。 眼见着车子缓缓驶出酒店,离他们准备要去的那家医院不过十来分钟的路程,慕浅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霍靳西,我未必就是有了,可能真的只是内分泌紊乱而已。” “嗯。”霍靳西只淡淡应了一声。 “那……”慕浅本来想让他做好心理准备,别到时候太过失望,可是转头看向他的时候,又实在是说不出口。 毕竟,这并非霍靳西一个人的期望,她也在暗自盼望能有奇迹出现。 也许,她也可能幸运一次呢? 所以又何必这样早早地浇灭他的希望? 想到这里,慕浅抿了抿唇,也不再说什么。 这样的时刻,两个人诡异地保持了沉默,一路看着车子默默前行。 司机也有些被这股氛围吓到,默默抹了一把冷汗,将方向盘掌得更稳。 直至车子缓缓驶入海城著名的私家医院,慕浅心头的紧张情绪更加强烈,甚至忍不住捏紧了手心。 霍靳西伸出手来握她的时候,只握到一只拳头。 他这才转头看了她一眼,慕浅回过神来,迅速与他对视了一眼,故作轻松地嘿嘿一笑。 霍靳西却没有笑,只是道:“走吧。” 他这个样子,实在是有些过于严肃了,搞得慕浅愈发地心虚,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他下车。 私家医院舒服而优越的环境、贴心细致的服务原本是让人安心的,可是此时此刻,慕浅却完全体会不到这种舒适,哪怕护士一脸微笑,医生也笑意温和,她却始终都紧绷着一张脸。 而原因么,除了她自己的内心情绪,更多的还是受旁边那人的影响—— 从头到尾霍靳西都绷着一张脸,她能不受影响吗! 医生和护士见的人虽然多,可是面对着他们这样的脸色,一时也难免有些忐忑。 带着这样的脸色来医院,以至于医生一时都有些迟疑,这结果到底该怎么公布? 前后不过短短十分钟,检查结果就已经送到了医生手上,而对于慕浅而言,却仿佛已经过了几天一样煎熬。 眼见着医生打开文件,慕浅忍不住深吸了口气。 医生听到动静,忍不住抬眼看向她,却只对上四只漆黑的眼眸,全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医生见状,压力顿时又大了几分,低头看过结果,犹豫片刻之后,才终于用尽量平静的语调开口:“从结果看,霍太太……的确怀孕了。” 霍靳西:“……” 慕浅:“?” 眼见着两个人这样的反应,医生连忙又低头仔细看了一遍报告,才缓缓重复道:“霍太太……怀孕了。” 慕浅忽然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然而,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霍靳西猛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沉声说了句:“坐下。” 慕浅难得这样听话,竟然真的乖乖坐下了,只是仍旧盯着医生,好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确定?” “我确定。”医生有些艰难地点了点头,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一出家庭伦常惨剧在他眼前上演。 慕浅懵了。 她真的懵了。 她居然怀孕了。 她居然已经怀孕了。 而她竟然一无所知,竟然还每天缠着霍靳西,闹着要给他生猴子。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妈妈了,她却怎么还是这么糊涂?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无法自拔,却听霍靳西开口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检查?” 医生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不幸的事情,没想到霍靳西一开口却是这么问,他立刻回过神来,道:“接下来我会安排霍太太做个b超检查,因为她也不记得自己的生理期,所以可以通过b超检查确定怀孕时长,以及是否正常怀孕。” “什么叫是否正常怀孕?”霍靳西一字一句地开口问道。 “通过b超检查可以看到宝宝的胎心胎芽,以及确定是否是宫外孕。” “哦。”霍靳西应了一声。 慕浅有些发懵地听着霍靳西和医生的对话,脑子原本是不怎么转的,却莫名察觉到,霍靳西好像不太对劲。 第539章 高兴得像个孩子 从两个人对她的身体状况产生怀疑开始,霍靳西整个人就是一副紧绷的状态。 但是因为他性子向来冷淡,这样紧绷的状态在他身上并不违和,所以慕浅没有太大的感觉。 可是刚才,他听完医生的话,那声有些呆滞的“哦”就太不符合他的人设了,以至于慕浅一下子就察觉到他的不对劲。 她转头看向霍靳西,霍靳西也正转过头来看她,脸上的表情仍旧是肃穆的,眼神也有些发直,看不出一丝的喜悦与激动。 一时之间,慕浅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是傻乎乎地跟他对视着。 眼见这样的情形,医生很快站起身来,道:“两位稍等,我去安排一下。” 两个人都没有回应他,医生迅速起身,暂时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他刚一出去,慕浅忽然也站起身来,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霍靳西闻言,忽然也站起身来,“我陪你去。” “嗯?”慕浅愣了一下,“我去女卫生间。” 霍靳西也怔忡了片刻,随后才道:“那你去。”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跟着慕浅走出了这间医生办公室,看着慕浅走进了卫生间。 慕浅一进卫生间,便从洗手台的镜子看到了自己。 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太像是在做梦,以至于此时此刻她看到自己,都有些怀疑,镜子里那个真的是她吗?她脸上怎么会露出这么懵然无知的表情? 她快步走到洗手台前,接了点凉水拍到自己的脸上。 初春的天气,温暖的室内,凉水拍到脸上,有令人惊喜的醒神效果。 慕浅一下子清醒过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深吸了口气—— 她真的怀孕了! 此时此刻,她肚子里已经又有一个小胚芽了! 这孩子说来就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却也是一个极大的惊喜! 可是……刚才霍靳西那是什么反应? 慕浅蓦地微微凝了眉,精力片刻之后,洗干净手,转身出了卫生间。 走廊上已经没有了霍靳西的身影,慕浅回到医生办公室门口,往里一看,同样没有看见霍靳西的人影。 慕浅不由得转头看向一直站在走廊里的吴昊:“霍靳西呢?” 吴昊示意了一下电梯间的方向,“霍先生往那边去了。” 慕浅忍不住又微微拧了眉,这个时候,霍靳西还想干什么? 她顿时也抬脚走向电梯间,然而刚刚接近,就听见了霍靳西的声音:“……嗯,爷爷,是我。” 原来他是在跟霍老爷子打电话,慕浅蓦地松了口气,却不由得好奇他会跟霍老爷子说什么。 她站在墙角的位置,贴在墙边,偷偷听起了霍靳西打电话。 “没事……”霍靳西说,“没有出什么事,就是有个好消息想告诉您……慕浅怀孕了……” 听到这里,慕浅控制不住地微微扬起了唇,随后偏出半个头,往电梯间看去。 偌大的电梯间空无一人,只有霍靳西颀长的身影立在那里,却是面对着墙壁的。 此时此刻,他正微微低了头,听着电话那头霍老爷子的反应。 墙面的遮挡掩去了他脸上的许多表情,然而慕浅可以清晰看到的是,他那同样上扬的嘴角! 霍靳西也是在笑着的。 虽然他低着头,尽量用墙面掩饰着自己的面部神情,可是那抹笑容的弧度,却无从藏匿。 两个人结婚之后,他不再像从前那样孤绝冷漠,慕浅偶尔也能见到他的笑容,可是从来没有哪次,他笑得这样愉悦,这样纯粹,这样无法掩饰。 哪怕他嘴上说着不愿意让她在这个时候怀孕,可是当她真的怀孕了,他却欢喜到几乎失控。 是的,失控。 慕浅这个时候,才察觉到霍靳西的不对劲从何而来。 他根本从一开始,就失控了啊! 那样的严阵以待,那样的沉默,那样的紧绷,那样的严肃,通通都是他失控的表现,而她竟然到现在才察觉到! “是真的……”霍靳西仍旧跟霍老爷子通着电话,“已经查过血了,确定了。嗯,稍后还要做一些检查……” 他虽然是说着话,然而这些话几乎只是下意识地说出来,而他那些清醒的意识呢? 慕浅觉得,他那些清醒的意识,大概已经飞到了天外。 因为此时此刻,霍靳西一边听着霍老爷子说话,一面轻轻用脚反复蹭着面前的墙脚,唇角带着无法自控的傻笑,根本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哪里还意识得到此时此刻他这样的行为有多奇怪! 慕浅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霍靳西,一时之间,有些忍不住想笑,可是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先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眶。 从前的很多事情,她明明都已经记不清了,却在此刻清楚地记起来,当初她在美国知道自己怀孕时候的情形。 那时候她刚去到美国不久,在容清姿身边待了不到一个月,便又离开了岑家,靠着叶惜的援手在外面租房安顿下来,原本就是极度孤单与无助的时刻,在医院得知自己怀孕的那一刻,她也是这样,先红了眼眶。 那个时候,她多想第一时间告诉他这个消息,不管这个消息是好是坏,他都会告诉她该怎么做。 可是待回过神来,她才想起来,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那个她仍旧不时期待着的男人,早已经抽离她的世界,不再是她的依靠。 可是后面的很多个日夜,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幻想,如果他知道,如果他可以知道……那他,到底会有什么反应? 而此时此刻,霍靳西最真切的反应,就这么出现在她眼前。 原来,他竟然会高兴得像一个孩子。 慕浅情绪上涌,控制不住地发出了一丝声音。 霍靳西听到声音,蓦地一抬头,看到站在转角处的慕浅时,整个人不由得微微顿住。 下一刻,他迅速收起了电话,快步走向慕浅,伸出手来,将泪流满面的她抱进了怀中,随后又低下头来,缓缓吮去她脸上的眼泪。 “这次,有我陪着你。”霍靳西说。 慕浅眼泪瞬间决堤。 第540章 不正常情绪 慕浅虽然一时不察让自己情绪失控,但她一向擅长自我调节,很快就平复了情绪,恢复常态。 然而霍靳西紧绷的情绪却持续了很久。 除了对慕浅肚子的关注,还有对慕浅的情绪关注,让他丝毫不得放松。 慕浅过了那一轮情绪波动,整个人也就镇定了下来,再看见霍靳西的状态,到底是没能忍住,“噗”地一下子笑出声来。 霍靳西眉头蓦地拧得更紧,看向慕浅的时候,仿佛在看一个神经病人。 慕浅一看他那个眼神,就知道他以为自己受刺激过度疯掉了,可是这会儿,受刺激过度的人到底是谁? “你不要这个表情好不好?”慕浅忍不住道,“你这个样子,苦大仇深的,回头医生还以为我给你戴了绿帽子,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你的呢!” 正在看着慕浅b超报告的医生蓦地抬起头来,干笑了两声,道:“怎么会呢,霍太太说笑了。” 说完,他便又忍不住看了看霍靳西和慕浅,心中却是暗道:原来不是吗? 霍靳西仿佛看穿了他心里的想法,目光沉沉扫过他一眼,随后才看向慕浅,道:“不要胡说八道。” 慕浅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心想这男人果然是疯了。 虽然慕浅有些想不明白霍靳西为什么会受这么大的刺激,但是她相信以他的心性,应该很快就能平复过来,因此她也懒得理他,只想等他冷静下来再跟他交流。 慕浅本以为离开医院,回到酒店,霍靳西也应该冷静地差不多了,没想到刚回到酒店,齐远就迎上前来,道:“霍先生,霍太太,动车票已经订好了,还有四十分钟发车,差不多该动身了。” 霍靳西听了,只是应了一声:“嗯。” 慕浅却有些懵了,“动车?去哪儿?” 齐远看了霍靳西一眼,没有回答,转身退开了。 慕浅连忙又看向霍靳西,霍靳西这才开口道:“回桐城。” 慕浅只觉得更懵了,“回桐城为什么要坐动车?机场被封了吗?而且你不是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吗?我们昨天才过来的,犯不着这么着急赶回去吧?” 霍靳西闻言,只是看了她一眼,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在外面我不放心。动车比较平稳,而且也有商务动卧,夕发朝至,睡一晚上也就到了。” “我现在什么样子啊?”慕浅不由得低头将自己上下打量了一通,随后看向霍靳西,道,“我很正常好吧?没错我是怀孕了,你也不用谨小慎微成这样吧?别忘了你前些天对我做了什么!算起来,那也是怀孕后的事情了!” 霍靳西听她提起,额角不由得跳了跳。 是的,从她怀孕的日子来看,是在之前两人偶尔不严密设防时惹下的祸—— 那时候是他想要孩子,而她暂时不想要,但她在这方面一向大大咧咧,因此偶尔也有空子可钻。 此时此刻她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就是钻空子而来的! 后来,她终于松口答应要孩子的时候,他难免急进,记忆中的那两个晚上,似乎都闹得有些过分。 现在想来,霍靳西只觉得后怕——那个时候她应该就已经受孕了,还这样胡闹,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不良后果,否则…… 霍靳西竟不敢深想下去,听到慕浅的控诉,也只是道:“以前不知道,所以以后才要更加小心。” “所以你就让我一个人坐动车回去?”慕浅质问道。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谁说让你一个人回去?” 说话间两个人就已经回到房间,慕浅一眼看到,霍靳西的行李已经被整理得七七八八了。 慕浅不由得一怔,“你……你也回去吗?”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随后便走进了衣帽间,拿了慕浅的箱子出来。 慕浅本以为他是要把她单独送回去,这会儿知道他也要一起回去,心里滋味顿时有些复杂起来,总归还是甜蜜偏多。 看着霍靳西打开她的箱子,慕浅自然而然地上前,准备把自己的衣物放进箱子里。 谁知道她刚刚摸到衣架,霍靳西已经抬眸看了过来,“你干什么?” 慕浅莫名其妙地回答道:“收拾东西啊。不收拾东西怎么回去?” “去坐下,我来。” 慕浅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得又笑出了声,“霍靳西,收拾几件衣服而已,我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不能做。” “放下。”霍靳西重复道,“我来。” 慕浅与他对视几秒,终于认输,放下东西,转身走到软凳上坐下,翘起二郎腿看着霍靳西表演。 而霍靳西格外冷静从容,拿着她那些各式各样的女人衣物放进行李箱,脸色都没有变过一下。 慕浅不由得轻轻呼出一口气,道:“霍靳西,其实也不是非回去不可的,不是吗?” 霍靳西没有回答。 “就算要回去,我自己回去就行啦,好不容易来一趟海城,你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做呢。” 霍靳西依然没有回答。 “要不就多待一天,等你处理好这边要做的事情,咱们再回去。一天而已,不会影响什么的。” 霍靳西终于抬眸看向她,却只吐出两个字:“不行。” 慕浅蓦地收了声,继续等待他情绪平复的时刻到来。 晚上十一点半,一行人准时登上了当天开往桐城的最后一列动车。 虽然是在动车上,慕浅的住宿、食物也通通都有专人打理过,舒适度堪比酒店。 慕浅还没坐过这样的动车,正惊讶叹息的时候,却见霍靳西弯腰拿起为她准备好的拖鞋,看了一眼,就丢进了垃圾桶里。 “不够软和。”这是霍靳西的评价。 门口负责打理的工作人员瞬间脸色大变,紧张地正要解释时,齐远拍拍他的肩膀,请他让到一边,随后从自己的行李袋中取出一双全新的女士棉毛拖鞋,放到了慕浅脚边。 慕浅:“……” 再看向霍靳西时,慕浅确定,他的不正常情绪,大概没这么快能够平复。 第541章 霍靳西是无所不能的 关上包厢的门之后,慕浅便坐在卧铺旁边换上了拖鞋。 霍靳西正在门口调节包厢内的灯光和温度,一转头,忽然就看见慕浅正站起身来准备往上爬。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搂住了慕浅的腰,再开口时几乎是气急败坏的语气:“你干什么?” 慕浅一只脚刚刚踩上通往上铺的踏板,还没来得及向上一下,就被他拦腰抱住,顿时一愣,随后道:“我没坐过动卧,想看看上面是什么样啊。” “下来!”霍靳西厉声道,竟是不容抗拒的语气。 慕浅扭头与他对视了片刻,乖乖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霍靳西脸色却依然没有缓和,道:“床都给你铺好了,赶紧躺下。” 慕浅哼了一声,“不用洗漱的吗?” 说完,她便拿起自己的洗漱套装,转身出了包间。 谁知道她刚一出来,霍靳西也跟在她后面出来了。 齐远等人都在附近的包厢,看见这幅情形,连忙都要跟上,霍靳西却摆了摆手,让他们不用上来。 于是齐远等人就坐在包厢里,却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看着霍靳西护着慕浅一路走向卫生间方向的身影,默默无言。 换作从前,谁能够想到霍靳西身上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姿态啊! 慕浅站在洗手台前洗漱,从镜子里看着霍靳西立在她身后的姿态,不由得有些头痛——回去之后,一定要找个心理医生疏导疏导他! 慕浅这么想着,霍靳西却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问题,回到包厢之后,又盯着慕浅躺到床上,替她将被子捂得紧紧的。 “喂,这里面很暖和,不用盖这么紧吧!”慕浅忍不住埋怨道。 “你现在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霍靳西说,“万一感冒怎么办?” “不会感冒的啦,我身体一向很好的。”慕浅忍不住转移话题,随后又往里挪了挪,道:“你也躺下吧。” “不行。”霍靳西看了看卧铺那张床,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慕浅:“……” 这张床虽然很窄,可是以慕浅的体型,要躺下两个人也绝非不可能,偏偏这男人真是小心得过了头。 “可是我想你抱着我睡……”慕浅拉了拉他的袖子,撒起娇来。 “今天不行。”霍靳西仍旧是断然拒绝。 慕浅翻了个白眼,道:“那你上去睡吧。” “不用。”霍靳西一面起身坐到对面的沙发里,一面道,“你知道我在车上是不会睡觉的。” 慕浅于是侧躺着对上他灼灼的视线,道:“所以,你打算就这么坐在那里盯着我?” 霍靳西没有回答,却相当于默认了。 “这情形也太诡异了吧!”慕浅说,“这让人怎么睡啊?” 霍靳西闻言,站起身来,将室内灯光调到最暗,随后对慕浅道:“这样可以睡了?” 慕浅:“……” 这样更诡异了好吗! 然而这一系列事件下来,她也觉得有些心累了,决定放弃跟这个男人讲道理,默默叹息了一声之后,翻了个身背对着霍靳西睡了过去。 这一天她原本也没做过什么事,到了这个点还是自然而然地睡着了。 而霍靳西就坐在对面的沙发里,就这么在黑暗之中,默默地盯了她一整夜。 慕浅一觉睡醒,天色已经开始亮了,睁开眼睛一看,室内却依旧是一片漆黑的,而霍靳西仍旧坐在对面的沙发里,正盯着手机看。 听到她醒来的动静,霍靳西才放下手机,打开了一丝遮光帘,问她:“还要继续睡吗?” “睡够了。”慕浅回答。 霍靳西这才将遮光帘彻底打开,随后起身走到了门口,打开门就从外面接了什么东西进来,放到了小桌上。 慕浅一看,顿时有些噎着了。 豆浆、牛奶、瘦肉粥、燕麦粥、小米粥、水果、蔬菜拼盘……她突然觉得,霍靳西果然是无所不能的。 简单洗漱完,慕浅便乖乖坐下来,享用霍靳西为她安排好的丰盛早餐。 而霍靳西只是随意吃了几口,便又拿起了手机,继续仔细地看着什么。 慕浅勉强吃了几口燕麦粥,瞅了他一眼,抬手夺过了他的手机,“你在看什么呀?” 孕妇营养大全! 慕浅险些一口喷出来,把手机丢给他,终于忍不住道:“霍靳西,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怀孕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曾经怀过一次祁然,还把他健健康康地生了下来!你不要这么精神紧张好不好?”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道:“就是因为你曾经怀过祁然一次。” 慕浅:“?” “我说过,这一次,有我陪着你。” 慕浅听完,顿了片刻,终于不再说什么,呼出一口气之后,默默地低头继续吃他准备好的燕麦粥。 …… 鉴于霍靳西这一路上对她各种高度紧张,慕浅本以为回到家里之后能得到些许解脱,没想到回家之后,迎接她的,依旧是各种严阵以待! 车子一在院子里停下,阿姨立刻上前来拉开车门将她扶下来,欢天喜地地拉她进屋,差点连鞋子也蹲下来为她换了。 而屋子里,霍老爷子正坐在沙发里跟人说话,据介绍,那两人一个是营养师,一个是家居设计师,都是找来为她这个孕妇服务的! 而屋子里也已经被彻底消毒过一次,里里外外,连地毯都换了新的。 慕浅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一回来就径直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直叹息。 下午时分,霍祁然放学回到家里,一看到慕浅,便忍不住要往慕浅身上扑,惊得霍老爷子和阿姨同时变了脸色,手脚并用七嘴八舌地阻拦他。 霍祁然显然被这样的阵仗吓着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他只能呆呆地站着,委屈巴巴地看着慕浅。 慕浅显然对这样的情形已经习以为常并且无可奈何了,只是按着额头,同样委屈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霍靳西从楼上走下来,见到这样的情形,向霍祁然招了招手。 霍祁然迅速跑到他面前,霍靳西蹲下来,低低对他说了句什么,霍祁然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转身冲回到慕浅面前,只是盯着慕浅的肚子。 慕浅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向他敞开了怀抱。 霍祁然这才小心翼翼地贴到慕浅肚子上,拿耳朵去听着慕浅肚子里的动静,“妹妹现在已经在里面了吗?她能听到我的声音吗?如果我一直跟她说话,那等她出生就会知道我是她的哥哥,对不对?” 看着这颗贴在自己肚子上的小脑袋,想着当初怀他的时候的情形,慕浅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却是酸涩又甜蜜的。 她忍不住想要伸手抚上霍祁然的头时,却有另一只手先于她抚了上去。 “当然。”霍靳西回答道,“所以你要多陪着妈妈和妹妹,我们都要多陪着妈妈和妹妹。” “我当然会啦!”霍祁然嘻嘻地道,“我最喜欢妹妹啦!” 慕浅忽然就察觉到什么不对。 等等,怎么说着说着就确定是妹妹了? 她肚子里这孩子答应了吗! 第542章 这日子没法过了! 为了让霍靳西尽快清醒过来,慕浅趁着霍祁然走开洗手,便泼了他一盆冷水:“谁跟你说我肚子里一定是女儿的?你就信誓旦旦地跟祁然保证起来了,万一是儿子呢?” 霍靳西听了,不由得一顿。 霍老爷子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看向慕浅道:“那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我……”慕浅蓦地一顿,脑海中浮现起笑笑的模样,眼眶不由得微微一热,过了片刻才又道,“我当然也希望是女儿。” 霍靳西见她的模样,知道她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 阿姨领着洗完手的霍祁然走过来,闻言笑道:“这还不简单吗?再过两个月照一下,就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啦!” “不要!”听到这句话,慕浅立刻拒绝。 “为什么?”霍老爷子问。 慕浅看了霍祁然一眼,伸出手来将他抱进了怀中,说:“因为想要把惊喜保留到最后一刻的。以前怀他的时候,医生也问我想不想知道孩子的性别,我说,等他出生之后自然会告诉我的……”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不由得又看了慕浅一眼。 难怪当初叶瑾帆和叶惜会用一个笑笑这个女孩子来掉包祁然,因为慕浅怀孕的时候,根本没想过知道孩子的性别。 这样的事,也只有跟她那么亲密的叶惜才会知道了。 慕浅显然一时也想到了叶惜,眸光不由得黯淡了些许,下一刻,又低下头来亲了霍祁然一下,抱紧了他,不再多说什么。 夜里,回到卧室之后,慕浅正坐在床上发呆,从外面走进来的霍靳西忽然递给她一个平板。 慕浅接过来,打开一看,就看到了叶惜的照片。 她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太阳,脸色微微有些发白,但是唇角隐约是带着笑容的,肚子也已经显而易见地大了起来,再过两个月,应该就能生了。 慕浅捧着这张照片看了许久,正看得愣神的时候,霍靳西忽然从她手中抽走了平板。 慕浅一顿,还没来得及说话,霍靳西先开了口:“这是你怀孕期间,我最后一次拿叶惜的照片给你看,之后的几个月里,你要安心养胎,其他什么事都不要想。” “看张照片而已,霍靳西,在你眼里,我难道是这么脆弱的人吗?” “特殊时期,理应如此。”霍靳西说。 慕浅不由得深吸了口气,按住额头,放弃了与他争辩。 这男人现在脑子不大正常,她还是不要跟他计较的好。 翌日清晨,慕浅尚在睡梦之中,便察觉到霍靳西早早地起了身,没过多久,又听到外头传来一些模糊的说话声和上上下下的动静,她便再也睡不着了,起身裹了件睡袍,拉开门走了出去。 楼梯口,一个有些眼熟的女孩正抱着一摞鞋盒准备下楼,一眼看到慕浅,她像是受惊了一般不敢打招呼,蹬蹬蹬地下楼跑了。 慕浅却还是迅速地想起了她是谁——不就是陆沅工作室的小助理吗? 以及她手里抱着的那摞鞋盒,怎么看怎么眼熟—— 慕浅心头猛地升起不好的预感,快步走到储物间一看,一口气差点没背过去。 她那一面墙的鞋子,已经被搬得七零八落,仅剩的几双,都是毫无杀伤力的平底鞋——换句话说,她的高跟鞋都被人搬走了! 慕浅正准备回转身找人,却正好看见陆沅抱着几个鞋盒走进来。 看见她,陆沅淡淡打了个招呼:“醒了?” 慕浅看看她,又看看这间屋子,满脸错愕地摊了摊手,“这是什么情况?” 陆沅将手中的几个盒子放下,打开来,将里面的一批平底鞋放上几乎被搬空的架子,“我也是收了订单做事。你老公吩咐,以后你都不能再穿高跟鞋,所以我帮你挑了一批平底鞋。至于你那些高跟鞋,我会帮它们找到一个好去处的。” 慕浅一下子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坐到储物间的软凳上,一个劲地嘟囔:“我要疯了,我真的要疯了……不对,是霍靳西疯了,他真的疯了!” 陆沅放好几双鞋,才走到她身边坐下,道:“小心一点总归是好的,他也是紧张你。” 慕浅伸出手来扶住自己的额头,道:“你不知道,这两天我过的简直是非人生活,如果真的按他的标准生活九个月,绝对会变成神经病!” 陆沅没有理会她的抱怨,只是伸出手来,抚上了她依旧平坦的小腹,微笑着问道:“孩子怎么样?” “很好啊,虽然才一个多月,但是健康又茁壮!我都不知道霍靳西这么小心谨慎干嘛!我又不是第一次怀孕!沅沅,你帮我想个办法,救救我吧!” 陆沅听了,微微挑了挑眉,道:“霍靳西是什么人,他对其他人,跟对你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世界上能对付得了他的人,只有你一个。如果连你都没有办法,那其他人更不会有办法了。” “有有有,你有的!”慕浅连连道,“我有两双,不对,三双高跟鞋,我特别喜欢,我不能没有它们,你把它们留给我,哪怕是不穿,我就看着也好啊!” 陆沅蓦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个……真不行。我要是不按照雇主的吩咐干活,我收不到钱的。”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眼见她如此铁面无私,慕浅内心一阵绝望,见她要走,又道:“你去哪儿?” “你醒了,那我就去检查你的衣柜。”陆沅说,“你老公说了,你以后服装造型都由我来负责,不能出一点差错的!” “……”慕浅只觉得一口血憋在心头,半天也吐不出来。 这日子真的是……没法过了! 第543章 离婚! 等到陆沅将她衣柜那些霍靳西觉得不该穿的不能穿的都清理干净之后,慕浅整个人仿佛没了一半的生命里,坐在沙发里愣神。 霍老爷子伸出手来在她面前晃了晃,疑惑道:“这是怎么了?傻了?” 慕浅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霍老爷子的手,郑重其事地开口道:“爷爷,我要跟你孙子离婚!” 就在她说完这句话,霍老爷子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瞬间,门口传来霍靳西凉凉的声音:“你说什么?” 慕浅一转头,就看见霍靳西从门外走进来的身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尽量平和地开口道:“霍靳西,我这是经过认真考虑的结果好吗?你也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健康快乐地长大出世吧?再这么下去,我这个当妈的都被你搞抑郁了,你还怎么能指望我给你生个健康快乐的孩子?” “那你想怎么样?”霍靳西在她对面坐下来,问。 “该怎么样怎么样!一切如常!把我的鞋子还给我把我的衣服还给我!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我定期去医院做检查保证孩子健康平安,就这样!” 霍靳西只给了她三个字:“不可能。” 慕浅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要么你听话,要么你就待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霍靳西说,“你自己选。”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果断捂着肚子嚎了起来,“爷爷,你要给我做主啊!你看看你孙子是个什么人啊?啊,我肚子疼,我肚子好疼啊,都是被他给气疼的……啊啊啊疼,真的疼……” 哪怕明知道她是装的,霍靳西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变了脸色,随后迅速坐到慕浅身边,将她抱进怀中,沉声喝道:“别瞎闹!” 慕浅蓦地顿住,抬眸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只见他脸色沉郁,似乎是真的生气了,不由得撇了撇嘴。 两个人一个沉郁,一个委屈地对视了片刻,霍靳西终于还是又开口道:“不许再胡闹。” “那你也不许再这么变态。”慕浅说,“谁家不生孩子啊?哪个孕妇怀孕不是照常上班工作社交啊?再说了,我们的孩子好着呢,不用你这么紧张,你没听过吗?孩子不能太娇气的,不然以后不好养活的!霍靳西,你到底想我和我们的孩子好,还是不想我们好?” 霍靳西面色不由得更沉。 霍老爷子似乎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开口道:“靳西,不是我说你,你也是紧张过头了,孕妇是金贵,也不至于这么小心。你啊,逼得浅浅太紧,不给她喘息的空间,当心她离家出走!” 有了霍老爷子的助力,慕浅立刻高高挑起了眉,得意洋洋地等待着霍靳西认输。 霍靳西又看了她片刻,才终于开口:“已经做出的决定不需改变,其他的,再议。” 慕浅一听,又忍不住要抗议,霍老爷子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行了,见好就收吧你,他已经做出让步了!” 慕浅蓦地咬了咬牙,只能暂且忍了。 只要霍靳西能够收敛一下他那令人发指的变态控制法,其他的,只能暂且不论了。 陆沅将慕浅的日常用品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通,中午时分便留在了霍家吃饭,慕浅这才有时间问了问她鹿然的情况。 “她挺好的。”陆沅说,“在医院里有霍医生陪着她,她恢复得也很快,身体好了,精神状态也好多了。” 慕浅听了,不由得笑了一声,道:“小北哥哥还是很靠谱的嘛。” “嗯。”陆沅说,“可是鹿然很快就要出院了,总不能一直在医院里待下去。” 慕浅点了点头,道:“出院之后去哪里,就成了一个问题。”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陆沅道:“你觉得哪里适合她?” “她在封闭的环境之中待了太多年,想要成长,就必须要跟这个社会多接触,可是太复杂的环境又不适合她。”慕浅说,“所以,相对而言,学校会是最好的选择。” “我也这么想。”陆沅说,“正好她表姐倪欣又是学校的辅导员,能够照顾她,这样最好。” 慕浅听了,却又道:“只是不知道,她以后能不能安稳地在学校里待下去。” 陆沅一听就知道了她指的是什么,顿了顿之后才又开口道:“你放心吧,爸爸他不会再对鹿然怎么样的。” 慕浅冷笑了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你们上次吵过架之后,爸爸的心情一直很不好。”陆沅说,“这么多天,我都没见他笑过。” “那他应该是在为陆与江的事情烦心吧。”慕浅说,“毕竟这次,他可失去了一个好兄弟呢!” 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道:“可是昨天晚上知道你怀孕的消息之后,他很高兴。” “他知道了?” “嗯。”陆沅说,“我接电话的时候,他刚好在旁边,我想这件事情也瞒不住,也就没有刻意回避。” 慕浅淡淡道:“无所谓,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他听说你怀孕,一下子就笑了起来,眼睛都亮了。”陆沅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缓缓道,“我觉得,他应该是立刻就想去看你的,可是随后才又反应过来,你跟他决裂了,所以他瞬间又垮了下来,微微叹息了一声之后,上楼去了。” 慕浅靠坐在沙发里,不发一言。 “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起了妈妈怀孕的时候,所以才那么高兴吧。”陆沅说,“毕竟妈妈怀着我的时候,是有他一直陪着的。现在妈妈不在了,你又跟他闹成那样,他心里应该是很难过的。” 慕浅淡淡勾了勾唇角,“他会难过吗?那太好了,他越难过,我就会越高兴。” 第544章 又是霍靳西那个祸害! 陆沅听她这么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正沉默的时候,她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陆沅看了一眼来电,很快接起了电话:“霍医生。” 慕浅听到这个称呼,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霍靳北在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陆沅应了几声之后,道:“好的,我稍后就过来。” 挂掉电话,慕浅立刻凑上前来,“霍靳北给你打电话?干什么呀?” “还能干什么?”陆沅说,“鹿然今天下午就要出院了。” 慕浅一听,不由得微微拧起了眉,疑惑道:“鹿然出院,他给你打电话?” “对啊。”陆沅很自然地点了点头。 慕浅立刻伸出手来拦住了陆沅的肩头,“我不在两天,你们之间进展很快嘛……看来我应该多给你们一些机会单独交流,这样对你们会更有好处?” “我们之间有什么进展呢,我这个当事人是不知道的。”陆沅说,“我只知道你老公说过,别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烦你,我相信,霍医生可能也是照他的指示办事。” 慕浅:“……” 吃过午饭后,慕浅和陆沅一起来到了医院。 走进鹿然的病房,只见房间的东西都已经差不多收拾好了,而鹿然也已经换了衣服,正坐在床边,有些茫然地看着窗外。 “鹿然?”慕浅喊了她一声。 鹿然缓缓回过头来,看见慕浅和陆沅,先是愣了片刻,随后才一下子站起身来,欢喜地跑到两个人面前,拉着慕浅的手道:“慕浅姐姐,你回来啦!” “是啊。”慕浅说,“知道你要出院,我就来接你啦!” 鹿然听了,眼神里顿时又流露出迷茫的神情来,“可是出院以后,我该去哪里呢?” “你想去哪里去哪里啊。”慕浅笑着道,“你想来我们家,就来我们家,想去你表姐家,就去你表姐家,或者你想去学校,想住宿舍,也都可以的。” “宿舍?”鹿然不由得一怔,下一刻就兴奋起来,“是可以跟很多同学住在一间屋子里的宿舍吗?” “也没有很多吧。”慕浅看着陆沅,“是你的母校呢,宿舍什么规格的?” 陆沅道:“四人间和六人间,你喜欢哪种?” “当然人越多越好啦!”鹿然说,“我最喜欢热闹了!” 慕浅听了,转头和陆沅相视一笑。 等到去为鹿然办理出院手续的霍靳北和倪欣回到病房时,鹿然原本迷茫无力的模样已经一扫而空,正拉着慕浅和陆沅说这说那,活力满满的模样,让人看了就高兴。 霍靳北见到慕浅,直接开口道:“你怎么也来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慕浅说,“很不想见到我吗?” 霍靳北说:“对。” “……” “那你想见到谁啊?”慕浅伸出手来挽住陆沅,“我家沅沅么?” “见谁都行,反正不想见到你。”霍靳北说。 慕浅几乎快要被气死了,“霍靳西气我也就算了,你们这一个两个的,都想把我气死是吧?” “那倒也未必。”霍靳北说,“可能只是不想被你老公折磨……毕竟你现在可是危险人物。” 又是霍靳西! 害的她被所有人针对! 慕浅蓦地咬了咬牙,决定今天晚上回去就掐死那个祸害! 只是眼下还是鹿然的正事要紧,慕浅便拉了倪欣,跟她说了送鹿然去学校的事情。 “……她在学校,先让她试着融入群体生活,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你也可以看着她,于公于私都方便。至于周末和放假,她可以回霍家。你那里如果方便的话,她偶尔也能去你那里待一待,行吗?” “当然可以啦。”倪欣道,“我心里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怕霍太太你有别的安排,所以没敢先提出来。” 慕浅闻言,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何必讲究这么多呢?现在你就是她最亲的人了,我们有什么建议,还不是得先征询过你的意见。不过大家都是为了她考虑,也就无所谓了,是不是?” 倪欣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天,鹿然出院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跟着倪欣去了学校熟悉环境,连霍靳北都被暂时抛到了脑后。 慕浅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松了口气之后,又去美术馆溜达了一圈。 她去美术馆原本是临时起意,除了司机和保镖就没有人知道,因此慕浅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美术馆见到陆与川。 国画展的布局她了若指掌,进了门之后便走向了慕怀安画作所在的方向,而转过一个转角之后,她就看见了陆与川。 他就站在慕怀安那幅牡丹图前,驻足细赏,仿佛已经看得入了迷。 然而他到底是陆与川,慕浅刚一出现,他就察觉到了,转头朝她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似乎也没想到会见到她,脸上瞬间流露出笑容,“浅浅……” 慕浅站在转角处看着他,一动不动。 陆与川脸上的笑容很快归于平静,又盯着慕浅看了片刻,道:“你气色很不错。” “那是。”慕浅毫不客气地回答。 陆与川将他的语气听得分明,抬手扶了扶眼镜,微微呼出一口气之后,才又道:“最近闲暇时间比较多,今天刚好经过这里,就进来看看。这个画展,办得很不错。” 慕浅听了,淡笑了一声之后道:“陆先生,我说过了,我们之间犯不着再这样假惺惺地对话,这种话说多了也挺没意思的,不是吗?” “浅浅——”陆与川微微一拧眉,又喊了她一声。 慕浅懒得多听,转身就走。 陆与川顿了顿,还是快步追上前去。 吴昊见状,带着两名保镖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些许。 跟了慕浅许久,他知道慕浅什么时候想要他们离远一些。 “浅浅!”陆与川终于在美术馆侧门拉住了慕浅,“我知道那天我语气是重了一些,以及在此之前,很多事情是我做得不够好……但是,有些事情,我们都需要时间,不是吗?不要这么轻易地宣判爸爸死罪,好不好?” 慕浅凝着眉听完陆与川说的话,只是瞥了他一眼,转头便从侧门走了出去。 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小心!” 慕浅一转头,便看见旁边一架工程梯正摇摇欲坠向她倾倒过来! 慕浅蓦地一惊,待要想办法避开的时候,陆与川快步上前,一下子将她护在怀中,同时转过了身。 “啪”的一声,那架工程梯重重砸在了陆与川背上。 第545章 胎教 医院门诊处,慕浅坐在霍靳北的办公室里,两个人面面相觑,脸色都十分难看。 只是相较于霍靳北而言,慕浅的脸色还要不安一些。 又过了片刻,霍靳北似乎终于忍无可忍,抬眸看她,“你能不能出去,不要妨碍我工作?” “不能。”慕浅说,“反正你也没病人,我怎么妨碍你了?” “你坐在这里,就是妨碍我了。” “我不管。”慕浅蛮横道,“反正多一个人,我的安全系数就要高一点。” 霍靳北又瞥了她一眼,忽然就站起身来,走到慕浅身边,拉住她准备将她往外“送”。 “你别动我啊!”慕浅立刻道,“我可是有孕在身的人!你敢这么捏我,这么拉我,霍靳西不会放过你的!” “我是医生,我确定这样的举动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霍靳北面无表情地回答。 总是此时此刻,能将她请离自己的办公室,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幸事。 “你这么说,正常人是可以理解,可是霍靳西是不能理解的,你明白吗?”慕浅说,“你这么动我,只会死得更惨!” 她语带威胁,霍靳北却不为所动。 就在两人纠缠之间,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霍靳西面容冷峻,目光沉沉地走了进来,视线落在霍靳北捏着慕浅臂弯的那只手上, 一见到他,霍靳北立刻缩手,端立在一旁。 而慕浅则立刻起身扑向了他怀中,毫不犹豫地哭诉起来:“霍靳西,你弟弟他欺负我,我只是想在他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可是他居然要动手把我赶出去,根本不顾我的死活,呜呜——” 霍靳北:“……” 只是不待他开口,霍靳西的视线已经又一次落到了他脸上,霍靳北只能无奈地举起双手,道:“你知道我不可能伤害到她的。” 霍靳西脸色却没有丝毫缓和,“我跟你说过她怀孕了,你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ok。”霍靳北举着双手,“我现在出去反省一下,办公室留给你们。” 话音落,他转身就往外走。 “喂!”慕浅眼见可以帮自己分担火力的小伙伴就要舍她而去,自然不答应,连忙上前拖住霍靳北,“你别走你别走,怎么说这里也是你的办公室嘛,怎么能让我们俩鹊巢鸠占呢?” 霍靳北居高临下,冷冷扫了她一眼,道:“您别客气,我愿意将我的小办公室奉献出来,为了你们的家庭幸福。” 说完这句,他抽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出去。 慕浅忍不住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拳头,将牙齿咬了又咬,才终于硬着头皮回转身来,看向了霍靳西。 果然,霍靳西的脸色已经又沉了几分。 “你别冲我发脾气啊!”慕浅连忙道,“发生意外,谁都不想的,况且我什么事情都没有,连惊吓都没有。如果你现在冲我发脾气,我心情受到影响,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受到影响!你为了孩子好,就不许冲我发脾气!” 霍靳西盯着她看了许久,才似乎终于将隐忍的火气压了下去,顿了片刻之后,缓缓道:“吴昊他们几个,一个都别想逃脱责罚。” 听到这句话,慕浅蓦地松了口气。 虽然吴昊他们也很无辜,可是霍靳西的气撒在他们身上,总好过她遭罪,大不了回头她私底下多给他们一些补偿,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慕浅这才又走到霍靳西身边,伸出手来挽着他的手臂,道:“你不要这么大火气嘛,我们身为孩子的父母,要尽力为孩子创造一个温和的环境,这样才有利于胎教,知道吗?” 霍靳西转头看向她,“你不要以为没你什么事,以后再出门,去任何地方都必须要经过我同意。最好孩子三个月之前,哪里都不要去。” “喂!”慕浅立刻又忍不住抗议起来。 “要为孩子创造一个温和的环境,有利于胎教。”霍靳西原封不动地将她说的话奉还了过来。 慕浅一口血憋在喉头,咬牙咽了下去。 霍靳西这才又道:“谁给你做的检查?我要跟他谈谈。” 慕浅呼出一口气,翻了个白眼道:“都说了没事了——” 霍靳西一个眼神扫过来,慕浅立刻闭了嘴,带着他去找给自己做检查的医生去了。 直到霍靳西亲自跟医生确认过慕浅确实没有收到任何影响,他才领着她从医生办公室走出来,道:“回家。” 慕浅实在是不敢招惹他,乖乖跟在他身后走向电梯的方向,没想到正好遇上从电梯间里走出来的叶瑾帆和陆棠。 四个人迎面相遇,叶瑾帆先笑了起来,“浅浅,这么巧,你也是来探望二伯的?” “不好意思,我不是。”慕浅淡笑着回答。 “是吗?”叶瑾帆似乎微微有些惊讶,“二伯在美术馆发生意外,我还以为他肯定是去那里找你的。”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去那里找我的。”慕浅说,“不过他发生意外嘛,倒确实跟我有点关系。” 陆棠闻言,脸色立刻一变,“慕浅,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啊。”慕浅说,“只不过是他帮我挡了一下,所以发生意外而已,明白吗?” “你这个害人精!”陆棠道,“二伯救了你,你居然还这副态度!” “我从来都是这样的态度啊。”慕浅说,“你不服气啊,你去跟他告状啊,叫他来收拾我好了。” “你——” 陆棠还要说什么,叶瑾帆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低低宽慰了她一句,陆棠这才按捺住,只是依旧咬唇怒瞪着慕浅。 慕浅懒得再理他们,挽了霍靳西的手臂往前走。 刚走到电梯口,便又遇上急急忙忙从里面走出来的陆沅。 一见到慕浅,陆沅立刻上前来拉住了她的手,道:“浅浅,怎么回事?爸爸怎么会进医院了?” “意外,被工程梯砸了一下。”慕浅简短地回答。 “那他现在在怎么样了?”陆沅连忙又道。 “不知道。”慕浅如实回答,“我没去看过。” 陆沅闻言,不由得微微拧了拧眉,对上霍靳西的视线,才又道:“那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看看爸爸。” 她转身欲走,慕浅却又拉住了她,道:“你告诉他,谢谢他救了我,稍后我会给他个回礼。” “浅浅……” “你直说就行。”慕浅说,“大不了等他出院,我亲自把回礼送上门去给他。” 说完,慕浅才又拉着霍靳西走进电梯,冲陆沅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陆沅微微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转头走向了病房的方向。 第546章 陆沅匆匆走进陆与川的病房时,病房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 除了陆家人,还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陆氏高层,多数都是陆与川的心腹。 听到陆沅推门而入的动静,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来,包括陆与川在内,甚至,陆与川还是眼含期待地看过来的。 在看在陆沅的瞬间,陆与川眼眸明显波动了一下,随即便朝陆沅身后看,却见陆沅反手就关上了门。 这意思瞬间再明白不过,陆沅身后,没有其他人了。 陆与川很快收回了视线,眸光也变得有些冷淡起来。 “爸爸。”陆沅快步上前,“你怎么样?” 作为一个长期在商场上打滚的生意人,陆与川的身体并不算好,甚至心脏上还一直有一点问题。可是这么久以来,他的自控能力都很好,陆沅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微微苍白憔悴的模样。 “我没事,你们都先出去吧,沅沅留下。”陆与川说。 他一发话,众人当然不敢违抗,纷纷退出了病房。 陆沅这才在他旁边坐了下来,道:“爸爸,你伤得严重吗?有没有其他症状?” “皮外伤而已,不碍事。”陆与川说,“你见到浅浅了吗?” 陆沅如实点了点头。 陆与川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才道:“她没事?” “嗯,她没事。”陆沅顿了顿,才又道,“霍靳西来接她回家休息去了。” 陆与川听了,微微点了点头,下一刻,却又控制不住地抬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陆沅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难怪他说这次只是一点皮外伤,却要住院,原来是因为心脏的缘故? “爸爸——”陆沅连忙站起身来,“我去叫医生。” “不用。”陆与川缓过来,摆了摆手,道,“一点小毛病,没有大碍。” 陆沅又盯着他看了许久,见他确实是缓了过来,这才微微放下心来,随后又道:“爸爸,你很希望浅浅来看你吧?” 陆与川听了,淡淡一笑,道:“她不来也是正常的,毕竟……的确是我这个爸爸做得不够好,才会让她恨我。” “浅浅她……”陆沅抿了抿唇,才又道,“其实是心软的人。” “嗯?”陆与川眼神缓缓扫过陆沅。 “爸爸,只要你愿意做出改变,浅浅的态度也会变的。”陆沅说,“我知道你在乎她,如果你真的在乎这个女儿,那为她作出一些改变,也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 陆与川听了,微微安静了片刻。 一直以来,陆沅对他在做什么,怎么做,其实都不怎么过问,可是今天居然跟他说出这番话来,已经是相当难得。 “你觉得……爸爸为她做的改变还不够多吗?”陆与川问。 “不够。”陆沅想也不想地回答,“完全不够。” 陆与川视线落在陆沅脸上,发现陆沅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眼眶,不由得道:“这是怎么了?难得跟爸爸说些贴心话,哭什么?” 陆沅微微转开脸,平复了片刻,才又回转头来,“因为我想看到爸爸你和浅浅成为真正的父女,我希望你们能够放下所有的心结……可是……” 余下的话,陆沅没有再说。 她性子一向很淡,很少关注自身以外的事情,可是陆与川和慕浅终究是例外。 这两个例外,在她的人生之中都很重要,可是偏偏,他们走的却是一条不同的路。 哪怕明知道前路渺茫,陆沅心里其实还是存在过幻想——她幻想,慕浅和陆与川已经解开所有的事情,让三个人真正成为一家人。 可是她知道这个幻想有多飘渺,因此她从不抱希望。 可是即便不抱任何希望,她却还是忍不住对陆与川说出了这样的话。 毕竟,只要他肯为此多努力一分,多改变一分,那未知的将来,也许就能更美好一分。 可是陆沅还是很难过,因此说出这句话之后,她便低下了头,尽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陆与川静静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之间,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陆沅的头。 “爸爸明白你的意思了。”陆与川顿了顿,才又道,“沅沅,这么久以来,是爸爸忽视了你。” 陆沅轻轻摇了摇头,仍旧是没有说其他的。 陆与川又道:“我这个女儿,看着性子淡淡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实际上,她什么都懂。” 好一会儿,陆沅才又抬起头,道:“爸爸不也是什么都知道吗?可是爸爸你任性惯了,你只会按着自己的想法来做事。如果爸爸肯站在浅浅的角度多想一想,那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只有浅浅吗?” 陆沅吸了口气,缓缓笑了起来,“我不要紧。” “可是一样是爸爸的女儿啊。”陆与川说,“浅浅能得到的,你也应该能够得到。” 陆沅闻言,控制不住地又一次转开了脸。 陆与川见状,又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不再多说什么,眼神却渐渐沉凝了下来。 …… 慕浅被霍靳西拎回家之后,原本以为一切都已经翻了过去,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周,她愣是被霍靳西关在家里,哪儿也不让去。 慕浅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怀个孕而已,居然要遭受这么大的罪。 如果早知道怀孕的后果会是这样,她打死也不会想要给霍靳西生什么猴子! 在家里待了一周之后,慕浅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反省,并且当着霍靳西的面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以及采用嘘寒问暖、鞍前马后的姿态来赎罪,以求得霍靳西的谅解。 她这一番深刻的“自我折磨”,终于成功唤起了霍靳西仅存的一丝恻隐之心,获得了特赦。 得到特赦的当天,慕浅立刻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般,身穿宽松裙,脚登平底鞋,出门撒欢去了。 然而半个小时后,正在某办公室内开会的霍靳西忽然就接到了吴昊汇报的消息:“霍先生,太太说要去陆家,我们实在是拦不住。” 看到这条消息,霍靳西眼神蓦地一凛,下一刻,他便合起了面前的电脑,站起身来,丢下一句“散会”,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第547章 回礼 另一边,慕浅的车子已经径直驶向了陆家别墅群。 待到大门口,司机缓缓停下车,原本以为门卫可能会有所阻拦,没想到车子刚一停下,大门便直接打开了。 竟一如从前。 司机连忙将车驶进大门,慕浅正盯着那两扇打开的大门出神的瞬间,门卫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冲她打了声招呼:“浅小姐,来看二爷吗?” 慕浅回过神来,问了他一句:“二爷在家?” “在呢。”门卫说,“最近几天一直在家休养。” 慕浅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车子径直驶到陆与川门口,慕浅下了车进门,却一个人都没有见到。 事实上,陆与川这间别墅里一直是没什么人的,连帮佣也没有,直到前段时间跟慕浅相认之后,为了让慕浅过来的时候有人照顾,才又安排了一个帮佣。 如今看来,之前的那个帮佣阿姨似乎已经不在了。 慕浅在门口站了片刻,才径直朝楼上走去。 整个房子安静到了极致,楼上楼下都没有一点声音,仿佛根本就没有人。 慕浅上了楼,先是走到陆与川的卧室门口,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没有发现人,随后又走到了书房,仍旧是没有看见人。 她微微蹙了蹙眉,又走到陆与川为盛琳准备的房间看了一下,还是没有人。 慕浅不由得转身下楼,招来一个站在庭院里的保镖,“陆二爷在家吗?” “浅小姐,二爷在家。”保镖回答她,“今天二爷在家里见了两个公司的高层之后,就一直没有出过门。” 慕浅听了,不由得有些疑惑,转头重新上楼,再一次挨个房间挨个房间地找。 当她又一次走到陆与川的卧室门口时,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快步走进房间里,蓦地看见了躺在床内侧地板上的陆与川。 他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一丝动静也无,连身体的弧度都是僵硬的。 有那么一瞬间,慕浅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死了。 不过片刻的愣神,她就已经上前,蹲下来,伸出手来探上了陆与川的鼻端。 有呼吸! 可是看着陆与川发青的脸色,以及他放在心口的那只手,慕浅清楚地察觉到,他的呼吸已经虚弱到了极致。 “喂!喂!”慕浅连忙拍了拍他的脸,试图唤醒他。 陆与川却仍旧是一动不动,毫无知觉。 慕浅尝试了片刻,忽然顿住了。 陆与川这个情形,很明显就是心脏病发,如果她什么都不做,也许他就会这样直接死掉。 一个心脏病发的人,在一座没有人的房子里,倒在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无声息地死了过去,又有什么奇怪? 他一死,他曾经做过的那些恶,犯过的那些罪,也就随着他的死去烟消云散了。 有何不可呢? 慕浅盯着陆与川青色的面容,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 半个小时后,霍靳西又一次在医院见到了慕浅。 那时候,慕浅正静坐在手术室门外的椅子上,眉目之间,一片凝重。 霍靳西缓步走到她面前,脸色自然也不会好看。 慕浅抬眸看他,一时也没了玩闹的心思,只是拖着霍靳西的手,拉他坐了下来,随后一歪脑袋往他身上靠去。 霍靳西这才伸出手来揽住了她,沉声道:“怎么回事?” “他心脏病发倒在屋子里。”慕浅说,“没有人知道,只有我。” 这简简单单一句话,霍靳西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转头看了她一眼。 慕浅仍旧乖乖地靠着他,忽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霍靳西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道:“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慕浅蓦地抬眸看向他,委屈巴巴地撇了嘴,“这次回去,你不会又关我紧闭吧?” 毕竟她今天才刚刚重获自由呢!这才自由几个小时啊! 霍靳西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慕浅愈发流露出委屈与可怜的表情,伸出手来拉着他的袖子,轻轻地扯了又扯。 八年前,她一拉他的袖子,他一准心软。 慕浅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已经在心里小得意,等待着霍靳西的又一次特赦时,却忽然听霍靳西冷冷地道:“我之前说过,再让你出门,你去哪儿,做什么都必须先经过我的同意。而你,是怎么做的?” 慕浅的脸色顷刻间就垮了下来。 两个人又在手术室门口坐了片刻,终于等来了陆与涛和一群陆氏的高层,匆匆抵达医院。 见到有陆家人来,慕浅直接就将守护陆与川的任务交给了陆与涛,自己拉着霍靳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陆与涛原本就不待见慕浅,经过陆与江的事情之后更是如此,因此慕浅走,他求之不得,冷眼看她离开了。 然而慕浅和霍靳西出了医院大楼,坐进车里之后,那车子却久久没有发动。 一直到四个多小时后,手术室传来陆与川手术成功的消息,那车子才终于启动,缓缓驶离了医院。 …… 自此,慕浅又在家里憋了好几天,期间陆沅一直有给她打电话,说是陆与川很想见她,偏偏慕浅都不为所动, “他现在可是病人,还是心脏病人。”慕浅说,“我怕我一个不小心说错一句什么话,万一把他气死了,我不是罪大恶极?还是等他病情稳定了,你再告诉我吧。” 陆沅无奈,一直到陆与川出院那天,才终于又给慕浅打了电话。 慕浅听说陆与川出院了,立刻拎上自己上次没能送出去的“回礼”前去道贺。 原以为陆与川出院,陆家一定宾客满门,没想到却依旧是冷冷清清的状态,慕浅走进陆与川别墅的时候,里面的情形跟上次一模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 慕浅有些怀疑自己上楼之后会不会又一次看到昏迷不醒的陆与川,因此脚步都放轻了一些,没想到刚刚走上二楼,就看见了坐在楼上小客厅沙发里,安静地注视着楼梯楼的陆与川。 他脸色似乎还有些苍白,可是看见慕浅的瞬间,他立刻就笑了起来。 慕浅的脸色则瞬间就垮了下来,将手中的东西往陆与川面前一摆,道:“陆二爷,您上次在美术馆救了我,出于对您的感谢,这是我送给您的回礼,希望您手下,自此之后,我们两不相欠。” 陆与川低头,看见了一幅《茉莉花》。 第548章 我自己来! 看见那幅《茉莉花》,陆与川先是顿了片刻,随后才又缓缓抬眸看向她,道:“这是?” “这幅画,是我爸爸——慕怀安先生所作。”慕浅平静地阐述,“我爸爸喜欢以花喻人,尤其是美人。比如我妈妈容清姿女士,他喜欢用牡丹来代表她,他画下的每一朵牡丹,都是对她的爱。” 听到这里,陆与川似乎是意识到什么,目光再落到那幅《茉莉花》上时,隐隐一凝。 “而这幅茉莉花,是他为盛琳女士所作。”慕浅继续道,“那个时候,盛琳女士怀着我,独自生活在淮市,意外和我爸爸重逢。他们从小一块长大,情意自然也非比一般。我爸爸画了这幅画送给她,因为在他心里,盛琳女士就像茉莉花一样,温柔清新,纯白无瑕。” 陆与川伸手拿起了那幅《茉莉花》,端在手中,细细凝视。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又开口:“慕先生的画功,的确是不一般。” 慕浅没有回应他这个问题,而是道:“之前您为了救我受了伤,我就一直想着该怎么报答您呢?思来想去,把这幅《茉莉花》送给您好了,我想,您应该不会拒绝吧?” 陆与川的视线久久停留在画作上,沉静之中,似乎又透出缱绻。 “我当然不会拒绝。”陆与川说,“但凡是跟你妈妈有关的,我怎么可能会拒绝?” 说完这句话之后,他的视线再度落到了慕浅脸上。 慕浅却仿佛没有体会到他这话里的意思,微微扯了扯嘴角之后开口道:“既然您收下了,那我们也就两清了。告辞。” 说完这句,慕浅转身就要走。 “这幅画,你送给我,我很高兴。”陆与川说,“但是我收下了,并不代表我们两清。” “那你还想怎么样?”慕浅蓦地转过头来,语气不善地开口。 陆与川微微笑了笑,道:“别忘了,这次要不是你救了我,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浅浅,我救你一次,你拿这幅画还给我,那你救我的这次呢?我该拿什么还给你?” “不必。”慕浅说,“救你,不过是顺手而已,换作任何一个陌生人,我都会救,因为这件事对我而言,无关紧要,所以也承担不起一个谢字。” “对你而言无关紧要,对我怎么算呢?”陆与川说,“毕竟是救命之恩。” “行。”慕浅忽然一点头,道,“那我提个要求,你要是做到了呢,就算是报答了我的救命之恩了。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行吗?” 说完这句,慕浅扭头就走。 “浅浅!” 陆与川随即站起身来,似乎试图挽留她,可是慕浅已经往楼下走去,陆与川只能跟上前去。 慕浅头也不回地下了楼,正准备径直出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有些艰难的:“浅浅……” 慕浅蓦地回头,看见陆与川在楼梯中段的位置,伏在扶手上,脸色隐隐发白地按着心口,目光却还是落在她身上,努力往下走。 见此情形,慕浅蓦地一顿,随即便转身回到他身边,伸出手来搀扶住他,“你怎么样?” 陆与川却一把就握住了她那只手,紧紧攥在手心。 “你——”慕浅察觉到他这一轮不舒服似乎是半真半假,顿时恼怒起来。 “浅浅。”陆与川却依旧紧抓着她不放,片刻之后,才开口道,“爸爸从前是做错了很多事情,你原谅爸爸,爸爸以后都会改,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慕浅似乎怔了怔,随后却摇了摇头,笃定地开口:“你改不了。” “为了你和沅沅,爸爸可以改。”陆与川说,“我说到做到。” 慕浅却冷笑了一声,道:“你尽管说,尽管做,看我信不信吧。” 说完这句,慕浅终于抽回自己的手,转头离开了这里。 剩下陆与川独自一人坐在楼梯上,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闭上眼睛,微微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来时,唇角却染上了一丝笑意。 她心中终究是有他这个爸爸的。 既然如此,他这个爸爸,也的确是应该做一些事的。 …… 这天晚上,慕浅等霍靳西等到将近12点,霍靳西才终于回到家。 这个点,早就已经过了霍靳西给她定下的最晚入睡时间,因此霍靳西推门走进房间,看见慕浅居然还躺在床上看电影的时候,脸色瞬间就沉了沉。 “几点了?”霍靳西语调凉凉地问。 慕浅撇了撇嘴,“对啊,几点了?你倒是问问你自己啊,这个点才回来,你去哪儿鬼混去了?”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一边脱掉外套一边道:“赶紧睡,我洗完澡出来不希望看见你还睁着眼睛。” 慕浅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希望我永远别睁开眼睛!” “你再胡说一句试试?”霍靳西淡淡道。 慕浅立刻咚的一声倒回床上,闭上眼睛装死。 霍靳西这才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半个小时后,霍靳西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却见慕浅又一次半卧半坐在床上,这一次,她不仅睁着眼睛,还掀开了被子,露出两条纤细雪白的长腿。 霍靳西眼眸瞬间暗了暗,随后走上前来,一言不发地拉过被子替她盖上。 他盖上,慕浅又掀开。 慕浅掀开,他又盖上。 这一动作重复了几轮,霍靳西终于抬眸看向她,“干什么?” 慕浅委屈地扁着嘴,“心情不好,要你陪我。” “我每天晚上都是陪着你的。” “不够。”慕浅伸出手来抱住他,抬起腿来就往他身上蹭,“我要安慰。” 霍靳西不敢大动她,被慕浅这么一缠一闹,竟然就被她压倒在床上。 “嘿嘿。”慕浅趴在他身上,低下头来看着他,“试一试嘛……” “不行。”再开口时,霍靳西嗓音已经喑哑了几分。 慕浅听得分明,“你明明也想的!” “不行。”霍靳西依旧严厉拒绝。 “那我自己来。”慕浅哼了一声,果断将手伸向了他浴袍的腰带。 第549章 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霍靳西一把捉住她捣乱的手,眼神警告。 偏偏慕浅有恃无恐,胆大包天。 一直以来在这方面都十分强势的霍靳西,在此时此刻,竟然彻彻底底地被慕浅压制,毫无还击之力。 如果是平日,哪里轮得到她这样嚣张,偏偏现在她身子金贵,他竟然一动不敢动。 眼见着失态就要失控,霍靳西终于开口道:“你先躺下。” “我不。”慕浅坐在他身上,就是不肯下去。 “你不躺下,就别想要。”霍靳西说。 慕浅沉思了片刻,道:“你如果敢骗我,从今往后咱们俩都分房睡。” 说完,她才乖乖从他身上翻下来,躺到了他身边,手脚紧紧地缠住他。 霍靳西几乎被她勒得喘不过气来,拉开她一只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之后,才终于扶住她的脸,低头亲了下去。 慕浅顿时就兴奋起来,迎上他的吻,热切回应。 在情事上,霍靳西一向格外有技巧。 慕浅起先兴奋过头,被他安抚之后,整个人似乎平复了一些,就等着自己想要的一切,偏偏霍靳西慢条斯理,一点点将她带入了自己的节奏。 慕浅浑然不觉,只是安心地靠在他怀中,沉醉于两个人之间亲密。 “今天去见陆与川,聊什么了?”趁着慕浅最放松的时刻,霍靳西低低开口问道。 “还不就是那些。”慕浅懒洋洋地回答,“不想理他。” “那他说什么了?”霍靳西又道。 慕浅被他的大掌抚慰着,哼哼了两声,终于微微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缓缓道:“他说,他会改。” “嗯。”霍靳西听了,道,“那你信吗?” 信吗? 慕浅也不知道。 在此之前,陆沅就跟她聊过,她知道陆沅跟陆与川说了一些话,陆与川也接受了。 所以今天,陆与川说出他会改的时候,慕浅并不惊讶。 可是要她相信? 太难了。 “不信。”慕浅直截了当地回答。 霍靳西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缓缓道:“那……如果他真的改了呢?” 听到这句话,慕浅的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凝,与霍靳西对视许久,没有说话。 是的,这个问题,她同样想过。 而这个问题,也正是她最烦躁的问题。 如果陆与川真的改了呢? 虽然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对慕浅来说,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为此烦躁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到现在,真是很想找霍靳西好好纾解一番。 一想到这里,慕浅忍不住又往霍靳西身上蹭了蹭。 霍靳西揽着她的腰,又安抚了她一通,才道:“那不如,就把问题分开来看吧。” “怎么个分开看法?”慕浅微微支起身子来,问。 “如果他真的能够做出改变,那你大可不必将之前的陆与川,和之后的陆与川视为一体。”霍靳西说,“分开来看,会轻松很多。” 慕浅闻言,不由得顿了许久。 “你说得容易。”沉思许久之后,慕浅低低道。 霍靳西伸出手来抚上她的头,又在她唇上压了一下,才低声道:“有我陪你。” “这话是你说的。”慕浅蓦地抬眸看向他。 对上她的眼神,霍靳西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慕浅就道:“那今天晚上,你就好好陪陪我吧。” 霍靳西脸色微微一凝。 “嘿嘿。”慕浅说,“别以为转移话题就能让我忘记正事……今天晚上,你是飞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霍靳西:“……” …… 对于霍靳西来说,纵使从前无数个不眠之夜,也没有这一晚上来得艰难。 在床笫之事上,他一向是掌握绝对的主动权,这一天,却是哪哪不敢碰,一动不敢动。 若只是不敢动倒也罢了,偏偏他还要承受自己的煎熬…… 因此这一晚上,霍靳西如同走了一遭取西经的路,翻过无数崎岖坎坷,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终于满足了慕浅。 而他自己心头那丝火苗,微不足道了。 好不容易到了天亮,慕浅一觉醒来,对昨天晚上的事情似乎甚为满意,几番回味之下,居然对霍靳西提出“再来一次”! 霍靳西闻言,立刻披衣下床,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卧室里。 “喂!” “哈喽?” “有人在吗?” “你回来啊!” “我会对你负责任的!” “给钱的!” “……” 楼下,霍老爷子坐在沙发里看报纸,听着楼上吵吵闹闹的动静,不由得笑出了声,微微摇了摇头之后,继续看自己的报纸。 手上的报纸刚刚翻过一页,外面忽然就传来动静,霍老爷子再抬起头来时,就看见霍潇潇从门口走了进来。 “爷爷。”见到霍老爷子,霍潇潇缓步走上前来,“我还怕过来得太早,您还没起呢。” 霍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报纸,笑着看向她,“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之前你不是总咳嗽嘛,我拖朋友从国外带了点特效药回来给您,你试试。”霍潇潇一面说着,一面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霍老爷子面前。 霍老爷子点了点头,道:“好。” 楼上依旧回响着慕浅喊霍靳西的声音,霍潇潇听了一下,笑道:“二哥还在家呢?” “嗯。” “这可不像他。”霍潇潇说,“以前二哥的作息可是雷打不动的,六点起床七点出门,绝对不会晚。” 霍老爷子听了,轻笑一声道:“人总会变的。以前和现在,到底有很多东西不一样了。” 霍潇潇闻言,顿了顿,才又笑道:“那爷爷知不知道二哥最近在忙什么?” “我听你这语气,你像是知道?”霍老爷子偏头看向她。 霍潇潇沉吟了片刻,才道:“我听人说,二哥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司。” 霍老爷子闻言,微微挑了眉,“什么叫听人说?” “因为这间公司并不在二哥名下,但实际上,二哥是幕后大老板。”霍潇潇说,“但我又觉得,这似乎不是二哥的行事风格,所以打算来问问他。” 霍老爷子听了,淡淡道:“你二哥就算在外面有些小生意也是正常的,犯得着你亲自上门来问。” “爷爷比我了解二哥,能让二哥看得上眼的,怎么会是小生意?”霍潇潇说。 第550章 霍靳西手中的筹码 听到霍潇潇这句话,霍老爷子看了她一眼,道:“什么意思?” “星呈影业这个公司,爷爷有没有听过?”霍潇潇问。 霍老爷子摇了摇头。 对于近些年这类新兴的影视公司,霍老爷子并没有太多了解,也没有关注过。 “星呈影业是近几年国内蹿起速度最快的影视公司,一连投资了多部卖座电影,现在更是全面涉足传媒行业,取得了相当好的成绩。两年前星呈上市,股票行情一路走高,现在市值已经超过百亿。” 霍老爷子听了,微微挑了挑眉,道:“你的意思是,这家公司是你二哥的?” “不止。”霍潇潇说,“星呈是千秋集团的子公司,千秋集团,爷爷总知道了吧?” 霍老爷子当然知道。 一直以来,桐城的经济命脉都是房地产行业,因此桐城的龙头企业也都是地产集团,但是八年前,这个千秋集团异军突起,以网络技术为凭,成为了互联网产业的一支生力军,近些年智能化普及之后,这间公司更是不断地发展壮大,俨然已经成了不可撼动的行业标杆。 “你二哥的确持有千秋集团的股份,那是他早年间私人入股,况且他手里只有2个百分点的股份。”霍老爷子说,“这一点,不是所有人都知道吗?” “是。”霍潇潇说,“但是眼下有消息说,那只是烟雾……” 霍老爷子微微一拧眉,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千秋集团的老板是宋司尧,好像还很年轻,不过三十多岁,对吧?” 霍潇潇缓缓呼出一口气,“没错,宋司尧是千秋集团明面上的老板,可是外面有传,他们真正的老板,应该是二哥。” 霍老爷子听了,不由得笑出声来,道:“将上千亿的生意交到别人手里,自己只拿百分之二的股份,这种事能有人做得出来?” “我听了传言,也觉得很奇怪,所以来找二哥求证求证。”霍潇潇笑了笑,“总不至于无缘无故,外面的人就瞎传吧?” “瞎传什么?” 楼梯上,蓦地传来霍靳西略清冷的声音。 霍潇潇蓦地回头,看见霍靳西之后,从容微笑,“二哥。” 霍靳西随意换了套居家装束,一面下楼,一面问出这句话,视线却只朝沙发那边扫了一眼,仿佛只是随口搭了句腔,随后便径直走进了厨房。 霍潇潇脸上的笑容隐隐一顿,却还是站起身来,跟着霍靳西走到了厨房门口。 霍靳西进了厨房,正在检查阿姨准备早餐的情况,慕浅要吃的食物、喝的牛奶和餐后水果,他亲自过问。 霍潇潇走到门口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因为这样子的霍靳西,真的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 霍靳西交待完事情,抬眸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她,也依旧是眉目平淡的模样,“怎么?” “没什么。”霍潇潇笑了一声,“我好像从来没见过二哥这样子,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霍靳西并不在意她的看法,转头又吩咐阿姨:“晚上给她煲点汤,她最近有些燥。” “浅浅最不爱喝汤了。”阿姨微微皱了眉,为难道。 大约是在国外待了几年的缘故,慕浅在吃上总是很不讲究,怎么方便怎么来。 “不喝也得喝。”霍靳西说了一句,擦了擦手,这才走出了厨房。 “连慕浅喝汤这样的事,也需要二哥亲自过问吗?”霍潇潇说,“二哥这么有闲心,我觉得我听到的事情,大概是假的吧。” 霍靳西走到沙发旁边坐下,这才看向她,“你听说什么了?” “关于千秋集团的一些事,说二哥其实是千秋集团的幕后大老板。”霍潇潇说,“挺荒谬的,想来也是,那样大的一个集团,谁敢去做这个没有控股权的幕后老板呢?” 霍靳西听完她的话,忽然淡笑了一声,道:“万一是真的呢?” 听到这句话,霍老爷子和霍潇潇同时看向了他。 霍潇潇脸色微微有些凝住,只是静静地看着霍靳西,似乎在分辨他这句话的真假。 霍老爷子却直接开了口:“有这样的事?你从来没有跟我提过。” 霍靳西目光落在霍潇潇脸上,片刻之后,才缓缓道:“当然没有这样的事。” 霍潇潇再度怔住。 “千秋集团近些年来的发展,大家有目共睹。”霍靳西说,“我何德何能,能够成为他们的幕后大老板?” 霍潇潇听了,微微呼出一口气,道:“二哥竟然也会开玩笑了——” “那那些传言是怎么回事?”霍老爷子问,“怎么无端端会流出这样的传言来?”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没什么,只是宋司尧想请我去千秋集团任职,所以被人误传了吧。” “二哥想去千秋集团?”霍潇潇连忙又道。 “考虑中。”霍靳西说,“虽然千秋集团是在美国融资上市,但实际控制权都在宋司尧的团队手中,大股东并没有干预全,所以可施展空间还是很大的。” 这话说出来之后,霍老爷子和霍潇潇一时都有些沉默。 “还有别的问题吗?”霍靳西反问道。 霍潇潇闻言,又顿了片刻,才道:“宋司尧这人低调务实,专注公司发展,很少出来应酬,跟咱们圈子里的人都不是很熟。可是我听说,他对二哥毕恭毕敬。我知道二哥在千秋集团成立之初曾经出资,可是这几年千秋集团不断发展壮大,二哥当初的出资份额在几轮融资过后应该已经被完全稀释了,可是宋司尧依旧保留了你百分之二的股份,这一点,真是相当难得了。” 霍靳西说:“你这不是问题,是结论。” “我是想问,二哥和宋司尧到底有什么交集?”霍潇潇道,“以至于宋司尧会对你这么……毫无保留。” 霍靳西听了,忽然低笑了一声,道:“所以,连我跟别人有什么交情,也需要向你交代了,是吗?” 霍潇潇脸色蓦地一变,连忙道:“我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纯粹好奇而已。” “那就继续好奇吧。”霍靳西说,“我懒得交代这些事情。” 说完,霍靳西便站起身来,转身走上了楼。 霍潇潇脸色始终有些僵硬,看着霍靳西的身影消失在楼上,这才看向霍老爷子,道:“爷爷,二哥其实是生我气的吧?” 霍老爷子看她一眼,道:“你二哥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你如果是真的有能力,能够让霍氏更上一层楼,他不会对你有什么芥蒂。” 霍潇潇听了,抬眸道:“那爷爷相信我吗?” “靳西是我的孙子,你是我的孙女,对我而言,你们都是一样的。”霍老爷子说,“我信他,自然也会信你,只要你好好表现给我看。” 霍潇潇听了,微微一笑道:“我当然会。” 霍老爷子这才也笑了笑。 “我该去公司了。”霍潇潇说,“您好好休息。” 霍老爷子点了点头,看着霍潇潇走到门口,却忽然跟门外走进来的人迎面相遇。 看着眼前的人,霍潇潇愣了片刻,随后才出声打招呼:“陆先生,您好。” 陆与川微微一笑,道:“霍小姐。” “不用这么客气,您是长辈,叫我潇潇就好。”霍潇潇说。 陆与川微微点了点头,目光看向里面,跟霍老爷子用眼神打了个招呼,随后才道:“潇潇一大早就来探望爷爷?” “嗯。”霍潇潇说,“看完爷爷,准备去公司了,您呢?” 说话间,那边的霍老爷子已经起身走上前来。 陆与川一面迎上霍老爷子,一面道:“我是来看浅浅的,她起来了吗?” “她?”霍老爷子轻轻嗤了一声,道,“她能这么早起床就怪了。” 陆与川听了,笑着道:“小孩子嘛,况且现在她情况特殊,多睡一会儿也是好的。我等她就是了。” “都说我纵容她。”霍老爷子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道,“哪里比得上你对她的纵容!” “我应该做的。”陆与川说,“毕竟,从前是我亏欠了她许多。” 霍老爷子道:“浅浅一向不计较这些,你也不必一直放在心上。” 陆与川点了点头,“正好有时间,我陪老爷子下下棋也好。” “正合我意。”霍老爷子笑道,随后才又看向霍潇潇,“你不是赶着去公司吗?快走吧,别迟到了。” 霍潇潇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点了点头之后,又向陆与川道别,这才转身离开。 出了小楼,她坐上自己的车,在车子缓缓驶离之际,终于又一次忍不住看向门口。 那里,陆与川的身影早已经入内,看不见了。 霍潇潇只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霍靳西对慕浅的宠溺程度已经够让她吃惊了,如今,连陆与川对慕浅也是这样的态度。 谁能够想到,心狠手辣,城府极深的陆与川,有一天竟然也会将自己放到这么低的姿态? 霍潇潇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毕竟当初,她是凭借着和陆氏的合作才从霍靳西手中夺走了霍氏的决策权,而如今,霍靳西手中的筹码,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第551章 未来一年都不打你 楼上,慕浅正抓着霍靳西在卧室里进行审问。 虽然霍靳西临阵逃跑这件事让她很不爽,可是刚刚听壁脚听来的消息还是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 “你跟宋司尧什么关系?”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你认识他?” “互联网大佬嘛。”慕浅说,“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咯。可是你认识他,你居然从来没有提过!你还有千秋集团的股份,你也没有提过!”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我的资产清单一向对你公开,是你自己没有留意。” 慕浅忍不住“切”了一声。 他大大小小的投资那么多,她要是真能记住,那才有鬼了。 “我是有钱人好吗?”慕浅说,“谁稀罕看你的资产清单。” “那你又问?” “我是好奇宋司尧。”慕浅说,“听说他长得可好看了,能力也出众,偏偏不愿意抛头露脸,这年头哪个互联网大佬不把自己打造成活招牌啊,他偏偏例外,以他那个长相,要是肯出来营销,公司市值说不定还要翻一倍呢!有传言说他是因为性取向,所以才保持低调,是不是真的?” 霍靳西理了理自己的袖口,慢条斯理地回答:“曾经也有人说我是gay。” “不一样不一样。”慕浅说,“你们俩一看就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霍靳西睨了她一眼。 慕浅坐直了身体,煞有介事地分析,“就算你是gay吧,你也肯定是1。而他吧,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样子,应该是0……” 分析着分析着,慕浅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扭头看了霍靳西一眼,“一个1一个0,你俩挺配啊!” 霍靳西只是赏给她一个白眼。 慕浅却不干了,揪着霍靳西的领子,“你给我说清楚!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校友。”霍靳西回答。 “校友?”慕浅蹙了蹙眉,“什么时候的校友?” “高中。” “高中?”慕浅瞬间又直起了身子,“正是青春萌动的时候啊,保不齐你们俩就——” 她看着霍靳西,霍靳西也正看着她,那眼神大概是说,她要是敢把剩下的话说出来,那一定会死得很惨。 慕浅果断识时务,收回了余下的话,随后道:“仅仅是高中校友的交集,会让他对你这么死心塌地,毫无保留?” “不止。”霍靳西说,“你刚才没听到吗,他创业阶段,我给他投资了。” “哦。”慕浅瞬间又抓住了话头,“所以是什么驱使你投资的呢?爱情吗?暧昧吗?” 霍靳西眼神瞬间凌厉。 虽然他从前也经常被造谣性取向,但是此时此刻这种话从慕浅嘴里说出来,显然还是刺激到了这位直男。 慕浅瞬间缩了缩脖子,下一刻,却又伸直了脖子,对外嚎道:“爷爷!霍靳西要打我啦——”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缓缓道:“放心,不打你。未来一年,都不打你。绝对不打,碰都不碰一下。” 慕浅瞬间咬了唇,鼓起腮,努力眨巴着眼睛,把自己装成一只可怜的仓鼠,“我错了还不行吗?” 霍靳西却丝毫不留情面,“下楼,吃早餐。” 慕浅委屈巴巴地下床穿鞋,乖乖拖着他的手下楼。 谁知道下了楼,两个人才发现楼下客厅里已经又多了一个人。 慕浅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好看起来。 陆与川却在看见她的瞬间就笑了起来,“浅浅,起床了?昨晚睡得怎么样?” 慕浅拉着脸不想回答,霍靳西瞥了她一眼,淡淡抛出两个字:“胎教。” 慕浅蓦地瞪了他一眼,才终于微微缓和了脸色,毫无波澜地回答:“睡得一般。陆先生倒是很闲啊,一大早就跑到这里来,不用去公司吗?” “我最近还在休养期,不去公司。”陆与川说。 慕浅听了,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陆与川顿了顿,才又道:“不过,就算养好了,我应该也会少去公司了。” 慕浅转头看了他一眼,“是吗?” 陆与川叹息着笑了一声,道:“岁月不饶人呐,从前那些寻常的工作,在这个年纪也成了高危。况且,沅沅也希望我能从公司退下来。” 听到陆沅的名字,慕浅脸色不由得又缓和了一些,道:“是吗?沅沅是这么希望的啊。” “是啊,她说,少操心一点公司的事,多抽点时间来陪你,你肯定会高兴。” 慕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和祁然,等到你肚子里这个孩子出生,爸爸也可以帮你带。”说到这里,陆与川跟霍老爷子对视了一眼,笑道,“以前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而且还一下子有了两个孙子,真是让人高兴。” 霍老爷子笑了一声,道:“谁不是呢?从前呢,一直催着她给我生曾孙,谁知道祁然就是她生的,再加上现在肚子里这个,我啊,即便是现在就走了,也心满意足了。” “不许胡说!”慕浅蓦地跺了跺脚,走上前来,伸出手来警告,“你再胡说八道,我可揪你的胡子啦!” 霍老爷子立刻举手投降,对陆与川道:“你瞧,对我也这么凶。在咱们家啊,这就是个女皇啊,谁都不敢得罪的。” “胡说!”慕浅斥道,“我算哪门子的女皇,明明是童养媳受气包,全家上下都欺负我!也就是仗着你们霍家家大业大,欺负我一个没娘家的小女人!” 听到这句话,陆与川忽然微微拧眉,随后看向慕浅道:“谁说你没有娘家?” 慕浅蓦地一顿。 又听陆与川一字一句地缓缓道:“陆家就是你的娘家。” 慕浅蓦地咬了咬唇,随后转头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只是平静地握着她的手。 “我是你爸爸。”陆与川说,“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任何事,爸爸都是你最强有力的后盾。” 厅内一时又静默下来。 霍老爷子不由得开口喊了她一声:“浅浅,你爸爸还是很疼你的。” “一个没有人的家,算什么娘家。”慕浅说。 陆与川闻言,蓦地笑了起来,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公司的事情,我会暂时都放下。以后爸爸经常都在家,你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爸爸会在家里等着你。” 慕浅听了,没有回答,许久之后,一偏头靠在了霍靳西臂膀上。 霍靳西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没有说什么。 霍老爷子笑道:“嘴硬。” 陆与川看着慕浅,正好对上慕浅偷偷看向他的眼神,像是被抓住什么把柄一般,慕浅飞快地移开了视线,陆与川看在眼里,不由得笑出声来。 第552章 霍潇潇 这一天,霍家纵然多了一个陆与川,慕浅表面上也没多少好脸色,但是整体氛围是相当和谐的。 而另一边,回到霍氏的霍潇潇脸色就不大好看了。 尤其是当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看见了坐在自己办公室里的叶瑾帆时,脸色瞬间更加难看。 叶瑾帆坐在转椅里,听见声音,转过身来,微微偏着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开口道:“霍小姐这是见了我,所以脸色这么差?” 霍潇潇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看了看时间才道:“十点才开会,叶先生来得似乎早了点。” “趁着还在还有闲暇时间,所以过来坐坐。”叶瑾帆笑了笑,说,“再往后,可未必有这么多时间坐下来聊天了。” 霍潇潇听到这句话,蓦地抬眸看向他,“陆与川真的想要退下来?” 叶瑾帆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笔,“你觉得像是假的吗?” 霍潇潇不由得想起刚才在霍家见到陆与川的情形。 “今天一早,他就去霍家向慕浅献殷勤去了。”霍潇潇说。 叶瑾帆听了,扯了扯嘴角,道:“我就说他一大早赶着出门去了哪里,原来是去了霍家。” 说完,他才又意识到什么一般,看向霍潇潇,“这么说来,你一早也去了霍家?怎么,打听出来什么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霍潇潇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脸色瞬间又沉了下来,道:“我二哥跟千秋集团的确关系紧密,他说,千秋集团想要请他去任职。” “以你二哥的能力,请他任职,恐怕宋司尧要让出ceo的位置才行吧。”叶瑾帆唇角笑意渐渐敛了,“千秋集团由宋司尧一手创立壮大,到今时今日的地位,如果他真的能够让出这个位置给你二哥,那他们的关系,还真是不一般。” “我二哥不会去的。”霍潇潇忽然道。 叶瑾帆抬眸看向她。 “我二哥有他自己的骄傲,无论宋司尧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将千秋集团交到他手上,他都是不会去的。”霍潇潇说。 “但是无论如何,千秋集团都会是你二哥身后的一大助力,更别说还有容家、贺家、傅家这几个跟他站在同一阵线的发小。”叶瑾帆再度看向霍潇潇,“你这个位置,坐得实在是不怎么稳当,对吧?” 霍潇潇被他戳穿心中最大的担忧,神情自然不会好看,顿了片刻之后,她冷笑了一声,道:“只恨我不是男儿身。” 在所有人眼中,像她这种温室中长大的大小姐,就应该是娇滴滴的花朵,无忧无虑地长大。 这种世家的男孩子,都会被有心栽培成为继承人,而女孩子,大多是被宠着养大。 这就是她和霍靳西之间的区别。 她原本也不觉得这种区别有什么,直至霍氏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时—— 那时候霍老爷子从霍柏年手中拿回管理权,交到了霍靳西手上,而霍靳西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让霍氏这艘大船回到了正确的航向。 这其中,霍靳西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霍潇潇通通都看在眼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也很想为霍氏做点什么。 毕竟忽略掉霍柏年那些私生子,她就是霍氏孙辈之中仅次于霍靳西的孩子,其他弟弟妹妹年纪都不大,根本没有多少能力。 可是她真正想要帮忙的时候,才察觉到自己的无力。 偏偏霍潇潇从小就是个要强的性子,她从来不甘心被任何人比下去——同辈的姐姐妹妹、其他世家的小姐、以及慕浅。 这些都是她从小比到大的对象,直至那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都比错了。 她根本不该去和那些女孩子比,比谁长得漂亮,比谁的衣服多,比谁的才艺出众,比谁更能得到家中长辈的宠爱——这些通通都是错的! 真正能让她视作目标的,是霍靳西才对。 只不过,那时候,霍潇潇是将霍靳西当成偶像来崇拜的。 她崇敬着霍靳西,学习着霍靳西,不断地想要朝霍靳西靠近,想跟他一样,成为霍氏不可或缺的人物。 直至那一次,霍靳西因为慕浅,一句话就将她流放去了印尼,她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努力,原来是那么无力。 纵使她也是霍家的子孙,纵使她也是霍氏的一份子,可是霍靳西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这样窝囊,这样委屈,这样无力反抗。 在印尼的日子,她想了很多,最终确定的就是,她不能再这样下去。 她的命运,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以,当她终于又一次回到桐城,叶瑾帆找到她,告诉她可以跟她合作,帮她将霍靳西从霍氏的最高位拉下来时,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哪怕明知道叶瑾帆背后必定有其他目的,她依然同意了。 因为她确定,只要自己能坐上这个位置,那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不比霍靳西少。 所以叶瑾帆背后的目的,她不在意。 可事实证明,即便她坐上了这个位置,可是只要有霍靳西在,她这个位置便不会坐得安稳。 “怎么样?”叶瑾帆再度勾起了笑意,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所以,你愿意接受我的提议吗?只要你愿意跟我联手,我保证你这个办公室坐得稳稳当当,绝对无人可以撼动。” 霍潇潇目光蓦地一凝。 她知道,叶瑾帆和霍靳西之间有着解不开的恩怨。 她也让人查过,大概知道这份恩怨之中牵扯到什么。 如果说叶瑾帆一开始还抱着别的目的的话,那现在,他的目的已经很简单,他就是要对付霍靳西。 一定程度上来说,叶瑾帆和她之间,是站在同一战线的,所以他拉拢她,想要跟她联手。 可是霍潇潇知道,这一次的“对付”,绝非此前拉霍靳西下马那么简单。 叶瑾帆是真的恨霍靳西和慕浅。 所以,叶瑾帆若再出手,必定不会是小动静。 虽然已经有过合作,但是霍潇潇并不确定自己清楚叶瑾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瑾帆对霍靳西有多恨,叶瑾帆的心思有多深,叶瑾帆的手段有多狠,她通通都不确定。 也许他再出手,就是要置霍靳西于死地也不说定。 想到这里,霍潇潇目光倏地一紧。 “不。”她说,“我觉得除了公事,我们没有任何再联手的必要。” 第553章 叶瑾帆听到霍潇潇拒绝的话,也不生气,仍旧是淡淡笑着的模样,“话别说这么早,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霍潇潇看了他一眼,道:“叶瑾帆,陆与川退下来之后,陆家几乎没有人能委以大任,可以想见,将来整个陆氏也许都会在你掌控之中。这样你还不满足,一定要搞风搞雨吗?” “你这话说得未免有失偏颇。”叶瑾帆说,“现阶段搞风搞雨的人,可不是我。你二哥私底下小动作不断,我可以不防吗?你可以不防吗?” 霍潇潇蓦地失言。 在她静默的片刻,手边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霍潇潇接起电话,听到那边说了什么,脸色不由得又变了变。 眼见她这样的神色,叶瑾帆等她挂了电话之后,才微微笑了起来,“又有不好的消息?” 霍潇潇回过神来,只淡淡道:“没什么,只是收到消息,霍靳南回来了。” “霍靳南?”叶瑾帆微微一挑眉,“德国那个?” 霍潇潇淡淡应了一声,“嗯。” “我记得他好像去了德国很多年了吧?”叶瑾帆问。 “是啊。”霍潇潇说,“高中毕业之后,他就去了德国,而且是被二哥送出去的。” 叶瑾帆饶有兴趣地道:“可是据我了解,他跟你二哥关系好像还不错?” 霍潇潇靠坐在椅子里,陷入了沉思。 霍靳南和霍靳西的关系,岂止是不错。 当初霍靳南的存在为霍家众人所知之后,霍靳西立刻就将他送去了国外。 在当时的人们看来,霍靳西是在为自己铲除威胁,毕竟霍靳南一旦认祖归宗,与霍靳西年龄相近的他,必定会成为霍靳西最大的竞争对手。 而霍靳南这个人,是个十足的刺头,所有人都以为,两人之间势必会有一番龙争虎斗。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霍靳南在德国一待就待了十多年,没有兴起过一丝波澜。 而霍氏在德国的子公司原本是交给霍靳南打理的,这些年在霍靳西的主导下,德国公司渐渐独立出去,完全地交到了霍靳南手上。 由此可见,霍靳南是被霍靳西信任的人。 如今,这个人突然回来了。 “说起来,你二哥还真有本事。”叶瑾帆忽然笑了一声,说,“他是怎么做到跟那两个私生子如此和平共处的?” 霍潇潇冷笑了一声,道:“这一点,我没办法回答你。” 毕竟以霍靳西清冷狠绝的性子来看,他应该是怎么都不会用这样和平的手段对待两个异母兄弟的,可是他偏偏就这么做了,还跟那两人相处得异常和谐。 别说外人,就连霍潇潇也不明白其中的因由。 “连你这个霍家人都不知道,那除了你二哥,应该没有人知道答案了。”叶瑾帆说,“所以霍靳南这次回来,是来为你二哥助力的吧?” 霍潇潇有些心烦意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事实上,霍靳西现在有什么打算,他们中间没有人能猜得到。所以霍靳南对于她而言,虽然起不到什么威胁作用,但她难免还是会因为霍靳西和霍靳南的关系而费一番思量、 “你数过你二哥究竟有多少助力吗?”叶瑾帆又道,“你确定,自己还要单打独斗?” 霍潇潇闻言,再度抬眸看向他,许久之后,缓缓开口道:“我说过,除了公事,我们没有再联手的必要。” 叶瑾帆蓦地摊了摊手,耸肩笑道:“好,你说了算。” …… 自从怀孕之后,虽然慕浅依旧能跑能跳能吃能睡,什么妊娠反应都没有,但还是被霍靳西强制要求睡午觉,那天都不例外。 这一天亦是如此。 好在慕浅也已经习惯了这种作息规律,到时间就乖乖上床,睡了两小时之后再起来,外面阳光正好。 霍靳西在她手机上留了条信息,告诉她他出门了,慕浅也不在意,起床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随后才下了楼。 刚刚走到楼梯口,慕浅便听到楼下传来霍祁然的声音,她恍惚了一下,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五,霍祁然这个时间已经放学了。 她连忙下楼,想要好好抚慰抚慰这个小家伙时,才发现他竟然和陆与川坐在一起。 一老一小共同捧着一本书,霍祁然正朗声念着书,念道一个不明白的词语时,忽然转头看向陆与川,“外公,春华秋实是什么意思?” “春天开花,秋天结果。”陆与川坐在他身后的位置,温言解释给他听,“这个词语有三重意思,其一是比喻的是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其二是赞美一个人的文采和德行,其三也指岁月的流逝与变迁。在这段文字里,你觉得它是什么意思?” 霍祁然立刻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是指事物之间的因果关系。” 陆与川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真聪明。” 楼梯上,慕浅听完两个人之间的一段对话,才缓步走了下来。 “妈妈!”霍祁然听见声音,一抬头看到她,立刻道,“今天外公来接我放学,我们一起去逛了书店,还买了新书!” 慕浅听了,微微冲陆与川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了。” “难得今天我在。”陆与川说,“更难得你们放心把祁然交给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妈妈,外公知道好多知识!我问的每个问题外公都知道!”霍祁然说。 慕浅听了,顿了片刻,只是道:“那你以后要多跟外公学习。” 霍祁然立刻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拉着陆与川道:“外公我们继续看书。” 陆与川应了一声,目光却仍旧落在慕浅身上,“你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点什么?” “这里是我家。”慕浅说,“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的。” 陆与川听了,仍旧不生气,只是微微点头一笑。 正在这时,他身上忽然响起一阵滴滴滴的声音,像是闹铃在响。 慕浅和霍祁然都看向他,陆与川这才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定时药盒,笑道:“沅沅给我准备的,说是为了提醒我吃药。祁然,你等外公吃完药,好不好?” 霍祁然乖乖点了点头。 陆与川作势便要起身,慕浅咬了咬唇,开口道:“你坐着吧,我给你倒水。” 陆与川听了,忽然就笑了起来,重新坐回沙发里,“好。” 慕浅走进厨房,倒了杯温水,一路试着温度,一路走到陆与川面前,递给了他。 “谢谢。”陆与川将药送进口中,接过慕浅手中的水,喝了一口,将药咽下去。 然而一个不小心,他却呛了一下,不由得掩唇咳嗽起来。 慕浅见状,连忙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背。 陆与川低咳了两声,察觉到慕浅的动作,不由得一顿,抬眸看向她。 慕浅一愣,蓦地收回手来,转开了脸。 陆与川脸上却再度绽开笑意。 慕浅又白了他一眼,这才拿起他放在桌上的药盒研究了起来。 陆与川见状,心里更加高兴,转头继续陪霍祁然读起书来。 三代人难得以这样和谐的姿态安静地坐在一处,陆与川心情很好,慕浅却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霍祁然读完一章,起身去上厕所,她才终于转头看向陆与川,“你之前说,那些我不喜欢听到和见到的事情,你会改,是真的吗?” “你当然可以怀疑我。”陆与川看向她,回答道,“我会用行动向你证明。” 慕浅又顿了片刻,才又道:“那你觉得这样就够了吗?” “你的意思是——”陆与川等着她说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沅沅将来会嫁个什么人?”慕浅忽然道。 陆与川听了,淡淡一笑,“无所谓,她喜欢就好,只要对方可靠。” “那万一……我是说万一,她喜欢的是个根正苗红,红色世家出身的人呢?” 陆与川闻言,不由得顿了片刻,随后才道:“你指的是——” “我说了,我说的只是万一。”慕浅说,“况且,就算退一步万步,沅沅喜欢上哪个世家公子,或者财阀新贵,你觉得,对方会不在意陆家的名声吗?” 陆家在桐城是什么名声,陆与川自然心知肚明。 即便多少名流世家与陆家交好,也不过是看在陆家这两年声势壮大的面子上,而名声这两个字,对陆家而言,确实是不是什么好词。 从前,他不在不,如今,他其实也不在乎。 可是慕浅却提了出来,还拉出了陆沅。 静默许久之后,陆与川缓缓道:“爸爸明白你的意思。我的确应该多做一点……不,应该多做很多。只要我女儿高兴,我做什么都行。” 慕浅依旧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回答:“也是为你自己积福。” 陆与川轻笑了一声,抬起手来摸了摸慕浅的头。 慕浅别别扭扭的,正要起身避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汽车的动静。 她一时便坐着没动,再抬头时,便看见霍靳西领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那男人跟霍靳西一般的年纪,一般的身量,连身形都有些相似,气质却决然不同。 第554章 霍靳南 即便到了今时今日,霍靳西身上那股子清绝淡漠的气息,还是瞬间就能让人感知。 与他相反,那个慕浅没有见过的男人却是明朗的,一身意式西装,浪漫而倜傥,英俊得有些扎眼的眉目之间,是不屑收敛与藏匿的笑意。 霍靳西的气韵是内敛的,而他则是外放的。 慕浅看见他的瞬间,脑海中只浮现出两个字——风骚。 从进门的瞬间,他就打量起了眼前的这间屋子,目光也很快落到了慕浅身上。 跟慕浅视线相对之后,他略略挑了眉,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 霍靳西收到他的视线,目光依旧冷淡,只是朝慕浅伸出了手。 慕浅却只是坐着不动,仍旧撑着下巴打量着那个男人。 那人见状,瞬间就笑出声来,同时又瞥了霍靳西一眼,那意思再明确不过——连自己的老婆都喊不动? 霍靳西睨了他一眼,只是道:“你自己过去打招呼。” 那人耸了耸肩,果真就自己缓步走到了慕浅面前。 慕浅已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几圈,待他走到面前时,心中已然大概有数。 那人在她面前站定,微微弯腰一笑,“我想想该怎么称呼呢,霍太太?霍夫人?还是霍少奶奶?” 慕浅嗤笑了起来,“干嘛叫得这么见外啊,我最喜欢长得好看的哥哥啦,所以,叫我浅浅就好了呀。” “哦?”对方再度挑起了眉,饶有趣味地看着慕浅。 慕浅继续道:“这位哥哥面相真不错,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名字中应该带有一个‘男’字吧?” “所以,你还会看相?” “嗯。”慕浅大言不惭地点了点头,“不知道我看得准不准呢?” “美人说的话,我一向是爱听的。既然你已经说了我名字里有‘南’,那即便没有,我也可以让它有。”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托起了慕浅的手,下意识地想要放到唇边吻一下。 身后蓦地响起一声低咳,充斥着冷淡与不悦,在这宽敞的客厅里,格外具有压迫感。 慕浅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却蓦地放下了慕浅的手,笑眯眯地直起身,“忘了这里不是国外,还是不敢唐突佳人啊,免得被人杀人灭口,还不知道为什么呢。” 说完,他才又转头看向霍靳西,举起自己的双手作无辜状,“我可什么都没干,你看见了的。” 霍靳西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好吧,那我还是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他重新转向慕浅,尽管是在努力做出一副正经的模样,却还是挡不住地“骚”气外露,“浅浅你好,我是霍靳南。” 慕浅看着他眼中漾荡着的笑意,缓缓地笑出声来,“久仰大名啊。” “彼此彼此。”霍靳南说。 …… 对于霍靳南的出现,慕浅是始料未及的。 毕竟对她而言,这个人几乎就是活在传闻中的,虽然霍靳西前段时间频繁往来与德国和桐城,她也没想过霍靳南居然会回来。 而午睡之后起床的霍老爷子见到霍靳南时,整个人都愣了一下,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小南?” 听见霍老爷子的声音,霍靳南瞬间规整了些许,看向霍老爷子所在的方向,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爷爷。” 霍老爷子犹未回过神来,一直走到他面前,才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啊?” “自然是知道的。”霍靳南说,“这么多年,爷爷对我的照拂,我都收到了。如今爷爷年纪大了,也该轮到我来尽孝心了。” 霍老爷子闻言,看看他,忽然又探身看了看坐在沙发里的慕浅。 慕浅心头蓦地升起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霍老爷子道:“花言巧语,油嘴滑舌。从前就有一个,现在又多一个。咱们霍家今后可有的热闹了。” 霍靳南转头对上慕浅的眼神,朗笑出声。 …… 对于膝下这些子子孙孙,霍老爷子一向一视同仁。 即便霍靳南不是在他身边长大,身份曝光之后又一去德国多年,却还是被霍老爷子留在了家中暂住。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因为从前没有好好相处过,现在才更要抓紧时间相处。 晚上,霍靳南被霍老爷子喊进了自己房间说话,慕浅这才找到机会向霍靳西八卦。 当初霍靳南身份曝光的时候,慕浅才刚刚来到霍家不久,那时候她自己每日都惶惶不安,自然也关注不到霍家的事情。 而霍靳南身份曝光不过一两个月,就被霍靳西送去了德国,霍靳西这行动的速度,简直超乎想象。 “所以,爷爷以前见过霍靳南吗?”慕浅问霍靳西。 “见过。”霍靳西回答,“出国前见过一次。” “只见过一次啊?”慕浅不由得诧异,“所以,送他出国,究竟是爷爷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霍靳西说。 慕浅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用一种怀疑的眼光打量着他,“所以,你就是怕他跟你争家产吧?” 霍靳西倚在床头,睨了她一眼,大约是懒得多说,只回答了一个字:“嗯。” “才怪!”慕浅却立刻就否定了自己刚才的怀疑,爬到霍靳西身上坐下,讨好地开口,“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的。” 霍靳西瞥见她的动作,不动声色地伸出手来阻挡了一下,防止待会儿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状况。 慕浅察觉得分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随后才又道:“所以,当初他的身世是怎么曝光的?” “我妈去学校找人拿资料,正好遇上我爸去见霍靳南的班主任。” 所以,天雷撞地火,霍靳南的身份就这么曝光了。 慕浅却忽然意识到什么,“所以,你跟霍靳南是在一个高中念的书?你爸可真能省事!” 霍靳西听到她对霍柏年的评价,不置可否。 “等等,他小你一岁,应该只低你一级,也就是说你们至少有两年是同校。”慕浅说,“在此之前,你知道他的存在吗?” “你觉得呢?”霍靳西淡淡反问。 第555章 欠了一个吻 慕浅心里却一早就已经有了预设答案。 霍靳南那个模样,那个性子,无论如何也应该是学校出圈的人物,霍靳西同样是自小到大的学校风云人物,况且那时候他性子远非现在这么淡漠,绝对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类型,因此霍靳南的存在,他绝对知道。 一想到那情形,慕浅都微微觉得有些尴尬。 要是让她在十几岁的时候知道自己学校里有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或者妹妹存在,那该如何自处啊! 况且霍柏年还这样无遮无掩,给霍靳南的名字,就已经赤果果地挑明了身份。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慕浅忍不住又问。 “他刚进高中,打了一场篮球赛就知道了。”霍靳西说。 当时,霍靳西所在的高二班级和霍靳南所在的高一班级在篮球场上相遇,赛后公布双方mvp时,霍靳西和霍靳南的名字同时出现。 旁边有人搭住霍靳西的肩膀,“嘿,你跟对面那小子的名字居然这么像!像两兄弟似的!” 霍靳西一转头,越过幢幢人影,就对上了霍靳南的视线。 很显然,那一刻,他们同时注意到了对方的存在。 慕浅忍不住捂了捂脸。 尴尬,实在是尴尬! 可是霍靳西居然在这样的尴尬中无声无息地度过了两年! “我能不能采访你一下,你当时是什么心情呢?”慕浅说,“对于这样一个‘弟弟’的存在,你就没有觉得膈应吗?” “无所谓。”霍靳西回答。 他那个样子,似乎是真的无所谓。 慕浅回想起霍柏年和程曼殊长年累月的争吵与战争,不由得微微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来摸了摸霍靳西的头顶,哄小孩一般地开口道:“辛苦你啦。”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拉下了她的手。 慕浅又凑上前去亲了他一下,嘿嘿地笑,“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同样的尴尬重演的。咱们祁然将来上学,绝对不会遇上任何跟他异父同母的小孩。就算有这个小孩,我也会把他送得远远的——” 话音未落,霍靳西伸手就在她身上肉最厚的地方重重一拧。 “啊——”慕浅不由得痛呼出声。 “你真以为仗着自己现在怀孕,我就不敢动你?”霍靳西凉凉地问。 “嘻嘻。”慕浅却是一点都害怕,反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你动呀,你动呀!” 霍靳西:“……” 最终,他无话可说,抬手关上床头的灯,只说了两个字:“睡觉。” 慕浅却有些睡不着,趴在霍靳西胸口:“你跟我聊聊你的高中生活吧,就当是讲故事给我催眠。” “没什么好说的。”霍靳西说,“大多都不记得了。” “那总有一小部分是记得的。” 霍靳西忽然垂眸看了她一眼,“你到底想听什么?” “全部。”慕浅说。 霍靳西忽然就明白了。 她大约,是怕他想起了过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 会不开心吗? 肯定会的。 那时候,虽然他一直很清楚地知道父母感情不睦,父亲生性风流,可是当霍靳南这样一个无比真实且重量级的“证据”摆到他面前时,他还是有些窒息的。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跟随他太久,在父母感情这方面,他早已不抱希望,从来擅于自我调节。 所以在当时,也不过是偶尔想起来胸口会闷闷地痛,到今时今日,那种痛对他而言早已微不足道,根本不会影响什么心情。 她却执着追问。 可是连他都记不太清的痛楚,又何须她分担。 因此霍靳西只是道:“不能说。” “什么不能说?”慕浅反问。 “你要知道全部,知道了,怕是会生气。”霍靳西说。 慕浅切了一声,“我可是见过风浪的。” “唔。”霍靳西应了一声,随后道,“我以前,喜欢过一个女孩子。” 慕浅蓦地竖起了耳朵。 “长得漂亮,学习成绩也好,又聪明又乖巧。” 慕浅暗暗捏起了拳头。 “有一次,她穿了一条红裙子,整个人如同在发光,好看极了。”霍靳西声音低沉缓缓,“我看着她,险些移不开眼睛。” 慕浅连腿一并在蓄力。 “她很少穿这样耀眼的颜色,皮肤很白,身材也很好,我还记得她胸前那颗痣的位置——” 慕浅一拳一脚,同时砸在了霍靳西身上。 霍靳西却纹丝不动。 与此同时,他抚上了她的胸前的一颗痣,低低开口:“就在这里。” 慕浅蓦地愣住。 片刻过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不是十八岁那天的她吗? 那一天对她而言,实在是过于惨烈与遗憾,以至于她根本不愿意回想。 可是原来,他记得那天她的模样。 那是她为他盛装打扮的模样。 而他清楚地记得每一个细节。 慕浅蓦地咬了唇,那股子早已消失多年的少女情怀,忽然再一次盈满心间,几乎就要溢出来。 她靠着霍靳西,伸出手来抱着他,在他身上磨蹭许久,才终于将那股子暗涌压下去,再度开口道:“不要脸。我又不是你高中同学,别把我高中时候的样子代入你的青春。我们可是隔着两个半代沟的,你那个年代,土死了。” “好。”霍靳西回答了一句,随后道,“现在可以睡了?” “不可以。”慕浅说,“更睡不着了。” 霍靳西:“……” 他原本以为慕浅会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没想到过了许久,慕浅却仍旧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他,不愿意松手。 霍靳西这才偏过头,凑过去,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又安静片刻,慕浅忽然道:“那天你要是亲我一下,就好了。” 霍靳西闻言,顿了片刻之后,忽然拉起她的手来,放到唇边亲了一下,随后道:“现在来补上,也不晚。” 说完,他缓缓放下她的手,随后撑起了身子,覆在她身体上方。 暗夜之中,慕浅晶亮的眸子安静地注视着他。 霍靳西低下头来,吻上她的额头,随后是眉毛,眼睛,鼻尖,嘴唇,下巴…… 十八岁的那天,他欠她一个吻。 而今,他无比虔诚,从上到下,吻遍她的所有。 第556章 为情所困 第二天早起,慕浅心情自然好,哼着歌下楼的时候,霍靳南已经陪着霍老爷子坐在早餐餐桌上了,旁边还有难得放周末的霍祁然。 “霍靳西呢?”慕浅一坐下就问。 闻言,霍靳南抬眸瞥了她一眼,笑着开口道:“他半个钟头前才出门,算起来,也就才从你床上起来一个小时左右吧。就这么难舍难分?” “嗯,就这么难舍难分。”慕浅厚脸皮地回答他,“你是羡慕呢,还是嫉妒?” 霍靳南淡淡哼笑了一声,也很厚脸皮地回答:“我既羡慕又嫉妒。” “你少来。”慕浅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话音落,慕浅余光瞥见霍老爷子手上的动作似乎停顿了一下。 “哦?”霍靳南依旧笑眯眯地看着她,“那你说说,我是什么人?” 慕浅上下打量了他一通,“一看就知道,自恃风流,花花公子呗。也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拜倒在你西装裤下……爷爷,你可要好好管管你这个孙子,不能由着他继续这么祸害人。” 霍老爷子忽然就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起来。 霍靳南见状,伸出手来轻轻拍着霍老爷子的背,为他顺气。 慕浅却有些怀疑地看向霍老爷子,“爷爷这是怎么了?这一大早,心不在焉的。” 霍老爷子瞥了霍靳南一眼,随后才看向她,回答道:“没事,昨天晚上没睡好而已。” 慕浅见状,不由得又看了霍靳南一眼,却见他仍旧是唇角上翘,眉目生辉的模样,仿佛丝毫没有受慕浅说的话影响。 相反,看上去受她影响的更大的,反而是霍老爷子。 慕浅狐疑地盯着两个人看了又看,却始终也没有看出什么来。 吃过早餐,霍老爷子才又对霍靳南说:“今天有其他安排吗?要不要陪爷爷出去见几个老朋友?” 这是明摆着要为霍靳南铺路的意思,慕浅撇了撇嘴,懒得插话。 霍靳南说:“我是没有别的安排,不过爷爷您昨天晚上不是没睡好吗?犯不着这么操劳,改天再约老朋友见面也行。反正今后时间还多着呢。” 慕浅蓦地听出什么来,抬眸看他,“你准备常驻桐城?” 霍靳西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不欢迎我?” “我哪敢啊。”慕浅说,“毕竟你是亲生的,我是寄养的,惹急了爷爷就会用拐杖打我,我可不敢惹他的亲孙子。” 霍老爷子听了,忍不住瞪了慕浅一眼。 慕浅笑嘻嘻地离开餐桌,陪自己儿子早读去了。 今天早上阳光很好,慕浅陪着霍祁然坐在花园里早读完,收拾收拾准备回屋时,却见霍靳南独自一人倚在屋外廊下,手中夹着一支香烟,似乎是在看着他们,又似乎是在出神。 眼见着他们走回来,霍靳南很快收回了神思,挑眉看向霍祁然,“读得不错,奖励你一个东西。” 说完,他手中有个金属物件闪了一下,抛向了霍祁然。 霍祁然伸手接住,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枚慕尼黑大学的徽章。 看见徽章的瞬间,霍祁然就兴奋了起来,“谢谢南叔叔!” 他最近在收集学校徽章,得益于霍靳西和慕浅的帮助,身边的叔叔阿姨都愿意送他各个学校的徽章当小礼物,德国学校的徽章他倒是第一次收到,开心得一下子跑进了屋子,准备去放起来。 “你倒是挺有心的嘛。”慕浅对霍靳南说。 “举手之劳。”霍靳南回答,“昨天忘了给他了。” 原本以为说完这两句慕浅就该进屋了,没想到慕浅却向前走了几步,霍靳南不由得将手中的香烟放到了身后,“我这有烟,你一个孕妇凑这么近不太合适吧?” “我不怕啊,反正霍靳西回来知道我吸了二手烟,只会揍你不会揍我,嘿嘿。”慕浅说。 霍靳南看着她深吸了口气,大约是败给她了,回头捻灭了烟头。 “昨晚上你跟爷爷聊什么了?”慕浅这才问道,“居然导致他晚上没睡好。” 霍靳南倚着墙,看着她笑了起来,“怎么?担心我回来跟你老公分家产吗?” “不担心。”慕浅说,“你肯定争不过他的。” 霍靳南不由得按了按额头,“那你打听这么多干什么?” “我就想知道爷爷为什么没睡好。”慕浅说,“很难回答吗?” “不难。”霍靳南学着她的语气,“可我就是不想告诉你。” 慕浅闻言,也不生气,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南哥哥,其实我昨天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挺阳光开朗的,怎么睡了一觉起来,眼睛里就染上了一层忧郁的气息呢?” 霍靳南忽然就略带疑惑地打量了她一通,随后道:“在此之前,我挺好奇你的性格的。” 慕浅立刻乖乖站定,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那我表现得怎么样?没有让你失望吧?” “我觉得很神奇。”霍靳南说。 慕浅意识到他接下来应该说不出什么好话,因此只是呵呵了一声。 “霍靳西那样的性子,怎么会喜欢这一款?” “好说好说。”慕浅呼出一口气,道,“因为我长得漂亮呗。男人嘛,不都是这么一回事,就喜欢漂亮女人,对不对?” 霍靳南由衷地冲她鼓了鼓掌。 “谢谢谢谢。”慕浅坦然接受他的鼓掌,随后道,“所以啊,你早点结束自己的猎艳事业,找一个姑娘认真专一地对待,也就不用露出这种为情所困的忧郁了。” 听到她这句话,霍靳西似乎怔了怔,随后才有些不确定地低笑着开口问她:“为情所困?” 慕浅掏出手机来,打开前置摄像头对着他,笑眯眯地问:“你自己看看,不是吗?” 霍靳南竟真的对着她的前置摄像头认真观察起了自己的脸。 片刻之后,他冷静地得出结论:“真是过分,一回国,这张脸好像更好看了。” 慕浅:“……”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片刻,最终各自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各回各屋。 第557章 三哥 自霍靳南回到桐城住进霍家,霍家自然是又热闹了几分,而这份热闹,除了霍老爷子之外,慕浅就是最直接的受益者。 因为霍靳西的严控监管,她有许多时间都是被束缚在家中的,现在家里多了个花孔雀似的热闹人物,她自然是乐见的。 只是对于霍靳南的突然归来,霍家其他人难免抱有不同的心思,因此两天后的周末,众人又一次齐聚霍家老宅。 在此之前,霍家仅有几个人见过霍靳南。 当初即便霍靳南的身世曝光,然而因为程曼殊的存在,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去认识霍靳南,仅仅是知道他的存在罢了。 而那之后,霍靳西就迅速地安排霍靳南出了国,一去十多年,若非刻意提及,众人只怕都要忘了世上还有此人。 因此这一天,才算是霍家众人第一次正式跟霍靳南见面。 程曼殊在南方长住下来之后,跟霍柏年的婚姻关系也处于拐点之上,原本顾忌着她的人也没了顾忌,因此这一天,面对着霍靳南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霍家公子,众人的态度都算亲和。 这样的亲和,一方面是看在霍老爷子和霍柏年的面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霍靳南回来的原因尚未完全明确,所有人都想要一个答案。 偏偏霍靳南这样的性子,表面上舌灿莲花,那三寸不烂之舌说出来的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要紧的却一个字都没有吐露。 慕浅坐在旁边嗑瓜子看热闹,不知道多高兴。 霍潇潇姗姗来迟,进门便跟霍靳南迎面撞上,片刻的愣怔之后,霍潇潇很快微笑着开口:“你好。” 霍靳南微微挑了眉,“这位漂亮的小姐是?” “别油腔滑调的。”霍柏年说,“这是你堂妹,潇潇。” 霍靳南笑了一声,说道:“原来是堂妹,但是美人么,该夸还是要夸的。” “那我就谢谢三哥夸奖了。”霍潇潇说。 听到这个称呼,霍靳南不由得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又笑道:“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霍潇潇说,“你是大伯的儿子,也是爷爷的孙子,自然就是我三哥了。三哥从欧洲回来,以后牵涉到那边的业务,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向三哥请教呢。” “这个妹妹说话真的是很好听。”霍靳南一面说,一面朝慕浅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意有所指地道,“我很喜欢。” 这不就是嫌自己怼他的那些话不好听吗?慕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后懒洋洋地起身,从两人身边经过时停了一下,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们慢聊,嫂子我先上楼去休息会儿。” 听到她这句话,霍潇潇脸色隐隐一僵,霍靳南却笑得愈发愉悦,目送着她上了楼。 “看起来,三哥跟慕浅相处得挺好的嘛。”霍潇潇说。 霍靳南听了,看她一眼,道:“怎么,你觉得她不好相处吗?” “倒也不是。”霍潇潇说,“只是我们俩从小就不怎么对付,你知道,年龄相近,又是一个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难免会有一些争强好胜的小心思,我们俩从小比到大,现在话也不怎么多。” 她这话似乎别有深意,霍靳南却仍旧只是笑,随后才道:“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对于我而言,美人嘛,总是要多姿多彩,各有千秋,那才有意思,不是吗?” 霍潇潇也笑了一声,“三哥果然是真风流。” 霍靳南拍了拍心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说:“幸好我不下流,不然你该骂我了。” “怎么会呢。”霍潇潇说,“三哥好不容易回来,我欢迎还来不及呢。有没有想过回霍氏帮忙?” 这个问题,霍靳南先前就已经听了无数遍,这会儿回答起来,也是轻车熟路,“这次回来,一是为了看看故乡的风景,二是陪爷爷,其他的,没有多想。” “如果你想,霍氏随时欢迎你。”霍潇潇说,“爷爷和大伯肯定都会很高兴。” 霍靳南点了点头,“那我就先收下你这张邀请函了。” 霍潇潇弯眉浅笑。 …… 慕浅上了楼,霍靳西正独自坐在楼上的小客厅里翻看一些资料。 他这些年来早已经习惯清净,不爱往热闹的地方凑,其他人也都知道他的性子,见怪不惊,因此这边比起楼下,真的是一方净土。 慕浅走上前来,霍靳西余光瞥见她的身影,就已经腾出一只手来,待到她往他怀中一坐,霍靳西直接就伸手揽住了她,淡淡问了一句:“热闹看完了?” “看来看去,也就那么点意思,无聊。”慕浅说。 一听她说到“无聊”两个字,霍靳西立刻就不再多问什么。 慕浅有些恼火,身体却更软了一些,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我们带祁然出去玩吧!老是闷在家里,祁然也会不开心的!” 话音落,她心爱的儿子忽然就从房间里探出一个脑袋来,“妈妈,我这周要看完这套新书,没时间出去玩。” 慕浅气得冲他挥了挥拳头,霍祁然默默地又将脑袋缩回了房间。 于是慕浅只能缠着霍靳西继续撒娇耍赖,霍靳西却一概不为所动,“再坚持一下,过了三个月就让你出门。” 又是这句话! 慕浅咬牙,哼了一声,道:“但愿我还能等到那一天!” 霍靳西蓦地抬起手来,眼皮也不抬一下地重重拧上了她的脸。 慕浅立刻趁机咬住了他的手。 两个人正纠缠期间,霍潇潇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楼梯口。 见到霍靳西和慕浅的姿态,霍潇潇也不觉得尴尬,喊了一声“二哥”之后,便径直走过来坐下。 慕浅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从霍靳西腿上下来,坐进了沙发里。 “下面那么热闹,二哥却独自在这里用功。”霍潇潇说,“什么事情这么重要?” “一些其他公司的资料。”霍靳西淡淡回了一句。 霍潇潇听了,很快道:“其他公司的资料?千秋集团吗?” 霍靳西缓缓抬眸看向她,似乎在静待着她往下说。 “二哥真的想去千秋集团任职吗?”霍潇潇说,“其实又何必呢,如果二哥想回来霍氏,我也是一万个欢迎的。” 霍靳西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你明知道不可能。”他说。 第558章 算账 事实上,眼下的情形,霍潇潇清楚,霍靳西更是眼明心亮。 霍潇潇会出声邀请他回霍氏,无非是因为审时度势,担心霍靳西会做出什么反击的举动影响到她,因此她才来向霍靳西示好,不想真正跟霍靳西决裂。 可是霍靳西又怎么会回霍氏? 他若回去霍氏,只有两条路。 其一,是坐他从前的位子,可是眼下坐在这个位子上的霍潇潇,是绝对不会退让妥协的; 其二,便是作为其他的高层协助霍潇潇工作,而这一点,是霍靳西不会妥协的。 即便彼此对这样的局势心知肚明,霍潇潇却还是开了口,已经是一种服软。 只可惜,霍靳西似乎并没有给她台阶。 “二哥……” 霍潇潇微微拧了眉,喊了他一声,正准备继续阐明自己的话时,霍靳西却打断了她。 “眼下你在霍氏做得很好,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理由非回去不可。” 霍潇潇显然没想到霍靳西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愣了一下。 霍靳西继续道:“你也可以放心,即便我在别的公司,也不会做任何对霍氏不利的事情。所以这样的邀请,大可不必。” 霍潇潇的意图就这样赤果果地被他拆穿挑明,她倒也不觉得生气难堪,反而微微松了口气,看向霍靳西,“既然二哥这么说,那我也就放心了。” 霍靳西淡淡一点头,正好这时手机响起来,他看了一眼,便起身走到了旁边去接电话。 剩下慕浅和霍潇潇坐在沙发里面面相觑。 先前霍靳西和霍潇潇说话的时候,慕浅很努力地在旁边装聋作哑,这会儿霍靳西走开了,她这装聋作哑瞬间就尴尬了起来。 虽然慕浅一向不怕尴尬,但是今天毕竟是家庭聚会,她不想影响霍老爷子的心情,因此还是在心里很努力地酝酿了一下话题,便酝酿边冲霍潇潇微笑。 没想到霍潇潇却率先打破了沉默,“听说你怀孕了,恭喜。” “小事情小事情。”慕浅摆摆手,“不用特意拎出来讲。” “对你而言,是小事?”霍潇潇看她一眼,又看向霍靳西的背影,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淡淡道,“也是,被这么多人宠着,即便是要上天入地,不也是小事一桩吗?更何况只是生孩子。” 慕浅微微蹙了蹙眉,不太愿意费心思去揣度她这话里的意思。 见慕浅没有回答,霍潇潇也安静了片刻,才终于又开口道:“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挺幸运的。” 慕浅微微一偏头,笑道:“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幸运的。” “包括陆与川吗?”霍潇潇说。 慕浅眸光流转,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一时没有回答。 霍潇潇又继续道:“我挺好奇的,你之前的职业是记者,正义凛然,坚持公义。当你知道陆与川这样的人物是你的爸爸时,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慕浅轻轻笑了两声,“那你呢?你知道陆与川是什么人,也应该知道陆氏集团的性质——你却上赶着去跟他们合作做生意,你又是怎么想的?” “生意和谁做都是做。”霍潇潇说,“况且我跟陆氏合作的,都是正当生意。” “哦。”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那我也能回答这个问题了,就是——我看见的陆与川都挺好的。” 霍潇潇蓦地冷笑了一声,“你就是这么自欺欺人的?陆氏成立慈善基金的事情,就是你给陆与川出的主意吧?” “什么?”慕浅有些茫然。 “陆与川原本已经决定退出陆氏决策层,可是最近却突然又回到了公司,不仅重新拿回决策权,还一意孤行要成立一个慈善基金,做善事。”霍潇潇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确实不知道。”慕浅耸了耸肩,如实道。 “我还以为是你出的主意,让他用做慈善的方法逐渐洗白。”霍潇潇说,“毕竟这样一来,你的出身就不会显得那么尴尬,不是吗?” 慕浅微微坐直了身子,道:“事实上,我一直对外宣称自己是霍家出身,外界的也都认,爷爷和爸爸同样认,所以,我不会为此感到尴尬。” 霍潇潇听了,又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是不是你出的主意都好,我还是要提醒你,陆与川决定退出,却又临时反悔,可算是动了别人餐桌上的蛋糕,这件事情,只怕没那么容易过去。” 慕浅立刻就明白了什么。 霍潇潇所指,是叶瑾帆。 原本陆与川准备逐步退出陆氏,肉眼可见的情况下,叶瑾帆是陆氏最有可能的接班者,可是现在陆与川却又回到了陆氏。 叶瑾帆会有多恼火,慕浅完全可以想见。 “他原本就很恨你和二哥,这样一来,他更会把这笔账算到你们头上。”霍潇潇说,“我劝你们,还是小心谨慎一点。” “谢谢你的提醒。”慕浅微微一笑,“不过叶瑾帆不是你的合作伙伴吗?当初他可是出了不少力帮你坐上现在这个位置的,怎么你却来提醒我们这些呢?” 霍潇潇脸色微微一变,瞪了慕浅一眼,没有说什么,起身就走了。 慕浅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笑出了声。 霍靳西打完电话回来,慕浅还在想着刚才霍潇潇说的话,抬眸对霍靳西道:“你这个妹妹,回来了。” “是吗?”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句。 慕浅耸了耸肩,道:“在不涉及利益冲突的情况下,回来了。” 关于这一点,霍靳西心中早有定论,因此没有发表任何评价。 第559章 透彻 慕浅被迫关在家里养胎的时间,陆氏慈善基金以极快的速度筹备并且成立起来。 然而对于慕浅而言,这点时间却如同过了几个世纪一般,以至于当她收到陆与川给她的基金会成立典礼邀请函的时候,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霍靳西却道:“这才多长时间,就筹备起了一个基金会,可见陆与川是真的有心要做这件事。” “什么呀,已经过了很久了好不好!”慕浅反驳道,“这么长的时间做不好这一件事,那才奇怪呢!” 霍靳西闻言,瞥了她一眼,淡淡问道:“多久?” “我觉得已经三五个月了吧。”慕浅懒洋洋地说。 霍靳西又往她小腹上看了一眼,缓缓发出一个音节:“嗯?” 慕浅一低头,看见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登时有些崩溃,展开四肢瘫在沙发里,“啊啊啊啊,霍靳西,这日子太难熬了!我是孕妇,你不能这么折磨我,再这样下去,我一定会得抑郁症的。” “那正好。”霍靳西似乎并不担心她会得什么抑郁症,反而道,“可以趁机治治你的多动症。” 旁边的吃瓜群众霍靳南立刻笑出了声。 慕浅一个拖鞋扔过去,被他精准避开,继续冷眼嗑瓜。 霍老爷子从楼上走下来,见了这副情形,大概也是于心不忍,微微叹息了一声之后,道:“行了,你直接说你想干什么,我可以帮你求求情。” 慕浅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乖巧温言道:“我想去陆氏的酒会玩。” 霍靳西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还没有开口说话,旁边的霍靳南忽然也举起了手,“我也想去陆氏的酒会玩。” 说完,他还冲慕浅眨了眨眼睛。 慕浅立刻将自己的另一只拖鞋也朝他扔了过去。 霍靳西没有理会霍靳南,只是回答了慕浅的要求:“不行。” “为什么啊?”慕浅抗议,“只是在室内跟人聊聊天,我又不会乱跑,能有什么意外啊?” 霍靳西微微转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因为那天我没空。” 敢情只有他去的地方,她才能去? 慕浅忍不住鼓起了腮,顿了片刻之后,她蓦地上前勾住霍靳西的脖子,“那你把你的时间腾出来,陪我,不行吗?” 霍老爷子蓦地转开了脸,霍靳南却依旧饶有趣味地盯着那两个人,眼神都不肯稍微移开一下。 慕浅却只当他是透明的,仍旧赖着霍靳西撒娇。 “一早安排好的行程。”霍靳西铁面道,“很重要,没得改。” 慕浅听了,再度咬了咬唇,随后凑到霍靳西耳边,低低开口道:“霍靳西,别以为你现在能够为所欲为,等几个月后这个孩子生下来,到时候你别来求我。” 闻言,霍靳西不由得凝眸看向她,似乎是认真地考虑起了这个问题。 旁边的霍靳南立刻就不乐意了,“嘿,干嘛呢?能不能考虑考虑别人的感受?这还坐着观众呢,怎么能说悄悄话呢?” 慕浅两只鞋子都扔了,这会儿只是朝他龇了龇牙,又瞪了他一眼。 霍靳南自然无所畏惧,仍旧坦坦然地坐着看戏。 而慕浅说完那句悄悄话之后,霍靳西很认真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片刻之后缓缓道:“那好,带你去。” 慕浅蓦地欢呼了一声,随后指着霍靳南道:“不许带他去。” 霍靳南:“?” 霍靳南:“要不然我也撒个娇?” 霍靳南:“你刚跟他说什么了?我也要说一遍。” 说完他就作势要站起身来,被霍靳西一眼瞪了回去。 慕浅险些笑出了声。 …… 到了酒会当天,慕浅早早地梳妆打扮完毕,就等着出门放风的时刻到来。 霍靳西掐着点从外面赶回来接她,准备下楼之际,将一双平底鞋放到了慕浅面前。 慕浅看着她最讨厌的平底鞋,开口道:“我今天穿的是礼服,怎么能配平底鞋呢?” “要么穿,要么在家。”霍靳西说。 慕浅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换了平底鞋。 待他们抵达酒会举行的酒店时,现场早已是衣香鬓影,冠盖云集,桐城能排得上号的上流人士几乎悉数到齐。 慕浅也没有想到一个成立酒会会有这么大的规模,陆家虽然在某些方面名声不大好,但以其实力,桐城倒也没几个人不给面子。 陆与川想借这个慈善基金会做善事,同时也想以此拉拢巩固其他豪门世家。 这倒的确是他的风格,即便知道陆氏不为人接纳的一面,却也不求着人接纳,而是以自身实力逼得人不得不接纳。 这是陆与川的骄傲。 他为此奋斗了大半辈子,倒也真是值得他骄傲。 慕浅挽着霍靳西的手臂,一进门便有人接连不断地围上来打招呼,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家里关出毛病了,明明很想在这样的场合聊天说笑八卦,这会儿却莫名觉得有些头晕脑胀。 直到一转头看到陆沅,她头脑这才清醒了一些,一把拉住陆沅,低低抱怨了一句:“这人也太多了吧。” 陆沅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你还有嫌人多的时候?” 慕浅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陆沅这才道:“爸爸真的很重视这个基金会,所以才会请这么多人来见证。他一开始,还想用我们俩的名字来给基金会冠名。” “那为什么没用?”慕浅微微哼了一声,道。 陆沅耸了耸肩,道:“因为觉得不好听,也不吉利。” 慕浅闻言,立刻在心里默念了几遍—— 沅浅,沅浅……缘浅。 她不由得微微一怔,从前倒是没有留意,原来她和陆沅的名字合起来念,还有这样的谐音。 又或许,这根本就是盛琳有意为之? 因为深知她自己和陆与川的最终结局,所以,她才会给她取名,叫浅浅。 一时之间,慕浅忽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抬眸看向陆沅,同样在她眼中看到了了然。 见她也意识到了,陆沅只是微微一笑,“妈妈还是很透彻的,不是吗?” 第560章 男伴 慕浅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她一定是很好很好的女人,只可惜,就是运气不太好。” 陆沅伸出手来握住她。 霍靳西就在慕浅身后不远处的位置跟人说话,说话期间,视线还在不断地往这边看。 陆沅见了,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道:“你运气好就行啦,妈妈应该会很欣慰的。” “就我运气好,你不要好运气啊?”慕浅说。 陆沅耸了耸肩,“从小到大我运气都不太好,却也好好地活到了现在,也算是挺好运了。” “你要求可真低。”慕浅说了一句,想起什么,不由得又八卦了起来,“对了,那个萧琅怎么样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陆沅下意识地就皱了皱眉。 她张了张口,正准备回答什么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一把声音:“沅沅,我给你拿了饮料,你身体不好,别喝带酒精的。” 慕浅顺着声音一看,顿时就乐了,说曹操曹操到,这个萧琅,贴得还真是够紧的。 萧琅拿着两杯饮料走到两人面前,先是冲慕浅打了个招呼,随后才将手中的饮料递给陆沅。 慕浅一见有八卦,顿时就忘乎所以,几乎就要与萧琅热情地聊起来时,却忽然察觉到陆沅在暗处捏了捏她的手。 慕浅一转头,见陆沅脸色实在是不太好,这才连忙收起玩闹的心思,简单跟萧琅说了两句,便准备拉着陆沅离开。 然而这样的场合,萧琅怎么会愿意错过跟陆沅相处的机会,因此慕浅拉着陆沅走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狗皮膏药这回事,有些时候实在是很烦人,因为只要贴得够紧,真是怎么撕都撕不掉。 这一点,慕浅深有体会,正觉得有些束手无策的时候,她眼角余光内忽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慕浅立刻就拉着陆沅看了过去,“霍靳南!” 霍靳南一身笔挺的西装,正拿着一杯香槟,装模作样地跟人在正正经经地聊天。 一听到慕浅的声音,他转头看了一眼,跟对方说了句什么,很快就走了过来。 此情此景,慕浅自然不会去过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只是微微一偏头,看着他笑了起来,“你来得可够快的呀,为了见我们家沅沅,你脸皮可真是厚到家了。” 霍靳南闻言,看看陆沅和她身后的脸色微变的萧琅,再看向慕浅,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霍靳南顿时心领神会。 “那是当然。”霍靳南笑着朝陆沅伸出手,“早就听说过沅沅的名字,一直心心念念想要见一面,可惜你一直很忙,都没时间来家里做客。难得今天寻到这样的机会,我当然不能错过了。” 萧琅听了,看着霍靳南的眼神顿时就充斥了防备。 陆沅犹在愣神,慕浅轻轻撞了她一下,她这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去,“霍靳南先生,你好。” 霍靳南轻轻托起她的手来,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喂!”萧琅瞬间脸色大变,欺身向前,“你干什么?” 霍靳南直起腰来,微微一用力,就将陆沅拉到了自己身后,随后迎面对上萧琅。 萧琅是模特,身高腿长,天生的衣架子,一身正装极具气势。 而霍靳南一身经典的意式西装,原本是一身慵懒不羁的气息,然而当他挺直身板对上萧琅时,竟丝毫不输。 相比萧琅的如临大敌,霍靳南的玩家风格就显得相当从容不迫了,他略略挑了眉,笑吟吟地看向萧琅,“这位先生是——” “萧琅。”萧琅强行压下不悦,勉强说出自己的名字。 “哦——”霍靳南应了一声,随后道,“没听说过。” “你——”萧琅顿时更加愤怒,却犹强压着,看向霍靳南,“那请问您是?” 霍靳南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偏头看向了慕浅。 慕浅立刻道:“好说好说,桐城霍家,霍靳南。” 听到桐城霍家几个字,萧琅脸色顿时就变了,种种情绪汇合在脸上,那脸色真是相当精彩。 “沅沅,这位萧先生是你今晚的男伴吗?”霍靳南转头看向陆沅。 陆沅摇了摇头,“不是,萧先生是客人。” “那太好了。”霍靳南说,“不知道我今晚能不能有幸成为你的男伴?” 陆沅微微点头一笑,“当然可以。” 霍靳南这才又看向萧琅,“萧先生,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单独相处一下?” 萧琅到底势单力薄,见此情形,终究只能知难而退。 慕浅看着他转身离去,有些同情地冲他的背影挥了挥手。 萧琅一离开,陆沅立刻从霍靳南臂弯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谢谢你帮我解围。” “不必客气。”霍靳南笑道,“况且我是真的想做你的男伴,你怎么能就用这么一句话回绝我的心意呢?” 陆沅显然不擅长应付霍靳南这种油腔滑调的男人,不由得看向慕浅求助。 “让开啦你。”慕浅立刻嫌弃地挥开霍靳南的手,“不要来玷污我们家沅沅。” “念完经就不要和尚?”霍靳南啧啧叹息,“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幸好,沅沅不会像你这么没良心。” 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地互怼起来,陆沅有些无奈地转头看向旁边,目光不经意间掠过门口,却是一愣,“宋司尧?” 听见这个名字,慕浅顿时没了和霍靳南斗嘴的兴致,立刻拉了陆沅的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哪里哪里哪里?” 话音刚落,她就已经看见了正站在门口的宋司尧。 那是一个长相精致的男人,眉目清俊,颀长瘦削。虽然已经是众人所仰望的“大佬”,身上却依旧带着一股少年气。这股少年气不在于长相,而在于气质。虽然身在这样的场合,他眉目之间依旧清晰地流露出一丝冷淡与排斥,对于迎上前来打招呼的人,也只是礼貌疏离地点头打招呼。 但是这股子生人勿近的气息与霍靳西从前那种冷傲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仿佛他并非自负不凡,而是真的不习惯这样的场合。 而他身上的少年气,大概就来自于这一丝不太明显的紧张感。 “没想打爸爸居然还请到了他。”陆沅说,“他一向不怎么出席这种公众场合的。” 慕浅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的时候,忍不住去看霍靳西。 两人相隔十多米,慕浅看到霍靳西的时候,却见霍靳西也正看向她这边。 慕浅立刻向他示意宋司尧的方向,霍靳西却似乎早就已经看到了,只看了一眼,便又收回了视线。 这人……真是一点八卦精神都没有! 慕浅蓦地想起什么,拿手肘撞了撞身后的霍靳南,“哎,你高中跟霍靳西是同校,那你应该也认识宋司尧吧?霍靳西高中的时候是组了个社团吗?你们居然都是一个学校出来的!” 第561章 纠葛 慕浅兴致勃勃想要跟他一起八卦,没想到问出话来,却并没有得到回应。 这可不像是霍靳南的风格。 她不由得转头去看,却见霍靳南刚好从门口的方向收回视线,一脸漫不经心地又看向了自己身旁的陆沅。 “我问你话呢。”慕浅拿手戳了戳他。 霍靳南似乎这才听到她的声音,“什么?”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说,你跟宋司尧高中的时候,应该挺熟的吧?” 霍靳南听了,耸了耸肩,道:“抱歉,要让你失望了,不熟。” “真的?” 霍靳南似乎懒得再回应她的问题,扯了扯嘴角之后,又看向陆沅,“我刚回到桐城,有没有兴趣带我认识一下朋友?” “惭愧。”陆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在场,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那正好。”霍靳南忽然就伸手抓住了她,“那咱们俩一起交新朋友去!” 说完,霍靳南就抓着陆沅走向了人群深处。 可容纳近千人的场地宽敞奢华,宾客济济,真要挨个去认识,只怕一晚上也认识不过来。 而若是想要避开什么人,在这样的环境之中,自然也是轻而易举。 慕浅看着霍靳南和陆沅离开,耸了耸肩,转身回到了霍靳西身旁。 正在这时,宋司尧正好也在看见霍靳西之后,走向了这边。 慕浅看着他逐渐走近,一颗小心脏不由得砰砰地跳了起来。 “学长。”宋司尧在两人面前站定,低低喊了霍靳西一声。 霍靳西点了点头,随后道:“很少见你出席这样的场合。” 宋司尧淡淡垂眼一笑,回答道:“盛情难却,不好推。” 眼见两人聊得热闹,简直忽略了她的存在,慕浅微微上前一步,主动朝着宋司尧挥了挥手,“哈喽。” 一见到她,宋司尧脸上那丝清淡的笑意立刻就消失不见,甚至下意识地就想要回避一般,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直至他身后的助手凑到他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宋司尧的眉头才骤然舒展,再度看向慕浅,十分正式地打了招呼:“霍太太。” 慕浅大概明白他刚才的反应是为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怎么?你刚才以为我是来跟你搭讪的小明星吗?” 宋司尧没有回答,然而略略一垂眸的样子却已经算是默认了,随后,他对慕浅道:“抱歉。” “不用道歉,你以为我是明星,那说明我长得漂亮,对不对?”慕浅说,“我当你夸我了。” 宋司尧还没回答,便听霍靳西道:“脸盲症又发作了?” 宋司尧大约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微微掩唇低咳了一声。 慕浅:“……” 敢情不是觉得她漂亮,而是因为脸盲? 她忍不住咬了咬牙,转头瞪了霍靳西一眼。 当着外人的面这么下她这个老婆的面子,看来这个狗男人是不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只是她大气,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跟他计较。 霍靳西却又在这时候看向她,问了句:“你不是跟陆沅在一起吗?” “啊,对啊。”慕浅立刻回答道,“不过她被霍靳南拐跑了。霍靳南可太讨厌了,说好了不带他来的,他怎么自己跑来了?厚脸皮!” 慕浅一边说,一边偷偷打量着宋司尧。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觉得宋司尧听到霍靳南的名字时,原本就白净的脸似乎更白了一点。 于是她顺便又把自己刚才抛给霍靳南的问题又抛了一遍,“对了,你们高中一个学校的,你应该也认识霍靳南吧?” 宋司尧顿了顿,似乎张口欲答的时候,陆与川在一群人的恭喜声中走了过来,笑着开口道:“你们怎么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 身边众人纷纷向他打招呼,宋司尧也礼貌地喊了一声:“陆先生。” “好久不见啊,司尧。”陆与川笑道,“你能来,我这个酒会真是蓬荜生辉。” “做慈善回馈社会,应该的。”宋司尧道。 陆与川点了点头,随后道:“那边有几个老朋友想要认识你,你不介意的话,过去打个招呼?” 宋司尧听了,眉宇间分明流露出一丝排斥,片刻过后,却还是点了点头。 陆与川很快便让人带着他走向了前方的位置,自己则留在了霍靳西和慕浅身边。 慕浅对他的突然出现有些不满,“哎呀,我正跟他聊天呢,你怎么把人给我叫走了!” 陆与川不以为忤,只是无奈笑道:“你啊,今天是主人家,怎么能只站着聊天呢?” “不然我还能干嘛?”慕浅反问。 “有没有兴趣跟爸爸去见一些长辈,打打招呼?”陆与川微笑着征求她的意见。 慕浅连连摆手,随后又道:“不是我不想去啊,只不过我是孕妇,不能太过操劳,再说了,霍靳西也不会同意我去的,对吧?” 她转头看着霍靳西,霍靳西瞥她一眼,随后才对陆与川道:“她很久没出席这样的场合,我怕她会不舒服,我陪着她就好。” “也好。”陆与川道,“你们也别老在这后面站着,累了就去前面坐下休息。” 慕浅连忙点头,待到陆与川被其他人喊走,慕浅这才一把掐住了霍靳西的手臂,控诉道:“你欺负我!” 霍靳西平静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往下说。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人老珠黄不修边幅,带我出来给你丢脸了?”慕浅义正辞严地控诉,“你刚才为什么不主动对宋司尧介绍我?为什么不许人夸我漂亮?我也想光鲜亮丽漂漂亮亮的,是你把我的衣服和鞋子都没收了,这儿会儿又嫌弃我了,霍靳西,你好样的!我可算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霍靳西静静地等她说完,才又道:“然后呢?” “然后我就生气了!”慕浅抱着手臂,气鼓鼓地说,“哄不好的那种!” “那要怎么样才能好?” 慕浅漆黑的眼珠滴溜一转,抬眸看向他,“除非你告诉我,霍靳南和宋司尧之间有什么纠葛?” 第562章 谢谢你做的一切,爸爸 以霍靳西的性子,慕浅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其实是没有报什么希望的。 果然,霍靳西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切。”慕浅不由得道,“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管他们是有深仇大恨还是暧昧缱绻,说说怎么啦?我还是不是你老婆啦?说好的坦诚相待呢?” 她说完这句,便也转开了视线,抱着手臂寻找起了下一个扎堆的地方。 不料下一刻,霍靳西却又贴近了她身后,低低开口道:“别人的事情,我怎么好跟你多说?” 慕浅嗤了一声,正准备反驳,却又听霍靳西缓缓道:“不过,你自己猜到了,也就不关我的事了。” 听到这句话,慕浅猛地转过身来,紧盯着霍靳西,“所以他们真的有很深的瓜葛!是什么仇什么怨?” 霍靳西缓缓摇了摇头。 慕浅蓦地倒吸了一口气,随后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唇,一双眼睛兴奋得闪闪发亮。 不是什么仇什么怨,那就是……暧昧缱绻了? 慕浅全身上下的兴奋因子仿佛都被调动了起来,她激动地捏了捏拳头,仿佛磕到了什么了不得的cp一般,险些就要雀跃跳脚了。 难怪外面会有传言说宋司尧的性取向,果然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她顿时就凑到霍靳西跟前,伸出手来拉住他的衣服,贴近他的耳朵跟他说起了悄悄话。 周围人看了,无不羡慕,不敢上前打扰。 然而任由慕浅再怎么撒娇咬耳朵,霍靳西却再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提供给她。 慕浅哼了一声,道:“不说就不说,我自己扒拉去!” 她满心兴奋无处释放,自己在场内胡乱转悠,最后在几个名媛的圈子里看到了霍靳南和陆沅。 陆沅明显是和这群人没有什么交集的,然而霍靳南站在她身旁,一只手虚扶着陆沅的腰,明显主导着整场谈话,却不冷落任何一个人,连陆沅也难得投入了这场不怎么熟悉的交流。 慕浅看在眼里,不由得啧啧叹息。 霍靳南真不愧万花丛中过,对待女人,可真是体贴细致到了极致。 只可惜,他把这份心思用在女人身上,是不是有点浪费? 慕浅喜滋滋地看了会儿热闹,直到霍靳南察觉到她的存在,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才走上前来,“你们聊得好热闹啊,我能加入吗?” 不待其他人回答,霍靳南直接给了她两个字:“不能。” 慕浅蓦地瞪了他一眼,“为什么?” 霍靳南抬起腕表,将时间递到她眼前,“因为主人家应该很快就要进行祝酒仪式了。” 话音刚落,果然就看见有工作人员上台准备扩音器等物,下一刻,陆与川就拿着酒杯出现在了台上。 一时间,场内众人都安静了下来,同时看向台上的方向。 慕浅这边也不例外。 只是她对那些场面话丝毫不感兴趣,此时此刻,她的兴趣点都在旁边的霍靳南身上。 台上陆与川开始讲话,台下慕浅也开始讲话:“我刚刚去认识了宋司尧。” 霍靳南站在旁边,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仿佛慕浅这句话根本不是冲着他说的。 慕浅继续道:“他长得可真好看啊,就是不怎么出来营业,白瞎了那张脸,真是遗憾。” 霍靳南拧了拧眉。 “长着那样一张脸,还对女人脸盲,真的是暴殄天物!” 慕浅絮絮地说着话,却没有人回应她,搞得霍靳南另一侧的陆沅都探头看了她一眼,“你在说什么?” “没事。”慕浅冲她笑了笑,瞟了霍靳南一眼,说,“我嘴巴有点痒,忍不住想说话。” 陆沅意识到什么,收回视线,没有再管她。 慕浅继续道:“不过他那个清清冷冷的样子倒是挺招人喜欢的,对什么人都冷淡,那对喜欢的人,一定会很专一吧?” 霍靳南终于转头看了慕浅一眼,下一刻,视线却落到了慕浅身后,说了句:“你老婆好像疯了。” 霍靳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慕浅身后,听到这句话,淡淡瞥了霍靳南一眼。 霍靳南却并不怕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慕浅影响了心情所以自暴自弃,抱着手臂继续看向台上讲话的陆与川。 慕浅却转头看向霍靳西,对他道:“我很喜欢你那个学弟,改天请他来家里吃饭吧?” “你喜欢就自己去请。”霍靳西淡淡道。 慕浅乐不可支,“那我待会儿就去。”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可自拔,却忽然发现周围的人似乎都在朝这边看,慕浅正怀疑是不是自己说话太过大声引起了别人的不满,却见不仅仅是周围的人,连台上的陆与川都在看着这个方向。 与此同时,陆沅朝她伸出了手,“浅浅,爸爸叫我们上台。” 慕浅不由得微微一顿。 台上,陆与川继续道:“是我的女儿们让我明白了慈善的意义,所以,这个时刻,我希望能与她们一起分享。” 全场掌声雷动。 慕浅有些僵硬地站着,直至霍靳西轻轻扶了一把她的腰,低声说了句“去吧”,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终于伸出手来握住了陆沅等待已久的那只手。 姐妹二人携手上台,一同出现在陆与川面前,等同于官宣。 慕浅是陆与川女儿的身份,此前一直是存在在流言和猜测之中,至此时此刻,这份流言和猜测终于被证实。 台下众人全部注视着台上,各怀心思,目光复杂。 陆与川却是十分高兴的那一个,他的视线在陆沅和慕浅之间逡巡,眸光涌动,神采飞扬。 礼仪小姐端了两杯酒送上前来给陆沅和慕浅,陆沅很快拿起了酒杯,慕浅却没有动。 陆与川见状,低声道:“你这杯是饮料,不含酒精,放心喝。” 慕浅听了,不由得又抬眸跟他对视了一眼,才终于伸出手来,拿过了那个酒杯。 “再次感谢各位的莅临。”陆与川满目笑意,与众人共举杯,“大家的爱心与善意不会被辜负,陆氏慈善基金会一定不负所托,为慈善事业竭尽全力!” 全场掌声雷动,众人举杯共饮。 慕浅也同样喝下了杯中的饮料,放下杯子时,却见陆与川正看着她,满目欣慰。 她转头放下酒杯,停顿了片刻,终于又一次看向陆与川,缓缓开口道—— “谢谢你做的一切……爸爸。” 第563章 发生了什么 听到慕浅喊出“爸爸”的瞬间,陆与川整个人都愣了愣,仿佛没有回过神来。 “爸爸。”陆沅见状,连忙又低低喊了他一声。 陆与川骤然回神,再一次看向慕浅,求证一般的目光落在慕浅脸上,仿佛只等着她再开口喊一次。 慕浅对上他的视线,却蓦地转开了脸,仿佛转身就想要下台。 然而她一转身,却发现陆沅还拉着她的手,不曾松开。 “干什么呀?”慕浅不由得问了一句,一抬眸,对上的还是陆与川期待的眼神。 这一下,她似乎是避无所避了,却仍旧只是安静地站着,似乎并没有再叫一声的打算。 然而陆与川却似乎已经平复下来,静立片刻之后,他上前两步,当着台下所有人的面,伸出手来将陆沅和慕浅同时拥入怀中。 见此情形,台下所有人先是怔忡,下一刻,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随后,全场掌声经久不息。 慕浅静静倚靠在陆与川肩头,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不由得转了脸去寻找霍靳西。 没想到霍靳西还没看到,她就先看到了叶瑾帆。 叶瑾帆静静立在人群之中,眉目深沉,唇角带笑,随着众人的节奏一下一下地鼓掌,然而在慕浅眼里,他那个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虚伪。 只是论虚伪,慕浅还真没怕过谁。 想到这里,慕浅一双腿忽然软了软。 一只手轻轻抱着她的陆与川立刻就察觉到了她这个动静,一下子伸出手来护住她,“没事吧?” 陆沅也连忙扶住了慕浅,“怎么了?是不是站久了不太舒服?” “没事……”慕浅按了按额头,“可能是人太多了,有点缺氧。” 她这个借口找得实在是有些拙劣,毕竟这是陆与川亲自筹办的酒会,就算宾客再多,场地也是足够宽敞的,怎么可能会出现缺氧的状况? 然而她这么一说,陆与川却就当了真,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要不要爸爸陪你出去透透气?” “不用啦。”慕浅说,“你是主人家啊,那么多客人要招呼呢,霍靳西陪我就行。” 说话间,陆与川已经扶着慕浅走到了台边,而霍靳西也已经站在那边,微微拧了眉看着慕浅。 慕浅撇了撇嘴,避开霍靳西的视线。 陆与川将慕浅交到霍靳西手中,随后叮嘱道:“靳西,你陪浅浅出去透透气,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先回去休息,没有必要待到最后。” 霍靳西点了点头,接过慕浅,轻轻在她腰上扣了扣,察觉到慕浅的身体反应,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她这个状态,哪里像有什么事?刚才台上那下,果然是装的。 霍靳西垂眸去看慕浅,却见慕浅正看向别处,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便也看见了叶瑾帆。 看着这边这一幅父慈女孝的场景,叶瑾帆仍旧是笑着的模样,仿佛和众人一样,真心且诚心地见证了一场父女情深。 只是这真心有多真,诚心有多诚,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霍靳西目光沉沉地扫过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只是专注地看着慕浅,“感觉怎么样?” “没事!”戏已经演完,慕浅立刻表明自己的适应能力,“我多强健啊,怎么可能有事嘛!就地翻几个跟斗也不会有事的!” 听到她这句话,霍靳西脸色却更沉了。 霍靳南从旁边走上前来,闻言就笑出了声,“你翻两个给我看看?” 慕浅瞥了他一眼,“我要是听了你的话,你就死定了你信不信?” 霍靳南嘻嘻地笑了笑,“我赌你不会让我死。” 慕浅忍不住咬了咬牙,却见他又将手伸向了陆沅,不由得开口道:“喂,你还缠着我们家沅沅干嘛啊?” “我跟沅沅约好了要一起去外边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霍靳南说,“这你也要管?赶紧回家养胎去吧!” “你——”慕浅竟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带走了陆沅。 等到她回过神来,霍靳南早已经领着陆沅不知道去了哪个角落。 “这什么情况?”慕浅不由得看向霍靳西,“他干嘛缠着沅沅不放?他不是那——” 话到嘴边,她蓦地想起了什么,转头又去寻找起了宋司尧的身影。 这一番用心找寻,她才发现原来宋司尧就站在不远处的位置,微微侧对着他们的位置,正安静地聆听面前几个商界前辈的讲话,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见先前的情形。 慕浅不由得拉了拉霍靳西,“我们再去跟你学弟聊聊吧。” “可以。”霍靳西说,“但今天不行。” “为什么?” “你得回家休息了。”霍靳西一面说着,一面就拉着她的手往外走。 “霍靳西,我都说了我没事!”慕浅一面走一面试图反抗,奈何大庭广众,她也不能过于放肆,偏偏霍靳西是个不顾旁人眼光的,毫无顾忌地拉着她离开,因此慕浅毫无反抗的能力。 慕浅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一上车就趴在后座,委屈巴巴的模样,一句话也不跟霍靳西说。 偏偏霍靳西也不管她,安静地坐在旁边看平板电脑,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慕浅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起身一把拉了霍靳西手中的平板,朝他怒目而视。 两人默默对视了片刻,霍靳西还是不开口,慕浅终于先开口道:“霍靳西,你觉得你这么对我,问心无愧吗?你现在是觉得我嫁给你了,认回了祁然,又怀了孩子,是怎么都离不开你了,所以你这么肆无忌惮地欺压我是吧?你真觉得我好欺负啊!” 霍靳西静静地听她说完,不紧不慢地开口反问道:“我怎么了?” 慕浅幽幽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幽幽地叹息了一声,最后幽幽地吐出一句:“经过这次怀孕,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一起生活,早晚还是要分开的。这就是相爱容易相守难,柴米油盐的日子,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有时候相濡以沫,真的不如相忘于江湖。” “确定要相忘于江湖?”霍靳西说,“不想知道宋司尧和霍靳南的事了吗?” “哎?”慕浅脸色蓦地一变,嘻嘻地笑了起来,“那就等等再相忘于江湖,你先说说他俩?” 霍靳西听了,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关于他俩,我实在是没什么好说的,只知道这么多年,出现在霍靳南身边的,都是女人。” 慕浅立刻主动凑进了他怀中,靠着他,继续追问:“女人?那意思是宋司尧单方面钟情于他咯?” 话音刚落,她却又想到了另一重可能,“又或者是,霍靳南不愿意承认自己对宋司尧的感觉,所以故意用女人来麻痹和伪装自己?” 霍靳西静静支着头,听到她的分析,不置可否。 慕浅又在他心口蹭了蹭,“那他们两个从前,到底有什么纠葛嘛。” “还记得他的身世是怎么曝光的吗?”霍靳西说。 慕浅立刻点了点头,道:“你妈妈去学校遇见了你爸爸去见霍靳南的老师——” “你觉得我爸那样的人,亲自去学校见老师,是发生了什么?” 慕浅蓦地睁大了眼睛,“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被老师知道了?” 霍靳西点了点头,缓缓道:“他们在篮球馆……吻在了一起。” 第564章 一则视频 听到这里,慕浅蓦地屏住了呼吸,似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随后,她控制不住地掐了掐自己的脸,又咬住了自己的手背,才控制着自己没有尖叫出声。 “谁主动的?”慕浅立刻趁热追问。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道:“你觉得我会知道?” “我觉得你会啊。”慕浅兴奋得两眼冒星星,“我觉得你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 霍靳西没有理会她的马屁,只是道:“总之,没有谁是被迫。” 慕浅再一次捏紧了小拳头抵在自己心口,“那之后呢?他们就被老师发现了?然后,你就安排着霍靳南出了国?那他们之间就再也没有联系了吗?” 霍靳西淡淡一点头。 “等等。”慕浅忽然想起霍靳西说霍靳南身边这些年出现的都只是女人,不由得道,“不会是霍靳南自己要求出国的吧?” “我为他做了安排,他欣然接受。” 慕浅想了想,也是,无论是霍靳南主动要求的,还是被安排的,总之他都是接受了,也就是说,被发现之后,他就开始回避这段关系。 “那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慕浅不由得道,“他喜欢宋司尧吗?如果不喜欢,两个人干嘛接吻?如果喜欢,这么一走走了十多年,他就没点念想吗?”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这个问题,你可以在晚上回去之后再跟他好好讨论。” “嘿嘿嘿我正有此意。”慕浅乐呵呵地回答,瞬间忘了之前的所有,还扬起脸来在霍靳西脸上亲了一下。 …… 是夜,霍靳南一直到凌晨时分才回到霍家。 而这时候,慕浅早已经在霍靳西的强压下睡着了,因此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慕浅才有机会逮住霍靳南八卦。 两分钟后,霍靳南带着下巴上的剃须膏就冲进了霍靳西的书房,将手中的毛巾直接摔在了霍靳西的书桌上,“你出卖我!” 霍靳西正低头看着财经新闻,余光瞥见霍靳南摔在书桌上的毛巾,头也不抬地开口道:“拿走。” 霍靳南却跟没听见似的,继续道:“八百年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拿出来说,你们两口子之间就这么缺话题吗?” 听见这句话,霍靳西终于缓缓抬眸看向了他,“原本不缺的。” 霍靳南:“什么意思?” “我提醒过你的。”霍靳西说。 霍靳南一愣,随后猛地反应过来什么。 的确,在他回国之前,霍靳西就是提醒过他——不对,严格来说,是警告过他,慕浅眼下怀有身孕,必须要小心将息,他回来之后可以住霍家,但是必须要小心谨慎,不许刺激到慕浅。 而他回到霍家之后,热衷于跟慕浅斗嘴不说,昨天还在酒会上当着霍靳西的面噎得慕浅说不出话来。 这家伙,敢情是报复他来了! 霍靳南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辩驳什么,可是想了想,他终究是咬了咬牙,闭上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了书房。 都说女人怀孕会性情大变,现在看来,这男人才是变得失去了理智。 简直昏聩! …… 自这天之后,霍靳南一见到慕浅就躲。 鉴于他的严防死守,慕浅最终也没能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虽然让人有些气馁,可是每天拿着这些话题刺激刺激霍靳南,也是慕浅的一大乐趣之一。 有了这些八卦消息的刺激,再加上陆与川隔三差五地想办法上门替慕浅解闷,慕浅在家里养胎的日子倒也舒心。 陆与川如今主要精力都放在慈善基金会上,基金会首个计划就是要在边陲三省的贫困山区兴建百所校舍,这一计划算是相当有诚意,陆与川更是亲自参与和过问,力求在半年内完成所有工程。 大概是觉得慕浅会喜欢看这些,因此陆与川每每前来,总会带一些相关资料给慕浅看,也算是证明自己确实在做好事。 慕浅对这方面不算熟悉,只是看着这些计划和进展也算是开心,加上日子无聊,每次陆与川带来的资料她都看得很仔细。 陆与川见状,便道:“以后孩子生下来了,你有空闲时间的时候,就来帮爸爸管理这个慈善基金会吧。” “少来。”慕浅立刻拒绝,“你想的倒美,我给你接管了,你要干嘛?” “我?”陆与川哈哈大笑,“我当然是退休来帮你带孩子了!” “我不要,我这个人神经大条,最不会算账了。”慕浅说,“这种事,还是留着你自己做,那才显得有诚意呢!” 陆与川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道:“爸爸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这些事情,爸爸是用十足的诚意在做的。” 慕浅撇了撇嘴,微微哼了一声,道:“我会一直监督着你的!” “知道了。”陆与川说,“有你这双火眼金睛盯着,我敢不好好做事吗?” 慕浅听了,又哼了一声,随后却又想起什么一般,“我给你看个东西。”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转身上楼,不一会儿又下了楼,将一张超声波照片递给了陆与川。 陆与川一见到手中那张照片就笑了起来,“哎哟,这也太小了吧?能看清什么呀?” “怎么看不清啦?”慕浅坐到他身边,指着照片跟他分析,“你看,这不是头吗?” 陆与川不由得笑出了声,“像粒小葡萄。” “嫌弃你就不要看。”慕浅伸手想要拿回照片。 “不,很可爱。”陆与川说,“这张照片给爸爸,爸爸要好好收起来。” 慕浅这才罢手。 却又听陆与川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你和沅沅小时候,爸爸都没有好好陪过你们,只能用今后的时间来弥补。你们和你们的孩子,爸爸都会好好守护着。” 慕浅听了,微微抿了抿唇,片刻之后说了句:“肉麻。” 陆与川知道她一向口是心非,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吃过晚饭,慕浅前脚刚送走陆与川,霍靳南后脚回家。 慕浅一见到他就开心,正准备上前戳他的痛处,门房上却忽然来人通知,说有人给慕浅送了个东西过来。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霍靳南立刻也感兴趣地凑上前来,“什么东西?” “我们检查过了,是个u盘。里面不知道是什么内容,不过其他方面都没问题。” “u盘?”霍靳南不由得睨了慕浅一眼,“里面会有什么好东西?” “有好东西也不给你看。”慕浅接过u盘,转身就进了屋。 她心中隐隐有个感觉,这u盘内的东西,必定不简单。 慕浅径直上了楼,走进书房,将u盘插到没有联网的电脑上,很快打开来。 u盘里很简洁,只有一则视频。 第565章 死得更彻底一点 慕浅飞快地打开了那则视频。 很快,昏暗的画面充斥了整个电脑屏幕。 那是一个夜晚,夜幕沉沉,路灯黯淡,镜头似乎离得很远,只隐约能看出大概轮廓。 虽然并不清晰,然而视频里的这个地方,慕浅还是立刻就认了出来——陆家别墅群。 而视频正对着的方向,正是陆与川的别墅。 别墅门口,隐约可见几个人,两辆车停在那里,似乎在等候着什么。 很快,屋子里面又有几个人走了出来,仿佛还抬着一个不断挣扎的人。 画面实在太过昏暗,慕浅看得眼睛有些疼,很快调出软件,调整了一下画面亮度。 随着亮度提高,视频内的画面终于清晰了一些,人影终于也能看得分明。 慕浅看得清楚,那是几个男人,将一个挣扎着的人丢到了车上,随后,一行人上车,很快驶离了这里。 画面戛然而止,再没有任何讯息。 慕浅沉眸静坐许久,随后查看了一些视频的拍摄日期。 12月29日。 这个日期,慕浅有些印象。 12月24日,她在叶瑾帆和陆棠的婚礼上挑衅了陆与川,第二天,陆与川就派了人来对付她,险些置她于死地。她在医院住了三天,出院后的第二天,她就去找了陆与川。 也就是在这一天,程慧茹失踪了。 慕浅心头忽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再度打开了刚才那则视频。 画面清晰度始终不够,画面里的人是谁还是看不清。 可是如果真的是程慧茹—— 虽然对于这样的事实,她早已有了猜测并且几乎可以确定,可是这个视频却足以说明,程慧茹就是遭了陆与川的毒手。 慕浅对着电脑里定格的画面,久久不动。 这个东西,也不知道是谁送来给她的,倒真是会挑时机——她刚刚才和陆与川父慈女孝地分别,转头就让她看到这样的画面,还真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如果这则视频是真的,那就说明,从前陆与江让她看到的那则程慧茹被沉江的视频铁定是假的。 在这则视频里,陆与川根本就没有出现,很显然,他一直在别墅里,未曾离开。 而当初她看到的那则视频,陆与川则出现在了沉江现场,显然是被人做了假,故意来测试她。 既然陆与川和陆与江已经用过一次这样的方法来测试她,那他们应该不会用第二次。 而会这么做的人,要么跟陆家有仇,要么跟她有仇,要么……跟他们都有仇。 这么一想,慕浅心里面就有了大概的猜测。 能在陆家别墅群里拍到这样的场面,又将这样的剧情拿到她面前播放的人,除了叶瑾帆,慕浅还真的想不出其他人。 可是他这么做,目的是什么呢? 提醒她陆与川的作恶多端,测试她和陆与川的父女之情有多深,还是想要利用她来对付陆与川? 无论哪种可能,叶瑾帆的最终目的,必定都是想要坐上现如今陆与川的位置。 慕浅忽然扯了扯嘴角。 叶瑾帆这一招,还真是……绝。 慕浅又坐了许久,终于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 容恒在下班的路上接到慕浅的电话,直接调转车头来到这里,进门的时候,刚好遇见外出归来的霍靳西。 “二哥。” 容恒下车来,喊了他一声,却发现霍靳西脸色不怎么好看。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没有跟他多说,转头就进了门。 容恒连忙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走进了书房。 慕浅还坐在书桌后出神,听见动静,抬眸看见霍靳西,又看到他身后的容恒,不由得道:“你们怎么在一起?霍靳西,你不是说你去见长辈吗?结果是跟他们几个混在一起呢?好哇,原来是骗我——” 霍靳西没有理会她的插科打诨,直接道:“东西呢?” 听到他这凉凉的三个字,慕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果然,她在家里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霍靳西的眼线。 有人将u盘送到家里来给她,门房的人势必会通报给霍靳西,以霍靳西的性子,大概是猜到u盘里不会有好东西,因此脸色才会这样难看。 也是,以他最近的性子——霍靳南说两句话顶到她他都会生气,更何况有人将这样的东西送到她眼前。 慕浅连忙道:“其实没什么东西啦,就是一则视频,你不要这么紧张嘛——” 她一面解释着,霍靳西已经走上前来,看向了她面前的电脑屏幕。 容恒连忙也上前,看向了慕浅邀请他来观看的东西。 一分钟左右的视频很快播放完毕。 霍靳西眼眸更沉。 慕浅撑着脸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霍靳西关掉视频,拔下u盘,直接就交到了容恒手里,“给你了。” 容恒刚对着模模糊糊的视频内容啥也没看清,不由得道:“这什么呀?黑乎乎的——” 慕浅张口欲答,霍靳西却已经开口道:“自己去查。” 容恒看看他,又看看慕浅,片刻后才又道:“基本信息我能知道一点吧?” “这是陆家别墅。”慕浅连忙道,“拍摄日期是12月29日。” 容恒听了,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显然是已经想到了程慧茹的失踪。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知道了霍靳西脸色这么难看的原因。 慕浅如今跟陆与川的关系日益缓和,在那日慈善酒会上的官宣过后,有八卦周刊跟踪报道过一段时间,拍摄到的都是两个人父女情深的画面。 而值此之际,有人将这个视频送到慕浅面前,显然会刺激到她的情绪,关键是她还怀着孕…… “谁送来的?”容恒忍不住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慕浅瞅了一眼霍靳西的脸色,也小心翼翼地回答:“我猜,应该是叶瑾帆吧……” 容恒听了,心里不由得道,这叶瑾帆大概是想死得更彻底一点。 果然,下一刻霍靳西就道:“该查什么,做什么,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做好你的事,我不想看到这些东西再出现在霍家。” 第566章 背后的人 容恒拿到那个u盘,面对着霍靳西下的逐客令,一时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面对着手里的这份证据,他实在是还有很多事情想要跟慕浅探讨一下,可是霍靳西似乎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虽然在容恒看来,慕浅十分冷静,而且她既然想到给他打电话,那说明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实在不值得霍靳西这么小心谨慎才对。 因此容恒安静了片刻,忍不住低低喊了霍靳西一声:“二哥……” “别让我说第二遍。”霍靳西回答。 容恒微微呼出一口气,又看了慕浅一眼,转头离开了。 慕浅眼睁睁地看着他出了书房,这才站起身来,拉了霍靳西的手,“别生气啦,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我心里承受能力多强大啊,会被那些东西影响吗?” 她这两句话也不知道是在宽慰他还是宽慰自己,霍靳西没有回应,只是伸出手来扶了她的腰,“回房休息。” “嗯嗯。”慕浅满口答应了,推着霍靳西一起进了卧室。 只是五分钟后,趁着霍靳西去卫生间洗澡的时间,慕浅又轻手轻脚地从卧室里溜了出来,直接下了楼。 容恒果然还没走,正在楼下跟霍靳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向慕浅,立刻站起身来,将慕浅拉到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霍靳南懒洋洋地坐在沙发里,远远地看着他们那副情形,忍不住暗自替容恒祈祷起来。 而容恒这会儿也顾不上其他,低低地跟慕浅又讨论过一轮之后,才道:“你觉得这就玩了吗?” “你觉得呢?”慕浅瞥了他一眼,“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容恒反问。 两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 拍下这样的场面,说明拍下这个视频的人是有心要留下证据,而既然如此,让这个证据断在这样的位置,岂不是太可惜了? 以他们任何一个人的作风,都一定会跟下去。 “所以,这个视频很可能只是第一弹。”容恒说,“如果真的是叶瑾帆给你的,那他手里势必还掌握着很多陆与川的犯罪证据。” 慕浅点了点头,同时却又想到了另一层—— 叶瑾帆将这些证据交到她手中,肯定考虑到了方方面面,他会想到她一贯的作风,借此来对付陆与川,但他应该也会想到,万一她将这个东西交给陆与川会是什么后果。 以陆与川的行事风格,如果知道有这则视频的存在,势必追查到底,会将有心对付他的人揪出来。 叶瑾帆不可能不顾忌。 可是现在,他偏偏就是无所顾忌了。 “我觉得……”慕浅缓缓道,“他背后可能有人在帮他撑腰。” 容恒听了,看她一眼,很快明白了慕浅的想法,沉思片刻之后,低低道:“陆与川想要金盆洗手,你若是他背后的人,你会不会答应?” 两人的想法又一次不谋而合。 “所以,他想要从良,触怒了他背后的人,他背后的人转而寻求下一个接班人,同时,也想要做掉他这颗棋子。”慕浅冷静地分析道。 容恒不由得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又道:“你……确定自己没事?” 慕浅拨了拨头发,轻轻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啊?有了新对手,我兴奋还来不及呢。” “你……”容恒忍不住又看了看她的肚子,拧了眉道,“二哥不会让你参与这件事的。” “可我不可能不参与。”慕浅说,“况且今天发生的事情,也不是我主动招惹的。” 容恒听了,忍不住转开了脸,习惯性地想要摸烟时,又想起慕浅怀孕,顿时打消了念头,只能强忍着。 “虽然你立场一向坚定,但这件事对你而言,毕竟太两难了。”容恒说,“要不,你放弃吧。” 慕浅闻言,安静了片刻,才笑出声来,“放弃?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现在叫我放弃?我命都险些丢掉两次,才成为他信赖疼爱的女儿,你现在叫我放弃?” “就是因为你成为他的女儿——”容恒咬了咬牙,道,“如果是从前,也就算了,可你现在怀着孩子——” 慕浅蓦地翻了个白眼,“你紧张什么?怀的又不是你的孩子。” 容恒蓦地一噎,下一刻,视线就落在了楼梯上。 霍靳西湿发黑眸,正缓步从楼梯上走下来,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 容恒忍不住转身就想跑,偏偏愣是没有动。 而慕浅安静片刻之后,委屈巴巴地抬眸看向了霍靳西,“你明知道这件事情不理清楚,我是不会甘心的。与其憋在心里好些天,不如一次性摊开说明白,不是吗?” 霍靳西闻言,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才终于叹息一般地开口:“那你现在说清楚了没有?” “说清楚啦。”慕浅拍了拍手,“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呗。你知道我只会量力而为,不会逞强。况且还有你做我……和我们孩子的后盾,我怕什么呢?” 说完,慕浅谄媚地冲他一笑。 霍靳西却不为所动,转眸看向了容恒。 容恒只能硬着头皮道:“二哥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尽量将这件事情对你们的影响降到最低——” 霍靳西对他的保证似乎并不满意,却还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慕浅伸出了手。 慕浅正准备乖乖回到他身边,忽然就听见大门口的方向传来动静。 几个人一起转头,却见到陆沅从门口走了进来。 陆沅一进门,就迎上了八只眼睛四道目光的注视,不由得怔了片刻,随后才淡淡一笑道:“好热闹啊。” 慕浅正准备问她怎么会来,沙发里的霍靳南已经抢先迎上前去,“怎么这会儿过来了?我不是说了明天亲自把东西给你送到工作室吗?” “你帮我找资料,怎么好意思让你多跑一趟。”陆沅说,“但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只能趁这个时间过来,顺便还可以看看浅浅和祁然。” “真是没良心。”霍靳南忽然就叹息了一声,凑到陆沅面前,“就不想看看我么?” 慕浅:“……” 霍靳西:“……” 容恒:“(..??_??..)……” 第567章 你喜欢他吗 面对着霍靳南这样的反应,陆沅倒依旧平静,只是微微偏头一笑,“我是来找你拿资料的,当然也是来看你的。” 霍靳南不由得啧啧叹息了一声,“我家沅沅真会说话,来,跟我去房间,我拿资料给你。” 说完,霍靳南便伸出手来拉住了陆沅的手。 慕浅蓦地开口:“拿开你的爪子!” 霍靳南显然没打算听她的,“哈?” 慕浅快步上前,硬生生将两个人的手分开,将陆沅拉到自己身后,这才看向霍靳南,“你少动手动脚的,敢觊觎我们家沅沅,你想得美!” 霍靳南嗤之以鼻,“我跟沅沅相处愉快才是真理,你凭什么反对?” “就凭沅沅会听我的话。”慕浅继续将陆沅拦在自己身后,“我警告你啊,明天沅沅还要去和我小北哥哥约会呢,你最好不要骚扰她,省得到时候到家尴尬!” 听到慕浅这句话,与霍靳西站在一处的容恒再度皱了皱眉。 “什么?”霍靳南抱住了手臂,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慕浅身后的陆沅,“沅沅,怎么你喜欢霍靳北那样的么?” “当然!”慕浅抢先回答道,“小北哥哥多好啊,又专一又深情,哪像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沅沅,你告诉他,你明天是不是要去见小北哥哥?” 陆沅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霍靳南就又开口道:“不可能!我有什么比不上那个霍靳北的,沅沅你说!” “你们都很好——” 陆沅终于得到说话的机会,谁知道才说了几个字,便又被霍靳南接过了话头,“那不结了?你凭什么选他不选我啊!我不管,你明天要是去见他,我也要跟着!就算你两个都喜欢,也得给我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不是吗?” 陆沅瞬间无言以对。 她明天不过就是跟慕浅、霍靳北、鹿然约了个群聚,怎么就成了两个都喜欢了? 而慕浅则被霍靳南的厚脸皮给震惊了,忍不住啐了一口,“臭不要脸!” “你管不着。”霍靳南回道。 “霍靳西!”慕浅立刻转头告状,“他又气我!” 霍靳南顿时就不满了,“两个人斗法,你老牵扯第三者进来,那可就没意思了。” “霍靳西,他说你是第三者!”慕浅继续告状。 “靠!”霍靳南蓦地爆了句粗,瞅了个空子从慕浅手中夺过陆沅的手,在霍靳西凉凉的注视下,拉着陆沅上了楼。 霍靳西和容恒就站在楼梯口,陆沅微微垂了眼,和容恒擦身而过。 容恒目光在她低垂的眼睑上掠过,随后落在了霍靳南拉着她的那只手上。 只是很快,两个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二楼楼梯口。 容恒收回视线,正想着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的时候,慕浅上前来拉住了霍靳西,埋怨道:“你管好你弟弟,叫他别瞎朝沅沅发散魅力,他根本一点都不适合沅沅,容恒,你说对吧?” 容恒:“……” “反正我就看上小北哥哥了。”慕浅继续道,“小北哥哥跟我家沅沅就配多了,容恒,你说对吧?” 容恒:“……” 容恒原本以为自己沉默就能应付过去慕浅的问题,谁知道慕浅问完之后,就和霍靳西两人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一心要等到他的答案一般。 容恒终于慢吞吞地开口道:“你们家里的事,关我什么事。二哥,我先走了,还要把这视频拿回局里去分析呢。” “走什么呀。”慕浅说,“难得遇上,一起探讨探讨嘛!” 容恒扭头就走,头也不回。 慕浅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 等她笑够了,回过头,便对上了霍靳西暗沉的眼眸。 慕浅蓦地蹙了蹙眉,“你不会还要骂我吧?” 片刻之后,却听霍靳西缓缓叹息了一声,又一次朝她伸出了手。 这一次,慕浅终于成功地把自己交到了他手中。 而霍靳西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抱住之后,微微一偏头,在她头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慕浅蓦地闭了闭眼,安静片刻之后,才终于又开口道:“你别担心我,我早就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所以,我没问题的……我不会被这样的事情影响情绪,更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孩子。” “你觉得你这么说,我就会让你继续参与这件事?”霍靳西语调凉凉地问。 慕浅的小心思瞬间被戳穿,她连忙转移话题,抬眸看向他,“那好吧,我就说实话,现在我确实是不开心,很不开心……我要你哄我,像上次那样!” 霍靳西闻言,脸色微微一凝,下一刻,他转身就朝楼上走去。 “霍靳西,别跑——” …… 霍靳南卧室里,陆沅坐在椅子上翻看着霍靳南为她找来的时装资料,听着外面传来的慕浅和霍靳西的动静,不由得挽唇一笑。 霍靳南微微眯着眼睛,也听了片刻之后,才道:“真是很难想象,你跟慕浅这样南辕北辙的性子,居然会是两姐妹。” 陆沅听了,仍旧淡淡一笑,“浅浅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逼的。” “她是被变故所逼。”霍靳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那你呢?你是被什么所逼?” 陆沅闻言,抬眸看向他,安静地眨了眨眼,没有回答。 霍靳南忽然就笑出了声,“做朋友不是应该坦诚相待吗?这点心事都不能聊吗?” 陆沅听了,缓缓道:“我并没有什么隐瞒的啊?” “是吗?”霍靳南缓缓凑上前来,“那刚才在楼下,你为什么不跟容恒打招呼?” 陆沅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一时怔忡,顿了顿才道:“没找到机会而已……” 霍靳南蓦地啧啧叹息了两声,“说好的没有隐瞒呢?沅沅,你当我傻,还是当我瞎啊?” 陆沅没有说话。 霍靳南继续道:“你们俩之间,要么是有仇,要么是有怨,要么是有点别的什么……那到底是什么呢?” 陆沅缓缓合起了自己面前的资料,站起身来,“谢谢你给我的资料,改天再请你吃饭。” 霍靳南听她要走,倒也不阻拦,反而起身送她到门口。 只是开门的瞬间,他忽然忽然又低低地开口:“你喜欢他吗?” 陆沅微微一顿,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安静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道:“嗯,喜欢。” 第568章 一场悲剧 听见这个回答,霍靳南蓦地笑出声来,随后道:“哪种喜欢?” 回答出“喜欢”两个字之后,陆沅仿佛骤然放松了下来,听见霍靳南的追问,也没有再回避什么,只是坦然回答道:“就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霍靳南听了,仿佛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来,轻轻在陆沅额头上点了一下,“我就知道。” 陆沅听了,淡淡一笑,“看得出来吗?” “一般人看不出来。”霍靳南说,“不过逃不出我的眼睛。我一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你对那小子不一般。” 说完,他又凑到陆沅面前,“那小子有什么好的啊?你为什么喜欢他不喜欢我?” 陆沅闻言,看了他一眼,道:“因为你有喜欢的人啊,我再来喜欢你,岂不又是一场悲剧?” 闻言,霍靳南深深看了她一眼,笑意却愈发加深,只是道:“胡说。” “我对你坦诚,你对我却并不坦诚。”陆沅说,“不过你不想说,我当然也不能勉强你。” 霍靳南微微哼了一声,随后蓦地反应过来什么,又道:“你刚才说,‘又是一场悲剧’,意思是你现在就经历着这场悲剧?为什么是悲剧?” “我喜欢他,他却讨厌我,这不是悲剧是什么?”陆沅淡笑着反问。 霍靳南听了,忽然安静了片刻,唇角的笑意也终于微微收敛。 过了一会儿,他缓缓伸出手来,轻轻抱了陆沅一下,安抚一般地拍了拍她的背。 这是一个安慰的拥抱,陆沅隐约察觉到霍靳南似有触动,却并不多问,只是也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慕浅走到霍靳南卧室前,正好看到这样的场景,不由得“喔”了一声,随后道:“看来我出现得很不是时候?” 霍靳南抬眸,看了一眼她抱着手臂杵在那里的姿势,嗤了一声道:“既然知道,那你还不走?” “这里是我家,我想去哪里去哪里。”慕浅说着,更往两人身边靠近了一些,险些就要怼到脸上,“我就是站在这里,你又能奈我何?” 霍靳南这才松开陆沅,叹息着开口道:“沅沅,我为你有这样的妹妹感到不幸。” 陆沅淡淡垂眸一笑,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拉着慕浅走开。 慕浅又瞪了霍靳南一眼,这才收回视线。 两个人走进霍祁然的卧室,陆沅陪着霍祁然说了会儿话,见时间不早了,这才准备离开。 慕浅送她下楼,这才将刚才没有机会说的话说出来:“沅沅,霍靳南不是良人。” 陆沅听了,忍不住笑出了声,“我当然知道。你觉得我跟他可能吗?” “我当然知道不可能。”慕浅说,“可是该提醒的我还是要提醒啊,万一你一不小心就陷进去了呢?” “哪有那么容易啊。”陆沅说,“你啊,不用担心我,好好照顾自己就行。” 陆沅说完,轻轻拍了拍慕浅依旧平坦的小腹。 慕浅微微抿了抿唇,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道:“太晚了,我叫司机送你。” “不用。”陆沅说,“我自己开了车,时间也不晚,没事的。” 离开陆家,陆沅便驾车驶向自己的工作室。 她最近忙得用工作室当家,连着好些天都住在了工作室,今天晚上也不例外。 城市越夜越美丽,正是热闹的时刻,路上车多人多,陆沅缓慢驶过这城市的繁华路段,回到了自己位于安静街道上的工作室。 她将车停在路边,锁好车门正准备转身上楼,身边却蓦地多出了一抹高大熟悉的身影。 陆沅有些被吓到,抬眸看时,却微微愣了一下,“萧琅?” 的确是几天不见的萧琅。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下巴上都是青涩的胡茬,满目忧伤地看着她,“沅沅,我等你好久了。” 陆沅没想到他还没放弃,一时之间,控制不住地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道:“你不用对我做这些,你知道没有用的。” “沅沅,我是真心的!”萧琅说,“是,我无权无势,也没有丰厚的家产,比不过那些豪门公子哥,可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这些,那个公子哥可以做到吗?” 陆沅微微蹙眉沉默了片刻,才又道:“世界上好女孩很多,比我优秀的更大有人在,你真的不必。” 说完,她便准备上楼。 萧琅却一下子伸出手来拉住了她,“沅沅,只要你肯给我机会,你一定会看到我的真心的!” “萧琅——”陆沅没想到他会动手,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 萧琅趁机一把将她抱进了怀中,“沅沅,你相信我,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你放开。”陆沅忙道。 “我不放!”萧琅说,“我怎么都不会放手的!” 两个人当街纠缠起来,陆沅的力气哪里比得过他,用尽全力,人却还是被萧琅牢牢锁在怀中。 “萧琅!” 正当陆沅觉得自己快要窒息的时候,忽然听到萧琅惨叫了一声,锁住她的手臂一松,随后,萧琅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拖开了。 陆沅回过神来,竟然看到了站在萧琅身后的容恒。 他目光平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就看向了捂着腿弯蹲在地上的萧琅。 “你是什么人?”萧琅大怒,“我跟我女朋友说话关你什么事?” 容恒当即亮出了自己的警察证,冷淡地开口:“女朋友?我看你是强制猥亵,还是跟我去警局走一趟吧。” 萧琅瞬间微微变了脸色,“不是的,我女朋友跟我闹别扭,我们小打小闹而已,这也值得出动警察?” “女朋友?”容恒冷笑了一声,随后看向陆沅,“你是他的女朋友吗?” 陆沅微微转开脸,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又道:“算了,让他走吧。” 容恒脸色隐隐一僵。 “你听到没?”萧琅立刻道,“我们压根不是你说的那回事——” “萧琅。”陆沅再度喊了他一声,“今天的事情是我不追究,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来了。我们真的不可能。” 萧琅闻言,怔了片刻,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又看了容恒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眼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陆沅才终于收回视线,看向容恒,淡淡说了句:“谢谢你,容警官。” 她没有问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道完谢就想转身离开。 容恒心头莫名涌起一股焦躁,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却不由得微微一顿,“你受伤了。” 第569章 那天晚上,也不疼么? 陆沅闻言,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才发现自己手腕上有血。 她还以为是在什么地方不小心沾到的,抬起手来看了一下,才发现真的是自己手上的伤口。 想来是萧琅身上有什么饰物,刚才挣扎之间不小心划伤了。 陆沅抬起头来,正欲说什么,容恒已经站到她面前,“去医院处理一下吧。” “不用。”陆沅说,“小伤,上去找块胶布贴上就行。” “你是医生吗?”容恒语气微微有些冲,“小伤还是大伤你说了算?” 陆沅看了他一眼,才又缓缓道:“我自己的身体,我应该还能做主。” “你——”容恒似乎有些被她气到了,看着她,脸色十分难看。 “刚才谢谢你。”陆沅又道,“再见。”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了楼道。 容恒被她气得肝疼,扭头就走向了自己的车。 陆沅拿出钥匙,低头开门的时候,钥匙没拿稳,掉到了地上。 她正准备弯腰去捡,旁边却蓦地多了一双黑色皮鞋,随后,一只五指修长的手帮她捡起了钥匙。 陆沅抬眸,看到了去而复返的容恒。 他脸色依旧铁青,看着她,却道:“我知道你受伤,却就这么转身走掉,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慕浅还不是算到我头上?你楼上有药箱吗,我帮你处理伤口。” 陆沅顿了顿,似乎还想说什么,容恒却飞快地移开视线,将钥匙捅进锁眼,不容拒绝地帮她打开了门,抢先走了进去。 陆沅看看开着的门,又看看他的背影,终于还是走进了门。 她的工作室很小,三十平左右的屋子被一分为二,外面是工作间,里面是储藏兼休息室,实在是有些简陋。 容恒似乎没想到她的工作室会是这个样子的,“你就在这里工作?一个月租金多少?” “2800。”陆沅一面找药箱,一面回答。 这个数字也让容恒有些惊讶,他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缓缓道:“有必要这么省吗?” 陆沅动作微微一顿,下一刻,她从角落里找到了药箱,拎起来,随后才转身看向容恒,道:“我很穷的。” 容恒闻言,怔忡了一下,随后才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药箱,一言不发地打开来,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 很快,他就又一次看向了容颜清淡的陆沅,“酒精过期了,棉球过期了,ok绷也过期了。” “是吗?”陆沅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过期了也能用吧?” 容恒不由得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才掏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一阵狂点。 点完他才放下手机,淡淡说了两个字:“等着。” 而陆沅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发呆——这会儿过去,伤口已经止住流血了,况且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到疼,实在是不算什么大问题。 她甚至觉得,自己只要将这伤口随便冲洗一下,应该就能过去了。 她想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出来,然而一抬眸,看见容恒那张淡漠的脸,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你喝什么,我给你倒。” “不用。”容恒回答。 陆沅却还是站起身来。 “我说了不用。”容恒道,“你手受伤了,就不能消停会儿吗?” “你是不用,可是我要喝水。”陆沅回答。 她走到办公桌边拿了自己的水杯,却见容恒眉头皱得更紧,下一刻,他伸手夺过她手中的杯子,走到饮水机旁边接了水,又返身过来递给她。 陆沅盯着他手中的杯子看了片刻,还是接了过来,喝了一小口。 水很凉,她面无表情地咽了下去。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对坐着,相顾无言。 在与人的相处上,陆沅是相当沉得住气的,可是容恒就明显不是了。 他有些焦躁地左顾右盼,将这工作室的边边角角都看了个遍,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刚才那个不是你男朋友?” 陆沅淡淡垂着眼眸,“不是。” 容恒嘴唇动了动,“那霍靳南呢?” 陆沅抬眸看他一眼,微微弯起了唇,“他人很好。” 容恒听了,忽然就嗤笑了一声,“所以你对他有意思?也是,女人嘛,大概都会被那样的男人所吸引。” “你这句话存在性别歧视的成分。”陆沅说,“不过还好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所以,我也就不说什么了。” 容恒瞬间冷了脸,“你听不懂好赖话是不是?” 陆沅倒像是真的听不懂,只安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解答。 容恒脸色更难看了一些,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别喜欢他,他不适合你。” “哦。”陆沅应了一声,“那我又能喜欢谁呢?” 听到这句话,容恒蓦地一顿,盯着她看了许久,她却始终目光低垂。 他忽然想,她的性子是一直以来都这样淡,还是发生过什么之后,才变成这样的? 这样一想,他忽然就有些坐不住了,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陆沅正准备起身,容恒回过神来,道:“我去。” 他起身走过去开了门,从外卖员手中接过自己订的药品,拿过来放到了陆沅面前。 “我给你处理伤口。”容恒说,“手伸出来——” 陆沅很平静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容恒又道:“可能会有点疼。” “没事。”陆沅说,“我不怕疼。” 容恒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始帮她消毒处理伤口。 她说不怕疼,果然就不怕,酒精涂上伤口,她竟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仿佛察觉不到痛。 “你一向这么能忍疼?”容恒忍不住又道。 陆沅听了,回答道:“大概是我痛觉神经麻木吧,不觉得疼。” 容恒听了,竟险些脱口而出——那天晚上,也不疼么? 可是话到嘴边,他终究是忍住了。 无论如何,她始终没有承认过那天晚上的人是她,所以,他这样的问题是多余的。 容恒没有再说什么,低着头,静默无言地为她处理完伤口,贴好胶布,这才道:“好了。” “谢谢。”陆沅这才又开口道,“麻烦你了。” 容恒没有回答,只是低着头替她整理着药箱。 “不用整理了。”陆沅道,“放着我来吧,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陆沅便伸出手来,试图接手他手中的整理工作。 两只手不经意间接触到一起,容恒明显察觉到她微微有些发烫的肌肤。 他蓦地抓住了她的手,“你手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说完,他就下意识地要去探她的额头。 陆沅蓦地后撤了些许,没有让他碰到自己。 容恒脸色瞬间又僵了僵,随后才收回了自己的手,“你在发烧的话,还是去医院吧,免得引起什么感染。” “没事。”陆沅说,“一点低烧,常态。” “常态?”容恒只觉得匪夷所思,“你知道自己在发烧?” “嗯。”陆沅应了一声。 “那你不去医院?” “没必要去医院,睡一觉就好了。”陆沅说。 容恒只觉得她简直油盐不进,不可理喻,“有病不及时治疗,你是想等到救护车来把你送进医院才看病?” “我真的没事。”陆沅深吸了口气,只能实话实说,“我每个月都会有一两天低烧,过了这一两天就没事了。” 每个月都会有? 容恒蓦地意识到什么,又朝她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手,道:“是常态?” “嗯。”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道:“那你身体素质可真够差的。” 陆沅听了,微微一笑,“当然是不能跟你们这些专业人士比的。” 容恒本来想说正常人身体也不会这么差,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实在说的太多了,因此又咽了回去。 “你走吧。”陆沅说,“我已经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你还要加班?”容恒微微拧了眉看着她。 “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陆沅简单回答了一句,随后道,“我去一下卫生间,不送你了。你帮我带上门就行。” 说完,她便起身走向了卫生间。 剩下容恒独自坐在那里,静默许久之后,目光落到了她面前的那杯水上。 他刚才帮她接的水,按照自己的习惯,全接了凉水,而她刚刚,好像还喝了? 容恒不由得又拧紧了眉。 等到陆沅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容恒已经离开了。 她静立片刻,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走到桌边,拿起了自己的杯子。 却是触手升温。 陆沅怔了怔,看向手中的杯子。 先前那杯凉水,已经换成了温热的水。 她将水杯送到唇边,喝了一口热水,却仍旧是含在口中,许久不曾咽下去。 …… 翌日,早上八点,一位身穿制服的外卖小哥走进了陆沅工作室所在的公寓。 他按照地址走到陆沅门前,按了许久的门铃,却都没有回应。 外卖小哥皱了皱眉,翻看了一下外卖单,照着单子上的电话打了过去,“你好,陆小姐吗?您订的外卖到了,我在您门口,请问您是不在家吗?” “操!” 电话那头,却蓦地传来一个男人爆粗的声音。 外卖小哥一愣,正要再说什么,对方却已经挂掉了电话。 等他再想将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却见一个身材高瘦,样貌隽秀的男人从楼上冲了上来,走到他面前,径直敲起了面前的门,“陆沅!陆沅!” 第570章 他吻过那片枫叶 门内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容恒又按了按门铃,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几种可能,正想不顾一切地撞门的瞬间,身后忽然有人轻轻点了点他的肩膀。 容恒蓦地转过头,对上外卖小哥惶惶不安的眼神,“先生,刚刚电话里是你吗?” “是。”容恒有些焦躁地回答,“东西是我定的,你放下可以走了!” 外卖小哥应了一声,正准备将东西放到地上,却见容恒一脚大力踹向了面前的门。 小哥吓得瞬间退开几步,目瞪口呆地看着容恒三脚踹开了面前那扇看起来坚不可摧的木门。 而同样目瞪口呆的,还有门内那个裹着一条浴巾,脸色微微发白的女人。 而正准备冲进门去的容恒见此情形,忽然也愣住了。 门里门外,三个人的情形顿时尴尬到无以复加。 陆沅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容恒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站着的外卖小哥,眼神蓦地一沉,随后大步跨进门内,一甩手关上了那扇已经被他踹坏了的房门,隔绝了外卖小哥的视线。 而他面对着屋子里的陆沅,劈头盖脸地就问:“你怎么回事?按你门铃半天,你听不到吗?” “我……”陆沅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顿了顿,只是道,“门铃坏了。” “那敲门声你听不到?”容恒说,“门都快敲破了!” 陆沅看了看他身后那扇确实已经破了的门,“我在洗澡,隐隐约约听到有动静,所以出来看看——” 谁知道,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容恒强压着心头的火气,深吸了几口气,想起什么,猛地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一看,那外卖小哥果然还愣愣地站在门口,仿佛还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 “你还不走?”容恒语气不善地开口,“外卖送完了吗?” 外卖小哥蓦地回过神来,将手里还没来得及放下的早餐搁到地上,默默嘟囔了一句“神经病”,转身就离开了。 容恒又在门口站了片刻,才终于拿起地上的早餐,转身回到屋子里,将东西放到桌上,“帮你叫了早餐。” “谢谢。”陆沅下意识回了一句,等到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什么,“你……一直没走?” 容恒冷着一张脸,没有回答。 事实上,他昨天晚上的确没有走,一直在楼下的车里坐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能告诉自己,楼上那个女人又发烧,身上又有伤口,他作为一个知情人,绝对不能放任她自己一个独自呆在那小屋子里,而自己就当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地转身离开。 他就这么在车里坐了一夜,一直到早上,也不知道那女人究竟好了没有。 于是他想了个主意,叫了个外卖,留了她的地址和自己的手机号,让外卖员去帮他敲门。 如果那女人没事,外卖员送餐后,她肯定会知道自己没有订过餐,他们就会打他的手机跟他确认。 结果外卖员的确是打他的手机了,却是告诉他屋子里没有人应答。 所以他才会以为那个女人出了什么状况,贸然踢开了她的门。 谁知道答案却是这么滑稽——她只是在洗澡,没有听到而已。 面对着陆沅的问题,容恒没有办法回答。 他只是冷着脸看着她,好一会儿,才蓦地反应过来什么,有些尴尬地移开了视线,“你……要不要先穿上衣服?” “哦。”陆沅也似乎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只裹着一条浴巾的尴尬情形,道,“你稍等。” 说完,她便转身要走向里间。 容恒的视线却又不由自主地飘了过去。 这一看,他却再没能移开眼。 她很瘦,身体单薄,肩胛骨在背上形成蝴蝶的形状,柔顺纤美。 然而那蝴蝶背上,有一枚红色的枫叶。 那是一块胎记,不大,也并不明显,只是因为她皮肤太白,才显得有些突兀。 而那枫叶形状,却一下子就扎进了容恒的脑海,勾起了一些消失已久的记忆。 他记得,自己吻过那片枫叶。 里间,陆沅正要关上门换衣服,忽然一只手伸出来,撑住了正在合上的门页。 陆沅微微一怔,抬眸看向了门缝间的男人。 容恒脸色很难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你还说不是你?” 陆沅微微拧了拧眉,“什么?” 容恒一把捉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直接就伸向她背后,指向了那枚枫叶形状的胎记。 “这枚枫叶我见过。”容恒死死地盯着她,“你知道我在哪里见过吗?” 这样的姿势,陆沅一只手被他捏着,另一只手被他架开,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他怀中,毫无反抗的力气。 而这样的情形下,她居然还轻笑了一声,随后道:“梦里?” 容恒气得脸色铁青,一下子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下颚,“陆沅,你觉得耍我很有意思是不是?” 陆沅被迫抬眸注视着他,脸上一丝血色也无,目光却仍旧是沉静的。 容恒真是恨死了她这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两个人正在僵持之间,门口忽然又传来什么动静,随后响起一把两个人都很熟悉的声音:“hello?有人在家吗?咦,这门怎么——沅沅!” 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慕浅快步冲进了屋子里,同时冲进来的,还有她身边那几个保镖。 陆沅听到动静,一急,忍不住挣扎起来,偏偏容恒死不放手。 慕浅的身影在里间门口一晃而过,下一刻,陆沅就听到了她的吸气声,随后,她听到慕浅开口道:“你们打住!都给我退出去!关上门!” 听到那几个保镖退出去的声音,陆沅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她就又意识到什么不对。 她身上裹着的浴巾散开了! 陆沅低头一看,脸色瞬间僵了僵。 容恒同样低头看见了,却还是没有动。 “这样的情况下,我跑不了的,不是吗?”陆沅终于开口道。 容恒再度咬了咬牙,道:“你再敢跑试试。” 陆沅听了,垂下眼眸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门外踱步片刻的慕浅终于伸出手来敲了敲门框,“里面的两位,有什么话穿好衣服再说,行吗?天还有点凉呢,感冒可就不好了。” 第570章 晚上再来找你 慕浅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容恒忽然从里屋被推了出来,而后,那扇门重重关了起来。 容恒却依旧站在门口,紧紧盯着那扇门看了一会儿,才终于转过头来,看向了慕浅。 慕浅已经在沙发里坐了下来,并且给自己倒了杯水,就那么静静地盯着他。 容恒脸色没有任何缓和,也没有说话,走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慕浅安静等待了片刻,终于开口:“怎么,你没什么要交代的吗?” 容恒看了她一眼,“我有什么要向你交代的?” “那可太多了。”慕浅说,“你这一身昨天晚上就穿在身上的衣服,乱糟糟的头发,没有刮过的胡子,那扇被暴力破坏的门,还有刚才那个光溜溜的沅沅——” 容恒蓦地转开了脸,“这是我跟她的事,不需要向你交代。” 慕浅闻言,不由得微微挑眉,随后点了点头,叹息一般地开口:“行吧,你既然不想说,那我当然也不能逼你。” 两个人就此陷入沉默,都没有再开口。 等待了一阵之后,里屋那扇门依旧紧闭着,毫无动静。 容恒终于忍不住起身,又一次走到那扇房门口,抬起手来砸了砸门,“陆沅,你好没有?” 里面没有声音。 容恒脸色微微一沉,随后道:“你是晕过去了吗?再不开门,我就又踹门了——” 话音刚落,房门应声而开,穿戴完毕的陆沅静默着出现在门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互相对视了许久,都没有人说话。 “那个……”终于有人开口时,却是坐在外面的慕浅,“有人能说句话吗?这里的空气有点窒息啊。” 容恒终于忍无可忍,转头看向她,“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多余吗?” “有吗?”慕浅面露无辜,“不觉得啊。” 陆沅终于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容恒道:“你走吧。我跟浅浅约好了的……” “走?”容恒冷笑了一声,道,“今天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 “容恒。”陆沅喊了他一声,“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很早之前,我们就已经达成共识了,不是吗?” 容恒闻言,不由得愣了愣。 是,他几乎忘记了,在她还死不承认她就是从前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就已经想通了——他就当是她,并且还郑重其事地向她道过歉,并且决定放下那件事。 可是今天,那件他已经决定放下的事情却再度被翻开,猝不及防地砸了他一脸。 一时之间,他也有些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想法。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吧。”陆沅淡淡道。 容恒仍旧紧盯着她,末了,才缓缓吐出三个字:“过不去。” 陆沅不由得顿了顿,片刻之后,才又抬起头来看他,“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容恒正欲回答,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蓦地一顿,伸出手来捏住了自己的手机,却许久没有拿出来接听。 因为他还在想,想自己该咋么回答她那个问题。 他还想怎么样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 陆沅大概是看出了他的想法,缓缓道:“你手机响很久了,应该是有急事,先接电话吧。” 听了她的话,容恒竟然真的鬼使神差地接起了电话。 只是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他完全没听进去,只隐约感觉到自己听到了一连串急促的话语,吵得他头疼。 他就那么捏着电话站在那里,直至电话那头的人一连喊了他几声:“老大?老大!你听得到我说话吗?老大!” 容恒蓦地回过神来,“什么?” “紧急行动啊!”电话那头的人瞬间疯了,“马上就要到时间了,全世界都在等你!你平常都很准时的,今天怎么回事——” 容恒瞬间清醒过来,很快道:“我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他再度看向陆沅,却见陆沅正背对着他站在饮水机旁边,低头给自己冲泡着一杯红糖姜茶。 容恒快步上前,走到她身边,低低说了句:“我有任务,晚上再来找你——” 陆沅尚没来得及抬头,跟她说话的人已经转身就冲了出去。 门外,慕浅的保镖们看着从里面冲出来的容恒,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门内,慕浅摸着下巴,思索着自己刚才看的这一出到底有几个意思。 陆沅泡好喝的,喝了一口,辛辣的刺激直冲味蕾,让她的身体微微一麻,然而她却很快接受了这个味道,仰着头,又喝了一大口。 转身之时,慕浅正撑着下巴看着她,“所以,旧事重提了?” 陆沅听到她这句总结,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静默片刻,才又低低道:“何必呢?” …… 两人今天是约了霍靳北、鹿然和倪欣一起吃饭的,是鹿然组织的局,在学校外面的餐厅,平价实惠,穿梭往来之间,全是青春洋溢的大学生们。 而鹿然的学校生活明显适应得很好,一进餐厅,就不断地有人跟她打招呼,而她也热切回应。 “你这才入学多久啊,朋友交得不少嘛。”慕浅评价道。 鹿然嘿嘿一笑,倪欣道:“她啊,就跟飞出笼子的小鸟一样,有用不完的活力,成天在学校里乱窜,见到人就上去搭话,认识的人能不多吗?半个校园的人都认识她了。” “挺好的。”慕浅说,“多交点朋友,把以前没有经历过的那些,都补回来。” “嗯。”鹿然重重点了点头,目光不知怎么落到陆沅身上,有些关切地道,“沅姐姐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陆沅回过神来,微微一笑,“没有啊,看见你适应得这么好,我很为你开心。” 鹿然不疑有他,嘻嘻地笑着,又看向了霍靳北,“你呢?你为我开心吗?” 霍靳北转头看着她,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然而只是这么一个动作,就已经足够让鹿然欢喜雀跃了,她眼睛愈发明亮,整个人愉悦得险些要摇晃起来了。 慕浅见状,不由得道:“你交了那么多新朋友,肯定也有很多男孩子追你吧?有没有喜欢的?”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们啊?”鹿然说,“我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啊。” 说完,她才又飞快地看了霍靳北一眼。 霍靳西脸色隐隐一凝,不动声色地瞥了慕浅一眼。 第571章 原来,曾经 慕浅整了霍靳北一下,心情还不错,只是坐在她身边的陆沅身上的低气压实在是有点明显,所以很快慕浅的注意力还是回到了陆沅身上。 一行人跟鹿然吃过饭之后,送鹿然回学校的任务自然落到霍靳北头上,而慕浅则拉着陆沅先离开了。 其实像陆沅这样情绪浅淡的人,是很少有情绪外露的,但是慕浅却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她的低落,甚至连鹿然都看了出来,由此可见这次的事情对她影响还是有些大。 “其实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慕浅不由得问道,“他死缠烂打,就让你这么焦躁吗?” 陆沅听了,微微一笑,道:“浅浅,我最近很忙,不想受别的事情影响,更不想受他的影响。” 慕浅闻言,微微凑近了她一些,低低开口道:“其实当初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怎么偏偏就是你?” 陆沅瞥了她一眼,大概是觉得她八卦,可是她还是回答了慕浅的问题:“没什么内情,就是我运气不好,遇上了他而已。” “然后呢?”慕浅说,“事发之后,你直接就跑了,也没有想过要追究他?” 陆沅安静片刻,淡淡应了一声,“嗯。” “为什么?”慕浅无法理解,“我觉得这不像你的风格。” 陆沅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道:“因为我知道他当时在做什么。” 慕浅怔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陆沅应该是指容恒当时做卧底这件事。 “他当时神志不清,说了出来——”陆沅说。 那天晚上的事情,于她而言,其实是一场噩梦。 那天,她被同学强行拉到会所参加一场聚会,小小的房间聚集了十多个人,又吵又闷,她悄悄起身走出房间想要透透气,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尚未回过神来,就已经被紧紧抱住。 那人呼吸粗重,全身滚烫,抱着她就撒不开手,低头不断地蹭着她的脖颈,仿佛在寻求解脱。 陆沅一下子就懵了,尚未作出反应,那人似乎突然清醒了一下,随后就松开了她,摇晃着走向旁边的房间,打开了门。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人,却知道自己刚才差点遇险,反应过来想要快速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又被那人拉住。 这一次,他没有再松手,直接就将她拉进了房间。 房间里一片昏暗,那人的呼吸声近在耳旁,灼热得不像个正常人。 而他缠在她腰间的手,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她揉入身体。 陆沅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她蓦地张了口,朝着门口呼喊出声:“救——” 然而“命”字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她就已经被那只火热的大掌捂住了唇。 “不要叫,不要叫……”男人的声音低沉喑哑到了极致,夹杂着难以承受的痛苦喘息,“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下半张脸被他紧紧捂着,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他神志不清,继续叙叙地说着话,语序混乱,颠三倒四:“不可以……不可以的……对不起……” 他一面说着不可以,一面却将她贴得更紧。 陆沅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不要怕,你不要怕……”他说,“我是警察……” 她蓦地僵住,试图在黑暗之中看清楚这个自称是警察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模样。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屋子里太暗了,她什么都看不见。 “对不起,我不会伤害你……我不能伤害你……”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与痛苦,反复地说着一些凌乱细碎的话语。 她终于隐隐察觉到,面前这个男人不想伤害她,可是,他似乎不由自主—— 在她意识到这点的瞬间,仿佛为了印证她的想法,他终于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颈。 陆沅蓦地揪紧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衣物,脑袋往后一撞,将屋子里的灯撞亮了。 她看到一头刺眼的红发。 红发下面,是一张年轻隽秀的容颜。 他闭着眼睛,脸色潮红,仿佛仍在抵抗体内不受控制的欲望。 可是所有的一切,却还是变得不受控制起来—— 灼灼一吻,只似星火,却渐成燎原之势,烧尽了他所有的理智。 …… 她昏厥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她只听见熟悉的歌曲,响了又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彻底醒了过来,猛然睁开眼睛的瞬间,只渴望昨天晚上是一场梦。 可是睁开眼睛之后,她看到的是陌生的天花,陌生的房间,以及身旁沉睡着的陌生男人。 所有的一切都告诉她,这不是梦。 陆沅颤抖着伸出手去拿自己的手机,忽略掉上面无数的未接来电,忍不住想要播下报警电话的时候,却忽然想起,这个男人昨天晚上,似乎说过什么—— 她猛地转头看向他。 他趴在枕头上,眉头紧皱地熟睡着,那张脸,很年轻,很……正派。 他说,他是警察; 他说,他不会伤害她; 他说,他不能这么做…… 可是所有的一切还是发生了。 她呆坐许久,直至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来,她猛然回过神,起身迅速抓起自己的衣服,匆匆裹上身之后,便逃离了现场。 那是一个冬天,虽然外面气温很低,会所内却是暖气十足,来来往往的人全都轻衣简装。 唯有她,戴着连衣帽,裹着围巾,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像一个格格不入的怪物,逃也似的离开。 …… “那并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陆沅缓缓道,“所以我想忘记,也很正常吧?” 慕浅静静地听完,缓缓点了点头,“可是你怎么都没有想到,后来还会遇到他。” “嗯。”陆沅应了一声,“后来一场私人聚会上,我主动去跟霍靳西打招呼,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了他。” 那个时候,他穿着制服,只是脱了外套,笔挺的警裤套着白色的衬衣,清俊挺拔,目光坚定沉静,与她记忆之中那个一头红发的男人,早已判若两人。 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他来。 她想,原来他真的是警察。 第572章 你不就想要一个男朋友吗 她似乎是做对了一个决定,而眼下,她又在经历一场错误。 他竟然是霍靳西那个圈子里的人,这可真是教人难堪。 “所以,其实你是因为他,才放弃霍靳西的。”慕浅说。 陆沅听了,不由得笑出了声,“霍靳西轮得到我来放弃吗?从头到尾,他也没有拿正眼看过我啊。就算看,也只是看我这双跟你很像的眼睛罢了。” “得了吧。”慕浅说,“当时那情况,霍靳西追你,你会答应?” 陆沅听了,安静了片刻,才又淡淡一笑。 那倒的确是不会的,又或者说是不敢。 她这一辈子都不擅长处理复杂的关系,所以就任由自己清清冷冷地活着,轻松,也自在。 其他的人和事,她不参与,自然也就不需要为此分神。 眼见她沉默下来,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道:“你这么些年,也没正经谈个恋爱,多多少少也是跟这件事有关吧?” “也不是。”陆沅淡淡一笑,“主要是没遇上合适的人,不是吗?” 慕浅听了,深深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不知道对你而言,什么人才是合适的。但是我提醒你一下,霍靳南是绝对不合适的。” 听到霍靳南的名字,陆沅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放心,我知道。”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才又道:“那接下来怎么办?容恒说他还会来找你。” “放心,我会打发他走的。”陆沅说。 …… 夜深,陆沅的工作室却依旧亮着灯。 她正沉浸于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正有些失神的考虑着细节问题时,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 陆沅蓦地回过神来,下一刻,就听到了敲门声。 敲门声响了一会儿,她仍然坐着不动。 直至门口响起一把冷冰冰的声音:“陆沅,开门。”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睛,扶着额头,还是不回应。 “我知道你听得见。”容恒的声音再度传来,“你要是再不开门,我就像早上那样踹门了。” 听到这句,陆沅终于坐不住了,起身上前,缓缓打开了门。 容恒就站在她门外,一手抵着门框,沉眸看着她。 “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陆沅说。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凭什么你一个人说了算?”容恒回答道。 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就想跟你好好谈谈,说一说……那天晚上的事。” “然后呢?”陆沅直接道,“再将我拉回我早已经忘记了的一段回忆里,让我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对吗?” “我……”容恒脸色蓦地一僵,盯着她看了许久,终于缓缓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你已经道过歉了。”陆沅说,“而我也接受了,行了吧?这件事就此了结吧,过去就是过去了。” 说完,陆沅便伸出手来,准备关门。 容恒却一下子又撑住了她的房门,缓缓道:“我说了,我想好好跟你谈。” 陆沅安静了片刻,才又道:“其实我知道你想谈什么。你是一个正直有良心的人,你觉得你伤害了我,所以你很想弥补我。事实上这件事已经过了很多年,对我而言,早就已经过去了。” “那也不行。”容恒低低道。 陆沅又看了他一眼,随后轻笑了一声。 在这件事上,过不去的人,始终只有他。 与其说他是想要弥补她,不如说,他是想要给自己寻求一个解脱。 既然如此,她成全他又如何? “那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能让这件事过去呢?”陆沅说,“我找到一个好归宿,也许能平息你心里的内疚?” 容恒蓦地抬眸看向她,眉目深深。 而陆沅依旧神情平静,似乎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这样吧,你撮合我跟霍靳南,帮我成为他的女朋友,我想,这就是对我最好的弥补了。” 容恒眼波赫然凝住,几乎想也不想地就脱口怒道:“你放屁——” 陆沅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事实上,容恒对她虽然一直很冷淡,可是他到底是世家公子,从未失掉风度和涵养,待她也算是疏离的礼貌。 可是这会儿,他竟然脱口而出这样的话,让陆沅一时有些愣神。 而容恒犹在气头上,几乎完全不受控,仿佛是将陆沅当成了他追捕的犯人—— “你他妈的到底有没有听懂我之前跟你说的话?”他紧盯着陆沅,“你看上谁不好,偏偏要看上霍靳南那货!女朋友?你还想做他的女朋友?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我觉得他很好。”陆沅冷静地陈述,“很适合我。所以,我很喜欢他。” “喜欢你大爷!”容恒怒道,“你喜欢他,他会喜欢你吗?行啊,要想做他的女朋友,你先去变个性!把自己变成男人再说!” 陆沅听到这句话,忽然安静了几秒。 容恒正要继续说话,却听她道:“那我也不介意。反正我喜欢他,只要能得到他就好了。” “……操!你他妈脑子进水了是不是?”容恒瞬间更加暴怒,“这世上男人死绝了,你要看上他?!” “反正我就觉得他适合我。”陆沅说,“你不是想弥补吗?让他做我身边的男人,就是最好的弥补。” “不可能!”容恒态度恶劣地拒绝,“谁都可以,就他不行!” 陆沅沉默片刻,倒也迅速接受了,随后道:“那好,霍靳北吧,霍靳北我也挺喜欢的。” “不行!”容恒双目赤红地看着她,“你想都不要想!” “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陆沅忽然轻笑了一声,“那谁行?你吗?” 容恒忽然愣住了。 陆沅缓缓呼出一口气,“你想亲自负起这个责任?那是怎么样?我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女人,你敢要吗?” 容恒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盯着她。 片刻之后,他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直冲而去。 陆沅尚未回过神来,他人已经不见了。 她静立了片刻,终于松了口气一般,关上门,转身回到自己的书桌前,继续先前的工作。 可是她刚才是在做什么来着? 陆沅按着额头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拿过了自己之前的手稿,继续熬夜。 这一熬,就熬到了天亮。 待她回过神来时,阳光已经透过窗纱照到了她的办公桌上。 陆沅缓缓搁下手中的笔,抬起手来,虚虚地挡住直射入眼的明亮光线。 却还是有阳光透过指缝,斜射在她的脸上。 春日暖阳,原本是值得好好珍惜的。 她却注定与它无缘。 陆沅缓缓站起身来,准备回里间去休息。 然而刚刚走出两步,她的门上忽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工作室的小助理请了两天假,今天这么早就来上班了? 陆沅一面想着,一面上前拉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却是一个高大的男人。 陆沅只觉得眼睛一疼。 “你不就想要一个男朋友吗?”容恒一双漆黑的眼眸沉沉地看着她,“我给你。” 第573章 官宣 陆沅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她之所以对容恒说出那番话,只是因为不想他继续陷在从前的事情里出不来,她没想到他居然会……把他自己补偿给她! 她不需要这样的补偿。 可是容恒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他说完那句话之后,缓缓拎起手中的一个精致的保温食盒,说:“我给你带了早餐。” 说完,他便绕过陆沅,径直走进了她的工作室,将那个食盒放到了桌上。 “家里的厨师做的,很健康。”容恒说,“你趁热吃,吃完好好休息,我下班再来找你。” 说完这句,他才又看了她一眼,顿了片刻之后,说了句:“那我先去上班了。” 陆沅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声音却都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而容恒也没有再等她的回应,转身就离开了。 很显然,他自己对于这样的情形也有些不自在,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陆沅仍旧站在办公室门后,眼睁睁地看着他进来,又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很久之后,才终于缓缓回过神来,重新关上了门。 转过身,容恒带过来的食盒就放在桌上最显眼的位置。 她走过去,呆滞了片刻,终于打开了食盒。 一碗杂粮粥,一份小笼包,一根油条,一份炒蛋,还有一袋温热的牛奶。 这些东西虽然简单,但是容恒说,这是家里的厨师做的,而且分量明显是一个精壮男人的早餐食量。 他这是,把自己的早餐送来给她了? 陆沅有些难受地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 二十分钟后,容恒手里拿着两个鸡蛋灌饼,一边咬一边走进了单位大门。 一个同队警员正好从车上下来,一眼看到他,不由得有些惊讶,“老大,你吃什么呢?” 容恒眼皮也不抬地回答:“早餐。” 队里的人都很清楚他的家庭背景,那个警员闻言一下子跳了起来,“什么?你怎么能吃这种东西当早餐呢?这些街边小吃不健康的呀!长此下去,消耗的可是你自己的身体啊!” 这番话浮夸又做作,自然不是真正出自这个警员的口中,而是很久以前,容夫人来看他,撞见他吃路边摊时候说的话。 “你想死?”容恒冷冷瞥了他一眼。 “不不不不不。”那警员嘻笑着后退了一步,“我只是好奇,每天早上不是有专人给你送豪华早餐吗?昨天又没夜班,你今天应该是在家里吃了才来的啊。” “要你管?”容恒又瞪了他一眼,从他身边掠过,走进了办公楼内。 那名警员走在他身后,闻言叹息了一声,“嘿嘿,我也是关心你嘛,是不是因为继承家业的事情跟家里闹矛盾了?容夫人这是要断了你的口粮?” “闭嘴。”容恒咬了咬牙,低斥了一声,随后转过头来看着他,“我的早餐给我女朋友吃了,你有意见吗?” 那名警员闻言,一下子愣在当场。 卧槽? 万年单身狗容恒居然宣布他有女朋友了! 卧槽! …… 容恒的恋爱史,在警队可谓是一个传奇。 无他,像他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家世,这样的个人能力,这么多年居然找不到女朋友,谁敢相信? 可事实偏偏就是如此! 上至领导,下至下属,无不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 这些年来,不说家里各类亲朋好友,就是警队里大家伙给他介绍的女孩也应该有上百个了,从大家闺秀到小家碧玉,从性感小野猫到清纯小百合,各种风格各种类型都给他介绍了个遍,结果却无一成事。 要么就是他太忙,没有时间交流,要么就是草草交流了两天,直接甩给介绍人一句——不合适。 大家伙也不知道到底哪种类型才适合他,关键是哪个类型他都不接受啊! 久而久之,除了他家中亲近者还为他操这份心,其他人都放弃了帮他脱单这项艰巨的任务。 可是今天,他居然说他有女朋友了! 短短一个上午,整个单位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消息,前来找他求证消息是否属实的人几乎踏破办公室的门槛。 容恒忍无可忍,拿打印机打了两个大大的字贴在自己办公室门口,便出去办案去了。 于是,所有来求证的人刚走到他办公室门口,就可以看见两个大大的白纸黑字—— 真的! 这可真是…… 卧了个大槽! …… 下午两点半,慕浅睡了个午觉起来,忽然就看见客厅里坐了一位不速之客。 霍老爷子正淡笑着跟客人聊天,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之后,便笑着对客人道:“起来了。” 客人偏了头,微微笑着看着慕浅,“浅浅,有日子没见啦!” 慕浅回过神来,很快笑着走下了楼,“容伯母,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容恒的母亲许听蓉。 许听蓉自幼是个娇小姐性子,如今虽然已经五十多,但是因为保养得宜,加上一双眼睛明亮有神,看起来依旧是精致娇俏的美妇人一名。 许听蓉倒也坦白,“我啊,当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慕浅好奇地走上前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什么事啊?” “容恒谈恋爱的事,你知不知道?”许听蓉开门见山地问。 “哈?”慕浅霎时间小小地震惊了一下,“他——谈恋爱?不可能吧!” “你也不知道?”许听蓉忽然一拍沙发扶手,“那靳西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 慕浅摇了摇头,“没有啊。况且我昨天才见过容恒——” 慕浅脑子里蓦地闪过什么,突然警觉地闭了嘴。 “他怎么了?你在哪儿见到他的?他跟谁在一起?是女孩吗?什么样的女孩?”许听蓉听了,立刻发出一连串的追问。 慕浅摸了摸鼻子,忍不住笑了两声。 她要是如实回答,当时容恒跟一个没穿衣服的女孩在一起,容夫人怕是要疯掉。 “谁告诉您他在谈恋爱的啊?”慕浅不由得问,“真有其事的话,我们不可能收不到消息啊。” 许听蓉说:“他单位领导给我打的电话,说是他今天早上突然官宣自己有女朋友了,全单位的人都知道了,我能不知道吗?” “他亲口说的?”慕浅问。 许听蓉点了点头。 慕浅听了,不由得凝眸细思起来。 容恒这个二货,居然在单位官宣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事情还发生在今天早上——那他这个女朋友的人选,还能有谁? 答案似乎昭然若揭。 刚刚想到这里,大门口忽然传来一丝动静。 慕浅一抬眸,就看见容恒的女朋友走了进来。 第574章 对未来儿媳的要求 陆沅掐着慕浅午睡醒来的时间来找她,却没想到一进门,却看见霍家有客人。 这段时间以来她在霍家出入自由,霍老爷子也当她是自己人,因此她在霍家从来不需要拘礼。这会儿猛然见到陌生人,陆沅微微一顿,随后礼貌地点了点头,“爷爷。” “沅沅来啦。”霍老爷子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快进来。” 陆沅缓步走进来,目光这才又落到许听蓉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慕浅的错觉,她只觉得,陆沅看清楚许听蓉的样子时,脸色似乎白了一下。 许听蓉也好奇地打量了陆沅一下,随后小声地问霍老爷子:“老爷子,这位是……” “是我姐姐。”慕浅连忙接过话头,随后站起身来,笑着道,“容伯母,你先坐会儿,我跟我姐姐聊完,再来跟你聊。” 说完,慕浅便上前拉着陆沅,笑嘻嘻地往楼上走去。 “哎!”许听蓉显然很着急,“你这孩子,我们俩话才说到一半呢,你跑什么?” “您别着急嘛。”慕浅说,“我姐姐找我有急事,您多坐一会儿,我就下来陪您啦!” 陆沅又转头看了许听蓉一眼,随后飞快地移开视线,跟着慕浅上了楼。 到了楼上,慕浅将她拉进房间,关上了门,随后才转过头来,微微偏了头看向她,“陆沅,你很没有礼貌哎。” 陆沅微微一拧眉,“什么?” “你还好意思问什么?”慕浅冷笑了一声,“下面那位美妇人是谁,你别跟我说你不认识。” “哦。”陆沅应了一声,“你叫她容伯母嘛,那就是容夫人了。” “那你不打招呼?” “我又不认识她。”陆沅说,“怎么好贸贸然打招呼。” 慕浅蓦地站定在她面前,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你男朋友的妈哎,你第一次见面,不主动上去打招呼,就不怕她以后找你麻烦?” 听到这句话,陆沅脸色蓦地一变,抬眸看向她,“你……” “我怎么知道的,是吧?”慕浅挑了挑眉,“你男朋友今天一早上刚进单位,就兴奋得像所有人官宣他脱单了,我能不知道吗?” 陆沅闻言,控制不住地又一次伸手按住了额头。 片刻之后,她才又开口道:“他妈妈就是因为这件事来的?” 慕浅点了点头。 陆沅随即站起身来,“那我去跟她道歉,再向她解释清楚。” 慕浅连忙一把拉住她,“解释什么呀?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这才一晚上,怎么就成了男女朋友了?” 一说起这件事情陆沅就头疼,但她到底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深吸了口气之后,终于把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情形说了一遍。 慕浅一边听一边笑,到陆沅讲完,她还在笑。 “容恒这货,关键时候还是挺有担当的嘛。”慕浅评价道。 陆沅看了她一眼,“我是来找你帮我解决问题的。” “不明白。”慕浅耸了耸肩,道,“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吗?” “他就是最大的问题。”陆沅说,“你,或者霍靳西,想办法劝劝他,让他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是觉得,既然他有这份心,那你不如——” “没有不如。”陆沅断然道,“我真的不想跟他有任何瓜葛。你知道的。” 慕浅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站起身来,一面踱步,一面开口道:“我是知道你的想法啊,可是我心里还有些疑问。” “什么?” 慕浅转头看向她,“你干嘛对容恒对这么大反应呢?你一向很淡定啊,之前那个萧琅追你,故意跟你制造绯闻的时候,你也没什么反应啊,这种事情慢慢地也就解决了嘛。这一次你是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看见容夫人的时候脸都白了,这可不像你。” “我已经够烦了。”陆沅缓缓闭了闭眼睛,“你就不要再给我制造问题了。” “错。”慕浅说,“我是在试图帮你解决问题。” 陆沅还是不说话。 而慕浅哪里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正准备徐徐诱之:“沅沅……” 她刚喊了一声,门口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片刻之后,房门被推开,霍靳南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她们,“沅沅来了?是来找我的吗?” 看见他,陆沅先是一怔,随即想到了什么一般,飞快地站起身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嗯,我找你。” “行,跟我来。”霍靳南一边说着,一边就拉了她的手走向外面。 “喂!”慕浅先是一愣,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霍靳南居然当着她的面抢她的人! 慕浅顿时大怒,她这里正问到关键时刻,眼看着陆沅就要说了,这霍靳南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而陆沅这个女人,见了霍靳南居然像见了救星一样,她居然为了霍靳南抛弃她! 慕浅带着被抛弃和背叛的万千怨念追出去,却见霍靳南居然径直拉着陆沅下楼出了门! “沅沅!”慕浅不由得喊了一声。 然而陆沅跟着霍靳南,竟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慕浅瞬间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自己心头的怨气。 楼下,许听蓉看戏看得乐呵呵的,“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慕浅看向她,连忙笑道:“容伯母您别见怪,霍靳南是个疯子,我姐姐给他治病呢。” “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事我管不着。”许听蓉叹息了一声,道,“我就想知道,我儿子到底在跟什么人谈恋爱?” 慕浅听了,干笑了两声,随后道:“这个嘛,我目前的确还没收到消息。不过您放心,我一打听到,绝对立刻跟您通气。不过,您喜欢他找个什么样的?” 一说起这个,许听蓉似乎立刻就来了劲,拉着慕浅的手道:“这个嘛,首先肯定要乖巧听话的,要单纯,但是也不能是个笨蛋。傻白甜不是不好,但我怕会影响我孙子的智商。当然太心机也不好啦,回头她要是不喜欢我这个婆婆,挑拨我跟我儿子之间的关系,那多可怕啊!浅浅你说,我家小恒要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那我晚年多凄凉——” 慕浅眼见她就要一发不可收拾,连忙打断,道:“那家世呢?您对您未来儿媳妇的这些方面有要求吗?容恒那么优秀,什么人家的姑娘才配得上啊!” 许听蓉很快抽离了之前的情绪,“这个倒是无所谓啦,只要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姑娘,他又喜欢,那其他那些都无所谓的。” 慕浅听了,轻轻笑了两声,“是哦……” 这要求还真是不高,可惜最基本的一条就把陆沅拍在了墙外头。 慕浅忍不住在心头长叹了一声。 …… 第575章 不留遗憾 这天傍晚,一直到晚上九点多,容恒这队人才收队下班。 容恒回到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正准备收工,一抬头,却看见自己门口围了好几个人,全都好奇地盯着他。 “你们疯了?”容恒冷冷地问了一句。 “老大,这么着急下班啊?”有人笑嘻嘻地问,“是赶着去约会吗?” “肯定是啦!瞧老大今天这拼命的劲,不就是想早点做完手头上的事,去见女朋友吗?” “不知道咱们嫂子是个什么样的大美女啊,居然连我们老大也能收服!咱们老大高标准高追求可是出了名的!” “就是就是!老大,什么时候带嫂子出来跟大家伙见见面啊?” 容恒一面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话,一面规整好桌面的东西,终于走到众人面前,静静注视了几人一眼之后,缓缓道:“关你们屁事!都给我滚!” 说完他便推开众人,快步离开。 众人却仍旧不怕死地一路跟随,一直到停车场,容恒上了车,众人还是一副不死心的样子围着他的车。 容恒一脚油门下去,车子蓦地轰鸣起来,众人吓了一跳,纷纷闪身弹开。 看着几个人那个样子,容恒控制不住地嗤笑了一声,随后才驾车大摇大摆地离开。 剩下几个队员站在原地,重新聚集起来,看着容恒远去的车尾灯啧啧叹息。 “看来老大这次很认真嘛——” “从哪儿看出来的?” “你看,以前他相亲的时候,大家让他带未来嫂子出来聚餐,他想也不想地就能把人姑娘给喊来吃食堂——现在呢!宣布自己有女朋友之后还藏着掖着,生怕我们就给他搅乱了,这不是认真是什么?” “是认真的!绝对是认真的!你们想想他今天那个劲头,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他那么兴奋的样子!” “啧啧……” 众人兴致勃勃的讨论之中,容恒丝毫不受影响,驾车直接驶向了陆沅的工作室。 到了楼下,容恒停好车,一抬头,看见工作室窗口透出的灯光便不自觉地愣了一下,随后,他打开了遮光板上的镜子,对准了自己。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从这样的角度看自己,虽然忙了一整天,但形象好像还不错。 容恒一面想着,一面伸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待到反应过来他自己在干什么时,他猛地一僵,随后收回镜子,手握成拳重重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他为什么会干这么奇怪的事情! 真是匪夷所思! 容恒有些烦躁地熄火下车,关上车门后便进了楼道。 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她吃饭了没有—— 如果没吃,那他们正好可以一起去吃个宵夜; 如果吃了,那他也可以叫个外卖在她的办公室陪她待一会儿。 他打定主意,走到陆沅门前,抬起手来敲了敲门。 几秒钟之后,房门应声而开。 容恒酝酿了许久的那句“我来了”瞬间涌到嘴边,却在看见门后的人之后,生生卡住。 门后站着的人,竟然是霍靳南! 而且,是穿着一件睡衣的霍靳南! 容恒眼色蓦地沉了下来。 而霍靳南见了他之后,竟风骚地倚着门框冲着他笑了起来,“来啦?” “你怎么在这里?”容恒眼波沉晦,阴沉沉地问。 霍靳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是个自由人,爱在哪里在哪里,容警官不是连这个也要过问吧?” 容恒看着他身上那件睡衣,只觉得怎么看怎么碍眼,顿了顿,还是咬牙道:“陆沅呢?” 霍靳南朝里间努了努嘴,“在洗澡。” 容恒脸色赫然又是一变,猛地伸出手来揪住了霍靳南的领子,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开口:“你对她做了什么?” 霍靳南此刻几乎就处于容恒的拳头之下,他毫不怀疑自己说错某句话,容恒大概就会毫不留情地暴打他一顿。可是他向来是无所畏惧的,闻言耸了耸肩,“沅沅喜欢我,我对她做什么,那都是我们俩你情我愿的事情,明白吗?” 容恒眼中怒意勃发,“霍靳南——” “怎么了?”霍靳南无辜地摊了摊手,“沅沅喜欢我这件事,有这么难以接受吗?” “她发疯了才会喜欢你!”容恒道,“你配吗?” “我配不配,那也是沅沅该操心的问题,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霍靳南说着,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一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哦哦,我想起来了,沅沅跟我说过,你们俩貌似有过一夜?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情啦,不用放在心上。从今以后,把沅沅交给我,行了吧?” “做你的白日梦!”容恒声音依旧开始喑哑,“我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你这样的人——” “那是怎样?”霍靳南不由得低笑出声,“总不至于为了n年前的那一夜,你想一辈子把她占为己有吧?” “没有。”容恒目光沉沉地逼视着他,“老子就是要对她负一辈子的责。” 霍靳南听了,眨了眨眼,静静地注视着他。 容恒继续道:“至于你,最好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再敢缠着她,我连二哥的面子都不给!” 话音刚落,里间的门打开来,穿着完整得体,只有头发微微湿着的陆沅从里面走了出来,见到眼前这副情形,她蓦地愣了愣。 容恒一见到她,也愣了愣。 霍靳南趁机从容恒手里脱身,转身走到了陆沅身边,低笑着开口:“听到了吗?他说要对你负一辈子的责。” 陆沅转头看向他,脸上一丝血色也无。 “既然他愿意承担起这个责任,那为什么不放空自己,享受一回呢?”霍靳南伸出手来,替陆沅拨了拨她肩头的湿发,低笑着开口,“无论结果是好是好,只要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没有遗憾,就只值得的,沅沅。” 陆沅尚未回过神来,门口容恒见到霍靳南对陆沅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立刻快步走上前来,“霍靳南——” “别别别!”霍靳南连忙转身,拦下他向前的趋势,“你别误会,我就是在跟沅沅道别而已,我这就走,不打扰你们的二人时光。我招谁惹谁了,不过就是上来吃顿饭,打翻了一身的汤不说,还差点挨揍——不过沅沅,你这件衣服的设计我很喜欢,我穿走了啊!” 霍靳南一面说着,一面从容恒身边闪过,消失在了门外。 第576章 原来,喜欢一个人 原本极其令人窒息和剑拔弩张的局面,忽然之间就因为霍靳南的离开而骤然平静。 容恒原本像一张拉得很满的弓,可是还没来得及将箭射出去,就恢复了原貌,只听了个响,一时间有些落空的感觉,仿佛找不着北。 陆沅终于回过神来,没有看容恒,而是转头去找了拖把,开始清理地面。 容恒这才注意到地上打翻的汤汁,微微拧眉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吃饭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一碗汤。”陆沅头也不抬地回答。 容恒听了,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应该是她和霍靳南一起吃饭的时候打翻了汤,两个人身上都沾到汤汁,所以霍靳南才会换了她工作室的衣服,所以她才会去洗澡。 不过是小事一桩,没什么大问题……个鬼啊! 容恒脸色瞬间又冷凝了下来,“为什么他会来这里,为什么你们俩会在一起?他就在这外面坐着,你在里面洗澡,不觉得尴尬吗?” “不觉得。”陆沅回答。 容恒气结,“陆沅!” 陆沅终于抬起头来,又一次看向他时,目光竟不由得微微凝住。 因为此时此刻,她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刚才霍靳南说的话—— 他说,无论结果是好是坏,只要以后想起来不会后悔,没有遗憾,就是值得的。 陆沅沉浸在他这句话里,一时之间,竟然又失了神。 容恒显然也察觉到什么,安静了片刻之后,开口道:“他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陆沅忽然就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拿着拖把走到了阳台上。 她熟练地将拖把清洗出来,拧干晾上,回过头时,却一下子就被容恒堵在了阳台上。 屋子小,阳台更是窄小,容恒身高腿长地往那里一堵,几乎让她没有转身的余地。 陆沅终于避无所避,抬眸迎上他的视线。 容恒呼吸略有些沉重,低头与她对视了片刻,才终于开口:“你不要以为我是说着玩的。” 闻言,陆沅沉默了一阵,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我知道,你需要负责任嘛——可是我不需要。” “不。”容恒说,“你需要。” 陆沅忽然轻笑了一声,“你凭什么这么说?” “就凭——我比你看中的那些人都好。”容恒缓缓道,“他们能给你的一切,你想从他们那里得到的一切,我都能给你。” “那你就不问问我想要谁?”陆沅说。 “你没得选。”容恒说,“我说了,我会比他们都好。” 陆沅再度安静,许久之后,才终于又看向他,“你是很好,你唯一的不好,就是你是你。” 容恒微微顿住,一时之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而不待他反应过来,安静得只有两人呼吸声的空间里,忽然突兀地响起了手机铃声。 容恒蓦地一拧眉,拿出手机来一看,很快接起了电话:“妈。” “儿子,你下班了吗?”电话那头传来许听蓉急促的声音,“你赶紧回家来,你爸刚刚晕倒了!” 听到这句话,容恒脸色赫然一变,“我马上回来。” 话音落,他就挂掉了电话,又看了陆沅一眼,飞快地交代:“我爸突然晕倒了,我要赶回去看看——” 他一面说,一面就已经开始后退,可见是真的很着急。 陆沅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明天有时间的话,我再来找你。” 容恒说完这句,才终于飞快地转身离开。 屋子里骤然又少了一个人,仿佛连光线都明亮了起来。 而陆沅却依旧站在那里,许久之后,终于缓缓松开了背后死死捏成一团的手掌。 掌心之内,不知何时竟起了汗,一片濡湿。 而她微微张开手,任由空气带走手心里的湿意,也让自己冷静。 只有足够冷静,她才能想清楚,此时此刻,自己究竟应该做什么。 …… 另一边,容恒驾车飞驰至家中,狂奔进门,却一下子愣住了。 客厅里,他的父亲大人容卓正和他的母亲大人正并肩坐在沙发里,共同看着电视里播放的晚间新闻。 容恒:“……” “哎呀,儿子回来啦!”许听蓉一见到他,立刻惊喜地站起身迎上前来,伸手就捧住了容恒的脸,“妈妈都快半个月没见到你啦,又瘦了!” 容恒有些震惊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容卓正,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妈,你不是说我爸晕倒了吗?” 容卓正:“?” 承受着前后两道目光的许听蓉毫无压力地“哎呀”了一声,随后笑道:“误会误会,你爸刚闭目养神,我以为他晕过去了,吓死我了。” 容卓正:“……” 容恒:“……” 许听蓉:“(*^▽^*)。” 安静了片刻,容恒终于认命,走到沙发里坐了下来,“说吧,您有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许听蓉说,“我就想知道我未来儿媳妇到底是什么人!凭什么你单位里的人都知道了,我这个亲妈还一无所知?” 容恒听了,有些绝望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随后道:“妈,你知道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干什么吗?” 许听蓉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我在努力挽回你的未来儿媳妇。”神情平静地说完这句,容恒就站起身来,转身朝楼上走去。 许听蓉一脸懵地看着他的背影,“那是什么意思啊?你们吵架啦?妈妈打扰你们啦?那你到底挽回她没有啊!你要是不行,妈妈可以帮你的呀——” 容恒背对着客厅,做出一副疲惫到极致的模样,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无力地消失在楼梯口。 “切。”眼见着他的身影消失,许听蓉蓦地变脸,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我就知道,你儿子哪会有这么出息,这么快就找到女朋友了!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争气,真是气死我了!” 容卓正:“……” 容恒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很快摸出手机来,想了片刻之后,给陆沅发过去一条消息。 “虚惊一场。明天早上我给你送早餐,等我。” 另一边,陆沅收拾好一切,又一次在办公桌后坐下来,正准备执笔动工的时候,就看到了容恒发来的这条消息。 她有些发怔地捏着手机,没有动。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一声。 “早点休息,明天见,晚安。” 寥寥数字,寻常到极致的组合,却字字重重砸在她心上。 砸到她全身无力。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第577章 真心的? 同样的时间,霍靳南刚一回到霍家,就在楼梯口被慕浅给堵了个正着。 他往左,慕浅也往左,他往右,慕浅也往右,总之就是不让他上楼。 霍靳南不由得略略挑了眉,看着慕浅叉腰站着的姿势,“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慕浅说,“你自觉交代,还是我逼你说?” 霍靳南不由得笑出声来,“有差别吗?” “没有。”慕浅翻了个白眼,“所以你应该知道怎么选。” 霍靳南正摸着下巴思量,忽然见霍靳西从二楼上走下来,不由得探出头去看他,“你老婆这么恶劣,你知道吗?” 霍靳西从两人身边走过,闻言淡淡扫了他一眼。 霍靳南立刻接收到了他传达的讯息,举手投降,“ok,对不起,是我的错。” “嘿嘿。”有霍靳西撑腰,慕浅更加肆无忌惮,抱着手臂看着他,“赶紧说,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沅沅现在怎么样了?” 霍靳南想了想,道:“我觉得她现在应该挺好的。” “你们俩演戏把容恒赶走了?”慕浅立刻道。 霍靳南耸了耸肩,“应该是我这个多余的人被他们俩赶走了。” “什么?”慕浅似乎没有想到这样的发展,“他、们、俩?” 慕浅重重强调了那三个字,霍靳南听在耳中,揉了揉耳垂,点头道:“嗯,他们俩。” “他们俩什么情况?”慕浅连忙又道。 “男女之间,还能有什么情况。”霍靳南耸了耸肩,“无非是两情相悦,卿卿我我,干柴烈火……” 慕浅听得皱起了眉头,“你说的这是他们吗?” “你觉得不是他们吗?”霍靳南低低一笑,随后趁着慕浅愣神的工夫,溜上了楼。 剩下慕浅独自站在楼梯上,抱着手臂思索起来。 直到霍靳西重新上楼,经过她身边时,将她拎回了房间。 慕浅依旧十分纠结,躺在床上,抱着手机长吁短叹。 霍靳西洗了个澡出来,她还保持着那副模样。 “实在想知道就打给她。”霍靳西说,“自己想能想出什么来。”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道:“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我不敢明目张胆地拿这件事去撩拨沅沅啊。” 一直以来,对于陆沅的心思,慕浅并非没有察觉,甚至有好几次,她都察觉得很明显。 可是陆沅长期以来冷静回避的状态,说明她对自己有很清醒的定位,这种定位看似容易,实际上是一件非常悲哀的事情。 已经是一件悲剧的事情,又何必去反复提及? 也正是因为如此,慕浅再忍不住,也只敢小心翼翼地暗示,不敢多说什么。 眼下这样的情形,容恒不知道发什么疯,慕浅猜测陆沅应该是烦透了,所以真的是不敢再去烦她。 以陆沅的理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自己有着清晰的考量。 旁边的人说太多,无非是为她徒增烦恼罢了。 慕浅不想去烦陆沅,静了片刻,忽然就看向了霍靳西,“你给容恒打电话,探探他的口风!” 霍靳西听了,看了她一眼,随后走到床头拿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慕浅。 慕浅自然而言地解锁手机,翻到容恒的电话拨了过去,又拉霍靳西在床边坐了下来,凑在他肩头,两个人一起听电话。 容恒很快接起了电话:“二哥,什么事?” “你在哪儿?”霍靳西听他背景安静,问了一句。 “在家呢。”容恒说,“老爷子这边。” 慕浅听了,不由得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说好的干柴烈火呢?怎么还回家去了? 霍靳西倒也直接,应了一句之后,就道:“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容恒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才尴尬地笑了两声,慕浅正想翻白眼,却忽然就听他“嗯”了一声。 这就承认了?而且听他这语气,还挺高兴? 慕浅忽然之间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是盯着霍靳西,让他继续聊下去。 “这是定了?”听到他的语气,霍靳西也问了一句。 “嗯,定了。”容恒说,“很奇怪吗?” “嗯,很奇怪。” “……” 容恒安静了片刻,才又道:“反正目前就是这样,但是她好像还有些不适应……不过我是不会放弃的,等她习惯了,接受了,我就带她出来介绍给你们认识。” 虽然他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几乎都认识陆沅,可是到了那天,两个人的身份与状态都会不一样,所以还是需要一些仪式感的。 听到他这么说,霍靳西略略一顿,随后只是道:“好。” 慕浅还没回过神来,电话已经被挂了。 “哎,怎么就挂了?”慕浅不由得道,“你还什么都没问呢!” “他态度还不够明显吗?”霍靳西问。 就是因为太明显了,慕浅才更加觉得抓心挠肝——主要是容恒这态度转变得也太快了些?之前面对陆沅的时候,他明明一直都很冷淡的,那天在家里碰见,两个人都还没有交流,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慕浅怎么想也想不通,霍靳西又不允许她在这件事情上太过费神,一到时间,就强迫她睡下了。 慕浅睡不着,心里装着事,以至于对霍靳西的身体都失去了兴趣,只是在他怀中翻来覆去。 霍靳西轻轻拍着她的背,察觉到的情绪,思量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放心吧,以我对容恒的了解,他是真心的。” “真的?”慕浅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可是这样的情况下,能确定容恒是真心的,大概也算是一件好事。 她带着半怀慰藉半怀愁绪,翻来覆去到凌晨,终于艰难地睡着了。 然而慕浅睡得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似乎做了很多梦,而且都不是什么好梦。 等到她终于挣扎着从那些梦里醒过来时,天已经亮了,而霍靳西正坐在床边看着她,手中拿着一条毛巾正在给她擦汗。 “梦见什么了?”见她醒来,霍靳西低低问了一句。 慕浅呆滞了片刻,忽然就从床上坐起身来,咬牙道:“梦见了容恒这个王八蛋!” 第578章 真实目的 清晨,容宅。 许听蓉按照平常的时间起床,清醒片刻之后,想起容恒昨天晚上回来了,心情顿时大好,走到容恒房间门口就敲起了门。 “儿子,起床啦,再不起来要迟到了!” 她敲着门,自顾自地说着话,却半天不见人回应。 许听蓉这才推开房门,却意外发现容恒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床单被褥都整整齐齐的。 “这是……走了还是昨晚压根没睡啊?”许听蓉不由得疑惑。 “走啦。”身后蓦地传来家中阿姨的声音,“二十分钟前就走了。” “这么早?”许听蓉不由得错愕,“有案子?” 阿姨微微耸了耸肩,道:“没觉得是为了公事,一早起来就急匆匆的,也不坐下吃早餐,反而让我给他装了两份早餐,拿走了。” 装了两份早餐拿走? 许听蓉立刻警觉地蹙了蹙眉。 与此同时,容恒已经驾车行驶在前往陆沅工作室的路上。 他越想越觉得后悔,只觉得自己昨天晚上走得实在是太仓促和突然,可是偏偏事情已经发生了,唯有在今天尽力补救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食盒。 因为家里人都喜欢中式早餐,所以大厨长期准备各类中式点心,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昨天该问一下的,不过今天再问,应该也不迟。 容恒一面想着这些杂七杂八的小事,一面将车子驶到了陆沅工作室楼下。 车子停稳,他拎着食盒下车,谁知道刚刚锁上车门,忽然就有一辆熟悉的车子直接驶到了他面前,一脚刹车,将他堵在街边。 容恒蓦地跳上街沿,皱眉看向了那辆车。 车内,司机一头汗,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十分抱歉地冲他笑了笑。 主要是后排坐着的人一看见出现在街边的容恒,瞬间情绪就激动起来,司机毫不怀疑,如果是她开车的话,大概直接就往容恒身上撞去了! 容恒呆滞了一秒,正准备上前问话,却见后排车门打开,慕浅下车之后,一下子就冲到他面前,冷着脸质问他:“你想干嘛?” “啊?”容恒一怔。 这话是不是应该由他来问? 身后的车上,霍靳西也缓缓走下车来,倚在车旁,静静看着两个人。 “二哥。”容恒喊了他一声,随后忍不住用口型问他,“这什么情况?” 慕浅却已经看穿了他的口型,冷笑了一声,道:“该是我来问你什么情况吧?容恒,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纠缠沅沅不放?” “我……”容恒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 主要是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在纠缠陆沅,这个问题不成立,自然也就没有答案。 “说不出话来了?”慕浅说,“我一向觉得你正派,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我怎么了?”容恒一脸莫名。 “我一向觉得利用感情,我是高手,原来你也不差啊。”慕浅说,“还是你从我身上得到了启发,所以要这么利用沅沅?” 容恒终于听懂了慕浅话里的意思。 原来慕浅是觉得,他之所以接近陆沅,是想要利用她来接近陆与川,以此来搜寻陆与川的犯罪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而慕浅之所以这么想,无非是因为他的行为实在太出人意料。再加上霍靳西曾经明确表示过希望慕浅能够置身事外,容恒答应了,也就没办法再从慕浅这边下手,于是他就顺理成章地将目标转移到了陆沅身上。 “我没有。”容恒断然否认。 “没有?”慕浅依旧处于盛怒的状态之中,“那你跟我解释解释,你一向对沅沅冷淡厌恶,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才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还要认她做女朋友?” “那是因为我想对她负责!” 慕浅听了,再度冷笑了一声,“这个借口可真好啊,也是沅沅运气不好,居然跟你有过那么一晚上的交集,才让你找到这个借口。那如果那晚上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呢?你打算用什么借口来纠缠她?” “这不是借口!”容恒正视着慕浅,“我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哦,那就是为了对一个419的女人负责,你心甘情愿把自己搭进去?”慕浅说,“这份情操伟大成这样,你圣父转世啊你!” 容恒平时面对再口舌如簧的犯人,也能有自己的应对方法,偏偏在生活之中,面对着女人,尤其是慕浅这个女人,他真是束手无策。 他只能抬眸看向霍靳西求助,“二哥,你能不能管管她?” 霍靳西却只是目光沉沉地摇了摇头,一副纵容的姿态。 容恒只能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你信也好,不信也好,反正我是真心的。” “真心的?”慕浅继续逼问,“哪门子的真心?是真心喜欢她,还是真心想补偿她,又或者,是真心想利用她来破案?” 慕浅这句质问一出来,容恒骤然噎了片刻。 与此同时,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忽然传来一把熟悉的清淡嗓音:“浅浅。” 慕浅和容恒同时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陆沅手中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就站在车子旁边,应该是刚刚从马路对面穿过来,又或者,已经穿过来有一会儿了。 她神色很平静,常年有些苍白的脸色也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一如她从前的模样。 慕浅脸色蓦地一变。 容恒脸色同样一变。 两人几乎同时要走向她所在的方向,却又同时察觉到对方的动作,容恒微微一顿的瞬间,慕浅已经一脚踢在了他腿上。 这一脚相当有力道,饶是容恒常年操练,竟还是吃痛,迟疑的瞬间,慕浅已经跑上前去拉住陆沅,带着她坐进车里,连带着霍靳西一起锁在了外头。 容恒再上前,车门已经拉不开了。 “下车!”容恒敲着车窗,“我们把事情说清楚!” 慕浅恨不得能捂住陆沅的眼睛,堵住她的耳朵,偏偏却无可奈何,只能看向司机,“开车!” 司机犹疑地看了一眼还站在车外面的霍靳西,“可是霍先生——” “我叫你开车!”慕浅说,“先离开这里再说!” 司机听了,再不敢迟疑,一脚油门下去,驶离了这里。 容恒追了两步,立刻停了下来,转身就想上自己的车去追。 摸到车门的瞬间,他才想起来什么,看向了依旧站在原地的霍靳西,“二哥?” “别追了。”霍靳西淡淡道。 “你老婆胡说八道!陆沅都听到了!慕浅那么能说会道,陆沅会被她说服的!”容恒恼火道。 “那不是正好?”霍靳西说,“她越是怀疑你,你就越有机会证明自己的真心。” 第579章 期望过吗 而离去的车内,慕浅眼见着终于甩开容恒,这才回转头来,却只是盯着前方的路,一时没有说话。 至于陆沅,更是一上车就静静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慕浅才终于开口:“你都听到我跟他说的话了?” 陆沅淡淡道:“没有听全。” 慕浅听了,不由得又静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没有听全,但你应该也猜到我跟他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吧。” “嗯。”陆沅仍旧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慕浅忍不住拿手撑着额头,看向窗外。 她很少出现这样的情绪,焦躁、不安,不知道跟怀孕有没有关系,又或者,只跟身边的这个人有关系。 许久之后,她才又道:“对不起。” 陆沅缓缓转头看向了她,“为什么道歉?” 慕浅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道歉,但是此时此刻,她心里就是充满了负疚。 “你没有做错什么。”陆沅缓缓道道。 “我不该让你听见那些话的。”慕浅终于转头看向她。 陆沅顿了顿,忽然轻笑了一声,道:“才不是呢。如果你瞒着我,那我成了什么了?被你精心呵护,受不得一点伤害的小白花?” 慕浅听了,忽然就伸出手来抱住了她,低声道:“我巴不得你是我养在温室里的小白花呢,这样谁都不能来打扰你,伤害你……” 陆沅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放心吧,我没事。” 慕浅应了一声,却仍旧只是抱着她不放。 陆沅抬起手来,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示意自己真的没事。 能有什么事呢? 不管容恒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她始终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没有给他机会,不是吗? 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 而她期望过吗? 大概……没有吧。 嗯,没有。 …… 慕浅实在是内心不安,又不想让容恒继续纠缠陆沅,因此一路将陆沅送回了陆家。 如果说陆沅的工作室和霍家都是容恒轻易能够踏足的地方,那么陆家,他总会有所顾忌。 “你先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去工作室帮你拿。”慕浅说,“实在无聊的话,我可以带着祁然来这边住下陪你。” “别闹了,你想来,霍靳西能让你来吗?”陆沅说,“再说了,我过两天还要去外地呢。” 慕浅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又要去外地啊,去干嘛?去多久?” “两三天吧。”陆沅说,“有个老同学结婚,我给她设计了礼服和婚纱,要提前过去看看她穿礼服的效果,等婚礼结束再回来。” 慕浅听了,撑着脑袋道:“也好,就当出去散散心。那些无聊的人和事,不要想。” 陆沅只是淡淡一笑。 这一天,为了避开容恒可能的骚扰,慕浅也在陆家住了下来。 傍晚时分,霍祁然也被接了过来,陆与川自然高兴,亲自下厨张罗了几道小菜,三代人共进晚餐。 慕浅长期以来在霍家都被很多双眼睛盯着,已经很久没吃得这么轻松了,正喜滋滋地敞开肚皮大吃特吃时,霍靳西拎着一壶汤闪亮登场。 一看见那壶汤,慕浅碗里的饭忽然就不香了。 霍靳西也不跟她多说什么,直接将那壶汤往她面前一放,“喝掉。” “我都吃了两碗饭了。”慕浅敲着碗说,“喝不下了。” 霍靳西闻言,瞥了她一眼,又抬头看向其他人求证。 “是真的。”陆与川笑呵呵地开口道,“浅浅说今天晚上的菜合她胃口,吃了两小碗饭。” 慕浅听到陆与川特地强调了那个“小”字,不由得瞪了他一眼。 霍靳西接纳了供词,将那壶汤拎到了旁边,“那就睡觉前再喝。” “你就是想把我养成猪!”慕浅忍不住气鼓鼓地道。 “猪有什么不好的吗?”霍靳西淡淡反问。 慕浅反驳道:“猪有什么好的?” “能生。” 慕浅瞬间气结,扑上去就掐住了霍靳西的脖子。 见到两人这样的情形,陆与川和陆沅顿时都笑了起来。 慕浅眼角余光瞥见陆沅脸上的笑容,也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松一口气。 …… 夜里,霍靳西陪慕浅留宿陆家。 适当的餐余活动之后,慕浅罕见地准时回到了卧室。 霍靳西正倚在床头看资料,见她推门进来,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今天这么自觉?” 慕浅瞪了他一眼,走到床边坐下。 “不是说要陪陆沅一起睡?”霍靳西起身来,亲自为慕浅拿过拖鞋换上,这才又开口问道。 慕浅自然而然地穿上拖鞋,微微叹息了一声,才又道:“她说要画图,不让我打扰她。”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慕浅想了片刻,才终于又看向他,道:“容恒今天有什么反应没有?” “除了有点着急,没其他什么大反应。”霍靳西回答。 “我就知道。”慕浅冷哼了一声,“他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沅沅身上,我绝对不会放过他!” 关心则乱。 霍靳西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洗澡睡觉。陆沅用不着你担心,至于容恒,以后再说。” …… 一天之后,容恒意气风发的状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凋零。 第二天一早,当组里队员见到了他那一头凌乱的头发和乌黑的眼眶时,不由自主地都屏住了呼吸。 虽然没有人胆敢去问什么,可是两个小时之后,容恒恋爱一天之后就失恋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又一次传遍了几个单位。 只是这一回,再没有任何人上门来找他求证,而是不约而同地生出了同样的心理——果然! 万年单身狗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脱单! 午餐时段,单位食堂,容恒一个人占了角落里的一张桌子,食不知味地咀嚼着餐盘里的食物。 同队的组员都不敢去惹他,另外坐了一张桌子,脑袋围成一圈窃窃私语。 啪! 桌上忽然多了一个餐盒,众人受惊抬头,就看见容恒顶着一头依旧乱糟糟的头发坐了下来。 终于有人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老大,你怎么了?” 容恒沉眸敛容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一个女人不接电话,不回信息,连常驻的地方都不回了,有什么办法应对?” 第580章 你可真能跑 容恒这句话一问出来,一桌人忽然诡异地共同沉默了几秒,还有两个不怕死的偷偷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看吧,果然是失恋了吧! 唯有一个刚刚分配过来的愣头青,怔了几秒钟之后开口道:“这还不简单吗?查出行记录,查酒店入住记录,查手机信号定位,分分钟就把人找出来了。” 话音刚落,旁边有人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袋,“你白痴啊?老大问的是女人!” “男人女人不是一样嘛……”愣头青忍不住委屈,两秒钟之后却突然就反应了过来,“啊,是老大那个只交往了一天就分手了的女朋友吗?” 容恒:“……” 桌上其他人:“……” 食堂里的其他人:“……” 容恒蓦地转头看去,成功逼退了一圈注视着这边的目光,才终于回转头来,看向自己面前的几个人,咬牙一字一句地开口:“谁说我分手了?” 众人顿时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当起了木头人。 容恒视线冷冷地扫过他们,“说话!” “送花吧老大!”其中一个连忙开口道,“我跟你说,没有女人不喜欢鲜花的,你每天送九十九朵香槟玫瑰过去,保证她激动得立马重新投入你的怀抱!” “俗!老大喜欢的女人,能被这些东西收买吗?照我看,最重要还是真心。老大,她躲着你,你就每天守在她有可能出现的地方,还要让她认识的人看见。这么痴情的守护,绝对能打动她!” “不不不,你们懂什么啊,这年头,最主要还是要有新意!老大,听我的,你买个她常用软件的开屏广告向她示爱,虽然只有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可是全世界的人一整天都能看到你对她的表白,多浪漫啊!咱又不是出不起这钱!” “我觉得,要不直接求婚吧!买一颗9.9克拉的钻戒!将你这个人送给她!保证她感动得提泪横流!” “……” 众人一时间七嘴八舌地发表起了意见,待容恒回过神来时,周围已经不知不觉地围上来一群人,而他脑子里也早已经装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意见和建议! 可是一想到陆沅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哪里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意见就能化解的! 想到这里,容恒再度焦躁起来,捂着额头喊了声“停”,随后站起身来,拨开众人离开了食堂。 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响起一片叹息。 注孤生! 容恒回到办公室,心不在焉地翻看了几个卷宗,又呆滞片刻,终于忍不住打开电脑,偷偷输入了陆沅的身份信息。 系统里关于陆沅的资料不多,只有一些很简单的出行和住宿记录,然而当容恒看清楚最新的一条信息时,眸色不由得凝了凝。 …… 第三天的下午两点,陆沅准时出现在了江城海悦酒店。 她的大学同学姜敏早已经在酒店大堂等她,一见面,立刻给她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亲爱的,好久不见。”人逢喜事精神爽,姜敏热情地抱着她,“谢谢你给我设计的婚纱和礼服,简直完美!太漂亮了!” “你喜欢就好。”陆沅说,“没有什么需要改的吗?” “没有没有,一切都刚刚好!”姜敏笑道,“你啊,安心等着明天参加我的婚礼就行。” “嗯。”陆沅这才放下心来,随后才想起自己漏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没说,“恭喜你啦,新娘子。” “谢谢!”姜敏又抱了她一下,随后才道,“你呢?什么时候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陆沅淡淡一笑,“缘分未到吧。” “就真的一个合适的男人都没有遇到吗?” “嗯。没有。”陆沅简单地回答。 姜敏素来了解她的个性,见状也不再多说,只是拉着她的手上楼去休息。 陆沅适应能力向来很强,换了环境也不会有什么不习惯,更何况这里还是著名星级酒店,硬件软件都是一流,对她而言,已经是很奢侈的享受了。 她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埋首画图,不知不觉就画到了深夜。 直到胃控制不住地以抽筋来抗议,陆沅才想起来,自己连晚饭都还没吃。 这种事情不察觉还好,一察觉到就是头晕眼花,她有些无力地拿过送餐餐单看了一下,却发现刚好过了服务时间。 这样的情形下,她也不想点了外卖再下楼去拿,索性给自己灌了一杯白开水,便准备上床睡觉。 谁知道她刚刚起身,房间门铃忽然就响了起来。 陆沅怔忡了片刻,走到房门口,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看见了一名端着托盘的服务生。 陆沅打开房门,年轻的服务生彬彬有礼地冲她一笑,“陆女士您好,这是您的房间订餐,抱歉让您久等了。” 陆沅蓦地一怔,“我没有订餐。” 服务生听了,仍旧微笑着,“那可能是您同行的朋友为您订的吧,4206号房间,陆沅小姐,对吗?” 陆沅不由得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一份砂锅明火白粥,需要我为您送进去吗?” 陆沅顿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不用了,你给我就行。” 服务生小心翼翼地将餐盘转交给她,微笑说了一句“祝您用餐愉快”,这才转身离去了。 陆沅端着那锅粥回到房间里,静坐了片刻,终于还是给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地一口一口喝完了。 喝完之后,她仍旧安静地坐在那里,盯着那锅粥,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原定要在酒店的宴会厅参加姜敏的婚礼,然而陆沅却临时失约了。 她千里迢迢赶来,原本就是为了这场婚礼,然而这场婚礼开始的时候,她却独自漫步在江城最著名的湖滨大道上。 也许是她自己想得太多,可是她总是觉得,如果她今天出现在婚礼上,很有可能会见到一些不想见的人。 明知是错误,又何必要相逢? 因此,她将这一天的行程都安排得满满的,准备走遍江城每一个具有代表性的景点,也算是为自己找找灵感。 她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暴走了一整日,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她才在人来人往的商业区找了个椅子坐下,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被磨出水泡的脚后跟。 她盯着自己脚上那双平底鞋,正在考虑要不要买双拖鞋换上走回去时,眼前就忽然多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陆沅尚未抬头,皮鞋的主人就半蹲下来,将一双拖鞋放到了她脚边,同时缓缓开口道:“一天,14个小时,8个景点,你可真能跑。” 第581章 我就是喜欢你 听见这把声音,陆沅蓦地僵了僵。 再抬头时,她就看见了自己面前站着的容恒。 他穿着黑色长裤白色衬衣,手中还挽着脱下来的夹克,微微凌乱和敞开的衬衣领昭示着,他今天似乎也走了很多路。 而他看着她,眼眸沉沉的模样,也看不出究竟是愠怒,还是高兴。 眼见着那双拖鞋都摆在了自己面前,陆沅到底没有矫情,脱下自己的鞋子穿上拖鞋,整个身体都微微放松了一些。 静了片刻,陆沅才终于又开口:“谢谢。” 容恒听到这两个字,唇角微微一抿。 这样的神情,显然就是不大高兴了。 “你很不想看见我?”容恒问。 陆沅微微垂了眼眸,道:“无所谓想不想啊,遇见了就是遇见了,巧合而已。” “巧合?”容恒微微冷哼了一声,“你为了躲我,连你同学的婚礼都不去参加,在这里遇见,你觉得是巧合?” 陆沅蓦地又静了片刻。 果然。 从昨天晚上那锅莫名其妙的白粥开始,她就隐隐察觉到什么。 怎么会有人赶在酒店厨房下班之前给她订一锅粥? 最有可能的人其实应该是姜敏,可是婚礼前夜,姜敏应该忙得自己都找不着北,怎么可能还顾得上她? 那剩下的有可能的人,就是可以轻易查到她所在的人。 她身边的人情关系一向简单,这样一来,幕后的人就呼之欲出了。 陆沅猜测,他昨天晚上应该是还没到这边,否则以他的风格,不会只出现一锅粥,而他的人不出现。 在桐城,她对他避而不见,他没有别的办法。眼下他知道她在江城,甚至连她住酒店的那个房间都知道,他会就这么放过她吗? 陆沅对此并不抱侥幸,所以今天才连婚礼都不去,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暴走了一整天。 没想到,却还是在这里遇见他。 “不是巧合,是什么呢?”陆沅淡淡道。 容恒强忍着咬了咬牙,缓缓道:“我今天,也走了十四个小时,只不过你走了8个景点,我走了十二个。” 不是所有的景点都会用到身份信息,他没办法猜测她的行程与计划,只能一个景点一个景点地去找她。虽然江城值得一逛的景点也就那么一个,可是只要两个人的路线有些许的不同,那面对的可能就是天差地别。 容恒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可是唯有今天,让他觉得老天爷是在玩他。 怎么可能走了那么多地方都遇不上一个人? 湖滨大道,奥体公园,古老城墙,繁华夜市……他和她就在这些地方穿梭游走,也不知道几度擦肩而过,偏偏就是没有遇上。 直至他终于忍无可忍,动用了一些手段。 然而那边的消息还没有传过来,他就看见了她。 于是,他才终于在此时此刻,出现在她面前。 然而,当陆沅听到他说他走了十二个景点时,却只是微微一抬眸,看了他一眼,道:“真羡慕你的好体力。” 如果可以,她也想走十二个景点来着。 容恒瞬间气结,“我走了一天,十二个景点,是为了来跟你探讨我的体力的吗?” 陆沅又安静了片刻,才微微呼出一口气,“好,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容恒原本存了满腹的话,这会儿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了。 许久之后,他才终于道:“你不要听慕浅胡说八道,我绝对没有要利用你的心思。” “哦,你发信息说过了。”陆沅说。 “纵然我想要查陆与川,可我没有想过要从你身上打探什么资料……”说到这里,容恒蓦地一顿,想起自己从前跟她说过的一些话,尴尬了片刻,才又继续道,“至少如今,我是没有想过的。” “这一点你也说过了。”陆沅说。 “我……”容恒急得不行,“我对你是诚心诚意的。” 陆沅安静地注视了他片刻,缓缓道:“……也说过了。” 容恒险些被她气死,“我是都说过了,那你倒是信啊!” 陆沅微微叹息了一声,终于开口道:“好,我信。” 容恒:“……” 两人静静对视了片刻,陆沅拎着自己换下来的鞋,缓缓站起身来,“我信了,可以了吧?” 说完,她便退开两步,“我很累了,想要回酒店休息。” 她转身欲走,容恒回过神来,蓦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既然你信了,那一切都应该跟之前不一样了吧?” 陆沅安静地站立住,听见他这句话,一时沉默。 容恒绕到她身前,又盯着她看了片刻,才道:“我们一起回酒店。” 说完,他就拉着她走向了路边。 他租来的车就停在路边,打开车门之后,他将强行将陆沅塞进了副驾驶。 陆沅并没有不配合,上车之后,就安静地靠在了座椅里,直到容恒也上车,她看着他发动车子的动作,终于缓缓开口:“其实你知道,没有什么不一样。” 容恒刚刚将车子启动,听见这句话,手猛地一僵,下一刻,他直接又熄了火,转头看向了她。 陆沅依旧是那副安静如水的模样,“你知道的。且不说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男女感情,就算有,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 容恒一双眼眸漆黑如墨,盯着她看了许久,才开口道:“你凭什么说没有?” “什么?”陆沅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也许你可以断定你对我没有男女之情。”容恒缓缓道,“你凭什么断定,我没有?” 她蓦地愣住,仿佛是听见了什么可怕的话,一瞬间,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 容恒回过神来,大约是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生气,又有些恼怒,重重一掌拍在了面前的方向盘上。 车子门窗紧闭,车内的空气令人窒息。 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默让容恒忍无可忍,他终于再度开口—— “我他妈就是喜欢你,怎么了?” “管你是谁的女儿,管你是什么家庭出生!” “我他妈就是喜欢你,不行吗!” 第582章 丢人!太丢人了! 陆沅看得出来,为了说出这几句话,容恒大约已经将自己逼到了极致。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然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可是真正听到了,震惊之余,她竟然还会觉得有些好笑。 他在感情上是有多单纯和多幼稚,才会用这样的口吻来诉说自己的喜欢? 怎么了? 不行吗? 这是在问她吗? 如果是的话—— “嗯,不行。”陆沅说。 容恒的脸色原本已经冷凝到了极致,听到这句话,他脸色瞬间更加难看,不可置信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陆沅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垂眸淡淡一笑之后,缓缓道:“你说你喜欢我,你喜欢我什么啊?” 容恒蓦地一顿,静默了片刻之后,才沉声开口道:“全部。” “唔,包括我是陆与川的女儿吗?”陆沅又问。 容恒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好一会儿才又道:“我说过,我绝对没有要利用你接近陆与川的意图。” “我不是说这个。”陆沅微微扬起脸来看他,“可我就是陆与川的女儿。这一点,你也喜欢吗?” 容恒再次顿了顿,才又道:“我的确不喜欢这一点。” 陆沅再度勾了勾唇角,“所以啊——”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容恒就接过了话头—— “这一点,我们都无能为力。所以就算你是,我也认了。” 陆沅蓦地怔住。 她安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用从来没有过的勇气,注视着这个她曾经看也不敢多看一眼的男人。 他那漆黑沉静的眼眸,一如她曾经见过的,坚定执着。 他不像是会说谎话的人。 可是她却依旧无法确定,他为什么会说出今天这番话。 也许,他真的只是遵从自己的内心,可是万一他也被自己的心蒙蔽了呢? 什么是喜欢,这个在感情上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大男孩,真的清楚吗? 那种想笑的心情再度浮上心头,陆沅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可是容恒却再度开口,喊了她一声:“陆沅。” 这一声,生生召回了她的视线,她又一次看向他,想知道他会说什么。 “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容恒一字一句,缓缓开口道。 陆沅嘴唇蓦地动了动,却只说出了一个“我”字。 因为看见她开口的瞬间,容恒就控制不住地逼近了她,几乎是厉声喝问:“你敢说?” 她蓦地僵住,那原本就还没有想好的答案,尽数湮没在了喉头深处。 而容恒仍旧怒气冲冲地瞪着她,仿佛她再多说一个字,他就会伸出手来掐死她。 陆沅近乎凝滞地与他对视了许久,大脑一片空白之际,她忽然倾身向前,吻上了他。 容恒全身上下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然而只是一瞬间,又同时在身体里沸腾成花! 他猛地伸出手来,重重将她搂向自己的方向,用尽全力地吻了回去! 他周身的血液都在燃烧着冲向头顶,以至于全然忘记了一切——忘了这是狭窄的车内空间,忘了这是这城市最繁华的街道,忘了车外还有车水马龙行人无数——从前座到后座,他始终将她紧紧揽在怀中,近乎啃噬,几欲揉碎。 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其实理智全无,根本不记得当天晚上的具体情形。 可是他却无数次地梦见那天晚上,那个会所,那个房间,以及那个在他身下的人。 一如此时此刻。 所不同的是,此刻,他清晰地感知得到她的温暖和柔软,他知道,这不是梦。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更加兴奋,也更加迷乱。 她没有任何拒绝,甚至某些时刻,还是她主动。 他听到两个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缠绵起伏,不可控制,一如他此时的身体—— “……草!” 容恒蓦地低咒了一声,下一刻,他竟控制不住地面红耳热起来。 丢人! 实在是太丢人了! 他怎么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情来的! 陆沅目光迷离,伏在他怀中,身体还在微微发抖,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而容恒已经羞恼得恨不得一头撞死过去! 这怎么可能是他? 他体力一向优越,从学校到警队,多少次体能测试,他都是一骑绝尘,遥遥领先的那个!今年的体能测试虽然还没做,可是不过大半年的时间,他也绝对不至于这样! 一定是其他地方出了问题!一定是! 他正窘迫地给自己寻找台阶之际,陆沅似乎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忽然“噗”地笑了一声。 容恒瞬间气急败坏,“不许笑!这是意外!” “哦。”陆沅应了一声,再没有多余的话。 容恒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她,“真的是意外!我绝对不是这样的!” “嗯。”陆沅又应了一声。 她永远是这副淡淡的模样,也不知道究竟是信了还是不信,更不知道她心里到底有什么想法—— 容恒又气又恨,当即就重新将她缠住,试图重新证明自己的时候,陆沅却戳了戳他的肩膀,指了指车窗外。 外面就是繁华的商业区,除了人来人往的行人,还有一队执勤的特警。 容恒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刚才做了多不妥的事情,做了也就做了,却偏偏还失败了—— 刚才的情形他实在是没办法细想,只要一细想,他就恨不得用拳头将自己捶晕过去。 可是他还要证明自己,绝对不能就这么晕过去了! 容恒咬了咬牙,盯着陆沅看了片刻,“你好好在后面躺着,我开车回酒店!” 陆沅没有说不。 想来,此时此刻,她要重新坐在他身边,他大概会窘迫而死。 她就那么安静地倚靠在后座,没有动。 容恒伸出手来替她整理好衣服,有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这才重新翻到驾驶座,伸出手来搓了搓脸,强迫自己清醒冷静之后,才发动车子,一路驶向酒店的方向。 车子驶出去很久一段,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陆沅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几乎要昏昏欲睡的时候,忽然又听见容恒闷闷的声音传来—— “我真不是那样的……” 她想,他一时半刻大概是真的过不去这个坎了。 所以,她没有回答,只当自己已经睡着了,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希望这样能让他好受一些。 然而,容恒听不到她的回应,从后视镜里看到她已经闭上的眼睛时,却瞬间又气红了脸。 真是……丢光了祖宗十八代的脸! 第583章 力气,我多的是 容恒一路憋着一口气将车子开回酒店,停好车子回身看时,陆沅已经歪倒在后座,似乎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容恒熄了火,下车打开后排车门,盯着陆沅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考虑怎么在不惊动她的情况下将她抱下车。 只是suv车身略高,虽然他不怎么受影响,却很难保证不弄醒她。 容恒正犹豫的瞬间,陆沅忽然动了动,自己醒了。 一看见她缓缓睁开眼睛,容恒瞬间又红了耳根,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陆沅已经坐了起来,有些迷离地问了一句:“到了?” “嗯。”容恒应了一声,随后朝她伸出了自己的手。 陆沅刚刚睡醒,整个人似乎都有些不在状态,搭着他的手下了车。 大约是今天实在太过疲惫,她身子有些不稳,容恒连忙扶了她一把,“怎么样?” “很累。”陆沅精神不太好,垂着眼眸回答,“想睡觉。” 容恒想到她今天走的那十四个小时,当然知道她累,可是眼下这情形……睡觉? 容恒反手关上车门,一面用自己的手臂支撑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一面走向电梯间的方向,“先回房间。” 虽然是小睡了一阵,但陆沅的精力似乎真的被消耗光了,动都懒得动一下,只是跟着容恒进电梯。 容恒看她眼皮都不想抬一下的状态,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伸出手来,自己从她的包里翻出了房卡。 到了她的房间门口,容恒打开房门,才低声对她说了句:“到了。” 陆沅听了,这才终于微微抬了抬眼,看清楚是自己的房间之后,她点了点头,松开容恒的手臂走进了门。 容恒正欲跟着她进屋,却见她扶着门转过身来,视线模糊地看了他一眼,随后说了句“晚安”便准备关上房门。 容恒蓦地一怔,连忙伸出手来抵住了房门。 “嗯?”陆沅微微抬眸看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容恒不由得咬了咬牙,片刻之后,才又低声开口道:“你……这就要睡了?” 陆沅缓缓点了点头。 容恒的眼神瞬间幽怨起来,“那我呢?” 陆沅扶着门,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你不睡吗?” “我——”容恒险些要被她气死,“我当然要睡。” “哦。”她说,“那晚安。” 说完她便要关门,容恒却已经失了跟一个不清醒的人周旋的耐性,闪身进门之后,一脚踢上房门,随后将她抵在门后,低头就又吻了下来。 陆沅原本已经极度疲惫与无力的眼皮顷刻之间又微微掀了起来,看清楚眼前的人之后,她似乎微微顿了顿,片刻之后,才终于伸出手来,轻轻拉住了他后腰处的衬衫。 容恒几乎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原本就神思昏昏,一缺氧,更是无法找回判断力。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寻到一丝开口的机会,“我……没有力气了……” 容恒一手紧缠着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掐住了她的下巴,近乎咬牙切齿地开口:“力气这玩意儿,我多的是,不用你的。” 说完,他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走进了卫生间。 …… 陆沅的确是已经疲惫到了极致,这种程度的疲惫,原本能让她一沾枕头就陷入沉睡。 可是容恒偏偏让她清醒了过来。 这种清醒很无力。 游离天外的神思,支离破碎的声音,不受控制的身体……她整个人,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了。 至于属于谁? 恍恍惚惚间,陆沅抬眸,目光落在那只重重裹覆着自己手背的手上。 跟她白皙的肌肤相比,他的皮肤骤然深了几度,指节修长,指腹却粗糙,手背上隐隐凸起两条青筋,是他用力的证据。 而她在他强而有力的掌控之下,彻彻底底地失去了自己。 …… 容恒是在自己的笑声之中醒过来的。 所谓睡着都会笑醒,指的大概就是他现在这种状态。 醒过来后,他有片刻的迷茫。 刚才的笑声太过清晰,他忍不住去回想,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梦。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梦境就已经开始黯淡褪色,他再想追寻,也只能捕捉到一些零星的片段—— 似乎是跟小时候有关,他好像得到了许多梦寐以求的东西,所以乐不可支。 总之,是个好梦。 他微微呼出一口气,下一刻,便猛地坐起身来,看向了空荡的酒店房间。 他的身边没有人,卧室里也没有人,容恒迅速起身,连裤子也来不及穿就跑到卫生间门口,一看,还是没有人。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回转身正准备去拿自己的手机时,却骤然察觉到什么。 屋子里太干净了。 这种干净不是表面意义上的干净,而是,这屋子里除了他和他散落一地的衣裤鞋袜,再没有另一个人的痕迹。 唯一留下的,大概就是墙边那双整齐摆放的拖鞋—— 该死! 容恒快速回到床边,拿过自己的手机,迅速找到陆沅的电话拨了过去。 听筒里却只传来冰冷的机械女声——她关机了! 这唱的是哪一出? 容恒还没完全地反应过来,已经抓起床头的电话打给了房务中心。 而房务中心给他的回应是,陆小姐已经提前办理了里店手续,只是依旧保留房间至中午。 她竟然趁他睡着,一声不吭地跑了? 容恒脑子有些发懵,一时间,竟有些想不明白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难道是为了昨天车上的那档子事? 可是回来之后,他已经向她证明了那就是一场意外,而且彻彻底底地向她展示了自己的真实实力—— 那她是气他回来之后太过分? 可是她明明也曾在筋疲力尽的情况下做过主动—— 那难道是他睡觉的时候不自觉磨牙打呼吓到了她? 这就更不可能了! 容恒捏着手机坐在床边沉思许久,回过神来,便猛地站起身来,一边穿衣服,一边打电话:“你给我查一个人,看看她现在在哪儿!” 该死的,居然睡完就跑,她当他容恒是什么人! 找到她,他绝对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第584章 二选一 然而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几分钟,容恒就蔫了。 因为他找到的人,帮他查到陆沅的动向,竟然是飞去了泰国! 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能在百忙之中请到两天假跑来这边找她,对他而言已经是十分难得的闲暇时间了,而若是想要出国——那简直是比登天还要难。 容恒又懊恼又头疼,静了片刻,忍不住又拿出手机拨了一下陆沅的电话。 结果当然还是关机。 他无奈地跌倒在床上,静静躺了一会儿,终于认输。 这些女人心里在想什么,他真是永远也搞不懂! 两个小时后,容恒出现在机场,登上了回桐城的飞机。 落地桐城的时候时间还早,容恒出了机场,直奔霍家而去。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却正好遇上准备出门的慕浅。 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你来得正好,我有事——” “陆沅去泰国干什么?” 慕浅刚刚开口,却已经先一步被容恒打断。 听到他这句话,慕浅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你怎么知道她去了泰国?” “她从我身边溜走的,我当然知道!”容恒提起这件事,仍旧气得咬牙切齿,“她去那边干什么?” 慕浅却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静静地盯着他,品味着他刚才那句话。 从他身边溜走的? “你去了江城?”慕浅问。 容恒赌气一般地微微转开脸,深深吸了口气。 然而就是这一吸气,慕浅蓦地看见了什么,不由得抬手拨了一下他的衬衣领子。 他的脖子上,赫然有一排小巧的牙印! 容恒察觉到她的动作,连忙一把拉下她的手来,“干什么?” 慕浅蓦地咬了咬牙,冷笑了一声道:“发展得够快的啊。” “所以我问你,她去泰国干什么?”容恒第三次重复了自己的问题。 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他,“这么想知道沅沅的动态,你不自己问她?还是在床上的时候激动得冲昏了头脑,连正事都忘记了?” 容恒蓦地红了耳根,却依旧眼含怒气地看着慕浅,“我再跟你说一次,我跟她的事,跟陆与川无关。” “好啊。”慕浅抱着手臂,“那如果我告诉你,她去泰国是去帮陆与川办事呢?你会怎么办?” 容恒一愣,下一刻,笃定地开口道:“不可能。” 慕浅盯着他看了片刻,大约是觉得实在是有些辛苦,转身回到客厅,坐进了沙发里。 她原本以为,陆沅去江城,随后飞泰国,应该可以避开容恒至少好几天,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追去了江城,两个人的关系还突飞猛进——这简直乱得没边了! 在这件事情上,慕浅一直没有过多参与,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大概应该好好跟陆沅聊一聊了。 “我知道她不可能帮陆与川做事的。”容恒说,“陆与川再胡作非为都好,她肯定是清白的。” 慕浅听了,忍不住又看了他片刻,缓缓道:“你这偏见,来得迅猛,去得也挺快的。” 容恒脸上蓦地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情,随后道:“我以前是对她有误会,可是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是啊。”慕浅说,“因为以前,她在你眼里就只是陆与川的女儿,后来,她是陆与川的女儿兼你的午夜灰姑娘,你当然心情复杂了。” 容恒闻言,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慕浅扶着额头,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现在准备告诉我,你是真的喜欢她,对吧?” “对。”容恒简单地回答。 慕浅缓缓呼出一口气,又道:“那陆与川这个案子,你还查不查?” “当然要查!”容恒肯定地开口,“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有放弃过要将陆与川绳之以法的念头。” 慕浅摊了摊手,“所以呢,你觉得沅沅和陆与川,会是两个割裂开来的个体吗?” “在我这里,的确如此。”容恒说。 慕浅缓缓摇了摇头,“可惜在沅沅那里不是。” 容恒微微一顿。 慕浅继续道:“这么多年来,她从来不过问陆与川的事,你难道觉得,是因为她将陆与川当做陌生人?即便是到了今时今日,对着我,她也不敢跟我谈我的计划。她明明知道我心里有自己的打算,可是她从来不问。她说自己不会管,却还是会默默地在陆与川身边做努力,试图缓解我们之间的关系。你觉得,她可以完全不在乎你查陆与川吗?” 容恒眼眸渐渐沉了下来,安静片刻之后,才又道:“她会理解我的。” “你想得可真美好。”慕浅说,“可惜啊,你想到的通通都是自己,根本不是她。” 容恒微微皱了皱眉。 “所以,你还会告诉我,你真的喜欢她吗?”慕浅缓缓道。 听到这个问题,容恒蓦地抬起头来,几乎想也不想地就回答:“我就是真的喜欢她。” 慕浅轻笑了一声,随后又呼出一口气,仿佛接受了这个设定一般,“好,那你放弃陆与川的案子吧,交给其他人去查,照样可以达到你最初的目的,同时也保全了你和沅沅,挺好的,不是吗?” “不可能!”容恒断然拒绝,“你知道这个案子牵扯有多大,我不可能交到别人手上!别的不说,现在我所身处的地方,有多少人是黑多少人是白都不清楚,我不可能把这个案子交到一个我没办法确定的人手里。眼下,我唯一可以确定清白的人,就是我自己。” “哦。”慕浅听见他这一连串的话,脸上依旧毫无波澜,淡淡应了一声之后,才又抬眸看他,“那你就只能放弃沅沅了。” 容恒瞬间站起身来,高大的身躯立得僵硬而笔直,面沉如水地看着慕浅。 正在这时,大门口光线明暗微微一变,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看见了刚好进门的霍靳西。 眼见着他回来,慕浅微微松了口气。 以容恒对她的态度,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听进去她说的话的。 如果跟他说话的对象换了霍靳西,那一切可能都会不一样。 慕浅缓缓站起身来,朝容恒露出手中的一个银色u盘。 “我给你时间考虑。”慕浅说,“等你考虑好了,我才能决定,手中的新证据到底能不能交到你手上。” 说完,慕浅便转身往楼上走去。 第585章 你舍得吗 关于手上的新证据,是慕浅今天才收到的。 她没有猜错,上次收到的那则视频,果然有下文。 而这次,她手上的u盘里,就储存了下文。 视频是接在上一段视频之后的,也就是那群人强行带走了程慧茹之后的内容—— 主要地点,是一片没有人烟的荒郊野地,暗沉沉的环境之中,只有车头灯作为照明,在黑夜之中射得很远。 而车灯前方,人影幢幢。 有人在来回走动,有人在看着程慧茹,还有人……在挖坑。 看到这里的瞬间,慕浅太阳穴不由得突突一跳。 陆与川和陆与江做事情果然有条理,上次用了一则假的视频来测试她,在那则假视频里,他们将程慧茹沉了江。 而实际的情况,程慧茹却是入了土。 连造假也造得如此小心翼翼,生怕被捉住了一丝把柄,可见两人一贯风格就是如此。 而如今,陆与江失手被擒,陆与川应该是真的失去了左膀右臂,元气大伤,再加上她和陆沅的关系,所以,陆与川才会想要金盆洗手吧? 慕浅深吸了口,继续看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程慧茹被活埋的场面。 如果霍靳西在,知道她在看这样的东西,多半又会生气。 而事实上,慕浅看完整则视频,整个人依旧是平静的。 在调查记者的圈子里待了数年,她从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人心,因此看到什么画面,她都可以平静接受。 可是一想到陆沅,再想到容恒,就又是一桩头疼的事情。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头疼的可不止她一个。 …… 容恒眼见着慕浅和她手中的证据一起消失在了楼梯口,不由得有些着急,忍不住抬脚想上前追问,却又觉得自己这做法实在是有些多余。 况且,霍靳西还在他身后。 容恒回过头来,霍靳西已经走到沙发旁边,看了一眼他紧绷直立的姿态,说了句:“坐。” 容恒此刻的确是有些烦躁,一坐下来,便忍不住摸出香烟来想要给自己点上。 谁知道他手里的烟刚拿出来,霍靳西就瞥了他一眼,道:“屋子里禁烟。” 容恒蓦地一怔,随后讪讪地将烟盒丢到了旁边,随后焦躁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 好一会儿,他才又哑着嗓子开口:“二哥,我是不是真的不能喜欢她?” “你可以喜欢她。”霍靳西缓缓道,“这是你的自由。” 容恒缓缓抬眸看向他,眼睛里依旧满是迷茫,“可是……我可能……真的会让她伤心的……” “那就要看你有多喜欢她了。”霍靳西说,“对你而言,是自己开心更重要的话,那无所谓。如果你还要考虑她,那事情就很复杂了。” “我……可以不考虑她的感受吗?”容恒有些机械地发问。 “那就要看你自己舍不舍得了。”霍靳西说,“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答案。” 容恒蓦地顿住。 …… 霍靳西回到卧室的时候,慕浅正躺在床上给陆沅发信息,只不过所有的信息发出去都石沉大海,陆沅没有回应。 见他进门,慕浅这才丢开手机,坐起身来看向他,“容恒走了?” 霍靳西看她一眼,道:“你倒是很希望他走?” 慕浅一顿,重新又靠回了床上,缓缓道:“如果他可以为沅沅放弃这个案子,也不是不好。大不了我们不靠他,自己一点点慢慢查,也不是不可以。” “我们?”霍靳西凉凉地重复了她话语之中的两个字。 慕浅蓦地察觉到他的情绪,连忙伸出手来抱着他,“现在重点不是我能不能参与这件事啦,而是容恒和沅沅嘛,你知不知道,他们俩昨天……” 她覆在他耳边低低地说着话,原本以为霍靳西听了八卦应该能够被转移注意力,谁知道霍靳西却还是朝她伸出了手,“拿来。” 慕浅一顿,咬了咬唇之后,终于将那个u盘交到了他手上,随后又不放心地拉着他,“你看了可别生气啊。” “我不看。”霍靳西淡淡道,“我只是交给容恒。” 慕浅闻言,蓦地变了脸色,“他还是要查这个案子?” 霍靳西看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希望他能选陆沅,我却觉得,他应该选这个案子。” 慕浅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却只是道:“只要他不再纠缠沅沅,那也行。”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我们都知道,在这方面,陆沅要冷静理性得多,不是吗?” 慕浅忍不住又咬了咬唇,却没有说什么。 正是因为她那么冷静理性,所以,才更让人为她难过啊。 凭什么这么温柔懂事的她,却要承受这么多呢? …… 傍晚时分,慕浅终于收到了陆沅的回音。 “睡着了。”陆沅对于自己一整天的失踪解释道,“昨天太累了,又没怎么睡好,所以今天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到了酒店也倒头就睡。” 慕浅原本存了满腹的话想跟她说,这会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最终只是道:“那你在那边好好玩,想玩多久玩多久,就当是度假。找个海景房,一拉开窗帘就对着大海的那种,白天睡觉晚上出门,有时间就去做spa,回来之后肯定白白嫩嫩,迷死个人。” “理想是很丰满。”陆沅叹息着开口道,“你明知道我是过来采风的。” “那就边采风边度假呗。”慕浅说,“大不了住他一两个月。知道你抠门,费用我出,行了吧?” 陆沅不由得笑了一声,道:“知道你有钱。可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泰国回来之后,我可是还要过日子的。” “那怕什么,大不了我养你一辈子。”慕浅说,“实在不行,我儿子也能养你一辈子!” 慕浅一边说着话,一边就打开卧室门走了出去,来到霍祁然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儿子,出来跟姨妈说话!” 没想到霍祁然这边还没有动静,对面霍靳西书房的门忽然应声而开。 慕浅一转头,就看见门后的容恒凝目注视着她。 或者说,注视着她手中这部手机。 第586章 我们,没有关系 慕浅倒真是不知道容恒还在这里。 下午那会儿,容恒拿到u盘之中,大约跟霍靳西商量了一些什么,眼见着到了饭点,便留下来吃了晚饭。 慕浅知道这会儿他心情肯定不好,也不怎么待见她,因此她也难得地没有招惹他,吃过饭之后就上了楼。 餐桌上的容恒情绪显而易见地糟糕,慕浅原本以为他吃过饭之后,应该就会离开,没想到他却还在霍靳西的书房里。 此时此刻,容恒紧盯着慕浅手中的手机,薄唇微微抿着。 慕浅正想开口说什么,身后霍祁然已经拉开了房门,欣喜道:“沅沅姨妈的电话终于通了吗?” 慕浅看看霍祁然,又看看神情紧绷的容恒,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嗯,通了。” 说完,她就将手中的电话递给了霍祁然。 霍祁然接过电话,贴到耳边,立刻开心地喊了一声:“沅沅姨妈!” 也不知道陆沅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霍祁然嘻嘻地笑了起来。 慕浅倚着门框,看着霍祁然打电话,同时眼角余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容恒。 自始至终,那部手机在哪里,容恒的目光就停留在哪里。 慕浅终于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微微叹息了一声。 她还是第一次在容恒脸上看到这样孩子气的神情,眼巴巴的模样,像是看到了面前的糖,却偏偏怎么都够不着的小朋友,很着急,很委屈。 连慕浅都看得有些于心不忍。 霍祁然似乎也察觉到了容恒灼灼的视线,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恒叔叔,怎么了吗?” 这一声仿佛骤然打破僵局,也终于让容恒回过神来。 霍祁然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遮挡手机,也就是说,电话那头的人肯定也听到了。 不知道她知道他就在电话这头,会不会有话想要跟他说? 容恒依旧紧盯着霍祁然手中的手机,仿佛要透过那个手机,清楚看到电话那头的人一般。 随后,他就看到了霍祁然侧耳倾听的表情,好像电话那头的人的确说话了。 容恒眼神蓦地凝聚起来。 随后,便听霍祁然道:“是啊,恒叔叔来玩,跟我们一起吃了晚饭。” 容恒身体控制不住地一动,几乎就要上前夺过霍祁然手中的电话时,却又听霍祁然道:“礼物?沅沅姨妈你送我什么我都开心的呀!” 容恒蓦地僵住。 很明显,霍祁然提到他一句之后,陆沅就飞快地转移了话题。 她还真是……非一般地理智与冷静。 容恒一只手不由得微微握成拳,手背青筋凸起。 他这样的举动看得慕浅心惊胆战,她连忙走到容恒身边,压低了声音开口:“你别冲动啊,不管怎么样,我儿子可是无辜的。” 容恒的视线依旧落在霍祁然身上。 霍祁然终于再一次察觉到异常,一脸迷茫地看向容恒:“?” 容恒僵立许久,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近乎冷凝,“没什么,代我问你姨妈好。” 说完这句,他蓦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就走向楼梯口,快步下了楼之后,径直离开了。 霍祁然还没回过神来,他人已经不见了,好一会儿,霍祁然才又对着电话道:“沅沅姨妈,恒叔叔说问你好。” “嗯。”陆沅轻轻应了一声,道,“我收到了。” 而作为旁观者的慕浅看到这样的情形,沉默许久之后,一时竟也不知道是不是该将堵在心头的那口气给舒出来。 …… 容恒离开霍家自后,原本是要回单位的。 然而他一路心不在焉地开着车,到车子停下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竟然到了陆沅工作室的楼下。 而此时此刻,陆沅工作室里居然亮着灯! 容恒心头蓦地一跳,连车子也来不及熄火,便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就上了楼。 他走到门口,咚咚咚地敲门,一刻不停。 大概十几秒之后,房门终于打开,然而门缝里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圆圆的陌生的脸蛋,饱含着警惕看着他,“你找谁?” 容恒喉头蓦地一堵,片刻之后,才终于开口道:“我找陆沅。” “哦,陆小姐不在。”小助理微微松了口气,彻底打开了门,“她去泰国了。” “去干什么?”容恒不由得问。 “采风。” “什么时候回来?” “不确定。”小助理看着他,“你是谁啊?有什么事吗?” 容恒再次顿住。 他是谁?他有什么事吗? 他也不知道他在陆沅心目中到底是什么人,他也不知道自己明知道她不在,还跑到这里来是为了干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又开口道:“之前我不小心弄坏了你们工作室的门,听说还没有完全修好,我来看一看。” “啊。”小助理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正好,这锁换过之后,好像是有一点怪怪的,开门关门都比之前费力好多,你帮忙检查检查吧。不过我们这里没有工具箱哎,我去隔壁借一个吧!” 小助理一边说着,一边就出了门,不一会儿就拎着一个工具箱回来了。 容恒已经脱了外套,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检查起了新换的门锁。 拿到工具之后,他直接就将新换上去的门锁拆了下来,随后几番测量,才又一点点地重新将门锁安上去。 这些事情原本并不怎么费工夫,只是他对这样的活不熟悉,难免做得慢一些。 大概一个小时后,门锁终于被重新安装了一遍,再开门关门时,已经恢复了从前的顺畅。 “哎呀,终于好了。”小助理欣喜不已,“这两天开关门可真是费劲死我了,谢谢你啊。” 容恒低头整理着工具箱,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我应该做的。” 小助理站在他身旁的位置,盯着他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是陆小姐的男朋友吗?” 听到这句话,容恒依旧没有抬头,好一会儿才回答道:“不是。” “啊?”小助理对于自己猜测出错有些懊恼,却又忍不住打听道,“那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容恒终于整理好工具箱,缓缓站起身来,眼睫却仍旧低垂。 “我们……没有关系。” 第587章 肆无忌惮 没有关系? 听到这个答案,小助理不由得愣住。 这莫名其妙找上门来的年轻男人,又是打听陆沅的情况,又是帮她修门,却说和陆沅没有关系? 简直是骗鬼! 但是男女之间实在是存在太多的可能性,小助理虽然好奇,但见容恒垂着眼不愿多说的模样,也就不好再多追问什么,只是道:“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会告诉陆小姐你来过的。” “不用。”容恒接过她递来的纸巾,低头擦着手,“不用告诉她。” 小助理不由得又愣了愣,随后才呆呆地回答了一句:“哦。” 过了片刻,她才又道:“那你要走了吗?我要下班关门了。” “嗯,要走了。” 自始至终,他的声音都很低,眼睛也始终垂着,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莫名就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小助理却不敢再问他什么,只是暗暗想,等陆沅回来,一定要好好打听打听,这样一个男人到底跟她是什么关系。 容恒没有再多停留,转身就又下了楼。 楼下,他的车子仍旧是启动的状态,斜斜地停在马路边,车头还撞在了垃圾桶上,而他竟然这会儿才发现。 容恒上了车,很快将车子挪正,随后就熄了火,一动不动地静坐在车里。 很快,他看见小助理下班离开的身影。 楼上那间工作室也熄了灯,窗户一片黑暗。 而他却又在这间空无一人的工作室楼下坐了一整夜。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将亮未亮之际,他才模模糊糊地眯了一会儿。 然而这一会儿也确实只是一会儿,因为十多分钟后,容恒就被电话声吵醒了。 他猛地清醒过来,拿起手机一看,看到了熟悉的电话号码。 容恒很快接起了电话。 “老大,你回来了吗?南郊的野地发现一具尸体,我们刚接了报案,正在往那边赶——” 容恒蓦地坐直了身体,沉眸道:“南郊?” “对,我把地址发给你。” 容恒头脑瞬间清明,“我马上就来。” 半个小时后,容恒的车子抵达了发现尸体的现场。 远远地看见被围起来的那块地,容恒蓦地拧了拧眉。 虽然郊区野地多数大同小异,可是这个地方,他却是熟悉的—— 昨天,他才在视频里见过! 组里的一个队员见了他,连忙迎上前来,道:“初步判断是具女尸,死亡应该有三到四个月了。” “尸体怎么发现的?”容恒一边往里面走,一边问。 “一个老头子在这附近找自己的狗,结果发现一群野狗都集中在这块儿,然后就发现了尸体……应该是野狗闻到味,给刨出来的?” 容恒听了,瞥了他一眼,道:“三到四个月了,今天才闻见味儿?” 队员蓦地一噎,一时无言以对。 容恒走到内圈警戒线旁边,看着已经被装进尸袋的那具尸体,眼波沉沉。 慕浅昨天才收到那则视频后续,今天一大早,这尸体就被发现,绝对不会是巧合。 …… 有霍靳西的一再警告,容恒是绝对不敢再拿这样的事情去跟慕浅讨论的,可是这样大的新闻,也不是他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中午时分,慕浅就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 霍靳西从外面回到家里时,便看见她抱着手臂坐在沙发里,正蹙眉沉思着什么。 霍靳西缓步上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淡淡问了一句:“知道了?” 慕浅忽然抬眸看向他,“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 霍靳西瞥她一眼,“什么?” “后悔你的毫无节制,让我在不该怀孕的时候怀了孕,真是做什么都不方便!”慕浅嘟哝道。 眼见她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说这些,霍靳西这才微微放下心来,伸出手来将她拉进了怀中。 慕浅安静地靠着他,过了片刻,才又道:“叶瑾帆真是肆无忌惮啊。” 如果说叶瑾帆一开始给她送陆与川的犯罪证据,只是为了试探她对陆与川的态度或者折磨她的话,那让程慧茹的尸体曝光,这目的就已经很明确了。 无论她面对陆与川的犯罪证据,是会选择隐藏、举报又或者是透露给陆与川,对叶瑾帆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和他背后的人,已经摆明了车马要对付陆与川。 他在将证据送到慕浅面前的第二天就曝光了尸体,分明就是不想让陆与川有补救的机会。 虽然慕浅并不觉得这桩案子里会出现什么能够让陆与川定罪的关键性证据,可这……也许是他们给陆与川的一个下马威也说不定。 无论哪种情况,此时此刻的陆与川,应该都是焦头烂额的。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道:“他越是肆无忌惮,就只会死得越惨。” 听到他用再平淡不过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慕浅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万一他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急速扩张势力呢?” 霍靳西缓缓道:“站得越高,摔得越惨。”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撇了撇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也站得挺高的。” 霍靳西垂眸瞥她一眼,“所以我给自己留了很多后路。”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忍不住扬起脸来,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 傍晚时分,尸体的身份确定为程慧茹,容恒亲自带队前往陆家,进行搜查取证和问讯。 显然,陆与川也一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面对着警方的到来,他十分平静和配合,不仅开放整间别墅让警方搜查,还吩咐陆家所有人配合警方的调查。 在这样的情况下,要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有用信息,自然是希望渺茫的。 作为看过两则案发当晚视频的人,容恒却只当自己没看过一般,只是按照正常程序问了陆与川一些问题。 而陆与川的回答,天衣无缝。 他坦诚了自己和程慧茹夫妻感情一直不好,而这么多年前,程慧茹长期生病,精神状态也始终不太好。至于程慧茹失踪那一天,他说自己并不在家。 而他说的这些,通通都有旁人可以佐证。 “我知道容警官跟我女儿很熟。”陆与川缓缓道,“我家里的这些情况,你应该也了解得很清楚,我自然不会在你面前说假话。” 容恒闻言,脸色隐隐一变。 第588章 你后悔吗 “我跟谁熟悉都好,都不会影响我客观公正地对待这桩案子。”容恒缓缓道。 “当然。”陆与川点了点头,“毕竟我女儿在这件事情上,肯定是清白的。” 容恒听他再度提起“他女儿”,不由得微微敛眸,随后才又例行公事一般地问道:“稍后我们会找你女儿求证。” 陆与川微微一笑,道:“当然。不过我大女儿去了泰国,可能要过两天才会回来。这一点,容警官应该知道吧?” 听到陆与川意有所指的这句话,容恒脸色再度变了变。 陆与川仍旧是从容微笑的模样,神色看不出一丝异常。 容恒很快收敛心神,缓缓道:“不管她在不在国内,早晚我们都会找到她的。另外还想提醒陆先生的是,在我们调查期间,希望陆先生能够不要离开桐城,以便随时配合我们的调查。毕竟这次的受害人,是您的妻子。” 陆与川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容恒给陆与川录完口供,转身就上了楼,去看搜查的进展。 楼上楼下,警方人员正细致地搜查,重点自然是程慧茹的卧室,其他房间却也都没有放过。 容恒从一无所获的程慧茹卧室走出来,经过另一个房间时,只听见两个搜证人员在里面交谈—— “这是谁的房间来着?” “看这陈设,是他女儿的吧。怎么连张照片都没有?” “我再去问问,不然做记录不方便——咦,容队?” 容恒站在门口,很快朝卧室里扫了一眼。 这间卧室浅淡素雅,白色窗纱飘扬,除却基本家具,再无多余陈设。 “有发展吗?”容恒很快收回视线,问了一句。 “没有。”其中一人回答道,“不过暂时不确定这是谁的房间,我正要下去询问。” 容恒听了,安静片刻之后,缓缓回答道:“陆沅的。” 两个搜证人员都是微微一愣,相互对视了一眼,正要忍不住问他怎么知道的时候,容恒却已经转头离开了。 他面无表情地下了楼,一直走到别墅外,给自己点了支烟。 烟草的味道沉入肺腑,他却有些回不过神,鼻端脑海,依稀还是刚才那个房间里的浅淡香味。 他熟悉的香味。 他正夹着香烟拧眉失神,旁边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给支烟。” 容恒一转头,看到了队里的老吴。 老吴是队里的老人了,也一直是容恒所信任的人,虽然容恒职务比他高,但因为他年龄高出容恒一截,两人平时相处并没有太多的拘泥。 容恒递过去一支烟,老吴接过来点燃,吸了一口,才缓缓开口:“你之前让我帮你查的陆沅,就是这家的女儿吧?” 容恒静静地站着,闻言并没有回答。 老吴却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公事还是私事?” 顿了片刻,容恒才终于开口道:“私事。” 老吴听了,一时也没有再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的。” 容恒拧了拧眉,片刻之后,掐了烟,重新回到屋子里去查问进展。 一直忙碌到晚上九点多,一行人才结束搜证,离开陆家。 在警方的车子驶离陆家之后,一辆熟悉的车子才又缓缓驶进陆家的大门。 车子在陆与川门口停下,车内的霍靳西才转头看向慕浅,“你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知道了,霸王!”慕浅忍不住埋怨了一句,推门下车。 别墅里很安静,大概是其他陆家人都知道陆与川的脾性,不敢过来打扰,因此慕浅进门后,便只看见独自坐在沙发里的陆与川。 警方才刚刚完整搜证离开,照理屋子里灯光应该很亮,可是慕浅走进去的时候,陆与川已经关了大灯,只留下一盏落地灯照着他周围,而他摘了眼镜,闭着眼睛揉着眉心,听见脚步声才骤然睁开眼。 看见慕浅,他很快笑了起来,重新戴上眼镜,朝慕浅伸出手来,“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这都几点了?” 慕浅走到他身边坐下,道:“原本早就来了,可是警方在这里,我免得进来尴尬。” “你还有怕尴尬的时候?”陆与川忍不住低笑着问。 慕浅没有回答,转头看了他一会儿之后,忍不住道:“亏你还笑得出来!这都什么情况了!” 陆与川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你不用为爸爸担心,没事的。” “你说没事就没事吗?”慕浅说,“你不可能没想过这件事情的背后,到底有什么阴谋——” 陆与川听了,安静了片刻,才又道:“你放心,爸爸活了这么多年,不至于被这点事情吓倒——”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他们对你了若指掌,想要对付你简直太容易了。”慕浅看着他,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应该是有人在给你警示吧?” 陆与川静静看了慕浅一会儿,再度笑了起来,摸了摸慕浅的头,“我的女儿啊,别这么聪明才好。” “我当然知道……”慕浅咬了咬牙,“你巴不得我是个大笨蛋。” 陆与川又沉默片刻,才终于开口道:“爸爸答应过你和沅沅,会尽量从这些事情里抽身出来,只专心做好你们的爸爸这个身份。” 慕浅眼神微微一凝,缓缓道:“可是你知道得太多了,有人不许你轻易离场。” 陆与川再度淡笑起来,“小问题,总能解决的。” 慕浅听了,忽然缓缓垂下了眼眸。 “怎么了?”陆与川说,“你别忘了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要为这些事情费心,你只需要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爸爸就很高兴了。我等着听他叫我外公呢!” 慕浅却还是沉默良久,才终于抬眸看他,“你后悔吗?” 陆与川目光落到她脸上,温润而平和。 “为了我和沅沅,从你打拼了一辈子的战场退下来,还遭到这样的危机……”慕浅目光凝结在他脸上,“你后悔吗?” 闻言,陆与川缓缓道:“我不后悔。” 第589章 陆小姐是吧? 说这话的时候,陆与川脸上仍旧带着笑,一如他从前跟慕浅说话的模样。 像他这样的人,在那样黑暗的环境之中混迹了数十年,早已习惯了隐藏真正的情绪,时时刻刻都是一副温润玉如的含笑模样,让人分不清真假。 可是此时此刻,慕浅却可以清晰地看出来,他是认真的。 陆与川缓缓握住她的手,紧紧攥在自己手中,安静了片刻,才又缓缓开口:“爸爸这辈子有过很多的身份,陆氏的负责人,陆家的家长,你叔叔伯伯们的兄弟,某些人的合作伙伴……这些身份,我自问都做得很好,可是最失败的,就是没能成为你妈妈的好丈夫,以至于到如今,也没能真正做过你和沅沅的好爸爸。人生很短暂的,爸爸五十多岁了,眼见着都快要有白头发了,也该为自己的女儿们做点事情了。” 慕浅安静地听完,忽然咬唇哼了一声,“虽然有些事情你没有做到,但我和沅沅也无灾无难地长到这么大,那些事情,早就不会强求,也没那么在乎了。” “我知道,我知道……”陆与川叹息一般地开口,“可是爸爸在乎。” 慕浅抬眸看向他。 陆与川仍旧微笑着,“你知道吗,爸爸一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从来不信什么因果报应。” 慕浅当然相信。 “可是你和沅沅跟爸爸说过心里话之后,爸爸开始害怕了。”陆与川缓缓道,“我从前做过很多很多的坏事,我不怕自己得到报应,我只是怕……会影响到你们。” 慕浅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大概是因为太久没有眨眼睛,眼睛竟然开始犯疼,泛红。 “属于爸爸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可是你们的人生还很长。”陆与川说,“我不能,拿我女儿们的未来去赌。” 慕浅听了,蓦地转开脸看向了一边。 陆与川却又笑着将她的脸转了回来,无奈地抹去她脸上的眼泪,“爸爸是希望你开心,你怎么反而哭起来了?你现在怀着孩子呢,情绪可不能太激动,不然爸爸可要内疚了。” 慕浅却丝毫没有理会他说的话,只是道:“你想脱身,有那么容易吗?你背后的人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我们合作了很多年,没什么事情是谈不拢的。”陆与川说,“你放心,爸爸会摆平的。” 慕浅却又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声。 陆与川哄小孩子一般地拍着她的头,“别哭别哭,没事的。” “你确定会没事?”慕浅凝眸看着他,“你确定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能够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全?” 陆与川垂眸点头,平静道:“我确定。” 慕浅吸了吸鼻子,垂眸不语。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不能熬夜,要早点休息。”陆与川说,“靳西是不是在外面等你?回去吧。” “干嘛?”慕浅态度恶劣地开口,“我今天想在这里住,不行吗?” 陆与川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愿意在这里住,我当然高兴。只是这两天,警察应该会频繁来往这里,不适合你住。回去吧,等这件事情过去,你不来住,爸爸才要不高兴的。” 陆与川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慕浅起身,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门外,霍靳西见到二人从里面出来,很快推门下车。 然而走到两人面前,看清楚慕浅脸上的泪痕之后,他眼眸就微微沉了下来。 “没事。”陆与川连忙道,“她只是跟我闹小脾气呢,你好好陪着她,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霍靳西听了,淡淡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接过慕浅的手,随后才又看向陆与川,道:“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说。” 陆与川闻言先是微微一顿,随后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没事的,你们回去好好待着,安心养着小宝宝就行。” 霍靳西也不再多说什么,带着慕浅转身上了车。 一直到回到车上,慕浅的视线依旧停留在陆与川身上,车子缓缓驶离,她还趴在车窗上看着他。 而陆与川始终站在送他们离开的位置,微笑着冲她挥手道别。 直到车子出了陆家大门,陆与川的身影再也看不见,慕浅仍旧趴在车窗上不动。 霍靳西伸手将她拉了进来,随后关上了车窗。 慕浅原本眼眸低垂,这会儿才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蓦地靠进霍靳西怀中,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霍靳西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却还是沉声道:“我就不该让你来的。” “你明知道我一定要来。”好一会儿,慕浅才低声道。 霍靳西一时没有说话,慕浅也静默了很久,才又缓缓直起了身子,抬眸看向他,轻眨着眼睛笑了起来,“你放心,这样的场面,我经历得多了,完全没有感觉!” 说完,她才又冲他比出一个“ok”的手势。 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却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眼睛。 而后,他倾身向前,吻上了她的眼。 慕浅眼睫微微一颤,又一次靠进了他怀中。 …… 陆沅原本是计划在泰国待一周的。 可是没想到程慧茹的尸体会在这个时候被发现,而警方的调查不可避免地围绕着陆与川和陆家展开,这样的情况之下,陆沅没办法让自己继续安心在国外待下去。 第三天早上,陆沅所乘坐的红眼航班就落地桐城,赶上一波早高峰,她终于在九点多回到陆家。 谁知道她乘坐的出租车刚刚停在陆家门口,就看见两名陌生的警员,正在仔细地问着门卫什么。 门卫见到她,连忙喊了一声:“小姐,你回来了。” 陆沅点了点头,还没问怎么回事,门卫已经跟她解释:“这些警官来做第二轮调查的。” “这位是?”一个警员开口问道。 “我是陆沅。”她说,“陆与川的女儿。” “哦,正好。”那名警员道,“陆小姐终于回来了,我们想要为陆小姐做一份详细口供,您方便吧?” 陆沅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只是点了点头。 “稍等,我立刻就为你安排同事——” 然而,不待眼前这名警员的话说完,身后忽然就传来一把稍嫌冷淡的声音:“我来。” 陆沅没有回头,却听见眼前的两名警员都喊了声:“头。” 容恒缓步走上前来,高大的身躯几乎将她笼进阴影之中。 陆沅终于回过头看他,他也正看着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陆小姐是吧?”他再平静不过地开口,“感谢你的合作。” 陆沅安静片刻,忽然微微笑了起来,“应该的。” 第590章 从来没有过男朋友? 容恒面无表情地从陆沅身边掠过,只留下一句:“那就请吧,陆小姐。” 陆沅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婉拒了门卫要帮她拿行李的好意,自己拖着行李走进了门内。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一直走到陆与川的别墅门口,容恒才终于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陆小姐想在哪里录口供?” 陆沅转头看了一眼敞开的别墅门,缓缓道:“就客厅里吧,请容警官稍等,我上去放好行李就下来。” 容恒眼神蓦地一黯,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让开了进门的路。 陆沅拎着行李箱径直走进去,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容恒在门口站立片刻,忽然重重踹了一脚面前的地皮,这才也转身走了进去。 等到陆沅放好行李下楼来时,容恒喝另一个警员已经坐在沙发里,一面等待一面低声交谈,整理着记录本。 听见脚步声,容恒才抬起头来,看她一眼之后,缓缓道:“可以开始了吗?” “当然。”陆沅坐下来,低声回答道。 “我们之前就试图联系陆小姐,不过陆小姐似乎不在境内。请问陆小姐这几天去了哪里?” “泰国。” “什么时候去的?” “四天前。” “今天刚回来?” “对。” 容恒一边看着旁边的警员做记录,一面又问道:“陆小姐和你妈妈关系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陆沅微微一顿,随后才道:“陆太太不是我妈妈,我叫她阿姨。” “哦,那你和你这位阿姨关系怎么样?”容恒更正用词之后,继续道。 “不算好。”陆沅缓缓道。 容恒看了她一眼,又道:“据我所知,程慧茹和陆与川结婚二十多年,一直没有孩子,陆小姐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女儿,跟陆太太关系也不好吗?” “嗯,不好。”陆沅说,“因为她和我爸爸感情不好,自然也不会喜欢我。” “那陆小姐能不能说说,她和你爸爸感情不好的原因?” 陆沅说:“两个人的结合会有很多原因,幸运的是因为相爱,不幸的理由千千万万。” 听见她毫无情绪波动地说出这句话,容恒瞳仁不由得缩了缩。 “至于我爸爸和阿姨,无非是最普通的一种,因为利益而结合。没有感情的基础,关系自然也就不会好。”陆沅说。 容恒紧盯着她,追问道:“不知道陆小姐是怎么看待他们这种婚姻关系的呢?” “我?” “你也说了,他们俩没有感情,所以程慧茹也不喜欢你。作为这样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陆小姐是什么感觉呢?” 陆沅闻言,垂眸静思片刻,才缓缓道:“我……没什么感觉,因为早就习惯了。” “那陆小姐能不能说说,程慧茹具体的不喜欢你的表现?”容恒继续咄咄逼问。 陆沅其实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因此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样,而是很平静地陈述:“小的时候,爸爸忙着工作,常常不在家,家里就我跟阿姨两个人。很多时候她都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拿我出气咯。” 容恒心头蓦地一堵,下意识地就皱了皱眉,“怎么个出气法?” “掐、拧、打、骂。”陆沅神情依旧平静,仿佛是在讲述跟自己无关的事情,“拿我是私生女的事情羞辱我,在我吃饭的时候掀我的碗,在我洗澡洗头的时候故意用热水烫我,等等。” 容恒依旧紧盯着她,却瞬间忘了言语。 空气一时静默下来,直到容恒旁边的小警员忍不住撞了撞他,低声地提醒:“头!” 好一会儿,容恒才终于回过神来,却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应该要说什么。 一旁的警员见状,连忙接口问道:“所以,你恨她吗?” 陆沅耸了耸肩,“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再后来,我长大一点,就会尽量避免让她伤害到我,尽量成为她眼中的‘透明人’。” 听到“透明人”三个字,容恒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有些喘不上气的感觉。 他还记得,他曾经就她相当一个透明人的念头狠狠地讽刺过她—— 可是原来……原来,她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将自己磨成一个透明人的。 “透明人?”小警员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对,努力做一个她看不见的人,不去关注她,也努力不被她所关注。”陆沅说,“这样一来,日子就好过了很多。至于从前那些事,那些感觉……渐渐地也就都过去了。” 小警员见容恒依旧不说话,只能继续道:“也就是说,你还是恨过她的,对吗?” 陆沅听了,淡淡勾了勾唇角,道:“也算是吧。” “后来你们就基本上没什么冲突了?” “偶尔也会有,毕竟……她长期被无望的婚姻折磨,情绪越来越不稳定,整个人都变得很阴郁,偶尔会失控。”陆沅说,“不过,我会努力让自己无视她。” “那她失踪的那天,你在哪里?” “这一点,上次你们来查失踪案的时候已经问过了。”陆沅说,“那段时间,我一直都住在自己的工作室,没有回家过。” 小警员点了点头,道:“关于这点,我们会回去翻查记录。对了,陆小姐还没结婚是吧?” “嗯。” “那你有男朋友吗?” 听到这个问题,容恒蓦地凝眸,又一次看向了陆沅。 陆沅微微一顿,随后淡淡笑了起来,“跟这个案子有关系吗?” “随便问问。”小警员道,“毕竟如果有需要,我们可能也要请你的男朋友配合一下我们的调查。” 陆沅听了,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道:“没有的。” “没有?那之前有吗?” “没有。” 小警员似乎不太相信,却还是点了点头,接受了,随后,他才又看向容恒,“头,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容恒沉眸看了陆沅许久,才终于又缓缓开口道:“这么久以来,陆小姐一个男朋友也没有吗?” 陆沅仍旧是那副平静的模样,安静了片刻,才开口道:“是,没有。” 第591章 疼不疼? 听到陆沅肯定的回答之后,容恒忽然就又一次失去了言语。 他只是静静地沉眸看着她,久久不动。 直至陆沅再度开口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容恒下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旁边的警员连忙道:“暂时没有了,如果有需要,我们还会请陆小姐配合调查的。” 陆沅听了,点了点头,随后便站起身来,道:“那我先上楼休息了,辛苦各位。” 说完,她便转身缓步上了楼。 容恒坐在那里,听着她的脚步声,眼波沉沉,久久不语。 陆沅消失在楼梯口没多久,老吴就快步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屋内的情形,很快道:“陆沅回来了?问过话了吗?” “问过了。”容恒身边的警员道,“她承认了和程慧茹有矛盾,但是她说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老吴听了,看了容恒一眼,微微应了一声。 “但我觉得她还是有嫌疑。”小警员说。 老吴闻言,饶有趣味地挑了眉,“怎么说?” “虽然说她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安静乖巧,可是毕竟从小就被程慧茹虐待,会一点心理阴影都没留下吗?童年阴影,可是会影响一个人一生的。” 老吴缓缓点了点头,“可是程慧茹失踪的时候,她有不在场证明。” “她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啊,有人帮她就行了。”小警员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排查一下她的社会关系,她居然说她没有男朋友,而且是从来没有,谁信啊!头,你刚才也怀疑这一点吧?” 两个人同时看向容恒,容恒缓缓抬眸,许久之后,终于开口:“别做无用功。” 说完,他起身便走出了这里。 剩下小警员一脸懵地站在原地,看着老吴道:“我哪里分析错了吧?” 老吴只是淡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合理怀疑,大胆假设,你做得很好。” “那老大为什么……” “他是接近消息人士嘛。”老吴笑呵呵地道,“知道得肯定比你多啦!” “……” …… 这天晚上,霍靳西原本是约了人谈事的,谁知道饭局上却忽然接到了容恒的电话,说是想要一起吃饭。 霍靳西听他那个语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应了一声,随后才又看向同桌的人,“容恒。你不介意吧?” 宋司尧只是淡淡一笑,“当然不介意。” 半个小时后,容恒驱车赶到。 进了门,看见跟霍靳西在一块儿的宋司尧,他丝毫也不惊讶,淡淡打过一声招呼之后,他拉开椅子坐下,随后便埋头吃了起来。 霍靳西和宋司尧则继续谈着自己的事情,待到谈得差不多了,两个人才又看向容恒。 他依旧专注而用力地吃着东西,倒仿佛真的只是来吃饭的。 宋司尧见状,很快站起身来道:“刚刚来的时候遇上一个朋友,我过去打个招呼。” 霍靳西点了点头,宋司尧便径直离开了包间。 霍靳西给自己添了半杯红酒,又看向容恒,“要吗?” “不要。”容恒头也不抬,闷声回答。 霍靳西放下醒酒器,又看了他一眼,缓缓开口道:“不喝酒固然能让人保持清醒,吃太多却只会造成反效果。” 闻言,容恒顿了顿,下一刻,他“啪”地一声放下筷子,拿起餐巾重重地擦自己的嘴。 霍靳西自然是知道陆沅今天回来了的,“见到了?” “二哥。”好一会儿之后,容恒才终于开口,“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得很好的……因为我,真的很生气。” 对他而言,陆沅就是她自己,所以,当他决定她负责,为她追到江城,他是完全不顾一切的。 他是全情投入,满腔热血,可是陆沅……从头到尾都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知道两个人之间的差距,两个人身份的对立,所以,从一开始,她就已经预知了现在的情形。 可是江城那次,偏偏是她做主动。 容恒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主动吻他的女人,跟他有过最亲密关系的女人,居然可以一转脸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声不吭地走了不说,再见还完全当他是陌生人。 这一切,根本就是她早就计划好的。 换句话说,是他被玩了。 他恼怒,他不甘,可是霍靳西帮他分析过整件事情之后,他只能努力让自己平复。 再想到那个女人,他只能告诉自己,不过就是上了床而已,那个女人都可以不在乎,他一个大男人,何必揪着不放? 况且,他也没到那种非她不可的地步。 她想当陌生人,那就当陌生人好了! 所以,他今天再见到她时,才会那么冷静淡漠,如她所愿。 可是听完她说的那些话之后,他努力数日,精心伪装的冷漠,尽数破裂。 因为他心疼。 他的心,很疼。 他很想把她重重抱进怀中,看看她曾经受过伤的地方,问她疼不疼。 可是她不要。 容恒觉得自己像个白痴,明明被她耍得团团转,却还要为她而心疼。 “二哥,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蠢的人?” 霍靳西平静地听完他说的话,静了片刻,才又缓缓开口道:“人生于世,的确有很多事情需要瞻前顾后,权衡利弊。唯有感情除外。” 容恒蓦地顿住。 “随心而发,不可控制的东西,想得越多,陷得越深。”霍靳西缓缓道,“反之亦然。” 容恒不由得又静默了片刻,才再度抬眸看他,“那如果是二哥你,你会怎么做?” “这话由我来说不合适,但你应该知道我的答案。”霍靳西说,“我想要的,从来一定要得到,哪怕排除万难。” …… 夜深时分,容恒的车子又一次驶到陆沅工作室楼下。 事实上,他并没有想好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这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举动。 可是当他的车子停下,一抬眸,他却意外发现她的工作室亮着灯。 她今天早上才从泰国赶回来,这会儿居然又在工作室开工? 容恒蓦地回想起那幢宽敞奢华的别墅,回想起她那间清淡素雅的卧室。 想来,她应该很不喜欢那个地方吧? 第592章 一时兴起,情难自禁 容恒静坐在车里,近乎失神地看着那扇并不明亮的窗户。 一直到几分钟后,那扇窗户的灯忽然黯淡,容恒才骤然回神。 看了一眼车上的中控屏,容恒才意识到,竟然已经快要凌晨一点了。 也是,这个时间,正常人都应该要休息了。 他又坐了片刻,正准备启动车子离开的时候,忽然瞥见那昏暗的楼道里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 容恒骤然僵住,只是愣愣地看着她。 夜间风凉,陆沅下楼之后,便裹了裹身上的薄风衣,随后便朝着路口走去。 容恒知道,路口有一家24小时便利店。 此时此刻,这条安静的街上车也无,人也无,对于一个单身女性来说,原本应该是很不安全的环境。 偏偏陆沅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不紧不慢地向前走着。 又或者,她早就已经习惯了。 一瞬间,容恒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又被人重重捏紧了,那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又一次浮上心头。 在此之前,他明明已经想了很多。 他心里明明清楚,就算他再不甘心,眼下的情形,他还是只能尽力克制自己。 正如霍靳西所言,想得越多,就会陷得越深。 他深知他对她的情感还没有到达不可控的地步,所以只能在这个阶段,努力地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继续沉迷深陷。 可是霍靳西还说了,随心而发的东西,不可控。 正如此时此刻,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离开,却始终盯着她的背影,移不开眼。 凌晨的小街,路灯虽然昏暗,但是因为路上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的身影也格外清晰。 容恒一直注视着她走到路口,看着她走进了那家便利店,不一会儿,又看着她走了出来。 她似乎并没有采购什么,手中只多了两杯咖啡。 容恒坐在车里,又看着她一点点地走近。 她走得很慢,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仿佛陆家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对她也没有什么影响。 而事实上,又有什么事情是对她有影响的呢? 至少在容恒记忆之中,她一直就是这副清清淡淡的模样—— 哦,不对,她还是有其他的模样的。 容恒忽然就想起了在江城那晚,她在他怀中,从脸颊到耳根都泛红,双目盈盈,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的模样…… 她是大胆的,也是羞怯的。 反正,她不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容恒正失神地想着,陆沅已经越走越近。 就在她即将和他的车子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忽然似有所感一般地往旁边瞥了一眼。 这一眼,便正好对上车内容恒近乎凝滞的视线。 陆沅蓦地一顿,不待回过神来,她已经下意识拔腿就跑。 容恒脸色蓦地一变,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一下子推门下车,快步追上前去。 他在工作室门口堵住了还没来记得打开门的陆沅——她手上拿着两杯咖啡,一时之间,根本腾不出手来开门。 容恒堵到她的时候,她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只是安静地站着,再没有一丝一毫慌乱的情绪。 容恒一看见她这个模样,就又来了气,“跑啊,怎么不继续跑?我是会吃人吗?一看见我,居然跑得这么快?” 陆沅缓缓呼出一口气,转头看向他,“不好意思,是我没想到这个时间街上还会有人,所以一下子吓着了。原来是容警官你。” 容恒气到咬牙,“容警官?好,很好——那天在床上,你怎么不这么叫?” 那天晚上,她起初也是将自己克制到极致,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紧紧抓住他的手腕,一声又一声地喊他的名字:“容恒,容恒……” 直至此刻,他手腕上还有被她的指甲掐出来的痕迹。 容恒本以为,提起那天晚上,她应该会有所反应的。 她倒的确是给了反应,可惜不是他想看见的反应。 陆沅闻言,不仅脸没红,眼波没有动,甚至脸上的血色还微微褪去几分——仿佛他提到的不是一场旖旎情事,而是一场噩梦。 容恒有些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来掐死她的时候,陆沅终于缓缓开口道:“我以为,在今天早上,我们就已经达成共识了。” 容恒蓦地冷笑了一声。 早上,是指两个人以陌生人的姿态相处的那场戏? “共识?”容恒说,“什么共识?你玩了我之后,想走就走,想装陌生人就装陌生人的共识?” 陆沅嘴唇微微一动,似乎斟酌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我没想过玩你。” “哦?”容恒隐忍数日,终于到此时此刻找到宣泄的口子,“没想玩我?那你说说,睡了就跑,这是什么操作?” 陆沅缓缓吐出八个字:“一时兴起,情难自禁。” 容恒又一次紧紧咬了牙,“所以呢?你这不是玩我是什么?” 陆沅垂眸片刻,忽然意识到,她好像真的做得不太厚道。 执着炽热如他,满腔血热,怎么禁得住这一盆凉水兜头浇下,还浇了个彻底? “对不起。”她说。 容恒脸色蓦地一凝,“你这是承认了?” “我确实只考虑了自己,没有考虑到你。”陆沅说,“如果有伤害到你,我很抱歉。但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自私且凉薄,所以,认真我这个人之后,也许能让你好过一点。” 容恒闻言,顿了片刻,才终于又道:“所以,你不仅玩了我,还讽刺我眼瞎,是吧?” 陆沅一时之间无话可说。 她才知道,原来男人无理取闹起来,功力也是很强的。 “对不起。”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道。 “呵。” “对不起。” “……” “对不起。” 容恒气得几乎要爆肺,“你只会说这三个字了是吗!” “对不起。”陆沅说,“如果能让你好过一点,我可以道歉一千次,一万次。对不起。” “闭嘴!” “对不起。” “我叫你闭嘴!” “对不——” 不待她又一句对不起出口,容恒已经猛地将她抵到墙上,紧扣住她的腰,低头就封住了她的唇。 第593章 什么都不是 陆沅手中那两杯咖啡随着他的动作翻倒,顿时洒了两个人一身。 咖啡还滚烫,浇在身上,很快透过衣衫沾到皮肤,很不舒服。 容恒却恍若未觉。 他咬着她的唇,近乎啃噬。 陆沅挣扎了片刻,他立刻更加用力,几乎将全身的力道都压在她身上。 陆沅被压得喘不过气,忍不住抬手推着他的肩膀,想要一点呼吸的空间,不料这样一来,却给了容恒更进一步的机会。 他直接将她的手臂举过头顶,强势贴近,陆沅恍惚间只觉得自己的肩膀都要被他压碎了。 “容……”她好不容易发出一点声音,试图喊出他的名字叫醒他,下一刻,便又被容恒彻底封堵住。 一切正在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陆沅知道不能这样下去,却偏偏无能为力。 正在这时,两人身后的楼梯上忽然就传来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 下一刻,一个男人的身影从三楼上走了下来。 那个男人绝对没有想到深更半夜下楼,居然还会看到这样一幕,一下子僵在楼梯上,不知道该继续往下走还是转身上楼。 陆沅靠在墙上,一抬眸正好能看见他,顿时更加用力地推起了容恒。 容恒几乎被种种极端情绪冲昏头脑,却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出现,只是……他没有陆沅那么在乎。 只是这样的情形还是有些诡异,容恒终于微微松开了她的唇。 陆沅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忍不住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然而不待她缓过来,容恒的手已经有在她衣服里摸寻起来。 “喂!”陆沅连忙拉住他的手,“你干什么?” 容恒没有回答她,轻而易举地摆脱她的手之后,继续摸寻。 见此情形,那男人似乎怔忡了片刻,却也鼓起勇气开口道:“陆小姐,没事吧?” 他话音刚落,容恒就从陆沅口袋里翻出了钥匙,随后回过头看他,态度恶劣地开口:“看什么看?跟你有关系吗?” 男人又是一怔,却还是看着陆沅,仿佛在等待她的求救。 陆沅看着容恒开门的动作,心头一阵绝望。 原本以为第三个的人出现能够拯救她于水火之中,没想到却更刺激了容恒,如果此时让他进去屋里,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陆沅试图从容恒手中夺回钥匙,然而并没有成功。 眼见着容恒自顾自地打开了门,随后就要拉她进去,陆沅终于看向楼梯上站着的男人:“罗先生,请你帮我报警。” 容恒试图拉她进门的动作赫然一僵。 “你说什么?”他目光瞬间暗沉下来,“报警?” “对。”陆沅呼吸终于平缓过来,静静地注视着他,“你要是再继续乱来,我就报警了。” “陆、沅!” “我是认真的。”陆沅微微退开了一步,道,“我是对不起你,可是你不能强迫我。” 与此同时,站在楼梯上的男人似乎也回过神来,连忙掏出手机,对准了容恒,“你别乱来,我会帮陆小姐报警的。” 容恒却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他只是看着陆沅,握着她的那只手依旧极其用力,眼眸之中似有风暴聚集,甚至连眼眶都开始隐隐泛红。 陆沅将他的反应看在眼中,心里知道,这一次,她是要把他气疯了。 不过,也好。 就此彻底了断,不再纠缠不清,挺好的,不是吗? “容先生。”她再度低低开口,“你放手吧。” 容恒面容僵冷,又看了她许久,终于一把将她的手摔了出去。 “陆沅,你好样的。” 他目光几乎沉凝不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说完这句话之后,他蓦地收回视线,一转头,头也不回地离去。 陆沅全身僵冷地站着,并不去看他离开的背影,只是听着他的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 楼上那位罗先生这才走下来,小心翼翼地朝下楼的楼梯间望了望,这才看向陆沅,“陆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陆沅缓缓摇了摇头。 罗先生站在她面前,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从口袋里取出一包纸巾,拿出一张来递给她。 陆沅看着那张纸巾,愣了愣,抬手竟然在自己脸上摸到了一抹湿。 她很快抹掉那点湿意,却还是接过了罗先生的纸巾,轻轻说了句“谢谢”,随后便转身进了屋。 罗先生看着那扇门缓缓合上,犹不放心,继续道:“陆小姐,你锁好门啊,如果有需要你就打电话,或者大声喊,咱们楼上楼下都能听到的啊!” 却没有人回答他。 屋子里,陆沅静静靠着门站着,很久之后,她才察觉到什么,举起自己的手来看了看。 先前容恒紧握着的位置,此时此刻竟隐隐呈现出青紫的模样,甚至已经有些麻木,没了感觉。 天知道他刚才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也足以看出,他到底有多生气。 可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 夜半三更,霍家老宅突生异动。 慕浅被那阵异动惊醒时,下意识地就去找霍靳西,却只摸到一处犹温暖的被窝。 霍靳西竟然不在床上。 慕浅摸过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不由得微微皱眉,随后坐起身来,穿衣下床。 慕浅走到楼梯口,发现楼下客厅亮着灯,她缓步走下楼梯,赫然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的霍靳西,和……坐在地毯上的容恒。 凌晨两点多,这情形不可谓不诡异。 慕浅不由得小心翼翼走下来,低低问了句:“怎么了?” 容恒坐在地上,后背抵着沙发,面前摆着酒瓶和酒杯,他却只是垂着头,一动不动的模样,仿佛被抽空了力气。 听见慕浅的声音,好一会儿,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她,随后向她举了举杯,有些反常地问了一句:“一起喝一杯吗?” 慕浅见他这个模样,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靠着霍靳西坐下来之后,才开口道:“有什么事情要庆祝吗?” 容恒自顾自地喝下手中那杯酒,放下酒杯,才冷笑一声开口:“庆祝从此以后,我都不需要再对某些人心怀愧疚,我跟她完全了断,以后再见,就是彻彻底底的陌生人——对我而言,她什么都不是!” 第594章 睡不着,玩游戏 眼见着容恒的状态,以及霍靳西见惯不惊的状态,慕浅就确定了,容恒肯定又在陆沅那里受到刺激了。 慕浅走到霍靳西身边坐下,霍靳西看她一眼,拿过自己放在一边的睡袍披在了她身上。 一时之间,慕浅心头不由得有些感怀,再加上看容恒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怜,她不由得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 容恒一把拿开了她的手,闷头又喝了一杯酒。 他心情不好,慕浅也不跟他计较,只是道:“别难过啦,天底下的好女人多了去了,我就认识很多,回头介绍给你啊。” “滚!”容恒罕见地口不择言,听得霍靳西都皱了皱眉,“老子又没有失恋,老子这是解脱了!” 慕浅听了,不由得鼓了鼓掌,“太好了太好了,恭喜你啊,要不是我不能喝,我肯定陪你喝个够。” 容恒忽然又回头瞪了她一眼,“你高兴了?你满意了?” 慕浅微微往后一缩,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 这家伙明显是受刺激过度,思绪都混乱了,言语也毫无逻辑,简直想一出是一出。 “上去休息。”霍靳西对慕浅说,“没必要在这干坐着。” “没关系,他心情不好嘛,我这个坏人,让他发泄发泄怎么了?”慕浅起身来,坐到容恒身边,道,“如果你想骂的话,那就骂我吧,反正我被人骂惯了,无所谓。” 容恒闻言,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然而片刻之后,他忽然就又收回了视线,转开脸,“我不想看到你。” “送上门来让你骂你都不骂啊?”慕浅说,“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啦。你今天晚上发疯我能容忍你,明天早上一醒来,你要是继续发疯,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容恒依旧避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慕浅还想凑上去跟他说话,忽然就从茶几的反射之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蓦地反应过来。 她和陆沅终究是姐妹啊,容恒不想看见的,应该是她那双跟陆沅相似的眼睛吧? 慕浅心头隐隐一滞,忽然就再不忍心刺激容恒一分一毫,拍了拍他的肩膀后,起身上了楼。 等到霍靳西再回到卧室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四点多,而慕浅还没有睡着,他一推门进来,她就睁开了眼睛。 “他走了?”慕浅问。 “睡下了。” “哦。”慕浅应了一声,又问,“喝醉了吗?” “嗯。” “那挺好的。”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他这个人啊,就是太正派了,偶尔还是要发发疯的嘛!” 霍靳西坐回到床上,慕浅顺势便又靠进了他怀中,说:“我给沅沅发了条消息,不过她没回我。” “这个时间,正常人都不会回消息。”霍靳西说。 慕浅撇了撇嘴,道:“可是沅沅她不是正常人啊。” 霍靳西垂下眼来,两人对视片刻,霍靳西拉起被子遮住她的肩膀,道:“她不需要你为她操心。” “那容恒呢?”慕浅说,“他会不会就此一蹶不振?” “不至于。”霍靳西说,“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慕浅心中明明知道所有的答案,但是跟霍靳西讨论过一轮之后,总归是要定心了一些。 本来以为就此便应该可以安睡过去,可是过了很久,慕浅都没有再睡着。 她睡着与否的状态,霍靳西太熟悉了,很快,他就伸出手来,一只手放到她身下,将她圈进了自己怀中,“不舒服?” “不是。”慕浅低声道。 霍靳西低下头来,轻轻在她唇角吻了起来。 慕浅任由他吻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霍靳西,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这么客气,不像你。”霍靳西淡淡道。 慕浅闻言,直接就伸出手来攀住了他的肩膀,随后借力起身,翻身坐到了他身上,嚣张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不管你动用什么方法,什么人脉,你必须要给我保住陆与川。总之,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前,他不可以有任何危险!绝对不可以!” 霍靳西扶着她的腰,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只吐出一个字:“好。” 慕浅这个要求一提出来,霍靳西就已经知道,她这是在做最好的打算——为陆与川,或者,还为了容恒和陆沅。 没有人可以预料到这件事最终的走向,可是如果最终能用最平和的手段解决这件事,那就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最好的局面。 虽然一切都是如果,但他愿意给她这个承诺。 可是慕浅却忽然就不满了,“你怎么这么快就答应了?” 霍靳西:“……” 慕浅:“我还没提交换条件呢!我还没给你甜头呢!这么好的机会,你就不想提点什么要求?” “……”霍靳西静了几秒,果断回答道,“不想。” 说完,他便伸出手来关掉了夜灯。 “……” “哎,你这样我什么都看不见啦!” “我心情不好,你就不安慰安慰我吗?” “你欠了我七年,你就不打算还吗?” “睡不着,我要玩游戏!” “好难过,呜呜呜……” 慕浅在黑暗之中,嘟嘟囔囔个没完,霍靳西终于忍无可忍,将她拖进被子里,尽心尽力地伺候她玩了一回游戏! …… 一轮游戏下来,两个人都是精疲力尽,然而不过闭上眼睛小寐了一会儿,霍祁然就送来了敲门叫醒服务。 慕浅困倦难当,然而架不住儿子的热情,还是只能强行起床。 看着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霍靳西先下了楼,等到阿姨都上来收拾房间了,慕浅还在卫生间里磨蹭。 “这是怎么了?”阿姨一见她的模样,不由得有些担忧,“精神看起来怎么这么差?” 慕浅恍恍惚惚地应道:“伺候了霍靳西一晚上,精神能好吗?” 阿姨一听,立刻就变了脸色,随后轻斥了一声,道:“胡闹!你现在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啊!能这么乱来吗?” 慕浅瞬间清醒,连忙拍了拍自己的脸,甩锅道:“我要是不给他乱来,我怕他去外面乱来啊,那样不是更可怕!” “净胡说!”阿姨险些被她气笑了,“靳西是那种人吗?” 慕浅才不管他是不是那种人,总之她甩完锅,愉快地下楼吃早餐去了。 只是慕浅没想到,这么早的时间,竟然就在餐桌上看到了凌晨才喝醉的容恒。 尽管容恒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难受,可是看见他的瞬间,慕浅还是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 第595章 都过去了 容恒耷拉着眼皮坐在那里,眉头紧皱,面前虽然摆满食物,他却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喝着一碗醒酒汤。 霍祁然大概已经偷偷观察了容恒很久,直到慕浅在他身边坐下,他才忍不住小声开口:“妈妈,恒叔叔怎么了?” “恒叔叔啊……”霍祁然虽然很小声,慕浅却很大声,“嘻嘻,可能是失恋了吧。” 听到她这句话,容恒蓦地搁下勺子,终于抬眸看向她,张口就是:“放——” “你敢说出那个字!”慕浅拿着一只筷子指着他,“我说过,凌晨的时候你可以发疯,我忍,到了今天早上,你要是再敢发疯,就别怪我不客气!” 容恒静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又看了霍靳西和霍祁然一眼,终究还是低下头去,默不作声地继续喝汤。 终于将那一碗醒酒汤都喝完,容恒推开碗,闭着眼睛靠坐在椅子里,似乎是在让自己清醒。 慕浅耐心地陪着霍祁然吃早餐,时不时地看容恒一眼,猜测着容恒再开口会说什么。 当她第n次看向容恒时,容恒终于睁开了眼睛,两人的视线恰好相对,慕浅看得清楚,容恒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清明。 “我想过了,决定提交手里的那两段视频,作为拘捕陆与川的证据。”容恒缓缓道。 慕浅闻言,微微一皱眉,然而不待她开口,霍靳西已经说话:“不行。” “二哥,我知道你担心牵连慕浅。”容恒说,“但是这两段视频既然可以被拷贝了送到她手中,那我也可能从别的渠道得到,又或者,是我不小心偷看到了,这总可以吧?” “不行。”霍靳西却依旧坚持。 这两段视频既然是从叶瑾帆手中流出来,那极有可能就是只经过叶瑾帆一个人的手,如今赫然出现在警方手中,就只能说明慕浅出卖了陆与川。 这件事,无论是被叶瑾帆察觉,还是被陆与川洞悉,对慕浅而言都是异常危险的。 霍靳西绝对不可能然慕浅冒这样的险。 容恒显然也知道霍靳西的想法,继续道:“那头的人虽然有放弃陆与川的意向,但是他们一直按兵不动,说不定陆与川已经暗地里跟他们讲和。这样子等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让他们翻脸——” “要是他们就是不翻呢?”霍靳西缓缓道,“除非你能确定这两则视频一定能够成功指证陆与川,否则,现在就不是时候。” 容恒拧了拧眉,还想说什么,霍靳西又道:“我知道你现在很心急,可是陆与川是什么人,他背后又是什么人,是不是这么容易被指证,我们都很清楚。不过你放心,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容恒听了,静默片刻,又看向慕浅,“你为什么不说话?” 慕浅耸了耸肩,道:“我老公说的话,代表我的所有意见,所以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呢?” 容恒翻了个白眼,又沉思片刻,终于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拿过一只空碗,给自己盛了点白粥,低头喝了起来。 此时霍祁然吃完了早餐,乖乖地放好碗下了餐桌,正准备回楼上收拾自己的书包时,却一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顿时惊喜大喊:“沅沅姨妈!” 听到这声呼唤,霍靳西和慕浅却是同时看向了容恒。 容恒拿着勺子的手明显顿了顿,下一刻,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粥,原本没什么胃口的人,这会儿甚至还拿起一根油条吃了起来。 陆沅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微微怔忡了片刻之后,她才伸出手来牵了霍祁然,走上前来。 “这么早就过来了,早餐吃了吗?”慕浅连忙问她。 “还没有。”陆沅说,“就想着趁祁然上学之前来看他一眼,没想到这么早就遇上了堵车。” “也不晚。”慕浅一面说着,一面拨了一碗粥放到陆沅面前,“儿子,坐下陪姨妈吃完早餐。” 霍祁然乖乖点了点头,又在陆沅身边坐了下来,缠着陆沅问她在泰国时候的见闻。 陆沅还没来得及开口,餐桌对面,容恒已经三两下吃完油条喝完了粥,当的一声放下碗,抬眸看向霍靳西道:“吃饱了,我先走了。” 霍靳西点了点头,并不多说什么。 容恒推开椅子,起身就准备离开。 “恒叔叔再见。”霍祁然乖乖地开口。 容恒走到他身边,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原本打算径直离开,却又忽然停下,看着霍祁然道:“上个月你过生日的时候,恒叔叔忘记送礼物给你了。想要什么,我给你补上。” 霍祁然闻言,想了想,很快道:“我想恒叔叔带我去玩无人机!” “没问题。”容恒道,“找个周末,我带你去郊区玩。” “好耶!”霍祁然欢呼道,“爸爸妈妈也一起去!沅沅姨妈也去!” 陆沅听了,冲霍祁然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 容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等我抽出时间再约你。” 霍祁然点了点头,容恒便再没有停留,转身便径直离开了。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过陆沅一眼,甚至连脸色都没有变一下。 不过这对陆沅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负担。 很快,她就一面跟霍祁然聊天,一面吃起了早餐。 容恒走后,霍靳西很快也离开了餐桌,就剩下慕浅和霍祁然坐在餐桌旁边陪她。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了,慕浅才对霍祁然道:“儿子,去收拾书包,待会儿我和姨妈一起送你去学校。” 霍祁然喜不自禁,扭头就上了楼。 慕浅这才又朝着陆沅细细打量起来。 自从上次陆沅去江城之后,她们有差不多一周的时间没见过面,慕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道:“你好像瘦了。” 陆沅听了,淡淡道:“泰国的东西不合胃口。” 慕浅点了点头,轻笑道:“那就好,回来多吃两顿也就补起来了。我多怕你告诉我,说你是因为男人才瘦的啊!为了那些小肚鸡肠的臭男人,不值得。” 陆沅听了,安静地与她对视片刻,才有些无奈地笑着开口道:“浅浅,你放心吧,都过去了。”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道:“嗯,看出来了。” 这一次,倒像是真的过去了的样子。 第596章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作为过来人,慕浅当然知道,很多事情真正要过去,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可是眼下,既然容恒和陆沅这两个当事人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她也不再多说什么。 毕竟很多事情,旁观者说得再多,终究也不是最懂的那个。 两人一起送霍祁然去了学校之后,陆沅便让慕浅送她回工作室。 “你啊,别一天到晚待在你那个工作室里了,脸色都待得越来越差了。”慕浅说,“要不再去泰国玩几天?” 陆沅瞥了她一眼,道:“你陪我去?” “我也想啊。”慕浅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心不甘情不愿地扁了扁嘴。 “那不就结了?”陆沅说,“你有你的事,我也有我的事啊。刚接了两件晚礼服的单,还要赶制出来呢。” 慕浅一歪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回头霍靳西让我出门了,你就把你手头上的工作放一放,咱们找个有阳光沙滩的地方,好好地待一待。” 陆沅尚未回答,慕浅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陆沅不由得笑了一声,道:“到时候只怕不是我忙,是你忙。” 慕浅直起身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却不由得微微一顿。 陆沅余光瞥见她手机上的来电显示,很快若无其事地转开了脸。 慕浅这才接起电话道:“容伯母,早上好啊。” “浅浅,你今天有没有时间?”许听蓉的语气一听就很焦急。 “有啊。”慕浅应道,“伯母您又有事情要跟我聊啊?” “可不是嘛!”许听蓉一说起来就叹息,“我家那个臭小子,真是要愁死我了,你必须得帮帮伯母!你今天有时间的话,出来跟伯母见一面。” “伯母您别着急,有什么事,我们见面再说。”慕浅轻笑道。 “哎,好,那我约你吃早午餐,咱们待会儿酒店见。” 慕浅答应了,这才挂掉电话,转头看向陆沅,撑着额头叹息了一声,道:“大龄未婚青年们,可真是愁人啊!” 陆沅轻轻嗤笑了一声,“你少指东说西,我不是不谈,只是没遇到合适的,你让我怎么谈?” “你成天窝在你那个工作室里,上哪儿去遇合适的。”慕浅说,“要么,我给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 “顾好你自己吧!”陆沅说,“我现在好着呢,等回头你有多余的精力了,再来操心我。” 说话间,车子就驶到了陆沅工作室楼下,陆沅推门下车,回头跟她说了声拜拜,转身就要上楼。 慕浅并没有着急离开,坐在车里,正好就看见陆沅在楼梯口遇到那位罗先生的情形。 两人说了两句话,那位罗先生面带关切地看着陆沅,恰好被慕浅看在眼里。 等到陆沅进去,罗先生走出来,慕浅立刻趴在车窗上,冲他打了个招呼:“罗先生。” 这位罗先生是名画家,慕浅来陆沅工作室来得多,也曾去他的画室参观过,因此两人也算认识。 “霍太太。”罗先生笑着跟她打了招呼,道,“这么早陆小姐就去找你啦?她没事了吧?” “没事。”慕浅笑着道,“一点小问题嘛。” “可是她昨天晚上都哭了,我看她应该是吓坏了,你还是要多安慰安慰她才好。”罗先生说,“那个男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我后来还想替陆小姐报警的,她又没表态,我也不好做太多事……” 他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慕浅却都已经不太听得进去了。 她只听到他说,陆沅哭了。 居然能够把陆沅弄哭,容恒啊容恒…… 慕浅心中感怀万千,最终却只是冲那位罗先生微微一笑,“您有心了,谢谢您。他们小情侣闹别扭,也许不久之后……就会好起来吧。” …… 中午十一点,慕浅准时抵达跟许听蓉约好的酒店。 电梯小姐替她按下电梯,请她进入,随后替慕浅按下了大堂的楼层,正要退出去,一回头似乎看见又有人要乘电梯,于是微笑对慕浅说了一句:“霍太太请稍等。” 慕浅点了点头,下一刻,便果然看见两个男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电梯口。 慕浅眸光不由得敛了敛。 叶瑾帆携助理而来,猛然间看见电梯里的慕浅,他略略一蹙眉,很快就笑了起来,“浅浅,这么巧?” 慕浅微微偏头一笑,“这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叶瑾帆淡笑着摇了摇头,“你啊,还是这么调皮。” “没办法。”慕浅耸了耸肩,“医生说,怀孕的人要有一点幽默感,不然啊,不是产前抑郁,就是产后抑郁,连带着拖累生下来的孩子,多可怜啊,是不是?” 叶瑾帆眼眸隐隐一沉,唇角却依旧带笑,“看见你这么愉快,我当然也替你高兴。对了,前些天送你的礼物,你还喜欢吗?” 慕浅闻言,蓦地抬眸看向他,却见叶瑾帆依旧是含笑的模样,真是无所顾忌。 “果然是你。”慕浅缓缓道,“你居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你就不怕吗?” 叶瑾帆看着缓缓上升的楼层,微笑道:“事到如今,该怕的人,不该是我,不是吗?” 慕浅神色微微一凝。 “对了,最近警方正在调查程慧茹被杀的案子,浅浅你手里握着的,似乎就是此案的相关证据吧?只是据我了解,你似乎……并没有向警方提供吧?”叶瑾帆继续道,“这可不像是你啊。一直以来,你那天不怕地不怕,誓要为所有受害人讨回一个公道的正义感,哪儿去了?” 慕浅抿了唇,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叶瑾帆见她这样的神情,再度微微一笑,道:“由此可见,陆与川这个爸爸,对你而言,还是很重要的,对吧?” 话音落,电梯“叮”的一声,停了下来。 叶瑾帆没有再停留,径直走出了电梯。 然而刚刚走出去两步,他便又回过头来,看着依旧站在电梯里不动的慕浅,道:“很高兴见识到你身上的人情味,因为我也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浅浅,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为了你想要保护的人,你应该怎么做吧?” “呵。”慕浅轻轻冷笑了一声,“如果我不知道呢?” 叶瑾帆仍是笑着的,那笑容却瞬间阴郁,极为骇人。 “那……你就不能怪我下手不留情了。” 第597章 鸿沟 慕浅听到他说的话,只是冷眼看着他。 叶瑾帆却没有再说什么,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就走开了。 慕浅出了电梯,便看着他走向了通往客房的电梯方向,而且还走得这样急,可见是约了什么重要的人物见面。 慕浅不由得盯着那个方向看了一会儿,却只能看得见叶瑾帆进入电梯,却看不见他是去哪一层。 况且这酒店这样大,就算看见他去哪一层,她又能知道他去哪个房间呢? 慕浅正想着,酒店的大堂经理已经看见了她,连忙迎上前来,“霍太太,容夫人已经到了,正在餐厅等您呢。” 慕浅应了一声,这才转过头,跟着经理走进了餐厅。 工作日的中午,酒店的餐厅人很少,许听蓉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旁边,正低头划拨着手机,一面看,一面长吁短叹。 慕浅缓步上前,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容伯母,看什么呢?” “看容恒的社交圈呢。”许听蓉毫无隐瞒地回答,“我把他关注列表里的人全部都翻了一遍,愣是没找到可疑对象。” 慕浅听了,微微挑了眉道:“您还在查他的那个女朋友啊?” “得了吧,还女朋友呢,前女友还差不多!”许听蓉一说起来就叹息,随后看向慕浅,“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失恋了!我已经查过了,他昨天是在你们家过的夜。” 慕浅不由得伸出一根食指来挠了挠自己的脸,轻笑道:“哎呀,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嘛……” “那他有没有说那姑娘是谁?”许听蓉立刻微微竖了眉,“我倒是真想看看,哪家的女孩,居然这么瞧不上我儿子!我儿子喜滋滋地向全天下宣布恋情,她倒好,两天不到就甩了他,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慕浅问:“您怎么知道容恒是被甩的那个?” “这还用问吗?我儿子这几天多难过,我都是看在眼里的呀。”许听蓉说,“哎哟,短短几天瘦成这个样子,真是心疼死我了。这么久以来,我就没见过他这么魂不守舍的样子,肯定是被伤透了心了……” 慕浅沉吟了片刻,没有接话。 许听蓉继续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这个儿子,这么多年是没有正经谈过恋爱的,所以啊,这次基本上可以算是他的初恋。这初恋就搞成这个样子,弄不好以后留下心理阴影,他再也不敢找女朋友了怎么办?” “不敢找女朋友,那就找男朋友咯。”慕浅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时,再抬眸,便只看见许听蓉正瞪着她。 慕浅连忙拍着她的手笑了起来,“容伯母,我说笑呢,您别介意啊。” “我当然知道你是说笑的。”许听蓉说,“可我就怕这事成了真啊……这么些年,他身边哪有什么女人嘛,成天泡在男人堆里——我就在想啊,这次让他失恋的,不会就是个男人吧?浅浅,你告诉我,是不是?” 慕浅不由得挑了眉,“容伯母,您儿子是个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直得像根竹竿一样,弯不了。” “你别怕我接受不了。”许听蓉说,“他要是实在要走那条路,我这个当妈的也没有办法不是?可是他爸爸是个老古董啊,真要有这档子事,我还得回去给那老顽固说思想工作呢,回头他们要是断绝了父子关系,那我不是少了一个儿子吗?” 许听蓉一面说着,一面就泫然欲泣起来。 若不是慕浅也是个中高手,大约也要被许听蓉这副模样给骗了。只可惜啊,她一眼就看出来,许听蓉说这么一大堆,无非是为了想套话。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才又道:“说白了,您就是不希望他喜欢男人。他喜欢女人固然是好事,可是万一他喜欢的女人不符合您心目中的标准呢?这不也是一件麻烦事吗?”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许听蓉说,“那我就只能降低自己的标准了呀,总不能逼着自己的儿子去演梁祝吧?那可是我的心头肉,我哪里舍得。” 慕浅听她说话的语气,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许听蓉又看了她一眼,道:“所以,浅浅,你是知道那个女孩是谁的,对吧?” “这个嘛,我的确是知道一点的。”慕浅说。 “是谁?”许听蓉立刻抓住了她的手,“为什么不喜欢我儿子?为什么让我儿子这么伤心?” “容伯母,您就没想过,他们俩之所以这样,未必是那姑娘不喜欢您儿子,而是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着无法跨越的鸿沟,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您儿子。”慕浅缓缓道。 许听蓉闻言,不由得一怔,好一会儿,才轻轻“啊”了一声,“那姑娘,家境很不好?” “非常不好。”慕浅说。 “可是……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啊。”许听蓉犹疑着开口道,“我们家可没什么门第之见的,只要她人品好,家世算什么呀。她人怎么样?” “人很好啊。”慕浅十分真诚地点头,“非常好,好得不得了!” 许听蓉蓦地拍了拍桌子,“那不就结了?你带我去见见她,我跟她说!哪犯得着为了这样的事情分手!” 慕浅听了,却静默了下来。 “怎么了?”许听蓉不由得道,“是不是还有什么事?” “嗯。”慕浅应道,“她家里,情况比较特殊。” 许听蓉面色不由得微微一紧,“怎么个特殊法?” 慕浅顿了顿,终于开口坦承:“她家里,有过犯罪分子。” 听到这句话,许听蓉脸色瞬间变了,僵了片刻,才又开口道:“犯罪分子?什么犯罪分子?是……直系亲属?” 慕浅点了点头。 许听蓉脸色瞬间更难看了一些,“很严重的罪行?” 慕浅又点了点头。 许听蓉忽然就不再说话了。 “容伯母……” 慕浅低低喊了她一声,许听蓉却忽然伸出手来制止了她,随后撑着自己的额头,微微闭起了眼睛,眉头紧蹙,“我需要静静。” 第598章 寄望 慕浅眼见许听蓉这个模样,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该再说点什么。 事实上,就这么简单几句话,已经足以描述陆沅和容恒之间的巨大鸿沟了。 眼前这位自幼娇生惯养,至今仍旧一派天真烂漫的容夫人,只怕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这样的人家扯上关系。 别说扯上关系,只怕她走在大街上,都没有跟这样出身的人擦身过。 许家是什么人家,容家是什么人家,慕浅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站在她的立场,她固然是希望能够有奇迹出现,可是她也实在没脸说出门第之差不重要这样的话来。 毕竟她不是许家人,不是容家人,她无法代替别人去做出判断与接收。 许听蓉似乎真的是头痛到了极致,按着额头闭上眼睛后便再没有睁开眼来,只是口中不时地响起长吁短叹。 好一会儿,慕浅才终于又开口道:“容伯母,这个女孩,真的是很好很好的女孩……” 许听蓉再度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相信她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否则我儿子也不会喜欢。可是……” 慕浅听到她的“可是”,原本已经做足准备的心,还是控制不住地沉了沉。 许听蓉也是停顿了片刻,才又道:“始终她的出身摆在那里,这样的出身,会对我们容家产生不好的影响的,对小恒而言,这甚至是一种拖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慕浅听了,淡淡垂眸一笑。 “我当然明白。”慕浅低低开口道,“不仅我明白,那个女孩,比我还要明白。” 许听蓉闻言,不由得怔了怔。 “所以……”慕浅这才又抬眸看她,“容伯母还会怪她让容恒伤心吗?” 许听蓉哑口无言。 “在这件事情里,除了容恒,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慕浅说,“所以啊,我想容伯母你,应该还是宁愿容恒伤心的吧?” 许听蓉再度按住额头,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慕浅端起面前的热茶来喝了一口,没有再说什么。 很久之后,许听蓉才终于又道:“你告诉我这个女孩子是谁,我想去见见她。” 慕浅却摇了摇头。 “对不起,容伯母,我不能告诉你。”慕浅缓缓道,“在这件事情里,容恒伤心,她更伤心。你去见她,只会揭开她的伤疤,让她更加委屈。既然她已经做出了正确的选择,您也认同这种选择,就不要再去招惹她了。” 许听蓉再次无言以对。 这一顿午餐,两个人都吃得索然无味。 许听蓉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偏偏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而慕浅表达完自己的观点之后,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吃完午餐,准备离开之际,许听蓉才拉住慕浅的手,开口道:“听你的语气,你应该跟那个女孩子很熟。如果有机会的话,带伯母见见她,不需要太刻意,我也不会去找她说话的,你只要让我远远地看看她,也行。” 慕浅听了,只是淡淡一笑,“如果有机会的话。” 许听蓉下午还有事,没有过多停留,很快告别了慕浅,满怀心事地离去了。 慕浅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也不敢有多的寄望,只能寄望于容夫人的纯粹与善良,而至于结果会如何,就实在不是她能干预的事情了。 慕浅慢腾腾地走到酒店大门口,正准备上车,却忽然瞥见一辆熟悉的车子缓缓驶来,停在了她的车后。 慕浅蓦地停住了动作。 陆与川走下车来,见到她,微笑着上前,“你怎么也在这里?” “约了人吃午饭。”慕浅回答,“你来这里干嘛?” 陆与川回答道:“约了人见面。” “什么人?”慕浅立刻道,“我也要去见。” 陆与川视线之中不由得流露出一丝无奈,“别胡闹。” “怎么了?”慕浅横眉竖目,“你见的人,肯定是你的朋友咯,带我这个女儿去露露面,有问题吗?” “你想见爸爸的朋友,爸爸很高兴。”陆与川说,“不过今天不行,以后有的是机会。” 慕浅微微冷着一张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是不是要去见那个不允许你退出与离开的人?” “浅浅……”陆与川微微拧了眉,“这件事,你不要管。” 慕浅听了,蓦地咬了咬唇,恼怒道:“你以为我想管你啊!” 说完她便转身准备上车,可是走到车子旁边,却还是忍不住顿住,又回转身来,走到了陆与川面前,道:“我是懒得管你,可我还是要提醒你,在你去见他之前,叶瑾帆已经去见他了。” 陆与川似乎并不意外,听完慕浅说的话,反而微微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来摸了摸慕浅的头,“知道了,爸爸心里有数。” 慕浅不耐烦地拨开他的手,转身就上了车。 陆与川笑着叹息了一声,这才走进了酒店。 他这一上去,就去了将近两个小时。 再出现在酒店门口时,陆与川的神情虽然并无太大异常,但眼眸之中的阴郁还是隐隐可见。 司机将车子开过来,陆与川正准备上车,司机却对他道:“先生,浅小姐的车一直没走。” 陆与川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了慕浅停在路边的车子。 陆与川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还是走上前去,来到慕浅的车旁,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慕浅果然是在等他,一见到他,立刻就开口问道:“谈拢了吗?” 陆与川明显是不想她问这些事情的,然而面对着慕浅关切的神情,他微微叹息了一声,如实道:“没有。” “那他们想怎么样?”慕浅说,“逼你继续为他们做事?” 陆与川听了,淡淡一笑,道:“一直以来,我们之间都是合作关系,现在我想要退出,自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事情。接下来我会去淮市几天,到时候一定会解决这个问题。” 慕浅蓦地察觉到什么,“所以,住在这个酒店的人,其实是个跑腿的,真正能做主的人,在淮市?” 陆与川与她对视片刻,缓缓叹息出声,“浅浅,这些事情,你知道得越少越好。相信爸爸,好不好?” 慕浅轻轻咬了唇,顿了顿,才又道:“你知道自己去淮市,可能会有危险的,对吧?” 第599章 小小地心动了一下而已 听到慕浅这句,陆与川微微一拧眉,笑道:“你觉得我会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吗?” “你有的选吗?”慕浅恼火道,“万一对方要对付你,可以有一百种方法,你觉得你可以完全防备到吗?” “别人的心思,我们没有办法控制。”陆与川见她情绪激动起来,眼中笑意却更深,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但是我可以确定自己的心思。如果有人敢动我,那势必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慕浅听他这样说,不由得顿了顿。 他这话的意思,也就是他手中也有相应的筹码,对方应该也会有所顾忌。 “可是……”慕浅沉吟片刻,才终于又开口,“万一呢?” 陆与川微微挑了眉,道:“万一?那爸爸就不好说什么了,毕竟走在马路上,也会有万一,不是吗?” 慕浅再度深吸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陆与川这才又道:“晚上过来吃饭,爸爸亲自下厨,把沅沅也叫回来,咱们父女三人,好好吃一顿。” 慕浅听了他这句话,蓦地皱起眉来,眼神肃杀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陆与川先是一怔,随后才蓦地笑出声来,道:“爸爸绝对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就知道沅沅最近心情不太好,想跟你一起哄哄她而已。” “仅此而已?”慕浅依旧眼带怀疑。 陆与川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伸出手来拧了拧她的脸,道:“我可没有计划这么早就抛下我的两位小公主。” 慕浅哼了一声,打开他的手,扭开脸去。 …… 傍晚时分,陆沅回到家里的时候,厨房里正是一派鸡飞蛋打的景象。 她不由得有些好奇,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慕浅正将手里的锅盖和锅铲一摔,气呼呼地嚷道:“不做了不做了!什么鬼菜这么难做嘛!” 陆与川站在旁边,看见被她扔在旁边的锅盖和锅铲,无奈地低笑了一声,走过去关上了火,随后才开口道:“这已经是今天晚上最简单的一道菜了,你连这个都嫌难,我看你老公和你儿子这辈子是别想吃到你做的菜了。” 慕浅一面洗手一面回答道:“那让霍靳西来跟你学,等他学会了,以后家里就算只有我们四个人,也能有个人会煮饭,那我就不用做啦!” 陆沅听了,不由得笑了一声,“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就是没有,我看让霍靳西来,也未必就比你强。” 慕浅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道:“天赋嘛,我有很多,不差这一个。我先出去透透气!” 说完她便溜出了厨房。 陆沅没有管她,挽起袖子走进厨房,“爸爸,我帮你吧。” “不用,说好了今天晚上爸爸下厨,我刚刚只是在逗浅浅玩呢。” 陆沅缓缓抬眸看他,“那您也逗逗我玩呗。” 陆与川不由得一怔,而陆沅已经淡笑了一声,走到旁边洗菜去了。 陆与川简单收拾了一下刚才慕浅留下的一片狼藉,这才倚在料理台旁,看向了陆沅,道:“爸爸不逗你玩,是因为爸爸知道,一直以来,你做什么都很认真。” 陆沅听了,不由得笑了一声,“所以爸爸也要这么认真地跟我说话吗?” “因为爸爸想听到你认真的回答。”陆与川说,“容恒那个小子,你很喜欢,是不是?” 陆沅似乎没想到陆与川会问她这个问题。 她怔忡了片刻,才终于又一次看向陆与川,看到了陆与川认真关切的眼神。 好一会儿,陆沅才缓缓开口道:“不是。” 陆与川依旧看着她,神情不变。 陆沅却已经恢复了轻松的模样,道:“我之前……的确是喜欢他,但是并没有到很喜欢的地步。这种喜欢很表面,我既不了解他的个性,也不了解他的喜好,我就是……单纯被他的样子吸引了而已。” 陆与川依旧安静地注视着她,闻言不由得道:“样子?” “嗯。”陆沅似乎在想着什么,一面想着,一面就忍不住笑出了声,道,“也许我就是制服控吧,看着他穿着警服,正气凛然的样子,小小地心动了一下而已。” “仅此而已吗?” “嗯。”陆沅点了点头,回答道,“爸爸既然是认真地问我,那我也认真地回答,仅此而已。” “好。”陆与川微微呼出一口气,开口道,“那你就是不会因为他而不开心了?” “一点点吧。”陆沅坦然回答道,“不过很快就会过去的……因为这些都不重要,只要爸爸你和浅浅好好的,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陆与川听了,伸出手来将陆沅拉到自己面前,道:“不够。” 陆沅抬眸,“嗯?” “浅浅现在已经有了很好的归宿,所以爸爸不担心她。”陆与川说,“但你还没有。一定要等到你像浅浅那么幸福的时候,才是足够。” 陆沅缓缓笑了起来,“那爸爸再给我一段时间,我努力追上浅浅的步伐。” 话音刚落,慕浅就从门外探进头来,“你们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是啊。”陆与川回答道,“说你这个毛毛躁躁的性子,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慕浅瞥了他一眼,道:“当初口口声声说我像你,现在嫌我毛躁了,就说我不知道像谁。男人的嘴啊,果然是骗人的鬼!” 陆与川无奈叹息了一声。 陆沅忍不住笑出了声。 只有父女三人的晚餐餐桌上异常和谐,慕浅和陆与川自然像平常一样,难得的是陆沅今天晚上话也多了起来,时时刻刻都参与在话题之中,并没有被落下。 陆与川心情自然好,陆沅心情看起来也不错,反而只有慕浅,偶尔会有失神。 夜里,慕浅留宿。 在自己的房间跟霍靳西和霍祁然打了将近一个钟头的视频电话之后,慕浅才放下手机,转头溜到了陆沅的房间。 陆沅已经洗完了澡,正坐在床上看视频资料。 慕浅上前,大大咧咧地往她床上一躺,“我今天晚上跟你睡。” 陆沅听了,很快就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平板电脑,看向慕浅,“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第600章 绝对的自由 听到她这句直切入点的问话,慕浅一时也躺不下去了,缓缓坐起身来,盘腿坐在床上,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有事情发生?” “不知道。”陆沅说,“就是感觉你和爸爸之间,好像有什么事。” “那你不直接问他?” 陆沅缓缓垂下眼眸,道:“我跟爸爸,从来不说这些的。” “为什么?” “习惯吧。”陆沅缓缓道,“爸爸的事情,我一向不过问的。” 慕浅抱住自己的双腿,微微偏了头看她,“从前不问,现在也不问吗?” 陆沅听了,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虽然从来没有明确谈论过这个话题,但事实上她们都清楚,从前的陆与川,和现在的陆与川,对陆沅而言是不一样的。 慕浅不想去挖掘陆沅和陆与川从前的旧事,她只知道现在,陆与川既然疼她,那势必是一样疼陆沅。 因此她在陆与川面前,原本应该更放开一些的。 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好一会儿,才道:“从前不问,是因为我觉得爸爸的事情跟我无关。” “那现在呢?” 陆沅缓缓道:“现在,是因为我相信他。” 慕浅眸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他答应过我的事情,我相信他一定能够做到。”陆沅说,“所以,我也不问他。” 慕浅闻言,不由得一时失语。 “浅浅,你相信他吗?”陆沅问。 慕浅静默了片刻,才终于点了点头,“大概是相信的吧。” 陆沅微微笑了起来,“那就好。” 慕浅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这就够了吗?” 陆沅点了点头,“只要你相信爸爸的真心,知道他曾经为了我们做出的努力,那就够了,不是吗?” 慕浅还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一时没有再开口。 直至房间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陆与川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两位公主,城堡熄灯时间到了,该睡觉了。” “知道了,国王陛下。”陆沅忽然应了一声。 陆与川笑了一声,随后才走开了。 陆沅应完声,回过头来,却发现慕浅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她还没来得及问什么,慕浅就已经低低开口道:“这样的状态,其实你盼望了很久,对吧?” “对。”陆沅低声道。 慕浅轻轻笑了笑,好一会儿才又道:“我又何尝不是。” “浅浅……” “我小时候,在霍家生活的那些年,曾经无数次梦到类似的场景。”慕浅说,“所以此时此刻,真的很像梦。” 陆沅却又一次顿住。 她小时候,在霍家的时候…… 在那个时候,她梦里的人,不会是陆与川。 所以,这终究只是一场梦。 梦终究会醒。 陆沅知道慕浅在跟她说什么,很久之后,她伸出手来,轻轻地、一点点地握住了慕浅的手。 慕浅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 “我知道。”陆沅低低地开口道,“我明白的。” 慕浅反手握住她,一点点地将手收紧,最终紧紧地攥住她的手。 陆沅始终不曾回避。 好一会儿之后,慕浅忽然笑了一声,带着无奈,带着歉疚,缓缓开口道:“你啊,什么时候能够不要这么平和,不要这么无欲无求,就好了。” 陆沅低声道:“在这样的状态里,我会舒服,你也会舒服。所以,这样才是最好的。” 慕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她。 …… 凌晨时分,卧室里的陆与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的一丝动静。 他一向警觉,更何况在这样的夜里,他根本没有睡着。 很快,陆与川披衣起身,拉开房门一看,却看到二楼小厅里亮着的灯光。 这样的情形,自然不会是有外人闯入。 陆与川很快放松了身心,缓步走了出去。 刚刚走到小厅入口,陆与川就看到了慕浅,然而这一看之下,他却皱起了眉。 慕浅像只偷东西的小老鼠一样,搬了一大堆零食堆在自己面前,旁边的桌上,竟然还开了一瓶酒! “胡闹!”陆与川快步上前来,“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呢?” 慕浅抬眸瞥了他一眼,丝毫不惧地回答道:“心情不好,想找机会发泄发泄,不行吗?” “你现在怀孕了,怎么能吃这些东西,还喝酒呢?”陆与川说,“这事儿我得向你老公如实汇报啊。” 慕浅顿时又发起脾气来,将面前那些零食逐一扔向他,“我吃了吗我吃了吗?我喝了吗我喝了吗?” 那一包包零食砸到陆与川身上,倒真是没有拆封的,还透着一丝异样。 陆与川抓起一包放到耳边,摇了摇,发现虽然没开封,里面的东西却已经别捏碎了。 而慕浅已经拿起另一包,一脸怨念地开始继续捏。 陆与川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随后走到慕浅身边,毫不介怀地陪她坐到地上,“零食是用来捏的,那酒呢?” “废话。”慕浅咬牙道,“不让人喝,闻闻还不行吗?” 陆与川顿时就笑出声来,“我就知道,我家浅浅啊,还是很有分寸的。” 一听这话,慕浅却仿佛更加火大,更加用力地揉起了手中的零食袋。 “好了。”陆与川抽走她手中的零食袋,“别拿零食发泄,你有什么不满,都发泄到爸爸身上。” 慕浅手中一空,不由得咬了咬牙,随后才又看向他,“你明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陆与川听了,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欣慰,“还在为爸爸去淮市的事情担心?” “不是。”慕浅梗着脖子否认,“你这种人不听劝的,我才不担心。” 陆与川见惯了她长期以来的唱反调,只觉得好玩,便道:“那就乖乖回去睡觉。” “陆与川!”慕浅一时火大,连名带姓地喊了他。 陆与川不由得微微挑了眉,倒也不以为忤,只是等着她说下去。 慕浅静静地看了他许久,才终于开口道:“你能不能不去淮市?” “我不是已经告诉过你,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我知道我知道!”慕浅焦躁地开口道,“我不是傻子,我过耳不忘,你说过的话我通通都记得!” 陆与川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那你这是怎么了?” 慕浅安静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我心里很慌,我总觉得会出事……” “傻丫头……”陆与川忍不住低笑道。 “我直觉一向很准的!”慕浅转头看向他,“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陆与川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道:“你怀孕了,所以情绪不稳。” “不是!就是第六感!”慕浅说,“就是因为你的事情!”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紧紧拉住了陆与川,眼神里又是生气,又是担忧,“你不要去了……” 陆与川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先是笑了一声,随后才又道:“很久没有人跟爸爸说过这些了,能从你口中听到,爸爸真的很高兴……” “那你别去!”慕浅说。 陆与川微微呼出一口气,道:“可是事情总是要解决的,不能这样一直拖下去。” “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绝不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慕浅咬了咬唇,随后道,“既然这件事情这么棘手,那我们就不要跟他们硬碰硬,大不了避开他们……出国!去一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总能够摆脱他们!” 陆与川听了,应了一声,“嗯,爸爸出国,然后呢?从此跟你们天各一方,一年也见不到一次?” “我们可以去看你啊。”慕浅说,“只要你是安全无虞的,我们随时都能飞过来看你的。” 陆与川却低笑了一声,道:“如果是你,你会不会让自己这么选?” “我会!”慕浅斩钉截铁地回答,“为了我的孩子们能够放心,我肯定选择让他们最安心的法子保护好自己!” “撒谎。”陆与川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道,“你是最像爸爸的,所以你了解爸爸,爸爸也了解你。你有一颗向往自由的心,爸爸也是如此。” “去国外同样是自由!”慕浅说,“没有人会监控你拘禁你,你想干什么干什么,想怎么生活怎么生活,不是吗?” “只需要一辈子躲着某些人,避开某些地方,对吧?”陆与川补充道。 慕浅咬了咬唇,“这也是无奈之中的办法。” “不,对我而言,这种自由毫无意义。”陆与川缓缓道,“我要的,是绝对的自由。” 说这话的时候,陆与川镜片之后的眼眸,不再似水温柔,而是阴寒的。 虽然只是转瞬即过,但是慕浅还是看见了他眼眸之中的狠厉决绝。 她不由得顿了片刻,随后才低低开口道:“什么是绝对的自由?” 陆与川已经恢复了温润的容颜,淡笑着开口道:“当然是……我想在桐城就在桐城,想去国外就去国外。想见你的时候,爸爸就去见你。想见沅沅的时候,就去见沅沅。想我的外孙们了,就去陪他们,或者将他们接到我身边来。我自己的事情,当然要由我自己来做主,怎么能受制于他人?” 第601章 不会失言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绝对的自由。 慕浅有些愣怔地看着陆与川。 大概是陆与川对她实在是太过纵容,总是笑容满面,满眼宠溺地看她,以至于她都要有些忘记了他原本的行事风格。 陆与川,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目空一切,我行我素,怎么会轻易受制于人? 就算真的有这一天,他也绝对会做出相应的反击,而不会坐以待毙。 慕浅忽然意识到,担心他去淮市会遭遇危险,陷入被动,也许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想得太多。 陆与川看着她这个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微微挑了眉道:“现在相信爸爸了?”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好,我相信你。” 陆与川又在她额头上轻点了一下,“放心等爸爸回来。” 慕浅又点了点头。 见着她这副乖乖的模样,陆与川似乎心情大好,一时也没有催她去睡觉,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揽了她。 父女二人又一同静坐许久,说了些有的没的,才在接近天亮的时候各自回房。 也正因为如此,慕浅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 没想到陆与川和陆沅竟然都还在家里,慕浅下楼的时候,两个人正在厨房内,一边做饭,一边聊天。 慕浅的脑袋又一次从厨房门外探进去,吸了吸鼻子,道:“我觉得你们肯定又在说我坏话。” “是啊。”陆沅看她一眼,“正说你怕老公怕得要命呢。” “切,我这不是怕他,是尊重他。”慕浅大摇大摆地走进厨房,道,“你要是不给他足够的尊重,这种男人疯起来是很可怕的。” “唔,有多可怕?” 身后骤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慕浅蓦地一惊,回头,就看见了倚在厨房门边的霍靳西。 他看着她,眉目深深的模样,虽然并不像是真的生气,压迫感却还是在的。 “啊呀!”慕浅背后说人坏话被逮了个正着,一下子蹿到了陆与川背后,“爸爸救我!” 陆与川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爸爸是无能为力咯!” 说完,他就将慕浅拉了出来,轻轻往霍靳西在的方向一推。 霍靳西伸出手来接住她,将她虚虚地圈在怀中,低下头来看了她一眼。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接我啦?”慕浅撒起娇来,“我还想多赖爸爸给我做几顿饭呢!阿姨和营养师配的饭菜,我真是吃腻啦!” “哦。”霍靳西闻言,淡淡应了一声,随后才道,“我也只是来蹭饭的,未必就是来接你的。” 慕浅一听,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转头看向陆与川,毫不客气地开口:“爸爸,我晚上要吃鲍汁花胶鹅掌!” 陆与川听得直挑眉,“你这是要考验爸爸啊?” “那就看你答不答应了。”慕浅哼了一声,随后道,“沅沅,你也点一道菜让他做!” 陆沅听了,竟果真思索了片刻,随后道:“唔,那我要吃佛跳墙。” 陆与川瞬间无言以对,只拿手指了指姐妹二人,一副无可奈何的姿态。 厨房里一时笑作一片。 临近开饭时刻,霍靳西在厨房内陪陆与川说话,而陆沅和慕浅则负责餐前摆盘。 陆沅专注而细致地摆放着碗碟,因为设计师的职业习惯,仿佛恨不得将每个碗碟都摆在对称的位置上,像在完成一项工程。 慕浅盯着她的动作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接下来我会常常回来吃饭的,你要是每顿都这么摆,那要累死了。” 陆沅听了,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有时间?” “当然有。”慕浅说,“毕竟爸爸做的菜好吃嘛……就怕你没有时间咯。” 陆沅安静片刻,缓缓微笑道:“我当然有时间。” 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相视一笑。 接下来的几天,陆沅果然常驻家中,而慕浅也是逮到时间就过来蹭饭。 常年安静冷清的别墅,一时之间,竟生出了家的味道。 直至陆与川准备动身前往淮市的,这样的家常日子才算是告一段落。 得知陆与川前往淮市的行程被批准之后,容恒第一时间就来到了霍家。 慕浅从陆与川那里吃过晚餐回来,走到霍靳西书房门口,便正好听见容恒的声音:“……反正无论如何,这次我也要去淮市一趟,看看陆与川到底要跟什么人碰面,以及他们之间,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慕浅轻轻叩了叩书房的门,推门走进去,倚在门口,看着容恒道:“你一定要去的话,我只能劝你一句,最好离他远点?” 容恒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哪个‘他’?” 慕浅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你想跟着的那个人呗,还有哪个‘他’?” 容恒拧了拧眉,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慕浅耸了耸肩,“我只知道,他绝对不会轻易臣服,受制于人。哪怕那个人有多大权势,多高不可攀都好,他都不会放在眼里。” 容恒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这么看来,陆与川此次的淮市之行,多半会有大事发生。 “那我更要去了。”容恒说。 慕浅耸了耸肩,霍靳西似乎也无意阻拦他,只是道:“总之一切小心,万事以自身安危为先。” “真要到那种时候,谁还顾得上。”容恒在他们面前一向无所顾忌,想说什么说什么,不像在家中长辈面前,还要时刻考虑他们的承受能力。 “别啊。”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他,“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容伯母不得伤心死啊?为你操碎心了都……” 听到她提到许听蓉,容恒脸色再度一凝,又是另一重的不好看。 慕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几天相亲相得怎么样?有没有合眼缘的姑娘?” 容恒听了,蓦地瞪了她一眼。 谁都没有想到,那天许听蓉跟慕浅见面过后,回去深思熟虑了一天一夜,随即便发动了周围所有的亲朋好友,搜集身边所有适龄女孩的资料,誓要将容恒拉出目前的漩涡。 因此这几天,容恒便开启了地狱相亲模式—— 据慕浅所知,短短三天,他已经相了七八分女孩。 这样的热闹,容恒大约也是很久没经历了,因此实在是头痛,一听慕浅问起来,恨不得用眼里射出的飞刀杀死她。 “那些女孩的资料我都看啦。”慕浅说,“我觉得那个当老师的不错哎,温婉贤淑,一看就宜室宜家。” 霍靳西在后方冷不丁地开口:“小护士也不错。” “???”容恒一脸问号地回头看向他,您凑哪门子的热闹啊! “不许跟我唱反调!”慕浅说,“我就喜欢那个语文老师,有书卷气!” 霍靳西靠坐在椅子里,闻言只是耸了耸肩。 “容伯母也喜欢那个语文老师!容伯父嘛,喜欢的好像是那个学古筝的女孩……不过无论如何,语文老师有我和容伯母这两票,稳赢!”慕浅笑眯眯地看着容恒,“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见见?” 容恒:“……” 这种时候,说这些事情合适吗? 况且他相亲,怎么身边这些人喜欢谁,谁就稳赢? 还能更扯一点吗? “反正你喜欢的,我就不会喜欢!”容恒恶狠狠地怼慕浅。 慕浅先是愣了片刻,随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那倒也是。你一向都跟我唱反调,从来如此。” 容恒一顿,下一刻,扭头就走。 …… 两天后,陆与川动身前往淮市。 而容恒早在之前就赶了过去,做出了相应部署。 对于现在的慕浅来说,淮市实在是鞭长莫及,她去不了,也管不着。 至于霍靳西做了什么,慕浅也并不多问。 一来,霍靳西不喜欢她问这些; 二来,她相信他。 倒是陆沅,在陆与川去了淮市之后,每天都出现在霍家。 表面上她是来看霍祁然的,事实上,慕浅知道,她是在等陆与川的消息。 虽然有些事情她无能为力,但跟陆与川安危相关的事情,她终究还是想第一时间知道。 陆沅在霍家待的第三个晚上,她和慕浅一起在楼上的小客厅陪着霍祁然搭乐高,正是投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道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几个人同时看向铃声传来的方向,看到了正好走上楼来的霍靳西。 一见到他,慕浅和陆沅的视线瞬间便凝住不动了。 霍靳西顶着两人的注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很快接起了电话。 他通话的内容一向简单,除非是吩咐别人做事,否则旁边的人根本没办法从他的通话中判断出什么信息。 这一次同样如此。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说了很长一段话,而霍靳西只是淡淡地应着,并不多说。 慕浅在他身边这么久也判断不出什么有效信息,更不用说陆沅。 慕浅懒得费心思,很快低下了头继续看霍祁然的成果,陆沅却始终关注着霍靳西那边的动静。 这个电话不过一分多钟,陆沅却只觉得好像过了很久。 霍靳西挂上电话的那一刻,抬眸看向了她们。 “祁然,太爷爷该吃药了,你去太爷爷房间陪着他。”霍靳西说。 一瞬间,陆沅脸色蓦地一白。 慕浅也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近乎凝滞地看着霍靳西。 霍祁然乖乖应了一声,很快站起身来,跑进了霍老爷子的房间。 慕浅轻轻咬了咬唇,这才开口道:“出什么事了?” “一场火拼。”霍靳西回答道。 这简简单单四个字,却令人心惊胆战。 淮市那样的地方,居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如若曝出,必定全国震惊。 陆沅原本是坐在地上的,这会儿却不由得支起了身子,看着霍靳西,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那爸爸怎么样?” “受了重伤,正在向安全地带转移。” 霍靳西一面说着,一面走上前来,在慕浅身边坐下,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慕浅面色沉凝,反手紧握住他,低低探问道:“他会没事的,对吗?” 霍靳西伸出手来,轻轻拨出她脸旁的长发,回答道:“只要他自己能挺过去,我保他安全无虞。” 闻言,陆沅整个人骤然一松,下一刻,却又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来紧紧按住了自己的心口。 慕浅看看她,又看看霍靳西,最终还是靠向他怀中,抓着他的那只手用力到发白。 “我知道,你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不会失言。” 第602章 荒谬 这次的事件,看似事发突然,可事实上慕浅心里早就有了预判,因此她并没有太过吃惊。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而陆与川也受了重伤。 在这样的情况下,事情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就真的有些不可预料了。 而陆沅在知道这件事之后就进了房间,许久都没有再出来。 慕浅安顿好霍祁然,从他房间里走出来时,陆沅的客房里依旧一丝动静也没有。 慕浅走到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陆沅就抱膝坐在床上,整个人都处于失神的状态,却还是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慕浅的到来,抬眸看了她一眼。 慕浅缓缓走到床边坐了下来,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低声道:“一有消息,那边就会有人告诉霍靳西,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 陆沅安静了片刻,才又道:“我相信爸爸不会有事的,这么多年来,他经历了多少风浪,哪一次不是安然无恙。这一次,他也不可能让自己出事的。” “真巧。”慕浅说,“我对他也有这份信心。” 陆沅听了,抬眸与她对视了片刻,才又缓缓开口道:“浅浅,你觉得爸爸变了吗?” 慕浅知道她想问什么。 一直以来,陆沅深知陆与川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从不干涉,也不多问陆与川的事。 可是自从慕浅出现之后,她似乎看到了什么希望,所以寄望于陆与川能够做出一些改变,哪怕只是一点点,至少……所有人都能因此好过一些。 这就说明,她对陆与川所做的那些事情,并不是无动于衷的。 “他变了。”慕浅低声道,“为了我们,他尽可能地做出了改变。” 陆沅闻言,顿了顿,才又接道:“可是,再怎么变,他终究还是他。这一点,始终是无法改变的。” “这就是人啊。”慕浅淡淡道,“永远只会用自己最熟悉的方法去解决问题,绝不会轻易冒险。” 更何况,他为了自己想要的“自由”,打拼了一辈子,怎么可能会轻易放手?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好一会儿,陆沅才轻轻捏了捏慕浅的手,“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等有爸爸的消息,你再来告诉我。” “嗯。”慕浅低低应了一声,也没有多余的话。 …… 这次的事情,原本应该闹得很大,大到慕浅都无法预估最后的走向。 可是出乎她预料的是,一天过去,两天过去……风平浪静。 别说公众信息上没有关于这次事件的任何讯息,连小道消息都没有一条——只除了霍靳西这个知情人,偶尔能收到一些关于陆与川伤情的消息。 很显然,这次的事件,被刻意压住了。 能做到这一点的,自然是陆与川身后那个人。 这次的事件如果曝光,对他产生的影响势必是不可估量的,所以他才会费这样大的力气,彻底掩盖住这一场大事件。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慕浅起初是松了口气的,可是松完这一口气,她忽然又愣住了。 她为什么要松一口气呢? 这次的事件,原本应该闹得越大越好才是。 只有闹到无法收场的时刻,该被整治的人,才有机会被彻底整治。 这原本才是她希望看到的。 可是她又……不那么希望看到。 慕浅意识到自己有多可笑,也意识到自己有多可悲。 两天时间过去,陆与川醒转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 陆沅终究还是有些坐不住了,找到了霍靳西,“能不能安排我去淮市看看爸爸?” “不行。”霍靳西直截了当地回答。 “为什么?” “你也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他跟他的对家处于鱼死网破的阶段,他还在别人的地盘上。”霍靳西说,“一旦暴露行踪,那后果是什么,你应该想得到。” 陆沅不由得僵了僵,一时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她才又道:“那你如实告诉我,爸爸现在的情形,是不是很危险?” “是很险,可是仍然有希望。”霍靳西说,“至于其他的事情,有容恒在看着,我很放心。” 陆沅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 容恒? 怎么会是他? …… 容恒自己也觉得很荒谬。 他原本是为了追查陆与川的犯罪证据和与他背后勾结的人才来到淮市的,没想到却莫名走到了这一步。 为了保住陆与川,霍靳西费了很大的力气,几乎动用了他在淮市的所有人脉。 而这番力气显然也用对了方向,那场火拼双方伤亡惨重,陆与川却成功被抢救了出来。 但在那之后,霍靳西却没有再托其他人,而是让他寻了个秘密的地方,将陆与川藏起来救治。 越是大战后的虚弱时刻,越要小心提防,毕竟人心难测,敌我难分——而霍靳西可以给予大部分信任的人,大概就是他了。 就算有心人要查,也绝对不会查到他头上。 因此容恒便莫名其妙地扛下了这件事,秘密守了陆与川两天。 直至第三天,陆与川才终于从重伤之中醒转过来。 得到消息的时候,容恒正坐在这座别墅空旷冷清的客厅里抽烟,忽然就听见楼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随后,他安排来救治陆与川的医生出现在楼梯口,“容先生,人醒了!” 容恒闻言,蓦地捻灭烟头站起身来,可是刚刚走了两步,他又蓦地顿住,重新坐回沙发里,又给自己点了支烟。 医生微微一愣,“你不去看看他?” “我看个屁!”容恒咬着烟头,恨恨地回了一句,“告诉他,是霍先生救了他,安排他来这里救治的。别提我。” 医生愣了愣,却还是只能点了点头,转身去了。 片刻之后,楼上却再度传来一阵动静,伴随着医生的大呼小叫:“……你不能起来,你伤得很重,真的不能乱动……” 容恒听到,蓦地起身,飞身闪出屋外,躲了起来。 面容苍白,连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的陆与川随即出现在了楼梯口。 他佝偻着身子,一只手紧紧按着伤处,显然是痛苦到了极致。 可是那双眼睛里投射出来的眼神却仍旧是锐利的,防备的,沉沉扫过面前这间陌生的屋子。 容恒紧贴着屋外的墙壁站着,听到里面的动静,心里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不愧是陆与川,在差点就死掉的情况下,醒来第一时间竟然就能挣扎着下床,只为了查看自己所处的真实环境。 玩命成这样,警觉性也高成这样,是真的很不好对付。 容恒毫不怀疑,如果他此刻现身,陆与川飞快地就能将他跟霍靳西、慕浅联想到一处。 若是平时,这样的联想倒也正常,毕竟他跟霍靳西的确亲如兄弟。 可是眼下这样危机四伏的环境之中,陆与川但凡多想一一点点,慕浅辛苦铺就的路,说不定就毁于一朝了。 容恒额头青筋控制不住地跳了跳,随后悄无声息地闪身离开。 第603章 陌生人 容恒出了小院,坐进自己的车子后,迅速摸出手机来,翻到慕浅的手机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很快被人接了起来,传来的却并不是慕浅的声音。 那一声隐约带着紧张,却依旧清淡的“喂”传来,容恒忽然愣了一下。 电话那头,陆沅听到这头沉默,连忙又喊了一声:“喂?” 容恒回过神来,眼神瞬间沉下来,只是道:“我找慕浅。” “她走开了。”陆沅说,“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好。” 听到她这句话,容恒心头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听她这语气,必定是知道他现在是在陆与川身边的,也正是为了知道陆与川的状况,她才会在看见他的名字之后,仍然选择了帮慕浅接电话吧。 如果他不是陆与川这件事的知情者呢?那她看见来电显示上他的名字,会是什么反应? 装没看到?起身走开?或者赶紧将手机送去给慕浅——总之,她绝不会在此时此刻,跟他说话。 想到这里,容恒心头一阵火起,冷声道:“麻烦你,我的事情很重要,没工夫跟个陌生人在这儿耗。”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顿了片刻,随后,容恒就听到一阵杂乱的声音—— 似乎是风声,夹杂着脚步声,还有她的呼吸声。 她应该是在跑,跑去把电话给慕浅,因为太着急,所以不敢做丝毫停留。 容恒听着电话那头的声音,心情蓦地烦躁起来。 他忍不住又伸手去拿烟,刚刚将一支香烟含进嘴里,却忽然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噗通”一声。 伴随着一声隐约的闷哼,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了。 容恒蓦地一顿,一把抓下嘴里的香烟,刚想要开口问她怎么了,却又听见电话里传来霍祁然有些遥远的惊呼:“沅沅姨妈,你怎么了?” 小家伙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就来到了电话旁边。 一阵窸窣声后,容恒再度听到她的声音,“绊了一下,姨妈没事。祁然,把手机拿去给你妈妈,有电话找她,很重要。” 霍祁然迅速应了一声,随后,那电话里便只剩他的呼吸声了。 容恒听着那把声音,静默片刻之后,终于喊了一声:“祁然。” 霍祁然刚好走到慕浅房间门口,猛然听到他的声音,顿时停住,好奇地将手机贴到自己耳边,“恒叔叔?” “你姨妈怎么了?”容恒问。 霍祁然闻言,回身看向楼梯的方向,回答道:“姨妈刚才在楼梯上摔倒了。” 容恒沉默了两秒,才又道:“摔得严重吗?” “我觉得应该很疼。”霍祁然如实回答道。 容恒骤然失语,不再说话。 卧室内,慕浅听到霍祁然的声音,走到门口来,正好听见这两句话,一面快步走出房门,一面道:“姨妈摔倒了?你在跟谁说电话?” “是恒叔叔!” 霍祁然连忙将手机递给了慕浅。 慕浅一愣,迅速拿过电话放到耳旁,同时走到了楼梯口,一眼看见了还坐在楼梯上的陆沅。 慕浅瞬间忍无可忍,张口就骂:“容恒你这个王八蛋!” 第604章 心疼 电话那头,容恒听到慕浅这声骂,竟然一声不吭。 慕浅顾不上他,快步走到陆沅身边,拉起陆沅捏着的手腕看了看。 陆沅跑得太急,在楼梯上绊倒,手腕重重擦在台阶上,立刻就破了皮,血淋淋的。 慕浅又气又心疼,“我们去医院处理一下。” 电话那头,容恒听到这句话,心头蓦地紧了紧,张口想要问什么,却又问不出来。 陆沅却只是摇头,焦急地看着慕浅手中的电话,“我没事,你先打电话,快点,看看爸爸怎么样了……” 慕浅紧紧蹙着眉,一面看着她的手腕,一面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什么事,你赶紧说。” 容恒却好一会儿没有声音。 “容恒,你哑巴了是不是?”慕浅忍不住提高音量又喊了他一声。 电话那头的容恒似乎终于回过神来,随后,他飞快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这是别墅的电话,陆与川醒了,但是他明显谁都不肯信,现在正在里面疑神疑鬼,你打个电话过去安抚他吧。”容恒说完这句,立刻就挂上了电话。 慕浅还想说什么,电话里却已经只剩忙音。 陆沅听到了电话的内容,却听得并不真切,只是紧紧拉着慕浅道:“爸爸醒了?” “嗯。”眼见她这么着急的样子,慕浅也顾不上其他,连忙拨通了容恒先前报出的那个电话号码。 陆沅连忙凑上前来,紧贴着她的手机,生怕错过一点讯息。 片刻之后,电话就被人接起,随后,电话便转到了陆与川手上。 陆与川喘着粗气,声音喑哑低沉,显然还是伤得很重的状态,对着电话粗粗地应了一声:“浅浅?” “是我。”慕浅缓缓应了声,接下来,便没有再说话。 陆沅连忙开口道:“爸爸,你怎么样?” 听到她们两人的声音之后,陆与川似乎长长地舒了口气,连带着声音都没那么阴沉了,再开口时,他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两声,只是道:“爸爸没事,爸爸活得好好的呢。” “你好好在别墅里养伤。”陆沅又道,“一有机会,我跟浅浅就过去看你。” “嗯。”陆与川应了一声,随后似乎又意识到什么,喊了一声,“浅浅?” 慕浅仍旧不说话,陆沅伸出手来拉了拉她,她瞥了陆沅一眼,才终于缓缓开口道:“救你的人是霍靳西安排的,别墅也是霍靳西安排的,他跟我说过会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不需要担心,好好休养就是了。” “好,好……”陆与川低低应了两声,声音里透着放松与欢喜,然而下一刻,便听电话里传来“咚”的一声,伴随着旁边医护人员的惊呼。 陆沅瞬间又紧张起来,连忙道:“爸爸?你怎么了?”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医生的声音:“病人伤情太重,刚刚挣扎着乱动,这会儿支撑不住又晕过去了……” “那他会不会有事?”陆沅忙道。 “他已经醒过来就是暂时脱离了危险,接下来的事情,我们会尽力的。” 陆沅听了,整个人骤然一松,随后低低道:“谢谢您,拜托您了……” 电话很快被挂断,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这才又看向慕浅。 慕浅依旧是眉头紧蹙的模样,瞥了一眼她的手腕,“现在肯去医院了?” 第605章 和平共处 去了一趟医院,陆沅的手腕被重重包裹起来。 不仅仅是擦伤,还有肌肉拉伤,大概有十天半个月不能活动手腕。 慕浅当即气得要再打电话去骂容恒,陆沅却连忙拉住了她。 “是我自己不小心。”陆沅说,“你别怪其他人。”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慕浅说,“该骂!” “他心里对我有怨嘛,这样做也正常。”陆沅说,“等过段时间,他平复了,忘记了这些事,也就好了。” 慕浅转开脸去,道:“你倒真大方。” “他毕竟是你和霍靳西的好朋友啊,我们以后迟早还会碰面的。”陆沅说,“我期待着,能和他和平共处的那天呢。” 慕浅听她那云淡风轻的语气,倒像是真的已经放下了一般,毫不在意。 慕浅的脸色却依旧没有丝毫好转。 …… 陆与川再度醒来,是一天一夜之后的事情。 陆沅打了电话过去,知道他情况已经稳定了许多,这才稍稍放心。 “浅浅呢?”陆与川跟她聊了一会儿,没有听见慕浅的声音,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陪祁然去学校了。”陆沅回答,“今天有亲子活动,他们一家三口都去了。” “嗯。”陆与川听了,应了一声,道,“挺好。” “等她回来,爸爸你还没睡的话,我就让她打给你。” “不着急。”陆与川说,“你们都不用担心爸爸,我好着呢。过些天我就回来,这些天你就住在浅浅那里,不要到处乱走。” 陆沅看了看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手,轻轻应了一声。 事实上,她仅有的活动就是画图做衣服,如今手腕不能动了,被慕浅强行安置在霍家休养,也的确是没有别的事情做。 放下电话之后,陆沅看了看时间,准备去厨房跟阿姨学习做菜,没想到刚走下楼梯,就看见霍靳西和慕浅领着霍祁然回来了。 一家三口穿着同款的白衬衣,霍靳西和霍祁然明显都是剧烈活动过的,父子二人的衬衣上就沾染了不同程度的青草痕。 对于向来规整持重的霍靳西而言,这样的形象并不多见,却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与他相比,还未显怀的慕浅几乎是怎么出去怎么回来的,身上的衬衣不见丝毫褶皱,脸上的妆容也没有一丝褪色。 这夫妻二人,无形中倒好像掉换了个风格。 慕浅保持着自己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冷姿态走到沙发里坐下,霍靳西瞥她一眼,直接拎着霍祁然上楼洗澡去了。 “你们……闹什么别扭呢?”陆沅不由得道。 慕浅翻了个白眼,“说好的户外亲子活动,这不让人做,那不让人做,所有人都在草地上撒欢,就我一个人坐在旁边,有人撑伞有人扇风有人递饮料,所有人都像看稀有动物似的盯着我瞧,没劲透了。” “不然你想怎么样?”陆沅说,“去草地上给大家表演个翻跟斗?” 慕浅闻言,立刻点头道:“我可以的,我绝对可以的!” “胡闹。”陆沅低斥了一句,随后才又开口道,“爸爸醒了,我刚刚跟他通了电话。” 慕浅听了,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 陆沅看了一眼她这个模样,随后才又道:“你不跟他说说话吗?” “不说。”慕浅撑着脑袋,一副懒洋洋的姿态。 “他现在毕竟有伤在身,肯定很想你关心他——” “我不能给他好脸色。”慕浅缓缓道,“一丝一毫都不能。” 陆沅听到她用了“不能”这个词,顿了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那随你吧。” 慕浅说到做到。 那几天,无论陆沅何时何地跟陆与川通电话,她始终都没有走到电话旁边说一个字。 陆与川大概猜得到她的心思,问了几次之后,便不再问了,只从陆沅口中知道她一切都好,便满足了。 …… 三天后,容恒回到了桐城。 回来的第一时间,容恒就来到了霍家跟霍靳西碰面。 整个霍家竟难得地只有霍靳西一个人,大概也是在等他的缘故,因此两人就在客厅沙发里坐了下来。 “慕浅呢?”容恒不由得问了一句。 “去美术馆了。”霍靳西回答,“陆与川怎么样?” 容恒冷笑了一声,道:“不得不说,生命里真是顽强。”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两个部位,“这里,这里,两个地方受伤,稍有差池,任何一处都能要了他的命。可是他偏偏挺了过来。” 霍靳西并不惊讶,“不然你以为,他从一无所有混到今天这个地位,凭的是什么。” 容恒顿了顿,随后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来,递给了霍靳西。 霍靳西接过来,展开一看,看到了几个人名。 几个……非同一般的人名。 “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完善,我居然完全查不到陆与川到底跟什么人碰了头。”容恒说,“可是那场事件之后,这几个人,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有再露面。以当时的伤亡程度,我相信这个幕后的人肯定也受了伤需要休养,也就是说,那个人就在这几个没有露面的人中间。” 霍靳西瞥过上面的每一个名字,缓缓道:“这上面的任何一个,都是硬骨头。” “再硬的骨头也要啃。”容恒说,“我已经联系了淮市检察单位的朋友,他会帮我调查这上面的几个人。我就不信,这样大的事件,可以做到没有一丝痕迹可循。等到查了出来,联合各方,我爸那边,我外公那边,都能帮忙出力。我就不信,打不死这只幕后老虎。” 霍靳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容恒继续道:“到时候,陆与川也好,叶瑾帆也好,作为他的爪牙,都难逃法网。” “未必会这么容易。”霍靳西说,“一切还是得小心行事。” 容恒闻言,顿了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道:“容易的法子也不是没有。陆与川为那个人做了那么多事,手里肯定掌握了很多证据,如果他肯自首,交代出所有犯罪行为,那一切都会简单得多。”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道:“但他不会。” 第606章 冒险 听到霍靳西这个答案,容恒只是眼眸微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因为他们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陆与川是个什么样的人,尤其是这次之后,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更是显而易见。 可饶是如此,以容恒的惯性思维,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生出这样的想法,虽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想法有多天真,却仍然会抱有希望,希望奇迹能够出现。 而能够创造这个奇迹的人…… 门口适时传来动静,容恒一回头,就看见了他心目中想的那个人。 慕浅不紧不慢地从外面走进来,一眼看到他,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哟,容二少回来了啊?” 容恒一听她这个阴阳怪气的调调,就想起了前些天跟她通话的情形,微微拧了拧眉,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霍靳西。 霍靳西也看了看慕浅,视线随后就落到了容恒脸上,眸光清冷淡漠。 容恒原本还想继续跟他讨论关于陆与川自首的可能性,可是一看霍靳西的表情,便怎么都张不开嘴了。 他怎么忘了,霍靳西是一万个不想慕浅参与到这件事情里来的。 从前便是如此,更遑论如今。 容恒忍不住呼出一口气,转开了脸。 慕浅却已经看出什么来,瞪了霍靳西一眼之后,才又看向容恒,“怎么?有话想跟我说?” “没什么。”霍靳西眼神震慑之下,容恒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是吗?”慕浅微微凑近了他,“你不是想跟我讨论陆与川的事情吗?” 容恒猛地从沙发里跳了起来,“你俩别折磨我了行不行?到底谁参与,谁不参与,你们俩商量好行不行?你们两口子的事,凭什么把我夹在中间当磨心!” 容恒说完,抓起桌上的香烟和打火机,气冲冲地就往外走去。 慕浅这才凝眸看向了依旧优雅静坐的霍靳西,“你又不允许我参与这件事了吗?” 霍靳西缓缓道:“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你知道我不可能允许你再插手。” 如果说此前,这件事尚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可是经过淮市那件事之后,一切都变得未知起来,危机重重,不可估量。 所以,即便此前霍靳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慕浅投入了其中,到了此时此刻,他也不可能再让她继续。 “所以呢?”慕浅不由得摊了摊手,“我是要凭空从这世界上消失吗?” 霍靳西看了她片刻,缓缓倾身向前,“反正你已经在他面前消失了,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也是顺理成章的。” “霍靳西!” 慕浅蓦地伸出手来推了他一把,霍靳西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动。 慕浅微微咬了唇看着他。 他明明知道,她之所以在陆与川面前玩”消失“,无非是以退为进,他却偏偏要她一退到底! “眼下形势不明,我不会让你去冒险。”霍靳西沉声道。 慕浅咬了咬唇,“当年赶我走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 “不一样。”霍靳西说,“这一次,我要你安全无虞,平安遂顺,直到永远。” 对上霍靳西沉沉的视线,慕浅一时失语。 “你给我好好想想,当初你险些淹死在那个池塘里时脑子里想的那些东西。”霍靳西脸色不善地开口道,“然后你再来告诉我,你是不是还要去冒险。” 慕浅蓦地顿住。 她当初险些淹死在那个池塘里的时候? 是了,那个时候,她以为自己必死,脑海之中闪过的,只有他和祁然。 那个时候的心情,慕浅几乎从不敢回想,此时此刻,只稍稍忆及些许,就有些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霍靳西失去她会伤心,霍祁然失去她会伤心,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现如今,她已经是不是从前那个孤勇无畏的慕浅,她这条性命太过贵重,不能轻易舍弃。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刻意去冒险。”慕浅起身坐到了霍靳西旁边,看着他开口道,“因为我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份……我不仅是慕怀安的女儿,我还是你霍靳西的妻子,是祁然和肚子里这个孩子妈妈。你以为这些,我心里都没有数吗?” 霍靳西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缓缓道:“原来你心里有数?” “我当然有数啦!”慕浅又贴近了他一些,“霍靳西,你以为我有自虐倾向吗?我这辈子还没过过几天好日子呢!我现在好不容易想要的都有了,我还想用尽余生去享受呢!我舍得让自己去冒险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朝他贴近,最后整个人都几乎靠进了他怀中。 自从怀孕之后,她鲜少出现这样温软的姿态,然而霍靳西却还是保持着足够的理性—— “你的确不会这样想。”霍靳西说,“就怕事情到了紧急关头,你下意识的反应就是拿命去拼。你觉得我会冒这个险吗?” “我不会!”慕浅连连道,“我绝对不会,我发誓我不会!”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道:“既然不会,那就乖乖听话。” 慕浅张口就欲辩驳,对上霍靳西的视线,却又顿住,撇了撇嘴之后,终于退让,“那我知道案情的进展也是可以的吧?偶尔参与讨论,帮忙出出主意也是可以的吧?凭什么把我隔绝在外头,什么都不让我知道?难道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没用的人吗?” 霍靳西听了,不紧不慢地开口道:“我宁愿你是个没用的人。” 慕浅:“……” …… 屋外,容恒一面倚在廊下抽烟,一面听着屋子里传来的私语,脑子里嗡嗡的,一时什么也想不到。 正在这时,却忽然有一辆眼生的车子从门外驶进来,熟练地停到了停车位上。 容恒闻声转头看去,这一看,他神色却蓦地一凝。 车上的人,竟然是霍靳南……和陆沅。 霍靳南下车之后,很快走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替陆沅拉开车门后,一只手伸进去拿了她的手袋,另一只手则扶了她下车。 两个人一边下车一边聊着什么,低语带笑,动作和神态都显得十分亲昵。 容恒脸色蓦地冷了下来。 第607章 说了什么 陆沅侧着脸,认真地跟霍靳南说着什么,并没有注意这边。 而霍靳南却只是吊儿郎当地听着,一双眼睛四下游离,很快,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容恒。 两人目光相视,容恒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霍靳南却笑了起来,轻轻撞了陆沅的手臂一下。 陆沅连忙扶住自己的手,顺着他示意的方向抬眸看去时,整个人不由得一顿。 看见容恒,她微微一愣之后,眼神似乎就变得有些犹豫,仿佛是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的模样。 霍靳南却显然没有她这样的顾虑,很快上前,低笑着开口道:“哟,有客人呢,欢迎啊。” 容恒闻言,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开口道:“犯不着。这个家,说不定我比你还熟呢。” 霍靳南听了,微微耸了耸肩,转头看向身后缓缓走上前来的陆沅,道:“说的也是,在这个家里啊,始终还是我们俩更像客人一些。”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熟练地伸手揽上了陆沅的肩。 容恒视线先是往他的手上看了一眼,下一刻,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陆沅的右手手腕上。 她手腕上裹了厚厚的一层纱布,明显是不能用力的,此刻她正用左手托着右手,因此面对着霍靳南揽上来的动作,也实在是避无可避。 容恒瞬间回想起什么,目光不由得更加暗沉。 而陆沅在那片刻的犹豫之后,似乎已经做出了选择,恢复了平静的容颜,没有再多看容恒一眼。 她只是微微侧身,对霍靳南道:“我先进去了。” “急什么?”霍靳南笑着瞥她一眼,“容警官嘛,你应该比我熟才是,毕竟你们俩已经——” 容恒脸色赫然一变,而陆沅已经不经意地将手肘撞上霍靳南的腹部,打断了他的话。 霍靳南痛呼了一声,才微微眯了眼睛开口:“沅沅,很痛的……我是想说,毕竟你们已经认识这么久了,比我要久多了,对吧?” 陆沅闻言,看了一眼他伸手捂着的腹部,缓缓道:“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的。” 说完这句,陆沅扭头就走进了屋子里。 容恒没有看她,眼角余光却一直有她的身影,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后。 霍靳南却是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的背影,啧啧叹息道:“这个沅沅,真是该死地对我胃口。” 容恒闻言,蓦地瞥了他一眼,“我看你是脑子不太清醒。” “哦?”霍靳南微微挑了眉,抱着手臂看着他,“你有什么意见想发表呢?” 容恒掐掉手中的香烟,低头丢到旁边矮桌上的烟灰缸里,漫不经心地开口:“但凡你认得清自己,也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霍靳南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靠到了墙上,道:“我怎么认不清自己了?玩了这么些年,我也累了,是该找个好女孩落地生根了。” 容恒蓦地嗤笑了一声,“好女孩招谁惹谁了?” “好女孩积了德,所以才会遇上我。”霍靳南说,“比如沅沅,我来拯救她来了。” “她用得着你来拯救?” “用不着我?”霍靳南微微挑眉道,“那用得着谁?你吗?” “霍靳南。”容恒抬眸看向他,缓缓道,“我跟她之间的事,用不着你管。管好你自己吧。” “哦。”霍靳南应了一声,随后笑道,“那我跟沅沅之间的事,也轮不到你来管。你也管好你自己吧。” 说完,霍靳南便也转了身,准备进屋。 容恒看着他的背影,静默了两秒之后,忽然喊住了他,“霍靳南。” 霍靳南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他。 “你知道宋司尧这些年来都是单身吗?” 霍靳南眼波倏地凝了凝。 这是一个很细微的反应,却还是被容恒看在了眼中。 然而不过转瞬,霍靳南便又恢复了原状,低笑一声道:“是吗?” “从你走后,一直如此。”容恒缓缓道。 霍靳南再度笑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转头就走进了屋子里。 容恒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只是又给自己点了支烟,低头慢慢地吸着。 霍靳南进了屋,慕浅已经被陆沅拉上了楼,客厅里就霍靳西还在那里坐着。 霍靳南仿佛没看到他一般,径直朝楼上走去。 霍靳西眉心微微一动,转头看了他一眼,霍靳南却已经消失在二楼楼梯口。 二楼客房里,陆沅正拉着慕浅问陆与川的情况,霍靳南冷不丁地出现在门口,喊了她一声:“沅沅。” 陆沅蓦地抬眸看向他,想起他刚才在门口的恶作剧,大概还不大高兴,只是坐着没动,“什么?” “我有事想跟你说。”霍靳南道。 “你说。” 霍靳南看看她,又看看慕浅,“这样子我怎么说?” “哎哟,了不得。”慕浅双手撑在床上,“你们俩之间还有我不能知道的秘密啦?” 陆沅顿了顿,正准备起身走到门口去听他要说什么,却见霍靳南蓦地转了身,“算了,没事。” 陆沅一愣,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他怎么了?”慕浅隐隐察觉到什么,不由得疑惑。 陆沅也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还是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了一眼。 霍靳南正好走到他的卧室门口,伸出手来准备开门的时候,动作却生生顿住,整个人就愣在那里。 这情形实在是有些诡异。 陆沅不由得喊了他一声,“你怎么了?” 霍靳南却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仍旧僵立在那里。 陆沅见状,忍不住想要走上前看看他到底怎么了,霍靳南却如同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松开门把手,转身就朝着楼下飞奔而去。 “哎——”陆沅还没来得及喊完一声,就已经听到他直冲出门的动静。 楼上,陆沅和慕浅听着这惊人的速度,同时愣住。 客厅里,霍靳西看着从自己面前飞速闪过的身影,再度拧了拧眉。 门外,依旧站在原地抽烟的容恒看着那个飞扑上车的身影,只是冷眼旁观。 慕浅拉着陆沅跑到门口的时候,霍靳南已经重新发动车子,调转车头,极速驶出了霍家老宅,扬起一路尘埃。 “这什么情况?”饶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慕浅,这会儿也有些诧异。 陆沅同样有些目瞪口呆,待回过神来,她忽然就看向了容恒。 一定是他们两个人说了什么,霍靳南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可是说了什么呢? 想必容恒是不会告诉她的。 第608章 不可能做朋友 陆沅看向容恒的时候,容恒也正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一撞上,陆沅心中直接就生出了这样的感觉—— 连电话里都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的人,又怎么会愿意面对面地看见她呢? 其实刚刚一下车,她看见他,几乎下意识地就想向他打听陆与川的情况,纠结片刻,还是放弃了。 此时此刻亦然。 况且霍靳南再不对劲,总不至于出什么大事。 因此陆沅没有多作停留,转身就又走进了屋子里。 容恒视线蓦地一凝,正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慕浅忽然凑到他面前,好奇地问:“你跟他说什么了?把他刺激成这样?” 容恒却似乎有些没回过神来,慕浅的话进了他耳朵,却完全没有进脑子,他完全不知道慕浅说了些什么,张口只是道:“什么?” “我问你跟霍靳南说了些什么!”慕浅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发什么愣啊!” “说了很多,不知道你指的是哪一句。”容恒说着,便也转身走进了屋子。 陆沅的身影穿过餐厅,走进了厨房。 容恒目光从她的背影上掠过,走回沙发旁边,眼眸沉沉地坐了下来。 慕浅一路跟着容恒坐下,咬牙道:“你跟我装傻是吧?” 容恒瞥了霍靳西一眼,道:“我怎么知道这些事情你能不能听?” 慕浅一听这话,立刻就将气撒到了霍靳西身上,“你看看,你看看!就因为你,别人都拿我当什么了!霍靳西,麻烦你去订做一个口罩、耳罩、眼罩,把我的眼耳口鼻都封起来,让我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事情,这样我保证跟你生一个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大胖闺女,你满意了吗?” 霍靳西也瞥了容恒一眼,然而容恒的心思显然没在这边,根本就没有接收到他的目光。 霍靳西大约是觉得今天让慕浅堵心的事情已经够多了,这会儿竟然大发慈悲,开口道:“这点事情也值得这样闹腾,他还能跟他说什么?” “你知道?”慕浅立刻凑到了霍靳西面前。 “无非就是告诉他宋司尧单身罢了。”霍靳西很快作出精准推测。 慕浅:“?” 慕浅:“不可能吧?” 慕浅:“宋司尧单身这事不是人尽皆知吗?” 慕浅:“霍靳南他竟然不知道?” 容恒大约也觉得这件事情很无语,转头看向了旁边。 慕浅则继续采访霍靳西: “为什么他会觉得宋司尧不是单身?” “你明明知道宋司尧是单身,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还是根本就是你对他暗示了什么,让他以为宋司尧身边有人?”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之后,霍靳西终于抬眸,接收了她发射过来的讯号—— “我对别的人感情生活没有兴趣,我也无意干涉别人的感情生活,我听到什么,我就信什么。” 慕浅迅速将他这几句话在大脑中拆散重拼,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所以,让霍靳南误会宋司尧不是单身的人,竟然是宋司尧自己? 这是什么玩法? 莫非是……宋司尧对霍靳南这个渣男的报复? 前因后果迅速在慕浅脑海中串联成戏—— 两人在青春期朦胧的阶段情愫暗生,却在暧昧即将捅破的时刻被发现,自此天各一方。 从霍靳南后来的种种行为举动看,他应该是不愿意接受自己真实性取向的,所以才接受了出国的安排,在国外胡混逍遥十多年。 而宋司尧则应该是是用情至深,默默守候的那一个,却也是被抛弃的那个。 十多年的等待,怎么能够不生出怨气? 因此,在霍靳南决定浪子回头的时候,宋司尧利用霍靳西向霍靳南传达了一个讯息——他身边已经有人了。 终于幡然醒悟的霍靳南横遭当头一棒,只能默默忍受内心的遗憾与懊悔,痛苦度日。 直至今天,他才从容恒口中得到真相—— 慕浅不由得深吸了口气,啧啧叹息:“看不出来,这个宋司尧竟然这么腹黑?看来我要重新评估一下他在这段关系之中的定位了……” 霍靳西一听就知道她脑子里在想什么,忍不住转开了脸。 容恒心思早就不在这边,慕浅和霍靳西说了些什么他也听不进去,这会儿突然安静下来,他脑中却更加混乱,还没理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已经起身朝厨房走去。 一走进厨房,容恒就看见了倚在中岛台上的陆沅。 她手中拿着杯子,杯子放到唇边,眼神却只是看着窗外,似乎是在出神。 容恒到来的脚步声惊动了她,她蓦地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之后,很快收回视线,起身准备出去。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擦身的时候,容恒却忽然开口: “想要躲得彻底,你就不该在霍家出现。” 陆沅顿了顿,缓缓道:“我没想躲你。只是我知道你不想看见我。” 听到这句话,容恒蓦地转头,眼含愠怒逼视着她。 陆沅竟然不怕死地反问了一句:“不是吗?” “那如果我不是这么想呢?”容恒说,“你又打算用什么态度来对我?” “就像现在这样啊。”陆沅忽然微微笑了起来,“我会将你视作……朋友。” 容恒蓦地冷笑出声,“朋友?你觉得,我们还可能做朋友?” “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陆沅微微敛了眸,“当然,我知道我有些异想天开。既然如此,我以后……会尽量躲得彻底一点。” 说完这句,陆沅便垂眸准备离开。 “你逃跑的速度,倒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快。”容恒凉凉地讽刺道。 陆沅再度顿住脚步,闻言缓缓道:“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没有优点,没有个性,也没有什么存在感。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只擅长用最简单最平和的方式去解决问题……” “我却恰恰相反。”容恒道。 陆沅没有回头,只在心里说了一句,我知道。 “在我这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容恒一字一句地开口,“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没有中庸之道。” 他缓缓转过头看她,“所以,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跟你做什么朋友。” 第609章 借住几天 迎着容恒的视线,陆沅忽然就想起了那次在她工作室门口,她赶他走的情形。 他在她不告而别,音讯全无之后原本就已经够生气了,却还是在那天晚上跑来找她,结果却被她用更激烈的手段赶走。 他是从小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一腔热血,应该从未遭遇过这样的事情。 所以,怎么可能不愤怒?怎么可能不恨呢? 而她,居然还想要跟他做朋友? 陆沅微微抿了抿唇,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一般,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对不起,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我以后,会尽量不出现在你面前的。” 说完这句,陆沅终于没有停留,快步走出了厨房。 容恒听着她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他才重重一拳砸在了面前的中岛台面上。 躲? 既然她这么擅长躲,那他就给她机会,让她好好发挥! 屋外的客厅里,慕浅看着陆沅从厨房里走出来,低头上了楼,便又一次看向了厨房的方向。 隔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容恒也从厨房里走出来,径直走到两人面前坐下。 “晚上我在这里吃饭。”容恒说。 慕浅翻了个白眼,霍靳西则微微拧了眉,看着他,“你是来搞事情的吗?” 容恒听了,一字一句地回答:“我是来办正事的。还有很多问题,我们要商量。” 霍靳西瞥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结果容恒果真留下了吃晚饭,而晚饭餐桌上则少了霍靳南和陆沅的身影。 霍祁然蹦蹦跳跳地从楼上跑下来,对慕浅说:“妈妈,沅沅姨妈说她想睡觉,不吃晚饭了。” 慕浅应了一声之后,摸了摸儿子的头,随后就抬眸看向了容恒。 容恒坐在餐桌旁边,泰然自若地跟霍老爷子聊着一些闲话,没有一丝异常。 慕浅心头不由得冷笑了一声。 霍靳西显然也一早就察觉到了容恒的意图,只是懒得说他什么,而容恒向来在霍家自出自入惯了,他也就由他去了。 慕浅也懒得搭理他,领着霍祁然坐下吃饭。 准备开餐的时刻,霍老爷子忽然问了一句:“靳南呢?不回来吃饭?” 慕浅“噗”地笑了一声,回答道:“岂止是不回来吃饭啊,照我看啊,今天晚上都不一定回来呢!” 霍老爷子很快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什么意思?” “爷爷您做好心理准备吧。”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您这个孙子啊,别人家的咯!” 霍老爷子蓦地一顿,随即看向霍靳西,见霍靳西脸上没什么表情,一时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他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慕浅这才又看向容恒,“说起来,这事还是你的功劳呢。霍靳南回来,说不定还要给你个红包呢!你该不会就是图这个吧?” 容恒微微冷着一张脸,瞪了她一眼。 “不然呢?”慕浅耸了耸肩,“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什么动机去管别人的闲适。” “我闲得。”容恒回答,“行了吧?” 话音刚落,他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这一下午,他手机已经当着慕浅的面响了无数次,其中大部分都是那些跟他相亲事业有关人士打过来。 因此此刻,慕浅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啧啧叹息道:“你这不挺忙的吗?哪儿闲了?” 容恒又瞪了她一眼,转头接起了电话。 电话很显然是容夫人打过来的。 容恒似乎很头痛,一面听电话,一面伸出手来扶着额头,只听他嗯嗯啊啊回应了几句之后,忽然就开口道:“您别来,我没在家。” 不知道容夫人说了什么,容恒继续道:“没时间,真没时间,未来一周都没有时间……您别让人送东西来,我接下来每天都很忙,不会回家……我在哪儿不能住啊?办公室里打个地铺我都能睡……总之我很忙,您别来找我,找也找不着……先这样吧,忙着呢,挂了啊……” 容恒好不容易挂掉电话,再回转头来,迎接他的就是慕浅的指责:“喔,睁着眼睛说瞎话啊?你别带坏我儿子行吗?” “谁说瞎话了?”容恒说,“我确实没在家,接下来也的确会很忙。” 慕浅冷哼了一声,容恒看她一眼,却忽然想到什么一般,转头看向霍老爷子,“爷爷,接下来这几天,我想在这边借住一下。” 霍老爷子闻言,满面笑容,也不问原因,自然就要答应。 可是不待他说话,慕浅已经拉下脸来,“容恒,你别太过分啊。” “我有多过分?”容恒迎上她的视线,“爷爷才是一家之主,我跟他老人家说话,跟你又没关系。” 慕浅立刻转头看向霍靳西,“霍靳西,你管不管?” 慕浅是真的生气。 她也知道容恒这会儿应该是满腔怒火无处撒,让他利用这顿饭去去火也就算了,可是他居然还想在这里借住,无非就是为了借机折磨陆沅,她怎么可能同意? “二哥。”容恒也看向了霍靳西,“接下来我们要忙的事情还很多,随时要坐下来商议对策。我在你这儿住两天,一来为了躲我妈,二来也方便做事不是?” 霍靳西听了,淡淡扫了他一眼,才看向慕浅,缓缓道:“由他去。” “什么?”慕浅控制不住地就想拍案而起。 “浅浅,别这么激动。”霍老爷子也开口道,“就让他住几天,他每天早出晚归的,也不会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晃。” 慕浅直接气笑了,她点了点头,冲容恒鼓了鼓掌,“好,我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容恒如同没有看见一般,沉着一张脸没有表态。 慕浅则转头就看向了厨房的方向,喊道:“阿姨,你看看给沅沅的汤炖好了没,如果炖好了,就请你给她送上去,让她喝完早点睡,没事别下来走动,毕竟她的手受伤,要好好养着,免得看见什么不想见的受到惊吓,一不小心又摔着!” 容恒脸色似乎更难看了一些,却依旧厚着脸皮,继续面无表情地吃着东西。 第610章 你最好能躲一辈子 晚饭快吃完的时候,容恒突然又接到电话,似乎是单位有什么急事,将他召了回去。 容恒没有耽搁,放下筷子就离开了。 慕浅冷眼看着他走出去,这才也放下筷子,起身上了楼。 楼上的客房里,陆沅正坐在沙发椅里,用膝盖和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配合着翻阅一本时装杂志。 至于慕浅让阿姨送上来给她的汤,大概只喝了两口,就搁在了一边。 慕浅瞥了一眼那碗汤,缓缓道:“饭也不吃,汤也不喝,你是想当神仙吗?陆小姐。” “我还不饿,待会儿会喝的。”陆沅一面回答着,一面将手中的书翻过一页,目光游离片刻,才终于又看向慕浅,“他走了?” “如果他一直待在这里,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躲在房间里不出来?”慕浅没有回答,反问道。 陆沅淡淡一笑,“他不想见到我嘛,我又何必去招人烦呢。” “为什么不?”慕浅翻了个白眼,“他不想见你,你就得让着他啊?他要想见你,那你是不是就会时时让他见?” 陆沅知道她是故意,瞥了她一眼,缓缓道:“我不擅长处理复杂的关系,怎么简单怎么来吧。”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慕浅呼出一口气,缓缓道,“容恒他即将在我们这个家里住下,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只怕都要面对这种复杂的关系了。” 陆沅:“……” 深夜时分,容恒从单位回到霍家时,整个霍家都已经安静了下来,似乎所有人都睡下了。 容恒坐进沙发里,摊着抽了支烟,才终于站起身来,走上了楼。 霍家老宅客卧都在三楼,容恒在楼梯口静立了片刻,一时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走向了自己常住的那个房间。 谁知道一推开门,屋里却是有灯光的。 容恒蓦地一顿,随即就看见了坐在角落里的陆沅。 她靠坐在角落里那张新添置的沙发椅里,膝盖上摊着一本书,耳朵里塞着耳机,人却是闭着眼睛的。 她睡着了。 屋子里只有她身边那盏落地灯亮着,刚好照亮她所在的那个角落,昏黄的灯光之下,她脸色依旧是苍白的,缠着绷带的那只手搁在扶手上,格外惹人眼目。 万籁俱静,而她连呼吸都是无声的,安静得如同一幅画。 容恒不觉在原地站了很久。 直至他口袋里的手机收到讯息震动了几下,容恒才赫然回过神来。 他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微微急促,起伏明显。 他又看了她一眼,才终于转头离开,“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陆沅赫然惊醒。 耳机里的音乐还在播放中,她膝头的书也还停留在之前翻到的那一页,房间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可是空气中却似乎多了点什么。 也少了点什么。 …… 之后的几天,陆沅几乎处于完全闭门不出的状态。 其实容恒大部分白天时间都不在,只有一早一晚他会出现在这个房子里,可是陆沅却还是最大程度地限制了自己的活动范围。 几天时间下来,她几乎一次都没有撞上过同在一个屋檐下的容恒。 只有一次例外—— 那天大概下午五点,她房中的饮水消耗完毕,眼见这个时间容恒应该不会回来,她便自己下楼去拿水。 谁知道刚刚走到楼梯口,却忽然就看见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一瞬间的僵硬之后,她迅速转身,连他的脸都没有看清,便直接又跑上了楼,继续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禁闭。 那是这么几天以来,容恒唯一一次看见她。 还只看见了一个仓皇的背影。 霎时间,容恒心头像是烧起了一把火,大步朝着楼梯的方向追了过去。 等他来到她房间门口的时候,她的房门已经紧紧关了起来,还上了锁。 “你最好能躲一辈子!”容恒站在那房间门口,咬牙说完这句,扭头就又走了。 那天之后,陆沅就开始在网上找房子。 她那个工作室太过简陋,慕浅之前就是因为不许她在那里住,才将她安排在了霍家,这会儿她想要回去只怕也不可能,唯有另外找一个住处,大概才能得到慕浅的首肯。 陆沅看了两天,终于看到一处价格位置都算合心意的房子,这才拿给慕浅看。 她原本以为慕浅应该会冲她发脾气,谁知道慕浅看过之后,却只是叹息着看向她,“一个月多花三千多租房,你舍得吗?陆抠抠?” “这个位置挺好的,交通便利,房间装饰也不错。”陆沅说,“虽然是老小区,可是环境很好啊,性价比很高了。” 慕浅点了点头,道:“能让你这只铁公鸡拔毛,那应该是很划算的。你实在喜欢,那就搬好了。” 陆沅听了,只是微笑着拉了拉她的手。 慕浅在她面前虽然没有多说什么,这天晚上在餐桌上,却大肆宣扬了一番陆沅要租房子搬出去这件事。 说完,她就看见容恒脸上的线条明显地僵冷了下来。 一桌子的人都对容恒和陆沅之间的纠葛心中有数,霍老爷子也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道:“就算这里住得不开心,那也不用去租房子。之前你们那个跃层公寓不是挺宽敞的吗?一直空置着,就让沅沅住进去好了。再给她找个钟点,她手受伤了,不方便。” “唉,爷爷,您也知道沅沅的性子一向独立,她哪会要我给她提供的这些啊。”慕浅说,“不是我说,她呀,就算自己一个人饿死在小出租屋里,也不会对我吭一声的。这个性子,真是愁死我了!” 霍祁然听了,立刻就不高兴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水汪汪的,“我不想要沅沅姨妈搬走……” 慕浅偏头看了儿子一眼,耸了耸肩道:“但是沅沅姨妈也不会在我们家住一辈子啊。” “可以的!”霍祁然说,“姨妈想住多久都可以!” 慕浅又叹息了一声,正准备跟儿子讲讲道理,坐在她对面的容恒忽然就放下了筷子。 随后,他平静地看向霍老爷子,道:“爷爷,在这里打扰了你们这么多天,我也该走了。我妈这几天一直发信息念叨我,我要是再不回去,她怕是要跟我脱离母子关系了。待会儿吃完饭,我就收拾东西回去了。” 第611章 纯良的人伤透了心,会怎样? 霍老爷子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是要挽留的。 慕浅却只是冷眼看着容恒继续跟霍老爷子解释,直至他要搬走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她才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 霍靳西接收到她的眼神,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夹起一块鱼肉放进了她碗里。 吃过晚饭,容恒果然就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慕浅坐在阳台上盯着楼下,看见容恒提着一个小行李袋出了门。 他走到车子旁边,拉开副驾驶的门将行李袋扔进去,随后才又走到驾驶座旁边。 慕浅看着他拉开车门,原本是要坐进去的时刻,他却又停住了动作。 片刻之后,他抬起头来,看向了眼前这幢小楼。 慕浅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容恒的目光却直接越过她,看向了三楼。 从他空空荡荡的眼神看来,慕浅猜测他应该是什么都没有看见。 事实的确如此。 容恒看向的那扇窗户,窗帘紧闭,一丝灯光也没有透出来,更不用说人影。 片刻之后,他的目光才缓缓回落,落到了慕浅身上。 慕浅抬起手来,微笑着冲他摆了摆手指。 容恒蓦地收回视线,坐进车子,发动车子,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慕浅一直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门口,这才站起身来,回到了室内。 霍靳西正坐在屋子里看资料,慕浅走进来,对他道:“容恒还是很有良心的嘛。” 他是真的气陆沅,也是真的心有不甘,才会故意做出这些折磨陆沅的举动。可是当陆沅真的被他折磨到,准备搬离这里避开他时,他却又及时收了手。 只是这回这一收手……慕浅莫名觉得,他可能是真的死了心。 “他本就纯良。”霍靳西回答,“一向如此。” 慕浅缓缓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那……纯良的人伤透了心,会怎么样啊?” 闻言,霍靳西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会不知道?” 慕浅一听他这句话,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毕竟在这一点上,她算是过来人。 慕浅却笑了一声,道:“我可没有纯良过,毕竟我十几岁的时候,就已经被霍先生调教成坏女孩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脚撩着霍靳西的裤腿,“说出去,谁会相信我纯良啊?” 霍靳西一把捉住她捣乱的脚,警告般地看了她一眼。 这种时候慕浅哪里会怕他,反正不敢动的人是他,难受的人也是他。 霍靳西捏着她脚腕的手愈发用力,慕浅哎哟哟地叫了起来,直接倒在他怀里碰起了瓷。 缠闹了好一会儿,话题才终于又回到正轨上。 “男人毕竟跟女人不同。”霍靳西的最终结论是,“容恒不会有事的。也许心里会永远有遗憾,可是要恢复正常生活也不是难事。” 慕浅听了,蓦地哼了一声,从他怀中抽身,道:“那当然,因为男人都没有良心嘛。” 说完,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裙子,翩然离开房间,找陆沅去了。 走进陆沅的房间,她才发现陆沅已经将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 “好消息。”慕浅说,“容恒终于如你所愿,滚蛋了。” “是吗?”陆沅听了,竟然笑了一声,随后道,“也是托他的福,这几天我什么也做不了,这手将息得可好了。” 慕浅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东西收起来吧,只是说说而已,你竟然还真的收拾起了行李。” 陆沅看了一眼自己的行李,缓缓道:“不是,我是真的觉得,换个环境,应该也挺不错的。” “你再想换环境,也不是现在。”慕浅神色认真地开口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不可能让你自己一个人出去住的。” “嗯。”陆沅点了点头,倒也很快接受了,“知道了,那就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吧。” 慕浅见她这个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该松一口气,最终也只是无声叹息了一下。 陆沅看起来倒真的像是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快拿起了手机,对慕浅道:“我给爸爸打电话,你要不要跟他说两句?” “不要。”慕浅瞬间垮了脸,扭头就走出了她的房间。 回到自己的卧室,慕浅就走进了卫生间,然而等她洗好澡出来,原本在卧室里的霍靳西却不见了人影。 慕浅自顾自地上了床,过了好一会儿,霍靳西才端着一杯热牛奶回到了卧室。 慕浅一看到那杯牛奶就皱起了眉,“你去热牛奶热了这么半天啊?” “打了个电话。”霍靳西一面说着,一面将牛奶递到她面前,“喝掉。” “背着我跟什么人打电话呢?”慕浅继续追问道。 霍靳西缓缓道:“你再怎么转移话题,这杯牛奶还是要喝的。” 慕浅气得翻了个白眼,接过杯子来,咕咚咕咚将一杯牛奶喝完,这才算是逃脱魔掌。 第二天清晨,慕浅自睡梦之中醒来,天才朦胧亮,而她的身边竟然没有人。 慕浅闭着眼睛听了会儿动静,确定霍靳西不在房间,不由得有些疑惑——这个时间点,他干嘛去了? 这么一想慕浅便睡不着了,披衣下床,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楼梯上,慕浅就看见了霍靳西……和坐在他旁边的陆沅。 霍靳西正在打电话,而陆沅微微拧着眉,有些紧张地看着霍靳西,全身都是僵硬的状态。 慕浅径直下了楼。 陆沅听到动静,蓦地抬眸,看到她的一瞬间,似乎更加僵硬了,脸色也更白了一些。 霍靳西显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到来,却依旧沉眸说着电话,似乎是在安排什么事情。 慕浅在离两人两三米外的地方站定,紧盯着面前这两个人。 陆沅似乎被她看得有些头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按住了额头。 好在霍靳西很快通完电话,放下了手机,抬眸看向慕浅。 “我就知道有什么不对劲。”慕浅也只是看着霍靳西,“我是你老婆,我们每天睡在一张床上,你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能彻底瞒住我的吗?” 这两人会在这个时间点坐在这里,很显然,昨天晚上就已经发生了一些事情。 霍靳西脸色并不好看,眉目森森,眸中愠色清晰可见。 他在生气。 至于生谁的气,慕浅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 “浅浅。”陆沅低低喊了她一声,开口道,“爸爸不见了。” 第612章 一盘大棋 陆与川不见了这件事,是在昨天晚上发生的。 霍靳西应该是早前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却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 而陆沅则是在晚上给陆与川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通之后,才找到霍靳西的。 两人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就这件事情交流过,陆沅彻夜不眠,一早就等到了下楼来打电话的霍靳西,才有了此时此刻的情形。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慕浅问,“是他自己跑了,还是有人将他带走了?” 陆沅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同样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静静看了慕浅片刻,终于沉声开口道:“他是被人带走了,可是对方究竟是他的人,还是敌对的人,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事实上,淮市相当于容恒的第二个家,他在那边的亲戚朋友不比桐城少,安排给陆与川的地方也几乎尽善尽美,清幽宁静,人迹罕至,外人轻易不可能找到。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陆与川却在门口散步的时候呗一辆突如其来的车子带走,这样的情况,就很值得玩味了。 听到霍靳西的回答,慕浅心中也隐隐有了猜测。 “爸爸伤得那么重,虽然休养了几天,行动肯定也还是不方便的。”陆沅说,“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呢?就算要离开,也可以跟我们交代一声吧?他会不会就是被人强行掳走了?” “容恒已经连夜赶过去了。”霍靳西说,“很快就会有答案。” 陆沅听了,微微一顿之后,只是点了点头。 慕浅却只是看着霍靳西。 霍靳西眼眸深暗,眉峰冷峻,慕浅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的情绪了。 很显然,这一遭突发事件,已经彻底激怒了他。 无论陆与川是自导自演,抑或是真的遭遇了危险,霍靳西都有愤怒的理由。 因为这件事发生在最不应该发生的时候。 但凡会牵动慕浅情绪,让她忧心挂怀的事情,通通不该在这个时候发生。 霍靳西周身气场太过强势明显,陆沅也察觉到了什么,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慕浅,很快站起身来走开了。 慕浅这才坐到了霍靳西身边,抬眸看他,“我都不生气,你生气什么呀?” 霍靳西闻言,看了她一眼,眉目中的肃杀之气却并没有丝毫消退,看得慕浅心头隐隐一跳。 她连忙凑上前,勾住他的脖子,在他唇角吻了一下,“别生气啦,这事对我而言没有太大影响,咱们静待结果就是了。” 霍靳西没有说话。 慕浅一偏头靠在他肩上,道:“我怀着祁然的时候,经历的糟心事难道比现在少吗?祁然不也安然无恙地出生,还长成了现在的模样,又温暖又帅气!” 霍靳西仍旧靠坐在沙发里,又看了慕浅片刻,才缓缓开口:“你觉得让你有这样的经验,对我而言是增光添彩的事?” 慕浅一听,知道自己说的话又激怒了他一层,连忙将他抱得更紧,整个人都窝进他怀中,低低地开口:“我不管,反正我现在想有的都有了,我很开心,非常开心,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霍靳西的手缓缓扶上她的腰。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又低低开口:“总之,我不会再让这件事无限期拖延下去。” 慕浅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低低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这么久以来,她几乎没有问过霍靳西的动向和打算,但其实也能够隐隐猜到—— 霍靳西在下的,是一盘大棋。 霍靳西微微眯了眯眼睛,又看了她一眼,似乎还在考虑要不要告诉她。 偏在此时,屋外忽然传来清晰的汽车声音。 慕浅扭头看去,透过天色,看见了逐渐明亮起来的天色。 片刻之后,有人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哎哟喂——”来人一进门,看到客厅里的两个人,瞬间就捂住了眼睛,“我是不是回来得不太是时候啊?这大清早的,你们在客厅里做这样少儿不宜的举动,合适吗?” 慕浅顺手拿起桌上的一件摆饰朝他扔了过去,“霍靳南,你还知道回来啊?” 霍靳南一扬手,轻松接到慕浅扔过来的东西,抛着走上前来,将东西放回原处,这才看向慕浅,“怎么,几天不见,想我了?” 慕浅听了,只是“呵呵”一声。 他自从那天听了容恒一句话夺门而出,便如同断线的风筝一样,直接消失在了众人生活中,一去数日,到今天才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人前。 明眼人不用多想,也能猜到他到底去了哪里。 更何况,眼下他这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更是足以说明一切。 “我可没时间想你。”慕浅说,“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跟爷爷解释吧。” 霍靳南闻言,伸出手来摸了摸额头,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这算什么大问题……” 慕浅还想说什么,霍靳西扶在她腰上的手微微一用力,打断了她的话。 随后,他便看向霍靳南,沉声开口道:“你们俩的事情,解决好了没?” 霍靳南听他问得这样正式直接,不由得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后才应了一声,“嗯。” 慕浅听到他的回答,原本应该很兴奋,却仍旧靠着霍靳西没动,仿佛没什么力气八卦。 “叫他过来。”霍靳西说,“有事跟你们商量。” 霍靳南一听,瞬间垮了脸,“什么?我好不容易才从他家里跑出来,你现在要我把他喊过来?” 慕浅耳朵瞬间动了动,敏锐地捕捉到什么,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霍靳南来。 好不容易……跑出来? 敢情这家伙是…… 霍靳南对上慕言的视线,蓦地黑了脸,“看够了没?” “嘻嘻。”慕浅轻笑了一声,更加肆无忌惮地盯着他。 霍靳南脸色更加难看,偏偏霍靳西还给了他指令,他瞪了那两人一眼,终于拿出手机,低头发起了信息。 慕浅啧啧叹息,道:“平常那么张扬无忌,嚣张嘚瑟,关键时刻,你还是挺温柔乖巧的嘛。” “……”霍靳南又瞪了她一眼,碍于霍靳西在场,实在不敢造次,因此只是道,“我们家沅沅怎么样了?” 第613章 一样?不一样? 听到霍靳南这个问题,慕浅微微勾起唇来,“你们俩不是有很多小秘密吗?沅沅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清楚才对,怎么还要反过来问我?” 霍靳南拿手指点了点她,站起身来,道:“那我自己去问沅沅。” 说完他便转身往楼上走去,慕浅看在眼里,控制不住地揪了一下自己面前的抱枕。 霍靳西瞥了一眼她的小动作,缓缓道:“这种醋也吃?” “哼。”慕浅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霍靳西捏了她的手,拿在手中,道:“你不敢跟她聊的事情,有个人跟她聊,你应该感到安心才对。” “我知道。”慕浅回答,“所以我才遗憾。” 霍靳西伸手拨了拨她的脸,放到唇边吻了一下,随后才道:“等这件事过了,一切就会好起来的。” 好一会儿,慕浅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看着她那副蔫蔫的模样,霍靳西没有再说什么,眼眸却又暗沉了几分。 …… 霍靳南刚刚走上二楼,就看见了坐在小客厅里发呆的陆沅。 陆沅倒也警觉,一听见动静就看向了楼梯口,看到霍靳南之后,她先是一愣,随后才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难得,你还找得到回家的路啊?” 霍靳南随手将外套往沙发上一丢,在她对面坐了下来,“还会开玩笑,这么说心情还不错?” 陆沅只是看着他,笑道:“对着你这一脸的春风,想不笑也难啊。你们和好了?” 霍靳南听了,微微一拧眉,“我们俩从前并没有好过,所以,不算和好。” 陆沅蓦地想起从前的一些情形,有些了然,却又有些糊涂。 她还记得,她对霍靳南承认自己喜欢容恒,而容恒却讨厌她的时候,霍靳南似有所感触,还伸出手来抱了她。 她那时候原本以为,霍靳南跟她也许处于同样的状况之中。 也许他也是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而那个人同样对她厌恶,所以他才会对她生出惺惺相惜的感情来。 可是从那天霍靳南夺门而出的情形来看,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如果宋司尧真的是他不应该喜欢的人,那他怎么会因为容恒那么司空平常的一句话,就整个人失控? “所以……”陆沅斟酌着,缓缓开口道,“你才是那个被喜欢着,却讨厌他的人?” 霍靳南听了,静默片刻之后,缓缓笑了起来。 这一笑,却再不似从前流于表面,而是真正自眼眸深处绽放的笑意。 他没有否认。 陆沅曾经以为,他心疼她,是因为他们两个很像。 可是原来,他心疼她,是因为她和宋司尧像。 他心疼的人,是宋司尧。 那个自青春时代就将真心付给他的宋司尧。 因为宋司尧,他认识了真实的自己,却又无法面对真实的自己,所以选择了远走逃避。 一避十余年,陆沅无法想象他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终于愿意承认现实。 只不过宋司尧又为他设了个难关,挡住了他前进的脚步,逼得他原地徘徊,痛苦不堪。 原本以为会是一辈子的遗憾,却又奇迹般地柳暗花明。 “恭喜你啦。”陆沅说,“终于能看到你真心的笑容了。” “那你呢?”霍靳南说,“什么时候,能看到你真心的笑容?” 陆沅耸了耸肩,道:“我一直都很真啊。” 霍靳南听了,忽然起身来,换了个位置,坐到了陆沅身旁。 “沅沅,你之前告诉我,容恒讨厌你,所以我觉得你像他。”霍靳南支着脑袋看着她,“可事实上,你像的人,还是我,不是吗?” 陆沅知道他的意思。 容恒不善伪装,不会藏匿,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实在是太明显了。 而她,反而成了逃避的那一个。 “不一样。”陆沅说,“容恒和宋司尧,不一样,我跟你,也不一样。” “哦?”霍靳南微微挑了眉,静待着她解释。 陆沅道:“简单来说,他没有那么喜欢我,我也没有那么喜欢他。我们俩,就是一场有缘无分的胡闹罢了……很快就会过去的。” “小时候,我们对玩具的向往也只是阶段性的沉迷,长大了就会渐渐丢开。”霍靳南说,“可是如果从来没有得到过呢?你确定,那不会成为一辈子的遗憾吗?” 陆沅安静了片刻,才又笑了起来,“可是我得到过了呀,我满足了。” 霍靳南却缓缓摇了摇头,“不,你没有。你没有得到过。” 陆沅唇角的笑容微微一凝。 霍靳南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低声道:“傻姑娘。” …… 临近中午时分,宋司尧的身影出现在了霍家老宅。 他两手空空而来,却在进屋之后,直接去拜访了霍老爷子。 不多时,霍靳南的身影也走进了霍老爷子的房间。 这一进去就是一个多小时,慕浅忍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忍不住想要上前听听里面究竟有什么好聊时,房门开了。 慕浅蓦地退开两步,凝眸看向屋内的情形。 霍靳南正搀着霍老爷子走出来,宋司尧走在两个人身后,三个人的神情看起来……都很正常。 尤其是霍老爷子和霍靳南还同时送给她一个白眼,慕浅瞬间确定,事情圆满解决了。 “终于聊完了是吗?”慕浅拍了拍手掌,“等你们开饭等得我肚子都咕咕叫啦!有没有人在意过我这个孕妇的感受?” 霍老爷子和霍靳南显然都不怎么在意,两人径直往楼梯口走去。 慕浅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透明的时候,宋司尧最后出门,喊了她一声:“霍太太。” “干嘛叫这么生疏啊。”慕浅说,“你跟着霍靳南叫我嫂子就好了啊!” 宋司尧闻言,忽然就笑了起来。 这是慕浅第一次看见他笑。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冰雪初融,暖阳乍现。 本就好看的人,笑起来,瞬间就更好看了。 慕浅心头忽然就呜呜了一声,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霍靳南那只猪! “慕、浅!” 楼梯楼蓦地传来霍靳南咬牙切齿的声音,慕浅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连忙“啊呀”了一声。 得罪了猪不可怕,万一那颗白菜护着他们家的猪,因此记恨上她,那可就不好收拾了! 慕浅反应过来,立刻带着自己两个月的身孕火速闪人了。 第614章 珍惜 这一天,霍家的餐桌上终于又热闹起来。 霍老爷子早前就已经被打过预防针,这会儿接受起来倒也很快,况且他对待晚辈一向宽和,很快便将宋司尧视作自己人。 如此一来,霍靳南便愈发春风得意。 宋司尧话虽然不多,可是无论餐桌上聊起什么话题,他也总能说上一两句。 也许是当着霍老爷子和霍靳西的面,他刻意收起了平日里对待外人的疏离,又或者,是情之所至,便连性子都有所转变。 慕浅见到这两人这样的状态,又看看时时往自己碗里夹菜的霍靳西,一时间竟有些心虚,忍不住偷偷去瞟陆沅。 陆沅已经好些天没有正式坐在餐桌上吃饭,这会儿她似乎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认真地吃着饭,偶尔也参与一些话题,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地清淡。 慕浅正思索着该怎么改善一下目前的状况时,霍靳西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众人的视线一时都落到了他身上。 霍靳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很快又看了慕浅和陆沅一眼。 这一眼,慕浅和陆沅都意识到什么,尤其是陆沅,瞬间放下了碗筷,专注地看着他。 随后,霍靳西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容恒打过来的。 昨天,他得到消息之后连夜赶到了淮市,经过一上午的实地勘察,已经有了结论。 “就现场的情况来看,我倾向于陆与川是被认识的人带走的,或者说,是他心甘情愿被人带走的。” 这一点,倒是跟两人之前商议的结果差不多,因此霍靳西并没有太过惊讶。 “查不到人的去向,是吗?”霍靳西问。 “查不到。”容恒说,“肯定是经过精密部署,中途还换了车,茫茫人海,根本无迹可寻。”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能去的地方倒也不多。” “嗯。”容恒道,“等我回来再说。” “淮市那边,盯紧一些。”霍靳西又道。 “我嘱托过了。”容恒道,“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没有蛛丝马迹。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好。” 霍靳西放下电话,竟是陆沅最先开口:“是爸爸有消息了吗?” “没有。”霍靳西回答,“不过几乎可以确定的是,他是自己离开的。” 陆沅闻言一愣,转头看了慕浅一眼,才又道:“他要走,可以直接说啊,也可以跟我交代一声,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方法离开?” “这还不简单吗?”慕浅平静地拨着碗里的饭菜,“因为他知道我们不会同意,他赶着要去做的事情,也不想让我们知道。” 陆沅听了,顿了顿,才又看向霍靳西,“那你觉得,爸爸应该是去了哪里?” “还能去哪儿?”不待霍靳西回答,慕浅便开了口,“发生这样的事情,自然是要回自己的老巢了。毕竟淮市人生地不熟,还是别人的地盘,怎么会有安全感?” “浅浅……”陆沅听她这样的语气,忍不住伸出手来拉了她一下。 慕浅这才转头看向她,道:“总之呢,你不用再为了他昼夜不安,吃不下睡不着了,他肯定是安全的,会为自己打算好的。多吃点吧你。”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拼命往陆沅碗中夹菜。 陆沅看着自己碗中渐渐堆积起来的饭菜,静默片刻,只是点了点头,道:“好。” …… 午饭过后,慕浅便回到了房间休息。 陆沅知道霍靳西和霍靳南、宋司尧有重要事情商量,那些事,她不该知道,也不能知道,因此她也打算避回房间。 不料她正准备上楼的时候,霍靳西却突然喊住了她。 “关于这次的事情,我知道你有你的立场,我不干涉。”霍靳西说,“但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你得到陆与川的消息,可以不告诉我,但是同样不能告诉慕浅。” 陆沅蓦地一顿,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我知道。”她说,“眼下没有比浅浅和她肚子里孩子安危更重要的。我跟你一样,我也珍惜他们。” 霍靳西听了,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陆沅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待就是一个下午。 她不知道霍靳西他们商议出了什么法子来解决陆与川的事,她也不好奇,眼下她唯一能够关心的,大概就是陆与川在哪里。 两天的风平浪静之后,陆沅的手机上忽然收到了一条讯息。 那是一条很简单的讯息,只有三个字——文安路。 看到这三个字的瞬间,陆沅心头蓦地一跳。 文安路,她三岁之前曾经住过的地方,其实她自己早就没有印象,是陆与川偶尔提及,她才会知道,原来搬入陆家别墅群之前,他们是住在那里的。 现在她收到这条讯息,那很有可能就是陆与川发给她的。 他回到了桐城,却依旧没有给她多余的音讯,只给了她这三个字。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意外吗?所以他连明确的消息都不能发,只能躲藏在此前住过的地方,暗暗向她发送讯息? 陆沅思量片刻,果断决定去文安路看一看情况。 没想到临出门的时候却正好被下楼来的慕浅抓个正着,“你去哪儿?” “有件衣服客户不满意。”陆沅临时诌了个借口,“我得去跟进一下。” 慕浅还想说什么,陆沅已经抢先道:“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去去就回来了,很快的。” 说完,她冲慕浅挥了挥手,就要出门。 慕浅微微蹙了蹙眉,见她一副非去不可的样子,也没法阻拦,只是道:“带上保镖。” 陆沅应了一声,这才转头离开。 慕浅一直走到门口,看着两名专业保镖陪着陆沅一起出了门,眉头却始终没有松开。 第615章 躲远点 文安路是位于旧区的一条老路,曾经也许也繁华过,如今却因为年久而萧条。 这里多数是曾经的老楼,已经被纳入重建范围,该搬的人都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少数人还在这里居住。 直到走到这条街上,陆沅脑海中才终于生出模糊的印象,确信自己年幼时的确在这里住过。 凭着那丝模糊的印象,她缓缓步入其中一幢老楼。 年代久远、没有电梯、越来越少人居住的老楼残破不堪,楼梯窄到几乎只能由一个人通行,两个保镖一前一后将陆沅护在中间,缓步上楼。 陆沅心中没有多余的想法,她只是在想,如果陆与川真的要躲在这里,那肯定是出了什么严重的事。 一想到这里,陆沅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她并不记得从前究竟住在哪一层哪一间屋,她只是知道,如果陆与川给她发了消息,那她来了,陆与川一定会知道。 他们一层楼一层楼地走过,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一直到走上六楼,三个人缓步走过几扇门之后,身后忽然传来“嘎吱”一声,其中一扇门打开了。 这一声动静很轻,陆沅只隐约听到,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保镖就已经回过头去。 然而就是这么一回头,对方竟直接就扑上前来—— 陆沅身后的保镖瞬间与那个健壮的男人缠斗起来,同时大喊:“陆小姐快走!” 陆沅心头猛地一跳,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就已经被身前的保镖拉着一路狂奔。 而她的身后,那名保镖似乎堪堪与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打个平手,互相拖延。 陆沅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脑子里嗡嗡的,生出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也许是陆与川身边的人过于防范,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陆沅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抓着她一路奔向另一个楼梯口的保镖已经开口道:“陆小姐,这恐怕是一个陷阱。” 陷阱? 陆沅有些反应不过来—— 为谁而设的陷阱? 她吗? 谁会给她设下这样一个陷阱呢? 不待她反应过来,前方的楼梯口,忽然也被人堵住了去路。 这一次,是两个身强体健的男人。 陆沅这才确信,这不是什么误会,可能……真的是一个陷阱。 保镖瞬间停住脚步,却仍旧将陆沅护在身后。 陆沅心头狂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却忽然听到那个保镖低低的声音:“我拖住他们,陆小姐看准机会快走。” 她尚未回过神,身前的保镖已经主动出击,瞬间迎上了那两人,直接凭一人之力缠住了两个人,同时大声对陆沅道:“走!” 陆沅看着他拼命为自己开辟出的一线通道,回过神来,立刻拔足狂奔。 她与那缠斗在一起的三个人擦肩而过,然而刚刚跑下一层楼,就又一次被拦住了去路。 前方的楼梯上又出现了一个男人—— 陆沅蓦地僵住,站在楼梯拐角处,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那个男人,还在朝她步步逼近—— 楼上的打斗声还在继续,就在这时,陆沅听到自己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原本以为,是楼上有人摆脱了缠斗,下来夹逼她,没想到一回头,她居然看到了……容恒? 容恒面沉如水,从她身边越过,直冲上前,一脚踢在了下方那个男人身上。 那人被踹得跌到,见势不妙,起身就跑。 容恒并不去追,只是一把拉住她的手,快步往楼下走去。 陆沅被他拽着,还没回过神来,脚步踉跄,容恒却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直至又有两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从楼下快步跑上来,与两人正面相遇。 一瞬间,陆沅几乎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为了对付她,这座楼里到底藏了多少人? 而容恒眼眸瞬间暗沉,随后直接亮出了证件,“警察。你们想干什么?” 那两人蓦地一愣,相互对视一眼之后,竟然没有后退,而是直接扑上前来! 容恒蓦地丢开陆沅的手,还将她往后方推了一把,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明显带了怒气,“躲远点!” 陆沅反应不及时,摔了一下,才又迅速起身,按照容恒所言,躲远了一点。 楼上是打斗声,楼下也是打斗声,陆沅靠在楼梯拐角处,控制不住地咬了咬唇。 这幢老楼,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楼下,容恒一个对两人,丝毫不吃亏的同时,反而步步紧逼,很快将其中一人铐在楼梯扶手上,随后又迅速钳制住另一个,直接将对方压在楼梯上,厉声喝问:“谁派你们来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对方也是到此刻才知道碰上了硬茬,连连开口求饶。 容恒重重在他头上拍了一下,随后继续用膝盖顶着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来了没有?” “老大,我们到楼下了!马上上来!”电话那头有人应答。 容恒收了手机,这才缓缓抬眸朝上面的楼梯看去。 因为角度原因,他看不见陆沅,甚至连她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容恒蓦地将地上那人拎起来,推着他往楼上走去。 经过一个转角,容恒才终于看到身处另一个转角的陆沅。 她靠坐在角落里,冷汗涔涔,脸色苍白,连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 看向容恒时,她的视线依旧是平静的,可是那样的脸色,还是清晰地昭示出她此刻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容恒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目光落到她的手上。 她的手原本就是受了伤的,现下虽然被衣袖遮挡,却还是隐隐能看出缠纱布的地方微微隆起—— 此时此刻,她就托着那只手,那只刚刚被他一路拉扯的手。 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好些人,同时进入了楼内。 容恒一转头,就看见自己队里的几名警员快步赶了上来,其中两人听到楼上的动静迅速赶上去,另一个留下来,接手铐住容恒手里的人,随后才又开口道:“老大,什么情况?” 容恒没有多说,只是眸光淡漠地看了陆沅一眼,说了句“送医院”,便也快步上了楼。 第616章 受伤 等到容恒带队将埋伏在旧楼里的人一网成擒后,陆沅早已经不在楼道里了。 容恒缓步下楼,正看见先前留下叫救护车的警员正在押送犯人上车。 “老大。”那名警员见了他,连忙汇报了一下情况,“人都逮住了,跑掉的那个还跑回来看情况,也抓住了。” “嗯。”容恒应了一声,又转头看了一下周围的环境,随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伤员呢?” “救护车过来,送到医院去了。”那名警员道,“我看她脸都疼白了,估计是有骨折,可硬是强忍着一声没吭,不愧是陆与川的女儿啊……” 容恒微微一失神,不过片刻就已经回过神来,转头走到旁边去安排其他事情去了。 而另一边,在霍家老宅内得到消息的慕浅第一时间就奔赴了医院,而霍靳西则亲自动身去了容恒那边询问情况。 慕浅抵达医院的时候,陆沅已经被安排进了病房。 主治医生就站在她的病床前,眉头微拧地看着她拍的片子。 陆沅坐在病床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只是紧盯着看片子的医生。 慕浅快速步入病房,直接来到陆沅病床边,弯下腰来看她,“你怎么样?” “没事。”陆沅低低地开口,目光却仍旧落在医生身上,那声“没事”,也显得格外没底气。 慕浅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起身看向了医生,“我姐姐怎么样?” 医生目光落在陆沅的手腕上,平静地陈述她的伤情,“她手腕原本就有伤,这次又被拉扯,又在摔倒时用力撑到地上,造成桡骨远端骨折、软骨损伤、肌肉和神经再度拉伤……” “能不能治好?”慕浅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手术是肯定要做的。”医生说,“如果手术成功,再好好保养,应该能恢复手腕百分之70以上的功能。” 听到这句话,陆沅不由得微微凝住。 慕浅回头看了她一眼,迅速道:“会影响画画吗?” 医生听了,不由得又看了陆沅一眼,沉吟片刻之后,缓缓道:“应该会有一点影响,因为手术过后,手腕未必会达到从前的灵活度。” 慕浅心头蓦地一沉,转头看向陆沅时,陆沅已经缓缓垂下了眼眸。 “这只是初步诊断。”医生说,“具体情况,还要等各项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再确定。你先好好休息,我会尽早安排你的手术。” “好。”陆沅低低应了一声,“谢谢你,医生。” 医生转身离开了病房,而慕浅站在病床边,好一会儿,才转过有些僵硬的身体,看向陆沅。 陆沅对她对视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我觉得应该没事……因为医生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嘛。” 慕浅却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对于一个服装设计师而言,一双灵活的手,到底有多重要。 而陆沅有多醉心于她的事业,她也知道。 眼见慕浅不回答,陆沅唇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末了,她再度垂下眼,看向自己已然失去知觉的右手,缓缓道:“再不济,还是能保住这只手不是?” 慕浅安静片刻,终于开口道:“是啊,慢慢养,总能恢复的……” 说完这句之后,两个人却又同时陷入沉默。 好一会儿,陆沅才又开口道:“浅浅,对不起啊,我不该瞒着你自己跑去掺和这些事的……” 慕浅在她的病床边上坐下来,片刻之后,低笑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实在不能画图,不能做衣服,我可以帮你啊。画画我本来就会,做衣服我可以学啊,我这么聪明,有什么学不会的呢?” 她答非所问,两个人却仿佛都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又过了片刻,陆沅才轻笑着应了一声,“是啊……” …… 到了傍晚时分,手术方案确定下来,陆沅却仿佛已经不关心了,喝了小半碗粥之后,就睡下了。 慕浅坐在病房的沙发里发呆,猛然瞥见病房门口有人影出现,她一抬眸看到霍靳西,瞬间站起身来,走出了病房。 眼见霍靳西独身一人,慕浅还是控制不住地朝他身后的位置看了看,“容恒呢?” 霍靳西一见慕浅的神情,就拉住了她的手,道:“抓了那么些人,他今天晚上有的忙。”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慕浅说,“问出什么来了吗?那群什么人?为什么要对付沅沅?” “那晚火拼,两败俱伤之后,陆与川死里逃生,消失在人海。”霍靳西说,“对方自然要做点事情,让他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过去。” 这个答案,慕浅心里有数,可是真正听到,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全身紧绷。 “呵。”她冷笑了一声,“因为我不好对付,因为霍家的关系,他们不敢动我,所以就挑软柿子捏,就拿沅沅下手?” 霍靳西用力握住了她的手,拇指微微用力,按揉在她手背上。 好一会儿,慕浅才在他这样的动作下缓缓放松了身子。 “这群人,无法无天,肆无忌惮,通通该死。”冷静下来之后,她语调却依旧生硬,“很快,他们就会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应有的代价——” 如果在平时,霍靳西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多半又会开口斥责她。 可是此时此刻,霍靳西听完她的话,却只是将她拉近自己,伸出手来圈住她的腰,让她靠进了自己怀中。 “会的。”他说,“很快。” 慕浅倚在他肩头,微微泛红的眼眶内,一片冷凝肃杀。 …… 陆沅需要留院,慕浅很想留在医院里陪她过夜,霍靳西却不许,只是从家里叫了阿姨过来陪护,又安排了专业护工和保镖,一切妥当之后,他才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慕浅离开。 陆沅吃过药之后,一觉就睡到了半夜。 她醒过来时,手上受伤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病房里很安静,阿姨和护工都在隔间里,她躺了片刻,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 她这边一起身,隔间里立刻有了动静,护工打开门走了进来,“陆小姐,有什么需要吗?” “没事。”陆沅回答道,“我睡不着,想起来走走。” 护工连忙拿出一件外套给她披在身上,“我陪你吧。” “不用。”陆沅说,“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 护工没法强行跟着她,霍靳西安排的保镖却在她走出病房后便不远不近地跟着。 他们并不上前打扰,陆沅也就当他们不存在,不知不觉她便走出了住院大楼,来到花园里,寻了个能看到天空的长椅坐下。 今夜月色极好,照得满地如霜。 同一片月色之下,不远处的医院主路上,一辆黑色的suv静静地停靠在花台旁边。 车旁,一抹颀长的身影倚车而立,背对着住院大楼,低头静默无声地抽着烟。 第617章 影响她一辈子 容恒已经在那里站了将近一个小时。 车内的烟灰缸,不觉已经堆了好几个烟头。 又一支香烟燃到尽头,容恒再想拿烟的时候,打开烟盒,却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他做警察,其他方面都好说,容夫人最不满意的就是他一陷入案件里,便没有节制,一支接一支地抽烟。 为着这事,容夫人明里暗里想了不少法子,最后他自己受不了了,主动控制自己。为了让自己一天不超过五支烟,他的每个烟盒里都只放五支烟,一天一盒。 眼下是凌晨一点,他却已经烧完了这一天的配额。 容恒揉了烟盒,丢进车内,顿了片刻之后,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大半夜的,他站在这里,只要干嘛呢? 如果是为了案子,陆沅是案件当事人,他要问她口供,查这件案子,大可以白天再来。 而如果是因为她的手因他疏忽而受伤,他要在礼貌和人道主义上表示关切,也大可以白天再来。 所以,此时此刻,又何必? 想到这里,容恒快速搓了搓自己的脸,拉开车门坐上了车,准备离开。 他启动车子,原地掉头,再要驶向出口的时候,却忽然一脚踩下了刹车。 他原本只是想再看一眼那个住院部大楼的,可是隔着车身旁边那个花台,他却看见不远处的树荫底下,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深夜的住院部很安静,几乎看不见行人,而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也是不存在的。 可是如果她不存在,那他看见的是什么? 这样好的月色,天空中的云层都清晰可见,她坐在那里,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吊在胸前的那只手,宛若雕塑一般。 她僵坐在那里多久,容恒就坐在车子里看了她多久。 直至忽然有人敲了敲他副驾驶的车窗,容恒才蓦然回神。 转头一看,医院的保安就站在他的车子旁边,皱着眉看着他,“先生,这里不能停车的,请你开走。” 夜太安静,周围太空旷,保安的声音四下飘散,却莫名传得很远。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容恒再度看向了陆沅所在的位置,却见她终于动了动,抬眸看向了这边。 月色明亮,将路灯都映得有些黯淡,却仿佛有光直射着那辆车,和那辆车里坐着的人。 又或者,车里那个人,本身就带着光。 总之,陆沅抬眸看去时,一眼就看清了车里的容恒。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然而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清晰地告诉她,这并不是梦。 陆沅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避开了他的视线,随后立刻就站起身来,转身往住院大楼内走去。 她走得太急,脚步凌乱,吊着的手臂似乎也影响了平衡性,快步走到台阶处时,陆沅忽然摔了一下。 容恒尚未回过神来,身体已经先动。 等到他跑到陆沅身后时,隐匿在暗处的保镖早就将陆沅扶了起来。 陆沅清晰地听到身后逐渐接近的脚步声,忙不迭地挣开身旁的保镖,慌不择路地就要走。 “陆小姐,你的鞋子还没穿上——” 身边的人说什么都不让她走,而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步步逼近,直至,站到最近的位置。 陆沅忽然就冷静了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被自己甩出去的拖鞋,一点点重新穿上之后,才低低说了句:“对不起。” 保镖们都认识容恒,见他看着陆沅的眼神,立刻都不动声色地退开了一些。 陆沅却依旧只是背对着容恒站着,连头都是低垂的,仿佛真的抱歉到了极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在那里,我应该避得更彻底一些的……对不起……” 她不停地道歉,容恒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直至她终于停止道歉,容恒才终于开口:“今天在案发现场不小心拉了你受伤的手,让你二次受伤,是我该说对不起。” 陆沅顿了顿,才轻轻摇了摇头,“是你救了我,我才没事,不然现在,受伤的岂止一只手。更何况这手原本就有伤,跟你没有关系。” 容恒看着她的背影,片刻之后,缓缓道:“礼貌上我总该问一句,你的手没事吧?” “没事。”陆沅说,“有一点轻微骨折,医生说做个小手术,很快就能恢复。” 听到骨折和手术,容恒略一顿,下一刻,却只是道:“那就好。关于这个案子,明天我同事再来向你录口供。” “好,我会配合。”陆沅说。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容恒缓缓点了点头,最终只是说了一句:“再见。” “再见。”陆沅回了他一句,如同得到解脱一般,终于快步走向电梯的方向。 容恒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那头,终于也转过头,准备离开的时候,随手拦了一个保镖,“有烟吗?借我一根。” 对方很快拿出烟盒,掏出一根香烟递给了他。 容恒掏了掏口袋,才发现打火机落在了车上,那名保镖见他没找到打火机,便主动跟着他走到了楼外,拿出打火机替他点燃了烟。 “谢谢。”容恒说了句,随后才又下意识地问了句,“没什么情况吧?” “没有……就是陆小姐情绪不大对头。”保镖回答,“太太嘱咐我们一定要好好看着她。” 容恒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不就是个小手术吗?” “说是小手术,但伤情好像挺严重,手术完也未必能完全恢复,说是可能还会影响工作——” 容恒蓦地一顿,拿下了嘴里的香烟,“不是轻微骨折吗?” “不是。”保镖说,“陆小姐的手伤得很重。” 容恒脑海中蓦地浮现出白天的情形—— 那是他重重丢开她的手,却不慎将她推倒在楼梯上的一幕。 是她倒下去的时候,重伤了手? 下一刻,容恒便捻灭烟头,重新转身走进了住院大楼。 来到陆沅病房前时,病房门开着,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人呢?”容恒问门口的保镖。 “陆小姐不舒服,在卫生间里,护工去找值班医生,张阿姨去给她做吃的。”保镖回答。 容恒听了,这才走进病房,不自觉地就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要干什么。 她的手,第一次受伤是因为他故意在电话里为难她,第二次,是因为他一时大意,重重推了她。 而这次的伤,很有可能影响她一辈子。 容恒忽然就想起了她工作室的那扇窗,那扇即便在半夜和凌晨都通明的窗。 她应该……很在乎自己的工作吧? 所以刚才在下面,她才会一直看着自己的手出神。 是在想什么呢? 容恒身体有些僵硬,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敲门,却又顿住。 他愣在那里,直至卫生间里传来一声低不可闻的抽噎,他才赫然回神,猛地推开了门。 第618章 心有千千结 私立医院的卫生间原本宽敞明亮,堪比酒店,然而容恒开门的瞬间,却没有看见人。 因为卫生间里并没有开灯。 主病房的灯光缓缓投射入门口,终于照亮卫生间的一个角落。 那是开放式的淋浴间,而陆沅就靠坐在那个角落里,深埋着头,难以控制地轻轻颤抖着。 可是容恒知道,她不是在颤抖,她是在哭。 在容恒的印象之中,每每见到她,她总是一副冷静平和的模样,仿佛没有情绪起伏,永远都是清清淡淡的。 原来,她也会哭么? 容恒一时僵住,竟不会动了。 仿佛是察觉到有人到来,她那原本有些失控的抽噎声,忽然就止住了。 可是有些东西,却远没有想象中收放自如。 陆沅可以收住哭声,却收不住此刻全面崩盘的情绪。 她动了动,却是朝里面转了转身体,努力想要将自己藏起来,缩作一团,仿佛这样就不会被人看到,此时此刻的狼狈。 容恒脚步控制不住地动了动,却是走了进去。 随后,他反手关上了门。 卫生间内重新陷入一片漆黑。 这片黑暗似乎给了陆沅安全感,因为容恒又一次听到了她的哭声。 事实上,她仍旧在努力控制自己,可是却总有那么一两声抽噎,藏不住。 每一声,都清晰地传进容恒的耳中,重重敲击在他的心上。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从一开始,就是他的错。 他倚在墙边,一动不动,很久之后,才终于低低开口:“对不起。” 陆沅蓦地僵住。 她原本以为,来人已经离开,她以为,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就她自己了。 可是原来那人还在。 他还在。 可是突然之间,她却更难过。 她不想遇见他,从一开始,她就不想遇见他。 她用尽全力地躲避,却还是避不开。 如果可以,她宁愿永永远远地不见他,可是他们的人生有太多交织,那些交织里除了有陆与川,还有慕浅。 她知道自己避不开,索性认命。 可是他却主动提出,让她有多远避多远。 所有人都以为这对她而言是一重折磨,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一种解脱。 因为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再见,再也不见。 可是他却又一次出现了,在这个小小的黑暗空间里,一个她避无所避的地方,一个她全盘崩溃的地方。 如果可以,她愿意将自己缩到最小,哪怕是去到没有人的未知世界,她也不想在这里面对他。 可是她做不到。 面前是两扇冰冷的墙交织而成的死角,而身后,是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对不起。”他就在她身后的位置,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 这是她不想听到的话,也是她不该听到的话。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从头到尾,他根本就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只是傻傻地想要承担自己应付的责任,他只是执着地在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他只是在做他自己…… 他没有错,从来没有。 明明是她将他的生活搅得一团糟,却还要让他来给自己说对不起。 她凭什么? 而他还在继续:“是我害了你,是我让你受伤,如果因此影响到你——” 容恒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暗之中,他僵硬着一动不动,所有感官都集中在耳畔的呼吸声,以及怀中轻轻颤抖的身体上。 她回过头来。 她抱住了他。 她靠进了他的怀中。 “你不要道歉,你不需要……你不要……” 她抽噎着开口,明明是拒绝的话,那只手却将他抱得很紧,很紧…… 如果是从前,容恒不会懂。 他一向直来直去,黑就是黑,白就是白,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可是这套准则,却在她这里尽数失效。 心有千千结,剪不断,理还乱。 喜欢她,却又讨厌她。 想着她,却又不想见她。 故意折磨她,只是让自己焦躁。 看她受伤,听她哭泣,他疼得心脏紧缩…… 这样的矛盾,他早已深有体会。 所以,她也不是真的那样决绝。 不是吗? 容恒蓦地伸出手来,紧紧将她圈入了怀中。 还是有一瞬间的犹疑,然而那一瞬间之后,他却只是将手臂越收越紧,再难放开。 …… 凌晨两点,慕浅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是睡不着之后,忍不住拿起手机想要看看时间。 这一拿上手机,她却瞬间忘了初衷,忍不住解锁,将常用的几个app戳了一圈之后,又翻到了通讯录。 “两点了。”身畔蓦地传来霍靳西同样清醒的声音,冷不丁地吓人一跳。 慕浅下意识就想将手机藏起来,回过神来才哼了一声,道:“沅沅一个人在医院,我睡不着。” “你不睡,别人总是要睡的。”霍靳西回答。 “你觉得她会睡得着吗?”慕浅反驳了一句,随后道,“那我给护工发条消息,如果没回复,就说明她已经睡了,那边没什么事。” 话音刚落,她的信息就已经发了出去。 霍靳西坐起身来,走到旁边去给她倒水。 一杯水还没倒满,那边慕浅的手机忽然就接连响了好几声。 霍靳西回头看时,只见慕浅捏着手机,死死地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霍靳西拿着水杯回到床边,用这杯水替代了慕浅手里的手机。 翻转过来一看,聊天页面很是热闹,除了几条文字回复,还有一张照片。 “没睡!” “陆小姐半夜醒了情绪不太好。” “不过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了。” 下面就是那则视频,霍靳西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热闹了。 这个时间点实时拍摄的照片,除了拍摄者,画面内还出现了五个人。 病床上坐着的陆沅、床边上立着的医生和护士、床尾正在盛粥的张阿姨、以及坐在病床边紧盯着陆沅的容恒。 看得出来,陆沅状态不是很好,眼睛、鼻尖都是红的,明显是哭过。 可是她脸上的潮红,就有些不好确定成因了。 也许是因为哭得太久造成缺氧。 又或者,只是因为床边上坐着的那个人。 第619章 终究避不开 医院病房内,医生又一次仔细地为陆沅检查了伤处。 “现阶段疼是正常的,如果你实在是难以忍受,我可以给你开点止痛药。”检查完毕后,医生对陆沅道,“吃过应该会好受一点。” 陆沅捧着自己的手臂坐在床上,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能忍。” 听到这句话,旁边坐着的容恒立刻就皱了皱眉。 医生看了陆沅一眼,“确定?” 陆沅也知道医生为什么会向她二次确认——只因为她现在的样子,实在是有些狼狈。 谁都能看出来她哭过,脸上一片狼藉,头发也凌乱不堪,怎么看都是受过折磨的样子,所以医生才会生出怀疑吧。 “确定。”陆沅回答道,“我真的没事。” “吃一点止痛药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的。”容恒终于忍不住开口,“你不用强忍着。” 陆沅听了,还没来得及开口,医生已经笑了起来,“你男朋友比你还心疼自己。” 然而说完这句话,医生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因为听到“男朋友”三个字时,他面前的这一对男女不约而同地都微微变了脸色,各自转移了一下视线。 医生不由得掩唇低咳了一声,正在想应该怎么补救的时候,陆沅再次开口:“我真的没问题,不用吃止痛药。” “好。”医生这才点了点头,“有什么需要再叫我。” 医生带着护士离开病房,护工追出去询问一些注意事项,阿姨这才端着盛好的粥来到陆沅面前,“来,把这碗粥喝了,晚饭都没吃什么,又折腾了这么久,肚子空着怎么睡觉?” 陆沅看了看那碗粥,正想开口说什么,阿姨已经抢先道:“吃不下也要吃,受伤了怎么能不吃东西呢?不吃东西怎么好?” 陆沅无奈,只能点了点头,正准备接过阿姨手中的碗时,旁边的容恒伸出手来,“我来吧。” 陆沅的手瞬间又缩了回去。 阿姨将碗交到容恒手上,看到一眼他尝试温度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容恒还真是会体贴人呢。有他照顾你啊,我可以少操一半的心。” 陆沅微微垂着眼没有回答,容恒看她一眼,缓缓道:“我应该做的。” 阿姨见状,连忙道:“我去清理清理厨房,刚刚因为不顺手,弄得一团糟。” 阿姨一边说着,一边也走出了病房。 不料她刚刚走出病房,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这个点会给她打电话的,阿姨也想不到别人了,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慕浅打过来的。 “阿姨阿姨阿姨!”电话一接通,慕浅急切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先别说话,走出病房,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容恒会在那里?他跟沅沅现在是什么情况?” 阿姨一听,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一面走向小厨房的方向,一面道:“我哪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我就是去厨房里熬了个粥,回来房间里就不见了沅沅。打开卫生间的门一看,她正靠在容恒身上哭呢,当时都给我吓坏了,还以为出了什么事,谁知道……” 阿姨一时语塞,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当时看见陆沅哭得那个样子,甚至连容恒都微微红着眼眶,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她心里一乱,忍不住就要给慕浅打电话,陆沅却仿佛猜到了什么,连忙松开容恒擦掉眼泪,强行镇定下来看着她,对她道:“阿姨,我没事,你别跟浅浅说……” “后来怎么了?”慕浅在电话里追问。 “后来,就没什么啊,医生来了,给沅沅检查了一下,说没什么事。”阿姨说,“现在容恒正在喂沅沅喝粥呢……哎他俩什么时候看对眼的呀?我怎么一点没看出来啊?我先前还以为小南和沅沅有机会呢……” 阿姨絮絮叨叨地八卦起来,电话那头的慕浅却已经没了听下去的心思。 总归,现在那头的情况已经基本明朗了。 避不开的,也许终究避不开吧。 …… 病房内,容恒试好粥的温度,才将调羹送到陆沅嘴边。 陆沅依旧垂着眼,张口吃下之后,目光落到床尾,开口道:“把那张桌子放上来,我可以自己吃。” 容恒看她一眼,没有说话,仍旧将粥送到她嘴边。 陆沅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喝粥。 一碗粥喝了大半,她才终于摇了摇头,“吃不下了。” 容恒也不强迫她吃完,将粥碗放到旁边,又看了看时间,才开口道:“那就早点睡吧。” 陆沅应了一声,这才终于抬眸看向他,“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个点我再折腾回去,天都要亮了。”容恒依旧冷着一张脸,转头看了看,随后道,“我在这张沙发上将就一下。” 陆沅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留下的理由太过充分,她无法反驳,而隔间的陪护床又被护工和阿姨占了,除了这张沙发,似乎也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她好像完全找不到理由拒绝。 而容恒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转身就已经走到那个沙发旁边,倒头躺了下去。 等到阿姨和护工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容恒躺在那里,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阿姨有些懵,小声地问陆沅,“这什么情况啊?” “太晚了,他在这里将就一下。”陆沅如实回答。 的确是将就,因为那张沙发不过一米五左右的长短,他一米八多的高个往上面一躺,小腿几乎完全垂落到地上,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可是看着他一动不动,闭目沉睡的模样,又实在没有人忍心说什么。 阿姨最终去找了床被子盖在他身上,便拉着护工回到了隔间。 陆沅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听着容恒平缓的呼吸声,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她总觉得他应该没有睡着,可是他又像是真的睡着了。 也许睡着了,才能少一些尴尬吧? 她有些混乱地想着,这样也好。 可是睡着之后,总会醒的。 醒来之后呢? 明天呢? 后天呢? 第620章 今天以后 翌日清晨,不过早上六点钟的时间,霍靳西的车子就驶入了医院。 下车之后,慕浅便拉着霍靳西直奔陆沅的病房。 进了病房,外面的隔间里,阿姨和护工都已经起床了,正在各自轻手轻脚忙自己的事情。 隔着窗户,慕浅一眼看到睡在里面病床上的陆沅,不由得低声问了句:“睡着了?” “嗯。”阿姨说,“到底是病人,受了伤,又吃了药,再怎么熬得住,肯定还是要睡着的。” 慕浅听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又盯着陆沅看了片刻,才道:“容恒呢?什么时候走的?” “走?”阿姨微微摇了摇头,朝慕浅努了努嘴,“里面沙发上睡着呢。” 慕浅闻言,不由得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随后才走到那扇窗户旁边,看向了窗户底下的那张沙发。 果不其然,上面躺着一个人。 他朝着陆沅病床的方向侧躺着,从慕浅的角度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他缓缓张合的眼睫毛。 这人并没有睡着,他只是躺在那里,安静地看着睡着的陆沅。 慕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有什么反应,顿了片刻之后,才轻轻在那扇窗户上敲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轻微的动静,沙发上躺着的容恒已经蓦地转头看来,看见她之后,眸光微微一顿,随后才掀开被子起身,打开门走了出来。 “二哥。”大概是一夜没睡的缘故,他声音微微有些沙哑,“这么早?” “你不是更早?”霍靳西回答。 容恒听了,揉了揉眉心,在外面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慕浅靠着他坐了下来,转头看着他,“你还挺闲的嘛,昨天抓了那么多人,居然还有时间来医院里乱晃。” 容恒撑着额头歪在沙发里,听见慕浅这句话,没有回答。 慕浅瞥了他一眼,又道:“别的先不说,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为什么昨天沅沅遇险,你那么巧会出现在那里?” 容恒瞬间又拧了拧眉,顿了顿,才道:“是我跟着她去的。” “哦。”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果然还是想利用她查陆与川的下落,对吧?” 容恒没有否认。 但是听慕浅这样直白地指出来,他还是有些许恼羞成怒的感觉,顿了顿之后道:“今天之前我那么做有什么问题吗?我跟她……反正都那样了,我有什么好在乎的!” 慕浅应了一声,偏了头看着他,“今天之前是吧?那今天呢?现在呢?你怎么想的?” 容恒再次顿了顿,隔了好一会儿,他没有看慕浅,只是看向了霍靳西,缓缓道:“我也不知道。” 事实上,容恒真的不知道他和陆沅到底处于怎样的状态之中。 一次又一次,她的态度飘忽游离,有些东西他曾经很确定,现在……不敢确定。 凌晨那会儿,的确是她主动抱住了他,靠在他身上哭了很久,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在淮市那次,她还主动吻了他,配合了他,结果却是—— 容恒不想再想下去。 霍靳西坐在他对面,清晰看见他眼中闪过的迷茫和求助,片刻之后,霍靳西缓缓道:“你会知道的。” 慕浅还想说什么,一抬眸却看见阿姨正朝她使眼色,她连忙回头,看见了缓缓从床上坐起来的陆沅。 她似乎是刚刚睡醒,眼神还有些迷蒙,看着外面的几个人一动不动。 护工连忙推门走了进去,而慕浅也起身跟了进去。 至于容恒,他仍旧坐在外面的沙发里没有起身,目光落在陆沅身上,却再也没有离开。 陆沅很快迎上他的视线,却只是一触即过,便又看向了慕浅。 “怎么样?”慕浅在病床边坐下来,仔细地看着陆沅的脸色,“睡得好吗?” “嗯。”陆沅点了点头,“前半夜睡得不怎么好,后面还不错。” 后面? 那不就是容恒来了之后? 慕浅只是微微勾了勾唇,道:“那就好。” “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陆沅说,“也不多睡一会儿。” 慕浅说:“早知道有人在这里陪你,我就不这么早过来了。” 陆沅听了,不由自主地又看向外面,又一次对上容恒的视线之后,她再次垂下眼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外面的容恒终究是坐不住了,起身就走进了病房里。 陆沅回避着他的视线,他就死死地盯着她,一直走到她面前,才开口问道:“手还疼吗?” 陆沅不自觉地抚上伤处,摇了摇头。 “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叫家里的厨师给你做。”容恒又道。 陆沅又摇了摇头,“我还不饿。” 容恒微微拧了拧眉,“那你总有点什么是需要的吧?” 陆沅顿了顿,才回答道:“想去卫生间,刷牙洗脸。” 听到这句话,护工立刻伸出手来要扶她,可是与此同时,容恒也朝她伸出了手。 面对着面前这两只手,陆沅一时有些怔忡。 护工也有些怔忡,抬眸看了容恒一眼,对上他微微有些凌厉的视线之后,护工默默地缩回了手。 这一下,陆沅便没的选了。 慕浅坐在病床边,看着容恒将陆沅扶下床之后,又看着他握着陆沅的手将她带进卫生间,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慕浅被那关门声吓了一跳,却莫名觉得,这关门声里好像透着一丝……高兴? 卫生间里,容恒拧开热水,将一次性的毛巾打湿又拧干,随后便转向陆沅,避开她要接过毛巾的手,直接擦上了她的脸。 “嘶……”陆沅微微吸了口气。 容恒蓦地收回手来,眼中一丝慌乱一闪而过,“弄疼你了?” “嗯。”陆沅低低应了一声。 容恒有些汗颜。 作为一个男人,他糙惯了,洗脸擦身什么的都是对自己下狠手,却一时忽略了她的承受力。 “对不起。”他说,“我轻点。” “我自己来吧。”陆沅说。 容恒没有理会,再次拿着毛巾,一点点地替她擦脸。 陆沅硬着头皮站着让他帮自己擦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太轻了。” “嗯?” “……都没怎么擦到。”陆沅说,“还是我自己来吧。” 这一次,她抬起手来终于拿到了毛巾,转开脸自己擦了起来。 容恒顿了顿,又去为她准备牙膏牙刷。 刷牙这事他自然没办法代劳,只能看着陆沅用左手慢慢地刷着,中途他还抽时间完成了自己的洗漱,陆沅才终于放下牙刷。 容恒立刻就将水杯递到了她唇边。 陆沅显然有些不适应,却还是接受了。 等到她漱完口,容恒手里的毛巾便又一次擦上了她的嘴角。 唇角的些许泡沫其实很快就擦干净了,可是容恒手里的毛巾却在那里停留了很久。 陆沅不由得抬眸看他,谁知道刚刚抬起头来,眼前他的脸忽然就无限放大—— 随后,她唇上一重。 第621章 诡异 这一吻来得突然,结束得也突然。 陆沅还没回过神来,容恒已经离开了她的唇。 然而这离开的时间短到仿佛只有一秒钟,容恒丢开手中的毛巾,拿手扶着她的脸,又一次吻了下来。 这一次,不再是蜻蜓点水。 仿佛先前那一吻只是为试探,却食髓知味,一探沉沦。 容恒有些失去理智,明知道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所有的一切都不合适。 偏偏,他尝到她唇齿间与他相同的味道,愈发难以自控。 直至陆沅控制不住地低吟了一声,容恒才赫然清醒,连忙松开了她。 她微微蹙着眉,一张脸白里透红,是因为手疼,也是因为刚才那个吻。 “很疼?”容恒轻轻抓住她手上的那只手,低声问道。 陆沅摇了摇头,“不小心碰到了而已。” 容恒听了,视线再度落在她的脸上,久久不动。 到此刻,也许他仍旧不敢确定什么,可是至少,他吻她的时候,她没有丝毫的回避与反感。 她明明是愿意接受的,偏偏一个劲地推他远离。 正如此时此刻,她依旧回避着他的视线,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又或者,她是早就习惯如此。 想到这里,容恒心头隐隐一沉。 陆沅没有再等他的反应,转身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门拉开的瞬间,隔间内除了霍靳西意外的所有人都看了过来,陆沅莫名有些心虚,拨了拨头发,低头走出去,靠着慕浅坐了下来。 张阿姨正在张罗几个人的早餐,小小的桌子上已经摆开了好几样食物,容恒随后走出来,便也在桌旁坐定。 慕浅看看陆沅,又看看容恒,随后跟霍靳西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俩人,刚刚才在那样窄小的环境里共同待了那么久,出来之后却谁也不看谁,真是古怪。 可是这两人之间,发生再诡异的事情,似乎又都是正常的。 慕浅一时间也没有再理会,只是拿了碗准备给陆沅拨早餐。 谁知道她这边刚刚拿起碗,那边,容恒已经将一杯热牛奶放到了陆沅面前,“先把牛奶喝了再吃别的。你想吃哪个?” “……”陆沅看着他手中准备好的碗和筷子,隐隐觉得他可能又打算喂她。 慕浅同样看着容恒手中的东西,隐隐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于是她一转头看向了霍靳西,“老公,你想吃哪个?” 霍靳西瞥她一眼,一伸手同样端过一杯热牛奶放到她面前,“你也先把牛奶喝了。” 慕浅:“……” 容恒懒得理他们,见陆沅不回答,便自行夹了些食物放进碗中,只等着她喝完牛奶喂她。 陆沅被他这么盯着,一杯牛奶勉强喝到一半,便有些喝不下去了。 容恒见状,也不逼她,直接就将碗里的一个小点心送到了她嘴边。 饶是陆沅平时再冷静淡定,此时此刻也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脸,尤其是还当着霍靳西和慕浅的面,她实在是有些张不开嘴。 见此情形,容恒不由得抬眸扫了边上那两人一眼。 两人同时接收到他那眼神里传递的嫌弃,霍靳西尚算镇定,慕浅险些就要伸出手指去戳他的眼睛时,容恒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等会儿。”他对陆沅说了一句,随后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走到门外接起了电话。 片刻之后,他又返身回来,看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形,对陆沅道:“我有事要赶回队里,待会儿抽时间再过来。” “哦。”陆沅低低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容恒似乎还想嘱咐点什么,对上慕浅的视线,到底没说什么,转头匆匆走了。 陆沅听着他离开的动静,看着他放下的碗筷,试图自己用左手拿起筷子。 她努力了好一会儿,旁边的慕浅终于看不下去,伸出手来拿过筷子,夹起小点心送到她唇边,“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是多余的那个!” 陆沅跟她对视一眼,缓缓笑了起来,终于一张口吃下了那块小点心。 …… 早餐过后,陆沅又做了几项检查,初步定下了明天的手术时间。 陪着她做完检查之后,慕浅就被霍靳西强行带走回家补觉去了,阿姨忙着给她炖汤准备午餐,护工则跑上跑下地去拿检查结果。 这一早上,也就是到了这会儿,陆沅才得到片刻的清净。 只是一清净下来,她的注意力不免又落到了自己手上。 哪怕明知道这会儿这只手什么也不能做,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试图活动活动手腕,想要知道自己对这只手究竟还有多少控制能力。 这一个看似轻巧的尝试,却瞬间让她疼得脸色发白。 容恒带着自己队里的两名警员推门而入时,正好看见这一幕。 他霎时间沉了脸,快步走进里间,来到病床前,“怎么了?手突然又疼了?疼得厉害?” “不是。”陆沅没想到他会突然到来,连忙强忍下那阵疼,“是我自己用力才疼的……” “说了这只手现在不能动,你用力干什么?”容恒冷着脸,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不忍心责备,起身走进卫生间,拧了张温热的毛巾出来为她擦了汗,眼见着床的高度似乎不太适合,又帮她调了调,最后怕她坐得不舒服,又往她身后加了一个枕头。 期间陆沅几度想要阻止他,却都被他的行动力打断了。 做完这一切,容恒擦着手准备将毛巾放回洗手间时,才蓦然对上门口那两个警员目瞪口呆的神情。 从进门到现在,容恒这一系列举动,他们到这会儿还没搞懂。 听说他们是来录口供的? 可是这话还没问上一句,您怎么上赶着忙前忙后地照顾起病人来了? 其中一个警员正是昨天在案发现场跟他说陆沅“不愧是陆与川的女儿”的那个,这会儿他微微张着嘴,满心满脑的震惊与怀疑,“老大……?” 陆沅垂着眼,拿手背抵着额头,半遮着自己的脸。 容恒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沉声道:“你们负责录口供,不用管我。” 第622章 不该分梨 两个警员一脸懵地走到病床边,齐齐有些僵硬地站着,程式化地说了一些开场白之后,终于开始录口供。 而容恒就站在病床的另一边,虽然全程没有参与问话,却无声地形成了另一种压力。 陆沅动动手臂,他就为她手臂底下放枕头; 陆沅抿一抿嘴,他就给她倒水; 陆沅看看输液瓶,他就上前检查滴速,又看她的手背。 到最后,陆沅也是全身僵硬,紧绷着,尽量连眼也不眨地回答完了所有的问题。 录完口供的那一刻,除了容恒之外的三个人都齐齐松了口气。 “那啥……今天就先问到这里,如果稍后还有什么情况,请你及时通知我们。”一名警员对陆沅说玩这句之后,才又看向容恒,“老大,那我们撤不?” 旁边那个一听就急眼了,一脚踹在他小腿上,“我们撤就行了,老大自己会安排他的时间。” 容恒听到这句暧昧不明的话,瞬间沉了沉脸,随后道:“你们先走,我稍后就回来。” 话音落,那两人立刻相互推搡着匆匆离开了病房。 出了病房的瞬间,两个憋在心头的那口大气才终于长长地舒了出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一直到走进电梯,才终于有人开口:“你怎么看?” 另一个翻了个白眼。 这他妈还不够明显吗? 这他妈还能怎么看? “之前那个,一天就分手的,不会就是这个吧?” “我看像。当时肯定也是因为陆……小姐的身份问题,所以才闹分手的吧?” “所以昨天那场意外算是患难见真情了?老大这是要冲破家庭的束缚,不管不顾了?” 容恒的家庭状况摆在那里,远近单位里所有人都知道。 而陆沅的家庭状况……也是所有人都知道。 这么些年来,虽然陆与川一直没有留下任何实质性的犯罪证据让他被定罪,可实际上,跟他有关的案件档案可以堆满一个办公桌。 这样的两个人之间,简直是飞鸟与鱼的距离。 可谁能想到他们之间会有瓜葛? 因此这句话一说出来,两个人又对视了一眼,又一次同时沉默下来,再没有多说什么。 病房内,容恒在那两人离开之后,终于在病床边上坐了下来。 尽管陆沅一再回应自己什么也不需要,他还是拿了个香梨削了起来。 漂亮的青色梨子在他手中显得很小,他用刀很熟练,一个梨子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转了几圈,便呈现出莹白水润的完整果肉。 陆沅只是盯着那个梨子看,直至容恒反手将那个梨子藏到了身后,她才终于抬眸看向他。 容恒神色平静地看着她,眼中却明显藏着一丝不悦,“眼巴巴地看着,就这么想吃吗?” 陆沅知道他这话里的意思。 无非是因为她视线始终低垂看着梨子,他不高兴了。 她也不正面回应,只是道:“你削水果,很漂亮。” 容恒轻飘飘地“哼”了一声,大约是被取悦到了,说:“以前在警校的时候,我也是靠自己熬出来,苦出来的。” 言下之意,他并不是什么都不会的公子哥。 “那很好啊。”陆沅说,“人生该有的经历,你都有。” 听到这句话,容恒缓缓抬眸看她,对上他的视线之后,陆沅果然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容恒一时没有再说什么,找了个盘子过来,将果肉切块,那叉子送到她嘴边。 陆沅乖乖张口吃了两块,就说不想吃了。 “那我让张阿姨给你榨成汁?”容恒说。 “不用了。”陆沅说,“我也不想喝,你吃了吧。” 容恒心里有些堵,有些心不在焉地吃了两口,忽然意识到自己吃的是梨,心头瞬间更堵了一些,悻悻地扔开盘子,回头看时,陆沅已经又在失神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 容恒蓦地皱了皱眉,随后道:“你的手,如果真的不能再设计衣服,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陆沅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才缓缓笑了起来,“就算不能设计衣服,我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我也想过了,在这行做了这么久,始终都没有出成绩,也许就是我不适合干这个……这次受伤,也许是老天爷给我机会,让我早点改行。” 容恒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要做什么?” “暂时还没想到。”陆沅说,“不过手术之后的修养期那么长,应该够我好好想想了。” 她回答着,视线不由自主地又飘向了窗外。 “想得到想不到都好。”容恒缓缓道,“有我在。” 陆沅收回视线,闻言又轻轻勾了勾唇角,随后道:“你回去吧,我也没什么事,不用陪着我。你忙你的。” 容恒一听,脸立刻又拉了下去,“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 “我是说真的。”陆沅依旧容颜平静,“我知道你最近应该很忙,你大可以专心做自己的事,没必要为了我搞得分身不暇。” 容恒静了片刻,没有回答。 他最近的确很忙,而他忙着的事,都跟陆与川相关。 陆沅不说,不问,可是她心里都清楚。 他同样清楚。 又坐了片刻之后,容恒站起身来,“你说得对,我的确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陆沅点了点头,容恒又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离去了。 …… 霍家老宅。 慕浅被霍靳西抓回家里补觉,可是翻来覆去很久都没有睡意,终于又一次起身。 走到书房门口时,她便听到霍靳西在跟人通话。 “我许诺过的事情,决不食言。”霍靳西说。 慕浅打开书房的门,正好看见霍靳西挂掉电话,不由得偏头看他,“跟哪个小狐狸精许诺呢?” 霍靳西抬眸看向她,冷凝的视线有所缓和,脸色却依旧不大好看,“睡醒了?” “睡不着。”慕浅一面回答着,一面走进来,大摇大摆地往他身上一坐,翻起了他面前电脑里的东西。 这台电脑没有联网,慕浅随手一翻,就翻到了不少机密的东西。 霍靳西大约知道拦不住她,没有阻止。 好在慕浅也只是粗略浏览了一通,便丢开了,随后,她回过头来看他,开口却只是道:“容恒不愿意抽身,那我们把他踢出去好了。” 第623章 一起住 霍靳西靠坐在椅子里,平静地看着她,“你不是觉得,陆沅不会跟他在一起吗?” “我是这么觉得的啊。”慕浅回答,“因为沅沅她自己就是这么觉得的。” “你不是站在她那边吗?”霍靳西说,“为什么改变主意?” 慕浅呼出一口气,缓缓道:“因为她跟我说,她后半夜睡得还不错。” 听到这个答案,霍靳西微微挑了眉。 慕浅却没有过多解释,因为她知道,霍靳西会懂。 她微微倾身向前,靠进了他怀中,说:“我一看她那个样子啊,就知道她肯定经常睡不着,难得有个能让她安枕的机遇,她不想抓住,那我就帮她抓呗。以后她的手要是真的不能再画图,长夜漫漫,除了睡觉,还能干嘛?” 霍靳西听了,沉眸片刻之后,缓缓道:“能睡好觉的确很重要。” 慕浅立刻笑弯了眼眸看着他,“是吧?毕竟你这方面的经验也很丰富呢!” 霍靳西看她一眼,随后便压下她的头来,轻轻吻了上去。 慕浅心头到底还是藏着对陆沅的隐忧,正烦无处发泄,索性都将力气用在了霍靳西身上。 自从她怀孕之后,霍靳西一向对她提防得紧,这一天也不例外。 偏偏慕浅是坐在他身上的,又缠又闹,几番往来之下,霍靳西险些失守。 正在这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砰”的一声撞开,伴随着容恒略微粗重急促的声音:“二哥——” “啊——”慕浅蓦地尖叫出声,埋在了霍靳西怀中。 霍靳西则拿起书桌上的一份文件就朝门口丢了过去。 容恒两只手都抱着东西,又愣在那里,躲闪不及,正被那个文件砸住头。 听见声音,慕浅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瞪眼,“还看?” 容恒这才回过神来,却忍不住嘟囔了一句:“又没做什么,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转身抱着自己怀中那两箱东西走到了小客厅。 两分钟后,慕浅的声音才又从书房里传来,“你带了什么,拿进来吧!” 容恒心头一时有些火大,但想到慕浅在陆沅心目中的地位,还是只能忍着,又抱着自己拿两箱东西重新走进了书房。 这一回,霍靳西已经起身站在书桌旁边,而慕浅则坐在椅子上,俨然一副女王姿态。 容恒瞪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书桌上。 他带来的两箱子资料,有文件、有剪报、还有一个硬盘。 慕浅自然而然地就拿起最上面的一则剪报看了看,是五年前的一则新闻报道,内容是关于一起午夜枪击案,死了两个人,真凶逍遥法外。 只看了这一张,慕浅心中已然有数。 果不其然,容恒开口道:“这里,是我这些年搜集的,跟陆氏有关的资料信息,和相关案件。” 霍靳西拿起硬盘看了看,随后递给了慕浅,慕浅立刻接过来,连接到了电脑上。 “硬盘里基本都是这些纸质资料的复刻,也有一些网上找到的讯息。”容恒继续道。 慕浅看了一眼面前那两口大箱子,安静片刻之后,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居然有这么多。” “这还只是我手里掌握的。”容恒说,“我们不知道的,只会更多。” 慕浅一时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 “你是不打算查下去了?”霍靳西问。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瞬间也抬眸看向了容恒。 在他来之前,她和霍靳西正在讨论这个话题,不是吗? 容恒看看她,又看看霍靳西,眼神却一如既往地坚定,“我可以不亲手抓他,但是陆与川必须要被绳之于法!” 慕浅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表态。 而容恒则一直看着霍靳西,“二哥,我知道你现在跟淮市那边有联络,我要参与进来。你所有的部署,所有的计划,我应该都可以帮上忙。陆家这根枯枝烂叶没什么大不了,我们只要将这整棵树连根拔起,他们就无路可逃。” 霍靳西眼眸微沉,没有说话。 “二哥!”容恒继续道,“以我外公在淮市的影响力,我能帮上你的地方太多了,你就让我加入进来吧!” “我知道你的想法。”霍靳西说,“但这件事毕竟危险,我不想你牵扯进来。” “有什么事情是不危险的呢?”容恒说,“加上我,你胜算也会高一些,不是吗?” “可是一旦出什么事,那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霍靳西沉眸看着他,“事关许老,事关容家,你冒得起这个险吗?” 容恒静静地与他对视了许久,才又开口道:“这世上,有些事情,总有人要去做的。只要确定方向是对的,我就无所畏惧。” 慕浅静静地看着面前这两个男人,安静片刻之后,忽然轻笑了一声。 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看着她。 “由他吧。”慕浅说,“这是他应该做的。” 霍靳西目光平静地与她交汇,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容恒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才又道:“这些东西不能再放在我家了,所以我搬到你们这里来,过不了多久,应该就可以用上。” 慕浅目光落到那些东西上,整个人不由得又顿了顿,随后才道:“不能再放在你家是什么意思?你被人盯上了?” “没有。”容恒说,“就是……我不希望她看到。” 这个“她”指的是谁,意思就很明显了。 “真好笑。”慕浅说,“这些东西好端端地放在你家里,沅沅怎么会看得到?” 容恒一听她调笑的语气,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说:“你少明知故问!” 慕浅耸了耸肩,无辜道:“我确实不知道啊。哦,你是想请沅沅去你家里做客吗?那你也不用担心啊,她去你家做客,总不可能随随便便乱翻你的东西。” “你……”容恒又看了她一眼,最终懒得跟她做口舌之争,直截了当地开口道,“等她手好了,我想接她去我那里住。” 听到这句话,倚在书桌旁的霍靳西唇角不由得淡淡一勾,而慕浅则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第624章 自私一回 中午时分,慕浅又一次出现在陆沅的病房。 阿姨正陪着陆沅吃午餐,一见慕浅来了,连忙道:“你来得正好,这丫头又说没胃口,早上就没怎么吃,这会儿又只吃两口,你可是病人啊,这怎么行?” 陆沅大概已经被她唠叨习惯了,这会儿都没什么反应了,只是看向慕浅的时候有些心虚。 慕浅走上前来,瞅了一眼基本没怎么动过的饭菜,微微一笑,道:“自己一个人吃东西,难免没胃口嘛,所以我来陪你啦!” 说完,慕浅便在她身边坐下来,随后又将方便她左手使用的勺子递给了她。 陆沅勉为其难接过来,却只是拿在手里,“我真的吃饱了……” “哦,原来我陪着你也不行啊?”慕浅抱着手臂,“那要谁来你才肯吃啊?非得容恒一口一口地喂才能吃下是不是?那我给他打电话!” 说完,慕浅便开始掏手机。 陆沅有些头疼,连忙伸出手来按住她,“我吃,我这就吃。” 慕浅只是挑眉看着她。 陆沅低下头,又硬生生塞了几口饭下去,才又看向她,“浅浅……” “行了行了,把汤喝了。”慕浅说,“一天天地不吃饭,你想做神仙,容恒答应吗?” 陆沅拿起汤碗,一听到容恒的名字,不由得将脸埋得更深。 慕浅看着她乖乖喝完一碗汤,这才拍手笑了起来,“好。我之前只知道可以用你来治容恒,没想到反过来,容恒也可以治你啊!那我以后可不愁了。” “你别闹了。”陆沅说,“你明明知道我跟他……” “我不知道,你们俩的事我能知道什么啊?”慕浅打断她,说着说着却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哦,倒也是知道一点的。比如容恒把家里收拾出来,想要接你去他那里住。比如,他愿意不再追查爸爸的案子,免得你为难。” 陆沅闻言,不由得顿住。 “挺有诚意的,对不对?”慕浅问。 陆沅安静许久,才又开口:“他……没必要这样。” “他觉得有必要,所以这份诚意才显得更珍贵。”慕浅说,“沅沅,容恒确实是个好男人。” “我知道。”陆沅站起身来走到了窗前,低声道,“我知道。” 她背对着慕浅站着,慕浅却依旧看得出她微微紧绷的身体,丝毫没有放松。 慕浅缓步上前,在她身后站定,轻轻抚上她的肩膀,缓缓道:“沅沅,人活得自私一点,不是罪。” “浅浅……” 陆沅试图回头,慕浅却按住了她,低声道:“我知道你奉行的人生哲学是什么样,你心甘情愿委屈自己来成全全世界,可是在那之前,至少先自私一回吧。哪怕就一回。” 陆沅不由得僵在那里,久久不动。 …… 晚上十点多,容恒的身影才又一次出现在医院。 他走进陆沅病房的时候,陆沅已经睡着了。 容恒站在窗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转头看向阿姨,“怎么这么早就睡着了?” “还早呢少爷?十点多了!”阿姨说,“她明天一早就要做手术,你还想让她失眠一整宿啊?” 容恒听了,这才微微放宽了心,脸上却依旧不免有些讪讪,顿了顿,才又道:“那她……有没有问起过我?” 他这一去大半天,直到这个点才又出现,她至少也该问一句吧? “没有。”阿姨直截了当地回答。 容恒一噎,一时竟无言以对。 阿姨却没有理会他的情绪,看了一眼他拎来的袋子,“你今天还在这里过夜吗?” 容恒看着自己那袋换洗衣物,又看了看睡着的陆沅,最终还是应了一声,“嗯。” “那我今晚就先回家啦。”阿姨说,“护工我也打发到别的房间了,你就在这外头的床上睡吧。沅沅有什么需要,你给家里打电话就是了。” 容恒看了一眼外间的床,脸色不由得更加讪讪,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阿姨也没有跟他多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剩下容恒一个人坐在外面的隔间,却只觉得不自在。 他门里门外地看了一圈,跟外面的保镖聊了几句,刷了会儿手机,又跑到外头抽了支烟,最终还是回到了外间,从窗户那里看着睡着的陆沅。 站了几分钟后,容恒果断开门走了进去。 没有惊动陆沅,他躺到自己昨天睡的那张沙发上,面朝着她病床所在的方向,这才仿佛找到了归属一般,安定下来。 连日的少眠加奔波,容恒很快就陷入了熟睡的状态之中。 一旦在安全的环境之中睡死,容恒很难被寻常的动静惊醒,是以半夜时分,陆沅悄无声息地下床来,用一只手帮他盖好被子的情形,他竟一无所知。 …… 翌日清晨,容恒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时,才不过早上五点多。 睁开眼睛的瞬间,他便看到了陆沅的病床,被单凌乱,空无一人。 容恒腾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往房间里看了一圈,很快直奔卫生间的方向,重重地敲了敲门,“陆沅!” “唔……”里头传来她的声音,含糊不清,似乎饱含惊慌与痛楚。 容恒立刻试图开门,却发现门被锁了。 他脑海中一时浮现出无数种情形,没有多想,一抬脚就重重踹向了面前这扇门。 砰! 一声巨响之后,门应声而开。 他抬脚就想冲进去,却只看到陆沅僵硬地立在卫生间里的身体。 她应该是想要脱衣服或者是穿衣服,因为此时此刻,一件衣服正卡在她的头上,她的左手还抓着衣服领子,却因为被他那下动静惊着,不上不下,那件衣服也还顶在她的头上,遮住了她的整张脸。 门外的保镖听见动静已经火速进了门,容恒看看里面陆沅半露着的身体,连忙转头拦住了那两个人,“没事,是我踹门的动静。” 两名保镖闻言,这才又退出去,容恒看着他们关上门,再回转头来,陆沅已经火速将衣服拉了下来,遮住自己的身体,只露出一张微微泛红的脸。 第625章 缺氧 容恒这才走进卫生间,反手想要关上门,却发现门锁已经被他踹坏了,没办法再关紧。 他只能一手抵着门,一面看着陆沅,“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自己找到了答案。 洗手池里蓄了温水,水里还放着毛巾,而旁边的挂衣钩上挂着医院的病号服,很明显,她是想要自己换衣服。 “这个时间你自己偷偷换什么衣服?”想到自己刚才莽莽撞撞踹门的举动,容恒脸色自然不大好看,“就不能等手术之前再换吗?” “我……”陆沅伸手去搅了搅洗手池的毛巾,低声道,“我出了汗,不舒服,想要擦一下。” 容恒听了,眉头瞬间拧得更紧,“你觉得你自己现在这状况能做这些事?” “克服一下,还是可以的。”陆沅说。 容恒终于松开那扇门,走过来,把她的手从洗手池里拿了出来,换成自己的双手,迅速拧干毛巾,转头看向她,“擦哪里,我帮你。” 陆沅闻言,身体又是微微一僵。 容恒想起她刚才脱衣服的模样,也瞬间反应过来,忍不住转移了一下视线。 “要不,你帮我喊护工过来吧。”陆沅说,“她可以帮我。” 容恒蓦地回转头来看着她,“她可以,我就不可以吗?” 话音落,他便径直走到了她面前,强逼着自己不许移开视线,“你身上有哪块地方我没有看过?有什么不能看的吗?” 陆沅耳根瞬间更红了一些,控制不住地转开了脸。 容恒这会儿脸皮已经堆起来了,见她转开脸,反而将她拉进了自己一些,抓住她上面那件宽松的套头衫,一点点地往上撩。 病房里温度大约是有些高了,她只穿着这件套头衫,背上却还是起了一层薄汗,而容恒小心翼翼地帮着她将衣服脱下来之后,她身上的汗仿佛又多了一层。 容恒脑门上同样多了一层细汗。 他全神贯注地顾着她受伤的那只手,到这会儿视线才又一次不由自主地落到她身上,瞬间有些喉咙发干。 只是眼下的情形,容不得他想入非非。 容恒很快拿起毛巾,觉得有些凉了,又重新蓄了热水浸湿拧干,这才转身。 而陆沅也已经只留给他一片雪白的后背。 容恒还记得昨天早上为她擦脸时弄疼了她,因此这会儿格外小心翼翼,仿佛他只要稍稍用点力气,就会擦坏眼前这片无瑕的肌肤。 大概是他动作实在是太温柔太慢,过了一会儿,陆沅忍不住道:“你……快点。” 再过一会儿,只怕慕浅他们就会来了。 容恒却仿佛没有听见一样,依旧闷头帮她擦着背,没有回应。 陆沅等了一会儿,终于忍无可忍,向前一步脱离了他的擦拭,匆匆道:“好了。” 说完她就准备去拿病号服,容恒却似乎才回过神来,“好了?还没擦完呢。” “不用擦了。”陆沅说,“已经舒服多了。” 她用一只手抖落病号服,想要胡乱往身上套的时候,才发现扣子还没解开。 先前好不容易擦干的汗,似乎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陆沅不由得头大,正懊恼的时候,容恒已经走到了她身后。 他没有动她,只是越过她的身体,拿过她手中的病号服重新挂上,沉声道:“擦完了,我帮你穿。” 说完,他手中的毛巾便轻轻绕过她的左臂,伸到了前面。 陆沅一下子捏住了他的手掌。 容恒动作也是一顿,过了片刻,才终于又开口道:“你说擦哪里,就擦哪里。” 陆沅全身僵硬,仿佛过了很久,她才终于一点点地用力,却只是带着他那只捏着毛巾的手,缓缓游走在自己的身体上。 两个人重叠的身体都没有再动,唯一活动着的,仿佛就只有那两只手臂。 很久之后,陆沅蓦地察觉自己的后肩处落下两片温热。 容恒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将她紧贴在自己怀中,低头在她后肩处印下深深一吻。 两个人都没有再动。 好一会儿,容恒才终于离开,低低开口道:“女孩子都这样吗?” “什么?”陆沅一时回不过神来。 “连汗都是香的。”他说,“好香。” 话音落,他的唇边再次印了上去。 陆沅身体控制不住地一软,几乎跌入他怀中。 容恒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 因为今天陆沅一早就要手术,霍靳西和慕浅同样早早地赶来医院,还特地带来了霍祁然给陆沅打气。 没想到刚一进门,便正好看见面若彤云的陆沅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而她身后,是同样面色不太正常的容恒。 慕浅顺手就捂住了自家儿子的眼睛,“容恒,你干嘛呢?” “我……”容恒张口结舌,回答不出什么来。 陆沅脸色似乎更红了,匆匆回到了病床上。 慕浅冲容恒比了个威胁的动作,这才松开了自己哇哇叫的儿子。 “咦,怎么恒叔叔也在?”霍祁然跟他打了个招呼,便直接奔向了病床上的陆沅,“沅沅姨妈,我今天早起来陪你,我去上学之后你也要好好的哦,放学了我就来看你!” 陆沅微微笑了起来,摸了摸他的脸,点了点头。 “沅沅姨妈你的脸好红哦。”霍祁然说,“是不是在发烧?” 说完他便踮起脚尖来,学着大人的模样探上陆沅的额头,随后惊道:“好烫!妈妈,姨妈发烧了!” 慕浅倚在墙边,安静地看着这一幕,瞥了容恒一眼之后,缓缓道:“你姨妈不是发烧,是缺氧。” “是吗?”霍祁然很惊奇,“可是在卫生间里怎么会缺氧?” 陆沅瞬间头如斗大,倒头躺回了病床上,拉被子尽量盖住自己,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霍祁然,低声道:“姨妈没事。” 霍祁然将信将疑地噘着嘴,又看了容恒一眼,“恒叔叔,你也缺氧吗?” “我不缺!”容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小孩子别乱问!” 霍祁然顿时不满地拧起了小眉头。 慕浅见状,连忙安慰他道:“对,你恒叔叔不缺氧,只是有点缺心眼。” 第626章 我会一直陪着你 稍晚一些,霍祁然被送去学校没多久,陆沅在做了几项检查之后也被推进了手术室。 两个小时后,手术顺利完成。 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陆沅就已经醒了,只是麻醉药效残留,意识并不清楚。 回到病房,又过了好几分钟,她才渐渐恢复意识,看清楚了眼前的状况。 慕浅靠着霍靳西站在床尾的位置的,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一脸幽怨地看着她。 陆沅后知后觉,随后才看到了自己被人紧握的左手,以及握着她的那个人。 容恒紧贴在她床边,一手握着她,一手抚着她的头,“醒了吗?痛不痛?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陆沅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随后才开口道:“你……怎么还在?” 这个时间,他不是应该去单位了吗? “我早拿了假了。”容恒说,“你做手术,我当然要陪着你。” 慕浅脸上的幽怨不由得更加深了一些,“我受不了了,你们俩在这儿卿卿我我吧,反正我们也是多余的。霍靳西,我们出去。” 说完,慕浅便拉着霍靳西走到了外面的隔间,再没有回头往这边看一眼。 陆沅这些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思做反应,只是安静地躺着不动。 容恒倒也完全不管走出去的那两人,只是看着她,“饿吗?” 陆沅又摇了摇头。 “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吃东西,你忍一下。”容恒说,“给你准备了好几款流质食物,你想吃什么都有,牛奶,豆浆,还是粥?还有,医生说麻药药效过了之后,你可能会对镇痛药物有生理反应,一有什么不舒服,你就马上告诉我。还有,接下来这几天你就不要再像早上那样胡来了,有什么需要就叫人!叫人!不要再自己逞强了!” 他一下子说了一大堆,陆沅都只是安静地听着,甚至还有些失神的模样,容恒一直到说完,才反应过来什么,“有没有听到我的话?”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开口回答:“听到了。” “那你听进去没有?”容恒微微拧着眉道。 陆沅安静地注视他许久,终于点了点头,“嗯。” 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容恒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怎么了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是。”陆沅轻轻否认了,随后就缓缓闭上了眼睛,“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容恒听了,一时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她。 很快,他就注意到有什么不对—— 她脸上原本没有一丝血色,这会儿鼻尖和眼眶,却都微微泛了红。 她虽然闭着眼睛,可是眼睫毛根处,还是隐隐泌出了湿意。 容恒心头一急,控制不住地就要喊她,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时,却又在即将开口的那一刻福至心灵,顿住了。 这会儿麻醉药效还没有过去,她应该不会有哪里不舒服,而她那么能忍疼,也不至于为一点不舒服就红了眼眶。 那她还会为什么而哭? 容恒静了片刻,终于控制不住地缓缓低下头,轻轻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我会一直陪着你。”他说。 顷刻之间,陆沅泪如雨下。 第627章 想见的人 这一天陆沅都是昏昏沉沉的,却偏偏只有这一段时间,她异常清醒。 因此,容恒说的每一句话她都听得到,他每句话的意思,她都懂。 她仿佛陷在一场梦里,一场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美梦。 虽然她不知道这场梦什么时候会醒,可是至少此时此刻,她是经历着的。 容恒一直在医院里陪她到第二天早上。 偏偏第二天一早,她就对镇痛药物产生了剧烈反应,持续性地头晕恶心,吐了好几次。 这样的情况下,容恒自然是一万个不想离开的,偏偏队里又有紧急任务,催得他很紧。 最终陆沅只能强迫自己忽略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佯装已经平复,闭上眼睛睡着了,容恒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他离开之后,陆沅反倒真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 再睁开眼睛时,她只觉得有一瞬间的头晕目眩,下意识就看向床边,却没有看到人。 坐在床尾那头沙发里的慕浅察觉到动静,猛地抬起头来,就看见陆沅对着床边微微失神的模样。 她这才起身走过去,在陆沅的视线停留处落座,“找谁呢?” 陆沅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道:“几点了?” “才刚刚中午呢。”慕浅回答,“你想见的那个人啊,今天应该很忙,没这么早来。” 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似乎是没有力气跟她耍嘴脾气,并不回应她,只是道:“我想喝水。” 慕浅听了,连忙拿过床头的水杯,用吸管喂给她喝。 陆沅喝了两口,润湿了嘴唇,气色看起来也好了一点。 慕浅不由得道:“我直觉这次手术不会对你造成太大的影响,毕竟人的心境才是最重要的嘛,对吧?” 陆沅还是没有回答她,安静了片刻,才忽然开口道:“爸爸有消息了吗?” 听到这句话,慕浅淡淡收回了视线,回答道:“没有。”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陆沅说,“为什么都这么多天了还没有消息?” “他怎么样我不知道。”慕浅的脸色并不好看,“但我知道他肯定比你好。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陆沅听了,微微一顿,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不要生气。” “我能生什么气啊?被连累的人是你不是我。”慕浅冷笑一声,开口道,“再说了,就算我生气,又能生给谁看呢?” 陆沅不由得伸出手来握住她,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慕浅又看她一眼,稍稍平复了情绪,随后道:“行了,你也别担心,我估计他也差不多是时候出现了。这两天应该就会有消息,你好好休养,别瞎操心。” 听她这么说,陆沅一颗心骤然安定了些许,微微点了点头之后,轻轻笑了起来。 …… 事实上,慕浅的估计分毫不差。 这天晚上,她又一次将陆沅交托给容恒,而自己离开医院回家的时候,忽然就在家门口遇见了熟人。 那人立在霍家老宅的大门口,似乎已经等了很久,正在不停地来回踱步。 却是陆与川的助理——张宏。 慕浅坐在车里,一眼就认出他来,眸光不由得微微一黯。 而张宏一看到这辆车,立刻挥舞着双手扑上前来。 司机连忙踩下刹车,等待着慕浅的指示。 而张宏已经冲到车窗旁边,拍着车窗喊着什么。 慕浅冷着一张脸,静坐许久,才终于放下一丝车窗,冷眼看着外面的人,“干什么?” “浅小姐。”张宏有些忐忑地看着她,“陆先生回桐城了。” “是吗?”慕浅淡淡一笑,“那真是可喜可贺啊。” 张宏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微微愣了愣。 “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个消息。”慕浅随后道,“帮我给你家陆先生带个好。” 说完她便准备叫司机开车,张宏连忙又道:“浅小姐,陆先生想见你——” “那让他来啊。”慕浅冷冷看了他一眼,道,“霍家的大门从来都是对他敞开的,不是吗?” 张宏呼出一口气,道:“陆先生伤得很重,伤口感染,发烧昏迷了几天,今天才醒过来。知道霍先生和浅小姐你在找他之后,他立刻就叫我过来找你——” 慕浅闻言,脸色终于控制不住地变了变。 第628章 一点的喜欢 半个小时后,慕浅跟着张宏,走进了桐城市中心一处高档公寓。 陆与川会在这里,倒是有些出乎慕浅的意料,只是再稍稍一想,难怪陆与川说她像他,原来他们都奉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条真理。 张宏领着慕浅,经过公寓管理处登记验证,这才进入了公寓。 陆与川休养的地方,就位于公寓顶楼的跃层大屋。 慕浅刚一进门,忽然就跟一个正准备出门的人迎面遇上。 一个女人。 慕浅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打量起了对面的陌生女人。 她大概四十左右的年纪,保养得宜,一头长发束在脑后,身形高挑,穿着简洁利落,整个人看起来……很知性。 见到慕浅,她似乎并不惊讶,只是微微冲慕浅点了点头,随后便侧身出了门。 以慕浅的直觉,这样一个女人,跟陆与川的关系绝对不会一般。 “她是谁?”慕浅不由得问了张宏一句。 “莫妍医生。”张宏滴水不漏地回答,“这几天,就是她在照顾陆先生。” 慕浅听了,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张宏很快领着她上了楼,来到一间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之后,开口道:“陆先生,浅小姐来了。” 说完,张宏就替她打开了门。 卧室里,慕浅一眼就看到了正试图从床上坐起身的陆与川,张宏见状,连忙快步进去搀扶。 数日不见,陆与川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脸色苍白,面容憔悴,大约的确是受了很大的痛苦,才终于熬过来。 眼见着张宏小心翼翼地将他搀扶起来,慕浅却始终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陆与川终于坐起身,按住胸口艰难地喘了口气,才终于又看向她,“浅浅……” 慕浅依旧不动,也不说话。 陆与川看着慕浅的脸色,自然知道原因,挥挥手让张宏先出去,这才又对慕浅开口道:“浅浅,你进来。” “有什么话,你在那里说,我在这里也听得见。”慕浅回答道。 仿佛已经猜到慕浅这样的反应,陆与川微微叹息一声之后,才又开口:“爸爸知道你生气……” “那你还叫我来?”慕浅毫不客气地道,“我这个人,气性可大着呢。” 陆与川听了,缓缓呼出一口气,才又道:“沅沅怎么样了?” “原来你知道沅沅出事了。”慕浅说,“她还能怎么样?她的性子你不是不了解,就算她在这场意外中没了命,我想她也不会怨你的,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忧,也不必心怀愧疚,不是吗?” 陆与川静静地听她说完,微微阖了阖眼,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没有反驳什么。 慕浅见他这个模样,却似乎愈发生气,情绪一上来,她忽然就伸出手来扶了一下额头,身体也晃了晃。 “浅浅!”见她这个模样,陆与川顿时就挣扎着要下床,谁知道刚一起身就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痛来袭,他便控制不住地朝床下栽去。 慕浅缓过来,见此情形先是一愣,随后便控制不住地快步上前,一下子跪坐在陆与川伸手扶他,“爸爸!” 陆与川有些艰难地直起身子,闻言缓缓抬眸看向她,虽然一瞬间就面无血色,却还是缓缓笑了起来,同时伸出手来握紧了她。 而慕浅眉头紧蹙地瞪着他,半晌,终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只是咬了咬唇,将他扶回了床上。 陆与川仍旧紧握着她的手不放,低声道:“别生爸爸的气,这次的事情是个意外,我保证以后,你和沅沅都不会再受到任何影响。” 慕浅闻言,静默了片刻,才道:“会吗?” “我说过的事,一定会做到。”陆与川说。 慕浅听了,又一次看向他,“你以前就向我保证过,为了沅沅,为了我,你会走自己该走的那条路,到头来,结果还不是这样?” “你知道,这次爸爸是身不由已。”陆与川说,“我没得选。” 慕浅淡淡垂了垂眼,随后才又开口道:“你既然知道沅沅出事,那你也应该知道她和容恒的事吧?” “总归还是知道一点的。”陆与川缓缓道,说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轻笑了一声,语带无奈地开口,“沅沅还跟我说,她只是有一点点喜欢那小子。” “也许她真的就是只有‘一点’喜欢容恒。”慕浅说,“可是这么多年来,她这‘一点’的喜欢,只给过容恒。难道这还不够吗?又或者,根本就是因为你,她才只敢有那么一点点喜欢。” 陆与川再度叹息了一声,随后道:“爸爸答应你们,这次的事情过去之后,我就会彻底抽身,好不好?” 慕浅看着他,“你这么一意孤行,自有主张,又何必跟我许诺?” 陆与川听了,知道她说的是他从淮市安顿的房子离开的事,因此解释道:“你和靳西救了我的命,我心里当然有数。从那里离开,也不是我的本意,只是当时确实有很多事情急需善后,如果跟你们说了,你们肯定会更担心,所以爸爸才在一时情急之下直接离开了。谁知道刚一离开,伤口就受到感染,整个人昏迷了几天,一直到今天才醒转。爸爸真的不是有意要你们担心的——” 慕浅听完解释,却依旧冷着一张脸,顿了片刻之后又道:“刚刚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听到这个问题,陆与川微微一顿,随即笑了起来,“莫妍,是爸爸的好朋友。” “好朋友?”慕浅瞥了他一眼,“不止这么简单吧?” 陆与川无奈叹息了一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爸爸跟她没有你以为的那种关系。” “不用跟我解释。”慕浅说,“这么多年,你身边有个女人也正常。她长得漂亮,气质也很好啊,配得上你。” “我说了,没有的事。”陆与川一时又忍不住咳嗽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才终于又哑着嗓子开口道,“爸爸心里,只有你妈妈一个人。” 慕浅面无表情地听着,随后道:“关于这一点,我其实没有那么在乎。” 陆与川拍拍她的手,道:“可是我在乎。” 慕浅一时沉默下来,随后才又听陆与川道:“你还没告诉我沅沅怎么样,做完手术,还好吗?” “不好。”慕浅回答,“医生说她的手腕灵活度可能会受到影响,以后也许没法画图。做设计师是她的梦想,没办法画图的设计师,算什么设计师?” 陆与川听了,眸色忽然暗了暗。 慕浅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不由得道:“你在想什么?在想怎么帮她报仇吗?再来一场火拼?” “我既然答应了你,当然就不会再做这么冒险的事。”陆与川说,“当然,也是为了沅沅。” “那你不如为了沅沅多做一点。”慕浅忽然道。 “你想我做什么?” 慕浅道:“向容家示好,揭露出你背后那个人,让容家去将那个人拉下马,领了这份功劳。他们若是肯承这份情,那就是你送了他们一份大礼,对沅沅,他们可能也会另眼相看一些。” 陆与川听了,骤然沉默下来,薄唇紧抿,连带着脸部的线条都微微僵硬了下来。 第629章 无法抵挡 慕浅眼见着陆与川这样的神情变化,脸色一时间也沉了下来,转头看向了一边。 陆与川安静了片刻,才又道:“浅浅,做我的女儿,不需要谁另眼相看。” 慕浅听了,淡淡勾了勾唇角,道:“我早该想到这样的答案。只怪我自己,偏要说些废话!”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甩开陆与川的手,“我来看过你了,知道你现在安全了,我会转告沅沅的。你好好休养吧。” “浅浅……”陆与川喊了她一声,却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慕浅走到门口,才又回过头来看他,“我现在清楚知道你的想法了,我不会再问你这方面的事情。你有你的做事方法,我也有我的。你不愿意为沅沅做的事,我去做。” 陆与川蓦地拧起眉来,“你要做什么?” “我管不着你,你也管不着我。”慕浅只回答了这句,扭头便走了。 张宏正站在楼梯口等候着,见慕浅出来,一下子愣住了,“浅小姐,这就要走了吗?” “不走待着干嘛?”慕浅没好气地回答,“我才懒得在这里跟人说废话!” 说完她便径直下了楼,张宏犹豫片刻,还是跟上前去,打开门,将慕浅送到保镖身边,这才准备回转身。 “等等。”正在这时,慕浅忽然又喊了他一声。 张宏连忙顿住脚步,回转头来看向慕浅。 慕浅脸色实在是很难看,开口却是道:“这里确定安全吗?” “当然。”张宏连忙道,“这里是陆氏的产业,绝对安全的。” 慕浅听了,应了一声,才又道:“如果有什么突发事件——算了,有也别通知我,老娘还要好好养胎呢,经不起吓!” 说完这句,慕浅才终于转头离开。 张宏回到屋子里,立刻就回到了陆与川的房间,“陆先生。” “她走了?”陆与川脸色依旧不怎么好看,拧着眉问道。 “走了。”张宏回答着,随后又道,“浅小姐还是很关心陆先生的,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但还是记挂着您。” 陆与川听了,神情并没有多少缓和,只是道:“去查查,霍家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 张宏先是一怔,随后连忙点了点头,道:“是。” …… 翌日清晨,慕浅按时来到陆沅的病房内,毫无意外地看见了正在喂陆沅吃早餐的容恒。 慕浅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食物,问:“今天有胃口了?” “嗯。”陆沅应了一声,“我吃了好多东西呢。” 容恒听了,只是冷笑了一声,将筷子上那块只咬了一口的饺子继续往陆沅嘴边送。 陆沅微微蹙了眉,避开道:“我真的吃饱了。” “我还没见过谁吃这么点就饱了的。”容恒说,“你的胃是猫胃吗?” 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我喝了粥,吃了玉米,还吃了六个饺子,真的够了。你不要把我当成你单位那些青年壮汉,不信你问浅浅……” 容恒果然转头看向慕浅求证,慕浅耸了耸肩,道:“没错,以她的胃口来说,今天早上吃得算多了。” 容恒听了,这才将信将疑地放弃逼她,转而将那个只咬了一口的饺子塞进了自己嘴里。 陆沅耳根子蓦地一热。 慕浅:“……”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来到这间病房都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二哥今天怎么没陪你来?”容恒自顾自地吃着陆沅吃剩下的东西,这才抽出时间来关心了一下霍靳西的动向。 “他去淮市了。”慕浅回答。 容恒听了,蓦地抬起头来看向她,“他去淮市,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多忙啊,单位医院两头跑,难道告诉你,你现在就能抽身去淮市吗?”慕浅说,“你舍得走?” 容恒听了,不由得看了陆沅一眼,随后保选择了保持缄默。 慕浅走到床头,一面整理花瓶里的鲜花,一面开口道:“昨天晚上,我去见了爸爸。” 听到这句话,另外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了她。 “他在哪儿?” “他在哪儿?” 容恒和陆沅竟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 慕浅回过头来,并没有回答问题,只是看向了容恒。 容恒蓦地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自己先前的追问,似乎……太急切了一些。 他已经说过暂时不管陆与川这边的事了,的确不该这么关心才对。 陆沅也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神情虽然没有什么一样,眼神却隐隐闪躲了一下。 “……”容恒静默片刻,端起了面前的饭盒,道,“没我什么事,你们聊。”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起身走出了病房。 陆沅一直看着他的背影,只见他进了隔间,很快又拉开门走到了走廊上,完全地将自己隔绝在病房外。 慕浅同样看到,这才转过头来看陆沅,笑道:“他还真是挺有诚意的,所以,你答应他同居的邀请了吗?” 陆沅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说这些,不由得蹙了蹙眉,道:“浅浅,爸爸怎么样了?” “好着呢。”慕浅回答,“高床暖枕,身边还有红袖添香,比你过得舒服多了。” 陆沅闻言,一时有些怔忡,“你说真的假的,什么红袖添香?” “就是一个特别漂亮,特别有气质的女人,每天都照顾着他呢,哪里轮得到我们来操心。”慕浅说,“所以你可以放心了,安心照顾好自己就好。” 话音刚落,陆沅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陆沅看了一眼,随后立刻就抓起电话,接了起来,“爸爸!” “沅沅,爸爸没有打扰到你休息吧?”陆与川低声问道。 “当然没有。”陆沅连忙道,“爸爸,你在哪儿?你怎么样?” “我在桐城,我没事。”陆与川说,“就是行动还不太方便,不能来医院看你。” “没关系。”陆沅说,“知道你没事就好了……” 陆与川听了,静了片刻,才又道:“沅沅,是爸爸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到了伤害。对不起。” “爸爸,我没有怪你。”陆沅说,“我也没什么事,一点小伤而已,爸爸你不用担心我的。” 慕浅站在旁边,听着他们的通话内容,缓缓叹了口气。 她想,她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大概有答案了。 陆与川的这一点点关怀,陆沅都视若珍宝。 容恒那满怀热血,一腔赤诚,她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第630章 答案 陆沅跟陆与川通完电话之后,心情似乎好了许多,慕浅只觉得她笑容灿烂了,眼神也明亮了,整个人的状态比先前都有了很大提升。 “早知道你接完一个电话就会变成这样……”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想容恒应该会愿意翻遍整个桐城,去把你想见的人找出来。” 陆沅只是微微一笑,“我担心爸爸嘛,现在知道他没事,我就放心了。” 慕浅听了,又摇了摇头,一转脸看见容恒在门外探头探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伸手招了他进来。 容恒进了屋,很快也注意到了陆沅的不同,不由得怔了怔,“怎么了吗?” “没什么,只是对你来说,不知道是不是好事。”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凑到他身边,“你看,她变开心了,可是让她变开心的那个人,居然不是你哦!” 慕浅乐呵呵地挑拨完毕,扭头就离开病房,坐到隔间吃早餐去了。 陆沅实在是拿她这张嘴无可奈何,张了张口,始终没有说出什么来,只是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容恒一眼。 听完慕浅的那句话后,容恒……果然郁闷了。 虽然知道某些事情并没有可比性,可事实上,陆沅此时此刻的神情,他还真是没在他们独处时见到过。 他不由得盯着她,看了又看,直看得陆沅忍不住避开他的视线,低低道:“你该去上班了。” “今天没什么事,我可以晚去一点。”容恒抱着手臂坐在床边,“我坐在这儿看看你怎么了?看也不行?” 陆沅无可奈何,转身下了床。 “去哪儿?”容恒立刻站起身来道。 “去花园里走走。”陆沅穿好鞋就往门口走去,头也不回地回答。 容恒自然不甘心,立刻上前,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了出去。 慕浅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只当没瞧见,继续悠然吃自己的早餐。 这个时间,楼下的花园里人来人往,散步的,探病的,络绎不绝。 陆沅随意走动了一下,便找了处长椅坐下,静静看着面前的神色各异的行人。 容恒抱着手臂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终于也忍不住坐了下来,还故意挤了挤她。 陆沅只当没有察觉,依旧安静地坐着。 容恒静坐片刻,终于忍无可忍,又一次转头看向她。 陆沅被他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来往的行人不免都会朝这边张望一下,她终于被逼得没有办法,迎上了他的视线,“怎么了?” 容恒的脸臭极了,“你这是什么表情?” “什么?”陆沅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脸上的表情,应该很正常才对。 “我刚才看你笑得很开心啊。”容恒说,“怎么一对着我,就笑不出来了呢?我就这么让你不爽吗?” 陆沅闻言,微微抿了抿唇,随后才道:“没有啊。” “是吗?”容恒直直地逼视着她,“那你倒是笑啊,笑给我看看?” 陆沅安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最终却缓缓垂下了眼眸。 如果是容恒刚才还是在故意闹脾气,这会儿他是真的生气了。 “行。”容恒转开脸,道,“既然这样,我也该当个知情识趣的人,等会儿我就走,今天都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陆沅垂着眼,目光落在他的脚上。 他说要走的时候,脚真的朝出口的方向转了转,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口:“我是开心的。” 容恒听到她终于开口,忍不住转了转脸,转到一半,却又硬生生忍住了,仍旧皱着眉坐在那里。 陆沅低头看着自己受伤的那只手,继续道:“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我就常常摸着自己的这只手,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没出息,活了这么多年,一无所长,一事无成,如今,连唯一可以用来营生的这只手,也成了这样——” 听到她的话,容恒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终于转过头来。 而陆沅也在看着他。 “我觉得自己很不幸,可是这份不幸,归根究底是因为我自己没用,所以,我只能怪我自己。”陆沅低声道。 容恒却瞬间气极,“你说这些干什么?故意气我是不是?” 明明她的手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受伤的,他已经够自责了,她反倒一个劲地怪自己,容恒自然火大。 “我是想说……我原本,可能会一直沉浸在这种情绪之中。”陆沅缓缓道,“可是一转脸,我就可以看到你。” 说完这句之后,她忽然就转开了视线。 而容恒微微一愣,仍旧只是盯着她。 “我其实……真的很感谢你。”陆沅说,“谢谢你这几天陪着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早就困在自己的情绪里走不出来了,多亏有你——” 容恒听着她的话,起初还在逐渐好转的脸色,忽然之间又阴沉了下来。 他怎么觉得她这话说着说着,就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呢? “谢谢我?”容恒咬了咬牙,“然后呢?告诉我辛苦我了,从此不用我再费心了,欠你的我都还清了,是不是?” 陆沅听到他这几句话,整个人蓦地顿住,有些发愣地看着他。 “怎么?说中你的心里话了?”容恒态度恶劣地开口道,“来啊,继续啊,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 “没话可说了?”容恒冷笑道,“这可真是难得,这种话你一向最擅长,怎么会被我给说光呢?你那些一套一套拒绝人的话呢?” “我是想说——” “说啊!”容恒声音冷硬,神情更是僵凝,几乎是瞪着她。 陆沅缓缓呼出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我是想说……有你陪着我,我真的很开心。” 容恒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仿佛就等着开战了,却一瞬间被化去所有的力气,满身尖刺都无用武之地,尴尬地竖在那里。 “你再说一次?”好一会儿,他才仿佛回过神来,哑着嗓子问了一句。 “我说……有你陪着我,我真的很开心。”陆沅顺着他的意思,安静地又将自己刚才说过的话陈述了一遍。 “真的?”容恒几乎不敢相信。 陆沅张了张口,正准备回答,容恒却已经回过神来,伸出手捧住她的脸,低头就吻了下来。 她既然都已经说出口,而且说了两次,那他就认定了——是真的! 他听够了她那些口是心非的答案,这一回,他不需要她的答案了! 陆沅没想到他会激动成这样,花园里来往的行人视线都落在她们身上,她僵着身子,红着脸用左手一个劲地推他。 容恒却已经是全然不管不顾的状态,如果不是顾及她的手,他恐怕已经将她抓到自己怀中。 偏在这时,一个熟悉的、略微有些颤抖的女声忽然从不远处传来—— “小……小恒?” 第631章 她只是她自己 看清楚自己儿子的瞬间,许听蓉如遭雷劈,愣在当场。 这段时间以来,容恒自己的房子不回,容家不回,面也不露,偶尔接个电话总是匆匆忙忙地挂断,一连多日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许听蓉才终于克制不住地找上了门。 谁知道到了警局,才发现容恒居然还没去上班! 好在容恒队里的队员都认识她,一见到她来,立刻忙不迭地端水递茶,但是一问起容恒的动向,所有人立刻口径一致,保持缄默。 她直觉有情况,抓了刚进队的一个小姑娘跟自己进卫生间,不过三言两语就套出了容恒最近总往医院跑。 至于往医院跑的原因嘛,小姑娘警觉起来,再不肯多透露一个字。 她也不好为难小姑娘,既然知道了容恒在哪里,她直接过来看看就行了。 她对这家医院十分熟悉,从停车场出来,正准备穿过花园去住院部寻人时,却猛地看见长椅上,一个男人正抱着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猛嘬。 她一边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太不讲究,大庭广众地做这种事情,一面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这几眼,她就看到了自己的小儿子。 许听蓉只觉得自己可能是思子心切,所以产生了错觉,没想到揉了揉眼睛之后,看到的还是他! 一瞬间,她竟来不及做别的反应,只是震惊! 她一度担忧过他的性取向的儿子,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一个姑娘啃! 有伤风化!实在是有伤风化! 可是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家这只养了三十多年的单身狗,终于可以脱单了? 转瞬之间,她的震惊就化作了狂喜,张口喊他的时候,声音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小……小恒?” 这一下,如遭雷劈的人换成了容恒。 他一把将陆沅按进自己怀中,抬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见容夫人的瞬间,容恒几欲崩溃,“妈??!!” 怀中,陆沅的身体隐隐一僵。 许听蓉已经快步走上前来,瞬间笑容满面,“可不是我嘛,瞧瞧你这什么表情,见了你妈跟见了鬼似的!” “不是……”容恒思绪完全乱掉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许听蓉顿了顿,道,“医院嘛,我当然是来探病的了……咳咳,这姑娘是谁啊,你不介绍给我认识吗?” 容恒一时之间竟完全回不过神来,他只是看着容夫人,一脸无奈和无语。 而许听蓉还笑眯眯地等着认识他怀里的姑娘。 陆沅终于藏不住了。 她轻轻推开容恒些许,象征式地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这才终于抬起头来,转头看向许听蓉,轻声开口道:“容夫人。” 许听蓉看着她,依旧是满面笑容,只是笑容之中还带着一丝疑惑,大约是觉得她面熟。 “哎哟,干嘛这么见外啊,这姑娘真是……”说着说着话,许听蓉忽然就顿住了,连带着唇角的笑容也僵住了。 陆沅知道,她大概是想起来她是谁了。 果然,下一刻,许听蓉就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是……” 陆沅缓缓垂下眼眸,道:“我叫陆沅。” 许听蓉只觉得自己好像又被雷劈了一次。 与此同时,先前跟慕浅交谈时,慕浅说过的那些话再次一一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万一他喜欢的女人不符合您心目中的标准呢?” “是她觉得自己配不上您儿子。” “她人很好,非常好,好得不得了。” “她家里,有过犯罪分子……” …… 在此之前,慕浅所说的这些话,虽然曾对她造成过冲击,可是因为她不知道对象是谁,感觉终究有些模糊。 可是眼下,对上号了。 慕浅所说的,容恒心心念念挂着的,就是眼前这个瘦削苍白,容颜沉静的女孩儿。 陆沅,陆与川的女儿。 一时之间,许听蓉有些缓不过神来,仍旧紧紧地盯着陆沅。 而陆沅纵使眼眉低垂,却依旧能清楚感知到她的注视,忍不住转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见此情形,容恒蓦地站起身来,拉着容夫人走开了两步,“妈,你这是什么反应?” 许听蓉艰难地收回投射在陆沅身上的视线,僵硬地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你觉得我该有什么反应?” 容恒看见她有些呆滞的神情,顿了片刻,缓缓道:“你不是一直希望我谈恋爱吗?我现在把我女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说完他才又转身看向先前的位置,可是原本坐在椅子上的陆沅,竟然已经不见了! 容恒一顿,立刻转头搜寻起来,很快发现了已经快走到住院部大楼的陆沅,不由得喊了一声:“陆沅!” 他这声很响亮,陆沅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头也不回地就走进了住院大楼。 容恒见状,撒开容夫人的手就要去追,谁知道容夫人却反手拉住了他,“她是陆与川的女儿!” 听见这句话,容恒蓦地一顿,片刻之后,才又转过头来看向容夫人,“你见过她?” “见过一次。”容夫人说,“在霍家,不过没有正式打招呼。” 容恒点了点头,随后道:“那正好,今天我正式介绍她给你认识!” 说完,容恒就拉着容夫人往住院大楼走去。 “儿子,你冷静一点。”许听蓉这会儿内心慌乱,完全没办法认清并接受这样的事实,她觉得自己需要时间,容恒却偏偏这样着急,“我们坐下来,好好分析分析再说行不行?” “我很冷静。”容恒头也不回地回答,“不觉得有什么好分析的。” 许听蓉整个人还是发懵的状态,就被容恒拉进了陆沅的病房。 病房内,陆沅刚刚坐回到床上,慕浅察觉到她神色不对,正要问她出了什么事,一转头就看见容恒拉着容夫人走了进来。 这下,慕浅也有些发懵了。 许听蓉跟她对视了一眼,眼神比她还要茫然。 而容恒已经直接拉着许听蓉来到病床前,一把伸出手来握住了静默无声的陆沅,才又转头看向许听蓉,“妈,这是我女朋友,陆沅。除了自己,她不代表任何人,她只是陆沅。” 第632章 我会一直陪着你 向许听蓉介绍了陆沅,容恒才又对陆沅道:“沅沅,这是我妈。” 他这一通介绍完毕,两个被他互相介绍的女人面面相觑,明显都有些尴尬。 好一会儿,陆沅才终于低低开口,喊了一声:“容夫人。” “哎。”许听蓉这才应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开口道,“你好……” 容恒瞬间微微挑了眉,看了许听蓉一眼,随后才又看向陆沅,“容夫人?你这样称呼我妈,合适吗?” 陆沅听了,又跟许听蓉对视了一眼,缓缓垂了眼,没有回答。 容恒还要说什么,许听蓉似乎终于回过神来,拉了他一把之后,走到了陆沅病床边,“你这是怎么了?手受伤了?” “嗯。”陆沅点了点头,道,“撕裂和骨折,前天做的手术。” “那伤得可不轻啊。”许听蓉又道,“手术还顺利吧?” 陆沅又点了点头,“一切顺利。” 许听蓉这才又看向站在旁边的慕浅,道:“浅浅,你也是,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该早点来医院探望你姐姐的。” 听到这句话,慕浅心头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才开口道:“容伯母,这可不怪我,我姐姐受伤进医院,我心神大乱,担心坏了,哪还有心思顾别的呀。况且这些事,我以为容恒会告诉您的嘛!” “他?”许听蓉忍不住瞪了容恒一眼,道,“小半个月了,人影不见,电话也总是不通,我能指望得上他吗?儿子都是越大越没有良心的,浅浅,你要以我为戒啊!” 慕浅听了,忍不住瞪了容恒一眼。 容恒哪能听不出容夫人话里的意思,微微拧了拧眉,道:“妈,我这不是也忙吗?况且我现在已经把沅沅介绍给你了,你也该放心了。” “你——”许听蓉简直要被他气死,偏偏当着陆沅和慕浅的面又不好发作。 正在这时,护工推门走了进来,对陆沅道:“陆小姐,时间到了,该去做检查了。” 陆沅听了,立刻点了点头,随即就要起身。 容恒要上前扶她,慕浅却抢上前来,说:“我陪沅沅去就好了,容伯母好些天没见你了,今天也是凑巧,你们母子俩好好说说话吧。” 陆沅始终安静着,见慕浅伸手过来,便握住了她,又对许听蓉点了点头,这才匆匆离开了病房。 剩下母子二人站在病房内面面相觑,各怀心思。 许听蓉又冷静了片刻,终于开口:“你们进展到哪一步了?” 容恒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缓缓道:“您能想到的每一步。” 许听蓉听了,忍不住上前就对着他掐了起来,“你怎么这么冲动呢?你做事就不想想后果吗?” “我想什么?”容恒说,“十年前我出来当卧底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您让我想什么后果?” “什么?”许听蓉不由得愣住,“十年前?” 她对那段时间可谓是记忆深刻,因为有整整半年时间,她都没见过自己的儿子,容恒几乎处于音讯全无的状态,一直到任务结束,才终于回到家里。 许听蓉还记得那天她回到家,看到顶着一头红毛的自家小儿子,险些激动得晕过去。 这半年时间,容恒改变的不仅仅是头发的颜色,还有好些生活习惯。 许听蓉只觉得胆颤心惊,完全无法想象他在那半年时间里经历了什么。 好在很快他就将自己调整了过来,重新做回了警察,也做回了容家的儿子应有的样子。 “那……应该是一场意外吧?”许听蓉说,“这么些年我也没听你提起过,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是不久前才知道是她。”容恒说,“这事儿困扰我十年,没那么容易过去。” 许听蓉闻言,忍不住又按了按额头,道:“那你是想要对她负责?负责也不用非要这样的法子吧?咱们可以有很多的方法补偿她啊——” “妈!”容恒蓦地冷了脸,“我负什么责?我是真的喜欢她!” “不是,不是。”许听蓉连连摇头,“你是糊涂了,是因为你惦记了这件事十年,无论对方是谁,你都会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容恒听了,缓缓呼出一口气,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那个人就是她。我就喜欢她。” “你……”许听蓉听着他的语气,一时又失了语,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好,就算我这关,你们俩能过去,你有没有想过,怎么跟你爸交代?” 容家和许家一样,同样是功勋之家,容卓正自幼家教甚严,耳濡目染之下,也同样走上仕途,为人正派,严格自律,一向嫉恶如仇。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接纳一个这样出身的儿媳。 “我自己的感情事,不需要向爸交代什么。”容恒回答。 许听蓉险些被他气死,“不需要向你爸交代?你知道你们俩在一起,对你爸会有多大的影响吗?” “我当然知道。”容恒回答。 “那你还一意孤行,不考虑后果?” “我考虑过了。”容恒缓缓道,“我爸那里实在是没办法接受的话,那大不了不结婚。一纸婚书而已,我不觉得有多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和她在一起。” 许听蓉闻言,简直气绝,她想了许久,终于只是道:“好,既然你这么坚持,那我不多说什么了,到时候你自己跟你爸解释去吧!” 等到陆沅再回到病房的时候,容夫人早已经离开了,只剩了容恒自己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 听到动静,他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她身边,“做完检查了?慕浅呢?” “在外面打电话。”陆沅回答着,随后才又道,“你妈妈走了啊。” “嗯。”容恒说,“她忙着呢。” “哦。”陆沅应了一声,随后道,“你也该去上班了吧?” “又赶我走?”容恒看着她,“刚刚在花园里,谁说很开心有我陪着的?” 陆沅不由得安静了片刻,随后才微微一笑,道:“可是,你总不能一直陪着我啊。” 容恒听了,又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后缓缓弯下腰来,凑近她的脸,沉声开口道:“陆沅,我会一直陪着你。” 陆沅一怔,下一刻,就再度被他封住了唇。 第633章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陆沅还没回过神来,容恒已经按住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原本她一直是冷静自持的,可是此时此刻,她脑子里嗡嗡直响,从前那些方方面面的考量,此时此刻竟一条也理不出来。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这个男人近在眼前的眉眼,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 很久之后,她忽然伸出完好无损的左手来,轻轻扶上了他的脸。 他的脸,不细腻,不光滑,却正是她想象之中的手感。 她的手一点点划过他的脸,又轻轻抚上了他的眉眼。 长久以来,她一直很想这样像这样,摸一摸他的脸,感受他的容颜在自己指端描绘的感觉。 可是她一直都不敢,直至此时此刻。 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 隔间里,通完电话的慕浅推门而入,猛然间看到这一幕,忽然顿了顿。 这几天以来,陆沅的表现,她通通都看见眼里。 哪怕容恒已经是她无法避开的所在,她却仍旧不怎么跟容恒对视,两人的视线偶尔撞上,她都是飞快地移开。 可是此时此刻,容恒低头吻着她,而她……不仅抬起脸来迎向他,那只完好的手,还抚在了容恒脸上。 慕浅太清楚这样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陆沅一向只会跟自己的理智保持一致,心里怎么考量,嘴里就怎么说,绝不会违背自己的理智范畴。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理智,明显已经被容恒击溃了。 作为旁观者,慕浅很高兴看见这一幕。 她过去的人生,实在是太过小心谨慎,如今,她肯这样释放一次,无论结果如何,都足够了。 慕浅静立了片刻,转身又走了出去。 而病房内,容恒控制不住地抱紧了陆沅,愈发难舍难分。 陆沅纵使理智骤失,却仍旧不敢贪心,手在他眉目间停留片刻,便要离开。 察觉到她的动作,容恒蓦地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按住她即将离开的手,仿佛要让那只手永久停留。 一刹那间,陆沅再一次红了眼眶。 …… 容恒离开之后,陪伴陆沅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终于又一次落到了慕浅手中。 慕浅原本还在为今天早上容夫人突然出现的事情担忧,却见陆沅双眸清亮,粉面含春,似乎丝毫没有受到容夫人的影响。 由此可见,容恒那一吻,后劲真是很足。 慕浅一面将削好的苹果放进盘子里切成小块,一面问陆沅:“考虑好了吗?” 陆沅正靠坐在床上翻一本书,听见慕浅的问题,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安静片刻之后,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慕浅不由得端着盘子坐到了她身边,“那结论是什么?” “你明知故问。”陆沅低声道。 慕浅闻言,不由得笑出声来,随后握住她的手,道:“你放心吧,容夫人是个很好的人,她一定不会为难你的。” “我知道。”陆沅说,“就算她很难相处,那我不给她机会为难我,不就行了吗?关于这一点,我很擅长。” 慕浅听了,忍不住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随后才将一块苹果塞进了她口中,“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那出院以后住哪里,计划好了吗?” 她这个问题明显别有深意,陆沅瞥了她一眼,缓缓道:“我刚刚才说过,我不想给别人机会为难我。” “同意。”慕浅不由得笑出声来,“所以,你需要一个自己能够拥有绝对话语权的新家。当然,要不要邀请别人同住,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咯!” 陆沅听了,不由得沉思了片刻,许久之后,才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置可否。 第634章 我想你了 这一天,慕浅照旧在医院陪陆沅待到傍晚。 只是容恒一来,她似乎又成了多余的那个。 于是慕浅十分有骨气地拒绝了容恒邀请她一起吃饭的“好意”,回家找自己的儿子去了。 她一连几日奔波劳累,心力交瘁,一直到今天才稍稍放下心来,回家陪了霍祁然没多久,自己反倒先困了。 霍祁然得了霍靳西的叮嘱,一看慕浅犯困,立刻不再继续缠着她,反而将她往床上赶。 慕浅看了看时间,想着霍靳西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肯定会回来,到时候她还得醒一次,干脆就抱着霍祁然先在他的房间里睡了。 她舒舒坦坦一觉睡到半夜,醒来只觉得不太对,看了看时间,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已经半夜十二点了,霍靳西还没回来? 霍祁然已经靠在她怀中睡着了,慕浅没敢大动,缩在被窝里,小心翼翼地给霍靳西打电话。 电话拨过去,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 霍靳西似乎在一个很空旷的空间里,说话声音虽然轻,但还是隐隐带着混响的效果。 “怎么还没睡?”接起电话,他倒是没有多余的话,劈头盖脸就是质问。 “你说呢?”慕浅翻了个白眼,“说好早去晚回的,你怎么还没回来?” 霍靳西听了,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道:“出了点状况,回不来。” 慕浅闻言,几乎按捺不住地就要起身,看了看怀里的霍祁然才又生生顿住,低声探问:“出什么事了?” 霍靳西安静片刻,缓缓道:“查到陆与川背后的人是谁了。” 慕浅闻言,心跳都仿佛停顿了两秒,随后才开口道:“是谁?” 霍靳西低声吐出了两个字:“沈霆。” 虽然在此之前,他们心里已经有数,陆与川背后的人必定是某个范围内位高权重之人,可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慕浅却还是顿了顿,随后才吐出一口气,道:“果然是根硬骨头。” 难怪霍靳西一早就选择了这样的布局,否则,以沈霆的身份地位,想要啃掉这根硬骨头,真可谓是天方夜谭。 他们唯一可走的路,就是现在这样,借力打力。 虽然在普通人看来,沈霆已经站在了让众人仰望的高度,不可轻易撼动,但是在那样一个高度,内部同样波谲云诡,暗潮涌动。 因此,他绝非坚不可摧。 “你现在在那边活动,一定要小心。”慕浅安静许久,才又道,“千万不要让他注意到你。” “放心。”霍靳西淡淡道,“他现在哪有精力顾得上其他。” 慕浅想起上次陆与川和他之间的那场火拼,一时间,一颗心不由得又紧了紧,随后道:“反正你要小心。你怎么出门的,就要怎么给我回来。但凡少一根汗毛,你都别想进门!” 霍靳西听了,只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慕浅趴在枕头上,一面闻着霍祁然身上的奶香味,一面听着霍靳西在电话那头的呼吸声,一颗心,忽然柔软到无可复加。 这个男人……原本不必去冒这样的险的。 他原本也早就处在某条生物链顶端,是可以睥睨一切的人物,他却甘愿舍弃所有,投身这样的漩涡—— 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以前,她常常抓着从前发生的那些事,说他欠了她的,所以必须要好好弥补、偿还。 可是经过这一次,慕浅忍不住想,他欠她的,再多也该还清了,甚至她还可能要倒欠一些。 可是又有什么所谓呢? 反正,他们还有一辈子的时间。 “霍靳西。”慕浅忽然又低低喊了他一声。 霍靳西仍旧只是应了一声。 “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才终于传来一声隐约的低笑,“我尽量两天内赶回来。” “两天这么久——”慕浅不满道,“要不我飞过来找你吧。” 霍靳西声音瞬间又恢复了那股子清淡慵懒的调调,“你大可以试试。” 慕浅听出威胁的味道,忍不住哼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你去淮市见那么多大人物,我也想见识见识嘛,不然以后,我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你带我出去,也只会觉得丢人。” “我不嫌。”霍靳西淡淡道。 这就是认了她是土包子了? 慕浅忍不住咬牙道:“混蛋!” 正在这时,那边隐约传来一个声音,是在喊霍靳西:“霍先生……” 霍靳西应了一声,大概是给了什么回应,随后才对慕浅道:“我要挂了。” “这么晚还有事情要谈吗?”慕浅恋恋不舍地追问,“在座有哪些大人物啊?” “以后你会知道。”霍靳西回答着,便准备挂电话。 慕浅又哼了一声,也准备撂电话之际,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什么东西,她猛地抓住,连忙又喊了他一声:“霍靳西!” “嗯?” “我觉得,这两天在淮市,你还可以多见一个人。”慕浅低低道。 霍靳西听了,静了两秒,也不多问什么,只是道:“我自有安排。” 慕浅一听,知道他跟自己想到了一处,不由得又轻笑了一声,随后道:“那你去吧,我继续睡觉了。” “晚安。” “晚安。” 互道晚安之后,慕浅扔了手机,重新将霍祁然抱进怀中,原本是准备继续闭目睡去,却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没能成眠。 又或许,她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着,却偏偏,不愿意多想。 第635章 对付 慕浅一心以为霍靳西两天后就会回来,安安心心在家带霍祁然,谁知道到了原定的归期,霍靳西竟然又推迟了回来的时间。 慕浅不免放心不下,也不知道他在那边到底是什么具体情况,问霍靳西,他却只说一切顺利。 纵使慕浅不在容恒和陆沅面前说什么,容恒却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 “二哥去了淮市三天了,还没回来?”趁着陆沅做检查的时候,容恒终于问慕浅。 “呃……”慕浅犹疑着,没有回答。 容恒忍不住瞥了她一眼,“这是什么意思?瞒着我?不想让我参与?” “那倒不是。”慕浅说,“你能过去帮忙疏通疏通关系,打听打听消息,我当然是乐于见到的。可是沅沅也很需要你。相比之下,我还是相信霍靳西肯定能够顺利完成此行的目的。”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置身事外。”容恒说,“明天周六,我会一早去淮市,看看二哥那边到底安排得怎么样。” 慕浅听了,倒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也好。不过难得周末,你就不想陪着沅沅?” “她现在情况好多了,再过两天就能办理出院。”容恒说,“到时候我会来接她。我们之间,不差这点时间。” 慕浅听了,忍不住啧啧叹息了一声,道:“果然有自信,这样才值得我家沅沅托付终身嘛!” 容恒忽然又瞪了她一眼,“其实你根本就是想我过去。” 慕浅耸了耸肩,无辜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啊。” 容恒又冷哼了一声,又道:“别告诉她我去干什么。” 说话间,检查室的门就打开了。 慕浅瞥了那边一眼,缓缓道:“沅沅就算知道,也不会介意的。” “那也别说!”容恒一字一句地说完,起身就走上前去,正好伸出手来扶住从里面走出来的陆沅。 慕浅静坐在旁边,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 这天晚上,容恒照旧留宿医院。 第二天早上,得了容恒嘱咐的慕浅特意早早地来到医院,容恒已经收拾好,准备直接从医院出发去机场了。 只是慕浅没想到他话会那么多,各种注意事项,各种叮咛提醒,说了好几分钟还没说完。 “够了吧你。”慕浅终于忍无可忍,“沅沅是我家的人,我知道该怎么照顾。” 容恒一下子被打断,剩下没说完的话噎在喉头,顿了顿,只是咬牙道:“很快就不是了!” 听见这句话,慕浅蓦地挑了眉,看他一眼,又看向坐在病床上的陆沅。 陆沅隐隐呼出一口气,转开了脸,表示不参与他们的话题。 容恒又转身走回到陆沅身边,对她道:“最晚明天晚上我也就回来了。你安心在医院待着,别乱跑,也别去见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陆沅隐隐猜到他所谓的乱七八糟的人里包括了谁,微微拧了拧眉之后,才回答道:“我知道了。” 容恒见她这么乖巧听话,却只觉得更加不放心和不舍,一直停留到不能再拖的时间,才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医院。 “男人啊……”慕浅忍不住对陆沅道,“真心喜欢上一个人之后,真的就跟孩子似的!” 陆沅听了,只是淡淡道:“你深有体会呗。” “哪有哪有。”慕浅凑到她身边,道,“像容恒这种,又有担当,又孩子气的,还是你比较有经验。” 陆沅忍不住伸出手来掐了她一把,“你可真是坏透了!” 容恒早班机飞淮市,不到中午就已经抵达目的地,到了傍晚时分就有消息传回来——当然,那消息还是排在了他和陆沅的通话后面。 慕浅接过电话来的时候,陆沅的手机已经有些发烫了。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随后才道:“什么情况?” “没什么事。”容恒回答,“二哥在这边等着见一个人,之前大概是被他有意拖延着,不过刚才已经安排好了,现在二哥去见他了。” 慕浅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姓付的?” “你怎么知道?”容恒说,“二哥跟你说了?” 慕浅看了正好走进卫生间的陆沅一眼,转身走到了窗边,低声道:“霍靳西就算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先前陆与川与沈霆那场火拼,陆与川背后势必有新的势力支持,而这支新势力,就是付诚——一个同样令普通人仰望的存在。 “这么秘密的事,你通过谁查到的?”容恒问,“靠得住吗?会不会走漏消息?” “孟蔺笙,你说靠得住靠不住?”慕浅说,“比起这个,你还是打起精神来关注霍靳西和付诚的会面,他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当然不会。”容恒说,“付诚不是沉不住气的人。放心吧,明天我跟二哥就会回来。” 慕浅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低低应了一声。 …… 没了霍靳西的监管,这天晚上慕浅就留在了医院陪陆沅。 姐妹俩闲聊到深夜才睡下,第二天早上齐齐早醒。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却没想到还没等回来霍靳西和容恒,反而等来了陆与川。 陆与川走进病房的时候,陆沅正坐在病床上出神,察觉到有人进来,猛然间一抬头,见到他,先是愣了愣,随即才惊喜地叫出声来,“爸爸!” 慕浅正坐在沙发里翻一本杂志,听到这声称呼,她缓缓抬起脸来,转头跟陆与川对视了一眼,神情依旧冷淡。 陆沅已经匆匆下床来,迎上陆与川,“爸爸,你的伤都好了吗?” 陆与川脸色仍然不见得很好,走路的姿势也微微有些僵硬,却还是微笑着伸出手来扶了扶陆沅的手臂,道:“爸爸没事了。你呢?” “我也没事。”陆沅连忙道,“做了手术,很快就能出院了。” 父女二人相互问候一通过后,便齐齐看向了坐在沙发里面无表情的慕浅。 慕浅缓缓收起杂志,站起身来道:“我饿了,去找点吃的,你们慢慢聊。” “浅浅!”陆沅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慕浅却没有理会,跟两人擦肩而过,径直出了门。 “爸爸,浅浅心情不好,不要怪她。”陆沅连忙道。 “没事。”陆与川笑容温柔和煦,“我知道她心里怪我连累了你……我去跟她说说,你先坐会儿。” 陆沅点了点头,陆与川这才转身走出了病房。 很快,他就在医院专设的小厨房里找到了慕浅。 她说是来找吃的,却坐在里面玩起了手机,察觉到有人来到,她背过身,继续玩手机。 陆与川缓缓走了进来,在她身后站定,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你跟靳西,打算对付沈霆?” 第636章 最贴心的存在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仍旧不为所动,片刻之后,才冷笑了一声,回答道:“那又怎样?” 陆与川听了,眸色微微一沉,径直走到了慕浅面前,拿下她仍旧捧在手里的手机,沉声道:“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会有多大风险?” “那又怎么样?”慕浅蓦地站起身来,与他对视着,开口道,“这世上存在没有风险的事情吗?好端端地走在马路上还有可能被车撞呢。但是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就一定会去做!” 陆与川安静地看了她许久,终于又开口道:“是因为你生爸爸的气,觉得爸爸不作为,所以才冒这么大的风险去做这样的事。浅浅,值得吗?” “值不值得是我考虑的事情,与你无关!”慕浅抱着手臂,“不用你假情假意地为我操心!” 陆与川听了,低低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不许爸爸为你操心,那你为爸爸操的心呢?” “谁为你操心了!”慕浅张口就讽刺反驳,“你还有什么值得我操心的?我早就已经看清楚了。” 对她这样的态度,陆与川并没有任何责怪,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看着慕浅的时候,目光仍然是温柔的。 “这件事,爸爸有自己的打算,你和靳西牺牲那么多,想要换取沈霆的倒台,实在是太不划算了。” “划算!”慕浅继续反驳,“因为我们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那些,根本就不重要!我们不像你,你的自尊和骄傲不容侵犯,所以你用你自己的方法解决问题。我不一样,我这个人,懒得计较什么尊严和骄傲,我只是睚眦必报!我这辈子已经失去很多了,所以谁再想从我生命中拿走什么,我一定斗到底!他敢动沅沅,我就会让他付出代价,哪怕倾尽所有,我也要让他后悔!” 陆与川听完,微微顿了片刻,随后终究还是微笑起来。 “你这个性子,的确是像我,却又不完全像我。”他说。 “不。”慕浅再一次转开脸,“我才不像你!至少我会为沅沅考虑!她能够得到幸福,就是我最大的期望。” “还有呢?”陆与川问。 慕浅蓦地看向他,“还有什么?” “还有,你希望爸爸做个普通人,是不是?”陆与川说。 慕浅静了几秒,终究还是讽刺地勾了勾唇角,“可惜,你做不到。” “所以你和靳西就帮我做到?”陆与川缓缓道。 慕浅蓦地愣了愣,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 “用沈霆倒台做条件,用倾城财富做支持,换我一个豁免罪行的特赦机会,对不对?”陆与川继续道。 慕浅再度盯着陆与川看了很久。 “你知道?你竟然会知道?”她迅速明白过来,“你还和那个圈子里其他人有关联,所以你才会知道!” 陆与川没有否认。 “你们又达成了什么协议?”慕浅问,“你还要踩多深才肯回头?” 眼见她情绪骤然激动起来,陆与川连忙伸出手来按住她的肩膀,试图平复她的情绪,“你冷静一点,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慕浅冷着脸问。 “你怎么会想不明白,人和人之所以能联成一线,除了共同利益的纠葛,还有共同敌人的驱使。”陆与川缓缓道,“爸爸没有跟任何人达成什么肮脏的协议,只不过,我们都希望沈霆倒台,所以联手。” 慕浅静静与他对视了许久,却仍旧是将信将疑的模样,“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那如果事成,你打算怎么保全自己?”慕浅忙又问。 陆与川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沈霆不是孤家寡人,一旦出事,他也有想要保全的人。只要我手中有足够的筹码,他就不敢动我。也许对你而言,这样的手段很卑鄙,但这仅仅是一份筹码,不会造成任何实质的伤害。” 慕浅听了,有些恍惚地转开脸,似乎想了很久,才终于又冷笑了而医生,道:“卑鄙?我有什么资格说你卑鄙呢?我不是也跟人做了台底交易,去换自己想要的吗?尽力保全自己,原本才是真实的人性——” “爸爸原本计划,等沈霆的事情过去,就彻底抛开陆氏的灰色产业,给你和沅沅一个最安稳平静的环境。”陆与川说着,终究还是又笑了起来,眼眸之中,满满都是欣慰之感,“只是爸爸没想到,你跟靳西会这么雷厉风行,部署了这么多事情——” “原来你早就有了计划……”慕浅喃喃地开口,“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陆与川缓缓呼出一口气,道:“爸爸原本以为,你不会接受这样的方法——” “然后你发现……”慕浅直视着他的眼睛,低低道,“我比你想象中阴暗恶毒得多。” 陆与川摇了摇头,“不要这么说自己。” 慕浅忽然就抬起手来按了一下眼睛,说:“对啊,因为我像你嘛,我这么说自己,就等于在说你,你当然会不高兴了。” “不,爸爸高兴。”陆与川伸出手来拉住她,“爸爸很高兴。” 没有人知道,当他从付诚那里得知霍靳西去淮市的真实目的里,竟然还包括他的一纸特赦时,他内心的感觉,有多难以言喻。 这么多年,他步步为赢,横行无忌,为的都是自己。 很多时候,他早已忘了,有人悉心陪伴,有人时刻关怀是怎样一种滋味。 哪怕认回慕浅,和陆沅也重拾父女之情,与这两个女儿之间,也仿佛总是隔着一层纱。 而今他才知道,原来那层纱,是在他自己那里。 是他做得不够多,不够好,而两个女儿,一个不擅表达,一个嘴硬心软,却早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他最贴心的存在。 陆与川缓缓伸出手来,将仍在使性子的慕浅抱进了怀中。 “浅浅,爸爸答应过你和沅沅的事情,一定会做到。”陆与川说,“其他的都不重要,至少在我女儿心目中,我一定要是一个好父亲。” 慕浅原本就红着眼眶,听完他的话,眼泪终究控制不住地滑落眼角。 第637章 一步好棋 待到慕浅再陪着陆与川回到陆沅的病房时,陆沅正坐在病床边打电话。 慕浅一看她说话的神情,就知道电话是谁打来的,不由得微微一挑眉。 陆沅一抬头看见他们走进来,心头顿时一松,对电话那头的容恒道:“我没什么想吃的,你什么都不用买。先这样吧,我挂了。” 说完,她不待电话那头的人说话,飞快地挂掉了电话,起身迎向了陆与川和慕浅。 见着两人的神态,陆沅缓缓笑了起来,随后道:“这就好了。” 陆与川一伸手,又握住陆沅,随后道:“等你好起来,爸爸也好起来,到时候再给你们姐妹俩做饭吃。” “少说废话。”慕浅瞥了他一眼,道,“先安心养好你自己的伤吧!” 陆与川听了,跟陆沅对视了一眼,无奈却又愉悦地笑了起来。 慕浅又看了一眼陆沅手里握着的手机,随后道:“容恒打来的?他要回来了?” 陆沅听了,连忙看了陆与川一眼,随后才道:“已经回来了,在来医院的路上……” 陆与川眼见陆沅略有些不自然的神情,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随后道:“爸爸不干涉你的感情生活。你喜欢跟谁在一起,都行。” 陆沅听了,只是微微垂了眼,没有回答。 陆与川随后才又道:“好了,爸爸来看过你们,也就放心了。我也要继续回去好好养着,养好我这副身体,再来见你们,好不好?” 听陆与川这么说,陆沅立刻意识到什么,“爸爸……” 陆与川微微摇了摇头,又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好好养着。浅浅知道爸爸住在哪里,出院了,就跟她一起来看爸爸,好不好?” 陆沅这才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陆与川又拍了拍慕浅的头,“送爸爸出去?” 慕浅翻了个白眼,转身时,还是将手搀上了他的手臂。 两人一起离开病房,缓步走向电梯间的方向。 “你是听到容恒要来了,所以才故意避开的吧?”慕浅说。 陆与川听了,微微叹了口气,道:“从前,这小子跟我有过不少冲突,如今沅沅跟他才刚刚开始,省得他们见了我尴尬。” 慕浅微微哼了一声,道:“你倒是体贴。” “依你看,那小子对沅沅,是不是真心的?” “热恋中的男女,当然是真心的。”慕浅说,“但如果你要我给你看个长久,那抱歉,我没法看。” 陆与川无奈低笑了一声,随后道:“行,只要沅沅现在开心就行。” “你的确不用管这么多。”慕浅说,“这些事情,他们俩自然会考虑,走一步是一步呗。你安心养好你自己的身体好了。” “是是是。”陆与川低笑道,“我们家的公主殿下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慕浅又瞪了他一眼,随后才终于开口道:“你怎么样了?伤口什么情况?” “没事。”陆与川说,“伤口已经逐渐恢复了,也没有其他的状况,只要好好养着,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当然啦。”慕浅撇了撇嘴,道,“你有专人照顾嘛。” 陆与川听了,缓缓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笑道:“我都说了,我跟莫妍没有其他的关系,你不用开口闭口把她挂在嘴上。” “红颜知己嘛。”慕浅说,“还是比我跟沅沅都亲近的红颜知己。至少我们俩都不知道你的下落的时候,是她在你身边照顾着你。” “你这是在吃醋啊?”陆与川再次笑了起来,随后郑重道,“在爸爸心里,你和沅沅才是最重要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你们。” 慕浅听了,微微一偏头,道:“给我打定心针?所以什么时候带莫医生回来见我和沅沅。” “胡说。”陆与川说,“她不会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永远不会。我们一家人,已经完整了,不是吗?” 慕浅静静地与他对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随后不明显地勾了勾唇角,明显是高兴起来了的。 陆与川将她的小表情看在眼中,不由得无奈道:“真是个小孩子。” 慕浅将陆与川送到楼下,看着他上车,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他几句,这才退开,目送他离开。 陆与川的车子刚刚驶离,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就出现在了慕浅的视线之中。 慕浅原本正准备转身上楼,一眼看到那辆车子,立刻就顿住了。 片刻之后,那辆车便稳稳地停在了她面前。 车门打开,容恒当先蹿了出来,一看见慕浅,立刻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沅沅呢?” “她在病房啊。”慕浅瞥他一眼,平静地回答。 “她在病房,你干嘛不陪着她?” 慕浅强压着自己想一脚踹在他脸上的冲动,微微一笑,“我这不是知道你来了,给你俩腾地方吗?” 容恒听了,忍不住瞪了她一眼,转头跑进了楼里。 下一刻,慕浅才又看见了从车子里走下来的霍靳西。 几天不见,这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冷静从容,气场凛冽。 慕浅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扁了嘴。 霍靳西缓步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在她唇上点了一下,随后才轻轻将她拥进了怀中。 “你这次失信于我两次。”慕浅说。 “唔。”霍靳西应了一声。 慕浅靠在他怀中,伸出手来紧紧圈着他的腰,随后才道:“不过嘛,如果你肯求求我,我还是会很大度地原谅你的。” 霍靳西听了,微微垂眸看向她。 “快求啊!”慕浅抬眸迎上他的视线,理直气壮地开口道。 霍靳西却没有说一个字,只是缓缓低下头来,印上了她的唇。 慕浅立刻抱住他的脖子,热情地吻了回去。 片刻之后,霍靳西才伸出手来抚住她的眼睛,按捺住她的热情,“有些事情,我还是喜欢在自己的地方做。” “好啊好啊。”慕浅立刻道,“那你把这间医院买下来。” 霍靳西收回自己的手,看了她一眼,随后才道:“陆与川来过?” 慕浅迎着他的视线,安静了片刻。 这个男人,竟然已经对她了解到这个地步,单凭她完全不相干的表情和言语,都能敏锐捕捉到她的情绪,推测因由—— 慕浅忍不住想,幸好她不是站在他对立面的人。 静了片刻,慕浅才开口道:“霍靳西,你太可怕了,你知不知道……你又下了一步好棋。” 第637章 一起住? 他下了一步好棋,她原本应该高兴,可是她这样的表现,却明显不是高兴该有的样子。 对陆与川,她究竟抱着怎样的感情,她自己知道。 万幸的是,他也知道。 所以,他才尽力不让她参与到这次的事情中来。 偏偏她身在其中,不得不参与。 霍靳西伸出手来,重新将慕浅揽入怀中,低声道:“那你就好好观棋,恭喜我好了。” 慕浅蓦地笑出声来,随后道:“那怎么够?我应该身体力行,为你庆祝一番才对。”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拿手轻轻抠起了他胸前的衬衣。 这一动作暗示性实在太过明显,霍靳西低头看了一眼,很快伸出手来捉住了她的手。 慕浅实在是太了解他了,不过是顺口一逗,原本也没报什么希望,见他这样,她很快就准备收回自己的手。 没想到霍靳西却仍旧捉着她不放。 慕浅抬眸看他,却听霍靳西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就回去吧。” 慕浅瞬间睁大了眼睛,同时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这样不好吧?我还要陪沅沅呢!而且你都走到这里了,也不上去看看沅沅吗?” “有容恒在,对她而言,我们都是多余的。”霍靳西低低道,“当然,对我而言,他们也是多余的。” 慕浅忍不住吃吃地笑了起来,还没笑完,就被霍靳西塞进了车里。 …… 楼上,刚刚走进病房的容恒忽然就打了个喷嚏。 听到声音,陆沅蓦地一抬头,这才看见他。 “这么快就到了?”陆沅想起刚才那个电话,不由得问了一句,随后才道,“你感冒了吗?” “当然没有。”容恒说,“我身体好着呢,从来不感冒。肯定有人在背后说我。” 听到这种迷惑性发言,陆沅不由得笑了笑,容恒看她一眼,走到了她面前,弯下腰来看着她,“我这一走,你气色倒是挺好的。” 陆沅抿了抿唇,随后才道:“说明我在一点点康复啊。” 容恒却明显不是那么高兴的模样,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后才又道:“那我这整整一天多的时间不在,你想我了没有?” 陆沅安静地跟他对视许久,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真的?”容恒蓦地又逼近了一些,执着追问。 陆沅被他逼得退无可退,终于又应了一声,“真的。” 容恒却仍旧不满意,“真的什么?” 陆沅终于被他逼得低下了头,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容恒顿时又不高兴了,“就多说两个字,有那么为难你吗?” “就两个字,你又何必为难我。”陆沅回答道。 容恒瞬间感觉到了针锋相对,这分明是挑衅,偏偏对手是她,他能有什么办法? 最终,他也只能忍下自己心里那口不甘心,随后道:“昨天我去看了外公和外婆,跟他们说了我们的事。” 闻言,陆沅不由得微微一顿,凝眸看向他。 容恒缓缓笑了起来,“他们很高兴,叫我等你好了之后,带你去看他们。” 陆沅听了,耳根隐隐一热。 “所以——”容恒故意拖慢了语调问。 “好。”陆沅回答。 容恒侧目,“我还没问呢,你就说好?” 陆沅闻言,顿时感觉到不妙。 果然,下一刻,容恒就抓住了她的手,“我本来是想问你出院之后要不要去我那里住,既然你已经答应了,那就不许再反悔了!” 陆沅登时无言以对。 这个男人,还真是个长不大的大男孩啊。 …… 虽然容恒一厢情愿地认定了这个因口误而产生的约定,然而到了陆沅出院的那天,陆沅还是被接回了霍家。 容恒这天实在请不了假,因此在下班之后,才匆匆赶来。 走进陆沅房间的时候,便看见陆沅正在用一只手整理衣服。 他心头顿时大喜,上前道:“你手不方便,为什么不叫人帮你收拾?”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自然而然地接过了陆沅手中的衣服,“我来。” 陆沅张口欲言,容恒却已经转头找起了行李箱,“箱子呢?你没有吗?幸好我带了一个来,在车里,我去拿!” “哎——”陆沅连忙喊住他,“不是!” 容恒已经走到门边,闻言一下子顿住,回过头来看她,“什么?” “这些是换季的衣服。”陆沅说,“我收起来,准备不穿了的。” 容恒闻言,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毛衣,这才回过神来,应了一声之后走回来,“那你要带走的衣服呢?都收拾好了?” “走?”门口蓦地响起慕浅的声音,“往哪儿走?” 容恒一回头,看见倚在门边上的慕浅,理直气壮地回答:“当然是去我那里住了。我屋子都收拾好了!” 慕浅闻言,挑了挑眉,看向陆沅,“是吗?那你叫我帮你租的那个房子,是要退租?” “不。”陆沅忙道,“别退。” “租房子?”容恒疑惑地看向陆沅,“租什么房子?” 慕浅眼见自己的作用已经达到,转身就又走开了。 陆沅这才道:“浅浅说我的工作室不是能住的地方,所以我只能又租了个房子——” 容恒蓦地拧了眉,“不是说好去我那里住的吗?好端端的你租什么房子?你是觉得我那里不够好,还是自己钱多?” “当然不是。”陆沅回答。 容恒微微冷了脸,随后道:“只是因为你不想跟我一起住,是吧?” “我只是想有自己的地方。”陆沅说,“这样会方便一点。” “我那里有什么不方便的?”容恒说,“我也是想好好照顾你!” 陆沅听了,抿了抿唇,缓缓道:“你要是愿意,也可以随时上我那里去。” 容恒还在气头上,闻言张口就准备反驳,反应过来却蓦地顿住,心头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恼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去你那儿?那不是……成小白脸了我!” 陆沅正准备回答,容恒却已经朝她伸出手来,“手机给我,有照片吗,我看看房子什么样。” 陆沅依言找到房间的照片递给他,容恒接过来一看,脸色凝了凝,“就这么点大?这不就是一个大开间吗?也太小了吧!” “我自己住,也不养宠物,已经很宽敞了。”陆沅回答,“价钱、地段也都合适。” 容恒听了,脸色不由得又僵了僵。 第639章 礼物 听到陆沅那句“不养宠物”,容恒真是气得几乎要晕过去。 他很想问她一句,不养宠物,那人养不养? 偏偏他一个大男人,真要到自己女朋友家里蹭住,他还真丢不起那个人。 容恒嘟嘟囔囔不高不兴的,“我那里还租金水电全免呢,宽敞得够你养三只狗,计较这些还非要自己租房,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反正已经定下了。”陆沅说,“已经签了约,交了一年的租金,这笔钱是要不回来了,所以我必须去住。” “你这就是先斩后奏!”容恒说,“你不就是怕我不同意吗?” 陆沅闻言,缓缓道:“你同不同意,我都会这么决定的。” “那我的意见在你看来就完全没有用,是不是?”容恒又问。 陆沅想了想,如实道:“有些时候,是的。” 容恒气得扭头就走。 慕浅正从楼下上来,正好撞见怒气冲冲的容恒,不用想也知道是为什么,因此她没有理容恒,径直上了楼。 楼上,陆沅已经又继续收拾起了自己的衣服,慕浅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你怎么惹他了?” “我没惹他。”陆沅很平静,“只是一些思想观念上的冲突罢了。” 慕浅听了,轻笑了一声,随后道:“那他这么快就冲你发脾气,你不担心啊?” “不担心啊。”陆沅回答,“往后这样的状况只会越来越多,越早出现,其实反倒越好,不是吗?” 慕浅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陆沅用一只手将自己的十多件衣服整理到一半,怒气冲冲而去的容恒就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里。 他脸色仍旧很不好看,只是有些僵硬地向她交代:“刚接到队里的电话,有急事让我回去,今天估计得到半夜,你早点休息吧。” “好。”陆沅应道,“那你小心,也别熬太晚。” 容恒拧了拧眉,又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带着半肚子火气离开了。 陆沅静坐在床边,直至听到楼下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她才起身走到窗边,往楼下一看,正好看见容恒倒车驶离的情形。 她站在窗边,一直看着他的车子驶离霍家老宅,这才重新回到床边,继续整理自己的衣服。 …… 第二天,慕浅约了陆沅一起去逛商场,为她不久后将要搬入的新家添置家具。 对此陆沅的态度十分抵触。 “其实那房子里什么都有,不用买新的。”陆沅说,“那边之前也是一个女孩儿住,东西都保养得很好,你也亲自去看过,不是吗?” “是啊。”慕浅回答,“就是因为我亲自去看过,才知道那里很多东西只是表面好看,实际上并不实用,你要想住得舒服,还是得自己添置。” 陆沅听了,却还是不认同,慕浅只能道:“行了陆抠抠,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是我告诉你,今天这笔钱你要是不花,就别想搬出去自己住!” 陆沅知道自己杠不过她,没有办法,只能忍痛挑起了新家具。 偏偏她挑的那些,慕浅没有一件看得上眼。 而慕浅挑的那些,一件她也舍不得付钱。 两人正在家具城会客区的休息室里僵持不下的时候,忽然就有一名职员拿着送货单走了过来,微笑着对陆沅道:“陆小姐,我想跟您确定一下送货地址和送货时间。” “什么地址和时间?”陆沅一愣,“我们都还没有买。” “容先生已经为您挑好的商品结过账了。”职员微笑着道。 陆沅闻言,诧异地看向门口,果不其然,看见了站在门口,微微拧着眉看着她的容恒。 他这个表情,大概还是在为昨天的事情生气的,可是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为她付了钱? 陆沅不由得看向慕浅,却见慕浅微笑着耸了耸肩,道:“怎么了?以后你那个屋子,他绝对是去得最多,待得最久的人,他不该出钱吗?不是我说,不出钱,他都不好意思去!你说是吧,容恒?” 容恒这才走进来,坐到陆沅身边,看了一眼她手中还拿着的那叠商品目录,忍不住拿了丢到一边,“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 陆沅也不知道该怎么回他这句,顿了顿,只是道:“一共多少钱?我——” 她只说出一个“我”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容恒正瞪着她,她毫不怀疑,要是她把之后的话说出来,他可能会伸出手来掐死她。 陆沅停顿片刻,终究是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容恒这才又满意起来,伸出手来握了她,随后对店员道:“你们这周末送货吧,送货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安排。” “好的。”店员微笑着跟陆沅确定了收货地址之后,这才去继续余下的工作。 而慕浅则起身去了洗手间。 容恒拿了一份商品目录,一边翻阅一边给陆沅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置的?那些边边角角的小东西都买了吗?你们女人喜欢的那些装饰品呢?要不要再买点花花草草?” 陆沅安静地听完他这一连串问题,没有回答,只是道:“你不生我气了?” 容恒瞥了她一眼,“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陆沅顿了顿,道:“应该不是,小气的人才不会花这么多钱帮别人买家具。” 容恒忍不住咬牙道:“就知道计算钱,你可真是陆抠抠!” “我是穷人。”陆沅回答。 容恒又咬了咬牙,随后道:“行,等于那房子现在也有我的投资了,我要拿一把钥匙!” 陆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伸手去自己手袋里摸了摸,随后取出一样东西来,交给了容恒。 容恒一看,竟然是一把系着丝带,形同礼物的钥匙! 他一把接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又看,高兴得险些笑出声来,“这是给我的?你早就准备好的?” “嗯……”陆沅顿了片刻,随后才又道:“免得你进不了门的时候,又胡乱踹门。” 容恒:“……” 第640章 温柔 周末的一大早,陆沅的新居就迎来了一大波精心挑选的家居用品。 而同样的时间,陆沅尚在安眠之中。 原定的收货时间本来在下午,可是陆沅刚刚起床,手机上忽然就收到了一张温暖清新的新居照片,伴随着一条语音—— “我今天要去邻市出个公差,晚上未必能赶回来,所以让家居店提前把东西送来了。已经收拾干净了,你随时可以过去,有什么不满意的告诉我,我回来再帮你弄。” 陆沅听完这条语音,再次打开那张照片,静静地看了许久。 直至慕浅来敲她的门,她才骤然回过神来。 “看什么呢?”慕浅走进门来,凑到床边,“一大早就出神。” 陆沅没有瞒她,将手机递给了她。 慕浅一眼看到那张照片,不由得“唔”了一声,随后道:“我说呢!” “什么?” 慕浅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朋友圈,递给陆沅。 那是三个不同的人发的朋友圈,内容却似乎都在说一件事—— “周六的一大早被人拖起来做苦力是种什么滋味?不敢说,不敢说。” “今日任务:两个小时布置完一个新家(别人的)!” “一只万年单身狗不仅压榨我的劳动价值,还恬不知耻地在我面前秀起了恩爱,怒!” 最后一条还配了一张照片,陆沅一眼就认出来,那正是容恒蹲在鞋柜面前调试高度的背影。 “我就说这几个人一大早忙活什么去了。”慕浅靠近陆沅,笑道,“原来啊,是给他们的新嫂子出力去啦!” 陆沅却只是看着那张容恒背影的照片,许久之后,她才抬起头来看向慕浅,“把这张照片发给我吧。” 慕浅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就笑了起来,“原来我们家沅沅也有这么小女生的一面啊。” 陆沅没有表态,表面镇定自若,耳根却不动声色地烧了起来。 …… 下午,慕浅便领着霍祁然,陪着陆沅去参观了她的新居,顺便进行暖居派对。 鉴于容恒去了邻市、霍靳西对这类活动没有兴趣、霍靳南和他的男朋友去欧洲蜜月游,因此这场派对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当然,更主观的原因,还是因为这间房子实在是太小了,只装下他们这两大一小,就已经很热闹了。 鉴于所有的家居摆设都是慕浅陪着陆沅挑的,因此慕浅对这间小房子也很满意。 而陆沅自不必多说,进门之后,便将每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看得那叫一个专注和认真,以至于慕浅跟在她身后走了半个屋子,她都没有察觉到。 “就这么喜欢吗?”慕浅忽然道,“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 陆沅蓦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道:“我是量入为出。这些家具,我确实买不起。” “其实你到底有多少储蓄啊?”慕浅忽然道,“既然这么喜欢,这个房子又这么有意义,不如买下来咯。” 陆沅顿了顿,只是轻轻一笑,“买不起。” “这么小一间也买不起?”慕浅显然不相信,“我知道你不愿意花其他人的钱,可你的工作室也开了这么些年了,总该有储蓄吧?首付总能拿出来吧?” 陆沅轻轻摇了摇头,“拿不出来。” 慕浅见她不像是说笑,不由得错愕,正待追问,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陆沅起身来,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很快就打开了门,“爸爸!” 门外站着的人果然是陆与川。 慕浅见到他,却没有什么好脸色,“伤好了吗?又出来乱跑!” “我来我女儿的新家坐坐,也算是乱跑吗?”陆与川低笑着反问了她一句,随后就朝着霍祁然伸出了手,“祁然,来,外公抱!” “外公!”霍祁然很长时间没见到他,立刻高兴得要扑向陆与川。 慕浅瞬间直起身子,一把抓住霍祁然的领子,“不要乱动!外公身上有伤!” 霍祁然扑到一半,被硬生生揪住,眨巴眨巴眼睛,关切地盯着陆与川,“外公哪里受伤了?” “外公没事,都已经好了。”陆与川笑道,“你妈妈瞎紧张而已。来,让外公抱抱。” 霍祁然又回头看向慕浅,慕浅略带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再继续阻止。 霍祁然这才乖乖走到陆与川面前,小心翼翼的模样,不敢有一丝大动。 饶是如此,慕浅还是时刻紧盯着他。 “好了,我又不是泥巴捏的,不会被祁然撞散架的。”陆与川说,“你别吓着他。” “你还好意思怪我?”慕浅说,“谁叫你没事出来瞎跑的?” 陆与川摸着霍祁然的头,笑道:“你们都在,我当然也想来凑热闹,说好了等我好起来,要做顿饭给你们吃的。” “做饭?”慕浅道,“就你现在这样还做饭呢,别人以为我们家虐待老年人呢!” “哦?”陆与川微微挑眉看向她,“不让我做?那谁做?” 陆沅顿时也看向了慕浅。 慕浅心头蓦地警钟大作,却已经晚了。 这两人,一个身上有伤,一个手上有伤,能够上阵的,竟然只有她这个孕妇! 慕浅一面埋怨天道不公,一面被架进了厨房,在一左一右两位导师的指导下,挑着最简单的几道菜式学了起来。 几道普通小菜做好,时间已经飞快地过渡到了晚上。 慕浅筋疲力尽地往沙发上一躺,看见的却是霍祁然吃了口菜之后,打了个寒噤,准备偷偷将吃进去的菜吐出来。 “你敢吐!”慕浅说,“你亲妈我身怀六甲呕心沥血忙碌了一个下午的成果,你敢吐?” 霍祁然听了,委屈巴巴地含着那口菜坐在地毯上,不知如何是好。 却见陆与川夹了一筷子,面不改色地吃进口中,竟然点了点头,“我觉得很好吃。” 慕浅鄙视地瞪了他一眼,“虚伪!” “真的好吃。”陆与川说,“很好吃。我今天晚上应该能吃三碗饭。” “浅浅都没给他老公做过饭,倒是给爸爸你做了,你当然高兴。”陆沅说,“就算今天晚上的菜都烧焦了,您也能吃下去。” 陆与川听得只是笑,又往口中夹了口菜。 慕浅看着他眉宇间的满意之色,安静了片刻,终于乖乖坐起身来,也拿起了筷子。 平心而论,她做的东西是不见得好吃,但到底是陆与川和陆沅指导着做出来的,也不至于会咽不下去。 “我还是很有天赋的,对不对?”慕浅得意洋洋地道。 陆与川轻笑了一声,随后道:“你啊,在这方面,可能是遗传了你妈妈吧。也就,有那么20%的天赋。” 听他提起盛琳,陆沅和慕浅都看向了他。 “她也不会做饭吗?”慕浅问。 忆及往事,陆与川连眉目都温柔了许多,轻笑道:“她不会的东西啊,可多了……” 第641章 遗憾 大概是这天晚上的氛围太过美好,陆与川不觉说了很多有关于他和盛琳的往事。 而陆沅和慕浅只是安静倾听,偶尔提问,像极了听故事的孩子。 当然,故事里,都是陆与川不曾忘却的美好。 对陆沅和慕浅而言,故事里的女主角,陌生又熟悉。 熟悉,是因为她十月怀胎,历经艰辛,才有了她们; 陌生,是因为他们都在出生后不久就和她分离。 可是听到陆与川讲的那些往事后,盛琳终于渐渐鲜活起来。 她漂亮,清新如茉莉花; 她温柔,总是笑得眉眼弯弯; 她坚韧,决不被任何事情击倒; 她倔强,做出抉择后,便再不回头。 陆与川说了很多,说到最后,陆沅和慕浅都不再提问,只是静静地听着。 直至……陆与川再也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没说。 从前,总觉得和她之间存在过的那些年,足以支撑他一辈子的回忆。 如今细细讲来,才发现,原来他和她之间,似乎并没有那么长,那么久,那么美好的故事,可以说一辈子。 可越是如此,她在他脑海中留下的记忆就越深刻,而他也越是不甘。 如今两个女儿都在他身边,却偏偏……少了最重要的那个人。 终究,意难平。 陆与川终于渐渐地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靠坐在地板上,微微垂了眼,眸色黯淡。 这么久以来,慕浅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原来,陆与川也不是永远温和从容,意气风发。 原来,想起心爱的女人时,他脸上还是会流露出落寞的神情。 “爸爸。”陆沅察觉到不对,靠到了陆与川身边,“妈妈在天上看见我们现在的情形,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陆与川听了,偏过头看着她笑了笑,随后才抬眸看向了慕浅。 慕浅坐在他对面的地板上,靠着另一朵沙发。霍祁然躺在沙发里,已经睡着了,慕浅就安静地靠在霍祁然身边,一动不动地跟他对视着。 好一会儿,陆与川才又开口道:“你觉得她会高兴吗?” “不知道。”慕浅说,“我并不是她,我没有办法体会她的心情。” 陆与川听了,又缓缓垂下了眼眸,低声道:“你也曾经……恨过。” “对。”慕浅毫不避忌地回答。 “恨他的时候,还有爱吗?”陆与川又道。 慕浅觉得他应该是醉了。 谁会想得到,心狠手辣如陆与川,有朝一日,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跟自己的女儿讨论男女之间的爱恨? 可是他明明没有喝酒。 他们都没有喝酒。 很久之后,慕浅才低低道:“没有爱,哪来的恨?爱有多深,恨就有多入骨——” “那如果一切可回头,你还会像当初那么选吗?” 慕浅顿了顿,终于知道,陆与川并不是在问她。 他只是,在问盛琳。 早已经没办法回答他的盛琳。 沉默许久之后,慕浅终于开口道:“如果一切可回头……” 陆与川蓦地抬起眼来,紧盯着她。 慕浅目光沉静而温柔,缓缓道:“那我一定不会离开。” 一瞬间,陆与川黯淡柔和的眼眸似乎亮了亮,只是怔怔地投射到慕浅身上。 “因为我知道,那些无力弥补的遗憾,太痛了。” 慕浅低低道。 陆与川闻言,静默下来,再度垂下眼眸许久,才终于又缓缓开口道:“是啊,我们都知道。” “她应该也知道。”慕浅说。 陆与川听到这句,又一次看向慕浅,轻轻笑了起来。 …… 晚上九点多,父女三人终于吃完了这顿几个小时的晚餐,合力收拾干净厨房,这才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陆与川抱起熟睡中的霍祁然准备出门的时候,面前的房门忽然就从外头打开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容恒清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然而话还没说完,却又硬生生打住。 因为他正好跟准备出门的陆与川四目相对。 看见陆与川的一瞬间,容恒的眼神瞬间就冷了下来。 陆沅正站在屋子中央,转头看见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了一下,随后才快步走上前来,看向容恒,“你不是去了邻市,今天不回来吗?” “是啊。”容恒好不容易才移开停留在陆与川身上的视线,有些僵硬地回答着陆沅的问题,“提前解决完所有事,就回来了。” 见此情形,陆与川仍旧只是微微一笑,道:“浅浅,看来沅沅一时半会儿是走不了了,我们走吧。” “好啊。”慕浅应了一声,又瞪了容恒一眼,果真就跟着陆与川走了出去。 容恒僵硬地让开一个身位,依旧冷眼看着陆与川的身影。 陆沅则一直送陆与川和慕浅到电梯口,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的模样。 “傻丫头,回去吧。”陆与川说,“爸爸比你想象中通透,没事的。” 陆沅顿了顿,这才道:“那你们一路小心。” 慕浅听了,微微勾起唇角,凑到陆沅耳边道:“你也要小心哦……” 陆沅轻轻打了她一下,慕浅闪身就进了电梯。 待到陆沅回到房间门口时,容恒已经走进了屋子里,站在房间中央的位置,抱着手臂凝视着沙发位。 看着他审视的背影,陆沅走进来,关上门之后,才开口道:“是我邀请我爸爸过来的,我搬出来住,他总要知道自己的女儿住在哪里。” 容恒听了,回头看了她一眼,“我又没有说什么,这毕竟是你的地方。” “可是这屋子也有你的投资。”陆沅说,“我是该先征求你的意见的,对不起。你要是不高兴,我以后不会再邀请其他人上来。” 容恒蓦地听出了什么,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快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来看着她,“陆沅,我是不高兴见到他,可是并不是因为他是陆与川,而是因为他是你爸爸!” 陆沅不由得抬眸看向他,微微有些错愕。 “他对你尽到过父亲的责任吗?你小时候遭遇的那些事情,他知道吗?他保护过你吗?”容恒说,“他根本就不配为人父!” 第642章 羊入虎口? 听完容恒的话,陆沅怔忡片刻,微微垂了眼,转开了视线。 容恒一腔怒火,看见她这个样子,只觉得自己应该是说进了她心里,继续道:“作为一个父亲,他连最基本的义务都没有尽到。那时候你那么小,就要面对一个那么可怕的女人,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他却不管不问,一无所知,他有什么资格当爸爸?” 陆沅转身走到沙发旁边坐了下来,容恒旋即就跟了过去。 “你长这么大,他给过你什么?不是我说,要不是突然多了个慕浅出来,让他幡然醒悟了一下,他到现在都不一定怎么对你呢!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不觉得委屈吗?” 陆沅缓缓低下头,抠了抠自己的手指。 “我一想到你小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我真是——”容恒咬了咬牙,“控制不住想揍他。” 听到这句话,陆沅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他,目光盈盈,意味不明。 容恒一顿,回过神来,不由得道:“你生气了?” 陆沅没有回答。 “我也只是有什么说什么而已。”容恒又道,“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陆沅微微抿了抿唇,依旧没有回应。 容恒被她这么看着,终于道:“你其实从来都没有怪过他,对不对?” 听到这句话,陆沅终于点了点头。 容恒简直觉得匪夷所思,面对着这样子的陆沅,却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片刻,只是道:“好,你们父女之间的关系,的确轮不到我来评判。我什么都不说了,刚才说的那些话,你也只当我没说过。” 说完他也转开了脸,看向了一旁。 片刻过后,容恒却只觉得自己手被什么碰了碰,回头一看,便正好看见陆沅握住了他的手。 他不由得一怔,抬眸看她时,陆沅却忽然扬起脸来,主动印上了他的唇。 容恒蓦地愣住,整个人僵硬着,似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一刻,陆沅原本也只是一时情难自禁,待到冷静下来,她便要离开。 容恒却在这一刻回过神来,一把伸出手来抱住了她的腰。 “啊……” 陆沅蓦地低呼出声。 容恒这一下动作太激烈,碰到了她缠着绷带的手。 容恒也迅速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她,去查看她的手,“怎么样?很痛吗?有没有牵扯到伤口?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没事。”陆沅忙道,“只是不小心碰了一下,没有问题的。” 容恒却还是不放心,起身就走到阳台的储物柜那里,打开,拎了个药箱出来。 陆沅有些错愕,“你连药箱都准备了?” “这是必需品,怎么能不准备?”容恒瞥了她一眼,熟练地从药箱中取出纱布和胶带,“我给你拆开纱布看看伤口,待会儿再换上新的。” 陆沅任由他摆布,很快看着他拆开自己手上的绷带,检查了一下没有任何异常状况的伤口后,容恒才放下心来,又拿了新的纱布给她裹上。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陆沅不由得道:“你怎么连这个也会?” “当小混混的时候,受伤是常态,难道每次受伤都跑到医院去吗?当然要自己包扎,久而久之,就会了呗。”容恒一面说着,一面就已经包好了她的手腕。 听他提起那个时候,陆沅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他的头发。 容恒将用过的东西放回药箱,回过头来正好捕捉到她的视线,一愣之后,他忽然直接就凑到了她面前,“想什么呢?” 陆沅自然不愿意回答,摇了摇头就准备起身避开。 偏偏这一次,容恒避开她受伤的手臂,又一次将手缠上了她的腰,将她困在沙发里,逃脱不得。 而他欺身上前,几乎连她喘息的空间都侵占,“你说不说?” “……” 陆沅静默片刻,终于抬起脸来。 然而只是微微一动,她便……又一次擦过了他的唇。 两个人都是一愣。 两个人靠得太近,这一擦原本是意外,然而对容恒来说,这是她今天晚上第二次主动。 不待回过神来,他就低下头,在她唇上印了两下之后,用力封住了她的唇。 纵使陆沅的右手不太方便,然而在这样的氛围之下,事情还是不可控制地发展到了某些地步。 容恒将她受伤的那只手高举过头顶,难以按耐地就要更进一步时,脑海中却忽然电光火石地闪过什么东西,停了下来。 这一停下,两个人又一次同时顿住。 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容恒忽然清了清嗓子,随后开口时,声音还是微微喑哑:“你……你的手……不太方便,这样……不好。” 说完,他忽然就坐直了身体,随后将她也扶了起来,又伸出手来,帮她将已经解开的扣子一粒一粒地重新系上。 陆沅面颊绯红,整个人微微僵硬着,一动不动。 容恒为她整理好衣服,才从沙发上跳起来,离得她远一些了,才匆匆整理好自己,随后道:“我还没吃晚饭,你这里……还有什么吃的没?” “……”陆沅摇了摇头,“没有了……要不,你去小区外面吃点吧,外面好几家餐厅,应该都还开着。” “哦。”容恒应了一声,又没头没脑地转了两圈,才想起来问,“你东西都拿过来了吗?今晚住这边吗?” “没有。”陆沅回答,“只带了一些简单的东西过来,没准备什么日用品。” 这就是不打算在这边过夜的意思了,容恒微微松了口气,才又道:“那你陪我去吃东西,然后我送你回霍家。” 陆沅点了点头。 再出了家门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陆沅话本就少,这会儿连容恒也不怎么说话了,有意无意间,他也开始回避起了她的视线。 两人在小区外随便找了家餐厅吃了点东西,容恒便开车送了陆沅回霍家。 刚回家没多久的霍靳西正和慕浅坐在沙发里说话,突然听到外面车子的动静,慕浅立刻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待看清楚外面的那辆车后,她不由得道:“见鬼了,入了虎口的小绵羊,居然还能给送回来!” 第643章 害怕又把她吓跑了 屋外,容恒拉着陆沅的手走进来,看了一眼沙发里坐着的霍靳西和慕浅,只是有些僵硬地打了个招呼。 慕浅蓦地察觉到什么,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 容恒却只是看向陆沅,“累了吗?我送你回房间休息。” “我自己上去就行啦。”陆沅说,“你在外面跑了一天,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容恒却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就往楼上走去。 慕浅有些错愕地看着两人上楼的背影,忍不住看向霍靳西,“是我的错觉吗?” “不是。”霍靳西淡淡回答道。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 所以是真的,这两个人在那个小暖居独处过之后,反而生分了! “你猜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慕浅忍不住靠到了霍靳西身上,道,“难道是为了陆与川吵架了?” 霍靳西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慕浅却只是看着嘻嘻地笑。 她的意图实在太过明显,因此霍靳西道:“你直接问陆沅不就行了?” “我去问沅沅,你去问容恒。”慕浅说,“要完整收集双方的信息,才能形成有效推测!” 说完,慕浅冲他打了个响指,起身就上了楼。 楼上,容恒正站在陆沅房间门口,看着陆沅走进去,他似乎想进去,却又努力在克制自己,最终还是按捺住了,只是站在门口道:“那你早点休息。明天我有空再过来。” “好。”陆沅应了一声,抬眸看他。 容恒又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 谁知道这一转身,就险些撞上站在他身后的慕浅。 “你干嘛?”容恒立刻皱起眉来,暴躁道,“不声不响站在人的背后,吓死人啊!” 说完,他也不待慕浅回应,扭头就走了。 慕浅整个人都有些懵,跟屋子里的陆沅对视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你怎么他了?他这么大火气?” “我能怎么他啊。”陆沅低低应了一句,想着容恒刚才的模样,还是忍不住微微拧了拧眉。 “你们俩吵架了?”慕浅问。 陆沅摇了摇头。 “没吵?”慕浅怔了怔,“那是有别的事?” “没有。”陆沅回答,“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慕浅摸了摸下巴,忽然笑了起来,“那原因不就很清楚了嘛,欲求不满呗!” 陆沅蓦地看向她,低声道:“才不是。” “哈?”慕浅一眼瞥见她脖子上一块微微泛红的地方,彻底懵圈了,“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沅回想起容恒刚才突然停止一切的举动,安静了片刻之后,缓缓道:“也许,是他心里还有什么顾虑吧……” …… 楼下,容恒不待霍靳西喊他,自己就凑到了霍靳西面前,跟霍靳西交换了一些淮市的消息。 “我外公也联络到了两个以前的亲信,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能帮得上忙的人。”容恒说,“只要一切准备得当,一定能够将沈霆连根拔起!姓付的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付诚原本就一直跟沈霆不对付。”霍靳西说,“如今有了帮衬,他当然希望越快置沈霆于死地越好。” “他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容恒说,“能跟陆与川联手的,会是什么好人?照我看,沈霆之后,很快就会轮到他。” 霍靳西听了,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所以,你跟陆沅因为这件事情,有了争执?” 容恒没适应过来这话题的转换,一愣之后,才终于缓缓道:“当然不是……” “是吗?”霍靳西淡淡勾了勾唇角,“看你们俩的模样,我还以为这件事影响了你们。” 容恒呼出一口气,道:“你放心,在这件事情上,我分得很清楚,我知道她是她,陆与川是陆与川。” “那你家里那边怎么样?”霍靳西又道。 容恒听到这个话题便拧了拧眉,随后道:“我这些天也没顾上回去……我妈应该还没告诉我爸,不然我把早拎我回去训话了。” 霍靳西微微挑了眉。 所以,也不是这方面的压力。 那会是哪里出了错? 容恒瘫在沙发里安静了片刻,忽然坐直了身子,倾身向霍靳西,低低开口道:“二哥,如果一段男女关系进展得太快,是不是会吓到女方?”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西瞥了他一眼,道:“这个问题应该不在你考虑范围之内。” 容恒蓦地一顿,旋即道:“我知道!可是之前那两次,那不都是意外吗——况且每次都是我一醒来她就已经跑了,我——我就怕又把她给吓跑了。” “那你打算怕多久?”霍靳西问。 “也许,我们就是开始得不太正常……”容恒说,“所以,循序渐进比较好?” 霍靳西道:“我不是感情专家,没法回答你这个问题。” “那你至少有经验啊。”容恒说,“你可是征服了慕浅两次的男人,她那么刁钻,你怎么做到的?” 霍靳西微微顿了顿,才终于克制住喉头那声叹息,起身拍了拍容恒的肩膀之后,径直上了楼。 剩下容恒愣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所以到底是要怎么样啊——” 没有人回答他,片刻之后,才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女声从二楼楼梯口飘来—— “哼,蠢货。” 容恒:“……” …… 第二天,容恒特意下了个早班,来帮陆沅将东西搬到新居。 搬家到底也算大事,晚上霍家还是准备了大餐,算是欢送陆沅去新居。 晚餐餐桌上,慕浅始终目光凉凉地看着容恒,一副看戏的神态。 容恒只当没有看见,专注地照顾陆沅吃东西,一吃完饭,他就火速驾车带着陆沅离开了。 这一晚上,两个人之间都很正常,偏偏一回到那个小暖居,氛围便又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容恒忙着帮她将行李整理归置,陆沅帮不上忙,只能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守着水壶等水烧开。 房子是一个一居室,户型不算方正,起居室之外设了一个简单的隔断,算是革除一个半开放式的空间做卧室。 容恒拿着陆沅的东西放到里面,进进出出都撞到那个不算高的隔断,最后一次实在撞得狠了,陆沅守着开水都听到了“咚”的一声。 她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怎么了?有没有撞伤?” “没事。”一晚上撞了好几次,容恒大约也有些火大,只是耐着性子回答道,“我头铁。” 陆沅看了看他的脸色,安静了片刻之后才道:“你今天累着了,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东西我自己能够整理,免得你又撞到头。” 容恒微微拧着眉,过了一会儿,才嘟哝着回答了一句:“我不走。” 第644章 锁 那一句“我不走”近乎耍赖,陆沅听到,不由得微微怔忡,缓缓抬眸看向他。 “一天天的,连个单独相处的时间都没有,一碰到一起,就知道叫我走。”容恒拧着眉看着她,“你就这么不乐意跟我一起待着?” 陆沅抿了抿唇,才又道:“你每天都很辛苦,我不想占用你的休息时间。” “不想占用我的休息时间?”容恒一张脸顿时拉了下来,“那是怎么样?上班的时候我上班,休息的时候我休息,咱们俩别见了呗?” 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决定停止这个话题的讨论,“那我们现在做什么?” 容恒没想到她会突然退让,一下子愣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连连道:“有,有,我有准备东西——你等着!”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跑出了门,大约是去车里取东西去了。 两分钟后,容恒重新回到屋子里,手中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行李袋。 陆沅盯着那个行李袋,目光一时有些错愕。 然而片刻之后,容恒从行李袋里掏出了几张光盘,又掏出了几本书,便将那个依旧半满的行李袋踢到了旁边。 容恒走到沙发旁边,将手里的东西一一摆放在陆沅面前:“这几张是修复过的国外老电影,这是几本散文小品,这是欧洲旅游攻略,这个是——” 将最底下的那本书翻出来之后,他忽然顿了顿,迅速将那本厚厚的时装杂志抽走,用极快的手法丢到了角落的行李袋上。 然而时装杂志这种东西,陆沅实在是太熟悉了,虽然那本杂志只是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她还是看得清楚。 容恒只是将剩下的东西推到她面前,“做什么,你选。” 陆沅的视线从角落那本杂志上收回来,跟他对视一眼之后,拿起了其中一张光碟,“那就看电影吧。” 容恒看着她手中的光碟,有些迟疑地开口:“我平时没什么时间看电影,了解得也不多,我猜,你应该会喜欢看这种类型吧?” 陆沅看着自己手中那张《雨中曲》,安静片刻之后,微微笑了起来,“嗯,喜欢。” 容恒瞬间也笑了起来,眉目间都是难以掩饰的愉悦,拿过她手中那张光碟,吹着口哨放进了播放机。 容恒此前打听来的消息没有错,陆沅对歌舞片的确情有独钟,久远如这部《雨中曲》,到近年来的《爱乐之城》,通通都是她反复观摩,舍不得放下的电影。 屋子里关了灯,很快便只剩下荧幕上的光线闪烁。 容恒握了陆沅的手放在掌心,并肩坐在沙发里看起了电影。 陆沅看电影的时候很认真,即便是在自己的家里,她仍旧坐姿端正,紧盯着荧幕,不愿错过每一个画面。 相对而言,容恒就不那么认真了。 一来,这类型的电影完全不是他的菜,二来,他很想跟她说话,第三,他很想揽她的腰。 可是陆沅看得认真,坐得端正,他想要做的事情,没有一件做得到。 忍耐了大概半小时后,容恒终于忍无可忍,换了个姿势,将自己靠到了陆沅肩上。 陆沅蓦地僵了僵,随后才终于低低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闷?” “不是。”容恒终于趁机揽住了她的腰,回答道,“这样坐着舒服。” 她靠在他怀中,而他抵在她肩头,这样的姿势于他而言,终于舒心了。 陆沅没有拒绝,安静地靠着他,很快又一次投入了电影之中。 等到100分钟的电影播放完,她身后那人,已经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陆沅关掉播放机,这才微微转头,看向了自己肩上那颗脑袋。 她知道他太累了,一方面要上班,一方面要忙霍靳西在忙的事,还要另外抽出时间和精力来照顾她,实在是很辛苦。 她不希望他这么辛苦,至少,不要在这一开始,就这么辛苦。 陆沅不觉盯着他的侧颜看了很久。 直至容恒突然醒来,一下子支起脑袋,看看空白的荧幕,又转头看向她。 他清醒得很快,也正是如此,尴尬也来得很快。 “播完了?”容恒问。 “嗯。” “我……我怎么睡着了……” “你太累了。”陆沅回答,“洗个澡好好睡吧。” “不是,我没什么……”容恒连忙就要否认她对自己体力的评价,否认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嗯?你刚才说什么?” 陆沅轻轻道:“叫你洗澡睡觉啊。你不是连行李都拎上来了吗?” 角落里,那只半满的行李袋还委屈巴巴地躺在那里。 “那只是我昨天出差——” 容恒下意识又要否认,可是话刚说到一一半,他就猛地跳了起来。 否认个屁啊! 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要否认! 霍靳西早就告诉过他,一切随心,心里想什么,做就对了,不是吗! “我去洗澡。”容恒一面说着,一面就飞快地走进了卫生间。 只是片刻之后,他就又走了出来,来到陆沅面前,弯下腰来看着她,“那你呢?” “我什么?”陆沅缓缓垂下了眼,只当不知道他在问什么。 容恒盯着她受伤的那只手,“你只有一只手能活动,怎么洗澡?” “把这只手用塑料袋裹起来,就——” 陆沅没有再往下说。 容恒灼灼的视线,已经不允许她再往下说。 下一刻,容恒蓦地伸出手来,将她腾空抱起,转身撞进卫生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从卫生间回到床上,陆沅已经是筋疲力尽的状态。 容恒又被撞了一下脑袋,将她放回床上后,还不忘去整理一下卫生间的一地凌乱。 等到他简单收拾一通回到床上,陆沅已经睡着了。 容恒小心地将她纳入自己怀中,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忍不住又在她嫣红的唇上亲了一下。 这会儿已经是半夜,他心满意足,闭上眼睛也准备睡觉。 然而过了很久,容恒都还是清醒的。 又躺了一会儿之后,他忽然坐起身来,下了床,找到自己的钥匙之后,走到了门口。 一通捣鼓之后,门被彻彻底底地反锁起来。 容恒又轻手轻脚地打开陆沅的手袋,从里面取出她的那串钥匙,和自己的放在一起,塞到枕头底下,这才重新躺回了床上。 第645章 为什么睡不着? 这天晚上,陆沅睡得很安稳。 毕竟这屋子里所有的家居摆设都是慕浅亲自帮她挑选,连床单被褥都不例外,为了让她可以睡个好觉,慕浅丝毫不马虎。 而陆沅也没有辜负慕浅这一番细心。 第二天早上,她在生物钟定好的时间醒来,睁开眼睛时,屋子里还是还是她入睡时的状况。 厚厚的遮光窗帘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唯有柔和的地灯亮着,温暖而朦胧。 陆沅脑子大概空白了十秒,才忽然想起来,这张床上应该还有一个人。 她缓缓转过头,原本是想看向自己枕侧,没想到刚转到一半,她整个人就顿住了,连心脏都隐隐一缩。 因为她原本想看的那个人,此时此刻竟然就盘腿坐在床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 若不是一贯冷静淡定,陆沅这会儿只怕会被吓到抽搐。 而容恒仍旧紧盯着她,看着她受惊错愕的目光,也只是微微拧了拧眉。 好一会儿,陆沅才终于缓过来,低低开口道:“你……在干什么?” “在看你。”容恒回答。 陆沅:“……” 在容恒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起身,也坐了起来,这才隐隐看清楚了容恒的模样。 怎么说呢,他这个样子,看起来并不像是刚刚醒来精神饱满的状态,相反,他似乎有些憔悴和疲惫。 “你……没有睡着吗?”陆沅轻声问道。 听到这句话,容恒就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倒是很想睡着! 可是一躺到床上,一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脑海中就浮现出在淮市的那天晚上! 也是这样的情形,也是她先睡着,也是他听着她的呼吸声入睡! 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他第二天睁开眼睛,她就消失无踪了! 容恒越想越生气,哪怕明明已经将门锁了起来,却还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索性不睡了,起来盯着她—— “对,我没睡着。”容恒回答道。 陆沅不由得低头看了看他睡的那侧,“你择床?” 刚刚问出来,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答案明摆着的问题——她曾经从他身边悄悄溜走过两次,在那两次的床上,他都睡得很熟,怎么会择床? 容恒看着她,显然从她的神情之中看出了什么,抱着手臂道:“我择床不择床,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那你为什么不睡?”陆沅淡淡垂了眸问道。 “你说我为什么不睡?”容恒硬生生地将自己的脸怼到她的眼皮底下,“你自己干过什么事,你不知道吗?” 陆沅不由得伸出手来摸上了自己的脸,“我……打呼了吗?还是磨牙?” 容恒听了,只是拧眉盯着她,片刻之后才又道:“刚刚醒来,第一时间你在想什么?” 陆沅回忆了一下,如实道:“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 容恒强忍着咽下一口气,才又道:“那现在呢?” “在……想你为什么睡不着。” 容恒不由得吸了口气,只觉得面对着她,自己好像拳拳都打在棉花上,真是无力。 想到这里,他有些愤愤地起身,谁知道刚经过床外的隔断,忽然又“砰”地一声撞了上去! 这一下真是撞得有些狠了,容恒不由得退了两步,重新坐到了床上。 陆沅连忙挪到他身边,有些焦心地看着他的额头,“没事吧?” 谁知道等容恒挪开捂着额头的手,她才看见他额头上肿起了一大块! 陆沅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忙凑上前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给他呼了两下,“是不是很疼?这个伤口该怎么处理?你有没有经验?我搜一下——” 她连忙转头去找自己的手机,然而刚刚转身,容恒就伸出手来拉住了她。 陆沅回过头来,却见从她一睁开眼就面沉如水的男人,这会儿竟然笑了起来。 第646章 失控 陆沅不由得抬手抚上了他的伤处周边,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你……不会是撞傻了吧?” 容恒瞪了她一眼,“你才傻。” 他态度虽然依旧不怎么好,可是陆沅看得出来,他的心情明显已经转阴为晴。 她忍不住看了一眼床边的那个隔断—— 怎么撞着撞着,还撞出了这种效果? 陆沅再回过头来,目光仍旧是落在他额头那个大包上,“这该怎么处理啊?” “小事。”容恒说,“找个冰袋冷敷一下就行了。” 陆沅听了,这才起身来,匆匆走到冰箱面前,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并没有冰袋。 “没有冰袋。”陆沅一面说,一面匆匆道,“我去楼下的便利店买一个。” 她身上虽然穿着睡裙,但披一件外衣还是能见人,因此陆沅不打算换衣服,转身就准备拉开门。 然而那门……不动。 陆沅怔了怔,又尝试了一下,还是不动。 “这门……怎么打不开?”她忍不住嘀咕道,“是不是坏了?” 她正努力研究着怎么开门,身后忽然传来容恒的声音,“我来开。” 陆沅一回头,就看见容恒手里拎着两串钥匙走了过来,其中一串十分眼熟,分明是她的! 陆沅眼睁睁看着他上前,将钥匙插进锁孔,慢慢地打开门锁,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在她睡着之后锁了门,还偷偷拿走了她的钥匙—— 他这是,怕她跑了? 昨晚之所以一直不睡,也是怕她跑了? 陆沅不由得怔了怔,只是盯着容恒。 容恒也费了一番力气才终于打开那道门,一回过头来,就正对上陆沅有些凝滞的目光。 他瞬间就又警觉起来,眯着眼睛看了看她,“去买冰袋?该不会一去不回头吧?” 陆沅只觉得又气又好笑,“你觉得我这个样子,能跑到哪里去?” “那可说不定,毕竟你在逃跑这回事上,擅长得很。”容恒说着,忽然就又关上了门,道,“不用什么冰袋了,我铜皮铁骨,撞几下而已,很快就好了。” 说完,他忽然又掏出钥匙来,要重新锁上门。 “喂!”陆沅忍不住道,“你有没有常识啊?这样把门锁起来,万一发生火灾,我们怎么逃生啊?” 容恒锁门的动作这才有些尴尬地顿住。 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道:“你这么不放心我,干脆把我关到拘留所去,那样我怎么都跑不了……” 容恒听了,抽回锁门的钥匙,往鞋柜上一扔,这才转身看向她,“那倒也不必。” 说完他便走上前来,拉了她的手回到屋子里,“我亲自盯着你就行了。” 陆沅深吸了口气,才又道:“今天周一,你不用上班吗?” “我周末连续加班两天,今天可以休息一天。”容恒挑了挑眉,得意洋洋地回答。 陆沅瞬间无言以对,转头就走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好一会儿,卫生间里的水响声才停下,陆沅打开门从里面走出来,没想到却正好撞进门口那人的怀中。 容恒站在门口,双手撑在门框上,微微拧着眉看着她,“你生气了?” “没有。”陆沅回答道,“以前做错了事的人是我,让你留下心理阴影的人也是我,所以,你生气才是应该的……” 容恒顿了顿,“我觉得你在说反话。” “我没有。” “我觉得你有。” “我真的没有。” 容恒安静了片刻,决定相信,随后便微微低下头来看着她,“既然如此,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陆沅没想到他会转变得这么快,一时愣怔,有些回不过神来。 容恒看着她微微张着口怔忡的模样,忽然就凑上前去,亲了她一下。 陆沅站着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道:“你还没刷牙。” 容恒愣了一下,瞬间恼羞成怒,“你敢嫌弃我?” 话音落,他便直接将她堵进门,又一次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万幸的是,容恒到底还是顾忌着她的手,没过多久,两个人便又从卫生间回到了床上。 只是无论哪里,始终都是陆沅逃不开他怀抱的地方。 …… 在此之前,陆沅从来没有想过,白天可以过得这样荒唐。 在此之前,容恒也从来没有想过,白天可以这样酣畅淋漓。 所有的一切都是跟之前不同的—— 会所那次,淮市那次,昨天晚上卫生间那次,跟这一次,通通都是不同的。 这样的不同同时刺激着两个人的神经,最终导致两人齐齐滑向失控的深渊…… …… 又一次睡着之后,陆沅是被热醒的。 天气已经微热,两个人荒唐时开了空调,睡着之后也没有关,只是她睁开眼睛时,才发现容恒用薄被紧紧地裹住了她,而他则睡在外面,紧贴着她,一只手还圈在她的腰上。 陆沅忍不住呼出一口气,试图拿开容恒的手臂,揭开被子喘口气。 谁知道她刚刚一动,容恒立刻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原本熟睡中的人,一睁开眼,神色立刻恢复了清明,“你干什么?” 听到他的语气,陆沅无奈回答道:“我热,你挪开一点。” “不行。”容恒干脆利落地拒绝了,随后盯着她略有些潮红的脸色看了看,这才勉强为她揭开了一点被子,“继续睡。” 陆沅没有办法,只是道:“你不盖被子,当心着凉。” “胡说。”容恒闭上了眼睛,“我身体好得很,从来不感冒。” 有些g,一立就倒。 傍晚时分两个人才再次起床,而一起床,容恒就打起了喷嚏,再然后,他就感冒了。 不仅感冒,他还发起了烧。 一瞬间,容恒只觉得自己所有的颜面都丢尽了—— 怎么偏偏在这样的事情之后生起了病呢? 她会不会觉得他身体很虚? 虽然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虚但他很介意别人觉得他虚! “我没事,一点小感冒,一点小烧。”容恒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强撑着爬起来,“咱们出去吃点东西。” 陆沅连忙制止住他起身的动作,“你还是安心躺着吧,我叫了外卖,你喝点热粥,吃了药好好再睡一觉。明天你要不要再请一天假,在家里休息?” 容恒听她言语之中都是关切,一时之间更觉得没面子,却又是高兴的,听到她最后那句,他脑子蓦地一灵光,回答道:“请什么假啊,在家休息还不是我自己一个人,也没人照顾我……” 陆沅听到这句暗示性极强的话,抬眸看了他一眼,终于缓缓道:“反正你行李都带来了,那就待在这里,由我来照顾你,行了吧?” 容恒听了,险些乐出声来,随后抓了陆沅的手道:“我不会让你太辛苦的,我们……相互照顾。” 第647章 男孩女孩? 得益于容恒所提出的“相互照顾”,陆沅搬进新居的第一天、第二天、甚至第三天,都是在家中度过的。 对于这样的情况,慕浅是完全没有想到的。 直到从容恒的队员那里听说容恒生病了,还请了两天病假,慕浅才明白过来。 “我们都很诧异老大到底生了什么病,居然会连请两天假。”那个队员告诉慕浅,“以前有一次出紧急任务,他受着伤,原本在输液都直接拔了输液管赶过来,这次要不是很严重,他肯定不会请假的。” 慕浅听得只想冷笑,“那你们没去看看他?” “我们倒是想啊,他关了手机,也不回消息,也不知道他人在哪儿,上哪儿看去啊?” 慕浅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没事,我帮你们去看看他。” 她这边乐呵呵地发着消息,霍靳西在楼上开完会下来,一眼就看到她一脸促狭的笑。 “霍靳西!”一看到他,慕浅立刻从沙发里翻身坐起,“听说你说的容恒兄弟生病了,我们一起去探病吧!” 霍靳西听了,看她一眼,道:“你确定要在这种时候过去当电灯泡?” “我算什么电灯泡啊?”慕浅说,“他自己拿生病当借口死皮赖脸地赖在沅沅那里,搞得沅沅都出不了门,我是去解救她的!” “不许。”霍靳西说。 慕浅蓦地蹙了眉,“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电灯泡。”霍靳西说,“所以,你不许去。” 慕浅瞬间被他这种强行逻辑折服,拍了拍手之后,她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说:“宝宝,你爸爸说他不喜欢你。” 霍靳西视线瞬间一凝,随即走上前来,直接将她拎上楼去睡午觉,自己则继续回书房忙碌。 慕浅早已形成睡午觉的习惯,回到房间,不一会儿就困了。 谁知道她刚要迷迷糊糊地睡着,忽然就听到开门关门的声音,不一会儿,她身边就多了个人。 慕浅精神溃散,懒得睁开眼睛看一眼,只是习惯性地就靠进了他怀中,枕着他的肩膀继续睡。 霍靳西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片刻之后才又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微微凸起的小腹。 慕浅朦朦胧胧中察觉到他的动作,不由得道:“你干什么呀?” “告诉宝宝,爸爸很喜欢他。”霍靳西低低道。 听到这句话,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往他怀中埋了埋,才继续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窗外阳光依然明媚,霍靳西也还在她身边,单手翻看着平板电脑。 慕浅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呼出一口气,道:“这么好的天气,只能用来睡觉,真是太浪费了——你猜容恒和沅沅在做什么?” “做什么都是他们的事。”霍靳西回答,“你不用这么关心。” 慕浅哼了一声,说:“因为那个人是沅沅,所以我才关心,不然谁要理容恒那个二愣子。” “可惜你姐姐就喜欢那个二愣子。” 慕浅又哼了一声,随后道:“无所谓,沅沅开心就好。” 顿了顿,她又道:“你弟弟跟宋司尧去国外这么多天了,该不会结婚去了吧?” “怎么?你要送礼金?” “他想得美!”慕浅说,“我要让他给我带礼物回来,最好是各大品牌最新一季的最新款,你弟弟那只花孔雀肯定能搞到手,我拿来送给沅沅,哄她高兴。” “他们有事情忙。”霍靳西说,“短期未必回来,所以你不用打这个主意了。” 慕浅听了,抬眸看了他一眼,猜测大概是他们有什么商业部署,也懒得多问。 又静静躺了片刻之后,慕浅才又开口喊了他一声:“霍靳西。” “嗯。” 她却又停顿了片刻,没有往下说。 直至霍靳西低下头来看她,她才终于开口道:“叶子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啊?” 霍靳西平稳沉静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缓缓道:“我说过,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前,有些事你不能过问。” “我知道。”慕浅说,“你就只需要告诉我,她生了个男孩还是女孩就好了。” 霍靳西静了片刻,终于缓缓道:“女孩儿。” 慕浅忽然就笑了一声,道:“女孩儿好啊,女孩儿贴心。我也想生个女孩儿……”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低下头来,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慕浅在亲吻之中隐隐叹息了一声,却再不多提多问。 第648章 依赖 同样的时间,容恒仍旧赖在陆沅的公寓里,虽然烧退了额头消肿了头也不痛了,他却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例外情形只会出现在需要干活的时候—— 但凡陆沅要上手做点什么,他总是能瞬间恢复龙精虎猛,从她手里抢过要干的活,自己先干了。 然而只要一干完活,他就仍旧是赖在床上里或者床上,动不动就往她身上靠。 两天下来,陆沅也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了,反正他的假期就这么两天,明天就能恢复正常了。 晚饭过后,两个人坐在沙发里一起看电影。 对容恒而言,两个多小时的电影冗长烦闷,他在播放到一个半小时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耐心,忍不住偷偷动手动脚起来。 偏偏陆沅格外沉得住气,硬是扛住了他的骚扰,一直将电影看到结束。 眼见着荧幕上弹出“theend”字样,容恒终于从沙发上弹起来,抱着陆沅道:“时间不早了,该洗澡了——” “你等等,等等……”陆沅被他纠缠得没办法,“你让我看完字幕,就几分钟,我想消化一下。” “字幕有什么好看的!”容恒实在是没有耐心,“明天,明天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翻出来看几十遍!” “这怎么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 两个人正纠缠不清的时候,容恒放在沙发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一听到电话铃声,容恒瞬间拧了眉,却仍旧不愿意松开她,只是腾出一只手去拿手机。 然而看到来电显示的一瞬间,他迅速松开陆沅,起身走到旁边接起了电话。 陆沅见他的神情,猜测应该是很重要的电话,因此很快退出了播放界面,留给他一片安静的空间。 环境越是安静,容恒通话的声音越轻。 “……就这几天吗?……确定?……好,我尽快赶过来配合行动……” 陆沅不甚在意他的通话内容,只隐隐约约听到一些,见容恒挂了电话,才问了一句:“有紧急任务吗?” 容恒肃穆敛容,眉头微微拧着,瞬间恢复了陆沅曾经最熟悉的模样,点了点头道:“嗯。” “那什么时候走?” 容恒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你这是多盼着我走?” “我就是问问。”陆沅回答道,“要是不问,你不是也会有意见?” 这些天来,容恒早就体会到她虽然话少,但是常常会一句话噎死人的本事,还是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才道:“我再打个电话。” 陆沅听了,应了一声,起身就走进了卫生间。 容恒则很快拨通了霍靳西的电话。 等到陆沅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容恒已经打完电话,站在了卫生间门口等她。 陆沅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接下来他应该会不怎么痛快。 “我要走了。”容恒说,“去淮市,连夜过去。” 陆沅听了,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才道:“去多久?” “不确定。”容恒说,“短则三两天,长可以一个多星期——” “哦。”陆沅又应了一声,随后才道,“很重要的任务吗?” “嗯。” “那你小心一点。”陆沅说,“千万不要受伤。” 容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要不你还是回霍家住几天,我不在,那边也好有人照顾你。”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陆沅说,“况且,就算我要逞强,还有浅浅盯着我,不是吗?” 容恒听了,莫名有些失望兼无奈,“你还真是不让我操心啊……” 陆沅一时怔住,只是跟他面面相觑。 “我希望你能多倚赖我一点,多舍不得我一点,多离不开我一点,明白吗?”容恒索性有话直说,逼近了她的脸,近乎威吓地开口。 陆沅静静看了他片刻,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扬起脸来,吻上了他的唇。 容恒原本满腔不忿,一瞬间,心头就开出了花。 …… 同样的夜晚,霍家老宅里,慕浅坐在卧室的床上,扁着嘴看着霍靳西亲自动手收拾行李。 看着看着,她便忍不住凑到了霍靳西身边,伸出手来抱住了霍靳西的腰,“你把我也打包带走吧。” “我很快就回来。”霍靳西低低道,“一旦沈霆被采取强制措施,那就是大局已定。到时候我就回来。” 慕浅听了,微微叹息一声,道:“这速度比我想象中快多了。” “这些年来,沈霆行事嚣张,横行无忌,倒台是早晚的事。”霍靳西说,“况且这次,几方势力共同出力,自然迅速。” 慕浅听了,轻轻应了一声,却就此沉默下来。 霍靳西这才又看了她一眼。 慕浅蓦地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重新勾起了笑意,“干嘛?” 霍靳西缓缓弯下腰来看着她,“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不要管。” 慕浅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道:“知道了,都交给你嘛,我这不是一直都很听话吗?” 霍靳西闻言,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终于低下头来,又一次吻住了她。 慕浅紧紧抱着他的脖子,近乎贪婪地回吻着他,久久不肯松开。 第649章 安稳 这天晚上,霍靳西和容恒就一起连夜赶去了淮市。 慕浅在凌晨时分收到霍靳西发过来的消息,告诉她已经安全抵达,她却还是睡不着。 静静躺了片刻之后,慕浅起身来,轻手轻脚地走进霍祁然的房间,靠在儿子身边躺了下来。 霍祁然虽然睡得熟,但还是感知到她的气息,迷迷糊糊喊了声:“妈妈……” “妈妈在。”慕浅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霍祁然这才朝着她翻了个身,伸出手来抱住她,继续睡了过去。 慕浅一手撑着脑袋,另一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抚着他,却仍旧是彻夜不眠。 霍靳西和容恒这次去淮市,风险系数其实很低,容恒或许还要参与行动,但霍靳西几乎就是站在指挥部的人,完全不会涉险。 比之上次,她可以放心太多,完全不用为他担心太多。 可是她还是睡不着,哪怕心里头一片空白,却仍旧找不到一丝睡意。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早上,慕浅才扛不住困倦,浅浅地合上眼睛。 谁知道刚刚入睡没多久,她却忽然平白无故地惊醒,有些茫然地盯着天花板。 霍祁然哒哒哒的脚步声忽然响起,随后他推门而入,跑到了她的床边,见到慕浅醒来,他松了口气,拉了慕浅一下,“妈妈,外公来啦!” 慕浅闻言微微一顿,下一刻,她才缓缓坐起身来。 “知道了。”慕浅说,“妈妈待会儿就下去。你上学去吧。” “外公说他送我去上学,让妈妈你再多睡一会儿!”霍祁然说,“妈妈你睡吧,我出门啦!” 说完霍祁然便凑上前来,轻轻亲了她一下,这才又转身跑了出去。 慕浅躺着没动,安静地看他离开,又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起身。 等她换好衣服下楼的时候,霍祁然早已经出门,楼下就只有霍老爷子一个人坐在沙发里,正微微闭着眼睛听戏。 慕浅走上前去,径直在霍老爷子身边坐了下来,往他身上一靠,“爷爷……” 霍老爷子看了她一眼,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我睡不着。”慕浅说。 “你要是睡得着,那就不是你了。”霍老爷子缓缓开口道。 慕浅微微怔忡,没有回答。 “没关系。”霍老爷子既不多说,也不多问,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道,“只要你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对的,那就足够了。人有时候就是会面临这样的抉择,痛苦是一定的,但关键是,一定要走正确的路。” 慕浅仍旧靠着他不动。 “其实这些道理,你早就比爷爷清楚了。”霍老爷子说,“只不过,你依然还是爷爷最初认识的那个小丫头,聪慧善良,心怀慈悲。这一点,从来没有变过。” “不是。”慕浅低低开口道,“我早就变了。” 霍老爷子低笑了一声,缓缓道:“不,你没有,你只不过,是学会了伪装而已。” 慕浅闻言,再度久久不言。 待到陆与川去而复返,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慕浅正被霍老爷子监督着吃早餐,陆与川一走进来,见到这幅情形,不由得就笑了起来。 “祁然都学会乖乖吃早餐的,你这个当妈妈的,怎么还要人盯着才肯好好吃饭?”陆与川说。 慕浅回答道:“我这种人就是天生反骨咯,年龄越大越叛逆——” “就会胡说八道。”陆与川低笑着应了一句,“好好吃东西。” 慕浅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么早过来,不是有事要找我吗?” “你吃完早餐再说。”陆与川说,“有什么事比好好吃饭更重要?” 慕浅听了,果然就低下头,安安静静地吃起了东西。 霍老爷子见状,对陆与川道:“她就是吃东西不老实,有你帮忙盯着她就好,我先上楼去打个电话。” 陆与川立刻起身道:“霍老请。” 霍老爷子点了点头,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慕浅盯着霍老爷子的背影,一时又不动了。 陆与川低低咳了一声,敲了敲桌子,道:“别以为霍老不在,爸爸就会对你网开一面,我只会比他盯得更紧——好好吃。” 慕浅闻言,又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低下头,一鼓作气地将面前的食物都塞进了嘴里。 陆与川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道:“这不就好了?你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不能这么任性,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慕浅撑着脑袋听他教诲,始终恹恹的。 陆与川又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是不是担心靳西?” 慕浅没有回答。 “你放心吧,他这次去淮市,是不会有事的。”陆与川说,“一切都已经部署好了,不会有任何差池。” 慕浅还是不说话。 陆与川见状,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转头看向她,“还是你依然在生爸爸的气?” “我气你什么?”慕浅淡淡道。 “毕竟是因为爸爸的关于,才将靳西牵扯到这次的事件中来。”陆与川说,“你担心靳西,你责怪爸爸,爸爸都理解。” “没什么好怪的。”慕浅说,“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陆与川听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又道:“如果可以,爸爸也希望你们能够完全地置身事外,毕竟爸爸自己也有应对的方法。手眼通天毕竟是一把双刃剑,看起来是好事,但有时候陷得太深,无法抽离,可就不自由了。” 慕浅看了他一眼,道:“你担心霍靳西会像你一样?” “他比爸爸本事。”陆与川说,“经此一役,看上他的人,想要跟他合作的人,不会少。” “那不是挺好的?”慕浅说,“至少目前看来,得到的都是益处,你也吃过不少这样的红利,应该支持才对。” 陆与川闻言,正色道:“正因为爸爸是过来人,才不希望靳西走同样的路!” 慕浅缓缓凝眸看向他。 “他不仅仅是霍靳西,他还是我女儿的丈夫,我女儿一辈子的仰仗和依靠——”陆与川说,“他必须要很卓越出众,但更重要的,是安稳。” 第650章 归园田居 “论卓越出众,靳西已经站在了让无数人仰望的巅峰,他已经证明了自己,也彰显了实力。”陆与川说,“他已经可以让你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所以,他不需要那种意义上的更上一层楼。因为那并不是真正的更上一层楼,每上一层楼,就是下一层地狱。” 慕浅听了,神色却依旧淡漠,似乎没有多余的话说。 “这些道理,你和靳西不会不知道,但是站在爸爸的角度,该提醒的,爸爸还是要提醒。”陆与川说,“如果他是别人,那我大可不必理会。可是与我女儿有关,我怎么能够不理?” 又过了好一会儿,慕浅才淡淡开口道:“你也说了,他是霍靳西,你能想到的问题,他应该都能想得到,所以,你不必为他多担心。” 陆与川看她一眼,笑了起来,道:“如果你能够不担心,那爸爸当然也就不担心了。可是爸爸最怕的,就是看见你现在这个样子……” 慕浅闻言,蓦地瞪了他一眼,“我什么样子?很凶吗?很恶吗?很吓人吗?” 陆与川微微挑了挑眉,竟然如实点了点头。 慕浅蓦地一拍桌子,怒目圆睁了片刻,终于又哼了一声,道:“往后我年龄越大,只会越来越凶,你如果自己知道躲开,那还好,你要是自己非要撞上来,那就受着吧,别怪我。” 陆与川缓缓笑出声来,这才拍了拍她的手,道:“别生气了,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这两天天气不错,靳西不在,爸爸可以陪你和沅沅去郊区散散心,住两天,怎么样?” 慕浅听了,似乎略略有些心动,顿了顿才道:“祁然要上学……” “没关系。”陆与川笑道,“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反正他放学时间也早,接过来就是了。” “沅沅答应了吗?” “她的手受了伤,更该出去好好散散心。”陆与川说,“总是待在家里,难免会胡思乱想,我跟她说,她会答应的。” 慕浅说:“你都计划好了,由不得我们不答应。” 陆与川道:“咱们父女三人这段时间历经坎坷,也该好好放松放松了。” 慕浅忽然又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 陆与川说:“凡事做好了该做的准备,也就够了,想得太多也没什么用,不是吗?” “人生得意须尽欢。”慕浅淡淡道,“遇到事情的时候,我也总这么想。” 陆与川伸出手来,轻轻摸着她的头笑了起来,“所以,你是爸爸的女儿。” 慕浅缓缓翻了个白眼。 陆与川见状,却不由得笑出了声。 既然定下行程,慕浅很快收拾了东西,下午就汇合了陆沅,一起坐上了陆与川的车。 陆与川难得没有用司机,自己亲自驾车,而陆沅和慕浅就坐在后面,像极了寻常人家,父亲周末带着两个孩子出游的情形。 只不过慕浅和陆沅作为被父亲带着游玩的孩子,都有些超龄罢了。 慕浅几天没见到陆沅,这会儿见到她,只觉得她脸色红润,精气神也很好,不由得道:“我觉得我们不应该带沅沅出来。” “为什么?”陆与川从后视镜里看了两人一眼,笑着问道。 慕浅伸出手来捏了捏陆沅的脸,“你看她在家里关了几天,气色多好啊,哪里是需要出去散心的人?索性再在家里关个几天,出门人家还以为遇见仙女了呢!” 听完慕浅的话,陆沅十分冷静,只是道:“你就是仗着我现在手受伤了,没办法撕你的嘴,随便你怎么说。” “我说的哪个字不是事实?”慕浅说,“凭什么撕我的嘴?你敢撕我的嘴,我就叫人打断容恒的腿,到时候看谁心疼。” 陆沅忍不住扭头看向她,咬牙道:“慕浅!” “爸爸,姐姐她欺负我——”慕浅立刻抱住了驾驶座的座椅,向陆与川告状。 陆沅忍不住按住了额头。 而陆与川则笑出了声,道:“别以为爸爸平常忙,就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们是什么样,你姐姐要是能欺负得了你,那这天都能让她给翻过来。” 陆沅听得笑出声来,说:“爸爸英明。” 慕浅立刻又看向了她,“那到底是爸爸英明,还是男朋友英明?” 这一次,陆沅终于没能忍住,抬起左手来,重重拧上了慕浅的脸。 车途悠长,说笑打闹了一阵之后,慕浅扛不住困倦,靠在陆沅肩头睡着了。 等到她再醒过来,车子已经停下,而慕浅一睁开眼,只看见一片起伏连绵、绿意盎然的山头。 “到了吗?”她缓缓直起身子,揉着额头问道。 “早就到了。”陆沅为了不惊醒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也一直看着窗外的景色,久久不动。 慕浅推门下车,一回头,就看见了一幢建在山腰的别院。 这是一幢精心设计的房子,以原木色为主调,雅致而温暖,大面积的落地窗和露台,正对着最广阔的天地和连绵青山,不大的院子划分出好几个区域,栽种着不同的蔬菜瓜果—— 独立山间,悠然宁静,不似人间。 陆沅携手慕浅缓步走向院门,院子上,一块古朴的木头,刻着一个“陆”字。 陆沅忍不住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那块木头,低声道:“我猜,这应该是爸爸曾经许诺过妈妈的礼物吧。” 慕浅听了,静默片刻之后,缓缓道:“只可惜,听诺的人错估了许诺的人,许诺的人,也错估了自己。” 陆沅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顿了片刻才道:“不管怎样,如果这是妈妈曾经向往过的地方,我们来,也算是还了妈妈的一桩心愿,不是吗?” 慕浅缓缓一笑,“这样想,的确会令人舒服一点。” 两个人一起进屋,原木色的屋子温暖明亮,茶香袅袅,冲淡了山间的寒意。 陆与川已经换了闲适的居家套装,正坐在厨房门口打理着一筐新鲜得还带着泥土的蔬菜。 看到这一幕,陆沅和慕浅都微微一愣。 好一会儿,慕浅才淡淡道:“喔,原来这次体验的是归园田居的亲子生活啊!” 第651章 大人物的女儿 陆与川挽着袖子,一双手上沾满泥土,见到两人进来,便抬起手来看向她们,“要不要试试?” “我想试试。”陆沅立刻道。 慕浅一把伸出手来拉住她,看了一眼她的手,“你试什么试,给我坐好!” 陆沅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笑道:“没事,我不动手腕就行了,手指还是可以动的。” 说完,她便径直走到了陆与川身边坐下,捡起两个沾着湿漉漉泥土的圆萝卜就打理了起来。 陆与川继续看着慕浅,慕浅蓦地转开了脸,“别看着我,我不想试。” 陆与川也不生气,只是道:“那你上去坐坐吧,去露台的话记得多穿衣服,不要感冒了。” “切,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提醒哦!”慕浅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陆沅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慕浅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她才收回视线。 慕浅上了楼,果然径直走上了露台,在躺椅上坐下来,静看着远方的山岚与白云。 这是一方净土,可是她的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没过多久,她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慕浅没有回头,直至陆沅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怎么了?”陆沅低声问道。 慕浅看了她一眼,“什么怎么了?” “你情绪这么不稳定,谁看不出来?”陆沅看着她,顿了顿,才又道,“是不是……因为淮市的事?” 慕浅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陆沅与她对视了片刻,似乎是确定了什么,视线骤然空荡迷茫下来。 关于要做的事情,慕浅从没有刻意瞒她,甚至两个人还隐隐约约交流过这方面的意见,只是从来没有拿到明面上谈过。 所以后来,慕浅在做什么,她几乎都不再多问。 近来,霍靳西在淮市有诸多事情要处理,连容恒也频繁来往于淮市和桐城之间,她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可是心里也有隐约的猜测。 如今见到慕浅这个样子,她心头的猜测似乎更明确了几分—— 可是如果在此时此刻说起这样的事情,陆沅并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 “浅浅……”陆沅伸出手来握住了慕浅的手,又静默许久,才终于开口道,“你能不能……开开心心的,哪怕就这两天?” 慕浅缓缓抽回自己的手来,转头看向了旁边,“不能。” 陆沅手中一空,整个人不由得僵了僵。 “霍靳西丢下我一个人跑到淮市,你叫我怎么开开心心的?”慕浅僵冷着一张脸看着远方,眼眸一丝波动也无。 陆沅再度一愣。 “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呢。”慕浅继续道,“淮市有个漂亮女人在等着他嘛,当然不能带我一起去了。” 陆沅闻言,彻底愣住。 直至身后传来陆与川的一声低咳,陆沅才骤然回神,又看了慕浅一眼。 慕浅瞬间又拧了眉,“我不想提这件事的,你们是想让我烦死才甘心!” 陆与川缓步走上前来,道:“难怪今天跟你提起靳西,你态度总是那么冷淡,原来是在跟他置气?他去淮市还不是为了你,又哪里钻出一个漂亮女人来了?” “呵,起初可能是为了我,现在能知道为了谁呢?”慕浅说。 “唔。”陆与川听了,也在一张椅子里坐了下来,道,“说来听听,我看看什么女人,能够让我家浅浅都失去自信……” 慕浅再度冷笑了一声,道:“我拿什么跟人家比啊,人家可是大人物的女儿,看上霍靳西,那可是门当户对,天造地设的一堆。家世好,长得又漂亮,脸蛋身材性格都新鲜,换了我是男人,我也会感兴趣啊!哪像我啊,从小傻乎乎地就跟他,现在婚结了,孩子也有了两个,怀个孕还各种荷尔蒙失调,谁看着不烦啊!” 陆与川听完,忍不住和陆沅对视了一眼,陆沅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而陆与川也是同样的反应。 “你啊,就是怀孕了情绪不稳,胡思乱想。”陆与川说,“靳西是这样的人吗?” 慕浅听了,瞥了他一眼,道:“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陆与川闻言,面容微微一凝,下一刻,眼眸便控制不住地暗沉了下来。 旁边的陆沅见状,一下子抓住了慕浅的手,“浅浅——” 慕浅却毫不顾忌地继续道:“以前是没的选,现在有的选,当然要权衡利弊,选个最适合自己的啦!” 陆沅抓着慕浅的那只手蓦地紧了紧。 陆与川微微移开视线,没有说什么,起身就准备离开。 陆沅连忙又拉了慕浅一下。 “爸爸……”慕浅如同恍然回神一般,终于又一次看向他,“我心情不好,所以才胡说八道,你别生气——” 陆与川静立着,没有回头,片刻之后,才终于低低开口道:“你并没有说错,爸爸曾经的确做出了这样错误的选择,但是也因为这个选择,爸爸后悔了一辈子……这个地方,我本来应该带你们妈妈来的,我曾经答应过她,要给她建这样一座房子,晚了这么多年,这房子终于建好了,她却再也不可能来了……带你们来,是我自欺欺人罢了。” 说完,陆与川终于走向室内,进了卧室,没有再出来。 “浅浅,你到底要干什么呀?”陆沅看着慕浅,道,“你非要这么折磨他和你自己吗?” 慕浅闻言,忽然看了她一眼,道:“你看得出来我在说假话?” “看不出来。”陆沅回答,“只是我相信,你和霍靳西之间,不至于为了这样的事情产生矛盾。” 慕浅听了,缓缓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们家沅沅,真是很聪明——” 陆沅紧抓着她的手,眉头紧蹙,神色也是十分认真。 “好,我承认我是心情不好,所以胡说八道惹他不开心。”慕浅说,“你放心,我会把他哄好的,他可好哄了,不是吗?” 陆沅脸色仍旧不好看,“浅浅,你……” 慕浅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得凑到她面前,“不是吧,你连这个都看出来了?” 陆沅一怔,“什么?” “那位大人物的女儿,看上的人其实是容恒啊。”慕浅说,“他没跟你说过吗?” 说完这句,慕浅便也起身走进了屋子里,留下陆沅一个人,微微发怔地坐在那里,许久不动。 第652章 怎么样都喜欢 慕浅进了屋,便钻进了自己的房间,也是久久没有动静。 下午六点左右,陆沅缓缓从楼下走上来,看了看陆与川紧闭的房门,又看了看慕浅同样紧闭的房门,静立片刻之后,她重新转身下了楼。 没过多久,慕浅的房门忽然轻响一声,随后,她拉开门走了出来。 慕浅径直走到陆与川房间门口,伸出手来敲了敲门,随后便听到陆与川略带紧绷的声音:“进来。” 听到这把声音,慕浅轻轻推开门,一眼看到了坐在床边沙发里的陆与川。 看见她,陆与川眸光微微一闪,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的时候,手边的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 陆与川看了一眼手机,很快接起了电话。 慕浅就立在门口,静静地等他通话完毕。 陆与川跟人通起电话来同样间接,不过间歇性应答两声,很明显是电话那头的人在向他汇报什么。 只是说到最后,他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微微拧了眉,重复了一句:“宋清源?” 听到这个名字,慕浅先是微微挑了挑眉,随后就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陆与川突然提及这个名字,也料想到慕浅应该会猜到什么,也抬眸看向了慕浅。 慕浅微微蹙着眉,眼神发直地盯着陆与川手中的手机。 电话那头的人大概是肯定了他的疑问,陆与川应了一声“知道了”,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待他放下手机,慕浅才回过神来,又看了他一眼之后,忽然缓缓垂下了眼眸。 陆与川这才缓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来看了看她微微泛红的眼睛,开口道:“还在为靳西的事情担心呢?别胡思乱想,爸爸刚刚都打听过了,他对那个姑娘绝对没有意思的——” “你——”慕浅蓦地抬眸看向他,“你在房间里待这么久,就是为了帮我查他们?” 陆与川笑道:“虽然爸爸对靳西很有信心,可是我的女儿因为这件事情这么困扰,我怎么能够坐视不理呢?宋清源失散多年的女儿,这个身份的确很贵重,可是怎么也不会贵重得过我的女儿。” 慕浅脸上的神情却愈发纠结了起来,咬着唇,始终不说话。 “我以前没怎么留意,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陆与川说,“宋清源老来得女,却跟他女儿失散多年,难怪他始终是那副郁郁寡欢,脾气古怪的姿态。如今靳西帮助他寻回了女儿,他当然会看重靳西。无论那个姑娘是真喜欢靳西也好,闹着玩也好,靳西是肯定不会动摇的。其实你心里明明也清楚,就是怀孕了情绪波动过大,所以才爱胡思乱想,是不是?” 慕浅没想到,这一时半会儿,他竟然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打听得这样清楚。 从初初接触宋清源起,她就明显感觉到这个老头个性古怪,没想到霍靳西在数次来往之后,反而成为了宋清源可以交心的人。 其原因,自然就是因为宋清源那个流落在外的独生女儿。 而前段时间,正是霍靳西出力,帮他寻回了女儿。 其间种种非外人可窥探,但是谁都知道,霍靳西这一番出力,对宋清源影响有多大。 只是此时此刻,宋清源和他那个失而复得的女儿,却并不是慕浅关心的重点。 听了陆与川的话,她始终垂着眼睛里,忽然就有眼泪掉了下来。 “怎么了?”陆与川连忙道,“爸爸说的话你也不相信吗?靳西要是真的敢对不起你,爸爸第一个不放过他,怎么可能还会帮着他说好话呢?” 说完,他便抬起手来,想要为慕浅擦去眼泪。 慕浅蓦地避开了,自己抬起一只手来抹了抹眼睛,随后才终于看向他,“你干什么呀?我刚刚对你说了那么多烂七八糟的话,你明明应该很生气的,干嘛还对着这么好,干嘛还这么护着我?” 陆与川听了,缓缓笑出声来,“真是个傻丫头。” 慕浅立在原地,却渐渐毫无顾忌地哭出声来。 陆与川唇角的笑容愈发无奈,伸出手来轻轻将她拥进怀中,“就为了这点事情也值得哭啊?我家浅浅,可不是这么不坚强的人——” “我就是这样。”慕浅说,“你不喜欢,就别认我当女儿!” “喜欢。”陆与川说,“我的女儿,怎么样我都喜欢的。” 慕浅靠在他肩头,眼泪悄无声息地汹涌了起来。 很久之后,陆与川才又轻笑着开口:“别哭了。你另一只手上藏着什么东西?” 慕浅蓦地一顿,好一会儿,才又拿出自己藏在背后的东西。 那是一张明信片大小的卡片,卡片上画着青山白云,画着这间小屋,还画着并肩远观的一双男女。 陆与川将这张临时赶制,画功和画艺都不算精致的卡片捏在手中,看了许久。 “我以为你生我的气,所以随便画来哄你的。”慕浅说,“你要是喜欢,那就收下咯。” “喜欢。”陆与川始终垂眸看着那张小卡片,低声开口道,“爸爸当然喜欢。” 慕浅抬眸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移开了视线。 过了一会儿,陆与川才又抬起头来,笑道:“只是,还差了一些……” “什么?” “你和沅沅。”陆与川说,“为什么你们两个没在这幅画里?” “这里又没有齐全的画具,我能给你画出来这个已经仁至义尽了!”慕浅恼道。 陆与川听了,忍不住又笑了一声。 “大不了,等回去了,我再给你画一幅就是了。”慕浅擦了擦自己的脸,不情不愿地道。 “你说的。”陆与川说,“那爸爸可就等着收礼物了。” 慕浅哼了一声,转身就下了楼。 楼下,陆沅正坐在餐厅里的饭桌旁边托着下巴发呆。 听到有人下楼的动静,她迅速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一前一后走下楼来的慕浅和陆与川,顿时就笑了起来,“可算都起来了,我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也没有个人下来照顾我这个伤残人士。” “行,爸爸这就去做晚饭。”陆与川笑道,“饿着谁也不能饿着我们家沅沅。” 说完,陆与川便走进了厨房,而慕浅则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看着陆沅道:“你刚刚发什么呆呢?” “没有啊。”陆沅说,“就是太饿了,脑子不转了,出神而已。” “哦。”慕浅应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在想容恒呢。” 陆沅抬眸瞥了她一眼。 慕浅微微往前凑了一些,道:“你没给他打电话吗?” “打什么电话?”陆沅淡淡反问道,“他在忙。”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她,“当然是质问他啊!问他跟那个女人是什么关系!问他为什么瞒着你这件事!问他是不是想一脚踏两船!” 陆沅忽然凝了凝眉,看向她,“慕浅!” 第653章 喜欢得要命 慕浅被她这一声吓得微微一缩,眨巴眨巴眼睛道:“哎呀,这件事情是容恒的问题,你不要冲我发脾气嘛!” “你还胡说!”陆沅早从她上一句的语气里听出问题来,“看我不打你!” 慕浅立刻起身闪避,直接往楼上跑去。 陆沅随即便追了上去。 陆与川在厨房里听到两个女儿打闹的动静,只是微微一笑,随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喊了一声:“你们俩都不能乱动,不要闹得太过分啊!” 楼上,陆沅已经捉住了慕浅,在她身上挠了几下,“你这个家伙,怎么这么坏!” “喂——”慕浅倒是不怎么怕她挠自己,只是道,“你别仗着自己受伤就欺负我啊,我肚子里还有孩子呢!” “我欺负你?”陆沅哪里又敢真的动她,“你一肚子坏主意,我能欺负得了你吗?一天天的,就会使坏!” “我哪有!”慕浅在沙发里躺了下来,“不要污蔑我哦,不然找律师告你诽谤!” 陆沅又轻轻掐了她一下,微微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为了气我故意胡说的?” “我是不是胡说,你打个电话给容恒问问不就知道了。”慕浅说,“干嘛扭着我不放?” 陆沅闻言,又瞪了她一眼,转开脸去,“我才不打。” “那你刚才坐在下面,一脸神不守舍的,想什么呢?”慕浅偷偷用手撩拨起了她的腰。 “我说了,肚子饿,脑袋缺氧,什么都没想。”陆沅回答。 “哦。”慕浅应了一声,又道,“那这么激动地追着我跑上来,对着我又掐又打又是怎么回事啊?” 陆沅耳根还隐隐泛红,这会儿听见慕浅这句,根本无言以对,只是不理她。 “你以前可不会这么对我的。”慕浅继续道,“哎,就为了一个男人,你居然这么对我,啊,我太难过了,你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沅沅了——” “你牙尖嘴利。”陆沅依旧不看她,“成天胡说八道,没人说得过你!” “哦。”慕浅应了一声,重新凑到她身边,道,“那你听听我这句是不是胡说八道——” 陆沅蓦地警觉起来,却听慕浅缓缓道:“这才短短几天啊,你已经喜欢容恒喜欢得要命了。” 陆沅心头轰地一声,霎时间,只觉得面颊连带着耳根一并烧了起来,通身都是让人无法释怀的温度。 很久之后,陆沅才终于缓缓转头看向她,低低开口道:“很不应该……是不是?” 慕浅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却缓缓摇了摇头。 随后,她直起身子来,伸出手来抱住了陆沅,郑重其事地开口道:“沅沅,你一定要很幸福——” 陆沅感知着慕浅抱着自己的力度,恍惚之间,似乎是察觉到什么,好一会儿,她才轻轻握住了慕浅的一只手。 慕浅却仍旧只是抱着她不动。 又过了许久,陆沅才低低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这两天,我们什么都不想,开开心心地过,好不好?” “好。”慕浅低低应声。 …… 晚饭即将完成的时刻,霍祁然也如约被送了过来。 他鲜少有这样深入亲近大自然的时候,一下子车就已经兴奋地哇哇直叫,屋前屋后地跑来跑去,就差在泥地里打滚了。 陆与川对慕浅有多纵容,对霍祁然就更甚,慕浅一个不留神,便看见霍祁然骑在了陆与川的肩头,却摘院里树上青涩的苹果。 “祁然!”慕浅见到,连忙喊了一声,道,“外公身体还没好呢,快下来!” 霍祁然听了,连忙低头道:“外公,快放我下来!” “没事没事。”陆与川连连道,“咱们玩得正开心呢,不用管你妈妈。祁然要是喜欢这里,我们以后常来,好不好?” “好!”霍祁然立刻振臂欢呼。 慕浅听了,又静立了片刻,终究不再说什么,转头回到了屋子里。 晚餐过后,夜凉如水,星河璀璨。 特设的玻璃房内燃起了壁炉,几个人围炉而坐,身边是融融暖意,举目是漫天繁星。 霍祁然坐在陆与川腿上,一面听陆与川给他介绍天上的星宿,一面用天文望远镜兴奋地观测。 慕浅身上披了条薄毯,跟陆沅靠坐在一起,共同听着陆与川讲解的星宿典故。 陆沅同样听得认真,只是在许久之后,她才转头看了慕浅一眼。 慕浅脑袋靠在她肩头,目光落在陆与川和霍祁然身上,温和平静,久久不动。 陆沅伸出手来,在薄被底下轻轻握住了慕浅的手。 慕浅愈发跟她贴得紧了些,视线却依旧没有离开过最初的方向。 …… 第654章 千年 夜里,慕浅领着霍祁然回房,给他洗了澡,吹干头发,将他赶到床上,霍祁然却丝毫没有睡意,只是抱着被子看着她,“妈妈……” “想干嘛?”慕浅一听就知道他有所求,睨了他一眼。 霍祁然立刻道:“我想去跟外公睡,听外公讲故事!” 慕浅正为他整理衣服的动作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才回答道:“不行。” “为什么?”霍祁然立刻失望地撅起了嘴。 慕浅缓缓道:“我跟你说过,外公最近身体不好,不可以让他太辛苦,所以你也不能跟他一起睡。” 霍祁然听了,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眸,却仍旧是一副不怎么甘心的模样。 “快躺下睡觉。”慕浅说。 霍祁然扒拉着被子,正准备躺下去,却忽然就听到了敲门声,他一双眼睛立刻睁得圆圆的,期待地看着门口。 听到这敲门声,慕浅又是一顿,随后才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人,果然是陆与川。 “我听到你们还在说话,过来看看祁然。”陆与川笑着看向屋子里,看见霍祁然之后,很快道,“祁然,今天晚上要不要跟外公睡?” “好!”霍祁然立刻从被窝里翻了起来,翻到一半,又想起慕浅的话,停住动作,只是看着慕浅。 慕浅看着陆与川道:“你今天已经够累了,身体又没完全恢复,今天晚上就好好休息一下吧,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 陆与川抬起手来,弹了一下她的额头,“也许有祁然在我身边,我可以睡得更好呢?” 慕浅一时语窒,陆与川已经朝着床上的霍祁然伸出手来,“祁然,来。” 霍祁然知道自己得到了允许,立刻翻身下床,蹬蹬蹬地跑到陆与川身边,被陆与川一下子抱起来,跟慕浅说了句“妈妈晚安”,就跟着陆与川回他的房间去了。 慕浅转身回到卧室,在床前僵立许久。 直至手机忽然响起,她才回过神来,有些焦躁地四下翻找了一下手机,最终才在霍祁然的衣服底下翻出电话,接了起来。 “还没睡?”电话那头传来霍靳西的声音。 慕浅听着他的声音,没有回答。 霍靳西等待片刻,很快道:“怎么了?” 好一会儿,慕浅才低低开口喊了他一声:“霍靳西……” 霍靳西安静片刻,应了一声。 慕浅躺回到床上,才终于又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是希望我早点回来,还是不希望?”霍靳西反问。 慕浅蓦地顿了顿,许久不曾答话。 “祁然呢?”霍靳西随后才又道。 “去他外公房间睡了。”慕浅回答,“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外公了。”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那至少说明,陆与川是真的疼他,小孩子会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好。” “是啊……”慕浅淡淡呼出一口气,眼眶却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窗外连绵的山峦蛰伏于夜色,分明是一片黑暗,慕浅却盯着窗户看了很久。 “霍靳西,你还是早点回来吧。”很久之后,慕浅才终于又低低开口,道,“有些事情,是该尽早了断。” …… 第二天早上,陆与川一早领着霍祁然起床去山边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慕浅正独自坐在沙发里喝牛奶。 陆与川似乎没想到她这么早就会坐在这里,“这么早就起来了?肚子饿了吗?” 慕浅无力瘫倒在沙发里,“都快饿晕了,谁理我啊。” 陆与川不由得笑出声来,“好好好,爸爸这就去给你做饭去。” 陆与川一边说着,一边就系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慕浅打发了霍祁然去院子里玩,躺了一会儿之后,也起身走进了厨房,主动打起了下手,“别说我没贡献,我可不是只会吃,什么都不做的人。” 陆与川看了她一眼,笑道:“昨天晚上睡得不错?” “山里空气好,环境好,睡得好不是正常的吗?”慕浅回答。 陆与川又道:“不生靳西的气了?” “我哪是那么小气的人。”慕浅说,“他昨天晚上解释到半夜,我就暂时相信他好了。” 陆与川听了,笑道:“你们还年轻,偶尔闹闹别扭是正常的,小打小闹反而能促进夫妻感情,所以爸爸也不担心。” “那如果他真的欺负我呢?”慕浅说。 “你说呢?”陆与川缓缓道,“他要是真的敢欺负你,一,我不会把你交给他,二,我不会让他有好日子过。” 慕浅听了,撇了撇嘴,道:“可惜他欺负我的时候早过去了,那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扯断了手里的一根豆芽。 陆与川看了一眼她的动作,转身看向她,道:“就是因为爸爸错过了你和沅沅的从前,才更要好好守护你们往后的人生。你和沅沅,从小都过得不开心,可是从今往后,你们有爸爸做后盾,无论发生什么事情,爸爸都会支持你们的。” “这些话,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慕浅说。 陆与川抬起手来,轻轻拧向了她的耳朵。 慕浅却又道:“可是你说的时候,还是很好听。” 陆与川听了,再度难以控制地笑了起来。 ……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两日时间过得飞快,当陆与川带着陆沅和慕浅回到桐城时,淮市已经发生一场剧变。 这天稍早的时候,身居高位的沈霆在家中被带走,限制人身自由,接受隔离审查。 这一重大事件并未向外公布,暂时只在内部人士之间流传,无声暗涌,惊破许多人的宁静。 而这些人里,显然不包括陆与川。 他是知情人士,更是相关人士,可是在这次的事件之中,他却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够抽身自保。 一来,他自己早已采取了相关行动,以保自己不被牵涉其中; 二来,即便真的产生什么意外,他还有一张特赦令。 那是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的优待,却是慕浅一心为他筹谋的。 哪怕他最相信的依然是自己给自己的保障,可是只要想到这一点,依旧是满怀欣慰。 将慕浅和霍祁然送回霍家之后,陆与川便对慕浅道:“接下来这段时间爸爸可能会有点忙,未必有时间再过来看你。等过了这段日子,有时间,我们再去山里住几天。” 慕浅轻轻点了点头,又深深看了他一眼,只是道:“你要小心。” 陆与川微微一笑,很快掉头离去。 慕浅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车子缓缓驶离霍家大宅,眸光始终不曾凝聚。 第655章 早就准备好了 这短暂的两天行程,对慕浅而言,实在算不上什么辛苦跋涉之旅,可是回到家里之后,她却仿佛疲惫到了极致,将霍祁然送去陪霍老爷子说话后,她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休息。 原本只是打算小憩一会儿,没想到却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天气很好,她躺在温度适宜的屋子里,恍恍惚惚,就陷入了梦境。 梦里,她又一次回到了淮市那个四合院,又一次见到了慕怀安。 那应该是她还只有三四岁的时候,慕怀安将她抱在怀中,握着她的手,一点点地带着她描绘出一朵徐徐绽放的牡丹。 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经由人手,竟然可以描绘出这样绝美的图案。 她兴奋到了极致,央求着爸爸继续教她画画。 慕怀安耐心好到了极致,仍旧是握着她的小手,一笔一划,细心教导。 哪怕是她一时淘气,故意使坏,慕怀安也能及时地将她捣乱的地方修补,同时只是温和轻斥一句:“调皮!” 她却一点都不害怕,愈发地跟他捣蛋,最后将自己手上脸上都染上了颜料,她才忽然想起什么一般,有些心虚地转头看向他,“爸爸,那你还带我去公园划小船吗?” 他忽然就笑着低下头来,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随后道:“答应了我们家小公主的事,我当然会满足啦。” 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再次抬眸看他时,眼前这张脸,却慢慢变成了陆与川。 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从今以后,爸爸会一直陪着你,保护你,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慕浅忽然就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瞬间,她什么也感知不到,只有一只手控制不住地胡乱摸索。 直到,她摸到另一只温暖厚实的手掌,将她的手纳入掌心,同时将她揽进怀中。 “我在。”他说。 及至此刻,慕浅视线之中,才终于出现了霍靳西的脸。 他连外套都没有脱,领带也只略微松开了一点点,就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手。 慕浅抬起手来就抱住了他的脖子,深埋进他怀中,久久不动。 霍靳西既不问,也不多说,只是安静地抱着她,直至慕浅终于平复情绪,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 她的神情很平静,脸上一丝波澜也无,可是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却是清晰澄澈,透明得仿佛一碰就能碎掉。 霍靳西拉起她的手来,轻轻放到唇边吻了一下。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慕浅看着他的动作,问了一句。 “刚刚。”霍靳西回答。 慕浅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沈霆——” “审讯中。”霍靳西回答,“就他牵涉的那些事情,大约够他交代很久。” 慕浅听了,又顿了片刻,才道:“那他什么时候能交代到陆与川那部分?” “很难。”霍靳西说。 慕浅不由得看向他,“因为陆与川手中还有能要挟他的人和事?” “沈霆的两个子女都在国外。”霍靳西说,“只要不回来,他们自然不会被这次的事情牵扯。可是他们的人身安全,沈霆终究还是在乎的。”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缓缓道:“他果然是很擅长保全自己。” 霍靳西抬起手来,轻轻拨了拨她肩头的发,道:“他终究也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 慕浅抬眸看向他。 他会这么说,也就是说即便沈霆顾着自己子女的安危,不敢交代陆与川相关的事情,这些事情也会有其他途径解决。 “除非,你决定不再追究。”霍靳西又道。 慕浅眼神不由得微微一变,“为什么不?” 霍靳西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慕浅与他对视许久,才终于又开口道:“我们等了这么久,做了这么多事情,为的就是这样一个结果——我早就准备好了。” 霍靳西听了,缓缓倾身向前,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慕浅闭上眼睛,又在他怀中倚了片刻,才道:“所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向?” 霍靳西将她揽在怀中,淡淡道:“他固然可以一步步给自己铺后路,我们也可以一步步将他所铺好的路,一一拆除。” 慕浅听了,缓缓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只是道:“容恒没有回来,对吗?” “他接下来会借调过去,协助侦查这次的案子。”霍靳西说,“所以还要再待一段时间。” 慕浅听了,忽然轻笑了一声,说:“那沅沅可要忍受相思之苦了。” 霍靳西低下头来,一面吻上她的唇角,一面道:“陆沅不像是会为了这种事情苦恼的。忍不了的,只会另有其人。” 慕浅听得笑出声来,却再不多说什么,只是抱住他的脖子,迎上了他的吻。 …… 对沈霆的违纪调查雷霆迅猛,也因为沈霆的主动交代与配合,大半个月后,此次的调查就已经定性,有了结论。 沈霆因重大违纪接收到重重处罚,而后被移送至司法机关,进行立案侦查。 与此同时,过往与沈霆有过来往的社会各界人士人人自危,暗涌汇聚,却唯独陆氏,依旧风光无限,屹立不倒。 沈霆案件进入侦查阶段后的十余天,陆氏举办了25周年的庆典。 此次周年庆典,遍邀各界名流,应邀出席者皆身份显赫,隆重而盛大,聚集了多方目光。 这样的场合,慕浅自然是要和霍靳西携手出席的。 鉴于此前,陆与川已经在上次的慈善基金会成立典礼上官宣过慕浅的身份,这一次,霍靳西和慕浅的位置,直接被安排在了主家席,就坐在陆与川的身边。 霍家或陆家,即便口碑名声相距甚远,但论在桐城的影响力,二者皆举足轻重。 自此两家于公于私都有了关联,更是令人不敢小觑。 一晚上的时间,霍靳西站在陆与川身旁,前来敬酒攀谈者无数,除了恭喜陆与川一手创立的陆氏成立25周年,更多的,都是恭喜他觅得霍靳西这样的佳婿,两家联手,将来必定能够成为桐城的商界传说。 第656章 悬崖 对于这样的情形,霍靳西一贯冷眼看待,陆与川倒是真的高兴,全程都跟霍靳西站在一起,时时都试图将冷言寡语的霍靳西带入话题之中。 大概是为了给陆与川面子,霍靳西并没有太过抗拒,虽然眼神依旧疏离,但众人都知晓他一贯的脾性和做派,深知他这样已经是难得,不由得更加感慨霍陆两家强强联手的难得。 慕浅有孕在身,原本就是被刻意照顾着的,这样的场合,她也是稍稍露了会儿脸,便躲进了休息室休息。 她刚进休息室没几分钟,陆沅也开门走了进来。 慕浅一看见她就笑了起来,“终于脱身了?” 陆沅闻言,不由得瞪了她一眼,“你看见我被人缠着也不来帮我脱身?” 慕浅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我有心无力嘛!况且我看那个男人长得挺不错的,反正你最近也无聊,就跟他谈谈呗。” 陆沅听了,忍不住坐到她身边,逮着她掐了又掐。 两个人闹了一阵,消停下来,慕浅才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还以为来这里会遇见什么有趣的事呢,谁知道无聊透了,一个有意思的人都没有。” “你所谓的有意思是指谁?”陆沅说,“叶瑾帆吗?” 听到这个名字,慕浅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随后才道:“说实话,我是挺想看看他现在的脸色的,只可惜啊,这么大的场合,他居然不在。” 此前叶瑾帆趁着陆与川准备金盆洗手之际,偷偷地跟沈霆联络到一起,背地里不知道给陆与川使了多少绊子,如今陆与川重回陆氏掌权,沈霆又一夕倒台,叶瑾帆的日子自然也不会好过。 慕浅忍不住怀疑,如果他不是陆家的女婿,此时此刻,恐怕已经不知道沉尸哪条大江了。 两个人坐着胡乱闲聊了一会儿便陷入了沉默,这样的情形之下,慕浅也不想再刻意寻找或是回避某些话题,索性闭了眼睛,靠在陆沅肩头小憩起来。 陆沅跟她靠在一起,片刻之后,也缓缓闭上了眼睛。 外头衣香鬓影,人声鼎沸,她们在隔了一道房门的屋子里,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浅忽然被一阵轻微的动静惊醒,睁开眼睛,便看见陆沅正拿起手机,似乎是在回复消息。 “几点了?”慕浅不由得问了一句。 “晚会已经差不多结束了。”陆沅说,“你在这儿坐会儿,我出去一下。” 慕浅应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 等她恢复精神,重新起身走出休息室时,果然见到宽敞明亮的大厅已经人去楼空,放眼望去,竟然只见得到一些陆氏的员工和酒店的工作人员,客人似乎已经都离开了,霍靳西和陆与川大约是在送宾客,也不见人影。 一旁又服务生上前为慕浅送上披肩,慕浅披在身上,才问了一句:“见到陆小姐了吗?” 服务生顺手指了指侧门,“陆小姐刚刚往那边去了。” 慕浅不由得有些疑惑——那扇侧门通往酒店庭园,晚会都结束了,陆沅去那里做什么? 她不自觉地也往那边走去,推开虚掩着的侧门,走到廊下,慕浅忽然就顿住了脚步。 因为她已经看见了陆沅。 此时此刻,陆沅正被人抵在转角处的墙上,吻得不知今夕何夕。 她分明毫无抵抗之力,只能控制不住地沉沦其中。 慕浅看了两眼,转头就走。 容恒这个臭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回来的,一回来竟然就直接杀来这里,不正大光明地现身,反而搞这种偷偷摸摸的小把戏—— 他去了淮市那么多天,两个人好不容易才有机会碰面,陆沅表面上虽然没什么,可是从她抛下她匆匆离开休息室的样子,慕浅就知道她心里有多激动。 这样的情况下,她自然不可能去惊动他们,只是转头去寻霍靳西。 她刚刚走到大门口,霍靳西和陆与川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慕浅正准备迎上前去,却见陆与川脸色不怎么好看。 “怎么了?”慕浅不由得问了一句。 陆与川松了松领带,示意她没事,随后才看向霍靳西,“忙了一晚上浅浅也累了,你早点陪她回去休息吧。那边,我去就行了。”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伸出手来,将慕浅拉到了自己身边。 “哪边啊?”慕浅忍不住又问。 “付诚来了。”霍靳西回答。 “啊!”慕浅不由得惊叹了一声,转头看向陆与川,“他这样的人物,怎么会来这里?难不成是来向你道贺的?” 陆与川听了,淡淡一笑道:“他这样的人物,借机来桐城一趟,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方便在公开场合露面。说是来向我道贺,其实是想见靳西。” 慕浅闻言,眉心不由得微微一紧,看向霍靳西,“他想见你?想见你做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大概是在此前扳倒沈霆的计划之中,霍靳西入了他的眼,因此,他是来寻求深度合作来了。 “放心。”陆与川见状,只是对慕浅道,“我已经跟靳西说好了,你们不用去见他,我去就行了。他寻求的是合作共赢,靳西给面子固然好,避而不见,也不至于结仇。放心交给爸爸。” “可是他想见的人是霍靳西,只有你去了,万一他为难你呢?”慕浅说。 陆与川低笑了一声,道:“爸爸怕什么被人为难?这些场面我见得多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最重要。沅沅呢?” 慕浅听了,正准备回答,忽然就听到后方传来陆沅的声音,“爸爸,我在这里。” 慕浅转头看去,果然看见陆沅独自一人走了过来。 好不容易见面,容恒竟然这么容易就放她回来?这可不像是他的作风。 除非,他自己也是身不由己的状态——可能就只有那么几分钟的时间,能够抽出来跟她见一面。 慕浅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突然到来的付诚,只能抽出几分钟时间的容恒,他们应该是一起出现的。 容恒是身负任务,跟着付诚过来的。 也就是说,此时此刻,付诚也已经站在了悬崖边上。 这就说明—— 慕浅缓缓看向了陆与川。 他,也已经站在了悬崖边。 第657章 枉然 慕浅有片刻的恍惚。 霍靳西伸出手来握了握她,那份坚定沉稳的力量,终于拉回了她的心神。 陆沅缓步上前,陆与川笑道:“时间不早了,你跟浅浅他们一起回去吧,今天肯定都累坏了,早点回去休息。” 陆沅蓦地也察觉到什么,看向陆与川,“爸爸还有别的事?” “嗯。”陆与川说,“今天这样的场合,我还有些善后工作要处理,你们先走吧。” 陆沅听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什么。 慕浅这才又看向霍靳西,道:“要不你留下来陪爸爸吧?我相信你肯定能够帮上忙的。” 然而她这句话刚说出口,不待霍靳西回答,陆与川就已经断然道:“不行。靳西不用一起去,听话,爸爸自己去就行。” “可是——” 慕浅还准备说什么,陆与川已经摆了摆手,转头就先行离去了。 霍靳西这才又一次拉起慕浅的手,淡淡道:“走吧。” 慕浅的视线却只是落在陆与川身上,好一会儿才收回来,低低应了一声。 三人一起走出大厅,坐上了驶离的车子。 陆沅从坐上车开始就有些心神不定,待到车子行驶到门口,她犹疑片刻,终于开口道:“浅浅,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再在这里待一会儿。” 慕浅听了,只是看她一眼。 陆沅正准备解释什么,却听慕浅先吩咐了司机停车,随后才对她道:“去吧。” 陆沅不由得怔了怔,“你不问我干什么吗?” “我问不问,你也是要留下来的。”慕浅微微一笑,道,“不是吗?再不走可没机会啦!” 陆沅听了,微微一笑,随后才推门下了车。 慕浅趴在车窗上看着她重新走进酒店大堂的身影,许久之后,才终于收回视线。 “开车。”霍靳西这才吩咐司机。 车子重新缓缓起步,慕浅这才看向霍靳西,“你不好奇沅沅留下来干什么吗?” “还能干什么?”霍靳西淡淡道,“见她想见的人罢了。” 慕浅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这世上,果然是没有事情能瞒得住这个男人的。 “那你好不好奇……陆与川会跟付诚谈些什么?”好一会儿,慕浅才又道。 霍靳西说:“无论他们谈什么,结果是愉快或是不欢而散,都不重要。因为再过不久,结局都是一样。” 慕浅听了,微微垂眸,许久之后,才淡笑一声,道:“是啊,所以此时此际,他做得再多,终究都是枉然了。” 她不再多说什么,微微抿了唇,背靠着霍靳西,目光有些发直地看着窗外的霓虹闪烁。 …… 及至深夜,陆与川的身影才又一次出现在酒店大堂里。 他脸色并不好看,经常温和含笑的双眸之中,竟然毫不掩饰地透出寒凉之气,身旁跟着的人无不谨小慎微,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很显然,他和刚才去见的那个人,聊得并不怎么愉快。 陆与川一言不发,走出酒店大堂,直接坐上了车。 车子驶出酒店庭院,正要驶上大路的时候,司机忽然瞥见路边站着的一个人影,低声说了句:“先生,是小姐。” 陆与川不由得抬眸看去,果然看见了独自一人站在路边打车的陆沅。 陆与川的车子很快靠了过去。 见到车窗后出现陆与川的脸时,陆沅似乎怔了怔,随后才低低喊了一声:“爸爸。” “你不是跟浅浅他们走了吗?”陆与川一面打开车门,一面道,“怎么还在这里?” “我……”陆沅一时语塞,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与川又看了一眼她略显嫣红的面容,很快笑道:“先上车。” 陆沅应了一声,这才坐进了车里。 “打不到车你给爸爸打电话啊。”陆与川说,“明知道我在这里,还能让你没车回去?” 陆沅将耳边的头发别到耳后,低声道:“我知道你在跟人谈事情,不想打扰你嘛。” “我要是早知道你在这路边苦等,也就不谈到这个点了。”陆与川说。 陆沅淡淡一笑,随后才又看他一眼,道:“爸爸,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事情谈得不太顺利?” “没什么。”陆与川说,“生意嘛,哪有一次就谈成的,总归是要慢慢来的,你不用为爸爸操心。” 陆沅微微点了点头,却又听陆与川道:“爸爸最近要筹备周年庆的事情,都没时间问你,你跟你那个男朋友,怎么样了?他最近好像都没怎么露面?” “嗯。”陆沅的脸不由得热了热,随后才又道,“他最近有案子要忙,都在外地待着呢——” 陆与川听了,点了点头,道:“难得他那样的出身,还肯在事业上这样拼,身上没有半点世家子弟的坏习惯,是个可依靠的人。” “爸爸……”陆沅似乎没想到陆与川会突然提及这些,略有些不自在,“爸爸突然说这些干什么?” 陆与川笑道:“在爸爸面前你有什么好害羞的?爸爸以前之所以不问,是因为他对我有偏见,我怕自己过问太多会影响到你们。可是我自己的女儿,我还是可以关心的吧?” 陆沅听了,又安静片刻,才伸出手来挽住陆与川,低声道:“爸爸不用担心我。至少现在,我知道我很好——” 陆与川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那就好。” …… 送陆沅回去她自己的出租屋后,陆与川没有回家,而是又回到了陆氏。 自从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之后,他要忙的事情比以前要多得多,手边堆积如山的事情要处理,间歇性地以公司为家。 这天晚上,同样是一群人陪着他加班到凌晨两三点。 终于得以休息的时刻,陆与川解了领带,松开衬衣扣子,正准备起身进休息室,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谁会给他打电话? 陆与川微微拧了眉,拿起手机一看,很快接起了电话:“喂。” “陆与川。”电话那头传来付诚冷笑的声音,“你不想让你女婿跟我合作,我理解。可是你要是想用对付沈霆的手段来对付我,那我告诉你,你是在自找死路。” 第658章 打算 听到付诚的这番话,陆与川先是安静了几秒,随后冷笑了一声。 诚然,在酒店的时候,他和付诚的谈话是不欢而散的,但因为事情牵涉到霍靳西,那时候两个人好歹都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短短几个小时后,付诚竟然就在电话里跟他撕破了脸皮。 “付先生是什么身份地位,我心里当然清楚。”陆与川说,“身为一个普通商人,我何德何能,敢谈对付付先生这样的话?” “你少跟我装腔作势。”付诚说,“我告诉你,我看上你女婿是你们的福分!即便你有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别以为凭你就能对付得了我!你以为沈霆完蛋了,你就可以继续兴风作浪是吧?我告诉你,你高兴得太早了!” 陆与川闻言,眸色不由得黯了黯,随后才缓缓道:“付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呵。”付诚冷笑了一声,道,“你办事经验那么丰富,真的相信世界上会有高枕无忧这么好的事情?” 陆与川没有回答,只是摘下眼镜,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再睁开眼时,眸光已经凝滞。 “你最好把守在我楼下的这些人撤走。”付诚似乎有些焦躁,没有心思在继续跟他周旋,只是道,“否则,将来后悔的一定是你!” 电话挂断,陆与川将手机扔在办公桌上,走到落地窗边,看着这座城市黯淡的夜景,凝眸沉思。 许久之后,他才转身回到办公桌旁,将助理张宏唤了进来。 “陆先生。”张宏很快推门而入,目光清醒地看着他,“有什么吩咐吗?” 陆与川倚在办公桌上,依旧看着窗外,背对着他,头也不回地开口道:“我们有派人去盯着付诚吗?” 张宏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才道:“没有。如果有这个需要的话,我现在就去安排——” 陆与川听了,不置可否。 张宏静待了片刻,以为他是默许了,正准备转身去安排的时候,却忽然听见陆与川冷笑了一声。 “你没有,我没有。”陆与川缓缓道,“可是付诚却说有人在楼下盯着他。” 张宏听着陆与川这缓慢低沉的语气,便知道事态必定严重,可是他却实在没办法摸清这里面的门道,“会不会是他在桐城有别的仇家,知道他秘密来了这边,所以伺机而动?” 陆与川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零星的光点,脑海之中闪过的,却是今日离开酒店时,看见的陆沅。 早就应该离开酒店的她,却又在酒店逗留到深夜,满面嫣红,唇色斑驳。 很明显,她是在酒店里遇到了让自己舍不得离开的人。 他这个女儿,性情一向冷淡,能让她舍不得的人,能有几个? 如果容恒在那个酒店,最终却让她独自站在路边打车离开,就只能说明——他抽不开身。 容恒在监视付诚。 并且,绝对不是自发性地跟踪和监视。 而是有组织、有计划、有明确目的的官方行动。 付诚很快就会步上沈霆的后尘。 哪怕他在拉沈霆下马这件事情上立下了汗马功劳,然而很快,他就会落得同样的下场。 正是春风得意的付诚不会想到这样的结局。 陆与川同样没有想到。 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操刀沈霆案的刽子手是付诚,此时此刻,在付诚身后举刀的人……又是谁? 窗外零星的光点映入陆与川眼眸,却尽数湮没在那片深不见底的墨色之中。 张宏久久等不到陆与川的回应,却隐隐感知到,陆与川周身散发的寒凉气息,似乎越来越明显。 “陆先生。”张宏迟疑许久,才终于又开口道,“需要我去安排什么吗?” 很久之后,陆与川才终于开口:“打电话去美国,确认沈霆那一双子女的下落。” “是。”张宏回答了一句,转身就走了出去。 陆与川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直至张宏再一次推开办公室的门走进来。 “陆先生,那边报告说沈霆的一双子女还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张宏犹疑了片刻,才继续道,“可是我让他们发视频或者照片过来让我确认,却一直都没有发过来……您是不是怀疑,他们已经脱离了那边的掌控?” 如果是这样,那眼下的形势,可就岌岌可危了—— 沈霆是因为一双子女在他们控制之下,才不敢胡言乱语,虽然已经身陷囹圄却仍旧没有爆出跟陆与川相关的那些旧事。 可是如果让他那一双子女平安逃脱,过去的那些事情他一旦爆出来,那么—— 张宏蓦地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下去。 “陆先生。”张宏连忙道,“我们需要早做打算!” 很久之后,陆与川才再度缓缓勾了勾唇角。 早做打算? 早就有人,为他做好了打算,不是吗? 第659章 太多 同样的时间,慕浅在又一次从睡梦中惊醒之后,终于忍不住坐起身来。 这一晚上,她已经醒了好几次,感觉似乎已经没法继续在这张床上躺下去了。 谁知她刚要准备下床,霍靳西忽然就伸出手来握住了她,“去哪儿?” “睡不早。”慕浅回答,“我想出去坐会儿。” 霍靳西却没有松开手,反而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沉声道:“这会儿可不是出去坐的时间。” 慕浅闻言,偷偷瞄了一眼床头的数字时钟,时间正显示凌晨四点。 她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伏在霍靳西怀中,不再动了。 霍靳西一下又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背,掌心的温度恰到好处地熨帖。 慕浅安静了许久,才终于又开口道:“这次的事情,大概什么时候会收网?” “很快。”霍靳西回答,“毕竟夜长梦多。” 慕浅听了,原本在他胸口画圈圈的手指忽然顿了一下。 霍靳西察觉得分明,垂眸看了她一眼。 屋子里只有夜灯亮着,她靠在他怀中,轮廓模糊,却依旧隐约可见眉眼低垂。 霍靳西抬起手来,轻抚上她的眉心,低声道:“谁一再跟我强调过,她的承受能力很高?” “我啊。”慕浅丝毫不心虚地应了一声,随后反问道,“你觉得我有什么承受不住的吗?” “到事发那一刻,除了接受,别无选择之际,很多事情都会变得容易承受。”霍靳西说,“可是在那之前呢?总是像这样睡不着吗?” 慕浅听了,先是微微一怔,随后才摇了摇头。 “不是。”她说,“以前……就算发生再大的事,遇到再不可触碰的人物,我会睡得很好。” 因为在过往的那些岁月,她一无所有,所以无谓得失,不惧生死。 她毫无顾忌地做着自己觉得应该做的事情,不择手段,肆意妄为。 那个时候,对她而言,自我折磨是一件痛快的事情,哪怕眼前危机重重,可能下一刻就要面对死亡,她也会觉得痛快。 那时候的人生毫无希望,即便当场死去,她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可是现在,终究是不同了…… “人不能得到太多。”慕浅说,“拥有得太多了,就会……想太多。” “那真的很遗憾。”霍靳西淡淡道,“往后,你只怕会想得更多。” 慕浅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来抱住他,久久不动。 这天早上,霍靳西在床上一直陪着她到十点多,眼见她终于陷入安稳的睡眠状态,他才起身离开。 慕浅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两点多,睁开眼睛时,只见满室阳光。 她安静地躺了片刻,翻身拿过手机时,一打开,就看见了一条来自陆与川的信息。 慕浅点开那条语音,很快听到了陆与川的声音—— “浅浅,爸爸已经安排好将你妈妈的墓迁回桐城,就让她安心躺在山居小院旁边,我们也可以时常去看她,你说好不好?” 慕浅反反复复将这条两个小时前的语音听了好几遍,才终于回复道:“当然好。” 陆与川很快又发过来一条消息:“才醒?我已经找堪舆名家算过日子,近期也就明天适合你妈妈迁坟。爸爸不想你辛苦,但是爸爸还是希望你能来。” “这样的日子,我怎么可能不来?”慕浅说。 “那就好。”陆与川说,“那明天,爸爸过来接你。” “好。” …… 第二天,陆与川的车子驶进霍家大门的时候,霍家的司机也正在将车子驶出车库。 陆与川带着陆沅下了车,一进门,就看见了领着霍祁然从楼上走下来的霍靳西,和坐在沙发里整理一束百合花的慕浅。 一家三口身着同样的黑色,庄重而肃穆。 见到这样的情形,陆与川缓缓笑了起来,“靳西也有时间一起去吗?” 霍靳西回答道:“再怎么也是该去的。” “好,好。”陆与川似乎很高兴,看了看时间,才又道,“那我们出发吧。” 一行人,数量车,在两个小时后,便抵达了那间山居小院。 山中微雨,倒是应景。 因为没有什么宗教仪式,盛琳的骨灰很快就被安葬在了小院旁边,从此伴山而眠。 “我终于把她带来了。”陆与川看着新塑的墓碑,缓缓开口道,“只是晚了太多年。” 陆沅听了,不由得伸出手来抚了抚陆与川的背。 陆与川一只手握住她,另一只手伸过来握住慕浅,低笑道:“幸好,你们的妈妈看见今天这样的情形,应该会很开心。” 慕浅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霍靳西撑伞站在她身旁,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她另一只手。 安葬仪式结束后,陆与川亲自下地摘了新鲜蔬菜,准备起了午饭。 霍靳西因为还有事情要忙,先行带着还要回学校参加活动的霍祁然离开了。 慕浅和陆沅在盛琳的墓前又待了许久,才挽手走进了小院。 原本应该正在厨房忙碌的陆与川此刻正站在小院的另一头,微微拧着眉头在打电话。 “爸爸这是怎么了?”陆沅不由得道,“好像跟人起了争执——” “我去看看,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慕浅说,“你不是要去卫生间吗?先去了再说吧。” 陆沅点了点头,走进了屋子里。 慕浅这才缓步上前,走到了陆与川身边。 “……我说了我没有,信不信由你。”陆与川说完这句,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一转头看见慕浅,他很快就笑了起来,“饿了?爸爸这就去做饭——” “出什么事了吗?”慕浅却只是看着他手里的手机。 “没什么,一点小问题。”陆与川说,“不用担心。” 慕浅看了他一眼,道:“能让你失态跟人起争执的,会是小问题吗?你明知道你不说,我只会想得更多,不想让我担心,还不如直截了当地说出口呢!” 陆与川闻言,安静了片刻,才终于无奈地缓缓笑了起来,“没什么,之前因为我帮靳西推了付诚的约见,付诚不是很高兴,觉得我是要跟他翻脸,疑神疑鬼的……” 第660章 牵扯 慕浅闻言,不由得微微凝眸,“疑神疑鬼?他怀疑你什么?” 陆与川低笑了一声,道:“他怀疑我在找人跟踪他,打算用对付沈霆的方法来对付他。”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盯着他道:“那你有没有?” 陆与川缓缓道:“当然没有。” 慕浅听了,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陆与川又道:“你相信爸爸吗?”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慕浅说,“我当然相信你了。” 陆与川微微一笑,道:“嗯,所以付诚怎么想,我一点都不在乎。” 说完,他才一面扶着慕浅往屋子里,一面道:“中午想吃什么?” 慕浅的心思却似乎并不在这里,她没有回答陆与川的问题,安静了片刻之后,反而道:“你有没有想过,付诚为什么会突然疑神疑鬼?他觉得有人在跟踪他,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陆与川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他们这种人,身居高位,自然有无数双眼睛盯着,疑神疑鬼只怕也是常态,你不用放在心上。” 慕浅转头看着他,道:“可是付诚身上背负着你的特赦令,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呢?万一他出了什么事,那你的特赦令——” “特赦令是重要,但不过是多的一重保障罢了,至少沈霆并没有指证我什么,他们也没有什么证据能对付我。”陆与川说,“况且,以靳西的人脉手段,付诚如果真的有什么事,他应该一早就收到风,不是吗?” 慕浅顿了顿,才又道:“他这段时间只想着避开付诚,万一漏掉了某些消息呢?爸爸,我立刻让他去打听打听——” 说完,慕浅便跑进屋子里,找到自己的手机,拿到楼上去给霍靳西打电话。 陆沅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便只见陆与川独自一人在厨房里忙碌。 “爸爸。”陆沅走进厨房,“我帮你。” 陆与川原本正在切菜,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道:“好。” 陆沅只觉得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自然,想起刚才的情形,不由得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陆与川笑道,“现在哪还能有什么事能影响到爸爸,除了你和浅浅。” 陆沅闻言,不由得微微一垂眸,随后才道:“我们现在都挺好的,不是吗?爸爸不用为我们操心太多——” “你们都是爸爸的好女儿。”陆与川说,“相反,是爸爸让你们操心太多了。” 陆沅只是低头择菜,过了片刻,才又道:“爸爸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知道你尽力了……” “是吗?”陆与川淡淡一笑,道,“能得到我女儿的肯定,那我也算是很成功了,是不是?” “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爸爸。”陆沅说。 陆与川再度笑出了声。 不一会儿,慕浅从楼上走了下来,在厨房门口站了片刻,趁着陆沅走开的时候,她才对陆与川道:“爸爸,我给霍靳西打了电话,他已经让人去打听这件事去了。” “嗯。”陆与川应了一声,“以靳西和淮市那些人的交情,应该很容易打听出来什么。” 慕浅听了,微微拧了拧眉,才又看向他,“爸爸,你会担心吗?” 陆与川摇了摇头,随后看向她,“我不担心。你呢?” “我……”慕浅停顿了片刻,才终于道,“我有点担心。” “为什么?”陆与川说,“你不像是会被这些莫须有的消息吓到的。” “是啊。”慕浅说,“可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你和沈霆、付诚的牵扯都不算浅,我没办法不想多一点。” 陆与川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眸看向她,道:“我刚刚还在跟沅沅说,让你们为我操这么多心,是我这个爸爸做得太失败了……” 慕浅听了,缓缓道:“也许你也可以换个思路。” “嗯?” “你要是真的那么失败,鬼才有功夫替你操心呢。”慕浅说。 陆与川听了,终于又一次笑出声来。 …… 一顿简单的午餐过后,雨停了,天渐渐放晴。 慕浅在房间里休息了片刻,才起身下楼,却正好听见陆沅和陆与川商量回桐城的事。 只听陆与川道:“你和浅浅先回去吧,爸爸想在这里安安静静地住几天,好好陪陪你妈妈。” 陆沅听了,只是道:“也好。” 慕浅这才走下楼梯,道:“那爸爸你就在这边好好休息一段日子,其他的事情,就交给我好霍靳西吧。” 陆与川微微点头一笑,道:“有你们在,爸爸当然放心。” 及至下午四时,慕浅和陆沅才告别陆与川,离开这座山居小院,返回桐城。 陆与川一直站在小院门口,一直目送着她们坐的车,而陆沅也一直回头看着陆与川的身影,直至再也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 “我本来想陪爸爸在这里住几天的。”陆沅说,“可是他还是让我回去。” 慕浅安静地才撑着脑袋,目光平视着前方的道路,闻言缓缓道:“也许他是该一个人静静地待一段时间——” 陆沅听了,嘴唇微微一动,最终却还是没有说什么。 …… 两天后,淮市再度发生大事件。 对付诚的秘密调查正准备收网之际,付诚忽然察觉到异动,仓皇而逃。 相关部门立刻对付诚展开追捕。 消息传出的第一时间,慕浅又一次出现在了山居小院。 彼时,陆与川正坐在露台上,悠然品茗,观云。 慕浅在他身后站了片刻,才终于开口喊了一声:“爸爸。” 陆与川仿佛在骤然回神一般,转头看向她,笑道:“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想来这里,还得提前跟你打招呼吗?”慕浅说。 陆与川轻笑了一声,随后才招手让她过来坐下,给她倒了杯茶,道:“来,尝尝爸爸亲自炒的茶。” 慕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顿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付诚真的出事了,你知道吗?” 陆与川微微点了点头,“听到了一点消息。听说他逃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慕浅看着他,问道。 第661章 两条路 听到慕浅这个问题,陆与川先是安静了片刻,随后才笑了起来,“我也在想,我该怎么打算。” 慕浅看着他,道:“付诚出事,就意味着我们之前跟他达成的交易作废,你不仅拿不到特赦,很有可能连霍靳西都会受到牵连……” 陆与川看着她,微微一笑,道:“你不用为靳西担心。他跟付诚的交往,没有牵涉太多,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况且,靳西还认识宋清源,看在他女儿的份上,宋清源怎么也会帮靳西的。他不会有事。” “那你呢?”慕浅看着他,“如果霍靳西也只能勉强自保,那谁来保你?” 陆与川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开口道:“难道你忘了,爸爸从来不想你和靳西牵扯进这次的事件中来?从一开始,你们就不需要对爸爸负责,不需要为了保护我,而让自己陷入危险。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那你告诉我,这一次,你打算怎么自保?”慕浅紧紧盯着他,似乎非要从他那里得出一个答案。 陆与川静坐片刻,终于站起身来,走到护栏旁边,看着近在眼前的山峦和白云,缓缓道:“如果我说,到这会儿,我还没有想出自保的法子,你信吗?” 慕浅微微有些僵硬地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 “付诚会这么快出事,我是万万没想到的。”陆与川说,“除非他永远不被抓到,否则他一旦落网,我跟他之间的交易,连带着我和沈霆之间的牵扯,都会被挖出来。” “所以……”慕浅低低道,“你现在考虑的,就是怎么让付诚不落网?” 陆与川闻言,回头看向她,笑了起来,“这一点,哪里是我能考虑得到的?天大地大,付诚现在到底在哪里,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落网,是他和淮市那群人之间的斗争,我无从插手。” “那你为什么一点都不忧心?”慕浅起身走到他身边,“你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喝茶,观景……我差点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呢,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陆与川倚在围栏上,闻言,淡笑了一声,道:“我能怎么办呢?我是你爸爸啊,我说过以后的日子我要好好陪着你,保护你,我怎么能在你面前惊慌失措呢?” 慕浅蓦地转开了脸,看向旁边,很久之后,才又开口道:“你希望我和霍靳西能够独善其身,我也希望,你能好好为自己规划以后的路……至于我和沅沅,你大可不必担心。” 陆与川同样静默了很久,才又道:“那你觉得,爸爸能怎么做?” “付诚一旦落网,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慕浅说,“要么逃,要么留,你怎么选?” 说这话时,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水光潋滟,分明是有所期待,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逃怎么逃?”陆与川淡淡道,“留怎么留?” 慕浅又一次避开了他的视线,“你不可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说出口?” 陆与川听了,仍然只是淡笑一声。 所谓逃,无非是远离桐城,远离故土,流亡海外。 这条路,如果一定要说好处,那至少可以有地方可选。 而所谓留,却只有一个选择。 “我知道这两条路都不是你想要的。”慕浅说。 因为陆与川早就说过,他要的,是绝对的自由——哪怕是在海外逍遥自在地生活,对他而言,同样是不自由的,更何况留下…… 陆与川偏了头看向她,“你希望爸爸走哪条路?” 慕浅仍旧没有看他,视线落在远处的山林,许久之后,她才低声道:“如果我说,我希望你留下,希望你去自首呢?” 山间自由徜徉的空气骤然凝聚,父女二人之间,也骤然陷入了沉默。 “那爸爸以后的日子,可能都会在牢狱之中度过,这就是你想要的吗?”陆与川终于再度开口。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终于回转头来看着他,“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选这条路。” 陆与川缓缓笑了起来,随后才近乎叹息一般地开口道:“你说得对,这条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选。” “所以,你是准备离开?”慕浅看着他,终究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陆与川看着她,从身上取出手帕来,轻轻擦了擦她的眼睛,随后才道:“舍不得爸爸?” 慕浅避开他的手,转头按住了自己的眼睛,许久不说话。 “如果真的没的选,也只能如此了,不是吗?”陆与川再度开口,语气轻松而平和。 慕浅垂着头,按着眼睛,仍旧一言不发。 正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张宏的声音,略带紧张与焦急地喊着陆与川:“陆先生——” 陆与川听到,轻轻拍了拍慕浅的背,察觉到她衣衫单薄,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身上,随后道:“爸爸去去就来。” 很久之后,慕浅才终于移开满是湿痕的手,缓缓攥住掌心,听着楼下传来的模糊不清的交谈声。 身上的外套还带着陆与川的体温,她却全身僵冷,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至楼下忽然传来张宏近乎咆哮的声音:“……再不走,可能就真的来不及了!” 慕浅这才站直了身体,缓缓走下楼,看到了客厅里一坐一立的陆与川与张宏。 陆与川依旧是从容不迫的姿态,张宏却似乎已经急红了眼,一向谨小慎微的人,竟然直直地跟陆与川对视着,近乎怒目。 “出什么事了?”慕浅说。 陆与川没有回答,只是看向张宏,“你出去。” 张宏听了,又看了他一眼,却罕见地没有听命令,反而转身就走到了慕浅面前,开口道:“浅小姐,你一定要帮我们——沈霆的子女已经逃脱了,我们再没有任何筹码去堵住沈霆的嘴,况且他现在恨极了我们,一定会把所有的事情都爆出来的!一旦他开口,所有的事情就都来不及了!陆先生必须离开!” 第662章 有些险,必须要冒 如果说付诚的逃亡对陆与川而言,只是一个未知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爆炸,那沈霆的供词,就是真正的定时炸弹。 从前,陆与川用沈霆的一对子女做要挟,封住了沈霆的嘴,可是现在,沈霆的子女也已经不在他控制之下—— 这个炸弹,是真正近在眼前,很快就会爆炸的。 一旦沈霆交代出跟陆与川相关的那些事情,那他势必无路可逃。 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陆与川更是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慕浅再看向陆与川时,却见他依旧是从容镇定的模样,只是稍显嫌恶地看了张宏一眼,声音清冷地开口道:“我叫你出去,你听到没有?” 张宏一愣,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失态,顿了顿,才又看向慕浅,“浅小姐,你劝劝陆先生,不然就真的晚了——” 说完这句,张宏又看了陆与川一眼,再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出去。 慕浅却依旧只是安静地站在楼梯口,目光停留在陆与川身上许久,才缓缓开口道:“现在,是不是到了没的选的时候?” 陆与川听了,淡笑一声,顺手拿起桌上的烟盒,下一刻,又看到慕浅的肚子,他动作略一停顿,很快将烟盒放回到了原处,这才开口道:“张宏跟在我身边十多年了,从来没有这么失态过,可见这次的事情,真的是吓到他了。” “那你呢?”慕浅说,“沈霆的嘴已经堵不住了,现在已经是迫在眉睫的时候了,为什么你还可以这么镇定?你就一点也不怕自己出事吗?” “那是因为,我不信老天爷会对我这么狠。”陆与川缓缓道,“就算真的是绝路,也还有绝处逢生的可能,不是吗?” 慕浅看着他冷静而笃定的神态,脑海之中,忽然就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 “你……”她有些僵凝地开口,“你手中,还有别的筹码?” 陆与川听了,仍然只是淡淡一笑,随后才道:“这世上有弱点的人太多了,只要抓住他们的弱点,就能加以利用。这一点,浅浅你也很了解,不是吗?” 慕浅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又或者,你又会不高兴,爸爸用这样的手段?”陆与川缓缓道。 慕浅再一次转开脸,伸出手来抹了一下眼睛,随后才道:“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候,还有什么手段不可以用……所以,你确定你还是可以保住自己?” “每条路,都有不止一个方向。”陆与川说,“我没办法保证自己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正确,只能尽量多给自己买一点保险。” “那就是不肯定了?”慕浅快步走到他面前,眼底血丝弥补,显得眼睛红得吓人,“那你还是走吧,立刻就走,我会让霍靳西安排,安全地送你离开,去一个安全的国家——” 陆与川伸出手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随后才道:“你知道,爸爸不可能就这样离开的。” “那你还想怎么样?”慕浅似乎终于忍无可忍,“留下来赌大小吗?你这是拿自己的命在赌!你要是赌赢了,那固然好,如果你赌输了呢?你有没有想过——我和沅沅要怎么面对那样的结局?” 陆与川闻言,凝眸看了慕浅片刻,终于抬起手来,想要擦去她脸上掉落的眼泪。 慕浅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走吧……我求求你了,就去国外吧……你仍然是自由的,我们也依然是可以跟你在一起的,明明这样才是最佳的选择,为什么你非要固执己见,就为了你那不可打破的骄傲,你就要让我们所有人承担最痛的风险吗?” 很久之后,陆与川终于开口道:“好,我走——” 慕浅似乎是没想到会这样说动他,她红着眼眶看了他很久,“你真的答应走?” “你说得对。”陆与川说,“我向你和沅沅允诺的事情还没有做到,我没资格拿自己的命去赌——” “好,好——”慕浅似乎是想笑,又想哭,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越快越好,你不要再回桐城了,眼下对你而言,桐城已经是很危险的地方了……我让霍靳西去安排,今天,明天,你必须要尽快离开——” “不行。”陆与川却忽然开口道。 慕浅蓦地凝住。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陆与川说,“必须要回桐城一趟。” “还有什么事比你的命更重要?”慕浅说,“你现在回去,万一被人盯上,可能就再也走不了了!” “就算走不了,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处理。”陆与川说,“否则就是祸患。” “那找其他人去处理。”慕浅说,“你不能去。” 陆与川摇了摇头,道:“那些东西必须我亲自去处理,其他人,我信不过。” “那我去帮你处理。”慕浅看着他,“其他人你信不过,那我,你总信得过吧?” 陆与川再度静静看了她许久,终于伸出手来,轻轻将她揽进怀中。 “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多感激老天爷,让我在有生之年能够找回你这个女儿。”陆与川说,“浅浅,爸爸不想让你面临任何危险。” 慕浅靠在他肩头,眼泪控制不住地潸然而下。 “可是这辈子,有些险,我们必须要冒。”慕浅低声道,“因为……值得。” 陆与川轻轻抚上她的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 离开山居之后,慕浅吩咐司机直接驱车前往陆与川之前养病的那个公寓。 那里,藏着陆与川必须要处理的那些事。 慕浅拿到密码,十分顺利地进入小区,来到了陆与川的房门口。 “你们一个人下去,霍先生到了就接他上来。”慕浅转身吩咐保镖,“其他人在门口守着,除了霍先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太太。”吴昊应了一声,随后又道,“有事您立刻呼我。” 慕浅点了点头,这才输入房门密码,推门而入。 约二十分钟后,霍靳西抵达小区,上了楼。 房门密码慕浅早已经发到他的手机上,霍靳西输入密码,径直走了进去。 然而几分钟后,霍靳西就又一次出现在了房门口。 “太太呢?”他问。 第663章 决裂 吴昊在见到霍靳西出来的时候就有些惊讶,听到霍靳西问的话,更是整个人都愣了。 “太太进去了。”吴昊说,“在屋子里。” 霍靳西闻言,只是抬眸扫了他一眼,缓缓道:“里面没有人。” 听到这句话,门口站着的保镖们瞬间都警觉起来,控制不住地面面相觑,只觉得不敢相信。 霍靳西暗沉无波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随后后退了两步。 吴昊接收到相关讯息,连忙道:“留两个人在门口,剩下的人跟我一起进去看看。” 很快,几名保镖一起进了屋,在楼上楼下快速搜索了一圈。 屋子里,竟果然没有慕浅的身影! 可是这怎么可能? 他们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慕浅进了屋,根本没有出去过,慕浅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了? 吴昊匆匆下楼,走到霍靳西面前时,便只见霍靳西坐在沙发里,正沉眸看着手机。 “霍先生,太太她真的进来了。”吴昊连忙道,“我肯定她没有离开过!” 霍靳西没有回应他。 他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看着手机里那款独一无二的定位app。 往常,只要他打开这个app,上面就会显示慕浅所在的位置——国外,国内,天上,水中。 可是此时此刻,他的手机屏幕上只有空白的地图,再没有慕浅的实时定位显示。 大概半小时后,容恒带队赶到,很快对这间屋子展开了全面搜查。 霍靳西静立在窗边,面容冷峻,眉心凝聚。 “二哥。”容恒走上前来,站在他身后,“你确定慕浅是在这屋子里消失的吗?” 霍靳西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容恒。 容恒接过来,便看到了那款定位app——上面显示,慕浅最终停留的位置,就是在这栋楼内。 而约二十分钟后,信号消失,同时也意味着慕浅的失踪。 “这是……”容恒一时有些拿不准,“她的手机信号?” “她身上的定位芯片。”霍靳西缓缓道。 容恒闻言,蓦地一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霍靳西竟然在慕浅身上安了一枚定位芯片,可是眼下明显不是追究这个问题的时候—— 芯片突然失去信号,那就说明,要么信号被屏蔽,要么芯片被损毁…… 可是装在慕浅身体内的芯片,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被损毁? 容恒不敢细想这方面,脑海中瞬间又闪过别的,连忙道:“我记得上次在陆与江的会所,慕浅也是在一个包间里突然消失,是陆与江通过暗门将她转移了——这次很可能也是一样的情况,我已经让他们仔细搜查了,这房子里一定有秘密通道,就是不知道慕浅现在还在不在这里。附近的天眼和监控系统——” “那些我已经安排人去查了。”霍靳西说,“现在,你只需要负责这所房子,查清楚她到底是从哪里消失的。” 容恒听他语气冷凝肃杀,再不多说什么,转身就准备同样投入搜查时,却忽然看见出现在大门口的陆沅。 她分明是刚刚才赶到,却被拦在门口。 门口的警员心知肚明她是谁,不敢硬拦,也不敢让她进来。 容恒快步走到了房门口,正对上陆沅苍白的面容。 “还没找到人吗?”陆沅问。 容恒道:“我们也是刚刚才到,你先不要着急,一定会找到的。” 陆沅听了,脸色更加难看,“这里是爸爸的房子啊,浅浅怎么会在爸爸的房子里失踪呢?” 她这句话问出来,容恒眼神瞬间闪烁了一下。 陆沅没有得到他的答案,却已经瞬间想到了什么—— 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陆与川的房子里,无声无息地让慕浅消失? 一瞬间,陆沅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也尽数褪去。 她看着容恒,许久之后,才有些艰难地开口:“是……爸爸?” “这座房子是他的,这处房产是陆氏开发的。”容恒缓缓道,“除了他,我们想不到别的人选。” 陆沅全身僵硬,再说不出一句话。 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地看向了屋子里站在窗边的霍靳西。 而霍靳西仍旧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 很显然,他心里也清楚这次的事情究竟跟谁有关。 陆沅忽然控制不住地倒退了两步。 容恒连忙伸出手来拉住她,一旁的两个警员识趣地移开了视线。 “你不要在这里待着。”容恒说,“我让人送你回去。” “不,不用。”陆沅摇了摇头,随后才站直了身体,又退后了两步,道,“我不打扰你们,我去楼下等着……你们,一定要把浅浅找回来……”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朝电梯口的方向走去。 容恒看见她单薄瘦削的身影,一时间连视线都没办法收回,回过神来,他才吩咐身边的女警,“帮我送她下去。” 女警员应了一声,连忙上前追上了陆沅的脚步。 “陆小姐,你没事吧?”眼见着陆沅难看到极致的脸色,女警员不由得问了一句。 陆沅缓缓摇了摇头,轻轻说了句:“没事。” 所有的事情,她都有预感,她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却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 她更没有想到,事情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 明明前几天,他们都还好好的,还其乐融融地坐在山间小居里吃饭谈笑。 她原本以为,事情会朝着最平和的方向发展,哪怕最终真相会剥开,也是在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 可是眼下,事情终究是失控了…… 这世上,她最亲的两个人,终究还是以最残忍的方式——反目成仇。 …… 慕浅再有知觉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 却也是这样的痛,让她迅速恢复神智。 睁开眼睛,满目漆黑。 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只知道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床褥,而周围一片安静,再没有一丝其他人的气息。 慕浅用力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把,逼迫自己最大限度地恢复清醒,随后才站起身来,一点点地摸索着往前走。 当她的手触到冰凉的墙壁时,身后忽然传来“嘎吱”一声,同时,终于有光透了进来。 慕浅看清楚自己面前那扇漆黑的墙面之后,才回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里,开了一扇门,而门口站着的人,是她认识的。 莫妍。 第664章 真相 莫妍高挑纤细的身影立在门口,身上是简洁利落的西裤和衬衣,分明仍旧是专业人士的打扮,此刻却充斥着阴沉晦暗的气息。 慕浅静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在书房里弄晕我的人就是你?” 莫妍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来,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背上的伤口。 那是慕浅突然被人从身后袭击之时一下子反手抓在对方手背上留下的,恰恰说明了刚刚与她纠缠的人就是莫妍。 看见莫妍,此刻的状况,慕浅便已经大概明了了。 她上当了。 陆与川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目的,特地为她设下这样一个陷阱,引她入瓮。 脑海中清晰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慕浅反而愈发冷静了下来,安静了片刻,她才又一次抬眸看向莫妍,缓缓道:“我有孕在身,再加上没有防备,你手中还拿着药物,我才栽在你手里。要是再来一次,咱们谁输谁赢,可不一定呢。” 莫妍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还有闲工夫计较这种事情,冷冷瞥了她一眼,随后道:“不出来坐坐吗?” “有什么不可以呢?”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向了她的方向。 那道门很窄,仅容一人通过,直至站在门口的莫妍让开身体,慕浅才看到外面的情形。 这似乎是一个地下室,没有窗户,不见天日,四周都是密不透风的水泥墙,阴暗、沉闷,令人窒息。 而在这令人窒息的环境之中,原本应该正在山间吸收新鲜空气的陆与川,就坐在中央的沙发里,淡淡垂着眼眸,抽着一支烟。 见此情形,慕浅骤然顿住了脚步。 莫妍伸出手来推了她一把,慕浅转身瞪了她一眼,随后才开口道:“莫医生,我是孕妇,那边有人抽烟,你不会让我过去吸二手烟这么没有公德心吧?” 莫妍再次被她一堵,还没来得及回应,却听那边的陆与川低笑了一声。 陆与川呼出最后一口烟圈,湮灭手中还剩一半的烟头,随后抬起手来扇了扇自己面前的空气,这才终于抬眸看向慕浅,“好了,我不抽了,过来坐吧。” 慕浅轻笑了一声,终于转身走了过去,在陆与川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直直地跟陆与川对视着。 陆与川同样看着她,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今天早上,你可不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爸爸的。” 慕浅再度笑出了声,“今天早上,我也没想过我们会这么快以这样的姿态相见。不过也好,演了这么久,我真是累了。” 陆与川唇角的笑意依旧,“所以,这么久以来,你其实一直都是在跟我演戏?” “不然呢?”慕浅说,“真心实意地喊你一声爸爸?我爸爸姓慕的,他叫慕怀安,我怕他死不瞑目。” 陆与川缓缓点了点头,近乎叹息一般地开口:“所以,你就是为了帮他报仇,才费煞思量,做这么多事情?” “为我爸爸,那固然是报仇。”慕浅说,“可是为其他人,可就不止了。” 陆与川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其他人?” “你自己做过什么事,自己不会不知道吧?”慕浅冷笑了一声,随后道,“那要我数给你听吗?” “1995年,上尧工业大厦纵火案,烧死十六个人。” “1997年,围园公路血拼惨案,伤及无辜途人二十一人。” “1998年,林氏商场枪击案,死亡两人,伤十二人。” “2000年,外环收地聚众斗殴案,死亡两人,伤四十三人。” …… “2005年后,你已经发迹,不需要再自己亲自动手,所以你养了一个团伙,纠结沙云平一干人等,为你铲除你想要铲除的人。他们精心设计各种意外,车祸、火灾、天灾,一桩桩一件件做得天衣无缝,无迹可寻。不是你亲自动的手,也没有证据可追查到你身上,你觉得就跟你无关吗?” 陆与川神情平静地听她说完,片刻之后,忽然鼓了鼓掌。 “坦白说,不是你今天提起来这些,这里面的大多数,我都忘记了。”陆与川说。 “是啊。”慕浅说,“可是总有些人不会忘,并且永远忘不掉。” “比如你。”陆与川说,“永远也不会忘掉,也不会释怀慕怀安的死。” 慕浅转开脸,抹去眼角的一抹湿,冷笑了一声,道:“原来你也知道啊。” “我当然知道。”陆与川说,“只是你演技太好,好到……我居然完全相信,你是真心实意地喊我一声爸爸。” “真心实意?”慕浅反问道,“你配吗?” 陆与川目光再度在她身上停留许久,“在你眼里,我果真十恶不赦,半分也不值得原谅?” “何必再说这些废话?”慕浅站起身来,没有再看陆与川,而是绕着这个只有一组简易沙发的空间走动起来,“事已至此,我们都不用再演戏了。不如就有话直说——你把我弄来这里,不会只是想问清楚我是怎么跟你演戏的吧?” “我确实很想知道,你都是怎么演的。”陆与川说,“反正时间还很多,不如你就说说?” 慕浅正好走到陆与川身后,听到他这句话,脚步不由得微微顿住。 莫妍看见她停留的位置,忍不住想要开口提醒陆与川什么,陆与川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在意。 莫妍明显很担心,却又不得不听陆与川的话,不甘不愿地转开了脸。 慕浅站在陆与川身后,抱着手臂看着他,片刻之后,终于缓缓开口:“这还不简单吗?我是你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啊,你对我原本就有愧疚,在我知道了我爸爸死亡的真相之后,你就会对我更加愧疚,所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得由着我,护着我,纵容着我。哪怕是我明目张胆地把你的亲弟弟送进监狱,你也拿我没有办法——在这一阶段,我根本不需要演,我就是恨你,恨不得你们陆家全部完蛋!” “那之后呢?”陆与川没有回头,继续问道。 “之后?演纠结的女儿咯。一边恨你,一边原谅你,其实也不怎么费力气的。”慕浅说,“毕竟,只需要演一半,不是吗?” “在我心脏病发的时候送我去医院呢?” “呵,你以为我想吗?我巴不得你当场死在那里……可是我不敢赌啊。你这个人,疑心病那么重,之前就拿程慧茹被害的假视频试探过我,万一那次病发,你还是在试探我呢?我这个人,疑心病也很重,所以,我才会采取最稳妥的方式。” 陆与川缓缓点了点头,“好,好,你这个赌注,下得很漂亮。” “是啊,至少可以让你相信,我是真的被你打动了,我真的可能回到你身边,做你的乖女儿。”慕浅说,“可是往后的戏,真是太难演了……你知道每天跟你上演父女情深的戏码,我要费多大的力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吗?” 陆与川再度笑了一声,“通通都是演出来的,那假装和付诚合作扳倒沈霆,再从他那里给我拿特赦令,也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不然呢?” “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这么久……那为什么这么轻而易举地栽在最后?”陆与川缓缓开口道。 慕浅再度顿了顿,随后才缓缓道:“那是我自己疏忽大意,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分量。我以为你真的会毫无保留地信任我……唔,真是失算。这一点,是我的锅,我认。” 第665章 信号 说这些话的时候,慕浅始终语调轻松,坦荡无畏,仿佛就是在跟什么无关紧要的人闲话家常。 她甚至还可以冷静地分析陆与川的心态和自己的过失,仿佛根本没有一丝忧虑。 陆与川沉默的间隙,慕浅已经从他的后方绕到前面,没有得到他的回应,她似乎也不在意,依旧盯着周围那四面冰冷的铁墙看了又看,走到近处时,她甚至还会上前摸一摸,仿佛是在寻找出口。 “这么坦然。”陆与川看着她的动作,缓缓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害怕?” “害怕啊。我为什么会不害怕?”慕浅头也不回地回答,“难道我还要指望你看在我们的‘父女之情’上,突然良心发现放我走吗?” 陆与川听了,又静静注视了她许久,才终于微微勾了勾唇角,道:“这一点,你的确不用指望。” “好在我也没有指望过。”慕浅转过头来,“不过我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顺势而生,环境怎么长,我就怎么过日子。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再遮遮掩掩也没意思,不是吗?” 陆与川再度笑了笑,“不愧是我的女儿。” “不,你可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慕浅说。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是顺势而生,而你,是逆势而生。”慕浅说,“你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为了自己想要的名誉和地位,干了多少大不韪的事情?如果有需要,你甚至可以牺牲全世界来成全你自己——这就是你。” 陆与川听完,缓缓点了点头,竟表示认同,“你倒是看得我透彻。” “看得透彻,才能让自己清醒。”慕浅说,“而我,一直都很清醒。” “好,好。”陆与川点头道,“好一句‘一直都很清醒’——” “那现在,你可以说你抓我来的目的了吧?”慕浅道。 陆与川淡笑了一声,“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到?” “我猜得到开头,未必猜得到结局啊。”慕浅说,“也许你原本只是打算利用我,以我作为筹码换一个脱身的机会,可是……万一你听我说完这些话,对我动了杀心呢?” 陆与川再度抬眸看向她,“你觉得我会杀了你?” “为什么不会?”慕浅转头看向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莫妍,“至少这会儿,你那位红颜知己,就已经恨不得当场掐死我。” 陆与川顺着她的视线,才又看到了莫妍。 她立在阴暗的角落里,目光落在慕浅身上,慢慢都是怨毒的恨意。 仿佛刚才慕浅那些话,嘲讽的人不是陆与川,而是她。 她竟比陆与川还要生气。 “莫妍。”陆与川开口喊了她一声,随后道,“你走吧。” 莫妍听了,脸色赫然一变,连忙道,“不,我不走。” “你现在离开,出去之后没有人知道你跟这件事情有关。”陆与川说,“你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让自己安全脱身。” “我要跟你一起走!”莫妍上前两步,“去哪里都好,我可以一直陪着你!” 陆与川听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莫妍快步上前,一直走到他面前,才又开口道:“只要可以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可以放弃。” “噗嗤——” 慕浅忽然笑出了声。 莫妍蓦地转过头来,几乎是朝她怒目而视。 “对不起啊。”慕浅摊了摊手,道,“我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我在笑我自己来着……要不我回那屋里去待着,你们继续。” 说完,慕浅转身就朝那个屋子走去。 而陆与川竟没有阻拦她。 慕浅走进去,关上门,在漆黑一片的屋子里摸索了半晌,也没有摸到开关一类的东西,她终于放弃,摸黑到床边,重新躺了下来。 这样的时刻,躺在这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她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她甚至连霍靳西会不会找到自己都懒得去想,更遑论其他。 她只是静静地躺着,任由这屋子里的黑暗,一点点地吞噬自己的思绪…… …… 慕浅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一片漆黑之中,晨昏难辨,昼夜不分,连时间的流淌都变得不可计算。 直至那扇有些腐朽的铁门再度被人推开,神思才一点点地又回到慕浅的脑海之中。 她看向门口,看见了陆与川高挑瘦削的身影。 他看着她,再开口时,语气一如既往,仍然像是那个会无限度地宠着她,纵容她的慈父—— “睡好了吗?起来吧,我们要离开了。” 慕浅缓缓坐起身来,再开口时,语气同样轻松,“去哪儿?” “去哪儿都比待在这里好,不是吗?”陆与川说。 慕浅冷笑了一声,道:“那可未必。” 陆与川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头走开了。 慕浅这才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口一看,陆与川已经走向了某个角落。 莫妍站在那个角落,身边,原本跟周围墙体无异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辆开着两道门的电梯。 慕浅大概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 她原本在陆与川屋子的书房里,无论如何,莫妍不可能绕过门口的保镖将她带走。 除非另有通道。 那是陆与川的房子,而这个小区,是陆氏开发的。 也许早在兴建之初,陆与川就已经规划好了这样一条秘密通道,以供不时之需。 没想到,她竟然也有机会成为这条秘密通道的游客之一。 陆与川已经走进了电梯,随后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慕浅。 慕浅安静地站在电梯外,“你确定你要带我出去?” “你在怕什么?”陆与川反问道。 慕浅轻笑了一声,“也许我在为你担心呢?” “如果是真的,那我一定会很高兴。”陆与川说。 慕浅没有再说什么,面对着莫妍逐渐失去耐性的目光,她终于还是走进了那部电梯。 很快,莫妍也走了进来,电梯门缓缓闭合,随后下行—— 下行约莫一两层楼的高度之后,电梯停了下来,门再打开,出现在慕浅眼前的,就是一条蜿蜒阴暗的通道。 却不知,这条通道,究竟是通往生路,还是死路? 慕浅缓缓抬眸看向陆与川,陆与川同样看了她一眼,随后大步走出了电梯。 …… 几分钟后,楼上的屋子里,霍靳西手机忽然发出“滴答”一声。 他迅速拿起手机,看向屏幕界面,瞬间敛眸。 慕浅身上的芯片,恢复了信号。 第666章 生死路 慕浅跟着莫妍,身后是陆与川,沿着那条蜿蜒曲折的秘密通道前行了几分钟后,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门。 莫妍上前,拿出钥匙来,打开了贴门上那个同样锈迹斑驳的锁,向外推开了那扇门。 门刚一打开,外面就有人探进头来,看清楚里面的情形之后,喊了一声:“陆先生。” 陆与川在慕浅身后,慕浅懒得回头看他是什么反应,径直向前,跨出了那道门。 天已经黑尽了,门外站着三五个男人,大概都是陆与川的手下,分站在一条羊肠小道的左右。 在那条秘密通道里待过,慕浅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外面的光线,凝眸四顾许久,才终于看清周边的环境。 周围很安静,只间或响起几声虫鸣鸟叫,葱郁茂盛的绿植之间,隐约可见相距了一段的城市灯光。 这里应该是一个公园,夜深人静,杳无人烟的公园。 “陆先生,车已经准备好了。”有人低声对陆与川道。 陆与川应了一声,随后就看向慕浅,“走吧?” 慕浅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怎么?陆先生要亡命天涯,还要带上我这个不肖女吗?你就不觉得碍眼吗?” 陆与川听了,只是淡淡道:“沿途无聊,有个人一起说说话也好。” 慕浅冷笑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到此刻,她大概是知道陆与川抓她的目的了—— 他终于到了走投无路,被迫逃亡的时刻,可是这样的时刻实在太过凶险,他需要一个筹码,来保证自己的逃亡一路顺利。 而这个筹码,就是她。 只是,他要抓她,大可以在山居小屋那里就动手,又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引她来这里再出手,增加无数的风险性? 毕竟,从这里逃走,要比从山居小屋逃走,艰难多了。 她甚至在想,这条逃亡的路,他究竟还有多长时间可以走…… 一行人穿过走完那条羊肠小道,眼前很快出现平阔的地段,停着几辆车。 陆与川走到其中一辆车边,转头看向了慕浅,慕浅懒得跟他周旋,直接坐上了车。 陆与川随后也上了车,就坐在她身边。 车队很快开动,于夜色之中,悄无声息地驶出公园,汇入车流,驶向既定的方向。 …… 同样的时间,陆沅坐在小区外容恒的车子里,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机。 这部手机,她用来联系陆与川,联系不上,联系慕浅,也联系不上。 她明知道除非是有奇迹出现,否则这手机上不可能出现任何他们二人的信息,却偏偏还是静待奇迹。 然而她等的奇迹还没来,容恒就先来了。 听见开门动静的时候陆沅才抬头,看见容恒的瞬间,也看见了其他从小区内飞奔出来的人—— “怎么了?”陆沅瞬间察觉到什么,“是不是浅浅有消息了?” “嗯。”容恒应了一声,随后道,“我们现在去找她,你先回去等消息——” 说完他就准备拉她下车,陆沅却一下子拽住了车门,“带我一起去。” “不行。”容恒的眼神瞬间沉静下来,“你不能去。况且我现在是在执行任务,不可能带上你。” 陆沅看了他两秒,眼角余光之中,忽然出现了霍靳西的身影。 霍靳西大步从小区内走出来,一路走,一路脱掉了西装解开了领带。 司机正站在车旁等他,见他过来,连忙拉开了车门,然而霍靳西却看也不看那拉开的车门,直接走向了驾驶室的方向。 陆沅忽然就推开容恒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跑向霍靳西的方向。 “陆沅!”容恒察觉到她要做什么,却已经来不及阻拦。 霍靳西车子的尾灯亮起的一刻,陆沅跑上前,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随后,那辆车快速驶离停车位,飞速疾驰而去。 容恒控制不住地低咒了一声,随后火速也上了自己的车,发动车子,一路急追。 …… 夜色之中,陆与川的车队同样开得极快,很快上了高速,奔向未知的方向。 车子在车流之中不断穿梭,而慕浅和陆与川坐着的车内,却依旧是平稳而安静的。 好一会儿,陆与川才开口道:“怎么不说话了?” “不觉得还有什么好说的。”慕浅看着窗外回答。 陆与川忽然低笑了一声,道:“你似乎总是这样跟我使小性子,以至于到了此时此刻,我还有些分不清,你这样的小性子到底是真是假。” “厌恶和仇恨都能算是小性子的话,我只能说,陆先生还真是宽宏。”慕浅回答。 陆与川闻言,却再度笑了一声,“也是,到了这会儿,在你心里,应该再没有别的东西剩下了,是不是?” “对你,的确没有多的东西,只剩下这两者了。” 陆与川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车内的通话器忽然响了起来—— “陆先生,我们被人跟上了,有一队车队,不下五辆,暂时不清楚对方是什么来头……” 听到这个通话内容,慕浅心头骤然一跳,却又很快地恢复平静。 陆与川微微一凝眸,随后道:“两辆车分流,引开他们。” “是。”对方应了一声,很快就又没了声音。 然而慕浅知道,这样的平静,只会是暂时的。 很快,通话器再度响了起来,“陆先生,他们没有跟随分流的车,依旧追着我们。” “继续分流。”陆与川吩咐。 慕浅不知道陆与川的车队究竟有多少辆车,只知道将近十辆车子被分流出去之后,他们依然还被人跟着。 通话器再一次响起来时,传来是莫妍的声音—— “与川,依旧分流了十辆车,那些人依然准确地跟着我们。要么,是我们的人中出现了内鬼,要么,就是那丫头身上有猫腻!” 陆与川似乎丝毫不在意就坐在他身边的慕浅,淡淡道:“你不是早就检查过她身上的所有东西了吗?” 慕浅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原本戴着戒指的手上,此时空空如也。 不仅如此,她身上的手机、饰品都被拿走,甚至内衣和外面穿着的衣服也都在她醒来之前被换过了。 可是偏偏,还是有人能精准定位她的位置。 陆与川精心为自己筹划的这条逃亡路,根本……就是一条死路。 第667章 你的样子 “虽然她身上的东西全都被拿走了,但是万一她有什么别的鬼主意跟其他人通风报信呢?”莫妍仍旧不死心,继续道。 陆与川却似乎已经失去了跟她继续通话的兴趣,很快回答了一句:“继续分流引开跟着的人。” 话音落,他便直接关闭了通话器。 慕浅倚在车窗上,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事不关己一般。 “有这个可能吗?”陆与川却忽然又开口道。 慕浅懒懒地抬了抬眼,“什么?” “跟着我的那些人……”陆与川转头看向她,“是因为你的缘故才能跟上来的吗?” 慕浅蓦地轻笑了一声,“就算是,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陆与川听了,果然不再多问什么。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道:“怎么?你害怕了吗?那我就假惺惺地奉劝你一句,现在回头,还不算晚。” “呵。”陆与川看了她一眼,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这辈子,从不知害怕为何物。” “哦。”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所以你才能犯下这么多滔天大罪,并且从不回头。” 陆与川淡淡垂了垂眼,下一刻,只是对司机道:“加快速度。” 上路之后,司机就已经将车子开到了极致,听到陆与川这句吩咐,不由得手心发紧,小心翼翼地又加快了速度,极速奔驰。 …… 陆与川的车队在高速路上行驶了一夜,霍靳西就在后方跟了一夜。 最近的时候,他的车离慕浅大概就只有一两百米,可是越是接近,就会有越多的车子出来挡住他的去路。 终究是高速路,他始终没有强行超越。 陆与川可以不要命,他也可以不要命——可是慕浅,他要她安然无恙。 眼见着天色渐渐亮起,霍靳西已经不眠不休,开了六个小时的车。 陆沅就坐在后排居中的位置,和霍靳西一样目光如炬,只是盯着前方的道路,一动也不曾动。 坐在陆沅身侧的司机却已经是极其不安的状态,许久之后,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道:“霍先生,你已经开了很久的车了,换我来开,你休息一下吧。” “不用。”霍靳西只淡淡回答了两个字,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 司机素来知道他的性子,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 此时车队已经抵达八百多公里以外的另一座城市,眼看着高速路上车流量渐渐变大,车子已经无法再极速飞奔的时候,陆与川的车队忽然从一条不起眼的匝道下了高速。 下了高速之后,代表着慕浅的那个红点,便在这陌生城市的大街小巷绕了又绕,愣是绕出了九曲十八弯—— 即便是有讯号作为追踪方向,霍靳西也两次被绕进死胡同。 直至那个红点终于恢复正常,在大道上一路狂奔,后方的车队才终于又一次找到方向。 然而,当霍靳西的车子沿着红点的去向驶到道路尽头时,面对着的,却是一片茫茫水域,和水域旁边几辆风尘仆仆的车—— 陆与川已经弃车,从水路走了。 容恒的车在一分钟之后抵达,见此情形,他控制不住地爆了句粗:“操!” 于他们而言,这是事发突然,仓促而毫无准备的一场追击。 与陆与川而言,这却是筹谋已久,做出了万全安排的一次逃亡。 他们终究还是落了下风。 陆沅站在水边,看着茫茫湖面一动不动。 容恒来不及跟她说什么,转头就跑回车上打电话安排调遣船只。 霍靳西静静倚在车头,目光始终落在手机屏幕上那个小红点上。 此时此刻,慕浅离他的距离,已经数以千米计。 …… 将近一个小时的浪潮飘摇之后,行船在湖泊中一个一眼可以望尽的小岛上停了下来。 慕浅当先冲下船,双脚一落地,就控制不住地弯腰呕吐起来。 她向来没有晕船的问题,偏偏这一次赶上怀孕,一时间胃里翻江倒海,滋味难言。 陆与川下船来,很快走到慕浅身边,递上了自己的手帕。 慕浅一把推开他的手,勉强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后走。 岛上有一座破烂漏风的泥土屋,可作暂时的歇息地。 慕浅径直走了进去,挑了个避风的角落,靠着墙坐了下来。 外面,陆与川站在门口,沉眸看着茫茫湖面。 “陆先生,我们一路行车太快,早到了将近两个小时。”张宏走上前来,对陆与川道,“接应的人和船都还没有来……不过好在我们已经暂时摆脱了追兵,应该不会有事。” 陆与川淡淡应了一声,又静立了片刻,终于转身走进了屋子里。 莫妍站在外头,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转开了脸。 屋子里,慕浅缩成一团坐在角落里,闭着眼睛,脸色苍白,不知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经难受得晕厥了过去。 陆与川静静看了她片刻,转身走到门口,取了一件风衣重新走进来,来到慕浅面前,将风衣丢到她头上。 慕浅头也不抬地将那件风衣扒拉下来,道:“都已经这个时候了,无谓再释放这种虚情假意了吧……” 陆与川静静看着她,片刻之后,他勾了勾唇角,蹲下来,直接将那件风衣披到了慕浅身上。 “你越是不想接受,我越是要给。”陆与川说,“正如你所言,我这个人,喜欢逆势而生。” 慕浅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你非要给,我也不是受不起。你看,这就是我的顺势而生。” 说完,她裹紧了那件风衣,再度闭上眼睛,不再看他。 闭上眼睛之后,慕浅脑海再度陷入一片空白——除了耳边的风声和浪声,她仿佛再没有别的知觉,竟似真的睡着了一般。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宏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陆先生,船来了!” 慕浅缓缓睁开眼睛来,正对上陆与川的视线。 他就坐在她对面的位置,平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知看了她多久。 两个人无声对视的时候,外面的人声忽然就嘈杂起来—— “怎么那边也有船?” “左边也有!” “西边也有!” “不对!不对!这不是来接我们的船!” “我们被包了——” 外面仿佛瞬间就兵荒马乱起来,而屋子里,陆与川却依旧只是安静地坐着看着她,仿佛外间怎样,已经跟他没有了关系。 “你刚才的样子,很像你妈妈。”他说。 第668章 下场 听到陆与川这句话,慕浅面容沉静,安静了片刻之后,她忽然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随后才终于看向陆与川,道:“像她,应该是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吧。” 陆与川眸色忽然就沉了沉。 他又盯着慕浅看了一会儿,终于也站起身来,走出了这座小土屋。 慕浅没有看他,也没有跟着走出去,只是走到窗边,看向了外面水波荡漾的茫茫湖面。 湖面之上,她视线所及,果然看到了两艘不大不小的船,正在逐渐靠近。 …… 与此同时,正在全速行驶的船上,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的容恒忽然就把望远镜递给了身边的霍靳西。 霍靳西接过来,举到眼前一看,很快便看见了土屋窗户后面的慕浅。 相隔遥远,即便是在高倍望远镜里,他也只是能看清她的身影,确定那个是她。 她站在那个位置,是肯定看不见他的。 可是她还是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来船的方向,一动不动。 仿佛,就是为了让他看见。 霍靳西不觉看了慕浅很久,随后,才将望远镜移向了他处。 很快,他便看见了陆与川。 陆与川就站在水边,同样看着来船的方向,手中似乎正拿着手机。 很快,霍靳西身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身旁的容恒和陆沅同时凝眸。 霍靳西转手将望远镜递给陆沅,自己则接起了电话。 电话里很快传来了陆与川的声音—— “如果我是你,会考虑立刻停船。”陆与川说。 霍靳西闻言,眸光沉沉地看着远方,缓缓开口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明智一点,选择一条生路。” “呵。”陆与川轻笑出声,道,“毕竟我有同路人,生或者死,都不会孤单就是了。” “你不会动她,你也不敢动她。”霍靳西说。 “这事,你说了不算。”陆与川语调始终低沉平缓,“让你的船停下,否则,我不保证浅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会怎样。” “你还想安然离开这片水域的话,就把她安然无恙地送出来。” “我安不安然有什么重要?”陆与川说,“重要的是浅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吗?”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重重捏住了面前的围栏。 陆沅见状,忍不住上前,轻轻抓了抓霍靳西的手臂。 霍靳西回头看了她一眼,片刻之后,才看向容恒,“吩咐所有船只停下。” 电话那头,陆与川再度低笑了一声,挂掉了电话。 “你觉得他会对慕浅不利?”容恒回转头来,不由得问陆沅。 陆沅眸光迷离,脸色发白,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毕竟我们都不知道,爸爸到底会做出什么事……” 穷途末路之人,非理性可揣量。 哪怕那个人是陆与川。 或者,正因为他是陆与川,才更加不可揣量。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容恒说,“他不带走慕浅,我们也不会这样穷追不舍,他这不是在自找麻烦吗?” “凡事总有万一,他需要的,是绝对能够脱身的保障。”霍靳西沉沉道。 即便陆与川被他们一路追击,可是慕浅始终在他手中,他终究是有筹码的那个。 所以,陆与川才会无所畏惧。 陆沅立在船头,说完刚刚那句话之后,就又陷入了一言不发的状态。 这一路上都是如此,她始终沉默着,并不多说一句,哪怕是刚才陆与川就在电话那头,她分明全程关注着,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容恒见她迎着风,盯着前方那座小岛,眼圈都微微发红的状态,不由得伸出手来,将她拉进了船舱里。 “你在这里好好坐着,不要再出去吹风了。”容恒说,“有我跟二哥在,你不用担心。” 好一会儿,陆沅才回过神来一般,缓缓点了点头。 …… 陆与川叫停了霍靳西乘坐的船之后,便一直站在岸边,静静地沉眸凝望。 直至张宏走上前来,附到他耳边,低声道:“陆先生,接应的船看见这些船在附近,觉得不妥,不敢靠近。” 陆与川听了,淡淡道:“他不敢过来,那我们过去。” 很快,陆与川转身走回了土屋里,走到了仍然站在窗边的慕浅身边。 慕浅没有理会他,他却顺着慕浅的视线看了过去,随后道:“能看得清吗?” 慕浅并不回答,仍旧站着不动。 下一刻,陆与川将一部手机递到了她面前,慕浅这才转头看了他一眼。 “看不清,那打个电话听听声音也好。”陆与川缓缓道。 慕浅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想让我帮你传达信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因为你说过,你是顺势而生的人。”陆与川说,“所以,你会打的。” 慕浅闻言,又与他对视许久,终于伸出手来,接过了电话。 点开通话记录,最近的那通,正是霍靳西的手机号码。 慕浅毫不犹豫地将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听着霍靳西语调低沉平缓的那声“是我”,慕浅平静如水的一颗心不由得微微颤了颤。 “嗯。”慕浅应了一声,随后才道,“我好着呢,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道:“放心,有我在。” 慕浅又应了一声,下一刻,却见陆与川伸出两只手指,在窗框上不经意地敲击了两下。 这是在提醒她,说正事。 慕浅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才道:“陆先生的意思,是不许你们再跟着,只要他能够安全脱身,我应该会没事的。对吧,陆先生?” 陆与川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你一向聪明。” 慕浅也扯了扯嘴角,却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下一刻,她听到霍靳西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的—— “我会一直都在。” 慕浅这才轻轻笑了起来,道:“我知道。” 下一刻,陆与川伸出手来,从她耳边拿走了电话,收了线。 “走吧。”陆与川说。 慕浅果然乖觉听话,转身就走。 一行人重新登船,再次驶向未知的方向。 …… 远处停留不动的船只上,霍靳西静静看着慕浅跟着陆与川登上那艘船,再逐渐驶离,直至终于消失在茫茫湖面,他才收回视线,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机屏幕。 屏幕上,代表慕浅的那个小红点依旧在闪烁。 容恒同样盯着那些船只消失的方向,过了片刻之后,他忽然转身回到船舱内,迅速找出了一幅地图,仔细研究了许久之后,他很快地圈出了几个地方,重新回到了霍靳西立着的船头。 容恒将手中的地图递给霍靳西,“陆与川既然选择了从这里走,那说明他打算从水路逃亡,从这片水域驶出去,至大江,再至海边,他最有可能停留的地方,就是这几处海湾。” 霍靳西接过那幅地图来,目光沉沉地落在容恒圈出的那几个点来。 “陆与川不让我们跟着,那我们可以提前派人过去堵着。”容恒说,“到时候,他无路可走。” 霍靳西听了,转头看向他,淡淡道:“我要的,不是他无路可走。” 容恒闻言,蓦地明白了什么,顿了顿才道:“他……应该不会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毕竟虎毒不食子。” “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冒这个险。”霍靳西缓缓道,“我要她,一定安然无恙地回来。” …… 从天亮又一次到天黑,慕浅在难受到极致的时刻,双脚终于又一次沾上陆地。 这一次,船停在了一个不知名的江湾,有几座年久失修的废弃房屋,暗夜之中,颇显鬼气森森。 慕浅却什么也顾不上,快速走到其中一栋房屋门口,靠着那间屋子就坐到了地上,扶着额头闭上眼睛,不住地深呼吸,努力压下那股子翻江倒海的劲头。 陆与川立在岸边,遥遥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向了另一头。 随后下船的莫妍却只是立在原地,静静地盯着慕浅。 张宏走在她身后,同样神情复杂地看着慕浅。 莫妍察觉到什么,回头看了他一眼,“这里离原定的上船点还有多久?” “两个多小时。”张宏微微拧了眉回答,“突然改变计划,就怕横生枝节。” 莫妍听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从他带上那个丫头起,就已经是横生枝节了——否则,我们也不至于在这里停留。” 慕浅安静地倚在那座废弃的屋子外一动不动。 莫妍和张宏交谈的声音虽然很小,却顺着风,尽数传进了她耳中。 她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一丝反应也无。 由于突然改变最终的上船地点,众人不得不原地休整,等待最终接应的船只到来—— 慕浅稍微缓和过来之后,便躲进了其中一间漆黑的屋子里,静坐在角落,一动不动。 不多时,陆与川便走了过来。 门口原本守着两个人,见到陆与川过来,便不动声色地退开了。 陆与川捏着一只手电走进一片漆黑的屋子,看见角落里的慕浅之后,将手中的一件大衣丢到了慕浅身上。 好一会儿,慕浅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那间大衣,近乎嘲讽地低笑了一声,随后才抬眸看他,“陆先生真是好心啊。你就不怕我又是在做戏,故意示弱,以此来试探你吗?” “你是不是示弱都好。”陆与川说,“我不希望我的筹码出什么问题。” 然而,他话音刚落,莫妍忽然快速从外面冲了进来,“她不是筹码!她是陷我们于险境的定时炸弹!” 她走到陆与川身边,紧紧抓住陆与川的手道:“我们又被人跟上了!我问了张宏,这里剩下的人都是跟了你多年的,不可能有内鬼,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她——” 莫妍伸出手来指着慕浅,“她身上一定有问题,一定有我们没有发现的追踪器!与川,我们不能再带着她,她会一直暴露我们的踪迹!到时候,我们就无路可逃了!” 慕浅听完莫妍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屋子里只有一盏手电做照明,光线晦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隐藏在阴影之中,不可明辨。 片刻之后,慕浅才听到陆与川喊了一声:“张宏。” 张宏迅速出现在门口,“陆先生。” “还是有人追上来了?”陆与川问。 “……是。”张宏说,“虽然眼下他们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但从得到的情报看,他们就是循着我们的路线追过来的。” “与川!”莫妍紧抓着陆与川不放,“不能再留下她!有她在,你根本没办法顺利脱身!难道你想被抓,被关起来,到最后被送上法庭审判吗?你是陆与川!你绝对不能经历这样的事情!” “是吗?”陆与川的眼神隐匿在镜片后,“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杀了她。”莫妍说。 听到这三个字,慕浅再度抬眸,看向了莫妍。 莫妍迎着她的视线,坚定而决绝地开口,“她根本不配做你女儿,她根本就是来讨债的!你之所以会走到今天这步,都是被她一步步欺骗,一步步紧逼而来的——她根本就是要你死!她从来没有将你当成爸爸!她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对你复仇!她想要你死!你为什么还要手下留情!我们马上就能乘船彻底离开这里了,她这条命,留着也没有多大的作用了!与川,你不要再心软了!” 陆与川同样看着慕浅,没有回应,也没有动。 “你要是下不了手……”莫妍微微咬了咬牙,道,“那就让张宏来做,让其他人来做,甚至可以让我来做——” 说完,她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转身就走到门口,迅速地从张宏身上掏出了什么东西,指向了慕浅。 哪怕屋子里光线暗淡,慕浅还是一眼就看清了——那是一管黑洞洞的枪。 “她必须死。”莫妍声音低低地开口道,“你才能活——” 至此刻,慕浅的视线忽然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她看见莫妍眼中燃烧到极致的恨意,她看见她咬牙切齿的每一个嘴型,甚至,连她食指弯曲,扣向扳机的动作,慕浅都看得一清二楚—— 砰! 黑暗之中,一声枪响惊破宁静,在黑夜之中传得极远。 分散四周的人迅速都围上前来,却只看见张宏僵立在门口的身影。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张宏蓦地惊叫了一声,单膝跪地,痛苦地大叫起来—— 他腿上中了一枪,此时此刻,血流如注。 屋子里,举枪站立着的,是陆与川。 无声无息倒在地上的人,是莫妍。 而慕浅,安然无恙。 她只是从先前的角落敏捷转移到了另一个位置,却没有想到,枪响之后,所见的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莫妍的那一枪,根本还没来得及射出,就已经被陆与川一枪毙命。 然而陆与川却仿佛看不见她一般,只是转身走向了门口,看见跪在地上被众人搀扶着,一头冷汗,却咬着牙,不敢再喊一声的张宏。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以来忠心耿耿,所以我一直最相信你。”陆与川说,“现在,你告诉我,有没有人向你提供情报,说有人一路跟着我们?” 张宏面无血色,冷汗涔涔,近乎颤抖着摇了摇头,“没有。” “嗯?”陆与川应了一声,“那你是承认,你联合这个女人说谎了?” “……是。”张宏再不敢说一句假话,咬牙回答道。 “那这一枪,你认是不认?” “……我认。”张宏艰难开口道。 陆与川这才收起了枪,看向张宏身后的几个人,“带他下去疗伤。” 众人皆大气不敢出,应了一声之后,迅速准备拖着张宏离开。 “收好你的枪。”陆与川却又一次开口道,“不要轻易再让不该拿的人拿到。” 张宏听了,竟丝毫不敢违抗,硬生生地拖着那条痛到极致的腿,重新进到屋子里,从死不瞑目的莫妍手中拿回了自己的那支枪。 陆与川仍旧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那一行人进了隔壁的屋子,这才回转身来。 他看了一动不动的慕浅一眼,随后,才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莫妍。 许久之后,慕浅才终于开口:“她跟了你很多年吧。” “二十多年。”陆与川回答道。 慕浅听了,忍不住又扯了扯嘴角,“二十多年,就换来这样的下场?” “这样的下场,不是二十多年换来的。”陆与川说,“而是她做错决定应得的惩罚。” 慕浅听了,淡淡垂了垂眼,“所以,这就是背叛你,和欺骗你的下场,对吗?” “害怕了?”陆与川转头看向她。 慕浅闻言,却缓缓扬起脸来,道:“当然害怕,毕竟,我还有一辈子的好日子想过。” 陆与川在莫妍的尸体旁边蹲了下来,静静看了她片刻之后,终于伸出手来,抚上了莫妍至死还圆睁着的双目。 “放心吧,你还有利用价值,不至于——” 陆与川话说到一半,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他后腰上,原本放了枪的位置,忽然一空。 第669章 因为,我不像你 陆与川有些缓慢地转过头,看见的就是慕浅手中拿着原本属于他的手枪,熟练地上膛之后,将枪口对准了他。 昏暗的光线之中,她脸上似乎一丝表情也没有,可是目光却凝聚在他身上,一丝一毫都不曾游离。 陆与川缓缓站起身来,对她面对面站立的时刻,竟然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你居然连枪都会用。” “在美国持枪是合法的。”慕浅声音冷硬地开口。“可是在这里不是。” 陆与川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道:“说得对。所以,你现在拿枪指着我,是想干什么?” 很久之后,慕浅才缓缓开口道:“我要你主动投案。” “呵。”陆与川忽然就笑出声来,“那你还不如一枪杀了我。” 慕浅有些僵硬地站着,闻言,目光更是寒凉。 陆与川面对着她的的枪口,却是步步走近。 “你明知道,我也是玩命的。”陆与川一面走近她,一面开口道,“你觉得这样拿枪指着我,我就会害怕吗?况且,你敢开枪吗?” “陆与川。”慕浅忽然冷冷地喊了他一声,“我恨你入骨,你凭什么觉得,我不敢开枪?” “那你就开。”陆与川抬起手来,指向自己的心脏位置,“朝这里射。” 慕浅果然就将枪口指向了他的胸口。 “你知道我爸爸死前受了多少罪吗?你知道他死的时候,整个人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他死之后,我妈妈过的是什么日子吗?你知道我妈妈这些年遭了多少罪吗?你知道他们死的时候,我有多难过吗?陆与川,你让我失去的东西,你十条命都补偿不了!你害死那么多人,这是你应得的报应!” “那你就开枪!”陆与川忽然上前一大步,直接就将胸膛抵在了慕浅的枪口上,他甚至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慕浅的手,不给她一丝一毫撤退的机会,“立刻开枪!给你所谓的爸爸妈妈报仇!” “我可以杀了你。”慕浅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着,“我有一千一万个理由可以杀了你!” “那你就杀!”陆与川紧盯着她,脸上的神情原本阴郁至极,却瞬间就又笑了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慕怀安死之前是什么样子吗?我每天都看着他呢!我看着他日渐消瘦,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死的时候整个人还不到八十斤,像一个怪物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等死——” “住口……”慕浅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你住口!” “我也知道他死之后,容清姿过的是什么日子。一朵好端端的人间富贵花,生生把自己作成了荡妇,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吗?因为她荡得全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闭嘴!”慕浅终于忍不住叫出了声,同时有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模糊了视线。 “看啊,我就是这么该死。”陆与川说,“你可以开枪了——” 慕浅仍旧紧盯着他,眼前却是一片模糊,哪怕他明明近在眼前,她却依旧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这样都不开枪吗?”陆与川静了片刻之后,忽然叹息一般地开口,“那这样呢?” 下一刻,慕浅就清楚地感觉到,有另一管枪口,悄无声息地对上了她的肚子。 陆与川身上还有一支枪。 “浅浅。”陆与川喊了她一声,“你不开枪,我可就开枪了啊。你不打死我,你和你肚子的孩子,可就再也见不着靳西,祁然,沅沅,还有你那半只脚都伸进棺材里的爷爷了……” 慕浅仍旧没有动,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无声掉落。 “开枪啊!”陆与川再度道,“我叫你开枪!” 慕浅的手,却一点点地离开了扳机。 她依旧看不清陆与川的脸,可是她却缓缓笑了起来。 “陆与川,我不会开枪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她一字一句地开口,“因为,我不像你。” 陆与川垂眸看着她,声音喑哑地开口道:“那我可就不留情了,浅浅,这都是你逼我的——” 慕浅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要你能够受到法律的制裁,对我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 陆与川忽然又勾了勾唇角,却没有再笑出声。 “你宁愿死,宁愿跟你最亲最爱的人阴阳相隔,也要让我认罪伏法?” “对。”慕浅再睁开眼睛时,视线终于恢复了清明,她看着陆与川,目光澄澈到透明,“你逃不了,不管我死,还是不死,你都逃不了。你一定——一定会受到应有的制裁!” 陆与川低头看着她,镜片后的那双眼睛,愈发阴鸷莫测。 正在此时,身后蓦地传来一把声音,“陆先生。” 陆与川没有回头,依旧只是盯着慕浅。 “陆先生……”那个声音又重复了一边,随后道,“宏哥状况很不好,我们没有可以疗伤的药品,再这么下去,宏哥的那条腿可能要废——” 他那句话尚未说完,陆与川忽然一把夺下慕浅手中那把枪,转头就射向了门口。 砰!砰!砰! 接连几声枪响,枪枪打在那人脚下,惊得那人快步闪退,一下子摔到在地。 “陆与川!”慕浅蓦地叫出声来,同时一下子撞歪了陆与川的身体,逼得陆与川的最后一枪射向了横梁。 陆与川蓦地回转头来看她,却只见慕浅身后的门洞处人影一闪,下一刻,他已经被重重扑倒在地。 这一番动静,自然惊动了余下的人。 然而跟着赶到这边房子门口的,却只有聊聊几条人影。 此次出逃,原本依旧有很多人供陆与川驱使,然而一路四散东西,到这里,原本就已经只剩了五六个心腹还跟在身边,偏偏莫妍陈尸,张宏伤重,再除开那两个一前一后配合着出手的,便只剩了这几个。 此时,慕浅被那个跑来跟陆与川说话的人护在身后,而陆与川则与翻窗进屋伺机而动的那个人缠斗在地上。 须臾,狭小的空间内忽然再度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第670章 入骨 那一声枪响,再度震动了所有人的神经。 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动。 直到片刻之后,那个将陆与川压制在地上的人忽然动了动。 慕浅全身僵冷,却见那人的身体径直倾倒在地上,随后,被他压在身下的陆与川,缓缓坐了起来。 那一声枪响,是陆与川开了枪。 又一个人,就这样倒在了慕浅眼前。 而陆与川身上都是血,即便如此,他却仍旧是从容不迫的模样,看了一眼地上那个人,随后才又看向了慕浅所在的方向。 确切地说,他是在看慕浅身前的那个人。 “你也要反我,嗯?”陆与川语调清淡地问了一句,随后缓缓从地上坐起身来。 慕浅清晰地察觉到,面前那人的身体隐隐一僵,可是他却依旧站在她面前,没有避开。 “我也不想的。”那人低低开口,“可我没的选。” “是谁不让你选?”陆与川一面整理着染血的衬衣,一面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霍靳西?他给了你们多少钱,允诺了你们什么条件?”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防备地盯着陆与川。 陆与川似乎也没有一定要他回答的心思,很快看向了自己身后的那几个人,“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门口几人闻言,一时却都有些愣怔。 护着慕浅那人见状,立刻开口道:“你们还要帮着他吗?他已经疯了,难道你们看不到吗?” 原本有人已经犹疑着要上前,听见这句话,却又顿住了脚步。 陆与川微微沉眸,照旧盯着那人。 “这么多年来,宏哥忠心耿耿,为他做了多少事,现在是什么下场?能不能熬过今夜都说不定!还有莫医生,这些年来,莫医生为我们这些兄弟动过多少次手术,缝过多少次针,通通都是为了他!可是他呢!他照旧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杀了她!你们觉得只有他们的下场是这样吗?他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再这么下去,我们所有人恐怕都会遭他的毒手!” 陆与川听完,却只是笑了一声,随后回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几个人,“怎么样?听完他说的话了,要反我吗?” 几个人的身影同时一僵。 他们都是跟在陆与川身边很久的人,清楚知道陆与川的秉性,心狠手辣,说一不二,极具威严,震慑人心。 这样的震慑,即便到了穷途末路的此刻,也依然有效。 哪怕众人都已经因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心生寒意,到了这会儿,竟还是生出不敢不从的心理来。 正在此时,只听得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的屋子里,忽然响起慕浅清冷平静的声音—— “你们可以反他。”慕浅一字一句地开口,“并且,只能反他。” 所有人瞬间都看向了慕浅。 陆与川最后转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她。 慕浅却并不看他,继续平静陈述:“你们以为跟着他,就还有机会逃出生天,对吗?可是此时此刻,不管是水路,陆路,你们通通无路可走。桐城、淮市、安城,以及你们沿途经过的每一座城市,都有当地警方加入进行联合执法。除非陆与川还能够上天——不,即便他能上天,我老公也已经安排了直升机在空中等着他。他怎么可能还有机会跑得掉?” “不可能。”有人开口道,“我们沿路辗转,没有人可以跟外界通讯……他们不可能追得上我们……” “对不起。”慕浅依旧没有看陆与川一眼,“我本身就是一个通讯器。无论我走到哪里,我老公都会知道我的所在。换句话说,从头到尾,你们的行动路线,他们掌握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句话,几个人脸色都变了变,看慕浅的目光也变得怨毒起来—— “原来是你!” “诚然,你们可以立刻就动手杀了我,可我老公是霍靳西。霍靳西你们知道吗?他的手段,可不比陆与川温和。你们碰我一根汗毛,他会千倍万倍地奉还。可是如果你们愿意投诚,我以霍家的名义起誓,你们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宽大处理,你们的家人,会得到全方位的照顾——” 慕浅目光沉静,语气平缓而坚定,“这就是摆在你们面前的两条路。鱼死网破,还是绝地逢生——反,还是不反,你们自己决定。” 话音落,屋子里骤然陷入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或许,我该再提醒你们一句——”慕浅继续道,“看看地上这两具尸体,再看看张宏,也许,他们能为你们指一条明路。” “呵。”一片死寂之中,陆与川忽然笑出了声来。 慕浅说那番话的时间,陆与川始终紧盯着她,她却没有看他一眼,直至此刻,她才终于抬眸,缓缓迎上了他的视线。 “当着我的面,挑唆我的手下反我。”陆与川说,“你是真的恨我入骨——” 慕浅缓缓掐住了自己的手心,静默片刻,才缓缓开口:“选择了什么样的路,就应该承担什么样的结果。这就是人生。” 陆与川再度笑了一声,而后,他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几个人,“选好了吗?嗯?要反我吗?” 众人个个噤若寒蝉,一时之间,竟都没有了反应。 “不说话?”陆与川冷笑着点了点头,“那这就是默认的意思了?都准备反我了,是不是?” 他一面说着话,忽然一伸手就揪住其中一人的衣领,下一刻,他的枪口直接就抵到了那个人的脑门上。 “陆与川!”慕浅瞬间失声喊了出来。 “要反我吗?”陆与川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声音,继续逼问着面前的人。 空气骤然凝结。 然而暂短的几秒钟之后,忽然就有三支枪口,齐齐对准了陆与川。 陆与川缓缓抬眸,看向了面前的几个人。 “不要。”慕浅声音骤然紧绷,“不要开枪——” 除了陆与川外,所有人都看向了她。 慕浅的视线却只是停留在陆与川身上,好一会儿,她才艰难开口道:“你已经害死够多的人了,你放下枪吧……” “你觉得我应该听你的话?”陆与川头也不回地问。 “你应该认命。”慕浅眼底满是血丝,双眼一片通红,“你犯下太多太多的罪行,你必须要接受法律的审判,你必须要反思,要忏悔,要赎罪……” 第671章 此生最大的满足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慕浅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就响起了清晰的警笛声—— 一瞬间,仿佛是下意识的反应,原本与陆与川对峙的几个人,忽然就慌乱收枪,骤然逃窜。护着慕浅的那人明显也颤了颤,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终于稳住身形。 连陆与川手中拎着那人,都不顾抵在自己额头上的枪口,竟强行挣扎起来。 面临绝境,人终究还是会选择最趋利的求生方式—— 要面临法律的审判,自然好过丢掉性命,而如果能够侥幸逃出生天,那又是另一重天地。 垂死挣扎,结局再怎么糟糕,也不过如此了。 偏偏,陆与川除外。 一片慌乱之中,他仍旧是静静地站着,身体挺拔,姿态从容,一如既往。 可是慕浅看着他的背影,整个人却都恍惚了一下。 外面警笛声长鸣,声音越来越近。 慕浅终于再度开口,声音已经喑哑:“陆与川,你放开他吧……一切都结束了,你不要再添罪孽了——” 砰! 慕浅赫然僵立。 陆与川甚至连她的话都没有听完,直接就扣下了扳机—— 下一刻,他如同没事人一般,抛开了自己手上那具尸体,才又一次看向了转头看向了慕浅。 慕浅双目红到极致,隔着身前那人的肩膀,双目发直地跟他对视着。 没错,这才是陆与川,这才是真正的陆与川。 他骄傲自负到极致,他怎么可能会害怕,会认命? 他做惯了狩猎的雄鹰,便断断不可能再做一只仓皇逃窜的老鼠,即便眼前已经没有路,他也不可能放下他的自尊与骄傲。 慕浅看着他,只觉得再无力开口说一句话。 外间乱轰轰一片,这间仍旧只有一把手电筒照明的屋子,仿佛是被隔绝的另一个世界。 眼见着陆与川杀了一个又一个,护着慕浅那人终于还是心生惧意,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然而就在他退开的一瞬间,陆与川再度抬枪,一枪射在了他的肩头! 那人蓦地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陆与川看着这一幕,听着外面不断接近的声音,忽然微微勾了勾唇角,抬眸看向慕浅,“终于没有多余的人了,碍手碍脚,多余聒噪。早知道,我就应该早点把他们都清理掉,只带上你一个,也就足够了。” 外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正在迅速接近,灯光和人影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陆与川一伸手,将慕浅扣进怀中,手中的枪直接就抵上了慕浅的额头,转身面向了来人。 “放下枪!” “你已经被包围了!立刻器械投降!释放人质!” 一阵嘈杂的喊话之后,陆与川微微拧了拧眉,低头看向僵立着一动不动的慕浅,“这些是什么牛鬼蛇神?明知道你在我手中,还敢这样大张旗鼓地接近?你老公呢?姓容的那个小子呢?” 慕浅听了,忽然也轻轻笑了一声。 “你听口音也知道,这些是当地的警方啊。”慕浅说,“你让霍靳西不要动,霍靳西为了我的安危,当然不可能步步紧逼,来得这么快。” 陆与川听完,神情再度一拧。 “这么说来,你是故意要赶在他们来之前结束这件事?”陆与川说,“浅浅,你觉得这件事是这么容易结束的吗?” “是。”慕浅一字一句地回答,“因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让你逃走一步。” 她微微转头,迎上了他的视线,“要么,你束手就擒。要么,你杀了我,再被警方击杀——陆与川,从现在起,我不会再挪动一步。绝不。” 已经行至绝路的父女二人就这么对峙着,门口的警察依然在持枪不断地喊话,对他们而言,却仿佛是不存在的。 因为此时此刻,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战争。 “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跟我同归于尽……你也要让我死。”陆与川说,“好,我这个女儿,生得真是有血性!” 话音落,他抵在慕浅额头上的那支枪忽然紧了紧。 慕浅清晰地感知到枪口抵在自己额头上的力量,却依旧一动不动。 门口的警察却瞬间都紧张了起来—— “你不要妄动!放下手枪!不许伤害人质!我们会暂时退开——” “不要退开!”慕浅却蓦地打断了那人的话,“不要放下你们手中的枪!反正这里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不差我这一个。这个人,穷凶极恶,罪犯滔天,你们必须要抓住他,然后将他绳之以法!” “人质不要冲动!不要再说话刺激他!” 话音未落,便听到了慕浅的声音—— “陆与川。”她清清淡淡地喊了他一声,“你开枪吧。这一路逃亡,你说有人陪着才不算寂寞。死应该也很寂寞吧,正好,我也可以跟你作伴。” “呵呵。” 回应她的,却是陆与川的一声轻笑。 “浅浅,你怎么忘了,我这个人,天生反骨,逆势而生。”陆与川低低道。 听到最后那八个字,慕浅心头骤然一空。 这种空,让她莫名慌乱。 又或者,这种慌乱,从下船踏上这片土地就已经开始弥漫,只是她心里装了太多东西,以至于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察觉。 “你不过是在赌,赌我不会动手杀你。”陆与川凑在她耳边,低声道,“恭喜你,你赌赢了。” 慕浅僵立着一动不动,眼泪却瞬间就从眼中滑落下来,无声坠地。 “我不会杀你,因为我舍不得。”陆与川说,“因为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女儿。” “你的秉性,你的脾气,你的演技,你的计谋,你的决绝,还有你的口不对心,我通通都很喜欢。” “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死?” 陆与川忽然叹息了一声,“可是你,终究是将我害到了这一步……我这个人,有仇必报,你知道吗?” 慕浅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唯有眼泪,控制不住地汩汩而落。 “我不可能让你好过的。”陆与川说,“可是已经到了这一步,我还舍不得杀你,那要怎么样,才能让你不会好过呢?” “陆与川!” 慕浅终于艰难喊出声,可是下一刻,她竟然就被推了出去! 慕浅全身僵硬,踉跄着向前,迅速被面前的警方搀扶住,护到了身后。 “不——”她蓦地哭喊出声,转身就要重新进屋,却被面前的人影重重隔绝。 她被人拉着,护着,却始终挣扎着想要推开面前挡着她的那些人。 然而,当她终于突破屏障,又一次跌进那绝境之地时,却只看见陆与川,缓缓举枪指向了他自己。 “其实你舍不得我死。”陆与川看着她,笑了起来,“可是……我终究是被你逼死的。” “浅浅,这辈子,你都要记得……我是被你逼死的。” 他看着她,笑容逐渐放大。 仿若,得到了此生最大的满足。 砰—— 第672章 对不起 那声枪响之后,世界忽然归于平静。 慕浅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陆与川他沉重的身体缓缓倒在地上。 直至最后一刻,他仍是看着她的。 他甚至仍然是笑着的,仿佛是在告诉她,最终,还是他赢了。 慕浅如同被抽走灵魂,只是近乎凝滞地看着他,直至陆与川终于缓缓闭上眼睛。 那之后,屋子里乱作一团。 慕浅很快被人拉起来,护送着离开了这间屋子。 她再没有挣扎,再没有反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送到了不远处的警车上。 “霍太太,您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什么需要的?”一名女警半蹲在车外,关切地询问着慕浅的需求。 慕浅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她只是倚在座椅上,安安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小屋。 不久之前,那还是隐匿在黑暗之中,是那个准备亡命天涯的人的庇护所。 此时此刻,那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影幢幢。 而那个准备亡命天涯的人……将自己终结在了那里。 他是赢了。 他终究是赢了。 他用他自己的性命,赢了她。 眼前着慕浅一动不动,既没有表情,也没有反应的模样,那名留下来看着她的女警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正准备去请示一下要不要先送慕浅去医院时,却忽然见到远处的黑暗中有好几道雪白的灯束射过来,正快速接近。 很快,那几辆车停了下来,十来个身影来到警戒线外,表明身份之后,很快进入了警戒范围内。 简单询问了两句现场情形之后,其中几个人迅速就扑向了那间屋子。 陆沅单薄纤细的身影,在这群警察中格格不入。 眼见着那些人都往那间屋子而去,她怎么可能猜不到那间屋子是什么样的所在? 她遥遥地看着那间屋子里里外外的人影,僵硬了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一般,想要上前。 一直在她身旁的容恒却在此时伸出手来拉住了她,随后向她示意了一下警车的方向。 陆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终于看见了慕浅。 她安静地坐在警车里,同样看着那座房子,整个人像是安然无恙的,然而她的眸光之中,一丝光亮也无。 陆沅呆立了片刻,才终于迈出脚步,缓缓走到了那辆车旁。 她在车边站了很久,慕浅都没有看见她,直至她伸出手来,缓缓握住了慕浅的手。 慕浅连手心都是冰凉的。 陆沅摸到她的手的瞬间,含了许久的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慕浅一点点地收回视线,目光终于落到陆沅脸上时,正好看见她滑落的眼泪。 慕浅忽然就回过神来。 她猛地伸出手来,捧住了陆沅的脸,擦掉她腮旁挂着的泪后,又一路向上,轻轻抹上了她湿气朦胧的双目。 陆沅缓缓闭上了眼睛,眼泪却瞬间更加汹涌。 “沅沅,对不起。”慕浅说。 陆沅一瞬间泪流满面,却轻轻摇了摇头。 下一刻,她伸出手来,轻轻抱住了慕浅,将她护进了怀中, 容恒站在旁边,静静看了她们片刻,又将证件出示给旁边那名女警,低声道:“麻烦看着她们。”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大步走向了不远处的那个案发现场。 经过刚才的混乱,屋子里已经恢复了该有的秩序,容恒一进门,就看见了地上那几具尸体。 而屋子中央躺着的,就是陆与川。 这个大半生横行无忌、狂妄自负的男人,就在这样一座破旧不堪的废楼里,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容恒静静地盯着那具尸体看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谁是负责人?” “我是。”一旁正在吩咐人员的一名中年男人站了出来,“你就是桐城的容队长吧?你好,我叫林铭,是——” 然而不待他自我介绍完毕,容恒已经冷着脸走到他面前,近乎质问一般,厉声道:“谁批准你们擅自行动的?” 林铭没想到容恒一张口竟然就是质问,一愣之后,才回答道:“我们接到通知之后,就赶来现场——” “谁让你们先赶来现场的?”容恒脸色铁青,继续道,“通知你们做好准备,随时配合行动,你们倒好,直接自行大摇大摆地杀到了现场!是怕犯罪嫌疑人不知道你们来了是吧?是怕他受到的刺激还不够多是吧?非逼得他原地杀了人质你们才满意是不是?” 一个屋子里,两队人,分属两个地区,原本是合作关系,没想到容恒一上来直接就撕破了脸,屋子里的氛围瞬间就有些紧张起来了。 “你嚷嚷什么啊?这案子是我们办下来的,现在不是也没出事吗?”有年轻警员不服气地反驳道,“死的伤的都是犯罪分子,人质被成功解救,你有什么不满的?” “解救?”容恒转头看了他一眼,“你们把这种情况,称为解救?” “怎么不是解救,如果不是我们及时来到,人质可能就遭逢不幸了——” 容恒闻言,蓦地冷笑出声,道:“好,好一句及时来到——违背指令,擅自行动,惊动犯罪嫌疑人,令死伤人数增加两个,最后还要靠犯罪嫌疑人主动释放人质才得以全身而退——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解救!我等着看你们到时候的报告怎么写!” 丢下这句话之后,容恒转身就走出了这间屋子。 桐城的警察见状,纷纷跟着他离开了。 屋子里一时鸦雀无声,很久之后,才有一个警员疑惑道:“他们明明比我们晚到现场……为什么,好像比我们还要清楚案发情况?” 林铭脸色微微有些发青,过了片刻,才沉声吩咐道:“不要理那些!继续专注办案!” 容恒再回到那辆警车旁时,陆沅仍旧抱着慕浅,各自静默,久久不动。 容恒又在车子旁边站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慕浅,你要先去医院检查检查身体,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你又怀着孩子,不能大意。” 好一会儿,陆沅才终于直起身子来,擦掉自己的眼泪,也擦了擦慕浅的眼睛,低低道:“先去医院吧。” 慕浅没有表态,陆沅低下头来,为她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又拿了自己带过来的风衣,披到了慕浅身上。 做完这些,陆沅才退出车内,略一停顿之后,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又一次看向了那座废弃小屋。 容恒很快伸出手俩握住了她。 陆沅终于收回视线,缓缓垂下眼眸,转身从另一边坐上了车。 容恒借了车钥匙,很快坐进车内,当起了司机。 车子缓缓驶离现场,慕浅和陆沅各自坐在车子的一边,目光却始终看着相同的方向,久久不曾收回。 直至那座废弃小屋终于消失不见,很久之后,慕浅才回过神来,问了一句:“霍靳西呢?” 第673章 他都知道 容恒闻言,很快回答道:“他也在这边,不过赶在市区去处理一些事情去了。” 等他回答完毕,却许久不见回应,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却见慕浅又一次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只是近乎失神地看着窗外,再不多说多问一个字。 而陆沅靠坐在另一侧,同样看着窗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她只是固执地面对着慕浅看不见的方向,隔了很久,才抬起手来抹了抹眼睛,又飞快地恢复先前的姿态。 车子一路驶向市区最大的医院,虽然已经是深夜,却早有专科医生特意赶回来等待。 容恒直接将车子驶到门诊处大楼,车一停下,就有人推着一辆轮椅来到了车子旁边,要护送慕浅下车。 慕浅盯着那辆轮椅看了很久,直至陆沅从另一边下车,走过来要扶她时,她才轻轻摇了摇头。 “我没事。”慕浅说,“我可以自己走。” 陆沅微微一顿,伸出手来握了她一把。 慕浅反手握了她一下,随后搭着她那只手,缓缓走下了车。 容恒站在旁边看得胆颤心惊,忍不住也要伸手上来的时候,慕浅却连陆沅那只手也松开了。 “我哪有那么脆弱啊。”慕浅说,“我好着呢,不用担心我。” 说完,慕浅绕过面前的那辆轮椅,径直走向了门诊部内。 陆沅站在后面,看着慕浅的背影,眼泪忽然又一次毫无防备地掉落下来。 她连忙转开脸,背对着慕浅,下一刻,便被容恒抱进了怀中。 慕浅没有回头,却仿若有所察觉一般,停下脚步,开口道:“有医生和护士照顾我,你们不用担心,去帮我买点热饮吧,我身上冷,想喝热的。” 说完这句,慕浅便在护士的陪同下走了进去。 而陆沅靠在容恒怀中,这才控制不住一般,艰难地呜咽了两声。 容恒紧紧揽着她,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反复地轻轻抚着她的背,任由她纵声哭泣。 可是陆沅到底也没能纵声大哭,她埋在他胸口,仿佛只是很轻地哭了一场,随后便缓缓抬起头来,擦干眼泪,“没事,我去陪浅浅……” 容恒胸前的衬衫早已经湿透。 他知道她在忍,她一直在忍。 从得知陆与川挟持了慕浅,她跟他一路同行,她明明很害怕,很担心,却一直都在忍。 就在抵达这边的第一时间,他们知道了陆与川的结局——当时连他车上坐着的另外两名警员都震惊了,她却依旧在忍。 直至见到慕浅,她还是在忍,是因为她不想慕浅再承受更多。 她永远都是这样理智,永远习惯性地将自己摆在最后。 可是她原本不必这样辛苦。 容恒在她要转身之前,又一次将她拉进了怀中,紧紧抱住。 “不要进去。”容恒说,“现在你和她,都需要自己的空间,两个人待在一起,只会更辛苦……” 陆沅靠着他,愣了片刻之后,再度闭上眼睛,让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与此同时,检查室内,慕浅躺在检测床上,全身僵硬,面无表情。 “霍太太,你放轻松。”医生低声道,“目前看来一切都正常,胎儿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你不用担心。” 好一会儿,才听到慕浅应了一声:“嗯。” “接下来还有两项检测要做。”医生又道,“要不您先休息一会儿,我们待会儿再做?” 慕浅仍旧只是应了一声:“嗯。” 医生见状,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眼神暗示护士陪着慕浅,自己则匆匆离开,安排别的事情去了。 慕浅在那张检测床上躺着,始终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屋子里灯光被调暗了一些,护士守在角落里,有些怀疑慕浅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却见慕浅突然从床上翻身坐了起来。 护士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霍太太,你有什么需要吗?” 慕浅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快步走到窗边,往下看去。 外面,她下车的地方,容恒和陆沅依旧站在那里。 隔得有些远,慕浅看不清两人的具体情形,只能看见两个相拥在一起的身影。 如此,倒也够了。 有人帮她安慰陆沅,就够了。 慕浅缓步退开窗边,摸索着要回到那张检测床上时,检查室的门却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慕浅原本背对着门口,此时此刻,却忽然感知到什么一般,回头看了一眼。 霍靳西白衣黑裤,带着满身的肃穆与冷凝,缓步走了进来。 跟他对视一眼之后,慕浅迅速低下了头。 霍靳西却径直走到了她面前,伸出手来,抬起了她的下巴。 慕浅又一次对上他的眼眸,毫无意外地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一丝缓和。 两人就这样静静对视了许久,直至旁边的护士再也待不下去,逃也似的离开,慕浅才终于缓缓开口,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霍靳西闻言,眸光微微一敛,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原本以为,这三个字,应该是由我来对你说。” 原本以为——也就是说,现在不用了。 慕浅心里清楚地知道,他现在是处于愤怒的状态之中。 否则,他不会不出现在那边的现场,反而一直到现在,才来看她。 慕浅想,那边现场发生的所有事,他应该都知道。 他在电话里告诉过她,他会一直都在,事实上,他就是一直在的。 他在陆与川身边安排了人保护她,也应该在那两人身上放了东西,比如——皮下埋植监听器。 也只有这样,他才会这样生气。 因为当时发生的所有事,她和陆与川所有的对话,他应该是都听到了。 “对不起。”慕浅又重复了一次这三个字。 霍靳西静静注视了她许久,“除了这三个字,不会说别的了,是吗?” 慕浅张了张口,却似乎真的无话可说一般,只是近乎呆滞地坐在那里。 下一刻,霍靳西终于伸出手来,将她抱进了怀中。 慕浅心头蓦地重重一颤,随后伸出手来紧紧揽住他的腰,用力往他怀中埋去。 第674章 现在……可以吗 很久之后,霍靳西才又听到她喑哑的声音:“都结束了,是不是?” 霍靳西没有回答什么,只是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随后道:“做完检查,回酒店休息,祁然还在等你的电话。” 慕浅身体隐隐一僵,随后才缓缓抬起头来,伸手就去摸霍靳西身上的电话,“我现在就给他打。” “不行。”霍靳西伸出手来拿回了手机,“你要回酒店,洗个热水澡,等脸色恢复再给他打。” 慕浅听了,抬眸与他对视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检查完成得很快,结果证明,慕浅出了过度疲惫并没有什么大碍,腹中的孩子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做完检查,霍靳西才带着慕浅回了酒店。 一早就已经准备好的酒店房间温暖舒适,甚至在他们抵达酒店前就已经放好了一缸热水。 慕浅站在卫生间里,任由霍靳西帮她脱掉身上的衣服,再缓缓将她放入水中。 “不能泡太久。”霍靳西说,“十五分钟吧。” 慕浅应了一声,却仍旧抓着他的手不放,微微一偏头,便将脑袋枕在了他的手背上。 霍靳西就坐在浴缸旁边看着她,她一动不动,他便也不动。 直到十五分钟过去,霍靳西伸手想要将慕浅从浴缸里抱出来时,才发现她竟然已经睡着了。 他低下头来,轻轻拂了拂她眉间的湿发,却瞬间就惊醒了慕浅。 才不过睡了短短十来分钟,再睁开眼睛时,她眼里就有茫然和惊惶一闪而过。 霍靳西看得分明,只是握紧了她的手,“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慕浅呢喃着回答了两声,回过神来,才又想起什么,“手机给我,我要给祁然打电话。”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这才打开手机,拨通视频电话之后,将手机递给了她。 慕浅拿湿漉漉的手捧着手机,几声响铃之后,屏幕上骤然出现霍祁然那张犹带稚气的脸。 仿佛没想到电话这头的人会是慕浅,霍祁然瞬间睁大了眼睛,惊叫了一声:“妈妈!” 听见这一声,慕浅先是一愣,眼泪忽然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妈妈!”那头的霍祁然瞬间就慌了神,“你怎么哭啦?” “没事。”慕浅迅速抹掉眼泪,低声道,“妈妈出来两天,想你了。” “我也想你。”霍祁然委屈地撇了嘴,说,“可是你和爸爸出门都不带我……” 慕浅有些艰难地勾起一抹笑意,随后才道:“以后不会了。以后妈妈不会不告诉就出门,更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嗯嗯。”霍祁然应了两声,随后道,“那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慕浅说,“妈妈明天就回来。” “太好啦!”霍祁然忍不住振臂欢呼。 慕浅静静地看着他,微微一垂眸后,终究是又一次湿了眼眶。 霍靳西起身走到旁边,拿了宽大的浴巾,张开手来,又一次将她拥进了怀中。 这一晚上,慕浅和霍祁然的通话始终没有中断—— 哪怕是霍祁然已经睡着了,手机仍是接通状态。 她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呼吸声,靠在霍靳西怀中,久久难以成眠。 …… 凌晨四点多,两辆桐城车牌的车子驶入了酒店停车场。 熄火之后,几名警员下车来,一起走向大堂的方向。 “好些年没经历过这样强度的办案了。”老吴一面揉着腰,一面道,“这短短几个小时,做的事快赶上从前两三天的量了!” “本来案子就大,又牵涉到霍太太,这边有人想要邀功,搞出这么危险的状况来,霍先生雷霆震怒,直接踩上最高领导的办公室找人,言明要他们交出责任人来,他们哪敢懈怠。”其中一名警员道,“这案子早点了结也好,早点了结,咱们嫂子也能早点领回陆与川的尸体不是……”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就有人撞了他一下。 那名警员回头,一眼看到从后面走上来的容恒,连忙收声,转而道:“头儿,你今天还是照旧跟老吴睡一间吗?” “就你话多!”老吴重重踹了他一脚,“有床给你你就睡,累了两天两夜了,哪来那么多闲工夫操心别人。” 那名警员再次意识到自己失言,顿时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容恒没有理会他们,揉着眉心,径直走进了大堂。 一群警员去前台领房卡,容恒则直接走向了电梯间。 来到陆沅的房间门口后,容恒犹豫了片刻,才伸出手来敲了敲门。 没想到他才轻轻叩响一声,房门就迅速打开了。 陆沅衣着完整,眼底依旧布满红血丝,明显是还没有睡过。 “不是叫你先睡一会儿吗?”容恒不由得拧了拧眉,问道。 “我睡不着。”陆沅说,“又怕有什么突发情况,索性不睡了。” 说完,她忍不住又抬眸看了他一眼,仿佛是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容恒当然知道她要问什么,纵使心里满是担忧,他还是不得不开口道:“我……让他们安排了认尸程序,如果你想去,可以去看看……” 听到这句话,陆沅瞬间就又红了眼眶,几乎控制不住地就哭出了声。 容恒立刻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陆沅已经迅速擦干眼泪,抬眸看向他:“什么时候可以去?” 容恒顿了顿,又看了她一眼,才终于道:“随时。” “那现在……可以吗?”陆沅蓦地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了他的袖子。 容恒一早就猜到这个答案,闻言,也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便握住她的手,转头往外走去。 几分钟后,容恒刚刚在停车场停了没多久的车子又一次启动,再次驶向了市局的方向。 …… 清晨六点,慕浅起床上了个卫生间之后,便再没有回到床上,而是坐进了窗边的沙发里出神。 霍靳西很快也起身走了过来,给她披上了一件浴袍。 慕浅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好一会儿才道:“沅沅会跟我们一起回去吗?” “就算她暂时不回去,也有容恒照顾她。”霍靳西说,“你大可以放心。” 慕浅听了,眸光不由得闪烁了一下。 第675章 简单 只是慕浅也并不多说什么,微微偏了头,靠在霍靳西怀中,仿佛是在等待什么一般。 霍靳西伸出手来揽着她,静了片刻之后,伸手拿过了自己的手机。 慕浅眸光一转,不由得道:“你给谁打电话?” “容恒。”霍靳西说。 坐在这里枯等并不是他的风格,既然她想要一个答案,那他就给她一个答案。 慕浅看了看床头的钟,不过才六点半,她既想快点知道答案,又怕会打扰了陆沅,因此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拉了霍靳西一把。 只是她的手才刚伸出去,霍靳西手中的电话反倒先震动起来。 两人同时看向手机屏幕,看见了容恒的来电显示。 慕浅一顿,松开了手,而霍靳西很快接起了电话。 “二哥,慕浅起来了吗?”容恒张口就问。 霍靳西和慕浅对视了一眼,只是道:“你们过来吧。” 简单两句话后,电话挂断,而一分多钟后,房间的门铃就响了起来。 霍靳西上前去开门,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沅和容恒。 陆沅双目通红,脸色发白,却仍在努力使自己的表情平静。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她迎上霍靳西的视线,点了点头之后,才走了进去。 慕浅也走进卫生间整理了一下自己,听到声音才匆匆走出来,看见陆沅之后,她却不由得一愣,“你……一晚上没睡?” “不是。”陆沅回答,“就是没怎么睡好而已。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慕浅听了,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来拉了陆沅,坐进了窗边的沙发里。 “今天回桐城吗?”陆沅问。 “嗯。”慕浅点了点头,“爷爷和祁然都在等我。你们呢?” 容恒说:“我还要留下来处理一些程序,应该用不了两天,到时候再回去。” 慕浅又看向陆沅,陆沅伸出手来握住她,道:“我……留下来陪他,所以今天不跟你们一起走了。” 慕浅大概知道她要留下来做什么,因此并不多说什么,只是道:“好。容恒,你要把沅沅照顾好,回桐城她要是掉一两肉,我都算在你头上。” 容恒听了,看了陆沅一眼,回答道:“我巴不得她能多长一点肉呢。” 陆沅微微垂下眼眸来,片刻之后,才又对慕浅道:“你回去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过两天我回来了,就来陪你。” “你放心。”慕浅微微一笑,“我会好好的……你也是。” 陆沅点了点头,随后又伸出手来,轻轻抱了慕浅一下。 慕浅眼睑隐隐有湿意泛起,却又迅速地被她压制下去。 姐妹两人自此暂别,慕浅和霍靳西回到桐城,而陆沅则留在这边,等待容恒了结这边的事务之后,再一起回去。 这边的案件程序了结,也就意味着,陆沅可以带着陆与川的尸体回桐城。 她之所以留下,为的就是这一刻。 容恒深知这一点,因此这两天的办公强度空前,这样大的一桩案子,愣是让他在两天之内搞定了所有的移交和收尾手续。 第三天,陆沅就接到了电话,通知她可以去领陆与川的遗体。 彼时,容恒还在当地的警局处理最后的收尾工作,一直到傍晚时分,他才抽出时间来给陆沅打了个电话。 “你忙完了吗?”陆沅在电话里问。 “还差一点。”容恒说,“你吃东西了没有?没有的话,我叫酒店给你送餐。” “不用。”陆沅连忙道,“我已经退房了。” 容恒蓦地意识到什么,“你在哪儿?” “我在回桐城的路上。”陆沅坐在殡仪馆的车子里,看着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道,“连夜赶路的话,明天早上就能回到桐城了。” 容恒噌地一声站起身来,在一群队员好奇的目光之中大步走出了这间借来的办公室,来到走廊上,“你怎么不等我,走也不跟我说一声?” “我知道你很忙,所以不想打扰你。”陆沅说,“而且,我也不想让爸爸……再多等了。” 容恒听了,不由得静默了片刻,随后才又道:“你到哪儿了?” “在高速路上。”陆沅说,“开了几个小时了,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找了几个司机?”容恒又问。 “两个。”陆沅说,“他们轮流开车,这样比较安全。” 容恒有些焦躁地又解开了一颗衬衣扣子,看了看表,随后才道:“我今天应该来不及了,最早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往回赶。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陆沅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你也不要熬得太晚,不用着急回来……接下来的事情,我可以处理。” “陆沅——” “你忙去吧。”陆沅打断他,“我随时给你发位置,行了吧?” 容恒听了,又顿了顿,才终于只是道:“让司机开慢点,注意安全。” “好。” 结束跟陆沅的通话,容恒站在走廊里给自己点了支烟,抽了两口之后,忍不住又打给了霍靳西。 霍靳西应该是在家里,背景里有霍老爷子和霍祁然的声音,都是在跟慕浅说话。 “二哥。”容恒喊了他一声,道,“我这边工作还没结束,陆沅她领了陆与川的遗体先赶回桐城了。你帮忙接应着她一点,毕竟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处理得了这些事情。” 霍靳西似乎并不惊讶,应了一声之后之后道:“我会让人在进城方向接她。” 一旁正抱着霍祁然讨论功课的慕浅闻言,忽然就抬起头来看向他,“接谁?”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与你无关的事情。” 慕浅听了,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指导霍祁然的功课去了。 霍靳西一早安排好人在进城的路口接陆沅,没想到第二天清晨,陆沅却过桐城而不入,直接绕开市区,让殡仪馆的车子驶向了郊区。 一早上的时间,陆沅完成了两件大事。 一,她送了陆与川的遗体去火化。 二,她将陆与川的骨灰下葬。 陆沅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原来少了那些繁文缛节,有些事情,可以简单到这种地步。 而陆与川下葬的地方,正是那座山居小院,盛琳的新坟旁边。 第676章 细节 等到她处理完所有的事情,走进屋子里给自己炒了一盘青菜,正准备简简单单地对付了午饭时,门口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陆沅一顿,放下碗筷走到门口,拉开门,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容恒。 他这几天应该是真的累坏了,这会儿脸色实在不太好看,下巴上青色的胡茬也没有刮干净,双眼遍布血丝,分明是疲惫到极致的模样,却还是奇迹一般地出现在这里。 陆沅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已经被他拉进了怀中。 她静静靠了他片刻,才终于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二哥告诉我的。”容恒说。 陆沅听了,轻轻应了一声,随后才从他怀中直起身子,“你吃饭了吗?我煮了饭,可是没有肉,只有一盘青菜。” 容恒又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拉着她朝屋子里走去。 临近门前,他不由得又往屋外看了一眼。 院内那株高大的榆树下,原本只有一座坟的地方,此时此刻,已经多了一座新坟。 进了屋,陆沅很快为容恒盛了一碗饭出来,放到他面前,“你将就吃一点吧。等回桐城,再去霍家蹭饭吃好吃的。” 容恒接过碗来,停顿了片刻之后,三下五除二扒完了一碗饭,随后将碗递给陆沅,“还有吗?” 陆沅一怔,将自己只吃了两口的那碗饭推给他,“这里还有。” 容恒听了,放下自己的碗筷,“一碗饭不至于饿死我,你老实把那碗饭吃完。” 陆沅闻言,只是低下头来,继续安静地扒饭。 容恒就坐在对面看着她,一直到她慢条斯理地吃光一碗饭,他似乎才满意了。 帮着陆沅收拾了碗筷之后,容恒又要动手帮她洗,陆沅不让他帮忙,将他赶出了厨房。 容恒信步走到屋外,点燃了一支烟后,不觉走到那株榆树下,静静站立了许久。 他曾无数次设想陆与川的结局,包括他的死亡——可是看着那座简单冷清的新坟,容恒还是不免觉得唏嘘。 他生前犯案累累作恶多端,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身份、地位、话语权,可是结局呢? 终究也不过是三尺坟地,一坯黄土罢了。 容恒立在那座坟前许久,直至身后传来陆沅的脚步声,他才骤然回神,回过头看向她。 她却刚好在一株石榴树下停下脚步。 盛夏,榴花似火,一树橙红。 风一吹,几朵榴花飘然坠地。 陆沅弯下腰来,捡起那几朵榴花,这才走上前来,将几朵花分别放在了两座坟前。 容恒看着她的动作,顿了片刻,才道:“为什么不等我回来再操办这些?” “都已经安排好了,那就及早办了呗。”陆沅低声道,“况且,你不适合操办这些事情。” 容恒一听,顿时就有些急了,陆沅意识到什么,连忙回过头来看向他,道:“我不想影响你,万一以后,有人拿这些事说是非,对你不太好。” “你觉得我会在意?”容恒拧着眉问她。 “你在不在意都好。”陆沅说,“我不能让你平白承受这些。” 容恒听了,这才又伸出手来拉住她,道:“那你也不该一个人弄这些。为什么不让二哥帮你?” 陆沅摇了摇头,“这些事情,有工人帮忙,很简单,很容易……况且,浅浅已经承受得够多了,我不想让她再面对这些事,我怕她又想起那天的情形……我知道她很坚强,可是那天的情形……连我这个事件以外的人都不敢回想,更何况是她。” 容恒听了,一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抱住了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那天的情形,除了陆与川和慕浅,其实就霍靳西听到了全程。 他在陆与川身边放了人,植入了皮下窃听器,所以他可以全程掌握陆与川的所有动态。 他清楚地知道陆与川和慕浅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知道陆与川做了什么,也知道慕浅回应了什么,所以那天晚上,他才会气得直接去找人为警方的突发行动负责,而不是第一时间赶去现场安抚慕浅。 因为陆与川的举动惹怒了他,慕浅的回应同样也惹怒了他。 容恒再要问他具体情形,已经没有机会,只能从后面两天的调查之中推测出事件的全貌。 那两天陆沅都和他在一起,他知道的,她也大部分都知道。 所以她才会有今天这样的决定。 “爸爸能回到这里,能和妈妈并肩长眠,我觉得他应该会满足,会安息了。”陆沅说,“我只希望,浅浅也可以尽快忘掉那些事——” 容恒缓缓抚上她的后脑,低声道:“她会的。有你陪着她,她一定会的。” 陆沅静静靠着容恒,任由自己眼中的湿意悄无声息地融入他胸前的衬衣。 …… 两个人再回到桐城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容恒的车子驶入霍家时,霍靳西的车子正好从外面驶回来。 车子停下,霍祁然当先从车子上蹦下来,扑向了沅沅,“沅沅姨妈!” 陆沅伸出手来抱住他,替他脱下书包,轻声问了问他今天上学的情况,随后才看向了从车上走下来的霍靳西。 霍靳西看她一点,微微点了点头。 “浅浅呢?”陆沅问。 “在睡觉。”霍靳西回答。 陆沅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个点还在睡觉,这不该是慕浅的生活习性。 “妈妈是懒虫,每天都只知道睡觉。”霍祁然不满地嘟囔,“沅沅姨妈,我们去把妈妈喊起来——” 说完,霍祁然就拉着陆沅跑进了屋子里。 容恒看着他们进门,这才走到霍靳西身边,“慕浅状态还没恢复吗?” “表面无异而已。”霍靳西简单回答了几个字,随后才道,“你那边怎么样?” “案件相关都转回桐城了。虽然陆与川已经死了,可是案子里还牵涉到其他犯罪分子,这段时间估计有的忙了。” 霍靳西道:“树倒猢狲散,不足为惧。” “嗯。”容恒应了一声,顿了顿,才又开口道,“二哥,这几天,查到一些案件细节,你来决定告不告诉慕浅吧。” 第677章 能怪谁 闻言,霍靳西看了他一眼,眉目之中明显多了几分寒凉。 两人自幼相识,容恒自然知道他这样的神情代表了什么。 很显然,陆与川这次挟持慕浅,并且发展到枪口相对,已经触到了霍靳西的底线。 霍靳西并不想再听到陆与川的任何相关——即便陆与川已经死了,某些事情依旧难以消除。 见此情形,容恒微微耸了耸肩,道:“其实也没有多打紧,不说也罢。” 说完,他便先行转身,走进了屋子,直接往厨房里找水喝去了。 片刻之后,容恒端着水杯从厨房里走出来,便正好看见霍靳西进来,脱了西装外套丢进沙发里的身影。 见他出来,霍靳西解了袖扣挽起袖子坐了下来,面无波澜地开口道:“说说也无妨。” 容恒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随后才道:“我不确定,这些细节带给慕浅的会是困扰还是解脱,所以,我也没有跟陆沅说——”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 容恒这才开口道:“那天晚上,陆与川枪杀三人,枪伤两人,据受伤的张宏交代,莫妍之所以被杀,他之所以被伤,是因为他们联合起来说了个谎。他们告诉陆与川,后面一直有人在追踪他们,为的就是让陆与川怀疑慕浅身上有追踪装置,继而杀了她。而他们之所以想要对慕浅出手,是因为察觉到陆与川态度不同了——” 霍靳西静静地听着,没有丝毫所动。 “张宏说,在最后一程船上,陆与川就变得有些不对劲——虽然他一直都是深藏不露,对慕浅的态度也始终很平和,但张宏说,莫妍告诉他,陆与川小睡了一会儿之后,再醒过来,看慕浅的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而且,他们最后一程,之所以改变计划突然停船,是陆与川要求的。他们觉得,能让陆与川做出这个决定的,只有慕浅……因为慕浅一直晕船呕吐,面无血色,他们觉得陆与川是不忍心再见慕浅受苦,所以才临时改变计划。” “莫妍觉得再这么下去,肯定会出事,所以和张宏商量了一下,打算除掉慕浅。莫妍假装夺了张宏的枪要杀慕浅,陆与川因此毫不犹豫地就杀了莫妍,随后打伤了张宏的腿——” “后来,慕浅夺了陆与川的枪和他对峙,被你安排在陆与川身边保护慕浅的陈波交代,他上前去吸引陆与川的注意力时,陆与川是夺了慕浅手中的枪朝他开枪的。我们后来勘察,现场有陆与川指纹的两把枪,一把是空枪。也就是说,和慕浅持枪相对的时候,陆与川手中的那把枪是没有子弹的……” 霍靳西听完,神情依旧,只是淡淡道:“还有吗?” 容恒顿了顿,才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一张照片,递给了霍靳西。 “在陆与川的手机里,我们找到了这张照片。”容恒说,“现在除了已经死掉的陆与川,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到底在想什么……但是从这张照片,也许可窥一二。” 霍靳西目光落在那张照片上,久久不动。 …… 楼上的卧室里,慕浅赖在被窝里,被霍祁然进门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来,看见陆沅,她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就伸出手来握住了她,软软地开口:“你回来啦?” “嗯。”陆沅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她,“你怎么这个时间还在睡?” 慕浅这才坐起身来,拨了拨头发,道:“可能是最近缺乏锻炼吧,肚子渐渐大了,人就疲倦,每天都睡不醒,巴不得能睡足二十四个小时呢。” 霍祁然听了,朝陆沅耸了耸肩,意思大概是——看,我没说错吧? 陆沅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随后才对慕浅道:“知道自己缺乏锻炼还一直睡,这样下去能好吗?多出去走走不行吗?” “不想走嘛。”慕浅说着说着便又要躺下,“除了睡觉,什么也不想干……” “你这样霍靳西也由着你?”陆沅问。 “他为什么不由着我?”慕浅说,“我肚子怀的可是他的孩子——是他让我遭这份罪,他当然得由着我了!” 陆沅闻言,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道:“起来吧,我陪你下去走走。” “不想去。”慕浅伏在枕头上,“还想睡……” 陆沅无奈地看着她,“那你还打算睡多久?” “天长地久。”慕浅闭上眼睛,回答道。 陆沅听了,一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好一会儿,在她以为慕浅可能已经又睡着了的时候,慕浅忽然又缓缓睁开眼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陆沅回过神来,忽然笑了笑,随后道:“我才发现,你睡着时候的侧颜,很像妈——” 一个“妈妈”还没说完,陆沅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骤然收声。 慕浅也微微怔了片刻,随后才再一次坐起身来。 安静了片刻之后,慕浅对霍祁然道:“祁然,你先回自己房间去做功课。” 霍祁然应了一声,乖乖抱着书包离开了。 慕浅又静坐片刻,才掀开被子下床,说了句“我去卫生间”,便匆匆起身走了进去。 陆沅听着卫生间里水声哗哗,顿了片刻,也起身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她靠在卫生间的墙边许久,终于鼓足勇气要开口时,卫生间的门正好打开—— “你怪我吗?” “对不起。” 两个人同时怔住,对视许久,慕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啊?” “我不是故意要在你面前提起……”陆沅只回答了半句,便又渐渐失了声,顿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浅浅,我没有怪你,从来没有……” 慕浅忽然就转开了脸。 “你可以怪我。”她说。 陆沅又顿了许久,才低低开口道:“很早之前,你就告诉过我你要做什么,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要做什么……事情发展到今天,我们都一早就已经预见到……只是我们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方式……所以,能怪谁呢?” 第678章 清醒 “浅浅,那些不该记的的事,你就忘了吧。” 这是陆沅反复对慕浅强调的一句话。 她始终也不曾在她面前提及陆与川,可是慕浅知道她想要自己忘掉的是什么。 事实上,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不是吗? 关于那些事,她再回想起来,脑子里仿佛就只剩下几张凌乱的画面,再过几天,可能连这些凌乱的画面都会消失不见,到那时,她还会记得什么呢? 慕浅一点也不担心自己。 夜里,晚饭后短暂的消食时间过去,慕浅又一次摸到了床上。 霍靳西从书房走进卧室,正好看见她上床的动作,却也只是淡淡问了句:“又困了?” “嗯。”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你要做什么去书房做,不许吵我睡觉。” 霍靳西听了,只是应了一声,“睡吧,我不吵你。” 慕浅闻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从她开始嗜睡起,霍靳西似乎变得异常纵容她,哪怕她一天二十个小时躺在床上,他好像也没有什么意见。 对此慕浅自然乐得轻松,耸了耸肩之后,安心地躺进了被窝。 这几天她对睡觉这回事简直是轻车熟路,练就了一手挨到枕头就能睡的绝活,这天同样不例外。 霍靳西忙完回到卧室的时候,慕浅的呼吸轻软绵长,俨然已经睡熟了。 霍靳西走到床边,低下头来,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末了,也只是离开些许,低头凝视着她,停留许久。 慕浅丝毫未察,依旧陷在睡梦之中,容颜平静。 霍靳西又在她唇角轻轻一吻,这才起身来,走进了卫生间。 等他冲完凉,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抬眸一扫,却赫然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慕浅,不见了。 霍靳西蓦地一拧眉,看了一眼她仍然摆放在床边的拖鞋,上前拿起拖鞋,又拿了一件睡袍,转身走出了卧室。 卧室这一层没有她的身影,楼下也没有人,霍靳西转而上楼,走向了露台的方向。 露台的门向外开着,霍靳西缓步走进去,就看见了光脚坐在椅子上的慕浅。 她靠坐在椅子里,抬眸看着天上的一勾弯月,几乎失神。 霍靳西走上前去,弯腰将拖鞋放在她脚边,随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慕浅骤然回神,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依旧是平静的,却依稀带了一丝茫然。 “我以为你睡着了。”霍靳西说。 “我睡着了。”慕浅回答,“可是……突然醒了。” 霍靳西将拿来的那件睡袍披到她身上,这原本是一个极其自然的动作,慕浅的身子却微微一僵。 霍靳西察觉得到,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将她的手握在手心,“为什么突然醒了?” “不知道。”慕浅靠在他的肩头,一抬眸,又看向了天上的那弯月亮,“只知道一醒来,就看见月亮挂在天上……” 又顿了许久,她才继续道:“霍靳西,在陆与川逃亡的船上,我也见过这样的月亮。” 她原本真的已经记不清了,可是睁开眼睛看到那弯月亮时,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忽然就清晰地涌入脑海—— 她因为晕船吐得昏天黑地,手脚乏力神思昏昏,精疲力尽之后,只能卧在船舱的一个角落,寻找喘息的机会。 卧在那个位置,她正好可以透过一扇小窗,看见天上的那弯月亮。 她盯着那弯月亮看了很久,后来,大概是风浪渐平,船身渐渐平稳,她终于难敌疲惫,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再睁开眼睛时,她身边忽然就多了个人。 那人倚着船舱,坐在她头顶的位置,正低头看着她。 她不知道他坐在那个位置多久,也不知道他看了自己多久,她只是蹭地一下子坐起身来,试图远离他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件外套。 船舱里光线昏暗,慕浅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之前在那座小岛上时,陆与川穿在身上的。 此时此刻,这件衣服却盖在了她身上。 慕浅缓缓闭了闭眼睛,只是将那件衣服丢给了陆与川。 后来,莫妍就出现在船舱门口,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对陆与川道:“与川,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先睡一会儿?” 隔了好一会儿,陆与川才淡淡应了一声,起身走开。 莫妍盯着她看了几眼,眸光愈发焦虑厌恶,随后砰地一声关上了船舱的门。 慕浅再没有睡,只是坐在那里,透过那扇小窗,静静看着天上那弯月亮。 直至翻江倒海的感觉又一次来袭,她习惯性地扑向旁边的小桶,艰难呕吐许久,能吐出来的,却只剩苦涩稀少的黄疸水。 不知道连黄疸水都呕吐干净,人会怎么样? 慕浅模模糊糊地想着,不多时,却忽然就听见了船舱外的人通知靠岸的声音—— “明明还有两个多小时才能抵达他原本的目的地,他为什么要突然靠岸?”慕浅忽然转头看向霍靳西,仿佛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霍靳西伸出手来将她揽进怀中,缓缓道:“这个问题,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 慕浅靠在他肩头,静了片刻之后,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也许,我也知道呢?” 她语调依旧平静,任由眼泪滑落脸颊,滴进霍靳西的脖颈。 “那艘船开了很久,足够他想清楚很多事,也足够他想起很多人。” “他从吩咐船靠岸开始,他就已经预算好了结局。” “所以,他才会在逃亡的时刻,开枪杀了一个又一个自己身边的人。” “那是他最后的疯狂……他逼所有人反他,甚至……逼我动手杀他。” “他明明知道我最恨他的,就是他杀了我爸爸,他还拿爸爸临死前的惨状来刺激我,逼我开枪——我开枪,他就可以证实,我的的确确是他的女儿,我可以很像他;我不开枪,他也可以证实,是因为他是我爸爸,所以我才不会开枪……” 霍靳西听了,只是默默揽紧了慕浅,轻轻蹭了蹭她的发心。 她记得那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她只是不愿意想起,也不愿意承认。 所以她宁愿用睡觉来麻痹自己。 可是睡得再多,终究会醒的。 霍靳西耐心地等了两天,终于等到她清醒的这一刻。 “无论我开不开枪,都是他计划中的,他根本不需要再拿枪指着我……”慕浅缓缓道,“所以,他指着我的那支枪里,根本没有子弹。” 第679章 和解 当天所有的过程一一浮现在脑海之后,那些她不曾留意过的细节,终于也一一浮出水面。 那天,她和陆与川手中都有一把枪,可是当陆与川回头去射击人的时候,用的却是她手中的那一把。 如果他手中的枪有子弹,他为什么不直接开枪? 她原本早就应该想到,却偏偏到了此时此刻,才骤然回想起其中的种种。 陆与川觉得她是在赌,赌他不会杀她。 可事实上,从两人枪口相对,从他用慕怀安和容清姿来刺激她开始,她就已经没办法再想到其他。 情绪临近崩坏的时刻,她甚至连霍靳西和霍祁然都没有想过,她宁愿逼得陆与川当场射杀了她,她宁愿真的跟他同归于尽—— 所以,霍靳西才会那么生气,所以,她才会在事后反复地跟他说对不起。 可是原来,陆与川根本就没打算杀她。 从停船上岸开始,他就没想过要杀她。 “是我用错了方法。”慕浅近乎失神地开口,“如果我可以早点察觉到,我就不会用那么决绝的方式逼他……也许,结局就会不一样,是不是?” 她缓缓抬眸看向霍靳西,原本清晰沉静的目光,在那一刻,忽然就又变得迷离起来。 霍靳西垂眸看着她,伸出手来,轻轻按上她的眼角,随后将她护进了怀中。 “不是。”霍靳西沉声开口道。 慕浅靠在他胸口,忽然怔忡了一下。 “无论你最后用什么方法,他都会选择这样的结局。”霍靳西说,“你比我了解他,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他有不容侵犯的领域,所以,有些事情,其实一早就已经注定了。” 慕浅忽然就又往他怀中埋了埋,很久之后,才又低低开口:“也许……哪怕是万分之一的机会呢?” “这种情形,对陆与川而言,不是机会。”霍靳西说。 哪怕他没有想过要在身体上伤害慕浅,可是在临死之前,却还是不忘用言语刺激慕浅,告诉她自己是被她逼死的——他要让慕浅永远记住他,记住他这个人,记住他的存在,也记住他的死亡,并且,永生不忘。 这才是他要的。 那万分之一的生存机率,于他而言,根本就不存在。 慕浅听完,再度久久沉默。 直至很久之后,霍靳西才又开口道:“容恒他们,在陆与川的手机里,找到了这张照片。” 慕浅僵硬许久,才缓缓直起身子,看向了霍靳西手中的手机。 屏幕上,是一张手机的照片,而手机上,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一幅色彩—— 慕浅骤然僵住,眼泪再次失控滑落。 那是一幅画,一幅她亲笔所绘的画,一幅陆与川本该不曾见过的画。 那次在山居小屋,她无意识地激他生气,后面画了一幅他和盛琳的背影图,送给他算是哄他。 可是他说,那副画上少了两个人。 回来之后,她就无意识地画下了这幅画—— 画中,有那座山居小屋,有相携而坐的陆与川和盛琳,还有两个小小的身影,是她和陆沅。 画完这幅画,她自己都愣了很久,随手用手机拍下来,却又不知道能够发给谁。 最终,她收起这幅画,什么也没有做。 可是现在,这幅画却出现在了陆与川的手机里。 他一定是在她的手机里看到了这张照片,随后将这张照片传到了他自己的手机上。 慕浅近乎呆滞地看着那张照片,说不出话来。 “根据那两天陆与川手机屏幕使用时间,他有百分之七十的时间都是用来看照片的。”霍靳西低低道,“他手机里,值得一直看着的,应该也就是这张照片了。” 慕浅缓缓伸出手去,拿过霍靳西的手机,捧在手心,反复地看着屏幕里的那个手机,和那个手机里的那幅画。 很久之后,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某些事情,她一直不想承认,不愿意承认,可是看着这张照片,看着照片中那幅自己亲手画下的画,她终究避无可避。 她不想承认他是真的爱她; 她不想承认他真的有努力在做一个好爸爸; 她不想承认自己看得见的那些付出; 她不想承认,自己曾被他打动过; 她更不想承认,面对他的自杀,他根本无力承受…… 可是,终究—— 他是真的爱过她; 他是真的努力在做一个好爸爸; 他所有的包容和付出她都看得见;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被他打动; 他死了,她真的很难过…… …… 第二天,陆沅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山居小屋。 这个地方,虽然一共也就来了几次,对她而言却已经是家一样的存在。 她熟练地推开院门走进去,却蓦地看见榆树底下,有个席地而坐的身影。 陆沅一怔,只觉得自己是看错了,回头看了看门外的空地,才又看向里面。 慕浅的身影,依然还在那株榆树底下。 陆沅不由得快步上前,直走到榆树旁,这才蹲下来看向慕浅,“浅浅?” 她原本以为慕浅坐在这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慕浅却只是平静地坐在那里,抬眸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清澈平静,昨天的慵懒迷茫,已经尽数消失不见。 “你吓死我了。”陆沅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外面一辆车,一个人都没有,你怎么来的?霍靳西知道你在这里吗?” “知道啊。”慕浅回答,“没他的允许,我哪能出这么远的门啊。司机和保镖被我打发去山脚了,人一多,这里就不清净了。” 陆沅听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慕浅却看向了她抱在怀中的新鲜百合,“你带了花来啊?” “嗯。”陆沅低低应了一声,“反正在市区待着,也是闲着没事做,我就买了束花来……看妈妈。” 慕浅目光落在面前那两座新坟上,忽然轻笑了一声,“只看妈妈吗?” “浅浅……”陆沅伸出手来握住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慕浅反手握住她,轻声道:“你放心吧,我是来……和解的。” 第680章 没得救 陆沅闻言,不由得又看了慕浅一眼。 慕浅从她手上借了点力气,站起身来,随后才又道:“我什么都没带,你借我半束花呗。” 陆沅立刻将一整束花都递给了她。 慕浅接过来,却只是低下头,仔细地分出一半来,便又将另一半放回了陆沅怀中。 随后,她才走到那两座坟前,弯下腰来,将花放到了盛琳的墓碑前。 陆沅不由得微微一怔,盯着慕浅的背影看了片刻,才道:“你说的和解……是什么意思?” 慕浅背对着她安静地站在那两座坟前,片刻之后,才缓缓转向了陆与川的坟。 “沅沅,你知道他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 陆沅顿了顿,轻轻摇了摇头。 她没有意识到慕浅看不见她摇头的动作,而慕浅却已经仿佛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她的回答。 “他说:‘浅浅,这辈子,你都要记得……我是被你逼死的’。” 陆沅闻言,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忍不住上前拉住了慕浅的手。 慕浅终于回过头来看向她,却只是微微一笑,道:“可我知道,他不是真的这么想。” “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让我恨他,因为恨……远远比爱长久,更何况,他知道我不会爱他。所以,他才会用这样的方式,想让我记住他一辈子——” 她目光再度落在陆与川的坟上,“可是,他终究还是失算了。” 慕浅眼波凝滞片刻,再开口时,仿佛已经是在跟陆与川对话—— “有些事,我永远不能原谅……可是,我也不会再恨了。” “恨一个的滋味太辛苦了,我这个人,吃不得苦,所以我会学着放过我自己。” “我还是会一直记得你,记得你所有的一切,可是这些,都会成为过去。” “这是我跟你的和解,也是……我跟自己的和解。” “从此之后,我们都可以解脱了。” 山风吹过,头顶的榆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仿佛是一种回应。 慕浅缓缓抬头,盯着那一丛树冠看了很久,才终于又收回视线,看向陆沅。 四目相视许久,陆沅缓步上前,将手中剩下的一半花朵放到了陆与川墓前,随后,她才又回转身来,伸出手抱住了慕浅。 “浅浅,妈妈和爸爸,会安息的。”陆沅说。 慕浅听了她的话,缓缓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 陆与川突然被查,并且在逃亡途中自杀身亡之后,陆氏自然遭遇巨大震荡。 首当其冲的,是相关部门对陆氏启动全面调查;其次,是陆与涛也被带走接受调查。 陆氏的实权原本就完全控制在陆家三兄弟手中,而如今,陆与江入狱、陆与川身亡、陆与涛被调查,陆氏王朝,眼看着就倾覆了大半。 一片焦头烂额之中,众股东在开了两三天的会之后,终于将眼下千疮百孔的公司管理权暂时交到了叶瑾帆手上。 无他,叶瑾帆加入陆氏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在公司建设和人脉累积上有着卓越的表现,况且眼下,管理层除了他之外,根本无人可用。 整个陆氏唯有寄望于叶瑾帆,希望他能在这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 叶瑾帆顺利出任陆氏执行总裁的当天,警方对陆与涛的审讯和调查也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这些年来,虽然陆氏的主心骨是陆与川和陆与江二人,陆与涛不过是个吃喝玩乐的纨绔,但桩桩件件的案子查下来,他多多少少也有沾手。况且陆与涛这人本就扛不住事,又遭遇陆与川突然出事的打击,完全扛不住审讯,不过三两天,就交代了个彻底。 这天晚上,叶瑾帆回到陆氏别墅群时,就正好与搜证结束的警方擦身而过。 打开门走进屋,就看见陆棠独自坐在凌乱的房间里,目光呆滞,两眼发直。 陆与涛的妻子姜敏早在陆与涛被带走的那天就因为疾病住进了医院,今天这样的情况,自然只能由陆棠回来看着。 陆棠自幼娇生惯养,高高在上惯了,何曾受过这样一重接一重的打击,会有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应当。 叶瑾帆在门口丢下钥匙,如同没有看到她一般,径直往楼上走去。 听到动静,陆棠赫然回神,“你站住!” 叶瑾帆没有理会,陆棠便起身直扑了上去,死死拉住他,“你去哪儿了?今天警方来家里搜查你知不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为什么不回?” 叶瑾帆闻言,只是微微拧了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我很忙,你不是不知道。” “忙?”陆棠几近崩溃,“我爸爸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还有什么其他事可忙?我让你帮忙找人,找门路,你找了吗?你关心过吗?” 叶瑾帆被她纠缠得失去了耐性,一把拉开她的手,冷笑一声道:“你爸爸做过什么事情,他自己心里有数,他自己都交代了个彻底,谁还能帮得了他?简直痴心妄想!” 陆棠被他重重甩开,一下子跌到在地。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叶瑾帆,你连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你还是人吗?” 叶瑾帆却似乎连眼尾都懒得再多扫她一下,转身就上了楼。 “叶瑾帆!”陆棠瞬间爆发出哭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们陆家!” 楼上传来“砰”的一声,是叶瑾帆关上了门。 陆棠犹不死心,追上楼去,来到门前,却怎么也打不开房门。 “叶瑾帆!叶瑾帆!”她哭着喊着他的名字,换来的却是一片寂静—— 这天晚上,陆棠彻夜不眠,在楼下的沙发里坐了一整夜。 一直到早上,西装笔挺的叶瑾帆从楼上下来,准备出门的时候,她才猛地起身,再度冲到了他面前。 “老公,对不起,对不起,我昨天晚上不该跟你发脾气。”陆棠红着眼睛看着他,“你别生我的气,我求求你,你帮帮我爸爸,你找人帮帮他吧……” 叶瑾帆轻轻捏起她的下巴,静静端详了她片刻,低笑了一声,道:“你今天倒是乖巧,那就该牢牢记住我的话——你爸爸,没得救。” 第681章 容家的小儿子 陆棠听到他这句话,整个人都呆了一下,随后才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叶瑾帆用力捏了捏她的下巴,低声道,“我是你,就不会再白费力气了。” 说完,他才松开呆若木鸡的陆棠,转身就出了门。 陆棠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仿佛还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神智一点点地回到脑海,她才恍恍惚惚意识到什么,整个人震了一下之后,忽然就跌坐在地上。 叶瑾帆……他是不是早就在等这一天? 这个意识吓到了陆棠,可是她却没办法抛开这个想法,她靠墙坐在那里,忽然就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其间她电话反复响了很多次,陆棠却都像是听不到一般,只是坐在那里哭。 直至司机接到指示走进来,一眼看到靠墙哭泣的她,顿时吓了一跳,冲上前来,“小姐,你怎么了?” 陆棠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满心满脑,依旧只有刚才叶瑾帆狠心冷笑的模样。 事实上,他一直有这样一面的,从前他们还没结婚的时候,他偶尔也会对她狠心冷语,可是自从结婚后,他真的对她很好,好到她觉得他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公——可是为什么,他又会变成这样? 难道就是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陆氏的控制权? 陆棠不愿意相信,偏偏事实就摆在她面前,她满心绝望,什么也想不到,只能坐在这里无助地哭泣。 “小姐。”司机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连忙又喊了她一声,开口道,“太太给你打电话没有人接,所以打给了我。她说孟先生已经回来了,让你去找他,他肯定有办法帮先生的!” 陆棠照旧听不进去,她甚至嫌司机烦,甩开司机的手,起身就上了楼。 陆棠躲回自己的房间,一哭就是一个上午。 直至中午时分,她才渐渐安静下来,脑海中闪过许多的人和事,最终,她终于从床上坐起身来,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亮起,锁屏上还是她也叶瑾帆的合照。 陆棠见状,一时控制不住地就又要流泪,却硬生生地忍住,飞快地划开手机,找到孟蔺笙的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却都没有人接。 陆棠忽然就想起,在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她妈妈就已经给孟蔺笙打过了电话。 然而孟蔺笙在电话里直言不讳地告诉她们,陆家的事,他不落井下石多踩一脚,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孟蔺笙虽然是她亲舅舅,可是这么多年来,他和她们家的关系始终不亲厚,直至后来,陆棠长大后隐约听说了一些事情,才知道孟蔺笙远走他乡的原因。 突然之间,她脑子仿佛异常清醒,知道这一次,孟蔺笙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帮她们的。 一直到手中的电话自动断掉,陆棠才缓缓放下手机,僵坐片刻之后,她忽然猛地起身来,抓起自己的手袋,跌跌撞撞地就冲出了门。 …… 陆沅怎么都没有想到,陆棠竟然会主动打电话给她,问她在哪里。 在她给了陆棠答案之后,陆棠很快就找上门来。 打开家里的门看见陆棠的瞬间,陆沅一时有些怔忡,“棠棠?” “姐姐……”陆棠的样子实在是憔悴狼狈到了极致,一见到陆沅,甚至就丝毫不顾形象地哭了起来,再没有往常那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大小姐模样。 她伸出手来紧紧拉住陆沅,“姐姐,你帮帮我,你帮帮我爸爸……” 陆沅手上的伤处被她抓得有些疼,强自隐忍下来,才将她带进门,“你进来再说。” 陆棠哭着跟她进了屋,在沙发里坐了下来,“姐姐,只有你能帮我和我爸爸了,我再也想不到别人……” 陆沅给她倒了杯热水,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问了一句:“叶瑾帆呢?” 听到这个名字,陆棠控制不住地僵了僵,下一刻,眼泪却更加汹涌,只是咬牙摇了摇头。 陆沅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也听说了一些陆氏现在的情况……可是我能怎么帮你呢?” “你去找慕浅啊!”陆棠再度紧紧抓住她,“她不是你的亲妹妹吗?你去找她,你去找霍靳西……以霍家的身份地位,他们一定可以帮我们的!姐姐,我求你,我求求你了!” 陆沅闻言,不由得顿了顿,过了片刻,才缓缓道:“棠棠,你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我想不到!我没有别的办法了!”陆棠哭着道,“但凡我能想到别的法子,我也不会去向慕浅低头!姐姐,你帮帮我!我求求你帮帮我吧!” 陆沅微微转开脸,正在考虑该怎么回答她时,房门口忽然传来钥匙的响动,下一刻,她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随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容恒手中拎着一个袋子走进来,“难得得了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我买了你喜欢的——” 看见屋子里坐着的陆棠之后,容恒骤然收声。 六目相对,陆沅一时有些无所适从起来,连忙起身迎向容恒,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低低跟他说了两句。 容恒明显心不甘情不愿,皱着眉头嘟哝了两句,终于拿回自己的钥匙,穿上刚脱到一半的鞋,转头就又离开了。 待陆沅回转身来又一次面对陆棠时,陆棠整个人都是有些怔忡的姿态,只是看着已经关上门的门口。 “棠棠……” “姐,那个是你男朋友吗?”陆棠打断她,先开口道。 陆沅顿了顿,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他是不是……容家的小儿子?”陆棠一下子起身走到陆沅面前,“我见过他一次,我记得,好像是他!” “棠棠。”陆沅又喊了她一声,语调已经不似先前柔软,“我跟他之间,不谈这些事。他帮不了你。” “他帮得了!”陆棠连忙道,“姐姐,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他很喜欢你!只要你肯开口!只要容家肯说一句话,我爸爸就有救了!” 第682章 投诉 陆沅听了,微微转开脸,避开了陆棠的视线。 “姐,我求你了,你要怎么样才能答应我?”陆棠紧紧抓着陆沅,“你想要我做什么都行,实在不行,我给你跪下了行吗?” 说完,陆棠果真便低下了身子,一副要下跪的姿势。 陆沅连忙拉住她,低声道:“棠棠,我的手不方便,你不要让我太用力,我拉不住你,会疼。” 陆棠一听,立刻就又直起了身子,松开陆沅的手,却仍旧是带着哭腔地开口:“姐,你就说句话吧,我爸爸是你的亲叔叔啊,一句话的事,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吃牢饭吧?” 陆沅静默了片刻,才终于道:“棠棠,这不是一句话的事。如果是,我爸爸也不会死了。” 陆棠听了,整个人忽然噎了一下。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沅,问:“难道二伯出事的时候,你完全没有想过帮他和救他吗?” 陆沅似乎被她问得微微怔了怔,随后才低低道:“我帮不了,也救不了。” “你明明可以的!”陆棠忽然就激动起来,“容家是什么身份,霍家是什么地位,只要他们肯出手,肯帮忙,二伯肯定不会死的!你为什么不向他们求情?” 陆沅僵硬了片刻,才终于又开口道:“因为很多事情,错了就是错了,不是轻易能够挽回的。” “胡说!”陆棠忽然推了她一把,“你根本就是自私!你怕影响你而已!你怕影响你跟霍家的关系!你怕影响你和容家的小儿子谈恋爱!所以你眼睁睁看着二伯死掉!你以为二伯死了,你就能嫁进容家了吗?容家就会接受你这样一个儿媳妇吗?” 陆沅被她那一推推得险些跌倒在地,面容却依旧平静。 她稳住身子,缓缓站起身来,说:“如果这么想能让你觉得舒服一点的话,那你随意。” “你好恶毒啊。”陆棠继续情绪激动地指责,“不就是因为二伯历来就不怎么疼你,你就想他死,你就想我们陆家垮掉!陆沅,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再度重重抓住陆沅,“有传言说,二伯是被慕浅设计害死的,是不是你们俩联手?是不是你们联手设计害二伯,害我们陆家?” 陆沅被她摇得头痛,终于挣开她,“你冷静一点吧!你这样的状态,对这件事不会有任何帮助?” “我不冷静?”陆棠近乎崩溃地喊道,“你们一个两个都想着来害我们陆家,就盼着我们陆家不好,盼着我们陆家的垮掉!你叫我怎么冷静?对着你们这些人,我怎么冷静?” 陆棠一面喊着,一面控制不住地捂住眼睛哭了出来,“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迟早会有报应的!” 陆沅靠着墙站着,安静地看了她片刻,终于开口道:“有时间,你多联系几个律师,为四叔挑一个好的吧。” “不要你管!”陆棠猛地站起身来,“假情假意!惺惺作态!陆沅,我一定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说完,她就快步冲到门口,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陆沅静静靠着墙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走到门口,准备关上门。 谁知道门刚要合上的瞬间,忽然一只手抵住了门,陆沅微微一怔,抬眸就从门缝里看到了容恒的脸。 对视几秒之中,陆沅才松开关门的手,低声问了句:“你不是走了吗?” “就这么几个小时,我还能去哪儿?”容恒一面走进门来,一面自然而然地关上了门,“本来打算就在车里眯一会儿,谁知道还没躺下,就看见陆棠哭着冲下了楼……她跟你说什么了?” 陆沅捏着手腕,道:“还能说什么?现在家里发生那么多事,她心里很慌,所以口不择言……” 容恒注意到她的动作,一把拉过她的手来,“手怎么了?她弄伤你了?” “不是。”陆沅忙道,“就是被拽了两下,没有大碍。” 容恒蓦地冷了脸,皱起眉来,“你说没大碍就没大碍?走,去医院检查检查。” 陆沅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也不再多说什么,乖乖跟着他出了门。 到了医院,看了医生,做了检查,拍了片子,确认确实没有大碍,容恒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一说起陆棠,他依旧极度不满,“我看她脑子肯定不太好使,说话很难听吧?” “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陆沅拉了拉他的手臂,安静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问了一句,“四叔的案子……怎么样了?” “他交代了不少事,目前正在一一查证之中。”容恒回答完,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另外,我打听到上头交代了这次的案子要特事特办,对陆氏的清算力度不会小,届时所有非法所得都会被追缴——” 陆沅听了,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道:“倒也正常。” “你当然是不在乎。”容恒说,“有人却是在乎得很呢。” 陆沅很快就想到了答案:“叶瑾帆?” “他这两天不知道有多忙,试图将对陆氏的影响减小到最轻。”容恒说,“也是,好不容易拿到了决策权,却没有可供他决策的资本,这种滋味,应该不好受。” 陆沅听了,微微垂眸一笑,懒得发表评价。 容恒很快察觉到什么,转而道:“好不容易放几个小时假,说这些干什么。等忙完这一阵,我拿了假,带你去淮市玩两天。” 听到“淮市”,陆沅安静了片刻,才回答道:“等你有忙完的那一天再说吧。” “哎呀,你这是在向我抱怨吗?”容恒偏了头看着她,“我是不是应该正视一下你的投诉?” 陆沅站定,对上他的视线之后,开口道:“那你打算怎么正视?” 容恒原本气势十足地与她对视着,听到她这句话,张口欲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无法辩驳—— 没办法,他最近真的是太忙太忙,根本抽不出多余的时间来。 半晌之后,他也只是低下头来,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闷声说了句:“我的错。” 陆沅偏头盯着自己肩头的这颗脑袋看了一会儿,才终于微微凑上前,在他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第683章 爱情故事 容恒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亲自己一下,瞬间愣了一下。 平常,哪怕是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她都很少有这样主动亲近的时刻,更何况此时此刻——白天,公共场所,她居然主动亲了他一下? 回过神来,容恒立刻就弹了起来,一把将她抱进怀中,“再亲一下。” 陆沅立刻就避开了他的视线,“你别闹……” “你不亲我,那我就亲你了。”容恒说完,捏住住陆沅的脸就往她面前凑去。 陆沅当然不会依他,努力想要避开,却仍旧被他另一只手紧紧锁在怀中。 眼看着避无所避的时候,容恒却微微一抬下巴,只是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陆沅心头微微一荡,不由得垂眸闭目,下一刻,便又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最近我问心有愧,所以不敢要求太多。”容恒说,“等到过了这段时间,再好好补回来。” 陆沅低头靠在他怀中,闻言,终究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察觉到她乖巧服帖的状态,容恒心满意足,微微抬起头来,目光却瞬间捕捉到什么,微微凝滞了片刻。 那是一辆黑色的公务车,他再熟悉不过的车牌,就从他和陆沅身旁的主路上驶过去,丝毫没有停顿地驶向了医院门口。 容恒不由得盯着那辆车一直看,直至那辆车消失在门口。 陆沅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见到一个车尾,连车牌都没有看清。 “认识的?”陆沅问。 容恒顿了顿,才淡淡道:“好像是我爸的车。没事,我们走吧。” 陆沅听了,也顿了顿,随后才轻轻应了一声,跟着他走向了停车的位置。 从医院离开没多久,容恒便又收到了急召电话,送了陆沅回家之后,便又匆匆离开了。 同样的时间,走投无路的陆棠终究还是硬着头皮去找了孟蔺笙。 可是孟蔺笙不在公司,陆棠在前台就吃了闭门羹。 “好,他出去了是吧?”陆棠索性破罐子破摔,“那我在这里等他就是了!” 说完她就坐到了大堂休息区的沙发里,目光发直地盯着大堂内来来往往的人。 过了很久,她终究是累了,靠坐在沙发里发了会儿呆,忍不住拿出手机来,又一次拨通了叶瑾帆的电话。 电话只响了一声,直接就被掐了。 陆棠愣了愣,呆呆地从耳边拿下手机,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又一次将电话拨了过去—— 然而这一次,叶瑾帆的电话直接就处于了无法接通的状态。 陆棠忽然就红了眼眶,下一刻,扬手便重重砸了手机。 这一下动静不算轻,大堂里往来的工作人员、保安都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陆棠烦透了被人这样围观着,只觉得丢脸,起身就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 走进洗手间,她躲进厕格,忍不住抱着手臂无声地哭了起来。 没过多久,洗手间的门被人推开,一前一后两个脚步走进来,边洗手边交谈着—— “所以,孟先生就是为了去见她,才取消了今天下午的会议?” “不可能吧?慕浅虽然长得漂亮,可到底是有夫之妇啊,而且她连孩子都有了,孟先生哪会看得上她?” “那谁知道呢?反正我看孟先生跟她坐在一起的时候,笑得可暖了,在公司里可没见他那么笑过。” “说起来,我听说姚奇能进咱们公司,坐上副总编的位置,就是托慕浅的关系呢,难不成他们俩真的……” 砰! 一声巨响,是有人用力推开了厕格的门,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 两名正在补妆的白领看着红着眼,眼神可怕到极致的陆棠,一时间都吓了一跳。 “你……你是谁啊?” “孟蔺笙在哪里?”陆棠张口就问。 “关你什么事?” “孟蔺笙和慕浅在哪里?”陆棠近乎尖叫着厉声质问。 “神经病!” 两名白领万万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人,匆匆收拾了东西转身就跑。 陆棠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却也不去追着人问,而是呆立在原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 再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时,她已经尽力了恢复了如常的模样,只是眼神还是有些发直。 她走到大堂中央,保安立刻上前来将她刚才摔在地上的手机递给她。 陆棠接过手机,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 一天后。 慕浅清晨从睡梦中醒来,刚刚睁开眼睛,手机就有十几条未读消息。 点开一看,全是姚奇发过来的。 十几张图片,全是稿件截图,内容多数是跟她有关的,基本上全是她过去那些“黑历史”—— ——“跟纪随峰交往,看纪家落败,于是劈腿。” ——“劈腿后还不肯放过男方,大闹男方订婚宴。” ——“勾搭林夙,同时吊着霍靳西,脚踩两只船。” ——“生过孩子,孩子父亲身份不明。” ——“故意制造假象,手拿把柄,逼霍靳西娶她进门。” ——“婚后依旧不安分,勾三搭四,跟多名男人纠缠不清,关系不清不楚。” ——“跟孟蔺笙有一腿。” 慕浅微微眯着眼睛翻阅完这些东西,发过去两个字:已阅。 姚奇很快回了消息过来,“你怎么惹上这种脑残的?人家找了一堆行家要写臭你。” “你也看见她说的这些是什么玩意儿了,我怎么惹上她的,重要吗?” “也是。跟脑残是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姚奇说,“我也只是随手转发,放心,稿件都已经截住了。” 慕浅不由得笑了一声,“就让她发出去,那又怎么样?” “你无所谓,有人不许啊。”姚奇回道。 慕浅一点也不好奇这个“人”是谁,信手又胡乱翻了一下那几张图片,却忽然看见了一张漏网之鱼—— 那篇稿件不是写她的,而是——写容恒和陆沅的! 慕浅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将那张图片发给了姚奇,“这怎么回事?” “这是另一部分稿件,和针对你的那些数量一半一半。正义使者和罪犯家属的爱情故事,老实说,比你的那些黑历史有可读性。” 第684章 见家长 慕浅蓦地咬了咬牙,懒得再一句一句跟他回复,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过去,张口就问:“这批稿件也没发出去吧?” 姚奇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打电话过来,愣了片刻之后才道:“当然了,同一个资料提供者和同一批写稿人,一起截住了。” “知道了。”慕浅应了一声,挂掉电话便起身下了床。 出了房间,走到书房门口,她就听见了霍靳西说话的声音。 慕浅推门而入的时候,霍靳西正在跟人视频通话。 慕浅原本还迟疑了片刻,听见那头的声音,这才毫不迟疑地走上前去。 “哈喽,美女。”视频那头的霍靳南见到她的身影,大大咧咧地打了个招呼。 慕浅懒得多看他一眼,只说了句“你待会儿再打过来吧”,便直接关掉了视频。 霍靳西稍稍调整了坐姿,这才抬眸看向她,“嗯?” “陆棠找人写那些东西,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慕浅问。 “昨天半夜。”霍靳西回答。 慕浅闻言,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才又道:“她的脑回路我真是无法预测,眼下她不去想办法帮陆与涛,反倒咬着我和沅沅不放,真是稀奇。” 霍靳西伸手将她拉进怀中,拨了拨她没来得及打理,还有些凌乱的头发,“不用理会。” “我倒是没什么,随便她怎么咬。”慕浅说,“我就怕她影响沅沅。得亏这些文章没发出去,不然沅沅看了,心里肯定会有负担。” “她未必是你想象中那么脆弱,相反,她eq应该很高。”霍靳西说,“这些问题,她应该一早就已经想过,所以你大可不必为她太过担心。”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才道:“她eq再高都好,我就是不想她再平白多承受这些。她就是太清醒理智了,表面上永远看着没什么,谁知道她心里藏了多少事……”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靠进了霍靳西怀中,贴着他的肩膀,叹息着开口道:“或许人就是该像陆棠那样,可以不动脑子,不顾后果地活着,也算是一种福气吧。” 霍靳西听了,微微一偏头,在她的额角吻了一下,低声道:“只要你想,就可以。” 慕浅听了,微微掀开一只眼跟他对视了片刻,才缓缓道:“我可不敢。你们这些男人信不过的,恩爱的时候从山盟海誓说到沧海桑田,指不定哪天就会变成叶瑾帆。到那时,我不比陆棠还惨?” 霍靳西闻言,缓缓靠进了椅背,眸光沉沉地盯着慕浅看。 慕浅莫名有些心虚,“你干嘛?” 许久,霍靳西才慢悠悠地开口道:“你拿自己和孩子的命去赌,我不计较了;你去见孟蔺笙,我也同意了;可是,你拿我跟叶瑾帆比?” 说到最后这句,霍靳西微微眯了眯眼睛,那是慕浅再清楚不过的……危险的信号。 “我没有拿你跟他比。”她一面从他身上起身,一面解释道,“我就是打个比方,比方……” 慕浅闪身欲逃,霍靳西并不拦她,反而随着她的起身也站了起来。 慕浅朝门口走去,他也朝门口走去。 很快,两人便齐齐进了卧室,关上房门,许久没有了动静。 慕浅知道,这段时间以来,霍靳西顾及她的情绪,一直对她诸多纵容,可是从今天的情形来看,这种纵容,应该是要到头了。 还好,这种抚慰,他们都需要。 …… 情事毕,慕浅缩在霍靳西怀中,久久不动。 两人许久没有这样无间亲密,霍靳西一时也舍不得抽身,只由她躺着。 直至他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才骤然惊破这一室安宁。 慕浅蓦地皱了皱眉,说:“肯定是霍靳南那个白痴——”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手摸过手机,瞥了一眼,却看见了齐远的名字。 慕浅顺手就接通电话放在了耳边,“喂?” “霍太太?”齐远明显怔了怔,随后才道,“霍先生他……” 慕浅往身后的男人怀中靠了靠,懒懒地开口道:“他不在。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 “呃,其实也没什么大事。”齐远说,“就是刚才因为一些事情和几家社交媒体公司打了个招呼,有两家公司想约霍先生吃个饭——” “社交媒体公司?”慕浅迅速捕捉到重点,“陆棠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齐远一听她竟然知道陆棠的事,这才松了口气,道:“她之前找人写的稿子被我们截了发不出去,她就自己在那些社交媒体上开始爆料了——” “她可真闲啊。”慕浅说。 “谁说不是呢。”齐远说,“我看她精神状态可能不太稳定,情绪跳跃,颠三倒四,神神叨叨,车轱辘话来回说,简直就是妄想症发作……” “唔。”慕浅应了一声,“挺可怜的。” 齐远听着她毫无情绪起伏的这几个字,立刻道:“不过您放心,她发的这些东西,不会有人看到。就算看到了,正常人也不会听信。” “辛苦了。”慕浅说,“让她一个人蹦跶去吧。无谓跟一个脑子不好使的可怜人太计较,跌身份。” 齐远难得听到慕浅对他这样说话,一时间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答应着挂掉了电话。 慕浅丢开手机,轻轻按了按额头,转头对霍靳西道:“陆棠这么一搞,容恒也应该会知道吧?”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嗯。” 虽然陆棠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那些东西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但容恒所在的单位自有相关信息收集,以容恒的人缘和关系,即便他们不说,肯定也会有人通知他。 因此,这天傍晚,当陆沅简单地煮了一碗面准备解决晚餐时,原本应该在单位加班的容恒忽然推门而入,走到她面前,拿走她手中的碗放到旁边,拉了她就往外走去。 陆沅有些发懵,“你干什么呀?” 容恒已经拉着她走到了门口,闻言,头也不回地开口道:“跟我回家,我带你去见我爸妈。我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抓紧。” 陆沅蓦地愣住。 第685章 唐突 不待陆沅回过神来,容恒已经拉着她出了门,径直走向电梯的方向。 一直到被他拉着走进电梯里,看着他按下地下停车场的楼层键,陆沅才渐渐回过神来一般,抬眸看向容恒,“你怎么了?” 容恒回转头来望向她,目光沉沉坚毅,“我要把你正式介绍给我爸妈,向所有人公布我们之间的关系。” 陆沅闻言,再度愣了一下,几乎下意识地就用另一只手将他的手往回拉了一下。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阻拦动作,容恒察觉得到,却愈发将她握紧了一些,道:“你不用担心,跟着我去就好,我爸妈都是很平和的人,不会为难你的。” 陆沅抬眸与他对视着,直至电梯直达楼底,她才终于开口:“如果我说,我不想去,你会不会很失望?” 容恒听了,先是一顿,随后才道:“我不是让你去接受他们的考察,我是想让我爸妈知道,我对你是认真的——不管你是什么出身。” 陆沅再度顿住,而眼见着电梯门打开,容恒不由自主地又轻轻拉了她一下。 陆沅没能站住,就那样被他拉出了电梯。 容恒瞬间欢喜起来,紧抓着她的手,快步走向了车子的方向。 从他发动车子,到车子上路,陆沅始终沉默着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 车子在某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来的时候,容恒才又腾出手来将她的手握紧掌心,察觉到她的手有些凉,容恒不由得用力握了握她,随后才道:“你紧张?” 陆沅安静了片刻,点了点头道:“我紧张。” 容恒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地承认,愣了一下之后,他忽然倾身向前,重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现在呢?”容恒问。 陆沅摇了摇头,“没用。” 容恒听了,目光隐隐一沉,随即再度封住她的唇,用力深吻了下去。 直至身后传来汽车不耐的鸣笛声,容恒才终于缓缓松开她,眉目深深地注视着她,“现在还紧张吗?” 陆沅抿了抿唇,低声道:“就算我紧张,我也不敢再说了。” 否则,谁知道他还会做什么? 容恒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将她的手拉到唇边吻了一下,这才起步继续往前。 晚高峰时期,他们经过的城市道路,却诡异地通畅。 好几次,陆沅看着前方的车流,都忍不住想要看看堵车的情形,谁知道最多也就是在红绿灯路口等了一两分钟,其余时间,车子基本就没有停过。 不消半小时,车行至一片静谧街区,随后直转入一处门口立着警卫的大院。 车子停下,容恒探头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径直驶了进去。 车子往里,逐渐露出一幢幢风格统一的独栋,陆沅坐在副驾驶上,渐渐地连呼吸都紧绷了起来。 很快,容恒将车子驶入了其中一幢独栋的小花园,停在了门口。 许听蓉正好在大门口探头张望,一望就望到容恒的车子驶了进来,她顿时就有些局促起来,仿佛出去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 迟疑了片刻之后,许听蓉还是大大方方地拉开门,站在门口,看向了坐在容恒车上的那个姑娘。 这姑娘,她见过两次,这次是第三次见,却是一次比一次心情复杂。 陆沅当然知道许听蓉是在看她,因此容恒停车之后,她很快就解开安全带,自己推门下车。 容恒绕到副驾驶这边,伸出手来牵了她,这才走向许听蓉。 “妈。”容恒径直将陆沅往许听蓉面前一带,道,“沅沅,你们已经见过了。” 许听蓉不由得瞥了他一眼,随后才看向陆沅,微微笑了笑,“来啦?” 陆沅微微一点头,“容夫人。” 许听蓉正准备答应,却见容恒瞬间竖了眉,“叫什么呢?上次就教过你了,要叫伯母。” 陆沅闻言,看着许听蓉,抿了抿唇,却并没有叫出来。 许听蓉也呆滞了片刻,随后才伸出手来打了容恒一下,“你凶什么凶啊?也不怕吓到别人!” “我哪凶了?”容恒一面说着,一面转头去看陆沅,“我凶了吗?” 陆沅只是看他一眼,便转开了视线。 容恒却是不依不饶,非要问出个所以然一样。 许听蓉见状,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才道:“好了,进去吧……你爸也刚回来没多久。” 容恒听了,立刻就带着陆沅往里面走去。 谁知道几个人刚一进门,就正好看见匆匆从楼上走下来的容卓正。 原本回家后已经换了常服的人,这会儿竟然又换上了衬衣,很显然是又要出门。 “怎么了?”许听蓉见状,不由得问道,“又要出去?” “嗯。”容卓正目光扫过门口的几个人,沉沉应了一声,道,“出了点事,我得回办公室开会。” “等等。”许听蓉见状,连忙道,“我让厨房给你装一壶汤,省得你一开起会来又不记得吃东西!” 许听蓉一面说着,一面便匆匆走向了厨房的方向。 容卓正听了,一时倒也不再急着离开,只是看着容恒和陆沅所在的方向。 这是一个严正肃穆的男人,举手投足,不怒自威。 陆沅被容恒牵在手中,始终在他沉沉眸光的注视之下,一颗心反倒渐渐沉静下来——反正一早,她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爸。”面对着容卓正,容恒也不似面对许听蓉那么轻松自在,而是微微挺直了身板,拉着陆沅站在自己身边,“这是我女朋友,陆沅。你前天在医院见到的就是她。” 容卓正听了,视线再度在陆沅身上扫过。 “容先生。”陆沅低低喊了一声。 容恒一听这个称呼,瞬间又要闹意见,容卓正却缓缓开口道:“陆小姐,欢迎你来作客。只是我赶着出门,招待不周,请见谅。” “是我不请自来,唐突打扰,我不好意思才对。”陆沅道。 容恒听两人对话听得皱起眉来,打断道:“这有什么?反正以后,你会经常来,见面的机会多得是,不用觉得唐突,也不急于这一时。” 第686章 无法拒绝 容卓正听到容恒的话,淡淡扫了他一眼。 容恒紧紧将陆沅的手攥在手心,直直地跟容卓正对视着,道:“爸,等你公务没那么多,确定有时间的时候,我会再带沅沅回来吃饭的。” 陆沅听了,也只是安静地站在容恒身侧,眉眼低垂,并不开口说什么。 容卓正又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淡淡道:“再找机会吧。” 说话间,许听蓉已经从厨房拎了一壶汤出来,走上前来,对容卓正道:“这壶汤我得亲自交到小张手上,嘱咐他盯着你喝下去。”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了门口的方向,张口喊着外面的司机:“小张——” 容卓正见状,这才又看向陆沅,道:“陆小姐有时间的话,留下来吃顿家常便饭。我就先走了,再见。” “再见,容先生。”陆沅低声应道。 容卓正没有再停留,径直就往外走了出去。 眼见着他的身影也消失在门外,容恒这才拉着陆沅坐了下来,道:“我爸一忙起来就是这样,有数不清的会要开,不分黑夜白天。等下回他没那么忙了,我也有时间了,再一起吃饭。” “再找机会吧。”陆沅神情语调都淡淡的,重复了一边容卓正刚才说的话。 容恒立刻就伸出手来拧了她的脸,低低道:“少学我爸说话。他们那单位,就是讲究做派,没眼看。” 他话音刚落,楼上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嗤笑,“你刚当着爸的面,怎么不说这句话?” 容恒瞬间回头,看向了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容隽,微微拧了拧眉,道:“你怎么在家?” “听说你今天带朋友回来。”容隽目光落到陆沅身上,“我特意回来看看,你还记不记得家里的门朝哪个方向开——”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容恒说,“常年累月不回家的人是你好吧?” 容隽听了,微微挑了眉,不置可否,只是看向了陆沅。 容恒又微微瞪了他一眼,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对陆沅介绍道:“这是我哥,容隽。” 陆沅微微点了点头,打招呼道:“容先生。” 这一次,不待容恒提意见,容隽自己先笑了起来,道:“你管我爸叫容先生,管我也叫容先生,回头我们俩要是在一块,你怎么叫?” 陆沅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才又喊了一声:“容大哥。” 容恒听到这个没什么问题的称呼,却莫名又皱了皱眉,似乎仍旧不满意。 容隽却满意了,道:“这就对了,我跟浅浅也很熟,所以我们之间,大可不必太见外。” 陆沅闻言,这才微微笑了起来。 许听蓉从外面走进来,一眼看到笑容恬静的陆沅,心头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才走上前来,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叫厨房开饭吧。” “我们不在这里吃。”容恒闻言,立刻道,“我还有事,忙着回单位呢。” 许听蓉闻言,看向陆沅道:“你有事,那你自己走呗,陆小姐留下来吃饭,总是没问题的吧。” 容恒一听,瞬间将陆沅握得更紧,毫不犹豫地回绝,“不行。” 许听蓉一看他的态度,也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你干什么?怕妈妈会吃了你的女朋友啊?” “不是。”容恒说,“只是我不在,她一个人面对着您,会觉得不自在。等下回我有时间了,再带她回来陪您吃饭。” 容恒一面说着,一面就拉着陆沅往外走,“先走了,改天再回来看您。” 陆沅被他拉着,一面往外走,一面匆匆回头,“容夫人,容大哥,再见。” 容隽淡笑着点了点头,许听蓉也有些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容来,回应她的道别。 再然后,容恒就拉着陆沅消失在了门外。 好一会儿,许听蓉才喃喃说了句:“这叫什么事啊。” “顺其自然吧。”容隽说,“妈,您就别操心太多了。” 许听蓉瞬间就激动起来,“我能不操心吗?你们俩,一个比一个更不省心!容恒也就算了,你看看你这个当哥哥的什么样子!三十好几的人了,吊儿郎当,漂浮不定——” 容隽:“?” 容隽:“……” 容隽:“妈,我投降。” …… 容恒拉着陆沅上了车,发动车子,便又径直原路驶回。 直至车子驶出大院,容恒才又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陆沅,“怎么了?难道你想留下来跟我妈吃饭?” 陆沅看了他一眼,道:“我只是……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容恒听了,又一次伸出手来握住她,道:“我知道今天太匆忙了,可我必须要先向我爸表明立场……这样至少能最大限度地减少一些麻烦。” 说完这句,容恒忽然顿了顿,显然是觉得自己有些说多了。 然而陆沅却并没有追问他所谓的“麻烦”是什么,她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再没有多余的话。 过了一会儿,容恒才忽然又开口道:“哎——” “嗯?” “你刚刚那声容大哥,叫得挺好听啊。”容恒酸溜溜地说了句。 陆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选择了暂时不作回应。 容恒很快就按捺不住,道:“你也叫我一声哥呗?” 陆沅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陆沅。”容恒顿时就不满起来,“我可大你两岁,你叫我一声哥,不委屈你!” 陆沅顿了顿,才缓缓道:“你的意思是,想跟我结为兄妹,是吗?如果是这样,那我也没意见的。” 容恒蓦地瞪了她一眼,咬了咬牙,才又道:“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地喊我一声‘哥哥’。” “嗯,我等着。”陆沅回答。 容恒咬着牙,带着满腔不忿将车子驶回了小区。 车子刚刚在小区门口停下,后方恰好又有一辆车子驶过来,停在了他们的车子旁边。 随后,慕浅拎着汤壶,领着霍祁然从那辆车上走了下来。 容恒还赶着回单位,匆匆将陆沅交给慕浅,便先行离去了。 “这个时间,你们是打哪儿回来?”慕浅道。 陆沅牵着霍祁然往小区里走去,闻言低声回答了一句:“他家。” 慕浅不由得一顿,“他家?” “嗯。” “真的去了?”慕浅又追问了一句。 陆沅点了点头,随后反问道:“不太正常,对不对?” “这有什么不正常的?”慕浅说,“只不过,有点不像你的风格。” 毕竟她曾经说过,她不擅长处理太过复杂的关系,更不想给别人为难自己的机会——这样的情形,以她的性子,理应会避免才对。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该去。”陆沅说,“可是那个时候,对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第687章 不合适 不知道为什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慕浅听了,不由得往陆沅肩上靠去,轻笑了一声,道:“你知道为什么的。” 陆沅不由得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顿,没有表态。 三个人一起上了楼,一进门,霍祁然就去了卫生间,而慕浅的视线则落在这间她好些天没来的屋子里。 门口,是一男一女两种款式的拖鞋,沙发上整齐叠放着男人的衬衣和t恤,开放式的厨房里还摆放着陆沅根本不会碰的啤酒。 “容恒还真是一点亏不吃啊。”慕浅说,“花钱买了家居摆设,便索性拿这里当家了,是不是?” 陆沅听了,一声不吭地将沙发上摆着的衣服放进了衣柜。 谁知道她刚放好衣服要回头,就见慕浅走到她身后,探头看了过来。 陆沅瞬间就关上了衣柜门。 容恒起初来这里的时候,只不过是拎了个旅行袋,这会儿那旅行袋早已经装不下他的衣裤鞋袜,只能往柜子里放。 哪怕明知道瞒不过慕浅的眼睛,陆沅却还是推着她远离这边。 回到餐桌旁边,慕浅将汤壶中的汤倒出来放到陆沅面前,这才又开口道:“去他家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陆沅捧着汤,淡淡回答道,“统共也就待了几分钟,跟他爸爸妈妈和哥哥都打了个照面而已。” “容隽也在啊?”慕浅道,“容伯母见到你肯定挺开心的吧?” 陆沅缓缓抬眸,跟她对视了一眼,随后才道:“你觉得他爸爸妈妈见了我,会开心吗?” “为什么不会?”慕浅说,“容恒那个二愣子,能找着媳妇儿,还是这么好的媳妇儿,他们做梦都应该笑醒。” 陆沅瞥了她一眼,道:“就你能胡扯。” 慕浅听了,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陆沅,道:“我知道你面对他们的时候心情肯定很复杂。他们毕竟是容恒的爸爸妈妈,对你们而言,他们的祝福是很重要,可是绝对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那个肯用尽一切方法护着你的人,不是吗?” 陆沅闻言,不由得微微垂下眼眸,静默片刻,才终于低声道:“我知道。” 慕浅微微一笑,愈发握紧了她,“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霍祁然洗完手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陆沅伸手将他招到自己身边,看了一眼还剩半壶的热汤,问他:“你喝不喝?” 霍祁然迅速捂了一下自己的嘴,连连摇头,“妈妈说这汤是专门给沅沅姨妈你熬的,只适合女孩子喝,我不喝,不喝了……” 说完,他忽然就打了个嗝。 慕浅立刻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你妈妈我挺着个大肚子煲汤给你喝,你还敢嫌弃?你爸想喝都没得喝呢!” 霍祁然无辜地眨了眨眼,不予表态。 陆沅则诧异地看向慕浅,“这汤你熬的?” 慕浅笑眯眯地看着她,“对啊,味道不错吧?” 陆沅没有评价,只是道:“你怎么会有这份兴致,打算进军饮食界了?” “反正我以后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做,我就专心照顾我儿子。”慕浅往椅背上一靠,“每天守着他,陪着他,好好享受属于我们的亲子时光,对吧儿子?” 关于这一点,霍祁然倒似乎是很满意,靠在慕浅怀中,连连点了点头。 “也好。”陆沅说,“你也是时候好好放松放松了……” 慕浅听了,道:“你以为我是你啊,我这个人最擅长自我调节了,我随时都放松得很。你把这句话说给你自己听听。” 陆沅闻言,抬眸与她对视片刻,缓缓弯了弯唇。 时间渐晚,慕浅带着霍祁然离开后,陆沅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随后便洗了澡准备睡觉。 可是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她却始终没有睡着。 时至深夜,陆沅终于还是起床来,在沙发里呆坐了片刻,她才起身走向了阳台。 打开阳台上的置物柜,陆沅从最顶层取下一个盒子,打开,便看见了自己的绘图用具和缝纫工具。 自从手受伤,这些东西被她收起来束之高阁,就再也没碰过。 可是这天晚上,她辗转反侧,却似乎就是为了这些东西。 陆沅将盒子拿屋子里,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地摆在桌上,最终还是忍不住拿起了画笔。 画笔还是从前的画笔,她拿笔的姿势也一如既往,可是执笔的感觉,却分外陌生。 陆沅呆呆地盯着自己拿笔的手看了片刻,终于还是将笔尖落到了纸上。 然而,当她想要尝试像从前一样,用同样的手法和技巧作画时,却清晰地察觉到了来自手腕的僵硬。 没办法灵活活动的手腕,让她落在画纸上的每一笔,都变得僵硬无比。 寥寥数笔之后,陆沅停了下来。 看着画纸上那些陌生的线条,许久之后,她缓缓折起那张纸。 准备将那张纸放进垃圾桶的瞬间,她的动作却又僵住。 片刻之后,她重新展开那张纸,铺在面前的桌上,随后,她以左手执笔,再度一笔一笔地画了起来。 …… 翌日清晨,慕浅在送了霍祁然去学校之后,便来到了附近的一家酒店。 已经差不多过了早餐时间,因此慕浅一进门,就看见了靠窗坐着的许听蓉。 她正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发呆,面上是毫不掩饰的焦虑与愁容。 “容伯母。”慕浅上前,“不好意思,我送孩子去学校,来迟了。” “没事,我也刚到。”许听蓉回过神来,道,“坐吧。” 慕浅坐下来,要了杯热牛奶,这才看向许听蓉,“怎么了?容伯母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吗?” 许听蓉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道:“浅浅,容伯母跟你说心里话,你可不许敷衍我。” 慕浅点了点头,“那是当然。” 许听蓉这才道:“我也不瞒你,昨天容恒带着你姐姐回家见过你容伯父了……” “嗯。”慕浅应了一声,“容伯父有说什么吗?” “他只说了三个字。”许听蓉缓缓道,“不合适。” 第688章 幻觉? “不合适……”慕浅缓缓重复了这三个字,微微一顿之后,却笑了起来,“仅此而已吗?” “仅此而已?”许听蓉忍不住微微蹙了眉,“浅浅……” “容伯父觉得不合适,那就让他们慢慢调整道合适好了。”慕浅轻声道,“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浅浅,你不可能不知道你容伯父的意思。”许听蓉说,“这次陆家的事情影响太坏了,是会被当成典型来进行严打的,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要怎么调整,才能合适?” 慕浅点了点头,“您说的是陆家,可是我姐姐不代表陆家,陆家也不代表我姐姐。” “我当然知道你的意思。”许听蓉说,“可是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不是这样的。虽然我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可是她是陆家的女儿,她势必会受到陆家这件事的影响,这是不可忽略的事实。” “是,容家不可能接受一个陆家的女儿。”慕浅说,“可是容恒,他能接受的,只有陆沅。” 许听蓉闻言,不由得微微顿住。 “容伯母,这么多年来,您为容恒的婚姻大事操碎了心,桐城适龄阶段的姑娘,他见了多少,恐怕您自己都数不清了吧?”慕浅说,“您见过他这么投入,这么奋不顾身的样子吗?” “小恒的性子我很清楚,他就是一根筋,认准了的事情很难改变。”许听蓉说,“我知道他们几年前曾经有过交集,所以他才会这么执着——” “容伯母。”慕浅又一次打断她,平静地强调道,“现如今,他们之间,已经不仅仅是几年前有过交集了。曾经并不重要,现在,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许听蓉又顿了片刻,才继续道:“虽然我只见过你姐姐两三次,但我看得出来,她是个好姑娘。” 慕浅再度微微一笑,随后道:“我知道,在每个母亲心里,她们的儿子都是最优秀的,这世界上再好的姑娘,在她们心里,都未必配得上他们的儿子。更何况,我姐姐还是陆家的女儿。”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伯母,我知道,您和容伯父都是宽容豁达的人,否则不会养出容隽和容恒这样的儿子。我也知道,如果不是陆家的特殊情况,你们是绝对不会认为我姐姐配不上容恒的。”慕浅说,“可是正如我之前跟您说过的,我姐姐,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和容恒之间的距离有多遥远,否则,她不会回避拒绝容恒那么久——” “我也不怕跟您坦白,您看着她清清淡淡的样子,实际上,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容恒。” “当然,喜欢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难得就难得在她清醒——容伯母,你了解容恒,我也了解我姐姐。因为喜欢,她舍不得让容恒因为她受到影响,也因为喜欢,她迟早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的。” “总有一天,她会摆脱陆家女儿的角色,只是以陆沅这个身份,完完全全地配上容恒。” 许听蓉听完慕浅的话,不由得怔忡许久。 “我知道,我空口白牙说出这些话,没什么说服力。”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可是时间会是最好的见证者,只要您和容伯父愿意给他们多一点时间,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许久之后,许听蓉才再度叹息了一声,缓缓道:“也许我找你出来就是个错误,因为我发现我根本就说不过你。” 慕浅一下子伸出手来握住她,笑道:“那是因为,您也希望容恒能够幸福啊。天下哪有想看着自己子女痛苦的父母呢?更何况您和容伯父——” “你这张嘴啊。”许听蓉又叹了口气,“等我回去跟你容伯父谈一谈吧。” “嗯。”慕浅立刻欢喜地点了点头。 结束了这一轮交谈,慕浅立刻不再多提,许听蓉显然也需要冷静下来想一想,因此坐了没多久,便准备离开。 慕浅和她一起走出餐厅,来到电梯口时,正好与另一个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美妇人迎面相对。 “阿琳?”许听蓉大约跟她是极好的朋友,一见到她,立刻伸出手来拉住了她。 两个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许听蓉很快便决定继续留下跟好友谈谈心。 慕浅不欲打扰,决定自行离开。 她目送着许听蓉和那名美妇人走向咖啡厅的方向,自己则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闭合的瞬间,面前的大堂某个角落,却似乎有一个极其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 慕浅猛地伸出手来按住了开门键,却已经晚了,电梯已经开始下行。 “太太?”吴昊见到慕浅的动作,微微吃了一惊,“你看见谁了吗?” 慕浅微微怔忡了两秒,没有回答,只是待电梯降到底层之后,又按下了上行的按键。 回到大厅所在的楼层,慕浅快步从电梯里走出来,往周围看去。 高端酒店的大厅人不多,整个宽敞奢华的大堂,放眼望去,也不过十数人,却个个都是寻常的陌生身影。 眼见着慕浅去而复返,站在大厅里张望,立刻有经理走上前来,“霍太太,有什么能够帮你的吗?” 慕浅僵了僵,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事。” 她转身重新走向电梯的方向,快要进电梯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回头,又将整个大厅环顾了一圈。 却终究还是没有见到任何一个熟悉的身影。 仿佛刚刚那一瞥,只是她眼花,又或者,根本就是她的幻觉。 慕浅终究没有再停留,重新走进了电梯,缓缓闭上眼睛,只说了两个字:“走吧。” 电梯又一次下到底楼,慕浅走出酒店大门,坐进车子里,目光有些发直地看着车窗外。 正在这时,一辆银色跑车从地下车库驶出,正好与她这辆车擦身而过,疾驰而去。 慕浅视线不由得凝了凝。 这一次,她应该没有看错,驾驶着那辆车的人,是叶瑾帆。 从这个时间点来看,叶瑾帆昨天晚上应该是住在这家酒店,到这会儿才离开。 慕浅忽然就又想到了自己刚才在大堂看见的那个身影—— 真的会是幻觉吗? 第689章 为什么不好好活着? 慕浅原本还准备去怀安画堂看一看的,在看见叶瑾帆的车之后,她便直接吩咐司机:“回家。” 司机应了一声,径直就将车子驶向了霍家老宅所在的方向。 车子回到霍家时,庭院里正热闹—— 三五辆似曾相识的车子依次停在庭院里,慕浅抬眼扫过,看得出来,很快猜到了家中来客的身份。 能让霍家这么热闹的,除了那几位叔叔婶婶姑姑姑父,不会再有别人。 果不其然,慕浅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就是里面比正常高八度的声浪—— “潇潇是你女儿,你当然护着她!你巴不得她能在这个位子上坐一辈子,最好她还能继承爸爸手中的所有股份!可就算把霍家全部的股份交给她,她有那个能力经营吗?你看看她坐上ceo的位置之后做的这些事,除了拖累霍氏,还有什么功劳,有什么建树!” 这是小姑姑霍云卿的声音。 “够了!上个季度公司盈利增长超过10%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那时候是谁拉着潇潇的手夸她巾帼不让须眉的?现在是陆氏出事,影响到霍氏,这叫无妄之灾!凭什么将责任都推到潇潇头上?” 这是霍柏涛的声音。 “柏涛,你别忘了潇潇当初是怎么坐上ceo的位置的,就是因为她促成了和陆氏的那么多单合作项目,现在这些项目投入巨大,却很可能全部赔个底掉,这事不是她来负责,该是谁负责?” 这是二姑父的声音。 吵吵嚷嚷的众人之中,霍老爷子和霍靳西坐在中间的沙发里,一个眉头紧皱,一个面无表情。 面无表情的那个在抬眸看到慕浅的瞬间,脸色才微微有所松动,随即就站起身来,走向了她。 众人不防他会突然站起来,一时间还以为他有话要说,没想到他却直接从所有人中间穿过,走到了慕浅面前。 见此情形,客厅里一时安静下来,竟没有人再说什么。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霍靳西问慕浅,“不是说要去画堂看看吗?” “是啊。”慕浅说,“不过我有些累,所以临时改变了计划。” “我陪你上楼去休息。”霍靳西伸出手来握住了慕浅的手,转身就要朝楼上走去。 “靳西!”霍云卿立刻就站了出来,“这边的事情还没谈完呢……” 慕浅越过霍靳西的肩膀,偷偷瞄了那些盯着这边的人一眼。 她有一种感觉,如果她现在让霍靳西陪自己上了楼,那可能分分钟都会被这些人生吞活剥了。 因此慕浅连忙抽回了被霍靳西握着的那只手,道:“没事,上个楼而已,我自己不会走还是不认识路吗?叔叔和姑姑们难得过来,你好好陪他们说说话,我就先上去啦!” 说完,慕浅匆匆跟在座诸位长辈打了个招呼,随后便迅速闪身上了楼。 她刚一上到二楼,楼下争执声立刻又起,大有比先前还要激烈的架势。 慕浅揉着耳朵,很快走进了卧室,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所有声音。 她换了衣服,躺到床上,很快就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动静,随后,霍靳西推门走了进来。 看着安静侧身躺在床上的慕浅,他缓步走上前去,站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之后,忽然坐到床上,随后也躺了下来,伸手将她纳入了怀中。 慕浅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却开口问了一句:“换衣服了吗你?直接就往床上躺,也不嫌脏!” 霍靳西伸手扶在她的肚子上,淡淡回应了一句:“我闺女不会嫌弃我。” 慕浅哼了一声,终于睁开眼睛来,却仍旧没有看他,只是道:“这么快就商量完了吗?” “没有。”霍靳西说,“我想,我不在,他们能更真情实感地商议这些事。” 慕浅听了,只是轻笑了一声。 不用想也知道,霍潇潇让公司蒙受了这么大的损失,这个总裁的位置肯定是坐不下去了。而剩下的人中,肯定有一派是希望霍靳西回去主持大局的,因为毕竟他曾经力挽狂澜拯救过霍氏一次,而另有一派,必定是反对他回去的,因为他过往的行事作风实在太过狠厉霸道,不知道给多少人造成过心理伤害。 慕浅懒得理会这些,因为她知道,无论结果怎么样,霍靳西肯定自有打算。 她伸出手来,轻轻按上霍靳西的手,摸到他手上戴着的婚戒之后,她便不知不觉地反复摩挲起来。 过了一会儿,霍靳西轻轻在她而后印下一个吻,低声问道:“怎么了?” 慕浅愣了一下,片刻之后,才终于开口道:“霍靳西,叶子……是不是回来了?” 霍靳西闻言,眼眸蓦地沉了几分,目光落在慕浅的侧脸上,一时没有说话。 慕浅蓦地回转头来看向他,“不回答,那你就是默认了?” 霍靳西脸色已经不明显地僵冷了一些,“你在哪里看见她的?” 慕浅顿时又重新躺了回去,缓缓道:“其实并没有看清,只是恍恍惚惚好像瞥见一个身影罢了……不过既然你都承认了,那就肯定是她咯。” 霍靳西没有说话。 慕浅又道:“她回来干什么啊?啊,这个月好像是她妈妈的祭日,她是不是回来拜祭的?也是,一个人待在国外,到了这种时候,肯定会想念去世的亲人的……” 霍靳西依然没有说话。 “可是,如果她因为这样的原因回国,那肯定会被叶瑾帆发现的,那当初我们花那么大的力气,避开叶瑾帆的眼目送她离开,还有什么意义呢?”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又一次回过头来看向了霍靳西,同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凝眸道:“你告诉我。” 与她对视许久,霍靳西才终于开口道:“我没有过多的心思精力能够放到她身上,所以对于她,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她能好好活着。” 慕浅闻言,脸色不明显地变了变。 “她刚刚才生了女儿不久,她应该很满足,很幸福,将全副精力都摆在孩子身上才对。”慕浅说,“她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 第690章 因果 霍靳西安静地和慕浅对视了许久,才终于伸出手来,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开口道:“你知道,我一向希望,你可以笨一点。” 但凡她能够笨一些,也不会仅仅因为看见一个有些相似的身影,就能推测出这么多的事情。 慕浅顺手就握住了他的手,紧贴在自己脸上,一动不动。 她看着他,目光也仿佛凝住,却没有再多问一个字,只是静静地跟他对视着。 许久之后,霍靳西才又一次伸出手来,将她揽进怀中,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我上次问过你……”好一会儿,慕浅才终于又从他怀中发出声音,“你跟我说,她生了个女儿的时候,我真的很为她开心。” 霍靳西缓缓垂下眼来,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上了一个吻。 “那个时候,就已经发生了,是不是?”慕浅紧紧捏着他的衬衣,低声问道。 沉默片刻之后,霍靳西才终于开口道:“孩子一出生,就没有了心跳和呼吸。” 慕浅深埋在霍靳西臂弯之中,闻言,一动不动。 当她猜到叶惜的孩子出事的时候,曾经想过这种可能,可是真正听到霍靳西亲口说出来,她还是控制不住地失了神。 “这……算是因果循环吗?”慕浅终于艰难出声,却再也问不出别的。 霍靳西闻言,安静几秒之后,淡淡道:“她自己也这么说。” 慕浅听到这个回答,忽然轻笑了一声,可是笑过之后,她便再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愈发往霍靳西怀中埋去。 好一会儿之后,两人的房间门口传来阿姨的敲门声,“靳西,潇潇来了,老爷子叫你下去呢。” 霍靳西看了怀中的慕浅一眼,慕浅听见动静,终于也动了动,微微抬起眼来看向他。 “你下去吧。”慕浅说,“我再睡会儿。” 霍靳西听了,低下头来,轻轻吻了她两下,随后才又道:“我向你保证,叶惜会安然无恙。” “我想,她会的。”慕浅轻轻应了一声,便又闭上了眼睛。 霍靳西这才起身出了房间。 刚刚关上卧室的门,他的手机忽然适时响起,看到齐远的来电,霍靳西接起了电话。 “霍先生。”齐远的声音里明显带着慌张,“叶小姐说,她刚刚不小心见到了太太,但是她不知道太太见到她没有……” 霍靳西闻言,声音微微寒凉了下来,“你还可以再迟钝一些。” “对不起,霍先生。”齐远立刻认错,再不敢多解释一个字。 霍靳西已经走下楼梯,也不再跟他多说,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楼下的客厅已经又热闹了几分,因为比起之前的霍家众人,此时此刻,客厅里又多了霍潇潇,以及好几个霍氏的重要股东。 众人的视线原本都落在霍潇潇身上,见到霍靳西重新下楼,不由得又都看向了他。 霍潇潇一身利落的白色套装,妆容精致,依旧是霍氏总裁该有的样子,可是她抬眸看向霍靳西的时候,眼神终究还是透出些许疲惫。 眼见着霍靳西缓步走过来,她站起身来,迎上了霍靳西。 “二哥。”她喊了霍靳西一声,依旧是从容冷静又倔强的模样。 霍靳西静静地注视着她。 “对于这次受陆氏影响,而对霍氏造成的重大损失,我愿意承担全部的责任,辞去霍氏执行总裁的职位。”霍潇潇说,“并且,我代表霍氏全体股东,邀请你重新出任霍氏的执行总裁,希望你能够答应。” 听到霍潇潇说完这番话,身后望着这边的那些人,大多数都松了口气。 霍靳西抬眸扫了一眼那边的众人,缓缓道:“若我重归霍氏,必定一切如旧,我说一,没有人可以说二,你们确定可以接受吗?” 闻言,立刻就有人微微变了脸色,然而到最后,却始终没有人说一个“不”字。 “既然如此,半小时后,我要近期所有项目的文件,以及所有跟陆氏合作项目的详细资料。明天早上八点,通知所有高管开会,总公司所有部门主管轮候,依次来见我。”霍靳西,“至于现在,大家可以散了。” 说完这句,霍靳西又看了面前的霍潇潇一眼,转身就又回到了楼上。 …… 霍靳西重归霍氏的第一天,整个霍氏总部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几乎所有部门一起熬了个天昏地暗。 这样的忙碌氛围之中,齐远原本是最抽不开身的一个。 可是偏偏,这份忙碌却完全地将他摒除在外——只因为,他还没有处理好叶惜的事。 叶惜的女儿,会刚一出生就没有呼吸和心跳,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 可是所有人小心翼翼地保护与防备之中,叶惜反而是最冷静的那个。 她甚至连眼泪都没怎么掉,只在养好身体之后,提出了一个请求—— 她想回桐城看看。 至于想看谁,她没有说,也许是怕说了,霍靳西就不会同意了。 大概是她那段时间状态太糟糕,霍靳西同意了她的请求,让她回到了桐城。 也是回到了桐城,在齐远为她安排所有事情的时候,叶惜才小心翼翼地向他提出,问他她能不能见一见慕浅,哪怕是偷偷看一眼也行。 “你知道,霍先生不会同意的。”齐远说。 叶惜的确是知道,因此她问过一次之后,便不再多问。 而她剩下的要求,便只剩了想见叶瑾帆一面。 虽然慕浅不能让她见,可是叶瑾帆,他们不会阻止,也无权阻止她去见。 因此,齐远很快就安排了她在昨天那家酒店,可以远远地看一眼叶瑾帆。 却没有想到慕浅也会出现在那里,并且还看见了她—— 然而对叶惜而言,她一次见到了两个想见的人,似乎已经没有了遗憾。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了慕浅那一眼,她也看得出来,慕浅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 她曾经犯下的错,终究是没有影响到慕浅的圆满人生,对她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从酒店回来之后,叶惜便完全地处于沉默失神的状态中。 这种沉默与失神让齐远感到惶恐,因此他愈发警醒,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第691章 惜惜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沉默了几乎一日一夜的叶惜,才终于又向齐远提出又一个请求。 她想去墓园拜祭父母。 这个请求,齐远没办法拒绝,但他也不敢让叶惜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因此便陪了叶惜一起出门。 同样的清晨,叶瑾帆正身处某个牌局上。 牌局从凌晨三点开始,到这会儿已经持续了五六个钟头,牌局上的人依旧兴致高昂。 哪怕坐在这张桌子上的人个个身家财产以百亿计,赢,终究是无法克制的欲望。 贪婪和好胜,从来是人不断向上的动力。 虽然叶瑾帆是这桌上唯一的输家,可是这钱,他输得倒也畅快。 无他,眼前这几位貌不惊人的隐形富豪,通通都是他将来的合作伙伴,一时的输,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小叶,你这手气不行啊。”坐在他对面的张总笑了起来,“怎么从坐下就一直输?” 叶瑾帆拿下嘴里叼着的香烟,淡淡一笑,“我牌技一向很差,张总您又不是不知道。况且几位鸿运当头,我这点输头,权当交学费了吧。” 牌桌上的男男女女一时都笑了起来,叶瑾帆左手边的金总一时也笑了起来,说:“俗话说得好,情场得意,赌场失意,你们看小叶这张脸,一看就讨姑娘喜欢,咱们旁边这些个小姑娘,哪个不直勾勾地瞅着他——” 这句话一出来,牌桌上陪伴的姑娘们自然都不乐意了,纷纷撒起娇来控诉,一时笑声更盛。 笑闹间,叶瑾帆随手又放了个炮,还是一副罕见的大牌,牌桌上顿时尖叫声欢呼声交织一片。 嘈杂的热闹之中,叶瑾帆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桌上的女人们正倚着男人们计算番数,各有各的欢喜,叶瑾帆起身转到旁边,一面接起电话,一面又给自己点了支烟。 “叶先生。”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急促,“我看见叶小姐了——” 叶瑾帆点烟的动作赫然僵住。 旁边有女人见状,一下子贴上前来,“叶先生,这是怎么了?烟都快被你烧没了——” 叶瑾帆蓦地推开她,只对着手机说了一句:“你再说一次。” “叶小姐回来了!在叶先生和叶太太下葬的墓园!她是来拜祭他们的!现在刚刚进去——” 叶瑾帆蓦地挂了电话,回转身来。 刚才被他推开的女人还噘着嘴,委屈地靠在桌子旁边,等着他来哄自己,谁知道叶瑾帆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对牌局上的几个男人道:“张总,金总,胡总,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处理,改天再陪几位好好玩个够——” 这话一出口,牌局上的氛围顿时就变了变。 张总微微拧了眉,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什么事这么急啊?正玩到兴头上呢,你也舍得抽身?” “是很重要的事。”叶瑾帆缓缓开口,分明是在解释,脸上却罕见地一丝笑意也无,“所以今天,失陪了。” 说完这句,他拿了自己的手机和车钥匙,转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来到会所停车场,叶瑾帆刚刚坐进自己的车里,迎面忽然就有一辆粉色的跑车直接横在了他的车头。 他看都不需要看驾驶座的位置,就知道开车的人是谁。 果不其然,下一刻,陆棠推门下车,直接来到了他的车子旁边,用力地拍着他的车窗,“叶瑾帆!你下车!你跟我说清楚!” 叶瑾帆目光沉沉地看着前方,对于一窗之隔陆棠发出的声音充耳不闻。 “叶瑾帆!”陆棠好不容易才逮到他,显然是要纠缠到底。 她见他没动静,扒车门,踹车身,抱后视镜,所有动作轮番做了一遍之后,叶瑾帆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降下了一丝车窗,“让开。” “我不让!”陆棠红着眼睛大喊道,“你今天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 叶瑾帆又看了她一眼,那双向来带笑的桃花眼中,此刻却是满目阴鸷。 陆棠竟有些被他的眼神吓着了,却还是死死抱住他的后视镜不肯撒手。 然而,下一刻,叶瑾帆启动车子,竟直接踩下了油门! “啊!”陆棠猛地被车子带倒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砰”的一声! 叶瑾帆竟毫不留情,直接撞上了她拦在他车头的那辆车! 陆棠倒在地上,控制不住地往后挪了挪。 叶瑾帆将她的车子撞开一些之后,倒车,随后再度重重往前一撞,终于将她的车子撞开,随后头也不回地疾驰离去。 陆棠呆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辆疾驰而去的车,眼泪含在眼眶,竟怎么也掉不下来。 会所的工作人员匆匆前来查看情况时,便只看见一辆被撞得乱七八糟的跑车,和手上腿上被蹭出好些个伤口的陆棠。 被带倒在地上,她不可避免地受了伤,可是她呆坐在那里,任由膝盖和手臂的伤口不停流血,却仿佛什么都察觉不到…… …… 二十分钟后,叶瑾帆的车子就出现在了叶氏夫妇埋葬的墓园。 与此同时,齐远正站在墓园中央的林荫小道上频频望向叶惜所在的方向。 她跪在叶氏夫妇的墓前,已经一动不动很久。 齐远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看看情况时,眼角余光忽然就瞥见了什么。 他连忙定睛看去,果不其然,看见了叶瑾帆。 一瞬间的愣神之后,齐远迅速吩咐了不远处的保镖,“拦住他——” 与此同时,他快步走向了叶惜所在的位置,想要带叶惜离开。 “惜惜!”远远地看见那个身影之后,叶瑾帆忽然沉沉地喊了一声。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是墓园太安静了,齐远清晰地看见,叶惜跪在墓前的身影,有一瞬间的僵硬。 他快步上前,对叶惜道:“叶小姐,我送你离开。” 好一会儿,叶惜才艰难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终究还是回过了头。 那一边,叶瑾帆已经直接跟两个保镖纠缠在了一处。 他一向不怎么会打架,并且一直对暴力手段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解决问题有无数种方法,诉诸暴力,是最低端的一种。 可是此时此刻,他直接就跟那两个高大的保镖动起手来,并且以极其不可思议的动作和速度放倒了两人—— “叶小姐!”齐远见状,顿时有些急了,“快走吧!我们从南门离开——” 叶惜恍恍惚惚间,仿佛终于回过神来,她搭着齐远的手臂,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朝南门方向走去了。 “惜惜!”叶瑾帆再度喊了她一声。 叶惜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目光凝滞,头也不回。 齐远不停地回头,眼见着叶瑾帆越逼越近,他一下子松开了叶惜,“叶小姐你先走,回酒店,我会让人接应你的!” 齐远回转身,迎向叶瑾帆的时候,身后那两个被叶瑾帆放倒的保镖也终于重新站起身,追上前来。 三个人对叶瑾帆形成夹击之势,叶瑾帆却只是冷笑一声,“霍靳西就派你们这几个废物保护她?护得住吗?” 齐远听了,回答道:“只要叶小姐不想见你,就护得住。” 叶瑾帆目光忽然晦暗下来,再抬眸看去时,叶惜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层层墓碑之后。 第692章 侥幸 从听见叶瑾帆声音的那一刻起,叶惜就处于混沌之中。 一时之间,她竟什么也想不到,只知道自己不能再见这个男人,因此齐远叫她走,她毫不犹豫地就走了。 出了公墓南门,门口就是一辆空着的出租车,见她出来,司机热情上前兜揽,叶惜浑浑噩噩,直接就坐上了车。 “小姐,你要去哪里?”司机问。 叶惜倚着车窗,看着窗外,眼波却无一丝流转。 直至司机又问了一遍她这个问题,她才缓缓回答了两个字:“随便。” 司机闻言,心头顿时大喜,直接将车子驶向最繁华的市中心。 叶惜安静地坐在后排,脑子里一片空白,看到的东西,听到的声音,无一能够进入脑海。 司机开着车在市区胡乱晃悠,遇上堵车也悠然自得,叶惜完全不知道车子行驶过哪些地方,也全然不过问。 直至她眼前突然出现一幢十分熟悉的建筑,她才赫然回神,张口就喊了一句:“停车。” 司机很快将车子靠边停下,却见叶惜的目光只是落在路旁那间“怀安画堂”上。 “小姐,你在这里下车吗?” “嗯。”叶惜应了一声,胡乱从钱包之中拿出数张纸币,递给司机之后便下了车。 她站在怀安画堂门口,静静地看着那扇古朴的大门,许久不动。 毕竟,这个地方,她太熟悉了。 曾经,她还是慕浅最好的朋友时,她常常可以来这里找她,跟她说各种各样的事情—— 可是现在,她却连走进这扇门的勇气都没有了。 而此时此刻,她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 叶惜自己也不知道。 她近乎呆滞地站在门口,很久之后,意识才终于渐渐回笼一般,转身准备离开。 可是她没有想到,在她刚刚转身之际,身后竟蓦地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来都来了,为什么不进来坐坐?” 叶惜再度僵住,眼泪瞬间就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下来。 她蓦地回转头,看见站在门口的慕浅,只一瞬间,就哭花了双眼。 慕浅抱着手臂,安静地倚门而立,神色平静地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又开口道:“不想进来就不进吧,也没有谁逼你,不必哭得这么伤心。” 说完这句,她转身便又走进了画堂内。 叶惜僵立片刻,终于控制不住地抬脚跟了进去。 慕浅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叶惜泪眼朦胧地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地上了楼,走进了休息室。 回头看到跟着自己走进来的人时,慕浅才又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进来。” 叶惜如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多日,不哭,不笑,不闹,一直到了此刻,她才终于醒过来一般,看着慕浅,难以自持地哭。 慕浅没有多看她,转身走到吧台边,热了一杯鲜奶,随后才又转过身来,放到了叶惜面前。 叶惜眼见着她的手落到自己面前,几乎难以控制地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 可是慕浅的手只是稍稍跟她碰了一下,便飞快地抽走了。 叶惜的眼泪瞬间更加汹涌,仍旧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慕浅倚在旁边,安静地看了她片刻,才终于又道:“你平复平复,喝完这杯牛奶再走吧。这样走到外面,会吓到路人的。” 说完,慕浅转身便准备离开。 听着她的脚步声走到门口,叶惜终于控制不住,猛地转身一把拉住慕浅,声音喑哑地艰难开口道:“浅浅,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敢求你原谅我,我只是想跟你说对不起……我知道再多的对不起都无法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可是我终于知道,我终于知道……你那个时候,有多痛……浅浅,对不起,对不起……” “如果说对不起能够让你心里好受一点的话,那你可以在这里说个够。”慕浅淡淡应了一句,终究还是抽回自己的手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叶惜蓦地跌坐到地上,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许久,泪眼迷离之中,口中喃喃不停,仍旧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慕浅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到办公桌后,靠进椅子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很好,外面的声音丝毫传不进来,可是片刻之后,慕浅还是缓缓挣开了眼睛,看向了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是整间画堂的所有监控画面—— 门口的,大厅的,二楼走廊的,休息室的…… 此时此刻,叶惜就伏在休息室的地板上,双目发直,唯有嘴唇仍在不停地翕动…… 慕浅不觉盯着她看了许久,直至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陆沅带着满目疑惑探头往里面看了一下,随后次啊走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慕浅淡淡道,“有位来参观的顾客情绪失控,我让她在休息室里休息一下。对了,你想要谁的画册来着?我去仓库给你找一下——” 慕浅说着就要站起身来,陆沅连忙上前,将她重新按进了椅子里。 这样一来,陆沅也看到了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 顿了片刻之后,陆沅才开口道:“这个就是叶惜吗?” 慕浅顺着她的目光又看了一眼电脑屏幕,终于应了一声:“嗯。” “跟我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陆沅说。 慕浅听了,不由得勾了勾唇角,“你又没见过她。” “我看过你们婚礼的报道啊。”陆沅说,“有看见她。” 慕浅目光再度落到监控画面里的叶惜身上,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是啊,她跟从前真的不太一样了……可是,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 无论外表再怎么变化,她终究还是从前那个叶惜,才会这么痴,这么傻,这么懵然糊涂。 两个人同时盯着电脑屏幕看了许久,陆沅才终于又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慕浅听了,静默许久,才又道:“如果不是祁然侥幸回到霍靳西身边,如果他没有平安健康地长大,那我……决不会放过她。可是对我而言,祁然终究是圆满了,我虽然有遗憾,但好在一切都可以弥补。可是她的欺骗和背叛,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所以,我不可能跟她握手言和,告诉她,我原谅你了。” 第693章 但我的心每分每刻 “可是她终究又是不一样的。”慕浅说,“我从十岁来到桐城,她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么多年,我最开心,最低落的时刻,都是她陪着我度过的。她曾经给过我无限的支持,我好像不应该对她这么绝情,可是偏偏又是她,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所以,我只能希望她能够当一个遥远的陌生人,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说到这里,慕浅骤然沉默。 陆沅见状,伸出手来轻轻抚了抚她的背,低声道:“孩子是最无辜的,没有任何人希望由孩子来承受罪责……她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也许这就是老天爷让她清醒的方法吧。虽然这个方法,过于残忍了一些。” 慕浅闻言,再度看向了监控画面,缓缓道:“清醒……她会吗?” 仿佛是回答了她的问题,监控画面上,正门口的摄像头忽然拍到了一辆疾驰而来的车,随后,是从车上走下来的叶瑾帆。 慕浅不由得微微凝眸,又看了一眼依旧伏在休息室地上的叶惜,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慕浅下楼的时候,叶瑾帆正被吴昊带人堵在门口。 叶瑾帆原本满目阴沉,一抬眸看到从楼上缓步而下的慕浅时,却缓缓笑了起来,开口道:“浅浅,你的画堂,就这么对待客人吗?” 慕浅停留在楼梯中段,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叶先生真觉得自己是‘客人’?” 话音刚落,门外再度传来数辆车子的紧急刹车声,随后,十来个高大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了叶瑾帆身后,门里门外,瞬间成为对抗之势。 因为叶瑾帆那边人数占优,吴昊虽然带着四个人,气势还是有些被比了下去。 饶是如此,慕浅却仍旧只是冷笑了一声,道:“客人?” 叶瑾帆淡笑了一声,道:“浅浅,能和平解决的事情,何必要用别的方法呢?你这画堂里都是精心挑选的画作,万一有什么损坏,得多心疼啊?即便不心疼,万一吓着你这个孕妇,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慕浅听了,眼神却仿佛瞬间明亮了一些,道:“那你就试试看,能不能吓到我好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叶瑾帆低低应了一声,旋即便退开了两步,吩咐身后的人,“动手。” “谁敢动手!” 身后蓦地传来一把男人的声音,叶瑾帆微微回头,就看见了脸上还带着擦伤的齐远。 而齐远身后,是正从刚刚停下的车子里走下来的霍靳西。 与前段时间常见的休闲装扮不同,今天的霍靳西一身黑色西装,端正持重,凛然肃穆,已然恢复了工作的日常状态。 眼见着画堂门口的情形,霍靳西缓步走上前来,与叶瑾帆相对而立。 “好大的阵仗。”霍靳西视线凉凉地从叶瑾帆脸上掠过,“叶先生这是想干什么?” 叶瑾帆淡笑了一声,道:“我在这画堂里弄丢了东西,偏偏浅浅不让我进门,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找了。霍先生不介意吧?” “如果我说介意呢?”霍靳西说着话,却并不等叶瑾帆回答,与他擦身而过之后,径直走进了画堂里。 慕浅仍旧站在楼梯中段,见到霍靳西从自动让开的人群之中走进来的瞬间,她微微勾起一丝笑意,看向站在门口的叶瑾帆,“叶先生还准备动手吗?” 叶瑾帆再度笑了起来,随后点了点头,道:“霍先生的面子,我怎么都是要给的。既然进去找不得,那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兴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的东西,自己就出现了。” 说完这句,叶瑾帆目光隐隐一沉,又看了霍靳西和慕浅一眼,转身就离开了画堂门口,重新坐进了停在路边的车子里。 霍靳西缓步走到慕浅面前,伸出手来握了她,转身朝楼上走去。 “你今天早上不是有很重要的会要开吗?”慕浅问,“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霍靳西淡淡道:“怀安画堂是我亲手设计,我可不愿意看着它毁在一只疯狗手上。” 慕浅听了,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到前方的休息室门上时,那丝笑意便骤然消失不见。 回到办公室,陆沅依然紧盯着监控画面,听见他们进门的动静,才抬眸看了一眼。 “叶瑾帆是打算守在这里不走了吗?”陆沅问。 霍靳西看着慕浅,道:“他要忙的事情不少,你觉得他能守多久?” “他爱守多久守多久吧。”慕浅说,“随他的便。” 陆沅微微蹙了蹙眉,“那叶惜……” “也随她。”慕浅说,“她如果想见他,就让她去见,她想重新回到他身边,别人也拦不住。” 慕浅说完,忽然呼出一口气,伸手拿了自己的手袋,道:“今天我心情好,画堂下午关门休息,我们去吃午饭吧!” 霍靳西携慕浅和陆沅离开画堂之际,叶瑾帆正坐在车子打电话。 他看着他们从画堂里走出来,看着画堂所有的员工逐渐离开,看着画堂的门被紧紧关上,始终不为所动。 同样没有动的还有齐远带着的一群保镖,个个站得笔直守在画堂门口,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姿态。 叶瑾帆看在眼里,只是冷笑。 他在那里,从白天就坐到了晚上。 直至夜深人静,展览路途人逐渐稀少,怀安画堂门口,依旧有两拨人,呈对峙之势。 将近十个钟头的无事发生,让这种对峙少了些剑拔弩张,多了几分疲惫。 齐远坐在车里,按着额头,几乎快要控制不住地打瞌睡的时候,耳边却忽然响起了什么声音,像是某种似曾相识的乐器,发出了短暂的两声响。 齐远蓦地抬头,看见叶瑾帆已经下了车,正倚在车边,手中拿着的,竟然是一只口琴。 短暂的试吹过后,叶瑾帆重新将口琴放在唇边,看着画堂大门的方向,缓缓吹奏起来。 一曲《月半小夜曲》,清冷悲凉,如泣如诉,在这寂静的夜里萦萦绕绕,传至每一个该至的角落。 第694章 只有他 怀安画堂二楼,地灯昏暗,寂寂无声,仿若空无一人。 然而,休息室内,却有一个身影独自倚墙而坐,一动不动,如同已经过去了千年。 而如若千年真的可以这样转瞬即过,那这些所谓的痛苦,在岁月的长河之中又算得了什么? 只可惜,她无力避免。 叶惜头靠在墙上,目光穿过休息室的窗户,正好可以看到窗外一轮明月。 然而,她目光混沌,毫无焦距,看得窗外那轮月亮都有了重影。 直至耳畔忽然传来一阵若有似无的声音,很轻,她却还是听到了。 那是口琴的声音,她曾经再熟悉不过的一款乐器,纵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可是哪怕只是一声响,也能触及无数藏在心底的往事。 更何况,这只口琴吹奏的,还是一首曲子。 叶惜眼神忽然清晰凝聚起来,连窗外那轮明月,都恢复了原有的模样。 她听到了,听到了那首她再熟悉不过的《月半小夜曲》。 几乎是无意识的,叶惜忽然就站起身来,控制不住地循声而去,只希望能够听得清楚一点,再清楚一点…… 一直到怀安画堂入口处,那首曲子,终于清晰到无以复加—— 是那首歌。 是那个人。 叶惜原本已经接近干涸的泪腺,忽然又一次潮湿起来。 她甚至都不记得到底是多久以前,只记得自己那时候跟他闹了别扭,想要跟他分开——因为他们原本就是不该,也不能在一起的。 后来,他就在她的窗户底下吹了这首曲子。 她哭得像个傻子,投进他怀中就再也不愿意出来。 时隔多年,再次听到这首曲子,她依然哭得像个傻子。 可是她却再也不敢上前一步,只能停留在门后,任由那首曲子侵袭所有感官。 仿佛过了很久,那首曲子才终于停了,周围再次恢复一片寂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可是她还沉溺在那场梦里,醒不过来。 直到,大门的窗户上,忽然映出一个高瘦的轮廓。 叶惜的眼泪瞬间再度失控。 她看见他静静立在门口,她看见他挺括的衣领,她看见他额角的碎发…… 他所有的一切,她都是那么熟悉,那么沉溺。 随后,她看见他抬起手来,轻轻抚上了门上的那扇玻璃。 “惜惜,过来。”他说。 叶惜有些僵硬地退开了一步。 明明他不可能看得到她,可是他就是笃定,她在这扇门后,她可以听到他说话。 “你知道我等今天等了多久?”他说,“你怎么忍心……不见我?” 叶惜的眼泪控制不住地直直掉落。 “还是,你真的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了?” 叶惜没有发出声音,所有的情绪却都已经全盘崩溃。 这个男人,她爱了十多年,她曾经天真地以为自己永远也不会跟他分开,她也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 可是所有的以为,通通只是她以为——她终究,还是会败给自己,败给他。 “惜惜。”他又喊了她一声,再无多余的话。 叶惜有些僵硬地上前了两步,几乎伸手就能触到他放在玻璃上那只手的瞬间,她却忽然顿住,随后,她缓缓转头,看向了天花角落里的监控摄像头。 仿佛就是一种心灵感应,她只是觉得,此时此刻,慕浅应该是在看着她的。 她不知道慕浅会用什么表情,什么心态看着她,她只知道,她可能又要让她失望了。 “浅浅,对不起。”她看着那个监控摄像头,低低开口道,“我和你不一样。你坚强,你勇敢,你可以说放下就放下,你可以真的忘记霍靳西……可我不行。我只有他,我真的只有他了。” 她知道慕浅听不见,可是她知道,慕浅会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也知道,说完这句,她也得不到任何回应,可是她偏偏还是静立了片刻,才终于转身。 她终于走到门口,伸出手来,拧开锁,缓缓打开了门。 叶瑾帆立在大门中间,看着眼前紧闭的门缓缓打开的瞬间,他的眸光终究是一点点地亮了起来。 直至叶惜苍白消瘦的容颜终于出现在眼前,叶瑾帆眼波才赫然凝滞了片刻,然而下一瞬,他就伸出手来,猛地将她揉进了怀中。 叶惜有些恍惚,靠着熟悉的胸膛与肩膀,仿佛还是在梦中。 “我想你想得都快疯掉了。”叶瑾帆紧紧揽着她,“你知道吗?” 很久之后,叶惜才终于低低开口,喊了他一声:“哥……” 叶瑾帆蓦地抬起头来,伸出手抹去她脸上的泪痕,随后低下头来,一下又一下地吻上了她的眼睛。 “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弄丢你了……”叶瑾帆说。 叶惜缓缓抬眸看向他,过了很久,才终于又开口:“那你带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 叶瑾帆闻言,静静凝视了她片刻,只是又一次将她揽入了怀中。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叶瑾帆护住她的头,缓缓开口道,“惜惜,别怕。” …… 霍家老宅。 慕浅坐在餐桌旁边,面前是一份已经凉掉了的宵夜,和一部仍在播放画面的手机。 此时此刻,手机上的画面已经只剩了正在重新锁门的保镖,慕浅却依旧安静地盯着手机。 直至霍靳西走上前来,将她的手机关掉,随后看了一眼她面前的宵夜,“还吃吗?” 慕浅摇了摇头,霍靳西看了她一眼,才又道:“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走进了厨房。 刚刚将热牛奶的锅放到炉火上,他身后却蓦地伸出一双手来,轻轻缠上了他的腰。 霍靳西一手调节炉火,另一手覆缓缓覆到了她的手背上。 “你说……”慕浅靠在他的背心,安静了片刻,才低声开口道,“叶瑾帆会放弃一切,带她走吗?” “会这么做的人,一定不是叶瑾帆。”霍靳西回答道。 慕浅听了,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霍靳西又顿了片刻,才淡淡道:“就算会,他凭什么以为,我会让他那么舒服地过下半辈子?” 第695章 你最重要 听到霍靳西这句话,慕浅微微怔了怔,下一刻,却只是又往他背心处用力埋了埋。 对叶瑾帆,霍靳西始终留有后手,这一点,慕浅再清楚不过。 以霍靳西的性子,能留叶瑾帆到现在,不过是因为之前腾不出手来对付他罢了。 而今,她要做的事情,霍靳西帮她完成了,而他也重新回到霍氏,再度直接站到了叶瑾帆的对立面。 是以,他们和叶瑾帆之间的恩怨,终究会有一个了断。 慕浅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天来的时候,他们中间还会夹着一个叶惜。 毕竟,她曾经以为,叶惜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你不该让她回来的。”慕浅说。 霍靳西顺手关掉炉火,淡淡道:“我必须让她回来。” 慕浅闻言,微微咬了咬唇,道:“不,你就是不该让她回来。都是你的错。” 霍靳西从容将小锅里的牛奶倒进手边的杯子里,不再跟她争辩,“好,是我错,是我不该让她回来。” 说完,他拿着杯子转过身来,将杯子递到慕浅面前,“可以喝了。” 慕浅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是抬眸看着他,“干嘛这么快认输?” “因为她的人生怎样,于我而言毫无意义。”霍靳西倚在流理台上看着她,“可是如果你想继续讨论,我可以陪你。” 慕浅闻言,眼波凝了凝,片刻之后,她缓缓垂下眼眸,低笑了一声。 的确,叶惜的人生如何,对他而言毫无意义,他原本根本不必理会—— 可是他还是出手干预,并且干预得彻底。 只是为了她而已。 这个男人,了解她,一定程度上甚至胜过了她自己。 他清楚地探知她内心最深处的想法,哪怕两人从来没有就此进行过讨论,可是他清楚地知道叶惜对她而言,是怎样的存在。 如果不让叶惜回来,她在重重打击之下,很可能一蹶不振,走上绝路。 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叶惜死在海外——因为她会伤心。 哪怕她宁愿从此跟叶惜天涯陌路,她也不会愿意见到这样的结局。 所以,叶惜终归是要回来的。 哪怕将来的结局再惨烈,那终归也是叶惜自己的选择。 有的选,总好过无路可走。 “你知道,我不想看见你为这些事情劳心费神。”霍靳西伸出手来,轻轻抚上慕浅的脸,“所以,你该对她放手了。” “我早就放手了啊……”沉默许久之后,慕浅才终于又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他,同时缓缓握住了他的手,“我的人生,已经虚耗了那么多年,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人要陪伴,还有很多重要的事要在乎,我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人了。我不会再分心关注她,况且,现在的她,也轮不到我去关注了。” 说完,她拉起霍靳西的手来,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随后才又笑起来,目光盈盈地看着他。 霍靳西强势掐灭了心头的那丝小火苗,面无表情地又一次将牛奶杯子递上前来,“那也要喝。” 慕浅蓦地撇了撇嘴,终究还是接过牛奶,靠在霍靳西怀中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霍靳西微微低下头,在她发间一吻,正等着她将牛奶喝完上楼之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霍靳西看了一眼手机,很快接起了电话。 慕浅瞥了一眼他手机屏幕上的国外号码,乖乖端着杯子转身走到了旁边。 没想到霍靳西听了一会儿电话之后,一张口说的却是中文—— “都安排好了?” “嗯,什么时候?” “我尽快安排时间过来一趟。” 等到他挂掉电话,慕浅立刻拿着空杯子凑了过来,“去哪儿?” 霍靳西却只是看了一眼她手中的杯子,略有怀疑,“喝完了?” 慕浅点了点头,并且将杯子倒过来以示诚意,“一滴不剩。”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慕浅登时就不满了,“你在怀疑什么?你亲手给我热的牛奶,我可能倒掉吗?霍靳西,夫妻之间要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那就没有意思啦!你是不是想找茬离婚?” 霍靳西没有理会她的找茬,低头翻了翻手机上的日程表,很快道:“周五,法兰克福,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慕浅闻言,不由得顿了顿。 霍靳南和宋司尧如今就是法兰克福,并且已经在那边待了很久。 这段时间以来,霍靳南和霍靳西联系一直很紧密,哪怕霍靳西一直在为其他事情奔波忙碌,霍靳南那边也没有落下。 这说明,有些事情,他们已经准备了很久。 而现在,霍靳西准备亲自过去,说明已经进入收尾阶段。 虽然并不确定,但是慕浅隐约察觉到,这次的事情,应该是和叶瑾帆有关。 “带上祁然,去那边玩一段时间也好。”霍靳西抬起手来捋了捋慕浅的头发,“他还没去过欧洲呢。” 慕浅忍不住笑了一声。 带她过去,其实根本无关公事,无非是不想让她留在桐城,想让她去散散心罢了。 这样的好意,她欣然接受。 “好啊,那要不要带上沅沅?”慕浅说,“让她也过去散散心,我觉得不错。” “你觉得不错。”霍靳西缓缓低下头来凑近她,道,“前提是你能忍受容恒无限的怨念和攻击。” 慕浅蓦地笑出声来,道:“想想就害怕,那还是算了吧。” 说完,她扬起脸来亲了他一下,“就让我跟祁然,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陪你过去。” 霍靳西伸出手来扶了她的腰,在慕浅凑过来之际,他却不动声色地微微后移了些许。 慕浅敏锐地察觉到,微微眯起眼睛来看了看他,“你干什么?躲我?” 霍靳西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如果不想……就别往我身上凑。” 慕浅闻言,立刻反其道而行之,紧贴到了他身上,“偏要往你身上凑,你就是再不舒服……也得给我忍着!” 话音落,她愈发得寸进尺。 霍靳西一把抓住她捣乱的手,“你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慕浅与他对峙片刻,随后却蓦地凑上前,又一次吻上了他的唇。 “我说过,我的精力和心思,要留给重要的人。” “霍先生什么时候起,开始将自己摆在这么后面的位置了?” “明明……你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啊。” 第696章 由她去吧 同样的深夜,叶瑾帆带着叶惜,驱车回到叶家故居。 叶惜沉默了一路,直至那栋熟悉的别墅渐渐出现在眼前,她眼中才终于闪过一抹光泽。 那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那是见证了她最多人生经历的地方,原本,早就应该不在了。 叶氏破产的时候,这幢别墅就应该不在了。 叶惜不由得转头看向了叶瑾帆,叶瑾帆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淡淡一笑之后,道:“我怎么可能让这幢房子被其他人占了去?” 叶惜微微一愣,车子已经驶到大门口。 自从父母过世之后,叶家别墅便只有他们兄妹二人居住,而他更是很少回家,每每她到家门口,看到的总是一副门庭冷落的模样。 可是此时此刻,叶家门口却整齐地停了六七辆车,矮墙周围,有专业的保镖依次站立,将整幢别墅围成了铜墙铁壁一般的存在。 叶惜见状,飞快地又收回了视线。 终究,还是不同了。 叶瑾帆的车子径直驶入被重重看守的铁门,在正门口停了下来。 叶惜坐在车子里没有动,直到叶瑾帆下车走到副驾驶,拉开车门,将她牵了下来。 捏到她手的一瞬间,叶瑾帆皱了皱眉,道:“手怎么这么凉?进去先泡个热水澡,暖和暖和。” 叶惜仍旧没有回答,叶瑾帆也不待她回答,拉着她就进了门。 屋内布局陈设,一如从前,仍旧是她记忆最初的模样。 叶惜一进门,看着自己曾经最熟悉的家,尚未有情绪浮上心头,就已经先红了眼眶。 叶瑾帆将她带到沙发里坐下,“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上去给你放水。” 说完,他又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这才转身上了楼。 等到再下楼的时候,叶瑾帆已经换了身居家常服,看向客厅时,沙发上已经不见了叶惜的身影。 叶瑾帆目光一沉,快步下楼,随即,才在楼梯转弯处看到了坐在楼梯脚的叶惜。 她抱着膝盖,倚着护栏,悄无声息地坐在那个角落,身体微微颤抖着,分明……是在哭。 叶瑾帆脚步微微一顿,随后才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捧起了她的脸。 她早已经哭得泪眼模糊,那张格外苍白瘦削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从前那个娇软清甜叶惜,在她身上,已然连半分影子都再看不到。 叶瑾帆再度将她抱入怀中,低声道:“别怕,我们回家了。没有人可以再逼你离开,我也不会再让你离开。” 靠在他肩头,叶惜却仿佛哭得更加厉害,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叶瑾帆又紧紧地抱了她很久,才终于扶起她的脸来,低低问了一句:“惜惜,孩子呢?” 听到这个问题,叶惜猛地一僵,下一刻,却只是用力地抓住了叶瑾帆的手臂,仿佛是希望他不要再问下去。 可是叶瑾帆偏偏固执地又问了一遍:“我们的孩子呢?是男孩,还是女孩?” 叶惜紧盯着他,分明已经难过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会晕过去,偏偏叶瑾帆仍旧捧着她的脸,如同闲话家常一般,絮絮追问:“告诉我,他是什么样子的?乖不乖,闹不闹?有没有让你很辛苦?” “她死了——”叶惜终于控制不住地喊出声来,“她已经死了——” 叶瑾帆闻言,却并没有任何大反应。 他只是微微沉了眼波,安静片刻之后,再度将失声痛哭的叶惜紧紧抱入怀中。 …… 后半夜,哭至筋疲力尽的叶惜才终于在自己最熟悉的床上睡着了。 只是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从陷入混沌,到猛然惊醒,中间不过隔了十多分钟。 只是她醒来的时候,原本陪在她身边的叶瑾帆已经不见了。 叶惜僵硬地躺了片刻,终于起身来,光着脚走出了房间。 空旷的屋子里很安静,所以很快,她就听到了叶瑾帆的声音,是从露台的方向传来。 他似乎是在打电话,声音低沉语调急促,饱含愠怒。 叶惜循着他的声音,一步步上前,终于走到露台入口时,才听清楚他的最后一句话—— “……总之,我一定要让霍家,付出该付的代价——” 叶惜脚步蓦地顿住,再没有上前一步。 而叶瑾帆挂掉电话之后,一时也没有动,只是坐在露台的椅子里,背对着她在的位置,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 叶惜安静地在入口处立了很久,也看了他很久。 她知道,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事,依然是报复霍家。 她也知道,他不可能带她离开,去过她想要的平静生活。 可是她,终究是没有别的路可以选。 哪怕从此之后,慕浅是真的再也不会原谅她,她终究,还是只有这条路可以走。 …… 翌日傍晚,慕浅拎着一壶汤,又一次准时出现在了陆沅的公寓。 她进门的时候,陆沅正埋头作画,听见慕浅进门的动静,她猛地搁下笔,盖上画册,这才看向慕浅,“你还真是风雨无阻啊。” “不啊,很快就有阻了。”慕浅拎着汤走上前来,“过两天我跟霍靳西去德国,那时候我就没法给你熬汤了。不过你放心,到时候我会叫阿姨熬了汤给你送过来,你还是有的喝。” 陆沅听了,不由得道:“去德国干什么?” “玩。”慕浅顺口回答了一个字,目光便落在了陆沅的画册上,“你画画呢?” “没……”陆沅顿了顿,才又道,“闲着无聊,胡乱写写画画而已。” 慕浅听出她语气之中的抗拒,没有去掀她的画册,只是走到厨房,拿了碗给她盛汤。 陆沅这才也起身走了过来,问道:“去德国多久?” “不确定。”慕浅说,“大概一周左右吧。” “祁然也去吗?” “嗯。” 陆沅安静了片刻,才又道:“叶惜怎么样了?” “回她该回的地方去了。”慕浅淡淡回答道。 陆沅听了,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她自己的选择,你也不要太忧心了……” “我不忧心。”慕浅轻笑了一声,道,“我曾经以为,适合我的人生,一定也适合别人。可是原来不是这样的。每个人,总有自己的人生道路,没人可以替别人做选择。所以,由她去吧。” 第697章 陪伴 跟陆沅交待完自己要出门的事后,慕浅再没有过问其他,到了周五,便领着霍祁然,跟着霍靳西登上了前往法兰克福的飞机。 飞机上慕浅更加自在,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之后,醒来,飞机正好平稳降落。 霍靳南还算有良心,居然亲自到机场接他们。 几个月没见,原本就处于蜜月之中的男人似乎更加春风得意了,一件普通的白衬衣也愣是穿出了骚包的感觉,眉梢眼角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久别重逢的恋人之间,会产生多少激情与火花并不难想象,更何况,霍靳南和宋司尧在久别之前,甚至还不曾正式开始过。 所以,对他们而言,这段感情不仅仅是久别重逢,更是一段开始。 一段来迟了十多年的开始,充斥着了解、磨合、探究的新鲜感,同时也充斥着酝酿了十多年的激情、遗憾和愤懑。 可以想见,霍靳南这几个月过得有多精彩和滋润。 慕浅想到这里,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这只花孔雀,命还真不是一般好。 霍靳南先是跟霍祁然击掌打了个招呼,随后才扒下鼻梁上的墨镜,看向了慕浅的肚子。 “什么情况?”霍靳南惊讶道,“你被你老公虐待吗?” 霍靳西闻言,一个凛冽的眼神飘了过来。 “不是吗?”霍靳南摊了摊手,“我走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啊,听说她现在五个多月了吧?怎么还是这个样子?肚子呢?哪去了?” 慕浅闻言,顷刻间扁了嘴,随后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到了霍靳南身上,“你以为我为什么长途跋涉来到这里?还不是为了逃脱魔掌!看在爷爷和沅沅的份上,你可一定要收留我啊。” 霍靳南瞬间全身僵硬,一动不动了片刻,忽然就伸出手来拍掉了慕浅的手,“你少碰瓷。” 慕浅瞬间捂着手回到了霍靳西身边,控诉道:“他把手都给我打红了!” 霍靳西闻言,竟果真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捏在手心,随后瞥了霍靳南一眼。 “我靠。”霍靳南瞬间大怒,“奸妃!” “错。”慕浅笑眯眯地看着他,“我是正宫娘娘,还是最端庄贤惠的那一款呢。” 霍靳南扭头就走。 …… 中午时分,在别处忙碌的宋司尧特意赶过来,为霍靳西和慕浅接风洗尘。 慕浅同样几个月没见他,只觉得他看起来跟从前并没有什么差别,照旧是那副疏离清淡的模样。 只是话似乎比从前多了一些,很显然,一定是受霍靳南影响。 于是慕浅也暂时收起了给霍靳南的白眼,高高兴兴地磕起了cp。 “下午我要去见db银行的总裁,学长如果没有别的安排的话,一起去?”宋司尧对霍靳西说。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看了慕浅一眼,道:“你去吧。我有别的安排。” 宋司尧听了,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慕浅原本以为霍靳西是真的有事情要做,没想到吃过午饭回到公寓后,霍靳西便一直没有再出门。 慕浅带着儿子一起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制定了一个超级详细的旅行攻略,待到下楼时,却见霍靳西仍旧坐在沙发里。 他似乎刚刚才结束一个视频会议,此刻正在审阅一些文件资料。 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看了慕浅一眼,慕浅立刻凑过去,靠进他怀中坐了下来,顺便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文件——是霍氏的一些项目资料。 “你不要告诉我,你今天下午的安排,就是跟霍氏的人开会,然后坐在这里看这些资料?”慕浅不由得问。 “嗯。”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 “那你不去见那位银行总裁?”慕浅蓦地蹙了眉,“我就不信霍氏的内部事务能比那边重要——” 霍靳西靠坐在沙发里,一手撑着额头,闻言静静看了她片刻,道:“霍氏的内部事务的确比不上,可是有其他人和事比得上。” 慕浅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终于低下头来,一个短暂的亲吻过后,她才又开口道:“我知道你想陪着我和祁然,但到头来不还是你忙你的,我们活动我们的。” “那至少,我也在最近的地方。”霍靳西说。 慕浅撇了撇嘴,随后才又道:“可是我刚刚跟儿子制定了一个超级详细的攻略——不过没你的份!” “我的确不可能每天陪着你们。”霍靳西说,“所以能陪着的时候,我会尽量多陪一点。” 慕浅听了,忽然撑着下巴,细细地打量了他很久,才道:“太遗憾了。” 霍靳西淡淡挑了眉看着她。 “你原本是一个很好的研究对象。”慕浅说,“只可惜现在,你离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的距离越来越远了。我真替他们感到遗憾。” 霍靳西蓦地伸出手来,轻轻掐上了她身上肉最厚的部位,却只是逼得慕浅更加接近他—— 直至两个人几乎融于一体。 …… 第二天,慕浅便带着霍祁然踏上了前往巴黎的旅途,而霍靳西,遗憾未能即时同行。 也是因为霍靳西没能同行,慕浅特意将最想去的卢浮宫放到了后面,先带着霍祁然去参观奥赛博物馆。 待到母子二人从博物馆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下来,塞纳河畔的风景,已经由温暖的灯光点亮。 见此情形,母子二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霍祁然领会到慕浅的意思,耸了耸肩,道:“妈妈,怎么办?时间好像一点都不够用呢!” “是啊。”慕浅挑了挑眉,“真的是……时间怎么就过得这么快呢!” 她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调了静音模式的手机,果不其然,上面十几个未接来电,通通都是来自于霍靳西。 “没关系。”慕浅一面回拨电话,一面道,“我说要在巴黎多待几天,你爸不敢有异议。” 慕浅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听着电话那头传来霍靳西清清冷冷的一声“喂”,不由得就笑了起来,“霍靳西啊……” 然而她只来得及喊了他一声,旁边不远处忽然就传来一声巨响,振聋发聩! 吴昊反应迅速,猛地扑上来护住慕浅和霍祁然。 而在他之前,慕浅已经扔掉手机,一把将霍祁然护进了怀中。 第698章 寸步不离 一声巨响之后,周遭的环境瞬间变得纷乱起来。 所有人反应都一样,第一时间都是下意识寻求自我保护。 慕浅紧抱着霍祁然,慌乱之中抬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她的视线越过乱糟糟的人群,还没看见什么,就又听见一声巨响——砰! 这一次,慕浅清晰地看到,附近的一间店铺发生了爆炸!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后,硝烟弥漫,原本还处于茫然无措之中的人们瞬间乱作一团,有的跑,有的喊,瞬间成了逃命的现场。 慕浅紧紧抱着霍祁然,低低说了句:“祁然别怕。” 霍祁然从她怀中抬起头来,眸光清澈镇定,“妈妈,我不怕。” 慕浅低头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后才看向吴昊,“可能是恐怖袭击。” “有可能。”吴昊回答,“太太,我们还是尽快找地方躲避,不能待在这户外,太危险了!” 慕浅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周边的时候,正好看见不远处有一家餐厅,一个老板模样的人正站在门口,焦急地向纷乱奔跑的人群招手。 周围一片嘈杂,慕浅却隐隐从那人口中听到了“地下室”的字眼,她瞬间就下了决定,“我们去那边!” 吴昊听了,一把抱起霍祁然,同时让身后的保镖护住慕浅,一起朝那边快步走去。 慕浅尚算镇定,快要进入那家餐厅之前,忍不住又朝发生爆炸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匆匆扫过,慕浅脚步略有停顿,下一刻,却已经被保镖簇拥着走进了那间餐厅。 餐厅空间不算大,但进入餐厅之后,人们继续就要镇定得多,正在服务生的指挥下有序进入地下室避难。 慕浅紧牵着霍祁然,下到地下室的时候,下面已经是人满为患。 好在吴昊很快寻到一个角落位置,将慕浅和霍祁然安顿了下来。 慕浅仍旧将霍祁然紧紧护在怀中,摸着他的头,低声道:“你不害怕就好。你妈妈我是个招祸害的体质,你不要被我连累才好。” “我才不会被妈妈连累呢。”霍祁然说,“有爸爸和妈妈在,我什么都不怕。” 听他提起霍靳西,慕浅才猛然想起什么,“哎呀,我手机扔外边了——” 吴昊连忙拿出手机来,看了一眼之后却摇了摇头,“这里地下室,没有信号。” 慕浅听了,道:“没关系,霍靳西很冷静的人,他应该知道我们没那么容易出事。等外面平静了,再上去给他打电话吧。” 吴昊应了一声,下意识地又四处观望,却见旁边的位置有一行四五个人,其中一个华人模样的精致女人,正盯着他和慕浅看。 “太太。”吴昊不由得低声示意了慕浅一下。 慕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意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个是明媚秀丽的女人,虽然慕浅和她仅有一面之缘,连招呼也没有打过,但是四目相视的一瞬间,两个人都露出了礼貌的微笑。 对方很快往这边走了两步,对慕浅道:“霍太太,你好。” 慕浅道:“我应该叫你……乔小姐吧?” 面前的女人只是点头笑了笑,表示认可。 乔唯一,容家的前儿媳,容恒的前大嫂,容隽的前妻。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也能遇到认识的人。”慕浅说,“也算是缘分了。” “这样的缘分,还是少一些的好。”乔唯一说,“霍太太是来这边旅行的?” 慕浅点了点头,道:“趁着假期带我儿子过来走走。你呢?” “我在这边工作。”乔唯一说,“和同事刚好经过这里,没想到就遇到了这样的事。” 慕浅闻言,不由得道:“你是常驻国外?” “嗯。”乔唯一打开手袋,取出一张名片来递给了慕浅,“为了工作嘛。” 慕浅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原来乔唯一任职于一家奢侈品牌公司,职位还是副总经理。 “原来乔小姐事业发展得这么好。”慕浅说,“难怪要常驻国外了。你很少回国吧?” “嗯,事情多,国内也没有什么亲戚朋友。”乔唯一说,“我已经好几年没回去过了。” 慕浅想起容隽上次在那座外国小岛上见到乔唯一的情形,不由得微微一笑,却并不提及。 难得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遇到可以聊天的人,慕浅略过了那些可能会让人觉得尴尬的话题,和乔唯一相谈甚欢。 一直到好几个钟头后,地面才终于传来消息,说局势暂时稳定,请众人尽快回到居住地,切勿在外流连。 众人这才纷纷往外走去,慕浅和乔唯一相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排到队伍尾部。 因为临时避难的人太多,这会儿大家都从避难场所出来,外面依旧乱哄哄的,好在通街都是维持秩序的警察,看起来已经安全多了。 慕浅和乔唯一最后从地下室出来,慕浅正准备跟乔唯一道别,霍祁然忽然就松开她的手,朝餐厅门口跑去:“爸爸!” 慕浅朝着他跑过去的方向一看,正逆着人流从门外走进来那人,不是霍靳西是谁? 早上慕浅和他道别的时候,他是西装笔挺,端正持重的商界精英,这会儿,他穿着一件湿透了的白衬衣,袖子挽起,领口敞开,连头发都微微凌乱。 慕浅几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后才快步上前,也迎向了他。 霍靳西已经将霍祁然抱了起来,转眸看向慕浅的时候,眼眸深邃幽暗。 “我们没事。”慕浅连忙道,“在地下室没有信号,所以没办法给你发消息——”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靠进了霍靳西怀中,伸出手来,圈住了他的腰。 霍靳西呼吸紧绷,至这一刻,才似乎终于得以喘息。 “没事就好。”他说。 慕浅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取出一张纸巾来,为他擦起了额头的汗。 乔唯一这才走上前来,跟霍靳西打了招呼:“霍先生,你好。” 霍靳西目光落到她身上,已经恢复了疏离清淡的模样,“好久不见。” “是啊。”乔唯一说,“跟霍太太意外在这样的情形下遇到,我们聊得很开心。既然霍先生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改天有机会,我们再见。” 慕浅点了点头,跟她说了再见,目送她离开,这才又收回视线,又一次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同样看着她,片刻之后才开口道:“你以后,最好还是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那是怎么样?”慕浅委屈巴巴地扁了嘴,“你打算把我拴在你裤腰带上吗?” 霍靳西回答道:“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霍祁然忽然就偷笑了一声,慕浅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拧了他的脸一下。 霍靳西原本安静地看着自己面前这母子俩,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般,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的街道上,两个华裔模样的男人原本正看着这边凑在一起说话,见他看过来,忽然飞快地移开了视线,随后分开。 霍靳西目光却依旧锁定在两人身上,不曾离开。 慕浅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由得微微一顿。 “这两个人真有意思。”慕浅缓缓道,“我进这里之前,他们就在不远处看着我,发生爆炸也不跑。后来,他们也进来了这里避难。现在出来了,竟然也不急着走呢——” 第699章 太少 霍靳西闻言,眼眸更是幽深晦暗。 他将霍祁然交到吴昊手中,道:“先送太太回酒店。” 慕浅闻言,一把拉住他,道:“干嘛,你怎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霍靳西看她一眼,道:“我处理一些事情,很快就回来。” “不行。”慕浅说,“外头乱糟糟的,谁知道还会出什么乱子。有什么事,都留到以后再说。” “这件事情,必须今天解决。”霍靳西拨了拨她的发,低头在她额角印上一个吻,“听话,回酒店等我。” “霍靳西——”慕浅原本想死死缠着他不让他走,奈何身边都是听霍靳西话的人,将她围在中间,根本不给她机会。 慕浅眼睁睁看着霍靳西走了出去,着实气恼。 而原本在窗外偷偷看着他们的那两人,眼见着霍靳西从餐厅里走出来,瞬间脚底抹油,消失在了慕浅的视线范围内。 片刻之后,霍靳西也带人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慕浅只能把气往吴昊身上撒,“你给我等着!” 吴昊低头退到一边,“太太,时间已经晚了,先回酒店去休息吧。霍先生应该也会很快回来的。” 慕浅哼了一声,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她和霍祁然回到酒店的时候,霍靳南正微微拧了眉坐在酒店的大堂,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堂里播放即时新闻的电视机。 眼角余光察觉到有人进来,他迅速抬眸看去,看见慕浅的瞬间,他眉头骤然舒展,起身迎上前来。 “没事吧?”霍靳南上上下下地将慕浅打量了一圈,随后才又摸了摸霍祁然的头,“你怎么样?” “没事。”霍祁然回答道,“我和妈妈躲在很安全的地方,爸爸找到我们了。” 霍靳南听了,不由得又看了慕浅一眼,“那你这脸为什么这么黑?咦,你老公呢?” 慕浅拧着眉头,懒得回答,领着霍祁然径直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这是怎么了?”霍靳南只能转向吴昊。 吴昊低咳了一声,道:“霍先生说有事要处理,没有一起回来,太太应该是担心他,所以生气。” 霍靳南听了,不由得轻嗤了一声,道:“女人啊……” 回到酒店房间,慕浅先打发了霍祁然去洗澡,随后打电话订了个餐。 虽然一群人是待在餐厅的地下室,可是却是实实在在地没有任何东西入腹。 等到霍祁然澡洗得差不多的时候,慕浅订的餐也送到了,她打开门,却见送餐来的人竟然是霍靳南。 “这种兼职你也干?真闲。”慕浅懒洋洋地应了一声,甩开房门回到了里面。 霍靳南推着餐车走进来,道:“你和霍家最矜贵的宝贝差点遇险,我怎么也应该多关心关心,将来也好多捞点好处不是?” 慕浅懒得理他,坐下来就拿起手机继续打给霍靳西。 她打了好几次他的电话,都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慕浅忍不住将手机摔进了沙发里。 霍靳南见状,道:“首先呢,他肯定不会让自己出事,其次,你就给他个机会,让他好好发泄发泄吧。” 慕浅闻言,蓦地抬眸看向他,“发泄?” 霍靳南捡起她那只新手机丢给她,自己在沙发里坐了下来,道:“霍太太,你今天可是在跟他通电话的瞬间失去音讯,而后持续了几个小时没有消息——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 慕浅不由得微微一怔。 事实上,她的确没有仔细想过这一点。 她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以霍靳西的冷静理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反应,所以她并没有担心什么。 不过,她虽然猜到了霍靳西会过来,但是临时起意从法兰克福到巴黎,霍靳西能来得这样快,这样及时地出现在她和霍祁然面前,慕浅还是微微有些吃惊的。 而现在看来,她没有担心的事情,霍靳西却未必。 “他……是不是很担心?”慕浅轻轻问了一句。 “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喜怒不形于色的,担心不担心的,旁人谁看得出来啊。”霍靳南耸了耸肩,道,“我只知道,他动用了私人飞机,动用了警车开道,甚至还动用了一些我想都没想过的上层人物关系……除此之外,来巴黎的路上,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说完之后,霍靳南忽然啧啧叹息了一声,道:“这样的人生,得多压抑啊——他也真是熬得住。” 慕浅听完,静坐在沙发里,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霍靳西才终于回到酒店,出现在了房间里。 又累又饿的霍祁然吃过东西,等不及他回来,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霍靳西走到床边,低下头来摸了摸霍祁然的额头,给他理好被子,这才起身走向了卫生间。 他刚刚走到卫生间的门口,慕浅正好拉开卫生间的门。 她应该是刚洗完澡,裹着一件浴袍,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见到他之后,她既不惊讶,也不生气,更不闹腾,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 霍靳西微微退开些许,“不出来吗?” “为什么要出去?”慕浅说,“你洗澡,我不能看吗?” 霍靳西身体却仍旧是避着她,“今天我身上可脏——” 他话音刚落,慕浅却忽然就上前两步,直接贴到他身上,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霍靳西立刻伸出手来扶住了她的腰,拧眉沉声道:“我需要洗澡换衣服,你先松开。” “我不。”慕浅说,“你想干干净净地来抱我,可是我就想抱会儿脏的你,怎么了?” 霍靳西静了片刻,只是微微垂眸看向她,低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慕浅说,“只是我觉得,我以后可能都不能再干让你担心的事了,想想还有点难过呢……” 说完,她扁了扁嘴,愈发将霍靳西抱紧了一些。 一直以来,两人之间,从来都是他付出,她接受的状态。 霍靳西了解她,她也了解霍靳西。 她知道他的付出包含了从前与现在,他有太多的东西想要给她,而她只需要心安理得地接纳他给的一切,偶尔厚着脸皮肆无忌惮地索取,他甚至会更高兴。 可是直到今天,慕浅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主动给他的,太少了。 第700章 奖励 虽然霍靳西好像也没有什么需要她给的,这样的相处模式下两个人也过得非常愉快,可是慕浅就是突然……心疼了一下。 他到底也不是真的无所不能啊,他终究也会累的。 她忍不住将他抱紧了一些,低声道:“你以后把我拴在裤腰带上吧,我没有意见了。” 霍靳西听完,安静了片刻之后,缓缓道:“我敢保证,不出12个小时,你就会后悔自己刚才说的话。” 慕浅靠在他肩头,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随后才又道:“我不管,反正我现在就是这么想的。” 霍靳西大概猜到她这一出是为什么,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随后才又道:“让我先去洗澡换衣服,我身上真的脏。” 慕浅听了,这才缓缓松开他,打量起了他全身上下。 这一看她才发现,原来霍靳西说的脏,是真脏—— 他的裤子上满是褶皱,白色的衬衣上沾了灰、沾了黑色的污渍,破线凌乱,较之从前那个规整洁净的霍靳西而言,他今天这一身,是真的脏。 慕浅正想开口问什么,视线忽然就落到他的手上,猛地抓起他的手来,看向了他的手背。 霍靳西的手背上,几条轻微的小伤口隐约可见。 “这是怎么弄的?”慕浅不由得惊诧,“你怎么会受伤了?” “小事。”霍靳西淡淡道。 “小事?”慕浅忍不住横眉,“这都见血了,你也不处理伤口,万一感染了怎么办?你可以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你总得为我和祁然,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考虑吧!” 慕浅说完,一把撒开他的手,转身就往门口走去。 打开门,她看向外面守着的保镖,道:“霍先生受伤了,你们谁去拿一点处理伤口的药品回来?” 一个保镖应了声,很快快步而去。 霍靳西倚在卫生间门口,平静地看着她转身回到房间的身影,“我不过是手上多了几条伤口,你就要我考虑那么多事情。那以后,也请你随时随地地考虑到这些。” “我不用考虑啊。”慕浅走上前来,重新缠住他,“反正我以后都拴在你身上,这些事情还用操心吗?” “等过了十二小时你再说这话。”霍靳西一面说着,一面抬起手来看了看腕表。 这一看,两个人都是微微一顿—— 霍靳西不仅手受伤,手上的腕表表镜也碎了一条裂痕。 慕浅蓦地抓住他的手,仔细看了片刻之后,才又抬眸看向他,“你又跟人打架了?” 一个“又”字出口,慕浅自己都愣了一下,霍靳西沉眸注视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慕浅安静了片刻,才又缓缓抚上那多了一条裂痕的表镜,低声道:“很贵吧?” “跟某些人和事比起来……”霍靳西终于开口,缓缓道,“不值一提了。” 慕浅眼眶忽然就热了一下。 这往昔重现一般的情形啊,原来她没有忘,他也没有忘。 很久以前,霍靳西是为她打过一架的。 那是她高三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因为几个月之后就是高考,课业繁重。 好在学习对慕浅而言并不是什么难题,班上的老师也极为信任她,有时候甚至会让她帮忙处理一些批阅试卷之类的事。 而某个正常放学的晚上,慕浅就因为帮老师做事做得忘记了时间,一直到教学楼的灯突然集体熄灭,她才猛地回过神来,看了看时间,连忙拎上书包摸黑往外走。 这样的时间,学生们基本都已经离校,整个学校都安静而冷清,学校门外的街道上也只剩了两三家正准备关门的店还亮着灯。 慕浅抱着书包一路狂奔,却还是没能赶上最后一班公交车。 眼睁睁看着那辆公交车绝尘而去,慕浅有些绝望地翻起了口袋。 偏偏这天白天刚刚交完班费,这会儿她身上的钱,根本不够打车,况且眼下这条路上,一辆出租车也见不到。 她正垂着头努力盘算该怎么办的时候,眼前忽然一辆车“吱”地一声停了下来。 慕浅蓦地抬头,看见的却是四个一头黄毛的社会青年。 “妹妹,这么晚了要去哪儿啊?哥哥们送你呗!” “哟,这妹妹好漂亮啊,这么晚了一个人站在街边上,是离家出走了吗?来来来,哥哥们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你们这几个流氓,不要吓着了漂亮妹妹!妹妹,哥哥可是好人,跟我们一起去玩会儿呗!” 这会儿街道上人烟稀少,慕浅见此情形,不由得退开了两步,正不知该如何脱身的时候,忽然又一辆车,在一个漂亮的甩尾后停在了她面前。 “妹妹,哥哥那里也有好玩的。”开车的人淡笑着看着她,“你要上那辆车,还是要上哥哥的车?” 一瞬间,慕浅高兴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只是猛地咬唇忍住,上前就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前面那辆车里的小混混们见此情形,却瞬间就不高兴了,四个人纷纷下车,直接堵上前来。 慕浅蓦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霍靳西的衣袖。 霍靳西拍了拍她的手,只说了句“没事”,随后便下了车。 他一下车便锁住了车门,而四个小混混瞬间围住了他。 也不知道霍靳西跟他们说了什么,片刻之后,几个人竟一同往旁边一条漆黑的小巷子走去。 慕浅担心得一颗心几乎要从嘴里跳出来,忍不住拍了拍车窗。 霍靳西回过头来,却只是向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随后,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慕浅紧贴在车窗上,紧盯着那片黑暗,一刻也不敢移开眼。 直至十几分钟后,完好无损的霍靳西,从那边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那几个小混混,却是再也没有了人影。 直到霍靳西上车,手扶上方向盘,慕浅才知道,他并不是完好无损。 他手腕上那只腕表的表镜,碎了。 “很贵吧?”慕浅又担心又内疚,忍不住嘀咕着问了一句。 霍靳西瞥她一眼,淡笑着回答道:“跟某些人和事比起来,不值一提了。” 他惯常会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可是每一次,她总能被他逗得面红耳赤。 沉默许久之后,慕浅才又开口:“你一个人,怎么打跑他们四个?” 霍靳西低笑一声,道:“你在小看我么?我可是个练家子。” “骗人。”慕浅自然不会相信。 “不信?那改天有时间,我教你两招。” 她只觉得他肯定又是在逗她,没想到这天夜里,她竟然真的在他身上学到了格斗中最基础的防御和进攻招式。 只不过那时候,她使出来的都是花拳绣腿,到后来,她在美国重新找教练学习,教练还惊叹她有天赋。 可是所谓天赋,却不过是他在她身上埋下的根。 …… “你有多久没跟人打过架了?”再抬眸看向他的时候,慕浅忍不住问。 霍靳西闻言,道:“你自己不会算?” 慕浅不由得轻轻咬了咬唇。 让她自己算,也就是说,她理应知道他上次打架是什么时候。 而她唯一知道的,就是那次。 “霍氏发展壮大那些年,那么多人找你麻烦,就没有再打过?”慕浅说。 霍靳西淡淡道:“发展霍氏,不用靠打架。” “那你今天又打——” 慕浅说到一半,想起事情跟自己有关,顿时不好意思再往下说。 霍靳南说得对,这些年来,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霍靳西,太多的情绪和念头,他都习惯于深埋在心底。 可是他终究也是需要发泄的。 “打了就打了,又如何?”霍靳西淡淡道。 慕浅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又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贴到他耳旁,低声道:“不如何,只是……会有奖励。” 第701章 空间 凌晨时分,不受控制睡着了的霍祁然的小朋友,忽然又不受控制地醒了过来。 醒来的瞬间他便下意识地要去寻找慕浅或是霍靳西的怀抱,可是伸出手去够了又够,他也没有摸到其中任何一个人。 霍祁然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终于坐起身来,一看,大床上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哪里有霍靳西和慕浅的身影? 霍祁然不由得愣了一下,自己翻身朝床头的数字时钟看了一眼,发现现在就是睡觉的时间。 可是该睡觉的时候,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霍祁然掀开被子溜下床,打开卧室的门走到外面的起居室,一看,依旧是空空如也。 剩下唯一还关着的一道门就是外面的卫生间了,霍祁然走上前去,皱着小小的眉头轻轻敲了敲门。 啪! 里面蓦地传来一丝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 “妈妈?”霍祁然立刻紧贴在门上,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声。 片刻之后,里面才传来慕浅微微有些变调的声音:“唔……妈妈在里面……” “你把什么东西摔碎了吗?”霍祁然连忙又追问道,“你有没有受伤?” “没事没事。”慕浅连忙道,“一个花瓶而已,妈妈没事。” “那妈妈你不要动哦!我给房务中心打电话请他们叫人来打扫好不好?” “别别别……”慕浅声音之中瞬间带了丝慌乱,“不用打电话,等妈妈出来再说。” “哦。”霍祁然应了一声,随后才又想什么来,“妈妈,爸爸还没有回来吗?” “……”慕浅顿了顿,才又回答道,“回来了。” 霍祁然瞬间睁大了眼睛,“那爸爸呢?” 片刻之后,里面才又传来霍靳西略带喑哑的低沉嗓音,“爸爸也在这里。” 霍祁然闻言,忽然就站在门口不说话了。 “儿子?”眼见霍祁然突然没了声音,慕浅顿时有些担忧地喊了一声。 霍祁然依然没有回应。 很快,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不久,卫生间的门终于打开了。 而霍祁然却已经不在卫生间门口。 慕浅匆匆走出卫生间,里面的霍靳西裹了一件浴袍,也走了出来。 霍祁然正抱着自己专属的小被子,撑着下巴坐在沙发里,双目发直地在等待什么一般。 “儿子?”慕浅连忙上前,“你怎么了?” 霍祁然看看她,又看看霍靳西,还没回答,门铃忽然就响了起来。 霍靳西转身上前,拉开门,看见了倚在门口打哈欠的霍靳南。 “我来帮你们解决难题来了。”霍靳南说,“那小电灯泡呢?” “我不是小电灯泡!”里面立刻传来霍祁然的控诉,“我只是想给爸爸妈妈空间。” 门口,霍靳西闻言,忍不住抬手按了按眉心。 而屋子里,慕浅忍不住捂了捂脸,随后才看向霍祁然,“你给你南叔打的电话?” 霍祁然点了点头。 “为什么?”慕浅纵然历来脸皮厚,这会儿脸也有些发烧。 “为了给你和爸爸空间啊。”霍祁然从沙发里站起身来,“我可以跟南叔一起睡嘛,这样子,爸爸跟妈妈就不用躲在厕所里啦!” “噗——”门外的霍靳南控制不住地喷了出来,瞬间精神抖擞地看向霍靳西和慕浅,“没想到,你们俩倒还挺为孩子考虑的?” “啊——”慕浅忍不住抱头尖叫了一声,捂着脸倒在沙发里。 而霍祁然已经抱着自己的小被子准备出门,临走前看了慕浅一眼,“妈妈,明天早上见哦。爸爸,你要好好照顾妈妈哦。” 郑重地嘱托完霍靳西之后,霍祁然才跨出房门,正式投奔霍靳南。 霍靳南靠着门框已经快要笑疯了,霍靳西平静地和霍祁然对视一眼之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霍靳南蓦地直起身子,摸了摸险些被门撞到的鼻子,继续笑着领霍祁然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门内,霍靳西刚关上门转身,慕浅就扑到了他身上,“是你教他的对不对?什么空间,什么躲在厕所里,他小小年纪怎么会懂这些?” “你歧视小学生吗?”霍靳西将她从前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给她,“你儿子都到了可以谈恋爱的年纪了,这种性启蒙教育不是很正常吗?” 慕浅忍不住又往他身上挠了几下,“那我也不想跟一个八岁的孩子讨论这些!” “你的确不需要跟他讨论。”霍靳西伸出手来将她抱进怀中,淡淡道,“作为我身上的挂件,你只需要好好待在自己该待的位置,其他的事情,由我来安排。” 慕浅张口就在他胸前咬了一口。 “霍靳西,我反悔了!” “我知道你会反悔。”霍靳西说,“可是现在反悔,也躲不开了。” 话音落,慕浅身上的裙子,顿遭横祸—— …… 鉴于巴黎局势混乱,慕浅也不敢冒险再带着霍祁然停留,第二天就乖乖跟着霍靳西回到了法兰克福。 回去之后,霍靳西果然践行诺言,走哪儿,都把慕浅给拴在了身上。 早就对这个提议反悔了的慕浅在两次跟着他出现在别家公司后,终于彻底反弹。 “你去跟别人开会谈生意,带着我跟祁然,这像什么话呀?”慕浅说,“况且德国人出了名的严谨认真,你这样会让他们觉得不尊重的,这单生意你还想不想做成了?” 对此,霍靳西的态度倒是全然无所谓,“生意而已,少做一单两单,又能有什么大不了?” “你少唬我。”慕浅说,“这次的项目,宋司尧和霍靳南已经投入了多少资金,霍氏现在也开始大手笔投入,回头要是真的黄了,我又成了别人眼中的红颜祸水了。我可不想当背锅侠!” 霍靳西听完,却只是笑了一声,道:“放心,不会让你背锅的。” 往后的几日,霍靳西照旧我行我素,走到哪里都将慕浅带在身边,寸步不离。 而慕浅在跟了他几天,陪他出席了n次会议之后,终于确定了—— 霍靳西是真的不想做成这单生意——一单已经投入无数精力与资金的生意。 第702章 还嘴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慕浅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再跟着霍靳西出现在那些合作会议上时,她也心安理得起来。 他们尽管谈他们的,她坐在旁边玩手机也好,画画也好,反正会议桌又长又宽,对面的那些德国人压根也不会留意得到。 只是这样的会议参与多了,难免还是会觉得无聊。 这天,不等会议休息时间到,慕浅就先溜出了会议室,躲到了茶水间里面打电话和陆沅闲聊。 等到她的电话打完,宋司尧正好进入茶水间,看了一眼她托腮发呆的动作,微微笑了笑,“很闷?” 慕浅呼出一口气,“这些无聊的会议到底还要开多久?” 宋司尧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缓缓道:“应该不用太久了。” “真的?” “你每天都与会,难道不知道我们谈到哪一步了?”宋司尧问。 慕浅耸了耸肩。 尽管每天与会,但是他们交流多数用德语,况且她也不关心进度,因此丝毫没有留心。 “前期该开的会,我和靳南都已经开得差不多了。”宋司尧说,“所以,就快了。” 慕浅听了,缓缓呼出一口气,道:“那可真是太好了。” 大概是看她被这些一而再再而三的会议实在困得太难受,当天下午,霍靳西难得收了个早工,让一家三口有了消遣和休闲的时间。 霍祁然要求从来不高,只要有霍靳西和慕浅陪着,即便只是每天宅在家里他都是开心的,更何况今天可以在外面游览,他更是兴奋得无法自抑,在美茵河畔的露天咖啡馆坐了没多久,便成功地交到了几个外国小朋友。 因为刚刚开声没多久,霍祁然的英语还不是很好,可是这并不妨碍他连比带划地跟其他小朋友交流,几个年龄相仿的小孩凑在一起,玩得开心极了。 慕浅靠着霍靳西坐在旁边,看着那样的情形,忍不住笑出声。 “咱们儿子虽然英语不算灵光,可也算是个社交天才呢。”慕浅说。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转头看向她,“是你的功劳。”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挑眉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她摇了摇头,道:“不不不,我觉得是你的功劳。因为他的这种热情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说明是遗传,我先天的性格里可没有这样的因素,反倒是霍先生,年轻的时候真是舌灿莲花,长袖善舞,祁然分明是尽得你的真传嘛!” 霍靳西对此不置可否,端起面前的咖啡来喝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地反问了一句:“年轻的时候?” 慕浅蓦地一顿,眼珠子转了转,还没想到该怎么圆,霍靳西已经又一次低下头来,“不知道是我哪方面让霍太太觉得不够年轻了,故而生出这样的埋怨?” “你看看,你看看。”慕浅说,“我就说你舌灿莲花吧,平常嘛,是你不说,你一旦开口,哪有别人还嘴的能力?” “我看你挺会还嘴的。” “我哪有。”慕浅说,“我明明这么乖巧无辜天真善良可怜——” 她还没来得及将所有的溢美之词堆到自己身上,霍靳西已经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好在这里是国外,慕浅也没有顾虑,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脖子,热切地回吻了他。 直到霍祁然跑回来要喝水,两个人才分开来。 霍靳西看了一眼慕浅嫣红的唇,淡淡道:“这不是挺会还嘴的?” 慕浅闻言,顿时一恼,伸手就偷偷掐了他一下。 霍靳西不动声色,见招拆招。 霍祁然早已经对他们这种腻歪见怪不怪,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又跑回去找自己的小伙伴去了。 慕浅又静静看了那边几个热闹的小朋友片刻,不知想到什么,忽然收回视线,又往霍靳西身上靠了靠。 霍靳西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却并不多说什么,只是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发。 “唉。”慕浅忽然叹了口气,“你说说,你身边那些发小朋友的,到现在也没有一个有孩子的,害得我们家祁然连一个适龄的小伙伴都没有,想想真是有点小可怜啊……” 霍靳西听了,也看向了霍祁然所在的方向。 “容恒暂时不说,傅城予结婚几年了,就不打算生孩子吗?贺靖忱是不是不打算结婚?好像也没听过墨星津有结婚的计划哦?小北哥哥的心上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哇,这些人真的是,不能指望啊!”慕浅说。 霍靳西微微扬了扬下巴,道:“他会找到自己的小伙伴的。” “你看他在撩妹呢!”慕浅又往那边看了一眼,连忙道,“一直缠着那个金头发的小姑娘!哎呀,确实漂亮!我要不要上去帮他助攻一下!” “你少添乱。”霍靳西说了一句,将她的手紧紧锁在自己掌心之中。 “这怎么叫添乱呢?这明明就是老母亲的关怀——” 慕浅原本准备好好跟霍靳西理论一番,谁知道刚刚说到这里,她忽然就顿住了,目光看向了街边的某个位置。 霍靳西看她一眼,很快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街边一家小商品店门口,一个独身一人的女人身影分外显眼。 此时此刻,那个女人正背对着他们站在那家商店门口,近乎呆滞地站立。 慕浅猜测,她应该是看见了橱窗内的什么东西,所以停下了脚步。 这个猜测刚刚冒出来,那边那个女人像是突然回过了神一般,退开两步,随后转头便脚步匆匆地消失在了街角。 “我没有看错吧?”慕浅转过头看向霍靳西,却见霍靳西神色平静,眉目清淡,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可是他也没有展开她的问题,说明她没有看错,刚刚那个女人,就是陆棠。 这个时间,他们居然能在法兰克福遇见陆棠,那只说明一个问题——叶瑾帆也来了法兰克福。 这个阶段,这个关口,叶瑾帆和他们会出现在同一座外国城市,不会是巧合。 “他要出手了,对不对?”慕浅问。 霍靳西听了,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 第703章 上当 叶瑾帆会来德国,是霍靳西意料之中的事情。 而事实上,叶瑾帆在两天前就已经来到了法兰克福,而陆棠则是在得知他的动向之后,匆匆买了机票飞过来的。 抵达法兰克福之后,叶瑾帆入住了某处需提前预定的公寓式酒店,陆棠没有办法,只能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叶瑾帆不接她的电话,不回她的消息,她就只能死守。 昨天,她就在那幢公寓门口等了十几个小时,却都没有等到叶瑾帆现身。 而眼下,她除了继续守,也没有别的办法。 很快,陆棠就又一次来到那幢公寓楼下,仍旧死等叶瑾帆的出现。 眨眼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从天亮到天黑,陆棠几乎又一次要绝望的时候,远处忽然有一辆车子缓缓驶来,靠边停下。 司机下车拉开了后座的车门,而从车上走下来的人,有着她最熟悉的身影。 陆棠猛地从角落里冲出来,一头撞进了叶瑾帆怀中,死死拉着他的衣襟不放。 叶瑾帆先是微微一惊,待看清楚面前的人,毫不留情地就捏住她的手腕拉开了她。 “放手。”他的声音一丝波澜也无,冷到令人发颤。 陆棠被他拽得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手腕分明是剧痛的状态,然而下一刻,她还是伸出手来,又一次抓住了他的衣襟。 “你为什么躲着我?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为什么不回我短信?”她涨红了眼睛看着叶瑾帆,固执地追问:“为什么?” 然而她那点力气,在叶瑾帆看来,实在是微不足道。 他甚至不需要自己动手,身边的秘书就能讲陆棠拉开。 “放手!”陆棠却猛地挣脱秘书孙彬的手,只是瞪着他,“你拉我干什么?我是他的妻子,是他的老婆,你凭什么对我动手动脚?” 听到这句话,孙彬倒是微微一顿,微微拧了拧眉,没有再动手。 而陆棠则又一次回到了叶瑾帆面前,再开口,眼泪就掉了下来—— “老公,对不起,我知道我之前做了些蠢事,说了些蠢话,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会乖乖陪在你身边,会好好听你的话,你不要生我气了,好不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忍不住想要伸出手来抱他,然而还没有等她靠近,叶瑾帆忽然冲身后的两个保镖使了个眼色,随后,两个人便直接上前来,一左一右拉开了陆棠。 “放开我!放开我!”陆棠忍不住尖叫着挣扎起来,却无论如何都挣不开,她又看向叶瑾帆,“老公,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叶瑾帆阖了阖眼,随后,他将食指竖在唇上,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会好好听话,那就乖乖待在离我远一点的地方,不要再这么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面前,明白吗?” 陆棠蓦地呆住,然而叶瑾帆已经不待她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公寓里走去。 “叶瑾帆!”陆棠忽然又喊了他一声,声音却已经开始冷硬颤抖,“你果然……从头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叶瑾帆脚步微微一顿,却并没有回头。 “那你怎么敢这么对我?没有我们陆家,你算什么?”陆棠终于怒到口不择言,“你是凭着我们陆家才走到今天,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叶瑾帆听了,忽然冷笑了一声,随后再度转身走到了陆棠面前。 他微微眯了眯眼,低下头来看着她,缓缓道:“你以为,你们陆家还有什么?陆氏资产重新清算过之后,你们陆家甚至连百分之一的话语权都没有,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底气跟我说……你们陆家?” “叶瑾帆!”陆棠绝望而愤怒,然而张口能说的,却反反复复都是那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叶瑾帆没有再听她那些翻来覆去的话,也没有再停留,转身就走进了公寓。 两名保镖一直到他进门才松开陆棠,陆棠猛地朝前扑去,一下子扑到紧闭的门上,反复敲打哭喊,那扇门却始终纹丝不动。 陆棠拼尽全力,最终,却只能绝望地瘫坐在地,难以自制地嚎啕大哭。 叶瑾帆一进入公寓大楼,就仿佛已经将陆棠忘到了脑后,“霍靳西今天有什么动向?” 孙彬闻言,立刻翻查起了手机,顿了顿之后才道:“他们依然卡在跟oa公司的收购谈判上,没有进展。据说今天的会议不欢而散,很早就结束了。” 叶瑾帆听了,冷笑了一声,道:“霍靳西还真是跟这家公司杠上了,以他的行事风格,一个简单的并购,需要耗费这么久的时间吗?” “oa的详细资料已经收到了。”孙彬说,“我立刻稍作整理,然后交给您。” 说话间,电梯便到了,叶瑾帆应了一声,直接走出了电梯。 这一层的公寓都是由他订下,居中的那间,保镖纹丝不动地站立在门口。 叶瑾帆缓步上前,保镖立刻为他打开了门。 他走进去的时候,叶惜就背对着他站在客厅床边,目光有些发直地看着外面。 不用想,叶瑾帆也知道她在看什么。 他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圈住她的腰,偏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随即便伸出手来拉上窗帘。 而叶惜刚刚转身,就已经被他抵在窗帘上,重重亲吻起来。 她很乖巧,丝毫没有反抗,虽然身体微微有些僵硬,但是对他却是予取予求。 两人恣意纠缠,直至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叶瑾帆才缓缓松开叶惜,微微不悦地应了一声:“进来。” 孙彬拿着一摞资料推门而入。 叶惜转身就躲进了里面的屋子里。 孙彬目不斜视,上前将手中的资料递给了叶瑾帆,“oa一切正常,财政也十分稳健,在欧洲新能源行业占有一定地位,所以霍靳西才会在收购了一批小公司之后,又对oa下手。但是oa开价过高,所以才会卡在谈判的当口,迟迟没有进展。” “霍靳西联合了几大世家,再加上宋司尧和霍靳南,居然会卡在资金这个口子上?”叶瑾帆低笑了一声,道,“他难道不知道,现如今,我们最不缺的,就是资金?” 孙彬听了,立刻道:“叶先生想从他们手上抢收购oa?” “收购oa,我们当然有这个能力。”叶瑾帆缓缓道,“只是这样一来,岂不是上了霍靳西的当?” 第704章 觊觎 孙彬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叶先生的意思是,这很可能是霍靳西故意下的套?” 叶瑾帆只是瞥他一眼,“你说呢?” 虽然霍靳西进军欧洲的计划在数年前就已经开始实行,但那些不过都是探路一般的小打小闹,直至最近两年,霍氏才开始正是涉足新能源产业,并且直接将市场定位在了欧洲。 霍靳南在德国多年,有他穿针引线,谋划布局,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 即便是霍靳西中途从霍氏卸任,这一计划也并未停滞,反而愈发激进。 到这个阶段,霍靳西已经收购了大大小小十多间新能源公司,马上就准备在欧洲市场大展拳脚的时候,却偏偏卡在了oa的收购上。 这实在是太可疑了。 因为霍靳西应该清楚地知道,他看中的欧洲市场,叶瑾帆同样觊觎已久。 事实上,从霍靳西开始进军欧洲,叶瑾帆就一直在暗中蓄力。 如今,霍靳西回归霍氏,重新掌权,固然可以大展拳脚,他叶瑾帆也绝对不会输给他——因为他背后的财力支持,并不比霍靳西弱。 换句话说,霍靳西能买得起的公司,他同样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出手买下来。 因此,从霍靳西在欧洲展开收购计划开始,叶瑾帆很快就采用了同样的招数,跟霍靳西打对台。 甚至有好几次,他们都在同一间公司的收购上直接产生了竞争,霍靳西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跟他争? 霍靳西既然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以他的个性,原本应该更加大刀阔斧,杀伐果断,可是这一次,却偏偏相反。 叶瑾帆没有理由不怀疑。 孙彬静默片刻,很快道:“我再去仔细查查。” 叶瑾帆安静了片刻,在他即将转身出门之前,却忽然又喊住了他,“你跟oa的人接触一下,要是时间合适的话,尽快安排一次会面。” 孙彬蓦地回过头来看向他。 叶瑾帆只是缓缓勾了勾唇角,“我还真是应该尽快跟他们见上一面呢。” 孙彬意识到什么,点了点头之后,很快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叶瑾帆这才又站起身来,走向了卧室的方向。 卧室的门虚掩着,他缓缓推开门,就看见了坐在窗户旁边发呆的叶惜。 回来之后,她就长久地是这种状态,安静乖巧,不悲不喜。 她现在坐着的位置,应该完整地听到了他刚才在外面说的话,可是她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叶瑾帆很快走上前去,挤进她坐着的沙发里,伸出手来将她抱进了怀中。 她仍旧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盯着窗外那些风格如一的建筑。 “要不要陪你出去走走?”叶瑾帆说,“晚上有的地方会很安静,你要是想去逛逛,应该还不错。” “不用了。”叶惜说,“我哪里也不想去。” 叶瑾帆听了,忽然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转向自己,“真的不想去?” “嗯。”叶惜应了一声。 “既然如此——”叶瑾帆一手圈住她的腰,将她拉向自己,另一只手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衬衣,“那就来做点该做的事……” 话音落,他便又一次封住了她的唇。 叶惜依旧僵硬,控制不住地回避了两下,有些含糊地喊着他:“哥……” “别怕。”叶瑾帆直接将她放到了床上,“有我在。” 叶惜面容苍白地躺着,静静看了他片刻,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 那天那场不欢而散的会议之后,霍靳西似乎突然就闲了下来。 虽然照旧有霍氏的日常事务要处理,照旧有很多的视频会议要开,可是至少可以全都在公寓里完成,不再需要外出奔波。 慕浅安心在公寓里陪了他两天,时间用来陪霍祁然看书写字画画,倒也不觉得无聊。 这天,慕浅从霍祁然的房间里走出来,正好就看见齐远过来找霍靳西。 一看齐远的神情,慕浅就知道有事发生,于是立刻凑上前去,也挤进了书房。 霍靳西都没说什么,齐远自然也不敢表示任何异议,如实向霍靳西汇报:“霍先生,叶瑾帆那边已经开始接触oa了。” 霍靳西听了,仍旧翻看着手中的资料,丝毫不意外地应了一声。 “oa的负责人刚刚联系我了。”齐远又道,“说是跟叶瑾帆那边在价格上聊得非常愉快,但还是愿意给我们优先权,如果我们肯出他们满意的价格,那么他们还是倾向于跟我们合作。”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他们的负责人会这么客气地说话?” 齐远顿了顿,没有回答。 oa那边的负责人自然不会这么委婉地说话,相反,对方毫不客气地告诉他,如果霍靳西要继续端着架子,那这盘生意就别想再做下去。 然而这样的话,他当然不敢如实传达给霍靳西。 只是他不说,霍靳西也能推测得出来。 “告诉他们,我不会多出一分钱。”霍靳西缓缓道,“他们要卖,就让他们卖给叶瑾帆吧。” “是。”齐远应了一声,很快就转头离开了书房。 而慕浅依旧倚在门口,拿着水杯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道:“叶瑾帆会这么容易上当吗?”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道:“那就要看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了。” 慕浅耸了耸肩,懒得费心思去想这些事情,权当听了个八卦,听完之后,转身就走了。 而在这一天之后,oa直接就放弃了霍氏,转而和陆氏展开了全面的接触。 得知这一消息,霍靳南还亲自前往oa公司,作势挽留了一番。 然而oa的老板却是个说一不二的暴脾气,被霍靳西高高在上的姿态气着了之后,发誓不会再和霍氏有任何谈判,毫不留情地赶走了霍靳南。 然而他们与陆氏的谈判似乎也并没有太顺利,因为几天之后,陆氏忽然高调宣布收购同样涉足新能源产业、规模与市场和oa不相上下的另一家公司。 这样一来,陆氏就完全没有再收购oa的可能性。 “叶瑾帆果然没有上当。”得知这一消息,齐远很快前来向霍靳西汇报,“收购了这家公司之后,陆氏应该很快就会有大动作。” 第705章 奉陪到底 霍靳西刚刚结束一场冗长的视频会议,听到这个消息,只是靠坐在椅背里,轻轻按了按眉心。 看他这样的反应,齐远一时也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只能道:“我另外找了几家规模和oa差不多的公司,如果能成功收购其中一家,我们肯定能够和叶瑾帆抗衡——” “不必了。”霍靳西却说,“准备回国。” 齐远蓦地一怔。 这个时候回国,岂不是向叶瑾帆认输? 又或者,霍靳西先行回国,而德国这边还会有别的安排? 然而齐远没想到的是,这次回国的不仅是霍靳西和慕浅,连霍靳南和宋司尧也一起回了国。 而且听霍靳南的口气,大概是很长时间不会再回来德国。 也就是说,欧洲这边再没有一个能够坐镇的人,这样一来,岂不是将欧洲市场拱手相让? 齐远想不明白,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孙彬。 “陆先生,霍靳西一行人已经全部在今天早上离开了德国。”孙彬对此莫名感到焦虑,“但我隐约觉得,他们可能还有后手……会不会,他们假意先放弃,暗地里在别的地方蓄力?” 彼时,叶瑾帆正坐在沙发里,看着旁边翻着一本杂志的叶惜,偶尔还会多手帮她翻一两页。 听见孙彬的话,叶惜什么反应也没有,叶瑾帆只是淡笑了一声,道:“管他什么先手后手,我怕他什么?他要怎么玩,我都奉陪到底——就看他陪不陪得起了。” 说完,叶瑾帆伸出手来,抬起叶惜的下巴看向自己,“你说是不是?” 叶惜目光平静如水,听完他的话,仿佛与自己无关一般,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回答什么。 叶瑾帆见了,眸光瞬间明亮些许,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可算有笑容了,以后要多笑笑,知道吗?” 叶惜安静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还要过一段时间。”叶瑾帆说,“难得这里清静,你也喜欢,咱们就多待一段时间,好不好?” “随你。”叶惜回答完,便又重新低头看向了手中的杂志。 叶瑾帆偏头亲了她一下,随后才又靠在她身上,陪着她一起看了起来。 孙彬见状,连忙低头退了出去。 …… 霍靳西和慕浅回到桐城的当天,霍靳西就直接去机场赶回了霍氏。 慕浅领着霍祁然回到霍家老宅,跟霍老爷子一起吃了顿饭后,便上楼休息去了。 等到她一觉睡醒,已经是晚上十点多,房间里还没有霍靳西的身影。 看样子他似乎还没有回来,慕浅正准备拿起手机给他打电话,忽然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跑到窗边一看,果然就看见了霍靳西的车子。 慕浅重新回到床上,安心等着他上楼,谁知道等了快二十分钟,依旧不见霍靳西的人影。 慕浅这才按捺不住,起身拉开门走出去,很快看见了霍老爷子房中透出的灯光。 慕浅走到门前,竖起耳朵一听,便听到了霍靳西和霍老爷子说话的声音。 两人说话的声音原本就不大,再加上隔了一道门,慕浅实在听不清什么,正准备敲门的时候,那边谈话结束,霍靳西拉开了房门,出现在她眼前。 两人门里门外对视一眼,霍靳西很快走出来,拉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这么晚了,你跟爷爷谈什么呢?”慕浅一面为他解领带衬衣,一面好奇地问道。 “股东对这次欧洲那边的投资布局有疑虑,找到了爷爷那里。”霍靳西淡淡道,“我自然要跟爷爷交代一下。” 慕浅一听,立刻就意识到事情是跟叶瑾帆的收购战有关。 “股东那边很麻烦?”慕浅不由得道,“他们什么态度?” “还能有什么态度?”霍靳西取下手表,淡淡道,“一贯如此,不是么?” 慕浅听了,倒是毫不意外。 无他,霍氏的股东她大大小小都见过几次,早对他们的行事风格有所了解了。 “在他们看来,你是回去拯救霍氏的,这是你回去之后亲自主理的第一个项目,他们当然见不得你失败。”慕浅说,“毕竟那可是从他们兜里拿钱呀。再这么下去,他们还有得作妖呢,要不……咱们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们,让他们自己折腾去吧。” 霍靳西听了,微微一勾唇角,道:“你觉得……我是怕作妖的人?” 慕浅眯了眯眼睛,“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霍靳西竟罕见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我去洗澡。” 慕浅恨恨地瞪了他一眼,“我本来觉得你今天肯定心情不好,打算慰劳慰劳你的,可是你居然暗戳戳地内涵我,那你别想了!” 说完她就要往床上而去,却一把被霍靳西抓住,从背后揽进了怀中。 “那我能不能问问,慰劳的内容是什么?”霍靳西附在她耳边,低低问道。 “上次没做完的全套咯。”慕浅转身看向他,手指一路从他胸膛向下划去,“不过看来,霍先生也不是很稀罕嘛,那就算——”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说出口,霍靳西已经伸出手来,不由分说地将她拉进了卫生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大概一周后,叶瑾帆携叶惜回到桐城。 翌日,陆氏召开新闻发布会,正式对外公布了陆氏将会全面进军欧洲市场,未来将会在新能源、金融、电讯等产业有大动作,并且陆氏已经和当地政府签署合作协议,各项业务将在官方的支持下积极有序地展开。 消息一出,立刻在桐城产生了不小的震动。 “陆氏已经连政府协议都签下了,说明他们早就在暗中不知道做了多少事,而靳西你竟然一无所察!在收购战中败给他已经是失策,现在还让他们拿到了市场主导权,就是失策中的失策!我们已经在欧洲市场投放了那么多资金,现在等于全部打了水漂!”邝文海作为股东代表,对此反应激烈,“你是不是在家赋闲太久,连最基本的危机意识都已经失去了?” 第706章 套路 面对着邝文海一连串的指责,霍靳西惯常疏离平静,淡淡道:“邝叔是觉得,陆氏不配拿下欧洲市场吗?” “他们是不配!”邝文海说,“放在从前,他陆氏算是个什么东西,靠那些不干不净的生意发家,被清算了一轮,没倒下已经是他们好运了,现在居然来跟我们霍氏抢生意,居然还让他们抢赢了,这事说出去就是个笑话!谁敢相信?靳西,你该不会是在顾虑什么吧?” 霍靳西扬眸看向他,道:“什么意思?” “陆与川好歹是你岳父,陆氏是他一手创立的产业,你该不会是看在一个死人的面子上,所以对陆氏拱手相让吗?” 霍靳西闻言,勾了勾唇角,却只是看着邝文海,并不回答。 邝文海被他这么看着,原本满腹怨气与牢骚,这会儿不由得消散许多,清了清喉咙,才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也不是你的行事风格。我就是不甘心——陆氏把我们霍氏拖累得这样惨,回头他们自己反倒摇身一变扶摇直上了,你应该也咽不下这口气吧?” 霍靳西这才又道:“不论从前如何,如今,他们拿下了欧洲市场,那就是他们的本事,也是叶瑾帆的本事。” “那个油头粉面的小子有个屁的本事,他最大的本事就是靠女人!踩着陆家的一地尸骸坐上陆氏总裁的位置,他还真拿自己当根葱了。”邝文海咬牙说完,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看向霍靳西,“他背后那几个给他注资的金主,有没有查到是什么人?” “几个联成一线的隐形富豪。”霍靳西回答,“没什么特殊身份。” 邝文海一听,显然更加不服气,可是看了看霍靳西的脸色,又只能将话咽了回去,道:“这么些年邝叔看着你成长,你有多大的本事,邝叔心里有数。一次两次的失利也算不上什么。只是霍氏眼下正是艰难的时候,经不起这样的失利——我希望你有对策,尽快扭转这样的局面。” “既然我重新坐上这个位置,我想除了相信我,邝叔应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霍靳西似乎不想再浪费时间谈事情,语调明显地淡了下来。 邝文海自然察觉得到,顿了顿之后,干笑了一声,道:“都说你疼媳妇儿,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是你这说话的语气啊,跟你媳妇还真是越来越像了……”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脸色似有缓和。 邝文海这才起身道:“那好,我就不多打扰你了,其他还有什么,我们会上再谈。” 霍靳西自然也不会再跟他多说什么。 事实上,自从上次在欧洲收购失利,关于他失去从前判断力的质疑就没有断过,更有甚者,将责任都归咎于慕浅,认为霍靳西离开霍氏之后便赋闲在家,沉迷美色,不思进取,所以回到霍氏之后的第一个项目就发生这样重大的失误。 对于这样的言论,霍靳西自然不会在意,而邝文海刚才说的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他也懒得去判断。 因为无论是真是假,该宠还是要宠,该沉迷,还是会沉迷。 …… 傍晚时分,霍靳西回到霍家老宅时,屋子里饭香弥漫,满满的都是温暖的烟火气。 这样的烟火气息中,慕浅正站在厨房的炉灶前,认真地守着一锅汤。 霍靳西缓步上前,伸出手来将她纳入怀中,“在做什么?” “你回来啦?”慕浅似乎被他吓了一跳,微微瞪了他一眼,才道,“在熬汤啊——” 她最近闲暇时间多,偶尔会进厨房钻研,但都只限于熬汤,只是熬了几次,霍靳西都没有机会品尝到。 “唔。”霍靳西应了一声,道,“那我今天算是赶上了,不知道霍太太手艺如何?” 慕浅听了,拿起自己刚刚试过味的小碗,拿调羹盛了一点汤,送到他嘴边。 霍靳西正要张口之际,慕浅手腕却蓦地一转,将调羹送进了自己口中。 “哈哈哈哈哈,你不能喝。”慕浅忍不住乐出声来,“这是女人汤,给沅沅熬的。” 霍靳西闻言,眸色不由得微微一黯。 “她气血不好嘛,必须得盯着她进补。”慕浅说,“我也不知道你今天晚上会回来吃饭啊,不过阿姨也熬了汤,你还是有的喝的。” 霍靳西松开她,转身就走出了厨房。 慕浅见势不妙,放下手里的东西匆匆跟了出去。 霍靳西已经径直上了楼,慕浅跟随他的脚步回到卧室的时候,他已经脱了外套,正在解领带和衬衣。 慕浅连忙上前接过了他手中的动作,“怎么了?又有人找你麻烦了?” 霍靳西垂眸解着袖扣,没有回答。 慕浅替他解开衬衣,顺势就勾住他的脖子,扬起脸来吻了他一下。 “说好不把公司的情绪带回家里来的。”慕浅说,“别生气啦!” 霍靳西微微眯了眯眼睛,抬眸看向她,“可我现在就带回来了,怎么办?” 慕浅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伸手一推,直接将霍靳西推倒在床上,而后,她跨坐到他身上,俯下身来。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敷衍的敲门声,随后传来的,是霍靳南的懒洋洋的声音—— “二位,开饭时间到了,客人也都到齐了。我也不想打扰你们的,我的意思是你们忙你们的,我们吃我们的,可是爷爷说,难得有机会大家整整齐齐吃饭,少了你们俩不好,所以我才硬着头皮来打扰。话呢,我已经带到了,什么时候下来,您二位看着办吧!” 话音落,他的脚步声便悠悠然远去了。 慕浅蓦地大喘了口气,抬眸瞪着霍靳西,“满意了吗?” 霍靳西却只是看着她,并不回答。 这就是不满意的意思了——慕浅忍不住戳了他几下,“那你还想怎么样?” “我也要喝汤。”霍靳西说。 这话莫名带了几分孩子气,与如今的霍靳西气质极为不符,慕浅也愣了片刻,才又道:“一天熬两锅汤很累的……” “那凭什么陆沅就有?” 慕浅忍住想笑的表情,“你连沅沅的醋都吃啊?” 霍靳西又一次不回答,只是看着她。 慕浅只能道:“既然霍先生这么给面子,亲自点单,我当然要接啦!那现在能下去吃饭了吗?” 霍靳西伸手抚过她嫣红的唇,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这才终于扶着她起身。 慕浅被霍靳西牵在手中,略走在他身后的位置,看着他的背影,想到他之前的言行举动,只觉得好笑。 然而笑过之后,她忽然就意识到什么—— “霍靳西。”她语调凉凉地喊了他一声,“你不会是套路我吧?” 第707章 信心 听见这句话,霍靳西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她,神情平静地问了一句:“什么?” 慕浅平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微微一笑,“没什么,可能是我怀孕,荷尔蒙分泌失调,胡思乱想,想多了。” 霍靳西闻言,眸光隐隐一闪,缓缓道:“是吗?” “那可不?”慕浅说,“难不成我要怀疑你每天装出一副被人为难、可怜兮兮、委屈巴巴的样子,吃干醋,求安慰,要安抚,就是为了博取我的同情,骗取我的怜悯,让我乖乖对你言听计从,予取予求吗?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嘛!我也没有道理这样怀疑你,不是吗?” 说完,慕浅便亲密挽了他的手,“好了,下楼吃饭吧。” 霍靳西神态悠然平静,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多看了慕浅一眼。 然而慕浅却似乎已经完全不受这个问题影响,脸上始终挂着平和的微笑。 霍靳西神情如旧,下颚弧线却控制不住地紧绷了些许。 两个人挽手下楼的时候,霍靳南和陆沅坐在沙发里聊天,宋司尧和霍靳北则陪着霍老爷子坐在餐桌旁说话,然而无一例外,都是在等他们。 是以两人一出现,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们身上。 “不好意思啊,让大家久等了。”慕浅笑吟吟地开口道,“我老公最近心情不太好,所以我要多花点时间安慰照顾他,大家别见怪。” 众人对二人之间的种种早已经习以为常,见了相当于没见到,听了也相当于没听到,什么反应也没有。 慕浅便微微挑眉看向霍靳西,“老公,你说是吧?” 霍靳西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没有回答,只是转向众人道:“开饭。” 慕浅这才松开他的手,上前拉了陆沅坐在自己身边,“容恒又在忙大案子?” “嗯。”陆沅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他一直挺忙的,很多时候都只能在单位睡觉。” 话音刚落,外面院子里蓦地传来汽车的刹车声,片刻之后,就见到容恒小跑着进了门,“我来了我来了——” “其实你不来也无所谓的。”慕浅说,“一顿饭而已,耽误你查案就不好了嘛。” 容恒直接走到陆沅另一侧坐下,伸出手来握住了陆沅,看向慕浅道:“我来是为了沅沅,省得你们觉得全世界就你们恩爱,暗戳戳地刺激人。” 说完,容恒的目光就是霍靳西慕浅以及霍靳南宋司尧身上飘了个来回。 陆沅耳根微微一热,看了容恒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 “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慕浅翻了个白眼,说,“第一,我们秀恩爱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第二,你这句话摆明了就是针对我家小北哥哥。” 正埋头默默扒饭的霍靳北突然被cue,缓缓抬眸瞥了慕浅一眼。 容恒显然也没想到自己那句话会让霍靳北躺枪,连忙道:“我可没有这个意思。” “那是你什么意思啊?”慕浅说,“你不来原本挺和谐的,我小北哥哥也不会觉得尴尬,你一来,餐桌上的形式直接就变成了三对情侣vs霍靳北,你偏偏还要挑这样的话题说,根本就是诚心的!” 容恒还没来得及还击,霍靳北终于开口道:“我不觉得尴尬。就这样。” 慕浅听了,跟容恒隔着陆沅对视一眼,各自鸣金收兵。 “小北啊……”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个话题顺利过去的时候,坐在上首的霍老爷子慢悠悠开了口,“之前你们院长不是介绍了他的二千金跟你认识吗,你们发展得怎呢样?” “普通朋友。”霍靳北回答。 “怎么又是普通朋友?”霍老爷子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前前后后,你也认识了不少姑娘,就没一个能符合你心意的?” 霍靳北听了,默默地低下头来继续扒饭。 对此有着相同经验的容恒听了,不由得伸出手来拍了拍霍靳北的肩,以表同情。 慕浅有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晚饭过后,容恒又立刻飞身返回单位,霍靳西喊了霍靳南和宋司尧商量事情,霍靳北陪霍老爷子聊天,而慕浅则拉着陆沅回到了房间,将从欧洲带回来的一箱子礼物给她。 箱子里除了几款最新一季品牌服饰,还有几本新出的画册、时装杂志等等。 “本来打算在巴黎多待一段时间,好好给你带点参详资料的,谁知道去的当天就遇上恐袭,没办法,只能在德国挑了一些。”慕浅说,“能用得上最好。” “当然用得上。”陆沅低头翻看着画册,轻笑着回答道。 慕浅看了看她翻动画册的左手,缓缓道:“你最近左手适应得怎么样?” 陆沅闻言,不由得伸出手来,下意识地捏了捏自己的手腕,这才道:“始终不如从前。” “你右手用了二十多年,左手才用多久?”慕浅说,“你啊,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陆沅缓缓放下画册,安静了片刻之后,才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对了,有些东西要给你看。” 慕浅走到她身边,陆沅便将手机递给了她。 慕浅接过来一看,看到了手机里存着的一份公证书。 “基本上,爸爸留下的资产就剩了这些,其他的多数都被冻结和清缴了。”陆沅说,“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慕浅默默地看完那份公证书,重新将手机递到了陆沅手中,“你觉得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那……我就折现,都捐出去。”陆沅说,“反正留在手里,也没什么用。” “嗯。程序上如果麻烦,你跟我说,我找人帮你。”慕浅说完,才又道,“陆家最近没什么人找你麻烦吧?” “除了叶瑾帆风生水起,其他的陆家人个个自顾不暇,哪有人能想得起我?”陆沅顿了顿,才又道,“听说,最近霍氏形势不是很好?” 慕浅闻言,不由得笑了一声,道:“都传到你那里去了,那说明形势是相当不妙啊。” “叶瑾帆他是不是做了很多事?”陆沅说,“对霍氏影响很大吧?” 慕浅顿了顿,才道:“我觉得霍靳西对此好像不是很担心,他都不担心,我们也不用替他担心。我想,他应该是有对策的。就让叶瑾帆先嘚瑟一段时间吧,我对霍靳西是相当有信心的!” 陆沅点了点头,“那就好。” “所以呢,你专心搞你的设计事业,我专心搞养生事业。”慕浅说,“等我肚子里这个小家伙生下来,明年我们一起去法国看秀!” 陆沅不由得轻笑出声,“好。” 第708章 报复 “原本这次去也想叫上你一起的。”慕浅说,“可是又怕容恒唧唧歪歪,怨念我抢走了他的人。不过这次我们俩可是提前一年就约好了,那时候他总没有道理再不高兴了吧。” 陆沅听了,道:“你也把他想得太霸道缠人了,哪里至于呢?” “不至于吗?不至于吗?不至于吗?”慕浅一脸反问了三句,“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回答。” 陆沅脸上微微浮起一丝羞赧,没有回答。 慕浅想起刚才餐桌上的情形,还忍不住想笑,“就他那个二货样子,他还好意思同情小北哥哥呢,小北哥哥可比他清醒多了。” 陆沅闻言,不由得问了一句:“霍靳北有喜欢的人吧?” “肯定有。”慕浅说,“不过具体是谁,我还没扒出来。” “扒?”陆沅微微凝眉。 “你觉得他那个性子,他会告诉我他喜欢的人是谁吗?”慕浅说,“幸好有鹿然她表姐透露,他喜欢的人是他的大学学妹,优秀漂亮出众,家庭条件也很好,所以我闲得无聊,就去扒拉了一下。” 陆沅忍不住呆了一下,“你的八卦精神真是无人可敌——” “这是记者的天性。”慕浅说。 “范围这么广,也能扒拉出来吗?” “不算广,所以扒拉他的学妹名单时,我就锁定了大概十个怀疑对象。”慕浅说,“而且据倪欣爆料,他喜欢的这个姑娘……前不久结婚了。” 陆沅微微吃惊,“结婚了?” “所以怀疑对象就缩小到了两个。”慕浅翻到自己手机上的一张图片递给她,“要么,就是这位嫁给年长二十岁的富豪兰如星,要么,就是这位结婚三个月就离了婚的庄依波。” 陆沅盯着那张图片上的两个女人看了片刻,默默地朝慕浅做了个佩服的手势。 “可惜倪欣不肯给我透露到底是谁,不然我就能确定了。”慕浅说。 陆沅忍不住微微摇头叹息了一声,“你啊,就是闲得。” “我早晚会知道的。”慕浅微微哼了一声,道。 时间稍晚,陆沅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慕浅陪着她下楼,原本是打算叫司机送她,没想到正好遇上同样准备离开的霍靳北。 见到站在门口的慕浅和陆沅,霍靳北淡淡问了一句:“要走了?” 陆沅点了点头,“你也不多待一会儿?” “明天还要上早班。”霍靳北说,“顺路送你?” “也好。”陆沅转头看向慕浅,“那就不用麻烦司机了。” 两个人自己达成了拼车协议,慕浅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是道:“小北哥哥,你好好把沅沅送到家啊,不然啊……容恒是不会放过你的。” 陆沅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掐了慕浅一下,这才跟着霍靳北坐上了他的车。 一路行车,两人不咸不淡地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偶尔提及容恒,陆沅便忍不住想起刚才和慕浅聊天的内容,几乎都要忍不住问出来时,到底还是忍住了。 霍靳北毕竟不是霍靳南,有些话,好像还不那么适合直说。 想到这里,陆沅便打消了念头。 经过某个十字路口时,霍靳北停下车来等红灯,陆沅身边的那根车道上,一辆轰鸣的重型摩托机车也停了下来等红灯。 陆沅不由得转头看去,却有些意外地看见一个婀娜有致的身姿,短裤、短靴、大长腿,以及夜风之中飘扬的长发。 她还是第一次在生活中见到女孩子骑这类重型摩托,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趁着红灯的间隙,那女车手拿出手机来,低头发起了消息。 陆沅盯着她看了又看,直至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乱糟糟的鸣笛声,她才骤然回神,看向前方,红灯已经转绿。 那名女车手似乎丝毫不受后面的鸣笛声影响,依旧自顾自地把玩着手机,没有起步的意思。 而陆沅坐着的这辆车,似乎也没有起步的意思。 陆沅不由得转头看向了司机位上坐着的霍靳北,却见霍靳西正好从她所在的方位收回视线,目光沉沉地看向前方,在绿灯已经转过十多秒之后,终于缓缓起步。 所以,他刚才也是在看那位女车手,并且还看得失了神? 陆沅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关注着身旁的车况。 霍靳北神情很淡,安静地开着车,偶尔会看一眼后视镜。 数十秒后,那辆重型摩托再度轰鸣而来,在纷繁的车流之中速度极快地穿行而过,很快消失不见。 霍靳北的车速在一瞬间变得很快,然而快过之后,又很快地恢复了平稳,再无一丝异常。 陆沅安静地坐在旁边,也不再说话,只当自己什么也没有看见。 …… 夜深,慕浅洗完澡,护了肤,吹干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霍靳西已经回到卧室,正坐在沙发椅里翻一本书。 慕浅裹着浴袍,光着脚,缓步走到了他面前。 霍靳西目光从书页上离开,抬眸看她时,慕浅正将披散在肩头的发一点点地束起来,用皮筋扎在了脑后。 她站在他身前,做这样的举动,暗示性实在是过于明显。 霍靳西静静地看着她,果不其然,下一刻,慕浅就开口道:“饭前被霍靳南打断了,不如……现在继续?” 霍靳西闻言,静了片刻之后,断然吐出一个字:“不。” “为什么呀?”慕浅一面说着话,一面就贴到了他身上,声音娇软,“我是你老婆嘛,我就是应该取悦你,服侍你,让你满意,让你开心,这是我应该做的嘛,况且最近你受霍氏那些人影响,心情还不好,当然需要安慰,需要发泄啦。我理解你,并且愿意为你付出一切,你居然把我拒之门外?” 静了片刻之后,霍靳西依然还是那个字:“不。” “我是真心实意的。”慕浅目光真诚地看着他,“我并不是觉得你在套路我,所以要报复你,我是真的想要你开心啊——” “不。”霍靳西继续道,“不必。” 慕浅瞬间拉下脸来,“我不管,反正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必须得领情。否则我一晚上都会心情不好,明天也不会好,后天也不会好,一个月,十个月都不会好!” 霍靳西心知今天晚上这一劫是逃不过去了,微微一垂眸后,将自己的手递到了她唇边。 慕浅一张口,就狠狠咬上了他的手背。 对霍靳西而言,这点疼并不算什么。 只是他还是庆幸,得亏是让她咬在了手上。 要是咬在别的位置…… 咳咳。 第709章 有伤风化 进入九月,燥热的天气微微转凉,慕浅作为一个运动量颇大的孕妇进入了舒服的时节,霍靳西却重新投入了堪比从前的忙碌之中。 慕浅常常可以从报章杂志、财经新闻里看到霍靳西,但是在家里看到他的时间反而少之又少—— 大部分时候,她一觉睡醒,正好听见他回来的动静,等他洗完澡躺到床上,她往他怀中一钻便又睡过去,到早上醒来,他往往又已经起床出门了。 明明同居一室的两口子,愣是过出了异地恋的感觉,慕浅对此非常不满,因此找了个下午,自己亲自煲了一壶霍靳西馋了很久的汤,踩上霍氏总部去找他。 谁知道刚刚上到二十六楼,电梯门一打开,正好就看见了电梯外站着的霍靳西、齐远、庄颜一行人。 蓦地见到她,霍靳西眉心微微一动,朝她伸出手来,“怎么突然上来了?” 慕浅瞥了一眼庄颜脸上的窃笑,将汤壶收到了身后,微微哼了一声,道:“逛街路过,累了,上来坐坐。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桐城商会晚宴。”齐远回答道,“在城南。” “哦。”慕浅应了一声,微微退后两步,靠到了电梯壁上,“既然你们都要出去,那我也懒得进去了,我回家去。”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走进电梯,站到了她身旁。 其他人进了电梯,自觉站在前方,背对着两人,各自眼观鼻鼻观心,默不出声。 霍靳西微微一伸手,就够到了慕浅藏在身后那个汤壶,低声道:“这是什么?” 慕浅又微微哼了一声,不作回答。 电梯很快下到地下停车场,司机早已经驾车候在电梯口。 齐远和庄颜都自觉去坐后面的车,慕浅则被霍靳西拉进了他的车里。 “拉我上车干嘛?”慕浅说,“我今天这身打扮,可没法去商会给你撑面子。” “谁说不行?”霍靳西反问道。 “反正就是不行。”慕浅说,“商会晚宴,衣香鬓影冠盖云集,我才不要这么素面朝天地去见人,要是被记者拍到照片,不定怎么挑剔讽刺我呢!”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拨了拨她的头发,看着她白皙柔润的脸,低笑了一声,道:“我家霍太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谨慎了?” “那有什么办法?”慕浅说,“生孩子就是女人的一道坎啊,在各方面都是一种折磨,说到底,还是男人没良心!” 霍靳西闻言,缓缓道:“那没良心的男人,有什么汤喝?” 慕浅蓦地咬了咬唇,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拿出了身后的汤壶,“墨鱼汤,养血益气,我跟阿姨学的。”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又道:“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嘛,所以还缺少点经验……” 霍靳西听到这句话,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才打开了汤壶。 一壶色泽还算清亮的墨鱼汤,闻起来味道也正常,霍靳西又看了慕浅一眼,这才拿起了勺子。 慕浅满怀期待地看着他,霍靳西尝了一口之后,静默了片刻,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咸了。” “还咸吗?”慕浅不由得道,“我明明已经加了白开水——” 霍靳西额角控制不住地跳了跳,一字一句地开口道:“白开水?” 慕浅有些心虚地笑了起来,“关火的时候阿姨走开了,这些东西我又不能随便入口,所以没的试味。我隐约察觉到盐可能加得有点多,所以放了点白开水冲淡一下嘛……还是咸吗?我尝尝。” 霍靳西将汤倒回了汤壶里,扣紧盖子,这才问她:“你确定要尝?” 慕浅撇了撇嘴,道:“我第一次熬这种汤嘛,墨鱼又不好处理,没经验……下次,下次一定!” 霍靳西闻言,低咳了两声,随后才淡淡道:“要不……算了吧。” “算什么呀?”慕浅说,“我可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哦,我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说完,她特意做了个打气的手势,谁知道手势刚做到一半,脸上的表情突然就变了,“啊啊啊啊……” 霍靳西对她这个状态实在是过于熟悉,很快就脱掉她的鞋子,抬起她的腿来,为她抵住了小腿。 约二十分钟后,车子抵达举办晚宴的酒店,靠边停车之后,司机很快下车来,却没有开车门的动作。 齐远从后面的车上下来,看了司机一眼,“什么情况?” 司机低低回了句什么,齐远顿时也不再说话了,默默立在旁边等候。 不多时,一辆银色跑车驶过来,缓缓在齐远身旁停下。 随后,贺靖忱从跑车内探出头来,看向呆头呆脑站在路边的齐远,“站在这儿干嘛?你老板呢?” 齐远回过神来,连忙道:“霍先生在车里,稍后就进去。” “人都来了,在车里墨迹什么?”贺靖忱一面说着,一面就下了车,“让他下车,我跟他一起进去。” 齐远见状,连忙上前拦在贺靖忱身前,低声道:“霍太太也在。” 贺靖忱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十分精彩,“这俩人,光天化日的,躲车里干啥呢?” 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不顾齐远的百般阻拦,愣是掀开了他,上前猛地一拉车门。 车门一打开,贺靖忱瞬间目瞪口呆。 慕浅悠悠然靠着另一侧的车门坐着,正拿着手机在看视频,而她的两只脚都搁在霍靳西腿上,霍靳西正将其中一只拿在手中,缓慢而轻柔地替她按摩着小腿。 看到这一幕,贺靖忱如遭雷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张口时声音都变了调:“霍靳西,你干嘛呢?” 霍靳西缓缓抬眸瞥了他一眼,目光清寒。 “我滴个老天鹅啊——”贺靖忱仿佛无法接受自己看到的这一幕,焦虑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你还是我认识的霍二吗?” “管得着吗你。”慕浅拿起腰枕就丢向了他,“谁教你这么随随便便开别人车门的?” “我是好意来提醒你们,附近都是记者,天又美黑,别干有伤风化的事,谁知道——”贺靖忱满目悲绝地看了霍靳西一眼,“你还不如干有伤风化的事呢!” 第710章 来日方长 对于贺靖忱的悲伤与愤怒,霍靳西毫无所谓,闻言淡淡反问了一句:“说完了?” 贺靖忱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愣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下一刻,霍靳西伸出手来,在贺靖忱面前“砰”地一声关上了车门。 慕浅控制不住地乐出声来。 下一刻,贺靖忱再度大怒着要扒拉车门,霍靳西却已经锁了车门,不给他机会。 贺靖忱继续拍着车窗在外头大喊大叫,慕浅实在看得不忍心,终于收回自己的腿来,重新打开了车门。 贺靖忱第一时间扑进来,道:“你居然锁我门!我是为谁好啊!还不是为了你!要让记者拍到你这样的举动,你能被笑足半年——” 慕浅闻言,瞪了贺靖忱一眼,随后才看向霍靳西,“你进快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顺便记得关怀关怀某些心理阴暗的单身狗,让他寂寞呢就去交女朋友,专注自身,不要有事没事瞎嫉妒别人。” 霍靳西这才看向贺靖忱,道:“我太太说的话,就是我想说的话。” “靠!”贺靖忱扭头就走,“你们俩才心理阴暗!你们俩才不正常!你们俩神经病!” 霍靳西懒得理他,回过头来看向慕浅,“我去打个招呼就出来。” 慕浅点了点头,冲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便又继续躺下来看视频了。 霍靳西这才带着齐远走进了酒店大堂。 诚如慕浅所言,这一年一度的桐城商界盛会冠盖云集,不仅商界,政界人士也有出席,十分盛大。 霍靳西和贺靖忱一同在签名墙上签了名,立刻就有一大波记者围上前来想要提问,霍靳西却一概不回应,在保镖的护送下径直入了会场。 会场中央,商会主席凌修文正在和人交谈,一眼看见霍靳西,立刻向他招了招手。 霍靳西一面与旁人打招呼,一面走向凌修文。 待走到近前,凌修文面前的人微微转过头来,微笑着看向他,“霍先生。” 不是叶瑾帆是谁? 霍靳西淡淡瞥过他,只是看向凌修文,“凌叔,抱歉我今天不能久留,先来跟你打个招呼,过会儿就走。” “你这才来,就跟我说要走的话,急什么?”凌修文在桐城商界德高望重,对待霍靳西犹如子侄,他看看霍靳西,又看看叶瑾帆,道,“难得这次这么多商界青年才俊一起出席,我还想有机会好好给你们说道说道呢。” 叶瑾帆闻言,低笑道:“我也以为,今天可以有机会跟霍先生坐下来好好聊聊呢,看来还是没有机会?” 霍靳西并没有看他,仍旧对凌修文道:“凌叔,以后多的是机会。” 凌修文听了,伸出手来拍了拍霍靳西的肩,开口道:“我知道霍氏和陆氏之间多有竞争,你和瑾帆之间难免会因此有一些芥蒂,但始终我们都是桐城商界,偶有竞争是好事,对外,我们始终是共同体,一荣共荣,一损俱损,这个道理,靳西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霍靳西淡淡一勾唇角,不置可否。 “别的不说,就说你们先前一起看中的欧洲新能源市场,就说明你们很有眼光嘛。”凌修文说,“我听说德国那边的本土龙头正在准备进行大并购,你们收购的那些小公司,转手就可以以高价卖出,毫不费力地赚上一大笔,这是一桩相当成功的买卖啊!” 霍靳西闻言,看了叶瑾帆一眼,随后才道:“凌叔消息倒是灵通,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那边有并购意向。” “这不是刚刚和瑾帆聊起来,正好说起这个。”凌修文说,“他原本无心跟你争抢,没想到大家偏偏看中了同样的市场。如果你们能够在欧洲联手,那绝对是所向披靡,对不对?” “凌叔说笑了。”霍靳西说,“我手里不过有几家小公司,这次在欧洲大获全胜的人不是我。” “霍先生又何必谦虚呢。”叶瑾帆笑着开口道,“您是不屑与我争罢了,要是您认真起来,我哪里是您的对手。以后,我还要向霍先生多多学习呢。” 霍靳西这才终于回了叶瑾帆一句:“来日方长,你又何必着急。” 叶瑾帆唇角笑意渐浓,“还是霍先生有远见,的确,来日方向。” 霍靳西不再过多停留,又和凌修文说了两句话,便转身走开了。 贺靖忱已经跟傅城予汇合,见到霍靳西,立刻将他拉了过来。 “那小子跟你说什么了?”贺靖忱毫不客气地问。 此前贺氏也在跟陆氏的合作之中损失惨重,幸好霍靳西提前给过贺靖忱暗示,才避免了更大的损失,因此这会儿贺靖忱看叶瑾帆也是一样的不顺眼。 “一些废话。”霍靳西说。 傅城予问:“目的呢?” “大概是为了炫耀他在欧洲市场的胜利果实吧。”霍靳西回答。 傅城予听了,微微一拧眉,道:“并购的消息是真的?” 霍靳西点了点头,“真。” “那这小子这波不是赚翻了?”贺靖忱说,“你是怎么回事?原本是想要给他挖坑的,这会儿反倒做了他的指路明灯。他能不得意吗?” 霍靳西听了,没有太大的反应,喝了口红酒之后,才淡淡道:“那就等他真正尝到胜利的滋味再说吧。” 说完,霍靳西放下酒杯,看向二人道:“我先走了。你们慢慢享受。” 贺靖忱瞬间又恢复愤怒的姿态,傅城予只是低笑一声,点了点头。 …… 之后数日,关于桐城富豪与欧洲资本之间的谈判迅速展开。 欧洲资本来势汹汹,且财大气粗,几轮谈判之后,便给出了高到令人咋舌的收购价。 这样的价格对仅有一些小公司在手的霍氏已经是一笔不菲的收入,因此很快,霍氏就和对方达成了协议。 而对于掌控了更多资源与市场的陆氏,这更是一笔令所有投资者振奋的回报。 收购价敲定当天,叶瑾帆在“花醉”大宴宾客。 酒酣耳热之际,孙彬却快步从外面走进来,附到叶瑾帆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叶先生,德国那边传来消息,欧盟委员会不同意这次的并购案。” 第711章 好好待在我身边 叶瑾帆闻言,脸色微微一变,随后起身跟在场的人打了个招呼,和孙彬一起走出了包间。 中式长廊上,叶瑾帆倚着围栏点了支烟,这才看向孙彬,“什么情况?” 孙彬连忙道:“德国那边的公司原本就已经占了德国本土五成以上的市场,这一番并购,小公司还好说,如果他们成功并购我们手上的公司,那就会形成垄断。欧盟那边对这方面管控很严格,所以这次并购很有可能……” 孙彬没有继续往下说,然而意思却已经再明显不过。 叶瑾帆安静地吸着烟,微微拧了眉,没有表态。 “叶先生,如果是这样,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知会金总几位?”孙彬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话音刚落,他口中的金总正好从包间出来,原本似乎是要打电话的,一眼看见叶瑾帆和孙彬的状态,金总顿住了脚步,微微皱了眉看向他们。 叶瑾帆只是淡淡一笑,招呼了一声:“金总怎么出来了?” 金总收起手机,径直来到叶瑾帆面前,看了孙彬一眼之后,开口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叶瑾帆掸了掸烟头,缓缓呼出一口气,“还真是瞒不过金总的眼睛。” 说完,叶瑾帆朝孙彬微微示意了一下。 孙彬连忙将情况如实汇报,金总听完,眉头不由得紧紧拧起。 “怎么会这样?”金总说,“不是已经连价格都谈好了吗?欧洲不是自由市场吗?为什么还会有这方面的阻力?” “任何市场都会有监管。”叶瑾帆说,“这一次,大概是我们运气不好。” “你之前没有做好这方面的信息收集吗?”金总说,“现在这样的局面,该怎么收拾?” 叶瑾帆说:“这种事情不是既定的,欧盟那边不批准,德国公司那边也没有想到,更不用说我们。当然,我也是有疏忽,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金总是这次收购计划之中出资最多的人,也是今天晚上性质最高的人之一,而此时此刻,他那原本喜气洋洋的脸上,已经尽是晦暗之气。 “眼看着到手的钱眼睁睁地就没了,你就说说,现在怎么办吧。”金总在围栏旁边坐了下来,眉头紧皱地开口道,“欧洲那边我们全部人生地不熟,难道真要把那些公司捏在手里自己发展?这又要投入多少资金,又要浪费多少时间,你知不知道?” 叶瑾帆顿了顿,才又道:“金总放心,我会想办法。这间公司没办法完成并购,总有其他公司可以。我答应过几位,你们既然出了资金,那一定会尽快得到相应的回报。” 金总听了,脸色却依旧没有丝毫缓和,片刻之后,只是冷笑了一声,道:“那我就先听着吧。具体的,等你安排好了再说。” 说完,金总便站起身来,直接走进了包间。 叶瑾帆吸着烟,看着他的背影,知道他这一进去,事情必定瞒不住。 孙彬走到包间门口,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立刻回到这边,对叶瑾帆道:“金总在跟张总他们说话。” 叶瑾帆听了,应了一声,随后弹开手中的烟头,转身就往出口方向走去。 眼下这样的情形,他已经没心情再一个个应付那几位金主,毕竟他要忙的事情,还很多。 叶瑾帆回到叶家别墅的时候,叶惜正坐在沙发里看书。 猛然听到叶瑾帆回来的动静,叶惜一抬头,就看见他沉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领带、衣领都已经是完全松开的姿态。 看见叶惜坐在沙发里,他走上前来,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来,却并不看她,只是又给自己点了支烟,静默地抽着。 她回来后,除了开始的那段时间,他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状态。 “哥。”叶惜低低喊了他一声,“你怎么了?” 叶瑾帆这才抬眸看了她一眼,静了片刻之后,他一把拉过她来,揽进怀中,旋即便将她压倒在沙发里。 “哥,哥……”叶惜有些慌乱地喊了他两声,却很快被他堵住了唇。 这毕竟是灯光明亮的客厅,而他们之间,从来是隐秘而低调的,更何况她这次回来之后,更是名不正言不顺,因此所有的一切,原本都应该变得更加小心。 可是叶瑾帆却已经全然不顾,硬是在这沙发里要了她一回又一回。 结束之后,叶惜匆匆回到房间洗澡,等到她洗完澡,在床上呆坐很久,却都没有等到叶瑾帆回房。 又过了好一会儿,叶惜才终于起身,走到外面,很快听到了从叶瑾帆书房里传来的声音。 叶惜缓缓走到书房门口,叶瑾帆的声音也清晰了起来。 他是在打电话。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总之,这几间公司我要尽快脱手!” “……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怎么做?他们要什么你给他们什么,要多少你给多少!” “……我不管欧洲是什么制度!总之,你给的好处足以打动他们帮你办事,那就够了。” 叶惜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书房门口,叶瑾帆抬眸看了她一眼,很快对电话那头的人道:“事情解决之前不要再联系我。” 说完,他丢开手机,这才抬眸看向叶惜,低低说了句:“过来。” 叶惜十分乖觉地走到他身边,被他伸手拉进怀中,安静地坐在他腿上。 “公司有什么事吗?”叶惜低低问了一句。 “不该你问的事情,不用担心。”叶瑾帆将脸埋在她脖颈间,轻轻嗅着她身上沐浴后的清香,“你只需要好好待在我身边,就够了,知道吗?” 叶惜听了,果然安静不语。 片刻之后,叶瑾帆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他瞥了一眼来电页面,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条斯理地接起了电话。 “你终于有回音了?”叶瑾帆对电话那头的人冷声道。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叶瑾帆冷笑道:“也就是说,霍氏手上的那些小公司会如常交易?” “我被套在欧洲市场,你老板一转身却赚了一倍有余。”叶瑾帆说,“这该不会,是你联合你老板给我下了个套吧?” 听到这句话,叶惜控制不住地转头看向了叶瑾帆。 叶瑾帆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见她看过来,只是低下头来,轻轻在她唇角落下一吻。 第712章 趁火打劫 电话那头的人仍在解释什么,叶瑾帆却仿佛已经听不下去了,手机丢到旁边,就捧着叶惜的脸再度深吻下来。 等到叶惜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叶瑾帆放在旁边的电话早已经挂断。 叶瑾帆收回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又随手丢掉了旁边。 看着他的动作,叶惜安静了片刻之后,才终于低低开口道:“哥……” “怎么了?”叶瑾帆托起她的脸来,“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叶惜看看他,又看了看他扔在旁边的手机,低声道:“我害怕……” 叶瑾帆听到这三个字,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终于伸出手来,重新将她揽入怀中。 这次回来之后,她总是长期处于安静放空的状态之中,若不是他能够真实地抱住她,感受她身上的体温,他几乎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只是一个幻觉。 而事实上,她就是经历了太多的变故,所以时时刻刻胆颤心惊,小心翼翼。 直至今时今日,她才终于第一次向他表露内心,说的却是——害怕。 “不要怕。”叶瑾帆扶着她的后脑,沉声道,“有我在,你没什么需要害怕的,我不是说过了,再也没有人能够让我们分开。所以,你还害怕什么呢?” 叶惜听了,只是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他的腰,埋在他怀中,再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叶瑾帆前所未见地忙碌起来,早出晚归,总是不到凌晨不见人影。 霍靳西的事务同样繁忙,然而忙碌之余,他还是抽了个周末的晚上,在家里办了个小型聚会,宋司尧、傅城予、贺靖忱悉数到齐。 鉴于这次聚会的主题是为了庆祝成功售出霍靳西手上持有的德国小型新能源公司,在座的受邀人士,自然都是有功之臣。 霍靳南和宋司尧在德国待了几个月,这其中的功劳自然不可小觑,只是慕浅没想到贺靖忱竟然也有份。 “您是什么情况?”慕浅忍不住戳着贺靖忱的手臂问,“听闻霍靳西在海外大规模收购的时候,您还和陆氏有着紧密的合作呢,怎么就连你也有份?” 贺靖忱拍掉她的手,道:“我跟霍二的关系,哪里是区区一个陆氏能够破坏的。无论他要做什么,我绝对二话不说,鼎力支持,因为我知道,我兄弟绝对不会坑我哈哈哈哈哈——”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控制不住地乐出声来,“这次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我资助了他一部分资金而已,现在他就让我赚了一倍的钱,这种兄弟,我能不支持吗?” “那可不。”慕浅说,“比起叶瑾帆这种只会让人亏钱的,跟霍靳西做朋友,的确划算多了。” “你这个小女人,怎么老揪着过去那点破事不放?”贺靖忱不满道,“当初被叶瑾帆拉拢跟陆氏合作,那纯粹是商业决定,我能去跟他做朋友吗?他怎么能跟我们家霍二比呢?根本没得比!没得比!” 慕浅哼了一声,送给他一个白眼。 既然提到了叶瑾帆,傅城予便顺口问了一句:“听说叶瑾帆最近很忙?” “能不忙吗?”贺靖忱说,“他收购的那些公司卖不出去,背后的金主不断地给他压力,他正焦头烂额想法子找补呢——” 慕浅不由得问了句:“他背后的金主是什么人?” “几个隐形富豪。”贺靖忱说,“虽然低调,但是个个都不是好惹的主。” “那如果公司卖不出去——”慕浅不由得挑了挑眉。 “一,几个金主迁怒于他,一定能整得他生不如死;二,他想办法说服那些金主,将那些公司留在手里自己发展,而给不给他发展的机会,那就要看你老公接下来的计划了。”贺靖忱说。 说话之间,霍靳西正好换了衣服从楼上走下来,听见这句话之后,缓缓道:“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阻挠他的发展大计。” 贺靖忱低笑了一声,道:“是是是,你一向从善如流。” 这话一出,傅城予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霍靳如同没有听见,径直走到慕浅身边坐了下来,道:“能不能发展好那几家公司,是看他自己的本事。不过我本人……是很看好新能源产业在欧洲的发展的。” 在场众人不由得都看向他,霍靳南和宋司尧对视了一眼,各自淡淡一笑。 “你这是几个意思?”贺靖忱不由得道,“再有这样赚钱的机会,你可不能忘了我——”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那就要看,别人给不给机会了。” …… 两天后,霍靳西在另一个商业酒会上,再度与叶瑾帆狭路相逢。 只是这一次,霍靳西没有再无视叶瑾帆的存在,反而让人去邀请了叶瑾帆来单独谈话。 叶瑾帆来到露台上时,宽敞的露台仅有霍靳西一人安然独坐在那里,见他来到,只略略抬了抬头,“坐。” 叶瑾帆低笑了一声,果真就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可真是难得,霍先生居然请我单独说话。”叶瑾帆说,“我真该用相机记录下这个时刻,不知道霍先生有什么指教?” “无谓多说废话。”霍靳西说,“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 “哦?”叶瑾帆说,“不知道我跟霍先生有什么生意可以谈?” 霍靳西缓缓道:“你手里那几间德国公司,不是正在想办法脱手吗?我可以全部收购下来,如果你肯卖的话。” 叶瑾帆闻言,抬眸看了霍靳西片刻,再度笑了起来,“霍先生想收购我手里的公司?不知道您出价多少呢?” 霍靳西毫不犹豫地给出了一个数字。 叶瑾帆嗤笑了一声,“霍先生这是想要趁火打劫吗?” 他们同在德国收购这类型的公司,又同时跟那边的企业谈并购案,这些公司的市值,霍靳西不可能不清楚,他却偏偏给出了一个比原收购价还要略低的价格,这意图实在是很明显了。 “你有的选吗?”霍靳西说,“以这个价格卖给我,至少还能少亏一点。再拖下去,事态会演变成什么样,那可就不一定了。” 第713章 前路 叶瑾帆听了霍靳西的话,微微眯了眯眼睛之后,缓缓开口道:“这么看来,霍先生还是有意要解救我于水火之中呢?” “我没有这样的善心。”霍靳西毫不掩饰地开口道,“你说得对,我就是想要趁火打劫而已。” “唔。”叶瑾帆挑眉低笑了一声,道,“那霍先生觉得,我可能会答应吗?” “路摆在你面前,答不答应,是你自己的选择。”霍靳西一面说着,一面就缓缓站起身来,“如果考虑清楚了,可以随时联系我。只是你最好快一点,过了这一周,我这个价格,可就不作数了。” 说完,霍靳西没有任何停留,转身就径直离开了。 剩下叶瑾帆独坐在那里,听着霍靳西逐渐远去的步伐,他也只是低笑了一声,靠进椅背里,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目光沉沉地看着远方的夜空。 片刻之后,孙彬缓步走到了他身边,“叶先生,霍靳西的助理给我留了联系方式,说是有需要的话,可以随时联系他。这……” 叶瑾帆缓缓呼出一口烟圈,淡淡道:“霍靳西说他想要趁火打劫,你信吗?” 孙彬一怔,随后才道:“他想低价买我们手上的公司?” “是低价。”叶瑾帆说,“但整体来说,不算太低。” 孙彬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叶先生想卖?” “你觉得能不能卖?”叶瑾帆说。 “如果这笔资金,能够填补金总他们的出资,那……是不是可以考虑?” 叶瑾帆听了,瞥了他一眼,道:“如果我们血本无归的话,倒是可以填补金总他们的出资。” 听到叶瑾帆这个语气,孙彬立刻意识到什么,顿了顿,很快道:“可是金总他们要的,并不仅仅是原始资金……所以即便卖了,金总他们也不会满意的。” “那你的意思,是不能卖?”叶瑾帆又问。 孙彬静静思量了许久,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叶先生,现在我们找不到合适的买家是事实,金总他们又逼得紧,卖或者不卖,两条路好像都走不通……” “那你不如想一想……”叶瑾帆掸了掸烟灰,道,“霍靳西在这个时候,要买我们的公司干什么。” 孙彬闻言,愣了一下之后很快回过神来,道:“我立刻去查。” 听着孙彬离开的动静,叶瑾帆撑着额头静坐片刻之后,才又拿出手机来,拨通了一个电话。 “我要知道,你老板下一步的计划。”叶瑾帆缓缓道。 然而这个电话打出去过后,却如同石沉大海一般,许久都没有回音。 再有消息,已经是数日之后—— “他真的没有透露过任何这方面的讯息和资料,如果要动用这么大一笔资金,他至少应该开会知会股东一声。可是这几天,会上根本就没有讨论过这方面的议题……” 彼时,叶瑾帆正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邮箱里一封又一封婉拒邮件,目光沉沉地开口道:“你的意思是,你老板不过是信口胡说,在逗我而已?” “这也不是不可能。”对方道,“毕竟你们之间,积怨已久。” 叶瑾帆蓦地冷笑了一声,道:“你究竟是真的没用,还是在假装不了解你老板?” 霍靳西其人,怎么可能会做这样无聊且无用的事? “叶先生,我也是在尽心尽力为你查这方面的消息,但的确是——” “一个叛徒,谈什么尽心尽力?”叶瑾帆冷冷地打断了他,道,“想要拿钱,至少也拿出点有用的消息来——真也好假也好,你至少该让我感受到你的诚意。” 对方静默片刻之后,直接挂掉了电话。 叶瑾帆同样扔掉手机,目光却落在办公桌上摆着的那本日历上。 距离霍靳西给出的一周时间,已经只剩了两天。 而这段时间以来,原本的收购计划没有任何扭转的局面,新的买家又找不到,摆在他面前的,仿佛就只剩霍靳西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这条路,究竟是真是假,是虚是实? 霍靳西,究竟想干什么? …… 两日后。 夜色之中的“花醉”,繁花如旧,似锦磅礴。 叶瑾帆饮至半醉,被孙彬搀扶着准备离开之际,却正好遇上从另一个包间里走出来的霍靳西。 又一次的狭路相逢。 看见霍靳西的瞬间,叶瑾帆却瞬间就低笑出了声,“霍先生,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霍靳西淡淡看了他一眼,径直准备离开。 “霍先生,买卖不成仁义在。”叶瑾帆缓缓道,“虽然您当初是想要趁火打劫,不过也算是给了我一条路走,所以我心里啊,对霍先生其实是心存感激的,虽然……那条路,现在我根本就用不着了。” 叶瑾帆微微眯了眼睛看着霍靳西,笑道:“但是我还是要感谢霍先生,如果不是您,我哪里会预知到这样好的前景呢?” 一日前,霍靳西给出的最后期限前,叶瑾帆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到了两个好消息—— 第一个,来自于霍氏内部—— 霍靳西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份秘密的计划书,正是此前用于发展欧洲新能源产业上的。在霍氏手上的新能源产业公司卖出之后,这份计划书原本应该已经作废,可是此时此刻又一次出现,并且还经过了调整和修缮。 第二个,是来自于欧洲—— 德国联邦经济与能源部最新的经济调整政策,正正覆盖了此前陆氏用手上的新能源公司和政府部门签署的发展计划范围。也就是说,陆氏靠着手上的那份协议,将可以在欧洲大有作为。 这一点,德国本土的那家新能源产业公司必定是第一时间探听到了消息,所以不惜开出高价想要收购; 而同样在欧洲经营多年的霍靳西,提前得到消息也不是难事,所以他才会这样布局,同样意图收购。 而今,硝烟渐退,前路终究是清晰明朗起来。 叶瑾帆脸上醉意不减,只是对霍靳西道:“改天有机会,我一定单独宴请霍先生,到时候,还请霍先生赏脸才是。” 霍靳西没有回应,也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径直离开了。 第714章 冤家路窄 突如其来的政策扶植为陆氏迎来一条新出路,那段时间,叶瑾帆和陆氏一时风头无俩。 而对比起霍靳西重新掌权的霍氏,那段时间始终还是有些消沉,迟迟不见大的起色。 这样的情形之中,霍靳西却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照旧忙得天昏地暗。 慕浅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越来越大,这让她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也不过问霍靳西究竟在忙什么,只是在他每天深夜回来时,就肚子里孩子的情况跟他细细密语一番。 对此,霍靳西其实是心存歉疚的。 毕竟慕浅怀孕之初,他想到她怀祁然时候的情形,就已经向她许诺过,这一次,他一定会好好陪着她、照顾她,让她安然无忧地将孩子生下来。 而如今,眼见着慕浅产期临近,他给予的陪伴,却实在是太少了。 可是慕浅对此却从来没有过控诉,霍靳西偶尔思及,心里只会更不舒服。 一直到中秋节当天,霍靳西才终于得以空闲些许,允诺晚上会早些回来吃饭。 慕浅对此其实并没有很看重,只是霍老爷子年纪大了,霍祁然年纪又小,有些仪式感对一老一小来说还是很重要。 “赶得回来就回来,赶不回来就不要勉强。”慕浅倒是格外体贴的架势,“反正今天晚上会有那么多人,不差你一个。” 霍靳西闻言,微微沉了眼眸看她一眼,“那么多人当中,我就是不重要的那一个?” “哪能啊。”慕浅连忙道,“没有霍先生您在家里坐镇,到时候那么多人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呢,我当然是盼着您回来的,可要是实在回不来,不是也没办法吗?” 霍靳西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下巴,才又道:“听你这语气,不像是盼着我回来。”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将他的手拉到自己的心口位置,“咱们之间,在心里,不在这些形式主义。”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忽然将她圈进怀中,低下头来,深深吻住了她。 “不管你今天晚上想做什么,我说过回来,就一定准时回来。”霍靳西说完,这才转身出门。 慕浅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有些哀怨—— 身为孕妇的她天天处于家里人的严密监控之下,她不就是想趁着今天人多热闹,能够混在人群中趁机放纵放纵,怎么就这么难呢? …… 然而让霍靳西和慕浅都没有想到的是,郑重允诺过后,霍靳西却还是失言了。 原本该回家的时间,霍靳西却出现在了机场,接到了刚刚下飞机的宋清源。 “今天中秋节还要麻烦你,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宋清源说,“稍后有机会,我会上门拜访,亲自向你家里人解释。” “宋老不必客气。”霍靳西淡淡道,“先解决眼前的事情更重要。” 宋清源听了,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很快,霍靳西的车子出了机场,直奔市区警局而去。 到了警局,同样被突如其来的事务缠住的容恒很快迎了上来,“宋老,二哥。” “什么情况?”霍靳西问了一句。 容恒看了宋清源一眼,道:“对方有人伤得挺严重的,正在医院抢救……目前,宋小姐正在录口供。” 宋清源听了,眉头紧紧地皱着,顿了片刻,才又问了一句:“她有很大责任?” “两边人数都不少,具体责任还要等调查清楚之后才能界定。”容恒说,“已经有同事在酒吧那边取证了……只是目前还不好说。” 宋清源闻言,眉头皱得更加厉害,随后才又道:“我先去见见你们局长……靳西,稍后你再陪我去见陈文。” 霍靳西应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 容恒将宋清源引进办公楼,不一会儿,便又独自走了出来,刚来到霍靳西身边,就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说说,这女人怎么就那么能惹事呢?中秋节也不消停——我答应了沅沅陪她过节呢!这下倒好,你们霍家那么多人,她也不知道习不习惯。” “她的适应能力比你强。”霍靳西淡淡道。 “那我也不乐意被这么耽误。”容恒说,“你呢,不用回去过节吗?” “宋老帮过我,如今他有要求,我自然要帮忙。”霍靳西说。 “也不知道宋老怎么会养出这么个女儿……”容恒嘀咕道,“真的是亲生的吗?” 霍靳西听完,不予置评,一抬眸,却看见一辆低调的黑色商务车缓缓驶进了大门。 车子停稳之后,司机下车打开车门,从车上走下来的人,竟然是叶瑾帆。 看见他的瞬间,容恒才瞬间想起什么,低低对霍靳西道:“忘了告诉你,这次集体斗殴的人中,还包括陆棠。她从进来开始就大吵大闹,非要联系叶瑾帆,说是如果叶瑾帆不出现,她就会联系记者开招待会,将叶瑾帆的所作所为全部曝光。叶瑾帆现在那么出位,哪能容忍这样的负面新闻出现,难怪来得这样快。” 说话间,刚刚下车的叶瑾帆一转脸,就看到了二人。 脸上一闪而过的疑惑之后,叶瑾帆很快笑着走上前来,“真是难得,今天大过节的,居然也能在这里遇见霍先生。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霍靳西垂着眼,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你会出现在这里,那的确是难得。” “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这样身不由己。”叶瑾帆说,“没有人可以操控一切,强大如霍先生也是如此,不是吗?” 霍靳西尚未开口,大门口忽然极速停下几辆车,再之后,数名记者鱼贯而出,一眼看见站在院子中央的霍靳西和叶瑾帆,即便被拦在门口,也瞬间举起了相机拼命拍摄。 霍靳西往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才又瞥了叶瑾帆一眼,道:“的确如此。” 叶瑾帆面容隐隐一沉,只是勾了勾唇角,随即便抬脚走向了办公室的方向。 “这家伙,阴阳怪气的本事还真是一流。”看着叶瑾帆的背影,容恒忍不住道,“不过这样也能遇上,你们最近,也真的是冤家路窄。”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你以为,他真是为了陆棠来的?” 第715章 好好反省反省自己 容恒听了,下意识一拧眉,随即意识到什么,朝办公大楼的方向看了一眼,道:“你觉得,他是为了宋老来的?” “无利不起早。”霍靳西说,“陆棠身为他的妻子,她身上的负面消息固然会影响到他,可是叶瑾帆又怎么真的将她放在眼里?” 容恒听了,安静了片刻之后,只是冷笑了一声,道:“这个人,还真是狠得下心,豁得出去啊。” 十多分钟后,宋清源面色不善地从办公大楼里走出来,而没过多久,叶瑾帆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到宋清源后,叶瑾帆快步上前,主动跟宋清源打了招呼:“宋老。” 宋清源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你是?” “我是陆氏集团的执行总裁叶瑾帆。”叶瑾帆很快递上名片,“这次的事情,想向宋老说声抱歉。” “为什么说抱歉?”宋清源道。 “因为这次跟令千金发生冲突的人里,有我的妻子。”叶瑾帆说,“近来我们感情发生了一些问题,她心情不好,终日买醉,没想到这次会影响到令千金,我感到万分抱歉。这次的事情,我会尽全力和平解决,请宋老放心。” 宋清源听了,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善,顿了顿之后,才道:“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双方都有错,那犯错的人就应该承担相应的后果。该惩的惩,该罚的罚,一切循规矩而走,不比你费心。” 说完,宋清源便径直走向了霍靳西的车子所在的方向。 等在车旁的司机连忙替他拉开车门,早已经坐在车里的霍靳西这才瞥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叶瑾帆,随后才收回视线,看向宋清源,“宋老还去见陈厅长吗?” “罢了。”宋清源脸色十分僵硬,“她既然不知悔改,我也没必要为她打人情牌。就让她好好待在里面清醒清醒吧。” 车子缓缓驶出大门,霍靳西这才又开口道:“她素来叛逆,非一朝一夕可改,况且她对您还心存怨怼,行为难免乖张。您若真要与她计较,那这气可就生不完了。” “我何尝不知道……她就是故意气我。”宋清源说,“只是不知道,我还能有多少日子被她气。” “父女相聚是喜事。”霍靳西说,“这样的福气不是人人都有,终有一日她会明白的。” 宋清源安静了片刻,才又道:“我是管不着她了,她要留在桐城,就劳烦你和容恒帮我多看着她一点,不要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好。” 霍靳西点了点头,道:“我尽力而为。” 宋清源匆匆到来,又在短暂停留之后匆匆离去。 霍靳西送他离开之后,一转头又折返市局。 叶瑾帆依然还在市局,并且带来了律师团队,前后奔走。 容恒刚刚看完搜证团队带回来的现场监控录像,跟下面的人交代了几句之后,拿了烟想到外面去抽,便正好看见去而复返的霍靳西。 “宋老走了?”容恒见他自己回来,不由得问了一句。 霍靳西应了一声。 容恒不由得啧啧叹息,“大过节的,那丫头可真是有气死人的本事。” 霍靳西看了一眼依旧灯火通明的办公楼,“什么情况?” 容恒点燃了手中的香烟,倚着车门轻笑了一声,道:“你说对了,叶瑾帆还真不是冲着陆棠来的。他带来的律师忙前忙后,你猜是在干嘛?是在给宋千星争取取保……哎,你说宋老是不是知道他会在这件事上出力帮忙,所以才这么放心地离开啊?” “那能办下来吗?”霍靳西问。 “问题不大。”容恒说,“我看了现场监控,她虽然参与其中,但没什么大事。再加上叶瑾帆这么尽心尽力,能办不下来吗?倒是省了我们的事了。” 霍靳西抬起手来看了看时间,道:“大概还要多久?” “一小时左右吧。”容恒说,“都这个点了,难道你还能赶回去过节?” “我不想失约。”霍靳西说。 “有事耽搁了也没办法啊。”容恒说,“慕浅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斤斤计较闹别扭吧?” 霍靳西瞥了他一眼,忽然道:“陆沅从不闹别扭?” “那是。”容恒傲然道,“她从来温柔体贴,不作不闹。” 霍靳西闻言,面无表情地道:“那你是时候好好反省反省自己了。” 容恒蓦地一愣,骤然失语。 …… 约一个小时后,一个高挑纤细的女人缓缓从办公大楼内走了出来。 一件黑色露腰t恤,一条黑色皮质小短裙,再加上那带伤的脸上画得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妆容,霍靳西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她明显受了伤,腿不是很灵活,走下台阶的时候一拐一拐,姿势僵硬。 就在这时,身后蓦地伸出一只手来扶住了她,“小心。” 宋千星一回头,就看见了叶瑾帆。 “是你啊。”她有些慵懒地开口道,“谢谢啦。” 叶瑾帆淡淡一笑,“没事就好,要我送你回去吗?” 宋千星听了,瞥了他一眼,一转头看见霍靳西的车子,她唇角瞬间勾起了一丝笑意,“不用了,有人来接我。你接着忙你太太的事去吧。” 叶瑾帆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而宋千星则径直走向了霍靳西的车,待司机拉开车门之后直接就坐了进去。 “你这人怎么这样?明知道我受了伤,就不能上来扶一把吗?看起来仪表堂堂,真是一点绅士风度都没有。”宋千星看着霍靳西,眉头紧拧,状似不满地问。 霍靳西既没有看她,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过了几秒钟,才淡淡开口道:“去哪儿?” 宋千星靠在座椅里,转头看着窗外道:“还能去哪儿啊,酒吧都给砸了,这会儿回去,老板不揪着我赔钱才怪……大过节的,我也不好去我姐妹家里打扰……咦,不如你收留我一晚上好了,带我回你家吧,反正我在你眼皮子底下,那宋老头是最放心不过的了。你说对吧?” 第716章 似曾相识 听到这个要求,霍靳西终于又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宋千星那双画得乌漆嘛黑的眼睛迎着他的视线,缓缓笑了起来,“怎么啦?你该不会是怕老婆吧?你老婆这么小气的吗?收留一个无家可归的朋友她也会吃醋吗?” 霍靳西听了她这番挑衅的话,很快转头看向了司机,“去海悦酒店。” “喂!”宋千星闻言,顿时微微变了脸色,“去什么酒店啊?我不去的啊……我可没有钱的!也没有证件!会被人赶出来!” “不用你操心。”霍靳西低头看着手机,头也不抬地回答,“这些我都会记在宋老账上。” 宋千星蓦地看了他一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跳车?” “你可以试试。”霍靳西说,“跳得下去,算你赢。” 宋千星咬牙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放弃,安静地坐在那里,很久之后才又开口:“你这样的人物,帮他做这样无聊的事情,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对着你,的确是浪费时间。”霍靳西说,“帮他,却是我应该的。” 宋千星听了,又看了他一眼,随后冷哼了一声,整个人往座椅里一缩,不再说话。 车子又往前驶出一段,霍靳西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霍靳西看了一眼屏幕,很快接起了电话,却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慕浅的一声尖叫:“霍靳西救命——” 下一刻,通话骤然断掉。 霍靳西目光微微一凝,立刻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电话一接通,立刻被人掐断,再打,仍是不通。 霍靳西瞬间敛眸,打开了手机上一个程序。 懒洋洋坐在旁边的宋千星一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偷偷往他手机屏幕上瞄。 霍靳西的手机程序上,代表慕浅的那个小圆点仍旧停留在霍家老宅的位置,并未曾离开。 霍靳西很快又拨通了老宅的电话,然而电话仍旧是只响了两声,就断掉了。 “先回家。”听着骤然断掉的电话,霍靳西一吩咐司机,一面继续打电话。 然而,无论是他打给霍老爷子还是阿姨,电话都没有人接。 偏偏今天中秋节,慕浅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保镖被她放假回家过节去了—— 霍靳西眼眸赫然沉晦,看向司机,“加快速度。” 司机一听霍靳西的语气,不敢耽误,迅速一脚踩下油门。 宋千星这才低低开口问了句:“出什么事了吗?”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沉沉看着前方的道路,面部线条僵冷。 见他这个架势,宋千星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地缩作一团,躲在旁边。 很快,车子就在一路疾驰之后回到了霍家老宅—— 主楼前的庭院里停了十来辆车,主楼灯火通明,一片欢声笑语,哪里有半点出事的迹象? 霍靳西微微拧了拧眉,快步下车,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派热闹的景象,聊天的,唱歌的,喝酒的,打牌的,一派过节应有的景象,半分也没有他想象中的画面。 而这一派热闹之中,霍靳南、陆沅以及霍家另外几个小辈坐在一起,正兴致勃勃地玩着飞行棋,旁边还有一个人,分明是霍靳西熟悉的身形和姿态,却偏偏看不出一丝本来的面目—— 她一边脸上贴满纸条,另一边脸被画得花里胡哨,正努力地摇着骰子。 霍靳西的视线偏偏就落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突然出现的霍靳西身上。 而还在努力地试图扔出一个“6”的慕浅,又一次将骰子扔出去之后,看见那个慢悠悠停下来的“2”点,绝望地捂脸大叫了一声。 偌大的霍家客厅,一时之间安静得没有一丝杂音,只有她这声尖叫,突兀而凄厉—— 慕浅终于后知后觉地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霍靳西就站在那里,肃穆敛容,周身都是迫人的气势。 而下一刻,一张女人的脸从他身后探了出来,看向了屋子里鸦雀无声的众人。 一瞬间,慕浅忽然就站起身来。 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似曾相识—— 她十八岁的那一天,也是这个屋子,也是霍家众人都在,而霍靳西也是从门口走进来,带回来一个女孩…… 纵然九年时间过去,可是眼前的这一幕,却诡异地重合了那一年的那一幕画面。 慕浅一时竟有些回不过神来。 也许是霍靳西身后探出来的那张女人脸实在是太过让人遭受冲击,其他人一时也都愣在当场,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陆沅回过神来,迅速伸出手来握了握慕浅的手,却惊觉她的手竟一片冰凉。 “浅浅!”陆沅连忙低低喊了她一声,摇了摇她的手。 慕浅这才回过神来,旋即大步走向门口,径直来到了霍靳西面前。 她只与霍靳西对视了一眼,随后就绕开他,看向了他身后的人,“这位是?” “你好,你一定是霍太太吧。”宋千星立刻站出来,“久闻大名,我叫宋千星。” 宋千星? 慕浅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骤然反应过来,“哦,原来是宋小姐。” 慕浅这才又看向霍靳西,轻描淡写的一瞥,“你带人回家,也该先知会我一声,否则我什么准备都没有,多失礼——” 话音未落,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猛地伸出手来摸向自己面目全非的脸。 而宋千星还笑吟吟地站着站在旁边,只是盯着慕浅笑。 片刻的僵硬之后,慕浅很快摘下自己脸上贴着的纸条,微笑着对宋千星道:“这可真是失礼到家了,宋小姐不必拘礼,请随便坐,我去洗个脸再来招呼你。” 宋千星耸了耸肩,“霍太太不必客气,我这个人,很随意的——” “那就好。”慕浅点了点头,又瞥了霍靳西一眼,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她回到房间,第一时间就冲进了卫生间,看见镜子里自己那张脸时,瞬间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 这也……太太太太丑了吧! 该死的霍靳南! 居然让她在霍靳西带回来的女人面前出了这么大的糗! 难怪她今天运气一直不好,玩个飞行棋一晚上都没能掷出一个六点,原来是注定要让她丢人的? 慕浅取出卸妆水,正用力擦拭着脸上乱糟糟的痕迹时,霍靳西的脸忽然也出现在了面前的镜子上。 第717章 我家浅浅天下最美 慕浅原本满心混乱,还没来得及理出个所以然,一看到他,瞬间气上心头,将手里的东西一扔,也不顾那张脸才擦到一半的滑稽样,转身就撞开霍靳西,回到卧室,在床上躺了下来。 霍靳西回转身来,倚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她,扬了扬手中的手机,“这个叫救命的电话是几个意思?” 慕浅将被子拉到胸口位置,顶着那张滑稽可笑的脸一动不动地躺着,“字面意思。” 霍靳西收起电话,走回到床边,坐下来看着她那张脸。 很显然,她这是输了一晚上,才会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那群人不敢给她求救的机会,所以才掐断了她的电话,也掐断了他和家里的联系。 一场玩闹,却让他心惊胆战至此。 霍靳西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伸出手来摸了摸她花里胡哨的脸。 慕浅蓦地翻转了身子,换了个姿势,背对着他躺着。 霍靳西微微一顿,随后才低声道:“是我失约,回来晚了。” 慕浅呼吸蓦地一重,却只是哼了一声,不给他回应。 霍靳西见她这个反应,不由得俯身下来,在即将凑近她脸的瞬间,慕浅忽然扬手扔了个枕头过来,“走开,不想看到你!” “真不想看到我?”霍靳西避开那个枕头,低低问了一句。 “就是不想。”慕浅说,“你给我出去!” 霍靳西无奈起身,脱了外套,准备换衣服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还在车上,于是走出房间准备去取回来。 他这边刚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阿姨领着东张西望的宋千星走上楼来。 “我带宋小姐去客房洗个澡,换身衣服。”阿姨对他道,“你吃过饭了没?要不要给你准备点吃的?” 宋千星冲他挑了挑眉,得意洋洋的模样。 看着她这个模样,霍靳西脑海中蓦地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下一刻,他顿住脚步,转身就又走向了卧室的方向。 “哎——”阿姨喊了他一声,霍靳西却已经径直走进了卧室。 “这孩子……”阿姨嘀咕了一声,随后才又看向宋千星,笑道,“他一向是这个我行我素的性子,宋小姐不要见怪。” “哪能呀。”宋千星立刻笑眼弯弯地回答,“他能大发善意收留我,我就感恩戴德了呢!” 霍靳西回到房间,慕浅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盯着窗户的位置,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霍靳西走上前,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放在被窝外的那只手。 略凉。 霍靳西微微一拧眉,慕浅已经抽回自己的手,搁进了被窝里。 “手怎么这么凉?”霍靳西说,“是冷,还是不舒服?” 慕浅冷冷地回答道:“岂止手凉,我全身都凉,你管得着吗?少假惺惺地关心我——” 话音落,她就听到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慕浅强忍着没有回头,然而不久之后,她的脚踝忽然被人抓住了。 慕浅赫然回头,怒目看向霍靳西,“你干什么?” “不是全身都凉吗?”霍靳西抬眸看向她,“那我一点点地给你暖起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她的脚心揉了起来。 慕浅微微一顿,只是躺在那里盯着他的动作。 她身上其实并不凉,可是霍靳西还是一点点从她的脚底揉到了上面来,细致而又耐心,直揉得慕浅忍不住咬住了唇。 待到他将火热的掌心贴到她的腹部,抬眸看到她紧咬下唇的模样,这才微微倾身向前,轻轻在她唇上蹭了蹭。 慕浅果然松开了自己的唇,然而下一刻,她忽然就用力咬住了他的下唇。 霍靳西没有闪躲回避,慕浅也没有松口。 两个人就以这样诡异的姿态面面相觑了许久,直至霍靳西口吃略不清晰地说了一句:“还冷吗?” “哼。”慕浅这才松开他,却仍旧朝他怒目而视,“你就是因为她,所以失约!” “不是因为她。”霍靳西说,“是因为宋老。” “那还不是一样!” “完全不同。”霍靳西坦然道。 慕浅继续控诉:“可是你还把她带回家,带到我面前!”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略一停顿,才缓缓道:“我不是故意的。” 听到这几个字,慕浅凝眸看向他,久久不动。 霍靳西握住她的手,缓缓放到了自己唇边,低声道:“我完全不想、也不愿带她回来。” 慕浅又安静了片刻,忽然道:“刚刚有一瞬间,我怀疑自己是不是回到了十八岁的那天……” “不会。”霍靳西蓦地打断了她的话,“永远不会。” “明明以前的那些事情,我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刚刚突然就被拉回了从前的心境之中……”慕浅瘪了瘪嘴,看向他,“霍靳西,我又重新掉进你的陷阱里了……” 霍靳西蓦地倾身,再次吻上了她的唇。 “这不是陷阱。”他缓缓拉过她的手放到了自己心口的位置,低声道,“这是……你回来了。” 从前的慕浅,现在的慕浅,明明是同一个人,却又有着天壤之别。 她仍旧是那个她,只是岁月的鸿沟太过深广,她不愿跨越,也无力跨越。 可是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跨过了。 从前,现在,不再是两段遥不可及的记忆。 她还是想起了他给过的伤害—— 可是她,也早已经记起了他所有的好—— 慕浅缓缓睁开眼来,眼眸微湿,被霍靳西一一吻过。 如此的温存体贴,刚才那一瞬间受到的冲击终究消弭于无形,再次与他肌肤相贴时,慕浅手心已经是一片温热。 然而她再度睁开眼,想要说什么时,看到的却是霍靳西眼眸深处的自己——一张滑稽可笑的大花脸! 慕浅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都怪你都怪你!居然让我以这个样子出现在外人面前,我没脸见人了——” 霍靳西缓缓拉下她的手来,盯着她看了片刻,只是微微一笑,“不是挺好的?” “好?”慕浅再度怒目。 “嗯。”霍靳西坦然从容地应了一声,随后道:“我家浅浅天下最美,怎样都美。不接受反驳。” 第718章 我知道你不会的 这句话,是慕浅曾经自夸时说过的。 她自己说出来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从霍靳西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慕浅只觉得有些羞耻,忍不住埋进了被窝之中,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 霍靳西看着她那个样子,缓缓拉下她脸上的被子,低声道:“还冷吗?” 慕浅只是咬了牙看着他。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羞耻度爆表—— 而冷是什么? 慕浅哼了一声,重新翻过身背对着霍靳西躺着。 然而很快,她身后熟悉的位置就多了个怀抱,缓缓将她圈进了怀中。 …… 这天晚上,楼下的众多吃瓜群众仿佛都看了一场戏,然而所有人都在等待这场戏的结局时,主演的三个人却消失了,并且消失之后,再也没有出现。 时间渐晚,众人到底没有等到结局,只能抱憾散去。 陆沅留到了最后,正好看见阿姨一脸纠结地从楼上走下来。 “阿姨,怎么了?”陆沅不由得问了一句。 “还不是那位宋小姐。”阿姨说,“靳西也没说她能留下来过夜,带她去客房只是为了让她洗个澡,可是我刚才上去敲门,她好像已经睡下了……” 陆沅闻言,微微一蹙眉,霍靳南在旁边顿时就乐了,“这姑娘有点意思。” “这到底是什么人啊?”陆沅问他,“你也不认识吗?” 霍靳南耸了耸肩,“不认识。不过,来头应该不小就是了——” 陆沅正要继续跟他讨论,大门口忽然传来响动,陆沅一抬眸,就看见了容恒。 他一面看时间,一面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走到陆沅面前,伸手就抓住了她,“幸好还来得及跟你吃顿饭,我们走吧。” “哎,等等。”陆沅连忙拉住他,随后又转头看向阿姨,“刚刚浅浅状态不是很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阿姨立刻道,“她跟靳西之间,不至于为了这样的小事闹别扭……况且刚才我去他俩房间门口,他俩屋里大灯都关了,好着呢!” 陆沅听了,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随后才道:“也是,浅浅的性子,应该不至于会为了这件事纠结。” “什么事?”容恒一头雾水,“发生什么情况了吗?” “霍靳西带了个女人回来……”陆沅低声对他解释。 “什么?”容恒瞬间微微变了脸色,“他把宋千星带回来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落到了他身上。 “你认识她?”这下脸坐在旁边的霍老爷子也忍不住开了口,“是什么人?” 容恒忙道:“宋千星,宋清源失散多年的女儿。” 听到这个身份,陆沅蓦地想起了什么,看你了容恒一眼,却并没有说什么。 “那就难怪了。”霍老爷子点了点头,道,“这姑娘看起来可不怎么好应付。” “岂止啊。”容恒说,“简直就是个祸根,比慕浅还能作妖,所有人都能被她折腾得喘不过气——” 听到这个评价,霍老爷子微微挑了挑眉,不予置评了。 容恒连忙又道:“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睡下了。”阿姨回答道,“自顾自的,也没跟谁打声招呼——” 容恒听了,转头看向陆沅,道:“你看看,这个人就是这样,我行我素,完全不顾别人的。” 陆沅微微一笑,也没有评价什么。 “不过有二哥在,她应该翻不起太大的风浪。”容恒说,“爷爷,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去吧。”霍老爷子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容恒应了一声,这才带着陆沅离开了霍家。 车子驶出陆家大门,容恒已经将宋千星今天晚上在酒吧跟陆棠等人发生冲突的事情给陆沅讲了一遍。 “那棠棠没事吧?”陆沅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她喝多了,整个人疯疯癫癫的,叶瑾帆来了,大概还是忌惮她会在外面乱说,所以还是帮她办了取保。至于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陆沅听了,低低应了一声。 “说到底都是那个宋千星惹祸精。”容恒说,“这么些年,我就没见过比她更能惹祸的!” 陆沅又安静了片刻,才开口问了一句:“你跟这位宋小姐很熟吗?” “不熟。”容恒说,“她才跟宋老相认没多久,也就是上次我去淮市的事,所以见过几次。” “哦。”陆沅应了一声,不再问什么。 容恒认真地开着车,正准备问她想吃点什么,却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缓缓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 “怎么了?”陆沅不由得道。 容恒转身过来看着她,郑重其事地问道:“你刚刚问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陆沅说,“就是好奇,问问而已。” 容恒只是盯着她看,道:“我觉得不是。” 陆沅又安静了一会儿,终于微微笑了起来,道:“好吧,是……浅浅以前跟我提过她。” “提她什么?”容恒拧了拧眉,问道。 “她说,这位宋小姐好像挺喜欢你的。” “她放——”容恒下意识就要爆粗口,却又硬生生顿住,看着陆沅道,“你知道她是胡说的吧?” 陆沅点了点头,笑道:“我知道啊,所以我并没有当真。” 容恒听了,这才又重新起步,一面打方向盘一面道:“我觉得我之前说错了,慕浅兴风作浪的本事,可一点都不比宋千星差。她比宋千星能耐多了,一句话就能置人于死地——” 说到这里,容恒忽然顿住,下一刻,他又一次将车子靠边,再次看向了陆沅。 “你听她这么说完,是什么反应?”容恒问。 陆沅蓦地一怔,回过神来,才缓缓回答道:“我知道她是故意逗我才这么说的啊……” “那你就真的半点疑心都没有?”容恒说,“你也从来没有问过我这件事!” 陆沅看着他认真的模样,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这件事情……是假的啊。” “假的你也可以问问啊。”容恒说,“万一真的有别的女人喜欢我,你也一点都不关心吗?” 陆沅安静垂眸了片刻,才终于又抬起头来看向他,道:“你以前相亲过那么多次,见过那么多女孩子,有别的女孩子喜欢你,那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可是,重点并不是这个……不是吗?” 容恒看着她温婉镇定的模样,心头骤然一软,随后才又道:“那你说,重点是什么?” “重点是……”陆沅轻声道,“我知道你不会的。” 她说完,容恒一时也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在车厢内默默无言地对视了许久,容恒忽然倾身向前,吻住了她。 第719章 魅力 翌日,晨光满室。 慕浅自睡梦之中醒过来,竟难得地感知到了霍靳西依然存在的怀抱。 这种情形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慕浅不由得有些依恋地往他怀中蹭了蹭,成功蹭得霍靳西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霍靳西看了怀中的人一眼,低低问了句。 “我一向这个点醒的。”慕浅说,“倒是霍先生你,怎么会这个时间还在床上?” 霍靳西听了,只是伸出手来圈住她的腰,缓缓道:“昨晚上欠你的时间,今天补给你。” 慕浅闻言,忍不住就笑出声来,“怎么补啊?就这么躺在床上补?” 霍靳西原本还处于刚刚醒来的慵懒之中,听见慕浅这句话,眼神瞬间恢复了清明,看着慕浅道:“你想怎么补?” 说完,他的手缓缓抚到了慕浅的肚子上,又道:“只要不影响到孩子,怎么补,我都不介意。” 慕浅嘿嘿一笑,道:“这么巧,我也不介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下一刻,霍靳西直接掀开被子下了床。 “我就知道!”慕浅踹开被子,“就会打嘴炮!我现在这个样子,你敢做什么呀?” 好在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上头,霍靳西起床之后,慕浅也很快起身来,不刷牙不洗脸,第一时间叫了阿姨上来。 “阿姨,昨天那位宋小姐是什么情况?”慕浅问。 阿姨连忙道:“在楼上睡着呢。” 慕浅顿时就微微拉下脸来,阿姨连忙又道:“你别生气,这也不是靳西的意思,老爷子看她一身那么脏,让我带她上楼去洗个澡换个衣服,谁知道她自说自话地就住下了。你别为这事跟靳西闹别扭啊,他肯定也没想到这个。” 慕浅转身走进卫生间,和霍靳西各自占据一方洗漱台,兀自忙碌起来。 等到霍靳西冲完早凉从淋浴间走出来,慕浅已经恢复了仙女该有的模样—— 看似清淡到极致的妆容,却处处透着小心机,自然,又刻意到了极致。 眼见着霍靳西出来,她在镜子里冲他眨了眨眼睛,“今天可又是元气满满的一天呢!” 霍靳西看着她那个模样,心情骤然愉悦了起来。 两个人一起下楼吃早餐,慕浅将面前的食物左挑挑,右挑挑,等来等去,餐桌上还是只有他们两个人。 “阿姨!”慕浅忽然就放下筷子,冲着厨房喊了一声,“是不是改叫客人起床吃早餐啦?” 阿姨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来,看了一眼外面的情形,如实道:“我不去,容少爷说了,这姑娘不是好惹的主,我怕她找我麻烦——” 慕浅闻言,忍不住瞪了霍靳西一眼,正要再说什么,门房上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阿姨匆匆走过去接起电话,听了一会儿之后,便看向了餐桌的方向,问:“门房说外面有位庄小姐,说是来接楼上那位客人的。”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那您正好可以上去告诉她,接她的人来了。” 这就是可以放人进来的意思,阿姨对着电话说了一句,随即才又转身上了楼。 “她居然叫了人来接她?”慕浅诧异,“我还以为她会赖在我们家不走呢……啧啧,看来霍先生的魅力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大,是我多虑了。” 说完,她就拿过餐巾,擦掉了嘴上不甚明显的唇膏,摘掉束发发圈,随意拨了拨头发,轻轻松松地吃起了早餐。 霍靳西瞥了一眼她的姿态,先前愉悦起来的那几分心情骤然消失无踪。 两分钟后,敞开的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温柔礼貌的女声:“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宋千星的朋友,过来接她的。” 慕浅这才抬眸看过去,这一看,她却忽然怔了一下,“庄小姐?” 门口站着的女人眉目楚楚,温柔秀美,优雅从容,是典型大家闺秀应有的姿态与模样。 听见慕浅这么叫她,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点了点头,朝屋子里的两个人打了招呼:“霍先生,霍太太。” 慕浅已经站起身来走向她,“庄小姐不用客气,进来坐呀。” 庄依波被慕浅领着走进屋子里,面对慕浅的态度,她却微微有些迟疑,“霍太太认识我吗?” “认识啊。”慕浅坦然回答道,“庄小姐这么漂亮,令人过目不忘,我见过你的照片之后,一直记着你呢!” “谢谢霍太太夸赞。”庄依波目光落在慕浅脸上,缓缓道,“霍太太才是我见过的少有的美人。” “你不要这么夸我。”慕浅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然啊……我老公会骄傲的。” 庄依波明显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怔了一下才又笑了起来,随后道:“千星她一定给霍先生霍太太添了不少麻烦吧?我代她向霍先生霍太太说声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慕浅说,“借个房间给她住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她要是愿意,一直住下去也是可以的呀。” 庄依波微微一笑,道:“那是霍太太大方,千星她应该也会不好意思的……不知道她在哪儿?我方便上去看看她吗?” “当然可以。”慕浅一转头,看见正好从楼上走下来的阿姨,便道,“阿姨,宋小姐醒了吗?你带庄小姐上去去她的房间坐会儿吧。” “谢谢霍太太。”庄依波又向慕浅道了谢,这才跟着阿姨往楼上走去。 慕浅站在客厅中央,看着庄依波优雅端庄的背影,一脸的兴致盎然,全然将其他事情抛到了脑后。 直至霍靳西直接将早餐放到了她面前,她才骤然回过神来,冲着霍靳西挑了挑眉。 霍靳西的注意力却仿佛都在那份早餐上,“吃掉。” “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会认识那位庄小姐?”慕浅问。 霍靳西在沙发里坐下来,道:“你这么八卦,认识桐城所有的人我也不会觉得奇怪。” 慕浅只当他是在夸自己,又道:“那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对她感兴趣?” “因为你怀疑她是霍靳北喜欢过的人。”霍靳西缓缓道。 慕浅脸色赫然一变,指责道:“你偷看我的资料!”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慕浅被他一噎,哼了一声,一面吃早餐,一面拿起手机发消息给霍靳北。 然而没等她那条消息发出去,霍靳北就已经从门口走了进来。 慕浅一看见他,险些笑出声来,“你怎么来了?” “昨天值班,没来陪爷爷过节,我答应他老人家今天早上过来陪他。”霍靳北目光清冷地看着慕浅,带着明显的防备和警觉,“怎么了吗?” 第720章 喜欢的人 与此同时,庄依波跟着阿姨走上三楼,来到了宋千星的房间门口。 “宋小姐就住在这间房。”阿姨对庄依波道,“只是可能还没醒,我刚刚来敲门,都没有人回应。” 庄依波听了,只是对阿姨道:“真是麻烦您了。” 由于宋千星没有应答,阿姨也不好擅自开门,庄依波却没有这样的顾虑,伸出手来尝试了一下旋转门把手,发现门并没有锁,很快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宋千星正躺在床上蒙头熟睡。 庄依波径直上前,拉开她头上的被子,就看见了那张熟悉的,漂亮桀骜,同时似乎总是带着伤的脸。 她拉开被子的举动也没能惊醒宋千星,于是庄依波伸出手来,取下了宋千星塞在耳朵里的耳塞。 这一下,宋千星才终于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对上庄依波的脸之后,她蓦地笑了起来,“来啦?” “小姐,你可真是太能耐了。”庄依波微微拧了眉看着她,“这么堂而皇之地住进别人家里,还叫不起来,你是想赖在别人家里吗?” 宋千星换了个姿势趴在枕头上,仍旧是半闭着眼的姿态,“赖在这里没什么不好啊,床挺舒服的……” “你也不看看你面对的人是谁。”庄依波说,“你以为慕浅是什么任你搓圆揉扁的傻白甜,容得下你在她眼皮子底下招摇吗?” “霍太太?”宋千星勉强支撑着脑袋起身,道,“我看她挺好的呀,好客!” “我不认识她,也听过关于她的种种,她怎么可能是好招惹的主。”庄依波说,“刚刚在楼下简单跟她说了几句,就已经领教到她的厉害了。不是我说,就你这点道行,真要跟她斗起来,她分分钟就能玩死你。” “我也没想过要跟她斗啊。”宋千星说,“我不就想找个安稳的地方睡一觉吗?” 庄依波伸出手来在她脑门上戳了一下,道:“你是这么想,她会这么觉得吗?一个年轻漂亮的陌生女人,突然跟着自己的老公回家,还在自己家里住了下来,换了你,你能接受?你能觉得她一点别的心思都没有?” “我能。”宋千星点了点头,道。 庄依波又戳了她一下,随后道:“你赶紧起来跟我回家去吧,别成天给自己找麻烦了。” “你家太复杂了呀。”宋千星说,“所以我昨天才不敢去你那里嘛。” 庄依波闻言,眸色明显黯淡了几分,随后才又道:“我家再复杂,到底有我护着你啊。这里呢,你敢跟谁交心啊?你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吗?赶紧的吧你。” 宋千星被她强行从床上拽起来,又强行拽进了卫生间,按着头给她洗脸,强迫她清醒过来。 …… 楼下,面对着霍靳北怀疑的眼神,慕浅连连摆手,道:“没什么呀,一大早看见你这么一位大帅哥,我心情好,所以忍不住乐出声,这不是很正常嘛?” 沙发里,正低头看着平板电脑的霍靳西闻言,抬眸看了这边一眼。 霍靳北接收到着道目光,瞬间退开了些许,不准备再理慕浅,转身就准备上楼。 偏偏他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起来,眼见着慕浅还准备往他这边凑,霍靳北迅速闪身,出门听电话去了。 慕浅这才又笑嘻嘻地回到霍靳西身边,冲霍靳西眨了眨眼睛,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霍靳西却是眉目冷峻的模样,只转头看向从楼下走下来的阿姨,道:“重新给她准备一份早餐,要营养全餐。” 什么吃的,但凡牵涉到营养,那就真的令人望而生畏。 慕浅瞬间懵了懵,“我怎么了?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霍靳西却已经懒得再回应她什么。 直到霍靳北听完电话又回到屋子里,楼上,庄依波正拖着宋千星的手走下来。 一抬眸,看到楼梯上正走下来的人,霍靳北脚步忽然就顿了顿。 楼梯上,庄依波的步子忽然也缓了缓。 宋千星没精打采地走在她身后,庄依波步子一缓,她一头撞到了她身上,直接撞得庄依波一个趔趄,摔了下去。 这一下真的是大动静了,正被霍靳西盯着吃早餐的慕浅迅速跑了过来,霍靳北也快步走了过来。 好在自慕浅怀孕起,楼梯上就铺了厚厚的地毯,庄依波摔下来的位置也不算高,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碍。 饶是如此,霍靳北还是迅速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替她检查起了手脚,“没事吧?手痛不痛?脚痛不痛?” 庄依波一一摇过头,宋千星站在她身后,捂着半张脸看着眼前的情形,似乎满怀内疚。 “轻微擦伤。”霍靳北替她检查过之后,很快道,“应该没有大碍,但是保险起见,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拍个片子。” “嗯。”庄依波应了一声,随后才又抬眸看向他,“谢谢你啊,霍医生。” 霍靳北听了,安静片刻之后,竟然微微勾了勾唇角,“好久不见。” “是啊,真的是好久不见。”庄依波说,“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 说到这里,庄依波顿了顿,看看他,又看了看餐厅那边坐着的霍靳西,似乎想到了什么,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轻轻笑了起来,随后,她才又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站着的宋千星,“霍靳北,你还记得他吗?大学时候的师兄,他是医学院的。” 宋千星漆黑的眸子落在霍靳北身上,似乎回想了一阵,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想起来没有,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 霍靳北同样看向宋千星,目光落在她脸上,抑或是她脸上的伤口上。 “霍医生是吧?”察觉到他的注视,宋千星立刻摆了摆手,道,“我没有受伤,您不用关注我。” 霍靳北听了,却还是抬起手来,在自己脸上指了一下,示意宋千星脸上相同位置的伤口。 “这个啊,小意思啦。”宋千星说,“明天就会恢复的,不劳您挂心。” 霍靳北听了,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了坐在地上的庄依波,向她伸出手去,“能起来吗?” 第721章 温柔 庄依波将手递到霍靳北手中,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才又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必客气。”霍靳北说,“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来接千星的。”庄依波说,“她昨天晚上在这里借住了一晚,没想到……原来你也是霍家的人。这样也能遇见,真是缘分了。”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能走吗?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庄依波说,“有司机开车,他在外面等我呢。要不……留个电话吧,我们差不多七八没见,有时间再联系?” “好。” 霍靳北很快跟庄依波交换了电话,随后,庄依波才又看向宋千星,“千星,你要不要跟霍师兄留个联系方式?” 宋千星一直抱着手臂站在后方,看戏一般歪着头看着这久别重逢的两人,这会儿才微微挑了眉,道:“不用了吧,我跟霍医生也不熟,哪像你们呀——” 霍靳北微微垂着眼,储存着庄依波的联系方式。 宋千星却忽然又想起什么一般,凑上前来,盯着霍靳北看了一会儿,开口道:“霍医生还是单身吗?” 闻言,霍靳北缓缓抬眸,与她对视一眼之后,道:“是。” “那可真是太巧了。”宋千星伸出手来扶住庄依波的肩膀,道,“我家依波也是单身呢!” 庄依波闻言,脸色立刻明显地红了几度,伸出手来拧了宋千星一把,“你少胡说八道!” “我说的是事实呀。”宋千星蓦地跳开来,“男未婚女未嫁,有合适的机会就要把握住嘛,万一就促成一段天作良缘呢!” 这话似乎触及了庄依波的某些情绪,她神色明显地黯淡了两分,随后才又看向宋千星,皱着眉冲她摇了摇头。 宋千星扒拉了一下眼睛,冲她做了个鬼脸,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这么多年,你们好像都没怎么变。”霍靳北缓缓道。 庄依波这才又笑了起来,“你还记得我们以前的样子啊?” “嗯,记得。”霍靳北说,“印象很深。” 庄依波听了,再度微微一笑,神情之中却不免含了几分惋惜与遗憾,“我也很怀念以前在桐城念大学的日子,可惜时间太短了,只有一年……如果我能在这里待足四年,那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是,人生际遇,真是很难说得清楚。”霍靳北道。 安静吃瓜看戏的慕浅站在旁边,听着这两人缅怀过去感慨人生,不由得蹙了蹙眉。 这可不是她想看到的戏码,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而宋千星显然也对这些话题没什么兴趣,她正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机,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她立刻接起电话,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什么,立刻就变了脸色,道:“他还敢来找麻烦?是嫌被打得不够吗?我现在马上过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往外走去。 “千星!千星!”庄依波没能拉住她,连喊了两声宋千星也没有停下,偏偏她脚踝疼痛走动不便,她连忙握了一把霍靳北的手,“霍师兄,你帮我拦住她!拜托你了!” 宋千星已经走到外头,庄依波的司机正站在车子旁边等候,她径直上前,直接就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同时对司机道:“李叔叔,车借给我开一下。” 然而,不等她发动车子,忽然就有一只手拉开车门,阻止了她的去势。 宋千星一转头,就对上了霍靳北温凉沉静的目光。 “这么多年,还是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霍靳北说。 宋千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微微一偏头之后,笑了起来,道:“能用暴力解决的问题,那都是小问题,不劳霍医生操心。” 说完,她就准备抢过霍靳北手中的车门,然而霍靳北一只手牢牢掌控着车门,丝毫不给她机会。 直至庄依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皱着眉道:“千星,你不要再胡闹了!你看看你脸上的伤,有好的时候吗?我求求你了,你安安分分地跟我回家去,行吗?” 宋千星跟霍靳北抗争无果,又见到庄依波出来,只能有些无力地趴在车门上,“我真是有事要去解决啊——” “你少出去惹祸,这就是解决问题了。”庄依波说,“你今天要是就这么开车走了,咱们以后都不是朋友!” 宋千星听了,盯着庄依波的脚看了看,最终只能有些无奈地吹了吹眉间的发,“好好好,你庄大小姐说的话,我哪敢不听啊。” 庄依波微微瞪了她一眼,这才又道:“你下来,坐后边去。” 宋千星依言下车,乖乖坐到了后排。 庄依波随后才又看向霍靳北,“霍师兄,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改天有时间,我再约你你吃饭。你在哪间医院上班?什么时候会休息?” 霍靳北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庄依波都记了下来,随后才道:“那我到时候再联系你。” 霍靳北点了点头,这才退开些许。 庄依波上了车,仍旧只是看着他,直至车子缓缓启动,她又冲霍靳北挥了挥手,才缓缓收回视线。 “很快约出来吃饭就能再见啦。”宋千星忽然凑到她耳边,道,“有必要这么恋恋不舍吗?” 庄依波耳根蓦地一热,回转头来看她,“胡说什么。” 宋千星哼笑了一声,随后才道:“这个男人看起来是不错的,这么些年,还是跟以前一样出众,对吧?” “你不是不记得他了吗?”庄依波问。 宋千星随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地道:“刚刚突然想起来一点,隐约记得,是个很受欢迎的大帅哥呢,你们俩好像还传过绯闻,可惜啊……不对不对,没有什么可惜的,老天爷这不是就给机会,让你俩再续前缘来了吗?” 庄依波闻言,神情却再度黯淡了几分,只是转头看向车窗外,低声道:“随缘吧。” …… 而另一边,霍靳北再回到屋子里时,慕浅已经又被霍靳西拎回餐桌旁,继续吃着她的营养早餐。 只是霍靳北一进门,慕浅的注意力立刻又落到了他身上。 “小北哥哥今天跟从前真是不太一样。”慕浅说,“人温柔了,话也多了,真是稀奇。” 霍靳北只是瞥了她一眼,慕浅托着下巴,笑嘻嘻地看着他,道:“就是不知道,这份温柔,到底是冲谁呢?” 第722章 作动 霍靳北没有多理会慕浅,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就朝楼上走去。 慕浅自然不甘心,看着他的背影喊道:“小北哥哥,你有事不要憋在心里嘛,来跟我们聊聊啊——” 霍靳北头也不回地就上了楼。 慕浅不可置信地指着霍靳北的背影,看向霍靳西道:“你弟弟怎么这样?帮他跟他心上人见了面,他居然一点表示都没有!太过分了!这么没有礼貌,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准备追着霍靳北的脚步上楼去。 谁知道她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走出去一步,就已经被霍靳西抓住了手腕。 慕浅回头,霍靳西也懒得说什么,只是目光沉沉地示意了一下她面前的那份早餐。 慕浅顿时就苦了脸,“真的很难吃嘛……” “不吃完,别想离开这张餐桌。”霍靳西说。 慕浅哀怨地瞪了他一眼,终于还是又坐下来,愤愤不平地继续咀嚼食物。 不合胃口的食物加上满腔八卦心思找不到人分享的恼火让慕浅格外暴躁,拿着刀叉,将面前的盘子切得咯吱咯吱响。 霍靳西也不管她怎么个吃法,安稳地坐在旁边,只负责盯着她吃完。 盯到一半,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霍靳西看了一眼来电,很快接起了电话:“宋老。” 听到这个称呼,慕浅顿时又来了兴趣,立刻抬头盯着他打电话。 “她没事。”霍靳西对电话那头的宋清源道,“昨天晚上就出来了,在我家待了一晚,刚刚被庄依波接走了……嗯,您放心,我会留意着她。” 等到霍靳西挂掉电话,慕浅顿时将先前的不满全部都抛到了脑后,看着他问道:“宋千星跟宋老是怎么回事啊?她是宋老的女儿,应该乖乖待在淮市做个大小姐才对啊,怎么会这么乖张叛逆?她刚刚还说要去打架呢——” “把东西吃完就告诉你。”霍靳西说。 慕浅翻了个白眼,“别以为拿到点信息就能为所欲为,你不说,我回头去问容恒,他敢不说吗?” 话虽如此,慕浅还是又送了一大勺食物入口,继续愤愤地咀嚼。 等到她终于吃完那一份早餐,要向霍靳西套资料时,那狗男人却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衣领,随即便准备出门。 慕浅自然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你说过我吃完就告诉我的!” 霍靳西看了看时间,道:“故事很长,时间不够。” 慕浅蓦地咬了咬牙,随后道:“我跟你去霍氏!就不信这一天下来,听不完一个故事!反正我今天化了妆的,谁怕谁啊!” 霍靳西闻言,看了她一眼,随即便拖着她的手,径直出了门。 …… 慕浅许久未踏足霍靳西的办公室,见到她,整个二十六楼的工作人员都纷纷围上前来问好,关心她的怀孕状况,打听她的预产期。 慕浅原本就擅长交际,这样的情形下更是如鱼得水,很快跟众人聊得火热,短短一会儿,便将整幢霍氏大厦最新的八卦都了解了个透彻。 等到她再走进霍靳西的办公室时,霍靳西已经坐在办公桌后忙碌起来。 慕浅也不打扰他,拿了本书,自己走到了休息区坐下来看。 不过短短一个小时,霍靳西批阅文件的间隙,又见了三四个部门主管。 慕浅虽然是坐在旁边看书,却也将他们商议的内容听了个大概。 等到霍靳西又见完一名主管,才终于有时间关注她,亲自动手做了一杯鲜榨果汁,放到了慕浅面前。 慕浅正好口渴,端起来抿了一口,才看向他,“你之前手里的那些新能源产业公司不是都已经卖出了吗?现在怎么又要重新投进去?” “部分是卖。”霍靳西说,“部分是折算成对方公司的股份。” 慕浅听了,不由得道:“欧洲的新能源产业发展前景真的这么好吗?” “那当然。”霍靳西看了她一眼,道,“整个欧洲市场,我都很好看。” 慕浅摸了摸下巴,还要再问什么时候,齐远忽然敲了敲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 见霍靳西和慕浅坐在一起,他快步走了过来,对霍靳西道:“霍先生,刚刚收到的消息,陆氏准备迁新公司了。” 霍靳西看他一眼,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们……准备买下我们霍氏隔壁的思源大厦,作为陆氏新的总公司地点。” 慕浅听了,嘴里的橙汁差点没喷出来。 “叶瑾帆这会儿果然是财大气粗啊……”慕浅感慨了一句,随后看向霍靳西道,“可也真是阴魂不散。” 霍靳西挥了挥手,齐远很快退了出去,慕浅这才又道:“其实他该不会是由恨生爱了吧?搬到离你最近的位置,每天每天地盯着你,就想找机会偶遇你,哪怕只和你说上一句话,就能心满意足一整天——” 霍靳西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继续。” “继续什么呀?”慕浅起身就凑到了他面前,质问道,“你还想听什么呀?接下来的内容,少儿不宜的哦!” “是吗?”霍靳西说,“那我挺有兴趣继续听下去的。” “嘿嘿。”慕浅笑了一声,直接坐到他身上,勾住了他的脖子,道,“接下来,当然就是由我出马,来气死他啦!到时候我每天都跟着你来上班,跟着你出去见客,无论何时何地我们俩都出双入对……无论他对你感不感兴趣都好,都能眼馋死他!”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扶上了她的腰,“这个方案,我可以接受。” 慕浅忍不住又笑出声来,随后低下头来就吻上了他的唇。 这一吻亲密而自然,原本是随心而发的动作,可是没过几秒,慕浅忽然就张口咬住了他—— 霍靳西吃痛,微微一蹙眉,抬眸看向慕浅时,却发现她脸色似乎不太对劲。 果然,下一刻,慕浅就松开了他,开始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同时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他脸上来回逡巡。 霍靳西蓦地意识到什么,一下子伸出手来,抚上了她的肚子,“作动了?” 慕浅僵着身子一动不动,也没有回答他。 霍靳西却已经一把抓起旁边的电话,一张口时,声音都竟然带着两分轻颤,“齐远,吩咐司机,立刻备车去医院——” 第723章 平安 慕浅被送至医院的同一时间,齐远迅速将消息传给了各方人士。 霍老爷子和霍靳北第一时间赶来医院,到的时候,慕浅早已经被推进了产房,而霍靳西站在产房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两扇紧闭的门。 “怎么回事?”霍老爷子一看见霍靳西,脸色立刻就紧了紧,抓着霍靳西问道,“你们俩不是商量好孩子出生的时候你要进去陪产吗?怎么你在这外面?难道浅浅有什么……” 他这么一问,霍靳西脸色顿时更加难看,仍旧是转开脸看着产房的门。 齐远连忙道:“老爷子您放心,太太没事,只不过她不想让霍先生看着她生产,所以把霍先生……赶了出来。” 霍老爷子听了,这才松了口气,同时瞪了霍靳西一眼,“吓得我这个心脏一个紧缩……” “爷爷放心。”霍靳北连忙安抚霍老爷子,道,“慕浅怀孕后身体状况一直很好,又有整个桐城最有经验的产科医生坐镇,您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可是她现在还没到预产期。”霍老爷子道,“好像提前了一周多吧?不会有问题吗?” “没事。”霍靳北道,“提前或者延后一段时间,这都是正常现象。” 霍老爷子点了点头,顿了顿,随后才又道:“也是,这丫头心眼那么多,肚子里的孩子肯定跟她一样,顽皮得很,偏偏要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话音刚落,陆沅匆匆赶到,一看见产房外的情形,瞬间也微微变了脸色,冲上前来就是一通询问。 霍老爷子连忙伸出手来招了她坐在自己旁边,把自己刚才得到的答案跟她讲了一通,陆沅这才也放下心来。 紧接着,霍柏年、霍云屏等人也分次赶到,又是一通七嘴八舌的询问。 人一多,口就杂,讨论起生孩子的情形来也是各种例子层出不穷,众人正讨论到最热烈之际,原本一直背对着众人站在产房门口的霍靳西终于回转身来,低喝了一句:“安静!” 一句话之后,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他极少在家人面前这样厉色,因此即便在座大部分都是看着他长大的长辈,这会儿也不敢出声有异议,各自清了清嗓子,用眼神交流起来。 而霍靳北见状,则走到了霍靳西身边,道:“咱们医院的产房设置,站在这里是听不到里面的声音的。” 霍靳西听了,蓦地拧了拧眉,随即却又往门口走近了两步。 看着霍靳西这样的状态,霍靳北也不再说什么。 毕竟,那产房里躺着的是他的女人,即将出生的是他的孩子,谁也不能切身体会他此时此刻的心情,也没有谁能有资格叫他不要担心。 接下来的时间,众人几乎全程安静,偶尔说话,要么尽量将声音压到最低,要么起身走到远处,给予了霍靳西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 可是这样安静的空间中,霍靳西却又一次肉眼可见地烦躁起来。 齐远立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霍靳西开始踱步,开始解衣领,甚至开始拿手搓脸,他愣是一动也不敢动。 跟在霍靳西身边这么些年,他这样的状态,他真的是从来都没有见过—— 对于霍靳西而言,这已经算是极致的失态了。 就在齐远僵立在那里的时候,霍靳西却突然就点了他的名:“齐远!” “是!”齐远蓦地一个激灵,连忙应了一声。 “去叫其他待命的产科医生过来,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有动静?” 话音刚落,齐远应了一声转身就跑。 剩下的人瞬间都愣了愣,霍云屏轻轻捅了捅霍柏年,示意他去跟霍靳西说话。 霍柏年回头瞪了她一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去。 旁边的陆沅见状,安静片刻之后,站起身来走到了霍靳西旁边,道:“其实,浅浅才进去了四十分钟,正常生产两三个小时,甚至四五个小时都有的,你不要这么焦虑。” 霍靳西闻言,先是看了她一眼,随后才低头看向了手表。 果然,陆沅没有说错,慕浅进了产房,不过四十分钟。 霍靳西忍不住抬起手来按了按额头。 身后,霍云屏的女儿,霍靳西的小表妹连翘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霍云屏连忙打了女儿一下,拿眼神示意她不要招惹霍靳西。 连翘做过慕浅的伴娘,年纪又小,对霍靳西并没有那么多的忌惮,见自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索性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来,道:“怕什么嘛,生孩子是喜事啊,你们说说,要是表嫂生完孩子出来,看见西表哥这样的表现,是不是会笑死——” 话音未落,几个长辈脸上表情瞬间又是一紧,霍云屏紧张得只差把连翘的嘴巴给封住了,好在霍靳西似乎并没有在意连翘话里那个不吉祥的字眼,只是冷眼扫过连翘手里的摄录机。 连翘挣脱了霍云屏的束缚,仍旧是笑嘻嘻的样子,“表哥,你要不要冲着镜头,对表嫂还有我即将出生的表侄来个深情告白?表嫂生完孩子之后看到,肯定会很感动的!” 霍靳西额角隐隐一跳,眼看着就要发话处置连翘和她手里的摄录机,连翘却蓦地跳开两步,道:“你别想赶我走,也别想夺走我手里的摄录机,因为我是奉旨拍摄,并且一定要拍得很好看!” “你奉谁的旨!”霍云屏连忙拉过女儿,低声道,“别去烦你表哥!” “我才不怕呢!”连翘说,“因为我奉的是表嫂的旨啊!表哥,要凶,就冲着表嫂凶,她一早叫我拍的,只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前生产嘛!但是我接到任务,还是要圆满完成的!” 果不其然,搬出慕浅之后,霍靳西那原本已经酝酿到极致的情绪竟生生压了回去,重新转过头去看着产房的门,任由连翘再怎么在他身边转悠,他也不再多说一个字。 直到又一个小时过去,那扇在霍靳西面前仿佛闭合了千百年的门,终于打开来—— “霍先生。”助产护士对他说,“母女平安,恭喜。” 第724章 悦悦 对慕浅而言,这次的生产过程,是相当轻松且顺利的。 从前生祁然的时候,她刚经历大变,体质弱,没经验,在生产之中痛到晕厥,以至于他被人偷龙转凤,她都一无所察。 而这一次,她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计划好要跟肚子里这个小家伙打个持久战时,她却这样突然且愉快地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这两个孩子在她肚子里的时候,都陪她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万幸的是,如今,他们都健康无虞。 慕浅只觉得感恩,因此从产房出来之后,她没有一句诉苦的话——因为真的不觉得苦。 可是霍靳西却显然不这么想。 自她结束产后观察被推出产房,他匆匆看了一眼刚出生的女儿,随后所有的注意力便完全放在了她身上。 不同于以往的各种强势命令,这一次,只剩了温言细语。 “是不是很疼?”眼见着慕浅眼眶微微湿润的模样,霍靳西瞬间就拧紧了眉,抚着她的额头低声问道。 慕浅与他对视着,想了片刻之后,缓缓摇了摇头。 她说的是实话,可是霍靳西听了,眉头愈发拧得紧了些,连带着脸色都难看了几分,仿佛根本没办法相信她说的话,甚至感同身受地代她疼着。 慕浅见他这个样子,忍不住想笑,但是此情此景,她这么笑似乎不太合适,于是道:“你看见你女儿没?皱巴巴的,丑丑的……” 换做平时,她要是这么说话,霍靳西多半又要拉下脸来了,可是这一次,他却仍旧温柔敛眸看着她,缓缓道:“看到了,很快,她就会长成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公主。” 慕浅瘪了瘪嘴,一瞬间忽然有些想哭,只是想起各种叮嘱,又生生忍住了。 霍靳西低下头来,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而此时此刻,躺在透明保护罩里的霍家小公主,正被众人兴致勃勃地围观着。 霍靳西陪在慕浅病床边,强忍了片刻,终究还是忍不下去了。 两分钟后,一干多余的闲杂人等都被清理出病房,获得豁免权的只有霍老爷子和陆沅。 人一少,霍老爷子就可以独霸婴儿床,盯着里面的霍家小公主一直乐呵,明明知道她还什么都听不懂,却还是忍不住逗着她,没完没了地说话。 陆沅坐在慕浅床边,忍不住笑了起来,“认识爷爷这么久,还没见爷爷这么高兴过。” 慕浅安静地躺在床上,看着霍老爷子的模样,也是忍不住笑意弥漫。 “爷爷年纪大了,还有什么比迎接新生更高兴的事呢?”霍老爷子仍旧是看着熟睡的孩子,“是不是啊,悦悦?” 听到这个名字,慕浅微微一怔,“悦悦?”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小名。” 慕浅闻言,不由得与他对视了一眼,目光缱绻,情绪万千。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个“悦”字代表什么。 那是代表笑笑,那个无辜来到她身边,陪了她三年,给了她无数宽怀与安慰,却又不幸离去的孩子。 虽然,霍靳西从来没有见过她,却是真实地一直将她记在了心里。 “你什么时候想的小名?”慕浅低声问道,“都没跟我说过。” 霍靳西没有回答,陆沅便代他回答了:“刚刚,你还在产房里的时候。” 事实上,那个时候,产房里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而霍靳西已经焦躁到了极点,霍老爷子见此情形,只能出了个主意,让他先想好孩子的名字,以此来帮他转移注意力。 这个主意果然有效,霍靳西很快就想到了“悦悦”这个小名,而定下这个名字之后,他的焦虑似乎也被缓解了不少。 如同一颗定心丸,他知道,冥冥之中,会有很多人,帮他护着慕浅。 “小名叫悦悦,大名由你来定。”霍靳西对慕浅说。 慕浅又跟他对视片刻,很快道:“悦颜,霍悦颜。” “好。”霍靳西低低应了一声,随即便拿起笔来,取出一张卡片,亲手填上“霍悦颜”三个字,随后,贴在了婴儿车下。 看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慕浅心满意足,同时也放下心来,不久之后,终于陷入了睡眠状态。 对于刚刚完成分娩的母亲而言,睡觉的机会是格外难能可贵的。 因为始终惦记着刚出生的孩子,慕浅这一觉睡得不算太久,可是却足够安稳—— 因为她一睡着,病房里便轻得一丝动静也没有了。 等到她睡醒睁开眼,看到眼前的情形时,一下子呆了呆。 大概是为了不打扰她休息,霍老爷子和陆沅暂时已经不在病房。 霍靳西却是依然陪在她床边的,同时陪着她的,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霍祁然。 此时此刻,父子二人却都没有看她,而是一左一右地围着那张婴儿小床,一大一小两颗脑袋紧紧贴在一起,就盯着床上躺着的小人儿。 霍祁然背上还背着大大的书包,盯着妹妹看了又看之后,忍不住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说了一句:“爸爸,妹妹好小啊……” 霍靳西唇角蓦地勾起一丝笑意,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她睁开眼睛了!她在看我!” “嗯。” “爸爸,我可以抱抱妹妹吗?” “现在还不可以。” “爸爸,那我能亲亲妹妹吗?” “现在也不可以。” …… 父子俩一问一答,却都不曾看对方一眼,视线始终都停留在悦悦身上。 霍祁然的请求接连被拒,他也不气馁,很快又伸出手来,隔着保护罩冲里面的小人儿挥手打招呼:“妹妹,我是哥哥。” 霍靳西专注地看着女儿,忽然也低低说了一句:“我是爸爸。” 霍祁然继续道:“妹妹,哥哥会好好保护你的。” “妹妹暂时由爸爸保护。”霍靳西说。 霍祁然蓦地察觉到什么,抬眸看了霍靳西一眼,说:“妹妹一定会很喜欢我的。” “但是她会最喜欢爸爸。” “哥哥和妹妹是最亲的!” “在爸爸和妈妈之后,哥哥和妹妹才是最亲的。”霍靳西说,“所以,爸爸才是最亲的。” 霍祁然:“……” 慕浅:“……” 第725章 你喜欢吗? 看着被新晋女儿奴无情排外的小可怜儿子,慕浅这个同样被排外的亲妈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那父子二人同时看向了她。 “妈妈!”霍祁然立刻趴到了她床边,关切地看着慕浅,“你痛不痛?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慕浅看着他,一瞬间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摸了摸霍祁然的头。 她的儿子这么乖,这么贴心,霍靳西怎么忍心这么对他! “妈妈不疼。”慕浅说,“也不是被你吵醒的。你今天上学怎么样?吃过东西了吗?” “我在学校里吃过啦。”霍祁然回答道,“妈妈你想吃什么,我喂你啊!” 慕浅微微笑了起来,却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只是轻轻摇了摇头,道:“妈妈不想吃。” “不想吃也要吃。”霍靳西说,“我让人热了牛奶,你先喝一点。” 正说话间,病房的门就被推开,陆沅端着一杯牛奶走了进来。 “我还想你可能会再睡一会儿呢。”陆沅一面说着,一面走到病床边,“来,先喝点牛奶。” “我倒是想睡啊。”慕浅说,“可是心里惦记着那个小家伙肚子会饿,哪里睡得安稳。” 陆沅听了,忍不住笑了,“当妈妈的可不就是这样。” 慕浅听了,撇了撇嘴,睨了霍靳西一眼,道:“当妈有什么大不了的啊,到头来,还不是爸爸最亲。” 这话的指向性实在太过明显,霍祁然都忍不住偷笑了起来,霍靳西却只当没听见,一时盯着她喝牛奶,一时又转过脸去看他的宝贝女儿。 “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看来是真的。”陆沅说,“再冷硬的男人,都会被小女儿融化吧。” 话音刚落,霍靳西的心肝小棉袄忽然就醒了过来,眼睛还没张开,就已经呱呱地哭了起来。 霍靳西身体瞬间就僵硬了些许,连忙按照护士的教导,略显紧张地将孩子抱了起来。 看着他的动作,慕浅和陆沅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紧接着,霍靳西便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放到大床上,解开衣服,检查尿片。 陆沅见着他有些生疏僵硬的动作,忍不住要上前帮忙,慕浅却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冲她使了个眼色。 陆沅看得明白,便不再动了。 霍靳西独自完成了给女儿换尿片的全套动作,这才将孩子抱到慕浅怀中,“应该也是饿了。” “唔。”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那你这位最亲的爸爸,还不给你女儿喂奶?” 霍靳西在床边坐了下来,一面看着女儿的小脸,一面缓缓道:“除了这个,我可以给她所有我的一切。” 慕浅瞬间无言以对。 陆沅轻笑了一声,道:“我已经可以想象到,以后霍家小公主会被纵容成什么样子。” “呵呵,男人。”慕浅冷哼了一声,还是赶紧将女儿护进怀中,开始哺乳。 陆沅领着霍祁然坐到了旁边,霍靳西则陪坐在病床边,近乎专注地看着。 即便是慕浅一向脸皮厚无所顾忌,这会儿也不由得脸热,忍不住瞪了霍靳西一眼,“你能不能走开别看了?” “不行。”霍靳西头也不抬地回答。 慕浅有些无语地瞪着他,好一会儿,霍靳西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我说过,以前错过的,这次我不会再错过。” 慕浅听了,一时凝眸,顿了许久,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等到慕浅喂完奶,霍靳西便又重新将女儿抱进了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初生的婴儿什么都不知道,喝完奶之后便心满意足地重新闭上了眼睛,可是她安稳地靠在父亲的身上,享受着父亲给予的温柔关怀的情形,却是深深印在慕浅脑海之中,永远不会磨灭的画面。 第二天,慕浅生下女儿的消息才在圈内传开,一时之间,或亲近或疏离、或真心或假意,数不清的人涌来医院想要探望,却尽数被霍靳西回绝,连住院大楼都未曾让那些人涉足。 连贺靖忱这种程度的发小都被他隔绝,更不用说其他人,只有容恒,仗着陆沅的关系得以进入病房,一窥霍家小公主真容。 “这也太小了吧。”容恒几乎没有见过初生婴儿,啧啧称奇,“真是神奇,这么小的小孩,慢慢地就会长成一个大姑娘,然后谈恋爱,嫁人——” 他话音未落,坐在旁边的霍靳西赫然抬眸,凛凛的眼神从他脸上扫过。 容恒蓦地顿住,“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错。”慕浅立刻附和道,“我的女儿,将来一定是个万人迷,不仅万人迷,还要是个谈恋爱的高手,这样才不会被男人欺骗……” “谁敢。”霍靳西又瞥了她一眼,语调已经明显地低沉了下来。 “有什么不敢的?”慕浅说,“有些男人,为了自己的私欲,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啊?” 霍靳西缓缓道:“谁敢带着目的接近我女儿,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容恒瞬间乐出声来,道:“不带着目的性怎么谈恋爱?难道你家小公主不嫁人了吗?” 话音未落,霍靳西的脸色已经沉晦如同深海。 眼看着容恒还不知道自己踩到了高压线,陆沅连忙轻轻撞了他一下,朝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 容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还想再辩驳,却见慕浅看戏一般地看着自己,立刻警觉住口,抿了唇,低头继续去看熟睡中的霍家小公主。 小公主的手掌微微蜷缩着扬起,看起来着实可爱,容恒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碰一碰她的小手。 谁知道他的手刚刚伸到半空,“啪”的一声,就被人打掉了。 霍靳西淡淡瞥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别动。” 容恒从来没有想过有生之年能看到霍靳西这样小气的一面,一时更加不怕死,跃跃欲试地要再度挑战霍靳西的忍耐极限,总想将那只小手握到手中。 慕浅见他那副又紧张,又作死的模样,不由得笑了一声,随后问了一句:“喜欢吗?” “什么?”容恒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孩啊。”慕浅说,“你喜欢吗?” 听到这个问题,容恒蓦地一顿,迟疑了片刻之后,他转头看向了陆沅,“你喜欢吗?” 第726章 圆满 陆沅没想到话题会突然引到自己身上,瞥了慕浅一眼之后,她才低声道:“我的外甥女,我自然是喜欢的。” 容恒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眼角余光却蓦地瞟过慕浅脸上的表情,顿时就又闭上了嘴巴,静默了片刻之后,才嘟囔了一句:“我也喜欢。” 陆沅听到了,只是道:“喜欢,那你就常常来陪她玩好咯……当然,前提是得她爸爸同意。” 容恒听了,下意识又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却只看到两把寒刀。 容恒蓦地收回视线,道:“世界上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小孩子……我也可以有。” 陆沅仿佛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很快放下手里的东西,随后才又对慕浅道:“趁这会儿没事,我去隔壁整理整理送给悦悦的那些礼物。” “这种事情哪用你来做。”慕浅说。 “没事。”陆沅说,“那么多好东西,看过摸过,只会让人精神百倍。” 说完,她便转身走出了这间病房。 慕浅只是看着容恒。 好在,静默片刻之后,容恒果断就转身跟了出去。 慕浅这才又看向霍靳西,想要跟他说点什么时,却见他只是专注地低头看着女儿,仿佛其他什么都注意不到。 这样一个洞察力敏锐至极的人,仿佛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慕浅在看他,蓦地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怎么了?” 慕浅沉默片刻之后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男人还是年龄大点再生孩子,比较好。” 霍靳西似乎并不打算反驳什么,看了她一眼之后,很快又低头看女儿去了。 慕浅懒得再看他这个模样,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安心睡觉去了。 另一边,容恒跟着陆沅走进隔壁的房间,瞬间愣了愣——房间里,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礼物堆积如山。 “得亏二哥是做生意的。”容恒不由得道,“不然,这样的情形,真让人想查一查他。” 陆沅看着这满屋子的礼物,一时也有些绝望—— 明明早上过来看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多,这才多久,便翻了倍。 她居然还口出狂言说帮忙整理,这如何整理得出来? 陆沅正想着,身后的房门忽然又被人推开,齐远领着几个保镖,又搬了一批礼物进来。 “容先生,陆小姐。”齐远招呼了他们一声,便忙着指挥保镖将礼物按照送礼人的姓氏拼音一次摆放好。 陆沅见状,不由得道:“这间屋子怕是很快要不够堆了吧?” “可不是嘛?”齐远说,“这些人就不能等太太出院了再送礼物吗?全都送到医院来堆在这里,回头还得一一搬回去,真是让人头疼——” 容恒随手挑了个小玩意在手中把玩了两下,笑道:“反正这整层的病房二哥都提前一个月订了下来,让他再多订两个月,你一点点慢慢搬就是了。” 齐远听了,叹息一声道:“这头忙完,还有小公主的满月,百日,周岁,如果这么拖着做,那这工作估计一辈子都做不完了。” 话音刚落,房门忽然又被推开,又一名保镖捧着一个盒子走了进来,对齐远道:“齐先生,又是陆氏的人送来的。” 齐远立刻皱起了眉。 容恒不由得道:“又?” 陆沅说:“我记得今天早上看到过陆氏送来的礼物,怎么又送来了?是不同的股东送的吗?” “不是。”齐远说,“都是叶瑾帆送的。” 容恒和陆沅不由得都微微变了脸色。 “而且他送来的东西,不是‘又’的问题,是‘又又又又又’——”齐远指着角落里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头痛道,“那一堆,全是。” 容恒走到那堆盒子面前,随手拿起两个,果然都能看到叶瑾帆的落款。 “他这是什么意思?”陆沅不由得道。 齐远回答道:“说是要凑够一百件礼物送给小公主,祝我们家小公主长命百岁……” 容恒听了,蓦地冷笑了一声,丢开手中的盒子,“他会有这么好心?” 早在九年前,叶瑾帆就开始布局,想要利用祁然来向霍家复仇,结果以失败告终,还意外促成了霍靳西、慕浅和霍祁然一家三口的团聚。 如今,霍靳西和慕浅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他怎么可能不记起自己从前做过的那些事? “他这是……故意示威来了?”陆沅低声道。 “大概是有这么个意思吧。”齐远道,“眼下太太刚生产完,霍先生正是高兴的时候,我也不敢拿这件事去打扰他。” 容恒听了,缓缓道:“看来叶瑾帆是真的已经得意忘形了,居然敢继续拿孩子来挑衅二哥,还真是……不怕死。” “吃过他一次亏之后,霍先生怎么可能会再给他趁虚而入的机会?我看他也是气急败坏,毕竟叶小姐和他的孩子……”齐远说到这里,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随后道,“您二位慢坐,我要继续去下面接待前来探视的人了。” 齐远脚步匆匆地离开,容恒回头,却发现陆沅正盯着叶瑾帆送来的那堆礼物失神。 “在想什么?”容恒走到她面前,低声问道。 陆沅回过神来,道:“我在想,叶瑾帆应该没有什么机会和手段……能够害到祁然和悦颜吧?” “有二哥在,没那么容易。”容恒说。 陆沅又顿了顿,才道:“得是什么样的人,才做得出这样的事……拿孩子来做筹码和赌注,真是无耻至极。” 容恒听了,安静了片刻,才忽然凑到她面前,“所以,你也是很喜欢孩子的,对吧?” 陆沅不防他突然又提起这个话题,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容恒伸手圈住,退无可退。 “那……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容恒乘势追击,又问。 陆沅抿了抿唇,微微呼出一口气之后,才终于道:“你猜?” “我觉得你喜欢女孩儿。”容恒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女孩儿好,我也喜欢女孩儿。” 陆沅缓缓抬眸看向他,道:“我怎么觉得,你喜欢男孩儿呢?” 容恒闻言,眼眸瞬间明亮了几分,“那咱们也学二哥他们,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儿女双全,圆满。” 第727章 梦寐以求 看着容恒那双眸闪闪发亮的模样,陆沅想,她真的没有猜错。 纵然他们从来没有就这个问题讨论过什么,可是她就是下意识觉得,他如果有孩子,就应该是个男孩儿。 这样一来,以他的阳光和活力,可以陪着儿子做无数的事——陪他玩耍,教他运动,随时将他带在身边,逢人就炫耀。 只不过,这对于眼下的他来说,似乎还是早了些。 “你再不走啊,你的工作就不圆满了。”陆沅看了看时间,说道。 容恒闻言,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看了眼手表,忍不住皱了皱眉,嘀咕道:“时间也过得太快了吧……” 好不容易抽出两个小时的空闲,这才一眨眼的工夫,他话都还没跟她说上两句,怎么就到点了呢? 容恒十分懊恼。 陆沅抬起手来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轻笑了一声,道:“去吧。” 容恒叹息了一声,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随后才又道:“那我走啦?” 说完,他才慢腾腾地转身走向门口,拉开房门之际,却又控制不住地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陆沅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态和神情,安静地注视着他。 容恒忽然“砰”地一声重新关上门,转身大步走到她面前,将她拉进怀中,低头就重重吻了下来。 火热的吻,瞬间灼烧得陆沅理智全无。 很久之后,她才又听到容恒的声音—— “你不会因为我没时间陪你而生气的,对不对?” 陆沅低低应了一声:“嗯。” 容恒听了,却仿佛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好一会儿,才又道:“是我这个男朋友做得不够好。” “不是啊。”陆沅轻轻抓住了他的外套衣角,“我觉得你很好。” 容恒微微松开她,又看了她一眼,忽然又吻了她一下,说:“等手上这个案子侦破,我一定好好放假陪你两天。” 陆沅微微扬起脸笑了起来,“好。” 容恒这才又放开她,紧紧握了她的手一把,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陆沅一直站在门口,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还是站在那里,久久不动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 慕浅在医院里住了五天,霍靳西便寸步不离地在医院里陪了她五天——确切地说,是陪了她和他的宝贝女儿五天。 正常来说,上班的男士都会有陪产假,可以让他们安心陪护生产的妻子。 可是他偏偏是霍靳西。 作为霍氏的最高执行人,他有无数决策要做,数不清的文件要看,纵然霍靳西已经尽可能将手头的权力分流,很多事情却还是没那么容易说丢开就丢开。 因此,慕浅和悦悦醒着的时候,他就是好丈夫好爸爸,为慕浅端水喂饭,对女儿呵护备至。 而慕浅和悦悦睡着了以后,他便恢复霍氏执行总裁的身份,抽时间看文件开会。 眼见着他这样消耗自己,慕浅都忍不住心疼,谁知道霍靳西却是乐此不疲,并且越来越有精神。 慕浅出院回家之后,霍靳西仍然没有去霍氏上班,而是依旧留在家里。 家里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两名月嫂更是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只等霍家小公主回来就一展身手,谁知道霍靳西却直接抢了她们一半多的工作,长时间地亲自动手照顾小公主,搞得两名月嫂都有些手足无措。 慕浅反倒是渐渐习惯了他这样的状态,总归,她这个月子坐得是格外舒心与舒服。 自她回到家,霍老爷子便计划起了给悦悦摆满月酒的事。 慕浅原本不打算大排筵席,可是看霍老爷子高兴得亲自手写请帖给一些老朋友,她也只能顺着他老人家的意思,“爷爷想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都听爷爷的。” 是以很快,霍家小公主的满月酒便提上了日程。 只是这样一来,免不了会见到一些不想见的人。 慕浅坐月子坐得神清气爽,心情也好,并不受此影响。 十二月初,桐城最大的盛事之一,就是霍家小公主的满月酒,全城瞩目,一帖难求。 作为被极度呵护与照顾了一个多月的产妇,在满月宴上,慕浅照旧是最轻松的那个,只负责聊天说笑,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 与她相比,陆沅整场宴会却都是有些紧绷的状态,目光频频投向一个方向。 慕浅就坐在她身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她的异常,顺着陆沅的视线一看,很快就看到了叶瑾帆。 作为桐城商界新贵,叶瑾帆和几个富商坐在一起,酒酣耳热,谈笑风生,看不出一丝异常的状态。 慕浅很快收回了视线,同时将陆沅的视线拉了回来,“大好的日子,你老盯着那样的人,也不怕败了自己的好心情。” 陆沅听了,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没……我就是忍不住,想看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管他有什么反应呢。”慕浅说,“他休想,再在我孩子身上打一丝一毫的主意。” 陆沅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道:“嗯,有你和霍靳西在,他真有坏主意,应该也不可能执行。” 慕浅忍不住嘲笑了她一下,“你啊,真是杞人忧天。” 陆沅闻言,只是垂眸一笑。 慕浅却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你这是怎么了?无端端地操心这些,不是你的风格。” 陆沅顿了顿,终于抬眸看向慕浅,“宴会结束我再跟你说。” 慕浅微微拧了拧眉,终究也只能点了点头。 到晚上九点半,慕浅直接抱着孩子提前离场,同时也带走了陆沅。 回到霍家,她安置好霍祁然,又把女儿交给月嫂,这才下了楼。 霍老爷子和霍靳西都还是宴会上,这会儿客厅里就她和陆沅两人,慕浅径直走过去坐下来,看着陆沅道:“说吧,你什么情况?” “你知道b。d吧。”陆沅说,“前些天,他们找了我。” 慕浅闻言,缓缓呼出一口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不该笑。 法国著名奢侈品牌,她自然知道,而且,她还认识他们品牌的副总经理。 “他们招募你了?”慕浅缓缓道。 “嗯。”陆沅说,“他们的创意总监看过我以前的作品,表示很欣赏,所以,他们邀请我去他们旗下,不过,只是担任初级设计师而已。” 虽然只是初级设计师,然而对这样的大品牌而言,已经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职业岗位。 慕浅安静了片刻,索性直接道:“那你去吗?” 陆沅与她对视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我要去。而且,一定要去。” 第728章 喜欢 慕浅怎么会猜不到她的答案。 陆沅一向有主见,同时也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再加上慕浅这段时间在坐月子,如果不是有了决定,她大概是不会等到现在才跟她说的。 “所以,你之所以那么留意叶瑾帆,就是怕你走了之后,没办法时刻关注我们的动态了,是吗?”慕浅问。 陆沅顿了顿,伸出手来握住了慕浅,“我知道我应该好好陪着你,可是这个机会,我不能放弃。” 慕浅反手握住她,微微凝眸道:“你啊,就知道想着我,我有什么值得你担心的呀?反倒是你,一个人去到国外,人生地不熟的,我才要担心呢。” 陆沅与她对视片刻,缓缓笑了起来,道:“你用担心我,我可以好好照顾自己。” 慕浅又顿了顿,才点头道:“b。d是大集团,你能被他们招纳,说明他们认可你的才华,你配得上这份荣耀。我应该为你高兴,并且全力支持你。” 陆沅微微一笑,随后才又道:“只是,我觉得有点像做梦,全世界这么多设计师,我寂寂无名,他们怎么会注意到我呢?” 慕浅听了,眸光微微一凝,随后道:“你寂寂无名,是因为你不会经营自己,但是才华这个东西,是不会被轻易埋没的。” “是不是你做了什么?”陆沅听她这么说,不由得问了一句。 慕浅连忙举起手来,“我什么都没有做过。顶多是……我上次在巴黎遇见过他们的副总经理。” 陆沅不由得微微呼出一口气,“果然是你啊。” “真的不是我。”慕浅说,“我们上次在避难的时候碰见的,在一个地下室里聊起来,我当时身上穿的是你设计的衣服,她就问了我设计师是谁,我报了你的名字,仅此而已。” 陆沅听了,看着她道:“那依然是你带给我的运气。” “是你自己。”慕浅说,“如果不是你的设计出众,她怎么留意到,又怎么会问我是谁设计的呢?” 陆沅淡淡一笑,慕浅又道:“对了,你猜猜那位副总经理是谁?” “我认识的?”陆沅有些诧异地问。 “不算。”慕浅说,“但是你们俩很有渊源,如果论起关系来,还挺有意思的。” 陆沅微微一怔,下意识就在心里算了算—— 她的身后的背景关系其实很简单,跟她有关的人和事不多,要么陆家,要么霍家,要么容家。 而若是很有意思的关系,那肯定不是陆家,霍家也可以排除,那就只剩下……容家。 “是谁?”陆沅忍不住问了一句。 “容隽的前妻,容恒的前大嫂,乔唯一。”慕浅说,“你说,这关系是不是有点意思。” 如果是平时,陆沅大概会觉得,是有些意思,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完全笑不出来。 慕浅也看得出她心里藏着的事,低声问了一句:“容恒还不知道?” “他太忙了,我们好些天没有见面了。”陆沅说,“这个决定我也是几天前才做的,还没有机会跟他说。” 慕浅略顿了顿,随后才道:“他应该会很不开心,但是,想明白之后,他一定会理解并支持你的。” 话音刚落,外头忽然就传来容恒爽朗的声音:“理解什么?” 两人同时抬头看去,就见到容恒挎着外套走了进来,看了两人一眼之后,他有些不满地抱怨道:“你们提前走也不跟我说一声,害得我赶去宴会现场扑了个空,被贺靖忱他们灌了两杯酒,好不容易才脱身。” “那你不是自己开车过来的吧?”陆沅连忙道。 “我哪敢。”容恒说,“知法犯法,那不是罪加一等?” “那你要不要喝杯热茶?”陆沅站起身来,“我去给你冲。” 容恒连忙上前来拉住了她,冲她使了使眼色,道:“我想喝你上次买的乌龙,那个好喝……” 陆沅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微微一垂眸之后,看向了慕浅。 容恒同样看向慕浅,“我先和沅沅回去了,你……没意见吧?” 慕浅安静地靠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微微耸了耸肩,道:“沅沅可是你的人,我敢有什么意见啊。” 这句话让容恒心花怒放,他看着慕浅,笑着说:“不愧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你现在整个人都温和多了,两个孩子有你这个妈妈肯定会很幸福的!” 慕浅懒懒地听着他的夸赞,只挥了挥手,“时机难得,赶紧回去吧你。” 容恒立刻拉了陆沅就跑。 贺靖忱借给容恒的司机将车子驶出霍家老宅,容恒才蓦地想起刚才陆沅和慕浅说话的情形,不由得道:“你们俩刚才坐那儿聊什么呢?为什么一脸沉重的样子?” 陆沅闻言,略迟疑了片刻,才道:“回去再跟你说。” 容恒听了,看了一眼前面开车的司机,耸了耸肩,只是将陆沅往自己怀中带了带,道:“回去之后,我们会有很多事情说的。” 陆沅轻轻拽着他的衬衣,靠在他怀中,当着外人的面,竟难得地没有排斥。 回到陆沅的小公寓,门刚一关上,陆沅还没来得及脱下脚上的鞋子,就已经被容恒抱进怀中,随后抵在了墙上。 这个小公寓,他有将近十天没有踏足,而怀中这个人,也很久没有好好抱过了。 一场彼此都来不及做好准备的情事,将容恒的想念倾诉得淋漓尽致。 结束之后,陆沅攀着他的肩颈,靠在他怀中,纵使喘息都有些无力,却还是紧紧抱着他不放。 容恒自觉先前的表现不是很好,低头亲了她一下,随后低声开口道:“一起去洗澡?” 若是从前,陆沅必定会拒绝他这个提议,可是这一次,没有。 容恒立刻将她抱起,转身就走进了卫生间。 再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是很久以后,容恒满目柔光,一脸餍足,将陆沅放回到了床上。 “你今天的表现,我很喜欢……”容恒看着她,低笑着开口说了一句,随即又低下头来吻住了她。 陆沅任由他吻了片刻,才伸手抚上他的脸,低声道:“那你现在,可以听我说事情了吗?” 容恒几乎全然忘记了他们还有事情没说,可是这会儿听陆沅以这样正式的说话方式提起来,他不由得意识到什么,微微抬起身子,凝眸看向她,“你要说什么?” 陆沅又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不久之后,我会去法国。” 第729章 你要不要? 容恒先是一怔,随后才道:“去法国?你是想去玩?那我得查查我的假期,看看能不能抽出时间来。” “不是。”陆沅低声道,“我不是要去玩——” “那你是要去采风?”容恒又道,“那我也得查查假期,说不定能陪你过去呢。”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要起身去拿自己的手机。 陆沅却适时拉住了他。 容恒动作一顿,回转头来看她的时候,已经微微变了脸色。 事实上,从陆沅郑重其事地要跟他说事时,他就隐约察觉到她要说的不会是什么好事,因此在她提到法国的第一时间,他就直接想到了最坏的那一点。 即便如此,他却并不愿意相信。 可是自欺欺人给出的两个选项都被她否定了,那答案似乎就已经很明显了。 “是一个奢侈品牌接触我,希望我能过去担任初级设计师。”陆沅看着容恒,缓缓道,“我已经接受了他们的邀请。” 听完陆沅的话,容恒只是有些怔忡地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什么品牌?” “b。d。”陆沅说。 “哦。”容恒应了一声,“我听过,挺有名的。” 陆沅看着他,一时没有再说话。 容恒似乎还是没怎么反应过来,又过了一会儿,才突然看向她的手,“可是你的手——” 陆沅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察觉到那隐约的僵硬之后,才又举起左手来,“我现在,已经习惯用左手画画了。” 容恒听了,伸出手来就握住了她的左手,仔细察看抚摸之际,才察觉到她左手的食指和中指用来握笔的地方,都已经起了一层薄茧。 这么看来,她应该已经练习很长一段时间了。 “这么久了,我竟然都不知道你在练习左手作画。”容恒低低道。 “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我不想给自己虚无的希望,所以才没有跟任何人说。”陆沅回答道。 “不是。”容恒声音有些发闷,“是我做得不够好,怎么能连你在做什么都察觉不到——” 陆沅顿了顿,终于开口道:“你是不是不高兴我过去?” 容恒又沉默了好一阵,才道:“我知道这对你而言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你能得到这个机会,我当然为你开心。” “那你自己呢?”陆沅说,“你自己是怎么想的?” 好一会儿,容恒才终于看向她,开口道:“你觉得我能怎么想?我女朋友,说走就要走,还要去那么远的地方,从此相隔万里……” 他说到这里,陆沅纵使再冷静理智都好,心头也忍不住浮起内疚,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容恒却忽然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就走向了卫生间。 随后,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水声响了很久,陆沅才终于也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看到了正在不停地用冷水洗脸的容恒。 陆沅呆立了片刻,忽然就也走进去,伸出手来从身后抱住他,缓缓贴到了他的背上。 容恒洗脸的动作一僵,随后,他双手撑住盥洗盆,抬眸从镜中看向了自己,和藏在他身后的那个人。 “对不起啊。”埋在他背心之中,陆沅低低地开口道。 容恒有些艰难地呼出一口气,随后才道:“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陆沅闻言,却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一些。 “可是,我这一去……什么都不明朗,甚至……连要去多久都不知道……”陆沅说,“也许,我会在那边待很久,很久……” 容恒眼眸骤然黯淡了几分。 他仍旧看着镜中的自己,和缠在自己腰上的那只手,“你想说什么?” “……”陆沅沉默着,许久没有回答。 直至容恒一把攥住她的手,回转身来看向她,才发现她竟然已经红了眼眶。 他心头重重一震,却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仍旧只是看着她,道:“你想说什么?” 陆沅极力隐忍,与他对视良久之后,才终于开口道:“这是我的梦想和追求,我不应该要你为此买单……” 容恒的面容瞬间僵冷到了极致,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所以,你想说……分手?” 听到那两个字,陆沅一动不动。 容恒同样一动不动。 两个人就那样对立着站了很久,容恒才忽然冷笑了一声,“所以,我现在就跟回到了学生时代似的,谈了个异地的女朋友,大学一毕业,马上要各奔东西,那就只能分手了,是不是?” 陆沅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只是幅度很轻,几乎可以忽略。 可是容恒从来不会忽略这样的小动作。 他蓦地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之后,沉眸凝视着她,咄咄逼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他几乎从来没有在她身上使过这样大的力气。 这一刻,他大概是将她当成了犯罪分子,一个罪大恶极,不可原谅的犯罪分子。 可是即便如此,陆沅也认了。 “我不想耽误你。”陆沅说,“人生有限,未来会怎么样,没有人能说得清……” 容恒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陆沅停了一下,终究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不可以这么自私,要求你一直留在原地等。” “那如果我说,你可以这么自私呢?”容恒忽然道。 陆沅的眼眶已经红到极致,艰难地望向他。 “如果你可以这么自私——”容恒近乎狠厉地逼问,“那你想不想我等你?你想不想?” 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陆沅回避了他灼灼的视线。 可是容恒却强行抬起了她的头,不允许她回避。 “你想不想?”他执拗地追问。 许久之后,陆沅终于艰难地开口:“我想。” 容恒脸色却没有丝毫的缓和,仍旧死死盯着她,“那你要不要我等你?你要,还是不要?” 陆沅又跟他对视许久,却没有回答,而是抬起手来,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痕。 “陆沅——”容恒咬牙喊出她的名字。 拭去眼泪的瞬间,陆沅似乎就已经抚平了自己的情绪,她凝眸看向他,这一次,终于再没有停顿和犹疑—— “我要。”她说,“我要你等我。” 容恒猛地低下头来,重重封住了她的唇。 第730章 女儿奴 夜深,慕浅洗完澡从卫生间走出来,发现霍靳西已经回来了。 不仅是霍靳西回来了,她洗澡前交到月嫂手里的悦悦也已经被霍靳西抱回了房间。 此时此刻,悦悦就躺在他们那张大床上,刚刚明明已经睡熟了的小家伙,这会儿已经又醒了,一双乌黑晶亮的眸子正盯着她爸爸傻乐。 而她的爸爸,正握着她的小脚,放到自己的唇边,一遍遍地轻吻她的脚心,乐此不疲。 这样的举动显然取悦得小公主十分开心,精神百倍的样子,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不会重新入睡了。 “是不是你把她弄醒的?”慕浅上前,戳了霍靳西的后背一下,“你怎么能因为想跟女儿玩,就硬生生把她弄醒呢?” “不是。”霍靳西头也不回地回答,视线仍旧盯着自己的宝贝女儿,轻笑着开口,“是悦悦闻到爸爸的味道,自己醒的。” 慕浅对他这种恨不得时时刻刻将悦悦带在自己身上的举动已经见惯不惊了,微微叹息一声之后,坐到床头的位置,又盯着霍靳西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沅沅要去法国了。” 霍靳西闻言,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去工作?” “嗯。”慕浅应了一声,又安静了片刻,才道,“你说,沅沅这一去,如果成功了,她是不是就会像乔唯一一样,长期定居在那边,没什么机会回来了?” 霍靳西将女儿抱进自己怀中,这才走到慕浅身边,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而慕浅顺势就靠向了他的肩头,自然而然地倚着他,低声道:“她选了这条路,那我当然希望她能成功,可是一想到她以后可能会长居国外,又觉得有些难过……” “就算她久居国外又怎么样?”霍靳西淡淡道,“法国而已,十多个小时就到了。你要是想她,随时带祁然过去看她就是了。” 慕浅一时只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轻轻应了一声,下一刻却忽然反应过来,道:“为什么是带祁然去看她?悦悦呢?” “悦悦还小,不适合长途飞行。”霍靳西堂而皇之地回答,“她当然不能去。” 慕浅蹭地从他肩头抬起头来,随后退开一些,抬起脚来就不断踹向霍靳西的后背。 “你根本就是怕自己不能天天见到女儿,所以才让我只带祁然去!”慕浅说,“霍靳西,你的心简直偏到了极点!” 霍靳西任由她踢着踹着控诉着,依旧稳稳地将女儿抱在怀中,只是不停地逗她笑。 慕浅踢完踹完控诉完,无力地躺在床上,只觉得心酸。 马上陆沅就要离她而去了,可是居然还有人比陆沅离开得还要早! 慕浅盯着霍靳西的背影,有些愤愤地想—— 这个老公,她基本上是已经失去了! …… 第二天一早,容恒在去上班之前,将陆沅送到了霍家。 一见到他们,慕浅就忍不住往两人脸上瞧,却见两人精神状态似乎都还不错,猜测两人之间大概没有为陆沅要去法国的事情产生矛盾。 很快她的猜测就得到了证实—— 因为今天的容恒,比往常黏人太多太多太多了! 慕浅眼见着他的上班时间临近,不得不走的时候,还将陆沅拉到外面,不依不饶地堵在车里亲了一会儿,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陆沅再回到室内,迎来的就是慕浅探究的目光,“他同意了?” 陆沅微微笑着点了点头,眉目之间,竟流露出从前罕有的温柔甜蜜来。 慕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开口道:“你带我一起去吧。” 陆沅微微拧眉看了她一眼,“干什么呀?” “你看你,一说要去法国,容恒这货平时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瞬间变得这么痴缠黏人。”慕浅说,“我觉得我也需要去法国定居一段时间。” 陆沅不由得笑出了声,“霍靳西怎么了?” “不要跟我提这个人。”慕浅说,“这货谁啊,我不认识,反正我已经没有老公了,祁然也没有爸爸了……悦悦运气好,她还有爸爸,就让她跟着她爸爸过去吧!” 陆沅伸出手来点了她脑门一下,“自己女儿的醋你也吃,无聊。”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我先上去看看她。” “你看吧,你看吧!”慕浅绝望地长叹了一声,“你们眼里都只有悦悦,我在这个家里啊,怕是待不下去了!” 陆沅没有理她,径直上了楼,没想到一上楼,就正好看见霍靳西抱着悦悦走向书房。 这一个多月以来,霍靳西基本都是在家里办公,将所有的办公手段都做了最大化的精简,就是为了能多陪陪慕浅母女二人,只是陆沅没有想到,他现在竟然发展到连办公都要把女儿抱在怀中? 那也难怪慕浅会有所抱怨了。 陆沅在走廊上跟霍靳西狭路相逢,两人对视了片刻,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让我带悦悦下楼去玩会儿吧?” 霍靳西闻言,眉心微微一动,随后才开口道:“你什么时候走?” “大概……一周后吧。”陆沅粗略估算了一下时间。 霍靳西听了,似乎又迟疑了片刻,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将怀中的悦悦递给了她。 陆沅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他这里挣到面子,有些喜出望外地抱过悦悦,“那我们就不打扰你工作啦。你忙完再下来看悦悦吧。” 说完她便抱着悦悦转身走向楼梯口,临下楼时,陆沅朝霍靳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他依然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她怀中的悦悦,竟是一分一刻都不想放手的模样。 能让霍靳西这样的男人产生这样的变化,大概也只有怀中这个软软糯糯,又爱撒娇又爱笑的小公主了。 陆沅抱着悦悦下楼,正准备给慕浅看,却意外地发现楼下忽然多了个男人,正和慕浅坐在沙发里聊着什么。 听到动静,那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沅沅,有些日子没见了。” 陆沅怔忡了一下,才低低喊了一声:“容大哥。” 第731章 权衡 容隽坐在沙发里,见了她,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才看向了她怀中抱着的孩子,笑了起来,“这就是霍家小公主吧?” “嗯。”陆沅应了一声,走上前来,坐到他身边将孩子给他看,“你看。” 悦悦不怕生,见人就笑,容隽逗了她一下,转头看向慕浅,“这孩子像你。” “我生的孩子当然像我啦。”慕浅撑着脑袋看着他,“你现在能说说,你来是为什么了吧?” “我已经说过了,我是来找沅沅的。”容隽瞥她一眼之后,看向陆沅,“我听说,你准备出国工作?” “嗯。”陆沅应了一声,随后道,“容恒告诉你的?” 容隽微微一挑眉,“不是。他也知道了?” 陆沅一时有些愣怔。 这事她只跟慕浅还有容恒说过,容隽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呢? 可是下一刻,她忽然就反应过来,跟慕浅对视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他知道,他同意你去?”容隽继续问道。 陆沅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容大哥,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妈从朋友那里听到这个消息,她当然很关注,但是她又怕自己来接触你会吓到你,所以让我过来问问你。”容隽说,“你跟容恒,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他的消息来源是许听蓉? 陆沅和慕浅都微微有些惊讶,只是陆沅很快回答道:“我跟他没什么事。” “也就是说,那小子并没有欺负过你,是吧?”容隽继续道。 “等等。”慕浅忽然就打断了容隽,道,“这个问题,是你问的,还是容伯母问的呀?” “重要吗?”容隽淡笑着问了一句。 慕浅紧紧盯着他,“你说呢?” “好吧。”容隽摊了摊手,道,“这个问题我固然关心,但我也不过是把我妈的意思传达出来而已。” 慕浅听了,忽然就笑了起来,看了陆沅一眼。 许听蓉会关心容恒有没有欺负陆沅,那就是说明,在一定程度上,她是认可了两个人的关系,并且会为了两人而操心。 这自然是好事。 陆沅耳根隐隐一热,随后道:“容恒没有欺负我,我们很好。” “那你为什么突然要去国外工作?”容隽问,“留在桐城不好吗?” 原来他们以为她之所以会突然决定去国外工作,是因为她和容恒的感情发生了变化,所以才会如此关注。 陆沅微微一笑,回答道:“留在桐城很好,可是我也希望在事业上能够得到更好的发展。” 慕浅留意到,陆沅提及“事业”的时候,容隽微微拧了拧眉。 “容恒他知道我的想法,他是理解并且支持我的……” 容隽的眉头瞬间拧得更紧了。 “他居然是支持你的?”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容隽神情之中明显带了一丝嘲讽,“他疯了吗?” 一句话,瞬间让陆沅有些无言以对。 而慕浅则微微挑眉,打量了容隽一通。 自从当初小姑姑介绍她跟容隽认识,两人从那时候的频密接触到现在偶有联系,容隽从来都是潇洒倜傥,温文有礼的翩翩公子模样,几乎从来不会说不合适的话。 可是此时此刻,他居然对陆沅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心理阴影应该不轻。 “容大少。”慕浅懒懒地喊了他一声,道,“您觉得,女人追求自己的事业是一件很不可理喻的事情吗?”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容隽说,“只是任何事,都应该有个权衡,而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慕浅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道:“但凡是权衡到事业上,那就不应该,是吗?” 容隽瞥了她一眼,道:“不要给我挖坑。” 慕浅耸了耸肩,随后缓缓道:“那好吧,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讨论。对了,你还不知道沅沅是去哪家公司上班吗?” 容隽抬眸瞥了她一眼,随后看见慕浅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b。d。” 容隽眸光赫然沉敛,“b。d?” 慕浅立刻点头如捣蒜,“是啊,哎,我听说他们公司里面有个华人高管哎,还是个女人,好几年纪也没多大,居然就坐上了那样的位置,真是了不起——” 慕浅一边说,一边成功地看着容隽的脸色渐渐黑成锅底。 不等她说完,容隽倏地站起身来,“该问的我都问了,来这里的目的算是达到了,我就不多打扰了,再见。” “拜拜!”慕浅安然地坐在沙发里,冲他挥了挥手,而容隽则是一边掏手机,一边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很快,慕浅便从客厅的窗户看到他坐进车里打电话的情形—— 只是他这个电话打得好像并不怎么顺利,因为慕浅隐约看得见,他紧闭的双唇始终没有开启,脸色也是越来越沉。 显而易见,那头没有人接他的电话。 随后,容隽一把丢开手机,很快启动车子,迅速驶离了。 陆沅同样看着他离开,这才看向慕浅,道:“所以,他和他前妻,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分开的?” “很明显了。”慕浅回答道,“认识他这么久,我还没见过他这么失态呢。” 陆沅听了,微微呼出一口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浅伸出手来握了握她,随后道:“放心吧。你跟容恒不会走上他们的老路的。” 陆沅缓缓一笑。 “你啊,还是想想抽时间去见见容伯母的事吧。”慕浅说,“毕竟她都找容隽传达了她对你的关心,你肯定也是要有所表示的。” 陆沅沉默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慕浅还准备跟她说什么,楼梯上忽然传来动静,她抬眸一看,正好看见霍靳西从楼上走了下来,朝她们走了过来。 慕浅不由得拧了拧眉,“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开会吗?” “中途休息。”霍靳西简单回答了四个字,直接走到了陆沅面前,“悦悦该换尿片了,我来吧。” 陆沅:“……” 慕浅:“……” 很快,霍靳西重新将女儿抱进怀中,又一次往楼上走去。 慕浅和陆沅同时看着他的背影,直至他一路哄着女儿,一路消失在二楼楼梯口。 好一会儿,陆沅才开口道:“我听说,陆氏会在今天搬入新的办公大楼?” 慕浅叹息了一声,道:“你猜,他还记不记得叶瑾帆是谁?” 第732章 不务正业 事实上,慕浅觉得霍靳西不单单是不记得叶瑾帆了,他简直就要连她也抛到脑后了! 跟她有同样想法的显然还有其他人。 没过几天,霍氏股东邝文海接受访问时提到的几个问题就被推到了台面上。 霍家小公主的满月宴虽然大肆操办,然而面对公众时,霍家还是将孩子保护得很好。比如霍祁然,他的存在至今没有被外界普遍知晓,而霍家小公主诞生之后,也保持了足够的神秘感。 公众对于这些豪门八卦自然是非常感兴趣的,因为邝文海接受访问时,对面的主持人就忍不住提了下近期颇受关注的霍家小公主诞生的新闻。 邝文海作为霍氏的重要股东,霍家的老朋友,霍靳西都要尊称一声“叔叔”的长辈,对此自然是有发言权的。 “其实现在已经很少年轻人会像靳西这样,把家庭看得这么重要了,自从他们家小女儿出生之后,他不知道有多喜欢,简直是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不仅亲自动手给女儿冲奶粉换尿布,甚至有时候开会都将女儿抱在怀中……” “霍先生居然会带女儿回公司吗?” “当然不是,自从女儿出生之后,他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家里的。当然了,这没什么不好,生孩子是男女双方的事嘛,不可能说让妈妈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任,当代的趋势就是这样嘛,你们年轻人流行的,是这么说,对吧?” 这段采访乍一看没什么问题,然而被有心人挖掘放大之后,直接就成为了对霍靳西不务正业的指控。 鉴于霍氏是上市公司,公众对此关注度很高,再加上某些人暗地里的推波助澜,很快就引来了大范围的质疑。 霍靳西向来不在意他人的评论和看法,对此浑不在意。 霍柏年常常出入各种社交场合,每每被记者遇上都是问这个问题的,几次下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应了—— “关于工作和家庭,靳西一向可以平衡得很好,感谢公众的监督,我相信他今后可以做到更好。” 这话一说完,面前的记者们却更加群情汹涌了。 “您的意思是您也觉得小霍先生他处理得不够好吗?” “霍氏在此前接连遭受损失,小霍先生似乎并没有什么强有力的应对政策,现在又因为女儿出声疏于公司事务,这样对霍氏不会有影响吗?” “小霍先生此前离开霍氏,现在刚刚重回霍氏,就这样懈怠,会不会是在故意摆姿态?” “霍氏作为上市企业,理应为股东和股民们负责,小霍先生和霍氏有考虑过股东和股民的利益吗?” 一通七嘴八舌的问题,瞬间问得霍柏年一头汗,向来在各路记者面前游刃有余的他,竟被问得毫无还击之力,最终只能忽略掉所有问题,匆匆避走。 于是第二天,问题被闹得更大,霍氏的股价也因此遭遇波动,一路走低。 慕浅吃了两天瓜,得出一个结论—— 现在的人是真的无聊,这样的事情,竟然也能成为热门话题。 当然,这其中必定免不了幕后推手的功劳,只是太多人说话做事不过脑子,被人一带节奏,瞬间不记得自己姓什么了。 一片吵吵嚷嚷之中,霍靳西照旧我行我素,专注地做着自己的女儿奴,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而慕浅,照旧做自己的幸福宝妈,日常打扮得美美美,丝毫不见刚坐完月子的颓废和憔悴。 前来霍家商议对策和劝说霍靳西的相关人士看到这样的场景,都是无奈叹息,心生动摇。 一片人心惶惶之中,慕浅忽然在某天下午,悄无声息地在某个直播平台,开了一场直播。 她用的是新注册的账号,一开始原本没什么人看,可是经过互联网的迅速传播,不过十几分钟,直播间里就有了几十万观众,人数还在不断地上涨之中。 鉴于她那张风情动人的容颜,在镜头灯光的加持下极具冲击力,许多人一进入直播间,来不及有别的反应,第一直觉就将一个“美”字打了出来。 顷刻之间,直播间就被一水的夸赞刷了屏。 慕浅只是撑着脸,好奇地盯着直播屏幕,看到那一水的评价之后,终于笑着开口道:“谢谢,我第一次玩这个,还不是很会,等我慢慢研究研究,再来跟大家聊天。” 她盯着手机不断地研究,那张脸清清楚楚地映在屏幕上,时而好奇,时而惊喜,时而纠结,时而高兴,种种表情,却都是赏心悦目的。 等到她终于“研究”得差不多了,直播间里的观众人数已经突破两百万。 慕浅这才整理了一下头发,正式看向直播镜头打招呼:“哈喽,大家好,我是慕浅,第一次开直播,主要是想跟大家探讨探讨育儿的话题。因为其实以我自己的体验来说,我完全算得上是一个新手妈妈,有很多东西我都不是很懂,所以希望大家有什么相关经验的,能够大方分享给我。” 然而这个话题显然是大家不怎么感兴趣的,很快,刷屏的评论就分为了两拨——一拨是夸她漂亮的,另一波是关于霍靳西的。 虽然如此,慕浅还是能在刷得飞快的评论之中找到一些跟育儿话题相关的,并且津津有味地跟大家聊了起来。 这话题对大多数吃瓜群众而言都是很无聊的,然而直播间的人数却始终没有减少,并且不断地在增多。 慕浅聊了四五十分钟,聊到什么时候给宝宝添加辅食,该添加一些什么东西的时候,忍不住拿了东西来镜头前示范,没想到这一示范,却翻车得彻底——鸡蛋羹、米粉、甚至连苹果汁,都因为她一些的粗心大意而宣告失败。 一系列的手忙脚乱之后,慕浅终于放弃,又对着镜头整理了一下妆发,呼出一口气,道:“抱歉,我实在太笨了,让大家见笑了。要不我还是不动手了,反正宝宝也还小,我先吸取一些字面经验就好。” 评论立刻被一水的“霍靳西”刷屏。 慕浅静静地看了手机片刻,终于开口道:“其实在照顾孩子这方面而言,我老公的确比我要细心耐心得多。他性子就是这样嘛,特别严谨的一个人,根本不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 第733章 我爱的那个男人 说完这句话之后,慕浅没有再看评论,而是直接另启了话题:“那接下来,大家还想听我聊点什么呢?” 虽然她强行开启新话题,可是众人显然都还停留在她终于提到霍靳西这件事情上,一时间,各路人马大显神通,夸赞的羡慕的质疑的煽风点火的,合力让霍靳西的名字又一次刷起了屏。 好在慕浅火眼金睛,从众多评论中抓住几条,念了出来:“想知道你怎么护肤保养的……口红什么色号……眼影什么牌子……” 念完她就笑了出来,道:“这个话题是我擅长的,大家稍等,我们挪一挪地方,去我的梳妆台再跟大家介绍。” 说完她便举起拍摄架往楼上走去,上楼的过程中看到几条“想看看豪宅”的评论,慕浅也大方地将旁边的客厅拍摄了进去。 “是老房子啦,所以并没有多豪宅,但是住起来是很舒服的,我和家里人都很喜欢住在这边。” 慕浅一面聊着天,一面就上了楼。 “房子很多年了,并没有大肆重装过,基本上还是当年的样子……这几间都是卧室……唔,这个是书房,我老公日常办公的地方……” 说完这句之后,慕浅忽然快走了几步,迅速远离了书房,同时冲着镜头比了个“嘘”的手势,“他在里面……我背着他偷偷开直播的,不能让他知道,哈哈!” ——你老公不知道你在直播吗? 很快慕浅就走进了卧室,一面看评论,一面回答道:“他不知道我开直播,因为他这会儿正在开视频会议,这个会议会持续两三个小时呢,所以等他发现的时候,我们的直播早就结束了。” ——你老公随时随地在做什么事你都知道吗? “那当然啦。”慕浅回答,“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丈夫丈夫,一丈之内才是夫。所以他有什么行程,有什么安排,都会给我交代清楚,这样两个人之间才不会有嫌隙嘛。” 受到她连续回答两条霍靳西相关问题的鼓舞,评论几乎所有的问题都跟霍靳西相关起来,慕浅却又一次选择了视而不见,停留在梳妆台面前,对大家道:“大家可以看一下,这就是我的梳妆台,其实都是一些很常见的产品,主要找到适合自己的就可以。” 对慕浅而言,美妆护肤相关话题一聊起来,那简直是滔滔不绝,不管评论有没有相关话题,她自己也能找到相关的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嗨聊。 评论里的声音瞬间就混乱起来,慕浅却只当看不到,自顾自地分享美妆经验。 直至……她身后的卧室门忽然被推开。 慕浅从手机屏幕里猛然见到霍靳西的身影,蓦地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关直播,然而眼尖手快的观众早已经看见了霍靳西,并且直接将一连串的“别关”打在了公屏上。 停滞片刻之后,慕浅忽然冲着镜头狡黠一笑,随后站起身来,转身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抱着悦悦站在门口看着她,“在干什么?” “闲得无聊,我学习那些网红录视频呢。”慕浅走上前去,“悦悦怎么了?” “醒了,撒娇要我抱。”霍靳西回答道。 “你不是要开会吗?”慕浅说,“我来抱吧。” “休息五分钟。”霍靳西回答,“还能再抱她一会儿。” “你以为女儿真的只稀罕你啊。”慕浅说,“说不定她是想我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轻轻从霍靳西怀中抱过了悦悦。 然而悦悦一离开霍靳西的怀抱,大约是觉得不太舒服,顿时就呱呱地哭了起来。 霍靳西迅速又将悦悦抱回了自己怀中,果不其然,悦悦瞬间就不哭了。 霍靳西瞥了慕浅一眼,“你说她稀罕谁?” “你还要开会呢,还是我来抱吧,一会儿她就不哭了。”慕浅说。 霍靳西却迅速避开了她的手,道:“还是我来抱吧,她不会哭闹,不影响开会。” 说完,霍靳西就转身走出了卧室。 慕浅原地站了几秒,又贴到门口去听了会儿脚步,这才回到手机面前,大大地松了口气,“好险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而此时此刻,评论已经被大片大片的“好男人”“绝世好爸”“呜呜呜这是什么神仙老公”刷屏。 “不好意思,真的是太囧了。”慕浅说,“真是手忙脚乱的一次直播啊,我还是太没经验了……要不咱们今天就先播到这里吧,改天再来跟大家聊?” 这话一出来,评论立刻弹出大片大片的“不要”。 慕浅撑着下巴看评论,随后道:“那我再挑几条问题回答吧,下次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开直播了。” ——怎么让老公这么这样全面地参与照顾孩子? 慕浅笑了起来,“这个应该主要靠自觉吧?或者你像我一样,弄啥啥不懂,学啥啥不会,也许你老公就能自觉一点。” ——状态之所以这么好就是因为老公分担了带孩子的工作吗? “其实他就算不分担,也有月嫂帮忙啦。”慕浅说,“不过,他的确是很尽心尽责。” ——他对家庭和孩子尽心尽责,有没有想过股东和股民? “就目前而言,我并没有看到这两件事有任何冲突啊。”慕浅说,“他每天除了带孩子,剩下的时间都在工作。” ——霍靳西不配做上市公司总裁,应该自动辞职!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想过。站在我的角度,我宁愿他卸任离职,回到家里,一心一意地带孩子。因为他目前这样的状态,真的是太辛苦,常常我跟孩子睡下了,他还要跟国外开会到凌晨三四点。我当然会心疼啦,而且心疼得要死……可是没办法啊,霍氏,是他一手发展壮大,是他的理想,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另一个孩子。我怎么可能去让他放弃掉自己的孩子呢?他不可能放得下。所以我只能安慰自己呀,告诉自己,我不就是因为他这样的秉性,所以才爱他吗?所以,我为什么要让他改变呢?变了,他就不是霍靳西,就不是我爱的那个男人了。” 第734章 抱大腿 慕浅这一场直播,从数据上来看,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持续一个多小时的直播,共有千万余人次观看,还在直播之中,慕浅的名字就上了热门榜,而直播结束之后,“霍靳西抱孩子”“豪门太太的日常”“神仙男人霍靳西”“一丈之内才是夫”等相关词条纷纷登上热门,受到了极大的关注。 慕浅直播的截图、片段等等被大肆传播,尤其是霍靳西突然闯进直播画面跟她的那番对话,更是被吃瓜群众津津乐道,翻来覆去地讨论。 紧接着,各种两性、情感、育儿等相关话题也被发酵起来。 而霍氏公关部见到这样的势头,迅速趁热打铁,召开新闻发布会,提前公布了霍氏下半年的业绩。 在平稳增长的业绩表现下,先前网上种种对霍靳西“不务正业”的攻击不攻自破,第二天股市一开盘,霍氏的股价就一扫此前的颓势,持续走高。 一大早,慕浅还没吃完早餐,就迎来了直播公司的负责人谭咏思。 慕浅此前跟她有过几次交集,昨天的直播也是在提前联系她之后才开始的,因此谭咏思一见了她,放下大包小包的礼物,立刻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亲爱的,昨天那场直播简直是太成功了!”谭咏思说,“你知道你那个账号,直播完,直接涨了将近两百万粉丝,简直太有牌面了!公司派我来当说客,咱们必须得长期合作下去啊,你就什么都不用做,就坐在镜头前面干聊,我相信都会有几百万人涌进来看!怎么样,你有没有兴趣?” 慕浅听了,立刻点了点头,道:“老实说,我挺有兴趣的,每天待在家里怪无聊的,有这么一个机会跟其他人说说话聊聊天,好像也挺不错的?” “那可不!”谭咏思说,“你要什么条件,尽管开,当然,我知道你是不在意这些的,但是该谈的,咱们还得谈不是吗?” “好说好说——” 慕浅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谭咏思蓦地察觉到什么,转头一看,正好看见霍靳西抱着孩子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身影。 出于职业习惯,谭咏思瞬间就忍不住在心头叹息起来—— 看起来不近人情高冷到极致的男人,黑裤白衣,身高腿长,温柔细致地将一个小小的娃抱在怀中……这画面感,这反差萌,绝了! “霍先生。”谭咏思连忙也招呼了他一声,随后又小声对慕浅说:“你随便在直播中给霍先生一个镜头,绝对就是一个爆点!” 谁知道慕浅却是一反刚才的态度,微微蹙了眉,不动声色地跟她拉开了一丝距离,严正拒绝道:“不不不,我不能做这些抛头露面的事,我得考虑到我的家庭,我的孩子,最重要的,还有我的老公,不是吗?” 谭咏思:“?” 霍靳西听了慕浅的话,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懒得多说什么。 慕浅只是微微偏头一笑。 谭咏思眉精眼明,一看这情形立刻明白了什么,顿时不敢再多造次——毕竟霍靳西这个男人,一般人可惹不起。 只是她想不明白,慕浅的直播明明立下了大功,霍靳西有什么好不高兴的呢? 虽然想不明白,她也不敢多想,又匆匆寒暄了几句,将带来的礼物交到慕浅手上,转身便逃也似地离开了。 慕浅这才重新回到餐桌旁边,弯下腰来去逗了逗霍靳西怀中的女儿,“宝宝,你看看,你爸爸一句话不说,直接就把人给吓跑了,只有你敢这么黏她。” 悦悦靠在霍靳西怀中,看着慕浅张嘴说完一通话,忽然就笑了起来。 慕浅见了,忍不住胳肢了小丫头一下,“小小年纪就会抱大腿,以后岂不是要跟你爸联合起来欺负你妈妈我?” 悦悦顿时笑得更欢。 “连悦悦都知道谁对谁错。”霍靳西愈发将女儿抱得稳了些,“你好好反省反省。” 霍老爷子挺好从楼上下来,一听到这句话,顿时诧异道:“怎么了?我们浅浅要反省什么?” “爷爷!”慕浅立刻扑到霍老爷子身上诉苦,“他他他他他……就因为昨天那场直播后,有几个男人给我发了私信,他就对我发脾气!哪有这样的男人嘛!” 霍老爷子听了,微微拧了眉看向霍靳西,“这也不是浅浅的错,哪能怪到她身上。” “就是!”有了霍老爷子撑腰,慕浅立刻有了底气,“你老婆我是受骚扰的人,你应该去找那些骚扰我的人算账——” “你放心,我一定会。”霍靳西瞥了她一眼,道,“在此之前,你最好先把你那些社交媒体账号注销干净。” “爷爷!”慕浅立刻又找靠山。 霍老爷子只能两头哄:“犯不着为这样的小事生气嘛,靳西不也是紧张你吗?就像你昨天在直播里对他表白一样……” 霍靳西唇角隐隐一勾。 “啊!”慕浅却猛地尖叫了一声,捂住脸,“您明知道我那是为了节目效果,不许说!” 霍靳西勾起的唇角瞬间隐隐下沉。 慕浅从手指缝里看了一眼他的表情,顿时就乐了起来。 两人正在你来我往地暗战,门口忽然传来一把女人带笑的声音:“这一大早的,你们家里好热闹啊!” 几个人一起转头,看见了正从门口走进来的许听蓉。 “容伯母!”慕浅立刻起身迎上前去,“您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 许听蓉笑道:“我就是路过,顺便进来瞧瞧,也来看看咱们霍家的小公主。满月宴那天我们不好出席,后面又连续有事,到今天才有时间过来看看呢。” 慕浅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她为什么而来,只是微笑道:“您有心啦,随时过来坐就是了,不用挑时候。” 许听蓉点点头,上前去看了悦悦一会儿,随后才往屋子四下看了看,“刚生完孩子的家里应该很热闹嘛,怎么就你们几个人?” “大家都忙嘛,不过她姨妈是每天都会过来的。”慕浅说。 许听蓉闻言,看着慕浅微微一笑。 与此同时,陆沅纤细的身影忽然就出现在了门口。 “沅沅。”慕浅立刻招呼了她一声,“你看谁来了?” 第735章 他才是我的可遇不可求 陆沅进了门来,听到慕浅的声音,抬眸一看,顿时就愣了一下。 容恒送她过来,因为赶时间去单位,没有进门就走了。 他应该不会想到,也不会知道,他妈妈竟然会在这里。 陆沅缓步上前,轻轻打了一声招呼:“容夫人。” 许听蓉安静地看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慕浅上前来拉了陆沅的手,道:“你啊,永远都这么见外,叫一声伯母嘛……” 陆沅不动声色地暗暗打了她一下,慕浅连忙闪开,随后道:“你吃过早餐了吗?容伯母,您吃了吗?” 两个人的回答都是“吃了”,慕浅于是道:“那我叫阿姨给你们泡一壶茶,今天天气不错,你们先去阳光房坐会儿?我肚子还饿着呢,等我吃饱了就上来陪你们说话。” 很快,慕浅就叫阿姨将两人带上了阳光房,随后奉上了一壶花茶,并几样小点心。 陆沅到底常在霍家往来,此时独自面对许听蓉,只能将自己当做半个主人家,亲自动手添加花茶,倒水,并且给许听蓉推荐了面前的红枣桂圆糕:“霍家阿姨做的这款糕点很好吃,低糖健康,容夫人您可以尝尝。” 许听蓉微微点了点头,倒也给面子,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口中尝了尝,随后道:“嗯,味道是不错,回头可以让浅浅给我打包一点,我带回去。” 陆沅轻轻点了点头,眼见着许听蓉又喝了口茶,她这才开口道:“这么一大早,容夫人就过来了,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你倒是直接。”许听蓉轻轻笑了一声,随后道,“我来,确实是为了见你。” 陆沅点了点头,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许听蓉道:“我之前听说,你接下来要去法国发展,还以为你跟小恒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你才要离开,所以我赶紧让容隽过来问了问。可是……知道你们没事之后,我也不知道是该放心,还是应该担心。” 陆沅不由得凝眸看向许听蓉。 许听蓉又叹息了一声,道:“我看得出来,也清楚地知道,小恒很喜欢你,而且绝不是那种能轻易放下的喜欢。所以,我宁愿以为是他辜负了你,欺负了你,所以你要走……因为这样,他才会有可能放得下这段感情。” 陆沅安静了片刻,才开口道:“他对我很好,一直以来,都非常好。” “所以我和他爸爸都觉得没办法。”许听蓉说,“我这两个儿子,一个看起来大男子主义,一个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啊,都实心眼到了极致,认定的人和事,真没那么容易改变。所以,我和他爸爸虽然都觉得你们不是很合适,但我们也不敢干涉太多。可是现在,你要走,而他居然支持你,也就是说,你们已经达成了共识,他会等你回来,对不对?” 陆沅垂下眼来,点了点头。 许听蓉说:“时尚界的事情,我不是很了解。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这一去,大概要多久能回来?” 陆沅依旧垂着眼,低声道:“对不起,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您。” “你要是十年八载地不回来,那小恒岂不是要等到四十岁?” 至此,陆沅终于大概明白了她的来意。 “那容夫人您的意思是……”陆沅终于又一次看向她,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 “我希望,你能为你们的感情做一个了结,再离开。”许听蓉说。 陆沅静静地与她对视着,一时没有回答。 “我大儿子的婚姻已经是一个失败的例子。”许听蓉说,“我不想看见小恒也走上一条同样的路,你明白吗?” 好一会儿,陆沅才终于低低开口:“我知道您的担忧,也明白您的顾虑。” 许听蓉又叹息了一声,“我也知道,现在对你们俩说这个话题过于残忍,可是——” “可是……”陆沅却忽然打断了她的话,抬眸看向她,轻声开口道,“对不起,我做不到你的要求。” 许听蓉蓦地顿住。 陆沅继续道:“服装设计,是我的梦想,是我必须要为之奋斗的目标。这次的机会对我而言十分难得,可是我也相信,这不会是唯一一条出路。其他的路,可能机遇少一点,幸运少一点,会更艰难崎岖一点,我也不怕去走。可是我之所以要抓住这次机会,就是因为他——” 许听蓉静静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沅微微笑了笑,随后道:“错过这次机会,我可以继续慢慢熬,慢慢等……可是失去他之后,我可能就再也没机会等到第二个他了。” “我知道我要跟他在一起,会很难,我也想过要放弃,可是,他给了我不能放弃的理由。” “因为他,我才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如果我照您所说,做出一个了断再走,那我就没有了非去不可的理由。” “这次机会不是我的可遇不可求……他才是。” 许听蓉听得怔忡,受陆沅情绪所感染,一时竟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容夫人,我知道我这么说,未必能够说服您。但是,您也知道,您要我们现在分开,那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陆沅说,“所以,为什么不将所有的一切交给时间来做决定呢?” “天各一方之后,也许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和平分手……又或者,假以时日,我能通过我的努力,让我们两个人变得合适。” “这样两种结局,也许都在您的接受范围内,不是吗?” 许听蓉听了,控制不住地转开脸,竟再不忍心多说一个字。 而刚才努力硬起心肠说的那些,终究也尽数抛到了脑后。 …… 又过了一会儿,慕浅才终于抱着悦悦从楼下上来,走进了温暖舒适的阳光房。 彼时,许听蓉正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陆沅的手,轻声道:“那你去了法国之后,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容伯母祝福你……早日得偿所愿,回归故里。” 陆沅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慕浅站在阳光房入口处,蓦地笑了起来。 她怀中原本安然躺着的悦悦似有所感,忽然也欢实地笑了起来。 第736章 高兴得傻掉了 桐城迎来今冬第一场雪的当天,陆沅启程前往法国巴黎。 然而这样的一天,却是慕浅抱着悦悦,领着霍祁然去她的出租屋接了她,然后再送她去机场。 只因为前一天,容恒赶往邻市办案,却因为一些突发事件被绊住,没能及时赶回来。 慕浅看着窗外白茫茫、湿漉漉的城市,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一时之间,我都不知道是应该觉得容恒可怜一点,还是你可怜一点。” “有什么好可怜的。”陆沅将悦悦抱在怀中,一面逗着她笑,一面回应慕浅,“我是为了工作,他也是为了工作,今天见不了,那就稍后视频见面呗。” 慕浅听了,微微一挑眉,转眸看向她,“你现在是启程去一个人生路不熟的地方,而且一去不知道要多久,他居然都没办法来送你,你真的不失望?” “不失望。”陆沅回答,“反正以后,我们都要习惯这样的状态,提前适应,也没什么大不了。” “我本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慕浅说,“可是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见我要单独出远门的时候,霍靳西竟然没来送我……梦里,我在机场委屈得嚎啕大哭——” 陆沅瞥了她一眼,道:“这个梦,真是一点都不符合你的人设。” 慕浅翻了个白眼,随后道:“我也只是想要你不要憋在心里嘛……” “我真的没事。”陆沅逗逗悦悦,又摸摸霍祁然的头,“有这两个小家伙送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虽然雪后的城市交通拥堵得一塌糊涂,他们还是在预计的时间内抵达了机场。 然而同样一塌糊涂的,是机场的进出口航线,因为雪天而大面积延误。 “延误啊,挺好的。”慕浅对此的态度十分乐观,“说不定能争取多一点时间,能让容恒赶来送你呢。” 陆沅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回答道:“我说了让他安心待在那边,不要往回赶,下过雪,路又滑,他急着赶回来多危险啊。” “行行行。”慕浅连连道,“那咱们就不期待他了,期待一下你上机之前和这两个小家伙的团聚吧。” 陆沅倒似乎真是这么想的,全程的注意力都在霍祁然和悦悦身上,仿佛真的不在意容恒不能到来。 慕浅则趁机给她交代了巴黎那边的一些安排—— “住的地方呢,霍靳南已经帮你找好了,我看过他发过来的视频,环境挺好的,你一个人在那边,最重要的是安全。有什么事你尽管找他啊,虽然他在德国,但在法国他人脉也挺广,绝对能为你解决大多数的问题……再过段时间,等这个小丫头再大一点,可以坐飞机了,我就带他们兄妹俩一起过来看你……如果你去了那边觉得不适应,那也欢迎你随时回来……当然,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回来的。” 陆沅听她念念叨叨了许多,不由得笑道:“行啦,我知道了,你啰嗦起来,功力还真是不一般。” 慕浅蓦地哼了一声,“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别人想听我唠叨,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一行数人又在休息室内等候良久,听着广播内排队出港的航班渐渐多了起来,这也意味着,陆沅差不多要进闸口了。 慕浅看了看时间,他们来机场之后,已经又等了两个小时,可是容恒还是没有出现。 看来他是真的赶不及来送陆沅了。 慕浅心头微微叹息一声,陪着陆沅走向出境闸口。 陆沅却仍旧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只低头嘱咐着霍祁然要每天跟她视频。 霍祁然十分舍不得她,忍不住眼眶红红地拉着陆沅的手,不想让她走。 陆沅摸了摸他的头,又低头亲了他一下,随后道:“放假了就来看姨妈,好不好?” 霍祁然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慕浅将悦悦交给月嫂,这才上前,伸出手来抱了陆沅一下,低声道:“你要保重。” “你也是啊。”陆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低回应了一声。 两人拥抱许久,直至旁边步履匆匆的行人纷纷不断地从她们身边掠过,陆沅才终于松开慕浅,道:“好了,我进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天太冷了,别让悦悦感冒了。” 慕浅点了点头,又抱了她一下,才终于恢复常态,云淡风轻地说了句:“去吧。” 陆沅笑了笑,这才转身,走到入口处,将自己的护照和机票交给工作人员检查。 工作人员对照清楚她的护照之后,很快将护照交回到她手上。 陆沅正准备进入排队通道,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 “陆沅!” 她赫然回头,一眼就看到了狂奔而来的容恒。 他应该是刚从邻市回来,身上还穿着昨天出门时的那件夹克,于今天的天气而言,实在是有些单薄,可是他大概是太急了,根本顾不上做任何改变,直接就赶了过来,眼睛和鼻尖都是通红的,只朝着她极速奔来。 只一瞬间,平静了整个早上的陆沅,蓦地就红了眼眶。 她转身就快步走向他,下一刻,就撞上了他沉重的身躯,而后,被他紧紧抱入怀中。 慕浅牵着霍祁然,在旁边看着这一幕,母子二人同款表情,睁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那两个人的世界里却明显没有他们。 容恒重重喘着气,将陆沅抱紧,又抱紧了一些,深吸了口气,才又道:“赶死我了,差点以为会赶不上……” 陆沅静默了片刻,才又开口道:“不是说了让你别赶来了吗?这样太危险了……” “不不不,我必须来。”容恒说。 霍祁然忽然偏头看了一眼容恒紧抱着陆沅的手,好奇地问了一句:“恒叔叔,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容恒仿佛这才注意到他们一般,蓦地直起身子来,朝慕浅和霍祁然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抬起自己的手来,将手中的东西展示出来,“这个?” 看到他手中护照和机票的瞬间,陆沅蓦地愣住。 “我办了签证,请了假。”容恒说,“今天是假期的第一天,往后,还有第二三四五天……我陪你过去!” 陆沅依旧愣怔着,慕浅呼出一口气,拍了拍手,道:“你赢了,这么会玩,谁能玩得过你啊。” 容恒忍不住低头看向陆沅,“怎么了?你这是不高兴我陪你一起过去?” 好一会儿,陆沅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般,抬眸看向他,缓缓开口道:“不是,是……我高兴得傻掉了。” 听到这句话,容恒先是一愣,下一刻,便笑着又一次将她紧紧抱进了怀中。 第737章 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容恒和陆沅双宿双飞一起去了巴黎之后,平常的日子对慕浅而言就变得有些难捱了。 往常再怎么无所事事都好,总有陆沅每天过来看看孩子,陪她说说话,并不会让她觉得苦闷。 如今陆沅一走,虽然每天都可以视频通话,到底是相隔万里,身边少了个人,总让慕浅倍感空虚。 几天之后,容恒回到桐城,很快地尝到了慕浅同款空虚。 从前工作再忙都好,总还有个盼头,但凡有一天、半天甚至是只有两个钟头,他也能抽出时间来见她,哪怕只是抱一会儿,都觉得是舒服的。 可是如今,闹啊空闲时间再多,能等来的,也不过就是一个电话——还得等她有时间的时候打给自己。 一时间,慕浅和容恒都有种元气大伤的感觉。 是以,当贺靖忱安排饭局请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第一时间到场。 容恒是第一个到的。 他来的时候,连贺靖忱都还没到,红酒倒是提前开好了,容恒坐下来一面等,一面就自斟自酌起来。 慕浅是第二个到的。 进门看见容恒,她先是愣了愣,随后走到他身边,道:“我没看错吧?你居然也来了,还是第一个来的?” “我今天下班早,不行吗?”容恒闷闷地回答了一句。 慕浅耸了耸肩,道:“当然行啦。我理解你的,好不容易下个早班,也没人能够约个会,见一见,抱一抱的,是比较苦闷啦!”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容恒瞥了她一眼,“贺靖忱约二哥来,你跑来干什么?” 慕浅蓦地笑出了声,道:“霍靳西要在家带孩子嘛,这种活动,我替他出席就行啦。” 容恒翻了个白眼,慕浅也翻了个白眼,一个继续喝酒,一个翻着菜单找自己能喝的东西。 等贺靖忱和傅城予一起进门,看见这俩人,也是惊讶大于一切。 傅城予拍了拍容恒的肩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道:“这么早就过来了,不像是你的风格。” 贺靖忱则看向慕浅,“你怎么在这里?霍二呢?” “他在家奶孩子,我代夫出征!”慕浅按着自己的心口道。 贺靖忱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边有事情要跟他商量呢,你能代吗?” “当然能。”慕浅说,“你说说看,什么事?我们家我说了算,他也得听我的。” 贺靖忱撑着脑袋看了她一会儿,开口道:“好,那你给我个提示,稍后的欧洲市场,买空还是卖空?” 慕浅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嘻嘻”一笑,“卖空。” 贺靖忱点了点头,随后略略挑眉道:“那依据呢?” 慕浅摸了摸下巴,一张口,却是道:“哎,我点的汤呢,怎么还没上啊?我去催催看——” 傅城予忍不住笑出了声,贺靖忱则只能无奈摇头叹息。 今天这饭局原本就是为了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霍靳西而设的,谁知道他居然没来,于是原本的半公半私局彻底沦为了闲话吹水局。 贺靖忱一边喝酒一边被慕浅套话,将自己的感情经历尽数兜出,眼瞅着他连最不能说的那些也要曝出来的时候,包间的门被推开,霍靳西在经理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我靠。”贺靖忱一看见霍靳西,瞬间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刚才差点连初夜都讲给慕浅听,顿时汗颜,连忙弹起身来,走到霍靳西面前,“你小子好大的架子,可算舍得露面了!” 霍靳西只是瞥了他一眼,随后就看向了餐桌上安然坐着的慕浅。 慕浅也正看着他,“你不在家里看孩子,跑出来干什么?” 下一刻,慕浅就看见了他身后抱着孩子的月嫂。 慕浅迅速站起身来,迎上前去,伸出手来抱过月嫂怀中熟睡着的孩子,“你把她也带出来啦……幸好今天这包间里没人抽烟。”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抱着悦悦走到了远离餐桌的沙发里坐着休息。 贺靖忱抹了一把脑门的汗,道:“我说,你是不是把你老婆给怎么了?” “嗯?”霍靳西瞥了他一眼。 “她今天这个状态,完全不正常。”贺靖忱说,“是不是孩子出生之后,你只顾着孩子,冷落了你老婆?你瞧她憋得,跟几个月没跟人说过话似的。” 霍靳西闻言,竟果真朝慕浅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才收回视线,又睨了贺靖忱一眼,“收起你那些毫无理据的猜测。” “哪儿就毫无理据了!分明就是有理有据!”贺靖忱对着餐桌上另两个人道,“你们说是不是?是不是?” 霍靳西没有理他,另外两个人也没有理他,很快,餐桌上的话题就从家长里短情情爱爱转为了金融财经相关,算是恢复了正常节奏。 到饭局结束,离开之际—— 专门来蹭饭的傅城予心满意足,得到了霍靳西提示的贺靖忱心满意足,吃饭中途接到了陆沅电话的容恒心满意足,重新将女儿抱进怀中的霍靳西同样心满意足。 相较之下,慕浅两手空空跟在霍靳西身后,身上似乎真的少了些什么。 霍靳西抱着悦悦在前面走了两步之后,忽然回过头来看她。 “怎么了吗?”慕浅有些狐疑地看着他。 霍靳西安静注视了她片刻,随后道:“上来。” 慕浅依言走到他身旁,却见霍靳西将悦悦交到了月嫂手中,随后,他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慕浅看着他这个郑重其事的动作,忽然扁了扁嘴,“你终于想起我来了吗?” 霍靳西看着她那个样子,忽然低下头来,作势要亲她。 而慕浅竟然只是毫无反应地站着,哪怕他最接近的时刻,她也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 霍靳西不由得拧了拧眉,下一刻,还是印上了她的唇。 正在这时,身后的某个位置,却忽然传来两声毫无情绪的拍掌声,伴随着一个戏谑带笑的声音:“霍先生和霍太太果然是货真价实的恩爱夫妻,真是让人羡慕啊……” 听到这把声音,慕浅骤然来了精神,回吻了一下霍靳西之后,就立刻推开了他,看向了说话的人。 第738章 我没有,我不想 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叶瑾帆,就斜倚在后方一个包间的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短时间内又看到这张看上去英俊非凡的脸,慕浅微微挑了挑眉,笑了。 上次在悦悦的满月宴上看到他,她根本懒得将他放在眼里,也没有机会跟他有任何交流。 而今天,既然他自己主动送上门来,那就怪不得她了。 “恩爱夫妻这四个字嘛,我们的确担得起。”慕浅说,“至于羡慕我们的人呢,也多了去了,叶先生你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平常心,平常心吧!” 霍靳西听到慕浅这番话,只是勾了勾唇角。 而叶瑾帆则是低笑出声,看着慕浅道:“浅浅第二次当妈妈之后,越来越有意思了。对了,上次你直播,热度很高啊,我也去看了,还给你送了礼物,你看见了吗?” “这是真的没有。”慕浅说,“毕竟我那场收到那么多礼物呢,那些七零八碎的,我真的不怎么在意,不好意思啊。” 叶瑾帆说:“没关系,我也知道那场直播效果有多好,人人都在羡慕你有一个神仙老公,但我们圈子里,人人都在羡慕霍先生有个精明聪慧的老婆呢。毕竟靠你抛头露面那一个多小时,就能即时拯救霍氏的股价,而霍先生只需要坐享其成,这种福气,可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霍靳西闻言,视线淡淡扫过叶瑾帆,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慕浅却道:“那确实。像我这么出得厅堂的老婆的确不是人人都能拥有的,也就是霍靳西才有这个福气……哎,不过您家里不是也有太太的吗?你们家棠棠也很漂亮啊,你想是想秀,随时拉出来秀不就行了吗?” 叶瑾帆眼波深沉,丝毫涟漪也无,唇角的笑意却依旧,道:“我主要是不觉得自己有这个需要。像霍先生这种,有女万事足,其他的事情难免照顾不到,要靠浅浅你来弥补。” 霍靳西听了,仍旧没有回应他,反而是转过身看了被月嫂抱在怀中的悦悦一眼。 很快,叶瑾帆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悦悦,道:“这就是悦颜吧?上次满月宴都没机会看她一眼呢,长得像谁?”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上前,似乎准备接近悦悦,去看一眼她到底像谁。 然而很快地,慕浅就站在了他的身前,抱着手臂微笑道:“我和霍靳西的女儿,当然是像我们两个人了……叶先生不必羡慕,虽然有个好老婆这种福气不是人人都能拥有,但是有个乖巧伶俐的女儿还是很容易的,那我跟我老公就祝福你……早日造人成功?” 叶瑾帆闻言,目光之中终究是闪过一丝寒凉,却又很快消失不见,只是道:“我收下你的祝福。同时,也祝福你们家悦颜小公主,能够安全无忧地长大。” “我也收下你的祝福。”慕浅笑眯眯地回答道。 叶瑾帆又笑了一声,转身就回到了包间。 门口的服务生立刻为他关上了门,隔绝出门里门外两个世界。 慕浅看着那扇门缓缓闭合,立刻兴奋地喊了一声:“yes!” 霍靳西看了她一眼。 这一晚上,她情绪最高涨就是此时此刻,兴奋得眼睛都闪闪发亮。 “你知道这会儿如果有个屏幕,上面应该出现什么字幕吗?”慕浅看着他,完全忍不住笑意,“k。o!” 霍靳西又瞥了她一眼,这才拉着她的手继续往外走,同时冷冷地丢出两个字的评价:“闲的。” “我就是很闲嘛。”慕浅说,“好久没遇上这么有意思的事了,舒服,畅快!” 霍靳西听了,脚步忽然就迟缓了下来。 慕浅不防,一时就撞到了他的背上,不由得揉着自己的鼻子看向他,“干嘛?” 霍靳西回过头来看向她,道:“明天我有时间,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检查什么?”慕浅说,“我好好的呢……” 霍靳西一转身,将她扣进了怀中,贴在她耳边沉声道:“你不是想要舒服和畅快吗?我一定尽我所能,满足你。” 慕浅:“?” 慕浅:“等等,不是你想的那样喂……” 慕浅:“我没有,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啊!” …… 回到包间的叶瑾帆,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来。 屋子里一群人原本正喝得热闹,叶瑾帆坐回原座位后,却忽然猛地摔了面前的一个酒杯。 顷刻之间,包间内鸦雀无声。 好在这一屋子的人,要么是自己人,要么是乙方,见他发脾气,无一敢造次。 孙彬连忙起身走到了叶瑾帆旁边,低声道:“叶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叶瑾帆面容沉陈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霍氏接下来的所有动态,你给我一一查清楚,我要霍靳西——得不偿失,一败涂地!” 说完,叶瑾帆直接站起身来,拿回自己的手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孙彬有些艰难地呼出一口气,随后才连忙打起了圆场,继续这一场不尴不尬的饭局。 半个小时后,叶瑾帆回到了叶家别墅。 他先前便已经有些喝多了,体内的酒精经过这半个多小时的发酵早已冲上头顶,这让他进门之后便一连打碎了好几样东西,在安静的夜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很快,叶惜就出现在楼梯上,看向了楼下的情形。 叶瑾帆已经跌跌撞撞地摸进了沙发里,可是却依旧看面前的各种摆饰不顺眼,能摔的,能砸的,通通砸了个稀碎! 叶惜站在楼梯上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一句话,便又重新转身往楼上走去。 然而她转身的瞬间,叶瑾帆就看见了她。 她应该是已经睡下了,身上只穿了一件睡裙,分明是他最熟悉的模样,可是她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缠着他,闹着他了。 “惜惜……”叶瑾帆哑着嗓子喊了她一声,随后强撑着身子,快步上楼,一把抓住了准备进房的叶惜,从背后抱住她,紧贴住她的身体,低声道,“惜惜,再给我生个孩子——” 第739章 产后抑郁? 叶惜全身僵硬,被他抱在怀中胡乱折腾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哥,你喝多了,先去洗个澡吧。” “我没喝多。”叶瑾帆哑着嗓子开口,“你知不知道我刚才看见谁了?” 叶惜微微一抖。 现如今,他万事顺遂,春风得意,如果还会因为看见谁而受到影响的话,那就只能是霍靳西和慕浅了。 她没有说话,果不其然,下一刻,叶瑾帆就开口道:“我看见了霍靳西和慕浅……呵,冤家路窄,在哪里都能遇上……慕浅居然还敢用孩子来刺激我,她还真的是觉得我动不了她了呢……” 听见这句话,叶惜蓦地回转身来,紧紧抓住叶瑾帆的衣袖,“哥,你不可以……你不可以再对付浅浅……我们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要再错第二次了,好不好?” “不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叶瑾帆微微垂了眼看着她,冷笑道,“难道你忘了,我们的孩子,就是被他们俩害死的?如今他们儿女双全,我们却再也见不到我们的女儿,惜惜,你甘心吗?” “不是的!不是的!”叶惜连连开口道,“不关他们的事!是我自己没有福气,哥,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好不好?” 叶瑾帆伸出手来,扣住她的后脑,轻轻“嘘”了一声,随后道:“别怕,只要你乖乖听话,就不需要害怕……一切有我,有我在……惜惜,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该有的代价——“ 叶惜再度一震,却已经被叶瑾帆封住唇,再说不出一句话。 …… 翌日清晨,慕浅尚在睡梦之中,忽然之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猛然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坐在床边看着她的霍靳西。 “啊——”慕浅蓦地尖叫了一声,随后拍着心口埋怨道,“干什么呀你?一大早的差点没吓死我!” 霍靳西闻言,只是微微动了动眉心,随后道:“醒了就起来,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啊?真的要去啊?”慕浅嘀咕着又要往被窝里埋,“天好冷啊,也不是非得今天去不是吗?” “就今天。”霍靳西说,“正好悦悦也要去做检查。” 慕浅这才想起来这档子事,不由得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还是悦悦为主,我只是顺便呗?行行行,你都把小公主搬出来了,我哪能不让道呢?” 霍靳西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拧眉,想要说什么,慕浅却已经掀起被子往他脸上一砸,随后就下床走进了卫生间。 一家三口一起到了医院,慕浅原本以为他们会先带悦悦去做检查,没想到霍靳西却先陪着她去见了妇产科医生。 她生产完一段时间,做完相关的常规检查,医生对她的恢复状况倒是非常满意,“霍太太恢复得很好,没有任何问题。” “那当然啦。”慕浅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还不知道吗?我都说了没问题啦……” 坐在旁边的霍靳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原本在月嫂怀中睡着的悦悦忽然醒了过来,慕浅一听到她的哭声,就知道她是饿了,顿时站起身来,“我先去填饱这只奶娃。” 霍靳西应了一声,看着她抱着悦悦走出医生办公室,进了旁边的哺乳休息室。 霍靳西这才又看向医生,“除了身体上的状况,她会不会有其他什么症状?” “霍先生指的是?” “产后抑郁。”霍靳西说。 医生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才有些不敢相信地反问了一句:“产后抑郁?霍太太吗?” 霍靳西点了点头。 医生见他面容冷肃,顿时也严肃起来,道:“据我观察,霍太太一切良好,并没有这方面的倾向。霍先生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只是猜测。”霍靳西道,“她最近情绪不高,我担心有这方面的倾向。” “除了情绪不高,还有其他表面吗?” 霍靳西拧了拧眉,回答道:“似乎没有。” “那这应该不是产后抑郁的表现,毕竟人的情绪会受到多方面影响。”医生说,“霍先生如果实在不放心,那我可以转介霍太太去精神科做个检查。” 霍靳西略沉思了数秒,道:“暂且不用。我再观察一段时间吧。” 医生点了点头,道:“我把产后抑郁的相关资料发送一份给霍先生,您仔细留心。” 霍靳西低低应了一声,眉头并没有松开,又顿了顿,才道:“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同房了吗?” “可以的。”医生说,“我已经说了,霍太太恢复得很好,不用担心。但是,一定要记得做好安全措施。” 霍靳西又应了一声,再没有多余的问题。 等到悦悦吃饱喝足,两人又一起带着小公主去做了全套检查,检查结束后,霍靳西便要回霍氏。 这段时间,他差不多一半的时间待在家,另一半的时间用在霍氏,慕浅习以为常,抱着悦悦就要跟他说拜拜之际,霍靳西却直接将她和悦悦都带上了车。 “回公司只是处理一些小事。”霍靳西说,“等处理完再一起回家。” 慕浅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你不是连这么一会儿都不能忍吧?回家再看你的女儿不行吗?非要时时刻刻带在身边啊?” 霍靳西转过头来看她,道:“你怎么不想,我是时时刻刻想要看见你呢?” 慕浅听了,很是敷衍地呵呵笑了两声,“那我真是感恩戴德哦!” 说完她便低头逗女儿去了,再不理他。 霍靳西眸色深邃,看看悦悦,又看看慕浅,始终不曾抽离。 待回到霍氏,26楼的秘书群体收风最快,得知慕浅抱了霍氏的小公主上来,一时之间都出现了,纷纷想要凑上来看一看小公主粉雕玉琢的可爱容貌。 谁知道还没凑近,霍靳西一声低咳,直接打散了整支队伍。 慕浅虽然亲和,但面对霍靳西的时候众人还是不敢造次,纷纷各归各位。 慕浅还想凑热闹跟大家伙说说话,却直接就被霍靳西拉着走进了办公室。 第740章 好重啊你,快下去! 慕浅对霍靳西的举动实在是有些纳闷。 从前她上来,一向是跟那些秘书打成一片的,这次倒好,接近都不让接近一下? 想到这里,慕浅忽然低头看向了自己怀中安然熟睡的小奶娃。 啧啧,到底还是亲闺女金贵。 进了办公室之后,慕浅直接就将悦悦公主放到了休息室的床上,随后才走出来对霍靳西道:“现在您的宝贝亲闺女已经睡着啦,那我可以出去聊聊天了吧?” 霍靳西坐在办公桌后,闻言抬眸看向她,“你很想出去聊天?” “那当然。”慕浅说,“不然我在这里,不是碍你的事吗?” 说完,她便不等霍靳西回答,直接转身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霍靳西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齐远就拿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 眼见霍靳西正微微拧着眉看向自己进来的方向,齐远一时有些迟疑,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在这个时候进来,“霍先生?” 霍靳西靠在椅背里,看了他两秒,收回视线,顺手打开了电脑上的监控。 从监控画面中可以看到,慕浅一出去,已经迅速召集了26楼的秘书们,以极快的速度形成了一个小圈子,虽然画面没有声音,但是霍靳西已经可以想象到那瞬间爆发的叽叽喳喳声。 而慕浅身处众人中心,自然是最活跃的那个,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的模样,丝毫看不出低落情绪。 霍靳西盯着监控画面看了好一会儿,这才终于收回视线,看向了齐远,“情况怎么样?” 齐远连忙上前来,道:“凡是我们在欧洲投放资源的行业和项目,陆氏都会来横插一脚,叶瑾帆简直是疯了一样,不计成本,不计回报,就是铁了心要跟我们抢生意,就是仗着他背后有资金,以本伤人。这样下去,我们亏损,他们也根本不可能赚到钱……” “总不可能所有生意都被他们抢了过去吧?”霍靳西淡淡道,“成功的那些呢?” “倒是有几个项目成功签了合约。”齐远说,“可是都不是什么大项目……总的算起来,霍氏还是亏损很多,我怕再这么下去,那些股东又要闹意见了。” “项目不大,那就多投入一些资金,尽量扩大。”霍靳西说,“钱而已,陆氏有,我霍氏也不是没有。” 齐远听了,不由得愣了愣。 这并不是霍靳西的一贯风格,他会这么做,要么是被叶瑾帆激得失去了理智,要么就是真的很看好欧洲市场。 齐远心头总觉得是第一种可能性占了上风,忍不住想开口说两句的时候,却忽然又想到这么多年,霍靳西看好的项目投资从未有过失利,况且他在欧洲认识那么多的银行家、金融专家,会做出这样的决断,必定是对欧洲市场充满信心的,又怎么可能轻易被叶瑾帆刺激了去? 想到这里,齐远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是,稍后我就联络各个项目负责人。那陆氏那边,我们要不要防备一下?再这么被他们狙击下去,我们投入的成本,基本都是等于打水漂……” “不必。”霍靳西说,“我倒是想看看,他们到底有多少钱用不完。” 齐远听了,只能无奈耸了耸肩。 大佬斗法,像他这种蚁民,乖乖靠边站就好了。 不久之后,齐远走出霍靳西的办公室,一看,慕浅正占据着他的工作岗位,跟一群秘书聊最近的一单明星绯闻聊得火热。 齐远没有办法,默默地拿着自己的文件资料走进了会议室。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办公室的门又一次打开,这一次,还围在慕浅身边的几名秘书齐齐弹开,站直了身子看向抱着悦悦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霍靳西,“霍先生。”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慕浅回过头来看向他,“咦,这么快公事就处理完了吗?” 霍靳西看了看手表,道:“两个多小时,快吗?” 慕浅微微挑了挑眉,“当然快啦,我们的八卦都还没聊完呢!” 几名秘书一听,立刻自觉退避三舍,笑着道:“改天有时间再跟霍太太继续聊。” 慕浅见状,微微耸了耸肩,道:“哎,只能这样啦,你们改天有活动的时候记得约我啊!” 霍靳西抱着孩子如同一尊大佛一样杵在旁边,几个秘书几乎已经不敢再多说话了,纷纷比了个“ok”的手势后,转身便又四散而去。 慕浅见状,只是叹息:“啧啧,你瞧瞧你这个人缘……” 霍靳西显然是不在意自己的人缘的,他只是看向慕浅,“中午想吃什么?” “我能吃什么呀?”慕浅不满地嘀咕了一句,随后道,“况且还带着您的小公主呢,出去吃能方便吗?还不如回家,吃过饭就能上床休息。回家吧!” 霍靳西:“……” 为什么,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呢? 一家三口怎么离开的,便又怎么回到霍家。 简简单单吃过午饭,慕浅抱着孩子躺到床上,等霍靳西回到卧室,她果然说到做到,已经带着孩子睡着了。 霍靳西站在床边,静静地盯着她平静的睡颜看了许久,才终于又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卧室。 好不容易等到晚上,小公主早早地喝完奶睡着了,慕浅的精神反倒像是比白天好了些,洗完澡之后就坐在床上玩手机,刷新闻。 霍靳西难得地也早早洗完澡,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慕浅新闻刷得差不多了,似乎才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他,“今天不用跟国外开会吗?这么早就能睡了?” “很早吗?”霍靳西说,“也差不多是时候了。” 慕浅耸了耸肩,翻了个身趴到床的另一侧,换了个app继续刷手机。 谁知道她一则新闻还没有刷完,身后忽然就悄无声息地压上来一具沉重的身躯。 “啊——”慕浅蓦地惨叫了一声,“好重啊你,压死我了……快下去!” 霍靳西:“……” 第741章 到底谁抑郁? 看着身下握着手机作挣扎状的慕浅,霍靳西略略沉眸,并没有起身,而是道:“嫌我重?以前怎么不嫌?” “我哪知道以前为什么不嫌啊。”慕浅仍旧是一副求救的姿态,“我喘不过气来了,你赶紧下去呀……” 霍靳西又盯着她侧脸看了片刻,低低道:“你不想要?” 自她怀孕进入后期,到生产至今,细细一数,也是好几个月不曾有过亲密的人,而她居然毫无感觉? 不是她的风格。 “要什么?”慕浅顺口反问了一句,随后才反应过来一般,转过脸来看了他一眼,眉头却是紧拧着的状态,“你还有力气想这个呢?一天天的,不是开会就是带孩子,累都累死了,哪还有精力啊?有这个时间,不如睡会儿安生觉!” 霍靳西静静地看着她,一时竟无言以对。 “赶紧下去啊!”慕浅说,“我难受着呢!” 霍靳西这才终于微微起开身子,低下头来看着她,“哪里难受?” 慕浅顺势推了他一把,转了个防备的姿态重新躺在床上,瞥了他一眼道:“你不压着我,我就不难受了。” 霍靳西:“……” 屋子里氛围一时有些僵硬,慕浅却毫无察觉一般,正好这个时候,屋子里的监控画面上忽然拍到了悦悦醒来的场景,慕浅立刻推了霍靳西一把,“你亲闺女醒了,肯定尿湿了,你赶紧换尿片去——” 霍靳西同样也看了一眼监控场景,又看了她一眼,终究还是站起身来,走出了卧室。 等他给悦悦换了尿片,再重新把女儿哄睡着,重新回到卧室的时候,慕浅却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霍靳西在门口站着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回到床边,又坐下来,继续盯着她看。 她睡颜安稳,眉目舒展,并没有丝毫不舒服的表现。 又过了很久,霍靳西才调暗卧室的灯光,躺回到床上,摸出自己的手机,对着今天收到的那份产后抑郁资料细细研究起来。 …… 霍老爷子觉得最近的霍靳西有些不对劲,趁着霍靳西不在家里的时候和慕浅讨论了一下:“你觉不觉得你老公最近不太正常?” “有吗?”慕浅正在厨房胡乱捣鼓一些食材,“没觉得呀,每天照样乐呵呵地哄着他的宝贝闺女,不是吗?” 霍老爷子一听就皱了皱眉,“你每天跟他睡在一张床上,没觉得他有什么不对劲?” 慕浅耸了耸肩,“跟以前一样嘛——” 霍老爷子瞥了她一眼,果断放弃了和她的继续交流,扭头传唤了齐远过来问话。 “公司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霍老爷子问。 齐远一愣,连忙如实道:“最近有几个股东对霍先生接连追加在欧洲的投资感到有些不放心,在会上提出了这个问题,但是大部分人还是支持霍先生的……” 霍老爷子摆了摆手,“除此之外呢?” 齐远又是一愣,“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正常?”霍老爷子微微一竖眉。 齐远连忙道:“您是指霍先生吗?他最近……好像精神状态是不怎么好。” “原因呢?” 齐远汗颜,“原因,我实在还没琢磨到……可是以往,霍先生但凡情绪上出现问题,肯定都是跟太太有关……只是这次,太太那边好像也没出什么幺蛾子啊?” 霍老爷子听了,不由得拧眉沉思起来—— 如果公司没有什么事能够影响到霍靳西,那问题就应该发生在家里,可是家里最近因为悦悦的出生,正是所有人都高兴不已的时候,哪里会有什么事让他烦心呢? 突然之间,齐远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霍老爷子立刻看向他,“说。” 齐远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听说,现在,有些男人也会在孩子出生之后患上产后抑郁……难不成,霍先生是这方面的问题?” 霍老爷子瞬间瞪圆了眼睛。 男人的产后抑郁? 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 齐远走了之后,霍老爷子又一次将慕浅捉到了跟前。 “我和齐远都觉出你老公有不对劲的地方,为什么你察觉不到?”霍老爷子问。 “啊?”慕浅愣了一下,“我是产妇嘛,我每天要忙着喂孩子,已经很累了,哪有心思留意其他情况嘛……他哪里不对劲啊?” 霍老爷子迟疑了片刻,缓缓道:“我们怀疑,他可能患上产后抑郁……” “噗——” 慕浅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眨巴眨巴眼睛之后,沉默了。 …… 下午时分,霍靳西从公司回到家里,慕浅正拍着悦悦在哄她睡觉。 看见霍靳西回来,慕浅抬起手来,有些僵硬地冲他打了个招呼:“嗨,回来啦?” 霍靳西看她一眼,这才走到床边,越过她看了一眼悦悦,提醒她道:“她睡着了。” “哦。”慕浅应了一声,这才收回自己的手来。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随后道:“我先洗澡换衣服。” 慕浅跟着他起身,一路走到卫生间门口,待霍靳西回过头来看向她时,她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要我为你擦背吗?” 霍靳西闻言,却微微拧了眉。 她这个提议,他很喜欢;可是她说出这句话的状态,让他有些焦虑。 毕竟此前,他好几次试探,想要跟她亲密,都被她拒绝了。 很显然,她根本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准备。 “不用了。”霍靳西回答,“我简单冲洗一下就好。” 慕浅被拒绝,顿了顿之后,才“哦”了一声,转身又回到了床上。 霍靳西走进卫生间洗澡,她就拿起手机,继续查看男性产后抑郁的症状,越看越觉得霍靳西最近的表现似乎都能对得上。 强大如霍靳西,居然也会患上产后抑郁,这对慕浅而言,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现在,她却不得不试着去接受这个事实,同时反思自己是不是在悦悦出生之后做得太少了,将所有压力都堆在了霍靳西身上,才会导致他这样。 慕浅越想越觉得愧疚,果断决定做点什么来弥补。 第742章 真的存在吗? 等到霍靳西洗完澡,换了衣服走出卫生间时,慕浅正好端着一份下午茶走进卧室来。 一见到霍靳西,她立刻笑了起来,“洗完澡啦,吃点东西吧!” 慕浅将托盘放到窗边的小几上,随后便转头拉了霍靳西过来坐下。 霍靳西看了一眼托盘上各式各样的小甜品,拧了拧眉,道:“你知道我不爱吃甜。” “我知道啊,可是吃甜的心情会好嘛。”慕浅一面说,一面拿起上面的焦糖布丁,“我亲手做的哎!” 霍靳西闻言,不由得侧目,“你亲手做的?”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道:“上面的焦糖,是我亲手用喷枪喷化的。” 霍靳西看她一眼,“那布丁呢?” “餐厅里打包的。”慕浅如实道,“不过那又怎样?始终还是我的心意啊,你吃不吃嘛?” 霍靳西这才伸手接过那杯布丁,用小勺子敲碎上面的焦糖,送了一小块入口,算是完成任务。 “就吃这么点啊?”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你最近胃口好像很不好嘛……” 她一面说,一面拈起一块曲奇饼,送进了自己口中。 霍靳西静静地坐在沙发里,看着她吃东西的样子,缓缓道:“你喜欢吃就好。” “我也不是很喜欢。”慕浅耸了耸肩,道,“生完孩子之后,总觉得口味都变了,不爱这些甜腻腻的东西……” 霍靳西听了,安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慕浅好不容易吃下那块饼干,又喝了几口水,这才意识到霍靳西一直在看她。 她安静了片刻,忽然朝床的方向看了一眼。 床头的时钟指向四点,床上的小奶娃睡得正熟,这个时间点,好像还不错? 慕浅抿了抿唇,随后才又看向霍靳西,道:“那……不如趁现在有时间,做点别的事情?” 霍靳西闻言,不由得沉眸看向她。 慕浅已经站起身来,双手按在他的腿上,缓缓倾身移向他。 就在她快要凑到他面前的时候,霍靳西却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慕浅一怔,“干嘛?” 霍靳西说:“你确定你想?” 慕浅闻言,微微一顿之后,才开口道:“你想,我就可以啊!”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片刻,霍靳西才缓缓开口道:“要不算了?” 慕浅闻言,又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才道:“那好吧……” 她微微撇了撇嘴,正准备直起身来的瞬间,霍靳西却忽然伸出手来拉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拽进了自己怀中。 无他,只因为她准备直起身的那一瞬间,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实在太过明显。 霍靳西揽着她的腰,将她扣在怀中,低下头来看着她,道:“你确定,你可以承受?” 慕浅听了,微微扬眉看向他,“只要你可以,我有什么不可以的?” 说完,她便直接凑上前,主动亲了他一下。 霍靳西略一停顿,随后便重重回吻住她,将她拦腰抱起,直接往床上走去。 事实证明,即便是这种只需臣服于本能的事,在隔了几个月之后,再做起来,还是会生疏的。 尤其是两个已经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人,还要相互顾及对方的时候,那就更是狼狈不堪。 停滞已久的小火车刚刚启动,两个人就都已经是一头大汗的姿态。 慕浅微微蹙眉的细微神态被霍靳西捕捉,他很快停了下来,看向她,缓缓道:“你似乎还没有准备好。” “不是……”慕浅摇了摇头,随后道,“只是很久没试过,有一点不适应啦……你慢慢来嘛……” 霍靳西额头上的汗瞬间更茂密了一些。 慕浅看得分明,微微咬了咬唇之后,道:“你要是不想,那就算啦……要不,下次?” 霍靳西闻言,似乎沉思了片刻,才道:“也好。” 达成共识的瞬间,两个人都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可是霍靳西即将起身的瞬间,慕浅却忽然不由自主地动了动。 这一动,忽然就生出些别的意味来。 两个人齐齐顿住。 又对视许久之后,霍靳西低下头来,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随后才开口征求她的意见:“要不……继续?” 慕浅的脸色已经红润起来,听到“继续”两个字,不由得全身酥软,伸出手来抱住他之后,才用力点了点头。 …… 结束之后,慕浅依旧攀在霍靳西肩头,久久缓不过神来。 很奇怪,这次女儿出生得很顺利,她身体也恢复得很快,可是在此之前,她偏偏对这回事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 如果不是今天误打误撞,她几乎都要忘记这种滋味了。 好在这会儿,这种久违的欢愉似乎又回来了。 她微微松开霍靳西,躺回到枕头上,目光落在他脸上,媚眼如丝。 霍靳西也正看着她,胸膛起伏之间一言不发,仿佛在等待着她的评价。 慕浅忽然就又一次伸出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你心情好些了没?” 霍靳西:“嗯?” 慕浅没有执着等待他的回答,而是又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仍旧紧贴着他不放。 这样的情形,与此前那些天,她无形之中拒他于千里之外的举动简直天差地别。 霍靳西静默片刻,才又看向她,“那你心情好些没?” 慕浅忽然就笑出声来,“我一直很好啊。你开心就好啦!” 眼见她神采飞扬,眉眼鲜妍的模样,霍靳西忽然有些怀疑——这个产后抑郁症,真的存在吗? …… 傍晚时分,慕浅从楼上下来,走进厨房帮阿姨准备开饭。 眼见着她边哼歌便盛菜的模样,阿姨不由得对着她看了又看,“今天是怎么了?心情怎么这么好?” “我那天心情不好了呀?”慕浅继续哼着歌,反问道。 “前些天啊,一直愁眉不展,无精打采的。”阿姨说,“今天精神头可算是回来啦?” “那不是因为沅沅走了,我不习惯嘛。”慕浅说,“成天喂孩子,也没点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换了谁能有精神啊!” “原来是因为这个啊?”阿姨不由得道,“我还以为你是吃醋靳西疼悦悦呢!”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那我不是有病吗?他的女儿,他不该疼吗?” 楼梯上,霍靳西静静倚在扶手边,听着厨房里传出来的对话,额角的青筋控制不住地跳了跳。 第743章 装 霍老爷子从楼上下来,正好就看见倚在楼梯上的霍靳西。 哪怕听见他的脚步声,霍靳西也没有动一动。 换做是平日,霍老爷子大概直接一拐棍就敲到他腿上去了,可是今天却没有。 霍老爷子缓缓走到他身前,这才回过头来看向他,“你站这儿听什么呢?” 霍靳西淡淡道:“真相。” 霍老爷子闻言,侧耳一听,只听到慕浅和阿姨在厨房里说说笑笑,而霍靳西的脸色却是十分难看。 “不是我说你,浅浅为你生了两个孩子,已经是历了千难万险,你不许再摆脸色给她看。”霍老爷子说,“当妈妈已经很不容易了,操心完孩子,还要操心你。你一向心理强大,不可能连这点心理关卡都过不去吧?” 霍靳西:“?” 霍靳西:“爷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压力大,可你不能把这份压力转嫁到浅浅身上。”霍老爷子说,“实在不行,你就去看看心理医生。我听说,这年头男性产后抑郁是常态,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实在自我调节不过来,那就不要讳疾忌医,该解决的问题一定要尽早解决,否则一直拖下去,会出大问题的!” 男性产后抑郁? 霍靳西从听到这几个字之后,便凝眸看向了霍老爷子,脸色从凝重,再渐渐归于平静。 难怪她今天那么反常,原来他们得出的结论,是他得了产后抑郁。 “爷爷说的对。”片刻之后,霍靳西缓缓道,“该解决的问题,的确是要尽早解决的!” 晚饭时,慕浅难得地又活跃了起来,餐桌上的氛围比平常好了许多,只是霍靳西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过什么话。 其实他一向如此,偏偏今天,慕浅格温柔贴心,不停地给他夹菜,关心他吃多少,将各种有趣的话题递到他嘴边。 只是霍靳西却始终一副淡淡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太高的兴致。 这让慕浅有些苦恼—— 明明下午在床上的时候,他似乎已经好多了,怎么这会儿反倒又严重起来了? 看来她还得继续出力才行。 晚上,霍靳西在书房处理公事的时间,慕浅端着一杯参茶走进去,见他并没有在视频或者打电话,放下参茶后就站到了霍靳西身后,“要不要我给你揉揉肩?” 霍靳西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 慕浅于是伸出手来,放到他肩上,一点点地为他轻敲细揉起来。 霍祁然从打开的书房门口经过,看见这一幕,不由自主地“咦”了一声,下一刻,就快步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之中。 “你吓到儿子了。”霍靳西说。 “胡说。”慕浅说,“我这么温柔贤惠,怎么可能吓到他?” “也许……是因为反常。”霍靳西道。 “反常吗?不反常啊。”慕浅自问自答道,“我一向都是这么对你的呀,你好好想想。”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慕浅从身后勾住他的脖子,靠在了他身上,缓缓道:“你肩膀上的肌肉好紧啊,最近要是实在太累的话,不如就再放一段时间的假,好好休息休息?” “哪来那么多假可以放。”霍靳西说。 “那还不是你说了算嘛。”慕浅偏过脸来,亲了他一口,随后才又道,“不过没关系,就算你没的放假,什么时候想见女儿了,我就带她去霍氏看你,好不好?”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道:“你会这么乖?” 慕浅十分真诚地看向他,“我一直都这么乖的啊,不是吗?” 两个人又对视了片刻,霍靳西直接伸手一拉,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 …… 慕浅一直在书房里待到霍靳西需要开视频会议的时候才出来,回到卧室的时候,霍祁然正趴在床上逗妹妹。 慕浅走过去,有些疲惫地倒在了旁边。 霍祁然立刻撑起身子来看向她,“妈妈,你怎么了?” 慕浅伸出手来,拧了拧霍祁然的脸,道:“儿子,你以后一定要当一个百分百的优质男友,优质老公,绝对不能让你女朋友和老婆干敲腿捶背这么不人道的事。” “可是妈妈你刚才明明捏得很开心。”霍祁然说。 慕浅翻了个白眼,道:“那我还不是被逼的?谁让你爸他——” 话音未落,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霍祁然起身帮她拿过电话,看了一眼之后,立刻开心道:“是沅沅姨妈!” 说完,他就直接接通了视频。 “祁然。”视频一接通,陆沅先是跟霍祁然打了招呼,随后就看到了无力躺在床上的慕浅,“你妈妈怎么了?” 霍祁然如实回答道:“妈妈给爸爸按摩,累了。” 陆沅闻言,不由得微微震惊,“你妈妈给你爸爸按摩?” “干嘛干嘛?”慕浅翻身起来,凑到摄像头前面,“干嘛这么惊讶?我一向如此温柔贤惠的好吗?” 通话视频里,陆沅听了,并没有表态,只是安静地透过摄像头观察着她。 “你看什么呢?”慕浅说。 “容恒跟我说,你不太对劲。”陆沅说,“原来是真的?” “什么?”慕浅立刻坐起身来,“他跟你说我不太对劲?少胡说八道了他!你走之后我跟他就见过一次,还是一周以前,他凭什么说我不对劲!” “男人也有男人的圈子啊。”陆沅说,“他们怀疑你得了产后抑郁症,当然,我也不知道他们这个结论是如何得出来的。” 毕竟慕浅每次跟她通话的时候,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哈?”慕浅不由得愣了愣,“霍靳西怀疑我得了产后抑郁症?我和爷爷还怀疑是他得了产后抑郁症呢!” 陆沅闻言,不由得拧了拧眉,没有表态。 “也就是说,他并没有得这个病。”慕浅说,“那他在这儿跟我装了一晚上忧郁,还骗我给他按摩?” 慕浅说着话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找霍靳西算账去了。 剩下霍祁然捏着手机,让自己和妹妹同时入镜,兴致勃勃地继续跟陆沅聊天:“沅沅姨妈,你看,妹妹又漂亮了——” 陆沅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啊……” 第744章 甘苦与共 另一边,慕浅出了卧室,便直接又走进了霍靳西的书房。 霍靳西的视频会议刚开到一半,对面正在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他显然也没想到慕浅会这么快去而复返,抬眸看了她一眼。 慕浅却只是冲他微微一笑,走到书桌旁边,端起他手边的那杯参茶看了看。 一杯参茶,他喝掉了大概一半,慕浅笑着冲他做了个加水的手势,随后就拿着杯子转身出了门。 她下了楼,没一会儿又回到书房,重新将加了水的茶杯放到霍靳西的手边,自己则坐到霍靳西对面的位置,顺手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翻阅起来。 她这个架势,倒似乎是要陪着他开会了。 霍靳西又抬眸瞥了她一眼,到底还是不受影响地继续开起了会。 又经过一个议题讨论之后,霍靳西拿起手边的茶杯,放到唇边喝了一口。 一直到这个时刻,慕浅才终于从那本书上抬起眼来,看向了他。 一瞬间,霍靳西脸上的表情就发生了在慕浅看来十分明显的变化,至少,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和他的喉结都有着不同程度的轻微震动。 下一刻,他便抬眸扫向了她。 慕浅微微扬着下巴,看戏一般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化,得意又狡黠,再没有半分先前温存体贴的模样。 她才不怕他。 他的会议还在继续,屏幕那头的人正在陈述下一个议题,此刻他的脸是被投射在对方会议室的大屏幕上的,但凡他有点什么异动,绝对会引起关注。 她很久没有这样跟他捣过乱了,可是这一次,就是忍不住。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片刻的对视之后,霍靳西竟然生生忍了下来,将那口水咽了下去,重新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继续面对会议镜头。 慕浅微微眯起一只眼睛,随后冲他伸出了大拇指。 厨房里最辣的那款辣椒榨汁放进茶杯里,这个并不吃辣的人,居然也能面无表情地咽下去,她真是打心底佩服。 只是再厉害的人,终究也逃不过生理反应。 很快,慕浅就发现,沉稳如霍靳西,额头上竟然也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对此,慕浅看得十分愉悦,并且,她决定坐在这里,看着他开完一整场会议。 十多分钟后,又一个议题商议完毕,慕浅正等着对方宣读下一个议题,却忽然听霍靳西道:“我需要休息十分钟。” 他这么说了,对方自然立刻同意,于是下一刻,霍靳西直接就伸出手来关掉了摄像头。 慕浅照旧坐在那里没有动。 霍靳西抬起手来,松了松领带,又解开了一颗衬衣扣子,这才看向她。 慕浅也微微偏了头看向他,“怎么了?干嘛突然要休息?” 霍靳西也不多说什么,静静靠坐在椅背里,默默地跟她对视着。 这简简单单的一番交锋下来,对于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其实两个人都已经心知肚明了。 最终,慕浅先哼笑了一声,起身又将那杯加了辣椒汁的参茶往他面前推了推,“我亲自动手为你炮制的,你多喝一点嘛。不是心情不好嘛?心情不好的人容易抑郁,吃点辣,发发汗,有助于缓解抑郁的心情,对你有好处。” “那你也尝尝。”霍靳西反手将被子往她那边也推了推。 “我为什么要尝?我又没有抑郁。”慕浅说。 霍靳西说:“结婚誓词说过,要甘苦与共。” “呵。”慕浅冷笑了一声,道,“跟骗子也有誓言好讲吗?” 霍靳西微微偏了头看向她,“我是骗子?” “你不是吗?”慕浅反问。 又安静片刻之后,霍靳西忽然轻笑了一声,随后道:“就算我是,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慕浅蓦地站起身来,“你觉得你欺骗我的感情,完全没问题是吧?” “如果不是让你和爷爷误会了我抑郁,我都不知道,我老婆对我还有感情。”霍靳西缓缓道。 慕浅双手撑在他的书桌上,“什么意思?” “我在她心里,比不上陆沅也就算了,我甚至还不如叶瑾帆有吸引力。”霍靳西说,“至少她在看见叶瑾帆的时候,会瞬间打起精神,兴致满满地去跟他说话。这待遇,我都不曾有过呢。” 慕浅闻言,不由得一时语塞,只是瞪着他。 霍靳西仍旧从容不迫地坐在椅子里,坦然迎接她的视线。 “那你就是想吵架咯?”慕浅终于开口道。 霍靳西尚未回答,半开的房门口忽然探进来半颗小脑袋,“爸爸妈妈,你们在吵架吗?” 霍靳西这才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摸了摸霍祁然的脑袋,“没有。妹妹睡着了吗?” “睡着了。”霍祁然说,“沅沅姨妈的电话也打完了,我也要睡了……妈妈,你为什么不看我?”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这才回转身来,也走到门口摸了摸他的头,“睡吧,明天早上还要早起上学呢……不要看书了啊。” “哦。”霍祁然应了一声,又偷偷瞄了他们两人一眼,“你们真的没有吵架吗?” 慕浅睨了霍靳西一眼,回答道:“我们是在准备吵架,不过还没有吵,明白吗?” “那还吵吗?”霍祁然又问。 霍靳西看他一眼,缓缓道:“你说呢?” 霍祁然这才放心了一般,嘻嘻一笑,道:“那爸爸晚安,妈妈晚安。” 他分别跟两人道过晚安,这才转身走进自己的卧室,轻轻关上了门。 而这一边,慕浅也甩手关上了门,回过头来看向霍靳西,“继续。” “什么?” “你不是对我有很多不满吗?继续啊。”慕浅说,“要吵就吵个够!” 霍靳西听了,忽然抬起手来,又松了松领带。 “干嘛?”慕浅瞬间紧绷起来,“吵架不够,你还要动手啊?我可不怕你的——” 话没说完,余下的声音已经尽数消失。 霍靳西将她抵在墙上,低头就封住了她的唇。 大概一分钟后,霍靳西才松开她。 而慕浅瞬间就咳出了声,再抬眸时,已经是眼泪汪汪的模样,“好辣!” 霍靳西垂眸看着她,缓缓道:“甘苦与共。辣也一样。” 第745章 危机 慕浅只在他唇上尝到一丝残留的辣味,就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听见霍靳西这句话,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狠狠在他脚上踩了一下,转身就冲下楼喝水去了。 等到她灌下一大杯水,好不容易平复了那股辣味,再走上楼的时候,霍靳西已经重新投入了新一轮的视频会议中。 大概是受辣椒水影响的缘故,他声音更低沉了一些,偶尔一两个字节的发音,还会隐隐透露出沙哑来。 慕浅在书房外立了片刻,原本想直接回到卧室去的,顿了顿,却还是转身下了楼,对还在楼下忙碌的阿姨道:“阿姨,我要睡了,霍靳西还在开会,你待会儿给他冲杯茶吧!” “好嘞。”阿姨一面回答,一边就朝厨房走去,“我这就去。” 慕浅听了,转身就火速溜回了卧室,再不多听多问。 直到后半夜,霍靳西才又回到卧室。 时间已经很晚了,卧室里只亮着夜灯,照出大床上慕浅模糊的身形和小床上熟睡中的小公主。 霍靳西没有开大灯,缓步走到小床边,低下头来看了看悦悦。 小奶娃看起来睡得很熟,谁知道他刚刚伸出手来碰了碰她的小脸蛋,小奶娃突然就皱了皱眉,撇了撇嘴,下一刻,直接就哭了起来。 这一哭,慕浅自然也是要醒过来的,她近乎机械地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正从婴儿床上将悦悦抱起的霍靳西,仿佛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样子,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直到霍靳西将悦悦抱进她怀中,她也只是程式化地完成喂奶这个动作。 小奶娃一吸到奶立刻安稳了下来,霍靳西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慕浅飞快地瞥了一眼他的背影,又收回视线来。 等到霍靳西简单冲了个澡又回到卧室时,悦悦已经吃饱了,也高兴了起来,睁着一双乌黑的眼眸,一副精神满满的模样。 “小坏蛋。”眼见她这个模样,慕浅只能抱着她站起身来,边走边哄。 走到霍靳西身边的时候,霍靳西伸出手来,道:“我来哄她,你继续睡吧。” “不要。”慕浅避开他的手,“你说了,甘苦与共嘛,半夜带孩子这事这么辛苦,以往都是你做,现在也该轮到我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要抱着悦悦走出卧室。 谁知道悦悦看见霍靳西,便直接移不开眼了一般,眼见着霍靳西离自己越来越远,忽然一瘪嘴,又哭了起来。 霍靳西见状,默默上前,从慕浅怀中抱过了悦悦。 “坏蛋坏蛋坏蛋!” 慕浅被拂了面子,冲着悦悦叭叭叭了一通,末了,又抬眸瞥了霍靳西一眼,也不知道那“坏蛋”指的是这个小奶娃,还是指的他。 慕浅显然也无意解答了,转身就又回到了床上。 霍靳西抱着悦悦走出卧室,一面来回走动,一面低声说着话哄她睡觉。 偏偏小丫头今天晚上异常精神,霍靳西足足陪着她玩了一个多小时,小丫头才终于又一次睡了过去。 等她睡得安稳了,霍靳西才又抱着她回到卧室。 慕浅照旧躺在先前的位置,一动不动的模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霍靳西走到小床边,轻手轻脚地将熟睡中的悦悦放了进去。 给小丫头盖上被子之后,霍靳西才又转头看向躺在床上的慕浅,这一看,却发现慕浅正睁着眼睛,幽幽地盯着他瞧。 霍靳西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坐到了床边上,“还生气?” 慕浅翻了个白眼,道:“生气也是一种情绪表达。免得你说我只对着别人有情绪,你看,对着你的时候,我也有的。” “所以对着我的时候,就只剩生气了?”霍靳西说。 “是啊。”慕浅一下子坐起身来,看着他道,“我一想到下午还跟我在这张床上卿卿我我温言细语的人,晚上就翻脸无情对我意见多多,我能不生气吗?” 说完,她就伸出手来捧住心口,艰难呼气道:“气得睡不着,气得心口疼……” 霍靳西静静看着她表演了一会儿,忽然就低下头来,直接吻上了她手捧着的地方。 慕浅身体不明显地微微一颤,手也下意识地就松开了。 好一会儿,霍靳西才又抬起头来,看向眼前已经面泛潮红的人,“还疼不疼?” “疼……”慕浅一面回答着,一面就伸出手来勾住了他的脖子,“更疼了……” 霍靳西感受着怀中的温香软玉,一时之间,却没有再动。 “坏蛋!”慕浅忍不住又嘀咕了一句,随后张口就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霍靳西偏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这才又低低开口道:“那你要不要?” 慕浅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随后才又凑上前去,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下一刻,霍靳西便直接将她压倒在了床上…… 一场夫妻之间小打小闹的争执危机在卿卿我我之中顺利烟消云散,然而,对大多数人而言,另一场危机正悄无声息地接近来临。 时值年末,世界各地都在准备迎接新年之际,位于欧洲的h国政府突然公布了政府财政赤字,紧接着,全球三大信用评级机构接连下调该国主权信用,引发该国股市大跌,而同样受到这个消息影响的,是欧洲乃至全球股市的下跌。 在这一场国家债务危机之中,整个欧元区受到严重影响,而在欧洲投资的中方企业同样严重受挫。 将欧洲作为海外投资主战场的霍氏受这场危机影响,在受影响最严重的几个国家的投资项目接连被叫停,损失以数十亿计。 霍氏的股东大会对此极为不满,连带引发了对霍靳西的信任危机——因为欧洲的发展计划是他一力主推,投资项目也是他亲自参与决策,他眼光一向稳准狠,怎么这一次,偏偏就选择了除德国外受影响最严重的几个国家来投资? 对此,齐远有着同样的疑问,可是他又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知道原因。 只是这个原因,他不敢说。 因为在这次的债务危机之中,陆氏的损失,是霍氏的十倍以上。 第746章 幸好,不是敌人 而霍靳西在这次的失误之中,表现出来的态度也与过往截然不同, 从前,偶尔也会出现因各种意外因素而造成的项目失败,霍靳西从来都是懒得解释,即便被质疑,也只会说出一句:“大环境下,风险共担。” 可是这一次,面对着董事会的质询,霍靳西竟言辞恳切地进行了深刻的自我反省,并且保证一定会在接下来的各项决策之中充分听取股东大会意见,尽量为霍氏创造更多的财富。 他几乎从来没有作出过这样的自我检讨,一时之间董事们都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做,接连开了两天的会议讨论。 两天后,大家才达成共识——继续保留霍靳西的行政总裁职位,但是具体他还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多久,还是得看后续表现。 如果再发生一次这样的重大失误,那时候,即便霍老爷子是霍氏最大的股东,这事也没那么容易过去。 对于这样的结果,齐远是松了口气的,然而这件事在公司产生这样大的震动,看霍靳西却始终像是个没事人一般。 几天后,贺靖忱安排了饭局,又一次请霍靳西吃饭。 而这一次,先替霍靳西而来的,依然是慕浅。 因为在家闲着无聊,慕浅便带着悦悦一起出席他们的聚会。 悦悦已经悄无声息地长到六个多月大,一张圆嘟嘟的小脸精致又漂亮,连一向宣称不喜欢小孩的贺靖忱见了,也忍不住把她抱进自己怀中,乐呵呵地逗她笑。 而悦悦也很配合,一哄就笑,逗得贺靖忱也合不拢嘴,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逗谁。 慕浅有些惊诧地盯着贺靖忱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道:“你不是不喜欢小孩吗?干嘛对我们家悦悦这么亲热?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企图?” “呸呸呸。”贺靖忱连连道,“你这个思想啊,真是龌龊。” 慕浅冷哼了一声,道:“人心更龌龊。” “那可不是我。”贺靖忱说,“反正你们家这小公主啊,我是越看越喜欢,真像她爸爸——” “哦——”慕浅蓦地蹙了眉,拿手指着贺靖忱道,“原来你看上的人是霍靳西——” “那是。”贺靖忱厚着脸皮,毫不避讳地承认,“我就是抢不过你,要是抢得过,我一定把霍二死死锁在我身边,每天给我分析股票市场哈哈哈哈……” 慕浅蓦地听出什么来,撑着下巴,往贺靖忱那边凑了凑,道:“听说你这次在欧洲的股票市场大赚了一笔?你别跟我说,是霍靳西帮你分析的走势?” 贺靖忱也往她那边凑了凑,道:“偷偷告诉你,是的。” “霍氏都在这次债务危机中损失了几十个亿,霍靳西自己投资的股票都亏了一大笔钱,你反而赚了。”慕浅缓缓道,“这事不科学啊。” “早就说过你老公该送去非正常人类研究中心。”贺靖忱说,“不过其他人也就算了,难道你还猜不到原因吗?” 慕浅当然猜得到,只是即便猜到,有些事情也是不能说的。 霍靳西在布下这些投资之际,叶瑾帆对他穷追猛打,死咬不放,硬生生地从霍氏手上抢去了多少项目,而现在,他当初抢得有多凶,亏得就有多惨。 “另外我得到消息,叶瑾帆私人在欧洲股票市场的投资也赔了至少这个数——”贺靖忱比出一个有些惊人的手势。 慕浅却微微挑了挑眉,“这么少?” “少?”贺靖忱低笑了一声,道,“加上公司那笔烂账,也够他焦头烂额的了。” 说完,他忽然又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道:“幸好我跟霍二是朋友,不是敌人,这些手段他永远也用不到我身上,否则我可就危险了哈哈哈哈……要不,把悦悦给我做干女儿吧,亲上加亲,我保证,一定疼她入骨!” “谁要你疼?”慕浅翻了个白眼,“把女儿还给我。” “不行不行不行。”贺靖忱连忙躲开,“这个干爹我当定了。” 两个人正吵嚷着的时候,一脸倦容的容恒推门而入,一眼看到眼前的情形,他微微拧了拧眉,转身就想出去。 贺靖忱看到他,立刻喊了声:“跑什么?过来坐啊。” 容恒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我出去抽根烟。” “不许抽。”慕浅说,“除非你抽了烟之后不进来。” 容恒在门口僵立了两秒,终究还是走了过来。 慕浅一看他那个垂头丧气的模样就知道他是为什么,见他在旁边的沙发里懒洋洋地坐下,慕浅伸手抱过悦悦,对女儿道:“来,悦悦,你看你姨父多疼你,为了你连烟都不抽了呢!” 听到这句话,原本蔫蔫的容恒忽然就抬眸看了她一眼,“你说什么?” “姨父啊。”慕浅说,“就算是未来的,也能提前叫一声,对不对,悦悦?” 悦悦欢喜地张嘴笑了一声,对着容恒直蹬腿。 容恒先是面无表情地呆了一会儿,随即便有些难以自制地笑了起来,人也瞬间精神了起来,随即就对悦悦伸出了手,“来,姨父抱你。” 悦悦乖乖地被他接纳进怀中,随即等来的就是容恒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来,叫姨父……姨……父……” 慕浅和贺靖忱对视一眼,各自都是一副没眼看的模样。 近来,陆沅前所未有地忙碌起来,有时候好几天都没时间给国内打电话,容恒这样子显然是受了冷落,只是没想到,一声“姨父”就能成功地把他哄精神了。 “拜托你,我干女儿才六个月大,怎么可能会叫你姨父?”贺靖忱说,“省点力气吧!” “万一我们家悦悦是天才呢?”容恒瞥了他一眼,道。 “就算是天才,那也会先叫我这个干爹。”贺靖忱说,“什么时候轮得到你?” “你怕是在做梦。”容恒说,“很明显她是跟我这个姨父更亲,她肯定会先叫我的,对不对,悦悦?” 慕浅扶着额头,忍不住微微摇了摇头。 这俩人,想得到挺美,只是难道他们就没想过,要悦悦先开口叫他们,霍靳西这个绝世女儿奴会答应吗? 第747章 邪性 慕浅只是刚刚这么一想,包间的门又一次被推开,巧得很,绝世女儿奴正好赶到。 霍靳西看了一眼容恒和贺靖忱围绕着他的亲亲闺女你争我夺的样子,瞬间便拧了眉,走上前来。 慕浅斜靠在沙发里看着三个男人一台戏。 然而霍靳西却只说了一句:“女儿还我。” 容恒和贺靖忱动作都是一顿,同时看向他。 而还在容恒怀中的悦悦见到爸爸,瞬间展演大笑,高兴得乐出了声。 只一瞬间,胜负就已经见分晓。 姨父和干爹心里再不甘,也有自知之明,知道没法跟亲爹比高下,一番权衡之后,容恒果断将悦悦交还到了霍靳西手中。 霍靳西双手抱过悦悦,逗了她一会儿,这才看向另外那两人,“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说悦悦要给我做干女儿的事呢。”贺靖忱立刻道,“怎么样,有我这个干爹,不跌份吧?” 闻言,霍靳西瞥了他一眼,分明从小一起长大的人,他却如同看陌生人一般,将贺靖忱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只说了两个字:“不给。” 贺靖忱脸色瞬间僵住。 容恒忍不住笑出声来,考虑了片刻之后,他才又看向慕浅,道:“今天你没带祁然出来,回去告诉他,姨父明天去看他。” 这是知道女儿的主意打不着,所以把主意打到她儿子身上去了,倒也是条能安慰到他的路。 总归,有人叫他一声“姨父”,他就心满意足了。 慕浅默默朝容恒竖了个大拇指,懒得再说什么。 席间,霍靳西和贺靖忱浅浅聊了一下当前欧洲的经济形势,慕浅专心吃着东西,没有插嘴。 一直到酒足饭饱,大家各自散去,她和霍靳西的车子也驶上回家的路时,慕浅才终于开口问霍靳西:“叶瑾帆现在是什么状况?”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西竟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随后才看向她,“最近不是专心画画,我还以为你已经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我真要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怕是要吓死你。”慕浅听得出来他心情很好,不由得道,“他最近很狼狈吧?自己赔了那么多不说,连带着公司也亏损那么多,他背后出资的那些大佬能放过他?” “的确不能。”霍靳西说。 “所以?” “所以,他躲去了澳门。”霍靳西说,“很遗憾,我们都没办法亲眼见证他的狼狈样。” 他口中说着遗憾,脸上的神情却并非如此。 慕浅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他的情绪,不由得也被他感染了一些,随后道:“躲去澳门干什么?那边又能够救他的人?” “说不定是想要豪赌一把,博个希望呢。”霍靳西说。 慕浅听了,连连摇头道:“就他这个运气啊,我看还是算了吧。” 霍靳西显然是有被取悦到,偏过头来,亲了她一下,随后才又低低道:“我拿了几十亿出来陪他玩,算是给足了他牌面。他倒是想有好运气,问过我了吗?” 慕浅很少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不由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直至霍靳西察觉到她的注视,问了一句:“怎么了?” 慕浅却是哼了一声,道:“你看看你,说起叶瑾帆那股兴奋劲,对着我的时候,没见你这么热络过。真是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啊……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道:“如此一来,叶瑾帆的罪过又添了一条,只会死得更惨。” 慕浅眼见着他这股子罕见的邪性劲头,心头忽然控制不住地悸动了一下。 下一刻,她伸出手来挽住了他的手臂,痴笑道:“那还是不离了吧,他爱怎么死怎么死去,万一离婚之后,我亏了怎么办?” 霍靳西盯着她脸上的笑看了片刻,才终于低下头来,又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 澳门,著名赌场酒店套房内,叶惜独自一人坐在起居室窗边,怔怔地盯着外面近乎一片漆黑的海域,始终一动不动。 直至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响动,她才蓦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一阵有些混乱的响动之后,房门打开,随后,孙彬搀扶着叶瑾帆走进了房间。 见此情形,叶惜连忙起身迎上前去,连鞋也顾不上穿,帮着孙彬将叶瑾帆扶到了卧室的床上。 叶瑾帆嘴角、眼角的瘀伤犹未散去,这会儿又是人事不省的状态,叶惜匆匆走进卫生间,拧了张热毛巾出来,仔细地给叶瑾帆擦了擦脸。 孙彬看起来同样喝了很多,叶惜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靠墙跌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一般,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惜给叶瑾帆擦完脸,这才转头看向他,“都解决了吗?” 孙彬顿了顿,有些艰难地开口道:“金总他们依然很生气,但是叶先生……能输的,都已经输给他们了……只是离偿还金总他们的损失,仍旧是一个天文数字。” 叶惜闻言,手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回过神来,她又走进卫生间,重新拧了热毛巾,敷上了叶瑾帆的额头。 翌日清晨,宿醉的叶瑾帆却在天光刚亮之际,就睁开了眼睛。 叶惜就守在床边,正趴在他手边的位置,安静地蜷缩成一团,靠着床睡着。 叶瑾帆静静盯着她看了许久,才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头顶。 叶惜赫然惊醒,抬头就抓住了他的手,“哥!” “我没事……”叶瑾帆应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却瞬间牵动肩头的伤处,疼得脸都拧了拧。 叶惜连忙替他堆起枕头,让他尽量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 “吓到你了?”看着叶惜有些苍白的脸色,叶瑾帆低低道,“早知道,就不带你过来了。” 叶惜垂眸安静了片刻,才又抬起头来看他,终于道:“早知道……我们是不是就应该一早离开,避免这场风暴?” 闻言,叶瑾帆缓缓笑了起来,“离开?为什么要离开?亏损了一笔钱而已……可是惜惜,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最容易得到的是什么吗?” 叶惜有些失神地望着他。 叶瑾帆看着她的样子,笑容却愈发舒适愉悦,“也是钱。” 第748章 认定 翌日清晨,慕浅是被霍祁然房中传来的说话声吵醒的。 睁开眼睛的时候,霍靳西正在卫生间里,而房间里没有紧闭的窗户,让一墙之隔霍祁然的声音格外清晰。 “沅沅姨妈,我真的好喜欢这个啊——” 慕浅原本要醒不醒,听见这句话,猛地从床上起身啦,裹了件睡袍,拉开门就朝霍祁然的房间走去。 进了门,她看见的却是正坐在地上摆弄一架无人机的霍祁然,和正坐在霍祁然床上,拿着手机跟陆沅通话的容恒。 慕浅看了看时间,这个时候,陆沅那边应该是半夜十二点多,能掐到这个时间跟她通个电话,可真是不容易。 慕浅立刻也走上前去,在容恒的手机摄像头面前露了个脸。 视频那头的陆沅很明显是刚刚发奋完的模样,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之中隐隐透出一丝疲惫。 看见慕浅之后,她却很快笑了起来,“你醒啦?” “我要是这个时间点不醒,都还见不着你一面呢。”慕浅说,“你怎么样啊?脸色怎么这么差?” 陆沅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道:“没有啦,是灯光效果而已。” 容恒听了,却还是微微拧起了眉,道:“没人在身边照顾你,你就是这样,肯定不会好好调理自己的身体……” 说完,他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似乎在想什么办法。 慕浅见状,道:“我昨天还在计划,什么时候带悦悦飞过去看你呢……” “我也要去!”霍祁然立刻直起身体,期待地看着慕浅。 慕浅瞥了他一眼,道:“你要去,也得等你放暑假的时候啊……你手里那是什么东西?” “恒叔叔送我的无人机!”霍祁然立刻道。 “你可真大手笔啊!”慕浅瞥了容恒一眼,随后又对霍祁然道,“那你说谢谢没有?” “说啦!”霍祁然回答着,随后又重复了一遍,“谢谢恒叔叔!” 听到这里,容恒微微挑起了眉。 慕浅又瞥了他一眼,随后道:“你恒叔叔这么大手笔,你只说谢谢怎么够呢?至少,也得叫一声……姨父吧?” 容恒听了,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陆沅隔着手机,似乎有些没听清,“什么?” 慕浅朝霍祁然使了个眼色,霍祁然果然立刻开口道:“谢谢姨父!” 这一回,陆沅算是听了个清楚明白,愣了片刻之后,瞬间就面红耳热起来。 “你乱教什么呢?”陆沅忍不住低声道。 慕浅则扭头看向容恒,“我这是乱教吗?” “当然不是!”容恒立刻看着陆沅道,“这声姨父,你觉得我当不起是不是?” 陆沅忍不住拿手捂住了脸,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慕浅见状,站起身来,拎着抱着无人机的霍祁然走出了房间。 剩下容恒独自待在房间里面对陆沅,同时继续逼问:“怎么了?祁然叫我一声姨父,你是有意见是不是?” 好一会儿,陆沅才终于拿开捂在脸上的手,红着脸看着他,“我没有意见。我就是不知道,你怎么好意思答应。” “我就好意思。”容恒说,“祁然认了我这个姨父,也就等于慕浅认了我这个姐夫,你知道这怎么说吗?” 陆沅安静地注视了他片刻,缓缓道:“怎么说?” “认定。”容恒说,“你这辈子,只能认定我了。” …… 清晨这一通视频,如同一支强心针注入了容恒的身体,蔫了几天的人瞬间就又恢复了状态,欢天喜地地上班去了。 慕浅早起之后也睡不着了,吃过早餐,便带着女儿一起送儿子去上学。 悦悦渐渐长大,她能出门的机会也多了起来,终于不用再每天宅在家里,偶尔带着孩子去去画堂,逛个街,或者是去霍氏探望霍靳西这位日常处于“思女成狂”状态的亲爹,日子总算是好过了一些。 这一天,送了霍祁然去学校后,慕浅便带着悦悦去画堂逛了一圈,刚刚待到中午,就接到了霍靳西的电话—— 果不其然,人家要和女儿共进午餐。 慕浅只能带着悦悦小公主又往霍氏而去。 中午的马路还算通畅,车子一路平稳,很快就驶到了霍氏附近。 前方红灯,司机平稳地将车子停下,正静心等待绿灯之际,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吴昊却忽然间看见了什么,眼眸赫然锐利的同时,耳麦里也传来后方车辆里保镖的声音:“老大注意——” 话音刚落,吴昊已经猛地起身扑向后座,护住了慕浅和她怀中的悦悦。 慕浅悚然一惊,下一刻,就察觉到后方车辆不受控制地撞上来,这辆车重重一震之后,也撞上了前车车尾,生生被往前推出十余米,才在十字路口中间停了下来。 “太太?”吴昊喊了一声。 “没事。”慕浅沉声回答道,“怎么回事?” “后方有个罐车撞上来。”吴昊沉沉回答了一声,随即才起身,看了一眼慕浅和她怀中的悦悦,随即才按住耳麦,开口道,“你们有没有事?两个人过来守车,两个人留意交通,剩下的人去看看那辆罐车什么情况——” 悦悦被慕浅抱在怀中,除了刚才被吴昊护住那下觉得不太舒服,她不满地蹬了蹬腿,便似乎再没有什么感觉。 慕浅抱起她来亲了一口,这才护住她的头,也看向了外面。 自从悦悦出生,叶瑾帆几番挑衅之后,霍靳西直接又增加了一倍的保镖保护她和悦悦,但凡出门,也总是一前一后两辆车将她们护在中间,正是因为如此,那辆罐车撞上后面那辆保镖车后,又造成三车接连追尾。 以这个撞击力度来看,后方那辆车里的人未必没事。 果然,吴昊听完耳麦里的汇报,直接就拧了眉,随后对慕浅道:“太太坐在车里别动,锁好车门。” 说完这句,他便推门下了车,守着这辆车的同时,重新对人手做出了布置与安排。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撞击之后,再没有任何的异常情况,很快,吴昊就从车窗外对慕浅道:“太太,罐车司机已经抓住了,后车四个人都不同程度受伤,已经叫了救护车——” 慕浅连忙道:“伤得严重吗?” “应该还好,神智都还清醒——” “让他们都别动,一切等救护车来了再说。”慕浅说完,才又转头看向后方那辆罐车,随后看向吴昊,“你觉得是意外吗?” 吴昊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看见一辆熟悉的车子从反方向极速驶来。 “霍先生来了。”吴昊连忙道。 车子很快在旁边停下,霍靳西随即推门下车,面容沉晦,大步走向了这边。 吴昊为他打开车门,他弯下腰来,直接伸出手来扶住了慕浅的后脑,“没事吧?” 慕浅摇了摇头,“我们没事,后车有人受伤。” “已经在处理了。”吴昊道。 霍靳西点了点头,这才又看向慕浅怀中的悦悦,伸出手来碰了碰她圆润的小脸,悦悦立刻就欢喜地笑出了声。 霍靳西脸色这才稍有缓和。 齐远随即赶到,看了一眼现场的情形,不由得心惊胆战,也忍不住问吴昊:“是意外吗?” “罐车是空的。”吴昊说,“如果是刻意为之,大可以装满车,这样撞击力更大,更能造成严重的伤害……” 霍靳西闻言,刚刚才有所缓和的面容瞬间又沉凝了下来。 慕浅看到他的脸色,一瞬间想到什么,也微微拧了眉。 罐车是空车,看起来似乎是正常的,可是不正常的是,这个路段,根本不应该有这样的重型车出现! 霍靳西与她对视一眼,随即道:“上我的车,先回家。” 慕浅应了一声,正准备将怀中的悦悦交给霍靳西,霍靳西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霍靳西压着性子,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却瞬间就接起了电话。 “靳西!”电话那头传来林淑有些失措的声音,“你妈妈不见了!” 第749章 等 一个小时后,霍家老宅。 慕浅先行回到家,而悦悦安稳地靠在她怀中,已经睡着了。 慕浅将悦悦安置到床上,很快走进了衣帽间,为霍靳西简单收拾了几件衣物。 他这一去,也不知道那边到底会是什么状况,这些身外之物,到底不是最重要的。 慕浅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在沙发里发起了呆。 又过了半小时,回公司简单交代完手头工作的霍靳西也赶回了家。 慕浅这才回过神来,走出衣帽间,正好看见霍靳西走到床边,伸出手来摸了摸悦悦的脸。 慕浅连忙上前,低声道:“接到电话了吗?” “没有。”霍靳西说,“要么对方还没想好条件,要么,他们就是在等我过去。” 慕浅听了,不由得伸出手来扶上他的肩头,低声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行。”霍靳西说,“你留在家里,好好照顾祁然和悦悦。” 慕浅顿了顿,还想说什么,却到底没有坚持。 “那你去了那边,随时打电话给我。”慕浅说。 霍靳西应了一声,又看了看时间,这才道:“我该去机场了,你留在家里,不要惊动爷爷。” 慕浅点了点头,眼见着霍靳西站起身来,不由得伸出手去紧紧抱了他一下。 “会没事的,对吧?”慕浅低低道,也不知道是在问程曼殊,还是在问霍靳西。 霍靳西低下头来,在她眼角轻轻一吻,道:“我很快就回来。” “这一点我才不怀疑呢。”慕浅说,“毕竟你女儿还在我手里。” 霍靳西又亲了她一下,这才匆匆赶往机场。 下午三点,飞机准点降落在南方s市。 一下飞机,霍靳西就看见了等候在机场,手足无措的林淑,以及那几个被安排过来保护着程曼殊的保镖。 大概是知道自己办事不利,几个人个个低着头,面如死灰。 霍靳西却只是瞥了他们一眼,随后走向林淑,沉声道:“回去再说。” 回住所的车子里,林淑才对霍靳西说了事情的详细经过。 “你妈妈是跟邻居的陈太太一起出去的,早上七点多的时候,两个人约了一起去晨运,结果一直到十点多都没有回来,我心想有保镖跟着,也就没太担心,结果十点多的时候,保镖打电话回来问我你妈妈回来没有,我才知道她不见了……” 霍靳西抬眸看向坐在副驾驶座的保镖,保镖连忙道:“我们是跟着夫人出去的,可是夫人一向不喜欢我们跟得太近,晨运完之后,她和陈太太一起去餐厅吃早餐,就让我们守在门口。一直到十点多,我想进去看看情况,才发现夫人不见了……” “那位陈太太呢?” “陈太太已经回家了。”保镖回答道,“她说自己吃过早餐,有急事,从后门走了……” 霍靳西听到“后门”两个字,眸光赫然晦暗起来。 保镖瞬间低下了头,“对不起,霍先生,是我们失职,没有留意到那里还有后门。” “餐厅是第一次去?”霍靳西又问。 保镖静默片刻,才又点了点头,“是。” 车内空气骤然令人窒息起来。 霍靳西再度沉沉扫了那保镖一眼,缓缓道:“因为夫人一向不喜欢你们跟着,日子一长,你们倒自己松懈下来了,跟着夫人出门,还真是省事,对吧?” 保镖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林淑说,“最重要的是你妈妈没事……你有没有接到什么电话之类的?或者是其他人有没有接到?” “没有。”霍靳西嗓音清冷到极致,顿了片刻,才又问林淑:“那位陈太太是什么人?” “就是普通邻居……”林淑说,“在我们搬过来半年之后搬来的,人很热情,也和善,很快就跟你妈妈熟悉了起来……你怀疑她?应该不会吧……相处了一年多,我倒是没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霍靳西闻言,再度拧了眉看向前排的保镖,“餐厅的监控有没有查过?” “查了……”保镖回答,“但是他们说,监控系统已经坏了几天了,还没来得及修好……” 霍靳西眸光瞬间又晦暗了几分,看向林淑道:“您现在还觉得那位陈太太没问题吗?” 林淑蓦地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此看来,的确是太多巧合了——第一次去的餐厅,刚好坏掉的监控,以及提前早走的陈太太……这么多的巧合构成了程曼殊不知所踪的条件,这就让人不太敢相信是巧合了。 “难道真的跟她有关系?”林淑蓦地咬了咬牙,“这么久以来,我竟然一点没看出她来——赶紧回去!我一定要抓到她问个清楚!” 霍靳西缓缓合上了眼眸,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车子很快驶入了程曼殊和林淑居住的别墅小区,车子尚未停稳,林淑直接就推门下车,直奔邻居家而去。 然而任由她怎么按门铃、敲门、喊人,那幢房子里始终没有丝毫应答。 林淑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气得几乎想要捡起花园里的石头砸窗户时,小区保安赶到,告诉她:“陈先生和陈太太中午的时候离开了,说是要出国度假呢……” 闻言,林淑脸色瞬间煞白起来,看向了倚车而立的霍靳西。 眼下的形势,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这邻居夫妇二人,必定是有猫腻的。 霍靳西目光沉沉扫过那幢大门紧闭的房子,转身走向了程曼殊和林淑所住的屋子。 进门之后,霍靳西就在客厅沙发里坐了下来,阖了眼眸,也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在小憩。 林淑快步走进来,抓住霍靳西的手道:“靳西,我们现在怎么办?” 霍靳西一动不动地坐着,片刻之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字:“等。” 程曼殊虽然性子古怪,但因为长期在家休养,与人结仇的机会并不多,尤其是来了s市之后,她的精神状态和心情都好转许多,过得十分舒心,更不至于得罪什么人。 对方怎么看,都像是冲着他来的。 既然如此,他们必定不敢伤害程曼殊的性命,毕竟,他们还要留着她,跟他谈条件。 可是霍靳西没有想到的是,这一等,就等了三天。 三天过去,程曼殊依然没有消息,他也没有接到任何电话。 第750章 筹码 林淑为此急得不行,又不敢当着霍靳西的面表现出来,偏生躲在厨房偷偷抹眼泪的时候,还是被霍靳西看见了。 霍靳西递了一张纸巾给她,林淑接过来,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是我不好……”林淑说,“我怎么就没有早点看出问题来,平白让你妈妈遭受了这桩劫难……都怪我……我要是一直陪着她,就好了……” 霍靳西闻言,沉声道:“别人从一年多以前就开始布局,带走我妈之后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可见布局之精密,你又不会读心术,能看出什么来?况且这事是冲着我,怎么都会发生的,您不必自责。” “我是害怕……”林淑忍不住道,“他们这么些天都没有给你打电话,会不会……是他们不敢打?” 霍靳西闻言,眸光赫然锐利。 他知道林淑是什么意思。 在什么情况下,绑匪才会不敢打电话? 那就是他们手中已经没有了可要挟的筹码——也就是说,程曼殊有可能已经遇害。 这样的情形,不是没有可能,可是霍靳西心头就是有一种预感,程曼殊不会有事。 对方之所以迟迟不跟他联系,不过就是为了吊着他,让他心绪不宁,看着他处处制肘,如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这样的恶趣味,除了一个人,霍靳西想不到其他。 第四天的上午,霍靳西动身前往澳门。 抵达澳门的时候,齐远已经在那边的机场接他。 “叶瑾帆这些天一直住在m酒店,没有离开过。”车子驶出机场,齐远连忙汇报情况,“所以我们也没找到证据,证明他和夫人的失踪有关。” 霍靳西缓缓看向车窗外,冷声道:“这只能说明,这一次,他真是学聪明了。” 车子很快驶入市区,霍靳西同样入住m酒店。 一到酒店,齐远立刻就去联系了叶瑾帆那边的人,想要安排霍靳西和叶瑾帆见面,然而得到的却都是推脱——不是说叶瑾帆没空,就是说他不在酒店。 然而没过多久,齐远派出去盯着那边动静的人就传来消息,说是叶瑾帆去了赌场。 “霍先生?”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齐远立刻请示霍靳西。 霍靳西缓缓道:“拿乔拿得真稳。好,我们就去赌场会会他。” 与多数供游客尝鲜的玩法不同,赌场内另设各种等级的vip赌厅,齐远兑换筹码之后,很快有赌场经理前来,亲自将霍靳西引进了等级最高的vip赌厅。 偌大的赌厅内仅一张赌桌,桌边只有四五个人,玩的是德州扑克。 而叶瑾帆,正在这几个人之中。 他坐在桌头的位置,而霍靳西则挑了桌尾的位置坐下来。 叶瑾帆似乎这才看见他一般,微微诧异地一挑眉,道:“霍先生?这么巧,你也来澳门玩?” “的确很巧。”霍靳西淡淡道,“听说你已经在这边待了一段时间了,输多赢多?” 叶瑾帆低笑了一声,道:“我这个运气,能赢才怪了……你以为我是怎么能进入这间房的?过去几天啊,我在这边输的钱,够养起他们这赌场所有人五年了……” 闻言,站在赌桌里的工作人员微微一笑,道:“叶先生豪爽。” 叶瑾帆嗤笑了一声,“再在这里待几天,我怕是再也没有豪爽的机会了。” “总会有好运的。”工作人员道,“叶先生今天手气就不错。” 叶瑾帆听了,抬眸扫了霍靳西一眼,道:“这不是又坐下来人了吗?谁知道局势会怎么变呢?霍先生,手下留情啊!” 霍靳西理了理袖口,道:“凭牌面说话吧。” 赌局很快继续。 第一局,开到第三张牌,霍靳西已经丢出去三百万筹码,其他玩家纷纷弃牌。 叶瑾帆从善如流,笑着弃了牌后,道:“霍先生这是一坐下来,就给我们大家一个下马威啊!我开始有点紧张了——” 霍靳西道:“我也只是看牌面说话而已。” 第二局,霍靳西再度以重筹下注。 鉴于上一把,霍靳西的牌面并不好,只是以重筹逼退众人,这一把,有两个不信邪的跟他对赌,最终,桌上的筹码再度被霍靳西收入囊中。 同样弃牌的叶瑾帆忍不住鼓掌大笑,“霍先生厉害。” 接下来五局,霍靳西又赢三局。 这种形势,直接逼得其中一名玩家抽身而去,而赌桌上看似最谨慎的叶瑾,帆也在几轮之后输掉了几百万。 接下来的几局,霍靳西同样重拳出击,一直到赌桌上的筹码几乎都堆到他面前。 一局下来,又有两个人离开了赌桌。 又一局后,赌桌旁便只剩了叶瑾帆和霍靳西两个人。 而叶瑾帆面前,除了一堆零散的筹码,便只剩了唯一一个两百万筹码。 叶瑾帆将那枚筹码拿在指间把玩,笑道:“我这么点筹码,也不够霍先生玩一把的,我看,我也只能下桌子了。” “你是做大生意的人,又怎么会将这区区千万看在眼里?”霍靳西随手丢出几枚筹码当小费,靠在椅背里看向了叶瑾帆。 叶瑾帆原本已经站起身来,听到这句话,又坐了回去,“霍先生这是在夸我吗?如果是以前,我一定很感谢霍先生的夸奖。只可惜啊,现在我这个样子,哪还有做生意的本钱呢?我倒是真有一笔买卖想要跟霍先生谈,可是难道霍先生会看得上我吗?” 霍靳西凝眸看向他,缓缓道:“不谈不成买卖,你既然想做,说说又何妨?” “好啊。”叶瑾帆倒也不客气,微微一抬下巴,开口道,“我知道霍氏拿到了南海新岛的旅游开发主导权,如果我想在这个项目上跟霍先生合作,不知道霍先生会不会同意呢?”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眼波暗沉,“你消息倒是灵通。” 叶瑾帆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霍先生会说我胃口太大——毕竟我什么资本都没有,近乎一穷二白,居然敢跟霍先生谈这样的条件,我自己都觉得汗颜。当然,霍先生绝对可以拒绝我,毕竟这是我自己……异想天开。” “如果我答应分你一杯羹呢?”霍靳西说。 叶瑾帆唇角笑意瞬间扩大开来,“那我……尽心尽力,为霍先生达成您所有心愿。” 第751章 怎么才算痛快 一天后,霍柏年突然现身澳门,急急出现在了霍靳西面前。 彼时,霍靳西正在通过视频主持公司常规会议,然而霍柏年一进门,却直接就合上了他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劈头盖脸地问:“你在干什么?” 霍靳西抬眸,淡淡扫了他一眼,回答道:“开会。” 霍柏年气得青筋暴起,“你妈妈不见了的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您有用吗?”霍靳西说。 “至少我不会像你这样,干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霍柏年说,“你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不想办法找你妈妈?跑到澳门来干什么?来这里能找到你妈妈吗?” 霍靳西缓缓闭上了眼睛,那丝唯一的耐心终于在他的嚷嚷之中消耗殆尽,“齐远!” 齐远一不小心放了霍柏年进来,正是头痛的时候,听到这声低喝,顿时什么也不顾了,赶紧上前来,一面拉了霍柏年往外走,一面解释道:“霍总,您误会了,霍先生来澳门就是为了夫人……霍先生一直在想办法……” 齐远好不容易推着霍柏年出了门,房间里只剩霍靳西一个人,骤然恢复了安静。 霍靳西坐在沙发里,看了一眼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却再也没有兴趣去继续先前那个没开完的会。 面前的桌子上放着齐远没来得及拿走的香烟,霍靳西伸出手去,拿过烟盒,打开来,正欲抽出一根之际,却又忽然顿住。 下一刻,他丢开烟盒,拿起手机,拨了通视频给慕浅。 慕浅很快接起了视频,然而画面内出现的却是祁然和悦悦。 兄妹俩正待在属于悦悦的小天地里,悦悦正努力地在地上爬来爬去,而霍祁然则将各种各样的玩具展示在妹妹面前,努力地吸引着妹妹的注意力。 霍靳西静静看了那兄妹二人片刻,眉头才终于有所松动。 下一刻,视频画面切换成了慕浅。 她拿着手机走开了一些,盯着霍靳西有些沉晦的面容看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想好了吗?”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我有的选吗?” “所以我不是在问你这个啊。”慕浅耸了耸肩,道,“我是在问你,想好报复他的方法了没?我们怎么整死他,才算痛快?” 听到这句话,霍靳西才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缓缓道:“不急,且看。” “嗯。”慕浅应了一声,道,“我现在急的是……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 这一通视频后,霍靳西心情明显好转许多。 然而他这边刚刚放下手机,那一边,霍柏年又一次进入了房间,这一次,倒似乎比先前还要愤怒几分—— “姓叶的小子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居然妄想插手南海新岛的开发!这可是政府项目,不能出一点纰漏的!” 霍靳西这才再度看向他,“所以,您说,给,还是不给?” 霍柏年赫然僵住。 而霍靳西安安静静地等着他的答案,眼眸之中,一丝波澜也无。 许久之后,霍柏年才终于猛地一咬牙,道:“你妈妈更重要!他想要分一杯羹,给他就是了!我们不是给不起!股东那边,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 霍靳西继续跟他对视了片刻,缓缓收回视线,没有再说话。 …… 三天后,s市。 程曼殊和林淑居住的小别墅内,霍靳西坐在沙发里看着一份文件,霍柏年则在旁边焦急地来回踱步,而林淑在厨房里做饭,时不时会走出来看一眼,同样是满面焦急的模样。 就在林淑又一次走出来时,大门口忽然传来智能锁成功解锁的音乐,霍柏年和林淑同时一怔,下一刻,便不约而同地都奔向了门口。 程曼殊就站在门口,失踪了整整一周的人,却依旧是干净优雅的模样,脸色也没有任何异常,一如她失踪之前的模样。 “太太!”一见到她,林淑立刻上前,伸出手来抱住了她,“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程曼殊微微一怔,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背,随后才看向了立在玄关后的霍柏年。 紧接着,是从客厅方向缓步而来的霍靳西。 “靳西!”程曼殊这才有所反应,快步上前,一下子抓住了霍靳西的手,“对不起,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霍靳西缓缓摇了摇头,带着她走到客厅里坐下,这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看着她道:“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程曼殊摇了摇头,“我被他们困住这些天,一直好吃好住,只是见不到人,也不能跟外界联系……” “那你有没有看见抓你的人是谁?能不能认出来?哪怕是一个也行。”霍柏年随后道。 程曼殊又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 “不用费力气了。”霍靳西说,“他部署得这么周详,不会留下证据的。” 程曼殊闻言,连忙道:“是谁?” “这个您不用操心。”霍靳西说,“您还是跟我回桐城吧,这边始终鞭长莫及,在桐城,会更安全。” 程曼殊微微一顿之后,摇了摇头,“我很喜欢这里,我不想回桐城。你实在不放心,多安排点人就是了,这一次,我不会在像从前那样不许他们接近,好不好?” 霍柏年听了,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发出声音。 霍靳西静了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您实在要留在这边的话,也只能如此了。可是必须得先换个小区,不要再住在这里。” “好,都听你的。”程曼殊连连点头,“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出事连累你……” “是我不会让您再出事。”霍靳西握住她的手,低声道。 程曼殊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肩膀,随后才又道:“这些天你是不是一直在这边?想慕浅和孩子都快想疯了吧?反正我也没事,早点回去吧。” “不急。”霍靳西说,“我让浅浅带孩子过来给您看看。悦悦半岁了,还没见过您这个奶奶呢。” 程曼殊闻言,显然是掩饰不住地惊喜,顿了顿,却又忍不住道:“她会愿意让孩子见我吗?” 第752章 你不是霍靳西 说起带孩子去见程曼殊,慕浅心头的确有过一闪而过的顾虑。 只是那顾虑基于从前,又是极其万一的小概率事件,在当前的环境下,的确可以忽略不计了。 因此在问过霍祁然的意见,得到他肯定的表态之后,慕浅便带着两个孩子抵达了s市。 程曼殊见了慕浅,一时也还有些不自然,好在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两个孩子吸引了过去。 霍祁然跟林淑要亲近许多,因此一来就被林淑拉到了跟前。 “祁然长高了好多啊……”林淑又高兴又激动,“还越来越帅了呢!” “是啊。”程曼殊摸了摸霍祁然的头,说,“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还是有妈妈在身边好,对不对?” 霍祁然听了,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才又拉着两个人的手,“奶奶,林奶奶,你们来看妹妹,妹妹可漂亮了!” 两个人很快被拉到了慕浅面前,同时看向了慕浅怀中的悦悦。 “哎呀——”林淑喜道,“小公主穿着我们俩给挑的裙子呢!” 程曼殊同样看得分明,眼眶不由得微微一热。 “漂亮嘛,自然要多穿了。”慕浅说着,随后将悦悦朝程曼殊的方向送了送,“您要抱抱她吗?” 程曼殊再度一顿,仿佛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了慕浅一眼,回过神来,她却匆匆退开两步,随后道:“我……我去洗洗手再来抱她……我刚刚在厨房待过,身上可能有味道,万一熏到她……” “你别这么紧张。”林淑拉了她一把,忍不住笑道,“洗个手就行了,难不成你还要沐浴焚香啊?” 程曼殊听了,这才匆匆走向卫生间,郑重其事地洗了手出来,这才从慕浅手中接过了悦悦,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 悦悦被素未谋面的奶奶抱进怀中,只是睁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不知怎么就又高兴起来了,又是笑又是蹬腿。 程曼殊忍不住也笑了起来,“真是漂亮,像你,也像靳西。” 听她提起霍靳西,慕浅这才又看了一眼不见他身影的客厅,“霍靳西呢?” 她带着儿子女儿千里迢迢飞过来,霍靳西居然没有来接他们,这真是让慕浅有些惊讶。 程曼殊听了,连忙道:“他原本是要去接你们的,都准备好了,临时要开个紧急会议,才没有去成——” 林淑瞥了慕浅一眼,随后对程曼殊道:“你得体谅他们,毕竟一周多的时间没见了,能不想吗?” “我没有啊。”慕浅立刻否认道,随后捏了捏悦悦的手,道,“他亲闺女比较想他而已——” 话音刚落,慕浅再一抬头,就看见霍靳西从楼上走下来的身影。 两人对视一眼,霍靳西缓步走上前来,先是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随后才看向了被程曼殊抱在怀中的悦悦。 “给给给。”程曼殊连忙道:“知道你这个爸爸离不得女儿,这一周多没抱过她,得有多想啊……把女儿还给你。” 霍靳西低笑了一声,这才伸出手来接过了悦悦。 看见霍靳西的瞬间,悦悦猛然睁大了眼睛,大概是过去一周都只能在屏幕里看到霍靳西,而突然间被他抱在怀中,她有些不适应。 小公主的不适应表现得也很直接,她先是盯着霍靳西看了一会儿,随后瘪了瘪嘴,忽然就大声哭了起来。 慕浅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 她这么一笑,其他人顿时也被逗笑了,只剩了霍靳西,心疼不已抱着他的心肝宝贝来回地哄。 好不容易将悦悦哄高兴了,小公主靠在熟悉的怀抱之中,没一会儿就安稳而满足地睡着了。 霍靳西这才将悦悦抱到了楼上的卧室。 等他将悦悦放到床上,转身再准备下楼的时候,一拉开门,却就看见了提着行李袋上楼的慕浅。 霍靳西伸手从慕浅手中接过了袋子,掂了掂之后道:“怎么这么轻?” “都是你宝贝女儿的东西啊,能有多重?”慕浅说,“至于我和我们家祁然的东西,我觉得不用搬上来了,我们母子俩就睡楼下,挺好的……” 慕浅说完,转身就准备下楼。 然而不待她走出一步,霍靳西直接一伸手,便将她拖进了房间里。 一进门,慕浅便被他从身后拦腰抱住。 慕浅忽然开口道:“有感觉吗?” “嗯?” 慕浅说:“你抱着我,有感觉吗?我是真实存在的吗?” 霍靳西听出她的弦外之音,没有回答。 “刚刚在楼下,我险些以为自己是透明的呢。”慕浅说,“原来还是可以被看见和抱住的哦……吓死我了!” 霍靳西紧揽着她的腰,贴着她的肩颈,安静片刻之后,才低低道:“是你太艳光四射,所以我不敢多看。” 慕浅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扭过头来看他,“你不是霍靳西!你是谁?” 霍靳西拨了拨她耳旁碎发,缓缓道:“我是……很想慕浅的霍靳西。” 慕浅身子瞬间一软,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咬着唇看了他一会儿,终于还是凑上前去,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两人静静拥吻片刻,慕浅忽然想起什么来,往后一仰头,脱离他的唇之后,才又开口道:“叶瑾帆回桐城了……我在机场遇上他,就他一个人,像是故意在那儿等我一样。” 霍靳西闻言,眸光赫然一凝,“他找你了?” 慕浅摇了摇头,道:“我带着孩子呢,才不会去招惹他,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霍靳西听了,安静注视了她片刻,才缓缓道:“终于学会远离危险了。” “那当然。”慕浅扬了扬脸,随后才又跺了跺脚,道,“这不是重点啦——” “我知道。”霍靳西捧着她的脸,直接将她抵在了门背上,“这才是——” 话音落,慕浅便又一次被封住了唇。 没过多久,林淑从楼下走上来,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卧室门,顿了顿,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敲过门,她也不等里面的回应,直接开口道:“祁然说他饿了,你们赶紧下楼啊,准备开饭了。” 说完这句,林淑转身又下了楼。 卧室里,还被霍靳西抵在门背上的慕浅忍不住掐了他一把。 明明两个人什么都没做,怎么听林淑那语气,好像他们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 霍靳西这才微微松开缠在她腰间的手臂,低头看了她一眼,“要下去吗?” 慕浅蓦地瞪了他一眼,只说了两个字:“要脸。” 第753章 福气 霍靳西和慕浅领着两个孩子在s市停留了两天。 同样停留在这里的,还有霍柏年。 对此慕浅只觉得唏嘘。 从前在桐城的时候,霍柏年和程曼殊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连带着霍靳西也没有过过什么正常的家庭生活。没想到如今到了千里之外的s市,加上她和两个孩子,倒是过出了团团圆圆一家子的氛围。 霍柏年以前对程曼殊是能避则避,这一次,却是想方设法地营造着其乐融融的氛围,总是抱着两个孩子往程曼殊面前凑。 而以前总是纠缠不休的程曼殊,如今却是满目平和,霍柏年抱着孩子过来的时候,她就逗逗孩子,没了孩子在眼前,她就没什么话跟霍柏年说。 第二天的早上,慕浅趴在二楼的护栏上看着楼下的情形,控制不住地微微叹息了一声。 霍靳西抱着悦悦从卧室里走出来,正好听见她这一声叹息,便走上前来,顺着她的目光也往下看了一眼。 霍柏年和程曼殊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里,程曼殊低着头翻书,而霍柏年一会儿看看电视,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又看向她,好几次想开口找话题,却又不知道说什么一般,生生顿住了。 慕浅察觉到霍靳西的到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霍靳西看着楼下的情形,神情倒依旧平静,看不出有任何感触的样子。 这倒也符合他的一贯作风——哪怕楼下的两个人是他的父母,他从来也只是点到即止,绝不过多干预。 慕浅倒也没有想要干预的意思,只是看着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勾起了一丝别的心思。 “霍靳西,你说我们老了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啊?” 霍靳西闻言,这才收回视线来看了她一眼,缓缓道:“反正不会是你现在脑子里想的样子。” 慕浅蓦地张了张口,顿了顿才又道:“你又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岁月悠长,年纪渐长,色衰爱弛,相看两厌。” 霍靳西毫无波澜地吐出一系列词语,竟果然都是慕浅心中所想相关。 安静片刻之后,慕浅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伸出一只手来勾住他的脖子,道:“你还真是姐姐肚子里的蛔虫呢!看在你这么了解我的份上,将来你就是年老色衰,变成个糟老头子,姐姐我也不会嫌弃你的——啊!” 她话音未落,便控制不住地尖叫了一声,显然是被制裁了。 这一声成功惊动了楼下坐着的两个人,霍柏年和程曼殊同时抬头看过来,却只是见到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情形。 程曼殊微微一笑之后,很快收回了视线。 霍柏年看看他们,又看看程曼殊,终究还是没有再开口说什么。 两日后,霍柏年和霍靳西、慕浅同回桐城,而程曼殊只是送他们到家门外。 飞机上,霍柏年微微拧着眉坐着,一言不发。 慕浅安顿好两个孩子之后,走过来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笑了一声,道:“您该不会是想留下来吧?” 霍柏年听了,安静片刻之后,才微微叹息了一声,说:“可能吗?” “没有什么不可能啊。”慕浅说,“只不过,这似乎不是您的作风。” 霍柏年这才收回视线来,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淡淡笑了一声,道:“连你都这么觉得,她更不可能会让我留下了。” “也没什么不好的啊。”慕浅说,“如果没办法永远陪在她身边,倒不如就像现在这样,保持一些距离,和平相处也不错。” 霍柏年再度叹息了一声,道:“我就是觉得,从前太对不起她了……想要弥补她一些,却已经没有机会了。” 慕浅微微一笑,道:“您能这么想,就挺好的。” “嘴上说着我好,心里说不定怎么骂我呢。”霍柏年瞥了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这个丫头?” “哪有!”慕浅说,“我是真觉得这样挺好的,至少没有谁会再受到伤害。” “嗯,是挺好的。”霍柏年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道,“好在靳西不像我,你这丫头,是有福气的。” 慕浅微微“切”了一声,道:“怎么说话呢?有福气的是他好吗?” 霍柏年忍不住笑出声来,伸出手来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不再多说什么。 …… 回到桐城之后,霍靳西第一时间就又忙碌起来。 一连数日,除了批阅暂缓的文件,决策搁置的事项,其余便是开数不清的会。 甚至连慕浅领着悦悦来霍氏陪他吃午饭,他也紧紧能抽出十五分钟来陪他的宝贝女儿。 好在这样的状态,霍靳西一早就预料到,而慕浅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在霍氏范围内见到叶瑾帆的时候,慕浅还是产生了生理性不适—— 她是在大厦门口遇见他的。 那时候,慕浅正准备离开,抱着悦悦从大厦里走出来;而叶瑾帆的车子刚好在大厦门口停下,他从车上下来,很快又回转身,弯腰跟还在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等到慕浅从大厦里走出来,就看见坐在车里的人——叶惜。 她就坐在车子的后排,安静地听着叶瑾帆的吩咐。 慕浅看见她的一瞬间,叶惜也看见了她。 然而只是一眼,慕浅就收回了视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车,抱着悦悦坐进了车里。 叶惜脸色瞬间白了白。 而叶瑾帆也已经注意到了慕浅的出现,吩咐了司机好好送叶惜回家之后,便转身走到了慕浅的车子旁边。 慕浅的车子还没来得及驶离,看见骤然出现在车旁的叶瑾帆,她立刻开始关车窗。 可是叶瑾帆却硬生生地用手拦下了她的车窗,弯腰看着她,笑了起来,“浅浅,这么早就要走了吗?” “不早啦。”慕浅回答道,“还应该走得再早一点的,省得见到你嘛——” “浅浅还是这么快人快语。”叶瑾帆说,“只不过,陆氏和霍氏原本就比邻,接下来还会在新岛开发项目上有深入合作,我们接下来碰面的机会,应该还有很多呢。” 第754章 小心霍靳西哦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摇头叹息起来,说:“那可真是太不幸了!我还以为我的人生已经只剩下‘幸福’两个字了呢,原来还是会被不幸围绕的。” “你何必非要将这看作‘不幸’呢?”叶瑾帆说,“人生如果只是一马平川,那该多无趣啊!” “那可未必。”慕浅说,“像有的人,不停地起起落落,反复折腾,想要安稳还得不到呢……我这个人啊,没什么优点,就胜在知足,哪像叶先生啊,人生真是充满了惊喜和刺激呢!” 叶瑾帆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浅浅你何必自谦呢?说到惊喜和刺激,你也不遑多让啊……比如霍靳西,比如容清姿,再比如陆与川……” 慕浅闻言,脸色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一变。 “这些人带给你的惊喜和刺激,远超过某些人一生能够体验到的,不是吗?”叶瑾帆目光落在慕浅脸上,继续道。 慕浅静静地与他对视着,待他说完,才又开口道:“叶先生怎么数漏了自己呢?说到底,你带给我的惊喜才是最大的——是你让我跌落人生谷底,却也是你,机关算尽,却把我儿子送回到了霍靳西身边。这一点,我还没有谢过你呢。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样,算计人者,人恒算计之……” “这个么,那就看谁能算得过谁了。”叶瑾帆说,“反正我一无所有,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这一次轮到慕浅摇了摇头,“人再怎么算,也算不过天。管你有多少阴谋诡异,老天爷要收你,你敢说一个不字?” 叶瑾帆听了,不由得低笑出声,“那我就等着看那一天了。” “我也等着呢。”慕浅说着,忽然又补充了一句,道,“对了,还要提醒你一下,小心霍靳西哦!你惹毛了他一次又一次,还惹毛他老婆一次又一次,也许没等到老天爷收你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你给整死了。” 说完,慕浅再没有搭理他,直接关门锁窗,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很快开车驶离大厦,直到这时,停留在后方叶惜所坐着的车子才缓缓驶上前来。 叶瑾帆伸出手来,摸了摸叶惜的头,低声道:“没事,你先回去吧。” “哥。”叶惜忽然就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开口道,“你现在在跟霍氏合作了,这样大的生意,霍靳西也愿意分一份给你……从前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好不好?” 叶瑾帆听了,低笑了一声,随后才道:“回去,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说完他才吩咐司机:“送小姐回去休息,好好照顾。” 司机应了一声,叶瑾帆轻轻托起叶惜的脸,凑进车窗内亲了她一下,这才转身走进了霍氏大厦。 而叶惜眼睁睁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最终也只能被他安排着,乖乖回家。 …… 这天之后,霍靳西开始投入了持续的忙碌之中。 南海新岛旅游项目开始在即,各方会议源源不断,持续了好些天之后,项目终于正式对外公布。 这一重点项目一对外公布,顿时更加热闹,各方人员各怀心思,纷纷出现在桐城,霍靳西迎来送往,又是好一番忙碌。 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宋清源也又一次出现在了桐城。 宋清源其实是和淮市的一群人一起过来考察项目计划的,只是他到底不同于其他人,正式的活动过后,霍靳西还是又一次单独接待了他。 至于接待的内容,自然是绕不开宋千星,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宋清源也决定在桐城停留一段时间。 他留在桐城,原本有榕玥庄园可以居住,可是这一回,他却应霍靳西之邀,住进了霍家老宅。 霍老爷子原本也与宋清源有过交集,这次同住一个屋檐下,两位老爷子也是相处愉快,日常喝茶、下棋、聊天,怀念怀念过去,叹息叹息子孙,十分融洽。 “这位宋老爷子,那么漂亮的榕玥庄园不住,为什么来住我们家?”慕浅还是忍不住问霍靳西,“就因为我们家里也有个老爷子陪他?” 霍靳西一面抱着女儿来来回回地哄,一面道:“你这么聪明,会猜不到原因?” 慕浅微微一挑眉,“你这么夸我,那我也不能掩饰了——原因嘛,无非是因为宋千星咯,他住在榕玥庄园的话,宋千星应该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现的吧?可是她也不会再出现在我们家啊,除非——” 慕浅蓦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伸出手将霍靳西拉到了自己面前,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有阴谋诡计。” 霍靳西看她一眼,一张口,就含住了她那只手指。 悦悦见状,不由得学着两个人的模样,试图将自己的小手往霍靳西口中塞。 慕浅顿时一惊,霍靳西连忙握住女儿的小手,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亲,又往她掌心之中呵了口气。 悦悦顿时就被他哄得笑成了一朵花。 慕浅不由得哼了一声,摆出一副吃醋的模样,重新躺回了床上。 “妈妈吃醋了。”霍靳西对悦悦说,“来,悦悦去亲妈妈一口。” 悦悦小公主自然还听不懂爸爸在说什么,只是霍靳西将她放到床上,她就自然而然地朝慕浅那边爬,趴到了慕浅腿上。 “小坏蛋!”慕浅胳肢了她一下,伸手将她抱进怀中,“跟着大坏蛋,净不学好!” 三个人正是温馨的时刻,霍靳西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很快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一听他这个语气,慕浅就知道这不是什么正经电话,只是越不正经的电话,她才越有兴趣。 因此慕浅抱着悦悦就凑上前去,附耳听了起来。 结果,她就听到了宋千星的声音—— “我没地方住了,身上也没钱,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反正你们家那么大,我借住一间房也没什么问题吧?我来啦!” 电话那头的人自说自话地就替霍靳西作了决定,只是她大概还不知道,这原本就是一个为她精心铺设的陷阱。 这种事情,霍靳西熟门熟路,手到擒来。 慕浅瞪了他一眼,给了两个字的评价:“阴险!” 第755章 挑战 一个小时后。 已经换上睡衣的慕浅正在厨房里给霍祁然热牛奶,忽然听见大门口方向传来动静,一探头,就看见了从外面走进来的宋千星。 客厅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因此宋千星一进来,也立刻就看到了厨房里的慕浅。 “嗨!”宋千星冲她打了声招呼。 慕浅只是微微一笑,“又见面啦。” “是啊。”宋千星站在客厅中央,考虑片刻之后,放下行李袋,走向了慕浅所在的厨房,站在门口看着慕浅道,“霍太太,我来借住,你不会介意吧?” 慕浅关上热牛奶的电磁炉,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如果我说介意,你也不会走啊,对不对?” 两个女人静静对视了片刻,宋千星忽然就笑了起来,随后道:“虽然我觉得霍太太你肯定不会误会我,但是我还是声明一下吧,就是我绝对绝对没有其他意思和意图,我连续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能让我睡个安稳觉。我也不是诚心要打扰您,如果您不愿意见到我,我可以隐形。” 慕浅听了,不由得道:“你上次不是跟那位庄小姐去她家了吗?怎么会没地方住呢?” 宋千星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家里原本就复杂,最近还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家庭矛盾。我实在没办法继续住下去,所以只能办出来啦。” 家庭矛盾? 慕浅微微挑了挑眉,不用说,多半是霍靳西的手笔。 “那其他朋友呢?”慕浅又问。 宋千星呼出一口气,道:“那就更别提了,莫名其妙的,有人回了老家,有人去了外地,还有人进了医院,我常待的酒吧都关门歇业……不然,我也不敢麻烦霍先生和霍太太不是?” 慕浅听完,不由得缓缓点了点头,“那倒确实是挺走投无路的,我好像应该理解。” 听到这句话,宋千星不由得深看了慕浅一眼,随后才道:“所以,打扰啦!” “没关系。”慕浅笑着看向她,“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安静,越有挑战的人和事,我越是喜欢。所以,欢迎你住下。” 这话明显就具有某些弦外之音了,宋千星闻言,却也不辩解什么,只是轻笑了一声,道:“霍太太果然如传闻所言啊……” “嗯?”慕浅微微挑眉看向她。 “漂亮、聪明、不服输。”宋千星说,“这样的性子,我也喜欢。” 慕浅将牛奶倒进杯子里,缓缓道:“照我看,宋小姐也不遑多让啊。” “我?胡打胡闹罢了。”宋千星说,“现在能在这边借宿,一定有很多机会能够向霍太太学习,我会珍惜这个机会的。” 慕浅再度微微一笑,端起了牛奶杯子准备上楼。 只是和宋千星擦身而过的时候,她忽然又停住脚步,转头看向宋千星,道:“对了,我家里有老人,有孩子,老的八十多,小的才几个月,宋小姐要在这里住,就请遵从我家里人的生活习惯,这一点,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宋千星微微挑了眉,似乎认真思考了片刻,才冲慕浅比了个“ok”的手势,“那当然没问题。” 慕浅瞥了一眼她眼角眉梢不经意间流露的狡黠,转身上了楼。 宋千星随即才走回客厅,拿起自己的行李袋往楼上走去。 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便正好看见正抱着女儿在小客厅散步的霍靳西。 “哎呀,这就是你们的女儿啊?长得可真漂亮啊!” 宋千星上前,试图伸出手来捏一捏悦悦的小脸蛋时,霍靳西却蓦地退开两步,避开了她的手,拧眉开口道:“别动手。” 宋千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起先前慕浅说过的话,不由得低笑了一声,收回手之后道:“险些忘了这屋子里拥有最高话语权的女人刚才对我恩威并施下了命令,好好好,我不动。” 霍靳西听了,看她一眼,缓缓道:“她对你说什么了?” “我一个外来人,还是个女人,堂而皇之地住到你们家里来,她作为女主人,当然会怀疑我动机不纯心怀不轨啦。”宋千星说,“更何况面对的还是霍先生这样的男人……我有预感,接下来在你们家里住的这段时间,一定会很精彩,很刺激!” 霍靳西又深看了她一眼,“前提是,你能住得下去。” “我怕什么?”宋千星哼笑了一声,道,“你太太就算心里不高兴,表面上不也同意了我留下吗?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她的好意!” 霍靳西拍着悦悦的背,没有表态。 正在这时,慕浅从霍祁然的房间里走出来,正好看见霍靳西和宋千星站在一起说话的情形,便笑着走上前来,“聊什么呢?这么晚了,也不让宋小姐早些上楼去休息。” 宋千星笑着回答道:“没什么,跟霍先生好久没见了嘛,寒暄寒暄。” “你都要在我们家住下了,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聊天,这么晚了,还是各自早些休息的好。”慕浅笑盈盈地道。 “那是当然。”宋千星于是又看向了霍靳西,郑重其事地开口道,“霍先生,那我们明天再聊吧!” 说完,她笑着冲霍靳西和慕浅挥了挥手,转身准备继续往三楼客房走的时候,楼上却蓦地走下来一个身影。 四目相视的瞬间,宋千星赫然僵住,随后,她回转头来,重重瞪了霍靳西一眼。 宋清源站在楼梯上,一言不发地沉眸看着她。 宋千星却再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看着霍靳西和慕浅道:“原来霍家还有别的客人,那是我打扰了——” 说完,宋千星转身便又往楼下走去。 宋清源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 慕浅见状,缓步跟着宋千星下了楼,“宋小姐这就要走了吗?我原本以为,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交流呢。” 宋千星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了慕浅一眼,却一时没有开口。 因为她实在有些拿不准,慕浅这天晚上的言行,究竟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慕浅却笑着上前来,掂了掂她的行李后,继续道:“只是你就这么走了,让我怎么放心啊?这样吧,你要去哪里,我让司机送你啊——” “霍太太这是想我走呢,还是不想我走呢?”宋千星不由得道。 慕浅又笑了一声,道:“你实在没有地方去的话,我当然愿意让你留下来啦。可是这么大的城市,这么漂亮的姑娘,又怎么可能没有别的去处呢?留在我们霍家,怕委屈了宋小姐。当然,如果你有需要,我也可以在酒店给宋小姐安排一个房间的,最重要你住得安全舒适嘛!” “说的也是。”宋千星说,“我这么大个人了,哪至于在这么大的城市没个去处呢?” 说完,宋千星就拿出了手机,胡乱翻了翻通讯录之后,点开了一个号码。 看见那个号码的瞬间,慕浅眸光微微凝了凝。 第756章 形势大好 然而,宋千星的手指在那个号码上停留片刻之后,她却没有按下去,转而退出,翻起了其他的号码。 慕浅眼见着她将通讯录上上下下翻了好几遍,似乎都没有找到一个能拨出去的号码,这才又开口道:“还是我帮你安排酒店吧,你想住哪个地段?” 闻言,宋千星收起了手机,转头看向慕浅,道:“说起来,霍家还挺像酒店的呢,是什么人想住,就能来住一段吗?” 慕浅轻笑了一声,“这个嘛,看我和我老公的意愿咯,我要是高兴,那自然可以招呼人来家里住,我要是不高兴,那——” “这么说起来,霍太太之前答应我住下,还真是我的荣幸呢。”宋千星说,“既然如此,我实在不应该浪费了这份荣幸。刚才失礼了,霍太太别见笑,我先上去休息了!” 说完,宋千星拎着行李,重新转身奔上楼,跟宋清源擦肩而过之后,飞快地消失在了三楼。 宋清源还站在二楼小厅里和霍靳西说话,见此情形,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很快,慕浅也从楼下上来了,看向小厅里站着的两个人。 “你跟她说什么了?”宋清源说,“居然说动她愿意留下来?” 慕浅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低笑了一声,道:“我觉得我还真没说什么能刺激到她的话,主要可能还是因为……她确实没地方可去吧。” 宋清源听了,不由得又呼出一口气,看向霍靳西道:“你说说,她交的都是些什么酒肉朋友,没一个靠谱的……不如一个刁钻的丫头有用。” 慕浅顿时就不乐意了,“说谁刁钻呢?” 霍靳西伸手拉了她一把,将她往卧室的方向轻轻一推,慕浅还是哼了一声,这才扭头而去。 霍靳西这才又对宋清源道:“始终她不曾拿出一颗真心来交朋友,别人自然也不会用真心来对她。若是她真交到那么多真朋友,您还未必有机会找到她呢。您也不必太过担心,她还没有‘醒’,终有一天会醒过来的。” 宋清源听了,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机会等到那一天……” 说完,他伸出手来拍了拍霍靳西的肩膀,随后转身也上了楼。 楼上,宋千星已经自顾自地钻进了不知道哪一个房间,将房门紧闭了起来。 宋清源独自在走廊上静立了片刻,终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楼下,霍靳西回到卧室的时候,慕浅正趴在床上玩手机,见他进来,慕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怪脾气老头儿上楼去了?”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将睡熟的悦悦放进了婴儿床里。 “他这个怪脾气,想要和那个同样刁钻的女儿和解,我看啊,下辈子吧!”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他有个刁钻女儿,所以借我们家这位刁钻女主人来治他女儿,倒是刚好。” “他还真看好我啊。”慕浅说,“可惜啊,有些事情我注定是做不到的。” 霍靳西听她这个语气,不由得看了她一眼,道:“怎么了?” “我刚刚看见她离开的时候,试图打一个电话。”慕浅说,“你才是谁的电话?” 霍靳西见她脸上的神情,心中很快就有了答案,“叶瑾帆?” 慕浅蓦地凝眸看向他,“是了,你答应了宋清源要帮他看着他女儿的,这么久以来,她的动向你应该很清楚。所以她和叶瑾帆有交集,你应该早就知道了?” “凭宋老的身份地位,你觉得叶瑾帆会错过跟宋千星来往的机会?”霍靳西说,“只不过前些日子,叶瑾帆一直没有太多的精力匀到她身上,所以两个人并没有太深入的交集。” “那之后呢?”慕浅控制不住地直起了身子,“凭叶瑾帆哄女人的本事,想要将宋千星拿下,那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他现在主要就是跟霍氏合作,以后会长期留在桐城,留给他的机会可就多多了,不是吗?”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嘴角。 “幸好悦悦睡着了。”霍靳西说,“不然看见你这个样子,她要哭的。” 慕浅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抓起一只枕头扔到地上,重重一脚踩了上去。 “王八蛋!我还以为他有多情深意重,我还以为失而复得之后他会珍惜,狗屁!在他心里,抓住机会向上爬胜过一切!到了特定的时候,第一个牺牲的永远是他身边的女人!这个人渣!败类!他和陆棠的婚姻掰扯清楚了吗?现在居然就又盯上了宋千星!他……他……” 慕浅许久没有这样畅快地骂过一个人,可是骂道最后,终究有些话她不想说,有些人,她不想提。 “蠢女人蠢女人!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心甘情愿被渣男骗的蠢女人!渣男来来去去不就那么点手段,到底有什么好?到底图什么呀?” 霍靳西安静倚在墙边,静静看她发泄完,才道:“他和陆棠,应该已经办完了离婚手续。” “什么?”慕浅不由得惊诧,“陆棠怎么会肯?” “你忘了他最擅长什么?”霍靳西道。 慕浅怔了怔,随即就想起了霍祁然和程曼殊。 叶瑾帆最擅长什么?他最擅长的,除了骗女人,不就是利用最亲的人,来胁迫敌人就范? 霍祁然是他的旗子,程曼殊是他的妻子,那么陆棠身边,自然也有可以成为他旗子的人—— 自从陆家出事以来,陆棠的父母,一个被关押一个住医院,通通都还在叶瑾帆能力可以触及的范围内。 更何况,陆棠那个没脑子的,要她就范,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想到这里,慕浅忽然四肢张开,平躺到了床上,安静了片刻之后,她只能给出一个评价:“牛!真牛!我可真是太佩服他了!那现在,他简直是形势大好啊——在南海新岛项目中分到了一杯羹,不愁事业;明面上最缠人的老婆也离掉了,身家清白,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其他的名门闺秀了!那他接下来,应该就等把宋千星追到手,然后再结一次婚了吧?” 第757章 一条领带 听慕浅说完这一大通话,霍靳西这才走到床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将慕浅从床上拉起来,拥进了自己怀中。 慕浅静静靠着他,停了许久之后,才终于咬牙开口道:“我要是能让他目的达成了,我就不姓慕!” 听到这句,霍靳西才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低声道:“唔,那看起来,接下来你应该有事做了。” 慕浅听了,用力往他怀中蹭了蹭,没有再说话。 翌日清晨,五点多的时间,天刚刚蒙蒙亮,霍家老宅就有一个房间悄无声息地亮起了灯。 宋千星起了床,悄无声息地下楼,原本以为这个屋子里所有人应该都还在睡觉,却意外地在二楼的小客厅里看到了慕浅。 电视里正播放着一部很老的美国电视剧,而慕浅就坐在沙发里专心致志地看着,直到听到动静,她一探头看到宋千星,这才笑着招呼了一声,“宋小姐,早啊。” 宋千星忍不住掏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随后也才走到了沙发旁,“霍太太这起得也太早了,不会是一宿没睡吧?” “当妈的人啊,哪有个安稳觉好睡啊,尤其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慕浅叹息了一声,道,“起来看过孩子之后,就睡不着了,索性坐在这里看剧。宋小姐呢,不是说很多天都没有休息好,怎么也这么早起来了?你该不会……是打算就这么走了吧?” 宋千星微微一笑。 事实上,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 虽然慕浅实实在在地激起了她的挑事欲,可是宋清源也实实在在让她倒胃口,以至于霍家这么好一个借住地,她也甘愿放弃。 好在她也没冲动,没有第一时间拎行李下楼,而是先只身下来探探情况,却没想到就遇到了这屋子里最让她感兴趣的慕浅。 “没有啊。”宋千星说,“我也是睡不着,肚子有点饿,所以下来找找有没有什么吃的。” “哦,厨房里应该还没有什么吃的。”慕浅指了指面前的桌子,“不过这里倒是很多零食,你自己挑。” 宋千星也不客气,随手抱了几袋零食进怀中,拆开就吃了起来。 慕浅照旧倚在沙发里,又看了会儿电视之后,才又看向她,笑道:“看来你是真的饿了……说实话,我刚刚真是以为你打算趁所有人都没醒,偷偷离开呢。” 宋千星呵呵笑了两声,“这里好吃好住,我干嘛要走呢?” “因为宋老啊。”慕浅直截了当地说出口后,忽然又捂了一下嘴,“哎呀,你应该不高兴我提他吧?” “我不高兴,霍太太您也可以提啊。”宋千星说,“毕竟这是您家嘛,我人在屋檐下,怎么能不低头呢?” 慕浅又笑了一声,才道:“其实你应该是很讨厌他的,对吧?但是你这个处理方法有点问题。” “哦?”宋千星微微挑了眉,“愿闻其详。” 慕浅说:“讨厌他,就躲着他,这是什么道理?换了是我,越讨厌一个人,便越要想方设法在他面前出现,专做那些让他不高兴和不爽的事情,一天气他个七八回,岂不是更爽一些?” 宋千星闻言,安静片刻之后,忽然盘腿坐了起来,“不得不说,霍太太这个处事手法,我还没有想过。” 慕浅又拍了拍自己的嘴,道:“哎呀,我这个当妈的人,怎么能说这种话呢,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失言了。” 宋千星也笑了笑,道:“反正这里就我们两个人,霍太太又何必在意这些。你说的这个,还真是挺值得操作操作的。” “所以,你打算试试?”慕浅双眸微微发亮地看着她,“等到宋老回淮市的时候,一起回去?” “回淮市这个话题,似乎早了些。”宋千星说,“眼下在霍家,这形势就挺有意思的,够我玩一阵了。多谢霍太太指点。” 慕浅微微拧了拧眉,不置可否。 “我留下来,那老头子会做出一副高兴的模样,你老公可以对他有个交代,而我们俩,你有你玩,我有我玩,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游戏,我接受了。”宋千星笑着看着她,“另外,谢谢霍太太的零食。” 说完,她便抱着那几袋没吃完的零食,又另外挑了两包,一起抱着转身上了楼。 她转身上楼没多久,慕浅身后的位置,霍靳西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 很显然,刚才慕浅和宋千星说的话,他应该都听到了。 霍靳西缓步走上前来,瞥了慕浅一眼,道:“宋老应该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想方设法想要留在跟前的女儿,被你一个损招就搞定了。” 慕浅听了,微微将头凑向他,“对待什么人,就用什么方法。她像我一样喜欢挑事,那当然就要帮她想个能挑事的方法。而像霍先生这样的嘛,用苦肉计就最合适了。” 霍靳西闻言,蓦地想起了当初发生的一些事情,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旋即低下头来,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慕浅轻轻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这才又道:“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我是故意跟她说那些话的,也幸好她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一点不怕事,我才能把她留下来。可是这也正是我担心的点……” “怕她故意跟叶瑾帆有牵连?”霍靳西道。 “其实她很聪明啊,她应该分得清是谁好人谁是坏人,可我就怕她故意……”慕浅说,“这样的故意,可是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说完,慕浅便抬眸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眸光骤然一凛,也只是看着她。 果然,下一刻,慕浅便伸出手来拽住了他的手臂,轻笑道:“与其让她去跟叶瑾帆牵扯不清,不如让她跟你牵扯牵扯?至少对象是你,我会放心,宋老表面生气,心里也会放心,这简直是……一举n得啊!你说是不是?” 霍靳西原本已经穿戴整齐,听完慕浅的话,他淡淡一垂眸,静静看了她片刻之后,忽然伸出手来松了松已经系好的领带。 “你继续说,我听着你的完美计划呢。”霍靳西缓缓道。 “哈哈哈哈哈……”慕浅有些僵硬地笑出声来,“我跟你开玩笑呢,我哪里会舍得让我老公去做这种事情啊?别生气,别生气……” “晚了。” 霍靳西说。 …… 十几分钟后,霍老爷子起床,走到空无一人的小厅里,就只看见开着的电视、散落一地的零食和抱枕,以及……霍靳西的一条领带。 第758章 炫夫 是日清晨,慕浅以“不珍惜也不重视老公”的罪名被狠狠刑罚了一通,等她再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她重新换好衣服,走下楼时,就看见霍老爷子和宋清源正在楼下下棋。 听见脚步声,宋清源迅速抬眸看了过来,却在看见她之后,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慕浅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道:“宋老这是等人呢?” 宋清源微微瞪了她一眼,霍老爷子也伸出手来打了一下她的手背,佯装斥责:“别胡闹。” 慕浅哼了一声,抓了个抱枕在旁边沙发里坐了下来,“我费了那么大力气帮你把女儿留下来,您也不知道感谢感谢我,天天对我吹胡子瞪眼睛的,对得起我这份心吗?” 闻言,宋清源下棋的动作微微一顿,又一次看向了她,“你劝她留下来?” “我不仅劝她留下来,我还要她心甘情愿、开开心心地住在这里,您信吗?” 宋清源瞥了她一眼,道:“她能开开心心地住在这里?” “为什么不能?”慕浅说,“只要你不开心,她不就开心了吗?” 闻言,宋清源蓦地一噎,霍老爷子也瞪了慕浅一眼,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我说的是事实嘛。”慕浅对宋清源道,“就目前而言,您想要女儿在跟前,那肯定就要忍受她很多故意气你的行径,怎么选,您心里应该有数吧?” 说完,慕浅伸出手来拍了拍宋清源,道:“看开一点吧,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奈的呀!” 说完,慕浅便起身走向了厨房,去找吃的。 她正在厨房张罗自己迟来的早餐时,门口忽然传来动静,慕浅一扭头,就看见了蓬头垢面、双眼迷蒙的宋千星。 两个人一早上已经打了两次照面,因此慕浅见到她,只是淡淡一笑,“早啊,又饿了吗?” “嗯。”宋千星抱着手臂站在厨房门口,“想吃口热乎的,有吗?” “当然有啦。”慕浅说,“自己做。” 说完,慕浅就端着自己的早餐径直出了厨房。 不多时,宋千星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却只有几片干吐司。 她瞪了一眼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的慕浅,径直走到了客厅沙发处,盘腿坐上沙发,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一边啃吐司,一边看起了新闻。 宋清源就在旁边,看着她这副姿态就来了气,“你这是什么样子?还是在别人家里作客,动不动尊重和礼貌?” 宋千星照旧啃着吐司,闻言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慢悠悠地开口道:“我是在别人家里作客,主人家都没意见,你意见倒是挺大?你要是看不惯,那你可以走啊?” “你——” 宋清源瞬间火起,忍不住就要起身责骂之际,霍老爷子伸出手来按住了他,淡笑着道:“棋还没下完呢,你有什么话,也等到下完棋再说吧?” 宋清源听了,看了霍老爷子一眼,生生忍住怒火,重新坐了下来。 宋千星啃完吐司,瞥了一眼宋清源的脸色,毫不客气地乐出声来。 宋清源脸色瞬间就更难看了一些。 宋千星这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转身准备上楼回房之际,坐在餐桌旁的慕浅忽然喊住了她,“你还要睡吗?” “干嘛?”宋千星问。 慕浅拍了拍手,道:“没什么,难得家里来了个同龄人,想约你一起出去逛逛街,吃吃饭,怎么样?” 宋千星听了,拍了拍自己的口袋,道:“逛街吃饭这种事,我可没钱的哦,不过要是你请的话,那就无所谓了。” “无所谓啊。”慕浅耸了耸肩,“我请就我请,你没钱,正好我有。” 宋千星忍不住又看了慕浅一眼,似乎在猜测慕浅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猜来猜去,她实在也是猜不透,好在她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索性直接就应了,“那我就提前多谢霍太太了。” “不用客气。”慕浅笑眯眯的,“我叫你千星,你叫我慕浅就好。” 宋千星呵呵一笑,转身继续上楼。 一旁,正跟霍老爷子下棋的宋清源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忍不住对霍老爷子道:“你说说,你说说,她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霍老爷子连忙做了个手势让他冷静,随后才又道:“你想要女儿回到你身边,那你首先得接纳现在的她,等她回来之后,再试图改变她。否则,你们父女俩一辈子都会是仇人。” 宋清源听了,一时沉默下来。 慕浅坐在餐桌旁,隔空给霍老爷子点了个赞。 没过多久,换好衣服,又化了个大浓妆的宋千星重新从楼上走了下来,五颜六色的眼影,外加中毒一般的口红色号,宋清源一看她那个样子,险些没一口气背过去。 宋千星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拉着慕浅就出了门。 然而出门之后,宋千星却是呆了呆。 她看看慕浅,看看月嫂,看看月嫂怀中的霍家小公主,又看了看前前后后的保镖,忍不住呼出一口气,道:“你出门都这么大阵仗的吗?” “没办法啊。”慕浅说,“这世界上坏人太多了,简直防不胜防。” 宋千星嗤之以鼻,道:“也许这就是嫁豪门的代价吧。” 慕浅听了,笑道:“那豪门也挺无辜的,招谁惹谁了这是。” “也许豪门这两个字,就是原罪呢?”宋千星冷笑一声,道,“所谓豪门,所谓世家,不知道怎么藏污纳垢呢——” 慕浅看了她一眼,一时没有再表态。 宋千星忽然又转头看了她一眼,“你拉我出来,到底是想干嘛?” “我不是已经说了吗?”慕浅说,“就想找个人一起逛逛街吃吃饭,你别想太多。” 宋千星静静看了她片刻,道:“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慕浅微微一笑,“你随意。反正我刷我老公的卡。” 原来是拉她出来跟她炫夫来了,又或者是……宣示主权? 宋千星呵呵一笑,“那我可就沾光了呀……有个这样的老公就是好!” 第759章 真正目的 两个女人第一时间就抵达了桐城最繁华的商业区。 宋千星顶着那样的妆容,走在路上格外引人注意,不少路人频频回望,她却全然不在意,照旧自顾自地边走边逛,看见有兴趣的店便径直走进去。 只是她这副模样,不少品牌店在她进门之时都会产生一些疑似阻拦的动作,好在她身后的慕浅实在有辨识度,看到慕浅后,那些疑似阻拦的动作通通变成了热情的招呼。 宋千星是真的没有跟慕浅客气,反正慕浅是来炫夫的,那她索性就让她炫个够。 在各种品牌点里,宋千星挑了又挑,试了又试,最后收获了一大堆战利品。 只是她那些战利品,在慕浅看来,全部都是风格突出,古怪又另类的。 慕浅都忍不住要心生佩服——这么漂亮的姑娘,肯这么尽心尽力地糟蹋自己的形象,着实是不容易。 两个人一逛就是一下午,直到傍晚六点,慕浅才拉意犹未尽的宋千星去吃饭。 “吃什么饭啊。”宋千星有些不满,“我还没逛够呢……女人逛起街来,是可以不吃饭的!” 慕浅瞥了一眼她的战利品,笑着道:“可是现在我饿了,我计划去吃饭,你去还是不去?” “哟哟哟——”宋千星啧啧叹息了两声,随后道,“看在你送我这么多衣服鞋子包包的份上,行,你说吃饭就吃饭,你说去哪儿吃就去哪儿吃。” 慕浅微微一笑,“那走吧。” 慕浅将吃饭的地点定在了“盛夏”——曾经属于陆与江,如今被叶瑾帆收归旗下的会所。 她曾经在这个地方命悬一线,好在这种事她司空见惯,并没有造成什么心理阴影,如今,照旧可以平静自若地走进来。 宋千星对这个地方却只有新奇,“我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地方吃饭呢。” “是吗?”慕浅闻言,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宋千星回看了她一眼,“你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只是我以为,你这么漂亮的姑娘,应该会有很多人请吃饭才对。” 宋千星撑着那双五颜六色的眼皮看着她,“你觉得我漂亮吗?” “很漂亮。”慕浅真诚微笑道。 宋千星哼了一声,径直跟着服务生走进了包间。 一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只是宋千星对着菜品挑三拣四,直言在这么贵的地方吃饭,味道比不上街边大排档。 虽然如此,她却还是津津有味地吃了许多。 酒足饭饱之后,宋千星才摸着肚子看向慕浅,“吃完了,可以回去了吗?我已经迫不及待要展示我今天的战利品了。” “急什么。”慕浅说,“吃了这么多,喝点茶消消食吧。” 宋千星听了,安静看了她片刻,忽然就撑着下巴看向了她,“你……是在等什么吗?” 慕浅挑了挑眉,道:“等茶咯。” 宋千星跟她对视了片刻,也挑了挑眉,道:“等就等。” 慕浅笑了起来,并不多说什么。 没过多久,就有服务生冲了壶清茶端上来,慕浅亲自动手给自己和宋千星都倒了一杯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宋千星见她竟然真的喝起了茶,心头不由得更生疑虑,只是她也没有说什么,反正一杯茶,也生不出什么幺蛾子。 喝过两杯茶之后,宋千星只觉得肚子都涨了起来,正准备问慕浅打算什么时候走的时候,却见慕浅搁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慕浅低头瞥了一眼屏幕,下一刻,手中的茶杯就翻到在了宋千星身上。 “喂!”虽然茶不是很烫,宋千星还是瞬间就跳了起来,“你干什么呀?” “哎呀。”慕浅看了一眼她湿了一大片的衣服,脸上一丝歉意也无地道了个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好在不是什么大问题,今天不是买了很多衣服嘛,去卫生间换了就是了,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宋千星却只是站着不动,狐疑地看着慕浅,“你到底想干什么?” 慕浅懒得多说什么,伸手替她打开门之后,直接撞了宋千星一下,就将她撞出了包间。 “喂——”宋千星好不容易站稳,正准备冲回包间找慕浅算账的时候,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了什么人。 一转头,她就看见了站在走廊另一头的叶瑾帆,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女人。 看见她的瞬间,叶瑾帆脸色似乎微微变了变。 走廊里灯光明亮,宋千星将他脸上极其细微的神情变化看得分明,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瞥了他身后的女人一眼,微笑着冲叶瑾帆打了招呼:“嗨,这么巧啊。” 叶瑾帆缓步走上前来,看着她这一身夸张的造型,仍旧是平日里英俊从容的模样,“还真是巧,你来这里吃饭,居然不告诉我。” “嗯?”宋千星疑惑地四下打量了一番,随后道,“你别跟我说这地方是你的?” 叶瑾帆缓缓点了点头。 “喔,那我以后岂不是可以每天来吃霸王餐了?”宋千星毫不客气地道。 叶瑾帆听了,转身就看向了自己后方的经理,吩咐道:“以后宋小姐过来,一定要好好接待,记我的账。” 宋千星听了,不由得举起手来,鼓了一阵小掌,这才又看向站在叶瑾帆身后的叶惜,“这位是……” 叶瑾帆伸出手来,轻轻揽了叶惜的腰,对宋千星介绍道:“我妹妹,叶惜。” “哦,原来是妹妹啊,我还以为……”宋千星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你以为什么?”叶瑾帆笑着睨了她一眼,这才又对叶惜道,“这位是宋千星宋小姐,非常有意思的一位姑娘。” “难道不是非常漂亮,非常有魅力,非常招你喜欢的一位姑娘吗?”宋千星打断了他,道。 叶瑾帆闻言,不由得低笑出声,随后道:“你说了算。” 而叶惜,在片刻的怔忡之后,才终于朝宋千星伸出手来,“你好,宋小姐。” “你好呀。”宋千星跟她握了握手,随后才道,“跟你哥哥认识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从来没听他提起过你呢!” 叶惜闻言,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白。 第760章 另有所图 叶瑾帆听了,伸出手来握住叶惜,将她拉回自己身后,这才看着宋千星道:“我妹妹身上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所以我不怎么跟人提起她。” 叶惜垂了眼站在他身后,听着他的解释,感觉着他一下又一下地握着自己的手,循环往复,像是一种宽慰。 宋千星“哦”了一声,随后却又探出头来,冲着他身后的叶惜笑了笑,道:“对不起啊,我这个人说话不经大脑,你别见怪。” 叶惜微微一怔,随后才淡淡点了点头,“没关系。” 宋千星这才收回视线,却又听叶瑾帆问道:“你跟朋友一起来的?” “对啊。”宋千星回答着,瞥了一眼包间紧闭着的门,没有再多说什么。 “你是请客的,还是被请的?要不要我请客?”叶瑾帆又问。 “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在这里请得起客的吗?”宋千星说,“这一顿也不用记你的帐,我这个朋友啊,有钱着呢!” 叶瑾帆听了,低笑一声,道:“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改天有时间再见。” “好啊。”宋千星笑着应了一声,让出道来,冲叶瑾帆身后的叶惜挥了挥手,“拜拜。” 叶惜目光正好也落在她脸上,宋千星只觉得,她脸色好像更白了一些。 不过她也没机会看得更仔细了,因为叶瑾帆已经拉着叶惜离开了。 眼见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那头,叶惜这才推开门,重新回到了包间,看向依旧安坐在餐桌旁的慕浅,“这就是你的目的?” 慕浅抬眸看了她一眼,“什么目的?我不就是让你去换身衣服吗?” “少装傻充愣了。”宋千星也顾不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了,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道,“只是我有些拿不准,你到底是冲着外面那个男人呢,还是外面那个女人?” 慕浅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之后,才道:“你想多了。” 宋千星敏锐地察觉到慕浅的情绪已经跟方才大有不同,她揉了揉鼻子,轻笑了起来,道:“我猜……是因为那个女人。” 慕浅放下茶杯,才又看向她,“哦?为什么会这么猜?” “因为刚刚那一出之后,你们俩的情绪变化……太像了。”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只是淡淡一笑。 “她见到我之后,眼睛里都是担忧和防备,我跟叶瑾帆话说得越多,她情绪越是低落。”宋千星说,“而你,身上的活力好像也被抽走了一样……所以,是发生了什么呢?” 她趴在桌上看着慕浅,慕浅却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你这么聪明,肯定有你自己的猜测啊,所以,相信你自己的直觉就好。” “喂!”宋千星登时就不满起来,“你这样,下次我可没办法再帮你做这种戏了。” “不用做了。”慕浅微微一笑,道,“刚才那一场,足够了。” 说完,慕浅便站起身来,“走吧,时间也不早了,该回去了。” 宋千星满心不甘,却又始终没办法从慕浅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因此两个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 叶瑾帆领着叶惜出了会所,坐进车子后,叶惜只是有些恍惚地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其实刚才吃饭的时候,她心情还不错,因此这会儿,她情绪的转变就尤为明显。 片刻之后,叶瑾帆才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怎么了?不高兴了?” 叶惜这才回转头来,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多余的话。 叶瑾帆不由得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低笑道:“怎么?见到我跟别的女人说了几句话而已,就不高兴了?以前你可没这么小气的。” “那位宋小姐……是什么人?”叶惜这才终于问了一句。 “一次意外认识的。”叶瑾帆说,“我看她精灵鬼马,挺有意思的,后面又见过几次……这种醋你也吃?” 叶惜听了,又安静了一会儿,才道:“她是挺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叶瑾帆问。 叶惜又看了他一眼,却微微抿了唇,又一次看向了窗外。 “好好好。”叶瑾帆连忙伸出手来,淡笑着将她揽进了怀中,“不谈别的女人了,我们家惜惜啊,人越大,心眼倒是越来越小了——” 叶惜有些僵硬地倚靠着他,闻言并没有回答,只是悄无声息地压下了眼中的一抹湿。 两人回到家中,叶惜换了鞋,就直接上了楼。 叶瑾帆坐在客厅里,片刻之后,接到了孙彬打来的电话—— “叶先生,查到了,宋小姐今天晚上是跟慕浅一起来‘盛夏’的……” 叶瑾帆闻言,正点烟的手不由得微微一顿,片刻之后,他才冷笑了一声,道:“慕浅来盛夏,你们怎么不等明年才告诉我?” “她是用别人的会员卡订的房间,接待的人压根没留意,否则不可能到现在才知道——” 叶瑾帆没有再多说什么,有些不耐烦地挂掉电话,扔在了一旁。 宋千星居然是跟慕浅一起来的,那这样看来,今天宋千星和他的偶遇,似乎就变得不那么偶然了。 慕浅这个女人,想干什么? 答案呼之欲出。 叶瑾帆慢条斯理地抽完手中的一根烟,这才站起身来,朝楼上走去。 楼上,卧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然而水声之中,却不像是有人。 叶瑾帆推开卫生间的门,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浴缸旁飘窗上的叶惜。 一旁的淋浴哗哗地响着,叶瑾帆径直上前,关上了淋浴,这才拿着一条浴巾走向了叶惜。 她的头发、身上的衣服都已经全湿了,显然已经淋过水,却不知道为什么又坐到了这边。 叶瑾帆用一边浴巾裹住叶惜的身子,另一边则用来给她擦头,“谁教你这么洗澡的?” 叶惜没有回头。 叶瑾帆将她头上的湿法一一擦过一遍,这才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回转了回来,“你有话跟我说?” 叶惜静静地跟他对视了许久,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道:“我知道那位宋小姐不是一般人……她根本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你从来不会跟这种类型的女人逢场作戏……除非,你是另有所图。” 第761章 放弃 她这样笃定地说出“另有所图”几个字来,叶瑾帆安静片刻,淡淡垂了眼,伸出手来拨了拨她的头发,低笑了一声之后才又开口道:“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他的利用价值,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道我应该去交往那些完全没有任何价值的人?” “那这位宋小姐的价值是什么?”叶惜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继续追问道。 叶瑾帆微微拧了拧眉,道:“我想认识她身后的人,所以跟她有所来往,这一点很正常,不是吗?” “她身后是什么人?” “很重要的人。” “那你打算怎么拓展这层人脉关系?” 她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叶瑾帆眸光忽然微微冷淡了下来,“你觉得我会怎么拓展?” 骤然听到他的反问,叶惜仿佛是怔了怔,过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用你最擅长的方式,对吗?” 叶瑾帆突然冷笑了一声,逼视着她,道:“我最擅长的方式是什么?” “你知道的……”叶惜眼睛渐渐红了起来,“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叶瑾帆说,“你告诉我,你说出来。” 叶惜只是看着他,却没有再说话。 叶瑾帆却蓦地站起身来,走出去两步之后,忽然拿起浴缸旁边的浴盐瓶子狠狠掼到了地上。 玻璃制的瓶子一声脆响之后,瞬间碎成齑粉。 叶惜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忽然伸出手来将自己抱紧了一些,愈发地低头沉默。 叶瑾帆背对着她站立了许久,才终于又回过头去,双手撑到她面前的台面上,低下头来紧紧逼视着她,“你还要我怎么样你才能相信?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想我怎么做?你说啊!” 叶惜垂着眼不看他,叶瑾帆抬起一只手来,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向自己,“你有什么不满,有什么要求,你尽管提啊,我有不让你说话吗?你是怎么了?你以前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的,你现在这样藏着,掖着,我不知道你要什么,也不知道你想要我做什么——告诉我,你要我怎么做?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心,你才能有安全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惜被他捏得痛了起来,忍不住想要挣扎,却始终挣不开。 “你知道!”叶瑾帆厉声道,“你什么都知道!你心里有无数的念头和想法,可你就是不说!你说出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到底在害怕什么?” 叶惜被他紧紧拿捏着,避无所避,痛得眼泪都掉下来,情绪终于崩溃。 她猛地用力推开叶瑾帆,终于哭喊了出来:“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永远是你想都不想就会放弃的那个!哪怕我为你付出所有!哪怕我为你失去所有!利益当前,你第一个放弃的,永远只会是我!你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到了哪一天,同样的事情会又一次发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叶瑾帆站在几步开外的位置,静静听完她的哭诉,一双眼睛逐渐变得赤红。 “所以,你还是忘不了那件事。”叶瑾帆说,“无论我有多后悔,无论我做了多少事情弥补,对你而言,都是没有用的,对吧?” 叶惜抱着自己,扭头看着窗外,哭得不能自已。 叶瑾帆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扭头就走了出去,“砰”的一声摔上门,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 而另一边,慕浅慢条斯理地拖着宋千星离开“盛夏”之时,却在大堂门口遇上了熟人。 远远看见那个站在大门口低头看手机的背影,慕浅眼睛就微微一亮,随即上前,拍了拍那人的背。 正专心致志回复病人消息的霍靳北微微拧着眉回转头来,看见慕浅的瞬间,那眉头皱得更紧。 下一刻,他又看到站在慕浅身后的宋千星,一时之间,沉静的面容上似乎闪过一丝惊讶。 “霍靳北,你不老实,居然来这种地方吃饭。”慕浅拽着他道,“说,谁请客?”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一抹窈窕的身影从旁边的卫生间方向走了出来,不是庄依波是谁? 四个人,八只眼睛,这样骤然对上,几个人似乎都有些愣住。 很快慕浅回过神来,笑着开口道:“我说呢,原来是佳人有约啊——” “霍太太。”庄依波招呼了慕浅一声,随后就看向了宋千星。 宋千星冲她微微一挑眉,很快就被庄依波拉到了旁边。 “你这是什么情况?”庄依波问,“我给你发消息问你去哪儿了,你也不回,怎么这会儿会跟霍太太在一起?” 宋千星胡乱拨了拨自己的头发,“这不是很明显吗?我搬到他们家借住去了。” “什么?”庄依波瞬间拧了眉,道,“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位霍太太不是个好招惹的吗?你就不能少惹一点事——” “淡定淡定。”宋千星比了个手势,“在今天之前,我的确觉得她是不好招惹的,还打算好好跟她玩一玩呢!” “你……”庄依波还准备说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什么叫今天之前?” “就是吃完这顿饭之后,我忽然发现,她应该不是真的以为我会对她老公有什么企图,相反,是她对我有所企图才对。”宋千星说。 庄依波听得糊涂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啦,你不清楚也是正常的嘛。”宋千星伸出手来揽住她,朝霍靳西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道,“毕竟你的心思都在男神身上啦——” 庄依波伸出手来,轻轻在她腰上拧了一把,道:“之前我爸在他那间医院住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尽心尽责,我请他吃饭谢谢他而已。” 宋千星哼笑了一声,“作为医生,他尽责是应该的,可是他来吃这顿饭,站在医生的角度,可不怎么站得住脚……恭喜你啊姐妹,终于有进展了。” 庄依波听了,却只是微微蹙眉叹息了一声,转头又看向霍靳北所在的方向。 霍靳北正好也看着这边,问了慕浅一句:“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 “宋小姐啊……”慕浅回答,“我们家的新房客。” 霍靳北听了,不由得又拧了拧眉。 第762章 怀抱 对于慕浅介绍的这位新房客,霍靳北给出的评价是—— “你还真不怕给自己找麻烦。” “我从来不怕麻烦,只怕麻烦不够多。”慕浅说,“倒是你,这位庄小姐家里好像也挺不省心的,你不是不怕吗?” 霍靳北听了,瞥她一眼,道:“她家里怎样,跟我无关。” “说的也是哦。”慕浅说,“你跟她将来要是发展到结婚,你也不至于去入赘,的确不用太在意她家里的情形。” 霍靳北嘴唇动了动,还没说什么,庄依波已经和宋千星挽手走了过来。 宋千星顺势将庄依波推向霍靳北,“霍医生,把你的女伴还给你。” 霍靳北伸出手来扶住庄依波,庄依波借着他的手站稳,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才回头看向宋千星,“千星!” “抱歉,手滑。”宋千星无辜地举起双手,这才又看向慕浅,道,“霍太太,我们也走吧。” 慕浅应了一声,随后才又开口道:“小北哥哥,那我就不打扰你二人世界啦,拜拜哦——” 说话间,司机已经将车子驶到了门口,慕浅径直走出去上了车,而宋千星在冲庄依波眨了眨眼之后,也上了车。 一直看着她们的车子离开,霍靳北这才看向庄依波,“我们也走吧。” 庄依波微笑应了一声,跟着他走出去,很快也离开了这里。 回去的路上,慕浅有些沉默,只是转头看着窗外没说话。 好一会儿,才听宋千星在她耳边长长叹息了一声,问:“你没事吧?” 慕浅回转头来看了她一眼,“我能有什么事?” 宋千星耸了耸肩,“反正你今天早上还好好的,跟我出来一趟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万一你老公觉得是我影响了你,迁怒于我怎么办?” “你老公是没什么好怕的啦。”宋千星说,“不过我要是没地方住,那就有点惨。” 十分奇妙地,经过刚才“偶遇”叶瑾帆事件之后,两个人之间先前那种明争暗斗的氛围骤然消散,再聊起天来,似乎已经可以和平正常地相处。 因此慕浅也没有客气,直接开口道:“我保证你可以继续在霍家住下去,那你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宋千星白了她一眼,“你当然可以保证我继续住下去,你巴不得我继续住下去呢。” 慕浅笑了一声,没有等她的认同,直接开口道:“你跟叶瑾帆,什么关系?” “就是你刚才看到的关系咯。”宋千星缩在座椅里,大约还觉得不够舒服,抬起脚来就搁到了副驾驶座上,懒懒地开口道,“见过几次,他也帮过我几次。” “仅此而已?”慕浅又问道。 宋千星又瞥了她一眼,道:“仅此而已?那你还希望我跟他有什么关系?一个摆明了想在我身上拿好处的人——像你一样。” “让你来霍家住的人是霍靳西不是我。”慕浅说,“凭什么说我想从你身上拿好处?” “因为你老公还算有点个性,他真狠起来的时候,不会对我客气的。”宋千星说,“但是你,之前还好,现在,太明显了。” 慕浅伸出食指撑着额头看向她,“那,你会不会看在我给你出了个主意,帮你气宋老头的面子上,给我点好处呢?” “你真的很奸诈。”宋千星说,“出这么个主意把我留在霍家,一方面讨好那老头,另一方面好像还对我有恩,两头占便宜,真有你的!” 慕浅轻笑着拨了拨头发,笑着叹息道:“哎,好久没有人这么夸过我了,真是怀念从前的日子。” “那现在轮到你回答我了。”宋千星说,“你跟今天那俩兄妹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让我演这出戏?” 慕浅缓缓道:“我跟叶瑾帆有仇,所以,我见不得他好咯。” 宋千星微微眯了眯眼睛,道:“那那个女人呢?你为什么避而不谈?” “一个会让我不开心的女人。”慕浅说,“所以不想谈。” 宋千星漆黑的双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耸了耸肩,道:“ok,既然你不想谈,那我也不勉强。不过给你好处这个事吧,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我给你开工资。”慕浅淡淡道,“你可以当成打工,也许这样你会舒服一点。” 宋千星蓦地转头看向了她,“多少?” “时薪两百。”慕浅说,“满意吗?” 宋千星却瞬间差点暴走,“不愧是资本家的女人啊,这么会剥削,刚刚那场戏也就几分钟而已,还不是每天都有的做,你居然只给时薪两百?是想饿死谁啊?” “好好好,我重新计算一下。”慕浅连忙按住耳朵,开口道,“这样吧,一场戏1000,包吃包住包装身包道具,满意了吗?” 宋千星蓦地伸出手来,拍了一下她的手背,道:“成交。” …… 两个人回到霍家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然而客厅里却依旧热闹。 霍老爷子和宋清源正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霍靳西抱着已经睡着的悦悦坐在旁边,自顾自地看着新闻。 慕浅和宋千星一起进屋的时候,宋清源明显松了口气,然而等他看到宋千星身上那比出门前还要花里胡哨不伦不类的装扮,霎时间气得绿了脸。 宋千星瞬间大为畅快,大摇大摆地走上了楼。 慕浅怕宋清源的怪脾气烧到自己头上,赶紧也拉着霍靳西上了楼。 回到卧室,霍靳西依然抱着悦悦不放手,慕浅丢开手袋,脱下鞋子,解开bra,回头一看这样的情形,顿时就泄气地靠在了墙上,“你女儿都睡着了你也舍不得放下,看来这怀抱是没我的份了,我还是找我儿子去吧……” 她嘴上这么说着,人却依旧靠着墙不动。 霍靳西抬眸看她一眼,随后轻轻将悦悦放到床上,这才起身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来。 慕浅懒懒地将自己的手递过去,下一刻,就被霍靳西揽进了怀中。 她勾住他的脖子,埋进他的颈窝,顺势踩上他的脚背,完全地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第763章 你不嫌弃我? 霍靳西当然知道她今天做了什么。 因此他什么也不说,也不问,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抱着她,缓步辗转于卧室之中。 很久之后,察觉到怀中的慕浅始终没有动静,霍靳西才低低开口问了一句:“睡着了?” 好一会儿,埋在他肩头的慕浅才终于有些含糊地艰难开口道:“好累,洗不动澡了……”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那就不洗吧。” “嗯?”慕浅有些艰难地直起脖子来,“你不嫌弃我啊?” 霍靳西扶着她的后脑,低下头来吻了她一下,用实际行动回答:“不嫌。” 慕浅静静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才再度撅起嘴来索吻。 霍靳西再度低下头来,蜻蜓点水似的一吻之后,才又长长久久地吻住了她。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霍靳西才缓缓松开她,又摸了摸她的发顶,低声道:“想睡觉了吗?” 慕浅微微眯着眼睛,依旧是那副疲惫无力的模样,只回答道:“想洗澡……” 霍靳西听了,不由得低笑了一声,随即便抱着她走进了卫生间。 洗过澡后,再回到床上,慕浅靠在霍靳西怀中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上醒来,她也没有再受昨夜情绪困扰,恢复了常态。 饶是如此,霍靳西却还是不怎么放心的样子,特意推迟了去公司的时间,在家里多待了两个小时。 宋千星难得早起了一天,一下楼,就看见两个人正坐在二楼小厅里,共同翻看着霍祁然的校刊资料。 “啧。”宋千星有些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道,“大早上的,真辣眼睛……” 慕浅抬眸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并没有任何逾矩的霍靳西和自己,这才开口道:“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宋千星微微一挑眉,随即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往慕浅身边一凑,“演戏吗?一千块一场那种?” 慕浅转头看了她一眼,回答道:“不演。” “别呀。”宋千星说,“我觉得我应该试场戏给你看看,万一你有什么意见,可以提出来及时调整嘛。” 慕浅伸出手来,轻轻捏住她的下巴,道:“放长线,钓大鱼。有点耐心。我对你有信心。” 宋千星瞥了霍靳西一眼,道:“你老婆调戏我。” 霍靳西姿态从容地倚在沙发里,闻言,只是勾了勾唇角,“调戏不起吗?” 宋千星蓦地咬了咬牙,最终冷哼了一声,起身准备下楼之际,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问了一句:“那个老头子在楼下吗?” “不在。”慕浅回答,“不用这么谨慎戒备。” 宋千星“切”了一声,正要下楼,慕浅却忽然又开口道:“不过他们出去喝早茶,也应该快回来了。” “他们?” 宋千星正要问“他们”是指谁,忽然就听见楼下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紧接着,一行三人就上了楼。 走在前面的是霍老爷子和宋清源,而两人后面,是昨天晚上刚见过的霍靳北。 三个人原本一边走一边聊着一些最新的医疗新闻,然而宋清源在看见宋千星的瞬间,立刻就打断了话题,低喝一声道:“你这是什么样子?能不能有点基本礼貌和教养?” 宋千星站在楼梯口,头发蓬乱,面容疲倦,只穿着一件吊带睡衣,怎么看怎么衣冠不整,瞬间就激怒了宋清源。 宋千星听了,却只是冷笑一声,道:“教养?那是什么玩意儿?反正我没爹没妈,谁教我?谁养我?” 宋清源顿时大怒,扬起手来就要挥向她的脸。 霍靳西和慕浅站得远,来不及有什么动作,站在宋清源身后的霍靳北倒是反应及时,一下子握住了宋清源的手腕,低声道:“宋老,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 “让他打!”宋千星却毫不畏惧,“他这巴掌敢打我身上,我就敢报警!到时候看看丢脸的是谁!” 宋清源被她这一句话气得脸色铁青,再要发作时,胸口却猛然一阵剧痛,脸色顿时又是一阵剧变。 “宋老!”霍靳北连忙搀扶住他,就地将他放到地上,很快就他怀中摸出了速效救心丸,倒出适量,送进了宋清源口中。 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众人都有些呆住,慕浅连忙上前来,伸出手来拉了宋千星一把。 说到底,是她把宋千星留下来的,宋千星要真的把宋清源气出个三长两短,慕浅觉得自己也有责任。 宋千星却似乎对眼前的情形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她只是瞥了宋清源一眼,扭头就上了楼,竟是丝毫不关心的模样。 霍靳北一面照顾着宋清源,一面看着宋千星上楼的背影,控制不住地拧了拧眉。 好不容易等宋清源反应过来,众人才都松了口气。 霍老爷子忙道:“你也是,明知道那丫头故意说话气你,何必非要计较——” 宋清源摆了摆手,道:“放心,我还没这么容易被她气死……” 慕浅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你要再这么容易犯病,我可不敢帮你们父女相认了啊,谁知道这中间会发生什么事情,出了责任,我可担当不起的。” 宋清源瞥了她一眼,缓缓站起身来,道:“放心,这是我们父女俩之间的事,我不用旁人担责任。” 霍靳西这才看了霍靳北一眼,道:“送宋老回房休息,你照料一下。” 霍靳北应了一声,很快扶着宋清源往楼上走去。 上到三楼的时候,某个开着门的房间里忽然传来震天响的音乐,宋清源身体控制不住地一僵,霍靳北连忙用力扶住他,“宋老?” “没事,没事。”宋清源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缓步走向自己所住的房间。 霍靳北将他送入房中,照顾他躺下。 然而隔着房门,外面的音乐声依旧吵得人不得安宁。 霍靳北微微拧了拧眉,随后就站起身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不远处敞开的房间内,宋千星嘴里叼着牙刷,一面刷牙,一面摇头晃脑地在手机上选歌,再通过蓝牙音箱播放出来。 她背对着霍靳北站着,霍靳北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之后,见她没有反应,便径直走了进去,关掉了床上的蓝牙音箱。 第764章 水火不容 音乐骤停,宋千星才蓦地回转头来,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房间里的霍靳北。 霍靳北看了她一眼,拿起了她放在床上的蓝牙音箱。 “喂!”宋千星伸手就来夺,“这是我的!” 霍靳北扬手将蓝牙音箱放到了自己身后,微微拧了眉看着她,道:“这层楼有个刚刚犯心脏病的病人你知不知道?” 宋千星闻言,冷笑了一声,“那关我什么事?我在我自己的房间放音乐,也没去打扰他啊!” 霍靳北说:“就算他是个陌生人,你也应该为一个体弱的人考虑考虑,更何况他还是你——” “就是因为他不是陌生人!”宋千星骤然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他才不值得我为他考虑!” 说完,她再度走到霍靳北面前,试图拿回自己的蓝牙音箱。 霍靳北退后两步,依旧将音响放在自己身后,看着宋千星,缓缓道:“作为一个外人,我无权干涉你们父女之间的恩怨。但是作为一个医生,你这个音箱,我暂时没收了。” 说完,霍靳北转身就离开了她的房间。 宋千星一时负气,拿出自己嘴里的牙刷就朝门口扔去,却只是砸到了门框上,跌落在地。 霍靳北头也不回,径直消失在她眼前。 没过多久,就看见换了衣服化了妆的宋千星大摇大摆地出了门,而霍靳北则留在宋老爷子的房间,看顾了他一个上午。 到中午开饭的时候,霍靳北才又下楼,吩咐阿姨稍后给宋清源送餐上去之后,才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霍老爷子没看到宋千星出门,因此问了一句:“那个丫头呢?” “我看见她出去了。”霍靳北淡淡回答道。 霍老爷子听了,不由得皱了皱眉,道:“这丫头还真是离经叛道,一点亲情都不顾。” “她当然要出去啦。”慕浅说,“留在家里说明什么?说明她多少还是有些担心宋老的,但她就是要这样无所顾忌地出去玩,以此来证明自己真的不在乎宋清源的生死。” 霍老爷子瞥了她一眼,说:“你们俩就是一样的刁钻,所以你才能把她的心态摸得这么透。” “才不是!我明明这么温柔乖巧善解人意,因为大家都是女人,所以我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慕浅说着,忽然看向霍靳北,“大学的时候她也是你师妹吧?那时候她就已经是这样的性子了吗?” 霍老爷子闻言,似乎微微吃了一惊,看向霍靳北,“你们从前就认识。”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随后道,“是认识的,只是不熟。从前……跟现在,像,也不是完全像。反正她一直是挺反叛的,只不过,那时候她似乎还不像现在这样无所顾忌。” 霍老爷子听了,道:“既然你们大学的时候就认识,那说起话来应该也容易得多,有机会,你多劝劝她。” 慕浅忽地笑了一声,道:“爷爷,小北哥哥哪有时间去关心千星啊,有时间,他也关心庄小姐了,对不对呀?” 霍靳北脸上的神情微微一凝,瞥了慕浅一眼,没有回答。 霍老爷子登时就来了兴趣,“庄小姐?哪个庄小姐?” “庄家的二女儿。”慕浅立刻道,“也是小北哥哥的师妹,还是千星的好朋友呢。” “庄家?”霍老爷子略一迟疑,道,“我隐约记得庄家只有一个女儿,而且已经出嫁了啊,是我记错了吗?” “没有。”慕浅说,“就是她。不过她现在已经离婚啦,绝对是单身人士,您不用担心小北哥哥会当别人的第三者。” 霍老爷子听完,看了霍靳北一眼,有些控制不住地拧了拧眉,道:“离婚了?为什么离婚?” 霍靳北抬眸跟霍老爷子对视了一眼,回答道:“这是她的隐私。” 霍老爷子听了,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慕浅忽然道:“爷爷,这都什么年代了,您不会还有这样的偏见吧?离过婚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离过婚就不能再追求幸福啦?” 霍老爷子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对感情就是不慎重,脑子一热在一起了,脑子一热就分手,这让人怎么放心啊?” “你少来!”慕浅毫不犹豫地揭穿他,“你们得慎重成什么样子,才让霍靳西他爸爸娶了她妈妈?您放心了吗?” 霍老爷子被她顶得一噎,顿时有些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又道:“算了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干涉,行了吧?” 慕浅顿时拍了拍霍靳北的手臂,道:“我可是给你帮了大忙啊,记住我的恩情啊!” 霍靳北只是拿筷子头拨开她的手,懒得多说什么。 吃过饭,霍靳北又上楼去看了看宋清源,在他的房间待了好一会儿,才又走下来。 慕浅正坐在二楼的小厅里陪悦悦玩,霍靳北看了一眼,原本想当没看见一般径直走过,可是已经走到楼梯口,他却忽然又顿住,随后走到小厅,坐进了旁边的沙发里。 慕浅这才看了他一眼,道:“难得放假,你下午也没安排吗?” “没有。”霍靳北淡淡应了一声,随后看向她道,“我想问问,宋千星和她爸爸怎么会闹到这么水火不容的地步?” “嗯?”听到这个问题,慕浅有些诧异地抬眸看向他,随后道,“你不知道为什么?喂,听说你可是在跟她最好的姐妹交往啊——” “我跟依波目前只是普通朋友。”霍靳北说,“况且,这是别人的私事,我们也不会谈及。” 慕浅微微挑了挑眉,“哦”了一声之后,却道:“那你现在又来找我打听?” “不说算了。”霍靳北丝毫不拖泥带水,起身就准备离开。 “哎哎哎——”慕浅连忙喊住他,“没说不说,难得小北哥哥也有感兴趣的八卦,我当然要满足你的好奇心啦。” 霍靳北安静地看着她,静待着她往下说。 “这事情其实也很明显啊。”慕浅说,“宋老那个年纪,千星才二十多岁,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千星肯定他的原配所生吧。” 霍靳北听了,脸色忽然微微变了变。 第765章 恩仇 慕浅瞥见霍靳北脸部的表情变化,不由得道:“你不是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上次你就已经知道她是宋老的女儿啦,过了这么久,你居然连这个都不知道?” 霍靳北闻言,顿了片刻,才又道:“她妈妈不是原配,那是什么?” “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咯。”慕浅耸了耸肩,道,“那时候宋清源的原配夫人去世,他身体也不太好,子女就安排了一个护士去照顾他,这个护士,就是千星的妈妈。” 霍靳北淡淡垂了眼,没有发表意见。 “宋清源对千星的妈妈是没有感情的,整件事情也许是个意外,又或者……你是男人,你应该比我懂。”慕浅说,“事发之后被宋清源的子女察觉,立刻将千星的妈妈送走了。” 霍靳北这才又抬眸看了她一眼,“送走?” “她回了老家投奔她的哥哥,也就是桐城。” 霍靳北微微一拧眉,“淮市那边没有人知道她怀孕?” 慕浅点了点头,“回到桐城之后才发现的,所以那边没有人知道。” “如果她是理智的,就不应该生下这个孩子。”霍靳北说。 慕浅耸了耸肩,“那就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了,因为她在生千星的时候,就难产死了。” 霍靳北再度凝眸。 “千星就在她舅舅的照拂下长大,也的确是没爹没妈的孩子,从小就叛逆,但是也聪明争气,虽然品行分不高,学习成绩却好,所以跟你念了同一所大学。”慕浅伸手调整了一下悦悦爬行的方向,继续道,“一直到这个阶段,她的人生也还算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直到宋清源知道了她的存在。”霍靳北淡淡道。 慕浅撇了撇嘴,“说来也是命吧,这些年间,宋清源的儿子因病过世,女儿和外孙在国外发生车祸,都没有活下来,他一夜之间成了真正的孤寡老人,平复伤痛之后,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小护士,让人去查,发现那个小护士早就已经死了,但是却留下了一个女儿。” “后面的事情你猜都能猜到啦,他孤家寡人一个,当然想要认回女儿,可是对千星而言,他是一个极其不负责任的男人,她那么叛逆,当然不会想要认回他。所以,父女两个展开了长期的拉锯战,千星还一言不合就直接消失了几年……对了,她消失的时候,就是在大学期间吧?那个时候,你们学校也没有什么相关的传言?” 霍靳北面容微微有些僵冷,没有回答她。 “不过这也正常啦,大学里面什么千奇百怪的事情都会发生,一个叛逆女孩退学而已,也不是什么大事,没人留意也是正常的。”慕浅说,“直到霍靳西在南边把她找回来,送到淮市,结果当然还是一样啦,没过多久千星又自己跑回了桐城,到现在这情形,你也看见了。也不知道这父女俩之间的恩怨还能不能化解呢……” 霍靳北听完,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再说话。 慕浅看了他一眼,道:“你觉得呢?” 霍靳北却没有回答她。 他只是安静地坐着,目光沉静空辽,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陷在了回忆之中。 慕浅又调整了一下悦悦的方向,随后就盘腿坐在沙发里盯着他看了起来。 直至霍靳北回过神,重新站起身来,慕浅才连忙又喊住他:“哎,你这个人,真是一点八卦精神都不讲,听完故事,怎么能不发表意见就走呢?” 霍靳北顿住脚步,安静片刻之后,倒是真的给了她回应,却只是道:“我下去陪爷爷。”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慕浅坐在沙发里,看看他消失的方向,又看看霍老爷子的房间,不由得挑眉——爷爷明明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他这下楼是去陪谁呢? 没过多久,慕浅见阿姨上楼,便问了一句:“霍靳北呢?走了吗?” “没呢。”阿姨说,“下楼坐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我在厨房里吵到他了,又走到后院去了。我刚去看了一下,他自己坐在椅子里想事情呢,我就没打扰他。” 慕浅应了一声,随后笑眯眯地开口道:“那就好。” …… 傍晚时分,霍靳西回到家里,第一时间就是上楼看自己的宝贝女儿。 楼上小厅里,霍祁然正陪悦悦坐在她的小天地里,满心欢喜地看着妹妹的一举一动,这原本是极其常见的一幕,然而不正常的点,在于旁边的霍靳北。 霍祁然是在陪着悦悦玩,而霍靳北坐在旁边的沙发里,一张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一会儿拿一个玩具在悦悦面前晃一下,一会儿又拿另一个去晃一下,机械而麻木,看不到一丝诚意。 霍靳西微微拧了眉走上前来,伸出手来抱起一见他就笑的女儿,这才看向霍靳北,“你今天不走?” 霍靳北像是依然没有回神一般,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霍靳西再度拧了拧眉。 他甚至怀疑霍靳北有没有听清楚他的问题。 随后,他转头看向了霍祁然,用眼神向儿子求证。 霍祁然摊了摊手,耸了耸肩,表示小北叔叔从他回来就是这个样子,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霍靳西于是抱着悦悦走向了卧室的方向。 卧室里,慕浅正在跟画堂的工作人员聊画作采购的事情,好一会儿才谈完,放下电话,就听见霍靳西问:“你对外面那人干了什么?” “哈?”慕浅一听就知道他问的是谁,却瞬间就乐了起来,“凭什么说是我干了什么啊?我这一下午带孩子忙工作的,不知道多忙呢,哪顾得上他!” 霍靳西任由女儿好奇地拨弄着他的头发,听见慕浅的回答,只是道:“你都快笑出声了。” 下一刻,慕浅果然就笑出了声,随后道:“我只是给他讲了你之前给我讲的关于千星身世的故事,讲完他就那样了,这其中的具体原因吧,只怕你还要去问他。” “那就不必了。”霍靳西说,“我不感兴趣。” 慕浅瞥了他一眼,啧啧叹息道:“真是个凉薄的人。” 霍靳西将悦悦托在掌心,问她:“爸爸凉薄吗?” 悦悦在霍靳西的掌心蹦跳着,欢喜地叫了一声,张嘴就吧唧在霍靳西脸上亲了一口。 霍靳西顿时就笑出了声,再没有一丝多余的精力去注意其他。 慕浅看了一眼那父女二人的腻歪样,重新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宋千星的电话。 好一会儿电话才被接起来,电话那头,是震耳欲聋的音乐声。 “干嘛?”宋千星大喊着在电话那头问她。 “你最好半个小时之内回来。”慕浅看了一眼时间,道,“有钱赚。” 慕浅说完,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宋千星不愧是宋千星,即便慕浅给出了限定时间,她却还是在接近两个钟头后,才走进霍家的大门。 已经接近霍家众人的休息时间,因此楼下已经是空无一人,然而宋千星走上楼后,却忽然看见了独自坐在小厅里的霍靳北。 “咦?”她不由得出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那老头子不行了吗,需要你一直守着?” 霍靳北蓦地转头看向她,眼眸漆黑如墨,看不出其中蕴藏的情绪。 第766章 私生子 看见宋千星后,霍靳北蓦地站起身来,走向了她。 眼见霍靳北这样的姿态和神情,宋千星控制不住地微微后退了两步,微微蹙了眉看着他,“出什么事了吗?” 然而,虽然她已经退开了几步,霍靳北却还是缓步走到了她面前,直至她后背抵住栏杆,退无可退。 “宋千星。”霍靳北张口喊了她一声,声音喑哑低沉,“我有话想跟你说。” 这氛围实在是有些古怪,一瞬间,宋千星控制不住地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她忽然伸出手来推了霍靳北一把,“等等,慕浅喊我回来的,她应该是找我有急事。你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吧!” 说着,宋千星便大步走向慕浅卧室的方向,伸出手来就开始砸门:“慕浅!我回来了!你有什么事赶紧出来说!” 卧室里没有回应。 宋千星顿时砸门砸得更响,“喂!不是说有事要我帮忙吗?你再不出来,我可不帮了啊!” 她正砸得起劲时,房门骤然打开,宋千星张口准备说话,却发现开门的人竟然是霍靳西。 宋千星一愣,连忙道:“你老婆呢?” “你不睡,其他人要睡。”霍靳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再敢砸一下门,我立刻让人把你赶出去。” 宋千星又是一愣,还没回过神来,面前的门已经“砰”的一声又关了起来。 而她回过头时,先前那个说有话要跟她说的人就站在她来时的位置,静静地等着她。 宋千星迫不得已转身,重新一步步走向他时,整个人已经是一副极其疲惫的姿态。 她原本是打算直接上楼的,霍靳北却挡在了楼梯口。 她仿佛这时候才想起来他的存在一般,“啊”了一声之后,勉强抬起眼来看他,“你刚才说有话要跟我说?想问什么?啊,肯定是想打听依波的事情吧?虽然我一贯瞧不上这种追女人的手段,不过既然你是想要追我的好朋友,我也希望她能开心,那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一些吧。你想知道哪方面?衣、食、住、行?尽管问吧!” “我没打算问你庄依波的事。”霍靳北说。 “嗯?”宋千星微微挑了挑眉,“那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麻烦让让,我想上楼去洗澡。” 说完,她就准备绕过霍靳北上楼,然而霍靳北却蓦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 宋千星顿时就不耐烦起来,“喂!” 霍靳北攥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却并没有松开丝毫。 他看着她,缓缓开口道:“我想跟你说的是,我是一个私生子。” 听见这句话,宋千星蓦地怔住,然而片刻的怔忡之后,她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抬眸看向他,“哈?你就是想跟我说这个?这个关我什么事啊?你没有必要告诉我吧……” “有必要。”霍靳北看着她,继续道,“因为你曾经说过,私生子女是这世上最恶心的出身,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宋千星再度愣住,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般,“是吗?原来我说过这样的话?那我只能说,我并不是针对你,如果不小心波及伤害到了你,那么,我很抱歉。” 说完,宋千星便准备挣开他继续上楼,谁知道霍靳北却还是没有松手。 “如果你说这句话是无意,那我能不能问一句,我的私生子身份,会不会影响到你对我的观感?” 宋千星没想到霍靳北会说出这句话来,愣了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道:“别人的事,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所以你是什么出身,不用对我说明。” “好。”霍靳北只回答了一个字,忽然就松开了她的手。 宋千星只觉得迷惘。 事实上,今天晚上,霍靳北每说一句话,都让她觉得迷惘。 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那么说,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也不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所以,她又愣了愣,才又开口道:“所以,你说完了吧?我可以上去了吧?” “我说完了。”霍靳北说完这几个字,没有再多停留,缓步朝楼下走去。 宋千星在楼梯口又呆立了片刻,才快步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砰”地关上了房门。 二楼,霍靳西和慕浅的卧室里,慕浅紧贴着门,扒拉着门缝听到这里,眼睁睁看着两个人一上一下,短短几句话之后就没有了交集,不由得愣住。 “发生了什么?”慕浅说,“我居然没搞懂,霍靳北他这是在干嘛?” 霍靳西抱着女儿倚在床头,闻言瞥了她一眼,道:“表明出身,征求同意,很难懂吗?” “征求同意?”慕浅回到床上,道,“他征求到什么同意了?真是个费劲的男人,有话不能明说吗?不过说起来,你们霍家是有这样的遗传基因吧,你,霍靳南、霍靳北,好像在这方面都是一个调调,总是一不小心啊,就错过很多年……啧啧,真是自己找罪受。” 霍靳西听了,又瞥了她一眼之后,忽然伸出手来,将睡着的女儿放进床边的小床里,随后就直接将她揽进了怀中。 “干嘛?”慕浅警觉道。 “你不是说错过了很多年吗?”霍靳西说,“那就都补回来。” 两个人闹腾了一通,正要正式进入“补回来”的阶段时,房门口忽然又传来熟悉的砸门声—— 只是这一次,外面的人只砸了一下,大概是想起霍靳西的警告,硬生生地忍住了,转为用嗓子喊:“慕浅!你给我出来!我知道你还没睡!是你着急忙慌地叫我回来的!你倒是给我个交代啊!” 慕浅躺在霍靳西身下,眼见着霍靳西准备不管不顾做自己该做的事,她连忙用力推开他,“你就不怕她吵醒你女儿啊——” 话音落,慕浅就已经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着,裹上睡袍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一眼也重新裹上睡袍的霍靳西,这才放心地开了口,看向站在门口的宋千星,“你想说什么?” “不是你喊我回来的吗?”宋千星冷着脸看着她,“该是我问你有什么任务给我才对。不是要演戏吗?剧本呢?拿来啊,我给你演!” 慕浅倚着门框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出手来拍了拍宋千星的肩膀,道:“我跟霍靳北是没有合谋过的,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其实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你犯不着为此迁怒于我。” 第767章 推开世界的门 宋千星原本还存了满腹的牢骚想要抱怨,却没想到慕浅一句话就点破了她的心思,她蓦地一顿,下一刻,咬牙开口道:“要不是你叫我回来,我就不会听到他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慕浅看了看时间,说:“小姐,我让你半小时后回来,你差不多两个小时后才回来。就算我不叫你回来,就算你是按照自己的安排半夜回来,你该听到什么话,还是会听到什么话……所以,他跟你说什么了?”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搭上了宋千星的肩膀。 宋千星毫不客气地拨开她的手,“莫名其妙的话有什么好说的!” 慕浅耸了耸肩,“那就值得你来冲我发脾气?” “你……”宋千星伸出手来拨了拨头发,才又道,“我是来问你找赚钱的机会来了!” “你回来得太晚了。”慕浅说,“赚钱的机会,还是留到明天再说吧。” 话音落,慕浅冲她做了个晚安的姿势,很快关上了门。 宋千星来的时候满腹火气,这会儿照旧满腹火气,一丝一毫也不曾消散,却只能咬咬牙,扭头走开了。 慕浅重新回到床上,一下子就被霍靳西拉进了怀中,继续先前的温存。 慕浅微微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呼吸,这才看向他,道:“虽然小北哥哥说的话那么高深莫测,但是看来千星还是听懂了嘛……也是,当事人之间,总归是要好沟通一些,对吧?”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缓缓道:“那我们这两位当事人,能不能好好沟通了?” 慕浅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便主动吻了他一下,钻进了被窝之中。 另一边,宋千星回到房间后,靠在床头发起了呆。 脑子里并不是一片空白,而是反复回响着刚才听到过的那几句话—— 从刚才见到霍靳北,到现在,她都是处于发懵的额状态,总觉得搞不懂,想不通,但心里仿似有一道门,只要她推开那扇门,一切就会变得清晰而明白。 但偏偏,她就是不想推开。 …… 第二天早上,慕浅早起送霍祁然上学,正拎着他的书包陪他下楼之际,宋千星忽然也从三楼走了下来。 慕浅一看她那个样子,就微微皱起了眉。 因为宋千星的手里,拎着她来时那个行李袋。 “我要走了。”宋千星说,“你们家人太多,太热闹,我不喜欢住。你的钱嘛,我也赚不了了,拜拜。” “等等!”慕浅连忙喊住她,“你先去坐下,我把我儿子送上车再来跟你说。” 宋千星听了,看了看时间,又考虑了片刻,这才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慕浅将霍祁然送出门,又叮嘱了他几句,眼看着司机将车子开出大门,她这才回转身匆匆走进客厅,坐到了宋千星身边。 看了看宋千星脚边那个鼓鼓囊囊的袋子,慕浅确信,她要走的这件事,应该是下了决心的。 “这结局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啊。”慕浅说,“你胆子怎么这么小啊,霍靳北随便说了几句话,就能把你给吓跑?” “随便你怎么说。”宋千星窝在沙发里,白了她一眼之后道,“反正激将法对我没用。” 慕浅斜撑着脑袋看着她,“那宋老头呢?你也不继续气他了?” “他没那么重要。”宋千星说,“我才懒得为了他委屈自己。” 慕浅“哦”了一声,又道:“那谁是重要的呢?庄依波吗?” 宋千星瞬间就不耐烦起来,“你叫我留下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吗?那我走了,再见。” “哎哎哎——”慕浅又一次拉住她,“那我问你准备去哪儿总行吧?” 宋千星微微一扬下巴,道:“昨天那家酒吧的老板很喜欢我,我今天就去找他,问他要一份包吃包住的工作,还愁没地方去?” “酒吧老板能给你什么好地方住啊。”慕浅顺手摸过她的手机,拿在手里晃了晃,“又能赚钱,又能有好地方住,这事岂不是更美妙?” 宋千星闻言,神情瞬间认真起来,“你说真的?” “你非要走,我也拦不住。”慕浅说,“但这的确是一个好时机……前提是,你能保护好你自己。” 宋千星蓦地冷笑了一声,道:“这个不用你担心。况且,他敢把我怎么样?” 说完,宋千星就拿回自己的手机,点开通讯录,很快翻到叶瑾帆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大概是为了让慕浅付钱付得安心,宋千星还特意点了免提,让慕浅可以完整地听到通话内容。 早上八点钟,这通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的男人声音喑哑、疲惫,完全不像平时的叶瑾帆。 “叶先生?”宋千星喊了他一声,“我是打扰你了吗?” “唔,你这个电话来得很及时……”叶瑾帆说话间,带着浓厚的鼻音,“否则我就要睡过头了。” “哦?”宋千星说,“那你岂不是要好好感谢我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大概是叶瑾帆从床上坐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清醒了一些,“你想我怎么谢你?” “借我个地方住。”宋千星直截了当地开口,“这对你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叶瑾帆听了,忽然就低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据我所知,你现在是住在霍家的。怎么了?霍家不好住吗?” “好住是好住。”宋千星说,“但是这里有一些人人,我不喜欢。” 慕浅撑着脑袋听着她的通话内容,听到这里,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既然如此,那我当然愿意为你效劳。”叶瑾帆说,“想什么时候搬出来?” “今天。”宋千星说,“我行李都收拾好了,就等走出去了。” “哦?那要我来接你吗?”叶瑾帆问。 宋千星看了慕浅一眼,慕浅面无表情地坐着,没有任何表态,宋千星于是爽快地回答了一句:“好啊,那就麻烦你了。” 挂掉电话,宋千星立刻向慕浅展示了自己的收款码,“给钱。” 慕浅很快给她转了一千块过去,一边转,一边叹息道:“小北哥哥要是知道我把你送到别的男人那边去住,估计要恨死我了。” “闭嘴!”宋千星咬牙喝道。 第768章 不留情面 大概是叶瑾帆是真的将宋千星的事情放在心上,这通电话结束之后没多久,宋千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手机,随后抬眸看了一眼慕浅,“他来得也太快了吧?” 慕浅也瞄了一眼她的手机,道:“正合你意,不是吗?” 在这里等叶瑾帆的时间,宋千星可谓是十足地坐立不安,虽然表现得并不明显,慕浅却还是看得见她一些不经意的小动作。 很显然,她很想立刻就离开这里,仿佛生怕多停留一刻,会等来什么人一般。 听见慕浅反问的那句话,宋千星瞪了她一眼,随后拎着自己的行李就往外走去。 慕浅随即也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跟着走了出去,“我送你啊,尊贵的客人。” 宋千星又回头瞪了她一眼,继续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叶瑾帆的车子自然是进不来霍家大宅的,因此等到慕浅慢腾腾地走到大门口时,便看见一辆黑色的车子停在门口,而宋千星已经坐上了车,叶瑾帆正帮她将行李袋放到后备箱中。 放下后备箱盖后,叶瑾帆很快就看到了慕浅,熟练地冲她微微一笑。 慕浅只是倚在大门口,似笑非笑地回应了他一下,“叶先生来得可真快啊。” “时间赶巧了而已。”叶瑾帆看着她道,“我也没想到一早上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原本我还以为,千星应该在霍家住得很愉快。” 慕浅微微挑了眉道:“她是住得挺开心啊,可是住得开开心心的她也非要搬,所以啊,叶先生你应该考虑的是,她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宋千星坐在车子里,闻言又忍不住瞪了慕浅一眼。 “唔。”叶瑾帆低笑了一声,道,“这一点,留给我以后慢慢考量就好。”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待要再说什么之际,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辆熟悉的车逐渐驶近,再定睛一看,她立刻就踮起脚来冲那辆车挥起了手,“小北哥哥,你来啦?” 叶瑾帆闻言,也不由得转身看了一眼,而坐在车子里的宋千星却蓦地变了脸色,探出头来看向叶瑾帆,“还不走吗?” 叶瑾帆还没回答她,慕浅先道:“你急个什么劲啊?霍靳北你又不是不认识,打个招呼怎么啦?” 宋千星却依旧只是看着叶瑾帆,“话说我还没开过这款车呢,不如借给我开开?” 叶瑾帆微微一挑眉,道:“有何不可?” 宋千星听了,立刻就推门下车,快步绕到驾驶座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与此同时,霍靳北的车子已经靠边停下,而他迅速推门下车,径直走向了叶瑾帆的车子。 宋千星已经将油门踩得轰轰作响,慕浅毫不怀疑,即便叶瑾帆此刻还没有上车,她也很有可能会一脚油门起飞。 好在,在她起飞之前,霍靳北已经走到那辆车驾驶座旁边,伸出手来敲了敲紧闭的车窗。 宋千星紧握着方向盘端坐在驾驶室里,微微皱着眉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要搭理的意思。 下一刻,霍靳北将一份文件贴在了车窗上。 宋千星又转头看了一眼,这才终于将车窗放下了一条缝,“那老头子的检查报告?怎么,他死得了吗?” “他身体状况很差。”霍靳北说,“如果再这么下去,可能不出一年,你的愿望就能达成了。” “那可真是苍天有眼呢。”宋千星微微一笑,“麻烦你赶紧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也让他高兴高兴!” 霍靳北隔着车窗,静静注视了她片刻,缓缓开口道:“所以,你这就要逃了,是吗?” 宋千星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终于完全放下车窗,大大方方地看向他,道:“我是一个自由的人,我想去哪儿就可以去哪儿,这是我的权利。这不叫逃,是选择。没有人是向苦难而生的,选择让自己舒适的环境有错吗,霍医生?” 霍靳北依旧只是清清冷冷地注视着她,没有回答。 宋千星继续道:“霍家让我住得不舒服,你们霍家的人都让我感到不舒服,所以我想离开,不行吗?” 霍靳北这才缓缓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回答:“当然可以。” 说完这几个字,他微微退开两步,站到了旁边。 只是视线,却始终还停留在她身上。 宋千星满心燥郁,忍不住又看了一眼依旧站在车外的叶瑾帆,“你上不上车了?不上,那我可就走了!” 叶瑾帆淡淡一挑眉,抬眸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霍靳北,又回头冲慕浅做了个再见的手势,这才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驶座。 他刚刚关上车门,车子重重轰鸣一声,下一刻,便伴随着宋千星的一脚油门飞车而去,只留下几片被卷至半空的落叶,飘然坠地,无声无息。 一直倚在门口看戏的慕浅这才走到霍靳北身边,眼见着他依然看着那辆车消失的方向,不由得道:“车子都看不见啦,别望啦!” 霍靳北收回视线,没有说什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车上,缓缓驶入了霍家大门。 另一边,叶瑾帆坐在近乎风驰电掣的车内,看着两边飞速倒退的景致,忽然笑出了声。 宋千星几乎将油门踩到极致,却还是在经过下一个空空荡荡的十字路口时猛地踩下了刹车! 叶瑾帆没有系安全带,这一下险些没稳住,然而待平稳下来之后,他却笑得更加愉悦,转头看向宋千星道:“我还以为你不会停车呢。” 宋千星只是盯着前方的路,“你没看见有人过马路吗?” 面前的斑马线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正在过马路,丝毫不受其他因素影响,脚步慢到极致。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叶瑾帆说,“照你这个车技,完美避开这个老太太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不是吗?” 宋千星哼笑了一声,“我是不怕,但是老太太会害怕啊,我这个人,心很软的。” “是吗?”叶瑾帆再度笑出了声,“我真是一点都没看出来。至少,你刚才对着霍靳北的时候,可真是不留情面地狠啊。” 第769章 更重要的事 宋千星听了,冷笑一声道:“原本就没什么情分,为什么要留情面?” “是吗?”叶瑾帆偏过头来看着她,“我看霍靳北那个神情,不像啊。” 宋千星也偏过头去看他,“不像什么?” “你说呢?” 宋千星收回视线来,注视着前方,开口道:“我劝你说话最好谨慎一点,别以为你借了地方给我住就有什么大不了。人啊,说错了不该说的话,可是会付出代价的。” 叶瑾帆挑眉道:“这算是威胁吗?” “算。”宋千星说话之间,忽然就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一把小刀来,直接就比上了叶瑾帆的脖子,“所以,有些话,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 叶瑾帆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拎起来,打量了一下她手中那把小小的水果刀,笑这开口道:“这么看来,你是真的很讨厌霍靳北。那要不要我帮你收拾他?” 宋千星抽回自己的手来,“你不是公司总裁吗?应该很忙吧。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少理别人的闲事。” “哦?”叶瑾帆转头看向她,“这么说起来,我这一大早,起床就飞奔过来接你,算不算是闲事呢?” 宋千星听了,微微挑眉一笑,“这种嘛,算是助人为乐的好事,可以多做一点的。” 叶瑾帆看她一眼,又笑了一声,道:“行,既然现在,我知道了你坚决要离开霍家的原因,这好事,自然也会做得更彻底一些。” 没过多久,叶瑾帆就将宋千星带到了市中心的一处高端公寓,两室一厅的房子,装修奢华精致,却没有一丝生活的气息。 “喔,这样的房子,如果我出钱租的话,一个月得花一万多吧?”参观完房子之后,宋千星忍不住感慨道。 叶瑾帆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着她,道:“再好的房子,也比不过霍家的深宅大院吧?所以,这里租金再高,也高不过你住霍家的时候。” 听到这句话,宋千星很是满意,“那我能在这里住多久?” 叶瑾帆摊了摊手,道:“这房子一直都会在,除非它突然因为不可抗力垮掉。” 宋千星又挑了挑眉,起身溜达到了门边,“那就麻烦叶先生帮我重新设置一下智能锁吧。” 叶瑾帆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笑道:“怎么?你怕我以后不请自入?” “那怎么可能,这毕竟是你的房子啊,我哪有这权力。”宋千星说,“不过嘛,谁知道你以前带过谁上来呢,我自己一个人住,总得保障自己,不是吗?” 叶瑾帆似乎是被她的巧舌善辩说服了,还是帮她重置了指纹锁。 一切搞定之后,宋千星拿出了主人家的架势,去厨房给他倒水,刚刚端着水走出来,就听见叶瑾帆接了个电话。 “什么事?”他问。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回答了什么,他瞬间微微拧了眉,虽然以极快的速度平复,脸色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差了许多,只是道:“我很快回来。” 宋千星听了,便放下水杯,静静站在旁边看着他。 果然,挂掉电话之后,叶瑾帆就看向了她,“抱歉,我有点事情,要先走了。” “是吗?”宋千星说,“还打算请你吃饭感谢你呢。” 叶瑾帆蓦地笑了起来,道:“这份权利,我先保留着,改天一定让你兑现。” 宋千星不置可否,缩在沙发里懒得再动,只冲他挥手做了个拜拜的手势。 叶瑾帆也没有再多停留,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宋千星在沙发里躺了一会儿,很快给慕浅打了个电话过去。 “我刚刚可是又演了好大的一场戏,给钱。”宋千星说。 慕浅听了,轻笑了一声,道:“有时间给我打电话,看来戏暂时演完了?” “不是我偷懒啊,是他有事急着离开。”宋千星说,“我也拦不住不是?” “是吗?眼下在他那里,居然还有比你更重要的事……” “你别问我他去哪儿了。”宋千星说,“跟踪这种事情,我可不包的。” 慕浅说:“放心吧,我也没打算问你,真要让你去干这种事,我不怕被紧张你的人收拾吗?” 宋千星预感到她接下来又会说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话,立刻警觉起来,又狠狠地冲她说了句“记得打钱”,便飞快地挂掉了电话。 丢开手机,她躺在沙发里,安安静静地发起了呆。 …… 叶瑾帆出了这座公寓,直接驱车往叶家别墅驶去。 二十分钟后,他的车驶进大门,主楼门口站着他安排在叶惜身边的几个保镖,一看见他的车子停下,神情瞬间都紧张起来。 叶瑾帆下车的时候,正好有一个保镖从屋子里走出来,见了他,连忙迎上前来,“叶先生……” 正常情况下,叶瑾帆是不允许他们踏入主楼的,可是这一次,实在是情况特殊。 自前天晚上叶瑾帆摔门而去之后,叶惜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毫无动静,已经过了一天两夜。 很明显这两个人是起了争执,可是叶惜对叶瑾帆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因此他们终究还是壮着胆子进门察看了一下。 “叶小姐的房门紧闭着,我已经去敲了几次门,都没有回应……” 不待他说完,叶瑾帆已经快步进屋,上了楼。 叶惜房间的门紧闭着,叶瑾帆尝试着拧了一下,没有拧开,随后,他微微退开两步,抬脚就踹上那道门。 重重的两脚之后,房门应声而开,叶瑾帆快步走入,一眼看到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叶惜,面容赫然紧绷起来。 他几乎是步伐僵硬地往床边走,一直走到床畔,他连呼吸都近乎凝滞之际,却忽然看见叶惜搁在枕头上的一只手指动了动。 叶瑾帆先是一愣,下一刻便猛地伸出手来,一把将趴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人捞进了怀中。 她近乎奄奄一息,全身上下仿佛没有一丝力气,在被他抱进怀中之时,另一只手中握着的一件东西无力坠落到地上。 叶瑾帆一低头,看见了一只早已斑驳的口琴。 他蓦地一怔,旋即将她紧紧圈入怀中,咬牙道:“你是想吓死我,还是想气死我?” 第770章 触不可及 叶惜没有回应他。 她依旧紧闭着眼,紧闭着唇,却只是伸出手来,胡乱地摸索着自己丢掉的东西。 可是她找不到,也许是因为那样东西,她早已经弄丢太久,太久了…… 叶瑾帆看着她胡乱挥舞着的手臂,不由得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攥进了自己手心。 她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却依旧固执地想要从他手心挣脱出来。 看着她这样的反应,叶瑾帆终于确认,她基本上已经是失去了知觉的,只剩了唯一一丝意念在强撑。 叶瑾帆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 叶惜是在傍晚时分醒过来的,醒来的时候,她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干净洁白的病房内除了她,还有两名女护工。 一见她醒过来,两人顿时都站了起来,一个走出去通知医生,另一个留下来看着叶惜,对她说:“叶小姐,你在医院,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直没怎么吃东西,身体有点虚。叶先生他去忙公司的事去了,很快就会过来,你不要着急啊……” 叶惜安安静静地听她说完,看了一眼床边挂着的吊瓶,又抬起自己的手来看了看。 护工连忙轻轻握住她的手,“叶小姐,输液呢,不要乱动。” 叶惜的确是没有乱动。 她只是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微微张合了一下手指,随后又放下手来,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叶瑾帆在将近十一点的时间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叶惜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连呼吸都是无声的。 护工站在叶瑾帆身后,小声地开口道:“中途醒了一次,然后又一直睡着了,医生说没什么大问题,叶先生不用太担心。” 叶瑾帆淡淡应了一声,走进病房来,关上了门。 他走到病床边,拉开椅子坐下来,安静地看着躺着一动不动的叶惜。 她的手搁在床沿,虚虚地握着,仿佛是拿着什么东西,却又分明什么都没有。 叶瑾帆坐了片刻,忽然就从口袋里,取出了那只锈迹斑斑的口琴。 片刻之后,病房内忽然就响起了那首熟悉的《月半小夜曲》。 那只口琴,表面上锈迹斑驳,却并没有太影响发声,然而吹奏出来的曲调,却还是隐隐藏了一丝沧桑。 叶惜仍旧没有反应,仿佛是又一次陷入了昏睡的状态。 叶瑾帆就坐在病床边,将那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曲调,吹奏了一遍又一遍。 “不要再吹了……” 叶惜终于开口时,叶瑾帆并未停下,也没有看她,仍旧低着头,专注地继续着那首曲子。 “不要再吹了!” 叶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身来,劈手夺下他嘴边的口琴,扬手就扔向了病房门口的方向。 而她看着他,眼泪盈满眼眶,却只是反复地呢喃:“你不是他……你早就不是他了……你吹不出他的曲调,他也不会是你这个样子——” 叶瑾帆回过头,看了一眼被她丢到门后的那只口琴,这才又回转头来,坐到床上,伸出手来握住她,“到底怎么了?还为那天晚上的事情生气?” “不是,不是……”叶惜努力想要挣脱他的手,“我不想见到你,你走,你走……” 眼见着她的手牵动输液管,叶瑾帆蓦地将她紧紧揽住怀中,控制住她身体的动作,这才又开口道:“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走。” 叶惜眼泪蓦地滑落下来,片刻之后,她却又笑了一声。 叶瑾帆蓦地察觉到什么,一抬眸,忽然就看见她放在枕头底下的手机。 此刻,那只手机露出一角,屏幕正不停地闪动。 叶瑾帆蓦地伸出手来,取过那只手机,一眼就看到最新的那几条消息—— “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跟他的前途比起来,你算什么?” “他当初可以为了我放弃你一次,现在就可以为了宋千星放弃你第二次!” “宋千星的身份,你比得上万分之一吗?” “你永远都只是一个可悲可笑的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 叶瑾帆眼眸赫然锐利起来,随后,他解锁了手机,飞快地翻了翻那一百多条未读消息。 全都是一个人发过来的,内容除了对她的嘲讽,还有他和宋千星的照片。 从很早以前,他在酒吧里跟宋千星“偶遇”的照片,一起喝酒的照片,到今天早上的,他去霍家接宋千星,和她坐在车子里谈天说笑,以及带她回到自己那间公寓的照片。 叶瑾帆蓦地收紧了握着那只手机的手。 “你相信她说的?”叶瑾帆将手机放到她面前,沉沉问了一声。 叶惜仍旧是哭着的,也是笑着的,她仿佛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反应,抬起手来,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又深吸了口气,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算了吧,算了吧……哥,不要让我再成为你的负担了,我不会、也不敢再拖累你了……做你想做的事情去吧……你想和谁在一起,想通过什么手段达成你的目的,都可以,都可以的——我不会再缠着你,不会再赖着你,就这样吧,我们就这样吧……” “所以,你信了。”叶瑾帆冷笑一声之后,忽然猛地摔了那只手机,站起身来看向她,“你知不知道我认识宋千星多久了?去年中秋我就已经认识她了!我真要跟她有什么,你以为到今天,还会是这样的状态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叶惜蓦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我不知道你在计划什么,我不知道你在部署什么,我不知道你会在哪天把她带到我面前,告诉我你又要结婚了……又或者,你再找人……再杀我一次。” 这句话一说出来,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叶瑾帆全身僵冷,眉目暗沉,身上再看不见一丝温存怜惜。 叶惜的目光却早已经迷离。 无论他温柔也好,冷酷也好,在她迷蒙的泪眼之中,只剩了一个触不可及的模糊身影,遥远到了极致。 第771章 偏执 叶瑾帆安静伫立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叶惜,目光变了又变,许久之后,才终于又走上前,伸出手来扶住叶惜的肩膀,试图让她重新躺回到床上。 然而他的手刚刚触到她的肩膀,叶惜忽然用力挣了一下。 这一挣,她手背上的输液针忽然就松开脱落,手背之上,霎时间血流如注。 叶瑾帆蓦地捉住她的手,按住她手上的伤口,厉喝了一声:“叶惜!” “你走!你走啊!”她情绪骤然激动起来,“我不想再见到你!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这番激烈的争执终于引起了屋外人的注意,恰逢叶惜的主治医生经过门口,见此情形,赶紧快步走入,按住叶惜的手帮她处理起了伤口。 叶惜情绪依旧激动,不许任何人触动。 “叶先生……”医生转头看向了叶瑾帆,道,“叶小姐现在情绪过于激动,要不,您先离开一下?” 叶瑾帆又僵立了片刻,终于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病房。 离开病房,他却没有离开医院,进了电梯之后,他只下了两层楼,便又走出了电梯。 时间已经很晚,大多数病人都已经睡下,楼道里很安静,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 叶瑾帆径直走到中间一间病房门口,沉沉盯着那扇门看了两秒钟,忽然一脚就踹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 这一动静瞬间惊动了护士站的值班护士,两个护士快步而来,然而叶瑾帆却已经进入那间病房,重新锁上了门。 病房内,灯光骤然大亮,同样被这一动静惊醒的女人惊惶地坐在病床上,看清楚来人的瞬间,她瞬间面无血色,满脸惊惧。 “叶瑾帆,你……你想干什么?” 叶瑾帆只是冷冷地看着她,这个曾经被他称作“岳母”的女人,脸上一丝从前的神情都看不到。 “陆棠呢?”他问。 病床上的女人仿佛一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蓦地颤了颤,忍不住摇起了头,“棠棠……棠棠她不在这里……” 话音刚落,她的视线却忽然就控制不住地飘向了门口。 叶瑾帆顺着她的视线回头一看,一眼就看到了透过门上的小窗,正往这里面看的两个护士……以及陆棠。 她应该是已经准备离开了,却又不知为何突然折返,没想到正好就撞见了这一幕。 眼见着叶瑾帆回过头来的瞬间,陆棠忽然重重一抖,随后,她拔腿就往外跑去。 叶瑾帆看着她跑开的那一幕,只是冷冷一笑。 …… 翌日清晨,慕浅自睡梦之中醒来,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床畔男人略带寒凉的眼眸。 这样的眼神她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瞬间就清醒了几分,微微蹙着眉看着他,“大清早的,干嘛呀?” 明明昨天晚上睡觉前两个人都还亲亲热热的,一睁开眼就对上这样的眼神,莫非是她做梦的时候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梦话惹到他了? 慕浅正努力回想着自己昨天晚上做过的梦,霍靳西忽然凉凉地开口道:“你的好朋友发了信息找你。” 说完这句,霍靳西起身就走进了卫生间。 好朋友? 慕浅这才伸手拿过放在床头的手机,一看,原来是孟蔺笙发了条消息过来,问她醒了没。 难怪霍靳西脸色那么难看。 慕浅忍不住笑了一声,转念却思及孟蔺笙已经有段时间没找过她了,突然发来这条消息,应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于是慕浅立刻回拨了孟蔺笙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孟蔺笙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醒低沉:“浅浅,不好意思,一大早就打扰你了。” “放心吧,我是睡到自然醒的,你没有吵到我。”慕浅说,“有什么要紧事吗?” “嗯。”孟蔺笙应了一声,随后道,“昨天晚上,棠棠出事了。” 慕浅听了,不由得拧了拧眉。 陆棠出事,跟她有什么关系? 然而孟蔺笙既然说了,她还是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两颗大牙脱落,四根手指骨粉碎性骨折,身上擦伤瘀伤无数。”孟蔺笙缓缓道。 慕浅不由得一怔。 她以为的陆棠出事,大概率是一些惹是生非的事件,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实打实地出事。 孟蔺笙会将这个消息告诉她,那显然也是有原因的。 “叶瑾帆干的?”慕浅问。 “嗯。”孟蔺笙应了一声,道,“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只怕棠棠会伤得更重。” “原因呢?”慕浅又问。 以她了解的叶瑾帆,尽管他在其他事情上毫无底线,但男女方面,他应该不至于对一个曾经朝夕共处的女人下这样狠的手。 “因为棠棠惹到了叶惜。” 听见那个名字,慕浅再度一顿,一时沉默下来。 孟蔺笙接着向她阐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 被逼和叶瑾帆签字离婚之后,陆棠还是心有不甘,纵使被叶瑾帆用父母威胁她,她照旧忍不住时常追踪他的行踪。 这一追踪,就被她发现了叶惜的存在。 在她的认知里,叶惜纵使真的跟叶瑾帆有一些不清不楚的关系,可是她终究是个死人! 可是眼下,叶惜不仅活了过来,还又一次出现在叶瑾帆身边,被他带在身边跟进跟出,严密防护着! 这一事实重重冲击到了陆棠,可是无论是不是和叶瑾帆在一起,叶惜身边总有重重防护,她根本没办法接近她分毫。 而偏偏在这时,又让她留意到了宋千星的存在。 人一旦偏执起来,真的是可以不顾一切的,尤其是被一个男人深深伤害过的女人。 这两个女人,她谁都对付不了,那索性就让她们互相去斗好了—— 因此,陆棠收集了无数叶瑾帆和宋千星有交集的照片,偏偏选在了昨天,通通发给了叶惜。 “那两个人肯定是因此发生了争执。”慕浅缓缓道,“所以叶瑾帆才会下这样的狠手——” 孟蔺笙应了一声,随后道:“从前的陆家发生任何事,我都可以置之不理,可是现在,陆家已经垮了,我姐姐和棠棠终究是我的亲人。叶瑾帆对她们下这样的狠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第772章 把那个叫霍靳北的家伙弄走! 听完孟蔺笙的话,慕浅顿时就明白了他给自己发消息的意思。 在陆家彻底垮了之后,孟蔺笙回桐城最重要的目的也算是达成了,因此他无视了陆棠母女俩跟陆家相关的各种求助,冷眼旁观一段时间之后,甚至直接抽身回了美国。 大概前些天,他才又回到桐城处理一些公司事务,没想到才过了两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原本陆家是他和慕浅共同的目标,而现在,他们又多了一个相同的敌对之人。 “我明白你的意思。”慕浅说,“今后有什么消息,我们随时联系。” 孟蔺笙应了一声,顿了片刻之后,才又道:“浅浅,我知道棠棠以前跟你有过一些矛盾,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慕浅听了,不由得笑了一声,道:“她那些小打小闹对我而言算什么呀。况且要对付叶瑾帆的人是你,不是她,我也没打算要跟她和解或者做朋友,所以,你犯不着替她向我道歉。” 孟蔺笙听了,低笑了一声,道:“我只是担心你会介意。” “哦?”慕浅不由得微微挑了眉,“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那么小肚鸡肠的女人啊——” 她话音刚落,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瞥了她一眼之后,径直走到衣柜面前,冷着脸挑起了今天要穿的衣服。 慕浅不由得低咳了两声,随后对电话那头的男人道:“先这样吧,改天有时间,我们再坐下来细聊。” 说完,慕浅挂掉电话,放下手机之后,光脚下床,溜到了霍靳西身后。 谁知道不等她说话,霍靳西反倒先开了口:“看样子我好像打扰你们通电话的雅兴了。” “你知道就好。”慕浅说,“那你这个时候走出来干嘛?” 霍靳西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随后道:“放心,很快就走。”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衣柜里取出要穿的衣服,直接在慕浅跟前换起了衣服。 慕浅倚在旁边,一面欣赏美好肉体,一面道:“叶瑾帆昨天晚上对陆棠下手了,陆棠伤了四根手指,两颗大牙,如果不是孟蔺笙及时赶到的话,我猜,叶瑾帆想要的是陆棠的两只手,和一根舌头。”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她泄了什么密?” 慕浅听了,蓦地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贴到他身上笑了一声,“不愧是我老公,真是见微知著,聪明过人——” 霍靳西又低头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慕浅这才继续道:“她给叶惜发去了叶瑾帆和宋千星来往的情报,非常详细的情报。” 霍靳西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这才开口道:“那叶惜情绪恐怕是要崩溃。” “如果不是这样,叶瑾帆应该也不至于对陆棠下这样的重手。”慕浅神情平静地开口,“很显然,陆棠这一手,的确是影响到了他和叶惜之间的关系。” “那你觉得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慕浅冷笑了一声,道:“叶瑾帆?他还能做什么?无非是那些个不入流的手段,将人困在自己身边,严密监控,再继续洗脑,继续让她投入对他的依恋——” 霍靳西这才伸出手来,在她腰上扶了一把,低声道:“要我做什么吗?” “不。”慕浅毫不犹豫地回答,“别人感情上的事,我们管不着。不过嘛,陆棠这次,倒是干了一件好事,因为让叶瑾帆不痛快,我就会很痛快。” 霍靳西低下头来,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低低道:“放心,我也绝不会让他痛快……” …… 这天晚上,慕浅正忙着哄孩子睡觉,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一时顾不上,就没有理会,一直到把熟睡的悦悦放到了小床上,这才想起来去看一眼手机。 手机上赫然是宋千星的未接来电和一堆消息—— “慕浅,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别想赖账!” “你是不是想卸磨杀驴?” “赶紧回电话,不然这戏我不演了——” 慕浅将她发过来的消息浏览了一遍,确信她应该是挺急的,这才将电话回拨了过去。 电话才响了一声,立刻就被接了起来,那头传来宋千星明显带着愤怒的声音:“慕浅!” 慕浅听她那边背景声有些嘈杂,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道:“你又去酒吧了?” “不然呢?”宋千星没好气地反问。 慕浅在沙发里坐了下来,“怎么?不会是没钱买单,要我去给你结账吧?” “你的确应该给我结账,因为我刚刚又给叶瑾帆打了个电话!”宋千星说,“不过在此之前,你得帮我处理一件事,否则……咱们的交易取消。” 慕浅不由得挑起眉来,“什么事,你说。” “你过来这个酒吧!”宋千星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把那个叫霍靳北的家伙给我弄走!” “噗——”慕浅瞬间一口水喷了出来,“霍靳北去找你了?” “你少说废话!”宋千星说,“赶紧来!” “不好吧,我一个良家妇女,这么晚了,你让我去那些龙蛇混杂的地方,多不方便呐……”慕浅说,“你怎么不叫叶瑾帆来帮你解决呢?” “你以为我没叫吗?”宋千星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居然对我爱答不理的,他以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过的,说是会找人过来帮我处理,可是一直到现在都没见人——” 慕浅听了,靠进沙发里,沉思了数秒。 叶瑾帆居然连宋千星这样的“资源”都懒得搭理了,可见这一次,陆棠和宋千星给他造成的麻烦,应该不小? 可是,究竟会是什么样的麻烦,会让他愿意作出这么大的“牺牲”呢? “慕浅!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宋千星说,“我不想再看见这个男人,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会疯的,我也没办法再继续帮你做任何事情,我只能离开桐城……你知道我是认真的。” 慕浅不由得撇了撇嘴。 这霍靳北到底是有多吓人啊? 她倒真想见识见识。 第773章 熟门熟路 考虑得当,慕浅果断回到房间换了身衣服,简单化了个妆,便下了楼准备出门。 谁知道她刚刚坐到车上,大门口就有一束雪白的车灯射了进来——霍靳西回来了。 “快快快!”慕浅连忙对司机道,“不要停,直接驶出去。” 司机听了她的话,原本是准备按吩咐做事的,然而就在他准备跟霍靳西的车子和平擦身之际,对方车头忽然一甩,直接拦在了他的车前。 司机蓦然大惊,一脚踩下刹车,连忙就推门下车,走到了霍靳西的车子旁边请罪。 霍靳西下车来,没有看他,径直走向了慕浅。 “去哪儿?”看着车内的慕浅,霍靳西面无表情地吐出这三个字。 “我……去救人!”慕浅说,“很急的,你不要耽误我时间啦!”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朝她身上看了一眼。 慕浅有些心虚地将自己的领口往上拉了拉,又把短裙的下摆往下扯了扯。 “这副打扮,去哪里救人?” 慕浅嘿嘿笑了两声,说:“你懂得嘛,去有些地方,是得作一些打扮的。” 霍靳西听了,又瞥了她一眼,“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邀请我同去了?” “哈?”慕浅连忙道,“一来我赶时间,二来,你这个打扮也不适合去那些地方啊……” 她越说,霍靳西的眼神越清淡,慕浅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只能认命,展露出笑颜,“亲爱的老公,请上车吧!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去完成今晚这个危险的任务!” 说完,她便主动推开车门,拉霍靳西上了车。 前往夜店的路上,慕浅又把自己的眼妆加重了一些,头发也重新整理了一通,生生给自己凹出一股夜店少女风。 完成自己的造型之后,她才又看向自己身旁西装革履的男人,“你确定要穿成这样去夜店吗?” 霍靳西跟她对视一眼,随后伸出手来,脱掉自己的外套。 慕浅微微退开一些,一副挑了眉看戏的姿态。 霍靳西丢开外套,又解了领带,随后将衬衣领口也解开来,最后,他解开袖扣,将袖子挽起到手臂中段。 对于素日规整持重的霍靳西而言,这样的姿态已经是十分接地气了,但是慕浅仍然觉得不满意,观察片刻之后,她果断取出拿过一瓶纯净水,弄湿自己的双手之后,伸到了霍靳西头顶。 两分钟后,霍靳西的头发在她的打理之下变成了自然的微卷状态,额前一缕微微垂落的碎发,更是将霍靳西往日的形象颠覆得彻底,这样清清爽爽的模样,仿佛人都年轻了几岁。 “喔……”面对着自己的成果,慕浅眼神都亮了起来,“哎呀呀,这下可不妙,我怕你这个样子,进了夜店就出不来了啊……” 霍靳西懒懒瞥了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 “夜店里的漂亮姑娘,要么找好看的,要么找有钱的,你两者都占了,那桃花绝对是潮水一样,一波波地往你跟前涌……”慕浅说到这里,忽然挑眉笑了起来,“放心,我很识大体的,到时候我一定主动回避,绝对不会打扰你觅食的。” 慕浅说完,又看向了前排坐着的吴昊,道:“到时候你一个人跟着进去就行啦,里面保安很多,不会让自己的场子出事的。你们人去得多了,反而挡了你老板的桃花。” 吴昊一头汗,没有回答。 却听霍靳西道:“你倒是挺了解的。” “对啊,我去过很多次啊。”慕浅说,“美国的,桐城的,我通通都造访过。不服吗?” 霍靳西听了,没有再说什么。 待到了这座城市最繁华的夜生活区,即便已经是夜深,附近的街道依旧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放眼望去,周围比比皆是青春靓丽的大长腿。 司机将车子靠边停了下来,回头看向霍靳西和慕浅,“霍先生,那家夜店没办法开车过去,可能要走上一段。” “那就走吧。”慕浅果断推门下车,迅速地融入了街边人群。 然而,正当她站在街边查那家夜店的确切位置时,霍靳西却握了她的手,径直步入了旁边一条小街。 街道两旁是热闹的半开放式酒吧,走了大概一百多米,眼前才出现了慕浅要找的那家夜店的招牌。 慕浅蓦地一怔,转头看向了霍靳西,“霍先生真是有够熟门熟路的啊!以前来过不止一次吧?” “很多次。”霍靳西迎上她的视线,坦坦然地回答,“有问题吗?” 慕浅深吸了口气,旋即展颜一笑,“当然没问题啦!社交自由嘛!大家彼此彼此啦!” 霍靳西似乎是满意了她这个回答,点了点头之后,握着她的手继续上前。 两人刚刚走到夜店门口,几名保安之外,一名正在送客的经理一般的人物,看见霍靳西之后,忽然惊喜地迎上前来,“霍先生,好久不见了!您可有日子没出现了,不过还是一如既往风姿卓越,风采卓然啊,我时常在新闻上见到您,都在想着霍先生什么时候能再度大驾光临,没想到今天就梦想成真了——咦,这位是?” 慕浅自霍靳西身后露出半颗头来,“你经常看他的新闻,不认识我吗?” “霍……霍太太?”经理一愣,随即迅速反应过来,“您二位竟然一起出现,大驾光临,可真是让我们这小店蓬荜生辉!来来来,赶紧给霍先生霍太太安排包间——” “不用。”慕浅打断他,道,“我们喜欢热闹,卡座就行。” “哦哦。”经理面上似有为难一闪而过,下一刻却道,“今天晚上的卡座订完了,但是霍太太要的话,我一定为您安排。” 眼见着慕浅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经理立刻躬身领着两个人进了门。 经过一段下沉式楼梯后,推开一扇门,里面一股震耳欲聋的音浪顿时扑面而来—— 慕浅久未经历这样的热闹,一瞬间连心跳都停了两秒,只觉得窒息。 抬眸看霍靳西时,却见他神色如旧,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慕浅咬牙哼了一声,从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径直跟着那名经历走了进去。 一进门,里面空间骤然开阔起来,但是舞台前方几乎密密麻麻的蹦迪人群成功地填充空间,声浪、人浪铺天盖地,让人无处可避。 慕浅被领到几乎居于正中的一处卡座,宽敞的沙发简直可以让五六个人同时躺下,因此她和霍靳西两个人坐进去的时候,实在是显得有些冷清。 不过这份冷清在几瓶香槟红酒摆上桌之后,立刻就被打破了。 不断有身高腿长、火辣性感的美女前来搭话,却都被吴昊挡下了。 慕浅原本正缩在角落寻找霍靳北的身影,一回头看见吴昊的举动,又看了看端坐在沙发里玩手机的霍靳西,顿时上前拍了拍吴昊的背,凑到他耳边大声道:“你干什么呀?这么多酒,你不让这些漂亮小姐姐来帮着喝,谁喝得完啊?再说了,你老板一个人那么寂寞地坐在那里,你也不想办法替他排遣排遣?都给我放进来!” 被吴昊拦下的几个女生听到慕浅的话,顿时都笑着鼓起了掌。 吴昊实在是不明白这两口子是在玩什么,可是慕浅已经发话了,他也不敢违抗,只能将面前的姑娘们放进了卡座。 一瞬间,原本冷冷清清的卡座就热闹了起来。 慕浅回过头,冲被一群美女包围着的霍靳西做了个飞吻的动作,转身就溜了出去。 这个夜店实在是太大,坐在这里,她还真没找到霍靳北或者宋千星。 在场内溜达一圈之后,慕浅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也得亏霍靳北在这夜场里跟他哥一样格格不入,她才能在离舞台最近的那个卡座里看到他——他甚至比霍靳西还要清冷正派一些,尤其是在他周围那群“牛鬼蛇神”的衬托之下。 那个卡座同样不小,然而除了霍靳北外,其余全是跟宋千星一个风格的男男女女,一群人喝酒划拳玩笑,玩得十分开心,霍靳北却像是一个异类,清清冷冷地坐在一群人当中,只偶尔在别人的酒杯递过来的时候,才跟人碰一碰杯,浅浅地抿上一口酒。 其余时候,他的视线都是往外飘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慕浅躲在远处远远地观望了一阵,确定这群人之中没有宋千星,而霍靳北也始终只看着舞台的方向,说明,他是在等她? 慕浅刚这么想着,耳边震耳欲聋的音乐声终于停了下来,没过多久,就听见主持人用雄浑的嗓音介绍道:“接下来,是大家期待已久的美女dj——千星!” 伴随着全场的掌声、欢呼声和聚光灯,身穿一件黑色小背心的宋千星闪亮登场。 大概是因为要上台的缘故,她今晚妆容收敛许多,难得地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精致冷艳,一头五颜六色的长发高高束起扎成马尾,又美又飒。 看到这里,慕浅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叫她来弄走霍靳北,而不是自己离开。 这是她的新工作,赚钱的门路,这个财迷大概是不会愿意轻易放手的。 第774章 清冷学霸vs叛逆女孩 另一旁的卡座里,霍靳北自宋千星出来之后,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再也不曾离开。 很快,场内再度响起震天的音响,舞台前的男男女女伴随着宋千星打碟的节奏,再度投入疯狂的摇摆之中。 没过多久,一个打扮极具摇滚范的男人坐到了霍靳北身边,伸出手来勾搭住霍靳北的肩膀,对着他喊道:“霍医生,千星真是不错,对不对?你看上她,是你有眼光!” 霍靳北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后摸出手机来,打了一行字:“她一直都做这些工作?” “什么赚钱干什么!”摇滚男说,“驻唱、打碟、卖酒、卖避孕套……疯起来还敢去参加摩托车野赛!厉害吧!” 霍靳北控制不住地拧了拧眉。 “没事!”摇滚男继续道,“她是我们所有人里面最自由、最不受约束的那个!她可以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 话音刚落,舞台前方忽然就有喝多了的男顾客疯狂地爬上了舞台,冲上去就想要抱宋千星,然而不待保安出手,宋千星已经一抬脚,直接将他踹了下去。 震天的音乐声中蓦地又多了一重尖叫与惊呼,然而舞台上那个女dj却依旧是那副冷酷美艳的模样,连打碟的节奏都没有乱一下。 霍靳北目光沉静下来,愈发专注。 慕浅站在旁边看了会儿戏,果断走向了那个奇奇怪怪的卡座。 眼见着有美女上前,卡座里有男人吹起了口哨,有人给她腾座位,“来来来,美女,这边坐!” 而霍靳北,连眼角余光都没有扫她一下。 慕浅瞅了一圈这里能让自己坐下的位置,最终走到了那个摇滚男面前,示意自己想要坐在霍靳北身边。 她这个示意一出来,卡座内男男女女脸上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她白费劲,可见刚才跟她有相同举动的女人应该不少。 饶是如此,那个摇滚男还是发挥了风度,耸了耸肩之后,果断让出了座位。 慕浅一屁股坐下来,狠狠撞了撞身边那个男人。 霍靳北终于转头看过来的瞬间,慕浅猛地举起手机,“喀嚓”给自己和他来了张自拍。 霍靳北一见到她,下意识地又拧了拧眉,“你来干什么?” “你来干什么呢,大医生?”慕浅回敬他道,“信不信我把刚刚这张自拍发给爷爷,让他看看他非常看重的孙子在干什么——” “无聊。” 霍靳北冷冷吐出两个字,继续看向了舞台上的宋千星。 卡座内其他人见他们以这样的姿态相处,知道他们认识,瞬间没了看戏的兴趣,又自顾自地喝酒去了。 慕浅顺便让旁边的服务生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润了润嗓子,才又开口道:“看不出来,你可真够痴缠的啊,居然能追到夜店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她咯?” 霍靳北听了,似乎停滞了片刻,才转头看向她,“我只是想了解她多一点。” “嗯?”慕浅听到这个答案,不由得微微挑了眉,随后道,“了解了,然后呢?你是打算发挥仁心仁术的精神,拯救一只迷途的小羔羊吗?” 霍靳北眼神瞬间又冷了下来,慕浅笑了一声,道:“说到底,还不是起了色心!说说,你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女孩儿啊?” 在此前,慕浅向倪欣打听霍靳北的心上人时,因为倪欣给出的信息偏差,导致她把目标锁定到了庄依波身上。可是锁定庄依波之后,她便再没有丝毫的怀疑,几乎就是认定了,霍靳北喜欢这样的女孩,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可是偏偏,事实的真相却让人大跌眼镜—— 这位清冷学霸,要跟舞台上那个叛逆女孩扯上关系,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霍靳北没有理她,显然是不准备回答她这个必定“说来话长”的问题。 慕浅料到了他不会回答,兀自磕了会儿瓜子,才又继续道:“可是她对你排斥得不行哎,你应该猜到我为什么会出现了,对不对?” “她是故意逃避。”霍靳北说。 “因为庄依波嘛。”慕浅说,“明眼人都看得出庄依波对你有好感,你们还约会过,千星一看就是义气儿女,怎么可能跟自己的亲闺蜜抢男人呢?” “我说过,我跟庄依波只是朋友。”霍靳北说。 慕浅立刻摇了摇手指,道:“你那天说的是,‘目前’是朋友。也就是说,你也考虑过跟她发展的可能性——” 霍靳北没有否认。 诚然,时隔多年,再度重遇庄依波和宋千星,是给他平静的生活带来了些许波澜的。 但是这丝波澜,并没有太大。 自从当年宋千星发表完她的“私生子女论”,他就知道,作为被她深深厌恶着的那类人,自己大概不会有希望了。而在那之后没多久,宋千星更是退了学,彻底从他的生活之中消失了。 他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将宋千星留下的影响一点点地从自己生命之中剔除。 即便多年后重遇,那份曾经一闪而过的感情,也依旧安稳而平静地埋藏于心底,只当是一段旧事。 与此同时,庄依波开始频繁进入他的视线。 他是一个到了适婚之年的正常男人,遇上这样优秀、且不吝于向他表达好感的姑娘,自然会有所考虑。 只是,没有等到他收集完和庄依波之间的所有相关数据,再一条条进行理性分析,所有的一切就发生了变化。 原来宋千星当初所厌恶和唾弃的私生子女,是她自己,她当初也不是因为对大学里所有人和事不屑一顾才离开,而是被逼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那段几乎已经快要忘掉的旧事,忽然就开始疯狂地浮上心头—— 那些不曾遗忘的过往,那莫名其妙错失的几年,以及现在的她。 他通通都想要了解。 甚至,也许还想要找回什么。 “我是考虑过。”霍靳北回答,“而现在,我考虑完了。”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才道:“你啊,不愧是学霸,真会给自己找难题。”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霍靳北说。 慕浅忍不住嗤笑了一声,道:“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在解题的过程中,你享受这种过程,可是当你发现自己解来解去都找不到答案的时候,这题才算是难题。” 说完这句,慕浅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你解题的雅兴了……好久没出来玩了,我先去钓个帅哥!” 慕浅跟卡座内的其他人说过再见,摇曳生姿地离开时,却忽然被两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美女,在这边聊得不痛快啊,去我们那边坐坐?” 慕浅看了看两人手中端着的酒,微微一笑,“你们坐哪儿呀?” 一个男人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卡座,那边好些人都在看这里,很显然,已经注意她有一段时间了。 慕浅将那边的情形看在眼里,却只是摇了摇手,随后抬手一指,道:“我是想去那边坐的。” 其中一个男人见状,没趣地耸了耸肩走开了,另一个男人却依旧不甘心地跟着慕浅,“你确定这边有适合你的位置?” 说话间,慕浅就已经走到能够看见霍靳西那个卡座的地方,于是她指给那个男人看,“我觉得那儿就挺适合我的。” “那里?”身后的男人朝那边看了一眼,“那里已经围满了女人了……” 慕浅蓦地回过头来,有些委屈和不甘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我比不过她们吗?” “嗨,来夜场玩的都是漂亮姑娘,谁又能比谁差呢?”男人说,“何必过去跟那些人挤,来我们那儿不是挺好?” “嘿嘿。”慕浅轻笑了一声,道,“我这个人,天生就喜欢战斗!” 说完,她大步走向那个卡座,拨开面前重重的姑娘,终于看见了坐在卡座里的霍靳西。 里面的七八个姑娘正在玩骰子斗酒,外围的姑娘们也个个都想上前分一杯羹,因此慕浅强行挤进来的时候,招来了无数道白眼。 而慕浅看见霍靳西的时候,霍靳西正拧了眉看时间,身边的那些姑娘虽然离得他近,却自觉留出了他身畔的位置,更像是在表演给他看,努力在做游戏的过程中吸引他的注意力。 而他像个冷酷帝王,独坐高位,看着眼前这些争奇斗艳的佳丽,显然已经快要失去耐性。 直到抬头的瞬间看见慕浅,他眉头似乎拧得更紧了一些。 慕浅在众佳丽的怨声载道之中跨过一条又一条的长腿,终于艰难地挪到霍靳西身边,“老板,请我喝杯酒呗?” “有什么本事让我请你喝酒?”霍靳西说。 慕浅微微一笑,略思考了几秒钟之后,直接就分开双腿往霍靳西腿上一坐,往前一凑就吻上了他的唇。 即便场内依旧音乐震天响,慕浅仿佛还是听到了身后响起的抽气声。 霍靳西伸出手来扶了她腰,往自己怀中带了带,这一吻瞬间更加炽热缠绵。 有胆大的姑娘见此情形,忍不住也想凑上前来大胆示爱之际,却又一次被吴昊拦住。 “那你怎么不拦她?”被拦住的姑娘瞬间就急了,质问道。 吴昊只觉得头痛得快要爆炸了,只想快点从这个让人窒息的场子里解脱。 慕浅适时解救了他。 她缓缓离开霍靳西的唇,在全场音乐突然安静的瞬间,问了一句:“老板,开房吗?” 第775章 白昼之中,有一个人,在等她 慕浅这句话一说出来,远的人听不到,附近这些个姑娘却是听得清清楚楚,一瞬间就将这个主动厚颜到了极点的女人视作大敌。 有个别姑娘还准备尽力最后一搏之际,霍靳西忽然抱着慕浅站起身来。 慕浅勾住他的脖子,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 与此同时,霍靳西低头看向了旁边的几个姑娘,脸上一丝柔情也无,“让一让。” 众人不自觉被他的威慑力所感染,纷纷让出了道。 霍靳西抱着慕浅就往外走去。 饶是夜店人满为患,各种各的热闹,这一刻,两个人还是吸引了无数的目光注视。 甚至远在霍靳北所在的角落,也有人得到消息,在努力朝这个方向张望。 霍靳北隐隐听到“霍靳西”三个字,心念不由得微微一动——该不会是慕浅这个妖精惹出什么麻烦来了吧?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来,往外走了几步之后,忽然一眼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霍靳西正抱着慕浅往出口方向走去,而慕浅十分配合,靠在他怀中的同时,还不停扬起脸来亲吻他,一副天雷勾动地火的架势。 霍靳北只看了一眼,转身就又回到了卡座。 而舞台之上,宋千星换了首风格另类的曲子,前奏一出来,瞬间引发夜店内一片尖叫,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全部都重新活跃起来,全情投入了新一轮的摇摆跳跃之中。 霍靳北站在卡座旁,沉眸看着台上那个女人。 尽管她依旧是酷酷的冷眼模样,然而伴随着这首曲子,不经意间一个抬眸,一个弯唇,通通都是光芒万丈的模样。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霍靳北觉得她应该是对上了自己的视线的,却只是一瞬间,她的目光便又飘向了别处。 无论她看向哪里,就能引发那处的一片热浪。 而他处于这片热浪之中,却仿佛只是一个无关人。 …… 凌晨四点,夜店的喧嚣热闹终于散场,宋千星也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简单收拾之后,她拿了工资,走出夜店。 刚一出门,便立刻被等在门口的几个男人拦住了去路。 “千星,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千星,我家有几支很好的红酒,要不要去尝尝?” “我住的酒店就一流的spa服务,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放松放松?” 对于这种情形,混迹夜场已久的宋千星司空见惯。 总有一部分客人,或许是在场内没遇上合适的姑娘,或者是偏偏就看中了女dj,因此不惜等到散场,就是为了等一场蜜运。 而今天晚上,千星遇上的这几个,算是相对难度没那么高的。 她三言两语打发了几个人,快步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 夜店有专门的停车场,但是对她而言,这里的停车场并不算安全,因此她选择了繁华路段的道旁停车场。 凌晨四点多的城市,繁华路段也变得不再繁华,好在路灯依旧明亮,照得街道如同白昼。 而在那白昼之中,有一个人,在等她。 这个时间,道旁停车场已经没几辆车停在那里,在她的重型摩托车前方,一辆黑色的车子紧挨着她的车停着,而那个人,就倚在车旁,静静看着从昏暗的路段缓缓走出来的她。 四目相视的瞬间,宋千星脚步略略一顿,下一刻,却是加快了脚步,走到了自己的摩托车旁边。 而她刚刚跨上摩托,霍靳北就走到了她的车头旁边。 宋千星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抬起眼来看向他,“霍大医生,你可真够能玩的,能泡夜店泡到这个时间……明天不用上班吗?不用做手术吗?” “对,不用。”霍靳北简单回答了这几个字,随后看着她道,“下车。” 宋千星近乎挑衅地冷笑了一声,伏在车头看着他,“我不下又怎么样呢?” “那我就打电话,报警,举报有人酒后驾驶。”霍靳北缓缓道。 宋千星看了看他身后的那辆车,“举报我?您刚刚在夜店没喝酒吗?您不是也开了车吗?你凭什么举报我?” 霍靳北听了,看了看手表,随后道:“我在四个小时前喝了150毫升啤酒,而后大量饮水,以我的体重和代谢能力,在这个时间,即便我血液里还有酒精成分,也绝对不会超过10mg/100ml,而酒驾标准是20mg/100ml,所以,我绝对不构成酒驾。” 宋千星有些发愣地听完他说的这些话,最终只说了三个字:“你有病!” 她准备不管不顾地发动车子之际,霍靳北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车头,“我是认真的。” 宋千星咬了咬牙,安静片刻之后,果断点点头下了车,“好,我不开车,不酒驾,我打车走,可以了吧?” 她一面掏出手机,一面就背对着霍靳北往另一个方向走去,走得头也不回。 一直到打到一辆附近的车,宋千星才停下脚步,只等了十几秒,那辆车就开到了她面前。 她飞快地钻进车里,放松地眯上了眼睛,再没有往外看一眼。 直到车子抵达她的目的地,宋千星才抓起手机包包下了车。 这是一条安静狭窄的街道,道路两边是遮天蔽日的树冠,连路灯也变得朦胧起来。 凌晨五点,路上几乎不见行人,却有一家经营早餐的小店早早地开了门,在这安静的晨间无声地吐露着腾腾蒸汽,极具烟火气息。 宋千星刚刚走到店门口,站在炉灶后的老板已经看见了她,笑道:“千星,早啊!” “早。”宋千星随意选了个位置坐下,“老规矩!”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果断地抓起一把面条扔进了锅里。 刚刚将面条搅散,老板一抬头,忽然见又有人进门,连忙招呼道:“先生,早上好,里面坐。” 宋千星原本正低着头玩手机,听到这声招呼,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一抬头,果然就看见了她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她蓦地深吸了口气,看着身高腿长的霍靳北径直坐到了她面前。 “你到底想怎么样?”宋千星问。 “啪”的一声,一把钥匙丢到了她面前。 “你的车钥匙忘了拔。”霍靳北说。 第776章 这段喜欢,该不该继续 听到这个理由,宋千星静静盯着他看了许久,才呵呵笑了一声,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她车钥匙忘了拔,他在当时不喊住她,反而跟了她这一路,将钥匙送到她面前来,可真是相当有心了。 “不用谢。”霍靳北淡淡吐出三个字,随即就拿过桌上的餐牌仔细看了起来。 老板适时来到两人坐着的桌子旁,笑呵呵地开口:“千星,你男朋友吗?” 话音刚落,宋千星带刀的眼神就飞了过去。 老板蓦地一愣。 宋千星在他这里光顾了好几个月,基本都是在这种无人的清晨,因此两个人之间已经算得上熟悉了,老板四五十岁,自认为以长辈的身份问这么一句玩笑话无伤大雅,没想到却换来这样的眼神。 他连忙收敛了倚熟卖熟笑容,看着霍靳北道:“先生吃点什么?” 霍靳北放下餐牌,问:“她吃什么?” “麻辣牛肉面。”老板回答道,“几个月来,雷打不动的口味。” 宋千星瞬间又甩了老板一道眼神。 霍靳北听了,似乎沉凝了片刻,才道:“那我要清汤牛肉面。” “哟,你不吃辣啊?”宋千星立刻接话道,“那可真是不巧,我最喜欢吃辣了。” 霍靳西看着她,缓缓道:“你喜欢吃辣,我不喜欢吃辣,也不妨碍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 “说的是啊。”老板一边转身去煮面,一面道,“咱们这种小店嘛,做的是八方生意,不管什么口味的顾客都可以兼顾。来者即是客,相聚就是有缘——” “老板,你话再这么多,我以后可都不来了。”宋千星终于忍无可忍,开口道。 老板瞬间收了声,默默煮起了面。 霍靳北安静了片刻,忽然淡淡笑了笑,“说得倒是挺有哲理。” 宋千星瞥了他一眼,低头玩起了手机。 霍靳北就坐在她对面,安静地注视着她,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道:“这几年,你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宋千星再度咬了咬牙,终于又抬起头来看向他,“是啊,我这些年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昼夜颠倒,混迹于各个火爆的夜场,每天晚上喝酒、唱歌、蹦迪,到了五点呢,就来这家店吃一碗面,然后回到住的地方蒙头大睡,睡到晚上,又准时去夜店玩……霍医生对于我这样的生活,有什么指教吗?” “不健康,不推崇。”霍靳北回答。 宋千星蓦地笑了一声,道:“健康有什么好啊?活到七老八十又有什么好啊?人嘛,最重要的就是开心。我现在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我就算明天就猝死,我也不会有遗憾。这样不好吗?” “我只是就健康方面给出意见。”霍靳北说,“至于生活态度方面,我不评论。” “哦,所以你是在关心我的健康?”宋千星说,“那可真是劳烦霍大医生了,跟了这一晚上,就是为了说这句话,那您作为医生的责任已经尽到了,谢谢你。您的建议我听到了,至于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会根据自身条件来考虑的。” “你过什么样的生活,我无权干涉。”霍靳北说,“但我就是想要了解。” 说话之间,两人点的面条端了上来,原本就不宽敞的空间瞬间又多了蒸腾的雾气,无声地隔开两个人。 然而很快,霍靳北伸出手来,挥散两人之间的热气,宋千星那张冷漠的面容重新清晰起来。 “你想了解我什么?”宋千星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 “全部。”霍靳北回答。 宋千星安静了片刻,才终于又冷笑一声,道:“霍靳北,你别犯糊涂了行吗?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霍靳北拿起筷子,搅拌了一下面前的面条,闻言淡淡道:“为什么不是?你是私生女,我是私生子,我们从出身上就是一样的。” “你可闭嘴吧!”宋千星说,“你明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身份,居然还拿这个身份跟我说事?” “这个出身,不是我们自己可以选择。”霍靳北说,“所以你根本不必恨自己。你没有错。” “够了!”宋千星忽然猛地一拍桌子,道,“霍靳北,你不要以为我们从前见过几次面,有过几次交集,你就有资格打扰我的生活,干预我的人生,对我的事情指指点点——我们根本就是陌路人!我的世界也不欢迎你这样的人,请你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去吧!不要再搞我了行不行?” 霍靳北捏着筷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才又开口道:“原来你还记得从前。” 宋千星控制不住地嗤笑了一声,随后道:“说实话,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是谁,我连你的名字都不记得……从前?哪有什么从前?你睁开眼睛看看吧,现在是2020年,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就是两个曾经认识的陌生人而已,你又何必这样纠缠不放呢?” “陌生,是因为你凭空消失了5年。”霍靳北说,“我不知道这五年你过的什么日子,认识了什么人,变成了什么样子,所以,我才会希望能够重新慢慢了解你,将这五年的空缺,填补起来。” 宋千星只觉得无语。 “然后呢?”宋千星问,“知道这五年我变成什么样子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霍靳北放下手中的筷子,抬眸看向她,缓缓开口道:“我曾经喜欢过你,可是你不见了,所以我渐渐放下了这段喜欢。现在,我希望能了解全部的你,以此来判断——这段喜欢,该不该继续。” 宋千星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平复了一下心情之后,她看向霍靳北,试探性地开口:“所以,你现在是在把我视作一个考量目标,而不是已经喜欢上了我,是这个意思吗?” 这句话,似乎是对的,可是又似乎有什么是不对的。 可是还没等霍靳北分析出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宋千星已经放下心头大石一般,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我不会介意的,你尽管考量!五年前你喜欢我,那很正常,年轻的时候谁没眼瞎过呢?五年后,你要是还能接受现在的我,算我输。” 说完,她终于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吸起了已经有些坨掉的面条。 第777章 好女孩·坏女孩 霍靳北坐在对面,看着她无所顾忌、大口吸面的样子,原本还想说的一些话,忽然就湮没在了喉头。 与其让她充满防备和敌意地面对他,现在这样,似乎也不错,不是吗? 好一会儿,霍靳北才重新拿起筷子,也低头吃起了面。 等到宋千星暴风吸入完自己那碗面条,终于抬起头来时,霍靳北仍然慢条斯理地吃着那碗她一看就嫌弃的清汤牛肉面。 旁边的老板见状,很快熟练地为她送上来一瓶开好的汽水。 宋千星一面咬着吸管喝汽水,一面开口道:“你跟依波的口味倒是挺像的,她也不吃辣,就喜欢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 霍靳北听了,停下了吃面的动作,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下一刻,他放下了筷子,十分郑重其事地看着她,开口道:“你不用刻意在我面前提起她。如果你真的希望你的朋友得到幸福,就不该把一个本就不合适的人强行推向她。” 宋千星闻言,不由得怔忡了几秒,随后才又道:“为什么不合适?你已经考量过了吗?依波那么优秀,居然都没经过你的考量?” “她是很优秀。”霍靳北说,“但是合适与否,与此无关。” 宋千星耸了耸肩,“抱歉,你说这些话,我不是很听得明白。你们学霸的思维,我这种学渣真的是无法理解,毕竟我是个艺考生,文化成绩真的是很差的,听不懂,真的听不懂——” “你不知真的听不懂。”霍靳北说,“你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算了算了,我听不听得懂都好,反正你的事,跟我无关。我管不着,也不想管。”说完,她又咕咚咕咚地喝起了汽水,赶在霍靳北重新开口之前,就迅速地干掉了整瓶汽水,随后将瓶子往餐桌上重重一放,站起身来道:“我吃饱喝足了,霍医生,这里的面很好吃,希望你别浪费。” 说完,宋千星转身就往外走去,经过老板身边的时候,熟练地将自己的那份钱交到老板手里,脚步不停地就消失在了早餐店外。 剩下霍靳北独坐在早餐店内,看着她消失的身影,看着自己面前这碗还剩一大半的面,终究还是重新拿起了筷子。 这个时间路上行人依旧稀少,只偶尔会路过一两个买了早餐带走的,老板接待了两三个客人之后,才走过来收碗。。 眼见霍靳北依旧安静缓慢地吃着面条,老板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你怎么不追啊?” 霍靳北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确定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之后,“嗯?” 老板索性直接在刚才宋千星坐过的位置坐了下来,道:“你不是想追千星吗?刚刚她走,你怎么不去追呢?” 霍靳北听了,淡淡道:“我面还没吃完。” 老板回想起刚才宋千星说的那句“你们学霸的思维”,顿时有些无语地看了霍靳北一眼,准备起身离开。 不料霍靳北却又喊住了他,问了一句:“她每天早上都来这里吃东西?” “一个月有20天吧。”老板回答,“她喜欢我这儿的面,说好吃。” “每天都吃同一款面?” “是啊,看不出来她口味这么单一质朴吧?”老板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姑娘看起来性子野脾气爆,一点都不规矩,实际上人挺好的,不过你要真想追她的话,肯定得费一番力气。” 霍靳北听了,不由得道:“她是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事吗?” “事还不少呢。”老板转身回到案板前,一面忙碌,一面跟他聊了起来,“这么漂亮的姑娘,又总是在半夜凌晨出没,本来就招事啊!有一次,几个刚从网吧出来的小伙子来吃面,正好遇见千星在这儿,几个家伙不怀好意,想要对千星动手动脚,千星直接磕了个碗,拿碎片抵上了其中一个的脖子,加上我在旁边说要报警,那几个小子才赶紧跑了。还有一次,一个小流氓跑来抢劫,千星正好从外面进来,从背后踹了那小流氓一脚,直接就把他踹翻在地了——” 霍靳北听到这里,微微拧了拧眉。 “还有两三次,有几个男人跟着她跑来我这小店里,就像你一样。”老板说,“不过嘛,千星对他们可比对你狠多了,三言两语、威逼利诱地就能把他们给赶走……但是她对你好像是不太一样,所以,我觉得你还是挺有希望的。” 霍靳北听了,不由得抬眸又看向老板。 “对了,你是做什么工作的?”老板又问了一句。 霍靳北略一顿,回答道:“医生。” 老板蓦地一愣,猛地抬头看向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道:“哪家医院的医生啊?” “桐城仁安。” 老板再次愣住。 那是桐城大名鼎鼎的私立医院,虽然是私立,但与大部分私立医院不同的是有着极其强大的医资力量,几乎与桐城最大的公立医院齐头并进,是名流富豪们的第一选择。 而能进仁安的医生,也绝对是医中翘楚。 好一会儿,老板才终于缓过神来一般,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我……刚刚是不是话说多了?” 早知道这个男人是医生,还是仁安的医生,那他就不该说那些千星找事的话题——这些在他这种人看来是豪爽仗义,义气儿女,可是在这种受过高等教育的医生面前,那就是招蜂引蝶、惹是生非的小太妹啊。 老板一时无比自责,正想着该如何补救的时候,霍靳北终于吃完了面前那碗面,起身走到了他面前,将自己那碗面的钱支付给他。 “哎……”老板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别把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啊,千星是个好姑娘,真的……” “嗯,我知道。”霍靳北应了一声,随即便转头离开了这家小小的面店。 其实他知道老板在担心什么,可是老板不知道的是,他所描绘的宋千星的样子,他早在六年前就已经清楚了解了。 第778章 非他不可吗? 离开面店之后,宋千星径直回到了住的地方。 简单洗漱一通之后,她回到床上,摸出手机想要给庄依波打个电话时,却发现才刚刚六点。 这个时间,庄依波应该还在熟睡之中。 宋千星不想打扰她,思虑片刻之后,丢开手机,躺进了被窝之中。 按照平常的作息,这个时间点,她躺下就能睡着,可是偏偏今天,她却翻来覆去许久。 其实心里什么也没想,但偏偏睡神就是不来找她。 宋千星努力尝试许久,却都没有等到睡意来袭,忍不住想要起床找颗安眠药吃的时候,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听见手机铃声,她心头隐隐一跳,拿起手机,却看到了叶瑾帆的来电显示。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心头微微一松,懒洋洋地接起了电话。 “没事吧?”电话那头传来叶瑾帆隐隐带着低笑的声音,“真是不好意思,我的人刚刚才告诉我,昨天晚上没有接到你……” 宋千星听了,只差一口血呕出来,“叶先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是昨天晚上十点多给你打的电话,一直到现在……唔,早上八点了,你终于想起来问我有事没事了?咦,您对我这个朋友的关心程度,可真够高的!” “听你这个语气,应该是没事了。”叶瑾帆说,“那我就放心了。” 宋千星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说:“那如果我我出事了,你现在会内疚上几分钟?” “我知道这次是我不靠谱。”叶瑾帆说,“但我也是实在有事情耽搁了,所以抽不开身……” 宋千星听了,不由得道:“正常人有事都是在白天做,您倒好,晚上忙得不可开交……我可真好奇,是什么事情要在大半夜进行啊?” “你别闹了。”叶瑾帆说,“这次是我做得不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请罪。” 宋千星冷哼了一声,说:“你昨天晚上承诺找人来帮我我都等不到,这顿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等到。所以你还是别给我瞎许诺,省得到时候我说话让你不高兴。” 叶瑾帆又笑了一声,道:“行,反正我现在知道你在哪里上班,我会向你展现我的诚意的。” 宋千星懒得再跟他多说,直接挂掉了电话。 将叶瑾帆讽刺一通之后,她心情似乎好了些,丢开手机之后,伸展伸展了手臂,重新准备培养睡眠。 谁知道这睡眠好不容易培养到一半,公寓的门铃忽然又响了起来—— 宋千星一肚子火,掀开被子,怒气冲冲地冲到门口,却看见可视门铃里,慕浅正站在单元门外面带微笑地盯着她,还冲着摄像头挥了挥手。 宋千星没好气地按下了开门键。 两分钟后,慕浅来到她的房间门口,推开虚掩的门,就看见了一脸怒气坐在沙发里等她的宋千星。 “哟,你这起床气还真是不小啊。”慕浅一面说,一面让保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了玄关处,随后关上了门。 宋千星深吸了口气,道:“你最好是有什么要紧事。” “当然要紧了。”慕浅看着自己脚边的那堆东西,道,“有个老头子一大早就来敲我的房门,命令我把这些生活用品给他的亲闺女送来,我还一肚子起床气呢,可是又怕那老头子用心脏病来讹我,我能不来吗?” 宋千星听完,瞬间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有毛病?昨天跟你老公玩得那么嗨,今天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反而跑到这里来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简直是有毛病!” 慕浅任由她骂着,自顾自地参观完了这个小小的套二房,这才拍了拍手道:“怎么也是我间接把你送到这里来住的,我当然要对你负责呀,所以嘛,我才会被驱使来啊——” 宋千星懒得理她,直接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出去的时候麻烦帮我关门。” “生这么大气干嘛呀,我又不是来帮那个老头子说好话的。”慕浅说着,便笑着看向了她,“怎么样?昨天晚上,你跟我们家小北有什么进展吗?” 一听到这个问题,宋千星额角瞬间跳了跳,“别以为你有保镖在,我就不敢把你扫地出门。” 慕浅闻言,微微一挑眉道:“对了,昨晚你是跟叶瑾帆通了电话是吧?我该给你付账的哦……” 宋千星听了,瞬间翻出自己的手机,打开收钱码递给了慕浅,“刚刚还通过一次电话,所以应该算两次的钱。” “ok,我很大方的。”慕浅耸了耸肩,将2000块转给她之后,才又道,“刚刚是他主动打电话给你?” “那当然。”宋千星说,“毕竟昨天晚上,是他坑了我,所以他打电话来痛哭流涕地道歉。” 慕浅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所以,他有说自己为什么会对你说不吗?” “那当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做,他才会顾不上我这边了。”宋千星说,“至于他有什么重要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吧。毕竟最了解一个人的人,就是他的敌人,不是吗?” 慕浅听了,微微阖了阖眼,低笑了一声。 叶瑾帆还能有什么要紧事呢?眼下这关头,他最要紧的事,大概就是要把跟他闹别扭的叶惜哄回来。 只是不知道,那个笨女人,是不是又一次轻易地上了他的当。 “说起来,你让我接近他,目的到底是什么呀?”宋千星说,“我这个样子,应该也没办法帮你探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吧?” “怎么没有?别小瞧自己。”慕浅瞥了她一眼,随后才又道,“我就是要让他以为自己又有了靠山,等到他又一次败北,却以为自己还有退路的时候,我要他——退无可退。” 宋千星盯着慕浅看了一会,竖起了大拇指,道:“果然最毒妇人心。” “承让了。”慕浅淡笑着接受了这句褒奖,随后才重新笑眯眯地又看向宋千星,“别说那些倒胃口的人了,来继续说说,你昨晚跟我们家小北干嘛了?” 拿人钱财嘴软,宋千星暂且克制了怒火,勉强回答道:“一起吃了碗面,然后各回各家,你满意了吗?” “哦?”慕浅不由得来了兴趣,追问道,“一起吃面?这是什么套路?重温故梦?” “什么故梦不故梦的?”宋千星说,“少胡说八道!” 慕浅撑着下巴看着她,笑了起来,“我们家小北那么冷情一个人,对我都从来没有好脸色,一见到你就跟疯了似的,剖白身份、表白内心、跟医院请假泡夜店……你要说你们之间没有点什么,你觉得我会信吗?” 宋千星再度冷笑了一声,安静片刻之后,终于点了点头,道:“我好像记得,我跟他一起打过一场架。” “打架?”慕浅不由得微微蹙了眉,表示怀疑,“你跟霍靳北对打,还是你们俩一起打别人?” “我们俩一起被人打!”宋千星翻了个白眼,道,“他像个弱鸡似的,只有挨打的份,跟他一伙,那不是输定了吗?”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想起什么来,对慕浅道:“说起来,他那只弱鸡会不会是被我当时的英姿给征服了,所以才莫名其妙缠着我不放?” 慕浅听着“弱鸡”这个词,忍不住笑出了声,“弱鸡霍靳北,这个梗还蛮好笑的。” “对啊。”宋千星瘫在沙发上,道,“你回去告诉他,这就是我对他的印象,叫他别来我面前自讨没趣。” 慕浅松了松肩,道:“那就不关我的事了,我这个人啊,最喜欢看别人自讨没趣了。” 宋千星顿时把手指向了门外,“请你离开。” 慕浅倒也不多停留,很快站起身来,走到玄关处时,又看了看自己带来的那堆东西,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你抽时间看一眼,一个老头子操心这些可不容易。” 宋千星直接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慕浅闪身避过,愉快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接连被两个人打扰,宋千星彻底没有了睡觉的兴趣,躺在沙发里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又一次拿过手机,翻到了庄依波的电话。 这个时间,庄依波应该也已经起床了。 宋千星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好一会儿才接通,电话那头,庄依波的声音不似平常,十分低沉:“千星,这么早?” 宋千星瞬间就察觉到什么,“你怎么了?” “没事。”庄依波微微呼出一口气,道,“刚才家里又大吵了一架,乱糟糟的,这些事情你也见了不少了,应该不会感到稀奇。” 宋千星听了,忍不住又蹙了蹙眉,“他们又想干嘛?该不会又想利用你去联姻,再来拯救一回你那无药可救的哥哥吧?” “来来去去不都是这些事。”庄依波说,“不过还早,这次我妈妈是护着我的。” 宋千星听了,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你怎么样?”庄依波说,“在霍家住得还好吧?慕浅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宋千星说,“我搬出来了,但是跟她相处得还不错。” “你又搬去哪儿?”庄依波说,“就不能定定性吗?” “不能。”宋千星干脆利落地回答了两个字,随后才又问道,“你这两天,跟霍靳北还有约会吗?” 庄依波听了,略苦笑了一声,道:“上次吃饭之后,他就没有再主动联络我了……我想,他大概是对我没感觉吧。” “那你是非他不可吗?”宋千星又问。 庄依波顿了顿,才回答道:“我跟他只是在试接触阶段啊,哪有什么非谁不可这种说法呢?” 说完,她才又道:“你怎么了?突然问我关于他的事?是不是你在霍家见过他,他跟你说了什么?” 宋千星听了,微微深吸了口气,才道:“依波,我只是想告诉你,世界上优秀的男人多得是,是他眼睛瞎,咱不稀罕他!” 第779章 遥远的她 庄依波听到她这么说,不由得安静了片刻,随后才又道:“所以,你们后来见过?是他跟你说了什么吗?” “重要的不是他,是你。”宋千星说,“你值得更好的男人,他不配。” 庄依波又沉默片刻之后,才轻笑了一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但是,我还是很想知道,他对我的评价是什么?” “这有什么重要的嘛。”宋千星说,“不要管他,我们专心追逐更好的男人!” 庄依波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怎么?你终于也对男人有兴趣了吗?” “嘿嘿,你知道我有兴趣的人,只有你。”宋千星说,“男人这种东西,有多远滚多远,但是如果是为了你,那我是愿意去帮你追寻的。” “就会胡说。”庄依波轻斥了一声。 “甜言蜜语,只说给你听哦。”宋千星继续表白。 “受不了你。”庄依波说,“你是不是又是整宿没睡?赶紧睡觉去吧。” 宋千星应了一声,才又道:“我现在住的地方还不错哦,你要是来的话,绝对有空间让你舒舒服服地坐着和躺着。你要是在家里不高兴,就来我这儿吧。等找到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再带回家去,吓死他们!” 庄依波又笑了一声,这才道:“好好好,有时间我就过来。” 跟庄依波通完电话之后,宋千星心头终于微微一松,丢开手机,重新回到了床上。 这一回,没有用多久,她终于陷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 中午时分,陆氏集团。 叶瑾帆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刚刚回到办公室没两分钟,孙彬就推门而入,“叶先生,金总他们约了下午的牌局,在老地方。” 叶瑾帆听了,眉眼之中清晰地闪过一丝不耐烦,看了看时间之后,他站起身来,“先去疗养院。” “叶先生……”孙彬连忙道,“这个时间再去疗养院,只怕金总那边会迟到……” “迟到就让他等着!”叶瑾帆头也不回地开口喝道。 孙彬听到他的语气,知道他的耐性已经消耗到了极致,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上。 车子驶出停车场,转上马路之际,却蓦然与一辆极其熟悉的车子并驾齐驱。 孙彬转头看了一眼,很快道:“叶先生,是霍靳西。” 叶瑾帆原本正低头看着手机,闻言才抬起头来,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 还真是霍靳西的车,只是隔着车窗,什么也看不到。 叶瑾帆只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连一丝挑衅的兴趣也无。 孙彬见到他这样的反应,只能在心中叹息。 很快,他们的车子跟霍靳西的车分道扬镳,一个驶向江边,一个径直向前。 与多数依江而建的城市相比,桐城的江边要宁静宽阔许多,不是金融中心,却是休闲圣地。 经过一排休闲会所之后,车子驶入了江畔的一家疗养院。 这是一家环境清幽秀美的疗养院,一花一草都被精心养护和雕琢,一定程度上更像是一家度假酒店。 而此时此刻,叶惜就住在这里。 车子在一幢小楼前停下,叶瑾帆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二楼阳台上晒太阳的叶惜,然而等到他推门下车,阳台上已经空无一人。 叶瑾帆走进去,上了楼,推开门就看见了背对着他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叶惜。 他在床边坐下来,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叶惜蓦地抽回了自己的手,仍旧是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叶瑾帆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下午我有事,晚上不一定能过来陪你吃饭,你乖乖的,有事给我打电话,好不好?” 叶惜还是没有动静,并不回应。 自从此前在医院,两个人之间爆发激烈争执之后,她就又一次陷入了这样自我封闭的状态,不言不语,不吵不闹。 叶瑾帆不想让她待在医院,也不想再让她一个人守在空旷的叶家别墅,于是将她送到了这里,有人陪伴照料,也更有人气。 她没有对这里表示出抗拒,可是面对着他的时候,却依旧是满满的抗拒,甚至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回到他身边之后,她曾经很多次告诉他,她害怕。 他原本以为,她害怕的是会再度跟他分开。 可是原来,她害怕的,就是他。 这个认知让叶瑾帆愤怒,却又无奈。 他已经让她受过太多太多的苦,他没办法再在这种时候来跟她吵架争执,唯有顺着她。 偏偏他越是顺着她,她就好像离他越来越远。 这样的状况,眼下,他还没有寻找到可解决的办法。 叶瑾帆没有停留太久。 眼见着叶惜一动不动的姿态,他陪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便转身走了出去,又仔细吩咐了两名护理员一些事情,这才离开。 叶惜躺在床上,听着楼下车子驶离的动静,好一会儿,她才又缓缓坐起身来。 起身走出阳台的时候,正好可以看见那辆车逐渐消失在弯道之上。 叶惜却安静地盯着那个空无一人的弯道看了很久。 直至护理员端着切好的水果进来给她时,却发现她安静地坐在那里,早已经悄无声息地泪流了满面。 …… 大概半小时后,叶瑾帆抵达了和金总等人玩牌的老地方。 这是一个低调的私人会所,只接待会员,非普通人可轻易进入。 叶瑾帆轻车熟路地进了门,随后走进了熟悉的房间。 房间内,金总几人,加上他不认识的两三个凑搭子的人,早已经玩开了。 很显然,他已经迟到了很久。 “金总,张总,吴总。”叶瑾帆很快笑着上前打了招呼,“抱歉,我来迟了。” “你小子架子不小啊。”金总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十二点叫你来玩牌,你这个点才到,真是越来越难请了。” “金总这是说哪里的话。”叶瑾帆笑了一声,道,“开会晚了,所以才来迟了。您几位投了那么多的钱,公司的事情我不得看紧一点吗?怎么也不能辜负了几位的期望啊。” 金总听了,只是冷笑了一声。 叶瑾帆随后道:“您几位稍等,我去洗个手就来。” “不必了。”金总忽然道,“公司的事情既然那么多,你还是忙去吧,反正我们这里人已经够了。” 叶瑾帆听了,并没有多辩驳什么,仍旧是微笑着走出了这个房间。 走出去,却正好遇见惯常服务于金总的经理端着两瓶酒走了过来,叶瑾帆一伸手,将他招到了自己面前。 “金总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叶瑾帆说,“是来的时候就这样吗?” 经理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低声道:“不是,金总来的时候心情挺好的,没想到却正好遇见了霍先生……” 叶瑾帆蓦地侧目,“哪个霍先生?” “霍靳西啊。”经理低声道,“他今天跟朋友过来玩,刚办了会籍,进房的时候刚好遇上金总。金总主动上前打招呼,结果霍先生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这才惹怒了金总。” 叶瑾帆听了,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 原来是因为霍靳西。 也是,像金总这样的暴发户,虽然有钱,但是资产却不敢曝光于公众,遇上霍靳西这样的人物,本着双方如今有实质上的合作关系,自然是想要套套近乎,拉近拉进关系的。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的是,就算他再有钱也好,也入不了高高在上的霍家掌权人的眼。 霍靳西没搭理他算是正常,若是搭理了,还指不定说出什么难听话来呢。 “霍靳西在哪个房间?”叶瑾帆又问。 经理低声报出房号,叶瑾帆挥了挥手让他进房,自己则缓步走向了霍靳西所在的房间。 到了那间房门口,正好有服务生从里面出来,门开的瞬间,叶瑾帆清晰地看到了里面的情形——霍靳西、傅城予以及另一个看起来十分眼生的中年男人坐在里面,虽然是坐在牌桌旁边,但似乎还没有开局,只是在喝酒闲聊着。 叶瑾帆没有客气,叩了叩门,随即就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的几个人顿时都转头看了过来,但在看见叶瑾帆的瞬间,霍靳西和傅城予的眸子都不隐隐暗沉了几分。 “霍先生,傅先生。”叶瑾帆笑着走上前来,打了招呼。 那两人尚未应答,桌边那眼生的男人先开了口:“这就是我们等的墨先生?” 此人年约五十上下,体型偏瘦,眉目细长,一看就是精明沉稳的人。 “墨星津?”叶瑾帆很快笑了起来,道,“我不是墨先生,我姓叶,陆氏集团主席,叶瑾帆。” 叶瑾帆一面说着,一面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对方接过名片,看了一眼之后,只是道:“原来是叶先生。你好,我姓江,江琦。” “原来是江先生。”叶瑾帆见他不过多自我介绍,也不多问什么,只是道,“你们还在等人?要不要我坐下来凑个搭子?反正我来的那边人也满了……” 叶瑾帆说着,又伸出手来拍了拍霍靳西的肩,“正好,关于南海的项目,我还有些具体内容要跟你谈谈呢。” 江琦听了,淡笑了一声道:“原来你们是搭档,既然都认识,我们人又没到齐,那就坐下来一起玩吧。” 霍靳西这才又看了叶瑾帆一眼,只淡淡一挑眸,道:“那就又要领教叶先生的高章了。” 叶瑾帆轻笑一声,道:“一向你的赌运比我好,又何必自谦。” 第780章 踩场子 几个男人的牌局就此开场。 霍靳西自叶瑾帆坐下之后几乎就没怎么说话,反倒是江琦和傅城予边玩牌,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傅氏的一些项目发展。 叶瑾帆听了一些之后,笑着开口道:“原来江先生接下来是跟傅氏有合作。傅氏这两年发展得这么好,你们合作的项目前景必定不可估量。” “我初到贵境,人生地不熟,全都仰仗傅先生关照罢了。”江琦笑道,“那就承叶先生贵言了。” 几个人聊了一阵,叶瑾帆忽然又转头看向了霍靳西,道:“霍先生今天话可真是少,难道是挂记家里的小女儿了?说起来,你也很久没出来玩了,一有时间就留在家里陪孩子,今天特意抽时间来了这里,可真的是难得。” “这有什么可难得的。”霍靳西淡淡道,“玩乐的时间,随便挤一挤就有了,反倒是快乐的亲子时光,才是真的难得。” 说完,他才瞥了叶瑾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叶瑾帆也笑了笑,眼眸之中却没有任何波动。 江琦听到这个问题,忽然来了兴趣一般,“霍先生的女儿多大了?” “不过七个月而已。”霍靳西说,“还很小。” 江琦顿时笑了起来,道:“正是好玩的年纪呢,未来还有两三年都会很有意思的。我的小女儿也是,不过现在五六岁了,就变得很调皮,精力旺盛得不得了,我这个爸爸啊,真是应付不来她那些古灵精怪的想法。” “原来江先生也有个女儿。”霍靳西这才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养女儿大概就是这样的心情吧,盼着她长大,又舍不得她长大,真希望能一辈子把她捧在掌心里。” “是啊,女儿到底和儿子不一样,真的招人疼。”说完,江琦又看向傅城予,“你呢?打算什么时候生个孩子?” 傅城予闻言,微微挑起眉来,“我?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家里藏了个小妻子,已经结婚三年多了吧?是时候要个孩子啦!” 说起这个话题,傅城予连连回避求饶:“我知道两位都是绝世女儿奴,就别到处晒命了,给我们这些没孩子的一条活路。” 江琦轻笑了一声,随即又看向了叶瑾帆,“叶先生呢?结婚了吗?有孩子了吗?” 叶瑾帆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尚未有幸。” “那真的该早点生一个女儿。”江琦说,“真的,有了女儿之后,世界都会变得不一样。” 叶瑾帆点了点头,笑道:“听了江先生和霍先生的经验,我也很是期待呢。” 霍靳西这才又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那就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叶瑾帆仍然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之中,却似乎一丝情绪也无。 牌局结束,几个人互有输赢,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散场,霍靳西便当先离开了,而傅城予安排了公司高层设宴款待江琦,因此江琦在和叶瑾帆礼貌道别之后,也随着傅城予离开了。 叶瑾帆独自立在走廊上,给自己点了支烟,一支烟还没抽完,孙彬就匆匆赶到。 “叶先生,查到了。”孙彬说,“江琦是在加拿大起家的富商,身家过千亿,近年来似乎有回国故土的趋势,在淮市、江城、海城都有投资,而现在,他跟傅氏有好几个重点项目正在谈,全部都是傅氏接下来的重点项目。” 叶瑾帆听了,依旧慢条斯理地抽着烟,没有表态。 孙彬一时有些拿不准他这个态度,“叶先生?” “再查一遍。”叶瑾帆忽然说。 孙彬不由得一愣,“叶先生是怀疑他身份有假?” “我需要更详尽的资料,来证明他的身份。”叶瑾帆说,“你多方验证后,再来告诉我结果。” “是。”孙彬连忙道。 “金总他们走了吗?”叶瑾帆又问。 “还没有。”孙彬说,“您也知道他们的习惯,一赌起来,就是十几个小时。” 叶瑾帆抽完一支烟,明显有些不耐烦地直接将烟头捻灭在指间,这才重新走向了金总他们所在的包间。 …… 凌晨一点钟,叶瑾帆的身影才又一次出现在叶惜所在的疗养院。 然而他刚刚进门,就被护理员拦了下来。 “叶先生,叶小姐好不容易才睡着了,我看您还是别上去了,万一吵醒了她,她估计又要睁着眼睛到天亮了。” 叶瑾帆在牌局上已经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坐进沙发里,捏了捏眉心,才道:“是真的睡着了吗?” “是。”护理员拿过监测数据给叶瑾帆看,“从这个数据看,她是真的睡着了,只是睡得还很浅,并没有进入深度睡眠。可是以叶小姐现在的状态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叶瑾帆盯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看了一会儿,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阖上了眼睛,靠坐进沙发里小憩起来。 见他这样的状态,护理员没有再多打扰,悄无声息地走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瑾帆才又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出了门之后,坐上了自己的车。 “叶先生,是回别墅吗?”司机小声问了一句。 叶瑾帆安静了片刻,才开口道:“去w。u。” w。u,千星所在的夜店的名字。 半个小时后,叶瑾帆就走进了夜店大门。 只要在营业时间,这家夜店永远人满为患,叶瑾帆刚一进门,就已经有好几个女孩看到了他,纷纷上前跟他搭话。 而叶瑾帆来者不拒,将上前来搭话的姑娘通通带到了自己的卡座。 刚刚坐下没多久,桌上就摆满了形形色色的贵价酒,一时间,更多的姑娘主动寻来,成功让这里变成了整场最旺的卡座。 而几个姑娘正兴高采烈地商量着玩什么游戏来喝酒之际,忽然之间,一只穿着皮靴的腿直接伸到了桌上,毫不客气地就踹翻了一大片酒。 一群人又惊又怒地抬头,却见到先前在台上引发一阵又一阵热潮的女dj。 宋千星一腿踩在桌上,冷冷地看着叶瑾帆,“你这是来踩我场子啊?叫她们都给我滚!” 叶瑾帆一看她这个模样,立刻就意识到了什么,左右看了几眼之后,忽然就对上了不远处一双清冷的眼眸。 这样一双眼睛,跟夜店的氛围格格不入。 霍靳北。 叶瑾帆蓦地大笑出声。 第781章 有人会不开心 眼见他只是大笑,并没有其他的反应,旁边有姑娘顿时就不客气地对宋千星道:“出来玩呢,大家都是图个开心,叶先生大方,所以邀请我们一起喝酒。你要是觉得叶先生应该只招呼你一个人,那你不如把他带回家,关起门来就你们两个,那不是就不用跟我们这些姐妹争了吗?” 闻言,叶瑾帆蓦地微微挑起眉来,看戏一般地看向宋千星。 宋千星微微歪唇一笑,“这就是挑衅我了?” 说完,她才又看向叶瑾帆,道:“你怎么说?” 叶瑾帆摊了摊手,道:“女人之间的事情,我一向不怎么参与。” “好。”宋千星很快回答了一声,抄起一瓶酒来,“那就我们自己来解决吧,谁先喝趴下谁滚,怎么样?” “谁怕谁啊!”对方也是个不怵的,直接抄起一瓶和宋千星一样的酒,仰头就喝了起来。 宋千星喝得比她还要快一些,不过二十秒的时间,手中的酒瓶已经空了。 “为了节约时间,不如你们大家一起来吧。”宋千星放下酒瓶,很快拿了另一瓶酒,道,“总之今天晚上,这个男人我是打算独霸的,你们谁能把我喝趴下的,谁再来争吧。” 一时之间,在座的女人都被她鼓动得跃跃欲试,纷纷拿起了酒杯。 大概是这场面过于有意思,一时间,好些人围到了附近,兴致勃勃地观看这一场大战。 霍靳北坐在不远处的卡座,视线渐渐被围观人群所挡,再看不见人群中央豪气干云的宋千星。 坐在他身边的依旧是那天那个摇滚男,见此情形,他忍不住乐出声来,对霍靳北道:“这种情况是常态,千星的酒量那叫一个好,别说这些个女人,就算她一个人对五六个男人,也未必会输!” 霍靳北听了,没有说话,耳朵里传来的围观者的起哄声却越来越响。 摇滚男忍不住站起身来,对他道:“走,去凑凑热闹,看看她又在作什么妖——” 霍靳北随他站起身来,却只是道:“不了。” 摇滚男一愣,又听他道:“你过去告诉她一声我先走了。喝酒伤身,让她不要再这么亏损自己的身子。” 说完这句,霍靳北又朝那边看了一眼,随后无视了一个正准备上前跟他搭话的美女,径直走向了出口的方向。 好一会儿,摇滚男才挤进看热闹的人群中间,一看,将近一半的女孩已经放下了酒杯,还有另一半正在起哄声中继续跟宋千星斗着。 摇滚男不由得上前拉了宋千星一把,宋千星回过头来瞥了他一眼,脸色立刻就拉了下来,“干嘛?” 摇滚男自然知道她这个脸色是为什么—— 连续两天霍靳北来这里都请他喝酒,他们俩坐在一块儿自然是聊关于她的事情,是以宋千星现在看他也格外不顺眼。 “没啥大事,就是来告诉你一声,霍医生已经走了!”摇滚男大声道,“他临走前让我告诉你,喝酒伤身子,犯不着为了表演给他看这么作践自己——” 宋千星闻言,转身就猛地踹了他一脚,“真够自以为是的,他以为他是谁啊!” 摇滚男捂着自己的腿闪开,道:“我只是个传达意思的,你朝我发火有什么用……人都走了,你就别折腾了啊!” “老娘我自己喝得开心,要他管吗?”宋千星顺手扯过他的耳朵,道,“你下次有机会见到他,记得告诉他今天的比赛结果!” 说完,宋千星推开他,仰头又干掉了一瓶啤酒。 叶瑾帆坐在人群中间,原本一直是看戏的姿态,这会儿却忽然伸出手来,一把将宋千星拉到自己身边,随后开口道:“我宣布,你赢了。” 这话一说出口,周围顿时响起一阵嘘声。 然而围观者再怎么嘘,他这个卡座的主人已经宣布了结果,其他女孩也不好再继续留在这里,即便心有不甘,还是讪讪地离开了这里。 宋千星腿搭在桌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里,换了种酒尝了一口,才看向叶瑾帆,“干嘛?你是觉得我赢不了,所以出手帮我?” 叶瑾帆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是关心你的身体。反正你要演给他看的那个人都已经不在了,干嘛这么拼呢?” 宋千星拨了拨头发,冷笑了一声,“谁说我是为了演戏给他看?” “不然呢?”叶瑾帆微微凑近了她些许,“难不成,你是真的为了独霸我,才跟那些女孩儿拼酒的?” 宋千星一把推开了他的脸。 叶瑾帆再度笑出声来,随后道:“我真是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霍靳北那样的人,为什么会喜欢你啊?” “不会说话就闭嘴。”宋千星说,“没人会当你是哑巴。” 叶瑾帆显然不会让自己当哑巴,“那你觉得,你用这样小打小闹的手段,就能逼退他?真的想断了他的念头,为什么不用狠绝一点的方法?” 宋千星听了,瞥了他一眼,“比如呢?” “比如……”叶瑾帆偏头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理了理她的头发,笑道,“正是对外公布你已经有男朋友了,我就不相信,他还会继续这样死缠烂打。” 宋千星白了他一眼,“上哪儿找个男朋友?你吗?” “我也不是不行。”叶瑾帆笑着又凑近了她一些,然而片刻之后,他嘴角的笑意却隐隐一顿,随后道,“只不过,有人会不开心。” “谁?”宋千星立刻追问道,“谁会不开心?” 叶瑾帆瞥了她一眼,拿起了酒杯,回避了这个问题。 宋千星毫不留情地嗤笑了一声,“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也不见得就能瞧上你,为了打发一朵烂桃花,我犯得着这么委屈自己吗?” “只是烂桃花而已吗?”叶瑾帆说,“那你为打发这朵烂桃花,也实在是煞费苦心了。有必要吗?” “我乐意。”宋千星说,“好玩,有意思,不行吗?” “呵。”叶瑾帆喝了口酒,缓缓道,“承认吧,你就是舍不得用更激烈的手段来伤害他而已。你们俩之间,肯定有过什么纠葛。” 宋千星转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你是自己感情受挫,跑到我这儿来装情感专家来了?” 叶瑾帆看了她一眼,眸色骤然深邃起来。 宋千星却瞬间就乐了,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头,道:“别怕啊,跟姐姐讲讲,姐姐可以开导开导你。到底是谁啊,有能耐让我们的情场高手这么费劲?” 叶瑾帆拉下了她的手,“就你?什么也不会懂。” “是吗?”宋千星盘起腿来,抱着手臂道,“那我就问你一句,现在我要让你当我男朋友,去帮我赶走那些烂桃花,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叶瑾帆听了,微微眯起眼来盯着她,竟似乎认真思考起了她这个问题。 “你考虑清楚哦。”宋千星毫不避讳的继续“诱惑”他,“你好好想想,当初接近我是为什么,虽然现在我跟那老头子的关系依旧很差,不过你要真成了我男朋友,那即便跳过我,他对你的态度也会很不同的。这是直接帮你跃进了一大步,这么省时省力的好办法,你不可能不心动吧?” 她持续地“循循善诱”着,叶瑾帆视线在她身上来回逡巡,仿佛几度张口欲言,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不是吧?”宋千星说,“这简直是一道送分题,你居然给不出答案,简直是跌破我的眼镜!” “因为……”叶瑾帆缓缓道,“有人会不开心。” 第782章 唯一的特质 宋千星觉得叶瑾帆大概是喝多了。 因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已经开始有些迷离。说完这句之后,他便又低头灌起了酒。 可是越是酒醉之时说的话,就应该越是真实吧? “到底是谁啊?”宋千星戳了他一下,“反正喝闷酒也无聊,你就讲讲呗。” 叶瑾帆蓦地笑出声来,“你跟慕浅认识了这么些日子,她没告诉过你吗?” 宋千星听了,眼神蓦地明亮了几分。 “她确实没有告诉过我。”宋千星说,“提都没提过。” 叶瑾帆听了,有些讥诮地笑了笑。 “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大概知道是谁了。”宋千星撑着下巴打量起了他,“可是又觉得不太可能……” 叶瑾帆说:“为什么?” “你别介意我实话实说。”宋千星说,“因为那姑娘看起来实在是平平无奇,我实在是看不出来,你这样的人,会那么喜欢那么普通的一个姑娘咯。她有什么好啊?或者说她有什么特质吸引了你?” 叶瑾帆忽然又一次朗声大笑起来,笑了很久,他才缓缓收敛了情绪,低声道:“她唯一的特质,就是……傻。” 宋千星看着他那个样子,原本还有满腹的刻薄话能说,忽然之间,却不想说什么了。 她只是拿了一只酒,重新窝进沙发里,静默无言地慢慢喝了起来。 …… 一个小时后,宋千星又一次登台,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最终高潮后,夜店在又一个相同的凌晨渐渐曲终人散。 等到宋千星收拾好自己重新走进场内时,叶瑾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停留,也转身走出了夜店。 今晚的散场有些过于平静,门口也没怎么见到人,宋千星一时竟觉得有些无聊起来,干脆摸出手机来,给慕浅打了个电话过去。 电话响了很久,才终于被接起来,那头传来慕浅含混不清的声音:“你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情要说,那你就死定了。” “唉。”宋千星叹息了一声,“我在这种时候给你打电话,当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啦,总不可能是叫你起床上厕所吧?” “少说废话!”慕浅的语调已经在爆炸的边缘。 宋千星立刻道:“刚刚叶瑾帆来了夜店,我跟他说,让他做我男朋友。” 听到这句话,电话那头瞬间没有了声音,片刻之后,才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大概是慕浅下了床,走到了卫生间。 “然后呢?”再开口时,慕浅声音顿时已经空旷了起来。 “然后啊……”宋千星故意卖了个长长的关子,才终于道,“他居然没有同意!” 慕浅显然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哈?” “因为他说,如果他同意了,有人会不开心。”宋千星说,“我想,你大概知道他说的这个人是谁吧。” 慕浅又安静了片刻,才轻笑了一声,“我大概知道他说的是谁,可是我觉得,他说的未必是真话吧。” 宋千星说:“那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觉得吧,当时,他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 “我不是不相信你。”慕浅说,“只不过,他在男女这方面的手段,可比你想象中多多了。” “也许他是想放长线钓大鱼吧。”宋千星说,“不过就目前而言,他这个态度,我算是接受了。” 慕浅又沉默了一阵,才道:“当然,那是你的自由。” “但是你也别忘了结账。”宋千星说,“毕竟我今天,可是很卖力地试图说服他——”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开手机一看,慕浅的钱已经到账了。 “喔唷,果然是霍太太,真是有够豪——” 一个“爽”字还没说出口,宋千星声音已经骤然停顿,下一刻,她只说了一个字,“靠!” 慕浅的声音已经重新恢复了混沌的状态,“怎么了吗?” 宋千星蓦地咬了牙,道:“你能不能想办法让霍靳北从我眼前消失?” 慕浅“噗”地笑了一声,随后毫不留情地挂掉了电话。 而这一头,宋千星死死捏着手机,看着自己的摩托车……后面的那辆车。 这个凌晨有些闷热潮湿,那辆处于未发动状态的车却开车车窗,而车窗内透出霍靳北安静闭目的侧颜—— 宋千星在远处停留了片刻,咬了咬牙之后,紧紧按住自己身上能够发出声音的东西,轻手轻脚地朝那里走去。 正当她成功跨上摩托,正准备发动车子的时候,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把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宋千星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又一次下车,看向了依旧坐在车内,却已经睁开眼睛,探出头来看着她的霍靳北。 “你是有病吧?”宋千星说,“每天晚上在这里逮我会不会酒驾?你上辈子是交警吗?” 霍靳北依旧坐在车内,说:“你不酒驾就行。” 宋千星一面点着头,一面走向了街边,同时道:“我就不信,你可以每天都不上班,来这里堵我。霍大医生,你愿意耗,那就耗着呗,看谁耗得过谁。” 她站到街边,咬着牙摸出手机来打车,再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霍靳北似乎也没有下车的打算,只是安静地坐在车里看着她。 此时,道路的另一头却忽然走过来几个七歪八倒,醉醺醺的小年轻,个个都是一副不良少年的打扮,走向这边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都落到了站在路边的宋千星身上。 霍靳北清楚地将这一幕看在眼内,眼见那几人越走越近,他终究还是推门下车,快步走到宋千星身边,伸出手来猛地拉了她一把。 宋千星猝不及防,一下子跌进他怀中,下一刻,就被霍靳北的外套罩住了身体。 不待她作出反应,那几个不良少年就已经走到近前,大概还有些许理智,见此情形,悻悻地就要离开。 宋千星蓦地就明白了什么,抬眸看向霍靳北,“霍大医生这是想要保护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常年在男人堆里打滚的人,会害怕这几个小鬼头吗?” 她刚说完,那几个人经过她的摩托车旁,忽然都停下了脚步,围着这辆车打量起来。 宋千星蓦地就转向那几个不良少年,张口喊道:“喂,你们几个找死是不是?老娘的车也敢碰!” 话音刚落,霍靳北蓦地捏紧了她的手腕,“宋千星!” 宋千星却只是笑着看了他一眼,道:“霍大医生害怕呀?怕你就先走呗,这里交给我来解决——” 说话间,那几个受到挑衅的不良少年已经骂骂咧咧地迎上前来,宋千星一把挣脱他的手,上前就一脚踹倒一个,无所顾忌地投入了一场一对n的战斗之中。 这种状态对她来说是常有的事,纵使每一次的结局都是伤痕累累,但她从来就没有怕过。 因此当一个拳头重重砸到她眼睛上时,宋千星也只是微微后退了两步,再要上前迎战之际,却只听见那个人惨叫了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另外两个人也以同样的姿势跌倒在地,捂着一只胳膊惨叫起来。 剩下一个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跑了。 看着霍靳北站在那几个人面前的背影,宋千星一时有些愣神。 总觉得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她却一时想不起来。 直到霍靳北回过头来看她,她才回过神来,看了一眼眼前这个衬衣都没有多少凌乱的男人,“你干嘛了?” “卸了他们一条胳膊。”霍靳北拍了拍手心,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车。 看着倒在地上惨叫不已的三个人,宋千星再一次陷入了有些失神的状态。 直到身后传来霍靳北说话的声音—— “你好,我想报案……” 宋千星赫然回过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正在打电话的霍靳北。 报案? 打完一场架之后,这个男人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报案? 第783章 天差地别的两个人 宋千星一时震惊地无法回神,等到她反应过来,霍靳北已经打完了电话,又一次转头看向了她。 她近乎凝滞地看向他,“你刚刚在干嘛?” “报警。”霍靳北坦然回答道。 “你打伤了人,然后主动报警?”宋千星脸部的肌肉走向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霍靳北收起手机,缓缓道:“一定程度来说,我刚刚是在自己和朋友的安危受到侵害的情况下自卫,完成自卫之后有人受伤,当然要报警。况且,还要有人送他们去医院。” 宋千星控制不住地倒退了两步,忽然朝霍靳北伸出来大拇指。 “您可真是旷古烁今第一正人君子。”宋千星说,“那我就不多打扰您了,你自己在这儿慢慢等警察吧!”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要走。 霍靳北却一把伸出手来拉住了她,“事情因你而起,你既是当事人,也是目击者,不能走。” 宋千星回转头来看向他,不受控制地就飚出了一句粗口。 霍靳北微微拧了拧眉,却只是片刻,便又恢复了如常的神情,开口道:“那也不能走。” 宋千星:“……” 一个小时后,回归桐城不到一年的宋千星再度华丽丽地进了公家单位。 这个时间,天已经开始蒙蒙亮了,刚刚连夜执行完任务的容恒正准备下班回家,收到这个消息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边的派出所问情况。 一进门,他原本是满脸的不耐烦,却在看见霍靳北的瞬间转为满目震惊,“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正在给霍靳北录口供的警员正好认识容恒,打了声招呼之后,回答道:“当事人,卸了那三个小混混一人一条胳膊,然后主动报了警。” “你是当事人?”容恒错愕不已,“那宋千星呢?” 说话间,刚刚去了卫生间的宋千星就出现在了门口,听见容恒的声音,懒懒地回答了一句:“老娘在这儿。” 容恒回过头,看看她那一身小太妹的打扮,又回转头,看了看霍靳北那一身干净的白衣黑裤,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却仍旧处于不敢相信的状态,“你们俩,一起?” “谁跟他一起的?”宋千星说,“我可没动手,那三个人可都是他弄伤的。” 容恒看了一眼她那一圈瘀伤的眼睛,“那你可真够不幸的,无辜挨了这么一拳,很疼吧?” 宋千星请嗤了一声,懒得回答他。 容恒这才又看向那名警员,道:“还要多久?” “没什么要紧的了。”对方回答道,“几个小混混不追究,他又愿意负责所有医药费,基本上没什么问题。” 霍靳北在自己口供上工工整整地签上名字,这才冲着那名警员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容恒呼出一口气,对宋千星道:“吓得我,还以为你又惹了什么大麻烦,我说你就不能消停点?不给自己找点麻烦心里不痛快是不是?” 宋千星翻了个白眼,道:“我一点都不觉得麻烦啊,这不就是很平凡的日常吗?” 说完,她又看向霍靳北,“你觉得麻烦吗?” 霍靳北看了她一眼,缓缓道:“突发状况之后,尽自己该尽的义务,于我而言不算什么麻烦。” 宋千星听了,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扭头就走了出去。 霍靳北随即也走了出去。 容恒蓦地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 身后的那名值班警员也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道:“你说说,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块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容恒一时愣怔,回过神来,忽然冷哼了一声道:“有什么不可以?再天差地别也好,就是喜欢了,不行吗?” 值班警员一愣,拿看病人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容恒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忽然笑了一声,随即就兴高采烈地捧着手机走了出去。 这个时间,差不多正好是陆沅能接到电话的时间,虽然她一再强调让他不要特意等到这个时间,或者是强迫自己在这个时间醒来给她打电话,但是今天既然正好赶上了,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打这个电话过去,顺便还可以跟她八卦一下今天这桩事。 他走到院子里,一眼看到站在派出所门外的霍靳北和宋千星,耳朵里传来的却是呼叫的电话号码已关机的声音。 容恒脸上兴高采烈的神情瞬间就耷拉了下来,等到他收起手机,垂头丧气地走到门外时,却正好看见宋千星上了一辆出租车,只剩下霍靳北一个人站在那里,静静看着那辆车远离。 容恒缓步走上前,伸出手来拍了拍霍靳北的肩膀,道:“这可是个刺头,没那么容易攻克的。” 霍靳北听了,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后道:“我先走了。” 容恒点了点头,看着他上车离开,忽然就有些惆怅地叹息了一声,坐进自己的车里,摸出一支烟来点上了。 等到一支烟抽完,他正准备发动车子回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迅速拿起手机,看见了一条来自遥远国度的短信—— “你刚才打我电话了?” 一瞬间,容恒激动得手机都快拿不稳了,几乎是颤抖了一双手又将电话拨了过去。 电话几乎立刻就被接通,不待他说话,陆沅就开了口:“不是跟你说了不要特意等到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吗,你不用睡觉的呀?” “我没有我没有!”容恒立刻高声道,“我这不是正好被事情缠到这个点吗?本来我在一个小时前就差不多能下班了,谁知道那个宋千星又惹了麻烦,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过来处理,幸好只是小事!可是你知道她跟谁在一起吗?一个你绝对猜不到的人!” 听着他这一连串的“汇报”,陆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后道:“谁啊?” “霍靳北!”容恒说,“你能想象得到吗?霍靳北那个样子,他居然喜欢宋千星……我可真是没有想到啊……” 陆沅听了,忽然轻轻“啊”了一声,道:“原来是她啊。” 容恒蓦地一顿,“原来?什么原来?你之前就知道霍靳北喜欢了一个女人?你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我什么都跟你说,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陆沅:“……” 第784章 如果最后真的是你 跟陆沅通完电话之后,熬了一天一夜的容恒反倒异常精神起来,眼看着天已经开始亮了,索性直接去霍家蹭早饭,顺便可以再打听一些八卦,下次可以继续跟陆沅分享。 他进门的时候,霍靳西正好抱着悦悦从楼上走下来。 “二哥,这么早?” 霍靳西看了他一眼,“这话应该是我问你吧?” “我刚下班啊。”容恒说,“顺路过来蹭个早饭。这小家伙怎么也醒得这么早?” 悦悦乖巧地伏在爸爸怀中专心喝奶,表示对两个男人之间的交流丝毫不感兴趣。 “她作息一向很健康。”霍靳西抱着悦悦走到餐桌旁边坐下,这才又看向容恒,“你去处理宋千星的事了?” 容恒点了点头,随后才道:“你也收到消息啦?” “嗯。”霍靳西说,“不过我知道靳北在,就没有管。” “那倒是,霍靳北处理起事情来到也是相当周到,我去了也是白去。”容恒说,“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他们俩是怎么扯到一块儿去的?”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这个问题你不去问当事人,反而来问我,是不是不太合适?” 容恒耸了耸肩,道:“我原本也没打算来问你,毕竟你一向不是八卦的人。我还是等慕浅起来,再跟她讨论好了——” 话音刚落,就听到楼上忽地传来一把沧桑的声音:“那不如,先跟我讨论讨论。” 容恒微微一惊,抬眸看到宋清源,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宋老,您早。” 毕竟在八卦别人女儿男女关系的时候被这位当父亲的知道,那是会有些不好意思的。 “早。”宋清源应了一声,随即也走到餐桌旁边坐了下来,就只是看着容恒,“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容恒瞥了霍靳西一眼,霍靳西说:“看我做什么,我是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容恒不由得瞪了他一眼,随后只能尽可能简单地跟宋清源交代了一下先前发生的事情。 宋清源眉头紧皱地听完,才又看向霍靳西,道:“你给他打个电话,约个时间,我想见见他。” 宋清源刚说完这句话没多久,大门那边忽然就传来开门的动静,紧接着,他想见的那个人就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餐桌旁边的情形,霍靳北先是一顿,随后才冲那边几个人微微点了点头,道:“我是来给爷爷做常规检查的。” 容恒见他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还微微湿着,很明显只是洗了个澡就又来了这边,不由得道:“你是不用睡觉吗?能给自己找这么多事?” 霍靳北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也不用睡觉吗?” 容恒挑了挑眉,无言以对。 宋清源安静地打量着霍靳北,明明此前就已经见过数次的人,他这次却看得格外认真。 片刻之后,宋清源才又开口道:“给你爷爷做完检查之后留一下,我想跟你聊一聊。” 霍靳北听了,缓缓点了点头,道:“好。” 吃过早餐,霍靳西将悦悦交给月嫂之后就出了门,而容恒则一边和宋清源聊天,一边等着慕浅起床。 没过多久,就看见霍靳北陪着霍老爷子从楼上走了下来,见状,宋清源立刻站起身来,走到霍靳北面前,“跟我上来。” 霍靳北点了点头,转身随着宋清源又上了楼。 容恒送走了餐桌上一个又一个人,却还是只能继续坐在餐桌旁边陪霍老爷子吃早餐。 宋清源和霍靳北走上二楼,霍靳北见他微微有些喘,不由得道:“就在这边坐坐吧。” 宋清源没有拒绝,在小厅里坐了下来,随后看向他,“你昨天跟千星在一块?” “有两个钟头吧。”霍靳北如实回答道,“我只是在凌晨去了她上班的夜店。” 宋清源听了,又道:“一起打了架,一起进了派出所,也是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件事吗?” 霍靳北说:“我已经尽我所能,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宋清源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你这是喜欢上我女儿了?” “我……”霍靳北竟难得地微微顿了顿,随后才道,“我希望能更多地了解她,以及,尽力将她往回拉一拉。她所站立的地方,太过边缘化了,容易踩界。” 宋清源闻言,不由得又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缓缓道:“拉得回来吗?” “不是不可能。”霍靳北回答道,“很多时候,她只不过……故意反叛罢了。” “所以,你越是试图将她往回拉,她越是容易踩界。”宋清源说 “她可以继续反叛。”霍靳北说,“但我也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我从来不会惧怕攻克难题的过程。” 宋清源听了,又安静地看了他许久,才缓缓道:“我看得出,你是个稳重可信的年轻人——” 他话还没说完,后方忽然就传来一声轻笑。 慕浅从卧室的方向走了出来,看了一眼坐在小厅里的两个人,微微叹息了一声,对宋清源道:“我劝你最好不要看上我家小北哥哥。” 宋清源微微拧眉看了她一眼。 慕浅在另一侧的沙发里坐了下来,道:“你想啊,千星那么恨你,你看中的人,她不是会更加激烈地反抗?所以,你要真看中小北哥哥,那还不如做出讨厌他的样子呢,否则,只怕千星会将他越推越远的。” 这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宋清源眉头拧得更紧。 慕浅这才又看向霍靳北,笑道:“小北哥哥,我这个方法好吧?一旦你成了宋老看不上的人,在千星那里,绝对能加分无数,瞬间就能拉近你俩的距离。快,夸我!” 不料霍靳北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说:“无聊。” “什么?”慕浅瞬间变脸,“我可是为你好啊。” “你肚子里弯弯绕绕太多了,未必适合所有人。”霍靳北说。 慕浅被他一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微微鼓起腮,只是瞪着他。 宋清源听到这句话,却忽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慕浅恼火道。 宋清源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向霍靳北,道:“如果最后真的是你,那我应该会很放心。” 第785章 花天酒地 眼见着这俩人瞬间就一团和气并且还抱起团来,慕浅瞬间没有了兴趣,哼了一声之后,转头就下了楼。 楼下,容恒一见了她,立刻八卦起来,“楼上什么情况?” “岳慈婿孝。”慕浅翻了个白眼,回答道。 容恒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这几个字是什么意思,不由得挑了挑眉,“可以啊,宋老这么难应付的人,霍靳北他也能这么轻松地搞定。” “你知道为什么吗?”慕浅还记着霍靳北对她的批判,冷哼了一声道,“就是因为他们俩脑回路都不正常。” 容恒瞥了她一眼,“论不正常,还有不正常得过你的?” 慕浅闻言,瞬间冷眼扫向他,“大早上的,你来我家干嘛?” 被她一怼,容恒瞬间忘了自己在这里的目的,“我来看看祁然,看看悦悦,不行吗?” “你会有这么好心?”慕浅说,“还不是想要拿我儿子女儿的动态去勾引沅沅。切,这种动态呢,我会亲自跟她分享,就不劳烦你了。” “管得着吗你?”容恒说,“祁然和悦悦也乐意让我见,你凭什么说不。” 慕浅忽然就冲他笑了笑,得意地扬起眉来,“就凭,再过几天,我就亲自带他们俩去巴黎探望沅沅,至于你,就留在桐城干瞪眼吧!” 一听这话,容恒果然瞬间瞪起了眼睛,“你你你……你要过去?什么时候?去多久?” 慕浅摇头晃脑地哼哼起来,唇畔笑容愈发得意。 容恒顿时又急又气起来,将慕浅瞪了又瞪,才终于又开口道:“你给我个具体时间,我好准备一些东西让你带过去给她!” “我觉得我家沅沅什么都不会缺呀。”慕浅回答了一句,“需要你带什么东西呀?” 容恒又被气了一回,却也只能咬牙忍了,道:“你过去,多拍点她平时的动态,我好看看她到底是怎么工作和生活的。” 慕浅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就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她才忽然又想起什么来,抬眸看向他,“你想知道沅沅最近的工作动态,其实可以问你哥啊,他这两天不是正在巴黎吗?” “什么?”容恒脸色微微一变,“他也去了巴黎?” “你不知道吗?”慕浅说,“不过他去巴黎也正常啊,毕竟有他心心念念的人在那边呢,他又是个自由身,随时想去就能去啊——” 不待她说完,容恒已经拍桌而起,愤而离去。 慕浅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啊!”霍老爷子瞥了她一眼,“明知道他想沅沅,还这么逗他,就不怕把他给逗坏了。” “谁让他攻击我。”慕浅说,“再说了,我是真的要去看沅沅,又不是假的!” 因为这一桩行程规划,临行前的一段时间慕浅的心情都非常好,然而这段时间里,霍靳西却忽然变得异常忙碌。 从前无论如何一天也要陪女儿吃两顿饭的人,居然连续有两天早上出门之后,一直到半夜才回来。 这样的情形自从慕浅生产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因此一时之间,她竟然开始不适应起来了。 第三天晚上,慕浅自睡梦之中一觉醒来,枕畔仍然是空的。 她连忙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发现居然已经凌晨两点,而这个时间,霍靳西居然还没有回来? 她不由得坐起身来,正准备给霍靳西打个电话时,忽然就听见了楼下传来隐约的动静。 慕浅重新躺了下来,没一会儿就听到了霍靳西进门的声音。 然而不同寻常的是,霍靳西一进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他的宝贝女儿,反而径直走进了卫生间。 等到卫生间传来哗哗的水声之后,慕浅火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拿起霍靳西脱下来的衣服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这一闻她险些没晕过去——一股子浓烈的烟味、酒味,还伴随着一丝隐约的香水味,简直要多难闻有多难闻。 慕浅立刻丢开那些衣服,跌跌撞撞地回到床畔,盘腿坐在床尾,不动了。 没过多久,霍靳西就拉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来。 一眼看到坐在床尾的慕浅,他微微一拧眉,道:“吵醒你了?” “没有。”慕浅抱着手臂回答,“臭醒我了。” 霍靳西听了,瞥了一眼他刚才换下来的衣服,这才道:“在抽烟的房间里待得久了些。” “哦,抽烟的房间啊?”慕浅说,“我还以为你是在公司加班呢,原来是吃喝玩乐去了。” 霍靳西走到床畔小床处,低下头来亲了亲悦悦熟睡中的小脸蛋,这才回到床边,伸出手来抱住慕浅,道:“虽然不是在公司加班,但也是为了公事在忙。” “那过两天一起去巴黎的计划呢?”慕浅说,“我看你这么忙,应该是要取消了吧?”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西不由得又微微拧紧了眉,随后才道:“不如推迟一些?” “不行。”慕浅说,“我都跟沅沅约好了,爽约的话,她会很失望的。” 霍靳西听了,一时沉吟,没有说话。 “看起来你是真的打算放鸽子啊?”慕浅咬了咬唇,道,“我带着祁然和悦悦一去就是一个礼拜,你舍得你的宝贝女儿吗?” 霍靳西抬眸看向她,说:“那不如你不要带悦悦过去?” 慕浅一把伸出手来按住自己的心口,“哦,等于我跟祁然一个礼拜不见,没有任何问题。你的宝贝女儿才是你唯一舍不得的,是吧?” 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就倒在了床上,伸出脚来飞快地往他身上踹。 霍靳西一把捉住她的脚,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她的脚背,随后才道:“我忙完手头上的事,带悦悦飞过去汇合你们就是了。” “你想得美!”慕浅咬牙道,“你成天在外面花天酒地完了,回来还想有女儿可以见,做梦去吧!儿子、女儿我都会带走,一个都不会留给你,我带着他们陪沅沅长居法国,再也不回来了,你尽情花天酒地去吧!再没有人妨碍你!” 霍靳西任由她嚷嚷着不满,手却仍旧捉着她的脚不放,一直等到慕浅耗光力气,无力躺倒在床上,他才松开她的脚,倾身压了下来。 慕浅自然是不乐意的,可是被他亲着哄着,不知不觉地就做了一回。 结束的时候她一身是汗,准备去卫生间洗洗的时候,又看到他的衣服,才想起来问了一句:“你到底跟什么人在一起啊?弄得身上这么臭!”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回了三个字:“有钱人。” “土豪?” “隐形富豪。” 慕浅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第786章 坐等看戏 慕浅转身就又爬回了霍靳西身边,问:“跟叶瑾帆有亲密合作的那几位隐形富豪?” 霍靳西抬起手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算是承认了。 “难怪身上那么臭。”慕浅撇了撇嘴,“那几个人,一看就是老烟枪,老色狼,霍靳西,你可真是不学好!啊,不对,因为你骨子里根本也是这样的,所以才能跟他们玩到一起去!” 对于她的指控,霍靳西看了她一眼,道:“我不否认。” “你是没办法否认!”慕浅说,“这么多年,我可太了解你是什么人了!” 说完,她又使劲掐起了他的胳膊。 霍靳西伸手将她揽进怀中,两个人又小打小闹了一阵,慕浅才又道:“可是那几个都是叶瑾帆背后的人,有这么容易接近吗?” “我可没有刻意接近他们。”霍靳西说,“不过是巧合罢了。” 慕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道:“才怪。” 正如霍靳西了解她,她对他的脾性,也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哪怕是这两年他日渐趋于正常,对外却依旧是那个高冷自我的霍靳西,绝对不会做无用功,也不会应酬无用的人。 那几位隐形富豪的财富对霍靳西而言或许并没有任何吸引力,可是偏偏,他们跟叶瑾帆扯上了关系。 他们之所以选择叶瑾帆,无非是因为叶瑾帆跟他们一样,有同样见不得光的东西,却又有共同的财富野心和追求。 而跟叶瑾帆比起来,霍靳西简直就可以用“根正苗红”来形容,诚然,也许在某些方面,他们会跟叶瑾帆更投契,然而一旦跟霍靳西产生利益上的纠葛,那对他们而言,显然有更为长远的好处。 是以,慕浅相信,霍靳西要和他们产生关联,并不是一件难事。 “可是,叶瑾帆对此难道会没有反应吗?”慕浅又问,“他怎么可能坐视这种事情发生?” 霍靳西捋了捋她的头发,淡淡道:“他?大概忙着呢吧。毕竟要操心的事情,真是不少。” 慕浅听了,一时想到些其他的,静默了片刻之后,才又看向霍靳西,“你要操心的事情也不少呀!不过你放心,等我跟孩子们走了,你需要操心的事情就会少几样了,到时候你爱怎么玩怎么玩,我才懒得管你!” 慕浅说着,转头又要下床,却又被霍靳西拽进了怀中。 “非去不可?”霍靳西问。 “非去不可!”慕浅说,“谁也拦不住。” 霍靳西听了,揉捏着她的手腕,顺势瞥了一眼床头的数字钟,“那留给我的时间,岂不是不多了?” 他这个动作加上语气,慕浅蓦地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却只是冷哼了一声,道:“这话,你跟你宝贝女儿说去吧!” 她说着便要再度起身,偏偏就是被霍靳西拉着不放,正纠缠不休之际,慕浅不经意间往床畔的小床上一瞥,整个人忽然一僵,惊叫一声之后,猛地拉过被子来遮住了自己。 隔壁的小床上,悦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睁着乌黑的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见此情形,霍靳西也是隐隐一僵,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慕浅。 “哈哈哈哈哈哈。”回过神来,慕浅控制不住地就笑出声来,“看见没,你亲闺女就是亲闺女,知道过两天要跟你分开一段时间了,赶着大半夜都要醒来见你一面。你啊,哄你的宝贝女儿去吧,别妨碍我冲凉!” 她哼了一声,扭头就下了床。 面对着女儿清澈的眼神,霍靳西到底没能重新将慕浅拉回来,只能系好睡袍下了床,将小家伙从小床里抱了出来。 “嘎嘎……”精神满满的小家伙瞬间乐出了声。 “你啊……”霍靳西忍不住道,“真是跟你哥哥一样,专会挑时候缠人!” 小家伙一听,瞬间更是控制不住地在他掌心之中旋转跳跃起来。 …… 两日后,慕浅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按照既定时间登上了飞机,启程前往巴黎,而霍靳西则因为忙于公司事务,只安排了齐远去机场送他们。 齐远目送着飞机起飞,这才转身回到公司,发现他离开之前就已经在进行的会议依然没有结束。 联想到霍靳西近日的行程,那股子已经消失了许久的紧张感,终于又一次回到了齐远的身体里。 这种紧张感却并没有让他产生任何不适,相反,只让他觉得安心。 毕竟,专心搞事业的老板,才是他熟悉的老板啊! 一直到中午时分,这个会才终于结束,而霍靳西约了傅城予吃午饭,半公事性质。 只是齐远陪着他抵达吃饭的餐厅里,诺达的包间里却只坐了傅城予一个人。 见到霍靳西,傅城予淡淡打了声招呼。 “该来的人呢?”霍靳西坐下来,问了一句。 傅城予淡笑了一声,道:“还不够明显吗?失约了呗。” 霍靳西听了,面容平静地回头看了齐远一眼,齐远得到示意,立刻起身走到外面打了个电话。 没两分钟,他又回到了包间,对霍靳西道:“叶瑾帆是跟江先生在一起,两人在南郊考察一个项目,应该没这么快回来。” 霍靳西拿起热毛巾擦了擦手,一丝意外也无。 傅城予又笑了一声,道:“叶瑾帆下手可真够快的,这才多久啊,就能跟江琦打成一团了。”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无孔不入,是他的风格。” “那照你估计,江琦什么时候能跟他达成合作?” 霍靳西冷笑了一声,道:“那可就不好说了。也许,永远也不会。” 傅城予闻言,微微挑起眉来,“叶瑾帆会放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在你我看来,这可能是机会。”霍靳西说,“可是在他看来,这也许根本就是一个陷阱。如今的叶瑾帆,可是愈发小心谨慎了。” 傅城予安静片刻之后,再度笑出了声,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还真是挺有意思的。我就等着看戏了。” 霍靳西说:“我也等着呢。” 第787章 绝对不会 这一日,叶瑾帆原定是要在南郊待到傍晚的,谁知道却在中午一点钟接到一个电话,当下便匆匆赶回了市区,来到了疗养院。 他的车子驶入疗养院的时候,疗养院内仍旧是一片混乱——来往的家属、前来勘察的警员以及不远处停着的消防车,全然没有往日安然宁静的模样。 今天中午,一场不大不小的火,正好在叶惜居所隔壁的那幢小屋燃了起来,所以才造成了眼下的情形。 叶瑾帆快步走进叶惜住着的那幢小独栋,径直上了楼,看见了安静地坐在二楼客厅里看书的叶惜。 他进门和上楼的动静都不算小,叶惜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叶瑾帆走到她面前,眼见她安然无恙,正准备伸出手来摸一摸她的脸时,叶惜却忽然拿书遮住自己,避开了他的手。 叶瑾帆的手僵在半空之中,只安静地看着她,她却始终不曾将脸上的书拿开些许。 叶瑾帆静静立了片刻,转身就下了楼。 楼下,两个护理员都站在楼梯口等着,一见他下来,不免都有些紧张。 叶瑾帆径直走到楼下的沙发里坐下,点了支烟,这才开口道:“怎么回事?” “今天中午,隔壁那幢楼忽然着火,因为那幢楼暂时没有人居住,所以刚起火也没有人察觉。我去给叶小姐拿午餐,小方去给叶小姐拿检查报告,我们俩刚好都走开,那边的火就大了起来……” 叶瑾帆蓦地抬起眼来,眉目深冷暗沉地看着她们。 “……叶小姐应该是最先发现着火的人……她就坐在阳台上,那边的火烧起来,她一眼就能看到……”护理员继续道,“可是她好像并不害怕,她也没有喊人,就坐在那里看着火燃起来,直到外面的保镖发现不妥……我们俩正好回来,一抬头就看见叶小姐坐在那里,就一动不动地看着着火的地方……” 叶瑾帆忽然猛地挥落面前矮几上的杯盘,起身,目光沉沉地逼视着面前的两个人,“我找你们来,是让你们好好看着她,照顾她,你们就是这么做事的!” “叶先生,是意外,真的是意外……我们只是走开了两三分钟,况且又有保镖在,我们也没有想到隔壁会突然起火……” 两个护理员忙不迭地解释着,叶瑾帆却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满脑子只有叶惜坐在阳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场火的模样—— 那个时候,她在想什么?为什么可以看着一场近在眼前的火无声蔓延,而她毫无所动?又或许,她根本是在期盼着,期盼着那场火能够烧过来…… 叶瑾帆一想到那个场景,就近乎窒息,耳边又一次传来那两名护理员的解释时,他终于控制不住地吼出声:“给我滚上去,好好看着她!” 两名护理员忙不迭地上了楼,而叶瑾帆则转身就走了出去。 门外,保镖正尽职的守在门口,同时关注着隔壁火灾的进展情况。 叶瑾帆径直走过去,问了一句:“起火原因调查出来没有?” “好像说是线路起火。”一名保镖回答道,“但是具体的原因,还要仔细调查才知道。” “隔壁一直没有人住?”叶瑾帆又问。 “是。”保镖回答,“自从叶小姐住进来,隔壁一直是空着的。” “也没有人进出过?” “没有发现。” 叶瑾帆微微眯了眯眼睛,盯着那间屋子看了许久,才又转身进了屋。 屋子里原本十分安静,可是此时此刻,忽然自楼上传来一阵轻细的笑声,叶瑾帆脚步蓦地一顿。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可是也实在是阔别太久了。 他快步上楼,还没走上二楼的区域,就已经看见叶惜正和其中一个护理员靠在一起,看着对方手机上的一个视频,控制不住地发出轻笑声。 真的是她在笑。 他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久,没有看到过她这样的笑容了。 好像,从那场“车祸意外”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这么笑过了。 恍若隔世那么久。 叶瑾帆僵立在楼梯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垂眸轻笑的样子,片刻之后,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走上前去,“在看什么?” 护理员看向他,仍旧举着手机没有动,叶惜却已经敛了笑意,收回了视线,重新靠到沙发立面继续看自己的书去了。 见此情形,护理员连忙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叶瑾帆,道:“在看同事发给我的小动物搞笑视频,很有意思的,叶小姐很喜欢。” “是吗?”叶瑾帆接过手机,也坐进了沙发里,“我也看看。” 护理员见状,连忙主动回避了。 叶瑾帆捏着手机坐在那里,看着里面那则对他而言十分无聊的动物视频,却还是笑出了声,“这只小狗挺可爱的,我们也养一只,好不好?” 叶惜没有回答。 “家里花园那么大,其实养两三只也可以。”叶瑾帆说,“不过到时候你就要每天喂它们,还要陪它们玩,带它们出门散步……这样看来两三只好像又太辛苦了,还是先养一只吧。你喜欢什么品种,我让孙彬去带一只回来。” 叶惜忽然拿着书站起身来,似乎准备回房。 自她住进这里,叶瑾帆一直都对她千依百顺,可是这一刻,他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拉住了她。 “惜惜,我们回家吧。”叶瑾帆说。 叶惜被他拉住,并不挣扎,只静立了片刻,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我在这里住得很好。” “现在这里不安全!”见她终于有所回应,叶瑾帆强压住心底的激动,低声道,“隔壁的起火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都说不清,我不可能再让你住在这里!” 叶惜闻言,终于缓缓回过头来看向了他,眼眸之中,一片沉静。 “听话。”叶瑾帆说,“跟我回去,我会好好陪着你的。” 叶惜安静地注视了他片刻,却缓缓摇了摇头,“我不可能再跟你回去。绝对不会。” 第788章 应该走的路 眼见着为她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叶瑾帆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 “那是我们的家。”叶瑾帆说,“你现在连家也不想回了吗?” “那是你的家。”叶惜说,“那栋房子,早就不属于我了,那里只属于你,你想带谁回去,就可以带谁回去,不用再顾忌我。” 叶瑾帆听了,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带谁回去?” “你自己心里有答案。”叶惜缓缓道,“又何必来问我?” 叶瑾帆又一次变了脸色,几乎震怒。 “到底还要我解释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跟别的女人没有关系?”叶瑾帆紧紧逼视着她,“要我把心掏出来给你看吗?” 叶惜缓缓摇了摇头,“你不用解释,也不用多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尽管去做吧,我……绝对不会再一次成为你的负担。” 说完这句,她忽然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转头就走进了旁边的卧室。 就在她想要转身关上门的时候,叶瑾帆却一把抵住了那扇门,却并不用力推开,只是从还开着的位置看着她,沉声道:“那我们之间呢?你打算就这么一直继续下去?再也不管我,再也不理我,再也不多看我一眼,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低低开口道:“这未必是我想要的……可这,也许是我应该要的。” 叶瑾帆眼眸赫然一凛,他原本有更多的话想说,可最终,却只是道:“好,如果对你而言,这辈子有我没我无所谓,那我无话可说。” 说完这句,他猛地松开手,转身就下了楼。 叶惜手上的力气骤然一松,下一刻,房门就自然而然地在她面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包括他离开的声音。 叶惜静立了许久,脚下控制不住地一软,最终无力跌坐在地上,却只是揪着地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 叶瑾帆离开疗养院,径直就回到了陆氏。 从进门到办公室的途中,大概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心情差到极致,所有人无不噤声。 然而作为贴身助理的孙彬却是不得不敲门进办公室给叶瑾帆汇报情况的。 “叶先生,关于江琦的所有资料,我都已经查清楚了。”孙彬将手中的一摞资料放到了叶瑾帆面前,道,“他是香港出身,24岁的时候去了加拿大,自此慢慢发迹,在海外的产业发展得红红火火,最近几年,他的投资才转向国内,已经有好几个项目接近收尾……这些详细资料我都列出来了,所以,这个人,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叶瑾帆坐在办公椅里,听完他说的话,却是一句话都没有回应。 “叶先生?”孙彬不由得又喊了他一声,随后小心翼翼地道,“您今天不是跟江琦去南郊视察吗?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叶瑾帆却仿佛完全没有听进去他的话,静默许久之后,他忽然猛地挥落了办公桌上一堆东西,惊得孙彬连连退后了两步,回过神来,才又连忙低低请示他,“叶先生?” 叶瑾帆缓缓闭上眼睛,伸出手来按了按眉心,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你再安排几个人去疗养院,必须把她住的那间屋子给我守好了,我要一只苍蝇也不许接近!” “是。”孙彬连忙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我叫秘书进来收拾一下。”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文件,重新放到了叶瑾帆面前,这才转身走到门口,低低吩咐了外面的秘书几句。 秘书匆匆走进来的时候,叶瑾帆已经坐在那里,看起了孙彬重新递上来的关于江琦的资料。 孙彬帮着秘书一起收拾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好不容易收拾完,抬起头时,叶瑾帆似乎已经翻完了那份资料,随手丢在了桌上。 “叶先生?”孙彬继续等待他的示下。 “你真觉得,这个江琦一点问题都没有?”叶瑾帆问。 孙彬一怔,随后道:“至少从我查到的这些资料来看,我觉得他是没有什么问题。” “可是他最大的问题,就是他是和霍靳西一起出现的!”叶瑾帆说,“你觉得霍靳西真的会给机会,引来一个真正的大鳄进入我的社交圈,并且放任我跟他频繁往来?” 事关霍靳西,孙彬沉默下来,一时不敢再分辩什么。 叶瑾帆又瞥了一眼桌面上的那份资料,“这份资料,你查的?” “是。”孙彬连忙道,“我亲自查证的。” “好。”叶瑾帆应了一声,随后道,“我会继续让人验证。” 孙彬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随后道:“叶先生,你不相信我?” 叶瑾帆听了,只是冷笑了一声,道:“你固然是可信的,只是关键时刻,多一重验证,多一重保障罢了。你觉得呢?” 孙彬微微一顿,随后才低头道:“您说得对。” 叶瑾帆给自己点了支烟,缓缓吐出两口烟圈之后,才又道:“金总他们这些天都没有安排牌局?” 孙彬正要回答,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很快接起了电话。 接到电话,他就微微变了脸色,回了一句“知道了”之后,他匆匆挂掉电话,随后看向叶瑾帆,“叶先生,刚刚收到的消息,金总他们,约了霍靳西一起玩牌——” 叶瑾帆听了,夹着香烟的手指微微一顿,下一刻,却忽地笑出声来,“好,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我说他怎么会舍得让自己老婆儿女孤零零地去法国,原来,他是有这么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个小时后,叶瑾帆的车子就抵达了惯常玩牌的会所。 站在金总长期包房门口的经理见了他,不由得微微一惊,笑道:“叶先生,您怎么来了?” “怎么?”叶瑾帆瞥了他一眼,“我不能过来?” “哪里的话。”经理连忙道,“只是里边……” 叶瑾帆没有听他废话,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面,四个人的牌桌前,霍靳西赫然在列。 叶瑾帆进去的瞬间,正听到金总带笑的声音:“好啊,霍先生果然有胆量有气魄,跟你玩牌,真是很有意思。” 第789章 世界之外 霍靳西大概是刚刚赢了一把,倚靠进座椅里,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是金总承让了。” “哪里哪里。”金总说,“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啊!” 说话间,霍靳西微微一转头,就看见了缓步而来的叶瑾帆。 “好热闹啊。”叶瑾帆看着牌桌上的众人,笑道,“这可真是难得一见的场景,霍先生居然也成了这里的常客吗?” 霍靳西抬眸看向他,回答道:“好玩的游戏,自然人人都想多参与。” “说的也是。”叶瑾帆拉过一把椅子来坐下,笑道,“所以我不请自来了。” “你小子!”金总瞥了他一眼,“平时叫你来,你给我摆架子,玩迟到玩失约,今天没叫你,你反倒自动现身了!” 叶瑾帆笑着回答道:“工作时工作,玩乐时玩乐嘛。我这个人也没别的好处,就是自律,金总您老人家又不是不知道。” “你就吹吧你!”金总心情似乎不错,刺了他一句之后,就再没有说什么,转而看向霍靳西,道,“霍先生再聊聊南海的项目?咱们这些大老粗啊,没接触过这么大的项目,那些发展计划,真是听听就足够兴奋了。” 霍靳西听了,道:“金总您实在有兴趣,改天找个时间坐在会议室里慢慢谈就是了,在这里能谈出个什么详细来。” 金总道:“始终这件事情,我们没有明面上参与,进会议室谈,那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吗?” 霍靳西说:“何必理外人怎么看,我既然认可了几位的身份,那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 “好好好!”金总瞬间大笑起来,道,“霍先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真是让人敬佩!” 叶瑾帆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几个人的对话后,笑道:“难得霍先生这样的大忙人,有时间出来玩不说,还愿意亲自招呼金总张总吴总,容我小人之心,该不会是项目发展进度未如理想吧?” 这话一说话来,金总等人不由得侧目。 霍靳西整理着手中的纸牌,闻言,只是头也不抬地回答道:“作为项目的直接参与人,叶先生问出这样的问题,也着实是有意思。项目进展如何,你会不清楚吗?” “说到底,这是霍氏主打的项目,我们虽说有投资参与,但始终还是霍氏说了算。”叶瑾帆说,“所以,如果能及时得到霍先生的资讯共享,那才能更安心啊。” 霍靳西这才又看了他一眼,道:“也就是说,叶先生现在不是很安心?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选择这个项目,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这样冒险,是拿别人的钱不当钱吗?” “霍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叶瑾帆说,“选择霍氏,自然是因为对霍氏有信心,我相信金总张总吴总同样是因为对霍氏有信心,才放心参与了这次投资。相信霍先生肯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霍靳西这才淡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这一场各怀心思的牌局一直玩到傍晚,霍靳西还有别的应酬,很快先行离开。 而叶瑾帆则一直陪金总等人玩到凌晨,这才终于散场。 散场之后,金总等人悉数离开,只有叶瑾帆一个人,还坐在包间里慢条斯理地抽烟。 直至前去送金总等人离开的经理回转来,走到他身边,低低喊了一声:“叶先生。” 叶瑾帆只是垂眸抽着烟,淡淡道:“霍靳西和金总他们一起玩几天了?” “有三四次了。”经理回答,“霍先生似乎每次都赢钱,但是金总他们还是很高兴。” 叶瑾帆听了,冷笑一声道:“他们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不是很不愉快吗?又怎么会玩到一起?” “是,第一次碰面的时候,金总主动招呼霍先生,霍先生没有理会。可是第二次,是霍先生主动打了招呼,虽然还是有些冷淡的模样,但是他跟金总寒暄了几句,金总还是挺开心的。后来有一次,霍先生没有搭子,正好金总过来遇上,就邀请霍先生一起玩,霍先生就答应了。” 叶瑾帆不由得笑出声。 原来如此。 以霍靳西的心思和谋略来说,大概第一次的遇见,他就是故意的。 明知道金总等人有意攀附结交,他却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惹怒金总。 而下一次,他就主动打招呼,这样的落差,无疑会对金总等人造成一定的心理冲击—— 而鉴于金总等人对霍靳西的态度,这样的冲击,其实更利于霍靳西融入他们的圈子。 所以,从霍靳西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会所,就不是什么偶遇,而是早就计划好的—— 霍靳西就是冲着他来的。 江琦也好,金总等人也好,通通都是霍靳西对付他的手段。 只可惜,他察觉到了。 叶瑾帆捻灭手中的烟头,丢下一笔小费,起身离开了。 等他的车子驶出会所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叶瑾帆闭目倚在后排座椅里小憩,司机见他眉头紧锁的模样,没有惊动他,径直将车子驶向了叶家别墅。 直至车子在别墅车房停下,司机才回转头来,轻轻喊了一声:“叶先生,到家了,上去休息吧。” 叶瑾帆似乎是真的睡着了,听到他的声音,身体隐隐一震,这才缓缓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看见熟悉的地方,他下意识地推门下车,可是一只脚踩到地上,他才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动作隐隐一僵。 是了,刚刚才醒过来,他脑子还有些混沌,这会儿清醒了,才想起来,这屋子里已经没有等着他的人了。 纵然他进了屋,上了楼,也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 叶瑾帆忽然重新关上了车门,“去疗养院。” 司机不敢多说什么,连忙重新发动车子,驶向了疗养院。 深夜的疗养院一片安宁,半分杂声也听不见,叶瑾帆的车子停在叶惜所住的楼前,关灯熄火,却始终不见有人下车。 叶瑾帆只是倚着车窗,静静地看着二楼那扇一片漆黑的窗户。 这个时候,她是陷在熟睡之中,还是躲在被窝里掉眼泪? 他无从得知。 因为她已经把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了。 他中午的时候曾问过她,这辈子是不是有他没他都无所谓了,若是在从前,他在下一刻就能得到她的答案,可是现在,十多个小时过去了,她一丝回应也没有。 明明什么实质性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可是他们之间,偏偏就变成了现在这样的状态。 他甚至不知道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将来的路,到底会走向何方。 是不是只有他放弃所有,带着她远离桐城,远离这纷杂的一切,她才肯再一次回头? 脑子里闪过的这个念头的一瞬间,叶瑾帆怔忡了一下。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闪过这个想法,这个从前未有过,对他而言荒谬绝伦的想法。 可是很快,他想起来了。 他想起叶惜曾经拉着他的手,流着泪跟他说,离开这里。 可是他怎么可能会离开? 他毕生奋斗事业,毕生追求的目标通通在桐城,他怎么可能为了她一句话,就放弃一切离开? 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叶瑾帆僵凝了片刻,忽然就收回视线,关上了车窗。 “去酒店。”他吩咐司机。 很快,车子悄无声息地驶出疗养院,就如同从来没有来过一般。 却仍然有一个人,隔着一扇窗户,安静地听着他到来,又听着他离开,始终一动不动,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 她想,她终究,是等不到他了…… …… 第790章 心有灵犀 夜,巴黎。 城市灯火辉煌,璀璨迷离,慕浅坐在那能清楚看见最迷人夜景的落地窗前,却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机发呆。 直至房门口忽然传来一丝开锁的动静,慕浅才骤然回过神来,很快看见了推门走进来的陆沅。 “你也太过分了吧。”慕浅看了看时间,说,“我跟两个孩子不远万里来这边陪你,你却把我们丢在家里,自己浪到这个点才回来?” 陆沅放下自己的手里的东西,缓缓呼出一口气,道:“已经比平时提前几个钟头了好吗?” 慕浅哼哼了两声。 “祁然和悦悦呢?”陆沅低声问了句,“都睡了吗?” “嗯。”慕浅应了一声,“祁然说要哄妹妹睡觉,哄着哄着自己也睡着了。” 陆沅听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最后便走向了卧室的方向。 一推门,果然看见霍祁然趴在枕头上熟睡的模样,而悦悦躺在他旁边,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睁着眼睛的,正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看得津津有味。 陆沅轻手轻脚地上前,一伸手将她抱了起来,轻声逗了她两下,随后才转身走了出去。 她重新回到客厅,看见的却是慕浅盯着手机出神的模样。 其实刚才进门她就觉得慕浅的神情有些不对劲,这会儿似乎更加明显起来,陆沅不由得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怎么了?” 慕浅一回神,这才看到她抱着的悦悦,不由得道:“这小家伙怎么又醒了?” “不知道呀,也不哭也不闹的,自己躺在床上玩呢。”陆沅回答着,又逗了小家伙一下。 小家伙被她抱着立在她腿上,却忽然转头看向慕浅,张开了口:“ba,ba,ba……” 慕浅和陆沅同时瞪大了眼睛,对视一眼之后,慕浅蓦地凑上来,“你说什么?” “ba,ba……”悦悦继续尝试着各个声调的同一发音。 “天哪,她会叫爸爸了!”陆沅说,“她想她爸爸了!” 慕浅伸出手来,轻轻点了悦悦的小脑门一下,说:“小没良心的,天天教你喊妈妈没见你学会,这才离了你爸多久,居然无师自通了!可惜啊,你爸这会儿估计正在睡大觉呢,听不到你喊他!” 话音刚落,她刚刚放下的手机忽然就传来了视频通话的铃声—— 慕浅不由得一僵,再次跟陆沅对视一眼之后,才拿起了手机,果不其然,看见了霍靳西的名字和头像。 “这父女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啊。”陆沅不由得道,“这也太巧了吧!” 慕浅哼哼唧唧地接起视频,一眼看见了坐在书房里的霍靳西,“你干嘛?这个点你不睡觉,别人不用睡觉吗?打什么视频电话啊?扰人清梦。” 霍靳西虽然熬到这个点,目光却依旧清醒,听了慕浅的话,只是道:“刚开完一个会。怎么,你那边才九点多,你就准备睡了?” 慕浅撑着脑袋,还没有回答,那边听到了亲爸声音的悦悦忽然就又迫不及待地发出了声音:“ba,ba……” 视频里,霍靳西脸色蓦地变了变,“什么声音?” “什么?”慕浅装傻,“没有什么声音啊,你听错了吧?” “慕浅!”霍靳西忽然连名带姓地喊了她一声。 慕浅哼了一声,不打算理会的时候,陆沅却忽然将悦悦塞进了她怀中,笑着道:“别折磨这对心灵相通的父女俩了。你们聊,我去洗一洗。” 陆沅起身走开,而赖在慕浅怀中的悦悦一眼看到手机屏幕里的人,激动得伸出手去想要抢手机,一面抓一面继续喊:“ba,ba……” 视频那头,霍靳西已然呆住。 对他而言,这一声软软糯糯的“baba”又震撼,又熟悉,瞬间将他拉回了从前—— 也是这样一个软软萌萌的小家伙,连那张脸都是相似的,睁着一双同样乌黑透亮的眼眸,趴在他的膝头,仰头看着他,艰难地喊出一声又一声的:“ba,ba……” 记忆与现实穿插,时空回旋往复,一时之间,霍靳西竟然有些分不清楚,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可是无论是哪一种,对此时此刻的他而言,都是一样的感觉—— 幸福到极致,也柔软到极致。 慕浅专注于悦悦的姿势和动作,母女俩掰扯了一通,她到底没能赢过这个霸道公主,只能揽着她换了个姿势,再度看向手机屏幕时,才发现霍靳西的不对劲。 他近乎凝滞地看着屏幕,双目竟然隐隐泛红。 慕浅瞬间也呆了一下。 她显然没想到霍靳西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回过神来之后,才开口道:“叫你一声爸爸而已,而且说不定还是她乱发音玩,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她酸溜溜地冷嘲热讽完,像是故意挑衅一般,悦悦忽然又开启了持续不断地向亲爹卖萌:“bababababababa……” 慕浅哭笑不得,险些晕过去,而视频那头,霍靳西安静了片刻之后,忽然伸手翻出了另一部手机。 慕浅眼睁睁地看着他拨通电话,听着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立刻安排去巴黎的飞机,我要在最短的时间赶到。” 慕浅瞬间目瞪口呆! “霍靳西,你疯了吗?” “现在几点啊,你让人安排飞机?” “那几个隐形富豪的事你处理好了吗?” “公司的事情你不管了吗?” 慕浅一连串的问题抛过去,霍靳西一个也没有回答,她说话的音量反倒是震醒了屋子里的霍祁然。 霍祁然揉着眼睛走到门口,微微蹙着眉头看着她,“妈妈?” “儿子,你爸疯了!”慕浅抬眸看向他,寻求援助,“怎么办?” 霍祁然听了,连忙走过来,朝手机屏幕里看了一眼,“爸爸?” 听到他喊“爸爸”,悦悦顿时更加兴奋来劲,一面在慕浅怀中蹦跶,一面反复地喊:“bababababa……” 看着挤在屏幕里,各有各反应的母子三人,霍靳西眼眸竟罕见地深邃温柔。 “既然你们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那就只能我过去了。”他说。 第791章 昼夜 等到陆沅洗了澡,换了衣服出来,看见的就是慕浅坐在沙发里发呆,而霍祁然在旁边陪悦悦玩的情形。 “这是怎么了?”陆沅不由得问了一句,“通完电话,怎么这副样子?” 慕浅心神有些恍惚,如同没有听到一般,霍祁然却十分高兴地一下子抬起头来,回答道:“沅沅姨妈,爸爸说他马上就过来,应该明天就到啦!” “啊?”陆沅显然也没料到这进展,坐下来看向慕浅,道,“难道,就是因为悦悦那一声‘爸爸’,他就急着要过来?” 慕浅蓦地长叹了一声,缓过神来,“可不是嘛,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 陆沅说:“他这样,你高兴还来不及呢,做出这副样子干什么?” “我不高兴!”慕浅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管天管地,管东管西,他要是过来,我就别想有自由了!” 陆沅听了,不由得瞥了她一眼,一副懒得说话的模样。 慕浅蓦地意识到什么,连忙伸出手来抱住她,趴在她肩头笑了起来,道:“怎么,你想容恒啦?” 陆沅转开脸,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妈妈。”霍祁然却代替她开了口,“沅沅姨妈一个人在这边,肯定会想姨父的啊,还用问吗?” 一句话,陆沅瞬间红了耳根,伸出手去轻轻拧了拧霍祁然的脸,“不许这么喊!喊恒叔叔!” “不行。”霍祁然委屈巴巴地开口道,“喊恒叔叔他会生气,喊姨父他会很高兴。” 慕浅瞬间笑倒在旁边的沙发里。 陆沅羞恼地按了按额头,随后伸出手来拧了慕浅一下,“都是你乱教!” “关我什么事啊。”慕浅坐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他都说了,是容恒自己的主意!” 陆沅表示斗不过这母子二人,忍不住选择败退之际,慕浅却拉住了她,开口道:“他这个工作啊,实在是太烦人了,他要是一直这么忙下去,那你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不如这样,叫他辞职,换个自由的工作,这样他就能随时随地飞过来看你啦!” 陆沅听了,抬眸看她一眼,“他又怎么得罪你了?” 慕浅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想我?我是这样的人吗?” “你太是了。”陆沅说。 “那现在就是为了个男人,不要我这个妹妹了是吧?”慕浅说,“好啊,你自己选的,我记住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哼哼唧唧地瘫在了沙发里,陆沅又瞥了她一眼,下一刻,目光却落到她的手机上,想起她刚才拿着手机的模样,不由得道:“你刚刚在看什么,看得都出了神?” “嗯?”慕浅愣了一下,随后才道,“没什么,一单新闻而已。” “什么新闻,能让你产生那个表情?”陆沅说,“你可是见惯大阵仗的。” 慕浅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我现在就是个全职家庭主妇,见了什么都会觉得稀奇,所以,你也不用大惊小怪。” “真的没事?”陆沅犹不放心。 “没事啦。”慕浅说,“你看看我,我有什么需要你替我操心的啊?相反,我才要为你操心呢!你这一天天地忙成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陆沅听了,顿了片刻,才道:“也许,等我才思枯竭的那天,就到头了呗。” “开什么玩笑!”慕浅立刻道,“你可是陆沅,你怎么会才思枯竭?我还等着你将来举办自己的时装发布会呢。” 陆沅听了,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才道:“也许是水土不服吧,又或者,我还没领会到跟这个品牌契合的领域……” 慕浅重新靠上她的肩头,道:“一切才刚刚开始呢,不要急,你还有的是时间。” 陆沅又安静片刻,这才微微一笑,道:“当然。我只是……怕他等得太辛苦。”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忽然“滴滴”响了两声。 那是她来到这边之后,手机每天都会发出的声音——因为容恒不确定她什么时间有空,所以总会发一条消息来试探她,看看她能不能接电话。 慕浅来了这边一天,也已经发现了这个规律,见此情形,忍不住笑了起来,“照我看,他是乐在其中呢。” 陆沅一伸手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不由得低低道:“那边已经快凌晨四点了,他又在熬夜。” “他的工作性质就是这样啊。”慕浅说,“说起来,你的深夜,他的凌晨,倒是能奇异地契合在一起,这就说明,活该你俩在一起。” 陆沅又瞥了她一眼,拿起手机就走进了卧室,专心通电话去了。 …… 这天晚上,慕浅和陆沅躺在一张床上,一直喁喁细语到凌晨两三点。 直至陆沅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慕浅又陪她躺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起身,回到了另一边的房间。 卧室里,悦悦在小床里安稳地睡着,霍祁然乖巧地躺在大床的一侧,也睡得很熟。 慕浅看过两个孩子,这才重新躺下来,却一直睁着眼睛,直至天一点点地亮了起来,才有倦意来袭,让她缓缓睡了过去。 她睡着的时候一向没有人会打扰她,因此慕浅很安稳地睡到了下午一两点。 而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坐在床畔,低头看着她。 慕浅一时不防,吓得心脏都一个抽搐,待到缓过神来,看清楚霍靳西的脸时,她猛地坐起身来,一头撞进了他怀中,“你吓死我了!” 刚刚抵达的霍靳西伸出手来,扶上她的背,低声道:“幸好,还感觉得到心跳。” 慕浅听了,忍不住又往他怀中抵了抵,下一刻,却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圈住了他的腰。 霍靳西不由得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睫低垂,并无一丝欢欣喜悦的神态。 “怎么了?”他这才又低声开口道。 好一会儿,慕浅才回答道:“没事,起床气而已。” “如果这起床气是和孟蔺笙最近做的事情有关,那我不会接受。”霍靳西说。 慕浅闻言,蓦地抬起头来看向他,“你知道了?” 第792章 矛·盾 霍靳西听了,目光落到她脸上,只凉凉地问了句:“哦,原来你也知道?联系可真够紧密的。” 听到他关注的重点,慕浅不由得咬牙看向他,“喂!” 小肚鸡肠的男人,这重点简直歪到太平洋去了。 霍靳西却仍旧是那副淡漠清冷的神态,似乎耿耿于怀。 慕浅于是一下子又躺回了床上,拿起手机道:“行,既然你这副态度,那还是让孟先生来跟我聊天吧,毕竟我俩可能更聊得到一块去。” 谁知她刚刚将手机举到眼前,霍靳西一伸手就抽走了手机,直接丢到了旁边。 慕浅再度挺身而起,怒目相视。 “你想知道任何消息,都可以直接问我,完全不用通过孟蔺笙。”霍靳西说,“所以,我不觉得你有任何必要保留他的联系方式。” “小气鬼!”慕浅说,“况且,我压根也没想知道这件事,是他主动来知会我一声而已。” 霍靳西闻言,淡淡道:“所以,这样不懂事的男人,还有什么继续来往的意义?” 慕浅不由得呼出一口气,随后才又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最懂女人心啦!那当然,到底是在女人堆里泡过来的男人,哪能连这点技能都没有?” 霍靳西微微眯了眼睛,只是冷眼看着她。 慕浅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终于还是又一次投进了他怀中。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霍靳西也只是安静抱着她,没有再就孟蔺笙的话题争论下去。 好一会儿,慕浅才又低低开口道:“为什么你会知道他做的事情?难不成你还时刻盯着他?” “我盯着的人不是他。”霍靳西回答。 慕浅闻言,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事情有关于孟蔺笙和叶惜,霍靳西盯着的人不是孟蔺笙,那自然是叶惜了。 其实对她而言,叶惜几乎成为了一个她再也不会触碰的人,所以,霍靳西也是不会再主动去触碰叶惜的。 可是他却还是派了人盯着叶惜,并且没有让她知道。 慕浅知道,这是他懂她的表现。 终究,叶惜是和叶瑾帆有关的女人,这一点,至关重要,也格外让人难以释怀。 可是因为她,霍靳西不会对叶惜动手。 而同样了解她和叶惜之间关系的孟蔺笙不会有像霍靳西那样的考量,他只是会在做某些事情之前,知会她一声。 比如这一次。 很显然,孟蔺笙是意识到了叶惜对叶瑾帆的意义,因此,他选择了从叶惜那边入手。 他问慕浅意见的时候,慕浅说,自己没有意见。 与她无关的事情,她不可能有意见。 可是情绪却还是不可控制地受到了打扰,并且,萦绕不去。 “你说,孟蔺笙可能从叶瑾帆手中带走叶惜吗?”很久之后,慕浅才又轻声开口,问了一句。 霍靳西伸出手来,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随后才又道:“你以为孟蔺笙是什么善男信女?” 慕浅听了,忽然轻笑了一声。 孟蔺笙是什么人,她自然知道,虽然他在国内国外和她相处的时候都表现得很和善,但是慕浅清楚地知道,他在国外发展自己事业的时候,做了多少踩界的事情,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 曾经,她也是个不断踩界的人,因此孟蔺笙向她发出邀请的时候,她觉得很有意思,才会考虑要答应他。 不过现在,她已经走上了另一条路,而孟蔺笙,依旧是那个传媒大亨。 “我猜,他也会成功的。”慕浅缓缓开口道,“因为,他说,叶子答应了会配合他。” 那一个小小的疗养院,一个被叶瑾帆围成铁桶阵的小屋子,却还是让孟蔺笙找到了机会。 他利用一场火,不动神色地引起了叶惜的注意,随后,他在叶瑾帆的眼皮子底下,和叶惜达成了共识。 用孟蔺笙的话来说,这一点也不难,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的叶惜对叶瑾帆的排斥与抗拒。 她好像,终于清醒了。 “霍靳西,你说,她是真的清醒了吗?” 慕浅又问。 “大概是吧。”霍靳西只说了这么几个字。 慕浅又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他,道:“你一向看人很准,连你都这么说的话,那大概是了。” 霍靳西又伸出手来,为她捋了捋头发,随后道:“那你现在,放心了没有?” “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啊。”慕浅避开了他的视线,随后道,“我现在只是想知道,当叶瑾帆又一次失去这个女人的时候,他会是什么反应——” …… 生命之中,有些事情,可一不可再。 因为经历过一次,就已经是毕生无法承受之重,而如果再经历第二次,那会是怎样的情形? 恰如此时此刻,叶瑾帆坐在叶惜原本住着的那个屋子里,面对着满屋子人——护理员、保镖、疗养院工作人员、保安,一群人几乎站满了整间屋子,里面却偏偏没有了叶惜。 此时此刻,叶瑾帆正坐在沙发里,眼神一丝波动也无地看着疗养院提供的康复中心监控视频。 视频内,原本正有条不紊地运作着的康复中心,忽然之间涌进了一群人,满满当当地挤占了大堂。 随后,原本明亮的大堂灯光骤然熄灭,陷入一片昏暗之中——这片昏暗之中,人影幢幢,来来往往,乱七八糟。 大概一分钟后,大堂恢复明亮的状态,而原本刚刚走到大堂的叶惜,不见了。 “这群是什么人?”叶瑾帆问。 “是疗养院的院友和家属。”疗养院负责人连忙道,“今天几个老院友一起组织了一场外出活动,租了两辆大巴车,他们的家人、生活秘书、护理员、保镖等等都在车上,车子驶到康复中心附近时,忽然收到消息说车上可能有危险品,一下子所有人都下了车,涌进了康复中心,所以才造成了这场胡乱——” “那突然断电是怎么回事?”叶瑾帆又问。 “电路跳闸。”负责人毫无底气地回答,“我们已经在最快的时间恢复了供电了……” 叶瑾帆听完,忽然笑了一声。 随后,他抬起眼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那人,道:“我一个月付给你们八万块,换来的,就是这样的待遇,是吗?” “叶先生,这真的是一场意外——” “到现在,你还敢跟我说这是一场意外?”叶瑾帆忽然一把伸出手来揪住他的领口,冷冷地逼问。 孙彬见状,连忙上前拦下他,低声道:“叶先生,你先冷静,眼下先找回叶小姐是关键——” 叶瑾帆缓缓松开那人的衣领,忽然之间,又笑了一声。 一屋子的人被他的笑声惊得一动不敢动,无一人敢出声。 叶瑾帆转身坐回到沙发里,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垂眸抽了两口之后,他才又缓缓开口道:“报警,同时向官方媒体、自媒体公布事件的前因后果和监控视频,尽可能地让事件发酵,闹得越大越好——我要所有人,都讨论这件事!” “叶先生——”疗养院的负责人还想要挽回什么,被保镖拉了出去。 孙彬连忙道:“叶先生,事情闹这么大,万一——” “万一什么?”叶瑾帆抬起头来,冷冷看了他一眼。 孙彬连忙低下头,不敢说出那后半句没有说出来的话。 叶瑾帆的状态已经够反常了,他要是真的说出叶惜也许会有危险这样的话,可能当场就会被他打死。 然而,他虽然没有说,叶瑾帆却还是接上了他的话:“你以为她会有危险吗?不,霍靳西绝对不会伤害她一根头发——他仗着有后台,以为可以在桐城一手遮天,我倒是想看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这一次,我就不信,还有人敢保他!” 第793章 威胁 容恒是办完手头上的另一个案子,才赶到疗养院的。 他到的时候,现场各方勘察已经结束,现场警员正在详细地录口供。 鉴于这个失踪案一发生,就已经在网上引起巨大的波澜,警方迫于压力也格外重视,派出来警力相当于一些重大案件。 容恒从叶惜所住的居所走到康复大厅,一路听了些汇报,就已经基本梳理出案件的大致轮廓。 他正站在大厅门口复盘当时的情形时,身后一名警员匆匆走上前来,见了他,停下来喊了一声:“头。” 容恒应了一声,问道:“什么结果?” “举报车内有危险品的电话直接打到了车上一位家属的手机上,电力结构被蓄意破坏,失踪者身旁的保镖都说在混乱之中遭遇了明显的妨碍与阻力,那位叶小姐在短短半分钟之内被带离,她被带离的情形正好被两辆大巴车挡住,没能被监控拍摄下来……所有的一切都表明,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绑架。” 容恒听了,微微一拧眉,没有表态。 正在此时,他看见了从不远处走过来的叶瑾帆。 他看着叶瑾帆,叶瑾帆同样看着他,缓步走到了他面前。 叶瑾帆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是直直地看着他,开口时,声音低沉冷淡到极点,“容警官,这次的绑架,你怎么看?” 容恒听了,缓缓道:“我觉得目前还不能判断这是不是一场绑架,具体情况,还是等案子定性了再说吧。” 叶瑾帆听了,忽然笑了一声,缓缓道:“这还不是绑架,是什么?容警官该不会是想要包庇某些人吧?” 容恒目光骤然凌厉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叶瑾帆说,“这案子要想破,其实容易得很,就看容警官会怎么选了。要知道,这年头,走错一步路,往往就是万劫不复,并且,不仅仅是你一个人。” 容恒静静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孙彬从后面跑上前来,凑到叶瑾帆耳边道:“叶先生,网上转发已经破十万,大家都十分关注案件的进展……” 他话音未落,叶瑾帆就已经接过话头:“十万?十万怎么够?至少二十万,才能引起足够的重视吧?二十万不够,那就三十万。一天不够,那就两天,三天……这案子警方没有能力破,那就让所有人一起来当侦探好了。到时候打的是谁的脸,谁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这句,叶瑾帆又看了容恒一眼,转头就走开了。 容恒身后的警员有些愣怔地看着叶瑾帆走远,这才开口道:“头,他这阴阳怪气的,几个意思?” “这么明显还听不出来吗?”容恒说,“怀疑我跟这起案子的幕后黑手有关系,并且认定了我会包庇对方。” “也就是说他心里有怀疑对象?那他录口供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容恒缓缓道:“你没听他说吗?这是在给我机会,让我及时扭转方向,走上正确的道路——” 警员又顿了顿,才缓缓道:“所以,他心里怀疑的对象,你知道是谁,对吧?” 容恒转头瞥了他一眼,道:“他发神经,我不会陪他发。我可以告诉你,这件事,百分百与他怀疑的人无关。不过我也可以告诉你,他怀疑的人,是霍靳西。你们要查尽管去查,这件案子,我可以放手不管。” “不行。” 容恒刚说完那句话,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回头一看,就看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李丛文。 “您也来了?”容恒说,“可见这案子可真是轰动。” 李丛文也是眉头紧锁的模样,缓缓道:“刚刚叶瑾帆跟我说了,他很相信你,希望这桩案子你能全权负责。” 容恒听完,安静片刻之后,气笑了。 …… 远在巴黎的慕浅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时间表示了自己的遗憾。 “你怎么能这么相信霍靳西呢?”慕浅说,“说不定这件事情就是他干的,你真应该好好去查一查!” 说这话时,霍靳西正坐在旁边的沙发里,和霍祁然一起教着悦悦别的发音,听见免提里容恒和慕浅的对话,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抬眸瞥了慕浅一眼。 隔着千山万水,慕浅也能想象得到容恒在那头翻白眼的样子,只是她并不在乎,正准备再开口说什么时,她猛地想起来自己是知道这桩案子的内情的,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她的立场有些尴尬。 于是慕浅瞬间闭口不言,缩回了沙发里去看自己的儿子女儿。 霍靳西这才接过话头,问了一句:“叶惜不见了,叶瑾帆有什么反应?”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不由得又看向了那部手机。 “很冷静,非常冷静。”容恒说,“但是我总觉得,他冷静得有些过头了。” 慕浅听了,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原本就是个负心薄幸的人,冷静不是正常的吗?” “反正他的状态不太对。”容恒说,“我觉得,他应该是在强撑。” “你的意思是,那个失踪的人,对他很重要?”慕浅说,“可能吗?” “那我没办法回答你。”容恒说,“一切只能等所有的案情查清楚,才能有结论。” “你也犯不着这么费力气。”慕浅说,“我的直觉告诉我,叶惜是不会有危险的。” “你的直觉?”容恒似乎嗅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味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慕浅呼出一口气,道:“你这么紧张干吗?这不过是你职业生涯之中又一桩不了了之的悬案而已,跟从前的很多案子一样。” “叶瑾帆持续地叫人在网上煽动舆论,闹大这件事。我听他那个语气,这案子要是真的不了了之,他能通过这样的方式,搞死我一大家子人。” “那是因为他以为你在包庇霍靳西。”慕浅说,“可事实上你并没有,所以,他简直是妄想症发作——连自己到底有哪些敌人都搞不清楚,活该他有这样的下场。” “所以,你就是知道一些内情,是吧?”容恒笃定地吓了结论。 慕浅说:“我只能告诉你,关于‘绑架’,关于‘犯罪’,我一无所知。” 容恒蓦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所以,不是绑架?” “我不想再跟你聊了。”慕浅说,“一个堂堂的容家二公子,也不知道你到底图什么,这么憋屈的工作还有什么好做的,还不如早点辞职过来看沅沅呢!” “你放心,查完这个案子,我一定去。”容恒说,“就看——这个案子能不能顺利结案了。” 慕浅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第794章 其实 “容恒这个混球!”扔掉电话,慕浅就对霍靳西控诉起来,“你听到没,他居然敢拿沅沅要挟我,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谁给他的胆子!” 霍靳西听了,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他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霍靳西将电话转向了慕浅,缓缓道:“我想,应该是被你们逼的。” 慕浅定睛一看,看见他来电显示上出现的容隽的名字,微微一顿之后,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也是,眼见着他们一个两个地往巴黎跑,相思成灾的容恒小盆友应该是气坏了——确切地说,是气得快要发疯了! 慕浅拿过霍靳西的手机,顺手帮他接起了电话。 “浅浅?”听到她的声音,容隽立刻就笑了起来,“正好,打算约你吃饭呢。” 慕浅瞥了旁边的霍靳西一眼,“你约我吃饭,干嘛打霍靳西的电话?” “这个嘛……”容隽轻笑了一声,道,“还不是为了避免靳西产生误会么?所以,我想还是通过他约你比较好。” 慕浅听了,懒洋洋地开口道:“这个嘛,你大可以放心,我家老公出了名的大方得体,善解人意,他不会为这种事情吃干醋的。既然你想要约我吃饭,那我就把孩子丢给他,咱们俩尽情地来一场双人约会吧!” 旁边,霍靳西冷眼旁边,神情清淡地看着她; 霍祁然原本在努力让悦悦喊“哥哥”,听到这句话,也一下子抬头看向了慕浅; 而正徜徉在爸爸和哥哥无尽的爱意里的悦悦,见自己亲爱的爸爸和哥哥都看向了慕浅,于是也睁着乌黑的大眼珠子看向了妈妈。 慕浅稍微一转头,面对的就是这三双近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眼睛的凝视,一瞬间险些窒息了。 下一刻,她连忙拿起手机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了稍远一些的位置,继续这个电话。 霍祁然这才收回视线来,跟霍靳西对视一眼之后,稍显无奈地耸了耸肩,便又低头逗妹妹去了。 而霍靳西则又一次看向慕浅,目光时时追随。 电话那头,容隽听了慕浅的话,略微停顿了两秒钟,缓缓道:“你要是觉得这样比较舒服,那我也没问题。” “容隽啊容隽,你怎么这么别扭呢?”慕浅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你别让我猜对了,这顿饭,你根本就不是想跟我吃,对吧?” 容隽低咳了两声,没有回答。 “你已经来了巴黎一周了啊。”慕浅忍不住道,“你别告诉我,到现在你还没见过你想见的人,反而还要向我寻求帮助?” 容隽又低咳了两声。 “别咳了!”慕浅说,“我觉得我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两兄弟的……说吧,什么时间,在哪里?” “随你安排。”容隽立刻道,“我都行。” “得了吧,还是听你那位前妻安排吧,毕竟能不能请到她吃饭还是个问题呢。”慕浅说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等等!你前妻可是b。d的高层,现在我家沅沅可算是在她手底下工作,我在这边帮你做这种事,万一惹得她一个不高兴,影响到我家沅沅,那我不是得不偿失?” “你放心吧。”容隽立刻道,“我跟b。d的总裁很熟,无论如何,绝对不会影响到沅沅的。” “什么?”慕浅不由得震惊了一下下,“你居然跟b。d的总裁很熟?那请问,这么好的资源,你为什么不一早介绍给沅沅?” 容隽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你也不想想我跟沅沅什么时候才认识的,哪能这么快兼顾到这些。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打听过了,将来,沅沅在b。d一定会有很好的发展,而且是凭她自己的本事。” 慕浅微微挑了眉,道:“可是我想要的,不仅仅是沅沅事业上的发展呀……” 容隽低笑了一声,道:“关于另一方面,你更加不用担心,我一向是站在容恒和沅沅这边的,你很清楚,不是吗?” “我还记得当初沅沅决定出国的时候你是什么态度。”慕浅说,“容隽,你可要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这些话啊,否则,我一定让你后悔!” 挂掉电话,慕浅才又回到霍靳西身边,看了一眼霍靳西的神情,往他身上蹭了蹭,就那么靠在了他肩上。 霍靳西转头瞥了她一眼,道:“这可不像你。” 马上她就能够亲手安排一出前夫前妻碰头的大戏,以她的性子,一定会激动兴奋雀跃,而不是现在这样蔫蔫的样子。 慕浅仍旧懒懒地靠在他肩头上,说:“不知道啊,反正那是他们两口子……哦,不对,是前两口子的事,跟我并没有太大关系嘛。” “你想回去了?”霍靳西忽然沉声道。 “当然不是!”慕浅立刻坐直了身子,道,“我巴不得一直留在这里陪沅沅呢!” 霍靳西扫了一眼并没有陆沅身影的屋子,缓缓道:“我倒是不觉得陆沅有多需要你陪,事实上,这份独在异乡的漂泊,她乐在其中,因为这是她自己想要的,并且努力为之奋斗的东西。所以,如果真的想回去,那就回去,反正悦悦现在大了,抽时间就能过来,不必急在这一时。” 慕浅安静了片刻,忽然就笑着看向了他,“霍靳西,你干嘛呀?你该不会还为了我和容隽曾经约会的事情拈酸吃醋,故意不想让我跟他碰头,所以才努力说服我回去吧?” 霍靳西转开了脸去看儿子女儿,懒得回答。 “真是小气的男人!”慕浅哼哼了一声,“就算我要回去,我也会先见了容隽再回去的,所以嘛,你的法子……没有用!” 说完,慕浅就站起身来,又走到一边,去联络起了乔唯一。 只是这短短两句话之后,她心情似乎就又轻松了几分,不再是先前那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霍祁然一面拉开妹妹准备放进嘴巴里的小手,一面抬起头来看向霍靳西道:“所以,其实妈妈就是想回去了,对吧爸爸?” 霍靳西略略一偏头,和儿子达成了共识。 第795章 重磅 慕浅原本以为,要约乔唯一吃饭应该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虽然上一次她们在避难的时候相谈甚欢,然而毕竟在那之前,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在那之后,也再没有见过。 然而让她没想到的是,电话打过去,乔唯一很爽快地就应了她的邀约。 慕浅不由得想,容隽是用什么方法跟乔唯一联络沟通的?想要见一面而已,有这么难吗? “陆沅有时间吗?如果有的话,叫她一起啊。”乔唯一说,“这么久了,我还只在她刚来的时候跟她见了一面,一直也没有时间坐下来好好聊聊。” “那当然好啊。”慕浅说,“晚上我问问她。” 到了晚上,陆沅回到住处,听慕浅说起和乔唯一的约会,第一反应就是:“我应该没有时间去,手上好些图要改呢,你们吃得开心一点啊。” “你可真是……”慕浅瞥了她一眼,“这么好的跟高层打交道的机会你也不珍惜,你知道这对你将来的发展多有好处嘛!” 陆沅听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慕浅顿时自觉拉上了嘴巴上的拉链,随后才又笑着道:“好啦,我逗你玩的,我当然知道你不会靠这些……况且这次,主角并不是我们,所以你不去完全没有问题。” “那主角是谁?”陆沅问。 慕浅嘿嘿一笑,“你猜?” 陆沅几乎都不用猜,就想到了什么,“啊”了一声之后,只是道:“知道了。” “他也找过你?”慕浅立刻也察觉到了什么。 陆沅点了点头,随后道:“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所以帮不到他。” 慕浅顿时笑倒,“容隽啊容隽,对着其他女孩的时候多风流潇洒从容倜傥啊,一对着这个前妻,就真是怂得可以,根本拿她没有一点办法嘛!” 两日后,慕浅和乔唯一的约会如期而至。 慕浅早早地到了餐厅,正心不在焉地翻看菜单时,对面的椅子被人拉开,有人坐了下来。 慕浅还以为是乔唯一到了,谁知道一抬头,却看见了容隽。 “你这么早来干什么?”慕浅说,“你就不怕她一来,看见你之后扭头就走?” 容隽却是毫无这方面忧虑的样子,只是淡淡道:“她不会做那种没有礼貌的事情。” 慕浅听了,不由得瞥了他一眼,“你倒是挺了解你前妻啊,所以你就堂而皇之把我摆在这种没礼貌的位置?” “反正你是什么性子,大家心里都清楚,没有人会觉得你不礼貌的。”容隽说。 慕浅眯了眯眼睛,“容隽,你这是想要过桥抽板啊,这可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容隽。” “嗯?”容隽仿佛这才突然回过神来一般,“什么?” 见他这个模样,慕浅缓缓呼出一口气,道:“只是跟前妻见个面而已,你不用紧张成这个样子,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吧?你这样的状态,待会儿怎么见她?” 容隽端起面前的冰水来,大口大口灌了半杯,这才放下杯子,又看了看手表,有些焦灼地用手指敲击着面前的桌面。 慕浅见他这个模样,只觉得有意思极了,索性什么也不做,就专心地打量着他。 慕浅正看得起劲的时候,一抹高挑纤瘦的身影走进了餐厅,然而刚刚走进去,她就停住了脚步—— 因为她看见了慕浅,同时也看见了容隽。 脚步略停顿了片刻之后,乔唯一才终于又抬脚走向了那个方向,看着慕浅道:“抱歉,我来迟了。” 容隽蓦地抬起头来,看向这个阔别已久的女人,一瞬间,脸部线条都绷紧了起来。 而乔唯一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一般,平静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一瞬间,容隽的脸色就又沉了下来。 慕浅笑着开口道:“没有没有,时间刚刚好,是我来早了,以及——这位不请自来的……” 容隽扬了扬下巴,面容不自觉地冷峻。 乔唯一脸色则依旧平静,道:“没关系,一顿饭而已,两个人是吃,三个人也是吃。” 三个人吃吗? 慕浅下意识地看了容隽一眼,容隽也正好在看她。 乔唯一正低头看菜单的时候,就听见容隽开口道:“浅浅,能不能让我们俩单独待会儿?” 慕浅摸着下巴道:“我是没问题啊,就是不知道乔小姐——” “今天是慕小姐约了我吃饭。”乔唯一说,“无论如何,你都没有走的理由。” 慕浅听了,只能冲着容隽有些抱歉地笑了笑。 容隽再次看向乔唯一,“那你就是觉得,我们接下来要聊的事情,浅浅听到也无所谓了?” “我不觉得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私密事情要聊。”乔唯一说。 容隽缓缓点了点头,随后道:“那不如就说说,你2017年10月打掉孩子的事吧。” 慕浅蓦地呆住。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容隽一开口竟然就是这样一枚重磅炸弹,只是这样一来,让她震惊的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激发了她的好奇心,于是她拿过菜单,尽可能地将自己隐藏在菜单后,将存在感将至最低。 而她一面隐藏自己,一面也不忘计算时间—— 2017年9月,她跟着容隽去海岛参加婚礼,在那里容隽重遇乔唯一,并且直接就丢下她去了乔唯一的房间。 次日一早,乔唯一独自离去。 同年10月,乔唯一打掉一个孩子—— 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是在两人重逢,春风一度之后,乔唯一意外怀孕,随后选择了打掉孩子。 这件事容隽必定是一无所知,最近才在哪里收到消息,因此特地赶过来质问她。 而面对容隽的质问,乔唯一依旧平静坦然,她只是微微呼出一口气,随后看向容隽,“好,你想说什么?” “是不是我的孩子?”容隽近乎咬牙开口道。 乔唯一一丝回避也没有,回答道:“是。” 容隽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他只是看着乔唯一,许久之后,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你有了孩子,却不告诉我,而是自己跑去打掉他?” “容先生,我希望你能清楚,那个孩子,他只是一个意外。”乔唯一说,“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我没可能、也没有道理生下一个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孩子。除了打掉,我没有别的选择。” “乔唯一!”容隽已经赫然愠怒到了极致,怒吼出声,失了往日的所有风度。 餐厅原本很安静,他这声音一出来,好些用餐的客人都看了过来。 面对着周围人好奇的注视,乔唯一却只是伸手招来了服务生,若无其事地开始点单。 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慕浅见到这样的情形,也不由得佩服起乔唯一来——比起她处理事情时候的各种迂回和狡黠,乔唯一这种坦荡直接的淡定,很是让慕浅欣赏。 而容隽面对这样的乔唯一,显然是不可能做到像慕浅那样心平气和地欣赏的,相反,这一刻,他恨不得伸出手去掐死这个冷漠到极点的女人。 可是,他却不能这么做,而且,也未必做得到—— 眼见着容隽的手掌合拢又松开,合拢又松开,慕浅生怕他一个没控制住就会出手,连忙站起身来,拉着容隽就走到了餐厅外。 容隽脸色依旧铁青,慕浅连忙伸出手来,徒劳地为他扇动着面前的空气,试图帮他降低火气。 “怎么样?你冷静一点没有?”慕浅说,“能不能心平气和地相处?” 容隽看着她,一双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你觉得,我能不能心平气和跟她相处?” 慕浅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才又道:“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昨天晚上。”容隽冷声道。 慕浅听了,心道难怪,两天前他跟她通电话的时候,明明心情好像还不错的样子,没想到今天一开场就丢出这么个话题,真是糟心到了极致。 作为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对容隽深表同情; 可是作为女人,她又觉得乔唯一有这样做的权力。 所以,面对着这两个人,她没办法发表任何意见。 “那你现在怎么办?”慕浅看着他,“还要一起吃饭吗?” 容隽蓦地转开了脸,盯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看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道:“我就不应该来!” 说完这句,他又静立了片刻,终于扭头走开了。 慕浅站在原处,看着他决绝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等到她再回到餐厅时,乔唯一已经点好了菜,正拿着手机在回复什么消息。 听到慕浅走回来的脚步声,她头也不抬地开口道:“抱歉,我先回复一个邮件,稍等。” “没问题啊。”慕浅笑着应了一声,重新坐了下来,安静等待。 好一会儿,乔唯一才放下手机,抬起头来,对慕浅道:“好了,这下可以安心吃饭了。” “容隽……他其实真的挺伤心的。”慕浅说。 乔唯一说:“真要伤透了也挺好的,各自清净。” 慕浅听了,忽然就微微偏头看向了她,“所以,打掉孩子这个消息,不会是你故意透露给他的吧?” 乔唯一安静片刻,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回答她。 第796章 安全感 这天晚上,容隽连夜上了飞机,回桐城。 慕浅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也唯有一声叹息。 她和乔唯一吃饭的时候,对于容隽,乔唯一态度始终如一,仿佛没有任何留恋与惋惜,巴不得就能彻底跟他划清界限。 饶是慕浅特别擅于猜度人心,也看不出乔唯一到底对容隽还有没有情。 因此容隽离去,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陆沅深夜回到住处的时候,两个孩子早已经睡下,霍靳西大概在书房忙工作,而慕浅就坐在客厅的窗边发呆。 “怎么还不睡?”陆沅关门走进来,轻声问了一句。 慕浅回过神来,撑着头看向她,道:“你不回来,我怎么睡啊?明天晚上我就要回去了哎,你也不知道早点回来陪陪我!” “我也想啊,可是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嘛。”陆沅拉着她的手道,“况且,我知道你现在随时能够飞过来,我们俩不愁没有见面的机会。” “是啊,所以你才不珍惜我嘛。”慕浅说,“要是容恒飞过来,你才不会这么对他呢!” “胡说。”陆沅点了她的额头一下,随后才又道,“你今晚不是跟容大哥和乔唯一吃饭吗?怎么样?” “不怎么样。”慕浅扁了扁嘴,“一拍两散,下场惨烈。” 陆沅不由得拧了拧眉,“这么糟糕吗?” “没法评论。”慕浅说,“所以啊,还是看着你和容恒开心。” 陆沅微微警觉地看向她,“干嘛?” “什么干嘛?”慕浅问。 “突然说他的好话干嘛?” 慕浅撑着脑袋看向她,“就是觉得,像容恒这样简简单单的,什么心事都热烈直白地表现出来,也挺好的。我以后都不会再嫌弃他了!我们家沅沅啊,还是有福气的——” “谁能有福气得过你!”陆沅说。 “你就比我有福气啊!”慕浅伸出手来抱住她,“至少不用费心去猜度任何事情,因为你知道,只要你一回头,就能看见那个在不远处守护着你的人,而你,也是愿意守护他的,真是想想就幸福……” 陆沅听了,倒是一时没有再说话。 慕浅偏头看她时,只见她唇角微微上翘,而眼神,正看向她放在桌面上的手机。 慕浅顿时就松开了她,说道:“去吧。” “啊?”陆沅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慕浅窝进沙发里,懒洋洋地看着她,“去向他表达你的爱意去啊,你要多表达,才可以给他足够的安全感,让他安心嘛!” 话音刚落,陆沅的手机忽然就响了一声,她抓起手机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来看了慕浅一眼,随后起身就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剩下慕浅独自一人懒懒地赖在沙发里时,霍靳西悄无声息地从书房里飘到了厨房。 慕浅只当没看见他,依旧躺在沙发里晃荡脚丫子。 不一会儿,吧台上的咖啡机飘出咖啡的香味来。 慕浅就像没闻见一样。 没过多久,霍靳西端着一杯咖啡又一次从她眼前飘过,重新走向书房。 慕浅依然一动不动。 又过了两分钟,书房的门再次打开,随后,那人所在的方向传来一声低咳。 一直躺在沙发里的慕浅终于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 随后,她微微抬起头来看向他,“你干嘛?” 霍靳西抱着手臂,倚在墙边看着她,缓缓开口道:“我很想知道,‘安全感’是什么滋味。” 慕浅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随后才终于从沙发上起身,直接扑进了霍靳西怀中。 …… 霍靳西和慕浅的法国之行进入尾声之际,容恒对叶惜失踪案的调查依旧在如火如荼地进行中。 而在案子陷入一筹莫展的困境之中时,容恒忽然收到了一份来自法国的礼物—— 确切地说,这份礼物只是自法国发出,然而发生地,却是在桐城。 那是一段来自某间便利店的监控视频,视频里清楚可见时间是两天前,而视频之中,一个正在购买东西的女人不经意间抬头,将正脸暴露在了监控视频下—— 叶惜! 看到这则视频,在舆论声中压力越来越大的警员们瞬间为之一振! 这则视频是两天前的,那时候叶惜还在便利店购物,也就是说,她是自由的!这桩案子,也许根本就是一场逃脱,而非绑架! 当容恒将这则监控视频拿到叶瑾帆面前时,叶瑾帆面无表情地看完整则视频,随后淡淡道:“假的。” “叶先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视频之中这个人。”容恒说,“究竟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 叶瑾帆给自己点了支烟,缓缓道:“我没说人是假的,我是说这则视频是假的,甚至有可能,这家便利店也是假的。” “很抱歉,我们已经查过了。”容恒说,“这家便利店位于金都路,店员也认出了叶惜曾去购物,所以,绝对是真实有效的证据。” 叶瑾帆听完,却瞬间冷笑起来,抬眸阴恻恻地看向容恒,“你查到她的行踪,查到这家便利店所在,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的去向。” “我们确实不知道。”容恒说,“金都路附近的几个天眼都意外损坏,没能查到她的去向。但是从证人的口供和证据看,叶惜她绝对是自由的,而非被胁迫,关于这一点,我们稍后会向公众作出说明。至于她是自由的,却为何不肯现身,我想,叶先生应该自己好好想想原因。” 完成任务之后,容恒很快离开。 叶瑾帆坐在那里,一支接一支地抽完了几根香烟之后,终于开口:“地图给我。” 孙彬连忙递上了平板电脑上的电子地图。 叶瑾帆缓缓放大地图至金都路附近范围,目光来回逡巡几遍之后,终于锁定了那家名叫新声传媒的公司—— 孟蔺笙。 这桩案子,警方查了几天,他的人同样查了几天,没有找到任何与霍靳西相关的蛛丝马迹。 如果这件事情真的跟霍靳西无关,那么最有可能与之相关的,应该就是这个人了。 更何况,叶惜还恰巧出现在了他公司附近的便利店。 绝对不会是巧合。 第797章 真的那么重要吗? 两个小时后,叶瑾帆就抵达了新声传媒。 孟蔺笙是个大忙人,然而叶瑾帆得到的确切消息,此时此刻,他就在公司。 当叶瑾帆提出要见孟蔺笙时,前台按照惯例告诉他:“请问您有预约吗?如果您没有预约,请您先和孟先生的秘书办公室联系预约,安排好时间之后您可以来见孟先生。” “那请你帮我打电话去他的秘书办公室。”叶瑾帆说,“我现在预约。” 大概是他的神情太过冷硬,语调也太过坚决,前台微微怔忡之后,竟然真的帮他打了个电话到孟蔺笙的秘书办。 叶瑾帆拿过听筒,面无表情地开口道:“我是叶瑾帆,我想见孟蔺笙。” 电话那头的秘书听了,没有给他任何官方客套话,而是道:“叶先生您好,孟先生现在正在开会,暂时没有时间见您。” “是吗?”听到秘书的语气,叶瑾帆顷刻间就察觉到什么,只是道,“那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这个暂时不能确定。”秘书回答,“需要我帮您进行预约吗?下周三的下午,孟先生会有一个钟头的时间——” 叶瑾帆直接就挂掉了电话,转身走到休息区坐了下来。 孟蔺笙的秘书听到他的名字,没有任何惊讶和客套,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而她直接报出孟蔺笙下周三才会有时间,那就更加明显—— 既然孟蔺笙想玩,那他奉陪就是了。 叶瑾帆在休息区一坐就是一下午,到了傍晚时分,才见到孟蔺笙的秘书从楼上走了下来。 下楼一番张望之后,孟蔺笙的秘书直接走向了他,微笑着开口道:“叶先生您好,孟先生他已经从地下停车场离开公司了,您确定还要在这里等他吗?” 叶瑾帆双腿交叠,倚在沙发里平静地看着她,道:“他想要的不就是这样的效果吗?” 秘书听了,仍然面带微笑,道:“孟先生是真的没有时间——” “那我就等到他有时间的时候。”叶瑾帆说。 秘书听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公司。 天黑下来,公司来往行人渐少,大部分时间,大堂里只有两名保安和叶瑾帆,他低头点烟,那两名保安也不来阻止,只是隔得远远地,时不时地看他一眼。 他一包烟即将见底的时刻,两名原本闲散地凑在一起聊天的保安忽然精神抖擞起来,一个快步走到大堂门口,拉开了大门。 随后,孟蔺笙就带着他的助理走进了大堂。 叶瑾帆并不在他的视线盲区,他却看都没有朝那个方向看一眼,只是目不斜视地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直至叶瑾帆主动迎上前,站到了他面前。 “孟先生。”叶瑾帆喊了他一声,“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跟我谈一谈?” 孟蔺笙这才静静看了他一眼,“抱歉,我有一个紧急会议要开,恐怕没时间跟叶先生谈什么。” “没关系。”叶瑾帆说,“紧急会议是吧?那我不耽误孟先生的时间,等到孟先生开完会,我们再谈。” 孟蔺笙闻言,只淡淡一笑,道:“我可不知道自己这个会会开到什么时候,叶先生执意要等,我也没有办法。” 叶瑾帆回答道:“我一定会等。” 孟蔺笙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之后,径直与叶瑾帆擦身而过,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叶瑾帆在大厅内缓步走动了片刻,最终又一次回到了休息区。 这一等,便直接等到了天亮。 孙彬匆匆赶到,眼见着叶瑾帆胡茬都冒了出来,却依旧等在大堂里的样子,不由得震惊诧异,“叶先生,您一直在这里等?孟蔺笙还没有来见您吗?” 叶瑾帆倏地站起身来,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洗把脸。” “是。”孙彬连忙应了一声。 叶瑾帆这才转身走向卫生间的方向,然而他刚刚走出两步,忽然就听见孙彬喊他:“叶先生!” 叶瑾帆蓦然回头,果然就看见孟蔺笙从电梯方向走出来的身影。 于是他再一次走到了他面前,道:“孟先生,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跟我谈一谈了?” “叶先生?”一夜过后,孟蔺笙已经换了衣服,精神抖擞,见了他,微微露出一丝惊讶的神情,“您居然还在这里?” “是。”叶瑾帆说,“我一直在等孟先生。” 孟蔺笙道:“那么真是抱歉,我依然没有时间留给叶先生。” 叶瑾帆面容已然僵冷到没有表情,闻言却只是淡淡道:“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直到孟先生抽出时间。” 孟蔺笙再度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足足三天时间,叶瑾帆寸步不离地等在孟蔺笙公司楼下,却都没有等到孟蔺笙给他超过两分钟的时间。 直至第三日,叶瑾帆继续等待在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的大堂时,慕浅忽然出现了。 伴随着她一起出现的,除了她随行的那几个保镖,还有孟蔺笙的助手。 一行人原本径直要走向电梯的方向,然而慕浅不经意间朝这边一瞥,忽然就停下了脚步,转头走向了叶瑾帆所在的位置,“叶先生,这么巧啊?” 叶瑾帆倚在沙发里,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浅浅,真是巧,来见孟先生?” “是啊。”慕浅说,“昨天打电话跟他约了时间,刚好他今天有空,那我就来见他咯。叶先生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叶瑾帆忽然就笑了笑,“我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浅浅你出现了,我就放心了。” 慕浅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叶惜如今在孟蔺笙手中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叶瑾帆是怕孟蔺笙会对叶惜不利,所以才固执地守在这里。而今天,看见慕浅出现之后,他说自己放心了。 为什么放心? 无非是因为,他认定了慕浅不会舍得伤害叶惜,既然她还能来和孟蔺笙见面,就说明孟蔺笙多少还是顾及慕浅的,因此,有了慕浅在,叶惜应该会是安全的状态。 慕浅听完他说的话,却只是微微一笑,“我要是你啊,就不会这么放心。不过,人生在世,抱有希望总是好的,对吧?” 说完,她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转头重新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叶瑾帆看着她的背影,眸光赫然深邃锐利起来。 …… 慕浅走进孟蔺笙的办公室时,孟蔺笙正坐在办公座椅里,静静地盯着电脑。 慕浅走到他办公桌前,探头一看,就看到了他显示屏上的监控画面。 孟蔺笙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她,道:“你跟他说什么了?说完之后,他整个脸色都变了。” 慕浅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缓缓道:“他说,看见我出现在这里,就放心了,而我让他不要那么放心。” “仅此而已?” 慕浅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个人啊,缺德事做得太多,心里弯弯绕绕太多,早就扭曲得不成样子了。即便就是一句这么简单的话,也能让他走进死胡同,再也钻不出来。” 孟蔺笙听了,缓缓道:“只要他稍微清醒,就会知道,你根本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叶惜出事。” 慕浅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题,只是瞥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道:“看这个样子,他是不可能清醒的。” 监控视频里,叶瑾帆那张被放大的脸,已经阴郁冷暗到了极致。 “你打算继续这么耍他到什么时候?”慕浅问。 “你觉得呢?”孟蔺笙问她。 “不关我的事。”慕浅坐在椅子里转了转,“我只是一个看戏的旁观者。” 孟蔺笙听了,低笑一声,道:“这个游戏玩法太单一,挺无聊的,所以,该是时候换个玩法了。” 说完,孟蔺笙就按下了桌上的内线,“让叶瑾帆上来。” 两分钟后,叶瑾帆就出现在了孟蔺笙的办公室里。 他缓缓从门口走进来,看着已经坐到了旁边沙发里的慕浅,随后拉开孟蔺笙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开门见山地道:“孟先生的太极已经打得够久了,不如就直截了当地说明你的条件吧。” “说实话,我对叶先生并没有什么所求,可是棠棠却因为叶先生伤透了心,我姐姐也因为叶先生遭了不少罪。”孟蔺笙缓缓道,“我这个做人舅舅和弟弟的,只是希望她们能够重新开心起来而已。” 叶瑾帆听了,忽然笑了一声,随后道:“孟先生是想让我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赎罪?” “没有这么严重。”孟蔺笙说,“叶先生只需要去向她们道个歉,取得她们的谅解,我这边也就可以过去了。” 叶瑾帆眼色微微一变,下一刻,便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孟先生一言九鼎,说算可要算话。” “那是当然。”孟蔺笙说。 叶瑾帆点了点头,随即就站起身来,又看了冷眼旁观的慕浅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慕浅坐在那边,看着叶瑾帆离去后紧闭的办公室大门,始终一言不发。 “浅浅?”孟蔺笙喊了她一声。 慕浅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应了一声。 “你怎么了?”孟蔺笙说,“觉得我过分了吗?” 慕浅听了,勾了勾唇角,道:“不是,我只是在想,我好像还没见到过叶瑾帆这么狼狈无助,任人拿捏的模样呢。” 孟蔺笙道:“所以,你还是不认同我做事的手段?” 慕浅缓缓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叶惜对他而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第798章 奢望 时至今日,慕浅发现自己竟然依旧无法准备判断叶瑾帆对叶惜的感情。 所谓当局者迷,在他们这段感情之中,她明明只是个旁观者,却还是陷入了无边的混乱之中。 事实上,这两个人跟她有多大的关系呢? 一个是让她失望透顶的旧友,一个则是跟她完全对立的敌人—— 他们之间会如何发展,她真的不该关心,每每冷眼旁观之际,却总是产生不该有的情绪。 恰如此时此刻。 孟蔺笙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安静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别想了,有没有时间,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慕浅回过神来,听到他的提议,低头看了看手表。 孟蔺笙微微凝眸,笑了起来,道:“我们这么久没见了,你不会连一个一起吃饭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当然不是啦。”慕浅说,“只是你知道,我家里有两个孩子呢,我可不是什么自由身。” 孟蔺笙听了,笑道:“我当然知道,不过就一顿饭而已,我保证,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慕浅静坐了片刻,忽然就抬眸看向他,“看来你是要带我去一个很好吃的地方咯,是吧?” “招待你,自然要挑一个好地方。”孟蔺笙说。 慕浅果断点了点头,“好啊。” …… 同样的时间,霍靳西正在办公室里看批阅文件,在他的面前,齐远正拿着他的手机,帮他导入最近几天的行程。 突然之间,霍靳西的手机响了一声,随后弹出来一条消息。 齐远一眼瞥见那条消息预览,吓得手抖了一下。 霍靳西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 齐远连忙将手机放回他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太太说……要和孟蔺笙一起吃顿饭。” 霍靳西听了,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随后再次把手机丢给了齐远。 齐远偷偷瞥了一眼霍靳西的脸色,只觉得不是很好看,于是默默在心里定下了今日工作基调。 偏偏这时候,霍靳西的手机又响了一声,还是慕浅发来的消息—— “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齐远险些要崩溃了——说一声,他没回复,就当他是同意了不就行了吗?偏偏慕浅这个磨人的,还非要霍靳西亲口说同意不成? “说什么?”霍靳西淡淡问了一句。 齐远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太太问您同意还是不同意……” 霍靳西听了,仍旧是低头看着文件,片刻之后,才稍显冷淡地说了一句:“由她去。” 齐远战战兢兢,片刻之后,摸出自己的手机来给慕浅发了一条消息—— “霍先生同意了。” …… 慕浅坐进孟蔺笙的车子里,看着齐远发过来的那条消息,忍不住在心底冷哼了一声。 果然是小肚鸡肠的男人。 孟蔺笙见她一直看着手机,不由得笑着问了一句:“怎么?霍先生同意让你跟我吃饭了吗?” 慕浅立刻又搬出自己的口头禅来:“我老公一向大方得体,善解人意。” 孟蔺笙淡淡笑出声来,道:“我也觉得,他应该是会同意的。” 慕浅听了,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随后只是微微一笑。 车子一路平稳行驶着,最终,驶到了一个高端小区的门口。 门口的安保人员见到孟蔺笙之后,很快打了招呼,随后又仔细确认了慕浅和吴昊的身份,这才放行。 “这么严密的保安措施,那看来,这里的东西应该很好吃了。”慕浅看着窗外的景致,缓缓开口道。 孟蔺笙点了点头,道:“我觉得还不错,所以才推荐你来。” 慕浅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最终,车子在一幢小别墅门口停了下来,孟蔺笙推门下车,随后走到慕浅那一侧,帮她拉开了车门。 慕浅下车来,看着眼前的这幢小别墅,一颗心跳得很慢,很慢…… 孟蔺笙直接引着她进了门。 刚一进门,就闻到了一阵家常饭菜的香气,慕浅看向厨房的方向,还没来得及仔细辨别,就看见一个人端着碗碟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四目相视的瞬间,两个人目光都凝住了。 只是相对于面无表情的慕浅,只一瞬间,叶惜就红了眼眶。 孟蔺笙转头看向慕浅,道:“来都来了,坐会儿吧,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孟蔺笙转头又走了出去,只留下两个人在这并不宽敞的空间里,相顾无言。 好在很快叶惜就回过神来,她将手中的碗碟放在餐桌上,随后才又抬起头来看向慕浅,“孟先生有心了……只是,你并不知道他会带你来见我,对不对?” 慕浅没有回答。 说不知道,可是其实她多多少少是猜到了,虽然她并不愿意明确地去想。 于是她宁愿借霍靳西来阻止自己,偏偏,霍靳西也仿佛是猜到了什么一般,根本没有拦她的意思。 眼下既然已经见了面,那她也无谓再强行挣扎什么。 “他说带我来吃饭的。”慕浅缓缓道。 叶惜连忙道:“我不知道你们会来,我只炒了两个简单的菜,你要是想吃,我去给你盛饭。” 说完她便转身走向厨房,很快又端着两碗饭走了出来,放到了餐桌旁。 慕浅也很快就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看着桌山一份炒鸡蛋,一份炒素菜,并没有动筷子。 叶惜一个人拿着筷子,默默挑了两粒米饭放进口中,垂眸无声咀嚼着。 慕浅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才又开口道:“这是你想要的吗?” 叶惜蓦地一顿,抬起头来看向她。 慕浅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时至今日,我是真的看不懂了。你不是只有叶瑾帆了吗?你不是非他不可吗?那现在,你又是在干什么?” 叶惜忽然就又红了眼眶,只是强忍着,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浅浅,我知道你永远也不会原谅我了……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慕浅仍旧静静地看着她,“羡慕我?” “霍靳西……时隔七年,你等到了一个愿意为你回头,愿意为你改变的男人。”叶惜低低道,“虽然这是一种奢望,可是,我也希望,我能够等到一个……愿意为我回头的叶瑾帆。” 第799章 这些话,只有我能听 面对着叶惜的“奢望”,慕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任何第三者,哪怕看得再通透,再清明,也无法代替那两个人参与进一段感情之中。 纵使叶瑾帆在慕浅这里罪无可赦,可是在叶惜那里,他终究是她的唯一。 他们从前怎样,现在怎样,将来会怎样,没有人会比他们两个更有体会和感触。 因此,慕浅没办法给出任何评价和结论。 安静很久之后,慕浅才缓缓开口道:“既然你还有这样美好的愿望,那我就只能祝你美梦成真了。” 听到慕浅这句话,叶惜的眼眶瞬间红得更加厉害。 她看着慕浅,许久之后,却只能喊出她的名字:“浅浅……” 慕浅缓缓摇了摇头,“其他的,我无话可说,而且,也没什么好说了。” 说完这句,慕浅就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走去。 叶惜安静地坐在原位,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无声落入面前那碗洁白晶莹的米饭之中。 慕浅走出这间小别墅的时候,孟蔺笙正安静地坐在车里等她。 见到慕浅出来,孟蔺笙似乎还微微有些惊讶,“这么快就吃完了?” “东西不怎么样。”慕浅说,“我还是回家去吃吧。” 孟蔺笙邀她坐上车,这才又缓缓开口道:“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吧?” “你管都管了。”慕浅说,“还会在意别人的看法吗?” 孟蔺笙听了,道:“里面那个人怎么样,我的确是不在意的。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会想来见见她。现在,你觉得好受点了吗?” 慕浅听了,却只是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孟蔺笙见她这样的状态,一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吩咐司机送慕浅回去。 慕浅一路沉默,直至回到霍家老宅,她也只是简单向孟蔺笙告别,便径直进了门。 孟蔺笙的车子又在门口停留片刻,直至慕浅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才终于缓缓离去。 慕浅进了家门,陪了两个孩子一会儿之后,很快就回到卧室躺了下来。 这一躺就躺到了傍晚,直至霍靳西回到家中,进了房间将她唤醒。 慕浅睁开眼睛的时候,霍靳西正坐在床边轻抚着她的眉眼与额头,安静无声地看着她。 “梦见什么了?”见她睁开眼睛,霍靳西问。 “什么也没有梦见。”慕浅低低回答道。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将她从床上扶了起来,又为她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这才开口道:“今天中午那顿饭吃得不好?” 慕浅忽然就轻笑了一声,笑过之后,却忽然就毫无预兆地红了眼睛。 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这一刻,却不知道触动了什么,再难克制。 面对着霍靳西的沉沉注视,慕浅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脖子,埋进了他的颈窝之中。 “你知道吗?她跟我说,她有一个奢望,就是希望叶瑾帆有一天能够回头,不再继续犯错……”慕浅低低开口道,“我原本觉得没什么的,她用这样的方法等他回头,至少说明,她是清醒的,她的人生,也还是存在着希望的……” “然后呢?”霍靳西抚着她的背,低声问道。 然后? 然后孟蔺笙就问她,感觉好点了没有。 也就是在那一刻,慕浅忽然就难过到了极致—— 孟蔺笙跟她合作,带她离开叶瑾帆的身边,是因为他要向叶瑾帆报复,他刻意要折磨叶瑾帆,而叶惜刚好是可以利用的对象; 而孟蔺笙安排她去见叶惜,是因为他觉得她可能有这个需要,也许见完叶惜之后,她会放心一点,开心一点; 他完全不会考虑到叶惜。 叶惜会不会难过,会不会辛苦,会在这一过程中经受多少的折磨,孟蔺笙根本就不会在乎—— 没有人在乎。 没有人会为她考虑,没有人会为她设想,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想法,也没有人会去问她过得好不好…… 而被她视作“唯一”的叶瑾帆,会将成功放在第一位,将复仇放在第一位,将身份地位放在第一位,却永远不会把她放在第一位—— 所以她到底还有什么? 她从一个娇气明媚的无忧少女一路走到今天,究竟得到了多少,失去了多少,她想过吗?算过吗?她觉得值得吗? 慕浅甚至不知道,时至今日,她究竟是靠什么在支撑自己。 难道就是那份盼望着叶瑾帆能够回头的“奢望”吗? 如果是这样,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慕浅没有办法想象。 “为什么这世上会有这么傻,这么蠢的女人?”慕浅艰难地开口道,“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么一条路?偏偏要选这么一个人?吃尽苦头,一无所有,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将人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到叶瑾帆身上?如果叶瑾帆永远不回头,又或者是自作自受遭到报应呢?那她是准备等上一辈子,还是……陪他一起去承受那份报应?明明她也清醒,明明她也后悔,为什么就是不能学会彻底放手,为什么就偏偏要把自己的人生系在这么一个男人身上?” 她越说越激动,连眼泪落下来也不自知,直到霍靳西扶起她的脸来,伸出手抹去她滑落到腮旁的眼泪。 “我好生气,我真的好生气……”慕浅已经濒临失控的边缘,她看着霍靳西,艰难诉说,“我看到她我就生气……可是我不想说,我也不能说,因为我再怎么说,她也不会听……我跟她已经不是朋友了,我们再也不可能做朋友……可是我还是生气,我就是生气——” 她语序颠倒凌乱,可见思绪已经混乱到了一定的地步。 霍靳西一面安静地听着她哭诉,一面为她擦去不停滑落的眼泪,最终又一次将她抱进了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很久之后,慕浅才又道,“我知道我不该跟你说这些的,我不该说的……” 霍靳西偏过头来,轻轻吻了她一下,随后才低声道:“不跟我说,你还想跟谁说?这些话,原本就只有我能听。” 慕浅眼泪瞬间更加汹涌。 霍靳西缓缓将她圈紧入怀,低声道:“任何人,如果是真的想回头,那任何时间都不算晚。所以,叶惜未必就等不到。前提是,叶瑾帆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他才有回头的资格——” 第800章 深情 一夜过后,慕浅有些混沌地睁开眼来,有些意外地发现霍靳西居然还在床上。 她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七点多了。 于是慕浅不由得伸手晃了晃仍然闭着眼睛的男人,直至他睁开眼来看着她。 “七点多了,你不用起床去上班的吗?”慕浅问。 霍靳西伸出手来,将她往怀中带了带,这才开口道:“我是不急。你急吗?” 慕浅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我又不是太监,我急什么?” 说完,她便往他怀中埋了埋,紧靠着他,不再动了。 两个人静默无声地相拥着,直至房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门口犹豫逡巡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一般,伸出手来敲了敲门,“爸爸妈妈,你们起床了吗?” 慕浅缓缓睁开眼睛来,正对上霍靳西深邃的眼眸。 他凑上前来,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这才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手里握着奶瓶的霍祁然一眼看到开门的霍靳西,顿时眼睛一亮,转头朝楼梯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很快,阿姨就抱着悦悦从那边走了过来,将孩子往霍靳西怀中一递,说:“今天是怎么回事?小丫头起来见不着爸爸,也见不着妈妈,哼哼唧唧不高兴好久,连奶也不肯喝。” 霍祁然立刻配合地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奶瓶。 霍靳西一手抱着悦悦,另一手接过霍祁然手中的奶瓶,冲着悦悦晃了晃。 悦悦一到爸爸怀中,心情明显好了起来,高兴地抱着霍靳西蹭了又蹭,刚才还不愿意喝的奶,这会儿主动伸手去抓了。 霍祁然耸了耸肩,溜进了卧室去看慕浅。 慕浅依旧躺在床上,见他进来,伸出手来抱了抱他。 “妈妈,你好点没有?”霍祁然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你昨天都没有吃晚饭,现在饿不饿?要不要我端早餐上来给你吃?” 慕浅摸了摸他的头,还没回答,霍靳西也抱着悦悦来到了床上,将小家伙放到了被子上。 闻到了爸爸妈妈味道的悦悦兴奋得在床上爬来爬去,成功吸引了绝对的注意力。 原本只有两个人的屋子瞬间就热闹了起来,霍祁然开始趴在床上逗悦悦玩,而霍靳西则悄无声息地坐到了慕浅身边,慕浅身体微微一放松,就靠进了他怀中。 两人同样看着玩得热闹的两个孩子,好一会儿,霍靳西才低低开口道:“今天我不去公司,陪你们好好待一天?” 慕浅听了,转头看了他片刻,随后才郑重其事地开口道:“男人,请你独立一点,我可是个要忙事业的女强人,你不要天天缠着我,好吗?” 霍靳西:“……” 霍祁然:“噗——” 霍悦颜:“嘎——” …… 早餐过后,慕浅将霍祁然送到兴趣班,随后就带着悦悦回了画堂。 没想到刚刚走进画堂,就意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慕浅脚步略一顿,孟蔺笙已经听到动静,转头看向了她,轻笑了一声,道:“你上班的时间可够早的。” “那有什么办法呢?”慕浅说,“我拖儿带女的,实在是没办法全身心投入工作啊。” 慕浅一面说着话,一面邀请孟蔺笙坐到了休息区,让人给孟蔺笙冲了杯咖啡之后才开口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孟蔺笙静静打量了她片刻,才微笑道:“看见你今天气色好多了,我才放心。” “我气色一向很好啊。”慕浅回答。 孟蔺笙摇了摇头,道:“昨天可不怎么好。” 慕浅听了,只是淡淡一笑。 “抱歉,浅浅,可能是我想当然了,觉得让你去见一见叶惜会比较好。”孟蔺笙说,“可是我没有想到那会影响到你的情绪,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慕浅说,“是我自己没有处理好情绪而已。你是一片好意,我是不会把责任推到你头上的,放心吧!” 孟蔺笙听了,又轻笑了一声。 “你特地来找我,就为了这件事啊?”慕浅又问。 “因为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孟蔺笙说,“当然,主要也是我闲的。” 慕浅瞥了他一眼,道:“看得出来!” 顿了片刻,她才又问道:“叶瑾帆找陆棠赔礼道歉那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孟蔺笙静静靠坐在椅子里,道:“你觉得呢?” 慕浅听了,道:“以他的本事,要让你外甥女原谅他似乎并不是一件难事,更何况,你外甥女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对他死心呢。” 孟蔺笙听了,端起咖啡敬了敬慕浅。 一看他这个姿势动作,慕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你以为为什么我会这么快换玩法。”孟蔺笙说,“不就是因为架不住她的‘不忍心’。即便到了眼下这种地步,棠棠依旧见不得叶瑾帆多受罪,哪怕他这份罪,是为另一个女人受的。” 慕浅冷笑了一声,道:“都说外甥似舅,你这个外甥女,也不知道到底像到你哪儿了。” 孟蔺笙道:“一时间,我也不知道你是在夸我还是骂我。” “无所谓啦。”慕浅笑着回答了一句,随后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我能做什么呢?”孟蔺笙摊了摊手,道,“他以为我绑架了叶惜,限制了叶惜的人身自由,所以才来我面前伏低做小,愿意做任何事情。但事实上,我没有,所以我没办法允诺他什么,更没有办法做到什么。” 慕浅听了他的话,却又一次微微顿住,只重复了其中几个字:“愿意做任何事情……吗?” 孟蔺笙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缓缓道:“就目前看来,能够威胁到他的事,除了陆氏相关,大概也就是叶惜了。” “她真的有这么重要吗?”慕浅缓缓道。 “重要是一定的。”孟蔺笙说,“只是这份重要里包含什么,我们不得而已。” 慕浅抬眸看向他,道:“你也不相信他会这么深情对不对?” 孟蔺笙淡笑了一声,道:“那就要看他,能不能继续证明这份深情给我看了。” 慕浅顿了顿,才又道:“我也等着看结果呢——” 第801章 不能醒 见到慕浅这样的神态和语气,孟蔺笙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又看了她片刻之后,开口道:“浅浅,如果你有什么要求,可以跟我提。我不会拒绝你的。” “嗯?”慕浅愣了一下,随后才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什么要求啊。” “包括我怎么对付叶瑾帆?” 慕浅耸了耸肩,“那是你的事情,我没有权利干涉。” 孟蔺笙眸色略深,随后道:“我以为,你可能会为了叶惜,希望我手下留情。” 慕浅听了,先是一愣,随后才缓缓道,“路是她自己选的,人也是她自己选的,最终结局怎么样,不是我们这些外人可以干涉的。所以,我没什么好说的,也没什么好做的。” 孟蔺笙又静静看了看她片刻,随后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没有顾虑了。” 慕浅又看了他一眼,道:“对我,你的确不需要顾虑什么。可是叶惜是跟你合作的人,她对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请求吗?” “没有。”孟蔺笙说,“或者可以这么说,我们俩,只是相互利用。我利用她来刺激叶瑾帆,而她利用我来逃离叶瑾帆的掌控,除此之外,别无条件。” “仅此而已?”慕浅却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 孟蔺笙点了点头,道:“仅此而已。” 慕浅忽然就恍惚了片刻,随后道:“那她,是真的一心一意地希望仅凭自己,就能让叶瑾帆回头——” “是。”孟蔺笙并不回避什么,只是道,“又是一个傻姑娘罢了。” 慕浅听了,缓缓垂下眼来,道:“不是傻姑娘,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被叶瑾帆骗呢?就看,当事人什么时候才愿意醒了……” 话音刚落,孟蔺笙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很快将手机屏幕转向了慕浅。 慕浅瞥了一眼,看见了陆棠的来电显示。 孟蔺笙说:“看来,有的人,有的事,没那么容易醒来。” …… 同样的时间,叶瑾帆又一次坐在了孟蔺笙公司楼下的大堂里。 上午人来人往的大堂里,他坐在那里目光沉晦地抽着烟,一言不发,也没有人上前来劝阻。 不多时,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叶瑾帆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陆棠打来的。 “我给我舅舅打了很多个电话,可是他都不接,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 叶瑾帆并不惊讶,也并不失望,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陆棠随后道:“你放心,我会继续联系我舅舅的,如果叶惜真的在他手里,我一定会说服他放了她——这样,你就可以少欠她一点,少欠叶家一点……我也希望,你可以做回一个正常人。” 说完这句之后,陆棠仿佛是害怕他再说出什么话来,没有等他回答,直截了当地就挂掉了电话。 叶瑾帆刚刚放下手机,那一头,孙彬忽然快步走了进来,来到他身边,低声道:“叶先生,金总他们来公司了,说要见你——” 叶瑾帆听了,又低头抽了口烟,“几个老东西又想干嘛?” 孙彬连忙道:“应该是跟霍氏有关……听闻今天下午,霍氏傅氏以及江琦,将会举行联合签约仪式,对外公布他们接下来的一系列合作——” 叶瑾帆按了按眉心,许久之后,终于冷笑了一声,起身就走出了大门。 半个小时后,叶瑾帆回到陆氏,见到了在会议室里等候已久的金总等人。 见到他,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你这是在做什么?”金总拧着眉看着他,冷声问道。 叶瑾帆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淡淡道:“抱歉,几位,有些事情耽搁了。” “恐怕不止是有些事情吧。”金总说,“据我所知,你这几天的行程安排都是一塌糊涂,你告诉我你在忙什么?” 叶瑾帆靠坐在椅子里,低头又给自己点了支烟,随后才开口道:“如果几位来,只是为了关心我的私人行程的话,那未免太大费周章了。” 另一旁的吴总瞬间拍案而起,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几个人大笔大笔的钱交到你手里,是让你这么胡乱折腾的吗?” 叶瑾帆这才又瞥了他一眼,道:“吴总不要动怒,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谈,谈个明明白白,让大家心里都舒坦,不就行了吗?” “舒坦?你让我怎么舒坦?”吴总怒道,“之前霍靳西牵线,想要我们跟那个江琦合作,结果你说什么那个江琦有问题,肯定是陷阱,让我们不要相信——结果现在呢?人家今天下午就要官宣合作项目了,你告诉我,问题在哪儿?到底是谁有问题?” 叶瑾帆听了,低低笑了一声之后,“那吴总这个意思,是说我有问题了?” “你有没有问题你自己心里清楚——” “老吴!”金总皱着眉头喊了一声,“坐下来,慢慢说。” 吴总又怒目瞪了叶瑾帆许久,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金总这才道:“现在事实证明,是你判断失误,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应对措施?” “对,也许这次对江琦这个人是我判断失误。”叶瑾帆说,“可是我们并没有投入什么,算得上什么损失呢?” “你让我们白白错失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这还不是损失?”吴总说,“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们的钱交给你,就任由你想怎么花怎么花,不用负责了吧?” 叶瑾帆瞥了站在门口的孙彬一眼,随后才又道:“关于这一点,我不辩解什么,我究竟是不是尽心尽力在为诸位赚钱,我想诸位心里都有数。但是我必须要声明一点,跟霍靳西有关的所有任何人和项目,除非是像南海旅游开发那样确切可靠的工程,其他的,我一概不会沾手。诸位要是觉得霍靳西比我可靠,比我能赚钱,那大可以去找他合作——前提是,你们真的敢相信这么一个和官方密切到极点的人。” 话音刚落,孙彬忽然就捧着一摞文件走进了会议室,分发给金总几人,人手一份。 “这是海城海滨娱乐城发展项目的计划书,总投资两百亿,多方合作项目。其中,负责承建开发的杜氏因为负债危机没办法继续参与,现在这个部分由陆氏接手,三年内就会建成并投入使用,陆氏将会以股东身份直接参与盈利分成——不知道这个项目,能不能让诸位满意?” 第802章 焦头烂额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3章 小妻子 关于慕浅气人的本事,霍靳西一向不怀疑—— 毕竟他自己就有过深切的体会。 因此,对于慕浅这一天的举动,霍靳西懒得表示什么,只是道:“那现在,能回家了吗?” “急什么呀?”慕浅看着不断从门口走进来的人,“这会儿人才刚刚多起来呢,我们再玩一会儿嘛!” 正说话间,门口忽然就有一群青春靓丽的男男女女走了进来,慕浅立刻捅了捅霍靳西,道:“你看你看,那些姑娘一个个的,多带劲啊,小哥哥也是一个个嫩得出汁呢——” 慕浅话刚说到一半,霍靳西的手已经掐上了她的腰,而还没等她把想说的话说完,两个人都顿住了。 慕浅的视线落在了走在几人中间的鹿然身上,而霍靳西的目光,则落在了鹿然旁边的人身上。 “鹿然!” 夜店里音乐还不是很吵,两方位置离得又近,慕浅张口就喊了一声,而鹿然听到的瞬间,也已经看到了他们。 下一刻,她就顺手抓了身边的一个人,喜滋滋地跑到了慕浅和霍靳西所在的卡座。 “慕浅姐姐,你们怎么也在这里啊?” 慕浅瞬间端正了坐姿,道:“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问你吧,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是跟着我同学他们来见识见识的呀!”鹿然一双眼睛闪闪发亮,透着无处安放的兴奋,“我从来没有来过夜店呢,好热闹啊!外面好多人,都是帅哥美女!原来你们也会来这里玩的呀?” 鹿然看看慕浅,又看看霍靳西,却忽然发现霍靳西似乎是在看着她身边的人。 鹿然于是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人,慕浅顿时察觉到什么,看了霍靳西一眼之后,也看向了那个女孩。 那是一个看起来消瘦白净的女孩,黑发白衣,眉目轻软,莹莹眼波之中,犹带着一两分未消散的稚气。 眼见着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到自己身上,她微微往鹿然身后躲了躲,随后才开口道:“我也是跟着同学来见识见识的。” 慕浅闻言,不由得微微挑起眉来。 这是……在向谁解释呢? 鹿然连连点头道:“是呀是呀,倾尔是我学姐,也是被同学拉出来长见识的!” “你学姐呀?”慕浅说,“看起来好像比你还小呢,平时不常来这种地方吧?” 顾倾尔安静地微笑点了点头,仍旧是躲在鹿然身后,并不多说话。 “倾尔平时很安静的,只知道看书学习,这次是被我强行拖来的!”鹿然说完,这才又道:“慕浅姐姐,你们什么时候走啊,我们先去跟同学玩一会儿,再回来找你们啊!” 慕浅只是微微一笑,“去吧,不要喝酒啊,实在想喝,来我们这边喝。” “好啊好啊!”鹿然兴奋得不行,回答完,便拉着顾倾尔跑了。 慕浅这才看向霍靳西,“真有意思,对吧?” “嗯?”霍靳西瞥了她一眼,只发出一个音节。 “你看见鹿然牵着的那位小学姐了吧?”慕浅说,“好久没见过这么清纯可人的姑娘了,像朵小白花似的——” 霍靳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你这辈子,永远不会有话直说是不是?” 慕浅瞪了他一眼,道:“那就要看有的人诚实还是不诚实了。” “我从不说假话。”霍靳西说,“这一点,你有什么好质疑的吗?” “那你倒是交代啊。”慕浅说,“不会又是你出资资助的姑娘吧?你眼光够好的呀,资助的都是这些又年轻、又漂亮、又有气质的姑娘!” 霍靳西撑着额头,听她说完,只回答了五个字—— 这五个字却直接就让慕浅定在了原地,好一会儿才转头看了看那一群在散台边凑成一块儿的男男女女,又回头看向霍靳西:“不是吧?” 霍靳西保持着先前的姿态和表情,安静地欣赏着她的表情变化。 而慕浅由没有缓过神来,保持着震惊的神态,终于重复了一遍他给出的身份:“傅城予……老婆?” 传闻中傅城予是娶了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小妻子隐婚,可是慕浅怎么也没想到,他那个低调的小妻子居然还是个在校大学生! “为什么?”慕浅迷茫,“不是说傅城予已经结婚三年了吗?” “据说是她因为家里的事情,耽误了两年学业,所以,她和傅城予是合法的。” 慕浅这才“哦”了一声,不由得又朝鹿然那边看了又看,成功捕捉到顾倾尔的身影几次之后,她再次转头看向了霍靳西,“他的小妻子一直这么乖吗?” “乖吗?”霍靳西反问了一句。 慕浅和他对视片刻,忽然就狡黠地笑了起来,“你也看得出来她化了妆,还裁了裙子,对不对?” “我没看出来。”霍靳西说,“我只是觉得,你话里有话。” “少来!”慕浅哼了一声,说,“霍先生阅人无数,不用在这样的事情上谦虚!” 说完,慕浅又一次看向了顾倾尔,恰好顾倾尔也朝这边看了一眼,两个人目光对上,顾倾尔有些局促地轻轻一笑,很快移开了视线。 虽然女孩子爱美是正常的,化妆、裁裙子也没什么问题,可是顾倾尔那个看起来像是素颜,实则处处小心机的妆容,绝对是一个熟练的化妆高手,不是身边那几个或浓妆或淡抹只是来夜店长见识的女孩可以比的。如果她真的是鹿然口中那个只知道学习看书的安静女孩,绝不会化这样一个妆来夜店。 “傅城予跟她关系怎么样啊?是形婚还是真心实意地结婚啊?他知道他老婆的小心机吗?”慕浅连着追问霍靳西。 “比起这个……”霍靳西拿手指了指入口的方向,说,“我觉得你还是关心一下待会儿要发生的事情吧。” 慕浅顺着他指着的方向一转头,正好看见缓步而来的霍靳北。 霍靳北会出现在这里,那就是说宋千星今天晚上肯定也会在,那再加上一个鹿然—— 慕浅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那今天晚上,这里应该会很精彩。 第804章 神经病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5章 比以前还喜欢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6章 蓄意 灵魂契约,契合灵魂,只要自己不解除,哪怕对方手段通天,都无法化解。 就好像不死帝君小黄鸡,之前只是神王,他是帝君,同样没办法解决这种约定。 为了防止这家伙变卦,出现反噬的现象,名师大陆就曾专门定下,即便对方可以脱离天道之册,也无法挣脱灵魂间的约定啊! “灵魂契约,的确无法从识海中分裂出去,但我融合了连天道都可以化解的特殊气体,将这种契约化解掉,并不难……只要有足够力量,轰击契约所在之处,就能做到!” 狠人道。 灵魂契约,是建立在天道基础上的,特殊力量连神界天道都能化解,化解个灵魂契约,只要处理得当,又有何难? “原来如此……”张悬目光一闪。 “和你说这么多,也算感谢将我带到神界了!” 解释完,狠人不再多说,身上的气息愈发的亘古悠远,身后的黑洞变得更加巨大,显然说话的功夫,又吞噬了不知多少力量,做了滋补。 “张悬,黑洞吞的越多,他的实力越强……” 洛若曦也发现了不对劲,急忙传音过来。 “准备动手吧!”心中疑惑尽消,张悬深吸一口气,手中长剑,陡然扬起:“既然如此,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轰隆! 最强大的剑意,再次施展而出。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生死皆不在乎,又有何事可以阻拦? 这一招剑法,虽然是没达到帝君领悟的,却蕴含了心中的一切执念,将体内的天若有情功法,发挥到了极限。 呼! 一剑将狠人的攻击,斩成两半。 同一时刻,洛若曦也出手了,玉手翻滚,剑芒如雪。 她的剑法和剑神天的那位青年有些相似,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大道自然的潇洒。 “你们的招数是很厉害,但对比我,还是差了些……” 轻轻一笑,狠人再次向下抓来。 一瞬间,遮天蔽日,手掌将天地都笼罩了,空间碎裂,日月星辰都仿佛要被硬生生打下来。 噗!噗! 张悬和洛若曦同时倒飞而出,人在空中鲜血狂喷。 以二人的实力,竟然抵挡不住! 这家伙到底达到了何种境界? “放肆!”分身大步踏来,每走一步,就有莲花绽放,虚空中带着流水的声音。 远远看去,逼格十足。 炼化九天混沌金莲,他的修为比起张悬,丝毫不弱。 一拳扬起,力量冲上九天。 和狠人对碰,同样倒飞而出,挡不住一招。 张悬捂住额头。 成就帝君了,分身依旧不改装逼的本性…… 这么绚丽的装逼,还不如将力量集中起来,威力更大! “一起出手,不然,他们死了,我们都会死……” 小黄鸡一声大喝,赤红的的火焰燃烧,天空都像被点燃。 剩下六大帝君,也各自施展手段。 七位帝君联合,毁天灭地,一方天地在面前都抵挡不住,但对方是吸收了特殊力量的狠人,攻击来到跟前,黑洞陡然变大,眨眼功夫就将力量吞噬干净,紧着着反击而出。 嘭嘭嘭嘭! 七位帝君和张悬等人一样,倒飞而出。 十大帝君,联合在一起,竟然都没挡住对方一招!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强大? “你们可以死了……” 一招击溃众人,狠人向前一步,手腕一翻,再次拍了下来。 “鼠辈敢尔!” 伴随一声大喝,之前剑神天的那位老者,突兀出现,挡在面前,手中长剑化作银河。 “帝君?他也是帝君实力?” 张悬瞳孔一缩。 这位老者当初跟在青年身后,本以为只是个随从,最多封号神王,施展出力量才发现,竟然也是一位帝君强者! 如果他是帝君,那位青年,是什么? “他本身就是剑神天的帝君……”挣扎站着身来,洛若曦咬牙道。 “那……传我剑法的青年呢?”张悬再也忍不住。 “他是……”洛若曦刚想回答,空间一阵扭曲,随即看到剑神天的这位帝君,同样倒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砸出一个大坑。 张悬现在的实力,和对剑道的领悟,远超过他,都抗衡不住,他即便修为不弱,剑术高明,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帝君,一群土鸡瓦狗而已!今天我就灭了九天,灭了这神界,将一切规则踏平!” 将剑神天的帝君击败,狠人疯狂大笑,四周的空间不停坍塌,衬托的他如妖如魔。 “怎么办?”张悬拳头捏紧。 刚才他和分身,都施展出最强战斗力了,甚至眼前的洛若曦,也将最强招数使用了出来,都没挡住对方的一招…… 难道神界,真的没人能够挡住眼前这位? 任由他将世界毁灭? “唯一的办法……是将你的天道有缺,回归天道本身,让天道将他镇压……”洛若曦秀拳捏紧,眼眶泛红。 “回归天道本身?”张悬知道她的意思。 脑海中的图书馆,本身是天道的一部分,一旦回归,天道就等于彻底完整了,或许就可以修复漏洞,自我将狠人排斥出去。 就好像人体的免疫系统。 免疫系统完整,病毒来了,轻易驱赶;坏了,抵抗不住病毒入侵,再强壮的人,也会因此死亡。 只是…… “他太强大了,即便天道恢复完整,也无法镇压吧!”张悬摇头。 病毒,免疫系统是可以斩杀,但……猛虎呢? 再强的免疫系统,又有什么办法? 眼前这位,只是普通神王,哪怕封号,天道都可以轻易杀死,可比帝君都要强大……已然不是天道可以抗衡的了。 “这……”洛若曦停顿了一下,洁白的玉面上露出失落之色:“是啊……没办法镇压,但是,天道完整,他就能醒过来,斩杀这位,并不难!” “他?”张悬皱眉。 “我带你去见他,就在自在天……”深吸一口气,洛若曦一咬牙,转身就向前飞去。 “想逃?”狠人冷哼,向下一按。 嘭! 洛若曦从空中坠落。 “你……”张悬剑法再次施展出来,剑意辉煌而出。 叮叮叮! 再次被狠人挡住。 “你们快走,我来挡住他……” 知道他们再想拯救神界的方法,而不是逃走,分身和不死帝尊,一声大喝挡在前面,洛七七也摇身一变,回归静空珠本体。 四周的空间凝固起来。 “走!” 见众人奋不顾身挡在后面,无畏惧死亡,张悬眼眶一红,不过,也知道现在不是多说的时候,一拉洛若曦,身体一晃,划破空间,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自在天的范围。 自在天现在已经没了之前的自在,神界崩塌,四处一片混乱。 “你说的他,在哪里?” 没空去观察普通人的生活,张悬看向怀中的女孩。 如果她说的那人,真能拯救神界,自己牺牲又何妨! “他是我的父亲,你吊坠中的血液,就是他的,不死帝君,曾是他的兽宠……”洛若曦调息了一下,解释道。 “父亲?” 张悬恍然大悟。 难怪一直觉得吊坠中的血液和洛若曦相似,却又不同,原来是她父亲的。 这样也就解释了,为何不死帝君留下的那道意念,看到吊坠后,立刻认自己为主。 “你父亲也是帝君?或者拥有超越帝君的实力?” 忍不住道。 图书馆混乱,是吊坠中的血液,让自己恢复清醒,难不成,不仅她是帝君,父亲也是,甚至更加强大? 如果是这样的话,又为何会昏迷? 又需要天道有缺,才能让其清醒? “他不是帝君,而是……天道!” 洛若曦秀拳捏紧。 “天道?你父亲……是天道?”张悬一震,不敢相信。 “是!五十年前,父亲抵挡不住那只大手,陷入昏迷,天道崩散成三部分,天道有序和天道有缺,进入空间乱流,我代为掌控天道自然,维持神界的平衡。想要让他恢复,只有将散开的部分收集……所以,我才如此决绝,不能失败!才专门进入名师大陆,研究春秋大典,想办法战胜孔师!和孔师战斗的时候,拜托他的事,也是这个。” 洛若曦道。 张悬恍然。 名师大陆刚认识不久,眼前的女孩,就和自己讲述过她的故事,要救一位至亲,自己当时还不明白,现在才恍然大悟。 竟然是她父亲,而且还是神界天道! 天道真的能够化成人形,并且生儿育女吗? “代为掌控天道自然……你体内,没有天道碎片?”突然,意识到她语言中的不对劲,张悬看过来。 代为掌控,和自己这种融合在体内,是两种概念。 “我只是掌控,并不是天道的一部分……”洛若曦道。 张悬松了口气。 这样说起来,只需要自己将天道有缺剥离出来就行了,并不需要她也死亡。 尽管这种命运,不愿意接受,却也不愿意眼前的女孩,受到伤害。 “我将体内的天道有缺剥离出来,你父亲就能活过来,甚至将狠人击杀是吧?”张悬看来。 “这……我也不确定……” 抬头看了看已经崩塌的神界,洛若曦迟疑。 神界是父亲的根基,现在根基都这样了,就算清醒,真的能够将那个强大的狠人击败吗? 真不好说! “看来你也不能肯定,既然如此,求人不如求己……我们只有自己想办法!”张悬咬了咬牙:“你、我、分身,联合九天九帝,如果在配合上孔师,未必不能获胜!” “孔师?他……”洛若曦皱眉。 “孔师已经死了是吧!他并未真正死亡,如果猜的没错,他被你斩杀,只是用来脱离天道的方法……不出意外,他应该和魏长风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张悬道。 看到魏长风,就明白过来,孔师所谓的保持灵智,应该和他一样,是先天胎魂体。 可以做到胎中不迷。 再加上提前留下的后手,复活,只是时间问题。 洛若曦愣住,似乎她没想到,会是这样。 “过去看看就知道了,猜的不错,他应该已经恢复,不然,他的那些学生,不可能连潮汐海都没去……”张悬道。 孔师的那些学生,子渊古圣等人,个个实力强劲,就算没有帝君帮助,也必然有办法进入潮汐海,可却一个都没见。 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想要趁所有帝君去潮汐海无暇顾及的时候去做! 而这种重要的事,明显就是让孔师恢复。 “这……”洛若曦心中一震,恍然大悟。 “走吧!” 不再解释,单手一划,张悬重新来到孔师居住的所在,果然看到一个老者盘膝悬浮在空中,见他们来到,微微一笑:“来了!” 不是孔师,又是何人! 这位万世之师,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和猜测的一样,趁着所有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潮汐海的时候,重新复活了。 “你……”洛若曦娇躯一震。 她知道帝君可以复活,不死帝君也活过来了,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我隐瞒天道,提前就准备了后手,幽魂池中的那个没有名字的巨人,就是我留下的,当日被你斩杀,我借机摆脱了天道的束缚,重新凝聚肉身,现在也刚刚恢复罢了!” 孔师微微一笑。 他精通时间能力,看起来神界只过了一、两天,实际上为了恢复力量,经历了不知多久。 几十年的时光,都有了。 “我们三人的实力,是很强,但想要胜过狠人,也没那么容易……” 见孔师果真恢复,洛若曦依旧摇头。 不是涨他人威风,灭自己志气,而是事实。 刚才这么多人联合,都没挡住对方,即便增加一个孔师,又能如何? 同样改变不了局面! “我们单个的实力,甚至联合在一起,的确不是对方的对手,但……如果将所有人的力量,都融合在一个人的身上呢?” 孔师笑着看过来。 “融合在一个人身上?” 这次不光洛若曦皱眉,张悬也满是疑惑。 “那个手掌能够撕裂神界,将天道都打散,实力之强,不容置疑,狠人将这股力量全部吸收,又吞噬了神界五十年的灵气,单凭实力,我们十几位帝君,单个拿出来,的确不是对手……” 孔师道:“但联合在一起,将力量集中在一人身上……就未必了吧!” “如何集中?” 洛若曦看过来。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 帝君已经站在神界最巅峰了,如果这么容易吸收别人的力量,她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停滞不前。 “很简单……我们将身上的力量,集中在张悬身上,一旦他能冲破帝君桎梏,就能救下神界!” 孔师道。 “我?”张悬一愣:“为什么是我?” “灵犀帝尊修炼的是自由自在,超脱自然!但有了父亲和天道的制约,有了牵挂的人,就永远没办法真正超脱!如果我没看错,当初和我战斗的时候,你也曾放弃过,打算被我斩杀吧!” 孔师道。 洛若曦说不出话来。 战斗的时候,的确有过这种打算,所以二人的交手,刚开始的时候,各自留着后手,宛如切磋,不像生死搏斗。 “无法超脱,自然也就发挥不出最强力量,即便给与再多的真气,同样无法冲击那至高的境界!至于我……” 孔师点头道:“心怀苍生,想要普度天下,却不愿意别人为我牺牲,仁慈太多,也是缺点!如果心狠一些,将异灵族灭族,就不会有现在的局面……” 当初如果能将异灵族人全部灭杀,狠人就不可能复活,也不会有现在的情况。 “所以,我也不适合!而张悬,功法顺心,没有缺陷。讲究活出自我,哪怕身死,只要活得无愧,就心中坦荡。这种人拥有更大的包容,更大的发展空间,只有这样,才能走的更高,更远!” 孔师继续道。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连死亡都不在乎,又怎么会被其他事情所羁绊? “这……”张悬皱眉,正想说些什么,就见孔师目光炯炯的看过来:“不用推辞了,先说时间来不及,去培养其他人,就算来得及,我也觉得未必有人能比你做得更好!灵犀帝尊体内虽没有天道碎片,却常年掌控天道,对天道有着属于自己的理解;我掌控天道有序,如果我们将力量灌输给你,你体内就会拥有完整天道的力量!配合上分身的九天混沌金莲,完全可以做到定九天,掌乾坤,战九霄,灭万物!” “好吧!” 见对方已经做出决定,自己解释再多也无用,张悬点了点头。 轰隆! 盘膝做好,一眨眼功夫,两股雄浑的力量,就从两侧灌涌而来。 张悬全身一僵,整个人仿佛刹那间化身天道,翱翔在九天之上。 灵魂、肉身、真气,都在瞬间得到了洗礼,越来越强,越来越雄浑。 …… “你们也想拦我?也好,杀了你们,再去将张悬斩杀……” 将洛七七和分身等人拍飞,狠人冷冷一笑。 分身和诸多帝君联合施展而出的力量,的确很强大,不过,和他比,依旧弱了一些。 潮汐海将神界出了城市外的灵气,几乎全部吞噬干净,现在这些力量,都化作他的寄养,举手投足,带着毁灭天地的能力,这些帝君、神王,尽管代表了神界最巅峰,依旧不堪一击。 此时的狠人,仿佛代表了整个神界,无人能挡。 “神界灭亡,我们活着也没意义,我云螭,与你同归于尽……” 云螭大帝变化出本体,一头巨大的五爪金龙,凌空向他扑了过去。 “就你?不配!” 狠人手掌一捏,金龙就挂在掌心,无论如何挣扎,都逃脱不掉。 “老友,等我!” 扶猛帝君也一声大吼,变化出白虎本尊,凌空来到跟前。 不死帝君,不死火凤本尊显示出来,火焰照耀天空。 玄冥大帝,本尊乃一头大龟,宛如托举着诸天。 四大神兽,镇守神界四极,同时变化本体,崩塌的神界,都变得缓慢下来。 乾坤仿佛在瞬间定住。 嘭嘭嘭嘭! 连续四掌,狠人将四兽镇压下来,眼中闪过一道浓烈的杀意:“既然你们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咆哮声中,正想下死手将众人全部抹杀,就感到扬起的手臂一紧,在空中停了下来。 “想要杀他们,问过我没有……” 随即,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人影从空中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张悬! 此时的青年,全身力量澎湃,比刚才强大了十倍不止,自天而来,宛如整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进步了不少……” 狠人停了下来,目光凝重。 他显然也没明白,为何短短几分钟的光景,对方的实力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 “不过,增加了又如何?全盛期的神界,都抵挡不住,我不信,你能挡得住我……” 一声冷哼,狠人再次拍落而下。 张悬长剑扬起,迎了上来。 双方战斗在一起,空间一道道撕裂,气流四处乱窜。 “张悬能不能获胜?” 自在天孔师驻地,洛若曦满是担忧的看过去。 她和孔师将力量传递给张悬,自身修为,已经降低到只有神王级别,不如之前那么辉煌了。 不过,级别在哪里摆着,只要力量足够,终有一天,可以重新恢复。 “凭借现在的实力,想要胜过……很难!除非……他能领悟超越帝君的力量!” 沉默了片刻,孔师道。 十几个帝君联合,都无法胜过狠人,即便他们将力量全部传递给对方,想要胜过,也没那么容易。 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力量只有集中在一人身上,才有可能触碰到顶点,才有可能真正超越极限,突破自我! “超越帝君的力量?” 洛若曦眼神悠远。 父亲还清醒的时候,曾和她说过同样的话,但……她无法做到,自己心爱的男子,能够做到吗? “他一定能……他有着一颗不屈的心!和对这个世界的傲然。” 看出她心中的疑问,孔师笑道。 …… 嘭嘭嘭! 连续几招下来,张悬虎口开裂,胸口出现了一道巨大的伤痕,狰狞可怖。 和孔师说的一样,即便融合了他们二人的力量,体内形成了完整的天道,依旧不是对手。 “哈哈,还以为多厉害,不过如此!”狠人冷冷一笑。 “反正不是你的对手,早晚都会被杀,既然如此,我想死在你最强的攻击之下……”深吸一口气,张悬停了下来,不在进攻,反而看向眼前的狠人。 “好,我成全你,给你最强的攻击……” 听他这样说,狠人愣了一下,随即冷哼一声,手掌扬起。 哗啦! 一道青光出现在掌心,猛地拍落而下。 果然是最强攻击,整个神界都发出轰鸣,宛如快要承受不住,再次被打出一个巨大的坑洞。 双眼紧闭,张悬并未躲避。 嘭! 脑袋炸裂开来,灵魂四处溃散。 “张悬……”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脸色一白。 洛七七宛如发疯。 云螭大帝等人也瞪大眼睛,不停哆嗦。 看到这一幕的孔师和洛若曦也全都一愣。 本意是让他突破桎梏,冲击超越帝境境界的,怎么不去反抗,甘心赴死? 这样,岂不辜负了他们的一番好心? “不对,是不死帝君的不死之法……” 正在奇怪,孔师突然开口。 众人随即看到,脑袋炸开,甚至灵魂碎裂的张悬,胸口的吊坠陡然炸开,一滴血液悬浮而起,燃烧起来,形成了一团炙热的火焰,火焰中,一具完好无损的身影,缓步而出。 “他……借助对方的力量,和吊坠中的血液,将天道有缺和灵魂分离了?” 洛若曦瞳孔收缩。 浴火重生后的张悬,体内竟然没了天道图书馆,没了天道的干扰,脱离了天道! “他怎么做到的?” 孔师也满是不敢相信。 天道和灵魂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为了摆脱,他不得不魂飞魄散,借助幽魂池重新凝聚魂魄。 眼前这位,只被斩杀了一下,就彻底摆脱,用了什么办法? “我知道了……他用了狠人摆脱灵魂契约的办法……”洛若曦反应过来。 灵魂契约绑定主人和仆人,主人不解除,仆人就永远受制……天道图书馆也是这样,可以说是一种增强版的契约。 绑定了灵魂,不死不会脱离。 但……狠人借助那种特殊力量摆脱了灵魂契约,具体方法,张悬之前详细询问过,恐怕那时就动了心思。 这才故意拼死,让其施展出最强力量对他攻击。 借助这种力量,浴火重生,没想到,果然大获成功! “原来如此,这才是突破帝君的方法……” 从火焰中走出的张悬,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是明白了什么,突然一招手,一侧的分身,立刻重新变成一朵莲花,飞了过来。 刹那间,与自身完美融合。 一眨眼功夫,众人感觉,眼前的张悬,像是变成了九天,九天就是他。 脚掌在地上轻轻一踏。 混乱的九天,立刻稳定下来。 九天混沌金莲,九天诞生时出现,能够稳定九天,此时分身和自我完美融合,不分彼此,也就等于他掌控了这种力量。 不仅如此,融合了九天混沌金莲的修为,他本就达到巅峰的境界,出现了松动,似乎随时都会突破。 “主仆情、兄弟情、师生情、父母情、爱情……融合在一起,原来就是世间万物,这才是人!” 面带微笑,张悬喃喃自语。 天道图书馆脱离灵魂的刹那,他明白过来。 是人看了世界,才有了世界,还是先有世界,后有了人? 是风动,还是心动! 这个问题,亘古不朽的困扰着无数人。 当然,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没有生命,没有情感,世界就算存在,又有何意义? 所以,突破爱情之后,是众生情!是交织天下的情感。 世间万物皆有情感,有情才有世界,有情感,才能延续生命。 爱,是情。 憎,是情。 高兴,是情。 痛苦,是情。 离别,是情。 相聚,也是情! “万千情意,为我所用……” 一声低呼,张悬体内禁锢的境界,瞬间破开。 帝君桎梏,突破了! 一瞬间,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和大门,灵魂得到了快速的滋养。 无数混沌之气,涌了过来,肉身也飞速提升。 之前只有吸收灵力,才能进步,而现在空间乱流、混沌之气,哪怕是对方的青光,都可以为我所有,不分彼此。 “你……”狠人没想到,自己的全力攻击,非但没将其斩杀,反而成全了他,气的“哇哇!”乱叫,一声怒喝,再次攻击下来。 “你怨恨高高在上的帝君,没在空间乱流中救下自己,是情;觉得曾是我的仆人,蕴含卑微和愤怒,是情;想要毁灭神界,发泄愤怒,是情;想要变得更加强大,同样是情……情感控制着你,你又如何胜得过我,不被我控制?” 淡淡一笑,张悬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亮,手掌轻轻一抓。 原本纵横无敌的狠人,就被无数情感细线,禁锢在一起,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只要有情,就要被他所用,被他控制! “你……” 狠人眼中满是惶恐:“张师,我是你的仆人,不要杀我……我愿意灵魂献祭……” “现在再说这些,已经晚了……”微微一笑,张悬摇了摇头。 掌控天下之情,仆人之类对于他来说,已经没任何意义了。 杀了神级这么多人,伤了自己的女朋友,洛七七以及这么多朋友,今天,又怎么可能宽恕! “不……” 感受到他的果决,狠人瞳孔收缩,话音未结束,立刻感到身上一阵剧烈的疼痛。 嘭! 一刹那间,爆炸开来,化作无数灵气,向神界各处灌涌。 之前,潮汐海吞噬掉的所有力量,此时全部反哺回来,已经枯竭的荒野,重新焕发生机。 “这……” “这样就杀了?” 云螭大帝、不死帝君、玲珑仙子啊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 刚才他们和狠人交过手,知道可怕,这么强大的人,竟然随手覆灭,这位张悬……到底达到了何种地步? 难道帝君之上,真的还有另外的境界? “他成功了……” 孔师和洛若曦,松开捏紧的拳头。 “这是天道的一部分,那我现在就归还天道……” 看到刚才从自己体内,被分离出来的“天道有缺”,依旧在空中悬浮,张悬轻轻一笑,屈指一弹。 嗡! 从重生就伴随他的图书馆,轰然镶嵌在神界的天空之上。 大钟般的鸣响,不断崩溃的神界,肉眼可见的缓慢恢复,混乱的气流,也重新聚拢起来。 崩塌的神界,终于停了下来,干枯的灵气,也伴随狠人的死亡,慢慢复苏。 “看来,神界要重新迎接灵气复苏时代了……”张悬一笑。 潮汐海的窟窿,伴随天道的补全,已经恢复,神界恢复以前的盛况,只是时间问题。 “张悬,这边来……” 刚做完这些,脑中响起一个声音,张悬愣了一下,一步跨出。 这一步,不知飞了多远,随即看到一个青年站在面前。 正是之前传授自己剑法的那位。 “前辈,你……” 看到是他,张悬一愣。 之前就觉得这位,深不可测,现在才发现,比起自己,也只差了一丝而已,已然达到了帝君的最巅峰,比起之前的洛若曦,都强大不知多少。 “直呼我名字即可,我叫……聂铜!”青年身上散发出一往无前的剑意,淡淡道。 “聂铜?”张悬皱了皱眉。 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跟我来,带你见我哥哥!”叫做聂铜的青年莞尔一笑,向前跨步而出。 张悬紧跟在身后,不知飞了多远,在一个山峰前停了下来。 随即看到了另外一个青年。 容貌比他大不了多少,双眉上扬,给人一种深邃不可看穿之感。 “这实力……”张悬一颤。 眼前这位青年的实力,竟然比他还要强大,同样突破了帝君的桎梏,而且修为更加深远厚重! “在下,聂云!”青年淡淡一笑,看了过来:“也就是……聂灵犀,你口中洛若曦的父亲!” “若曦的父亲?” 张悬一震:“你……是神界天道?” 之前洛若曦说过,自己的父亲,是天道,怎么都想不到,是这样一个年轻人。 “我一气化三清,一部分灵魂,变成了天道!再说,这个世界,是我创造的,说我是天道也无不可!”聂云淡淡一笑。 张悬不敢相信。 神界竟然是眼前这人创造的? 那他的实力,该有多强? “不对,如果神界是你创造的,你又是天道,为何任由狠人肆虐,而不出手……”张悬看过来。 如果不是自己突破,神界极有可能彻底崩塌,为何眼前这人,不管不问? 甚至连女儿的生死,都关心? 没回答他的问题,聂云淡淡的看过来:“你认为……神界之上,还有更加强大的生命吗?” “这……”张悬停顿了一下:“应该有吧……” 虽然没见过,但既然他能修炼到这种境界,或许其他人也可以,甚至更强。 就好像眼前这位。 “我曾怀疑,神界之上会有更强大的生命,所以用尽全力窥视,最终引来了更高世界的反噬……一个手掌破空而下!” 聂云看过来:“当时如果我躲闪,极有可能整个神界都会被抹平,再没有半个生命……所以,挡下了这招,但也因此,化身的天道被分裂出去。” “这种情况,我想恢复,只是一道意念而已,但……我明白,想要真正超脱神界桎梏,去探索手掌由何而来,神界之外,又有什么……单靠我一人很难做到。所以,想要看看,有没有生命,能够突破帝君桎梏,达到和我平齐的地步!” “所以,就将分散的天道意念,送到最底层的世界……分别赐予原本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和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而你,最终没让我失望!” 聂云笑道。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这样说来,我穿越,也是因为你?”张悬心中一震。 难怪,能够穿越过来,没想到都是眼前这位所为。 “呵呵!”聂云轻轻一笑,道:“本身属于这个世界,就有着对世界的敬畏,想要突破世界桎梏,难度要大得多,我也是心念一动,并没想到,你真的能够成功……” “我……”张悬脸色一红:“如果不是孔师,我根本不可能达到这种地步……” 没有孔师的无私奉献,想要达到现在的境界,根本不可能做到。 “机会我给他了,没把握住而已。和灵犀的比斗,其实就是他突破的最佳机会,可惜,他选择了退避,以为自己留了后手,可以全身而退,实际上却是失去了勇猛精进,面对超越我们的人,如果连这点精神都没有,又如何能够与之抗衡?” 聂云道。 张悬沉默不语。 当时二人的战斗,他都看在眼里,孔师的确在果决上有些欠妥。 也有可能,他不愿意斩杀洛若曦吧。 可惜,就这一念之间,错过了晋级的机会。 “如果孔师获胜,若曦就会死……”片刻后,张悬看过来,眉毛皱起。 难不成,眼前这位连女儿的生死都不管了? “有我在,她不会死……”聂云淡淡一笑:“你现在的实力,和我也差不了多少了,你觉得二人的实力,生死关头,想要救人,能不能做到?” “这……”张悬苦笑。 突破帝君,和帝君,是两个概念,如果他真的愿意出手,的确可以在最后关头将人救下,而且保证,一点伤都受不了。 “灵犀,是我另外一个妻子洛倾城所生,所以她伪装的名字,姓洛……为了能让她相信,不感情用事,到现在一直以为我还陷入昏迷……” 聂云苦笑一声:“我这个爹也算做得够狠了……这样吧,这件事还是你和她解释吧,毕竟,她现在的心思,已经转移到你身上了,我这个老爹,估计都想不起来了……哈哈,我暂时就不出现了,躲避上一段时间再说,不然,真怕她闹得天翻地覆……” 看到眼前这位如此不靠谱的老爹,面皮一抽,张悬只好答应:“好吧……” 不答应也没办法,谁让自己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天道图书馆,是我一道意念所化,是根基,也是桎梏,你能靠自己的能力,突破桎梏,说明了能力和潜力,将来前途无量,我女儿能和你在一起,做父亲的,也算欣慰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807章 情债 夜深人静的时刻,原本应该安静空旷的马路,偶尔有几辆车子行经是正常,然而在一个原本正常通行的十字路口,忽然之间一左一右同时杀出两辆车,一起重重撞上正常行驶的一辆车,然后同时迅速撤离,干净利落地如同演练过千百遍,这样的情形,根本毫无疑问,就是蓄意为之。 宋千星起先一直没回过神来,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抬眸看向了前来办案的两名警察。 两个警察见她开口说话,很快将她请到了旁边,仔细地为她录起了口供。 慕浅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不远处的宋千星表情镇定地回答着警察的问题,忽然挑了挑眉。 “她很焦躁。”慕浅说,“说明小北哥哥出车祸这件事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冲击。” 霍靳西同样抬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情形,轻而易举地察觉到宋千星各种焦躁的小动作——很显然,她在强迫自己镇静,但是效果似乎不怎么好。 霍靳西正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走廊尽头忽然又出现了两个身影,他看了那两个身影一眼,很快转头看向了一旁。 霍柏年和阮茵匆匆赶来,从正在录口供的宋千星身旁掠过,直奔手术室而来。 一眼看见站在手术室外的霍靳西,阮茵脚步微微一顿,然而终究是对儿子的担忧占了上风,很快,她便直接快步走到了医院副院长跟前,紧抓住他的手臂,“张副院长,小北他怎么样了?严不严重?有没有生命危险?” 张副院长朝后面同样眉头紧皱的霍柏年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才对阮茵道:“你放心,靳北的伤情并不算严重,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要太担心。” 阮茵听完,脸色却依旧苍白,一双手握紧了放在胸前,双目泛红地紧紧地盯着手术室,一刻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霍柏年见状,上前来扶住她的肩膀,道:“老张都说了小北不会有事,你不要这么担心了,过来坐会儿。” 阮茵被他扶到椅子上坐下,旁边的慕浅伸出手来搭了一把手,随后才道:“阮阿姨,你真的不用太担心,经历大难的人是会有后福的。” 阮茵听了,险些就掉下泪来,下一刻,却还是强行忍住了,只看向慕浅道:“谢谢你。” 慕浅还没来得及回答,另一边,霍靳西已经向她伸出了手。 慕浅一抬头,就看见霍靳西对霍柏年道:“既然你来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霍柏年顿了顿,似乎是想说什么,然而看了看阮茵,到底没说出来,只是微微一点头,道:“好。” 慕浅倒是没想着这么快走,只是让霍靳西和阮茵处在同一画面之中似乎过于尴尬了一些,因此她也不得不将手放进霍靳西手中,站起身来。 霍靳西拖着慕浅往电梯方向走去,经过宋千星身边时,才又顿住脚步。 “口供录完了吗?”霍靳西问。 宋千星倚着墙,只是看着那两名警察。 “差不多了。”其中一名警察回答道,“谢谢宋小姐的配合。有需要的话我们会再联系你。” 宋千星垂着眼,一副懒得再多说一个字的表情。 “时间不早了。”慕浅对她说,“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宋千星听了,不由得朝手术室的方向看了一眼。 偏偏在此时,霍柏年也朝这边看了过来,片刻之后,他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霍柏年看看宋千星,又看看那两名警察,“为什么会有警察在这里?是不是跟小北的车祸有关?” 霍靳西尚未回答,警察已经开口问道:“霍先生,您跟伤者的关系是?” “我是伤者的父亲。”霍柏年说。 警察随后道:“目前这桩案子正在调查之中,不知道几位能不能给我们提供一些信息,伤者最近有没有跟什么人结仇,或者与什么人不合?” “小北很乖,怎么会跟其他人结仇呢?”霍柏年说,“你们的意思是,这次的车祸不是意外?” 霍靳西原本只是看着别处,至此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您再问下去,阮女士会察觉得到,到时候只怕会更崩溃。” 霍柏年一愣,又回头看了一眼阮茵所在的方向,果然就看见阮茵正看向这边。 他收回视线,这才对警察道:“就现阶段而言,我们恐怕没什么有用资料能够提供。稍后如果想到些什么,我们会通知你们的。” 警察也清楚眼下的状况,点了点头之后,道:“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案件有任何进展,我们会立刻通知家属。” 两名警察前脚刚离开,阮茵就控制不住地走上前来,看着两人的背影道:“这两名警察是干什么的?是不是跟小北的车祸有关?” “没事没事。”霍柏年拉了她转身,“只是循例问话而已……” 宋千星依旧靠着墙站着,一副恹恹的模样。 “你怎么样?”慕浅见她这个样子,问道,“要在这里等小北哥哥做完手术吗?” 宋千星闻言,蓦地抬起头来,看了慕浅一眼,道:“我为什么要等他做完手术?” “那就回去睡觉吧。”慕浅说,“希望你能睡得着。” 宋千星果然转身就走。 可是刚刚走出十多步,她忽然又停住脚步,静立片刻之后,忽然又转身重新走回了两个人面前。 “你们是他的家里人,他如果有什么仇人,你们一定会知道。”宋千星说,“什么人会这么恨他?” “要说仇人,他肯定没有。”霍靳西目光落到她脸上,缓缓道,“情债倒是有一桩。” 宋千星脸色微微一变,随后瞪了霍靳西一眼,道:“什么意思?你该不会觉得是我讨厌他缠着我,所以找人来收买他的性命吧?” “不是没这个可能。”霍靳西说。 宋千星冷笑了一声。 慕浅安静片刻之后,才看向霍靳西,道:“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跟叶瑾帆有关?” 听到“叶瑾帆”的名字,宋千星再度微微变了脸色,“他?”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个可能性,就要高得多了。” “叶瑾帆是跟你们有仇怨,又不是跟他!”宋千星说,“他为什么会对他动手呢?” “说的是叶瑾帆,又不是你,你紧张什么?”慕浅说。 宋千星眉头紧拧,忍不住又瞪了慕浅一眼。 “哦,我知道了。你是怕叶瑾帆是因为你的缘故,才来对付小北哥哥吧?”慕浅问。 宋千星说:“笑话,叶瑾帆怎么可能会因为我去向他动手?” “因为他怕小北哥哥跟你成了一对,到时候宋老就跟我们霍家有了姻亲关系,他再想对付我们霍家,那就难上加难了呀。”慕浅继续道。 宋千星却极快地反应过来,道:“如果是这样,叶瑾帆就不会理都不理我了。他连我都没空搭理,还有空理我会跟谁成一对?” “说的也是哦。”慕浅微微挑了挑眉,随后看向了霍靳西,道,“你会不会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霍靳西看她一眼,很配合地开口道:“回去再跟你说。” “喂!”宋千星瞬间变了脸,“为什么要回去说?我不能听吗?” 霍靳西和慕浅同时看向了她,看得宋千星微微一愣。 “你当然不是不能听。”慕浅说,“只是,我觉得你今天好像已经很累了,这又是小北哥哥的事,你确定,你这么有兴趣知道吗?” 宋千星蓦地一怔,回过神来,忽然转头就走。 第808章 一首歌 霍靳西和慕浅离开医院,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差不多亮了。 车子刚一停下,慕浅就看见了等在大门口的齐远,不由得看了霍靳西一眼,“你是不打算补觉休息了是吗?” 霍靳西只是道:“有些事情,还是尽早查出来得好。” 慕浅一听,就知道今天霍靳北这桩车祸,霍靳西其实并没有确切的把握推测究竟是谁做的。 这件事发生得既突然又诡异,看样子的确要花一番工夫才能查到。 霍靳西上楼冲了个凉,换了个衣服,很快就又离开了。 时间再晚一点,慕浅照顾着两个孩子起了床,将霍祁然送去培训班,再回到家里时,就收到了霍靳北做完手术,暂时被送入重症室监察的消息。 慕浅顺手将这个消息转发给了宋千星,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她和霍靳西这一晚上进进出出的,霍老爷子那头自然是瞒不住,于是慕浅将事情避重就轻地给霍老爷子说了一下,极力让霍老爷子情绪平静地听完这件事,这才放下心来。 忙碌了一晚上加一个早上,慕浅才终于有时间躺一会儿,这一睡,却只过了两个小时,再睁开眼睛时,手机上第一显眼的仍旧是霍靳北的消息。 看见霍靳北已经醒过来并且被转入普通病房,慕浅第一时间就想着去通知霍老爷子,没想到霍老爷子一早得到消息,已经出门去医院了。 慕浅简单收拾了一下,也准备赶去医院的时候,手机却忽然接连响了好几声。 慕浅手机上不同软件设置了不同的提醒声音,这会儿,却是好几个提醒声同时响起,几乎都是资讯和社交媒体软件的推送。 这种情形着实有些罕见,慕浅抓起手机,一眼瞥见12:05这个时间,以及这个时间之下,数条一模一样的推送。 各个软件的推送采取了极其统一的模式,没有花里胡哨的标题和言语,只有简单“一首歌”三个字,和一条链接。 慕浅很快点进链接,很快,就有熟悉的旋律自扬声器内播放出来—— 那首耳熟能详的《月半小夜曲》,第一次以口琴演奏的形式出现在了她的手机里。 以口琴演奏的这首歌她或许不熟悉,可是以口琴演奏的那个形式,她却实在是忘不了。 叶惜刚刚回到桐城的时候,躲在怀安画堂躲着叶瑾帆,而叶瑾帆堵在门口的时候,不就是在怀安画堂门口吹起了口琴么? 无声的监控里,她没办法知道叶瑾帆吹了什么,可是现在,她知道了。 好一首如泣如诉,深情缠绵的《月半小夜曲》。 而他选择投放推送的时间,还是12:05分,而叶惜的生日,正是12月5日。 可是叶瑾帆为什么会突然在各大平台投放这首曲子? 毫无疑问,他这首歌,只是给一个人听的。 可是在此之前,他明明认定了叶惜是被人绑架的,那么这首歌,他是想要向她传达什么? 是想告诉她不要担心,不要害怕,安心等待他的营救,抑或是别的什么? 慕浅的疑问,很快就有了解答。 下午时分,慕浅去医院探望过霍靳北之后,又去了怀安画堂。 在画堂又听见无数次那首引发广泛猜测与讨论的口琴版《夜半小夜曲》之后,将这首歌设置为来电铃声的秘书敲开了她的房门,道:“霍太太,孟先生来了。” 慕浅微微一顿,随即就起身走出了办公室。 来到画堂公共空间,便看见了正在阶梯上参观画作的孟蔺笙。 看见孟蔺笙身影的瞬间,慕浅心里就有一个答案一闪而过,虽然消逝得极快,可是慕浅却还是隐约感知到什么。 “孟先生。”她喊了他一声,随后才走向他,“你好闲啊,居然又来我这里参观作品了。” 听到她的声音,孟蔺笙微微一笑之后才回过头来,道:“你这个画堂的买手相当有水平,采购的画作都非常具有风格,我很喜欢。” “行,那我把他让给你了。”慕浅说,“以后你要看画,在自己家里看就行,犯不着特意跑这么远一趟不是?” 孟蔺笙听了,隐约叹息了一声,道:“浅浅……” “说吧。”慕浅说,“我听着呢。” 孟蔺笙又看了她片刻,终于开口道:“还用我说吗?你明明都已经看到猜到了。” 慕浅不由得闭了闭眼睛,随后道:“所以,叶瑾帆真的知道了叶惜是主动想要逃离他,所以用这样的方法试图挽回她?” 孟蔺笙点了点头。 “你告诉他的?”慕浅又问。 孟蔺笙顿了顿,缓缓道:“棠棠。” 慕浅听了,忽然笑了一声,道:“陆棠告诉他的,跟你告诉他的,有区别吗?” 孟蔺笙倚在楼梯的扶栏上看着她,道:“你也知道棠棠有多容易被叶瑾帆洗脑,她一直缠着我,想要打听出叶惜的下落——” “所以,你就顺水推舟告诉她,顺便,让她去告诉叶瑾帆?”慕浅问。 孟蔺笙听了,笑道:“我原本想说,我是被她缠得没有办法了,一时口疏,说漏了嘴。” “孟先生可不是这么不坦荡的人。”慕浅说。 孟蔺笙又笑了一声,随后才道:“嗯,我确实是故意的。” “这招很高明啊。”慕浅说,“起初,让叶瑾帆以为他最在乎的女人是被人绑架的,然后再告诉他,其实是那个女人主动想要离开他的——这一通折腾下来,但凡心理承受能力弱一点,只怕都会崩溃吧?” 孟蔺笙说:“那你觉得,叶瑾帆的心理承受能力怎么样?” 慕浅轻轻笑了一声,道:“我不知道。” “嗯?” “人心难猜度啊。”慕浅说,“这么费劲的事情,我才懒得做呢,毕竟一孕傻三年不是?我现在脑子不怎么好使……不过孟先生这一招倒真是很漂亮,我是服气的。” “这可不像是夸奖。”孟蔺笙说。 “这是夸奖。”慕浅看着他,开口道,“我虽然没办法参与其中,但是看得也痛快。干得漂亮,可以了吧?” 第809章 你愿意为了我回头吗? 作为曾经跌入谷底,又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步爬上来的人物,孟蔺笙怎么会察觉不到慕浅话里带着其他的情绪。 “你是在担心叶惜吗?”孟蔺笙问。 慕浅摇了摇头,“不是。” “真的不是吗?”孟蔺笙轻笑着问了一句。 慕浅顿了顿,才又开口道:“作为一个看戏的人,对剧情发展的未知可能会让我觉得焦躁,但这应该是一种正常的反应。我关注事件的后续发展,至于事件中的人,我们都管不着,不是吗?” 孟蔺笙听了,缓缓道:“如果叶惜想要回头,我也不会拦她的。” “孟先生是个体面人。”慕浅说,“在这一点上,我从不怀疑。” 孟蔺笙听了,又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所以,在这次这桩回头与否的故事上,我跟你同样是看客身份。” “那你看到什么吗?”慕浅站头看向他。 孟蔺笙淡淡一笑,道:“听到那首歌之后,叶惜哭了一场。” “这是正常反应啊。”慕浅说。 “哭过之后,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问我借了一部手机。”孟蔺笙继续道,“一部,不会被追踪到的手机。” 慕浅闻言,安静片刻之后,缓缓道:“她是想要跟叶瑾帆联络。” 孟蔺笙耸了耸肩,道:“但是他们会说什么,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那倒也不是。”慕浅说,“至少从叶瑾帆的反应以及事件的后续发展,我们就能够看出来,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 傍晚时分,陆氏集团。 正是下班的时间,大堂内行人络绎不绝,都是从楼上下来准备离开的公司员工。 下班的人走了一拨又一拨,最终,在前台忙碌完相关事宜的员工也准备下班了。 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前台才忽然又看向大堂的角落——果不其然,那个已经等了一个下午的身影还在那里。 前台微微叹了口气,拿好自己的手袋走上前去,喊了她一声:“陆小姐——” 陆棠原本正转头看着外面的道路,猛然间听到她喊自己,骤然回过头来,道:“是不是他回来了?” “叶先生没有回来。”前台回答道,“而且他今天就是不会再回公司的,你再在这里等着也没有用的。” “不。”陆棠蓦地咬了咬牙,捏紧了自己的手袋,道,“他一定会回来的,我知道他一定会回来的!” 前台见状,又叹息了一声,最终只是道:“那我先下班了,再见。” 前台离开之后,陆棠仍旧坐在渐渐暗下来的大堂之中,一等,又过去了三个多小时。 时近深夜,才忽然有一行四五个人走进了陆氏大堂,陆棠一眼看见,顿时疲惫全消,猛地站起身来迎上前去。 走在前面的叶瑾帆双眼布满红血丝,眼波沉晦,看见她之后,只冷声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找你的。”陆棠咬了咬唇,道,“关于叶惜,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听到“叶惜”的名字,叶瑾帆眼波才似乎有所波动,又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往楼上走去。 陆棠连忙跟上了他的脚步。 一直上到叶瑾帆的办公室,他才终于又看向陆棠,“你有什么跟她有关的事情要跟我说?” 陆棠却直接举起了自己的手机,“这些推送,是不是你做的?” 叶瑾帆看都没有看她的手机页面,只是道:“你想说什么?” “我知道叶惜的生日是十二月五日,你选在这样的时间,大规模地向全世界推送这样一首歌,你是想表达什么?”陆棠红着眼睛问他。 叶瑾帆低头给自己点了支烟,随后眯了眯眼睛看向她,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跟她有关系的事情?” “是!”陆棠说,“这怎么不是跟她有关的事情?你说过,你之所以放不下她,是因为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因为你欠了叶家,欠了她很多……你想要做出弥补,想要自己内心好过一点,所以你才会对她这么紧张和在意!可是这首歌呢?这首歌是什么意思?你告诉我啊!” 叶瑾帆夹着香烟,安静注视了她片刻,缓缓道:“就是你能体会到的意思,很难明白吗?” 陆棠控制不住地微微退了一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你骗了我,你又骗了我……我舅舅是对的,他让我不要相信你,我真的不该相信你的——” 叶瑾帆却似乎已经没有了耐性听她反复地说这些废话,抬眸看向她,道:“所以,如果你有跟她相关的消息,你可以说了。如果没有,那你可以走了——” “叶瑾帆!”陆棠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当我是什么?” “如果你能为我所用,那我自然会当你是有用的人。”叶瑾帆说,“如果你对我而言什么用都没有,那你说,我该当你是什么?” 陆棠被他话里话外的翻脸无情刺激得几乎要疯掉,猛地扑上前来,拿起叶瑾帆办公桌上的各种东西就拼命地扔向他。 叶瑾帆不闪不避,一个水晶摆件直接砸到额头上,伤口顿时血流如注。 眼见他出了血,陆棠蓦地一顿,而下一刻,孙彬已经带着保安快速走了进来,制住了陆棠。 “叶瑾帆!”陆棠回过神来,再度声嘶力竭地喊起了他的名字,“叶瑾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孙彬快步走到叶瑾帆身边察看他的伤势,却见叶瑾帆做了个手势,让人带陆棠出去。 见此情形,陆棠情绪再度崩盘,大声喊道:“叶瑾帆,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你别忘了现在叶惜还在我舅舅手中,我一定会让她付出相应的代价!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话音刚落,就看见叶瑾帆挥开孙彬,缓缓站起身来。 他走到陆棠面前,额头上的伤口依旧渗着血,而他的眼睛,却仿佛比额头上不断滴落的鲜血还要红。 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幽深晦暗到了极致。 “如果她少一根汗毛,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后悔,并且,会很后悔。”叶瑾帆伸出手来抓住她的头发,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所以,你最好考虑清楚,到底应该怎么对她——” 陆棠竟被他这样的神情与姿态吓着了,她僵硬地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很快,那两个保安就拉着她离开了叶瑾帆的办公室。 “叶先生。”孙彬有些担忧地看着叶瑾帆的伤口,道,“伤口有些深,恐怕要去医院处理一下。” 叶瑾帆还没有回答,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就响了一声。 下一刻,叶瑾帆已经猛地推开拦在自己面前的孙彬,伸出手去拿过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正静静地躺着一条信息,一条几乎让他心跳停止的信息—— “哥,你愿意为了我收手回头吗?” 信息来自于一个陌生的号码,可是不会是第二个人发给他的。 因为只有一个人,会保存着这样的心愿,会对他提出这样的要求—— 叶瑾帆近乎凝滞地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几秒钟,回过神来,他蓦地点开那个陌生手机号码,回拨了电话。 然而电话拨过去,那头却是无人应答的状态。 叶瑾帆反复拨了两三次,手机直接就断了线。 他猛地将那个号码复制下来,翻到手机里的通讯软件,四下发了出去。 孙彬手机也响了一声,他摸出手机一看,就看到了叶瑾帆发送的那个电话号码。 “查这个号码!查使用情况,查定位!所有的一切,都给我查得清清楚楚!”叶瑾帆一手拍在办公桌上,近乎声嘶力竭地嘱咐。 “是!”孙彬瞬间明白了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就奔跑了出去。 …… 这天晚上,叶瑾帆手底下的人全部都彻夜未眠。 然而到了第二天早上,他收到的讯息资料却依旧是一片空白。 孙彬走进办公室来向他汇报进展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紧绷的状态,“叶先生,这个号码和使用这个号码的手机应该是被特殊处理了,我们一点相关的讯息都查不到——是对方有意不让我们的查到的!” “这就是你的结论吗?”叶瑾帆缓缓抬起眼来,声音嘶哑地开口问他。 孙彬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是。” 叶瑾帆那只在手中紧握了一晚上的手机,忽然猛地被掼到地上,霎时之间,四分五裂。 “她都给我发了消息,为什么还不让我知道她在哪里?”叶瑾帆说,“你说说看,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先生……”眼见他状态不太对劲,孙彬连忙道,“您是不是不太舒服?您之前已经熬了好几天了,头上的伤口又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我想我们可能还是应该去医院——” “我在问你!”叶瑾帆缓缓逼近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究竟要让我做到哪一步,她才会满意?!” “叶先生……”孙彬依旧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低着头站在那里。 然而他静立片刻,却始终没有等到想象中的事情发生,相反,他听到“咚”的一声,在抬起头来时,只见叶瑾帆倒在地上,俨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第810章 苦肉计 翌日清晨,慕浅送了霍祁然去培训班,转头就来了医院探望霍靳北。 没想到刚刚进了医院大门,就看见一抹眼熟的身影。 虽然她向来记忆里绝佳,这会儿却还是忍不征求了一下吴昊的意见,“那边那辆车旁边那个,是叶瑾帆的助理吧?” 吴昊很快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是他,孙彬。” 慕浅不由得盯着那个方向看了许久,眼见着孙彬上上下下整理了一些东西,又将那些东西都抱在怀中,转身走向住院大楼,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道:“你猜,是谁住院了?” 吴昊立刻道:“我稍后就去打听一下。” 慕浅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下车也走进了住院大楼。 她推开霍靳北病房门的时候,除了房门口的两个保镖,病房里就霍靳北一个人。 他原本是闭着眼睛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在慕浅推门的瞬间,他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然而看见慕浅之后,他的眼皮很快就又垂了下来。 慕浅看看他,又看看门,不由得道:“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到底昨天才经历过一场手术,霍靳北脸上血色依旧有些淡,再加上神情也冷淡,整个人看上去倒真是有些虚弱的模样,说完这两个字,便似乎再懒得说什么。 慕浅伸出手来轻轻戳了戳他的头发,却被霍靳北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哎呀,精神还是很好的嘛。”慕浅说,“不过怎么说也经历了一回生死,你需要多调养,多休息,躺在病床上精神也这么紧张,还想不想好了你?”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又一次被推开,阮茵端着一碗汤进门,正好听见慕浅的话,立刻接话道:“可不是嘛?怎么说他都不听,昨天一醒来就忙着给医院同事打电话,嘱咐这个嘱咐那个,也不肯好好安心睡觉,过不了多久就睁眼醒来,这样子这伤可怎么养得好?” 阮茵一面说着,一面就恰到好处地微微红了眼眶,瞥了霍靳北一眼之后,才走到病床边,将手里的那碗汤喂给他。 霍靳北大概是见不得自己的妈妈这个样子,虽然眉头仍旧微微拧着,却还是乖乖张了口。 阮茵这才看向慕浅,轻声道:“浅浅,你们关系好,你多帮我说说他。” “我说话有什么用啊?”慕浅说,“现在小北哥哥想见的人也不是我啊——” 阮茵连忙道:“是不是昨天凌晨那个姑娘?我听你爷爷说,她姓宋是吧?他们俩是在谈恋爱吗?为什么两天了,她也不来看小北呢?” “妈——”霍靳北忍不住拧眉喊了她一声。 阮茵见状,立刻又微微红了眼眶,道:“好好好,我不问了,我谁也不问了,行了吧?” 慕浅无意参与这母子二人的拉锯,正好吴昊在门口敲了敲门,慕浅转头看见,便起身走了过去。 “太太,住院的人是叶瑾帆。”吴昊说,“我刚才去打听的时候,正好碰见有记者过来拍照,好像是伤口感染兼发烧,人还在昏迷中——” 慕浅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只是笑了一声,道:“唔,打了深情牌之后,又开始使苦肉计了,不愧是万花丛中过的男人,很能抓住女人的心理嘛。” 吴昊适时封口,没有再继续参与这个话题,退到了旁边。 慕浅却瞬间想到了什么,转身回到病床边,一面看向那持续拉锯战的母子二人,一面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笑道:“我打个电话。” 说完,她便转身走到了窗户旁边,拨通了宋千星的电话。 很久之后,电话那头才传来宋千星怒气滔天的声音:“慕浅,你知不知道我我上下班时间?你这个点打电话来,想干嘛?” “有钱赚啊,你舍得醒了吗?”慕浅说。 “什么钱?”宋千星口气有所收敛,却依旧带着怒意。 慕浅说:“叶瑾帆生病住院了,你作为朋友,作为被他伸手帮助过的人,不应该过来探视探视吗?” “叶瑾帆生病住院?”宋千星似乎并不怎么相信,“真的假的?” 慕浅看了看时间,道:“稍后这个消息应该就会有媒体报道,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那就等新闻出来再来吧。” 宋千星微微哼了一声,直接挂掉了电话。 慕浅这才转身回到霍靳北的病床边。 阮茵不知道她这个电话是打给谁的,霍靳北却隐隐猜到了,因此紧盯着慕浅,嘴唇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 “小北哥哥,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啦。”慕浅说,“我能让她来医院,可是她来不来看你,这我就没办法决定了。” 阮茵闻言,眼神立刻微微一亮,“是那个姑娘啊?” 慕浅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阮茵连忙又道:“你让她来看那个叶瑾帆,是谁啊?他们是什么关系啊?” “妈——”霍靳北又拧眉喊了一声。 阮茵脸色微微一变,拿着汤碗,起身就走出了病房。 慕浅朝霍靳北微微耸了耸肩,随后却又往他病床边凑了凑,道:“所以,看在我这么卖力帮你的份上,你能不能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导致你突然肯定了自己对千星的心意?” 霍靳北不紧不慢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吐出两个字:“不能。” 慕浅:“……” …… 傍晚时分,在媒体上看到叶瑾帆入院确实消息的宋千星终于出现在了医院大门口。 这个时间段,医院内人流量相较于其他时间较大,鉴于这里是富人医院,因此往来进出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豪车,几乎只有她一个是打车到了门口,然后用双脚走进去。 这种贫富差距造成的悬殊,宋千星一向不怎么在意,今天却莫名生出一些不舒服的感觉来。 只是这感觉的来源,似乎不在于那些往来的车辆—— 宋千星朝医院里走了几步,忽然顿住,随即回过了头。 医院门口的道路两侧,停了大概十几辆车,而那些安静停放在那里的车子里,竟然都是坐了人了! 宋千星瞬间知道了自己不舒服的感觉从而何来。 那些人,悄无声息地坐在安静停放的车子里,盯着这医院大门口往来进出的每一辆车,每一个人—— 是在等待什么,也是在寻找什么。 第811章 一如从前 但很显然,这些人绝对不会是冲着她来的。 会冲着她而来的人,一半不会用这么温和的手段,另一半懒得这么大费周章。 想清楚这点之后,宋千星也懒得管那些人是在等什么,径直走向了住院大楼。 刚刚进入住院部的大门,宋千星正要走向电梯间,却忽然在电梯间的转角迎面撞上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 察觉到对方似乎站得不是很稳,宋千星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去扶对方,“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宋千星就已经后悔了。 因为她伸手扶上那人手臂的时候就已经隐隐感知到什么,再抬起头来时,果不其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霍靳北靠着墙壁和她的手臂支撑站立着,静静地垂眸看着她。 宋千星回过神来,瞬间弹开两三步,霍靳北全身的支撑瞬间跌到了墙壁上—— “小北!”阮茵从电梯里走出来,一眼看到这个情形,吓得连忙跑上前来,一把搀住霍靳北,随后就看向了站在霍靳北面前的人,“你怎么随便推人啊,我儿子昨天才——” 责备的话还没说完,阮茵忽然就看清了宋千星的样子,顿时愣了一下,随后才道:“宋小姐?” 宋千星没想到她会认识自己,愣了片刻之后,微微点了点头。 这下,阮茵反倒先道了个歉:“不好意思啊,我刚刚没看清楚,还以为你推了小北呢。他昨天才做完手术,我难免紧张一点,你不要放在心上啊。” “哦。”宋千星似乎并不怎么擅长跟这样的长辈打交道,微微拧了拧眉之后,只是道,“没关系。” “来来来。”阮茵一把就伸出手来拉住她,“小北等了你一天了,终于来了,上去病房坐吧。” 宋千星顿时全身都抗拒了起来,“等等,等等……我不是——” “嗯?”阮茵回过头来,笑眯眯地看着她,“什么?” 面对着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女人,宋千星一时怔忡,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没等她回过神来,阮茵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快道:“我接个电话,麻烦你先帮我把小北扶上去好吗?他下来走了好一会儿了,毕竟刚做完手术,不能过度活动的。” 说完,阮茵就顺手把霍靳北的手递到宋千星手中,自己匆匆走向了住院部大门外去接电话。 剩下宋千星独自一人面对着霍靳北,一副有话说不出口的姿态。 霍靳北看她一眼,转身就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宋千星原本想撒手不理的,可是眼见着他步履艰难的模样,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只能咬牙扶着霍靳北走进了电梯。 电梯里没有其他人,两个人并肩站立着,谁都没有说话。 一直到进到霍靳北的病房,宋千星将他往床上一送,闪身就准备走人的时候,霍靳北却突然喊住了她:“能不能帮我倒杯水?” 宋千星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珠一转,快步走到床头,给他倒好一杯水之后,主动送到了他唇边。 “很辛苦吧?” 霍靳北一口水刚刚咽下去,终于听到了她今天开口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抬起眼来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文。 “你要是不来夜店找我,不跟着我的车,大概率就不会遇上这场车祸。”宋千星说,“平白遭罪,应该没有人愿意的吧?所以,人还是要学会趋利避害的好。” 霍靳北伸出手来,接过她手中的水杯,又喝了一口水之后,才缓缓道:“我只知道,这场车祸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有人蓄意谋划。也就是说,该来的始终会来,有时候逃避也无济于事。” 宋千星蓦地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冷笑了一声之后,起身就准备离开。 谁知道她刚刚转身,病房门口忽然就多了一个穿着白衬衣的青年男人,正倚在门边看着他们,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看见他,宋千星蓦地一愣。 “嗨。”那个男人主动向她打了招呼,随后看向病床上的霍靳北,“我是不是来得不太是时候?” 霍靳北说:“你来得正是时候。我相信这两天她肯定没有去你那里复诊,所以,就麻烦你在这帮她检查一下她的伤势,到底恢复得怎么样了。” 倚在门口的闻锋听了,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扮,随后看向宋千星,道:“虽然我没有穿医生袍,这里也不是我的医院,但是我到底还是你的主治医生,应该可以帮你做个检查吧,宋千星小姐?” 宋千星闻言,立刻举起自己的手来,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臂的活动自如,道:“你觉得还有必要吗?” 闻锋走上前来,托住了她的手肘,道:“有没有必要,医生说了算。” 她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衬衣,闻锋轻轻将她的袖子往上一捋,就看到了她手臂上那个依旧显眼的伤口。 “伤口恢复得不是很好。”闻锋看了她一眼,道,“因为最后的三次换药,你都没有来。” 宋千星抽回自己的手来,道:“我认为自然愈合也是一件好事。” “会留疤的。”闻锋说。 “我不在乎。”宋千星说,“我身上有疤的地方多了去了,不差这么一处。” “好,好。”闻锋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道,“患者自己不在乎,我们当医生的也没有办法,就怕,有人会心疼。” 说完,闻锋又朝霍靳北的方向看了一眼,笑得愈发暧昧。 宋千星却瞬间就拉下脸来,道:“作为医生,您的基本职业操守呢?随意泄露病人私隐给第三者,这是医生该做的事情吗?” “嗯?”闻锋忽然就指了指自己,“我吗?” 宋千星直直地看着他,“不是你吗?” 闻锋耸了耸肩,道:“我泄露什么了?” “如果不是你多嘴告诉他我受伤的事,他怎么会知道?”宋千星随手指了指病床上的霍靳北。 霍靳北听了,再度微微拧眉。 闻锋先是愣了片刻,随即才反应过来,控制不住地笑出声,道:“所以,你以为是我把你那天晚上来医院的情形告诉他的?” 宋千星隐约察觉到什么,却没办法退让,“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如你所言,作为一个医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我还是有的。”闻锋走到霍靳北床边,说,“他之所以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是因为他那天就在我们医院里啊——你没看见他吗?” 宋千星脸色蓦地变了变,回头看向了霍靳北。 霍靳北面容沉静,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坦然迎上了宋千星的视线,缓缓道:“不是我故意不出现,是因为那时候我实在是很忙,抽不出身来跟你打招呼。” “对。”闻锋说,“那天晚上,他原本只是过来探班,找我聊天的,谁知道刚来就遇上一起车祸,当时夜班人手不够,我们院领导又一向对他青眼有加,直接抓了他当壮丁,帮忙收治病人。他在处理最后一个病人的时候,你被警察带来医院,成了我的病人。所以,那天的事情根本不用我告诉他,他当时就已经了解得彻底了。” 宋千星呆在原地,一时没有说话。 闻锋看看她,又看看霍靳北,随后道:“我是不是应该先走了,给你们腾点地方?” 霍靳北瞥他一眼,他立刻心领神会,起身就往外走去。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时,霍靳北才终于缓缓开口道:“以后这么危险的事情,直接交给警察去做就好,犯不着你自己以身犯险。” 那天晚上,她不顾他的阻拦,执意坐进那几个明显磕了药的男男女女车子之后,霍靳北就去到了闻锋所在的医院。 没想到两个小时之后,他又在医院见到了她。 那时候他刚刚帮忙处理完一个病人的缝合,正要赶去看另一个病人的片子时,正好看见有一名女警陪着明显受伤了的她走进了闻锋的诊室。 他那个时候原本应该第一时间去询问,奈何实在是抽不开身,等到他处理完最后一个病人,再回到闻锋的诊室时,已经不见了她的身影。 而候诊大厅内的候诊病人们都还围在一起,津津有味地讨论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看起来那么单薄瘦削的一个女人,竟然在一个迷幻派对上救出了两个被下药的女孩,还跟派对上的男人大打出手,分别被警察带到医院检查,却又在即将离开的时候狭路相逢,险些再次大动干戈。 只听了三言两语,霍靳北就已经组织起了事情的全貌。 她之所以会坐上那辆车,并不是为了躲他,也并不是为了气他,而是因为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察觉到车上有女孩是被下了药的,因此她才决定跟着去—— 于她而言,这也许不算什么;于那两个被救出来的女孩而言,这却很可能是一辈子的事。 也是在那一刻,霍靳北才清楚地意识到,现在的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乖,她叛逆,但她依然清楚地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事。 一如从前。 第812章 如果她一直不来 宋千星是有些懵的,脑子里又开始嗡嗡地响。 听见霍靳北那句话之后,她只觉得更加头疼,忍不住伸出手来,道:“等等,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那天晚上发生那样的事情完全是意外,我可没有那份热心肠去做什么正义使者,有酒就喝,有舞就跳,有架就打,人生就是这么简单,不是吗?” 霍靳北听了,仍旧安静地看着她,道:“是啊,人生原本很简单,可是有的人,偏偏要把它搞得很复杂。” 这个有的人,很明显就是指她了。 宋千星闭起眼来,深吸一口气之后,摇了摇头,道:“我觉得我们没办法沟通。” 霍靳北说:“我记得,我们曾经可以很好地沟通。” “你也会说是曾经。”宋千星说,“虽然我也不记得那样的曾经。” “没关系。”霍靳北说,“在我看来,曾经和现在并没有什么差别。” “那是你的错觉。”宋千星说,“事实上,我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那也没关系。”霍靳北说,“我有足够的耐心,让两个世界变成一个世界。” 宋千星只觉得他句句针锋相对,偏偏她竟然毫无招架之力,再这么说下去,只怕会被他逼至角落,退无可退。 宋千星忍不住抓了抓头发,果断转身。 谁知她刚刚走到门口,阮茵忽然又推门走了进来,看见她之后,立刻笑了起来,“宋小姐,辛苦你啦,谢谢你帮我照顾小北。” 宋千星全身不自觉又紧绷起来,连忙道:“不辛苦,我也不会照顾人,没做什么事。既然您回来了,那我就先走了。” “怎么这么着急走呢?”阮茵说,“是不是我回来得不是时候?那我再去打个电话,你们慢慢聊——” “不是,不是。”宋千星连忙伸出手来拉住她,说什么也不肯放她走,“我跟他真没什么好聊的,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阮茵听了,脸上微微流露出一丝失望,随即却又笑了起来,道:“那什么时候再过来?小北还要住好几天医院呢,你随时过来都行,随时都行。” 她一再强调,宋千星不由得又愣了一下,随即胡乱点了一下头,也不多看霍靳北一眼,扭头就走。 阮茵眼睁睁看着她走出病房,消失在门口,这才回头看向霍靳北,道:“你怎么也不说话呢?好不容易盼来的人,就这么放走了,你甘心吗?” 霍靳北端起床头的水杯,缓缓放到唇边喝了一口,没有回答。 …… 宋千星出了霍靳北的病房,一门心思地想要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等到出了住院大楼,她才猛地想起来自己来医院是干什么的。 又在外面站了片刻之后,宋千星终于硬着头皮回头,重新走进了身后那幢大楼。 好在这一次再没有遇上霍靳北或者是霍靳北他妈妈,宋千星看了看自己手机上的信息,上了另一个楼层。 桐城最好的私家医院,每层病房都很安静,而这一层人却意外地多,病房内进进出出、走廊上来来回回的病员和家属,让宋千星有些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等她来到自己要去的那间病房门口,刚刚推开门,就看见穿着病员服、坐在沙发里的叶瑾帆猛地将一部手机砸到了墙上—— 沙发旁边还站了三四个人,大概都是他的下属,面对着这样的情形,几个人却似乎已经习惯了一般,只是微微退开了一些,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突然听到病房门口传来的声音,屋子里几个人一起看了过来。 宋千星清晰地看到,叶瑾帆眼中倏地有光亮闪过,却在看清楚她的瞬间,迅速湮灭。 “嗨。”宋千星倒也不觉得尴尬,冲他挥了挥手。 叶瑾帆缓缓阖了阖眼,这才吩咐自己面前的人,“你们先出去。” 几个人依次鱼贯而出,顺便带上了病房的门。 宋千星这才缓步上前,走到落地的手机面前,伸出手来捡起那部手机,看了看被摔得粉碎的屏幕和后盖,忍不住啧啧叹息道:“这么贵的手机呀,真是可惜了。” 叶瑾帆坐在沙发里看着她,淡淡道:“这星期第三部了,倒也没什么可惜的。” 宋千星听了,微微一松手,让那部手机重新跌落回原来的地方,这才拍了拍手看向叶瑾帆,道:“都住院了还这么大气性,看来你的病情应该不是很严重嘛。” “有些病虽然看起来不严重,但是刁钻啊。”叶瑾帆说,“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治好的。” 宋千星忽然就联想到了自己这一路而来看到的奇怪现象,缓缓道:“要特定的人才能治好,是吧?她人呢?被你弄丢了吗?” 闻言,叶瑾帆脸色微微一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伸手抓起了面前的烟盒,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我说你最近怎么理都不理我呢。”宋千星耸了耸肩,“看来我找到原因了。” 叶瑾帆抽着烟,瞥了她一眼,道:“有很要紧的事情找我?” “如果真的有那么要紧,我今天估计也没机会来医院看你了。”宋千星找了张椅子坐下来,道:“不过算了,对于每个人而言,不同的事情有轻重缓急,我这个人很大度,不会跟你斤斤计较。” 叶瑾帆听了,只是淡笑了一声,随后不经意地看了看时间。 “你还在等她出现吗?”宋千星问,“你觉得她会来吗?” 叶瑾帆听到这个问题,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道:“我觉得她会。” “如果她一直不来呢?” “那我就一直等。” 宋千星忽然就叹了口气,道:“那你也不能一直住在医院里啊?” 叶瑾帆听了,缓缓道:“我不用一直住在医院里,因为我知道,她一定会来的。” 宋千星耸了耸肩,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看在你这么执着和诚心的份上,那我就祝你早日达成所愿吧。” “借你吉言。”叶瑾帆说。 然而,一天时间过去,两天时间过去,三天时间过去—— 叶惜始终没有出现。 第813章 疯狂 恰逢周末,慕浅早早地领了霍祁然来医院探望霍靳北。 鉴于阮茵长时间地在医院陪护霍靳北,霍靳西基本没有再来医院,反倒是慕浅几天下来,跟阮茵熟悉了许多,来探望霍靳北也能待得久一些。 霍祁然和霍靳北从来都是有自己交流方式的叔侄俩,两人就某些慕浅丝毫不感兴趣的话题交流上之后,慕浅便将霍祁然丢给了霍靳北,自己则陪着阮茵下楼去附近的超市买菜。 电梯缓缓下行,至某一层时忽然停下,随后,外面走进来五六个男男女女,看样子是办好了出院手续,正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要离开。 阮茵微微退开一些,和慕浅站到电梯最里面的位置,随后才低声道:“这层楼今天好多人出院啊,我上上下下的总是遇到,难不成都是同时住院的,所以才又同时出院?” 慕浅听了,抬眼看了一眼楼层,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些人,只是淡淡一笑。 私家医院的病人向来不多不少,保持在一个刚好的数量,让所有人都感到舒服,这层楼突然住进这么多人原本就诡异,离开的时候自然也透着诡异—— 怕是有的人戏演砸了,一连敲响锣鼓多日都没有观众,到时间了戏台子自然要拆,演员也只能各自散场。 慕浅陪阮茵步行去了附近的一家超市,再回到医院门口时,又一次在住院大楼门口巧遇叶瑾帆的助理孙彬。 见到她,孙彬还是很有礼貌地打了招呼:“霍太太。” 慕浅看了一眼他手中的东西,道:“看这个架势,你老板是准备出院了?” “是。”孙彬连忙道,“最近公司要忙的事情很多,所以叶先生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也要尽早出院——” “忙点好啊。”慕浅说,“至少能做一点有用的事情,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做一些无用功。” “谢谢你的提醒——” 慕浅话音刚落,住院部大门内,叶瑾帆缓缓走了出来。 慕浅懒懒迎上他的视线,叶瑾帆的眼眸却是格外暗沉,沉声开口道:“我一定,会做很多有用的事情,来弥补这几天浪费的时间。” 慕浅看着他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说话。 而叶瑾帆也没有过多停留,直接就坐上了车。 孙彬连忙也跟着坐上了车,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缓缓驶向医院大门口,叶瑾帆目光依旧寒凉彻骨,“吩咐你做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闻言,孙彬忽地打了个寒噤,有些为难地看向他,“叶先生,这样做,是不是太危险了——” 叶瑾帆忽然就冷笑了一声,看向他,“怎么?现在你也想来左右我的做事方法了,是吗?” “不是。”孙彬连忙低头道,“我没有质疑叶先生的意思,我只是担心……” 叶瑾帆却忽然又笑了一声,道:“连你也会担心,好,很好——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能够继续无动于衷!” 与此同时,住院部大楼门口,慕浅始终看着这辆缓缓驶离的车子,不曾移开视线。 “浅浅,这个人……”阮茵不由得低低开口道,“就是那个一直咬着霍家不放的人么?” 虽然他和慕浅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对话,可是仅有的两句,那气场已经不对头到极点,阮茵不是察觉不到。 “是他。”慕浅说,“所以阮阿姨您以后见到这个人,记得绕道走。” 阮茵听了,道:“我有什么机会能够遇见他啊,倒是你和靳西要真的小心才对。” 听到这句话,慕浅微微一顿,忽然道:“阿姨,我有急事要去见见霍靳西,不陪您上去了。祁然留在这里,待会儿让他爷爷带他回家,千万别让他一个人乱跑。” 阮茵自然知道霍祁然的重要性,即便慕浅不说,她也不敢轻怠,见慕浅脸色凝重,她也不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道:“你小心。” 慕浅很快上了车,离开了医院。 车子很快行驶到霍氏楼下,慕浅径直上了楼,推门走进了霍靳西的办公室。 霍靳西正坐在办公桌后批阅文件,一抬头看见她神情凝重地走进来,不由得微微凝眉。 慕浅很快走到他面前,“我刚刚在医院遇见了出院的叶瑾帆。” “然后呢?”霍靳西问。 “这几天,他布下天罗地网等叶惜现身,可是叶惜都没有出现,我觉得,他似乎已经被激怒了。” 霍靳西缓缓放下了手头的文件,继续听她说。 “在他和叶惜的这段关系之中,一直以来都是他做主导,叶惜对他言听计从,可是现在,叶惜居然背叛了他,不再为他所掌控,并且渐渐试探到了他的底线。”慕浅说,“所以,叶瑾帆现在应该处于极致的愤怒之中。” 霍靳西静静地听着,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慕浅说:“我怕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所以,我们应该早做防范。”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在我们这里,他不会找到可趁之机。” “没有万一吗?”慕浅问。 她刚刚问出这句话,办公桌上,霍靳西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两个人同时看向那部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后,霍靳西很快接起了电话:“姑父?” “靳西!”电话那头传来小姑父焦急的声音,“你小姑姑刚刚在海边溺水了!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我正在赶去医院,你通知该通知的人……” 霍靳西放下手机,正准备带慕浅一起去医院时,桌面的内线电话忽然又响了起来。 慕浅顺手帮他接起了电话,只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庄颜的声音:“霍先生,刚刚收到的消息,潇潇小姐在工地楼盘视察时失足滚下楼梯,现在正在被送医院的途中——” 慕浅眸色微微一黯,还没放下听筒,霍靳西的手机又一次响了。 这一次,是霍柏林在某间会所的卫生间被人套上麻袋袭击,全身上下不同程度地受伤。 慕浅和霍靳西还没来得及离开霍氏,她的手机忽然也响了,看见孟蔺笙的名字之后,慕浅迅速接起了电话:“孟先生。” “浅浅,你们要小心。”孟蔺笙说,“刚才我姐姐和棠棠险些被人劫走,我想,是叶瑾帆开始反扑报复了。” 第814章 收网 慕浅闻言,脸色微微一沉,随后才又问道:“那她们怎么样了?” “受了惊,有些皮外伤,好在没什么大碍。”孟蔺笙说,“我一直派了人在她们身边保护,才没有酿成大祸。” 慕浅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 因为清楚知道叶瑾帆的各种肮脏手段,所以霍靳西一向严密防控,自从上次程曼殊被叶瑾帆绑架,他就连霍柏年身边也安排了人。 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居然轮到了霍家的其他人出事—— 也是,在他们这一家子无处下手的情况下,叶瑾帆也只能挑那些能下手的人下手了。 可是他这次的行动,却仿佛已经不仅仅是报复了—— 因为实在太疯狂了,这样一桩一件、不分对象、不计后果的疯狂,简直太可怕了。 近乎决绝。 而这样的疯狂与决绝,如果是因为一个人—— 那这个人对他而言,是有多重要? 叶瑾帆对叶惜的感情,在慕浅看来,从来都是利用大于真心,因为在这场感情里,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算计—— 从叶瑾帆进入叶家,假装失忆,成功做了叶家的“亲儿子”,又跟叶惜发生感情,并且利用叶惜和她的关系,步步为营,处心积虑偷走祁然,到后来,叶惜忍不住要爆出真相之时,叶瑾帆选择对她动手,再到叶惜死而复生,被送至国外,他却选择和陆棠结婚—— 如此种种,要谈深情,在慕浅看来,是极其可笑的。 可是自叶惜这次回来之后,叶瑾帆似乎是变了,他似乎变得紧张叶惜,为了她连宋千星这样的资源都愿意放弃,仿佛对他而言,再没有什么重要得过叶惜。 可是这样的情形,可能吗? 慕浅和霍靳西前往医院的途中,霍靳西再度接到两通电话,同样是霍家的其他人身上发生了大大小小的事—— 这还是没能躲得过的,如果霍家所有人都处于便于下手的公众环境之中,那是不是所有人都会遭到毒手? 霍靳西脸色已经僵冷到了极致,一路上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 慕浅伸出手去握住他,许久之后,他才回转头来,看了她一眼之后,低下头来,轻轻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车子很快驶到医院,然而还没进医院大门,忽然就被一大群记者堵得寸步难行。 很显然,这些记者竟然差不多跟他们同时得到消息,甚至很有可能,记者得到消息比他们更早。 “霍先生霍太太,听说霍家今天同时有好几个人发生意外,全部被送入医院,有这样的事情吗?”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同时发生意外,真的是意外,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霍先生,霍家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因此被对方大规模报复?” 隔着车窗,记者大声的提问依旧不断地传入耳中,霍靳西面容沉晦依旧,任由外面的镜头怎么拍,始终一言不发,扫都不扫外面的记者一眼。 虽然有保镖和医院保安在外面帮忙疏散记者,然而面对这一群疯狂想要得到一手讯息的记者,车子依旧难以向前移动一步。 迫于无奈之下,慕浅微微放下了一点车窗,看向外面的记者,道:“眼下事情到底是怎么样,我们也还不太了解,具体的,等我们进去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再给大家一个交代,可以吗?你们拦在这里,我们不了解情况,你们也拿不到资料,何必呢?” 几番劝说之下,一群记者才终于有所让步,让车子艰难驶入了医院大门。 两个人进入医院大楼时,霍家的所有人都已经集中在了一起—— 面对着这样集体遇险的状况,所有人都出离愤怒,正七嘴八舌地讨论着事情到底跟谁有关。 一看到霍靳西带着慕浅进门,所有人立刻都迎向了霍靳西,乱七八糟地说起了眼下的状况。 “都给我安静!”坐在众人中间的霍柏年见状,终于忍不住开口道,“现在的情况靳西应该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你们一个个来,慢慢说!” 霍靳西在中间的沙发里坐了下来,随后才道:“都坐下,一个个把当时的情况说清楚。” 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各自找位置坐下,除了遇溺还在昏迷的霍云卿,其他一个接一个把自己受伤的情况都详细说了一遍。 “这绝对是针对我们霍家的报复!你看见门外那群记者没?有什么理由记者得到消息那么快?这是有人刻意挑衅!是向我们宣战!靳西,最近霍氏跟什么人结了怨,居然会下这样的狠手?对方是什么人?流氓吗?黑社会吗?他们以为自己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敢动我们霍家的人,我们必须要让他们知道厉害!” 霍靳西安静地拧眉听完众人出事的情形,一时没有说话。 “靳西,你说话啊,你心里应该有数,做这些事情的人到底是谁?” 霍靳西又安静了片刻,这才缓缓道:“无凭无据,没办法断定是谁,一切等警察来了再说。” 话刚说完没多久,容恒就带队赶到,推门而入,“二哥。” 见到他,霍家其他人又是纷纷上前,拉住容恒开始询问与诉说。 容恒眉头紧拧,听了个大概之后,才开口道:“叔叔阿姨你们先不要急,先跟我的同事留一份详细口供,其他细节我们会一一调查……二哥,我们聊一聊?” 霍靳西站起身来,离开这个房间,去了隔壁。 容恒随后而来,反手关上门,看向霍靳西道:“是不是叶瑾帆做的?” “除了他,大概率不会有其他人。”霍靳西说。 “可是他怎么敢……”容恒说,“这样大的动静,他这是打算跟你彻底撕破脸吗?谁给他的底气这样来招惹霍家?”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这些事情都不算大,也不容易留下证据。他是认定了,我拿他这些肮脏手段没办法——” “如果我们这边实在查不到什么证据指证他,那二哥你打算怎么办?”容恒又问。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就传来敲门声,两人同时转头看去,齐远推门走了进来,似乎是上来得很急,气还没喘匀,就着急开口道:“霍先生,刚刚收到的消息,陆氏参与的海城娱乐城项目,被官方纳入了重点发展建设项目——” 闻言,容恒蓦地看向霍靳西。 这一年多的时间以来,陆氏参与的投资项目虽然失败居多,可是叶瑾帆却有恃无恐,因为他手上有霍靳西主导的南海开发项目,就足以让他高枕无忧。 而现在,同样有大笔资金投入的海城娱乐城项目同样成为官方扶持的重点项目,那对叶瑾帆而言,更是强而有力的后盾。 “所以,这就是他底气的来源?”容恒说,“两个官方扶持的重点项目在手,他觉得,是没有人能够动得了他了,是吧?”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冷笑了一声,随后道:“这样的好运气给我,我也会有十足的底气。” 容恒脸色微微一变,却又听霍靳西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只可惜——这样的好命,他担不起。” “二哥?” 霍靳西说:“放任他在海里游了这么久,他原本可以有更多时间再得意一会儿,只可惜,他自寻死路——我不会再给他喘息的机会。” …… 傍晚时分,叶惜在孟蔺笙借给她住的那间小别墅里,刷到网上铺天盖地的霍家被仇家恶意报复的消息,一双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一条接一条地翻过大部分新闻,确定没有看到慕浅和孩子受到伤害的相关消息,这才终于放下了平板电脑,转头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孟蔺笙。 “孟先生……”电话接通的时候,叶惜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道,“我看到网上很多关于霍家的消息,你能不能告诉我,浅浅有没有事?” “据我所知,慕浅没事。”孟蔺笙说,“她身边很多人保护,不会轻易出事的。” 叶惜按着自己的额头,很久之后,才又低低开口道:“是不是我哥做的?” “你心里明明有答案。”孟蔺笙说,“又何必来问我?” “对不起,对不起……”叶惜忍不住低低道,“孟先生,你能不能帮我跟浅浅说声对不起……我哥肯定是因为我的事情迁怒于霍家,我没想过会连累他们的,对不起……” “所以呢?”孟蔺笙说,“你这就准备举手投降了?” 叶惜抱着自己,在沙发里缩作一团,又沉默许久,才低声道:“我没想到会让他这么生气,我也没想到激怒他之后,会连累到别人……孟先生,我不想连累别人——” “那就乖乖回到他身边,继续当一只为他所掌控的小绵羊,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觉得这样,结局就会有所不同吗?”孟蔺笙的声音清冷平静,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 “我不知道……”叶惜闭上眼睛,痛苦地开口道,“我只是觉得,也许我可以劝得了他……” “那我提醒你,他现在越是疯狂,说明你离成功的边缘越近。你唯一能够让他回头的机会,就是这次。”孟蔺笙说,“如果你在这个时候放弃,那之前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成了无用功……你自己考虑清楚吧。” 第815章 攻势 三日后,陆氏集团总部。 总裁办公室内,叶瑾帆安静靠着椅背坐在那里,目光寒凉沉静地看着面前的孙彬。 孙彬后背冷汗涔涔,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汇报,道:“叶先生,真的没有收到任何讯息,所有的设备、账户,通通都严密监察着,叶小姐始终没有发过任何消息来——” 他越是往下说,叶瑾帆脸色越是难看,到最后,孙彬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低了头站在那里。 许久之后,却听到叶瑾帆那头传开抽屉拉开的声音,随后,叶瑾帆将一个东西放到了办公桌上。 孙彬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了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 “找摄影师来拍照,继续在各平台大规模投放推送。”再开口时,叶瑾帆嗓音已经微微喑哑,低沉不似平常。 “是。”孙彬应了一声,也不敢动那枚戒指,只是转身出去安排摄影师去了。 没过多久,摄影师就赶到叶瑾帆的办公室,对着那枚红宝石戒指多方位拍摄之后,选取了一张效果最好的,放到了叶瑾帆面前。 叶瑾帆安静地看着那张照片,随后才道:“去安排吧。” “是。”孙彬应了一声,顿了顿,却又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向叶瑾帆,道,“叶先生,推送这张照片,要配文字吗?” 叶瑾帆闻言,安静了许久,随后才抽出一张便笺纸,拿起笔来,在上面写下了三个字。 孙彬接过来,也不敢多看一眼,匆匆转身出去安排了。 叶瑾帆又静坐许久,才重新将那枚戒指拿在手中,盯着看了许久之后,低低开口道:“还要我怎么做,你才肯回来?” 没有人回答他。 这颗红宝石不会回答他,这枚戒指不会回答他,她同样不会回答他。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是很紧张他,很在乎他的,但凡他有些许风吹草动,她永远是最紧张的那个。 可是现在,仿佛一切都不同了。 她突然就成了世界上最狠心绝情的人,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永远悄无声息,不闻不问。 他甚至隐隐有一种感觉,即便这一次,他出动了这一枚红宝石戒指,她依然会不为所动。 即便这枚戒指,是他在情人节送给她的,她最珍视和喜欢的礼物。 那是他曾经许给她的,有关于终身的承诺,她不会不知道这枚戒指代表的意义。 可是如今的她,真的还会被这样一份承诺打动吗? “是不是真的只有我放弃所有,跟你远走高飞,所有的一切才算结束?”叶瑾帆又一次开口,声音愈发喑哑低沉。 可是那枚戒指依旧只是静静地躺在他手中,从头到尾,没办法给他任何反应。 叶瑾帆正望着戒指出神的间隙,桌上的内线电话忽然响起,过了很久,他才终于按下了接听键。 “叶先生,金总来了。”电话里传来秘书的声音。 好一会儿,叶瑾帆才回过神来一般,“请金总进来。” 说完,他收起那枚戒指,重新放进了抽屉内。 下一刻,金总便推开他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一进门便是哈哈大笑的模样,“瑾帆,我这刚从国外回来,可立刻就过来了。这一次你真是独具慧眼,我非常满意,必须得当面夸一夸你。” 叶瑾帆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金总辛苦了,请坐。” “哎,我出国度假而已,有什么好辛苦的。”金总说,“哪里像你啊,当初为了娱乐城的投资几乎跑断腿,不过现在事实证明,当初的努力都是有回报的,很好很好——” “那是金总愿意给我机会。”叶瑾帆说,“感谢金总。” “你不必谦虚。”金总说,“我是看好你的。接下来咱们找个时间开个会,我手头上有几个大项目,你筛选一下,看看哪些值得投资,我相信你的眼光。” “好啊。”叶瑾帆说,“金总什么时候方便,我找人安排就是了。” 金总哈哈大笑,一时来了兴致,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那几个项目的大概情况。 然而他讲到兴起处,问叶瑾帆意见的时候,叶瑾帆却似乎出了神。 金总微微一皱眉,伸出手来在他办公桌上敲了一下,叶瑾帆这才抬眸看向他。 “你这是在发什么呆?”金总说,“我说的这几个项目不够吸引你?” “当然不是。”叶瑾帆说,“我在听金总说呢。” 金总听了,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也知道你最近很忙,但是你还是得掂量清楚,眼下究竟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别被那些闲杂事耽误太多的精力,不值得。” 叶瑾帆静静看了他片刻,才淡淡一笑道:“金总的教诲,我记住了。” 金总看起来似乎也失去了兴趣,站起身来,道:“今天先聊到这里吧,哪天你没那么多闲杂事了,咱们再开会。” 叶瑾帆并不多说什么,只是起身道:“金总慢走。” 金总摆摆手,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叶瑾帆重新坐回椅子里,静静看着大门口他逐渐消失的身影,始终面容沉沉,不见一丝波动。 …… 下午时分,如同此前被大规模推送的那首口琴版《月半小夜曲》一样,几乎所有人的手机上又同时收到了一张红宝石戒指照片的推送,伴随着再通俗简单不过的三个字—— 我爱你。 这明显是一场大规模、大手笔的表白,在追求浪漫的现代人的热心推动下,迅速登上了讨论榜的第一名,刷爆了所有的社交媒体。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样一场表白究竟是什么人主导,又是送给什么人的,可是鉴于有用信息实在是太少,热心网友们分析了半天,依旧没有理出任何头绪。 然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却更加浪漫了—— 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表白,却让全世界都见证了,还有比这更甜蜜的爱情吗? 在所有网友疯狂追捧并猜测着这段浪漫爱情时,慕浅却一眼就认出了这枚红宝石戒指。 那是她曾经因为叶惜的“死”而怀疑叶瑾帆时,从叶惜的抽屉里拿走,在拍卖会上坑了叶瑾帆3000万的戒指。 对叶瑾帆而言,这枚戒指的确是花了大代价的,一定程度上,足以代表了他的诚意。 霍靳西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就看见慕浅趴在床上专心致志地刷着手机,只是神情似乎并不怎么好看。 霍靳西走到床边,往她的手机上瞥了一眼,随后就拿开了她的手机,淡淡道:“有什么好看的?” 慕浅顺势换了个姿势躺在床上,撑着脑袋看着他,道:“浪漫啊。我要是年轻个十岁,有人这么跟我表白,那我一定会感动死。” “年轻个十岁会感动死,那现在呢?”霍靳西问。 “现在啊……”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岁月已经将我打磨成了一个专职带娃的黄脸婆,感动不起来了……” 霍靳西听了,缓缓低下头来,微微凑近她的脸,嗅了嗅,蹭了蹭,而后张开口来,一口咬住。 “啊——”慕浅瞬间惊叫起来,一手卡住他的脖子,道,“你给我松口,脸咬坏了你赔不起!” “反正也是黄脸婆,怕什么被咬坏?”霍靳西低低道,“就算咬坏了,我也会要的。” 慕浅瞬间大怒,翻身而起,将他压在了身下,继续卡住他的脖子道:“我可以说自己是黄脸婆,但是你不、可、以!明白吗?” 霍靳西一手抚上她的后脑,直接将她压向了自己。 两个人纠缠了一阵,慕浅才渐渐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地趴在他怀中平复呼吸。 霍靳西任由她躺着,许久之后,才终于听她开口道:“你猜,叶瑾帆这一波接一波的攻势,叶惜究竟能不能扛住?” “她会扛住。”霍靳西没有丝毫犹豫,直截了当地回答。 慕浅不由得微微抬起头来看他,“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毕竟连她,曾经最了解叶惜的她,也不敢断然下出这样的结论。 毕竟,她实在是太清楚,叶瑾帆对叶惜而言意味着什么了。 那个男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别忘了她现在是在谁的手里。”霍靳西给出的答案,却格外思路清奇,“如果连这点事情都搞不定,那孟蔺笙是有多闲,白白浪费这一番功夫。” 慕浅又撑起脑袋来看了他一会儿,道:“所以,你觉得孟蔺笙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是什么,他的目的就是什么。”霍靳西说,“只不过他占了便宜,可以借我这把刀去对付叶瑾帆,他自然乐得轻松。” “咦,那孟先生是聪明人啊。”慕浅说,“精人出口,笨人出手,这话不是没道理的。” “嗯。”霍靳西说,“所以呢?” 慕浅敏锐地察觉到,一只手悄无声息地袭上了自己的腰。 “所以啊……”她嘻嘻笑了起来,伸出手勾住了霍靳西的脖子,道,“我就喜欢诚实诚恳诚心诚信的笨人呀——” 霍靳西瞥她一眼,放在她腰上那只手却依旧不留情面,一点一点地慢慢收紧了…… 第816章 折磨 关于这场引发大规模讨论的表白事件,霍靳西没有预估出错,叶瑾帆自己的感觉也没有发生偏差—— 叶惜依旧没有出现,也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叶瑾帆不知该笑,还是应该无奈。 该做的,能做的,他通通都已经做了,她却依旧不为所动。 从什么时候起,她竟然变成了一个这样坚定决绝的女人? 叶瑾帆没办法知道答案——这么久以来,除了那条唯一的信息,她再没有给过他只言片语。 哥,你愿意为了我收手回头吗? 她这样问他。 这就是她的要求,她唯一的要求,她明知他做不到,却偏偏还要摆在他面前的要求。 他可以为她做很多事,所有事,只除了这一件—— 那是不是他们之间,就再没有回头的可能? 叶瑾帆无从知道答案。 …… 轰轰烈烈的表白事件过去三天,因为始终没有人出来回应这件事,终于还是在无声无息之中落下帷幕。 三天后,霍靳西准备前往外地出差。 这一去需要数日,慕浅却不愿意陪他同往,因此霍靳西只能按捺下对老婆和子女的依恋之情,孤零零地准备启程。 临出发前,他抓紧最后的时间陪越来越可爱的女儿说话,而慕浅和霍祁然则在旁边帮他收拾行李。 这原本是一幅很正常的画面,如果不是慕浅收着收着就哼起了歌的话—— 那一边,正陪着女儿说话的霍靳西听到这个歌声,骤然眯了眯眼,转头看了过来。 慕浅浑然不觉,哼歌的声音还越来越明显。 霍祁然不经意间一转头,对上霍靳西的视线,霎时间只觉得压迫感重重,大惊失色之下,他蓦地意识到什么,连忙看向慕浅,“妈妈,我们待会儿一起送爸爸去机场吗?” “不去。”慕浅说,“你爸的时间安排得这么紧密,我们急急忙忙跟着他去一趟机场,再急急忙忙地杀回来,有什么意义吗?” “可是这次爸爸要去好几天。”霍祁然说,“我和妹妹都舍不得爸爸嘛……” “舍不得啊,那你和妹妹可以跟着爸爸一起去啊,妈妈不会有意见的哦!” “才不会。”霍祁然说,“明明妈妈也很舍不得爸爸!” 慕浅一时得意忘形,凑到霍祁然耳边道:“才不会,你爸走了,我们娘仨可就自由啦!” 霍祁然一头黑线,忍不住拍了拍额头。 亲妈实在是任性,他这个当儿子的,也只能帮她到这里了。 想到这里,霍祁然一转头,道:“爸爸,妹妹该喝奶奶了,我先带她下去哦!” 说完,霍祁然就跑到窗边,伸出手来将悦悦抱进怀中,火速逃离了案发现场。 霍靳西这才站起身来,缓步走向了依旧哼着歌的慕浅。 等到慕浅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抵在了衣柜旁边—— “我要走,你就这么高兴,嗯?”霍靳西垂下眼来看着她,低声问道。 慕浅这才想起刚才霍祁然那一连串的提示,热不住在心头腹诽了一通这个小白眼狼——就不能提示明显一点吗! “当然不是啦!”慕浅连忙伸出手来,为霍靳西整理了一下衬衣的衣领,随后圈住他的脖子,道,“你明知道我是因为别的事情而开心嘛——” “例如?” “例如,叶瑾帆受折磨呀。”慕浅说,“你想想他这些日子以来,心烦意乱,焦躁不安,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我真是想想就开心。” 霍靳西听了,却安静注视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又或者,你更为另一个人开心?” 慕浅蓦地抬眸,跟他对视了片刻,终于没有再否认什么。 “虽然这其中,免不了有孟蔺笙的推波助澜,可是这一次,她终究是没有再犯糊涂。我希望经过这次之后,她可以真正地清醒、理智,并且成长起来。” 霍靳西听了,再没有多说什么,只伸出手来,将她拥入了怀中。 …… 与此同时,陆氏集团,叶瑾帆的办公室门口,孙彬正焦急地在门口转圈。 一旁的秘书见他着急的模样,不由得道:“要不你直接敲门进去提醒叶先生好了……” 孙彬听了,压低声音道:“叶先生为了叶小姐杳无音讯的事情焦躁得都快疯了,前往海城的行程一拖再拖,哪次提醒不是被骂得狗血淋头?” “那就不能取消行程,不去吗?” “海滨娱乐城的项目是由海城陈家主导,这次的活动是陈家主办,说明了所有的合作方都要出席,如果不去,将来的合作上指不定出什么问题呢——” 秘书听了,小声道:“我也觉得叶先生最近的心思完全不在工作上……是不是叶小姐一天不出现,叶先生就准备永远待在桐城等下去呀?” “还真不是没这个可能。”孙彬说。 毕竟这段时间,他见证了太多叶瑾帆为叶惜而情绪失控的场面,他愈发觉得,这次叶惜的决绝,很可能成为叶瑾帆一个跨不过去的坎。 至于跨不过去的结局会怎么样……他不敢去猜测。 孙彬正焦躁到极致的时候,总裁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随后,叶瑾帆从里面走了出来。 眼见他换了衣服,孙彬瞬间大喜,上前道:“叶先生,前往海城的飞机已经准备好了。” 叶瑾帆却没有看他,只是看向了旁边的秘书,道:“密切监控每一台通讯设备,一有任何消息,立刻通知我。” “是。”秘书连忙站起身来,道,“叶先生放心,我一定会时时刻刻紧盯着叶小姐的相关信息。” 叶瑾帆听了,却又一次回头往办公室里看了一眼,这才终于大步走向电梯的方向,离开陆氏,前往机场。 三个小时后,叶瑾帆的飞机降落在海城国际机场。 陈家作为东道主和合作方,特地派了人来机场接机,接到叶瑾帆后,直接前往海城最高端的私人会所,为他接风洗尘。 从北面的机场出来,再穿过半个城市,抵达南面的私人会所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叶瑾帆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个会所里见到霍靳西。 第817章 迷雾 叶瑾帆看到霍靳西的时候,正是被跟他同步抵达的陈家掌舵人陈海飞引着走向包间的时候。 两个人边走边聊着,经过一个转角处时,却蓦地看见了对面走廊行经的一行人。 叶瑾帆骤然敛眸。 因为,他居然看见了霍靳西。 霍靳西身边跟着齐远,旁边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英俊卓然,似曾相识。 海城最高端的私人会所,往来自然都是非富即贵的人。 在海城,早年曾经有两大豪门,一是慕家,一是江家。后来江家没落,其地位接连被其他家族取代,直至陈家后来居上,彻底占据了海城第二的位置,才算是重新定局。 而在这纷纷扰扰之中,始终屹立不倒的,是海城首富慕家。 此时此刻,走在霍靳西身边的男人,正是慕家次子,也是慕家的新掌舵人——慕秦川。 陈海飞作为一直被慕家压着的海城老二,见了慕家人,自然是要主动打招呼的。 因此,即便对面走廊的人并没有看到他,他还是扬声招呼了起来:“秦川!” 对面一行人骤然停下脚步,慕秦川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很快笑了起来,“老陈,这么巧啊。” 两人身旁,霍靳西和叶瑾帆各自看向对方,都不曾出声。 陈海飞道:“既然这么巧,那不如一起啊。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正好,你也介绍介绍你旁边那位朋友给我认识。” 慕秦川听了,转头看向霍靳西,“怎么样?” 霍靳西再次往那边看了一眼,道:“有何不可?” 慕秦川很快就朝陈海飞招了招手,道:“老陈,你来我这边吧。” “恭敬不如从命。”陈海飞笑了一声,这才看向叶瑾帆道,“来,小叶,一起吧。” 叶瑾帆微微一点头,从容随他上前。 到了慕秦川的包间,几人才算是正式打了招呼。 得知叶瑾帆也是来自桐城,慕秦川不由得微微挑眉,看向霍靳西,道:“叶先生也是从桐城来的,你们认识吗?” 叶瑾帆笑道:“我跟霍先生岂止是认识,还熟得很呢。” “那可真是巧了。”慕秦川说,“你们真的不是约好的?” 霍靳西闻言,看了叶瑾帆一眼,道:“那倒也有可能。” 他话音刚落,陈海飞便走上前来跟他打了招呼:“霍先生,久闻大名,青年才俊啊。” “陈先生过奖。”霍靳西说,“陈先生才是我常有耳闻的商界前辈,有机会还请多教教后辈。” “哈哈哈。”陈海飞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跟你合作,我求之不得呢,只不过,你现在应该是在和秦川谈合作吧?我这样明抢,不大好吧?” “生意这回事,又不是只有一单两单。”霍靳西说,“总有合作的机会。” 叶瑾帆坐在旁边,听到这句话,只是隐隐挑眉一笑。 “那我自然求之不得。”陈海飞又笑着道,“不过话说回来,这次你们霍慕两家联手,是有大买卖吧?怎么此前没听到什么风声啊?” 慕秦川闻言,噗嗤笑了出来,道:“真要有大买卖,那还能瞒得过你老陈?不过是这家伙途经海城,老婆孩子又都不在身边,找我出来打发时间罢了。” “途经海城?”叶瑾帆似笑非笑地看向霍靳西,道,“那不知道霍先生的最终目的地是哪儿呢?” 霍靳西缓缓靠进椅背,道:“最终目的地有什么要紧?如果在海城待得舒服,我可能就把这里当成最终目的地了,倒也乐得轻松。” 慕秦川嗤笑道:“那老婆孩子是不打算要了是吗?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口,我可以分分钟帮你在海城置办个新家,老婆孩子都现成的那种,一点心都不用你操——” 话音未落,饭局上所有人都笑出声来。 霍靳西说:“这个我倒是不介意,只不过,我老婆脾气很大,不太好惹,这样做之前,你最好先顾全自己。” 慕秦川蓦地挑了挑眉,随后掩唇低咳了一声,道:“行,你老婆的大名我是有听过的,惹不起,惹不起,我放弃——” 众人再度大笑起来。 叶瑾帆同样在笑,目光却始终落在霍靳西脸上,不曾移开分毫。 而霍靳西专注于跟慕秦川的聊天说笑,始终未曾多看他一眼。 …… 待到饭局结束,宾主尽欢之际,已是深夜。 陈海飞兴致上来,还准备张罗着转场,被慕秦川拒了。 “老陈,嫂子对你一向采取宽松政策,这我知道。但是我家那位一向管得严,你也应该知道——再加上这是靳西来桐城的第一晚,他太太肯定也是要想办法突击检查的,你可不能这么害我们。” 慕秦川一本正经地拒绝逗得陈海飞哈哈大笑,他也不强求,很快跟两人道别,径直拉了叶瑾帆先行离开。 然而一坐上车,先前还各种哈哈哈的陈海飞瞬间就变了脸,目光暗沉地看向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助手,道:“为什么慕家和霍家准备联手这样大的事情,会一点风都收不到?” 助理连忙道:“陈先生,我刚才已经命人去查过了,慕霍两家的确没有对外透露过任何相关的消息,而且目前也似乎没有什么大项目,足以让他们两家联手。” 陈海飞脸色更加难看,转头看了叶瑾帆一眼,“你呢?在桐城有没有收到过什么消息?” “没有。”叶瑾帆如实道,“否则,我也不会连霍靳西来海城也不知道了。” 陈海飞听了,道:“能让这两个人凑到一块,必定不会是小事,继续查,一定要查出个所以然来!” 叶瑾帆面容隐隐一沉,转头看向了窗外,不再说什么。 回到酒店,叶瑾帆就坐在起居室的沙发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着烟。 孙彬为他送来生活必需品的时候见此情形,心头不由得隐隐发跳,“叶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叶瑾帆兀自吞云吐雾,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也想知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孙彬不由得一怔,“叶先生的意思是……霍靳西?” 叶瑾帆躺在沙发里,仰头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目光近乎凝滞,“你告诉我,霍靳西来海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关于这点我也查过。”孙彬说,“目前而已确实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叶瑾帆静静抽完那支烟,忽然一抬脚就踹翻了面前的矮几。 第818章 他的计划 虽然这段时间见惯了叶瑾帆各种突如其来的脾气,然而这一刻,孙彬还是被这大动静吓了一跳,惊得退开两步之后,他又连忙低身,捡起散落一地的重要物件,才又看向叶瑾帆:“叶先生?” 叶瑾帆却已经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窗边,低喃一般地开口:“他一定有目的,他一定有别的目的……” 孙彬听了,忍不住道:“叶先生,也许我们今天只是偶遇,您不用这么紧张。” 叶瑾帆听了,却控制不住地冷笑出声。 偶遇?意外? 霍靳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做无用功?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了霍靳西,霍靳西可能一直无动于衷吗? 他一定有计划,一定有…… 可是现在,他对于霍靳西想干什么,竟然一丝头绪也无。 叶瑾帆内心早已满盈,无处盛放的焦躁,此时此刻终于全方位溃散开来。 哪怕这一天,他早已经料到,并且已经等待许久,至这一刻,他却仿佛突然迷失了方向。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做好了充盈的准备来迎接这一切,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到这一天时,叶惜会不在他身边。 只不过少了她在身边而已…… 却仿佛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底气和勇气…… …… 霍靳西抵达海城的第一天,和慕秦川见面吃饭; 霍靳西抵达海城的第二天,和慕秦川见面吃饭; 霍靳西抵达海城的第三天,跟慕秦川去见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商界人士; 霍靳西抵达海城的第四天,去了慕秦川家里吃饭…… 他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做,可是叶瑾帆知道,他一定已经做了什么,又或者正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叶惜那边依旧一点讯息也无。 叶瑾帆那无法受控的情绪,已经明显到连陈海飞都能轻而易举地察觉。 这一日,两个人一起去见海城官方高层,在去的路上,陈海飞就忍不住道:“你最近是怎么回事?” “嗯?”叶瑾帆转头看向他,“什么?” 陈海飞伸出手来,直接在叶瑾帆脸部划了一圈,“这张脸,这双眼睛,像极了一个不能成大事的毛头小子……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最近状态不好,我只知道我以前见你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如果你一直是这样的状态,我会怀疑让你参与进我的项目,到底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抱歉。”叶瑾帆说,“我最近是被一些琐事烦着,不过问题不大。” “你确定?”陈海飞又问。 叶瑾帆缓缓阖了阖眼,再睁开眼时,目光已经平和了许多,道:“当然。” 陈海飞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这样子才像话。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需要及时舍弃的,就该及时舍弃,拖泥带水,瞻前顾后,只会让自己顾虑重重,对你的事业发展没有任何好处。” 叶瑾帆听了,道:“您是家庭事业两全其美了,自然没有那么多需要考虑的。” 陈海飞闻言,嗤笑一声道:“没有家庭又如何?年轻人就是看不开——女人嘛,乖巧听话的,就留下,给你添麻烦的,直接一脚蹬开。女人都是一样的,这个不行,换一个就是了,反正年轻漂亮性感的女人永远不会少,何必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那不是你我这种人的做事风格。” 叶瑾帆安静了片刻,只缓缓道:“您说得是,我应该向您学习。” 没多久,两个人就抵达了吃饭的地方,下车时,正好遇到要宴请的客人,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就进入了包间。 叶瑾帆跟这群人虽然是初次相见,但于人际交往方面,他一向如鱼得水,因此不消片刻,他就跟所有人热闹玩笑起来,如同旧友一般。 至于其他事,只能暂且都抛到了一边。 正在一群人喝酒游戏得热闹之际,另一边的主餐桌上,忽然就传来一声厉喝:“给我舔干净!” 一时间,包间里骤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陈海飞正沉着一张脸坐在餐桌旁,而他的身边,正站着受邀的一个小官员,正尴尬地赔着笑。 而陈海飞微微眯了眼,睨着他,道:“我这双鞋子全世界就一双,我宝贝女儿送的,你今天不把洒在这上面的酒给我舔干净,那就别想出这个门!” 一瞬间,包间里原本热闹的氛围顷刻之间降至冰点。 叶瑾帆一看陈海飞的状态就知道他喝多了,可是以他为人处世的修为,即便喝多,也不该是这样的状态。 因此叶瑾帆快步上前,打圆场道:“陈总,您喝多了吧,我让人过来给您清理一下——” “我再说一次!”陈海飞却丝毫不朝他提供的台阶上走,“不给我舔干净,别想出这个门!” 那名小官员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神在陈海飞的脸和他的脚之间来回游走,几乎憋不住就要弯身下去时,陈海飞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把托住他的手臂,将餐桌上的一张毛巾递给了他。 “瞧你吓得!”陈海飞得意洋洋地瞥了他一眼,道,“跟你开玩笑呢,帮我擦干净就行了,哪用得着上舌头……” 包间内,众人一时都笑了起来。 那名小官员也连忙笑着接过毛巾,低头帮他擦拭起来。 然而包间里尴尬的氛围,却就此再没有消散。 又过了没多久,众人就都散了。 剩下陈海飞和叶瑾帆独坐在包间里时,叶瑾帆松了松领带,脸色明显地沉凝了下来。 “这个模样做什么?”陈海飞看了他一眼,道,“玩得不够尽兴?那转场继续?” “陈总。”叶瑾帆看向他,道,“刚才你那样,似乎是过分了一些。” “过分?”陈海飞蓦地冷笑了一声,道,“老子纡尊降贵请他们这群人吃饭,你也听到了,刚刚有两个居然跟我打官腔,以为自己是什么玩意!老子手握海城半数的经济命脉,会怕他们?你去问问他们,看他们谁见了我不卑躬屈漆?跟我打官腔,根本就是自找的——” 叶瑾帆听了,缓缓呼出一口气之后,眼眸却忽然更加深邃。 第819章 巧合吗 离开酒店之时,因为顺路,陈海飞照旧和叶瑾帆同车。 这一晚上,陈海飞大约是真的有点喝高了,回去的一路,仍旧拉着叶瑾帆不停地高谈阔论,大多是关于他的丰功伟绩,也有部分关于现状的不满。 对于这些,叶瑾帆是十分平静的。 每个人,哪怕站得再高,拥有再多,也一定会有自己无法掌控的人和事,这些就足以构成人生的遗憾和缺失,也就是所谓烦恼的所在。 又岂止是陈海飞。 他曾经见过多少地位比陈海飞更崇高的人,也同样拥有填不满的欲望。 人心,向来如此。 因此,叶瑾帆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直至行经一处路口时,前方大概是交警设了路障在查车,车子的行驶骤然缓慢下来,几乎是龟速移动。 陈海飞从他的高谈阔论中回过神来,看了一眼车窗外的情形,道:“怎么回事?” “应该是在查酒驾。”司机回答,随后道,“陈先生,需要给李局长打电话吗?” 陈海飞只冷冷道:“你说呢?” 司机显然对这一程序已经烂熟于心,很快拨通了一个号码。 “李局长,我是小吴……是,我们的车在淮海路,被堵住了……陈总还有重要的事,挺急的……麻烦您了……” 一个电话,简单的五六句话之后,电话便挂断了。 叶瑾帆坐在旁边,见状不由得道:“还是陈总面子大。” 陈海飞蓦地嗤笑了一声,随后道:“这群人一天天的也不干什么正事,我不给他们找点事做,他们闲得就快要发霉了——” 说话期间,就已经有一个年轻的交警走到了车子旁边,敲开车子的车窗之后,开口道:“提前准备好行驶证和驾驶证,前方接受检查——” 司机尚未回答,陈海飞已经蓦地拉下脸来,“准备什么行驶证和驾驶证?你新来的?” 年轻的交警弯腰朝车内坐着的人看了一眼,道:“我是新来的,但前方道路安全检查是长期执行的,请您配合。” 陈海飞听见这句话,仿佛瞬间就起了火,冷笑一声道:“你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这样跟我说话?” “配合我们的工作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交警说,“请您配合。” 陈海飞倏地伸出手来,一把就揪住了那名小交警的领口,“你再说一次?” 仿佛是预知到陈海飞会有这样的反应,司机一边停稳车子,另一边已经再一次拨通了李局长的电话,随后直接将电话递给了那名小交警,道:“李局长的电话,你听一下……” “我不认识什么李局长。”小交警却硬气到了极点,直接拨开了他递过来电话的那只手,仍旧只是看着陈海飞,道,“你阻碍交警执行公务,我们会依法追究你——” 话音未落,陈海飞已经猛地一推车门,让突然打开的车门重重撞上了那名交警的脑门,年轻的交警惨叫一声,顿时就倒在了地上。 陈海飞却觉得犹不解气一般,下了车,继续对着躺在地上的人重重踢踹起来。 叶瑾帆安坐在车里,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始终目光沉沉,一副不为所动的架势。 …… 这天晚上的事情难免闹得有些大。 可事实上,不过一个多小时,陈海飞就已经全身而退,又一次坐上了自己的车。 而同行的叶瑾帆也并没有先行离开,见到他之后,问了一句:“没事了吗?” “能有什么事?”陈海飞摊了摊手,“不就是揍了一个小警察吗?能拿我怎么样?怎么把我请进去,就得怎么把我送出来——你现在知道,男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了吗?” 叶瑾帆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当然。” 两个人在叶瑾帆住的酒店分道扬镳,叶瑾帆回到酒店房间,便一言不发地坐在阳台上抽起了烟。 同样见证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全过程的孙彬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只能道:“叶先生,今天晚上的事,应该不会影响到我们吧?” 叶瑾帆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陈海飞既然有本事搞定这件事,那说明他是有过硬的后台和资本的。”孙彬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叶瑾帆听了,缓缓取下了手中的香烟,又安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陈海飞的确有过硬的后台和资本,可是……霍靳西也有。” 话音落,他忽然倏地站起身来,“马上给银行打电话,截住我们汇出的款项!” “叶先生?”孙彬还在发愣,有些没反应过来。 “快去!”叶瑾帆厉声吼道! 孙彬顿时不敢再耽搁,转头就走到旁边打起了电话。 几分钟后,孙彬又一次回到阳台上,脸色却已经难看到了极致。 “叶先生……”他低低地喊了叶瑾帆一声,随后道,“刚刚银行回复,我们汇出的款项,在两个小时前已经到了陈总公司的账上了。” 叶瑾帆赫然回转头来看向他,“你说什么?” “款项已经到账……” 叶瑾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冷声道:“公司是在17点以后划出的款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到账?” “我也不清楚……”孙彬说,“具体情况,我马上去查——” “查有什么用?”叶瑾帆冷冷看着他,“现在去查,还有什么用?霍靳西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你再去查,还有什么用!” 说完,他猛地用力推开孙彬,孙彬猝不及防,一个跟头摔倒在地上,随后连忙又爬起来,看着叶瑾帆,道:“叶先生……也许,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陈总那边不会受到这次的事件影响,我们的汇款之所以这么快到账,也跟霍靳西没有关系……也许一切都是您想太多了……” 他刚刚说完,叶瑾帆忽然一抬脚就踹上了他的胸膛,再次让他摔到在地,艰难地捂住胸口咳嗽起来。 “你以为霍靳西是什么人?”叶瑾帆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觉得这些事情,会是巧合?你简直就是在做梦!” 第820章 保证 孙彬没办法理解叶瑾帆的思维。 在他看来,叶瑾帆就是过度紧张,以至于草木皆兵。 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况,他又实在没办法多说什么,重重咳嗽了两声之后,他又往后退了一些,仍旧是缩在地上,这才又开口道:“叶先生,那要不要通知陈总,跟他商量商量,或者看看他那边有没有什么情况?” “呵。”叶瑾帆听了,却只是冷笑了一声,什么也没有说。 从娱乐城的项目成为官方认定的重点项目之后,陈海飞狂妄了简直不止一点两点,像今天晚上这样的情形,肯定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出现—— 哪怕他自己也是个极度疯狂的人,叶瑾帆心里仍然有着清醒的认识,陈海飞这个样子下去,迟早是要出事的。 而他现在,若是被霍靳西和慕秦川盯上,那出事的概率就更会大大增加。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自己也是自身难保,又怎么还会顾及得到他? 况且,以陈海飞现在的自负程度,去跟他说这些,他可能会相信吗? 叶瑾帆只觉得可笑,同时又异常焦躁,来回踱步许久,最终只是冲孙彬吐出一个字:“滚——” 孙彬这才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捂着胸口匆匆逃离了这个房间。 偌大的房间顿时就只剩了叶瑾帆一个人。 他全身僵硬地在原地静立了许久,才终于又一次坐回到了阳台的躺椅上,拿起手边的打火机和烟盒打算重新给自己点烟时,却发现怎么也点不燃。 除了阳台外不断吹进来的风,还有……他微微有些颤抖的手。 叶瑾帆的视线落在自己手上,停滞片刻之后,忽然猛地一扬手,将手中的烟盒和打火机丢了出去。 下一刻,他将手边小桌上摆放的小花瓶和烟灰缸同时挥落在地。 再没有人劝他,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而事实上,他又需要谁来劝呢? 此时此际,他想见的人,他唯一想见的一个人,不仅身在千里之外的未知,连那颗心,都与他隔绝了千山万水…… 叶瑾帆忽然不由自主地想,如果这一关,他没办法过去,输得一败涂地,她会不会依然那样无动于衷? 可是没有人能够回答他,大概,也不会有人在乎? …… 一夜过后,似乎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 陈海飞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有财有势的大人物,而叶瑾帆依旧跟他存在着紧密的合作关系。 如果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孙彬带着一身的伤过来告诉他,霍靳西今天启程飞回了桐城。 “他回去了?”叶瑾帆似乎有些怀疑,“这么快就回去了?” “是。”孙彬看了看时间,道,“这个时间,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而且我昨天连夜查过,确实没有任何迹象显示霍靳西会从陈总的项目下手,毕竟我们这个项目刚刚得到官方认可,不是那么轻易就可以撼动的,所以,叶先生应该可以暂时放心。” “放心?”叶瑾帆看他一眼,又冷笑了一声,道,“那你觉得霍靳西这次过来这么几天是在干什么?来喝茶的吗?” 孙彬听了,连忙又退开几步,同时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两声。 叶瑾帆这才又看了他一眼,问了一句:“受伤了?” “没什么大碍。”孙彬连忙道,“不要紧的。” 叶瑾帆又问:“扛得住?” “是。” “那就跟我飞一趟淮市。”叶瑾帆说,“立刻收拾东西。” 孙彬一听“淮市”,顿时就知道叶瑾帆是要去那边打听一些消息,又或者,想一些办法自救。 某些讯息,以他的能力,终究无法触及,而以叶瑾帆的人脉关系,的确是有可能打听得到的。 “是。”孙彬回答,“我立刻就去安排。” …… 叶瑾帆登上前往淮市的同时,霍靳西的飞机已经降落在桐城机场。 出了机场,霍靳西便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推开某间病房的门,霍靳西一眼便看见了正坐在病床边给悦悦擦手的慕浅,以及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脸颊微红的悦悦。 霍靳西直接脱掉外套扔到一边,快步走到病床上,先消毒了手,这才伸出手来碰了碰悦悦的额头,“退烧了吗?” “嗯。”慕浅将手中的毛巾递给他,“都跟你说了没什么大事,有必要这么匆匆忙忙地奔回来吗?” 霍靳西接过毛巾便自然而然地为悦悦擦起了手,闻言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能让我们家霍太太说话带哭腔,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回来?” 慕浅闻言,脸上蓦地浮起一丝羞赧,随后却不由自主地从身后靠向霍靳西,将头放在了他肩头,低声道:“我当时摸到她头那么烫,一下子就想起了笑笑……”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握住她,转过头来,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我向你保证,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安全无虞地长大。” 慕浅听了,只是又往他肩头埋了埋。 只是没过多久,她就让自己缓了过来,抬起头来问他:“你这么突然跑回来,对海城那边的事情没有影响吗?” “没事。”霍靳西说,“虽然我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可这到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眼下第一阶段的事情也完成得差不多了,我也正好是时候回来。” 话音刚落,霍靳西身上的手机忽然就响了一声。 慕浅依旧靠在他身上,顺手掏出他的手机,瞥了一眼那条新到的消息之后,道:“我有预感,事情一定会很快结束的。” “嗯?”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 慕浅很快将那条信息转到了他面前,霍靳西看了一眼屏幕,上面是汇报叶瑾帆动身前往淮市的消息。 “连当事人自己都上赶着来帮忙。”慕浅说,“一切肯定都会很顺利的。” 霍靳西说:“他阵脚已经乱了,这一天,的确不会来得太晚。” 慕浅隐隐觉得,她应该知道让叶瑾帆阵脚大乱的最大功臣是谁。 可是她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那我就等着看,他一无所有的那天了。” 第821章 答应她 霍靳西回到桐城之后,直接就驻扎在医院,停留了三天两夜。 期间,任何公司相关业务,都是送到医院病房再交给他处理的。 一直到悦悦彻底康复,恢复了从前健康无虞的模样,霍靳西才陪着慕浅和孩子们回到霍家老宅。 在霍靳西的生活恢复正常,一切看起来与从前无异的时候,叶瑾帆也回到了桐城。 他这次出差在外大概一周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公司有一堆重要事务等待决策与处理,因此有两名高管直接带着文件来到了机场接他,一见面,就是一通公事的狂轰滥炸。 孙彬坐在旁边,偷偷观察着叶瑾帆的脸色,趁他不注意之际,偷偷朝那两个高管使了个眼色。 两名高管也是跟了叶瑾帆许久的,一见孙彬的眼色,心里头立刻知道不妙,很快见好就收,道:“重要的事情也就这么几单,叶先生刚刚出差回来,一定累坏了,您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等您回公司的时候我们再决议吧。” 叶瑾帆也懒得多跟他们说什么,让司机中途找了个地方放下那两个人,车子随后就直接驶回了叶家别墅。 这几天叶瑾帆是什么状态,没有人比孙彬更清楚,他知道他的秉性,也不敢多说什么,将叶瑾帆送回去之后,便只是道:“叶先生,目前看来,也许一切都是我们多虑了。既然淮市那边也风平浪静,您就好好休息休息,不要再为这件事情焦虑了。” 叶瑾帆没有回答他,径直走进了别墅。 孙彬没有跟进去,只是对身后的保镖道:“你们好好留意着叶先生,有什么消息随时通知我。” 孙彬离开后,一名保镖才走进去看了一眼,却发现叶瑾帆并没有上楼,而是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脸朝着后院的方向,似乎是在看什么,可是那里又分明什么也没有。 “叶先生,舟车劳顿,您不上楼休息吗?”保镖低声问道。 叶瑾帆没有回答,安静了片刻之后,才道:“拿酒来。” 保镖听了,连忙转头就去酒柜拿了叶瑾帆常喝的酒过来。 叶瑾帆撑着额头坐在那里,看都没有看他拿过来的酒,只说了两个字:“不够。” 保镖心头一紧,连忙又转身去拿了两瓶过来。 “不够。”叶瑾帆仍是道。 保镖再次去到酒柜旁边,这一次,他偷偷打了个电话给孙彬。 孙彬大概是已经料到这样的结果,只是道:“他要多少都给他,喝不下了,就不会再喝了。” 而叶瑾帆到底是喝了多少才喝不下的,保镖并不知道,因为他在几个小时后去查看叶瑾帆的情形时,只看见一地横七竖八的酒瓶和打翻的酒液,而叶瑾帆人已经不在客厅里。 保镖很快上了楼,推开叶瑾帆的房间没有看到人之后,他很快转头,走到了另一侧的一个房间门口。 推门一看,叶瑾帆果然在这个房间里。 这是叶惜的房间。 此时此刻,叶瑾帆正躺在那张干净雅致的床上,脸埋在枕头之中,仿佛已经陷入了熟睡的状态。 保镖没有过多打扰,偷偷带上门,又离开了。 而此时的叶瑾帆,正陷在冗长的梦境之中。 梦里,大部分是他亲身经历过的情形—— 譬如年幼时初来叶家,见到叶家父母的情形; 他在日复一日的成长中,用尽努力使叶家父母相信他失去记忆,完完全全地让自己成为叶家的人; 他在叶惜渐渐长大之际,让自己成为叶惜最信赖的哥哥,同时也是叶家父母最信赖的儿子; 叶家父母去世后,这幢房子里就只剩了他和叶惜,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也是……爱人; …… 再后来,他看见了从车祸昏迷中醒过来的叶惜,见到他的第一眼,就是满目恐惧; 她因为车祸的后遗症疼得全身发抖,原本一直拒绝他的拥抱,最终却还是忍不住埋在他怀中痛哭出声,对他说:“哥,我疼……” “不怕,打了针就不疼了。”他像她小时候害怕打针时那样安慰她,“很快,一下就不疼了……” 可是他话音刚落,怀中忽然就一空,他再低下头时,原本抱在怀中的人竟骤然消失不见。 可是他却仍然听得到她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无助地艰难哭诉:“哥,我疼……” 他在一片混沌的世界里仓皇寻找,那声音却像是来自四面八方,他根本就分辨不出,她到底在哪里。 周围人影幢幢,他不断地找寻,却没有一个是她。 正当他绝望放弃之际,身后却忽然传来一把再清晰不过的声音:“哥……” 他赫然回头,看见她就站在自己身后,身形消瘦,容颜惨白。 她说:“哥,我疼……” 他不顾一切地想要将她抱进怀中,却仿佛被什么东西阻挡着,低头看时,他看见了她怀中抱着的,一个血淋淋的婴孩—— 叶瑾帆骤然惊醒。 窗外,天色已然大亮。 叶瑾帆扶着额头,缓缓坐起身来。 床头的手机上已经积攒了好几个未接电话和几十条未读消息,一条一条,却全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哪怕是一个跟她相关的字眼,也没有。 叶瑾帆靠坐在床头,静默许久之后,给自己点了支烟。 一支烟刚刚抽到一半,房门忽然被敲响,紧接着,孙彬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叶先生,您醒了吗?” 叶瑾帆仍旧坐在那里没有动,只说了一个字:“说。” 因为这是叶惜的房间,孙彬不敢进入,只能站在门外汇报事情:“霍靳西今天已经正常去公司上班了,而慕浅照旧送孩子上学,然后去了怀安画堂,孟蔺笙两天前飞回了美国,现在应该正在返程的航班上……目前看来,这些人都没有任何异常的动向。” 叶瑾帆静静抽完那一整支烟,忽然低低笑出了声。 很好,所有人都很正常,正常生活,正常工作,好像全世界,就他一个不正常。 而这,正是他们的目的所在。 可他明明知道所有问题的症结所在,偏偏又无能为力。 又或者,他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法? 想到这里,叶瑾帆忽然一滞。 随后,他捻灭手中的烟头,站起身来,走到房间门口,拉门走了出去。 “向所有社交媒体发放推送消息,告诉她,我答应她。” 第822章 定案 是日傍晚,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驶入了城南某高端别墅小区。 车子在一幢小楼门口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打开后座车门,而后,孟蔺笙从车上走了下来。 司机从后备箱拎出几袋子礼物,跟着孟蔺笙走到房门口,看着孟蔺笙按下了门铃。 两声过后,屋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孟蔺笙也不着急,重新又按了门铃,耐心等待着。 一直到几分钟后,屋子里才终于传来一丝动静,紧接着,里面的人缓缓打开了门。 孟蔺笙微微偏头朝门里看了一眼,不出意外地看见了里面脸色苍白,双目泛红的叶惜。 见到他,她似乎也不意外,只是淡淡喊了一声:“孟先生。” 孟蔺笙点了点头,转身从司机手中接过那几个袋子,道:“我刚刚下飞机,顺便给你带了些补品,希望你合用。” “谢谢。”叶惜低低说了句,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是转身又走进了屋子里。 孟蔺笙随她走进去,将手里的袋子随意放在门口,抬眸一扫,就看见了有些凌乱的沙发,以及沙发旁边茶几上摆放着的手机。 叶惜走回到沙发里坐了下来,却并不看那部手机,只是撑着头看向了一旁。 孟蔺笙解开西装,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笑着开口道:“今天网上很热闹,对吧?” 叶惜没有回答,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怎么样?”孟蔺笙说,“如果你准备好了去见他的话,可以告诉我,我送你去。” 好一会儿,叶惜才终于出声,“我明知道……这是假的,又怎么可能去见他。” “或许他是真心这样想的呢?”孟蔺笙听了,淡笑一声之后,才又问道。 叶惜缓缓摇了摇头,“我太了解他了,他是不可能在这样的时候放手的,除非,他真的彻彻底底地再失败一次……而现在,他只不过,是想骗我回去他身边而已。” 孟蔺笙看了她片刻,道:“你倒清醒。” “我早就应该清醒的。”叶惜依旧僵硬地坐在那里,似乎一眼都不敢回头看那部手机。 事实上,从她的手机上弹出叶瑾帆推送消息的那一刻起,她就再也不敢多看一眼——只怕自己再多看一眼,就会重新陷入最糊涂的境地。 “那你……”孟蔺笙顿了顿,才又道,“是打算一直在这里等下去?” 叶惜闻言,终于回转头来,看了他一眼,道:“是我给您添麻烦了吗?” “当然不是。”孟蔺笙说,“只不过,我觉得你继续在这里等下去,也不是个事——” “您的意思是?” “我可以送你去国外。”孟蔺笙说,“告诉他,你在国外等他。也许这样,他会更明白你的决心。” 叶惜闻言,不由得顿了顿,随后,她才又低低开口道:“不瞒您说,这一点,我也考虑了……” “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 很久之后,叶惜才终于又开口道:“如果我一直待在桐城,他终有一天会找到我,一旦我回去他的身边,他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这样一来,要对付他就更难了,是不是?” 孟蔺笙听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后才道:“的确如此。不过现在对付他的人并不是我,而是霍靳西。所以,你对他的影响,对我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只不过,他一次又一次地伤害棠棠,我没理由让他过得太舒心。” 叶惜缓缓点了点头,又凝滞片刻,才抬头看向他,“孟先生,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趁人之危,也谢谢你这么照顾我。” 孟蔺笙淡淡一笑,道:“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始终我有自己的目的,而且有些事情,也不过是看在浅浅的面子上。” 听到慕浅的名字,叶惜眼眶微微一红,终究是没有说什么。 孟蔺笙却道:“如果你还想见她一面,我可以为你安排。” “不用了,不用了。”叶惜连忙道,“她现在过得很好,她有幸福圆满的家庭,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不要让她再来见我,她一见到我这个样子,肯定又会生气的,我不想再让她生气了……” “好。”眼见她情绪有些激动起来,孟蔺笙只是道,“你什么时候考虑好了,就通知我一声,我会为你安排。” 叶惜重新靠进沙发里,抱住自己,只是沉默。 孟蔺笙并不打算多留,很快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 …… 是夜,叶瑾帆坐在陆氏集团的办公室里,烟酒不离手,一看就是又准备彻夜不眠的架势。 孙彬匆匆从外面回来,看了一眼坐在办公室门口的秘书,秘书抬起头来,有些绝望地冲他摇了摇头。 孙彬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才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叶瑾帆原本背对着门口坐在办公椅里,听见动静,才回转头来看了一眼。 一对上他的视线,原本就一无所获的孙彬顿时就踟蹰起来。 一见他这个样子,叶瑾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下一刻,他拿起手边的水晶酒杯就重重砸到了孙彬脚底下。 孙彬微微一僵,连忙退开两步,叶瑾帆却已经逼上前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怎么可能没消息?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叶先生……”孙彬连忙道,“会不会叶小姐还没有看到我们推送的消息,也许她再过一段时间就看到了,就会回复了……” 叶瑾帆一把推开他,转身又回到办公桌旁,一把拿起自己的手机,翻来覆去地拨打着那两个仿佛永远也不会接通的电话号码。 又打了几次之后,他又一把将手机丢了出去。 手机砸在办公桌上,又弹到地上,孙彬看在眼中,默默地从一旁的储存柜中又取出一部新手机,放到了叶瑾帆的办公桌上。 叶瑾帆却忽然开口道:“通知老六,做事。” 孙彬微微一顿,却也只能道:“是。” 这天夜里十二点多的时间,忽然有一辆小车疾驰而来,重重撞上了霍家老宅的大门,引发全屋警报。 一个多小时后,又有一串点燃的鞭炮,隔墙扔进了霍家的院子里,在寂静的夜里炸响。 凌晨三点,霍家老宅的门口及周边范围被一辆粪车驶过,留下一片狼藉。 …… 同样的时间,霍家大宅内,因为换了地方睡得不太习惯的慕浅突然醒了过来,伸手一摸,没有摸到霍靳西,睁眼一看,旁边的小床上也没有悦悦的身影。 慕浅披衣起床,拉开卧室门走出去,很快来到了书房门口。 推门一看,霍靳西果然正坐在办公桌旁,似乎正在开会,偏偏悦悦小公举趴在他的身上,竟然睡得正香。 见此情形,慕浅不由得走过来,伸出手来想要抱走悦悦。 霍靳西却只是对她摇了摇头。 慕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昨天晚上一家子人入住霍家大宅,悦悦很少来这边,大概也是不习惯,所以怎么也不肯上床睡觉,非要趴在霍靳西怀中才肯睡。没想到这一睡就睡到了现在,连霍靳西开视频会议都能参与,果然是小公主最大。 慕浅见霍靳西那边似乎没什么影响,便不打算再理,正准备转头回房的时候,却忽然看见霍靳西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 她拿起来一看,是容恒发过来的一条语音,慕浅便顺手点开听了。 “得亏你们不在那边,我听去现场的同事描绘那场景,险些都吐了。人是抓了,不过一看他们那个架势就是收足了钱,审不出什么来的。这些都是小流氓小混混,专干这种龌龊事,叶瑾帆是不是疯了,打算一直用这些下流手段玩下去?虽然这些事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可是恶心是真恶心,烦人也是真烦人。实在不行,就让慕浅告诉他叶惜的下落算了,让他们自己折腾去。” 慕浅听完语音,拿着手机走到门外,同样给容恒发过去一段语音:“你怎么这么为他着想呢?还告诉他叶惜的下落,他真该给你送一面锦旗。” “我这不也是为你们着想吗?”容恒说,“接下来这些恶心事不断,你就不怕影响到老爷子和两个孩子?” “我巴不得他越疯越好呢。”慕浅说,“这种人,越是丧心病狂得厉害,越是离一败涂地的日子不远。我等这一天,可是连脖子都等疼了,好不容易看着这一天近在眼前,你难道不期待?” 容恒说:“我有什么好期待的?无论他是死是活,反正我手里的案子永远查不完!” 听着这句明显带着怨气的话,慕浅忍不住笑出了声,又上赶着安抚了容恒几句。 对容恒而言,她越是安抚,他就仿佛越是烦躁,匆匆说了两句就跟慕浅说了拜拜。 慕浅这才准别将手机送回去给霍靳西,谁知道刚要推门,手里那部手机却又响了起来。 这一次,是来电。 看着屏幕上“慕秦川”那三个字,慕浅直接接起了电话,“你好,我是慕浅。” “你好,霍太太,我是慕秦川。”慕秦川的声音仿佛永远带着笑意,听见她接电话也没有任何意外,只是道,“麻烦转告你老公一声,淮市那边已经有定案了,大概过两天就会有行动。” 第823章 致谢 举家搬回私密性极佳、保安严密的霍家大宅后,慕浅几乎就处于闭门不出的状态。 霍家这幢大房子她也只来过几次,里里外外进进出出也够她领着孩子逛个半天,更何况里面各种影音室健身室游戏房一应俱全,两个孩子一旦投入进去玩起来,便更是一步也离不开了。 与此同时,霍家老宅被反复滋扰的消息也登上了新闻,连带着前段时间霍家众人接连被报复性伤害的新闻也被翻出,又引起了一番不小的讨论。 然而在这样的热议之中,有些悄无声息的方向,依旧悄无声息。 陆氏集团会议室,一周一次的内部会议正按部就班地进行,各部门主管依次汇报着工作,坐在主席位上的叶瑾帆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 整间会议室大概只有孙彬看得出来,叶瑾帆其实根本就没有听进去任何一部分。 他只是目光沉沉地坐在那里,手里不停翻转着一只打火机,目光落在面前的文件上,偶尔也似模似样地翻过一两页,偏偏他的视线是丝毫没有转动的。 自从叶惜失踪后,孙彬对他这样的状态已经习以为常—— 但凡在不需要打起精神应酬的场合,他似乎总在想其他事,而桩桩件件,大概都是和叶惜有关。 譬如这次,他先是向全世界宣布答应她的要求,又对霍家闹出这样的动静,叶惜那头居然丝毫不为所动,两天时间过去,竟是毫无声息。 连孙彬都忍不住暗自揣测叶惜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又或者早已经不在国内,所以根本就没有看到这些消息。 可是这个想法他只敢放在自己心里,要他当着叶瑾帆的面说出来,他是万万不敢的。 关于叶惜的事,似乎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在叶瑾帆那里,再多一分不利消息,可能下一秒,就是天崩地裂。 所以不用想也知道,若是在叶瑾帆面前说出这些话,那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可是没有人跟叶瑾帆商量讨论,眼见着叶瑾帆一日比一日沉默,目光一日比一日冷,似乎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在这样的沉默之中,那个临界值,同样会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同样不可预知。 可这是两个人的死局,其他旁观者,根本无计可施。 孙彬正有些出神地想着,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很快走出去接起了电话,再回到会议室里时,脸色已经微微凝重起来。 “叶先生。”也不管叶瑾帆这会儿到底是在想什么,孙彬还是不得不凑到他耳边开了口,“刚刚收到消息,霍靳西又去海城了。” 听到“霍靳西”和“海城”这些字眼,叶瑾帆才如同骤然回神一般,抬眸看向他的瞬间,眼眸已经恢复了冰凉锐利—— 底下的一众主管见两人似乎是有要紧事商量,正在汇报工作的也暂时停了下来。 “他又想干什么?”叶瑾帆说。 “暂时还不知道。”孙彬微微低下头,道,“只知道他的飞机刚刚从机场起飞……或许,只是像上次一样,去见见慕秦川,商量一些他们将来合作的项目……” 叶瑾帆忽然一脚就踹在了孙彬腿上,“会这么简单?” 孙彬吃痛,一下子单膝跪在地上,捂着小腿说不出话来。 会议室里一时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眼前这一幕,寂静得窒息。 “散会!”叶瑾帆蓦地一拍桌子,起身就率先离开了会议室。 剩下一群主管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人走上前来,伸出手来扶起了孙彬。 等孙彬再度走进叶瑾帆的办公室时,叶瑾帆正站在面对着霍氏的那扇落地窗前,一面抽烟,一面静静注视着前方。 孙彬一瘸一拐地将一摞资料放到叶瑾帆办公桌上,正准备悄无声息地离去,却忽然听叶瑾帆开口:“霍靳西身边的人有没有什么消息给出来?” “没有。”孙彬连忙道,“他已经很久没有给过我们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呵。”叶瑾帆听了,忽然低笑了一声,“真以为我的钱那么好拿?去找他妈妈好好谈谈。” 孙彬脸色又是微微一变,还是连忙答应下来,走出了办公室。 孙彬这一去,直到下午两点,才又回到公司。 叶瑾帆的办公室里充斥着烟味,而他依旧坐在办公桌后,静静地吞云吐雾。 孙彬眼见着他面前烟灰缸里堆积如小山的烟头,脸色似乎更加难看了一些,缓步走上前来,低低喊了一声:“叶先生。” “去得够久的。”叶瑾帆冷声道,“事情处理好了吗?” 孙彬缓缓摇了摇头,“医院里没有人,我们去了他的家里,也没有人。医院那边给出的口风是,他妈妈已经康复出院了——” “神奇,神奇。”叶瑾帆却忽然鼓了鼓掌,道,“癌症也能这么快就康复出院,看来这家医院很有本事啊。” 孙彬后背冷汗涔涔,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这样的情形已经很明显,极有可能,他们从一开始就踩入了一个局,又或者,有人在后来给他们施了个反间计。 偏偏在这个时候,孙彬的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再度接起电话,听完之后,孙彬的脸色已经一片灰败。 再开口时,他声音都开始有些不稳:“叶先生……霍靳西他去海城……见了杜氏的人……” 杜氏,一开始就参与海城娱乐城项目的公司,后来因为自身的债务危机,迫不得已退出了这个项目,随后,叶瑾帆才找到机会顶上,参与进了这个项目。 而现在,霍靳西居然去见了杜氏的人。 “啪嗒”一声,叶瑾帆又点燃了一支烟,缓缓吐出一口烟圈,道:“怎么,你难道要告诉我,霍靳西是去当救世主,拯救杜氏去了?” “不是……”孙彬竟控制不住地开始有些颤抖,“是霍靳西做东,邀请杜氏的人,像是在……致谢。” 第824章 煞费苦心 霍氏与杜氏分属两城,向来没有什么生意往来与瓜葛,而且像杜氏这样的中型企业,还处于自身的经济危机之中,高高在上的霍氏更是没理由在这个时候突然给他们青眼。 偏偏,一向高冷孤傲的霍靳西,竟然在这样的时刻纡尊降贵,亲自前去海城,不仅宴请杜氏,还向他们致谢。 这致的是什么谢? 杜氏做了什么值得霍靳西亲自去道谢? 答案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叶瑾帆安静地垂着眼,抽着烟,直至香烟燃烧到最后,他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这样的情形,见他不怒反笑,孙彬心里愈发发毛,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 “去查查……陈海飞那边是什么情况。”叶瑾帆终于又一次开口,声音中已经透着喑哑。 孙彬点了点头,连忙转身出去了。 而叶瑾帆安静地坐在那里,继续一支又一支地抽烟。 没过多久,孙彬又一次匆匆推门而入,道:“叶先生,陈海飞去了淮市,今天早上去的……但是目前,他似乎处于无法联系的状态。” 叶瑾帆听了,忽然再度笑了一声。 “无法联系……”叶瑾帆淡淡道,“那也就是说,他多半已经离不开淮市了,是吧?” 孙彬低着头,不敢擅下结论。 叶瑾帆也没有等待他的回答,因为这一点,在他的心中,也早已有了大致的轮廓。 从上一次霍靳西去海城,他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直至和陈海飞几天相处下来,他心中便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陈海飞太狂了,他甚至张狂到不把官方的人看在眼里,颐指气使,简直将自己视作土皇帝。 如果说,霍靳西有什么下手的点,那从陈海飞入手,就是最好的选择。 为此他也专程去了淮市一趟,希望能够打听到一些相关消息,可是淮市那边却没有任何风声,所以,他只能无功而返。 可是原来,事情的关键就是在陈海飞身上,只不过,是瞒得够紧。 而霍靳西这一个陷阱,从陈海飞开始算计,再从杜氏开始布局,中间主动接触金总等人,也算是为他精心筹划—— 甚至当初杜氏退出娱乐城的计划时,同时野心勃勃想要补位、并且险些补位成功的傅氏,也许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如此看来,霍靳西为了他,也算是煞费苦心。 作为参与其中的当事人,也应该与有荣焉,不是吗? …… 霍靳西去了海城两天,再回到桐城时,直接就被傅城予劫到了“花醉”。 “陈海飞被控制调查这件事,是你的手笔吧?”傅城予倒也不客气,开门见山地就问。 霍靳西听了,瞥了他一眼,道:“你不要太高看我,那毕竟是海城的事,我鞭长莫及。” 傅城予也瞥他一眼,道:“你难道要告诉我,你这两年跟慕秦川频频接触,越走越近,跟这件事情无关?” 霍靳西端起面前的杯子来喝了口红酒,才又道:“两个人坐在一起,总归是要聊一些事情的,就像我们现在的一样。” “我就知道。”傅城予靠在椅背里,思及从前的一些事情,忍不住低笑了一声,“当初叶瑾帆补位杜氏的时候,我就听出你小子话里有玄机。只是这陷阱你既然是一早为他挖下的,也该给我提个醒,我当时险些就一头栽进去了。” 霍靳西听了,道:“你在那之前没跟我提过你有这方面的计划,况且,虽然你有了详尽的计划,到头来,这项目还是落在了叶瑾帆手里,反正结局都一样。” “也是。”傅城予说,“说到底,这项目对他而言更为重要的一些,他自然是比我着急的。这样一来,我无形之中,应该也帮了你一把?” 霍靳西说:“那这顿算我的。” 傅城予不置可否,又问道:“既然陈海飞是一早就注定要栽的,那娱乐城的项目又怎么会成为被批为重点?” “那个项目不被批重点,他就未必栽得这么快。”霍靳西说,“若是再早一些被批,这会儿,他恐怕已经要狂上天了。” 傅城予笑道:“天上是没他的粉了,地狱里倒还有可能。只是这么大一个项目,不可能因为陈海飞倒台就彻底停掉吧?顶多停下来,过了这段时间,照旧会有新的企业接手。这样一来,叶瑾帆并不会有太大损失。” 霍靳西听了,淡淡一笑,道:“那谁知道呢?且看吧。” 傅城予也笑了一声,“行,我等着看。” …… 翌日清晨,周末。 霍靳西这段时间频频出差,留在桐城时待在家里的时间也少了许多,难得遇上一个闲暇周末,便留在了霍家大宅陪慕浅和一双子女。 霍家小公主这两天在霍靳西亲自为她重新设计的玩乐室里玩上了瘾,一大早就拖着爸爸妈妈和哥哥一起去陪她。 慕浅原本想着霍靳西回来之后,她能在这个周末好好补补觉,谁知道昨天晚上被折腾不说,今天一早还被拉起来,只能有气无力地躺在悦悦的爬行毯上继续找机会补觉。 她正迷迷糊糊地要陷入睡眠之际,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是霍靳西的手机在响。 慕浅懒得理会,正准备哪个玩偶当枕头捂住耳朵,霍靳西却忽然将他正响着的手机丢了过来。 手机堪堪丢到慕浅脸边,惊得她一下子睁开眼睛,正准备朝霍靳西发难,忽然瞥见手机屏幕上容恒的名字。 慕浅心念微微一动,迅速接起了电话。 “二哥,好消息。”容恒声音里都带着笑意,说,“关于陈海飞的案子,上头派了个专案调查小组来桐城,刚刚叶瑾帆被带到了我们这里问话,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儿是出不去了。” 慕浅依旧躺着,问了一句:“具体是什么情况?” “嗯?”突然听到她的声音,容恒愣了一下,很快又道,“陈海飞涉及的某些商业案件,叶瑾帆在其中签署了重要文件,证明他是有参与其中的。总之,事情不算小,要脱身没那么容易。” 第825章 顺其自然 跟容恒通完电话,慕浅一面掂量着手中的手机,一面看着不远处尽心尽力陪着女儿的霍靳西,仿佛是在思索着什么。 直到霍靳西抬眸看过来,她视线依旧落在他脸上,没有离开。 霍靳西很快将悦悦交到霍祁然手中,随后起身走了过来。 他刚一坐下,慕浅就将手机递还给他,随后主动汇报起了情况:“容恒说,专案组手里掌握的证据对叶瑾帆很不利,他这次应该没那么容易脱身。” “嗯。”霍靳西应了一声,显然对这样的情况早已心中有数。 慕浅却只是偏着头看着他。 霍靳西转头看了她一眼,她才又开口道:“可是以叶瑾帆的狡猾程度,这几份纸质文件,真的足够定他的罪吗?” “这的确是不好说。”霍靳西回答,“毕竟我们都不是专案组的人,更不是公检法的人,无法就目前的情况作出判定。” 慕浅听得出他在跟自己绕弯子,便索性直截了当地开口道:“那如果他成功地从这里脱身,你打算怎么办?” “他能脱身一次,脱不了第二次。”霍靳西说,“总不可能次次都让他死里逃生,对吧?” 这个狗男人,依旧在和她绕圈子。 慕浅咬了咬牙,又道:“那你后面打算怎么做?” “让他不得安宁。”霍靳西伸出手来捋了捋她肩头的发,“好不好?” 慕浅蓦地深吸了口气,忍了又忍,才缓缓点了点头,“好,当然好。” 她正准备扭头走开,忽然又想起什么来,重新回转头来,郑重地竖起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 霍靳西点了点头,等着她的提问。 “叶瑾帆为人那么多疑和谨慎,为什么这次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指证自己啊?”慕浅说,“照理,陈海飞要做什么事,他只需要从旁协助就行了,何必把自己也搭进去呢?” 霍靳西听了,微微拧了拧眉,道:“这个问题,我觉得——” “我应该直接去问叶瑾帆,是吧?”他才说出一句话,慕浅就已经猜到了他后面会说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代他说了出来。 霍靳西耸了耸肩,显然是认同了她的回答。 慕浅不由得咬牙霍霍,恨不得将面前这个可恶的男人撕碎了,可是真要撕碎了他,她上哪儿知道后面的剧情去? 慕浅重重哼了一声,最终只是扑上他的肩头,对着他的脖颈重重咬了一口。 霍靳西却仿佛丝毫察觉不到痛,一只手反而轻轻拍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如同享受。 慕浅感知得分明。 她知道,这一次,霍靳西应该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并且,不会再给叶瑾帆留下任何回环的余地。 …… 同样的时间,调查组的行动因为同样的问题,导致进度缓慢,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因为无论怎么讯问,叶瑾帆都一口咬定,自己并没有签过那些文件。 “叶先生,这些文件上白纸黑字是你的签名,并且我们也已经鉴定过笔迹,的确是你亲笔所书无疑,不是你签的,又是谁签的?” 叶瑾帆坐在审讯室里,整个人却冷静到了极致,听到这句话,他反而笑了起来。 “对,这些名字的确是我签的,这一点,我没办法否认。”叶瑾帆说,“可是我想说的是,这些文件,我从头到尾见都没有见过。” “你的意思还是有人仿冒了你的签名?” “不。”叶瑾帆整理着袖口,淡淡道,“我是说,有人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让我在这些文件上签了字。” “笑话。”调查人员说,“叶先生作为陆氏的主席,在签一份文件之前会不看清内容?” “我会。”叶瑾帆说,“不仅会,我所签署的所有文件,都会先让律师过目,随后才签字。” “也就是说,你承认自己签署了这些文件,是不是?” “不。”叶瑾帆依旧否认,“前段时间,我因为一些私人的事情,情绪和状态都受到了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有人在我需要签署的文件中夹杂了一两页其他东西,那我真未必能察觉得到。关于这一点,我觉得各位应该可以去找我的助理好好聊一聊——毕竟,我所有的文件,都会经过他的手。” 说完这句话,叶瑾帆才又抬眸看向眼前的众人,眼睛暗沉无波。 叶瑾帆被带来调查,作为和他行动一致的助理,孙彬自然也无可避免地接受了调查和审问。 只是他的说法和叶瑾帆截然相反。 “所有的工作,我都是按照叶先生的吩咐做事。”孙彬说,“这些文件都是叶先生跟对方达成共识之后才签署的。我知道一些过程,但并不是全部……我可以配合,说出我知道的所有事。” 作为老板和员工,两个人各执一词,给出了完全不同的说法,这样的结果使人兴奋,却也让人无奈。 然而无论专案组怎么审,两个人都坚持自己的说法,没有丝毫松口的余地。 案件在这个关口卡了两天,叶瑾帆被调查的消息却不胫而走,占据了第三天的各方头条,引发一片哗然。 毕竟在曾经的陆氏倒台之后,叶瑾帆作为新陆氏的继承和领导人,在短短时间内重振旗鼓,将生意经营得风生水起,手中几个项目全是惹人垂涎的大项目,成为诸多商界人士十分看好的后起之秀。 比起诸多商界人士,更惊讶的则是普罗大众,大家一向对这样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一时之间分析案情、挖掘旧事、整理豪门情史的自媒体铺天盖地来袭,成功将这一事件推向了另一重高潮。 事情闹得这样大,叶惜同样在第一时间就得到了消息,并且很快就跟孟蔺笙取得了联系。 然而很可惜,在这件事情上,孟蔺笙似乎没有什么资料透露给她。 “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更多内情,也许我可以帮你问问浅浅。”孟蔺笙说。 “不,不用了。”叶惜却道,“我不是一定要知道什么,我只是……算了,无谓为了这样的事情去打扰浅浅,就这样,顺其自然吧。” 第826章 回来就好 “顺其自然”这四个字,说出来容易,要做到却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少,在知道叶瑾帆出事之后,叶惜再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在她的辗转反侧之中,叶瑾帆始终被处于拘留的状态,等待最终调查结果。 至此,叶惜才清楚地了解到,这次的事情,对叶瑾帆而言,也许真的是一道坎。 虽然叶瑾帆一直极力否认自己对签署的那些文件的知情,但是因为孙彬的口供太过详细,他甚至可以说出每一份文件签署的日期时间和当时的情形,在认证物证俱在的情形下,叶瑾帆即便再矢口否认,调查组依旧选择了接纳孙彬的口供。 叶瑾帆知道这一结果之后,似乎并没有任何反应,平静地接受了。 那些天,除了网络上人们茶余饭后的讨论,叶惜再没有任何叶瑾帆的相关消息。 叶瑾帆被拘留的第五天,叶惜第一次离开住着的这个小区,出了门。 在这之前,叶瑾帆费了那么多的时间和力气都没有找到她,到这时候,他应该无暇顾及她了。 叶惜走出小区,有些茫然地四下看了看。 她好像太久没出过门了,以至于这个城市的街道,看起来都陌生得可怕。 她有些恍惚地在路边站了片刻,直至一辆空出租车行驶到她跟前,司机探头问了句:“小姐,要车吗?” 叶惜这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准备拉开车门的瞬间,却又犹豫了一下,停住了。 司机见此情形,似乎是不耐烦了,一脚油门开走了车。 叶惜眼睁睁看着那辆车子开走,又在路边呆呆地站了许久。 直至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悄无声息地在她身边停下。 叶惜蓦然一转头,整个人瞬间清醒,只是脑子似乎还有些转不过来。她看着车里的人,许久之后,才终于低低喊了一声:“浅浅。” 慕浅也安静看了她片刻,才道:“去哪儿?可以顺路送你。” “我……”叶惜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 可是这样一个和慕浅见面的机会,她并不愿意错过。 因此她还是拉开门上了车,坐到了慕浅身边。 “去哪里都行。”她说,“在你方便的地方放下我就行。” 慕浅听了,没有再多说什么。 车子很快平稳启动,驶向未知的方向。 很久之后,叶惜才又开口道:“你最近还好吗?孩子们都还好吗?” “很好。”慕浅说,“只是你看起来,似乎不太好。” 叶惜蓦地一顿,抿了抿唇,终于又道:“我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所以呢?”慕浅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道路,缓缓道,“你还在等他回头吗?” 叶惜垂下眼来,又过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这一次他是不是会清醒,可是我依然会希望,能够等到他清醒的那一天……” 慕浅听了,一时没有再说话。 叶惜又低声道:“你要是不喜欢谈这个,我们可以不聊。” “有什么不可以聊的?”慕浅说,“眼下这样的状况,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叶瑾帆他做了这么多事,桩桩件件都是针对霍家的,到今时今日,霍靳西终于展开全面的报复,我知道他有多生气,也知道他有多认真。这一次,叶瑾帆别想轻而易举地脱身。他做了那么多伤害我身边人的事,有这样的下场,我真是开心极了。” 叶惜听完她说的话,不由得转头看向她。 慕浅却没有看她,仍旧看着前方的道路。 可是她太了解慕浅了,正如慕浅了解她一样——她知道,慕浅今天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不会是巧遇,但她也绝不会专程来她面前说这样一番话落井下石。 她是有别的意思的。 可是还没等叶惜揣摩出慕浅的意思,慕浅已经示意司机靠边停车,随后才看向她,道:“我还要去拜访一位画家,不方便再送你了。” “浅浅——”叶惜忍不住又喊了她一声。 慕浅却只是道:“再见。” 叶惜还想说什么,司机已经为她打开了门,“叶小姐,请。” 叶惜又看了慕浅一眼,慕浅却已经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机,叶惜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低头下了车。 她站到路边,看着慕浅的车子缓缓驶离,逐渐汇入车流,直至彻底消失在她眼中的那一刻,叶惜脑海里忽然又一次响起慕浅说的那句话—— “……霍靳西终于展开全面的报复,我知道他有多生气,也知道他有多认真。这一次,叶瑾帆别想轻而易举地脱身……” 叶惜控制不住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慕浅,这是在提醒她吗? 是,她是在提醒她。 她是在告诉她,如果真的想要叶瑾帆回头,这次,可能是最好和最后的机会。 可是,她真的能抓住这样的机会吗? …… 半个小时后,叶惜乘坐一辆出租车,抵达了叶家别墅。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铁质的大门紧锁,昔日里总是站着认真尽责的保镖的地方空空如也,再也不见一个多余的人。 也是,以叶瑾帆眼下的境遇,哪里还会顾得上这些,即便他顾得上,手底下的人也不会如从前一般尽心尽力。 好在这样的冷清,她很熟悉,也很习惯,因为这才该是叶家本来的模样。 叶惜付了车资,下车走到门口,打开电锁,推门走了进去。 院子里很安静,却也有些荒芜。 照理叶瑾帆应该是常回来这边的,可是院子里竟然还会显得荒芜,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家不成家? 叶惜在庭院里停留许久,才终于又走向屋子的方向。 当她输入熟悉的密码,打开大门正准备走进去的瞬间,却忽然闻到一阵浓烈刺鼻的烟味。 就像是里面聚集了好些个男人,在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抽了很久的烟—— 叶惜脑子里弹出这个想法的瞬间,那些男人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竟然都是从前守在这个别墅和跟在她身边的那些保镖! 一瞬间,这群人就已经将她围了起来,为首的人开口道:“叶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叶先生等了你很久。” 叶惜蓦地一滞,再想离开,却已经是不可能了。 “您回来了就好。”为首的保镖道,“叶先生也会很快回来的。” 第827章 死不了 叶惜怎么都没有想到,在叶瑾帆被拘留,叶家别墅一派死寂的情况下,依然会有这么多人在这里等着她。 她更没有想到的是,保镖居然告诉她,叶瑾帆很快就会回来。 “他会很快回来,是什么意思?”叶惜问。 保镖回答道:“叶小姐只需要安心等待就是。” 叶惜没办法安心,也不想等待,可是偏偏眼下的情形,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有机会离开这间屋子。 她有些僵硬地上了楼,走进自己的房间,一坐就是半天。 期间有保镖上楼来敲门,问她要不要吃东西和喝水,叶惜一概没有理会。 直至傍晚时分,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异常明显的动静,叶惜听得分明,却因为僵坐太久,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待她挺清楚楼下到底是什么声音,她房间的门已经“砰”地被人打开。 叶惜一抬头,叶瑾帆就站在门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她再度愣住。 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见过他了,此时此刻,看见他的第一眼,她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瘦了。 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总之,他很明显地消瘦了,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整个人看起来丝毫不似从前,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叶瑾帆。 不等叶惜回过神来,叶瑾帆已经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将她从床上拉了起来,看着她,眼眸漆黑暗沉到极致。 “终于舍得出现了,是吗?”叶瑾帆哑着嗓子,缓缓开口道。 叶惜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肩头传来的疼痛感,那是被他的手大力捏的。 其实他力气一向很大,只是他很少将这样的大力用在她身上。 “哥……”叶惜终于开口,低低喊了他一声。 下一刻,叶瑾帆就紧紧将她拉进了怀中,紧紧箍住,竟是连呼吸的空间都不愿意给她的姿态。 叶惜原本以为自己会哭的,可是竟然没有。 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被他抱着,一动也不动。 哪怕他将她抱得喘不过气来,可是,她能清楚地感知到他身体传来的温度——那毕竟是她阔别已久、余生唯一能期盼的温暖。 可是叶瑾帆并没有抱她太久,门口忽然就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一把不带任何情绪的冰凉声音响起:“叶先生,请你抓紧时间,金总还在等你。” 叶瑾帆这才微微松开了叶惜,低头看向她。 “哥……”叶惜隐隐察觉到什么,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到底出了什么事?” “没事。”叶瑾帆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有光,神情却依旧是平静的,“金总费劲关系和力气帮我办理了取保候审,现在我要去见见他,你好好在家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他低下头来,重重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叶惜直觉,他这一去,绝对不会像他嘴里说的那样轻松,因此她仍旧不由自主地抓着他的衣袖,“哥——” 叶瑾帆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道:“我必须要去,但是我会很快回来,别怕。” “叶先生。”门口那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再度冷冷地催促了一声。 叶瑾帆又深深看了叶惜一眼,终于转身朝门口走去。 可是才刚走出两步,他蓦地又回转头来,看向叶惜,道:“如果你敢再消失一次,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叶惜蓦地一僵,竟再说不出一个字。 叶瑾帆这才又转身,拉开房门大步离开了。 叶惜控制不住地追到门口,又跟出门外,匆匆下楼,却只见到叶瑾帆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待要再追出去时,屋子里的保镖已经拦住了她,“叶小姐,叶先生吩咐了,你不能离开。” 叶惜有些僵直地看着大门的方向,叶瑾帆的身影已经不可见,只听得见外面隐约的汽车轰鸣声,再然后,连那汽车的轰鸣声也消失了。 叶惜知道自己不可能再离开,再消失了…… 眼下这样的情形,她还能再去哪里呢? …… 叶惜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等,就等到了凌晨。 眼看着床头的时钟渐渐地跳到三点,终于有一束雪白的灯光投射到了她敞开的窗户上。 叶惜猛地站起身来,扑到窗边一看,待看见那辆缓缓在楼前停下的小车之后,她的心似乎才稍稍安定了下来。 然而紧接着,她看到的却是几个保镖匆匆走到车子旁边,竟是从车子里将叶瑾帆架了出来! 院子里灯光昏暗,她看不清叶瑾帆到底是什么情况,待到那几名保镖架着叶瑾帆走到门口,叶惜才通过门口的灯光看清楚—— 叶瑾帆不是喝醉,也不是疲惫,而是受了重伤! 叶惜心头重重一跳,转身就冲下了楼。 她下到客厅的时候,叶瑾帆已经躺在了客厅的沙发里,然而犹挣扎着要起身。 直至她扑到他面前,他勉强睁开充血的眼睛,看清楚她之后,忽然笑了起来。 “哥!”看着他此刻伤痕累累的模样,叶惜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叶瑾帆看着她哭着的模样,笑容反而愈发扩大开来。 “哭什么?”他说,“又死不了。” 说完,他便准备抬起手来擦去她脸上的泪,然而那只同样伤痕累累的手才刚刚摸到她的脸,便又落回了沙发里。 叶瑾帆昏了过去。 …… “……金总那边对这次的事情很生气,下了狠手,叶先生又不肯去医院,执意要回来。后来我想,有叶小姐你在,回来,应该是比去医院有用,所以还是送他回来了。” 叶瑾帆昏过去之后,被挪到楼上,保镖一面为他清理身上的伤口,一面对叶惜道。 叶惜同样小心翼翼地为叶瑾帆清理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听完保镖的话,只是沉默。 “叶小姐消失多久,叶先生就牵肠挂肚了多久……这次叶先生被设计入局,多多少少也跟你有些关系……叶先生为人有多谨慎,叶小姐你是知道的,可是这次他居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签了那么几分文件都没有察觉,可见是心神恍惚到什么程度……” 叶惜依旧沉默着,只是忍不住又看了叶瑾帆一眼。 就这一眼,叶瑾帆忽然就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目光原本是没有焦距的,却在努力地寻找什么,直至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下来,他才重重喘了口气,艰难咳嗽了两声之后,便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她。 第828章 由不得你 叶惜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倾身向前,想要听他说话。 然而叶瑾帆紧紧抓住她之后便又闭上眼睛,没有了声音。 他又一次晕了过去,手却依旧紧抓着她不放。 叶惜坐在床边,看着两只紧紧交缠在一起的手,控制不住地又一次红了眼眶。 ……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叶瑾帆才又一次醒过来。 醒来时一室晨光,而叶惜就坐在床边,静静地注视着他。 他满面淤青和红肿,模样其实很狼狈,可是看清楚她的一瞬间,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可是这一笑,就牵动了脸上的伤口,脸颊上一处贴了创可贴的伤处迅速地又染了红。 叶惜脸上伸出另一只手去想要护住那个伤口,叶瑾帆却顺势又抓住了她的另一只手,紧握不放。 哪怕他手上也都是伤,为了抓紧她,却还是拼尽了全力。 “哥……”叶惜视线落在他脸上,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道,“我不会再消失了,你放手吧,这样你会很疼的……” “疼点好。”叶瑾帆盯着她,“人只有在疼的时候,才会清醒。” 叶惜目光微微一顿,终于又开口道:“那你现在,清醒了吗?” “你觉得呢?”叶瑾帆反问。 叶惜忽然就咬了咬唇,下一刻,她反手握住了他,“那我们走好不好?我们离开桐城,去美国,去澳大利亚,这些国家都可以,只要过去了,我们就可以安稳地生活,再不用管现在这些事了……” 听完她的话,叶瑾帆安静地注视了她许久,忽然又一次笑了起来。 “我们为什么要走?” “哥?”叶惜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都已经这样了,接下来,万一你被起诉,万一你被判刑——” “咳咳……”叶瑾帆再度重重咳嗽了两声,待缓过来,他才又一次抬头看向她,眼眸漆黑不见底,“都已经这样了,我还好好地活着呢,不是吗?” 叶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迟缓地摇了摇头。 叶瑾帆接着道:“别说他们用来指证我的那些文件我根本没有签过,就算真的是我在知情的情况下签的,又能怎么样?在这样的案情里我都可以被保释出来,要打掉这条罪,能有多难?霍靳西以为靠这个法子就能整死我,简直是做梦。” 叶惜蓦地僵了僵,“你还想跟他斗下去?” “为什么不?”叶瑾帆说,“霍靳西也是人,是人就会有弱点,我就不信,他会永远这么走运——” 叶瑾帆说完,又看了叶惜一眼,却发现叶惜只是僵坐着,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怎么了?”叶瑾帆说。 叶惜微微吸了口气,才终于缓缓开口道:“因为霍靳西总会有弱点,所以你就打算一直这么跟他斗下去……那我呢?” “你当然是要陪在我身边。”叶瑾帆再度紧了紧她的手,说,“再也不许离开。” “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再看见你这么斗下去,我只想去国外过平静的日子呢?” “会有那么一天的。”叶瑾帆一手握住她,另一只手伸出来,抚上了她的后脑,“惜惜,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 “那是什么时候?”叶惜说,“等你斗垮了霍靳西的那天吗?” 叶瑾帆眼眸蓦地微微锐利起来,“你不相信会有那么一天?” 叶惜缓缓摇了摇头。 “你说疼痛会让人清醒,我还以为你真的清醒了。”她说,“原来并没有。” “惜惜!”叶瑾帆蓦地抓紧了她的手,低喝着喊她的名字。 “时至今日,对你而言,我依然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叶惜说,“在你心里,排第一位的永远不会是我——” “为什么要比较这个?”叶瑾帆说,“你,和对付霍家,根本就不是冲突的存在。只要你好好陪在我身边,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有问题!很很多的问题!”叶惜蓦地打断了他的话,“因为我不想再看见你跟霍家斗,我不想再看见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这只是一个意外!”叶瑾帆说,“不会是常态。你相信我。” 叶惜再度痛苦地摇了摇头,与此同时,慕浅昨天特意来跟她说的那番话,忽然又一次在她脑海之中回响起来。 叶惜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下一刻,她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叶瑾帆的衣襟,“哥,你听我说,霍靳西这次是认真的,他是铁了心要对付你……他不会只有这一招的,他肯定还留有后手……” “我当然知道。”叶瑾帆说,“说不定,他手里还有好几份没曝光的文件,要等到最关键的时刻再公开——可是那又怎么样?就算我真的坐了牢,大不了两三年后就出来,没了海滨城的项目,我还有他霍氏的南海发展计划在手中,他赚的每一分钱,我也有份……霍靳西永远也别想能真正置我于死地。” “不,一定不是这么简单。”叶惜说,“浅浅特意来找我,她是来提醒我的,她是来提醒我们的——” 叶瑾帆再度冷笑了起来,“慕浅?慕浅她是什么身份?你别忘了,她早就跟你翻了脸,不再当你是朋友,她为什么要来提醒你?她为什么要帮我们?她可是霍靳西的老婆,为了霍祁然的事情,她是恨我到极点……我死了,她只会多踩一脚,你以为,她会真心提醒你什么?” “不是!不是!”叶惜终于还是又一次掉下泪来,“浅浅不是这样的,她不是——” “她是!”叶瑾帆说,“你听了她的话,不就害怕成这个样子?她不就是这样的目的?折磨你,就是折磨我……这一点,她可太擅长了!” 叶惜拼命地摇头,“你相信我,不要再斗了,真的不要再斗了……” “惜惜!”叶瑾帆再度扣住她的后脑,“你不要再被慕浅、被从前的事情影响了,从今往后,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你明白吗?” 叶惜对上他的视线,终于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劝说动他的。 “那如果我说,你不肯回头,就永远不会有‘我们’呢?”叶惜低低道。 叶瑾帆眼眸蓦地暗沉下来。 “那你还想怎么样?”叶瑾帆说,“你还想怎么继续折磨我?我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是因为谁,你不知道吗?是不是真的要看到我死,你才肯甘心?” 叶惜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由不得你。”叶瑾帆神情倏地冷淡了下来。 第829章 自私 但凡说起相关的话题,两个人似乎总是不欢而散,这一次同样不例外。 叶惜起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可是没过多久,就有人来敲门。 “叶小姐,医生来给叶先生换药和检查伤势,可是叶先生说你要是不过去,他就不检查。”门外的保镖对她说。 叶惜僵坐在自己床上,听见这句话,过了许久,才回了一句:“随他。” 门外的人似乎迟疑了片刻,很快转身而去。 然而没过多久,她房间门口忽然传来更大的动静,紧接着,她的房门被打开,几个人竟然用担架抬着叶瑾帆走了进来。 叶惜蓦地站起身来,就看见那几个人将叶瑾帆放到了她的床上,随后医生也走了进来,开始为叶瑾帆换药。 叶惜静立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之后,便又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道她刚刚走到门口,就被门外的人拦住了,“叶小姐要什么,跟我们说一声就行,不用您亲自出来。” 叶惜深吸了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忽然就传来了叶瑾帆略带咬牙的声音:“惜惜,过来——” 叶惜回过头,就看见他正咬牙忍痛的模样,目光落在她脸上,分明是在期待她过去。 可是叶惜没有过去。 她只是站在门边,安静地看了他片刻之后,转身走到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再没有多看他一眼。 叶瑾帆疼得一头是汗,倒也不曾强求,只间或睁开眼看她一下,便似乎已经是最大的满足。 一直到换完药,又做完一些基本检查,医生才离开。 房间里的一群人跟着医生走了出去,带上房门之后,房间里顿时就只剩了他们两个人。 叶惜依旧坐在沙发里不动,叶瑾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之后,道:“我痛成这样,你也忍心不多看我一眼。” “我要让自己习惯。”叶惜说,“因为再这么下去,我不知道你还会遭受什么,还会遭受多少,我看不过来,也顾不过来。” 叶瑾帆听了,忽然又笑了一声,随后才微微冷了声音道:“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留在桐城,我们也可以有很好的生活?” “因为我们曾经过过那样的日子!”叶惜蓦地站起身来,“你所描绘的日子,我们没有经历过吗?从前我就是乖乖陪在你身边,你说什么是什么,所有的事情我都听你的……可是结果呢?结果是怎么样,难道你看不到吗?到现在你还不肯回头,我也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从前跟现在不一样!”叶瑾帆情绪似乎也微微激动起来,他看着她,“从前我缺少的资本、机遇,现在通通都摆在我面前,比比皆是!我为什么不要?”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叶惜说,“你明知道,留在桐城,我永远都不会开心,永远都会痛苦不堪,你为什么不肯为我想一想?” “那是因为你想得太多!”叶瑾帆说,“只要你能够忘掉慕浅,她怎么对你,你就怎么对她,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不一样,你为什么不肯为了我去尝试一下?” 叶惜听了,忽然怔忡了片刻,随后,她转开脸,轻笑了一声。 叶瑾帆看着她的背影,缓缓道:“你笑什么?” 叶惜擦了擦脸,深吸了口气,才又回转头来,看着他道:“我笑,我们无论谈什么,最终好像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你只要叫我乖,只要叫我听话,就仿佛所有事情都可以解决。因为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你的附属品,我只需要做一个没有思想,没有灵魂的附属品,你永远不会真正重视我和我的感受,你所在乎的,只有你自己。” 叶瑾帆与她对视着,脸色蓦地一变。 “你永远只会站在你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我不开心,你就哄哄我,我难过了,你就陪陪我,我觉得对不起浅浅,你就叫我忘了她,我说想要离开,你就强迫我留下,然后再哄哄我,陪陪我……你觉得这样就会好了,你觉得这样我就会乖乖待在你身边了,因为我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我只需要乖乖当你的宠物……你觉得我离不开你,你觉得我非你不可,你觉得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你……” 叶瑾帆静静听着她的控诉,神情微微凝住。 叶惜忽然又深吸了口气,随后看着他,道:“从前也许是这样,可是现在不会了。我是认真的,如果你真的不肯离开,如果你真的要继续跟霍靳西斗下去,那我们……也是时候结束了。” 叶瑾帆蓦地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起身,可是他刚刚一动,就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瞬间痛得满头大汗。 饶是如此,叶惜依旧只是站在远处,平静地看着他。 叶瑾帆缓过来,不由得又冷笑了两声,随后道:“结束?这么多年,是你说结束就能结束的?” “是啊。”叶惜说,“连结束我都没的选,连结束,我都只能听你的,是吗?” 叶瑾帆猛地捏起拳头来,重重捶了捶床,“你也就是趁着我这会儿没法动,才来跟我说这样的话,你是觉得我现在这样就拿你没办法了是不是?” “我也想自私一次啊。”叶惜说,“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够抛弃,什么都能够放弃,我已经盲目地爱了你那么久,可是一直以来,你所想的,却都只有你自己……我也是时候为自己想想了,我也是时候自私一次了,不是吗?” 叶瑾帆仍旧躺在床上,那只捏成拳头的手依旧紧紧攥着,哪怕他那只手明明受了伤,此时此刻,他却似乎都察觉不到了。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双目赤红,目眦欲裂。 叶惜继续道:“我知道,我们之间,一向是你说了算,我也可以想得到,如果我们不结束,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状态……你可以有一百种办法,一千种办法困住我,将我留在你的身边,假以时日,等着我态度软化的那一天……可是这一次,不会了。我不会再为你所扰,你的情绪,你的身体,你在外面做的事情,我通通都不会再理会……因为我也想过自己想过的日子,我也想真真正正地为自己活一次!” 第830章 岔路 叶惜说完那句话之后,两个人之间,忽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叶惜重新坐进了沙发里,没有再看叶瑾帆。 而叶瑾帆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开口道:“说到底,你就是想要我不要再跟霍靳西斗下去,想要我放弃一切,跟你一起离开桐城。” “对!”叶惜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呢?你能做到吗?” “你明知道我做不到!”叶瑾帆冷声道。 “好啊。”叶惜说,“既然你想过的日子我不想过,我想过的日子你也不想过,那再这么下去有什么意思?结束吧,哥,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再相互折磨了。” 叶瑾帆缓缓闭上眼睛,面容却依旧铁青,仿佛在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那从今往后,你可能就一无所有了,这样的日子,你也不在乎?”很久之后,叶瑾帆再度低声道。 叶惜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轻笑了一声之后,才又道:“你以为,我还有什么呢?爸爸,妈妈,浅浅,孩子……我通通都失去了……我早就已经一无所有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不可以再这么继续下去,我绝对不可以再这么继续下去……” 叶瑾帆听了,也笑了一声,道:“那我的确是罪大恶极,是不是?” “不,不是你。”叶惜说,“是我自己,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所以到今天,我从来不敢怨谁,我只是想换个方式生活,换个能让自己开心的方式生活……” “那我呢?”叶瑾帆说,“从今往后,你就完全不在乎我了?” “对,我不在乎了。”叶惜说,“我只希望,你能看在爸爸妈妈的面子上,看在我们过去的情分上,成全我,让我后半辈子开心一点,可以吗?” 叶瑾帆重新陷入了沉默。 而叶惜在静坐片刻之后,重新又站起身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口的保镖原本想要拦她,可是见叶惜神情坚决,叶瑾帆也没有任何表态,终究还是放下了手。 叶惜头也不回地远离了这间卧室,走进了一间客房。 而叶瑾帆依旧安静地躺在那张原本属于她的床上,久久不动。 一别数月,她好像,真的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对他说出这些话来,又或者,她对他说的话,他从来不曾放在心上。 如她所言,他永远都觉得她还是从前那个没有自我,没有主见,永远都只能依附于他的小姑娘。无论她有什么样的情绪,他永远可以三言两语哄好她,甚至连当初掉包慕浅孩子这样的大事,哪怕一开始她极力反对,到最后也没能拗得过他。 所以,在他的感知之中,她就该是这样听话乖巧的存在。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永远只会听他的话的小姑娘,开始跟他走上了两条越来越远的分岔路? …… 叶瑾帆居家养伤期间,专案组对陈海飞和他之间调查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 对于陈海飞,专案组自然是越查资料越多,对叶瑾帆,似乎却有些止步不前。 容恒跟桐城这边的专案组位于同一幢办公大楼,消息自然也收得快,而某天他抽半天时间去淮市探望外公外婆后,得到的消息就更为详尽。 “陈海飞这次是没办法翻身了。”霍家大宅的餐桌上,容恒对霍靳西说,“这几年他太狂妄,得罪的人太多,根本没有人愿意保他,况且查出来的那些东西,也没人能保得住。现在跟他有过合作的人全都胆颤心惊,就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真要放大来查,不知道能揪出多少见不得光的东西呢。” 对此霍靳西并不意外,“他在海城横行无忌这么些年,也的确是时候到头了。” 容恒想起霍靳西此前跟慕秦川的往来,不由得道:“这事多少跟慕秦川有些关系吧,所以二哥你才能算得那么准,让叶瑾帆一脚踩进那个坑里——” 霍靳西没有否认。 “不过那坑,是真的深坑。”容恒说,“淮市那边的消息,那个项目至少停个三五年,必须把里面的利害关系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才算结束。这样一来,投进项目里的那些钱等于通通打了水漂,叶瑾帆损失应该很多吧?” “不算多。”霍靳西说,“几十亿罢了,况且,还都是从财主手里拿的钱。” “那才够他受的呢。”容恒说,“那些个隐形富豪,有几个手段是干净的,否则也不会把自己白花花的银子交到他手里去……之前欧洲亏一笔,这次又在海城这里亏一笔,我看叶瑾帆接下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好过。”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这就觉得不好过了?那之后可怎么办。” 容恒蓦地挑了挑眉,想问什么,却又生生打住,道:“我不问,我不能问,我就是纯好奇所以来八卦,其他的不关我的事。” 霍靳西自顾自地喝了口酒,也没有再说什么。 …… 在家休养四天之后,叶瑾帆便准备以重伤未愈的姿态回到陆氏。 身边的那些保镖自然无一敢劝他,而这所房子里唯一可以劝他的叶惜,已经持续几天拿他当透明人了。 从那天的争执过后,两个人仿佛陷入了冷战的姿态。 叶惜没办法离开这幢房子,也不进房间去看叶瑾帆,每天看书、养花、给自己做饭,倒也显得自得其乐。 而叶瑾帆每天躺在床上养伤,至第三天才终于可以勉强起身,下楼时正好看见快要吃完饭的叶惜。 见他下楼,叶惜仍旧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没有多看他一眼。 叶瑾帆说:“什么时候学会了做饭?每顿只做给自己吃,你也不考虑考虑我?有没有学会煲汤?我想喝汤……” 叶惜并没有回应他哪怕一个字,很快吃完了饭,收拾碗筷就走进了厨房。 正如此时,叶瑾帆准备出门,而她在花园里打理花花草草,同样没有多看他一眼。 叶瑾帆坐进车子里,转头看向窗外,只见她专心地低着头摆弄着面前的一盆花,直至车子驶出叶家别墅大门,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过头。 第831章 这辈子都不可能 半个小时后,叶瑾帆的车子抵达了陆氏楼下。 与此同时,一辆黑色的宾利也无声无息地停在了隔壁大楼的楼下。 几乎是叶瑾帆下车的同一时间,那一边,霍靳西也从车子上走了下来。 叶瑾帆不经意间一转头,便看见了霍靳西,目光微微一凝。 霍靳西却似乎并没有看见他,原本准备径直进入霍氏大厦,旁边却忽然有人看着叶瑾帆这边说了句什么,他这才微微转头,看见了叶瑾帆。 两幢大厦的正门相距不远,两人相互对视一眼之后,霍靳西竟然转过身,带着齐远缓步朝这边走了过来。 叶瑾帆原本在保镖的搀扶之下站立着,见状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睛,甩开保镖的手,看向了霍靳西。 以霍靳西素日的作风,见到叶瑾帆,他多半是话都不想多说一句的,可是今天,他竟然主动走了过来,这样的情形,实在是难得。 因此叶瑾帆见到他之后,很快勾起了笑容,“霍先生,这么巧。” “的确是很巧。”霍靳西视线落在他伤痕未愈的脸上,“毕竟以你现在的状态,能出门也是不容易。” 叶瑾帆听了,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自己脸上的伤处,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有什么办法呢?虽然这一路上障碍重重,但在别人眼里,怎么说我也奔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毕竟,除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麻烦,我还有霍氏做靠山啊。霍先生这样给机会提携我,我怎么好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呢?我要真什么都不做,霍先生也会不高兴的呀。”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我知道你现在身处麻烦之中,又怎么会在这些方面跟你斤斤计较?毕竟比起你即将面临的那些,其他都是小事了。” “霍先生果真是愈发通情达理了。”叶瑾帆说,“不愧是桐城龙头企业的负责人,我代陆氏集团的全体员工感谢霍先生。过几天就是陆氏的年会,作为陆氏最强最好的合作伙伴,还请霍先生赏面出席。” “这些都是杂事。”霍靳西说,“眼下没有什么比你的身体健康更重要。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随时打给我,我认识很好的康复医生。” 叶瑾帆微笑着道:“霍先生有心。” 霍靳西略略一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便又重新走向了霍氏的方向。 齐远正准备转身跟上霍靳西的脚步,叶瑾帆却忽然喊住了他,“齐特助。” 齐远这才回过头来,平静地看向他,“叶先生。” “你妈妈的身体怎么样了?”叶瑾帆缓缓道,“我一直记挂着阿姨的病呢。” “劳叶先生费心。”齐远说,“霍先生知道我妈妈生病之后,给我妈妈安排了最好的医生,我妈妈目前正处于休养之中,一直感念着霍先生的好。” 叶瑾帆听了,低笑了一声,道:“好,好,很好——那就祝阿姨福寿安宁,长命百岁吧。” 齐远道:“谢谢叶先生。” 说完,他便转过身,快步跟上了霍靳西的步伐。 叶瑾帆一直目送着他们的身影进入霍氏大厦,这才沉下脸来,也走进了陆氏大厦。 即便他的身体一眼可见没办法承受繁重的工作,可是他一进入办公室范围,还是立刻被几个大大小小的股东包围,随后便是开会,向股东交代这次的事件。 对于这一连串将陆氏牵扯在内的事件,股东们自然是诸多不满,除了要叶瑾帆交代清楚之余,言辞之间,还要他交出公司主席的职位。 叶瑾帆静静地听完他们的诉求,却只是冷笑了一声,道:“要我让出主席的位置,那你们谁有资格坐这个位置?眼下陆氏的情况,各家银行追讨贷款,也得不到新的投资,你们谁有本事解决眼下的问题?” “眼下你自己都自身难保,还面临起诉,难道你就能解决问题?” “我是自身难保。”叶瑾帆冷冷瞥向对方,“可是我背后的资本愿意保我,这就很无奈了,不是吗?” 股东们闻言,面面相觑了片刻,才又道:“还有人愿意为你出资?你不要为了保住自己的位置胡编乱造。” 叶瑾帆摊了摊手,道:“不然你们以为,我现在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 众人听了,却依旧是将信将疑。 “况且,我们还有霍氏的南海项目在手,你们有什么好怕的?”叶瑾帆说,“这个项目建成之后带来的利润会有多少,我相信你们比我算得清,现在为了这些零散数跟我计较个没完……你们确定,我离开陆氏之后,你们不会被霍靳西踢出局?” 这句话一出来,众人顿时都不再言语。 毕竟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眼下这样举步维艰的境况下,跟霍氏合作的南海发开项目几乎是陆氏仅存的希望,而这个项目是叶瑾帆一手争取回来的,没了他,结果会怎么样,还真是不好说。 “所以,这会还要继续开吗?”叶瑾帆深吸了口气,道,“如果各位声讨结束了,我想回办公室去休息一会儿。” “慢着!”叶瑾帆正准备起身,却又有一名股东开了口,“你只交代了陆氏的事情,那你自己呢?别忘了你现在处于保释阶段,将来万一你被起诉,万一你被判刑,那你就不可能继续担任陆氏的主席,这一点,你怎么说?” 叶瑾帆听了,缓缓站起身来,微微倾身向前,紧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那我就告诉你,我永远都不会坐牢——这辈子,都不可能!” 说完这句,叶瑾帆才在秘书的搀扶之下,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回到办公室后,叶瑾帆坐回到办公椅上,瞥了一眼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缓缓闭上了眼睛。 然而,他才刚刚闭上眼睛几分钟,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好一会儿,叶瑾帆才睁开眼睛,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迅速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叶先生,叶小姐要出去,我们不敢让她离开,没想到……叶小姐报了警,现在警察已经过来了。” 第832章 执迷不悟 叶瑾帆回到叶家别墅的时候,家里仍旧处于一片混乱之中。 叶惜报案之后,来到叶家的只是两名社区民警,然而两名社区民警抵达之后,眼见着这屋子里一群人高马大的男人困着一名弱势女子,立刻就觉得事情不妙,很快进行了上报。 叶瑾帆回到叶家的时候,正是五六名警员赶到增援的时候,一时间,两方人员形成了对峙之势。 吵吵嚷嚷之中,叶瑾帆从大门走了进来。 “你是什么人?”有警员问他。 前方的保镖们见到他,顿时都松了口气,而叶瑾帆瞥了一眼坐在沙发里的叶惜,这才开口道:“我是业主。” “你是业主?也就是说,是你授意他们把这位叶小姐非法禁锢在这里的?” 叶瑾帆听了,缓步走到沙发旁边,也坐了下来之后,才看向问话的警员:“警察先生,我们这个家庭是什么状况,您应该也可以看出来。是禁锢还是保护,我觉得您应该可以有自己的判断。” “这位小姐报警,说是受到了非法禁锢。”警察道,“无论如何,限制一个有独立自主意识的成年人的人身自由,这就是触犯法律的。” “是吗?”叶瑾帆微微一抬眼,随后指了指自己,“我这副样子,您应该看得见吧?坦白说,从这个家里走出去的人,就是有受到这种伤害的可能。我不指望警方能保护我们,我自己出钱出力,只想保护好自己和家人而已。如果今天,我让她走出这个门,她遭遇到什么,是不是由警方来负责?” “这……”警察略一顿,才又开口道,“如果您的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您可以随时报警——” “有用吗?”叶瑾帆嗤笑了一声,道,“出事之前,会有人管吗?出事之后,再来管又有什么用?” “但是现在这位小姐对您所谓的‘保护’感到不舒服,我们也是来协助你们解决问题的。” “这是我们的家事。”叶瑾帆说,“既然是家事,我们自己会好好解决,也就不劳诸位费心了。” 几名警员听了,顿时都看向了叶惜。 叶惜就安静地坐在跟叶瑾帆相邻的位置,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抬起头来,缓缓开口道:“不,我跟这位叶先生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之间的事,也不是什么家事。他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说完,叶惜就站起身来,从自己的手袋中取出了身份证件,出示给了在场警员。 身份证件上显示,她叫叶希,而出生地是千里之外的尧城。 而叶瑾帆却是土生土长的桐城人,若是要说这两人之间有什么联系,就目前看来,可能就是碰巧都姓叶,又或许还有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瓜葛。 警察这才又看向叶瑾帆,“叶先生,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叶瑾帆却看都没有看他们,从叶惜站起来开始,他的视线就已经紧紧锁在她身上。 直至全世界都在等他的回应,他才缓缓开口:“你非要这样吗?” 叶惜没有回头,“我有追求自由的权力。” 叶瑾帆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努力平复了一下呼吸,随后才道:“你是嫌我还不够累,要面临的事情还不够多,是不是?” “我说了,我只是想过我自己希望的日子。”叶惜说,“我无意打扰你,放我自由,你反而能少面临一桩事。” 叶瑾帆闻言,猛地挥落了手边矮几上的一盏台灯。 警察见状,这才又开口道:“如果两位的问题实在是解决不好,那不如跟我们回所里走一趟,到时候再坐下来慢慢解决。” “不用了。”叶瑾帆却忽然头也不抬地开口道,“既然这位叶小姐执意要走,就让她走吧。” 说完这句,他就站起身来,在保镖的搀扶下往楼上走去。 叶惜也没有回头看他,听到那句话之后,在一众保镖不知所措的注视之中,她拿着自己的手袋就走出了大门。 …… 霍家大宅。 慕浅坐在沙发里,一面看着蹒跚学步的悦悦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尽情玩乐,一面盯着手机里,看容恒发过来的实况转播。 正看到关键时刻,容恒忽然发过来一句:“结束了。” “什么结束了?”慕浅问。 容恒回道:“叶瑾帆放叶惜离开了,派出所的人也离开了叶家。” “就这样?” “不然呢?闹到派出所,再闹到公安分局?”容恒说,“别忘了叶瑾帆现在是处于取保候审阶段,他要是稍微有点过激行为,很可能立刻就被重新拘留了。” 慕浅摸了摸下巴,没有回答。 容恒随后道:“好了,转播完毕,我忙别的事去了。” 慕浅由得他去,自己就坐在沙发里出神。 以叶瑾帆的脾性,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放叶惜离开? 如果她没有猜错,打发了那些警察之后,不出两个小时,叶惜就会又一次回到叶家别墅。 慕浅正安心地等待自己的猜测成真之际,霍靳西的车子缓缓驶回了霍家大宅。 进了悦悦的玩乐室,悦悦正趴在地上玩自己的小钢琴,而慕浅坐在旁边,正在发什么消息。 “爸爸!”见他回来,悦悦很是高兴,在自己的小钢琴上接连按出一连串杂乱无章的音符。 霍靳西走上前来,抱起女儿来亲了一口,这才重新将她放回地上,陪着她玩一会儿面前的玩具。 没一会儿,慕浅也放下手机,走上前来,顺势贴着他坐了下来,靠在了他的背上。 霍靳西任由她靠着,只是道:“叶惜又被叶瑾帆带回去了吧?” 慕浅安静了片刻,随后才哼笑了一声,道:“意料之中的事情啊……以叶瑾帆的能耐,要困住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至少这一次,她的确给叶瑾帆添了些麻烦。”霍靳西说。 慕浅听了,又安静了片刻,才道:“可见这一次,她真的是下定了决心想要叶瑾帆回头……只可惜,执迷不悟的人太多。” 霍靳西听了,没有表态,只是伸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张邀请函递给她。 “陆氏即将举办的年会,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慕浅伸手接过那张帖子,打开看了片刻,才又抬起头来看向霍靳西。 霍靳西正好也回过头来看她,对上她的视线,只是低下头来,轻轻印上了她的唇。 第833章 她的心愿 慕浅的猜测完全没有错。 她猜测叶瑾帆不出两个小时就会将叶惜抓回去,事实上,叶瑾帆只用了一个小时,就让叶惜重新回到了叶家别墅。 对于这样的结局,叶惜也料到了,因此她十分平静,面对着叶瑾帆的时候,也依旧没有什么情绪波动。 “闹够了吗?”叶瑾帆手上扎着输液针,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她。 叶惜说:“你带我回来没有什么好处,如你所言,我只会给你添更多的麻烦而已。” “没关系。”叶瑾帆说,“你愿意闹到什么时候闹到什么时候,玩得高兴就好。” 叶惜听了,忽然就笑了笑,随后道:“是吧,到现在你依然觉得我是在闹,被你哄一哄就会好,你永远不会觉得,我是认真的。” 叶瑾帆看着她,原本沉静的面容瞬间沉了下来。 下一刻,他竟然一伸手就拔掉了自己手上的针头,起身走向了她。 “叶先生!”一旁的医生霎时间大惊,想要伸手拉住他,叶瑾帆却蓦地挣开了他,径直来到了叶惜面前。 他的手背血流如注,他却如同没有察觉一般,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你还想怎么认真?想让我重新被拘留,还是想眼睁睁看着我死?” 出乎意料的是,叶惜并没有朝他手上看一眼,她只是平静地注视着他,缓缓道:“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反正都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结局怎样,又有什么差别呢?” 叶瑾帆听到她这句话,几乎控制不住地就扬起手来。 叶惜这才看向他那只手,轻声道:“你可以打我,随便打,我不会伤心。” 叶瑾帆那只手却缓缓地捏成了拳,僵在那里,没有再动。 叶惜见他似乎不打算有所动作,转身就上了楼。 身旁的人这才匆忙扶着叶瑾帆重新坐进沙发里,医生忙着给他处理伤口,重新准备药品,等到重新给他输上液,叶惜早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叶惜在自己的房间一睡就睡到了傍晚,要吃饭的时候有人来敲门喊她,她也只当没听见,继续躺着。 又过了许久,她的房门忽然被推开,随后,叶瑾帆脚步缓慢地走了进来。 他没有开灯,也没有说话,在床边站了一会儿之后,他缓缓地在床边坐了下来,又安静许久,才低低叹息了一声,道:“你究竟还想要我怎么样?” 叶惜躺着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我们发生了那么多事,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非要这样吗?” 好一会儿,叶惜才缓缓开口:“就当我是在发疯吧。只是我想要什么,我早就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你要是给不了,那就放我走。” “你知道这不可能。”叶瑾帆说,“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让你再离开我。” 叶惜躺着,听到这句话,无声地笑了笑,与此同时,有眼泪悄无声息地没入枕头。 “哥。”她低低喊了他一声,缓缓道,“为了你,我已经付出了我生命中的全部,以至于到现在,我一无所有。如果这样,都没办法换回一个一心为我的男人,那我只能选择放弃了……你想走的那条路,我实在没有力气,也没有勇气再陪着你继续走下去了……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不想一辈子胆颤心惊,一辈子痛苦自责……如果你是真的爱我,就请你放过我……” “忘掉过去的事情很难吗?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自己,让自己陷在过去的痛苦里走不出来?”叶瑾帆说。 叶惜控制不住地低笑了一声,终于转头看向他,“是啊,忘掉过去的事情很难吗?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自己,让自己陷在过去的痛苦里走不出来?” 叶瑾帆没想到她会用他的话反诘他自己,顿了顿才道:“你明知道我毕生的心愿是什么——” “是啊,我知道你的心愿,我了解你的追求,所以为了你,我什么事都愿意做,什么情感都愿意牺牲。”叶惜说,“可是你,永远不会明白,也不会在乎——我的心愿是什么。” 叶瑾帆再度怔住。 静默许久之后,他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只是站起身来,缓缓走出了她的房间。 …… 接下来那两天,叶瑾帆明眼可见地沉默了许多。 在家里的时间,他依旧会不断找机会跟叶惜说话,可是哪怕叶惜态度再冷淡都好,他不会强求。 而其余大部分时间,他将自己放在了公司,放在了叶惜看不见地方。 叶惜表面上丝毫不关心他在做什么,可事实上,她内心却是惶恐的。 她怕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他又会做出什么挑衅霍靳西的举动,万一进一步激怒霍靳西,只怕前路会更加艰险。 可是她这样的心情却无从诉说,只能暗暗藏在心底。 只是恐惧到极致的时候,她依然会忍不住想起慕浅,想着自己也许可以再问问她。 可是这样的念头,终究只是一闪而过。 她终究,没有这样的勇气。 叶惜不知道的是,关于叶瑾帆的这个问题,慕浅同样关注。 眼见着陆氏年会的日子即将到来,慕浅给自己挑了一件礼服,趁着霍靳西晚上回家的时间,换上了给他看。 她推门走进霍靳西书房时,霍靳西正在跟人通电话,漫不经心的语调:“……让他走就是了,无谓多耗精力。” 慕浅径直走上前,在他腿上坐了下来,任由他通电话,自己拿起他桌上的一些文件看了起来。 只是才看几行,慕浅目光就微微一凝,接连翻了几页之后,便连脸色也凝重起来。 正好霍靳西放下电话,她看了一眼他的手机,转身看向他,“你答应让谁走?” 霍靳西靠坐在椅背里,平静地看着她,道:“叶瑾帆的助理。” “孙彬?”慕浅拿起手中的文件,“那这些算是什么?他给出的交换条件?” 霍靳西点了点头,“是一个懂得保全自己的人。” “他还是有些本事啊,居然能让叶瑾帆不知不觉中签下这样的东西,随便一页公布开来,叶瑾帆这个牢就坐定了。”慕浅说,“有这样关键性的证据,还偏偏要等到你答应保他离开之后才交出来……聪明人啊,叶瑾帆真是找了个好助理。” 第834章 送你出国 “但凡有点理智的人都会懂得保全自己。”霍靳西说,“但是他的确比我想象中更狠。” 慕浅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你让他走了,那到时候在法庭上岂不是少了一个指证叶瑾帆的证人?” 霍靳西听了,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资料,扔到了面前的桌子上,缓缓开口道:“我从来没指望靠他的供词来指证叶瑾帆。” 慕浅微微一顿,转头又看了一眼那些资料,开口道:“也就是说,这几份文件,你也不打算用?” 霍靳西淡淡道:“伪造的东西,用来吓吓他这种人也就够了,真要用这种东西去对付他,那我岂不是也在危险的边缘试探?” 说完,他伸出手来,捏住慕浅的下巴,道:“毕竟这两年,我开始变得很爱惜羽毛。” 慕浅静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终于轻轻笑了起来,随后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之后,主动印上了他的唇。 “我也很爱惜自己拥有的一切。”慕浅说,“所以,霍先生请放心,你老婆不会再干作死的事了。”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勾住她的腰,将她带向自己的同时,也吻上了她的唇。 两人耳鬓厮磨了片刻,慕浅安静地靠在他怀中,平复了片刻,才又道:“那叶瑾帆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动静?” “没有。”霍靳西说,“平静低调得异乎寻常。” 慕浅不由得微微直起身子来,“这不是他的风格。” “的确。” 两个人又对视了片刻,慕浅才终于又开口道:“你说,他会不会还是因为叶惜?” 霍靳西一手抚着她的背,一手为她整理着垂落在肩头的发,闻言只是道:“眼下他那边没有供我使唤的人了,所以他在想什么,我确实无从得知。” 慕浅微微一垂眸,片刻之后,轻笑了一声,道:“是啊,很遗憾,在这件事情上,我也帮不到你呢。毕竟我现在,只是个耳目闭塞的家庭主妇。” 霍靳西重新将她带进自己怀中,缓缓道:“在这件事上,你不需要太通透的耳目,只需要相信我,就行了。” 慕浅安静地靠着他的胸膛,轻轻应了一声之后,伸出手来紧紧圈住了霍靳西的腰身。 …… 同样的夜晚,叶瑾帆回到叶家别墅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 别墅里很安静,几名保镖守在门口,几名保镖守在楼下,另外有两个守在叶惜房间门口。 “晚餐叶小姐自己炒了份青菜,没有吃多少饭,吃完一个人在客厅看了部电影,然后就上楼去睡觉了。”保镖向叶瑾帆汇报着叶惜今天的动态。 叶瑾帆坐在楼下的沙发里,听完之后,才又道:“你们都出去。” 楼上楼下,一群保镖纷纷离开了这间屋子。 偌大的屋子里顷刻间便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静,冷清得可怕。 而事实上,那些保镖即便在这个屋子里,又能带来什么热闹呢? 他们根本不属于这间屋子,在或者不在,根本不会有任何影响,又或者他们的存在,更让这个屋子变味。 而她,日日夜夜就只能待在这间屋子里,只能面对着这样一群人,那是种怎样的滋味? 叶瑾帆静静靠坐在沙发里,静默许久,终于缓缓起身来,拿着自己身旁的一个白色的盒子往楼上走去。 推开叶惜房间的门,屋子里一片漆黑,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仿佛已经陷入了熟睡。 叶瑾帆走上前,在床边坐下来,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 叶惜一动不动。 好一会儿,叶瑾帆才开口道:“把李阿姨找回来好不好?从小就是她照顾你,我们重新把她找回来,让她继续留在这里。” 叶惜没有回答。 叶瑾帆又等了一会儿,便站起身来,道:“我这就去给她打电话。”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床上的叶惜终于有了动静。 她缓缓睁开眼睛,坐起身来,拨了拨自己的头发,道:“你不要再去打扰李阿姨了。她回不回来,这样的日子对我而言,没有任何差别。何必让她老人家回来,看见我这个死而复生的人受到惊吓?” 叶瑾帆回转身,按开了房间的灯。 叶惜就坐在床上看着他,容颜苍白,脸上仿佛一丝血色也没有。 叶瑾帆忽然有些记不清,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是这副苍白的模样—— 仿佛已经过了很久,他再没有看到过她健康活泼的模样,也没有再看到过她脸上真情实感的笑容。 “惜惜……”叶瑾帆又喊了她一声,然而喊过之后,他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惜没有再多看他,掀开被子之后,起身去了卫生间。 等到她从卫生间里出来,叶瑾帆依然站在她床边,而她的床上,一个打开的白色盒子旁边,铺了一件红色的晚礼服,和一双高跟鞋。 “明天就是陆氏的年会。”叶瑾帆转头看向她,“我希望你能陪我一起出席。” 叶惜站在原地,静静地盯着床上的礼服和鞋子看了很久,才缓缓摇了摇头,“我不会去的。” “你不是很想出去走走吗?”叶瑾帆说,“明天晚上会很热闹,会有很多人——” “那不是出去走走。”叶惜说,“那是被绑在你身边,陪着你演戏。我不会演,就算去了,也只能扫你的兴,给你添麻烦,何必呢?” 叶惜说完,就走回到床边,拉开被子,重新躺进了自己先前躺着的位置。 叶瑾帆又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道:“慕浅可能也会去。” “那又怎样?”叶惜低笑了一声,道,“你是觉得我应该穿着你准备的裙子去浅浅面前耀武扬威吗?你觉得我有这样的本事吗?你觉得我有那个脸吗?” “我会送你出国。”叶瑾帆忽然开口道。 叶惜蓦地顿住,仿佛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加拿大,澳大利亚,芬兰,挪威……你喜欢的国家都可以。”叶瑾帆说,“但是明天晚上,你要陪我出席陆氏的年会。” 叶惜终于又一次转头看向了他,“送我……出国?” 第835章 像是……一场婚礼 “对,我送你出国。”叶瑾帆说,“你不是说在桐城不会过得开心吗?那你就去国外,在那边过平静的生活。” 叶惜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有回答。 “我会安顿好那边所有的一切,你不会受到打扰,也不会有任何安全的威胁。”叶瑾帆说,“你好好待在那边,有时间,我就会来看你。” 叶惜看着他,忍不住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了?”叶瑾帆说,“这不是你想要的吗?两全其美,不好吗?” 叶惜还是说不出话来。 这是她想要的吗? 是,却也不是。 她想要的是两个人的世界,而叶瑾帆给她的,是两个人的世界,却也是一个人的世界。 如他所言,两全其美。 他可以继续留在桐城,为他所追求的一切奋斗,而她安心地待在国外,做他背后的女人。 可是这样的日子,她怕根本就是奢望。 “你说要我体谅你,要我为你考虑,我做到了。”叶瑾帆说,“可是惜惜,你也要为我考虑,你不能全然不顾我的想法,要我全完跟着你走。有些事情,我也是放不下的。” 很久之后,叶惜才终于又开口道:“你让我考虑考虑。” “好。”叶瑾帆应了一声,随即就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铺在床上的礼服,道,“我想你知道,明天晚上,我很需要你穿着这件裙子陪在我身边。明天傍晚时候,我会回来接你。” 说完这句,叶瑾帆才转身离开她的卧室。 而叶惜重新坐起身来,盯着床上那件礼服,目光久久不曾移动。 …… 翌日,陆氏年会现场。 虽然陆氏的主席叶瑾帆眼下正处于风波之中,陆氏的投资项目也多有折损,但是这一场年会却办得空前隆重与热闹,选址桐城最豪华的酒店,现场布置也格外大手笔,宛如仙境。 慕浅跟着霍靳西抵达现场的时候,场内几乎已经是宾客满堂的状态。 而桐城上流人士,各方商界贵胄,几乎悉数到齐。 见到这副情形时,慕浅不由得道:“叶瑾帆还是很有本事啊,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请到这么多人。” 有礼仪小姐一路引着两人往安排好的座位走去,中途却有许多人上前与霍靳西打招呼,于是两人时不时地停下来。 霍靳西跟人寒暄,慕浅偶尔搭个腔,多数时候却只是站在霍靳西身后,将这个宴会场地打量了个彻底。 待到两人终于走到位于最前方的宴桌坐下来时,慕浅才低声对霍靳西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现场布置得不太像是年会,反而像是……” “婚礼。”霍靳西接过话头,淡淡吐出了慕浅没有说出来的那两个字。 慕浅不由得跟他对视了一眼,随后才道:“而且身为主人家的叶瑾帆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这根本就不合常理。当然,如果他要作为新人在万众瞩目的时刻出场,那就解释得通了。” 话音刚落,宴会大厅内忽然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与此同时,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了声音的来源方向——大门口。 慕浅同样转头看去,很快便越过重重的人头,看到了正从门口缓步走进来的叶瑾帆和叶惜。 隔得太远,慕浅只能看见叶瑾帆一身黑色正装,而叶惜身上一袭红色礼服,宛若一对新人,格外夺人眼目。 慕浅只遥遥看了一眼,立刻就收回了视线。 霍靳西转头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慕浅顺势就往他身上一靠,索性玩起了手机。 身后那莫名的欢呼声与掌声持续不断,到场人士显然都给足了叶瑾帆面子,掌声和欢呼声持续接近,意味着叶瑾帆和叶惜也越走越近。 慕浅没有回头看一眼,因此她也看不到叶惜脸上一片荒芜的沉静。 事实上,叶惜从入场开始,整个人就是有些错愕和僵硬的。 一来,她太久没有出现在人前,尤其还是这么多人面前;二来,她没有想到,陆氏年会会是这样盛大隆重的场面。 她原本以为作为主人家,叶瑾帆应该会早早到场招呼客人,却没有想到一走进来,竟然是全场人等待他们的架势。 叶瑾帆牵着她的手,一面往前一面跟周围的人打招呼,期间所有人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都是好奇和意味深长的,叶惜越往前走,越是隐隐察觉到什么。 这样的亮相,太过高调,太过引人瞩目,不像是年会,反而像是—— 叶惜心头重重一跳,再不敢往下想去,只能尽力保持平静,跟着叶瑾帆步步向前。 直至,她视线中出现了慕浅的身影。 慕浅背对着她,靠在霍靳西的身上玩着手机,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影。 几乎所有人都看着她的情况下,慕浅背对的身影显得有些突兀,然而叶惜知道,这才是她的真实反映。 她盯着慕浅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慕浅始终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甚至她和叶瑾帆就站在霍靳西和慕浅身后的位置跟别人说话时,慕浅还拿起手机翻了什么东西给霍靳西看,边说边笑,仿佛丝毫不在意他们的存在。 直至叶瑾帆领着她站到了霍靳西和慕浅面前,特意向他们打招呼:“霍先生,霍太太,感谢二位抽时间到来,真是蓬荜生辉,荣幸之至。” 霍靳西这才站起身来,道:“陆氏这过去一年发展得很好,作为合作伙伴,我理应前来道贺。” 叶瑾帆听了,倒仍是满面笑意,道:“那还不是多靠霍先生关照,希望往后的日子,我们可以继续合作愉快。” 说完,叶瑾帆便拿起一杯酒,敬了霍靳西一杯。 慕浅立在霍靳西身后,一直到此刻,她才终于看了叶惜一眼。 叶惜也正看着她,见她视线看过来,叶惜控制不住地就要上前一步,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跟她说。 然而叶瑾帆却一伸手拦住了她,随后对一桌的宾客道:“不好意思,今天来晚了一些,致辞完毕再来跟各位细聊,招待不周请见谅,大家尽兴。” 说完,叶瑾帆便拉着叶惜走向了主桌。 慕浅看着两人的背影,想起叶惜刚才似乎是有话想跟她说的模样,不由得微微凝眸。 第836章 谁说我们不能名正言顺 将叶惜安顿在了主桌主席位旁边之后,叶瑾帆才又转身走向了礼台。 全场瞩目之中,叶瑾帆缓缓开启了致辞—— “大家好,我是陆氏集团主席叶瑾帆。首先,我要感谢各位赏光莅临陆氏的年会,你们的到来,是陆氏和本人最大的荣幸。其实,我要向诸位说声抱歉,在这样重要的场合,我竟然来得这样晚,招待不周,请见谅。” 全场宾客立刻识趣地响起了掌声。 “迟到是一场意外,但人生就是需要各种各样的意外,因为这样才能足够精彩。”叶瑾帆继续道,“正如过去这一年,我们陆氏集团也经历了各式各样的意外,但是到了今天,我敢负责任地告诉大家,我们依然很好。” 全场又一次掌声雷动。 在众人仔细地聆听之中,叶惜的视线却频频飘向邻桌。 叶瑾帆站在台上有条不紊地发表着致辞,目光顾及全场,间或也落到叶惜身上。 叶惜此刻的关注点在哪里,他一清二楚。 “……在此,有几位重要人士,我要着重感谢。”叶瑾帆说,“首先,我要感谢的是我们陆氏集团最重要的合作伙伴,霍氏集团的霍靳西先生,以及霍太太——” 灯光立刻落到霍靳西和慕浅身上,周围的人纷纷将视线投了过来,霍靳西只是略略点了点头示意。 “感谢二位为我们陆氏和霍氏的友好关系作出的付出和努力,愿我们的合作关系长久、稳定、永远保持下去,永远,是最好的伙伴。” 霍靳西淡淡勾了勾唇角。 慕浅倒是拿起桌上的酒杯,遥遥敬了叶瑾帆一下,随后仰脖喝了一口。 再放下酒杯时,她视线不经意往旁边一瞟,立刻就对上了叶惜期盼的目光。 见她看过来,叶惜似乎微微有些激动,然而此时正是叶瑾帆致辞的关键时候,灯光在前场找来找去,她似乎并不方便动。 接下来,叶瑾帆又感谢了一连串人物,直到最后,他感谢了陆氏上下的全体员工。 员工代表群体较多,灯光顿时远离了前场,大面积地投射到偏后方的一个位置。 叶惜见状,蓦地站起身来,准备走向慕浅之际,台上的叶瑾帆却再一次开口道:“最后,我要特别感谢一个人,一个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全场灯光骤然投射到刚刚站起身来的叶惜身上。 叶惜蓦地顿住。 叶瑾帆继续道:“这样一个重要时刻,我希望能够与她共享,也希望全场各位能够替我见证——” 场内又一次响起尖叫声和掌声,所有人都看着灯光聚焦下的叶惜,叶惜被强光照射着,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再想要去寻找慕浅时,眼前却只有白茫茫一片,哪里还看得清慕浅在哪里。 起哄和尖叫声中,有礼仪小姐来到她身边,微笑着请她上台。 叶惜如同一个提线木偶,毫无意识地跟着她,直至来到台上。 叶瑾帆同样站在聚光灯中,朝她伸出了手。 叶惜有些恍惚。 这个场景,是她从来做梦都不敢梦见的。 因为从一开始,他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明明知道不应该,却偏偏情难自控地开始。 结局怎样,她从来不敢想。 像这样的情景,她更是不敢想。 以至于此刻,她竟一时无法确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眼见着她站在原地不动,叶瑾帆主动朝前走了两步,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他掌心的温度,很真实。 叶惜想,她应该不是做梦。 然而下一刻,叶瑾帆忽然单膝跪在了她面前,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枚钻戒。 满座皆惊,紧接着便是沸反盈天的口哨声和尖叫声—— 一片嘈杂之中,叶惜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只看得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和他手里的那枚戒指。 她看见他的嘴唇动了动,用最低的声音,说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话。 他说:“谁说我们不能名正言顺?” 叶惜的眼泪倏然夺眶而出。 下方起哄之声接踵而来:“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一片好事者的起哄声中,慕浅安静地靠坐在椅子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台上这一幕。 从看见叶惜恍惚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一刻对于叶惜来说,具有多重要的意义。 而看见她眼泪掉下来的瞬间,慕浅知道,这是一个梦的实现。 叶惜终于等到了她想要的,也得到了她想要的。 换做是两三年前,她本该为她开心,并且感同身受地跟她一起流泪。 可是如今,看着台上那两个人,她的心情却是不喜不悲。 有些事情大概就是如此,命中注定,无法改变。 慕浅缓缓闭上了眼睛。 坐在她身边的一位太太转头看她一眼,笑了起来,“霍太太,这么热闹呢,怎么你反倒困了?” 慕浅轻笑了一声,道:“是啊,最近追剧太认真,心累。” 说完,她才又一次转头看向台上。 叶瑾帆正缓缓将那枚钻戒套上叶惜的手指,随后,他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深深吻住了她。 宛若童话故事结局一般的美好场面,慕浅却又一次阖上了眼睛。 …… 接下来的时间,叶惜依旧如在梦中。 不断地有人举杯上前对叶瑾帆和她说恭喜,她手中原本拿的是果汁,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换成了酒,糊里糊涂地喝了好几杯。 叶瑾帆原本是一直陪着他的,可是这天晚上他要顾及的人太多,而叶惜也不知何时被一群太太团拉进了其中,听着接连不断的恭喜和夸赞,脑子更加昏昏沉沉。 周围人太多了,她只觉得吵,忍不住想转身去寻叶瑾帆,然而一时之间却看不到他的身影。她忍不住翘首张望,脚步逡巡之间,却忽然间撞到了人。 “对不起对不起。”叶惜连连道,“对不起——” 一回头,她却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澄澈如水的眼睛。 这双眼睛,她太熟悉了。 一瞬间,叶惜陡然清醒,原本要说的话却没能刹住车,脱口而出:“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慕浅静静地看着她,却只是微微一笑,说了两个字:“恭喜。” 第837章 终局 面对着这样子的慕浅,叶惜只觉得陌生,与此同时,她也隐约知道慕浅心里在想什么。 “浅浅。”叶惜一把拉住慕浅的手,“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慕浅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开心就是了,犯不着为其他人影响情绪。” “不是……”叶惜连忙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话刚说到一半,那一边,叶瑾帆忽然出现,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叶惜转头看见他,微微一顿。 叶瑾帆微笑着看了慕浅一眼,随后才道:“原来你躲在这里,那边有几位商界前辈想认识你,来,跟我过去打个招呼。” 慕浅见状,不由得微微偏头看向他。 “哥。”叶惜低低喊了他一声,“我想跟浅浅说说话。” 叶瑾帆听了,又看了慕浅一眼,轻笑道:“霍太太在社交场合可是大忙人,你就别缠着她了。” 叶惜闻言,忍不住又看向慕浅。 慕浅却微微笑了起来,道:“社交场合嘛,跟谁聊天不是聊呢?既然你未婚妻说了想跟我聊天,我想,你还是把她留给我吧。” 说完,慕浅伸出手来,将叶惜拉到了自己身边。 叶瑾帆抬眸与慕浅对视片刻,这才点了点头,对叶惜道:“好,既然如此,那你就好好跟霍太太聊聊。要记住,你是主人家,千万不要怠慢了霍太太。” 说完,他伸出手来捏了捏叶惜的下巴,随后低头在她唇角轻轻一吻,这才转身离开。 慕浅盯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竟隐隐看出了挑衅的意味。 叶瑾帆,为了叶惜,挑衅她? 既然如此,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慕浅伸出手来,拉着叶惜就走进了旁边的休息室。 临进门前,慕浅回头一看,还能看到叶瑾帆转头看向这边的视线。 慕浅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休息室里没有其他人,慕浅随意在沙发里坐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她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慕浅从手包里拿出手机,看见霍祁然发过来的消息,很快回复了几句。 叶惜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目光有些发直。 直至慕浅回复完毕,放下手机抬眸看向她,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眼眶。 慕浅微微一顿,转开脸没有说话。 叶惜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伸出手来抹了抹眼睛,随后道:“对不起,浅浅,我是觉得,我们太久没有这样好好坐在一起……” “你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吗?”慕浅说,“什么话?” 叶惜回过神来,连忙道:“是,浅浅,我想让你知道,我今天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不代表我是要跟他站在一起,不是要向你们示威或者是宣战……浅浅,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一直都记着,我很想让他回头,我很想让他不要再继续这么错下去……我努力了,我一直在努力……” 慕浅听了,沉默片刻之后,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才道:“可是很明显,你失败了,对吗?” 叶惜微微一低头,道:“他有他的执念,这份执念跟随了他三十年,他没那么容易放下……” 慕浅点了点头,道:“可以理解。” “可是我没有放弃。”叶惜伸出手来握住她,“浅浅,我一直都没有放弃过……我其实并不知道他今天会安排这些,我之所以跟他来这里,是因为他答应我,只要我来了,他就会送我离开桐城。” “离开桐城?”慕浅听了,不由得凝眸看向她。 叶惜点了点头,“是,他说,我可以挑一个我喜欢的国家,远离桐城……” “那现在呢?”慕浅说,“现在他向你求了婚,你还离得开吗?” “我一定会离开。”叶惜说,“因为只有这样,我才有机会让他跟我一起留在国外,不再回桐城——” 慕浅听完,微微蹙了蹙眉,似乎在思量什么。 “浅浅,我知道我们做错了很多事,我知道我们不应该就这样一走了之。”叶惜说,“可是眼下,我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够让他回头,让他收手……浅浅,对不起,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补偿我犯过的错……浅浅,这一次,你就当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叶惜紧握着慕浅的手,双膝微微下沉,仿佛再下一秒,她就要跪倒在她面前。 慕浅默然看着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外间音响里忽然就传来叶瑾帆说话的声音。 “各位,我今天非常高兴,除了陆氏的年会和我求婚成功之外,今天我还有一位贵客到访,现在,我希望能把他介绍给大家认识,来自淮市的——韩波先生!” 听到这个声音,慕浅和叶惜都是微微一顿,对视一眼之后,慕浅站起身来,走到休息室门口拉开门,看向了外面。 叶瑾帆正站在台上,与此同时,正有一名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缓缓走上台,跟他握了握手之后,淡笑着朝台下的众人打了招呼:“大家好,我是韩波。” 一众宾客掌声甚为热烈。 慕浅眼眸却微微一沉。 叶惜站在她身边,看着台上的情形,忍不住问了一句:“浅浅,那是谁?” “韩波。”慕浅回答道,“淮市的大企业家,家族历代从政,显赫世家,来头不小。” 叶惜不由得微微一僵。 随后又听叶瑾帆介绍道:“韩波先生是什么人,相信我也不用多向大家介绍了,毕竟从大家的掌声里就能听得出大家都认识韩波先生。在这里,我还有一个重要消息宣布,就是未来几年,我们陆氏将会和韩波先生展开多方面的合作,互惠互利,相互扶持……” 听到这里,叶惜的脸色忽然又一次开始发白。 而慕浅则在人群之中寻找起了霍靳西的身影。 很快,她就看见了站在几名富豪之中的霍靳西,他正安静地注视着台上的两个人,目光平静。 慕浅看着他的时候,他仿佛是感知到什么,转头看向这边,对上慕浅的视线之后,他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慕浅不由得抿了抿唇,随后才缓缓开口对叶惜道:“这样的机会,根本就轮不到我们来给你们,相反,叶瑾帆可能觉得,有朝一日,可能我们要求他给机会呢。” “浅浅……”叶惜连忙又拉住她,道,“不是的,你放心,我一定可以劝得动他的,他不会再继续跟霍靳西作对的……” 慕浅缓缓摇了摇头,道:“你跟他的想法,从来就不是一致的。就算是,这一次,也轮不到我说什么了——因为霍家当家做主的人,不是我。” …… 与此同时,霍靳西所在的方位,众人正低声讨论着—— “韩波怎么会突然跑到桐城来了?” “这小子,来者不善啊。” “前两年他去到津市,刚到就对当地的周家痛下杀手,不过一年时间,就让周家大部分的资产收归国有……” “那有什么办法?别人背后有靠山,做的就是这样的事,真要盯上了谁,谁能反抗得了?还不是得乖乖上缴资产,为国库做贡献。” “那怎么着?这一次,他是看上谁了?”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头各自盘算。 “靳西,你有什么意见?”有人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还没开口,旁边就有人道:“靳西有什么好担心的?霍氏和陆氏一起开发南海旅游项目,休戚与共,这个韩波既然是跟陆氏合作,那势必也不会对霍氏下手的。” 这话一出来,众人却不约而同地沉默了片刻。 因为谁都知道,树大招风。 而桐城最招风的大树,就是霍氏。 这几年霍氏资产极速上涨,眼红的人不是一个两个,真要被盯上了,也没什么稀奇。 面对着众人的沉默,霍靳西只是淡淡道:“抱歉,我先去打个电话,你们慢聊。” 霍靳西转身走开,众人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走远,转过头来,又一次展开了热切讨论。 叶瑾帆在台上介绍完韩波之后,很快领着他下台,将桐城的一众富商名流一一介绍给韩波。 主动上前来跟韩波打招呼的人很多,叶瑾帆陪韩波多番寒暄下来,忽然转头看了一圈,道:“怎么不见霍先生呢?韩先生这次来,很想结交霍先生的,他走开了吗?” 一句话出来,众人顿时都转头寻找起了霍靳西的身影。 人群中,忽然有人开口道:“我刚刚从外面进来,霍先生在门口被一群记者缠住了——” “哦?”叶瑾帆似乎微微有些惊讶,旋即道,“怎么会突然被记者缠住?韩先生,要不我们一起出去看看?” “行啊。”韩波说,“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好。” 一行人顿时都跟随着叶瑾帆和韩波的脚步,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刚刚走到门口,果然就看见了被记者围住的霍靳西,在记者七嘴八舌的提问中,霍靳西微微拧着眉,面容略沉。 “霍先生。”叶瑾帆主动上前道,“原来你在这里,我们在里面好一通找——” 说完,叶瑾帆才又看向面前的记者,道:“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跑到这里围住霍先生?” 不料下一刻,记者们的录音器材又怼到了他脸上,与此同时,叶瑾帆终于听清了记者们的提问—— “叶先生,有消息说南海项目因为开发不当,被政府勒令暂停,是真的吗?作为霍氏的合作方,您有什么要发表的吗?” 叶瑾帆听了,只是低笑了一声,“你说什么?” 眼见着终于有了回应,记者们顿时群情汹涌,又一次激动而紧张地提起问来。 一片混乱之中,霍靳西抬了抬手,众人看见他的示意,瞬间安静了下来。 随后,便只看见霍靳西伸出手来,拿过其中一名记者手中的录音仪器,道:“关于这个问题,稍后我们会正式召开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目前我能回应的是,南海发开项目……的确因为涉及环保的问题,会暂时停止。” 终于听到确切的回应,现场一片哗然。 而同样被众人围在中间的叶瑾帆,脸色已经控制不住地僵冷下来。 他缓缓转头看向霍靳西,霍靳西目光沉静,略略朝他点了个头,随后道:“详细情况,下周一,我们再开会细谈——” 说到这里,霍靳西微微凑近叶瑾帆,压低了声音道:“如果下周一,你还有机会出现的话。” 说完这句,霍靳西拨开记者群,重新走进了场内。 第838章 终局(二) 宴会厅内,诸多宾客依旧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谈天说笑,然而与此同时,霍靳西对记者说的话,也在最短时间内传遍了场内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诧不已。 “南海开发项目是政府工程,怎么会说停就停呢?” “是啊,霍氏背后撑腰的人也不少,怎么会因为这么点问题,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难不成跟韩波有关?他这次果真是冲着霍氏来的,而南海项目就是他给霍氏的一个下马威?” “但是南海项目,陆氏也投资了那么多钱,叶瑾帆没理由跟韩波合作,自己整自己啊?” 同在场内,慕浅和叶惜也听到了这些议论。 然而,和慕浅的一脸平静不同,叶惜反倒是面容苍白的那一个。 “浅浅。” 慕浅正站在一群人身后专心地听他们讨论,忽然听见霍靳西喊自己的声音,连忙应了一声。 几个人这才发现慕浅原来就站在旁边,而霍靳西不知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几人瞬间噤声,不再讨论。 而霍靳西只是朝慕浅伸出了手,“我们该回去了。” “好啊。”慕浅应了一声,朝他走了两步,却又忽然顿住。 回过头,叶惜就站在离她不远的位置,满目惶然地看着她。 慕浅与她对视了片刻,终究还是缓步上前,低声道:“你既然要出国,那就早些动身,越早越好。” 叶惜听了,面容更是瞬间煞白。 慕浅又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停留,转身走向霍靳西,挽了他的手,一起缓步朝门外走去。 门口,记者们依旧等候在那里,一见到霍靳西和慕浅出来,再次围上前来,试图从霍靳西口中得到更多一点的消息。 然而保镖在侧,霍靳西再没有看记者们一眼,拖着慕浅的手从容离开了这里。 叶惜在场内惶然无措地站立了片刻,忽然有叶瑾帆身边的人来到她身旁,低声道:“叶小姐,叶先生在楼上休息室等你。” 叶惜听了,连忙匆匆跟着他从侧门离开了宴厅,上了楼。 推开休息室的门,就看见叶瑾帆正坐在沙发里,目涩寒凉,面容沉晦。 听见声音,他骤然抬眸,看见是叶惜,他面容这才稍有缓和,朝她伸出了手。 叶惜有些僵直地走上前来,被他拉到身边坐下。 “哥……”她仍旧处于懵懂的状态,隐约明白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不清楚这大事到底利害如何,“到底出什么事了?” 叶瑾帆握了握她的手,顿了顿才道:“没事,你先休息一会儿——” 话音刚落,忽然又有人推门进来,看着他道:“叶先生,查到了。” 叶瑾帆骤然抬头看向他,只听他道:“据记者说,这个消息是他们临时得到的,二十多分钟前才传出来,也就是说,就是在叶先生您在台上介绍韩先生的时候……” 叶瑾帆骤然捏紧了拳头。 “另外,项目那边的具体原因还在查证中,但是因为项目的主导权一直在霍氏手中,可能没那么快能查到。” 叶瑾帆缓缓靠坐进沙发里,挥退了那人之后,给自己点了支烟。 “哥……”叶惜连忙伸出手来抓住了他,“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你会有什么影响?” 叶瑾帆却没有回答她,又吸了几口烟之后,忽然掐掉烟头,拉了叶惜站起身来,“走,我先送你回去。” “哥!”叶惜被他捏得生疼,“你就告诉我,不要让我乱猜了,好不好?” 叶瑾帆回过头来,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缓缓道:“没有事,不会有事,所有的事情依然会找我们的计划走,你放心就好。” 说完,他就拉着叶惜快步走出了休息室。 叶惜内心惶惶,却一个字都问不出来,眼见叶瑾帆这样的态度,再联想起慕浅临走前跟她说的话,她到底还是意识到了什么,站在电梯里,她终于开口问叶瑾帆:“哥,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 她转头看向叶瑾帆,他脸上的伤其实并没有痊愈,眼角至今还有点瘀伤,只不过今天刻意遮盖了一下,才不太看得出来。 上一次,因为他商业上的决策失误,不仅给陆氏带来损失,还让自己官司缠身,就已经得到这样的教训,而这一次…… 她刚刚听人说,那个南海开发项目是霍氏和陆氏一起合作的,现在这个项目也遭遇阻滞,说明陆氏又一次遭遇损失,那对他来说—— 叶惜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来紧紧抓住叶瑾帆,道:“哥——”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电梯已经抵达地下停车场,叶瑾帆抓着她出了电梯,直接上了已经等在电梯旁的车,随后便吩咐司机开车。 “是不是会有什么危险?”叶惜连连问他,“是不是会像上次一样,有人会难为你?” “嘘。”叶瑾帆抓着她的手,竖到自己唇上,“你先不要想太多,让我安静思考一下。” 叶惜听了,瞬间不敢再缠着他问什么,只是看着叶瑾帆缓缓闭上了眼睛,靠着车窗拧眉沉思起来。 她满心焦虑,只能紧紧抓住自己的裙摆,转头看向窗外,努力使自己镇静。 夜晚,市中心的交通情况依旧不是很好,车子堵在车流之中,走走停停,更加让人心中烦躁。 叶惜越想要平静,就越是平静不下来,正当她有些焦躁地看着前方停滞不前的车流时,忽然听叶瑾帆开口道:“不回别墅,去城北的公寓。” “哥?” 叶惜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叶瑾帆却仍旧只是捏着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没事,以防万一而已,你不用想太多。” 说完,他便又一次看向了窗外,眉头依旧紧拧。 车子很快掉头,驶向了城北的方向,一直到抵达公寓,叶瑾帆始终将叶惜的手紧紧捏在手中。 他越是如此,叶惜就越是紧张。 两个人终于上到公寓,叶瑾帆才松开她,走进卫生间去冲了个凉。 趁着他冲凉的时间,叶惜终于忍不住拉开房门,看见了守在外面的保镖。 “你们一直都跟在我哥身边,你们肯定知道,南海项目投资了多少,有多重要?” 两名保镖听了,相互对视了一眼,目光都有些凝重。 “南海项目,陆氏投了一百多个亿。”保镖说,“是陆氏最重头的项目,也是……最不能失败的项目。” 第839章 终局(三) 一直以来,叶惜都没有过多关注过叶瑾帆生意上的事,但是上一次,陆氏在欧洲的投资遭遇惨败之后,她是在叶瑾帆身边亲身经历了的。 那一次的情况其实已经足够凶险,因为叶瑾帆在欧洲的投资,资金来源是幕后那三位神秘富豪,亏损之后,叶瑾帆那段时间有多狼狈,叶惜是亲眼看见了的。 后来,叶瑾帆和陆氏转危为安,叶惜虽然不了解具体情况,可是也知道,叶瑾帆能够度过那次危机,靠的就是南海开发项目。 然后,就是他上次受伤,同样是投资失利,同样是被教训。 而这一次,如果南海的项目真的出现阻滞,那一百多个亿如果真的打了水漂—— 叶惜忽然打了个寒颤,好一会儿才道:“那这笔钱,是银行贷款,还是有人背后出资?” “大部分是金总他们出资。”保镖回答道,“据我所知,银行贷款只有一小部分……” 叶惜霎时间全身僵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关上门,怎么回到房间里的,只知道她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的时候,叶瑾帆还在卫生间里,没有出来。 叶惜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她不由得担忧害怕起来,连忙站起身来,走到卫生间门口,正准备伸手敲门时,门却忽然就从里面打开了。 叶瑾帆身上裹着一件浴袍,全身却仍旧是湿漉漉的样子,像是刚刚才从水里爬起来。 而他看见她之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沉声道:“我说过,你今天陪我出席了陆氏的年会我就送你出国。今天就走,连夜走。” 叶惜闻言,全身上下都僵硬了起来。 而叶瑾帆已经走到沙发旁边,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他先是吩咐了别墅那边的人整理叶惜的行李和证件,随后又联络了航空公司的人安排飞机和机票,再然后,他找了人接应和安排叶惜在国外的生活。 他语气很急促,人也很焦躁,对方但凡多问一句什么,他顷刻间就冲电话那头的人发脾气。 几通电话打下来,已经过了将近半小时。 而叶惜只是立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脸色苍白,目光混沌。 慕浅让她早点离开,叶瑾帆也急着安排她离开,那说明,这次的事件,一定异常凶险。 眼见着叶瑾帆终于放下电话,叶惜忽然朝他的方向走了几步。 叶瑾帆这才抬头看向她,看见她一丝血色也没有的面容之后,他伸出手来,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没事的,你先去澳大利亚等我,这边的事情一稳定下来,我就过去看你。” “怎么稳定?”叶惜问。 叶瑾帆听了,淡淡道:“眼下一切都还只是传言,霍靳西也许根本就是胡乱放风,你不需要为我担心的,知道吗?好好在那边等我就行——” “你找那个韩波来,是不是为了对付霍家的?”叶惜忽然问。 叶瑾帆沉下眼来,低低应了一声,却道:“不是我找他,是他看上了霍氏,在我去淮市的时候主动找到了我。” “那如此这次的事情是真的……他能不能帮到你?”叶惜连忙又问。 叶瑾帆听了,却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目光飘向窗外,盯着外面的浓浓夜色许久,才低低道:“也许能。” 听到他这个回答,叶惜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答案不是他说的“也许能”,极大可能,是不能。 韩波如果是冲着霍氏来的,那他找陆氏合作,不过是打入桐城的幌子,他所专注的事业只会是打压霍氏,至于自身的发展,根本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也就是说,这所谓的“合作”,也许根本就不存在。 叶惜猛地抓住了叶瑾帆的袖子,“我要你跟我一起走——” “惜惜,我们约定好了的……”叶瑾帆缓缓道,“你去国外,而我一有时间就会去看你——” “不行!不行!”叶惜蓦地站起身来,“我早就跟你说过,浅浅早就提醒过我,这一次霍靳西是认真的,他不是说说而已,他是真的会下狠手!” “我跟你说过,慕浅的身份是霍太太,她说的话,根本就不可信!”叶瑾帆蓦地打断了她的话。 “可信!”叶惜双目赤红地看着他,近乎吼着开口道,“全世界,没有谁的话比浅浅的话更可信!她生我的气,她不会再原谅我,可是她还是不会骗我,一直以来,她都没有骗过我!是你一直在骗我,哪怕到了这个时候,你依然在骗我——你明知道这次有多凶险,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离开?” “也许霍靳西想看见就是我离开!”叶瑾帆也站起身来,“你知道南海的项目,霍氏投入了多少吗?是陆氏的三倍!这个项目一旦出问题,霍氏会损失多少,根本不可估量!你觉得霍靳西会做这样的买卖吗?他根本就是想用这样的方法,让我上当,一旦用这样的方法逼走了我,那他就可以随时把陆氏踢出局,独霸南海项目的同时,还能让我一无所有。这是他的报复,你懂不懂?” “我不懂!”叶惜说,“你说的也许,可能,通通都是你自己的猜测!你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叶瑾帆蓦地转身走到窗边,面对着窗外那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他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呼吸,缓缓道:“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因为我还要留着这条命,跟霍靳西斗到底。” 叶惜看着他的背影,静默许久之后,忽然道:“好啊。你说这次是霍靳西使的一个计,那意思就是说,根本就不会发生什么危险,既然如此,我也不用急着离开桐城,我可以再等等,等最好了完全的准备,也许一个月,两个月,再去国外也不迟……” “不行!”叶瑾帆骤然回转头来,沉眸看着她,“你必须今天晚上就走。” 看着叶瑾帆凝重沉晦的面容,叶惜眼泪终于克制不住地滑落。 “你还说你不是在冒险——” “我是在冒险!我是在冒一场有把我的险!”叶瑾帆说,“我敢拿自己的命去冒险——可是,我不能拿你来冒险。” 第840章 终局(四) 叶瑾帆态度很坚决,叶惜态度同样坚决。 她本来以为他们两个人应该会相持不下很久,然而没想到的是,她在喝完一杯水之后,忽然就不省人事起来。 再醒过来时,叶惜已经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屋子里,而外面已经艳阳高照的模样。 叶惜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尝试了喊了两声,房门立刻被推开,紧接着,却是跟在叶瑾帆身边的保镖走了进来。 “叶小姐。” “这是什么地方?”叶惜一下子从床上站起身来,“我哥呢?” “这里是香城。”保镖回答,“叶先生还在桐城。” 香城! 叶惜瞬间大惊,扑到窗边看向窗外,入目,果然是完全陌生的城市模样。 “为什么送我来香城?”叶惜说,“他应该知道,想要强迫我出境是不可能的——” “是。”保镖回答,“叶先生知道没办法强迫叶小姐出境,所以决定先送叶小姐过来香城,到时候万一有什么危险,希望叶小姐直接从香城出境,这样一来,也会比较保险……” 叶惜没有听完他说的话,直接就走到他面前,“手机给我,我要给他打电话。” “叶先生现在应该正在忙,没时间接听叶小姐的电话。”保镖一面说着,一面还是递上了手机给叶惜。 叶惜拿过手机,很快拨打了叶瑾帆的电话,却发现他手机果然处于不通的状态。 “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叶惜不由得道,“会不会是出什么事了?” 保镖回答道:“叶先生如果出什么事,我们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所以叶小姐暂时不用担心。” 叶惜说不出话来。 送她来这座陌生而遥远的城市,要她别担心,那她就真的可以不担心了吗? 事实上,她担心得都快要疯掉了—— …… 与此同时,桐城,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叶瑾帆正在接听一个多方视频电话。 而另外几方,不用多说,就是金总等人。 事情发生的突然,金总等人眼下都不在桐城,然而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收到了消息。 鉴于昨天晚上叶瑾帆彻夜失联,一直到今天早上,几个人才终于联系上他。 “关于南海的项目,你有什么解释?”金总冷声质问道,“你曾经担保过,这个项目绝对不会出任何问题,现在呢?” “现在我同样可以担保。”叶瑾帆说,“这个项目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你怎么保证?”张总说,“霍靳西都已经向记者亲口承认了这个项目会暂停,你拿什么保证?” “因为这只不过是霍靳西试图对付我的招呼,虚晃一枪而已。”叶瑾帆说,“霍氏投了多少钱在这个项目里,霍靳西怎么可能允许这个项目出问题?他只不过想要借此逼我做出错误的决定,从此万劫不复——” “比如呢?”金总说。 “比如,他认定这个消息出来之后,几位肯定会跟我翻脸,出手整治我。而我为了保住自己,能选择的最好办法就是逃亡,可是我还在保释期间,一旦逃亡,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霍靳西想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我绝对不会如他所愿。” “这只是你的个人推测。”金总说。 “霍靳西在向记者公布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了具体情况要等到周一召开新闻发布会再说。他为什么要在周五的晚上公布这个消息,再等到周一才发布具体情况?给我预留这个周末,不就是用来逼我逃走的吗?”叶瑾帆说,“我笃定,到了周一,他势必会改变口风。” “万一他没有呢?”金总道,“万一这就是既成事实呢?” “那我任由几位处置。”叶瑾帆说,“不过是多等一天而已,过了明天,等到后天,一切就会有定论。” “好。”金总开口道,“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再多等一天时间。到时候,你可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那是当然。”叶瑾帆说。 金总等人很快就挂掉了电话。 叶瑾帆依旧坐在座位里,盯着手机暗下来的屏幕看了很久,直至门口忽然响起敲门声—— 秘书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低声开口道:“叶先生,门外来了几个人,说是金总他们派过来保护叶先生的,就守在门口不肯定……” 叶瑾帆听了,只冷笑一声。 那几只老狐狸,到了这个关头,当然不会再给他任何脱身的机会。 一旦南海项目出一点岔子,那这几个人,可能直接就会对他动手。 只可惜,他确定,霍靳西是不可能让这个项目出问题的。 “那就让他们待着好了。”叶瑾帆说。 秘书听了,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又退了出去。 叶瑾帆靠着椅背,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抽了两口,才又拿起手机,点开了一个软件。 手机屏幕上立刻就出现了远在香城大的那间屋子里的画面。 此时此刻,叶惜就在画面中央,心绪不宁地来回踱步。 叶瑾帆就这样静静地盯着那个场面看了许久,直至画面中的叶惜忽然拿起手机,又一次拨打了一个电话。 再然后,他手机上的画面被中断,屏幕上闪现出叶惜的来电显示。 叶瑾帆盯着那个界面看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接电话。 因为他知道电话一接通,叶惜会说什么,这些话,他昨天晚上已经听了太多太多,不需要再多听。 一直到电话挂断,叶瑾帆才又翻到信息界面,给叶惜发过去一条语音。 “我没事,不用担心。你好好待在香城,不要一直给我打电话,有事情会有人通知你。” 说完这句,叶瑾帆就直接屏蔽了叶惜的消息。 …… 这一个周末,过得漫长而令人窒息。 周一一早,叶瑾帆就走进了霍氏,准备进会议室的时候,正好跟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霍靳西迎面相遇。 四目相视,叶瑾帆微微一挑眉,道:“霍先生,很高兴我还有机会出席今天的会议。” 霍靳西听了,淡淡点了点头,道:“我也很高兴。” 第841章 终局(五) 这天早上,霍氏高层的会议室里空前热闹。 因为南海项目的消息,大大小小的董事竟通通到齐,加上叶瑾帆领衔的陆氏高层,整间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还另外加了几张椅子。 然而原定八点开始的会议却一再拖延—— 霍靳西是最后一个进入会议室的,原本正好是八点,可是他刚刚坐下,齐远忽然快步从外面走进来,附耳在霍靳西旁边低语了几句,霍靳西随后就站起身来,道:“诸位稍等,暂时有些急事需要处理。” 说完这句,霍靳西便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一众董事和高管在会议室里窃窃私语。 叶瑾帆身处其中,却只是冷笑了一声。 故弄玄虚。 越是如此,他越是笃定,这一次的会议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内容。 一众霍氏股东忐忑不安的小心思中,叶瑾帆平静地等待着,甚至在颇有些嘈杂的环境之中闭目养神起来。 大概八点半,霍靳西才又一次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抬眸看向他,叶瑾帆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然而还没等霍靳西坐下,他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霍靳西看了一眼手机,又朝着众人打了个手势,便接着电话又一次走出了会议室。 满座哗然。 “到底什么情况?这会还开不开了?” “就是!这都几点了,该交代的事情早晚要交代,这要拖到什么时候去?” “稍安勿躁,也许靳西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难道你们真想看见这么重要的项目黄了?” 一时之间,会议室里说什么的都有。 叶瑾帆却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很显然,霍氏这一群人,真是没一个足够了解他们的老板的。 霍靳西终于第三次走进会议室时,会议室里,众人的情绪已经几乎已经酝酿到了极致,就等着一个爆发的口子—— 霍靳西坐下来,顶着众人各式各样的目光,简单翻阅了一下面前的文件之后,他抬起头来,对上会议桌旁各式各样的视线,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叶瑾帆身上。 叶瑾帆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目光相视时,叶瑾帆甚至微微笑了笑。 霍靳西脸上却一丝笑容也无。 他坐在那里,又停顿了几秒钟,才开口道:“话不多说,我相信大家今天这么整齐地坐在这个会议室里,都是为了南海的项目,那我现在就向大家交代清楚——南海项目确实出了一些问题,需要暂停。” 一瞬间,会议室里就炸开了锅—— “出了什么问题?这么重要的项目,怎么能说暂停就暂停呢?” “这可是跟政府合作的项目,出了什么问题会被调查暂停?” “你们到底是怎么运作的?投了这么多钱的项目,你们到底有没有重视?” 霍靳西静坐在椅子里,沉眸看着七嘴八舌的众人,没有回答问题。 直至其中一名股东开口道:“据我收到的消息,是环保方面出了一些问题,是不是真的?” 众人这才又看向霍靳西,安静下来,等待着他的回应。 霍靳西这才缓缓开口道:“南海的特殊性相信大家心中都有数,之所以到了现在才开始开发,就是因为其在地理、经济、战略方面的重要价值,这是一个被全世界关注的重点区域,因此它的开发,必须要谨慎再谨慎。” 众人屏息凝神,静待着霍靳西说下去。 “前段时间,相关部门接到举报,指责我们在开发中破坏了南海生态,造成了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在相关部门的核查之中,很遗憾,我们确实没有做好这方面的工作,因此,现在这个项目必须要暂停,等待全新的计划和安排。” “什么计划?怎么安排?”有股东拍案而起,“几百亿的项目,是这简单的几句话就能解释得了的吗?” 众人纷纷义愤填膺地附和。 霍靳西再一次待众人安静下来,才又道:“相关部门今天就会下达专门的文件,要求我们做出整治和弥补工作,关于这一点,我们已经尽量争取,但是牵涉到南海,相关部门态度强硬,没有回环余地。因此我们只能在后续的整治和弥补工作中做出最大的努力,争取得到相关部门的认可,早日重启项目。” “那现在是必须要暂停项目,没有回环的余地了?” “是。” “那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够重启项目?” “眼下我们也是刚刚收到这个消息。具体的情况,还要先制定计划,以及展开相关工作之后才能有定论。”霍靳西说,“但我保证,我会尽量缩短这中间的时间差,避免造成更大的损失。以及,董事局会有一连串新的项目计划,来应对这次海南项目暂停带给霍氏的冲击,关于这一点,在稍后的内部会议上,我们会再做出讨论。” “这么大的计划,这么大的投资,哪怕只暂停三天,带来的损失都是不可估量的,你确定董事局的项目计划能够弥补这次的损失?” “关于这一点,在稍后内部会议上就会有详细解答,大家请稍安勿躁。”霍靳西说,“届时,大家是选择继续相信我和我们的董事局,或者是要问责,都会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 说完,霍靳西的视线才又一次投向叶瑾帆,道:“现在,我想和我们的合作伙伴来好好讨论一下南海项目的问题,大家可以先稍事休息片刻,给我和叶先生十分钟的时间。” 霍靳西到底是霍氏说一不二的决策人,这会儿虽然众人满心激愤,但想到他稍后会做出交代,一时也只能强忍着,先行起身离开了。 没过多久,会议室里便只剩了霍靳西和叶瑾帆两个人。 叶瑾帆始终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沉眸看着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是他刚刚收到的一条消息—— “已经向有关部门求证过,南海项目确实因为环保问题要暂停。据悉是有内部人士向官方举报相关问题,而且很有可能就是霍氏的人。” 叶瑾帆反复地看着这条消息的每一个字,仿佛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弄明白这条消息所传达的意思。 随后,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霍靳西——这个霍氏的人。 霍靳西坐在主席位上平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表态。 又过了片刻,叶瑾帆终于无声笑了起来,“霍先生想用南海项目来对付我,这个代价是不是大了些?” “大吗?”霍靳西说,“不觉得。” “这个项目暂停一天,对霍氏来说就是上千万的损失。”叶瑾帆说,“你确定能承担这样的后果?” “没什么。”霍靳西回答,“这个项目一旦重启,霍氏所有的损失都能够挽回。眼下这些,微不足道罢了。” “哦?”叶瑾帆说,“看来霍先生知道这个项目什么时候会重启?” “嗯。”霍靳西缓缓道,“你什么时候向警方自首,交代你所有的罪行,这个项目就什么时候重启。” 叶瑾帆忽然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笑过之后,他才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那要是我一直不去自首呢?” “没关系。霍氏有时间,等得起。”霍靳西说,“而你,等不起。” 说完,霍靳西敲了敲面前的电脑,身后的幕布上,很快投出了霍氏公司大堂的监控录像。 监控里,金总派来监控叶瑾帆的那几个男人正守在那里,警觉地盯着来往进出的人员,眸光之中,隐隐透出嗜血的光亮。 “是去自首,还是跟这几个人去见金总他们,你自己选。”霍靳西说。 第842章 二选一 十分钟后,霍氏的内部会议如时举行,却是换了一间会议室。 而先前那间会议室里,只剩叶瑾帆独自一人坐在那里,静静地闭目沉思。 而另一间会议室里的会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后,终于结束。 与此同时,霍氏公关部筹备的新闻发布会也已经安排妥当,众多记者齐聚在霍氏大堂,翘首以待霍氏即将公布的消息。 随后,霍靳西领衔霍氏董事局,亲自出席了这个新闻发布会,对外公布了南海项目的相关情况。 与此同时,霍靳西同时对外公布了霍氏新一年的另外两个重点项目,以抵消南海项目的暂停为霍氏带来的冲击。 对于记者而言,这是一个接一个的重磅消息,各家媒体争先恐后地进行着线上直播,力图在第一时间抢占新闻先机。 也正是因为如此,霍氏公布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就传遍了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而远在香城的叶惜,也在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先关的报道。 看到报道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是觉得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这样的消息未必就是真的—— 可是紧接着,同样的消息铺天盖地地来袭,在各方渠道上前面炸开,成为了当下最热门的新闻。 看着手机上一条接一条的推送,叶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手。 此前,叶瑾帆笃定霍靳西有关于南海项目的消息不过是虚晃一枪,以此逼他主动放弃所有,跳入陷阱,因此他执意不肯离开桐城,执意要跟霍靳西斗到底。 可是现在,这个项目暂停的消息是真的…… 那霍靳西会怎么对他?陆氏的人会怎么对他?最重要的是……金总那几个人会怎么对他? 她关掉那些密密麻麻的相关信息,用颤抖的手拨打了叶瑾帆的电话。 可是电话打过去,却是关机的状态。 叶惜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忍不住痛苦地喊了一声后,她猛地站起身开,试图离开这间屋子。 门口的保镖却拦住了她,“叶小姐,你不能离开这里。” “让我回去!”叶惜说,“他出事了!他肯定出事了!” “叶先生没有事!”其中一名保镖放下手机,连忙走了过来,对她道,“叶先生现在还在霍氏的会议室里,他很安全——” 叶惜蓦地恍惚了一下,下一刻,却又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他在霍氏的会议室里,所以他现在是安全的,可是他离开霍氏的会议室后呢?他走出霍氏之后呢?他还会没事吗?” 两名保镖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事实上,他们之所以知道叶瑾帆的情况,也是因为随时在跟叶瑾帆身边的保镖联系。 作为叶瑾帆雇佣的人,他们同样关注雇主的情况,因为一旦叶瑾帆出了什么事,他们的工作瞬间就会变得尴尬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他们清楚地知道叶惜所担心的是什么情况—— 金总等人安排在叶瑾帆身边的人现在就在楼下等着叶瑾帆,一旦叶瑾帆现身,那会出现什么情况,那还真是不好说。 “让我回去,你们让我回去吧。”叶惜说,“我不用你们保护了,他真的出事,也没办法在雇佣你们,你们自己走吧,不要管我了!” “抱歉,叶小姐,眼下我们不能不管你。”保镖说,“就算你回去,也没办法帮到叶先生,只会给他增添负担而已——” 一句话,叶惜瞬间愣了愣。 种种思绪在头脑中反复,她有些僵硬地后退了两步,片刻之后,她忽然回到沙发旁边,一把拿起手机,又拨打了一个电话。 跟叶瑾帆永远打不通的电话不一样,这个电话很快被接了起来。 叶惜的眼泪瞬间就涌上了眼眶,低低喊了声:“浅浅……” 听见她的声音,慕浅安静了片刻,才淡淡应了一声:“嗯。” “浅浅,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叶惜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求求你,只有你可以帮我了……” 她说不出别的话,她说不出让慕浅帮忙的理由,因为她已经没有任何立场,可以理直气壮地要求慕浅帮自己。可是她没有办法,哪怕这样的祈求再厚颜无耻,再无理取闹,她只有这条路了。 桐城,慕浅坐在霍家大宅的大厅里,面前的平板电脑上同样铺天盖地的都是霍氏新闻发布会的消息,所以,她知道叶惜打这个电话来的原因。 “你想我怎么帮你?”慕浅问。 “求求你……”叶惜哽咽着开口道,“帮我保住我哥的性命,求求你……” “你在哪里?”慕浅问。 “我在香城。”叶惜说,“他强行把我送来这里,不让我回去……浅浅,我只能求你了……” 慕浅听了,缓缓阖了阖眼睛,随后才道:“叶瑾帆想要保住性命,其实很容易,因为霍靳西给了他生的机会。” “是什么?”叶惜对那边的情形一无所知,连忙问道。 “只要叶瑾帆肯去自首,主动交代他曾经犯下的所有罪行。”慕浅说,“这样,南海项目就会重新启动,叶瑾帆背后的金主也就不会再想要叶瑾帆的命。” 叶惜先是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只觉得肝胆俱碎。 要叶瑾帆去自首……自首…… “浅浅……”叶惜却又一次喊了她的名字,“你能不能帮我求求霍靳西……” “我不会去帮你求他。”慕浅却直截了当地回答,“叶瑾帆对霍家做了多少事,你或许不完全清楚,但你猜也应该能够猜到。霍靳西承受了多少,只有他自己知道。我不可能站在你和叶瑾帆那边,去劝他大度,去劝他不计前嫌,帮你保住叶瑾帆的性命——你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叶惜控制不住地低泣起来,“可是……” “没有可是。”慕浅说,“霍靳西不是没有给叶瑾帆活路,选不选,是他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 慕浅说完,没有等待叶惜的回答,只又说了一句“你好好保重吧”,便挂掉了电话。 叶惜听着电话断掉的声音,呆滞了几秒之后,她忽然又一次打开门,看向门外的保镖,“你们跟我哥身边的保镖有联系是吧?你们帮我打给那边,我有话想要跟他说——” 两名保镖似乎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个终究还是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你们还在叶先生旁边吗?”那名保镖开口道,“叶小姐想要跟叶先生说话,你们把电话拿进去交给叶先生。” 那边给出回应之后,保镖很快把手机递给了叶惜。 叶惜连忙接过电话来,放到耳边,才刚刚听到那头传来一句有些遥远的“叶先生”,紧接着,听筒里忽然就被刺耳的火警铃声占据—— 哪怕明知道电话还没有到叶瑾帆手中,叶惜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喊了两声:“哥?哥——” 电话那头一片嘈杂与混乱,没过多久,电话就被挂断了。 第843章 末路 听到电话挂断的瞬间,叶惜整个人都懵了。 然而接下来,任凭她再怎么打电话,那部手机都始终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叶惜反复地拨打了一次又一次,结果却都是一样。 她再也没办法忍受这样的折磨,又一次冲向门口,对门外的两个保镖道:“我要回桐城!我所有的钱都给你们,你们不要再拦着我,让我回去!” “叶小姐,你先不要着急。”一时之间,保镖似乎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思量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开口道,“要不再等一段时间,我们先打听打听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您稍安勿躁,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说完,一名保镖转身而去,另一名保镖则又一次将叶惜带进房里,站在旁边守着她。 叶惜只觉得无力。 她忽然前所未有地憎恨起自己的软弱来——如果她可以像慕浅那样,坚强一些,硬气一些,有主见一些,也不至于到了此时此刻,叶瑾帆陷在那样危险的境地,她却什么忙也帮不上,只能干坐在这座千里之外的陌生城市,苦苦地等待那凶吉未知的消息。 她没办法想象,如果再过不久,她的手机响起,得到的却是坏消息—— 叶惜蓦地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往下想,只能抱着自己的膝盖缩坐在沙发里,埋着头,悄无声息地落下泪来。 …… 叶惜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时分。 她的手机没有响过,保镖的手机也没有响过,她的世界里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仿佛与世隔绝。 出去打听消息的那名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但是却什么都没有跟她交代,只是悄无声息地守在门外。 叶惜知道,如果打听到什么有用讯息,他一定会说,什么都没说,那就是没有消息。 她想,要是再没有消息,他们这份责任感早晚也会消耗殆尽,到时候,她的行动应该就不会再受到限制。 可是到那时候,她还有机会可以再见到叶瑾帆吗? 等到近乎绝望的时刻,安静的房间里,一阵单调且重复的骤然响起—— 叶惜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来,看见了自己放在面前茶几上的手机。 此时此刻,手机屏幕上,正闪动着一个陌生的来电号码。 叶惜猛地伸出手去够那部手机,然而一个不慎却猛地摔倒在了地上,她顾不得许多,哪怕人是歪倒在地上的,她也第一时间捏住手机,接起了电话,近乎颤抖着开口:“喂?” “惜惜,是我……”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某个她熟悉的声音。 叶惜的眼泪瞬间难以克制地夺眶而出。 …… 当天早上,霍氏的新闻发布会召开的同时,霍氏大厦忽然发生火警,整幢大厦充斥着刺耳的火警铃声,大厦内往来人员瞬间都紧张起来。 好在霍氏上上下下的员工对于这类演习一向熟门熟路,发生火警,众人很快按照从前的演习,有条不紊地撤离。 然而因为霍氏大堂正在召开新闻发布会,各方记者齐聚,外来人员众多,因此霍氏大堂便成为了最混乱的地方。 好在混乱过后,虽有一地狼藉,却并没有人员受伤,霍氏也没有任何财产上的损失。 只除了一件事引起了小范围的关注,那就是——火警过后,原本坐在霍氏二十六楼会议室里的叶瑾帆,不见了。 而此时此刻,叶瑾帆已经身在郊区,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二楼。 屋子周围丛林掩映,窗外月色正浓,叶瑾帆坐在窗边,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叶惜的哭声,只是低笑了一声,道:“我又没事,哭什么?” 叶惜没有回答,只是哭,原本只是小声地哭,后面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一般,难耐地大哭起来。 叶瑾帆听着她近乎嚎啕的哭声,唇角笑意却渐浓。 比起前些天,她不闻不问,不吵不闹的状态,他太喜欢她此时此刻的哭声了。 “你在哪儿?”叶惜终于艰难缓过来,抽泣着问他,“你现在在哪儿?” “放心。”叶瑾帆说,“我现在在桐城郊区,很安全。” “那接下来怎么办?”叶惜问,“南海项目已经暂停了,你还要继续留在桐城,还要继续跟霍靳西斗下去吗?” 听到这个问题,叶瑾帆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哥——”叶惜又哭着喊了他一声,“你到底还想怎么做?” 她痛苦得一颗心都揪紧了,整个人几乎快要窒息之际,终于听到叶瑾帆的声音:“我过来找你,然后,我们一起离开,好不好?” 叶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你……”她仿佛有些回不过神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等着我。”叶瑾帆说。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叶惜连忙又问,“今天晚上,还是明天早上?” “现在暂时还不能确定。”叶瑾帆说,“你安心待在那里等我,我一定会尽快过来的。” “不,你不能这样一句话就让我安心。”叶惜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害怕?我不能再忍受这样的日子,你必须给我一个确切的时间——” “最晚三天后。”叶瑾帆说,“好不好?” 叶惜扶着自己的额头,仍旧是满脸泪痕,“不,不好,太久了,太久了……” “惜惜,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没办法说走就走。”叶瑾帆说,“你乖乖地,等我安排好一切,就过来找你。” “你还要做什么?”叶惜说,“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事情要做?” 叶瑾帆缓缓道:“至少,我要保证我们后半辈子生活无忧,等这一切结束,我们到了国外,就再无后顾之忧,我会每天都陪着你,好不好?” “不需要不需要!”叶惜连连道,“现在对我们而言,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你可以安全……哥,我求你了,你赶快离开桐城吧……” “嘘,别担心。”叶瑾帆说,“还没到那一步——”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几声狗吠,在寂静的夜里,突兀又刺耳,蓦地打断了叶瑾帆还没说完的话。 一瞬间,叶惜听到听筒里那遥远的狗吠声,一颗心也蓦地紧了紧。 “哥?”她不由自主地也放轻了声音,低低喊了他一声之后,才道,“有事吗?” 电话那头,叶瑾帆已经迅速站起身来,走到窗外,往下看了看。 楼下,两名保镖也已经站到小院门口,警觉地向外面张望。 又过了许久,夜色之中再无别的动静,那两名保镖这才放松下来,转头看向叶瑾帆,摇了摇头。 叶瑾帆却依旧是眉头紧皱的模样,下一刻,他对电话那头的叶惜道:“惜惜,我现在要先换个地方,安顿下来再给你打电话。” “哥!”叶惜胆颤心惊,蓦地又喊了他一声,顿了顿,才终于低声道,“你不要再失去消息了,不要再让我联系不到你……我会疯掉的,我真的会疯掉的……” 叶瑾帆听了,安静片刻之后,才缓缓道:“好。等我。” 说完这句,叶瑾帆挂掉电话,迅速闪身下了楼。 没过多久,三辆小车自农家小院中驶出,在夜晚安静的乡村小道上,各自驶向了不同的方向。 …… 夜深,霍家大宅。 整幢大宅灯光都暗下来之际,霍靳西的车子终于缓缓驶进大门,停进了车库。 霍靳西推门下车,走进大厅时,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里的慕浅。 她躺在那里,手举得高高的玩着手机,听到动静,才蓦地起身来看向他。 霍靳西缓步上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祁然和悦悦都睡了?”霍靳西问。 “嗯。”慕浅应了一声,靠到他身上,“原本想要等你回来的,可是小孩子嘛,瞌睡来了哪里扛得住。” 霍靳西低头看了她一眼,道:“那大人是为什么不睡?” “大人要操心的事情多呀。”慕浅也看了他一眼,说,“谁不想当小孩子啊。” 霍靳西听了,没有回答,只是伸手拿过她的手机,翻开通话记录看了一眼。 通话记录上清楚地显示,今天叶惜给她打了个电话,算算时间,差不多正好是霍氏发生火警的时候。 在那之前,南海项目的消息正好对外公布,全世界都能看到。 所以叶惜这通电话是什么内容,很明显。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给你打了电话?”霍靳西问。 慕浅耸了耸肩,“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啊……” 霍靳西又道:“那也没什么想问的?” “唔,没有。”慕浅想也不想地回答,随后才又微微凑向他,说,“因为我知道,你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好,完全不用我操心,对吧?”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随后才道:“你放心,叶惜现在应该暂时安心了,因为叶瑾帆已经跑掉了。” 慕浅听得嗤笑了一声:“不愧是他。跑哪儿去了?” “城郊,一个农家院。”霍靳西说,“不过今天晚上城郊不会太平静,我想,他应该睡不了安稳觉了。” 第844章 末路(二) 对于叶瑾帆来说,这天晚上的确是个不眠夜。 狡兔三窟,可是此时此刻的他,即便有三十个去处,也只觉得处处都不安全。 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这些地方便再也没办法待下去,偏偏这天晚上的风吹草动还特别多。 似乎每到一处,总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是偶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他们根本无从得知。 在接连换了好几处地方之后,天亮了。 叶瑾帆仍旧是待在城郊的某处民房里,坐在老旧的窗户旁边,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晨光之中一派祥和宁静的村落。 手中的香烟才燃到一半,他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听见这个铃声,叶瑾帆伸手拿过手机,接起了电话。 “哥!”那头是叶惜慌乱中带着如释重负的声音,“你没事吧?” “你说呢?”叶瑾帆低笑了一声,说,“我这不是好好地在跟你说话?” “我……”叶惜声音中还是隐隐带着哭腔,说,“我刚刚不小心睡着了,梦见你那边出了事……” “傻瓜。”叶瑾帆说,“做梦也能当成真的?” 叶惜几天几夜没有睡好觉,这会儿整个人都处于混乱迷蒙的状态,却还是满心只是牵挂着叶瑾帆接下来的行动,“你今天要做什么?要去哪儿?什么时候能够过来?” “放心。”叶瑾帆说,“我去谈笔生意。今天过后,一切就能定下来了。” …… 是日傍晚,城南一处老旧的居民小区内,一辆普通的银色轿车驶到小区门口,无声无息地停在了马路边。 没过多久,从车内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快步走进了小区。 与此同时,路边一辆黑色的商务车里,齐远身处其中,静静地看着男人的身影,拨通了霍靳西的电话:“霍先生,叶瑾帆来了,但是现在他还没有现身,只有身边的一个保镖走进了小区。”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那就给他充足的时间,让他现身。” “是。”齐远应了一声,抬头又看向小区的大门口,视线却忽然被旁边的一个陌生男人拉了过去。 那个男人从旁边的一个便利店走出来,打小区门口经过,也朝小区的大门方向看了两眼,随后才走到路边一辆车子里,拉开门坐上了车。 然而他上车许久,那辆车也没有开动的架势,仍旧是安安静静地停在那里。 齐远看在眼里,忽然转头问身边的人,“那辆车好像也在那里停了一下午?” “对。”旁边的人回答,“我们来的时候,那辆车就在那里。” 齐远蓦地意识到什么,随后对霍靳西道:“霍先生,可能叶瑾帆联系了不止一个买家,这边好像还有另外的人,也在小区门口守了很久。” 霍家大宅书房内,霍靳西原本正一边听着电话,一边看着电脑上的一些消息,书房门口却忽然传来什么动静,霍靳西一抬头,就看见慕浅抱着悦悦走了进来。 “你女儿闹别扭了。”慕浅说,“非要找你。” 霍靳西听了,立刻一伸手将悦悦接了过来,抱进了怀中。 “粑粑!”一进入他怀中,悦悦果然高兴坏了,抱着霍靳西的脖子使劲蹭。 霍靳西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这才又对电话那头的齐远道:“先观察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不要轻举妄动。” “是。”齐远连忙应了一声。 慕浅见状,不由得问了句:“什么情况?” 霍靳西没有回答,只是将手机递给了她,慕浅接过手机,电话那头的齐远立刻就跟她解释了目前的状况:“叶瑾帆现在处于弃保的状态,所以他账户里的资产一分都不能动,可是他想要潜逃,势必需要大量资金,所以他找了人进行秘密交易,想要将手里那些值钱的珠宝古董之类的卖出去套现……现在我们正在这边监视情况,但是好像有另一伙人,也在这边等了很久,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慕浅听了,微微拧了拧眉,随后道:“这种情况下,对方未必是敌非友。你先等等。” 说完,慕浅就拿出自己的手机,很快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头传来孟蔺笙沉稳平和的声音:“浅浅?” 慕浅开门见山地问道:“叶瑾帆那边,你是不是派了人在盯着?” “唔?”孟蔺笙忽然就低笑了起来,“我居然这么轻易就暴露了吗?” 慕浅听了,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暴露在我面前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孟蔺笙听了,道:“这么说来,有些事情是我做多了,霍先生应该安排得很妥当才对。早知道,我就先跟你商量商量了。” 慕浅说:“知道是你的人那我就放心啦。那要不我们先撤,免得人太多,出乱子?” 孟蔺笙又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既然我那边的人已经被你们察觉了,那还是我让他们撤走吧,免得也被叶瑾帆察觉到,多生事端。” 慕浅应了一声,这才挂掉电话,一抬头,就发现霍靳西一面逗着女儿,一面时不时朝她这边瞥一眼,眸光幽幽,意味深长。 “不会吧不会吧?”慕浅走到父女二人面前,同样伸出手来逗着女儿,“不会有人到了这种时候,还会吃这种无谓的醋吧?” 悦悦很显然听不懂妈妈的话,靠在霍靳西怀中,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而霍靳西收回视线,抱着悦悦就往书房外走去。 慕浅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这才又重新拿起霍靳西的电话,对齐远道:“行了,他们很快就会离开,你按照原计划做事就行了。” 电话那头,齐远刚刚收线,果然就看见那辆车子缓缓驶离了街边。 那辆车大概离开十多分钟后,街边那边银色的车子再度有了动静。 车门推开,一个男人下车后,又一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叶瑾帆出现了。”齐远立刻拿起了对讲机,“各方注意,按原计划行动。” 第845章 末路(三) 这座小区位于城南最边缘的位置,因为地理位置和条件设施,基本上都是附近的打工一族居住。 工作日的白天,小区一向安静人少,一派安宁,而晚上则是小区最热闹的时候,充斥着各种各样的人间烟火气息。 可是这一天,在这所有人早已习以为常的安稳气息之中,忽然传来了与从前极其不相同的动静—— 在狭窄的楼道里仓皇奔跑的陌生男人,在破败的楼梯间追逐搜寻的另一群人,以及挨家挨户搜查询问的警察…… 一时之间,小区内所有人都在相互交流讨论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一片人心惶惶之中,始作俑者却早已经逃离小区,子啊茫茫人海里消失无踪。 随后不久,齐远带人拎着两大袋未知物品,抵达了市局。 容恒正好还在单位,听到这事便走了下来,见到了齐远。 “叶瑾帆逃跑的时候遗落的东西。”齐远对容恒道,“霍先生让我们送来警局。” 容恒走到正在清算的两个袋子旁边瞄了一眼,随后问:“二哥安排好的,怎么会只截住了袋子,让人给跑了?” 齐远听了,低声道:“抓人这事,我们帮不上忙,通知的社区警员既然没抓到人,那我们也没办法。但是意外捡到这两包东西,全都是贵重物品,自然还是要送过来给警方的。” 容恒听了,顿时有些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 齐远这么说,那事实就很清楚了——霍靳西就是故意的。 叶瑾帆在取保候审期间失去消息,上面已经重新下达了逮捕令,霍靳西真要知道叶瑾帆的下落,大可以直接通知他,让他带队去布控抓人。可是他们只通知了两名社区警员,在那样复杂混乱的环境,想要抓住叶瑾帆,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偏偏他们却截获了叶瑾帆身边的重要资产,甚至很可能是他仅剩的资产——若非如此,叶瑾帆也不必冒着这样大的风险出来交易变卖。 也就是说,叶瑾帆现在几乎失去所有,却依旧处于东躲西藏的逃亡之中…… 容恒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二哥这次可算能出口气了。” 一直以来,叶瑾帆对霍氏、霍家做了多少事,明里暗里挑衅了霍靳西多少回,就这么让他落网被起诉,对霍靳西而言,未免是太便宜他了。 而现在这样,等于是将叶瑾帆放回海中,他以为自己是自由的,周围却是罗网,一旦他试图游离,那网就收紧一些,最终一步一步,将他逼至绝境—— 所谓穷途末路,不过如此。 “现在叶瑾帆在哪里?”容恒不由得问了一句。 齐远摇了摇头,讪笑着道:“这个我怎么会知道?” 容恒瞥了他一眼,才又道:“二哥有什么打算?” “霍先生的意思是,一个人,还是需要主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才会有真正改过自新的觉悟。”齐远如实回答道。 容恒不由得低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果然是跟慕浅过久了,二哥现在折磨人心的功力也是越来越强了。” 齐远听了,不由得微微掩唇低咳了一声,不敢就这个话题多发表一句意见。 …… 同样的时间,郊区一个废弃的停车场内,几辆车停在停车场深处,中间的那辆车旁,叶瑾帆倚着车门,安静无声地抽着一直香烟。 “叶先生,这次交易的消息绝对不是我们走漏的。”一名保镖语气急促地解释道,“我们也没想到那里会有警方的人,更没有想到我们的东西会被那群人劫走……” “叶先生,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有人跟着我们?”另一个保镖开口道,“昨天晚上,我们无论到哪个地方都有不同寻常的动静,从眼下来看,实在是太可疑了!” 这句话一出来,周围的人各自面面相觑,有人道:“如果是这样,那这会儿岂不是也可能有人在盯着我们?” 虽然并未确定这样的事实,但是众人已经不由得转头四下看去。 如果他们真的从一开始就被人盯着,所有的一举一动都在监视人的眼皮子底下,那可真是可笑又可怖。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叶瑾帆却始终只是淡淡地垂着眼,静静地抽着那支烟。 “叶先生……”几名保镖一直跟在他身边,自然知道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对叶瑾帆来说意味着什么。 现在叶瑾帆一要避开警方,二要避开金总等人的搜寻,三还要避开霍靳西的眼目,有多身不由己已经不用多说,而现在,原定会在今天到手的一大笔现金也没有了…… 他所有的计划,似乎都被打乱了。 而且如果他真的一直被人暗中盯着,那之后会发生什么,没有人说得清。 “叶先生,你还是赶紧离开桐城吧。”一个保镖道,“再在这里待下去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待得越久,只会越危险。况且,叶小姐还在香城等你……” 听到叶惜的名字,叶瑾帆眉目似有所动,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直至空旷安静的区域忽然响起一阵重复单调的铃声—— 是叶瑾帆的手机在响。 这个时候,还能打得通他的电话的,几乎就只有叶惜了。 几个保镖都心知肚明,默默退散开来。 叶瑾帆这才接起了电话。 “哥!”听到他的声音,叶惜却仍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语气,“你没有事吧?” 叶瑾帆低笑了一声。 叶惜似乎意识到自己太过惊慌了,缓了缓,这才又开口道:“你的生意谈得怎么样?你什么时候来这边?” 叶瑾帆又沉默了片刻。 “哥?”叶惜连忙又喊了他两声,仿佛是察觉到什么一般,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惜惜。”叶瑾帆再开口,却是郑重地喊了她一声,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 叶惜却瞬间打断了他的话:“叶瑾帆!你不要跟我说其他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还来不来这边,什么时候来——已经到了这种时候,难道你还要继续这么折磨我下去?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让我不再这么提心吊胆?” 听了她的话,叶瑾帆又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我这就过来。我不会再让你继续提心吊胆了。” 第846章 茫茫 是夜,叶瑾帆打发了所有保镖,只身驾车离开了桐城。 陪伴他的,是叶惜始终不曾中断的通话。 她说:“哥,你不是什么都没有,你还有我,我们去国外从头来过,过新的日子,这里的一切都会变得不重要,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 对此,叶瑾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你先睡一会儿,一觉睡醒,我就可以到了。” “我不睡。”叶惜说,“我等着你过来。” 叶瑾帆听了,道:“还有十多个钟头,你就这么熬着,太累了。” “我不累,只要知道你在来的路上,我就不累。”叶惜说,“我会等着你,每分每秒地等着你。” 黑夜之中,前方道路茫茫,叶瑾帆眸光微沉,静默片刻,终究哑着嗓子开口道:“好。” …… 霍家大宅。 夜渐深,慕浅从睡着了的霍祁然房间里走出来,回到卧室,却只看见悦悦躺在自己的小床里熟睡,而原本抱着她的霍靳西则不见了身影。 慕浅转身,穿过起居室后,不出意外地看见了正坐在书房里的霍靳西。 推开半透明的书房门,慕浅进去之后,直接走到霍靳西椅子后面,伸出手来抱住了他,顺带着朝他面前的电脑屏幕看去,“在看什么?” 屏幕上是一幅地图,而地图上,一个小红点正缓慢移动着,在一条朝南的高速路上。 慕浅眸光微微一凝,随后便绕到霍靳西身前,仔细盯着那个小红点看了看。 在确认了那条高速路的起点和朝向之后,慕浅扭头看向了霍靳西,“叶瑾帆?”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伸出手来将她拉进了怀里。 慕浅跟他挤坐在一张椅子里,视线却仍旧盯着屏幕上的那个小红点,看了片刻之后,她才又开口道:“他这是要去哪儿?” “你觉得呢?”霍靳西反问。 慕浅又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才道:“他不会是要开车去z市,然后再从z市去香城,跟叶惜汇合吧?” 霍靳西闻言,微微挑了眉看向她,道:“你也觉得不可思议?” “那可不。”慕浅说,“他怎么会舍得这样轻易放弃开桐城的一切,说走就走?眼下的这一切,他为之奋斗了三十年,他真丢得下,他就不是叶瑾帆了。” 霍靳西缓缓道:“就这么走,的确不是他的风格。像他这样的人,怎么都会给自己留有后手的,即便输得一败涂地,也一定会作出反击,却报他觉得该报的仇——” 慕浅不由得回转头来看他,“你知道他接下来的计划?” 霍靳西尚未回答,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慕浅顺手抓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之后,递给了他。 霍靳西很快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霍靳西却只是道:“不用管他们做什么,你们好好守着自己的位置,把周围都盯紧了。” 慕浅听到这通话内容,微微蹙了蹙眉,随即打开了霍靳西电脑上的几个最新事项,简单浏览过一遍之后,慕浅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 等到霍靳西挂掉电话,她刚好看完其中最关键的一项,回过头来看向霍靳西,道:“他居然,想对祁然的学校下手?” 霍靳西说:“从他此前的部署来看,的确如此。” 在霍家人接连出事之后,霍靳西在安保上的安排力度空前,霍家所有人都处于被严密保护的状态,基本上不会给叶瑾帆任何的可趁之机。 这样一来,叶瑾帆再想要报复霍家,从霍家人身上下手,就成了难于登天的事。 可是他若是真的将主意打到霍祁然的学校身上—— 霍靳西虽然全面保护霍家人,可是却不会将手伸到学校里扰乱学校秩序,而学校虽然有其自身严密的保安系统,可有心人如果要破坏闯入,只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虽然就读那所学校的学生家庭全都非富则贵,可叶瑾帆若是下定决心报复,拼着鱼死网破的心态,他是不会在意这些的。 总归,能给霍家和霍靳西狠狠一击的事情,他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做。 “那现在呢?”慕浅连忙问道。 霍靳西将手机丢回书桌上,道:“刚刚得到的消息,他原本部署在学校周围的人开始撤离了。” 慕浅一想到叶瑾帆又一次将主意打到霍祁然身上,一颗心就控制不住地揪紧再揪紧,这会儿听到这样的消息,也仍旧余怒难消,“他会这么容易善罢甘休?还是又在放什么烟雾,想要掩饰其他的目的?” 霍靳西见她这个样子,伸出手来扶上了她的后脑,低声道:“放心,我不会让祁然出事的。” “叶瑾帆就是个疯子!”慕浅依旧难以平复,“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谁知道他还会做出什么事来?霍靳西,我们不能再给他这样的机会……给容恒打电话,让警方安排人去把他抓起来吧!” “叶瑾帆真要想做这样的事,即便被抓了,他也照旧可以找人去做。”霍靳西说,“当然,我不会让他成功就是了。我向你保证过的,你、祁然、悦悦,都不会再面临危险,记得吗?” 慕浅目光微微一凝,抬头与他对视许久,才终于又冷静下来一般,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的确是她冲动了。 在此之前,霍靳西对付叶瑾帆的手法她是完全认同的,只是一听到叶瑾帆又一次试图从祁然身上下手,她就有些被冲昏了头脑。 虽然祁然这些年来一直是在霍靳西身边生活,可是小时候那几年,他拥有过的实在是太少了。 一直到慕浅回到桐城,慢慢与他接触,后面母子相认,他才又找回一个孩子该有的快乐时光。 可是现在,这短暂的快乐时光不过持续了两年,如果他真的又一次出事,慕浅觉得自己会崩溃。 好在,好在……有霍靳西向她保证,他绝不会再让孩子出事。 想到这里,慕浅拉起霍靳西的手来,放到嘴边,轻轻印上了一个唇印。 霍靳西随后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在她唇角吻了一下。 慕浅冷静下来,这才又开口道:“你觉得接下来他会干什么?” “静观吧。”霍靳西说,“无论他干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如意的。” 慕浅听了,又往霍靳西怀中靠了靠,好一会儿,才轻轻应了一声:“嗯。” …… 翌日午间。 经过长达12个小时的无间歇奔驰后,叶瑾帆驾驶的车子,终于抵达z市。 z市与香城,仅有一河之隔,然而,要想去到香城,对如今的叶瑾帆来说,却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至少,想要以最快的方法从关口通行,就是不可能的。 因此抵达z市之后,叶瑾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个家庭旅馆,躺下来静待时间流逝。 此时此刻,叶惜就在不到百里之外的一家酒店等着他,一旦过了这条河,他们就可以再无阻碍地相见。 可是相见之后,未来在何方,此时此刻,叶瑾帆脑海之中竟是一片空白。 哪怕有些事情早已经是既定的,他依旧没办法想象。 这样的人生,这样的际遇,真的是属于他的? 如同一场梦。 一场他找不到方法醒来的梦。 …… 入夜,天色渐渐暗下来,叶瑾帆自陌生的房间醒来,睁开眼,手机上是几条叶惜发过来的消息。 从她知道他是独自一个人驾车来z市开始,她就不敢再跟他多打电话,怕他疲劳驾驶,怕他休息不好,到这会儿也只敢给他发消息。 叶瑾帆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终于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哥!”叶惜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睡醒了?休息好了吗?吃过东西没有?” 叶瑾帆低笑了一声,道:“睡醒了,休息好了,东西还没吃。” “那你快去吃点东西啊。”叶惜说,“附近有吃的吗?” “有。”叶瑾帆说,“我待会儿就去。” “嗯。”叶惜应了一声,又顿了片刻之后,才终于道,“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凌晨一点出发。”叶瑾帆说,“很快就能到那边,然后来找你。” 叶惜又应了一声,才道:“我等你。” “好。” 挂掉电话,叶瑾帆放下手机,又在床上静坐了片刻,终于起身,打开门下了楼。 附近是一个很热闹的夜市,此时此刻正是热闹的时段,每个摊位旁都是人。 叶瑾帆随意挑了个人最少的摊位坐下来,给自己点了一份最普通的热食和一瓶啤酒。 看起来,他就跟身边这些客人没有太大差别,仿佛是刚刚结束了一天忙碌工作的打工族,在下班之后,来到这个充满市井烟火气息的地方,填一填肚子,喝一瓶啤酒慰藉艰难的人生。 可是他明明不该跟他们一样的。 他究竟是怎么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一杯啤酒下肚,叶瑾帆忽然有些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 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双踩着细高跟的纤细美腿,在他面前站定之后,便再没有移动过分毫。 她看着他,震惊又难过的样子,“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第847章 你心里永远只有她 叶瑾帆缓缓抬起眼来,微微眯了眯眼之后,似乎才在这廉价霓虹板散发出的五光十色之中看清了眼前的女人。 陆棠。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在这种时候,这种境地还能有机会见到她,可是看见她之后,他却丝毫惊讶的神情也没有,只是略略一扬眉,“坐吗?” 陆棠红着眼眶,咬着牙看着他,仿佛还是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尤其是听到叶瑾帆这句话之后,她更是气得耳根都红了起来,“我不坐!” “那你自便。”叶瑾帆说着,便又自顾自地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啤酒。 “你——”陆棠看看他,又看看这满地的油腻和纸屑垃圾,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坐下来,上前就拉了叶瑾帆的手道,“你跟我走!” 叶瑾帆却一把甩开了她的手,睨了她一眼,道:“走?去哪里?大酒店吗?我现在可是通缉犯,你觉得我还能去你想要我去的地方吗?” “原来你也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陆棠咬了咬牙,几乎怒吼着开了口,“你做了那么多事,就是想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你可以再大声点。”叶瑾帆说,“最好把警察都引过来,这样,你就可以看到我更狼狈不堪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陆棠微微一僵,下意识地转头往周围看了看。 也许是她的穿着打扮跟这里太过不相符,又或者是她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大,此时此刻,周围的确有不少人是看着她的。 这样的情形并非她愿意见到。 毕竟她来这里,不是为了来看他有多狼狈的。 咬了咬牙之后,陆棠终究还是弯下腰来,拿桌上的纸巾擦了擦叶瑾帆身边的一张塑胶凳子,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虽然坐了下来,她却依旧是浑身都不自在的样子,既不敢碰面前的桌子,也不敢多坐一点凳子。 叶瑾帆看着她的样子,忽然就又笑了起来。 “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陆棠看着他,问道。 “不然呢?”叶瑾帆又喝掉半杯啤酒,道,“难不成我要哭吗?” 这句话说完,陆棠先哭了。 她看着他手中那一看就不怎么干净的杯子,看着剩下的那半杯啤酒,她的眼泪瞬间再难自控,一下子夺眶而出。 叶瑾帆只看了她一眼,很快又低下头来,一面吃着自己面前那份用纸碗装着的河粉,一面继续喝啤酒。 眼见他这个样子,陆棠瞬间哭得更凶了。 叶瑾帆只是低头专注地吃着东西,风卷残云一般吃完那份河粉,再喝完那瓶酒之后,叶瑾帆起身就走。 陆棠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他起身离开,她连忙站起身来跟上前去,伸出手来拉住了他衬衣的后背。 叶瑾帆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自顾自地朝前走着,而陆棠就那样拉着他,始终不曾松手。 直到叶瑾帆走到他所住的那个家庭旅馆楼下,两个人才一前一后地停下脚步。 陆棠仍旧难以克制地哭着,这会儿见他突然停下脚步,她才抬起头来打量了一下这周围的环境,却又一次不知该作何反应。 叶瑾帆指了指楼上,说:“今晚我就住在这里,怎么,要上楼陪我一会儿吗?” 听到这句话,陆棠先是一愣,随后扬起手来就朝叶瑾帆挥去。 这是她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可是那巴掌落到叶瑾帆脸上却几乎没有任何力度,紧接着,她伸出手来抱住叶瑾帆的脖子,埋进他怀中,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陆棠艰难地开口,“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变成这样?” 叶瑾帆任由她抱着,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许久之后,他才淡淡开口道:“你不觉得这是我的报应吗?” 陆棠蓦地摇起头来,一句话不说,只是摇头。 叶瑾帆也没有再说什么,直至陆棠又一次哽咽着开口:“你跟我回去,去求我舅舅,我舅舅可以帮你的……” 叶瑾帆听了,忽然低笑了一声。 陆棠大概听出他那声笑里的嘲讽意味,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从前的一切,我可以都不计较,我舅舅也可以不计较……我们可以从头来过,我可以给你机会,只要你跟我回去……” 叶瑾帆垂眸看着她,片刻之后,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下巴,低低道:“你还真是……天真到了极点。” 说完他就准备转身走进那处楼道,陆棠却又一次死死地抓住他,道:“我是认真的!只要你愿意,我们就可以从头来过——” 她话音未落,叶瑾帆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叶瑾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来电号码,很快接起了电话。 “哥。”叶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看了看天气,今天晚上可能会下雨,会不会影响到你过来?” 叶瑾帆听了,缓缓抬头看了看天色,随后道:“放心,我一定会过来的。” 叶惜听了,放心地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我刚刚去逛街给你买了几身衣服,但是你最近好像瘦了一点,我不知道会不会合穿——” “你买的,当然合穿。”叶瑾帆低低道。 原本紧靠在他怀中的陆棠忽然猛地抬起头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手中的手机,仿佛能够透过手机,看到那头说话的人—— 而叶瑾帆在简单的两句交流之后,很快挂掉了电话。 陆棠一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电话,近乎疯狂地想要解开他的手机锁,“你在跟谁打电话?你要去哪里?你要去见谁?” 面对着她一连串的问题,叶瑾帆只是淡淡勾了勾唇角,道:“你说呢?” 陆棠眼眸中的仅存的一丝平静瞬间破裂,“叶惜!是不是叶惜!你是要去找她,是要去见她对不对!” 叶瑾帆平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他这样的态度,却已经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陆棠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她?她能给你什么?她能帮你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为什么你还要想着她?” 叶瑾帆一只手就拉开了她的手,淡淡道:“不是因为她能给我什么,是因为她就是我要的人,你懂吗?” 他这句话说完,陆棠先是怔忡了片刻,随后,她忽然疯了一样地将自己的手袋砸向他。手袋被叶瑾帆摔到地上之后,她再一次扑向他,用手疯狂地往他脸上打去。 叶瑾帆生生挨了她几个耳光之后,忽然用力捉住她的手腕,冷冷地开口道:“你疯够没有?” 说完,他忽然用力一推,直接将陆棠推倒在地。 陆棠重重摔在地上,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此刻她却已经全然无法顾及途人的眼光,起身之后又一次扑向了叶瑾帆。 “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从前做的那么多事情我都可以不计较,我已经卑微成这样,你心里还是只有她!你心里永远只有她!就算是一无所有你也要跟她在一起是吗?那对你而言我算什么?我究竟算什么?” 她试图跟叶瑾帆纠缠在一起,叶瑾帆却只用一只手就将她推离。 他看着她,近乎嘲讽:“你看你像什么?疯婆子,还是一个笑话?” 说完这句,叶瑾帆没有再停留,转身就走进了那个狭窄的楼道。 陆棠在围观者的眼光中狼狈站立了片刻,却捡起地上的手袋,又一次跟着叶瑾帆冲进了那个楼道。 没过多久,看热闹的人们眼见再无动静,终于各自散去,一时间,楼下终于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半小时后,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行人骤减,一时间,整条街都空荡起来。 与此同时,楼上,叶瑾帆所住的小单间里,却因为多了一个人,骤然拥挤起来。 陆棠被捆住手脚,堵住了嘴,靠坐在床头,满目绝望地看着站在窗边看雨的叶瑾帆。 “呜呜呜……”她的唇舌都被堵住,发不出别的声音,只能不断地重复相同的音节,“呜呜呜……” 叶瑾帆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她,“让你走的时候你不走,既然你主动送上门来,让我利用,那我没理由不用,对不对?” 陆棠疯狂地用头撞着床头,叶瑾帆却只是冷眼看着,一丝心疼也无,“撞吧,就是撞疯撞傻了,该给的钱,你舅舅一样会给,反正我不会亏。” 陆棠僵了一下,终于不动了。 而叶瑾帆也没有再看她,只是拿着手机不停地在发消息。 陆棠僵硬地横躺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终于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掉下了眼泪。 只是,她就算流干所有的眼泪,终究也无法打动这个男人铁石一般的心肠—— 毕竟对这个男人而言,她就是个笑话。 从头到尾,她都是一个笑话! 陆棠满面泪痕之际,房门忽然被敲响,叶瑾帆上前打开房门,随后,两名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这就是肉身?”两个男人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陆棠,问。 “嗯。”叶瑾帆淡淡应了一声,倚在门边给自己点了支烟,也没有多看陆棠一眼,只是道,“她舅舅可是著名传媒大亨孟蔺笙,要多少钱,他都会出得起。拿到钱以后,我们对半分。” 第848章 如果能回头 “只是舅舅而已,会愿意给这么多钱吗?”其中一个男人质疑道。 叶瑾帆听了,只是冷笑了一声,道:“他给够了,你们就把他的外甥女放回去,如果给的数让你们不满意,你们想怎样便怎样。反正她舅舅不在这边,远在桐城,山高皇帝远,你们怎么也不会亏,不是吗?” 这句话说出来,两个男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相互对视一笑。 而床上的陆棠也听明白了叶瑾帆话里的意思。 想怎样怎样,意思就是,即便撕票,也无所谓吧? 反正他接下来就会去找叶惜,然后就会带着叶惜远走高飞,可能永远也不会再回到这片土地,所以他根本无所顾忌,不怕承担任何后果。 哪怕是她就这么死了,他也不会回头多看她一眼。 他甚至,可以毫不留情地推她去死。 陆棠安静地躺在那里,终于又一次悄无声息地落下泪来。 她终于知道自己有多傻,多蠢—— 如果时光可以回头,她一定不会这样一次又一次地犯傻,她会在他害陆家、害她爸爸坐牢、害她妈妈住院的时候,就跟他了断一切。 可是现在,还可能回头吗? 陆棠咬牙静默着,任由眼泪无声浸入脸旁的枕头。 而叶瑾帆,自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 …… 桐城,霍家大宅。 晚饭后的亲子时光,难得霍靳西也早早地回了家,因此一家子围坐在客厅里,霍祁然专注地听慕浅念着故事,而悦悦赖在爸爸怀中,偶尔也会睁大眼睛听慕浅的声音,大多数时候,她的注意力却都在爸爸的脸上,偷偷地跟爸爸互动玩闹。 慕浅一个故事念到一半,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霍祁然正听到兴头上,听见手机响不由得皱了皱眉,却还是起身帮慕浅把放在旁边的手机拿了过来,“孟、蔺、笙……” 听到这三个字,原本正专注跟悦悦互动的霍靳西蓦地抬起眼来,朝这边瞥了一眼。 慕浅也从书上抬起头来,拿过手机,接起了电话。 “浅浅,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孟蔺笙开门见山地道,“这么晚给你打电话,是有件事想要拜托霍先生帮帮忙——” 慕浅不由得抬眸看了霍靳西一眼,随后道:“你说。” “我想拜托霍先生帮我在z市筹集两千万现金,我这边可以立刻线上转账,比例高一点也不成问题,但是那边的现金,必须要在一个小时内凑集。”孟蔺笙说,“我在z市没有什么熟人,我知道霍先生在全国各地都有人脉,这件事最能帮到我的就是他了。” 慕浅闻言,额角不由得微微一跳,“什么事需要这么多现金?” “赎金。”孟蔺笙说,“棠棠在那边被绑架了,对方要求两千万现金,要在两个小时内交收。” 慕浅不由得微微抿了唇,深吸了口气之后,转头看向霍靳西,“z市,3000万,现金,一个小时内。” 霍靳西闻言,微微拧了拧眉,随后道:“确定对方知道3000万现金是多大的体量吗?” 慕浅虽然也有同样的疑惑,可是这个时候显然不适宜讨论这些,因此她只是道:“你帮帮忙啦,孟先生难得开口——” 霍靳西又瞥了她一眼,将悦悦放到霍祁然怀中,起身上了楼。 慕浅叮嘱了霍祁然两句,也跟着上了楼。 到了二楼,她才又问孟蔺笙:“陆棠怎么会去了z市?这事不会是跟叶瑾帆有关吧?” “不然还能有谁?”孟蔺笙说,“棠棠从我的人那里套到了叶瑾帆的下落,一心奔过去找他,结果就是这样。不过这事透着诡异,奈何鞭长莫及,我暂时顾不了许多。” 慕浅应了一声。 正如先前霍靳西所言,3000万现金是多大的体量,绝对不是随随便便一个箱子或者两个麻袋可以搞定的。真要顺利交收,很可能要出动车子。一旦用了车,那就非常容易被追踪到。 而如果对方是叶瑾帆,却还提出这样的要求,那真的是有些诡异。 “对方还说什么了吗?”慕浅又问。 “暂时没有。”孟蔺笙说,“应该等筹到钱之后才会给新的消息。” “那你先别着急。”慕浅一时也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关键,只能暂时安慰他,道,“我先盯着筹钱的进度,随时通知你消息。” 孟蔺笙低低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谢谢你了,浅浅。” “小事而已,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吧你?”慕浅一面说着,一面走进了霍靳西的书房。 霍靳西正在打电话,显然是在跟z市的人联络。 慕浅则走到他的书桌旁边,打开了他的电脑,熟练地翻到某个文档,打开来,很快看见了自己想要看见的东西。 文档里,是一路追踪叶瑾帆的人随时发过来的照片和消息—— 慕浅找到最后几张照片,很快就看到了陆棠。 19点35分,叶瑾帆独自出现在一个繁华喧闹的夜市; 19点43分,陆棠出现在了叶瑾帆的桌前; 19点54分,两个人一起离开了夜市; 20点03分,两个人在叶瑾帆住的那家家庭旅馆下发生激烈冲突,引起路人驻足围观; 20点06分,叶瑾帆推倒陆棠,转身上了楼,随后,陆棠很快起身追了上去; 20点20分,两个看起来不怎么像正派人的男人出现在楼下,也上了楼…… 照片到这里截止。 上楼之后,叶瑾帆没有再下来,而跟着他上楼的陆棠也再没有出现。 慕浅一面听着霍靳西打电话,一面盯着眼前这几张照片,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不断地将照片放大,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张照片里的细节,看的最多的却还是叶瑾帆和陆棠的面部表情。 陆棠自不必多说,一见到叶瑾帆,她整个人都处于近乎痴狂的沉迷状态; 而叶瑾帆……慕浅盯着他的脸,却只觉得始终没办法从这张沉魅的脸上看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直到霍靳西打完电话,慕浅才抬起头来看向他,道:“筹到了吗?” “找了几个人,每个人拿五百万现金出来不是什么难事。”霍靳西看了看时间,道,“大概三十分钟后能够凑齐。” 慕浅听了,很快给孟蔺笙发了个消息。 抬起头来时,霍靳西正看着她打开的那几张照片,沉眸不语。 “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慕浅看着他,问道,“是叶瑾帆觉得送上门的财路不要白不要,还是……他在打什么别的主意?” 霍靳西听了,只是道:“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知道。” 慕浅安静了片刻,又道:“祁然学校那边,他原本安排的人是真的撤走了,对吗?” 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 “那他原本是准备今天晚上偷渡去香城的,对吗?” 霍靳西又点了点头。 慕浅转头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一时之间有些沉默下来。 “在想什么?”霍靳西捋了捋她的头发,低声问道。 好一会儿,慕浅才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可能是有些荒谬的事情吧。” 霍靳西听了,也不追问什么,只是低下头来,在她的发心落下一个吻。 慕浅这才又抬眸看向他,道:“你那边的人,能不能帮忙看看陆棠在他手里是什么情况?” “可以,但没必要。”霍靳西说。 慕浅不由得微微凝眉,与他对视了片刻,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霍靳西的秉性,她太了解了。 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太多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他懒得多花费哪怕一分钟的时间去关注。 即便陆棠正处于危机关头,但那与他无关。 这个人,大概天性就是这样凉薄,但是慕浅却无法去苛责计较这样的凉薄。 毕竟在这样凉薄的天性下,他为了她而退让的、纵容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想到这里,慕浅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道:“好好好,不看就不看,等受过这次教训,陆棠应该怎么都会清醒了吧。” 这显然也不是霍靳西所关注的事情。 他说:“我只是想看看,叶瑾帆到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 z市。 晚上的雨越下越大,叶瑾帆站在窗边,盯着窗外细密的雨帘,一言不发地抽着烟。 身后的床上,陆棠一动不动地躺着,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后面的沙发里,两个男人坐在一起,各自盯着自己的手机。 也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个忽然站起身来,“来消息了!他们说钱已经准备好了!” 叶瑾帆这才回过头来,瞥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很快又看向那两人,道:“那你们安排人去收赎金——记住,收到钱以后,一定要尽快换车,然后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放心吧,我们早就已经安排好了。”其中一个人说着说着便走上前来,伸出手来拍了拍陆棠的脸,说,“放心吧小妞,只要你舅舅不玩花样,我们收了钱之后就会放你走——啊啊啊——” 那人忽然尖叫起来,另一个人立刻凑上前来一看,原来是陆棠悄无声息地张嘴咬住了那人的手。 “他妈的!”后面的那个男人忽然重重一个耳光扇到了陆棠脸上。 被咬的男人抽回自己的手之后,也狠狠朝陆棠甩起了耳光。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打,陆棠始终是一声不吭的状态。 叶瑾帆只朝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似乎是嫌烦,很快收回视线朝门外走去——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陆棠终于控制不住地闷哼一声,一张口,竟然吐出一口血来。 眼见着她这个样子,那两个男人似乎才解了气,骂骂咧咧地重新走到了旁边。 陆棠双颊红肿,盯着自己吐出的那口血看了一会儿,终于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849章 我要他死 屋外雨声潺潺,这个季节,其实很少见这样大的雨。 被封席卷而来的水汽充斥了整个楼道,潮湿而寒凉。 叶瑾帆就倚着冰凉的墙壁,又一次给自己点了支烟。 恼人的雨声似乎掩盖了这夜里所有的声音,他却仿佛还是隐约听得见身后的屋子里传来的谩骂声。 叶瑾帆却依旧只是平静地倚在那里,丝毫不为所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手机忽然又响了一声,他缓缓掏出手机,看见叶惜发过来的一条语音—— “楼下有一家特别好吃的汉堡店,我刚才去过了,他们是24小时营业的。你一向喜欢吃汉堡,要到的时候就告诉我,我在门口等你,带你去尝尝好吃的。” 叶瑾帆将语音听了两遍,才回复过去一个字:“好。” 见他有回复,叶惜迅速又发了一条消息过来:“这边下雨了,你那边呢?会不会影响到行程?” “这点小风小雨,不至于。”叶瑾帆说。 “那你也要小心。”叶惜说。 “好。” “我等你。” “好。” 他在这边滴滴答答地发着消息,仿佛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直至身后的房门忽然被人拉开,里面的人见他站在门口,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准备交收了,怎么样,那边拿到钱,咱们这边是放人还是……” 叶瑾帆听了,瞥他一眼,缓缓道:“她舅舅为了这个外甥女,可以在一个小时内就凑出三千万,你好好想想这样的人物,你惹不惹得起。” 那男人听了,脸色微微一僵,随后才又道:“惹不起老子也惹了!三千万到手,老子随便分一分也能有几百万,还有什么好怕的?” “是啊。”叶瑾帆说,“所以,何必多生事端?” 那男人听了,先是冷哼了一声,随后才又道:“那行,只要钱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我就放她走——你那一半,准备怎么拿?” 叶瑾帆掸开手里的烟头,吐出最后一口烟圈,道:“我是马上要跑路的人,总不可能带着1500万现金跑吧?你要是讲道义,稍后就把那笔钱打到我的账户上,你要是想自己吞了,那我也没办法,不是吗?” “老子当然是讲道义的人!”那男人立刻道,“你让我们兄弟发财,我不可能吞了你那份!你给我个账户,到时候我把钱打给你就是了!” 叶瑾帆瞥他一眼,却并没有动。 “快点啊!”那男人说,“你这个人,怎么拿钱都磨磨唧唧的?” 叶瑾帆又低笑了一声,随后才道:“行,回头我把账户发到你手机上。” 那男人睨了他一眼,“你是不相信我会把钱打给你,还是压根就不在乎这笔钱?” “随你怎么想吧。”叶瑾帆拍了拍身上的墙灰,道,“这里交给你们,我差不多是时间出发了。” “嘿嘿。”那男人忽然低笑了一声,道,“你跟里面那小妞很熟吧?要不要进去说声再见?” “不必。”叶瑾帆淡淡说了一句,顺手拿起墙角的一把伞,扭头就往外走。 “喂!”身后那男人又一次喊了他一声,“你行李还没拿呢!” 叶瑾帆却像是没有听见一般,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这处狭窄的楼道。 那男人嘀咕了两句,刚转身走回屋子里,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他一看来电,迅速接起了电话。 “老大,钱到手了!”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对方很配合,一点花样都没有耍,直接让我们把车一起开走了——” 那人听了,眼中先是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兴奋,下一刻,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你们赶紧去附近的小街小巷、地下停车场绕一绕,把车换了,再检查清楚那些钱有没有问题——随时保持联络!” 电话挂断,屋子里的两个男人重重击了击掌,随后,那个男人才又走到陆棠身边,开口道:“小美人,别哭了,有个这么疼你的舅舅,还有什么好哭的啊?” “就是,我要是有这么一个舅舅,做梦都能笑醒!”另一个人附和道。 两个人一时热热闹闹地畅想起了有钱人的日子,聊得不亦乐乎。 然而无论他们说什么,陆棠始终一动不动,一声不吭,眼角的泪,也早就已经干涸…… 又过了大概半小时,屋子里再一次响起手机铃声,那两名男人迅速接起了电话:“怎么样?” “老大,没问题!”电话那头说,“我们换了自己的车,钱也都过手了,都是真钱,没有充数的!” “操!”电话这头的男人兴奋地爆了句粗口,“有钱人的钱真他妈好弄!好,你们立刻回去老地方,我们稍后就来汇合你们!” 说完,他挂掉电话,又一次走到床边,将陆棠从床上拉起来,拿着一把小刀割开了绑在她手上和脚上的绳子,又撩开她的头发看了看,低笑着开口道:“小美人,我们都是讲道义的人,现在收到钱了,我们也不会多为难你,你走吧,回你该去的地方去——” 说完他就转身,等走回到沙发旁边时,却见陆棠依旧保持着被他拉起来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坐在哪里。 “你怎么回事?”那男人忽然有些惊疑不定,“我们可没对你做什么啊,虽然是打了你几巴掌,那是因为你先动口咬了我兄弟,这伤也不算重吧,你别想着赖我们啊……”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捡起陆棠的手袋,小心翼翼地摆在了陆棠的身边。 好一会儿,陆棠才似乎终于缓过神来一般,握住了自己的手袋。 那男人见她终于有了动静,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陆棠忽然就打开手袋,疯狂地在里面翻找起来。 眼见她那个劲头,两个男人一时都有些愣住,后面的那个男人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连忙从角落捡起一个皮夹子来,扔到了陆棠面前,“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陆棠果然一把抓住那个皮夹子,打开一看,里面原有的现金已经一张都不见了。 “喂,里面就千来块,你不会连这个也计较吧?”后面的男人道,“你要是计较,我还给你就是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外面掏钱。 然而不等他把钱掏出来,陆棠忽然从自己的皮夹子里,拿出了三张卡。 随后,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这两个人。 屋子里光线昏暗,这几个人之间,原本几乎连对方的容貌都没有看清楚过,这一刻,陆棠却忽然露出红肿的脸颊和赤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两个人,形同鬼魅。 两个男人竟生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都退后了几步。 “他呢?”她终于开口,声音已经喑哑如同一名老妇。 “他?”领头的男人反应过来,道,“他早走了,犯了事,今天晚上要跑路,先过去香城,然后再从香城转去境外——” 听到他的回答,眼前这个女人眼睛更是红得吓人,如同下一刻就会滴下血珠一般,令人生怖。 她忽然将手中的那几张卡扔到了那两人的面前—— “我这几张卡里的钱,加起来可不止三千万。”陆棠说,“只要你们帮我做一件事,这些钱都是你们的。” “你……你想要我们做什么?” “杀了他。”她说。 “什么?”两个男人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陆棠终于又一次激动起来,不仅声音在发抖,连身体也在发抖,“只要杀了他,你们想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我要他死!我要他死在这里!他这辈子,都别想去跟别的女人双宿双飞——” …… 郊外,大雨滂沱。 叶瑾帆的车子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一处河湾。 周围一丝光亮也无,除了雨声,似乎也听不到一丝其他的声音。 天地之间,仿佛就剩了他一个人。 叶瑾帆熄了火,关了车灯,独自坐在这沉沉雨夜之中,闭目养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叩响了他的车窗。 叶瑾帆缓缓睁开眼来,隐约看见窗外一个黑黢黢的人影。 他这才缓缓放下车窗。 雨丝立刻飘进车内打湿了座椅,他却浑不在意一般,只是道:“船来了吗?” “来不了了!”车外站着的那人粗声粗气地开口道,“雨太大了,船没法开,今晚是走不成了,明天再走吧——” 叶瑾帆听了,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周围一片漆黑,车上和那人身上也没有任何光源,这样的夜色之中,他原本应该什么都看不见。 可是那人却仿佛被他冰凉的视线看得有些发怵了,迅速说了一句:“真的没法开船——”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真皮座椅上。 那人一愣,下一刻,车子里的顶灯亮了起来,照亮那一沓红色的现金。 他看着那一沓钱,还没回过神,忽然又有一沓钱扔了上去,紧接着又是一沓…… 将近十万块堆在座椅上后,叶瑾帆缓缓开口道:“现在,船能来了吗?” “能能能!一定能!”那人一面回答着,一面探身进来将钱往自己怀中抱,“我这就去给你开船——” 第850章 永生,无法抵达 雨持续不断地下着,丝毫不见收势,在这个空旷的郊外地段,一片漆黑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只是被大雨冲刷着,空茫而寂寥。 叶瑾帆仍旧只是坐在车里抽着烟,直至一包香烟见底,那辆早应该出现的船却依旧没有出现。 他寒凉的目光盯着前方的茫茫黑夜,正欲伸手去拿手机,手机自己倒先响了起来。 叶瑾帆迅速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却是开船人微微有些紧绷的声音:“快走!刚刚收到消息,说前方的路口有异动,好几辆车子往这里来了,估计是来找你的!你赶紧先躲一下!” 叶瑾帆眼眸赫然锐利,回过头时,已经看见了自遥远的黑暗之中传来的灯光—— 叶瑾帆迅速启动车子,然而这要紧处,车子却怎么都没办法启动。 眼见着那几道光束逐渐接近,叶瑾帆迅速推门下车,黑暗之中一阵疾奔后,将自己隐匿到了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之中。 很快,那几辆由远而来的车子便停在了他的车子旁边。 “车子在这里!”有人下车,快速走到车子旁边,往里面看了一眼之后,厉声道,“没有人!” “会不会已经坐船走了?” “草!那我们不是来迟一步?” “在附近好好找找!万一人还没有走,给我找出来!再带回去给金总交差!” 叶瑾帆无声贴伏在草丛里,听着那群人在雨中的谩骂与吼叫,心中已然有数。 这是金总派来的人找上他了——只是他们能来得这样快,是他没有想到的。 金总那样的大老粗,照理不会有这样细致的追踪技巧,竟然连他在这个茫茫郊外试图偷渡过河也知道。 能将他的行踪掌握得这样完全的人,叶瑾帆只能想到一个——霍靳西。 霍靳西性子孤傲,做出一副不屑于对他动手的架势,却又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逃脱,于是将他的行踪透露给金总——一切的一切,无非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逼他去自首。 眼前这群人言谈之间并没有谈及要将他就地处决,而是要带他回去见金总,这就很明显了。 以金总的性子,只会巴不得他立刻死,而要留他性命,要他慢慢受折磨的,除了霍靳西,没有其他人。 只可惜,霍靳西就算机关算尽,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正如此时此刻,这样的大雨,这一群泄气的打手。 果不其然,那群人草草在周围搜寻了一通之后,便不约而同地都将注意力放到了水面上。 “都搜过了,没有人!” “这辆车的发动机也是冰冷的,已经熄火很久了!” “那小子肯定已经跑了!我们来迟了!” 一群人骂骂咧咧,又在周围胡乱找了一圈,拿手电筒四周围照了一下,最终都坐上了车。 几辆车在原地停留了几分钟,大概是一群人在商议对策,随后不久,车子便重新发动,掉头驶离了这里。 叶瑾帆一动不动地在草丛之中蛰伏许久,直至周围再没有一丝动静,他才缓缓起身,走到了旁边一棵大树下。 雨水早已冲刷得他全身湿透,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掏出手机,看了一下,居然还能打。 于是叶瑾帆很快拨通了最近的那个电话。 “把船开过来。”他声音冷硬地开口道,“价格随你开,十万,二十万,还是三十万,我都可以答应你,但是我现在马上就要走。这个生意,你要是不想做,我就给别人做。要不要赚钱,你自己看着办。” 对方一听他这样的语气和表态,立刻道:“叶先生放心,我立刻就过来。” 电话挂断,叶瑾帆重新在身上摸出了香烟和打火机,然而淋了太久的雨,香烟早已经湿透,打火机点了半天,却依旧没办法点燃一根烟丝。 叶瑾帆却固执地跟那根香烟较劲了许久,直到手中的打火机也被雨点淋熄,他才一把取下嘴里的香烟,揉作一团,扔了出去。 雨依旧不停,湿透的身体上是彻骨的寒冷,他却只是倚着树干站在那里,静静审视着远方的黑暗。 大约又过去半个多小时,乌沉沉的水面上终于传来马达的动静,与此同时,叶瑾帆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很快就朝岸边走去。 然而刚刚走出两步,先前来时的方向,忽然又有遥远而单薄的灯光闪过。 叶瑾帆脚步一顿,举目望去。 雨夜光线凌乱,那些光距离太遥远,也看不清是一束两束还是多少束,总之,那些光线在不断朝这边接近,是车灯无疑。 水面上那艘船一见有异动,立刻掉头就想跑。 叶瑾帆却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把船停下,我要上船。” “大哥!那边有人来了!我停下这不是找死吗?” 叶瑾帆微微眯了眯眼睛,终于隐约看清了来向的车,缓缓道:“就一辆车而已,你怕什么?三十万不想要了?” 听到只有一辆车,对方的心似乎定了一些,却还是道:“一辆车也能装下五个警察呢!万一被抓那我们可就都完了!” “你放心,不会是警察。”叶瑾帆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向了水边。 那船停在离岸大概十米的位置,虽然没有再往前,却也没有朝这边靠进的意思。 与此同时,那一辆车的两道光束越来越清晰,在泥泞坑洼的小路上,以极快的速度疯狂接近这边—— 叶瑾帆到底不确定那辆车上有什么人,再次往旁边避了避。 却见那辆车直冲到他停着的那辆车后,毫不留情地一下子重重撞了上去—— 砰! 雨夜之中一声巨响,那辆近乎疯狂的车终于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单薄纤细的身影从驾驶座下来,几乎是扑向那辆被撞的车,“叶瑾帆——” 暗处的叶瑾帆控制不住地闭了闭眼睛。 陆棠。 已经是这样的情形下,她居然还一路追到了这里。 既然那辆车是她开过来的,那不用说,车上应该只有她一个人。 “你不用跑了。”叶瑾帆对电话那头的人说,“车上就一个女人,不会把你怎么着。” 说完,他便再度现身,重新走向了水边。 此时,正扑在车窗上寻找他身影的陆棠一抬头,就看见了雨夜之中,他模糊的身影。 虽然模糊,可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她这辈子所有的心思几乎都用在了他身上,她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来? 即便他化成灰,她也可以认出来! 陆棠直起身体,一下子就冲向了他。 叶瑾帆清楚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却一丝回头的意思也没有。 直到陆棠重重撞到他身上,伸出手来抱住了他,叶瑾帆脚步才终于有所停顿。 “你不许走!”哪怕连他的正脸都没有看到,陆棠还是紧紧箍着他,脸埋在他的背心,几乎是吼着开口,“你追我的时候说过什么?你娶我的时候说过什么?叶瑾帆,我不许你走!我绝对不会让你走!” 叶瑾帆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又深吸了口气,才终于重新睁开眼来,一把拽住了陆棠的手腕,重重向外一拉。 可是这一拉,他竟然没有拉开她。 叶瑾帆怔忡了片刻,才终于又一次发力,这一次,终于是拉开了。 他回过头,几乎看也不看地抬手就打了陆棠一个耳光,随后才一把推开了她。 陆棠趔趄一下,摔倒在泥地里。 “你真是让我见识到了下贱的最高境界。”叶瑾帆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道,“女人轻贱过了头,对男人而言,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了,更何况,从一开始我就是在骗你——你以为我会对你这样的女人动真心吗?呵,我告诉你,不会,哪怕一分一毫,都不会。从头到尾,我就是在利用你,既然已经利用完了,不一脚踹开还等什么?可偏偏你还能贱成这个样子,一次又一次地自己贴上来……还不许我走?你凭什么?既然一身贱骨头,那就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 说到这里,他缓缓蹲下来,看着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陆棠,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因为,你真的什么都不是。” 陆棠僵硬着,原本什么反应都没有,听到叶瑾帆这句话,她忽然笑了一下。 “我什么都不是……”她垂着眼,喃喃地重复了叶瑾帆这句话,“我什么都不是……” 叶瑾帆伸出手来,轻轻抬起她的下巴,道:“知道这一点也挺好的。人可以什么都不是,但至少要有自知之明。” 陆棠被迫扬起脸与他对视着,那双眼睛却是灰蒙到极致的,一丝光亮与神采也无。 她的脸也是僵硬的,因为红肿,因为寒冷,此刻的她,看起来形同鬼魅。 叶瑾帆仿佛是嫌弃的,在看清楚她的样子之后,飞快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陆棠又一次垂下头去,如同提线木偶般,毫无灵魂地静坐片刻之后,她忽然动了动,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叶瑾帆静静地注视着她的动作,微微退开了两步。 陆棠起身的动作有些艰难,她的鞋子早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儿光着脚踩在泥泞的河滩,又摔倒过,满身狼狈,仿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她还是缓慢地爬了起来,有些僵硬地转过身子,朝自己来时开的那辆车走了过去。 叶瑾帆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一时却没有动。 直至陆棠拉开车门,重新坐上她来时坐的那个位置,叶瑾帆才终于收回视线,转身又一次走向了水边。 就在这时,坐在驾驶座上的陆棠扒拉开刚刚弹出的安全气囊,那双灰蒙蒙的眼睛,又一次看向了叶瑾帆的背影。 下一刻,她启动车子,倒车,退出大概十几米远之后,忽然一脚油门重重踩了下去! 车子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起步前行,直冲水边而去—— 叶瑾帆听到动静,一回头,便看见直冲自己而来的那辆车闪亮的车灯。 他迅速反应过来,飞身一闪,却还是没有完全闪开,左边大腿在车头上擦过后,叶瑾帆摔倒在地。 他摔倒的瞬间,那辆车也停了下来,与此同时,陆棠推开车门,在车厢顶灯的照射下,她脸色蜡黄,一丝血色也无,只是呆呆地看着他。 “陆棠!”叶瑾帆捂住大腿,咬牙喊了她一声,“你疯了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陆棠似乎愣了一下,下一刻,她忽然就扑向了躺在地上的那个人。 叶瑾帆全身骤然一僵。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扑到自己怀中的女人,仿佛震惊到极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因为陆棠手中握着一把刀,就那样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腹中。 痛感后知后觉地来袭,叶瑾帆僵冷了一整个晚上的身体,终于在此刻恢复了知觉。 痛,很痛。 他的手开始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用力想要推开怀中这个女人的时候,她反而将他缠得更紧了一些。 陆棠伏在他身上,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竟然缓缓笑了起来。 “我说过,我不许你走……”她看着他,“你就不能走——” 话音落,她猛地抽出那把刀,下一刻,再度用力扎进了叶瑾帆的腹部—— 叶瑾帆全身再度重重一僵。 “我可以什么都不是……”陆棠继续道,“可是我就是要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你永远——都别想去跟你那亲爱的妹妹双宿双飞——” 听到这句话,原本僵着身子一动也不能动的叶瑾帆,忽然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随后,他竟用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她—— 陆棠又一次摔倒在泥地里,可是她的手中依然还握着那把刀,那把染满了叶瑾帆血迹的刀。 此时此刻,他的身上,两个伤口血流如注。 血水跟雨水混合在一起,再混进泥水里,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陆棠知道,他走不了了,他终于走不了了…… 然而,就在她冷眼看着他的反应时,叶瑾帆却忽然微微撑起身子,随后,他竟然硬生生地站起身来! 他站立得很艰难,几乎刚刚站起来,就险些又一次摔倒—— 可是他又撑住了。 他捂着自己腹部的两处伤口,艰难地一步步朝前走去。 而他去的方向,是水边—— 意识到他要去哪里,陆棠忽然猛地起身,又一次扑向了他。 这一扑,叶瑾帆重重摔倒在地,而陆棠又一次举起刀,一把插进了他的后腰。 “走啊!”她声嘶力竭地尖叫,“我看你还能走去哪里!我看你还能去哪里!” 叶瑾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陆棠就跪坐在他旁边,冷冷地盯着他一动不动的身体看了很久,她才仿佛突然回过神来一般,扑到他的身上,用力地将他的身体翻了过来,摸着他已然没有温度和血色的脸,颤抖着开口喊他:“老公?老公?” 叶瑾帆双眸紧闭,双唇同样紧闭,一丝反应也没有。 “老公……”陆棠眼中忽然有眼泪掉下来,“你睁开眼睛,你看看我,是我啊……你睁开眼睛看看——” 雨水不断冲刷在叶瑾帆脸上,就在陆棠拼命抱着他哭喊的时候,他的眼皮忽然动了动。 眼见着他缓缓睁开眼睛,陆棠大喜过望,连忙为他挡住头顶的雨,“老公,你醒了?是我啊,你看得见我吗?我是棠棠——” 她俯身下来看着他,叶瑾帆的眸光散了又聚,最终才艰难停留在她脸上。 “对,是我,你看看我,你看清楚我——” 陆棠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叶瑾帆忽然在她手上推了一把。 随后,他忽然又一次艰难翻转身子,仿佛想要起身。 可是他起不来。 太痛了,身上每一个地方都痛,让人无力承受的痛。 可是他必须要起来。 他还有一个地方要去,在那个地方,还有一个人在等他—— 他努力将全身的力气汇聚,最终,他趴在地上,用手撑着自己,开始一点点地向前爬。 往前不到十米的位置,就是河岸,水面上,有一艘船在等他,可以将他送去他想去的地方。 那个地方,他必须要去…… 那个人,他必须要见…… 陆棠又一次被他推到旁边,僵坐在泥地里,看着他艰难向前爬行的身体,近乎呆滞。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陆棠看不懂,也想不明白。 她明明就在这里。 为什么,他却要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她,去向别的地方? 她僵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叶瑾帆艰难前行的身体,忽然难以控制地痛哭出声—— 在她近乎嚎啕的痛哭声中,叶瑾帆缓慢的移动的身体渐渐停了下来。 在离水只有两米的位置,他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可是依然有满心的不甘—— 为什么不早两分钟离开? 为什么要跟身后的这个女人纠缠不休? 为什么最后一次联络,只跟她发了消息,而不是打电话过去听听她的声音? 为什么要给她那么多的许诺,却一次也没有实现? 为什么从来没有仔细听过她说话,将她的愿望放在心上? 为什么当初要对她那么狠心,害她险些殒命,吃尽苦头? 为什么要利用她去做那些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让她一辈子都满怀内疚,再也没办法真正地敞开心怀? 为什么,要在一开始招惹上她? 为什么,又要让她伤心? 为什么…… 他睁开眼睛,艰难地看向眼前乌沉沉的水面,以及河水对岸,那肉眼根本看不到的另一方天地。 那一方,他永生也无法再到达的天地。 …… 凌晨两点,香城。 叶惜从汉堡店的落地窗望出去,发现雨好像已经停了。 她不由得起身,推门走出店外,发现雨真的停了,只剩房檐偶尔还有残余的雨水滴下来。 雨过天青,那应该一切都会好起来。 想到这里,她立刻转身又回到店里,看了看时间之后,重新拿起了手机。 犹豫片刻之后,她还是没有打电话,只是小心翼翼地发了条信息过去。 可是这条信息发过去许久,却都没有回应。 叶惜不由得蹙了蹙眉,正犹豫不决间,忽然听到旁边的保镖低声道:“这时候叶先生应该不方便看手机,叶小姐不用着急。” 叶惜想了想,点点头应了一声之后,重新点开了自己之前正在编辑的那篇文字。 这是她写给慕浅的一封信。 她知道对慕浅和霍靳西而言,叶瑾帆做了多少不可原谅的事情,她也知道他们两个人这样远走高飞有多自私多不负责,可是她还是不得不这么做—— 人性总是如此,到了自己身上,所有事情若都能避重就轻地解决,那应该是大多数人都会选择的办法吧? 她自私,她懦弱,她没的选。 她好不容易等到他愿意回头的那一天,她没办法再失去他。 叶惜反复将手头那封信编辑了又编辑,每一个词语都反复斟酌,不知不觉,又弄了将近一个小时。 等到她又一次抬起头来,才惊觉时间飞逝。 而两个保镖显然也有些心急起来,其中一个人正站在外面打电话。 叶惜正准备起身出去看看他在跟谁打电话,却见他忽然转过头来,看向了她。 隔着玻璃窗,叶惜看到了他骤然陷入惊愕的表情,以及那眼神之中,不经意流露的怜悯。 怜悯…… 他是在怜悯她吗? 可是她有什么好值得他怜悯的呢? 叶惜呆立了片刻,忽然站起身来,想要出去问个清楚。 可是不待她走到店门口,她忽然就被店中摆放着的一张连桌椅绊了一下—— 摔倒在地的瞬间,叶惜心脏忽然剧烈收缩了一下。 眼见她摔倒,门里门外的两个保镖同时近前来扶她,叶惜却只是紧紧抓住其中一个的手不放。 她抬起头来看他,脸上已经血色全无。 “你在跟谁打电话?”她有些艰难地开口问道,“我哥为什么还没有过来?” 面对着她的问题,那名保镖神情近乎凝滞,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他只是看着她,目光悲悯。 叶惜全身僵冷地跟他对视了片刻,忽然推开他站起身来,快步朝外面走去。 然而才刚刚走出门,她忽然就又一次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第851章 失约 叶惜这一觉好像睡了很久。 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身在酒店房间。 睁开眼睛,她忽然就看见了叶瑾帆。 他就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 他逆着光,叶惜看不清他的脸,可是那样的轮廓,她怎么可能认错?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一下子投入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哥——”她心有余悸,控制不住地热泪盈眶,“我以为你出事了,我以为你过不来了——” 叶瑾帆低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缓缓道:“我答应过你,我一定会过来,就不会食言。” 叶惜控制不住地又哭又笑,紧紧埋在他怀中,一丝一毫也不愿意松开他。 “好了,你已经睡醒了,那我们也该走了。”叶瑾帆说,“想好去哪儿了吗?” 叶惜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这一次,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脸色并不算太好,脸上似乎隐约还有伤,可是他的笑容却是温柔的,平和的。 她等待这样的他,已经等了好久,好久。 叶惜猛地又一次投入他怀中,说:“加拿大,我们去加拿大,买一间屋子,有自己的前后院,又宽敞又安静的那种,好不好?” “好。”他说,“你说什么都好。” 他那样有行动力的人,很快就安排好了所有一切,带着她登上了前往温哥华的飞机。 十几个小时的旅途,有他在身边,对她而言不过是须臾之间,很快,他们就抵达了温哥华,抵达了自己的新家。 那是一幢不算太大的独栋屋子,庭前庭后都有着大片的绿地,屋子前方种了两株樱花,正是盛开的时节,枝繁花茂,层层叠叠,映出一方梦幻朦胧的粉色天地。 她简直喜欢这里喜欢得快要疯掉了,尖叫一声之后,又一次扑进了他怀中。 他们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 他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每天朝九晚五,充实而平静。 而她每天打理家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将两个人的日常生活照料得井井有条。 逢周末,两人偶尔会出门,逛街采购或者看一场电影,但大多数时间,两个人只会待在属于他们的屋子里,一起打扫,一起做饭,一起躺在樱花树下,做一场悠长而香甜的美梦…… 在这场梦里,她总是不愿意醒,每每醒来已经是天黑,然而只要一睁开眼,他必定在她身边,绝不远离…… 她又静静地躺了许久,将醒未醒之际,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找他。 可是偏偏这一次,她在身边摸索了很久,都没有摸到他的手—— 叶惜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可是眼前却没有樱花树,没有独栋小房子,更没有温哥华的蓝天,只有四面米白色的墙,两扇落地窗,一张过于轻软的床—— 这是香城,她住了几天的那个酒店房间。 这里同样没有叶瑾帆。 可是,却有一抹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坐在窗边,手中拿着她的手机,在她醒来时转头看了过来。 叶惜有些怔忡地张了张口,无声地喊出了两个字:“浅浅……” 慕浅很快站起身来,走到了床边,坐下来看着她,“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叶惜没哟回答,依旧只是怔怔地看着她。 慕浅随后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有些发凉的手,说:“饿不饿?我陪你去吃点东西。” 过了很久,叶惜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般,轻轻笑了一声之后,道:“这里是香城吗?” 慕浅点了点头。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她又问。 慕浅微微一顿,没有回答。 下一刻,叶惜便看见了她手中拿着的自己的手机,连忙伸出手拿过来,“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一点,叶惜猛地掀开被子下床,急急忙忙地穿鞋,也不看慕浅,只是道:“浅浅,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吃东西,我约了人,我们约好了的——” 她明明约了他在那家汉堡店见面的,可是她怎么会睡着了呢? 他一向没什么耐心,他最讨厌人迟到,偏偏她还迟到了这么久。 可是他会等她的,他一定会等她的…… 叶惜穿了鞋,急匆匆就要往外跑。 “叶惜!”慕浅伸出手来拉她,她却直接就挣开她的手,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等到慕浅追下楼,便看见她已经穿过门口的马路,冲进了对面那家小小的汉堡店里。 隔着窗户,慕浅刻意看到她在那家小小的店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随后,她又冲到柜台旁边。 “请问,有没有一个男人来过,大概一米八高,长得很帅……”叶惜正用力描述着,忽然想起什么,拿出手机,翻到一张照片展示给了店员,“他!他来过吗?” “没有见过。”店员摇了摇头,说,“长得这么帅,如果来过,我们肯定有印象。” 叶惜听了,脸色微微僵了片刻,随后说了句谢谢,便又冲出了店。 可是她却并没有去别的地方,出了店之后,她依旧只是站在那家店门口,朝着街头结尾的方向驻足遥望,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那两名原本陪在她身边的保镖同样追下来,却只是走到慕浅身后,看了看叶惜的模样,便忍不住低声向慕浅求助:“霍太太,要不要直接告诉叶小姐……” 隔着中间一条窄窄的街道,慕浅安静地注视着叶惜,很久之后,才缓缓道:“你以为她真的不知道吗?” 如果真的不知道,凌晨她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晕倒; 如果真的不知道,一睁开眼睛,她就会焦急地追问,而不是自己下楼来找人; 如果真的不知道,她就会不断地发消息,打电话,等待那头的人给她回音,而不是傻傻地站在路边遥望痴等…… 她明明都已经知道,她明明都已经猜到—— 她只是不愿意相信,更不敢面对。 于是给自己制造出这样一个假象,仿佛只要她这么等下去,一直等下去,那个失约的人,就一定会如约而至。 慕浅静立许久,终于走过马路,来到了她身边。 才刚刚走近,她就听到了叶惜口中的喃喃自语:“他会来的,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来的,他只是迟到了,他早晚会来的……” 慕浅忽然伸出手来,缓缓握住了她。 叶惜全身一僵,又过了很久,才终于回转头来看她。 她容颜呆滞,明明是看着慕浅的,却又仿佛不敢看她一般,眼神一丝焦距也无。 慕浅静默着,只是将她拉近自己一些,随后伸出手来,轻轻抱住了她。 叶惜呆呆地靠着她,又过了很久很久,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夺眶而出—— “浅浅,他在哪儿?”她艰难开口,“你带我去见他,你带我去见见他……” 第852章 罪人 与此同时,z市。 警察局门口,霍靳西的车子安安静静地停放在路边,没过多久,容恒快步从里面走了出来,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确认过了。”容恒说,“是他。身上中了三刀,其中一刀捅破了腹主动脉,一旦伤到这里,几乎没有抢救的余地,这也是他的致死原因。” 霍靳西听了,只是略略应了一声,随后道:“那你怎么样?” “我要在这边待两天,配合他们调查这个案子。”容恒说,“不过案件事实已经很清楚,那个报警的船夫已经找到,有目击者,陆棠也在被抓的当下就承认了杀人的事实,应该不用费什么力气。” 说完之后,容恒忽然顿了顿,好一会儿才又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道:“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你说,叶瑾帆临死前有没有后悔过?” 霍靳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慕浅在陪叶惜过来的路上,稍后你帮着安排一下。” “嗯。”容恒自然知道要安排什么,“她是家属,可以见最后一面的。案子调查完之后,她也可以领回尸体。” 霍靳西微微转开脸,看向车窗外时,却正好看见一辆车在警局门口停下,随后,几个男人从车里面走下来,匆匆走进了警局。 其中一个是孟蔺笙的助理,其他的倒都是生面孔。 “应该是孟蔺笙找来的律师医生和心理专家。”容恒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道,“陆棠整个人状态很不对劲,将来这案子要是上了法庭,我想孟蔺笙肯定会用精神状态或心理健康这方面来为她抗辩……不过,她确实不像是能承受这种冲击的样子。” 霍靳西听了,缓缓道:“也许早在下刀的时候,她就已经疯了。” 容恒不由得又想起了另一个女人,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叶惜……不会也疯掉吧?” 霍靳西微微拧了拧眉,同样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约一个小时后,慕浅陪着叶惜抵达z市,很快赶到了警局。 容恒一边翻看着案件资料一边等着,得到消息后很快就走了出去。 叶惜正站在办公大楼的楼底,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这一幢冰冷而陌生的建筑,赤红着一双眼,却仿佛已经流干了眼泪,满目惶然。 容恒缓步走上前来,对旁边的慕浅点了点头,随后才对叶惜道:“跟我来吧。” 叶惜僵立着,似乎没办法前行一步。 眼见她这个模样,慕浅伸出手来,轻轻扶了她一把。 接触到慕浅肌肤的温度,她像是骤然回神一般,转头看了慕浅一眼之后,才低声道:“我可以。” 慕浅点了点头,退到旁边,转开了脸。 叶惜这才跟着容恒缓缓走进了那幢大楼。 慕浅静立在檐下久久不动,直至忽然看见霍靳西从门外的方向走进来,一直走到了她面前。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好一会儿,慕浅才伸出手来抱住了他,随后道:“你要去南海了吗?” “嗯。”霍靳西拨了拨她的头发,低声道,“待会儿就走。” 慕浅应了一声,又缠着他的腰靠了他一会儿,才直起身来,道:“去吧。” 霍靳西又看了她一会儿,道:“确定你一个人在这边没问题?” 他指的是叶惜。 慕浅安静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不确定。” 人与人之间,爱恨情仇,非当事人,最是难以感同身受。 所以,叶惜将怎样面对这件事,她无从得知。 可是类似的情感,她见过太多太多了……所以,她才觉得不安。 尤其那个人还是叶惜,而没了的那个,是足以让她放弃全世界的叶瑾帆。 换言之,叶瑾帆就是她的全世界。 可是现在,她的世界没了…… 霍靳西听了,又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道:“这毕竟是她自己的人生,你无须强求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慕浅喃喃重复了两句,却又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渐渐沉默下来。 霍靳西低头又亲了她一下,随后道:“容恒会在这边待两天,你有事找他,或者给我打电话。” 慕浅点了点头,这才握了他的手,一路将他送到大门口,看着他上车离开,这才又回转头。 谁知道一转头,她就看见了正从里面办公楼里走出来的孟蔺笙。 他站在檐下,松了松领带之后,给自己点燃了一支烟。 再一抬头,他就看见了慕浅。 慕浅缓缓走上前去,孟蔺笙似乎犹豫了片刻,准备将手中的烟掐灭。 “没关系,这里是室外,你抽吧。”慕浅说。 孟蔺笙听了,淡笑了一声,随后还是掐灭了香烟,道:“算了,抽烟也没什么好处,好让你吸二手烟,这就不大好了。” 慕浅静立在他面前,一时没有说什么。 “刚刚在里面听说家属来了,是叶惜吧?”孟蔺笙说,“你陪她过来的?” 慕浅轻轻应了一声。 孟蔺笙听了,看了她一眼,笑道:“你啊,始终对她情大于怨。” “有些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慕浅说,“我是怪她怨她……可是现在,我没法对她坐视不理。” 孟蔺笙又笑了一声,道:“又岂止是现在?” 慕浅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只是看着他,道:“你呢?陆棠怎么样了?” 孟蔺笙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弭,顿了片刻,才道:“承认了杀人的事实。” 慕浅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情绪。 顿了顿,孟蔺笙才又道:“可是她的精神已经处于崩溃边缘,或者说,已经崩溃了……” “是因为叶瑾帆的绑架?”慕浅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孟蔺笙摇了摇头,道:“她只承认杀了叶瑾帆,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慕浅静了片刻,忽然道:“或许,从其他人那里可以得到答案。” 孟蔺笙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还没答话,就看见两辆警车从外面驶了进来,紧接着,从警车上被带下来四五个戴着手铐的犯罪嫌疑人,个个社会性十足。 “站好了!一个接一个进去!”带队的警员厉声指引了几个人,随后才又跟身后的同事打道,“绑架勒索,3000万,这些人,不仅胆子要上天,胃口也要上天了!” “可惜没脑子。”另一名警员道,“这才几个小时,就全部被捉拿归案,简直就是注定的——” 慕浅不由得和孟蔺笙对视了一眼。 这是帮着叶瑾帆绑架勒索的那帮人被逮捕归案了—— 能给他们答案的人,来了。 很快,孟蔺笙又一次走进了办公楼,而慕浅则依旧站在门口等待。 这一等,就是将近一个小时。 直至容恒从里面走出来,叫了她一声,道:“你去叫她出来吧。” 慕浅微微拧了拧眉,“怎么了?” “没敢让她在里面待太久,可是出去之后她就守着门口,一动不动地蹲在地上,没人劝得动。” 慕浅顿了顿,才又道:“她哭了吗?” 容恒摇了摇头,“一直克制着,没有哭。” 慕浅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心头瞬间忐忑起来。 “走吧。”容恒说,“总不能让她一直蹲在那里……” 慕浅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跟着容恒走了进去。 上了楼,出了电梯,才转过一个角,就看见了殓房门口的叶惜。 两名警员站在她旁边,而她只是抱膝蹲在地上,目光凝滞,一动不动。 慕浅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好一会儿,叶惜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她。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很久之后,才终于在慕浅脸上凝聚,她喊了她一声:“浅浅……” “嗯。”慕浅应了一声。 “我没有哥哥了。”她说。 慕浅蓦地一顿,随后又一次伸出手来抱住了她。 叶惜靠在她的肩头,很久之后,才又哽咽了一声—— “我什么都没有了。” 慕浅抱着她,忽然就红了眼眶。 很久之后,她才开口道:“我也曾经什么都没有……可是那时候你跟我说,我还有你。” 叶惜忽然就瑟缩了一下,随后,她挣扎起来。 最终,她挣扎出慕浅的怀抱,重新抱住了自己—— “不是,不是……是我偷走了你的孩子,是我对不起你,是我背叛了你,是我在骗你……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的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帮我哥偷走你们的孩子,我哥就不会跟霍靳西结下仇怨……如果我从一开始就劝阻他,他不会走上今天这条路……我应该听你的话,让他相信这一次真的没办法逃避……我应该让他堂堂正正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而不是妄想着和他远走高飞,逃避一切……都是我的错,通通都是我的错——” “叶子……”慕浅又喊了她一声。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死了他——”叶惜忽然按住自己的脸,控制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我是罪人,我才是最大的罪人……” 第853章 为自己做一次决定 慕浅终于将叶惜带离警局,到酒店安顿下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两个人一天都没有吃东西,慕浅叫了酒店送餐到房间,却也知道叶惜不会有吃东西的心思,因此并不强求她,只是吩咐服务生将饭菜都摆到桌上,自己则走到了外面去给孩子们打电话。 一个电话打完,她推门走进卧室,发现叶惜仍旧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眼神空洞,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慕浅没有打扰她,转身又坐在了外面。 刚坐下没多久,她手机忽然又响起来,拿起一看,是孟蔺笙打来的电话。 “浅浅,你住哪个酒店?”孟蔺笙说,“那些绑匪交代了一些事情,我想跟你聊聊。” 慕浅听了,很快报出了酒店名字。 “我就在附近。”孟蔺笙说,“马上就到。餐厅见。” 慕浅应了声,很快站起身,打开门将外面的保镖喊了进来,“我要出去一会儿,你们好好守着她。万一……有什么过激情形,拦着点。” 这两个保镖都跟在慕浅身边很久,知道她的处事风格,很快点了点头,进了屋。 慕浅则直接出了门,去餐厅等孟蔺笙。 不过十分钟,孟蔺笙就赶到了餐厅,见到慕浅之后,很快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样?”慕浅问。 “棠棠之所以会情绪失控,是因为叶瑾帆绑架她之后,对她狠绝到了极致。”孟蔺笙缓缓道,“他对绑匪说,拿到的赎金如果不满意,那杀了棠棠也可以。” 慕浅听了,微微一顿之后,才又道:“这话是当着陆棠的面说的?” 孟蔺笙点了点头,继续道:“后面棠棠激怒了绑匪,手脚绑着被两个男人打,叶瑾帆看都没有看一眼,任由她被两个绑匪凌虐,出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也就是说,那会儿陆棠不管被那两个绑匪怎么样,他都完全不过问?”慕浅又问。 孟蔺笙缓缓摇了摇头,道:“他虽然没有再进屋,却在外面警示了其中一个绑匪,告诉他最好还是不要动她。” 慕浅听了,抬眸跟他对视了一眼,眼眸微微有些暗沉。 很显然,孟蔺笙也想到了一些东西。 “要钱也是当着陆棠的面要的吧?”慕浅说,“3000万现金——” 孟蔺笙点了点头,“所以,这就是当时我们都觉得诡异的地方。” 慕浅顿了顿,却忽然又想到了另一桩事,一时没有说话。 “如果他真的是故意刺激棠棠,想要棠棠对他死心——”孟蔺笙咬了咬牙,顿了片刻才又道,“那这件事,可真是太荒谬了。” 慕浅安静片刻,才缓缓道:“是啊,陆棠怎么可能想得到,叶瑾帆的狠绝,竟然是他对她的最后一丝温柔呢?” 孟蔺笙听了,忽然冷笑了一声,“这样的温柔,不要也罢——他将棠棠折磨了个彻底,将陆家利用了个尽,到头来还要棠棠背负一条杀人罪……这到底是谁的报应?” 慕浅又沉默了片刻,才又看向他,“你是在考虑要不要告诉陆棠事实的真相吗?” 孟蔺笙缓缓阖了阖眼,深吸了口气,才又道:“你觉得呢?” “所谓的真相,也不过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推测罢了。”慕浅说,“当事人已经死了,谁能保证这个真的就是真相呢?” “是。”孟蔺笙缓缓点了点头,“将这样一个未经证实的真相告诉棠棠,只怕会更刺激她的神经……我确实不应该跟她多说什么。” 慕浅一时又低下了头,只是伸手搅动着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 孟蔺笙盯着她的动作看了一会儿,才又道:“叶惜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慕浅低声道,“失去了她的全世界,我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你很担心她吧?”孟蔺笙说。 慕浅仍旧低头搅着自己面前的咖啡,很久之后,才忽然轻笑了一声,道:“我不担心。” 孟蔺笙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该走什么路,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那都是她自己的决定。”慕浅说,“我不是她,不知道她经历着怎样的痛苦和绝望,所以无论她无论她做出什么抉择,我只能祝福她。” 说完这句,她忽然抬眸看他一眼,又一次露出笑容,“霍靳西告诉我的。” 孟蔺笙不由得顿了顿,随后才又道:“那你自己的决定呢?” “我觉得我老公比我睿智比我理性。”慕浅说,“所以,我会听他的。” 孟蔺笙听了,又安静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 慕浅再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两名保镖依旧尽责地守在卧室门口。 慕浅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两人,其中一人道:“没有任何动静。” 慕浅这才让两人出去,自己轻轻推开卧室的门看了一眼。 叶惜仍旧以先前的姿势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慕浅看了片刻,很快关上了门,转身回到外面的沙发里,静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是一整晚。 到第二天早上,她忽然听见卧室里传来动静,立刻起身上前,推开门时,只见叶惜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起身来,走到了摆放食物的桌子前。 那些已经摆放一夜的食物早已经凉透,可是她竟然拿着勺子,在吃一份已经发干发硬的炒饭。 慕浅站在门口,静静看了她片刻,才开口道:“别吃了,又冷又硬的东西,吃了会胃痛的。” 叶惜听了,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竟然乖乖放下了手中的勺子。 “你想吃什么?”慕浅又道,“我叫他们送来。” “随便。”叶惜的声音喑哑到极致,可是她却仿佛察觉不到自己的不妥,继续道,“能填饱肚子就行。” 慕浅又看了她一会儿,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两份英式早餐很快送到房间里,两个人面对面地坐下来,开始吃面前的东西。 叶惜很安静,慕浅很平静,两个人都在很认真地吃着面前的食物。 只是才吃到三分之一,叶惜的动作忽然就缓了下来,随后,她抬起头来看向慕浅,久久不动。 “有话就说吧。”慕浅说,“反正就我们两个人,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叶惜眼波忽然就凝滞了片刻,随后才道:“浅浅,你原谅我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手上的动作微微一停顿,随后才开口道:“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永远没办法原谅的。” 叶惜听了,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仍旧只是看着她。 “没办法原谅,不是因为你做了什么事,而是因为做这件事情的人……是你。”慕浅终于抬起眼来看向她,“全世界都可以背叛我,可是,你不可以。因为是你,所以才没办法原谅。” 叶惜看着她,忽然就模糊了视线,眼泪猝不及防地就掉了下来。 可是很快,她就拿起餐纸按住了眼睛,拼命地擦干眼里的眼泪。 平静下来之后,她才又一次看向慕浅,说:“好,你不原谅我,挺好的,你是不应该原谅我的,我只会让你不开心……” 慕浅放下手中的餐具,靠在椅背里,安静地注视着她,说:“对,我不原谅你,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我会为你伤心难过。那么,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叶惜被她这个问题问得呆了呆,又与她对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浅浅,我不可以失去他的……这个世界没有了他,那我也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我——” “那你就去啊。”慕浅神情依旧平静,只有眼眶周围,隐隐透出一丝不明显的粉色,“你想去陪他,那你就尽管去就好了,何必在乎我会不会难过?” 她这样直白地戳破她内心的想法,叶惜有些怔忡,却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慕浅看着她,忽然冷笑了一声,道:“又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你这个人,永远学不会为自己而活,永远只会跟着别人的想法走——叶瑾帆想要报复霍家,让你换走我的孩子,你就听他的话换了;后面你告诉我真相,因为我不原谅你,所以你也不原谅自己,把自己夹在叶瑾帆和我之间反复受折磨;现在,你又想为了叶瑾帆去殉情,然后你还要考虑我的感受……叶惜,你是不是有毛病?其他人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你要死就去死啊,只要你是真的想死,谁能拦得住你呢?谁难过,谁不难过,又有什么要紧呢?你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了啊!你为你自己而活一次,行不行?” 叶惜原本呆滞着,可是听慕浅说到一半,眼泪就已经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滑落,怎么也止不住。 她只能将自己锁坐进那张椅子里,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用膝头抵着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滑落。 “你不要管我会不会难过,你也不要管叶瑾帆为你做了怎样的筹谋——”慕浅继续道,“既然你想死,你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尽管去做——” 叶惜原本哭到微微颤抖,听到慕浅这句话,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抬起了头。 “筹谋?”她泪眼朦胧地看着慕浅,嗓音粗噶到极致,“什么筹谋?” 第854章 真心 慕浅却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你管他什么筹谋呢?你不是一心想要死吗?那何必还要理这些人世间的事情?跟随你的本心,做你想做的事情,不要再被这些‘别人’束缚了,好吗?” 说完这句,慕浅便站起身来,转身准备离开。 叶惜却猛地伸出手来抓住了她,“浅浅,我求求你,你告诉我——” 慕浅这才又回过头来看她,注目良久,才缓缓道:“一心求死的人,还有心思想这些吗?” 叶惜紧紧抓着她,眼泪在满面湿痕的脸上肆意横流。 “浅浅,你知道他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我想过很多我们之间的将来,我甚至想过他去坐牢,我也会在外面好好地等着他……可是我唯独没有想过,他会这么突然地离开……我总是以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我们还有很久很久的日子可以过……我甚至没有来得及跟他好好说上几句话……”叶惜难以控制地抽噎着开口,“我好后悔,我真的很后悔……哪怕能跟他多说一句话,哪怕能听他多说一句话……我想知道他痛不痛,他冷不冷……他所有的一切我都想知道……可是我没机会了,我再也没有机会了……” “所以呢?”慕浅仍旧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你觉得你多知道这么一点事情,死之后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叶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她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她知道,慕浅所要的,也不是答案。 “浅浅,你明白我的感受,你明白的……”她低低地重复。 慕浅却又一次回过了头,不再看她。 两个人各自保持着僵硬的动作,直至许久之后,慕浅才终于缓缓开口:“他在离开淮市之前,曾经打算又一次对祁然动手,而且,是准备鱼死网破的那一种——” 听到这句话,叶惜赫然一僵,竟控制不住地松开手,不敢再去拉住慕浅。 察觉到她的动作,慕浅才又回过头来,看着她,继续道:“他打算从祁然的学校入手,在那里安排了人手,准备实施他最后一击的报复。” 叶惜有些艰难的退开两步,一时之间,竟连慕浅的眼睛也不敢再看。 她慌乱得手足无措,视线胡乱游离了片刻,最终,却只敢落在慕浅手上,随后,她又一次伸出手来握住了慕浅的手,有些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浅浅,对不起,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你不用道歉。”慕浅看着她,缓缓道,“因为最终,叶瑾帆主动放弃了这个计划,撤走了他安排的人。” 听到这句话,叶惜才又一次抬起头来,看向慕浅时,眼中是犹未散去的慌乱无措。 “我也想不明白,他既然都已经做好了计划布好了人手,为什么却突然要放弃——”慕浅看着她,“你说呢?” 叶惜看着她,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她不知道。 她爱了那个男人十年,事实上,她对他的了解,却实在太少,太少…… 因为他总是将许多事都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她无从知晓。 她原本以为,他们还有以后,她还有很多的时间,可以重新去一点点地了解他,开导他,抚慰他。 可是终究是没有机会了。 他没有机会了。 她也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叶惜迷茫而悲绝,最终能吐出口的,只有那反复的几个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是因为你。” 叶惜蓦地一僵,再度看向慕浅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呆滞的状态。 “除了你,他没有第二个理由,放弃这样一个报复霍家的大好机会。”慕浅说、 听到这句话,叶惜眼泪再度滚滚而落,整个人却依旧呆滞着,仿佛是不敢相信,“……因为我?” “不然呢?”慕浅说,“难道他会因为突然良心发现,突然迷途知返,突然就想开了,愿意放弃他为之奋斗了半辈子的报仇大业?” 说完这句,慕浅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抹去了叶惜眼下的泪水,可是很快,她的手指又被新落下来的眼泪湮没。 慕浅却没有再移开手,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叶惜,缓缓道:“我一直都觉得,他对你,也许有几分感情,可是这几分感情,未必就是真心——如果是真心,他怎么会忍心让人对你下手,狠心置你于死地?” 叶惜仍旧说不出话来——虽然,她知道原因。 在她出事之前,叶瑾帆对她,的确是利用大于真心; 直至她“死而复生”,他的态度才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是因为她的濒死,让他彻底乱了心神,从此,他将她视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只是即便如此,在他心中,最重要的依然是报仇。 而她,只是排在报仇之后,不可缺少的那部分…… 她清楚知道自己的位置,即便她曾经数次努力,想以自己去抗衡他心目之中最重要的东西,却都是以失败告终。 哪怕是最后,他终于答应陪她离开桐城,远走高飞,也不过是因为被逼到了绝路——他无法再抗衡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是满足的,她没有更多的要求,只要他愿意陪着她远离桐城的一切,她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在他的报仇大业面前,她从来没有赢过,从来没有—— 可是现在,慕浅说,他有最后一次“报仇”的机会,可是他放弃了……是因为她。 叶惜无法相信,也无法抑制。 她哭红了双眼,哭到全身颤抖,却始终没办法说出一个字。 “我一直都觉得,他对你所谓的爱,不过是一个笑话,一个自欺欺人的笑话。” “不过这一次,他终于证明了,原来他的在乎,也是有诚意的——” “如果他真的动了手,那对他而言,是一次酣畅淋漓的报复,他穷途末路,根本无所畏惧——” “可是一旦他真的动了手,你和我之间,万劫不复。” 叶惜瞬间哭到崩溃。 “他已经让你一辈子背负着沉重的包袱了,他知道你因为那件事,一辈子都会遗憾难过。他不想再在你的痛苦上多加一重,他想要你过得开心一点,幸福一点——为此,他放弃了自己的报仇。” “最终这样的结果,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可是至少,他终于全心全意为你一次——” “叶子,他想要你过得开心,所以你怎么开心,就怎么做吧。”慕浅说,“我不会劝你,也不会拦着你,你就真心真意,为自己活一次——为自己,做一次决定。” 第855章 好好的 疲惫而混乱的早上就此结束,慕浅离开酒店,坐上车,直奔机场而去。 容恒在她的车子快到机场时才收到消息,连忙给她打电话:“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慕浅反问,“我是两个孩子的妈妈,我还要赶回家照顾他们呢。” “那……”容恒有些迟疑,“你劝好叶惜了?” “没有。”慕浅说,“我没劝她。” 容恒一听更惊讶了,“不是,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不陪着她,万一她出事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慕浅说,“我尽力了,就这样吧,我有点累,先挂了。” 说完她就挂掉了电话,闭上眼睛小憩起来。 然而没过多久,她扔在座椅上的手机忽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慕浅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地摸到手机,挂掉了电话。 才刚挂断没多久,手机又锲而不舍地响了起来。 慕浅微微有些恼火,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却瞬间变了脸色,连忙接起了电话,张口却是道:“陆沅,你找死啊,你那边凌晨两点多你不睡觉,给我打什么电话?” 陆沅微微停顿了两秒,才道:“那我挂啦?” 慕浅只是哼了一声。 陆沅这才又道:“抱歉啊,我这两天有点忙,都没顾上跟你联系——” “我当然知道你忙啦。”慕浅说完,忽然又道,“容恒叫你打给我的?” “嗯?”陆沅说,“不是,这两天我也没顾得上联系他……是霍靳南过来巴黎,顺便来公司看我,我才知道叶瑾帆出了事。之前怕你在休息,就没有早给你打电话……怎么样?那边一切还好吗?” “尘归尘,土归土呗。”慕浅淡淡回答了一句。 说话间,车子就驶入了机场的停车场,车子停好之后,慕浅看了看时间,先打发了司机和保镖下车,自己在安静的车厢里躺了下来,继续跟陆沅聊电话。 陆沅安静地听着她这边一系列的操作,待她躺下来之后,才又开口问了一句:“那叶惜呢?” 听到她这个问题,慕浅想起没多久之前容恒问她的问题,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随后才又回答道:“我昨天去了香城看她,陪她过来z市见了叶瑾帆最后一面,现在我准备回去了。” 陆沅听了,显然也有些惊讶,“你……你就要回去了?” “嗯。” “那叶惜……还好吗?”陆沅又问。 “不好。”慕浅直截了当地回答,“哭得都快要瞎了,还告诉我她想去陪叶瑾帆。” 陆沅不由得又沉默了两秒,才又开口:“那你劝她了吗?” 慕浅原本平躺在车子的后座,听到陆沅这个问题,忽然朝靠背的方向转了转,将自己的脸埋进真皮座椅里,这才又低低开口道:“我不懂得劝……” “浅浅……” “我怎么劝啊?”慕浅说,“我不是不知道她现在什么心情,我也不是不懂她现在的处境……我就是太懂了,你知道吗?因为我曾经也这样过啊,我也曾经觉得自己失去了全世界,我也自暴自弃……只是我没有勇气直接去死,所以我专挑危险的工作做……什么案子难查,我就去查什么……什么罪犯危险,我就去接近他……那段时间,我觉得自己随便什么时候横尸街头,都是一种解脱……” 陆沅静默着,安静地听她说,没有插话,也没有打断。 慕浅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眼睛,“所以,你说我怎么劝她?我拿什么去劝她啊?难道我跟她说一句,‘我不想你死,我想你好好活着,我想你为自己好好活着’,她就能听进去吗?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如果觉得死是一种解脱,那就随她吧……” “但其实……”陆沅听出她的状态,沉默了一阵之后,才又道,“该说的话,你都已经说了,对不对?” 慕浅静了片刻,忽然就笑了一声,随后道:“沅沅,我好想你啊……” 陆沅说:“你想我,随时过来看我就是了。” “可是有人应该比我更想你,偏偏他还走不了,那怎么办呢?”慕浅说。 陆沅听了,一时没有说话。 “实在不行,你就回来看看他吧。”慕浅说,“我看着他那个样子啊,也实在是可怜。你要对他好点,偶尔给他点情调,给他点惊喜,让他知道,你爱他爱得不得了!这样他就会对你更死心塌地!” 隔着电话,慕浅都想象得出陆沅在那边的神情,因此说完这些话,她自己先笑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是,陆沅安静片刻之后,只说了一句:“你以为我不想吗?” “啊……”慕浅轻轻应了一声,随后道,“既然如此,那就趁着现在你们俩都有时间,给他打电话去吧。我就不妨碍你们了,回头我再过来看你,啵,爱你。” 挂掉电话,慕浅又继续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直至许久以后,吴昊小心翼翼地向她传过来消息:“太太,该登机了。” 慕浅又躺了片刻,这才终于坐起身来,穿鞋下车,走向了登机楼。 …… 三个多小时后,慕浅便回到了霍家大宅。 恰逢周末,祁然也在家,在玩乐室里,正趴在地上,耐心陪着妹妹玩耍。 悦悦正面向着门口,一抬眼就看见了慕浅,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同时朝着慕浅伸出手,喊了一声:“妈妈!” 霍祁然倏地回头,看见慕浅,立刻站起身来,冲到慕浅面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妈妈,你终于回来啦!” 慕浅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又拉着他上前,将正想要努力站起身来的悦悦抱进了怀中,陪着儿子和女儿一起度过珍稀的亲子时光。 …… 两天之后,容恒也回到了桐城。 鉴于工作太忙,他也没时间过来找慕浅,只给她发了条消息,说了说眼下的案情进展。 他也提到了一句叶惜,却只是说,叶惜在当天领回了叶瑾帆的遗体。 慕浅看完他的消息,没有回复,也没有多问什么。 又过了两天,她正在家里给悦悦进行早教课程的时候,吴昊走了进来,对她说:“太太,张艾他们回来了。” 听到这句话,慕浅微微一顿。 那两人是她安排在叶惜身边,帮她打理一切琐碎事务的保镖。 她没有多吩咐两人什么,两个人日常有什么事也只是向吴昊汇报,因此眼下这两人回来了,她对那边的状况却依旧是一无所知。 眼见她微微一愣神的状态,吴昊缓缓道:“叶小姐带了叶瑾帆的骨灰飞去了温哥华。” 慕浅听了,低低应了一声,也没有再问什么。 直到又两天时间过去,慕浅的手机里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打开消息,她看到了一张照片,点开照片,她看见了叶惜。 她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站在一幢独栋的小房子前面,有些僵硬地扶着一科光秃秃的樱花树,努力地冲着镜头在微笑。 她说,浅浅,我开始努力尝试你说的那种生活方式了; 她说,我会认真地为自己活一次,努力地活下去; 她说,我知道,你们都想我能活得开心一点; 她说,也许,我可以适应这种生活,又或许不能,但是至少我尝试过了; 她说,如果我过得开心,他会在天上一直陪着我,守护着我; 她说,如果做不到,那就让我陪着他…… 她说—— 浅浅,我会好好的; 你也要好好的。 …… 慕浅捏着手机,反反复复,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依然是她,温软的,怯怯的,不安的。 可是至少这一次,她开始尝试真正的勇敢—— 为自己而活的勇敢。 她终究还是听进去了她的话。 她会好好的。 她们都会好好的。 第856章 新生 放下手机之后,慕浅终于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安稳觉。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屋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很轻的动静。 慕浅依旧躺着没有动,也没有睁眼。 直至一只再熟悉不过的手轻轻抚上她的眉眼,她眉心微微一动,终于睁开眼来。 霍靳西就坐在床边看着她,刚回到家的人,连外面穿的大衣都没来得及脱掉,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 慕浅恍惚之间像是在做梦,直到抓住他的手之后,感受到了切实熨帖的温度。 “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慕浅有些混沌迷蒙,声音也慵懒而低,“不是明天下午回来吗?” 霍靳西低头看着她,闻言缓缓道:“明天桐城会有大雪,怕飞机没办法降落,就提前回来了。” 慕浅听了,似乎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躺在枕头上静静地盯着他看了片刻,这才伸出手来,圈住他的腰之后,被他带起身来,靠进了他怀中。 “你身上好凉……”慕浅说。 霍靳西一手揽着她的腰,另一手抚着她的后脑,闻言轻轻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吻。 “外面下雪了。”他说。 今冬第一场雪,姗姗来迟,在无声无息之中覆盖了整座城。 待雪融化,迎来的,就是新生。 …… 两天后,大年三十。 在年味越发淡薄的如今,因着一场雪,似乎又有了些过年的氛围。 再加上霍靳西和慕浅现在陪着霍老爷子搬回了大宅,霍家众人在大宅都有自己的房间,回大宅的热情远比去故宅高,因此年三十这天,大宅早早地就热闹了起来。 慕浅睡得差不多,睁开眼睛看了看时间,果断起床,领着儿子和女儿下楼提前收压岁钱去了。 作为霍家年龄最小的两名成员,两个小家伙下去溜达一圈,直接就赚得盆满钵满。 霍祁然拿到压岁钱便上楼存放自己的小金库去了,顺便也帮妹妹建了个小金库,也帮她把压岁钱放进去。 慕浅便抱着悦悦在人群中坐了下来,教着她一个个地叫人。 霍云屏和霍云卿等人都坐在沙发里陪霍老爷子喝茶聊天,乐呵呵地逗了悦悦一会儿,霍云屏才又问慕浅:“靳西中午回来吃饭吗?” “应该不会回来吧。”慕浅说,“毕竟前段时间公司发生那么大动荡,他好多事情要忙呢。” 霍云卿听了,不由得道:“不是我说靳西,我知道他做生意有自己的手法,可是这次他也实在是太冒险了,哪能拿那样的项目去做赌注?万一真的出问题,那霍氏怎么办?霍家怎么办?” 慕浅听了,只是笑着打哈哈,没有回答。 很明显霍云卿心头一直对这次的事情耿耿于怀,却又不敢在霍靳西面前说什么,于是趁着这个机会在她面前敲边鼓。 慕浅审时度势,自然不会说什么。 “好了。”霍云屏倒似乎是听了这些话很多次的样子,说,“反正现在问题也解决了,公司今年效益也好着呢,你就别再揪着不放了。” “没出问题效益当然好了。”霍云卿说,“可是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今天还能这样坐在这里安安乐乐吃团年饭吗?” 说完,霍云卿才又看向慕浅,道:“浅浅,你是靳西的老婆,是他最亲近的人,你得劝着点他——” “小姑姑,公司的事情,我一向都不管的。”慕浅说。 “我知道你不管,可是你老公你总得管吧?”霍云卿说,“他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他做事的风格必须要改一改呀,不能再这么激进冒险下去了,这全家人为他担心就不说了,也给孩子树立了不好的榜样嘛……对不对,悦悦?” 悦悦坐在霍老爷子膝头,听见霍云卿cue自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俨然一副听不懂的姿态。 眼见和小公主没办法在这件事情上达成共鸣,霍云卿又一次将注意力放到了慕浅身上,持续自己的观点输出。 她这一通疯狂输出,成功逼得慕浅在午饭之前抛弃两个孩子,逃离了霍家大宅。 可偏偏今天是年三十,想找个吃饭的地方,或者是陪自己吃饭的人,都是件不容易的事。 没办法,霍太太只能将主意打到了霍先生身上。 慕浅一个电话打给齐远,从他那里问出霍靳西今天中午的午餐地点,果断奔那里而去。 这天中午的午餐是桐城商会安排的,半商务半聚会的形式,因此慕浅觉得霍靳西携个眷应该也不成问题。 然而去到那群人吃饭的会所,慕浅才觉出自己天真。 因为她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进霍靳西所在的那个包间时,里面七八个男人,没有一个是携眷出席的。 原因无他,因为餐桌上还坐着几位大名鼎鼎、艳光四射的大美人,都是出了名的女明星,十分夺人眼目。 难怪刚才门口好几个服务生一副忍不住往这里凑的架势,原来是这样。 众人看见突然出现的慕浅,一时之间似乎都有些怔忡,就连霍靳西在看见她的瞬间,眼波似乎也是微微一顿。 坐在霍靳西旁边的商会主席凌修文倒是很快笑了起来,“浅浅,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吃饭?” “不是啊。”慕浅说,“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吃饭,所以我过来凑热闹了。” “那不是正好吗?”凌修文说,“我们这正在商量开年商会文艺汇演的事呢,来来来,你也过来一起坐,顺便给点意见。” 霍靳西身边的位置正好空着,慕浅正准备走过去,却见凌修文主动朝边上挪,要给她挪出一个位置。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成了坐主席位的那个? “凌叔叔,哪用得着您给我让位置啊,那边不是有空座嘛。”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到了霍靳西身边。 这一看,她才知道凌修文为什么要给自己让座—— 因为霍靳西身边那个位置,是有人坐的。 碗筷都已经动过,面前的高脚杯上,还印有一个隐隐约约的红唇印。 慕浅一眼扫过那上面的情况,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忽然就听见后方的卫生间方向传来动静—— 一个女人拉开门从里面走出来,巧得很,慕浅认识。 苏榆。 第857章 一直一直在一起 见到突然出现的慕浅,苏榆瞬间也愣了一下,却很快回过神来,微笑着冲慕浅打了个招呼:“霍太太。” “苏小姐。”慕浅应了她一声,“好久不见了呀。” “是啊。”苏榆说,“过年嘛,总归还是自己的家乡才有感觉。正好凌先生请我来商议桐城商会新年文艺汇演的事,倒也是赶了巧。” 慕浅微微点头一笑,“连苏小姐都能请到,凌叔叔这个文艺汇演,可算是用心了呀。” 凌修文笑着道:“去年发生那么多事,大环境也不太好,我看大家都挺低迷的,正好趁着新年热闹热闹,也给大家打打气。怎么样,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没有。”慕浅简单直接地回答,“我一个家庭主妇,外面什么事都不问的,哪能跟您出什么主意啊,就算说出来也是招人笑,难登大雅之堂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才终于在凌修文刚才让出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伸手招来了服务生,吩咐他加了两个菜,都是慕浅喜欢的。 慕浅听见了,却丝毫不为所动,继续跟凌修文聊着天。 苏榆也在自己原先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没有多说什么话,只端起自己面前的红酒杯来浅抿了一口。 很快餐桌上又恢复了先前的氛围,众人热热闹闹地聊起天来,仿佛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至于她出现前后到底有没有区别,慕浅实在是不得而知了。 凌修文跟慕浅聊得高兴,偶尔也看向霍靳西,最后评价道:“你这个媳妇儿,这张嘴,我看没几个人说得过她。” 霍靳西听了,只是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您这是损我呢。”慕浅说,“谁不知道男人结婚以后,就不喜欢老婆话多啦,最好做个哑巴,凡事不管不问,只需要乖乖为他操持家务就好……您都嫌我话多,那我在家里啊,岂不是更要被嫌弃了?” 她依旧不看霍靳西,霍靳西的手却一直搁在她的椅子上,闻言又看了她一眼,道:“谁敢嫌弃你?” “谁爱嫌弃谁嫌弃去。”慕浅拨了拨头发,不经意间打掉他的手,“反正老娘有颜有钱,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我也不是非谁不可……” 话音落,餐桌上男男女女都开始起哄,氛围一时又被带向了高潮。 这样的热闹之中,苏榆仿佛始终都是格格不入的那个。 她只是端坐着,目光集中在自己正前方的位置,有人跟她说话,她就回答,却从不主动开启话题;大家一起笑,她也微笑,那笑意却始终透着一丝礼貌和疏离,似乎并不投入。 餐桌上众人各怀心思,搅事的搅事,煽风点火的煽风点火,看热闹的看热闹,灭火的灭火,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这样的热闹之中,慕浅始终也没有正视过霍靳西一眼,也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这样的午餐一直进行到下午两点多,众人才意犹未尽地散席。 一行人离开会所,慕浅走在前面继续跟凌修文聊天,而苏榆几乎落在最后,不与其他人同行。 至于其他人,大约也没有想要跟她同行的意思。 今日她出现在的包间的时候,一行人知道她会出席,就已经主动把霍靳西身旁的位置留给了她—— 当初她和霍靳西那段资助与被资助的话题闹得那么大,桐城所有人都知道,在座所有男人都是人精,自然认定了她是霍靳西的人,不会去招惹她。 而中途杀出一个慕浅之后,在座的女人看她的眼神也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抱着看笑话的心思,也没有人多跟她交流。 好在这样的情形对她而言并不难应付。 她向来就是清冷才女的形象,不屑与人为伍。 苏榆看看前方慕浅的身影,再看看慕浅身后几步霍靳西的身影,很快收回了视线。 一行人在会所门口道别,众人一一上了自己的车,到最后,就剩了霍靳西、慕浅、苏榆和凌修文四个人。 凌修文跟慕浅聊得兴起,一回头才发现苏榆还在后方,微微一凝之后,连忙道:“苏小姐好像没开车过来?那我送你回去吧。” 苏榆点了点头,“那就谢谢凌先生了。” 说话间凌修文的车子就开了过来,他很快拉开车门,邀请苏榆上车。 苏榆微微垂眸从霍靳西和慕浅面前走过,慕浅冲她微微一笑,看着她坐上了车。 凌修文又跟霍靳西和慕浅道了别,这才上了车,吩咐司机驶离。 看着那辆车逐渐远去,慕浅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垮了下来,恢复了面无表情,静静等待着自己的车驶过来。 霍靳西就站在她身侧的位置,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慕浅飞快地挣脱了他,径直走出去,站到了门外的冷空气中。 霍靳西缓缓地跟上前去,仍旧是在她身后站定,微微低下头来,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不会……有人连这样的醋也吃吧?” 慕浅闻言,蓦地转过脸来看向他。 这是她先前跟孟蔺笙通电话时送给他的一句话,没想到他这会儿居然原句奉还。 可是她却依旧是蹙着眉,微微咬着唇的模样,竟似真的委屈。 霍靳西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即又一次伸出手来握住她。 慕浅却再一次挣脱他,随后退开两步,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喊他:“霍靳西。” 霍靳西凝眸看着她。 “我可以说那句话,是因为我问心无愧。”慕浅说,“可是你不可以!因为你……问心有愧!” 霍靳西静静注视着她,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忽然又顿住。 他虽然无心,可是他跟苏榆发生瓜葛的时候,却正是她独自在美国最彷徨无助的时候—— 他的确,问心有愧。 慕浅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再度冷笑了一声,道:“没话可说是吧?那你就是承认自己问心有愧啦?” 霍靳西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我是问心有愧,但是你知道我是为了谁有愧。” “我不知道!”慕浅说,“谁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毕竟霍先生是连自己内心真实想法都可以隐藏至深的人,说不定你连你自己瞒过了——你根本就是喜欢她!” 霍靳西再度拧了拧眉。 慕浅继续道:“否则,你当初也不会因为她跟我那几乎没有人能察觉到的,根本强词夺理的所谓一丝相似特质,就拿出一百万送人去国外留学……学音乐、当艺术家、做全世界人心中的女神……哦,原来真正喜欢一个女人,是这样的——至于我,有愧是吧?那我现在告诉你,你还清了,不需要有愧了,追求你喜欢的女人去吧!” 说话间,两个人的车子一前一后地驶到了门口,两名司机一看到两人竟然在吵架,顿时不敢下车,各自坐在车子里眼观鼻鼻观心,等待指示。 然而慕浅说完那句话,已经转身飞快地坐上了自己的车子,吩咐司机开车。 司机有些迟疑,偷偷地观察着霍靳西的脸色。 霍靳西只看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态度已经很明显。 司机顿时就不动了。 随后,霍靳西拉开另一侧的车门,也坐进了车里。 慕浅转头就从自己这边下了车,跑到了后面那辆车坐,同样也是吩咐:“开车。” 司机照旧不动,很明显在等霍靳西。 果然,很快霍靳西又重新坐上了这部车,与此同时,前方那辆车飞快地先行驶离了。 慕浅控制不住地深吸了口气,随后伸出手来鼓了鼓掌,看向霍靳西,道:“有钱有势就是了不起!行,我不坐车了行吧?我走路回去!” 话音刚落,“啪嗒”一声,是车内上了锁。与此同时,车内隔板升了起来,留给她和霍靳西一个绝对私密的空间。 慕浅再度咬唇看向了霍靳西。 霍靳西一看她那个样子,就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唇。 慕浅一把打掉了他的手。 把她关在这个封闭空间之后,霍靳西倒似乎放松了下来,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道:“我们家霍太太,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自信了?” 很久之前,他们之间因为苏榆而产生隔阂的时候,其实并没有花费太大的力气。 那个时候,他甚至没有过多地解释过什么,不过一两句话,慕浅就已经了解了他的心意,选择了相信他。 怎么到了这会儿,已经解决的问题,突然又成了问题? 这其中必定有问题。 然而,跟往常有说不完的控诉不同,慕浅听到他的问题,竟然梗着脖子看向窗外,没有回答。 霍靳西又伸手去握她,她也不理,将自己缩作一团。 霍靳西一时没了办法,只能按下车内通话键,吩咐司机先开车。 霍靳西下午原本还有其他事,这会儿车子却一路驶回了霍家大宅。 车子在大宅停车区停下,慕浅才终于得以推门下车,直接就跑进电梯上了楼。 没多久,霍靳西也走进了电梯。 霍家大厅内,连翘趴在窗边,看着慕浅和霍靳西的车子前后都驶进了停车区,立刻向厅内的人通报:“表哥好表嫂都回来了!” 众人听了,顿时都等着两人出现。 谁知道几分钟过去,十几分钟过去,两个人始终也没有出现在大厅。 与此同时,楼上卧室里,两个人在起居室、卧室、衣帽间、书房、露台之间进进出出,玩起了捉迷藏。 慕浅像捉不住的泥鳅,溜得快极了,总之就是不跟霍靳西待在同一空间内。 最终,霍靳西接连锁了几道门,直接将人堵在了卫生间。 慕浅接连试过几道门,发现都推不动之后,终于放弃,走到浴缸旁边坐了下来,仍旧只是梗着脖子盯着窗外。 霍靳西这才又走上前来,正欲说话,卫生间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慕浅眼疾手快,一把接起了电话。 电话自然是楼下的人打上来的,连翘在电话里问她怎么还不下楼。 “我被锁在房间里了,找不到钥匙,你叫阿姨拿钥匙上来给我开个门。”慕浅说。 连翘没心没肺,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这到底是不是你家啊,居然能把自己给锁在房间里出不来……等着,我上来解救你——” 她话音未落,霍靳西已经伸手拿过慕浅手中的电话,沉沉说了一句:“没你的事,不许上来。” 说完,他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楼下,连翘呆呆地拿着电话,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眼见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这么大,旁边的霍老爷子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这是?一会儿笑嘻嘻,一会儿苦兮兮……” 连翘回过神来,迅速得出结论,道:“外公,表哥和表嫂……在楼上吵架!” “哦。”霍老爷子听了,无比平静地应了一声,道,“那没事,小两口嘛,吵吵架能增进感情。” 连翘目瞪口呆。 楼上,霍靳西直接弯腰,将慕浅困在了自己的身体和浴缸中间,以防她再度避开。 “到底想怎么样?”霍靳西问。 “离婚。”慕浅想也不想地回答。 “除了离婚呢?” “不是离婚,那就是丧偶,你自己选一个!” 霍靳西听了,微微拧眉看了她片刻,随后道:“那我还是选第二个吧。” 慕浅瞬间竖起眉来,“好啊,这可是你自己选——” 然而,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已经直接被人堵住了唇。 没过多久,慕浅就被带出了卫生间。 路过衣帽间时,霍靳西顺手扯了两根领带,再之后,慕浅就被绑住手脚,丢到了大床上。 “霍靳西你混蛋!” “你做贼心虚!你欲盖弥彰!” “你敢这么对我,这婚离定了!” “救命啊!家暴啦!杀人啦!” …… 任由她怎么喊,怎么叫,霍靳西始终不曾多说一句话,只是默默耕耘。 “……” “霍靳西你敢这么对我!” “你死定了!” “你死了你死了你死了——” …… “呜……” “你给我停下……” “我要死了,要死了……” “啊——” …… 霍靳西低下头来,抵住她香汗淋漓的额头,缓缓道:“现在我也死过了,你也死过了,大家都丧过偶了,扯平。” 慕浅恨不得一脚将身上的男人踹飞下去,奈何……没有力气。 “你别以为,这样就过去了。”慕浅喘着气,咬牙道,“抵消不了你做过的事——” 霍靳西听了,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低笑了一声。 慕浅立刻瞪了他一眼,“你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不仅笑得出来。”霍靳西说,“我心情还很不错。” 他一面说着,一面才坐起身来,解开了慕浅手脚上帮着的领带。 她皮肤一向薄,这一番折腾下来难免留下痕迹,霍靳西揉着她的手腕脚腕,慕浅休息了片刻,缓过劲来,趁机一脚踹开了他。 “我生气你心情反而不错是吧?”慕浅说,“好好好,我一定如你所愿——” 说话间,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是霍祁然的声音—— “妈妈,爸爸!要吃团年饭啦!你们为什么还不下来?” 霍靳西拉过被子盖住慕浅,自己走上前去开门。 门一打开,霍祁然的小脑袋就探了进来,看看霍靳西,又看看慕浅,“连翘姑姑说你们在吵架?” “对!”不待霍靳西开口,床上的慕浅抢先道,“我跟你爸要离婚了,你跟谁,自己选!” 霍祁然听了,视线又在两人之间逡巡良久,最终和霍靳西对上了眼,说:“那我选爸爸。” “什么?”慕浅简直要气晕过去,“你这个没良心的小白眼狼,是谁对你最好,是谁给了你渴望已久的母爱,是谁到哪儿都不忘带着你……你居然选他?” 霍祁然说:“因为我知道妈妈不会舍得不要我啊,所以只要我选爸爸,妈妈就不会跟爸爸离婚,我们就可以一直一直在一起啦!” 霍靳西蓦地笑出声来。 慕浅气绝,直接倒在了床上挺尸。 第858章 是我错 经了这一轮插曲,到下楼吃饭的时候,慕浅仍旧是不理霍靳西。 好在大宅里人多热闹,她跟不跟霍靳西说话压根不影响氛围,也没有人注意。 一顿团年饭热热闹闹地吃到了晚上九点,接下来的余兴活动也丰富,慕浅凑在人堆里玩得热闹,压根就没管霍靳西在哪里。 原本以为这一晚上就这样就能过去,没想到她起身去个洗手间的工夫,就正好遇见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霍靳西。 一晚上的时间,慕浅几乎是第一次拿正眼瞧他,说了句:“呀,这么巧啊?” 在这么大一幢房子里,也能在卫生间门口遇见,可不就是巧了吗? 霍靳西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她,还没开口,慕浅就伸出手来往旁边挥了挥,道:“麻烦让让,我有点急。” 霍靳西听了,果然就往旁边让了让。 慕浅快步走进卫生间,回转身准备关门的时候,霍靳西已经跟在她身后走进来,顺手帮她关上了门。 慕浅:“……” 她回转身看了看卫生间里的情况,随后才又看向霍靳西,道:“外面可都是人,你确定要玩得这么刺激吗?我可是会叫得很大声的!” 霍靳西没有回答,却只是朝她的方向又走近了两步。 他一近身,慕浅就往后退,一直退到贴墙,她才又一次抬起眼来,瞪着面前的男人。 看他这架势,该不会是想要来真的吧? 慕浅有些防备地盯着他,霍靳西静静看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道:“还打算生气到什么时候?” 慕浅蓦地睨了他一眼,道:“霍先生这话说得,倒好像是我在无理取闹一样?” 霍靳西听了,缓缓阖了阖眼,再度凑上前来。 慕浅蓦地伸出手来,抵住了他缓缓凑近的脸。 不料下一刻,却听霍靳西道—— “是我错。” 慕浅神经线蓦地一震,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霍靳西也会认错的吗? 当初苏榆的事情刚刚曝光的时候,他似乎也没觉得自己有错呢。 因此慕浅有些怀疑地盯着他,等着他下一步的动作。 霍靳西却继续道:“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跟她有任何瓜葛,不该跟她独处,不该跟她聊天,不该给她钱……” 慕浅听他语气认真,一时间微微咬了唇,脑子里开始天人交战。 说实话,苏榆刚刚出现的那会儿,她心里对他的怨和恨还没有完全消散。诚然,那会儿她就是介意苏榆的存在的,只是当时的形式摆在那里,而且苏榆的出现还间接帮他表白了一次心意,让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更近了一步,而且当时她的心思还分了一半在程烨他们那伙人身上,因此在那个时候,这件事情过去得很快。 那之后,苏榆若是没有出现,那她自然也懒得去想这档子陈年往事。 可是如今,苏榆又一次出现,不仅跟他同桌吃饭,还就坐在他身边—— 慕浅向来坦坦荡荡一马平川的内心里,还真生出了一些疙瘩,而且还是没那么容易铲平的疙瘩。 总之就是,她介意。 而且,很介意。 再早不必多说,就数她离开之后,霍靳西身边有过的那些大大小小的“桃花”,苏榆到底是最与众不同,唯一得到了他些许青眼的那个。 虽然说,那都是跟她有关系的,而且那之后,霍靳西也无情斩断了苏榆对他的所有幻想。 可是对慕浅而言,总归还是有些许意难平。 又或许,得到的越多,人就会越贪心,因此从前可以轻易过去的事情,到了如今,反而没那么容易抹掉了。 霍靳西大概是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所以,才会这样郑重其事地来跟她认错。 可是认错有用吗? 对慕浅来说,作用不大。 她哼了一声,脸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霍靳西于是继续道:“我更不该再和她继续见面,跟她同桌吃饭,见到她出现的那一刻,我应该掉头就走的……总之,都是我的错。” 慕浅原本还享受着他的低头认错,听到这里,忽然觉得味有些不对。 “喂!你什么意思啊?你这么说,好像我多小家子气,一点自由都不给你似的!那反倒成我的错啦?” “我的错我的错,百分百我的错。”霍靳西接过话头,握住她的手拉到唇边吻了一下,道,“就是不知道,霍太太要怎么样才不生气?” 慕浅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来,说:“没有办法不生气,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除非你让时光倒流。” “好。”霍靳西说,“霍氏旗下的科研公司正好一直有这方面的研究,接下来我会拨给他们更多的款项,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给我研究出时光机——” 慕浅蓦地咬了咬牙,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个人,现在是越来越会顺着她说话,然后表达截然相反的意思了。 霍靳西摸了摸她牙齿用力的地方,待她松开自己之后,他才又一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慕浅一把推开他,说:“少来,我还是不开心。” 霍靳西静静低头看着她,“那要怎么样才能开心?” “我要出去散心。”慕浅说,“明天就去,还要去一个月,带上两个孩子!” 终于来了。 霍靳西微微挑了眉,随后点了点头,道:“散心,去巴黎是吧?” 慕浅骤然一个心虚,脸上却仍旧是理直气壮的模样,“怎么着啊?就许你跟你的大提琴女神同桌吃饭,然后不许我去看我姐姐?” “许。”霍靳西简单回答了一个字。 慕浅正暗自窃喜,却又听霍靳西道:“只是,没必要。” 慕浅瞬间再度怒目,待反应过来,她忽然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只是惊讶地看着霍靳西。 霍靳西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道:“那现在能不能不生气了?” “没那么容易。”慕浅再次推开他,“我们这事不算完,回头再慢慢跟你算!” 说完,她就挣脱霍靳西的手臂,连厕所也顾不上上,匆匆跑出卫生间找手机打电话去了。 第859章 不是梦 这一天虽然是大年三十,然而对于容恒来说,却跟平常的日子没有太大区别。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在他扎在一堆资料之中拼命寻找蛛丝马迹的时候,许听蓉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到工作单位,愣是将容恒从繁重的工作中拖出来两个钟头,回家吃了顿年夜饭。 即便如此,在年夜饭的餐桌上,容恒还是不免听了很多的抱怨。 也难怪许听蓉心里有怨。 两个儿子都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平时各有各忙,她也体谅,不会多说什么,可是到了逢年过节这种时候,两个人还是一副忙得焦头烂额的样子,好不容易回家吃顿饭,还得她这个当妈的求着—— 求了不丢人,丢人的是这么久过去了,他们家的餐桌上竟然依旧只有冷冷清清的四个人! 容家也是个大家族,往年也是一大家子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过年,偏偏今年赶上出国游热潮,好几家都准备出国度假,一个大家族便选在昨天提前吃了年饭,到了正日这天便各自在自己家中小聚。 这样一来,没有了大家族热闹氛围的加持,容家这一家四口,在许听蓉看起来,真是凄凉到了极点。 尤其容隽最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情似乎很差,成天黑着一张脸,死气沉沉的;容恒又365天如一日地忙,今年更是过分,临到年三十出了个大案,搞得他几乎连家都回不了…… 总而言之,容家这个大年三十,过得是格外凄凉。 许听蓉原本以为两个儿子回来,一家四口开开心心吃顿饭也不错,可是眼见着这样的情形,也不强求什么了。 这么凄凄惨惨的团年饭,那还不如她跟容卓正两个人像往常一样两个人温馨地过呢! 吃过一顿简单而丰盛的晚餐,容隽直接上楼睡觉去了,而容恒则一转身又回了单位。 昨天才发生的大案子很是轰动,加上又是春节期间,上头下了死命令,负责案子的整组人都没了假期,连年三十也要加班查案。 可是这条路是自己选的,因此,没的怨。 整组人齐齐加班到凌晨两点多,终于在庞杂的资料中找出几条有用的线索,等于给稍后的调查铺了方向,容恒这才稍稍定了定心,汇报给上头之后,放了组里的人回去休息。 正准备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容恒忽然又接到了许听蓉的电话。 “你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大半夜的抱着酒一个劲地喝,怎么劝都劝不住,再这么下去,他待会儿肯定会发酒疯……”许听蓉在电话那头小声地说,“待会儿要是惊动了你爸,你爸肯定是要生气的,这大过年的我不想家里吵吵闹闹,你赶紧回来给我看住你哥!” 容恒忍不住叹了口气,就这么几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可不想浪费时间回那边去。 “我哥那脾性是我能看得住的吗?”容恒说,“您又不是不知道他为了谁,好好劝劝他不就行了吗?” “那能劝得住吗?我拿什么劝?”许听蓉说,“总之你赶紧给我回来,听到没有!” 容恒被她的声音震得耳膜疼,连忙道:“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回来——” 同组还有几个年轻警员没走的,原本还约了一起去警局旁边那家全年无休的面馆吃碗面再回家休息,见此情形,不由得问容恒:“头,那你还一起去吃面吗?” “我要是去吃面,我妈能吃了我。”容恒头也不回地回答,“你们去吧,别太晚,明天还有的是体力活呢。” 说完,他就先他们几步,朝楼下走去。 这样的日子,这个时间点,整个城市都已经安静下来,警局里也是冷冷清清的,只有门外那几颗高悬的红灯笼,映着前两天剩下的积雪,透出些许节日的氛围。 眼见着这有些冷清的一幕,容恒不由得怔忡了片刻,许久之后,才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摸出了手机。 就在他低头去看手机的一瞬,视线余光里却忽然出现了一道纤瘦的身影。 容恒整个人猛地一震,下一刻,他迫不及待地再度抬头看去—— …… 几名年轻警员在容恒下楼后没一会儿也结伴走了下来,下楼的瞬间,几个人却不约而同地都看见了容恒停在原地的车。 “头不是说赶着回去吗,怎么车还在这里,人呢?” “是不是太累了,没打算开车,打车回去了?” “今天,这个点,马路上连个鬼都没有,上哪儿打车去?” “那他去哪儿了?” 几个人站在原地讨论了一通,没有得出答案,只能放弃,一起走出了警局大门。 然而,就在走出警局大门的瞬间,几个人眼角余光同时瞥见什么,齐齐转头一看,瞬间都僵在了原地。 警局大门柱子上,他们那莫名消失的头,此刻就在那根柱子面前。 不仅如此,他还正抱着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抵在那根柱子上,忘情而热烈地激吻! …… 容恒已经激动得快要疯了! 这一刻,他仿佛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只知道,此刻自己怀中抱着的,就是那个他思念到肝肠寸断的女人! 管他是不是梦,总之这一刻,他抱住了她,就不会撒手! 陆沅在冰天雪地里站了将近两个小时,原本已经全身僵冷手脚冰凉,这会儿却被他身上的气息和热量铺天盖地地裹覆,终于一点点地缓了过来。 谁知道这头才缓过来一点,那一头,就已经被面前的男人搂得几乎无法喘息,唇舌和呼吸都被通通占据—— 陆沅憋着一口气,半天喘不上来,眼角余光又忽然瞥见旁边几个睁大了眼睛齐齐看着这边的男人,登时差点差点晕死过去。 趁着还有力气,她蓦地咬了容恒一口。 容恒吃痛,一下子退了出去,却仍旧只是重重喘息着看着她。 陆沅连忙转开脸大口大口地吸气。 “头……”旁边忽然传来一把略带颤抖的声音。 容恒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站着的那几个人,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人。 “你们——”他指了指那几个人,又指了指自己怀中的女人,“看得见她吗?” 几个人齐齐点头,齐声道:“看得见。” 容恒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盯紧了自己怀中的人。 看得见,那就说明,不是梦? 第860章 炫耀 陆沅好不容易喘上气,听到容恒这个问题,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容恒瞬间就伸出手来,固定住她的脸之后,仍旧死死地盯着她。 陆沅跟他对视了片刻,轻轻伸出手来拉了拉他的衣服下摆—— 旁边还那么几个人盯着呢,他这个神态和表情,也不知道到底是几个意思? 容恒其实没有什么意思,他就是还没从巨大的震惊和狂喜之中回过神,一颗心到现在仍旧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栗着,以至于他竟没办法将心里的情绪传达到脸上了。 陆沅张了张口,正准备说什么,却忽然又一次被人堵住了唇。 只是这一次,温柔了许多。 他浅浅地吻着她,从蜻蜓点水般的试探,再慢慢深入,最终,他又一次将她紧紧抱入了怀中。 陆沅微微一怔之后,双手拉住他腰侧的衣服,迎上了他的吻。 旁边几双眼睛瞪得圆圆的,盯着这边看了又看,直至其中一人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开口:“别看了!回头惹急了头儿你们负责啊!” 说完,他就先转身走向了旁边藏着面馆的小巷。 其他几个人瞬间也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相互推搡着,一步三回头地也走进了那个小巷。 很久之后,那对紧紧相拥的男女才终于分开,却也不过是些许。 容恒闻着她身上的香味,一刻也舍不得放手,轻轻蹭着她的鼻尖,微微喘息着开口:“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沅算了算时间,说:“四个小时前下的飞机。” 容恒一听,瞬间拧眉,“那你不告诉我,也不进去找我?” “我知道你在忙。”陆沅说,“不好进去打扰你,所以就在门口等。” 容恒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捏着她的手,“手这么凉……你不会在这儿等了我四个小时吧?” 陆沅摇了摇头,“我从霍家过来的。” 容恒瞬间又攥住她的手,紧紧一捏,“回来了第一时间不来找我,就知道朝慕浅那里跑——” 陆沅:“……” 刚才她说的话,他到底听进去了没? 容恒思绪还混乱着,也不管她回没回答,这会儿只是将她的双手捧在手里,放到唇边呵气,一面呵气,一面仍旧紧盯着她。 陆沅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起来,强行抽回了自己的手,问他:“你……是要回家吗?” 容恒险些被她这个问题气死,“你在这里,我回家干什么,嗯?我回家干什么?” “我刚刚好像隐约听见他们说……” 容恒又重重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这才又低头看向怀中的那张脸,低声道:“瘦了好多……” 陆沅轻轻抚了抚他的衣领,轻声道:“没有啊……” “吃过东西没有?”容恒忽然又道,“你四个钟头前才下飞机,那岂不是没有赶上年夜饭?” “吃过了。”陆沅连忙道,“去了霍家,还能饿着我不成?” 容恒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乌黑的眼珠忽然一转,“这天太冷了,吃点暖和的东西再回去!” “这个时间,上哪儿吃东西去啊?”陆沅说,“到处都关门了——” “有一家没关!”容恒说。 一分钟后,容恒就拉着陆沅的手,走进了隔壁那条小巷。 里面正一边大口吸面,一边热烈讨论着容恒感情状况的小警员们看着两个人牵着手走进这家小店里,又一次目瞪口呆。 容恒紧紧将陆沅的手攥在手中,瞥了那几人一眼,“你们傻了?” 几个人瞬间回过神,连忙齐齐站起身来,竟整齐划一地喊了声:“嫂子好!” 陆沅瞬间耳热。 不待她做出回应,有两个人已经站起身来让座,“头,嫂子,来来来,你们坐这里——” “谁要跟你们坐?”容恒嫌弃地看了几人一眼,“吃你们的面吧!” 说完,他拉着陆沅在斜对角的桌子坐了下来,正好是互不相扰,又能让那几个人都看得见的位置。 陆沅:“……”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头儿这是炫耀来了……”有人小声说。 “有内味了。” “大过年的,加班到这个点也就算了,还要被强行喂狗粮……” “手里的面突然就不香了呢……” 几个人小声地嘀嘀咕咕,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让容恒听见。 事实上,容恒也的确听不见,因为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那边了。 陆沅坐在他身边,顺手拿起桌上的餐牌看了看,问他:“你要吃什么面?” 他只是盯着她,“都行。” 陆沅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知道这里什么好吃啊……” 容恒盯着她,忽然就笑了一声,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小店的老板娘在旁边等了片刻,忽然也乐出了声,“哎哟,容警官,您是来吃面的吗?我看您这样子,不吃也够满足了吧……” 容恒像是没听见她的声音一样。 陆沅忍不住伸出手来,偷偷在桌子底下拧了他一下。 容恒蓦地回过神来,连忙道:“哪儿呀?我们当然是来吃面的,来两碗牛肉面,多加牛肉!” 陆沅连忙道:“我吃不了多少……” 容恒抓起她的手来,放到唇边亲了一口,道:“陪我吃。” 陆沅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很快两碗面端上来,陆沅看了一眼面条上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牛肉,有些傻眼。 “今天是个好日子。”老板娘说,“这两碗面,我请你们的!” 容恒心情是好得不得了,说:“谢谢红姐,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不用客气!”老板娘说,“吃完就行!” 容恒拍着胸口打包票,陆沅微笑着拿起筷子,默默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和面条往容恒碗里夹。 容恒心思飘忽得很,吃到一半多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我带你来吃面,你都夹给我了,你吃什么?” 陆沅拨着自己碗里仅剩的两根面条,“我吃饱了呀。” 容恒微微眯了眯眼,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点了点头,道:“行,正好我晚饭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的确需要好好补充一下体力,省得待会儿——” 陆沅耳朵再度一热,飞快地夹起一块牛肉,成功塞住了他的嘴。 第861章 见识 容恒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真的饿了,竟然真的将两碗面都吃完了。 陆沅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不由得道:“这个时间吃这么多,不会积食吧?” “积什么食。”容恒凑上前来,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道,“反正待会儿也是要消耗掉的……” 陆沅瞬间懊恼自己刚才没多叫一个馒头,用来堵住他的嘴。 好在他组里那几个小警员早吃完面灰溜溜地离开了,老板娘又在厨房里,才没人听到他这些话。 很快,容恒又从身上取出钱包,偷偷将两碗面的钱放在碗底下,这才拉着陆沅起身,对厨房喊了一句:“红姐,谢谢你的面,我们要回去啦!新年快乐啊!” “新年快乐!”老板娘笑着从厨房探出头来,道,“慢走啊!” 两个人牵着手走出小店,容恒很快拉着她回到警局大院,将她塞进了车里。 车子缓缓驶出警局,周围安静极了,一辆车都看不见。 往常这个时间下班的时候,容恒总是有些疲惫无力的,可是今天心情却好极了,不自觉地哼起了歌。 陆沅坐在副驾驶座,转头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才又低头看向了两个人依旧握在一起的手,迟疑了片刻开口道:“这样开车,不太安全吧?” “少操那些无谓的心。”容恒说,“我车技不知道多好。” 眼见着路上始终没有其他车辆经过,陆沅这才微微放下心来,没有再说什么,任由他腾出一只手来握着自己。 就这么开过了几个路口,车子在一个红灯前停下,容恒停好车,忍不住又凑上前去亲她。 “……”陆沅也是没得避,只能任他亲。 谁知道这一亲上,两个人都有些忘了眼下的情形,面前的红灯转了绿,又转了红,往复几次,这辆车仍旧停在原地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后方一辆车子驶来,眼见着这辆车在清清楚楚的绿灯前停着不动,不由得鸣笛提醒了一下。 这一声鸣笛让两个人骤然回过神来,眼见着那辆车驶过来还有停下的趋势,容恒连忙松开陆沅,朝着窗外打了个招呼:“谢谢啊。” 说完他才重新启动车子,一看面前的路,却恍然回神一般,“我去,走错路了——” 陆沅:“……” 她看了看周围,有些纳闷,“没有错啊。” 容恒转头看她,说:“你不在,我也好久没在那小屋住了,都没打扫,估计现在一室的灰尘呢……” “啊?”陆沅不由得怔忡了片刻,“那去哪儿啊?” “当然是去我那儿了!”容恒说,“你还能去哪儿啊?”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掉头,将车子驶向了另一个方向。 陆沅默默地捏着安全带,看着前方逐渐陌生起来的道路,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 十多分钟后,容恒的车子就驶入了小区的地下停车场,随后领着她一路上了楼。 一进门,容恒直接就将她带到了沙发里。 陆沅趴在他身上,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找到开口的机会:“……我还是第一次来你这里。” “对哦。”容恒一双眼睛明亮极了,是兴奋到极致的表现。 毕竟从一开始,他就想让她搬来这里住,没想到到今天,她才第一次上来。 陆沅也没有想到。 主要是跟他在一起的前期,她心中始终还是有很深的防备,尤其是明知道他父母不可能接纳他们两人在一起,她便坚决不肯踏入他的房子一步,避免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不愉快和尴尬。 到后来,这种戒备虽然有所放低,但其实始终都存在,再加上两个人在那个小房子里住习惯了,他也就没再回来过这边。 没想到今天会赶了巧,无处可去,只能来这边。 陆沅抬头打量了一下宽敞的客厅,随后道:“那我先参观一下?” 说完,她就准备站起身来,谁知道才刚刚起身一点,就重新被容恒拉进了怀中。 他圈紧了她的腰,咬着她的耳垂,道:“这会儿有什么好参观的?明天白天,有的是时间让你参观!” 说完,他重重将她揽入怀中,抱着她起身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 一切开始得仓促,结束,却是遥遥无期。 陆沅从清醒到混乱,再到迷离,容恒却仿佛始终有用不完的精力和力气。 她知道他有多想念,也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因此无论他怎么样,她都努力配合。 如此一来,容恒就更是兴奋,始终缠着她不放。 “……我因为有时差,睡不着正常……你这些天那么累,加班到那么晚,明天白天还要去查案,不睡觉真的扛得住吗?” 好不容易得到休息机会的时刻,容恒仍旧是不打算睡觉的样子,将她揽在怀中,摸着,亲着,就是舍不得放手。 一听见她的问题,容恒瞬间又撑起了身子,盯着她道:“我哪里表现不好,让你对我产生这种扛得住扛不住的质疑?” “我没有。”陆沅一听就知道他又想到一边去了,连忙道,“我是担心你的身体……” 容恒瞬间就调整了两个人的位置,重新将她压在身下,道:“那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身体。” 陆沅:“……”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两个人是纠缠在一起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个人是纠缠在一起的。 天一点点敞亮起来的时候,两个人还是纠缠在一起的。 “……你几点上班啊……”听着自己的手机信息响了好几次,陆沅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忍不住问他。 容恒一低头就又亲了她一下,道:“十点。还有时间。” 陆沅欲哭无泪,终于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有点疼……” “疼?”容恒听了,立刻停下来,道,“我看看……” 说着他便往被子里缩去,陆沅险些被他逼疯,连忙紧紧抓着他,“不许看——” 两人一时又闹腾起来,直至容恒恢复先前的姿势重新将她抱进怀中,陆沅昏昏沉沉几乎缺氧,却忽然间听到什么动静,一下子睁开眼睛来看着他,“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嗯?”容恒低头啃着她的锁骨,闻言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不就是你的声音?” 说完,他还故意求证了一番。 陆沅忍不住闷哼了两声,伸出手来挠了他几下。 正在这时,伴随着一道两个人都认识的声音,房间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 “小恒,你是不是醒——”一个生硬的停顿之后,最后一个字直接就变了调,“……了?” 第862章 要脸 一瞬间,房里房外,空气骤然冻结。 房间里的人全身僵硬面面相觑,而房门口的人,同样全身僵硬目瞪口呆。 陆沅简直要疯了—— 谁来告诉她,这个尴尬狗血的剧情是什么发展出来的? 她躲在容恒身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脑子里,恨不得能从这个空间凭空消失。 而容恒全身的肌肉都紧绷着,好一会儿,才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依旧站在门口的人,有些崩溃地喊了一声:“妈,您别看了行吗?” 许听蓉没办法不看。 这房间里的情形实在是过于震撼,一地凌乱的衣物从房门口直接延伸到床尾,男人的内裤,女人的胸衣,混乱地交织在一起,昭示着此时此刻,床上那两个人—— 许听蓉忍不住偏了偏头,似乎是想要看清容恒身下的女人。 “妈——”容恒用前所未有的高音再度喊了一声! 许听蓉骤然回过神来,一咬牙一蹙眉一伸手,狠狠瞪了容恒一眼之后,才终于关上门,坐到了外面客厅的沙发里。 门口那一片冻结的空气似乎散开了,但卧室里却没有。 两个人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姿势,对视许久之后,容恒才骤然一松,跌到陆沅身上。 陆沅被他那一压压得回过神来,忍不住拿手遮住眼睛,难堪地呜了一声。 容恒快速从床上弹了起来,一边找衣服穿,一边道:“我去赶她走——” “你别……”陆沅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气若游丝的声音,“别……” 容恒已经穿好裤子,闻言坐在床边回过头来看她,“那怎么办?你跟我一起出去?” 陆沅闻言,却依旧拿手捂着眼睛,一动不动。 容恒伸出手来,拿下她遮着眼睛的那只手,陆沅忍不住翻身想要回避,却忽然扯到痛处,忍不住微微吸了口凉气。 “别怕。”容恒低下头来看着她,“咱们俩正大光明,又不是偷情……再说了,那是我妈,也不是别人——” “啊——”陆沅难堪地低喊了一声,道,“你别说了……” 此时此刻,她真是宁愿失去所有知觉,也好过面对现在的情形。 容恒极少见到她这样难以自持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真的没事,我妈大气着呢!活了这么些年,她什么事没见过啊,她不会有什么反应的,你也不用放在心上,知道吗?” “不知道……”陆沅痛苦地回答。 “那你起来,跟我一起出去见她,然后你就会知道了。”容恒说着,便想要伸出手来拉她。 “我没法见人……”陆沅说。 “怎么了?”容恒伸出手来拨了拨她的头发,道,“我妈那真的没事!我向你保证!” 陆沅将脸埋在枕头里,又过了片刻,才闷闷地回答道:“可是我有事。” 容恒不由得贴近她一些,趁机又在她背上亲了一口,“到底怎么了嘛?” “我难受!”陆沅使劲将自己的脸往枕头里埋了埋,终于自暴自弃一般地开口,“难受得没法正常走路,你叫我怎么出去见你妈?” 容恒愣了愣,视线在她腰部以下的位置停留许久—— 好吧,的确是他太过分了。 而她一直配合着他,任他为所欲为,大概是想着白天可以好好休息一天,不用担心其他事—— 谁知道会撞上许听蓉! 一时间,容恒也有些哭笑不得,只是道:“好好好,那我还是去打发她走吧,她不会介意的。” 无论是哪种选择,陆沅都觉得自己可以当场去世。 他妈妈都坐在一墙之隔的门外了,而自己仍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任由她的亲儿子去赶她走,那在他妈妈眼里,她成什么了? 想到这里,陆沅转身过来,一把抓住了容恒,借着他的力量带着自己坐起身来,看着他道:“那我还不如忍一下,强撑着出去见你妈妈呢——” 容恒看见她连眼眶都开始微微泛红的样子,忍不住凑上前亲了她微微湿润的眼睛一下,说:“不用强撑,我妈不是那种恶婆婆,真的……” “那也不行……”陆沅靠着他,闷闷地开口。 容恒从没见过她这样无助的样子,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心疼还是喜欢占了上风,正准备说什么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两声透着极度不满的敲门声。 “小恒,你起来没有?”许听蓉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带着薄怒,“赶紧出来,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容恒额角不由得跳了跳。 这是怎么了?怎么听许听蓉的语气,他要是不出去,她就要再一次开门进来抓人一样? 陆沅抬眸跟他对视了一眼,容恒握了握她的胳膊,道:“你在这儿好好待着,我出去看看——”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随意套了件上衣在身上,拉开门走了出去。 而陆沅哪里有心思好好地待着,眼见他关门走出去,她赶紧缓慢地移动自己到床尾,艰难地够起了地上的衣服—— 而另一边,容恒一出门,直接就被许听蓉重重地在身上掐了几下。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许听蓉已经直接拧着他的耳朵将他拉到了客厅沙发的位置。 “妈!”容恒已经不记得自己多少年没被拧过耳朵了,有些震惊地看着许听蓉,“你这是干什么呀?” “我干什么?”许听蓉脸色很不好看,“你说说你在干什么,啊?你像话吗你?” 说这话的时候,许听蓉丝毫不避忌,甚至还有意要让卧室里的人听到一般,刻意加大了些许音量。 容恒连忙一把将她拉到沙发里坐下,道:“你这么大声干嘛呀?我……我三十多岁的人了,我怎么了?我连这点自由都没有吗?” 许听蓉一听,瞬间又伸出手来拧住了他的耳朵,“自由?你管这叫自由?这是什么自由,这是不要脸!” “妈!”容恒瞬间从她手里挣脱,从沙发里站起身来,黑了脸道,“你要再这么说话,我只能赶你出去了——” “哎呀——”许听蓉看着他,也站起身来,“你现在出息了,敢跟你妈这么说话了!你还记得是谁生了你吗?你还记得是谁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吗?你现在为了一个女人,你要赶我走?我这是养了一个什么儿子啊,老天爷——” “妈!”一看到许听蓉戏精上身的样子,容恒再度崩溃,“我求你了,你走行不行?我回头再跟您交代行不行?” “不用跟我交代!”许听蓉说,“我没你这样的儿子!你好好想想怎么跟陆沅交代吧!平常做出一副非她不可的样子,结果干出这样的事——” 许听蓉一面说着,一面就往门口走去。 容恒愣了一下,下一刻,他闪身站在了许听蓉面前,拦住了许听蓉的去路。 “干嘛?”许听蓉瞪着他。 容恒按了按额头,指了指沙发的方向,“您过去,坐下,咱们把今天这事好好理清楚。” “我才懒得听你说!”许听蓉说,“别挡着我,走开——” “许听蓉女士!”容恒蓦地凝眸,几乎拿出了镇压犯人的气势,“请您过去,坐下!” 许听蓉又瞪了他一眼,点了点头,转身就回到了沙发里,“好,难道我还怕你们不成?” 容恒又看了她一眼,转身就又走进了卧室。 卧室里,陆沅已经套上了自己的长裙,正坐在床尾的位置,仿佛是在听他们母子俩说话。 容恒推门进来之后,她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努力尝试着想要站起身来。 容恒直接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抱出卧室后,放进了客厅的沙发里,放到了许听蓉的身边。 许听蓉:“……” 陆沅:“……” 容恒:“╭(╯^╰)╮” 第863章 尴尬 客厅里,三个人,六只眼睛,除了容恒眼里的愤怒与委屈,陆沅和许听蓉眼睛里都只有尴尬。 安静了片刻之后,陆沅先开了口:“容夫人,真是不好意思……” 许听蓉一听她开了口,立刻伸出手来抓住了她,道:“不不不,是我不好,我没吓着你吧?” 陆沅竭力保持平静,这会儿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脸,摇了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许听蓉说着,瞪了容恒一眼,“都怪这个臭小子没跟我说清楚——” 容恒原本还梗着脖子等道歉,没想到等来的又是一通责备,他深吸了口气,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下来后,开口道:“许女士,您真的不考虑一下为您刚才的举动和言论道歉吗?” “道什么歉?”许听蓉一个抱枕就砸了过去,“我是你妈!我还不能管你教你了是不是?” 容恒毫不留情地反驳道:“您那是管是教吗?您那是侮辱!你在侮辱我!” 许听蓉又瞪了他一眼,继续转过头看着陆沅,道:“我之前问过浅浅,她说你过年不回来啊?” “嗯,原本是没有计划回来的。”陆沅说,“也是临时多了几天假期,本来也买不着回来的机票,我都没打算回来,刚好霍靳西问我有没有回国的打算……是他安排了飞机过来接我,我才能回来的。” 许听蓉听了,连连点头道:“靳西这事办得靠谱!我就说嘛,还以为这个臭小子学坏了,带了什么女人回来胡闹,幸好幸好……” 容恒:“???” “有些人,冤枉了人不道歉也就算了,还要回转身来继续踩几脚,这是什么道理?什么道理啊许女士?”容恒忍不住凑上前去,不满地质问。 许听蓉一手压在他脸上把他推开,无视他之后,继续对陆沅道:“你别害羞,我是无心的……都怪这臭小子,半夜那会儿答应了我要回家看着他哥的,结果,断线风筝一样没了消息,昨天晚上被他爸撞见他哥撒酒疯,险些没把心脏病给气发了……我也生气啊,一个儿子不靠谱,两个儿子也不靠谱,这才一大早抓他来了……我要是知道你在这里啊,我就不来了。” “您现在走也来得及。”持续被无视的容恒凉凉地开口道。 许听蓉抬手又是一个抱枕扔过去,重重砸在容恒头上,“闭嘴!” “原来您听得到我说话啊。”容恒说,“我还以为我说的是哑语呢。” “你看看他,你看看他——”许听蓉拉着陆沅道,“有对妈妈这样态度的吗?” 陆沅哪敢往这里面掺和,见状只是看向一旁,瞥见许听蓉带来的东西,转移话题道:“您给他带了早餐啊?” “可不是嘛!”许听蓉说,“还惦记着他一大早会饿肚子,巴巴地给他拎了吃的过来,谁知道他只想赶我出家门——那算了,我带来的东西你也别想吃,沅沅,你吃了吧。” 容恒回头看了一眼坐在一起的两人,这才笑了一声,道:“这我没意见,我巴不得她多吃点呢!” “可不是。”母子俩瞬间就站到了同一阵线,许听蓉也接话道,“你瞧瞧你,出去一年,又瘦了……在那边是不是很辛苦啊?” 陆沅微微一笑,道:“压力是有点大,不过我还扛得住。” 许听蓉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凡事也不用强撑,该放松的时候要放松,外界的压力已经够大了,就别给自己施加额外的压力了。” 陆沅垂着眼,听着许听蓉的话,乖巧点了点头。 容恒忽然有些纳闷,“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聊了?”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陆沅不由得低头一笑。 许听蓉在她出国前来找她,跟她的那次谈话,容恒至今也不知道,所以他自然不会明白,明明态度一直很纠结的许听蓉怎么突然就转了态。 “我们好聊你还有意见了是吧?”许听蓉又打了他一下,“那你想怎么样啊?” “不不不,我对此绝对没有意见。”容恒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拎过许听蓉提来的袋子,拿到餐桌旁边,“来来来,两位美女,一起吃早餐吧!” 许听蓉这才拍了拍陆沅的手,道:“走,过去吃早餐。” 容恒在餐桌旁,听到这句话,猛地想起什么,快速又走回了沙发旁边,想要伸手将陆沅抱起来。 陆沅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连忙拍掉了他的手。 容恒一怔,陆沅已经避开他,自己强撑着站起身来。 许听蓉在旁边,原本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可是一眼看见陆沅透着些许僵硬的姿势和动作,瞬间就明白了什么,不由得又伸出手来,重重拧了容恒一把。 “啊——” 容恒瞬间又是一声惨叫。 大年初一这一大早,他招谁惹谁了,这也太倒霉了点吧! …… 三个人一起吃过早餐,许听蓉热情邀约陆沅一起去逛街,以及去容家吃饭。 陆沅听了,不由得面露为难。 “妈!”容恒立刻道,“沅沅她昨天晚上才坐长途飞机回来,需要好好休息!” 许听蓉这才想起刚才陆沅僵硬的动作,道:“对对对,是我忽略了,好,那你今天先好好休息,明天我再约你?” 陆沅红着脸,连忙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那母子二人都已经心照不宣,眼下需要尴尬的,的确就她自己一个了。 陆沅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 吃过早餐,容恒第一时间送走了许听蓉,随后才又将陆沅抱回到了卧室。 “你好好休息,等我晚上回来。”容恒说,“不许跑,不许去别的地方,想吃什么东西就给我打电话,我叫人给你送来。” 陆沅靠在床头,听着他的嘱咐,道:“我倒是想跑,跑得动吗我?” 容恒听了,却又笑了一声,低头又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陆沅让他亲了一会儿,这才道:“你去上班吧,我给浅浅打个电话。” “干嘛?”容恒显然还不急着走,磨磨蹭蹭地,压根就不想走的样子。 陆沅缓缓呼出一口气,抬眸看向他,这才道:“你昨天晚上把我的胸衣扯坏了,刚刚在你妈妈面前,我里面一直穿着一件没了带子的胸衣……所以我叫浅浅把我的行李送过来。” 容恒听完,先是懊恼了一秒,随后却忍不住又一次笑出了声,低头继续亲她。 陆沅则只能在心底叹息—— 新年第一天,她注定是要尴尬到底了。 第864章 重要的事 傍晚时分,慕浅按照陆沅的吩咐,将她的行李箱送来了容恒的家。 拿到密码,慕浅径直开门走进了屋子里,而陆沅正在洗澡。 等到陆沅洗完澡出来,慕浅已经自顾自地坐在沙发里吃起了零食,还给自己泡了杯茶。 见到陆沅从卫生间出来,慕浅挑了挑眉,道:“这个点洗澡,时间有点尴尬呀,你别告诉我你睡了一天才起来?” 陆沅倒是很淡定,“我时差没倒过来,这个时间睡觉不是正常的吗?” 慕浅“啪”地一声将一盒药扔在桌子上,笑着看她,“吃这个药也正常吗?” 陆沅正要伸手去拿自己的行李箱,看到她拿出的药,连忙伸出手先拿了过来,就着慕浅倒好的水吞了一颗下去。 慕浅安静地倚在沙发里看着她,“你知道这药不能多吃的吧?” “知道。”陆沅看了她一眼,道,“你当我小姑娘啊,这次是意外而已……” 昨天她突然出现,容恒又兴奋得过了头,他也压根不会在自己独居的屋子里准备什么避孕套,所以两个人才一时没了防备,陆沅只能让慕浅帮她买事后药过来。 慕浅哼了一声,道:“意外的次数多了,那可就不可控啦!” “胡说八道!”陆沅瞪了她一眼,打开自己的行李箱找衣服。 “我可不是胡说。”慕浅蓦地又想起别的什么来,“你最近有见过乔唯一吗?” 陆沅摇了摇头,道:“她是高层啊,哪那么容易见到……” 说到这里,陆沅也想起了什么一般,抬眸看向慕浅,“她跟容大哥……” 慕浅摇了摇头,“反正上次,容隽是真的气得不轻,回来后我见过他两次,眼神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陆沅蓦地想起自己早上听到的事情,道:“听说他昨晚还喝得酩酊大醉,看样子也是为了乔唯一吧?” 慕浅听得啧啧叹息了一声,随后道:“专注事业的女强人伤起人来,可真是要命啊!” 陆沅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说:“谁也没有你厉害,一张口就能气死人。” 昨天她虽然只在霍家待了一个多小时,跟霍靳西也没说上几句话,可是霍靳西一走过来,慕浅就句句开怼的架势,她还记忆犹新。 慕浅一下子直起身来,道:“那你就是站在霍靳西那边啦?” “我谁也不站。”陆沅拿着衣服站起身来,道,“你们俩的事,我要是掺和,那不是找死吗?” 说完,她就拿着衣服走进了卧室。 等她换完衣服出来,慕浅依旧赖在沙发里吃零食看电视,一副不打算回去的架势。 “你是准备在这里过夜吗?”陆沅走到她身边坐下,问了她一句。 “那也不是不可以啊。”慕浅说,“反正容恒手里有大案子要查,不到凌晨是不会回来的,我在这里陪你不好吗?” “你若是真心陪我才好。”陆沅说,“要是想要利用我来气霍靳西,那我可不干。” 慕浅瞪了她一眼,道:“你这是得了他的好处,处处帮他说话是不是?” 陆沅不置可否。 毕竟她此刻能坐在这里,也是多亏了霍靳西那架私人飞机,她觉得,做人还是保有一颗感恩之心的好。 慕浅哼了一声,才又道:“我能利用你来气他吗?我气得着他吗?这一天,人家忙得不行,这会儿也不知道在哪儿风流快活呢,哪还顾得上我呀!” 陆沅拿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懒得再说她什么。 …… 与此同时,城西“花醉”会所。 虽然是年初一,会所内却依旧是宾客众多,一席难求的状态,前来聚会、宴客的人数不胜数。 正是客人陆续抵达,最热闹的状态,霍靳西却已经带着齐远从一个包间里走了出来。 门口的侍者见状,有些吃惊,连忙跟上前去,“霍先生这是要走了吗?” “嗯。”霍靳西只淡淡应了一声。 这几天他其实并不想有这么多应酬,奈何今天晚上这饭局实在是不好推,只能过来打个招呼再走。 刚刚走出没多远,前方拐角处忽然走过来一行人,前面的是一拨,说说笑着从霍靳西身边走过,而后面还有三个人,是一名侍者引着苏榆和她的经纪人。 见到他,侍者停下脚步打了声招呼,随后才准备继续引着苏榆向前时,却发现苏榆已经停住了脚步。 苏榆看着霍靳西一时没有说话,苏榆的经纪人连忙喊了一声:“霍先生。” 霍靳西目不斜视,只略略一点头便准备离开之际,却忽然听苏榆开口喊了一声:“霍先生,能不能请教一个问题?” 霍靳西脚步不停,倒是齐远停了下来,转头看向苏榆,道:“苏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对我说就是了。” 苏榆却没有理他,转身追上霍靳西的脚步,拦在了霍靳西面前,目光盈盈地看着他,道:“霍先生,凌先生今天白天通知我说,原本邀请我在商会晚宴上演出的项目临时取消,我想知道,这是不是霍先生的意思?” “是又怎样?”霍靳西淡淡看向她。 “为什么?”苏榆抬头望着他,“我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也绝对够资格在任何重量级晚会表演,霍先生为什么要取消我的演出项目?难道……就是因为霍太太不高兴吗?” 霍靳西没有一丝波澜的视线从她脸上扫过,神情和语调都没有丝毫变化,“对。” “什么?” “我太太不高兴见到苏小姐,所以我取消了苏小姐的演出项目。”霍靳西说,“就是这样。” 苏榆身体控制不住地一僵,“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了,不该做的我什么都没有做过……我自认为没有得罪霍太太的地方,昨天如果早知道霍先生在那场饭局上,我也一定会回避。和霍先生同席吃饭只是一场意外,难道就因为霍太太不高兴,从此我都没有在桐城演出的机会了吗?” 霍靳西微微拧着眉头听她说完,耐心似乎已经消耗到了极致,他看着苏榆,缓缓道:“苏小姐说的那些事,对我而言没有什么重要。但是我太太是不是开心,对我而言,很重要。” 苏榆再度一僵,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还有,苏小姐既然说了有我的地方会主动回避,那就请回避得彻底一点。”霍靳西说,“桐城这个城市,我会一直住下去。” 说完,霍靳西抬脚便离开了这里。 苏榆先是一怔,待到反应过来霍靳西那句话的意思,眼眶竟控制不住地红了红,转身便想再度追上霍靳西,向他问个清楚—— “够了!”她经纪人连忙拉住她,道,“我早就跟你说过霍靳西这样的人招惹不得,他老婆那样的女人你也招惹不起,你偏偏不信邪要再试一次!现在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吧!你相信了吧!” 苏榆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晃,再看向霍靳西逐渐远去的背影时,眼前只剩了一片模糊。 第865章 拿捏得死死的 霍靳西一路走出“花醉”,沿途所遇多为桐城商界人士,不断地有人上前打招呼寒暄,他被迫应酬了一路,足足用了半个多小时才终于走出“花醉”。 齐远一路看着霍靳西的脸色,知道他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因此上车之后,齐远也暗暗松了口气。 没想到这口气还没松完,却忽然就听霍靳西问了一句:“太太在家吗?” 齐远听了,连忙道:“太太不久之前去了容二少那里,应该是去找陆沅小姐的,不知道现在回去了没有。我查查——” 霍靳西听了,倒是没等他查,自己翻出手机看了看定位,随后道:“去容恒家。” 齐远控制不住地眼皮狂跳。 慕浅那个性子,真的惯会折腾人,万一霍靳西赶过去接她,她却在中途跑掉,那霍靳西的心情只怕又会更加恶劣了。 好在这一回,大概是托陆沅的福,当他们抵达容恒家小区时,慕浅的车子还停在楼下,没有跑。 齐远暗暗松了口气,忍不住在心头将陆沅奉作菩萨。 霍靳西推门下车,径直走进了小区。 屋子里,慕浅正陪着陆沅吃她今天的第二顿饭。 桌上大大小小摆了十来份菜品,数多但量少,粗细搭配,摆盘精细,一看就是专业人士精心准备。 东西是容恒叫人送回来的,可是这一桌子的菜却是许听蓉吩咐家里的厨师准备的,用保温箱送了过来,送到的时候,每道菜都还保持着最高水准。 陆沅很不好意思,连忙打了个电话给许听蓉道谢,许听蓉却只是温言吩咐她多吃一点,再没有多说什么。 慕浅听陆沅打完电话,再吃着面前这些菜,忽然就笑出了声。 陆沅抬眸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我笑……我们家沅沅啊,是做定了容家的媳妇了。”慕浅说。 陆沅捏着筷子,闻言顿了顿,才低低道:“现在还不行。” “那是你自己的坚持。”慕浅说,“我所说的,是容家那边,容恒跟容伯母,都已经认定你了,不是吗?” “容家也不是只有他们两个人。”陆沅说。 慕浅笑了一声,道:“我知道,容恒他爸爸嘛,那么威严正直的一个人,真是想想都令人感到头大。可是你也不想一想,这么一个看起来古板严肃的人,却把容恒他妈妈宠成了这个样子——” 陆沅不由得又一次看向她。 慕浅再度冲她笑了笑,说:“相信我,一个家里,但凡女人是这样的脾性,那无论那个男人表面上有多令人生畏,到头来一定被那个女人拿捏得死死的——所以容伯母认定了你,容恒他爸爸,不会扛太久的。” 陆沅将信将疑地盯着她,还没得出个具体结论,忽然就听见门铃声响了起来。 慕浅坐着不动,陆沅只能起身上前查看。 从猫眼里看清外面站着的人之后,陆沅回头看向慕浅,说:“被你拿捏得死死的男人来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打开了门。 慕浅坐在餐桌旁边,头也不回,专心地吃着东西。 霍靳西冲陆沅点了点头,随后就走进了屋子里。 他走到餐桌旁边,慕浅仍然是看都不看他,霍靳西一伸手,帮她抹掉唇角的一抹酱汁,这才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慕浅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嘴角,道:“哎呀,我怎么这么邋遢这么不修边幅呀?到底是生了两个小孩的黄脸婆,要被人嫌弃死了……” 陆沅回到餐桌旁边,实在是听不下去,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个饺子,堵住了她接下来的话。 慕浅忍不住瞪她,陆沅只当没看见。 霍靳西却似乎很满意陆沅的这个举动,随后对慕浅道:“好好吃饭,吃完回家,悦悦在找妈妈。” “孩子找妈妈我就得赶紧回去吗?”慕浅说,“那孩子她爸——” 话音未落,她嘴里蓦地又多出一颗饺子。 “陆沅!”慕浅忍无可忍,“我不喜欢吃饺子!” 陆沅听了,在餐桌上寻找了一下,果断夹起了一只鸡腿。 “我要跟你断绝关系!”慕浅说。 陆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你行行好,我过两天还要回法国呢,机票不好买。” “瞧你这点出息,就为了一架飞机,你至于吗?”慕浅说,“我给你买一架,行了吧!” 陆沅缓缓低下头去,说:“这样不好,会影响到别人的……” “影响到谁?”慕浅质问道。 霍靳西友情提示:“公职人员,比如容家那几位。” “你你你你你——”慕浅一时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人还没进门呢,已经为别人家打算成这样啦?那你怎么不为我想想呢?” 陆沅说:“我这不就是在为你想吗?” 慕浅咬了咬牙,还没反驳出声,房门口忽然传来解锁的声音,紧接着,就看见火急火燎的容恒推门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屋子里这么些人,容恒蓦地一僵,回过神来才道:“你们怎么在这儿?” 又多了一个人之后,屋子里氛围又变了变,慕浅放松下来,重新拿起了筷子,问他:“你怎么回来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查案吗?前天那可是个大案子,容恒,你可不能因私忘公啊……” “破了抓了审了招了定案了。”容恒一面换鞋一面回答,待换了鞋走上前来,看着慕浅拿筷子的架势,他顿时一拧眉,一伸手就拉走了慕浅手中的筷子,“我让我妈弄给沅沅吃的,你吃得倒起劲!” 慕浅蓦地倒吸了口凉气,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先在意哪件事—— 霍靳西倒是及时帮她解决了这个难题。他转头看向容恒,显然也有些意外,“案子破了?” “我刚不是说过了吗?”容恒说,“破了抓了审了招了定案了,还不够清楚吗?” 慕浅呆了片刻,低头看了看表,随后道:“你这不仅仅是破了案子,还破了纪录吧?” “那是。”容恒边说便走到陆沅身边坐下,随后对她道,“这些菜你尝过没有?这个这个这个,都是我家厨师的拿手菜,我特意让我妈叫厨师做的——” 陆沅看出他此刻的状态极度兴奋,不由得轻轻拿手肘撞了他一下。 “怎么啦?都是给你做的,你都得给我吃完——”容恒正说着,忽然就察觉到什么,一抬头,就对上慕浅充满哀怨的视线。 他一怔,又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 难怪觉得有什么不对—— 原来这屋子里多了两个人! 半分钟后,霍靳西和慕浅遭逢此生奇耻大辱——齐齐被人赶出了门。 第866章 苦肉计 然而这样的奇耻大辱,却在此刻正合了霍靳西的心意,在慕浅还准备拍门理论的时候,他已经伸出手来拉住她,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慕浅愤愤不平,被他一路拖着进了电梯,依旧是满脸的不高兴,“容恒居然赶你出门,这么跌份的事情,你就这么忍了?” “嗯。”霍靳西伸手按下电梯键,说,“我不介意。” “我介意。”慕浅说,“我都还没玩够!” 霍靳西听了,抬腕看了看时间,随后道:“反正时间还早,你想去哪里玩?” 慕浅这才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哪里都可以?” “过年,最重要的就是开心,不是吗?”霍靳西微微低下头来凑向她。 慕浅蓦地避开了他的脸,举起手来道:“还有……热闹!” 因此,年初一的晚上,霍先生夫妇二人,抛下儿子和女儿,携手出现在了桐城最热闹的庙会上。 从小到大,慕浅只在慕怀安还在的时候体会过这样的热闹,如今再次置身其中,她简直兴奋出了新高度,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一会儿在这边买东西,一会儿又冲到了另一边看热闹,搞得几个保镖都是如临大敌的架势,紧张地盯紧了慕浅和她周围的一切。 见此情形,霍靳西挥了挥手,让其他人都远远跟着,只留下吴昊一个在跟前。 而他则始终紧紧抓着慕浅的手,不管她怎么跑,一刻也不让她挣脱。 第二天,霍靳西和慕浅逛手牵手逛庙会的新闻就出现在了好几家媒体的名人娱乐板块,引发了好一轮关注。 与此同时,霍家大宅里,看到这一条新闻的霍老爷子脸上却是一点笑容都没有,相反,他险些要将手中的拐棍敲到慕浅身上去了—— “你呀你呀,你叫我说你什么好!”霍老爷子说,“闹吧闹吧,把自己老公闹病了,你高兴了?” 没错,经过昨天的庙会之后,霍靳西病了。 向来如同百毒不侵的人,在今天早上突发急性肠胃炎,一下子卧床了。 慕浅有些心虚,抠了抠手指,强辩道:“我哪知道他什么外面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就是我的原因啊——” 霍老爷子见她还犟嘴,重重一拄拐,将霍靳西身边的保镖喊了进来。 “霍先生昨天早餐和午餐都是在家里吃的,出去之后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晚上在‘花醉’的饭局上喝了两杯酒就走了……”说到这里,保镖看了看慕浅,道,“然后就是,跟太太去庙会的时候,吃了很多太太吃剩的东西……” 听到这里,霍老爷子瞪慕浅,慕浅也瞪霍老爷子。 “你听到啦,他吃的东西都是我吃剩的,相当于是我给他试毒来着!我都没有事情,他怎么会有事嘛!”慕浅连忙道。 吴昊立在旁边,闻言好心地提醒了慕浅一下:“有好些东西太太只尝了个味道,说不喜欢,就让霍先生把剩下的都吃光。所以霍先生也吃了不少太太根本没吃过的东西。” 霍老爷子的拐杖瞬间又抬了起来,慕浅连忙蹦起来避开,说:“那也不能怪我啊!我又没让他一定要吃光!” “是您要霍先生不要浪费的。”吴昊再一次好心提醒。 慕浅太阳穴突突直跳,“阿姨!有毒药吗?给我拿点来,我要杀人灭口!” 吴昊适时退到了一旁,不再说什么。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霍老爷子问。 “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呀!一大家子全欺负我!”慕浅说,“我去当牛做马伺候他,这还不行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快步朝楼上走去。 慕浅上了楼,推开卧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霍靳西。 这样的情形实在是太少见了,毕竟霍靳西一向自律得近乎变态,永远是比她起得早睡得晚的那个,如今她居然能站在床边看见躺着不动的霍靳西,这感觉着实是有些……诡异。 霍靳西挂着吊瓶,闭着眼睛,微微拧着眉,似乎是陷入了浅睡之中。 慕浅小心翼翼地在床边坐下来,盯着他隐隐有些苍白的脸色,心里头一时五味杂陈。 他睡着,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一会儿看看他插着输液针的手背,一会儿看看输液管,一会儿又拿起测温仪测测他的体温——哪怕刚才医生已经检查过,他并没有发烧。 一通折腾下来,她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就只是坐在那里盯着他的脸,一动不动地看了许久。 霍靳西缓缓睁开眼来,映入视线的就是她微微苦着的一张脸。 见他睁开眼来,慕浅也没有动,直至霍靳西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脸,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什么呀?”慕浅一抬手就想拨开他的手,余光却忽然瞥见他用的是插着输液管的那只手,额角瞬间一跳,手上的力气一收,到他的手上时就只是轻轻一碰。 霍靳西却顺势就握住了她的手,放进掌心。 “喂!”慕浅连忙道,“你还要不要好好输液了,别乱动行吗?” 霍靳西捏了一把自己手中想逃脱又犹豫的手,说:“那你就别乱动了。” 慕浅哼了一声,果真就不再动了。 霍靳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慕浅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你愁眉苦脸的干什么?”霍靳西说,“肠胃炎是小毛病,就当清清肠胃好了,也值得你做出这副表情?” 慕浅蓦地收起了先前的模样,说:“你以为我是心疼你啊?我是看着你这个样子来气!你还是赶紧给我好起来吧,我可不想跟一个病人吵架,免得爷爷又说我折腾你——” “那我还是不要好起来了。”霍靳西看着她,缓缓道,“我可不想吵架……就这样病着,也挺好。” 慕浅听了,一下子抬起手来,想打,却又不知道该打哪里,最终只是落下手来,在他大腿上掐了一下,咬牙道:“你想得美!” 霍靳西感受着那轻飘飘的一掐,低笑了一声,随后才又拉起她的那只手来,放到唇边亲了一下,“躺下再睡一会儿?” 昨天半夜他就开始闹肚子,折腾了一晚上,她也几乎都没有睡觉,只是苦着一张脸,心虚又内疚地看着他。 “我哪敢呀!我答应了爷爷要当牛做马伺候你!”慕浅说,“我还要盯着输液瓶呢!” 霍靳西缓缓摊开了另一只手,道:“当抱枕也挺辛苦的。” 慕浅眼珠子转了转,下一刻,果断拖鞋上床,躺进了他另一边的怀抱。 霍靳西转过脸来亲了她一下,她却缓缓伸出手来,探进他的睡衣里,轻轻摸上了他肠胃的位置。 “还痛不痛?”她一面小心翼翼地摸,一面低声问道。 霍靳西停顿了片刻,才回答道:“痛。” 慕浅蓦地抬眸瞪了他一眼,“骗子!想用苦肉计骗我,不好使了!” 慕浅说着,就在他腹部拧了一把。 霍靳西却瞬间变了脸色,眉头紧拧,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苦楚。 慕浅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掀开被子看向自己下手的位置,“怎么了?我碰到你哪里了?很痛吗?哪里痛?” 然而下一刻,霍靳西却再度一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低笑一声,道:“还是挺好使的。” 慕浅瞬间大怒,张口就咬上了他的肩膀。 第867章 礼物 霍靳西难得生病,倒也是借着这次生病,难得地休息了两天。 慕浅鞍前马后地伺候了他两天,也没有力气再计较别的什么了,乖乖消停了下来。 又或者,这其中的重要原因,是她从齐远那里得知霍靳西在桐城彻底封杀了苏榆—— 但是慕浅觉得,对自己而言,这件事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她其实就是看霍靳西可怜,懒得再跟他计较罢了。 再加上过了年初一,陆沅接下来的两个白天都是在霍家度过的,慕浅心情好,也就把那些无谓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容恒在年初一那天就破了一个大案,原本以为可以拿两天假休息休息,谁知道上头却不批准,因为是特殊时期,要求全组人继续认真跟进案件的后续工作。 这对容恒来说是个十足的坏消息。 他之所以这样拼命、这样神勇、这样火速地破了这个案子,无非就是因为他需要假期,哪怕只有两天时间也好—— 案子的后续工作都是些简单的程序工作,根本没他什么事,可偏偏赶上这么个时间,即便手头没什么工作,他也得值守在办公室。 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这段时间组里没积压什么案件,不需要继续昼夜不停地查案,因此一到下班时间,容恒就立刻飞扑去霍家接人。 年初三,是许听蓉约了陆沅去容家吃饭的日子。 原本她不止邀请了陆沅,还顺带邀请了霍靳西和慕浅,可是鉴于霍靳西这一场病,慕浅只能婉拒了她的邀请。 陆沅对此明显有些不安,只是问慕浅:“霍靳西不能去,你可以带两个孩子去啊。” 慕浅看出她的心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去他家,也不是第一次见家长,容伯母你都见了多少次了,她连你和容恒在——” 陆沅知道她接下去要说什么,一下子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 慕浅笑得眉眼弯弯,拉下她的手来,才又继续道:“况且,你们一家子吃饭,我和霍靳西夹在中间,那不是破坏氛围吗?况且,你不是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吗?” 陆沅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 慕浅伸出手来抱住她,道:“放心吧,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陆沅有些艰难地笑了笑。 下午六点,容恒准时抵达霍家,上楼匆匆探望了一下霍靳西,随后就拉着陆沅离开了霍家。 车子驶上马路,容恒便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今天办公室里发生的笑话,陆沅安静地听着,偶尔回应他几声。 春节期间,城市的交通总是很通畅,车子一路毫无阻碍,驶向了容恒父母的居所。 然而,越是接近目的地,陆沅就越是沉默。 容恒讲完自己的事,又问起她今天状况来,然而他问完之后,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 “……沅沅?沅沅!” 陆沅蓦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啊?” “你想什么呢?”容恒看了她一眼,“我跟你说话你都没在听的?” “我一时走神。”陆沅连忙道。 容恒又看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她,道:“你不会是紧张了吧?这顿饭可是你答应我妈的,不是我逼你的。” “我知道。”陆沅低低应了一声,低头用指腹摩挲着他的虎口。 对许听蓉,她再尴尬的情形都经历过了,因此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可是对容恒的父亲…… 每每想起上次见面,容卓正礼貌疏离的架势,陆沅心头还是止不住忐忑。 “那你还有什么好紧张的?”容恒说,“再说了,有我在呢,你有什么好怕的?” 陆沅听了,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片刻之后,才又笑了起来。 车子经了岗哨,再一路驶到那幢二层小楼前,容恒下车牵了陆沅,转身朝屋子里走去。 刚一进门,就正好遇上从厨房里走出来的许听蓉,一见到两人,她立刻就笑着迎上前来,“沅沅来啦?来来来,快进来,时间刚刚好,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饿了没?” 陆沅还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热络,只站在容恒身侧,轻轻喊了声:“容夫人,叨扰了——” 她话音未落,身边的两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容恒转头看向她,“还叫容夫人?” 许听蓉微微皱起眉来,“就是,这么见外,我可不喜欢的。” “你是打算一直不改称呼了是吗?” “唉,大概是我太吓人了,然你不敢改口?” 母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陆沅控制不住地耳热起来,连忙喊了一声:“伯母。” 许听蓉立刻喜笑颜开,“哎,这才对嘛。” 容恒伸出手来重重揽了陆沅一把,低头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陆沅连忙推开他,一扭头就被许听蓉拉着走向了客厅,“来,去见见你伯父,他也等你们好久了。” 说话间便已经进了客厅,容卓正和容隽都坐在沙发里,父子二人正对着一盘棋较劲,听见声音都抬起头来,看向了这边。 对上容卓正的视线,陆沅一颗心霎时间又提了起来,被许听蓉一路拉到近前,脸上的神情都有些紧绷起来。 “沅沅来了,你们爷俩赶紧把这盘棋收一收,别挡地方!”许听蓉说。 容隽似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松了口气,靠进沙发里,笑着看向陆沅,“沅沅,好久不见啊。” 陆沅微微点了点头,又一次对上容卓正沉稳威严的目光,这才终于张口喊了一声:“伯父,容大哥。” 容卓正没有发声,容隽先笑了起来,“也不是第一次来了,这么生分做什么?坐吧。” 陆沅一时没有动。 直至容卓正也看向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旁边的位置,说了句:“坐。” 陆沅心头竟骤然一松。 这一次,容卓正没有再喊她“陆小姐”。 容恒走上前来,揽着她坐下来,这才问了一句:“爸,你今天下午没去办公室?” “嗯。”容卓正应了一声。 “早知道你们都在家,我就让沅沅提前过来了。”容恒说着,低头看向陆沅,说,“省得她这会儿才过来,浑身都不自在,待会儿该吃不下东西了——” 陆沅连忙拿手肘轻轻撞了撞他,却听容卓正道:“你若是有心,早就该安排好,不是到了现在才来说这些话。” “爸,大过年的,您就不能放过我……”容恒说,“我就是想让沅沅放松放松,你这么严肃,她要更紧张了。” 容卓正听了,缓缓道:“那你就少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三十多岁的人了……” “你有完没完?”不等他说完,许听蓉直接就打断了他,“你也知道你儿子三十多岁的人啦?你再这么古板啰嗦,把这个儿媳妇也吓跑了,你儿子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容卓正不由得掩唇低咳了一声,闭口不言。 容恒凑在陆沅身边偷笑了一声,陆沅又轻轻撞了他一下,随后才从自己手袋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礼物盒,道:“伯母,这是我给您准备的礼物……” “啊,我有礼物啊?”许听蓉立刻又笑了起来,伸手接过来,又问陆沅,“能打开吗?” 陆沅点了点头,“当然。” 许听蓉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了一条丝巾,“哎呀,这颜色好漂亮啊,也适合我。” “这是我上次去工厂的时候,自己动手染的,没想到出来颜色很漂亮,就想着要送给您。”陆沅说,“希望您别嫌弃。” “怎么会!”许听蓉一面将丝巾往脖子上戴,一面道,“我喜欢得很呢!” 陆沅又看了容卓正一眼,从手袋里拿出了一个被硬膜包着的,类似于“破书”的物品,“伯父,这是送给您的礼物,我听容恒说您喜欢下棋,偶然得到这本棋谱,希望您能喜欢。” “谢谢。”容卓正神色平静地接过棋谱,打开一看,才又一次抬眸看向陆沅,点了点头,道,“你有心了。” 陆沅说:“我也不会下棋,看不懂这里面的棋局,希望伯父能从中得到一些乐趣吧。” 容卓正点了点头,手上不觉已经翻过两页,低头参阅气力啊。 容隽见状,笑道:“沅沅,你这份礼物送得可真是妙极了,你放心,你伯父他绝对会爱不释手。” “咳咳。”容卓正又清了清嗓子,瞥了容隽一眼,才起身道,“我上去把这本棋谱放起来,下来再开饭。” “我也去把沅沅送我的丝巾放起来,回头可以戴出去炫耀,这可是独一无二的定制款!”许听蓉一边说着,一边就跟着容卓正的脚步上了楼。 容恒眼见着两人一起上了楼,这才凑到陆沅耳边,道:“什么时候准备的?你还真会投其所好啊!” 陆沅没有理他,只是看向容隽:“容大哥……” 容隽微微挑了眉,“怎么?我也有礼物吗?” 陆沅又从手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贵的东西我也送不起,但是我看这条表带很适合容大哥,就买了下来。” 容恒瞬间看直了眼。 容隽打开盒子一看,赞许地朝陆沅点了点头,道:“有眼光,这份礼物,我很喜欢。谢谢。” 陆沅微微一笑,还没说什么,就见容恒的手已经探过来,拿过了她的手袋。 “你这手袋是哆啦a梦的口袋吗?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的?”容恒一面说,一面拿起那手袋在她面前晃了晃。 陆沅伸手将手袋夺回来,放到之前的位置,说:“没了。” “没了?”容恒瞬间盯紧了她。 “嗯。”陆沅说,“没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打开手袋让他看。 容恒不甘心,伸手进去摸了一圈,果不其然,除了她的日常用品,里面再没有其他类似礼物的东西。 “那我的礼物呢?”容恒问。 陆沅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你给所有人都准备了礼物,连我哥都有,就是没有我的?”容恒继续不死心地追问。 陆沅低头整理着自己的手袋,放回原处。 “陆沅!”容恒一字一句地喊她,“我生气了!” 第868章 你有别人了 容恒想不通,很想不通。 这次她回来过年,是在计划之外,来容家吃饭,更是在计划之外。 可是她却早已经悄悄地准备好了给容卓正和许听蓉的礼物,也就是说她一直是有将他们放在心上的,更可恶的是她居然贴心得也给容隽准备了礼物,却没有他的? 可恶! 着实可恶! 容恒对此耿耿于怀,吃饭的时候也哼哼唧唧,一时之间看谁都不顺眼。 好在餐桌上也没人顾他,许听蓉的注意力在哪里,其他人的注意力就在哪里,因此一顿饭,陆沅成了绝对的主角。 许听蓉和她聊着国外的生活和工作,容卓正偶尔也会问一两句,虽然不似许听蓉那么平易近人,好歹是不像先前那样冷淡生疏了。 陆沅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容隽倒是一顿饭都没怎么说话,放下碗筷之后,就自己走到了外面去抽烟。 容卓正在快要吃完饭的时候就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先行离开了餐桌,而许听蓉则时刻关注着厨房里各类点心甜品的动态,一心想要陆沅都尝尝,热情投身进了厨房。 餐桌上只剩容恒和陆沅两个人,容恒正准备好好跟她理论理论,陆沅却先拍了拍他的手,“我去跟容大哥说两句话。” 说完,她就起身走向了容隽抽烟的室外。 容恒:“????” 实在是太过分了! …… 陆沅走到后门处,一推开门,只觉得寒风侵骨,她连忙退了两步,抓起自己的大衣裹在身上,这才重新走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容隽坐在后院廊下,却仍旧只是穿着室内那身,外套也没有穿,仿佛丝毫察觉不到冷。 “容大哥。”陆沅喊了他一声,在他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 容隽仿佛这才回过神来一般,转头看了她一眼,说:“吃好了?” “嗯。”陆沅应了一声,随后才道,“抱歉,容大哥,伯母问我工作上的那些事,我只能都告诉她,没想让你不开心的。” “嗯?”容隽似乎愣了愣,随后才又笑了起来,道,“你们聊你们的,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你别想太多。” 陆沅闻言,只得轻轻应了一声。 虽然容隽否认,但是陆沅清楚得知道,他今天晚上的沉默,就是从聊上她的工作开始的。 虽然她的工作和乔唯一并没有多少重合,可是站在容隽的角度,他怎么可能不想起那个让他伤心的女人。 “明天下午我就要飞过去了。”陆沅顿了顿,又道,“如果容大哥你有什么东西想买,或是有什么话想让我帮你转达,随时告诉我啊。” 容隽抽了口烟,才又低笑了一声,道:“我没事,放心吧。我倒是听说你在那边表现得很好,未来可期哦。” 陆沅本想尽力开解开解他,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被他转移了话题,只能顺着他的话题聊下去。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容隽让她进屋,她也就不再多打扰他。 等到她走进客厅,便看见容恒正坐在沙发里,手机放在面前的茶几上,似乎正在跟人打视频电话。 “……你爸也有?我不信。” “真的!”那头传来一个陆沅再熟悉不过的软萌声音,“我去拿给你看!” 说着,电话那头的霍祁然就拿着手机一路跑进了霍靳西的书房,随后从霍靳西的抽屉里取出一支精致的签字笔来,展示给容恒,“呐,你看,这支笔,很漂亮吧!沅沅姨妈说等我长大了,也可以送我这样的笔……” 容恒:“……” 陆沅:“……” 骤然听到动静,容恒蓦地回转头来看向她,几乎是咬着牙喊她的名字:“陆沅!” 所有人都有礼物!所有人! 不仅是他的家里人,慕浅、霍靳西、霍祁然、悦悦、甚至霍老爷子,都收到了她带回来的礼物! 只有他,什、么、都、没、有! 容恒很生气,后果……无所谓。 陆沅似乎将他的生气视作无理取闹,并没有多说什么,任由他怎么哼唧闹腾耍脾气,她只是乖乖地陪着许听蓉喝茶聊天。 到两个人离开容家的时候,容恒的脸已经黑得像锅底。 许听蓉哪能看不出来他这一晚上别别扭扭的,到了这会儿忍不住打了他一下,道:“沅沅明天就要走了,你这儿摆脸色给谁看呢?” “您别管!”容恒负气地回了一句,拉着陆沅转头就走。 许听蓉不由得转头看向容卓正,“你看你儿子!这什么态度!” 容卓正瞥了她一眼,道:“那难道是我惯的?” 说完,他就慢悠悠地转身,上楼继续研究自己的棋谱去了。 …… 陆沅坐上车,眼见着容恒一路气鼓鼓地开车,身子不由得微微有些紧绷,“你开慢一点啊……” 容恒瞪了她一眼,她立刻闭口不言。 等两人回到容恒的家,陆沅怕他发难,匆匆躲进了卫生间。 容恒衣服也不换,气鼓鼓地躺在床上生闷气。 这气生着生着,他忽然就看见了陆沅摊开放在地上的行李箱。 容恒拧了拧眉,忽然就从床上起身来,穿了拖鞋走到了她的行李箱旁边。 在她的行李箱旁边蹲了一会儿之后,容恒果断下手。 他就不信了,她能记得所有人的礼物,偏偏会遗漏了他那一份? 容恒拿出搜证的架势,不甘心地在那不大的行李箱里翻找起来。 等到陆沅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容恒正从她的行李箱夹层里取出一个红色的方形小盒。 见到这幅情形,陆沅蓦地大惊,连忙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抓住那个盒子试图夺走。 谁知道容恒也紧抓着那盒子,没让她夺走。 “你怎么能翻我东西呢?”陆沅说。 “这什么?”容恒说,“你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不行不行。”陆沅连连道,“你还给我!” “不让我看?”容恒说,“那我偏要看!” 两人争抢着一个不大的盒子,容恒趁陆沅不注意,转身往床上一避,一下子打开了盒子。 陆沅随后就扑到他身上,却还是已经晚了。 容恒盯着自己手上的盒子,忽然之间就愣住了。 陆沅趁机一下子夺回盒子,紧紧攥在了自己手中,背对着他坐在床上。 容恒蹭地也坐起身来,就在她身后的位置,咬牙开口道:“陆沅!你有别人了!” 陆沅捂了捂眼睛,没有回答。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容恒气呼呼地开口道,“我说不想你去法国,你非要去,还说要我等你!我像个白痴一样每天熬到早上,就为了跟你打一通电话,结果呢!结果你现在有了别人!你给我说清楚!这玩意儿不是送给我的,到底是送给谁的?” 陆沅被他哼哼唧唧的声音折磨了一晚上,这会儿只觉得脑子嗡嗡叫,一时之间再不理会别的什么,她打开手里的盒子,取出里面那枚男款戒指,直接套到了容恒的手指上。 第869章 最好的礼物 因为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容恒蓦地顿住,双眼发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 那是一枚品牌经典款男戒,没有花里胡哨的式样,只在戒身嵌入了一颗小小的钻石,低调又稳重。 容恒平举着手,对着自己手上那枚戒指看了又看,才终于又一次凑到她耳边,“所以,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礼物,是不是?” “不是。”陆沅啪地合上手中的盒子,说,“是我准备给别人的,可是被你发现了,就只能给你戴了。” “撒谎,”容恒咬着她的耳垂,双手从她腋下穿过,将她圈在怀中的同时,再一次拿过她手中的盒子。 打开来,里面还有一枚同款女戒,安静地躺在里面。 容恒缓缓取出那枚女戒,展开她的手来,将那枚戒指缓缓套上了她的无名指。 两只手缓缓贴合到一起,同款戒指夺人眼目,暖人心扉。 对戒,是象征着誓约的,属于两个人的,而这两个人,又是一体的。 容恒忽然就笑出了声。 “我就知道,我肯定有礼物。”容恒说,“而且我的礼物,还是最好的——” 在他唇下,陆沅的耳根却在不断地升温,偏偏容恒架着她那只手,说什么都不允许她放下,仿佛怎么都欣赏不够。 “我……”陆沅咬了咬唇,才开口道,“我就是觉得这款戒指经典,好看,所以才买了下来……” “准备回来送给我——”容恒自然而然地将她的话接了下去。 陆沅:“……” “可是思前想后,又觉得不好意思,于是干脆藏起来,假装没有准备我的礼物。” 陆沅:“……” “我才不会被骗呢……”容恒说,“这份礼物,我很喜欢,非常喜欢,喜欢得快要上天了……” 陆沅身上酥软燥热,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拿手背堵住了他的唇。 可是容恒却忽然在她手背上亲了一下。 陆沅要缩,却已经被他扣住了手指。 十指交缠,他缓缓将她放倒在床上,低下头来看着她,道:“陆沅,你套住了我,从今往后,我可都是你的人了,你可不许耍赖不认账——” 她闭着眼睛,脸上一片嫣红,过了许久,才终于缓缓睁开眼来。 看向他时,她眼中有光,明亮灼人。 “你既然答应了,也就不许反悔了。”她说。 容恒静静与她对视许久,才蓦地低下头来,重重吻上了她的唇。 …… 翌日清晨,原本约定好了会来霍家吃早餐的陆沅没有出现。 陆沅和霍祁然连续多个电话打出去,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慕浅眼眸一转,对霍祁然道:“给你姨父打电话。” 霍祁然立刻照办。 谁知道电话打出去,依旧是同样的状态。 霍祁然放下电话,无奈对慕浅耸了耸肩。 慕浅瞬间嗅到了什么,说:“哟,看起来是你姨父不肯放人呀……” “那沅沅姨妈可以不用去法国了吗?”霍祁然问。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你这个姨父啊,只怕暂时还做不到这一点。” 霍祁然听了,脸上顿时就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来,“我舍不得沅沅姨妈……她今天就要走了,我想见她,我想跟她一起吃饭……” 慕浅看了看时间,这时间,容恒应该也差不多要去上班了,就怕陆沅昨天晚上又被他狠狠折腾,今天起不来。 想到这里,慕浅收起手机,站起身来,“走吧儿子,我带你和妹妹去见沅沅姨妈。” 霍祁然立刻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 同样的清晨,容恒家的卧室里,陆沅还被容恒死死纠缠在床上。 “你到时间去上班了……” “我没告诉你,我今天请假了吗?” “我约了浅浅和祁然吃早餐,要迟到了……” “我们待会儿可以跟他们一起吃午餐。” “可是……” “就剩下这最后几个钟头了,你能不能专心一点?” 陆沅也很想专心,可是有时候,专心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 “沅沅姨妈!” 猛然间听到这把熟悉的声音,陆沅赫然一僵,容恒同样僵了僵,两个人面面相觑的瞬间,那把声音已经逐渐接近,“沅沅姨妈——” 陆沅回过神来,连忙用力地掐了掐容恒。 “快出去啊!”她着急道。 容恒咬了咬牙,下一刻,却是做出了截然相反的动作。 他没出去,反而,更进了一些…… “啊……”陆沅忍不住低呼了一声,随后用力地拍打起了他的肩膀,“干嘛呀,祁然都进屋了……” “有慕浅看着他,你怕什么?”容恒低下头来,缓缓道,“况且,我今天锁门了——谁也别想再闯进来!” 陆沅欲哭无泪。 一门之隔的外面,慕浅从进门就察觉到了什么—— 玄关处只有外穿鞋没有拖鞋,鞋柜上放着的车钥匙和证件,以及在霍祁然面前紧紧闭锁的卧室门…… 慕浅快步上前,将正在拍门的儿子拉了回来。 “沅沅姨妈会不会生病了?”霍祁然很担心,“会不会昏过去了?不然怎么会没有人接电话,叫她也不答应?” 慕浅将悦悦放到沙发里,这才呼出一口气,道:“放心吧,你姨妈就是还没起床而已,你在这里坐着等一会儿,她就会起来啦。” 霍祁然将信将疑,在屋子里四处转悠起来。 屋子里除了那间卧室,其他的房间都是可以自由出入的,霍祁然带着妹妹每间房转悠了一通,又带着她去阳台上玩了玩吊椅,最后陪着她看了一集动画片,卧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陆沅匆匆从里面走出来,刻意用蓬乱的头发遮住自己满面潮红,“祁然,悦悦,你们来啦……” 霍祁然立刻带着妹妹跑到陆沅面前,关切地看着她,“沅沅姨妈,你怎么睡得这么沉,你没事吧?” “姨妈没事。”陆沅摸了摸霍祁然的头,随后就想弯腰将悦悦抱起来。 谁知道这一弯腰,忽然就牵扯到痛处,她忍不住哼了一声。 慕浅坐在旁边的沙发里,拿一本杂志半遮着自己的脸,说:“祁然,把妹妹抱过来,你姨妈累了,抱不动妹妹的——” 陆沅闻言,忍不住瞪了慕浅一眼。 紧接着,卧室里又走出来一个人,也瞪了慕浅一眼。 第870章 乖乖等你 慕浅表示很无奈。 “你们别瞪我好不好,出现这样的状况我也不想的,是你们该上班的不上班,该出现的不出现,该接电话的不接电话,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慕浅摊手道,“现在你们俩来瞪我,搞得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一样。实在不行,儿子,咱们走吧,免得在这里遭白眼。” 霍祁然已经转身坐进了沙发里,闻言只是摇头。 沅沅姨妈最疼他和妹妹,才不会给他们白眼。 陆沅虽然不舒服,还是将悦悦抱了起来,走到沙发里坐下,摸了摸小丫头细嫩的脸蛋,说:“悦悦以后别学你妈妈,一张嘴就不饶人。” 悦悦也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是坐在她腿上冲着她笑。 “就是。”容恒端了杯温水从厨房里走出来,递给陆沅,又不满地瞥了慕浅一眼,接话道,“女孩儿就该有个女孩儿的样,你像你姨妈也挺好,千万别学你妈——” 陆沅正伸出手来接他递过来的水杯,听见他说的话,忍不住打了他一下。 慕浅坐在沙发里,视线却是落到两个人交接水杯的两只手上。 男左女右,同款对戒,还真是格外引人瞩目。 慕浅倏地挑了挑眉,道:“哟,妇唱夫随呢,这是欺负我没个戴同款戒指的人在旁边帮我说话是吧?” 听到她这句话,陆沅下意识地就想把戴了戒指的手往后藏。 昨天晚上戴上戒指之后,旁边那人整个地就不受控了,说什么也不准她摘下来,连洗澡也必须戴着,以至于这一夜过后,她就已经习惯了这枚戒指的存在。 可是眼下,她左手护着悦悦,右手拿着水杯,那只手真是怎么藏都藏不住。 眼见着她拿水杯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抖了抖,容恒一下子伸出手来握住她,说:“别理她,她就是羡慕嫉妒恨——” 慕浅不由得微微倾身上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两个人手上的戒指,啧啧叹息道:“容恒,你也太抠门了吧,一万块都不到的戒指,你也好意思戴到我姐姐手上。” 说完,她又看向陆沅,说:“你也是,这么便宜的戒指也收,那他以后不是要得意死了?” 陆沅:“……” 容恒立刻道:“多少钱有什么重要,我喜欢就行了,你管得着吗?” “什么叫你喜欢——”慕浅懒洋洋地反驳到一般,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看看容恒,又看向陆沅,“沅沅?” 陆沅匆匆将水杯和怀里的悦悦一起塞给容恒,果断起身道:“我脑子有点晕,我想去洗个头——” 话音落,她人就已经闪进了卧室。 而容恒还得意洋洋地继续向慕浅展示着他手上那枚戒指,一副恨不得公之于天下的架势。 慕浅很配合地微微一笑,“你是该得意,沅沅特意挑的love系列呢。” 容恒一听,立刻就精神起来,“还分系列吗?” “那当然。”慕浅说,“love系列的广告语好像是……锁住矢志不渝的爱。” “锁住矢志不渝的爱……” 容恒喃喃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忽然就从沙发里跳了起来,跑出去两步,才忽然想起什么,回身将悦悦交还到慕浅手中,一闪身也消失在了卧室门后。 悦悦一下子被交来交去的,觉得还挺有意思,忍不住咯咯地笑出声来。 慕浅却只是看向旁边同样有些呆滞的霍祁然,“儿子,你还要跟你姨妈吃早餐吗?” 霍祁然听了,转头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卧室门,忽然叹息了一声,道:“那我们还是回家等姨妈来吃午餐吧。” 慕浅一面抱着悦悦起身,一面牵着他的手,宽慰他道:“没事,你姨妈送给你的天文望远镜可比送给你姨父的东西贵多了,在姨妈心里,最疼的还是你,没你那姨父什么事——” 霍祁然:“……” …… 一直到中午时分,容恒才终于陪着陆沅出现在了霍家大宅。 陆沅这一早上该尴尬的都尴尬完了,这会儿终于恢复了平静,淡定地坐在沙发里,一边跟两个孩子说话,一边陪霍老爷子聊天。 相比她的镇定自若,容恒就显得有些焦躁了,时时刻刻紧贴在她身边,仿佛一刻也舍不得离开。 他这个样子,连霍老爷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打趣道:“小恒啊,你干脆就辞了职,陪沅沅一起过去法国吧。这样相隔两地,多辛苦啊!” 容恒一听,想到陆沅几个小时后就要走,瞬间更闷闷不乐了,恨不得变成一个挂件挂在她身上。 慕浅对他的遭遇深表同情,却还是趁着吃完午饭的时间,把陆沅拉到了自己的卧室说悄悄话。 两个人好不容易独处聊了十多分钟,就听见容恒在外面敲门喊:“慕浅,你跟沅沅聊完没有?什么事要聊这么久啊?” 慕浅跟陆沅对视了一眼,起身上前,刚刚拉开门,容恒立刻就挤了进来。 “你要不要这么急啊。”慕浅说,“我姐姐待会儿就要走了,我跟她说几句话也不行啊?” “你也知道她待会儿就要走啦?”容恒说,“我还想跟她说话呢,你凭什么一个人霸着她?” 容恒一面说着,一面就将陆沅拉进了怀中。 陆沅有些无奈地低头,在他怀中蹭了一下。 慕浅抱着手臂,看着他那个样子,说:“所以啊,我哪敢跟你抢啊,待会儿你一个人送她去机场,行了吧?” 容恒听了,似乎是应该高兴,却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只是握紧了陆沅的手。 慕浅叹息了一声,索性将卧室也让给了他们,自己扭头走了出去。 “别这样啦……”陆沅说,“他们会笑话你的……” “让他们笑话去。”容恒嘟哝了一声,“我才不怕他们笑。” 陆沅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道:“你现在就这么不高兴,那我去了那边之后,要是几个月没时间跟你联系,你岂不是更不高兴?” 容恒闻言,瞬间就变了脸,“什么?几个月?陆沅,你就是有别人了吧?” 陆沅伸出手来,缓缓勾住他的脖子,道:“但是过了这几个月,我会有机会再回来一次——” 容恒脸部的肌肉有些不明显地抽了抽,分明是又惊又喜,又不敢相信的模样。 陆沅缓缓踮起脚尖来,“五月,bd的新品发布会,举办地点是在桐城——” 容恒蓦地揽紧了她的腰,“你会回来?新品发布,会有你的设计?” 陆沅缓缓点了点头,道:“所以未来几个月,我真的会很忙,很忙——” 她话音未落,容恒就又一次紧紧堵住了她的唇。 近乎窒息的热吻之后,他才缓缓松开她,喘着气开口道:“好,我等你……我会乖乖地等你……” 陆沅缓缓闭上眼睛,又一次靠进了他怀中,再次被他紧紧抱住。 第871章 兴风作浪 陆沅又一次离开桐城之后,容恒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蔫了好几天。 年初一破了那个大案之后,他手头就没有什么重要案子,索性每天下了班就到霍家赖着。 就觉得即便看不见她,每天见见她最亲近、最在乎的人也好。 这一天,容恒照旧一下班就出现在了霍家,刚走进客厅,就看见了好些日子没见的霍靳北。 他正坐在沙发里,一面陪霍祁然玩数独游戏,一面陪霍老爷子说话。 容恒喊了霍老爷子一声,又摸了摸霍祁然的头,这才坐下来看向霍靳北,“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 “没什么大碍了。”霍靳北应了一声,道,“能正常活动。” “那案件有进展吗?”容恒脱掉外套丢到旁边,关注道,“我这边好像都没有收到相关讯息。” 霍靳北被蓄意制造的车祸撞伤这件案子是分局在查,因此容恒并不太清楚案件进展,也只是今天见到他,才有机会打听。 霍靳北摇了摇头,道:“对方的做事手法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所以到现在也没什么明确线索可追查。” 容恒听了,不由得拧了拧眉,道:“做事这么干净利落,那应该惯犯……主要还是得看你得罪过什么人。你真没一点概念?” 霍靳北淡淡一笑,仍旧是摇了摇头。 “你现在莫名其妙被人盯上了,还这么轻松。”容恒说,“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搞出什么事来,这些混球,还是得早点抓了的好。” 霍靳北眸色平静且浅淡,“人在暗我在明,能有什么办法呢?总归自己问心无愧好了。” 霍老爷子听到这里,皱紧了眉,道:“话不是这么说,你当然问心无愧,难道就该平白被人迫害?这事你二哥那边也一直有人在查,放心吧,一定能把真凶给揪出来。” 霍靳北听了,仍然是那副清淡的模样,道:“那我就等好消息了。” 容恒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想起什么来,问了一句:“宋千星那丫头呢?还在桐城吗?好像有些日子没她作妖的消息了——” 霍靳北微微垂了垂眼,还没回答什么,就听容恒的手机响了起来。 容恒拿出手机一看,很快接起了电话:“二哥?” “你人在哪儿?”霍靳西问他。 “在你家。”容恒说。 话音刚落,就看见霍靳西从楼上走了下来,而慕浅正跟在他身后。 容恒这才拿开手机,看向霍靳西,“什么情况?” 霍靳西看了旁边的霍靳北一眼,这才道:“城北分局,你去一趟吧。” 容恒不由得一愣。 印象中,这样的情形似乎已经有日子没出现了,而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形的时候,就是—— 容恒看向霍靳西和慕浅,道:“不是吧,我这张嘴有这么灵吗?” 听到他这句话,再接收到霍靳西和慕浅投到自己身上的眼神,瞬间就明白了什么,转头看向两人,道:“她做什么了?” 慕浅已经跟着霍靳西走到了厅里,闻言耸了耸肩,道:“拿一个酒瓶,给人脑袋开了瓢——” 容恒一听,瞬间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霍靳北闻言,目光凝了凝,却依旧是沉静的模样。 霍靳西走到旁边坐了下来,看着他道:“我去,还是你去?” 霍靳北缓缓道:“我去吧。” 容恒缓过神来,才又抬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你现在是她的监护人是吗?这个女人真的是……我就不该想起她来!想一想都没好事!她怎么这么能作妖啊!不不不这已经不是作妖能形容的了,怎么每次都是挑事打架,怎么暴力怎么来?她这个战斗力,能直接打进黑道了吧?” 慕浅又看了霍靳北一眼,才道:“你不要胡乱下判断呀,你这么说,我们家小北哥哥是不会认同的。” 容恒不由得又一次看向霍靳北。 霍靳北唇线微微拉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起身道:“走吧,去看看什么情况。” 容恒也是没有办法,谁让他当初认人不清,答应了宋清源帮他照料他的女儿,才给自己找了这一身的麻烦。 他无奈叹息了一声,也站起身来,重新穿好衣服往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门,霍老爷子收回视线,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爷爷,别叹气啊。”慕浅坐到他身边,挽住了霍老爷子的手臂,“小北哥哥有心上人,你不高兴吗?” “我不是不高兴。”霍老爷子说,“我就是有点头痛。” “头痛什么?” 霍老爷子说,“一个你,一个千星,回头你们俩要是凑一块儿,霍家还不得翻天了?” 慕浅怎么也没想到一番关切等来的居然是对自己的抹黑,瞬间就不乐意了,“听您这话,您是对我有很多不满啊?你这个老头子没有良心!当初可是你求着我嫁给你孙子的!要不是为了你我会嫁给他吗?你现在来嫌弃我?” “你看,你看……”霍老爷子摊手道,“就你一个都能翻天了,别说再加上那一个——” 慕浅气得鼓起腮来,转身就回到了霍靳西那边,说:“霍靳西,你说,我是不是这个老头子说的那样?” 霍靳西转头看向她,慕浅眯了眯眼睛,安静地盯着他。 直至霍靳西缓缓伸出手来握住她,字句斟酌着开口道:“我家浅浅温柔、体贴、顾家,是个百分之一百的……良家少妇。” 慕浅听完,冲他微微一笑,又盯住了在旁边专心玩数独的霍祁然,“儿子,到你了。” 霍祁然有些茫然地抬头,看看她,又看看霍靳西,最终小心翼翼地说了三个字:“我同意。” 慕浅这才挑眉看向了霍老爷子,“您听到了?这才是广大群众的声音——” 霍老爷子缓缓点头道:“听到了,是群众的声音,但是不是真实的声音呢,那就——” 不待他说完,慕浅就又看向了霍靳西,“这房子前面的空地太大了,弄那么大草坪干嘛,修两间平房多好啊,把这老头子赶出去住,别让他在我们家里兴风作浪!” 霍靳西闻言,清了清喉咙,道:“霍氏大部分的股权还掌握在爷爷手里。” “哈哈。”慕浅干笑了两声,“是吗?那就留着吧,再养养,再养养,嘿嘿……爷爷,爱你哟!别忘了给我们家分大份,谢谢!” 霍老爷子拿起了手中的拐棍就戳了过去—— 第872章 前夫 正是下班时间,道路交通高峰期,容恒和霍靳北抵达城北分局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容恒在各个分局都是熟脸,一下车就各种打招呼,很快走进了治安管理办公室。 虽然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办公室里却依旧忙碌着,离门最近的一个警员一抬头看见容恒,不由得道:“哟,容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容恒头痛到不想说话,只是道:“宋千星,是在你们这儿吧?” 对方听得挑了挑眉,语调也格外意味深长,“那姑娘,在呢,在那边房间里录口供呢……够嚣张的。” 霍靳北站在容恒身后,闻言朝办公室内部看了看,却只看到几扇紧闭的门。 容恒这才又道:“具体什么情况?” “在酒吧里喝酒,不知道什么原因发生了冲突,对方两三个人高马大的大老爷们儿,好家伙,她自己一个人就拎着啤酒瓶上前,当场给其中一个砸得脑袋开花,然后就打起来了……刚好我们的人巡查到那边,赶紧给带回来了。别说,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对上那两三个老爷们儿都不算输,这武力值……”对方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容恒瞬间只觉得更加头痛,转头看向霍靳北,用十分不解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他一圈。 “你确定……”他有些迟疑地开口,“你喜欢的是这样的吗?” 闻言,刚才说话那名警员也不由得将霍靳北上下打量了一通,“哟,是家属啊?什么关系,哪个单位的?” 霍靳北没有回答,容恒代他回答道:“关系暂时不明确,单位么,仁安医院,主治医师。” 那名警员听了,瞬间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八卦一样,再度将霍靳北上下打量了一圈。 霍靳北这才开口道:“请问发生冲突的原因清楚了吗?” “正在问呢。”那名警员道,“也不知道能不能问出来,那丫头的样子,一看就是不会配合的。” 霍靳北听了,不由得往里走了几步,似乎想知道宋千星到底在哪个房间录口供。 因为他是跟容恒一起来的,也并没有什么过激举动,没有人说什么。 反倒是之前跟容恒交流的警员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地跟容恒道:“仁安的医院的主治医师,怎么会喜欢一个小太妹?” 容恒白了他一眼,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说完,容恒才又走上前去,拍了拍霍靳北的肩膀,“坐下来等会儿吧,他们正在录口供我也不好进去,以千星那性子,估计有得折腾——” 话音刚落,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把沉稳镇定的女声:“请问,刚刚南屏街伤人案的当事人宋千星是在这边吗?” 听到这个声音,霍靳北缓缓回过头,就看见了刚刚从门外走进来的庄依波。 蓦然见到他,庄依波显然也愣住了。 怔怔地盯着他看了片刻之后,庄依波才回过神来,缓步走上前,微微一笑,“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霍靳北平静道:“听说千星出了事,我过来看看什么情况。” 闻言,庄依波明显又是一怔,随后,才又低低应了声:“哦。” 霍靳北似乎没有准备跟她多聊什么,正要回头的时候,却又忽然顿住,重新看向她,道:“你怎么会来这里找她?她通知你的?” 庄依波的脸色隐隐一白,安静了片刻之后,她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千星她打伤的人,是……我前夫。” 听到这句话,众人的视线不由得都往她身上投来。 庄依波微微阖了阖眼,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睁开眼,已经恢复了镇静的模样。 反正都已经说了出来,对她而言,也就没什么好继续遮掩的了。 “伤者申浩轩是你的前夫?”旁边的警员立刻上前道,“那你跟宋千星是什么关系?” “好朋友。”庄依波回答,“最好的朋友。” “那宋千星和你前夫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 庄依波摇了摇头。 “那你和你前夫之间,有没有什么矛盾?” “我们一年多以前离了婚。”庄依波说,“后来,他一直希望能够复合,我没有同意……” “你们因此发生过冲突吗?” “他一直纠缠不清,上我家闹过几次。” “宋千星知道你们之间的矛盾吗?” 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她知道。” “也就是说,她这次之所以跟申浩轩产生冲突,很有可能是想要为你报仇泄愤。”那名警员道,“这不是很简单清楚的事实吗,怎么这么半天问不完?” 容恒转头看了他一眼,道:“进去看看?” 那名警员应了一声,随后又对容恒道:“容队,你也来吧,你认识她,估计能让她配合点。” 容恒点了点头,又看向霍靳北,“你在这边等等。” 霍靳北点点头,看见他们两人走进中间那间口供室,直至房门又一次关上,他才回过头来,看向了脸色苍白的庄依波。 “坐会儿吧。”霍靳北说。 庄依波点点头,跟他走到了靠窗的休息长椅里坐下。 她微微垂着眼,握着自己的手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开口说话。 “你前夫一直在纠缠你?”过了片刻,才听霍靳北开口问道。 庄依波这才缓缓抬起眼来,略微自嘲地勾了勾唇角,才道:“也不是。我们是和平分手的,当初结婚就是家里的安排,其实大家心里都不满意,日子自然过不下去,没过多久就离了婚。起初都好好的,最近这几个月,他不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追到桐城来非要我跟他复合……” 霍靳北听了,一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庄依波也安静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是我不好,不该把这些事情告诉千星……明知道她脾气冲……可是我也确实没想到,桐城这么大,竟然那么巧就会让她遇上申浩轩……” “这件事情你也是受害者,所以不需要自责。”霍靳北说。 庄依波顿了顿,又道:“你呢?是有人通知了霍家千星出事,所以你赶过来的吗?”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停顿几秒之后,又补充道,“不管有没有人通知霍家,我都会来的。” 第873章 她不是这样的人 庄依波问霍靳北那句话的言下之意,其实是想知道,他是不是因为霍家人的身份而来。 毕竟千星身世特殊,而霍家又是受了宋清源嘱托照料她的,因此她出事,有人通知霍家,若是霍靳西或者其他人没空前来,而他刚好有时间,所以被派过来,倒也是合情合理。 没想到霍靳北承认了之后,却又补充了后面那句。 庄依波一时愣住,仿佛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可是心里却似乎有什么想法,缓慢地铺展开来。 然而不待她理出个所以然,办公室门口忽然传来几个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就看见两名警员领着三个男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头上还贴着纱布,正是申浩轩一行人。 庄依波蓦地顿住。 申浩轩一进门,同样也看到了她,瞬间就挑了眉,“老婆,你倒是比我还先到呢?” 庄依波瞬间拧了拧眉,看向了一旁。 申浩轩却已经不管不顾地走上前来,瞥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霍靳北,伸出手来就要抓住庄依波。 庄依波直接站起身来,闪避到了旁边的霍靳北后方。 霍靳北随后也站起身来,挡在了申浩轩面前。 申浩轩微微眯了眯眼,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冷笑一声道:“你是谁?我跟我老婆说话,有你什么事?” “申先生是吧?”霍靳北缓缓开口道,“你要跟什么人说话是你的自由,但是请你不要骚扰我朋友。” “朋友?”申浩轩再度冷笑了一声,随后偏了头看向庄依波,“就是他是吧?” 庄依波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 下一刻,申浩轩就已经伸出手来,一把揪住了霍靳北的衣领,“就是你这个小白脸,勾引我老婆是吧?” “申浩轩!”庄依波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发颤,“你不要胡说八道——” 她话音未落,就见霍靳北双手反扣住申浩轩,淡淡道:“这里是警局,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之前,还请申先生考量清楚。” 话音刚落,就有警员上前来分开了两个人,同时对申浩轩呵斥道:“在外面闹事还不够,到了警局还敢继续闹?” 申浩轩又瞥了霍靳北一眼,耸了耸肩,道:“警察同志,你搞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不是闹事的人,我是受害者!你被人莫名其妙在脑袋上砸一个玻璃瓶试试?” “那也不是你在警局撒野的理由!”警察道,“过来坐下,好好录口供。” 申浩轩冷笑了一声,却还是依言走到旁边的办公桌面前坐了下来,眼睛却一直朝着霍靳北和庄依波的方向瞥。 霍靳北依旧镇定,庄依波却连肩膀都在微微颤抖。 霍靳北不由得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没事吧?” “没,没事。”庄依波低低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又道,“我想去去洗手间,如果千星出来了,麻烦你告诉我一声……” 说完,她扭头就匆匆出了这间办公室的门。 “老婆,你去哪儿呀?”申浩轩见此情形,不由得起身问了一句。 “坐好坐好。”他对面的警察道,“好好录口供,当这是你家呢?” 申浩轩听了,竟果真又重新坐了下来,只是余光又狠狠睨了霍靳北一眼。 霍靳北重新在椅子里坐下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内心思绪重重。 这个申浩轩,大概一直以来就是个混子,所以这次的案件,即便他是明面上的受害人,警方却还是没有给他任何好脸色。而他这么配合警方,显然也是熟门熟路,偏偏配合的同时又狂妄,可见他的家庭背景应该给了他足够的底气。 这样一来,宋千星会用那样的方法对他出手,似乎也不稀奇。 可是看申浩轩这个样子,却又实在看不出对庄依波有几分真心的在意和喜欢,相反,他轻佻浮躁,吊儿郎当,根本就是一副花花公子的姿态,哪里有半点真心求复合的样子? 这样一个人,又哪里值得庄依波怕成这样,又怎么会引得宋千星按捺不住冲动出手? 一时之间,他心头疑问更甚,却得不到解答。 而眼前对申浩轩的笔录还在继续——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和朋友坐在旁边闲聊,对方突然冲出来,拿一个瓶子砸在了你头上?” 申浩轩说:“就是这样,那家店里又不是没监控,你们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吗?” “你不认识她吗?” 申浩轩翻了个白眼,“不认识。” “据说是你前妻最好的朋友,你居然不认识?” “不认识有什么奇怪的?”申浩轩说,“她是我前妻的朋友,又不是我的朋友。” “那你们当时在聊什么?”警察又道,“是不是说了一些你前妻的相关话题,刺激到她了?” 听到这个问题,申浩轩有些不明显地停顿了一下,才耸肩道:“没有。” “没有?”警察抬眸看了他一眼,“那你们在聊什么?” “就闲聊而已啊。”申浩轩说,“哪个场子的酒好喝,哪个地方的小妞最漂亮……几个大男人坐在一块儿,聊这些应该不犯法吧?你既然说她是我前妻最好的朋友,我猜她就是单纯看我不顺眼,估计在旁边盯了我很久了,就寻着我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下手——” 霍靳北瞬间清晰辨别出,他在回避这个话题——关于宋千星为什么对他出手,以及他当时聊到什么刺激到宋千星。 而和申浩轩同行的两个男人,也一口咬定当时三个人就坐在一起闲聊,是宋千星莫名其妙冲出来就动了手。 如果非要这么解释,这事似乎也说得过去。 可是霍靳北却没有办法接受。 因为他知道,宋千星不是这么莫名其妙的人。 能让她动手,一定是有具体原因的—— 就在这时,一名律师忽然走了进来,看见申浩轩之后,他快步上前,先是对警察介绍了一下自己的身份,随后低头对申浩轩说了句什么。 “什么?”申浩轩瞬间拉下脸来,“我他妈脑袋被人打开了花,他叫我不要追究?” 律师很快又低声对他说了句什么。 随后就见申浩轩脸部的肌肉扯了扯,十分难看地看向了宋千星录口供的那个房间。 第874章 暧昧 正在为申浩轩录口供的警员见此情形,立刻道:“你这个伤势已经构成轻伤了,我们一旦立案,就可以追究对方的刑事责任,故意伤人可不是小事。” 申浩轩听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反而律师很快上前道:“不好意思,警察同志,申先生还没有做伤情鉴定,依我看,这点伤顶多也就是轻微伤,我们不打算追究,只想和解。” 申浩轩脸色十分难看,阴沉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 警察险些被气笑了,“这个伤势,你觉得是轻微伤?” “是是是!”申浩轩似乎忍无可忍,没好气地开口道,“我自己的伤情自己不知道吗?反正你也还没正式立案,我现在不打算追究了,不行吗?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吗?” 他声音极大,一时间,办公室里的警员全都看了过来。 申浩轩面前的警员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开口道:“确定轻微伤是吗?确定不追究是吗?” “确定确定,还要说几次?”申浩轩不耐烦地开口道。 “好。”警员道,“我这就去给你们出证明,稍等。”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走向宋千星正在录口供的那间房,敲了敲门之后走了进去。 没过多久,房门又从里面打开,先前那名警员先走出来,而后是容恒,再然后是另外两名录口供的警员,最后才是宋千星。 虽然是新年伊始的大冷天,她却依旧衣衫单薄,一件短外套,一条短裙,看得人身上发凉。 她走在几个人最后,耷拉着眼,似乎已经被先前录口供的过程折腾得精疲力尽,又或者,她根本懒得抬头看周围的人和事一眼。 然而,也不待她抬起眼,身上忽然就多了一件还带着人体温度的衣服,将她全身上下都包裹起来。 宋千星原本就垂着眼,一眼就看到了那件男士的长款大衣,低调而沉稳的灰黑色,隐约还沾染着一丝似曾相识的气息。 她缓缓抬起头来,露出那张虽然精致却仿佛永远带着瘀伤红肿的脸,看向了自己身边站着的人。 霍靳北脱掉大衣,身上就是黑色西裤和白色衬衣,挺拔利落,简单干净得令人发指。 宋千星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正准备伸手扯下他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霍靳北就已经按住了她的手,“穿上。” 宋千星翻了个白眼,“我不冷。” “那也穿上。” 容恒看着面前这两个人,轻咳了一声之后,开口道:“那个,这里是有暖气的,的确是不冷……不过出去之后就不好说了。” “冻死也是我自己的事,不会找你麻烦的。”宋千星说。 宋千星说着,就挣开了霍靳北的手。 正在这时,却忽然听见正前方传来一声嗤笑,紧接着,是两声敷衍的鼓掌声。 宋千星顺着声音看过去,眸光瞬间锐利起来。 那脑袋上还沾着纱布的申浩轩懒懒地坐在椅子里,鼓完掌之后,很是玩味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道:“有意思。听说你是我老婆最好的朋友,怎么反而跟她身边的小白脸这么暧昧?” 看到他,宋千星原本就已经够生气了,再听到他说的话,当时就顺手拿起了手边的一个茶杯。 然而不待她抬手,霍靳北已经拦在了她面前,看着她手中的东西,“放下。” 宋千星一顿,容恒已经劈手夺下了她手里的茶杯,冷声道:“你有点自觉好不好?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警局!你还想在这里动手?是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多是吗?好不容易对方现在不追究,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同时面对着两个管手管脚的人,宋千星似乎是觉得没意思,冷笑了一声之后,走到了旁边的椅子里坐下。 霍靳北一直看着她坐定,这才又转头看向容恒,“这里应该有药箱吧?” 容恒应了一声,转头问了旁边的警员,很快就有人提了药箱过来。 霍靳北伸手接过,提着药箱走到宋千星面前,道:“我给你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不需要。”宋千星说。 霍靳北却并不管她需不需要,自顾自地就伤了手。 “嘶——”宋千星被他碰到痛处,倒吸了一口凉气。 霍靳北一双手却依旧稳得如同机械,声音也没有多少波澜,只是道:“忍着。” 若是换了旁人,宋千星也许早就一早踹上去了—— 事实上,面对着他时,她同样想踹,那只脚都已经跃跃欲试了,偏偏脑海里闪过的却是他不久之前发生车祸的情形,不知怎么神经线就麻了麻,随后那只脚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后方却再度传来申浩轩的一声嗤笑,“你们俩这样,我老婆知道吗?” 听到这把声音,宋千星一垂眼,正准备站起身来的瞬间,却硬生生地被霍靳北手上的动作逼了回去,“坐好别动。” 一边有警员告诫了申浩轩两句,容恒朝办公室周围看了看,也才问道:“庄小姐走了吗?” 霍靳北尚未回答,宋千星已经一怔,“依波来了?” 容恒应了一声,道:“刚才不是在这儿吗?” “去了洗手间。”霍靳北淡淡应了一声。 然而下一刻,宋千星已经伸手按住他的手臂,不顾脸上的伤口疼,用力推开他,起身就往门口走去。 霍靳北转头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什么,只低头收起了手上的药品。 容恒转头瞥了申浩轩一眼,这才开口道:“知道对方为什么不追究吗?” 霍靳北说:“大概是因为千星的出身吧……申浩轩是收到了指令,心不甘情不愿地放弃追究的。” 容恒微微挑了挑眉。 霍靳北收好东西,随后才又看向容恒,“她有说为什么会突然出手袭击申浩轩吗?” 容恒摇了摇头,道:“没说。你也知道她什么脾气,在里面半天不说一句话,要么就是翻来覆去地重复,就是看对方不顺眼,所以出手……怎么,你觉得还有其他原因?”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 “是什么?” “不知道。”霍靳北说,“但是,应该跟那几个人的聊天内容有关——因为刚才,申浩轩回避了这个问题。” 容恒听了,不由得拧了拧眉,“那可能是他们言语中带着羞辱庄依波的成分,所以激怒了她动手?” 霍靳北顿了顿,才又道:“如果仅仅是这样,那申浩轩应该不至于如此讳莫如深。” “那如果另有隐情,千星又为什么要隐瞒?”容恒疑惑道。 霍靳北微微拧了眉,一时没办法发表意见。 容恒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回头去那家店问问,也许会有线索。” 第875章 他生气了 另一边,宋千星匆匆走进卫生间,一推开门,就看见了站在洗手台前的庄依波。 她正在洗手,但是不知道已经洗了多久,那双手已经在凉水的刺激下泛起了不正常的红色。 “喂!”宋千星一下子抢上前,关掉了那个水龙头。 庄依波看了看自己的手,又顺着她的手看向她,似乎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千星,没事了吗?” “你搞什么啊?”宋千星看了看她的手,连忙抓过两张擦手纸为她擦干手上的水渍,随后才碰了碰她的手,只觉得寒凉刺骨,不由得道,“你觉得不冷吗?一双手都快要冻废掉了!” “没有啊。”庄依波说,“水凉嘛,所以我手才冷。” 宋千星将她的手拿起来,放到自己眼前,道:“你这是洗了多久?” “真的没有。”庄依波又否认了一句,视线这才落到她身上。 宋千星身上披着的大衣,是刚才穿在霍靳北身上的。 宋千星顺着她的视线,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裹着霍靳北那件大衣,她瞬间僵了僵,一把扯下那件大衣,转头就要找地方丢出去的样子。 “哎——”庄依波连忙拉住了她,说,“你好好披上衣服,大冷的天穿成这样,不冷吗?” “我不冷。”宋千星将那件大衣裹在手上,转头找来找去却始终找不到可以扔的地方,最终只是道,“我刚才被一打岔忘记了,待会儿就还给他。” 庄依波听了,却只是笑笑,抬起眼来看向她,道:“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开始什么?”宋千星警觉地看了她一眼,“你不要胡说八道好吧,我清白还要的!” “你连我也不说实话是不是?”庄依波说。 “这就是实话啊。”宋千星说,“我指天发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庄依波却仿佛没有听到她这句话,只是想起了有一天早上,宋千星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曾经聊起霍靳北—— 那时候霍靳北几乎就已经和她中断了联系,而宋千星安慰她说,是霍靳北不配。 “所以,是那次我们在电话里说起他的时候对不对?”庄依波说,“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向你表白了,是吗?” 听到这句话,宋千星骤然沉默了片刻。 关于她和霍靳北之间,她可以问心无悔地否认,可是关于霍靳北对她,却已经是既定事实。 “没有。”回过神来,宋千星才终于又开口道,“那个时候,他没有明确说过什么,只是莫名其妙开始出现在我面前,各种干涉我,管我……后来他才——” 宋千星有些说不出口那样的话,微微拧了拧眉之后,只是道:“总之我不知道他是哪根筋出了问题,他好像精神不太正常的样子……依波,咱别理他了。” 庄依波安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起来,“那我可舍不得。” 宋千星不由得一怔。 “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怎么能说不理就不理呢?”庄依波伸出手来拉住她,道,“就算我跟他没有缘分,可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你们俩如果真的能成,我也会为你们高兴的。” 宋千星听了,忽然一把挣开她的手,“你根本就没听进去我的话对不对?我说了我跟他没关系,我对他没感觉,你是不是听不懂?” “千星……” “停停停!”宋千星连连道,“不要再提他了,我已经快被他烦死了,你再在我面前提起他,我们就翻脸——” 这下轮到庄依波顿住,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宋千星这才又转移话题道:“你刚刚到底是怎么了?别告诉我你是因为霍靳北——” 闻言,庄依波脸色微微白了白,随后才开口道:“不是,是因为申浩轩……” “那混蛋对你做什么了?”宋千星立刻道。 庄依波连忙道:“没有,他没有做什么,只是我不想见到他而已……我还没问你呢,你为什么会突然对他动手?” 宋千星目光微微一凝,下一刻才开口道:“还能因为什么?看他不顺眼呗,一副混蛋样,居然还敢纠缠你不放,我怎么可能让他好过。” “就因为这个?”庄依波说,“你也太冲动了,你明知道他是个无赖,吃亏的是你自己——” “那倒没有。”宋千星说,“他认怂了,主动说不再追究,所以我才能过来找你啊。” 庄依波闻言一愣,“他们不再追究?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宋千星耸了耸肩,翻了个白眼。 庄依波瞬间想起她的身份——宋清源的女儿,这几个字,的确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申家同样如此。 庄依波微微松了口气,下一刻却又紧紧抓住了宋千星的手,道:“虽然如此,可是你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这么冲动,万一真要出了什么事,谁也保不住你的……” “放心吧你。”宋千星说,“这样的无赖,不把他先收拾了,我是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你——”庄依波简直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宋千星却已经道:“走吧,我送你回去,省得你再见到那个混球不高兴,他现在铁定不敢惹我,他要是再敢找你麻烦,我把他按在地上打——” 她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庄依波往外面走去,谁知道刚一拉开门,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霍靳北。 他安静地靠墙站在旁边,也不知道已经等了多久,是不是把她们刚才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见到她们出来,霍靳北才缓缓站直了身体,看向宋千星,平静地开口道:“这单案子还没解决呢,就又想着打人了?” “对啊。”宋千星一把将他的大衣扔还给他,“我就是这样的脾气,你难道不知道吗?看不惯你就走啊——” 霍靳北眼波沉凝,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 庄依波见状,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拉了宋千星一把。 宋千星显然是没打算听劝,又甩开了她的手。 “我的确是要走了。”霍靳北又将手里的大衣递了过去,说,“不过你还需要去签署一份调解协议书,快去吧。” 宋千星一把打在他递过来的衣服上,说:“谁要穿你的衣服。” 那件大衣骤然落地,掉在两人脚边。 空气仿佛凝滞了片刻,随后,霍靳北才又弯腰捡起那件衣服,转而递给了庄依波,说:“我要先走了,麻烦你照顾她一下。” 庄依波连忙接过他的大衣,还没来得及回应,霍靳北朝她点了点头之后,便转头走开了。 看着他头也不回消失在楼梯口的身影,庄依波不由得看向宋千星,“他……生气了。” 第876章 会发脾气的人 宋千星收回视线来,哼笑了一声道:“生气,那不是正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气消,别再来烦我。” “千星……” 宋千星伸出手来堵了堵耳朵,“你不要再说我不想听的话了,行不行?” 庄依波安静注视了她片刻,缓缓叹息了一声,道:“我只是想说,有个真心对你好的人这样义无反顾地为你,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更何况,他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呢?” “有人对我好我就得接受啊?”宋千星回身看向她,“那就难办了,毕竟对我好的男人可太多了,我随便一个短信发出去能找来几十个,你信不信?” 庄依波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看向霍靳北身影消失的方向,有些怔忡地开口道:“我印象中,他性子虽然清冷,却是个从不会发脾气的人。可是你居然能把他惹生气,那说明——” “得了吧,你那是被假象蒙蔽了。”宋千星说,“是你把他想象得太完美,你是不知道他发起脾气来有多——” 说到这里,她蓦然顿住。 庄依波却已经都听见了,她不由得开口道:“发脾气?他对你发过脾气?什么时候?” “刚才啊。”宋千星迅速回答道,“你刚才不是都看见了吗?” 庄依波一时无言以对。 刚才霍靳北,哪个举动,哪个字眼能跟发脾气联系到一起? 可是宋千星已经这么说了,庄依波知道自己应该没办法再在她那里听到别的答案了。 两个人很快回到先前的办公室,一群人正在等着宋千星。 调解协议书已经出了,申浩轩已经在上面签了字,就等着她的签名了—— 庄依波本来不想进这扇门,可是宋千星却将她强行拉了进来。 申浩轩一见到庄依波,果然又露出一副吊儿郎当的嘴脸,起身就迎上前来,“老婆,你终于舍得回来啦?我就知道,你不会忍心就这么——” 他话没说完,宋千星顺手就抄起旁边的一个文件夹指向了他。 见此情形,便有警员想要上前阻拦,容恒却抬手制止了,只低声道:“没事,一个文件夹而已,且看。” 他是真的很想知道,这个霍靳北百分百信任不会乱来的姑娘,到底会不会乱来。 一群人将信将疑的注视之中,千星直接拿文件夹抵上了申浩轩受伤的脑门—— 容恒:“……” 申浩轩吃痛,瞬间往后跳开了一步,张口就爆了粗口:“你他妈的是不是找——” “找什么?”宋千星偏了头看着他,“你说出来,我好好回答回答你。” 申浩轩脸色铁青,明显是愤怒到极致的状态,可是因着某些原因,他必须要忍着。 所以,即便这个女人已经挑衅到这种地步,他仍旧罕见地没有搭腔。 “不敢说啊?”宋千星微微一笑,“这就对了,你最好长期保持这样的状态,时时刻刻记住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再敢来骚扰依波,我就让你见识见识我下狠手的功夫。你脑袋上这点,真的微不足道。” 申浩轩盯着她,渐渐地涨红了一张脸,偏偏旁边的律师还在不断地低声劝诫,气得他一转身就推开了那名律师,“给我滚远点!” 见此情形,宋千星不由得笑出声来,伸出手来抓住庄依波,径直从申浩轩身边走过。 她走到那边,在容恒的指示下签了那张调解协议书,随后办公室里的警员就宣布了他们这场纠纷处理完毕,可以自行离开了。 申浩轩闻言,一路踹着桌子椅子就走了出去。 宋千星回身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咬了咬牙—— 庄依波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聪慧乖巧,端庄理智,怎么能被这样的男人沾染玷污,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 偏偏这样的事情,还真的发生了。 宋千星忍不住去看庄依波,却见她脸色似乎比先前还要煞白了一些,她连忙伸出手来扶住她,“依波,你怎么样?” “没事。”庄依波摇了摇头,“放心,我撑得住……” 话刚说完,她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庄依波看了一眼手机,见是家里的电话,跟宋千星说了一声之后,便放下手里的大衣,走到了门外听电话。 容恒在旁边默默观察了半晌,这会儿才走到宋千星身后,开口道:“这样两个人,当初怎么给凑到一块的?” 宋千星瞥了他一眼,说:“听说你也是权贵世家出身,你们这种家庭,背后多少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你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抱歉,我家没有。”容恒懒懒瞥了她一眼,“所以我不清楚。” 宋千星嗤了一声。 容恒又道:“那个申浩轩一看就是个空架子,不入流的败家子,你朋友面对着他,居然害怕得脸色都发白,这好像不太对劲吧?” 宋千星忍不住又闭目,咬了咬牙。 事实上,这一点她心里也有数。 其实早在很早以前,庄依波就不愿意提起申浩轩或者是申家的任何人和事了,每每提及,她情绪总会波动得很厉害,宋千星怎么都撬不开她的嘴,也只能渐渐地不再提。 本以为他们离婚了一切就会结束,谁知道这家伙居然又一次纠缠了上来。 这么看来,有些事情是必须要解决了。 想到这里,宋千星不由得快步朝门口走去。 “哎。”容恒却忽然喊住了她,随后指了指旁边桌上那件大衣,“衣服带走。” “又不是我的。”宋千星说,“是谁的你给谁去。” “我只看见你披在身上过。”容恒一面说着话,一面就往外走去,“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吧。” 宋千星只觉得烦躁,索性拿起那件大衣,直接丢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 等她走出这间办公室,却瞬间只觉得寒风扑面而来,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宋千星强忍了片刻,摇摇头走出去,却见庄依波就站在阳台风口上接电话。 但是她起来是在听电话,整个人却似乎处于极度的僵硬之中,眼睛看着阳台外的某个方向,一动不动,近乎凝滞。 宋千星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庄依波手里的手机瞬间就不受控制地滑落到了地上。 “你怎么了?”宋千星连忙帮她捡起电话,直起身后,不由得看向了庄依波先前看着的方向。 那是警局门口,一辆车正停在那里,而申浩轩在后座车门旁边,车门开着,他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坐进去,而是弯腰在那里,似乎在跟车里的人说着什么。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微微直起身子来,动作略显小心翼翼地坐进了车子里。 随后,那辆车无声无息地驶离了。 宋千星再度转头看向庄依波,只见她脸色似乎更加苍白,眼神里隐隐透着仓皇,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模样。 “你到底怎么了?”宋千星一把拉过她,“那辆车是谁的?车里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不,我不知道。”庄依波似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随后看向宋千星,道,“千星,我家里有些事,我要赶回去,没办法再陪你了。你不要胡闹了,好好回去休息,我回头再找你。” 说完,她便拿回自己的手机,不待宋千星回应,匆匆离开了。 剩下宋千星独自一人站在冷风直中,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一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877章 温柔 宋千星离了警局,回到自己的住处,脑海中想着的却一直是今天发生的事,只觉得越想越不对劲,很快又给容恒打了个电话。 容恒离开城北分局之后原本打算直接回家,没想到临时接了个任务,现在人正在医院给一名当事人问口供,接到她的电话后,只是胡乱应付两句就挂断了。 宋千星心里着急,索性直接找到了医院去堵他。 突发案件,容恒正忙,哪有闲工夫招呼她,因此一见了她就头痛,“姑奶奶,我这忙着呢,你别给我添乱了行吗?” “我的事情也急。”宋千星说,“你什么时候忙完,大不了我等你就是了。” “你要等随便你。”容恒说,“别在我忙的时候来烦我!” 说完容恒一转头,便又投入了工作的安排之中。 宋千星没有办法,只能坐在医院大厅的休息椅上等他。 没想到这一等,直接就等到了深夜。 这个时间原本是她最精神的时候,偏偏今天却只觉得疲惫,以至于坐在安静无声的大厅,她竟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来时,是察觉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睡着的时候被人打扰原本就是一件让人很烦躁的事情,宋千星蓦地睁开眼来,脾气几乎就要冲口而出的瞬间,却硬生生地卡在唇边—— 霍靳北的妈妈就站在她面前,微微笑着看着她。 宋千星那股气没有撒出来,有些呆滞地与她对视了几秒,蓦地低头咳嗽起来。 “没事吧?”阮茵见状,连忙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背,“是我吓到你了吗?” 宋千星艰难地摆了摆手,努力回避着她的视线。 阮茵一直等到她平复,这才收回手来,继续问她:“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坐着啊?是在等小北吗?” “嗯?”宋千星愣怔了一下,随后才回答道,“不是。” “那你怎么在这里啊?”阮茵温柔地注视着她,“都这么晚了,这里也没有其他人啊?” 宋千星低头看了看手机,这才发现已经快12点了,容恒是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走掉了,还是仍然在忙? “我在等朋友。”宋千星匆匆回答了一句,仍旧回避着阮茵的视线,道,“不耽误您的时间。” “不耽误。”阮茵拿起手中一个汤壶,笑道,“小北本来还在休养中,没有正式上班,谁知道今天医院收了个病人,是他之前诊治过的,病人很信他,一定要他一起进手术室,所以他才赶了回来。我刚刚才接到他的电话,说才出手术室,我担心他的身体啊,所以赶紧给他拿壶汤来。” 宋千星听完,静默了片刻,只说了一个字:“哦。” “我盛了不少汤,想着他有同事在的话也可以喝一点。”阮茵说,“没想到正好看到你在这里,来,你也喝一点。” 宋千星全身都在努力回避,只是道:“不用,真的不用。” “干嘛跟我客气。”阮茵说,“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肯定也是长期熬夜的。你们这些孩子,太不会照顾自己了,真是让我们这些大人操心。” 阮茵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从暖壶里倒出一碗汤来,递给了宋千星。 “我真的不喝。”宋千星一边拒绝,一边给容恒发消息。 谁知道等她发完消息,回转头来,阮茵依旧端着那碗汤静静地等待着她。 “喝吧。”阮茵微笑着道,“一碗汤而已,不会耽误你什么时间的。” 宋千星盯着自己面前这碗汤,不由得怔忡。 好一会儿,她才无法自控一般,伸出手来,接过了那碗汤。 阮茵这才又笑了起来,道:“趁热。” 宋千星低头抿了一口汤,垂着眼没有说话。 阮茵温柔而安静地注视着她喝汤的样子,良久,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你这孩子,可真是太瘦了,平常要多吃点东西啊。” 宋千星默默地喝着汤,没有回答。 阮茵又道:“我听小北说,你平常都是自己照顾自己,那肯定不会自己做饭了?有时间可以多跟小北来我那里,我做菜还不错,总比你们成天吃外卖的好,没营养又不健康。” 宋千星还是没有回答,只是忽然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将手里那碗汤喝完了。 “别急别急,慢点喝。”阮茵说,“你要是想喝,我这里还有呢。” 宋千星却已经将碗反扣过来递给她,说:“谢谢您,我已经喝饱了。” 阮茵正想说什么,身后忽然就传来霍靳北平稳清淡的声音:“妈。” 宋千星微微一僵,阮茵已经回头看向了他。 霍靳北已经换了自己的衣服,身上没有穿外套,也没有穿医生袍,那模样在阮茵看来,微微有些奇怪。 “你这是……可以走了?”阮茵说。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又看了看她身边坐着的、垂着眼不说话的宋千星,很快又收回了视线,道,“原本想留下来帮忙整理病人资料,可是同事们不答应,赶我出来了。” “那是同事们关心你。”阮茵说,“不过我汤都已经带来了,你先喝了吧。” 霍靳北走过来,坐下来,接过阮茵的汤壶之后,又看了宋千星一眼。 “千星刚刚喝了一碗。”阮茵一面说着,一面也看向宋千星,道,说,“你觉得好喝吗?要是觉得好喝,我下次还可以煲给你喝,或者你有什么喜欢喝的汤,告诉我,我也可以给你煲。” 宋千星依旧垂着眼,好一会儿才应了一声,道:“好喝。不过我不喜欢喝汤,谢谢您了。” 阮茵笑了笑,“不喜欢喝汤没关系,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也可以告诉我。” 宋千星又不答话了。 阮茵便回头看霍靳北喝汤,一看之下,她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觉得奇怪的地方,“你外套呢?不会这么大意忘在楼上了吧?” 霍靳北听了,只转头看向了宋千星。 她已经换过衣服,好歹比先前那套要显得暖和一些,至于他的外套,自然不会在她身上。 可是霍靳北却还是看着她,搞得阮茵也有些奇怪地看向她。 宋千星在听到阮茵的问题时就已经微微僵硬,这会儿同时接收着他们母子二人的注视,终于开口道:“我弄丢了。” “啊?”阮茵不由得道,“你把外套借给千星了?”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继续看着她。 阮茵连忙道:“没关系,丢了就丢了吧,一件外套,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会赔的。”宋千星说,“一件衣服而已,赔得起。” 阮茵正要说话,霍靳北已经开口道:“好。那件大衣是我妈买给我的,只穿过两次,弄丢了是要赔。” 第878章 老鼠见了猫 宋千星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顺杆上,一时间不由得噎了一下。 阮茵也没想到霍靳北会这么说,连忙道:“不就是一件衣服嘛,至于吗,还让人千星赔。” “既然她自己提出来,我没有理由不接受。”霍靳北说,“那件衣服是您挑的,我很喜欢。” 宋千星听了,不由得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赔给你的。阿姨,您回头把衣服的牌子发给我,我明天就去买。” 话音落,她忽然就看见前方正门的位置有个警察一闪而过的身影,连忙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闪身跑了出去。 “哎——”阮茵还想说什么,千星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阮茵愣了一会儿,转头看向仍旧默默喝汤的霍靳北,“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不然呢?”霍靳北说,“腿长在她身上,我想拦也拦不住。” 阮茵说:“小北,你这样子不行的吧,哪个女孩子愿意受到这样的对待啊?” “您放心。”霍靳北说,“她不会介意的。” 阮茵只能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 宋千星终于跑出医院大厅,脚步这才慢下来,缓缓松了口气之后,她才又抬头寻找起了刚才那名警员的身影。 待看见大门口停着的一辆警车时,宋千星快步跑了过去,敲开车窗就问:“容恒呢?” 车里的警员见到她,立刻认了出来,毕竟千星在他们队里同样是名人。 “宋小姐。”那名警员看向她,“找我们头有事吗?” “我在医院等他到这个点,打电话给他不接,发信息给他不回,他什么意思?”宋千星说。 警员听了,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宋小姐,我们头是有女朋友的,而且他跟他女朋友感情好得不得了,前些天他女朋友回来,两个人不知道多恩爱……恕我直言,你应该没有机会。” 宋千星:“……” 警员很真诚地看着她,“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宋千星说,“你要是再不告诉我容恒在哪儿,我立刻就把你从车上揪下来打一顿你信不信?” 警员听了,却瞬间更是抿紧了唇,一副绝不屈服的姿态。 宋千星忍不住撩起了袖子,正准备动手之际,忽然就看见容恒的车子从远处驶了过来,在旁边停了下来。 见了宋千星,容恒也只当没有看见,只对警员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叫你去蹲守吗?” 警员朝宋千星示意了一下,容恒这才看向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千星听了,缓步走到他面前,跟他面对面站了片刻,忽然就伸出手来,勾住了容恒的脖子,“就是想问问你,什么履行诺言,娶我进门?” 容恒:“???” 警员:“!!!” “你不要以为躲着我就没事。”宋千星说,“我什么都已经给了你了,你总不能不负责任吧?” 容恒:“??????” 警员:“!!!!!!” 居然让他一不小心撞破这样的事情,不知道头会不会杀他灭口? 这地儿是没法呆了,走为上计! 想到这里,小警员迅速发动车子,只留下一句“头我先走了”,便疾驰而去—— 眼见着那辆车子一溜烟跑得没影,容恒这才回过神来一般,一把拉下来宋千星的手,道:“你发什么神经?” “干嘛这么生气啊?”宋千星又抬起手来按住他的胸口,“人家是真心的……” 容恒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举起了自己的手。 无名指上,一枚戒指在路灯下莹莹生辉。 “那不好意思,你来晚了,我已经是别人的人了。” 宋千星眯着眼睛盯着他那枚戒指看了一会儿,慢悠悠地应了一声:“哦。” 容恒又瞪了她一眼,却听她又笑嘻嘻地开口道:“那我也不介意的呀——” 容恒瞬间弹开几步,“你发什么神经!” “没办法啊,我这个人就是激不得。”宋千星一面说着,一面又走近了容恒,“总之我今天就是缠上你了。” 容恒越退,她越进,两个人正纠缠不清的时候,一辆车子自院内驶出,行经两人身旁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宋千星一转头,就对上了阮茵微微有些惊讶的脸。 那一瞬间,宋千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竟像个做坏事被当场逮住了的小孩子一样,一下子就松开了容恒,立在当场。 容恒险些被她逼疯,这会儿脱身,瞬间只觉得感激不尽,看见车里的两个人之后,连忙上前打了招呼。 霍靳北坐在驾驶座上,安静地握着方向盘,平静地跟他说了两句,没有看宋千星。 反倒是阮茵又看着宋千星,问了句:“千星,你要回家吗?上车我们送你吧?” “不不不。”宋千星依旧惯性回避她的视线,只是垂眸道,“我还有事要跟他说。” 她伸出手来指着容恒,阮茵听了,看看容恒,才又道:“那好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你也别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 宋千星很含混地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霍靳北这才又对容恒道:“先走了。” 容恒点了点头,就见他启动车子,缓缓驶离了这里。 而宋千星一直听到车子远离,这才幽幽地抬起头来,目光仍旧是落在容恒身上。 这一来一往间,容恒自然察觉到了什么。 “你什么情况?不是张狂得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吗?”容恒说,“刚刚怎么一下子变脸了?你没理由给霍靳北好脸色,那就是冲着他妈妈了?怎么?他妈妈是会吃人吗,你见了她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少说废话。”宋千星这会儿却似乎已经没有了跟他玩闹斗嘴的心情,只是道,“今天申浩轩在城北警局门口上了一辆车,我想知道那是谁的车,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就这个?”容恒摊了摊手,“这就是你所谓很急很重要的事?” 宋千星点了点头,道:“对,你帮我查。” “不用查。”容恒说,“我走的时候看见那辆车了,我认识那辆车的主人,叫申望津。应该是申浩轩的哥哥。” 第879章 追得这么紧 听到这个答案,宋千星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道:“你怎么会认识他哥哥?” 申浩轩并不是桐城人,而是滨城人,容恒再神通广大,应该不至于连滨城人士也了若指掌。 “本来是不认识的。”容恒说,“他是我哥哥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作天刚好见过一次,认得那辆车。没想到今天就见到了他弟弟,居然还是你朋友的前夫——这世界真是太小了。” “那……”宋千星顿了顿,才又道,“你知不知道他们申家在滨城是怎么样的行事作风?” 听到这个问题,容恒微微拧了拧眉,“什么样的行事作风?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宋千星说。 容恒又拧了拧眉,道:“不知道,两个城市隔那么远,我上哪儿知道去?这个问题,你是不是问你的好朋友比较合适?” “我要是能从她那里问出来,也就不来找你问了!”宋千星声音骤然低了低,说,“她虽然只嫁给申浩轩几个月,可是那几个月她都过得很不开心,提都不愿意提……我那段时间又忙着躲那个老头,根本没顾得上她,所以我压根也不知道她过的什么日子。” 容恒蓦地想到了什么,道:“所以,你是怀疑,让你好朋友感到害怕的人不是申浩轩,而是申望津?” 宋千星又顿了顿,才开口道:“我不知道。反正我只知道,申家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说完,她就拉开车门坐进了容恒的车里,“送我回家。” 容恒转头也上了车,一面系安全带一面道,“送你回家没问题,但是我想知道,就算你知道申家都不是好人,那你又能做什么呢?凭你自己的本事去对付他们吗?” “不行吗?”宋千星偏了头看向他。 “不行。”容恒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发动了车子,回答道,“他们能和庄家联姻,就已经说明了他们的财富地位是在和庄家相等的地位,凭你自己,想要去撼动一个家族,那就是白日做梦。” 宋千星蓦地挑了挑眉,看向他,“咦,这么说来,你是想要帮我了?” “我没有时间帮你。”容恒说,“你想要寻求什么帮助的话,有更方便快捷的地方。” 宋千星一下就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瞬间拉下脸来,转头看向了窗外。 容恒一面开车,一面继续道:“不然你以为你现在能过得这么稳妥顺当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宋老在背后给你出了不少力——” “你闭嘴行吗?”宋千星冷声道。 “行啊。”容恒说,“那你要不现在就从我车上下去?” 宋千星回转头来看着他,道:“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宋清源,你容警官就会把一个无助的女人随便丢在半夜的大街上,是吗?” “如果不是因为宋老,你觉得我为什么要搭理你?”容恒说,“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回去睡觉。” “那好,你停车吧。”宋千星说,“我现在就下车。” 容恒却依旧平稳地驾着车,并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这就是你现在面临的现实,宋老就是你爸爸,无论你怎么逃避,这都是既定事实,你一味地否认,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停车。”宋千星蓦地打断了他的话。 容恒瞥了她一眼,这才终于缓缓靠边停下了车,“这一带可冷清着呢,这个点不见人,不见车,你确定要在这里下车?” “你放心。”宋千星已经推开了车门,“从今往后,我绝不再麻烦容警官或者是霍靳西一丝一毫,拜拜。” 说完,她就跳下了车,砰地摔上车门。 容恒叹息了一声,放下车窗道:“算我话多行了吧?你赶紧上来吧,送完你我还要回单位呢!” 宋千星头也不回,只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决绝地越走越远。 容恒不由得按了按额头,拿出手机想找霍靳西求救的时候,却忽然又想到什么,索性拨通了霍靳北的电话。 …… 霍靳北抵达容恒所说的那个区域,在周边街道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里发现了宋千星的身影。 她就坐在靠窗的桌椅旁,面前摆着一杯水和一盒泡面。 已经是凌晨时分,店里除了偶尔来去匆匆的客人,就只有她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有些出神地盯着窗外的路灯和天空,自始至终姿态都没有变过一下。 霍靳北的车子在路边停了许久,他才终于推门下车。 穿过安静无人的马路,霍靳北推门走进那家便利店,听到了店员熟练的招呼声:“欢迎光临。” 宋千星依旧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霍靳北自顾自地在小小的便利店里走了一圈,每个货架都认真看过,最终只拿了一样,随后去了柜台。 宋千星还坐在那里失神的时候,面前的那杯水和泡面忽然都被人抽走,随后,面前多了一份热乎乎的肉酱意粉,和一杯蜂蜜柚子茶热饮。 宋千星迅速回过神来,转头看了旁边的人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正准备抢回自己的泡面和水时,那两样东西已经被霍靳北干湿分离,投进了垃圾桶。 “喂——”宋千星不由得喊道,“谁让你扔我的东西的?” 霍靳北回过头来,说:“擅作主张,所以赔给你了。” 宋千星回头看了看自己面前那两样热乎乎的东西,片刻之后,只是冷笑了一声,道:“不就是一件衣服嘛,值得你追这么紧?” “嗯。”霍靳北说,“在没收回我的衣服之前,我是得紧张一点。” 宋千星直接摸出手机来,“说吧,多少钱,我转给你。” “我要衣服。”霍靳北说。 “行。”宋千星说,“天一亮我就去买了赔给你,行了吧?” “好。”霍靳北说,“那我就等着了。” 宋千星有些僵硬地转头,“你不是打算在这里守着吧?” “不行吗?”霍靳北说。 “随你。”宋千星丢下这两个字,起身扭头就走。 可是她刚刚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对面街边停着的霍靳北的车子,脚步忽然就僵了一下。 随后,她转身走回到先前的位置,看着霍靳北道:“你一个人出来的?” “嗯。”霍靳北淡淡应了一声。 宋千星又问:“你哥之前配给你的那些保镖呢,为什么不带上?” “因为我觉得没必要。”霍靳北说,“有问题吗?” 第880章 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宋千星被他问得噎了一下,随后才点了点头,道:“没问题。你不怕死,当然没问题。” 说完这句,她转头又重新走向了门口。 只是这一次,她刚刚推开门走出去,霍靳北随后也走了出来。 宋千星听到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干什么?” 霍靳北走在她身后,堂而皇之地回答:“等我的衣服。” 听到他这个回答,宋千星险些气笑了。 也就是说,在拿回自己的衣服之前,她走到哪里,他就打算跟到哪里了? 静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之后,宋千星扭头又走回了先前那家便利店。 重新坐回先前的位置,看着自己面前还热乎着的肉酱意面和柚子茶,宋千星停顿了片刻,索性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霍靳北同样安静地坐回先前的位置,并不打扰她,只拿了一本杂志,安静地翻阅起来。 千星吃饱喝足,困意上涌,也懒得搭理他,趴在桌上就睡了起来。 霍靳北一直坐在旁边的位置,从头到尾,没有打扰她一下。 至清晨,整个城市开始苏醒,便利店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经过便利店,推门进来消费的人络绎不绝,中途收银处还一度排起了队,可是无论店内怎么嘈杂喧哗,宋千星似乎始终不受打扰,趴在那里睡得安稳。 中途霍靳北去附近的公共卫生间简单洗了把脸,漱了漱口再回来,她依旧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最终连店里的店员都看不过去,趁着人少的时候忍不住上前来问了一声:“先生,你女朋友没什么事吧?我看她在这里趴了好久,好像一直都没有动过……” 霍靳北看了一眼她有些细微起伏的身体,道:“没事,她应该就是睡着了,给你们添麻烦了,抱歉。” “没关系没关系。”店员微笑着应了一句,很快又转头走开了。 霍靳北随后也起身,走到收银台旁边,为自己买了份简单的早餐。 等到他拿着早餐回到桌子旁边时,就看见千星身边站了个年约三十的男人,正伸出手来,小心翼翼一点点地撩着她挡在脸上的头发。 霍靳北快步上前,一把扣住了那个男人的手,“干什么?” “哎哟哟——”那男人瞬间叫唤起来,“你干什么?快放手,好疼!” 旁边正好有店员在整理货架,一见这情形,连忙跑上前来,“店长,怎么了?先生,这是我们店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霍靳北仍旧没有松手,目光沉沉地注视着他,“店长就可以对客人动手动脚吗?” “谁动手动脚了,我认识她!”那人说完就伸出另一只手来推了推仍旧处于熟睡中的女人,“宋千星,你醒醒,醒醒!” 见他张口就能叫出千星的名字,霍靳北稍一迟疑,手上微微卸了力。 宋千星先是用力地捶了捶桌子,随后才艰难支起身体,睁开眼睛的时候,满目燥郁—— “宋千星,我就知道是你!”那男人道,“你赶紧告诉他我们俩认识,免得他以为我调戏你!” 听完这句话,宋千星一言不发,一倒头重新栽回了桌子上。 霍靳北这才终于收回了自己的手,却依旧紧盯着那个男人。 那男人脱掉羽绒服,露出里面的制服,霍靳北看见他别在胸前的工牌上写着:店长高展。 高展没好气地瞪了霍靳北一眼,转身走进了员工间,等到他放好衣服再出来,霍靳北已经重新坐下,吃起了早餐。 高展忍不住又走到宋千星身边,也不管她是不是还睡着,张口就道:“这都过了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是来便利店睡觉啊?我都从城北调到城东了,你还能出现在我的店里,你该不会是追着我来的吧?” 说完这句,他又抬起眼来瞥了霍靳北一眼,得意洋洋的神情。 霍靳北却并没有看他,他似乎仍旧专注地边翻书边吃着三明治,只是听到那个男人说的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说起来啊,也就只有你脸皮能那么厚了,不消费也好意思在店里坐一夜,蹭空调蹭暖气,偶尔还蹭吃蹭喝……” “得亏你那时候遇上的人是我,我好心才每晚夜班都让你待在那里,还时不时请你吃个早餐,换了别人啊,早就把你赶走了——” “我调离那边也好几年了,你到现在还没改掉这个在便利店睡觉的习惯啊?” “哎,宋千星,醒醒,你以前不是一到上学的点自动醒的吗?现在都这个时间了,你怎么还睡啊?” 他滔滔不绝地说着话,宋千星大概是真的被他吵到了,一只手忽然在桌面上摸索起来,在摸到霍靳北手边的杂志之后,她扬手就拿起杂志,直接拍到了高展的脸上。 随后,她才缓缓直起身子来,咬牙切齿地开口道:“你真的是……吵死了!” 高展却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老朋友见面,聊几句怎么啦?你这是专门来找我啊,还是凑巧走到这里啊?哎我请你吃早餐吧,想吃什么?老规矩?” 宋千星没有说话,高展又瞥了霍靳北一眼,自顾自地去柜台取了一杯热豆浆和一个饭团,过来放到了她面前。 宋千星耷拉着眼睛,拿起豆浆和饭团的动作却十分熟练,只是吃得十分没有灵魂,如同行尸走肉。 “哎,这男的谁啊?你认识吗?”高展又问。 宋千星仿佛这个时候才想起旁边还有一个霍靳北,她转头看了他一眼,忽然记起什么来,一下子站起身,道:“走吧,去买你的衣服,还给你之后,请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高展还笑眯眯地等着她给自己回应,见状突然就愣了一下,“哎,怎么才见面你就要走啊,好几年没见,叙叙旧啊。” “忙。谢谢你的早餐。”宋千星简单地丢给他几个字,直接就推门走了出去。 霍靳北又看了愣在原地的高展一眼,随即也走了出去。 …… 坐进霍靳北的车子里,宋千星仍旧垂着头,仿佛还是没睡醒的样子,但是饭团和豆浆倒是程式化地吃了个干净。 霍靳北也没有说什么,直接将车子驶到了附近的一个商场。 车子在露天停车场停下,宋千星这才终于抬头,在看见商场的名字时,她整个人瞬间清醒了,眼睛也睁大了。 霍靳北很快推门下车,“到了,这个时间也应该开门了,走吧。” 宋千星却一时没有动。 霍靳北已经准备关门,又看了她一眼,“有问题吗?” 宋千星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下了车。 她一路动作僵硬地跟着霍靳北走进那个商场,在看见霍靳北走进那家店时,控制不住地在门口停住了脚步。 抬头看了看高大的门口旁边高调奢华的品牌海报,宋千星愈发僵硬。 “你的衣服是在这里买的?”宋千星问。 霍靳北点了点头。 宋千星“呵呵”了一下,随后道:“摸起来不像是这种贵价货。” 霍靳北说:“我家里还有收据单,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找出来给你看看。” 宋千星咬了咬唇,忽然道:“我觉得我应该还能找回你那件衣服,我去找找,找到了就还给你。” 第881章 求求你 说完这句,宋千星转身就朝身后的方向走去,一副誓死不会进那家店的模样。 霍靳北朝门口的接待人员微微点了点头,随后也朝她离开的方向而去,终于在商场中庭追上了她的脚步。 “你确定,那件衣服还会乖乖躺在你弄丢它的地方,等你回去取?”霍靳北问。 宋千星毫不犹豫地回答:“我确定,我百分百确定!总之我一定会把你的衣服赔给你,可以了吧?” 霍靳北静静地看着她,缓缓道:“这话你也不是第一次说。” 言下之意,她之前也信誓旦旦说会买件新的衣服赔给他,临到进门,却还是反悔了。 宋千星怎么可能听不明白他的意思,索性抱了手臂道:“坦白说吧,我没想到你的衣服是这种贵价货,那里面最便宜的东西我都消费不起,更不用说你的那件大衣。既然买不起,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咯。就算掘地三尺,我也一定把你那件衣服找出来,你放心吧,我这个人还是要脸的,不想欠你什么。” 宋千星说完,转身就要朝出口方向走去,谁知道刚刚一转身,忽然就撞上了一个一个正好从她背后经过的年轻女人。 “哎哟,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没长眼睛吗?”那个女人原本低头玩着手机,手里还拿着咖啡,被她一撞,咖啡顿时就洒了一地,手机也摔出去老远,登时就冒了火。 宋千星却只是站着没动。 下一刻,那个女人抬头看向她,脸色却瞬间就变了变,连声音都变了调,“宋千星?” 那一瞬间,宋千星只觉得自己今天不知道是走了什么大运,接二连三地遇上故人。 那个女人匆匆捡起自己摔到远处的手机,迅速又回到了宋千星面前,盯着她上下打量了一通,才道:“你不是回淮市去当你的大小姐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宋千星仍旧没有出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才几年没见啊,你不会当了大小姐就不认识我了吧?我是你表妹林诗佳啊!” 宋千星忽然转头就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霍靳北就站在她身后的位置,她一转身,直接就被他的身体一挡,动作不由得一顿。 这一顿,林诗佳已经拉住了她,神情之中已经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讥讽,“你跑什么呀?哦,果真是当了大小姐的人,不屑跟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来往了是吧?宋千星,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要不是我们家,你能活到现在认回你那了不起的亲爹吗?你现在是在瞧不起谁啊?也不看看你自己,就算认回了亲爹,还不是一副小太妹的样子,难登大雅之堂……哎呀,该不会就是因为这样,你被你亲爹扫地出门了吧?难怪我爸联系他,他总是爱答不理的,原来原因出在你身上啊!” “说完了吗?”宋千星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如果说完了,那你可以放手了吧?” 林诗佳听了,猛地撒开了她,冷笑一声道:“你以为谁愿意碰你啊?真当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我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吗——” 说完,她的视线忽然就落到了霍靳北身上,又道:“哟,有个有权有势的亲爹就是不一样,现在认识的男人素质已经这么高啦?是仗着你爹的身份,还是仗着你这张自以为是的销魂脸啊?” “你管我仗什么呢?”宋千星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一副高高在上的审视表情,“你有吗?” 林诗佳脸色一变,冷笑着点了点头,道:“你了不起,从野种变成了大小姐,连自己的亲人都不认的白眼狼,我不敢惹你——但是你摔坏了我的手机,你要赔给我。” 说完,她就扬起了自己的手机。 宋千星目光落在她的手机上,只见屏幕上两道清晰的裂痕,在屏幕中间交织成一个“x”的形状。 “堂堂宋家大小姐,不会连一部手机也要赖账吧?”见宋千星不说话,林诗佳说,“你要是不赔,我就把账单发给你亲爹,你不要脸,我想他应该是要的吧?” 听到这句话,宋千星神情终于微微一动,道:“不就是一部手机吗?也值得你这样急头白脸,赔给你就是了。” “走啊。”林诗佳说,“旁边就有专卖店,去买啊!” 宋千星果然抬脚就走向了林诗佳所指的方向。 林诗佳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不动的霍靳北,很快跟了上去。 霍靳北看着两个人的身影走进那家手机专卖店,没有跟上去。 没过多久,林诗佳就又从那家店里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部新手机,唇角是控制不住的笑意。 走出两步,她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转头,就看见了静静等在手机店门边的霍靳北。 她停下脚步,似乎是想要跟霍靳北说什么,可是一张口就对上霍靳北清冷到极致的目光,她一噎,到了嘴边的话忽然就没了声,顿了顿,扭头就走开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宋千星才终于从那家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刚才摔坏屏幕的手机,一路走一路捣鼓。 走到中庭位置时她才抬头扫了一眼,很快就又低下头,继续捣鼓着手机朝出口方向走去。 直至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拿走了她手中的手机。 “走路的时候不要看手机。” 宋千星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看他,“你怎么还在这里?” 霍靳北低头看了看手中那部旧手机,没有回答宋千星的问题,转而道:“想修吗?” 宋千星一顿,很快道:“我自己会找地方修。” “我认识人,换个屏幕很便宜。”霍靳北说。 “不需要。”宋千星一抬手,拿回了那部手机,“你要是方便呢,不如就给我一个地址,我自己会拿去修。不用麻烦你了。” “你自己去不会有折扣。”霍靳北说,“或者,我可以顺便帮你卖出去,挽回一点损失。” 他没有再提及他那件得而复失的大衣,没有提及便利店里遇到的高展,也没有问刚刚遇到的林诗佳—— 甚至连他的态度语气也跟之前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他明明是温柔的,她却只觉得更加烦躁。 “够了霍靳北!”宋千星说,“我下午就把衣服还给你,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求求你。” 第882章 值得 她的语气一如既往,生硬决绝,像她此前无数次跟他说话的样子。 可是她还说了“求求你”。 霍靳北静静看着她,一时没有再动。 她扭头就走,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霍靳北一直站在原地,直至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之中,他才淡淡垂了眼,收回视线,陷入沉思。 宋千星离开这座商场之后就一路闷头往前,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看见一个地铁口,她脚步一顿,转而走了进去。 经过一个多小时,转了三趟车,她出了地铁,又走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终于走到庄家别墅门口。 庄家门房上的人认识她,但是也不见得欢迎她,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之后,说:“小姐今天不舒服。” “所以我来看她了啊。”宋千星眯了眯眼睛,“你有意见吗?” 她到底是庄依波的好朋友,门房上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打了个电话进屋之后,很快放了千星进去。 千星走到大房门口的时候,庄依波正好从里面走出来接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不是说你不舒服吗?”千星问,“出来干什么?” “不舒服也要走动走动才精神啊。”庄依波说,“老是躺着,精神气都躺散了。” 两个人进了屋,屋子里似乎并没有其他人,庄依波就拉着千星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你哪里不舒服啊?”千星这才又问道,“有没有看医生?” 庄依波淡淡一笑,道:“小问题啦,休息一下就会好的,哪用看什么医生。你怎么突然跑过来了?” 千星听了,安静看了她一会儿才又道:“昨天你脸色就很不好,我就猜着你应该不舒服,所以就过来看你啦。” 庄依波笑笑,道:“没事,昨天就是一时情绪有些失控,休息一晚上已经差不多好了。” 宋千星心里丝毫不相信她这个回答,可是想要问自己心里想问的事情时,又实在是问不出口。 多年友情,她们两人之间早已经形成足够的默契,她知道有些话庄依波不想说,于是她便不会逼她——正如很多她不曾说出口的话,庄依波也从来不曾强迫过她。 顿了一会儿,宋千星道:“我知道你最近心里应该不太舒服,你要是有什么想说的,随时可以找我。” “知道啦。”庄依波说,“我还会跟你客气吗?” 宋千星淡淡一笑,再没有多余的话。 庄依波视线落在她交叉的手上,似乎也是想要问什么,最终,却也忍住了。 两个人静静在一起坐着闲扯了一会儿,宋千星便起身告辞了。 庄依波想叫司机送她,宋千星回绝了,说这段路环境好,自己走走也挺舒服。 庄依波没有强迫她,送她到门口,看着她逐渐走远,这才又回到屋子里。 在先前两个人坐过的位置静坐片刻之后,庄依波忽然拿出手机,拨通了许久没有联系过的霍靳北的电话。 …… 一个小时后,庄依波在一家咖啡厅里见到了霍靳北。 中午刚过,咖啡厅里并没有什么客人,霍靳北坐在角落的一个位置,手中把玩着原本放在桌上的一个魔方。 庄依波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以极快的速度将那个魔方复原,随后抬头看向了她。 庄依波直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轻轻一笑,道:“突然约你见面,你不会觉得我唐突吧?” “不会。”霍靳北淡淡回答道。 庄依波点了点头,“你应该能猜到,我约你出来,是为了千星。有些事昨天就想问你,可是却没有找到机会,正好刚才千星过来找我,我才又想起来,应该来找你聊一聊的。” “她去找你了?”霍靳北问。 “嗯。”庄依波说,“我看得出来,她状态并不是很好。” 霍靳北略略一顿,才又道:“刚才在这个商场里,她遇见了她的表妹。” 庄依波闻言,不由得微微有些惊讶,一来是惊讶早上霍靳北居然和千星在一起,二来自然是因为林诗佳。 只是她也没有问起第一点,回过神来只是道:“那难怪了……” 说完,她才又看向霍靳北,“你也知道千星从前住在她舅舅家的那些事吗?” 出乎意料的是,霍靳北居然缓缓摇了摇头。 庄依波一怔,随后才道:“我看你说起她表妹,还以为你知道呢……” “虽然不知道,猜也能猜出个大概。”霍靳北说,“总归是不开心的过往,我猜她并不想提及,也无谓多打听。” 庄依波听了,心头一时涌起些旁的滋味,酸涩之中,又隐隐带着温暖。 她想,这个男人,应该是真的值得。 “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庄依波轻笑了一声,说,“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应该不是最近的事吧?” 霍靳北低低应了一声:“嗯。” “在学校里?”庄依波又问。 “有过几次交集,但是并没有任何发展。”霍靳北说,“或者说,还来不及有任何发展,她就已经从学校里消失了。” 庄依波想起那些年的旧事,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却又想起什么来,看向霍靳北,道:“所以,那个时候,你之所以会出现在我们的圈子里,其实就是因为千星?” 霍靳北没有否认。 庄依波忍不住拿手捂了捂脸,“天哪……回想起来,我才知道那时候自己究竟处在一个多尴尬的位置。你会觉得我很可笑吗?” 霍靳北说:“那是几年前的事情,还没有开始就无疾而终。重遇之后,她好像不认识我,我也就没有再想太多。” “可事实上,她对你的吸引力,始终都存在。”庄依波说,“她不在的时候,也许没什么,可是如果她重新出现了,那吸引力只会越来越强,是吧?” “也许是这个道理。”霍靳北说,“只可惜,对她而言,我似乎没有什么吸引力。”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忽然就笑出了声,随后,她盯着霍靳北看了片刻,缓缓道:“不可能没有的。” 霍靳北凝眸看向她。 庄依波缓缓道:“仅凭三言两语,你也能推测出千星从前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所以你也应该知道,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有多缺爱。因为缺少,她会更加敏感,所以你对她的好,她肯定可以完全地感知到;可也正是如此,可能会让她感到惶恐不安,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会怀疑,会排斥。但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可能抗拒得了你的,绝对不可能。” 第883章 起因 宋千星离开庄家之后,径直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先前住在叶瑾帆的房子里,从叶瑾帆出事之后,就从里面搬了出来,自己另外在群租房里租了个小房间。 小区处在城市边缘的位置,是前几年才建的新小区,但是因为地址位置不太好,所以租金很便宜,周围也没有什么繁华商圈,唯一算得上热闹的就是小区外那一圈商铺。 经过小区旁边一家洗衣店时,宋千星抬脚就走了进去。 “取衣服。”进了门,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收据,递给了店员。 店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接过她手中的收据一看,疑惑了,“你这不是昨天晚上才送来的吗?不是跟你说过要三四天才能取吗?” “我急着要。”宋千星说,“要么你现在就给我洗,我加钱。” 店员听了,这才道:“那你等等,我去看一下。” 宋千星就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了下来,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后,店员取出了一件黑色大衣,对她说:“宋小姐,衣服洗好了,你要检查一下吗?” “不用。”宋千星说,“帮我装起来吧。” 店员很快取出一个纸袋,帮她装好衣服之后递给了她。 宋千星拎着袋子走出洗衣店,刚刚走进小区大门,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她懒得理会,任由手机响了一路。 到进了屋,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手里的袋子之后,她手机依然还在响。 宋千星这才慢条斯理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接起了电话,“干嘛?” 电话里传来慕浅的声音,“出来吃饭。” “没空。”宋千星说。 “别拒绝我啊。”慕浅笑着说,“你知道拒绝我没有好处的。” “哦。”宋千星说。“我就拒绝了,你来打我啊!” 说完她就直接挂掉了电话,一头倒在了床上。 就那么安静地躺了十来分钟,她忽然又睁开眼睛,重新摸到了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地址。”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 慕浅轻笑着报上了餐厅的名字。 于是刚刚回到家的宋千星又一次出了门,又辗转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慕浅说的那家餐厅。 服务生引她进门的时候,慕浅正在点菜,抬头看到她,忙道:“来来来,看看你想吃什么。” “不用客气了。”宋千星拉开椅子,懒懒地坐下来,“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了。” 慕浅挥退了服务生,亲自拿起茶壶给她斟了杯茶,笑道:“摆和头酒,怎么能不客气呢?” “和头酒?”宋千星瞥她一眼,道,“你有得罪我什么吗?” “我当然不可能得罪人啦。”慕浅说,“不过嘛,容恒说他不小心说错了话,我啊,是替他道歉来了。不过,我猜你应该没生他气吧?” “有什么好生气的?”宋千星说,“他只不过是说出了一个事实,一个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这也值得你大费周章来请我吃一顿饭?” 慕浅耸了耸肩,“你没生气就好,饭嘛总归是要吃的,什么名头都可以吃呀。” 说完,慕浅就又把菜单递到了她面前。 宋千星盯着那本菜单看了一会儿,才又看向慕浅,“如果我不是宋清源的女儿,那你还会请我吃饭吗?” 慕浅听了,微微挑了眉,道:“这很重要吗?” “如果你是看在宋清源的面子,那就大可不必了。”宋千星说,“就像你老公,就像容警官。” 慕浅笑了笑,道:“一定程度上呢,我跟我老公是相互独立的。就像,即便你是宋清源的女儿,你和他也可以成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宋清源对我个人而言没有太大的影响力,但就我个人而言,我喜欢交朋友,三山五岳,三教九流,我都无所谓。” 宋千星和她对视了片刻,终于伸手拿过了菜单。 待到点的菜上齐,慕浅才又道:“有没有兴趣聊聊昨天的事?” “昨天的事关你什么事?”宋千星闷头吃着东西,头也不抬地问。 “调查记者的本能。”慕浅说,“凡事都想要寻根问底。” 宋千星说:“那你这个本能是不是用错地方了?昨天的事情那么清晰明朗,还有什么值得你追寻的?” “因为我觉得这里面好像有些东西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明确。” “比如呢?” “比如,你并不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慕浅说,“应该不至于仅仅因为那个人是庄小姐的前夫,你就狠到用酒瓶爆他的头吧?” 宋千星耸了耸肩,说:“那是你对我有误会。” 慕浅说:“所以啊,为了打消疑虑与误会,来这里之前,我顺便去事发的那家酒吧转了转——” 闻言,宋千星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看似面无表情,眼睛却紧盯着她,分明是藏着什么东西的。 慕浅忽然就冲她笑了笑,说:“刚好今天接待我的那个服务生,昨天那个时间也在。” 宋千星缓缓放下了筷子,漫不经心地开口道:“然后呢?” “据他说,申浩轩那几个人,一坐下来就开始高谈阔论。刚好那个时间,酒吧里还没有几个客人,所以那几个人说的话,他基本上都听到了。”慕浅说,“他告诉我,申浩轩说他的前妻像块木头,毫无情趣,要不是他哥看重庄家的生意,非要他和前妻复合,他才不会在她身上多花一点力气。” “所以,他是该打。”宋千星说。 慕浅点了点头,继续道:“可是他说到这里,一切都还很平和,直到他说起他前妻好像看中一个小白脸。他说,‘那个小白脸,我哥动动手指就能弄死他,上次撞不死他是他好运,再有下次,我哥能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宋千星缓缓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没有听见他说这句话。”她说。 慕浅又点了点头,说:“是吧,我猜也是呢……难不成,你会为了不暴露自己的心思而故意将听到的真相彻底隐瞒吗?这可是牵涉到小北哥哥人身安全的大事,如果我们一直查不到幕后真凶,小北哥哥随时都处在危险之中。真要是有什么事,那些关心小北哥哥的人,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884章 你喜欢什么馅儿 面对着慕浅笑眼弯弯的模样,宋千星脸上却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 “是啊。”她说,“如果我知道他被撞的幕后黑手是谁,怎么也会跟你们说一声,好让你们保护好他啊。” 言下之意,她确实是不知道申浩轩说了跟霍靳北有关的事,更不可能因为这个跟申浩轩动手。 “不过还有一个可能。”慕浅说,“万一你是想亲自帮小北哥哥报这个仇,解决这件事呢?” 宋千星张了张口,笑出声来。 “你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她说,“我要是有这个本事,早就成为你啦!” 慕浅听了,只是微微挑眉一笑,不置可否。 宋千星不由得又道:“你不会真的是这么以为的吧?” “没有啊。”慕浅笑了笑,“我就是喜欢往各个方向胡乱猜测而已,我当然知道不能作准了。再说了,傻子才会这么干呢,惹那种人干嘛,好好活着不香吗?” “你知道就好。”宋千星说了一句,便又低头吃起了东西。 只是先前还美味鲜甜的食物,这会儿放进嘴里,忽然就变得食不知味起来。 她顿了顿,终于又抬起头来看慕浅,说:“现在你知道霍靳北出车祸的幕后真凶,也就是霍靳西也会知道咯?那你们一定会帮霍靳北解决这件事吧?” “应该是吧。”慕浅说,“具体得看霍靳西怎么操作咯。” “他怎么操作我不管。”宋千星说,“但是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嗯?” 宋千星说:“无论发生什么,不要把依波牵扯进去。” “这个啊,小事一桩嘛。”慕浅说,“你就没有别的想叮嘱了吗?” “没有。”宋千星直截了当地回答。 慕浅仍旧只是笑,宋千星瞪了她一眼,恨不得将她那层皮笑肉不笑的皮给拧下来。 “你后面那袋子里放了什么?”慕浅忽然瞥见她椅子后的纸袋,“那么大一包。” 宋千星这才想起自己出来见她的主要目的,一把抓过袋子,递给了慕浅,“霍靳北的衣服,麻烦你帮我还给他。”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如同看着一个烫手山芋一般,迟迟不肯伸手去接。 “喂!”宋千星说,“举手之劳而已,你都不愿意,你就这么交朋友的啊?” 慕浅拍了拍手,这才伸手接过那个袋子,放到了自己旁边的椅子上,“我主要是怕我把这东西递给他,他会用眼神杀死我。” “有你老公在,你有什么好怕的?”宋千星说。 “那可说不定。”慕浅说,“谁知道小北哥哥凶起来是什么样子呢?” 宋千星说:“还不就是那个死样。” 慕浅闻言,立刻看向了她,“什么意思?你见过小北哥哥凶的样子啊?” 宋千星脸色微微一变,矢口否认道:“没有。” “哦。”慕浅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真的相信,还是敷衍她的。 宋千星却也懒得去过问了,继续低了头吃东西。 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慕浅忽然接到霍祁然的电话,说妹妹在家里闹别扭,非要慕浅回去。 对于慕浅来说,孩子大过天,所以她自然没办法再陪千星待下去,买了单之后,便提前离去了。 剩下宋千星独自一个人坐在包间里,正考虑着要不要打包这一大桌子的剩菜时,视线忽然就落在了慕浅刚才的座位旁边的位置上。 那里,她带来的那个纸袋还原封不动地放着! 宋千星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 这该死的慕浅! 二十分钟后,当宋千星重新又拎着那原封不动的衣服走出饭店时,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看见霍靳北的电话的瞬间,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这么点破事,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想到这里,宋千星直接接起了电话。 “衣服找到了吗?”霍靳北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无波,淡淡地问他。 宋千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一件衣服,你还真是挂心啊。” “嗯。”霍靳北说,“那是我最贵的一件衣服。” 宋千星再次咬了咬牙,随后道:“找到了,放心吧,没丢。我给你送到霍家去,有时间你自己去取吧。” “霍家老宅现在已经没人了。”霍靳北说,“你与其送到那里去,不如直接送来我这里。” “你那里?”宋千星发出反问。 霍靳北说:“放心,不会吃了你的。” 宋千星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行,我给你送来,早了结早轻松,地址发给我。” 挂了电话,宋千星手机上很快就收到了一个地址,是市中心的一处别墅小区。 宋千星照旧坐地铁,这次倒是没用多久,不过二十多分钟,就已经抵达了霍靳北所说的那个小区。 到了小区门口,保安问清楚她的来访目的,很快派了辆车直接将她送到了霍靳北的家门口。 宋千星倒是没想到霍靳北会住在这么高端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盯着眼前的这扇门看了一会儿,才伸出手来按响了门铃。 房门很快应声而开,然而站在门后的人,却是阮茵。 宋千星不由得一怔。 一见到她,阮茵脸上立刻浮现出和煦的笑意,“千星来啦,来,快进来坐。” 宋千星回过神来,连忙道:“不,不用了,我是来给霍靳北送衣服的。” “都到了我们家门口了,你都不进来坐坐,那说出来阿姨多不懂礼数啊。”阮茵伸出手来握住了她,“外面那么冷,阿姨也不忍心让你就这么来了就走啊。” 说完,阮茵就直接将她拉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果然暖意袭人,宋千星从冰冷的空气中走进来,被暖气一熏,整个人脑子都有些懵。 而更让她发懵的是,一进门,她居然看见了坐在餐桌旁边包饺子的霍靳北。 素日里不是白色医生袍,就是黑灰色装扮的男人,此时仿佛褪去了所有清冷,一件烟灰色的套头毛衣,莫名多出了一些居家的味道。 阮茵将千星拉到里面,笑着道:“我和靳北正在包饺子准备待会儿吃呢,你来得正好,待会儿一起吃一点。你喜欢什么馅儿?” 第885章 凡人 她喜欢吃什么馅儿? 宋千星回答不上来。 因为从来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而从前,舅舅家的餐桌上,即便偶尔出现饺子,也永远只有他们一家子都喜欢的韭菜馅儿。 她不喜欢韭菜馅儿,所以从来不喜欢吃饺子。 更何况,她也没打算留下来吃。 “我不爱吃饺子。”宋千星顺手放下手中的袋子,说,“而且我还有事,马上就走。” 说完,她没有再看霍靳北,回转头就准备离开。 偏偏她一转身,就对上了阮茵的视线。 阮茵微微拧着眉看着她,说:“你要是就这么走了,阿姨可是要生气的。” 听到这句话,宋千星莫名一滞,还没回过神来,已经被阮茵拉着走到了餐桌旁边,强行按着她坐了下来。 “小北包的饺子很好吃的。”阮茵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宋千星听着她的话,视线不自觉就落在了霍靳北的手上。 一张张薄薄的皮落在他干净修长的指间,加上馅料,很快就变身成为圆润饱满的饺子,一个个水灵灵的,玉雪可爱。 这样的动作变化,对宋千星来说,就像是一场魔法。 而她莫名陷在这一场手法并不算高明的魔法之中,有些回不过神来。 霍靳北专心地包着饺子,也没有说什么。 阮茵看了看霍靳北的成果,说:“差不多了,我先去下一盘……千星,你还没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馅儿呢?” 宋千星张了张口,却仍旧是回答不出来的模样。 阮茵也不等她的回答,径直端起了饺子,说:“没关系,反正这里好几种馅儿呢,到时候你都尝尝,都是小北亲自和的,很好吃的。” 说完她就要往厨房走去,霍靳北却站起身来,道:“我去煮吧。” “也好。”阮茵和自己的儿子对视了一眼,笑着将手中的饺子递到了他手中,说,“那我就陪千星聊聊天。” 霍靳北点了点头,又看了宋千星一眼,转身就走进了厨房。 而宋千星犹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之中,直到阮茵问她:“等一会儿就好,想喝点什么?” 宋千星抬眸看向她,这一次,终于开口应了一声,“随便。” “那我给你倒一杯红枣茶。”阮茵说着,便起身走到旁边的小桌上,倒了一杯热乎乎的红枣茶过来,放到千星面前,说,“女孩子喝这个好,暖和又能补气血。” 宋千星盯着那个白色的骨瓷杯,还没伸手去拿,阮茵忽然就伸出手来,为她捋了捋脸旁的头发。 她剪了短发之后一直没怎么好好打理,这会儿头发长长了一些,有些凌乱地散在脸旁,遮住了将近一半的脸。 阮茵为她拨开头发,就看见了她脸上的伤,却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道:“你瞧瞧你,平常肯定不注意这些,气色差了点。不过好在还年轻,能调过来的,以后少熬夜,少喝凉的,也要少喝酒,知道了吗?” 宋千星张了张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发现自己喉头似乎被什么东西堵着,根本发不出声音。 她飞快地转头,避开阮茵的视线之后,伸手拿过那杯红枣茶就要往嘴里灌。 “小心烫呀。”阮茵连忙道,“慢慢喝,急什么,不要呛到了。” 宋千星动作果然不自觉地就慢了下来,将那杯子放到唇边,吹一下,喝一口,始终眉眼低垂。 “真是个乖姑娘。”阮茵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宋千星动作蓦地一顿。 正在这时,屋子里忽然又响起门铃声,阮茵对她说了句“你慢慢喝,我去开门”,这才起身走向门口。 大门打开,屋外站着霍柏年的司机,手中拎着大盒小盒的礼品和补品。 “太太。”司机这么称呼她,“这些是霍先生叫我送过来的,他今天人在城郊,可能过不来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宋千星微微抬眸,看向了那边。 “没关系。”阮茵说,“让他不要喝太多酒,顾着自己的肝。” 司机应了一声,进门将东西放下,视线从千星身上转过,也没有多停留,只是说:“那我就不打扰太太了。” 阮茵微微一笑,又道:“我看外面好像又下雪了,开车慢点。” 司机点了点头,转身便又离去了。 阮茵关上门,低头将司机放在玄关处的东西规整了一下,这才重新回到了餐桌旁边,眼见宋千星手里那杯水少了一半,便又拿过壶来,为她添满,微笑道:“好喝吧。” 宋千星盯着自己面前的杯子看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为什么?” “嗯?”阮茵应了一声,“什么为什么?” 宋千星终于抬起头来看她,开口道:“为什么你会跟一个有妇之夫在一起?为什么你会生下霍靳北?” 阮茵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微微一怔之后,面容依旧温柔如水,轻声道:“陈年旧事,你突然这么问我,我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爱他吗?”宋千星继续道。 “我感激他。”阮茵说,“他在我最走投无路的时候帮了我,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 宋千星说:“所以你就以身相许?那你甘心吗?” “我没有什么不甘心的。”阮茵说,“尤其是有了小北之后,他就是我的全世界。我这辈子没有更多要求,能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宋千星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生下霍靳北,你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 阮茵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后道:“在有小北之前,那段日子对我来说并不好过,可以说是暗无天日。小北的到来就像是一道光,照亮了我。我知道,就算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可我至少还有他。他就是我全部的勇气和希望。” 宋千星听完,静默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他没有辜负你的期望。” 阮茵点了点头,道:“是,他的确没有,我很幸运,得到这么一个儿子。” “他也很幸运。”宋千星说,“虽然有着难以启齿的身世,可是他有一个真心爱他的妈妈。” 阮茵听了,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又看了千星一眼之后,伸出手来抚上她的眉眼,道:“每个妈妈都会爱她的孩子。” 宋千星冷笑了一声,道:“那可不一定。” 阮茵见她这样的神情,低声道:“也许等你做了妈妈,就能有这方面的体会了。” “我不会有孩子的。”宋千星说。 阮茵微微一顿,“怎么说?” “因为我不像你,我是一个自私冷漠到极点的人,我没办法爱任何人,包括我的孩子。”宋千星说,“所以,为什么要多带一个孩子来这个世界上受罪?” “你还年轻。”阮茵近乎叹息一般地开口道,“也许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让你卸下满身防备,只剩下心甘情愿的人呢?到那时候,所有的事情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会吗?”宋千星反问道。 阮茵道:“为什么不会呢?人生有很多可能性啊——” 说完,她便笑着抬眸看向了厨房门口。 宋千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看见霍靳北正端着一盘饺子从厨房里走出来。 腾腾蒸汽模糊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真切。 可是当他放下饺子,那张骤然清晰的容颜,如同拨云见日,冲击得宋千星一愣。 霍靳北对上她的视线,目光平和沉静。 宋千星蓦地回过神来,收回视线,看向了桌面那盘饺子。 阮茵张罗着摆上蘸碟碗筷,又进厨房去给每个人盛了一碗饺子汤。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千星想,她终究也只是一个凡人。 第886章 原来很好吃 因为是凡人,所以即便再冷漠自私,面对着这样温馨的场景,还是会有一瞬间的晃神。 而这种晃神,不过是一场意外,一场很快就会平复的意外。 因此面对着眼前这一盘热乎乎的饺子,千星迟迟没有伸筷子去夹。 然而阮茵就坐在她身边,即便她不伸筷子,碗里还是多了好几只饺子。 “来,试试小北的手艺。”阮茵说。 千星却依旧没有拿起筷子,只是道:“我真的不喜欢吃饺子。” “尝一尝嘛。”阮茵笑着道,“几个饺子而已,也不占肚子的。” 千星转头跟她对视一眼,才终于缓缓拿起了筷子。 第一颗饺子,是猪肉白菜馅。 第二颗饺子,是牛肉芹菜馅儿。 第三颗饺子,是三鲜馅儿。 第四颗饺子,是荠菜馅儿…… 千星将碗里的饺子一颗颗吃下去,每一颗,都是意料之外的味道。 没有她不喜欢的韭菜馅儿,每个味道都让她觉得新鲜,觉得……好吃。 霍靳北状似不经意一般地抬头,看见她默默地夹起碗中最后一颗饺子,随后又收回视线,站起身来对阮茵道:“我去把剩下的饺子下了。” 阮茵点头笑笑,“去吧。” 霍靳北又看了千星一眼,很快走进了厨房。 等到他再端着一盘饺子从厨房里走出来时,先前摆上桌的那盘饺子,已经只剩了两三颗。 而千星……依旧还在低头吃着。 阮茵的神情已经从一开始的欣慰,变得有些担忧起来,却还是笑着对千星道:“小北手艺还不错吧?” “嗯。”千星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慢点吃。”阮茵说,“也别吃太多了,毕竟大晚上的,当心积食。” “嗯。”千星又应了一声,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阮茵有些无奈地看了霍靳北一眼,又陪着千星吃了两颗刚刚煮出来的饺子,忍不住起身准备健胃消食片去了。 只剩下霍靳北和千星两个人坐在餐桌旁边,霍靳北始终没有说什么,而千星则自始至终……埋头苦吃。 两个人分食着面前那一盘饺子,直至里面还剩下五六只的时候,霍靳北缓缓放下了筷子。 千星这才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问:“你不吃了是吗?” 霍靳北点了点头。 千星于是端起面前的盘子,直接将剩下的饺子都倒进了自己碗里。 霍靳北:“……” 阮茵走过来,正好看见这样一幕,震惊之余,担忧更甚,连忙上前道:“你们俩还真是好胃口,我之前还担心包多了呢,居然也能吃完……回头吃点健胃消食片,别撑着了。” 千星很顺从地点了点头。 霍靳北看到这样的场景,那一瞬间,忍不住想,大概阮茵递给她的所有东西,她都会乖乖吃下去—— 而且尝到甜头之后,可能还会吃很多。 譬如现在。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大概都对眼前的状况心照不宣。 等到千星终于将那剩下的几个饺子吃完,阮茵也不敢问她吃饱了没,生怕多问一句她就说自己还可以吃,赶紧就把健胃消食片放到了她手中。 千星接过消食片就放进口中,乖乖咀嚼起来。 阮茵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道:“吃了这么多东西,先休息一会儿,来,我们去客厅看会儿电视,碗让小北洗就好。” 宋千星听了,不由得看了霍靳北一眼。 霍靳北从容起身,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 阮茵拉着千星走到客厅沙发里坐下,随后才又道:“你喜欢看什么节目?我给你播。” “我不怎么看电视的。”千星说,“您看自己喜欢的就好。” 阮茵说:“我也不怎么看电视的,那咱们随便看看就好。” 说完,阮茵就调到了一个合家欢的节目,拉着千星一起看了起来。 千星只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好像应该走了,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慵懒到不想说话,更不想起身。 房间里暖气袭人,身下的沙发温软舒适,阮茵温柔带笑地给她削水果,厨房里水声哗哗,是霍靳北在洗碗…… 她大概真的是吃得太多了,以至于大脑供血不足,脑子仿佛转不过弯来,没办法思考太多事情,只想放任自己沉沦在这舒适到极致的环境之中。 如果是一场梦,那做久一点又有何妨? 霍靳北洗好碗,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阮茵正小心翼翼地将水果盘放在茶几上,而她身边的千星,歪在沙发里,竟然已经睡着了。 阮茵调低了电视的声音,冲霍靳北打了个手势,随后轻手轻脚地站起身来,上了楼。 霍靳北则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静静地盯着千星的睡颜看了许久。 而此时此刻,距离上一次这样近距离看她的睡颜,已经隔了很久,很久…… 此时的环境和那个时候也是大不相同。 此刻他们身在温暖舒适的家里,而那一次,他们则是在一个冰冷空旷的废弃货仓之中。 那时候,他不过才22岁,就读于桐城大学医学系临床医学专业,正在准备进入实习的阶段。 而她,进入桐城大学美术学院不过一年时间。 学长和学妹之间,会有无数种美好的相遇方式,而他们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却并不怎么美好,甚至还有些狼狈。 那时候桐城大学刚刚搬迁到近郊新校区,周边还有些荒凉,除了前后门两条热闹的小吃街,学校周围大部分地方冷冷清清。 霍靳北没有群体生活的习惯与经验,即便是进了管理严格的桐城大学,他也依旧没有住学校宿舍,而是独自在离学校最近的小区租了个小房子,日日往来其间。 那一天,他生着病,发着高烧,学习的效率一塌糊涂,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在学校图书馆待到闭馆才离开。 出了校门,他独自走在回小区的路上,可是才走出几百米,忽然就被人拦住了去路。 那是在马路对面的一家小酒馆里喝酒的两个小混混,不知怎么就看上了他,不惜横穿马路,跑到他面前亮出了刀子,问他要钱。 霍靳北整个人昏昏沉沉,压根就听不进去那两个人在叨咕些什么,只想越过那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两个小混混见自己竟然完全不被他放在眼中,瞬间怒了起来,眼瞅着就要上刀子。 斜里却骤然传来一把娇俏的嗤笑声:“两个大男人,拿着把刀抢劫一个穷学生,真是臭不要脸,没出息。” 那样的情形下,她的声音实在太具有穿透力,以至于霍靳北也清楚地听明白了她说的话,这才缓缓转头看去。 旁边是一组隐匿在阴影处的健身器材,一到晚上,就变得毫不起眼。 此时此刻,最不起眼的双杠上,一个原本横躺在两根金属杠之间的女孩身影,如鬼魅一般,幽幽然坐起身来。 第887章 废弃货仓 三个人似乎都没有想到近在身旁的位置居然还会有第四个人,霍靳北怔忡的片刻,两个小混混也愣了一下。 千星依旧悠然坐在双杠上,一双腿晃晃悠悠,看戏一般地盯着那两个小混混。 她这样的态度显然激怒了那两个小混混,很快,原本对着霍靳北的刀子忽然就转向了她,“臭丫头,你说什么?” “说你们臭不要脸,没出息。”千星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随后道,“听不懂吗?要不要我给你们录个音,等你们拿回去慢慢听个够?” “操!”其中一个混混直接就扑向了千星。 毕竟,她一个弱质纤纤的女孩子,他们有什么好怕她? 然而千星坐在双杠上,占据高点,在那个小混混凑近身的时候,一脚就踹上了他的胸膛,随后灵活在双杠上一翻转,避开那个小混混的二次袭击,又给了他一脚。 另一个混混见势不妙,立刻也拿着刀凑上前来。 千星已经转移到了旁边的单杠上,看了一眼仍旧站在街边愣神的霍靳北,说:“喂,你对付一个,我对付一个,怎么样?” 霍靳北头昏昏沉沉,明明听到了她的话,却仿佛没有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因此他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表示。 千星似乎没有期待他能给自己什么回应,眼见着他站在那里不动,她自己先应付起了两个小混混的袭击。 她身子灵活,在几个健身器材间穿来穿去,成功躲避攻击的同时,偶尔还能出其不意地反击对方一下。 两个小混混显然被这样的戏弄激怒了,两个人行动忽然就快了起来,一次成功的堵截之后,千星的手臂忽然被一个人手中的刀划了一下。 她还来不及痛呼出声,忽然听见“砰”的一声,一个书包重重砸到了划伤她那人的脑袋上。 千星扭头一看,是站在路边的霍靳北终于出手了——把他的书包丢了过来。 千星眼见着那人被他的书包直接砸倒在地,立刻上前捡起那个沉重的书包,当做武器,跟两个小混混对抗起来。 她不知道那个书包里到底装了什么东西,重得出奇,可是攻击力也非同凡响—— 凭着那个重得要死的书包,加上她那股不怕死的劲头,竟成功让她反败为胜,以一敌二也让那两个小混混毫无还击之力。 两个小混混被那个书包砸得浑身都疼,有些犯怵,不愿意再上前,只是隔着几米的位置和千星对峙着。 千星拎着那个书包,一点点凑近霍靳北,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那两个小混混有了异动—— 千星立刻转头看去,只见两人同时站直了身体,看向了他们先前待过的那家小饭馆。 那家小饭馆门口,正有十来个跟他们同风格的年轻男人,正勾肩搭背地准备走进那家店里。 两个小混混脸上顿时露出大喜的得意之色,齐齐朝那边喊了起来,“老大,这边,有人找麻烦!” 千星一眼瞥见那边十来个人齐齐看向这边的情形,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 她虽然不怕死,可是眼下的情形,到底是寡不敌众,如果真要硬扛,那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千星立刻就准备逃离。 她一只脚都已经迈了出去,回头却见霍靳北依旧有些发愣地站在原地,顺手就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来拉了他,跑了起来。 那边饭馆门口,剩余的小混混们已经穿过马路,直奔这边而来。 跑出一段,千星只觉得沉重,低头一看,自己一只手拉着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另一只手还拎着他那重得要死的书包,难怪跑不快! 想到这里,千星毫不犹豫地就将手里的书包扔在了地上,继续准备往前跑。 谁知道被她拉着的那个男人,见状却忽然挣脱了她的手,退回两步,捡起了被她扔在地上的书包。 “你这个人,死到临头了,还去管那么个破书包。”宋千星不由得也停下脚步,“很值钱吗?” 那人没有回答她,只是低着头垂着眼,不紧不慢地整理着一片狼藉的书包。 而此刻,后面的小混混们已经快要追上了—— 千星恨不得能就这样把这个人丢在这里不管算了,偏偏这事多多少少是她惹出来的,总不能就这样连累这个始终面无表情的神经病。 想到这里,千星还是伸出手来,重新抓住他,继续向前一路狂奔。 后方追兵始终不停,千星慌不择路,只能尽量往好躲的地方跑,于是一路迎着割脸的冷风,穿过被围起来的工地,跑过泥水坑,踩过大片荒芜的野草,后面的追兵才渐渐没有动静。 后面终于安静下来的时刻,两个人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废弃的厂房,周围空旷又寒冷,千星毫不犹豫地就钻进了那个厂房里。 她已经进了门,霍靳北却依旧立在两个人停下来的位置没有动。 “喂,你不是打算这么快就原路返回吧?他们肯定还在不远的地方到处找我们呢,万一碰上他们,以你这副弱鸡的姿态,可就死定了。”宋千星说,“你要找死可以,但是不要连累我好吗?” 说完,她便扭头走进了那片黑漆漆的货仓,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大概过了三五分钟,一只在外面站着的霍靳北也终于拖着沉重的步伐,一点点地走了进来。 千星的手机灯还亮着,他没有看她,径直走到对面的位置,同样倚着角落坐了下来。 千星不由得拿光照了照他,却见他靠在墙角,已经闭上了眼睛。 “喂。”这样的人实在是古怪,她甚至忍不住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招惹了什么奇怪的人,“你是哑巴吗?” 霍靳北没有回应她。 千星微微挑了挑眉,想了想,从他一路上一言不发,也不给人任何回应的反应来看,她觉得他大概真的是个聋哑人。 所以,他听不到那两个小混混在问他要钱,也听不到她跟他说的那些话。 真可怜。 第888章 念念不忘 千星觉得,既然对方是个聋哑人,那她也不需要费什么力气跟他交流,索性由得他闭目养神去。 她安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那个角落,努力尝试用惨淡的网络跟外界交流。 不出意外,庄依波又给她发消息问她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回宿舍。 千星胡乱诹了个理由,刚刚点发送,忽然就听到外间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 宋千星蓦地一顿,瞥了对面依旧闭着眼睛仿佛没有知觉的霍靳北一眼,随后果断从地上捡起一张破旧的黑色油布,直接罩在自己头上,扑到了霍靳北所在的那个角落。 怀中骤然多了一个人的身体和温度,原本昏昏欲睡的霍靳北骤然清醒了一下。 缓缓睁开眼睛,入目却是一片漆黑。 唯有一抹呼吸,反复地萦绕在他的耳畔。 “嘘!他们好像追到这里来了,别动啊,让他们发现我们就惨了。”她一面低低地说着话,忽然又懊恼了起来,“其实你到底听不听得到我在说什么?算了,不管你听不听得到,只求你别动,千万别动,也别出声——” 霍靳北如她所愿,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片刻之后,却忽然有一双手,缓缓地摸索到了他的掌心。 紧接着,一只微微发凉的手指在他滚烫掌心写起了字—— 别动。 有人来了。 她刚刚写完字的同时,忽然就有脚步声出现在了货仓门口。 似乎是有人打着手电筒往里面找了一下,随后啐了一声,道:“妈的,这一对狗男女跑得还真是快,让我抓到他们,非得一根根剁掉那个男人的手指,还要一刀刀划花那个女儿的脸——” “瞧你这点出息,不就是被女人给打了吗?还是个漂亮女人——换了是我啊,我就把她绑在我的床上,好好地调教调教,让她懂得真正的女人该是什么样的——” 千星身体骤然一僵,尚未有多的反应,刚才写字的那根手指,忽然被人握住了。 千星一愣。 她在黑暗之中看向自己面前的人,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可是他发烫的掌心,灼热的身体以及微微有些紧绷的呼吸,她都能清楚感知到。 如果他真的是聋哑人,那怎么会那么巧,刚好在那两个人说完那句不堪入耳的话之后握住她? 千星心头生出疑虑,却依旧没有动。 一来是那两个人就在仓库门口,她不敢动,二来,她全身发冷,他身上惊人的热度,带给她熨帖的舒适感。 两个人都没有再动,只是紧贴在一起,听着门口的动静。 那两人似乎站在避风处抽了支烟,随后才有人开口道:“行了,他俩应该不会跑到这么偏的地方来,别在这里喝西北风了,我们还不如去来时的路口上守着,他们要回去,肯定得经过那里,到时候再好好收拾他们,省得在这里白费力气。” “走吧。”另一个人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却还是应了声,跟着前面那人缓步离开了。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宋千星的身体一点点地软化下来,也不知是真的放松了,还是被身旁这个人给烫得—— 思及此处,宋千星骤然回神,一时也没有拿下遮挡在两人身上的油布,只是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是聋哑人吗?” 她听不到他的回答,也看不见他的脸色,却还是能感觉得到,他似乎微微动了动。 这就是对她的话有反应了! “你根本不聋不哑,却在这里给我装聋扮哑?”宋千星这才一把扒拉开两人身上的油布,拿出手机来照向了面前这个人的脸。 昏暗到极致的环境之中,手机屏幕的光线并不怎么亮,可是照亮眼前这个人的脸,已经绰绰有余。 那张清冷隽秀的面容清晰落入视线的一瞬间,宋千星一愣,骤然脱口而出道:“霍靳北?” 他原本仍旧闭着眼睛,却在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缓缓睁开眼来。 苍白之中隐隐泛着潮红的脸,映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有种诡异的……性感。 宋千星没来由地心虚了一下,一下子熄灭了手机屏幕的光。 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他低沉喑哑到极致的声音:“我不认识你。” 宋千星听了,冷哼了一声,道:“巧得很,我也不认识你。” 不过是宿舍里有个他的疯狂迷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张他的照片,放大成海报之后就贴在了自己的床边——她一心拜学霸,拜男神,言曰,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她那里响没响,千星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张海报就贴在自己对床的位置,她每天睡觉起床,都能看到那张脸,早已烂熟于心。 所以,她不认识他,却知道他是谁。 然而,霍靳北却似乎对她怎么知道他的丝毫不感兴趣,听到千星的回答之后,很快又闭上了眼睛。 她向来不是会主动与人交流的性子,察觉到霍靳北的冷淡,自然就懒得再跟他多说什么,正准备起身回自己原本的位置时,不经意间却又碰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依然和他的身体一样滚烫。 千星微微一拧眉,随后在旁边蹲了下来,又一次拿手机照亮了他的脸,“你是在发烧吗?” 霍靳北依旧闭着眼睛,只冷冷回了一句:“别管我。” 千星蓦地冷笑一声,起身就径直回到了自己先前的角落,再不多看他一眼。 之前两个人都听到了那群人会在回去的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因此谁也没有这会儿就离开的打算,当然,霍靳北之所以还坐在那里,更多的原因,可能还是发着高烧,体力耗尽。 千星向来糙惯了,在什么环境都能睡着,即便是这个冰冷的仓库。 她靠着墙角,裹紧自己的衣服,闭上眼睛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睁开眼睛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起来,仓库里光线虽然依旧昏暗,但是线条轮廓已经隐约可辨。 千星清醒过来,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之后,视线不自觉地就投向了对面。 对面那人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经了这一夜,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想到这里,千星不由得用手撑着地面,轻手轻脚地朝那边爬了几步。 可是几步之后,她就停住了。 那人还活着。 不仅活着,他还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也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 第889章 一支烟 宋千星不由得僵在那里,进退不得。 而霍靳北目光沉晦,隐匿在暗处,情绪莫辨。 千星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本不必这么小心翼翼——毕竟她也没干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你还活着啊?”千星站起身来,拍了拍手,漫不经心地开口道。 霍靳北没有回应。 千星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 这个人,明明耳聪目明,在学校里是人尽皆知的学霸,却偏偏活得像个聋子和瞎子。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嗅出了她身上特有的学渣味儿,不屑跟她这样的人说话? 想到这里,千星转头就又走向了自己先前的角落。 谁知道还没等她再次坐下来,身后忽然传来“咚”的一声—— 千星蓦地回头,一眼就看见了刚才还一副安然姿态坐在那里看着她的人,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上。 宋千星蓦地起身来,快步走到他面前,就见到他闭着眼睛倒在那里,脸色比昨天还要苍白。 千星连忙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脸,却惊觉他身上依旧滚烫,比昨夜还甚。 “霍靳北!霍靳北!”千星连忙喊了他两声。 霍靳北一动不动。 “喂,你千万别死在这里啊!”千星连忙又道,“你要是在这里出事,那我岂不是脱不了干系?” 霍靳北依然没有反应。 “喂,你堂堂桐城大学的校草学霸,死在这么一个多方多不值啊!”千星顿了片刻,才又道,“你想想你家里人,想想你爸爸,想想你妈妈吧……” 当她提及“妈妈”两个字时,霍靳北的眼皮忽然动了动。 千星见他有了反应,连忙继续道:“对,你赶紧想一想,他们在等你回家呢,你要是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你妈妈得多伤心啊——” 她说完这句话,霍靳北眉头忽然拧了拧,随后,他竟然真的缓缓睁开了眼睛。 大概十来秒的混沌之后,他的眼神缓缓恢复了清明,视线聚焦在宋千星身上之后,张了张口。 千星盯着他看了几秒,分明见他嘴唇是动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霍靳北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再度闭了闭眼睛之后,缓缓坐直了身体。 千星见着他这副模样,不由得道:“我帮你叫个救护车吧,只是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什么位置……不然直接报警吧?” 说着她就掏出手机来,正要低头拨号的时候,霍靳北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千星再一次抬头看向他,见他嘴唇又动了动,想起自己发不出声音之后,他重新闭上嘴唇,只是摇了摇头。 “不报警?”千星拧了拧眉,道,“你这个样子,我怕你死在这儿!” 霍靳北仍旧只是摇了摇头,坚持自己的意见。 “那随便你吧,只是你出了什么事,别赖我。”千星说着,“我要走了,你走不走?” 霍靳北再次摇了摇头。 “确定?”宋千星又问了一遍。 霍靳北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于是千星转身就走。 拉开工厂的门,千星张望着朝外面的空地打量了一通,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破旧的仓库,终究还是走出了大门。 十多分钟后,千星夺路而回。 她左闪右避,慌张地跑到仓库门口时,却一下子顿住了脚步。 仓库里,霍靳北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却正低着头,用一支火柴点着一支烟。 察觉到千星去而复返的脚步,他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然而来不及熄灭的火柴,和缓缓燃起的香烟,已经无处躲藏,无可否认了。 他保持着那个姿势,任由指间的火柴缓慢燃烧,最终在熄灭之后,化作一缕轻烟。 千星同样是怔忡的。 霍靳北这个人,她虽然不认识,可是实在是听过太多太多了,用对床那姑娘来说,这个男人聪明、专注、干净,醉心学术,不抽烟不喝酒不玩游戏,没有任何屌丝男的习惯和特质,是整个桐城大学最优质的学霸男神。 可是现在,千星就亲眼看见,这位不烟不酒的优质男神在自己面前点了支烟。 很显然,他也对她会撞见他抽烟这件事始料未及,一时间也正在那里,似乎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千星在门口站了片刻,见霍靳北始终垂着眼不动,忽然就走上前去,在他身边坐下来之后,长叹了口气,“有烟你也不早说,这种好东西都不分享的吗?” 说完,她就朝霍靳北摊开了手。 霍靳北看了一眼她摊开的手心,又抬起眼来看了她一眼,随后缓缓取下了自己口中含着的那支烟,竖着放到她眼前。 千星一眼瞥见他身边一个揉皱的烟盒,意识到这可能是他身上的最后一支烟,于是伸手接了过来,略一停顿之后,放进了自己口中。 她猛地吸了一口,却一下子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霍靳北转头看了一眼她的样子,静了片刻之后,嘴角忽然就勾起了一丝笑意。 她根本不会抽烟。 要分享这样的好东西,也不过是为了缓解他的尴尬。 霍靳北伸出手来,拿回她手中那支香烟,重新放进了自己口中。 千星好不容易才缓过来,再次看向霍靳北时,他已经又恢复了先前漠视一切的姿态,指间徐徐燃烧着的香烟,那叫一个从容不迫。 想到自己先前的狼狈,千星心中蓦地升起一股不服的情绪,又一次从他手中拿过香烟,再次放进口中,小小地吸了一口。 依旧很呛,不过这一次,她忍住了,没有咳出声。 转头看向霍靳北时,他也正看着她,仿佛正在等待她的反应。 千星强行压下口中弥漫的辛辣气息,重新将香烟递给了他。 霍靳北接过来,抽了一口之后,熟练地低头吐出青白烟雾。 千星看在眼里,再次拿过那支香烟,又吸了一口。 她有些拙劣地模仿着霍靳北,并不算成功,不过她也不窘迫,继续跟他你一口,我一口地分享着那支香烟。 一根烟眼见着就抽到了最后,千星想起他医学生的身份,不由得捏着烟头开口道:“抽烟对发烧有治疗作用吗?” 霍靳北回头看了她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来,将最后一口香烟吸入腹中,任由那辛冽的滋味沉入腹中。 让人沉沦。 也让人清醒。 第890章 陌生又熟悉 那最后一口烟之后,霍靳北捻灭了烟头,放进那个已经空了的烟盒里,重新放进了他的背包里。 千星看着他的动作,目光顺着落在了他的黑色书包上。 “你包里不会还装着一瓶酒吧?”她说,“那么沉。” 霍靳北看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是将后脑重新靠在了墙上,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千星往他的书包拉链缝里看了看,直觉那样一个书包应该放不进去一瓶酒,这才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在霍靳北脸上。 霍靳北一动不动,好像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喂。”千星不由得喊了他一声,“你这个样子,真的不用先报警去医院吗?我没有前科,不是怕警察的人,所以报警没问题的。” 好一会儿,霍靳北才终于又睁开眼来,看向她之后,用沙哑得几乎不能听的嗓音说了一句:“我怕。” 千星蓦地瞪大了眼睛,堂堂资优生,桐城大学排行榜第一的校草学霸,会怕警察? 那应该是怕跟警察扯上关系,影响他干干净净的形象吧? 虽然千星觉得这个理由很荒谬,但是霍靳北不说原因,她只能自己帮他找了个理由,权当是正确答案了。 “那你撑得住吗?”千星问,“你这个样子,我真的怕你会——” 她没有说下去,只是做了个吐舌头翻白眼的动作。 霍靳北再度闭上了眼睛,缓了缓之后,开始试图自己站起身来。 千星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弹开了一点,却见霍靳北竟然真的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只是光一个站起来的动作,似乎就已经让他筋疲力尽,靠着墙久久不动。 “算了算了,你不要强撑了。”千星说,“知道我为什么去而复返吗?不就是那群小混混,还开了一辆车在那边路口守着。就算你现在有力气,我们也走不出去的,省省吧。” 又过了一会儿,霍靳北伸出手来,视线落在她的手机上。 千星愣了一下,乖乖递上了手机。 霍靳北接过来,很快在上面打了一行字—— “报警,只需要说那个路口有小混混聚众生事。” 千星看了,不由得微微一挑眉。 这样一来,他不会跟警察扯上关系,那群小混混也能被赶走,学霸的脑袋就是好使。 千星这么想着,很快按照他的安排拨通了报警电话。 得到警察很快会出警的回复之后,霍靳北这才站直了身体,将书包背到身上,开始努力往外走。 千星见他这个模样,哪敢由他就这么走出去,连忙跑到他身边,间或伸出手来搀扶他一把,给他些助力。 霍靳北没有拒绝。 两个人费了极大的力气,终于走到她先前看到小混混车的那个路口时,那里已经是一派和谐安宁的景象。 千星继续扶着霍靳北向前,终于走到路边,霍靳北终于体力不支,再一次倒在了地上。 千星连忙将他的身体摆好,自己则跑到马路上,挥舞着双手拼命拦车。 然而这条马路僻静,经过的车并不多,因此每辆车的速度都很快,即便见了拦车的千星,也只是毫不犹豫地飞驰而过。 接连拦了几辆都没有结果之后,千星忍不住咬了咬牙,在下一辆车离自己还有差不多百米远的时候,她一闪身,直接站到了马路中间。 吱—— 尖锐的刹车声响起,一下子惊醒了霍靳北。 他睁开眼睛,只看到千星模糊娇小的身影,手脚张开拦在一辆紧急停下的车前—— 下一刻,霍靳北直接就失去了知觉。 …… 再醒来,他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而身边坐着的,是满目担忧和内疚的阮茵。 一见他睁开眼,阮茵立刻伸出手来抓住了他,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小北,对不起,是妈妈不好,才让你受这种委屈……你没有错,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不要怪自己,不要折磨自己,好不好?” 他安静地盯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灵魂一般,再开口时,已经能够发出声音:“妈,你放心吧,我没事,我就是最近看书看得有点累,所以才体力不支——” 阮茵抓着他的手抵在自己额前,只是默默流泪。 许久之后,霍靳北才又开口道:“我怎么来的医院?” “一个司机把你送来的。”阮茵抹了抹眼泪,说,“你身上也没带手机,幸好还有学生证和身份证,医院也是费了好些力气才通知到我……你吓死妈妈了……” 霍靳北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那抹用自己身体拦在车前的身影,又顿了片刻,他才缓缓开口道:“您放心吧,以后我都不会再让您担心了。” 阮茵伸出手来摸了摸他苍白的脸,一时之间,又一次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 一夜时间过去,足以让霍靳北从过去的回忆之中抽离。 但是对于千星来说,这一夜却过得实在是……迷茫。 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里,只觉得温暖舒适极了,空气之中,隐约还有属于食物的暖香味流淌。 这样的情形,原本不会在她生命里出现,所以她下意识地觉得,这应该是个梦。 于是她往温暖的被窝里缩了缩,正准备寻个舒适的姿势继续陷入睡眠时,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 如果这是梦,那这个梦境未免也太过真实了吧? 她不仅闻得到饭香,还隐约听到人低低的说话声,还有碗碟之间不经意的轻声碰撞—— 千星猛地睁开眼睛,一下子坐起身来,身上那张又轻又软的羽绒被顿时就滑到了地上。 地上,是浅色的地毯,温暖又干净。 而她躺着的位置,是米色的真皮沙发,柔软舒适。 眼前是开阔明亮的客厅,每一件摆设,陌生又熟悉。 千星僵了片刻,缓缓转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餐桌旁,又两个人正站在旁边,轻手轻脚地摆放着早餐和碗碟,同样是陌生又熟悉的。 除了霍靳北和阮茵,还能是谁? 第891章 往昔 阮茵原本正低声跟霍靳北说着什么,一抬头发现千星醒了过来,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放下手里的东西快步上前,对千星道:“醒啦?是不是我说话吵到你了?” 一面对她,千星顿时就失了言语,沉默片刻之后才道:“不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睡着了,真是不好意思。” 阮茵微微一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里也没有外人,随便你怎么休息。我给你准备了毛巾和牙刷,你先去卫生间洗漱一下,然后咱们吃早餐。” 宋千星下意识又要拒绝,抬头对上阮茵的视线之后,却只觉得自己可能说什么都是白搭。 于是她只能乖乖起身,被阮茵带着走进了卫生间。 等她再从卫生间出来,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家常味十足的早餐——香菇玉米粥,煎鸡蛋饼,油条,炒面,牛奶。 除了现成的牛奶,其余几道都是热气腾腾的,千星不由得又瞥了霍靳北一眼。 阮茵仿佛看出她心里的想法,笑着道:“都是小北做的。你昨天已经尝过他包的饺子,今天再试试他别的手艺。” 被阮茵拉着坐下来,千星才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句:“医生也又时间钻研厨艺吗?” 霍靳北抬头看她一眼,淡淡道:“很早就会了,所以不会占用当医生的时间。” 千星不由得一怔。 “嗯。”阮茵对千星说,“小北很早就会做饭了,好像是上初中那会儿吧,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他上学都是自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很多时候都是自己照顾自己的。” 千星听了,默默应了一声,低头喝了口粥。 这顿早餐,以一口粥开始,以餐桌上的所有食物被清光而结束。 而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毫无疑问,还是由千星来完成的。 阮茵昨天晚上还以为她只是一时贪吃,没想到今天早上又一次见识到千星的大食量,不由得微微有些吃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笑着看向千星道:“你怎么吃这么多东西,还是这么瘦呢?平常是不是都不怎么好好吃饭?” 千星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抹了抹嘴,回答道:“不是。免费的东西,我都会吃很多,划算嘛。” 听到这个回答,阮茵和霍靳北对视了一眼,随后才笑道:“那你以后常来,阿姨这里的东西都免费,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千星听了,眉眼不明显地微微一垂,随后道:“也不能吃太多的,不然会被人嫌弃的。” 阮茵听了,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后,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千星,说:“这话是阿姨说的,小北作证,你尽管来,每天来,顿顿来,阿姨都会高兴的。平常小北上班忙,很少有时间在家里,大多数时候就我一个人,有时候都不知道自己该吃什么。要是你愿意来跟我作伴,那我是真的高兴。” 千星静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婉拒的客气话,只是道:“打扰您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我该走了。” 眼见着阮茵流露出失望的神色,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什么,千星连忙抢先道:“我还有事,真的要走了。谢谢您。” “唉。”阮茵这才微微叹息了一声,道:“阿姨也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没那么容易留得住,尤其是大过节的,谁没有点安排啊,去吧。” 千星点了点头,起身就要朝门口走去的时候,忽然听见阮茵道:“别急,大过年的不好打车,让小北送你。” 千星回过头来就要拒绝,却见霍靳北已经拿了外套站起身来。 而他拿在手里的那件,正是昨天千星才送回来的那件大衣。 千星看着他平静地将那件大衣穿到身上,一时之间失了言语。 而霍靳北已经拿起车钥匙走到了她身边,“走吧。” “去吧。”阮茵握着她的手到门口,“小北送你,阿姨才放心啊,你难道想阿姨担心吗?” 宋千星到底没有再说什么,点了点头之后,走出门,拉开霍靳北的车子坐了进去。 阮茵依旧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她,千星忍了又忍,却还是又一次看向她,朝她轻轻挥了挥手。 阮茵脸上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千星安静看了她一会儿,骤然收回了视线。 她有些沉默地靠在座椅里一动不动,车子驶上大路之后,霍靳北才开口问了一句:“去哪儿?” “回家。”千星有些空洞地回答。 霍靳北又看了她一眼,问:“家在哪儿?” 千星无波无澜地报出了小区的名字。 霍靳北在导航上输入小区名字,看见地址之后,几不可察地拧了拧眉。 只是他也没有说什么,将车子掉了个头,径直驶向了导航所指示的小区。 车子经过两个路口,在一个红灯前停了下来。 霍靳北停稳车,正准备跟千星说什么,后面忽然传来“砰”地一声,车身震动了一下。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去,是后方的车追了尾。 千星不由得皱了皱眉,那一边,霍靳北已经推门下了车。 千星呆坐了片刻,也推门下车去看热闹。 情况并不算严重,两辆车都有些轻微损伤,后面的司机态度也很好,一个劲地道歉,表示愿意赔偿给霍靳北。 只是小事,霍靳北也没打算怎么追究,象征性地收了他几百块赔偿。 对方见他这么好说话,松了口气,掏出烟来,“兄弟,谢了,来一根?” 千星的视线蓦地落到那根递过来的香烟上。 霍靳北却看都没有看一眼,只是道:“谢谢,我不抽烟。” 听到这个回答,千星不由得微微挑了眉,一言不发地站着。 “哦哦。”对方收回了烟,不知怎么就看向了千星,“小姑娘,你男朋友很不错啊!” 说完,对方还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千星只觉得自己躺着也中枪。 她压根就不该下来看这一场热闹! 她瞪了那人一眼,扭头就又上了车。 霍靳北这才冲那人点了点头,随后道:“不好意思,她在跟我闹别扭,所以见不得人夸我。” 跟对方交流完,霍靳北才转身也上了车。 短短一两分钟的时间,千星的情绪已经大改,先前还乖乖坐在座椅上沉默寡言的人,这会儿忽然大喇喇地将腿伸到了前车窗的位置,玩起了手机。 “脚放下来。”霍靳北说。 千星瞥他一眼,说:“你开你的车,我又没影响你。” “你不拿下来,车就不开。”霍靳北说。 千星又瞥了他一眼,咬了咬牙,讪讪地放下了自己的腿。 霍靳北这才重新起步,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行驶而去。 千星玩手机玩到百无聊赖,收起手机来盯着窗外出神。 不知不觉,前方忽然出现了一段极其熟悉的道路,千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视线里已经出现了桐城大学的名字。 数年时间发展,曾经地处城市边缘的桐城大学,如今已经成为了市中心的一道风景线,周围早已经大变样,唯有那道风景线依旧。 霍靳北看了一眼怔怔看着窗外的千星,淡淡道:“要进去看看吗?” 千星蓦地收回了视线,嗤笑一声道:“有什么好看的?我在这里就待了一年而已,对这里没有什么感情,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霍靳北听了,没有说什么,却在下面一个路口,将车子转进了一条小巷。 这是桐城大学校旁的一条小巷,直达进出学生宿舍楼的学校侧门,得天独厚的位置让这里成为了大部分学生日常流连美食街,平日里总是热闹非凡。 然而如今还在假期,巷子里冷冷清清的,只有寥寥几家商户开门,做的大部分都是外卖生意。 千星视线微微一变,说:“不是走这条路吧?” “难得路过。”霍靳北说,“买点东西。” 话音刚落,他就停下了车,随后推门下车,走向了路边的一家打着军屯锅盔招牌的小店面。 宋千星坐在车里,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空空如也的道路,坚决不朝霍靳北所在的方向看一眼。 偏偏霍靳北在那家店门口一站就是十来分钟。 千星的耐心几乎就要消耗殆尽,她忍不住想要推开车门跳车自己先行离开时,霍靳北回到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一股冷空气伴随着他的动作被带入车内,然而待那阵冷空气消弭在车内暖气中后,弥漫在车内的便只剩了一股诱人的油酥香味。 千星闻到这股香味,也只当闻不到,撑着脑袋闭着眼睛,只当自己已经睡着了。 可是霍靳北显然不会当她真的睡着了,因为下一刻,千星手中就多了一袋滚烫的东西。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所以每种都买了。”霍靳北说,“你自己挑。” 听到这句话,千星控制不住地缓缓睁开眼来,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才又低头看向了自己手里的纸袋。 虽然时隔多年,她一眼就能认出来,纸袋里是那家店仅有的三款产品。 麻辣牛肉锅盔,麻辣猪肉锅盔,红糖锅盔。 现买现做,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一如往昔。 第892章 你的名字 好些年前,似乎也是这样,霍靳北将这样一个纸袋子递给她,也是跟她说——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所以每种都买了。” 而那不过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很遗憾,霍靳北第二次遇上宋千星,迎来的又是一次打架。 那是在学校附近的公交站台上,他刚刚从公交车上下来,刚要走下站台,眼前突然就有一个身影飞奔而过。 霍靳北还来不及看清那抹身影,后面忽然又追上来四五个男人,阵势骇人地追逐着前方那个身影。 霍靳北眯了眯眼睛,正好看见跑在最前方,被追逐着的那个身影一回头。 那一瞬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忽然也飞身追了过去。 那时候恰逢元旦小长假,学校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一行人接二连三地在人群中飞奔而过,引得周围的人频频回望。 霍靳北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明明就在学校附近,她却偏偏不往学校的方向跑,而是往外围跑。 她跑得越快,那些人追得越起劲,霍靳北眼看着其中有人就要追上她,一下子将自己的书包用力抛了出去。 那书包重重砸到其中一个人背上,那人应声倒地,其他人脚步一顿,立刻都回头看了过来。 跑在前头的千星忽然也察觉到什么,一回头,就看见原本追着她的那几个人,竟然都转身冲着另一个人去了。 千星睁大了眼睛,等到看清楚那人是谁时,她的心瞬间一跳,连忙转身迎上前去。 一周多以前这人还因为发烧发得倒地不起,这会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真要让他正面迎上这几个人,只怕会死得很惨。 千星冲到近前,趁着那几个人都转身的时候,偷袭了其中两个,待要再出手,前面已经是哀嚎一片。 她偷袭两个人的工夫,霍靳北已经将另外两个踹翻在地,正将最后一个狠狠压制在地上。 千星不由得挑了挑眉。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不待她夸赞出口,旁边几个被打倒的人死灰复燃,重新准备着扑上前来。 见此情形,千星飞快地跑上前,照旧拉了霍靳北就跑。 来时的方向是学校的方向,而那几个人刚刚吃了苦头,大概也得了些教训,假模假式地追了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霍靳北再回头的时候,身后已经没有了那群人的身影,而两个人也已经跑到了学校附近。 霍靳北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连带着千星也停了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群人没有再追上来之后,她长松了口气,“幸好幸好……” 她抬头,正想跟霍靳北击个掌庆祝时,却发现面前男人的脸色着实是有些难看。 千星脸色微微一变,“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但是她怎么看他都不像是受伤的样子,正想绕到后面去看看他背上有没有受伤,霍靳北忽然就伸出手来拉住了她,说:“你又是怎么回事?” “什么?”千星疑惑。 “刚刚那群人。”霍靳北神情冷凝郑重,“你又是怎么惹到的?” 千星这才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他大概是觉得她惹是生非,害得他又被连累了一次吧? “没什么啊。”千星摊了摊手,“就是看他们不顺眼,挑衅了他们一下。” “看人不顺眼就要挑事打人?”霍靳北冷声道。 “看不顺眼当然要打了!不然呢?笑嘻嘻地上去说声你好,我讨厌你吗?”千星反问。 霍靳北语气依旧冷厉,“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发生得多了,后果是什么?你不怕死是不是?” 千星不是没有被人教训过,可是被这样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只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教训,还真是没有过。 她一时也被激起了火,毫不犹豫地辩驳道:“我是不怕死啊,就算我死了,关你什么事呢?我认识你吗?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霍靳北被她问得一噎,一时竟没有回答。 千星冷笑了一声,绕过他继续往前走去。 霍靳北在原地静立了片刻,回想起自己刚才那一连串行径,还是真……不像正常的自己。 他的确是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对她来说,他好像的确没什么立场管她的事。 而对他自己来说,不多管闲事,一向是他奉行的准则。 偏偏这一次,他就管了,不仅管了,他居然还厉声责备了她—— 霍靳北不由得伸出手来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随后才转过身,也走向了学校的方向。 这边离学校宿舍楼片区的侧门更近,因此虽然他不住学校宿舍,还是走向了那条通往侧门的美食街。 然而刚刚走到街口,他就又一次看见了她。 她正被一个女生拉着在说话,霍靳北看了她一眼,正准备目不斜视地走过时,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了那个女生说的话:“……不管怎么样,真是谢谢学姐你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脱身——” 她显然不怎么受用这样的感激,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对那个女生说:“小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那些臭流氓,早晚有他们栽的时候。” 女生连连点头,又跟她说了两句什么,看了看时间,道别之后,匆匆跑向了学校侧门的方向。 她这才松了口气,转身想往某个方向去时,却忽然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霍靳北。 四目相视,千星蓦地转开了脸,而霍靳北则缓步走上前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头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你说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那我现在可以问,你叫什么名字了吗?” 宋千星抬了抬眼,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架势,懒懒地报出了自己的信息,“宋千星,舞蹈系一年级。” “一年级?”霍靳北似乎有所疑虑。 “就是一年级啊。”宋千星说,“别人要叫我学姐,我有什么办法?我长得像学姐呗!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叫我学姐的啊。” 说完这句,她翻了个白眼,转身走向了旁边那家军屯锅盔。 可是没一会儿,她忽然又转身,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他面前,“我钱包好像丢了,能不能借我五块钱?” 霍靳北看她一眼,随后径直走向了那家店。 过了几分钟,他就拿着一个纸袋重新回到了千星面前,将纸袋递给她。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味道,所以每种都买了。”他说,“谢谢你上次见义勇为。” 千星不由得抬头,对上他沉静平和的眼眸之后,才终于伸出手来接过了那个纸袋。 打开一看,里面有三种味道的锅盔。 她没有告诉他,这里面的每一种味道,她都喜欢。 第893章 一直没变 上一回,霍靳北买的三只锅盔,千星一个不留,吃了个干干净净。 而这一次,她捏着那个纸袋,久久不动。 霍靳北将车子驶出小巷,重新上了主道,才看了她一眼,问:“不是趁热才好吃吗?” 千星静默了片刻,将手里的纸袋扔到了前车窗的位置,说:“以前是趁热才好吃,过了这么多年,不可能还是从前的味道。我懒得吃。” “没有变。”霍靳北忽然说。 “什么?” “他们家的味道。”霍靳北说,“一直没有变。” 千星下意识地就反驳道:“你怎么知道?” 然而话音刚落,她就后悔了。 果然,下一刻,霍靳北就开口道:“偶尔路过,我都会来光顾,所以知道。” 千星立刻不再搭话。 因为上一次,霍靳北看见她将三只锅盔吃得干干净净之后,曾经问过她一句:“很好吃吗?” “当然好吃啦。”她舔着手指回答他,“你不会没吃过吧?” “没有。”霍靳北说。 她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随即她就反应过来,像他这样的人,家世想来不差,多半是家里的公子少爷,没吃过这种街边小吃倒也是正常。 “那你下次尝尝吧。”千星说,“很好吃的。” 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却万万没有想到,几年后的今天,她居然会从他那里得到反馈。 只是这样的反馈,并不是现在的她想听到的。 “试试吧。”霍靳北忽然又对她说,“看看跟你记忆中的味道是不是一样。” “不吃了。”千星说,“我早餐吃多了,吃不下了。” 说完,她就将那个纸袋扔到了挡风玻璃前,一副懒得再看的模样。 霍靳北丝毫没有强求之意,只是道:“随你。”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直至车子终于行驶到千星所租住的小区,在大门口缓缓停下。 车子一停稳,千星立刻推门跳车,迫不及待地就要逃离他的车子所处范围之际,霍靳北忽然喊住了她。 千星停住脚步,不耐烦地回头,“干嘛?” 却见霍靳北拿着她先前丢开的纸袋,走下车来递给她。 “我不是说了我不吃吗?”千星说,“你既然说你自己经常去买,那就拿回去吃好了。” “已经凉了。”霍靳北说,“我要是要吃,回去的时候可以再去买热的。这个你不要,我就丢掉了。” 千星闻言,蓦地一凝眉,随后猛地伸出手来一把拿过那个袋子。 “浪费可不是个好习惯。”千星说,“我这个人一向解约,垃圾我也要的。” 说完,她才又扭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小区。 霍靳北静立在车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之中,准备转身上车之际,却忽然看见旁边有个人一直在往他身上瞧。 霍靳北对上那人的视线,那人被逮到,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上前道:“原来这件衣服是你的啊,我说宋小姐怎么那么急着要呢,原来是要给男朋友穿的。” “你是?”霍靳北听出什么来,淡淡问了一句。 那人立刻指了指旁边的一家干洗店,“我在这家干洗店工作,前天晚上要关门的时候,宋小姐把这件大衣送过来,跟她说了要三四天才能取,结果她昨天突然跑来说要,还临时加了钱——嘿嘿,这可是一件贵货啊,我们这洗衣店开在这里,第一次遇上这么贵的衣服,我很小心地单独洗的呢……” 前天送过来,却跟他说衣服弄丢了,等发现自己买不起,才将这件衣服原封不动地还给他。 如果她真的赔了他一件新大衣,那这件旧的,她打算洗干净了干嘛? 霍靳北忽然勾了勾唇,微微一笑之后,冲那人点了点头,转身上了车,离开了这里。 他径直将车子驶到了霍家大宅,刚一进门,就看见慕浅正和霍靳西从楼梯上拉扯着走下来。 “你就带我去嘛……”慕浅说,“我也想看看那个申望津到底是什么人……” 霍靳北原本准备避开那两人,从另一边的楼梯上楼去看霍老爷子,听到这个名字,他却停下脚步,转身走到了霍靳西和慕浅面前,求证一般地开口道:“申望津?” 霍靳西点了点头,道:“是他。” “对对对。”慕浅也附和道,“就是让人撞你的那个——” 霍靳北看她一眼,“你说这句话的时候能不能不要这么兴奋?” “哎呀,被发现了。”慕浅说,“不过我可不是兴奋你被人撞,而是兴奋终于又有热闹看了。你懂的,是吧?” “不懂。”霍靳北说。 慕浅微微哼了一声,随后却忽然察觉了什么一般,盯着霍靳北看了一会儿,随后道:“小北哥哥今天心情好像很不错哦,话都比平常多几十倍。” 霍靳北没有理她,只是对霍靳西道:“申望津找你?” “托人约我吃饭。”霍靳西说,“你要去吗?” “主动约你吃饭,那就是要求和的意思。”霍靳北说,“他是向你这个霍家主事人求和,不是向我,所以我去也没什么意义。” “我去我去。”慕浅连忙主动请缨道,“主事人的老婆一起去,这个很有意义。” 霍靳西终于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却只是说了两个字:“不行。” …… 就在慕浅还在家里对着儿子和女儿使劲批判霍靳西的时候,霍靳西已经抵达了“花醉”。 “花醉”的经理一早就候在大门口,见了他,连忙上前为他引路,“霍先生,申先生已经来了四十分钟了。” 霍靳西只淡淡应了一声,不紧不慢地跟着他走进了申望津所在的包间。 跟申浩轩这个浑身都是流氓气息的弟弟不同,申望津身上衬衫挺括,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一副金丝眼镜,看上去不像个生意人,反而像个温文尔雅的老师。 见到霍靳西进门,他很快站起身迎上前来,微笑着对霍靳西伸出手,道:“霍先生,谢谢赏脸。” 霍靳西却似乎并没有看到他伸出的那只手,略略点了点头之后,便在旁边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申望津脸上并没有一丝恼怒出现,依旧微笑着,在霍靳西身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久仰霍先生大名,今天有幸同桌吃饭,是申某的荣幸。” 第894章 事实 霍靳西神情依旧清冷淡漠,只看了他一眼,道:“申先生未免过于自谦了。” 申望津听了,又笑了一声,道:“原本应该一早就来拜访霍先生,可是前段时间实在太忙,一直抽不开身来桐城,希望霍先生见谅。” 申望津一边说着,一边给霍靳西倒了杯酒。 霍靳西却看都没有看那杯酒一眼,也没有动。 申望津随后道:“我知道霍先生时间宝贵,所以我也就开门见山了,希望霍先生不要怪我唐突。” 说完,申望津才又看向门口,“把人带进来。” 紧接着,就有两名保镖推着一个年约三十左右的男人走了进来。 那人眼神之中分明透着一丝惊慌,脸上却依旧故作镇定,看着霍靳西和申望津,有些讷讷地喊了一声:“申先生……” 申望津并没有看他,只是对霍靳西道:“霍先生,这人叫姜宇,原本是我的助手,我不在国内或滨城的时候,很多事情都是交给他处理的。只是我没想到,如此一来,反倒给了他胡作非为的胆子,动土动到了太岁头上。” 说完,申望津才终于瞥了他一眼,“你自己做过什么好事,还不给霍先生交代清楚?” 姜宇听了,脸色瞬间惨白,一下子跪倒在地,“霍先生,对不起,是我一时误会了霍靳北先生和我们家二太太的关系,是我一时脑子糊涂,想让人去警告警告他……可是我没想到那些人下手会那么狠……霍先生,我也是喝多了才下的令,我也没想到会给霍靳北先生带来那么大的伤害,对不起,霍先生,对不起……” 霍靳西听着他喋喋不休的所谓“解释”,抬眸看了申望津一眼,却见申望津依旧是那副温润平和的模样,若不是说的事情很严肃,他唇角大概还依旧会带着笑。 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看起来连眼神都没有多少波动的人,却一句话就让面前这个叫姜宇的助理脸色大变,吓得连说话都磕巴起来。 倒也是有些意思。 眼见霍靳西看向自己,申望津微微敛眸颔首,似乎也是在向他表示歉意。 霍靳西一手搁在餐桌上,食指轻而缓慢地敲击着桌面,并没有表态。 “关于霍靳北先生的事,的确是我管束不严,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申望津说,“稍后我也会亲自去拜访霍靳北先生,希望能够求得他的谅解。至于这个不识好歹的人,我就交给霍先生,但凭处置,决无异议。” “还是免了吧。”霍靳西看着他,缓缓道,“别人的人,我向来不碰。” 申望津听了,这才又微微一笑,道:“是我疏忽了。这样的人,也的确不配脏霍先生的手。那请霍先生放心,我一定好好处理这件事,给霍先生和霍家一个满意的交代。” 霍靳西听完,并没有任何表态,只是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申望津微笑点了点头,起身送霍靳西到门口。 眼见着霍靳西带着助理翩然而去,申望津才又转身回到了包间了。 “申先生,申先生……”姜宇连忙跪着挪到了他面前,伸出手来拉了拉他的裤腿,道,“谢谢申先生没把我交给霍靳西,从今往后,我一定会更加尽心尽力地为申先生办啊——” 他表忠心的话尚未说完,身上忽然就挨了重重一脚,竟生生地被踹到了墙角,一声惨叫之后,便只剩了气若游丝的呻吟。 他看着申望津,一脸痛苦,却不敢生出半分的怨怼。 “既然愿意为我尽心尽力……”申望津说,“那这点皮肉之苦,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姜宇被巨大的痛楚侵袭,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闻言,却依旧只能艰难地吐出一个字:“是……” 申望津却没有再看他,重新拉开椅子坐下来,拿过热毛巾擦了擦自己的手,看了一眼霍靳西先前坐的位置前丝毫未动的筷子和酒杯,他轻笑了一声,依旧是气定神闲的模样。 …… 霍靳西来得迟,走得快,等再回到霍家的时候,来回也只花了一个钟头时间。 慕浅见他这么快就又回到了家里,不由得“咦”了一声,道:“那申望津原来是这么好打发的吗?你这除开来回路上的时间,只坐了有几分钟吧?” “不然呢?”霍靳西说,“你觉得我会有多少话要跟他说?” “至少可以多聊一聊啊。”慕浅见他在沙发里坐下来,立刻凑过去,靠进他怀中拨弄着他的袋巾,说,“打听打听他的私人生活是什么样的,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情妇,是不是恋弟狂,为什么对他弟弟的感情生活这么关注,就算小北哥哥是他弟的情敌,他弟都不在乎,关他什么事……” 霍靳西垂下眼来,瞥了一眼她越说越兴奋的表情,只赢了一句:“你说呢?” 慕浅连忙缩了缩肩膀,道:“我可不敢乱猜的呀,嘻嘻,那他怎么说啊?” 霍靳西淡淡道:“说是手下人擅作主张,一定会好好处置。” “哦。”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原来不止他关注他弟弟的感情生活,他手下的人也那么关注啊。那就真的是……很有意思了。” 慕浅抬眸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缓缓道:“这么看来,庄小姐的婚姻,实在是不怎么幸福呀……否则也不会短短三个月就离了婚,对吧?” “那又跟你有什么关系。”霍靳西惯常事不关己。 “直接的关系呢是没有。”慕浅说,“间接的关系可不少呢,况且小北哥哥还牵涉其中——” “他现在已经丝毫不牵涉了。”霍靳西打断她的话,说,“所以跟你无关。” 慕浅哼了一声,一扭头就看见霍靳北从楼上走了下来。 “爷爷睡了吗?”慕浅问。 霍靳北应了一声,随后才又看向霍靳西,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慕浅代为回答道:“以申望津的角度,你不过是误中副车的不幸羔羊,偏偏因为你姓霍,他才需要出来善后。这么简单清楚的事实,也的确是不需要花太多时间。” 霍靳北闻言,眼眸却隐隐一黯。 某些“事实”,的确是越来越清楚了,但却未必简单得起来。 第895章 好女孩,坏女孩 对于千星来说,这件事同样如此。 她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却不敢拿着这样的事情去问庄依波。 如果能说的出口,庄依波肯定早就已经说了,她既然丝毫不愿意提及,她也不敢去揭她的疮疤。 千星没法问庄依波,也不想再去求助霍靳西或者容恒,索性自己拿了钱出来,找了个私家侦探帮自己查申家那两兄弟的情况。 这一日,她整整消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跟私家侦探交涉,等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时,已经是晚上了。 跟那名私家侦探在咖啡厅里坐了一下午,她似乎也感觉不到饿,回去之后叼着牙刷便走进了卫生间,准备洗漱完之后睡觉。 她正闭着眼睛刷牙,忽然听见自己手机响了起来,立刻转身走出卫生间,拿起手机,却意外看见了阮茵的电话号码。 千星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接通了电话,含混不清地“喂”了一声。 “千星啊……”阮茵的声音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你是住在哪一栋哪一层啊?这小区里楼栋可真够多的……” 千星起初还有些懵,有些听不懂她说的话,可是待到她反应过来,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就是一僵。 “您……”千星说了一个字,又连忙拿出嘴里的牙刷,吐掉泡沫,才又道,“您在哪儿?” “我在你楼下啊。”阮茵说,“我今天熬了汤,刚好熬多了,就想着给你拿过来让你喝一点,我没想到这个小区这么大,一进门就找不到方向了。” 千星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顿了顿,只能开口道:“您等等,我马上下来。” “哎,好。”阮茵笑着应了一句,很快挂掉了电话。 千星重新回到卫生间,三两下重新漱了口,又抬起头来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咬了咬唇,终于还是认命一般地下楼去了。 等她下了楼,几乎绕过大半个小区,才终于看见了站在离她那边最远的一栋楼下的阮茵。 一见到阮茵站在那里茫然四顾的样子,千星连忙快步跑上前来,微微喘着气对她说:“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阮茵看着她气喘吁吁的样子,伸出手来帮她抚了抚背顺气,这才又道:“我要是让你过来我那里喝汤,你来吗?” 千星张口结舌。 阮茵无奈一笑,提起自己手中的汤壶,道:“所以啊,我就只能自己来找你了。” “您不用这么奔波劳累。”千星忍不住又咬了咬唇,才低声道,“我们也……没那么熟……” 阮茵听了,微微一蹙眉,道:“你这是嫌弃阿姨多事了?” 换做是别人,千星早就已经毫不犹豫地点头认同,可是偏偏面对着阮茵,她僵硬得没办法点头。 见状,阮茵笑着伸出手来握住她,道:“走吧,带阿姨认认门,省得回头我进了这个小区又找不着方向。” 千星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开始犯晕了,阮茵就先是有迷魂的本领,每次都能让她丧失自己的想法。 等到她再勉强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带着阮茵走到了自己租的那个群租房门口。 瞅见那道门,千星忽然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连忙道:“阿姨,您把汤给我就行了,我自己会好好喝的。” 阮茵看她一眼,道:“不着急,我不赶时间,而且这汤可能有点凉了,我还可以给你热热,趁热喝才好喝呢。” 千星还犹豫着不想开门,没成想门忽然就从里面拉开了。 是同一个房子里的一个女租户出来扔垃圾,见到门口站着的两个人,她似乎吓了一跳,没好气地瞪了两个人一眼,也不打招呼,径直拿着垃圾走向了垃圾房。 千星还来不及做出别的反应,阮茵已经微笑拉着她的手,道:“进屋吧。” 这样一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好像翻转了一般,似乎阮茵才是主人,而她倒成了客人一样。 只是一进门,阮茵就控制不住地愣了愣,显然,千星所居住的群租房,跟她想象之中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她原本以为千星是跟人合租,大家各自住一个房间,共享客厅、厨房、卫生间、阳台等公共设施,殊不知这房子里的客厅、厨房、阳台早就不见了踪影,分别被划分成大大小小的房间分组了出去,所以除了六七个房间,屋子里就剩下窄窄的走道,和各个房间的传来的不同声响和气味。 阮茵不是没吃过苦,可是毕竟已经脱离那样的日子多年,猛然间再次见到这样的境况,一时间实在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察觉到阮茵的反应,千星忽然间有些手足无措,可是还没等她觉察出这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她忽然就看见了卫生间里的情形,随后控制不住地朝卫生间冲了过去—— 她先前拿了自己的毛巾衣物准备进卫生间洗澡,突然接到阮茵的电话,一时顾不上那些,转头就下了楼。 而此时此刻,卫生间里正有一名光膀子的中年男人,正将她的毛巾披在自己的肩上,还将她的换洗衣物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着。 千星冲上去,顺手抄起卫生间门口的一个塑胶盆,重重往那男人头上扣去! 砰! 一声响亮的空饷之后,那个塑胶盆破了底,正好套在那个男人脖子上。 那男人被砸得大怒转头之际,千星却正面就迎了上去。 “来啊!”那男人比她高出一整个头,她却仰着脸,丝毫不示弱,“还想再打一次是吗?还是准备再被我打一次?” 听见动静,旁边已经有租户从房间里钻了出来,说:“哎,你们俩别再打了啊,再打我肯定要报警的!” 男人闻言,脸上分明闪过一丝不甘,然而咬了咬牙之后,他却只是一手拿下自己脖子上套着的破盆,另一只手推开千星就要往外走。 “这就想走了?”千星却依旧堵在门口,“我的毛巾,我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这笔账怎么算?” “谁碰过你的东西了!”男人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 “不承认是吧?”千星忽然就亮了亮拳头,说,“打到你承认你信不信?” 男人脖子瞬间一缩,旋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块,直接朝千星面前一扔,说:“赔就赔!老子有的是钱,懒得跟你这臭娘们儿计较!臭婊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推开千星从卫生间走出去,躲进了自己的小屋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千星这才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100块钱,回过头来,却只对上阮茵微微错愕的神情。 然而还没等她说什么,阮茵已经回过神来,上前拉了她,道:“你住哪间?” 千星顺手指了靠里的一道门,阮茵连忙拉着她的手,打开房门就走了进去。 一进门,房间里更显逼仄,很明显,千星这个房间就是用厨房隔出来的,除了一张床,几乎连立脚点都不好找。 阮茵一下子顿住,有些无处下脚的感觉。 千星耸了耸肩,道:“你看见了,我这里没有锅碗瓢盆,也没有做饭的工具,没法让您热汤。” 阮茵回头看了她一眼,索性拉着她一起坐到了床边,随后伸出手来关上了门,才低声对千星道:“刚刚那个男人经常骚扰你?” “之前有过两次。”千星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上次被我揍过之后安分多了,今天知道是什么毛病又犯了……” “那你也不能上去就对他动手啊。”阮茵说,“他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万一真的激怒了他,他急红了眼可能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你是女孩子,多吃亏啊。” “那就让他试试。”千星说,“看看是谁吃亏。” “千星,你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您放心。”千星说,“我知道什么方法能够保护好自己。至少迄今为止,我这种法子都很有效。” 阮茵叹息一声,道:“那是你还没有面对到真正的危险,可是如果你一直这样处事,就会变得很危险了——” “不,您说的不对。”千星说,“我知道您觉得好的处事方法是什么,我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可是这个世界上,好女孩儿注定是要受欺负的,只有把自己变成坏人,才能更好地保护自己。” 阮茵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走吧。”千星说,“谢谢您送来的汤,明天我拿到附近的便利店,那里有微波炉,热了之后我会喝的。我这里实在是不方便招待您,真是不好意思了。” 阮茵听了,果然就站起身来,将那壶汤交到了千星手里。 千星接过来,刚准备替她拉开门请她出去,却见阮茵却一弯腰拿过了她床尾放着的那个旅行袋,拿起她床上堆放的衣物就往里面塞。 千星:“????” “您……您这是做什么?”千星有些手足无措,想要伸手阻止,却又被阮茵拦了回来。 “你这个地方没法再住。”阮茵说,“你听话,跟阿姨回去,我那里有空房间,可以让你住得很舒服——” 千星闻言,脸色蓦地一变,顿时放下汤壶,不顾一切地用身体护住自己的衣服和旅行袋。 “我哪也不去。”她说,“您别碰我的东西。” 阮茵看着她这个模样,似乎有些好气又好笑,顿了顿,她才又拿出手机来,拨了个电话:“小北,你上来帮千星拿一下东西。” 第896章 滨城 等到霍靳北站到这个房间门口敲门的时候,出来开门的人是阮茵。 母子二人门里门外对视了一眼,阮茵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你看看这个环境,一个女孩子怎么好住在这样的地方?我让她搬到我那里去,她死都不愿意,刚刚还把我赶出她的房间了。” 霍靳北听了,淡淡道:“有我在,她连霍家都不愿意住下去,更不用说您那里。” 阮茵不由得道:“那怎么办?这里龙蛇混杂,千星那个性子,再这么住下去,早晚都会出事的。” 霍靳北朝里面逼仄局促的环境看了一眼,只是道:“早晚总会有办法的,不急于这一时。” 千星反锁了门,趴在自己的床上不管不顾,直至很久之后,外面再没有传来动静,她才终于从床上爬起来,偷偷打开门朝外面看了一眼。 一打开门,房子里各家各户各种各种的声音都传了进来,偏偏就是没有阮茵或者霍靳北的声音。 千星又向外走了两步,看向大门口,只见已经是大门紧闭的状态。 霍靳北上没上来过不知道,阮茵已经离开了是肯定的。 见此情形,千星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又上前检查了一下大门,这才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房间又一次变得密不透风起来。 千星在床上静坐了片刻,正要重新躺下时,手却忽然碰到了什么,转头一看,正是阮茵拿过来的那个汤壶。 她重新拿起汤壶,缓缓拧开来,热气和香气顿时扑面而来。 明明还是热乎乎的汤,阮茵偏要说汤已经凉了,借机上来她住的地方看一看。 可是她刚刚却不顾一切地将她赶出了自己的房间,并且任由她怎么敲门也不肯再开。 想来,她这种不识好歹的人,也不配有人对她好。 千星低头盯着那壶汤看了一会儿,终于举起汤壶来,放到唇边,仰头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一大壶汤,她就那么抱着壶喝了个干净,这才起身,将壶拿到卫生间去洗了个干净,又重新拧紧放好,倒在床上就睡了起来。 第二天,她昏昏沉沉睡到下午才醒来,群租房里的人各自在外为了生计奔波忙碌,正是最安静的时候。 千星打开门,刚准备走进卫生间,却忽然就听见了敲门声。 房子里的租户各自保有钥匙,大家也基本没什么访客,因此敲门声在这里实在是有些稀奇的。 千星也不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平常她要是听到敲门声,是绝对不会理会的,偏偏这会儿,她忍不住走到了门口。 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却是一个外卖员,“你好,是孙女士点的外卖。” 千星心头骤然一空,懒懒地收回开门的手,“没有这个人。” 外卖员听了,又核对了一下信息,不由得道:“哎呀,跑错楼栋了,真是不好意思,打扰了。” 外卖员帮她带上门,屋子里瞬间又恢复了安静。 千星也忘了自己是要去卫生间的,转头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重新倒在了床上。 闭着眼睛安静无声地躺了一会儿,她才伸手摸过自己的手机,一看,上面竟然有三四个未接来电,全部都是来自于阮茵。 千星瞬间又从床上坐了起来,正拿着手机无所适从的时候,手机的屏幕又一次被来电显示占据,来电人还是阮茵。 千星有些僵硬地按下通话键,接起了电话。 “千星,你终于醒了?”阮茵轻笑了一声,道,“怎么睡到这个点才醒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千星再度张口结舌,“您……您等我干什么?” 阮茵说:“等你起床吃午餐啊。你等我十分钟。” 千星一愣,阮茵已经挂掉了电话。 她捏着手机,有些回不过神来。 阮茵叫她等她十分钟,是要做什么? 她就坐在那里,有些焦躁地盯着手机,等到手机上的时间过去八分钟之后,门口忽然又传来了敲门声。 千星蓦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果然就看见阮茵站在门外看着她,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 “您……”千星一时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咬了咬牙,只是道,“您怎么又来了?”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等你吃午餐啊。”阮茵说,“那天你不是很喜欢小北包的饺子吗?今天早上他又包了一些,我想着你喜欢,就带了些过来。可是一想你这里也没有一个能煮熟饺子的工具,所以就在楼下的小餐厅借了他们的厨房。饺子煮好久了就不好吃了,所以要等你醒了,我才敢煮啊,否则煮好了没人吃,那不是浪费了吗?” 千星张了张嘴,有些说不出话来。 阮茵却仿佛是什么都不在意一般,伸出手来拉了她就朝她的房间走去,“来吧,趁热。” 千星被她拉回自己的房间,看见她打开食盒,取出筷子来递给自己,依旧是回不过神的模样。 直到阮茵强行将筷子塞进她的手中,她才终于开口道:“我昨天那么没礼貌地赶走您,您也不生气吗?” 阮茵无奈笑了一声,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知道你不是诚心的。你不就是怕尴尬,不想去我那里住吗?那没关系,我时常过来看你不也是一样的吗?” 千星脸色瞬间又是一变,随后道:“您别过来。您也看见了,我这里不方便招待客人。” “我也没有别的事,不需要你给我冲茶做饭。”阮茵说,“你就当我是拿你解闷,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吃我做的菜。” 阮茵一边说着,一边将食盒也放到了千星手中,“来,你先吃东西吧。” 看着眼前一颗颗饱满的饺子,千星到底还是没有浪费,很快拿起筷子开始往嘴里塞。 阮茵微笑看着她,道:“我最喜欢看你们这些孩子吃东西了,最怕的,就是你们不吃东西,或者吃不下东西。” 千星垂着眼,嘴里都是饺子的香味,听到阮茵的话,她沉默了片刻,才终于道:“您有霍靳北这个儿子,有他陪着您,有他让您关心照料,不是就够了吗?您犯不着在我身上分心思……” “我也想啊。”阮茵说,“可惜儿大不由娘。他原本工作就忙,接下来还要去滨城交流培训学习半年,离得那么远,恐怕平常也没有时间回来陪我了。” 千星闻言,蓦地抬起头来看向阮茵,“霍靳北要去滨城?” “是啊。”阮茵说,“他今天早上回医院开了会,说是两天后就要出发呢。名单去去年就定下来的,因为他那场车祸,医院原本打算让他留在桐城,暂时不要去外地。不过小北现在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我看他好像也挺想去的,就只能由着他了。” 千星嘴里的饺子还来不及咽下去,就堵在两腮旁,有些怔忡地看着阮茵。 阮茵继续道:“所以啊,再过两天,我就成空巢老人了,到时候我来看你,你可不许再赶我走。” 千星勉强眼下口中的饺子,才又道:“您同意他去滨城?” “这是他自己的事业,我没有理由不同意。”阮茵说,“况且这也是锻炼他的好机会,我当然要支持他。” 千星顿时无话可说,沉默了片刻之后,她飞快地加速吃完了阮茵带来的饺子,随后将食盒和昨天的汤壶一起还给阮茵,说:“我吃完了,谢谢您,我还有事要出门,就不多留您了。” 阮茵又一次被她强行推出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暂时由她。 听到阮茵离去的动静,千星才拿出手机,一个电话打到了慕浅那里。 “霍靳北要去滨城你知不知道?”电话刚一接通,千星立刻劈头盖脸地问慕浅。 “咦。”慕浅对此似乎毫不知情的样子,反过来问她,“小北哥哥去滨城干什么?” “说是去交流培训学习,你们霍家人难道不知道?”千星说。 “我的确是不知道啊。”慕浅说,“都没听他提过。怎么偏偏是滨城呢?” 滨城,申望津所在的城市。 “你知道就好。”千星说,“他能不能去,该不该去,你们心里应该有数。当然,你们非要让他过去送死,那也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慕浅听了,漫不经心地道:“如果小北哥哥不觉得有什么问题,那应该就没什么问题吧?这些事,我的确也管不着啊。” “你管不着,你老公总能管。”千星说,“我就不信霍靳西让他不要去,他还非要过去。” “说起这个,你知道他们是同父异母吧?”慕浅说,“霍靳西这人看起来大气,实际上心里多多少少都会有一些不舒服的嘛,所以很多事情,他都是点到即止,也没办法强行要求小北哥哥做什么。即便他说了,小北哥哥也未必听啊。说起来,也许你跟小北哥哥说一句更管用呢?” 千星只觉得慕浅是在带她兜圈子,咬了咬牙之后,愤怒地挂掉了电话。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蓦地起身来,飞快地往自己身上套了件外套,飞奔出门。 等到她下了楼,跑出小区大门,果不其然看见霍靳北的车子就停在路边。 昨天晚上就是他送阮茵来的,今天依旧如此。 千星没有犹豫,立刻跑到那辆车子面前。 车内,阮茵正和霍靳北说着话,霍靳北不经意间一转头,就看见了快步而来的千星。 阮茵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同样看到千星,微微一顿之后,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千星蓬头垢面,身形狼狈,冷着一张脸走到车子旁边,敲了敲霍靳北的车窗。 霍靳北这才缓缓放下车窗来。 千星看了阮茵一眼,才又看向霍靳北,“我有事想跟你说。” “你说。”霍靳北平静道。 千星忍不住又看了阮茵一眼,咬了咬牙道:“我想单独跟你说。” 阮茵见状,立刻道:“那要不我先打车回去,你们慢慢聊。” “不行。”霍靳北说,“这地方偏僻,我不能让您一个人回去。” 三个人僵持了片刻,千星索性拉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说:“你先送你妈妈回去,等她到家了,我再跟你说。” 第897章 像个白痴 千星裹着自己的外套缩坐在后座,因为害怕阮茵问东问西,索性闭着眼睛假寐。 阮茵见她这样,果然没有说什么,一路只小声地跟霍靳北聊着关于他去滨城的一些事。 千星闭着眼睛,听着霍靳北云淡风轻地说着自己去那边交流学习的计划,一颗心却愈发烦躁。 好不容易等车停下,千星听到动静,蓦地睁开眼来,却正好看见阮茵推门下车的情形。 她朝窗外看了一眼,发现车子是停在一个大型购物超市门口。 阮茵正好推门下车,一回头见她睁开了眼,便微微一笑,道:“我要去买菜,你有什么话,回去跟小北慢慢聊。” 说完,阮茵便关上车门,转身走向了超市入口。 霍靳北这才重新启动车子,往别墅的方向驶去。 “你不等你妈妈了?”千星不由得问了一句。 “她一向习惯来回步行买菜。”霍靳北说,“况且我还要先回家回复一封邮件。” 千星听了,立刻便准备速战速决,将自己要说的话在车上跟他说完。 谁知道她刚刚张开口,却见霍靳北忽然戴上蓝牙耳机,拨通了一个电话之后,便跟电话那头的人商议起了接下来的行程事宜。 千星忍不住咬了咬牙,却也只能暂且按捺。 霍靳北这个电话一路打回到了家门口。 他停好车,熄火下车之时,电话仍然在继续,所以他也没有跟千星说什么,只是顺手帮她拉开了后座的车门。 千星原本是没有打算要进他们家的家门的,可是这会儿霍靳北已经熄了火要进门,她总不能在这逐渐冷下来的车里干坐着,只能下车,跟着霍靳北走进了那间屋子里。 一进门,扑面而来的又是熟悉的温暖气息,千星却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霍靳北在自己家里自然要从容得多,他一面继续听着电话,一面给千星倒了杯热花果茶,随后向她打了个手势,自己便转身上了楼。 千星就坐在楼下的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盯着墙上的时钟一分一秒地转动。 等到她突然回过神来时,才发现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她是在这里干嘛? 再在这里待下去,只怕阮茵都要买好菜回来了,到时候她可又别想走了! 想到这里,千星猛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上了楼。 楼上四个房间,千星很快在开着门的书房里找到了霍靳北。 他正坐在电脑前,大概正在回复他那封着急回复的邮件。 可是千星却已经懒得再顾问什么了,直接走了进去,站在他面前,道:“霍靳北,你有没有时间听我说话?” 霍靳北敲着键盘,忙里偷闲一般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你说。” 眼见着他这个样子,千星已经酝酿了一路的话,却忽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于是她就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直至霍靳北终于又一次察觉到她的存在一般,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再度抬起头来看向她。 千星这才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终于可以听我说了是吗?” 霍靳北缓缓靠坐在椅背里,道:“一直都可以,是你自己不说而已。” 千星:“……” 好吧,她忘记了,他这样的学霸,应该是可以一心多用的,只可惜她不可以。 千星不再跟他兜圈子,索性开门见山道:“你要去滨城?” 霍靳北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滨城是谁的地盘?”千星神情竟难得地认真,盯着他问道,“你是嫌自己死一次还不够,上赶着送上门去找死?” 霍靳北听了,神情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动。 “你所指的,是申家兄弟?”他说。 “原来你知道。”千星冷笑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懵然不知,就想着去别人的地盘送人头呢。” “我是当事人,有些事情,自然是要知道的。”霍靳北看着她,缓缓道,“可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千星蓦地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脱口而出道:“慕浅告诉我我才知道的!” 霍靳北听了,又安静注视了她片刻,才道:“那她嘴可够快的。” 千星显然不打算跟他就这个问题纠缠下去,蓦地站起身来,双手撑在他的书桌上,问:“所以,你明知道申家那两兄弟想要置你于死地,你还要过去?” “他们要怎么行事是他们的事,我有我自己的生活和事业,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人打乱节奏。”霍靳北说。 千星只觉得可笑,“你自己的生活和事业?现在说的是你的命!霍靳北,你不是很惜命的吗?你不为你妈妈考虑吗?” “该考虑的,我认为自己都已经考虑到了。”霍靳北说。 “你……”千星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交流,“那你就是执意要找死了?” 霍靳北静了静,才又道:“对我而言,上次的意外不过是一场误会,我不觉得这样的危险有什么持续性。况且,这次交流培训对我而言是很好的机会,我不可能为了一些莫须有的危险性,就放弃这次机会。” 千星蓦地冷下脸来,又瞪着他看了一会儿,终于缓缓点头道:“那随便你好了,反正作为认识的人,该说的,该提醒的,我都已经说了。是你自己坚持要去,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就怨不到我头上了!” 说完这句,她扭头就走出了书房,匆匆下楼,离开了这间别墅。 一走出温暖如春的屋子,外头顿显寒风侵骨。 千星蓦地打了个寒噤,忍不住又一次裹紧了自己身上的外套。 所以她跑这一趟到底是在干什么?就这么几句话,她原本打个电话,或者发个短信就能跟他说清楚,她为什么要像个白痴一样,穿着这样出门,还又一次跑到了他家里? 千星只觉得这自己是疯了,顶着狂风大步向前。 好不容易出了小区大门,她正努力辨别方向,一转头,忽然就看见了阮茵的身影。 阮茵买好了菜,正缓步走回来,显然也已经看见了她,一副正准备快步走过来询问情况的架势。 正在此时,恰好有一辆出租车驶过,千星蓦地一伸手,拦下那辆出租车,飞快地钻进车里,吩咐司机直接驶离。 车里暖和了一些,她脑子里却好像嗡嗡的,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眼阮茵是什么神情。 “……小姐?小姐?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好一会儿,千星脑子里才终于又有了别的声音,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的司机。 司机显然已经喊了她好几声,这会儿有些无奈地开口道:“你要去哪里啊?” 千星熟练地报出自己的地址,然而刚一说完,她忽然又想到什么,一下子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司机安静地开着车,正准备在一个路口掉头时,千星忽然猛地直起了身子。 司机吓了一跳,从后视镜里看着她,“你没事吧?” “不去那里了。”千星视线微微有些发直,随后,她缓缓报出了庄依波的地址。 第898章 霍靳北出事的原因 千星出门出得匆忙,到了庄家别墅门口时,身上仍然只是一身的睡衣加外套。 庄家门房上的人态度原本就轻慢,见到她这个样子,顿时更是将不满都写在了脸上。 “宋小姐,今天家里有贵客,您这个样子,我实在是不方便放您进去。” “你放心。”千星说,“我是来找你家小姐的,不会惊扰到你家的贵客。” “我家小姐正在接待贵客,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不惊扰?”那人瞥了她一眼,说,“要不您就回去,换身衣服再来?” 千星瞥了他一眼,懒得再多说什么,直接拿了手机打电话给庄依波。 她这边电话刚刚打出去,那一边,庄家的大门忽然打开,紧接着,一辆似曾相识的车子从里面缓缓驶了出来。 千星瞥见那款车型,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如果她没记错,上次在警局接走申浩轩的车就是这一款,只是那时候她隔得太远,看不清车牌。 而现在,这款车从庄家驶了出来,千星一下子掐了电话,紧盯着那辆车的车窗看了起来。 车窗上贴了深色镀膜,将里面的人遮挡得严严实实,千星再怎么用力看,也只能看见反光中自己蓬头垢面的狼狈模样。 她正思索着应该怎么做的时候,那辆车却忽然在她身边缓缓停了下来。 千星一顿,紧接着,就看见车子后座的车窗也缓缓放了下来。 里面坐着的人,西装笔挺,温文尔雅,正淡笑着看着她,“宋小姐,你好。” 千星眼神瞬间凝了凝,“你认识我?” 对方微微点了点头,道:“前些天,舍弟因为误会和宋小姐发生了一些小冲突,还请宋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千星脑海中瞬间就弹出了三个字:“申望津?” 申望津再度含笑点了点头。 千星却瞬间就冷下脸来。 原来就是这个人,这样一个表面看起来彬彬有礼,温润含笑的人,竟然就是想要谋害霍靳北的幕后真凶。 “你来这里干什么?”千星脑中瞬间闪过许多,几乎是厉声质问。 申望津听了,轻笑道:“初到桐城,我来拜访姻亲而已。” “姻亲?”千星说,“你怕是忘了,依波已经跟你弟弟离婚了!” 申望津说:“关于这一点,还是交给他们自己来处理吧。” “既然是交给他们自己来处理,那你来这里,岂不是太多管闲事了?”千星咄咄道。 申望津尚未回答她,一边门房上的人已经看不下去了,上来拉了千星一把,说:“宋小姐,申先生是我们家的贵客,请你不要用这种态度跟我们家的贵客说话。” 千星冷笑了一声,道:“他现在已经走出庄家的大门了,我想怎么说话怎么说话,你管得着吗?” 申望津一抬手,制止了那人想要跟千星继续争辩的心思,随后才又看向千星,道:“今天我还有事情,不能耽搁太多时间,如果以后有机会,再请宋小姐单独面聊。” 眼见着他就是一副要走的姿态,千星思及霍靳北的事,脸色又是一变,“你等等!” 申望津却已经不再理会,直接升上了车窗。 千星一掌拍在他车窗上,却已经没能阻止车窗上升的趋势,紧接着,那辆车就缓缓驶离了庄家大门口。 千星紧追了几步,眼看着那辆车越开越远,只能停下。 她咬牙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之中,转身就匆匆走向了庄家的大门。 门房的人依然想要拦她,千星却全然不顾,猛地推了那人一把之后,直接跑了进去。 进了庄家主楼大门,千星一眼就看见坐在客厅里说话的庄家父母,两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可见聊的话题并不怎么愉快。 听见动静,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千星,瞬间都拧起眉来。 千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深吸了口气之后才道:“伯父伯母,我来找依波。” 庄家父母对视了一眼,朝她点了点头,千星这才又往楼上跑去。 来到庄依波的房间门口,千星本想像平时那样直接推门而入,谁知道握上门把手,才发现门居然锁了。 “依波!”千星连忙敲了敲门,“是我!” 仿佛是听见她的声音,房间里才传来隐约的动静,很快,房门打开来,里面露出庄依波强装镇定,却还是隐约带了一丝惊惶的脸。 不仅如此,庄依波的眼眶还隐隐泛红,似乎是哭过。 千星一把握住她的手,走进房间,反手关上门,这才将她拉到床边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那个申望津跟你说什么了?” 听见这个名字,庄依波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有些震惊地抬起头来看向千星,仿佛是在问,为什么她会知道申望津。 “我刚刚在门口遇见他了。”千星说,“那次在警局,我也看到了是他接申浩轩走的。” 庄依波再度一颤,避开了她的视线。 千星知道,这是因为她触及了庄依波不想面对的话题。 一直以来,她们都将对对方的关心保持在一个很好的“度”里,对方不想提及的话题,绝不提及。 可是这一次,千星觉得,她大概是要破坏这个“度”了。 “依波,那个申望津,他对你是不是——” 她的问题尚没有问出口,庄依波已经猛地握住了她的手,却仍旧是不看她,只是道:“你不要问,不要问——” “我也不想问。”千星缓缓低下头来,“可是事情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只怕会原来越不可收拾……” 庄依波闻言,这才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向她,“什么?” “依波,你可能还不知道……”千星咬了咬唇,终于开口道,“霍靳北的车祸,是申望津做的……” 一瞬间,庄依波脸色变得雪白,“他,他……”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这么看不惯霍靳北,你应该比我清楚。”千星说,“不能再由事情这么发展下去,再这么下去,霍靳北可能随时随地还会出事……” 庄依波震惊到无以复加,一时之间,竟然连气都喘不上来,控制不住地晕眩了一下。 第899章 不堪启齿 “依波,依波!”千星见她不支的模样,连忙伸出手来扶住她,“你没事吧?” 庄依波艰难换过起来,脸上竟一丝血色也无,只是怔怔地看着千星,喃喃开口道:“霍靳北的车祸……不是意外?” “不是。”事已至此,千星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直言道,“就是申望津叫人做的。” 庄依波瞬间又是一噤。 “霍靳北跟他无冤无仇,唯一的交集就是你。”千星依旧紧紧扶着她,“依波,申望津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庄依波控制不住地瑟缩了一下,眼眸之中满是避忌与逃离。 很明显,她很排斥这个话题,非常排斥。 如此一来,真相却似乎更加显而易见。 千星不由得伸出一只手来,紧紧抓住她,咬牙开口道:“他怎么可以这样?他们申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家?怎么连这种事情都能发生——” 她话音未落,庄依波已经反手紧紧抓住了她,那样的力道里,分明带着祈求。 她在求她不要说。 “依波……”千星又低头看向她,却见庄依波已经闭目咬唇,控制不住地落下泪来。 她竟然痛苦成这个模样,千星一时之间也不敢再多提及什么,只是将她拥进了自己怀中,再不多说一个字。 庄依波瑟缩着,颤抖着,同样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千星抚着她的背,思及种种,忍不住又咬了咬牙。 诚然,她无父无母,从小寄人篱下,过的日子不足为人道,可是庄依波父母俱在,家境优越,是从小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公主,却还是会遭逢这样的不幸。 身为人父人母,庄家父母怎么能忍心见到女儿吃这样的苦头? 由此可见,这世间不负责任、自私自利的父母,绝对不是少数。 想到这里,千星几乎控制不住地就要站起身来,下楼去将楼下坐着的两个人痛骂一通。可是她刚刚一动,庄依波倚靠在她身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仿佛是在叫她不要走。 千星顿时不敢再乱动,手抚上她的背的同时,终于也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眼眶。 很久之后,庄依波才似乎终于从巨大的恐惧和颤栗之中缓过来,她没有再发抖,只是安静地靠着千星。 千星不敢乱动,只安静地等着她平复。 又过了许久,才终于听见庄依波沙哑的声音:“他是个疯子……” 千星身体微微一僵。 “他说,他也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可是他不介意,就那样一直继续下去——”庄依波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伸手抓紧了千星的衣襟,才努力地继续往下说,“他说,反正我和申浩轩也只是名义上的夫妻,申浩轩甚至根本不会知道……即便他知道了,他也不会介意……” 千星听到这里,忍不住咬牙吐出两个字:“禽兽!” “可是我不能,我做不到不在意,他逼得我几乎要疯掉……后来,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待在国外,我趁机跟申浩轩离了婚,回到了桐城……”庄依波依旧紧闭着双眼,仿佛丝毫不愿意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我以为那就是结束,我以为从此以后,我就能彻底摆脱他……可是我没有想到会连累靳北,我没有想到会影响你们,对不起,对不起……” 千星蓦地扶起了她的脸,认真地开口道:“庄依波,你睁开眼睛,看着我!” 庄依波抽泣着,用了很久的时间,才终于缓缓睁开眼来,闪缩着对上千星的视线。 “你没有错。”千星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也是受害者,你知道吗?” 庄依波跟她对视许久,分明听懂了她的话,却丝毫未能入心,依旧是痛苦到极致的模样。 千星知道,对于天之骄女的她来说,能向她吐露这些不堪启齿的事已经是极其艰难的事,而想要从这样的痛楚之中平复,绝非朝夕。 “不能就这么下去。”千星紧紧握着她,咬牙道,“这件事情要解决,一定要解决——” 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庄依波骤然清醒了几分,一把抓住千星,有些惊慌地摇头道:“不要,不要用你的那些手段去对付申望津,他不是这样就能轻易对付的人……” “你放心。”千星却只是道,“我会好好保护好自己的——” “不!”庄依波却断然否定了她这样的想法,“你不能!你答应我,不可以自己去解决这件事,绝对绝对不可以!宋千星,你答应我!为了我也好,为了霍靳北也好,你都不可以!” 听到霍靳北的名字,千星怔了一下,随后才道:“我不想无辜的人受到牵连,我更不想你再继续受到他的折磨——” “你放心,你放心!”庄依波连忙道,“我会跟他说清楚,我会告诉他我跟霍靳北什么关系都没有……从前的事情都是一场误会,我会让他不要再伤害霍靳北……” “依波!”千星忽然用力喊了她一声,“重要的是你!” 庄依波呆滞了片刻,才又缓缓道:“我现在在家里,他虽然在我爸妈面前惺惺作态,可是一时半会儿,他还不能把我怎么样……千星,你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许试图自己去解决这件事,否则,我一定一定不会原谅你——” 千星安静片刻,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 这天傍晚,慕浅正守着儿子趴在地板上陪女儿玩玩具,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瞥了一眼来电,接起电话,却只听到千星毫无情绪波澜的声音:“霍靳北去滨城这事,你们到底管不管?” 慕浅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跟你说过了呀,我们管不着。霍家不是什么封建大家庭,小北哥哥有他自己的自由,不是我们说了能算的——” 她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直接就没有了声音。 慕浅不由得一怔,拿开手机一看,果不其然已经被挂断了。 霍靳西正好从外面回来,刚上楼就看见她这样的动作,一面上前来抱起起身迎接他的女儿,一面才看向慕浅,“怎么了?” 慕浅随手丢开手机,耸了耸肩,道:“千星问你到底管不管小北哥哥和申望津的事,看样子是急了。” 霍靳西在沙发里坐下来,这才道:“我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 “是过去了。”慕浅笑眯眯地说,“可是千星不知道啊——她现在是不想跟你或者容恒扯上关系,可是她想要保她的心上人,这可是件要紧事,还有谁能帮她呢?” 第900章 霍靳北,你别去 还有谁能帮她呢? 这个问题,千星也想了很久。 即便她早就已经做好了跑到滨城去玩两圈的准备,可是庄依波看来是真的被申望津吓到了,再加上对她的了解程度,庄依波提早就给她下达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孤身犯险。 这真的让千星犯了难。 以庄依波目前的情绪状态,她还真是不敢离开桐城,这样万一庄依波出什么事,她至少能第一时间赶到她身边。 可是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呢? 她好像什么也做不到,帮不了,真是没用到了极点。 偏偏眼下还多了一个执意要去滨城的霍靳北,这让千星更加烦躁不安。 事实上,她该说的说了,该劝的劝了,霍靳北自己不知好歹,非要去滨城找死,关她什么事? 她告诉自己一千次一万次不要再去想霍靳北的事,却似乎都是无用功—— 也是没办法,想到庄依波,就会想到那个申望津,再自然而然地想到霍靳北,这似乎是一条完整的线,大概也不是她自己能够控制的。 千星这么宽慰着自己,却丝毫不能让自己宽心。 她在酒吧里一待就待到凌晨,见再多的人,喝再多的酒,参与再多的热闹,都没办法把这条线赶出自己的脑海。 酒吧热闹快要散场的时候,经理走过来问她要不要即兴上台打个碟,千星没有心情,摆摆手拒绝了,放下酒杯,起身往外走去。 她今天晚上实在是喝得有些多,因此并没有走大路,而是走向了夜生活一条街后方,那里有一条河畔林荫道,沿着那条河走走,千星觉得自己应该可以清醒一点。 可事实上,刚刚走出酒吧,千星就后悔了。 这样冰天雪地的时候,还哪用去河边走,随便在室外哪儿溜达两步,都足够人清醒了。 她脑子里这样想着,却还是不自觉地走向了自己先前计划好的方向—— 因为地处城市中央,河畔的路灯很明亮,然而这样的时节这样的时间,却一个鬼影都没有。 千星独自一个人沿河走了一段,渐渐地就慢下了脚步,趴在护栏上没有再动。 或许是因为酒气上涌,或许是因为周围实在太冷,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只觉得又冷又累,走不动了。 如果现在能有个人来救她就好了…… 千星突然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她明明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这辈子凡事都只能靠自己,彻底戒掉了倚赖其他人的心思,这会儿是怎么了,竟然会有一个念头蹦出来,希望有个人来救她? 真是太可笑了…… 千星低笑了一声,缓缓直起身来,正准备积蓄力量转身离开之际,肩头忽然就落下一片温暖。 那是熟悉而熨帖的温度,这样的温度,她只在一个人那里感知过。 千星有些僵硬地扭转头,看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侧的霍靳北。 他站在她身边,他又一次把他的大衣披到了她身上,可是这一次,她却仿佛失去了一把扯下身上的衣服还给他的底气和力气。 霍靳北神情如故,倚在护栏上,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自己停放在路边的车上,淡淡道:“还以为你要从这里一直走回去呢。” 听到他这个说话的语气,千星登时就火上心头,恶狠狠地开口道:“我走不走回去关你屁事!” 听见这句话,霍靳北不由得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喝多了?” “放屁!”千星猛地推了他一把,也推开了他的手,“你以为老娘是白痴吗?喝不喝多,我自己心里有数!” 她力气极大,霍靳北竟生生被她推开了两步,随后才又站定,道:“走吧,送你回去。” “老娘不用你送!”千星依旧是平常的脸色与神情,唯有言语异常恶劣,“老娘自己有脚!走不动了我知道打车!冷了我知道穿衣服!饿了我知道吃东西!老娘活得不知道多好呢!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不好好活着,偏要往找死的地界去吗?” 霍靳北安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决定不再跟她多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攥住她,“走吧。” “放手!放手!”千星一被他攥住手腕就挣扎起来,偏偏她挣扎了一路,直到被霍靳北塞进车里,她依然还被他紧紧攥着。 “王八蛋!”她气得大喊,“臭王八蛋!” 霍靳北拉过安全带将她绑在副驾驶上,随后却仍旧站在门边看着她,说:“要去滨城,我就是王八蛋?” “对!你就是王八蛋!”千星听到“滨城”两个字,登时就来了气,一下子试图从座椅上弹起来,却被安全带紧紧绑缚,重新贴了回去。 她被这根带子惹火了,正拼命想要挣脱束缚的时候,忽然又听霍靳北道:“那如果我不去呢?” “不去?”千星蓦地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他。 “去了是王八蛋。”霍靳北平静地重复道,“那不去是什么?” “是……是……”千星视线几乎已经不流动了,只停留在他的脸上,喃喃了几个“是”字,却根本回答不上来是什么。 见她这个模样,霍靳北再一次选择放弃,只是用他的手掌在她大睁着的眼睛上轻轻遮了一下,“先睡吧。” 他温暖的掌心仿佛具有催眠的力量,等他关上车门,绕过车头走回到驾驶座时,旁边的千星果然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 霍靳北为她理了理身上的大衣,又将车内的温度调高了一些,随后才发动车子,缓缓驶离了这里。 凌晨的道路安静而空旷,一路畅通,走了十多分钟,才遇上第一个红灯。 霍靳北缓缓停下车,从储物格取了一支水,拧开来喝了两口,正准备放回去的时候,却忽然察觉到什么,又一次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人。 千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直直地看着他,安静无声。 霍靳北与她对视了片刻,将自己手中的水递了过去,“最后一瓶,你要喝吗?” 千星却仍旧是一动不动的姿态,就那样看着他。 霍靳北无奈叹息了一声,将那瓶水放到她腿边,正准备收回手来的时候,千星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霍靳北。”她说,“你别去滨城。” 第901章 吻 凌晨时分,这个路段几乎没有车,霍靳北还是缓缓将车靠了边,打了应急灯,这才又看向她,“你不想我去滨城?” 千星似乎努力想了想这个问题的答案,脑子却完全不转,她没办法用理智得出结论,只能随心,缓缓点了点头。 霍靳北又道:“为什么?” 千星瞬间就烦躁起来,“不是跟你说过吗?会死的!申望津会搞死你的!” 霍靳北淡淡道:“可我不怕死。” 千星听了,似乎怔忡了片刻,又盯着他看了许久,没有说话。 “你怕我死吗?”霍靳北忽然问。 千星却没有再回答他。 刚才的安静持续的时间太长,她仿佛再次陷入了混沌之中,微微垂着眼,似乎下一刻就要睡着了。 霍靳北安静等待了片刻,眼见她始终如此,只能收回视线。 手抚上方向盘,他正准备重新启动车子时,却忽然就听到了千星的回答—— “我怕。” 霍靳北回转头看向她,她依旧是眉眼低垂的模样,也不知是在回答他,还是在呓语:“我不想你死……” 霍靳北忽然就伸出手来,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 她的眼睛里,水波荡漾。 霍靳北忽然倾身向前,印上了她的唇。 …… 翌日,千星在满室温暖和阳光之中醒来,只觉得舒服暖和到了极致。 她很少有这样舒服的睡觉体验,身下的褥子柔软舒适,身上的被子又轻又软,鼻尖还萦绕着温柔的清香。 这种舒适很让人眷恋,可也是这种舒适,让她还在半梦半醒之间就清醒意识到,她不是在自己的出租屋。 而这样的温暖舒适,她似乎只在一个地方体会过—— 想到这里,千星猛地睁开了眼睛,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 入目,是一个干净简约的卧室,不大,却很温馨,床单被褥都是温暖的颜色,而她掀开被子下床,第一时间踩上的不是冰凉的地面,而是柔软的地毯。 这样的触感让千星愣了一会儿,随后才起身走向了窗边。 只朝窗外的景色看了一眼,千星立刻就确定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她在霍靳北和阮茵的家里。 可是她怎么会又跑到这里来了? 千星忍不住按了按头,可是低下头的一瞬间,脑海中却忽然清晰地闪过一个画面—— 那是霍靳北无限放大的一张脸。 他凑到她面前,亲了她。 千星的脸腾地一下子燃烧起来,整个人僵在那里。 与此同时,昨天晚上的种种情形都回到了脑海之中。 她昨天晚上分明喝多了,而霍靳北居然……趁人之危? 千星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哪种情绪占了上风—— 她正愣神地站在窗边时,一辆车忽然自远处驶进,停在了这幢别墅门口。 随后,阮茵推开门,从驾驶座上走了下来。 她情绪似乎不是很好,然而一下车,看见站在二楼窗户旁边的千星时,她还是很快就又笑了起来,冲着千星挥了挥手。 千星蓦地回过神来。 她转身回到床边,正犹豫着该不该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直接离开这里时,房间门忽然被叩响了。 想着刚刚进门的阮茵,千星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阮茵,微微笑着看她,“醒啦?睡够没有?头痛不痛?” 千星缓缓摇了摇头,随后才道:“对不起,跟您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阮茵的神情忽然就变得有些哀伤起来,“小北才刚走,你也要走了?就不能留下来,多陪我待一会儿吗?” 千星正打算下意识地摇头拒绝,却忽然反应过来,抬眸看她,“霍靳北走了?去哪儿了?” “还能去哪儿呀。”阮茵说,“滨城啊。” 千星瞬间变了脸色,“他去了滨城?不是说明后天才走吗?” “原本是这么计划的。”阮茵说,“可是昨天白天又接到通知,说是淮市的一位专家会提前两天去滨城那边的医院看诊,他是小北的偶像,所以他也提早过去请教学习去了。” 千星僵在那里,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居然就这么就走了,就这么去了滨城,那么危险的滨城…… 那他昨晚问她那些话,趁她醉骗她回答是什么意思? 逗她玩吗? 眼见着千星脸色越来越差,阮茵连忙伸出手来拉住她,道:“我本来想叫他跟你说一声再出门的,可是他准备走的时候你睡得正香,他不想打扰你,所以就让我送他去了机场……你别生他的气啊,他也是想让你好好休息……” 千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她只能深吸了口气,随后才对阮茵道:“我想洗个脸……” “好。”阮茵说,“卫生间里有新的毛巾和洗漱用品,你慢慢洗,我去下面准备早餐,都弄好了,热一热就能吃。别生小北气了知道吗?大不了打电话骂他一顿,为这点事,不值得……” 阮茵一面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一面就转身往楼下走去。 千星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咬了咬唇。 为这点事……阮茵要是知道,这是跟霍靳北生死相关的事情,还会这么轻松吗? 想到这里,她竟然升起一股冲动,想要直接将事情告诉阮茵算了—— 如果阮茵知道了,一定会担心得逼霍靳北立刻折转,以她和霍靳北母子之间的亲厚关系,霍靳北一定舍不得阮茵担心忧虑,肯定会听她的话乖乖回来的。 可是…… 真要是将这件事告诉了阮茵,她肯定会担惊受怕,时时刻刻忧虑霍靳北的安危,再不能像现在这样温柔愉快了吧? 况且,霍靳北自己都不想他妈妈知道的事,她一个外人,凭什么在阮茵面前说三道四? 想到这里,千星忍不住又按了按额头,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她在床头看见了自己的手机,拿起来一看,上面乱七八糟,什么人的消息都有,偏偏没有她想看到的。 想想也是,以她和霍靳北之间的关系和程度,他是没有必要给她发什么消息—— 想到这里的一瞬间,千星脑海中忽然就又鬼使神差地浮现出昨天晚上那个吻。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猛地丢开手机,起身走向了卫生间。 第902章 好姑娘 千星洗了个把脸,随便收拾了一下自己,这才又走出卫生间,下了楼。 楼下餐桌旁边,阮茵正在将准备好的早餐摆上餐桌,见她下楼,立刻笑着招她过来坐。 千星脑子里依旧是一片混乱,也没办法理出个头绪来,只是乖乖听话地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桌上摆着简单的清粥小菜,配着新鲜出炉的面包和牛奶,中西混搭,却奇妙地融合成温暖的味道。 “今天早上有点赶。”阮茵摆上两副碗筷,笑着道,“面包是在小区外的那家店买的,还不错。不过外面批量产出的东西嘛,吃多了始终不好,偶尔一两次倒也没什么,来,尝尝。” 阮茵夹起面包放到千星面前的盘子里,千星用手拿了,低头默默地吃了起来。 见她这副恹恹的样子,阮茵又道:“怎么了?不是还在生小北气吧?” 好一会儿,千星才讷讷地回答了一句:“不是。” 阮茵又笑了笑,道:“我跟他说过了,叫他下飞机第一时间打电话回来,这边飞滨城也就两个小时,吃过早餐,再等一会儿,他的电话可能就到了。” 千星想,那也跟她没关系,反正她吃完早餐就会走,他到没到滨城,去了那边是死是活,又跟她有多大关系。 她一面这么想着,一面大口大口地喝起了粥。 她这样大口大口地吃着东西,阮茵却依旧比她先吃完,没办法,谁叫她吃得多呢? 阮茵对她的好胃口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自己先吃完东西之后,将碗筷收进厨房,才又走出来对千星道:“你慢慢吃,我先去楼上把房间整理一下,你吃完了喊我,我来收拾就行。” 千星喝着粥,只看了她一眼,还没回答,阮茵已经自己先上了楼。 等到她吃饱喝足,阮茵还在楼上忙着,面对着自己刚刚结束用餐造成的杯盘狼藉,千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这么些年来,她早就习惯了在外面用餐,吃完东西,付了钱,甩甩手就能离开。 眼下倒是不用付钱,可是她能甩甩手就离开吗? 又静坐了片刻,千星终于还是站起身来,收拾起了面前的杯盘碗碟。 一上手,动作却都是下意识的,熟练又轻巧。 她这才想起来,在几年前,还住在舅舅家的那些日子,这些事她原本也是做惯了的。 只是那时候,做这些事时,她总是小心又谨慎,即便没有摔坏什么东西,碗碟之间的碰撞声稍微大一些,也能引来一番阴阳怪气的嘲讽。 将碗碟拿进厨房,放进水槽的时候,千星不觉又想起许多过去的情形,一时之间只觉得心里有些发闷,却还是很快找出洗洁精,打开水龙头洗起了碗。 她从前洗碗洗得虽然多,但到底好些年不碰,对这边厨房的布局又不熟悉,准备将擦干水分的碗放进橱柜时,被橱柜门一撞,就有两个碗失手滑落,直直地朝地上落去。 千星下意识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接那两只碗,可是却太迟了—— 她的手碰到那两只碗时,两只碗已经落到地上碎成了几瓣,她的手却不见收势,直接伸到了已经裂开的碎片上。 察觉到疼痛猛地缩回手来时,千星却并没有看自己的手,而是盯着那两只摔碎的碗,脑子里一片空白,脑子里有一个模糊的想法闪过,只觉得自己好像闯了什么大祸。 “怎么了?”偏偏在这时,客厅里忽然传来阮茵的声音。 千星瞬间脸色苍白。 她有些惶然地站起身来,几乎不敢回头去看来人的脸。 阮茵却已经快步走上前来,瞥了一眼地上的情形,下一刻就看见了千星血流不止的手。 她脸色一变,连忙伸出手来一把拉起千星的手,“怎么还把手给弄伤了?” 千星一怔,有些茫然地抬头去看她的脸。 “来来来。”阮茵忙把她拉出厨房,“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她把千星拉到餐桌旁坐下,自己转身去找了药箱过来,一面帮千星的伤口消毒,一面道:“有些疼,忍着。” 千星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有些回不过神来,以至于消毒的药水喷到伤患处,她也感觉不到疼痛。 “很疼吗?”阮茵抬起头来看她,见她脸色发白,脸上的神情却茫然,不由得疑惑道。 千星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疼呢?”阮茵一面继续处理伤口,一面道,“真是个傻孩子,我说了让你吃完了叫我,我会来收拾的嘛,你看看你,现在把自己手弄伤了,舒服了吧?” “对不起。”千星说,“摔坏了您两个碗。” 阮茵无奈瞥了她一眼,说:“两个碗有什么大不了,伤了手不值得啊。虽然只是一个手指,也会不方便的啊。” 千星僵了片刻,才又道:“这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 阮茵听了,又朝千星脸上看了两眼,说:“这副身体跟了你啊,可真是不幸,脸上的伤还没好完全呢,手上又添了伤口……这么磕磕碰碰的,你不心疼我心疼。” 说完,阮茵用纱布包好她的伤口,却又忽然在她伤口上不轻不重地压了一下。 千星手指微微一缩。 “知道痛了吧?”阮茵说,“以后对自己的身体好点。” 说完,她才收拾好药箱,起身放回了原处。 等到她回转身时,却见千星依旧坐在餐桌旁边,一动不动。 “好啦,别坐在这里了,去沙发里坐吧,休息会儿……”阮茵走回到千星旁边,话刚说到一半,却骤然顿住。 千星坐在那里,视线落在自己包扎好的手指上,一动不动,眼眶却隐隐泛红。 “怎么了?”阮茵连忙道,“我刚刚弄得你很疼?我不是成心的,真的很痛吗?我再看看伤口——”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去拆千星手上的纱布。 千星却忽然就缩回了自己的手,放到了身后,随后,她才又抬起头来看向阮茵。 尽管已经竭力平复情绪,她眼眶依旧是红的。 “您别对我这么好。”她说,“我不值得。” 阮茵大概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只是微微一笑,道:“你这么好的姑娘,有什么不值得的?” “我不是什么好姑娘。”千星说,“我混得很。” 阮茵却摇了摇头,道:“小北说你是,你就一定是。” 第903章 遇见一个女孩 这一天,千星的脑子都是懵的,到了这会儿,似乎懵得更加厉害了。 有些话她可以跟霍靳北说,有些举动她可以对霍靳北做—— 譬如,如果对她说出这句话的人是霍靳北,那她大可以毫不客气地大加讽刺,骂他脑子有病眼睛瞎。 可是偏偏说出这话的人是阮茵。 她没办法对她说出一个重字。 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阮茵又笑了起来,道:“好啦,去沙发里坐吧,我去把那两个碎碗扫了……” 千星听了,却一下子站起身来,顿了顿,才道:“我……我该走了,不打扰您了……” 阮茵正准备进厨房,闻言回过头来,微微挑了眉看向她,“打烂了我的碗,就这么就想走啊?” 千星一愣,随后道:“那我赔给您。” “赔碗倒是不用。”阮茵笑眯眯地开口道,“陪我吃午饭吧。” 千星再度愣住。 阮茵又道:“不然我一个人,守着这个房子,想想就冷清。你就当陪陪我吧。” 千星:“……” 阮茵如此温言好语,她竟丝毫找不出理由来拒绝。 早上十一点,千星举着自己受伤的手指坐在沙发里盯着电视发呆,而阮茵则在厨房里忙碌。 正在这时,客厅里的座机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就在千星身旁。 千星一下子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下那部电话,不知该作何反应。 阮茵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举着一双泛着油光的手,对千星道:“千星,我手不方便,你帮我接一下电话,看看是谁——” 千星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来拿起了听筒。 “喂?”她淡淡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的人安静了片刻,才道:“是我。” 这个答案,千星早在拿起电话之前就已经猜到了。 除了是他,还能是谁呢? 因此听见霍靳北的声音之后,她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哦。” “我妈不方便接电话是吗?”霍靳北又道。 千星又应了一声:“嗯。” “那你帮我转告她,我已经抵达滨城了,正在去医院报到的路上,叫她不用担心。” “哦。”千星仍旧只是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霍靳北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后就挂掉了电话。 千星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顿时僵在那里。 他居然……就这么挂了电话? 她仿佛是不敢相信,可是电话里的嘟嘟声依然在继续,分明就是告诉她,霍靳北是真的在那几句话之后就挂了电话。 千星有些回不过神来,与此同时,她脑海中居然又一次闪过昨天晚上那个吻—— 这该死的霍靳北,到底是几个意思? 她还拿着听筒在那里出神,阮茵已经擦着手从厨房里走了过来,见她拿着听筒的模样,问了一句:“是小北吗?” 千星这才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 阮茵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道:“说什么了?” “说他已经到滨城了,叫您放心。”千星一面回答着,一面放下了听筒。 阮茵不由得一怔,“怎么不继续聊了?” “他早就挂了。”千星回答。 “这……怎么就挂了?”阮茵不由得道,“那他还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千星继续道。 阮茵又一次愣住,“什么都没说?那你脸怎么……有点红?” 千星闻言,猛地抬起手来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回过神来又飞快地放下,随后道:“我是生气。凭什么你们母子俩一个叫我接电话,一个叫我传话,把我当成佣人了是吗?”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卫生间。 阮茵看着她的背影,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又走进了厨房。 卫生间里,千星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微泛红的脸,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抬手就往自己脸上重重拍了起来。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昨天晚上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或许根本就是个莫名其妙的意外,她在当时都没有任何反应和感觉,为什么现在反而频频想起来? 这简直是太丢人了,她不能再这么下去。 千星低下头,拧开水龙头,随后便疯狂地将凉水往脸上浇,强迫自己清醒。 反正对霍靳北这个人,她已经仁至义尽了,他的事,再跟她没有关系。 陪阮茵吃过午饭,千星借口还有事做,准备离开这座温暖的房子之时,阮茵却换了衣服从里面追出来。 “反正我也没事,你要去哪儿,我开车送你吧。”阮茵微笑着举起车钥匙,“就当是兜风了。” 千星无话可说。 事实上,她并不知道自己今天下午要做什么,可是阮茵都把车子开出来了,她没有办法,只能坐上车,想了想之后,报出了庄家别墅的地址。 “庄小姐是吧?我也听小北提过,知道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千星没有问霍靳北提起庄依波什么,只是道:“他还真是什么都跟您说。” 阮茵听了,轻笑一声道:“其实一直以来,小北都是有些孤僻的,他朋友很少……小时候上的都是普通学校,但是他成绩很好,进了初中之后,成绩总是抛离后面的同学一大截,老师都把他当成宝捧在手心,其他的同学也就不怎么跟他玩……进了高中之后,他又是自己在学校外面租房,只顾埋头学习,也没有交到什么朋友。进了大学之后同样如此,只交了两个经常一起研究课题的学长……” 不知怎么,千星忽然就想起了几年前,她和霍靳北劫后余生之后的那个货仓,那支香烟。 一个连抽烟也要偷着藏着,背着所有人的优秀学霸…… 想来,应该也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吧? “因为他周围的朋友太少,所以发生的事情也很少,可是他又不想我担心,所以事无大小他都告诉我,仿佛是想让我知道,他的生活其实也很丰富,很有趣……”阮茵说着,不觉微微红了眼眶。 千星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在阮茵很快就平复了自己,吸了吸鼻子,笑道:“可是他翻来覆去讲的都是那点事,哪有什么趣味啊……直到有一天,他跟我说,他遇见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救了他。” 第904章 认命 阮茵转头看着千星,道:“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起过哪个女孩,你是第一个。” 千星蓦地转开了脸,竟不敢对上阮茵的视线,可是那一刻,却控制不住地心跳如雷。 原来早在那么久以前,霍靳北就已经跟阮茵提起过她,难怪阮茵自从见了她,便半分迟疑和质疑都没有,那么热情温和地对待她。 “其实那个时候,小北是很不开心的……”阮茵声音却渐渐低了下去,道,“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可是一直以来,我们都没有跟霍家人碰过面,所以这件事对他的困扰不是特别大……可是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一天,小北跟他爸爸一起出去吃饭,正好遇见了霍夫人……那天他们闹得很不愉快,小北回来却什么都没跟我说,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又去了学校……” 千星顿时就想起了那次初遇,霍靳北发着高烧生着病,冷漠疏离的模样。 想来,多多少少也跟这件事有关吧? 一直以来,他那么努力地维持着自己优秀卓越的形象,是老师眼中最优秀的学生,是同学眼里可望不可即的学霸,是阮茵心目中最优秀的好儿子。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位名正言顺的霍夫人会当众撕开他这辛苦维系的表象,将他最不愿意示人的一面血淋淋地揭给别人看。 会有多难过? 千星不敢想象。 “然后,他就遇见了你。”阮茵说,“那时候,他对你态度是不是特别差?” 千星回想了一下那时候的情形,只觉得以霍靳北那时候的心态来说,对她已经算是克制了。 “没有。”千星回答。 虽然一开始,霍靳北的确冷漠得遭人嫌,可是后来,其实他们相处得还是不错,从那支烟开始…… 阮茵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道:“不过现在看来,小北那时候遇到霍夫人,虽然遭遇了极大的难堪,也未必就是一件坏事,至少后来,在面对这重身份的时候,他平和了很多,也冷静了很多。” 千星听了,忽地又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来,不由得道:“是吗?那挺好的。” “我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阮茵说,“这种接受,近似于‘认命’,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千星忽地咬住了唇。 霍靳北这种“认命”,跟她曾经无意说出的那句话有关吗? 那时候宋清源找到学校里来,她初初知道自己的身世,实在是被恶心坏了,于是在一次聚会上,大家聊起一个相关的话题时,她忽然插了一句:“私生子女是这世上最恶心的出身,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 霍靳北后来问起她的时候,她只说自己不记得了。 可事实上,她记得清清楚楚。 因为她清楚记得,那场聚会,霍靳北是在场的; 她也清楚记得,她说完这句话之后,霍靳北目光落在她脸上,几分幽凉,几分颓然,意味不明。 却原来,是她伤到了他。 “那时候他跟我说起你,我觉得很好,我儿子可能是开窍了,可能会有一个好姑娘陪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经历那些喜怒哀乐了……”阮茵说,“可是那个寒假开始,他却突然又沉默了下来。我起先也不知道原因,问他他也不说什么,后来新学期开学,我忍不住又问起你,他才告诉我,你已经退学,而且失去了联络……” 千星呆呆地靠在座椅里,一句话也没有说。 他寒假的沉默,是因为在放假前的那次聚会上听到了她说的那句话; 而他后来的“认命”,是因为她中途退学,消失无踪。 他认定了自己就是一个让她厌恶和恶心的存在,无从挣扎,无从抵赖,只能认命。 千星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强压下眼中的湿意,用力揉了揉酸楚的鼻尖,紧紧咬住下唇。 “不过,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缘的人嘛,分开得再远,也总有再相聚的一天。”阮茵说,“比如你和小北,对吧?” 千星仍旧沉默着不说话。 阮茵一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专心开车。 直至车子庄家别墅门口缓缓停下,阮茵才又问了一句:“到了,是这里吗?” 千星这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微微点了点头。 她解开安全带,刚刚推门下车,就见后方又有一辆车驶过来,分明是庄依波的车。 庄依波是自己开的车,看见千星,连忙推门下车,走上前来,“千星……” 千星脸色不是很好,一抬头,发现她脸色也不是很好。 两个人默默对视了片刻,直至阮茵也推门下车,“这位就是庄小姐吧?” 庄依波连忙道:“我是,请问您是……” 阮茵笑道:“我是霍靳北的妈妈。” 庄依波闻言,微微有些吃惊,连忙道:“阿姨您好。” 阮茵微微点头一笑,道:“我听小北说起过你,知道你跟千星是很好的朋友。现在我把她送过来,交给你了,那我先走了。” “阿姨您特地送千星过来的?”庄依波似乎顿了顿,随后才又道,“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吧。” “不了。”阮茵说,“你们两个好朋友既然约好了,那就好好聊聊吧,我先走了。” 她既然已经这样说,庄依波也并不强留,只是十分有礼貌地送了阮茵离开。 反观千星,却似乎木木的,没有什么反应,只在阮茵的车子驶离之际,她才抬起眼来,看了那辆车的背影一眼。 而庄依波正好在此时回过头来,对上她的视线。 千星莫名有些心虚,收回视线来,很快开口道:“你去哪儿了?” 庄依波听了,缓缓道:“我去找申望津了——” 千星闻言,蓦地走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去找他干什么?他有没有为难你?” 庄依波摇了摇头,道:“大庭广众的,他能怎么为难我?我去找他,是去跟他澄清了我跟霍靳北没有任何关系,让他不要胡乱迁怒,害无辜的人。” 千星不由得一凝眸,“那他怎么说?” 庄依波缓缓摇了摇头,“他没有明确表态——” 第905章 暧昧 “没有明确表态?”千星握着庄依波的手蓦地一紧,“那就是他还会继续对付霍靳北?” “我不知道……”庄依波神情一顿,又一次看向千星时,眼里充满了愧疚,“或者……是我自己不敢等到他表态。” 面对着那个可怕的男人时,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哪怕她明明已经鼓足了所有勇气,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在最后一刻溃逃。 她知道自己很没有出息,可是当时那样的情形,她根本就没有办法。 千星听了,忍不住咬了咬牙,忽然道:“你不敢等到他表态,那我去问他!我可不怕面对他!” 千星说完,松开庄依波的手就要转身离去,庄依波却一下子拉住了她。 “你不用去了。”庄依波说,“我刚刚去找他的时候,他正要离开酒店去机场,这会儿可能已经飞了——” 千星心头蓦地大惊,“他去哪儿?是回滨城去了吗?” 庄依波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听他旁边的人说,他是要去国外……” 千星闻言,神情不自觉地一松,可是下一刻却又紧绷起来,“就算他去了国外,霍靳北也未必安全啊,他现在就在滨城,那里是申望津的地盘,他可能只要稍稍一个令下,就能要了霍靳北的命——” 千星语速急促地说到这里,蓦然顿住。 因为庄依波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是想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千星蓦地转开脸,安静了片刻之后,道:“算了,他有没有事,也跟我没有关系。” 庄依波听了,也沉默片刻,才道:“先上车,我们进去再说。” 两个人进了屋,庄家没有其他人在,庄依波径直拉着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千星在她床边上坐下来,依旧是心神不宁的状态。 庄依波见状,才又问了一句:“霍靳北什么去的滨城?” “今天。”千星回过神来,垂了垂眼,面无表情地回答。 “他去那里干什么?”庄依波说,“你怎么不劝劝他?” “劝得动就好了。”千星说,“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他非要把一个交流学习的机会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我有什么办法?既然他一心要求死,那就遂了他的意呗!” “那他妈妈知道事情的因由吗?” 千星摇了摇头,“我不敢说,怕吓到她……” “也是。”庄依波说,“他妈妈要是知道了,刚才可能也不会对我那么温柔客气了……毕竟我才是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千星这才又抬起头来看向她,“你说什么呢?我说过这件事情你也是受害者,你根本不用把责任担到自己头上!再说了,霍靳北他妈妈是温婉沉静通情达理的人,就算她知道了整件事,也是不会怪你的!” 庄依波听了,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轻轻笑了笑,“你什么时候认识他妈妈的?怎么会这么了解她?” “我……”听到这个问题,千星张口结舌。 可庄依波还专注地等着她的回答。 千星避无可避,终于道:“我是在霍靳北出车祸的时候认识她的……只见过几次而已,可是他妈妈很温柔,很热情,对我很好……” 庄依波听了,道:“是因为霍靳北喜欢你,所以她才会对你好——” “不是!”千星断然否认,“他妈妈就是人好,她会对所有的人好!” 庄依波闻言,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才又道:“千星,你不会到现在,还因为顾及我,而不肯面对霍靳北吧?” “我当然不是!”千星说,“我跟他就是没有什么!无论有没有你,我跟他都不会有什么!” 庄依波听了,淡淡一笑,道:“可是我现在真的很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重新遇见他的时候,我不应该把他当成救生圈。”庄依波说,“一来,将他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还还带给他那么大的危机,二来,还影响了你们——” 千星只觉得头痛欲裂。 “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行不行?”千星说,“要我说多少次我跟霍靳北没关系、没可能,你才会相信?” 庄依波沉默了片刻,缓缓笑了起来,说:“千星,你还记得吗?在你退学前的那个期末,霍靳北他突然开始出现在我们周围——好像是因为一次义工活动吧,老人院那次,他们医学生负责体检,我们负责娱乐。我们俩在一块的时候,霍靳北主动上前来,问我们能不能留一个联系方式。” “是吗?”千星转开脸道,“我不记得了。” 庄依波又笑了一声,继续道:“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冲着我,我也毫无自知之明地这么以为,所以后面,即便他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我,偶尔有活动,我还是会发消息过去问他要不要参与。他很给面子,我叫了他几次,他都来了。你一向也不怎么喜欢集体活动,可是那几次,你也都来了。” “我那是闲得无聊,给你面子——”千星张口就欲解释。 庄依波却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自己继续道:“那段时间,你的心情也很好,我还问过你是不是谈恋爱了,你说不是。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你的确没有谈恋爱,只不过,那是你跟霍靳北的暧昧期。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现在回想起来,我确定那段时间,他是因为你,而你,也是因为他。” 千星一时僵住,想要否认,却似乎已经无从辩驳。 “现在,你还要告诉我,你对霍靳北一点感觉也没有吗?”庄依波问。 千星又安静许久,才道:“好,我承认,就算几年前,我对他有过那么一丁点不切实际的幻想与好感,隔了这么多年,你觉得那么点感觉还会存在吗?” “会啊。”庄依波点了点头,说,“否则,你现在为什么这么在意他的安危?” “那是因为——”千星顿了顿,才又道,“他帮过我,他妈妈又对我那么好,我不过感恩图报而已。” “既然你要感恩图报,那就不要再纠结了。”庄依波说,“你知道,你可以保住他的,只要你一句话,你就可以保住他。” 第906章 一臂之力 千星当然知道庄依波所指是什么。 只要她一句话就能保住霍靳北,只要她将这句话说给一个人听。 从那天她在这门口遇到申望津的情形来看,申望津对她的身份是有顾虑的,所以说,只要那个人一句话,申望津必定不敢再轻举妄动。 可是偏偏,千星是一句话都不愿意跟那个人说。 “千星!”庄依波紧紧拉住她,继续道,“你不要再犹豫了,难道你非要等到霍靳北出事再追悔莫及吗?如果霍靳北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们两个人,这辈子都会于心不安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下一刻,庄依波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见是桐城圈子里的一个名媛,想来应该没什么要紧事,因此庄依波直接就掐掉了电话。 谁知道电话刚刚断掉,那头不死心地又打了过来,庄依波只能接起了电话。 “庄依波,你干嘛掐我电话?”那头说,“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你说呢。” 庄依波看着微微有些失神的千星,伸出手来按了按额头,低低道:“你说。” “你现在是不是有新男朋友了?” 庄依波蓦地一顿,随后才道:“没有的事,你听谁说的?” “真的没有吗?我刚刚在一家餐厅里遇见你前夫了,他最近不是缠着你想要复合吗?你猜我听见他说什么?” 庄依波脸色不由得微微一紧,抿了抿唇才道:“申浩轩说什么?” 听见这个名字,千星蓦地抬起头来,紧盯着庄依波。 “他一边跟人往外走,一边说是什么‘敢觊觎他的女人就是找死’一类的话,我以为他说的女人是你呢,所以打电话过来提醒你。”对方轻笑了一声,道,“如果真的是你,那你可要提醒你新男朋友小心一点呀!” 庄依波对上千星的视线,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好意。” 庄依波挂掉电话,千星正想开口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庄依波却已经一把拉住了千星的手,说:“千星,我知道你不想去求宋老,那让我去求他,让我求他帮帮忙,保住霍靳北好不好?” 千星脸色微微一白,“到底怎么了?” “我不确定……”庄依波说,“可是一旦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霍靳北可能就会再一次遭逢危机,我不想让他因为我出事,我不想让他无辜受到牵连,我不想内疚一辈子……” 千星听完,虽然仍旧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似乎已经意识到什么一般,僵滞了片刻之后,她转头就跑向了庄依波的车,“我去找人,我这就去找人……” 庄依波跟上前去,“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千星脸色虽然微微有些发白,神情却依旧镇定,“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内疚一辈子的。” 说完,她就启动车子,调转了车头。 庄依波退开几步,看着她飞快地将车子驶离,想要叮嘱她一句“慢点”,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看着那辆车子绝尘而去,庄依波安静地站立了片刻,末了,却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事实上,她心里清楚得很,申浩轩口中所说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对申浩轩而言,她就是一块木头,从头到尾,申浩轩都对她没有丝毫兴趣。 他更不可能因为她,而要去找别的男人麻烦。 只是,既然这个契机刚好送上门来,她没理由不用。 权当,助千星一臂之力好了。 …… 千星驾车行驶在路上,直接给霍靳北打了个电话。 然而电话一接通,却是冰凉的女声提醒她,对方已经关机。 千星手脚瞬间一凉,迅速又翻到霍靳西的电话,打了过去。 而霍靳西的电话是占线的状态。 千星忍不住一掌拍在方向盘上,随后又打了慕浅的电话。 好在这一次,电话终于接通了。 千星劈头盖脸地就问:“霍靳西呢?” “嗯?”慕浅似乎微微有些诧异,“你找他啊?” “对,我找他!”千星说,“他在哪儿?” “他在家呀。”慕浅说,“不过现在在开电话会议……你找他什么事啊?” “重要的事!”千星说,“你跟他说,霍靳北有危险,你让他无论如何要保霍靳北安全!” “啊?”慕浅似乎有些犹疑,“真的假的啊?” “你别管是真的假的。”千星咬了咬唇,道,“你只要告诉他,是我请他,是我求他,行了吧!” …… 半个小时后,千星的车子疾驰进霍家大宅,在主楼前停好车后,她直接推门下车,大步跑进了楼里。 楼下,霍老爷子、霍靳西、慕浅都在,三个人正在商议着什么,却是不紧不慢的状态。 千星一跑进去,脑子顿时就炸开了,“你们还在这里说什么?霍靳西,你到底有没有做出安排保霍靳北安危?” 慕浅连忙起身拉过她,道:“你别急啊,你刚才说得不清不楚,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现在从头说,也让我们弄清楚整件事啊——” “有什么好从头说的?”千星说,“你跟霍靳西都是顶顶聪明的人,你们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霍靳北现在人在滨城,可能下一刻就会出事了——你们是真的不清楚事情怎么样,还是压根就不想管他?” 慕浅微微一挑眉,还没回答,千星已经转头又看向了霍老爷子,开口道:“霍老爷子,霍靳北也是您的亲孙子,他有多孝顺您,您自己心里有数。您亲孙子现在可能有危险,您不可能坐视不理吧?万一没了这个孙子,您难道真的可以不在乎吗?” 霍老爷子听完,先是愣了愣,随后点了点头,道:“你说的话,我大概听懂了,意思就是小北现在在滨城有危险,是吧?” 千星重重点了点头,“是,而且可能是很危险。” “他是我亲孙子,我当然不会让他有事。”霍老爷子说,“正好我有一个朋友在,在滨城说得上一些话,一定可以保小北平安。” 千星一怔,这才注意到面上的茶几上摆了杯盏茶具,明显是一副待客的样子。 刚好客卫方向传开开门的动静,千星蓦地转头看去,却一眼看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宋清源。 第907章 向往 算算日子,这个人已经又好几个月没出现在千星面前了,因此她瞬间愣在当场。 虽然她跑过来找霍靳西,就已经是对宋清源的一种低头,可是她始终也只是想面对霍靳西而已,却没有想到会这样直接地跟宋清源面对面。 宋清源见到她,面容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也并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霍老爷子先开了口,道:“清源,正好有事要你帮忙呢。” 千星僵立在旁边,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宋清源在霍老爷子身旁坐了下来,才开口道:“什么事?” “我孙子小北,你也见过。”霍老爷子说,“可能无意中招惹了什么不好惹的人,现下在滨城有些麻烦,想麻烦你说句话。” “一句话而已,算得上什么麻烦。”宋清源说,“算得上什么麻烦。” 霍老爷子闻言微笑道:“那就好。” 说完,他才又看向千星,“丫头,你把具体情况说说,也好让你爸爸知道这话该跟谁说去——” 千星听到这句话,像是突然被针扎到一般,猛地抬起头来看了面前的人一眼,顿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所有的原委,您这位亲孙子和孙媳妇儿都知道,要想知道什么,您问他们就是了!” 说完这句,千星猛地转头朝门外走去。 宋清源抬眸看着她的背影,没有说什么。 反倒是霍老爷子对慕浅道:“浅浅,你去看看。” “还是算了吧。”慕浅耸了耸肩,看着宋清源道,“毕竟她刚刚做了一件自己一万个不愿意做的事,一时间当然难以面对自己,谁出现在她面前都会让让她觉得难堪的,还不如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呢。” 霍靳西听了,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显然是认同她的意见。 宋清源眼色微微有些暗沉,随后才又看向霍靳西,道:“那她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情况?” “您放心。”霍靳西说,“事情已经解决了,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宋清源闻言,不由得拧了拧眉。 慕浅解释道:“也就是说,你不需要出什么力,就能平白在千星面前领一份功劳,便宜你了。” 宋清源听她这么说,自然有所不悦,霍老爷子也忍不住瞥了她一眼,“浅浅。” “事实嘛。”慕浅说,“除非,你不想承这个情,不想让千星对你有那么一丝丝好感……” 宋清源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霍老爷子不由得道:“这样,也只能多‘那么一丝丝’好感吗?” “是的。”慕浅毫不犹豫地给出了答案,“顶多一丝丝而已,起不了太大作用,所以,不要抱太大希望哦!” 宋清源微微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之后,才又开口道:“靳北去滨城做什么?” “交流培训。”霍老爷子回答道,“大概得有一段时间。” “那他们俩这是……”宋清源转头看向慕浅,“什么情况?” 慕浅摊了摊手道:“别看我啊,我可不知道他们到底发展到哪一步。不过我知道,你家女儿这是控制不住地往我家小北哥哥那头跨进了一大步呢!” …… 与此同时,刚刚跨出一大步的千星,已经驾车飞快地驶离了霍家。 只是车子开出去没多久,她就减速靠边,熄火之后,便直接趴在了方向盘上,不知是睡是醒。 千星在那里一坐就是半天,再抬起头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而她之所以抬头,是因为手机在响。 她起身,有些迷茫地呆坐了片刻,才缓慢而僵硬地拿出自己的手机,却在看见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时,瞬间清醒。 这个号码她没有存在手机里,却烂熟于心,几个小时前她还打过。 是霍靳北的电话。 这会儿他用自己的手机给她打电话,也就是说,他之前之所以关机,很可能只是在忙,而他现在应该是忙完了,所以给她回拨了电话。 可是千星看着这个来电,手指努力尝试动了动,却仿佛始终没有力气按下接听键。 她知道,这个时候霍靳北应该安全了,再没有危险了。 虽然她刚才只是在霍家说了几句话,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有跟宋清源说过,可是她知道,宋清源一定会保住霍靳北的。 因为宋清源觉得亏欠她,所以她的要求,宋清源应该都会做到。 她为这件事担惊受怕好些日子,至此明明应该开心,明明应该松一口气,可是她却做不到。 没办法开心。 没办法放松。 不想面对宋清源。 更不想面对霍靳北。 千星手指终于动了动,却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电话断掉,屏幕暗下来,再没有一丝动静。 霍靳北似乎并不打算纠缠,她既然挂了电话,他就不再追着打。 这明明是她想要的结果,这会儿她看着手机漆黑的屏幕,却忽然又生出一种很奇怪的情绪。 无端端地,她忽然觉得有些冷。 就那样僵坐在车里许久,她才伸出手来,重新启动了车子。 车子里很快重新暖和起来,她盯着前方的道路看了许久,正在用力思索自己应该把这辆车开到哪里去时,她的手机忽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千星立刻低头看向被自己扔在一边的手机,却看见了阮茵的来电。 片刻的迟疑之后,千星接起了电话。 “千星?”阮茵在电话那头笑着喊她,“你忙完了吗?我烧了鱼,煲了汤,你要不要过来一起吃晚饭啊?” 听到阮茵这样温柔的邀请,千星几乎习惯性地就要拒绝,可是那个“不”字冲到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来。 因为那一瞬间,她想起阮茵温柔的笑靥,想起那间温暖如春的屋子,想起满室的饭菜香气…… 她从来没有什么向往,可是那一刻,她突然清晰意识到,自己有多向往那个地方。 “好。”千星终于开口,却只是说出了这一个字。 …… 二十分钟后,千星熟门熟路地进了那个家门。 阮茵俨然已经将她当成了自己人,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来,看着她道:“我再炒个青菜就能吃饭啦,你过来帮我把碗筷摆上。” 千星走过去,从橱柜里取出碗筷,摆到了外面的餐桌上。 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上桌,阮茵一边解围裙一边道:“今天的鱼和菜都很新鲜,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千星并不客气,端起碗来就开始扒饭。 阮茵特意准备了三四人的饭菜量,而千星不负所望,将汤汁都吃了个干干净净。 一顿饭她都没怎么说过话,只是埋头苦吃。 而阮茵也一直等到她吃完,才终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千星擦着嘴,抬起头来看向她,“嗯?” “你今天从我这里走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模样。”阮茵说,“发生什么事了?” 千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明明一直是这个样子,粗鄙、贪吃、没礼貌,她不知道阮茵是从哪里看出来她的变化。 “没事啊。”千星懒懒地应了一声,“能发生什么事?” “我问你,你又反过来问我。”阮茵说,“不想说就算了,但是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如果实在是不开心,那就跟我说说,嗯?” 阮茵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搁在桌上的那只手。 千星看着她那只手,眼波骤然凝住。 那只手,温暖柔软得不可思议。 而她素来冷酷坚硬的内心,被攻陷得一塌糊涂。 第908章 好吃吗 面对着阮茵的时候,她似乎永远都是这个样子,迷糊、朦胧、没办法保持清醒。 可是即便是在这样的状态之下,有些话,却依旧是说不出来的。 她没有对阮茵提起宋清源,却又一次应阮茵的邀约,糊里糊涂地留了下来。 阮茵给她冲了消脂解腻的茶,两个人坐在客厅沙发里,就着瓜子花生零食追起了剧。 千星向来是没有看剧的习惯的。 从前住在舅舅家里的时候,电视机永远轮不到她看,后来进了大学住校,寝室里也没有电视机,再后来她居无定所漂泊流离,电视机更成了奢侈的物件。 所以她从来不知道,寒夜之中,两个人坐在温暖的家中,一边吃吃喝喝,一边看剧讨论,是这样幸福的一件事。 一部剧,两个人不知不觉看到深夜,千星意犹未尽,阮茵却适机关了电视。 “哎……”千星看着骤然暗下来的屏幕,有些不满。 “都十一点了,不许再看了。”阮茵说,“还要洗澡睡觉呢,再这么下去,那要几点钟才能睡下啊?” 千星愣怔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回去了。” 她转身就往外走去,阮茵却一把拉住了她,说:“这个时间你跟我说要走,是要气死我是不是?赶紧上楼去洗澡睡觉,明天按时起来吃早餐。” 千星又愣了一下,站着没动。 阮茵直接拉着她就往楼上走去。 又走到她昨天晚上住的那个房间门口,阮茵伸手打开门,把她推了进去。 “我……”千星回转身来,似乎还想说什么。 阮茵微微蹙了眉,说:“你实在要走我也没办法拦你。不过大半夜的,你想让我熬夜提心吊胆地等着你回到租房的地方再睡觉吗?” 千星:“……” 又顿了顿,千星才开口道:“我是想说,我没有换洗的衣物……” 阮茵听了,顿时就又笑了起来,“这还不简单吗?我那里有一些全新的衣物,你应该能穿,我去给你拿,你先去洗澡吧。” 千星又安静片刻,才终于低低说了句:“谢谢您。” 阮茵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等到千星洗完澡,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阮茵为她准备好的干净衣物已经整齐地摆放在床尾,除了贴身衣物,还有一套睡衣和一套居家服。 千星盯着那些衣服看了一会儿,忽然缓缓俯下身来,将那些衣物都纳入了自己怀中。 而她就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趴在床尾,久久不动。 …… 之后的几天,千星没有再去霍家,也没有联系慕浅或者霍靳西,更没有再联系霍靳北。 然而,她却不自觉地在阮茵为自己准备的房间里住了一晚又一晚。 白天,阮茵带她逛街采买,去电影院看电影,去郊区爬山,甚至去她报的瑜伽班一起上课;夜里,两个人就坐在一起喝茶煲剧探讨剧情。 对于千星来说,这样平静安稳的日子,她连想都不敢想。 偏偏这一段时间经历下来,她竟甘之如饴,并且渐渐开始习惯…… 庄依波再次见到千星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愣了愣的。 那时候千星穿着一件焦糖色的大衣走进餐厅,庄依波一抬眼看到她就愣了一下,等到千星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米色毛衣和脖子上的围巾时,庄依波更是惊讶。 “怎么了?”千星解开围巾,对上庄依波的视线,不由得问了一句。 “你……”庄依波实在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只是盯着千星上下打量,末了才缓缓开口道,“你今天怎么换风格了?” 千星闻言,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看,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今天这一身穿着,的确跟她一直以来的风格相去甚远。 可是没办法,这一身是在跟阮茵一起逛街的时候买的,千星自己看中的款式被阮茵毫不留情地一一否决,然后,她就被打扮成了这副温暖舒适的模样。 千星一时也不知道该再怎么说,只是挠了挠头,道:“暖和嘛。” “你宋千星什么时候怕过冷啊?”庄依波说。 千星抿了抿唇。 她的确是不怕冷的,可是阮茵却很怕她冷。 顿了片刻之后,千星才终于又开口道:“其实,这身衣服是霍靳北的妈妈帮我挑的……”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又一次惊讶,可是却又很快回过神来,道:“难怪了……上次见面,我就觉得他妈妈对你很好,她肯定很喜欢你。” “她是对我很好。”千星轻声道,“所以,我也很喜欢她……” 庄依波闻言,安静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我看出来了。这么些年,就没见你听过谁的话,这会儿倒是乖了起来,也好。” 千星没有否认。 庄依波又道:“那霍靳北呢?你们怎么样了?” “这只是我跟霍靳北妈妈之间的交往。”千星说,“跟霍靳北没有关系。” 庄依波愣了一下,才又道:“你不要告诉我,你跟霍靳北之间还没有什么进展?” “为什么要跟他有进展?”千星说,“我本来就跟他没关系。” “那你可真是菩萨心肠。”庄依波说,“为了一个没关系的人,居然肯去找宋老帮忙……” 千星咬了咬唇,才道:“我那也是为了你,也是为了他妈妈,并不全是为他。” 庄依波不由得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千星,我必须要再对你申明一次,我对霍靳北是有过好感,可是那样的好感仅仅是基于他是一个我认识的、优秀的男人。我那个时候,急于想要摆脱之前的日子,所以才会表现得对他那么主动。但实际上,我对他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我请你千万不要把我过去的愚蠢举动放进你的考量之中,不然,我真的一辈子不安心的……”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千星说,“但是你放心,我真的没有。” 庄依波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才又道:“他不会还不知道你为了他去找宋老的事吧?” “我说了我不是为了他。”千星忍不住道,“所以,他也不需要知道什么。” 说完,她就只是紧紧地盯着庄依波。 接收到她的视线,庄依波意识到什么,点了点头,道:“好,我保证我不会跟他说什么。可是你能确定,别人不会告诉他吗?” 别人? 霍老爷子,慕浅,或者是霍靳西? 他们如果要告诉他,大概早就已经告诉了吧? 可是从眼下这样的情形看,却又不像。 又或者,霍靳北从一开始就毫不在意申望津带来的威胁,所以即便知道了这件事,他也无所谓。 如此,正好。 …… 吃过饭,庄依波还有其他的约要赴。 申望津离开桐城之后,眼见着庄依波的状态渐渐好了起来,千星也没有多提多问什么。 送庄依波离开之后,千星自己一个人胡乱溜达了一圈,等到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地又站在了阮茵和霍靳北的家门口。 好在这段时间,她已经习惯了自己这样的状态,心里一声叹息之后,便熟练地推门走了进去。 家里很安静,阮茵应该是出门了。 千星脱掉外套,走进厨房去找水喝,打开冰箱却看见了又大颗又新鲜的草莓。 千星拿了几颗出来,洗了洗之后,一颗放进自己嘴里,其他的放进碗里。 她端起碗,转身想要走出厨房时,整个人却蓦然呆住。 凭空出现的霍靳北正倚在厨房门口,面容平静地注视着她。 “好吃吗?”他问。 第909章 手把手 千星嘴里那一口草莓,顿时就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没滋没味。 而霍靳北依旧安静地等着她的回答。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勉强咽下那口草莓,回答了一句:“你买的?一般。” 说完,她便准备目不斜视地从霍靳北身边掠过。 不料霍靳北却抬起手来,往她面前伸了一下。 千星瞬间弹开,后退了两步,警觉地看着他,“你干嘛?” 霍靳北略显惊讶的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手却径直伸向了她捧着的那只碗—— 随后,他取出了一颗草莓,放进了自己口中。 “喂!”千星瞬间拉下脸来,“这是我洗的!” 霍靳北说:“这是我带回来的。” 千星先是一愣,随后态度更加恶劣道:“那又怎么样?要吃你自己洗去啊!” 说完,她便侧身出了厨房,径直走到了客厅沙发里坐下。 霍靳北回过头,看着她坦然自若的模样,脑海中只闪过三个字—— 长进了。 他没有走过去,而是转身走进了厨房。 千星坐在沙发里,一面吃着碗里的草莓,一面盯着电视机,然而心思却仿佛飞出了千里之外,全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直到霍靳北又一次从厨房里走出来,将一盘切好的橙子放到了桌上。 “草莓不好吃的话,尝尝橙子。”霍靳北说,“这个味道很好。” 说完,他将橙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与此同时,伸出手去准备接过她手中的草莓碗。 “干嘛?”千星却再度往后缩了缩,仍旧是瞪着他。 “你不是说草莓味道不怎么样吗?”霍靳北说,“我以为你不爱吃。” “你管我爱吃不爱吃?就算不爱吃,我也要吃,你凭什么干涉我?” 霍靳北闻言,收回手来,不再多说什么。 千星照旧安坐如山,一面看电视,一面一颗颗地细品碗里的草莓。 霍靳北尝了一瓣橙子,随后才又看向她,“真的不吃?” 千星没有理他。 霍靳北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同样安坐在沙发里看起了电视。 两个人就以这样诡异的氛围和姿态,坐在客厅里看起了电视里铺天盖地的……广告。 就这么坐了大概十多分钟,大门口忽然传来动静,紧接着,就看见阮茵提着菜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霍靳北立刻起身来,迎到了门口帮她拎袋子。 “这么快就到啦?”阮茵见到他,也着实是惊喜,“我还想我可能先回来呢。” “回来有一会儿了。”霍靳北一面回答着,一面帮她将菜放进了厨房。 阮茵笑着看着他的背影,随后才又看向了坐在沙发里的千星。 千星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手却在面前的碗里抓着什么,阮茵上前一看,却见她那碗里空空如也,分明什么都没有。 “千星?”阮茵不由得喊了她一声,“你碗里装的什么?” 千星这才回过神来一般,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已经空了的碗,皱了皱眉,将碗放到了面前的桌上。 与此同时,霍靳北已经从厨房里另外端了一盘洗好的草莓出来,同样放到了客厅茶几上。 “你买的草莓和橙子?”阮茵不由得问。 霍靳北说:“同事送的,正好带回来给您尝尝。” 阮茵伸手拿过一颗草莓递给千星,千星原本不想接,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接了过来。 却又听阮茵问道:“什么同事这么有心啊?男的还是女的?” 千星刚刚咬进嘴里的那口草莓,忽然又卡在了喉咙上,不上不下。 霍靳北抬眸看了她一眼,回答道:“女的。” 阮茵不由得也悄悄看了千星一眼,随后道:“多大年纪啊?怎么给你送这么好的草莓?” “说是自家的基地产的,给办公室的同事都分了。”霍靳北说,“科室主任,跟您差不多的年纪。” 阮茵顿时就笑出声来,“那还挺照顾你的,你跟着她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 霍靳北应了一声,随后又看了千星一眼。 千星已经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在他看过来的瞬间,将手里剩下的草莓一口塞进了嘴里。 随后她就拍了拍手站起身来,道:“阿姨,霍靳北回来了,那我先走了啊。” “你去哪儿?”阮茵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 “我回去啊。”千星说,“好些天没回出租屋了,不知道二房东会不会以为我横死在外面了。” “胡说八道。”阮茵拉着她重新坐了下来,“你好好给我坐着,晚上咱们吃火锅。” “不了不了。”千星说,“我真的要回去看看,这个月房租还没有交呢,而且这不是有霍靳北陪您吗?” 阮茵瞥了霍靳北一眼,说:“他就回来这么一天,明天就又要走的!” 千星听了,微微拧了拧眉。 阮茵又继续道:“再说了,他一回来你就要走啊?怎么,我这个儿子是会吃人,你怕他吃了你不成?” 千星终于朝霍靳北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咬了咬唇之后,重新坐进了沙发里。 “您别说得好像我故意要躲他似的。”千星说,“我有什么好躲的呢?不就是一顿火锅嘛,吃就吃呗。” 阮茵听了,这才笑着起身道:“行,那就过来一起准备食材,咱们今天早点吃。” 千星当先站起身来,跟着阮茵往厨房里走去。 霍靳北则又坐了片刻,这才也站起身来。 阮茵正在餐桌旁边调试炉具和锅底,见他走过来,只朝厨房的方向使了个眼色,“你去帮千星吧,那么多菜,我估计她搞不定。” 霍靳北应了一声,走进厨房,果然就看见千星正将一根山药放在案板上,拿着刀在比划,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下刀。 霍靳北一面挽起袖子,一面道:“滚到切块就行。” 千星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果断低头下刀。 霍靳北原本打算去干别的,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她下刀的架势,“你不知道怎么切滚刀?” “什么滚刀不滚刀的,切成块不就行了吗?”千星冷冷地道。 “你这样平着切,到时候夹不起来的。”霍靳北说。 “那是你自己不会使筷子。”千星丝毫不服输,继续将山药切成一截一截的圆柱形。 霍靳北又看了几下,终于忍不住上前,直接从她身后上手,一手把住她的手按住山药,另一手则握住了她拿刀的那只手。 随后,他就那样带着千星的两只手,手把手地给她示范起来什么叫切滚刀。 第910章 生气才好 从他的手握住她起,千星整个人都有些懵。 她明明用了很大的力气来切案板上的山药,可是被霍靳北握住之后,就仿佛力气骤失,只能被他带着,一刀刀地切在那根短得可怜的山药上。 千星看着那根山药一点点变得更短,有些恍惚地想着,原来这就是切滚刀。 直到她的左手几乎按不住最后一截山药,霍靳北握住她那只手带离案板,自己按住那短短的最后一截,随后带着她的右手手起刀落,切成两半。 “会了吗?”霍靳北问。 他就在她身后,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圈住,千星闻得到他身上的气息,清新甘冽。 而一转头,他的脸就近在眼前。 看着眼前这张眉目分明、清冷隽秀的面容,千星脑海空白了一瞬,下一刻,却有一个画面飞快地替换了那片空白—— 她蓦地回想起他去滨城的前一天,她喝多了的那个夜晚,那个突如其来,莫名其妙的……吻。 也就是这个画面来袭的瞬间,千星的脸一下子烧了起来,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怒火也在心里烧了起来。 下一刻,她曲起手肘,重重顶向了身后那人的腰腹。 霍靳北身体骤然一僵。 千星咬了咬牙,道:“我爱怎么切怎么切,用你教?” 下一刻,霍靳北果然就松开了千星握刀的手,点了点头之后,道:“好,那我先去换身衣服,再下来帮忙。” 千星瞪着眼看他转身走出厨房,又拿过面前的莲藕来,低头在案板上切得砰砰响。 外面的阮茵调试好锅具,一抬头看见霍靳北从厨房里走出来,脸色还隐隐不太好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担忧,道:“怎么了?” “没事。”霍靳北说,“这身衣服不太方便,我上去换一件。” 阮茵这才又点了点头。 霍靳北上了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关起门来的第一时间,就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腹部。 千星那一肘击他完全没有防备,别说,还真挺疼。 她的力气确实不小,大概是这些年打架练出来了。 霍靳北拉起衣服看了看,又伸出手来揉了揉,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走进衣帽间,重新换了件衣服之后,再度下楼。 阮茵已经回到了厨房,正耐心细致地教着千星一些处理食材的技巧。 千星手里还握着刀,抬头看见霍靳北走进来的瞬间,她忽然就偷偷冲他扬了扬刀,大有威胁恫吓之意。 霍靳北只当没有看见,走到旁边静静地择菜,不动声色地拉开跟她之间的距离。 千星接受完阮茵的指导,又瞥了一眼站在她对角线位置的霍靳北,低头将案板上的菜切得更响。 配菜准备完成之后,火锅正式上场。 阮茵调配的锅底很好吃,麻辣和番茄锅底都非常合千星的口味,因此她毫不客气,时时刻刻将自己的嘴巴占据得满满的。 “千星,别只顾着吃啊。”阮茵喊她,“小北难得回来,聊聊天啊。” “你们聊,我吃。”千星说。 反正她跟霍靳北也不熟,与其参与进这母子二人中尬聊,还不如什么也不说。 霍靳北看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一直跟阮茵聊着滨城医院那边的工作和日常。 千星在旁边全程埋头苦吃,一句腔也不搭,仿佛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一顿火锅吃到最后,千星照旧是最后一个放下筷子的。 原本她还没怎么吃够,还想要继续下肉的时候,霍靳北直接伸出手来关了火。 千星手中端着那盘不上不下的肉,“你干嘛?” “煮太久了,多吃对健康没好处。”霍靳北一边回答着,一边起身直接将还冒着热气的锅端进了厨房。 千星很愤怒,可是她不想跟他多纠缠,既然吃不饱,那就只能睡觉了, 等到阮茵打完一个电话从楼上走下来时,楼下已经只剩了霍靳北一个人在厨房里收拾。 “千星呢?”阮茵不由得问。 霍靳北耸了耸肩,“也许是上楼睡觉去了。” 阮茵又走出厨房看了一眼,确定千星真的没有在楼下,这才走过去一面帮霍靳北收拾,一面道:“儿子,我想方设法帮你把人给留了下来,你们俩这样的状态,是不是有点对不起我?” “你跟她也住了一段时间,不是不知道她什么性子。”霍靳北说,“慢慢来吧,我不急。” 阮茵又道:“千星现在理都不理你了,还不急呢?” “她从来也没怎么理过我。”霍靳北说,“况且,她这还生着气呢。” “你也知道她生气啊?”阮茵说,“那你倒是哄哄啊。” 霍靳北却只是淡淡道:“会生气才好,所以,挺好的。” 这天晚上,千星回到房间,果然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她正躺在床上发呆,阮茵忽然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醒啦?”阮茵看着她,“怎么不起来吃早餐呢?” “不饿。”千星回答。 “你还有不饿的时候呢?”阮茵笑着道。 千星哼了一声。 阮茵说:“不饿也起来,我有个任务交给你。” 千星心里骤然升起不详的预感,“什么任务?” “我有急事要出门,你待会儿帮我送小北去机场,行不行?” 千星闻言,立刻道:“他那么大个人了,自己不会打车吗?” 阮茵道:“他难得回来,我没法多陪陪他也就算了,还要他自己打车去机场走,多凄凉啊。就送一趟,也不耽误你什么事,能不能答应我?” 千星对上她温婉祈求的眼神,实在是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答应下来。 阮茵走后,千星又躺了一会儿才起来,正在换衣服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霍靳北就站在门口,一副已经准备好出门的姿态,“可以出发了吗?” 千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撞开他,扭头下了楼。 她打定了主意不理他,只想着尽快将他送到机场完成任务,谁知道车子刚刚驶出小区,霍靳北却忽然开口道:“先去一趟霍家。” 第911章 滨城 千星闻言,一脚就踩下了刹车,转头看向他。 “霍家?”千星瞪了他一眼,开口道,“那请您麻利地下车自己打车去吧,我不顺路。” 霍靳北也转头看向她,反问了一句:“不熟路?” “对。”千星重复了一遍,“不顺路。” “那要怎么才能顺路?”霍靳北问。 “怎么都不会顺路。”千星说,“你赶紧给我下车!” 霍靳北听了,忽然就朝她双手掌控着的方向盘上看了一眼。 千星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忽然就想起了什么——这车,好像是他的。 他之前发生车祸时开的就是这辆车,修理好后,他又去了滨城,所以这辆车便给了阮茵开。 千星跟阮茵共住这段时间经常同进同出,偶尔阮茵开车,偶尔她开车,她竟然都已经习以为常,只把这辆车当成自己的了。 而她刚刚,居然还试图赶这辆车的主人下车! 思及此,千星忍不住按了按额头,随后道:“抱歉,该下车的也许是我。这车还给你了,你爱去哪儿去哪儿,我反正管不着,不如回去睡大觉。” 说完,千星就解开了安全带,准备推门下车。 “你让我自己开车去机场,那回头这车怎么办?”霍靳北喊住她,问道。 千星冷笑了一声,说:“你不是要去霍家吗?霍家有的是人让你用,还愁一辆车没地方放?” 说完,她推门下车,随后“砰”地一声摔上车门,扭头就又走进了小区。 今天天气格外地冷,千星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连跑带跳地回了屋。 她这边刚刚上了楼,那边忽然就察觉到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千星连忙走到二楼小厅往外一看,却见霍靳北的车子又回到了房前的停车位上。 随后,霍靳北推门下车。 千星原本还以为他是要回来找自己麻烦,正想躲回房间装鸵鸟时,却见霍靳北打开车子后备箱,从里面取出自己的行李之后,直接拖着行李,步行着往小区外走去。 千星登时愣住。 这是什么操作? 宁愿拖着行李去打车,也不愿意自己开车? 有病! 千星忍不住又哼了一声,转头走进房间,将自己关了起来。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百无聊赖,经历了一阵又一阵的抓心挠肝之后,终于忍不住又一次起床,跑到窗户边,扒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看。 天阴沉沉的,小区主道上一个人、一辆车都看不到,自然也没有霍靳北的身影。 已经过去快二十分钟了,霍靳北应该早就打上了车,往霍家而去了。 千星咬了咬唇,正准备重新回到床上时,脑海中却忽然又响起阮茵的嘱咐。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身处的这间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温馨的房间,终于还是又一次站起身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谁叫自己人在屋檐下呢? 重新坐进车子里,千星火速将车子驶出了小区大门,然而刚刚出小区的那一刻,她却一眼就看见路边停了一辆车,而霍靳北正弯腰坐进那辆车里。 他居然到现在才打到车? 可是这个时间点,也实在是太赶巧了些——她刚一出来,他就走。 或许,这就是他们之前存在的距离? 千星不由得迟疑了一下,随后,便眼睁睁看着那辆车从自己眼前驶离了。 …… 晚上八点多,千星坐在客厅沙发里,一面吃饺子一面看电视。 阮茵回到家,推门进来,见她还在吃东西,不由得皱了皱眉,“你这是晚餐还是宵夜啊?” “晚餐宵夜一起啦。”千星回答,“省事。” 阮茵眼含责备瞥了她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坐进沙发里之后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机,脸上不自觉露出忧愁的神色。 千星对负面情绪的感知向来敏锐,不由得看向她,“怎么了吗?” 阮茵微微叹息了一声,道:“进门前跟小北通了个电话,我总觉得他声音有点奇怪,像是感冒了一样……” 千星忽地想起霍靳北今天在小区门外上车的身影,撇了撇嘴道:“他很爱感冒吗?” “他就是从小到大很少感冒,可是每次感冒都会发烧,弄得很严重……”阮茵捏着手机,满怀不安。 千星瞬间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霍靳北的情形——那个时候,他好像就是在感冒发烧吧?每次感冒发烧,都会像那次那么严重吗? “那……”千星顿了顿,才又道,“他怎么说?” “他怕我担心,当然说没事了。”阮茵转头朝窗外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今天天气这么冷,不知道是在哪里受了凉也说不定……” 说到这里,她忽然回过头来看向千星,“你今天送他去机场的时候,没什么问题吧?” 千星早在阮茵说到今天的天气时,就想到了什么,一阵心虚,这会儿阮茵问起来,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实话实说了。 “我没送他去机场。” 阮茵惊讶地看向她,“为什么?” “他要去霍家,我怕那里有我不想见的人。”千星说,“我让他自己开车去了嘛,谁知道他非要打车……” 阮茵听了,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道:“这里打车很难的,说不定就是在等车的时候着了凉……” “那他可以开车啊!”千星说。 阮茵缓缓垂了眼,道:“他也是为我着想,车子开到霍家,要让人开回来的话,只能是大宅里的人。不管是大宅里的谁,小北都会尽量避免我跟他们的接触,所以这事……不怪他。” “那……”千星实在是没办法再找理由为自己开脱了,最终只是道,“对不起嘛,是我没做好你嘱咐的事……” 阮茵看了她一眼,连忙又笑了起来,道:“你也不用自责,我就是听他声音有些不对劲,也未必就是感冒了……没事没事,不怪你。” 她揉了揉千星的手,随后站起身来,还不忘嘱咐一句:“赶紧吃你的饺子,都快凉了。” 说完她就上了楼。 剩千星独自一人坐在那里,哪还有心思吃饺子,又干坐了片刻,她终于还是放下碗,也走上了楼。 来到阮茵房间门口,她听到阮茵正在打电话。 “……我明后天可能有点事,阿薇那边我可能顾不上,你能不能去帮我照顾她两天?嗯,她情况是真的不太好……”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阮茵最终只能道:“那好吧,我再问问别人。” 眼见她挂掉电话,千星这才敲了敲半掩的门,走了进去,“怎么了吗?” 阮茵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有个朋友出事了,这两天需要人照顾,她身边没有别人……可是我又放心不下小北,想去滨城看看……” “哦。”千星应了一声,又顿了顿,才道,“那我可以帮你——” 她话还没说完,阮茵眼睛忽然就亮了亮,道:“对哦,你可以帮我去滨城看看,小北到底是什么情况。” 千星不由得沉吟了片刻。 其实,她想说的是……她可以去帮阮茵照顾她的朋友。 可是现在阮茵却提出了这个方案。 她安静了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道:“可以。” 第912章 姜茶 眼见千星答应下来,阮茵顿时松了口气一般,静了静后,忽然又伸出手来握住了千星的手,有些小心翼翼地提出要求,道:“那……这会儿让你坐夜机飞过去,可以吗?” 事情来得这样突然,千星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听到阮茵这句话一时也没有回答。 阮茵见状,连忙道:“我也知道这么急让你出远门不好……主要是我明天早上六七点就要赶去我朋友那边,实在是来不及飞回来,所以才只能拜托你帮我过去看看他……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千星能说什么? 这么多天来,她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人家对她的好,到头来,却连阮茵一个最简单的托付都没有做到。 到了这会儿,她就更是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的。 阮茵当即拿出自己的行李箱,帮千星收拾了几件衣服装进去。 千星换了衣服从卫生间走出来,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一愣,“怎么还要带衣服?” “以防万一嘛。”阮茵说,“万一遇上点突发情况,你也有衣服可以换啊。” 千星耸了耸肩,道:“其实我无所谓啊,什么突发情况我都经历过,带不带衣服一点也不要紧。” “那也带上。”阮茵说,“你就是胡乱过日子,周全点不好吗?” 千星便不再多说什么。 收拾好东西,阮茵开车将她送到机场,买了最近一班航班的机票,又叮嘱了千星一大堆,这才送她进安检。 千星一路头脑昏昏,这会儿仍是如此,过安检,登机,再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飞行抵达滨城,她脑袋似乎就没有清明过。 下了飞机,她打开手机看阮茵发过来的地址,忍痛打了个车,直奔而去。 这是霍靳北来这边租的房子,在医院附近一个半新不旧的小区。 千星跟着小区住客进了门,很快就来到了霍靳北的门口。 抬起手来准备敲门的时候,她动作却忽然顿了顿。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有些疑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可是她还来不及想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她的手就已经不听话地用力拍向了面前这扇防盗门。 千星有些无语地看着自己那只手。 然而,在等待大约三十秒后,门后并没有回应的状态下,那只不听话的手又一次拍响了门。 依旧没有动静。 此时此刻,千星脑海中不由得又一次浮现出第一次遇见霍靳北的情形—— 他该不会这么快病发,晕倒在里面了吧? 千星忍不住喊了两声:“霍靳北?霍靳北!” 没有人回应。 她连忙拿出手机,一边拨打霍靳西的电话,一边继续用力拍门,“霍靳北!霍靳北!” 那头电话始终没有人接听,这边拍门也始终没有人回应,千星正考虑着要不要踹门的时候,身后骤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又隐约透着些许异样的声音—— “在这里。” 千星骤然回头,就看见了原本的失踪人口。 霍靳北就站在她身后几步的位置,依旧穿着早上他离开桐城时的那身衣服,背着他那个黑色双肩包,而脚边也还是那个行李箱。 他这个样子,反倒像是刚刚才下飞机一样。 千星愣住。 霍靳北看见她,眼中的一丝惊讶似乎还没有平复,眼神却格外明亮。 千星竟被他看得心虚了一下,只能抢先质问道:“你不是中午的飞机吗?为什么到现在才到这里?” “下飞机后直接去了医院,开了个会,又看了些病历。”霍靳北回答道。 他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鼻音也有些明显,千星心头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随后才又咬牙厉声道:“那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霍靳北这才掏出手机,向她展示了一下手机界面,“开会,调了静音。” 说完他才走上前来,一面拿出钥匙开门,一面转头看向她,“所以,你呢?” 千星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只觉得呼吸微微一窒,回过神来,她才冷声道:“奉你妈妈的懿旨,过来看你的。” 霍靳北已经打开门走了进去,随后才回过头来看她,似乎在征求她要不要进来。 千星想着自己临上飞机前受到的那通嘱托和自己箱子里的东西,终究还是进了门。 霍靳北换了拖鞋,又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备用拖鞋给她,这才道:“看我什么?” “她觉得你感冒了。”千星看了看两双一模一样的拖鞋,又转头看了看整洁干净的全屋地板,终究还是穿上了那双男士拖鞋。 听到这个答案,霍靳北只是淡淡“唔”了一声。 千星听到这个反应就火大,转头看着他道:“所以你是感冒了吗?” “是。”霍靳北回答。 千星倒是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样坦荡直接—— 以他从前的表现,难道不是应该傲娇着否认自己生病吗?怎么就这么承认了呢? 愣怔的间隙,千星已经不由自主地又开口道:“是……是因为我让你去打车,所以你才感冒的吗?” 霍靳北闻言,又看了她一眼,随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那倒未必。” 千星眸光瞬间盯紧了他。 霍靳北这才又道:“也有可能是下午开会的时候感冒的,因为医院会议室的暖气坏了。” 那就不是她的责任了? 千星听到他这个回答,很想松一口气,可是偏偏怎么都松不下来。 她拖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到客厅中间,放倒,拉开拉链,从里面取出了阮茵准备的一系列东西。 起身的时候,霍靳北就立在她面前,千星没好气地撞了他一下,“借厨房用一下。” 霍靳北顺手指了厨房的位置给她,千星径直走进去,也不知道在捣鼓什么,菜刀和砧板又一次在她手中碰撞得砰砰响。 霍靳北安心在沙发里坐了下来,等了大概十来分钟,就见千星端着一只小碗从里面走了出来。 随后,他面前就出现了一碗再熟悉不过的姜茶。 千星听阮茵说过,霍靳北很不喜欢生姜的味道,但是他现在感冒了,这姜茶必须得喝。 因此千星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开口道:“喝。” 第913章 比他还烫 霍靳北看着那碗姜茶,果然没有了往日的直接果断。 “非喝不可?”他竟然问了一句。 “必须喝。”千星说,“不然你自己跟你妈妈交代。” 提及阮茵,霍靳北似乎无从逃避,很快端起那只碗来,放到了唇边。 见他这个模样,千星本以为他可能会一口气喝掉,谁知道他拿到唇边,却只是喝了一口,就放下了碗。 “霍靳北!”千星不由得喊了他一声,脸色不甚好看。 霍靳北却只是道:“有点烫。晾一下,我洗个澡再来喝。”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站起身来走向了卫生间。 “喂——”千星带着任务来的,当然没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逃掉,果断起身拉住了他。 霍靳北已经走到了卫生间门口,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她的动作,随后竟然缓缓开口道:“我只是有一点感冒,洗澡应该不用人看着照料。” 千星蓦地缩回了自己的手,随后咬牙道:“好,你尽管洗,我等你洗完再来喝姜茶。” 霍靳北又看了她一眼,转头走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千星这才又回到沙发里,摸出手机来给阮茵打电话。 她简单交代了一下霍靳北的情况,阮茵却似乎更加担心了,“他真的受凉感冒了?这孩子,真是愁人。” “还好吧。”千星说,“我看他挺精神的,没有什么大问题,您不用太担心。” “现在是没有什么大问题。”阮茵说,“就怕待会儿就开始发烧了。他每次感冒都会发烧,绝对没有意外。” 千星闻言不由得怔了怔,随后道:“那怎么办?我要抓他去医院吗?” 阮茵顿了顿,才道:“现在太晚了,折腾来折腾去不是更辛苦?让他先好好休息吧,你帮我留意着点,特别是明天早上一定要帮他量体温,要是烧得厉害就让他吃退烧药。” 千星本想说霍靳北自己就是医生,即便生病他应该也可以很好地炒股自己,可是听见阮茵那股子依旧把霍靳北当成小男孩的语气,她觉得自己再说什么应该都不会管用,因此只是道:“好,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阮茵又叮嘱了一大通,千星听得头晕脑胀,却依旧只能连连答应。 等她挂掉电话,又等了一会儿,霍靳北依旧没有从卫生间出来。 千星盯着面前的那碗姜茶看了会儿,果断端起来,拿回厨房热了一下,随后直接端到了卫生间门口。 “霍靳北!”千星用力地拍门,“你该不会是晕倒在里面了吧?洗个澡需要这么久吗?霍靳北!” 千星贴耳往门上附去,正准备听一听里面的动静,卫生间的门却忽然打开,千星猝不及防,控制不住地往里面栽去。 这一栽,却并没有栽倒,反而栽进了某个火热的胸膛。 千星蓦地一僵。 霍靳北刚刚洗完澡,身上水汽未散,微微有些凉,然而身体却是滚烫的—— 千星之所以能有这么直观的感受,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穿衣服! 此时此刻,他全身上下就只围了一条浴巾。 千星似乎被他滚烫的体温所染,脸也迅速热了起来。 她只想尽快站直身体,偏偏身上没个着力点,只能用手在霍靳北身上一撑—— 这一撑,便正好撑在霍靳北胸膛之上。 千星手心似被灼了一下,却已经来不及收回,只能先撑着自己站起身来,随后抢先发难道:“你为什么不穿衣服?” 霍靳北似乎是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怔了一下,随后才指了指身后的卫生间,道:“忘了拿。” 千星强忍着尴尬和难堪,依旧冷着一张脸,直接将手里那碗洒了一小半的姜茶递到他面前。 “现在澡也洗了,姜茶也不烫了,可以喝了吧?” 霍靳北又一次接过那只碗,低头看了片刻,终于认命般地伸手接过来。 眼看着他似乎还在犹豫,千星忍无可忍一般,“快点喝!谁有时间一直盯着你!我不用睡觉的吗?” 听到这句话,霍靳北又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将碗放到唇边,将里面的姜茶一饮而尽,随后指了指旁边的次卧,说:“好了,你可以去那间房休息了。” 千星果然扭头就走进了那间房,“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一道房门隔绝,然而空气中,霍靳北身上的热度仿佛依然在,以至于千星脸颊热度竟丝毫不减。 她在床上呆坐片刻,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脸埋进了被窝之中,仿佛这样就能隔绝了空气,就能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是偏偏她脑子里充斥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离冷静仿佛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脑子里的头脑风暴持续了很久,直至她想要去卫生间,不得不走出这个房间的时刻。 千星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才终于拉开门,然而门一打开,外面却是冷冷清清的状态。 霍靳北早就已经不在客厅了,应该已经回他自己的房间休息去了。 再看看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凌晨两点。 这个时间,是个人都应该睡觉了。 千星隐隐松了口气,快步走进了卫生间。 待到她从卫生间出来,空气似乎终于恢复了正常,她脸上的热度也似乎终于消退了不少。 与此同时,千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刚刚霍靳北的身上那么烫,他不会已经在发烧了吧? 想到这里,千星顿时再顾不上许多,快步走到霍靳北的房间门口,正准备伸出手来敲门,却忽然想起现在的时间,手顿时就缩了回来。 再之后,她的手缓缓握上了门把手,轻轻一转,房门开了。 霍靳北没有锁门。 千星将门推开一条缝,里面有温柔黯淡的光线透出。 床头的夜灯,照出床上一个朦胧的身影。 霍靳北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显然已经陷入了熟睡之中。 千星顿了顿,脱下自己的鞋,转头跑到客厅,从自己的行李箱中找出体温枪,随后又光脚跑过来,轻手轻脚地进门,来到了床边。 小心翼翼地为霍靳北测了下体温之后,千星看到了数据——38。3度。 他果然已经发烧了! 阮茵说他一感冒就发烧,一发烧病情就会变得严重,看来并不是说说而已。 可是这会儿他这么安静地睡着,体温应该不会再继续升高了吧? 千星这么想着,却依旧没办法安心。 眼下这个体温还好,万一再持续升高,那恐怕就不怎么好了。 因此隔了三十分钟后,千星又一次走进了霍靳北的卧室。 来来回回跑了几趟,他体温似乎没有明显的上升,千星却依旧不敢怠慢,到最后实在懒得进进出出了,索性靠着他的床坐在了地上,想起来就给他测一测。 到了快天亮的时候,霍靳北的体温是38。5度。 千星只怕他体温会继续升,想着待会儿再测一次,却不知不觉趴在床边就睡着了。 早上六点半,霍靳北体内的生物钟准时响起。 他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了趴在他床边的千星。 她的脸贴在床沿的位置,应该是个很不舒服的姿势,可是她却睡得很香,仿佛丝毫不受影响。 霍靳北不由得伸出手来,在她脸上被挤压出的那条线痕上摸了摸。 这一摸,他动作却骤然顿住。 他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很熟悉,因此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正在发烧。 可是千星居然比他还烫。 了不起。 第914章 贪恋温暖 千星朦朦胧胧之间,只觉得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很不舒服。 可是即便已经不舒服到这种地步,她却依旧懒得挪一下,趴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 恍惚之间,却仿佛有人的手臂放到了她身上,紧接着,她被变换了姿势,随后进入了一个十分温暖的地方。 像极了阮茵和霍靳北家里的那个房间,永远温暖舒适的被窝。 她这辈子睡过最舒服的觉,就是在那个房间。 因此千星忍不住往温暖的地方蹭了蹭,安心地沉沉睡去。 霍靳北站在床边,看着她朝自己刚才躺过的地方挪了挪。 那里还沾染着他的体温,应该是整张床最暖和的地方。 明明是这么贪恋温暖的人,却偏偏要将自己往最寒冷的地方摆。 霍靳北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走出房间,先是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请假,随后从药箱里翻出两张退烧贴。 重新回到卧室内,一张退烧贴贴在千星额头上,另一张贴在了自己额头上,就坐在床头看顾着她。 两个人一躺一坐,时间流逝得飞快。 等到千星再有知觉时,时值正午。 屋子里拉了窗帘,光线暗淡,她一时间有些弄不懂自己身在何方,再加上脑袋昏昏沉沉,似乎一件事也想不起来。 也是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恍恍惚惚意识到,自己身边好像还有另一道呼吸声。 她有些艰难地转了转头,忽然就看见了霍靳北。 他就躺在她旁边的枕头上,额头上贴着一张退烧贴,脸色还微微有些潮红,安静地闭目沉睡,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千星静静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意识里似乎觉得自己要做些什么,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去想,更没有力气去做。 最终,她只是安静盯着他看了许久,迷迷糊糊便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临闭上眼睛前,千星隐约朝下瞥了一眼,似乎看见,霍靳北的手正搭在她身上。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是他揽着她的同床共枕…… …… 千星再一次恢复知觉,是两个小时后。 那会儿她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一个痉挛从梦中惊醒过来,整个人似乎也清醒了很多。 然而她脑海中闪现的第一个画面,却是上一次临闭眼前看到的——霍靳北揽着她躺在同一张床上的场景。 千星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 然而床上却只有她一个人。 屋子里也只有她一个人。 霍靳北呢? 刚才那个揽着她躺在床上的霍靳北呢? 难不成她是在做梦?那根本就是她梦里的画面? 千星愣怔了片刻,忽然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 这一拍,她才想起来,她好像是应阮茵的要求过来照料霍靳北的。 霍靳北在生病,可是为什么却是她躺在他的床上? 想到这里,千星一下子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脚一下地就碰到一双柔软的拖鞋,却已经不是她昨天穿的男款拖鞋,而是一双毛茸茸的女士拖鞋。 千星盯着那双鞋看了好一会儿,仍旧反应不过来。 她这是失忆了吗? 为什么眼前的所有情形,她都搞不明白? 那霍靳北的病呢? 是真实存在的吗? 想到这里,千星猛地站起身来,拉开卧室门就往外冲去—— 然而她刚刚冲出去,就一下子撞到了那头正要推门进屋的霍靳北。 两个人撞了个满怀,与此同时,霍靳北手中的一碗热粥翻倒,直接就洒了彼此一身。 屋子里暖气充足,千星穿得很薄,滚烫的热粥透过薄薄的一层衣服染上胸口的皮肤,千星瞬间被烫得尖叫起来。 霍靳北眼眸一黯,不顾自己的手背也被烫得通红,拉着千星就走进了卫生间。 一进卫生间霍靳北就调试起了淋浴器,千星还在跳着脚为自己胸口的肌肤散热,忽然就听到霍靳北的声音:“衣服脱掉。” 千星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啊?” 霍靳北回头,见她愣怔着回不过神的模样,果断上手,抓着她衣服的下摆就将那件薄薄的t恤穿过她的头,脱了下来。 千星里面什么也没穿。 她整个人都傻了,还没反应过来,霍靳北已经将她拉进了淋浴房,随后将花洒对准了她胸口被烫伤的位置。 凉水顷刻间冲刷上她的肌肤,随后顺着肌肤纹理滴落全身。 千星连尖叫都忘了,只是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霍靳北看她一眼,只说了一句“忍着”,便一把抓过旁边的浴巾裹在她腰间,阻挡了部分冲到她腿上水势,同时依旧拿着花洒用清水冲着她烫伤的地方。 千星整个人呆得仿佛没有了一丝神智,只是愣愣地看着他的动作,忘记了所有该有的反应。 冷是真的冷,难受是真的难受,尴尬也是真的尴尬…… 可是她这么赤着上身站在他面前,他都一点反应都没有,她也没有反应,似乎才是正常的吧? 霍靳北的确是顾不上其他,此时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胸前的那片肌肤。 那碗粥他刚刚煮好,滚烫,就这么洒上去,她肌肤立刻就泛了红,只希望这样紧急处理之后,不要再有什么后续的问题。 否则,这副白玉般的身子,平白多出一块烫伤伤疤,该多可惜…… 等等。 可惜? 霍靳北同样也是被高烧困扰着的人,脑子似乎也不太转得动,到了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视线离开那片烫伤的位置,往其他地方看了看。 随后,他才又抬起视线,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千星。 而千星也正看着他,眼眸里满是迷茫和愣怔。 四目相视许久,霍靳北拿着花洒的那只手忽然控制不住地缩了缩。 虽然缩了一下,他却依旧没敢让水流离开她受伤的位置,只是僵硬了些,退开了些,站得笔直了些。 随后,两个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水流冲刷着的位置。 好一会儿,霍靳北才开口道:“要不,你自己来。” “哦。”千星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愣愣地伸出手来。 两手交接的时候,原本好好的花洒却忽然间掉到了地上。 霍靳北蓦地伸手快速捡起花洒,重新对上了她的胸口。 又看了她一眼之后,他说:“还是我来吧。” 第915章 过界 他既然说他来,千星也就不动了。 反正她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正也已经到了这种境地,反正…… 她混混沌沌的,绞尽脑汁地给自己想理由,到头来却也没想出几个,便又陷入愣神的状态之中。 屋子里暖气虽然充足,可是被凉水冲刷得太久,终究还是会感觉到冷。 小小的一方淋浴房,千星浑身湿透,霍靳北也好不到哪里去,身上也渐渐被沾湿,一片冰凉。 饶是如此,他手心却是滚烫的,如果不是浑身水渍,他几乎要怀疑自己手心是不是出汗了。 因此冷对他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大问题,相反,他似乎还觉得越来越热了。 他想,也许是自己受了凉,体温又升高了,才会有这样古怪的反应。 霍靳北定了心神,继续专注地为千星冲刷着那一片泛红的皮肤。 然而千星却渐渐扛不住了。 跟霍靳北沾到水不同,那些冰冷的水是彻彻底底地冲在她的身上,持续大概十来分钟之后,千星就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实在是太冷了! 察觉到她发抖的动作,霍靳北终于又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色已经不太好。 可是以霍靳北的经验来说,这凉水至少还要再冲十分钟,偏偏她烫到的这个位置尴尬,要冲到这里,势必全身都要弄湿,避不开。 但是再这么下去,霍靳北有些担心她会扛不住。 安静片刻之后,霍靳北忽然转过千星的身体,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身体滚烫,惟愿以此能带给她一丝暖意。 千星背靠上他的胸膛之后,很快就停止了轻颤发抖。 而胸前的水流还在持续。 “好些了吗?”霍靳北问她。 千星僵着身子,没有回答。 霍靳北顿了顿,才又道:“忍一忍,再冲几分钟,很快就好了。” 她还是没有回应。 霍靳北不由得偏过头想要看看她是什么模样,没想到千星也正好朝他的方向抬头。 两个人又一次四目相对,一时之间,却仿佛都读不懂彼此眼中的情绪。 片刻之后,千星收回了视线,而霍靳北的目光,也又一次落到了眼下最要紧的那处。 一个十分漫长的十分钟过去,霍靳北迅速检查了一下千星的烫伤处,发现并没有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迅速拿过另一条干净的浴巾,将千星紧紧裹了起来。 而千星面容苍白,手脚冰凉,仿佛已经是不能再动。 霍靳北又看了她一眼,果断将她抱出了卫生间,抱进了隔壁的次卧之中。 “烫伤的地方尽量不要碰。”霍靳北说,“我给你拿衣服换。” 千星裹着浴巾坐在床畔,怔怔地看着他走到床尾的位置,随后从她的行李箱里翻出了一套居家常服,和一条小裤裤。 霍靳北拿着那几件衣物又走回到她面前,对她说:“内衣暂时不要穿了,不要挤压那里的皮肤。家里没有烫伤的膏药,我待会儿买一些给你涂上,会舒服一些。” 千星看着他手里的衣物,仍旧是一动不动。 霍靳北不由得又低下头来看向她,有些迟疑地开口:“你可以自己换吗?” 千星目光落在他同样湿透的身体上,好一会儿,才终于艰难地点了点头。 霍靳北这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她身边,随后道:“我也去换身衣服,然后给你盛碗粥,热乎乎的,你喝了好休息。” 说完,他便匆匆转身走出了这间卧室。 回到自己的卧室,霍靳北迅速脱掉身上冰凉的衣服,换了另一身干净的衣服之后,整个人仿佛都清醒了一些。 与此同时,刚才浴室里的那些画面才又一次撞入脑海,一帧一帧,都是让他回不过神的画面。 刚刚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根本由不得他多想,这会儿想起来,霍靳北只觉得脑袋隐隐发胀,心跳加速,手脚无力。 一时之间,他竟无法判断这样的状况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 可是眼下的情形,显然还由不得他细思出一个所以然。 静坐片刻之后,霍靳北便起身走出了房间,重新回到了厨房。 先前煲的一锅粥已经有些凉了,想到千星刚才冷得面色发白的状况,霍靳北还是重新打开火,加热起了那锅粥。 还温热的粥很快又变得热乎,霍靳北重新盛了一碗,走进了千星所在的那间卧室。 千星已经倒头睡在了床上,将自己紧裹在被窝里。 她脱下来的湿裤子随意地丢在床边,同样散落床边的,还有他为她找出来的干净衣服和裤子——只少了一条小裤裤。 大概是她脱掉身上那条又湿又重的裤子之后,便连换上干净衣服的力气也没有了,穿上最贴身的衣物,便直接倒在了床头昏头睡去。 霍靳北盯着那些衣物看了两眼,很快收回视线,坐到了床边,伸手探了探千星的额头之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脸。 “起来喝了粥再睡。”霍靳北说。 千星眼睛要睁不睁的模样,模模糊糊嘟哝了一两个字,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她眼下这样的情形必须要先补充能量,因此霍靳北没有任由她睡,而是托起她的身子,垫高了她身后的枕头,将千星安置成半躺半坐的模样,这才将温度适宜的热粥送到她唇边。 闻到香味的千星鼻子动了动,却依旧没有睁眼,只是机械地张开了嘴。 霍靳北还是将粥喂进了她口中。 就这么喝完了一碗热粥,千星的脸色才好转了些许,身上也渐渐暖和了起来。 霍靳北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重新让她躺好,这才又走出了这间房。 十多分钟后,霍靳北在外卖app上买的烫伤膏送到,他这才又一次推门走进了次卧。 才安睡这么点时间,床上的人已经踢开了半张被子,大喇喇地躺在那里,仿佛全然不觉自己刚才冻成什么样子。 霍靳北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一跳。 今天清晨也是如此,以至于他不得不伸出手来帮她压住被子,最后昏昏沉沉地就在她旁边睡着了。 只是此刻,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霍靳北上前,将千星的下半身盖好,又拉开一些上面的被子,露出千星的烫伤处。 经过紧急处理,那片肌肤除了还有些泛红,并没有什么大碍,霍靳北却还是取出烫伤膏,一点一点细致地涂抹在了千星身上。 烫伤膏涂上之后清凉舒适,千星大概是觉得舒服了,控制不住地挺了挺胸,想让那片清凉舒展开来。 霍靳北手一抖,药膏便失手涂出了烫伤范围。 看着药膏沾染的位置,霍靳北的手僵在那里,久久不动。 直至千星挪动了一下身体,险些就要翻身将药膏蹭掉时,霍靳北才蓦地按住她的肩,同时伸出另一只手,飞快地抹掉了那一片涂过界的药膏。 第916章 验证 那一抹的触感,在霍靳北指间停留许久。 那样的温软和绵软,在他的人生记忆之中,全然陌生。 以至于他竟坐在床边,愣神许久。 直至屋外他的手机忽然响起,霍靳北才赫然回神,看了一眼安静躺在那里的千星,火速拉过被子,小心翼翼地盖到了她身上。 随后他才起身走出了房间。 电话是阮茵打来的。 早上跟霍靳北通过电话之后,她已经知道千星也病了,这让她实在是放心不下,“要不还是我过来照顾你们吧?你薇姨这边,我另外找人来看着她。” 霍靳北闻言,不由得沉默了片刻,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 指间那抹触感,至此犹在。 他忍不住摩挲了一下手指,听到阮茵又喊了他一声:“小北?你在听吗?” 霍靳北又一次回过神来,连忙回答道:“在听。” “要不我待会儿就飞过来吧。”阮茵说,“你每次感冒也辛苦得不行,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兼顾千星,这可不行。” “不。”霍靳北却忽然说了一个字,顿了顿,才又缓缓道,“您不用过来……不用。” 阮茵听到他这样的语气,不由得也顿了顿,随后才道:“你……确定?”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道,“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她。您放心。” …… 通完电话,霍靳北才又一次回到千星所在的卧室。 一个电话,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躺在床上的千星已经又一次踹开了被子。 霍靳北见状,缓步上前,拎起被子来又盖在了她身上。 随后,他就站在床边,静静地盯着她瞧。 三五分钟后,千星又踹了一次被子。 这一次,霍靳北没有再犹豫,一如早上一般,伸出手来揽住她和她身上的被子,同样躺到了床上。 …… 千星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如果不是窗外的天色不同,如果不是房里的夜灯光线暗淡,千星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因为她隐约记得,自己在不久之前的某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霍靳北。 此时此刻,亦是如此。 霍靳北就躺在她的身旁,他的手也依旧揽着她。 而还有一点不同的,是此时此刻,霍靳北是睁着眼睛的。 他安静地侧躺着,目光沉静平和,落在她脸上,仿佛已经看了很久,很久。 身后的夜灯在他身上笼出朦胧的暖色光圈,衬得他眉目柔和,再没了往日清冷的气息。 如同童话绘本之中温柔英俊的王子,只会出现在人的梦境之中。 而不存在于现实。 千星怔怔地盯着眼前这张脸看了许久,他始终一动不动。 如此,似乎更印证了这只是一个梦境。 千星忽然就将自己凑过去,一面抚上他的脸,一面印上了他的唇。 倒依旧是跟记忆中一样的触感。 虽然那次,她喝多了,不清醒,甚至当下连反应都忘了做,可是事后,那个情景却反复地在她脑海之中回想,渐渐地,她仿佛完全地记起了那个时候的每一个细节,包括他双唇的柔软触感。 恰如此时此刻。 验证过自己心头的想法之后,千星的手缓缓从他脸上滑过,待要离开之际,却忽然有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 随后,有人大力压住了她的唇。 千星蓦地瞪大了眼睛。 这跟她预料之中不一样!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千星瞬间慌了神,她的手有些忙乱地想要推开霍靳北,然而因为身上无力的缘故,推出去的手掌仿佛都变成了绵软的轻抚。 霍靳北顺势就捉住了她的手,拉到了自己腰后。 这样一来,就如同千星也揽着他一般! 千星再度挣扎起来,可是她这丝挣扎,对霍靳北而言,却更像是欲拒还迎的撒娇。 毕竟这一次,原本就是她主动。 虽然这主动来得太过突然和蹊跷,对他而言,却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是用力地将千星压向自己,揽得更紧的同时,却也惦记着她胸口的烫伤,不敢对那一处用力。 与此同时,千星才惊觉此刻的自己是个什么状态—— 被窝里,她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条小裤裤…… 而霍靳北居然跟她躺在一张床上,正抱着她亲吻! 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千星全身所有的血液瞬间都冲向头顶,而身体则完全僵住,再没办法动弹。 这这这……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了!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只觉得什么都想不到,唯一清晰的感官,来自于唇上的触感。 她一动不动,霍靳北也没有大动,只是静静地吻着她,温柔,长久,缠绵。 直至察觉到她许久没有动静,霍靳北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又一次晕过去了,这才松开她,看向了怀中的人。 千星满面潮红,双眸发亮,眼神却是迷离的。 哪怕她的视线是落在他脸上的,她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霍靳北担心她缺氧,微微退开些许,坐起身来。 “饿吗?”霍靳北一面穿鞋,一面道,“想吃什么,我下楼去买点。” 千星微微张着嘴,却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 事实上她是饿了,腹中空空的感觉格外明显,可是此时此刻,这有什么重要的? 她脑内乱成一团,无数思绪交缠成网,一根线头都还没理着,哪有心思吃东西? 霍靳北却显然不这么想,比起她恍恍惚惚的样子,他明显有精神多了,心情也似乎不错的样子,起身之后,很快又转头看向她,道:“还是我给你安排吧,总归只能吃清淡易消化的东西。” 说完霍靳北就转身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外时,他忽然又回转头来,看向她道:“你好好躺着不要乱动,刚才睡觉的时候出了一身的汗,但是也别洗澡,胸口烫着的地方沾热水会有些疼。等我回来帮你用湿毛巾擦一擦身体,再抹些烫伤膏,过了今晚应该就会好很多了。” 千星愣愣地听他说完,愣愣地看着他走出去,随后愣愣地拉开自己胸前的被子,看向了自己的身体。 好些被她遗忘了的画面顷刻间撞入脑海,信息量之大,让千星险些当场晕厥过去—— 她都经历了些什么??!! 第917章 朋友or女朋友? 霍靳北在楼下的餐厅耽误了大概四十多分钟。 差不多已经过了饭点,并不是餐厅忙碌的时候,可是因为他要交代的事项太多,所以才耽误了一些时间。 等到他买好东西回到楼上时,卧室里却不见千星的身影。 霍靳北转身便走到卫生间门口,伸出手来尝试着推了推门,发现从里面锁住了。 于是他便敲了敲门。 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千星的声音,“干嘛?” “该吃东西了。”霍靳北说,“趁热。” “知道了。”千星语气听起来并不怎么好。 霍靳北一时没有动,就站在卫生间门口等着她。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卫生间的门才终于慢吞吞地打开。 千星从里面走出来,跟站在门口的霍靳北迎面相遇,顿时一僵。 霍靳北视线落在她身上,不由得微微一凝。 虽然她身上穿着居家服,可是身上露出的位置还是清晰可见水汽。 “你在干什么?”霍靳北问。 “洗澡。”千星面无表情地回答。 霍靳北说:“我不是说了先别洗澡吗?你烫伤的地方不疼?” “用凉水怎么会疼?”千星反问。 凉水? 霍靳北脸色瞬间又是一沉。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他看着千星道,“你现在感冒,发烧,还用凉水洗澡?” 千星有些恶劣地道:“那又怎么样?今天白天不也冲了半小时的凉水吗?那时候我也在发烧,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是因为你烫伤了。”霍靳北说,“必须要那么处理。” 千星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随便随便,反正现在我洗都洗了,能怎么样吧?” 霍靳北又静静地注视了她片刻,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先吃东西。” 千星冷哼了一声,径直走到了餐桌旁边坐下来,打开霍靳北买回来的食物一看,登时就拉下脸来。 “清汤寡水的怎么吃啊?”她说。 “你也可以选择不吃。”霍靳北说,“但是要吃的话,只有这些了。” 千星闻言,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又瞪了他一眼,到底也没有死扛,还是端过一碗鸡汤,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相对于她,霍靳北胃口倒是不怎么好,勉强吃了一些东西之后,便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吃。 千星头也不抬,话也不说,只埋头吃着自己的东西。 直至餐桌上的食物都吃得差不多了,霍靳北才缓缓开口道:“吃完我给你看看伤口,然后再涂一点烫伤膏。” 千星闻言,极其缓慢地抬头看向了他,随后,她慢悠悠地开口道:“你知道我烫伤的位置,是不方便随便给外人看的吧?” 霍靳北视线再度一凝,只是看着她。 “虽然你是医生,但你并不是烫伤科的医生啊。”千星说,“你这么随随便便给我处理伤口,盯着我私密的地方看了又看,不方便吧?”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道,“你说的都对。但是我还是看了,也处理了,你说该怎么办吧?” 千星闻言,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道:“之前的就算了,接下来我自己会照顾自己,用不着你操心!” 霍靳北听了,只是又点了点头,道:“好。” 又等到千星将面前的食物全部解决,霍靳北才站起身来,一面收拾桌面上的东西,一面道:“那你现在自己去涂烫伤膏。” 千星果然起身就朝卧室里走去。 等到她给自己涂好烫伤膏,房门就又一次被敲响。 千星没好气地拉开门,就看见霍靳北一手拿着体温枪,一手端着一杯姜茶站在门外看着她。 “测体温,喝姜茶。”他说。 千星不由得一顿。 她隐约记得,自己来这里好像是替阮茵照顾他来了,怎么现在好像颠倒了过来? 她默默转身走回到床边,接过姜茶,静静地坐在那里。 霍靳北测完体温,又看了她一眼,随后将体温枪上的数字展示给了她。 39度,好像不低。 她想到自己刚才洗的那个凉水澡,一时有些心虚。 不舒服是真的,可是那个澡,她觉得自己必须要洗。 没办法,刚才那样的状态下,她实在是太不清醒了,这样的不清醒让她感到不安,她必须尽快让自己清醒过来。 所以,虽然知道洗凉水澡很愚蠢,她还是那么做了。 “大不了我吃颗退烧药呗。”千星说,“好了,我想休息了,你能出去吗?” 霍靳北又转身走出去,拿了退烧药又走进来,放到千星床头,随后又道:“姜茶。” 千星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纹丝未动的姜茶,心想,这还真是颠倒了。 这姜茶的味道,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不过她承受过的难以接受的东西多了,这杯姜茶也不算什么。 千星将姜茶送到嘴边,屏住呼吸,一口气干掉了那一大杯。 霍靳北接过她手中的杯子,又看着她吃完退烧药,这才终于退出她的房间。 千星重新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胡思乱想着。 原本以为自己白天已经睡了一整天,这会儿应该没那么容易睡着,谁知道刚躺了没一会儿,她却不知不觉地又一次陷入了沉睡的状态。 …… 又一次醒来时,千星又一次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躺在一张有些冷硬的床上,周围是有些嘈杂的说话声,扭头看时,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摆放了足足八张床,每一张床上都躺着一个人,周围还陪伴着其他人。 医院。 千星有些恍惚,顺着往自己手上看了一眼,看到了手背上扎着的针。 她记得自己不是吃了退烧药了吗?怎么还被送到医院来了? 以及谁送她来的?霍靳北吗?那他人呢? 千星正想着,一转头,却忽然就看见霍靳北从门外走了进来。 不仅仅是他,还有两个斯文白净的漂亮姑娘,穿着白大褂,一面跟着他进门,一面缠着他问着什么。 霍靳北还没来得及回答,一眼看到病床上已经醒来的千星,便快步上前,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额头,低声问道:“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千星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霍靳北很快拿过旁边的杯子,放了吸管,递到她唇边。 千星的确口干舌燥,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张口喝了起来。 “霍医生,这位是……你朋友啊?”其中一个女孩犹豫着开口问道。 另一个女孩笑道:“霍医生这么体贴,应该是女朋友吧?” 第918章 等一个名分 听见这句话,霍靳北抬眸跟千星对视了一眼。 千星立刻赶在他说话之前张了口,然而那一句“不是”,却根本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回荡于口腔之中。 她发不出声音了! 霍靳北怎么可能看不出她说的是什么,见状,也只是淡淡道:“发烧发得嗓子都哑了,还不消停?安静躺着,进来医院了,可就没那么容易出去了。” 千星听了,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转开了视线。 身后的两个女孩见此情形,自然以为两人不过是在打情骂俏,一时之间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复杂,好在表现得倒也从容,很快又跟霍靳北请教起了医学方面的问题。 千星拧着脖子看着这间屋子里唯一一台21寸大彩电,耳朵里却不断地传来霍靳北跟那两个女孩讨论问题的声音。 几个人讨论得热烈,她却一个字也听不懂。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应该夸他们厉害,还是自己厉害了。 霍靳北专心地解答完那两个女孩的问题,忍不住低咳了两声,转头拿起床头的一瓶水来,拧开喝了一口。 其中一个女孩立刻关切地问道:“霍医生,你也感冒了吗?” 霍靳北淡淡应了一声,道:“有一点。” “那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呢?”那女孩道,“你做检查了吗?有没有发烧?严重不严重?” 听着这一连串的问题,千星忽然控制不住地微微转头,看了那个女孩一眼。 女孩对上她的视线,瞬间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连忙笑了笑,道:“我是怕霍医生您要是病倒了,就没人这么耐心细致地指导我们了。您可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千星听到她这句话,自然知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事实上,她之所以转头看向这个女孩,并不是质疑或者探询什么,她只是想要看看,喜欢霍靳北的姑娘是什么样子的。 譬如眼前这个,黑发大眼,圆脸雪肤,很可爱,很乖巧。 跟霍靳北,倒也很相配。 千星忽然就冲她笑了笑。 女孩见状,却似乎更加不安了,连忙拉了同伴的手,道:“霍医生,那我们就不打扰你照顾女朋友了。你要是不舒服,一定要记得去门诊检查啊。” 说完,她才拉着同伴转身离开。 千星目送着他们离开这间病房,缓缓收回视线时,正好对上霍靳北的目光。 他饶有趣味地看着她,问了句:“你在看什么?” 千星则用口型回答了他:“好看。” 霍靳北见了,只淡淡回了她三个字:“不见得。” 千星顿了一下,随后忍不住又冲着他翻了个白眼。 霍靳北没有再说什么,起身走到床头,拿了两颗梨子,准备拿去办公室榨成汁给她喝。 这边离医生办公室大概不远,很快霍靳北又端着满满一杯梨汁回到了病房,而他走进病房的时候,千星躺在床上,似乎已经又睡着了。 霍靳北看着她安静的面容,没有上前喊她,只是将梨汁放到床头柜上,仍旧在病床旁边坐了下来。 病房里人多嘈杂,两个人却如同处于结界之中,全然不受外界打扰,各自处于自己安静的世界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一个中年女医生走进办公室来,喊了一声:“小霍?” 霍靳北原本闭目坐在千星病床边,听见这个声音,立刻站起身来看向来人,“张主任。” 张主任进了门,看了他一眼,“都叫你在办公室休息了,非要坐在这里。这姑娘不是睡得好好的吗?一时半会儿估计也用不着你。” “不了。”霍靳北说,“她没那么乖,随时醒了,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乱子呢。” 张主任听了,忍不住又偏头朝床上躺着的千星看了一眼,道:“所以你就要这么时时刻刻地守着啊?你这也发着烧呢,别给自己拖严重了。” “知道。”霍靳北说,“您放心,我会尽快康复,尽快归岗的。” 张主任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来是催你归岗的啊?我这就是抽空来看看你……对了,顺便告诉你,单人病房刚刚腾出了一间,可以把这姑娘转进去了。不过你知道的,钱肯定是要多交的。” 霍靳北点了点头,道:“没关系,这里始终是有些太嘈杂了,她需要好好休息,我希望她住得舒服一点。” 公立医院床位一向紧张,眼下这个床位也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偏偏还是男女混住的病房,如果是他也就算了,但偏偏是千星,霍靳北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地舒适。 张主任点了点头,随后又忍不住朝千星看了一眼,道:“听说咱们办公室的小姑娘都没打听出来这小姑娘到底是你什么人,不知道我能不能打听出来?是女朋友吧?” 霍靳北安静了片刻,才道:“现在还不是。” 张主任微微挑了眉,道:“现在还不是?那意思是,往后可能是咯?” 霍靳北只淡笑了一下。 “怎么着?”张主任说,“是你在追别人,还是别人在追你啊?这往后,还要等多久?” 霍靳北听了,脑海之中忽然闪过昨天晚上她半梦半醒之间主动凑上来的那一吻。 转头又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人,霍靳北才缓缓道:“我在等一个名分。什么时候她肯给了,那就是了。” 他说这话,神态自若,偏偏又极为认真,张主任一时有些拿不准他这话是说给谁听的,只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后才又笑着道:“行,那我就祝你早日等到你的名分。” 说完,她才又拍了拍霍靳北的肩膀,说:“行了,给她办转床吧。” 送张主任出了病房,霍靳北才又转身走回到千星的病床旁边,安静盯着千星看了片刻之后,他才又弯下腰来,抚上她的额头,低声开口道:“醒醒。” 这个动作亲昵到了极点。 千星觉得自己不是被他喊醒的,而是被满身的鸡皮疙瘩激醒的。 她缓缓睁开眼睛,虽然仍是满面病态,目光却十分清明地盯着他,仿佛在问他想干什么。 “换个病房。”霍靳北说,“移到新病房再睡。” 千星默默地与他对视良久,张口无声吐露出两个字:我不。 第919章 竞争对手 霍靳北大约一早就已经预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闻言只是静静看了她片刻,道:“你确定?” 千星发不出声音,也懒得回答,直接拉过被子盖住头,以行动作为回答。 片刻之后,她才又听到霍靳北道:“你实在不肯去,我也不能强逼你。那我就去打声招呼,不要占着床位不放。” 千星静静地躺着没有回应,很快就听见霍靳北起身离开的动静。 她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拉下被子,就躺在那里,盯着输液管里不断滴落的药剂发呆。 没多久,忽然有一名护士出现在她身边,喊了一声:“62床,测体温。” 千星这才回过神来,抬眸跟护士对视了一眼,乖乖配合。 护士测完体温,又问了问她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症状,这才转身离开了。 千星于是继续躺着发呆。 可是没过多久,忽然又有一个护士站到了她的病床边,“62床,测体温。” 千星又一次回过神来,不由得拧了拧眉,用极其喑哑的嗓音吐出两个字:“又测?” “一天要测三次的。”护士一面回答,一面拿出了体温枪。 千星本来想说自己上一次测体温不过是十分钟左右的事情,可是那名护士却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测完之后转身就直接离开了。 千星有些怔忡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回转头来,正对上隔壁床病人的目光。 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有跟她一样的疑问。 刚才两个护士进来都是直奔她这里,只给她一个人测了体温,而其他病人,她们似乎看都没有看过一眼。 难不成因为霍靳北的关系,她还成特殊照顾对象了? 千星正这么想着,忽然就听见病房门口传来“哎哟”一声,像是有两个人撞在了一起,有东西落了一地的声音。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立刻就看见了两名护士正堵在门口,显然是不慎撞到了,而且还是意料之外的偶遇—— 一个说:“你怎么在这里?” 另一个说:“你怎么也在这里?” 两个人都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而不约而同地都看向了病房内。 很快,两个人的视线都锁定在了千星身上,又飞快地若无其事地移开。 随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一个填写着病人资料,另一个人则观察着病房内的输液情况。 在此期间,两人的目光几次有意无意地落在千星身上,千星感知得分明。 正在这时,病房内忽然有一个家属开口问了句:“咦,今天科室是来了一批新护士吗?护士小姐,怎么都没有见过你们啊?” 两个护士听了,对视一眼之后,立刻回答道:“我们不是这个科室的,过来看看情况而已。” 说完,两人便牵着拽着一前一后地走出了病房。 病房里的人大部分都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只有千星,清楚地知道了什么。 很明显,这群护士小姐都是冲着她来的——更确切地说,她们都是冲着霍靳北而来的。 医院就这么大,霍靳北虽然在这边待了不是很久,可是像他那样出类拔萃的人物,自然是走到哪里都引人瞩目的,更何况这些年轻漂亮的护士小姐姐。 只这间医院,便有多少小姑娘对他芳心暗许,可见一斑。 所以,当她们得知霍靳北在医院陪一个女人住院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都想来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可惜,千星觉得自己注定是要让她们失望了。 只希望她们对她失望就好了,可别对她们心目中的男神失望—— 毕竟霍靳北不过是一时被鬼迷心窍,如果因为她而失去这一大群的迷妹,那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千星正想着,那个被鬼迷了心窍的男人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他要进病房时,刚好有一名年轻护士经过,见了他也是惊喜而羞怯地打招呼:“霍医生。” 霍靳北微微点了点头,回了句“你好”,随后便走了进来。 千星飞快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霍靳北走回到病床边,拉开椅子坐下,随后才开口道:“我已经去打过招呼,说单人病房我们不要了,所以接下来两天,你可能都要住在这间病房里。” 千星静静地躺了片刻,忽然抓起自己的手机,打下几个字来回复他:“我没问题。” 霍靳北看了她打的字,又看了她一眼,“那就好。” 千星捏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忽然又打了一行字:“你的感冒怎么样了?” 看见这行字的瞬间,霍靳北眼神不明显地柔和了几分,随后道:“我没大碍。” 千星看了他一眼,又打道:“你妈妈说你每次感冒都会很严重。” “那是从前。”霍靳北说,“我早就过了需要别人照顾的年纪,而且我现在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千星听了,忍不住呼出了一口气,翻着白眼想,那她来这边到底是干嘛的? 该做的事情什么都没做,不该做的事情倒是糊里糊涂地做了,还把自己搞进了医院…… 她正出神,却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尖叫,扭头一看,却是隔壁病床的病人突发羊癫疯,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地抽搐起来—— 病房里的人似乎都被吓了一跳,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霍靳北已经抢上前,按住那个病人采取了紧急措施。 病人家属也在这时才反应过来,一面按下呼叫器,一面上前帮忙。 一通有条不紊的忙碌下来,那名病人缓了过来,渐渐地停止了抽搐。 虽然那张病床就在千星隔壁,可是因为先前围满了人,又七嘴八舌,千星并不知道里面情形到底什么样,直到原本围在病床旁边的众人渐渐散开,她才能看见里面的情形。 霍靳北左手托着右手,而右手的大拇指竟然在淌血! 千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病人家属一脸愧疚地看着霍靳北,“对不起,医生,真的对不起,他一发作就这样,我也没想到他会咬伤您……” “没事。”霍靳北神色平静,“我这是小伤,简单处理一下就行了,您先去照顾病人吧。” “谢谢您,谢谢您。”病人家属连连道谢。 霍靳北走回到千星病床前,对她说:“我去处理一下伤口,你好好躺着,有需要就叫护士帮忙。” 千星看着他走出病房,刚刚收回视线,就见隔壁床的家属一面照顾自家的病号,一面转头看着她,道:“你男朋友可真是个好人,更是个好医生……” 千星一愣,还没确定要不要回应这个话题,对面床的病人忽然也搭腔道:“就是,关键是长得还这么好看……姑娘,你很有福气啊!” “是啊,我看今天来这病房里的小护士大概都是为他来的吧?”又有人开口道,“姑娘,你竞争对手可不少哦,可要抓紧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八卦了起来,千星却只觉得啼笑皆非,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反应。 她只是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病房门口的方向,这一眼望去,却正好看见病房门口有一个高高壮壮的黑色身影经过。 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寻常的中年男人,不过恰巧经过这间病房门口。 千星目光却瞬间就变得凌厉起来。 第920章 底气 霍靳北在医院换药室自行处理了伤口,又跟换药室的同事闲聊了几句,再回到病房时,原本躺在床上的千星已经不见了人影。 而她手上原本插着的吊针此刻空空落落地挂在床沿,只有药水不断顺着针头低落。 “你女朋友刚才突然自己拔掉针头跑出去啦!”不待他问周围的人什么,已经有人主动回应了他,“急急忙忙的样子,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我们想拦她都拦不住……” “是啊是啊,她好像很生气,又很着急,我们还以为她找你去了呢……” “她没找到你吗?你没看见她吗?” 霍靳北缓缓摇了摇头,目光再落到那个针头上,眸光微微一凝。 针头上还带着血,旁边的被子上也染了新鲜的血液,可见千星当时的确是很急。 可是她绝对不会是去找他的。 以她的性子,就算要找他,也顶多会不紧不慢地等他回来,不会着急成这个样子。 那她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霍靳北转身走出病房,朝两头的走廊看了看,很快注意到了落在地上的点滴血迹。 而前方不远处,清洁阿姨正在拖地。 霍靳北快步上前,问了问地上血迹的方向。 阿姨指向了楼梯间,说:“我从楼梯间拖过来的,楼下不知道有没有,反正我暂时先把这层打扫干净。” 霍靳北听了,转头就走向了楼梯间。 推开楼梯间的门,楼道里非常安静,毕竟大部分的人都从电梯上下,很少有人会走楼梯。 这里是八楼,霍靳北顺着楼梯下行了几层,果然一路上都看见了滴落在地上的血迹。 在下到第三层的时候,霍靳北终于看见了千星。 她只穿着睡衣,坐在楼梯台阶上,楼梯间安静空旷,而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的身影,显得格外清冷孤独。 霍靳北一路往下走,就已经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大衣。 走到千星身边,他将大衣披到她身上,随后就拿起她原本插着输液针的那只手看了看。 她的手冰凉,原本淌血的伤口也因为温度过低渐渐凝住了,没有再继续淌血。 可是即便如此,她的脚边却还是已经滴落了一片不小的血迹。 霍靳北将她冰凉的手纳入自己掌心,随后才低低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千星坐着没动,也没有看他。 她只是一直盯着某处地面,目光有些迷离,有些阴沉,还有一丝……绝望。 全都不是好的情绪。 可是霍靳北却无从知晓她这些情绪从而何来。 他试图伸出手来抚一抚她的脸,可是手刚触到她脸上的肌肤,千星忽然下意识地避开,而后用一种极其厌恶和反感的视线看向了他。 霍靳北的手蓦地顿在半空之中。 千星与他目光相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面前这是谁。 她的目光变了又变,最终恢复了一贯的淡漠。 “是你啊……”她张了张口,近乎无声地说了句话。 霍靳北却还是听到了她说的。 “不然呢?”他问,“你以为是谁?” 千星又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冷笑了一声,随后挣开他的手,站起身来。 在这里坐了许久,她全身僵冷,手脚发麻,即便身上披着带着霍靳北体温的大衣,也依旧是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缓过来之后,千星转身就往楼上走。 霍靳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静静跟在她身后。 上到八楼时,千星犹没有察觉,还要继续再往上时,霍靳北一把拉住她,带着她走出了楼梯间,进了走廊。 扑面而来的暖气让千星懵了懵,僵了片刻之后,她才取下自己身上的那件大衣,还给了霍靳北。 霍靳北看她一眼,收回衣服放进臂弯,另一只手却仍旧拉着她不放,直至将她带回病房,重新安置到了病床上。 而后,霍靳北按下呼叫器,找来护士帮千星处理了伤口,换了针头,重新输上了药液。 千星很配合,全程沉默而乖巧,安静地盯着护士的一举一动。 霍靳北也很安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全程盯着千星。 到护士要离开的时候,千星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她嗓子哑得厉害,强行发出的声音大概实在是太难听,吓了护士一跳。 护士看看她,又看看霍靳北,随后才回答道:“你这烧还没退呢,刚刚又受了凉,不知道病情会不会加重。再观察观察吧。” “我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千星说。 护士有些忙,不愿在这里多耽搁,闻言便看向了霍靳北,“霍医生?” “你去忙吧。”霍靳北回答道。 护士点了点头,端着药盘走了出去。 霍靳北这才又在千星床边坐下来,倒了杯热水递到她唇边。 千星嘴唇动了动,却只是伸手接过杯子,随后又放到了床头。 霍靳北这才又开口道:“为什么急着出院?” 千星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才又道:“好好的人,谁愿意待在医院里?” 霍靳北知道不会从她嘴里听到自己想听的话,他也不强求。 “那就等你真的成了一个好好的人再说吧。”他伸手整理了一下输液管,缓缓道,“至少等这几瓶药输完了再说。” 千星抬头看了看输液杆上挂着的几瓶药,目光往下,就落到了霍靳北的手上,再然后,她看向了霍靳北的脸。 霍靳北正低头看着床单上的几点血迹,他似乎不怎么愿意看到这样的东西,拿过一张毛巾来铺在床边,遮住了那几点血迹。 等到抬起头,他就对上了千星的视线。 她很少这么直直地看着他,毕竟从前,两人的视线每每一对上,她总是飞快地就闪开,从不肯多看他一眼。 可此时此刻,她却不闪不躲,还是主动看向他。 霍靳北心里却并没有半分欣喜的感觉。 如果说千星半梦半醒之间的那个吻让他有了底气,此时此刻,他心头忽然又没了底。 他莫名觉得,她绝不会让他好受。 果然,下一刻,千星便又张口道:“刚刚你不在的时候,好多小护士来找你。” 霍靳北目光隐隐一沉。 “你真的很受欢迎啊,霍医生。” 第921章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会说出这样的话,丝毫不出霍靳北的预料。 因此他仍旧只是平静地注视着她,说:“所以呢?” “所以,为你感到高兴啊。”千星说,“也为你妈妈感到高兴。” 霍靳北闻言,没有再回应她,而千星冲他展颜一笑,算是给他的回应。 偏在此时,忽然又有一道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 千星抬眸看去,就看见一个高挑纤细的女医生站在门口,面容精致明丽,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满身的书卷气。 看见坐在千星床旁边的霍靳北之后,她走了进来,径直走向了千星病床所在的方向。 千星默默地注视着她,而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霍靳北身上。 直至走到近前,她停下脚步,喊了一声:“靳北!” 听到这个称呼,千星有些不明显地挑了挑眉。 这个称呼不一样,可见关系应该也是不一样的。 霍靳北原本是背对着她而坐,听到她的声音,这才缓缓回转头,“暮云。” 汪暮云脸上这才露出了笑意,道:“我听我妈说你感冒了,可是早上太忙,没顾得上,这会儿才终于抽出时间过来。你怎么样?” “没事。”霍靳北应了一声,道,“不严重。” “你也太不小心啦,这个时候感冒可难受了。”汪暮云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自己手中的袋子,从里面取出两个保温杯,说,“我请人帮我熬了鸡汤和鱼粥,都是给你的。” 霍靳北微微一顿,只是道:“谢谢。” “还有草莓和橙子。”汪暮云又拿出一个食盒,打开来,里面是洗得干干净净,放得整整齐齐的草莓,“上次你不是说我们家的草莓和橙子都很好吃吗?感冒了就是要多吃新鲜水果,所以我特意让人送了一些过来。” 听到这句话,千星却瞬间想起了什么。 霍靳北带回家里的橙子和草莓,说是科室主任家里自己种的,而眼前这个女孩子又说是自家的,而她又是从她妈妈那里得知霍靳北生病,那就是说,她其实是刚刚那位张主任的女儿? 所以,霍靳北的草莓和橙子,到底是张主任送的,还是这位漂亮女医生送的? 不过不管是谁送的,母女连心,终究也是一样的,无分彼此。 那位张主任就已经毫不掩饰对霍靳北的欣赏,而眼前这位漂亮女医生,更是无需多说。 “谢谢。”霍靳北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忽地又看了千星一眼,对汪暮云说,“我朋友病情比较严重,我想跟她分享,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啦。”汪暮云笑着应了一声,这才又看向千星,随后看了一眼床头的名字,主动打招呼道,“千星是吧?你好,我是汪暮云,是这里的外科医生。” “汪医生,你好。”千星声音依旧是强行挤出来的,脸上的笑容却自然流畅。 汪暮云便笑着坐到了她床边,对她道:“靳北在我妈妈的科室交流学习,所以我们俩挺熟的。你呢?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千星听了,看了霍靳北一眼之后,缓缓道:“我……跟他妈妈是好朋友。” “嗯?”这个答案显然让汪暮云有些惊讶,随后她才又笑了起来,说,“你跟他妈妈是好朋友,所以他跟你才是好朋友?” 霍靳北目光有些清冷地落在千星脸上,却见她点了点头,回答汪暮云道:“就是这样……再过一段时间,他都可以管我叫阿姨了。” 汪暮云再度笑出声来,转头看了霍靳北一眼,又回头看了看千星,道:“我还以为你们俩是男女朋友关系呢……” “怎么可能呢?”千星说,“那我成什么人啦?” 汪暮云点了点头,随后又偏头看向霍靳北,意有所指地说了句:“那我可就放心啦!” 霍靳北脸上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视线固执地停留在千星脸上。 哪怕汪暮云一直看着他,仿佛是在等待他的回应,他仍旧只是看着千星。 千星却没有看他,又对汪暮云道:“你们家的草莓和橙子都很好吃,他都带回家去给他妈妈吃过了,他妈妈也很喜欢呢。” “真的呀?”汪暮云瞬间就又欢喜了起来,道,“那太好了,靳北,你什么时候回去告诉我,我再准备一些水果给伯母吃啊。她喜欢吃什么?” 霍靳北安静片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道:“时间不早了,你不能脱岗太久,先回去吧。” 汪暮云闻言微微一怔,却还是很快笑了起来,“说的也是,我跟千星一见如故,险些忘了时间……千星,我先走了,回头有时间再来看你啊。” “好啊。”千星笑着应了一声。 汪暮云站起身来,却又伸出手来拉了霍靳北一下,说:“你送我出去吧,我想顺便跟你聊聊上次那个会诊病人的病情……” 听到病人的事情,霍靳北眸光微微一动,终究还是跟着汪暮云走出了出去。 千星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病房,收回视线时,却对上病房里好几道复杂的视线。 不用猜,千星也能知道那些视线里包含了什么。 毕竟,她跟这位汪医生差距可真是太大了,而这位汪医生又表现得这么主动进取,难免会让人产生看戏的心态。 好在千星向来是不怕被人看的,因此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中,她端过汪暮云送来的草莓,一颗颗地往自己口中塞了起来。 几分钟后,霍靳北回到病房,千星正将最后一颗草莓放进口中。 这一盒草莓吃下来,她嗓子似乎也好了些,抬头看向霍靳北时,却见霍靳北脸上的神情似乎更冷了一些。 千星却只当没有看见,对他说:“不好意思,草莓太好吃,我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没给你留。” 霍靳北拉开病床旁边的椅子坐下,淡淡抬眸看着她,“上次你说不怎么好吃。” “那是我不识货。”千星说,“现在我知道它的好了。能不能让汪医生再拿一点过来?” “你为什么不自己问她?”霍靳北说,“你们不是一见如故吗?” 千星说:“我脸皮这么厚,当然可以自己问她。不过还是比不上你开口啊,你开口,肯定是最好的。” 霍靳北目光却仿佛愈发清冷。 “你要是不乐意就算了。”千星说,“要不让你妈妈开口,指不定效果会更好呢。汪医生人那么好,你妈妈肯定也会很喜欢的……” “宋千星。”霍靳北忽然开口喊了她一声。 他还没有这样连名带姓地喊过她,更何况是这样冰凉的语气。 千星不由得停止了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霍靳北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也会失望,会疲惫,会死心。” 千星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却忽然就笑了起来。 “那挺好的。”她说,“知道有些事情不会有结果,那就早点舍弃,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霍靳北闻言,忽然也笑了笑。 “所以……”他说,“为什么要请宋老帮忙保我在滨城的安危?” 千星想也不想地回答:“因为依波求我。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牵连你,而我不想让她因为你内疚一辈子。” 霍靳北点了点头,又道:“那昨天晚上算什么?” 千星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 是她主动亲他那一下。 “我在发高烧,脑子本来就不清醒,又刚刚睡醒。或许,我是把你认错成了别人。一时迷茫,希望你别介意。”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 霍靳北又静静地看了她许久,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第922章 不担心 他居然说他知道了。 千星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什么,只是从那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变了许多。 最主要的就是,霍靳北变得沉默了。 虽然以前他的话也不多,可是每每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主动靠近的那一个。 而现在,他依旧守在她床边,依旧照顾她,陪护她,可是他很少再主动向她表示什么。 哪怕是他用自己的面子,去汪暮云那里又讨了一大盒草莓,放到她床头的柜子上时,也只是说了两个字:“草莓。” 她当然知道那是草莓,她用不着他多说。 所以,这样的沉默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她乐得清净。 一旦清净下来,她也不可避免地变得沉默,可是这沉默只限于在霍靳北面前—— 在霍靳北看不见的地方,她很忙碌,很活跃,穿梭于这个楼层的各个病房之间,致力于跟这层楼的所有病人都混熟。 霍靳北似乎对她的动态一无所知。 这里原本就是他工作学习的地方,虽然他生了病,拿了病假,还在陪护她这个“朋友”,可是找到他身上的事情还是太多了。 他不时会离开千星的病房,去属于他的那些地方。 而很多时候,即便他在病房,看见千星出去或者从外面回来,他也从不多问一句。 就仿佛真的如她所言,她只是他妈妈的好朋友,他在旁边照顾也不过是看在他妈妈的面子上,至于其他的事情,他根本无需操心,也不会多问。 他大概是真的灰了心,死了心,不再对她抱有任何期冀。 这样……挺好。 三天后,千星病情稳定下来,烧也完全退了,在获得主治医生的签名之后,千星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霍靳北照旧帮她做完了所有事,出院手续的事情,千星一点都没有沾手,只简单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被告知可以走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霍靳北才终于多问了一句:“是回桐城吗?机票订了没有?需要帮你叫车送你去机场吗?” 礼貌而疏离。 千星则满不在乎地说:“不用,我一个二十几岁的人,丢不了。我知道你很忙,就不劳你费心了。” 霍靳北点了点头,果然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就走,一丝多余的心都没有费。 而千星拖着自己的行李,也是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医院。 两个人一北一南,各自奔赴不同的方向。 霍靳北回到科室办公室,刚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准备整理一些病人的病历资料时,张主任正好巡完房从外面走进来,一眼看到他,不由得笑了笑,说:“小霍,你这个请了病假的人,天天出现在办公室的几率倒是比我都高。” 霍靳北听了,只是道:“我刚刚已经去销假了,今天下午开始可以正常上班了。” 张主任听了,不由得皱了皱眉,道:“你感冒好了?” “好了。”霍靳北回答。 张主任迟疑了片刻,才又道:“那你那位……朋友呢?” “也好了。”霍靳北说,“刚刚已经出院,离开了。” “刚刚?”张主任不由得道,“那你怎么没送人家?” “我手上工作很多。”霍靳北目光依旧落在电脑屏幕上,说,“况且,她也用不着我送。” 张主任蓦地就听出什么来。 上一次她问他的时候,霍靳北的回答,是暧昧而甜蜜的“等一个名分”。 而今天,他的情绪和回答都既然相反。 很明显,他并没有等到自己想要的名分,相反,他们之间好像还闹崩了。 对此,张主任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 毕竟她自己的女儿对霍靳北的心思已经全部写在脸上,并且还那么进取,她这个做妈妈的当然也希望女儿能够幸福。 霍靳北这个年轻人她也很欣赏,很喜欢,可是她想起那天霍靳北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姑娘,对她说“等一个名分”时的神情,却莫名就觉得,自己的女儿,大概是希望渺茫的。 及至此刻,这种想法依然存在。 因此,究竟该为霍靳北忧,还是该为自己的女儿喜,张主任无从判断。 霍靳北在办公室一忙就忙到了傍晚。 七点半的时候,阮茵给他打了个电话,提醒他吃饭,他这才暂时停下手头上的工作,给自己点了份外卖。 对于霍靳北和千星之间的变化,阮茵也是察觉到了的,只是前两天她听出霍靳北的状态不是很好,便没有多问。 而今天,她才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下午我给千星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桐城。”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毫无情绪波澜。 “她对我说,她有些事情要去别的城市待一段时间,可能暂时不会回桐城了。”阮茵说,“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知道。” “……”阮茵似乎有些无言以对,“你就没有多问一句?” “没有。”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不担心。” 阮茵彻底无话可说,只能道:“好,那我还是自己继续打听吧。你别只顾着工作,好好照顾自己,听到了没?” “好。” …… 同样的时间,千星正身处某个城郊工业区,倚着一根路灯柱子,面对着一家工厂的大门,一面剥着花生,一面紧盯着对面那扇大门。 而她身旁的一个路牌上,清楚地标示出此刻的地点——丰乐路,滨城著名工业大道,两边都是大型工厂,工人数量以万计。 她依旧在滨城。 在这个陌生的路口,等待着一个陌生,却又熟悉的人。 晚八点,换班时间。 工厂大门缓缓开启,大批下了班的工人乌泱泱地从厂区行出,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令人有些窒息。 千星看着走出来的人群,眼睛快速地搜寻。 但是人实在太多了,又都穿着统一的制服,她即便看得眼睛发痛,也没有看到自己想找的那个人。 可是千星并不气馁—— 就算一时半会儿找不出那人都好,至少,她要确保从自己眼前走过的人中,没有那个人。 不,那人根本不能称之为人,而是—— 禽兽,畜生。 第923章 等待 从工厂内走出的人不计其数,三三两两地从千星身旁穿行而过。 偶尔也有好奇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千星一一对视过去,然而大多数人根本没办法在这样的人潮中注意到她,径自去向自己要去的方向。 一阵令人窒息的人浪之后,眼前的行人终于变得不再密集,她终于可以看清余下的大部分人脸。 然而这些人脸之中,并没有出现她想看见的那张。 千星依旧倚在那根路灯旁,百无聊赖一般地咀嚼着口中的口香糖。 行人越来越稀疏,到最后仅剩了一些落单的工人,脚步或快或慢地从她面前走过。 千星只觉得今天必须是要白走一趟了。 毕竟,她虽然好不容易打听到那人就在这家工厂上班,可是她并不知道那人确切的上班时间,断没有理由一次就能在这样浩大的人流之中找出他。 她从来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千星缓缓站直了身子,吐出嘴里的口香糖,拿纸巾包了塞进垃圾桶,正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一抬头,她忽然就看见了自己的好运。 已经近乎空荡的厂房门口,一个高壮的男人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从里面走了出来。 千星倚回那根路灯旁,重新倒了两颗口香糖进口,慢悠悠地咀嚼起来。 很快,那个男人就走到了她附近的位置。 周围行人稀疏,那男人一抬头,蓦地就看见路灯底下站了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跟满眼蓝色的工装不同,这个女人虽然穿着打扮并不算特别出位,但是也实在是让人眼前一亮。 男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第三次将视线投在千星身上时,千星忽然抬起头来,迎上他的目光,近乎邪气地微微一笑。 男人蓦地愣了愣。 下一刻,他飞快地收回视线,目不斜视、脚步匆匆地就从千星面前经过。 千星斜斜倚着路灯,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从自己面前经过,再没敢多看她一眼。 但这并不是因为他认出了她。 相反,那个男人是完全没有认出她,可是他看出了,她不是什么乖乖女,她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女人,所以,他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即便他面对着一个陌生的女人,应该问心无愧。 眼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渐行渐远,千星晃荡着脚步,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经过一小段马路,转个弯,眼前骤然出现了一片繁华的夜市,街边摊、路边小店,各式各样的人间烟火气息,堆砌出比白天还要繁华的热闹。 无数穿着工装的工人穿行其中觅食,千星的视线却紧紧锁定一人,始终没有移开过。 她看着那人走进路边一家烧烤店,千星脚步一顿,转而走进了隔壁的一家面点。 两家店比邻,餐桌都摆在了街沿边,千星随口叫了一碗面,便直接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盯着周围东张西望,仿佛是在等人。 等到她收回自己的视线,终于看向自己前方的位置的,却见那个男人已经拎着一瓶啤酒坐在了前方的一张桌子上,而他大概是没想到这么快又会遇上她,正控制不住地盯着她看。 千星忽然又勾起唇角,冲他偏头一笑。 男人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慌乱,随后飞快地低下头玩起了手机、 千星也玩手机,一面玩手机,一面继续东张西望,其间数次不经意间对上那个男人的视线,男人总是飞快地避开。 千星脸上的笑容愈发玩味,伴随着那个男人的一瓶啤酒,用极其缓慢的速度吃着自己面前的面。 最终,在那个男人的啤酒还剩最后一口的时候,千星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他面前站定。 男人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存在,却还是僵硬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她。 千星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大哥,你这一晚上盯着我看好多次了。怎么,对我有意思吗?那要不要一起找个地方开心一下?” 闻言,面前的男人蓦地一呛,掩唇咳嗽着,一张脸渐渐涨成了猪肝色。 千星饶有趣味地盯着他,正准备再开口说什么时,那男人已经飞快地扔下几张钞票,起身就逃开了。 旁边有认识他的工友,见此情形不由得哄堂大笑,大概也是将千星当成了不正经的女人,冲着那个男人背影喊了一句:“黄平,有美女主动跟你搭话,你跑什么啊!这可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那个叫黄平的男人飞快地在人群之中穿梭,头也不回。 刚才插话的男人这才又看向了千星,道:“美女,那家伙就是这样,不通风情,老实得可怜。你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如来跟我们喝一杯啊!” 千星微微一笑,道:“那不好意思了,我挺忙的,没兴趣。” 说完她便抬起脚来,径直朝着黄平离开的方向走去。 走了没多久,她就来到了工厂的宿舍区,里面十几幢住宿楼整齐排列,住的都是一个工厂的员工。 千星眼看着黄平走进大门,没有再跟。 宿舍门口依旧热闹,各种各样的路边摊都有,千星随意在一家小吃摊上坐了下来,又要了一份吃的,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时近深夜,这一片的热闹才渐渐消停下来,却也只是暂时的——因为几个小时后,又会有一批新的工人下班,到时候这里又会重新热闹起来。 因此大部分店家都没有收摊,耐心等待着下一轮热闹的到来。 而千星等这样安静的时刻,已经等了许久。 灯火通明的冷清之中,她缓缓站起身来,走向了附近一条安静的小巷。 她在巷子里半明不暗的地方来回地踱步,看起来似乎是在等人,实际上,她也的确在等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始终安静无声的巷子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而来源方向,正是她的身后。 千星如同没有察觉一般,依旧毫无防备地站着。 直至一只手忽然拍上她的肩膀。 千星一手就摸上了自己口袋中的空酒瓶。 然而,当她转过头时,那支已经抽出来的酒瓶顿时就僵在手中,不知该作何处置。 第924章 强迫 身后站着的男人,眼熟,却并不是她以为的那个黄平。 相反,这是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穿着整齐的西装,在这样的深夜也规整地系着领带,一看就不是正常人。 “小姐。”男人喊了她一声。 千星瞬间就想起来他是谁了—— 宋清源身边的助理,郁竣。 果然不是什么正常人。 千星冷笑了一声,顺手将酒瓶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拍了拍手,道:“这个时间,在这种地方见到你,你不会是打算跟我说一句好巧吧?” “小姐,我是特地过来找你的。”郁竣说。 千星朝工厂宿舍大门的方向看了看,估摸着今天晚上应该是不会有收获了,因此转头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找我干什么?” “宋老进医院了。”郁竣说。 千星缓缓顿住脚步,静了片刻,才应了一声,“哦。那么大年纪的人,进趟医院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吗?” 郁竣走到她身后,说:“你心里应该清楚,如果不是情况严重,我也犯不着千里迢迢来这边找你。” “找我有什么用。”千星却依旧头也不回,冷声道,“我又不是医生,不会瞧病。” 郁竣说:“宋老这一辈子饱经风霜,什么事情都经历过了,可是至此,他唯一还放不下的,就只有你了。” 千星静立着,一时没有说话。 “你有要求,宋老无论如何都会答应,却无法奢求任何回报。”郁竣继续道,“可如果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心愿,你是不是也能答应他一回?” 千星无言以对。 毕竟在前不久,她还在明知事情必定要由宋清源出面的情况下,当着宋清源的面,提出了保住霍靳北的请求。 她原本跟那人处于两清的状态之中,可是经过那件事之后,不可否认,的确是她欠了宋清源的。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欠了别人的东西,终归是会有心理负担的。 既然如此,何不还清了,也给自己一个解脱? 又静立许久之后,她转头看向了身后的男人,“带路。” 郁竣立刻引着她出了小巷,走到路边停着的一辆商务车旁,拉开车门让千星坐了进去。 很快,车子驶离此地,直奔滨城机场而去。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刻,千星就已经在千里之外的淮市机场下了飞机,坐上了前往市区的车。 彻夜不眠,长途飞行,她没有合过眼皮,却似乎一丝疲倦也无,坐在车里,身子仍是笔直的,一直转头看着窗外陌生的景致。 “到医院还有四十分钟。”郁竣看了看表,说,“你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不用。”千星却只是头也不回地回答,“我不累。” 郁竣于是不再多说什么。 这个时间道路畅通,所以这四十分钟过得很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工夫,车子就已经驶进了军区医院大门,直接停在了住院大楼门口。 千星下了车,跟着郁竣走进这幢依旧安静的大楼,只觉得窒息。 宋清源的病房位于17楼,出了电梯就能看到值守的两名保镖,也不知站了多久,身形却依旧笔直,显然接受过严格专业的训练,一见到来人,立刻就目光如炬地看了过来。 见到郁竣,其中一人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就看向了千星。 “要搜身吗?”千星忽然就问了一句。 不料郁竣却认真回答了她:“原本是要的,不过你就算了。” 说完,他便带着千星走向了私密又安静的走廊深处。 走到中段的位置,郁竣推开旁边的一扇门,带着千星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病房套间,最外面是起居室,中间是观察室,最里面才是宋清源的病房。 而此刻,宋清源就躺在里面那间病房里,全身插满了仪器管子,一动不动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再也不会醒过来的人。 千星就站在最外面,隔着两层玻璃看着病房里那个模糊的人影,有些恍惚。 两名医生正带着护士在观察室,一面监察数据一面讨论着什么。 很快郁竣便上前敲了敲门,两名医生转头看见他,很快走了出来。 “情况怎么样?”郁竣问。 “各项数值还是很不稳定,暂时还没有脱离危险。” 郁竣听了,微微拧了拧眉,转头看了千星一眼。 千星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冷静又绝情。 郁竣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你坐会儿吧,待会儿宋老要是醒了,我喊你。虽然他神智未必还清醒,可是看见你,他肯定会高兴的。” 他话还没说完,千星已经转身坐进了旁边的沙发里,再没有多看一眼。 两名医生显然都有些惊讶,郁竣却不以为然,只拜托了医生继续用心监测,自己则转身就去忙别的事情去了。 千星在起居室的那张沙发里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到了中午,郁竣亲自给她送来午餐,正将食盒往她面前的小桌上摆时,忽然听见什么动静,郁竣迅速站直了身子,抬头看了一眼,随后就看向了千星,道:“宋老醒了。” 千星先是一僵,随后才站起身来,看向了里面的窗户。 两名医生已经走进了病房,正站在病床边,一个监测仪器数据,另一个则弯腰低声问着宋清源什么。 宋清源的脸被医生的身影挡得结结实实,千星完全看不见此刻他是什么模样。 她有些徒劳地踮了踮脚,回过神来,却立刻就收回了视线,转身又一屁股坐到了沙发里。 郁竣看了她一眼,问:“进去吧。” “不了。”千星却道,“怕我出现得太突然,直接把他吓死或者气死怎么办?” 郁竣又瞥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自己走进了里面的病房。 千星抓起自己面前的筷子,食不知味地吃起了东西。 她面前一道菜还没有吃完,郁竣就跟着两名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几个人讨论着宋清源近乎危殆的病情,谈着谈着,忽然就没有了声音。 千星抬起头来,却见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 郁竣这才开口道:“我跟宋老说过你来了,看得出来,宋老很高兴。” 这话对千星而言太假了,至少她认识那个老头几年,就没见过他高兴的样子。 可是她并不打算揭穿,而是等待着郁竣接下来的话,“然后呢?” “我跟医生商量过了,你留下来,应该会对宋老的病情很有好处。” 千星冷笑了一声,道:“叫我来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况且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有什么事尽可以交代,我会让人去帮你做。”郁竣说,“但是眼下,你要留在这里陪宋老。” 千星抬眸看向他,“那你就是打算强迫我留下了?” 郁竣没有否认。 千星说:“那个老头都没有强迫过我,你凭什么?” “那你应该能看得出来宋老有多在意你。”郁竣说,“他觉得亏欠你,心疼你,所以才舍不得强迫你,可是我不会舍不得。对我而言,宋老活着更重要,所以你,必须留下。” 第925章 希望跟她无关 被郁竣强迫着留在病房的第六个小时,千星终于还是走进病房,去看了宋清源一眼。 那时候宋清源还昏睡着,躺在那张雪白的病床长,老态毕现,了无生气。 而他病床那边各种检测仪器上,全都是千星看不懂的数据,却只让她觉得窒息。 千星静静地在病床边站了许久,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出去。 回到外面的起居室,千星又一次在沙发里坐了下来,仍旧只是发呆。 没办法,虽然她坐在这里也只是无所事事,可是郁竣就是这么要求她的,而外面是有专业的保镖守着整层楼的,她根本毫无抗击之力。 堕落成一个坏女孩之后,她已经很少有这样无助的时刻,偏偏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无力。 千星正坐在那里掐着自己的手胡思乱想,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听声音不止一个人。 千星蓦地抬起头,就看见郁竣缓缓推开门,紧接着,她就看见容恒走了进来。 千星瞬间从沙发里跳了起来。 毕竟她被困在这里,周围全是陌生人,对她而言,容恒怎么着也还算熟悉,算是可信赖的人。 容恒一见到她,瞬间愣了一下,问:“你怎么在这里?” 千星还没来得及回答,郁竣已经道:“小姐知道宋老病重,所以回来陪着宋老。” 千星蓦地瞪了他一眼,随后对容恒道:“我是被人骗来的,然后就被软禁在这里了。” 容恒看看她,又看看郁竣,慢悠悠地“哦”了一声之后,说:“那我管不着。” 千星闻言,险些气歪鼻子,“喂!你是警察!有罪案就摆在你面前,你居然说你管不着?” “警察也是有权限的。”容恒说,“某些层面的事情,我这个级别的小警察够都够不着,更别说管了。宋老远在这个层面之上,我就更管不着了。” 千星闻言,知道在他身上是没有希望了,冷哼了一声之后,重新坐进了沙发里,不再看他。 因为宋清源没有醒,容恒只是向郁竣打听了一下宋清源的病情,听完之后,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 郁竣道:“听说许老最近身体也不大好?” “嗯。”容恒微微皱了眉,道,“在家里养着呢,外婆要照顾他,所以也不方便过来探望宋老,正好我过来,只能代他们二老过来探望了。” 郁竣点了点头,道:“林老打过几次电话来,可巧宋老都没有醒。等宋老情况稳定下来,我会通知她老人家的。” 容恒应了一声,又看了坐在沙发里的千星一眼,道:“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希望宋老能早日稳定下来吧。” “我送您。”郁竣说着,便转身送了容恒出去。 千星微微咬着牙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而门外,郁竣一直送容恒到电梯口,容恒这才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了他一句:“把那丫头找回来,你真不怕她一眨眼把宋老给气得更厉害啊?” 郁竣听了,淡淡一笑,道:“到底是父女,血脉相连,哪能呢?” “那可未必。”容恒说,“那丫头可是疯的。” 郁竣目光微微一顿,随后道:“正因为如此,她才必须要在这里。若是在别的地方,只怕会惹出更大的祸患。” 容恒蓦地品觉出什么,微微一拧眉,“什么意思?你在哪里把她找回来的?” “滨城。”郁竣说。 “滨城?”容恒蓦地想起什么来,“她跑去找申家的人了?” 郁竣摇了摇头,“跟申家无关,是一些别的事情。不过具体情况我还不太了解,一时还没有抽出时间去查。”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怎么知道会出事?”容恒说,“谁告诉你的?” 话音落,他突然就又想起了什么—— 霍靳北最近好像去了滨城交流学习。 以他和千星之间的纠葛,他对千星的了解,大概是要比宋清源身边的人多得多。 容恒张口说出霍靳北的名字,郁竣点了点头,印证了他的猜测。 容恒瞬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就是说,这次的事情,是霍靳北担心千星在滨城会出事,所以向郁竣求助,让他把千星带离了滨城。 霍靳北这家伙,喜欢上这么个疯丫头,还为她这么尽心尽力,大概率也是疯的。 想到这里,容恒忍不住问了句:“你觉得他俩这事,能成吗?” 郁竣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随后道:“其他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宋老是很满意霍医生的。” 容恒不由得又沉凝了一瞬。 这事怎么看怎么透着巧合,宋千星需要一个封闭的安全环境,宋清源恰好就在此时病危,让郁竣有了充分的理由强迫在她留下—— “所以,宋老这病……”容恒忍不住试探道。 “宋老年纪大了,身体机能本就退化得严重。”郁竣说,“所以这次的病况,也是在预料之中的。不过他老人家福大命大,什么风波都挺过来了,这一次也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容恒安静了片刻,忽然轻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多打听,抬脚走进了电梯。 电梯降到底楼,刚从电梯里出来,容恒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他摸出手机看了一眼,不由得微微挑眉,一面心道“白天不要说人”,一面就接起了电话。 “霍医生,有事吗?” 霍靳北声音微微有些沙哑,情绪却是一如既往地淡,只对他道:“能不能帮我查一个人?” “嗯?”容恒微微一怔,“什么人?” “照片和姓名我都发给你了。”霍靳北说,“我想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在你们的系统里留下什么记录……” 容恒听了,拿开手机打开消息看了一眼,果然看见霍靳北发过来的两张照片和一个叫“黄平”的名字。 而那两张照片都是监控视频截图,看背景像是在医院。 容恒直觉这件事跟他刚才打听到的事情应该有点关系,不由得道:“跟宋千星那疯丫头有关吧?” 霍靳北静默了片刻,才道:“我希望无关。” 第926章 霍靳北的事,谢谢 病房里,容恒和郁竣刚刚走出去,千星忽然就听到了什么动静。 她蓦地站起身来,转头看向身后的两层玻璃,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宋清源。 他醒了。 而且他正抬起手来,试图在床头寻找什么东西。 刚刚那一声,就是他不小心碰倒了水杯。 这会儿郁竣刚出去,原本一直在观察间的护士也不在,千星迟疑片刻,终究还是快步走了进去。 宋清源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眼睛半阖着,直到他那只胡乱摸索的手落入另一只手中,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千星就站在他床边,托着他的手,目光微微有些黯淡,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顿了顿,只是道:“你要什么?要喝水吗?” 宋清源目光落到她脸上,许久之后,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千星连忙拿过床头的杯子,重新倒了半杯水,先拿棉签沾了些水涂到他唇上,随后才又拿过一根细软的吸管,放到了他唇边。 宋清源似乎也并不是真的想要喝水,千星将吸管放到他唇边,他只喝了一口,便没有再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她。 千星回避着他的视线,转头将所有东西归置回原处,好一会儿才又再回过头来,而宋清源已经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她又在床边站了许久,这才转身走出去,按下监察室的呼叫器,叫来了医生和护士。 得知宋清源刚刚醒过,医生似乎很欣喜,又监测了一下各项数据,整个人似乎都松了口气。 “各项数据都趋于平稳了,这是个好兆头。”医生说着,忽然就转头看了千星一眼,说,“可见宋老知道你在这里,是真的安心。” 千星顿了顿,还没回答,一抬头,就看见郁竣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立刻就快步走到了郁竣面前,说:“医生说他情况已经稳定了,我可以走了吧?” 郁竣听了,没有回答,只是抬头看向医生。 医生忙道:“目前宋老的状况只是趋于平稳,并没有真正稳定下来,还需要仔细照顾和观察的。” 郁竣这才又看向千星,“你听到了?” 千星咬了咬牙,终于认清了,要在这个油盐不进的郁竣这里找到离开的理由,几乎是不可能的。 而这个屋子里,除了郁竣,能做主的,就只剩一个人…… 千星缓缓转头看向了玻璃后面躺着的宋清源。 也许到了这一步,她真的是没的选了,只能期盼着,宋清源能够赶快好起来…… …… 这天深夜里,宋清源又一次醒了过来。 那时候千星正一动不动地躺在起居室的沙发里想事情,忽然听见里面护士说话的声音,随后医生也匆匆赶到,她这才缓缓从沙发里坐起身来。 只是她还待在沙发里没动,护士就已经从监察室走出来,径直上前拉了她的手,道:“宋小姐,宋老醒了,你赶紧去看看他老人家。” 千星人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两名护士推着拉着进到了宋清源的病房。 医生正站在床边低声询问着宋清源的感觉,宋清源却转头看向了她。 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醒了,看向她的时候,目光清明。 也许是从来高高在上惯了,宋清源向来是有些阴冷孤僻的,每每与她遇上,更是常常会被她气得勃然大怒。 因此在千星的记忆之中,宋清源似乎总是一副冷厉或者生气的模样。 可是此时此刻,她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神却是少见的平静,落在她身上的时候,似乎还微微有些怔忡。 明明先前醒来,他已经见过她一次,却似乎到了这一刻,仍旧不敢相信她是真的在这里的。 “宋小姐今天一大早就赶到了。”医生低声对宋清源道,“一直到这个点都没睡,就是一直在等着您醒呢,这下可好了,今天晚上,你们父女俩都能睡个安稳觉了。” 面对着这样的情形,千星始终还是僵硬的,可是这份僵硬同样让她没办法推开身旁的人转身就走。 她只能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着,跟宋清源对视着,彼此都不发一言,直至他又一次控制不住地缓缓闭上眼睛。 …… 连续熬了几十个小时候之后,千星终于在病房外的起居室沙发里睡了一觉。 只是她觉得自己才刚刚睡着,忽然就被人推醒了。 千星身体里的起床气瞬间爆炸! 睁开眼睛一看,却是郁竣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站在她面前。 千星恨不得一脚踹在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却见郁竣朝病房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说:“进去,照顾宋老吃早餐。” 千星蓦地冷笑了一声,说:“如果我不呢?” “当着宋老的面我当然也不能强迫你。”郁竣说,“去还是不去,你自己选。” 话音落,为宋清源换好药的护士正好从病房里走出来,开门的间隙,带出了宋清源几声苍老的咳嗽。 千星顿时就又僵在那里。 之后,她才抬眸狠狠瞪了郁竣一眼,起身走进了病房。 醒过来后,宋清源气色似乎比昨天好了一些,倚在床头,正戴着眼镜看电视机里播放的新闻。 千星走进来的一瞬间便又变得手足无措起来,甚至有些想要退出去,可在这时候,郁竣走进来,直接将一壶药膳粥放在了千星手中,“刚熬好的粥,宋老至少也得吃一碗,你看着办。” 千星抬头,跟宋清源对视了一眼,这才走到床边,打开粥壶,从里面到处一碗粥来,用勺子搅了搅,又吹了吹,这才递到宋清源嘴边。 宋清源也停顿了几秒钟,张开了嘴。 两个人依旧是沉默的姿态,一个默默地喂粥,一个默默地吃粥,彼此都不发一言。 吃掉大半碗粥之后,终究还是宋清源先开了口,说:“头发这样不是挺好看的?” 千星一愣,这才想起来,宋清源上一次见她的时候,她头发还是五颜六色的。 只是后来,阮茵实在是看不惯她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逼着她去染了回来,这会儿她黑色的头发差不多齐肩,不化妆的时候,倒的确能装一装乖乖女。 宋清源以前经常被她奇奇怪怪的形象气得半死,难怪现在会对她这个模样感到欣慰。 换做是从前,千星早已经反唇相讥,可是这会儿,她却只是安静地拨着碗里剩下的粥,顿了顿,才开口道:“上次霍靳北的事情,谢谢你了。” 第927章 失联 宋清源听到这句话,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说:“你对他倒是挺上心的。” 千星正拨着粥的手蓦地一顿,下一刻她就抬起头来看向宋清源,“没有的事。我只不过是为了帮朋友。” “只是朋友?”宋清源微微拧了拧眉。 “别误会,我指的朋友不是他。”千星说,“他连朋友都算不上。” 宋清源听了,忽然微微侧目,跟站在后方的郁竣对视了一眼。 郁竣神情从容平静,对上他的视线之后,却只是微微一哂。 这一哂,明显是针对千星那句话的。 宋清源收回视线,缓缓道:“这样也好。” 千星抬眸看了他一眼。 郁竣很快代宋清源开口解释道:“能跟申家这样的家族结下梁子,可见这位霍医生也是个麻烦人。这样的麻烦人,离得越远越好。” 千星原本就不待见他,听见他的话瞬间更是来气,“那根本跟他没关系,他完全是无辜的——” 话音刚落,她就蓦地顿住。 因为郁竣正用一种探究的视线看着她,看得千星格外反感。 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继续拨弄碗里的粥,再不多说什么。 反正申家的事情解决之后,霍靳北的生命安全再不会受到威胁,能安生活着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至于在这些无谓的人眼中他是什么人,根本就无关紧要。 想到这里,千星暗暗咬了咬牙,继续盛了粥送到宋清源嘴边。 一碗粥眼看着见了底,千星忽然又想起另一桩事,不由得抬眸看了宋清源一眼。 宋清源焉能察觉不到? 他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什么事?” 原本她盼着宋清源醒来,就是为着那件事,可是现在宋清源醒来,她忽然觉得在这个时候张口,会不会不太合适? 毕竟所有人都告诉她,宋清源是因为她的关系才好转起来的,而她在欠着他的情况下,一见他醒转立刻抽身——纵然她一向厚脸皮,也没打算要跟他父慈女孝地相处,却也做不出这种事。 因此,即便宋清源已经问出了口,千星却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继续默默地服侍他喝粥。 将最后一口粥送到宋清源嘴边的时刻,病房的门忽然被叩响,郁竣抬头看了一眼,很快起身走了出去。 而千星一回转头,看见的人,竟然是慕浅和霍靳西! 千星拿着勺子的手不由得一顿。 而刚刚跟着霍靳西走进门的慕浅见到病房里的情形,也是微微一顿,随后控制不住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霍靳西在和郁竣打过招呼之后,很快领着慕浅走进了宋清源的病房。 千星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抓了现行一般,一时之间,竟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 哪怕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霍靳西和慕浅都一清二楚。 眼见着宋清源喝完最后一口粥,千星蓦地站起身来,收拾了碗勺,转头闷声就走了出去。 几个人的视线都跟随着她,千星头也不回,径直出了病房。 很幸运,她的活动范围除了这间病房,还有这一整层楼——反正出入口都有人守着,她也跑不掉。 千星走进了空无一人的公共卫生间,打开水龙头,清洗起了原本不用她收拾的碗筷。 只是她才刚刚开始洗,身后忽然就传来了慕浅的轻笑声,“这可真是神奇,要不是我亲眼所见,可真不敢相信呢——” 千星瞬间就将手里的筷子砸进了水池中,扭头看向慕浅,“你不是来探病的吗?跑出来干什么?” “我就是陪霍靳西过来而已,你们家那位老头子不待见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何必在他跟前惹人嫌呢?”慕浅说,“还不如出来瞧瞧你呢。” 千星依旧冷着一张脸,“现在你瞧完了,可以走了。” “别呀,我还没瞧够呢。”慕浅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的脸,说,“有些日子没见,你变化不小啊,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千星索性破罐子破摔,拧上面前的水龙头,抱着手臂面向慕浅,一副要让她看个够的架势。 慕浅也不客气,果真就盯着她上上下下认认真真地看了一圈,随后才笑着问道:“你现在这样,是唱哪出呢?” 千星竟被她一句话问得有些发臊,却只是翻了个白眼,道:“还债而已。” “债?”慕浅恍然大悟一般,道,“哦,你是说小北哥哥那件事啊?一句话的事而已,犯不着吧?” 千星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转开了脸。 虽然对宋清源而言,那的确只是一句话的事,可是对她而言,却远非如此。 像慕浅这样的人精,怎么会不懂这代表了什么? 千星懒得理她。 慕浅却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眼力见,继续道:“原本是他欠了你,现在你欠他一回,两个人不是正好扯平吗?你又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呢?” 千星还是不理她,重新洗起了碗。 慕浅倚在旁边盯着她的动作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好了好了,你既然不愿意聊,那就不说这个了。说说小北哥哥吧!” 千星忍不住捏紧了手中的碗。 “小北哥哥去滨城之后,我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他最近怎么样?”慕浅问。 “不知道。”千星面无表情地回答。 慕浅疑惑了一声,道:“我听阮阿姨说,你前几天专门去滨城找他了,怎么会不知道他怎么样?”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千星继续道,“你还要我给你说出个理由不成?” 慕浅却依旧是笑眯眯的,“吵架了?” “慕、浅。”千星咬牙喊出她的名字,“别再跟我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无聊事,我不会理你的。” “好好好。”慕浅一副认输的姿态,“不问就不问,好在我也有收获,可以向阮阿姨交代了。” 又一次听到阮茵的名字,千星不由得侧目,“交代什么?” “你突然失去消息,不知所踪,也不跟她联系,她担心你啊。”慕浅说,“现在知道你在这里,她总算可以少担心一件事了,也好啊。” 千星忍不住又道:“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说她还能担心什么?”慕浅说,“就那么一个儿子,现在突然就处于半失联状态,换了是你,你担心不担心?” “半……失联?” 第928章 无罪 见她有反应,慕浅却笑了起来,说:“不用紧张,不是那种失联,只是他大概是心情不好,不愿意理人,谁找他他也懒得回复,包括阮阿姨。” 千星闻言,不由得侧目。 慕浅说:“你也觉得过分吧?他们母子俩感情一向最好了,小北哥哥生怕阮阿姨受一点委屈的,可是现在却连她的消息都不怎么回,这情形是不是很让人担心?” 千星收回视线,淡淡道:“他可能只是忙,没时间跟阿姨联系而已。” 慕浅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着开口道:“你说是,那就是吧。毕竟对他们母子俩,你比我了解多了。在这方面,你是权威的。” 千星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低头继续洗碗。 慕浅一向诡计多端,说的话也半真半假,千星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法判断她到底是不是在编故事逗她。 诚然,按照霍靳北一贯的作风来说,他是不可能对阮茵的消息置之不理的。 可是偏偏千星还记得霍靳北说过什么。 他说,他也会失望,会疲惫,会死心。 而她在医院那两天,他淡漠而又疏离的态度,很好地印证了他说的话。 如果他真的因为她灰心失望,那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千星真的不知道。 毕竟,她除了知道他优秀卓越到令所有人瞩目,关于他的其他,她知之甚少。 慕浅站在千星旁边,看着她将手里那只早就洗干净的碗搓了又搓,竟也看得趣味盎然。 等到千星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她的时候,慕浅早不知看了她多久。 千星蓦地冷下脸来,伸出手来拧上水龙头,扭头就走。 慕浅也不拦她,任由她走出去,自己在走廊里晃悠。 千星回到病房的时候,见到霍靳西正坐在病床旁边跟宋清源说话。 她懒得多看多听,擦干净自己的手之后,很快又走了出去。 慕浅正在走廊里打电话。 “……嗯,您放心,她没事,回到她爸爸身边了。以前那老头子总是被她气得吐血,这次两个人都收敛了脾气,竟然和平相处起来了,所以啊,您不用担心。” 听到慕浅这样说话的语气,千星瞬间就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谁。 从她在滨城医院跟霍靳北划清关系以来,阮茵再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她都是能避就避,到了这会儿仍是如此。 千星转头就想要重新躲进病房的时候,慕浅一回头却看见了她,蓦地喊了她一声:“千星!” 千星不由得顿住脚步,艰难回转头来时,听到慕浅对电话里的人说:“阮阿姨,她在这儿呢,你跟她说吧。” 下一刻,慕浅就将电话递到了千星面前。 千星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僵硬地伸手接过,机械地将电话放到自己耳边,应了一声。 电话那头立刻就传来阮茵带着叹息的声音:“你啊,回去你爸爸身边,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这是什么要紧的秘密吗?不能对我说吗?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你知道这样会让人担心的吧?” 千星静静地听着,垂了眼一言不发。 慕浅见多了她竖着满身刺到处扎人的模样,这会儿见到她这个样子,只觉得稀奇,愈发有兴趣地看着。 阮茵又道:“电话都在你手里了,你也不肯说话是吗?那行,你不如直接把电话挂掉吧,省得我浪费口水。” 千星听了,脑袋垂得愈发低,却仍旧是不说话。 好一会儿,阮茵才又叹息了一声,重新开口道:“好了好了,我没有怪你,也没有要跟你生气的意思。你一直没消息,我放心不下啊,现在知道你在你爸爸身边,我就放心啦。你也别不开心了,有时间就回桐城来找我啊,我最近学了两道新菜,正好你可以帮我试试味,回头我做给小北吃……” 说到这里,阮茵的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 一瞬间,千星心头的负疚更是达到了千斤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依然开不了口,却是阮茵忍不住一般,先开口道:“你跟小北,是不是吵架闹别扭了?” 听到她这么问,千星就知道,霍靳北大概是真的没怎么跟她联系,即便联系了,应该也没怎么详细说话他们之间的事。 所以,阮茵才会这么放心不下。 酝酿许久之后,千星终于开口道:“阿姨,我跟霍靳北……没有吵架,也没有闹别扭……只是我跟他说清楚了一些事。” 电话那头,阮茵骤然沉默了片刻。 一旦开了口,千星却如同放开了一般,呼出一口气之后,道:“他以前鬼迷心窍,糊里糊涂,现在他应该会渐渐清醒了。您放心,他很快又会变回您从前那个乖儿子。” 阮茵持续沉默。 两个人之间仿佛颠倒过来,这一次,是千星继续开口道:“您怪我吗?” 很久之后,阮茵才轻轻笑了一声,低声道:“怪你什么呀?怪你不喜欢我儿子吗?这种事情,能怪得了谁呢?” 千星抿了抿唇。 “算了,也许你们真的是没有缘分,没法强求。”阮茵说,“不过你也不用因为这个就不回我消息啊,你跟小北没缘分,我们还可以继续做朋友的,不是吗?” 千星勉强低应了一声。 阮茵这才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却又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随后缓缓道:“千星,你告诉我,我儿子,其实也没有那么差,对不对?” 千星陡然僵住。 慕浅就站在她面前,那一瞬间,慕浅清晰地看到,千星竟然一下就红了眼眶—— 可是她却仿佛没有察觉,如果她察觉得到,只怕早就已经避开了慕浅的视线。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捏着手机,迟迟回答不出一个字。 又过了一会儿,千星猛地挂掉了电话,将手机递还给了慕浅。 慕浅接过手机来,状似不经意地又看了她一眼,才又道:“看起来,小北哥哥是真的没有希望了对不对?” 千星只是低头看着地面,盯着自己的脚尖。 “没事的。”慕浅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喜欢就不喜欢呗。喜欢没有罪,不喜欢更没有罪。人生是自己的,开心就好。” 第929章 好用 千星并没有被这件事情纠缠太久。 因为对她而言,这个世界也是很简单的,诚如慕浅所言,人生是自己的,纵然她并不怎么开心,可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就没什么好后悔的。 霍靳西和慕浅特意从桐城飞过来探望宋清源,在当天下午又要回去。 千星自从被郁竣扣留在这一层,鲜少能找到外出透气的机会,因此立刻抓住这个时机,要送霍靳西和慕浅下楼。 这显然跟她一贯的人设并不相符,霍靳西都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千星只是回瞪了他一眼,随即就大步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霍靳西这才握了慕浅的手,缓步跟上前去。 两个人走到千星身后,慕浅忍不住笑了一声,说:“这主人家倒是当得有模有样的,还会帮我们按电梯了呢,真是周到啊。” 霍靳西竟然还附和了一句,说:“是有些稀奇。” 偏偏千星站在两人身前,竟是应都不应一声,一副懒得回头的姿态。 慕浅和霍靳西对视一眼,微微挑了挑眉。 电梯开启,千星当先走进去,慕浅和霍靳西随后才进入。 眼看着千星伸出手去按下一楼的按钮,慕浅忽然道:“等等,你该不会是想利用我和霍靳西从这里逃跑吧?怎么说也是相识一场,你不要这么害我们俩呀。回头宋老迁怒于我老公,我可是会心疼的呀。” 千星抱着手臂,闻言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说:“你放心,有的时候,你老公也不是那么好用的。” 慕浅忍不住又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这才松开他,走到千星身边,道:“怎么?难道你真的打算留在这里,当宋老的乖乖女?” “我没打算当任何人的乖乖女。”千星说,“只不过我这个人不喜欢欠别人的——既然欠了,我就会还。” “哦。”慕浅应了一声,“那宋老好起来之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那你就最好不要多问了。”千星说,“反正你现在的主业是相夫教子,别的事情,都跟你没关系。” 慕浅摸了摸下巴,说:“这么说起来,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跟我以前的主业有点关系?” “都说了跟你没关系了,你还追问个什么劲?烦不烦?” 千星说完,电梯刚好在面前打开,她抬脚就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径直走向了大门的方向。 等到霍靳西和慕浅在大门口坐上前往机场的车时,千星已经身在旁边的便利店,吃着那家便利店的最后一只冰激凌坐在窗边看风景。 车子从便利店前驶过,慕浅的脸在窗前一闪而过,千星看见了,却只当没有看见,什么反应也没有。 而驶离的车子里,慕浅同样也看见了千星,却是轻笑了一声。 霍靳西说:“难得遇见个能斗嘴的,你倒是由着她。” “她心情不好嘛。”慕浅说,“这种时候,就让她发泄发泄好啦,我还是很善良的好吗?” 霍靳西转开脸查阅邮件,不置可否。 慕浅对自己的善良显然很有自信,完全没打算和他继续探讨,转而道:“你说,千星接下来要做的事,跟小北哥哥叫容恒查的那个人有没有关系?” “有没有关系都好,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霍靳西说。 慕浅蓦地转头看向他,“干嘛这么冷酷啊?你不会还在因为千星刚才说的话生气吧?” 霍靳西缓缓抬起眼来看向她,很明显没有听明白她这个问题。 “她刚刚说,有时候,你不好用啊……”慕浅一面说着,一面就忍不住笑出声来。 霍靳西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好用不好用,你知道不就行了?” 慕浅眼眸一转,朝前方开车的司机看了一眼。 这是在淮市,司机也不是他们用惯的司机,这人倒真是无所顾忌,什么话都敢说。 然而下一刻,慕浅就伸出手来,勾住霍靳西的脖子,更加无所顾忌地开口道:“放心吧,我知道你很好用——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不会质疑你的。” 说完,慕浅便扬起脸来,印上了他的唇。 目不斜视开着车的司机:“……” …… 千星在楼下那家便利店,慢条斯理地吃完那只冰激凌,发了会儿呆,又选了几包极其不健康的零食,这才又回到医院,重新上了楼,走进了宋清源的病房。 宋清源精神好像还不错,竟然没有睡觉,而是戴了眼镜,坐在床头看着报纸。 千星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照旧坐在起居室里,一袋接一袋地吃着自己买来的零食。 等到最后一袋零食也撕开,查房的医生终于来了。 千星见到他,立刻就站起身来,跟着他一起走进了宋清源的病房里。 看过宋清源身体的各项数据之后,主治医生似乎十分满意,笑着开口道:“宋老,恭喜你啊,又过了一关不说,还找回了一个这个关心你的女儿,真是好事成双啊!”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落到了千星身上。 千星一顿,又看了宋清源一眼,这才硬着头皮开口道:“也就是说,他已经快好了是吗?” “好?”医生似乎有些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最终无奈地笑了笑,道,“你觉得这个年纪的老人,经过这一轮生死关头,能这么快好得起来吗?只不过眼下,各项数值都暂时稳定了,这只是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最好的一个状态,但是跟正常人比起来,是远远达不到一个‘好’字的,明白吗?“ 千星大概听懂了,微微拧了拧眉,没有再说什么。 医生跟宋清源大概也是老熟人了,又跟宋清源聊了一会儿,这才离开了病房。 千星有些恍惚,怔怔地就要跟着医生走出去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宋清源的声音:“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千星脚步蓦地一顿,回过头来,见宋清源正平静地看着她,神情虽然并不柔和,但也没有了从前的冷厉和不耐。 千星安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才开口道:“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一直待在这里陪着你……我只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哪怕是暂时离开,我要先去做我要做的事情。” 第930章 转变 千星只是想先跟宋清源提一提这件事。 虽然这件事在她心里很急,可是宋清源毕竟也才刚刚从危险之中挺过来,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要离开。 宋清源听了,安静了片刻之后,缓缓道:“很重要的事?” “是。”千星说。 “有多重要?”宋清源问。 千星顿了顿,说:“不做完这件事,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 “作奸犯科,违法乱纪的事?”宋清源又道。 千星蓦地抬眸看他,“当然不是!” “那是惹是生非,扰乱社会正常秩序的事?” “不是!”千星断然否认。 宋清源缓缓阖上了眼睛,一时间,千星有些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歇气。 她正定定地望着他的时候,宋清源忽然就又睁开眼来,看着她道:“那你去吧。” 千星一怔,“你让我去?” 宋清源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否认。 千星又一怔,“现在?” “如果你想继续留在这里,我也没有意见。”宋清源说,“但你不是不甘心吗?” 听到这句话,千星不由得又盯着宋清源看了许久。 在从前,她肆意反叛,恨不得能将这个人气死的时候,这个人何曾理过她甘不甘心,不过是拿她没办法,所以才靠霍靳西和容恒来盯着她,实际上,两人依旧冲突不断。 可是到了今天,这个人忽然就转了态,竟然也不问问她到底是要干什么,就愿意放她出去。 是什么会让一个人有这么大的转变? 千星视线不由得又落到宋清源清瘦的身体上—— 他是部队出身,虽然到了这个年纪,可是身板却依旧挺拔,然而这次他躺在病床上,千星却莫名看出来一丝佝偻之感。 仿佛一夕之间,他就再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威严古怪的老头子,而是变了个人,变得苍老疲惫,再无力展现一丝威严与脾气。 千星不喜欢这样的变化。 很不喜欢。 她宁愿他仍旧是从前的模样,跟她冲突到极点,也许这样,她才能找到一些跟他相处自在的方式。 可是现在,面对着这样一个宋清源,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见她一直没有反应,宋清源这才又开口道:“改变主意,不想去了?” 千星听了,蓦地回过神来,随后又看了宋清源一眼,忽然转身就走。 她走出病房,到外面的起居室,拿起自己的简易形状,又朝病房里看了一眼,终于还是扭头离开了。 宋清源平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放下手中的报纸,摘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郁竣始终站在角落的位置,听着这父女二人不尴不尬的交流,又见到千星离开,这才缓缓开口道:“别说,这性子还真是挺像您的,可见血缘这回事,真是奇妙。” 宋清源听了,缓缓道:“若是不那么像我,倒还好了。” “那也未必啊。”郁竣说,“眼下这样,不也挺好的吗?” 宋清源缓缓叹息了一声,才又道:“知道她要去做什么吗?” 郁竣摇了摇头。 宋清源有些诧异地看向他,“霍靳北没告诉你?莫非连他也不知道?” “我直觉他应该知道。”郁竣说,“只是他不愿意说出来而已。您要是想知道,我去查查就是。” 宋清源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不用了。先看看他会怎么处理吧。” 郁竣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随后道:“那我先告诉他一声千星的动向。” 说完,郁竣就走到外面,拿手机拨通了霍靳北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霍靳北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低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你一声,千星离开医院了。”郁竣说,“照我推测,她应该是要回滨城。” 电话那头一顿,随即就传来霍靳北隐约带了火气的声音:“我不是说过,她待在滨城会出事的吗?你为什么不拦着她?” “宋老亲自放的人。”郁竣淡淡道,“我拦不住。不过你要是愿意说说她到底会出什么事,或许宋老还会把她拦回来。” 霍靳北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郁竣面无表情地收起电话,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 千星出了医院,直奔附近的地铁站。 在地铁上,她才紧急为自己订了一张前往滨城的机票,到了机场,时间刚刚好。 她一秒钟都没有耽误地登上了飞机,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飞行之后,在深夜时分又一次回到了滨城。 出机场的时候地铁已经停了,千星打了车,终于又来到了上次来过的工厂区。 因为大规模的工人集中居住,这里早已形成了一片自成规模的商区,衣食住行都便利到了极点。 正如此刻,千星就站在一家才准备关门打烊的日用杂活店里,一番挑选之后,买了一根绳子,一块抹布,一瓶酒精,以及一把锋利的砍刀。 她拿东西去结账的时候,老板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小姑娘,这砍刀可重,你用得了吗?” “拿来备着,不一定要用。”千星说。 老板微微挑眉,道:“备着?你是要干嘛?” “我啊,准备要绑架一个人,万一他不听话,我就给他剁了。”千星说。 老板瞬间哈哈大笑,将东西装进一个袋子里递给了她。 千星拎着袋子,很快又来到了上次的工厂区宿舍门口。 一般来说,三班倒的工人班表都是一个月一换,现在正是月中,也就是说,黄平应该早在八点钟就下了班,此刻应该就在宿舍内睡觉。 千星看了一眼宿舍门口跟往来工人打着招呼的保安,没有上前,而是走进了旁边一家烧烤店。 大概四十分钟后,她就在烧烤店“捡”到了一件被人遗弃的工装。 工装上污渍点点,还有股汗味,千星却毫不在意,走出烧烤店后,她直接就将工装披在了自己身上,朝宿舍大门的方向走去。 但凡穿着工装的,保安认识的会打招呼,不认识的便不会多看。 千星巧妙地让那件宽大的工装在自己身上变得合身,一只脚跨进大门的时候,甚至还对门口的保安笑了笑。 保安立刻回以一个热情的笑容,毫无怀疑。 千星正要将另一只脚也踏进去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千星蓦地一回头,看见的却是霍靳北那张清冷到极致的容颜。 一瞬间,千星如堕梦中。 还没等她梦醒,霍靳北已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出了工厂宿舍大门。 第931章 摧毁 这个时间段,进出宿舍大门的人并不算多,因此这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保安却还是饶有兴致地盯着那边拉扯着的一男一女看了很久。 直至那个男人拉着女人走进一条横巷,再看不见,保安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值班无聊,本来还以为能看一场好戏,谁知道那女的被男人拉走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真是没意思。 而横巷里,两边都是已经关门的商铺,巷子里安静极了,只有数盏昏黄的路灯,照出树下相对而立的霍靳北和千星。 在霍靳北伸手想要拿过千星手中的袋子时,千星终于回过神来,猛地后退一步,抬起头来,有些防备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霍靳北静静地注视着她,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该是我问你,你要做什么?” 他一开口,千星瞬间就愣了愣。 无他,只是因为他的声音实在是沙哑得厉害,比她住院那会儿还要严重。 一瞬间,她想,肯定是他的感冒,一直没有好,拖着拖着就拖成了这样,嗓子这么哑,应该咳嗽得很厉害…… 她这一个晃神,霍靳北已经又冲着她手中的袋子伸出手去。 这一次,霍靳北成功从她手中得到了袋子。 千星瞬间收回了思绪,整个人猛然紧绷起来,一下子紧紧抓住霍靳北的手,道:“还给我!” 霍靳北低头看着她,缓缓道:“我不会还给你。” “霍靳北!”千星控制不住地咬牙。 霍靳北继续道:“无论黄平对你做过什么,踏出这一步之后,吃亏的都是你自己。” 听见“黄平”这个名字,千星整个人赫然僵住,全身血液如同凝结了一般,再无法动弹分毫。 她只是仰头看着霍靳北,久久不动,一双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变红,再变红…… 眼见着她这个模样,霍靳北心头如被骤击。 他明知道,她有多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她想将这个人、这件事,彻底掩埋在自己的人生之中,不愿再向任何人提及。 可是至此时刻,他终究不得不提—— 霍靳北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将千星拥入怀中。 然而在他的手碰到千星的瞬间,千星却猛地推开了他,近乎厉吼着开口:“别碰我!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她看着他,朝他伸着手,双目赤红,神情狰狞。 霍靳北被她推开两步,却仍旧是将那个袋子放在身后,沉眸注视着她。 千星明显失去了耐性,忽然就近乎失控一般地扑向了他,想要夺回他手中的袋子。 霍靳北没有让她夺回袋子。 相反,他抱住了她。 千星作风一向凶悍,这会儿力气更是大得出奇。 可是任由她怎么挣扎,怎么踢打,怎么啃咬,霍靳北就是不松手。 她发力太狠,力气消耗得也快,可是直至所有力气消耗殆尽的那一刻,她仍旧固执地呢喃:“还给我……还给我……” 直至此刻,霍靳北才终于低低开口道:“你什么时候冷静了,我什么时候把东西还给你。” 千星没办法冷静。 即便消耗完所有的力气,她脑子里仍旧是嗡嗡的,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根本没有办法平复。 有些事,她原本以为已经掩埋在过去,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即便有朝一日,这件事被重新翻出来,她也可以自己处理。 不仅是处理,她还可以彻底了结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霍靳北会知道? 她最不愿意被人知道的那个人,那件事,为什么偏偏是他,会知道? …… 千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了知觉,只知道再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间似曾相识的卧室。 她有些僵硬地躺在床上,许久之后才想起来,这是霍靳北在滨城的住处。 她不是在那处偏远的工业区吗?为什么会在这里? 想到那个工业区,千星控制不住地又想起了很多—— 大量讯息涌入脑海,冲击得她心神大乱,可是待到她接收完所有讯息时,整个人却奇迹般地冷静。 仿佛昨天半夜那个疯了一样的女人,不是她。 千星缓缓坐起身来,掀开被子下床。 她拉开门走出去的时候,霍靳北正好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小锅从厨房里走出来。 见到她,他微微一顿,随后才道:“熬了鸡丝粥,过来喝一点。” 千星在房间门口静立了片刻,竟然真的走了过去,乖乖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霍靳北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 千星端起碗来,一面吹,一面缓慢地进食。 霍靳北坐在她对面,同样安静地吃着一碗粥。 几口暖粥入腹,千星的身体渐渐暖和过来,连僵硬的神经也一并活了过来。 末了,她忽然轻笑了一声,随后抬起头来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霍靳北,缓缓开口道:“黄平这个名字,你从哪里知道的?” 霍靳北安静了片刻,才开口道:“重要吗?” 千星听了,又笑了一声,道:“是,不怎么重要。知道就知道了呗,你既然知道了,就更不应该阻止我,不是吗,霍医生?” 霍靳北抬起头来看向她,“你想做什么?” 千星平静地注视着他,闻言勾了勾唇角,“做什么?反正不是作奸犯科,非法乱纪,也不是惹是生非,扰乱社会秩序的事。” 霍靳北放下手中的勺子,缓缓靠向了椅背,说:“那是什么?” “为民除害?伸张正义?”千星一面思索着,一面开口道:“这么说,会显得正气凛然,也会显得理直气壮,是吧?” 霍靳北目光依旧沉静,“是。” 千星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一顿之后,正要接话,却又听霍靳北道:“只不过,这种事情,轮不到你去做。” “哈。”千星忽然就笑出声来,“九年了,这么多年时间过去,他依旧逍遥自在地活在这世上,轮不到我?那这么些年,轮到谁了呢?” “他会得到应有的惩罚。”霍靳北说,“但是这个惩罚,不能由你来施予。” “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律,法,对吧?”千星说起这两个字,笑容却瞬间就变得轻蔑起来,“在我看来,这两个字,简直太可笑了。” 她看着霍靳北,缓缓开口道:“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人,是很擅于伪装自己的,他会把真实的自己完全地藏起来,用截然相反的面貌示人,即便有一天,有人揭发了他的真面目,其他人也不会相信,他们会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说到这里,她忽然又笑了一声,继续道:“世上还有一种女孩,被人欺侮了之后,是没有人会帮她出头的,没有人会觉得她可怜,他们只会觉得她麻烦,讨厌,找事情——” “你知道,第一种人,最喜欢欺负什么人吗?”千星说,“就是这种女孩。她们听话,她们乖巧,她们活得小心翼翼——可是她们,偏偏不能保护自己。” “没办法,她们太乖了,一看就好欺负,让人想欺负。” “你知道世上有多少这样的女孩吗?” “你知道一个黄平,可以毁了多少个这样的女孩吗?” 第932章 清醒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千星始终是冷静的,唇角甚至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仿佛她只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讲述别人的人生和故事,从头到尾,根本就和她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偏偏就是她,九年前,遇上了那个叫黄平的男人。 九年前,她只不过还是一个念高二的普通女生,成绩不上不下,颜值不高不低,丢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她每天按部就班地上学放学,在学校学习,回到舅舅家里就帮忙做家务,乖巧得几乎连朋友都不敢交,日常只跟自己熟悉的几个同学说话。 可就是这样一个她,在某个放学回家的深夜,却在行经一条小巷时,被那个叫黄平的男人捂住了口鼻。 她平常从不走这条小巷,因为这条巷子太过幽深僻静,而她永远只会按照自己的固定路线行进。 可是这天晚上,因为好不容易才找到晚自习后的机会请教了数学老师两道题,她离开学校的时候,人潮已经散去。 而她如果不能准时回家,舅舅和舅妈又会很不高兴。 她只想尽快赶回去,并没有想太多,所以走了那条巷子。 结果她面临的,却是让自己肝胆俱裂的恐惧—— 那个男人捂住她的口鼻,将单薄瘦削的她拖进了旁边一间废弃的屋子里,喘着粗气压在了她身上。 她当时整个人都懵了,活了十七年,哪怕受尽嫌弃和白眼,可那都是她习以为常的事情。 可是现在呢?谁能告诉她,此时此刻,她到底是在经历着什么? 她恍恍惚惚,昏昏沉沉,完全没办法反应过来。 直至那个男人的手伸进她的裙子里—— 千星悚然一惊,下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发生什么了一般,拼尽全力地挣扎起来。 可是她太瘦弱了,她的挣扎和反抗对那个男人而言,不过就是闹着玩。 她听了到那个男人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听到了他解开皮带、拉开裤链的声音,还听到了……自己的裙子被他撕裂的声音。 千星瞬间全身僵冷。 察觉到她的僵硬,那个男人蓦地推开了千星原本挡在自己身前的手。 千星早已经僵硬无力,被他一推,双手便平摊于地。 可就是这一摊,她的手却忽然碰到了什么东西。 千星一顿,意识再度回到脑海之中时,手上已经握紧了那个东西。 是块砖头。 千星蓦地扬起手来,用力将那个砖头砸向了自己身上的男人。 她重重砸到了他的头上,也许是前额,也许是后脑,总之,那个男人闷哼一声之后,松开了她。 而千星趁机再度扬手一砸! 这一次,那个男人痛呼一声,终于从她身上跌落。 千星浑身颤抖,用尽全力地捏着那块砖头,还准备再度砸到那个男人身上时,男人忽然挥手打掉她手中的砖头,随后猛地蹿起身来,转身往外面跑去。 劫后余生,原本已经害怕到极致的千星,却在那一刻生出了莫大的勇气。 她不可以就这样被人欺负了,绝对不可以! 她猛地站起身来,竟朝着那个男人夺门而出的方向追了去,边追边喊:“救命,抓贼,救命……” 她一路追着那个男人跑出小巷,却都没有见到有任何能够帮忙的人。 而那个男人仓皇而逃的身影直冲出小巷,冲上马路,眼见着就要逃脱之际,却忽然有一辆车疾驰而来—— 吱—— 一声尖锐的刹车声后,男人应声倒地,躺在了马路上。 那一刻,千星只想到了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作恶者,终究会得到报应。 此刻已经是深夜,马路上并没有多少人,那个驾车的司机猛然间见到冲出来一个人倒在了自己的车前,连忙推门下车查看情况。 与此同时,千星也已经跑到了马路边。 看看眼前这个倒地的男人,再看看从巷子里冲出的那个衣衫不整的少女,司机果断拿出手机来,报了警。 凌晨三点钟,千星依然身在警局。 那个时候,她身上披着警察的衣服,手中捧着一杯早已经凉透了的水,尽管早就已经录完了口供,却依旧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那个叫黄平的男人被送到了医院,据说还在昏迷之中,没有醒。 而她独自坐在这里,已经将近两个钟头。 没有人理她。 警局里似乎是有重要案子,好些警察在加班,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根本没有人顾得上她,或者说,没人顾得上她这单不起眼的案子。 毕竟,只是一个qj未遂。 而被指控的犯罪嫌疑人已经躺在了医院,根本跑不了。 所以,没有人重视。 直至一名中年警察在出来进去之后忽然瞥到她—— “小姑娘,你怎么还在这里?你监护人呢?还没有来接你吗?” 千星有些僵硬地摇了摇头。 中年警察见状,不由得拧了拧眉,随后道:“你等等,我再让人通知他们。” 千星呆滞了片刻,却再度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你监护人不来,你不能自己离开。”警察说,“必须要让他们过来了解案情,带你离开。” 于是千星坐在那里继续等,这一等,就是一整夜。 直至第二天早上八点多,她才终于见到自己的舅舅和舅妈出现在警局。 她害怕了整晚,原本以为自己见到他们的时候,应该会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虽然舅舅舅妈待她并不亲厚,可是他们毕竟是她唯一的亲人,唯一可依赖和仰仗的亲人。 可事实上,她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却连眼眶都没有红一下。 这一整夜的时间,足以让她放弃所有期待。 因为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哪怕只是一个拥抱,也会是奢望。 果不其然,舅妈一见了她,立刻劈头盖脸地就骂了起来:“宋千星,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还嫌给我们家带来的麻烦不够多?你知不知道我和你舅舅上班有多忙多累?你能不能让我们省省心?能不能别再给我们找事了?” 千星安安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张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容颜,没有回答一个字。 而她的亲舅舅,站在舅妈身后,也是微微拧着眉看着她,一句话也没有说。 她根本就是个累赘,所以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只会是麻烦。 千星安静地垂下了眼眸。 正在这时,有一名警察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到千星之后,很快对她道:“宋千星是吧?你指控的黄平醒了,但是他并不承认你的指控,说他只是经过那里,突然听见你喊救命和抓贼的声音,就跑过去想要帮忙,谁知道却被那贼打了两下,他再接着追出去的时候,就被车撞到,昏了过去——所以,你确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吗?那么黑的环境下,你真的认得侵犯你的人是黄平吗?” 听到他说的话,千星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还没反应过来应该怎么回答,舅妈忽然就一巴掌拍在了她脸上。 “好啊,你还学会信口雌黄编故事来了,你是不是还嫌我和你舅舅不够烦,故意闹事来折磨我们?” 第933章 我一定会站在你那边 那时候,千星身上依旧披着之前那位警员借给她的衣服,尽管衣服宽大,却依旧遮不住她被凌乱的衣服和被撕裂的裙子。 谁也没有想到,她头发蓬乱,衣不蔽体地在这里坐了一整夜,到头来面临的,竟然是“故意闹事”的责骂。 而更没有人想到的是,这件事的最终结果,竟然是不了了之了。 是的,在她证据确凿被人意图侵犯,并且清楚指出犯罪嫌疑人是谁之后,事件却就此了结。 因为当时的突发大案,她的案子始终是被忽视的状态,警察直到第二天才去案发现场取证,却已经找不到她用来砸犯罪嫌疑人的那块砖头。 找不到砖头,就没法进行dna比对验证,也就没法证明黄平是那天被她自卫击伤。 至于其他的线索和证据,警方并没有采集到。 又或许,警方并不是采集不到,而是不需要再在这单案子上费心力,所以才没有采集到什么线索。 因为她的亲舅舅和舅妈,对这次的事件表现出了极大的反感和不耐烦,警察连续两次上门找千星问话,都被毫不留情地赶走。 而千星咬死不松口的指控,换来的只是无尽的责备和打骂。 “你还嫌自己不够麻烦吗?你还觉得不够难堪吗?简直是伤风败俗、丢人现眼!” 听到这些难听的字眼,千星安静许久,却只说了三个字:“不是我。” “什么?”舅妈似乎没想到她居然敢反驳,反问了一句。 千星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她,说:“伤风败俗的人,不是我。” 因为这句话,千星被关在家里,禁足了整整一个暑假。 两个月的暑假过后,早已没有人还记得这桩毫无头绪的案子。 千星再去到警局问消息的时候,得到的回答却是——案件仍在调查之中,没有证据可以证明黄平是犯罪嫌疑人,撞到的黄平的司机和另一名目击路人也没有看到任何事件经过,所以调查暂时没有进展。 至于黄平,也早已在桐城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了消息。 直至九年后的今时今日,千星才在滨城又一次意外遇见他。 那个男人,依然是一副老实人的姿态,却已经不认得她了。 多么荒谬可笑的事情。 可是即便他再认不出她也好,他做过的事情,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所以,她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她不会让他好过。 这是她一个人的事,也是她必须要做的事。 跟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跟眼前的霍靳北,更没有关系。 所以,他不会懂。 千星也没希望他能懂,说完自己要说的话,起身就要离开。 可是当她走到大门口,试图拉开房门的时候,房门却纹丝不动。 千星又尝试了两下,终于察觉到,门锁似乎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用试了。”霍靳北说,“指纹锁,我能开,你不能。” 千星一顿,安静片刻之后,忽然撒开了手,转头看向他,“所以呢?你是想把我反锁在这里,不让我去找黄平对吗?霍靳北,这样对你有什么好处?” “案子,留给警方去查。”霍靳北说,“犯罪者,留给法院去判处刑罚。” 千星蓦地冷笑了一声,“九年前,一个未遂的案子,你觉得警方还有可能重新翻案去查吗?就算他们真的翻案去查,你觉得他们能查到什么呢?霍靳北,你不像是这么天真的人。” “我只是相信法律的作用。”霍靳北说。 千星再度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好,你要法律发挥作用是吗?那证据呢?难不成单凭‘你相信’,法律就会产生作用?” “我就是证据。” 千星不由得僵了片刻,随后才又开口道:“是吗?你算什么证据?” 霍靳北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她面前,沉静无波的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当初警方之所以没有查下去,一是因为没有物证,二是因为两个目击证人都没有看见事发经过,只看到了黄平被撞的那一刻。” 千星听着他阐述着自己已知的事实,有些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霍靳北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他说:“现在,我可以去告诉警方,我其实看到了事情的全部经过,只不过因为当时不想惹是生非,所以才撒了谎,说自己只看到了黄平被撞。” 千星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 她死死地盯着霍靳北,震惊,却又怀疑,“你说什么?” “不明白吗?”霍靳北说,“当时的另一个目击证人,就是我。” “不可能。”千星脱口道。 霍靳北问:“哪里不可能?” 千星的脸色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白了起来,她依旧紧盯着霍靳北,却控制不住地摇起了头,“不可能,你不可能跟这件案子有关,当时的两个证人,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 “是吗?”霍靳北蓦地打断了她的话,“那你说说,不是我的名字,那是谁?” 千星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当时的司机和另一个目击者,因为都没有看见事情的全部经过,对这单案子而言并没有任何重要性,所以她并没有过多留意。 时隔九年,要让她想当时那两个人是什么名字,她还真的是全无印象。 饶是如此,她却依旧摇着头,极力否认:“不是你,一定不是你。” 霍靳北忽然也冷笑了一声,说:“你不是一直想让黄平受到应有的惩罚吗?现在有机会了,你反而拼命想要抹杀这个可能性?” “霍靳北!”千星几乎是咬牙喊出他的名字,却又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就算真的是你,我也不需要你为我撒谎。” “撒谎又怎么样?”霍靳北说,“只要能让黄平罪有应得,这一点点技巧和手段,根本无足轻重,不是吗?” “不是!不是!”千星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咬牙嘶吼的同时,眼眶也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我不用你帮!我不需要你帮!” “宋千星。”霍靳北却忽然喊了她一声,随后道,“如果我早知道,那时候你是处于那样孤立无援的境地,在那个时候我就会告诉警方,我看见了事情的全部经过。我一定会站在你那边,无论九年前还是九年后,我都会站在你那边。” 公众号添加到桌面,一键打开,方便阅读去添加> 第934章 对谁说,都不该对霍靳北说 千星瞬间僵住。 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九年前,回到了那最孤独无助的时候。 没有人相信她,没有人帮助她,她求助无门,控诉无门,一个人跌跌撞撞,碰了无数的壁,最终,却依旧只能眼睁睁看着事情被所有人忽视和遗忘。 如果在那个时候,可以有一个人站出来,对她说“我会站在你这边”,那会是怎样的情形? 千星不敢想象。 毕竟,这么多年,她早已经学会了不再依靠别人。 她只能靠自己。 不对任何人抱有期望,那就不会失望。 不失望,就不会伤心和难过。 霍靳北伸出手来握住她的瞬间,千星骤然回神,猛地挣开了他的手。 “霍靳北。”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我再说一次,我不需要你帮。” 霍靳北静静地与她对视了许久,目光一点点地沉静了下来。 “是不需要我帮,还是任何人的帮忙都不需要?”霍靳北缓缓道。 “不需要你!”千星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就是不需要你帮!我就是不想跟你扯上关系!我就是不想再见到你!” 千星说完这句话,屋子里骤然陷入沉默,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时不时地起伏交汇。 面对着他沉静无波的眼眸,有一瞬间,千星突然就有一丝后悔。 她不该这么说话的,她不该说这些话的,她对谁说这些话,都不该对霍靳北说。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 两个人静默僵持着,谁也没有动,谁也没有说话,直至身后的房门口,忽然传来了门铃的声音。 紧接着,一门之隔的屋外传来一把两个人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小北,你在吗?” …… 霍靳北开门将阮茵迎进屋子里的时候,千星匆匆走进了卫生间。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此刻的样子很狼狈,她不能让阮茵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 她站在卫生间洗漱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分明跟从前没有什么差别,为什么就变得狼狈起来了呢? 她恍恍惚惚,好一会儿才洗了把脸,擦干净脸上的水渍,打开卫生间的门走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屋子里却已经不见了霍靳北的身影,只剩下阮茵一个人,正坐在沙发里看着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她。 千星顿时僵在那里。 虽然只是短短数日未见,但她和阮茵之间,似乎也多了些什么—— 她曾经贪婪且无耻地享受过阮茵的温柔和美好,而如今却急着想要划清关系,总归是她问心有愧。 阮茵却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微微拧了眉看着她,随后伸出手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坐下。” 千星呆滞了片刻,乖乖走了过去,坐下来。 随后就看见面前的茶几上摆了两只汤碗,一只已经空了,而另一只还装满了热汤。 “喝掉。”阮茵将那只碗推到千星面前,说,“我就知道,你们这些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不就是几天没盯着你们,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千星原本酝酿了满腹的话,到这一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顿了许久,她还是端起面前的汤碗,乖乖送到嘴边,张嘴喝了下去。 阮茵一直看着她喝完了汤,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放下碗,千星才又低低问了一句:“霍靳北呢?” “出门了。”阮茵说,“说是医院有紧急情况,接下来可能要忙好多天。” 千星再度僵了一下。 “我想在这边多待几天。”阮茵说,“你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了吧?他病压根就没好,也不肯休息,还要那么高强度地工作,不盯着他,我哪放心。” 好一会儿,千星才又开口道:“对不起,没完成您的嘱托。” “我是怪你的啊。”阮茵说,“所以啊,接下来这几天,你必须得乖乖听我的,陪着我买菜做饭,照顾小北,以弥补你犯下的错。” 千星无言以对。 …… 然而,接下来的那几天,霍靳北都没有再回来过这间屋子。 阮茵每天做好了饭菜,都会叫人来帮忙送去医院给霍靳北,自己则是每天寸步不离地守着千星。 然而关于千星经历的那些事和想做的那些事,阮茵却是一个字都没有问过。 她仍旧像是在桐城时一样,每天拉着千星消磨时光,没有丝毫异样。 越是如此,千星心里越是着急。 只是她想,再怎么样,阮茵总不会在这边待太久,她总归是要回桐城的。 也许就是明天,也许就是后天…… 千星就靠着这个办法数日子,时间竟也过得飞快,有好些时刻,她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事…… 一周过后,这个屋子的门铃忽然再一次被按响。 阮茵打开门,看见站在屋外的人,有些诧异地呆在门口。 千星捧着一只小砂锅从厨房里走出来,刚想问什么,就看见阮茵侧身让了两个人进来—— 一个是容恒,另一个是容恒手底下的小警员。 进门之后,两个人同时看向千星。 千星隐约意识到什么,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直到容恒走到她面前,低头看着她,缓缓开口道:“黄平被抓了。” 千星听到这句话,却仍旧只是愣愣地看着容恒,仿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翻查到九年前你那单案子之后,我发现你这起案子,跟五年前一起j杀案有很多相似点,所以重启了调查。同时,在跟滨城警方联系之后,翻查到两年前这边也有一起类似的j杀案。三起案子合并之后,我们很快锁定了黄平,已经在昨天晚上实施了抓捕,现在正在审讯阶段。” 千星脑子里嗡嗡的,很久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第一句话却是:“五年前,黄平已经不在桐城了。” 容恒怎么都没想到在这种时候,她一张口居然还能帮黄平找疑点,这是有多不相信他们警方的办案能力? 他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能继续解释道:“是,不过桐城是他生长的地方,案发的时候,他正好回去过。” 公众号添加到桌面,一键打开,方便阅读去添加> 第935章 最好的霍靳北 千星依旧没能回过神来,阮茵却在这时候走上前来,握住了她的手,激动道:“千星,你听见了吗?伤害过你的那个人被抓了!” 千星有些恍惚地转头看向她,仿佛仍然不敢相信这是一个事实。 “做过坏事的人,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的。”阮茵说,“你再也不用担心,不用害怕了,法律会给他惩罚的。” 千星又安静了许久,才终于看向容恒,道:“证据确凿吗?” “在我看来,他无从抵赖。”容恒说。 话音刚落,容恒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迅速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容恒微微拧着眉,神色有些凝重。 千星不由得凝眸看向他,直觉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因此容恒一挂掉电话,千星立刻上前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道:“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出现变故了?是不是黄平又会被放走?” 容恒微微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刚刚收到消息,他扛不住,招了。” 千星闻言,控制不住地倒退了一步,“他招了?” 容恒点了点头,道:“两起j杀案全招了,至于你那单,和其他我们没能发觉的,审讯人员还会继续挖掘。” “他招了,他招了……”千星呢喃着,整个人依旧处于恍惚之中。 “你这是什么反应?”容恒说,“他招了,你怎么反倒更失魂了?” 阮茵一直握着千星的手,见状忙道:“她不是失魂,她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听到这句话,千星缓缓抬眸看向她,眼眶已经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 “我不会这么好运的……”她说,“我从来没有这种好运……” “是真的,是真的。”阮茵连忙道,“容警官都站在这里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相信的呢?你要是实在不敢相信,来,你咬我一口……” 阮茵将手递到她唇边,千星僵了僵,下一刻,却猛地转头抓起容恒的手放到自己嘴边,张口就咬了下去—— 容恒忍不住闷哼一声—— 他招谁惹谁了! …… 许久之后,千星才冷静下来,坐在沙发里,重新向容恒和那名警员录了口供。 内容自然都是关于九年前那起案子。 很奇怪,事发多年,又因为当初没有得到任何公平的对待,千星早已经强迫自己忘掉了很多,只想当那件事情从来没在自己身上发生过。 可是今天,当容恒重新问起来时,那些细节忽然一一钻入脑海。 但是她一直很冷静,即便提起某些细节的时候,依然会控制不住地捏紧双手,却还是最大程度地还原了当时的过程。 容恒神情严肃地录完口供,再看向千星时,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 而阮茵早已经将千星护入怀中,轻轻摸着她的头,红着眼眶低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 千星没有哭,也没有表现什么激动的情绪,相反,她伸出手来拍了拍阮茵的背,如同在安慰她一般。 随后,她才缓缓直起身子来,又一次看向容恒。 而容恒也正看着她。 千星瞬间扬起了下巴,看向他,“看什么?” 容恒瞬间收回了视线,随后道:“案子有进展我会通知你的,今天……先这样吧。” 他起身准备离开,千星却忽然又喊住了他:“等等。” 容恒回转身来,千星起身走到他面前,这才问道:“霍靳北是我这单案子的目击证人……之一吗?” 听见这个问题,容恒和阮茵都是一怔。 “霍靳北?”容恒愣了一下,随后道,“跟他有什么关系?” 千星说:“这单案子除了那个撞到黄平的司机,还有另一个过路人看见黄平被撞,霍靳北说,那个人是他。” “怎么可能。”容恒说,“那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跟霍靳北有什么关系?他肯定是怕你自己去找黄平报仇,故意说出来哄你的。” 千星一顿,随后转头看向了阮茵。 阮茵怔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小北什么都没有告诉我,他只是跟我说,怕你会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所以叫我过来陪着你。” 容恒听了,不由得又看了千星一眼,随后道:“据我所知,这事霍靳北是连宋老那边都没有透露过的。如果不是为了要我帮着查黄平这个人,他应该也不会告诉我。” 千星缓缓低下了头,看着自己不自觉交缠在一起的手。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 正如那一次,在便利店遇到高展,高展无意中透露她曾经总是在便利店睡觉,霍靳北没有问什么; 同样是那一天,她在商场撞到表妹林诗佳,林诗佳对她冷嘲热讽,霍靳北都听到了,同样也没有问什么; 而这一次,他早就察觉到了黄平这个人的存在,却同样没有问她什么,只是托了容恒去查,其他任何人都没有告诉。 如果不是为了阻止她去找黄平报仇,只怕他也不会在她面前说出这件事。 他一直在很小心,很努力地维护着她残存无几的自尊,过去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他一件也没有问过她,相反事事为她着想,无论她怎么拒绝他的关心,践踏他的心意,他似乎始终都没有变过。 他是真的好,是她遇见过的最好的人。 从来没有谁,像他对她这么好。 她不自觉地红了眼眶,却听阮茵道:“小北今天有一台手术,应该会到深夜才结束。到时候如果你还不累,那就帮我去给他送个晚饭,好不好?” …… 深夜十一点,千星拎着阮茵准备好的食盒,出现在了医院的走廊里。 周围很安静,似乎一个人也没有,她在办公室门口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静默着出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才忽然传来一阵交谈的声音,似乎有好几个人,男男女女都有。 千星蓦地抬头看去,就看见了走廊尽头,一群正走向医生办公室的人。 霍靳北就在其中。 虽然他走在后面,但是因为身高腿长,在几个人中很是出挑,而他的身旁,是两三个女孩,或许是医生,或许是护士,个个姿容秀丽。 公众号添加到桌面,一键打开,方便阅读去添加> 第936章 不会让他好过 深夜的办公楼原本就少有人,因此那一行人十分显眼,而坐在办公室门口的千星同样显眼。 她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也都看向了她。 与此同时,有两三个人的视线已经迅速落到了霍靳北身上。 没办法,千星在这家医院住院的那两天,医院里有太多的医生护士借故到她的病床面前溜达过,这会儿千星看里面好几个人都眼熟,那几个人对她想必也是一样。 在接收到投射到自己身上的几道目光之后,霍靳北才终于后知后觉一般地看到了坐在那里的千星。 原本他是在跟身旁的那几个女孩讨论着什么,看到千星的瞬间,不觉停了下来。 旁边那几个女孩同样看到千星,面色各有不同,却都转头看了霍靳北一眼。 有人问:“霍医生,你还跟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吗?” 霍靳北还没回答,已经有前辈医生代他开口道:“都已经有人在这里等着小霍了,大家就别打扰人家的美好时光了。时间也不早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这话一出来,顿时没有人在说什么。 一行人从千星身旁走过,有的走进了办公室,有的走进了更衣室,只有霍靳北,在她面前停了下来。 千星静默片刻,缓缓将自己手中的食盒递了出去,“你妈妈叫我给你送来的食物。” 霍靳北看她一眼,伸手接了过来,随后淡淡应了句:“谢谢。” 他的语气,礼貌而疏离。 千星不由得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那份疏离不只存在于他的语气,还存在于他的神情之中。 只是,他待她疏离,似乎也正常。 千星顿了顿,才又道:“可能会有些凉了,她叫你拿去食堂请人加热一下在吃。” 霍靳北又应了一声:“好。” 说完,他果真便转了身往外走去。 千星有些发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却见霍靳北走出几步之后,突然回过头来。 “我会跟食堂借餐具。”他说,“食盒,麻烦你带回去给我妈。” 千星张了张嘴,末了,却只吐出一个字:“好。” 她抬脚跟在霍靳北身后,肢体僵硬,步伐沉重地来到了医院的食堂。 已经快到半夜,医院的食堂已经在做收尾工作,几乎已经没什么人,霍靳北却还是成功地借到了餐盘和微波炉,加热了自己想加热的食物,腾出了食盒。 千星有些呆滞地坐在一张靠窗的桌子前,直至霍靳北也走到这张桌前,将腾空的食盒放到她面前,她才骤然回过神来。 “麻烦你了。”霍靳北说了这一句之后,便坐了下来,从容平静地吃起了自己面前的食物。 千星又看了他片刻,才终于缓缓开口道:“不麻烦。” 她伸出手来拿了食盒,起身就准备要离开的时候,脚步却突然僵住。 又顿了片刻,她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来,开口道:“黄平已经被抓了。” “我听说了。”霍靳北头也不抬地回答道,“是好事,也是幸事。” 千星又抿了抿唇,随后才道:“霍靳北,我欠你一句谢谢。” “那你现在不欠了。”霍靳北说。 千星微微一怔。 霍靳北这才又抬起头来,看向她,缓缓开口道:“希望从今往后,你不要再被任何人影响和绑缚,可以尽情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千星神思凝滞,静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随后才终于点头道:“谢谢你的祝福。” 说完这句,她没有再停留,拿着食盒扭头就走了。 而霍靳北依旧坐在那里,安静地吃着自己面前的饭菜,从头到尾,神情似乎都没有任何波动。 出了医院,千星立刻就给郁竣打了个电话,当天晚上,她便又连夜离开滨城,去到了淮市。 …… 一周多的时间过去,宋清源依旧身在医院,精神却已经好了很多,已经可以下地行走,日常作息也基本恢复了正常。 尤其是看到千星回来之后,他心情似乎更好了一些,两天后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家中静养。 宋清源的家是一座独幢别墅,环境秀美清幽,可是日常往来的人却极少。 平日里,宋清源都是独居,郁竣偶尔前来为他处理一些工作生活上的琐事,并不会多待,因他秉性古怪,不愿意接待客人,也鲜少有人来访,因此这幢别墅从来十分冷清。 而今,这里多了一个前来还债的千星,郁竣原本以为情况会好一些,没想到这里却冷清依旧。 千星既是来报恩,倒真是表现得很好,日照照顾、陪伴宋清源,该做的事情都会做,只是不会笑,也不爱说话。 郁竣好几次前来,都只看到千星独自坐在阳台上,出神地看着远处的风景,除此之外,似乎注意不到其他的事情。 作为一个尽职的助理,郁竣终于在某天出现在了千星面前,“你什么情况?” 千星遥远的思绪被拉回来,瞥了他一眼,才道:“什么?” “这个样子。”郁竣指了指她的全身上下,“不像你。” 千星冷笑了一声,靠在座椅里,说:“我这个样子,你们应该很高兴才对。” “高兴?”郁竣说,“我倒是没有多大感觉,只知道宋老挺担心的。” 千星闻言,略顿了一下,才道:“我好得很,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操心。” 郁竣说:“你不说,我也没办法逼你,这当然是你的自由。” 他说完这句,转身就离开了阳台。 不一会儿,千星就看见他的身影出现在了院子里,站在一株梧桐树下打着电话。 千星懒得理会,窝在阳台上打起了瞌睡。 等到她一觉睡醒,天色已经擦黑了。 厨师准备饭菜的香气隐隐从楼下传上来,千星知道,该吃晚餐了。 她起身走到宋清源房门口,原本是要叫宋清源下楼吃饭的,没想到宋清源的房门却虚掩着,而里面正好传来郁竣说话的声音—— “……这事我已经问了霍靳北,可是他还没有给我回话。照我看,他多半是不会承认。不过没关系,他承认不承认都好,我不会让他好过……” 第937章 不许动他 听到这里,千星忽然就“砰”地一声推开了面前的门。 屋子里,宋清源正坐在自己那张单人沙发椅里,而郁竣正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一面倒水冲茶,一面满不经意地说出了刚才那些话。 听到千星的动静,两个人同时看了过来,神情都很平常。 千星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了。 她大步走到两人面前,看看宋清源,又看看郁竣,冷声道:“你们想干什么?” 宋清源微微拧了拧眉,没有回答,却见郁竣不紧不慢地品了口茶,这才开口道:“小姐指的是什么?” “你少给我装傻。”宋千星说,“你想对霍靳北做什么?” “关于这一点,不用小姐担心。”郁竣说,“该做什么,我自然心里有数。” “你心里有什么数?”千星道,“他做了什么,你凭什么让他不好过?” 闻言,郁竣微微挑眉看向她,道:“他做了什么,小姐应该比我清楚,怎么反过来问我?” 千星蓦地一滞,“你什么意思?” 郁竣淡淡一笑,道:“小姐既然回了宋家,回到了宋老身边,那就是宋家的人。既然是宋家的人,怎么能任人欺负呢?” 千星听了,不由得转头看了宋清源一眼,随后才道:“我不是你们宋家的人。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还债——只要债还清了,我立刻就会走!” “小姐承认不承认都好,这事在我这里已经是既定的。”郁竣说,“就算真如小姐所言,你留下来只是为了还债,那霍靳北就更不应该好过。小姐难道忘了,你是为了谁才欠下这么一笔债的?” 千星顿时噎了一下,才道:“我不是为了他——” “但他是最直接的受益人。”郁竣说,“换句话来说,他就是欠了小姐的。小姐尚且知道欠了债就该还,他怎么能不知道?” 千星闻言,忍不住咬了牙,一字一句地开口道:“霍靳北没有欠我什么!” 郁竣听了,微微偏了头,视线在千星身上游走了一圈,才又道:“是吗?据我所见,并非如此。” “你知道个屁!”千星口不择言道后,决定不再跟他多周旋,转而看向了宋清源,道,“他是你的人,你告诉他,让他不许对霍靳北乱来!” 宋清源听了,抬眸与她对视了一眼,才终于开口道:“你这么紧张他做什么?” “我没有紧张他!”千星说,“我只是看不惯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看谁不顺眼,动一动指头就能让人死去活来——这种掌握生杀大权的滋味很过瘾是不是?那被你们掌控于指间的那些人有多无辜,多痛苦,你们知道吗?” 她言辞激烈地指责,宋清源静默了片刻,才终于又看向郁竣,开口道:“行了,她怎么说,你怎么做好了。” 郁竣听了,淡淡够了唇角,道:“好啊。” 说完,他又看了千星一眼,起身就往外走去。 千星对上他的眼神,看见他唇角的笑容,只觉得不妥,顾不上宋清源,转身又追着郁竣下了楼。 “你有没有听到宋清源的话?他叫你不许动霍靳北,你听到没有?”千星一面追着郁竣,一面开口道。 一直走到大门口,郁竣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她,道:“小姐,我又不是聋子,宋老说的话,我当然会听了。” “你真的会听?”千星看着他,“只怕你会阳奉阴违吧?” 郁竣闻言,仍旧只是淡淡一笑,“怎么会呢?” 千星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阴阳怪气,不由得咬了咬牙,开口道:“我告诉你,霍靳北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定算到你头上。你不让他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郁竣忽然就安静了片刻,随后微微拧了眉看向千星,道:“倒是看不出来,霍靳北对小姐而言这么重要呢。” “你不要胡说八道!”千星怒道。 “这么说来,是我误会了?”郁竣说,“霍靳北对小姐而言,并不重要?” “对我而言,他什么都不是!”千星说。 郁竣忽然就点头一笑,随后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知道怎么做了。” 千星蓦地一僵,待到回过神来,郁竣早已经坐上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一转头,正好看到宋清源拄着拐杖从楼上走下来的身影。 千星立刻转身冲到了宋清源面前,“那个姓郁的,既然是你的助理,那就必须听你的吩咐,是不是?” 宋清源听了,微微一顿之后,才道:“郁竣在我身边多年,自有一套行事准则,我对他很满意,所以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度。他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 千星不由得盯着他看了又看,“所以你是回答了我一句废话?” 宋清源听了,只是道:“我既然开了口,他心里自然有数,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有数是什么数?多少数?”千星继续逼问道。 “你实在不放心,待会儿我再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就是了。”宋清源一面走到餐桌旁坐下,一面开口道。 千星直接跟着走过去,“现在就打。” 宋清源无奈,只能拿出手机,当着千星的面拨了郁竣的电话。 然而电话打出去,宋清源却很快又点开了免提让千星听,里面传来一把机械的女声,提醒着他们郁竣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千星愤愤地捏了捏手掌。 这天晚上,郁竣的手机始终也没有接通,千星整晚辗转反侧,到了第二天一早就又出现在了宋清源面前,开口仍是那句:“给郁竣打电话。” 宋清源微微叹息了一声,一抬眼,正好看见司机从外面进来,不由得开口问道:“郁竣呢?手机怎么老打不通,把他叫来。” 司机闻言,微微一怔,随后才道:“郁先生昨天晚上飞去滨城了,说是有些事情要处理,宋老您不知道吗?” “咯噔”一声,原本坐在餐桌旁边的千星飞快地踢开椅子站起身来,近乎失声地开口道:“郁竣去了滨城?” 第938章 守着他 司机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看了看宋清源,才又有些发怔地点了点头,“是,昨天晚上去的。” 千星瞬间也看向了宋清源。 宋清源清了清嗓子,才又道:“这件事我并不知情。” “他是你的下属!他一声不吭跑到滨城,你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千星几乎厉声质问。 宋清源说:“关于这一点,我昨天就已经向你解释过了,他有他自己的做事风格,我管不了。你实在不相信,那就自己去问他好了。” “去就去!”千星丢出这三个字,直接就往楼上跑去。 旁边的司机和刚刚端着早餐从厨房里走出来的厨师见状,都有些担忧地看向宋清源。 厨师放下手里的东西之后,连忙来到宋清源身边,低声道:“宋老别生气,我马上去帮忙劝劝小姐,她可能就是一时生气,未必就是真的要走——” “没事。”宋清源神情却十分平静,道,“她要去,就让她去好了。” 厨师不由得怔了怔,随后才又道:“宋老不生气?” 在此之前,千星刚刚被霍靳西找回来的时候,曾经也在这里待过几天,厨师见惯了这半路团圆的父女二人之间动辄冲突的场面,虽然这次千星到来表现得还不错,可是厨师却是到了这会儿仍旧心有余悸,生怕一个不留神,宋清源就被那个折磨人的丫头气出什么毛病来。 没想到如今,不仅千星转变了,连宋老也转变了? 厨师在宋家工作多年,跟宋清源关系也好,因此宋清源并不摆架子,只是道:“没什么好生气的,以前以为她天生顽劣,野性难驯不服管教,所以才时常跟她置气。如今知道她不过是刻意伪装,况且,有人能够治得了她,我还有什么好气的。” 厨师愣了一下,才又道:“能治得了小姐的人,是郁竣?” 宋清源听了,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 千星说到做到,当天就收拾东西,飞到了滨城。 然而从她出发到抵达滨城,郁竣的电话始终也打不通。 她为此恼恨担忧到极致。 虽然只是在宋清源身边短短一段时间,她却已经深刻地见识到郁竣是个什么样的人,往来宋清源身边的人对宋清源固然毕恭毕敬,然而面对郁竣的时候,那些人更是小心谨慎,仿佛生怕说错一个字就得罪了宋清源身边这位得力助手。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男人。 而现在,这个可怕的男人还失去了联络——万一他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对霍靳北做了什么,那岂不是没人能够拦得住? 想到这里,千星马不停蹄,直奔霍靳北所在的医院。 也是巧,当天霍靳北正好在门诊看诊,门口坐满了排队等叫号的病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千星戴了口罩,坐在人群之中,一面盯着门诊办公室的门口,一面不断地给郁竣打电话。 然而无论她怎么打,郁竣的手机始终是不通。 这一天,霍靳北也是异常忙碌,看诊的病人一个接一个,几乎没有间断。 中午时分,直到两点左右,才有护士给他送了盒饭进办公室,同时出来安抚病人,让他们给医生十五分钟的吃饭时间。 换句话说,霍靳北从早上八点钟上班,到这会儿,也不过只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千星坐在等待看诊的病人中间,只觉得胸口发闷。 吃过午饭后,霍靳北这边又放出了十多个号,于是原本就多的病人顿时就更多了,一直到晚上将近八点的时间,霍靳北才看完最后一个病人,准备下班。 这会儿门诊大楼已经没什么人,而千星早已经站到了外面的花园里。 花园里偶有行人来往,她也不起眼,因此在霍靳北走出门诊大楼的时候,她十分顺利地跟在了他身后。 从医院到他租住的房子只需要步行十多分钟,霍靳北一直都是走路上下班的。 千星不远不近地跟着他,只盼这段路能够短点,再短点,最好能让他一出医院就顺利回家。 可是等到霍靳北真的进了小区,走进单元楼时,千星却忽地愣了一下。 她一路紧盯着霍靳北的背影,倒是没有知觉,这段路这么快就走完了。 这样也好。 她站在小区门口没有再往里走,只是抬头数着楼层,盯着霍靳北住的那间屋子的窗口。 几分钟后,那扇窗户亮起了温暖的橘色灯光。 他平安到家了,没有出事。 千星微微松了口气,却并没有急着转头离开,而是又一次拨打了郁竣的电话。 电话竟依旧不通,千星忍不住咬牙发誓,再见到郁竣时,她一定亲自动手,帮他把他那部多余无用的手机大卸八块。 千星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小区对面的那家便利店上,很快便大步朝那里走去。 对于在便利店过夜这件事,她熟门熟路,脸皮又厚,因此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千星就这么在对面的便利店呆了一宿,到了第二天早上,果然又看见了霍靳北准时出门的身影。 她背上自己的背包,火速拉开便利店的门,悄无声息地又跟了上去。 就这样,她跟着他上班、下班,守着他工作的每时每刻,度过了风平浪静的两天。 到了第三天,她正坐在病人之中替霍靳北数着号数时,忽然有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拉下了她脸上的口罩。 千星蓦地一惊,抬眸看去时,却看到了她找了几天,该杀千刀的郁竣! 千星瞬间两眼冒火,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伸出手来揪住郁竣的领子,“你想干什么?你来这里干什么?” 周围都是等待看诊的病人,原本人来人往都很平静,突然发生这么一档子事,瞬间所有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 郁竣被千星揪着领子,闻言,有些无奈地摊开手,“来医院,当然是看病了。” “看病?你看哪门子的病?”千星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郁竣似乎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拉开千星的手,转头向旁边的走廊方向示意了一下,说:“我女朋友不舒服,我陪她过来看病,有问题吗?” 千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看见那边有一个高挑娟秀,气质出众的女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这边。 “你女朋友?”千星依旧满腹怀疑,“什么病?” “胃病。”郁竣一边回答,一边扬起了手中的药单,“要不要给你检查一下?” 千星毫不客气地一把夺过,低头就看了起来。 胃病是真胃病,药单也是真药单,就是不知道…… “宋老托人带话给我说你在找我,我还正想找你呢,没想到就在这里遇上你了。”郁竣说,“还真是巧。” 千星瞬间抬起头来,眼波如能杀人一般射向他,“你来滨城这么几天,干什么了?” “探亲,陪我女朋友。”郁竣说,“有问题吗?” “那为什么不开电话?”千星咬牙道。 郁竣说:“我的私人假期,我当然有权力不开电话,关于这点,我似乎不需要向你交代。” 千星气得肝疼,只是咬牙看着他。 郁竣看看她,又看了看身后大屏幕上的医生坐班表,忽然挑了眉,道:“你该不会以为我来滨城,是为了找霍靳北麻烦,所以你才追到这里来吧?那你现在是在这里干什么?这三天你不会都是这样守着霍靳北,以防我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情来吧?” 千星再一次揪住了他的衣领,说:“你最好没有。” “宋老和你都开了口,我还能做什么?况且霍医生跟我还算聊得来,我这个人对待朋友,一向客气。”说完,郁竣忽然微微一偏头,看向了千星身后的某个位置,“你说是吗?霍医生。” 第939章 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听见郁竣这句话,千星蓦地僵住。 两个人身后的位置,刚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霍靳北安静地站在门口,也不知到底听到了多少,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少波动。 见郁竣招呼自己,他才略略点了点头,随后便转身走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而千星犹未察觉,依旧僵立在那里,仿佛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郁竣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个模样,好一会儿才在她面前弹了个响指,说:“不用这么害怕,霍医生已经走了。” 千星蓦地回过神来,回头一看,霍靳北果然已经不在办公室门口。 然而她的视线再往远处一飘,忽然就看见了从卫生间方向缓步反悔的霍靳北。 千星顿时如同见了鬼一般,撒开郁竣的衣领,拔腿就跑。 等到霍靳北走回到办公室门口,她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霍靳北在办公室门口立了几秒钟,又朝着郁竣点了点头,这才转身回到了办公室,继续看诊去了。 …… 千星完全是懵的。 她有些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郁竣失联了几天,她原本以为他是要对霍靳北不利,谁知道他却是跑到滨城来跟女朋友约会; 而她原本只是想偷偷跟着霍靳北,在关键时刻能够保护他周全,根本没有想过要让霍靳北知道,偏偏今天还被霍靳北当场撞破。 她这是干了些什么? 千星火速奔逃回霍靳北小区对面的那家便利店。 等到进了便利店,迎上店员熟悉的目光,她才蓦地反应过来—— 她干嘛跑回这里来? 真把这里当做是落脚点了? 只是既然已经来了,她也没有多挣扎,总归没有霍靳北的地方,哪里都一样。 千星坐回到熟悉的窗边位置上,闷头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那就索性当今天的事情根本没有发生过,这几天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好了…… 反正,霍靳北见了她,也只当是没有见一样。 千星想到这里,一颗心渐渐静了下来,又趴在小边桌上沉思许久,忽然一下子弹了起来,拿起手机开始订机票。 对,就当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就按照霍靳北的意愿,离开他的世界,不要再打扰他了。 这样对两个人应该都是最好的。 千星正认真地比对着机票时间和价格,即将按下支付按钮的时刻,手机页面蓦地一变,成了来电显示。 看见庄依波的名字,千星缓缓呼出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你是在淮市对吗?”庄依波问,“我明天会过来一趟,到时候找你吃饭啊。” “……”千星静默了片刻,才道,“不在。” 庄依波不由得一凝,随后才道:“你……又跟宋老起争执跑路啦?” 千星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重新趴回到桌子上,闷闷地回答了一句:“不是,有事出来了一趟,在滨城。” “滨城?”庄依波瞬间就意识到什么一般,连忙笑道,“你去找霍靳北啦?” 听到霍靳北的名字,千星瞬间噎了一下,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她的生命中,霍靳北是一个特殊,庄依波是另一个特殊,她不想对庄依波说谎,却也不想再跟人提起霍靳北的事情。 庄依波与她认识多年,自然很快察觉到了什么,低声问道:“怎么了吗?之前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她指的自然是跟申家有关的事情,事实上,这单事情早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 所以千星仍旧是沉默。 庄依波又安静了一会儿,才道:“算了,你实在不想说,我也不逼你。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告诉我吧。你还要在滨城待很久吗?” “不了。”千星这才开口道,“我马上就要去淮市了,明天你过来的话,我们应该可以见面吃饭。” 能见到面,坐下来看着对方聊天,自然好过在电话里这样说话,因此庄依波很快应了一声,道:“那好,明天见。” 挂掉电话,千星又在那里呆坐许久,目光却自始至终都落在对面的小区。 许久之后,她才猛地回过神来,抓起手机,起身就离开了这里。 当天,千星就回到了淮市,第二天,她准时出现在了约定好的地方等庄依波。 已经是三月底,淮市却又下了一场雪,千星正坐在窗边盯着外面的雪景发呆时,庄依波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四目相视的瞬间,庄依波却处于发怔的状态。 “怎么了?”千星问了一句。 庄依波这才回过神来,呼出一口气道:“没什么,只是你跟我记忆之中不太一样了。” 千星冲她翻了个白眼,“现在一样了吗?” “一点点吧。”庄依波说,“你……精神好像不怎么好?” “成天对着一个要还债的老头,谁精神能好得起来。”千星说。 说起“还债”这两个字,庄依波瞬间就又想起了另一个人。 这一次,她看得见千星的脸色和神情,因此,她并没有再刻意回避,开门见山地问道:“霍靳北对你还债这事怎么看?” 千星怎么都没想到她一张口就会提到霍靳北,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紧紧拧了拧眉之后,才回答道:“不关他的事,所以我不需要他的看法。” 庄依波目光落在她脸上,停顿片刻之后,忽然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道:“不会吧?发生了这么多事,过了这么久,你们俩之间还停留在原地?宋千星,你到底在搞什么?” 千星被她问得愣了一下,随后才道:“你在说什么?我跟他之间本来就没什么,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她还没说完,庄依波就已经直接打断了她的话,“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你不是一向坦坦荡荡直来直往的吗?本来就没什么?你敢说你跟他之间没什么?你敢说你没被他打动过?你敢说你不喜欢他?” 千星再次被她一连串的质问问得僵住。 “在我面前,你也要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谎话吗?”庄依波说,“你猜,全世界还有几个人看不出来,你根本喜欢他喜欢得要命?” 听到这句话,千星脑中神经赫然紧绷,张口就想反驳时,面对着的却是庄依波那张笃定到极致的容颜。 “只有你。”庄依波说,“只有你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你这些拙劣的谎话能够骗得过全世界,骗得过他,也骗得过你自己。” 千星静默着与她对视许久,最终缓缓靠向椅背,垂眸低坐着。 许久之后,她才放弃抵抗一般,轻笑了一声后道:“是啊,我是喜欢他喜欢得要命啊……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第940章 自私 她喜欢他,从初遇,到再遇,再到他每一次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面前,她就喜欢他。 那时候,她还心怀美好,她觉得,他们之间,也许真的会有什么发展也不一定。 可是后来,宋清源出现了,他打破了她心里最后一丝美好,赤果果地揭露出她不堪的身世和可笑的存在。 她仓皇而逃,自此漂泊天涯,断了许多的联系,也断了自己对他的妄想。 那几年的时间,她偶尔还是会想起他,可是却从不敢多想。 毕竟他太优秀卓越,太令人瞩目,他这样的人,她这辈子也没遇到过第二个。 所以还是会想起,尤其是面对着现实里那些肮脏与龌龊,面对着那些令人无法喘息的黑暗时,她总是不自觉地会想起他。 却也只是想想了。 她跟他之间,相识太短,交集太少,不足以支撑太过强烈的感情。 几年时间过去,她几乎连他的样子都要想不起来了,却只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这样高不可攀,令人仰视的一个人,曾经离她那么近。 重逢,她想都没有想过,却没有想到重逢会来得那样突然。 其实那个时候,面对着他,她已经心无波澜了。 更何况,他还是庄依波喜欢的人。 可是偏偏他却一次又一次地闯入她的生活,那样强势、那样坚决、那样不容拒绝。 她原本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钢铁,却没有想到,终究还是没能扛住。 他是她遇见过的最好最好的男人,偏偏这个男人还毫无保留地向她倾付所有—— 他太温暖,太干净了,而她在黑暗之中摸爬滚打这么些年,他将他那些温暖的光明倾尽付与时,她根本无力抵抗。 可是她不敢靠近。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相差太远太远,她会弄脏他,会拖累他—— 她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绝对不能。 千星一抬头,忽然就看见了窗外当眼处一处豪宅高楼,抬手便指了过去,说:“那边的房子,我也喜欢得要命呢,可是又能怎么样呢?我注定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能够得到它,因为我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我肖想不起。” 庄依波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了那幢伫立在城市繁华路段的豪宅,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道:“喜欢不是肖想。” “没有经济基础的喜欢,不是肖想是什么?”千星说,“反正我这辈子都不会有钱能买得起。” “淮市的房子你的确买不起。”庄依波说,“可是霍靳北不是一套房子。” 千星闻言,微微一顿,随后才耸了耸肩道:“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就像那幢房子,就算让我逮到机会,可以进去逛一圈,只怕里面的人也会觉得我让他们的房子跌了价。” “霍靳北如果觉得喜欢你是一件跌价的事情,那他就不会喜欢你这么久。”庄依波说。 “那是因为他还不够清醒和理智。”千星说,“等他反应过来,就不会是这样了。” “那他如果一辈子反应不过来呢?” 千星不由得勾了勾唇角,笑道:“怎么可能?” 庄依波对上她的视线,忽然也笑了笑,“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不可能呢?” 千星闻言,脸上的表情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凝,随后才缓缓道:“我就知道……” 庄依波见她这个模样,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缓缓道:“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会拖累他,所以你主动断绝你们之间的一个可能……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太过委曲,太过无私?” “我不委屈。”千星说,“我也没办法自私。” 庄依波忽然就又轻笑了一声:“你还不够自私吗?” 千星神情微微一变,再度凝眸看向她。 “如果是他认清现实,他心甘情愿地主动放弃,那你果断退出,你的确是不自私。可是现在,是你在什么都还没有付出过的情况下,狠绝逼他放弃——”庄依波说,“看上去,听起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为了成全他,为了他可以更好。可实际上呢?你根本就没有真正考虑过他的感受,你所做的一切,根本就是你自以为——你自我感动,自我奉献,可是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想过,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千星蓦地僵住。 “你打着为他好的名义,堂而皇之地做着最自私的事情,他需要你这样一厢情愿的成全吗?他这辈子功成名就是注定的,原本他的人生可以很圆满,可就是因为你的懦弱自卑和自私,他这辈子都没办法拥抱自己所爱的人,这辈子都会有遗憾,而你,这辈子都是亏欠他的!你怎么还能够这么心安理得地宣称自己不自私呢?” 听着庄依波这样情绪激动地数落,千星一时有些慌乱,有些呆滞,有些手足无措。 她愣愣地盯着庄依波看了一会儿,伸出手来,递了张纸巾过去。 庄依波却一把拍掉了她的手,自己重新拿了张纸巾按住眼睛。 “喜欢一个人,原本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两个人感情搞得这么复杂……你知不知道,能遇上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有多难得?这才是我这辈子都不敢肖想的事情,你得到了,你却这样不屑一顾,你还要把他往外推……宋千星,你是想要气死我吗?” 千星无言以对。 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却只觉得心头的慌乱在渐渐扩大。 她似乎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以至于向来沉稳淡定、对她无限包容的庄依波竟然在她面前哭着数落她…… 她呆愣愣的,一张纸接一张纸地递过去,很想要帮庄依波把她的眼泪按回去,却因为隔着一张桌子,根本不得其法。 “依波……”很久之后,她才终于有些含混地开口道,“对不起……” 庄依波拿纸巾按着眼睛,听到她终于开口,却只是冷漠低笑了一声。 “向我道歉,你还道得真顺嘴……”她说,“可是你有什么对不起我啊?你对不起的人是谁,你真的不知道吗?” 千星依旧低着头,垂着眼,仿佛说不出话来。 庄依波一时也没有再说话。 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却各自低头沉默。 直至很久之后,庄依波才终于又一次听到宋千星的声音:“可是已经晚了……我已经彻底伤害到他了,回不去了。” “那你就敢作敢当一点。”庄依波说,“我想看到以前的宋千星,我想看到那个率性坦荡,直来直去的宋千星,我想看到恣意妄为,不顾后果的宋千星……我不想看到眼前这个垂着头,嗫嚅着说不出话的宋千星——你自己看看,你还像你自己吗?” 第941章 出了什么事都算在你头上 跟庄依波见完面之后,千星才又回到宋清源的家中。 刚一进门,她就看到了正从楼上走下来的郁竣,正跟来给宋清源看病的医生讨论着什么。 看到千星,郁竣略略朝她点了个头,千星却只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坐到了旁边。 然而很快,郁竣跟医生也坐到了客厅里,就在千星跟前。 “……就目前看来,宋老的身体状况还算稳定,能有这样的状态,我也算是满意了。”医生说完,却又微微叹息了一声,“可是过几天就是4月27日了,到时候不知道会不会……” 郁竣说:“肯定是会有一些状况的,只是希望今年能够好一些吧。” 听到两人的对话,千星不由得侧目,随后问了一句:“4月27日怎么了?” 医生和郁竣对视一眼,随后才低声开口道:“是宋老长女和外孙在国外遭遇车祸意外离世的日子,所以每年到了这一天,宋老情绪都会很差,难免也会影响到病情反复。” 千星听了,只是“哦”了一声。 对于她这样的反应,郁竣见怪不怪,医生却微微拧起眉来,“千星,你来到宋老身边之后,他整体情况都好了很多,到那一天,你一定要好好宽慰安抚宋老,千万不要惹他生气。” 千星眼眸隐隐一黯,静默片刻之后才开口道:“既然每年都有这么一天,那又有什么大不了?大惊小怪!”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径直转身上了楼。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千星始终还是从前的模样,寡言少语,懒得跟任何人交谈,大多数时候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 直到27日那天,千星却一反常态,早早地坐在了客厅里。 这一天,整幢屋子里的氛围果真都是有些沉重的,所有人面色都很凝重,一副忧愁又不安的姿态。 千星坐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也只觉得全身僵硬。 郁竣这天照旧按照平常的时间过来,一进门,却只看见千星一个人坐在餐桌旁边吃早餐。 “宋老还没有起?”郁竣问了阿姨一句。 “嗯。”阿姨应了一声,“一大早,说是想要多睡一会儿。” 郁竣听了,立刻就看向了坐在餐桌旁边的千星,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说:“上去,给宋老送早餐。” 千星缓缓抬起头来,跟他对视了一眼,才淡淡道:“不就是晚起了半小时,有必要这么紧张吗?” “我觉得有必要。”郁竣说。 “就算他这一整天不起床,也不过就是少吃了两顿饭,少吃了几颗药而已。”千星轻轻咬了咬唇,“又有什么大不了?” 郁竣闻言,不由得又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你现在是活过来了,前些天在滨城医院的时候,可没见你这么会辩驳?” 千星蓦地抬眸看向他,“你想说什么?” 郁竣耸了耸肩,道:“没什么,感慨一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你说得也对,就算宋老一整天都不起床,也不至于就此撒手人寰了,的确不用太在意。” 听到他这番话,千星却又控制不住地跟他对视了许久。 这个男人,心机深沉,手段狠辣,她见过也听过,因此他对她说出这番话,绝对不是废话。 千星又静坐片刻,忽然就站起身来,转身走进厨房,乒乒乓乓收拾了宋清源的早餐,放在一个餐盘上,端着上了楼。 她推开房门的时候,宋清源已经醒了,只是依旧坐在床上扭头看着窗外,眉目之中,满是苍凉。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重重一拧眉,满目燥郁地看了过来。 千星脸上的神情却比他还要不耐烦,将餐盘往他床头的位置一放,开口道:“知道你不想吃,我只负责将东西送上来,吃不吃随你。” 说完,她便直接拉开他床边的椅子坐下来,低头玩起了手机。 宋清源目光沉郁焦躁,几乎控制不住就要动手将床头的早餐掀翻在地时,却忽然接收到千星飞快的一瞥。 那一瞥速度极快,仿佛她根本只是无心抬头,无心对上他的视线,所以才又飞快地移开。 可是就是这一瞥,让宋清源硬生生地止住了动作。 好一会儿,他才又有些冷硬地开口:“你出去,想吃的时候我自己会吃。” “我是想出去。”千星说,“可是我懒得看郁竣的脸色,所以借你这里坐一会儿。”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坐着,却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 许久之后,才隐隐听得宋清源一声叹息,随后,就见他抬起手来,拿过了早餐盘上的一杯豆浆。 千星原本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却在他端起豆浆的第一时间站起身来,将他平常用餐的小桌摆到了他身前,将早餐全部放上去。 做完这些,千星便又坐了回去,继续玩着自己的手机。 而宋清源则默默地吃起了早餐。 …… 在这宋家别墅里服侍宋清源的那些人看来,千星今天表现着实是乖巧,因为她不仅乖乖伺候了宋清源吃早餐,连午餐、晚餐,她也一并伺候宋清源吃了下去。 在往年的4月27日,这样顺利的情况从来没有出现过。 郁竣同样在宋宅待了一整天,对此却什么表态也没有,千星等宋清源吃过今天最后几颗药走下楼时,他正坐在餐桌旁边,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的手机。 那样的神情,只让千星恨不能上前撕了他的面皮。 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千星终究还是走到他面前坐了下来,“你满意了吗?” “什么?”郁竣抬起眼来,一副迷茫的无辜神情。 “别再试图用霍靳北来威胁我。”千星说,“威胁得多了,早晚会遭到反噬的。” 郁竣摊了摊手,“我哪有?”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千星说,“你敢对霍靳北做任何事,到头来,我都不会放过你。” 郁竣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又微微拧了眉,道:“我有些迷茫,前些天还咬牙切齿地告诉我霍靳北对你而言什么都不是,今天又为他来跟我谈起了条件,你到底是什么毛病?” “我什么毛病用不着你管。”千星说,“总之,我要霍靳北好好的。只要他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我一定算在你头上。” 郁竣沉思了片刻,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唇角,随后便起身往楼上走去。 …… 二楼的卧室里,宋清源吃完药,已经打开电视看起了夜间新闻。 郁竣走进门,顺手帮他将电视的饮料调低了一些,又走到床边,帮他调整了一下床的高度。 宋清源今天一切还算正常,这样的状况已经好些年没出现过了。 对此,宋清源自己显然也是有察觉的,因此在郁竣坐下来之后,他直接就开口道:“你又对她做了什么?” 郁竣听了,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道:“您父女二人还真是心意相通,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怎么都觉得是我在逼她呢?” “如果不是你逼她,她怎么会这么乖?”宋清源说,“用她的话来说,少吃两顿饭少吃几颗药,有什么大不了的?” 郁竣再度笑了一声,道:“她这种态度,您也不生气,倒是难得。” “她这种态度已经算难得了。”宋清源说,“都已经到了这步,难道我还要去计较这个?” 郁竣说:“也是,毕竟您在她心里,依旧是个讨厌的人呢。对于讨厌的人,态度当然会轻慢了。不像对着喜欢的人的时候,那叫一个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生怕出一点点问题。” “我还想问你呢。”宋清源说,“怎么她去完滨城,回来好像更沉默了?” “也许是需要考虑一些事情吧。”郁竣说,“不过我看她这个样子,大概是已经考虑得差不多了。” 宋清源点了点头,只是道:“希望如此吧。” 第942章 求仁得仁 27日之后,千星又闷头在家里呆了两天,仍旧是闭门不出,沉默寡言的模样。 对此,宋清源没有多过问什么,郁竣也接连好些天没有出现在她面前。 到了第三天,趁着医生来给宋清源检查身体的时间,千星才走出房间,在客厅里拦住医生,问了问宋清源的身体状况。 总体情况自然是不算太好的,千星关心的却只是跟宋清源一贯的健康状况相比,现在的状态算不算好。 对此医生的回答是:“如果要这么对比的话,目前状况还算不错,至少各项数值都很稳定。” 千星向医生打听完,很快又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郁竣知道医生和千星的对话内容之后,只是对宋清源道:“看来这个女儿,您是快要留不住了。” 宋清源说:“如果是霍靳北,那我很放心。” 郁竣也知道霍靳北是个稳妥周全的人,闻言笑道:“也是,指不定哪天就带着女婿拎着礼物,回来给您拜寿来了。” 宋清源听了,却只是摇头苦笑了一声。 那样的情形,至今他也不曾奢望过。 年纪越大,便活得越清醒,什么事情会发生,什么事情不会发生,他心里终究是有数的。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那天之后,千星却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半句没提要离开淮市的事,仍旧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满腹心事的样子,却一个字都不曾对任何人说起。 对此,郁竣向宋清源发表的评论是:“我还是高估您这个女儿了,这么畏缩不前,还真叫人失望。”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郁竣这句话刚说完,下一刻,千星直接就砰地一声推开了宋清源的房门。 宋清源和郁竣同时转头看向她,千星却看也不看宋清源,径直走到了郁竣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是不是你干的?” 郁竣闻言,微微一拧眉,“您指的是?” 千星脸色难看到极点,一把将双手拍在了他面前的桌上,一字一句,近乎咬牙切齿—— “霍靳北被人刺伤了,是不是你干的?” 她语气极重,显然情绪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面对着她这样紧绷的姿态,郁竣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低笑了一声,才开口道:“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人?我可以这样置法度于不顾,恣意妄为吗?” “你不可以吗?”千星咬牙反问道。 郁竣转头看了宋清源一眼,耸了耸肩之后才又道:“就算我可以,霍靳北跟我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况且,你最近表现也挺乖的,不是吗?” 千星再度咬了咬牙。 对于霍靳北受伤的情况,她并不完全了解,只是阮茵匆匆给她打了个电话,告诉她霍靳北被医闹的人刺伤了,具体什么情况她也不了解,现在正在匆匆赶去滨城的路上。 可是千星此前说过,无论霍靳北发生什么事都会算在郁竣头上,因此听到这个消息时,在一瞬间的血冲上脑后,她瞬间就想到了郁竣,所以才不管不顾地冲过来质问。 可是眼下看来,郁竣似乎的确没有对付霍靳北的动机。 是她关心则乱。 可饶是如此,郁竣在她这里,依旧是个不坦荡不不可信的人。 “与其在这里瞪着我,还不如赶紧去收拾东西,去滨城看看你的心上人……”郁竣说,“毕竟这年头,医生被刺伤的新闻中,事情好像都不小呢。” 说完,他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万一到时候不小心天人永隔了,哭的人可不会是我——”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一杯温水直接浇到了他脸上。 而他的面前,千星紧捏着水杯站着,几乎被他说的话气到发抖。 “你该得的。”千星强撑着说完这几个字,砰地放下水杯,扭头就往外走去。 …… 几个小时后,千星就又一次出现在了滨城。 可是当她匆匆赶到霍靳北所在的医院时,一问之下,才发现霍靳北已经不在这里了。 阮茵和霍柏年知道他受伤的消息后便匆匆赶了过来,抵达不过一小时,霍柏年便决定带霍靳北回桐城医治疗伤。 因此这个时候,霍靳北很可能已经在回桐城的路上,又或者是已经抵达了桐城。 这似乎是一个好消息。 在他受伤的紧急情况下,霍柏年还将他带回了桐城,似乎说明他伤得并不重,否则无论如何都应该先留下来医治才对。 虽然脑子里已经清醒地认识到这点,千星却还是忍不住问自己面前的护士,“他伤得重不重?伤了哪里?” “伤得不算重,可是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手上、腹部都有被刺伤,应该还是要休养一段时间……” 旁边的一名护士听到她们的对话,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霍医生也真是倒霉,明明不是他看的病,就因为他坐诊,就无辜遭到牵连……我看过他的病历,去年下半年他才发生过一场车祸呢,好不容易养好了身子,这又遭遇这档子事,真是英年多舛……” 听到这几句话,千星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声。 去年那桩车祸,多多少少是跟她有些干系的…… 而这次的事件,不知道还跟她有没有干系? 当天傍晚,千星落地桐城。 刚刚下飞机打开手机,她就收到了阮茵发过来的一条消息—— “小北伤情不严重,我跟他爸爸把他带回了桐城,这一天太忙了,也没顾得上跟你说一声。现在没什么事了,你别担心。” 听完这条语音,千星不由得愣了愣。 曾几何时,霍靳北一个感冒,阮茵也要借机把她送去滨城,让她帮忙照顾霍靳北; 而今霍靳北被刺伤,她却对她表示霍靳北并不严重,不用担心。 大概是在霍靳北对她彻底失望之后,阮茵也不再对她抱有任何期望了吧?所以也不再夸大霍靳北的病情,不再期待她能出现在霍靳北身边,只当她是一个普通朋友一般来倾诉。 她求仁得仁,原本应该高兴才对。 可是现在,千星却一丝一毫也高兴不起来。 第943章 口不应心 霍靳北受伤这件事,原本也不算是什么秘密,然而慕浅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事竟然还会传到鹿然那里。 隔天一大早慕浅就被鹿然的来电吵醒,电话那头,鹿然着急地向她打听着霍靳北受伤的事。 好在慕浅也没有什么起床气,被吵醒之后就坐起身来,耐心对鹿然说:“没什么大事,就是一点皮外伤,都没在医院,就在自己家里休养呢……” “那他家在哪儿啊?”鹿然说,“我想去看他!” 慕浅听着电话那头的满腔赤诚,只能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道:“那你来我这边吧,回头我陪你去看他。” 她放下手机,霍靳西正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应该是听到了她打电话的声音,只问了句:“谁?” “还能有谁啊。”慕浅伸了个懒腰,说,“牵挂小北哥哥的人呗。” “鹿然?” 慕浅不由得睨了他一眼,说:“你为什么不猜千星?” “如果是她,你不该是这个表情。”霍靳西一面系着领带,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慕浅听了,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呀,一门心思喜欢他的那个呢,他不喜欢,偏偏是最难搞,最口不应心的那个他才喜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帮他了。咦,会不会到头来,兜兜转转,反而是鹿然以黑马姿态跑出?那我要不要在她身上压个重注啊?” 霍靳西只是懒懒地瞥了她一眼。 慕浅回瞪了他一眼,才又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们霍家的男人啊,总归是不大正常的。只可惜啊,不是每个女人都像我这么想得开的,小北哥哥未必有这样的好运咯。” 对此,霍靳西显然不见得有多替霍靳北惋惜,只是道:“我有就行了。” 慕浅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轻啐道:“臭不要脸!” …… 这一头,霍靳西刚出门没多久,鹿然就风风火火地杀到了霍家大宅。 慕浅原本是打算陪她一起去探望霍靳北的,可是鹿然到的时候,悦悦偏偏正在闹别扭。 慕浅自然以孩子为大,鹿然却着急得跳脚,没有办法,慕浅只能安排了司机先送鹿然过去。 车子顺利抵达霍靳北母子所住的小区门口,司机正在跟保安交接资料时,鹿然却忽然看见了什么。 随后,她一下子推门下车,跑向了车后的方向。 司机吓了一跳,连忙推门下车,追上去一看,却见鹿然跑到一棵树后,似乎是见到了认识的人。 而那棵树后,千星蓦地见到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也是吃了一惊。 两个人只有过短暂的一面之缘,在这样的情形下相见,其实怎么都是有些尴尬的,偏偏鹿然却丝毫没有这种尴尬的意识。 她只是看着千星,像是相识已久一般,“你怎么在这里啊?你也是来看霍靳北的吗?” 千星一怔,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鹿然虽然有些不通人情世故,可是见到她,心里难免还是会有失落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并未主导她的情绪,相反,她拉起了千星的手,“我们一起进去看他啊。他受了伤,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肯定会很高兴的……” 听到这句话,千星忍不住又怔了怔。 她就是这样,如果面对的是什么奸猾狡诈、穷凶极恶,她应付有余;可是面对着阮茵、鹿然这样或温柔或单纯,充满诚挚的人,她反倒无所适从。 “走啊!”鹿然又拉了她一把。 千星收回自己的手来,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终于开口道:“我也想让他高兴……只可惜,再见到我,他不大可能会高兴了。” “为什么?”鹿然说,“他那么喜欢你……他不可能不高兴的!” 千星转开了脸,看着面前安静空旷的马路,缓缓道:“他不喜欢我了,当然也就不会高兴了……” “不可能!”鹿然说,“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他亲口说的,比以前还要喜欢你呢!” 千星一时有些恍惚,回想起霍靳北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只是去年下半年的事,却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可是哪怕感觉已经恍如隔世,再想起当时的情形时,她却历历在目,连他的每一个表情,以及自己如雷一般的心跳,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陷入回忆需要一秒钟,将自己拉出回忆,千星只用了一瞬间。 她看着鹿然,缓缓笑了起来,说:“你既然喜欢他,他不喜欢我了,那不是很好吗?” “我是喜欢他——”鹿然微微一顿,咬了咬唇,才又道,“可是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强求的。他喜欢的人如果是我,我肯定会用尽全力对他好,和他一起做世界上最开心最幸福的一对恋人……可是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所以,我没有办法……” 千星听了,只是沉默。 鹿然却又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她一番,随后道:“以前你说你不喜欢他,现在你说他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怎么回事,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他,所以我是要去看他的……” 她转身就要走,身后却忽然又传来千星的声音—— “那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 鹿然走到霍靳北家门口,伸出手来按响了门铃,等待片刻之后,大门打开,阮茵站在里面,微微偏了头,有些好奇地打量着门口这个小姑娘。 “伯母你好。”鹿然立刻深深鞠了个躬,“我是鹿然,我是来看霍靳北的。” 阮茵有些被她那个鞠躬吓到了,连忙伸出手来扶住她,再听到她的名字,立刻反应过来,笑道:“哦,你就是那个叫鹿然的小姑娘啊,来来,进来。” “伯母你认识我啊?”鹿然问。 “听小北提起过。”阮茵说,“你有心了,还特意来看他,他在楼上,我带你上去。” 阮茵领着鹿然上了楼,走到霍靳北房间门口,伸出手来敲了敲门,随后才开口道:“小北,有朋友来看你了。” 房门打开,卧室大床上,霍靳北半卧半坐倚在床头,面前一张小桌,上面还放着一本书。 鹿然一个抢步走进卧室,瞬间就对上霍靳北有些清瘦苍白的容颜。 第944章 做错事的小孩 “霍靳北!”鹿然快步走到他的床畔,有些紧张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怎么样了?哪里受伤了?伤口还痛不痛?” 霍靳北见到她,神情目光都很平静,只是缓缓摇了摇头,说:“放心,我没什么事。” 鹿然却只是微微皱了眉看着他,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可是你比我上次见你的时候,瘦了好多……” 霍靳北听了,淡淡道:“我体重并没有大幅减轻,所以这应该只是你的错觉。” 阮茵正好端着一杯热茶走进门来,听到霍靳北这句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随后微微叹息了一声,将热茶递给鹿然。 “谢谢伯母。”鹿然接过来,乖巧道。 阮茵微微一笑,帮着霍靳北转移了话题,道:“你在学校生活得怎么样?喜欢吗?” “喜欢啊!”鹿然立刻重重点了点头,道,“以前很多事情我都不懂,老师和同学都教了我很多,我很喜欢学校。” 阮茵点了点,道:“那就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是很难得的,你以后一定会很好的。” 鹿然微微点了点头,说:“霍靳北和慕浅姐姐也教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他们的。” 说完,她便又一次看向霍靳北,毫不掩饰地朝他展颜一笑。 这是又绕回去了,阮茵一时也没了办法,只能道:“你们聊吧,我先去厨房里看着火。” 鹿然点头应了一声,仍旧只是看着霍靳北,又过了片刻才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眼神微微黯淡下来,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嗯?”霍靳北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 鹿然却瞬间又凑近了他一些,仔细地盯着他的脸,“你是不是因为那个叫宋千星的姐姐,所以心情不好?” 听到千星的名字,霍靳北似乎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后才又道:“你还记得她啊?” “我当然记得她啦!”鹿然说,“你说过你喜欢她的嘛!” 霍靳北听了,一时没有回答。 鹿然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又开口道:“你现在还喜欢她吗?” 霍靳北安静片刻之后,笑了笑,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道:“你呢,最近在学校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鹿然再不通世故也听得出霍靳北并不想谈宋千星,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有些委屈又有些不甘地盯着霍靳北看了一会儿,她才从自己的包中取出一样东西,递给了霍靳北。 霍靳北伸手接过那部轻薄的平板电脑,略微有些疑惑地扬眉,“这是?” “给你的。”鹿然说,“里面存了好多喜剧片,说是看完能让人心情好的。” 霍靳北解开平板,翻到播放器,果然看到了十来部影片。 “你都看过?”霍靳北问。 “没有啊。”鹿然如实回答,“这里面的电影我一部都没有看过。” “那谁告诉你看完会心情好?”霍靳北说。 鹿然张口结舌,噎了一下才道:“就听别人说的啊,反正你要养伤,就看看嘛!” 霍靳北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好,有时间我会看。” 鹿然“哦”了一声,仍旧只是盯着霍靳北,仿佛还有话想说的样子。 霍靳北抬眸迎上她的视线,问了句:“怎么?” 鹿然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霍靳北并不追问,顺手点开了平板里的一部影片。 鹿然一时间便又被影片吸引了注意力,凑到他身旁陪他一起看了起来,时时被逗得哈哈大笑。 她在这里待到中午,因为下午要上课,只能依依不舍地离开,临行下只留下一句:“我改天再来看你。” 然而这个“改天”却并没有隔太久,第二天下午,鹿然便又出现在了这里。 这一次,她带来了几本逗趣的书,其中一本是医院的医生写的发生在医院里的趣事,被鹿然强烈推荐了一通。 第三天,她又带来了几部据说很有趣的综艺; 第四天,她带来了几款据说成年男人也会喜欢的机械类拼装玩具; 第五天,她带来了有助放松和睡眠的香薰; 第六天,她带来了音智上佳的蓝牙音箱,据说播放音乐会让人耳朵和身体一样愉悦…… 霍靳北照单全收。 阮茵说:“这小姑娘看起来大大咧咧的,心倒是挺细,送来的东西倒是都考虑到你了呢。” 霍靳北不置可否。 …… 千星在桐城又待了一周。 这一周,她掐着时间算日子。 霍靳北的伤情并不算严重,经过这一周的休养,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 以他的性子,说不定过两天他又会重归岗位上班,到那时候,她又该何去何从呢? 千星一面考虑着这个问题,一面在商场里胡乱逛着。 逛了半天她也没找到想买的东西,正准备换个地方时,手机却忽然响了一声。 千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是鹿然发来的短信。 她回复了她一条,很快出了门,往约定的地方而去。 这段时间她们总是在大学附近一家小咖啡店碰面,千星熟门熟路,进了门便直接往最角落的卡座方向走去。 卡座外设了遮挡帘,千星一手撩起帘子走进去,正要开口说什么,整个人却蓦地卡在那里。 里面坐着的人,不是鹿然。 是霍靳北。 他安静地靠坐在那里,面前是一杯半满的咖啡,而他垂眸翻看着一本书,认真投入的模样,听见动静也没有立刻抬头。 千星僵硬了片刻,忽然扭头就走。 她有些仓皇地逃出咖啡店,却依旧难以遏制狂跳的心脏。 鹿然约了她,却是霍靳北坐在那里,那么事态已经很明显—— 她暴露了。 千星能想到的只有逃,逃得越远越好。 可是才刚刚逃出大概一百米,她却忽然就顿住了脚步。 都已经这样了,逃得再远,又有什么意义? 她恍惚了片刻,忽然就回转头,看向了那家咖啡店。 …… 霍靳北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手中的书翻过四五页,旁边的帘子忽然又一次被人撩开。 紧接着,去而复返那人缓缓走进来,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霍靳北缓缓抬起眼来,就看见她低着头坐在那里,僵硬而局促的模样,像是做错了事的小孩,在等待宣判一般。 第945章 我喜欢你 千星原本满腹不安与紧张,可是在霍靳北抬起头来看向她的瞬间,她心头却忽然生出一股认命般的心态。 到底是她自己选择坐在这里的,再多的不安和纠结,都是枉然了。 想到这里,她抬起眼来对上霍靳北的视线,有些僵硬地开了口:“嗨。” 霍靳北看她的目光隐隐有些不同,带着些许新鲜和探究。 千星知道是为什么。 大概是她从来没有用这样平和的姿态和他面对面相处过——毕竟从前的每一次相遇,她总是表现出强烈的抵抗。 那对他而言,应该已经形成一种习惯,或许,还成为了一种心理阴影。 想到这里,她心头不由得又生出不安来,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才艰难化解了些许。 霍靳北安静地看了她片刻,终究恢复了寻常的模样——寻常对待所有人的模样。 “什么时候回的桐城?”他问。 千星如实回答:“一周前。” “是吗?”霍靳北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说,“时间倒也对的上。” 他所谓的对的上是指什么,不言而喻。 然而不待千星做出反应,霍靳北已经弯腰伸手,从自己脚边拎上来一个袋子,推到了千星面前。 “谢谢你让鹿然送过来的东西。”霍靳北说,“我想是应该亲自还给你比较好。” 千星视线落在那个袋子上,有些缓不过神来的样子,近乎怔忡地伸手接过来时,她看见了一堆自己熟悉的东西—— 平板电脑、书、机械玩具、蓝牙音箱…… 的确都是她让鹿然帮忙送到他那里的东西。 此前他照单全收,而在知道东西是她送的之后,他尽数退回。 这是她没有想到的情形,但是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毕竟,她应得的。 千星静了片刻之后,整个人忽然奇迹般地放松了下来。 “好。”千星应了一声,收回了那些东西,随后才又开口道,“原本也是给你养伤的时候打发时间的,现在你的伤好了,的确是用不着了。” “你有心了。”霍靳北说,“谢谢。” 字字句句,疏离而淡漠。 千星却仿佛又放松了一些,“不用谢,你曾经帮过我那么多次,我还给你,应该的。”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说,“互不相欠,挺好的。” 听到这几个字,千星心头控制不住地“咯噔”了一下,脸上微微有些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来。 霍靳北目光落在她脸上,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我还要回单位,先走了。” “好。”千星应了一声。 霍靳北只略略点了点头,便站起身来,撩开遮挡帘,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千星听到他走到吧台的位置,听到他用手机结了账,再听到服务员送他出门的声音…… 咖啡店里原本就没有其他客人,他走之后,偌大的空间除了缓缓流淌的轻音乐,再没有其他声音。 千星又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坐了许久,才终于拎着霍靳北还给她的那一大袋东西,也起身离开了。 然而,当她走出咖啡店的时候,却意外跟正从外面往里冲的鹿然撞了个满怀。 “哎哟——” 鹿然冲得太急,被撞倒在地,千星虽然还稳稳地站着,手里的东西却散落了一地。 鹿然看着散落在自己身侧的那些眼熟的东西,不由得“咦”了一声,顺手捡起一本书,匆匆站起身来往咖啡店里张望,“霍靳北呢?” “走了。”千星蹲下来,一点点捡起地上的东西。 “怎么就走了啊?”鹿然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你们都聊什么了?” “和平共处,互不相欠。”千星说。 她回答完,鹿然却好一会儿没有反应,等到千星收拾好东西重新抬起头时,却见鹿然正瞪着自己。 “怎么了?”千星一愣。 鹿然明显是处于愠怒之中的,她看着千星,咬牙道:“你是这么跟他说的?” 千星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向她解释,互不相欠是霍靳北亲口说出来的。 虽然是他亲口说出来,然而她既然认同了,跟她说的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因此千星没有否认。 鹿然明显更加生气了,“他来见你的时候明明都还好好的,他说会跟你好好聊聊,你为什么总是要让他不开心呢?” 千星张口结舌。 “我没有”这三个字,愣是卡在喉咙里,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她有些怀疑鹿然说的是不是霍靳北。 在开口和霍靳北说话之前,她倒是的确想着可以跟他好好聊一聊,可是他的态度从一开始就断绝了她的这种想法,以至于她完全地被他牵着走。 结果,却还是她让他不开心? 鹿然似乎越想越生气,不自觉地就红了眼眶,“早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帮你送东西了!我以为你送东西给他是想让他开心,原来是你想要跟他互不相欠!你根本就没想过让他开心对吧?你就是故意来折磨他的!你简直太过分了!霍靳北真是大白痴才会喜欢你!” 鹿然说完,也不等千星回应,红着眼眶就转身跑了出去。 剩下千星独自站在那里,许久回不过神。 然而她始终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被自己忽略了,那丝感觉久久萦绕在心头,让她心头发空。 又过了很久,她才骤然低下头,重新检查起了袋子里的东西。 平板和蓝牙音箱是完整的,然而书却少了两本,玩具也少了一件,还有她忍痛买的香薰,根本就从头到尾都不见踪影。 霍靳北是把她送去的东西还给她了,可是,他并没有还完。 他口口声声要互不相欠,到头来,他们之间依旧是欠着东西的。 而她却就那样认同了他的互不相欠。 难怪鹿然说她让他不开心。 她的确是让他不开心了。 …… 傍晚时分,天色将暗未暗,路灯却已经亮起,给春日的街道铺上一层温暖的橘色。 霍靳北在小区门口下了出租车,准备径直进门的时候,眼前却蓦地出现了一张微微有些苍白的脸。 千星站在他面前,衣服是湿的,头发是湿的,颇有些狼狈。 一个钟头前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她怕错过他回家的时刻,所以并没有去别的地方躲雨,只是站在小区门外的树下,淋湿了全身。 霍靳北下意识地就拧了拧眉。 千星迎着他的视线,目光坦然而平静,缓缓开了口:“霍靳北,我有两件事,想要跟你说。” “你说。”霍靳北语调平静。 千星控制不住地又抿了抿唇。 “第一件……我喜欢你。” “第二件——我不是你想象中那个恣意纯粹,满腔热血的姑娘。我一点也不恣意,一点也不纯粹,也没有丝毫的热血。你想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吗?” 第946章 信仰 听到千星说的话,霍靳北依旧平静。 听到她说“我喜欢你”,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听到她说“你想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吗”,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他甚至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回答她一般,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说与不说,都随便她。 而千星似乎也没有期望他的回答,因此他这个模样,她一点也不失望。 相反,她继续开了口—— “黄平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千星看着他,神情再没了从前的乖张叛逆,她很平静,也很从容,仿佛仍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在遇见黄平以前,我很乖。” 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出身,自己的处境,所以,她很乖。 因为自己无父无母,全仰仗舅舅抚养长大,因此即便舅舅舅妈对她并不亲厚,表哥表妹也对她颐指气使,她依旧很乖。 直到,她遇上了黄平。 那件事之后,她才知道,原来有些时候,再乖,再听话,都是没有用的。 “你知道大街上那些流氓,混混最喜欢欺负什么样的人吗?”千星说,“就是那些看起来老实胆小的女孩子——越是乖巧,越容易拿捏。” 所以黄平才会看中她。 偏偏那个时候,还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在她那边。 没有人帮她说话,没有人为她出头,甚至没有人相信她—— 发生这样的事,她最亲的、唯一可仰仗和依赖的人还只觉得她丢人现眼,带来了麻烦。 从那以后,她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既然当乖女孩根本没有好结果,那我就当个坏女孩好了。”她轻描淡写地开口道,“至少那样,我可以保护自己。” 霍靳北眼波微微凝滞,脸上神情却依旧没什么大变化。 “我可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要任何人的关心和帮助,但我必须要保护好自己。”千星说,“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应该要好好地活着,活得坦荡,活得勇敢,活得比谁都好。” 霍靳北终于沉沉开口:“的确如此。” 然而千星却缓缓摇了摇头,说:“可是后来,我才知道,自己的存在有多可笑。” 霍靳北不由得凝眸。 “在那之前,不管在舅舅家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我始终没有失望过。”千星看着他,仿佛是努力想要微笑,却偏偏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因为我一直觉得,就算活得再辛苦都好,我不能辜负我妈妈给我的这条命。” 说到这里,她终于笑了出来,说:“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是我觉得,她一定是个满心温柔,被爱围绕和充斥的女人,否则,她怎么会宁愿受尽白眼嘲讽和谩骂也要生下我,却怎么都不肯向我舅舅透露我爸爸的身份呢?一定是因为他们相爱,却发生了什么不得已的事情被迫分开,可是即便如此,我妈妈也要搭上自己的性命生下我,所以我不可以辜负她。” 她咬了咬唇,脸上逐渐布满自嘲:“可是宋清源出现了,他打破了我心里最后的美好,让我清醒了过来。原来我不是什么爱情见证,不是什么爱情结晶,我只不过,是一个用来敲诈的工具。” 霍靳北放在身后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捏成了拳。 “她之所以怀了我,却选择生下我,就是为了在我出生之后,可以拿我去跟宋清源讲条件,甚至可以狠狠敲他一笔。”千星说,“所以她才不能向我舅舅透露我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因为按照我舅舅舅妈的性子,根本等不到我出生,就会去找宋清源要好处了,那样就会坏了她的计划。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竟然会在生我的时候,直接一命呜呼了。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出悲剧,还是一出喜剧。” “这同样不是你的错。”霍靳北说,“关于出身,我们都没的选。” 千星缓缓点了点头,似乎是认同他的话,可是下一刻,她就缓缓垂下眼来,说:“可是我赖以为生的信仰,崩塌了。我的人生中,再没有什么能支撑我像从前那样,坦荡勇敢地活下去。” 霍靳北目光直落到她低垂的眼睑上,缓缓开口道:“我也不可以,是吗?” 千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之后,缓缓摇了摇头,“那时候的你,不可以。” 不是不可以,是时间太短,羁绊太浅,不足以。 那时候的霍靳北,还不足以成为她的信仰。 “那现在的我呢?”霍靳北说,“现在的我,依然不可以,不是吗?” 千星蓦地抬起头来,迎上他的视线,嘴唇动了动,分明是想要分辩什么,却仿佛又说不出什么来。 的确,从开始到现在,她所有的表现,似乎都说明了,他依然不可以。 “所以你今天来跟我说这些话的意义是什么呢?”霍靳北又问。 千星又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我不想让你因为我不开心……我想让你知道,你不值得为我不开心。” “好。”霍靳北竟然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我收到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千星再度凝眸看向他,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既然没有,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这句,霍靳北转身就往小区大门口的方向走去。 千星注视着他的背影,见他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小区门口的保安已经站在那里张望了好一会儿,见他大步走来,很快主动为他打开了门。 霍靳北正要进门,身后忽然有一阵慌张而急乱的脚步声传来—— 随后,他的腰上多了两条纤细的手臂,紧紧缠着他。 千星近乎失控,将脸埋在他的背心处,眼泪控制不住地奔涌而出。 “你可以,你可以的……”她的声音零碎混沌,夹杂着哭腔,几乎听不清。 可是霍靳北却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是我不敢……” 霍靳北目光凝于远处,良久之后,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开口道:“所以我也不强人所难。” 第947章 他想做的事 千星靠在他背上,听见他这句话,控制不住地又僵了一下。 下一刻,霍靳北握住她的手,缓缓拉开了她圈在自己腰上的手,转过头来看向她,说:“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你可以按照自己最自在的方式生活,不需要被任何人影响和绑缚。黄平如此,我也如此。所以,我不再勉强你,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好好生活,比什么都重要。” 说完这句,霍靳北便松开了她的手,微微退开两步。 千星有些恍惚地看着他,心头万千思绪杂乱无章,却怎么都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而霍靳北静静地跟她对视片刻之后,扭头就走进了小区里。 这一次,千星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却再也没有了上前的勇气。 她在那小区门口站了很久,转身往外走时,整个人依旧是恍惚的。 所以她也并没有走出去太远,浑浑噩噩地步行了一段,她就在街边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这一坐,千星就坐了很久。 五月初的天气,天气还有些微凉,到了夜深就更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寒风吹过,千星一个激灵,忽然回过神来。 回过神后,她却又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马路发了会儿呆,随后却突然站起身来,转身走向了小区的方向。 她曾经在这里住过,保安也认识她,见了她之后,非但不拦不问,只是笑着问了一句:“宋小姐,忘了带钥匙吗?” 千星没有回答,只是道:“麻烦你,能帮我开一下门吗?” 她从前跟阮茵同进同出时给保安留下的印象很好,因此这会儿保安的态度也很好,笑着回答道:“进来吧。今天温度有些低,早点回去休息啊。” 千星胡乱点了点头,随后就大步走向了熟悉的方向。 到了那扇熟悉的大门口,千星几乎下意识地就要输入密码开门,一个晃神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现在再这样开门,似乎不太合适。 因此她举起手来,按响了门铃。 门后很快传来她熟悉的脚步声,是阮茵。 房门打开,一看见她,阮茵忍不住惊喜地叫了一声,随后一伸手,将她拉进了门。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你手怎么这么凉?衣服怎么也皱巴巴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阮茵一连问了她许多问题,千星一个都来不及回答,目光就落在了身后的客厅里。 霍靳北就坐在客厅里,听见动静,朝这边投来平静无波的目光。 只是客厅里坐着的不止他一个。 旁边的那朵沙发里,坐着千星曾经见过一次的霍柏年。 此时此刻,那父子二人几乎是对峙而坐,彼此之间的氛围也有些古怪,似乎是在讨论什么不愉快的话题,却被她这个不速之客打断。 千星也没有想到霍柏年会在这里,原本积蓄了满心的话,却因为霍柏年这个“陌生人”的出现,尽数噎在了喉头。 阮茵很快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说:“小北爸爸在这里,你们不是见过吗?不用紧张,进来坐。” 千星被她拉着走进屋子里,目光自始至终落在霍靳北身上。 而霍靳北却在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就移开了视线。 阮茵拉着千星冰凉的手,直接走进了卫生间。 进入卫生间后,阮茵很快拧开热水,拿了张热毛巾给千星擦手和擦脸。 “你这是淋了雨吗?”阮茵说,“这么大个人了,也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雨吗?万一又感冒了怎么办?” 千星心神不定,抬眸看向她,却是张口就问:“霍靳北和他爸爸怎么了吗?” “还不是因为这次的事。”阮茵叹了口气,说,“之前他要去滨城那边的医院,他爸爸就反对,结果他不仅去了,还因为医闹的事情受了伤。他爸爸一听说他受伤就气坏了,所以当天就赶过去将他接了回来。现在伤养好了,小北又想过去,他爸爸不许,两个人为这个问题一直僵持不下呢。” 千星听了,瞬间明白了什么。 霍靳北从前是在桐城最高端的私立医院上班,工作轻松,待遇优厚,在父母眼中,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工作。 而去滨城的公立医院交流学习,工作繁重,人员杂乱,还惹出受伤这么一档事,身为父母自然不愿意他去受这样的苦。 可是对霍靳北而言,却未必如此。 也许,公立医院才是他的梦想,才是他真正想去的地方。 既然那是他所追求的,那他为什么不能去? 想到这里,千星忽然转头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客厅里,霍柏年正在就这件事发表意见:“……你要再过去我怎么都不会同意的,你自己算算,这才多长时间,你都出几次事了?再这么下去,你是要把你妈妈吓死还是气死?” 霍靳北坐在沙发里,大概是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没有打算再回应什么。 霍柏年一转头看到千星,大概还记着因为她霍靳北出车祸的事,脸色一时有些僵硬。 阮茵就是怕出现这样的情形,匆匆从卫生间里跟了出来,拉住千星的手,道:“你是过来找小北的吗?” 听见这句话,霍靳北不为所动,千星却微微点了点头。 阮茵正准备开口让霍靳北带千星去楼上说话,千星却看向了霍柏年,先开口道:“您让霍靳北去滨城吧。” 霍柏年显然没想到她一开口会说这个,不由得怔忡了一下。 霍靳北却依旧垂着眼,脸上的表情看似没什么变化,唇角却隐隐动了动。 霍柏年看看他,又看看千星,说:“你没有资格跟我提这样的请求,无论如何我都不会——” “我可以保护他。” 这句话一说出来,霍柏年和阮茵同时愣住。 霍靳北却仍旧没有抬头。 而千星看着他,缓缓开口道:“我可以陪着他,照顾他,寸步不离地守着他。我向你们保证他不会再发生一点危险的事情,请你让他去,请你让他去做他想做的事情。” 第948章 最大的意义 大概是她说的话太过反常,太过让人震惊,霍柏年和阮茵一时之间似乎都说不出话来。 两人的错愕之中,霍靳北缓缓站起身来,仍旧是看着霍柏年,开口道:“不管您同意还是不同意,我已经订了明天的机票,到时候就会出发。我先上去收拾行李了。” 说完这句,他转过身,抬眸扫了千星一眼,随即便上了楼。 千星对上他的目光,呼吸微微滞了滞,却见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她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没有丝毫的飘忽与躲避。 阮茵将她这个眼神看在眼里,脸上控制不住地浮起了笑意,伸出手来握住千星,这才又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早不这么说呢?” 千星垂了垂眼,好一会儿,才低声道:“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可是现在,我知道了。” “你千万不要生小北的气。”阮茵忙又道,“他肯定是一时高兴坏了,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我马上上楼去说说他,他会清醒过来的。” 阮茵说着便要上楼,千星却连忙一把拉住了她。 “他生我的气,应该的。”千星垂了眼,道,“我不会怪他。” 阮茵连忙替儿子解释道:“他不会生气的。”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千星低低回答道,“您别去说他。” 阮茵看着她这个态度,心里着实是高兴,笑着开口道:“好好好,你不让我说他,那我当然不会说了。有什么事,留着你们俩自己说,行了吧?” 千星顿了顿,才又开口道:“那您知道,他明天几点的飞机飞滨城吗?” 两个人在这边低低地说话,那一边,霍柏年似乎是被彻底忽略了一般,听到这个问题,他才控制不住地低咳了一声,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我说了让他去了吗?” 千星还没来得及开口回他,阮茵已经抢先道:“你说不说都好,小北已经这么大了,他有自己的决定,你就别闹别扭了。” 霍柏年:“……” 阮茵也没有再跟他多说什么,拉着千星的手,道:“来,我先带你回房间休息,明天跟小北一块儿去滨城。” …… 这一夜,千星彻夜未眠。 她躺在自己熟悉的房间,熟悉温暖的床上,一颗心却半点不受控制,疯狂跳跃到虚软。 她似乎是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因此紧张彷徨,心绪不平,连手心都在微微发烫。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想过这样的事情,以至于终于发生之后,整个人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明天如何?未来如何? 她一无所知,也无力想象。 唯一知道的是,如今,她的眼前就只剩了一条路。 她既然已经踏上这条路,便只能义无反顾,哪怕跌跌撞撞到头破血流,也要继续走下去。 翌日清晨,千星起了个大早。 拉开房门走出房间的时候,却正好遇上也从卧室里走出来的阮茵。 见到她,阮茵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我睡不着。”千星如实回答道。 阮茵笑道:“放心吧,时间还早呢,要不你再睡会儿,到时候我叫你就行了。” 千星却摇了摇头,道:“我不睡了,您是要做早餐吗?我可以在旁边学着点。” 阮茵顿时就拉着她的手笑出声来,道:“也好,毕竟你是要去帮我照顾小北的,是该好好学一学了。” 千星脸上微微一热,却还是乖乖跟着她下了楼,扎进了厨房。 阮茵熬了粥,炒了面,还做了饺子和油条,千星全程站在旁边帮忙,认真地记着各个要点,仿佛期末考试前的复习。 八点多,霍柏年和霍靳北同时下了楼。 霍柏年大概还是没能接受自己“父权”受到挑战的事实,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霍靳北却是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多说什么,直接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千星端着两杯牛奶从厨房里走出来,将其中一杯放到了他面前。 霍靳北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态。 千星也没有多说什么,安静地坐在他对面吃东西。 一顿饭吃完,霍靳北很快便要动身前往机场。 霍柏年虽然心里一万个不赞同霍靳北去滨城,然而到了这会儿,他到底也没能再继续反对什么,再加上多年的缺失与亏欠,终究还是没有甩手离开,而是一起送了霍靳北去机场。 千星自然是同行的,只是一路上她都很沉默。 阮茵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只是伸出手来握紧了她。 千星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到了机场,阮茵才又对霍靳北道:“小北,千星在滨城人生地不熟,你要好好照顾她,听到没有?” 霍靳北对此回应并不明确,直到两个人过了安检,他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便看见千星站在外面等着她。 他这才终于走到她面前,缓缓开口道:“你在我爸爸面前替我说话,我应该谢谢你。现在他们已经走了,你也不必真的跟着我去滨城,去你自己想去的地方吧。” “我想去的地方就是滨城。”千星迎着他的视线,竟丝毫没有闪躲,“况且我答应了你妈妈,要帮她照顾你。” 听到“照顾”那两个字,霍靳北似乎微微挑了挑眉,随后才又开口道:“那随你吧,我是不会多干涉你的。” 说完,他便转身走向了登机口的方向。 千星立刻快步跟上前去。 一路无话。 到了滨城,霍靳北仍旧是先回到自己住的地方,放下行李后便直奔医院而去。 千星之前说过自己会寸步不离地守着他,一见他往医院而去,立刻也跟在了他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步行至医院,霍靳北正好有个会诊会议要出席,千星看着他走进会议室,于是一转头又回了他租住的地方。 他离开一周多的时间,这屋子也空置了一周多,需要好好打扫一番。 千星十几岁的时候就对打扫屋子这回事得心应手,这会儿重新上手,大概是因为用了心的缘故,竟仿佛比从前还要利落,不过一个小时就收拾完毕。 看看时间,她先去附近的菜市场转了一圈,再去到医院时,正好看见霍靳北从门诊大楼里走出来。 这也太赶巧了。 千星立刻快步迎上前去,“你这么早就可以下班了吗?” 霍靳北看了她一眼,道:“今天回来报到,不算正式上班。” “哦。”千星应了一声,随后道,“那先回去休息吧。阮阿姨给了我几道菜谱,我刚刚已经买了菜,可以学着做给你吃。” 听到这句话,霍靳北视线又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钟,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 千星却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一闪身就站到了他背后,照旧准备一路护送着他回去的架势。 霍靳北果然就没有再说什么,抬脚往回走去。 …… 一顿饭,千星做得磕磕绊绊。 从前在舅舅家里生活时不时没有进过厨房,但那个时候年纪小,加上承担别的家务比较多,所以顶多偶尔煮个面,炒个鸡蛋,这会儿面对着一大堆主料配菜,她又要查菜谱,又要兼顾手上的工作,只觉得手忙脚乱,一个头两个大。 在她险些让锅里的热油燃烧起来之后,霍靳北终于出现在了厨房门口,抱着手臂往里面看了一眼,开口道:“这是租的房子,以后还要还给房东的。” 言下之意,请她不要毁了厨房。 千星垂了垂眼,还没来得及辩驳什么,霍靳北已经挽起袖子走了进来,帮她善后。 千星顿时就又抬起头来,站在旁边一边打下手,一面用心记着他做的没一个步骤。 直到餐桌上摆好了两菜一汤,硝烟弥漫的厨房战争才算结束。 千星有些惭愧。 明明是她信誓旦旦地要来照顾他,到头来,反而像是添了麻烦。 只是从刚刚他动手的步骤看来,做饭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她应该可以很快上手。 她正在心里默默复盘刚才的每一个步骤,忽然就听见餐桌对面的霍靳北开了口:“这就是你想过的生活和想做的事吗?” 千星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目光一时有些凝滞。 霍靳北继续道:“这样的生活,有意义吗?” 千星顿了片刻,才终于缓缓开口道:“有意义。” 霍靳北抬眸看她。 千星说:“这么多年,我没有做过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可是现在,至少我可以为我喜欢的人付出努力……我想让你开心,这就是最大的意义。” 第949章 发烧还是喝多了? 千星说出这几句话的时候,语调平缓,表情平和,然而握着筷子的那只手却有些控制不住地轻颤。 霍靳北坐在她对面,听着她说完这些话,整个人却依旧是平静的。 他抬眸看着她,就那样一言不发地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我看你可能又发烧了吧?” 听到这句话,千星微微一愣,随即就想起了什么。 上次在这个房子里,是他们最接近确定彼此心意的时刻——因为她从发烧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看到他躺在自己旁边,不受控制地主动亲了她。 那时候,大概也是他心里最高兴的时候,因为他在医院对他科室的张主任说,他在等一个名分。 可她却在那之后告诉他,之所以亲他,不过是因为发烧昏了头,并没有别的意思。 一盆冷水,决绝无情。 自那之后他的态度便冷淡了下来,再没有给过她一分温柔的眼色。 到底是她伤了他,千星没有脸多说什么,只是低低说了两个字:“没有。” 霍靳北听了,缓缓道:“没有发烧,那就是喝多了?” 她喝什么喝多了?水吗? 千星咬了咬唇,仍是道:“没有。” 霍靳北冷笑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千星就起床下了楼,在附近的早餐店买了几样早餐上来。 再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霍靳北正在洗漱。 千星将早餐摆好,霍靳北正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千星将买来的豆浆分装到两个杯子里,将一个杯子放到了他面前,说:“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喝牛奶,所以今天我买了豆浆。” 霍靳北垂眸看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豆浆,没有任何表态。 事实上,他的确是不喜欢喝牛奶,可是这一点,连阮茵也不知道。 因为从小就知道喝牛奶对身体健康大有裨益,所以阮茵给他准备的牛奶,他一喝就是二十多年,从不曾说一个不字。 倒是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看出来,他不喜欢喝牛奶。 千星默默地陪他吃过早餐,见他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上班,立刻伸手抓过自己的外套,陪他一起出了门。 仍旧是那十分钟的路程,两人仍旧是一前一后地走着。 其实一路都是普通的城区街道,来来往往都是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根本没有什么特殊情况需要留意,可是千星却格外小心谨慎,特别是每次要过马路的时候,她总是会控制不住地快走几步,几乎挨着霍靳北,仿佛生怕他一个想不开去冲了红灯,或者突然从哪里横飞出一辆车子来撞了他。 对于她的一举一动,霍靳北不是没有察觉,偏偏就是不拒绝,不发言,不表态。 好在十分钟的路程过不了几个马路,很快他就会抵达医院。 今天是霍靳北短休之后第一天上班,也没有排门诊,而是安排了他进手术室,做了两台手术的第一助手。 一台手术就是四五个小时,他进了手术室自然是绝对安全的,千星也不需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便又去市场买菜学做饭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千星才又一次来到医院。 霍靳北的手术依然没有结束,她就坐在办公室的门口等他。 闲着无聊千星就打开手机看菜谱或者视频,挨个地用心学习,记在心里,偶尔遇到什么不理解的地方,还能向阮茵请教。 千星正跟阮茵讨论着一道简单的生炒排骨步骤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高跟鞋,就停留在她面前。 千星缓缓抬起头来,便正好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汪暮云,霍靳北所在的科室主任的女儿,一个毫不掩饰对霍靳北好感的女医生,一个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全方位碾压她的女人。 看清她的脸之后,汪暮云很快笑了起来,道:“嗨,真的是你啊,千星是吧?我刚刚远远地看见,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呢。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千星收起手机,站起身来,道,“汪医生。” “不用这么见怪。”汪暮云说,“你也不是我的病人,叫我暮云就好啦。” 千星只是微微一笑。 汪暮云又道:“你是在这里等靳北吗?” 千星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我也是。”汪暮云立刻道,“他之前受伤的时候我正在手术室,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他就被带回桐城了。今天第一天回来上班又被安排进了手术室,我之前约他吃饭,他也只是说不知道有没有时间。正好我下了班,就过来等等他。” 汪暮云说完,千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哦。” “你呢?”汪暮云转头看着她,“你是顺路来看他,还是——” 千星迎上她的视线,缓缓开口道:“我是过来照顾他的。” 听到这个答案,汪暮云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又笑道:“哦,我记得你跟他妈妈是好朋友,一定是他妈妈没有时间,所以让你过来帮忙照顾他,是不是?” 千星还没来得及回答,前方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看去,便看见刚出了手术室的一群人。 霍靳北自然在其中。 一行人走到这边,众人都跟汪暮云相熟,寒暄了几句,大概都知道她是冲着霍靳北来的,很快便自觉给两人挪了地方。 只是偏偏还有一个千星杵在两人旁边,移不开挪不走,闪烁着巨大的光芒。 汪暮云却只是看着霍靳北,笑着开口道:“好了,总算结束了,现在你有时间去吃饭了吧?” 霍靳北余光扫过千星,回答道:“饭当然是要吃的。” “那你想吃什么?”汪暮云说,“刚刚受伤康复,还是吃点清淡点的吧?要不我拿主意?” 霍靳北尚未回答,汪暮云已经转头看向了千星,道:“千星,你也跟我们一起去吃吧?” 千星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两个人约饭,目光只是落在霍靳北脸上。 而汪暮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霍靳北终于也看向了她,仿佛在等着她要怎么回答。 千星与他对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其实……我煮好了饭菜,汪医生要是不介意我手艺差的话,不如就一起去家里吃?” 第950章 有没有可能? 汪暮云显然没想到千星会提出这个建议,愣了一下,不由得回头看了霍靳北一眼。 霍靳北脸上却是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置可否。 汪暮云见状,也只能笑着回答道:“也好,既然坐了饭菜,那就不要浪费啦。” “那走吧。”千星说,“这会儿回去热一热就能吃了。” 霍靳北回办公室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很快就又走了出来。 三人一起出了医院,千星照旧是落在霍靳北身后,而汪暮云却是跟霍靳北并肩同行的。 “正好我还没去过你住的地方呢。”汪暮云说,“要不要顺路买点伴手礼啊?” 霍靳北回答道:“吃了你们家那么多水果,换成伴手礼都堆积成小山了。” 汪暮云忍不住笑道:“那怎么一样呀……” 两个人极其和谐地边走边聊,千星视线却很飘忽,汪暮云几次回过头来,发觉千星都是在看别的地方。 “千星,你走路不要东张西望,好好看路啊。”汪暮云说,“小心点嘛。” “哦,好。”千星应了一声,目光看向前方,便正好落在霍靳北身上。 霍靳北没有回头,径直一路向前。 她跟在两人身后,很快回到小区,上了楼。 一进门,千星便扎进了厨房里,而汪暮云则简单参观起了这所不大的屋子。 房子原本就只有两个房间,这会儿两间房门都开着通风,因此即便不刻意进屋,也能看出两个房间分属霍靳北和千星。 汪暮云笑着开口道:“你当初租这个二居室的房子倒是租对了,有亲戚朋友过来正好可以有地方住,一点也不麻烦。” “嗯。”霍靳北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千星在厨房里忙活一阵之后,很快端出了两菜一汤,却都是非常简单的菜式——炒鸡蛋,红椒肉丝,青菜豆腐汤。 菜式简单,卖相也不怎么好看,譬如那份红椒肉丝,大概是不小心放多了老抽,有些黑乎乎的。 汪暮云明显怔忡了片刻,却还是礼貌地笑了笑。 “不好意思,我刚刚开始学做饭,只会做这些简单的菜式。”千星说,“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啊。”汪暮云说,“家常菜很好啊,况且有的时候,吃什么不重要,跟什么人一起吃才更重要嘛。” 她并不扭捏,自顾自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霍靳北坐在她身侧,而千星则坐在两人对面。 将面前的几道菜式一一都试过之后,汪暮云很快对千星道:“对于初学者来说,很不错啦。” 千星看了霍靳北一眼,缓缓开口道:“你们上班那么辛苦,我应该做点好东西给你们吃的……不过我现在还不会,我以后会用心学的。” “倒也不必。”霍靳北说。 “是啊。”汪暮云说,“清清淡淡挺好的,健康嘛。” 千星不由得又抬头看了汪暮云一眼,有些感激地冲她微微一笑。 不得不承认,这位姑娘真是好,好得各方面都挑不出一点错来,也是真正能跟霍靳北相匹配的人。 能拥有这样一个聪慧漂亮大气又善解人意的女朋友,应该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吧? 想到这里,千星又看了霍靳北一眼。 而霍靳北只是安静地垂眸吃着东西,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话说。 千星很快也垂下眼来,默默扒饭。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总是这样,今天多了个汪暮云,已经算是活络了许多。 吃过饭,汪暮云帮着千星洗了碗,又坐到沙发里跟霍靳北聊起了天。 这一回,千星没有再当电灯泡,而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门,给了两个人一个独处的空间。 房间并不隔音,她坐在床上,也能听到霍靳北低沉的声音和汪暮云娇俏的笑声。 两个人之间有共同话题,也确实是合拍。 千星静坐在床上听了许久,直至听到汪暮云要准备离开的动静,她才终于站起身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霍靳北正陪着汪暮云走到门口,看样子是准备送她。 千星上前两步,道:“我跟你一起送汪小姐吧——” 话音未落,就见那两人都抬起头来看向了她,而汪暮云眼里还闪过一丝隐约的吃惊。 很显然,她这句话,是十分突兀且奇怪的。 霍靳北很快道:“不用了,送个人而已,用不着两个人。” “是啊。”汪暮云说,“靳北送我就好了,你做饭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千星微微点了点头,到底是没有坚持。 虽然她向霍柏年承诺过可以寸步不离地守着霍靳北,可是说到底,他是一个身心自由的成年人,她总不可能真的时时刻刻守在他身边。 眼见着两人出了门,千星才又走到客厅沙发里坐下。 先前那两人坐在这里看了一部电影,这会儿电影停留在片尾字幕的部分,千星拿起遥控器,将进度条拉到最开头的位置,也看起了这一部电影。 一部电影播完,讲了些什么千星却全然不知,随后下一部电影开始播放,她同样在走神。 直至房门口终于传来动静,千星才一下子回过神来,看向门口的方向。 霍靳北推门而入的瞬间,她似乎是松了口气的,然而下一刻,一颗心却又忽地悬得更高。 霍靳北走到她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 千星蓦地转头看他,却见他只是低头整理起了刚刚汪暮云翻阅过的几本书。 看着他的动作,沉默了片刻之后,千星终于开口道:“汪小姐……真的很不错。” 霍靳北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他抬眸看向她,眸光依旧是清冷疏离,“所以呢?” 千星嘴唇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霍靳北已经反问道:“我妈一定会很喜欢,是吧?” 千星再度顿了顿,霍靳北已经收回了视线,沉着脸收拾好那几本书,准备起身回房。 他站起身的瞬间,千星却也站了起来。 “我想说的是……你喜欢她吗?”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北停住脚步,缓缓回过头来看向她,“喜欢怎样?不喜欢又怎样?” “你要是喜欢她,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千星抿了抿唇,随后才又缓缓抬起眼来,对上他的视线,“如果,你不喜欢她……那我们,有没有可能?” 第951章 一辈子 说完这句话,千星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快要凝滞了。 她僵硬着,一动也不能动,微微仰头看着霍靳北,几乎连呼吸都凝滞。 而霍靳北看着她,目光沉凝片刻之后,却慢悠悠地开口道:“什么可能?” 千星蓦地一噎。 她已经把话明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要她怎么说? 在霍靳北的注视之下,千星几乎难以自持,控制不住地就想转头走开。 然而她刚刚转开脸,却又生生顿住。 已经到了这一步,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总归她也是不要脸了,那就不要脸得再彻底一点,又怎么样? 想到这里,千星重新转头看向了他,缓缓开了口—— “我知道我以前,对你说过很多过分的话,做过很多过分的事。如果,我通通都愿意改——”她目光凝于他脸上,“那我们,可不可以试试在一起?” 这句话说完,千星蓦地咬住了内唇,再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霍靳北目光静静地落在她脸上,许久也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千星忐忑着,煎熬着,等了又等,终究还是没办法再这么熬下去。 “你可以不用这么快回答我……”她说,“没关系,你可以慢慢考虑,考虑清楚再回答。” 听到这句话,霍靳北唇角终于动了动,缓缓开口道:“是吗?那如果我考虑一辈子呢?” 见他终于开口,千星再次抬眸看向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一辈子就一辈子。” 反正他的一辈子,也是她的一辈子。 两个人的一辈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反正她这一生,也没什么其他的追求了。 霍靳北听了,却又微微偏了头看向她,道:“一辈子这样,你也觉得没什么问题?” 千星不由得一怔。 他问得随意,她却忽然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的答案来。 在他问出这个问题前,她是觉得没什么问题来着,可是他这样一问,又叫她觉得有些不对劲。 可是她还能怎么样? 他既不肯给明确的回答,又要觉得她这么安心等答案也不对,那她到底还要怎么做? 她扬起脸来看他,霍靳北依旧保持着先前的姿态与动作,静静地注视着她,仿佛就是在等她的回答。 千星忽然恍惚了一下。 那一刻,她脑海之中闪过的,竟然是发着烧的那次,那个糊里糊涂的吻—— 她目光不由得落在霍靳北唇上。 如果此时此刻,她一时脑袋发热,把自己的唇印上去,那霍靳北不会一巴掌拍开她,然后告她耍流氓吧? 她这么想着,不自觉地就抿了抿唇。 然而再看霍靳北时,他依旧在看着她,仿佛是固执地在等待她的回答,抑或是,别的什么…… 千星忽然就又抿了抿唇。 两相对视之中,她终于控制不住,缓缓朝他凑近了一些。 而霍靳北依旧一动不动。 千星心头蓦地又多了丝勇气,忽地抓住他腰侧衬衣,踮起脚来—— 就在这一瞬间,却忽然有一道突兀的铃声,蓦地在安静的房间里回响起来。 千星一惊,脚下一软,整个人有些不受控制地往旁边跌去。 霍靳北蓦地一伸手,扶在她的腰上,支撑她站稳之后,只匆匆与她对视了一眼,便转头去拿自己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去了。 看了一眼来电之后,霍靳北迅速接起了电话,只听了两句,便回了一句:“我立刻就回来。”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转头又看了千星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径直越过她回到了卧室。 千星心跳如雷,面红耳热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走到他的卧室门口,看见霍靳北正在换衣服。 她顿时就清醒了过来,问了他一句:“是医院有事吗?” 霍靳北系着衬衣扣子,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千星深思一怔,一转头就扎进了自己的房间,也准备换衣服。 然而她才刚刚将衣服拿到手中,就听见自己霍靳北那边的卧室门响了一下, 她顿时连衣服也顾不上换了,匆匆拉开门走出去,却一下子就撞进了正准备离开的霍靳北怀中。 这一下实在是太匆忙了,以至于千星也满心急乱,知道不能耽搁,因此迅速站定,开口道:“走吧,我陪你去医院。” 霍靳北身子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她身上的家居服和拖鞋。 千星这个模样虽然是有些尴尬,但却不至于不能出门,因此她并不觉得有太大的问题。 可是霍靳北却道:“你不用去。” “我可以出门的。”千星说,“你一个人——” “我不是幼稚园的小朋友。”霍靳北又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不需要人监护接送。” 说完这句,霍靳北转头就走向大门口,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突然之间,空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了千星一个人,仿佛先前那些暧昧到极致的氛围根本就没有存在过,都只是她的错觉。 可是,是吗? 千星愣怔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随后大步走向门口,打开门直接就冲了出去。 霍靳北正在等电梯,她一下子就冲到了他面前。 霍靳北身体微微一顿,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千星冲得有些急了,呼出一口气之后才又道,“什么时候回来?” 霍靳北淡淡道:“有紧急手术,大概要通宵。” 千星始终看着他,闻言点了点头之后,才又道:“那我煮好早餐等你回来。” 听到这句话,霍靳北忽然深看了她一眼。 而千星则微微有些忐忑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这似乎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可是她知道,他们心里都清楚,这是一个约定。 如果他愿意接受这个约定,那就说明,刚才的一切,并不是她的错觉。 偏偏在这时,霍靳北面前的电梯打开,他转头看了一眼,没有再停留,抬脚走进了电梯。 而千星仍旧站在电梯口看着他。 按下楼层键的时候,霍靳北才终于又一次看向她。 他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千星心头一动,抢先道:“你想吃面食,还是喝粥?” 电梯门缓缓闭合,霍靳北终于开口,低声道:“粥。” 第952章 吻 这天,因为一场紧急手术,霍靳北果然在手术室待了一个通宵。 一直到早上九点多,手术才终于完成。 没有人预料到这场手术会做这么久,所以到真正结束的这一刻,所有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走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全都长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口气只是暂时的,因为接下来,一群人还要接着投入各自的岗位,开启新一天的忙碌。 有两名年轻的护士忍不住小声地埋怨起来。 霍靳北将两人说话的声音听在耳中,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像这样的情况,有抱怨是常事,而他不过是适应能力强,不觉得有什么可抱怨的。 只是当他取出手机,看着干干净净、没有任何一个未接来电或是未读消息的屏幕界面时,才控制不住地拧了拧眉。 起先以为这场手术到四五点就会结束,这样他还有时间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吃个早餐,可是不知不觉到这个点,他肯定是不能再回去了。 只是昨天晚上说好的粥,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喝到? 更衣室内,有值班的护士为他们这一台手术的医护准备好了牛奶和面包,一群人一面换衣服,一面见缝插针地填着肚子。 只有霍靳北没有动,专心地换上了医生袍。 “小霍,你怎么不吃啊,一晚上了,不饿吗?”主刀医生递过来一包牛奶,“你今天不是还要坐诊吗?”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却道,“不用,我待会儿吃就行。” 说完他就换好了衣服,跟众人打了个招呼后,转身出了门,快步走向了门诊的方向。 这个时间,候诊室里早已经坐满了前来看病的病人,坐得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空位。 霍靳北一路走过去,目光在人群之中扫过,并没有看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 走进办公室的那一刻,霍靳北才终于收回视线。 看来这粥,他是喝不成了。 霍靳北眸光冷凝,在办公桌后坐下来,开始了这一天的工作。 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外面的护士知道他昨天在手术室待了一个通宵,因此中午愣是帮他挪出了一个钟头的休息时间,还帮他叫了午餐。 “霍医生,我知道你年轻,身体底子好,也有责任心,但是下午还有那么多号呢,你要是不休息一会儿,万一精神不济,那不也是对病人不负责吗?我跟病人都解释过了,大家都理解,你安心吃饭,吃完饭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继续。” 霍靳北这才算是得了空闲,去卫生间洗了个手,再回到办公室时,办公桌上已经放了外卖送来的午餐。 霍靳北静静盯着那个袋子看了好一会儿,又转头看了自己的手机一眼。 一个上午过去,他的手机上倒是多了几条信息,然而都是阮茵发过来嘱咐他一些日常的。 其余的,再没有什么。 霍靳北简单给阮茵回复了两句,这才放下手机,打开了面前的袋子。 将里面还温热的饭菜取出,闻到饭菜的香味,他的胃却突然抽痛了一下。 霍靳北不由得重新盖上饭盒,闭上了眼睛,靠坐在椅子里闭目养神。 就在这时,他办公室的门却突然“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霍靳北蓦地睁开眼睛,看见的却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千星喘着气,手还被外面那个护士拽着,看样子是强行闯进来的。 “我就跟他说一句话,不会耽误他的……” 哪怕已经进了门,她还在费力地向外面的护士解释。 而护士压根不理她,只是看着霍靳北,道:“不好意思霍医生,她非要闯进来,我没拦住,你吃饭休息吧,我把她拉出去——” 千星连忙转过头来看向霍靳北,然而这一看,她却愣了一下。 因为霍靳北的脸色着实不太好看,也没有正眼看她,眼神也似乎有些凛冽—— 就这么一瞬的工夫,护士已经把千星拉出了门。 “哎——”千星一手扒拉着门,又一次回过头来看霍靳北。 这一次,霍靳北正好抬头,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蓦地一黯。 “我们认识。”霍靳北终于开口,沉声道,“你放开她。” 护士一愣,连忙撒开千星,随后又将千星打量了一遍,才又看向霍靳北,说:“抱歉啊霍医生,我以为这姑娘来找事的呢,真是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千星轻轻推进了办公室,随后主动帮他们带上了门。 而千星却依旧站在门边,似乎有些内疚,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神。 “你别告诉我,你脸上的伤是刚刚在门上撞的。”霍靳北说。 千星一抬头,摸上自己脸上的痛处,有些小声地回答了一句:“不是……” 霍靳北听了,忽然就站起身来,走到了她面前,微微低下头来,仔细盯着她的伤口看了看。 千星蓦地一僵。 他这个表情,并不像是关心或者是检查,反而像是……审问。 千星顿了顿,索性扬起脸来迎向他,“早上我给你熬了粥的,可是守着那锅粥我就没办法做别的,所以等粥熬好了,我就想下楼买点小吃……” “然后,就顺便又跟人打了一架?”霍靳北冷声道。 “不是!”千星连忙又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所以当时我就已经报警了,可是警察来之前那个人想跑,那我当然不能让他跑啦……结果,脸上破了皮,手机也摔坏了,还被警察带到了警察局……我想给你打电话的,可是我不记得你的手机号码……我不是要失约的,一从警察局出来,我就来找你了……” 听完她的话,霍靳北却依旧只是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千星隐约察觉到,他是真的很生气的。 她不由得又少了些底气,低下头来,小声地开口道:“那个人,在排队买早餐的时候摸前面那个姑娘的屁股……你知道我最见不得这种事情,我不可能眼看着不管不理的……” 她说完这句,霍靳北仍旧没有说话。 千星终于忍不住又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他,“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失约的——” 话音未落,霍靳北忽然就低下头来,猛然凑近她。 千星只担心他要发火,连忙闭了闭眼睛。 可是下一刻,她唇上忽然一重。 他吻住了她。 第953章 追求 中午大概是一天之中除了早晚医院最清闲的时刻,因为医生护士要吃饭,病人也要吃饭,因此候诊区竟显得有些空荡。 护士正坐在自己的桌后吃午餐,一抬头,忽然就看见汪暮云微笑着朝这边走了过来,手中还拎着一个保温壶。 这个护士跟霍靳北合作得多,这样的情形也见得多,因此一见之下就笑了起来,“汪医生,又熬了什么好汤啊?” 汪暮云走到近前,笑着回答道:“听说昨天晚上突然有一台紧急手术,靳北整宿都没休息呢。昨天上了一天班,晚上熬了一个通宵,今天又要上一天班,这对身体损耗很大的。刚好家里有汤,我就给他带一壶呗。” 说完,她才又朝办公室关着的门看了看,问:“他这会儿没看诊吧?是不是在吃饭?” “是。”护士下意识地就回答了一句。 汪暮云点了点头,随即就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她敲了敲门,喊了句“靳北”,随后便拧开了门。 坐在外头的护士这才猛然间反应过来什么,一下子站起身来想要拉住汪暮云,可是却已经迟了—— 从护士的角度看过去,汪暮云整个人僵滞地立在门口,而缓缓打开的门内,靠墙的位置,霍靳北双手撑在墙上,分明是将千星圈在怀中的。 这原本也不算是什么,偏偏护士看过去的那一刻,正好看见两个人的唇缓缓分离—— 而比她更早看见室内情形的汪暮云看到了什么,不言而喻。 千星更是整个人都懵了。 霍靳北吻她的时候她就是懵的,后面不由自主地回应他她仍是懵的,到这会儿被汪暮云当场推门撞见,她更是懵得找不着北。 她原本是很擅长处理复杂情况的,越是复杂的情形,她越是能简单粗暴地解决。 可是这项技能到了霍靳北这里,这仿佛是失了效一般,再没有见到一分功效。 门里门外几双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霍靳北先开了口:“暮云,有什么事吗?”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瞬间让面前的几个女人都回过了神。 护士迅速低头垂眼,只当没看到一般,闪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而汪暮云虽然回过神,却似乎仍旧难以接受面前的情形,看看他,又看看千星,张了张嘴,却只说出一个“我”字,便又剩了满目惶然。 而千星则抓住霍靳北的袖口,将他的手拉了下来,随后快速道:“我……我先回去了,你继续忙,下班早点回来。” 说完这句,她便迅速转身,想要离开之际,却正好与还站在门口的汪暮云面面相觑。 四目相视之下,汪暮云脸上都是震惊与迷茫。 千星自然知道这样的震惊与迷茫代表了什么,可是这样的情形下,她多说一个字都是错,因此她只是点了点头,道:“汪医生,再见。” “再见。”汪暮云几乎是无意识地接了一句,随后有些僵硬地侧身让开了一个位置。 千星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霍靳北一眼,却见他也正看着她,眉目之中的从容沉静一如既往,分明丝毫未差,却仿佛又多了丝什么,让她心头“咚”地狂跳了一下。 千星再不敢多看,扭头就冲了出去。 眼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霍靳北才收回视线来,看向了汪暮云,说:“进来坐?” 汪暮云有些艰难地抬起头来看向他,没有动,好一会儿,她才勉强笑了笑,“你跟千星……”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霍靳北说。 汪暮云目光落在霍靳北唇上,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看到的情形,又过了很久,才终于低声开口道:“所以,她终于愿意给你想要的名分了,是吗?” 霍靳北缓缓对上她的视线,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 千星出了医院就直接回了霍靳北的出租屋。 她回去了多久,就坐在沙发里发了多久的呆。 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多,可是让她回不过神的,却只有霍靳北。 哪怕这一次,分明就是她主动接近,主动表白,可是到了这一刻,她依旧有些反应不过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会突然就这样了呢? 这一切究竟是真实的,还是她在做梦? 千星坐在那里想了许久也没理出个头绪,忍不住摸出手机想要打个电话给庄依波时,才又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摔坏了。 她只觉得这个电话非打不可,于是起身下了楼,找起了附近的通讯店。 很快,千星就在五百米开外找到了一家通讯店,走进去买了款最便宜的手机,安上手机卡,走出店门就蹲在街边打起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张口就问:“依波,我是不是在做梦?” “嗯?”庄依波被她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困扰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出什么事了?” “我……”千星顿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我好像……追到霍靳北了……” 庄依波蓦地噎了一下,随后才反问道:“你追霍靳北?” 在此之前,千星从未将自己对霍靳北的做的那些事视作“追求”。原因很简单,她虽然正视了自己的内心,可是终究也觉得自己和他不可能成为一对,偏偏又亏欠了他许多—— 既然如此,那就还债咯。 霍靳北想要什么,她就给什么。 什么事情会让霍靳北高兴,她就做什么。 什么时候他亲口对她说出不想看见她了,请她滚蛋,那她立刻就会圆润地滚开。 她原本真的是这样打算的。 可是偏偏,一旦投入进去,很多情绪就变得不由自主起来。 回想起来,她自己都觉得迷茫。 那些事真的是她做的? 那些话真的是她说的? 如果这还不是追求,那是什么? 是,她主动追求了霍靳北,在无数次的拒绝与伤害他之后。 并且,她好像还成功追到了? 这一系列事情太过匪夷所思,哪怕分明是她一手主导和亲历,她也仍然觉得像是在发梦。 庄依波听完她的困惑,却只是轻笑了一声。 千星整个脑袋还是乱的,“你笑什么?” 庄依波微微叹息了一声,之后才道:“我松了口气啊。千星,虽然之前你说,你不接受霍靳北跟我完全没有关系,可是我想,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关系的吧?都怪我干的蠢事,无形之中又把你们之间的距离拉远了……你知不知道为了这事我多内疚?现在好了,我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千星听了,不由得静默了片刻,随后才又道:“我又没有在跟你说这个……” “我知道。”庄依波说,“你就是因为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你的预期,所以有些慌乱,有些迷茫而已。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接下来,你就好好享受你的恋爱就行啦。” “我没法享受。”千星说,“我现在整个人还在旋涡里呢,我根本不确定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是吗?”庄依波说,“那就用最直接的方法确定一下,让自己清醒过来好了——” 千星不由得一怔。 什么方法? 第954章 是做梦吧? 千星一个电话打完,一抬头,才发现天都已经黑了。 一瞬间她又有些迷茫了——这是真实存在的时空吗?她从医院回来,不过坐了一会儿,出来买了个手机打了个电话,天怎么就黑了呢? 她还在那里出神,后方忽然有一个脚步,由远及近,就停在了她身后。 千星却完全没有听到。 直到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千星蓦地一惊,站起身来转身看去。 霍靳北就站在她身后的位置,长身而立,黑裤白衣,眉目和他身上的衣物颜色一样分明。 这样一个他,这样真真切切地站在她面前,她却仿佛依然处于那股飘渺迷离的状态之中,仿佛不相信他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不管他是不是真实存在,她无论如何还是会回应他。 “我……出来买手机。”她说。 这时她才注意到这家店原来就在他的住处和医院中间,这个时候他应该是正好下班了,在半路上遇上了她。 等等……下班? 千星再次一惊,看向他道:“你下班了?” 霍靳北微微偏了头看向她,眉目依旧沉静,“不然呢?” 千星张了张嘴,末了,却只是说出一句:“我忘了煮饭。” 霍靳北跟她对视片刻,没有就此发表评价,只是道:“走吧。” 千星“哦”了一声,乖乖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一路前行,很快就走到了小区门口,霍靳北却忽然脚步一转,走向了小区旁边的一家小面馆。 这是准备在这里解决晚饭的意思了? 千星跟着他走进去,坐下来后,心里忽然又升起一股熟悉的内疚感。 他那么忙,那么辛苦,昨天她就让他吃青菜豆腐了,今天居然还让他吃面兑付,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她这么想着,一时没有言语,却听霍靳北点了餐:“两碗麻辣牛肉面。” 千星蓦地想起什么,抬起头来看向他,“你不是不吃辣吗?” 上一次,他跟着她去到她常去的那个小面馆时,也只是叫了一碗清汤面。 霍靳北擦干净两双筷子,将其中一双放到了她面前,才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好不好吃?” 千星不由得又一次怔忡。 等到两碗油油亮亮的麻辣牛肉面端上桌,她看着霍靳北从容起筷的模样,仍然觉得像是在做梦。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一个老板娘模样的女人从门外走了进来,一眼看到霍靳北,顿时就笑了起来,“霍医生,又来照顾我家生意啊?送你一盘小菜。” 说话间,就已经端了一盘小菜放在了两人中间。 千星又一次抬眸看向霍靳北。 听老板娘的语气,他倒是像这里的常客。 “这是你女朋友吧?”老板娘很快又看向了千星,笑着开口道,“真漂亮呀。” 千星闻言,看了霍靳北一眼,只能不尴不尬地笑了笑。 老板娘又道:“我家的麻辣牛肉面是招牌,霍医生每次来都点,你好好尝尝啊,给点意见。” 每次来都点?那他就是已经调整口味很长一段时间了? 千星有些混沌地挑起了一根面条,送入口中,随后才又看向老板娘,道:“好吃。” “是吧?”老板娘说,“霍医生第一次吃的时候还怕辣,后面就越吃越上瘾了,是吧?” 霍靳北只是微微一笑,道:“谢谢您的小菜。” “不客气,慢用啊。”老板娘笑着又走进了后厨。 千星坐在霍靳北对面,一面低头吃着碗里的面,一面回忆着自己第一次和霍靳北同桌吃面时说过的话。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情形,也像是做梦。 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那时候还会对他那么狠吗? 想到这里,千星忍不住又抬头看了霍靳北一眼。 而霍靳北只是专心地吃着面,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感触。 千星内心一时更加纠结往复,乱作一团,连自己最喜欢的面也没有心思品尝。又过了一阵,她才想起来什么,将自己碗里的几块牛肉都夹进了霍靳北碗中。 霍靳北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怎么不吃?” “你多吃一点。”千星说,“我还不怎么饿。” 霍靳北听了,果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仍旧是低头认真吃面。 千星用眼角余光观察着他的模样,内心又控制不住地涌起一阵失落。 庄依波说,她之所以会觉得飘忽,会觉得是在做梦,无非是因为事情的发展超出了她的预期。而让自己醒过来的最好办法,就是让那件使她感到迷茫的事情反复发生—— 发生一次是做梦,发生三次,五次,总归不是做梦了吧? 可是眼下,面对着这样冷静沉默的霍靳北,千星觉得,自己应该是没希望让那件事情再重复发生……哪怕是一次了。 吃完面,付了钱,两个人又一前一后地走进小区,回到了出租房内。 一路上霍靳北都没说什么话,千星心有千千结,更是闷头不语。 她还站在客厅中央发呆的时候,霍靳北已经从卧室取了换洗衣物出来,见她站在那里,只是说了一句:“我先洗澡。” 千星应了一声,随后反应过来什么,一下子走到他身后,“要我帮你调水温吗?” 霍靳北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微微有些诧异,随后才回答了一句:“不用。” “哦。”千星又应了一声,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 她转头坐进沙发里想自己心里的事,然而时间过得飞快,千星只觉得自己什么都还没有想好,霍靳北已经洗完了澡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她一下子从沙发里弹了起来,“你洗完了?”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语调有些低沉。 千星僵了僵,随后指了指电视机,“这里有一部很好看的电影,你要不要……一起看?” 霍靳北与她对视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不了,我想早点休息。” 这就要休息了? 千星忍不住又晃了神。 霍靳北又道:“你也早点睡,明天不用早起。” 千星下意识地又应了一声,等到回过神来,霍靳北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带上了门。 只剩千星一个人站在客厅,她呆滞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拧了拧自己的脸。 好像……不怎么疼。 所以,是做梦吧? 今天发生的事情,根本就是她在做梦吧? 第955章 我们 这一夜,千星辗转反侧,一会儿梦一会儿醒,迷迷糊糊之间,似乎总是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这种体验让她疲惫到极致,一直到凌晨四五点,她才终于扛不住精神的疲惫,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也并没有睡很好,大概只过了两个小时,千星就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这认知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与此同时,之前发生的事情,和昨晚的梦境交织在一起,让她愈发只觉得迷茫。 她究竟是做了多久的梦?梦了多少东西? 这究竟是她跟霍靳北约好喝粥的那个早晨,还是……又另一个早晨? 千星忍不住按住额头,不经意间一转头,却忽然就看见了自己放在床头的手机。 与她之前那部破破烂烂的手机不同,这部是新的。 是她昨天买的。 昨天…… 昨天她在早上抓色狼的时候摔坏了手机,所以才会去买一部新手机,而她从警局回来的时候直接去医院找了霍靳北,在霍靳北的办公室,他们…… 千星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拉开门走出去,直接就来到了霍靳北的房间门口。 站在他房门口,她正准备伸出手来敲门,手举到半空,却又顿住。 万一他还没有睡醒,那她岂不是打扰了他? 可是此时此刻,她真的有些按捺不住,想要迫不及待地出现在他面前,向他求证一下,昨天在他办公室里的事情是实实在在地发生了的。 她的手就举在半空中,攥成拳又松开,松开又攥成拳,几番纠结,仍然没办法下定主意。 “如果实在不知道该不该敲门,你可以先推开门看一看。” 身后蓦地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千星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 好一会儿,她才有些艰难地回转身子,看见了站在餐桌旁边的霍靳北。 此时此刻,他穿着居家常服,腰上系着一条围裙,面前的餐桌上搁着一张案板,案板上有面粉,有擀面杖,有馅料,而他的手上,一颗水饺不紧不慢地成形,随后被放入了十几颗同伴之中。 随后,霍靳北才缓缓抬起眼来看向她,眸光澄澈,温和沉静。 千星原本就有些愣神,看到他这个模样之后,忽然就更回不过神来了。 霍靳北这个样子,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与前段时间的霍靳北相比,他身上似乎少了很多的清冷和淡漠。 熟悉,则是因为……她一开始认识的霍靳北,似乎就是这个样子的…… 千星不自觉地朝他走近了两步,目光有些发直地落在他脸上。 眼见着她僵硬的肢体和神情,霍靳北忽然朝她招了招手。 千星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乖乖地就走到了他跟前。 随后,霍靳北伸出手来,用干净的手背探上了她的额头。 “发烧了?”霍靳北问。 千星摇了摇头。 霍靳北拿下手来,看了她一眼,又问:“没睡好?” 千星点了点头。 霍靳北又看了她一眼,说:“我说过你今天不用早起,可以再去睡一会儿。” 千星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觉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叫她再去睡一会儿,她胡乱点了点头,随后便乖乖转了身。 可是转身的瞬间,她脑海中忽然电光火石地闪过什么。 她蓦地重新回转头来,看向了面前的霍靳北。 霍靳北原本正准备重新擀皮,见她又一次回过神来,神情似乎有异,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一面拿过纸巾擦手,一面静静地看着她。 这一次,轮到千星发问了。 “你昨天叫我不用早起,是因为你会起来准备早餐?”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北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一堆东西,很明显已经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可是面对着千星有些焦灼的视线,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你昨天那么早就睡,就是为了早上起来包饺子?”千星又问。 霍靳北摇了摇头。 千星心头不由得“咚”的一声,却听霍靳北道:“包饺子是临时起意,至于昨天那么早睡,是因为我已经到了临界点,必须要休息。” 千星蓦地一怔,随即她才想起来,他刚刚经历了两天一夜的排班,不是在手术室就是在看诊,全都是需要高度集中,消耗大量精力的。 那也就是说—— “那你昨天回来,都不怎么说话,也是因为到了……临界点?”千星又问。 听到千星这个问题,霍靳北缓缓抱起了手臂。 “是。”他看着她,“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千星有些呆滞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的确是还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他的。 “我们……”她看着他,许久之后,却只说出这两个字。 “嗯?”霍靳北微微挑了眉,静待着她往下说。 千星忍不住抿了抿唇。 “我们什么?”眼见着她似乎是问不出口,霍靳北索性帮她继续。 “我们,我们……”千星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却越来越低。 霍靳北仿佛是听不清,低下头来,往她跟前凑了凑,继续循循善诱:“我们什么?” 千星一抬眼,视线就落在了他的唇上。 与此同时,她脑中突然反复回响起昨天得到的讯息—— 发生一次是做梦,发生三次,五次,总归不是做梦了吧? 千星视线缓缓上移,对上霍靳北的眼睛。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若水。 不是高山寒泉,而是潺潺春水。 千星忽然就倾身向前,印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她是主动的,是清醒的,最重要的,是追随自己内心的。 长久以来,这是第一次。 而霍靳北只是安静地站立着,没有动。 他是真的没有动,无论是手,是唇,还是低头时脖颈形成的弧度,都是一成不变的。 直至千星缓缓离开他的唇,再度抿了抿唇之后,抬眸与他相视。 “确定了吗?”霍靳北忽然问。 确定了。 不是梦。 千星这样想着,却只是咬了咬唇,没有回答出来。 “那现在,到我了。”霍靳北说。 第956章 养得起 听到这句话,千星赫然抬眸,再次对上他的视线。 然而不待她看清楚他的神情,霍靳北已经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就吻了下来。 第一次,是那次她喝多了,撒酒疯的时候; 第二次,是昨天中午,她游魂一般浑浑噩噩的时候; 而这一次,她是完全清醒,且彻底清醒的。 原来他的吻,是这么轻缓的,温柔的,令人沉醉的。 她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来,抓住了他衣服的腰侧,努力想要贴他近些,再近些。 霍靳北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却忽然松开。 千星不由得微微一惊,下一刻,霍靳北的手却伸到了她的两只手上。 随后,他带着她的那两只手,缓缓圈住了自己的腰。 这是亲吻,也是拥抱。 千星忽然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栗了一下。 她还从来没有这样面对面地跟人拥抱过,更何况,这个人是他。 这种敞开怀抱迎向他人的感觉让她微微有些不安,以至于她竟然下意识地想要退缩。 然而霍靳北却没有给她退缩的机会。 他重新圈住她,连带着将她的一双手臂也圈入了自己怀中,令她退无可退。 千星的确退不了。 虽然下意识的东西她控制不了,可是此时此刻,她的理智早已经完完全全地偏向了他。 她用自己的理智压制住了自己的下意识。 她退不了,她也不想退。 她想圈着他,靠着他,想一直这样跟他亲密下去。 霍靳北如她所愿。 …… 两个人的早餐,直到早上十点钟才终于端上桌。 千星昨天一天就没怎么吃过东西,到这会儿早就饿了,捧着他端上来的牛肉芹菜饺子大快朵颐。 霍靳北吃一颗饺子的时间,她能吃三颗。 一盘饺子以极快的速度见了底,千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抬头看向霍靳北时,霍靳北也正看着她。 “我……”千星咬了咬唇,开口道,“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 霍靳北瞥了一眼面前的盘子,末了,却忽然抬起手来伸向了她。 千星一僵,还没回过神来,他的指腹已经擦过她的嘴角,淡淡道:“不算多,还养得起。” 千星忍不住抬起手来,摸了摸他刚才摸过的位置,低头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她却突然又意识到什么一般,抬头看向他,道:“我不用你养,我自己养得起自己。” 霍靳北闻言,目光自她身上扫过,分明是带了质疑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千星说,“如果我养不起自己,那这么些年我怎么活下来的?” “怎么活下来的?”霍靳北说,“饥一顿,饱一顿?” 听到这句话,千星张口就欲反驳,可是该怎么反驳,她还真是完全没概念。 因为霍靳北说的根本就是事实。 从前的那些日子里,她的确是有粥吃粥,有饭吃饭,有时候一天只吃一顿也没有多大感觉。 所以,从这个层面来说,霍靳北所谓的“饥一顿饱一顿”也并不完全成立。 “我一个人的时候,吃得很少。”千星说,“所以养活自己完全不成问题。” “唔。”霍靳北应了一声,道,“那从今往后,你都可以尽情多吃了。” 千星闻言,不由得又是一顿。 许久之后,她才悄悄伸出筷子,将盘子里剩下的两个饺子都拨到了自己碗里。 霍靳北看在眼里,果断起身又走进了厨房,重新开火烧起了水,准备将剩下的饺子一并煮了。 千星坐在外面的餐桌上,一面细细地咀嚼着口中的饺子,一面控制不住地偷偷笑了起来。 …… 吃过早餐后没多久,霍靳北这半天的假期也消耗完毕,下午他便又要去医院报到。 之前霍柏年反对他再来这边,千星原本是全心全力支持他的,到这会儿,她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这虽然是霍靳北一心想要做的事,可是也真的是很辛苦的事。 她此前不觉得有什么,可是经历了昨晚,她亲眼见到霍靳北有多辛苦,想法自然又有所改变。 说到底,这个男人,现在有一部分是属于她的。 自己的人,自己当然是要心疼的。 将霍靳北送到医院之后,千星转头就给阮茵打了个电话,问她该买什么材料,炖什么汤给霍靳北补身子。 阮茵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笑了起来,说:“不用着急,我马上让人给你送汤包过来。” 千星微微诧异,道:“让什么人送来?” “先回家等着吧。”阮茵说,“很快就会送过来了。” 千星听了,只能先乖乖回去等着。 她才回到出租屋没多久,门口忽然就响起了敲门声,她匆匆走过去,一开门,却看见了外面拎着大包小包的阮茵。 千星吓了一跳,“您,您……怎么亲自过来了?” 阮茵却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她,说:“我知道靳北上班辛苦,你又是个半吊子,我不亲自过来教教你,怎么放心把靳北交给你啊?” 千星总觉得她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不由得一噎。 偏在这时,外开的房门角落忽然又探出一张脸来,冲着她轻轻挑眉一笑,“嗨,好久不见呀。” 千星瞬间就变了脸色,几乎立刻就炸毛了,“你怎么也在这里?” 慕浅见到她的反应,有些无辜地摊了摊手,道:“我知道阮阿姨要过来,正好我有时间,就顺便跟过来探望探望我家小北哥哥啊,有什么问题吗?” 她这理由堂而皇之得不得了,千星却又控制不住地瞪了她一眼。 有什么问题? 总之她这个总是不怀好意的女人出现,就是最大的问题。 “怎么了?”慕浅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欢迎我啊?” “不欢迎。”千星说。 听到这个回答,慕浅却瞬间就笑了起来,“那也没关系,小北哥哥会欢迎我的。是吧阮阿姨?” 阮茵将手里一半的东西交到千星手中,一面推着千星往门里走去,一面笑道:“浅浅就是顺道过来看看,也是一片好心嘛,别吵吵了。” 千星陪着阮茵将她带来的食材都放进厨房,转身走出来,却见慕浅正在两间卧室门口晃悠。 “你看什么呢?”千星立刻走过去,将两间卧室的门都拉得关了起来。 “我第一次来,参观一下啊。”慕浅说,“这不是很正常的操作吗?” 正常? 千星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 在慕浅身上,能发生什么正常的事,那才不正常呢! 第957章 借人 眼见着千星如此防备的模样,慕浅反而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道:“放松点,不用这么紧张,我就是过来蹭顿饭吃,没有其他事的。” “跑这么远来蹭饭吃,你可真会给航空公司做贡献。”千星说。 慕浅说:“蹭饭吃是顺便的,最主要是想过来看看你们嘛。” “看我们?”千星蓦地意识到什么,微微蹙了眉看向她,“我们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这句,她忽然又转头看向了阮茵,却见阮茵正站在厨房门口,也是微笑看着她的模样——那眼神,跟平常都不太一样。 一瞬间,千星忽然就红了脸。 这两个人,一定是知道她和霍靳北之间的事了,所以才特意跑过来的—— 她瞬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言语,咬了咬唇之后,转头坐进了沙发里。 阮茵看出她的心思,连忙笑着走上前来,摸了摸她的头,道:“干嘛害羞啊?这是好事嘛,浅浅和我都是为你们高兴呢。还是……你不高兴我们过来啊?” “不是!”千星连忙抓住她的手,“我没有这个意思——” 虽然是在着急解释,她脸上的红晕却依旧没有散去,阮茵看在眼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说:“那不就好了,我们俩也就是过来看看,知道你们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 千星鼓着腮,搓着自己的手指,好一会儿才又应了一声。 她倒不是真的不欢迎慕浅,可是这件事,到这会儿她自己还晕着呢,慕浅又是一肚子鬼主意的主,她真是有点害怕慕浅又会闹出什么古灵精怪的事情来。 而此刻,慕浅只是坐在旁边的沙发里,撑着下巴,趣味盎然地盯着她看。 千星察觉到她的视线,蓦地抬起头来又瞪了她一眼,“你看够没有?还要看多久?” 慕浅嘻嘻笑了一声,继续观赏着她在炸毛的刺猬和乖巧小白兔之间无缝切换,只觉得有趣极了。 知道千星不太好意思谈论这个话题,阮茵也没有再继续,很快就走进了厨房,挽起袖子来准备教千星熬汤。 阮茵正在教千星辨别材料的时候,慕浅也走了进来,“阮阿姨,我也要学。” “你学什么?”千星下意识地就跟她杠了起来,“家里一大堆人伺候你呢。” 慕浅连忙捂了自己的心口,道:“我是一个伟大的母亲啊,为了照顾好我两个孩子,我一定会把厨房里这套工夫都学会的。” 千星听了,不由得道:“你以后就都在家带孩子了?不出去工作了吗?” “哪有时间啊。”慕浅说,“我儿子从小就缺失母爱,再过几年他又要进青春期了,我必须得抓紧时间好好陪伴他,免得造成他以后心理阴影。小的那个就更不用说啦……所以啊,即便工作也只能间歇性兼职,那我还不如好好学学煲汤呢。” 阮茵听了,笑道:“其实你煲汤的手艺已经挺好了,我还有多少能够教你的啊。” “那不行。”慕浅说,“给我儿子喝的,必须是最好的。” 千星听她张口闭口都是孩子,不由得问了一句:“那霍靳西呢?” “他?”慕浅嗤笑了一声,“谁管他啊,饿不死就行。” 千星顿了顿,忽然点了点头,道:“对,对这种没有良心的人,是不用太好。” 听到她这个评价,阮茵不由得愣了愣,随后有些尴尬地看向慕浅。 慕浅却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千星这是还在记恨霍靳西上次不肯出手帮霍靳北的事情呢。 也是,难得她都放下尊严和面子跑来开口求他了,霍靳西却怎么都不松口,看起来是挺没良心的。 因此慕浅点了点头,表示认同,道:“对,就是这样。” 闻言,阮茵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随后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眼见着慕浅跟自己有那么一丝丝的“同仇敌忾”,千星似乎这才看她顺眼了些,没有再处处炸毛。 三个人在厨房里待了差不多一下午,虽然千星大部分时间还是提防着慕浅,然而依然在不经意之下回答了慕浅许多问题,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等到霍靳北下班回来的时候,慕浅早已将自己想掌握的情况摸了个清楚。 霍靳北推门走进家里的时候,慕浅正坐在沙发里跟自己的宝贝儿子视频,一看见霍靳北,她立刻调整了摄像头,“儿子,跟你北叔叔打招呼。” “北叔叔!”霍祁然立刻往镜头前凑了凑,“你下班啦?我好久没有见到你啦!” 霍靳北也没有想过一推开门竟然会看到慕浅,只是慕浅第一时间就把霍祁然给推了出来,当着霍祁然的面,他自然不会说什么,拿过慕浅的手机就跟霍祁然聊了起来。 听到他的声音,千星立刻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见到他之后,仍旧是微微有些羞涩紧张的模样,“你回来啦?” 霍靳北应了一声,慕浅立刻趁机道:“这是你北叔叔的女朋友,打招呼吧!” “咦?”霍祁然眼眸瞬间就亮了亮,“北叔叔终于追到千星姐姐啦?” 这个问题一问出来,两个当事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 慕浅见状,立刻帮忙打圆场,道:“儿子,你叫错了,以后可不能叫千星姐姐了,这样会差了辈分的。” 千星已经控制不住地又开始脸红了,匆匆跟霍祁然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又躲回了厨房。 霍靳北跟霍祁然聊完,挂掉视频之后,才转头看向慕浅,“想干什么?” “什么想干什么?”慕浅登时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 霍靳北瞥了她一眼。 如果不是有所求,她会这么温言细语,这么正常平和? 他不信。 因此霍靳北道:“你现在不说,待会儿我未必会继续听。” 慕浅连忙笑了两声,道:“你说得我好像有什么不轨企图似的,不就是想跟你借你女朋友一段时间吗?” 千星从厨房里端着一碗汤出来,正好听见这句话。 “借我?”千星立刻拧起眉来,狐疑地看向慕浅。 慕浅连忙摊了摊手,道:“别紧张,不是我要借,是帮沅沅借的。” “陆沅不是去了法国吗?”霍靳北问。 “是啊。”慕浅说,“不过马上就会回来啦。” “那跟千星有什么关系?”霍靳北又问。 “你知道她们那行是很需要灵感的嘛。”慕浅说,“她接下来的作品可能想要汲取一些千星擅长的东西做元素,所以我今天,顺路过来帮她借人嘛。” 说完,慕浅又凑到霍靳北面前,说:“小北哥哥,你会同意的,对吧?” 霍靳北还没回答,千星就先开了口,道:“等等,你想让我帮忙,为什么不跟我说,要跟他说?” 慕浅耸了耸肩,靠进沙发里,笑着开口道:“你们俩之间,不是小北哥哥说了算吗?” “喂!”千星瞬间就又炸毛了,“你当我是什么?我没有自主权的吗?” 慕浅想了想,如实回答道:“一只……乖巧听话的小白兔?” “慕浅!” “怎么了?”慕浅说,“我挺喜欢小白兔的,多可爱啊!比刺猬好!” 千星瞬间连耳根子都红了起来,也不知是羞得还是气得,若是从前怕是早就已经发作了,偏偏此刻阮茵和霍靳北都在,她还真是发作不起来。 霍靳北一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淡淡道:“你的事情,当然你自己决定。” 千星只是瞪着慕浅。 慕浅连忙点了点头,道:“对啊对啊,当然还是要看你个人的意见啦。毕竟你跟小北哥哥刚刚才开始,一时半会儿不想离开他也是正常的,没关系,那我大不了帮沅沅找其他人,虽然不那么熟,有诸多不便,也只能克服一下啦。” 她这句话直接就将千星推到了架子上,千星气上心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自己的回答时,却忽然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随后,她看着慕浅,道:“对啊,我现在就是一步都不想离开他,所以我不去,这就是我的答案。” 听到这个回答,慕浅瞬间愣了一下,霍靳北则淡淡勾唇一笑。 千星这一下午都被慕浅压制着,这会儿突如其来赢了一道,哼了一声之后,转身就又走进了厨房。 慕浅这才又看向霍靳北,道:“小北哥哥,你得谢谢我啊——” “谢你什么?” “我让你女朋友清醒了过来啊。”慕浅说,“你是没看见她之前浑浑噩噩的样子,跟喝了迷汤似的,我差点都不敢认了。现在她醒了,不是我的功劳吗?” 霍靳北瞥了她一眼,懒得回应她。 慕浅倒也不在意,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手臂,说:“放心吧,不会把你女朋友借走太久的,顶多也就两三天。况且沅沅还有十来天才会回来,回来之后还有几天要忙大秀的事情,也就是说,你还有的是时间跟千星巩固感情呢!不会把女朋友给你撬走的!” 霍靳北又瞥了她一眼,“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饮食男女,食色性也。”慕浅微微扬起下巴,朝两间卧室的方向示意了一下,说,“我可是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让你巩固感情的,到时候你不许不放人啊!” 第958章 梦 这天晚上,吃过晚餐之后,慕浅便主动提出了要告辞。 阮茵对是否要当天回桐城还没有明确表态,慕浅便使劲撺掇她跟自己一起走。 大概是她撺掇得太过明显,千星心里顿时就拉响了警报,总觉得慕浅不怀好意,因此立刻就跟慕浅唱起了反调,硬要拉阮茵留下来。 阮茵大概是不忍心拒绝千星,在她一再请求之后,只能无奈答应了。 慕浅对此表示很震惊,“阮阿姨,你真的考虑好了吗?你确定自己要留下来?” 她一面说,一面还不忘对阮茵打眼色。 偏偏她还无心隐藏,这样的眼色被所有人看在眼里。 千星对此有些没反应过来,阮茵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捂了捂脸,而霍靳北则一手拿起慕浅的手袋,另一手直接将她请了出去。 “喂!霍靳北你有没有良心的啊?”慕浅对此表示抗议,“我明明是在帮你啊。” “用不着你帮。”霍靳北冷冷淡淡地回应了一句,直接就将她丢进了电梯。 慕浅哼笑了一声,冲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便径直离去了。 霍靳北静静看着电梯下到一楼,又走到楼梯窗户处看到底下的保镖接到了慕浅,这才转身回到屋子里。 屋子里,千星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正在换床单。 阮茵从厨房里走出来,见霍靳北这么快就回来,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没送浅浅下去啊?” “保镖接到她了,您不用担心。”霍靳北说。 阮茵应了一声,顿了顿,却不由自主地又看向了卧室的方向,随后对霍靳北道:“我留在这里真的好吗?真的不会影响你和千星吗?” “妈。”霍靳北低低喊了她一声,道,“您不要受慕浅影响,想太多。” 阮茵听了,笑了笑,随后伸出手来握了握霍靳北的手臂,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数,放心吧,我住一晚,跟千星聊聊天,明天就走。” 霍靳北说:“说得好像我赶您走似的。” 阮茵笑道:“我知道不是,不过你现在有人照顾,我留在这里挺多余的,所以就不多留了。” 霍靳北缓缓呼出一口气,道:“反正我的意见不能左右您,您自己决定吧。” 阮茵听了,这才笑着走向了千星所在的那间房。 却正好赶上千星抱着换下来的被套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向霍靳北,道:“你的床单要不要一起换了?” 霍靳北略略一顿之后,点了点头,道:“好。” 很快千星就又走进了他的卧室,而阮茵则先去了卫生间洗漱。 等到千星换好他的床单从里面走出来,却见霍靳北正倚在她的房间门口,似乎是在等着她。 “换好了。”千星说,“你进去吧。” 说完,她就走向阳台,将换下来的被单放进了洗衣机。 等到她从阳台转出来,却见霍靳北依旧站在她的房间门口。 千星不由得一怔,“怎么了吗?” “没什么。”霍靳北说,“主卧的床大一点,你跟我妈睡那边。” 主卧的床一米八,次卧的床一米五,的确是主卧主卧更适合两个人睡,不过千星并不太想占了他的房间,毕竟他才是最需要休息好的那个人。 “没关系,阿姨那么瘦,我们可以睡下的。”千星说,“不用换。” “我想我妈睡得舒服一点。”霍靳北说。 他用了这个理由,千星顿时就没法再反驳什么了,只能点头认同。 于是这天晚上,霍靳北住进了小房间,千星则躺在了原本属于霍靳北的那张床上。 虽然已经换了床单被套,但毕竟是他住了一段时间的房间,千星只觉得呼吸之间满满都是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忍不住偷偷放轻了呼吸,一下又一下地将那些属于他的气息都吸入肺腑。 千星连续几天都没怎么睡好,这天晚上便睡得格外安稳,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到了时间竟然也没醒。 直至阮茵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见她起来吃早餐,千星才终于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一清醒过来她就红了脸—— 此前是她信誓旦旦地对霍靳北的爸爸妈妈表示过来照顾霍靳北,这倒好,霍靳北的妈妈过来了,她反倒睡到吃早餐的时间才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阿姨。”千星抓了抓头发,有些懊恼,“我不知道怎么睡得这么沉……” “肯定是前几天累坏了吧。”阮茵笑着道,“不过昨天晚上看你睡得挺香的,今天多睡一会儿又有什么大不了?” “啊?”千星不由得抬眸看向她,“我……我昨天晚上打呼了吗?吵到您了吗?” “没有没有。”阮茵连忙道,“就是说了几句梦话,我以为你叫我呢,睁开眼睛才发现你是在做梦……” 她昨天晚上说梦话了? 千星脑子里空白了一瞬,下一刻,却忽然就有闪回的画面接二连三地撞入脑海—— 是,她昨天晚上是做梦了,梦见的人还是霍靳北,而且…… 一瞬间她就又红了脸,再开口时,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了,“我……我……说什么了?” “没什么啊。”阮茵看着她羞红的脸,笑道,“就是喊了靳北的名字,又轻轻笑了两声,肯定是梦见他了吧?梦见什么了?” 千星瞬间从床上弹起来,再不敢多谈论这个话题,匆匆穿了拖鞋起身,道:“我先去洗漱。” 她一走出卧室,正好看见霍靳北从对面的卧室里走出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千星却如同见了鬼一般,连多看他一秒都不敢,一头就扎进了卫生间,砰地一声关起了门。 霍靳北站在次卧门口,面对着她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随后,他看着从次卧走出来的阮茵,不由得问了一句:“你跟她聊什么了?” 阮茵摇了摇头,笑道:“没有聊什么呀,就是聊了一下她昨天晚上做了什么梦……可是她也不告诉我啊。” 说完这句,阮茵便低笑着走向了厨房。 霍靳北若有所思,静立片刻,忽地也勾了勾唇角。 第959章 吻上瘾 卫生间里,千星站在洗漱台前,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忍不住深呼吸,再深呼吸。 可是再怎么深呼吸,似乎还是冷静不下来,于是她索性拧开水龙头,用力地掬了几捧凉水到自己脸上。 冰凉的水浇到她滚烫的脸上,一瞬间却让她更加头晕,脑子里反复回放的,竟然都是昨天晚上的梦境。 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梦境里竟然全都是霍靳北,而且还全都是各种亲密状态—— 车子里的拥吻,江边路灯下的拥吻,床上的拥吻…… 一幕一幕,分明从来没有发生过,可是却异常地熟悉。 忽然之间,千星猛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看的那出剧。 其实那个时候电视机里只是随意地播放着一出剧集,她坐在沙发里等阮茵洗澡,心思并没有完全用在那出剧上,也没怎么留意情节。 偏偏,她梦见的那些场景,全部都是那部剧里的! 而且她还把剧里的那些桥段投射到她和霍靳北身上,做成了梦! 千星猛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她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 她是不是太不清醒了? 明明已经确认过了,眼下他们俩就是最好的状态,为什么还会梦见这些? 千星只觉得没脸见人,偏偏霍靳北又在门口敲了敲门,平静地喊了她一声:“出来吃早餐了。” 千星有些茫然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又磨蹭许久,终于拉开门走了出去。 霍靳北一眼就看到她湿漉漉的发际线,微微拧了拧眉,“头发怎么湿成这样?” “啊?”千星有些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头,胡乱回应了一句,“没有啊……” 说完她便径直走到餐桌旁坐下,垂着眼,不敢多看霍靳北一眼。 霍靳北也没有多说什么,在她对面坐下,安静地吃起了早餐。 早餐结束,千星抢着帮阮茵将碗碟收进厨房,正准备挽起袖子开始洗,却忽然听到霍靳北准备去上班的声音。 她依旧心虚,听着动静,也不敢走出去看看。 霍靳北反而走到厨房门口,看了看站在洗碗槽前发呆的她,轻轻敲了敲门,说:“我去医院了。” “哦。”千星匆匆忙忙地应了一声,下一刻却是拧开了水龙头。 霍靳北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千星透过水流的哗哗声,听着他开门关门的声音,心虚之余,更多的却是心乱如麻—— 她忍不住又一次将手放到水龙头上,想要开大水流冲走自己这些凌乱的思绪时,却不自觉地关上了水龙头。 下一刻,她忽然转身就冲出了厨房。 阮茵站在客厅里,看到她的动作,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千星已经拉开大门冲了出去。 霍靳北正站在电梯口等电梯,蓦地听到什么动静,回过头来,就看见千星从屋子里冲出来,一路直冲到他面前。 霍靳北静静地站着,垂下眼来看向她。 千星迎着他的视线,咬了咬唇之后,终于开口道:“有件事,我还想再确认一下。” 霍靳北闻言,神情依旧平静,仍旧是静待一般,只是看着她。 千星眸光闪烁,伴随着脑海中反复回放的每一个画面,忽然就踮起脚来,又一次主动印上了他的唇。 霍靳北被封堵的唇下,一抹浅淡的笑意划过,随后,他便伸出手来将她圈进了怀中。 身后的电梯却忽然在此刻打开来。 正是上班时间,电梯里几乎已经站满了人,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里面的人忽然就不约而同地睁大了眼睛。 千星原本面对着电梯门的方向,隐约听见什么动静,正准备睁开眼来看一看的时候,霍靳北却忽然揽着她转了个身。 再睁开眼来,便只能看见他近在眼前的眉目,那些清晰动人,分明是重演了昨晚梦中的种种。 而霍靳北面对的方向,一电梯的人,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一对旁若无人的男女,再默默地看着电梯门关上,随后默默地消失在了电梯门后。 …… 阮茵并没有在这边停留太久。 这天中午,跟千星吃过午饭,又带千星去超市逛了一圈,采购了一堆东西之后,阮茵便功成身退,离开了滨城。 晚上千星原本想等霍靳北,可是霍靳北却打了电话回来说要加班。 她有些失望,却也无可奈何,一直在客厅里等到十二点,眼见着他还是没有回来,只能悻悻地回房去睡觉。 迷迷糊糊间,也不知睡了多久,千星忽然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一下子醒了过来。 她睡觉之前留了一盏台灯,这会儿正有一只手放在台灯的开关上,将台灯的光线调到最暗。 而那只手的主人,除了她心心念念挂牵着的那个人,还能有谁? 千星几乎是瞬间清醒,一下子坐起身来,“你回来啦?” “吵醒你了?”霍靳北问。 千星连忙摇了摇头。 事实上,他并没有弄出一丝惊动她的动静,可是她却还是一下子就醒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现象,索性不去过问,只是道:“你饿不饿?冰箱里还有阿姨今天熬的汤,我去给你热一碗?” “不用。”霍靳北却道,“我吃过东西回来的。” “哦。”千星应了一声,看着他,似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顿,才又道,“你怎么不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呢?” 霍靳北坐在床边,闻言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以为这里才是我的房间。” 千星一愣,下一刻才反应过来。 昨天晚上他们是换了房间睡的,而那却是为了将就阮茵,今天阮茵既然已经走了,千星顺理成章觉得自己应该住回自己的小卧室,所以她才睡在了这里。 怎么他也觉得,他应该住这里吗? “阿姨都回去了,你当然住回你的房间啊。”千星说。 “是啊。”霍靳北应了一声,随后又看了她一眼,道,“那是我进错房了。你早点睡吧。” 说完,他伸出手来帮她整理了一下她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后便起身准备离开。 千星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他走到门口的背影,脑海之中却忽然又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霍靳北!”她忽然喊了他一声。 霍靳北应了一声,回过头来。 而千星已经掀开被子下了床,几乎是直扑进他怀中,扬起脸来,忽地又吻住了他。 霍靳北不由得微微扬眉。 这是……吻上瘾了? 第960章 情不自禁 虽然她这个举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然而她肯主动投怀,霍靳北焉能不受用? 他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手按着她的后脑,任她为所欲为。 好一会儿,千星才终于缓缓离开他的唇,满面潮红地与他对视着。 霍靳北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微湿的唇角,“还是确认?” 千星愣了一下,随后却缓缓摇了摇头。 经过早上电梯前的那个吻之后,她已经不需要再确认什么了,而刚才之所以突然主动,只是因为—— 她想。 她想他,想要亲近他,甚至还想跟他一起将梦里那些情形都演练一遍—— 不过眼下,她已经满足了,因此只是拉着他的手,低低说了句:“晚安。” 霍靳北似乎没想到她的进程会跳得这么快,听到“晚安”两个字后,竟然愣了愣。 说过晚安之后,千星已经准备转身重新回到床上,却忽然察觉到什么,转过身来,便看见霍靳北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她。 千星不由得僵了一下,随后道:“你还是想睡这间房吗?” 霍靳北听了,终究只是无奈地勾了勾唇角,随后道:“睡吧,我也要睡了。” 时间确实已经不早,他明天还要上班,的确是不应该再将多余的精力和时间放到其他事情上。 千星应了一声,霍靳北便转身走了出去,顺便帮她带上了房门。 千星坐在床上,听着他走进卫生间的动静,这才重新躺了下来。 可是躺下之后,她却是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了。 刚刚霍靳北的反应,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她并不能完全确定,所以一时之间,千星有些拿不准自己该怎么做。 直至外面又传来卫生间门开关的动静,千星才一下子回过神来。 霍靳北洗完澡,应该是要休息了。 她忍不住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呆滞片刻之后,终于忍不住掀开被子下床,抓过床头的手机和耳机,跑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霍靳北正准备推门走进对面的屋子,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她之后,微微拧了眉道:“怎么了?” “我……”千星一张口,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霍靳北却只是耐心地等着她。 千星深吸了口气,才终于又道:“我睡不着,我能跟你一起待会儿吗?你可以睡你的,我不会打扰你的,我可以用耳机看电影……” 说完,她还拿起手机冲霍靳北扬了扬。 霍靳北安静片刻之后,终于抬起手来,那姿势却并不像是要接受她的建议。 千星看在眼里,心头不由得一沉。 然而下一刻,霍靳北却指了指她身后的房门,和自己身后的房门,道:“客厅还是卧室?” …… 千星挑了霍靳北的主卧。 虽然她一向过得粗糙,对床什么的完全不挑,可是用霍靳北的话来说,始终还是大床睡着要舒服一些。 她想让他睡得舒服一些。 进入卧室之后,千星便坐进了卧室那张书桌椅里,随后对霍靳北道:“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霍靳北已经在床边坐了下来,听到这句话,抬起眼来看向她,“所以,你是打算坐在那里看电影?” 千星朝他那边的大床上瞥了一眼,随后飞快地移开了视线,道:“对啊,坐在这里也不会影响你什么的。” “所以——”霍靳北顿了顿,才又道,“如果我也想看看呢?” 千星捏着耳机的手不由得一顿,片刻之后才又道:“可是你明天还要上班,需要好好休息……” 霍靳北听了,一时没有再说话。 千星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就站起身来,走到床边,道:“那我分你一只耳机好了——” 霍靳北看了一眼她递过来的耳机,没有接,而是将手伸向了她的手机,“打算看什么?” 千星胡乱报了部电影的名字。 下一刻,却见霍靳北打开了床头的一部小机器,随后,一道光束投到对面的白墙上,化作绚丽的图案。 他这间房里居然有投影仪! 千星有些目瞪口呆,随后,她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耳机。 霍靳北在她手机上找到那部电影,投到墙壁上,随后就关上了灯。 墙壁上原本就绚丽的色彩顿时更加清晰明亮起来。 千星悄无声息地坐到了床上。 “前天晚上想看的就是这部电影?”霍靳北忽然转头问她。 千星蓦地转过头来,正对上他近在咫尺的脸,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 明灭的光线映在两个人脸上,化作斑驳迷离的图案,连带着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凌乱不受控。 好一会儿,千星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嗯。” 前天中午,她冲到医院确定了他的心意,晚上等他回来便主动开口说要跟他一起看电影,但是他婉拒了。 千星虽然耿耿于怀一整晚,可是第二天早上起来,知道他是因为太过疲累必须要休息之后便彻底释怀了,没想到他却还记得。 氛围似乎有些过于暧昧,千星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部。” 可是她刚说完这句,网络忽然就极其不给面子地卡住了——白墙上那一个电影公司的图标久久停留,一动不动。 而下一刻,霍靳北倾身向前,吻住了她。 千星只僵硬了一瞬,随后,她便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抱着面前的男人的同时,迎上了他的吻。 男欢女爱的事情,她见过太多太多,却从不曾亲历。 夜场里形形色色的男女都有,有的萍水相逢,有的露水姻缘,有的相见恨晚。 无论哪种,总能在里里外外的位置看到程度不一的激情画面。 见得多了,也就麻木了,哪怕她在卫生间里听到隔间里有人在做某些见不得人的事,照样能面不改色地上了卫生间,洗了手,拉开门后,再穿过一双又一双激情拥吻的人群,回到自己该去的位置。 那个时候只觉得不可理喻,可是到了自己身上,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没有理智的。 情不自禁,就是情不自禁。 第961章 每一个约定 千星攀着霍靳北的肩膀,闻着他身上沐浴后的清新气息,忍不住想离他近一些,更近一些…… 伴随着她体温的逐渐升高,这一吻似乎也变得有些热切。 霍靳北的手在她的睡衣下摆反复犹疑之后,终于控制不住地探了进去。 偏偏就在这时,原本卡住的视频画面突然动了,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音响效果,惊得两个人都僵硬了一下。 下一刻,霍靳北飞快地收回了自己探进她衣服下摆的那只手,而后将她的脸按到了自己颈窝处。 千星紧贴着他的颈部脉搏,不得动弹的同时,察觉着他有些沉重的呼吸起伏。 她一时之间没能回过神来,忍不住想要抬起头来看看他怎么了,偏偏霍靳北用力按着她,不让她动。 千星只能埋在他颈窝处,好一会儿才有些闷闷地开口道:“你怎么了?” “没事。”霍靳北沉沉应了一声,这才缓缓松开她的后脑,随后看向已经进入开场的电影,低声道,“你看电影吧。” 千星忍不住抿了抿唇,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霍靳北却避开了她的视线,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千星这才又开口问了一句:“你要睡了吗?” 霍靳北抬头看向播放着的电影,回答道:“我应该看不了多久就会睡着。” 千星立刻对此表示一万个理解,连忙道:“你睡你的,我不会吵你的。” 闻言,霍靳北才终于又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将被子的另一端递给了她。 千星心里很快又欢喜起来,接过被子躲了进去。 虽然先前的亲密骤然中断,可是此时此刻,她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哪怕只是窝在一起看一部电影,也足够了。 鉴于霍靳北说自己可能很快会睡着,电影开始之后千星就调低了音量,一动不动地窝着,生怕打扰到他一丝一毫。 就这样窝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部电影还没播放到最精彩的片段,她的呼吸就逐渐均匀平稳起来。 而她的身旁,宣告自己会提前睡着的霍靳北依旧睁着眼睛,一时看看电影画面,一时看看自己身边这张陷入沉睡的脸。 明明该睡觉的时刻,却偏偏毫无睡意。 他一向理智克制,在这一刻,却总有某些东西,不受控制地膨胀弥漫。 良久,他才微微叹息了一声,掀开被子,起身走向了卫生间。 …… 翌日清晨,千星在睡到饱足之际悠悠然醒来,一睁开眼睛,忽然懵了一下。 她一个人,躺在霍靳北房间的大床上。 千星猛地坐起身来,下一刻,才忽地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她是来霍靳北房间看电影的,可是昨天晚上那电影讲了什么来着? 她正在努力回忆,霍靳北忽然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四目相视,千星微怔之后,冲他笑了笑,道:“早啊……” “早。”霍靳北倚在门口看着她,“昨晚那部电影怎么样?好看吗?” “还不错啊。”千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末了,忽然又意识到自己这样说谎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于是垂了垂眼,有些讪讪地改口道,“其实我也没有看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霍靳北听了,唇角浮起一抹笑意,随后道:“那就今晚再继续看吧。” 千星蓦地抬头看向他,“今晚继续看吗?” “两个晚上都没有看成,你甘心吗?”霍靳北问。 千星不由得笑出声来,“好啊。” 她喜欢这样的计划性内容,哪怕只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对她而言,都算是一个约定。 而每一个跟他有关的约定,她都很期待。 …… 两个人一起吃过简单的早餐,霍靳北去医院,千星和他一起出了门,去附近的菜市场逛了一圈之后,又去了超市。 一部电影准备了两天还没看完,今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之前的情形重演了。 干坐着看电影固然会容易打瞌睡,如果嘴里有吃的,那势必就不会了。 因此千星进了超市便直奔零食区,一边猜测着霍靳北会喜欢的零食类型,一边往购物车里放东西。 鉴于霍靳北的一贯风格,千星觉得他喜欢吃的应该都是健康食品,因此逛完整个零食货架她也没挑到几样吃的,又信步走到了酒水区。 眼前各式各样的酒类琳琅满目,千星本来准备直接掉头离开,目光忽然又落到一款正在做推广的红酒上。 虽然霍靳北好像挺不喜欢她喝酒的,可是喝一点点红酒应该无碍吧? 想到这里,千星又走回了酒水区,一瓶接一瓶红酒地研究起来。 她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两款红酒的区别,身后忽然传来几个年轻男女说说笑笑的声音,千星浑不在意,却忽然有一个人撞到她身上,让她险些摔了手中的酒。 她并没有站在挡路的位置,被人平白撞了一下,下意识先护好手中的红酒,还没做出其他的反应,没想到对方反倒先声夺人,“哎呀,你眼瞎还是想碰瓷啊?不声不响地站在这里是要吓死人吗?” 千星闻言,不由得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酒放回货架上,这才转头看向了撞自己的人。 这一看,她愣了一下,对方也愣了一下。 “宋千星!”眼前的女孩梳着一头五颜六色的脏辫,眼妆浓得几乎看不清本来的面目,却一口就叫出了千星的名字。 叫过之后,她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又上下打量了千星一通,疑惑道:“宋千星?” 千星没有打算否定自己的过去。 “章妍。”她抱着手臂喊出了那个女孩的名字,淡淡道,“好久不见。” 在那些辗转流浪的日子里,千星走过很多地方,结识过很多人。只是每个地方她待得都不长久,因此也没有交到什么深情厚谊的朋友,大部分都是一次告别就是永别。 眼前这个叫章妍的女孩是跟她在南部的一个酒吧共事过一个多月的前同事,千星并没有想过会重逢的人,没想到会在滨城重遇了。 “真的是你啊?”章妍猛地伸出手来,毫不客气地在她肩头推了一把,“我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你变化挺大的啊,这打扮……现在是流行这种风格吗?我怎么看不懂啊?” 千星瞥了一眼她的手,抬眸看向她,淡淡道:“挺流行的,就是不是什么人都能驾驭得了。” 第962章 从前那些事 说话间,那群跟章妍一起的男男女女也都围上前来,盯着千星上上下下地打量。 有人起哄道:“章妍,你认识啊?看这打扮不像是你会认识的啊!” 章妍原本就被千星的回呛惹怒了,这会儿听见众人的话,更是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哪知道别人从前是什么样子的啊!宋千星,我看你这个样子,是准备收心养性当良家少女了?嗤,你良得起来么你?” 听着她的挑衅,千星丝毫不为所动,反倒是她身后那几个人,个个双眸发亮。 “有故事啊?讲讲!快讲讲!” 章妍瞥了千星一眼,慢悠悠地开口道:“你们别看人家现在衣服温柔贤淑的样子,当初可是分分钟就能拿起瓶子爆人脑袋的,一个人能单挑一群人,不光打架厉害,跑得也特别快……否则啊,现如今她在警局的档案,只怕都得有一人多高了——” 几个人的目光全都在千星身上来回逡巡,一个染着一头绿色头发的男人一面说着“看不出来啊”,一面就伸手出来想要摸一摸千星的下巴。 千星一转头避开了,退开两步之后,却是从口袋里取出一根皮筋。 几个人都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却见她用那根皮筋慢条斯理地把自己长到肩头的头发绑了起来,随后,重新抽了支酒拿在手中。 再然后,那支酒就横在了那个绿毛男人眼前。 千星微微偏了偏头,盯着他,缓缓勾起一个笑意,“现在,看得出来了吗?” 她绑起头发后,整个人都清爽利落了几分,眼神也异常飒爽凌厉,那架势,竟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面前的绿毛男人竟然真的愣了一下,僵在那里。 他身后,章妍见状,猛地抬起脚来踢了他一下,“你个怂货!你不会真的怕她在这里拿个酒瓶爆你的头吧?宋千星,现在可不是那几年了,到处都有监控,你以为伤了人你可以跑得掉吗?再说了,你以为现在还会有海哥那样的男人继续护着你吗?” 听到“海哥”这个名字,千星的目光才又一次落到章妍身上。 见她移开视线,面前的绿毛几乎立刻就想要趁机动手,然而没等他出手,千星手中的酒瓶已经直接放到了他脑门上。 “别乱动啊。”千星说,“老实说,我手的反应比脑子快,你要是乱动,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别怕她!”章妍在身后道,“就是这个女人,在海哥为她挡了一刀之后,拍拍屁股就走人,消失无踪了——这么多年,我可算逮到你了。宋千星,你敢动手试试?你敢动手,我们就陪你一起进局子!” 千星目光再度落到她身上,顿了片刻之后,却忽然偏头一笑,道:“好啊,那就一起去好了。” 她说完这句,忽然就收回了手中的酒瓶,重新放回了货架上。 与此同时,有超市职员领着两个穿着警服的民警快步走了过来。 千星冲着庄颜微微一笑,道:“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在警局的档案,真的有一人那么高。” 章妍脸色赫然一变。 …… 一行人就这样被带回了警局。 千星早就对此做好了心理准备,再加上她回桐城后在警局出入的次数,对这样的情况早已经免疫。 可是对方那几个人对此就明显有些忐忑了,虽然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却还是下意识地就害怕起来。 千星录了个简单的口供,本来以为简单训诫几句这事就会了结,没想到负责的警员将她的资料输入电脑之后,忽然就停顿了一下。 他这一停顿,千星就大概猜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名警员就对她道:“你先坐会儿,等那几个口供录完了,再一起处理。” 说完,那名警员便起身匆匆走了出去。 千星抱着手臂坐在那里,不由得呼出一口长气。 这样的架势很明显,对方大概是看到了什么她的相关信息,这会儿只怕她进警局的消息立刻就要传到淮市去了。 千星一点也不想惊动宋清源,可是实在要惊动,她也没有办法。 那名警员一去许久,千星在那里干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听到有人开门的声音。 她有些不耐烦地转过头,看清楚走进来的人时,那丝不耐烦登时就僵在脸上,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替代。 霍靳北神色平静地推门走进来,目光直直地落在她脸上,一言不发。 千星回过神,蓦地站起身来。 “我什么都没做。”她说,“我知道他们故意挑事,我看着那个营业员跑出去,我知道她肯定是去报警,我就一直拖着时间等警察来呢!我是拿那个瓶子比划过,可那只是为了拖延时间,我并没有真的想过要动手啊!” 霍靳北一个字没说,她自己就噼里啪啦解释了一大堆,听得霍靳北眉心都拧了拧。 千星连忙走到他面前,“你不相信我啊?” 霍靳北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才缓缓开口道:“我没说不相信你。” 千星听了,却仍旧耷拉着眼皮,偷偷瞥着他脸上的神情。 “事情我都知道了。”霍靳北抬起头来看向她,说,“处理得不错。” 千星闻言,先是愣了片刻,随后才终于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伸出手就要拉住他的时候,却又听霍靳北道:“可是随便拿酒瓶比划这种事,是不是还是危险了一点?” 千星蓦地一噎,顿了片刻,才道:“那是下意识的动作,我……以后尽量克制呗。” 霍靳北又看了她一眼,这才伸出手来握住了她,道:“走吧。” 他手心很暖和,千星心头一暖,就要跟着他离开之际,却忽然想起什么来,顿住了脚步。 “为什么你会来?”她说,“谁通知你来的?” 霍靳北回头看了她一眼,“你说呢?” 那还能有谁? 势必是宋清源了。 千星一怔,“你们……一直有联系?” 霍靳北没有否认。 千星呆了呆,“所以,我们的事,他也知道了?” 霍靳北说:“你介意?” 千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们的事,跟他又没有关系,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这个话题,霍靳北没有打算在这里跟她详谈,因此拉着她就走了出去。 外面的大办公室里,章妍等人也都录完了口供,正在签字准备离去,一抬头就看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霍靳北和千星。 章妍的目光在霍靳北身上打了个转,再度冷笑了一声,道:“哟,这小鸟依人的姿态装得够逼真的呀?这男人居然敢跟你在一起,他知道你从前那些事吗?” 第963章 你有多没良心,我一直都知道 听到章妍的话,千星并不理会,只是转头看向霍靳北,微微一笑道:“我们走吧。” 霍靳北对此显然没有别的意见,拉着千星就准备离开。 然而章妍却径直挡在了两人面前。 “宋千星,你这个样子,还真是够温婉贤淑的啊。”章妍说,“做人怎么能这么虚伪呢?你敢不敢露出你的真面目给这个男人看看?” 千星眨巴眨巴眼睛,随后转头看向了霍靳北,开口道:“如果我现在拿个被子砸碎在她脑袋上,你会生气吗?” “会。”霍靳北直截了当地回答。 千星听了,这才又重新看向章妍,微微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 章妍冷笑了一声,道:“装什么乖乖女啊?你以前拿瓶子给人脑袋开瓢的事干得还少吗?” “哦。”千星应了一声,随后道,“关于这一点,他知道。还有别的事吗?” 章妍闻言,有些狐疑地看了霍靳北一眼,“知道?知道他还敢跟你在一起?” “对啊。”千星说,“他胆子大嘛,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偏偏还要对我穷追不舍,也让我很无奈啊。” 说完这句,千星又看了霍靳北一眼,却见霍靳北也正看着她,听见她说的话,只是勾了勾唇角。 千星原本有些心虚,见到他这样的反应,登时就有了底气了。 总归她说的也不是假话,曾经有一段时间,他不就是对她穷追不舍吗? “呵。”章妍说,“那恐怕他也有什么毛病吧,连你这样的女人都敢要,你们俩还真是天生一对啊。” “谢谢你的祝福。”千星笑着回了一句,不准备再跟她多说。 她拉着霍靳北准备离开之时,章妍却又一次伸手拦住了他们。 “你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章妍缓缓道,“那喜欢你的男人是什么样,他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千星目光微微一凝,一时竟没有说话。 霍靳北看了她一眼,终于对章妍说了第一句话:“是吗?那你倒是说说看,喜欢她的男人会是什么样子?” 霍靳北刚说完这句话,千星忽然控制不住地紧握了一下他的手。 她在紧张,连带着身体都变得微微有些僵硬。 章妍见状,顿时更加得意,立刻道:“我看你长得一表人才,应该是正经人家,所以我才好心提醒你,这个女人没有良心的,你对她再好,到头来都会被她当成驴肝肺。你现在有利用价值,她当然表现得跟你亲密,等你出了什么事,哪怕是因为她出事,她照样会一脚把你踹开,头也不回地就走。到时候管你是生是死,她根本都不会回头看一眼。你醒醒吧!” 听到她说的话,千星呼吸微微有些紧绷,却没有出声反驳。 而霍靳北在听完之后,平静地点了点头,道:“那我现在知道了,谢谢你。” 说完,他便拉着千星,越过章妍,径直往外走去。 “喂!”章妍的声音依旧从后面传来,“我都提醒你了,你别执迷不悟了!” 霍靳北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而千星在他身后,乖乖跟随着他的脚步,步伐紧张而零碎。 章妍看到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 霍靳北在滨城没有车,因此出了警局大门,两个人就站在路边等着打车。 霍靳北低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操作着,千星站在旁边,盯着他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生气了?” “什么?”霍靳北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 “刚才章妍说的话……”千星顿了顿,才又道,“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她说的事实?”霍靳北问。 千星迟疑片刻,缓缓点了点头,道:“大部分是事实吧……只不过她说我利用那个人,我没有。” 霍靳北收起了手机,抱着手臂看着她,“那人是谁?” “他叫肖海,是南部一家酒吧的老板。”千星如实回答,“当时我流浪到那里,就在他的酒吧里打工。章妍也在那边打工。” “然后呢?” “他……是对我很好。”千星说,“在很多方面,他都很照顾我。” “特别只照顾你一个?” “……”千星默了片刻,才点头道,“算是吧。” “那他是喜欢你。”霍靳北帮她下了结论。 千星立刻道:“可是他从来没有明确说过,所以我也只当他是普通朋友。” 霍靳北点了点头,“后来呢?” “后来有一天晚上,有一群人在酒吧闹事,还亮了刀子。”千星说,“你知道我一向不怕死,遇见这种事情只会一个劲向前冲……有两个人拿了刀要捅我,我避开一个,险些撞到另一个人刀口上时,肖海帮我挡了那一刀。” 霍靳北听了,一时没有表态。 “那一刀扎得很深,他伤得很重。”千星抿了抿唇,道,“可是,我没有管他,等他被送进医院之后,我直接就收拾包袱跑路了。” 霍靳北听了,似乎微微拧了拧眉,随后道:“你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我没有办法。”千星说,“我不想靠别人,我也不需要别人对我这么好。他的付出超出了我能承受的范围,我只能跑掉了……因为不跑的话,我也还不起。” 说完这句,千星垂了眼,陷入了沉默。 霍靳北就站在她面前,仍旧是抱着手臂,没有说话。 千星垂眸许久,一颗心七上八下许久,终于又一次抬起头来看向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良心,很可怕?” 霍靳北安静地跟她对视了许久,才伸出手来,轻轻刮过她的眉尾。 “是很没有良心。”霍靳北说。 千星忍不住咬了咬唇。 “关于这一点,我也不是没有体验过。”霍靳北说,“你是不是忘记了我曾经经历过什么?” 千星听了,不由得又一次扬眸看向他。 是了,同样的事,似乎也在他身上发生过—— 他因为护送他遭遇车祸,重伤入院的时候,她不也同样不为所动,一去不回头吗? 霍靳北的声音忽地就清淡了几分,“所以,宋千星,你有多没良心,我一直都知道。” 第964章 用没良心的方法对没良心的人 听到霍靳北这样的语气,千星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凉。 纵使一直以来,她都对自己“没良心”这件事有着深刻的认识,并且从不避讳,可是从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那天起,她就很希望霍靳北可以忘掉过去那些事。 毕竟,他对她的态度之所以突然转变,就是因为被她的“没良心”伤害了太多次。 纵然她现在再怎么努力弥补,也总觉得他身上有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 这大概是被她伤害出来的后遗症,千星没的怨。 他能够接受她,重新对她好,对她而言已经是一件弥足珍贵的事情了。 可是眼下,他不仅又一次记起了她曾经做过的那些事,还知道了她这辈子做得最没有良心的一件事。 千星没办法确定霍靳北会有什么反应。 但无论他有什么反应,都是她应该承受的,毕竟这些事,她找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千星垂着眼,等待着宣判。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听到霍靳北的声音,道:“肖海进医院之后,你真的看都没有去看一眼?” “没有。”千星低声回答。 “一点也不关心他的死活?”霍靳北又问。 千星顿了顿,才又道:“有偷偷打听过,知道他挺了过来——” “然后就从此断了联系?” “嗯。” “这么说来……”霍靳北缓缓道,“我得到的待遇还算好的。” 千星不由得绞紧了自己的手指。 “好歹我出事之后,你还来医院看过我一次,跟我说过一些让我冷嘲热讽的话。”霍靳北说,“也算是有心了。” 都已经到了这份上,千星咬了咬唇,索性破罐子破摔,补充道:“我也不是特意去看你的……是慕浅喊我去看叶瑾帆,遇见你纯粹是意外。” 霍靳北险些被气笑了,“所以我还把自己看得太高了些,是吧?” “当然不是啦!”千星终于急了些,抬起眼来,道,“你跟其他人……怎么都是不一样的。” “是吗?”霍靳北微微偏了头看着她,道,“怎么个不一样法?” “你知道的。”千星低声道。 “我不知道。” 千星忍不住咬了咬牙,却见霍靳北眼眸始终平静深邃,仿佛真的就是在等待她的一个回答。 她又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我不想其他人对我好,是因为我自己自私。我不想你对我好,是因为你——我不想把你拖进我的世界,我的世界不好,一点都不好……” 说到这里,千星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眼眶。 霍靳北神情微微一变,下一刻,便伸出手来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伸出手来抚上了她的眼角。 千星还想继续往下说,霍靳北却没有给她机会。 他低下头来,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千星骤然僵住,剩下还想说的话也全然忘记了。 她抬起头来看向霍靳北,霍靳北也正低头看着她,指腹仍旧在她的眼角反复摩挲。 “这个答案,我接受了。”他说。 千星闻言,又怔忡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那你是不生我的气了吗?” 说话间,霍靳北打的车正好在两人面前停下,霍靳北伸手拉开车门,随后才转头看向她,回答道:“我保留生气的权力。” 千星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霍靳北塞进了车里。 将千星送回家,霍靳北一转头就又去了医院,夜里他要值班,也没有回来。 千星用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才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带着一壶汤赶到了医院。 还不到上班时间,医生办公室很空,只有一名实习医生早早地赶到,正在做一些整理工作。 见到千星,她愣了一下,“你找谁啊?” “霍靳北。”千星说。 “霍医生还没来呢,你等一下再过来吧。” 这大概是将她当做病人或者病人家属了,千星也不好待在里面,刚刚转头走出去,却正好就看见了走廊尽头走过来的霍靳北。 霍靳北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千星脸上立刻就浮起了笑意,迎上前去。 霍靳北却直接就将她带进了医生办公室。 那名实习医生正在帮霍靳北擦办公桌,一眼看到两个人走进来,似乎微微有些吃惊,喊了声:“霍医生。” 霍靳北应了一声,让千星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那名实习医生退到旁边,默默地观察着两个人。 千星拧开自己带来的汤壶,给霍靳北倒了一碗汤,随后才又看向那名实习医生,道:“你要喝一点吗?” “不用不用。”那名实习医生回答了一句,背开身去。 霍靳北喝了一口碗里的汤,才又看向千星,“什么时候熬的?” “今天早上啊。”千星顺口就回答。 霍靳北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下来,“现在才八点钟,你已经熬好了汤,那你是起得早,还是根本就没睡?” “我……”千星一时语塞,终于决定不再绕圈子,抬头看向他,道,“我想去见一见肖海。” 霍靳北闻言,微微挑起眉来看她。 千星继续道:“当初那件事,是我做得不厚道,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了,说谢谢也好,道歉也好,我总该当面对他说一声。” “肖海在滨城?” “应该是。”千星说,“章妍很喜欢他,一直都是跟着他走南闯北的。”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为什么还要跟我说?”霍靳北问。 千星一下子站起身来,道:“那我总要跟你说一声啊,不然你……是不是会更生气?” 霍靳北安静地沉眸看着她,没有表态。 直至千星伸出手来,轻轻拉了拉他的医生袍。 好一会儿霍靳北才终于开口道:“去吧。” 千星似乎微微有些惊讶,“你同意了?” “这是你的事情,轮不到我同意。”霍靳北说,“我只能说,我知道了。” 千星顿时就笑了起来,道:“那也可以。” 霍靳北没有再多说什么,安静地低头喝汤。 千星一直守着他喝完了汤,这才收拾了东西离去。 眼见着千星离开,那名实习医生似乎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霍医生,刚才那位是你女朋友吗?” “嗯。”霍靳北淡淡应了一声,随后才抬起头来看向她,似乎想看她有什么想发表。 实习医生似乎有些紧张,顿了顿才道:“怎么你对自己的女朋友也这么冷淡啊……” 一点也不像是在谈恋爱的人。 霍靳北听了,安静了片刻,才回答了一句:“因为她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实习医生:“????” 这算是什么回答? 因为她没有良心,所以你对她冷淡?那你干嘛要找一个没有良心的人做女朋友呢? 实习医生满肚子疑问,却已经没有机会问出口了 霍靳北准备好查房资料,起身就走出了办公室。 走在前往住院部的路上,霍靳北回想起先前和千星在办公室里的对话,的确,他真的冷淡。 可是谁让他面对的是一个没良心的人呢? 对她掏心掏肺,会被她排斥抗拒,一个不留神,还会逃之夭夭。 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换个法子。 用没良心的方法对待没良心的人—— 收效,甚好。 第965章 很烫 中午时分,霍靳北结束早上的看诊,外面的护士敲了敲门,问他要不要帮他订餐。 霍靳北看了看时间,还没来得及回答,却见那名护士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随后笑着看向他,道:“看来不用了。” 霍靳北抬眸看向门口,果然,下一刻,千星就出现在了那里。 护士自觉闪避,千星拎着食盒走进来,将食盒放到了他面前,“时间刚刚好,你的午餐。” 霍靳北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只是几味家常小菜,不过对她来说,应该也要耗费一些时间。 “这么快连午餐都做好了。”霍靳北淡淡道,“所以你是没见到肖海?” “见到了。”千星说,“跟他聊了一会儿,我赶着回来买菜做饭嘛,就没有多说什么……” 霍靳北听了,抬眸看了她一眼,道:“那他什么反应?” “其实他一直就是一个包容性很强的人,从我最开始认识他的时候就是这样。”千星说,“所以,发生那件事之后,他好像也没有怎么生我的气,还问我这两年过得怎么样……” 霍靳北听了,看她一眼道:“发生那样的事情也不生气,那还真是够包容大度的。” “是啊。”千星说,“不过他也是长期走南闯北的人,养成这样的性子并不奇怪……是挺好的一个人。” 霍靳北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 千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连忙看向霍靳北,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再怎么好,始终还是比不上你的。” 霍靳北听了,只是微微勾了勾唇角,却是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千星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那些话多多少少触及了他的一些点。 毕竟昨天霍靳北才告诉她,他会保留生气的权力,今天她就在他面前说肖海一点也没有生气,这岂不是伸手打霍靳北的脸? 可是话已经说出来了,又没办法收回,千星顿了顿,只能转移话题道道:“晚上你会准时下班吗?可不可以一起看电影?” 霍靳北抵着吃着眼前的饭菜,闻言只是说了一句:“到时候再看吧。” 他中午吃饭的时间统共也就二十分钟,很快又要开始新一轮的看诊,千星没有办法多留,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只能匆匆收拾了东西离开。 晚上八点多,霍靳北终于下班回到了家。 千星早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坐在沙发里发呆等他,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她立刻跳了起来,迎上进门的霍靳北,“你回来啦?” 比起她的热情,霍靳北却要平静得多,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千星却似乎已经适应了他这样的态度,毕竟他昨天晚上值了夜班,今天又上班一整天,应该是很累了。 “那我先去加热饭菜,你洗手准备吃饭吧。”说完这句,她转头就走向了厨房。 霍靳北放好背包,换了衣服走出来,正好坐下吃饭。 千星酝酿了满肚子的话,正纠结着应该怎么开口,却忽然听霍靳北道:“不是想看电影吗?新上了一部口碑不错的片子,今天同事推荐给我,如果想看的话,待会儿可以去看。” 千星显然没想到他会提出去电影院看电影的建议,这原本应该让她心里感到惊喜,偏偏这会儿,这个建议离她的预期有些差距。 “我想继续看那天那部电影,昨天晚上你突然要值班,都没有看成。”千星说,“我们今晚可以继续看嘛……” 说到这里,她声音低了下去,停顿片刻之后,才又小声补充了一句:“你房间的投影仪效果蛮好的……” 听见这句话,霍靳北抬起眼来,目光停留在她脸上。 而千星垂着眼,咬着筷子,似乎有些不太敢直视他。 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霍靳北的回答,说:“好。” 千星眉宇之间那股不明显的小小紧张蓦地一松,然而下一刻,一颗心却又紧锣密鼓地咚咚响了起来。 好在,他听不到。 …… 夜里,霍靳北坐在自己的房间调试投影仪,千星洗完澡,小心翼翼地走进门,看了一眼之后道:“还没弄好吗?” 霍靳北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头发都还没吹干,一股一股明显湿漉漉的。 霍靳北微微拧了拧眉,道:“怎么不把头发吹干?” 千星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已经差不多干了啊。” 霍靳北听了,起身走到她面前,抬起手来,用指腹接住一滴正好从她发尾低落的水滴,毫不留情地放到了她眼前,道:“这也叫差不多干了?” 千星有些心虚,她好像的确太心急了一点。 她还没想好回答什么,霍靳北已经伸出手来,拉着她重新走进了卫生间。 千星本来以为他可能是要监视着自己重新吹干头发,没想到霍靳北却拿起了吹风,亲自动手给她吹起了头发。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他穿着普通的居家服,身上都是沐浴之后的清新味道。 而她身上,有着同样的味道。 明明耳朵里都是吹风机的声音,那一刻,千星却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咚,咚,咚,一下又一下,清晰而快速。 两重声音交织,让千星有些不清醒,她脑子里嗡嗡的,感觉着霍靳北的手掌轻柔地在自己发间穿梭,为她吹干每一处湿发。 吹风机的声音停下来后,世界骤然安静许多。 霍靳北的手又在她发间游走片刻,这才开口道:“好了。” 千星一直垂着眼,抬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后,这才又抬眸看向他。 这一对视,霍靳北心头忽地“咯噔”了一下。 她红着脸,连耳根子都是红透的状态,分明不似平常模样。 果然,下一刻,千星忽然就伸出手来抱住他,随即抬起头来,印上了他的唇。 霍靳北微微僵了一下。 他原本就只是一心想着要帮她吹干头发,并没有任何其他想法。 可是此刻,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热吻,他的手却忽然有些不由自主,缓缓放上了她的腰。 隔着单薄的衣衫,霍靳北感知得到,她的身体,很烫。 第966章 期待 那对霍靳北而言,甚至是有些灼人的温度。 又或者,灼人的不是她的体温,而是她的身体。 纤细柔软的腰肢,衣物底下白皙滑腻的肌肤,通通带着灼人的热度。 似被那热度所感染,霍靳北只觉得自己身上似乎也有什么东西开始发烫,并且一发不可收拾。 肌肤相切,呼吸交缠间,霍靳北不由自主地将她往自己怀中带了带。 两个人紧密相缠,千星察觉到霍靳北不同以往的热情,心头不由得一喜,愈发往霍靳北怀中贴去。 她往前贴,霍靳北也不甘后退,两个人纠缠角力之间,到底是千星略输了一筹,控制不住地往后退了退。 卫生间原本就狭小,门半开着,千星这一退,一下子就撞到了身后的门把手。 冷硬的门把手抵在她柔软的腰上,瞬间就袭来一股难以承受的痛,千星不防,张口就咬了霍靳北一下。 霍靳北同样吃痛,一下子停顿下来,缓缓离开了她的唇。 “怎么了?”四目相视片刻,霍靳北缓缓开口问道。 千星一张脸仍旧通红,闻言只是低低回答了一句:“疼……” 霍靳北听了,眸光隐隐一黯,随后奇迹般地冷静下来,收回了放在千星身上的手。 千星趁机揉了揉自己的后腰,然而手刚刚伸过去,却忽然听霍靳北道:“机器调好了,先回房去看电影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卫生间里原本的暧昧旖旎瞬间消退不少。 千星一时有些泄气。 怎么这样呢? 早知道她刚才就忍着,不说自己痛了。 可是去他的房间看电影是他们原本的计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因此千星很快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应了一声之后,转头走出了卫生间。 她走出卫生间,却没听到霍靳北的脚步,回头一看,霍靳北正在低头整理吹风机,千星便先行回到他的卧室,从手机上找出那部电影,继续投屏到投影仪上。 她做完准备工作,霍靳北却依旧没有回到卧室。 千星等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起身跑出房间,却看见卫生间的门竟然关了起来。 那霍靳北应该是在上厕所? 见状,她只能又回到房间,安心等待。 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那边卫生间的门打开的声音,千星立刻坐直了身子,看着霍靳北推房入门,才道:“那我开始播啦?” 霍靳北瞥了一眼大幕上的影响,说:“这前面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还要从头再看吗?” “啊?”千星顿了顿,道,“不从头看,怎么入戏啊?” 霍靳北听了,没有说什么,很快拉开被子坐到床上,坐到了千星身边。 千星迟疑了片刻,忽然下定决心一般,往他身上一靠,随即就欢欢喜喜地看起了电影。 霍靳北微微一转头,原本是想看看她此刻的模样,却不想鼻端从她发间蹭过,忽地就又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那阵在卫生间里,无限放大到极致的香味。 一瞬间,霍靳北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僵硬了几分。 下一刻,他回转头来,目光直直地落在电影画面上几分钟后,忽然就收回了视线。 随后,他对千星道:“你慢慢看,我先睡了。” 千星一愣:“哎?”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霍靳北已经躺了下去,背对着她闭上了眼睛。 剩下千星一个人僵坐在那里,一时看看电影,一时又看看身边躺着的这个人,忽地就陷入了极度郁闷的情绪之中。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怎么他们两个总是会面临这样的情形呢? 每每到了亲密的时刻,似乎总是会被什么打断,永远没办法更进一步。 难道,是因为他心里始终还记着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所以才不肯跟她过于亲近? 毕竟他说过,他是会保留生气的权力的。 所以,这就是他的惩罚吗? 千星坐在那里,胡思乱想着,一直到电影播完也没有看进去什么东西。 直到面前的画面陷入一片空白,千星才又转头看向了躺在自己旁边的那个人。 自躺下之后,他似乎就睡着了,再也没有动过。 虽然这对他的辛苦忙碌而言是情理之中的事,可是她还是觉得不高兴,不舒服。 又做了片刻之后,千星忽然咬了咬唇,随后铁了心一般,贴着霍靳北躺了下去! 反正……反正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她有什么好怕的? 千星这么想着,躺下之后就再没有动过。 而她的身侧,霍靳北同样一动不动。 千星自从追着霍靳北跑,生活作息早就规律了许多,到了睡觉的时间,没躺一会儿,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 等到千星再睁开眼睛时,窗外天已经开始亮了。 她躺在那里,先是呆滞了片刻,随后转头朝自己身侧看了看,随后猛地坐起身来。 原本躺在她身边的霍靳北不在。 千星抓起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六点钟不到。 她猛地掀开被子起床,走出卧室,里里外外找了一通,却都没有看到霍靳北的身影。 这一大早,他会跑到哪里去? 千星回到卧室,抓起手机就给他打电话,然而电话打通,铃声却是从客厅方向传来的。 千星重新走出去,在餐桌上找到了霍靳北的手机。 一大早,人不在家,手机也没带,会去哪儿?难道是下楼买东西去了? 千星这么想着,坐在餐桌旁边等了半个多小时,却没有看见霍靳北回来。 她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他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想到这里,千星立刻坐立难安,下楼找了一通,周围都不见霍靳北的身影后,她猛地翻出手机上霍靳西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喂?”几声铃响之后,电话那头响起的却是一把有些慵懒的女声。 “慕浅!”千星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她还没睡醒,忍不住重重喊了她一声,“霍靳西呢!” 慕浅果然被她喊得清醒了几分,似乎从床上坐起身来,道:“霍靳西在楼下冲奶粉,这一大早的,你有什么事吗?” “霍靳北不见了!”千星说,“我怀疑他是不是出事了,你赶快让霍靳西查一查,看看是不是那个申家在搞鬼——” “哈?”慕浅似乎有些吃惊,顿了顿才道,“你先冷静一下,他什么时候不见的?怎么不见的?” “我不知道!”千星说,“昨晚他还在我身边的,我一睁开眼睛他就不见了!那时候六点钟都不到!他手机也没带,楼下也不见人——” 慕浅迅速地就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昨天晚上他还在,今天一睁开眼人就没了……你们俩是睡在一块吗?” 慕浅问这话的语气太过正经,仿佛就是在帮她分析事情的可能性,因此千星毫不犹豫地就应了一声:“嗯。” 慕浅却忽地就笑出了声,“可以啊,你们俩进展够快的。” “慕浅!”千星瞬间就恼了,“你在关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霍靳北不见了!” “冷静冷静。”慕浅连忙止住笑,道,“也许他只是去医院了呢。” “他今天白天不用上班的,就算有急事去了医院,那他怎么会不带手机呢?” “也是哦。”慕浅应了一声,随后道,“那是不是你们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他心情不好,所以离家出走了?” “我们——”千星蓦地一顿,停滞了几秒才斩钉截铁地道,“那他也不可能一声不响离家出走。” “那怎么说得准?”慕浅说,“男人心,海底针,你永远猜不透他们有多无聊,多幼稚,有多少乱七八糟的想法。” 千星一时沉默。 “你们俩真的有事情啊?”慕浅说,“怎么了?” 千星咬了咬牙,随后道:“我干嘛要跟你说啊?” “好朋友嘛,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啊。”慕浅说,“你不想早点找回小北哥哥吗?” 千星又顿了顿,正觉得怎么都张不开口的时候,一抬头,她忽然就看见了霍靳北。 他正从前面的一个街角走过来,一身运动装扮,脖子上系着一条毛巾,一副大汗淋漓的模样。 千星瞬间挂了手里的电话,直接冲到了他面前。 “你去哪儿了?”她劈头盖脸地问。 霍靳北看她一眼,摊开自己的手手脚脚给她看,“跑步。” “那你为什么不带手机?”千星又问。 霍靳北依旧是同样的展示动作,“没有可带手机的地方。” 千星朝他身上看了看,果然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口袋,确实是没有可带手机的地方。 “那你……”千星满肚子的话,到这会儿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咬咬唇,拧眉看着他的手手脚脚兀自郁闷。 “怎么了?”霍靳北看着她,“你以为我去哪儿了?” “我以为你被人抓了!”千星咬咬牙,又道,“或者……是离家出走了。” 这两个“以为”在霍靳北那里都是匪夷所思的,只是他更在意后者,因此重复了一句:“离家出走?” 千星这才又抬起头来看向他,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在你房间里看电影?” “何以见得?”霍靳北问。 “那你——是不喜欢我占着你的床了?”千星又道,“我在你房间里,很打扰你是不是?” 霍靳北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才又道:“没有。” “没有?没有那你为什么老是躲着我?”千星说,“是不是我真的很烦,很讨厌,让你无可奈何?如果是这样,那我——” 她话刚说到一半,霍靳北忽然拉了她一把,直接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 千星一下子撞到他怀中,撞得鼻子生疼,正准备抬起头来继续跟他理论,霍靳北却忽然又带着她往里避了避,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她—— 一辆速度飞快的外卖电瓶车跟两人堪堪擦身而过。 千星不由得呆了一下。 而霍靳北拧眉看着那辆车瞬间跑得没了踪影,这才收回视线,看向了自己怀中的人,问道:“那你什么?” “啊?”千星愣怔着,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刚才是在跟他说什么。 霍靳北显然也没指望她能回答,拉着她的手就往小区的大门方向走去。 千星跟随着他的脚步回到家里,霍靳北走进卧室,千星就跟着走进了卧室。 霍靳北打开衣柜拿了换洗衣物,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她,道:“没睡够就多睡会儿,醒了可以去餐厅吃个早午餐,会舒服一点。” 这是出门约会的意思? 千星愣愣地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拿着衣物走出去,随后又走进了卫生间关上门,她始终也没能回过神来。 这个该死的男人,到底是几个意思? 她正坐在那边绞尽脑汁,手中的电话忽然又响了起来,千星低头一看,看见了慕浅的来电。 她犹豫片刻,才终于接起了电话。 “刚刚怎么突然挂电话啦?”慕浅说,“怎么样?小北哥哥有消息没?” “回来了。”千星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慕浅忍不住又笑了一声,道:“回来了你怎么这副语气?刚刚不是还很担心他吗?不会是又吵架了吧?” “没有!”千星没好气地回答。 “那你怎么这么大怨气啊?”慕浅说,“到底怎么了,你可以跟我说说嘛。” “我……”千星蓦地一怔,“我很大怨气吗?” 慕浅应了一声,道:“听得出来有一点咯,小北哥哥欺负你了吗?” 千星闻言,不由得又咬唇沉默了片刻,才道:“没有啊。” “嗯。”慕浅应了一声,却没有再继续追问什么,明显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千星又停顿了许久,才终于忍不住道:“你说,他是不是已经不喜欢我了?” “不喜欢你,怎么会跟你在一起呢?”慕浅说。 “那他跟我在一起,为什么却——”千星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开口道,“为什么稍稍亲近一点,他就会避开我?” 电话那头,慕浅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一本正经的,“他避开你?你主动他也避开你吗?” “嗯。” 慕浅听了,不由得迟疑了片刻,才又道:“那是有些奇怪。” 听到她也说奇怪,千星但是更加郁闷,道:“急色的男人我见得多了,就是没有见过他这个样子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慕浅安静片刻之后,忽然道:“他现在在干嘛?” 千星转头往外面看了一眼,道:“在洗澡。” 慕浅忽然就“噗”了一声,随后低声道:“那你要不要,再试一次?” …… 卫生间里,霍靳北正站在淋浴底下冲洗身体。 天气还并不算太热,他却将水温调得极低,并且似乎没有速战速决的打算,打算慢慢冲个够一般,慢吞吞地打了洗发水搓到头上。 正满头泡沫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忽然响了一声。 霍靳北动作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刻,卫生间的门忽然被人“砰”地一下推开。 紧接着,千星就从外面冲了进来,并且直接就冲到了淋浴区,挤开了霍靳北。 顶着满头泡沫,赤着全身的霍靳北:“……” “我手烫了。”千星直接就抢过了淋浴喷头,对着自己的手背一通冲。 站在千星身后的霍靳北:“……” 千星立在那里,很认真地对着自己的手背冲了一会儿,却忽然听见身后的霍靳北道:“烫了的话,这水温度可能不够低。” “够了够了。”千星依旧背对着他,“不是烫得很厉害,这温度也行。” 霍靳北顿了顿,才又道:“那为什么不直接在厨房的水龙头冲?” 千星:“……” 她撒了个很拙劣的谎,并且直接一句话就被戳穿了。 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她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想到这里,千星终于鼓足勇气,回转头去看他。 面前的男人保持着最原始的状态站在她面前,无遮无挡,而他似乎也不打断挡。 千星的视线却只敢停留在他脖子以上的位置。 她看见他头上的泡沫,低声道:“我……我帮你洗头吧,我以前在一家理发店打过工,我洗头很舒服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走向了霍靳北,抬起手来伸向了他的头顶。 霍靳北没有躲避。 然而对千星来说,这个姿势太奇怪了。 没有人洗头,是这样够着手去洗的,更何况她面前的这个人还…… 千星耳根子烧得通红,想要说什么,脑子里却是一片混乱,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一会儿,霍靳北才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叹息了一声。 千星立刻凝眸看向他,“不舒服吗?” 霍靳北随后拿过旁边的毛巾,将脸上多余的泡沫擦去,这才低下头来看向她。 “你知道你自己在干什么吗?”他问。 千星手上的动作不由得停了下来。 他这个问题,言外之意太过明显,哪怕是她脑子混沌,却还是听懂了。 “我知道。”千星回答。 霍靳北眸光控制不住地拧了拧。 “不害怕吗?”他又问。 “为什么要害怕?”千星反问。 霍靳北忽然就伸出手来,轻轻扣住了她的下巴。 他凑近她,仔细地看着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澄澈透明,没有一丝的害怕与慌乱,只有小小的紧张,小小的羞怯,然而更多的,却是期待。 她是在期待他。 他凝滞了片刻,忽然就伸出手来,重新打开了两个人身后的花洒,调高了水温。 骤然喷洒的热水淋了千星一身,她下意识地往前一躲,却直接就撞进了面前的怀抱之中。 这一回,面前的人没有再推开她。 他抱紧了她。 …… 与此同时,远在桐城的霍家大宅之中,慕浅坐在早餐桌旁边,却丝毫没有要吃早餐的意思,反而只是敲着桌面,盯着自己放在餐桌上的手机看了又看。 她敲击桌面的声音虽然很轻,但是持续反复不断的声音终于还是引起了霍老爷子的不满。 霍老爷子从报纸后面抬头瞪了她一眼,说:“你要吃饭就好好吃,不吃饭就去带孩子!坐在那边敲什么敲!” 慕浅听了,忽然“嘻嘻”了一声,随后才道:“爷爷,别生气嘛,我是在帮你等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霍老爷子显然不怎么相信,却还是问了一句。 慕浅看了看时间,道:“别急,再等两分钟。” 霍老爷子哼了一声,懒得再理她。 几分钟时间很快过去,慕浅的手机丝毫动静也没有。 可是她却忽然就笑出声来,看着霍老爷子,道:“爷爷,恭喜你啊。你的孙子,长大啦!” 第967章 痛并快乐着 这天早上,千星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霍靳北为什么一直对她这样疏离克制,一有点亲密动作下一刻就推开她。 不是因为生气,也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他担心因为黄平那件事,她会留下阴影。 所以,他才如此小心翼翼,谨慎克制,生怕会让她想起一丝一毫不愉快的曾经。 也是这个早上,霍靳北才发觉,自己的担忧似乎根本就是多余的。 黄平固然是她此生最大的阴影,可是如今这个阴影已经被拔除,她更加不会将这样的阴影投射到他身上。 所以一直以来,她的热情,她的主动,不过都是遵循本心的表现。 而这一次,她更是将自己的本心遵从得淋漓尽致。 霍靳北忽然就有些后悔。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一早,他做了无数消耗体力的活动,无非都是在克制自己。 可是原来,根本就不需要克制。 她的热情索取,无畏给予,通通都让他意识到他此前做了多么愚蠢的决定。 好在,影响不大。 满足她想要的一切,他尚且做得到。 …… 初尝亲密滋味的男女,往往需索无度。 对于这一点,千星深有体会。 正如此刻,哪怕已经筋疲力尽,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来应付又一轮的卷土重来,她却依旧抱着他,缠着他,不愿意松手一分一毫。 仿佛恨不能就从和他融于一体,哪怕是再也不能分开,也是好的。 可是偏偏,她面对的人是霍靳北。 霍靳北太过理智,太过克制,太擅长将所有事情化作命题来分析。 正如此刻,他可以精确地判定出千星绝对没有再多承受一次的体力,也可以精准预测出,两个人再这么在一张床上躺下去,很危险。 他没办法放任自己置于这样的危险之中。 千星还埋在他颈窝之中,贪婪地汲取属于他身上的气息时,忽然就听到了他略有些低沉的声音:“起来吃午餐了。” 千星却一点想要起床的念头都没有,只是摇了摇头,道:“不想吃。” 霍靳北看了看时间,说:“不想吃也得吃。” 千星不由得微微抬头看了他一眼。 在这些事情上,霍靳北的原则一向不可侵犯,似乎她就从来没能在他这样的原则之下叛逆过。 可是偏偏今天,在刚刚经历过最亲密的事情之后,她有些跃跃欲试地想挑战一下—— 千星有些艰难地扬起脸来,亲吻上了他的下巴。 “就一顿不吃嘛,不会饿的,饿不着的,好不好?”千星一面吻着他,一面低低地开口道。 霍靳北喉头蓦地重重翻滚了一下。 下一刻,他的手就控制不住地又一次抚上了她的背。 随后,千星就被翻转了身子,骤然惊叫出声。 却已经晚了。 这是千星第一次成功地挑战了霍靳北的原则。 结局嘛,只能说…… 痛并快乐着。 只不过,快乐远大过于痛苦就是了。 …… 这一天,霍靳北原本是要去医院值夜班的,可是他请了假。 这一天,千星原本是准备好了材料要煲一锅好汤的,却没有煲成。 夜里九点,千星睡得迷迷糊糊之间被人抱了起来,走出了卧室。 她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看,霍靳北直接将她放到了餐桌旁边的椅子上。 谁知道他才刚刚一放手,千星忽然就艰难地低喊了一声,随后身子便控制不住地朝旁边歪去—— 霍靳北一把扶住她,看着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无奈叹息了一声,将她抱到自己腿上,护在怀中。 一靠进他怀中,千星哪怕还没有清醒,还是难以控制地轻笑了两声。 下一刻,忽然就有熟悉的香味弥漫在了她的弊端。 千星蓦地睁开眼睛一看,是霍靳北一手拿勺一手拿筷子,夹了个饺子送到了她面前。 千星肚子立刻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几声,随后,她张口就咬住了面前的那只饺子。 不烫不凉,温度刚刚好,吃进口中,能尝到熟悉的味道。 千星不由得又看向霍靳北,哑着嗓子开口问道:“你包的吗?” 霍靳北淡淡应了一声,见她近乎狼吞虎咽地吃下那颗饺子,微微拧了拧眉,随后将下一颗饺子夹成两半,这才又送了一半到千星唇边,“慢慢嚼,别吃得太急。” 千星含进口中那半颗饺子都滑到喉头了,听到他这句话,才又回到口腔,慢慢地咀嚼了起来。 饺子的香味在口腔中炸裂开来,千星这才想起什么,问:“你吃了吗?” 霍靳北没有回答,直接将剩下的半颗饺子放进了自己口中。 千星忍不住再度笑了起来,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勺子,盛了颗饺子又送到他嘴边。 霍靳北张口咬掉一半,千星则将剩下的一半送进了自己口中。 两个人你一半我一半地分食饺子,餐厅里一片旖旎柔情。 正在这时,外面却忽然响起了门铃声。 两个人都是微微一怔,对视了一眼。 知道这处房子的人不算多,会上来按门铃的就更是少之又少,这个时间,谁会来? 千星脑子里一片空白,霍靳北则直接得多,准备起身去看看是谁。 然而他准备将千星单独放在椅子上时,千星却又蹙了蹙眉,明显有些坐不住。 “要不要回去床上?”霍靳北问。 千星摇了摇头。 “那坐得住吗?”霍靳北又问。 千星还是摇了摇头。 身后的门铃还在不停地被按响,霍靳北脸上终究是流露出些许无奈的神情,“那——?” 千星心头忽然就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不如……你抱我去开门?” 霍靳北闻言,凝眸看了她一眼,“你确定?” 千星轻笑了两声,“反正我在滨城谁也不认识,我有什么好怕的?” 她原本就是在又一次故意挑战他的原则,然而她也知道以霍靳北的性子绝对是不会理她的,所以她是真的不怕。 谁曾想,下一刻,霍靳北竟然真的就重新将她抱了起来。 千星大惊,“喂——” “不是要去开门吗?”霍靳北问。 千星又一次靠在了他怀中,哼哼唧唧了两声,却是不愿意认输的模样。 两个人这边正僵持不下,那一边,房门口的门铃声忽然停了,而下一刻,门外忽然就就传来了钥匙的声音。 两个人都是一怔。 随后,两个人就眼睁睁看着门锁转动了一下,而后传来“咔嗒”一声,门开了。 伴随着缓缓打开的房门,一把熟悉的男声传了进来,“我就说吧,一般门口的地垫底下都会放一把备用钥匙的。” 听到这把声音,千星骤然一惊,然而却已经晚了。 门外,郁竣拿着她放在地垫下面的备用钥匙打开了久久不开的门。 宋清源站在他身后。 门内,霍靳北和她站在餐桌旁边。 而她满身遮不住的暧昧痕迹,被霍靳北抱在怀中。 门内门外,八目相视。 “……” 第978章 最舒服的方式 将近半分钟的时间,屋内屋外空气近乎凝滞。 好在霍靳北很快回过神来,微微朝门外的人点了个头之后,转身就将千星抱回了卧室。 而千星一直到被他放回床上时,人还是懵的。 霍靳北看了一眼她的模样,拉过被子盖住她,随后道:“你在这里面待着,我出去看看。” 听到这句话,千星似乎仍旧没有反应过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满脸茫然。 霍靳北又给她身后垫了个枕头,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等他回到客厅,宋清源已经缓步进了门,打量着这屋子的环境,眉目沉静。 而郁竣站在宋清源身边,笑着看向霍靳北,道:“不好意思,按了门铃好久都没听到回应,还以为你们不在家呢。宋老难得过来一次,我就擅自做主找了一下钥匙,没想到会打扰到你们。” 他嘴上说着抱歉,脸上却一丝抱歉的神情都没有,相反还笑得格外愉悦。 霍靳北走到餐桌旁,拿了两只杯子一面倒水,一面平静地开口道:“那至少可以提前打个电话吧?” 郁竣恍然记起一般,挑了挑眉,道:“忘了……不好意思。” 霍靳北没有再回应他,只对宋清源道:“宋老,坐。” 宋清源点了点头,走到沙发里坐了下来。 霍靳北将两杯水放到茶几上,这才又开口道:“这么晚,您怎么会过来?” “今天刚好来这边参加一个会议。”宋清源说,“才刚刚结束没多久,想着你们两个在这边,就过来看看。也是临时起意,所以没有提前打电话。” 霍靳北点了点头,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您最近身体还好?” 宋清源说:“好多了,医生给出的评价还不错,所以我这次才能出门。” “那就好。” 宋清源又道:“在这边还习惯吗?” “挺好的。”霍靳北说,“反正都是一样的工作。” “这边应该比你在桐城的时候忙多了吧?”宋清源说。 霍靳北应了一声,道:“是。” 宋清源目光淡淡在两间卧室门口掠过,才又道:“那千星呢?她还习惯吗?” 霍靳北顿了顿,才道:“她毕竟还迷糊着呢,习惯不习惯,言之尚早。” 宋清源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才道:“她迷糊,你不迷糊就行了。” 霍靳北抬眸对上他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道:“您放心,我知道什么事情该做。” 两个人就这么默默对视了片刻,宋清源才终于点头应了一声,似乎是认可了。 霍靳北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您今天过来得不巧,千星可能不太适合出来见您。要不我去问问她。” “不必了。”宋清源说,“能不见我,她当然是不见为好。我们喝完这杯水就走,不会多打扰你们。” 他虽然这么说,霍靳北还是站起身来,说了句“您稍等”之后,就又转身走进了卧室。 卧室内,千星依旧靠坐在床头,目光却似乎已经平和了下来,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呆滞。 看见霍靳北进来,千星立刻朝他伸出手,咬了咬唇道:“他们来干什么?” 霍靳北握住她的手,在床边坐了下来,淡淡道:“没什么,就是顺路经过,上来看看而已。” 千星忍不住又咬了咬牙,道:“不速之客,还那么会挑时间——” “没事。”霍靳北说,“他们坐坐就会走。” “当然没事啦。”千星说,“再怎么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管不着——” 说完这句,她却控制不住地又想起了自己当初求宋清源保住霍靳北的情形,一时间只觉得有些理不直气不壮,顿了片刻才又道:“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有。”霍靳北说,“你要不要出去打个招呼?” 千星脸色微微一变,讪讪道:“这就不用了吧……” 况且她这个样子,也不方便出去打什么招呼啊! 霍靳北只是道:“随你,反正宋老也不会怪你。那你好好待着,我待会儿送他们下去。” 千星低低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霍靳北陪她坐了片刻,很快就又起身走了出去。 千星听到他们低低的说话声,没多久又听见了大门开关的声音,应该是那两人走了。 屋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千星靠在那里,却一时有些失神。 几分钟后,霍靳北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他走到卧室门口,看了一眼坐在那里出神的千星,问:“饺子还吃不吃?” 千星摇了摇头,随即却又向他伸出了手。 霍靳北缓步上前,千星一把抓住他的手,似乎犹疑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你觉得宋清源还不错……对不对?” 霍靳北没有否认。 千星抬眸看向他,道:“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对他这样的态度,很过分?” 霍靳北安静注视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道:“该怎么对他,你自己心里有考量,我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真的?”千星却有些将信将疑。 无他,只是因为有些时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精分,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有些时候还很过分—— 她缓缓垂了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霍靳北却忽然又开口道:“只除了一点。” 千星蓦地抬起眼来。 “不要再刻意折磨自己,或者用这样的方法来折磨他。”霍靳北说,“因为这样,辛苦的不只是他一个。” 千星喉头忍不住动了动。 霍靳北说的这种情形,她实在是太过熟悉——被霍靳西找回来的最初已经往后挺长一段时间,她不就是这么干的? “他是做错了一些事情,你是亲历者,旁人无法要求你去原谅。”霍靳北说,“但是,不要辛苦自己,试着用最舒服的方式去相处就好,不必强求其他。” 千星闻言,心头一时沉静下来。 许久之后,她心里却忽然又有另一种感觉,不可忽视地沸腾起来。 她抬起头来看向霍靳北,目光久久凝住不动。 霍靳北也看着她,神情温和平静。 千星的心跳却陡然加快了起来。 他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他有多久,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和语气跟她说话了? 千星几乎已经记不清了,也似乎已经习惯了。 可是此时此刻,她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内心的悸动。 “那现在……是我们俩最舒服的相处方式吗?”千星低低问道。 听到这个骤然转换了频道的问题,霍靳北静了片刻之后,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 千星却瞬间就迎上前来,印上了他的唇。 早知如此…… 她一早就该把他给睡了! 第969章 节制 千星抱着霍靳北的脖子,不自觉地又向他怀中凑去。 霍靳北伸手抚上她背部的瞬间,脑海中却突然闪过刚刚楼下的情形—— 他一路送了宋清源和郁竣下楼,司机早已经等在楼下,宋清源原本一直都很平静,临上车前却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明显是有话要说,因此他也就安静站立,等着他开口。 果然,下一刻,宋清源就开口道:“你是医生,有些事情应该用不着我多说……总之,该节制的时候还是要节制。” 说完这句,宋清源没有再停留,转身就上了车。 而他就静立在那里,眼睁睁看着那辆车渐行渐远之后,才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 然而此时此刻,那口气忽然又提了上来—— 千星还在他唇间捣乱,霍靳北不动声色地抚上她的脸,微微退开些许,目光在她身上那些暧昧痕迹上掠过,随后才开口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不想吃东西的话,那就洗漱睡觉吧。” “我刚才都睡饱了……”千星眼眸明亮,“不如看电影吧?” 听到这个提议,霍靳北微微控制不住地挑了眉。 “还是之前那部?”他问。 毕竟那部电影,经历了好几个晚上的坎坷,即便他们两人都已经单独将完整的剧情看过了一遍,却始终不算是一起看完的。 “不看那部了!”千星说,“看来看去,没完没了的……我手机里还存了一份观影单,有七八部电影呢,足够看了。” 说完她就低头在自己的手机里翻找起来,随后将自己收藏的片单给霍靳北看,“看哪部,你挑。” 霍靳北看了一眼,道:“随你。反正在你回去桐城之前,应该可以都看一遍。” 听到这句话,千星蓦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回什么桐城?” 霍靳北看了她一眼,道:“之前慕浅来找你的事,你忘记了?” 千星蹙了蹙眉,道:“我又没有答应她……我不是回绝了吗?” 霍靳北听了,只是安静注视着她。 千星默默与他对视了片刻,才又开口道:“你想让我走啊?” “不是想让你走。”霍靳北说,“就是觉得,你应该回去看看,如果真能帮上什么忙,也是好的。” 千星嘟囔着低声开口:“我也不是不想帮忙,我只是……” “不想输给慕浅,不想被她掌控?”霍靳北说。 千星张口就道:“也是不想跟你分开——” 话音未落,她就意识到自己可能过于直接,有些不确定地咬住了唇。 霍靳北安静了片刻,唇角却再度浮起笑意。 “不过三两天时间而已,况且如果我有假期,也可以陪你一起回去看看。”霍靳北说。 这么说起来,情况可就大不相同了。 千星立刻伸出手来抓住他,笑了起来,道:“那当然可以啦——” 顿了顿,她却忽然又想起什么,看着霍靳北道:“不过,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啊?” 慕浅来转了一回之后,连她这个“当事人”都把那件事抛到了脑后,难为他还记着。 霍靳北也顿了顿,随后才道:“帮她一回,让她以后欠你个人情,不是很好吗?” 千星想了想,说:“那倒的确是很好,我还能趁机予取予求呢,想想就畅快!” 霍靳北见她这个模样,只是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千星便每日都有了盼头。 除了每天耐心细致地学习各类家长里短的事务,便是安排每日的余兴节目,掐着回桐城的日子做着属于两个人的计划。 然而,虽然她每天的计划都安排得非常完善,但是到头来,真正执行到的却并没有几个—— 一来,霍靳北太忙了; 二来,他偶然早下班,回家尚来不及执行她的任何计划,便先投入了别的事情之中…… 忘情之后,那些计划早被抛到脑后,哪还有人能记得起? 一个星期后,赶上霍靳北有一天的假期,两个人提前登上了回桐城的飞机。 此前跟他两厢厮守,每天只在两个人的世界中,千星沉醉不知时日过,到了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她才想起自己这一趟回去要面对什么。 其实说起来,桐城那些人,一个让她感到害怕的都没有,偏偏这次回去,想到他们,竟莫名产生了一丝紧张的情绪。 偏偏一下飞机,霍靳北就领着她朝霍家大宅而去。 千星虽然在桐城长大,可是离开数年之后,认识的人并不算多,而能让她产生那丝莫名紧张情绪的人,大概都集中在霍家了。 出了机场前往霍家大宅的路上,千星一路做了无数种设想,却怎么都没有想到进门之后面对的竟然会是空空荡荡的大厅,以及唯一一个瘫在大厅沙发里的活人——容恒。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早已落下,天边只剩几道未及消散的残霞,大厅里也没有开大灯,光线偏暗,映得那唯一一人极其孤独。 千星却在那一瞬间就松了口气。 看这情形,像是没有主人在家? 容恒原本是一动不动地瘫在那里,也不知是在出神还是在睡觉,忽然听见动静,他骤然支起身子,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之后,发出了一声疑惑的:“咦?” 霍靳北拉着千星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大厅里的环境,“这是怎么回事?” 容恒瞥了一眼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有些不明显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怎么回事?想着过来蹭顿饭,结果来了一个人都没有!” 他语气里怨气极重,千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没人你还不走,还真是赖上了。” 容恒瞪了她一眼,还没有说话,屋子里的灯忽然亮了起来,照得整个大厅明亮璀璨。 阿姨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见到几个人,连忙迎上前来,道:“小北回来啦?” “阿姨,爷爷呢?”霍靳北问。 “老爷子一个钟头前有点急事出去了,说是很快就会回来。”阿姨回答道,“靳西和浅浅各忙各的,也都还没回来。” 说完,阿姨又看了容恒一眼,道:“老爷子刚走容恒就来了,躺在沙发里也不动,我以为你睡着了呢,也不敢开灯,怕惊醒你。” 容恒这才瞥了千星一眼,说:“现在也没主人在,你是准备走呢,还是准备继续赖在这里?” 千星蓦地一噎,随即道:“你最好对我客气点!” “凭什么?”容恒也嗤笑了一声。 千星扬起下巴,缓缓道:“就凭……是陆沅请我回来的。” 容恒蓦地坐直了身子。 第970章 傻子 眼见着容恒一瞬间脸色都变了,千星有些控制不住地想笑。 一直以来,容恒面对她的时候都是硬邦邦、凶巴巴的,这会儿看来,原来他也可以有不凶的时候。 果然,下一刻,容恒就凑到了她面前,“她请你回来的?她什么时候跟你联系过?她请你回来干什么?有没有说过她什么时候回来?” 他这一长串的问题扔过来,千星却突然“咦”了一声,“你不是她男朋友吗?你手上还戴着情侣戒指呢,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连她什么时候回来都不知道吗?” 闻言,容恒脸色瞬间又僵了僵。 “不会吧?”千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你是真的不知道吗?” 容恒额头上的青筋都有些不明显地跳了两下,与千星对视片刻之后,低头就在自己身上摸索起来。 千星眼看着他摸了好几个口袋才摸出自己的手机,心头竟不免升起几分同情,忍不住想要开口说什么时,却见正准备拨电话的容恒忽然顿住,随即又一次抬头看向了她。 千星立刻收起了自己目光之中的同情。 容恒却已经变得冷静而笃定,“沅沅不可能跟你联系过,最多也就是慕浅能在你们中间传传话。你也不可能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没有说过我知道啊。”千星说,“可是你竟然也不知道呢!” 容恒脸瞬间又黑了黑,瞪了她一眼之后,转头看向了霍靳北,“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霍靳北原本一直置身事外,连两个人的对话都没有用心听,听到容恒这句话,才回转头来看向他,目光清冷锐利。 容恒现在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这种成双成对的,这会儿他也只是冷笑了一声,说:“你呢,最好也对我客气点,毕竟你也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作风,回头爷爷要是给你脸色看,兴许我心情好,还能在旁边帮你说说好话。” 听到这句话,千星眼里的嚣张与得意瞬间就灭了几分,人也忍不住朝霍靳北所在的位置靠了靠。 霍靳北看了她一眼,道:“怕什么?” 千星却是真的有点紧张。 霍靳北的爸爸妈妈,她是都已经见过以及表过态的,虽然他爸爸看起来并不怎么高兴,但是霍靳北似乎跟他也不怎么亲厚,她也不甚在意; 霍靳西和慕浅,虽然名义上是霍靳北的兄嫂,事实上相处更像是朋友,霍靳西那个人冷冷淡淡的,慕浅则一会儿一个样,千星也不怎么担心; 她唯一有些忧虑的,就是霍老爷子。 毕竟在霍家,霍老爷子是最具权威的人,也是霍靳北尊敬关心的爷爷,他们感情很好。 而从前,她在霍家住着的那些天,为了跟宋清源唱反调,除了自己那些荒唐胡闹的举动,也没少干跟霍老爷子顶嘴斗气的事—— 千星现在想起那时候的情形,只觉得后悔,非常后悔。 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千星一时又忍不住懊恼起来,偏偏此时,外面忽然传来动静,紧接着就听见阿姨笑着道:“老爷子回来了。” 听见这句话,千星一颗心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紧,旋即就转头看向了门口。 容恒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眉头挑得老高。 眼见着大门打开,而千星身体微微紧绷的模样,霍靳北伸出手来,握了握她之后,才低低开口道:“做你自己就好。” 千星闻言,忍不住转头,有些迟疑地看向他。 做她自己…… 那霍老爷子不得被她气晕过去吗? 千星这么想着的时候,霍老爷子就已经被生活秘书丁洋搀着从外面走了进来。 屋子虽然大,然而里面的情形却是一目了然。 霍老爷子朝几个人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目光淡淡的,没有什么表态。 “爷爷。”霍靳北上前几步,从丁洋手中搀过了霍老爷子。 霍老爷子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才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爷爷呢?” 说完,老爷子的目光便从千星身上掠过。 这就明显是在说她了? 千星问心有愧,僵立了片刻,才慢吞吞地凑上前去,也低低喊了一声:“爷爷。” 霍老爷子立刻挑了眉看向她,“哎哟,现在不管我叫老头儿啦?” 千星微微垂了眼,耳根子隐隐发热。 “爷爷。”霍靳北又喊了霍老爷子一声,却是带了提醒的意味。 霍老爷子登时就不乐意了,“怎么了?她以前老头儿老头儿地叫我那么久,我现在连提都不能提一句了?说不得?”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口传来慕浅的声音:“说什么说什么?你想说什么?” 话音落,她人才出现,匆匆走进来,却是直奔霍老爷子而来。 霍老爷子摊了摊手,“我说什么了?” “你什么都不许说!”慕浅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早就提醒过你,这是我家沅沅要的人,不许揪着不放。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她一脸理直气壮地质问,霍老爷子无奈耸了耸肩,看着千星道:“这家里最能管我的两个人都护着你,那我还能说什么呢?坐下吧!” 千星耳根子愈发热了起来,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靳北一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一旁的容恒原本热衷于看戏,听完慕浅说的话,却蓦地怔了怔,随后道:“真的是沅沅让她回来的?” 慕浅视线瞬间扎到容恒身上,“你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不是,沅沅让她回来干嘛?”容恒说,“她们俩有什么干系?” 慕浅抚了抚额头,道:“沅沅有事要她帮忙,我费尽心思才让她回来赴沅沅的约,结果你在干嘛?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妹妹才是亲的,你……专业来拖沅沅后腿的?” “我……”容恒张口结舌,转头看向千星,却见千星只是看着霍靳北,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容恒原本就满腹怨气,这会儿索性一个劲地全爆发了出来,“我也想不拖她的后腿,可是我知道什么呀?我半个月没跟她通过话了!半个月!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做什么,我呢?我连她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都不知道!” 听完他的牢骚,慕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扬了扬自己的手机,“这些都是你的心里话吧?我可都录下来了,这就给沅沅发过去。” 容恒闻言,瞬间脸色大变,一下子从沙发里跳起来,抢过慕浅手中的手机,却发现她根本就没开机。 容恒顿时大怒,“慕浅!” 慕浅笑得靠在霍老爷子身上,“爷爷,你看他这个样子,像什么呀?” 霍老爷子也笑出了声,道:“能像什么呀?想媳妇儿想疯了的傻子呗——” 第971章 到底喜欢什么? 容恒原本就满心郁闷,又被众人笑了一通,只觉得人生更加灰暗了。 跟他一比,千星觉得自己那点尴尬和不自在完全不算什么了,也就逐渐放松了下来。 霍老爷子原本就是爱和小辈吵吵闹闹逗乐子的脾性,别说慕浅句句怼他,就连霍靳北偶尔都能和他杠上两句,就更不用说千星这原本就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一顿饭下来,千星觉得,自己和霍老爷子从前结下的那些梁子应该算是过去了。 不过,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会不会结下更多的“梁子”。 吃过晚饭,霍靳北又陪着霍老爷子说了会儿话,大概是不想给千星造成太大的心理压力,没有让她作陪。 千星乐得轻松,坐在楼下沙发里看电视,眼睛却时不时地往坐在旁边的容恒身上瞥。 霍老爷子和霍靳北在露台聊天,慕浅在楼上,这偌大的客厅里只坐了他们两人,容恒却看都没有看她一眼,而是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时不时地在屏幕上用力地戳几下。 千星僵坐许久,终于忍不住偷偷朝他的手机屏幕上瞥了一眼。 这匆匆一瞥,她看见他的手机屏幕停留在微信聊天界面上,然而只有右边一连串绿色的长框,左边却是空空如也,一条消息框都没有。 换句话说,是他在单向地给对方发消息,而对方则一直都没有回复。 容恒却依旧自顾自地发着消息,偶尔停下来,将消息记录往上一划拉,全是一连串的绿色对话框,左边一条回复也没有。 而那一头的主人,千星虽然看不清,却是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除了陆沅,还能是谁? 千星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他这是单向给陆沅发了多久消息? 往上划拉那么多,似乎一条回复都没有看到,陆沅是有多久没回复他了? 恋爱中的人,这样的情形正常吗? 千星越是这样想着,就越是好奇,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容恒那边靠了靠。 容恒正埋头在自己的手机上打字,猛然间察觉到一片阴影投下来,瞬间收起了手机,转头看向自己旁边的人,“你干嘛?” 千星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嘿嘿了两声,“我看看你手机是什么型号,挺好看的。” “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挺强的。”容恒冷冰冰地开口道,“真不知道霍靳北到底喜欢你什么。” 听见他又转到了这个话题上,千星控制不住地噎了一下,随后抱住手臂,转开脸回了一句:“总比你自说自话的强!” 容恒瞬间也噎了一下,又瞪了她一眼。 互相刺了对方一剑之后,两个人各坐各的,再没有一句交流,气氛比先前还要僵硬。 霍靳北陪霍老爷子喝完茶,送了霍老爷子回房,下楼来就看到千星坐在沙发里,跟容恒之间仿佛有一道天然的屏障,抱着手臂拧着眉看着电视,脸上的表情却分明是游离的。 霍靳北一直走到近前,千星才一下子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你跟爷爷聊完啦?”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伸出手来握住她,道,“累了?” 千星微微垂着眼,眉头仍是不自觉地皱着,听到霍靳北问的话,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那我们回去了。”霍靳北说。 “好啊。”千星立刻就应了一句,随后才又朝容恒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容恒依旧窝在沙发里,专注地拿着手机戳戳戳。 千星迅速收回视线,拉了霍靳北就往外走。 霍靳北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掠过,眼见容恒专注的模样,并没有开口说什么,只径直带着千星离开。 车子驶出霍家大宅,千星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坐在副驾驶上,手不自觉地捏着安全带。 霍靳北余光瞥过她的动作,正要开口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是一路带着他实习出身的师父打过来的,便接起了电话。 这一聊便是一路。 待车子驶到家门口,这个电话才终于结束。 好在千星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意见,眼见着到了这处自己熟悉的地方,她立刻就解开安全带,推门下了车。 屋子里,听见动静的阮茵很快就走出来打开了门,笑盈盈地开口道:“回来啦?” 千星见到她,心头骤然一暖,心头那股子憋闷之气也不觉淡去许多。 阮茵拉了她的手,很快将她带进了屋子里。 一进门,两个人就坐在沙发里聊起天来,霍靳北正好要给自己的师父发个资料,便上楼整理去了。 千星知道他忙,因此并没有打扰他,只在中途给他送了一碗汤进去。 他做起事来一向专注,也顾不上跟她多说什么,千星便又下楼跟阮茵聊天去了。 而等到霍靳北终于忙完自己手头上的事下楼时,阮茵正在赶千星回房洗澡睡觉。 见到霍靳北,阮茵也是控制不住地拧眉,“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还这么多事要忙?也不看看这都几点了,你也赶紧洗澡睡觉吧。” 霍靳北看了千星一眼,朝她伸出手来。 千星目光落在他那只手上,耳根子一热,拨开她的手,自己先上了楼。 阮茵看着千星上楼的身影,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拍了拍自己的额头,“我说了多了是吧?这丫头,还不好意思起来了。行,我也回房间了,你们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 说完,阮茵便笑着上了楼。 剩下霍靳北站在楼下,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 千星回到自己从前住的那间卧室,里面依旧是从前的模样,阮茵为她添置的一些小摆件也丝毫未动,可见这间房是一直为她保留着。 面对着这样一个房间,千星哪还敢想别的,匆匆走进了卫生间。 等到她洗完澡出来,坐在床上时,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毕竟这段时间,她身边总是有霍靳北在,这会儿突然只剩自己一个,是有些不习惯。 更何况,今天她心里还藏着事…… 千星盘腿坐在床上,想了又想,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下床穿了鞋就往门口走去。 然而,她刚刚打开门,忽然就看见了站在她房间门口,正准备抬手敲门的霍靳北。 他应该也刚洗完澡,头发还半湿着,身上只裹了一件浴袍——是她熟悉的模样。 一见他这个样子,千星立刻就忍不住抬起手,勾住他的脖子,投进了他怀中。 霍靳北伸出手来揽住她,朝房间里走了几步,这才反手关上了门。 原本,今天晚上他是做好了两个人分房而睡的准备的,可是这个主意在离开霍家大宅的时候,忽然就发生了转变。 他想,她今天晚上会需要他。 事实上,千星的确很需要。 …… 最亲密的时刻,千星香汗淋漓,却仍旧是紧紧缠着他的脖子不放。 霍靳北低下头来,一遍又一遍地亲吻她。 千星被他吻得神思昏昏,终于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霍靳北,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霍靳北清晰地将这个问题听在耳中,心头微微叹息一声,却是伸出手来,轻抚上她的眉眼,旋即又一次吻住了她的唇。 “你会知道的。”他说。 第972章 归来 那句话,千星原本都是藏在心底,在几乎无意识的情况下问出来,又迅速地被霍靳北一吻打断。 她没有精神,也没有力气继续追问,只是抱紧了自己身上的人,放任自己继续沉沦在他怀中。 翌日清晨,千星从睡梦之中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却只有她一个人。 她躺在那里,睁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了许久,才蓦地响起什么,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 这里是有阮茵在的霍靳北的家啊…… 而昨天晚上,她居然忘乎所以,和霍靳北…… 千星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只觉得掌心之下,面容滚烫。 她在那边呆坐许久,外面始终没有任何动静,千星忽然猛地回过神来,跳下了床。 这个时间,说不定阮茵正好出去买菜了,而她可以在阮茵回来之前把床单给换了,也许这样还能少一点尴尬。 千星这么想着,立刻就埋头开始干。 谁知道她刚刚把床单拆到一半,房间门忽然就被扣了两声。 千星一惊,不由得“啊”了一声,随即,就看见房间门被人推开,阮茵笑眯眯地站在门口看着她,“起来啦?” 千星猛地扑倒在拆了一半的床单上,将脸埋进去,尴尬得无地自容。 阮茵原本只是正好从这间房门口经过,听见动静才推门开开,没想到却看到千星这样的反应。 她愣了片刻之后,忽然就笑出声来,走进来,轻轻拍了拍千星的背,道:“干什么呢?” “没什么没什么。”千星脸埋在被单里,含含混混地回应,“我不太舒服,我再睡一会儿。” 阮茵又笑了一声,站直了身子道:“睡吧睡吧,我不吵你。要洗被单的话,睡醒自己放进洗衣机哦。” 千星蓦地僵住:“……” 有!这!么!明!显!吗! 她内心正在嚎啕,忽然又听阮茵道:“这有什么好藏的?昨晚我看着小北进你屋的,别再当鸵鸟了,不如先下楼吃早餐?” 千星脸上的温度瞬间爆表—— …… 最终,千星的厚脸皮终于战胜了羞耻心,反正也已经这样了,不如索性当没事发生过。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霍靳北去哪儿了。 她硬着头皮下了楼,阮茵已经帮她准备好了早餐,大概是怕她尴尬,见到她的时候也没有再多打趣她什么。 千星也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拉开椅子坐下之后,才问了一句:“霍靳北呢?” “一早接了个电话,去医院了。”阮茵说,“说是会回来吃午饭。” “哦。”千星乖乖应了一声,低头喝粥,末了却忽然又抬起头来,看向阮茵道,“您不会生气吧?” “嗯?”阮茵似乎微微有些诧异,道,“我生什么气?” 千星顿了顿,才道:“他难得回来一天,却还是这么忙,总在外面跑——” 阮茵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他忙这件事,我早就已经习惯了啊,为了这样的事跟他生气,那不得把我气死啊?” 千星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阮茵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那如果我真的生气,你打算怎么办?” “啊?”千星愣了一下,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在看见阮茵含笑的神情之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打趣自己。 与此同时,她才意识到,她刚刚是试图在霍靳北的妈妈面前维护霍靳北——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千星暗暗懊恼,捂着半张脸低头喝粥,再不说话。 阮茵见状,只是笑了又笑。 到了中午时分,原本说好要回来吃午饭的霍靳北却又临时改变了时间,说是要吃过午饭才能回来。 如此一来,千星心里却不免有了些许失望。 阮茵似乎看出她的心思,说:“刚刚你还试图安慰我呢,怎么这会儿自己反而陷进去了?” 千星着实是有些不好意思,可是一想到霍靳北今天晚上就要走,又实在不能完全掌控自己的情绪,只能尽量用别的事情转移自己注意力。 等到霍靳北终于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的事了。 千星坐在沙发里看电视,见到他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忽然就撇了撇嘴。 霍靳北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缓步走上前,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然而还不待他开口,千星忽然就偏头看向了他,“你是不是只订了自己回滨城的机票?” 霍靳北听了,道:“你不是答应了慕浅在这里多待两天吗?” “可是现在陆沅也没有回来啊。”千星说,“我待在这里也没有事做,还不如先跟你回去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忍不住靠进了他怀中。 “这么飞来飞去,你是准备做航空公司的vip客户?”霍靳北问。 千星张口欲答,却忽然想起自己的荷包,顿时噎住。 她似乎的确没有足够的资本,来支撑自己这样任性地飞来飞去。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朝霍靳北怀中蹭了蹭,更加不愿意松开他的模样。 霍靳北则伸出手来,抚了抚她的头,道:“几天时间而已。宋小姐,你可以的。” 他甚少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带着玩笑,也带着认真。 千星不由得微微抬起头,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眸色忽然就安静沉淀下来。 …… 这天晚上,霍靳北如期离开桐城,又一次前往滨城,而千星则留了下来。 千星原本以为,自己待在这边等待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陆沅应该会很无聊,很难捱。可事实上,她和庄依波见面用去一天,慕浅又拉着她消磨了一天,时间似乎也过得飞快。 而在第三天的中午,千星终于在霍家大宅见到了众人都在期待的陆沅。 她应该是刚刚下飞机,风尘仆仆地归来,眉眼间都还带着难以掩藏的疲惫,却在见到熟悉的人时尽数化作笑意。 慕浅对她的归来显然也不知情,“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提前回来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你嘛!” 陆沅正抱着悦悦哄她说话,闻言只是道:“刚好有空闲,也有机位就提前一点咯,没必要兴师动众嘛。” “兴师动众是没有必要。”慕浅说,“可是某个人,应该会被你给气死——” 陆沅微微一顿,随后才开口道:“他不会的。” 千星坐在旁边,突然就意识到她们在说谁,不由得问了一句:“容恒呢?他居然不来吗?” 第973章 心意 毕竟在此之前,千星已经亲眼见证过容恒处于什么样的状态之中—— 那戴在无名指上就没摘下来过的戒指,那满屏只有他自言自语的消息,以及他那从不掩饰的满腹怨念的相思…… 种种情形,都足以表明容恒对陆沅的痴狂。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今天,陆沅归来这样的大日子,居然没有出现? 千星目光不由得往陆沅身上看了又看,只觉得这两个人之间势必是出了什么问题了。 陆沅接收到她的目光,只是微微一笑,回答道:“他今天去邻市办案了。” 千星问:“你知道他今天去邻市了?” 陆沅点了点头,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有些意思,“我知道啊。” “那你还选今天回来?”千星说,“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陆沅闻言不由得怔了怔,随后才笑着开口道:“那偏偏就是这么巧,我也没有办法啊。” 千星听了,心中仿佛更加有了答案,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不再多问什么。 慕浅瞥了她一眼,险些笑出了声,却并没有评价什么,只是转而道:“那你回来的行程是怎么安排的?什么时候能挪点时间出来顾一顾自己的私人生活?” 陆沅捏着悦悦的手,沉吟片刻之后才道:“这些天恐怕都不行,你知道接下来就是发布会了,吃完这顿饭,我可能就没时间走出工作室了。等发布会结束,应该可以有几天假期,到时候我再多过来吃饭。” “哦。”慕浅应了一声,“那我是没什么意见的呀,就怕有的人会发疯呢。” “才不会。”陆沅说,“我早就跟他说过了,他会体谅的。” “说是一回事,到时候具体是个什么样的情形,恐怕就是另一回事咯。”慕浅说。 陆沅懒得理她,继续逗悦悦去了。 千星坐在旁边竖着耳朵听八卦,正听得起劲的时候见两个人不再说了,不免有些失望。 然而她这股子失望的情绪还没有明化,慕浅忽然伸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问:“你呢?” 千星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我什么?” “接下来沅沅要忙发布会的事情,你要不要牺牲一下自己的时间,去帮几天忙?” 千星不由得怔忡了一下,“现在就要帮忙吗?这么忙的时候,我去岂不是添乱?” “不至于。”陆沅笑着说,“你要是有兴趣过来玩的话,我是很欢迎的。就是到时候我可能会比较忙,顾不上你。” 千星倒真是生出了几分兴趣,“我还没见到这么高规格的活动呢。” “那不是正好可以体验一下,看看我们的后台有多混乱。”陆沅说。 千星果然兴致满满,“好啊。” 慕浅和陆沅对视一眼,微微挑了挑眉。 …… 这天中午,吃过午饭之后,千星就跟着陆沅离开了陆家。 慕浅安排了车子送她们,而陆沅是真的忙,刚上车没多久就接了个电话,讨论起服装设计相关话题,一聊就聊到了酒店。 大概是对方也在酒店,陆沅说了句“我到了,马上上来”,随即就挂掉了电话。 千星跟着她下车,有些不明白,“一场发布会不是应该很早就筹备好各方面的事情吗?为什么都快到时间了,你这个设计师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做?” 说起这个问题,陆沅微微迟疑了片刻,才道:“因为这中间出了些问题。” “什么问题?”千星立刻追问道。 “这次发布会会推出十多个系列的新品,这中间,我的作品曾经很早就被定下来会参与这次发布会。”陆沅说,“可是两个月前,却又突然被拿了下来。” 千星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还能这样?” “大公司内部,总是免不了会有很多类似的问题。”陆沅说,“可是一周以前,另一个系列忽然爆出剽窃的丑闻,公司这才又临时决定重新推出我的作品……所以,目前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 千星蓦地想起什么来,道:“所以你才迟迟没有定下回国的日期?” 陆沅点了点头,似乎也想起了什么,微微一垂眸,道:“也是怪我,早早地就说了五月的时候会回来……作品被拿下之后,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说——只能想着借着采风的名义回来待个两三天。没想到又突然发生变故,所以现在我也是手忙脚乱的状态。” 两人边说着话边走进了电梯,千星说:“所以,慕浅和容恒都不知道中途发生的这些事吗?” 陆沅听了,又顿了顿,才道:“容恒肯定不知道,他工作已经够忙了,我不想让他为别的事情分心。但是浅浅,我就不确定了。” “为什么?”千星问完,才忽地反应过来什么,道,“你该不会是怀疑她在这中间帮了你什么吧?” “所以我说不确定啊。”陆沅说,“不过就算是也好,这份心意,我会收下。” 说话间,电梯忽然就停了下来,陆沅看了看楼层,发现还没到,便自觉退开了些许。 电梯门缓缓打开,一抹高挑纤细的身影站在外面,一面低头查看着手机上的信息,一面走进了电梯。 “嗨,唯一。”陆沅主动开口跟她打了招呼。 乔唯一这才抬起头来,看见她之后,微微笑了笑,“沅沅,你也提前过来了?” “嗯。”陆沅说,“有些事情在这边筹备起来可能会更稳妥一些,所以jose让我先过来。” 乔唯一点了点头,道:“说的也是。我正准备去kelvin那里开会,你们是在一层对吧?” 陆沅说:“对。” 乔唯一淡淡一笑,又冲她身旁的千星微微点了点头,却并不多问什么。 电梯抵达相应楼层,出了电梯,乔唯一走左边,陆沅则带着千星走了右边。 “这一层楼都是我们的公司的工作人员。”陆沅对千星解释道,“大家还有很多事情要筹备,所以大部分房间门都是直接开着的,方便沟通交流。” 千星点了点头,随后又道:“那刚刚那个唯一为什么住在楼下?” 陆沅微微一笑,道:“因为她不是工作人员,是副总。” 第974章 感情的挫折 听到这个回答,千星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这么厉害的吗?” 陆沅点了点头,道:“以她这个年纪,能坐到现在这个位置,要么是有家族出身庇荫,那么就是自身确实很有能力。” “那她是哪一种?”千星问。 陆沅说:“后者。” 千星不由得“哦”了一声,有些意味不明。 两个人行至陆沅的房间,大概是因为陆沅不在,所以房门是关着的,不过陆沅打开房门之后,便任由房门就那么一直开着了。 “我要去跟同事商量一些事情。”陆沅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很快回来。” 她的房间里摆了不少手稿和样品,千星只当是看稀奇,也不在意她在不在,点了点头之后,陆沅就拿上一摞资料转身离开了。 剩下千星独自待在房间里,翻看翻看陆沅的手稿,参观参观一旁摆着的样品,倒也不觉得无聊。 没过多久陆沅就又回到了房间,千星正拿了一件衣服在身上比划,见她进来,微微拧了眉道:“怎么这些衣服全是黑白的?这就是时尚吗?” 陆沅闻言,微微一笑道:“这些不是这次发布会的走秀款,不过,我这次这个系列就是黑白色的。” 千星听了,微微挑了眉道:“欣赏不来。” 陆沅轻笑了一声,说:“的确,跟你从前或是现在的风格都不搭。” 这确实是真话,千星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她现在实在是没什么风格。 却又听陆沅道:“可是这个系列,却是我到现在为之最喜欢的。甚至,可能是这一辈子最喜欢的。” 千星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个系列有什么了不起,也不打算多问,却见陆沅目光落在那些黑白交织的线条上,眸色温柔缱绻,那眼神,不太像是看自己的作品,反而像是在看自己的爱人。 接收到这个认知的瞬间,千星心头忽地一跳。 她的爱人……是容恒吗? 她想起容恒那满屏没有任何回应的聊天记录,以及连陆沅回来都有意无意地避开容恒这一点,感觉……不太像? 如果不是容恒,那还能是谁? 千星看陆沅的眼神不由得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果然,这两个人中间应该是出了什么问题。 她这么想着,陆沅忽然说了句什么,千星一下子没回过神来,“什么?” “我说我要去工厂一趟。”陆沅说,“一起吗?” 千星耸了耸肩,道:“好啊,反正我也没事做。” 两个人便一起又出了门,不过是走到电梯门的短暂路程,也遇到了陆沅的好几个同事。 每遇上一个人,陆沅总会停下来跟对方或多或少地交流几句,千星则乖巧地站在旁边,安静地打量着陆沅和她的同事们。 这些同事里不乏金发碧眼的帅哥,不过千星看来看去,没觉得陆沅用刚才的眼神看了哪一个。 出了酒店,两个人很快到了设在附近的临时工厂,经过重重安检,还登记了资料,上交了手机,才终于进到工厂内部。 进了工厂,可看的东西就多了,千星眼花缭乱,陆沅则忙着跟一个工匠一般的外国老头交涉。 千星转悠了一圈回来,发现陆沅还在跟那个老头说话—— 千星听陆沅的名字听得多,以前也在霍家老宅见过两次,但是却实在不怎么熟悉。而从她和陆沅的短暂接触来看,陆沅是一个温柔平和、冷静理智的人,可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女人,此时此刻竟然跟那个外头老头争到耳朵都微微泛红,目光却依旧坚定如初。 千星也听不懂他们两人在争论什么,只是没见过这样子的陆沅,便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一旁的其他工作人员原本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架势,眼见着两人的争执越来越厉害,终于还是有人走过来打起了圆场,争执声却依旧不断。 千星站在旁边,抱着手臂看了许久的热闹,这场争论才终于结束。 从那个外国老头愤怒而讪讪的神情来看,这场争执,似乎是陆沅赢了。 眼见着问题解决,陆沅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一般,走到千星面前,道:“这里是不是闷到你了?稍等片刻,我们很快就走。” 千星点了点头,看着她又去跟另外几个工作人员交涉了一些什么,随后才走回来,道:“走吧。” 千星跟着陆沅离开工厂,在安检处领回自己的东西,这才看了陆沅一眼,道:“怎么设计师身上还会发生这些事情吗?我以为你只需要在工作室里安静地坐着,好好发挥自己的才华就行。” 陆沅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我可以有那样的时候。不过现在,还差得远呢。” 千星回想起她刚才据理力争的模样,不由得道:“不过你并没有输啊,还是很厉害的。” 陆沅应了一声,随后道:“因为这个系列的作品,对我而言很重要。” 这话她刚才在酒店房间就说过,千星说:“因为是你在bd推出的第一套系列作品?” “不。”陆沅说,“不是这个原因。” 说完,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一弯,随后才又道:“因为这套作品,是一个人送给我的礼物,也是我想要送给他的礼物。” 千星差点就脱口问出“是容恒吗”,可是想起此前的种种,又只觉得这个问题问出来,只怕会让陆沅尴尬。 因此她生生顿住了,末了,只是问出一句:“很重要的人吗?” 陆沅脸上又浮起那种温柔缱绻的眼神,说:“嗯,很重要。” 看见她这个模样,千星再想到容恒那副痴恋的模样,心头不由得重重叹息了一声。 虽然容恒一直以来都对她挺不客气的,他们也是见面就掐,可是面对着这样的情形,怎么说呢,她还是挺同情容恒的,毕竟,他也算是一个好人。 可是感情这种事能怎么说呢?变了就是变了,不是谁能够控制得了的。 只希望,容恒在知道事实的真相之后能够坚强一点、再坚强一点,不要被感情的挫折一击即溃了吧。 第975章 昼与夜 傍晚时分,身处邻市的容恒终于结束了一天紧张忙碌的调查工作之后,才终于有时间掏出手机看了看信息。 这一看,他蓦地就睁大了眼睛,刚刚才坐在椅子上的人忽然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他这一跳起来,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都吓了一跳,神经跟着紧绷起来。 “头,是有什么情况吗?”有人问到。 容恒连忙摆了摆手,一面拨着电话,一面扭头走了出去。 来到走廊上,他的手机里正好传来一把熟悉的女声——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容恒:“……” 虽然这种状况他早已经习以为常,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有些不能忍! 可是电话没办法接通,他也没办法飞上天去操控卫星,只能转而拨打了另一个电话。 电话一接通,他立刻劈头盖脸地问:“沅沅回来了?” 电弧那头,慕浅听到这个问题,轻笑了一声才道:“回来了呀。”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容恒咬牙切齿地道。 “咦,沅沅没有告诉你吗?她没告诉你的话,你怎么会知道?”慕浅说。 容恒再度咬了咬牙。 告诉是告诉了,却是在下飞机之后,才给了他四个字—— 我回来了。 这让他怎么能接受? “她人呢?是不是跟你在一起?电话为什么不通?”容恒继续接二连三地发问。 “没有啊。”慕浅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有两天就是他们品牌的新品发布会了,她哪有时间搭理我啊,快要忙成陀螺了。估计是在开会或者忙其他的事情,所以没开电话吧。” 容恒听了,有些焦躁地松了松自己的领口。 “她不是也知道你忙,所以才没跟你多说吗?”慕浅说,“她回来都半天了,你到这会儿才看到她回来了的消息,换了是我,我也不敢多打扰你啊。” 容恒忍不住哼了一声,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身后忽然有急匆匆的脚步传来,随后他听到了同事紧张急促的声音:“头,有消息了,那家伙刚刚在高速路上挟持了两名人质,一路往南边逃去了!” “草!”容恒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电话那头,慕浅一听就知道他这边事情重大,事态紧急,也不再跟他多说什么,只是道:“等你完成任务再说吧。” 说完,慕浅就抢先挂了电话。 容恒也再顾不上那头,转头就走进了办公室,开始了新一轮的工作部署。 五分钟后,容恒所带的一行人便又坐上了车,一路鸣笛,疾驰着往南边驶去。 而他坐在其中一辆车副驾驶的位置,满目凝重地继续通过手机部署接下来的工作。 很久之后,他才终于从手机上抬起头,一抬眼,前方夜色之中,正有一轮皎洁饱满的圆月,缓缓升上天空。 容恒目光原本沉晦到极致,却在看见那轮满月之后,不由自主地缓和了几分。 终究是不同的。 她回来了。 此时此刻,她就身处于这轮圆月之下,和他一样。 于是,似乎连空气都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虽然远隔百里,却还是……多了她的味道。 …… 两日后,bd首次在国内举行的品牌时装新品发布会如期举行。 这是一场属于时尚界的盛会,星光熠熠,大咖云集,国内媒体给予空前高关注度的同时,品牌还破天荒地安排了线上同步直播。 换句话说,这是一场全世界都能同时观看的一场盛会。 饶是如此,秀场内的座位依旧是各类时尚相关人士趋之若鹜的圣地。 挤挤攘攘的秀场之中,慕浅就坐在首排的位置,和容隽坐在一起,全程面带微笑地看完了整场走秀。 走秀谢幕之际,带着自己的整套作品,设计师们一一登台亮相,向观众致谢。 陆沅第七个出场。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连体裤,黑白线条简单利落,条理分明,却又悄无声息地相互融合。 与其他设计师不同,她穿上了自己那一系列作品的同款,站在t台之上,一众模特之间,鞠躬致谢。 场内掌声雷动。 慕浅坐在台下看着她,眼睛里隐隐有水光闪过。 而她的身旁,全程都没有多少表情的容隽在这一刻也微笑着鼓起了掌。 待到陆沅退场,慕浅才转头看向容隽,说:“你弟弟错过了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气哭呢。” 容隽收回自己不经意间落到对面观众席的视线,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嗯。” 慕浅瞥了他一眼,再往对面观众席一看。 果不其然,先前还坐在那里跟旁边的人有说有笑的乔唯一,此时此刻已经不见了人,徒留一个窄小的座位,渐渐地被旁边的人填充占据。 容隽的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 慕浅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 大秀后的庆功酒会上,慕浅才又一次实实在在地抓到了陆沅。 事实上,也只是两个人的手短暂地捏在一起握了片刻,相视一笑之后,便又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倒不是要刻意避嫌,而是因为酒会上的陆沅太忙了—— 有记者、时尚杂志编辑、各种时尚买手等着她一一前去招呼应酬,慕浅只得退让。 容隽没有出席酒会,大会一结束就离开了,因此在酒会上,慕浅就看见了乔唯一。 与陆沅不同,像慕浅这种重点vip客户,乔唯一可以抽很多的时间来招呼。 不过两个人也并没有聊太久,因为慕浅提到了不该提到的人。 “容隽也来看秀了呢。”她说。 “嗯。”乔唯一应了一声,说,“他跟我们的设计总监是好朋友,总是会受邀的,不过并不常出席。” “大忙人嘛,也是巧在你们这次选在桐城举办发布会,他才赶上了。”慕浅说,“也算是缘分吧。” 乔唯一淡淡一笑,还没回答,又听慕浅道:“你呢,这次回桐城准备待多久?” “不会太久。”乔唯一说,“最重要的事情已经结束了,我很快也要回法国了。” 慕浅笑着应了一声:“哦。” …… 一直到酒会将近结束,慕浅才终于又一次凑到陆沅身边,从身后伸出手来抱了她一把。 陆沅一偏头就轻笑了起来,“你没喝多吧?” “我哪敢啊,喝多了回去会被骂的。”慕浅靠在她肩上,说,“我只是想说,你今天晚上太棒了。” 陆沅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又转头跟她对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回去吧,出来这么久了,回头悦悦该找你了。” “那你呢?”慕浅问。 “我明天过来。”陆沅说着,又朝角落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把千星带回去。” 慕浅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很快看到了躲在角落沙发里玩手机的千星。 参与酒会的人多数是为了社交,而她压根没有社交的需求,在酒会上似乎也挺自得其乐。 慕浅走过去,拍了拍她的手臂,“走了。” 千星这两天都跟在陆沅身边看着她连轴转,这会儿下意识地也去看陆沅,“我们走?那陆沅呢?” 慕浅笑了一声,道:“她自然有她的安排啊,咱们就别打扰她了。” 千星闻言,若有所思地朝陆沅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到底也没有说什么,乖乖跟着慕浅离开。 她们离开得算晚了,原本车水马龙的秀场门口已经恢复了秩序,司机直接将车子开到门口,慕浅很快带着千星上了车。 这一晚上千星都很消停,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慕浅长时间没有出席这样的活动,几个钟头下来,着实是有些疲惫,因此靠坐在椅子里就小憩起来。 片刻之后,一直很消停的千星却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猛地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慕浅的手。 慕浅被她惊得一下子睁开眼睛来,“怎么?” 千星脸色又尴尬又紧张,指了指车后的方向,“我刚刚,好像看见容恒了。” “啊?”慕浅一时没回过神来。 “我看见了他的车!”千星说,“朝着那头开过去了!车上应该是他吧?” 慕浅“哦”了一声,随后道:“应该是他吧。” 说完她便又要闭上眼睛。 “那你还这么冷静?”千星说,“你不怕他跟陆沅发生什么事啊?” 慕浅终于又一次睁开眼来,饶有趣味地看向她,道:“他们俩之间还能发生什么?” 千星对上她这样的目光,忽然就愣怔了一下。 …… 酒会过后,陆沅又回到了后台。 这会儿的后台早已人去楼空,一片狼藉。 而她穿梭其间,从四面八方整理好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放进自己的手袋里,这才准备离开。 临出门前,她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陆沅取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忽然就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会场外早已冷清下来,只有寥寥数辆车还停靠在路边。 其中,就有她最熟悉的一辆。 陆沅快步上前,目光落在驾驶座上时,却有些意外地发现那里空着。 然而很快,她就在副驾驶座上看到了自己想见的那个人。 副驾驶座调得很低,几乎是可以躺上去的弧度,可是他身量颀长,那样的角度也仍旧显得有些缩手缩脚,并不舒服。 饶是如此,他却依旧睡着了。 可见这几天,真的是累坏了。 陆沅站在车外看了他一会儿,才终于绕到驾驶座,小心翼翼地拉开车门,轻手轻脚地坐了进去。 她每一下动静都轻到极致,生怕会惊动他。 可是当她用最轻的动静关上门,再回转头来时,副驾驶座上的那个人却正睁着眼睛看她。 陆沅蓦地僵住。 两个人就那样,一坐一躺,久久凝视着对方,俱是无言。 直至,陆沅终于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他充斥着红血丝的眼眶。 容恒蓦地抓住她的那只手,放到了自己唇边。 他刚刚结束了一场历经三天的追捕行动,形容憔悴,连胡茬都没来得及刮,有些扎人。 想到这一点,容恒不由自主地又松开了一些她的手。 可是下一刻,陆沅却忽然凑上前来,吻上了他的唇。 容恒先是一顿,随后重重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很久之后,这一吻才终于平息。 容恒却依旧紧紧抱住怀中的人,低声道:“我迟到了。” “不迟。”陆沅靠在他的胸口,透过车顶的天窗看着天上那轮明亮的月,轻声道,“我想给你看的东西,你已经看到了。” 容恒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她仍旧穿着上台致谢时的那身西装连体裤,黑白交汇,简洁利落。 容恒凑在她耳边,缓缓吐出了三个字:“昼与夜?” 陆沅蓦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昼与夜,是她这一系列设计的主题。 她没有对他说过,可是他却知道了。 他看到了今天晚上那场发布会。 应该就是在赶来的路上,通过线上直播看到的。 她想给他看到的东西,他真的看到了。 面对着她一系列目光交错的变化,容恒缓缓低下头来,道:“‘昼与夜’,代表了什么?” 陆沅迎着他的视线,同样没有错过他眼内的每一分波动。 她知道,他懂得。 昼与夜,两个永远不可能同时出现的时空; 她的白天,是他的黑夜。 他的黑夜,是她的白天。 相隔万里,他们处在完全颠倒的时空,连时间都成了距离。 她的清晨,他的深夜。 他的深夜,她的清晨。 仿佛再也无法相交。 可是有些东西,却跨越了时间,让昼与夜也有了交汇。 是他苦守到每个深夜时分的一句“早安”。 也是他熬了整个通宵之后的一句“晚安”。 是等待。 是思念。 是爱。 是属于他和她之间,无数个交汇在一起的昼与夜。 就像她设计出的那些黑白线条,明明那样清晰,那样分明,却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无声无息地交汇融合,自此,再无界限。 这一切,都是他给她的。 他怎么会不懂? 他早已懂了。 第976章 融合 正因为懂得“昼与夜”的含义,容恒也将这种“昼与夜”的融合贯彻得淋漓尽致。 陆沅这天晚上是还要回酒店处理一些善后工作的,而容恒直接就跟着她去到了酒店,再没出酒店房间一步。 第二天早上,陆沅自睡梦中醒来时,还被他紧紧地圈在怀中。 这样的姿势动作导致她有些喘不过气,却又无可奈何。 这人在床上一向强势霸道,根本就没有她反抗挣扎的余地。 陆沅轻轻抚上他的手背,试图在不惊扰他的情况下拿开他放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时,面前的人手脚却忽然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就将她抱得更紧了。 片刻之后,容恒才猛地清醒过来一般,睁开眼睛,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之后,忽然伸出手来用力在她脸上揉了揉。 陆沅:“……” 她还没有做出反应,容恒已经蓦地低笑出声来。 “是真的,不是做梦。”他一面说着,一面就用力往她颈窝深处埋了进去,用力地呼吸着属于她身上的香味。 陆沅有些哭笑不得,伸出手来抚着他脑后的短发,好一会儿才道:“你再睡一会儿吧,我要起来了。” 容恒瞬间就抬起头来,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这么早起来干嘛?” “今天有一个访问呀,我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过了吗?”陆沅说,“约了十点钟,我得起来了。” 容恒依旧缠着她,又哼哼唧唧了一阵,才终于不依不舍地放她起床。 然而,就在陆沅刚走进卫生间的时候,容恒却忽然自床上窜起来,在她回身关门的时刻直接挤进了卫生间。 …… 陆沅是一个很有计划的人,跟做访问的人约了十点,她便给自己制定了八点钟起床的计划。 本以为如此已经算是给自己预留了充足的时间,没想到却还是磨蹭到了9:55分,她才终于离开酒店房间。 好在约见面的地方就在酒店的咖啡厅,她这个时间出门,也不会迟到。 饶是如此,陆沅脸色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泛红,不轻不重地拧了拧自己身旁的人。 容恒睡了一觉,又得了趣,这会儿神清气爽地不得了,被拧了也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她,“干嘛?” 陆沅实在是拿他没有办法,一面走进电梯一面道:“你就留在房间里等我好了,等做完访问我上来叫你不就行了?” “不行。”容恒一面跟进去,一面义正辞严地回答,“我就是要看着你,免得你一不小心又因为什么状况玩失踪。陆沅,你现在越来越狡猾了你知不知道?” 陆沅转开脸,没有再回应他。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容恒便又死皮赖脸地贴上前去,亲亲抱抱,就是不想松手的模样。 正纠缠间,电梯忽然“叮”地一声,停了下来,陆沅连忙推开容恒,还没来得及站稳,一抬头,已经看见了站在电梯外的乔唯一。 容恒的手还在陆沅腰上,见她视线落在电梯外,这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这一看,容恒脸上的神情忽然就僵了僵,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张口就是:“嫂子……” 乔唯一纤细的身姿站得笔直,过了几秒钟才走进电梯来,笑着开口道:“你这么叫,我可不知道怎么应你。沅沅都叫我唯一,你也跟着她叫吧。” 容恒心道:真要这么叫了,只怕我哥下一秒就会伸出手来掐死我。 他这么想着,嘴上却道:“好些年没见你了,今天倒是巧。” 乔唯一看着陆沅,笑道:“只要沅沅一直待在我们公司,想必以后我们还有不少机会碰面的。” 听到这句话,陆沅却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什么。 乔唯一继续对陆沅道:“昨晚的走秀后,你的‘昼与夜’系列反响相当好,今天网络上还有很多人在讨论。沅沅,恭喜你。” “谢谢。”陆沅说,“不过我想,这背后应该有很多人出了力,不只是因为我的作品。” 乔唯一道:“当今社会就是这样,实力并不代表全部,适当的运气和营销手段是成功的关键,你不必对此介怀。” “我知道。”陆沅说,“所以,我很珍惜,也很感激。” 说话之间,她忽然就往容恒身边站了站,随后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刚刚刻意松开不久的那只手。 容恒不由得低头看了她一眼,却正对上她弯眸浅笑的模样,不由得微怔。 而乔唯一听完之后,目光在她和容恒之间逡巡片刻,也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几个人一起抵达大堂,一出电梯,陆沅就看见了坐在咖啡厅等自己的记者。 她给容恒指了指方向,容恒看了一眼之后,这才松开她,让她先过去。 而容恒自己则转身追上了走向出口方向的乔唯一。 “嫂子。”他终究还是保留了以前的称呼,又喊了乔唯一一声。 乔唯一这才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他。 容恒顿了顿,才道:“沅沅在国外的时候,你照顾了她不少,谢谢你。” 乔唯一说:“我也没做什么,大多数时候都是公事公办而已,是你女朋友自己优秀。” “有时间的话,我跟沅沅请你吃顿饭?”容恒说。 “这次恐怕不行。”乔唯一说,“我的行程满了,很快就要离开桐城了。” “那你什么时候走?”容恒说,“吃顿饭的时间总有吧?对了,慕浅你不是也认识吗?到时候叫上她一起,热闹热闹嘛。”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乔唯一说,“可是我真的没有时间,不好意思,以后再找机会吧。” 容恒听她回绝得干脆,心头不由得叹息了一声。 容恒自从上了警校,在家里待的时间就很少,对于容隽和乔唯一的婚姻,他其实并不怎么了解。 可是容隽近年来的两次性情大变,他却感知得分明。 第一次,是和乔唯一离婚之后; 第二次,是去年他去到法国和乔唯一碰过面之后。 那次碰面,他知道乔唯一打掉了属于他的孩子,自此,颓然不振。 第977章 源泉 由此可见,这个女人对容隽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容恒这会儿遇见了她,自然想要帮容隽想想办法。 他甚至连慕浅都搬了出来,就是想着如果乔唯一能答应一起吃顿饭,那说不定可以顺势为容隽创造一个和她碰面的机会—— 毕竟两个人,长期相隔万里,连面也见不着,那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的。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和陆沅,尤其是他哥那个十足的大男子主义…… 可是现在,乔唯一却是摆明了连着一丝机会都不给,容恒想着容隽的样子,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乔唯一对他也很是防备,似乎并不愿意跟他多说什么,简单交流了两句后,便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容恒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转身走向了咖啡厅。 陆沅已经在那名采访记者面前坐了下来,正认真地跟对方聊着什么。 容恒瞬间收了所有的心思,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要了杯咖啡之后,便只是专注地盯着自己眼前的女人。 于是,他就看着原本容颜平静的陆沅,脸色渐渐肉眼可见地升温,越来越红—— 陆沅面前的记者自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一偏头,就发现了容恒的注视。 “您的追求者吗?”记者问。 陆沅不由得伸出手来捂了捂脸,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坐在隔壁的容恒已经清了清嗓子,纠正记者道:“是男朋友。” 记者闻言,立刻求证一般地看向陆沅,而陆沅缓缓点了点头。 “哎呀,那要不要拍张合照?”记者立刻举起了相机。 陆沅连忙挥了挥手,道:“不,不太方便,不好意思。” 容恒听了,微微皱了皱眉。 记者很配合地放下了相机,才又道:“‘昼与夜’的灵感源泉?” 陆沅红着脸,再度点了点头。 容恒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 一个小时后,访问结束,容恒这才拖着陆沅的手离开酒店。 很快,两个人抵达霍家大宅。 恰逢周末,祁然和悦悦两个孩子都在家,容恒刚刚牵着陆沅进门,直接就被飞奔而来的两个小孩挤开,被迫松开了陆沅的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霸占。 不过他今天心情好,大人有大量,暂且不跟这两个小孩儿计较。 容恒这么想着,心里微微哼了一声,一转头,却发现千星正盘腿坐在沙发里,目光在他和陆沅之间来回逡巡,一副打量审视的模样。 容恒瞥了她一眼,不客气地道:“看什么看?” 千星却又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通,发觉他虽然脸上写着别扭,可是那股子春风得意的气息,却似乎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 由此可见,昨晚他和陆沅应该很甜蜜? 可是,那几个问题,千星却是怎么都想不通。 因此,等到陆沅终于领着两个孩子坐回到沙发里,趁着两个小孩不留意的工夫,千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你们……没分手吗?” 听见这个问题,容恒瞬间变脸,“说什么呢你?” 陆沅也愣了愣,“嗯?” 千星一点也不怕容恒,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你回来都不告诉他,而且挑着他出门办案的时候才回来。” 陆沅不由得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的行程很匆忙,刚好赶上他有案子要忙,是巧合啊。” 千星又道:“你回来两三天,一个电话都没有跟他打过!” 关于这一点,她之前陪在陆沅身边,很用心地观察了整整两天。 陆沅点了点头,道:“你也看到我那两天有多忙了,他那两天更是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哪有时间打电话呢?” 千星怔了一下,旋即又想起了另一重铁证—— 她指着容恒手里拿着的手机,道:“他之前给你发了那么多消息,你一条都没有回过!” 听到这个问题,陆沅也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却忍不住轻笑出声。 容恒则只差将白眼翻上天了。 陆沅连忙按住他,对千星解释道:“我有回他啊,只要我有时间,看到了他的消息,我就会回他的。” “那他之前发的几十上百条消息,你根本就没有回过。”千星说,“不至于忙成这样吧?” 陆沅点了点头,道:“嗯,是不至于,至少每天看一看手机,回一回消息的时间还是有的——可是有的人,有时候一天就能发上百条消息,我哪来得及一条一条回呢?” 千星想起上次容恒那满屏的自言自语,“那么多条消息全是你一天之内发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在这里刨根问底!”容恒十分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我一天发一千条,那也是我们俩之间的事,你管得着吗?” 所以这个人,是真的干出了一天给自己的女朋友发一两百条消息的事? 千星被这个认知隐隐震惊到了,下一刻,她忍不住低头,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除了霍靳北清晨跟她往来回复的几条消息,再没有其他信息。 陆沅注意到她的动作,轻轻拧了容恒一把,才又道:“他那么忙,哪能天天发那么多消息,也就是偶尔没事做,想到什么发什么,不知不觉就能发一大堆。” 千星目光重新落到面前这两个人身上,静默许久,才终于承认道:“好吧,那是我搞错了,亏我还憋了那么久,真是白费劲。” “女孩子就是心细。”陆沅笑着道,“所以才会想得多。你也是关心我们啊,谢谢你。” 千星自己闹了个大乌龙,似乎陆沅再怎么帮她兜,她都没缓过神来,没坐一会儿便起身上了楼。 慕浅从楼上下来,看了一眼客厅里的情形,先是笑了笑,随后才又道:“千星呢?” 容恒道:“犯了个低级错误,上楼面壁思过去了。” 慕浅瞬间就明白了这个低级错误是什么,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不会有事吧?”陆沅说,“她挺大气爽朗的,况且我们也没有因此出现什么问题……” “没事没事。”慕浅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无非就是看见你们这么好,想自己的男朋友了呗!” 第978章 影响力 有陆沅在眼前,容恒哪还顾得上其他人,因此他丝毫不在意千星会受到什么刺激。 陆沅倒是有心上去看看千星,可是偏偏祁然和悦悦缠着,也舍不得脱身。 尤其是一岁半的悦悦小公主剥了颗糖放进她口中,软软糯糯地说了句“姨妈吃糖糖”后,陆沅就更是挪不开脚步了。 容恒看着她抱着悦悦爱不释手的模样,目光变了又变,仿佛有万千想法掠过心头。 然而不待他理出一点思绪,忽然就又收到了队里的急召,说是有紧急情况要他立刻归队。 若然在平时,他必定二话不说飞奔而去,可是今天他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愿意,可是偏偏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拉着陆沅一路将自己送到大门口,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陆沅送走了他,转身回到霍家大宅里,慕浅正张罗着开饭。 没了碍事的男人,餐桌上,三个女人一台戏。 不过在这场戏里,千星几乎是隐身的那个,大概是还没从自己先前的情绪中恢复,她全程都只是默默地扒饭,很少搭腔。 慕浅和陆沅聊完一些闲话,不可避免地就提到了昨晚那场走秀。 “我今天上网看过了,反响超级好。”慕浅提起来就忍不住笑,“我觉得,这次你一定可以一炮而红!” 陆沅听了,抬眸与她对视片刻之后,才缓缓道:“这次推出的几个系列其实不相伯仲,按照公司的预测,能脱颖而出的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我。” 慕浅嗤了一声,道:“那是你们公司的市场部门没做好工作。” 陆沅听了,微微偏了头看着她,道:“还是……你多做了一些工作?” 听到这句话,一直低头扒饭的千星忽然也抬起头来,看向了慕浅。 面对着双重目光的对视,慕浅眼波流转片刻,才终于道:“我承认,我在这里面是做了些推波助澜的事……可也不过就是请几个相熟的时尚圈朋友如实地点评了一下本季的新品而已。你的作品就是得到了他们一致的喜欢的,我可没有用任何的手段去收买他们,我发誓。” 陆沅尚未开口,千星已经道:“你当然不用收买他们啦,你是霍太太嘛,你开了口,他们怎么敢不给你面子。” 听到千星的话,陆沅微微挑眉,仍旧看着慕浅。 慕浅瞥了千星一眼,说:“我就不该叫你下楼吃饭,把你关在房间饿死算了。” 千星冲她比了个鬼脸。 慕浅这才又看向陆沅,道:“你不要想太多好不好?你也不看看网络上有多少好评,我哪有那么大本事,能控制所有人的舆论和意见啊,那根本就是他们真心的想法,可不是我帮你买的好评啊!你要是不相信,我现在就让人去找找那些给好评的个人和媒体的联络方式,咱们一个个问,看他们是真心的,还是被人给收买的。” 陆沅听了,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我又没有怪你的意思,你这么着急解释干什么?反而显得自己心虚。” 慕浅蓦地顿住,随即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往陆沅面前凑了凑,道:“你真的不怪我?” “怪你什么?”陆沅看着她,“怪你想我好吗?” 慕浅看见她的神情,这才终于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拉住她,道:“我怕你艺术家脾气发作嘛,你也知道,有才华的人都是很敏感的,我怕会影响到你嘛。” 陆沅听了,道:“换做以前,也许我真的会这样矫情吧。” 千星再度抬起头来,又问了一句:“那现在呢?” 慕浅已经猜到答案,因此只是笑。 而陆沅则缓缓道:“现在对我而言,有很多重要的人和事,胜过那些无谓的敏感和自尊。所以,我会努力抓住每一个机遇。” 说着,她又看向慕浅,道:“即便这个机遇是人为创造的,我也会心怀感激。” 慕浅闻言,再度握紧了她的手,正色道:“我再说一次,我没有刻意为你创造什么,这一切,都是你的努力和才华换来的结果。” “那就当是我幸运好了。”陆沅端起面前的酒杯来,轻轻碰了碰慕浅面前的酒杯,道,“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一份幸运。” 慕浅这才又笑了起来,也拿起了酒杯,道:“你值得的。” 千星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似懂非懂,若即若离,神思飘忽。 陆沅放下酒杯,转头看见她的神情,这才又开口道:“千星,如果今天晚上有时间,那咱们就一起去夜店坐坐吧。我还挺想知道东西方的夜店文化有什么不同。” 千星回过神来,道:“我随时都可以啊。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毕竟你那个男朋友那么缠人!” 陆沅笑道:“他今天十二点前应该是不会下班了,所以,正好。” “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趟,都没跟他待上几个小时又分开了,你还这么高兴。”千星说。 陆沅说:“因为我知道,往后我们还会有很多时间在一起啊,所以暂时的话,先忍耐着吧。” 千星听了,忽地又陷入了先前那种若有所思的状态之中。 慕浅暂时假装没看到她的状态,继续对陆沅道:“怎么?你们公司的高层没有连夜开高价让你改签新合约吗?” “暂时还没有。”陆沅摇头轻笑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不过今天早上在电梯里碰见唯一,她倒是试探了我一下。” “那你表态了吗?”慕浅说。 陆沅道:“她没有明说,我也不好直接回答。但是我觉得,她应该是懂我的意思的。” “她原本是聪明的女人。”慕浅说,“再加上你们俩有这样的渊源,她肯定会更加留意你,要懂你的意思也不难。” 陆沅想起今天早上乔唯一的态度,道:“也不知道她会觉得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慕浅听了,轻笑了一声道:“对事业而言,公司失去一个人才自然是坏事;可是对她个人而言,能够让她成功地斩断和容隽之间的关系的,那一定是好事——你猜猜,她到底会在意自己的事业多一点,还是会更在意容隽一点?” 第979章 影响 关于乔唯一的心思,陆沅自然猜不出来,况且那是别人的事情,她也不想过多关注。 有这个精力,她还不如趁着容恒忙的时候把自己的事情也忙完,等到他有时间的时候可以多陪陪他。 于是,这天晚上,陆沅就跟着千星,来到了自己从未踏足过的夜店一条街。 千星好几个月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然而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却还是有好些人不断地跟她打招呼,可见在这一片地方出没的,大部分都是固定人士。 陆沅手中拿着一部小巧的相机,拍了几张照片,转过头来,千星正好懒懒地两个路过的人打完招呼。 “这里认识你的人很多啊。”陆沅说,“你之前很火吧?” 千星闻言,却依旧懒懒的,似乎提不起什么劲,说:“我不过就是个半吊子,能有多火,是这些人天天泡在这里,不熟也熟了。” 说完,千星就引着她朝自己先前上班的那家夜店走去。 门口的保安见了她,也热情地向她打招呼,千星随意应付了两句,拉着陆沅走了进去。 这个时间还不是夜店最热闹的时候,但是里面的热浪却已经足以让第一次来的陆沅受到冲击了。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一群狂欢的男男女女中,陆沅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耳朵。 她缓了许久才让自己勉强适应了里面的环境,一抬头,发现千星坐在旁边的位置,仍旧是一脸淡漠。 千星原本以为她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环境,怎么也会被勾出一些热情,现在看来,她却似乎比她还要冷淡嫌弃。 “怎么了?”陆沅不由得道,“你不舒服吗?” “没有啊。”千星懒懒地窝在卡座里,“你不是要搜集夜店元素吗?没有比这里更齐备了,尽情拍吧。” 陆沅呼出一口气,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看了几圈,又指着一些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东西问了问千星。 术业有专攻,事实证明,她不了解的东西,千星却可以如数家珍,头头是道地将每一个点讲给她听。 陆沅听得仔细,详细记录的间隙,不断地有人过来说要请千星和她喝酒,当然,大部分人应该都是冲着千星而来。 千星却一杯酒都没有接,草草地打发了那一拨接一拨的人,最后索性拿了个枕头挡住自己的脸,不再让人看到。 陆沅原本是准备好好在这里坐一坐的,见到千星这个模样,却有些犹豫了。 陆沅又拍了几张照,回过头来看着她,说:“要不我们走吧。” 千星听了,微微偏头看向她,“为什么?你的元素搜集够了吗?” “我看你好像不怎么喜欢这里。”陆沅说,“我也差不多了,那咱们就走呗。” 千星正准备答话,一抬头,便看见因为要在家安抚孩子而姗姗来迟的慕浅。 相比她们两个,慕浅反倒像是更适应这种环境的人,穿着打扮、脸上的妆容和神情都非常地贴合这里的风格。 然而她一坐下来,就发现面前这两个人不太对。 “怎么了?”慕浅说,“你们这里也太冷清了一点吧?” “我们准备走啦。”陆沅说。 “走?”慕浅微微有些震惊,“你要做的事情做完了?” 陆沅耸了耸肩,道:“差不多吧。” 慕浅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相机和资料薄,叹息了一声,道:“哪有做搜集工作做得你这么表面的?” 说完,她就将陆沅手中的东西放了下来,拉着陆沅就站起身,道:“走,我带你亲身体验体验。” 千星依旧安坐在原位上,见到陆沅被慕浅拉着起身,她也只是平静地挥了挥手。 陆沅跟着慕浅走出去几步,这才在慕浅耳边开口道:“千星状态不太对劲,好像很不喜欢这里似的。” “唔。”慕浅却并没有太多的意外,说,“因为有人不喜欢这里嘛。” “霍靳北?”陆沅想到这次回来见到的种种,不由得道,“他对千星的影响力也太大了点吧,那姑娘简直跟变了个人似的。”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是啊,因为人还没清醒过来嘛。我估计小北哥哥也是有点担心了,所以才早早地将人给送了回来。” “送回来就有用吗?” “谁知道呢。”慕浅耸了耸肩,道,“走着瞧呗。” 这原本就是千星极其熟悉的地方,因此慕浅丝毫不担心她,拉着陆沅满场乱飞。 千星独自一个人窝在沙发里打手机游戏的时候,慕浅和陆沅已经坐到了一群陌生的年轻男女中间,投入了一群人的狂欢。 相较于慕浅的如鱼得水,陆沅更多的只是在旁观察,好在那群人也并非个个都是玩咖,其中有一个刚刚毕业的实习律师也相对安静,很快就跟陆沅聊了起来。 陆沅这会儿在慕浅的带领下已经把该体验的体验得差不多了,于是便认真聊起了天。 其实也没过多久,就一杯香槟的时间,况且她那杯香槟都还没喝完,两个认真聊天的人身上忽然就投下了一片阴影。 陆沅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双带着凛冽寒光的眼睛。 她先是一怔,随即控制不住地就“噗嗤”了一声。 容恒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瞬间更黑了。 没过多久,正躺在沙发里玩游戏的千星、正在跟几个小姑娘交流护肤心得的慕浅、以及看到他笑出声的陆沅,通通被容恒拎出了夜店。 所不同的是,慕浅和千星真的是被拎出来的,而陆沅则是被牵出来的。 慕浅大人有大量,决定不跟小肚鸡肠的男人计较,转身走进了旁边的便利店买水喝。 而千星则倚在便利店的门口看戏。 虽然陆沅是被容恒牵出来的,可是容恒的脸色也实在是难看得吓人,千星觉得自己也许能看到一场大戏。 “陆、沅!”容恒咬了牙,连名带姓地喊她,“你到底是来搜集资料的,还是跑出来玩来了?” “嗯?”陆沅微微一抬眸,“来夜店,玩也是搜集资料的一部分……吧?” “跟别的男人坐那么近,聊天聊那么热络,你还有理了?”容恒一字一句地开口道。 话音落,他的手忽然感知到什么一般,猛地将陆沅的手举到自己眼前,顷刻间眼里就迸出了火花。 “你戒指呢?!!!”容恒盯着她光秃秃的手指。 “啊。”陆沅这才想起什么一般,抽回自己的手,从口袋里翻出原本戴在自己手上的那枚戒指,重新套到了指根,道,“刚才玩游戏的时候摘了下来,一时忘了戴上。” 千星看着容恒的脸色,只觉得他可能下一刻就要气晕过去了。 第980章 这就结束了? 然而面对着这样的容恒,陆沅却依旧十分平静,将自己重新戴好戒指的手放到容恒面前,道:“戴上了。” 千星看着容恒盯着她那只手的眼神,只觉得容恒可能会将她那只手剁了。 可是还没等容恒行动,陆沅忽然看见了容恒身后的什么,眼神微微一亮之后,直接就伸手推开面前的容恒,朝前走了过去。 容恒骤然一僵,诧异地回过头时,却只见陆沅是走向了一个人。 一个很眼熟的人。 刚刚在里面跟她聊天的那个小白脸! 容恒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快要裂开了! 陆沅径直走到那名年轻的实习律师面前,问他:“你也要走了吗?” “嗯。”对方点了点头,大概还对刚才的事情有些阴影,小心翼翼地看了容恒一眼,这才回答道,“时间差不多了,明天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那能不能给我一张名片。”陆沅说,“以后牵涉到法律方面的问题,我是不是可以直接找你?” “当然可以。”对方立刻就笑了起来,掏出一张名片递到了陆沅手中。 然而,在对上容恒微微阴沉的视线之后,对方迅速敛了笑容,飞快地正色跟陆沅道别。 慕浅手中拿着一瓶水,边喝边走到便利店门口,瞥了一眼面前的情形,问千星:“什么情况?” 千星略略一回头,道:“我觉得容恒可能要爆炸了。” 慕浅闻言,兴致勃勃地开口道:“我还没看过人自爆呢,可以饱饱眼福了。” 容恒猛地回转头来,瞪了她们两人一眼,随即又看向陆沅,脸色可谓是精彩。 毕竟,在他明确表示出不高兴她和别的男人亲密接触之后,她居然还直接推开他,走向了让他不高兴的那个男人! 这还有没有公理了! 容恒觉得,自己应该要好好给她上一课了! 陆沅跟那名实习律师告别之后,这才转身走回到了容恒面前。 然而,在回到容恒面前之后,她却依旧低着头研究着自己手里的那张名片,丝毫没有注意到其他。 容恒控制不住地磨了磨牙,随即才终于凉凉地开口道:“看够了没有?” “嗯。”陆沅应了一声,仍旧没有抬头看他,又过了两秒钟,才终于收起了那张名片。 容恒眼睁睁看着她将那张名片收藏在自己的手袋里,眸光瞬间又敛了几分。 陆沅这才又抬起头来,冲着他微微一笑,“好了,回去吧。” 回去? 容恒咬了咬牙,她当他肚子里那些话都是废话? “陆、沅!”他再度一字一句地喊了她的名字。 千星站在旁边,光是听他的语调都被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一方面,她觉得小肚鸡肠的男人真是无聊; 另一方面,她又很想看看,这出戏到底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却只见陆沅迎着容恒冰凉的目光抬头,发出了一声略带疑惑的:“嗯?” 容恒已经将后槽牙磨得吱吱作响了。 然而下一刻,陆沅忽然微微踮起脚来,在他的唇上亲了一下。 容恒蓦地一愣,僵住了。 “好啦,回去了。”陆沅拉了拉他的袖子,说。 容恒站在那里,起先还有些愣神,后面,千星就看见他的唇角有些不明显地勾了勾,随后竟然臭不要脸地开口道:“再亲一下。” 陆沅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转头看了看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最终却还是又一次凑近他,又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容恒脸上的笑意瞬间就绷不住了,一把将她拉进怀里,随即就看向慕浅和千星,“我们先走了,你们自己回去吧。” 话音落,他已经拉了陆沅转身就走。 千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这……就结束了?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慕浅,似乎是想要向慕浅求证一下,却见慕浅早已料到了结局一般,脸色平静地又喝下一口水,随后才道:“走吧。” 千星还有些愣神,站在原地看着容恒和陆沅的背影没动。 慕浅走出两步才又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了?你在这边混了这么久,什么样的男女没见过,至于这么惊讶吗?” “我……”千星顿了顿,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的确,她在这样灯红酒绿的场合见过太多的男男女女,各式各样,发生什么事情的都有,可是她从前都只觉得那些人和事离自己很遥远,压根跟自己没关系,所以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 可是刚才,眼看着容恒和陆沅的相处状态,她忽然就想到了她和霍靳北。 如果刚刚生气的人是霍靳北,她也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化解他的怒气吗? 好像……没那么容易吧? 毕竟,他上次生气,她都是努力了好久,才终于重新获得他的侧目…… 慕浅见她始终有些愣神的模样,不由得伸出手来拉了她一把,朝着司机所在的方向走去。 千星有些僵硬地跟着她走了片刻,忽然又开口道:“如果霍靳西生气,你会怎么哄他?” “干嘛要哄他?”慕浅说,“他一生气,那我势必就会不高兴,那应该是他来哄我。” 千星不由得又是一怔。 慕浅似乎察觉到什么一般,又看了她一眼,随后笑道:“男人嘛,就不能太给他们脸,你越是顺着他们,他们越是会拿乔,自以为是,就得时时刻刻给他们一点脸色,他们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 “可是爱情……”千星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有些别扭,最终却还是努力继续开口道,“不就是应该相互体贴忍让吗?” “是应该啊。”慕浅说,“可是你也说了,是‘相互’,都叫我体贴忍让完了,那他拿什么证明他爱我?” “当然是因为爱,两个人才会在一起啊。”千星说。 慕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话你信吗?男女百态,你见得还少吗?” 千星脸色微微一变,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慕浅瞥了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拉着她径直走到车旁,将她塞进车里,拍拍手回家。 一路上千星都很沉默,回了霍家大宅也是一言不发地就朝楼上走去。 慕浅跟她前后脚上楼,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千星的房间方向传来“砰”的一声。 毫无灵魂的关门声。 慕浅不由得挑了挑眉。 看来今天晚上,应该是好些人的不眠夜呢。 慕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把玩着手机回到自己的卧室时,一推们,却正好就看见了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霍靳西。 他应该是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湿着,深蓝色的浴袍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一副漫不经心的慵懒姿态。 可是慕浅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僵了一下。 说好的今天晚上不回家呢?! 近段时间以来,霍氏有几个重点项目同时进入了关键时期,霍靳西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在连续一周的加班之后,慕浅得到了他今天晚上不准备回家的消息。 她原本对他的忙碌很不满,不过在陆沅回来之后,她就顾不上了那头了—— 反正陆沅带给她的欢喜和满足,差不多可以抵消霍靳西持续忙碌给她造成的失落。 今晚去夜店凑热闹,自然也是基于霍靳西不回家才做出的决定。 可是谁能告诉她,此时此刻,在她的卧室里,刚洗完澡的这个男人是谁? 霍靳西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瞥了一眼她身上的装扮,淡淡开口道:“玩得还尽兴吗?” 一听到这个问题,慕浅瞬间就捏起了拳头—— 容恒! 第981章 很想他 绝对是容恒! 这家伙,吃沅沅的醋也就算了,居然还跑到霍靳西面前打小报告。 就……挺绝的。 慕浅嘻嘻笑了一声,随即就迎上前去,圈住了霍靳西的腰,抬头道:“你不是说今天晚上不回来吗?” 霍靳西微微挑了眉看着她,“你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慕浅听了,微微退开一步,随即眯了眯眼道:“那……就要看霍先生能不能让我高兴了呀。” 她一边说,一边就伸手放到了背后,胡乱摸索了两下之后,便拉着霍靳西的手放到了自己身后,“我够不着拉链,这裙子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了……” 霍靳西安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竟然很配合地就摸索到了她背后的拉链,随后帮她拉开了裙子。 慕浅骤然松了口长气。 霍靳西不仅帮她拉开了裙子,还帮她把裙子从身上剥了下来。 慕浅受宠若惊,待要回身迎向他的时候,却见霍靳西扬手将她的裙子一扔,随后就看也不看她地走向了大床的方向。 “你洗澡吧。”他说,“我先睡了。” 哈? 脱了她的裙子,然后跟她说先睡了? 这套路,不得不说,还挺新鲜的。 慕浅心想,谁怕谁呢,洗澡就洗澡,睡觉就睡觉! 她转身就走进了卫生间,“砰”地关上了门。 等到慕浅洗完澡出来,霍靳西却还坐在床头翻着一本书。 “咦,霍先生不是要早睡吗?”慕浅爬到床上,“居然还有心思看书呢。” “嗯。”霍靳西淡淡应了一声,“随便翻翻。” “那您慢慢看吧。”慕浅拉开被子就躺了进去,“我先睡了。” 她翻身就背对着霍靳西躺了下来,一躺下就没有再动了。 而霍靳西那边,除了偶尔的翻页声,也听不到别的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慕浅只觉得自己装睡都快要变成真睡了,霍靳西那边居然还在翻书! 慕浅忍了又忍,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 她伸手掀了掀被子,这才缓缓翻转了一下身子。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她回转身的瞬间,霍靳西正好放下了手里的书。 两个人一躺一坐,就那么静静对视着。 片刻之后,霍靳西先出了声:“嗯?” 慕浅也应了声:“嗯?” “嗯?” “嗯?” 就这么嗯嗯哼哼几声之后,也不知道是谁先主动,总之,慕浅伸出手来攀上霍靳西肩膀的同时,霍靳西正好低下头来,吻住了她。 原本一潭死水的夜,终究还是荡起了涟漪。 …… 身处同一幢房子里的千星,这天晚上却是实实在在地没睡好。 其实这一天跟往常也没有什么区别,无非是回到从前熟悉的地方转了转,多看了两场戏而已。 在从前,这就是她日常生活的常态,日复一日都是如此,可是偏偏今天她却辗转反侧。 千星觉得自己应该是病了。 相思病。 嗯,一定是这样的。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捱到了第二天早晨,估摸着霍靳北起床的时间,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霍靳北果然很快接起了电话。 “你在干嘛?”听到他的声音,千星瞬间一颗心都定了定,趴在软乎乎的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做早餐。”霍靳北说,“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睡不着……”千星嘟哝了一句,随后道,“要不我买今天的机票回来吧?” “陆沅的事情忙完了?” 千星立刻道:“我昨晚不是陪她去了夜店那边吗?她酒也喝了,坐也坐了,体验了一晚上,还惹得容恒不高兴了呢……” 霍靳北听了,不由得低笑了一声。 “所以应该差不多了吧。”千星说,“我今天就回来。” “你还是先跟她说一声。”霍靳北说,“始终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别做了一半就跑掉了。” 千星乖乖应了一声,却又忽然顿了顿,随后才又小声地开口道:“怎么你好像不想我回去似的。” 霍靳北听了,安静片刻之后,才又缓缓开口道:“想回来就回来,想留在那里就留在那里,只要是你自己想的,都可以。” 千星闻言,立刻就从床上支起了身子,道:“那我马上就问陆沅!” 霍靳北似乎又轻笑了一声,由她去了。 千星挂了霍靳北的电话,直接给陆沅打了过去。 时间还早,陆沅的手机倒是通的,只是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 等到电话自动断掉,千星不死心地又打了一次。 这一回,电话那头倒是很快有了动静,接通了。 然而接通过后,千星却并没有听到陆沅的声音,反而听到了“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砸到了手机上,又或者是……手机被扔到了地上。 有些遥远的背景声里,千星隐约听到了陆沅的一声惊叫。 “……说了别管……别管……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万一……有急事……” “她能有什么急事……别理她……” 模糊不清的背景声音断断续续,然而就在这短暂的几句对话之后,忽然又传来了陆沅的一声惊叫。 “电话电话……”陆沅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惊慌失措,“通了通了……” 千星撑着下巴靠坐在床头,一脸无辜地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 片刻的沉默空白之后,那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再然后,陆沅的声音终于清晰了起来,“千星,有事吗?” 虽然她将自己的声音放得很低,然而千星却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不正常的沙哑和轻颤。 “我打扰你们了吗?”千星问。 “没有,没有……”陆沅磕巴了一下。 那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又一次传来,并且越来越响,最终被“啪”的一声终结。 像是谁的手掌在谁的身体上打了一下,贼响。 陆沅这才又开口道:“什么事,你说吧?” 千星摸了摸下巴,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还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如果没有,那我今天要去滨城啦。” “啊?”陆沅似乎有些吃惊,“你今天就要过去吗?是有什么急事吗?” 千星迟疑了片刻,才道:“那倒没有,就是……” 想他。 很想他。 第982章 喜欢不喜欢 另一边,容恒的公寓里,卧室里还是一派凌乱的迹象。 容恒大约是被气着了,这会儿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着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而陆沅丝毫没有留意他,一面裹着睡袍,一面从床上坐起身来,专心地跟千星通话。 “就是什么?”她听千星没有说出接下来的话,不由得问了一句。 千星却没有回答她,只是道:“就是……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要让我帮忙的话,我待在这边也没有其他事做,还不如早点过去呢……” 陆沅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先是轻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我明白了。可是……如果我还想请你多留两天呢?” “啊?”千星的语气瞬间变了变,“你还要去夜店吗?” “嗯。”陆沅说,“我们上次只去了一家嘛,我还想多体验体验。” 千星听了,停顿片刻之后,才又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去啊?” 陆沅说:“合适的话,就今晚吧……我有什么问题抓紧问问你,接下来我就可以自己去了,不一定非要你带着。你也可以早点去滨城不是?” 千星又沉默了一下,才终于道:“那好吧,晚上见。” “嗯,晚上见。”陆沅回了她一句,这才终于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之后,她却又想到什么,给霍靳北发了一条消息。 ——不好意思,还要多借用你的女朋友一天。 霍靳北的回复来得很快。 ——没关系,多留几天也是可以的。 看见这个回复,陆沅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 ——留个一年半载也行? ——行。 陆沅想到此前慕浅说过的话,不由得觉出些什么来。 ——你怎么想的? 这一次,霍靳北没有立刻回复。 隔了好一会儿,陆沅的手机才又响了一声。 ——想让她拥有正常的生活。 陆沅盯着这个回复看了许久,脑海中一时转过思绪万千。 她想得太过入神,以至于都忘记了,自己背后还有一个人。 直到那个人十分用力地清了清喉咙,陆沅才骤然回神,一回头,就对上一张愤怒而哀怨的脸。 陆沅僵了僵,终于丢开手机,重新回到床上,轻笑着对他解释道:“我跟霍靳北说了一声,免得他们俩之间有什么争执。” “他们俩能有什么争执?”容恒凉凉地开口道。 “万一呢?”陆沅说,“他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千星去夜店,千星也顾及他,我提出的请求,总得做点什么吧。” 容恒脸上的神情一丝好转也无,反而更阴沉了,“你还真有闲工夫为别人操心呢!” 陆沅蓦地反应过来什么,往他身前靠了靠,轻声道:“你知道我是为了工作嘛。” “那跟那个小白脸律师聊天呢?也是为了工作?” 陆沅居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道:“是啊。” 容恒被气得倒吸了一口气,咬着牙喊她:“陆沅!我跟你说了多少次夜店那种地方龙蛇混杂,乱七八糟,要你小心注意,你呢?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去完一次还要去第二次,你这是上瘾了?昨天晚上的事还没过去呢——” 说到这里,容恒话音骤然中断。 因为陆沅扬起脸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容恒一时就忘了自己原本还想继续絮叨的话。 而陆沅趴在他的胸口,扬起脸来看他,低低开口道:“那刚才的事,还要不要继续?” 容恒闻言,周身热血瞬间沸腾。 然而他却强压着,继续冷着一张脸,道:“没法继续了,谁能禁得起这么一再的打断?” 陆沅听了,轻轻拉开被子朝里面看了一眼。 这一看,容恒险些就失控了,却依旧强忍着。 下一刻,陆沅改成了跪坐的姿势,低头就吻了下去。 容恒:“!!!!!!!” 这一回,容恒的身体和理智全线崩溃,直接膨胀到失控。 陆沅似乎也没想到会这样,微微有些吃惊,然而片刻之后,她又一次低下了头。 容恒简直要疯了! 谁能告诉他他的女人在外面到底经历了什么? 昨天在大庭广众主动亲了他两回就不说了,今天居然还…… 究竟是法国改变了她,还是夜店改变了她? 操! 他明明满心愤怒,周身却又充斥着完全不受控的狂喜。 这两种极致矛盾的心情在他身体里来回撕扯碰撞,始终也没能分出个高下。 要疯了! 真的要疯了! 容恒猛地一捶床,一把将陆沅拉了起来,翻了个身将她紧紧压住。 “陆沅!”他再度咬着牙喊她的名字,“你学坏了!你在哪里学的这些!给我老实交代!” 陆沅呼吸还有些急促,脸色也隐隐泛红,迎着他的视线,“那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容恒忍不住又磨起了后槽牙。 下一刻,他猛地扣住她的脸,重重吻了下来。 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到底喜!不!喜!欢! …… 陆沅这天中午是约了乔唯一见面的,可是她却迟到了。 匆匆忙忙赶到见面的餐厅时,乔唯一已经独自坐了将近二十分钟了。 “抱歉,唯一。”陆沅拉开椅子坐下,很是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过头了。” 乔唯一笑了笑,道:“没关系,发布会才刚刚结束一天,之前忙了那么久,现在有假期当然要好好放松放松。kelvin昨天都直接飞加勒比海了,否则今天他也该来的。” kelvin是bd的艺术总监,灵魂人物,如果他今天真的出现在这里,那也许足以说明bd是非她不可。 不过陆沅清楚地知道,自己远没有那样的天赋和成就,乔唯一约她见面,就已经是极大程度地重视了。 乔唯一果然也不转弯抹角,道:“我相信你也猜到我今天过来的目的了,之前我大概了解过你的意思,但是还是想要正式地跟你聊一聊。你是kelvin看中的第一个华人设计师,他非常看好你今后的发展,所以希望你能够继续留在bd发展自己的事业。以你的努力和天赋,bd绝对能让你的事业最快达到你理想的高度。你怎么想?” 第983章 除了他 乔唯一说的这番话,完全在陆沅预料之中。 而且,乔唯一还提出了很重要的一点。 如今,她不过是刚刚崭露头角,对于人才济济的设计界来说,这一点头角其实并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成就。 如果继续留在bd,她势必会得到更多的机会,也正如乔唯一所说,可以让她的事业最快达到理想高度,甚至是她自己想都没有想过的高度。 对一个设计师而言,这是天大的诱惑。 对她亦然。 陆沅沉默片刻之后,才终于缓缓抬起头,微微一笑,道:“你知道我的答案的。抱歉,唯一,我可能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乔唯一并不意外,“因为容恒?” 陆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乔唯一安静了片刻,才又道:“你确定自己不会后悔吗?这样的机会,以后可能会很少了。” “机会少,那我就慢慢等,总会有的。”陆沅说,“可是我不想再让他无限期地等下去……这样等,太辛苦他了。” 乔唯一想起她那套以“昼与夜”为主题的设计,心思微微一动,随后才又开口道:“你们俩的感情,我不能发表意见。只是你做出这样的选择,真的能保证自己以后不会遗憾吗?” 陆沅听了,再度微微笑了起来,道:“我曾经跟容伯母说过,这些事业上的机遇并不是我的可遇不可求,容恒才是。所有的遗憾,我都可以接受,除了他。” 听到这句话,乔唯一微微怔忡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随后才轻笑着开口道:“她一定被你这句话感动得一塌糊涂吧?” 陆沅看着她,缓缓道:“容伯母是一个心软的人。” “嗯。”乔唯一点头表示认同,“的确如此。” 她恍惚了片刻,才又抬起头来看向陆沅,道:“其实来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不过怎么说这也是公司的事,流程还是要走一走的。既然现在流程走完了,那就安心吃顿饭吧。我请客,就当是为你践行,预祝你将来前程似锦。” 陆沅知道乔唯一行事一向利落直接,因此并不惊讶,只是微微一笑,“谢谢。” 乔唯一点了菜,这才又看向她,道:“刚才我都是站在公司的立场说话,若是以我自己的立场来说,你自己创立品牌发展,一样会大红大紫——毕竟有这么多人支持你呢。只不过,可能用的时间要稍微长那么一点。但我想对你来说,这点时间不算什么了,相反,不在桐城的每一秒才都是煎熬,是吧?” 陆沅脸上微微一热,随后才缓缓道:“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在bd的这段时间,我学到了很多,也收获了很多,你要说不贪心是不可能的……可是,权衡之下,我觉得这样的是最好的。” 乔唯一说:“我相信你是理智的,遵循自己的内心并没有错。” 陆沅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别的什么,抬头看了她一眼,却并不说什么,只是端起桌上的水来喝了一口。 接下来,两个人便没有再聊关于bd的事情,更多地聊起了一些私人的话题。 然而,却一直等到最后,陆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唯一,上次从法国回来之后,容大哥他……其实一直都过得不太好。” 乔唯一闻言,不由得深深看了她一眼。 “抱歉。”陆沅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有点多事。” 乔唯一却忽然笑出声来,摇了摇头,道:“不,我只是在想,你忍了那么久,终于说出口了。” 陆沅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后道:“我跟容大哥虽然只见过几次,可是我是愿意把他当亲人的……所以希望你不要介意。” “我明白。”乔唯一点了点头,随后又笑道,“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当他的家人,亲人,朋友都会让人觉得很舒服,可是不包括爱人。又或者,他也很适合当别人的爱人,只是我不适合他罢了。” 听到她这么说,陆沅自然没办法再多说什么,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乔唯一又道:“我今天下午就要回法国了,等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再一起吃饭。” 陆沅闻言,只是微微一点头,道:“好。” …… 跟乔唯一告别之后,陆沅又前往别处处理了一些事,这才赶着晚饭时间到了霍家大宅。 没想到一进门,首先看到的却是坐在沙发里逗悦悦说话的容恒。 “你怎么在这里?”陆沅不由得微微吃惊,走上前去。 “姨妈!”悦悦一见到她,立刻不理容恒,转头就扑向了陆沅的怀抱。 陆沅笑着将她抱起来,这才听容恒道:“我怎么不能在这里了?我今天难得下班早,正好晚上可以陪你,不好吗?” 陆沅瞬间无言以对。 得知容恒的意图后,慕浅早早地就计划好了今天不再陪陆沅,千星也很不想去,无奈答应了陆沅,没有办法。 于是晚饭后,一行三人便又出现在了夜店一条街上。 容恒非要跟着,陆沅没有办法,又怕千星感到不舒服,便不怎么理容恒,全程跟千星走在一起。 随意逛了两家夜店出来,容恒去买水,而千星则和陆沅站在路边,看着她靠在路边的围栏上记录着什么。 千星回想了一下陆沅的设计风格,忍不住道:“我之前就想问你了,夜店这些元素跟你那种冷冷清清的风格完全不搭吧?” “设计是多元的。”陆沅说,“所以各方面都要涉猎一点,我也不可能永远只有一种风格啊。” “那你以后的风格还是稳妥一点吧。”千星说,“省得容恒像个煞星一样跟在后面,吓人。” 陆沅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虽然他面上不高兴,但心里是支持我的。” “那他也是没办法啊,谁让他喜欢你。”千星说。 陆沅说:“这是我想做的事情嘛,他支持或者不支持,我都是要做的。” “那他如果拿分手做威胁呢?”千星说,“那你也要做吗?” 陆沅闻言,不由得想到了容隽和乔唯一。 顿了顿,她才道:“这就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了……幸好,应该不会出现在我和他之间。” 说完,她才又看向千星,“你呢?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没有。”千星回答完,扭头就走开了几步。 走出一些之后,她才又回过头来看陆沅,随后道:“今晚过后,你应该不用我了吧?那我订明天的机票啦?” 陆沅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好。” 第984章 真好看 千星原本一直都恹恹的,一听到这个消息却瞬间就活了过来,捧着手机就跑到一边打电话去了。 然而电话打出去却没有人接,霍靳北大概还在忙,千星也不失望,挂了电话低头给自己订起了机票。 容恒买了喝的走过来,就看见千星站在那里低头摆弄着手机,唇角还隐隐带着笑意,跟先前的模样大不相同。 容恒拧开一瓶水递给陆沅,这才道:“她吃错什么药了,突然变脸。” 陆沅接过水来喝了一口,才道:“订机票呢,明天就要回她心心念念的滨城了。” 她这句话里有容恒非常不喜欢的两个字,因此他眼色有些不明显地沉了沉,看了她一眼之后,还是强压了下去,只是伸出手来握了她,“那你还来不来这个地方?” 陆沅抬眸,犹疑片刻之后缓缓道:“如果我说,还想来呢?” 容恒脸色又是一僵,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生气,是因为他真的不放心她一个人来这些地方; 而高兴,是因为她既然还要来,那就说明,她没那么快会走? 是的,这一次,陆沅回来这么些天,容恒还没有就她什么时候回法国这个问题跟她交流过—— 他潜意识就回避这个问题,总觉得要是不谈这个,说不定她就可以留得久一点,再久一点…… 而巧合的是,他不提,陆沅竟然也就没有提过这个话题,以至于容恒有时候都有一种错觉,总觉得她似乎就会这样,一直留在他身边了。 所以这一刻,关于陆沅的这个回答,容恒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大概是他脸上的神情太过复杂,陆沅摇了摇他的手,说:“我接下来顶多就在外围晃一晃,不进去喝东西了,这样你可以放心一点了吧?” 容恒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放心,顿了片刻,终究只是道:“你一定要来,我也拦不住你。我尽量抽时间陪你吧。” 陆沅听了,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又凑近他,轻轻在他唇角吻了一下。 容恒立刻抓紧机会回吻了她一下,心情瞬间明朗不少。 千星订好机票,抬起头来就看见这么一副情形,不由得撇了撇嘴,随后才上前道:“今天还继续吗?” “不了吧。”陆沅笑着道,“你明天一早是不是还要赶飞机?那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啊。”千星说,“反正是明天早上的事,你要是还想逛,我可以陪你逛到凌晨。” “逛到什么凌晨?”容恒说,“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呢!今晚就到这儿,回家!” 他一锤定音,陆沅和千星对视一眼,只是耸了耸肩。 两人将千星送回霍家,这才折返,又回到了容恒的公寓。 陆沅早上被折腾得够呛,这会儿自然是提防着他的,好在容恒也自觉,没有强求什么。 两个人各自洗了澡,陆沅从主卧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容恒已经坐在了床上,正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 “你怎么不吹干头发啊?”看着他湿漉漉的发顶,陆沅忙转头走进卫生间,拿了吹风出来。 容恒这才后知后觉地应了一声,道:“忘了。” 陆沅看了他一眼,站到床边,一只腿跪在床上,打开电吹风为他吹起了头发。 吹着吹着,容恒忽然就伸出手来将她抱进了怀中。 陆沅却没什么反应,坐在他怀中继续给他吹头发。 “好了。”直到吹完头发,陆沅准备起身将吹风放回卫生间的时候,容恒却仍旧紧紧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陆沅只能将吹风放到床头,这才看向他,“你怎么了?这一晚上都怪怪的。” 容恒又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没事,睡吧。” 说完,他就抱着陆沅一起躺了下来。 陆沅原本还想去厨房倒杯水喝,这会儿却也乖巧配合,安静地躺在他怀中,静静地听着两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容恒揽着她,又盯着头顶的天花看了许久,才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我关灯了。” “嗯。”陆沅应了一声。 容恒伸出手来,在经过床头柜的时候隔空停顿了片刻,这才又伸向了床头的开关。 正在此时,陆沅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她连忙坐起身来,拿过手机一看,迅速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法国打来的,陆沅一面跟容恒打手势,一面下了床,走到外面去听电话。 容恒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终于忍不住叹息出声。 陆沅这个电话打了十几分钟,等她挂了电话再回到卧室的时候,却只见容恒飞快地合上床头的抽屉,随后抬头看向她,“怎么了?” 陆沅扬了扬手机,微笑道:“没什么,那边的同事问我什么时候回去而已。” 听到这个话题,容恒瞬间微微绷直了身体,随后道:“那你怎么回答的?” 陆沅走到床边坐下,放下手机,又看到散落一地的电吹风线,一边拿在手中整理,一边回答道:“我跟他说再过两天,毕竟这边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呢。” “过两天……”容恒嘟哝着这三个字,随后又呢喃着开口,“那是几天?” 陆沅一时没有回答,整理完手中的电吹风线之后,便拉开了床头的抽屉,准备将电吹风放进去。 然而就是这一个动作,两个人都僵了一下,下一刻,容恒飞快地伸出手来,从抽屉里拿走了一个红色的小盒子,藏在了自己身后。 陆沅平静地将手中的电吹风放进抽屉,这才转头看向他,“是什么啊?” “没什么。”容恒说,“小玩意儿。” 陆沅说:“我不能看的,是吗?” “嗯。”容恒说,“秘密。” “哦。”陆沅说,“不是给我的吗?” “不是。”容恒矢口否认。 “哦。”陆沅又应了一声,随后才又抬起头来看他,“所以,你是有别人了,是吧?” 容恒:“?” 这话怎么这么耳熟? 下一刻,他猛地伸出手来,将她抱到床上后,咬牙喊了她的名字:“陆沅!你就成心气我吧!” 陆沅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随后才又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脖子,轻声道:“给我看看。” 容恒原本是打定了主意不给她看到的,可是这会儿,她温言细语,柔情满怀,他忽地就如同受了蛊惑一般,从善如流地从枕头底下掏出了那个小盒子。 打开来,一枚钻戒静静地躺在里面。 钻石不算大,戒指也设计得清爽简约,可是陆沅在看见的一瞬间,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真好看。”她说,“可惜不是给我的。” 第985章 答应了 听到她前面那三个字,容恒大喜; 听到她后面那几个字,容恒大怒。 他猛地抓过她的手,固定在自己面前,另一手拿过那枚戒指就准备往她手上套。 可是那枚戒指放到她指间的那一刻,他却忽地顿了一下。 陆沅视线一直落在自己的手指处,眼见着好一会儿没动静,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却一眼就看出了容恒眼神中流露的犹豫。 她不由得一怔,随后低声开口道:“真的不是给我的啊?” 容恒骤然回过神来,与她对视一眼之后,忽然就将那枚准备套在她手指上的戒指收进了自己掌心。 “喂——”陆沅眼见着,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容恒仍旧将那枚戒指紧攥在手心,顿了顿才道:“是给你的,只是没想这么早给你。” 陆沅眨了眨眼,缓缓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 “等我准备好的时候。” 容恒一面说着,一面找回盒子,将戒指放回去,飞快地合上,放回了它原本待着的抽屉。 陆沅被他这一系列操作搞得目瞪口呆,还眼巴巴地盯着那个抽屉时,容恒已经又一次将她抱上了床。 “睡觉睡觉。”他似乎是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多作停留,胡乱将她圈进自己怀中,关了灯就拉过被子盖住了两个人。 就这么静静地躺了许久,两个人的肢体都没有一丝变化。 彼此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两个人,清楚地知道对方并没有睡着。 可是谁都没有说话,就这么保持着什么。 容恒的手圈在陆沅腰上,手指却不自觉地在她身后的被单上摩挲,一圈又一圈。 那动静很轻,可是在安静的夜里,陆沅却听得分明。 良久,她微微叹息了一声,从他怀中坐起身来,按开了床头的灯。 “怎么了?”容恒连忙也坐起身来,“不舒服吗?” “嗯。”陆沅应了一声。 “哪儿不舒服?”容恒伸手就往她额头上探去,“受凉了,还是今天吃错了什么东西胃不舒服?” 陆沅却伸出手来指了指自己心口,“这里,不舒服。” 容恒伸手就去触碰,待到碰上,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 她是说,她心里不舒服。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地沉默了一阵,陆沅才终于又开口道:“你为什么准备了戒指也不给我?还说自己没有准备好……你在怕什么?你是在给自己留后路吗?” “我……”容恒张口结舌,竟不知该怎么回答。 “算啦。”陆沅见他这个模样,“你没准备好就算啦,我也不能强逼你啊。那你就先收着吧,等你准备好了,再送出去……” 说完,她就掀开被子下了床,说了句“我去喝水”,便起身走出了卧室。 容恒在床上呆坐片刻,忽然也掀开被子下了床。 陆沅刚好倒了一杯水,正要转身走出厨房,忽然就看见容恒怒气冲冲地朝这边走来,顿时僵在那里。 容恒大步走到她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水杯,重重搁在旁边,随后就拉过她的手,几乎是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那枚钻戒套到了陆沅手上。 “我怕什么?”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沉眸看着她,“陆沅,你觉得我怕什么?我怕你觉得我是在给你压力,我怕你觉得我是在催你,我怕你觉得是我等不了了——” 他每说一句,陆沅的眼眶就红一点,到头来,终究控制不住地落了泪。 容恒一把将她戴了戒指的那只手拉到自己唇边,一边细细地亲吻,一边看着她道:“我有什么后路需要给自己留的?如果可以,我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拉到民政局去,立刻!马上!让你成为我名正言顺的老婆!” 陆沅看着他,一边落泪,一边微笑,止不住。 “我早就做好所有的准备了。”容恒说,“可是……我不能急,因为我答应了会等你。陆沅,我会等到你完完全全做好准备的那天,我可以等!三年,五年,十年,我都可以等!只要你的心还在我这里,我就可以一直等下去!” 说完,他才又拿下她戴了戒指的那只手,低头看了片刻之后,缓缓道:“这钻戒是你的,就是你的,永远都是你的。你现在戴上,也不代表什么,你依然是自由的,你可以尽情去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我会一直等你。” 陆沅忽然就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沙哑:“我要被你气死了……” 容恒一顿,“什么?” “我说我要被你气死了!”陆沅猛地放下手来,露出一双已经哭红了的眼睛看着他,“哪有人是这么求婚的啊?在厨房里,随随便便把戒指给人套上,套上之后还说什么戴上戒指也不代表什么……不代表什么是几个意思啊?那你觉得这应该代表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恒甚少见到陆沅这个模样,一时间有些慌了神,等到他急切地想要开口解释时,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她不是在生气,也不是在找茬,更不是在跟他吵架。 她是……答应他了。 容恒猛地伸出手来捉住她的手臂,喜道:“你答应我了?” “我答应你什么了?”陆沅继续道,“你问过我什么,我就要答应你?” “你答应了你答应了你就是答应了!”容恒猛地将她一把抱起,“你答应嫁给我了!” 陆沅靠在他身上,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终究是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凑上前去,在他唇上轻轻亲了一下。 “嗯,答应了。”她说。 容恒瞬间就高兴得叫出声来—— 陆沅连忙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唇,低声道:“你想把周围邻居都吵醒啊?” “吵醒就吵醒!”容恒说,“吵醒了就请他们喝喜酒,吃喜糖——” 陆沅再一次捂住了他的嘴。 容恒发不出声音,于是抱着她不停地转圈,昭示自己的兴奋。 “等等,等等……”陆沅紧靠着他,“我要被你转晕了,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你快停下……” 容恒好不容易才停下来,抱着她回到卧室,将她放回到床上,才俯身下来看着她,见她眼眶还通红,忍不住低头亲了她一下,这才道:“说什么?” 陆沅不自觉地伸手抚了一下自己手上那枚钻戒,随后才开口道:“既然这事已经定了,那我就订后天的机票去巴黎了……” 听到这句话,容恒瞬间变了脸色,“你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个吗?” 陆沅再一次捂上他的唇,凑近他耳边之后,才又道:“去了巴黎,处理好bd那边的交接事宜,就回来。” 容恒蓦地一怔,有些艰难地转头看向她,“什么?” 陆沅迎上他的视线,缓缓道:“我在外面待够了,我要回来了。” “回……”容恒一开口,竟控制不住地哽咽了一下,才又道,“回桐城?” “回桐城。” “不走了?” “不走了。” “你……”容恒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猛地转开脸,好一会儿才道,“你是在哄我开心……” 陆沅倾身向前,轻轻吻上他的眼。 “以后,我会每天都哄你开心。”她说。 刹那间,容二公子的面部五官就红了三个,与此同时,还有什么陌生的东西控制不住地想要往外涌。 他小半辈子都没有这么失态丢人过。 却也没有这么开心过。 前所未有的开心。 第986章 朝思暮想 因着这一出完完全全计划之外的求婚,这一天晚上,容恒和陆沅几乎都没有睡着。 容恒一直抱着陆沅,兴奋得没有办法撒手,叙叙地畅想着以后。 一直到凌晨四五点,陆沅渐渐扛不住闭上了眼睛,容恒才跟着睡了过去。 而在他们俩堪堪睡着的时间,霍家大宅内,千星却是从床上一跃而起,拖着自己的行李就奔出了门。 她买了最早的一班飞机票,到了机场就直奔安检,过了安检就直奔登机口,连检票都是排在第一个,成功地做了第一个登上那班飞机的人。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滨城机场。 这个时间,霍靳北已经去医院上班了。 千星也不敢多打扰他,自己坐地铁回了住的地方,放下行李后,她正准备出门买菜给霍靳北准备午餐,手机却突然响了一声。 千星拿起手机一看,是霍靳北发来的一条消息。 ——我进手术室了,不确定几点结束,勿等。 千星已经控制不住就要奔出门的双腿顿时僵在那里,回过神来,只能将自己摔进了沙发里。 原本以为能够趁着中午的时间去医院见见他的,谁知道他又进了手术室,那她这一大早赶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千星揪了揪自己的头发,躺在沙发里长吁短叹。 霍靳北每回进手术室时间都不短,说不定这个白天都会耗在里面,而这么长的时间千星实在不知道要做什么,捣鼓着手机,不知不觉就躺在沙发里睡着了。 待她一觉睡醒,猛地睁开眼睛一看,太阳还高挂在天空上,看看时间,不过才中午一点钟。 千星只觉得匪夷所思——她都睡了这么久了,怎么才一点? 接下来的时间瞬间变得更加难熬,她把能做的,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也不过才两点。 千星打开电视,点播了一部电影,坐在沙发里,视线却只是盯着墙上的挂钟。 挂钟走过的每一秒她都看在眼里,相反,电影演了什么她是一点也不知道。 这种度秒如年的感觉,前所未有。 此前在霍家,她明明也每天想着他,盼着他,却似乎都没有这样难受过。 大概是因为这近在咫尺,却迟迟不得相见,才更教人难受吧? 千星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立也不是,到头来实在是受不了了,她索性换了衣服出门,直接跑到了医院。 虽然这个时间霍靳北肯定也还没出手术室,可这里总归是离他最近的地方,说不定她可以有这个好运,在他一出手术室的时候就能看到他呢? 千星抱着这样的信念,在霍靳北办公室门外走廊的长椅上,一坐就坐到了晚上。 夜里的医生办公楼很安静,千星原本就一晚上没睡,这一个白天又被反复不宁的心绪折磨,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她终于忍不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一阵。 然而刚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千星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拍上了自己的肩,她瞬间睁开眼睛抬头看向面前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就要喊出霍靳北的名字时,却又硬生生地卡住。 因为面前站着的人不是霍靳北,而是汪暮云。 见她骤然惊醒的模样,汪暮云似乎微微有些歉疚,随后道:“我吓到你了吗?” “没有。”千星连忙道,抚了抚自己的脸之后才又道,“我怎么睡着了……” “你是在这里等靳北吗?”汪暮云说,“今天晚上医院会很忙,他应该也会忙到很晚,你还是不要在这里等了。” 汪暮云一边说着话,一边把手里的一壶汤放进了霍靳北他们科室的办公室,随后才又步履匆匆地走出来。 千星刚刚睡醒,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连忙道:“为什么医院会很忙?” “刚刚滨海路发生了一起严重车祸,公交车和几辆私家车相撞,很多人受了伤,都送来了医院,这会儿正忙成一团,我妈和靳北他们刚出手术室就赶去了急诊科,我现在也要过去帮忙,先不跟你多说了。” 汪暮云匆匆回答完她,转身就快步离开了。 千星站在原地愣怔了片刻,忽然也朝着汪暮云离开的方向走了过去。 很快千星也走进了急诊科,里面正是人满为患,嘈杂喧哗,周围都是病人,不时有医护人员穿梭其间,忙得抽不开身。 很快,千星就在一群人中找到了霍靳北的身影。 她看见他的时候,他正在询问一名中年妇人伤情,简单帮她做了些检查后,立刻吩咐护士将病人送去了放射科。 随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转向了另一名躺在病床上的病人,照旧是仔细地检查和询问,没有丝毫马虎。 他很忙,忙得没有时间往旁边多看一眼,更不用说看到她。 和他一样,周围的医生和护士全都专注而紧张,所有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而她站在其间,像个异类。 千星又在那里立了片刻,忽然转身就走了出去。 ……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急诊科的忙碌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一轮忙碌下来,所有人都几乎是筋疲力尽的状态,连聚餐都没有人提,只想着赶紧回家休息。 霍靳北换了衣服,背上背包往外走时,才终于有时间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上未接来电和未读信息都有,只是没有千星发过来的。 霍靳北看了看时间,微微拧了拧眉。 她不会到这个点还乖乖在家里等他吧? 不像她的风格。 他正这么想着,已经走出医院大门,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街边,撑着下巴,跟街边趴着的一只流浪狗面面相觑。 一人一狗也不知道这么对看了多久,她没有动,那只流浪狗也没有动。 面对着这样一副情形,霍靳北不知道该不该笑,只是缓步走到了她身后。 那只流浪狗原本一动不动地躺着,忽然见有人接近,一下子站起身来,一溜烟跑没了影。 “哎——”千星忍不住出声唤了唤,随后才猛地反应过来什么,一下子转过头。 她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站在她面前。 可是她刚才已经在急诊室里看见过他了,所以这会儿千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抬眸跟他对视一眼之后,微微扁了扁嘴。 下一刻,千星便准备站起身来。 然而刚刚一动,她整个人就骤然僵在那里,随后控制不住地喊出了声:“啊啊啊啊——” 霍靳北蓦地伸出手来扶住她,“腿麻了?” 千星现在只觉得自己双腿充满了电视雪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除了“啊啊啊啊”,便只能靠着霍靳北静待那些雪花退散。 霍靳北伸出手来护着她,片刻之后,终于有些控制不住地低笑了一声。 千星蓦地就咬住了唇,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随后,她才缓缓抬起眼来看向他,“你笑什么?” 霍靳北低头看向她,缓缓道:“我笑,那只流浪狗魅力真是不小。” 否则,她怎么会蹲着跟它对视到自己腿麻都没有知觉? 千星怎么会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咬了咬唇,却又无从反驳。 “好点没有?”霍靳北这才又低下头来,伸手碰了碰她的腿。 千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却依旧没有动,静立了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聊?” 第987章 梦境 听见这个问题,霍靳北安静看了她片刻,才缓缓道:“我是不是觉得你很无聊?你觉得这个问题,成立吗?” 千星闻言,不由得怔了怔,随后才反应过来—— 也是,无不无聊应该是她自己的事,跟霍靳北有什么关系? 可是偏偏她还问了出来。 千星忍不住抬手搓了搓自己的耳朵,霍靳北伸出手来,接过她那只手放进手中,一面往归家的方向走,一面道:“来了多久了?” 千星一张口,却又瞬间想起刚才在急诊室里看到的情形,话到嘴边就变了,“没多久啊,就在门口蹲了一会儿。” 霍靳北听了,不由得低头看了看她的腿,“腿都蹲麻了,才一会儿?” 千星咬唇沉默了片刻,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正好从一家卖夜宵的店门口经过,千星猛地想起什么来,拉住他道:“你今天忙了一天,吃过东西了没?我忘了做饭……” 霍靳北听了,又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没关系,今天太累了,我也没什么胃口。去便利店买点吃的就好。” 千星有些内疚,有些不安,只觉得他这么辛苦,再吃便利店的食物,好像很凄惨似的。 可是谁叫她忘了做饭呢? “不过你这一天,是在家里做什么?”霍靳北却忽然又问了一句,“不是早上就到了吗?” 千星张口结舌。 是啊,她早上就到了,回到滨城已经将近十五个小时了,这十五个小时,她干了什么? 答案是……什么也没干。 千星忽然觉得有点心慌。 “我就是……睡了一会儿,然后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千星说。 霍靳北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拉着她走进了前面的一个便利店。 进了店,闻到食物温暖的香气,千星才蓦地想起来自己今天好像也什么都没有吃,不过此时此刻,她还真没有什么胃口。 两个人随意挑了些食物,回家之后也是随意挑着吃了些,随后霍靳北就去卫生间洗澡了。 千星丢完垃圾回到家里,坐在沙发里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忽然就有些恍惚—— 早上她从桐城飞奔回来的时候,可没想过隔了将近一周时间,两个人见面会是这样的情形。 这样的情形,虽然完全不在她预期之中,可是真的这样了她也无可奈何。 相反,千星想的更多的是自己的问题—— 霍靳北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就看见她坐在沙发里发呆。 “不洗澡睡觉吗?”霍靳北问。 千星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忙道:“你今天肯定累坏了,你先睡吧,我不会打扰你的,我洗完也睡了。” 霍靳北听了,倒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一样,微微挑起眉来,道:“确定?” 千星点了点头,“确定。” 霍靳北似乎仍旧不敢相信,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探上了她的额头,道:“不舒服?” “没有啊。”千星回答完,才忽地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就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抬起脸来吻上了他的唇。 直至这一刻,她这一整天,这颗飘忽不定的心才像是终于安定了一般,她可以切实地感觉到,自己的确是回到他身边了。 霍靳北伸出手来圈着她,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随后道:“去洗澡。” “嗯。”千星乖乖应了一声,随后就提前对他说了句,“晚安。” 听到这两个字,霍靳北才意识到——看来这天晚上,她是真的不准备“打扰”他。 他今天的确消耗了过多的精力,既然她有意成全他的睡眠,那他只能欣然接受。 等到千星洗了澡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霍靳北已经睡下了。 她悄悄打开他的卧室门,溜到他床边,盯着他看了片刻,忍不住又轻轻凑上前去,印上他的嘴角,低声又说了句:“晚安。” 下一刻,一只手抚上她的后脑,随后,千星也听到了一句低低的“晚安。” …… 互相道过晚安之后,霍靳北很快陷入了睡眠之中。 而千星躺在次卧的床上,却几乎又是一个彻夜未眠,睁着眼睛到天亮。 一个晚上,她脑海中闪过各种各样的人和事,定格最多的,总是霍靳北在急诊室里忙碌专注的身影。 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她才忍不住合了会儿眼,大概是太过疲惫的缘故,刚合上眼睛就做了个梦。 梦境短而仓促,于她脑海中大概只是一两分钟,于现实中也不过是十几分钟。 很快,千星就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时,天才刚开始微微亮。 可是千星躺在那里,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手臂,反复回想着刚才的梦境。 其实也没有梦见什么,就是梦见了大学时候的校园,梦见了一场并不存在的毕业舞会,梦见了霍靳北。 他仍是他,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之中。 而她,面目全非。 …… 因为昨天都睡得晚,今天两个人的早餐也适当延后了时间。 而到了吃早餐的时刻,霍靳北依然能感觉到,她愣神的状态似乎比昨天晚上更严重了。 “没睡好?”霍靳北盛了一碗粥放到她面前。 “还好啊。”千星喝了口粥,又咬了会儿勺子,才又看向他。 “怎么?”霍靳北安静地看着她,等着她说出口。 “我……”千星又犹豫了片刻,才终于道,“我觉得我应该找份工作。你觉得我做什么好?” 霍靳北听了,淡淡一笑,道:“你想做什么?” 千星不由得又垂下了眼,“你知道我能做什么的,我会的东西不多,这么多年都是在那些地方打工……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做别的什么——” “我问的是,你想做什么?”霍靳北强调了道。 千星微微一怔。 下一刻,她低下头来搅了搅面前的粥,随后才又抬起头来,笑着看他:“我想做什么?做医生,做护士,做你的助理。” 霍靳北微微勾了勾唇角,“还有呢?” 千星再度一怔。 因为她忽然意识到,霍靳北是认真在问她。 可是这个问题,她觉得很难回答。 第988章 梦想 如果千星没有理解错,霍靳北问题,无关生计,无关能力,无关现状。 他问的,应该是“梦想”一类。 可是梦想这个词,离她实在是太远太远了。 那样的距离,甚至遥远得有些难以启齿。 偏偏霍靳北就坐在她面前,目光深邃而沉静地望着她,似乎是一心一意在等她的回答。 千星觉得,自己似乎回避不了这个问题。 可是要回答,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 因此过了好一会儿,千星终于开口道:“我没什么想做的事。” 霍靳北眸光隐隐一动,随后缓缓道:“真的?” “嗯。”反正已经回答出来了,千星也如同松了口气一般,道,“反正做什么都能养活自己,所以做什么都一样……也没有什么想做的。” 霍靳北却忽然又开口道:“我从小的梦想,就是成名一名医生。” 千星听了,抬眸看了他一眼,片刻之后才微笑着开口道:“那恭喜你哦,你成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呢。” 霍靳北安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随后才缓缓点了点头,道:“是啊,所以我也很高兴。” 千星听了,咬着勺子又冲他微微一笑,低下头来,却又陷入了沉默。 霍靳北看着她这个模样,没有再继续这方面的话题,很快问起了她桐城的人和事。 千星瞬间就有了精神,将容恒和陆沅之间的种种都给他八卦了一遍,包括容恒一天给陆沅发几十上百条信息,和容恒小气吧啦小肚鸡肠,以及陆沅一个吻就能安抚好暴跳如雷的容恒。 霍靳北安静地听着她将男女之间普普通通的情爱故事当作新奇事一样地讲,只是着微笑倾听。 尽管他一早就对眼前这个女人的真实模样有了清楚的认知,可是到这一刻,偶尔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有些恍惚。 哪怕她在夜店混迹多年,见尽世间男女百态,周身都是凌厉的棘刺,防备着所有人。 而事实上,当终于敞开心怀,面对真正的情爱之时,她却是一张白纸,一张完完全全的白纸。 所以她只想着要让他开心,完全地顺着他,依着他,愿意为他做所有的事情,却完全忘记了自己需要什么。 诚然,对于大部分男人来说,这样的女人很可爱,甚至是让众多男人梦寐以求的。 作为一个普通男人,霍靳北在一定程度上并不能免俗。 可是他却不想就这样继续下去。 因为这样的宋千星,不是原本的她。 她是一张白纸,这样的白纸,画上什么,就是什么。 可是她也有属于自己的本性。 有朝一日,她会清醒,她会领悟,她会后悔自己过了这么一段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日子。 霍靳北隐隐觉得,离这样的日子似乎已经不远了。 而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 …… 这一天,霍靳北休息,难得地空出了时间,问千星想做什么,她的回答却是:“难得放假,待在家里休息就好啊!” 她来到滨城已经有一段时间,却一直困宥于这方圆两公里的范围,仿佛日日宅在这家里为他端茶送水,洗衣做饭就是生活的全部。 霍靳北听完她的回答,却只是道:“可是我想出去走走。” 千星果然立刻就回应道:“那去哪里啊?” “坐公交。”霍靳北说,“走到哪里是哪里。” 千星先是一愣,随后欣然应允。 滨城是一座旅游业发达的城市,整个城市被规划得优美舒适,一步一景,在这样的城市坐公交,是一种享受,尤其是在工作日的非上下班时间,城市交通顺畅,车内安静人少,莫名让人有了种度假的感觉。 这种感觉,千星已经很久没有尝到了。 尤其是,她身边坐着的人还是霍靳北。 说起来,这似乎算得上是两个人第一次出门约会,而且是以这样舒适的方式,千星满心满足,更是什么意见也没有。 两个人沿着公交路线,逛了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去法院听了一场审判,吃了地道的小吃,游览了海滨公园,最后抵达了著名的黄金海岸。 除了在法院的时候千星仿佛没什么兴趣,其他时间,她都是情绪高涨的状态。 到了沙滩,这种状态更是发挥得淋漓尽致。 尚未完全入夏,再加上是工作日,沙滩上游人寥寥,却更显宁静舒适。 霍靳北租了顶帐篷摆在沙滩上,千星脱了鞋,在帐篷和海浪之间来回奔跑,时不时捡回一些或美或丑的贝壳,高兴得像个孩子。 眼见她来回奔跑得一头汗,霍靳北伸手将她召回了帐篷里。 “我好久没来海边玩过了。”千星趴在帐篷里数她的贝壳,双眸闪闪发亮,“以前没觉得海边有这么好玩啊……” “那以前的海边是什么样的?”霍靳北躺在她旁边,问道。 千星偏头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回答道:“以前上学的时候跟依波还有其他同学去过一次桐城的海边,你也知道桐城没有沙滩的,只有一堆礁石,没有什么好玩的,只有一群老大爷在那里钓鱼。后来去的城市都没有海,所以就再也没去海边玩过了。” 霍靳北听了,安静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道:“嗯。所以我也是第一次来沙滩。” 千星蓦地转头看向他,“你也是第一次来沙滩?那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你不喜欢海边吗?” “嗯,不怎么喜欢。”霍靳北说。 千星只觉得很少有人会不喜欢大海,不由得道:“为什么?” 霍靳北坦然回答道:“因为我怕水。” 千星听得一愣,“你什么?” 霍靳北重复了一遍,“怕水。” 千星怔忡了片刻,忽然就起身直接凑到了他脸上,“你怕水?” 大概是因为她的反应有些过度,霍靳北微微扬眉,只是看着她。 千星与他对视着,看着看着,忽然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从两个人重逢以来,霍靳北的方方面面,都表现得太过尽善尽美了,连她曾经嫌弃过他打架弱鸡,他都用事实证明了自己……以至于千星有时候会觉得,这个男人就是完美无缺的。 可是现在,霍靳北居然告诉她,他怕水。 不知怎么,千星心里忽然就涌起来一阵莫名其妙的欢欣喜悦。 “哈哈哈哈……”她伏在他胸口,大笑着开口道,“没关系,我教你啊,霍靳北我告诉你,我可是全能运动健将,我游泳游得可好了!” 霍靳北听着她语气之中满满的骄傲,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啊。” 第989章 神奇不神奇? 这一天的初次约会对千星来说充实而圆满,到了第二天还在忍不住回味。 霍靳北一早去了医院上班,她一个人坐在餐桌旁边,将昨天捡回来的贝壳一一整理干净,又拿贝壳拼了一幅画,待到完成自己这份“小学生劳作”时,却发现时间只过去了一个小时不到。 而这一天,离霍靳北下班还有九个小时。 千星忽地就想到了回到滨城的第一天。 难不成这一天,她还要像那天那样度过? 她抱着手臂发了会儿呆,忽然起身走进卧室,拿出霍靳北的电脑。 打开电脑,千星检索了一下招聘网站,随意点开其中一个,打开来就看见了五花八门的招聘内容。 千星一条条浏览下来,只觉得有点迷茫,有点混乱,有点绝望,又似乎是有点希望的。 虽然上面的各种专业型职位她一个也够不着,可是那些服务行业,她似乎又都是可以胜任的。 至少什么服务员、洗碗工、迎宾接待、保洁、钟点工、送水工……她都可以做,实在不行,保安和司机她也可以做。 千星将上面这些职位的信息都浏览了一遍,正觉得无从选择的时候,忽然看见了一条招聘舞蹈助教的信息。 她大学上的舞蹈系,但是舞蹈功底只是一般,可是,一个助教,应该也可以胜任吧? 千星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抄下了这条招聘信息。 又胡乱浏览了一些其他信息之后,千星合上电脑,给这个舞蹈教室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过去,对方今天正好有时间,便叫千星过去面试。 千星欣然应允。 …… 傍晚时分,霍靳北难得下了个早班,回到家里推开门时,面对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屋子。 千星不在,厨房里也是冷锅冷灶,没有准备晚餐的样子。 霍靳北正抬头看时间,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千星就急急忙忙地进了门。 见到霍靳北,她似乎是吓了一跳的,随后才道:“你这么早就回来啦?”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随后看了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道,“你这是去哪儿了?” “我……”千星滞了一下,才道,“我去面试。” “面试?”霍靳北闻言倒是颇有兴趣,“什么面试?” “舞蹈助教。”千星一面回答,一面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那结果怎么样?” “叫我明天先去试试。”千星说,“试试就试试,反正我也不吃亏。” 霍靳北闻言,点了点头,道:“这么说来,面试很成功。值得出去吃顿饭庆祝。” “啊?”千星微微有些恍惚,却又很快点头笑了起来,道,“好啊。” 霍靳北看着她这样的反应,也没有多问什么,拉着她的手转身又走了出去。 …… 翌日清晨,霍靳北早起准备上班,而千星同样早起准备上班。 霍靳北对此微微有些讶异,“舞蹈学校需要这么早上课吗?” “我只是个助教嘛。”千星说,“帮忙打杂整理课室的工作肯定不会少,况且是第一天上班,去早一点也是应该的嘛。” 霍靳北听了,便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霍靳北将千星送到公交车站,千星将自己要乘坐的公交路线指给他看,“你看,刚好是我们那天坐过的那条线。” 霍靳北看了看那条公交线,随后才又道:“在哪个站点下车?” “艺术中心。”千星指了指站点。 霍靳北听了,不由得道:“那前天的公交路线还真是坐对了。” 前一天,他们不仅坐了这条公交路线,在艺术中心站点也下过车,算得上提前踩了点。 “是啊。”千星说,“我也没有想到那么巧,刚好就在那里。” 千星一面说着,一面扬起脸来冲他笑,霍靳北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顶,随后才看向缓缓驶来的公交车,道:“车来了。” 公交车缓缓停靠在公交站台,身旁几乎半数的人都动了起来,一窝蜂地往车门口涌去,千星眼见这样的情形,踮起脚来飞快地在霍靳北唇角亲了一下之后,转身就投进了人群之中,很快就灵活地挤上了车。 霍靳北看着她站在车厢尾部朝自己挥手,又看着车辆缓缓起步,逐渐汇入车流,这才收回视线。 一转头,他却又看向了旁边的公交站牌,静静地看了上面的站点片刻,他才终于转身走向医院的方向。 ……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千星日日早出晚归。 刚好霍靳北在那一周也没有休假,所以她这样忙碌的工作时间似乎也没有对两个人的日常造成什么影响。 周二的一早,两个人同样一起赶早出门,在公交台站分别,各自奔赴自己的岗位。 霍靳北今天原本休息,只是科室里一个同事因为有事拜托他顶班,然而他抵达医院之后,却又收到消息今天有检查组,医院顿时严阵以待,拜托他顶班的那个同事也被急召了回来。 这样一来,霍靳北的时间就空了出来。 他出了医院,步行至家附近的公交站台时,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一转头,后方正好有一辆挂着熟悉号码的公交车缓缓驶来。 霍靳北又转头看了一眼站牌上的公交路线,随后,他从包里取出了自己的公交卡。 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后,霍靳北抵达了艺术中心站。 一下车,他就看到了千星所应聘的那所舞蹈学校的招牌,循着路线上了楼,来到那所舞蹈学校门口时,却发现那里是大门紧闭的状态。 一个保洁阿姨正在楼道里打扫卫生,见到他不由得问了一句:“你找人吗?”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我找这所学校的舞蹈老师。” “那你来早了。”保洁阿姨说,“今天周二,平常日舞蹈学校下午三点多才开门呢,你下午再来吧。” 霍靳北并不惊讶。 因为阿姨说的话完全符合他的认知——这种课外辅导类学校自然不可能开上一整天,也自然不可能有人会在这里朝九晚八地上班。 偏偏,他家里就有这么个人。 神奇不神奇? …… 第990章 不能知道的事 下午三点,冷清了一个上午加一个中午的艺术中心渐渐热闹起来,有了人气。 进出往来的人中,有里面各个课室的负责人,有自己背着书包独自前来的小孩,也有送孩子来学才艺技能家长,还有各科各任的教职员工。 人群之中,千星匆匆忙忙地从马路对面跑过来,正准备穿过三三两两的行人快速进门时,却猛然一个急刹,停在了艺术中心门口。 周围有人被她这个急刹的动作惊着了,却也只是瞥了她一眼,便又继续千星。 千星却仍旧僵在那里。 因为艺术中心门口,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正安静倚立在墙边,原本一直低头看着手机,却在她停下的瞬间,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她。 仿佛,已经等了她很久。 千星原本始终僵立着,在被人不小心撞了一下之后才骤然回神,走到了霍靳北面前,笑了笑,“你怎么在这里啊?” “临时得了一天假期。”霍靳北说,“所以过来看看你的工作环境。” 假期?一天的假期? 千星脸色瞬间变了变,“那你什么时候来的?” 霍靳北抬起手腕来看了看时间,随后缓缓道:“五个钟头前。” 千星瞬间如遭雷劈。 她近乎凝滞地跟霍靳北对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那你……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霍靳北忽然就低下头来,与她视线对齐之后,才又开口道:“因为我很想看你现在的反应。” 千星闻言先是一顿,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她忽然就猛地伸手推了霍靳北一把,转身就跑进了艺术中心的大门。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循着往常的路线跑到舞蹈教室门口,却又忽然僵在那里。 “宋老师!宋老师!” 千星还站在那里出神,身后忽然传来几个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声音,她一转头,就看见几个舞蹈班的小姑娘结伴跑到了她面前。 “宋老师,刚刚门口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宋老师,我们都看见啦,你男朋友长得好帅啊!” “宋老师,你为什么推他啊?你们吵架了吗?” “宋老师,我妈妈说有矛盾就要好好解决,不可以靠逃避解决问题的!” 几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千星却只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要爆炸了—— 完了完了完了!她都干了些什么!她被霍靳北逮到了!她还伸手推了他一把!推完他之后她还直接就跑掉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千星,你在那里干什么?”舞蹈教室的老师从里面走出来,看见她,喊了一声,“快去更衣室盯着她们换衣服,不然不知道又要磨蹭多久。” “哦,好。”千星失魂落魄地回答了一声,随后失魂落魄地走向了更衣室。 然后,她就失魂落魄地陪着那群小姑娘上完了这几个小时的舞蹈课。 终于到了放学的时候,千星摸出自己的手机来看了一眼,霍靳北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他是不是很生气? 他会不会不想看见她? 她还回得去他们住的地方吗? 千星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胡乱地收拾了一下舞蹈教室,随后就锁了门朝外面走去。 虽然内心忐忑不定,她却脚步匆匆——这也是这段时间养成的习惯,因为舞蹈教室八点钟才下课,她总是一下课就匆匆忙忙往家里赶,到这会儿也不例外。 然而在踏出艺术中心大门的瞬间,千星脚步却忽然又是一顿。 毕竟几个钟头前,霍靳北就是在这大门口逮住了她—— 千星这么想着,不由得又朝之前霍靳北站立的位置看了一眼。 这一看,她猛地尖叫了一声,随即就一个转身,捂住自己的脸面朝门口的立柱紧贴在了那里。 霍靳北还在那里!他还在! 他居然等她到现在! 他会知道的!他会全部都知道的! 千星掩耳盗铃般地紧捂着自己的脸,露在外面的耳根子却是通红的。 霍靳北缓步走到她身边,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拨了拨她通红的耳朵。 千星瞬间一缩,下一刻直接蹲到了地上,恨不得将整颗脑袋都埋进臂弯之中。 这会儿艺术中心已经没多少人进出,不过就算还是人来人往的状态,千星也已经顾不上了—— 反正此时此刻,没什么比面前这个男人更让她忧惧和难堪的了。 “所以……”霍靳北的声音响起在她耳侧,“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是吗?” 千星抱着自己的脑袋,闻言,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不是?”霍靳北继续道,“那就是我不能知道的事了?” 千星仍旧没有回答,只是这一次,身子却没有再晃动。 霍靳北就蹲在她身旁,安静地注视了她片刻之后,平静地点了点头,道:“好,既然我不能知道,那我也就不问了。起来吧,该回家了。” 千星闻言,呆滞了许久,才终于缓缓抬起头来,有些茫然地看向他。 霍靳北朝她伸出了手。 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就已经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霍靳北直接拉着她站起身来,走向了公交站台的方向。 千星落后他半步,一路被他牵着,目光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忽然就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 这个男人……这个早就已经把内心剖给她看过的男人…… 在他面前,她还在忧惧什么?她还在难堪什么? 千星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反应,就已经抽回自己的手来,随后,她从身后抱住了霍靳北,将脸埋进了他的背心。 一瞬间,眼泪汹涌而至。 千星觉得自己很没出息,偏偏控制不住。 霍靳北安静地站着没动。 两个人就站在艺术中心门口的空地上,任由身旁来来回回的人投来好奇的眼光,谁都没有动。 直至千星终于轻颤着开口喊了他一声:“霍靳北。” “嗯。” “我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嗯。” “我也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嗯。” “我就是……每天跑到对面的法院听庭审去了。” 听到这个答案,霍靳北忽然控制不住地微微勾了勾唇,随后才又低应了一声:“嗯。” “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千星忍不住咬了咬牙,“我就是觉得……有些事情,很难启齿……” “如果实在不想说,那就不要说了。”霍靳北说,“我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我要说,我就是要跟你说。”千星吸了吸鼻子,又安静片刻,终于鼓足勇气一般地开口道,“霍靳北,你之前问我,我想做什么……我想做律师……我以前,很想做一名律师的……” 第991章 假如 她说,以前,很想做一名律师。 这个想法,大约是她生命中最趋近于“梦想”的存在了。 可是这个梦想,遥远模糊到了极致。 那的确是很以前的事了,以至于这此后的好些年,千星再也没有想起过这个梦想。 又或者,她再也无力经营这个梦想。 黄平的事件发生之后,她第一次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人生究竟有多么无助,没有人是站在她这一边的,没有人会帮她,没有人会保护她—— 除了自己,她什么都没有。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已经跟所谓的“梦想”渐行渐远了。 那件事后,她的成绩一落千丈。 老师找她谈了好多次话,也去找过她的舅舅舅妈,可是舅舅舅妈根本就懒得理会她,而她自己也无能为力。 她没有那么聪明,也不够幸运,纵使付出所有的努力,也只能在尽力保护好自己之外,艰难在学业上前行。 可是那个时候,她心中毕竟还有信仰—— 妈妈拼死也要生下她的“爱”,就是她的信仰。 所以,即便生活艰难,即便她再也没办法将所有心思放到学习上,她依旧觉得,自己将来是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 所以,即便高三时候的成绩已经没办法考上普通本科,她也没有放弃自己,转为了艺术生。 别的艺术生都是到处参加培训,努力多拿证书,多拿奖状,为将来的高考做最充足的准备。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没有钱参加培训班,也没有钱去参加多余的课外活动。 她所能做的,便是在学校的舞蹈教室外偷师。 也是在那个舞蹈教室,她认识了庄依波,从此终于得到命运的一丝眷顾。 庄依波跟她完全不同,是一个从小就有着舞蹈梦想的天之骄女,所以当庄依波向她伸出援手时,是真的帮到了她很多。 后来,就是庄依波轻松通过了桐大的舞蹈专业考试,而她咬着牙拼尽全力,也擦着分数线勉强通过了考试。 在高考分数出来后,两个人携手进入了桐大。 那里本该是她得到新生的地方,偏偏,宋清源又出现了。 他轻而易举地击溃了她仅存的信仰,她随后的人生,说是颠沛流离,自暴自弃也不为过。 人生仅存的信仰也崩塌,生命之中仿佛再无可追寻之物,而“梦想”这种东西,就更是奢侈中的奢侈。 更何况,她经过的梦想,跟自己的人生有着这样大的反差—— 所以才会觉得羞于启齿。 因为太遥远,太飘渺,太可笑,太荒谬了。 她这样千疮百孔的人生,哪里配拥有那样一个梦想呢? 只会觉得,说出来,都是玷污了那曾经是梦想的职业。 所以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她一早就已经忘记了。 直到那一天,跟霍靳北坐公交车的时候,偏偏在这一站下了车,偏偏凑巧走进审判法庭去听了一堂庭审。 她下意识地就抵触这样的地方,一点都不想进去,也不想去听那什么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庭审。 可是拉着她的手带她走进去的人是霍靳北,她无力挣脱。 那样的环境对她而言很陌生,也让她有些焦躁,但她只能极力隐忍,所以整个人都是恹恹的。 可是那天晚上,她却又一次梦见了那座审判法庭。 第二天,面试的地方又偏偏就在法庭对面。 她面试完,站在对街恍惚地盯着眼前这座陌生又熟悉的建筑看了很久,鬼使神差般地,又一次走了进去。 此后,天天如此。 她日日早出晚归,大部分的时间却都是消耗在法庭里,坐在旁听席上,茫然而恍惚地听着法庭上的唇枪舌剑,雄辩滔滔。 而为什么呢? 大概就是因为,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那个早已经忘却的梦想—— 哪怕她再也没可能触碰到那个梦想,她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看看,如果这个梦想可以实现,那会是什么样子。 虽然那些都是别人的样子,可是她还是想看。 又或者,在旁观的同时,她可以做一场梦,做一场“假如”的梦, 这样隐秘和晦涩的心思,原本根本无法宣之于口。 可是她遇上的人偏偏是霍靳北。 她的人生计划之中,原本一丝一毫他的存在都不应该有,可是他却这样强势地挤了进来,并且再也没办法排除。 况且,她也根本舍不得排除。 所以,面对着他,她还有什么不能说呢? 哪怕再羞耻,再难堪……她都不应该瞒着他的。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哪怕全世界都嘲笑她,霍靳北也不会。 可是终于说出来的时候,她却还是控制不住,被自己内心的撕扯与波动冲击得泪流满面。 霍靳北伸出手来,握住她缠在自己腰间的手,随后才缓缓回转身来。 她双目赤红,一张脸上都是泪痕,狼狈到了极点。 霍靳北却伸出手来,一点点抹掉她脸上的眼泪。 “想做律师,那就去做好了。”他近乎叹息地开口道,“哭什么呢?” 千星蓦地一怔,抬眸迎上他的视线,如同看见了……什么前所未见的外星生物。 …… 这天晚上,回到家之后的千星很沉默,洗完澡很快就睡了。 往后的好几天,千星都很沉默。 这种沉默无关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和状态,每天早晚和霍靳北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总是会努力找很多话题,但总是时不时说着说着就陷入了失神的状态之中。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早出晚归,总是乖乖地在家里待到下午两点多才出门,去舞蹈课室上班。 审判法庭,大概是再也没去过。 几天后,霍靳北难得又有了一天假期,又一次带着千星出了门。 掰着指头算起来,这是两个人第二次出门约会,因此千星很是期待今天的约会内容。 结果霍靳北带她去的地方,却是滨城最大的图书中心。 千星一进去就懵了,顿时就又陷入了恹恹的状态之中,“你是要出来买专业书吗?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出来了,我最不喜欢看书了……要不,我去隔壁的商场等你吧,等你买好了书再来找我!” 千星说完,也不等他回答,一转身就想跑。 霍靳北却一伸手就抓住了她,一直拖着她走向了某个区域。 二十分钟后,跟在霍靳北身畔的千星手中捧着一摞厚厚的高中教辅资料,满目惊恐与茫然。 而霍靳北仍站在书架旁边仔细地挑着自己想要的资料。 这个区域,周围不是学生就是家长,千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接收到对方反弹回来的注视,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舒服。 “霍靳北。”她终于忍不住喊了他一声,“你买这么多高中资料干什么呀?是要送给什么人的礼物吗?你确定高中生收到这些东西会开心吗?” “高中生开不开心不关我的事。”霍靳北头也不抬地回答,“因为这些都是给你的。” 第992章 都不算晚 那一瞬间,千星心里是结结实实爆了句粗的。 哪怕她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这种极其细微的可能,哪怕面对着的这个人是霍靳北,那一刻,她也没能忍住内心的波动。 如果面前的人不是霍靳北,她可能直接失手就将手中的那一摞资料砸他身上去了。 可是即便是他,她还是重重将那一摞资料丢在了面前的书架上。 这一下动静吸引了周围好些目光,霍靳北原本正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本资料,听到动静,这才偏头看了一眼。 千星脸色难看到极致,咬牙蹙眉看着他,半晌之后,才终于捏着拳头吐出一句:“你有毛病!” 从她主动向霍靳北示好,再到两人在一起以来,千星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像这样毫不客气回怼的话,已经是很久没听到过的了。 可是霍靳北却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仿佛还等待着她的下文。 可是千星却是一句下文都说不出来了。 她对上霍靳北的视线,只觉得仿佛有一团火在身体里,不断地灼烧着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 她怕自己下一刻就要炸了。 可是这里明显不是个适合爆炸的地方。 千星忽然扭头就走,头也不回地就冲了出去。 周围人的目光多多少少落在霍靳北身上,霍靳北却依旧平静,只是弯腰收拾起了刚才被千星丢下的资料。 …… 这一天,两个人是早上出门的,而千星在图书中心跑了之后,上完舞蹈课室的班,到了晚上九点多才回到家。 她回到家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客厅里没见人,但是霍靳北应该是已经吃过晚餐了,在餐桌上给她留了一人份的食物。 千星今天在图书中心对他发了通脾气就直接跑掉了,这会儿冷静下来,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内疚和不安,换了鞋之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霍靳北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了门。 屋子里透出温暖的灯光,霍靳北坐在窗边的书桌旁,正认真地低头翻书。 听见动静,他才微微抬起头来,转头看了一眼。 千星僵硬了一下,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随后道:“你在学习啊?那我不打扰你啦,我先去洗个澡,然后再吃东西。” 霍靳北听了,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嗯。” 见他回应自己,似乎是并没有生气的样子,千星瞬间又高兴了起来,进门来亲了他一下,随后才又转身走出去,回到了自己的小卧室。 大约半分钟的寂静之后,千星忽然又一次冲进了霍靳北的房间,手里还多了几本今天在图书中心看到过的资料。 “霍靳北!”她再一次咬牙喊了他的名字,将手里那几本东西丢在了他的床上,“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天早上不是说过了吗?”霍靳北说,“给你的。” “我不要!”千星说,“我说过我要了吗?你为什么非要塞给我?你想我怎么样?你到底想我怎么样?” 她还以为今天早上那事已经过去了,谁知道刚刚走进自己的房间,却只看见床头堆了厚厚的一摞资料,分明都是早上被她丢在图书中心的那些! 原来那事根本就没有过去,不仅没过去,还烧回到家里来了! 千星只觉得全身血液直冲上脑,早上那股子没来及爆开的火气瞬间再也按捺不住了。 听见她的话,霍靳北合上自己面前的专业书,起身走到她面前,微微低下头来看向她,“不是我想你怎么样,是你自己想怎么样。” “我什么也不想!”千星抬眸怒视着他,“我只想像现在这样,每天上班下班开开心心地生活!不行吗?不行吗!” “行。”面对着她几乎无法控制的怒气,霍靳北却依旧平和,“我说过,只要是你自己想的,就可以。” 从前那种拳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瞬间又回来了,千星面对着这样的霍靳北时,总是觉得无能为力。 “那你为什么要把那些书买回来?”千星说,“还把它们放到我的房间里!” “那就当是我买错了。”霍靳北说,“明天我拿去退了。” 千星盯着他看了又看。 明明这场对话似乎已经达成了某种效果,她阐明了自己,而他也认同了,可是她为什么还是觉得这么……恼火? 千星忍无可忍,终于又伸出手来推了他一把。 霍靳北竟被她那一下推得跌坐在床上。 千星却是扭转头,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出去,还“砰”地一声帮他关上了房门。 霍靳北坐在床边,揉了揉自己的腹部,末了,却只是低笑了一声。 隔了这么久,力气还是这么大,还真是一点没变。 …… 这天晚上,千星跑出他的卧室之后就再也没进来过。 过了许久霍靳北再走出房间时,见到餐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了,洗衣机正转动着,而千星房门紧闭地将自己关在里面,一丝动静也没有。 霍靳北并没有打扰她,等到洗衣机洗完衣服,他一一将衣服取出晾晒了,这才又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晚上的时间过得很快。 第二天早上,霍靳北按时起床,走出房间之后,便先敲了敲千星的门。 里面没有回应。 霍靳北便走进了卫生间,洗漱完之后才又走到千星门口,再度敲了敲门。 里面依然没有回应。 霍靳北并不多敲,转身走进厨房,准备好早餐之后,这才又走过来,再次敲了敲千星房间的门。 千星还是没有回应。 这一次,霍靳北没有再等,而是伸出手来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有些暗,千星似乎是还没起床,可是房门打开的瞬间,她分明是坐在床上的。 随后,她听到了霍靳北进门的动静,猛地倒在床上,拉过被子来盖住了自己。 霍靳北缓步上前,在床边坐下来,按亮床头的灯之后,先是看了一眼床头那摞被她抓得横七竖八的资料,这才看向床上那个将自己裹得奇奇怪怪的人。 霍靳北伸出手来,轻轻揭开她头上的一角被子。 千星似乎缩了一下,却并没有再继续挣扎。 霍靳北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泛红微肿的眼睛。 两个人对视许久,千星也没有出声,霍靳北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道:“好,我马上把这一摞东西拿走,你先起来洗个脸,然后准备吃早餐。”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将她从床上扶坐了起来。 于是千星就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他一点点地整理那一摞资料。 那一摞资料里的每一本她都眼熟,可是又都陌生到了极致。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人恐惧,让人不敢面对。 千星忍不住又转过头,将脸埋进了膝盖中间,没有再看他。 一直到霍靳北整理好那一摞资料,从床边站起身来准备离开的时候,千星才终于低低喊了他一声:“霍靳北……” 她的声音又低又哑,完全不似平常,可见这一晚上受了多少折磨。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只是站在床边看着她。 千星终于又一次抬起头来,抬眼看他的瞬间,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霍靳北……”她又喊了他一声,几乎是拼尽全力,艰难开口,“我今年……26岁了……我浑浑噩噩地过了十年……没那么容易追回来的……追不回来了……” 霍靳北闻言,微微呼出一口气,随后又一次在床边坐了下来。 “你今年只有26岁,如果活到80岁,那你的人生还有54年。过去十年的遗憾的确没办法再弥补,但未来的五十多年呢?如果一直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那岂不是要一辈子遗憾下去?未来还很长,任何时候,做任何事,于往后的人生而言,都不算晚。” 第993章 未来,还很长 从前,千星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会是什么样子的。 后来,跟霍靳北在一起后,她想过,但也不过是一闪而过,浮光掠影一般,不敢细想。 一是她还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之中,下意识地就回避一些会让自己不快乐的东西; 二是那样的未来太空泛,太飘渺,又或者她根本就想不出来。 可是现在,霍靳北告诉她,她可以活到80岁,她还有未来五十多年要生活,他说,现在做什么都不算晚。 千星其实知道他的意思,从他带她去图书中心,她就已经察觉到了他的意思—— 他觉得她可以重新参加一次高考,这一次,再不用受生活环境和阴影事件影响,她可以专注自己的学业,重新上一次大学,重新选择自己喜欢的专业,从而,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这样的发展,对千星而言,太过于理想化了。 她早已习惯于面对赤果果的现实,霍靳北所指的未来,于她而言,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所以她逃避,她退缩,她怯懦。 她没有勇气再将自己打回到十年前,一切从头开始——哪怕这十年,她的人生根本什么都没有拥有过。 因为一切重头开始,面临的未必就是成功,万一是又一次的失败呢? 失败一次,她尚且可以浑浑噩噩地活在这世界上,如果失败第二次,那会怎么样? “就算又一次失败,那也可以来第三次,第四次。”霍靳北却忽然开口道,“就算失败,也不过是多付出一年,多等一年而已,你未来的人生还有几十年,有什么等不起的呢?” 霍靳北竟如同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一般,可是话虽如此,千星心头却还是埋藏着深深的不安。 很久之后,她才终于低声开口道:“我要想想。” 霍靳北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发,只是低声道:“好。” 吃过早餐,霍靳北便准时往医院上班去了,而千星要等到下午才出门,这个一早上,她几乎都是坐在自己的房间发呆。 如果不是下午两点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千星这呆大概是可以一直发到天黑的。 听到手机响,她猛地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看到的却是一个闹铃。 闹铃上的备注是——准备上班。 她没有设过这样的闹铃,而能选在今天在她手机上设下这个闹铃的,只有霍靳北。 他大概是连她会一直发呆都猜到了,所以设了这个闹铃来提醒她。 千星静静地看着手机界面,眼泪忽然就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没有人对她这么好,从来没有人会对她这么好,只有他,什么都为她着想,甚至连以后的人生都帮她考虑到了。 其实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她心里明明清楚地知道什么是正确的选择,却偏偏还想找一丝勇气—— 一丝可以完全面对自己、完全认清自己、并且对自己彻底负责的勇气。 …… 两点半,千星准时登上了前往艺术中心的公交车。 这个时间公交车上人不多,她在后排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低头跟庄依波发起了消息。 这样的事情,即便是对庄依波也是有些难以启齿的,可是千星没的选。 果然,庄依波知道事情的大概之后,立刻就道:“这是好事啊,霍靳北果然为你考虑得周到,有什么好怕的呢?你就尽管试试好了。” 千星看完她的回复,不由得抬起头来,缓缓呼出一口气。 然而那一口气还没舒完,她的视线忽然就落在了斜前方—— 靠走道的位置,一个大约三十岁的男人坐在那里,旁边的走道上,一个穿着短裙的年轻女孩拉着吊环站立着。 两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手机,所不同的是,女孩的手机拿在手机发着消息,而那个男人的手机,却在那女孩的裙底,若有似无地晃悠。 一瞬间,千星心里就窜起了火。 “麻烦让让。”她对坐在自己外侧的乘客说了一句,随后便起身走了出去。 她径直走到那个女孩,经过她时,轻轻撞了撞她的手臂,女孩看她一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千星走到她前方,这才回转身来,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身上,久久停留。 那男人的视线原本落在窗外,大约是察觉到什么,回过头来对上千星的目光之后微微一顿,随后继续看向窗外。 然而接下来他几次回转头,发现千星都是在看他。 他到底做贼心虚,一下子收起了手机,瞪着千星道:“你看什么?” “看你啊。”千星微微一笑,开口道。 “你……”那人一愣,“你认识我?” “认识啊。”千星说,“你不是姓色,名狼吗?” 几秒钟之后,那男人和周围的其他乘客同时反应过来,男人瞬间变了脸色,周围的人则都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你放屁!”男人顷刻之间暴怒,“老子好好地在这里坐着,动都没动过,你少污蔑老子!” “是吗?”千星说,“那你敢不敢让大家看看你手机里刚拍的照片或者视频?” “那是老子的隐私!”男人说,“你凭什么说看就看?” “哦,没关系。”千星耸了耸肩,扬了扬自己手中的手机,道,“我手机里的视频不是隐私,可以分享给大家看,看看你的手机刚刚在做什么。” 男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与此同时,站在千星面前的女孩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拉了拉自己的裙摆。 “你不用害怕。”千星看着她道,“这种只敢在公交车上偷拍人裙底的猥琐男,一送到派出所马上就老实了。” “你他妈的少放屁!”男人瞬间跳了起来,“凭什么说我偷拍!我他妈的手机不小心放到她裙子边上就是偷拍!那她呢?她穿那么短的裙子出来,不是故意露肉给男人看的吗?我还说是你们俩合起伙来故意陷害我呢!” 他一跳起来,女孩瞬间又瑟缩了一下,红着脸又往前站了站。 “你别怕。”千星轻轻拉了她一把,说,“别听他胡说八道,我会帮你作证的。” 前方就是公交站台,公交车正缓缓靠边,那女孩见状,匆匆挣脱了千星,道:“算……算了……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听见没有?”那男人瞬间就得意了起来,“人家穿那么短就是为了让人看的,人家自己都没有意见,你算个什么东西,多管闲事!” 那女孩闻言,脸色似乎更红了,连带着耳根子和眼眶都红了起来,却只是咬着牙不敢开口。 千星却瞬间又被激怒了几分,转头看向那个男人,冷笑道:“我算是什么东西?等我把你送进派出所,你就知道我算个什么东西——” 她原本就是在乌烟瘴气的夜场待惯了的,见惯了各种流氓无赖,目光一旦锐利起来,立刻整个人都凌厉了几分,很有些迫人的气势。 那男人见状愣了一下,随后猛地站起身来,道:“老子懒得跟你们计较!我到站了,要下车了——” 话音落,车门就已经打开,那男人原本是慢悠悠地走着,见到车门一开,眼神猛地一变,突然就飞快地跳下车,汇入了站台上的人群,迅速闪身。 千星正准备跳下车去追,旁边那个女孩却忽然拉了她一下,红着眼眶看着她,道:“你别去,别去追……” “为什么?”千星只觉得惊诧。 “这种人很可怕的……”女孩小声地开口道,“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算了,算了……” 千星听她说完,待再要回头,那人却早已经消失在站牌后方,不知去了何处。 与此同时,她面前的车门也正在慢慢合起。 千星忍不住咬了咬牙,末了,却只是道:“没关系,我手机拍下了他的样子,公交车也有监控,我就不信他跑得了——这种人,他当然想算了,可是……算不了。” …… 这天晚上,霍靳北加班到半夜十二点,才终于回到家中。 而他一进门,就看见千星坐在餐桌旁边,顶着一头湿软的短发,正在吃一碗面。 “你回来啦?”千星抬起头来看他,“吃过东西了吗?饿不饿?要不要吃面?” “不用。”霍靳北走到餐桌旁边,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这才道,“怎么这个时候在吃东西?” “有点事情处理,我也是刚回来没多久。”千星回答。 霍靳北目光又落在她的脑袋上,停留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剪了头发?” “对啊。”千星扒拉了一下自己的短发,“我刚刚在卫生间里自己剪的。” “怎么想起来自己剪头发了?”霍靳北说。 “因为头发剪短了会显得小一些。”千星说,“这样子,我才好坐在图书馆里完美伪装一个高中生啊——” 听见这句话,霍靳北再度抬起眼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 “像不像?”千星问。 “像。”霍靳北说。 “行叭。”千星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说,“那我就准备不要脸地伪装下去了——” 霍靳北靠坐在椅子里,又安静地注视了她许久,终于缓缓笑了起来。 千星对上他的视线,眸光闪动了两下。 她想告诉他—— 她开始觉得未来不那么飘渺,坦然面对自己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她终于确定了自己想做的事,也确定了自己能做的事。 她想要重拾当年的梦想,她想要帮助一些人。 失败也没什么可怕,大不了如他所言,再等一年就是。 她的未来还很长。 他们的未来还很长。 …… 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可是她知道,即便她一个字都不说,他也会懂。 所以,也许她真的可以不用说太多。 因此再开口时,千星只是道:“霍靳北,除了你买的那些辅导资料,我还需要全套的高中课本……数学的话,可能初中的也要。” 霍靳北微笑沉眸注视着她,闻言只是道:“好。” 第994章 奖励 那天之后,千星就辞去了舞蹈课室的助教工作,以一副全新的姿态,重新展开了自己的学习生涯。 起初也是很不适应的,拿到那些初中高中的课本,尤其是数学课本,翻到里面那些几乎完全陌生的公式图案,千星都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以前上学的时候她明明也很认真,在高二以前成绩一直都还不错,怎么到了现在,会连这些最基础的东西都忘干净了呢? 可是庆幸的是,她有霍靳北。 根据课程的难易程度,霍靳北帮她由浅入深地整理好了相关习题,每一个知识点都有一大篇相应的习题,测验新的知识点的同时巩固旧的内容。 最开始也是磕磕绊绊的,每一篇习题都做得千星要抓狂—— 她很多年没有这样安静专注过了,思绪似乎总是很难沉静,若是一切顺利还好,稍微有一点不平顺,她就很容易暴躁。 依然庆幸的是,她有霍靳北。 所有那些艰难晦涩难啃的难题,一遇上霍靳北,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迎刃而解。 这大概就是学霸的能力,再难的问题,经过他一拆解,一梳理,瞬间就变成了她已经掌握了的知识点可解决的小问题。 可以解决掉的难题,就不是痛苦,而是甜头。 尝到的甜头多了,渐渐也就得了趣,拆解的过程也变得没那么痛苦,反而成了期待。 “以前我成绩下降之后,老师也安排了一个学霸帮我,还安排我跟她做了同桌。”图书馆里,千星趁着霍靳北给她批改习题的时间,凑到霍靳北手臂旁边,小声地开口道,“她也可以把所有的难题讲解得很简单,可是对我而言,却好像远没有现在的效果呢。” 霍靳北垂眸仔细地验算着她的习题,闻言不仅没有丝毫动容,眉头反而还拧了拧。 千星心头不由得一阵打鼓。 果然,下一刻,霍靳北就将她的习题卷递到了她眼前,其中一道题被鲜红的笔圈了出来—— “这道题前天才错过。”霍靳北缓缓道,“当时你说,是一时大意。” 千星连忙拿过来一看,脸顿时又火辣辣了起来。 “还是大意……”她小小声地辩解着,“我真的会做的……” “哦。”霍靳北应了一声,没有多的表态。 千星顿时趴在桌子上,重新拿起纸笔重新验算起来。 霍靳北抱着手臂坐在旁边,看着她眉头紧皱专心致志,一头短发也被抓得乱七八糟的模样,真是跟那些发愤图强的普通高中生别无二致。 可是却还是有不同的。 至少普通的高中生在做完习题之后,只会自己长舒一口气,而不是暗戳戳地期待奖励—— 不过今天,已经错过的习题第二次再错,今日份的奖励是显而易见地无望了。 千星大概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耷拉着脑袋重新做起了英语习题,没有多说什么。 霍靳北就坐在旁边看自己的书,偶尔抬眸看她一眼,见到的却都是她蔫蔫的模样。 想来刚才那道题,确实是给了她不小的打击。 霍靳北又翻了几页书,终于忍不住又一次抬起头来。 这一次,他直接就伸出手来拿起了千星面前的一本习题册。 展开的习题册有将近40公分宽,堪堪可以挡住两个人。 千星被他这个动作吓了一跳,抬头看了一眼,道:“你要我先做这套吗?” “做完手上这份再做。”霍靳北说。 “那……”千星还想说什么,唇上却忽然一重,紧接着又飞快地恢复了原状。 仿佛只是她的一个幻觉。 千星呆滞片刻之后,重新转头看向了自己面前的习题。 可是看着看着,她忽然就控制不住地抿了抿唇,笑了起来。 又写下两个英文单词之后,她才转着笔转头看向自己旁边若无其事的男人—— “霍靳北,你这样是会影响高中生学习的。”她说,“公众场合,请你检点一下自己的行为,好吗?” 霍靳北正准备重新端起自己的专业书,千星却忽然也拿起了他刚刚放下的习题册,再一次展开挡在了两个人面前。 紧接着,她主动凑上前,也亲了他一下。 “这样就扯平啦。”千星说,“被人看见,也不会只骂你,而是会连我们两个一起骂,哈哈哈哈……” …… 谁也没有想到,千星居然一语成谶。 一天后,一则短视频火爆社交网络。 据拍摄者介绍,短视频是在滨城图书馆拍摄的,他陪孩子去图书馆看书,却意外看到这样的一幕,所以忍不住拍了下来—— 视频内容是坐在一起的一男一女,脸上都打了码,但是依然可以看出女孩年轻稚嫩,面前放着高中教材,而她旁边的男人则高大成熟,明显早已进入社会。就是这样两个人,在图书馆期间,卿卿我我,拉拉缠缠,举止亲昵。 若是寻常恋人倒也罢了,毕竟两个人之前只是有些小动作,并没有影响到其他人。 可是如果是一个成熟男人和一个未成年少女,那问题可就大了。 视频一出,立刻引发了一波讨论热潮—— “这姑娘明显还是个高中生啊,这男人是什么畜生!” “这男的应该是家教老师?这样的关系最容易形成畸形的关系了,家长一定要谨慎!” “转出去!让这个小姑娘的家长看到!” “上高中的小姑娘早就有自我意识啦,你们以为她会是完全受欺骗的吗?” “男盗女娼,我看都不是什么好人!” …… 慕浅刷到这则视频时,正躺在床上敷面膜。 牵涉到子女与家长的话题,身为两个孩子的妈妈,慕浅自然多看了两眼,警醒了自己一番。 警醒完自己之后她就就将视频划了过去,正准备看看别的,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赶紧重新翻到那个视频看了看。 看一遍还不够,慕浅找了好几个号发布的视频,虽然都是一样的视角,她还是仔仔细细地研究了好几遍。 霍靳西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就看见她躺在床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面膜都笑皱了。 “霍靳西,霍靳西……”见她出来,慕浅连忙伸手招他过来,“你快来看,快来看,我要笑死了……” 霍靳西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手机看了一眼。 视频里,脸上打了码的一男一女面目模糊,可是那男人手上戴的那款腕表却很是眼熟。 那是霍老爷子特意让瑞士一个手表品牌定制的款,孙子孙女人手一块。 换句话说,那是只有霍家的人才有的一块手表。 因此,视频之中那人是谁,呼之欲出。 第995章 冷静理智 鉴于慕浅是一个十分“严谨求真”的人,因此在发现这则视频后,她立刻跟周围圈子里的朋友都“分享”了一下,试图从旁观者的角度去证实视频中人物的身份。 不过她身边跟霍靳北熟的也就陆沅一个,几分钟后,丝毫没有八卦之心的陆沅回复过来极其冷静的几个字:“好像是他。” 慕浅盯着那几个字眨巴眨巴眼睛,果断放弃了继续跟她讨论的欲望,正准备一个电话打去当事人那里问候问候时,屏幕忽然一闪,当事人那头先打了电话过来。 慕浅向霍靳西展示了一下来电界面,随后躺在他大腿上就喜滋滋地接起了电话,“喂?” “慕浅!”千星的声音听起来又气又急,叫她的名字时情绪却是克制着的,可见并不是冲着她来的,“你有没有认识的媒体!权威的!官方的!介绍给我!” “啊?”慕浅声音之中满是惊诧,“你要认识媒体干什么呀?出什么事了吗?” “你……你能不能不要问,直接介绍给我?”千星又说。 慕浅一面欣赏着自己今天新做的美甲,一面略显紧张地开口道:“那不行吧?官方媒体和权威媒体也是分类别的,我总要知道你要做什么,才好介绍给你啊?” 千星似乎忍了又忍,才终于开口道:“你不上网的吗?” “今天没上。”慕浅说,“到底什么事啊?” “……”千星酝酿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有人拍了我跟霍靳北的视频放到网上,说他是欺骗高中生的渣男家教,说我们俩是……狗、男、女!我要澄清!我要立刻就澄清!” 慕浅笑到全身都颤抖,才控制住自己没笑出声,随后伸出手来抓着霍靳西的手臂,才又开口道:“你们俩,怎么变成男家教和高中生了?拍视频的人眼瞎吗?” “我怎么知道!”千星说,“也许他就是眼瞎呢!你到底有没有认识的人能介绍?没有我就自己去联系这边的电视台了!” “别别别,这么好的赚流量的机会,你别便宜了陌生人啊。”慕浅说,“不过这事小北哥哥怎么说啊?你把电话给他,我听听他的意见。” “他还没有下班。”千星说,“这会儿应该还在手术室里,压根就不知道这件事。所以我才要尽快解决,不想对他造成负面的影响。” “哦,了解。”慕浅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千星立刻就察觉到了什么,警觉道:“慕浅,你别想着敷衍我然后看热闹,我不会满足你的!” 慕浅原本真是这么想的,没想到就这样被千星拆穿,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只能道:“我哪是这样的人呢?我马上就给我朋友打电话,把他推给你,然后解决你们的问题,行了吧?” 千星听了,顿了顿才又道:“我五分钟后再打过来。” 电话挂断,慕浅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转头看向霍靳西,道:“千星啊,还是对着小北哥哥的时候好玩儿,要是小北哥哥在旁边,这电话可就有意思了。” 霍靳西懒得表态,继续翻着自己手中的书。 “不过嘛,这档子事也足够记一辈子了。”慕浅说,“以后我逮着机会就能拿出来嘲笑小北哥哥,让他那么高冷!” 霍靳西听了,这才微微移开面前的书,瞥了她一眼。 慕浅却已经自顾自地翻起了电话,找到姚奇的号码之后,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两声,被直接掐掉了。 “这家伙居然敢不接我电话!”慕浅啧啧叹息了一声,转而又找到孟蔺笙的电话拨了出去。 翻开的书页后,霍靳西的眼眸赫然锐利了几分。 “孟先生。”慕浅的电话很快接通,“这个时间给你打电话,没打扰你吧?” “当然没有。”孟蔺笙习惯性地低笑了一声,道,“有事吗?” “不足以惊动你的小事。”慕浅说,“不过能麻烦你帮我找找姚奇吗?你是老板,你的电话他肯定要接的。” 孟蔺笙听了,不由得无奈低笑了一声,“就这个?” “对啊。”慕浅说,“不过事成之后,你肯定不会后悔的,毕竟是一波巨大的流量呢,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呢!” “好好好。”孟蔺笙说,“看在银子的份上。” “您果然是个精明的商人。”慕浅笑着说。 挂掉电话,慕浅就专心盯着自己的手机,果然,一分钟之后,姚奇的电话就回拨了过来。 慕浅不由得啧啧叹息:“果然所有人都是金钱的奴隶。” 她慢悠悠地接起电话,先是调侃了一下姚奇,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说了霍靳北和千星的事。 她一说完正题,姚奇立刻很不客气地吼了一句“你不早说!”,随后就挂掉了电话。 慕浅捏着手机,有些目瞪口呆。 “这家伙真的是……忘了谁把他从泥淖里拉出来的?”慕浅说,“他老板都没说什么,他居然敢吼我。你敢信?” “为什么不敢?”霍靳西淡淡道,“他老板喜欢你,他又不喜欢你。” 慕浅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你再说一次?” 霍靳北拿开自己手中的书,眉目平静地看着她,重新阐述了一下自己的话,“他老板,孟蔺笙,喜欢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事实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毕竟我招人喜欢嘛。”慕浅很诚恳地道。 霍靳西耸了耸肩,那意思大概是,既然大家都有清楚的共识,那这个问题的讨论可以到此终止了。 可是对慕浅而言,他说的话虽然没有问题,可是他说出这样的话,就大有问题了。 醋王突然不吃醋了,还变得大方得体起来,这还不是大问题吗? 慕浅不由得伸出手来探上他的额头,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霍靳西,你没生病吧?” 霍靳西抬眸瞥了她一眼,随后道:“你该洗脸了。” 慕浅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想起自己刚才还敷过面膜。 难为这男人居然还帮她记着,可见真是心思清明,冷静理智到了极点 第996章 能屈能伸 慕浅起身走进卫生间,洗干净脸之后,抬起头来,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啧啧叹息了起来。 她这张脸在她的精心保养维护之下明明跟从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该怎么美还怎么美,可是霍靳西这个狗男人,最近对她好像冷淡多了? 且不说上次她去夜店他都不怎么搭理,现在提到孟蔺笙——以前每每说起都会让他极度不高兴的人物,他居然还能这样的平静地说出孟蔺笙喜欢她这个事实。 真是……日久见人心。 男人得到前、得到初期和得到后,还真是有几副不同的面孔的。 男人果然都不是好东西。 慕浅哼了一声,拿起手边的护肤品抹完脸,再走出去的时候,原本躺在床头看书的霍靳西已经没了人影。 慕浅用脚趾头都想得到他一定是去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去了,反正在他那里,宝贝女儿一向是最重要的,谁也比不上。 慕浅又哼了一声,爬到床上,泄愤一般地把霍靳西放了书签的那本书乱七八糟地翻了一大通,随后一脚踹飞—— 厚厚的硬壳书朝着卧室门方向飞出去的瞬间,房门正好打开,只听“咚”的一声,砸到了某人的头上。 慕浅控制不住地“噗”了一声,飞快地掀开被子钻进被窝,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 不一会儿,她就听到了那本书被捡起来重新放回床头的声音,紧接着,身边的床褥微微下陷,是霍靳西回到了床上。 随后,慕浅听到了抽屉开合的声音。 再然后,霍靳西又下了床,走出了房间。 躺在被窝里的慕浅蓦地睁开眼睛,看向卧室门的方向,满目的不可置信。 这都不跟她计较? 这是一句话都懒得跟她说了? 还是看到她就觉得烦,干脆眼不见为净,又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去了? 想到这里,慕浅忍不住坐起身来,盯着房门看了片刻,忽然掀开被子下床,拉开门也走了出去。 为了方便照顾,两个孩子的房间都在他们隔壁,慕浅走到悦悦的房间门口,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往里看去。 屋子里很安静,悦悦安安稳稳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最爱抱着的小玩偶已经被放到了旁边,床头还亮着她最喜欢的小夜灯。 这种状态下,悦悦通常都会一觉睡到天亮。 这应该是霍靳西趁她洗脸的时候过来做的,毕竟他每天半夜都会做同样的事。 可是此时此刻,他不在这里,又去了哪里? 慕浅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了儿子的房间。 儿子的房门地缝一片漆黑,可见里面根本没有亮灯,霍靳西更不可能在里面了。 那他能跑到哪里去? 难不成去客房睡了? 慕浅一边思索一边走到楼梯口,却正好撞上从楼下上来的阿姨。 慕浅还没说话,阿姨先开了口,道:“大晚上的你们两口子干什么呢?一个急匆匆地出门,一个游魂似的在走廊里飘——” “霍靳西出门了?”慕浅蓦地一惊。 “对啊。”阿姨说,“刚刚出去,衣服也没换,只披了件外衣,也不知道干嘛去……你们俩怎么回事?” 慕浅略一沉吟,随后摇摇头道:“没事没事,他去去就会回来的。” 说完慕浅就转身,很快回到了卧室。 进了门,她靠在门上思索了片刻,目光落到床头的抽屉上,忽然走上前去,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东西不多,最显眼的,就是一片孤零零的安全套。 慕浅捏起那片安全套看了看,忽然就又一次笑倒在了床上。 十分钟后,霍靳西重新回到了霍家大宅,回到了卧室里。 然而,在他离开之前还躺在床上装死的女人,这会儿已经不在卧室里了。 霍靳北丢开手中的东西,转身就走到了儿子的卧室门口。 伸出手来一拧,房门果然已经被反锁了。 卧室里,慕浅躺在熟睡的儿子身边,听着门口的动静,忍不住窃笑。 看来有的人,今天晚上要睡不着了…… 她这么想着,放心大胆地将儿子往怀中一搂,闭上眼睛就开始酝酿睡意。 然而还没等她看到周公的一根手指头,原本紧闭的房门口忽然传来“咔嗒”一声——锁开了! 慕浅一下子坐起身来,看到的就是霍靳西站在房门口,手中晃悠着一把钥匙,静静地看着她。 该死! 忘了后备钥匙了! 慕浅心中腹诽着,脸上却是一脸迷糊,“你干嘛呀?突然跑没影了,吓我一跳,害得我只能来找儿子一起睡……” “如果你实在想跟儿子睡,那我也不介意屈就一下。”霍靳西说。 “好啊。”慕浅说,“那你过来‘屈就’吧。” 霍靳西果真就走了进来。 慕浅眯着眼睛等他。 霍靳西走到床边,直接一伸手就把她从床上捞了起来。 慕浅控制不住地想要笑出声,却又强行控制住,只是看着他道:“说好的‘屈就’呢?” “一味屈就有什么意思?”霍靳西说,“你一向不是最喜欢能屈能伸?” 慕浅听着这样的虎狼之词,叹息了一声道:“话都被你说完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啊?” “我会让你知道,你应该说什么。” 话音落,霍靳西就抱着慕浅走出了霍祁然的卧室,回到了两人的卧房。 慕浅被丢回到床上的时候,背后被硌了一下,她连忙起身往身下一看—— 好家伙,大概五六七八盒全新未拆封的安全套散落在床上,明显都是霍靳西刚刚才出门采购回来的! “霍靳西……”慕浅笑倒,“你就不能吸取吸取教训,刚刚小北哥哥和千星才被路人拍到上了热门呢,万一你也被拍到,‘霍靳西深夜衣衫不整外出采购避孕套’,哇,那估计又是另一出热门了。你想帮小北哥哥分担火力,也不是这么个分担法啊,堂堂霍氏掌权人,这牺牲也太大了,实在不行,你叫我去买也行啊——” 慕浅正说得起劲,陡然间对上霍靳西的视线,忽然就安静了。 此时此刻,那男人正站在床边,一边看着她,一边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 他刚才说,会让她知道应该说什么…… 那么很明显,她刚才说的那一连串应该不符合他的心意。 慕浅眨巴眨巴眼睛,不怕死地继续挑衅:“其实不用买也行的,抽屉里不是还有一片吗?一片也够用了,绝对够用。你买这么多,也不知道哪年哪月才用得完……” 很显然,这几句也不是她应该说的。 可是霍靳西却忽然冲着她笑了一下。 “很好。”他说。 哇呀呀!不怒反笑的男人真是好可怕啊! 可是她心里这越来越高的期待是怎么回事? 慕浅睁着一双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嘴角却是控制不住微微上扬的模样。 …… 四十分钟后,慕浅后悔了。 可是后悔……也已经晚了。 …… 第997章 一点也不能 同样的时间,千星在霍靳北的出租屋里,迎来了姚奇在滨城的同事。 滨城这边的媒体接到消息说要采访的对象是今天爆炸性话题里的主人公,虽然早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但所有人都罕见地积极,一个简单的澄清采访居然出动了四五个人。 千星打开门的时候,几个人头齐齐挤在门口,见到她之后,领头的那人微笑着开了口:“你好,我们是过来找宋千星的,请问她是住在这里吗?” 千星闻言,微微偏了偏头,将门外的几个人都打量了一通之后,才点头应了一声,将那几人让了进来。 几个人扛着器材鱼贯而入,一时间有人选位子,有人架机器,有人打光。 领头的老严将这所房子大概打量了一番之后,才又看向千星,“您是当事人的室友,还是亲戚朋友?能不能麻烦您把当事人请出来,我们好先跟她交流交流。” 千星原本一直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着他们,闻言又盯着老严看了几眼,才缓缓开口道:“我不就在这里吗?你们还想见谁?” 此言一出,在座几个人同时抬头看向她,都愣住了。 网上热传的那则视频虽然遮住了当事人的脸,但是既然被拍下来还引发这样大的反响,所有人都觉得女主人公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可是此时此刻,眼前这个短发凌厉,妆容精致,满目高冷的冷艳女郎说她就是视频的女主人公? 老严也愣了一下,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通,“你就是宋千星?” 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一出,千星直接就取出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老严看看身份证,尤其看了看出生日期,又抬头看了看千星,一时间觉得有些懵,随后道:“您稍等,我先打个电话。” 说完,老严便拿着手机走到了门外。 出门之后,他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打给滨城的其他同事,问他们到底拿到视频原片没有,如果没有,只有脸部的截图也可以。 另一个他打给了姚奇,开口便是:“你确定宋千星就是我们今天要找的女主人公?别是对方使出的什么公关手段吧?我看那男人出身应该挺好的,你该不会是收了别人的好处跑来坑我吧?” “我确定是她,消息来源绝对可靠。”姚奇不耐烦地说,“一家子都是事精,能有错吗?” 姚奇虽然拿自己的性命做担保,但老严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正在考虑该怎么继续求证的时候,身后的大门忽然打开,千星就倚在门口看着他。 “确认我身份这个环节还需要多久?”千星问。 “这个……”老严微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您稍等,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我们也是本着严谨报道的原则……” 千星却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道:“视频拍摄者怕负上法律责任,所以不肯轻易交出原片是吧?那你们可以让我直接跟他交流,提供我的照片给他,让他确认我就是本人,然后给你们看原片。我可以保证不追求他,但他必须得公开向我男朋友道歉。” 老严听了,眼神蓦地一亮。 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很顺利了,在终于收到对方传过来的原片,将片子里的女主人公反复跟面前的千星对照过之后,所有人都有些无言以对。 “所以,整件事其实就是一场误会?”老严问。 “不然呢?”千星说,“你们还真指望见证一场伦常大戏?” 老严微微掩唇低咳了一声,才又道:“你今年26岁,为什么还会重新修读高中的课程呢?” “26岁不可以重新参加高考吗?”千星说,“以前我因为一些事情放弃了校园生活,现在希望能够重新来过,完成自己未竟的学业,这应该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会被人误会。” 老严点了点头,道:“的确,四十多岁参加高考的也大有人在,更何况宋小姐。也是因为您视频之中实在太显小,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您放心,稍后我们就会出具正式的报道为您和您男朋友澄清。对了,不知道您男朋友方不方便接受采访呢?电话采访也行——” “不方便。”千星想也不想地回答,“他是一个有正当职业的大好青年,莫名其妙被网络暴力,被铺天盖地地谩骂诅咒,你们还嫌给他受到的影响不够大吗?” “正因为他无辜遭难,我们才更想要帮他恢复名誉。” “算了吧。”千星说,“就算事情澄清了,那些误会过他的、骂过他的、侮辱过他的人难道就会站出来向他道歉吗?根本不可能的嘛。我知道他对这些事情不在意,所以我不想他受到更多的影响了。” “了解了解。”老严说,“只不过他要是能站出来,我们的澄清报道就会更全面一些,我们也是为了这件事情着想。” 千星闻言,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眉目间都是冷淡的飒气。 她这个模样,跟视频中那个乖乖巧巧的女学生样实在是大相径庭,老严虽然什么人都见过,但也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不好打交道的,也是没办法的事。 一行人又做了一些采访总结,正准备收拾东西离开的时候,大门忽然响了一声,从外面打开了。 霍靳北从屋外走进来,一眼看到屋内的情形,微微一顿。 千星眉目间的飒气顿时就化去了几分,迎上他,“你回来啦?” 霍靳北低头看了她片刻,唇角隐约带起一丝笑意,“大晚上的,怎么还把自己打扮成这样?” 千星朝旁边努了努嘴,说:“要上镜嘛,省得又被人误会成高中生。我以后去图书馆学习都这么打扮。” 老严在旁边观察了片刻,连忙走上前来,“这位先生你好,我们是实时观察栏目组的,我们刚刚给宋小姐做了个澄清访问,不知道您对这次的误会有没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听见他这个问题,千星瞬间横眉看向他,“你当我说的话是废话是不是?” 老严闻言,虽然有些尴尬,却还是满心期待地看向霍靳北。 霍靳北握住了千星的手,缓缓道:“我女朋友怎么说?” 老严看看他,又看看千星,随后才道:“宋小姐说,您不需要站出来说什么……” “嗯。”霍靳北应了一声,道,“她怎么说,就怎么做。” “……” 待到摄制组一行人离去,千星看着他们进了电梯,回过头来关上门,脸上的神情一时间却还没转换过来。 霍靳北从卫生间里出来,看着她的模样,一时没有动。 千星正忙着摘耳环,对上他的视线,不由得微微一顿,“怎么了?” “谁找他们来的?”霍靳北这才开口道。 “慕浅帮忙找的。”千星说。 “她?”霍靳北说,“她不是应该喜滋滋地抱着手臂看热闹吗?” “她当然想啦。”千星摘下耳环,道,“我才不会让她得逞呢!” 说完,她才又想起什么一般,抬起头来看向他,道:“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大不大?你医院的同事有没有说什么?” “我刚从手术室里出来,这个时间,医院里还有多少人?”霍靳北说,“能对我有什么影响?” 千星这才松了口气,随后道:“那就好。到了明天早上澄清报道怎么也出来了,他们也不会继续误会你。” “唔。”霍靳北应了一声,看着她道,“可是你准备重新参加高考这件事,可就瞒不住了。” 千星闻言,不由得又顿了一下。 在此之前,对她而言,在26岁的“高龄”重新准备高考这件事到底是有些丢人的,因此她和霍靳北约定好,身边的人谁也不能告诉,要说也要等她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和专业再说。 谁知道会突然冒出这么一档事,这下不仅是瞒不住了,还是彻底公告天下了。 千星还是微微有一丝懊丧,可是却也仅仅是一丝而已。 “瞒不住就瞒不住。”她上前两步,伸出手来拉住了霍靳北腰侧的衬衣,抬起头来看向他,道,“大不了就是被人议论议论,嘲笑嘲笑,反正我脸皮厚,这点压力算什么,完全承受得住……可是就是不能影响到你,一点也不能。” 霍靳北安静地跟她对视了许久,随后缓缓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唇。 第998章 这样挺好 翌日清晨,慕浅从自己的床上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十点多。 她这一觉睡得又香又沉,可是睡醒某些地方依旧隐隐犯疼,而罪魁祸首早已经消失无踪,回公司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慕浅揉着腰起床,忍不住又哼了一声,心里头却莫名透着畅快愉悦。 吃醋这回事虽然很无聊,但是吃起醋来的男人还是很好使,就是好使得有些过了头…… 她简单洗漱完下楼,早起的悦悦早已经在楼下活动开了,而霍老爷子坐在沙发里,一面逗着悦悦说话,一面跟客人聊着天。 “爷爷早。”慕浅从楼上下来,看见坐在那里的客人丝毫不惊讶,平静地打了声招呼,“宋老早。” 宋清源坐在沙发里,视线原本是落在摆弄着认字卡片的悦悦身上的,听见慕浅的声音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应了一声。 “妈妈早上好!”悦悦一见到她,立刻迎上前去,给慕浅送上一个甜甜的吻。 慕浅伸手将女儿抱起来,这才也走到沙发里坐下。 “还早呢!”霍老爷子瞥她一眼,道,“也不看看几点了,当妈的人睡到这个时间才起床,你也不觉得害臊。” “我害什么臊啊?”慕浅说,“女儿刚出生的时候,你和霍靳西让我安心睡,想睡多久睡多久你忘了?我可是奉了你们的旨睡觉的,有问题吗?说话不算话可还行?” 霍老爷子大概也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因此拿手指了指她便懒得再多说什么。 慕浅的注意力也迅速转移到了宋清源身上,“宋老怎么到桐城来了?这会儿您不是应该去滨城吗?” 宋清源闻言瞥她一眼,“我去那里做什么?” 慕浅见他神情平静,似乎对昨天那一场乌龙风波毫无意见,不由得掏出手机,打开热门话题看了看。 昨晚她把千星的事情交给姚奇之后就陷入了霍靳西的魔掌之中,以至于再也没关注后续发展,到这会儿她才看见,原来昨天晚上,滨城那边的实时观察栏目组已经连夜发布了事后调查采访—— 视频画面里,左边图书馆里拍到的宋千星素面朝天,乖巧稚嫩,而右边接受采访的宋千星眼神嚣张,妆容冷艳,却分明是同一个人。 关键是,她在采访中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图书馆,以及为什么会学习高中的教材。 慕浅看完整出报道,回味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看向宋清源,“难怪宋老今天心情这么好呢,还是我们家小北哥哥有本事。” 宋清源性子一向孤僻古怪,对古灵精怪的慕浅从来是能不搭理就不搭理,这会儿仍是如此。 只是他心情的确还不错,虽然懒得搭理慕浅,对悦悦倒是青眼有加,将小丫头招到自己面前,拿面前放着的识字卡片逗她说话。 慕浅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出来,看到这样的场面,不由得微微一挑眉,坐到了霍老爷子身边。 霍老爷子道:“你宋伯伯很喜欢悦悦。” 慕浅喝了口牛奶,道:“他哪是喜欢悦悦啊,分明就是年纪大了所以眼馋,所以才喜欢小孩子嘛……” 宋清源闻言,抬起头来瞪了她一眼。 慕浅却是一点也不惧,笑嘻嘻地看着他,道:“这么喜欢,让千星早点生个外孙女给你哄啊……啊,忘了千星现在还要准备参加高考,高考完还要上几年大学呢……这么算起来,没个三五七年,宋老您可能都抱不上孙子呢!这可如何是好呀,真是急死人了……” “你急是你的事。”出乎意料的是宋清源居然一点也不生气,反而平静地开口道,“反正我不急。” 慕浅闻言,试探着开口道:“你不急?千星要是真的重新去念书,那肯定全身心投入学业,几年时间可不短呐。” “那又怎样?”宋清源淡淡道,“目前这样,挺好。” 霍老爷子忍不住笑着打了慕浅一下,说:“你宋伯伯如今心态可好着呢,你可激不着他了。” 慕浅喝完一杯牛奶,放下杯子,道:“他心态当然好啦,我看啊,他跟小北哥哥根本就是一伙的,也就千星现在还糊里糊涂的。等她反应过来,恐怕又有一场好戏看了。”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霍老爷子又打了她一下,“我看那丫头现在懂事多了,比你强。” “啧啧,您这是有了新的孙媳妇,就看不上我这个进门已久的了。”慕浅哼了一声,道,“得,我也不在家碍您的眼,我走就是了!” 慕浅说走就走,上楼化了个妆换了身衣服,下楼便带着悦悦出了门。 …… 陆沅自从定了回桐城发展之后,最高兴的莫过于容恒。 中途陆沅去了法国一趟,处理工作上的手续和交接问题,那段时间容恒格外忧虑,生怕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是做了个美梦。 而等到陆沅再次从法国回来之后,这件事才终于可以算是有了个定数。 只是这个定心丸对容恒而言显然不够有用,因此在陆沅回来后,他就全方面地插手了她的工作事宜,恨不得能一手一脚搞定陆沅所有的工作相关,以此来确定自己真的可以将她彻彻底底地留在桐城。 陆沅从前那个简陋的工作室自然是不会再继续租用了,换了个全新的、当道的、宽敞明亮的个人工作室,选址也是容恒在几个方案之中极力敲定的——关键是,离他的单位很近,十来分钟的车程就能到。 最近陆沅就忙着工作室装修和一些商务接洽的事宜,也是忙得抽不开身,慕浅好不容易才约了她中午一起吃饭,还得选在她的工作室附近的餐厅。 然而也正是因为吃饭的地点定在陆沅工作室附近,因此慕浅走进餐厅包间的时候,毫无意外地看见里面坐了个计划之外的人,正跟陆沅靠坐在一起动手动脚。 慕浅走进来,直接把悦悦往陆沅怀中一塞,这才看向容恒,“你最近倒是不怎么忙了?” “忙啊。”容恒伸出一只手来逗着悦悦,一脸的春风得意,“可是出来吃顿午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悦悦很喜欢跟容恒玩,陆沅索性将她交到容恒怀中,这才又跟慕浅聊起了霍靳北和千星的事情。 几个人边吃边聊着,刚上到第三道菜,打开的包间门口忽然有一行人经过,慕浅眼尖,立刻喊了一声:“容隽!” 门外,已经走过这个房间门口的容隽缓缓退了回来,一眼看到包间里的几个人,不由得笑了,“你们这里倒是热闹。” 说完,他也伸出手来逗了逗悦悦。 “哪有你那头热闹。”容恒却微微拧了眉,目光从门口掠过时,很锐利地捕捉到了容隽助理手中拎着的几支白酒,“这才中午呢,你不是打算大白天的就喝醉吧?” “客户下午就要走,送行宴,能有什么办法?”容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们继续吃饭吧,回头我买单。” 他又哄着悦悦说了拜拜,这才转身走了出去。 几个人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容恒回转头来,脸色还有些不好看。 “容大哥最近喝酒很凶吗?”陆沅轻声问了一句。 容恒叹息了一声,道:“前些日子醉了好几次,被送回家里,我爸脸色难看得不行……最近这段时间倒是没再回去,都住外头了,看这情形没有好转。” 第999章 这一次,她还能躲到哪里去 陆沅听了,和慕浅对视一眼,无奈叹息了一声之后才又道:“那你要不要过去看着点?喝酒毕竟伤身,别让他喝太多了。” “我去看着能有什么用?”容恒说,“我哥这人拧起来,我爸坐在旁边盯着也没用。” 话虽如此,容恒坐了片刻之后,还是起身出了包间,朝容隽所在的包间走去。 慕浅这才看向陆沅,道:“你这次回巴黎见过乔唯一吗?” “没有。”陆沅说,“我想过找她一起吃顿饭的,之前在桐城约她的时候她拒绝了我,说回了巴黎再约。不过这次我回去,她好像不在,刚巧错过了。” “哪有那么多刚巧啊。”慕浅说,“你知不知道你回巴黎的那几天,容隽正好也去了一趟巴黎。” 陆沅闻言不由得一怔,“我倒是没听说。” “嗯。”慕浅说,“我也是偶然从墨星津那里听到的,他也是在机场偶然遇到容隽才知道他飞巴黎,周围其他人,他应该都没告诉。” 陆沅缓缓道:“他不会是去找唯一的吧?” 慕浅耸了耸肩,“不管是不是,反正乔唯一躲他的心是挺坚决的。” “难怪。”陆沅说,“这段时间遇到他,状态好像比之前还要糟糕一些……原来是在巴黎受了挫。” 慕浅也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却又笑了起来,“虽然挺惨的,不过怎么说呢,看着乔唯一这样的女强人能够把容隽这样的天之骄子折磨成这个样子,还挺带劲的呢!” 陆沅瞥了她一眼,道:“你啊,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那有什么办法呢?”慕浅笑着看向陆沅,说,“我又不是容家的人,就算有那份心,也管不着人家家里的事啊。” 陆沅闻言,耳根微微一热,忍不住伸出手来重重在她腰上拧了一把。 慕浅笑着躲开她的手,随后才又道:“容伯母昨天上你工作室参观好像很尽兴嘛,还发了朋友圈帮你宣传呢!容恒他爸呢?有没有什么表态?” 陆沅伸出手来捏了捏自己微微发烫的耳根,随后才道:“总之,你帮忙找的几本棋谱,他都很喜欢。” “你放心。”慕浅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口,说,“我认识的收藏家一大堆,到时候我一个一个去薅,有多少棋谱就给你薅多少来,保证哄得你未来公公心花怒放,说不定下个月就给你和容恒举办婚礼。” “就你着急。”陆沅说,“反正我们俩不急。” 慕浅一天当了两回“太监”,不由得微微哼了一声,道:“你是不着急,容恒可未必哦。你看他一天天的,抱着我们家悦悦就不肯撒手,不知道眼馋成什么样了。” “反正我们有共识。”陆沅说,“这一两年时间,不急。” 关于事业,陆沅虽然回到桐城,但依旧是有着自己的规划的,至于容恒,原本就允诺过即便她在法国也愿意等,如今她回了桐城,他早已高兴得找不着北,一两年的时间更是不在意了。 慕浅听得连连点头,只是道:“好,很好。” 吃过饭,因为接到霍靳西的电话,慕浅先带着悦悦离开,去霍氏总部安慰某位思女成狂的老父亲。 而陆沅又在包间里坐了一会儿,才等到容恒回来。 “容大哥怎么样?”陆沅问。 “还能怎么样?”容恒说,“饭局上的那些规矩,一杯接一杯,没人拦得住。我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再盯他一会儿,你先回去忙?” “嗯。”陆沅应了一声,道,“那你千万别喝酒。” “放心。”容恒说,“那些人劝不动我。” 说完,他又低头亲了陆沅一下,“去吧。” …… 容恒在饭局上一盯容隽就盯到了三点钟,饭局终于结束之际,一桌子推崇酒桌文化的商人都被放倒得七七八八,难得容隽还有些清醒,虽然也已经喝得双耳泛红,然而跟容恒去卫生间洗脸的时候,还能笑着自夸,“你非要在旁边盯着,我有什么需要你盯的?我能喝多少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你小子,少操我的心。” 容恒抱着手臂站在旁边,说:“行,你就当我不是操你的心,是操爸的心,行了吧?万一你又喝多了被送回去,爸可能分分钟被你气得爆血管。” “放心吧,我都交代过了。”容隽说,“再喝多,也没人敢把我往那里送。” 容恒听了,一时间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听你这语气,你还打算一直这么喝下去?” “不然呢?”容隽接过旁边的服务生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之后才道,“做生意不就是这样的?” “你真是为了做生意?” “你刚刚不是都看见了?”容隽说,“不是为了做生意是为什么?” “不知道。”容恒也不想戳他的痛处,转头看向了一边。 容隽低笑了一声,随后抬起手来,在他头上敲了一把,道:“你小子,少为我操心,好好跟沅沅过你们的小日子去。” 容恒还想说什么,容隽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容恒一时没有再说话,却见容隽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眸色微微凝聚。 “什么事?”容恒问。 “没事。”容隽收起手机,又恢复了先前的神情和姿态。 只是他明明已经洗了手,这会儿忽然又转过身,重新洗起了手,一面慢条斯理地洗,一面还静静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似乎在调整状态。 容恒直觉他是有什么事的,只是他生意上的事情太多,他也管不着,因此将容隽送上车,嘱咐了司机先送容隽回住处休息之后,容恒便上了自己的车。 容隽的车子驶出停车场,司机正要将车驶向他位于市中心的公寓,原本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容隽却忽然缓缓睁开眼来,开口道:“去南区医院。” 司机愣了愣,连忙道:“容先生你不舒服?” “没有。”容隽只简单回答了两个字,在闭上眼睛时,嘴角有些不明显地上翘,然而却带着一丝森然的冷意。 没有不舒服。 相反,他很舒服。 他倒要看看,这一次,她还能躲到哪里去—— 第1000章 信赖 半个小时后,容隽便抵达了位于城南的南区医院。 大型公立医院人多嘈杂,司机在地下停车场绕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停车位。 在他第二次经过住院部电梯间时,原本一直在后座闭目养神的容隽忽然就睁开眼来,道:“我先下车,你继续找车位。” 原来他根本就清醒着? 司机连忙一脚踩下刹车,容隽推门下车,径直往电梯间走去。 进了电梯,容隽按下19楼,便站在电梯里静静地看着楼层上升。 然而只上升了一层,电梯便在一楼停了下来,紧接着走进来一大拨人,将原本空空荡荡的电梯挤得满满当当,而原本只按下了19楼的电梯楼层面板,瞬间又亮起了七八个楼层。 容隽站在最角落的位置,晦暗的目光落在电梯面板上,一层接一层地数数。 若是他公司的电梯,从地下停车场到19楼不过是十来秒的事情,可是偏偏这是医院的公用电梯,于是他只能默默地忍着,按捺着,度秒如年。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电梯终于在19楼打开,容隽快步走出只剩了几个人的电梯。 他脚步匆匆地走着,却在走到某间病房门口时蓦地顿住脚步,而后站在那里平复了大概十多秒,这才终于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一进门,面对着的却是空空荡荡的病房,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如同一个蓄满了力的拳头却骤然打空,容隽拧了拧眉,走到病床前,看到了床头的病人名字。 谢婉筠,没有错。 他缓缓阖了阖眼,呼出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转身,忽然就听见门口传来的动静。 容隽一转头,就看见了那个高挑明秀,却无情的女人。 乔唯一是推着病人走进病房的,没想到一进门,就看见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容隽却缓缓收回了投在她脸上的视线,看向了她推着的轮椅里坐着的人,上前两步,弯腰温言道:“小姨,你没事吧?” 谢婉筠见到他,很是惊喜,连脸上的病容也一把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道:“容隽,你怎么来啦?小姨好久没见你了,是唯一通知你过来的吗?” 容隽听了,缓缓抬起头来,又跟站在她身后的乔唯一对视了一眼,才开口道:“您有事第一时间就该找我,唯一都从国外赶回来了,我才知道您进医院,您这不是拿我当外人吗?” 乔唯一平静地听着他说的话,只是微微低了头看着谢婉筠,并不搭话。 谢婉筠听了,不由得微微红了眼眶,叹息着开口道:“我这不是怕打扰你嘛……” “小姨。”乔唯一这才开口,打断了谢婉筠的话,道,“先躺下再说吧?” “没事没事……”谢婉筠说,“小姨见到你们俩啊就高兴,有没有病都无所谓了……” 容隽听了,道:“小姨你别担心,检查报告这不是还没有出来吗?可能只是良性肿瘤,简简单单做个小手术切除就是了,以后照旧健健康康的,能有什么问题?” “哎,哎,你说得对……”谢婉筠是真的喜欢容隽,于是听他说每句话都觉得入耳,比任何人的安慰都有效。 容隽这才伸出手来扶着她走到床边躺下,这才转头看向乔唯一,道:“医生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能拿报告?” 两个人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平和地站在一起说话,乔唯一缓缓道:“病理诊断活检报告可能需要三五天。” 谢婉筠听了,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眼眶也又开始泛红。 容隽听了,又看了乔唯一一眼,道:“不如转去仁安医院吧,那里环境好一点,出结果也能快一些。” “不用了。”乔唯一说,“这边的单人病房也算安静,况且我朋友介绍的韩玉山医生就在这里,是这一科的权威,我相信他。” 容隽闻言,微微眯了眯眼,道:“你朋友介绍的?什么朋友?了解国内的医疗体系吗?了解国内的医疗状况吗?确定他知道什么叫权威吗?” 乔唯一顿时就不再开口,只是抱了手臂,眸光清冷地看着容隽。 容隽也看着她,丝毫不避让。 谢婉筠忽然咳嗽了两声,随后伸出两只手来,握住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你看看你们俩,怎么这就争起来了?是想让我住医院也住得不安心吗?” 两人闻言,目光瞬间都有所软化,最终还是容隽开口道:“这不叫争,这不也是为了这件事好吗?您要是想留在这边也行,我回头让人帮帮忙,看看能不能快点出结果,省得您老是放心不下。” 谢婉筠松开乔唯一,两只手都握住了容隽,笑着道:“有你这句话,小姨就放心了。” 乔唯一隔着病床站在另一边,看见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神情虽然依旧平静,心头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叹息了一声。 从来如此。 容隽在所有人面前,永远都是这副周到妥帖的模样,所以无论是他身边的人,还是她身边的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极高的。 她父母早逝,几乎就只剩了谢婉筠这一个亲人,偏偏谢婉筠也是命苦,前后嫁了两个男人都遇人不淑离婚收场,一儿一女也跟随父亲生活跟她并不亲近,这次她进医院,也没有人在身边陪护,还得乔唯一不远万里从国外赶回来帮忙处理各种事情。 而若是在从前,谢婉筠大概早就打电话给容隽了——乔唯一视她为唯一的亲人,她也只拿乔唯一当自己的亲生女儿,自然也就拿容隽当亲女婿。 以前她遭遇麻烦事时就没少麻烦容隽,每一次容隽都能将事情给她处理得妥妥当当,以至于乔唯一和容隽离婚后,她依旧时不时地去麻烦容隽。 而容隽从不拒绝她,并且永远耐心周到。 然而这却并不是乔唯一愿意看到的结果。 所以后来有一次,当谢婉筠又去找容隽之后,乔唯一终于忍无可忍,第一次朝自己的小姨发了一通大脾气。 “你有什么问题就找我,我也可以帮你解决,不要再去找容隽!我跟他已经离婚了,我不想再跟他扯上任何关系!如果你非要把他当成你唯一可倚靠信赖的人,那您就尽管去找他!就当世界上没我这个人好了!” 她发了这一通脾气之后,谢婉筠才终于渐渐改掉了找容隽帮忙的习惯,然而容隽却依旧礼数周到,逢年过节不管人到不到,礼物和问候总是会到。 所以一直到现在,在谢婉筠心里,容隽依旧是那个最值得她信赖和倚靠的人。 一见到他,便连她这个亲外甥女也只能靠边站。 若是从前,她还有可能再次跟谢婉筠掰扯个清楚明白,可是如今,谢婉筠是病人,她毫无办法。 第1001章 人情债,怎么算? 容隽在医院一待就是两个多小时。 明明应该很忙的人,这一下午却似乎什么事都没有,连手机都没有响过一下。 谢婉筠自然也知道他是忙人,眼见他里里外外地为自己奔走,虽然心里着实开心,可是始终还是有些心理负担,忍不住开口道:“容隽啊,你别为我的事操心了,忙你自己的事去吧。” “我自己能有什么事?”容隽说,“眼下您的事情才最重要。放心吧,我会陪着您的。” 谢婉筠听了,心里明明是高兴的,但还是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随后又看向了坐在沙发里的乔唯一。 容隽在这边为她忙前忙后,乔唯一反倒像是空了下来,这会儿正打开了电脑在回复工作邮件。 而任由容隽说什么做什么,她始终都不曾多看他一眼。 可是谢婉筠又怎么会不知道容隽这鞍前马后的是为了谁? 这么些年,她虽然弄不懂乔唯一到底为什么一定要跟容隽划清界限,可是从容隽的态度来看,他始终还是没有放下的。 因此眼下这样的情形,谢婉筠也只觉得心疼容隽,眼见着天色暗下来,忍不住开口道:“唯一,你别忙了,容隽来做了这么多事也没歇口气,你陪他下去吃点东西吧……顺便也给我买点吃的。” 她说出这话,直觉乔唯一会拒绝,因此赶紧带上了自己。 果然,她说完之后,乔唯一缓缓抬起头来,看了她片刻,终究是收起电脑,站起身来道:“那您想吃点什么?” “都行。”谢婉筠微微一笑,“清淡易消化的就行。” “嗯。”乔唯一应了一声,随后就转头看向了静候在旁的容隽,“走吧。” 这两个字一出口,容隽蓦地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眸之中犹带着一闪而过的讶异。 她居然会顺从地邀请他一起去吃饭,实在是一件新鲜事。 容隽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两个人出了医院,乔唯一本想就近找一家餐厅随便吃点东西,没想到容隽的司机却把车子开了过来,停在了两人面前。 容隽拉开车门看向她,乔唯一眼波一顿,到底还是上了车。 “想吃什么?”容隽问。 “粤菜吧。”乔唯一说,“小姨喜欢喝粥。” “不是一向喜欢吃湘菜吗?”容隽看着她,道,“小姨喜欢喝粥,叫司机去买就行。我们去麓小馆。” 麓小馆是一家很地道的湘菜餐厅,从前两个人还在一块的时候,乔唯一很喜欢吃那家的菜,纵使容隽不怎么吃辣,还是时常陪着她一起去。 现在想来,两个人还是在那里留下了许多快乐时光的。 然而乔唯一对此却似乎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淡淡一转头看向了窗外。 容隽眸色瞬间便沉了沉,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虽然她没给反应,但到底,人是在他车上,跑不了。 时隔多年,麓小馆还在原先的地段,只是随着城市的建设发展早已经翻新装修过,再不是当初的模样。 乔唯一跟着容隽走进去坐下,容隽看也不看菜单,张口就点了她从前常点的那几个菜。 服务员写好了单正准备转身,乔唯一却喊住了他,说:“加一份鸡汤和一个炒青菜。” 她加完菜,见容隽正盯着自己,便道:“你中午喝了那么多酒,晚上也应该养养胃。” 容隽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这么说来,刚才真的应该去吃粤菜?” “无所谓了。”乔唯一说,“反正结果永远都是一样的。” 她这句话说得有些没头没脑,容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便又听她道:“这顿饭我请,谢谢你为我小姨忙了这么久。其实很多事情我和护工就可以搞定,以后还是不要耽误你的时间了。” 容隽唇角的笑意瞬间僵了僵,这一下午平和清润的目光终究又变得清冷深邃起来。 “我说怎么突然愿意单独跟我出来吃饭呢。”容隽冷冷勾了勾唇角,“原来打的还是跟我划清关系的主意?” 乔唯一纠正他道:“我们原本就没有关系了。” 容隽冷笑了一声,道:“这话你刚刚当着小姨的面怎么不说?” “我说还是不说,事实不都是如此吗?”乔唯一说,“你对我小姨的关心我很感激,你做得够多了,不要再多费心了。” “如果我偏要费心呢?”容隽说,“你打算怎么做?” 乔唯一顿了顿,垂眸道:“你要做的事情又有谁能拦得住呢?但是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了,之后你再做什么都好,我都无所谓了,只会当跟自己没关系。” 容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眉目森森,满眼寒凉。 两个人无声对视的间隙,一道热气腾腾的小炒肉端了上来,放到了两人中间。 熟悉而温暖的香气萦绕在两个中间,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却没有丝毫缓和。 良久,乔唯一淡淡开口道:“容隽,我已经很久不吃辣了。”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容隽瞬间变了眼色。 他盯着她,眸中的怒火几似能灼人—— 然而最终,他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起身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家店。 剩下乔唯一独坐在那里,静静地等到所有的菜上齐,却也没有动一下筷子,只是招来服务生道:“买单。” …… 出了麓小馆,乔唯一打了辆车回到南区医院。 然而,待她回到谢婉筠的病房时,病房内却是空空如也,只有清洁阿姨正在整理床铺。 乔唯一蓦地上前,“病人呢?” “啊?这间病房的病人吗?听说家里人给安排了转院,已经被接走了啊……” 乔唯一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之后,转头就往外走去。 她下了楼,走到医院门口,却忽然就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正停在那里。 见到她,司机立刻推门下车,走到她面前道:“乔小姐,容先生让我来接你。” 乔唯一不由得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之后,十分顺从地坐上了那辆车。 不久之后,车子就抵达了仁安医院。 乔唯一被司机领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容隽正陪着一名医生从病房里走出来,一面走一面道:“纪叔叔,那我小姨就拜托给您了——” 话音未落,两个人就与刚走到门口的乔唯一迎面相遇。 纪鸿文原本正要回答容隽,却在看见乔唯一的瞬间微微一怔,似乎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这不是唯一吗?” 纪鸿文与容卓正是至交,是看着容隽和容恒长大的叔辈,同时也是肿瘤专科著名的大国手。 “纪叔叔。”乔唯一略一顿,也低低称呼了一声。 纪鸿文便笑了,道:“好些年没见了。” “嗯。”乔唯一说,“没想到再见面,就要麻烦您……” “救治病人是医生的天职。”纪鸿文说,“你小姨的病情,我会持续关注。” 乔唯一只是道:“谢谢您。” 纪鸿文点了点头,道:“你们去陪着病人吧,我先去安排接下来的检查,今明两天把该做的都做了,南区病理科那边我也会去联系,早点出结果,你们也好早点做相应的应对。” “谢谢。”乔唯一仍是低声道。 纪鸿文见她这个模样,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又看了容隽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乔唯一始终微微垂着眼,直到纪鸿文走远,她才终于转身,却仍旧是不看容隽,直接走进了病房。 容隽任由她跟自己擦身而过,随即也转过身,跟了进去。 病房里,护工正守着谢婉筠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还配了几个爽口小菜,而谢婉筠竟难得地胃口不错,连带着面色都红润了几分。 见到乔唯一,谢婉筠微微蹙了眉,责备道:“让你陪容隽去吃个饭,你怎么还忙起别的事情来了?这会儿忙完了没?” 乔唯一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忙完了。您感觉怎么样?这里还好吗?” “好。”谢婉筠说,“容隽安排的,能不好吗?这位纪医生很出名的,平常的号没个两三个月根本挂不上,多亏了容隽……” 容隽缓步走上前来,道:“纪叔叔在肿瘤科是权威中的权威,由他来照顾您,我才能放心啊。” 谢婉筠笑道:“你一向妥当。” “难得胃口好,您继续喝粥。”容隽说,“其他的事情交给我来打点。” 说完,容隽便转身往外走去。 “唯一,你陪着容隽去啊!”谢婉筠说,“怎么好事事都让他操持……” 乔唯一听了,点了点头,果真转身就跟了出去。 待她出了病房,却见说着要去打点一切的容隽正倚在阳台上,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大概是想要抽烟,又顾忌着是医院,只能忍着。 乔唯一径直走到他面前,低头就从包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办理转院和入院一共花费多少?我转给你。” 容隽听了,淡淡抬眸扫了她一眼。 “你给,我就得要吗?”他说。 “你不要,吃亏的是你自己。”乔唯一说,“精明的商人,不该做亏本的生意。” “钱这玩意儿,我多的是,亏得起。”容隽说,“况且,钱债易清,可是人情债,怎么算?” 第1002章 费尽思量 容隽会说出这样的话,乔唯一一点也不惊讶。 毕竟能在一顿饭不到的时间里把谢婉筠接走安排到这里,说明他早就已经筹备好了一切,偏偏她还在麓小馆惹得他勃然大怒,他会让她好过才怪。 “人情债的确不好还。”乔唯一说,“但我并未有求于你,所以不会觉得欠你什么。你尽管施舍你的恩典,虽然我不在乎,但总能感动到一些其他人的。” 乔唯一说完,容隽的脸色瞬间就沉了沉。 “你不肯跟我算账也没关系。”乔唯一说,“等小姨出院了,我会算好账单,把欠你的还给你。可以算上利息,也可以加上点花篮果篮什么的,算是对你的感谢。” “好啊。”容隽紧盯着她,缓缓道,“你尽管送。你送什么,我都会照单全收。” 乔唯一抬起眼来看向他。 容隽脸色愈发森冷,继续道:“因为你欠我的,怎么都不会还得清。” 乔唯一静默了片刻,忽然就笑了一声,“好,你说了算。” 她没再继续跟他硬碰硬地争执,相反还好像给了他个台阶下,可是容隽的脸色却瞬间更难看了。 因为以前两个人还在一块的时候,每每她说出这句话,接下来两个人之间总会发生或长或短的冷战,短则一两个小时,长则两三天时间。 容隽从前对这些小事并没有多少在意,可是离婚之后,每每想起她,似乎总能想起很多琐碎的小事,每一桩,都能扎得他的心钝钝地疼。 满满的不甘心。 这辈子,他只为她一个人如此费尽思量,偏偏她所想着的,却只是怎么逃离,怎么和他划清关系,巴不得能永远和他不相往来。 容隽缓缓站直了身子,朝前一步走近她,直直逼视。 乔唯一坦然迎接着他的目光,满目平静,一丝波澜也无。 容隽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伸出手来掐死她。 就在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动了动时,走廊尽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一个年轻男人快步走向了这边,见到乔唯一之后,立刻又加快了脚步。 “乔小姐。”他似乎来得很急,开口的时候还有些喘,“抱歉,我刚刚从邻市赶回来,去到南区医院,才知道你们已经转来了这边……” “汤宇,你别着急。”乔唯一说,“是我忘了通知你,这边没也什么事,你不用担心。” 汤宇闻言,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目光才落到容隽身上。 容隽也正看着他,目光幽深,分明……满是防备。 “容先生,您好。”汤宇低声向他打了个招呼。 “你是?”容隽实在是不认识他,也实在是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我叫汤宇。”对方很快道,“是温斯延先生的助理。” 听到温斯延这个名字,容隽唇角闪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冷笑,随后才看向乔唯一,道:“哦,所以介绍南区医院给你的人,就是温斯延?” 乔唯一没有回答他,而是看向汤宇,道:“我这边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回去吧,帮我向你老板道个谢,他费心了。” 汤宇连忙道:“温先生虽然人在国外,但是也一直记挂着乔小姐的事。您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我会立刻赶来的。” “好。”乔唯一说,“有需要我会打给你的。辛苦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汤宇点了点头,又偷偷看了容隽一眼,没有再多作停留,转身离开了。 容隽忽然再度冷笑了一声,道:“我的帮忙不需要,温斯延那边,你倒是来者不拒?” 温斯延,两人大学时期的校友,跟容隽同届,比乔唯一高两届。那时候,三个人都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有过不少交集。只不过没过多久容隽就和乔唯一以情侣的身份牵手了,而温斯延则更多的以学长身份,偶尔在各种活动中提点帮助乔唯一,结下友情。 然而这段“友情”却让容隽极其不舒服——当初他一气之下和乔唯一签字离婚,刚刚领了离婚证,温斯延就在民政局外接走了乔唯一。 容隽到现在都记得那辆车绝尘而去的影子。 因此听到温斯延这三个字,他就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看着眼前的女人时,更觉得怒火丛生。 偏偏乔唯一在听了他的话之后,还不怕死地开口道:“对于朋友的好意,我一向来者不拒。” “好意?”容隽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冷声道,“温斯延的是好意,那我的是什么?” “容隽。”乔唯一平静地喊了他一声,随后道,“你存的是什么心思,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容隽清冷的目光瞬间皲裂,“怎么?你是觉得我存了满心歹意,要害你,还是要害小姨?” 乔唯一闻言,沉默片刻之后,忽然又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容隽脸色瞬间更阴沉。 乔唯一迎上他的怒视,微微叹息了一声,才又道:“你的好意,就是想要我欠你的,是吗?” 容隽捏着她手腕的那只手赫然加大了力度,几乎能将人捏碎一般。 “就因为这一句话?”容隽说,“所以我所有的付出,都成了不怀好意?” 乔唯一缓缓摇了摇头,“容隽,不是这一句话的事。我们俩之间,从来不是一句话的事。” “好。”容隽冷声道,“那你说,我们俩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事,让你这么恨我?” “到现在你还在问这个问题。”乔唯一说,“容隽,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过你很多次了,你记得吗?” 容隽目光微微一凛。 她回答过他很多次? 为什么他却毫无印象? 还是说,她所谓的答案,就是那些—— “容隽,我不需要你给我安排任何事情,这些事情我自己可以解决。” “容隽,我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的时间安排,你能不能不要一个电话打来就非要我马上回家?” “容隽,小姨和姨父的那些事情你不要管得太多了,他们都是成年人,做人和生活的经验都比你丰富,你让他们自己做决定好吗?” “容隽,你能不能不要干涉我的工作,让我安安心心做自己想做的事行不行?” “容隽,我累了……” 他脑海之中倏地闪过她以前说过的许多话,然而这些,却全都不是他能接受的所谓“答案”。 “乔唯一,我费尽心思,一心一意地为你,你却因此要逃离我?”容隽咬牙道,“你不觉得可笑吗?” “容隽,你真觉得你是为了我吗?”乔唯一看着他,缓缓开口道,“你是为了你自己。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将我牢牢掌控在你的手心之中。你对我做的一切,你对小姨所做的一切,你自认为是‘好意’的一切——通通都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掌控欲。还不够明显吗?” 第1003章 有没有问过她想不想要 这天夜里,容恒到晚上十点多才下班,刚结束手上的工作走出办公楼,却蓦地看见楼前立了个熟悉的身影——容隽的助理庄朗。 一见到他,庄朗立刻迎上前来,“二少。” “你怎么在这里?”容恒脸色微微一变,“我哥怎么了吗?” 庄朗迟疑了片刻,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好像跟乔小姐起了什么争执……容先生虽然回了公寓,可是脸色实在是很难看。我直觉他状态不太对,刚好经过这里,就想来请二少你过去看看。” 容恒一愣,“我嫂子回来了?” 庄朗点了点头,赶紧把谢婉筠住院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低声道:“其实这事容先生一直很上心,谢女士体检报告一出来,他那边就收到消息了。可是他一直也没有任何表态,直到今天,乔小姐从国外赶回来陪谢女士做检查,他才现身。其实他根本就是一直在等着乔小姐回来,偏偏今天两个人又搞得很僵……” 容恒拧着眉听完,点了点头,道:“行,我过去看看。你下班吧,有事我会通知你。” 庄朗点了点头。 容恒拉开车门坐上自己的车,一面发动车子一面给陆沅打电话。 '电话无人接听,她应该正在忙,容恒也不多打,径直将车子驶向了容隽公寓所在的方向。 容隽在外面的住处不算多,这些年来一共也就两处,一处是曾经和乔唯一的婚房,虽然房子还在但已经多年没人入住,而另一处,就是这里。 容恒来过这边两三回,这次又有庄朗给的门卡,很快上了楼,直接打开了房门。 他原本以为自己推开门看见的可能会是一片狼藉或者烂醉如泥的男人,没想到屋子里却很正常,除了光线有些昏暗,一切都整整齐齐的。容恒没有看到酒,也没有看到容隽。 “哥?”他反手关上门,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 容恒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却都没有看见容隽的身影,反而看见了他落在床头的手机。 除了手机,还有漏着一条缝的抽屉。 容恒打开抽屉,看见了里面几条凌乱的钥匙。 十多分钟后,容恒就来到了容隽的另一处住所。 这处房子容恒也只来过几次,而且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甚至都已经有些记不清房屋的格局布置了,可是推开门时,看见的画面却清晰地唤起了他脑海之中的记忆。 时隔数年,这处他以为早就没人住的房子,居然完整保留了从前的模样,连家具都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少了些人气。 到底是几年没人居住的屋子,虽然还是以前的样子,但缺少了生活的气息,即便是夏天,也连空气都是清冷的。 而这片清冷的空气之中,容隽独自坐在阳台上,面对着这城市的溶溶月色,兀自出神。 “哥?”容恒快步上前,走到他身边,“你怎么跑这来了?” 容隽像是没听到他的声音,连看都没有转头看他一眼,可是他又确确实实知道他在这里,朝着面前的城市夜景扬了扬脸,“这里夜景怎么样?” 容恒见他的模样不像是有什么异常,一颗心却还是微微吊着,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之后,才开口道:“当然好,当初你不是挑了很久才挑到这里?” 一江两岸,是桐城最繁华的地段,江面光影幢幢,霓虹如昼,江岸这边是最顶端的商区,对岸就是高楼林立的cbd,论地段论夜景,桐城再也找不出比这处更好的。 容隽听了,忽然低笑了一声,“知道我为什么挑这里吗?因为她喜欢看夜景,喜欢临江的风景……” 容恒听他提及乔唯一,一时没有说话。 “我是为了她才选择住在这里的,那时候她明明也很喜欢坐在这阳台上看风景的……”容隽忽然就敛了笑,眸色渐渐寒凉下来,“可是到头来,连这个房子都成了她控诉的理由。” 容恒一怔,“控诉?” “她说她根本不喜欢住在这里,住在这里对她来说非常不方便……”容隽说,“我完完全全按照她的喜好来置的这个房子,她却说,是我强迫她住在这里……我为她做的所有事情,对她而言,都成了一种逼迫,她说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掌控欲,而她根本就不需要——” 说到这里,容隽控制不住地再度低笑起来,仿佛是觉得荒谬一般。 他按住自己的眼睛,转头看向容恒,渐渐笑出了声,道:“你相信吗?我为她做了那么多事,她说她根本不需要,还说我从头到尾,全部都是为了自己——” 容恒听了,微微一怔之后,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 容隽有多爱乔唯一,他虽然并未亲眼见过多少,然而经过这么多年,他怎么会不知道? 一直以来,容隽都是一个很骄傲的人。 早年间,那是一种目空一切的骄傲,这种骄傲让他面对各色各样的女孩时都不屑一顾,一直到遇到乔唯一。 他们在大学时期相恋,等乔唯一毕业没多久就结了婚。 容恒还记得,这场婚姻里,容隽是完全投入的,每次和乔唯一一起出现时,都是满眼幸福的模样。 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们是神仙眷侣,天生一对,一定会长长久久地幸福下去。 可是谁也没想到,他们这场婚姻只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乔唯一提出了离婚。 身为当事人的容隽,大约是最错愕的一个。 他一心自认幸福完满、可以直到天长地久的婚姻,竟然被他最深爱和信赖的女人亲手斩断。 这对容隽而言,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背叛,简直是将他的真心践踏到了极点。 他那样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践踏? 她甚至宁愿什么都不要,净身出户,也要离开他。 于是在听了她无数琐碎无聊的原因之后,他一气之下,直接和她去领了离婚证。 在那之后,容隽性情有了不小的转变,再不像从前那样目空一切直来直去,而是学会了虚与委蛇。 在容恒看来,最直观的表现就是容隽更受女人欢迎了—— 当然他从前也受女人欢迎,只是他对所有凑上前来的女人都横眉竖目,不假辞色,所以大多数女人都不得接近他; 可是自从他性情转变,身边的女人便如同走马灯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来,却又一个接一个地离开。 容恒后来偶尔在社交场合遇见过他几次,每次都见到他带着不同的女人谈笑风生,却再也没见过他看乔唯一的那种眼神。 说到底,他根本从来都不曾放下。 直至如今。 一段让一个人沦陷十多年不得脱身的感情,那个女人对他有多重要,不言而喻。 可是这个女人对他却只有满满的控诉…… 一方面,容恒有些为自己的哥哥感到不值,可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疑惑。 “所以,你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有没有问过她想不想要?” 第1004章 不满 容恒的问题,容隽没有回答。 显然他并没有将容恒的问的话听进去,目光落在前面那一片美如画的江景上,视线已经控制不住地又一次迷离。 “哥。”容恒又喊了他一声,“你说她对你有很多指控,而你又不认可这些指控,那说明你们俩之间肯定有很多误会,那你就找机会跟她心平气和、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不行吗?” 容隽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冷笑了一声道:“有用吗?” “怎么会没有用?”容恒说,“谈开了,总好过你一个人,坐在这里闷闷不乐……嫂子又不会看到。” 容隽再度冷笑了一声,“她看到又怎么样?就算她看到,她也只会无动于衷……她就是这样,永远都是这样,不分好坏,不知好歹——” 说到这里,容隽眸光凝聚,赫然深邃了几分。 眼见他这样的神情,容恒心中骤然升起不好的预感,“哥,你想做什么?” “她不是说我做所有事情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掌控欲,巴不得把所有人和事都掌控在自己手中吗?”容隽缓缓道,“那我就让她尝尝……真正被掌控是什么滋味。” 说完这句,容隽蓦地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走。 “哥!哥!”容恒连忙站起身来,追着容隽走出去,想要再劝劝容隽,然而容隽却已经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将近凌晨一点钟的时间,容恒在陆沅的新工作室外接到了她。 见到他,陆沅又惊讶又心疼,“你怎么在这里等我啊?不是早就下班了吗?为什么不早点回去休息?” “不是在这儿等你到现在。”容恒帮她系上安全带,叹了口气之后才又道,“刚从我哥那儿过来。” 陆沅这天午饭过后就忙了一下午,自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闻言不由得道:“容大哥怎么了吗?” “我嫂子回来了。”容恒说,“我哥今天一下午都耗在她那里了。” 他一面将车子驶向自己公寓的方向,一面给陆沅讲了刚才发生的事。 陆沅听得有些唏嘘,可是那是容隽和乔唯一之间的感情事,她也不好多发表什么意见,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容大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吧?” “不好说。”容恒说,“我看这次,我哥真被刺激得不轻。” 陆沅又叹息了一声,道:“怎么会这样呢?” 容恒蓦地转头看向她,道:“所以,你对我有没有什么不满?” “嗯?”陆沅转头看向他。 “如果我做了什么事是让你不满的,请你立刻告诉我。”容恒说,“我可不想像他们那样,明明一开始感情那么好,到头来成了一对怨偶。” 陆沅闻言,转头看向前方的道路,顿了片刻之后缓缓道:“真的可以说吗?” 容恒蓦地踩了一脚刹车,转头看她,“你还真的对我有不满啊?” “有啊。”陆沅仍旧看着前方,淡淡道,“你又走错路了。” 自她回来之后,之间那间空置了一年多的小屋又被重新拾掇了出来,大多数时候,陆沅还是愿意回那里住的。 可是每每跟容恒一起,他的车子总是不自觉地往自己的公寓方向拐。 两个人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陆沅不愿意住在他的房子里,甚至连去都不肯去,是因为她心里头还有很多顾虑,也是她的一种自我保护。对于她的心态,容恒十分理解,并且愿意跟着她挤在那个小蜗居里,哪怕天天被撞头他也无所谓。 可是现在,在容恒看来,两个人之间已经不需要任何顾虑,他们的关系光明正大,甚至早已经得到父母的认可,结婚也只是早晚的事,她住在他那里,不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 想到这里,容恒一把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撒娇祈求:“就去我那儿吧,这不是离我那儿更近更方便么?明天早上你还可以多睡一会儿,而且在你那儿我脑门总是被撞,很疼的——” 陆沅哪能禁得住他这样求,听到他说的话,忍不住朝他的脑门看了一眼,随后才道:“都到这里了,那只能去啦。” 容恒登时就笑出声来,随后拉过她的手来亲了一口,道:“你放心,我保证从今往后每天都不忘反锁门,只要我们俩在家,谁也别想进来!” 陆沅听他提起糗事,恨不得能拿自己的拳头堵住他的嘴,“开车啦……” 容恒一边乐一边开车,而陆沅冷静下来,只能在心底偷偷叹气——看来还是要另外找一个没有莫名其妙的隔断的住处了,为了某人总是被撞的脑门着想。 …… 翌日清晨,住在附近酒店的乔唯一早起之后立刻就赶到了医院,没想到刚刚推门走进病房,就看见了坐在病床上吃早餐的谢婉筠,以及坐在病床边陪着她吃早餐的容隽。 乔唯一:“……” 昨天晚上,在近几年少有的“正常交谈”过后,容隽大约是被她气着了,拂袖而去,两个人不欢而散。 乔唯一原本以为短时间内应该再见不着容隽了,没想到这一大早,他竟又坐在了这里。 容隽一转头看到她,脸上竟什么反应也没有,回过头继续陪谢婉筠聊天说笑。 乔唯一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天真。 毕竟离婚之后,她和容隽的每一次交集都算是不欢而散,最严重的那次,是容隽知道她打掉了孩子——那应该是他最生气的一次,然而那次他消失在她生活中的时间,也不过几个月。 换句话说,虽然两人离婚多年,可是容隽从来没有真正从她生活之中消失过—— 只是这一次,他回来的时间似乎太快了些。 所以,应该还是有什么不一样的。 乔唯一缓步走进病房,将自己买来的多余早餐放到病床头,随后才看向谢婉筠,“这么早就吃早餐了,空腹要做的检查都做了吗?” “做了。”谢婉筠说,“容隽一早就安排好了,早上我一醒护士就安排了我去抽血做检查……还别说,仁安这点就是好,如果在其他医院,肯定得排到七八点去了。就是这花费……肯定像是流水一样吧?” 乔唯一刚要回答,就听容隽笑道:“这哪是需要您操心的事呢?您就安心地把身体养好,其他都都交给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放心放心,有你啊我最放心了。”谢婉筠说着,视线忽然就落到了乔唯一身上,继续道,“如果你跟唯一能够和好如初,那我就是最开心和放心的了。” 第1005章 听到这个话题,坐在病床边的容隽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偏头,看向了站在另一侧的乔唯一。 而乔唯一只当没有听见,低头对谢婉筠道:“既然这么早就已经开始做新的检查,那昨天的几项检查结果应该已经出来了,我去拿。” 容隽闻言,只是淡淡一挑眉。 而谢婉筠已经拉住了乔唯一,说:“哪还轮得到你去做这些事,容隽早安排人去拿了。” 乔唯一正拉开抽屉的动作微微一顿,安静片刻之后才又道:“那您现在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没有没有。”谢婉筠说,“容隽已经全部安排得妥妥当当了,你什么都不用做。看看你这脸色,昨天晚上是不是熬夜工作了?要不你先睡会儿?容隽在隔壁安排了休息室,很安静,床也舒服……” 短短几句话,乔唯一只觉得自己满脑子都是谢婉筠口中的“容隽容隽容隽”,而偏偏当事人就坐在旁边,抱着手臂,一副好整以暇的姿势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的反应。 乔唯一却什么反应都没给,只是道:“好,那您好好吃早餐,我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我就在门口,可以顺便等纪医生来。” “哎——”谢婉筠还想说什么,乔唯一已经转身就走出了病房。 谢婉筠知道乔唯一的工作忙,更何况如今她从法国赶回来,又跟那边颠倒了时差,自然就更辛苦。只是她越是这样辛苦,就越是让谢婉筠心头不安。 因此谢婉筠转头就看向了容隽,“你看看,自从去了国外之后她忙成什么样子,以前还在桐城的时候多好啊,那时候离得又近,她工作也没那么忙,你们俩也还……” 说到这里,谢婉筠就忍不住叹息来了一声。 容隽听了,微微一笑,道:“唯一有能力,是可以在事业上取得更高成就的,也许是我的存在束缚了她。” “女人要那么高的事业成就有什么用?”谢婉筠说,“为了事业放弃婚姻和家庭,放弃你,值得吗?” “也许她认为值得呢。”容隽说。 “值什么值?”谢婉筠突然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道,“你看她这些年,一个人在外飘零,孤孤单单的,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说道这里,谢婉筠忽然伸出手来抓住了容隽的手,“小姨也没有别的奢望,就希望你们俩能够和好如初,这样我就算生病,心里也是高兴的……” “小姨!”容隽闻言,微微拧了眉看着谢婉筠,道,“您可不能胡说。”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谢婉筠抹了抹眼睛,才又道,“可是唯一那个性子,太倔了……小姨希望你们好,可是也知道太难了……” 容隽淡淡道:“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总是这样相隔万里哪里来的缘分?”谢婉筠说,“别的我不敢多求,只要唯一能回来桐城,我都谢天谢地了……离得近了,才有见面的机会,才能修复你们之间的关系啊……” 容隽听了,安静了片刻,才又缓缓抬眸,道:“小姨的其他要求,我未必做得到,可是如果只是想要唯一回来桐城,那却是不难的。” 谢婉筠听了,目光微微一凝,又紧紧抓住了容隽的手,颤声道:“真的?真的有办法让唯一回来?” 容隽说:“bd这样的品牌,在全世界都有业务,唯一要回来,只需要一些行政上的调动,她照旧做她喜欢的事,只是工作地点发生变化而已。” “那让她回来啊!”谢婉筠说,“你能帮忙把她调回来吗?” 容隽神情清淡地勾了勾唇角,道:“能。” …… 乔唯一坐在病房门口的走廊上,回复了几封邮件,通了几个国际长途,又跟秘书开了一个短会,正要继续回复邮件的时候,一抬头就看见纪鸿文朝这边走了过来。 她立刻盖上电脑,起身迎向了纪鸿文。 同一时间,容隽也从病房里走了出来,看见纪鸿文后,也走到了他面前。 “你们两个都在正好。”纪鸿文说,“去我办公室谈谈?” 乔唯一闻言,神情不由得微微一变,却还是镇定地点了点头。 容隽看她一眼,目光一凝,没有开口说什么。 两个人一起跟着纪鸿文进入了他的办公室。 结果不算好。 谢婉筠身体里的肿瘤已经可以确诊为恶性。 乔唯一当即面无血色。 容隽坐在她旁边,又看了她一眼之后,忍住了自己想要伸出去握她的那只手,看着纪鸿文道:“治疗方案出了吗?” 纪鸿文道:“虽然是恶性肿瘤,但是值得庆幸的是目前还是早期,影响范围不大,也没有转移风险,可以通过手术切除。” 乔唯一闻言,忙道:“手术切除之后可以根治吗?” “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纪鸿文说,“但是仍然会存在一定的复发几率,所以手术之后还需要持续观察。如果超过五年没有复发,那再复发的几率就很低,可以算是临床治愈。” 听完他的话,乔唯一其实是应该庆幸的,可是到底小姨也是要受折磨的,她脸色实在是好不起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谢谢您,纪医生。” 纪鸿文微微一笑,“何必这么见外?放心吧,到时候手术由我亲自主刀,不会让你小姨吃太多苦的。” “谢谢。”乔唯一又说了一句,随后就站起身来,道,“我想先去一下洗手间,回来再跟您去给小姨解释病情。” 纪鸿文点了点头,“好。” 乔唯一转身走出了这间办公室,而容隽依然稳坐在那里,没有动,也没有表态。 纪鸿文这才看向他,道:“你小子怎么回事?昨天话不是还很多吗?一副要当家做主的架势,怎么今天变哑巴了?” 容隽还没回答,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一低头,就看见了bd总裁camille的名字。 容隽捏着手机,眸光赫然深邃起来。 …… 十多分钟后,谢婉筠在乔唯一和容隽的陪同下,略显紧张地听纪鸿文解释了一遍病情。 乔唯一情绪已经平复下来,这会儿微笑着看着谢婉筠,道:“您听到了吧?没有什么大问题,做了手术就好了。” 谢婉筠似乎还有些恍惚,忍不住抬头看向容隽,似乎还想从他那里得到一切确切的答案。 容隽也微笑着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道:“小姨,以纪叔叔的医术,您绝对可以放心。就等着出院后该吃吃该喝喝,该怎么乐呵怎么乐呵吧。” 谢婉筠听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好,好……” 乔唯一见状,不由得微微用力握紧了她的手。 容隽眼角余光瞥见乔唯一的反应,神色之中一片沉凝,不见丝毫波动。 第1006章 不是这样的 那之后的两天时间,乔唯一减掉了很多工作量,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待在谢婉筠身边陪着她的。 因为谢婉筠性子软,所以乔唯一虽然作为晚辈,但是面对这个小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她总是要强硬一些。 可是自从谢婉筠病情确诊,她也强硬不起来了,只能尽可能地温柔贴心,连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变轻了。 对此谢婉筠倒是没有太大的感觉,一来她的心思在自己的病情和别的地方,二来多年一来和乔唯一的相处她早已经形成习惯,虽然乔唯一变得温柔了,她却还是从前什么样就什么样。 而容隽在谢婉筠确诊后也在医院待了大半天,到了下午实在是有重要的公事要去处理,这才离开。 第二天早上,容隽仍旧早早赶到医院,陪谢婉筠吃了早餐,又陪着她聊了会儿天,这才离开。 因为谢婉筠这边只有乔唯一一个亲属,因此容隽一离开,病房里的氛围顿时就冷了一些,乔唯一不像容隽那么会哄谢婉筠,因为他一走谢婉筠的话也少了些,对于乔唯一来说却自在了很多。 只是她这份自在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午饭过后,谢婉筠躺在病床上睡着了,乔唯一正打开电脑处理公事,忽然听见病房门口传来两声非常轻的叩门声。她缓缓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却在看清门口的人之后猛地站起身来。 许听蓉手里抱着一束花,正站在病房门口笑吟吟地看着她。 乔唯一怔忡片刻,连忙快步上前,张口要喊的时候,却忽然噎了一下,随后才道:“您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你小姨住院了。”许听蓉说,“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呢?我早该过来看看的。” 乔唯一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道:“您有心了,小姨她刚刚吃过药,睡着了。” 许听蓉点了点头,道:“具体的情况我都听老纪说了,放心吧,有老纪在,你小姨肯定会没事的。” “嗯。”乔唯一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许听蓉又道:“你小姨既然睡了,那我就不进去了,免得惊动她。咱们在外面聊聊?” “好。”乔唯一应了一声,将许听蓉带来的花放进病房里,这才又走到了外面。 许听蓉已经在走廊的休息椅坐下,见她出来,立刻伸手将她招到了自己的面前,一番上下打量之后,才开口道:“我有快五年时间没见你了吧?你也是的,回到桐城,也不来看看我和你爸爸,就这么不想见我们啊?” 乔唯一听了,只低声道:“这些年每次回来桐城都来去匆匆,一来忙,二来也怕打扰到您二老。” “我们怕什么打扰啊?”许听蓉叹息了一声,说,“我们两个孤独老人,平时家里冷清得没一点人气,巴不得有谁能来‘打扰’我们一下呢。不过我也知道你忙,就是忙归忙,你也得注意自己的身体啊,瞧瞧,都瘦成什么样了?” 乔唯一微微垂着眼,末了只低低说了三个字:“谢谢您。” 许听蓉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息道:“你这孩子,是我给你什么心理负担了吗?怎么见了我,话变得这么少呢?” “不是,当然不是。”乔唯一缓缓抬起眼来,道,“您哪会给我什么心理负担呢?” “那是谁?”许听蓉忽然就抓住了她的手,“是不是容隽?如果是他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去教训他去——” 乔唯一听到她的话,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先响了起来。 “抱歉,我先接个电话。”乔唯一说了一句,拿着手机走到了旁边。 电话是她在法国的秘书打过来的,两个人用英语交谈了几分钟,乔唯一想着许听蓉还在这里,不愿意多耽误她,匆匆挂掉了电话。 谁知道她转身走回到许听蓉面前时,却见许听蓉正怔怔地看着她,道:“你准备回国发展?” 乔唯一一怔,很明显,许听蓉是听到她的一部分电话内容了。 然而还没等她回答,许听蓉已经又抓住了她,道:“是不是容隽那小子搞的鬼?是不是他逼你回来的?” 乔唯一不由得又愣了一下,随后才道:“您为什么会这么说?” “小恒跟我说,容隽那小子大概是被你气到了,可能会做出什么事……我原本以为可能只是我们想太多,没想到他居然真的做了这种事……真是气死我了!”许听蓉一面说着,一面对乔唯一道,“你不要担心,我这就去找他,他要是真的敢用这种手段逼你,我和他爸爸先就不会放过他!” 许听蓉说完,拍了拍乔唯一的手背,转身就走。 乔唯一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 …… 许听蓉出了医院,直接就吩咐司机将车子开到了容隽的公司。 她推开容隽办公室门的时候,容隽正低着头批阅文件,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他缓缓抬起头来,就看见了怒气冲冲的许听蓉,以及跟在她后方一脸无奈的秘书。 容隽挥了挥手,让秘书出去,这才站起身道:“您怎么过来——” 他话还没说完,许听蓉的手指已经戳上了他的脑门,“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有没有脑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唯一的性子吃软不吃硬,你想追回这个媳妇儿就得好好想办法!让你想办法,不是让你用自己手里的那些个权力关系去逼她!你到底是想干嘛?你是想气死这个媳妇儿,还是想气死我和你爸爸?” 几句话的时间,容隽脑门上已经被她的指甲戳了好几个印。 他缓缓退开两步,这才微微偏了头看向自己的母亲大人,“我做什么了?” “是不是你逼唯一回国发展的?”许听蓉说,“你跟bd总裁和总监都是好朋友,是不是你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 容隽闻言,眼色微微暗沉,“她要回国发展?” “我都听到了!”许听蓉说,“她在电话里跟人说接下来可能会只负责大中华地区的业务,是不是你搞的鬼?” 容隽缓缓道:“不是。” 许听蓉的手指都已经快要戳到他脑门上了,闻言硬生生地顿住,怀疑地看向自己的儿子,“不是你?” “不是。”容隽冷着脸,再度回答了一遍。 “那……”许听蓉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小恒怎么说,你打算对唯一做什么?” 容隽听了,脸色不由得更冷。 他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只可惜,他的打算并没有实现。 其实以他和bd高层的交情,真要让他们调她回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可是偏偏临到头,他居然……舍不得。 他看着她因为谢婉筠的病情瞬间脸色苍白,满目惶然的模样,一瞬间,心疼到无以复加。 他知道她有多重视谢婉筠这个小姨,知道在那一刻她有多难受,多辛苦。 他原本存了心要折磨她,那一刻,却丝毫不想她再承受很多。 又或者,不仅仅是舍不得,还有更多的,是不甘心。 他脑海中总是反复地回想着她控诉他的那些话,她说他总是在逼她,总是不顾她的意愿将她不想要的东西强加给她,总是自以为是地施舍给她那些她不想要的—— 他生气,他愤怒,他委屈。 因为她不知好歹,他想要用尽全力地折磨她。 可是他却更想要告诉她,不是这样的。 真的不是这样的…… 他只不过,是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 第1007章 不要了……才怪 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现在,乔唯一却已经在准备职位调动的事了。 回过神来,容隽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再次拨通了bd总裁camille的电话。 许听蓉就坐在旁边,关切地看着容隽通电话。 一通电话结束,事实已经基本清楚。 乔唯一的调职安排的确跟容隽无关,而是她昨天晚上自己向bd高层提出的。 这当然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决策和调动,但是对于乔唯一而言,由法国总部外派,来大中华地区担任同样的职务,其实是实实在在的自请降职。 对于这一议题,法国总部还没有做出讨论和安排,所以容隽这边也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所以,是唯一自己要回来的?”许听蓉双眸都亮了起来,“那可太好了,她要是在国内工作,你们俩就再也不用分隔两地了。” 相对于许听蓉的兴奋,容隽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欢喜的表情,相反,他的脸色又冷了几分。 因为他很清楚地知道,乔唯一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是为了可以在今后继续好好照顾谢婉筠,跟他一丝关系也没有。 她就是这样,当机立断,坐言起行。 当年说要离婚,便态度坚决,激得他一怒之下签了字; 后来说要去法国发展事业,拎着一只行李箱就登上了飞机,头也不回; 如今想要照顾生病的谢婉筠,也是说申请降职就申请降职,仿佛丝毫不带犹豫。 她的确,很有主见。 而他控制她什么了?他强加给她什么了? 一想到这些事,容隽心头腾地又窜起火来,灼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他做什么都想着她,可是她做任何决定,却从来不会考虑他。 就这样,他还舍不得…… 他到底在舍不得什么? “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许听蓉说,“我告诉你,现在大好机会摆在你面前,你最好清醒理智一点,难不成你还想一辈子继续这样下去?” 好一会儿,容隽才淡淡开口道:“您放心,我清醒得很。” 许听蓉又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做,您放心了吧?”容隽说。 许听蓉登时瞪大了眼睛,“什么都不做?那是什么意思?你媳妇儿你还想不想要了?” “不要了。”容隽说。 所有的事情都是他一厢情愿。 她恨他。 她巴不得和他斩断所有联系。 她一点也不曾留恋他。 那他何必继续犯贱? 不要了。 就不要了。 …… 许听蓉这天被容隽气得够呛,一晚上翻来覆去地没睡着,到了第二天早上,眼睛底下就多了一圈明显的黑色。 容卓正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道:“他那么大个人了,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用你操这么多心?” “我自己的儿子我能不操心吗?”许听蓉不满地反驳道,“他那么不开心,我能不操心吗?”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想要打给容隽,微微一顿之后,又叹息了一声,索性打给容隽的助理庄朗。 她原本是要嘱咐庄朗留意容隽今天的状态,少说刺激他的话,没想到电话一接通,庄朗那头的背景里却传来一阵救护车的声音。 许听蓉一颗心瞬间就提了起来,“庄朗,你在哪儿?” “夫人,我在医院。”庄朗说。 “你去医院做什么?”许听蓉一下子站起身来,“是不是容隽出什么事了?” “啊?”庄朗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才道,“没有啊,容先生就是来医院探望谢女士而已,夫人不用担心。” 这下轮到许听蓉愣住,“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应该在陪谢女士吃早餐吧。”庄朗说,“这几天早上都是这样。” “那唯一在干什么?” “乔小姐也在病房里,一直陪着谢女士。” “那容隽……有没有什么异常?” “咳咳,没有,跟往常一样。” 许听蓉打完这个电话,长呼出一口气之后,转头就又回到了床上。 容卓正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见到她这个模样,微微拧了拧眉,道:“你做什么?” “补觉。”许听蓉说。 “不担心你儿子了?”容卓正说。 “我担心他个鬼!”许听蓉没好气地道,“什么‘不要了’,我居然还信了他的鬼话,白白担心了一晚上,真是被猪油蒙了心!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是什么德性我还能不知道吗!” …… 说实话,容隽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昨天,他由乔唯一自请调职的事情想到那些旧事,一时气得连气都喘不过来,只想着不要她了,大千世界,他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没她不也一样?既然她要斩断所有跟他的关系,那就斩断好了。 然而今天早上,一睁眼,他又买了早餐来到了医院。 不仅买了早餐,还比昨天来得早了十五分钟——他买了三份早餐,为了防止乔唯一提前自己解决早餐,特意提早了十五分钟。 因此,本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乔唯一坐在病床边,陪着另外两人吃起了早餐。 事实上,她也不是很清楚床对面那个男人这些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被她气得勃然大怒拂袖而去,这些天却又照旧出现在她面前; 昨天晚上让人送了一大堆吃喝用的东西来,一副要一次性管够谢婉筠下半辈子然后再不相往来的架势,偏偏今早他又来了; 偶尔他的视线会有些出神地落在她身上,一时像是恨不得要杀了她,一时却又……像是受尽了委屈。 一顿丰盛的早餐,乔唯一食不知味。 谢婉筠这两天胃口都不是很好,难得今天似乎受心情影响,胃口也好了些,多吃了两朵馄饨,还点评道:“这个小馄饨好吃,一尝就是老师傅的手艺,真香。” “您要是喜欢,回头出院了,咱们去店里吃,现包现煮现吃。”容隽说,“比打包带到这里的不知道香多少倍呢。” “好啊,到时候你们俩可都得陪我去。”谢婉筠说,“不然我可吃不香的。” 说完这话,谢婉筠便只是看着乔唯一。 乔唯一顿了顿,才缓缓道:“您放心,以后您想去哪里吃东西,我都陪着您。” 容隽站在旁边,看着她弯腰低头跟谢婉筠说话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一些不该在这时候想起的事。 第1008章 解决问题 大三下学期,容隽有一次在球场上手上,摔折了手臂,做了个手术,就是在这家医院,住的也是同等规格的病房,甚至连布局都一样。 那时候他躺在病床上,陪护在病床边的人就是乔唯一。 碰巧那个时间容卓正正在国外公干,难得的是还带上了许听蓉一起,两个人难得有这样共同出行的机会,那会儿应该正开心,容隽便没有惊动父母,只是让她陪着自己。 那时两个人刚谈了几个月恋爱,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她请了假,在医院照顾了他好几天。 那个时候,他躺在病床上,她就总是用这样的姿势,弯腰低头跟他说话。 正是夏天,在只有两个人的病房里,她穿得也简单,因此她弯腰在他面前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总是不自觉地就透过她敞下来的领口,看向了不该看的地方。 她发现了,会捂着心口跳开,骂他:“流氓!” 容隽本就是血气刚方的年纪,与她昼夜相对数日,又由她贴身照顾,早就已经数度失控,忍无可忍。 那时候的她,热烈大胆,却又温柔乖巧。让做什么都行,甚至帮他擦遍全身都行,偏偏就是不肯让他近身,却又敢反过来调戏他…… 住院一周,容隽折磨得几乎要疯掉。 终于,在可以出院的那一天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无人打扰的病房内,容隽吊着一只手臂,顶着满头大汗,吃掉了那个馨香娇软的可人儿。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就是发生在这样的一间病房内。 那个时候,他们多好啊…… 容恒思及当年当日,喉头忽然有些发痒。 乔唯一低头跟谢婉筠说完话,抬起视线时,便对上了容隽的视线。 下一刻,她下意识地就抬手捂了一下自己的领口。 将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容隽脸色蓦地一黑,转开脸去不再看她,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医院。 …… 下午时分,傅城予来到容隽的公司,进行了一场合作会议。 原本已经商谈得七七八八的一个项目,在这天下午的进展却异常地不顺利。 容隽周身气场寒凉,条条批驳句句针对,不仅刺得傅城予那头的人一连懵,连他自己公司的高层都有些发懵。 眼见着这会议再这么继续下去合作就要黄,公司副总施耀阳果断站出来叫停了会议。 傅城予对此并没有异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隽今天心情差,他是想做成这单生意的人,犯不着在这个时候跟他硬扛。 一群人收拾了东西离开会议室,傅城予却是不急不忙的架势,一直到其他人都走出去,他还坐在那里。 容隽原本冷着脸看面前的人一个个离开,然而目光落到傅城予身上时,却发现怎么都盯不走他,于是道:“你怎么还不走?” “刚才的会议让我有些紧张。”傅城予靠坐在椅子里,松了松领带,道,“我坐着喘会儿气,你不会连这也不允许吧?” 容隽闻言瞥了他一眼,正准备起身离开之际,傅城予忽然又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听说唯一回来了?” 一听到这个名字,容隽脸色登时更难看,眯了眯眼看向他,没有回答。 傅城予顿时就笑出了声,道:“我就知道,能让你容大少这般失态的,也没有其他人了。” 傅城予大学的时候跟容隽是校友,原本就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又同在一个学校,对于容隽和乔唯一的感情发展,他也算是个见证人。 当初两个人爱得有多热烈,如今容隽这个样子就让人有多唏嘘。 “从前她在法国那么些年都过了,怎么她回来了,你心情反而不好了?”傅城予问。 容隽有些烦躁,忍不住想要抽支烟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是会议室,他根本就没带烟进来。 傅城予也没有期待他能回答,只是坐在旁边,看好戏一般地盯着他。 容隽终于忍无可忍,“你看够没有?” “冲我发脾气有什么用啊?”傅城予耸了耸肩,说,“你再怎么冲我火,也解决不了你和唯一之间的问题啊。” 容隽克制不住就要彻底翻脸的时候,傅城予再度开口道:“不过,在解决你和唯一之间的问题前,你可能得先解决解决自己的问题。” 一听他也说自己有问题,容隽冷笑了一声,道:“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问题需要解决?” 傅城予摊了摊手,道:“这还用说吗?这不是很明显吗?你之所以这么烦躁,不就是欲求不满吗?” 容隽蓦地一噎。 傅城予继续道:“这个问题不解决,以你这个状态,接下来是别想办成任何事了。所以啊,你还是先解决自己欲求不满的问题,再去解决你和唯一之间的问题吧。” 说完这句,傅城予才站起身来,转身离去。 一直到他慢悠悠地离开了会议室,容隽才蓦然回过神来—— 纯粹就是放屁! 什么叫先解决自己欲求不满的问题,再解决和她之间的问题? 明明是要先解决和她之间的问题,再解决欲求不满的问题…… 待到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容隽再度一僵,随后猛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也离开了会议室。 …… 然而到了傍晚下班的时间,容隽还是又一次出现在了医院。 往常谢婉筠的病房总是安静的,毕竟只有她和乔唯一两个人,偶尔和护工聊几句,也都是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 可是今天,容隽刚刚走到病房门口,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这明明是他在这病房里的时候才会出现的声音,可是现在他在门口,那是谁在里头? 容隽伸手推开门,看见里面的人的瞬间,眸光赫然锐利。 病房里,谢婉筠和乔唯一都在,而多出来的一个人,叫温斯延。 此时此刻,温斯延就坐在谢婉筠的病床边,他惯常坐的那个位置,正面带笑容地跟谢婉筠聊天。 不知道说了句什么,谢婉筠脸上绽出笑意,连乔唯一都微微笑了起来。 第1009章 坏了好事 她居然会笑,她居然还会这样笑,可是却是对别的男人这样笑。 容隽怒火丛生,又像是被什么捏住心脏,难受得喘不过气。 然而不过一瞬,他就平复了自己的脸色,缓步走进了病房之中。 谢婉筠原本正看着温斯延笑,一转头看到容隽,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开放大,欢喜道:“容隽,你来啦!” 容隽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乔唯一脸上。 乔唯一脸上原本还挂着笑,却在他走进来之后渐渐消失,恢复了惯常的冷淡模样。 容隽只当没有看见,又看向了温斯延。 温斯延已经站起身来,朝他伸出手,微笑道:“容隽,好久不见。” “的确。”容隽说,“你如今主要业务都已经迁到南边和国外,能在桐城见到你,是有些难得。” 温斯延道:“桐城还是保留了一些业务的,所以偶尔还是会回来,今天才能过来探望阿姨。” 听到这句话,容隽才又走到谢婉筠身边,坐下低头道:“小姨今天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没什么事。”谢婉筠说,“你今天不是很忙吗?我还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容隽微微一笑,道:“再怎么忙,不过来看看,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这心里不踏实,可干不好工作。” 谢婉筠顿时就笑出声来,道:“你啊,哪里是因为我心里不踏实,你心里想着谁,我还不知道吗?也好也好,你多抽时间过来,我看着你们俩也觉得高兴。” 容隽听了,只是笑,随后抬眸看了温斯延一眼。 温斯延也是笑着的,只是笑容隐约与先前有些细微不同。 容隽唇角再度扩大。 到底亲疏有别。 谢婉筠站在哪一边,已经很明显了。 乔唯一立在床尾,看了容隽一眼,没有说话,转而拿了空了的水果盘走进卫生间去清洗。 眼见着她走开,谢婉筠才又看向温斯延,道:“斯延,你是唯一的学长,这么多年你们俩也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唯一很信赖你,你也帮我劝劝她,别老这么固执,容隽是多好的男人啊,你帮帮忙,重新撮合撮合他们。” 容隽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又抬起头来看向了温斯延,仿佛是在等待他的回答。 温斯延也微笑着,缓缓开口道:“正是因为唯一信我,我才不能随便说话。她的感情事,还是交给她自己处理吧,我相信唯一足够聪明也足够理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听到这句话,谢婉筠和容隽对视了一眼。 容隽脸色大概不太好看,谢婉筠很快又道:“话不是这么说,作为朋友,你肯定也希望唯一能够得到幸福啊。现在幸福就摆在她面前,偏偏她视而不见,你不替她着急吗?” “阿姨,我着不着急,做决定的都是唯一。”温斯延说,“况且这事还牵涉到容隽,他们俩之间的事,我这个旁观者怎么好插嘴呢?” “说的也是,我们俩的事,第三者的确不好管。”容隽接口道,“小姨,我和唯一的感情事,还是得由我们俩来处理。” 谢婉筠听了,点了点头,拍着容隽的手背道:“小姨支持你。” 容隽笑着反拍了拍她的手背。 温斯延坐在旁边,只是微笑。 乔唯一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见到三人之间的情形,没有多看容隽,只是对温斯延道:“你不是还有个饭局要参加吗?别在这里多耽误了,忙你的事情去吧。” “也好,那我就不多留了。”温斯延起身道,“阿姨,接下来我还会在桐城待一段时间,改天再来探望您。” “好,好。”谢婉筠应道。 容隽也冲他点了点头,道:“不送。” “我送你。”乔唯一说。 温斯延微微一笑,在容隽的注视之下和乔唯一走出了病房。 二十分钟后,乔唯一才终于返回。 然而不待她回到谢婉筠的房间,刚刚走到隔壁病房,忽然就有一只手从里面伸出,一把将她拖了进去。 待回过神,她已经被容隽抵在了门边的墙上。 乔唯一:“……” 屋子里没有开灯,光线很暗,几乎看不见彼此的脸,像极了……他们第一次的那个早上。 容隽心神有些飘忽,强行克制住自己,才又哑着嗓子开口道:“找温斯延来几个意思?” 乔唯一顿了片刻,才缓缓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容隽……” “你太知道我在说什么了。”容隽咬牙道,“你以为凭一个温斯延,能给我带来什么影响?” “我不知道温斯延能给你带来什么影响,那不是我考虑的事情。”乔唯一说,“容隽,你别——” 容隽冷笑一声,又一次打断了她,“的确,是我的问题,我就不该给你自由,我就该一辈子将你牢牢掌控在手中!” 话音落,他猛地低下头来,封住了她的唇。 乔唯一一僵,下一刻,用力拍打起了他的肩膀。 容隽单手就扣住了她的两只手,另一只手将她牢牢控制在怀中,拼命地将她压向自己。 对于他的亲近举动她一向是会反抗的,可是却没有哪次反应得像这次这样激烈。 可是这样的激烈是为什么? 因为刚刚才跟她分别的温斯延? 一想到这个,容隽瞬间更是用力,几乎恨不得将她揉碎一般—— 正在这时,房门上却忽然响起了一声轻叩,随后传来一把略带迟疑的女声:“唯一?” 容隽一僵。 下一刻,乔唯一终于得以一把推开他,拉开了旁边的门。 门外,陆沅面带惊疑地站在门口,而她的身后,是挑眉看戏的慕浅。 乔唯一从门里走出来,拨了拨头发,容颜平静。 随后,容隽也从门里走了出来。 陆沅有些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脸,喊了一声:“容大哥。” 慕浅则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说:“幸好走前面的人是唯一,否则拉错了人,那可就尴尬咯。” 容隽瞪她一眼,转头就走。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慕浅啧啧叹息,道:“完了完了,坏了他的好事,这下容隽要恨死我们了。” 第1010章 归根究底 听了慕浅的话,陆沅不由得轻轻撞了她一下。 好在乔唯一面色依旧平静,闻言也只是淡淡道:“放心吧,他就算要恨,也是恨我,绝对不会恨你们的。” 慕浅和陆沅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乔唯一就已经转身领着她们走向了谢婉筠的病房。 虽然谢婉筠并不认识陆沅和慕浅,但是两个人作为乔唯一的朋友,来探望乔唯一的家人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只是她们都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容隽,还间接破坏了容隽的一些计划…… 好在谢婉筠见到她们两个人都很高兴,像是相识已久一般,拉着两个人聊个没完。 其原因主要是因为乔唯一长期在国外生活,撇开容隽不说,国内好像没什么值得她留恋一般,朋友也不见多一个。 而现在,陆沅和慕浅的出现,就说明乔唯一是完全可以适应国内生活的,尤其是知道两个人也都认识容隽,陆沅还是容隽的未来弟妹时,谢婉筠更是高兴得拉着陆沅说个没完。 慕浅乐得清闲,坐在旁边一边吃水果,一边和乔唯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听说你准备要调回国,负责大中华地区的业务?”慕浅问。 “这事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定呢,居然也能传到你那里。”乔唯一慢悠悠地道。 慕浅笑了一声,道:“你别忘了我以前是做什么的,再说了,你的事情,就是容家的事情,容家的事情,那我知道也是正常的嘛……” 慕浅说完,忽然又看了她一眼,道:“我这么说,你不会生气吧?” “如果我说会呢?”乔唯一反问。 慕浅顿时就又乐出声来,道:“你应该知道,我绝对是站在你这一头的,虽然有些时候我看上去是在帮容隽,可实际上,我就是想看你怎么折磨他,就像今天这样——” 乔唯一缓缓呼出一口气,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旁边。 那一边,陆沅正陪着谢婉筠下床,将谢婉筠送进卫生间之后,她这才走到乔唯一和慕浅身边,道:“你们聊什么呢?” “什么也没聊。”慕浅继续吃着面前的水果,“她懒得听我说话,还是你们俩聊吧。” 陆沅听了,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开口道:“唯一,刚才阿姨跟我聊了很多——” “我知道。”乔唯一打断她,扶着额头道,“关于容隽,是吧?” 陆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们刚认识,也确实没有其他话题了。” 顿了顿,陆沅才又道:“在此之前,容伯母也跟我聊过……” 听到她提起许听蓉,乔唯一目光微微一顿。 “容伯母不想给你压力,可是她又真的很想知道——容大哥是真的一丝机会都没有了吗?”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又抚额叹息了一声。 见她这个模样,陆沅缓缓道:“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看容伯母实在是忧心忡忡,就忍不住安慰了她一下……” 乔唯一忽然淡淡勾了勾唇角,“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觉得,你们之间,应该就是差一个契机吧?”陆沅说,“分开了这么久,你们身边也没有其他人,容大哥一直在等你,而你,也是愿意给他机会的——” 听到这里,乔唯一蓦地抬起手来,道:“你从哪儿看出来我愿意给他机会的?” 陆沅愣了一下,才道:“你们……在海岛的时候,不就很好吗?” 那一年的海岛,虽然完全跟陆沅无关,可是她还是从慕浅那里听到了很多,包括久别重逢、干柴烈火、不告而别,以及很久之后才被外人知晓的一个未成形的孩子。 乔唯一静了片刻,微微笑了起来,“你说那次啊,那次根本就是一个意外啊……” “那是哪里来的意外?”陆沅忍不住又道。 乔唯一反手就指向了依旧坐在旁边吃水果的慕浅,“她。” 慕浅专注地吃水果的动作骤然一僵,话倒是接得分毫不差,“关我什么事?” “你太漂亮了啊。”乔唯一说,“站在容隽身边,简直艳压全场,让我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 说到这里,乔唯一蓦地顿住,没有再继续往下说。 慕浅却和陆沅对视了一眼,一时之间,都没有再说话。 可即便她们不说话,乔唯一也知道,自己不经意间透露了什么。 是因为容隽带慕浅出席了海岛的那一场婚礼,是因为慕浅太过艳光四射引起了她的注意,是因为慕浅的出现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因为她开始不确定某些人、某些事、某些话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所以当容隽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半推半就,糊里糊涂选择了去确认。 这一确认,就出了事。 而归根究底,是因为……她在乎。 她在乎那个人,所以才会去在意他身边的女人。 尽管她一直固执地想要完全摆脱那个人的影响,努力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与此同时,她却矛盾地……在乎着他。 其实她也可以辩解,说那事是发生在几年前,那个时候她的心境跟现在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可是乔唯一却忽然懒得再说什么了。 眼前这两个都是聪明人,这样苍白无力的辩解,毫无意义。 “所以……”陆沅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容大哥还是有机会的吧?” 乔唯一与她对视片刻之后,缓缓摇了摇头,“我觉得是没有的……如果你们非要说有,那估计要等奇迹出现吧。” 慕浅忍不住举手道:“我有个问题,容隽跟你认识这么多年来,性情大变过吗?” “没有。”乔唯一坦然回答道,“他就是这个样子,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慕浅进一步确认道:“所以你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样子?那到底又是因为什么原因,你非离开他不可?” 乔唯一又沉默了一阵,才终于缓缓笑了起来,带了满眼自嘲,道:“是啊,我当初之所以爱上他,就是因为他张扬自信骄傲霸道,可是后来我要离开他,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很讽刺吧?” 第1011章 师妹,谈恋爱吗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容隽的呢? 其实乔唯一也记不清楚了,还清楚记得的,就是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她就劈头盖脸地把容隽给骂了一顿。 那时候她刚进大学不久,性子开朗活泼,人也漂亮和善,是各项大大小小活动中的积极分子,中坚力量。 每天除了上课以外的时间,她都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甚至不得不利用一些公共课的时间躲在寝室补觉。 那一天,她正躺在床上补觉,忽然就听见寝室开门的声音,紧接着,是几个脚步走进来,小声地商量着什么事。 很快乔唯一就听明白了。 她同寝室不同专业的室友葛秋云是个二次元爱好者,刚进大学不久,发现学校里没有动漫社,便拉着几个同好成立了个新社团。今天她们这个新社团原本申请了体育馆的一个场地做活动,谁知道去了现场才发现场地被一群篮球队的占了。对方全是人高马大的男生,又几乎都是高年级,几个人讲道理没讲过,又惹不起,只能退回寝室来商量对策。 乔唯一听了个明白之后,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开口就道:“你们是做了申请的是吧?” 几个人都没想到寝室里会躺了个人,瞬间都吓了一跳,好在葛秋云很快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对。” “有回复文件吗?” “有。” 乔唯一瞬间就瞪大了眼睛,道:“那你们退让个什么劲?” 紧接着,乔唯一就拿着那份文件,一马当先地冲到了体育馆。 体育馆里,葛秋云她们申请的那个场地上,容隽正领着一群篮球队的队员做训练。 “你们就是篮球队的?”乔唯一直接往场中央一站,张口就道,“队长是谁?” 一群男生的起哄声中,容隽拍着球走到她面前,淡淡瞥她一眼,眼里的傲慢和不屑虽然不明显,但是也并不刻意掩饰,“我。” 乔唯一当即就把那份文件摔到了他脸上,“认识字吗?” 周围一片惊诧,容隽拿下自己脸上那份文件时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只是冷眼看着她。 “确定自己认识字是吧?”乔唯一说,“那麻烦你念出来,这上面写的什么?” 容隽强压着怒火,铁青着一张脸看完文件内容,瞬间更是火大,“不就是你们申请了场地做活动吗?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谁不好好说话?”乔唯一说,“刚刚我朋友来跟你们好好说,你们怎么回答的?现在好意思说我们不好好说话?” 两个人正争执不下的时候,葛秋云等人赶到,一看到现场的情形,连忙上前拉住了乔唯一,低声道:“唯一,刚才,这位师兄好像不在……” 与此同时,容隽也转头看向了自己身后的队员,“刚刚别人来说过场地申请的事?” “说过。”其中一个篮球队员道,“可是我们马上就要打比赛了,她们这些小打小闹的玩意儿有什么意义,凭什么让我们让场地?” 容隽脸色蓦地沉了沉,扭头又看向了乔唯一。 乔唯一则扬起脸来看着他,道:“不管你刚才在不在,现在你都知道事情的经过了。现在,请你带着你的队员马上从这个场地撤出去,一、个、不、留!” 四目相视之际,容隽的脸色始终很不好看,其他篮球队员也渐渐围了上来。葛秋云站在乔唯一身后,见状有些胆颤心惊地伸出手来拉了拉乔唯一的手。 偏偏乔唯一像是察觉不到她的提醒一般,仍旧梗着脖子看着容隽,“以及,请你刚才出言不逊的队员对我朋友道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容隽又静静沉眸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开口,却是对自己身后的队员道:“收拾东西,换场地!以及,刚才说过不合适的话的人,过来道歉!” 最终,容隽带着篮球队的队员撤出场地,而乔唯一则留了下来,帮着葛秋云一般人布置现场。 临出篮球馆之际,容隽控制不住地回头看了一眼。 乔唯一正站在自己刚刚争取来的场地中央,神采飞扬地跟旁边的人比划着什么,看都没有朝他这个方向看一眼。 而身旁还有三三两两的队员在议论—— “这小辣椒真够味,哪个系的?” “以前好像没见过,估计是大一新生吧?” “新学妹啊,长得还这么漂亮,难怪连容隽也肯给她面子!” “得了吧,容隽什么漂亮女生没见过,奈何他就是不近女色啊,这个虽然漂亮,我看也没啥戏!” 一群人嘻嘻哈哈,容隽只当没听见,抱着球面无表情地从一群人身边走过。 周六,乔唯一第二次见到容隽。 她有个玩得好的学姐是校篮球队的死忠兼啦啦队长,每次为了篮球队的比赛费尽心思,据说这次跟校队比赛的是一直以来的死对头,所有人都存了必须要赢的心思,连啦啦队都不例外,硬是要将对方比下去。 乔唯一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拉进了队伍里凑数,练了半天后,穿上了啦啦队服,站在了一群青春靓丽的姑娘中间。 她没忘记自己上次跟篮球队闹得有多不愉快,只是那次的事理亏者不是她,因此她并不介怀。况且这啦啦队全是漂亮姑娘,那群人也未必会注意到自己。 双方球员入场的时候,全场欢呼,啦啦队也全情投入,而乔唯一站在角落,有些敷衍地举了两下花球。 然而她手里的花球刚刚放下,忽然就对上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事实上,容隽刚从休息室通道走出来,就看到了站在角落里敷衍举着花球的她,他只觉得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所以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所以她一放下花球,两人的视线就对上了。 这情形不可谓不尴尬,然而片刻之后,乔唯一就转开了脸,假装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般,继续敷衍地举着手中的花球。 容隽收回视线,同样面无表情地继续入场。 那一场比赛火花四射,打得极其激烈,全场观众都热血沸腾,尖叫声和欢呼声几乎要冲破体育馆屋顶—— 身为啦啦队员的乔唯一也不自觉受到氛围感染,全程紧张得手心冒汗,加油呐喊,摇旗助威,连跳舞也变得认真起来。 而容隽带领着整队队员奋力拼搏,最终拿下全场最高分,投进压哨三分球,带领校队以三分之差险胜对手。 赛后的庆功宴上,乔唯一和篮球队的队员们一杯泯恩仇。 容隽坐在闹哄哄的人群之中,看着她和篮球队的其他队员一杯接一杯地喝完,最后才终于想起了什么一般,端着杯子走向了他。 “师兄,喝一杯吗?”她问。 而一个月后,容隽问她:“师妹,谈恋爱吗?” 第1012章 骄阳 谈恋爱吗? 这个问题,乔唯一进校虽然没有多久,却已经被问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从前她的回答总是:不谈不谈,没时间,不考虑。 可是面对着将她拦在上课路上的容隽时,她却回答不出自己惯常的答案了。 事实上,她之前就已经幻想过这一幕的出现,只是没有想到,这一幕会来得这样早。 毕竟,他们才认识一个月。 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们见了很多次面,有时候在篮球场,有时候在图书馆,有时候在食堂,更多的时候,是在学校辩论队的会场。 容隽除了是学校篮球队的队长,同样是学校辩论队的成员——用那些小迷妹的话来说,就是文韬武略,大智大勇,全才。 虽然已经和容隽消除误会,但是乔唯一对这样的说法依旧持保留态度。 看过容隽在篮球赛场上挥洒汗水的模样,乔唯一实在是想象不出他在辩论赛上舌灿莲花的模样。 于是,当有人邀请乔唯一加入辩论队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而近期正好就有一轮校际辩论大会要展开,乔唯一作为校辩论队新收编的成员,出席了好几次赛前准备会议。 会议上,几名主要辩手自然是主角,容隽就是其中之一。 乔唯一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去旁听的,然而,在大家滔滔不绝旁征博引各抒己见的时候,容隽的话却并不多,只偶尔点出一两句别人提出来的关键,或是抛出去几句反问。 更多的时候,他都是翘着腿听,视线满场乱飞。 乔唯一之所以觉得他视线满场乱飞,是因为她有好几次撞上他的目光—— 如果他不是在到处乱看,总不至于是单单在看她吧? 奇怪的是,众人对这样的情形似乎都已经习以为常,并没有什么意见,反而由着他。 那些零零散散的会议之后,两个人常常也会跟团体一起活动,大部分时候都是聚餐。 在一张餐桌上吃过几顿饭之后,两人有过交谈,也相互了解了一些彼此的情况,但是不多。所谈论的内容也都是点到即止,没有任何暧昧和越界。 直到辩论赛的当天,也就是这之前的那一天。 那天,乔唯一原本早早地定下了要去现场看辩论赛,没想到当天早上却接到辅导员的电话,要她去办公室帮忙整理一些档案资料。 乔唯一算算时间,觉得应该来得及,便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刚走到食堂门口,就遇见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容隽。 与此同时,还有几个男生远远地跟他打招呼:“容隽,又吃食堂啊?你最近吃食堂的频率有点高啊!吃上瘾了吗这是?” 容隽挥了挥手,一副懒得理他们的架势,随后就看向了乔唯一。 “师兄早。”乔唯一微微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还早?”容隽看了一眼手表,“离上课时间就二十分钟了。” 往常乔唯一都是在上课前三十分钟来食堂吃早餐,今天的确是耽误了一下,不过她并没有将容隽的话放在心上,只是道:“我今天早上没课,要去办公室帮辅导员整理资料,所以可以晚一点。” 容隽听了,忽然就微微眯了眯眼睛,道:“什么资料?你们班辅导员是谁?他自己不知道整理,为什么要占用学生的课余时间?” “话不是这么说啊。”乔唯一说,“我们家辅导员跟我们相处可好了,大家都拿她当姐姐当朋友,帮帮朋友的忙怎么了?” 大概是她说的道理说服了他,容隽神色恢复如常,道:“那你应该赶得及来看下午的辩论赛吧。” 乔唯一不知怎么就起了心思,没说实话,只是道:“不一定了,我听她说资料好多,可能要忙上一天呢。” 容隽忽然就再度凝了眸。 “不过,就算我不到现场,也一定会为师兄你加油的。”乔唯一说,“必胜!” 说完她就准备溜进食堂,可是容隽忽然横跨一步,拦在了她面前。 乔唯一一愣,抬起头来看他。 却见容隽缓缓低下头来,对她道:“你一定要来。” 乔唯一不由自主地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她很少会出现这样的状况,面对他人的时候,竟不知道怎么接话。 而容隽看着她,继续一字一句地缓缓开口道:“否则,我表现给谁看?” 乔唯一依旧跟他对视着,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就扯了扯嘴角。 若是其他人,她大概下一秒就会说出委婉拒绝的话了,可是这会儿,那些熟练得不能再熟练的话到嘴边,她却没有说。 容隽没有等到她说出口的回答,只是又往她耳边凑了凑,低声说了句:“下午见。” 就因为这么一句“下午见”,乔唯一一上午也没整理明白手上那点资料,眼瞅着到了辩论赛的时间,她盯着表发了会儿呆,终于还是放下手中的资料,跑到了辩论会赛场。 她到的时候,容隽正起身发言,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有条不紊地阐述着己方观点,字字铿锵,句句有力。 乔唯一是辩论队的成员,前面有队员给她留了位置,见她进来,立刻朝她招了招手。 乔唯一原本想要站在后面看,见此情形,不得不往前凑了上去。 待她在座椅里坐下,一抬头,就正对上容隽的眼神。 他在阐述观点的间隙看到了她,并且还冲她露出了一个不甚明显的微笑。 乔唯一神思微微一滞。 如同他领衔的那场篮球赛一样,这场由他作为主辩的辩论赛同样赢得了胜利。 乔唯一坐在观众席,看着他举起奖杯,被全场的聚光灯照射着。 然而,在那样强烈的光线之中,这个男人非但没有任何失色,反而愈发地光芒万丈。 就如同此时此刻,明媚灿烂的阳光之下,他通身都是明朗自信的气息,张扬肆意地散发,竟丝毫不比阳光逊色。 而就是这个骄阳一般的男人,低下头来问她:“师妹,谈恋爱吗?” 那一刻,乔唯一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第1013章 在一起试试 昨天晚上的辩论赛结束之后,其实是有一场庆功宴的。 可是乔唯一没有去。 在辩论大赛结束后,她立刻就离开了大礼堂,回到了辅导员的办公室。 辩论队的一群人坐在一起庆祝胜利的时候,她正在办公室里大汗淋漓地从头整理那些根本就没理清的资料。 她整理到很晚,擦着要熄灯的时间才回到宿舍,摸黑洗了个澡,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第二天如常起床,掐着时间去食堂吃饭。 于是,她就在自己惯常的吃早餐时间,遇见了等在食堂门口的容隽。 他仿佛是算准了她的时间,就在那里等着她,和她的答案的。 她迎着他的灼灼目光,静默许久之后,终于莞尔一笑,“我考虑考虑吧。” 听到这个回答,容隽微微拧起眉来,随后继续问道:“考虑多久?” 她先是看了看表,仔细想了想之后,才又回答道:“我上午有四节课要上,等这四节课过后,再告诉你答案。” 容隽听了,唇角挂起一丝隐约的笑意,缓缓道:“你是打算用上课的时间来考虑?” “不然呢?”乔唯一问。 “我没意见。”容隽说,“只是想提醒你,上课走神的话,容易被老师抓起来提问。” 乔唯一微微扬起脸来,开口道:“师兄放心,这点小事,不至于让我走神的。我会处理好的。” 容隽听了,仍旧只是笑。 乔唯一只觉得自己再在他面前站下去就会脸红了,于是赶紧绕过他,走进了食堂。 容隽没有跟进来。 乔唯一微微松了口气,摸着自己的脸努力想要抚平上面的热度,一颗心却控制不住地越跳越快。 早上的四节课都是合班专业课,乔唯一踩着点走进教室,前面的位置已经被坐得满满的,她只能走向后面。 然而刚走几步,乔唯一就有些走不动了。 相对于前排的安静,后排反而很热闹,女生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男生们也频频看向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容隽坐在最后的空排上,迎上她的视线之后,微微一笑。 乔唯一脸上的温度霎时间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这时上课铃声响了起来,站在有些遥远的讲台上的老师也清了清嗓子。 乔唯一回过神来,快速找到一个空位坐下,偏偏,就在容隽的前面。 上课之后,其实一切都很正常,除了老师抬眼扫到容隽之后愣了一下,便再没有其他的异常。 偏偏对乔唯一来说,很不对劲。 她明明说了上完四节课自后给他回答,可这人居然就跑到了她的教室里,还坐在她身后的位置,是打算就这么盯她四节课? 然而坐在她身后的容隽自始至终一点动静也没有,安静得让乔唯一有些怀疑,这人到底还在不在自己身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轻轻回头朝自己身后看了一眼。 然而刚一回头,就对上了某人安静无声的笑眼。 乔唯一心头瞬间大呼失策——她为什么要回头看呢!有什么好看的呢! 她正咬着牙懊恼后悔,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不对,抬起头来时,就见教室里有一半的人都正在回转头来看她。 更可怕的是,讲台上的老师也正看着她。 伴随着身后容隽的一声低笑,乔唯一听到了老师的声音:“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乔唯一懵了。 她连老师点了她的名都不知道,自然更不知道老师提的问题是什么。 偏偏身后那个乌鸦嘴还在笑。 乔唯一忍不住咬了咬牙,随后硬着头皮开口道:“对不起老师,刚才我走神了,您能不能重复一下刚才的问题?” 讲台上的老师听到这句话,果然不可避免地皱了皱眉。 乔唯一瞬间绝望。 这个专业课老师一向以严格著称,从不允许自己的课堂上出现什么违纪现象,因此虽然是大课,但是所有人都十分专注,生怕被点名到自己头上。 结果她不但被点名,还说自己走神了…… “这个知识点已经重复又重复地阐述。”老师看着她,神情严厉,“如果坐着那么容易走神的话,那你就站着听完剩下的课吧。” 乔唯一闻言,登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她从小就是资优生,从没遭过这样的惩罚,这辈子最丢脸的,大概也莫过于此刻了。 偏偏容隽还坐在她身后。 乔唯一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难堪极了。 这时,她的身后却忽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老师,这个问题,我能替乔唯一同学回答吗?” 容隽在她背后站起身来,从容微笑着看着台上的老师,道:“如果我回答正确,能不能让乔唯一同学坐下听课?” 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缓缓道:“你凭什么替她回答?” 容隽说:“因为乔唯一同学上完这几节课之后的心情,对我很重要。” 教室里瞬间响起了一阵低低的骚动,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安静!”老师厉喝了一声,随后抱着手臂看向容隽,道,“具体阐述一下。” “是这样,上完这几节课之后,乔唯一同学会给我一个答案,这个答案关系到我能不能拥有一个女朋友——” 话音未落,教室里已经响起了低呼声、尖叫声、拍掌声,乱作一团。 乔唯一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讲台上的老师脸色很难看,容隽却只是微笑耸了耸肩。 片刻的疯狂之后,教室在老师的掌控下重归安静状态,而老师看着容隽,缓缓道:“你不是这个专业的学生,如果你能回答出这个问题,我可以让乔唯一同学坐下。” 容隽闻言,立刻阐述了一遍他刚才的问题,顺便给出了极其流畅完整和确切的回答。 他刚一回答完,教室里又响起了一阵掌声。 老师面容略有缓和,随后看向乔唯一道:“乔唯一同学,你可以坐下了。” 乔唯一脸已经红透了,一坐下就趴在了课桌上,再也抬不起头。 她的身后,容隽正准备坐下,台上的老师却忽然一挥手,道:“你,扰乱我的课堂纪律,站到后面去听课。” 教室里瞬间响起一阵低笑。 容隽:“……” 下一刻,他目光落到前方趴着不动的乔唯一身上,叹息一声之后,乖乖走到了教室最后。 而乔唯一趴在那里,再也没动过。 一直到大课结束,她才猛地抬起头来,随后站起身,快步走向了讲台。 老师正在收拾课件,乔唯一走到他面前,低头说了句:“宋老师,对不起。” 宋晖抬头看她一眼,目光很快又投向了她身后。 她身后,容隽正走上前来,看了一眼乔唯一的姿势后,摆出了同款姿势,开口道:“宋叔,对不起。” 乔唯一一惊,蓦地回转头,容隽正站在她身后微微挑眉看着她。 她脸上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的热度顿时又烧到了耳根。 随后她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喊的是什么——宋叔? 宋晖看看乔唯一,又看向容隽,道:“你今天的所有表现,我会如实向你爸妈汇报。” 容隽却仍旧只是笑,“谢您成全。” 宋晖拿着教具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拎包走人。 “你——” 乔唯一回头看他,很多话想说,很多话想问,却正对上容隽缓缓凑上来的脸,她一下子卡住,忘了要说什么。 “四节课已经结束了。”容隽说,“所以,师妹,我能等到我的答案了吗?” “你这是绑架!”乔唯一咬牙低声道,“无赖!” “那你要不要跟无赖在一起试试?”容隽问。 “不要!”乔唯一梗着脖子回答。 容隽不由得微微拧了眉。 然而下一刻,乔唯一却又扬起脸来道:“不过,我可以让无赖跟我在一起试试。” 容隽瞬间就笑出声来。 第1014章 我保证 两个人都是学校里的活跃人物,又开始得这样高调,很难不受人瞩目。 虽然这样的开始伤了不少少男少女的心,但两人还是踩着一地芳心碎片开始了甜蜜的恋爱。 热恋初期,时间总是不够用的。 乔唯一大一,课程紧活动多,原本闲暇时间就少,跟容隽在一起之后,时间就更不够用了,除了早午晚三餐的时间都奉献给容隽,还不得已牺牲了好些感兴趣的活动。 在一起时间多了,一些问题就会凸显。 两个人原本认识的时间就短,火速在一起之后,才开始慢慢摸索对方的脾气习惯,又各自都是有主见的人,难免会生出一些小小的分歧和矛盾。 好在刚开始恋爱,两个人都愿意迁就对方,虽然偶尔会闹点别扭,但都是小事情,总是能很快过去。 乔唯一第一次真的跟容隽生气,是两个人恋爱两个多月后。 那天其实跟往常没有任何区别,乔唯一有一整天的课要上,跟容隽一起吃过早餐午餐,下午正上课到昏昏沉沉的时候,收到容隽的短信:“下课后二食堂见。” 乔唯一上完课,收拾好书本赶到二食堂,见到容隽的时候,却忽地愣了一下。 因为容隽所在的那张餐桌旁边不只他自己,还有一个精致靓丽的美妇人,正满目期待地含笑望着她。 容隽已经起身上前拉了她,笑着道:“过来。” 乔唯一跟着他走到餐桌旁边,听到容隽说:“妈,这就是唯一,唯一,这是我妈。” 乔唯一瞬间就懵了。 “怎么,吓傻了?”容隽捏了捏她的脸,说,“别紧张,我妈好相处着呢。” 说话间,许听蓉已经站起身来,笑着伸手拉过了她,道:“唯一,你好,我是容隽的妈妈。” “阿……阿姨好。”乔唯一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低低开口应了一声。 许听蓉瞥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后才又看着乔唯一,开心地道:“难怪容隽总跟我提起你,真是个漂亮的姑娘。来来来,快坐下,我给容隽带了家里做的菜过来,咱们一起吃。” 乔唯一坐在两个人中间,一直到许听蓉给她布好碗筷,夹了菜放进碗里,她才终于回过神来。 “阿姨,我自己来就好。”乔唯一说,“您也吃吧。” “好好好。”许听蓉说,“不过我是专门来给你们改善伙食的,还是你们多吃一点,我看着你们吃得香也就开心了。” 容隽也说:“你多吃一点,家里的老厨师手艺很好,再过两年他退休了可就吃不到了。” 乔唯一将一口菜送入口中,闻言不由得微微一顿,转头看向容隽,道:“你家里还有专门的厨师?” 容隽闻言,微微一顿之后,笑了,随后才道:“嗯,在我家干了很多年了,我和我弟都是吃他做的菜长大的。” 乔唯一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 在此之前,她只知道容隽家庭环境很好,父亲是公职人员,可是她从来不知道他家里竟然还有专门的厨师,这样的条件,已经不是一般的公职人员家庭了吧? 她有些愣神,许听蓉见状,连忙道:“哎呀,其实是我这个做妈妈的不称职,因为我不会做饭嘛,可是偏偏有两个儿子要养,能怎么办呢?只能请人做饭啦!唯一,你多吃一点。” 乔唯一听了,点了点头,随后才继续低头吃东西。 “怎么样?还合你的口味吗?”许听蓉问。 “嗯。”乔唯一自然不会说自己食不知味,只是点了点头,道,“很好吃。” “那就好。”许听蓉笑了,随后道,“你是桐城人吗?” “不是。”乔唯一说,“我是淮市人,爸爸一直在淮市做生意。不过我小姨在桐城,我从小就跟小姨亲,所以也很适应桐城的口味。” 许听蓉听得笑眼眯眯,道:“那好,以后周末有时间你就跟容隽回家里来吃饭,想吃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准备。” “谢谢阿姨。”乔唯一说。 容隽在旁边道:“妈,回头你让厨房多熬点汤送来,你看她多瘦,平常又不好好吃饭。” “也是,你们老吃食堂能喝到什么汤,紫菜蛋花汤吗?”许听蓉一边说着,一边笑了起来,道,“我回头给你们安排上。唯一,女孩子肉肉的很好看,别受外界影响瞎减肥。” 乔唯一听了,也只是笑,“知道了,谢谢阿姨。” 抛开其他因素来说,这一顿饭其实吃得还是很愉快。 许听蓉是聪敏和善的人,待人温柔又真诚,而乔唯一也不扭捏,很大方,也很乖巧。 她们彼此双方给对方留下的印象都非常好,但是许听蓉离去之后,乔唯一还是忍不住向容隽说出了心中的不满—— “为什么你要我来见你妈妈不提前告诉我?你能不能提前问问我的意见?” 容隽闻言,道:“我妈也是到了学校才给我打的电话嘛。反正咱们俩也是约了一起吃饭的,那她送饭菜过来,不是正好一起吃吗?” “这不是吃不吃饭的问题。”乔唯一说,“是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见你妈妈!别说我没做好准备,我们才刚刚开始,我连想都没想过这件事!” “那你现在见到了,是不是发现,也没你想象中那么可怕?”容隽伸出手来拉住她,道,“我妈这人最平易近人了,哪需要你做什么准备?就是见个面聊一聊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妈不也没给你封红包吗?” “容隽!”乔唯一忍不住连名带姓地喊他,“你这样不征求我的意见把我叫来见你家人,我是真的生气的!” 容隽听了,不由得微微拧了眉,随后凑到她面前,“那怎么办?能不能看在我妈的面子上,别生气了?” 乔唯一忍不住咬了咬唇。 他今天这么做是真的气到她了,要不是因为他妈妈真的很好,她可能早就忍不住翻脸了。 容隽见她这个模样,就知道没什么大事,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随后就凑上前,含住了她咬在一起的唇,一点点吻开来。 乔唯一却忽然往后仰了仰,避开他的唇,防备地开口道:“你以后不准再做这种事了,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说话间,他的唇已经又一次落了下来,余下的话也变得含混不清,“我保证,没有下次了……” 第1015章 被他紧紧抱住 经过这次的事件,乔唯一还是怏怏了两天,才又一次跟容隽和好如初。 毕竟她每天除了上课,大部分的时间都给了他,早也见他晚也见他,被他软磨硬泡两天,哪里还能为了一件事一直跟他过不去。 只是两个人又热乎了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是期末了,期末过后,就是寒假。 乔唯一从小在淮市长大,桐城对她而言虽然算是半个家,可是她以前顶多也是过来待一个假期,而这次是来这边上学,一个学期四个多月,她也离开了淮市四个多月,因此还没放假,她就给自己订好了回淮市的机票。 容隽对此自然是有意见的,“你考完试就直接回淮市,就不能多留两天,好好陪陪我?” “我每天都陪着你呢,容先生!”乔唯一说,“我都四个多月没见我爸爸了,当然要回去看他啦!” 容隽登时就低笑出声,伸出手来抱住她,道:“那你带我一起回去,我陪你去看叔叔。” “你想得美!”乔唯一拧了他一下,说,“带你回去,那我爸得晕过去!” “那是见到我,乐晕过去了吧?”容隽说。 乔唯一登时又在他身上用力拧了起来,道:“脸皮厚得能当城墙了你。” 容隽硬生生让她拧了几下,才又凑近她开口道:“你再在我身上乱动,动出什么后果来是不是你负责?” 两人那时正在学校一个偏僻的球场边坐着,虽然周围没有一个人,乔唯一却还是一下就起身跳开了。 然而下一刻,容隽就一把将她拖了回去,抱在怀里亲了起来。 两个人专业不同年级不同,乔唯一准备离开桐城的时候,容隽正在考最后一堂期末试,因此容隽没能去机场送她。 乔唯一对此并不在意,起飞前给容隽发了条消息,落地后又给容隽发了条消息,出了机场便直奔市区去了。 这个时间乔仲兴必然不会在家,因此乔唯一也没有立即回家,而是将车子打到了乔仲兴公司楼下。 乔仲兴公司规模不大,旗下只有几十个职员,他的办公室也不过是在开放办公区隔出来的一个单间,乔唯一自小在这里自出自入惯了,将行李往前台一放,直接就穿过开放办公区走到了乔仲兴办公室门口,推开了门。 然而这一推开门,乔唯一直接就愣在当场。 乔仲兴在办公室里。 不仅他在,还有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女人也在。 乔唯一推开门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办公室的待客沙发里说话,手……是握在一起的。 乔唯一那声没喊出口的“爸”顿时就噎在了喉咙里。 乔仲兴也愣了一下,随后猛地松开那个女人的手,站起身来道:“唯一?不是说明天回来吗?怎么今天就到了?” 乔唯一安静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是啊,想要给您一个惊喜嘛。” 大概是她的脸色实在是有些不好看,坐在沙发里的那个女人脸色也有些尴尬,很快站起身来道:“乔总,我不打扰你们父女俩说话了。” 乔仲兴一时也没想好要怎么面对眼前的情形,因此只是点了点头。 乔唯一就立在门口,看着那个面容秀气、一身朴素的职业套装的女人跟自己擦身而过,脸色始终没有什么变化。 直至乔仲兴伸出手来将她拉进门里,又伸手关上门,她才控制不住地咬了咬唇。 乔仲兴到底了解女儿,沉默了片刻之后,才低叹了一声开口道:“唯一……” “您别说话。”乔唯一却直接就打断了他,随后抬起头来看向他,道,“现在我来问你,你只需要回答就行。” 乔仲兴无奈点了点头,“好。” “刚刚那个女人,是公司的职员?” “是。” “什么时候进公司的?” “去年八月。” “你们确定关系了吗?” “……爸爸想先把她介绍给你认识……” “那你是什么时候生出这个想法的?” “两个月前。” 乔唯一听了,安静片刻之后才又道:“她好吗?” “挺好的。”乔仲兴说。 乔唯一没有再说话。 其实她刚刚想问的是,那个女人比妈妈好吗,可是她又实在问不出口。 妈妈在她八岁的时候就已经病逝了,爸爸一个人照顾了她这么多年,如果他真的要再找个伴,她也没资格说什么。 可是偏偏,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她心理上就是过不去。 末了,乔唯一深吸了口气,道:“好,我问完了,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您别担心,我不会有事。” “唯一……” 乔仲兴还想说什么,乔唯一却已经不敢多听一个字,直接就从办公室里走了出去。 离开开放办公区的时候,她隐隐看见那个女人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上,脸色隐隐发白地看着她。 乔唯一没有正面看她,直接就离开了。 她连自己的行李都忘了拿,出了大厦,走到马路边,正好看见一座公交站台边停了辆公交车,便走了上去,机械地投了币之后,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车子驶过三个路口之后,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好一会儿,乔唯一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在响,拿出来一看,接起了电话:“喂?” “怎么了这是?”容隽带笑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这才离开我多久,就想我想成这样了?” 乔唯一没有说话。 “怎么了?”容隽忽然敛了笑,问道。 乔唯一还没没说话。 容隽又问:“你在哪儿?” 她终于开口,却是低低道:“不知道。” 容隽似乎是被她气笑了,随后才道:“都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你也敢坐车?赶紧给我下来!” 乔唯一好一会儿也没反应过来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直至她不经意间一转头,看到了自己坐的公交车隔壁,正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以相同的速度平行行驶,而后排车窗里露出头看她的那个人,不是容隽是谁? 乔唯一忍了一路的眼泪忽然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公交车行驶到下一站,她站起身来飞奔下车,却早有一人在站台上张开双臂等着她。 乔唯一下车,直接就扎进了容隽怀中,被他紧紧抱住。 第1016章 以前没有,以后不会有 公交站台上还有不少上上下下的乘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下,然而很快又自顾自地上车下车,赶自己的路去了。 行人往来之中,乔唯一只是靠着容隽不动,脸埋在他怀中,自然也看不见其他人的注视。 容隽则是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又安静地抱了她一会儿,才道:“要跟我说说怎么了吗?” 乔唯一很安静,好一会儿,才缓缓摇了摇头。 摇完头后,她才抬起头来看他,眼眶依旧是微微泛红的模样,却已经没有了眼泪。 “你别问。”她说,“这件事情,我不想说。” “好。”容隽倒也依她,又看了看这嘈杂的马路,道,“我们先上车。” 他带着乔唯一坐上车,吩咐了司机随便开车,自己则安静地陪坐在乔唯一身侧,握着她的手,轻轻地揉捏。 乔唯一又静默了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问:“你怎么会来的?” 容隽挑了挑眉,道:“你既然不肯留在桐城陪我,那只能我过来淮市陪你了。” 乔唯一听了,问:“我走的时候你正在考试,我前脚刚到,你却后脚就到了?” “考试而已嘛,能耽误多少时间呢?”容隽轻笑了一声,道,“要不是你这趟航班满了,我还能跟你一起飞回来呢。” 乔唯一抬眸看他,道:“那你打算在这边待多久?” 容隽往她脸颊旁凑了凑,说:“待到你赶我走为止。” 乔唯一微微偏了头,道:“那你住哪儿?” “你一定不肯借我地方住的。”容隽说,“那我还能住哪儿?只能住酒店呗!” 前面开车的司机听了,从后视镜里往后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丝无奈的笑意。 乔唯一却注意到了,然而她并不说什么,只是道:“这辆车是酒店派来接你的?” “是啊是啊。”容隽立刻道。 “那我先陪你去办入住。”乔唯一说,“你订的哪间酒店啊?” “咳。”容隽轻咳了一声,随后道,“就是……淮海路那家,叫什么来着?” “华大吗?”乔唯一随后报出了那边规格最高的酒店。 “对对对。”容隽说,“就是那家。” 乔唯一说:“那家挺好的。” 容隽仍旧只是轻笑一声,漫不经心地瞥过前方的司机。 司机从后视镜里跟他对视一眼,微微无奈地收回了视线。 然而半个小时后,容隽的谎话就被无情拆穿了——酒店因为这两天有商业会议,上上下下的房间全满了,竟硬是挪不出一间空房来。 容隽跟前台说了半天也没办法,只能转身走向坐在大堂沙发里休息的乔唯一,准备把责任推给酒店。 然而他走到沙发旁边的时候,乔唯一正趴在沙发里朝着酒店正门方向,看得十分认真。 容隽顺着她的视线一看,只看到门口几辆车,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他在她身边坐下,正准备说话的时候,乔唯一先开了口:“容隽,你看见了吗?” “什么?”容隽再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这家酒店好奇怪啊……”乔唯一说,“他们怎么会派一辆那种号牌的车去接你呢?他们怎么可能有那种号牌呢?” 容隽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看什么——门口那几辆车里,就有他们刚刚坐过的那辆,他从小见惯了因此并不觉得有任何异常,可是在旁人看来,那种号牌应该的确是很金贵。 而说话间,乔唯一已经回过头来看他,等着他的答案。 容隽:“……” 大意了! 顿了片刻,他才伸出手来抱住她,低声道:“这家酒店满房了,要不要跟我去另一个能住的地方看看?” “那是哪儿?”乔唯一问。 容隽掩唇清了清嗓子,才道:“我外公家。” 乔唯一:“……” 最终乔唯一并没有跟容隽去他外公家,只不过他外公是什么人,从那辆来接他的车的车牌上,乔唯一基本上已经能猜出来了。 这其实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可是乔唯一心头就是莫名有些闷堵。 因为她不愿意跟他去外公家,也不想回自己家,容隽另外找了家酒店开了个房间,带她上去休息。 一进房间,乔唯一就坐进了沙发里,缩成一团,一动不动,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有些胀,有些疼。 容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便直接走到沙发面前,跟她挤坐在一起之后,伸手将她抱进了怀中。 因为她不想说自己怎么了,他也不多问,只是捏着她的手,时不时低头亲一亲,蹭一蹭。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天就已经暗了下来,容隽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说:“要是不想回家,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吧,酒店里什么都有,换洗的衣服也能给你准备。” 乔唯一听到他说的话,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随后抬头瞥了他一眼,说:“你想得美!” 容隽顿时就低笑出声来,将她揽得更紧,“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又要低头亲她,乔唯一却只是抵着他的胸口,两个人就这么缠闹着角力了一会儿,乔唯一才终于卸力,抬头看向他,说:“容隽,你这样的家庭出身,以后是不是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子?” 容隽一听就皱起眉来,“什么叫门当户对?” 乔唯一做了个手势,说:“政治联姻,强强联手。” 容隽险些没被她气死,伸出手来拧住她的脸,说:“乔唯一,你可真行,跟我谈着恋爱,还能这么平静地问我以后是不是会娶别人——” 她今天情绪原本就不好,面上的平静只不过是强撑,被他这样一拧,眼神的哀伤险些就要流露出来。 容隽立刻就松了手,旋即低头亲上她的唇,一面吻一面道:“我还能娶谁?这么些年来我就喜欢你一个,除了你我还能娶谁?” “你现在当然这么说啦。”乔唯一说,“等以后我们分开了,你很快就会喜欢上别人的。” 容隽再度伸出手来拧住了她的脸,缓缓道:“乔唯一,我再说一次,我没喜欢过别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第1017章 初恋 关于这个问题,容隽不是第一次说。 两个人在一起之后,自然会聊到过往的感情经历。 容隽是她的初恋,这一点,两个人都没有任何疑问。 而对于容隽也称她为初恋,乔唯一却是怎么都不相信的。 因为不管从哪方面看,这个积极主动进取到极点的男人,都不像是第一次谈恋爱。 可是从乔唯一从各方渠道听说的八卦消息看,容隽大学的前两年,似乎的确没有人听说他有和哪个女生恋爱; 而上次容隽的妈妈来学校,跟她聊起天时,也说容隽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第一次谈恋爱。 然而乔唯一却依然是不怎么信的—— 学校里的人不知道,他妈妈不知道,那可能只是他隐瞒得好。 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一直没谈过恋爱? 可是现在,容隽再度认真地向她强调这个问题时,她忽然就觉得……应该是真的吧? 他这样认真,这样诚挚,教她怎么能不相信? 如果这样子他说的还会是假话,那她还有什么可相信的? 想到这里,乔唯一忽然就伸出手来,抱住容隽之后,久久没有再动。 容隽同样抱着她,安静地在沙发里窝了片刻,才又开口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乔唯一摇头。 “那去床上睡一会儿?” 乔唯一还是摇头。 “那……就这么待着?”容隽轻轻咬着她的耳朵,低低开口道。 这次乔唯一没有立即做出反应,安静片刻之后,她忽然就直起身来,说:“我要回家去了。” 容隽闻言,立刻跟着她直起身,道:“好歹是我来淮市的第一天,你就这么丢下自己男朋友回去了?” “第一天?”乔唯一看着他,说,“容隽,有下面那辆车在,谁在淮市走丢了,你也不会丢的。” 眼见她铁了心要走,容隽也不强留,只是跟着她起身,叹息着开口道:“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乔唯一听了,忽然就回转头来看他,说:“那你不就知道我家在哪儿了吗?” 容隽不由得眯了眯眼睛,说:“你家在哪儿我还不能知道了?” “不想让你知道。”乔唯一说。 “那如果我非要知道呢?”容隽说。 乔唯一微微踮起脚来,飞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随后道:“那就送我回家呀!” 眼见着她似乎终于又活络了过来,容隽猛地伸出手来试图将她裹进怀中,乔唯一却如同一尾抓不住的鱼,飞快地溜走了。 …… 送乔唯一回家的路上,容隽才指着司机对乔唯一道:“这是梁叔,给我外婆开了很多年车,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梁叔,这是我女朋友,乔唯一。” “梁叔。”乔唯一乖巧地喊了一声。 梁桥顿时就笑了起来,说:“唯一你好,容隽真是出息了啊,找了个这个漂亮的女朋友,这下二老可能放心了!” 乔唯一听了,转头看着容隽,容隽却只是揽着她,道:“原本就是外公外婆瞎操心,我早说过了,找到喜欢的姑娘我就会谈的——”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乔唯一揽得更紧,说:“现在我找到了。” 乔唯一不由得又侧目看了容隽一眼,偷偷勾住了他的手指。 却又听梁桥道:“那什么时候带唯一去见见二老?二老一定会高兴坏的。” 听到这个问题,乔唯一身体不由得微微一绷。 容隽察觉得分明,道:“急什么,反正这个孙媳妇跑不了,外公外婆有的是机会见。” 这一下,乔唯一再难控制住,也不顾梁桥还在前面开车,扬起脸来就轻轻在容隽唇角亲了一下。 容隽大概是有些吃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乔唯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车子一路平稳地驶到她家楼下,乔唯一向梁桥道了谢,原本想直接上楼,却又被容隽拉着在楼底腻歪了好一阵。 她知道自己不上楼容隽肯定不肯走,因此强行推着他上车,自己则转身就跑进了公寓楼里。 看着她走进大门后还冲自己挥了挥手,随后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容隽这才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看向了车子前方。 梁桥说:“怎么样?舍得走了吗?” “不急。”容隽说。 “还要做什么?” “有事。”容隽答。 梁桥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陪他静坐在车里。 又等了大概四十多分钟,一辆黑色的车子缓缓驶来,原本是一辆极其普通的车,容隽却忽然开口道:“梁叔,那辆车。” 梁桥一听就懂了,立刻启动车子,将那辆车拦在了停车场入口处。 容隽推门下车。 那辆车车窗放下,露出一张中年男人带着疑惑的面容,“你们是什么人?干什么?” 容隽走到他的车身旁边,缓缓开口道:“叔叔您好,我是唯一的男朋友,容隽。” 乔仲兴蓦地睁大了眼睛。 …… 回家之后,乔唯一独自在沙发里坐了许久。 这个傍晚,容隽带给她的抚慰太多了,虽然并不足以消除她心中的混乱与纠结,但她实在不想带给他更多的负面情绪了。 毕竟,她和爸爸之间的事,还是得她自己来处理。 乔仲兴还没有回来,她也有时间和空间好好整理整理自己的思绪。 她终于整理得差不多时,房门口响起了钥匙的声音,紧接着,她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乔唯一抬起头,就看见乔仲兴走了进来,手中还拎着几个打包盒,应该是在附近的餐厅打包的饭菜。 “唯一,饿了吧?”乔仲兴看着她,道,“对不起啊,爸爸回来晚了,马上就可以开饭了。” 乔唯一顿了顿,迎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饭菜,说:“都这个点了,您还没吃吗?” “你不也还没吃吗?”乔仲兴说,“我姑娘终于回家了,我不得陪你好好吃顿饭?” 说话间,乔仲兴换了鞋,又重新拿过饭菜,说:“还热着,我去装盘,很快就能吃了。” 乔唯一有些僵硬地跟着他的脚步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乔仲兴在里面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喊了声:“爸……” 不待她说什么,乔仲兴忽然就接了话,道:“对了,今天你走之后,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有些人有些事也未必就那么合适,所以,我暂时不考虑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乔唯一闻言,不由得一愣。 第1018章 步伐 乔唯一怔忡的瞬间,乔仲兴已经端了饭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对她道:“来,先吃饭。” 父女俩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乔唯一伸手接过乔仲兴递过来的碗筷,将碗里的米饭拨来拨去,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道:“爸,你不是说,她很好吗?” 乔仲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才道:“就……也还好……咱们不提这个了,先吃饭,跟爸爸说说你学校里的事情吧。” 乔唯一却半天也没能说出来一句学校里的事,再开口,仍旧是忍不住道:“如果她真的很好,如果你是真的喜欢她,那……我应该也可以——” “唯一。”乔仲兴打断了她,说,“爸爸说了,暂时不考虑这件事了,你别想太多了,好不好?” 乔唯一听了,又盯着乔仲兴看了片刻,才终于低低应了一声。 这事原本就一直压在她心头,可是现在乔仲兴说不考虑了,她却并没有任何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头反而莫名更堵了一些。 “学校里生活怎么样?”乔仲兴又笑着开口道,“有没有认识新朋友?有没有男同学追?有没有谈恋爱?” “爸!”听他提起恋爱相关,乔唯一心头莫名软了软,忍不住娇嗔着喊了他一声。 乔仲兴抬头看着她,笑道:“在爸爸面前你害什么羞?放心吧,你已经长大了,谈恋爱是正常的事情,爸爸不是食古不化的人。只要那个男孩子靠得住,爸爸一定会支持你的。” 乔唯一蓦地低下头来扒了几口饭,艰难咀嚼吞咽之后,她才又看向乔仲兴,缓缓开口道:“爸,我是有男朋友了。” “哦?”乔仲兴微微挑起眉来,“什么样的男孩子?” 乔唯一想了想,道:“成绩好,能力好,性格好,长相好,对我也好。” 乔仲兴不由得道:“有这么好的男孩子?什么时候带回来给爸爸瞧瞧?” “可是有一点不好……”乔唯一说,“他的家世,太好了……好得有点吓人。” 说话间,乔唯一忍不住微微垂了眼。 乔仲兴静了片刻之后,才又笑道:“家世好,怎么还成了不好的点?” 乔唯一看他一眼,忙道:“爸,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一直觉得我们家很好,到现在也这么觉得。就是……跟他们家的距离好像太遥远了,根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 “都考虑到这一层了,那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这个男孩子了?”乔仲兴说。 乔唯一又拨了拨碗里的米饭,才道:“我就是……没想过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寻常家庭的孩子……可是知道他的出身之后,就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负担感……” 乔仲兴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伸出手来摸了摸乔唯一的头顶,道:“我们家闺女啊,长大了,所以考虑的问题也多了。不过,以爸爸的人生经验来说,你现在考虑这些,太早了。就算他家世再好,你也不能带着负担去跟他相处,这样子的恋爱是不会甜蜜和长久的。况且,一个男孩子,家世怎么样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他是什么样的。你喜欢的毕竟是他这个人,跟他的家庭背景毫无关系,不是吗?” 乔唯一听完,静思片刻之后,才轻轻点头应了一声。 事实上,乔仲兴说的这些道理,她早就已经想过了,并且全都用来努力说服自己。 只是,或许是容隽太过进取,或许是他许下的承诺太过郑重,他所走的每一步,都比她快上太多太多,这种跟不上他的步伐的感觉让她惶恐,也让她忍不住往未来的方向想得更多。 “你们都还年轻,未来还很长。”乔仲兴说,“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好好享受你的恋爱才对。” 乔唯一听了,又应了一声,随后才又呼出一口气,道:“不过他也不是真的那么完美,也有缺点的!” “是吗?”乔仲兴听得兴趣盎然,“是什么?” “霸道、自我、大男人主义。”乔唯一说,“骄傲得不可一世。” 乔仲兴安静片刻之后,才又道:“听起来,是有足够的资本和底气才会有的缺点。” “您还没见过他呢,就这么帮他兜着了?”乔唯一说,“男人果然都是帮着男人的!” 乔仲兴闻言,只是笑。 …… 吃过饭,乔唯一又陪着乔仲兴看了会电视,聊了会儿天,这才回到房间。 躺到自己熟悉的小床上,乔唯一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给容隽。 隔了好一会儿容隽才接起电话,乔唯一问:“你在干嘛呀?” “刚洗完澡。”容隽说,“不过你要是想见我,我立刻就换衣服出来。” “我才不想见你呢!”乔唯一说,“就是看看你有没有走丢而已。” 容隽低笑了一声,随后似乎也倒在了床上,问:“心情好了?” 听到这个问题,乔唯一微微一怔,顿了顿之后避开了这个问题,又问他:“你在这边待到什么时候呀?” “那要看你了。”容隽说,“你想我陪你到什么时候,我就待到什么时候。” 乔唯一轻笑了一声,说:“那你回去吧,我不要你陪。” “你再说一次?”容隽质问道,“你不要我陪?那你要谁陪?” “多的是人。”乔唯一说,“在淮市,我可遍地是朋友。快半年时间没见了,每天都有人约我呢,我的日程表早就排满了,也没多余的时间留给你。” “哦?”容隽忽然凉凉地问了一句,“那包不包括廖班长啊?” 乔唯一忍不住笑出声来。 廖冬云是她高中时期的班长,从高一开始追了她三年,天各一方上大学之后也没有放弃,甚至在知道她交了男朋友之后依旧每天给她发消息。 一个这样痴缠的人物,在容隽那里自然是瞒不住的,况且乔唯一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瞒他。 “包括啊。”她说,“明天的同学聚会就是他组织的,能不包括他吗?” “同学聚会?”容隽说,“所以,你不打算带你的男朋友去炫耀一下吗?” 乔唯一问:“你有什么值得我炫耀的?” “对于你那些高中同学来说么,我想这张脸就够用了,其他的先收着,以后再炫。” 乔唯一忍不住笑倒在床上,轻声骂道:“臭不要脸!” 第1019章 不一样 跟容隽通完电话之后,乔唯一心头轻松了一些,却仍旧是整晚都没有睡好。 第二天她起床时乔仲兴已经去公司了,她起身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了会儿呆,这才洗漱收拾,化妆换衣服出门。 刚刚走到楼下,就看见路边停了一辆半新不旧的商务型轿车,普通牌照的。 乔唯一一看到那辆车,再看到车边站着的那个人,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隽原本正低着头发消息,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向她时,乔唯一顿时笑得更欢乐。 不为其他,只是因为容隽那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模样,配上身后那辆老气横秋的车,实在是过于不搭。 容隽微微偏了头看着她,说:“要带自己的男朋友去同学会炫耀就这么开心吗?” “是啊是啊,开心得不得了呢。”乔唯一随口应了一句,被他伸手抱进怀中,抬起头一看,忍不住又笑出了声,“你还弄发胶了呢?” “那当然。”容隽说,“我必须得好好拾掇拾掇,才不会给你丢脸不是?” 乔唯一抬起脸来在他唇角亲了一下,很快又被容隽亲了回来。 其实她一向不是刻意高调的人,只是很多事她都觉得没什么藏着掖着的必要,因此带容隽去给要好的朋友同学看看,她并不会觉得是炫耀。 只是容隽出现在同学会的时候,还是收到了满满的关注。 他原本就比她的同学都要高两级,再加上良好的出身,言谈举止、待人接物都自带不凡气度,很快就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至于那位追了乔唯一几年的廖班长,从头到尾愣是没好意思凑上来说一句话。 容隽一面握着乔唯一的手,一面听她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同学聊天,偶尔间瞥过廖冬云,见到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容隽也只是无所谓地冲乔唯一微微一耸肩。 用他的话来说,他在这里,对于她那些男同学来说就是毫无悬念的全方位碾压,根本连庆祝胜利的必要都没有,因为他原本就是胜利者。 午饭过后,一群人计划着转战ktv继续玩,乔唯一原本要答应,容隽却代她推辞了。 “我们下午还有一个聚会。”容隽说,“抱歉了,下次再一起玩吧。” 几个跟乔唯一要好的女生听了,不由得眼含失望,“唯一,你这就要走了吗?” 乔唯一见状,不由得看向容隽,低声道:“下午也没事做啊,我们再玩一会儿嘛?” 容隽也低声道:“我也有个聚会,我也想带我的女朋友去我那些朋友面前炫耀炫耀啊。” 乔唯一不由得微微皱了眉,道:“那你怎么不早说?” 容隽晃了晃手机,说:“刚刚收到的消息。” “你是刚刚收到的消息,我这边都约了好久了。”乔唯一说,“我要跟我的朋友们一起玩。” 容隽闻言,微微挑眉道:“那你舍得丢下你男朋友一个人?不怕我走丢了?” 眼见两个人之间似乎是有了小争执,旁边站着的几个女生见状忙道:“唯一,你们有事的话就先走吧,咱们可以改天再约,反正寒假还很长嘛!” “是啊是啊,我们回头再约着一起逛街吧!” 这是在为他们打圆场,乔唯一怎么能不知道,可是她心里仍旧是不太舒服。 偏偏容隽还揽着她的腰,低声道:“你不陪我去,那我就只有一个人去啦,那群人都很疯的,我一个人去一定被他们玩死,你在他们才会收敛,你就不心疼我吗?” 乔唯一静默了片刻,才终于抬头看向他,说:“容隽,下不为例。” 容隽顿时就笑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我保证。” 两个人又跟乔唯一的其他同学打了招呼,这才先行离去。 早年间,因为容卓正外派,容隽和容恒有好几年都是在淮市生活上学的,因此在淮市也有各自的圈子,圈子里多数都是跟他们一般出身的大院子弟,聚在一起玩乐的法子自然也跟乔唯一那群同学不一样。 大冬天里,零下的温度,一群人在郊区围了个猎场,投放进去相当数量的猎物,玩起了打猎。 一群人在猎场外的别墅里碰了头,容隽牵着乔唯一进门的时候,立刻引来一阵起哄的狂潮。 里面大概二十来号人,男男女女都有,起哄的多数是男的,也都是冲着容隽,来来回回都是嘲笑他终于找回自己的男儿本色,舍得找女朋友了。 容隽把乔唯一介绍给众人,又笼统介绍了一下屋子里这一大群人,便带着乔唯一上楼换衣服去了。 乔唯一对这种活动没什么好感,拿着手里那套骑装,说:“我不会骑马,不换了。” “没事,换上。”容隽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般,说,“咱们不玩打猎,就我们俩骑马玩。” 乔唯一听了,这才拿着那套衣服走进了一间房去换。 容隽也自己找房间换好了衣服,刚拉开门走出来,迎面就遇上了同样也刚换好衣服的孟子骁。 孟子骁出身不差,却是圈子里一个十足的混子,见到容隽不由得微微挑起眉来,“容隽,你小子好些日子不见了啊,听说这次还带了女人来?这可真是件新鲜事!” 容隽懒懒地跟他打了个招呼,不想多搭理。 孟子骁却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继续道:“听说你还挺认真的?来之前还特意打了招呼,让底下那群人收敛一些——什么样的女人让你容大少这么上心啊?” “关你屁事。”容隽说,“滚一边去。” 孟子骁也不生气,继续笑嘻嘻地道:“这么宝贝,不会还没验过货吧?我跟你说啊,女人这玩意儿,你就不能让她吊久了,一两天就差不多了——” 话音未落,容隽已经直接伸出手来揪住了他的领子,冷声道:“你他妈再多说一句屁话,信不信我揍得你爹妈都不认识你?” 孟子骁眼见着他像是真动了怒,却依旧是笑嘻嘻的模样,只是也不敢再继续招惹他,举了举手,在自己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容隽这才一把推开他,喝了声:“滚!” 孟子骁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扭头下楼了。 他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在楼梯口,容隽身旁那间房的房门缓缓打开,紧接着,乔唯一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换好了衣服,一身骑装穿得英姿飒爽,容隽不由得挑眉吹了声口哨,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乔唯一抬起头来看他,张口就问:“‘验货’是什么意思啊?” 容隽险些被气笑了,随后道:“别理那种没素质的人。圈子里人多了,难免有几个牛鬼蛇神,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乔唯一又静静看了他片刻,才抬起手来帮他整理了一下衬衣领口,道:“你该庆幸自己跟他们不一样,否则就找不到我这样的女朋友了。” 容隽蓦地笑出声来,一低头就吻住了她。 第1020章 原来 两个人在楼上待了好一会儿才下楼,下去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出门上马寻找猎物去了,只剩下几个跟容隽关系要好的还坐在那里等他们。 几个人又坐在一起闲聊了片刻,这才准备出门。 容隽和乔唯一共乘一骑,等到其他人都打马跑远了,两个人这才慢悠悠地出发。 乔唯一没有过骑马的经验,只觉得新奇,况且有容隽在身后护着她,她也不觉得害怕,任由容隽策马狂奔或者悠闲慢行。 两个人不参与打猎,跑着跑着就出了猎场的范围,在附近转悠起来。 等到两个人再回到别墅的时候,马厩里面已经停满了马匹,屋子里一群人正张罗着喝酒烤肉,喧哗热闹得不行。 容隽牵着乔唯一进屋的时候,只迎来一阵起哄声—— “容隽,你小子打猎打到哪里去了?这猎场就这么点大,你还迷路了不成?” “猎物呢?你小子转悠了这么久,两手空空地回来,脸呢?” “谁跟你说他两手空空了?我看啊,他指不定已经在外面吃饱喝足了,我们上哪儿知道去?” 一群人哄堂大笑,容隽一面牵着乔唯一上楼,一面笑骂道:“都给我滚!” 说完,他才转头看向乔唯一,道:“别理他们,这群人就是嘴损。” “嘴长在他们身上,让他们说呗。”乔唯一说,“我又不会少块肉。” 容隽听了,喜得又低头亲了她一下。 两个人换了衣服下楼,楼下的晚餐已经张罗开来,除了烤肉,还有一些其他的小吃配菜。 乔唯一刚挑着几道冷盘吃了几口,忽然就有一杯酒递到了她面前。 “唯一,容隽第一次带女孩来见哥几个,大家都为你们高兴,喝一杯呗?” 乔唯一还没反应过来,容隽先帮她把杯子推了回去,“别闹啊,她不喝酒。” 一群人见容隽这保护的架势,顿时又开始疯狂起哄。 乔唯一见状,便伸手接过了那杯酒,说:“喝一点点,没关系的。” 容隽转头跟她对视了一眼,随后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发心,说:“那就喝一点吧,放心,有我呢。” 听到这句话,乔唯一倒是真的放心了,很快喝了一口酒。 然而有些事开了头,就会接二连三地来。 乔唯一接了第一杯酒,很快又有第二杯、第三杯递到她面前,那群人又都是起哄高手,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最终她接过来的每杯酒自己都只喝一口,剩下的都被容隽喝掉了。 尽管如此,乔唯一却还是喝多了,晕乎乎地靠着容隽,只觉得天旋地转。 偏在这时候还有人往前递酒,容隽有些火了,说:“滚滚滚,没见她已经喝多了吗?都给我消停点!” “反正今天晚上大家都在这留宿,喝多怕什么?” “就是,再说了,容隽,哥几个这可都是为你着想啊!” “对啊,你可得体谅我们的良苦用心啊,小雏!” 一群人哄堂大笑,容隽又气又笑,骂了一句,在一群人的起哄声中,起身抱着乔唯一往楼上走去。 乔唯一脑袋是昏沉沉,可是底下那群人说的话她全都听到了,因此容隽刚将她放到床上,她蓦地就清醒了几分,抓着他的手,有些艰难地开口:“容隽。” 容隽低下头来看她,“我在这儿呢。” “我要回家……” “好,回家,你先睡一会儿,待会儿我们就回家。”容隽说。 乔唯一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他是在诓自己,可是她挣扎了片刻,又实在是没有力气挣脱酒精的困扰,最终还是控制不住地睡了过去。 …… 也不知过了多久,乔唯一骤然惊醒,睁开眼睛,只看到眼前一片漆黑。 一瞬间的迷茫之后,乔唯一脑中闪过几个零碎片段,瞬间只觉得心惊肉跳,迟疑着喊了声:“容隽?” 话音刚落,漆黑的屋子里骤然多了道光,是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容隽从外面走进来,按亮房间里的灯,看着坐在床上的她,“这可赶巧了,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你喊我。怎么样,还难受吗?” “几点了?”乔唯一说,“我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说送我回家吗?” “才九点,别着急。”容隽说。 乔唯一只觉得他是在敷衍自己,掀开被子就往床下爬,“我要回去了。” 她头还有些晕,人刚刚落地就晃了一下,容隽连忙伸出手来抱住她,道:“你着什么急?我这不就是上来带你回去的吗?” 乔唯一闻言,将信将疑地抬头看向他,说:“我睡觉之前你就说送我回去,现在都九点了我还在这里——” 容隽听了,不由得微微挑眉,道:“你在怀疑什么?你怀疑我故意把你留在这里,不安好心,趁人之危啊?” 乔唯一没有说话。 毕竟从他那群朋友的言行来看,他们可太擅长这一套了。 容隽忍不住被她气笑了,拉着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一指—— 窗外的院子里,一辆有些眼熟的车子还处于启动的状态,正停留在那里。 “这里的人都喝了酒,我也喝了不少,哪敢开车送你。”容隽说,“所以我叫了梁叔来接我们,这不,他刚到我就上来叫你了。结果原来在你心里,我就是这种人?” 乔唯一一怔,下一刻,一股自责愧疚的情绪涌上心头。 容隽站在她身边没动,也不知道是不是生气了。 乔唯一伸出手来,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服。 容隽不动。 乔唯一转身上前一步,直接靠进了他怀中,低低说了句:“对不起嘛……是我误会你了。” 她靠在他肩头,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又静了片刻,才觉得一颗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与此同时,脑子里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这个男人,真的是她可以彻底信任和交付的。 他跟其他的许多男人都是不一样的。 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错。 她心中瞬间盈满感动和欣悦,几乎要满溢,偏偏面前的男人还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乔唯一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见他微微抿着唇,一副不打算开口的架势。 安静片刻之后,乔唯一微微点了脚尖,主动印上了他的唇。 容隽还是不动。 她只能继续保持主动,温柔细致地继续吻他。 直至容隽终于忍无可忍伸出手来按住她,咬牙开口道:“再亲下去,你今天晚上就真的别想走了。” 乔唯一闻言,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下一刻,却又抬头亲了他一下。 第1021章 理智 两个人下楼离开的时候,容隽那群朋友正坐在厅里玩乐,一见到两个人下楼的姿态,顿时起了一阵嘘声。 “小雏,你行不行啊小雏!”有人笑喊道。 乔唯一微微红着脸躲在容隽怀中,容隽懒得回应他们,在嘘声中拉着乔唯一出门上了车。 一通折腾下来,回到市区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乔唯一还想着这么晚到家乔仲兴会不会担心,没想到刚到家楼下就接到乔仲兴的电话,说自己还在应酬,让她先睡。 乔唯一没敢说自己也还没到家,嘱咐乔仲兴别喝太多酒早点回家之后就挂掉了电话。 随后她才又转过头来看着容隽,道:“我回去啦,你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 说完她又亲了他一下,转头推门下车。 没想到她刚刚下车,容隽却紧跟着她就下了车。 “干嘛?”乔唯一心头忽然升起一股子预感。 果然,下一刻,容隽就开口道:“你爸爸还在外面应酬,我得亲眼看着你进家门,才能放心。”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微微咬了唇,道:“我已经酒醒了,可以自己回家。” “不行。”容隽说,“你第一次喝这么多,谁知道会有什么后遗症?万一突然倒在电梯里,岂不是要担心死我?” 乔唯一闻言,一时没有说话。 如果是在平时,她大可以不管不顾他这些五花八门的借口理由扭头就走,可是刚刚经历了在别墅里的事,她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拒绝他的话来。 “那你看着我进门就走。”乔唯一说。 容隽险些就笑出声来了,面上却依旧平静,道:“好。” 事实上,哪有这样顺利的事情,可以让他看着她进门然后转身就走—— 结果是,容隽不仅登堂入室,还趁机进入了她的闺房。 乔唯一去了一下卫生间,再出来,容隽就已经坐在她的卧室里翻她书架上的藏书了。 “喂!”乔唯一立刻进屋,拿走他手上正翻着的那本书,说,“你该走啦!” 容隽却顺势就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腿上坐着,紧紧圈住她,道:“我来都来了,还不能好好参观参观自己女朋友的房间吗?” “这房间就这么点大,一眼就能看完。”乔唯一说,“你现在参观完了,可以走了。” “只看一眼怎么够?” “那你还想看几眼?” “至少……也得把我女朋友喜欢的风格研究透彻吧?要了解清楚你喜欢什么样的装修,什么样的摆饰,以及床和枕头的软硬度——” 乔唯一蓦地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唇,“我就知道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跟你的那些朋友都是一丘之貉!” 容隽也不辩解,只是在她的手底下一直笑,伸出舌头来舔她的手心。 乔唯一身子蓦地一软,手一松开,便已经被容隽扣住后脑,亲了上来。 两个人手脚交缠,耳鬓厮磨,一时就忘了情。 容隽今天是真的难受,骑马那会儿就难受,她喝多了抱她上楼的时候也难受,这会儿就更难受了。 但凡他再混账一点,可能就已经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了。 只可惜,难得她都忘怀了时间空间地点的时刻,他居然还该死的有理智! 下一刻,乔唯一就听到了他略带喘息的声音,带着无法言表的暧昧:“给我吗?” 给?给什么? 乔唯一脑子空白了两秒钟,忽然就瞬间清醒,一下子直起身子,推开容隽从他身上跳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所以她刚才失去理智的那段时间,是被什么蛊惑了? “容隽!”她红着一张脸,气鼓鼓的样子,“你快点走了!再不走我爸爸要回来了!” 容隽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道:“我也想走,不过走之前,我得借一下卫生间。” 他一边说,一边拉过她的手来,一下子按在了自己身上。 乔唯一蓦地尖叫了一声,下一刻,她用力将他推出门,再把他推进卫生间,随后从外面重重带上了门。 “唯一……”容隽却还在里面喊她,“要不你进来——” “闭嘴!”乔唯一几乎羞到跳脚,“容隽,你出来赶紧走了!不然我要叫保安上来抓你了!” 说完这句,她没有再在卫生间门口停留,转而小跑进主卧的卫生间,拧开水龙头用凉水洗起了脸。 等到她确定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去,擦着脸走到客厅里时,却一下子僵住了。 大门正缓缓打开,而乔仲兴正从外面走进来。 乔仲兴关上门,回头看见她,不由得道:“怎么还没睡?” 乔唯一张了张口,好一会儿才艰难发出声音,道:“我还没洗澡。” 乔仲兴看了看她来的方向,又看了看紧闭着的卫生间门,似乎也怔了一下,随后道:“有……客人?” “没有啊!”乔唯一几乎抢着开口,随后道,“我正准备洗澡,发现水不够热,所以去爸爸你的卫生间看了看……现在已经好了。” 乔仲兴听了,点了点头,道:“好,那爸爸也先去洗澡。” 说完,乔仲兴就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关上了门。 乔唯一只觉得一颗心跳到了极点,大气也不敢出,走到卫生间门口,几乎只是用手指甲抠了抠门。 下一刻,卫生间门打开,容隽直接将她拉了进去,又关上了门。 乔唯一只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偏偏容隽还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把抱住她,压低着声音开口道:“说谎话挺溜的嘛,乔唯一同学。” 乔唯一忍不住伸手拧上了他的胳膊,“你还说!趁我爸在洗澡,你赶紧走了!” “我又不是见不得人,不如等叔叔洗完澡,我跟他打个招呼再走?” 乔唯一瞬间又要跳脚,容隽又伸手紧紧抱了她一下,随后笑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我这就走。” 眼见他就要大喇喇地拉开门走出去,乔唯一连忙拉住他,轻手轻脚地开门朝卧室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才推着容隽走到大门口,悄悄打开门把他推了出去。 偏偏容隽又回过头来,低头就又亲了她一下,低声道:“明天见。” 乔唯一强忍着甜蜜喜悦又推了他一把,这才慢慢轻轻地关上了门。 第1022章 你男朋友说得对 那之后的一段时间,因为容隽在,乔唯一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的。 明明她才是在淮市自小长大的那个人,但是容隽却为她安排了许许多多她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活动,搞得她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淮市人的身份了。 两个人在几天的时间里几乎去遍了淮市的东南西北,每天在一起的时间多到乔唯一都觉得有些过分。 腊月二十七,容隽依然身在淮市。 “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还不回桐城吗?”乔唯一问。 “你很想我回去?”容隽说。 “不是我想不想你回去的问题,是你应该回去。”乔唯一说,“过年哎,就该和家里人在一起嘛。” “说得对。”容隽转头看向她,说,“所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去拜访一下我的其他家里人?” 乔唯一不由得一噎。 两个人刚刚交往一个月,容隽就带着她见过了他的妈妈,而来到淮市之后,他则总是将拜访她爸爸提在嘴边。 可是对乔唯一而言,这一切都是超出她的预期的。在她的思维意识里,循序渐进的发展不是这样的。 可是容隽却似乎总是走在她前面很多很多…… “容隽,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你爸爸都已经知道你在谈恋爱了,也没有表示出任何反对的意思,为什么我还不能现身?”容隽说,“我有这么拿不出手吗?” “不是你的问题,是——”话到嘴边,乔唯一又顿住了。 容隽却固执追问道:“那是什么原因?” 乔唯一说不出口。 虽然已经跟他亲密如斯,可是有些事情,她终究还是觉得难以启齿。 “容隽,我爸爸那边,还有些事情我没处理好。”乔唯一说,“你给我点时间,等处理好了,我就带你去见爸爸。” “什么事要处理?”容隽说,“跟我说,我来帮忙处理。” 乔唯一闻言,忍不住重重拿手捏了他一下,说:“你别问,你也别管,如果处理好了,你会知道的。” 容隽听了,只能不再多说什么,笑着耸了耸肩。 事实上,从乔仲兴跟她说了不再考虑那件事之后,父女俩之间就再没有提起过那件事或那个女人,而乔仲兴也一直表现得很正常,没有任何异样。 可就是因为乔仲兴表现得太过正常,才让乔唯一更觉得难受。 他是她的爸爸,他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她太了解他了。 如果不是真的动了心,他不会跟那个女人有任何发展; 如果不是认真的,他不会想要把那个女人介绍给她; 如果他已经考虑到这一步,那么再要放手,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可是乔仲兴却说放手就放手了,仿佛只是一句话的事,仿佛事情就那么过去了。 这不寻常,这不太寻常了。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她却每天只顾着和容隽约会玩乐,所以她才会觉得自己过分。 因此第二天,乔唯一才终于暂时停掉了和容隽的约会,找时间上了一趟乔仲兴的公司。 这个时间,她知道乔仲兴有应酬不在公司,所以她才特意挑了这个时间上来。 她记得那天那个女人坐在角落的位置,可是今天朝那个位置看去时,却发现那里是空的。 不仅仅是座位空,是连那张桌子都空了,只剩了一盆不起眼的盆栽放在那里。 乔唯一忍不住走上前去,看着那张空荡荡的桌子发了会儿呆,直至身边有人喊她:“乔小姐,你看什么呢?” 乔唯一这才回过神来,拿起那盆盆栽,说:“这是谁养的风信子啊?养得真不错呢。” “哦,这个是林姐养的。”旁边的人回答她,“估计是她刚才忘了带走了。” “刚才?”乔唯一蓦地回转头来。 “是啊,林姐办理了离职手续,刚刚收拾东西走了。” 乔唯一转头就往外走去。 可是出了这幢办公楼,外面的马路四通八达,她可以到哪里去找那个女人? 乔唯一有些发怔地在楼下的广场站了片刻,有些茫然地转身想要回到乔仲兴的公司时,一转头,却忽然就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是那个女人,林瑶。 她正抱着一个箱子从大厦里面走出来,眉目低垂,失魂落魄。 原来她还没有离开。 乔唯一蓦地僵了一下,随后她缓步上前,径直站到了那个女人面前。 林瑶有些恍惚地抬起头来,看到她的瞬间,神情赫然一变,顿了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喊了一声:“乔小姐。” “林女士,你好。”乔唯一也有些僵硬,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道,“我听说,你离职了?” 林瑶似乎有些拿不准她出现在这里的意图,又看了她一会儿,才缓缓点头道:“对。” “为什么?”乔唯一问。 听到这个问题,林瑶似乎觉得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然而她脸上的笑意苍白到极致,不过一瞬而逝,随后道:“我儿子在安城病了,我要回去照顾他。” 回去照顾生病的儿子? “那……那你也不用辞职啊。”乔唯一迟疑着开口道,“你可以把他接来淮市,又或者请假……” 林瑶听了,又苦涩地笑了笑,随后才道:“我儿子病得很严重,不是三两天的事情。虽然离婚的时候他判给了他爸爸,可是到底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现在生病了,希望我能陪在他身上,我这个做妈妈的,怎么能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他呢?” 乔唯一闻言,又沉默了片刻。 所以,乔仲兴之所以说不考虑就不考虑,是因为林瑶要离开淮市,回去她前夫和儿子的身边? “你儿子多大了?”乔唯一顿了顿,又道。 “六岁了。”林瑶说。 乔唯一原本还想问他什么病,可是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来。 林瑶顿了顿,却又呼出一口气,道:“不管孩子多大,永远都是会父母的心头肉,掌中宝。乔小姐,你放心,我不会跟乔总有任何瓜葛了……你男朋友说得对,为人父母者,始终要以孩子为第一位,孩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你爸爸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所以,我很快就会离开淮市回安城,你爸爸也永远是最爱你的爸爸,你放心吧。” 说完这句,林瑶又低低说了句“再见”,随后才红着眼眶匆匆离开了。 而乔唯一僵立在那里,却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林瑶刚刚说什么来着? 她男朋友……说得对? 第1023章 算了吧 因为乔唯一今天宣称有事情要处理,容隽的时间也空了出来,便约了几个好友聚会聊天。 谁知道刚刚聊到一半,忽然就接到乔唯一打开的电话,说要见他。 容隽当即就起身要走,又被那几个人一顿嘲,他却全然不管,说走就走了。 乔唯一约的地方是在她家附近的一个咖啡厅,容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进门的时候,便看见乔唯一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正怔怔地转头看着窗外的位置,脸上似乎什么表情也没有。 容隽走上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伸出手来拧了拧她的脸,笑道:“叫我来做什么?是不是终于做好准备让我去拜见伯父了?” 乔唯一抬眸看着他,半晌之后才缓缓开口道:“你早就已经见过了,不是吗?” 容隽脸上的神情微微一顿,随后半挑了眉看着她,只发出了一个音节:“嗯?” “容隽。”乔唯一平静地喊了他一声,“你跟我爸爸说什么了?” 见她这个模样,容隽神情再度变了变,随后才道:“你觉得我会跟他说什么?” “‘为人父母者,是重要以孩子为第一位,孩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乔唯一一字一句地重复了林瑶说的话,“这话,是你跟我爸爸说的吧?” 容恒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反倒坦然了下来,“是。你爸爸告诉你了?” “我倒真希望我爸爸告诉我,可惜,他什么都没有说过。”乔唯一说。 容隽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她,道:“到底怎么了?” 乔唯一猛地缩回自己的手来,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容隽,你居然还问我怎么了?你凭什么跑到我爸爸面前说这样的话?你以什么立场去跟我爸爸说这样的话?” 容隽仿佛到了这一刻才终于意识到她原来是在生气,只是在他看来,这气难免生得有些莫名。因此他只是平静地摊了摊手,“我有说错什么吗?” 听到他这句反问,乔唯一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 容隽继续道:“你开开心心地回到淮市,结果一见完他就难过成那个样子,难道不是因为他和那个女人的事情让你不开心吗?为人父母者,不是应该以子女为先吗?如果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让你难过痛苦,那他做出相应的决断不是正确的吗?难道他可以为了那个女人牺牲你的幸福快乐?我想没有哪个做父母的人会这样自私。” 乔唯一极其艰难地控制住自己微微发抖的身体,随后才缓缓开口道:“为人父母者不可以自私,那为人子女者呢?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只考虑自己吗?” “唯一!”容隽喊了她一声,说,“这不是自私,是我和叔叔都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那你又凭什么确定我怎么样才能幸福快乐呢?”乔唯一缓缓道,“像这样,被你插手和安排我的人生,甚至我爸爸的人生,我就会幸福快乐了吗?” 容隽听了,骤然安静了片刻,随后才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道:“所以你这是在怪我?你觉得我这是为了谁?为了我自己吗?” “是,你是为了我,你希望我可以永远幸福快乐,你觉得全世界都该为了我的幸福快乐妥协。”乔唯一说,“你考虑得很周到,可是你独独忘了,你要求他牺牲的那个人,是我爸爸。” 容隽目光微微一凝。 “如果我爸爸不快乐,那我这辈子也不会快乐。”乔唯一说,“我爸爸愿意为了我牺牲,我也愿意为了他妥协,这是我们父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而你,居然想都不用想地要求我爸爸牺牲他的幸福来成全我,在你眼里,他根本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不需要任何的考虑和惋惜——你觉得这样,我会快乐吗?” 一瞬间,容隽连呼吸都紧绷了。 “所以我这个外人自作多情了是吗?”容隽说,“我希望你能永远开心快乐是错的,对吗?” 乔唯一忽然又笑了一声,随后道:“算了吧。” 容隽脸色赫然一变,“什么算了?” 乔唯一说:“你不会明白的我在说什么的,因为你从来不是真正站在我的立场去考虑问题,你只是站在你自己的认为对的角度,高高在上地去指挥其他人按照你的安排行事——”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人?”容隽咬牙问道。 “你不是吗?”乔唯一反问道,“你不就是这么证明自己的吗?” 容隽脸部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两下,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辈子,他还没被谁这样质疑指控过,偏偏面前的人是她—— 容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起身就往外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晚上七点,乔仲兴回到家里的时候,乔唯一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见到这样的情形,乔仲兴似乎怔忡了一下,随后才笑道:“今天可真难得,这么早就回家了,没有聚会吗?” “没有。”乔唯一应了一声,随后就看向他,“爸爸你今天也没有应酬吗?” 乔仲兴说:“吃晚饭了吗?没有的话,我们出去吃?” “没有。”乔唯一说,“可是我不想出去吃,想吃爸爸你做的菜。” 乔仲兴听了,微微拧了拧眉,随后才无奈叹息了一声,道:“那我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 乔唯一立刻就跳起身来,推着他走进厨房,道:“有什么吃什么啦!” 从冰箱里找出食材之后,乔仲兴摆开阵势准备晚饭,乔唯一则在旁边帮忙择菜。 “今年过年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乔仲兴问,“如果有,爸爸可以提前准备。” “每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吃什么都一样啦。”乔唯一说,“如果有多的人,那还值得费点心。” 乔仲兴听了,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是想把男朋友带回来给爸爸看看吗?” 听到“男朋友”三个字,乔唯一鼻尖隐隐一酸,却还是强忍住了,随后道:“不是,我是想爸爸你带个人回来。” 乔仲兴动作蓦地一顿,随后笑道:“那爸爸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第1024章 压力 “爸爸!”听到他的答案,乔唯一索性将话说开来,道,“我那天说,我需要时间静一静,我并不是不能接受你有新的感情,我只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乔仲兴已经放下了自己手里的东西,伸出手来扶着她的双臂,道:“唯一,你听爸爸说,爸爸做出这样的选择并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现实中确实有很多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的。跟你没有关系,知道吗?” 乔唯一看着乔仲兴,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他不肯说,可是她心里心知肚明,怎么可能跟她没有关系? 他明明已经做好准备将林瑶介绍给她,想让她慢慢接受了,如果不是容隽去他面前说了那些话,他怎么可能改变决定? 可是他不愿意让她知道,正如他不想她受委屈不开心一样,他同样不希望她产生任何的心理负担。 而乔唯一同样不敢告诉他,她已经知道容隽找过他。 因为如果乔仲兴知道,肯定会担心他们因此闹矛盾,她同样不想让他担心。 “哭什么?”乔仲兴微微有些惊讶,但还是无奈地笑着抹掉她眼角的泪,说,“爸爸是大人了,可以处理好这些事,你不用担心。” “爸爸……”乔唯一哑着嗓子喊了他一声,说,“我也是大人了。” “我知道,我知道。”乔仲兴笑着拍了拍她的头顶,说,“所以,有时间把男朋友带回来给爸爸看看吧,我女儿的眼光,肯定是一流的。” 乔唯一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再一次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她没有跟乔仲兴提到容隽,也没有再跟他聊关于自己男朋友的话题,那之后的两天更是全天待在家里闭门不出。 在这样的情形下,乔仲兴不可避免地察觉到了什么。 大年三十,乔仲兴早早地回了家,果然看见乔唯一又在家里,并且正在试着自己包饺子,弄得一张餐桌满满都是面粉。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乔仲兴笑道,“我们家乔大小姐居然亲自动手包饺子?” “那是当然。”乔唯一顶着鼻尖上的一坨面粉开口道,“我说了我已经长大了,以前是爸爸你照顾我,现在我可以反过来照顾你了!” 乔仲兴原本以为她会告诉今天今天有客人来吃饭,没想到她说的却是这句话,微微一愣之后,他点了点头,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换衣服。 在乔唯一继续跟面前的饺子皮做斗阵的时候,乔仲兴站在卧室的阳台上,拨打了容隽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来,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慵懒,跟上次站在他面前那个英俊勃发的自信少年格格不入。 “容隽?”乔仲兴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叔叔你好。”容隽低低应了一声。 乔仲兴顿时就确定了什么,道:“出什么事了?你和唯一,吵架了?” 容隽听他这么问,就知道乔唯一什么都没有跟他说,如此一来,他自然也不会说,只是道:“没什么,小事而已。” “到底是什么事啊?”乔仲兴说,“虽然在面对我的时候她脸上总是带着笑,可是我知道,她这几天心情都很低落。你们都还年轻,千万不要因为一时意气,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啊。” 容隽听了,顿了顿才道:“叔叔您放心,真不是什么大事,过两天就好了。” 乔仲兴闻言,不由得道:“是唯一跟你闹别扭了吗?” 容隽沉默着,没有说话。 乔仲兴也沉默了片刻,才道:“容隽,虽然我只见过你一次,可是从你上次跟我聊天的情形看,我知道你是真心喜欢唯一的,我也确定你对唯一肯定是认真的。有个像你这样的小伙子能够这么喜欢我女儿,我作为一个爸爸当然很高兴。可是我也希望,你能多理解包容唯一一点……毕竟跟你在一起,唯一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压力?”容隽闻言立刻道,“我给她什么压力了?” “我不是指你给她压力。”乔仲兴说,“唯一这孩子,看着活泼开朗,实际上心思很细。她从小没了妈妈,只跟着我这个爸爸长大……也是我没有能力,没能给她创造更好的条件,而你的家族又那么显赫,唯一她原本就有心理压力,所以可能有的时候……” 电话那头,原本半躺在床上的容隽猛地坐起身来。 乔仲兴后面说什么他几乎已经听不到了,脑海中只反复回想着他刚才说的那句“她原本就有心理压力”。 原来,她竟然因为他的出身有心理压力? 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露过? 又或者,那天她之所以那么生气,就是一种表露? 容隽坐在自己的床上,许久没有言语。 事实上,那天两个人起了争执后,乔唯一生气,他也生气,索性直接飞回了桐城,也没给她发消息。 没想到他不给她发消息,她也不给他发,于是容隽愈发生气,这两天几乎都是在抓狂的状态下度过的。 可是现在听到乔仲兴告诉他她有心理压力,她也很不开心,他忽然就有些后悔了。 原来在这样僵持着的情况下,两个人都会不开心,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呢? 况且,是他给了她压力在先…… “……这话说出来你也许会觉得我有点自私,但是唯一是我的宝贝女儿,我真的希望她能够开心幸福。我相信你是可以让她开心幸福的那个人,所以,希望你在有些时候能够适当退让一点……” “叔叔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容隽说,“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挂掉乔仲兴的电话,容隽立刻拨了乔唯一的号码,然而电话打出去却是关机的状态。 容隽忍不住从床上跳了起来,正皱着眉想法子的时候,房门突然被叩响,是容恒在外面喊他:“哥,该出发了。” 容恒是叫他该出发去大伯家吃团年饭了,可是容隽却一下子回过神来,拿了自己的钱包打开门就往外跑。 门外的容恒被他撞得一个趔趄,却见他头也不回地下了楼,不由得惊道:“你去哪儿?” “机场!”容隽头也不回地回答了两个字,直接出了门。 第1025章 机会 晚上,乔唯一和乔仲兴像往年一样,吃完年夜饭之后便坐在沙发里看春晚。 只是往年看春晚的时候,乔唯一都会拿着手机不停地跟朋友发消息,今年却是两手空空,乖乖巧巧地盯着电视,时不时跟着电视机里的观众哈哈哈一下。 乔仲兴看在眼里,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却也没法多说多问什么,再想起容隽的态度,他只能按捺住心疼与着急,只当什么也不知道。 春晚结束已经是凌晨一点,伴随着最后一首歌曲响起,乔唯一猛地站起身来,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后,打着哈欠道:“终于看完了,爸爸我先去睡啦,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乔仲兴微笑着应了一声,道,“去睡吧。” 乔唯一点了点头,走到房间门口,却又突然想起什么来,回头道:“爸爸,我明天约了同学出去玩,晚上不知道回不回来,到时候再给你打电话啊。” “好。”乔仲兴回答。 乔唯一这才推门走进卧室,关上房门,就此安静无声。 第二天早上,乔唯一早早起床,跟乔仲兴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出了门。 下楼之后,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的时候,乔唯一张口便答:“机场。” 几个小时后,乔唯一所乘坐的飞机抵达了安城。 对她而言,这是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因此即便手里有地址,她还是费了好一番工夫才找到林瑶身份证上的那个地址。 找到那个地址之后,便很顺利地问到了林瑶的所在。 她的儿子因为白血病住在安城医院,今天虽然是大年初一,但她也只会在那里。 乔唯一又打了个车匆匆来到安城医院。 年初一,医院也空前冷清,大多数不怎么严重的住院病人大概都被家里人接回家过年了,只剩下少部分必须要待在医院里的。 乔唯一站在电梯前仔细查看着科室分层,记住楼层之后才按下电梯键。 电梯正好停留在她要去的那层,她数着楼层看着电梯下到一楼,本以为电梯里没人,因此门一开就准备进去,谁知道一下子就跟从里面走出来那人撞在了一起。 这一撞之下,乔唯一愣了,对面的人也愣了。 反应过来,她蓦地掉头就要离开,那人却一下子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直接将她圈进了怀中。 “容隽!”乔唯一又急又气,“你放开我!” 容隽也是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这里撞上她,从昨天接到乔仲兴的电话起,他就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短信,却都是石沉大海的状态,这会儿好不容易将她抱在怀中,哪里肯轻易放手? “不放,就不放。”容隽紧紧地圈着她,说,“反正我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在我的梦里,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惯常会使这样无赖的手段,乔唯一哪能不知道,因此伸出手来就在他腰间重重一拧。 那一下她真是下了狠劲,容隽蓦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却只是将她抱得更紧。 “放开。”她说。 “不放。”他答。 两个人又角力了一阵,乔唯一始终没办法挣开容隽,身上的力气也没办法一直跟他抗衡,只能暂且放松了一些。 容隽这才低低开口道:“我昨天晚上就想到淮市找你的,可是机票都卖完了,一张都加不出来,所以才没去。” 乔唯一只觉得脑子隐隐涨得疼,咬了咬牙之后,才又道:“那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买不到淮市的机票,反而飞安城有机位,我想了想,干脆买了张票飞过来。”容隽顿了顿,才又道,“我错了,我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乔唯一一愣,登时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其实容隽昨天晚上连夜飞到安城,就已经来医院找过林瑶了,只是年三十的晚上,林瑶也带着自己的儿子回家过年了,他扑了个空,并没有见到人。 只是来都来了,他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因此今天一大早就又来到了医院。 林瑶一早带着孩子来医院,就看见了站在住院部门口的他。 只是林瑶并不认识容隽,然而容隽却一眼就认出了她,主动上前找了她。 “我已经问过她了,她和她前夫目前就是在共同照顾孩子,并没有复合的打算。可是如果孩子的病情好转康复,她还是有机会再回去淮市的。”容隽紧紧握着乔唯一的手,说,“到那时候,如果你爸爸和她的缘分依然还在,那他们就可以再续前缘。” 乔唯一听了,一时却仍旧没有说话。 事实上,她之所以来这边,也是想要知道林瑶这一头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她愿意接受她爸爸的第二段感情,那林瑶是不是还有机会可以回头。 没想到容隽却先她一步到来,帮她确定好了她想确定的事。 她心中原本对他怪责到了极点,甚至连他的手机号码都加进了黑名单,这会儿却突然接收到这样的信息,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正在她愣神的当口,电梯门又一次打开,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去,却正好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林瑶。 林瑶似乎是下来找容隽的,她大概是还有什么事情想要跟他确认一下,却在看见乔唯一的时候愣在那里。 一分钟后,容隽暂且回避了一下,留下乔唯一和林瑶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 沉默片刻之后,乔唯一才开口道:“关于之前让您承受的那些,我很抱歉。我对您并没有任何恶意,我只是一时之间没能想明白一些事情……但是现在,我都已经想明白了,您是什么样的人跟我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您是我爸爸喜欢的人。” 林瑶一愣,眼泪随即就掉了下来。 “这么多年,我爸爸尽心尽力地照顾我,他身边没有任何女人,您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所以我知道,您对他而言有多重要。”乔唯一说,“所以有些话,应当由我这个女儿来说——我想帮我爸爸问一句,他还有机会得到自己的幸福吗?” 林瑶闻言,已经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眼见她这样的反应,乔唯一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她六岁儿子的病情并不是影响她和乔仲兴之间的主要因素,因为她记得她那天推开乔仲兴办公室的门时,乔仲兴握着她的手的模样,就像是在宽慰她——那个时候他们应该就知道她孩子的情况,可是乔仲兴却依旧打算把林瑶介绍给她,也就是说,他们是准备一起度过这个难关的。 可是这一切却都在容隽出面之后发生了变化。 所以乔唯一是真的生气,哪怕明知道容隽是为了她,这种怒气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越烧越旺。 可是现在,那个男人就站在不远处的位置,倚着墙,有些眼巴巴地看着这边。 而她只剩了满心无奈。 谁叫她就是遇上了这么个男人呢? 感动的时候能让人感动到死,气人的时候也足以将人气到死—— 乔唯一忽然有些恍惚。 也不知道以后,她到底会是哪种死法? 第1026章 老婆 虽然已经知道了林瑶的答案,乔唯一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可是看着不远处站着的容隽,她却依旧一句话也不想说。 直到林瑶好不容易缓过来,收拾了眼泪,伸出手来握了握乔唯一,低低开口道:“你爸爸是很好很好的人,我原本就不想拖累他的……将来会怎么样我们都不知道,但是,我很谢谢你来跟我说这些话,我也很谢谢你男朋友……” 乔唯一听了,才又抬头看了容隽一眼,却是飞快地就收回了视线。 将她这个反应看在眼里,林瑶似乎意识到什么,顿了顿之后又大:“他很爱你,他是真的一心一意为你好,想要你开心……你有这样一个男朋友,很幸福。” 乔唯一还是没有说话。 “他说有相熟的医生可以帮我安排,我下来,是想再问问他具体情况。”林瑶说。 乔唯一点了点头,道:“那您去吧。” 林瑶这才站起身来,快步走到容隽面前。 乔唯一没有看那边,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机,用眼角余光瞥着那边的动静。 那边两个人说了会儿话,林瑶又转身走过来,走到乔唯一面前后说:“我要上去了,我儿子不能离开我太久……大过年的,难得你们来了安城,中午有时间的话我请你们吃顿饭吧。” “不,不用了。”乔唯一说,“已经给您添了很多麻烦了,就不多打扰了。我来这里就是想见您一面,既然见过了,话也说了,那我也该回去了。” 林瑶点了点头,并不强留,只是道:“是,大过年的,是该待在家里跟亲戚多聚聚,那你们……一路顺风。” 乔唯一也点了点头,道:“您也多保重。” 两个人简单道了别,林瑶便转身走向了电梯的方向,乔唯一一直看着她的身影走进电梯,这才收回视线。 谁知道刚刚一转身,手里的手机忽然就被人拿了过去,随后便听到那人无赖的声音道:“可以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吧?” 乔唯一依然不怎么想跟他多说话,扭头就往外走,说:“手机你喜欢就拿去吧,我会再买个新的。” 容隽还没来得及将自己的电话号码从黑名单里释放出来,连忙转头跌跌撞撞地往外追。 几分钟后,医院住院大楼外,间或经过的两三个病员家属都有些惊诧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那里,年轻的男孩正将同样年轻的女孩抵在墙边,吻得炙热。 这样的情形在医院里实属少见,往来的人都忍不住看了又看。 在不经意间接触到陌生视线的对视之后,乔唯一猛地用力推开了容隽,微微喘着气瞪着他,道:“容隽!” 那边正往这边瞅的人见状连忙快步走开了。 容隽顺着乔唯一的视线看着那人匆匆离开的背影,很快又回过头来,继续蹭着她的脸,低低开口道:“老婆,你就原谅我吧,这两天我都快难受死了,你摸摸我的心,到这会儿还揪在一起呢……” 他第一次喊她老婆,乔唯一微微一愣,耳根发热地咬牙道:“谁是你老婆!” “你,就你。”容隽死皮赖脸地道,“除了你,我不会有第二个老婆——” 乔唯一又推了他一下,没推开。 容隽继续道:“我发誓,从今往后,我会把你爸爸当成我爸爸一样来尊敬对待,他对你有多重要,对我就有多重要。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你就原谅我,带我回去见叔叔,好不好?” “你想得美!”乔唯一说。 容隽说:“这次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现在这边的问题是解决了,叔叔那边也需要善后啊,我不得负责到底吗?有些话你去跟叔叔说,那会让他有心理压力的,所以还是得由我去说。你也不想让叔叔知道我俩因为这件事情闹矛盾,不是吗?” “容隽!你搞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还挺骄傲的是吗?”乔唯一怒道。 容隽连忙一低头又印上了她的唇,道:“没有没有,我去认错,去请罪,去弥补自己犯的错,好不好?” …… 虽然乔唯一脸色依旧不好看,但是容隽还是取得了小范围的阶段性胜利—— 毕竟重新将人拥进了怀中,亲也亲了抱也抱了,顺利将自己的号码从黑名单里解放了出来,以及死皮赖脸地跟着她一起回到了淮市。 下午五点多,两人乘坐的飞机顺利降落在淮市机场。 容隽早安排了人来接,还是上次那位梁叔。 梁桥一看到他们两个人就笑了,“这大年初一的,你们是去哪里玩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吗?” 容隽把乔唯一塞进车里,这才道:“梁叔,让您帮忙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了。”梁桥说,“放心,保证不会失礼的。” 容隽点了点头,乔唯一却冷不丁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梁桥只是笑,容隽连忙道:“我第一次正式上门拜访叔叔,又是新年,当然要准备礼物啦。这会儿去买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我就让梁叔提前准备了。” 乔唯一听了,又瞪了他一眼,懒得多说什么。 她主动开了口,容隽便已如蒙大赦一般开心,再被她瞪还是开心,抓着她的手揉捏把玩,怎么都不肯放。 到了乔唯一家楼下,容隽拎了满手的大包小包,梁桥帮忙拎了满手的大袋小袋,齐齐看着乔唯一。 见到这样的情形,乔唯一微微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转头带路。 谁知道才刚走到家门口,乔唯一就已经听到了屋内传来的热闹人声—— 家里有客人! 而且人还不少,听声音,好像是二叔三叔他们一大家子人都在! 意识到这一点,她脚步不由得一顿,正要伸手开门的动作也僵了一下。 然而站在她身后的容隽显然也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声音,眼见乔唯一竟然想要退缩,他哪里肯答应,挪到前面抬手就按响了门铃。 乔唯一:“……” 下一刻,房门就从里面打开来。 她那个一向最嘴快和嘴碎的三婶就站在门里,一看到门外的情形,登时就高高挑起眉来,重重“哟”了一声。 第1027章 想得美 乔唯一听到这一声“哟”就已经开始头疼,与此同时,屋子里所有人都朝门口看了过来。 乔仲兴也听到了门铃声,正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见门口的一幕,一愣之后很快笑着走了出来,“唯一回来啦!” “爸。”唯一有些讪讪地喊了一声,一转头看到容隽,仿佛有些不情不愿地开口道,“这是我男朋友——” “叔叔好!”容隽立刻接话道,“我叫容隽,桐城人,今年21岁,跟唯一同校,是她的师兄,也是男朋友。” 一秒钟之后,乔仲兴很快就又笑了起来,“容隽是吧?你好你好,来来来,进来坐,快进来坐!” 乔唯一只觉得无语——明明两个早就已经认识的人,却还要在这里唱双簧,他们累不累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很尴尬。 “爸,你招呼一下容隽和梁叔,我去一下卫生间。” 说完乔唯一就光速逃离这个尴尬现场,而容隽两只手都拿满了东西,没办法抓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跑开。 好在这样的场面,对容隽而言却是小菜一碟,眼前这几个亲戚算什么?他巴不得她所有亲戚都在场,他好名正言顺地把自己介绍给他们。 只是乔仲兴在给容隽介绍其他的亲戚前,先看向了容隽身后跟着的梁桥,道:“这位梁先生是?” “哦,梁叔是我外公的司机,给我外公开了很多年车。”容隽介绍道,“今天也是他接送我和唯一的。” 乔仲兴听了,立刻接过东西跟梁桥握了握手。 而屋子里,乔唯一的二叔和二婶对视一眼,三叔和三婶则已经毫不避忌地交头接耳起来。 今天是大年初一,容隽也不好耽误梁桥太多时间,因此很快就让梁桥离开了。 梁桥一走,不待乔仲兴介绍屋子里其他人给容隽认识,乔唯一的三婶已经抢先开口道:“容隽是吧?哎哟我们家唯一真是出息了啊,才出去上学半年就带男朋友回来了,真是一表人才啊……你不是说自己是桐城人吗?怎么你外公的司机在淮市?你外公是淮市人吗?” “是。”容隽微笑回答道,“我外公外婆是住在淮市的,我小时候也在淮市住过几年。” “那你外公是什么单位的啊?居然还配有司机呢?”三婶毫不犹豫地就问出了自己心头最关注的问题。 乔仲兴听了,不由得低咳了一声,随后道:“容隽,这是唯一的三婶,向来最爱打听,你不要介意。” “不会不会。”容隽说,“也不是什么秘密,有什么不能对三婶说的呢?” 说完,他就报出了外公许承怀所在的单位和职务。 话音刚落,屋子里就骤然安静了几秒钟。 乔唯一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诡异的沉默。 她不由得怔忡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屋子里的人,还没来得及开口问什么,便又听三婶道:“那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啊?” 容隽如实回答。 屋子里瞬间又静默了几秒钟。 而乔唯一已经知道先前那股诡异的静默缘由了,她不由得更觉头痛,上前道:“容隽,我可能吹了风有点头痛,你陪我下去买点药。” 容隽闻言立刻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很难受吗?那你不要出门了,我去给你买。” “不严重,但是吃了药应该会好点。”乔唯一说,“我想下去透透气。” 乔仲兴一向明白自己女儿的心意,闻言便道:“那行,你们俩下去买药吧,只是快点回来,马上要开饭了。” 乔唯一拉着容隽的手就往外走。 大门刚刚在身后关上,就听见原本安静平和的屋子骤然又喧哗起来,乔唯一连忙拉着容隽紧走了几步,隔绝了那些声音。 容隽哪能看不出来她的意图,抬起手来拨了拨她眉间的发,说:“放心吧,这些都是小问题,我能承受。” “我不能。”乔唯一说。 容隽听了,不由得又深看了她几眼,随后伸出手来抱住她,道:“那交给我好不好?待会儿你就负责回房间里休息,其他的人和事都交给我来面对,这不就行了吗?” 乔唯一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两个人去楼下溜达了一圈又上来,一进门,便已经可以清晰地看见二叔三叔一家人的眼睛都在容隽身上打转。 乔唯一立刻执行容隽先前的提议,直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只剩下容隽和乔仲兴在外面应付。 虽然隔着一道房门,但乔唯一也能听到外面越来越热烈的氛围,尤其是三叔三婶的声音,贯穿了整顿饭。 乔唯一索性坐在电脑前戴上耳机听音乐。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从身后一把抱住她,随后偏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乔唯一闻到酒味,微微皱了皱眉,摘下耳机道:“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容隽一面说着,一面拉着她起身走到床边,坐下之后伸手将她抱进了怀中。 乔唯一坐在他腿上,看着他微微有些迷离的眼神,顿了顿才道:“他们很烦是不是?放心吧,虽然是亲戚,但是其实来往不多,每年可能就这么一两天而已。” 容隽听得笑出声来,微微眯了眼看着她,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这个人,心志坚定得很,不至于被几个奇葩亲戚吓跑。” 乔唯一忍不住拧了他一下,容隽却只是笑,随后凑到她耳边,道:“我家没有什么奇葩亲戚,所以,你什么时候跟我去见见我外公外婆,我爸爸妈妈?” 乔唯一听了,咬了咬唇,顿了顿之后,却又想起另一桩事情来,“林瑶的事情,你跟我爸说了没有?” 容隽还是稍稍有些喝多了,闻言思考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要说什么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道:“他们话太多了,吵得我头晕,一时顾不上,也没找到机会——不如,我今天晚上在这里睡,等明天早上一起来,我就跟你爸爸说,好不好?” “你知道你哪里最美吗?”乔唯一说,“想得美!” 容隽乐不可支,抬起头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随后紧紧圈住她的腰,又吻上了她的唇。 “谁说我只有想得美?”容隽说,“和你在一起,时时刻刻都很美。” 第1028章 莫大的欣慰 因为乔唯一的性格,她的房间从来没有人敢随便进来,再加上又有乔仲兴在外面,因此对她来说,此刻的房间就是个绝对安全的空间,和容隽待在一起也不需要顾忌什么。 虽然两个人并没有做任何出格的事,可就这么抱着亲着,也足够让人渐渐忘乎所以了。 乔唯一这一天心情起伏极大,原本就心累,又在房间里被容隽缠了一会儿,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等到她一觉睡醒,睁开眼时,立刻就从床上弹了起来。 不仅仅她睡着了,喝多了的容隽也睡着了——此时此刻就睡在她旁边,显然已经睡熟了。 而房门外面很安静,一点嘈杂的声音都没有,乔唯一看看时间,才发现已经十点多了。 她推了推容隽,容隽睡得很沉一动不动,她没有办法,只能先下床,拉开门朝外面看了一眼。 原本热闹喧哗的客厅这会儿已经彻底安静了,一片狼藉的餐桌和茶几也被打扫出来了,乔仲兴大约也是累坏了,给自己泡了杯热茶,刚刚在沙发里坐下。 听到声音,他转头看到乔唯一,很快笑了起来,“醒了?” 乔唯一脸顿时一热。 乔仲兴会这么问,很明显他是开门看过,知道她和容隽都睡着了……就是不知道他开门的时候,她和容隽睡觉的姿势好不好看? “爸爸……”乔唯一走上前来,在他身边坐下,道,“我是不小心睡着的。” “我知道。”乔仲兴说,“两个人都没盖被子,睡得横七竖八的。” 乔唯一的脸顿时更热,索性抹开面子道:“那你怎么不进来把容隽拎起来扔出去?你就不怕自己的女儿吃亏吗?” 乔仲兴听得笑出声来,随后道:“容隽这个小伙子,虽然还很年轻,你们认识的时间也不长,但是我觉得他是靠得住的,将来一定能够让我女儿幸福。所以我还挺放心和满意的。” 乔唯一听了,伸出手来挽住他的手臂,朝他肩膀上一靠,轻声道:“爸爸你也要幸福,我才能幸福啊。” 乔仲兴拍了拍她的脸,说:“我女儿幸福,就是我最幸福的事了。” 乔唯一闻言,又往他身上蹭了蹭。 “关于你二叔三叔他们那边,你不用担心。”乔仲兴说,“万事有爸爸拦着呢,我不会让他们给容隽带去什么麻烦……所以啊,你放心跟他谈你们的恋爱,不用想其他的。” 乔唯一轻轻“嗯”了一声,愈发往乔仲兴身上靠了靠。 于是乎,这天晚上,做梦都想在乔唯一的房间里过夜的容隽得偿所愿,在她的小床上美美地睡了整晚。 而乔唯一则在客房里睡了一夜。 容隽平常虽然也会偶尔喝酒,但是有度,很少会喝多,因此早上醒过来的时候,他脑子里先是空白了几秒,随后才反应过来什么,忍不住乐出了声—— 又在专属于她的小床上躺了一会儿,他才起身,拉开门喊了一声:“唯一?” 乔仲兴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道:“容隽,你醒了?” “叔叔早上好。”容隽坦然地打了声招呼,随后道,“唯一呢?” “下楼买早餐去了。”乔仲兴说,“刚刚出去。我熬了点白粥,你要不要先喝点垫垫肚子?” “不用不用。”容隽说,“等她买了早餐上来一起吃吧。” 乔仲兴说:“行,那你先去洗漱吧。” 容隽应了一声,转身就走进了卫生间,简单刷了个牙洗了个脸走出来,就记起了另一桩重要事—— 乔仲兴厨房里那锅粥刚刚关火,容隽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看着他,郑重其事地开口道:“叔叔,关于上次我找您说的那些事,我想跟您说声抱歉。” 乔仲兴闻言,怔了片刻之后才道:“道什么歉呢?你说的那些道理都是对的,之前是我忽略了,我还要感谢你提醒我呢。我不能让唯一不开心……” “我原本也是这么以为的。”容隽说,“直到我发现,逼您做出那样的选择之后,唯一才是真的不开心。” 乔仲兴忍不住又愣了一下,随后道:“之前你们闹别扭,是因为唯一知道了我们见面的事?” “不不不。”容隽矢口否认,道,“是唯一觉得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影响到了您的决定,她怕您会因此不开心,所以她才不开心。” 乔仲兴静默片刻,才缓缓叹息了一声,道:“这个傻孩子。” “关于这一点,我也试探过唯一的想法了。”容隽说,“她对我说,她其实是可以接受您有第二段感情的,只要您觉得开心幸福,她不会反对。那一天,原本是我反应过激了,对不起。” 乔仲兴一时没有答话。 容隽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又继续道:“所以在这次来拜访您之前,我去了一趟安城。” 乔仲兴讶然抬头。 容隽说:“林女士那边,我已经道过歉并且做出了相应的安排。也请您接受我的道歉。你们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过,从来没有跟您说过那些神经兮兮的话,你们原本是什么样子的,就应该是什么样子。” 乔仲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已经连林瑶都去找过了,一时之间内心百感交集,缓步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来用力拍了拍容隽的肩膀,低声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和唯一,都是好孩子。” “我要谢谢您把唯一培养得这么好,让我遇上她。”容隽说,“我发誓,我会一辈子对唯一好的,您放心。” 乔仲兴欣慰地点了点头,道:“没有什么比唯一开心幸福更重要。” “所以,关于您前天在电话里跟我说的事情,我也考虑过了。”容隽说,“既然唯一觉得我的家庭让她感到压力,那我就应该尽力为她排遣这种压力……我会把家庭对我的影响降到最低的。” 乔仲兴闻言,道:“你不是说,你爸爸有意培养你接班走仕途吗?” “只是有意嘛,并没有确定。”容隽说,“况且就算确定了还可以改变呢。我想了想,对自主创业的兴趣还蛮大的,所以,我觉得自己从商比从政合适。” 乔仲兴听了,心头一时大为感怀,看向容隽时,他却只是轻松地微微挑眉一笑,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而对于一个父亲来说,世上能有一个男人愿意为自己的女儿做出这样的牺牲与改变,已经是莫大的欣慰与满足了。 第1029章 滋味 没过多久乔唯一就买了早餐上来,乔仲兴接过来去厨房装盘,而乔唯一则在自己房间里抓到了又躺回床上的容隽。 “我爸爸粥都熬好了,你居然还躺着?”乔唯一说,“你好意思吗?” “做早餐这种事情我也不会,帮不上忙啊。”容隽说,“有这时间,我还不如多在我老婆的床上躺一躺呢——”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又上前在他身上拧了起来,随后道:“那你该说的事情说了没?” 容隽点了点头。 “都说了?”乔唯一又问。 容隽握着她的手,道:“你放心吧,我已经把自己带给他们的影响完全消除了,这事儿该怎么发展,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你不再是他们的顾虑……” 乔唯一听了,这才微微哼了一声。 容隽凑上前,道:“所以,我这么乖,是不是可以奖励一个亲亲?” 乔唯一闻言,略略挑了眉,道:“你还真好意思说得出口呢。” 容隽听了,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乔唯一懒得理他,起身就出了房门。 虽然这会儿索吻失败,然而两个小时后,容隽就将乔唯一抵在离家的电梯里,狠狠亲了个够本。 接下来的寒假时间,容隽还是有一大半的时间是在淮市度过的,而剩下的一小半,则是他把乔唯一提前拐回桐城度过的。 乔唯一提前了四五天回校,然而学校的寝室楼还没有开放,容隽趁机忽悠她去自己家里住,乔唯一当然不会同意,想找一家酒店开间房暂住几天,又怕到时候容隽赖着不走出事,索性去了本地一个女同学家里借住。 对此容隽十分郁闷。 不愿意去他家住他可以理解,他原本也就是说出来逗逗她,可是跑到同学家里借住是几个意思?这不明摆着就是为了防他吗! 为此容隽脸上挂了好几天的闷闷不乐。 然而却并不是真的因为那件事,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闷闷不乐的时候,乔唯一会顺着他哄着他。 容隽尝到了甜头,一时忘形,摆脸色摆得过了头,摆得乔唯一都懒得理他了,他才又赶紧回过头来哄。 两个人日常小打小闹,小恋爱倒也谈得有滋有味—— 直到容隽在开学后不久的一次篮球比赛上摔折了手臂。 容隽出事的时候乔唯一还在上课,直到下课她才看到手机上的消息,顿时抓着书包就冲到了医院。 乔唯一抵达医院病房的时候,病房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除了跟容隽打比赛的两名队友,还有好几个陌生人,有在忙着跟医生咨询容隽的伤情的,有在跑前跑后办手续的,还有忙着打电话汇报情况的。 乔唯一有些发懵地走进门,容隽原本正微微拧了眉靠坐在病床上,一见到她,眉头立刻舒展开来,“老婆,过来。” 那几个陌生男人闻言瞬间都看向了乔唯一。 乔唯一匆匆来到病床边,盯着他做了简单处理的手臂,忍不住咬了咬唇道:“你怎么样啊?疼不疼?” “疼。”容隽说,“只是见到你就没那么疼了。” “那这个手臂怎么治?”乔唯一说,“要做手术吗?能完全治好吗?” 容隽看向站在床边的医生,医生顿时就笑了,代为回答道:“放心吧,普通骨折而已,容隽还这么年轻呢,做了手术很快就能康复了。” 乔唯一听了,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却仍旧是苦着一张脸,坐在床边盯着容隽的那只手臂。 容隽见状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来捏她的脸想要哄她笑,乔唯一却飞快地打掉他的手,同时往周围看了一眼。 容隽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见状道:“好了,也不是多严重的事,你们能回去忙你们的工作了吗?护工都已经找好了,我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 刚刚打电话的那个男人收了手机走过来,道:“容先生眼下身在国外,叮嘱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他们回去,我留下。” “谁要你留下?”容隽瞪了他一眼,说,“我爸不在,办公室里多的是工作要你处理呢,你赶紧走。” 那人听了,看看容隽,又看看坐在病床边的乔唯一,不由得笑了笑,随后才道:“行,那等你明天做手术的时候我再来。” 容隽的两个队友也是极其会看脸色的,见此情形连忙也嘻嘻哈哈地离开了。 不多时,原本热热闹闹的病房里就只剩了乔唯一和他两个。 容隽这才道:“刚才那几个都是我爸手底下的人,做事一板一眼的,懒得跟他们打交道。” 乔唯一正给他剥橙子放进他口中,闻言道:“你把他们都赶走了,那谁来照顾你啊?” 容隽含住她递过来的橙子,顺势也含住了她的手指,瞬间眉开眼笑。 “这不是还有你吗?”他含含混混地开口道。 “我没有时间。”乔唯一说,“我还要上课呢。” 容隽闻言,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随后道:“行吧,那你就好好上课吧,骨折而已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让我一个人在医院自生自灭好了。” 乔唯一才不上他的当,“也不是一个人啊,不是给你安排了护工吗?还有医生护士呢。我刚刚看见一个护士姐姐,长得可漂亮了——啊!” 话音未落,乔唯一就惊呼了一声,因为容隽竟然趁着吃橙子的时候咬了她一口。 “再漂亮也不要。”容隽说,“就要你。你就说,给不给吧?” “不给不给不给!”乔唯一怒道,“我晚上还有活动,马上就走了!” 乔唯一这一“马上”,直接就“马上”到了晚上。 晚上九点多,正在上高三的容恒下了晚自习赶到医院来探望自己的兄长时,病房里却是空无一人。 卫生间的门关着,里面水声哗哗,容恒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哥,我来看你了,你怎么样啊?没事吧?” 几分钟后,卫生间的门打开,容隽黑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来,面色不善地盯着容恒。 而跟着容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还有一个耳根隐隐泛红的漂亮姑娘。 坐在病床边的容恒险些就直接栽下来。 又两分钟后,容恒直接就被赶出了病房。 第1030章 故意 容恒一走,乔唯一也觉得有些坐不住了,整理整理了自己的东西就想走。 容隽却说什么都不让她走。 “都这个时间了,你自己坐车回去,我怎么能放心呢?”容隽说,“再说了,这里又不是没有多的床,你在这里陪陪我怎么了?” “有护工陪你啊!”乔唯一恼道。 “谁要他陪啊!”容隽说,“我认识他是谁啊?我晚上手要是疼得睡不着,想要找人说说话,难道找这么一个陌生男人聊天?让我跟一个陌生男人独处一室,你放心吗你?” 乔唯一闻言,不由得气笑了,说:“跟你独处一室,我还不放心呢!” 容隽也气笑了,说:“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怎么你了吗?刚刚在卫生间里,我不也老老实实什么都没做吗?况且我这只手还这个样子呢,能把你怎么样?” 乔唯一实在是服了他的理直气壮。 刚刚在卫生间里,她帮他擦身,擦完前面擦后面,擦完上面他还要求擦别的地方……要不是容恒刚好来了在外面敲门,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亏他说得出口。 虽然如此,乔唯一还是盯着他的手臂看了一会儿,随后道:“大不了我明天一早再来看你嘛。我明天请假,陪着你做手术,好不好?” “不好。”容隽说,“我手疼,疼得不得了……你一走,我就更疼了……我觉得我撑不到明天做手术了……算了算了你要走就走吧,我不强留了……” 这人耍赖起来本事简直一流,乔唯一没有办法,只能咬咬牙留了下来。 因为她留宿容隽的病房,护工直接就被赶到了旁边的病房,而容隽也不许她睡陪护的简易床,愣是让人搬来了另一张病床,和他的并排放在一起作为她的床铺,这才罢休。 只是如此一来,他能睡得着觉才怪。 怎么说也是两个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哪怕容隽还吊着一只手臂,也能整出无数的幺蛾子。 从熄灯后他那边就窸窸窣窣动静不断,乔唯一始终用被子紧紧地裹着自己,双眸紧闭一动不动,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 直到容隽得寸进尺,竟然从他的那张病床上,一点点地挪到了她在的这张病床上! 乔唯一终于忍无可忍,“容隽!” 哪知一转头,容隽就眼巴巴地看着她,可怜兮兮地开口道:“老婆,我手疼,你让我抱着你,闻着你的味道,可能就没那么疼了。” 乔唯一这一晚上被他折腾得够呛,听见这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然而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之后,却忽然平静地开了口:“好吧,可是你必须答应我,躺下之后不许乱动,乖乖睡觉。” 容隽瞬间大喜,连连道:“好好好,我答应你,一定答应你。” 乔唯一听了,忽然就扬起脸来在他唇角亲了一下,“这才乖。” 容隽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伸出另一只手来抱住她,躺了下来。 乔唯一乖巧地靠着他,脸正对着他的领口,呼吸之间,她忽然轻轻朝他的脖子上吹了口气。 容恒蓦地一僵,再开口时连嗓子都哑了几分:“唯一?” “你脖子上好像沾了我外套上的短毛,我给你吹掉了。”乔唯一说,“睡吧。” 容隽简直要疯了。 睡? 这要怎么睡? 这跟他想象中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至少在他想象之中,自己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老婆……”容隽忍不住蹭着她的脸,低低喊了她一声。 “容隽,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乔唯一闭着眼睛,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容隽安静了几秒钟,到底还是难耐,忍不住又道:“可是我难受……” “明天做完手术就不难受了。”乔唯一说,“赶紧睡吧。” “不是那种难受……” 乔唯一这才终于缓缓睁开眼来看着他,一脸无辜地开口问:“那是哪种?” 容隽又往她身上蹭了蹭,说:“你知道的……” 乔唯一的确是知道。 两个人在一起这么几个月,朝夕相处的日子那么多,她又不是傻瓜,当然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可是面对胡搅蛮缠撒泼耍赖的骗子,她一点也不同情。 “那要怎么才不难受?”乔唯一反问。 听到这句话,容隽瞬间大喜,控制不住地就朝她凑过去,翻身就准备压住。 然而这一牵一扯之间,他那只吊着的手臂却忽然碰撞了一下,一瞬间,容隽就疼得瑟缩了一下,额头上冷汗都差点下来了。 乔唯一也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一下子坐起身来帮忙拖了一下他的手臂,“怎么样?没有撞伤吧?” 容隽哼唧了两声,瞬间什么歪心思都没了。 乔唯一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也不知道是该心疼还是该笑,顿了顿才道:“都叫你老实睡觉了,明天还做不做手术啦?你还想不想好了?” 容隽很郁闷地回到了自己那张床上,拉过被子气鼓鼓地盖住自己。 乔唯一同样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翻身之际,控制不住地溢出一声轻笑。 容隽隐隐约约听到,转头朝她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想法——这丫头,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 事实证明,乔唯一就是故意的。 这是容隽在手术后的几天得出来的结论。 手术后,他的手依然吊着,比手术前还要不方便,好多事情依然要乔唯一帮忙。 乔唯一虽然口口声声地说要回学校去上课,事实上白天的大部分时间,以及每一个晚上依然是待在他的病房里的。 从前两个人只在白天见面,而经了这次昼夜相对的经验后,很多秘密都变得不再是秘密——比如,他每天早上醒来时有多辛苦。 对此容隽并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反正她早晚也是要面对的。 他习惯了每天早上冲凉,手受伤之后当然不方便,他又不肯让护工近身,因此每一天早上,他都会拉着乔唯一给自己擦身。 起初他还怕会吓到她,强行克制着自己,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乔唯一居然会主动跟它打招呼。 这下容隽直接就要疯了,谁知道乔唯一打完招呼就走,一点责任都不担上身,只留一个空空荡荡的卫生间给他。 如此几次之后,容隽知道了,她就是故意的! 第1031章 不乖 由此可见,亲密这种事,还真是循序渐进的。 此前在淮市之时,乔唯一不小心摸到他一下都会控制不住地跳脚,到如今,竟然学会反过来调戏他了。 她大概是觉得他伤了一只手,便拿她没有办法了? 乔唯一的确是这么想的。 毕竟容隽虽然能克制住自己,可是不怀好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手都受伤了还这么作,她不趁机给他点教训,那不是浪费机会? 只是话虽如此,她却还是不敢太过分—— 毕竟每每到了那种时候,密闭的空间内氛围真的过于暧昧,要是她不保持足够的理智闪快点,真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好在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明天容隽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这种折磨人的日子终于可以过去了。 虽然如此,乔唯一心里却还有另一重担忧。 明天不仅是容隽出院的日子,还是他爸爸妈妈从国外回来的日子,据说他们早上十点多就会到,也就是说大概能赶上接容隽出院。 如此一来,她应该就会跟他爸爸妈妈碰上面。 虽然她已经见过他妈妈,并且容隽也已经得到了她爸爸的认可,见家长这三个字对乔唯一来说已经不算什么难事,可是她就是莫名觉得有些负担。 这样的负担让她心情微微有些沉重,偏偏容隽似乎也有些心事一般,晚上话出奇地少,大多数时候都是安静地坐在沙发里玩手机。 乔唯一去卫生间洗澡之前他就在那里玩手机,她洗完澡出来,他还坐在那里玩手机。 “容隽,你玩手机玩上瘾是不是?”乔唯一忍不住皱眉问了一句。 容隽听了,立刻就收起手机往身后一藏,抬眸冲她有些敷衍地一笑。 乔唯一察觉出他情绪不高,不由得上前道:“知道你住了几天医院憋坏了,明天不就能出去玩了吗?你再忍一忍嘛。” 容隽听了,不由得微微眯了眼,道:“谁说我是因为想出去玩?” “不是因为这个,还能因为什么?”乔唯一伸出手来戳了戳他的头。 容隽微微一偏头,说:“是因为不想出院不行吗?” 乔唯一蓦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惊道:“我是不是戳坏你的脑子了?” 容隽伸出完好的那只手就将她抱进了怀中,说:“因为我知道出院你就不会理我了,到时候我在家里休养,而你就顾着上课上课,你也不会来家里看我,更不会像现在这样照顾我了……” 乔唯一低下头来看着他,道:“容隽,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吗?” “什么?” “怨妇。” 容隽听了,哼了一声,道:“那我就是怨妇,怎么了?你这么无情无义,我还不能怨了是吗?” “我请假这么久,照顾你这么多天,你好意思说我无情无义?”乔唯一拧着他腰间的肉质问。 “我就要说!”容隽说,“因为你知道我说的是事实,你敢反驳吗?” 乔唯一对他这通贷款指责无语到了极点,决定停止这个问题的讨论,说:“我在卫生间里给你放了水,你赶紧去洗吧。” “不洗。”容隽继续别扭。 “不洗算了。”乔唯一哼了一声,说,“反正脏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说完她就起身走到床头,拿了吹风机吹头。 吹风机嘈杂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乔唯一却还是听到了一声很响很重的关门声,回头一看,原本坐在沙发里的人已经不见了,想必是带着满腹的怨气去了卫生间。 乔唯一知道他就是故意的,因此才不担心他,自顾自地吹自己的头发。 只是她吹完头发,看了会儿书,又用手机发了几条消息后,那个进卫生间洗一点点面积的人还没出来。 乔唯一忍不住抬起头来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看,决定按兵不动,继续低头发消息。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卫生间里还是没有动静,乔唯一终于是坐不住了,起身走过去,伸出手来敲了敲门,“容隽?” 容隽没有回应。 “容隽,你不出声,我也不理你啦!”乔唯一说。 又过了片刻,才听见卫生间里的那个人长叹了一声。 这声叹息似乎包含了许多东西,乔唯一顿时再难克制,一下子推开门走进去,却顿时就僵在那里。 容隽原本正低头看着自己,听见动静,抬起头来看向她,眼睛里竟然流露出无辜的迷茫来。 “老婆,它不乖。”他说。 乔唯一瞬间涨红了脸,转开了视线。 虽然这几天以来,她已经和容隽有过不少亲密接触,可是这样直观的画面却还是第一次看见,瞬间就让她无所适从起来。 片刻之后,乔唯一才蓦地咬了牙,开口道:“你自己不知道解决吗?” 说完她就准备走,可是脚步才刚刚一动,容隽就拖住了她。 随后,他拖着她的那只手呈现到了她面前,“我没法自己解决,这只手,不好使……” 乔唯一脑子里再度轰的一声。 随后,是容隽附在她耳边,低低开口道:“老婆,我洗干净了……” …… 再从卫生间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 容隽喜上眉梢大大餍足,乔唯一却是微微冷着一张泛红的脸,抿着双唇直接回到了床上。 容隽得了便宜,这会儿乖得不得了,再没有任何造次,倾身过去吻了吻她的唇,说了句“老婆晚安”,就乖乖躺了下来。 乔唯一瞪了他一眼,也关灯躺了下来。 容隽那边很安静,仿佛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乔唯一却始终没办法平复自己的心跳,以至于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一颗心还忽快忽慢地跳动着,搅得她不得安眠,总是睡一阵醒一阵,好像总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似的。 也不知睡了多久,正朦朦胧胧间,忽然听见容隽在喊她:“唯一,唯一……” 乔唯一瞬间就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里仍旧是一片漆黑。 至于旁边躺着的容隽,只有一个隐约的轮廓。 “怎么了?”她只觉得他声音里隐约带着痛苦,连忙往他那边挪了挪,“你不舒服吗?” “不舒服。”容隽说。 “哪里不舒服?”乔唯一连忙就要伸出手来开灯。 容隽却一把捉住了她那只手,放进了自己的被窝里。 “这里不舒服。”他哼哼唧唧的,“老婆,你帮帮它,再帮帮它……” 第1032章 请勿打扰 乔唯一再想要缩回去,已经晚了。 她只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 天还没亮的病房里,她被容隽哄着,求着,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总之就是糊里糊涂、头脑昏沉、心跳如雷,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偏偏,挣不开,也不想挣开。 容隽也没想到会直接走到最后一步。 他原本就是想像昨天晚上那样哄她帮帮自己,谁知道昨天晚上还闹过脾气的人,今天却异常乖巧配合,两个人鼻息交缠紧紧相依,渐渐地就失了控。 直至那一刻,容隽才发现,动情的原来不止他一个。 如此一来,事情就更加不可控制了。 从天不亮到天亮,病房门外那“请勿打扰”的灯牌始终就没有灭过。 …… 早上十点多,容卓正和许听蓉从机场抵达医院,直奔上楼探望自己的儿子。 进门的时候,容隽正坐在病床边费劲地给自己穿一件衬衣,左手明明受伤了吊在脖子上,他却宁愿悬空手臂也要把那只袖子穿进去。 许听蓉一看他这个样子就来气,还来不及说心疼和安慰的话,上前就打了他一下,说:“就这么爱漂亮吗?手受伤了能不能消停一下?这只袖子不穿能怎么样?谁看你啊?” 容卓正也是眉头紧拧,显然也是十分不赞成他这个举动。 “妈!”容隽避开许听蓉的手臂,道,“你说谁看?唯一看呗!” 许听蓉一听,立刻就住了手,往病房四周看了看,“唯一呢?” “下楼扔垃圾去了。”容隽回答。 许听蓉闻言愣了一下,才道:“不是有清洁工吗?下楼扔什么垃圾?” 容隽一怔,没有回答,转头继续跟自己的衬衣较劲。 许听蓉忍不住又打了他一下,说:“唯一都照顾你这么多天了,你什么样她没见过?犯得着你这么费劲吗?把手给我吊回去!” “那不行。”容隽说,“怎么说唯一今天会第一次去我们家,我必须得端正整齐,不能让她觉得受到了怠慢。” 许听蓉听了,觉得他说的也在理,随后又猛地反应过来什么,道:“那我得吩咐厨房做几道拿手菜啊!都这个时间了,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拿着手机走到窗边打起了电话。 容卓正在病床尾立了片刻,忽然开口问了句:“床单哪儿去了?” 此时此刻,容隽坐着的那张病床上只有被子和褥子,床单……的确是不知所踪。 容隽顿时就又僵了一下。 与此同时,刚刚抱着一张新床单走到病房门口的乔唯一也僵在了那里。 病房里光线明灭一变化,里面的人就都看了过来,容隽立刻站起身,跑过来拉了全身僵硬的乔唯一进屋。 “唯一,这是我爸,那是我妈,你们上次已经见过了。”容隽站在乔唯一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抵着她,后盾一般。 乔唯一回过神来,连忙打招呼道:“伯父好,伯母好。” 容卓正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道:“唯一,你好。” 许听蓉已经挂了电话,快步走了过来,拉过乔唯一道:“唯一,这次可真是辛苦你了,要你帮我们照顾容隽这么些天,瞧瞧你,都累瘦了。” “不辛苦。”乔唯一说,“我也没做什么。” “哪能不辛苦,我儿子能有多麻烦我还不知道吗……”许听蓉一面说着,一面就看向了她怀中抱着的东西,道,“这床单怎么回事?叫清洁或者护士来换就行了啊,怎么还你自己跑去拿?” 乔唯一瞬间红了耳根,张口结舌。 “妈!”容隽连忙道,“你别管这些有的没的行不行?唯一已经帮我把行李收拾好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爸,您去问问医生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容卓正瞥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许听蓉则左顾右盼着走向了卫生间。 眼见着两个人都被支走了,乔唯一终于再也绷不住,一转头就撞进容隽怀中,只觉得没脸见人。 容隽连忙用完好的那只手护住她,低笑了一声,道:“没事没事,有什么大不了的啊……” 乔唯一恼上心头,张口就在他胸前重重咬了一下。 容隽闷哼了一声,却只是笑着将她抱得更紧。 …… 出院后,容隽在家休养了两天,这才又吊着手臂回到学校。 原本他是准备再多休养几天的,可是他待在家里两天,那个小女人愣是不来看他一眼,只给他打电话发短信,这他怎么能忍?唯有提前回到了学校。 于是这天,乔唯一刚刚和室友一起走出上完课的教室,直接就被容隽堵在了门口。 周围一片看热闹的眼神和起哄声,容隽哪里是怕这个的人,大摇大摆地拉了乔唯一的手就走。 吃饭的地方依旧是在食堂,其实食堂的东西容隽早已经吃腻了,只是她中午还有一个社团活动要参加,只能将就。 “老婆,你会做饭吗?”容隽问。 “不会。”乔唯一头也不抬地回答。 “那你学一学呗!” “为什么要学这个?” “做给我吃啊!”容隽坦然地回答。 乔唯一白了他一眼,说:“宿舍楼不让自己东西,被逮到可是要通报的。” 容隽顿时就笑了,“谁让你在宿舍里做了?” “不然还能在哪儿做?”乔唯一说,“我来食堂打工做给你吃吗?” 容隽只是笑。 一周后,乔唯一就知道容隽为什么想要她学做饭了。 因为他居然在学校旁边给自己弄了套房子! 美其名曰:是为了有自己的空间和方便学习。 可是乔唯一哪能不知道他打的是什么主意? 然而虽然她心里清楚地知道他的意图,有些事情却终究无比避免—— 当天晚上,在热热闹闹的暖局派对结束后,所有前来聚会的人一哄而散,只有乔唯一被强留了下来,再没能走出房门半步。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两个人才又相携出门,一起走进了学校大门。 自那之后,隔三差五,乔唯一便总是被容隽从宿舍楼拐走,一拐就是整夜。 第1033章 正轨 自从安置了这套房子之后,容隽便总是长时间地居住在那里,很少再回家。 这是他第一次离家独自在外居住,许听蓉哪里放心,三番两次地带着家里的阿姨过来打扫探视。 不巧的是,她来了三次,就撞上乔唯一三次。 第一次是下午,乔唯一是坐在餐厅里看书做功课; 第二次是中午,乔唯一在帮容隽晾晒刚刚洗好的床单; 第三次是周六的早上,乔唯一在卫生间里洗澡,而容隽只穿了条短裤,大大咧咧地坐在沙发里玩游戏。 见此情形许听蓉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就朝自己儿子身上挥了一巴掌。 而容隽则在看见她的时候就抓狂了,“妈,不是跟你说了没事不要过来了吗?” “你当然不想我过来了!”许听蓉说,“我不来,任你在外头胡闹是不是?” “妈——”容隽忍不住又长长地喊了她一声,“我成年了,唯一也成年了……你这样老往这里跑,唯一会不好意思的!您赶紧走吧,别等她出来撞上你。” 许听蓉从来也不是那种管太多的母亲,闻言也不准备多留,只是要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又掐了容隽一把,说:“你给我小心点听到没有?唯一还那么年轻,你别搞出什么祸事出来!” 容隽一听就乐出了声,一面将许听蓉往外推,一面道:“您放心放心,我心头有数呢,我疼她都来不及,哪舍得让她遭罪!” 他这头刚刚将许听蓉推出门,关上门一转头,就看见了从卫生间里探出一个头的乔唯一。 两个人对视一眼,乔唯一扭头就走进了卧室,直接裹着浴巾将自己藏进了被窝里。 容隽跟着走进来,坐到床边看着她。 “我以后不过来了。”乔唯一有些郁闷地开口道。 容隽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我刚都跟我妈说了,让她没事别过来了,以后不会再撞上了……况且今天也没撞上不是吗?” 说完,他便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 乔唯一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今天的确是没有撞上,可是还不如往天撞上的时候呢——至少没这么尴尬! “不管。”乔唯一说,“反正我以后就不过来了!” 容隽闻言,掀开被子挤进了被窝,将她抱在怀中,道:“那你舍得我一个人独守空房啊?” 乔唯一抬起手来捏上他的耳朵,“那你可以搬回宿舍啊,或者搬回家里,两个地方都有很多人陪你。” “嗯?”容隽低下头来抵着她,“你觉得他们能够代替你?” “我不介意被人代替。”乔唯一说。 “我介意!”容隽咬牙切齿,一把将她擒入怀中,缠闹起来。 乔唯一刚刚洗过澡又被他闹,原本不情不愿,然而情到浓时,偏偏又不由自主。 “老婆,你从学校里搬出来吧……”容隽咬着她的耳朵,低低道,“别住宿舍了,又窄又挤,人又多,洗个澡都要排队……哪有我这里舒服,对不对?” 乔唯一还被他缠着,闻言咬了咬唇,道:“学校的住宿费是我爸爸给我交的,你去跟他说啊,他要是同意了,我也无话可说。” “去就去。”容隽立刻抽身而起,探手就去摸放在床头的手机。 “喂——”乔唯一连忙伸出手来拉住他,重新将他拽进了被窝里。 两个人再度闹作一团,不再过来这件事,也就完全地被抛到了脑后。 …… 自那天后,许听蓉的确是减少了来这边的频率,而且每次来之前总会先给容隽打个电话避免尴尬。 而乔唯一也照旧每周过来留宿一两天,容隽自然是巴不得她能夜夜留宿的,可是乔唯一不愿意,他就只能更多地趁着白天的时间将她往这里拐。 然而这样的日子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进入新的一学年之后,容隽升大四,开始渐渐忙了起来。 大四的课业并不算多,可是他一边要上课,一边要忙自己创业的事情,陪乔唯一的时间自然就少了许多。 对此起初乔唯一还很不适应,毕竟过去的那么长时间里,他们总是长时间地待在一起,早已经习惯了彼此的陪伴,这会儿有时一天都见不上一面,难免会让人不习惯。 只是时间一长,不习惯也只能渐渐习惯,乔唯一又重新参加了许多以前放弃了的活动,填补上那些空白的时间之后,才算是好了一些。 对此乔唯一好友和室友的评价是:“你确定你和容隽之间不是发生什么问题了吗?哪有刚大四就忙成这个样子的啊?连约会的时间都没有了吗?” 对此乔唯一倒是没有什么疑问,只是叹息一声道:“这哪算忙啊?我估计往后他还会更忙呢,到时候指不定连面都见不上呢。” 乔唯一并没有估计错。 如果说大四还是容隽创业的初始筹备阶段,他一毕业,公司就进入了最要紧的起步阶段。 这是他一手一脚建立起来的公司,自然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真的是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投入了进去,常常忙得连休息时间都不够。 如此一来,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就更是少得可怜,常常一周能抽空一起吃上一两顿饭就已经算多的。 对此容隽不是不内疚,常常一见面就抱着她说对不起。 乔唯一心疼他劳累,双眼似乎总是布满红血色,对于没法常见面这种事倒是没有太大意见。 毕竟许多相隔千里万里的异地恋也能走过好几年,他们还在一个城市,一个星期还能见上一两面,已经足够幸运了。 况且,两个人以前朝夕相对耳鬓厮磨的时候,还常常会产生矛盾和争执,如今这样见面少了,感情反倒是更好了一般,再没有闹过什么别扭。 毕竟一个月就只能见上那么几回,想念的时候脑子里都只记着他的好了,哪里还有闹矛盾的机会? 这种近乎异地恋的恋爱方式在两人中间持续了一年多,乔唯一进入大四,容隽的公司初步站稳脚跟之后,一切似乎又渐渐归于正轨。 第1034章 遵命,老婆大人 只是这样的正轨,终究是跟以往不同。 毕竟容隽已经不是在校学生,而她也已经进入大四,两个人各有各的忙碌,各有各的新圈子,已经不再是从前完全重合与同步的状态。 容隽的公司位于桐城南部经济新区,而两人的学校则位于城北区域,每次容隽要穿过一整座城市回学校来找她,或是她搭乘公共交通跨越整个城区去找他都属实有些费劲,几番权衡之下,两个人在市中心又拥有了一套小窝。 房子不大,一套七十多平的两居室,对于住惯了大房子的容恒来说实在是有些小,可是那个时候他的公司还处于发展期,手头的钱大部分都投了进去,又没靠父母和家族,能置下市中心的这套房子已经相当满足。 而乔唯一在和乔仲兴商量过后,准备承担下房子的装修事宜。 谁知她到了容隽的公司,告诉容隽这个消息之后,容隽却是一万个不乐意,“这不是胡闹吗?我手头流动资金再不多,也不至于要你来给我装修房子。” “这不是钱的问题。”乔唯一靠在他的办公桌旁边,把玩着他的领带,说,“是我的心意还不行吗?” 容隽顿时就乐了,低下头来看着她,“什么心意?” “既然是两个人住的地方,就不能只让你一个人负责所有的开支。”乔唯一说,“反正装修我负责,不许你管。” 容隽听了,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将她拉到自己腿上,道:“好好好,按照你喜欢的风格来装,你喜欢什么样,就装什么样……” 乔唯一这才满意了,扬起脸来亲了他一下,却又瞬间被容隽往怀中揉了揉。 乔唯一瞬间就察觉到什么,拧眉看他一眼,“坏蛋!” “那要不要陪坏蛋坏一下?”容隽哑着嗓子问。 自从他开始为公司的事情奔走忙碌,两个人之间的亲密也是少得可怜,如今他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机会,简直是抓紧一切时间找补,恨不得能够随时随地将她吃干抹净一般。 都说小别胜新婚,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的分开过,可是时隔这么久重新拥有了属于双方的空间和时间,却实实在在让两个人都体会到了这句话的意思。 从前乔唯一向来不爱跟他胡闹的,如今竟然也不由自主地陪他荒唐了几轮。 正如此时此刻,她回头看了看原本就是下拉状态的百叶帘,才又看向他,“你门锁了没?” 容隽瞬间低笑起来,道:“放心,没人敢进来——” 又胡闹一轮之后,两个人收拾停当,容隽抱着她在沙发里亲了又亲,末了才又低声开口道:“老婆,等明年过完年来我这里实习好不好?” 明年过完年就是乔唯一大学的最后一个学期,也是她的实习期。 “来你这里实习?”乔唯一说,“在你这里我能做什么?编程代码我都不会,难道每天负责给你端茶递水吗?” 容隽抓着她的手又亲了亲,说:“也不是不行。” “你还真是挺敢想啊!”乔唯一说,“我辛辛苦苦上这么多年学,就是为了来给你端茶递水吗?” “那我不是怕你去别的地方受委屈吗?”容隽说,“实习生可一向是最受人欺负的。” 乔唯一微微扬起下巴来,说:“我又聪明机灵又勤快好学,没那么容易被人欺负。不要你操心!” “好好好。”容隽说,“那到时候再说。” 自此乔唯一就一边上课,一边忙起了装修的事情,找设计师、联系装修公司、亲自逛建材市场等等,每一天的时间都被填补得满满的。 容隽偶尔能抽出时间来陪她,也会给一点自己的意见,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小家逐渐才开始有了意思。 乔唯一一门心思忙了好几个月,等到房子终于装修好,已经是快过年的时候了。 她之前放假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淮市,而是耐心等到房子的最后一点装修工程也收尾,这才准备付了尾款回家过年。 谁知道她主动要结尾款的时候,对方却告诉她,尾款已经结清了。 这自然是容隽会干的事,只是乔唯一买了当天的机票回淮市,来不及去找他。 去机场的路上乔唯一才给容隽打了个电话,问了他尾款的事情,容隽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口吻,说:“哦对,之前刚好跟他们那边有点联络,就顺便付了尾款。” “容隽!”乔唯一说,“说好了装修由我负责的!” 容隽忍不住笑出声来,道:“这有什么不一样吗?我的不就是你的?你的不就是我的?” 乔唯一无话可说。 在容隽看来,这些都是琐碎的小事,怎么样处理都行; 可是在她看来,有些事情终究是不一样的。 “好了,我要去开会了。”容隽说,“你随时给我发短信告诉我你到哪儿了,晚上我再打给你。” 说完他就匆匆挂掉了电话,乔唯一捏着手机发了会儿呆之后,忽然又想起来什么,整个人又是一顿。 她太了解容隽了,以他的性子,如果连尾款都支付了的话,那前期的那些花费,他不会不管。 想到这里,乔唯一迅速给乔仲兴拨了个电话。 她身上用得最多的那张银行卡是乔仲兴的,平时她只管自己的花销,也不用管里面到底有多少钱,这会儿打给乔仲兴,才能知道里面的确切余额。 没一会儿乔仲兴就把电话回拨了过来,有些疑惑地笑着开口问她:“怎么里面还多了二十几万?你是拿钱去炒股了吗?” 乔唯一忍不住用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她就知道! 容隽的公司到年三十那天才终于放假,他也终于拥有了一个短暂的新年假期,在当天傍晚稍早时候陪容家大家族吃过年夜饭之后,一转头就登上了前往淮市的飞机。 对于他这样的状态,容家众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因此并没有什么人有意见。 当天晚上,容隽抵达乔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乔仲兴开门一见到他就笑了起来,道:“都跟你说了不用这么赶,明天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那不行。”容隽说,“我答应了要陪唯一跨年的。她呢?” “在房间里等你来一起吃饺子呢。”乔仲兴说,“你去喊她吧。” 容隽便直奔乔唯一的房间而去,推开门的时候,却见乔唯一正坐在书桌前面写写画画,周围一堆票据,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容隽上前就从背后抱住了她,笑着喊了一声:“老婆,我来了。” “等一下。”乔唯一头也不回地开口道,“我在算账,马上算完了。” 容隽皱了皱眉,顺手拿起一张票据,道:“大过年的,算什么账——” 话音未落,他眉头瞬间皱得更紧了,因为他已经看清了手上那张票据,是建材的收据。 “装修不是都已经搞完了吗?”容隽说,“你这算的是什么?” “装修是搞完了啊。”乔唯一说,“所以装修款才要算清楚——算好了!” 说完,乔唯一拿起自己手中的那张纸,展示给容隽一个精确到个位数的数字。 容隽依旧微微拧着眉,“什么意思?” 乔唯一转头拿过自己的钱包,先是从里面抽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上,“这里面是一个整数……” 然后她又从钱包里掏出三百二十八块的零碎钱,跟那张银行卡摆放到一起。 随后她又起身,拉开房门跑出去,“爸爸,你那里有没有两万块现金?” 不一会儿,她就拿着两万块现金从外面走了进来,跟银行卡和零碎的三百二十八块放在了一起。 容隽大概已经预感到她要做什么,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果不其然,下一刻,乔唯一就已经把那一堆东西都推到了他面前,“你点算一下,收起来。” “老婆……”容隽伸出手来拉住她,“你这是干什么呀?我们俩之间要算得这么清吗?” 乔唯一略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以后我不知道是怎么样,可是现在,必须要算清。容隽,这装修钱如果不是我来出,那个房子我就没法心安理得地住进去。如果你希望一切按照我们最开始计划的来,那这笔钱你就必须得收回去。” “为什么?”容隽只觉得没办法理解,“我们早晚都是要结婚的,到时候我的银行卡都全部交给你来管,你还计较这些干什么?” “如果是共同的家,就应该共同承担,你明白吗?”乔唯一说,“我希望以后能够舒服自在地住在那里,而不是——”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没有说出“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这几个字。 因为她知道容隽应该是不会让她过上这种日子的,只不过,她心里到底会存在这样一个坎。 容隽眉头皱得更紧,还要开口说什么,乔仲兴敲了敲门,出现在门口,道:“容隽,你把钱收下,你收下我才能放心让唯一跟你留在桐城。也不是多大的数目,不要这样斤斤计较。” 眼见着乔仲兴发了话,容隽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当着乔唯一的面,将那些钱和银行卡都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乔仲兴见状,这才转身离开。 “这样可以了吧?”容隽又拉起乔唯一的手,“满意了吧?” 乔唯一却仍旧是不怎么满意的样子,对他道:“以后说好的事情,不许你一个人说改变就改变。” 容隽蓦地凑上前,在她唇上印了一下,道:“遵命,老婆大人。” 第1035章 老婆别生气 大年三十,夜越深,越热闹。 三个人吃着饺子度过了十二点,容隽还在陪乔仲兴小酌,乔唯一索性先回了卧室,跟好友继续聊天。 乔仲兴大概还记着刚才的事,又喝了几口酒之后,伸出手来拍了拍容隽的肩膀,说:“叔叔知道你的一片心意,我知道你是有能力照顾好唯一的,不需要她操任何心……所以唯一跟你在一起,我很放心。” 容隽听了,只能无奈笑了一声,道:“只是有些事情上,唯一太固执了,我也没有办法。” “这一点,你得体谅唯一。”乔仲兴说,“不是我这个当爸爸的偏帮着她,我早就跟你说过,唯一跟你在一起,是有压力的……我这个女儿从小自尊心就很强,所以,她是绝对不可能两手空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住进你的房子,或者你的家里,你明白吗?” 容隽说:“叔叔,我可以把我拥有的一切都给唯一,我想给她最好的一切,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她不需要付出任何东西!我认为我们俩的感情不需要用这些物质来衡量,可是她却……总是算得很清楚,您也算得这么清楚,有必要吗?” 乔仲兴听了,叹了口气,道:“你们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很长,现在感情再好,将来日子过久了,总有起争执的时候……万一哪天你们吵了大架,唯一也需要退路,是不是?” 容隽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难道吵了大架我就会赶她走吗?我始终还是会让着她的啊,对此您和唯一都不需要有任何顾虑……” 乔仲兴听了,再度无奈地笑了笑,随后道:“等你以后做了父亲可能就会明白了,哪怕前方再是一片坦途,为人父母的,始终还是要为自己的子女计划到最周全,最万无一失……再加上女孩子的心思始终是要细腻一些,会想到很多你想不到的方面,所以两个人的相处,最重要的,一是坦诚,而是包容……” 两个人边喝边聊到将近凌晨两点钟的时间,乔唯一出来看的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在自说自话了,偏偏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乔唯一忍不住呼出一口气,先把乔仲兴扶回他的卧室,又把容隽推进洗手间,勉强给他漱了漱口,又用毛巾擦了擦脸,这才将他推进客房。 安顿好那两人,乔唯一又匆匆收拾了一下餐桌和客厅,简单给自己洗漱了一下才终于躺回到床上。 谁知道刚刚躺下没多久,一只醉猫忽然就摸进门来,倒在她床上,伸出手来就抱住了她。 其实他原本就是还醉着的,大概是迷迷糊糊间摸到她不在,又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她的房间。 乔唯一一转头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却还是没有避开,只是拿自己微微有些凉的手贴上了他滚烫的脸颊,嘀咕了一句:“臭死了!” 容隽却蓦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也嘀咕了一句:“老婆别生气……” 乔唯一心头轻轻叹息了一声,微微凑上前,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才道:“睡吧。” 容隽自此一觉安睡到天明。 翌日,大年初一一大早,容隽和乔唯一都还没有起床,乔家的门铃就已经被按响了。 乔唯一听到门铃声醒来,随即就听到了自家二叔和三叔一行人的声音,一见到乔仲兴都还没寒暄几句,先就问上了容隽。 因为前面几年也都是这样,不管容隽年三十那天在不在这边,年初一这一天总是会在的,因此往年他们都是年初一晚上过来吃一顿饭,这两年直接就变成了一大早就上门,并且将容隽当成绝对的中心。 乔唯一听着外头的喧哗声,心头叹息一声之际,缓缓转头看向躺在自己身侧的那只醉猫。 本以为那只醉猫应该还睡得不省人事,没想到她转头的时候,容隽竟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只是他明显也是刚刚才被吵醒,眼神空滞又迷茫。 乔唯一伸出手来帮他按了按太阳穴,“头痛吗?” “还好。”容隽回过神来,有些疲惫地回答了一句,随后道,“二叔三叔他们来得可真够早的。” 乔唯一没有出声,只沉默地帮他按着额头。 容隽闭着眼睛享受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来看着她,“不想出去是不是?” 乔唯一垂眸瞥他一眼。 容隽顿时就笑出了声,道:“那不如我们今天就不出去,管他们在外面说什么做什么,我们玩我们自己的游戏……” 乔唯一听得拿手指戳了戳他的脑门,“你倒想。” 她在桐城怎么陪他胡闹都不怕,回了淮市终究还是有顾虑的,更何况这里还是她的家,一门之隔还有她的爸爸在,她哪能这么荒唐? 乔唯一用力将容隽从床上推起来,“你赶紧去洗个澡,我还要再睡一会儿。” 容隽哪能不知道她那点小心思,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道:“知道了,你继续睡吧,我出去让他们说话小声点,别吵你。” 他一出去,说了两句话之后,外面的声音果然就小了很多,隔了一道门,乔唯一几乎听不清外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 这样的情形原本很适合她再睡一觉,可是乔唯一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虽然外面说话的内容听不起,可是她不用想都知道,又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奉承夸奖容隽。 她只觉得佩服。 这么些年了,每年都是那些话,翻来覆去地说,关键还能说上一整天,这种功力还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虽然她是多听一句都嫌烦,可是容隽却能处理得很好。 只是他处理得越好,她就越觉得有隐隐的不安——她自己都这样厌烦的亲戚关系,容隽还能忍耐多久?如果有一天他没办法再容忍了,那他们之间会变成什么样? 她正有些失神地想着,房门忽然打开,容隽端着一只小碗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看见她就笑了起来,“我就知道你肯定还没睡着。来,先喝点热粥垫一垫肚子。” 乔唯一这才从床上坐起身来,容隽也不把碗交给她,直接坐在床边就喂她喝起了粥。 他进来时没把房门关紧,留了一道缝,这时乔唯一那还没懂事的小堂妹不知怎么摸到门边,从门缝里往里面一瞅,顿时就拍掌大笑起来,“唯一姐姐好懒哦,这么大了还让人喂粥,羞羞——” 乔唯一顿时窘迫起来,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应,三婶已经走到房门口,拉住孩子之后也往门缝里瞅了一眼,随即就堆了满脸的笑意:“唯一,你妹妹不懂事,我带她去管教管教,你们继续喝粥,继续喝……” 三婶一面说着,一面就帮她带上了门。 随后,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低低的说话声,分明是三婶在向其他人讲述什么,再然后,就是众人一阵欣慰的笑声。 乔唯一顿时有些头疼地将头顶向了容隽,“你进来的时候怎么不关好门啊!” “没关又怎么样?”容隽无所谓地道,“又不是不能让他们看。” 乔唯一顿了顿,才低低道:“就是不想让他们看。” 容隽对她有多好,她知道,乔仲兴也知道,这些亲戚同样知道。 可是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他们越是知道容隽对她有多好,可能就越会得寸进尺。 虽然乔仲兴曾经说过会拦着他们不让他们打扰到容隽,可是他毕竟不是神仙,他们如果真的偷偷摸摸找到容隽面前,求他帮忙办什么事,那谁会知道? 乔唯一连一丝不必要的麻烦都不想给容隽增加,可是如果这麻烦是跟她有关的,容隽势必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一来,可能就会造就一个无法解开的恶性循环。 乔唯一一点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出现,连一丝苗头她都不想看见。 “好好好。”容隽一手拿着粥碗,另一只手抱着她,缓缓道,“以后咱们长居桐城,把叔叔也接到桐城,林瑶和她的儿子也可以接过去,到时候你想给谁看就给谁看,想不给谁看就不给谁看……” 听到他说话的口气,乔唯一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容隽,你哄小孩呢?” “不是啊。”容隽说,“我哄我家小姑娘呢!” “我不是小姑娘。” “那你能不能当一天小姑娘让我哄哄?” “不能。” “……” …… 这一年的寒假对于乔唯一来说过得特别快。 主要是因为容隽过了初三就又要开始投入工作,提前离开了淮市回了桐城。 而她在家里多待了几天之后,也提前回到了桐城。 回到桐城后,乔唯一就主动联络了自己的实习单位,伴随着新年复工潮,在寒假还没结束的时候就开始了自己的实习工作。 刚过完年没多久,一般的单位都不算太忙,容隽虽然展开了工作,但是事情不算多,闲暇时间还比较充裕。 然而乔唯一所在的那家外贸公司却是截然不同的面貌,因为公司主要面对的欧美客户,连春节都是采取的轮休制,乔唯一一进入公司,迎来的直接就是高强度的工作负荷。 第1036章 尽力 乔唯一自己也没有想到一开始的实习生涯就会是这么忙碌的,然而她一向乐于接受这种挑战,越是出乎自己的预料的,就越是干劲十足。 刚去的第一周,她就连续工作了七天,每天加班到晚上八九点。 对此乔唯一自己没什么意见,容隽却生出了极大的意见—— 他也不是每天都有空,可是难得空出来三天晚上想要跟她一起吃饭,结果居然都要等到那么晚! 而且乔唯一所在的公司跟他的公司也是在两个方向,为了方便上班她在附近临时租了个小公寓,吃过饭就要赶着回去休息睡觉,再一次大大的压缩了两个人的见面时间。 这天晚上,容隽跟着乔唯一回了她的小公寓,乔唯一去洗澡的时候他就冷着一张脸坐在沙发里,乔唯一洗完澡出来,他还是冷着脸坐在沙发里。 乔唯一哪能不知道他是为什么,走到他面前顺势在他腿上坐了下来,伸手帮他解了衬衣的扣子和皮带,“你不洗澡啊?不洗澡不许上我的床,明天你还要早起去上班呢,还要不要睡觉了?” “那你来我公司实习。”容隽说,“不管做什么,我一定把实习报告给你写得漂漂亮亮的。” 乔唯一说:“你公司什么时候有外贸业务了?” “没有我可以开辟。”容隽说,“只要你过来,我立刻就筹备。” 乔唯一说:“等你真的展开这方面的新业务,那都大半年过去了,那时候我还用实习啊?” “那不正好?”容隽说,“你过来我的公司,就是新部门的开山功臣,直接就能坐上经理的位置,不好吗?” 乔唯一简直要被他一本正经的认真语气气笑了,“你说好不好?” “当然好。”容隽说。 乔唯一懒得再跟他多说,凑上前去亲了他一下,随后道:“你先去洗澡啦,我都有点困了……” “才十一点不到就困了。”容隽说,“都说了你这工作没法干!” “这是正常的作息好吗?”乔唯一说,“晚上十一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八个小时的睡眠,这简直是完美的作息。我这些天都养成生物钟了,你别影响我的作息习惯。”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他起身,强行将他推进了卫生间。 容隽关上卫生间的门,皱着眉头拧开花洒,想着她刚才说的话,忽地挑了挑眉,整张脸都松泛了下来。 他洗澡速度一向很快,可是这一回却慢条斯理地洗了四十多分钟,等到他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乔唯一都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容隽直接就贴到了她背上,凑到她耳边喊她:“老婆……” 乔唯一被他喊醒,忍不住迷迷糊糊地嘀咕:“你怎么这么久,我好困……” “你困就不管我啦?”容隽说,“我们快一周时间没在一起了……” “叫你早点去洗澡你不去……”乔唯一仍旧是闭着眼睛嘀咕,一副一动不想动的样子。 容隽见状,忍不住低笑出声,说:“那你继续睡吧,我自己来。” “好啊。”乔唯一立刻回答了一句,却又隐隐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只是她来不及细想,就又睡了过去。 只是很快她就睡不着了。 他所谓的自己来,原来还是要折腾她,这让她怎么睡! 乔唯一早知道他是不会罢休的,清醒过来之后索性便顺着他,道:“那你快一点,我想早点睡。” 容隽轻笑了一声,道:“好,我尽力。” 很久之后…… 乔唯一出了一身的汗,筋疲力尽,偏偏他还没完没了,她忍不住咬牙喊了一声:“容隽!” 他到底尽的是什么力? 尽力缩短时间,还是尽力地在延长时间? 偏偏听到她喊他,他还一脸无辜地低下头来,“老婆,怎么了?” “……”乔唯一咬牙怒视着他。 而容隽还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像是他此刻什么也没有做一样。 “你有完没完?”乔唯一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快了,很快了……”他说。 乔唯一又等了这个“快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带哭腔的低喊。 容隽蓦地顿住,赶紧低下头来看她,“怎么了?” “我疼……”乔唯一说。 容隽顿时不敢再胡闹,起身想看看她什么情况,乔唯一却趁机一脚踢在他身上,直接就将他踹下了床—— 到了终于可以安稳睡下的时候,乔唯一看了看时间。 凌晨三点。 他根本就是故意的! 她咬了咬牙,决定暂且不跟他计较,抓紧剩下的几个小时继续睡。 睡觉之前乔唯一设了个七点的闹钟,可是到了闹钟该响的时间,却没有响。 她是真的被折腾狠了,以至于生物钟竟然失了效,也没能及时让她醒过来。 好在乔唯一一向不是睡得太死,没过多久,她忽然就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容隽还躺在她身边,将她圈在怀中,呼吸平稳。 “几点了?”乔唯一忽然问了一句。 “还早。”容隽迷迷糊糊回答了一句,随即就将她圈得更紧。 可是乔唯一只觉得不对劲。 容隽习惯了在一片漆黑的屋子里睡觉,因此昨天睡觉前窗帘就拉得紧紧的,可是从窗帘边角缝透进来的天色看,怎么都不像是“还早”! 乔唯一蓦地伸出手来,拿过了自己放在枕边的手机。 看到上面显示的时间以及被关闭的闹钟之后…… 容隽又一次被狠狠踹下了床。 …… 好在乔唯一醒得及时,这一天仍旧没有迟到,只是踩着上班的点赶到了公司。 好在这一天的工作并不算繁重,乔唯一还难得准点下了班,六点多就走出了公司。 而她一走出公司门口,就看见了今天早上被她踹下床的那个人。 “老婆。”容隽脸皮厚得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我来接你下班了。一起去吃饭吧?去麓小馆好不好?” “我今天没空跟你吃饭。”乔唯一说,“我约了人。” 容隽顿时就将不满写在了脸上,“约了谁?” “温斯延师兄。”乔唯一坦然回答。 第1037章 公平吗 一听到这个回答,容隽的不满瞬间就从脸上蔓延到了全身。 “你男朋友来接你下班,而你居然要抛下他去跟别的男人吃饭?”容隽怒道,“乔唯一,你这样做合适吗?” 乔唯一听了,向前一步站到了他面前,扬起脸来看着他。 在容隽以为她要亲自己一下开始哄的时候,她居然微微一偏头,道:“我觉得……很合适。” 说完这句,她竟然扭头就走! 容隽大怒,一把抓住她将她塞进车子的副驾驶,随后驾车驶离。 十几分钟后,已经在餐厅等待乔唯一的温斯延抬头就看见了牵着乔唯一的手一同到来的容隽。 而乔唯一则是一见到他就道歉:“抱歉啊温师兄,容隽他来接我下班,就一起过来了。”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容隽睨了她一眼,道,“我跟斯延也好久没见了,他总不至于不欢迎我。” 温斯延听了,只是笑着道:“不欢迎谁,也不敢不欢迎你啊,否则唯一怕是不愿意交我这个朋友了。” 温斯延一边说着,一边给两个人倒上热茶。 容隽毕业后几乎就没再见过温斯延,很快就跟他寒暄了起来。 寒暄到一半,他才行想起来什么,“你这一年多几乎都没怎么在国内走动,怎么突然约唯一吃饭?” 温斯延听了,笑了起来,道:“这当然是巧合。今天代我爸爸去旗下的外贸公司视察业务,偶然遇见唯一,才发现她居然在那里实习,于是就约了一起吃晚饭。” 容隽仍旧笑着,只淡淡回了句:“是吗?这倒巧了。” “可不是吗?”温斯延说,“见到她在那里复印资料,我还以为我看错了呢。” 容隽听了,转头看向乔唯一道:“你该不会知道这家公司是斯延家的,所以才去那里实习吧?” 乔唯一偏头迎上他的视线,只是反问道:“你说呢?” 容隽静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忽然就凑上前亲了她一下。 这一亲,乔唯一愣了,温斯延也愣了一下。 乔唯一回过神来,忍不住伸出手来推开容隽,“你干什么呀?” “没什么啊,突然想亲你,所以就亲了。”容隽说,“斯延又不是没见过,有什么好害羞的?” 温斯延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唔,的确是早已习以为常了。” 乔唯一只觉得头痛——她就知道,带容隽一起来吃饭肯定会生出幺蛾子! 容隽伸出手来握住她的一只手,才又看向温斯延,道:“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视察旗下的几家公司?” “倒也不是。”温斯延说,“有几家公司我和我爸都觉得没有再经营下去的必要,所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可能会考虑出售转让或者慢慢结束。所以我这次回来会留一段时间,处理好这些事才走。”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道:“那包括我现在在的这家公司吗?” 温斯延顿时就笑了,“你看你自己这么忙,也知道公司经营得很好,放心,你毕业之后要是想一直做下去,也是可以的。” 乔唯一闻言只是微微一笑,道:“那我就继续放心工作了。” 容隽也笑了笑,没有再就此发表什么意见。 吃过饭,两个人告别了温斯延,回去的路上,容隽话很少,乔唯一也只是靠在座椅里玩手机,没有跟他说什么。 直到车子在乔唯一租的公寓楼前停下,她才转头看向他,“你今天晚上是回去,还在这里住?” “你想我回去还是在这里住?”容隽不冷不热地反问。 “随你。”说完这两个字,乔唯一解开安全带就推门下车。 容隽随即也推门下了车,追上她的脚步拉住她,“随我是吧?那你换个公司实习!” “我就知道!”乔唯一一把挣开他,道,“从你知道那家公司是温师兄他们家的开始你就不正常!我好好的在那里实习我为什么要辞职?” “那你好好的为什么要在他们家的公司里实习?”容隽说,“桐城的外贸公司何止百家?换一家是什么为难的事吗?” “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乔唯一说,“我就是觉得没必要换。” 容隽静静跟她对视了片刻,忽然就开口道:“乔唯一,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温斯延对你存了什么心思,他现在回到国内来坐镇,你还要在继续在他的手底下工作,你考虑过我的想法没有?” “他跟我是朋友。”乔唯一说,“在认识你之前我就认识了他,一直保持着普通朋友的关系,有什么问题吗?” 容隽冷笑道:“他倒是想进一步,他有机会吗他?” “他没想过。”乔唯一看着他道,“他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任何越界的话做过任何越界的事,你满意了?” 容隽听了,再度冷笑了一声,“你倒是挺护着他的,那我现在就是不同意你在他手底下工作,你换不换公司?” 乔唯一只觉得被他气得胃痛,咬了咬牙之后缓缓开口道:“你同不同意是你的事,我怎么决定,是我自己的事。” 说完,乔唯一再度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进了公寓大门。 容隽也气得不轻,想要跟上前去,走到门口才发现门禁已经锁了,而乔唯一站在电梯前等待片刻之后,直接就进了电梯,看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容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里,气得扭头就走。 乔唯一回到公寓,还没来得及关上门,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是容隽打过来的,正准备按静音关掉手机,却忽然瞥见屏幕上闪烁的“小姨”两个字。 乔唯一一顿,这才接起了电话,低低喊了声:“小姨。” “唯一,你和容隽明天有没有时间?来小姨这里吃顿晚饭。”谢婉筠笑着喊她,“我煮你们俩爱吃的菜。” “明天吗?”乔唯一说,“可能没有时间?” 谢婉筠立刻听出了她的不对劲,“怎么了?声音怎么这样?跟容隽吵架了?” “没有。”乔唯一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吃干醋,发脾气……” 谢婉筠听了,这才放心地笑了一声,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啊?他吃醋说明他在乎你啊。他要是不爱你,又怎么会吃醋呢?” 乔唯一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就睡觉得挺可笑的……他公司里,那么多年轻女职员都对他有意思,明示暗示的,他可以当成谈资来炫耀。我跟普通男性朋友稍有接触,他就大发雷霆……这公平吗?” 第1038章 霸道 谢婉筠闻言,叹了口气道:“两个人之前谈什么公平不公平啊?你不要计较这些有的没的,你只要记着他爱你就行了。容隽这样的小伙子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啊,对你还这么疼惜,唯一,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别因为一些小事情揪着不放,回头要是因为这些小事生了嫌隙,那多不值当啊……” 谢婉筠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来来回回,又是陌生又熟悉的话。 乔唯一躺在沙发里听了一会儿,很快就想起来为什么这些话陌生又熟悉了。 熟悉,是因为两年前,每次她和容隽闹别扭,总是能听到谢婉筠或者其他人的劝解,来来回回都是类似的话。 陌生,是因为这两年多的时间他们过着异地恋一般的日子,每次见面都是甜甜美美的,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闹过别扭了。 可是原来有些矛盾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掩盖了而已。 乔唯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隐隐觉得,经过创业,经过公司起步,在商场摸爬滚打了两年之后,容隽似乎比以前更加霸道了。 这种霸道并不会体现在很大的事情上,相反总是在一些小细节上不经意地展现。 以前他固然也霸道,霸道之余总还会讲点道理,而现在,似乎是变本加厉了。 她有些混混沌沌地想着,连谢婉筠到底说了些什么都没有听进去,甚至连自己是怎么挂掉电话的都不知道。 而容隽离开她的公寓后,原本是想着回城南公司附近的住处的,只是行经某处的时候,他忽然又改了主意,掉了个头之后,在某个酒庄门口停下了车。 今天这顿晚饭他吃得就不舒服,胃里还空落落的,又兼一肚子气,实在是没这么容易平复。 他推门走进酒庄,经过一段下沉式楼梯,刚刚转角,却迎面就遇上了熟人。 他心情不好懒得抬眼,对面的人倒是先“咦”了一声。 容隽一抬头,就看见了霍靳西。 霍靳西似乎是正要离开,却没想到会在这里撞上他,不由得抱了手臂,挑眉笑道:“难得,好些日子没在这些地方遇见过你了。” 到底是熟人,容隽收起了几分恹恹的情绪,道:“你也少见啊,最近不忙么?” 听到这个话题,霍靳西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道:“能不忙吗?简直是焦头烂额。” 容隽听了,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道:“你就是公子哥当惯了,也该尝尝人间疾苦了。” 近来霍氏的状况不太稳定,霍老爷子身子一直不太好,退下来之后交给霍柏年掌权,偏偏霍柏年没多少大志,几年下来将霍氏折腾得一塌糊涂,岌岌可危。霍老爷子雷霆震怒,将孙辈之中唯一年长的霍靳西从花天酒地中拘了回来,委以重任。 “如果是寻常人间疾苦,那倒也无所谓。”霍靳西神情微敛,眉目骤然凝聚了几分。 容隽闻言不由得道:“很棘手?” 霍靳西这才又放松了脸色,道:“勉强尚在掌控之中吧。我先走了,傅城予和贺靖忱还在里面,你要是心情不好,可以去跟他们喝几杯。” 说完这句,霍靳西与他擦身径直而去。 而容隽则控制不住地微微拧了眉——他心情不好,很明显吗? 当他推门走进傅城予和贺靖忱所在的房间时,发现自己心情不好这回事是挺明显的,因为傅城予一见他就挑眉笑了起来,“哟,容大少少见啊,这是怎么了?遇到烦心事了?” “容隽能遇到什么烦心事啊?”贺靖忱说,“商界新贵,顺风顺水,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傅城予顿时就了然了一般,道:“哦,那就是跟唯一吵架了呗?” “不能吧?”贺靖忱说,“我看他可是把他那小媳妇儿捧在手心里宠呢,圈子里没见谁对女人这样的,啧啧。” 傅城予说:“那是你没见着平常的时候,在学校里就三天两头地闹别扭,一闹别扭啊,容大少的脸就像现在这样,黑得能滴出水来。” 两个人一唱一和,视容隽这个当事人为无,当面讲起了八卦。 容隽也懒得搭理他们,自顾自地给自己点了支烟,喝酒。 没过多久,贺靖忱被认识的人叫出去打招呼,包间里只剩了傅城予和容隽两人。 傅城予眼见着容隽依旧眉头紧拧,给他倒了杯酒后,才又问道:“你跟唯一又怎么了?她现在是不是在实习呢?在哪家公司啊?” 容隽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温斯延家的公司。” 傅城予正举杯喝酒,闻言只是道:“哦,温斯延……” 话音刚落,他忽然就想起了什么一般,刚进口的酒险些就喷出来,“温斯延?!那小子不是——” 容隽抬眸瞥他一眼,眉目之间都是燥郁。 傅城予稳了稳,才又道:“唯一是特意去他家的公司实习的吗?应该不是吧?” 容隽冷笑了一声,道:“我只知道,她才去实习一周多的时间,温斯延就说要回来坐镇。” “难怪你这么烦躁呢。”傅城予一时有些想笑,却又只能忍住,随后道,“其实也不至于啊,就算那小子曾经跟唯一有过什么,那他就是没把握住时机啊,唯一到头来还是选了你……就算是情敌,他也是你手下败将啊,你何必那么在意他呢?” “我没在意他。”容隽说,“单纯讨厌这个人而已。” 傅城予听了,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 毕竟当初听到了那样的言论,像容隽这样的性子,能忍才怪了—— 两年前,他们临毕业之际,每天都周旋在大大小小的聚餐之中。某天傅城予正好和容隽从同一个聚会上归来,车子刚到学校门口,正好就遇上了另一群刚从聚餐上归来的人,其中就有温斯延。 那群人似乎都喝了不少,摇摇晃晃相互搀扶着,不知道说起了什么话题,一群人哄堂大笑之时,温斯延忽然伸出手来揪住了其中一个人的领口,说:“你知道什么?你觉得我输了什么?我比他先认识唯一,我和唯一关系比他亲近,我和唯一之间,就差了那道坎而已——他不过是运气好,他不就是抢先表白而已吗?我不是输给他!我只是输给了时机……时机懂吗?” 听到这样的话,容隽哪里能忍,当即就要推门下车揍人。 两边人都喝多了酒,斗殴在学校是大事件,又是毕业之际,哪怕容恒这身份完全不用担忧任何处分,傅城予还是不敢停车让他去惹事上身,一脚油门直接进了学校。 “他不过就是喝多了酒,在朋友面前逞能,想要挽回一点颜面而已。”傅城予说,“唯一是你的女朋友,你跑去跟他计较,那不是失了自己的身份?” 第1039章 忠诚 容隽当天晚上好不容易被傅城予劝住,后来他和温斯延也几乎没有什么碰面的机会,所以这事原本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傅城予也没想到,如今温斯延竟然又出现在了容隽和乔唯一两个人之间。 “那小子不会到现在还没对唯一死心吧?”傅城予说,“你们俩都已经在一起这么几年了,他得多想不开还想要继续追唯一啊?” 容隽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傅城予见状,连忙又给他倒了杯酒,道:“你也别想太多,毕竟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这花花世界美女无数,温斯延指不定早就有女朋友了……况且唯一一直以来一心一意地跟你在一起,什么时候轮得到他啊?” 容隽仍旧没有说话。 若真是像傅城予说的那样,他倒也无所谓,偏偏这么几年来,乔唯一始终有跟温斯延保持联系。 如她所言,两个人是朋友,从头到尾的朋友,从来没有任何越界的情况。 可是如果在温斯延的认知里,他们两个人最后差的只是捅破窗户纸那一层,那在他容隽出现之前,他们两个到底进展到哪一步,谁知道? 虽然已经过去这么几年,但是要他眼睁睁看着乔唯一跟温斯延同处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 做不到! 想到这里,容隽喝完最后一口酒,猛地站起身来,沉着脸就又往外走去。 傅城予想要喊住他,却哪里还喊得住。 贺靖忱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便只见傅城予一个人坐在那里,有些头疼地用手指撑着额头。 “怎么了?”贺靖忱不由得问了一句,“容隽呢?” “比来的时候还生气,走了。”傅城予回答。 贺靖忱顿时就乐了,“你们说什么呢,怎么还能让他比来的时候更生气?” 傅城予叹息了一声道:“我就该什么都不说的,我说的越多,他想得越多,有些事情就是越想越生气的……何必呢?” 对于容隽而言,有些事情的确就是越想越生气的,正如那些已经很遥远的情绪,在他原本就烦躁的当口,被反复提及回想之后,瞬间就烧成了熊熊烈焰。 关于温斯延说过的那些话,容隽没有向乔唯一说起过,而偶尔他隐晦地拈酸吃醋,乔唯一也只是笑他小气多心。 所以他并不多提。 他不想质疑她对自己感情的忠诚度。 他相信她就是拿温斯延当普通朋友的。 可是现在,他就是要让她和这个普通朋友斩断联系! 他就是想看看,在那个普通朋友和他这个男朋友中间,她会选谁! 容隽出了酒庄,开着车就又回了乔唯一公寓楼下。 乔唯一刚刚洗完澡出来,就听见自己门铃一直在响,她顿了顿,上前打开门,却见是楼下的保安站在门口。 乔唯一蓦地一怔,“有事吗?” “乔小姐是吗?”保安说,“楼下有位先生开车撞到了公寓外墙上,他说是你的男朋友……” 乔唯一闻言,脸色蓦地一变,也顾不上自己还穿着睡衣拖鞋,直接就冲出了门。 刚到楼下大堂,就看见容隽撑着额头坐在沙发里,身边是一名保安两个物业工作人员,正商量着要报警。 “麻烦不要报警!”乔唯一连忙上前,先是看了容隽一眼,随后才看向那两名工作人员,道,“不好意思,我男朋友跟我吵架,情绪可能不太稳定……所有损失我们照价赔偿,您定损后告诉我赔偿数额就行。” 公寓工作人员见状,走到一旁商量了起来。 乔唯一这才坐到容隽身边,“你伤到哪里?要不要去医院?额头受伤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拉开了他撑在额头上的那只手。 容隽原本安静地靠坐在哪里,任由她拉开自己的手,目光一动不动地锁定在她脸上。 眼见着乔唯一的视线从担忧到怔忡再到放松,他猛地伸出手来将她抱进了怀中。 他没有受伤,一点也没有受伤,就是刚刚撞上墙的那一瞬间大脑空白了一下,以至于到现在看见她,才终于渐渐缓和过来。 而乔唯一在被他抱进怀中后就僵了一下,只是到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道:“你等我一下,我再跟他们商量一下。” 容隽竟乖乖松开了手,只是视线依旧紧盯着她不放。 乔唯一跟那两名物业人员又商量一通,在答应预交两万块钱赔偿费后,对方终于同意不报警,让她先带着肇事者离开。 容隽原本以为他们要上楼,拉了乔唯一的手正要往楼上走的时候,乔唯一却拉着他径直走向了门外。 公寓外,他的车安静地停留在事故现场旁边,车头被撞得有些变形,车身也有几道痕迹,但好像并不怎么严重。 容隽这会儿酒精上头,人依然是混沌的,乔唯一打开副驾驶的门将他推进去的时候,他也没什么反应。 乔唯一坐进驾驶座,启动车子后,就朝着容家的方向驶去。 容隽安静地在副驾驶里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又缓过来一般,伸出手去想要抓她的手,“老婆……” 乔唯一避开他的手,几乎是面无表情地开口:“我在开车,你不要影响我。” “哦。”容隽应了一声,果然就不再动了。 乔唯一又开出一段路,他已经靠在副驾驶里睡着了。 车子驶到荣家父母居所外的岗亭处,警卫见到熟悉的车牌正准备放行,车子却直接就在门口停了下来。 警卫立刻上前,却见乔唯一推门从驾驶座上走下来,对他道:“麻烦你通知容夫人一下,容隽喝了酒不能开车,麻烦他们派人出来接一下。” 跟警卫交代完,乔唯一转身就走向马路边,很快拦到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后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 翌日清晨,容隽自疼痛之中醒过来,才发现是生生被人给拧醒的。 “妈!”容隽连忙从容夫人手中夺回自己的耳朵,“你干嘛呀这一大早的——” “我干嘛?”许听蓉看着他,怒道,“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干了什么?” “我怎么了?”容隽起床气发作,没好气地问。 “你昨晚是不是喝酒开车了?是不是还撞车了?”许听蓉厉声问道。 她这话问出来,容隽脑海中才猛地闪过什么画面,失声道:“唯一呢?” “唯一?”许听蓉说,“唯一把你的车开到岗亭那里就又回去了!幸亏她聪明,知道叫警卫通知我,如果让你爸爸知道你不仅喝酒开车还撞车,你看看他怎么教训你吧!” 容隽扶着的额头,听着许听蓉的絮叨,半晌之后,才终于想起了事情的大概。 “完了完了。”他说,“唯一肯定生气了……” “能不生气吗?去年中秋你才当初当着那么多的人面信誓旦旦向她保证以后再也不开车喝酒,这才多久啊就记不住了?”许听蓉说,“她居然还能把你送回到门口来,换了是我啊,直接让你睡大马路算了!” 容隽再度用力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第1040章 心疼 他们在一起三年多了,容隽太清楚乔唯一的脾性了。 她要是真的发脾气,那倒是没多大问题,基本上三言两语就能哄好。 可是她要是什么反应都没有,还把样样事都做得很周到,那就说明,她真的是……很生气。 正如昨天晚上的情形—— 她要是真的把他扔在大马路上,让他挨冻睡上一晚上,指不定那事就已经过去了。 偏偏她把他送回了家,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就实在是让他有些心下不安了。 容隽抓起手机就给乔唯一打了个电话,电话响了许久,却都没有人接。 “还打什么电话啊?”许听蓉恨铁不成钢,“换了是我也不会接啊!” “知道了知道了!”容隽连忙道,“妈您能不能别掺和了,我洗个澡就去找她。” 许听蓉重重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容隽匆匆进卫生间洗了个澡,换了衣服,下楼才知道自己的车被许听蓉送去了修理厂,于是又临时借了辆车出门。 今天乔唯一照旧是要上班的,因此容隽直奔她实习的那家公司而去。 到了那公司楼下,容隽的脸色渐渐地就又难看了起来。 与此同时,那些已经被压下去的情绪又一次蠢蠢欲动,浮上心头。 容隽有种预感,如果他带着这样的情绪去找乔唯一,两个人一定会产生更大的争执。 而他这次,明明是来哄她的。 想到这里,容隽咬了咬牙,按捺住心头的躁动情绪,推门下了车。 谁料,当他走到公司前台,告知对方自己要找乔唯一时,旁边正好跟乔唯一在同个开放办公室的人却告诉他:“唯一今天没来上班啊,请假了。” “请假?”容隽瞬间就想到了温斯延,脸色立刻沉了下来,“为什么请假?” 不料对方却只告诉他两个字:“病了。” 容隽一愣,随即转身就走。 鉴于他昨天晚上才露过脸,保安一见到他就认出了他,还主动跟他打招呼。 “你来找乔小姐啊?”保安说,“她早上出去了。” “去哪儿了?”容隽皱着眉头问道。 “我看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像是感冒了。”保安说,“应该是去看病吧,毕竟昨天晚上她穿着睡衣湿着头发就跑下楼来,晚上气温还那么低呢,应该是受凉了。” 容隽心急如焚,又给乔唯一打了个电话,却还是没人接听。 桐城医院众多,容隽没有那个耐性一间间去找,索性打了一个电话,让人帮忙查了查她的就医信息。 对方的反馈来得很快,容隽一收到消息,立刻就驱车赶往那家医院。 进了门诊大楼,容隽转了一圈,很快就看见了乔唯一。 早上的门诊处人满为患,感冒发烧者更是比比皆是,连仅有椅子的输液室也挤满了人,于是乔唯一连输液室的位置都没轮上,就坐在走廊的长椅里,守着一根简陋的输液架打着瞌睡。 容隽看到她的时候,旁边正有一个大娘拍了拍她的肩膀,叫醒她之后,指了指她的输液瓶,大概是在告诉她输完了。 乔唯一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准备去护士站喊人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容隽。 乔唯一只看了他一眼,便准备当没看见,容隽连忙上前抱住她,道:“老婆,你坐下,我去给你叫护士,你别动——” 乔唯一用力挣了一下,没有挣开,被容隽强行按回了椅子上。 容隽抱着她坐下来就不再起身,而是看向旁边的人,“阿姨,您能帮我去叫一下护士吗?我女朋友感冒有些严重,我想守着她,麻烦您了。” 他长得好,人又有礼貌,旁边的阿姨乐呵呵地答应了,就去帮他叫人。 而容隽仍旧紧紧抱着她,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忍不住皱眉,“怎么还这么烫?你生病了怎么不打电话给我呢?自己一个人跑来医院,你是要担心死我吗?” “你不用担心我。”乔唯一有些冷淡地开口道,“你放心,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很爱惜我的命,我知道生病了就该来医院,我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 容隽一听,就知道她的言外之意,不由得愈发抱紧了她,低声道:“老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喝了酒还开车……我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我发誓!” “你不用发誓,也不用跟我保证。”乔唯一说,“我听得够多了,反正永远都只是说说而已,你真的不用再浪费口舌了。” “老婆……”容隽又抱着她晃了晃,乔唯一立刻有些难受地闭上了眼睛,容隽见状,登时不敢再乱动,乖乖等到护士来给乔唯一抽了针,才又去给乔唯一拿药。 他生怕一个转眼乔唯一就又自己走掉,因此拿药也一路求着告着插了队,好在他拿了药回到大厅时,乔唯一还乖乖地坐在先前那张椅子里,低着头闭着眼睛,似乎已经又睡着了。 “老婆。”容隽走上前去,轻轻喊了她一声,“我们回家吧。” 乔唯一精神实在是不好,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他拉扯,顺从地跟着他上了车。 一上车她就又昏昏欲睡起来,容隽一路将车子开得十分平稳,直到车子停下,他才又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老婆,到家了。” 乔唯一缓缓睁开眼,尚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应,就已经被容隽抱下了车。 他没有送她回她租的小公寓,也没有带她回他的住处,而是来到了市中心那套由她负责装修、还没入住的新屋。 乔唯一睁开眼睛就怔了一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进了屋容隽就将她放到床上,又调节了室内温度,为她盖好被子,这才道:“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弄点吃的东西回来,你吃点东西再吃药,好不好?” 乔唯一仍是不理他,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不一会儿就又闭上了眼睛。 再醒过来,还是容隽在喊她,乔唯一缓缓睁开眼,看见他手里端了一碗粥,正对她道:“老婆,起来喝粥。” 乔唯一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动。 容隽顿时就又垂下眼来,“老婆,你别这样,我会心疼的……” 乔唯一听了,又安静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容隽,你觉得,就只有你的心会疼,是吗?” 第1041章 白粥or稀饭 容隽蓦地一僵,随后将粥放到床头,立刻又俯身抱住了乔唯一。 “老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容隽说,“我发誓,从今天起我戒酒,从今往后我滴酒不沾!我要是再喝一滴酒,你立刻就可以不要我,一脚踢开我——我绝对不说谎话,否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立下重誓,乔唯一心脏猛地一抽搐,控制不住地拧眉闭上了眼。 容隽连忙又一把将她抱起来,急道:“老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去医院看看?” 乔唯一只是不动,紧拧的眉渐渐松开一些,脸色却依旧苍白。 容隽见状,知道她应该是没有大碍,却仍旧是舍不得放下她,贴着她的额头低声道:“老婆,你靠着我,我喂你喝点粥,然后吃药好不好?” 容隽一边说着,一边便调整了她靠在自己怀中的姿势,腾出一只手来拿了勺子,盛了粥送到她唇边。 乔唯一缓缓睁开眼睛,对上他期待的视线。 “老婆……”容隽又可怜兮兮地喊了她一声,“粥再不喝,要凉了。” 两个人对视许久,乔唯一才终于张口,喝下了他送到唇边的粥。 容隽瞬间大喜,又继续盛了粥送到她嘴边。 乔唯一喝了几口,胃里却突然一阵翻江倒海,干呕了两下,几乎就要吐出来。 容隽吓了一跳,一手丢掉勺子,随后那只手就伸到了她的唇下捧着,“怎么了?想吐?” 乔唯一并没有吐出来,她只是看着他的那只手,一时之间如同凝滞了一般。 如果她刚才吐出来,他这样接着,那岂不是全都会吐在他手上? 他这样干净整洁的一个人,难道就丝毫没想到避让开? 也许是身体不舒服让她神经也变得格外脆弱,乔唯一看着容隽那只手,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老婆。”容隽连忙又抱住她,“到底哪里不舒服?这粥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他一面说着,一面端起那碗粥来抿了一口,随后看着乔唯一泛红的眼眶,道:“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味道啊?” 乔唯一顿了顿,才开口道:“有点腻。” 容隽听了,立刻就放下碗,推得离她远了些,才道:“我想着你精神不好所以买了猪骨粥,你不想喝这个,我重新去买。要不要先喝点水?” 乔唯一摇了摇头。 容隽于是重新将她放回到床上,又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随后道:“那你再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好。” 乔唯一安静地躺在那里,看着他走出房间,久久不动。 明明头脑昏昏,全身无力,她却就是睡不着,又躺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坐起身来,准备去一下卫生间。 谁知刚刚下床,她忽然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 容隽不是出去买粥了吗?屋子里怎么还会有声音? 乔唯一有些疑惑地拉开门,走到厨房的位置一看,却一下子顿住了。 她原本以为容隽出去了,结果他正站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守着炉火上一锅热气腾腾的东西,不知在做什么。 大概是察觉到什么,容隽蓦地一回头,看见她之后,连忙放下手里的汤勺走了过来,“你怎么起来了?不难受吗?是不是肚子饿了?再等等,很快就有的吃了——” 乔唯一仿佛是见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画面,“你在……熬粥?” 容隽拉着她的手坐到沙发里,闻言笑了笑,说:“外面买的粥多半都有味精,你喝了肯定不舒服,我一想不如自己熬。可是咱们家里又什么都没有,我就去隔壁借了点材料……不过隔壁那大姐说,我这不叫熬粥,叫煮稀饭……管他呢,只要我老婆吃了能好,那什么都行!” 乔唯一听着他的话,目光近乎凝滞,湿气氤氲。 容隽伸出手来抱着她,埋头在她颈窝里蹭了蹭,才又道:“老婆,不生我气了好不好?生气伤身,你本来就在生病,要是还生气,那不是更伤身体?我保证这次说话算话,我绝对不再喝酒,不再让你担心了,好不好?” 乔唯一闭着眼睛,任由他蹭着,没有抗拒。 容隽于是蹭得更加起劲,直至乔唯一低低开口道:“再不过去看看锅,你的稀饭怕是要糊了……” 容隽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又在她唇角亲了一下,这才起身走向厨房。 他的稀饭的确有些许糊底,不过影响似乎不大,因为乔唯一竟然一连喝掉了两碗。 容隽自己也喝了一碗,却只觉得淡而无味,并不对他的胃口。 不过她在生病,又是女孩子,或者就是喜欢这样清淡的食物。 容隽眼见着乔唯一喝掉第二碗稀饭,竟然又将碗递了过来,他不由得一怔,“什么?” “还要一点。”乔唯一说。 “还要?”容隽哪能不知道她是什么食量,不由得微微拧了眉道,“不能再吃了吧?你还吃得下吗?” “一点点。”乔唯一说。 容隽没有办法,只能起身又去给她盛,小心翼翼地盛过来“一点点”之后,有些不放心地交到她手中,“吃完这点不能再吃啦,休息半小时要吃药了。” 乔唯一捧着碗,慢慢喝着里面的一点点稀饭,几乎被感冒掏空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温暖充实起来。 吃过药之后,乔唯一又睡了一觉,容隽在旁边陪着她,她这一觉终于睡得安稳了,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睁开眼睛时,已经是夕阳西下,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容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 乔唯一缓缓坐起身来,只觉得身上的力气都恢复了不少,正要喊容隽,却忽然听到外面有陌生女人说话的声音,她不由得一顿,走到房间门口拉开门一看,却正好跟来看她的容隽打了照面。 “醒了?”容隽笑着伸出手来拉她,“正好,可以吃晚饭了。” 他牵着她的手走出去,外面的女人原来是他家里的阿姨,被他喊来这里准备晚饭。 阿姨准备了好几道开胃可口的小菜,配上清亮的鸡汤和鲜美的鱼粥,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可是乔唯一却没有多少胃口,喝了两口鱼粥之后,她不由得看向容隽,“中午的稀饭没有了吗?” 容隽听得皱了皱眉,道:“怎么还想吃那个啊?你现在生病,得吃点有营养的东西,不然怎么好得起来?” 乔唯一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低头喝粥。 第1042章 新居 夜里,容隽本想带乔唯一回自己公司附近的住处,乔唯一却并不想动,想在这边过夜。 容隽本担心这房子刚装修完没多久,不想她在这边多待,但考虑到住一晚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她既然想待在这边,那便由了她。 乔唯一白天睡多了,晚上也没什么困意,裹了被子坐在沙发里看电影。 容隽处理完公事上的几个电话,便走过来挤进被子陪她一起看。 只是陪着陪着,他放在被子底下的手渐渐就不规矩起来。 乔唯一先是不为所动由着他,到他越来越放肆之际,她才低低喊了他一声:“容隽。” “嗯?”他吻着她的耳根,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我是病人。”乔唯一说。 容隽骤然一僵,下一刻,他有些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来,可怜巴巴地“哦”了一声。 乔唯一又安静地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脸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容隽本以为她这是在安慰她,于是便回吻了她一下。 谁知道这一吻下去,乔唯一迎上前来,便再没有避开。 容隽:“?” 好一会儿,直至彼此的气息都渐渐不稳,容隽才强迫自己松开她,不动声色地隔绝开彼此之间的距离后才道:“生病了还诱惑我?” 乔唯一一手还挂在他的脖子上,闻言却只是偏头一笑,“那你要记得轻一点咯……” 容隽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猛地将先前拉远的距离重新找了回来,紧贴着她低声道:“我一定轻……很轻……” 这是两个人在新居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同时也是一个甜蜜亲密到极致的晚上。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容隽醒来回味着昨天晚上的情形,忍不住又一次将乔唯一揽进了怀中。 又睡了一夜之后,乔唯一精神好了许多,再加上今天又是她原本的休息日,因此她也由着容隽。 好在容隽顾忌着她的身体,没敢太过分,没多久就消停了,只是偎在一起仍旧舍不得分开。 乔唯一靠在他怀中,指腹反复摩挲着他的发根,安静许久之后才忽然开口道:“你喜欢这里吗?” 容隽微微一低头,道:“能不喜欢吗?” 这是她按照自己的喜好,参考了他的意见装修出来的屋子,虽然他始终觉得这里太小了一点,可是经过昨晚之后,这点问题完全不值一提了。 毕竟能让她从那样生气的状态中缓和过来,跟他重归于好,这对他而言,简直算得上一处福地了。 乔唯一听到他这个回答,微微一笑之后,又往他怀中埋了埋。 容隽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后才道:“唯一,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乔唯一听得一怔,“那是不是太早了?” “早?”容隽清了清嗓子道,“女子法定结婚年龄20岁,你毕业就22岁了,哪里早了?” “22岁还不早啊?”乔唯一说,“我原计划30岁结婚的。” 容隽直接被她这个答案气笑了,微微将她的身体勾了上来,让她跟自己平视着,“三十岁结婚?你还想让我多等八年?” “干嘛?”乔唯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想等啊?那你别等咯,你找别人结婚去吧,肯定有很多姑娘愿意的。” “好啊。”容隽贴着她的耳朵道,“到时候我真找了,你别后悔。” “唔。”乔唯一应了一声,道,“我不后悔,你也别后悔,谁后悔谁是小狗。” 容隽听了,咬着她的耳朵低笑道:“言不由衷的小母狗是会遭受惩罚的。” 乔唯一大怒,“你才是小母狗!” “母?”容隽一翻身就又压住了她,“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性别!” 乔唯一骤然低呼了一声,便再没了言语…… …… 两个人在新居里耳鬓厮磨到中午,一起去谢婉筠那边吃了个中午饭,傍晚又去了容隽家里吃晚饭。 谢婉筠和许听蓉两边都是知道他们闹了别扭的,眼见着两个人又和和美美地牵手走在一起,这才都放下心来。 在容家吃过晚饭出来,两个人又一时兴起决定坐地铁回乔唯一的小公寓。 夜间地铁人不多,两个人靠坐在一起,容隽教着乔唯一玩公司最近新开发的一款小游戏,正玩到最要关卡,忽然一个电话进来,打断了游戏。 见到屏幕上显示的“雷组长”三个字,容隽下意识地就皱起了眉,而乔唯一连忙接起了电话,“雷组长,找我有事吗?” “唯一,你有申根签证吗?”对方开门见山地问,只是那个语气似乎并没有报太大希望的样子。 乔唯一一怔,随后道:“有的。” 对方也是一愣,“你有申根签证,是在有效期内?” “是啊。”乔唯一说,“我去年夏天二次申请,拿到了一年多次往返的有效期。” 对方几乎是立刻长舒了口气,说:“那太好了,我这边有一个需要紧急出差的项目,需要人一起,但是组里其他人要么是抽不开身要么是签证过期没来得及续,所以可能需要你陪我飞一趟荷兰,你可以吗?” “我当然可以!”乔唯一几乎是立刻开口道,“什么时候出发,我随时都可以。” 听见她这句话,容隽立刻就握紧了她的手,眉头紧皱地看着她。 “后天一早就要出发,所以明天你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对方说,“这次是个很好的学习和锻炼机会,对你会很有帮助的。” “我知道了,谢谢组长!” 乔唯一喜不自禁地挂掉电话,转头就看向容隽,“我可以跟组长去出差啦!” 容隽听她刚才的回答已经猜出了大半,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出什么差?你一个实习生为什么要出差?什么工作离了你就不行啊?况且你还在生病,怎么能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呢?” 乔唯一说:“我就是不想这个病情影响工作,所以才一开始就输了吊瓶,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明天肯定就能康复。后天出发,刚刚好。” 容隽脸色更僵,“那么大公司那么多人,怎么就非你去不可啊?” “公司人是多,可是我们组里就那几个人啊。”乔唯一说,“刚好别人都走不开,所以雷组长才喊我啊,我也是我们那组的人啊!” “这雷组长男的女的?” “男的。” 容隽直接气笑了,“你要跟一个男人单独去欧洲出差?” 乔唯一觉得他的思维简直匪夷所思,“我不是要跟一个男人单独去出差,我是要跟一个同事去出差!” “我不同意,不许去。”容隽冷了脸,毫不客气地下了命令。 第1043章 尊严 乔唯一转头看向他,一字一句地反问道:“你不同意,我就不可以去?” 大概是她的语气瞬间也生硬了起来,容隽先是皱了皱眉,随后伸手将她抱进怀中,换了语气道:“那我不同意,难道你还非去不可?” “那是因为你的不同意根本就是无理取闹,莫名其妙。”乔唯一说,“容隽,我很看重这次实习的机会,几乎没有哪个实习生在实习期间就能有出差学习的机会,我是因为运气好才得到这个机会。我不想放弃,也不打算放弃。” 容隽听了,冷笑一声道:“不就是一个出差的机会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你来我公司,我也可以安排你出差,想去哪儿去哪儿,但是在那里就不行!” 乔唯一与他对视了片刻,才开口道:“不行在哪里?” 容隽道:“你们公司里有人不安好心,反正你不准去。” 乔唯一却固执追问:“谁不安好心?” “你知道我在说谁。” “我不知道。” 两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地盯着对方,容隽终究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只是道:“我是你男朋友,你做决定之前,能不能考虑考虑我的意愿?” 乔唯一沉默了片刻,才道:“那你有没有考虑过,除了是你的女朋友,我还是一个人,一个拥有独立人格的人?” 说完这句,乔唯一没有再继续坐下去,起身就走到了地铁车厢口,抓着扶手等到站。 容隽坐在那里,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出那天晚上跟傅城予对话聊起的事情,与此同时,那天晚上的那种情绪也又一次在身体里蔓延发酵开来。 此时地铁正好到站,车厢门缓缓打开,容隽起身就上前走到乔唯一身边,抓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两个人随着人流走出站,一直走到乔唯一所住的公寓楼下,才终于缓缓停下脚步。 容隽这才回过头来看乔唯一,却发现她的目光早已停留在他身上,仿佛已经看了他许久。 他心头一窒,张口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道:“我不同意你去,你还是要去,是吧?” 乔唯一似乎有些疲惫,静了几秒才低低开口道:“容隽,我说过了,这个机会我不想放弃,也不打算放弃。” “那你是不是宁愿放弃我这个男朋友,也不打算放弃这份工作?” 乔唯一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抬眸看了他许久,才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容隽被她的语气一激,瞬间更是火大,“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乔唯一不由得挣开他的手,退开两步之后,才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各自冷静冷静吧。” 说完这句,乔唯一才转身走向公寓大门。 容隽一僵,转身再度抓住了她,“在你眼里,这么一份不知所谓的工作,一个莫名其妙的出差机会,比我这个男朋友还要重要是吗?” 乔唯一看着他,道:“等你冷静下来,不再拿这种事情来比较,再来跟我说吧。” 她又一次挣脱他,不再停留,转头就刷卡走进了公寓。 容隽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挫败的时刻,尤其是前一刻他们还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后一刻他忽然就成了被放弃的那一个—— 这简直是天大的羞辱。 容隽气到极点,也扭头就走。 …… 这天晚上,乔唯一几乎彻夜不眠。 第二天,两个人也没有见面,没有联系。 她知道容隽是在赌气,他就是想要拼上他作为男朋友的尊严,阻止她这次的出差。 可是乔唯一并不打算陪他玩这种幼稚的游戏。 这天晚上,乔唯一在收拾行李的时候,给容隽发了条消息。 ——我明天早上八点钟出发去机场。 电话那头,躺在床上的容隽看到这条消息,气得直接就砸了手机。 第二天,乔唯一带着行李离开公寓时,又给容隽发了条消息。 ——公司的车接到我了,现在出发去机场。 容隽依然没有回复。 乔唯一也不多发什么,收起了手机,安静地转头看着窗外。 到了机场,她很快就汇合了组长雷志远。 她到的时候雷志远正眉头紧皱地在打电话,也顾不上跟她打招呼,直接就丢了一摞资料过来。 乔唯一简单翻看了一下,都是跟这次出差相关的信息资料,虽然多,但是在飞机上的时间应该够她消化吸收了。 她一面这么计划着,一面忍不住又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 手机上空空如也,什么消息也没有。 乔唯一收起手机,趁着登机前的时间认真看起了资料。 雷志远挂掉电话,转头看到她这个状态,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 九点五十,通知登机的时候乔唯一才收拾好资料,抱在怀中跟着雷志远准备登机。 雷志远见她勤奋,一面走向登机口,一面提点着她一些东西。 乔唯一正认真听着,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听到铃声,她身体不由得微微一僵,雷志远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很快道:“你先接电话吧。” 乔唯一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凝重地拿出手机,看到的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怔了片刻,接起电话:“喂?” “乔小姐!”电话那头的人语调急促地喊她,“我是乔总的秘书小吴,你爸爸他进医院了,情况好像不是很好……” 乔唯一猛地僵在原地,再迈不动一步。 …… 这一天,容隽一到公司就开起了会,这个会开得很长,与会人员不断流动变化,唯一不变的就是坐在首位的他,一直冷着脸听着各种程序的展示和各项数据的汇报。 直到下午两点多,秘书匆匆走进来,在他耳边道:“容先生,朝晖那边打电话来,说是他们的老总找您,但是您的手机不通……” 容隽听了,这才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整天都没有响过一声的手机。 一旁的秘书不由得侧目。 这手机岂止是不通,屏幕全碎,一点光亮都没有,会通才怪。 “容先生,要不您先用我的手机?”秘书犹豫了片刻,道,“我帮您换上卡。” 容隽懒得理会,任由她去操作。 很快秘书将换了卡的手机递到他手边,才刚刚放下,手机就响了起来。 容隽拧着眉看了一眼来电,静了几秒之后才拿起手机,接起了电话,“小姨,找我有事吗?” “容隽,你手机怎么一天都打不通啊!”谢婉筠在那头急得不行,“唯一的爸爸出事了你知不知道?” 第1044章 生病 傍晚时分,当容隽和谢婉筠一起赶到淮市医院的时候,乔唯一正坐在乔仲兴病床边上,一面给乔仲兴剥橙子,一面讲公司里发生的趣事给乔仲兴听。 乔仲兴脸色虽然不是很好,但是还是听得时不时笑出声来。 容隽和谢婉筠进门时,两个人同时看过来。 乔唯一对上容隽的视线,微微一咬唇之后,又收回了视线。 一见这情形,容隽赶紧上前,一面扶上乔唯一的肩,一面对乔仲兴道:“叔叔,我来迟了。您感觉怎么样?” “能有什么大事啊,你们俩都赶来了。”乔仲兴叹息了一声,道,“这么远一趟,这不是耽误时间吗?” “话不是这么说啊姐夫。”谢婉筠说,“你突然进医院,多吓人啊,唯一原本是要去荷兰的,都赶回来了,我们能不来吗?” “医生怎么说?”容隽又低下头来,看着乔唯一问道。 乔唯一只是不说话。 乔仲兴见状就笑了起来,“唯一,容隽都来了,你怎么还这个样子呢?跟男朋友闹脾气也要有个度嘛,这小性子还使不完了是不是?” 乔唯一这才开口道:“爸爸您不知道,这个人脾气大得很,我那点小性子在他面前算什么啊?” 容隽听了,有些内疚地低下头来,在她肩头蹭了蹭。 乔仲兴又道:“差不多得了啊,别以为爸爸和小姨都在,有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许任性。” “我哪敢指望你们给我撑腰啊?”乔唯一说,“你们哪次不是只会给他撑腰?不跟你们说了,我下楼买东西去!”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转身往外走去。 容隽见状忙道:“叔叔,我先陪她下去,转头再回来。” “去吧去吧。”乔仲兴无奈地笑着挥了挥手。 “年轻人就是这样……”谢婉筠笑着评价了一句,这才问乔仲兴,“姐夫,没什么大事吧?怎么会突然昏倒啊?” “没事,就是血压有点高,加上最近应酬多,有点疲惫……”乔仲兴回答。 容隽慢了乔唯一几步走出病房,追出去的时候,乔唯一却已经不见了人。 容隽匆匆追到电梯前,看了一眼电梯所在的楼层,乔唯一不可能已经进了电梯,那她还能去哪里? 容隽看了看旁边的楼梯,推开门,果然就看见了乔唯一僵立在楼梯间的身影。 “老婆……”容隽连忙上前,伸出手来从身后抱住了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我手机坏了我根本就收不到电话。我一收到消息马上就赶过来了,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他这么问着,却忽然察觉到怀中这具身体隐隐在颤抖。 容隽一僵,低头看她,却见她竟咬着唇在哭! 她竟然哭了! 他们在一起几年,容隽印象之中只看见她哭过一次,就是那年刚知道乔仲兴和林瑶的事时…… 可是现在,她竟然又哭了! 他连忙转过她的身体,紧紧将她圈在怀中,低低道:“老婆,到底怎么了?” 乔唯一却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 容隽心头瞬间大骇,只能用力紧紧抱住她,轻抚着她的背,下意识地安慰:“没事的,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了,好不好?” 乔唯一却只是靠着他,控制不住地大哭。 容隽一颗心紧紧揪着,竟是再不敢多问一个字。 她一定是已经撑了很久,可是当着乔仲兴的面,她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一直到此时此刻,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楼梯间,她才终于控制不住地失声痛哭。 容隽只觉得负疚。 他应该早点来的,他应该一开始就陪着她过来,陪她面对这所有的一切。 很久之后,他才终于听到乔唯一颤抖的声音—— “容隽……” “我在。” “我爸爸病了……”她哭着说,“医生说,可能是肝癌……” 容隽霎时间如坠冰窟。 …… 当天晚上,容隽给外公许承怀打了个电话,随后许承怀那边就安排了肿瘤科的赫赫有名的权威大国手过来,给乔仲兴做了个全面详细的检查。 第二天,检查就有了确切结果—— 肝癌,晚期,情况不容乐观。 得知这个结果的瞬间,容隽就控制不住地将乔唯一抱进了怀中。 他怕她会质疑,会激动,会难过得晕过去。 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她只是微微红了眼眶,而后,便是僵直着,一动不动,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波动。 容隽却不敢多看她的神情,只是将她按进自己怀中,看向医生道:“即便是晚期,也是还有治疗希望的,是不是?” 医生沉默了片刻,道:“癌细胞目前已经出现了扩散转移的迹象,但我们依然会尽最大的努力。在这方面,也不是没有医学奇迹,主要还是要看患者自己的身体状况……” 容隽和医生聊了很多,乔唯一始终安静地倚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他按着她的头,她也乖巧配合,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和医生谈完之后,医生离开了这间临时办公室,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容隽任由她靠着自己,没有动。 可是乔唯一却很快动了。 她缓缓坐直了身体,伸出手来擦了擦眼睛,随后才低低开口道:“容隽,我暂时不回桐城了,我想陪着爸爸。” “好。”容隽说。 “我也没法去实习公司上班了。”她说。 “我会去给你处理好。” “林瑶那边,我是不是应该告诉她一声?” “我会去联系她。” “爸爸的公司里,可能也需要找人帮忙处理一些事情。” “我可以找人。”容隽说,“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帮忙的,不是吗?” 乔唯一听完,却又低头沉默了许久。 容隽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他并不多说话,只是微微倾身向前,将自己的肩膀放到她面前。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缓缓开口道:“让医生告诉爸爸病情吧……爸爸什么风浪都见过,他不会被打垮的,他一定可以支撑下去的。” “对。”容隽偏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道,“叔叔是乐观的人,又有我们支持他,他一定可以扛住。” 她似乎有些恍惚,然而很快,她又确定地点了点头。 第1045章 长辞 三月,草长莺飞,花开满树的时节,病床上的乔仲兴却一天比一天地憔悴消瘦下来。 三月中旬,林瑶终于来到了淮市医院,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一看见躺在病床上的乔仲兴,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她这两年在老家照顾儿子,和乔仲兴之间原本一直有联络,这次见面乔仲兴却表现得分外生疏和冷淡。 来的当天,林瑶就又离开淮市,回到了安城。 四月初,容隽的父母抽出时间,专程从桐城飞来淮市探望乔仲兴。 这是他们双方的父母第一次见面,却相谈甚欢,一声声“亲家”,喊得乔仲兴眼眸中都出现了许久未见的光彩。 “亲家,你一定要养好身体。”许听蓉说,“容隽说了等唯一一毕业就结婚呢,你想想唯一到那天会有多漂亮啊,你这个当爸爸的,肯定会骄傲得不得了。” 乔仲兴只是笑着点头。 四月中旬,容隽抽出时间来淮市待了足足一周,几乎寸步不离医院,日日夜夜地守在病床前。 乔唯一则利用那一周的时间在病房里写完了自己的毕业论文,并且一字一句地念给乔仲兴听。 只是乔仲兴总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一篇论文念了好些天,也没彻底念完。 终于到了容隽要回去桐城的那天,乔唯一一路将他送到了医院门口。 “我等两天再过来。”容隽摸了摸她消瘦了一圈的脸颊,说,“你别太辛苦了,有些事情交给护工去做就行,不用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这样太累了。” 乔唯一看着他同样清瘦了许多的面颊,说:“你别老是熬夜,熬夜也别抽烟,少喝咖啡。还有不用过来得这么频繁,这边的事情我一个人可以搞定,你把公司的事情处理好,不用老是担心我。” 容隽伸出手来抱了她一把,说:“不是担心你,就是老想你,来看看你,才能有力气干活。” 乔唯一埋在他怀中,悄无声息地又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将容隽送走,乔唯一转身回到病房,乔仲兴又已经睡着了。 她在病床边坐下来,打开电脑,正好收到论文指导老师发过来的修改意见。 趁着这会儿病房里安静,乔唯一立刻打开论文,按照老师的修改意见一点点地修改起来。 她全神贯注,注意力都集中在论文上,直至将整篇论文都重新整理了一遍,她才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的人。 然而这一看,乔唯一却愣了一下。 乔仲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安静无声地看着她,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意。 乔唯一努力压下自己鼻尖的酸意,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于是她扬起脸来看着他,有些嚣张地开口道:“看什么看?” 乔仲兴就笑了起来,“看我闺女啊……我闺女真是好看。” “那当然。”乔唯一说,“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 乔仲兴仍旧是笑,放在病床上的手缓缓摊开来。 乔唯一鼓足了勇气,才将自己的手放进他的手心,可是乔仲兴握住她的一瞬间,却还是有眼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那一瞬间,她简直要恨死自己了。 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还要在爸爸面前哭? 她原本告诫了自己,一滴眼泪都不能在爸爸面前掉的。 乔唯一埋首在乔仲兴的手边,难耐地无声流泪。 “哭吧,哭吧……”乔仲兴摸着她的头,说,“爸爸知道你心里难过,害怕……没事,哭过就好了……” “爸爸……”她不敢抬头,只能努力让自己声音不要颤抖得那么厉害,“你一定要好起来……” 乔仲兴安静了片刻,才又道:“如果爸爸好不了,那你也不要太伤心,好不好?” 乔唯一猛地摇起头来,“不会的,不会的……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还要照顾我的,你知道我笨手笨脚,照顾不好自己的……” 乔仲兴轻轻笑了一声,道:“是啊,我的女儿是需要被人好好照顾的,好在现在,我已经找到那个可以帮我照顾我女儿的那个人了……如果真的走了,有容隽在你身边,爸爸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 “不是的,爸爸……”乔唯一用力攥住他的手,“容隽他照顾不好我的,我们俩总是吵架闹别扭,他每次都气我……我不要他照顾,我就要爸爸你……” “傻丫头。”乔仲兴叹息了一声,道,“两个人在一起,哪里有不吵架的……容隽有多爱你,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你,他哪里犯得上这样一趟趟地往返于桐城和淮市……他那样出身的孩子,这样细致耐心地照顾陪伴我,不也是因为你吗……” 乔唯一只是摇头。 她知道乔仲兴说这些是因为什么,她不想听他说,她一个字都不想听他说。 可是乔仲兴在艰难地咳嗽了两声之后,还是继续开了口:“为了你,他连家里为他铺好的仕途都可以放弃,这辈子把你交给他,爸爸也就放心了……” 乔唯一原本依旧固执地摇着头,听到这句话之后,却忽然僵了僵,随后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乔仲兴。 乔仲兴喘了口气,说:“你想想……容隽的出身,他要是走仕途,那将来……前途可是无可限量的啊……可是现在,他自己创业,跌跌撞撞,艰难前行,也不想靠家里……就是因为他不希望自己的家庭给你造成太大的压力……早在两年前,他就可以为了你牺牲到这一步,你说,爸爸怎么会不放心将你交给他?” 乔唯一望着他,眼泪终于彻底不受控,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五月,乔仲兴的病情赫然沉重。 五月三日,容隽和乔唯一在病房里举行了一场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婚礼。 他们彼此交换了戒指,亲吻了对方,并且向乔仲兴敬了茶,拿到了乔仲兴送出的红包。 五月四日,乔仲兴昏迷了整整一天。 五月五日,乔仲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与世长辞。 第1046章 永远 在乔仲兴的葬礼那一天,乔唯一才又一次见到了林瑶。 林瑶并没有出现在葬礼上,也没有出现在任何送葬的人面前,是容隽最后陪着乔唯一走出墓园的时候,看见了站在墓园外面的她。 乔唯一双眼还红肿着,看见她的瞬间,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 林瑶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个时间来还会遇见她,眼见着乔唯一掉下泪来,她的眼泪忽然也失了控,随后走上前,伸出手来抱了抱乔唯一。 乔仲兴病的这几个月,林瑶只来看过他一次,可是就那一次,也不过只有一个多小时。 乔仲兴脾性一向温和从容,那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却格外淡漠。 所以林瑶很快就离开了,从那之后再也没出现过,直至今日。 乔唯一本想开口向她解释些什么,可是又觉得,自己是不需要解释的。 她今天既然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她知道乔仲兴心里是怎么想的,她没有怪过他。 “你不要太难过。”林瑶对她说,“要好好保重身体,你爸爸肯定希望你能开心幸福地生活下去。” 乔唯一说:“以后可能很少再有机会见面了,你也保重。” “我会的,我会的……”林瑶点了点头,才又看向乔唯一身边的容隽,“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很幸福的,你爸爸在天之灵,也一定会感到宽慰的。” 送走林瑶,容隽才又陪着乔唯一回了家。 乔仲兴住院的这段日子里,乔唯一基本上都是在医院病房里度过的,很少回家。如今再回来,屋子里一如从前,只是少了个人。 她早早地没有了妈妈,又永远地失去了爸爸,那一刻,乔唯一是真的感到了迷茫和孤独。 容隽给她倒了杯热水出来,就看见她有些失神地站在客厅,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上前自身后抱住她,“别想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乔唯一缓缓回转头,对上他的视线之后,才终于又转过身来,靠进了他怀中,紧紧抱住了他。 …… 连续数日的操劳之后,乔唯一终于躺下来睡了一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她躺在自己房间的小床上,万籁俱静的感觉。 乔唯一躺着发了会儿呆,这才伸手摸过自己的手机,一看却已经关机了。 她重新开机,看了一眼涌进来的那些消息,大部分都是亲友发过来安慰她的,而她想找的消息,居然没找到。 乔唯一又躺了一会儿,这才掀开被子起身,拉开门走出去,第一眼却并没有看到容隽。 她把卫生间和另外两个房间都找过了,再走到客厅,才发现容隽是在客厅阳台上。 他坐在那里,关上了阳台的推拉门,面前摆着电脑,耳边听着电话,因为是背对着屋子的,所以他并没有看见她。 乔唯一伸手拉开阳台门,就听见了他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原来他把自己关在这外面,是怕吵到她睡觉,难怪她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安静成那个样子。 此刻容隽虽然在专心通话,还是瞬间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一转头看到她,他立刻匆匆挂掉了电话,走上前来拉了她进屋。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容隽说,“我还想你能一觉睡到天亮呢。” “也睡了六七个小时了。”乔唯一说,“你一直在工作吗?” “没有。”容隽说,“刚才公司那边有个决策要做,所以跟手底下的人谈了会儿。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乔唯一摇了摇头,随后道:“你饿不饿?你要是想吃东西,我去给你买。” 容隽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说:“你吃我就吃。” 乔唯一想了想,道:“那就出去吃点热乎的吧。” 两个人简单收拾了一番,换了衣服一起出了门。 站在电梯前等待的时候,乔唯一忽然转头看他,问了一句:“我睡着的时候,没有人来找过我吗?” “嗯?”容隽微微挑了眉道,“谁会来找你?” 乔唯一安静了片刻,才道:“那些心有不甘的人咯。” 容隽知道她说的是谁。 乔家三兄弟,乔仲兴的事业发展最好,另外两个弟弟多少都有些不成器,这次乔仲兴生病离世,另外那两家没少找事,明里暗里都想捞到些好处。 乔仲兴其实早就考虑过他们了,只可惜,在他们看来,那点考虑简直就是打发叫花子。 他们大概是趁着今天出殡的时候跟乔唯一说过什么,所以乔唯一才会觉得他们会来找她。 “倒是来过。”容隽不以为意地说,“被我打发走了。”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一怔,道:“你怎么打发的?” 容隽转头看着她,轻笑了一声道:“打发他们还需要费什么力气啊?你觉得他们敢跟我叫板吗?” 对此乔唯一倒是没什么疑问—— 对于容隽,他们永远都只有夸赞讨好的份,别说叫板,就是一句重话也没在容隽面前说过。 可是她依然不想容隽掺合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里来。 他原本是什么心都不用操的,却已经为她操心太多太多了。 “我不想他们烦到你。”乔唯一说,“其实他们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给就是了——” 她话音未落,容隽就已经伸手将她抱进怀中,抬手压住她的唇,道:“我说了,他们不敢烦到我。希望看在我的份上,他们也不敢来烦你。” 乔唯一又顿了顿,才缓缓点了点头。 容隽这才牵了她的手走进电梯。 两个人手牵手散步走到附近通宵营业的宵夜店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吃完后又牵手散步走了回来。 回到家里,洗了个澡之后,乔唯一却是再没有睡意,索性拿了行李箱出来收拾行李。 容隽洗了澡出来,看见她的动作,不由得道:“收拾行李干什么?” “要回学校啊。”乔唯一说,“过两天就要论文答辩了,我要提前回去准备啊。” 容隽却上前拉了她的手,道:“不用准备什么,你要是想休息,就再休息一段时间。” “那怎么行?”乔唯一说,“上了四年学,怎么能在这最后关节掉链子呢?” “我跟学校打过招呼了。”容隽说,“你的论文答辩可以延后,你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准备好了,再回去答辩和领毕业证。”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静默了片刻,随后才抬起脸来,在他的唇角亲了一下。 “我现在就准备好了。”她说。 第1047章 以后每天 尽管容隽清楚地知道乔唯一并没有从悲伤中走出来,可是想到她留在淮市也只会睹物思人,因此她既然说自己准备好了,第二天,两个人就回到了桐城。 市中心的那套新居已经完全可以入住,因此两个人直接回了那里。 乔唯一修整准备了两天,很快迎来了论文答辩的日子。 前一天晚上容隽就已经为她安排好一切,“明天我送你去学校,路上先去展记吃个早餐,你不是最喜欢他们家的米粉吗?舒舒服服地吃完了,好好答。” 乔唯一面向着他躺着,闻言停顿了一下,才道:“不想吃米粉。” “那想吃什么?”容隽立刻凑上前来问道。 乔唯一看着他,缓缓道:“就想吃一碗稀饭。” “稀饭?”容隽觉得这个回答实在是让人意外,“稀饭有什么好吃的……” 话音未落,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迎上乔唯一的眼神之后,忽然就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道:“你是想要我给你做吧?” “那你做不做啊?”乔唯一问。 “做做做。”容隽伸出手来抱住她,说,“我老婆点名要吃的东西,我能不做吗?” 说完这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来,下床就拿了衣服裤子往自己身上套。 乔唯一被他吓了一跳,“你干嘛呀?” “这边还什么都没有呢。”容隽说,“我明天拿什么给你煮稀饭啊?难不成又去隔壁借?我出去买——” “这个时间哪还能买到东西啊?”乔唯一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你别去了,我也就是说说而已……” “那不行。”容隽说,“我老婆想吃的东西,那就必须要吃到。外面买不到,我回家里去拿总行了吧?” 容隽一面说着,一面就已经穿好了衣裤,随后又凑上前来亲了她一下,说:“你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乔唯一怎么都拉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一个多小时后,容隽回来了。 不仅他回来了,还带来了几个帮忙搬东西的,以及厨房里的各种器具、食材,油盐酱醋锅碗瓢盆,瞬间将空置的厨房和冰箱都填了个满满当当。 乔唯一等人都走了才出来看,看到这幅情形着实有些惊到了,“你……你这是把家里的整个厨房搬过来了吗?” 容隽对此却还是不怎么满意的模样,说:“还有好些想拿的都没拿呢,这厨房太小了。” “你就是煮个稀饭而已,需要多大的地方啊?”乔唯一有些头疼,“拿这么多东西回来也没用啊。” “谁说没有用?”容隽说,“以后我们每天都在家里吃饭,这些东西还不够用呢。” “每天在家里吃饭?”乔唯一说,“那谁做饭?” “我做啊。”容隽说,“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面露难色。 容隽一抬手就又捏上了她的脸,“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你做饭……”乔唯一犹疑了片刻,才终于脱口而出,“我怕吃完之后,我们俩都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察觉到了危险,转身就往卧室的方向跑去,而容隽哪能让她这么逃脱,上前一把抓住她,缠缠闹闹地就又回到了床上。 自从乔仲兴生病后,两个人之间几乎再没有这样打打闹闹过,眼见着她似乎是在逐步恢复,容隽心头也是微微一松,抱着她亲了又亲,一副舍不得撒手的样子。 可是她眼下这个状态,他又觉得还没到时候。 就在他努力说服自己松开她的当口,乔唯一忽然低低喊了他一声:“容隽……” “嗯?” “明天还有正事要做……” 听到这句,容隽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低低应了声,正准备松开她睡觉的时候,却听见乔唯一接着道:“所以,你要快一点……” 容隽几乎是瞬间弹起,翻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老婆,真的可以吗?” 乔唯一安静地凝视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容隽顿时大喜,却还是不敢操之过急,只缓缓低下头来,一点点地封住了她的唇。 …… 翌日清晨,乔唯一自睡梦之中醒来,床上已经只有她一个人。 她起身拉开门走出卧室,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厨房里对着炉火忙碌的男人。 他太专注,以至于她走过去的时候,他都没有察觉到。 直至乔唯一自后面伸出手来抱住他,贴在了他的身上,容隽才骤然反应过来,“醒了?” “嗯。”乔唯一轻轻应了一声,随后探头看了一眼,“你在做什么?” 这一看,她就看到了一锅清水里面,两颗正翻滚着的鸡蛋。 容隽有些心虚地清了清嗓子。 乔唯一却没给他这个面子,“不是说今天早上吃煎蛋吗?” “煎了,没成功。”容隽最终还是如实陈诉,“所以,今天暂且先吃煮鸡蛋,明天,明天保证有煎蛋吃!” 乔唯一瞥了一眼旁边几乎装满煎蛋残骸的垃圾桶,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好在她一开始点单的稀饭倒还是有的,她喝了两小碗,连带着吃掉了那两颗煮鸡蛋。 容隽一早为了那些失败的煎蛋弄得自己通身油烟味,忍不住又去冲了个澡,等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他发现乔唯一不仅喝了两碗粥,还将两颗煮鸡蛋都吃掉了的时候,不由得吓了一跳。 “老婆,你没事吧?”他忍不住伸出手来探了探乔唯一的额头。 乔唯一也有些不好意思,“本来想留一个给你的,可是我吃完一个还想吃,就都吃掉了……” “你不撑吗?”容隽问。 今天这点东西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其实并不算多,可是这几个月以来,她胃口都很不好,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动动筷子就放下,所以容隽才会有些担心。 乔唯一说:“刚刚好啊,今天答辩的时候一定会有气有力!” 容隽听了,这才放下心来,随后低头亲了她一下,说:“只要你喜欢,以后我每天都做给你吃。” “你说的。”乔唯一朝他伸出小拇指。 容隽立刻也伸出小拇指来跟她勾在一起,随后又亲了她一下。 第1048章 酒 这一天,乔唯一的答辩进行得很顺利,答辩完成之后还跟相熟的老师同学一起聚了个餐。 关于爸爸去世的事情,乔唯一没有跟大学同学说过,因此席间大家聊起的话题,大部分还是关于工作和未来规划。 “唯一,你呢?”有人问起她,“你回了淮市这么久,是不是在那边找到合适的工作了?” 乔唯一只是摇了摇头,笑道:“还没有呢。” “怎么可能?”对方却明显不相信,“你成绩这么好,参加的社会活动也多,想找什么工作不是轻而易举啊,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签约?” “真的没有。”乔唯一说,“我现在才正要开始找呢,你们有合适的资源可以推荐给我啊。” “得了吧,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啊?”有人笑着说,“就算不工作,还有容隽等着养你呢,哪像我们啊……” 说起容隽,一群人的话题顿时又转向了情感方面,餐桌上有男朋友的人不少,乔唯一很快得以被放过。 吃过饭,乔唯一跟两三个关系最要好的同学又继续找地方坐着聊了会儿天,到了下午四点多才散。 她回到家,刚刚打开大门,就意外地闻见了满室温暖的香气。 容隽真的这么早就回家开始准备晚饭了? “容隽。”乔唯一进门就喊了他一声,“你这么早就回来了吗?” 她正坐在玄关换鞋,却忽然就听到一把温和带笑的女声,说:“他还没回来呢。” 乔唯一一怔,抬头就看见了在容隽家工作多年的成阿姨,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成阿姨,您怎么在这儿?” “还不是容隽叫我过来的吗?”成阿姨说,“昨天晚上就吩咐了我今天早点上来,帮他做好准备工作,等他回来学做菜。我倒是早早地来了,菜也择好了,汤也吊好了,就等他了。” 乔唯一闻言又愣了一下。 她原本以为容隽只是说说而已,昨天还想着厨房里的一堆东西不知道要放到什么时候丢掉,没想到今天就被派上用上了。 “那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乔唯一问。 “没有。”成阿姨说,“我刚给他打电话了,手机也关机了。” “那他可能是在开会,被公事绊住了没那么早回来的。”乔唯一说,“那不如我来帮您吧?” 成阿姨听了连连摆手,“你不知道他昨天吩咐我的时候那个认真的劲头啊,可不敢不等他,回头他要是犯了少爷脾气,那可不好哄的。” “没事。”乔唯一笑着回答道,“他挺好哄的。” 成阿姨一听就笑了起来,“好哄?” 乔唯一脸上微微一热,却还是点了点头,道:“嗯,好哄。” “那就没问题了。”成阿姨说,“有你在,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乔唯一于是换了身衣服,走进厨房,洗了手就开始学东西。 成阿姨认真地讲,她认真地听,虽然她完全不会做菜,但有个老师傅在旁边,虽然是初学但也很容易上手,只是进度慢了些。 两个人边学边聊,到了六点钟,也才出了两道菜。 而刚刚做好这两道菜,容隽回来了。 一见到厨房里的情形,容隽立刻挤了进来,拉开正站在炉火前的乔唯一,“干嘛呢干嘛呢?谁让你做这个的?不是说好了我做饭的吗?” “你迟迟不回来,我不做谁做啊?”乔唯一说,“难道要等到八九点才吃晚饭吗?” 容隽顿时就转头看向了成阿姨,成阿姨耸了耸肩,道:“一个家里,你不做就是唯一做咯,要不就你们俩一起做!反正该怎么做我都已经教给唯一了,我的任务算是完成了,我走了我走了,你们爱怎么办怎么办吧,不关我的事啊!” 阿姨一边说着,一边就解下围裙,拿起自己的包就要走。 乔唯一怎么留她都留不住,只能哭笑不得地送她离开,转头回到屋子里,就看见容隽正对着她刚才炒出来的两道菜研究。 “这两个菜是你炒的?”容隽问。 “难道骗你啊?”乔唯一说,“两个菜也够我们吃了,开饭吧?” 容隽对着那两盘菜沉思了片刻,忽然朝她伸出了手。 乔唯一一怔,“什么?” 容隽指了指她手上的围裙,接过来之后,直接穿到了自己身上,说:“今天早上才拉过勾,总不能晚上就食言。你做了菜给我吃,那我也必须得让我媳妇儿吃上我做的菜。” “不要了吧?”乔唯一迟疑着开口,“一来吃不完浪费,二来我怕我们明天真的出不了门——” 话音未落,容隽已经一把将她扯进自己怀中,拿手堵住了她的唇。 两个人笑着、闹着、摸索着、相互质疑着,一起吵吵闹闹地把剩下的食材做了出来,最终艰难完成了四菜一汤的“基本操作”。 一室烟火气中,两个人共进了新居里第一顿正式的晚餐。 这样的氛围实在是太过美好,只是少了一瓶红酒。 容隽正不无遗憾地想着,却见乔唯一忽然起身又走进厨房,没一会儿,她就拎着已经倒上红酒的醒酒器和两只酒杯回到了餐桌旁边。 容隽不由得一噎,“家里有红酒吗?” “有啊。”乔唯一说,“我在橱柜里放了一个小的红酒恒温器,放了几支红酒进去,万一有客人来也可以招呼啊。不过今天,我们可以先喝一点。” 乔唯一倒上一杯酒,正准备倒第二杯的时候,动作却忽然一顿,随后抬眸看向他,道:“对了,我忘了你已经戒酒了,那……就我自己喝咯。” 容隽只是撑着脸,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你想喝啊?”乔唯一问。 容隽连连摇头,拿起筷子移开视线,“我吃饭。” 乔唯一点了点头,道:“那我就一个人喝两杯,帮你喝一杯。” 她一面说着,一面倒上第二杯酒,还端起两杯酒来,自顾自地碰了一下杯。 容隽忍无可忍,一把放下筷子将她抓进自己怀中,“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乔唯一被他胳肢得酒都快洒了,才终于将其中一杯酒递给了他。 容隽接过来,先是放到鼻端闻了闻,随后才又抬起头来看她,“老婆,我当初可是发了誓的。会不会我喝了这杯酒,你就一脚把我给蹬了?” “那你可以不喝。”乔唯一瞥他一眼,自顾自地喝上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 容隽紧盯着她的动作,在她移开酒杯的那一瞬,蓦地凑上前去,直接印上了她的唇。 随后,便尝到了酒。 待到分开,容隽直接就笑出了声,“这可不算我喝酒啊,我是无辜的。” 乔唯一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仰头将杯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再度凑到了他面前。 容隽一愣,下一刻,便迫不及待地吻了上去。 第1049章 求婚 一瓶红酒对容隽而言不算什么,可是对乔唯一来说就不是了。 一瓶酒见底,她的理智也跟着消失不见。 两个人纠纠缠缠了一个晚上,回到床上又闹了许久,一直闹得乔唯一眼泪都掉下来了,容隽才赶紧收敛,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吻。 今天晚上两人之间的氛围太好兴致太高,以至于他都把她还没走出悲伤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老婆,你想哭就哭吧……”容隽吻着她,低声道,“我在呢。” 乔唯一仍旧是不怎么清醒的,闻言呆滞了许久,却没有再哭。 直至容隽都差点睡着了,才终于听见她的声音:“容隽……” “嗯?” “我们要一直这么好……”她说。 容隽蓦地低笑出声俩,随后又亲了她一下,说:“那是当然。我们会永远都这么好的……” 她仿佛是定了心神一般,朝他怀中埋了埋,闭目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容隽先醒过来,睁开眼的时候,乔唯一还微微蹙了眉熟睡在他怀中。 他忍不住在她眉间亲了一下,随后才小心翼翼地起身来走进了卫生间。 然而等到他洗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却见乔唯一已经系上了围裙,正在清理打扫昨天晚上的“战场”。 昨晚她喝多了,什么都来不及做,这会儿餐厅和厨房还是一片狼藉,尤其是厨房,简直是惨不忍睹。 容隽一看到她手上正在清理的那些东西,立刻就皱起眉来,连忙上前道:“老婆,你别弄了,回头找个钟点工上来清理,你先放下吧。” 乔唯一听了,微微皱了眉看向他,道:“那钟点工来之前呢?就让这些东西一直堆在这里吗?” “不然呢?”容隽反问。 乔唯一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就叹了口气,道:“我觉得你以后还是不要做饭了。” 容隽伸手就捏住了她的脸,说:“你昨天明明吃得很开心。” 乔唯一向他展示了一下厨房里的狼藉,说:“可是如果你每次做完饭都是这样的状态,还要放到第二天等钟点工来清洁,那我们这个房子还能住人吗?容隽,这是我们的家,能不能爱惜一点?自己动动手怎么了?” 容隽喜欢极了“我们的家”这四个字,于是听完之后他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爱惜,我一定爱惜,我现在就来帮你一起清理。” 乔唯一指着餐桌上的狼藉,道:“你去清理那边。” 容隽果然乖乖转身。 两个人各自清理一个地方,乔唯一偶尔抬起头,看着他满脸嫌弃地将剩菜倒进垃圾袋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好不容易将收拾完的垃圾都清理出去,容隽立刻又折进卫生间去洗了今早的第二次澡。 乔唯一拆了一袋零食坐在沙发里吃着,看着他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抬手递了片零食进他嘴里。 容隽坐在她旁边,咀嚼了片刻之后,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她。 乔唯一也转头看向他。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容隽说:“大清早的你吃什么零食?” “没有早饭吃就吃零食咯。”乔唯一说。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乔唯一正色道:“我认真的,零食也可以当早餐的。” 容隽腾地站起身来,道:“我马上去煎蛋。” “容隽,算了吧,别做了……”乔唯一依旧坐在沙发里喊他,“你要是一早上洗三次澡,会脱层皮的——” 容隽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乔唯一不由得笑倒在沙发里。 鉴于他前一天的失败经验,笑够之后,乔唯一还是起身走进了厨房,两个人又一次一起研究学习着,共同完成了一顿有煎蛋的早餐。 虽然这天早上收拾剩菜打扫厨房这件事着实给容隽留下了阴影,可是眼见着乔唯一状态在逐渐恢复,越来越好,他只觉得一早洗三次澡,也没有什么不值的。 一个月后,在乔唯一的毕业典礼上,容隽策划了一场求婚。 虽然此前他们已经在乔仲兴的病房里举行了一场没有宾客的婚礼,可那更多的只是对乔仲兴的一种宽慰,对容隽而言,所有该走的流程,他必须要通通再走一遍。 学校校长是个开明的人,又是容卓正的好友,因此当千人礼堂的大屏幕上突然出现乔唯一的名字时,一众校领导和老师带头鼓起了掌,紧接着,就是学生们沸反盈天的尖叫声和欢呼声。 乔唯一穿着跟周围人一模一样的学士服,有些发懵地坐在人群之中,台上的聚光灯却还是准确无误地投向了她。 所有人都在看她,以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容隽。 他穿了很正式的西装礼服,一手鲜花,一手钻戒,在她面前单膝跪地。 乔唯一忍不住伸手捂住了脸。 周围“答应他”的声音从起初的几个人渐渐扩散开来,最终响彻整个礼堂。 很神奇的,在这样大的声音之中,乔唯一居然还听到了容隽的声音—— 他说:“老婆,你不会要我在这里一直跪下去吧?” 她这才终于缓缓拿下自己的手来,红着眼眶跟他对视片刻之后,起身投进了他怀中。 在全体毕业班师生的注视之下,容隽为乔唯一戴上了自己精心准备的求婚戒指,并且当场宣布:“我跟唯一的婚礼,将会在一个月后举行,欢迎在场所有同学,一起来见证我跟唯一的幸福时刻。” 礼堂内的欢呼声瞬间炸开来,几乎响彻云霄。 …… 离开学校,乔唯一脑子还是懵的。 先前接收到的讯息和各式各样的祝福太多,这会儿坐在只有她和容隽两个人的车子里,她才终于有机会开始逐一慢慢消化。 而容隽正在跟许听蓉打电话:“妈,我和唯一马上就回来,你让他们都准备好,差不多的时间就过来。” 许听蓉不知道又说了什么,容隽只是道:“您放心,所有的事情我早就都安排好了,您儿子的办事能力您还信不过吗?” 他们母子两人又说了几句,挂断电话时,乔唯一终于缓缓回味过来什么。 她转头看向容隽,“你刚才说,我们的婚礼——?” 容隽只是冲她微微一笑,道:“先去一个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1050章 奢侈 乔唯一先前听他在电话里跟许听蓉说“回来”,还以为他们是要回容家,可是看着车子前进的道路却又不像。 而眼见着容隽一副要给她惊喜的模样,她也就不再多问什么。 直至容隽的车子缓缓驶进桐城最著名的江月兰亭小区。 小区名字风雅,却是桐城实打实的最高端豪宅,位于江岸边最繁华最顶端的商区,可270度观江景,以及江岸对面高楼林立的cbd。 乔唯一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容隽?” “其实这边晚上来会更好。”容隽说,“不过今天事情有点多,只能提前过来了。虽然看不到夜景,但是看看日景也是不错的。” 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专属电梯,待上了楼出了电梯,面前便是一扇深咖啡色的入户门。 容隽扶着乔唯一的腰走到门前,带着她的手一起握上门把手,缓缓旋转。 “咔嗒”一声,房门开启。 “唯一,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他说。 乔唯一不是穷人家的姑娘,乔仲兴虽然算不上什么富豪,但是比普通人家还是好一些。 她不是没见过世面,但她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奢华的房子。 将近七米的超高空间被旋转楼梯划分为两层,上下共五百多平米,超高挑空客厅、中西式厨房、超大露台、近一百平的主卧空间,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段,奢华得让人震撼。 站在宽大的露台俯瞰江水自脚下流过,这样的体验,多少人难以肖想。 乔唯一吹着江风,微微有些恍惚。 容隽自身后而来,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喜欢吗?” “能不喜欢吗?”乔唯一说,“就是……好像太奢侈了一点。” 容隽埋在她脖颈中,闻言不由得低笑了起来,“我让设计师参照我们那套小房子的设计,完全按照你喜欢的风格来设计的,其他都不重要,只要你喜欢。” 乔唯一偏转头,看见他的笑眼之后,不由得凑上前亲了他一下。 容隽忍不住便乐出了声,回亲了她一下。 乔唯一这才拉开他的手,转头看向他,道:“你刚才在毕业典礼上说,我们的婚礼——” 她话刚说到一半,忽然就听见门铃响了起来,容隽便按了按她的唇,拉着她走向了大门的方向。 没过多久,十多个人鱼贯而入,这间宽敞到有些冷清的屋子顿时就热闹了起来。 随后,乔唯一就见到了跟着许听蓉一起到来的婚纱设计师、婚礼策划师、珠宝设计师、造型师等等婚礼相关人物。 许听蓉拉着她的手,笑着给她介绍:“这几个都是我的朋友们介绍的专业人士,我也参加过好几次有他们参与的婚礼,都非常不错,所以我就把他们推荐给你啦。” 乔唯一一一跟几人打过招呼,随后便紧锣密鼓地挑起了婚纱款式,应当搭配的珠宝和造型,以及整场婚礼的风格等等。 关于这些事情,容隽自然都交给她来决定,许听蓉也不多发表什么意见,完全地将空间留给了她和那些专业人士来沟通。 而许听蓉也趁此机会好好参观了一下这间新居。 在此之前她也来过,可那时候还没有装修好,如今装修完了又是另一种风格,许听蓉却看得直皱眉,对容隽道:“难怪你爸不愿意来看这里,也太奢侈点了,你们两个人住而已,需要这么大的房子吗?” 容隽听了,笑道:“得亏我当初没按照我爸的安排走,不然这会儿他肯定要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反正不管怎么样,唯一喜欢就好,再说了,这房子现在住着大,将来生了孩子不就刚刚好了吗?” 许听蓉闻言,眼睛立刻就亮了亮,说:“唯一答应你生孩子了?” “这不是早晚的事吗?”容隽说,“您放心,您离抱孙子这事儿,远不了。” 许听蓉听得笑了一声,随后才道:“你老妈我还年轻着呢,没这么快恨抱孙子,你少拿我去跟唯一说事,别回头说是我这个婆婆给压力。” “您还不恨呢?”容隽说,“您都笑出声了。” 许听蓉伸手就掐上了自己的儿子。 母子俩这边正闹腾,那一边,乔唯一忽然起身走了过来,许听蓉立刻收敛,转头看向乔唯一,道:“唯一,这么快就挑好了吗?” 乔唯一说:“挑了婚纱,其他的,我还不怎么拿得定主意。” “不急不急,还有时间。”许听蓉一面说着一面起身走开,道,“我去看看你挑的婚纱是什么风格……” 容隽伸手揽住乔唯一,道:“拿不定主意,所以过来问我了?” 乔唯一抬头看着他,有些艰难地呼出一口气,随后才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这些?” 容隽捏着她的手,道:“这房子都装修完可以入住了,你说我什么时候开始筹备的?” “那你怎么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啊?”乔唯一说,“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容隽抬起手来刮了她的鼻子一下,笑道:“有心理准备那还叫惊喜吗?” “我是说婚礼。”乔唯一说,“容隽,我……” 眼见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容隽只是微微挑了眉,“怎么了,你说。” 乔唯一看着他,突然之间有些语塞。 该怎么跟他说她没想这么快举办婚礼呢? 毕竟,他们都已经在乔仲兴的病房里举行过仪式了,再经历一遍仪式,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况且面对着他这样灼灼的目光,她似乎也不应该扫了他的兴致。 因此顿了片刻之后,乔唯一只是道:“我……我没想过婚礼要这么大肆操办,我觉得简简单单的就可以。” “那不行。”容隽想都不想地就否决了她的提议,说,“我说过,给你的,一定要是最好的。你乔唯一,必须要风风光光地嫁进我们容家,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们容家的媳妇儿。” 乔唯一又沉默了片刻,才道:“可是爸爸才刚走没多久,我们就这样大锣大鼓地办喜事,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在意这个?”容隽说,“再说了,叔叔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不就是想要看到我们俩开心快乐地在一起吗?看到我们真正的婚礼,叔叔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慰的,不是吗?” 乔唯一听了,微微呼出一口气之后,缓缓靠进他怀中,不再多说什么。 第1051章 婚礼 这天晚上,两个人就留宿在了这套全新的江景新居。 第二天,容隽就安排人帮乔唯一把市中心那套小房子的东西都搬到了这边,自此便算是在这边定了居。 而接下来的日子,乔唯一的日程就被即将到来的婚礼填满了。 其实大部分事情她都不需要操心,只需要在一堆的方案之中拍板做决定就行,可是偏偏每次听各种方案都要耗去打量的时间,所以她的时间基本都耗在了这些筹备工作上。 她原本投了好几份简历,在这期间陆陆续续收到面试通知,都只能委婉地推却了。 婚礼当天,冠盖云集,宾朋满座。 而女方那边,除了同学好友,亲戚方面,便只有小姨谢婉筠一家前来道贺。 谢婉筠从来将她当成自己的女儿来疼爱,到了这一天作为唯一的娘家人送她出嫁,感怀之余,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虽然你爸爸妈妈都不在了,但是他们在天之灵看到容隽这样的用心,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谢婉筠扶着乔唯一的肩膀低声道,“娘家人少点不算什么,容隽就是你最强而有力的后盾。” 乔唯一同样红着眼眶,闻言只是微笑着点头,任由眼泪滑落。 谢婉筠为她擦掉眼泪,说:“别哭,我们家唯一,一定要笑着嫁出去。” 乔唯一的确是笑着把自己嫁出去的。 因为她父母都已经不在,没有人能牵着她的手进礼堂,容隽便直接站在了礼堂外等她,等待着牵着她的手一起进礼堂。 乔唯一从化妆间出来看见他便笑了。 因为那人拿着手捧花站在那里等待的时刻,都是控制不住的满面笑容,在看见她的一瞬间,笑意瞬间绽放到最盛。 她沉溺在他的笑容之中,除了甜蜜,心中再无别的情绪。 和他挽手步入礼堂的时候,她是笑着的; 宣读誓词的时候,她是笑着的; 交换接着的时候,她是笑着的; 甚至连互相亲吻的时候,她都是笑着的。 婚礼摄影师镜头内的每时每刻,她都是笑着的,和他一样。 这场婚礼,在一对新人的笑容里,甜蜜美满到极致。 …… 婚礼当天,两个人是回容家过洞房花烛夜的。 鉴于容卓正的身份地位,这场洞房花烛夜注定是不会有人来闹的,虽然少了几分热闹,然而对于容隽来说,却依旧完美。 第二天,容隽起了个大早,吹着口哨走进厨房去给乔唯一准备早餐。 家里的厨师哪里见过他这样的劲头,眼见着他竟然真的成功煎出了两个鸡蛋,险些惊掉下巴。 容隽瞬间就得意了起来,眼见着他准备包小笼包,一时兴起准备再学个手艺—— 然而不过半个小时,他就被同样早起的许听蓉拎着耳朵赶出了厨房,原因是他浪费食材。 包小笼包的难度实在是过于高了一些,容隽也不再勉强,端着自己的牛奶鸡蛋就上楼去了。 他回到卧室的时候,乔唯一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发呆。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容隽不由得道,“还打算让你多睡会儿再起来吃早餐呢。” 乔唯一看着他手中的早餐,不由得噎了一下,“你准备跟我在房间里吃早餐?” “不然呢?”容隽说。 “不是应该下楼和爸爸妈妈一起吃吗?”乔唯一说,“好像还应该敬茶……” 容隽闻言,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道:“你当我们家是什么封建大家族啊?是不是还打算五更天就起来熬粥擦地啊你?我爸妈都不是讲究这些的人,知道你昨天累坏了,肯定不会为难你的,放心吧。” 乔唯一昨天是真的累坏了,回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都快垮掉了,连澡都是容隽帮她洗的,更不用说其他—— 想到这里,乔唯一忽然记起什么一般,抬眸看向容隽。 容隽刚刚在床上支了个小桌,一抬头迎上她的视线,挑了挑眉道:“怎么了?” “你昨天晚上……”乔唯一咬了咬唇,才道,“是不是没用套子?” 容隽听了,蓦地往她面前一凑,道:“你记错了吧?你昨天晚上都快晕过去了,记得什么呀?” 他这个夸张的语调和神情,乔唯一哪还能不知道答案,忍不住伸手拧了他一下,道:“我记得清楚着呢,你就是没用!” “真的记得啊?”容隽忍不住就笑出了声,凑上前来亲了她一下,才又道,“那是不是很舒服?” 乔唯一忍不住又拧了他一下,说:“这种事情,你们男人才会觉得舒服。” “不可能。”容隽说,“你肯定也有感觉的。如果昨天没有,那以后我们再多试试……”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低下头来轻轻咬上了她的耳朵,一副恨不得立刻再体验一次的架势。 乔唯一任由他亲了一会儿,才终于伸出手来拉了他的袖子,转头看向他,“我不想这么早要孩子。” 容隽听了,微微拧起眉来,道:“你现在毕业证拿了,结婚证也拿了,不想要孩子,那想要干嘛?” “我们都还这么年轻,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要孩子呢?”乔唯一说,“我完全没有要当妈妈的准备,你难道做好准备当一个爸爸了吗?” “我随时准备着。”容隽扬着下巴道。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微微撅了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容隽同样委屈巴巴地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了片刻,容隽才又开口道:“现在不想要,那什么时候才要?” 乔唯一轻轻咬了咬唇,道:“等我先工作两年,工作稳定了,身心也都做好了准备,再讨论这件事好不好?” 容隽忽然就倒在了床上,长叹一声道:“再过两年,我都老了……” 乔唯一直接被他气笑了,说:“你那些朋友昨天还在嘲笑你英年早婚呢,再让你英年当爸,我该成罪人了。老就老吧,就算别人说你老来得子,那也是羡慕,不是嘲笑。” 容隽一伸手就将她拖进了自己怀中,厉声喝问道:“你还想让我老来得子?啧啧,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两个人又缠闹了一阵,算是对要孩子的问题达成了共识,可是正准备吃早餐的时候,容隽忽然又想起什么来,盯着她的肚子看了又看,道:“那如果……昨天晚上就中招了呢?” 第1052章 面试 乔唯一被他说话的语气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在自己小腹上摸了一把。 容隽登时就又兴奋起来了,双眸发亮地看着她,道:“对啊,如果昨天晚上刚好就有了呢?那怎么办?怎么办?” 乔唯一在此之前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愣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而容隽却率先回过了神,一把抱住她,道:“老婆,你不许吃药,如果有了,那就是天意,我们不能违背天意的,是不是?有了就生,好不好?好不好?” 乔唯一被他晃得头都有些晕了起来,连忙制止住他,随后才道:“有了当然要生啊,不然还能怎么办?” 容隽登时笑出声来,弯腰就在她的小腹上亲了一口,兴奋道:“宝贝,你争争气,爸爸等你!” 乔唯一哭笑不得,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容隽虽然很忙,但还是抽出了五天的假期,陪乔唯一去度了一个短暂的蜜月。 蜜月结束后几天,乔唯一的月信如期到来。 容隽对此大失所望,乔唯一却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有了孩子就生下来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是如果真的怀孕,她大概会很慌,很乱,很不知所措。 总之在这方面,她完全没有准备好。 好在容隽失望了那一天之后,很快就又恢复了常态,而乔唯一放下心来之后,精力就又放到了找工作的事情上。 她有几家心仪的公司,虽然已经过了招聘季,但仍有部分岗位是在招人,只是大部分要求都是有工作经验的。乔唯一当然没有工作经验,可是她并不愿意就此放弃,还是递出了自己的简历想要试一试。 如此一来,她的工作找起来似乎就要比别人费劲许多,只是乔唯一一向不视这些挑战为困难,反而乐在其中,因此她也并不着急。 两周后的一天,她和容隽约了在外面的餐厅吃饭,乔唯一按照约定的时间抵达餐厅时,却意外发现餐桌旁除了容隽,还有一名陌生女人。 她进门的时候,容隽正和那个女人热络地聊着什么,一抬头看见她,容隽立刻站起身来伸手牵她,“唯一,来。” 乔唯一跟着他走回到餐桌旁边,听着他对自己介绍:“这位是艾灵,艾永年叔叔的长女,几年没机会见一次的女强人。” “去去去——”艾灵年纪似乎比容隽还要大几岁,说起话来也格外不客气,道,“你容大少出声喊我,我不是屁颠屁颠地就来了吗?” 说完她才又看向乔唯一,道:“唯一你好,我是艾灵,早就听容隽提起过你了,不过你们结婚的时候我正好在国外出差,没来得及参加你们的婚礼。恭喜你们,新婚快乐。” “谢谢。”乔唯一微微一笑,点头应道,“很高兴认识你。” 容隽闻言,微微一挑眉,对她附耳道:“待会儿你会更高兴。” 乔唯一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他一眼,容隽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转头又跟艾灵聊起了别的。 只是很快,聊天的主体便换成了乔唯一和艾灵,毕竟两个都是女人,有些话题聊起来,就没有男人插嘴的份了。 容隽倒也不介意,她们两个聊得热闹,他就安静地坐在旁边听着,也不多插话。 一顿饭吃到最后,乔唯一和艾灵相谈甚欢,而容隽受了一晚上的冷落,唇角却依旧是勾着笑意的。 趁着艾灵接一个电话的间隙,乔唯一忍不住轻轻戳了容隽一下,道:“你一晚上傻笑什么呢?” 容隽看她一眼,道:“我看我老婆面试表现这么好,替她高兴咯。” 乔唯一蓦地一怔,“面试?” 那一边,艾灵已经挂掉了电话,随后看向乔唯一,笑道:“唯一,今天和你聊得很开心,明天你来公司找我吧,我安排人事部给你办入职手续。我还有点急事要先走了,明天见。” 艾灵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说完这些,还没等乔唯一反应过来,她已经起身离开了。 直到房间里就剩了两个人,乔唯一才终于看向容隽,道:“什么面试,什么入职?” 容隽给自己倒了杯茶,一面慢悠悠地喝着,一面道:“你不是想找工作吗?找了这么久也没个消息,叫你来我公司你肯定是不答应的,所以我安排了你和艾灵见面。她的灵誉公司公关部正好缺人,你的专业正好也能胜任这方面的工作。艾灵要求很高的,我跟她说了这事,她还非要亲自面试过才肯答应。现在,恭喜你收到了来自灵誉的offer,乔唯一女士。” 乔唯一一时愣怔,仿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怎么了?”容隽说,“我也没让你来我的公司,也没把你硬塞进熟人的公司,你凭自己的表现拿到的offer,不开心吗?” 又过了片刻,乔唯一才终于开口道:“你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艾灵这个女人脾气可怪了,你要是真做了什么准备,那结局未必就是这样了。”容隽说,“我好不容易才拉她出来吃饭的,要是让她知道我在中间做了什么手脚,分分钟跟我翻脸。” 说完,容隽忽然又凑到她面前,道:“你不是也喜欢凭实力说话,不喜欢这些弯弯绕绕吗?” 乔唯一扯了扯嘴角,有些勉强地勾出一个笑意。 容隽微微拧了眉,看着她道:“这是什么表情?你之前投简历的那些工作不也是这个方向的吗?你别跟我说只是因为我给你安排了个面试,你就不想去了。乔唯一,我已经说过了,这是你凭自己本事挣来的工作,你不能这么排斥你自己的老公吧——” “所以就去咯。”乔唯一忽然道。 容隽猛地被她打断,一时之间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我去。”乔唯一迎着他的视线,道,“这下你安心了吧?” 容隽这才又笑了起来,低头在她唇上一吻。 不多时,乔唯一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在卫生间里,她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先前准备和容隽共享的那封邮件—— 那是来自一家她心仪已久的公司的录用通知,而现在,她点击回复,却是字句斟酌,敲下婉拒的字句。 与此同时,包间里的容隽也给艾灵发了条消息。 ——记住对我老婆好点,敢让她受一点委屈,没你好果子吃。 第1053章 冷清 第二天,乔唯一一早就起了床,容隽则亲自开车送她,去艾灵的灵誉公司报到。 乔唯一此前不认识艾灵,也是昨天晚上之后,才临时了解了一下艾灵和她的公司。 艾灵原本也是世家小姐,跟容隽他们是一个圈子里成长起来的,少女时期叛逆,大学没上完就退了学,跟好友共同创办了现在这家灵誉公司,正好赶上了好势头,短短几年公司发展壮大,如今已经成为颇具规模的综合集团。 可是乔唯一也是去公司报道了才知道,灵誉的公关部是刚刚才成立的部门,眼下加上她,一共也就四个人。上头一个部门经理,底下三个工作人员,就是他们这个部门的全体职工。 艾灵对此也直言不讳:“公司越来越大,设立公关部是势在必行的事情,现在部门刚刚成立,人手确实是少了点,但是相对而言工作也会很轻松,等到以后交到你们手上的工作越来越多,部门肯定也会持续壮大,到时候部门职位也会更清晰。升职空间还是有很大的,只要你想升。” 说这话的时候,艾灵看着她,笑容颇具深意。 乔唯一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虽然容隽一再向她保证她进这间公司绝对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他和艾灵的关系就摆在这里,艾灵再怎么有个性,终究也会给他面子。 而她这个容隽的老婆的身份,艾灵怎么也不可能视而不见。 艾灵说“只要你想升”,那言外之意不就是她就算没什么事业心,在这个部门里安心混吃等死,那也有容隽给她兜底,完全不成问题吗? 乔唯一对此没有什么表态,只是微笑点了点头。 回到办公室,其他早她一些时间进来的同事手头上都有各自负责的一些工作,乔唯一初来乍到,便只是被分配了一些文件让她整理和了解状况。 这种工作做起来难免有些无聊,不过她是新人,也不可能刚来就投入高节奏的工作,况且这整个部门的氛围都是这样,她想找高节奏也找不着,来都来了,也只能学着适应。 上班一周时间,乔唯一始终准点上班,准点下班,没有一丝多余的闲杂事缠身,轻松得胜过在学校上学的时候。 周六的晚上,乔唯一和容隽约了小姨谢婉筠和姨父沈峤来家里吃饭。容隽周六仍然要上班,因此便只有乔唯一一个人在家里准备。 没想到谢婉筠来的时候却也是一个人,沈峤没有来。 “姨父呢?”乔唯一将她拉进门,问。 谢婉筠说:“临时有事,被公司叫回去开会了。” “那他不来吃晚饭啊?” “要加班,过不来了。”谢婉筠说,“容隽呢,还没回来吗?” “嗯。”乔唯一应了一声,道,“公司来了客户,一直没谈拢,他也不能说走就走。小姨你先坐一会儿,我还有两道菜要做。” 谢婉筠跟着她走进厨房,看了一眼厨房里的情形,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我们家唯一还真是长大了,这才结婚多久啊,都已经这么有贤妻良母的架势了。” 乔唯一听了,只是道:“我也是刚开始学而已,跟容隽一起学的。” “容隽也学?”谢婉筠说,“他哪有时间弄这些啊?” “他是没有时间做,可是他有时间想啊。”乔唯一说,“您看这厨房,之所以这么宽,就是为了满足他大展所长的愿望。” 谢婉筠一听就笑起来了,“他还真有闲工夫做饭给你吃啊?” “搬过来后做过两次。”乔唯一说,“一次早餐一次晚餐。” “那也够了,这么些年,你姨父还一顿饭都没做过给我吃呢。”谢婉筠说,“再说了,容隽平时上班回来已经够累了,难道还要挽起袖子做饭给你吃?那样你不心疼他啊?这样正好,你的工作轻松,回来做个饭,等他回来,两个人对着江景二人世界,小日子多好啊。” 乔唯一听了,只是轻笑了一声。 谢婉筠是第二次来这个房子,上次过来只是匆匆坐了坐,都没来得及好好参观,今天她才有时间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圈,重新回到厨房之后止不住地长吁短叹,道:“容隽是真的疼你,你们俩这样啊小姨也就放心了,对你爸爸妈妈也算是有了个交代。” 乔唯一还没回答,手机先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接起电话就道:“你不回来吃饭了是吗?” 容隽在那边一听就笑了,“老婆,走不了,我晚点回来,你帮我跟小姨道个歉,你们好好吃。我们改天再请他们吃饭。” 乔唯一应了一声,“好。晚上如果应酬的话不许喝多。” “遵命。”容隽在电话那头亲了她一口,随后才挂掉电话。 谢婉筠在旁边,听到她的电话内容后道:“容隽不回来了?” “嗯。”乔唯一说,“姨父也不来,所以今天晚上就只有我们俩了。” 谢婉筠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那这么多菜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啊?”乔唯一说,“平常就我一个人多吃点,今天还有您帮忙,那就我们俩多吃一点。” 谢婉筠说:“容隽经常不回来吃饭啊?” “他哪有那么多时间啊。”乔唯一说,“也就说的时候起劲。” 谢婉筠听了立刻道:“那他不也是为了你们俩的将来吗?你可不能因为这个跟他闹脾气啊!” 乔唯一无奈一笑,道:“您说我敢吗?” 将饭菜端上餐桌,两个人在餐厅坐下来,边吃边聊。 只是谢婉筠的生活简单,乔唯一的生活也简单,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八卦,聊着聊着就渐渐没了话题。 饭吃到一半,谢婉筠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房子大是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两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实在是太冷清了点。你们俩平时在家怎么消遣啊?” “没多少时间两个人在家的。”乔唯一说,“所以也不需要什么消遣,我自己的时间还是挺好打发的。” 谢婉筠听了,又道:“那之前那套小房子呢?” “空置着。”乔唯一说,“容隽他始终觉得在那边有些放不开手脚,他喜欢大房子嘛,所以应该没什么机会回去住啦。” “这才是有志气的男人嘛。”谢婉筠说,“哪有男人喜欢一辈子蜗居在一个小房子里的。容隽他不仅有志气,他还能做到,这就很了不起。” “嗯。”乔唯一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第1054章 对不起 这天晚上,容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 乔唯一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缓步走到床边,盯着她的睡颜看了片刻,明明也不想吵醒她,可就是忍不住伸出手来抱住了她。 乔唯一瞬间惊醒,睁开眼睛看向他,第一句话就是:“又喝酒了?” “没喝多。”容隽立刻道,“就喝了一点点。” 乔唯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就知道他这个“一点点”有多少水分了。 自从上次让他破了酒戒,乔唯一便帮他摘掉了他自己主动要求的“戒酒令”。 如今他的公司发展势头正好,免不了各种各样的应酬,要真是滴酒不沾,有些时候的确是不太方便。总归这“戒酒令”也是会破的,与其让他在饭局上纠结,还不如她早点成全了他。 容隽也知道自己这是得到了特赦,因此第二天就请了个司机,去哪儿都让司机开车,再也不敢酒后开车。 起初他喝酒也还悠着,每次都只喝一点点,到家的时候总是很清醒的。只是最近大概是有点悠不住了,虽然也不至于喝醉,但是很明显是一天比一天喝得多。 今天乔唯一同样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再听到他兴奋的语调,就知道他肯定没少喝。 “去洗澡。”她推着他起床,“臭死了。” 容隽忍不住嘿嘿直笑,“老婆,你陪我一起洗。” “我洗过了。”乔唯一说,“你自己洗。” 好不容易把容隽推进卫生间,乔唯一重新躺回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 容隽显然也是没打算让她睡的,一洗完澡出来就又缠上了她。 他今天谈成了一个大项目,又喝了酒,这会儿神经正是兴奋的时候,不依不饶地缠着乔唯一要了一回之后,精力仍旧没消耗完,又抱着乔唯一说了许久的话。 好不容易把他体内的兴奋基因消耗完,等他睡着,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乔唯一又酝酿了一阵,才终于等来睡意,只是才睡了两个多小时,床头的闹铃就响了。 她挣扎着按掉闹铃,正准备起床,身后突然就多出一双手重新将她拖进了被窝,“再睡一会儿。” “不行啊……”乔唯一说,“我得起来收拾了,再过一小时楼下就要开始堵车了,到时候出门太难受了……你今天早上不用去公司吗?” 容隽应了一声,道:“今天上午没什么事……” “那你继续睡吧。”乔唯一说,“我收拾收拾出门了。” 容隽这才半眯着眼睛看向她,道:“昨天晚上你是不是没睡好?” “你还好意思说,不都是因为你?”乔唯一说,“没睡好又能怎么样呢?你是老板可以说休息就休息,我可是底层小员工,没你那么自由。” “谁说你是底层小员工?”容隽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是老板娘。” 乔唯一一指推开他的头,说:“现在这个年代不流行老板娘了你不知道吗?” 她说完,掀开被子起身走向了卫生间。 “那流行什么?”容隽看着她的背影问。 乔唯一头也不回地道:“女大款啊!” 容隽一听,顿时就乐了,随后道:“你本来就是女大款啊!” 乔唯一却已经关上了卫生间的门,没有再回应他的话。 容隽独自在床上又躺了会儿,只觉得怎么都不舒服,顿了顿,忽然抓起床头的手机,一个电话拨给了艾灵。 电话接通,容隽开门见山地道:“艾灵,我老婆今天请假。” 时间还早,电话那头的艾灵显然也还没睡醒,听完他这句话,愣了几秒钟之后,忽然控制不住地破口大骂:“你是不是有毛病!老娘是公司总裁!总裁!要老娘亲自去面试你老婆就算了,她请假跟我有什么关系啊!老娘管得着她请假的事吗?” “那我不管。”容隽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总之我跟你说过了,该怎么处理你自己看着办。” 艾灵直接骂骂咧咧地挂了电话。 容隽扔开手机,随后就高声喊了起来,“老婆!老婆!” 卫生间里,乔唯一刚刚将头发束起来准备洗脸,听见他喊魂似的叫,这才从卫生间走了出来,看着他道:“什么事?” “过来。”容隽朝她招了招手。 等到乔唯一走到床边,他一伸手,直接将她拖回了床上抱在怀中,道:“继续睡。” “容隽!”乔唯一忍不住挣扎了两下,没挣扎开,“我说了我要提前出门——” “我给你请假了。”容隽说,“再睡一会儿嘛,再陪我睡一会儿……” 乔唯一险些一口气没有提上来,“你说什么?你帮我请了假?” “你昨天晚上不是没睡好吗?”容隽说,“不休息好怎么有精神开车?我怎么放心你这样去上班?” “如果你真的这么在乎,那你昨天晚上就不要折腾我,让我好好休息啊!”乔唯一忍不住冲口而出。 容隽蓦地顿了顿,与她对视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折腾你?我帮你请假不就是想要你好好休息吗?” “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可以协调处理好这些问题,我不需要你帮我决定这些事,你明白吗?” 容隽缓缓松开了缠在她腰间的手,道:“那是怎样?我想让你休息一天,好好养养精神,还成了我的错了?” 乔唯一忍不住伸手按住了额头,静默着,许久没有开口。 容隽缓缓坐起身来,看向她道:“你是在因为什么跟我发脾气?那份工作有那么重要吗?让你请一天假,你居然生气成这个样子?一份成天无所事事的工作而已,比我还重要吗?” 听到他的话,乔唯一身子微微一僵,却依旧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 容隽原本心情很好,这会儿却已经恶劣到了极致,一脚蹬开被子,道:“随便你,你实在想去上那个班,我也不会把你绑在家里。你要去就去呗,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什么都没做过!” 说完这句,容隽起身就走向了卫生间,将门摔得震天响。 很久之后,容隽冲完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卧室里已经不见了乔唯一的身影。 他微微皱了皱眉,裹着浴袍下楼时,却有些意外地发现乔唯一正在厨房里做早餐。 容隽冷着脸走到厨房门口,她正好端着盘子转身,看到他之后,她神情微微一滞,再开口时,却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容隽蓦地一怔,下意识地就张口喊了声:“老婆?” “对不起,我不该乱发脾气的。”乔唯一说,“吃早餐吧。” 第1055章 光芒 容隽只觉得脑子有点懵。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可是乔唯一态度软化得这么快,就是莫名让他觉得有点心慌。 要知道从前他们要是因为什么事情闹别扭,她生起气来,从来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两个人几乎每次吵架都要冷战个一两天,而这一次,他们的架似乎还没有吵起来,乔唯一就已经服软了。 对,她就是服软了。 容隽回想了一下卧室里的情形,从他开始表示出生气的态度后,乔唯一似乎就陷入了沉默,而沉默过后,就是这一顿意料之外的早餐,和她的“对不起”。 这不是乔唯一,这不是他认识的乔唯一。 这就是容隽感到心慌的理由。 没有人会想要吵架,可是如果不再吵架的原因是因为她性格突然莫名其妙地转变,这也让容隽感到难以适应。 “老婆。”他又喊了她一声。 “嗯?”乔唯一抬头看他,说,“如果你还想继续睡,那就先不吃吧。我把早餐给你留在厨房。” 容隽忽然愈发难受起来。 事实上,从乔仲兴生病起,他们似乎就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吵过架。 她性格原本要强,在那之后似乎柔顺了许多,他不是没有察觉到,甚至还一度觉得是好事。至少在那之后,他们之间真的少了很多争执和矛盾。 直到此刻,他忽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她的态度是柔顺的,可是她的状态却是不怎么好的。 恍惚之间,他回想起,从乔仲兴生病开始,一直到现如今,他似乎再没有在她身上看到过从前那种神采飞扬的模样。 “老婆……”容隽忍不住伸出手来抓住她,“你怎么了?” “我没事。”乔唯一说,“你到底吃不吃早餐啊?吃的话我给你煮咖啡,你先把这两盘端出去。” 容隽依旧有些回不过神来,端着那两份早餐走到餐桌旁边,坐下之后,便只是盯着在开放厨房里煮咖啡的乔唯一。 几分钟后,乔唯一端着他的那杯咖啡走出来,放到餐桌上,“吃饭吧。” “你是在生我气吗?”容隽忽然问。 “容隽……”乔唯一安静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我不想吵架。我们不吵架行吗?” “我也不想吵架。”容隽看着她,缓缓道,“可是我想知道你在想什么。” 乔唯一抬眸迎上他的视线,顿了许久,才道:“你真的想知道?” 容隽点了点头。 “那你先吃早餐吧。”乔唯一说,“昨天晚上本来就没有休息够,再空着肚子,心情只会更不好。我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谈事情。” 容隽皱了皱眉,终于开始缓慢进食,只是他一面吃东西,视线依旧停留在乔唯一脸上,仿佛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可是乔唯一却没有看他。 她只是低头安静地吃着东西,却吃得并不专心,心事重重的模样,仿佛在考虑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容隽的视线愈发离不开她。 直至乔唯一吃完面前的食物,抬起头来看向他时,容隽瞬间就推开了自己面前的盘子,“说吧。” 乔唯一看了一眼他面前只动了几口的食物,没有再纠结这个问题,微微一咬唇之后终于开口道:“我想换工作。” 容隽一愣,“换工作?” “对。”乔唯一说,“现在这份工作我不喜欢,我做得不开心,所以我想换工作。” “为什么不开心?”容隽说,“你们公司环境好福利好工作也轻松,有什么可不开心的?” “因为我不想做一个无所事事的人。”乔唯一说,“我也想做点有用的事情。” 容隽脸色控制不住地一变,“所以你是因为我刚刚说的那句话?我那只是无心之言,你难道为了这个跟我生气?” “你是无心之言,但你说的也的确是事实。”乔唯一说,“所以,我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容隽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乔唯一继续道:“昨天晚上你回来,抱着我跟我说了很多话,你说了很久你昨天谈成的那个项目,你非常兴奋,也非常骄傲……我也为你感到骄傲和开心,同时,我还很羡慕你。” “羡慕我?” 乔唯一点了点头,“因为你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啊,你为之努力,为之奋斗,最终见到成果,成功体现出自己的能力和价值,所以,我很羡慕你。” “所以,你是觉得现在这份工作没办法让你发挥自己的能力?”容隽眉头忽然皱得更紧,“说来说去,你其实就是不喜欢我给你牵线找了这份工作,是吧?” “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好……我心里都知道。”乔唯一顿了顿,才又道,“可是我确实做得不开心,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这也不可以吗?” 容隽蓦地一顿。 不为其他,就为她那句——这也不可以吗? 她已经是在征求他的意见了,如果换做是从前,会是什么样子? 容隽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她倔强地梗着脖子和自己对抗的模样,可是现在她没有。 她只是尽量冷静,尽量平和地在和他商量。 容隽心里却忽然就堵得更厉害了。 可是他还能怎么回答?她都已经说了她不开心,他还能有什么别的答案吗? “如果你真的这么不开心……”容隽说,“如果换工作真的能让你开心起来……那你就换吧。” 听到他这句话,乔唯一似乎愣怔了片刻,才缓缓笑了起来,“好。” 容隽仍旧看着她,似乎想要从她脸上看出一些表情变化。 可她依旧是平静的,柔顺的,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 那一瞬间,容隽觉得,自己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女人。 …… 虽然表面上没什么,但是两个人之间的状态还是因为这天早上的事情别扭了两天。 直到两天后,乔唯一去面试了一份新的工作,并且在面试结束后就拿到了offer。 她很开心,开心得直接就上到了他的办公室,专门来跟他分享喜悦。 容隽已经很久没看见她眼中绽放出那样的光芒了。 那一刻他想,也许他就是该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第1056章 忍 可是这个想法,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容隽就后悔了。 乔唯一的新公司是一家国际4a广告公司,总部在美国,刚刚将业务布局到国内,正准备大展拳脚。 乔唯一进了客户服务部,从最底层的客户助理做起,刚进公司就忙了个天昏地暗。 从前,是她每天早早地下班,在家里等容隽下班回家。 而现在,她每天晚上都要加班到八九点,偶尔容隽早下班,家里没有人,偶尔他应酬到很晚回家,家里还是没有人。 家里宽敞到可以容纳四五个厨师同时工作的中西厨房,几乎再也没有见到过烟火气。 她忙得连好好吃早餐的时间都没有,可是整个人却依旧是神采奕奕的模样,每天晚上回到家,脱下高跟鞋之后明明也疲惫到极致,第二天早上照旧精神饱满地出门。 可是容隽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 从前在他看来近乎美满的夫妻关系,现在硬生生地变成了“室友”。 以前他虽然也忙,两个人偶尔还是有机会坐下来二人世界一下,可是现在她也忙了起来,于是每天见面的时间就只剩睡觉的那几个钟头——这不是室友是什么? 一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容隽应酬到晚上将近十一点钟才回家,刚刚进到电梯,眼看着电梯门就要闭合,却忽然又打开了,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同样晚归的乔唯一。 容隽几乎立刻就皱起眉来,“怎么这么晚?” 乔唯一见了他,似乎也吃了一惊,随后才上前帮他解了两颗衬衣扣子,回答道:“有个客户赶着乘夜机出国,可是广告方案又必须要在他出国之前确定下来,所以我跟创作部的同事赶去机场陪他开了个会,终于确定好了方案。你怎么也这么晚?” 容隽却只是皱眉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乔唯一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拿起手中的文件夹替他扇了扇风。 容隽看见那文件夹上她们公司的logo就更加来气,正好电梯也到了,他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径直走出电梯,进了家门。 乔唯一微微一顿,也只能匆匆跟着他回到了家里。 等她回到主卧的时候,便知看见容隽脱下来的的衣裤一路散落至卫生间——边走边脱,可见他火气真的是不小。 乔唯一一路帮他将衣裤鞋袜捡起来,一直到卫生间门口,她听到里面哗哗的水声,停顿片刻之后,忽然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容隽从卫生间里洗完澡出来,卧室里并没有乔唯一的身影,他好不容易被洗澡水浇下去一些的火气瞬间又上来了,下楼去找她时,却发现她正在厨房里做着什么。 听到动静,乔唯一回转头来,看见他之后,拿了手边的杯子递给他,“蜂蜜水。” 他应酬纵使免不了喝酒,所以她托人买了最好的蜂蜜放在厨房里,偶尔他喝多了回来就给他冲一杯浓浓的蜂蜜水。 不过这杯蜂蜜水,容隽也已经很久没喝到了。 因此他接过杯子的时候恍惚了一下,随后才看向她正在做的东西。 她居然在煮面条! “你还没吃晚饭?”容隽失声问道。 “嗯。”乔唯一说,“今天时间太赶了,没时间吃东西——” 容隽瞬间又心疼又生气,说:“你每天的任务不就是见客户吗?晚餐的时间也要见客户,连饭都没得吃吗?” 乔唯一耸了耸肩,道:“晚餐时候见的那个客户聊得很不愉快,所以东西也没吃成。” 容隽心头瞬间火起,“谁?” 乔唯一看他一眼,忽然就笑了起来,道:“干嘛?你想替我报仇啊?生意嘛,谈不拢不是常事吗?我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 容隽当然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只是他没办法说。 因为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说出来之后,两个人一定会产生矛盾。 可是他又实在是忍不了,终于还是道:“你一个小小的客户助理,犯得着这么拼吗?你是缺那点钱养家还是怎么回事?” 乔唯一搅动着锅内的面条,沉默片刻之后才道:“我刚刚才毕业,刚刚才进这家公司,这个时候不拼,什么时候拼?等混成老油条之后再拼吗?这样的员工,给你你要吗?” 容隽一噎,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乔唯一随后才又看向他,微微一笑,道:“况且,从今天起,我已经不是客户助理了。” 容隽一怔,“那是什么?” “客户主管。”她微微一挑眉,道,“我升职了。” 容隽静静地看了她几秒,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在他看来,在那样的公司架构里,所谓的客户主管和客户助理根本没有太大的区别,没什么实权,照样需要拼死拼活地去找客户,况且上面还有客户经理、客户总监——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提成会高那么一点点,每个月能多个几百块工资收入。 眼见他一点反应也不给,乔唯一微微咬了唇,道:“容隽,我才进这家公司一个多月就升了职,几乎创下了记录,你都不恭喜我的吗?” 容隽实在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恭喜的,可是她这样看着他,他又实在是说不出心头的实话。 “除非你能少忙一点,每天早回家一点。”容隽撇了撇嘴,换了个说法,“不然我不觉得有什么好恭喜的。” 结果果然还是又回到了这个话题,乔唯一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才道:“那你就多给我几年时间啊,毕业头几年可是黄金奋斗期,等我发展壮大手头的人脉,勾勾手指就有人主动凑过来找我签合约,或者等我坐上客户总监的位置,应该就不用像现在这么累了吧。” 说完,她转头迎向他,眨巴眨巴眼睛,等待着他的回应。 容隽明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有些恼火,逼上前来,哑着嗓子开口道:“你还想要我等几年?” 察觉到危险,乔唯一连忙投降,说:“没有几年,没有……几个月,顶多就几个月……我是新人嘛,公司又是刚刚开始展开业务……所有的一切都是从头开始,当然要拼命啦……等过了这头几个月就会很好多了……你再多忍忍好不好嘛……” 容隽却显然已经无法再忍了。 乔唯一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从她开始说话,他就开始吻她,到她说完,他直接就将她抱上了厨房中岛台,彻彻底底地封住了她的唇。 第1057章 疯 乔唯一肚子还饿得咕咕叫,手软脚软地被他折腾了一轮,根本无力对抗。 容隽把她抱上楼,这才又下楼走进厨房,重新开火给她煮了一碗面。 他到底也没真正进过几次厨房,面煮得有点硬,不过乔唯一还是吃了个干净。 容隽看着她连汤都喝了个干净,却是紧拧着眉头,说:“就这么饿吗?” 乔唯一抬头看向他,说:“你煮的面好吃嘛。” 容隽听了,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脸上的表情依旧僵着,说:“这样下去胃早晚坏掉。” “都说了今天只是个意外而已嘛。”乔唯一说,“哪能天天没有晚饭吃呢。” “反正你以后每天尽量准时下班。”容隽说,“约客户见面最晚不许超过八点,哪有那么多生意非要晚上谈?”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抠了抠他的手心,低声道:“那我尽量吧。” 容隽又冷着脸看了她一眼,直到乔唯一又亲了他一下,他脸色才终于有所缓和,随后道:“后天祁嘉玉生日,叫我们一起吃饭,你到时候要来。” 祁嘉玉是他从前在淮市的朋友之一,近年刚好转来桐城发展,渐渐又形成了自己的圈子,一群人日常聚会玩乐,容隽因为忙参加得很少,这次特地喊她,可见应该是推不了。 乔唯一听了,迟疑了片刻才道:“后天晚上不一定赶得及,那天傍晚刚好约了一个客户开会——” “乔唯一!”她还没说完,容隽就直接打断了她,说,“你刚刚才答应过我什么,这就忘了?” 乔唯一不由得一噎,随后才道:“好好好,反正那天也只是确定最后的广告方案,应该没有我什么事。到时候我尽早过来就是了。” 容隽这才又伸出手来抱住她,捏着她的脸说:“结婚后我都还没带你去跟他们聚过,一群人都在唱衰我们俩,到那天我们就好好地秀给他们看看,什么叫做恩爱夫妻!” 乔唯一哭笑不得,只是道:“幼稚。” 虽然乔唯一觉得这种活动很无聊,但容隽既然都提了出来,她还是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到了祁嘉玉生日当天,傍晚约的客户五点钟准时抵达公司,开始了广告定案前的最后一次会议。 这个客户是乔唯一负责的,广告预算上千万,因此公司很是重视,创意总监都亲自出席了会议。 谁知道会议刚开始,客户却突然又提出了自己脑海里冒出的新想法,搞得会议室里所有创作组的同事都愣了一下。 乔唯一也有些懵。 因为在此之前,双方已经就广告方案沟通了几次,好不容易才达成共识,谁知道客户突然又要改变想法。 搞创作的人多少都是有些脾气的,一时之间,会议室里氛围就变得有些僵硬起来。 而客户犹未察觉一般,正滔滔不绝地陈述着自己最新的想法。 偏偏这天晚上,客户部就乔唯一一个人与会,她的顶头上司都不在,因此会开了没多久,创意总监直接就将她喊出了会议室,劈头盖脸地就批了她一通。 “你到底是怎么跟客户沟通的?来来回回开了多少次会了?为什么到了今天客户还能冒出新的想法?你觉得公司的资源和时间是让你这么浪费的吗?” 乔唯一只觉得百口莫辩。 虽然客户临时会有新想法是她也没想到的事,但这终究也是她需要负责任的结果。 “对不起宋总监。”乔唯一并不推脱自己的责任,只是道,“我知道是我工作没有做好,我马上去跟客户沟通——” “我不管你沟通的结果怎么样。”宋甄脸色很难看,“总之我部门的人是不会再改构思的——如果这单生意做不成,那就是你们部门的问题!我不管是你担责也好,你上司担责也好,总之我们不会再浪费一丝一毫的时间来应酬你这个客户!” 话音刚落,忽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丝冷笑。 听到这把声音,乔唯一蓦地转头,果然就看见了容隽。 他就坐在她的办公桌旁边,那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她和宋甄站的这个角落,也就是说,他应该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而且,容隽此刻的脸色,很不好看。 宋甄也微微拧起眉来,看向他道:“你是谁?” “对不起宋总监。”乔唯一连忙道,“这是我先生——” 宋甄原本就一肚子气,听到她这个回答更是上火,“怎么?上个班还要带着老公?独立行走很难吗?听说你用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从客户助理升了客户主任,你就是这么升上来的?” 那一头,容隽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直接起身就走了过来。 乔唯一还来不及跟宋甄说什么,转头就拉住了容隽,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来接你下班啊。”容隽冷冷睨了宋甄一眼,说,“我不来接你,还不知道你们公司的环境恶劣成这样。堂堂一个创意总监,想不出让客户满意的桥段,就直接往小职员身上甩锅,干得可真漂亮啊——” “容隽!”乔唯一忍不住喊了他一声,“这是我工作上的事情,我会跟同事沟通,你不要管行不行?” “不行。”容隽直截了当地回答,“你现在受人欺负,我能不管吗?” “我没有受人欺负。”乔唯一用力握着他的手,几乎是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他,“你先走好不好,你让我自己处理这边的事情行不行?” 宋甄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冷眼看着两人,道:“乔唯一,你处理完和你老公的事情没有?要客户等你多久?” 容隽脸色瞬间又凛冽了几分,抬头看向他,“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跟我老婆这么说话?” “容隽!” “呵。” 就在三个人之间的氛围僵到极致的时候,忽然又有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哟,怎么这么热闹?” 乔唯一转头就看见了公司的ceo凌尚,身子不由得微微一僵。 容隽这脾气,把事情闹成这样,偏偏还被公司两尊最大的佛给遇上了,她以后还要怎么在这间公司待下去? 不料凌尚看见这边的几个人之后,目光却直直地落在容隽身上,微笑着开口道:“这不是容先生吗?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容隽看他一眼,抱着手臂冷笑了一声道:“你们公司这风气不太正,想必是妖风。” 凌尚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几人之间的状态,不由得道:“是有什么误会吗?唯一,出什么事了吗?” 乔唯一不由得愣住。 凌尚是公司的ceo,平常跟她这种底层职员是没有多少交集的,这是他第一次以这样熟络的语气喊她,总归是不太对劲。 容隽则一把揽住了乔唯一,朝宋甄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对凌尚道:“问你的好下属去吧。” 凌尚果然就看向了宋甄,随后道:“阿甄,你跟我来一下。” 宋甄脾气虽然不好,脸色也依旧难看,但到底还是给了大老板面子,冷冷扫了容隽一眼之后,跟着凌尚进了他的办公室。 容隽再度冷笑了一声,乔唯一听到他这声冷笑,才有些艰难地回过神来看向他,“你怎么会认识凌先生?” 容隽说:“饭局上遇上,有人介绍,就认识了。” 乔唯一咬了咬唇,道:“什么时候认识的?” 容隽这才看向她,停顿了片刻才回答道:“昨天。” 乔唯一闻言,不由得窒了几秒,随后才又道:“你昨天才认识他,可是他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我们的关系又不是见不得光,他知道又如何?”容隽说,“不仅要让他知道,你们整间公司的人都应该知道。” “容隽……”除了无力地喊他的名字,乔唯一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前天他们才因为她工作过于繁忙的事情起过别扭,昨天容隽就认识了她公司的老总——乔唯一没办法不想多。 她觉得容隽是有意的,可是她没办法确定。 直至后来—— 两年的时间里,乔唯一辗转换了四家公司,结果无一例外,她换到哪家公司,容隽就和哪家公司的老总或高层结为好友。 哪怕她已经明确地说过一次又一次,不希望容隽插手她工作上的任何事情,可是容隽偏偏就是按捺不住。 他生怕她在外头受一点委屈,所以他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地出手。 一开始他是明着来,在她表现出极大的抵抗情绪之后,他就开始暗地里发功。 一开始是帮她解决工作上的问题,利用他生意场上的人脉关系帮她拉拢客户,帮她解决麻烦的客人,帮她对抗难相处的同事和上司,后来就渐渐发展到连她的工作计划和休假计划也插手—— 他毕竟跟她的大老板是朋友,这些事情要安排起来,易如反掌。 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他们是彼此的枕边人。 他做的所有事情,她就算没有任何证据,终究也会有所察觉。 所以她才会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换了四份工作—— 他都是为了她。 插手她的一切,安排她的一切,甚至连小姨和姨父的婚姻问题他都插手去解决。 他帮她将所有必要的、不必要的麻烦通通挡在了门外。 可是她从来不是养在温室里的娇花,这样精心到每一个细节的照顾,对她而言是营养过剩,是难以喘息,是不能承受之重。 只是他从来都不以为意。 他一直都觉得,他给她的就是最好的。 所以当她向他提出离婚的时候,容隽直接就气疯了。 第1058章 时机 病房内,慕浅和陆沅听她大致讲了和容隽的两年婚姻之后,一时之间,都有些唏嘘。 只是她略去许多细节没有提,慕浅察觉得分明,于是问道:“所以,你最终就是因为不堪忍受他不断插手你的事业,就跟他提出了离婚?” 乔唯一安静片刻之后,缓缓摇了摇头,随后才道:“我们离婚的根本原因,是我们不合适。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合适的两个人。” 陆沅忍不住咬了咬唇,随后道:“哪有不合适的人能在一起那么多年的?” 乔唯一听了,微微笑了起来,“因为我们的在一起,中间发生了很多波折啊——” 从一开始,两个人相互吸引,投入热恋,那个时候,两个人都是热烈的、满怀赤诚的,即便那个时候有些矛盾就已经开始凸显,可是尚在热恋期的两个人,是很容易跨过这些矛盾的; 而后,就是他的创业期。在他创业的开始那两三年期间,他们聚少离多,连见面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更遑论产生矛盾?所以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根本问题被分隔两地的相思彻底掩盖了; 到后来,两个人重新有了时间相聚在一起,矛盾又一次开始凸显的,甚至比从前更加激烈的时候,她突然遭遇了爸爸生病和去世的打击。这重伤痛让两个人都变得小心翼翼,又一次掩盖了两个人之间存在的问题。 直至婚后,从相恋的两个人,变成婚姻之中的两个人后,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而这种不一样,让她渐渐看清了一些东西,也让她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所以,或许最根本的问题,是出在我身上吧。”乔唯一说,“是我一再错过看清楚问题的时机,是我用了错误的态度去对待这段婚姻,是我没有当机立断……所以才会让他这么痛苦。” 慕浅听了,忽然笑了一声,说:“痛苦的只有他吗?也不尽然吧。” 乔唯一没有否认,顿了顿之后才道:“我比他轻松得多吧,至少大部分时候,我都处于清醒解脱之中。” 慕浅听了,微微弯了弯唇。 大部分时候都处于清醒解脱之中,只可惜,那极少数迷糊沉沦的时候,才最致命。 …… 慕浅和陆沅离开医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容恒正好早下班,绕到这边来接陆沅。 “我妈刚给我打电话,叫我们回家喝汤。”容恒拉着陆沅走到车子旁边,随后才又回头看了慕浅一眼,说,“你要一起去坐坐吗?” 慕浅“呵呵”了两声,“这么勉强的邀请还是算了吧,我自己家里没汤喝吗?” 说完慕浅就转身走向自己的车,正要上车的时候,陆沅却忽然松开容恒的手,向她走了过去。 陆沅拿着自己的手机,拉着慕浅说了会儿悄悄话,慕浅却忽然“切”了一声,“我才不去费这个工夫呢,他不值得帮!” “浅浅……”陆沅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手。 慕浅抬起手来捏了捏她的脸,轻笑了一声开口道:“你既然这么有心,那你自己去说呗,干嘛要我出面?” “始终你跟容大哥更熟一点,我去说,那不是很尴尬吗?”陆沅说。 “不管不管。”慕浅连连摆手,说,“容隽那个大男人脾性,你要我去说他不对,他不翻脸才怪。总归是他自作自受,我干嘛平白无故去讨脸色看?你看我像干这种事的人吗?” 陆沅十分真挚地点了点头,道:“像。” “你现在是有了婆家,就忘了妹妹了。”慕浅先是翻了个白眼,随后又嘻笑着看她,“总归要嫁进容家的人不是我,谁担心容家的人谁自己说去!指不定容隽看在容恒的面子上,十分肯听你的意见呢!” 说完慕浅就钻进了车里,直接吩咐司机开车。 陆沅无奈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车子离开,容恒缓步走到陆沅身后,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跟我哥他们有关吗?” 陆沅回头迎上他的目光,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 容恒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 回容家的路上,陆沅跟容恒说了今天跟乔唯一聊的那些话,容恒听了,却是叹息了一声,道:“就这些啊……那我觉得没什么用。我哥又不是不知道嫂子为什么执意要离婚,他早就知道了,他就是气不过,放不下,不甘心,不死心……否则他们俩也不会纠葛这么些年了。” 陆沅听了,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道:“那……还是姑且一试吧。” 两个人回到容家,一眼就看到容隽的车子停在门口,可见他也是被叫回来喝汤了。 如此机会,倒是刚刚好。 陆沅跟着容恒进了屋,和容卓正许听蓉都打过招呼,又闲聊一阵之后,知道容隽在楼上,便起身上楼去找他了。 许听蓉不由得拉着容恒,问道:“沅沅找你哥干什么?” “还不是我哥和我嫂子那些事。”容恒说。 许听蓉闻言立刻就来了精神,“什么事?” “就我们大家都知道的那些事。”容恒说,“您别瞎紧张。” 许听蓉大怒,猛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脑,“那是你哥!你看着他为了你嫂子这么痛苦你也无动于衷?你还不如人家沅沅有心!” 容恒连忙避开,道:“沅沅有心那不就等于我有心吗?我俩可是一体的!” 许听蓉毫不留情地戳穿他,“一体的?人家嫁给你了吗?领证了吗?是你名正言顺的媳妇儿吗?你跟你哥一样,都是不争气的东西!” 容恒:“???” 这也能烧到他头上? 天下的老妈果然都是一样的! …… 楼上,陆沅敲开容隽的房门之后,直接就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了他。 容隽对她从来都是和颜悦色,这会儿脸色却并不是很好看。 “什么?”他微微拧着眉头问了一句。 陆沅说:“今天我和浅浅跟唯一聊了些你们过去的事,我……录了一些,想给容大哥你听听。” 容隽听了,目光瞬间就锁定在了她那部手机上,久久不动。 “虽然你们俩之间的事情,没有人比你们自己更清楚,但是我想,唯一在面对着其他人,跟面对着你的时候,或许会提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也许容大哥你应该听一下。”陆沅说。 容隽这才缓缓接过那部手机。 陆沅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下了楼。 容隽关上门,躺回到自己的床上,盯着手机里那一段长长的音频看了许久,才终于点开来。 紧接着,他就听到了乔唯一的声音—— “是啊,我当初之所以爱上他,就是因为他张扬自信骄傲霸道,可是后来我要离开他,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很讽刺吧?” …… 容隽坐在自己的房间,静静地听完了那一整段录音。 其实并没有什么新鲜的东西,她说的那些,他通通都听过,而且好像已经听过很多次。 他觉得有些想笑。 那些他始终无法接受和相信的理由,听上一千次,一万次,难道就可以信服了吗?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许久,才终于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陆沅正在容恒的房间里帮他整理一些不穿的衣物,容隽打门口经过,看见她,直接走了进来,将手机还给了她。 陆沅接过手机,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什么。 容隽也不想说什么,转身就要走出去时,却又忽然顿住。 随后,他回过头来看向陆沅,说:“你听完她讲的那些,你也觉得我的做法是错的吗?” 陆沅听了,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才抬眸看向她,道:“容大哥,你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唯一能不能接受。如果她不能接受,就算你占了天大的道理,就算所有人都觉得你是对的,你还是会失去她的。” 容隽目光微微一凝。 陆沅也顿了顿,才终于又道:“如果你真的那么爱她,真的非她不可,那……是不是应该尝试换个方法?” 第1059章 新房 听到陆沅说的话,容隽似乎愣怔了一下,随后却什么都没有说,转头就走了出去。 陆沅也不敢多说什么,见他离开也不敢去追问,只是继续低头帮容恒整理衣物。 只是她手里的衣物才刚刚又整理了两件,容隽忽然去而复返。 这下轮到陆沅愣了一下,“容大哥?” 容隽说:“把刚才那段录音发给我一下。” “哦。”陆沅应了一声,连忙低头拿过了自己的手机。 她将完整的录音发到容隽手机上,容隽仍是有些心神不定的模样,一句话没有多说,拿着手机就又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卧室,他打开蓝牙音箱,连接上自己的手机,随后点下了录音播放键。 音响效果极佳,刚刚一打开,乔唯一那清淡冷静的嗓音就盈满了整个房间。 就像,她一直在他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可是却还是不一样的,因为在他的记忆之中,她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她是娇软的,清甜的,连生气时候微微带着的气急败坏,都是可爱的。 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嗓音变成了这样呢? 容隽仔细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自己怎么都记不起她从前说话的声调了——至少婚后那些,他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听过她说话了。 从他开始创业之后,两个人之间就处于聚少离多的状态,一直到婚后,他也是忙得顾不上其他,跟她之间确实是很难有坐下来好好聊天说话的机会。 他似乎也从来没有这样认真地听过她说话—— 从前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他总觉得她是需要被宠着和哄着的,她说的每句话他都听,她说的每件事他都答应,所以她说了什么对他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什么都会答应; 后来两个人分开了,偶尔再见面总是不欢而散,她总是沉静平和,礼貌而又疏离,根本就说不上两句话; 而现在,他再次这样认真地聆听她的声音,竟然是一段偷录的录音。 容隽听得很入神。 哪怕在不久之前,他就已经彻底地听完了一遍。 容恒和陆沅准备离开的时候,容隽的房门依旧是紧闭着的。 “我哥今晚这是打算在家睡了?”容恒对许听蓉说,“妈,那您可得注意着点,别又让他半夜起来喝酒,被我爸撞见又得生气。” 许听蓉也很生气,“我怎么看?难道我大半夜不睡觉搬个凳子在他门口守着他吗?几十岁的人了,真让人不省心!” “伯母您别生气。”陆沅忙道,“照我看,容大哥过了今晚应该能想通一些事情,不会再借酒浇愁了。” 许听蓉拉着她的手,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不是伯母不相信你,主要是我那个儿子啊,已经是病入膏肓的状态,基本是没得救的——” 话音未落,楼上,容隽的卧室方向忽地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 几个人同时抬头看去,就看见容隽换了衣服,沉着脸蹬蹬蹬地从楼上走了下来。 “哥?”容恒喊了他一声,“你去哪儿?” 容隽并不多看屋子里的人,径自出了门,头也不回地回答了两个字:“医院。” 容恒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这个点去医院,病人早就已经睡了,三个人心知肚明他是去干什么的,却也并没有多少意外。 容恒转头看向陆沅,叹息着开口道:“这可不像是想开的状态啊。” 陆沅微微有些尴尬,说:“到底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虽说旁观者清,但旁观者有时候也会推算错误的。” 许听蓉听到两人的对话,抬手就重重给了容恒一巴掌,“就会说风凉话!沅沅至少还是在为你大哥的事情操心,你呢?你干什么了?还好意思对沅沅说这样的话,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 “妈!”容恒瞬间抓狂。 许听蓉却懒得理她,只是抓着陆沅道:“沅沅,你看吧,这就是儿子,辛辛苦苦把他们拉扯到这么大,一个个都没有心的!这儿子我不要了,把他赶走,我拿他换你行不行?你进门来给我当女儿,让他滚——” 陆沅闻言先是一愣,回过神来,便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脸。 “妈!”容恒二度抓狂,“都跟您说了别催了别催了,到时间我跟沅沅就会结婚的,您就安心等着喝这杯儿媳妇茶吧,跑不了的!” …… 容隽出了家门,直接将车子驶向了医院。 这个时间,医院住院大楼早已经安静了下来,电梯门打开,走廊里都安静得听不见一丝声音。 容隽正准备走向谢婉筠的病房,却好像忽然听到了乔唯一的声音。 起初他只以为是自己听录音听了太多遍,出现了幻觉,又走出两步,听见来自后方的声音,他才发现,原来不是幻听。 真的是她在说话。 她正靠在楼梯间的墙上,拿着手机跟人聊着天。 “……小姨这个身体状况,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待在桐城,所以只能申请调职了。” “她身边没有别人了,姨父离婚了,儿女也都不在身边……小姨从小拿我当亲生女儿疼,这种时候,我当然要陪着她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乔唯一顿了许久,才终于叹息了一声,开口道:“他也在。” 那头的人大概又在说什么,乔唯一认真听了片刻,忽然深吸了口气,按着眼睛低低开口道:“你能不能不要再跟我说他了……我今天已经想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多想了。”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钥匙你给我带回来吧……既然决定了要回来,怎么也要有个住的地方。眼下桐城的房子也不是说买就能买的,况且我也没有购买资格啊……既然有现成的房子,为什么不住呢?” “放心吧。”她说,“我没那么脆弱……况且那间屋子只住了那么短的时间,原本……也没有留下多少东西。我就当新房子住了……还是我亲自参与设计和装修的新房子呢,多好啊……” 第1060章 旧居 听到她“亲自参与设计和装修”这句话,容隽愣了一下,再往后乔唯一又跟电话那头的人聊了些什么,他已经不太听得清了。 他脑海中只是反复回响着她刚才说的关于房子的话,脑子里嗡嗡直响。 乔唯一又跟对方闲谈了几句,才又道:“好了,时间不早了,早点睡吧,我也要回去陪小姨了。你回来的时候再打给我,我请你吃饭。” 挂掉电话,乔唯一又静立了片刻,才推开楼梯间的门走出来。 外面的走廊寂静无声,空无一人,她一路走回到谢婉筠的病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躺到了陪护床上。 第二天,容隽早上没有出现,中午没有出现,到了下班时间还是没有出现。 谢婉筠只差把脖子都望断了,时不时地就嘀咕一句:“容隽今天怎么没来呢?” 乔唯一起初没有回应,到后来实在听她念叨得多了,终于忍不住道:“他公司那么大,多少事情要忙,哪能天天来,您就别张望了。” 谢婉筠微微拧眉瞥了她一眼,说:“之前容隽哪天不是天天来?偏偏就是今天——一定是昨天那个谁……温斯延来,把他给气着了……你说说你——” 话还没有说完,她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谢婉筠转头一看,立刻就拿起手机接起了电话,“容隽?” “小姨,不好意思,我今天有重要会议要开,晚上还要继续加班,所以今天可能没办法过来看你了。”容隽说。 谢婉筠忙道:“这有什么啊,当然是工作重要了,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问题,不用每天来看我的。” “您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容隽说,“我明天再来陪您吃早餐。” “好好好。”谢婉筠连连答应着,似乎在接到容隽的电话之后,连身体都不自觉地放松了下来。 容隽又顿了顿,才道:“那我接着去开会了,有事您给我打电话。” 谢婉筠不由得微微一怔,只是容隽已经说了要开会,她也不好追着说什么,只能嘱咐了他两句,便挂掉了电话。 一放下手机谢婉筠就看向了在床边剥橙子的乔唯一,“容隽为什么打电话给我,而不是打给你?” 乔唯一头也不抬地开口道:“他是问候你,又不是问候我,当然要给您打电话了。” 谢婉筠听了,眉头却皱得更紧了,随后道:“肯定就是因为昨天的事情让他不高兴了,今天他声音都低沉得有些不正常……唯一,你们俩可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 话音未落,乔唯一抬手就将一瓣橙子放进了她口中,“吃水果。” 谢婉筠噎了一下,勉强咽下那瓣橙子,顿了顿才又道:“唯一,小姨眼下这个状况,你就不要再让我操心了,行吗?” “小姨……”乔唯一也叹息着喊了她一声,说,“我眼下一边陪着您,一边还要准备调职的事情,已经是分身乏术了,您也别再让我操心别的事情了,行吗?” 谢婉筠听了,顿时再无话可说。 乔唯一有多重视自己的工作她当然知道,眼下为了照顾她,她连自己最热爱的事业也能部分放弃,谢婉筠的确没办法再要求更多了。 唯一能寄望的,就是她留在桐城,和容隽之间能有更多的相处和发展机会。 …… 第二天一早,容隽果然按时来了医院,陪谢婉筠吃早餐。 他照旧来得很早,照旧带了乔唯一的那份早餐,只是人却似乎沉默了一些,也没怎么跟乔唯一说话,甚至连看都没怎么看她。 谢婉筠将这样的情形看在眼里,想问却又不好问,只能在心里着急。 吃过早餐,容隽又坐了片刻,便又离开了医院。 下午时分,谢婉筠的病房里又迎来了新的探病人员—— 乔唯一上大学时的同学兼死党宁岚从江城回桐城探亲,也特意来探望谢婉筠。 这些天因为容隽或者乔唯一来探望她的人实在是不少,谢婉筠也早已经习惯了,跟宁岚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便让乔唯一陪着她说话去了。 宁岚在沙发里坐下,很快从包里取出一把钥匙递给了乔唯一,“喏,给你。” 乔唯一低头看了一眼那把钥匙,伸手接过来抚摸了片刻,才道:“我现在也用不着,你不用这么早给我。” “那屋子多少年没住人了。”宁岚说,“你不得收拾收拾,通通风再搬进去啊。” “说的也是。”乔唯一说,“那我回头找人去打扫一下。” 宁岚听了,一伸手又从她手中拿回了钥匙,说:“还是我去帮你办吧,我这次回来会待十天半个月,我看你这里的情形,也是脱不开身的。” 乔唯一听了,顿时就笑了起来,道:“那就拜托你啦,好人。” 宁岚微微哼了一声,随后才又道:“那谁呢?不是听说他每天过来献殷勤吗?这会儿怎么不见人?” 乔唯一没有回答,只是瞥她一眼,宁岚顿时不再多说,只是叹息了一声,随后道:“行了,我也不多打扰你了,答应了我妈要回家吃饭……等你有时间咱们再约饭。” 乔唯一点了点头,起身送她出门。 乔唯一一直将她送到医院门口,看着她上车,这才转身回去。 而她刚刚一转身,一辆黑色的车子悄无声息地就跟上了宁岚坐的那辆出租车。 宁岚乘坐的出租车行至半路,经过市中心,她忽然想起什么,跟司机说了句:“师傅,前面那个和景小区停一下。” 车子停下,宁岚推门下车,进门之后,直接就上了楼。 拿出包里的钥匙打开大门,一间尘封数年的“新居”顿时展露在眼前。 宁岚一进门就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其实空气中倒是没什么尘,就是家具地板上的一层明显的灰尘让人感觉有些难受。 宁岚在屋子里走了一圈,粗略估量了一下打扫的难度,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拉开门却吓了一跳。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正目光复杂地盯着她……身后这个屋子。 宁岚瞬间就变了脸色,“你怎么在这里?” 第1061章 梦 容隽没有回答。 他只是越过宁岚的肩头,看着她身后,那间他熟悉又陌生的屋子。 这么些年过去了,容隽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居然还有机会看到这间屋子原封不动的模样。 宁岚反应过来,忽然用力推了他一把,“容隽,你这是在跟踪我?” 容隽竟被她推得微微退开了一步,许久之后,他才缓缓移动目光,看向了满脸愤懑的宁岚,仿佛有些艰难地开口道:“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宁岚冷笑了一声,道:“你管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容隽,这是我的房子,你跟踪我来到这里,我不告你擅闯私人地方已经算是对得起你了,你居然好意思反过来问我?” “你的……房子?”容隽看着她,问完之后,竟然控制不住地又重复了一遍,“你的房子?” 宁岚看着他带着些许震惊的神情,忍不住又冷笑了一声,道:“不是我的房子是谁的房子?难不成是你的?需要我把产权证给你看看吗?” 不料,容隽竟开口就道:“好啊,我给看看产权证。” 宁岚愣了一下,随后直接就被气笑了,说:“我的房子,凭什么给你看产权证?容隽,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要产权证?现在,请你离开我的房子,立刻,马上!” 容隽却只是站着不动。 宁岚确实有些被气着了,翻出手机就开始寻找物业的电话,想叫他们上来赶人。 然而就在她找电话的时候,容隽已经掠过她,径直进了门。 “喂!”宁岚连忙收起手机,转身就去抓住了容隽,“你干什么?” 容隽却只当没有她这个人存在一般,进了门,视线便再没有办法旁落,目光停留在这屋子的每一件小家什上,每看过一个地方,都觉得难以离开。 任由宁岚在他身后怎么拉扯阻拦,他还是把这间屋子完完整整地看了一遍。 没有变,什么都没有变。 时隔多年,这间屋子依旧完整保留了当初的模样,虽然在此之前,他根本就记不住哪里摆放了什么东西,可是如今一点点看过来,才发现这些东西都是存在在他记忆之中的。 可是,为什么? 容隽有些不明白。 宁岚眼见着拉他不住,终于放弃,听见他不自觉地呢喃“为什么”,她忍不住咬牙笑出了声,“为什么?你有资格问为什么吗?这房子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容隽蓦地回转头来,目光落在她脸上,仿佛是在等着她说下去。 事已至此,宁岚也懒得再跟他周旋什么了,拨了拨头发,冷眼看着他,开口道:“这房子是唯一费劲心力专修的,里面的每一件家居摆饰都是她精心挑选布置的,这些都是她的心血,跟你有什么关系吗?从你一声不吭卖掉这房子起,这房子就已经不属于你了,你凭什么问为什么?” 容隽目光凝滞,看着她,久久不动。 “看着我干什么?”宁岚迎着他的视线,道,“我说的不对吗?容隽,你现在要是还有脸说这房子跟你有一毛钱的关系,那我拜服你!” 容隽没有说话。 他的确是说不出口。 这房子曾经确实是他花了三百多万购入的,作为和乔唯一的居所,因为她执意要负责装修,他也只能同意由她全权监管和出资。 后来,他的公司在一个项目上大赚了一笔,他便秘密购入了江月兰亭的那所豪宅,作为礼物送给了她。 后来两个人就住在了江月兰亭,直到结婚,直到婚后。 而这所房子……早在他某次处理闲置物业的时候,顺手签字卖掉了。 可是现在,这所房子还在,不仅还在,还在跟她相关的人手中—— 尽管早在前一天听到她那个电话内容时就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到这一刻,容隽还是觉得震惊,还是觉得难以接受。 “这房子……”他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道,“她什么时候买回来的?” 宁岚也是被他气着了,大热天的又出了一身的汗,听到容隽问的话火气更是蹭蹭地往上冒。 “什么时候买回来的?”宁岚说,“当然是在你悄无声息地卖掉之后咯!当初从里手里买下这房子的那家人因为家里有事,将房子空置了半年多的时间没搬进来,也没换锁,而你知道这半年时间里唯一有多可笑吗?这房子都不是她的了,她还傻乎乎地拿这里当家,时不时跑过来清理打扫一番,想着什么时候你厌烦了住冷清大房子,可以回到这里来继续住温馨小窝……结果那天她正在打扫屋子,新的主人打开门,看见她质问她是谁,她才知道,啊,原来她亲爱的老公早就把这里给卖了,而她竟然一无所知,还天真地做着白日梦——” “我……”容隽竟张口结舌,半晌之后,才终于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诉她,只是这些事都是交给助理去处理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成交的……” “容隽,你觉得这是重点吗?”宁岚看着他,问,“你到现在想着的还只是你没有把卖房子这件事告诉她……那在卖房子之前呢?这间房子不是只有你出了钱!唯一也出了心血的!你有没有想过你处理这所房子之前应该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容隽没有出声。 “你没有,当然,你也不用。”宁岚说,“你容大少爷永远高高在上,永远有一群人听你指挥,你只需要发号施令,让那些人去执行,去实施就可以了。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和想法来做事,根本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感受,哪怕那个是的妻子,是你的枕边人,是你的终身伴侣!” 宁岚说得累了,直接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坐下去才反应过来这屋子里全是灰,她立刻又弹了起来,用力拍着自己的身上沾到的灰。 容隽有些艰难地转头,再度看了这间屋子一眼,才又开口道:“她没有告诉过我……她没有跟我说她想回来这里住,她没有说过她喜欢这里,甚至她用你的名义把房子买回来,她也没有告诉过我——” 第1062章 笑话 “告诉了你又怎么样呢?”宁岚说,“说了就会有用吗?” 容隽蓦地转头看向她,一瞬间,连眼中的红血丝就变得明显了起来。 “她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他说,“如果她告诉我她喜欢这里,她想回这里来住,那我——” “那你照样可以用你自己的理论去说服她!”宁岚打断了他,说,“从来都是如此,你居然毫无察觉?容隽,你还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你自己啊。” 容隽与她对视着,有些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随后才道:“那你告诉我,‘从来如此’,是什么意思?” 话说到这份上,宁岚索性摊开了,直接道:“她说江月兰亭的房子太大太冷清没有人气,你就会说等以后生了孩子就会热闹;她说不想爸爸刚去世就结婚,你就会说是想要尽快给她一个全新的家;她说婚礼不想大办,你就会说她爸爸在天之灵看了也会高兴——容隽,你真的用心听她说过话吗?你真的用心了解过她需要什么吗?你只会把你自己做好的决定强塞给她,让她接受你安排好的一切——也就是她那时候脑子糊涂了,觉得亏欠了你许多,才一再退让,否则以她原本的性子,哪至于将日子过成那样!” 容隽被她一字一句说得神情僵凝,却在听到她最后那句话时,眸光骤变。 “什么叫亏欠我许多?”他看着宁岚,“她为什么会觉得亏欠我许多?” “你还真是……”宁岚看着他,眼神之中莫名就多了一分同情,“什么都不知道啊……” “所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吗?”容隽说。 “有什么不可以的?”宁岚冷笑道,“反正我一直就觉得这根本不算什么亏欠,是她自己傻,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才迈过那个坎——不就是因为你为她弃政从商的事吗?有什么了不起的?以你容大少爷的身份地位,走哪条路不是康庄大道啊?” 容隽立在那里,如遭雷击一般,久久不动。 在此之前,他在她和陆沅慕浅的对话录音里反复地听着她最后的几句话,听她说—— “所以,或许最根本的问题,是出在我身上吧……是我一再错过看清楚问题的时机,是我用了错误的态度去对待这段婚姻,是我没有当机立断……” 那个时候,他就很想冲到她面前,去问问她,所谓的错误态度是什么态度…… 可是在医院听到她和宁岚的通话内容之后,他选择了暂时退避,静观其变。 直至此刻。 原来如此。 原来她早就知道他为了她弃政从商的事情,所以她觉得亏欠了他,难怪婚后他觉得她便柔顺了,两个人之间的争执和冲突也变少了—— 原来这就是她所谓的“错误态度”,原来那两年多的婚姻里,她一直在退让,一直在忍着他。 当她终于忍无可忍的时候,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提出离婚,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桐城,离开他…… 所以,在这段他沉溺了十多年的感情之中,他算是什么? 一个……愚不可及的笑话吗? …… 容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那所房子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按下电梯,怎么走进电梯,又是怎么下到楼下的。 司机原本就等候在大堂里,一眼看到他失魂落魄地从电梯里走出来,吓得一下子迎上前去,“容先生?” 容隽没有回答,仿佛既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 他只是脚步虚浮地往外走着,一直走,一直走…… 楼上,宁岚站在房间阳台上探头向下张望。 容隽离开时的状态她看到了,她也没想到自己几句话会让容隽便成那样—— 这样一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身上何曾出现过这样的姿态? 一瞬间,宁岚竟也生出了些许的不忍心,忍不住想要摸出手机打给乔唯一的时候,却又生生顿住。 乔唯一和容隽纠纠缠缠这么多年,容隽简直成了她人生中无法迈过的一道坎,为此乔唯一遭了多少罪,她都是看在眼里的。 如果,那道坎就此自行消失,那对乔唯一而言,会不会是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宁岚捏紧了手中的手机,一时失神,再没有动。 …… 那之后的两天,容隽没有再出现在医院,甚至也没有再给谢婉筠打电话或发消息问候。 而第三天就是谢婉筠动手术的时间,那两天的各项检查和筹备工作很多,偏偏一直没见到容隽,这让谢婉筠很不安。 “唯一,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谢婉筠说,“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容隽这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姨,那天他来你也听到他说自己很忙了。”乔唯一说,“让他安心忙自己的事去吧,别打扰他了。” 谢婉筠说:“可是容隽不像是这么没交代的样子啊,他就算再怎么忙,肯定还是会给我打个电话或者让人来说一声的,而且我明天就要动手术了,他之前说过——” “那他不出现,您是不是就不动手术了?”乔唯一说,“您还想不想让自己的病好了?” 谢婉筠闻言,看了她一眼,微微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乔唯一为了照顾她的病做出了多少牺牲,乔唯一虽然没有提过,可是她多多少少也猜到,眼下这个时候,她也的确不想再让乔唯一多承受些什么了。 见她不再说话,乔唯一这才又为她整理了一下被子,温言道:“您放心吧,纪医生刚才也来过,不管容隽来不来,他一样会尽心尽力地照顾您,为您做手术。小姨,您一定要赶紧好起来才行……” 谢婉筠听了,只是微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翌日清晨,谢婉筠一早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她始终还是没能如愿等到容隽前来,而在她进入手术室之后,等在手术室外的乔唯一倒是迎来了许多来探望的人—— 宁岚、温斯延、慕浅等人先后赶来,见到她之后,除了关心谢婉筠的手术情况,还问了同一个问题—— 容隽呢? 第1063章 这次是真的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容隽似乎都应该是此刻不可或缺的一员。 不仅仅是他们,连病房里的小护士,一早准备好进手术室的纪鸿文在只见到乔唯一的时候,都问起过他。 毕竟此前谢婉筠还只是在筹备手术阶段时容隽就天天待在这里,偏偏是在她手术这天不见人,着实是有些奇怪。 可是乔唯一能怎么回答呢? “不知道啊。”她只能说,“应该是在忙吧。” 听到这个回答,众人各有反应,唯有宁岚愣了一下神。 过了一会儿,宁岚才又趁着其他人不注意,低声问乔唯一:“容隽之前不是每天都过来吗?” “嗯。”乔唯一说,“不过这两天都没有来。” “从什么时候没来的?”宁岚又问。 乔唯一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你问这个做什么?” 宁岚一顿,才道:“没什么啊,我想看看他犯什么病了嘛——” 乔唯一无奈看她一眼,顿了顿才又道:“他没有一定要来的义务,况且……不来也挺好。” 宁岚微微蹙着眉,没有再说什么。 那一边,慕浅正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听着这边的八卦,没成想只听了两句她们都不聊了,这下搞得她的电话也没心思继续打了,三两句便结束了通话。 她正想凑过去一起八卦一下,一抬头,却看见许听蓉从走廊转角走了过来。 “容伯母!”慕浅立刻挥手冲她打了个招呼。 众人这才顺着她招手的方向看去,看见许听蓉,乔唯一立刻站起身来。 许听蓉冲慕浅笑了笑,这才伸出手来拉住乔唯一,说:“唯一,不好意思,早上临时有点事情被耽误了……怎么样?你小姨进手术室多久了?” “您费心了,让您专程跑一趟,我不好意思才对。”乔唯一说,“已经进去两个小时了。” “那应该用不了多久了。”许听蓉说,“我之前问过老纪,说是最多四个小时就能做完,由老纪主刀,你完全不需要担心。” 乔唯一点头应了一声,“谢谢您。” “这孩子,老跟我客气个什么劲。”许听蓉说着,又往周围看了一下,不由得道,“容隽呢?” 乔唯一不由得又是一怔。 慕浅“咦”了一声,说:“怎么容伯母你也不知道容隽在哪儿吗?奇了怪了,您不知道,唯一也不知道,那这容隽是平白失踪了不成?” 许听蓉听她促狭的语气,忍不住伸手打了她一下,随后才道:“我给他打个电话,真是不像话!还有没有点正事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拿着手机转身,乔唯一想要拉住她,却又只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唯有任她走到旁边去打电话。 许听蓉拨通容隽的手机号码,等待了片刻,才终于听到容隽稍显疏懒倦怠的声音:“喂?” “喂什么喂?”许听蓉说,“你在哪儿呢?今天唯一她小姨做手术你居然不出现,你像话吗?赶紧给我过来!” 电话那头却又没有了声音。 “容隽!”许听蓉忍不住连名带姓地喊他,“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好一会儿,才终于又听到容隽的声音:“来不了。” “什么叫来不了?”许听蓉说,“当初是你把这件事情担在身上的,现在你是在做什么?赶紧过来——” “我来不了。”容隽声音一丝起伏也无,清冷得有些不正常。 许听蓉蓦地察觉到什么,不由得道:“怎么了?你在哪儿?” “欧洲。”容隽回答。 许听蓉不由得一惊,“你跑欧洲去干什么?” “出差。” “你……你好端端的,这个时间去出什么差?”许听蓉说,“到底怎么了?你跟唯一……” “没事了,妈。”容隽的声音依旧平静,“你放心吧,以后都没有我跟她了……从今以后,她是她,我是我,她的事,从今往后我都不管了……跟我没关系……” 许听蓉一听就急了起来,不由得又往外走了几步。 后方,慕浅看着她的神态动作,不由得微微一挑眉,看了乔唯一一眼,却见她只是安静平和地坐在那里静心等待,于是慕浅便走向了许听蓉的方向。 刚刚走到许听蓉身后,就听见许听蓉说:“你又在闹什么别扭呢?这话你都说了多少次了?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你自己相信吗?” “不管您信不信,反正这次是真的。”容隽说完这句,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容隽?容隽?”许听蓉喊了两声,却哪里还有回应。 “怎么了?”慕浅不由得问。 “谁知道呢。”许听蓉说,“他们俩指定又是为什么事起过争执了,容隽都跑到欧洲去了!”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挑眉,低头看了看时间,“欧洲时间凌晨四点,他还能接到您的电话,也是不容易。” 许听蓉一听,顿时更头疼了,“你看看吧,专门躲去那么远的地方,结果还是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我都不知道他图什么——我去问问唯一。” “我看您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慕浅说,“唯一的性子您还不了解吗?别说她未必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算知道,您也未必能问得出来啊。” “唯一怎么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许听蓉说,“他们俩的事,还有人能比他们俩更清楚啊?” 慕浅轻轻叹息了一声,说:“您要是不相信,那就去问好了。” 许听蓉果然就走上前去,轻轻将乔唯一拉到了旁边,问她:“唯一,你跟容隽是不是吵架了?” 听到这个问题,乔唯一微微一顿,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若说吵架,她和容隽应该是没有吵过的; 可是若说不愉快,那他们之间,似乎始终都是不怎么愉快的。 眼见乔唯一迟疑,许听蓉说:“他一声不吭跑到欧洲去了,你知不知道?” 乔唯一微微一怔之后,摇了摇头。 容隽最后一次来,就是三天前的那个早上,他过来陪谢婉筠吃了早餐,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而在那前后,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起过什么明面上的冲突,即便是温斯延来探望谢婉筠刺激到他,那也已经是更早之前的事了—— 所以对于他为什么会突然去欧洲,乔唯一一无所知。 第1064章 解脱 而此时此刻的容隽,正在法国巴黎的一家酒店里。 凌晨四点,再繁华的城市到了这个点也安静了下来,而他的房间没有开灯,任由窗外的灯光射进来,照得屋子里光线诡异。 他却毫无察觉一般,仍旧靠坐在酒店的床上,静静地盯着面前正处于暂停播放状态的荧光屏幕。 屏幕上的人,是正看向镜头的乔唯一。 这是他从bd总裁那里拿来的bd总公司历年来各项公开活动的视频存档,资料很多,文件很大,可是他愣是从乔唯一进入bd总公司的那一年开始看起,一直看到了这个点。 屏幕上正是去年年底的公司年会,而乔唯一是作为高层上台去给优秀员工颁奖的。 镜头捕捉到她的一瞬间,她也正扬脸看向镜头,眼神清亮,眉目生辉,光彩动人。 这个神态,容隽已经在这些视频资料里看到了很多次。 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活动上,他总是能在人群中顺利捕捉到她的身影,进而看到她明亮璀璨的容颜。 是的,每一则的视频资料里,她都是精致的、明亮的、璀璨的。 哪怕是记录公司某次突发危机事件的资料之中,她穿梭在人群中,紧张而严肃地一一跟场内的工作人员交代工作重点时,她也是那样的。 更不用说每一年的公司年会上,她精心装扮过后那股子动人的风采。 起初的几年,她是作为优秀员工上台去领奖,后来,她渐渐升了职,成为了公司高管,再上台时,便已经是为别人颁奖。 可是无论她是去领奖还是颁奖,她眼里透出的光彩都让容隽感到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他初识她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眼中这样的神采。 陌生,是因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样的光彩已经从她的眼眸之中消失了…… 是从她爸爸生病开始? 是从她爸爸去世开始? 抑或是从他们结婚之后开始? 不,不对,都不是。 容隽恍惚之间记起,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她眼中迸发出这样的光芒是什么时候。 就是那一次,她终于决定辞掉艾灵公司的工作,随后又自己去应聘了另一份工作时—— 华凌公司总部在美国,是世界知名的广告公司,一向用人严苛,可是她却在面试结束之后直接拿到了offer,连等通知的过程都省了,可见她当时表现有多好。 而她当时也是极其兴奋和惊喜的,竟不顾他们那个时候还有些别扭,直接冲到了他的办公室跟他分享喜悦,讲述自己面试时的紧张过程,讲述自己破格当场拿到offer时多少人惊掉下巴。 那一次,他分明是看到了她眼里的光的,并且,一直记到了现在。 可是从什么时候时,她眼里的光不见了呢?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只以为她是温婉了,柔顺了,及至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她眼里的光消失了…… 不对,她眼里的光并没有消失,只是后面再跟他一起的时候,她眼里的光消失了。 而离开他之后,她眼里的光回来了,她又成为了那个光芒万丈的乔唯一。 她是这样的,她就该一直是这样的。 原来,他不仅是一个笑话,还是一个阻碍,一个莫大的阻碍…… …… 谢婉筠的手术完成得很成功。 曾经经历过一次爸爸生病去世过程的乔唯一,直至谢婉筠被平安送出手术室的那一刻,她才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 那之后,谢婉筠又在医院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乔唯一各方的朋友都有来探望过,唯有容隽,是真的再也没有出现。 为此,谢婉筠没少长吁短叹,乔唯一却只当没这件事一般,该做什么做什么。 宁岚待在桐城的时间也基本上天天朝医院跑,终于有一天,她也忍不住问乔唯一:“容隽……真的没有再来过了吗?” “嗯。”乔唯一淡淡应了一声。 “人不出现,总该带点消息来吧?”宁岚说,“只言片语也没带来过。” “没有。”乔唯一说。 宁岚不由得轻轻咬住了下唇。 如此一来,情况似乎就很明显了——就是那天容隽跟着她去到那所小公寓之后,一切就变了。 他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抑或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彻底地放下了? 这段纠葛了十多年的感情,终于要有个了断了? 作为一路看着他们从最初走到现在的人,宁岚清楚地知道在两个人纠葛期间彼此有多痛苦,可是眼下,这段痛苦终于要有个结局了,她却莫名觉得有些……感怀? 可是乔唯一在那段婚姻之中变成什么样也是她亲眼所见,两相比较起来,终归还是解脱了好吧? 或许这对两个人,都是解脱。 想到这里,宁岚悄悄呼出一口气,她和容隽的那场遭遇,终究还是隐去不提了。 谢婉筠养病期间,乔唯一的调职结果也下来了,公司总部批核了她的调职申请,安排她出任bd品牌大中华地区的副总裁,从此可以常驻桐城。 公司正式文件下达之后,乔唯一也变得重新忙碌了起来,好在谢婉筠的复原状况很好,乔唯一又安排了一个护工和一个陪护阿姨,让谢婉筠随时随地都至少有一个人陪着,这才安心地重新投入了工作。 工作环境虽然是全新的,然而她到底是从总公司出来的,工作内容倒是没有什么难度,各项事务都是信手拈来,只不过在人事上有些问题。 她到底是初来乍到,又是直接空降而来,bd内部本就派系争夺严重,她这一来,直接又搅起了一团暴风雨。 只是处于暴风雨中心的乔唯一还无暇理会这些,眼下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事情,一是谢婉筠赶紧养好身体,二就是最好自己目前手头上的工作,不给人留下任何把柄。 七月初,时尚杂志es举行了一场大型的时尚慈善晚会,广邀各路明星和时尚界人士,bd自然也收到了邀请函,而乔唯一作为刚上任的副总裁,代表bd中国总部出席了这场盛会。 在这场盛会上,乔唯一才又一次见到了容隽。 第1065章 闲得无聊 作为奢侈品牌的负责人,在这场晚会上,乔唯一是受到明星群体极大的优待与关注的,因此她一进入会场,便不断地跟人打招呼聊天,和大大小小的明星合照。 这段时间她更多地待在医院,许久不曾出席这样的场合,一时之间好像还有些没调整过来,正觉得被闪光灯照得头晕之际,一转头,她就看见了陆沅。 陆沅应该是早就看见她了的,这会儿正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微笑看着她,乔唯一便提裙向她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乔唯一说,“怎么也不叫我?” 陆沅朝前方正扎堆拍照的明星方向看了一眼,笑道:“你那么忙,我叫你你也抽不开身啊。” 乔唯一轻叹了一声,道:“我毕竟刚回国,原本就跟这边的时尚圈没有多少接触,眼下是要多做些功课的时候。回头你多过些资料给我,也好让我轻松一点。” 陆沅说:“这个我可不擅长,你还是找浅浅吧,论交际和八卦能力,没人能强得过她。” “好家伙好家伙。”身后蓦地响起一把两人都熟悉的声音,“我不过就是来迟了一点点,你们俩就凑一块说起我的坏话来了?” 陆沅忍不住笑出声,回头看向姗姗来迟的慕浅,“你可以来得再晚一点,那就可以听到更多了。” “有什么办法呢?”慕浅叹息了一声,道,“人家可是有两个孩子要带的人,你以为跟你们俩似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啊!” 话音刚落,陆沅不由得轻轻撞了她一下,乔唯一也抬眸看向了她。 “怎么了嘛。”慕浅轻笑着迎上乔唯一的视线,说,“你之前那么忙,想找你吃顿饭都没有时间,难得碰在一起,聊一聊嘛……” 乔唯一点了点头,平静道:“聊吧。” 陆沅有些无奈地看了慕浅一眼,慕浅却只当是没看见一般,凑近了乔唯一,开门见山地就道:“谢阿姨做完手术之后,容隽有去看过她吗?” “没有。” “那打过电话吗?发过信息吗?” “没有。” “那他找过你吗?” “没有。” “一点消息都没给你发过?” “没有。” 听完这一连串的“没有”,慕浅不由得感慨了一声:“好家伙……” 随后她才又看向陆沅,“你呢?你最近有没有见过容隽?” 谁知道陆沅也是摇了摇头,道:“没有。” “这不是巧了吗?”慕浅说,“我也没有见过他哎,不仅仅是没有见过,打电话给他不接,发消息给他不回……这人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胡说八道。”陆沅看了乔唯一一眼,轻轻推了推慕浅的头。 “我认真的。”慕浅说,“他都失联多久了,你们都不担心的吗?我这个是合理怀疑好吗?” “那你现在不用怀疑了。”乔唯一忽然道,“因为他出现了。” 说出这句话时,乔唯一正好看向会场入口的方向,慕浅和陆沅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门口,果不其然就看到了容隽。 他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身量颀长,只是好像比之前瘦了一些,却是眉目带笑,风采依然,臂弯之中还挽着一位明艳照人的美人。 “那是……景宴?”陆沅不由得低声道。 慕浅微微挑了挑眉,道:“没错,是景宴,前不久才摘得国际电影节影后桂冠的青年演员,炙手可热呢。” 乔唯一看她一眼,说:“这么当红的女演员我还是认识的。” 慕浅只是笑了一声,随后道:“听说最近好几家大公司正在争夺这位大美人呢,容隽旗下的博永传媒也是其中之一,这么看起来是十拿九稳了,连他这个老板都亲自出面陪她参加这样的活动。” “造势嘛。”陆沅说,“这位影后横空出世,之前又没有什么群众基础,公司既然签了人,自然要当成重中之重来培养了。” 乔唯一听她们两人一唱一和,忍不住抚额笑了笑。 正在这时,那边的容隽似乎也看见了她们,却只是遥遥抬了抬手,似乎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慕浅略有些震惊,“这是什么意思?他是看见我们了,还是没看见?” 陆沅顿了顿,才道:“应该是看见了吧。” “所以,随便举一举手就当是打招呼了?”慕浅说,“这就过分了吧?” “应该是他脱不开身吧。”陆沅说,“你看他周围多少人啊……” 正在这时,乔唯一站起身来,道:“行了你们俩,我不方便跟他打招呼,你们过去吧,我去跟es的主编聊聊天。” 两个人看着她起身走开,陆沅微微呼出一口气,道:“你说容大哥是知道唯一在这里,所以特地过来的吗?” “说不清。”慕浅说,“他玩了这么长一段时间的自闭,谁知道这男人心里在想什么。” 陆沅又朝乔唯一离开的方向看了看,道:“唯一好像没什么反应啊……” “那不是很正常吗?”慕浅说,“景宴虽然漂亮,那也没有我漂亮啊!她为什么要有反应?” 陆沅忍不住偷偷掐了她一下,随后才道:“就算景彦比你还漂亮,那也不是当初那个时候了……他们之间毕竟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呢,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慕浅一拍桌子,站起身来道:“我才不管他们之间变成什么样,总之容隽玩消失这么久,还无视我,我现在就去找他麻烦。” 陆沅无奈,也不打算去凑热闹,便由得她自己过去了。 慕浅一路跟人打着招呼走到容隽周围,聊着天说这话站到了容隽身边,一偏头就问候了一句:“还活着呢你?” 容隽看她一眼,缓缓道:“还行,死不了。” “沅沅在那边呢,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慕浅又问。 “我跟沅沅迟早是一家人,犯不着在这样的场合特意打什么招呼。”容隽说。 “哦。”慕浅又应了一声,随后道,“那唯一也在那边呢,这个应该打个招呼了吧?毕竟以后你公司旗下的艺人还指着别人递过来商务合作呢。” 容隽转头迎上她的视线,停顿片刻之后,竟然微微一挑眉,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影视传媒这边不是我的主营,这点蝇头小利,我会放在眼里?” 慕浅有些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放在眼里,那你今天是干什么来了?” “闲得无聊,凑凑热闹。” 第1066章 波澜 慕浅看着容隽就笑了起来,“真巧,我也无聊,我无聊的时候就喜欢看戏。你来了,正好。” “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容隽说,“我就是来露个面,不会待很久。”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凝眉看向他,“那你到底是干嘛来了?” “为我公司的新艺人造势。”容隽说,“看不出来吗?” 慕浅安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才又开口道:“容隽,你以前可没这么不真诚。怎么说我们俩也是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我也是关心你嘛,你这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咯?” 容隽听了,也安静片刻才道:“不是,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这里也没什么戏看,别在我身上费时间了。” 慕浅听他低沉的语气,心头微微一滞,随后看着他道:“怎么了?这一次,你是真的啊?” “嗯,真的。”容隽应了一声,随后道,“我跟主办方打声招呼就走了,你别管我了,自己玩去吧。” 说完,他便又带着景宴走向了主办方所在的方向。 慕浅有些发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又走回到陆沅身边。 “怎么了?”陆沅问她,“我看你们没说两句话,怎么这就回来了?” 慕浅托着下巴,长叹了一声,道:“怎么办,我觉得容隽这次好像真的很伤心,也是真的死心了……” 陆沅闻言,眸光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也控制不住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容隽说到做到,跟主办方打了个招呼之后,果然便先行离去了。 统共算起来,他在会场待的时间不到十分钟,只不过,是让该见的人见到他,如此似乎便已足矣。 晚会结束后,慕浅和乔唯一同行,顺路送她回家。 今天在晚会上见到的明星不少,乔唯一对好几个都颇有兴趣,便拉着慕浅听了一路的八卦秘闻,对现今娱乐圈当红的花旦小生算是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流量为王的那些你是了解得差不多了,那些走高端路线的呢?”慕浅说,“比如,今天见到的那位新晋影后景宴?” 乔唯一就知道她绕来绕去也会绕到这里,回想了片刻之后道:“她的形象也挺符合我们品牌的定位,尤其是还有作品奖项在手,我觉得我们合作的机会还是挺大的。” “我也挺喜欢那位影后的气质的,尤其是她站在容隽身边的时候……哎你有没有发现容隽瘦了?一瘦啊,脸上的轮廓都清晰了不少,跟那位影后站在一起的时候,别说,还挺和谐的。” 乔唯一轻笑了一声,随后才点头应了一声,道:“嗯,比当初跟你站在一起的时候和谐。” 慕浅蓦地偏头看向她,“所以呢?上次你心里会起波澜,这次不会了吗?” 乔唯一迎上她的视线,耸了耸肩,道:“当然会。” 慕浅听了,忍不住也笑出声来。 她知道乔唯一不会说假话,也懒得隐藏什么,因此这天聊起来格外愉快。 “说的也是啊,哪个女人看见自己心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站在一起内心会毫无起伏呢?”慕浅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尝试做出改变呢?” 乔唯一平静地靠在座椅里,目光落在前方的道路上,缓缓开口道:“因为我知道,不会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当初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中间又糊涂过一次了,怎么还能再糊涂一次呢?现在这样,总好过将来两败俱伤,不得善终。” 慕浅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随后才道:“可是我总觉得,容隽的状态好像不太对劲,我有点担心他。” 乔唯一听了,沉默片刻之后,才又道:“会好的。都会好的。” …… 告别慕浅,乔唯一回到家里,推门而入,是让她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透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乔唯一将自己投进沙发里,闭目静坐了许久,才摸出手机里,给医院的护工打了个电话。 时间已经很晚,谢婉筠已经睡下了,乔唯一问了问谢婉筠今天的状况,得知一切如常且她胃口还不错,她这才放心地挂掉了电话。 随后她才又从沙发里起身,取过茶几上的一瓶药,拿着走向了厨房。 给自己倒了杯温水,正准备吃药之际,她肚子却忽然响了一声。 乔唯一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中午没来得及吃饭,晚上的晚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 空腹吃药会胃痛,她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去赌,于是转身走进厨房,熟练地从橱柜里取出面条,烧开水给自己下了一碗。 吃完面,她又吃掉该吃的药,这才收拾了杯碟碗筷,走进卫生间简单洗漱过后,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 第二天早上,乔唯一却破天荒地睡过了头。 明明没病没痛,仅仅是在闹钟失效的情况下,她竟然没有在指定时间醒来,这真的是第一遭。 乔唯一按着头坐起身来,拿起手机一看,不知道什么时候设置成静音的手机上好几个未接来电和数不清的消息,都是秘书发过来的。 今天早上公司有个早会,而这个时间,她早已经错过了这个早会。 等乔唯一整理好自己回到公司的时候,正好赶上会议散场。 她刚到办公室门口,正好遇见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一行高管。 总裁沈遇见了她,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调侃了她两句:“怎么,昨晚的应酬酒喝多了,今天早上睡过头了?” “没喝多。”乔唯一如实回答,“可是还是睡过头了。对不起,沈总。” 沈遇摆摆手,只说了句“下不为例”便离开了。 总裁都是这个态度,其他高管自然也没法多说什么,只除了最后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杨安妮。 杨安妮跟她职务相等,同是中国区副总裁,只不过乔唯一来之前,中国区只有杨安妮一个副总裁,一手抓了几乎所有业务,而乔唯一来之后,硬生生地从她手中分走了一半的权力。 所以,这公司里如今矛盾冲突最严重的,就是她们两人了。 “乔总姗姗来迟啊。”杨安妮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这么重要的会议也只让秘书代表列席,乔总的行事风格还真是与众不同,到底是从法国总公司空降而来的,跟我们就是不一样。不过呢,我好心提醒你一下,下次最好不要了,今天你秘书代替你汇报工作的时候磕磕巴巴的,沈总的脸色可难看了,这种秘书要来干嘛呢?白白辱没了乔总您呢。” “多谢杨总提醒。”乔唯一说,“我秘书也是刚刚才从法国回来的,可能也不太适应国内的节奏,我会带她一起好好学习的。” 杨安妮听了,冷笑了一声,扭头走开了。 乔唯一这才转头推开办公室的门,刚一进去,就看见了站在门后偷听的秘书云舒。 云舒是她在法国任职时候的助理,跟了她多年,知道她要回国发展之后便果断跟着她一起回来了,两人相交多年,关系绝非外人可轻易挑拨。 “你别听她胡说。”云舒满脸厌恶,道,“我刚才可没给你丢脸,沈总听得连连点头,不知道多满意呢。这女人可真够恶心人的。” 乔唯一听了,只是笑笑,道:“你办事能力我还不知道吗?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不理她就是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反正我总觉得这个女人阴恻恻的,肯定不安好心,你一定要小心提防着她。” “放心吧。”乔唯一说,“我会的。” …… 是夜,花醉会所。 久未出现在应酬场合的容隽难得今夜现身,立刻就被饭局上的逮住拼命灌酒。 他来者不拒,一连喝了三轮,那些人才肯作罢。 纵使容隽酒量好,这一上来就喝了这许多酒还是有些扛不住,因此没过多久他就出了包间,顺着回廊绕到了湖边透气。 这个时间,几乎所有客人都在包间里享受冷气,湖边空无一人,容隽寻了个休息亭坐下,正低头给自己点烟之际,却忽然听见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乔唯一……” 他神思一滞,下意识地就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看见两个相携走在回廊里的女人,正边走边说着什么。 “……她在法国总部就是副总裁,回了国依然只是个副总裁,摆明了就是被人踢出来的,还真拿自己当空降神兵呢……” “她这个年纪,居然在法国总部坐到了副总裁的位置,家里背景关系很硬吧?” “呵呵,她压根就没父没母,家族也没什么势力,以前结过一次婚,夫家背景倒是很硬,只可惜都是过去的事了。” “那她凭什么啊?” “凭什么?大概是凭她那两分姿色吧,法国总部那边gay虽然多,可到底还是有喜欢女人的男人不是?对她这种势单力薄的女人而言,有什么比出卖自己更容易的捷径?我早就听说她跟总裁camille关系暧昧,空穴来风,这种事情可太常见了……” “那她现在被踢回国,是被camille甩了吧?” “哼,总之我不会让她有好日子过,过些天的走秀是由她全权负责,到时候有她好看……” 两人渐行渐远,而容隽淡淡垂了眼,“啪嗒”一声燃起打火机,点燃了自己口中的香烟,眼眸之中一丝波澜也无。 第1067章 秀 十天后,bd品牌早春度假系列发布会在桐城举行。 相较于每年最为隆重的秋冬系列和春夏系列发布会,早春度假系列便相对轻简许多,关注的人也相对较少,但对于品牌而言依旧会全力以赴。 这次发布会选址在亚汀酒店旁边的泊裕园林,将秀场与桐城最具观赏性的园林想结合,打造出一片梦幻的森林之地用以展示品牌的早春系列。 而作为这次发布会的负责人,乔唯一早两天就入驻了作为大本营的亚汀酒店,统筹一切准备活动。 云舒跟在她身边,同样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 这是乔唯一回国之后负责的第一个秀,杨安妮又跟她斗得这样厉害,云舒深知这次的秀绝对不能出一点意外,偏偏手下的人有一半都是借来的,不敢全权放手,只能自己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事实证明,这样的戒备是相当有效的,两天的时间,乔唯一和云舒就已经揪出了三个搞小动作的职员,并退回公司,不再让他们参与这次的秀。 “就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云舒说,“你要是没回来,那这次的秀肯定就是她负责,等于你抢了她的功劳,她能这么顺当才怪!这种人,一点不顾公司利益,只想着争权夺利,真是恶心死了。” 乔唯一说:“这些小把戏不足为惧,最好自己的工作,别让她有机可趁就行。” “这点小把戏我当然不怕。”云舒说,“可是你到底刚刚回国,这女人在国内的人脉可比你强多了,谁知道她还会在哪里使绊子呢?人家在暗我们在明,就怕有些东西防不胜防——” 乔唯一听了,只是轻笑了一声,道:“她要是真的只有这点把戏,我还挺失望的呢。就看看她还有什么手段能够一击击垮我吧。” …… 当天下午一点,在市区通往泊裕园林的最大十字路口,一辆闯红灯的大货车失控撞上一辆大巴,又酿成三车追尾,造成了路口大拥堵。 …… 此时此刻,乔唯一正在会场后台仔细检查当天要上秀场的衣物,云舒急匆匆地赶来,一把拉住了她,道:“唯一,出事了——” “怎么了?” “市区通往这边的最大路口发生了车祸,其中一辆大巴车是荣阳的,他们公司的模特都在车上!” 乔唯一听了,微微皱起眉来,“情况很严重吗?” “还不知道。”云舒说,“我正在让人打听——” 话音刚落,云舒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很快接起了电话,“怎么样?”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云舒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起来,看着乔唯一道:“他说那一车的模特都有轻微受伤,全部被送去了医院,包括那些后备模特。” “哪家医院?”乔唯一问。 “附近的那家私立医院。”云舒说。 乔唯一凝眸片刻,道:“你立刻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他们公司模特负责的那一部分很重要,不能出差错。” “好。”云舒应了一声,立刻放下东西转身就往外跑。 半小时后,乔唯一的手机响了起来。 “唯一,他们就是在玩花样!”云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带着咬牙切齿,“我来医院看过了,一个个好端端的,根本就没什么受伤的迹象,偏偏一口咬定自己头晕眼花。我刚刚见过他们公司的负责人了,他说发生这样的意外没有人想,至于他们这些模特还能不能参加今晚的走秀,还要看具体情况!这家公司向来跟bd有很多合作,从前都是杨安妮那个女人跟他们对接,这会儿你说不是那个女人在中间作梗我都不相信!也不知道她跟对方达成了什么条件,居然能搞出这样的事来!他们就不怕得罪了bd,从此被彻底封杀吗?” 乔唯一捏了捏眉心,道:“他们既然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想必其中有更要紧的利害关系。你继续在医院那边守着,尽量把所有人都给我原封不动地带回来。” “我知道。”云舒应了一声,很快挂掉了电话。 乔唯一这边刚刚收起手机,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杨安妮的声音,“乔总,一切还顺利吗?” 乔唯一转头,便对上杨安妮含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分明带着探究。 “还好。”乔唯一说,“一切尚在掌控之中。” “是吗?”杨安妮说,“那太好了,到底是乔总回国之后负责的第一个项目,一定要搞得完美。那我也就不需要替乔总操心,等着看今晚的好戏了。” 乔唯一微微一笑,“那是自然。” 临近走秀时间愈近,后台愈发忙碌嘈杂起来,乔唯一穿行其间,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相关事宜。 两个小时后,她的手机才又一次响了起来。 “唯一,没办法了。”云舒说,“荣阳这边就是铁了心要搞事情,我怎么说都说不动。反正他们用车祸作为推脱,我们也没办法用合约逼他们强上——” “好。”乔唯一说,“我知道了。” 这边手机刚放下,那边忽然又有工作人员匆匆赶来,对她道:“乔总,易泰宁那边联系不上——” 易泰宁是国内最top的男性模特,也是他们这次走秀的压轴模特,然而跟他名气和业务能力一样top的,是他的怪脾气,常常不到最后一刻不肯到场,偏偏这样还被时尚界一群人追捧着,谁叫他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呢? “继续联系。”乔唯一说,“手机联系不上就去酒店找,无论如何,都要把他给我找到。” 云舒离开后便换了一个小助理跟在乔唯一身边,听见这样的事情,小助理不由得都皱紧了眉头—— 这还真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焦头烂额的,如何是好? 偏偏乔唯一却还是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小助理也只能在旁边提心吊胆,干着急。 …… 晚上六点半,离走秀开场还有半小时。 受邀嘉宾大部分都已经到齐,有的忙着拍合影,有的忙着聊天。 而杨安妮跟某时尚杂志主编坐在一起,一边热聊一边等待着开场。 正说着这次走秀的会场风格时,杨安妮的秘书匆匆从人群边上小跑过来,凑到了杨安妮耳边—— “杨总,刚刚得到消息,乔唯一从安桦那边借了一批模特来应急,眼下已经在后台准备了——” 杨安妮听了,只是轻笑了一声,道:“临时借一批牛鬼蛇神过来,我倒是想看看,她这秀能走成什么样子。” 说完,她才又看向自己的秘书,压低了声音道:“易泰宁那边怎么样了?” “还闹着别扭,不知道在哪儿玩失踪。”秘书说。 杨安妮不由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好。” 晚上七点,走秀准时开场。 杨安妮安静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含笑看着台上一个个出场的模特。 待到乔唯一临时安排的安桦那批模特登场时,杨安妮微微活动了一下脖子,静待好戏。 然而看着看着,她嘴角的笑意便僵住了。 那群临时拉来救场的模特,登上t台之后,每一个人,每一个踩点、每一个定点pose,竟然全都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如同早已彩排过无数次一般。 杨安妮的脸色渐渐难看,一转头,她却忽然就看见了乔唯一。 只见她小心翼翼地从观众区穿过,一直走到沈遇面前,不知道低声跟沈遇说着什么。 沈遇先是皱了皱眉,耐心听她说了一阵之后,终于点了点头,跟旁边的人打过招呼之后,起身跟着乔唯一走向了后台。 “什么情况?”观众们大多都注意到了那边的动静,杨安妮身旁的杂志主编还忍不住问了她一句。 杨安妮微微一笑,道:“不知道啊,也许是这位乔总刚刚回国,有些事情拿捏不准,需要沈总去做决定吧。” “都说这位新来的乔总本事大能力强,看起来也都是传言嘛。” 杨安妮淡淡一勾唇角,不予置评。 走秀进程很快,一轮接一轮的展示下来,很快就到了压轴出场的易泰宁。 而这个时间,易泰宁大概还在某个未知的角落蒙头大睡。 杨安妮安静地坐着,嘴角含笑,数着音乐静待易泰宁出场。 易泰宁果然没有来。 然而,最终走上t台的人,却是沈遇! 作为中英混血,沈遇高大健硕,长期的健身和自律让他的身材不亚于专业模特,而他眉宇间的欧化风格更让他完美驾驭身上那件碎花休闲西装,因此他一出场,现场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欢呼与尖叫。 秀场内众人纷纷举起手机拍照,哪怕沈遇的步伐不够专业,踩点和定点pose也稍显生疏,然而现场的热烈氛围早已盖住了这一切。 这一场走秀,以沈遇压轴,完美收官。 …… 与此同时,隔壁亚汀酒店最顶层的套房内,容隽正夹着香烟坐在阳台上,遥遥看着泊裕园林里偶尔投射出来的灯光,眉头紧拧。 片刻之后,庄朗推门而入,匆匆走到容隽身后,低头道:“容先生,发布会已经圆满结束,很成功。” 听到这句话,容隽微微一怔,“很成功?” “嗯。”庄朗说,“除了最后出了一点意外,原本应该压轴的易泰宁没有出现,是沈遇亲自上场压轴,但是反响非常热烈。” 容隽听了,又盯着那片灯光投射的地方看了许久,唇角控制不住地缓缓勾起一丝微笑。 他爱的女人,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那个光芒万丈的乔唯一,果然不会让人失望。 第1068章 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走秀结束后,台前幕后一片欢声笑语,大家各有各说,各有各笑,尤其是沈遇压轴登场,大家津津乐道,说个没完。 这样热烈的氛围之中,云舒却几乎瘫倒在沙发里,长叹了一声道:“遭罪!太遭罪了!以后要是每次做活动这女人都给我们这样耍手段,那我们还要不要活了?” 乔唯一一面低头在手机上回复着消息,一面道:“放心吧,这次过后会有人敲打她的,哪能让她这样拿公司的活动耍手段,况且再大一点的活动,她也未必敢。” 云舒说:“幸好你早有准备,否则这一次就被她整死了。真想看看她这会儿是什么脸色……你说待会儿的庆功宴她会去吗?” “她会去的。”乔唯一说,“她怎么会让自己在我面前示弱呢?” 云舒这才立刻翻身坐起,道:“那走吧,我迫不及待想看看她那一张虚伪的脸了。” 乔唯一却摇了摇头道:“我不太想去,这两天有些累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 “那怎么行啊?”云舒说,“沈总也会去呢,我看他今天兴致可高,你就该去,随时随地站在沈总身边,听沈总是怎么跟别人夸你的,气死那个杨安妮。” 乔唯一忍不住呼出一口气,还没说话,那一边,沈遇忽然推门出现在了门口。 “唯一,怎么还坐在这里?”沈遇说,“走吧,去隔壁酒店庆功。” 见到他,乔唯一便站起身来,道:“您先去吧,我换身衣服就过来。” “行。”沈遇说,“那我过去等你,你可一定要来。” 乔唯一微微一笑,道:“好。” 沈遇转身离去,乔唯一这才无奈一耸肩,“老板都发话了,这下不得不去了。” 云舒立刻兴奋地过来拉起她,道:“那当然要去,必须去!” 两个人简单整理了一下东西,乔唯一又换了身礼服,这才来到了隔壁酒店的庆功现场。 甫一进门,迎面而来就是各路人员接连不断的恭喜声,乔唯一一一笑着握手打过招呼,又跟随沈遇认识了一些从前没见过的时尚界人士,握手聊天不得停歇。 杨安妮全程都在旁边,脸上的笑容倒也得体,就是眼神微微带着寒凉,跟场内一干人士打完招呼之后,转身便退了场。 乔唯一又多待了一阵,跟沈遇说了一声之后,也找了个机会走了出去。 出了会场她便躲进了楼底的小花园透气,这些天她状态的确不是很好,刚经历了一轮大战,又在庆功宴上喝了一圈酒,这会儿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找了个隐蔽的树荫坐下就不想起来。 她想休息,偏偏有人不让她休息。 才坐了两分钟,乔唯一就听见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一男一女进了花园,在她身后的某个位置坐了下来,还点了烟。 乔唯一坐着没动,却很快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易泰宁联系上了吗?” 是杨安妮。 “还没。”这是公司另一名高管饶信的声音,“看来你把他女朋友出轨这事捅给他真是刺激到他了,他陷得很深啊。” “赶紧找到他,让他跟沈遇联系。”杨安妮说,“任性也要有个度,他这个人以后我还要用的。” “一直在找呢,谁知道他躲哪儿去了。”饶信说,“话说回来,真没想到这乔唯一还有两把刷子,关键时刻居然推沈遇上台,让她过了这关——” 杨安妮嗤笑一声,道:“这算哪门子的本事?你要是也跟沈遇有一腿,让他上台不是分分钟的事。” “什么?”饶信登时就乐出声了,“她跟沈遇也有一腿?我听说她在法国总部的时候就跟好几个高层不清不楚,回国了这作风还是如此?” 杨安妮说:“哦,那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法国那边有些高层对她就是特别不一样呢。” “啧。”饶信说,“怎么说呢,舍得这么出卖自己,也是挺狠的——话说,我应该也能帮上她一些吧,你猜她会不会来找我?” 杨安妮说:“怎么,你这还看上她了?一只破鞋你也有兴趣?” “破不破的无所谓。”饶信说,“她要真来了,那不是证明了我的能耐吗。” “得了吧,我看你就是瞅她长得漂亮起了心思,你们男人那点心思,还想瞒我?”杨安妮顿了顿,才开口道,“不过,你要是实在心痒难耐,我倒是可以试试帮帮你——” “真的?”饶信的笑声顿时就变得猥琐了起来,“有你帮忙,那就好办多了……要不,就下次饭局上吧,帮忙多灌她几杯,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杨安妮忍不住低笑了两声,“你们这些臭男人可真恶心,满脑子就想着这些事……” “这么顺手,不吃白不吃……” 乔唯一靠着自己身后那棵树,静静地听着那边的两个人制造谣言传播八卦甚至还连怎么把她弄上手都计划上了,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虽然大公司里的勾心斗角避免不了这些手段,可是第一次亲耳听到自己的“绯闻”被这么制造出来,还是挺有意思的。 那边两个人正聊得热闹,忽然听见杨安妮说了句:“谁在那儿?” 乔唯一微微一顿。 她坐得这么隐蔽都被发现了? 就这么走出去,那岂不是尴尬到极点? 好在,她是一点也不怕尴尬的。 这么想着,乔唯一正准备缓缓起身走出去,却忽然听见了那两人略显慌乱的声音,却是在叫着另一个人—— “容先生……” “容总……” 正准备起身的乔唯一不由得顿住,没有再动。 花园的入口方向,容隽倚在一根立柱旁边,手中夹着一支香烟,是刚刚才点燃的。 “不好意思,无意偷听。”容隽淡淡睨了两人一眼,说,“正好过来抽支烟罢了。” 杨安妮立刻飞快地道:“那是我们打扰到容总了,真是抱歉。” “不打扰。”容隽说,“还让我长了一点见识呢。” 杨安妮忙道:“自家公司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八卦,让容隽见笑了。” “是挺好笑的。”容隽慢悠悠的,一字一句开口道,“你这样的女人,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也配在这里说三道四。” 面前那两人当即愣住。 树后,僵坐不懂的乔唯一也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经在那一瞬间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第1069章 放弃 “没工作能力不是什么大问题。”容隽看着面前的两个人,继续慢条斯理地道,“可是没有工作能力,还要拼命陷害诋毁有工作能力的人,我看沈遇是需要好好清一清公司的淤血了。” 杨安妮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惊,“容先生……” 容隽却没有看她,继而看向了饶信,说:“至于你,对一个女人起坏心之前,最好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重。凭你,也敢肖想?” “容总,我们就是在闲聊说笑而已。”饶信只觉得一背冷汗,连忙道,“无非就是开开玩笑,说着玩的,哪里敢当真呢?请容总不要在意,我就是一时嘴欠,现实里是绝对不敢打这种坏主意的……” 容隽听了,冷笑一声,不再多置一词,转身走开了。 杨安妮和饶信目送着他的身影离开,好一会儿,杨安妮才回过神来,重新坐回到椅子里,恨恨地揪了揪手中的手拿包。 饶信随后也才回神,连忙坐回到她身边,“这什么情况?乔唯一什么时候连这尊大佛都傍上了?” 杨安妮冷笑一声,道:“你以为呢?她前夫。” “前……前夫?”饶信瞬间惊得有些磕巴了,“那他刚才听到我们说的那些话,岂不是……完了完了完了……” “你紧张个屁!”杨安妮说,“是前夫,又不是现在的老公。再说了,我们刚刚也就是随便聊聊天而已,凭他再能耐,能拿我们的闲聊把我们怎么样?” “这你就不懂了。”饶信说,“男人的心理不都是这样吗?就算我前妻跟我离了婚,发现有男人跟她牵扯,我也会不高兴的……更何况是我们今天说的这些……” 杨安妮冷笑道:“那又怎样?他要是真这么在意这个前妻,那两个人就不会离婚,再说了,他有时间找你麻烦,不如去找跟乔唯一真正有染的那些男人……瞧你这畏畏缩缩的,真不像个男人!” “那还不是因为这位我们真的是招惹不起吗?”饶信说,“他刚还说要叫沈遇清瘀血呢,你自己小心点吧!” “呵,我怕什么?”杨安妮说,“他不过就是随便听了两句话,真要有证据,那就叫沈遇炒了我好了,我心服口服。” 说完这句,杨安妮冷哼一声,也快步离开了。 “妈的。”就听饶信低咒了一声,“就不该跟你这女人有什么牵扯,平白害老子惹了一身骚——” 话音落,脚步也逐渐远去。 人声逐渐远去,周围渐渐地又安静下来,恢复寂静。 乔唯一又在原地静坐许久,才缓缓站起身来。 她刚刚起身,手机就响了,是云舒在找她。 “唯一,你跑哪儿去了?沈总在找你呢。” 乔唯一应了一声,道:“你告诉沈总,我不舒服先走了,就不过去了。” “行,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累了几天了,沈总心情好,肯定不会说什么的。” 乔唯一挂了电话,这才起身走出花园,往酒店大门方向走去。 来的时候她就没有开车,这酒店位于城郊,往来人士大多有专车接送,几乎也不见出租车,乔唯一便顺着主路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走到一个公交站台,看见刚好有一辆公交车停在那里上客,她便顺着寥寥两个乘客上了车。 车上人也不多,乔唯一穿着一身精致的礼服,顶着车里几个乘客的注视,一直走到最后排的位置坐下,静静地扭头看着窗外。 车子缓缓向前,走走停停,车上的乘客上了又下,下了又上,她却始终坐在那里没有动。 直至车子驶回公交总站,车上只剩她和司机两个人时,司机才回过头来看她,“小姐,车已经到总站了,你还不下车吗?” 乔唯一这才回过神来,看了看周遭的环境,站起身来对司机说了句:“抱歉。” 她走下车,穿过一片密密麻麻的公交车,出了车站,重新站在路边,这才伸手打了辆车。 坐上车没多久,她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乔唯一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闪烁的那个名字,顿了顿,才接起了电话。 “唯一,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宁岚的声音,“你今晚的秀什么情况?圆满成功了吗?” 乔唯一靠在车子后座,闻言轻轻应了一声,“嗯,成功了。” “太好了。”宁岚笑着说,“我就说嘛,这点小问题哪能难得住我们家唯一,你是最棒的你知道吗?” 乔唯一一时没有出声。 宁岚察觉到什么,不由得一顿,道:“怎么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开心啊?是不是太累了?” 好一会儿,乔唯一才终于开口喊了她一声:“宁岚……” “啊?” “你是不是知道……容隽为什么不再出现?”乔唯一缓缓道。 宁岚不由得一顿,失了语。 “你知道的是吧?”乔唯一说,“你们碰过面了,是吧?” 片刻之后,宁岚才终于开口道:“是,我遇见过他……不对,是他跟着我,去到了你那套房子。” 听到宁岚这句话,乔唯一眸光微微一闪,却并没有大动。 事实上,她早就猜到了一些,只是没有去求证。 从宁岚在小姨动手术那天反复地问起容隽的行踪,她就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她不想,也不敢去深究。 她只是觉得,他就这么斩断跟她之前的牵连,也挺好。 直至今天,直至今天听到他的花园门口说的那些话—— 她几乎可以猜到宁岚跟他说了些什么话,用什么语气说的,其中哪些话可能会彻底地刺激到他……所以他终于心灰,终于放弃,终于不再将她视作人生的一部分,她觉得是好事。 可是今天,他却又在杨安妮面前说了那样的话。 他好像的确是心灰了,放弃了。 可是他放弃的不是她…… 而是,他自己。 他知道她不想再跟他有牵连,所以他再也不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他又想让她知道他是他爽快放手,他过得很好,所以他出现在那天晚上的慈善晚会上; 他不想再打扰到她的人生,所以他收到了bd的发布会邀请函也不出席; 可是他偏偏又出现在了发布会隔壁的酒店,还在杨安妮面前说了那样的话—— 他根本从来没有放弃她。 他只是……放弃了他自己。 第1070章 回不去 这不是容隽的行事作风,从来不是。 他从来都是张扬的、自信的,他从来只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真实的情感宣泄出来,无论是好是坏。 可是现在,他选择了将自己藏起来。 这不是容隽,这不是她认识的容隽。 “唯一?唯一?” 宁岚接连喊了她好几声,乔唯一才终于艰难回过神来。 “唯一,你是不是又见到容隽了?他跟你说什么了吗?还是出什么事了?唯一,你是不是怪我多嘴跟容隽说了那些话?可是我也不想看着你们俩一直这样无止境地纠缠下去啊……万一哪一天你又陷进去,又回到从前那种日子里,难道那样你会开心吗?唯一?唯一?” “我没事。”好一会儿,乔唯一终于低低应了一声,随后道,“宁岚,我没事。你放心吧,我很好,我只是需要静一静……” “好。”听到她这么说,宁岚也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挂掉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了下来,乔唯一推开门,下车走了进去。 夜已深,住院部里很安静,乔唯一走进病房的时候,谢婉筠早已经睡下了。 旁边躺着的陪护阿姨倒是还没睡着,一见到她连忙起身来,正要说话,乔唯一冲她摆了个手势,她便没出声,仍旧坐在自己的陪护床上。 乔唯一在谢婉筠的病床边坐了下来,借着病房里黯淡的夜灯仔细看着谢婉筠的脸色,却只觉得她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 旁边的阿姨忽然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 乔唯一抬头看她一眼,从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中看出了什么,再一低头,就看见了谢婉筠枕头下露出一角的一张照片。 乔唯一轻轻抽出那张照片,看清照片上的人的一瞬间,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照片上,一对恩爱夫妻,一双古灵精怪的子女,是谢婉筠的全家福。 照片里,谢婉筠还是个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的漂亮女人,靠在自己丈夫怀中,揽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笑得很甜。 可是现在,就只剩了她一个,孤零零地躺在这张病床上。 乔唯一忍不住站起身来,捂着脸走到了病房外。 陪护阿姨随即起身,跟着她走到了外面,同样红着眼眶抹着眼泪,叹息着对她道:“谢妹子今天才跟我说起她的婚姻,我之前还说她有你这个外甥女真幸福,今天才知道她还有一个前夫和一双子女,却都不知道身在何方,谢妹子说起来就忍不住掉眼泪,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乔唯一忍不住转开了脸,没有说话。 一直以来,谢婉筠从不在她面前提起过去的婚姻和家庭,姨父她不提,连两个孩子她也不提,就如同世界上没有这三个人一般。 可是乔唯一知道,世界上哪会有不牵挂子女的母亲,更何况她一个人孤零零在桐城守了这么多年,是在等什么,难道她不知道吗? 谢婉筠不在她面前提,只是因为不敢提。 当初谢婉筠和沈峤之间出现危机的时候,尽管乔唯一一再反对容隽插手,容隽还是反复出面调停,最终谢婉筠和沈峤还是离了婚,沈峤带着一双子女远赴国外,自此音讯全无。 事后,她和容隽之间也因此起过争执,并且有一次还当着谢婉筠的面吵了起来。 谢婉筠一直记着这件事,所以从此在她面前绝口不提沈峤和子女,生怕影响她和容隽之间的感情。 哪怕是她和容隽离婚之后,她也不提,因为她一直盼望着两个人能复合。 乔唯一知道她的心意,知道小姨是为了她好。 可是小姨她自己呢? 她这么多年的孤清与寂寞,这么多年的盼望与期待,苦苦的守候,就活该自己一个人承受吗? 这件事一直到现在都是乔唯一心头的遗憾,无法弥补的遗憾。 也就是这种种遗憾,时刻提醒着她,有些事情,终究是回不去的。 …… 和容隽婚姻进入第二年的时间,乔唯一辗转两家公司之后,换了第三次工作,然而毫无意外,容隽还是很快又和她的新老板成为了生意搭档以及朋友。 对此乔唯一已经有些麻木了,只和他约定不许干涉自己的工作,也不许通过她的老板干涉她的工作。 容隽对此满口答应,却也要她答应自己一周至少有三天要按时回家。 对此乔唯一不敢保证,只敢答应节假日、重要的日子都尽量按时回家。 事实上容隽那个时候也很忙,一周能按时回家的时间不超过一天,哪怕周末也是应酬不断。因此只要是乔唯一比他早回家就没事,若是乔唯一在他后面回家,便又能让他哼哼唧唧许久,一脸的不高兴,恨不得将她晚归之前的见的客户扒个底掉。 知道他的性子,乔唯一便已经尽量避免晚归,只是有些时候还是没办法避免。 九月的一天,乔唯一再度晚归,偏偏这天容隽难得早早地就下了班,而她硬生生晚了他三个小时才到家。 如此一来容隽便更按捺不住火气了,好在乔唯一早有准备,在他发作之前抢先告诉他:“我明天请假了!” 容隽冷着一张脸,“那又怎么样?” “明天妈妈生日啊。”乔唯一说,“我们要回家吃饭的。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我妈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容隽捏着她的脸说,“可是你又不给她准备……这些身外之物,谁稀罕!” “那什么不是身外之物啊?”乔唯一问。 “孙子。”容隽说,“我妈想抱孙子。” 乔唯一蓦地跳开,“你乱讲!妈妈都没说过她想抱孙子!上次她还说随我们,反正她也还年轻,乐得自在!” “哦,那就随你,有你这么忙下去,我妈永远都别想抱孙子了!” “又不是只有我忙,你也忙啊。”乔唯一说,“怀孕生孩子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啊……” “嗯?”容隽伸出手来挑起她的下巴,“你这是在控诉我咯?那我今天眼巴巴地在家里等了你三个小时,你倒是回来给我生啊!” “三个小时能把孩子生出来的话,那没问题啊。”乔唯一说,“明天我们有一整天的时间呢,你能让孩子生出来吗?” “行啊。”容隽说,“那你敢让我试吗?” 乔唯一懒得再跟他进行幼稚对话,只是道:“说好了暂时不生的嘛,你不要老把这件事翻出来说。刚开始工作谁不忙啊,等过几年稳定了,不就是生孩子的好时机了吗?” 容隽大抵还是不太高兴的,这天晚上缠着她闹了一次又一次,好在第二天不用上班,乔唯一也只是由着他。 第1071章 心疼 也是因为第二天早上不用上班,明明说好了要早点回家去吃饭,容隽却一睁眼就缠着她不放。 乔唯一费尽力气才拖着他在十点多起了床,再收拾一通出门,已经是十一点多。 两个人刚刚下到地下停车场,乔唯一的手机却忽然就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连忙接起了电话:“肖经理。” 容隽一听到这个称呼就皱起了眉,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着她听电话。 这电话是打来问乔唯一一些资料的,急着要,因此乔唯一拉了容隽一把,很快道:“好,我现在就给您发过去。” 挂掉电话她就转身往电梯方向走,一边走一边道:“你等我一下,我上去拿一下我的电脑。” 容隽耐着性子等她拿了电脑重新下来,看着她坐在车里就打开电脑给公司的人发资料,眉头始终就没有松开过。 “你们公司是离了你就不能转了是不是?”容隽说,“连一个放假的人都不能放过吗?” “那不是说明我重要吗?”乔唯一说。 容隽瞥了她手上的电脑一眼,“弄完这些你就给我关机,听到没有?” “你助理放假你还要求他24小时开机呢。”乔唯一说,“能不能别提这种无理要求?” 话音刚落,她手机便又响了起来,接起电话,却又是公司那头的人,说的似乎又是另一档子事。 容隽顿时就更加不满了,故意提高了声音道:“哎,你们公司的人知道你今天放假吧?你记得你自己今天放假吧?” 乔唯一连忙伸出手来捂上他的嘴,电话那头的同事却还是听到了,有些尴尬地道:“抱歉啊唯一,我知道你今天放假,但是我这边确实有点着急……” “没事没事。”乔唯一忙道,“我稍后就把名单整理出来给你,你多给我二十分钟。” 挂了电话,乔唯一先忙完自己先前那件事,才又抬头看向容隽,道:“我是在放假,可是我负责的工作还在继续,我们公司也在持续运转,所以我需要随时跟同事保持联络。容总,您能理解吧?” “我不能。”容隽直截了当地道,“我只知道你在放假,你这一天应该都是属于我的。” 乔唯一一时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就算我今天放假,那我这一天也不是属于你的啊,是属于妈妈的。”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容隽说,“那到了我妈跟前,你记得关手机,把你工作上那些破事全都给我丢开。” 乔唯一顿了顿,才道:“妈妈才没你这么霸道。” 说完她就继续低头整理第二份资料去了,容隽则冷着脸把车子开回了容家。 两个人一进家门许听蓉就察觉到了什么,趁着乔唯一进房帮她试穿生日礼物的时候才问:“容隽又怎么了?一回来就臭着一张脸。” “刚才我接了两个工作上的电话,他不高兴了。”乔唯一说。 许听蓉闻言,连忙道:“他就这脾气,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他爸也说他最近这几年太过顺风顺水,又在外头被一堆人捧着,把脾气都养出来了,你别顺着他,该骂骂,该打打,打不过告诉我,我来帮你打。”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才看向许听蓉身上的旗袍,道:“太合身了,妈妈你穿旗袍真好看。” “老师傅的手艺就是不一样,你挑的这料子也好。”许听蓉说,“这份礼物我很喜欢,有儿媳妇儿就是好,可比那俩小子贴心多了。” 婆媳俩正聊着,乔唯一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随后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了许听蓉。 许听蓉摆摆手,道:“接你的电话,我还能跟那个臭小子一样?” 乔唯一笑了笑,这才接起电话,随即却微微变了脸色。 “……客户今天下午就要出国,一去就是半个月,现在我们只有两个钟头的时间去机场把合约签下来,唯一,这个客户一直是你跟的,你最了解整个项目,还是得你去一趟。” “我……”乔唯一迟疑了片刻,才道,“可是我今天有事……” “唯一,孙总已经发了话了,这个客户今天必须要签回来,我知道你在放假,但是就一两个小时而已,你抽抽空……” 眼见乔唯一一脸为难,许听蓉用眼神问了问她什么情况,乔唯一打着手势跟她说了一下,许听蓉立刻做出一副了然的模样,做了个“ok”的手势,让她赶紧去。 乔唯一连忙应了一声,挂掉电话才又抓着许听蓉的手道:“妈妈你最好了,我去完回来陪您喝下午茶。” “好,快去吧,我让司机送你。” 乔唯一应了一声,转身回到自己的卧室。 容隽正坐在阳台上通电话,听到动静回过头来,见她正在换鞋,不由得微微一顿,“干什么?” “我要去机场签个合约。”乔唯一说,“不能在家吃午饭了,不过我会尽快回来的……” 容隽一听,直接就挂掉电话起身走了进来,看着她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是回来干嘛的?” “我……”乔唯一抬头迎上他的视线,忽然就顿了顿,随后才道,“我跟妈妈说过了……” “所以呢?”容隽说,“我真要给孙曦打个电话,问问他那破公司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离了你就公司就会倒闭?怎么放一天假事这么多?没完没了了还……” “容隽。”乔唯一蓦地站起身来,看向他,“你说过不再掺合我工作上的事情的。” “我掺合的是你工作上的事吗?”容隽说,“我这说的是你放假的事!” 乔唯一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低头穿好鞋子,随后就站起身来,道:“我去去就回来——” “乔唯一!” 两人之间正僵持着,许听蓉推开房门走了进来,“怎么了?吵什么?” “妈,我们俩说事呢。”容隽说,“您就不能敲敲门再进来?” “你这是说事的语气吗?”许听蓉看着他,“我看你就是讨打!” 随后许听蓉才又看向乔唯一,道:“唯一,司机准备好了,你下去吧。” “妈!”容隽忍不住拧眉看向许听蓉。 乔唯一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对上容隽微凉的视线,不由得咬了咬唇,随后回头看向许听蓉,道:“妈妈,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这句,她就匆匆出了门。 “乔唯一!” 容隽心头瞬间火起,忍不住朝房门口追了两步,却一把被许听蓉拉住。 “你干什么呀?”许听蓉打了他一下,“唯一是去做正事,你这什么态度?” “妈,她难得放一天假,破公事没完没了,我这还不是心疼她吗?” “知道的是你心疼她,不知道的以为你要家暴呢!” 第1072章 中秋 容隽听了,忍不住皱眉道:“有您这么污蔑自己儿子的吗?” “我污蔑你?”许听蓉说,“你也不看看自己,这几年年龄渐长,脾气也见长,动不动就黑脸冷脸的,你爸都对你很不满了你知不知道?你平常在家里是不是也这样?” “我哪样了?”容隽说,“我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许听蓉重重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我看你就是得寸进尺,被唯一惯出来的!也不知道她怎么忍得了你这臭脾气!我警告你啊,你要想以后日子好过,最好给我收敛一点,否则早晚有你受的!” “行了行了行了。”容隽起身推着她出门,“多大点事唠叨个没完,那现在她去都去了,我总不能再去把她抓回来?我不也是为着您生日能开心点吗?” “家里和和睦睦的我就开心。”许听蓉说,“少在我面前耍你的少爷脾气老板脾气,回头揍你。” “行行行……”容隽满口应承着,推着她下了楼。 另一边,乔唯一匆匆赶到机场,跟客户又谈了将近半小时之后,终于成功签下合约,送了客户登机之后,才又匆匆返回容家。 一来一回到底还是消耗了两个多钟头,到家的时候午饭时间早就已经过了,厨房里却还是有热乎乎的饭菜备着。 许听蓉一见到她回来立刻招呼了厨房将给她准备的饭菜端出来,乔唯一在餐桌旁边坐下来,眼睛却忍不住朝楼上看。 “别担心,我刚刚上楼去看过,他睡着了。”许听蓉说,“你先吃东西。” 乔唯一捧着碗,轻声道:“谢谢妈妈。” 许听蓉在她旁边坐下来,说:“你别跟那个臭小子生气,我都已经骂过他了,哪来那么大臭脾气,不像话。不过他也就是脾气大点,但心里是关心你的,也是不想你这么累,对不对?我知道你现在是打拼事业的时候,可是也要注意身体啊,不能仗着年轻就什么也不顾,三餐还是要定时的,像这样过了时间再吃饭,多伤胃啊。” 乔唯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妈妈。” 乔唯一吃着迟来的午餐,许听蓉在旁边喝着茶,婆媳二人边吃边聊着天,等到乔唯一吃完,许听蓉便让人来收了碗筷,将乔唯一赶到楼上去了。 乔唯一推门走进卧室的时候,床上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只是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 听到动静,他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鼻子里还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哼”。 乔唯一关上门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道:“我都说了我去去就会回来,你怎么还生气啊?” “今天是去去就会回来,改天就是去了就不回来了。”容隽说。 “那你这是在为着还没有发生的事情生气咯?”乔唯一说,“无聊幼稚鬼。” 容隽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来,一手拧住她的脸,另一手将她拖进怀中,“你还敢反过来指责我来了?你以后再敢为了那些破公事把我一个人丢下试试?” “容隽!”乔唯一忍不住拉住他的手,正视着他道,“我跟你说过了,工作对我而言是很重要,很认真的,不是你嘴里所谓的破事。你每次都跟我说你知道了,到头来还是这样,你到底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工作?” “那在你的心里,到底是你的工作重要,还是我这个老公重要?”容隽反问。 乔唯一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才回答道:“没有可比性,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容隽却一下就将她箍得更紧了,说:“没有可比性?那就是说我这个老公还没有你的工作重要了?乔唯一,这可是你自找的——” “啊,容隽——”乔唯一只来得及喊出他的名字,就被他重重堵住了唇。 屋外,许听蓉刚刚走到楼上,就听见这边屋子里传出来的动静,不由得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 许听蓉生日后不久便是中秋,但因为容卓正公务繁忙,许听蓉也提前飞去了淮市准备陪父母过节,而容恒从毕业出了警校便罕见人影,所以容隽和乔唯一这个中秋节得以自己安排。 而两个人安排的结果就是……各自加班。 容隽那天抽不出时间,乔唯一同样没有假期,便只当是平常日子来过。 然而到了傍晚,乔唯一正准备进会议室,却忽然就接到了容隽的电话:“老婆,你可以下班了吗?” 乔唯一听了,有些疑惑地道:“你下班了?不是说今天要开会吗?” “是啊,不过临时取消了。”容隽说,“敖玉辰他们那边有个聚会,人挺多的,我们一起去呗。” 乔唯一听了,只是道:“我还要开会呢,况且他们那群人太闹腾了也不适合我,你自己去吧。” 她三言两语挂掉了电话,匆匆走进了会议室。 只是会刚开没多久,调了静音的手机忽然又闪烁起来,乔唯一低头看到容隽的电话,只能将手机屏幕抄下,继续认真开会。 会议又持续了半小时,公司老总孙曦推门走了进来。 会议立刻中断,一群人纷纷站起身来跟他打招呼。 孙曦摆摆手,笑道:“今天什么日子啊,怎么这个点还在开会?” 部门经理连忙回答了,孙曦点了点头,道:“我知道这个项目重要,不过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今天中秋节,大家都是要回家吃团圆饭的,就别加班了,早点回去,有什么留着明天一早再来讨论。” 会议室里一群人听了,顿时都有些不敢相信地面面相觑。 有两名同事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之前不是一再强调这个项目是重中之重吗?一直逼着我们赶进度,今天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反正不太正常就对了。” 乔唯一就坐在两人身边,一边听着他们说的话,一边抬头看向孙曦和部门经理所在的位置。 然而她一抬头,却正好对上孙曦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觉得孙曦的视线似乎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又移开。 乔唯一怔忡了一下,随后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 打开一看,手机上三四个未接来电,都是容隽隔几分钟就打的。 而最后一个电话,是十五分钟以前打的。 会议室里一群人已经因为可以提前下班而躁动兴奋起来,纷纷谢过孙总之后,就都开始收拾起了东西。 乔唯一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手机又一次响了,还是容隽。 这一次,她接起了电话啊。 “老婆,你可以下班了吗?”容隽问她,“我的车正好经过你们公司楼下,你要是可以下班了我就正好可以上来接你。” 乔唯一顿了顿,只是道:“好。” 第1073章 无力 乔唯一挂掉电话的时候,会议室里的人已经离开了大半。 她也起身整理好东西走出去,回到自己的位置收好东西,见容隽还没有上来,便先乘电梯下了楼。 刚刚走出电梯,就看见了站在大堂门口的容隽。 他正站在那里和孙曦说着什么,两人边说边笑,孙曦拿手指了指他,一副他给自己添了麻烦的模样,容隽却毫不在意,随手推开了他的手。 孙曦懒得跟他多说,摆摆手先行离去了。 容隽一转头才看到乔唯一,立刻朝她伸出了手。 乔唯一缓步上前,将手放进他的手心,随后才道:“你跟孙总说什么呢?” “闲聊呗。”容隽说,“走吧。” 乔唯一一边跟着他往外走,一边道:“孙总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原本一直催着我们的进度的,刚才忽然大发慈悲,放我们早走——” “过节嘛,当老板的还是要有点人性。”容隽说,“说明他还算有。” 乔唯一却忽然就偏头看向了他,说:“跟你没关系吧?” 容隽微微一挑眉,道:“什么?” “孙总他忽然有了人性,这事跟你没关系吧?”乔唯一又问了一遍。 容隽蓦地笑了一声,随后道:“这是你们公司的事,跟我能有什么关系?” “真的?” “当然是真的。”容隽说,“难不成你怀疑我给老孙说了什么,故意让你早下班啊?” “我确实有这个怀疑。”乔唯一说。 容隽捏了捏她的脸,“少胡思乱想,不许污蔑我。” “没有就好。”乔唯一说,“你知道这事是不能做的吧?” “我当然知道啦老婆大人。”容隽说,“过节呢,能不能不说这些了,开开心心去过中秋行不行?” “好啦好啦。”乔唯一抬起手来帮他整理了一下领口,“玩去吧,容大少。” 容隽一听就不乐意了,“什么叫我去玩吧?是为了带你去放松放松,知道吗?” 乔唯一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容隽这才拉了她的手上车。 …… 过了中秋,一年剩下的时间便仿佛过得飞快,乔唯一的工作在磕磕绊绊之中迎来了这一年的收尾。 然而她在回头做年终总结的时候,却只觉得一塌糊涂。 也是跟了几个项目,完成度也相当高,可是中间却总是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让她感到无力。 因为这种古怪的感觉,她太熟悉了。 可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她已经为此换了三家公司了,难不成,她还要在两年不到的时间里待上四家公司,甚至五家? 乔唯一坐在办公室里,正头脑昏昏地想着一些漫无边际的事情,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来电,接起了电话:“小姨。” “唯一,你和容隽什么时候过来?”谢婉筠在电话里问她,“我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们要到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好蒸鱼。” 正说着,乔唯一的手机又响了一声,她拿开手机看了一眼,随后道:“小姨,容隽来接我了,我们马上就出发。” 挂掉谢婉筠的电话,乔唯一才又接通了容隽打来的电话,原本以为容隽已经到楼下了,没想到电话接通,容隽却道:“老婆,傅城予那边临时组了个饭局,我得过去待会儿。小姨那边你先自己过去,回头如果时间合适我再过来。” 乔唯一听了,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好。” 挂了电话,乔唯一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下楼打了个车去谢婉筠家。 没想到到了谢婉筠家门口,却发现防盗门虚掩着,乔唯一轻轻拉开门,往里一看,见到的却是满地的杯盘狼藉和正在清理那一堆狼藉的谢婉筠。 “小姨,怎么了?”乔唯一连忙进门,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走到了谢婉筠身边。 谢婉筠眼里还含着眼泪,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过来,一惊之下,手还被地上的碗碟碎片划到了。 乔唯一连忙将她拉了起来,让她在餐桌旁边坐下,自己则转头找出了药箱,帮谢婉筠清理伤口。 “没事。”谢婉筠强忍着,一面抹掉眼泪一边道,“是我端菜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唉,我太不小心了……” 乔唯一听了,抬眸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是姨父又跟你吵架了吧?表弟表妹呢?” 一瞬间,谢婉筠眼眶更红,却只是回答了乔唯一后面那个问题:“邻居家有个孩子过生日,他们都在那边玩呢,幸好没让他们看见……”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道:“姨父的公司状况还是很不好吗?” 谢婉筠点了点头,“他什么都不肯跟我说,我也是旁敲侧击打听到公司现金流已经断了,再这么下去可能就要倒闭了……我就是提了一句试试让容隽帮帮忙,他就大发雷霆……”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握紧了谢婉筠的手,说:“小姨,这事容隽不能帮忙,姨父那个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有知识分子的清高和执拗,一向又觉得容隽仗着自己的背景行事作风太过张扬,公司出问题他压力原本就大,你还跟他说让容隽帮忙,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我这不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吗?”谢婉筠说,“我知道他一向不怎么喜欢容隽,可是小姨最亲的就是你和容隽了,我就是说出来试试……” 乔唯一顿了顿,才道:“我想想办法吧。” “不要了,不要了……”谢婉筠忙道,“唯一,你姨父的性子你也了解,还是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我当然知道姨父的个性。”乔唯一说,“他也不是没能力,他只是运气不好而已,只要过了这个难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他那个牛脾气,就是不肯让容隽帮啊……” “不用容隽出面。”乔唯一说,“我手里还有一点钱,但是我也不能出面,我想办法找人帮忙把这笔钱注资到姨父的公司里,或者是收购也行,到时候姨父要继续发展公司,或者是从头来过,都是出路。” 谢婉筠听得泪流满面,抓着乔唯一的手道:“唯一,谢谢你,小姨谢谢你……” 第1074章 不能管 乔唯一安抚好谢婉筠,又去帮她收拾好那一地狼藉,原本准备好的丰盛晚餐也没得吃了,乔唯一只是做了两碗面,跟谢婉筠一起对付了晚餐。 晚饭后两个孩子回到家,谢婉筠早早地打发了他们去睡觉,乔唯一怕沈峤回来和谢婉筠又产生冲突,便想要陪着谢婉筠等沈峤回来。 这一等,就等到了十二点。 乔唯一却毫无察觉,直到手机响起来,她接起电话,听到容隽明显带着酒气的声音,“老婆,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 乔唯一这才惊觉已经是半夜,谢婉筠也回过神来,拉着她的手道:“唯一,你姨父今天晚上应该是不会回来了,他刚跟我吵完架,没这么容易拉得下面子……你先回去吧,别让容隽久等。” 乔唯一点了点头,道:“那小姨你也早点睡,别难过了,我会想办法的。” 谢婉筠连连点头。 乔唯一再回到家里,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而容隽喝多了酒,衣服都没换就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乔唯一见状,微微叹息了一声,上前帮他脱掉身上的衬衣和裤子,又走进卫生间拧了张热毛巾出来给他擦了擦脸和身体,这才将他推进被窝里。 做完这些她才走进卫生间洗澡,脑子里却始终都没想出个好法子,这让她焦虑到整晚都没睡好。 沈峤是高知分子,当初辞了体制内工作出来创业也是凭着一股傲气,虽然他那些知识分子的清高和执拗在外人看来多少有些不可理喻,可是他毕竟是她小姨的丈夫,他们夫妻之间自有相处之道,她这个外甥女也不能评论什么,只能希望他们好。 只是沈峤那个性子,这件事实在是有些不好处理。 翌日就是除夕,容隽的公司在昨天放了假,因此今天他是不用上班的,而乔唯一则还要上完今天才能放假。 容隽一早伴随着头痛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乔唯一已经在卫生间洗漱了。 容隽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乔唯一正在淋浴间洗澡,他径直走进去,强占了一席之地。 “老婆,一起洗……” “你臭死了……”乔唯一推开他的脸,说,“我都洗完了,还赶着上班呢,你自己洗吧。” 偏偏容隽不依不饶,就是堵着她不让她走。 “都大年三十了上什么班?”他说,“不去了!” “你又来了?”乔唯一看着他,脸色微微僵了下来。 容隽与她对视片刻,想起自己之前说过的话,讪讪地放她出去,自己冲洗起来。 乔唯一刚刚吹干头发,容隽就从淋浴间走了出来,卫生间很大,夫妻俩各自占据一方天地,做自己的事。 容隽简单涂了点东西上脸,从镜子里看到乔唯一正拿着手机在发消息,转身就走到了她身后,一把拿过她的手机,“一大早跟谁发消息呢?” “容隽!”乔唯一有些无奈。 容隽已经看到和她聊天的对象是谢婉筠,两个人正说起沈峤一夜未归的事。 “怎么了?”容隽微微拧了眉,“他们俩又吵架了?” 乔唯一拿回自己的手机,道:“你别管,你不能管。” 容隽听了,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管不管是一回事,但是我总可以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乔唯一微微叹息了一声,才道:“姨父的公司出了点问题,现金流已经完全断了,现在岌岌可危呢。” 容隽听了,不由得微微皱起眉来,“怎么会这样?” “他的性子你也知道。”乔唯一说,“小姨可能多追问了几句,两个人就吵了起来,他昨晚就没回家。” “他那个臭脾气,也就小姨忍得了。”容隽说,“自己做生气赔了本,回家拿自己老婆撒气是怎么回事?” “这事我们管不着。”乔唯一说,“不过我不想小姨这么担心,所以想拿笔钱出来帮帮姨父的公司……” “嗯。”容隽随口应了一声,道,“要多少?” 乔唯一连忙拉住他,说:“现在不是要多少的问题,而是怎么把这笔钱注入他的公司……我不能出面,你就更不能出面了。” 容隽听了,不由得高高挑起眉来,道:“那是怎样?要帮他,还得偷偷摸摸的?” “容隽……”乔唯一忍不住揽着他的手晃了晃。 容隽无奈地转开脸,叹息了一声。 作为一个自幼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沈峤是怎么看他的,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沈峤既然觉得他是纨绔子弟嚣张自大,他也懒得去跟这位清高执拗的姨父搞好什么关系,无非就是看在乔唯一和小姨的面子上保持着表面的恭敬。 沈峤不喜欢他,他同样瞧不上沈峤那股穷酸的清高。 就如同此刻,要出手帮他,还得照顾着他的自尊心不让他知道,在容隽看来着实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我昨天想了一晚上也没想出个妥帖可行的方法,你有时间的话帮我想想。”乔唯一说,“到时候我出钱,找个人帮忙出面解决这件事。” 容隽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脸,道:“你出钱,你能有多少钱?” “救下他的公司还是绰绰有余的。”乔唯一说,“反正这件事情你知道就行了,其他的你别管。” 容隽按捺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只能答应:“好好好,我不管,我什么都不管,行了吧?” 乔唯一对此其实并没有多少担心。 虽然容隽一向是喜欢将跟她有关的所有事情揽上身,可是沈峤那边,他原本就是爱答不理的,两个人又几乎没什么碰面的机会,容隽不至于热心肠到那份上。 可是乔唯一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天,容隽竟然会在“花醉”遇到沈峤。 对于容隽这样的生意人来说,年三十这天收到的饭局邀约空前多,其中有好几个局都设在“花醉”,因此容隽便挑了这里,方便,高效。 他在辗转两个包间,来到第三个包间的时候,忽然就看见了沈峤。 以沈峤那样的性子,和他的公司规模,是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参与进容隽所在的圈子的,可是此刻他却就在包间里,正端着酒杯向坐在主位上的人敬酒。 看见主位上坐着的厉宵之后,容隽心头了然了。 厉宵虽然才三十几岁,但他当初在全国首屈一指的互联网企业工作时赶上了腾飞期,三十岁不到就坐到了高管的位置,随后毅然辞职自己创立公司,短短数年之间同样发展得风生水起,同时还成为了独具慧眼的天使投资人,近年投资的项目全部大热,简直如有神助。 容隽想,也难怪沈峤能看得上他。 白手兴家,能力卓越,凭借自己的本事扶摇直上,相比之下,比起他这个背靠大树的世家子弟,可真是讨人喜欢多了。 容隽心头冷笑了一声,还没开口,厉宵已经看见了他,抬手招呼他的瞬间,一个不留神就忽略掉了沈峤敬的那杯酒。 沈峤回转头看见他,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要多僵有多僵。 “厉先生。”容隽招呼了厉宵,随后才转头看向沈峤,微笑着喊了声,“姨父,这么巧。” 听见他这声称呼,原本在包间里毫无存在感的沈峤瞬间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所在,连厉宵都微微一怔,随后道:“这位沈先生是你姨父?” “是啊。”容隽笑着道,“我太太那边的,亲姨父。” “原来如此。”旁边立刻有人笑着上前,道,“沈先生,您先前也不说,大家伙都跟您不熟,也不知道怎么攀谈。原来您是容先生的姨父,这关系一下就亲近了嘛,来来来,我们喝一杯。” 一时间,包间内的人纷纷给沈峤和容隽敬酒,眼看着沈峤脸色越发难堪,容隽却只是如常笑着,也举杯道:“姨父,咱们还从没在这样的场合遇见过呢,我也敬您一杯。” 沈峤脸上虽然僵着,到底还是喝下了那杯酒。 容隽见此情形,心头不由得又冷笑了一声,随后道:“姨父一向不怎么出席这种场合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跟厉先生有什么生意往来吗?” 这话问出来,沈峤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僵硬。 厉宵却笑道:“过年嘛,大家就是出来一起吃吃喝喝,这种时候还谈什么生意?都是朋友嘛,是吧,沈先生?” 沈峤有些艰难地扯了扯嘴角,几乎不可闻地回答了一个“是”。 “这倒是,我都快忘了是过年了。”容隽说,“昨晚本来跟唯一说好去姨父和小姨家吃饭的,可是我临时有事没去成,姨父没怪我吧?” 听他提起昨晚,沈峤脸上已经快有些挂不住了,却只能勉强道:“怎么会。” “那就好。”容隽说,“年后我再跟唯一上门拜年,到时候姨父可别赶我出门。” 沈峤又僵硬地笑了笑,却似乎再也坐不住了一般,起身道:“我去一下洗手间。” 容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慢条斯理地喝了口酒。 厉宵转过头来看他,说:“怎么回事?你姨父,怎么求到我这里来了?你们俩这明枪暗箭的又是怎么回事?” “能有怎么回事?”容隽说,“人家瞧得上你,瞧不上我,不求你求谁?” 第1075章 头痛 另一边,沈峤在卫生间里猛掬了几捧凉水泼到自己脸上,撑着洗手池静思许久,才猛地站起身来,随后拿了毛巾擦干脸,一拉开门,门外正有一个人在那边来回走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一见到他,那人立刻笑着迎上前来,道:“沈先生,你好,我叫李航,我们刚才见过了。” 沈峤看着他,隐约记得他刚才似乎也在包间里,只是微微一点头,道:“你好。” 李航搓着手笑道:“是这样,我刚刚听到您和厉先生的交谈,我对您公司的业务呢还是挺有兴趣的,如果有时间,不如我们另外选个安静的地方聊聊?” 听见这句话,沈峤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 先前在包间里,他刚跟厉宵说了两句,便被旁人打了岔,虽然如此,但周围还是有人听出了他的意思,只是大概没想到年三十的饭局上还有人问合作的事,明里暗里大概都那他当笑话看。 而现在,却有人主动找上来,还在卫生间门口等着,要和他做生意。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呢? 无非就是容隽出现在了包间,张口喊了他一声“姨父”。 沈峤有些想笑,可是笑谁? 笑面前这个人,还是笑自己? “抱歉。”他说,“我还有点急事,要先走了,恐怕没时间跟李先生谈。” 说完他便走向包间的方向,回到包间。 包间里正热闹,容隽正坐在窗边和人聊着天。 沈峤径直走到餐桌旁边,拿了自己的手机之后,出于礼貌还是跟厉宵道了个别,“厉先生,感谢你的盛情款待,我还有事,先走了。” 厉宵微微有些惊讶,“沈先生这就要走了么?容隽!” 听他喊容隽,沈峤脸色又一次僵住。 容隽朝这边看了一眼,还是起身走了锅里,说:“我才刚来呢,姨父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对。”沈峤说,“我还有点别的事情,就不多打扰了。再见。” 说完这句,沈峤转身就往外走去。 容隽脸色也僵了僵,顿了顿,却还是转身跟了出去。 “姨父。”外面的走廊上,容隽喊住了沈峤。 沈峤回转头来看向他,“有事吗?” “如果是因为我出现让姨父你不舒服的话,那我可以离开,别耽误了姨父你的正事。” 沈峤听了,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我能有什么正事?这里到处都是你的朋友,别让我搅了你们的兴致才对。” 说完他再度转身要走,容隽却忽然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道:“我就真的这么不受您待见?有什么难事不找我也就算了,找到别人,就因为别人与我认识,您也要转身就走?” 听到他这样坦白,沈峤也转过了身,道:“不是因为别人跟你相识,只是我不希望自己的公司牵扯什么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 “哦?”容隽心头再度冷笑了一声,只是没有表现在脸上,“所以你宁愿看着自己的公司倒闭,也不肯抛开你那些毫无意义的尊严和骨气?” 听见这句话,沈峤似乎微微有些震惊,与他对视了片刻之后,忽然转头就走。 容隽也懒得多搭理他,冷着脸转身回到了包间。 …… 当天下午,乔唯一刚刚结束今年的最后一次会议,正收拾文件的时候,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看到谢婉筠的来电,乔唯一立刻接起了电话,“小姨?” 谢婉筠在电话那头轻声啜泣着,“唯一,你姨父刚刚回来了……” 乔唯一听着她的声音,心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 晚上的团年饭要在容家吃,因此下班之后,乔唯一便径直去了容家。 年三十的日子,容家整个大家族都在,里里外外热闹极了,连久未露面的容恒都回来了,顶着一头夸张的红发坐在那里被长辈和同辈人围观着。 许听蓉正对着容恒的头发长吁短叹,转头看到她,立刻朝她伸出手来,“唯一,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容隽呢?” 乔唯一说:“他今天有几个饭局,我从公司直接过来的。” “年三十也不知道早点回家,就在外头胡混。”许听蓉说,“回头他要是比他爸晚回来,你看他怎么挨收拾。” 乔唯一微微一笑,这才看向容恒的头发,问:“你怎么回事?” “这不是很明显吗?”容恒耸了耸肩,“赶着回家过年来不及染回去了——我也怕爸收拾我。” “你这样不怕爸爸更生气啊?”乔唯一说。 容恒说:“我妈都这么深明大义,我爸就更不用说了,对吧嫂子?” 乔唯一仍旧只是轻笑了一下,容恒盯着她,却忽然察觉了什么一般,“嫂子,你跟我哥吵架了?” 乔唯一微微偏了头看他,“怎么看出来的?” “嗅觉。”容恒说。 乔唯一笑道:“你连恋爱都没谈过,哪来这方面的嗅觉?别瞎嗅了。” 听到她的话,容恒脸色凝了一下,忽地就有些沉默起来。 好在乔唯一的注意力也不怎么集中,坐着跟其他人聊了会儿天就上楼换衣服去了。 她洗了个澡,刚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容隽正好推门而入。 一眼看到她,容隽有些遗憾地叹息了一声,说:“来迟一步,错过了美人出浴,真是太可惜了。” 乔唯一看着他,却实在是笑不出来,直到容隽上前来捏着她的脸问怎么了,她才避开他的手,问了一句:“你今天是不是见过姨父?” 容隽听了,微微一顿之后,才嗤笑了一声,开口道:“凑巧遇见的,他大概没想到他在别人面前那副样子会被我看到,刺激到他高傲的自尊心了吧?怎么,他不是又回家冲小姨发脾气去了吧?” “没有发脾气,但是也很生气,跟小姨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乔唯一说,“你是不是说什么刺激到他了?” 容隽也不隐瞒,回答道:“他求到了厉宵跟前,却没想到厉宵跟我认识,登时脸色大变转头就要走。这种情况,我能不问他两句吗?”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了按额头,“我今天早上才跟你说过他的情况,你就不能稍微忍耐一下吗?” “怎么忍?”容隽说,“你是没见到他当时的样子,换了是你,你也忍不了。” 乔唯一听了,一时没有说话。 “我们也是想帮他,这一片好心,还得顾虑着他那莫名其妙的清高骨气。事情都已经明显成这样了,我不问一句,不是更欲盖弥彰吗?”容隽说。 乔唯一看着他,道:“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你心里一有气,张口能说出什么好话才怪。” “那是他自己玻璃心。”容隽说,“他要是不装腔作势,我也不会跟他说那些话。” 乔唯一只觉得头痛。 容隽脾气大,沈峤性子古怪,撞在一起会有好结果才奇怪了。 也是她大意了,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外头碰上面。 第1076章 外人 容隽心头原本就有气。 他从小就是在众星捧月的环境里长大,一帆风顺的天之骄子,几时被人看轻过?若是其他莫名其妙的人也就罢了,他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偏偏沈峤是乔唯一的姨父,小姨还是她最亲的人,这就让他很不舒服了。 他就是不知道沈峤那点清高傲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他有什么资格看轻他? 老实说,今天对沈峤说的那两句话,他也是忍了许久了,说出来才终于畅快了一些。 更重的一些,他还压在嘴边没说呢。 容隽这么想着,脱了外套,一转眼却看见乔唯一坐在床边,面带愁容。 “怎么了?”容隽走过去拉了她的手,“他不是也没敢冲小姨发脾气吗?也是知道自己理亏呗——” 乔唯一缓缓呼出一口气,说:“小姨说姨父回家就收拾了行李,说要去想办法,然后就离开家了。” 容隽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愣,“不是吧?这什么人啊,年三十地到处跑去找别人帮忙,这不是给人找晦气吗?” “你也知道是年三十。”乔唯一说,“所以吃完饭,我准备去小姨那边陪她。” 容隽看了看她的脸色,“所以你还是怪我?你觉得是因为我跟他说了那两句话,对他的自尊心产生了伤害,所以他才离家出走?” “我没怪你。”乔唯一说,“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针对他,你只是忍不了而已。” 她这话说得有些过于冷静,容隽反而觉得不太对劲,“老婆……” “你洗澡换衣服吧。”乔唯一说,“我换好衣服先下去了,那么多客人在呢。” “我……”容隽顿了顿,才道,“那吃完饭我陪你一起去看小姨。” “不要。”乔唯一说,“你一起去,万一中途姨父突然回来呢?见到你那岂不是更尴尬?” 容隽听了,忍不住道:“见不得人的又不是我,是他自己——” “可是那里是他的家啊。”乔唯一说,“总不能你过去了,把别人主人家赶走吧?” “说来说去还是我的问题,对吧?”容隽说,“行行行,我不去了,我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他面前了,行吧?” 乔唯一听了,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了衣帽间。 “老婆……”容隽却又三两步追进去,拉住了她。 乔唯一这才转身看向他,微微叹息一声之后开口道:“姨父他自己脾气怪,我也没办法多要求你什么,我就希望你能够稍微忍耐一下,不要在这种时候再在他面前说那些会刺激到他的话,行吗?你就假装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冷眼旁观都好,行吗?” “好好好。”容隽连忙道,“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还不行吗?” 两个人又安静对视了片刻,容隽忍不住凑上前来亲了她一下,乔唯一这才又叹息了一声,说:“算了,既然姨父他是这样的态度,那以后我们也尽量不去打扰他们了,要跟小姨吃饭就单独约她出来,尽量避免你们俩碰面,免得你也不高兴。” 容隽听了,这才又笑了起来,伸手将她抱进怀中道:“我就知道我老婆还是心疼我的……” 乔唯一又在他怀中靠了片刻,才将他推进卫生间去洗澡。 吃过晚饭,乔唯一便赶到了谢婉筠家中,进门的时候,便只看见谢婉筠正微微红着眼眶在包饺子,而一双不过十余岁的表弟表妹正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唯一表姐!”见了她,两个孩子齐齐招呼。 “乖。”乔唯一走过去,将准备好的礼物分发给两人。 “表姐夫呢?” “表姐夫有事,没有来,唯一表姐陪你们玩不好吗?” 两个孩子顿时齐齐露出失望的表情来,很显然,在他们这里,容隽才是讨欢心的那个。 乔唯一轻笑着逗他们说了会儿话,这才走到谢婉筠身边,洗了手一边帮她,一边轻声问:“姨父打过电话回来吗?” 一说起来谢婉筠便忍不住又红了眼眶,微微摇了摇头。 “放心吧小姨。”乔唯一说,“既然他说了是去想办法,你也不要太担心,到时候他肯定就会回来了。” 谢婉筠点了点头,也没办法说出其他的话来。 沈峤这一去,便直接消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并且几乎处于完全失联的状态—— 除了第三天,他给谢婉筠发过一个消息:“人在美国,安好,归期未定。” 虽然收到了这条消息,可是他的电话却怎么也打不通,因此这个春节谢婉筠过得是提心吊胆一塌糊涂,乔唯一同样不好过,除了工作以外的时间几乎都要去谢婉筠家中帮她照顾两个孩子,同时还要想办法帮她打听沈峤的消息。 乔唯一受影响,容隽自然也跟着受影响,偏偏这件事还不是那些工作上的无聊事,不是他可以要求她放手不管的。 而罪魁祸首除了沈峤还能是谁? 半个月后,容隽偏巧在机场遇上了这个罪魁祸首。 两个人是在停车场遇见的,确切地说,是容隽看见了沈峤,而沈峤并没有看见他。 那时候容隽刚刚下飞机,才到停车场坐进车子里,还是司机提醒了他,他一抬头,才看见了站在一辆车旁边的沈峤。 半个月的时间没见,沈峤似乎憔悴了很多,精神状态也不怎么好,站在车子旁边,翻钥匙都翻了半天。 许久之后,沈峤才坐进车里,然而试了半天,都没有把车子发动起来。 容隽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容先生,要不要我过去看看?”司机问。 容隽说:“好,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够帮忙的。” 司机推门下车,很快走到了沈峤的车子面前。 沈峤一抬头就认出了他是容隽的司机,愣了一下之后不由得四下看了看,很快他就看到了容隽的车,随即收回视线,便对司机说了句:“不用。”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容隽还是清晰地看出了沈峤的回应。 他心头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仍旧坐在车里冷眼看着。 司机奉了容隽的命过去帮忙,也不敢三两句话就跑回来,因此一直在旁边站着,帮着分析车子启动不了的原因。 沈峤只当没有听见,坐在车子里一次又一次地尝试,最后终于将车子启动时,沈峤只冲着司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径直驾车离去了。 司机这才匆匆回到容隽所在的车子里,也不多说什么,安静地驾车驶离机场。 谁知车行至半路,还没进市区,就看见一辆似曾相识的车子停在了最靠边的那根车道上,打着双闪灯,似乎是发生了故障。 “容先生,是沈先生。”司机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容隽抬头扫了一眼,眉目冷凝声,道:“别管他。” 司机听了,正准备径直驶离之际,却忽然又听容隽道:“不管也不太好,是不是?” 司机立刻减缓了车速,随后就听容隽道:“你再去问问,需不需要帮忙。” 容隽一字一句,声音沉冽,分明是带了气的。 司机连忙将车靠边,随后匆匆熄火下车,跑到了沈峤的车子旁边。 一见到他,沈峤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不过三言两语就回绝了他要帮忙的好意。 这一回司机没敢耽误太久,匆匆就回到了车子旁边,对容隽道:“沈先生说不需要帮忙。” 容隽面容冷凝,静坐着看着前方,冷笑了一声:“不需要帮忙?他以为他一声不吭去了国外这么久,是谁在帮他?” 话音落,容隽直接就推门下车,径直走到了沈峤面前。 沈峤原本正低头检查着车子的状况,一抬头看到他之后,两个人的面容都冷了下来。 …… 这天晚上,乔唯一下班之后照旧来到谢婉筠家,却一待就是一整夜。 容隽半夜才到家,打开手机收到她不回来睡的消息,微微拧了拧眉,直接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好一会儿乔唯一才接起电话,声音放得很低。 “你怎么不回来睡?”容隽说,“沈峤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听到他这句话,电话那头的乔唯一静默了片刻,才道:“是回来了,可是跟小姨又吵了一架,还提了离婚的字眼。小姨哭得很伤心,刚刚才睡着了一会儿,我想陪着她。” “那沈峤呢?”容隽不由得问。 “他那样的性子,跟小姨提了离婚怎么可能还待在家里?”乔唯一说,“吵完架就又走了……” 容隽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那就让小姨跟他离呗。这么个男人有什么值得小姨留恋的?高兴了就回来,不高兴就走,半点家庭责任都扛不起来,有事就丢下老婆孩子一走了之。依我看,小姨这么多年跟着他才算是受了大罪了,早该得到解脱!他肯主动提出离婚,我们还该带小姨去烧高香感谢菩萨呢。” “容隽。”乔唯一说,“我说过了,小姨和姨父有他们自己的相处方式,不是我们外人三两句话就能说得清的。” “外人?沈峤好意思说我们是外人吗?”容隽说,“大过年的,他丢下老婆孩子跑国外去,小姨和表弟表妹都全靠你来照顾,他有脸拿他当自己人,拿你当外人?” 乔唯一脑子嗡嗡的,听完容隽的话,只是道:“我现在有点累,我想休息一会儿,先不跟你说了。你自己早点睡吧。” 第1077章 分道 挂了电话,乔唯一独自在客厅沙发里坐了许久。 她来得晚了些,没有赶上谢婉筠和沈峤吵架的时候,谢婉筠转述的沈峤吵架时说的那些话也没有提到过容隽,可是她听到那些话时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是有人又说过难听的话给沈峤听了。 而这个人还知道沈峤走的这段时间都是她在帮忙照料家里的事,范围就已经小到不能再小,而刚刚容隽一个电话直接证实了她的猜测。 他果然又遇见沈峤,并且又一次忍不住了。 哪怕他每次都答应她好好好,可是脾气一旦上来,便能将所有事情都抛到脑后。 正如往常发生过的许多事一般。 她明明好像已经习惯,却又忽然觉得有些疲惫。 她正失神地坐在那里,忽然听见卧室的方向传来谢婉筠的声音,她蓦地回过神,一下子站起身来,走过去打开门,就看见谢婉筠正缩成一团艰难地呻/吟着。 乔唯一瞬间变了脸色,“小姨,你怎么了?” “唯一……”谢婉筠似乎是没想到她还在,一把握住她的手,眼泪就流了下来,“我疼……” 乔唯一连忙打了120,在凌晨三点多的时间将谢婉筠送进了医院。 结果谢婉筠是急性阑尾炎,到医院没多久就被推进了手术室。 乔唯一站在走廊上给沈峤打电话却始终都打不通,无奈她只能发了一条信息给他,告诉他这边的情况。 阑尾炎微创手术没有消耗太久的时间,一个小时后谢婉筠就被推出了手术室,送进了病房。 经过手术,这些天身心疲惫的谢婉筠似乎也没有力气再强撑了,躺在病床上又一次睡了过去,乔唯一则一直守在她病床边,直到天亮。 天亮后,乔唯一下楼去买了点粥和牛奶来给谢婉筠当早餐,刚刚提着东西上楼,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停留在谢婉筠病房门口。 沈峤。 他应该是今天早上才看见信息,到底还是来了。 看着他站在门口,乔唯一一时犹豫,有些不敢上前。 虽然两个人昨天才吵过架,可是谢婉筠现在是生病的状态,沈峤既然过来探望,说明还是心疼的,应该是不会再吵了,这个时候,她大概该给他们留一点单独说话的空间。 她这么想着,转身走回到转角处,坐在那里静心等待。 一夜没睡,她精神也不太好,正坐在那里失神,一名路过的护士忽然喊了她一声:“乔小姐,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谢女士刚刚还在问起你呢。” 乔唯一蓦地站起身来,说了句“谢谢”,随后便走向病房的方向。 然而当她推开门,病房里却只有谢婉筠一个人,不见沈峤的身影。 乔唯一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看着依旧一动不动躺在病床上的谢婉筠,低声问了句:“小姨,你见到姨父了吗?” 听见这句话,谢婉筠蓦地凝眸看向她,“什么?” “姨父刚刚在病房门口。”乔唯一说,“他没进来吗?” 谢婉筠愣了片刻,忽然就捂着眼睛又一次低泣起来。 “他是有多不待见我……明知道我生病……走到病房门口都不肯进来看我一眼……他是真的想要跟我离婚……” 乔唯一连忙拉开她的手,拿了纸巾给她擦去眼泪,“怎么会呢?如果姨父真的是这么想的,那他何必一大早跑到医院里来?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脾气,多半还是觉得自己昨天话说重了,拉不下面子进来见你。他既然来了,就说明他还是关心你的……” 乔唯一正低声劝慰着谢婉筠,身后病房的门忽然又一次打开了,她回过头,走进来的却是容隽。 “怎么了?”容隽进了门直奔病床边,“小姨,很难受吗?” 谢婉筠只是低泣不语,容隽随后看向乔唯一,乔唯一嘴唇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告诉他。 “唯一,你给他打电话……”谢婉筠说,“你跟他说……如果真的要离婚,就让他来病房里告诉我……” 容隽听了,脸色赫然一变,说:“您大半夜地进医院做手术,他居然不闻不问,到现在都没来看过您?” 谢婉筠顿时哭得更加厉害,乔唯一连忙拉了容隽一把,示意他不要再说。 容隽却已经全然顾不上了,只是看着谢婉筠道:“小姨,这种男人有什么值得您为他哭的?这种没担当,心胸狭隘的男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您在这儿为他哭,他呢?但凡他稍微有点良心,也不会让您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容隽!”乔唯一低低喊了他一声,拉着他就走到了病房外,带上房门才道,“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我说错什么了吗?”容隽说,“小姨也该早点清醒了,还对那个人抱着希望,那不是更让自己伤心吗?” “小姨和姨父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姨父是什么样的人小姨心里自然有数,这种时候你就不要在旁边火上浇油了。” “小姨能有什么数?”容隽说,“你看她那个软软弱弱的性子,难怪被沈峤吃定了呢。她要是真能看清沈峤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初也就不会嫁给她了。反正小姨现在也还年轻,不是没机会回头,趁早离婚,找第二春……不对,找第三春去!” “容隽!”乔唯一忍不住又喊了他一声,却是一个字都没办法再多说。 容隽见她这模样,知道她是生气了,可他心里也憋着火气,只是看着她道:“你觉得我哪个字说错了?” 乔唯一安静了片刻,才道:“我觉得你哪个字都说得对,可问题是,你哪个字都不该说!” 容隽只觉得有些可笑,“你不要这种时候还想着和稀泥好不好?你也是女人,这样的男人给你你要吗?” “那一个什么都答应我好好好,到头来却一件事都做不到的男人,我能要吗?”乔唯一反问道。 容隽蓦地一怔,随后道:“你什么意思?” “你昨天是不是见过姨父?”乔唯一说,“你是不是又跟他说了些很难听的话?你答应过我你会忍住的你还记得不记得?” 容隽静了片刻,呼出一口气之后,才道:“那是你不知道他有多难忍。” 乔唯一忍不住按住了额头,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又看向他,“那我小姨没什么难忍的了吧?能不能请你不要再在她面前说一些让她伤心难过的话?她刚刚才做完手术你让她好好休息,静养一下行不行?” “你不要字字句句说得我好像要害小姨一样,我不也是为了她好吗?”容隽反问,“早点清醒过来,早点摆脱这么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对的?” “这是他们两个自己的问题,由他们自己去解决,你不要在旁边煽风点火,可以吗?” 正是医院早上忙碌的时候,两个人站在走廊上争执,被来回的医护人员和病人看在眼里。 容隽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乔唯一冷静下来,才又道:“你去上班吧,我今天请了假,就在医院里陪小姨。” 容隽直接转头就离开了。 因为这天早上的争执,两个人冷战了几天,连容隽又过来探望谢婉筠的时候都没有好转。 而谢婉筠为了自己的事情精神恍惚,压根没注意到他们两个之间的状况,而容隽强硬,乔唯一疲惫,两个人也没有多余的沟通,偶尔视线对上也只是各自沉默。 而那几天的时间,他们都没有见过沈峤,至于沈峤到底有没有再偷偷来医院看过谢婉筠,也没有人知道。 经了这么几天,到出院的时候,谢婉筠精神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更差了一些。 乔唯一对此很担心,给沈峤发了很多条信息,只是如实陈述谢婉筠的每日状况让他知晓。 而容隽所用的法子则简单粗暴得多——他直接让人去查了沈峤的下落。 然而查回来的结果却让容隽更加瞧不起沈峤这个男人——在谢婉筠住院期间,他持续奔走,寻找着可以救自己公司的活水源,只可惜进展始终不顺利,而容隽得到的最新消息,是他已经找到了惠实集团。 惠实集团没什么特殊,特殊在他们家有个风流成性的女总裁柏柔丽,在桐城生意场上风评极差。 容隽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想冷笑。 他怎么都没想到沈峤居然会跟柏柔丽搭上关系,以他的外表,入柏柔丽的眼倒也是正常——只是他的自尊呢?他的骨气呢?他那颗宁死都不肯朝权贵低一下的高贵头颅,面对着柏柔丽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子? 对此,容隽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不认同乔唯一在这件事情上的处事手法,乔唯一同样不认同他的,那他何不用事实去证明,究竟谁对谁错? 因此容隽找了个机会,直接将这件事捅给了谢婉筠,并且陪着谢婉筠亲眼见证了一下沈峤和柏柔丽吃饭时候的情形。 平心而论,那副情形尚算正常,因为容隽见过柏柔丽跟其他男人吃饭时候的模样,跟沈峤坐在一起的时候,她算得上是相当克制了。 可是谢婉筠还是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而面对质疑的沈峤同样觉得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侮辱。 最终,两人分道扬镳,离婚收场。 第1078章 悔 事情发生的时候乔唯一正在公司一个重要项目活动上,她忙了一天下班,到谢婉筠那里按了半天门铃也没人开,随后回到家才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容隽把只身一人的谢婉筠接到了他们的家里,此时此刻,谢婉筠正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给他们做晚餐。 “小姨?”乔唯一见了她,微微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你手机怎么也没人接?” “啊?”谢婉筠似乎恍惚了一下,随后才道,“我不知道,可能手机不知道扔哪里去了……你下班啦?换衣服休息一下吧,很快就能吃饭了。” 乔唯一看着她,只觉得有什么不对。 “唯一。”容隽走到厨房外,朝她勾了勾手指头。 乔唯一转身走出去,被容隽拉着走到了客厅里,随后他才告诉她:“小姨和沈峤今天领了离婚证。” 乔唯一闻言蓦地一僵,“你说什么?” “领证了。”容隽重复了一边,随后道,“小姨解脱了。” “怎么……”乔唯一震惊良久,才终于开口道,“好端端地,怎么会说领证就领证了?” “什么就好端端地?哪儿好端端了?那样一个男人,小姨早就该清醒了。”容隽说,“好在今天她看清楚了那个男人的真面目,一切都结束了。” 乔唯一又静了片刻,才开口道:“怎么看清的?小姨看清了什么?” 容隽冷笑了一声,说:“你知道那位自命清高的前姨父找上了谁吗?” “谁?” “栢柔丽。”容隽说,“你跟这个女人打过交道,你应该知道这代表什么吧?” 乔唯一再度怔忡了一下。 她的确跟栢柔丽打过交道,但是两个人分明是初相识,栢柔丽却对她阴阳怪气百般刁难,而后公司换了个男同事接手,项目才顺利展开。 这件事一度让乔唯一很怀疑自己,直至回家跟容隽说起,容隽才跟她说起栢柔丽其人——不是她乔唯一有什么问题,只不过她的性别是女。 因此他说出栢柔丽的名字之后,乔唯一实在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以沈峤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跟栢柔丽打上交道? 好一会儿,乔唯一才又道:“小姨怎么会知道姨父和栢柔丽打上了交道?你……你带她去看了?” 容隽耸了耸肩,没有否认。 “那你有没有问清楚具体到底是什么情况?姨父他怎么可能会——” “还有什么好问的?”容隽说,“事实还不够清楚吗?是他先向小姨提出的离婚,是他搭上了栢柔丽……他根本就是自尊自大过了头,索性开始自暴自弃了。总之现在小姨解脱了,你不用担心了。” 乔唯一不由得窒息了片刻,才又道:“那孩子呢?” “孩子跟着他。”容隽说,“小姨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即便是打官司也争取不到孩子抚养权的。与其这样,不如直接把孩子抚养权交给他,也让他尝尝对家庭负责的滋味。” “这又是你的提议?” 容隽说:“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乔唯一说不出话来。 她觉得有什么不对? 她觉得哪里都不对! “我刚刚去过小姨家。”乔唯一说,“家里没有人,两个孩子也不在……” 容隽听了,微微挑了挑眉,道:“房子他是留给小姨了,不过小姨待在那里触景伤情,我就把她接来这里了。那他既然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应该是带着两个孩子离开了?” “容隽……”乔唯一一时间只觉得头痛到极点,“你答应过我不插手的,可是现在,你是全方位地插手……” 容隽转头看着她,“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吗?像你说的那样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理,任由他们这样下去,小姨一直被沈峤折磨着就好了吗?都到这个地步了,那种男人还有什么好挽回的?” 乔唯一按着额头,久久不语。 容隽一时也没有再说话。 直至身后传来谢婉筠的声音,“你们俩还坐在那里干什么呢?可以吃饭了,过来帮忙开饭吧。” “好。”容隽应了一声,随后才又看着乔唯一道,“你看小姨,现在不是很好吗?不用再为了那个男人伤神,她自由了,快活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乔唯一抬起头来,缓缓道,“如果她是真的不伤心,如果她真的不会后悔。” …… 当天晚上,乔唯一几乎彻夜未眠,第二天早上一起床,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连早餐都没吃就离开了家。 昨天晚上两个人就没怎么说话,今天她又一早离开,容隽脸色自然是难看的,连心神不定的谢婉筠都看出什么来,“容隽,你跟唯一吵架了吗?” “没有。”容隽说,“只不过她有些事情想不通而已,等她想通了就好了。小姨您不用担心。” 谢婉筠应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 而乔唯一出了家门便径直去了市中心的海丽酒店。 当初她跟栢柔丽的接触时间虽然短,她还是做足了功课,知道栢柔丽有着固定的习惯,每天早上都会在自己旗下的这家酒店用餐。 果不其然,乔唯一进到餐厅之后,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栢柔丽。 “栢小姐。”乔唯一想要上前,却直接就被栢柔丽的保镖拦下了。 栢柔丽只瞥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懒得多看。 “栢小姐,我不会打扰您太久的,只耽误您两分钟时间。”乔唯一说,“昨天和您见面的沈峤,是我姨父。” 听到“沈峤”这个名字,栢柔丽动作微微一顿,随后终于又看了她一眼,像是这才认出她来一般,“哦,原来是你啊。沈峤是你姨父,那昨天那个发疯一样冲出来大吵大闹的女人就是你姨妈咯?” 乔唯一深吸了口气,才又道:“我小姨或许是冲动了一点,但是我想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见到自己的丈夫和栢小姐的这样的漂亮女士单独约会可以保持冷静。” 栢柔丽听了,忽地轻笑了一声,道:“说到漂亮,我哪有你这样青春靓丽的小姑娘漂亮啊?你这么违心地夸我,不就是想知道我跟沈峤到底有没有你们以为的那种关系吗?” “栢小姐,抱歉,或许是我唐突。”乔唯一说,“但是我真的很想搞清楚这中间到底有没有什么误会。毕竟这样的事情,对您,对我小姨,对我姨父三方都不好。” 栢柔丽淡淡冷笑了一声,说:“那难道我说是误会你就会相信吗?” “我会。”乔唯一说。 栢柔丽听了,终于抬起眼来正眼瞧她,“哦,你这就信了?自欺欺人吗?” 乔唯一说:“一来,我知道我姨父的为人,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二来,栢小姐这样的女人应该不屑于说假话,也完全没有必要骗我。” 栢柔丽听了,又笑了一声,道:“你小姨不比你认识沈峤的时间久吗?她不比你了解沈峤吗?她都不敢相信,你信?” “我小姨性子软,没有什么主见,再加上最近她跟姨父之间有些小问题,所以她才一时气昏了头,失去理智。等她冷静下来,清醒过来,就会……”说到这里,乔唯一忽地顿住。 栢柔丽说:“就会怎样?” 乔唯一却忽然有些不知道怎么往下说了。 是啊,等谢婉筠冷静清醒过来,那她会怎么样呢? 她会伤心,会后悔,会追悔莫及…… 可是沈峤那样的性子,两个人之间,还会有挽回的余地吗? 栢柔丽见她说不出话来,忽地又笑了一声,说:“如果你小姨不要这个男人了,记得跟我说一声,毕竟是我学生时代的男神,好不容易约他见上一面,昨天还只吃了半顿饭,我还遗憾着呢。” 说完这句,栢柔丽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就离开了。 一行人离去,只剩乔唯一还站在那里,一时之间,头晕目眩。 …… 乔唯一没有猜错,到了第三天,谢婉筠就已经没办法再维持表面的平静了。 她偷偷回了家一趟,在发现家里属于沈峤和两个孩子的行李都已经被搬走之后,她直接就崩溃了。 “唯一,唯一……”她紧紧抓着乔唯一的手,“你姨父不见了,孩子们也不见了,你帮我找到他们,你帮我找到他们……” “小姨,我在找,我一直在找……”乔唯一说,“只是眼下还没有消息,也许很快就会有了,你放心,你放心……” 谢婉筠哭得几乎喘不过气,却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乔唯一确实一直在找沈峤。 可是自从谢婉筠和沈峤领了离婚证当天,沈峤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再没了消息。 后来,她终于辗转打听到沈峤带着两个孩子离开桐城,去了香城之后,又出境去了美国。 自此,再无更多消息。 而谢婉筠从失望后悔到抱有希望再到绝望,又在绝望之中恢复平静。 乔唯一始终没有跟她说过自己去见栢柔丽的事情,因为怕会更刺激到她的情绪。 可是作为沈峤多年的枕边人,她冷静下来之后,怎么会不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早在她让乔唯一帮她找沈峤和两个孩子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可是她始终没有说。 那天之后,直到往后许久,她都再没有提起过…… 第1079章 自谢婉筠和沈峤的婚姻出现变故之后,容隽和乔唯一之间也始终处于一种不甚明显的僵持状态。 那段时间谢婉筠一直是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因此两个人之间的种种表现得还算正常,只是彼此之间话少了些。 谢婉筠大约是察觉到了他们之间的状态跟自己有些关系,又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主动搬离,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乔唯一陪着她回到家里,帮着她打扫了卫生,又做了晚饭陪她一起吃。 “唯一,回去之后,不要再跟容隽闹别扭了。”谢婉筠说,“你们俩都还年轻,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一定要好好过。” 她点到即止,只说这么点,或许心里还想拿自己出来做类比,却始终没有再多说什么。 乔唯一点头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之后又道:“小姨,你要是想换个环境自己住,那不如去我和容隽一开始那套小房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你一个人住也够用。” “不了。”谢婉筠说,“我就在家里住,住这么多年了,什么都习惯了,没什么不好的。” 乔唯一听了,只能不再多说什么。 陪谢婉筠到夜深乔唯一才又离开,回到家的时候容隽还没有回来。 她放了一缸热水将自己浸入浴缸之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是有人在拨动她眉间的发。 乔唯一蓦地睁开眼来,就看见了坐在浴缸旁边看着她的容隽。 两个人就那样静静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容隽才终于开口:“小姨回自己家里去住了?” 乔唯一淡淡应了一声:“嗯。” “那不就好了吗?”容隽说,“说明她终于走出了离婚的阴影,可以展开新生活了。” 乔唯一仍旧坐在浴缸里,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之后,才道:“你觉得真的会好吗?” “为什么会不好?”容隽说,“离开了那样一个男人有什么不好的?” “可是小姨的身份不仅是一个妻子,她还是一个母亲。”乔唯一说,“可是现在她连自己的孩子身在何方都不知道,从今往后,不知道何年何月她才能重新见到自己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好呢?” 容隽原本低头跟她说话,听到这里却缓缓抬起头来,道:“这不正是说明沈峤的绝情和不靠谱程度吗?是他把孩子带走的,是他狠心无情,小姨更没有必要留恋这样一个男人。” 乔唯一听了,一时没有再说话。 容隽也安静了片刻,才又道:“不如这样,我找机会给小姨介绍一个男朋友,等她有了新的恋情,渐渐地也就不记得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不要。”乔唯一开口就道,“你不要这么做,我求你了,你什么都不要做。” 容隽转过脸来看她,乔唯一却只是捂着额头,久久不语。 容隽控制不住地微微冷笑了一声,道:“所以说来说去,你心里还是怪我,觉得我不应该鼓励小姨和沈峤离婚是吧?” “我觉得不应该又有什么用呢?”乔唯一说,“总之这件事现在已经成了定局,我想帮小姨挽回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挽回,除了多陪她一些,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挽回?到现在你居然还想着挽回?”容隽看着她,“为什么要挽回那样一个男人?你真的是在为你的亲小姨着想吗?” 乔唯一看着他,缓缓道:“我真的是在为我的亲小姨着想,每件事,我都会站在她的角度,为她设身处地地想。” 容隽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控制不住地就沉了脸。 她那样强调自己设身处地地为小姨着想,言外之意,不就是他根本不是真正为谢婉筠着想吗? 他心中那股用尽全力才按下去的焦躁情绪瞬间又上来了,懒得再多说什么,头也不回地转头走出了卫生间。 乔唯一洗完澡回到卧室的时候,容隽已经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 这天晚上,两个人第一次分房而睡。 …… 自此之后,乔唯一的时间便基本分为了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工作,另一部分用来陪着谢婉筠。 虽然谢婉筠总是说自己很好,不需要她每天过来探望,可是乔唯一照旧每天都去,风雨不误。 而她跟容隽之间,则始终僵持着,始终也没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 三月底,乔唯一被公司安排出公差前往海城,大概要一周左右的时间。 换作从前,这样的工作是轮不到她头上的,哪怕部门里所有的同事隔三差五天南海北地出差,她却永远都是驻守办公室的那个。 而这样的待遇,是她入职的时候主动要求的。 因为在此之前,她已经在从前那三家公司得到了经验——反正无论如何,即便有出差的工作派到她头上,到时候还是会因为种种莫名其妙的原因无法成行,反而临时给公司和同事添麻烦。 与其如此,倒不如她自己一早提出来,省得到时候又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和矛盾。 而这一次,则是她主动请缨承担的出差工作。 部门主管原本就很欣赏她,只对她不肯出差这一条感到无奈,如今她居然自己提出改变,主管自然乐见,立刻就分派了她去负责这次的工作。 这次出差,谢婉筠那边乔唯一是早早地就交代好了,而容隽那边……因为两人一直处于冷战的状态之中,再加上她知道容隽得知她要出差会是什么结果,因此直到出差那天,她拎着行李坐上前往机场的车子之后,才给容隽发了一条消息。 出乎意料的是容隽竟然没有回她的消息,乔唯一便放下了手机,安心前往机场。 到了机场,她办完值机手续,过安检的时候才又重新拿出手机,才发现手机上几十个狂轰滥炸式的未接来电,其中一大半都是陌生号码。 这样的状况让乔唯一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随后,她挑了最熟悉的一个号码——傅城予的来电回拨了过去。 “唯一!”傅城予的声音听起来略显焦急,“你怎么才接电话啊?容隽进医院了你不知道吗?” 听到这句话,乔唯一身体蓦地一僵,下意识地就伸出手去拿回了自己准备放上安检带上的东西,转身就往外走,“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哪家医院?” “你们俩最近是不是闹矛盾了?”傅城予问,“他最近天天在饭局上猛灌自己酒,刚刚喝着喝着突然就不行了,我们赶紧叫120把他送去了医院,现在什么状况还不知道呢——” 听完傅城予的话,乔唯一脚步略迟疑了一下。 她隐隐觉得似乎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也顾不上多想,迅速跑到机场出口的位置,打了车便重新返回了市区。 到了医院,乔唯一推开容隽所在的那间病房时,便只见他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打着点滴,双目紧闭,眉头紧皱。 而傅城予就陪护在病床旁边,一抬头见到她,立刻站起身来,呼出一口气道:“唯一,你可算来了!快快快,你来看看他……” 乔唯一走到病床边,安静地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与此同时,容隽也缓缓睁开眼来,对上了她的视线。 “老婆……”他一张口,声音喑哑地喊了她一声。 好一会儿,乔唯一才开口道:“怎么了?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进了医院?” “酒喝多了,胃出血。”傅城予代为回答道,“一天天地借酒浇愁,这么个喝法能不出事吗?” 容隽微微皱着眉,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乔唯一。 乔唯一静了会儿,才又开口道:“那这家医院治疗胃出血应该有很卓著的医疗成果吧?手上不插针也可以把吊瓶里的药物输进病人体内吗?” 听到这句话,原本虚弱地躺在病床上的容隽猛地一下子坐起身来,一把将站在病床边的乔唯一抱进了怀里,“老婆,你别生气,都是他们给我出的馊主意,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你这么久没理我,突然就跟我说你要去出差,你是要吓死我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你走了就不回来了?” 听到这番话,傅城予翻了个白眼,自觉退让了。 而乔唯一依旧站在病床边,低头看了他许久,才终于控制不住地叹息出声。 “容隽……”她低低喊了他一声。 “老婆……”容隽又喊了她一声,整个人靠在她身上,耍赖一般,“你别去出差,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在家里……” 乔唯一被他紧紧抱着,在容隽看不见的地方,忽然就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 第1080章 婚·分 两个人到底算是又和好了,牵着手走出病房的时候,站在外面抽烟的傅城予都愣了一下。 “不是吧?”傅城予说,“这种馊主意还真的行啊?” 听到这句话,乔唯一微微愣了一下,容隽则作势举了举拳头,“你个单身狗知道个屁。” “得。”傅城予耸了耸肩,说,“既然如此,我这个工具人可以功成身退了是吧,拜拜。” 他转身就走,容隽也拉了乔唯一的手道:“老婆,我们回家。” 乔唯一看着他,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从机场赶来这里的?现在你没事了,我还是要去机场的。” 容隽一听脸色就变了,“你还要去出差?老婆,我们不是已经说好让那件事过去了吗?” “现在我是要出差,这是工作。”乔唯一说,“跟其他事无关。” 容隽只是看着她,“我不想你去。” 乔唯一顿了顿,才道:“那如果我说我必须要去呢?” “你真的忍心丢下我一个人,然后自己出门一周的时间吗?”容隽说,“老婆,我们好久没有好好在一块儿了……你就给公司说一声,让他们另外派个人去,实在不行我给孙曦打个电话——” “容隽!”乔唯一听到他这句话,不由得又喊了他一声,严肃认真的模样。 两个人对视片刻,容隽才终于无奈点了点头,“好好好,不干涉你的工作对吧?我不打,我绝对不打,行了吧?” 乔唯一转开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用什么情绪面对他。 容隽却又从身后抱住她,说:“那你今天别走,明天再走,行不行?这会儿都是下午了,你飞过去天都黑了,今天也没时间交涉工作了。明天早上再去不是一样的吗?” “我明天早上再去,明天又只剩半天时间。”乔唯一说,“容隽,你能不能——” “老婆。”容隽只是抱着她不放,“你就给我一晚上……一晚上都不行吗?” 乔唯一心头满是无奈,静静地与他对视了许久,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 容隽心头大喜,拉着她就转身回家了。 …… 两个人冷战日久,这天晚上便格外火热炽烈。 容隽始终缠着她不放,乔唯一几番挣扎无果,终于放弃,索性决定不睡了,等到差不多的时间直接去机场。 她改签了今天最早的航班,凌晨四点多就要起床,正在卫生间收拾自己的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容隽才刚刚睡着没多久,她怕会吵醒他,匆匆走出来拿手机的时候,容隽却还是已经醒了,摸过她的手机就生出了气,“这一大早的谁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乔唯一连忙上前从他手中拿过手机,按了静音才看到来电的人,是她的上司。 这个时间,她的上司给她打电话—— 乔唯一微微一怔,随后才接起了电话。 “唯一。”时间虽然早,她上司的声音听起来倒是清醒,“你昨天说改了今天早上的早班机飞过去是吧?现在还没出门吧?” 乔唯一在床边坐下,回答道:“还没有,正准备出门。” “那正好,不用过去了。”上司说,“刚刚得到的消息,那边的项目出了一点问题,现在暂停了,这个节骨眼还能遇上这种事情也是见了鬼……” 容隽到底还是被吵醒了,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挪到乔唯一身后伸出手来抱住了她,将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昏昏欲睡。 直至乔唯一通完电话,放下手机,他才又突然惊醒一般,睁开眼睛看着她,“怎么了?” “海城那边的项目暂时搁置了。”乔唯一说,“所以我不用过去出差了。” “真的?”容隽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毫不掩饰地喜上眉梢。 乔唯一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容隽渐渐察觉到什么不对,微微拧了眉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该不会觉得是让你们公司的项目暂停的吧?” 好一会儿,乔唯一才又开口道:“不是,对吗?” “当然不是。”容隽沉了脸,说,“这才几个钟头,我有这么大能耐吗?我有这么大能耐我就天天把你绑在家里,不让你出门了。” 乔唯一缓缓呼出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她的怀疑,容隽心头似乎也有些火大,松开她重新躺回了床上,说:“你要是不相信你就自己去查,查到什么跟我有关的信息,你直接回来判我死刑,行了吧?” 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乔唯一的声音,低低地道:“对不起……” 容隽重新转过头看向她,顿了片刻,一伸手又将她拉回床上,拉进了自己怀中。 “老婆,我们好不容易才重新和好,不要吵架了好不好?”他说。 “我又没跟你吵。”乔唯一低声道。 容隽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这才又道:“既然不用去出差了,那就继续睡吧,你都没怎么睡过,睡够了再起来。” 乔唯一应了一声,安静地躺在他怀中不再动了。 只是这一觉也就睡了两三个小时,很快她又按照平时的上班时间起床,任由容隽再不满,她还是提前出门,准时回到了公司。 一上班,大家果然都在讨论海城那个项目突然暂停的事,原因是遭遇了某些不可抗力,绝对不是人为可操控。 得知事件完整始末,乔唯一坐在自己的座位里,却始终有些回不过神来。 …… 知道她和容隽和好之后,谢婉筠很高兴,在家里做了一桌好菜让她和容隽一起上来吃饭。 三个人坐在餐桌旁边尽管言语热闹,始终还是有些冷清。 然而谁也没有再提过去的那些事,过去的那些人…… 就如同那些人和事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日子终归还是要向前,人生终究还是要继续。 虽然终究是有什么不一样了,但又好像,什么都跟从前一样…… …… 海城的项目暂停之后,乔唯一又接手了一个新项目,为之忙碌了两个月初见成效之后,在一次聚餐上意外见到了对方的大老板,竟然是温斯延。 毕业之后两个人便几乎没有再联系,会在这样的场合遇上是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因此在聚餐散了之后又留了一阵。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自带园林的高端餐厅,环境很好,园林内很多可以供客人坐下来休息的凳子,乔唯一便和温斯延坐下来又聊了一会儿。 关于她和容隽的婚礼,当年那样盛大,温斯延虽然因故没有出席但也知道,因此只是问她:“容隽怎么样?还好吗?” 乔唯一点了点头,道:“挺好的。你呢?毕业这么些年了,怎么一直也没等到你官宣呢?” 温斯延笑了笑,说:“这不是忙吗?倒也零零散散谈了几段恋爱,但是都不长久,前天刚刚才又分了手,正处于失恋期呢。” 乔唯一便笑了起来,“我看你这个失恋也不怎么严重嘛?整个人还是意气风发的。” 温斯延说:“我看得开嘛,不合适的人就让她过去好了,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乔唯一听了,微微一顿,随后才点了点头道:“这样豁达是好的。” “你呢?”温斯延又看向她,问,“跟容隽结婚之后,还有按照自己当初的计划要做个女强人吗?” 乔唯一听了,不由的轻笑了一声。 当年刚进大学,温斯延对她诸多照顾,闲聊之余她也提过自己将来的事业发展计划,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梦想还是要有的。”乔唯一说,“虽然现在还走得磕磕绊绊,可是万一哪天就实现了呢。” “怎么会实现不了?”温斯延说,“虽然这个项目我没有亲自过问,但从底下的人汇报的成果看,你做得很好。你这样的能力,依然是我从前认识的那个乔唯一。” 听到这句话,乔唯一微微勾了勾唇角,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毕竟跟温斯延许久未见,又刚刚重遇,有些话,到底是不适合说给他听的。 两个人又坐着闲聊了一阵,眼见天色晚了,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刚刚走到餐厅大门口,却忽然就遇上了从二楼贵宾厅下来的一行人,而容隽正好就走在当中,还没下楼,就已经看见了正准备离开的温斯延和乔唯一。 “唯一。”容隽面容瞬间不自觉冷了下来,张口喊了一声。 乔唯一转头,迎上他的视线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笑了起来,“你也在这里吃饭吗?” 容隽没有回答,径直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这才看向站在她身后的温斯延。 “容隽,好久不见。”温斯延说。 容隽敷衍地扯了扯嘴角,道:“是啊。”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乔唯一回头看了他一眼,眸光骤然黯淡了几分。 …… 简单两句寒暄之后,温斯延先行离去,而乔唯一则坐上了容隽的车一起回家。 回去的路上,容隽始终沉着脸一言不发,乔唯一沉默片刻之后,才道:“今天跟甲方吃饭,偶然遇到温师兄,才知道他居然是对方的大老板。我们很久没联络了,所以就坐下来聊了聊近况,出来就遇见你了。” 听到这句话,容隽微微一怔,因为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解释。可是她这样一解释,他想到当时的情形,顿时就更火大了。 更可气的是,温斯延居然是她现在负责的那个项目的大老板? “那还真是挺惊喜的是不是?”容隽语调凉凉地反问。 乔唯一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没有再说话,扭头看向了窗外。 司机察觉出两人之间氛围不对,安静地开着车子,一点声响都没弄出来。 两人各自沉默一阵,容隽才再度开口道:“把你手上这个项目交给同事去跟,你换个项目。” 乔唯一听了,缓缓回转头来看他,“你说什么?” “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容隽说,“我可以不干涉你的工作,但这是我的要求!” 乔唯一静静地跟他对视了片刻,才开口道:“抱歉,我做不到。” 容隽冷笑了一声,道:“跟温斯延合作就那么重要?” “跟他合作的是我们公司。”乔唯一说,“我是在跟他手底下的人合作,这个项目我跟了两个多月了,现在才初见成效,我不可能放弃。” 容隽厉声道:“温斯延不安好心你知不知道?” “我不管谁安好心,谁安坏心。”乔唯一说,“总之这是我的项目,我一定要负责下去。” 两个人针锋相对,谁也不肯退让,最终演变成又一次的冷战。 冷战的第二天,乔唯一得到公司通知,让她将手上的这个项目交接给她的上司,而公司又另外委派给了她其他的工作任务。 得到这个通知的瞬间乔唯一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当即据理力争,跟上司顶了起来。 上司原本就是很信任她的,见到她这样的状态也只觉得无奈,摊了摊手,道:“唯一,我也知道现在做出这个决定有多过分,对你而言有多残忍,可是我也没办法,老板这么吩咐的,我也只是个打工的,除了照做我能怎么办呢?” 乔唯一咬了咬唇,道:“好啊,那我就去跟老板说。” 说完这句,她转身就出了办公室大门,直接踩上了总裁孙曦的办公室。 她满心愤怒慷慨激昂,孙曦却同样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说:“唯一,你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情,何必把我夹在中间呢,对不对?” “孙总!”乔唯一双眸通红,“我现在跟您说的是公司的事!公司是由您来领导,由您来做决策,而不是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孙曦说,“其实我是很欣赏你的工作能力的,不如等你冷静下来,我们再谈?” 乔唯一静立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说:“这么说来,始终还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话不是这么说的。”孙曦似乎察觉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忙道,“要不你先放几天假,两口子吵架嘛,心情肯定是不好的,你先出去散散心。想要多久的假我让人事部批给你,半个月够不够?” 乔唯一却还是缓缓摘下了自己的工牌,放到了他面前的办公桌上,“对不起,孙总。这段时间以来谢谢您的照顾。” “唯一,你别冲动啊——” 孙曦还在后面喊她,乔唯一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就走出了他的办公室。 她回到自己部门,在一众同事震惊的目光下开始收拾东西,但收拾来收拾去,值得带走的也不过只有一颗小盆栽。 她情绪崩坏,只怕自己没法好好道别,因此连话都不敢跟同事多说,拿着自己的那盆小盆栽就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公司,乔唯一沿着公司楼下那条马路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 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谢婉筠那里不能去,她这会儿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就怕见到谢婉筠会控制不住把所有话都说出来,让她担心; 容家就更不能去了,不能让谢婉筠知道的事,更不能让容家父母知道; 至于她和容隽的家,江月兰亭那套五百多平的房子,她只觉得空旷,只觉得冷清——她已经在那里度过太多太多独守空房的日子了,她一点也不想回去那里。 她心绪茫茫地走了很久,直至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路牌,再一转头,她就看见了另一个熟悉的小区。 是她和容隽最开始那套小房子所在的小区。 他们只在那住了两个多月就搬到了江月兰亭,因为他不喜欢住小房子,他喜欢大房子。 可是她喜欢这里,一直以来,她都很喜欢这里……以及,在这里度过的那两个月。 乔唯一缓步走进了小区。 这里的房子两年多没有入住,她只偶尔回来打扫一下,如今推开门,还是落了一室的薄尘。 她在门口静立了片刻,才又走进屋来,将自己手中那颗小盆栽放好,这才走进厨房拿出了打扫工具,开始一点点地清理屋子。 她打扫得很慢,很仔细。 这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摆设都是她亲手挑选,亲手布置,这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让她怀念的回忆。 他的温存,他的体贴,他的小心呵护,他亲手为她煮的第一锅粥,亲手为她煮的第一个鸡蛋……通通都存在在这个房子里。 只存在在这个房子里。 所以回到这里,她总是能想起他满满的好。 这一刻,他那些毫无道理可讲的霸道、强势、坏脾气仿佛通通都变得很遥远—— 毕竟,他也只是因为爱她…… 都已经这么久了,她早就该习惯了,也许再用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彻底习惯…… 她拿着抹布,细心而耐心地擦拭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将整间屋子都打扫完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乔唯一蓦地一僵,转头看去时,却看见了一个开门而入的陌生人。 四目相视,两个人都愣住了。 直至那个人开口问她—— “你是谁?为什么你会在我的房子里?” …… 这天晚上,乔唯一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夜深。 容隽已经回来了,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通着电话,听到开门的动静,他转头看到乔唯一,很快匆匆挂掉了电话。 “唯一。”他起身走到她面前,“你去哪儿了?你手机也不开,你知不知道我会担心你?” “哦。”她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却说不出别的话来。 眼见她这个模样,容隽心脏隐隐收缩了一下,随后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来放到了她手心里。 乔唯一低头,就看见了自己今天放在孙曦办公桌上的工作牌。 “孙曦给你批了一个月的假。”容隽说,“他叫你休息够了再去公司。” “我已经辞职了。”乔唯一说,“我不会再去了。” 容隽静静看了她片刻,随后却又如释重负地呼出了一口气,重新拿走那张工作牌,说:“不去也好,正好接下来我要去欧洲出差半个月,你辞职了,正好陪我一起过去。我们结婚后都还没有度过蜜月,你不是一直想让我陪你去意大利吗?正好趁这次机会,把你想去的那些地方都去了,好不好?不过在此之前,你先陪我在德国待几天,德国值得一玩的地方也不少,你可以好好逛逛。” 乔唯一缓缓抬起头来看他。 容隽迎上她的视线,不由得微微一顿,“你不喜欢吗?” “容隽,我累了……”她说。 容隽隐约察觉到她的情绪,知道她大概还是为了工作的事情不开心,他心头也还在不舒服,因此只是道:“那你先上楼去休息吧,我还有两个电话要打。去德国的机票订了后天早上的,你可以提前跟小姨说一下——” 可是下一刻,他就听见乔唯一的声音说—— “容隽,我们离婚吧。” …… “乔小姐,谢妹子那么挂念她的孩子们,就真的没办法找到他们的下落吗?”陪护阿姨问她,“现代社会科技这么发达,讯息力量这么强大,怎么会找不到人呢?” “因为他们不在国内。”乔唯一说,“当初离婚没多久,我前姨父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美国,然后就再也没了消息。我也一直在找人打听,可是始终没有消息。” “美国啊?”陪护阿姨一听到这两个字就忍不住觉得揪心,“我看电视里那些新闻说美国可乱了啊,动不动就有什么枪击案,他带着孩子去到那里,万一出了什么事,异国他乡,又人生地不熟的,多吓人啊……太狠心了,太狠心了,到底夫妻一场,怎么能这么狠得下心啊……” 乔唯一静默了片刻,才道:“至刚易折。越是骄傲的人,越是不容置疑。一旦受到质疑和打击,那样的侮辱性是致命的——” 说到这里,她蓦地顿住。 阿姨却犹自叹息:“再骄傲也不能这么狠心啊,可怜谢妹子苦苦等了这么多年……” 乔唯一却已然恍了神。 越是骄傲的人,越是不容置疑…… 可是,如果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那会是怎样? 第1081章 不应该出现的人 乔唯一不敢多想,也不愿意多想。 这么几年以来,她长久地将自己投入到高强度的工作当中,远离桐城,远离跟他有关的一切。 一直以来,她都做得很好,除了海岛那次相遇的意外—— 那样的意外,一次就已经够了。 她已经自私过一次,两次,既然如此,那就这样一直自私下去,又如何? 这一次的发布会虽然算得上是圆满成功,但对于乔唯一而言,收尾的工作还远远未曾结束,她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第二天的高层会议上,乔唯一便就昨天发布会上发生的意外进行了自省和检讨,同时提出要认真追究相关合作方的责任,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家跟bd合作惯了的荣阳模特公司。 听见她提出要追责,杨安妮首先就笑了,“意外的事情,谁也不想的,人家发生了车祸,一车人都受伤了,要怎么履行义务?大家合作了这么多年,没必要因为一次意外,就破坏了从前打下的良好关系吧?沈总,您说呢?” 沈遇坐在上首,闻言暂时没有表态。 乔唯一则道:“良好的合作关系不是不重要,但是在我看来,业务素质才是最重要的一点。在同等的业务水平之下,我们可以有好几家配合度更高、性价比更优的模特公司可以选择,不是非荣阳不可。” 杨安妮说:“你别逗了,荣阳是业内最大的模特公司,哪里是那些小公司可以比的?我看乔总可能是刚刚回国,对国内的情况还不了解,也许您应该再多花点工夫。” 乔唯一微微一笑,随即就吩咐秘书了两句,在大屏幕上给出了一连串以事实为依据的大数据分析。 一连串的实际数据听得一会议室的高管都纷纷点头,唯有杨安妮的脸色微微有些不好看。 “不管怎么说,仅仅因为一次意外就取消跟荣阳的合作,这是完全没有道理,也没有道义的做法。”杨安妮说,“说不定荣阳还会向法院提出诉讼,追究我们的责任,到时候如果对公司产生什么损失,是不是乔总你来负责?” 乔唯一转头对上她的视线,说:“如果荣阳想要继续合作下去,那也不是不行——拿出他们昨天所有失约模特的身体检查报告,无论遭受了多大多小的损伤,只要是由医院出具相应证明,我就可以接受。” 杨安妮摊了摊手,道:“这还不简单吗?张秘书,你待会儿就去通知荣阳的负责人,让他们——” “杨总,不好意思,我还没有说完。”乔唯一打断她,道,“在我看来,诚信合作是一件严肃认真的事情,荣阳拿得出医院证明,我们就应该仔细验证医院证明的真伪,必须要将所有的前因后果梳理得清清楚楚,我们才能继续愉快地合作下去。关于这一点,我觉得荣阳应该不会有异议。张秘书,你可以去通知荣阳的负责人了。” 张秘书连忙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杨安妮跟坐在自己对面的饶信对视了一眼,脸色僵硬。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那天荣阳那场车祸是怎么回事,原本乔唯一要医院证明也不是什么难事,偏偏她居然还提出要仔细验证医院证明的真伪——这样一来,无论荣阳拿不拿得出医院证明,到头来都会输。 乔唯一根本就已经封死了所有的路,摆明了就是要弃掉荣阳——这家在数年前由杨安妮敲定长期合作的公司。 敲山震虎,乔唯一这是冲着谁,会议室里的人全都心里有数。 然而,紧接着,乔唯一又提出了下一个议题—— “接下来,我想提出的建议是——无限期封杀易泰宁。” 会议室内空气顿时又是一窒。 易泰宁,国内最顶尖的男模特,牌大、面大、脾气大,失场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干,却一再被品牌方眷顾,从来没有听说过“封杀”两个字。 “关于这一点……”坐在主席位上的沈遇忽然清了清嗓子,开了口,“我想我应该有点发言权。” 听到这句话,会议室里风向顿时有所改变。 在座所有人都知道,当初易泰宁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时,bd就已经给了他很多机会,换句话说,易泰宁几乎就是bd捧出来的,而那个时候,沈遇就已经是bd中国区的总裁了。 乔唯一刚到公司,就已经有一系列动作,刚刚才要换掉杨安妮主推的荣阳,这会儿又要封杀沈遇捧起来的易泰宁,这野心简直藏都藏不住,沈遇怎么可能容得下她? 一时间,会议室里众人各存心思,等待着看戏。 杨安妮也冷笑了一声,跟众人齐齐看向他,却听他道:“鉴于下一次,我不想再被临时推上t台,所以,我同意乔总的提议。” 话音落,会议室里众人都怔忡了片刻,随后才又纷纷附和起来。 杨安妮安静地坐着,始终一言不发,未曾表态。 之前外界曾有传言沈遇可能会跳槽另一个品牌做亚太区总裁,现在看来,很大可能会是真的——所以他才会毫不在意乔唯一封杀易泰宁这件事,反正他去了另一个品牌还能继续捧易泰宁,而且,他还很有可能会捧乔唯一上位,接任他总裁的位置。 想到这里,杨安妮忍不住默默捏住了自己的手,脸色愈发冷了下来。 …… 果然,会议结束之后没有多久,乔唯一就被沈遇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两个人在办公室里密谈了将近一个小时,乔唯一才终于从沈遇的办公室里走出来。 今早在会议室里发生的事情在短时间内就已经传遍了整间公司,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乔唯一,她从沈遇办公室出来之后,自然又引发了另一波花式猜测。 云舒作为乔唯一的秘书,同样对这件事情异常关注,因此乔唯一刚回到办公室,她立刻就关上门,趴在乔唯一的办公桌上八卦起来,“怎么,沈遇跟你谈了什么?他是不是准备捧你上位,让你接任他总裁的职位?” 乔唯一看了她一眼,说:“办公室的范围内果然是没有秘密的,这么快你们都已经传到这种程度了?” “这种程度算什么?”云舒说,“杨安妮那边的人传的还是会被打码的那种尺度的呢,说你跟沈遇在办公室激情难耐,啧啧啧……”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懒得表态。 云舒继续道:“怎么样嘛,你们到底谈了什么,能不能说?” “不太能。”乔唯一说。 云舒闻言,蓦地一挑眉,“那就不是我猜的那个了?还不能说……那就是沈遇不仅自己要跳槽,还想要拉你一起跳槽,对不对?” 乔唯一对上她的视线,无奈轻笑了一声。 云舒跟了她太多年了,她们彼此熟悉,彼此了解,很多话并不需要说出口。 “这就真的是没法说的了。”云舒不由得压低了声音道,“他给你开了什么条件?诱不诱人?值不值得考虑?” 乔唯一却忽然又晃了晃神,随后才缓缓道:“值得,很值得。” …… 这天难得下了个早班,乔唯一到医院陪谢婉筠吃晚饭,正好纪鸿文也在,乔唯一便问了问她谢婉筠出院的事。 得知再在医院休养大概一周左右就能出院,谢婉筠情绪也高了不少,晚饭时候的胃口也比平时好了些。 乔唯一见她这个状态,也才安心了一些。 她一忙起来就谢婉筠也有些天没跟她好好聊天,因此到这会儿才问她:“你最近怎么那么忙啊?公司的事情很多吗?环境还习惯吗?有没有人欺负你?” 乔唯一听了,笑道:“我不欺负人就算好了,哪里会有人能欺负得了我?” 谢婉筠听了,也笑了起来,“小姨知道你有本事,习惯就好,以后好好地在桐城待下去,国外那些地方始终还是人生地不熟,有个什么事都没人照顾,多不好啊。” 乔唯一顿了顿,才道:“那如果你跟我一起去,我们不就能相互照顾了吗?” “啊?”谢婉筠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微微一顿,“你又要去国外吗?” 乔唯一放下筷子,才又道:“小姨,现在是有一个很好的机会,但是我说了要好好照顾你,所以如果你愿意跟我一起过去,那我就去。如果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谢婉筠听了,眸光微微一顿,“唯一……” 乔唯一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随后道:“您都已经表过态了,我也知道您的答案。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谢婉筠又低头扒拉了一下碗里的米饭,随后忽然抬起头来,道:“唯一啊,我这辈子,最远也就是去过一次日本……虽然在别人的地方肯定会不习惯,但是不试试怎么会知道是什么结果呢?如果那对你而言真的是很好的机会,那小姨陪你去——” 乔唯一听了,一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她知道谢婉筠是不愿意离开桐城的,她在等什么,她一直都知道。 可是她也不想谢婉筠就这样无限期地等下去,人生短短数十年,如果有些事情注定无法改变,那改变自己,或许也是一种方法? 又沉默片刻之后,乔唯一才道:“这样吧小姨,等你身体养好了,过段时间我正好要去国外出差一段时间,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先待几天,看看能不能适应,等回来了咱们再做决定。” 谢婉筠听了,只是点头道:“好,好……” …… 有些秘密,不仅在办公室里藏不住,在某些圈子里同样藏不住。 容隽旗下多间公司跟时尚圈相关,关于bd公司内部的那些传闻,他多多少少也有耳闻。 他原本并不打算多过问,偏偏在一次饭局上又碰见了沈遇。 两个原本就认识,沈遇又知道他和乔唯一的关系,因此聊着聊着总是不可避免地会说到相关话题。 容隽原本想要拒绝,但是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沈遇每说一句,他就听一句,随后便不由自主地想要继续往下听,多听一点,再多听一点…… 直到他不经意间提起沈遇跳槽的事,沈遇愣了一下之后,忽然就轻笑出声,道:“世界上果然是没有秘密的。” 顿了顿之后,他才又道:“我的确有这个打算,并且正在等唯一的答复。” 容隽闻言蓦地一愣,“什么答复?” “对你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沈遇说,“我很欣赏唯一的工作能力,所以我邀请她跟我一起离开bd,你也知道,我们这行,多跳槽才有升值的空间嘛……” 容隽怔忡着,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她答应了?” “还没有。”沈遇说,“她也跟我实话实说了,她要照顾小姨,一切都要以小姨的意愿为先。” 容隽听了,好一会儿没有再表态。 这两个人都是他熟悉且了解的人,乔唯一会以谢婉筠的意愿为先,谢婉筠也会为乔唯一考虑,所以到头来,结局会是什么样,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她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也是,毕竟只要把小姨带在身上,这桐城就再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她去留恋,去牵挂…… 她是应该走的,去到更广阔的天地,展翅高飞,绽放自己的光芒。 她原本,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 八月初,谢婉筠养好了身体,而乔唯一前往欧洲的行程也已经定了下来,很快便到了出行的那天。 乔唯一一早收拾好行李出了门,去到谢婉筠那里,帮她检查清楚要带的东西,随后才又前往机场。 偏偏那几天遇上台风天,大雨一直下个不停,谢婉筠有些担心,“这样的天气能起飞吗?” “没收到航班要取消的通知。”乔唯一说,“我们先去机场等着,云舒帮我们安排好了,就算今天飞不了,明天也可以飞的。” 谢婉筠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不能耽误了你的工作啊。” 乔唯一说:“当然最好是今天能飞啦,省得来回折腾嘛。” 结果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台风天机场管制本就厉害,两个人在机场等了将近八个小时后,飞机还是取消了。 没办法,乔唯一只能先将谢婉筠送回家里,随后才又返回自己住的地方,约定明天早上再出发。 她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打开门,屋子里却有温暖的光线倾泻而出。 她走的时候不是关了电闸吗? 乔唯一微微一皱眉,还在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关电闸这个动作,手上却还是下意识地推开了门。 门一开,她脑子里的回忆突然就成了一片空白。 沙发里坐了一个人。 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 与她脑海中的一片空白不同,容隽在看见她的瞬间,下意识就是狂喜的。 可是那样的狂喜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变成了错愕,变成了慌乱,变成了不知所措。 她不是已经走了吗? 她不应该带着小姨登上前往巴黎的飞机了吗? 为什么她会突然回来? 他知道她就要走了,他知道她终于要彻底脱离有他的世界了,所以他才会忍不住,忍不住跑到这里来—— 等到她真正离开之后,也许这房子也会不复存在,而他,就算到时候能重新把这个房子买回来,又能怎么样呢?到那时候,她终究还是不在了的…… 所以他才像一个小偷一般,趁着她还没有彻底离开的时候,偷偷过来看一看。 谁知道这一看,就是一整天。 他舍不得走。 他坐在这里,呼吸着空气里属于她的气息,再也起不来。 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这里是真的好。 江月兰亭的那个房子太大,太空旷,空旷到她一走,就只剩冰凉的空气,连她的一丝气息也不曾留下。 而这里,满满都是她的气息。 他沉溺其中,自欺欺人一般不愿醒来。 可是她却突然回来,她回来了…… 容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怎么说,怎么做,大门口,乔唯一忽然丢下自己的行李,转头就跑了出去。 “唯一,唯一——” 容隽下意识站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追着她跑了出去。 乔唯一正在电梯口拼命地按电梯,然而听到他追出来的脚步声,她立刻松开了手,慌不择路地就跑向了旁边的楼梯—— 容隽没办法思考。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逃跑,他只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他只怕她会出事,所以控制不住地一路追着她。 他追得越近,乔唯一脚步就越凌乱,最终,在离楼梯转角还有两级台阶的时候,她的脚忽然拧了一下,随后整个人直接摔下去,倒在了转角处。 “唯一!” 容隽控制不住地喊了她一声,正要快步追近,乔唯一却忽然将自己缩作一团,“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容隽蓦地顿住脚步,整个人僵在楼梯中段。 他看着她就在离他几步远的位置,躲着他,避着他,不想看见他,也不愿意让他靠近。 “对不起……”他低低说了一句,随后默默地转过身,缓步上楼,离开她所在的位置。 可是他没办法走太远,他全身僵冷,走到正对着她头顶的那个转角,他就再也走不动。 他担心她。 他怕她摔伤了,摔坏了,他想知道她是不是安好。 可是她不让他靠近…… 他就那么站着,一直站着,直至……他听到楼下传来她的声音。 她在哭,尽管竭力强忍,她却还是控制不住,渐渐哭出了声。 第1082章 上当 听见她哭声的瞬间,容隽赫然僵住。 一时之间,他脑子里乱成一团,似乎有无数念头如千军万马般奔过,他却一个也抓不住。 甚至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都还没明白过来。 为什么她突然就回来了? 为什么她看见他要逃跑? 为什么她会哭? 她明明应该生气,应该愤怒,应该义正辞严地指责他,警告他远离她的一切。 可是她不但没有,她还在看见他的瞬间选择了逃跑,她甚至还哭了…… 她怎么会哭呢? 就算他让她怨恨,让她讨厌,她不想再见到他,那她也不会因此哭啊…… …… 乔唯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逃跑,为什么慌不择路,为什么会哭。 她只知道,所有的一切都跟她设想中不一样了…… 她原本以为,像之前那样的状态就是永远了—— 他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而她这次带着小姨去欧洲出差之后没多久,她们就会一起去欧洲定居,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回桐城,跟他之间,也再不会有相见的机会。 她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她始终抱着这样的想法,热切地盼望着岁月能够流淌快些,再快些…… 等到投入在欧洲的全新生活,那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他不用再用尽全力地避着她躲着她,而她也不必再担心自己再犯什么糊涂,犯什么错误。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一推开门,他会坐在那里。 就像从前发生过的那样,就像她梦见过的那样,他们还是从前最好最好的时候,他们一起厮守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他们还没有相互折磨,没有相互伤透对方的心…… 可是她明明清楚地知道,那样的岁月回不去…… 所以她慌乱,她无措,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她甚至连最擅长的冷静都做不到,只想将自己藏起来。 他都已经那样用力地将自己藏起来了,她也应该藏起来的。 他们明明应该再也不相见的…… 她的思绪如打烂的玻璃一般碎落一片,无从拼凑,无从整理…… 直至,她头顶的位置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掉在地上,又像是有什么人,重重倒在了地上。 乔唯一蓦地一僵。 这安静空旷的楼梯间,除了她,还有谁呢? 呆滞片刻之后,她猛地从地上站起身来,不顾手脚上的擦伤,快步跑上楼梯,经过一个转角之后,她就看见了倒在地上的容隽。 他像是突然昏倒,躺在那里,人事不省。 一瞬间,乔唯一的大脑再度一片空白,随后,渐渐被恐惧一点点占据。 “容隽,容隽……”她飞快地扑到他身边,将他的头从地上抱起来,慌乱而紧张地察看着他的手、脚、以及身体各个部位。 怎么会突然昏倒呢? 他身体一向很健康的,怎么会突然就这样倒地失去知觉呢? 他躺在她怀中,没有丝毫反应,乔唯一慌了,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却不知道自己的手袋是扔在了家门口还是哪里。 情急之下,她伸手摸到他口袋里的手机,滑开解锁页面,下意识地就输入了自己的生日,随后,手机顺利解开了。 解开的瞬间,乔唯一不由自主地又愣了一下。 下一刻,忽然有一只手握住了她捏着手机的那只手。 紧接着,她听到容隽的声音,低低的,迟疑的,却并不是虚弱的—— “老婆,你不要哭……” 一瞬间,乔唯一思绪悉数回笼。 上当了。 她总是在上他的当。 他的每一次苦肉计,她都能准确无误地撞上去,堪称稳准狠。 可是,她本不该如此…… …… 半个小时后,乔唯一坐在医院急诊室的简易小床上,目光有些呆滞地让医生给自己处理着手脚上的擦伤和扭伤。 而一门之隔的走廊上,容隽站在那里,视线同样有些发直。 她是真的摔伤了,而他是假装的,而恰好赶上巡查经过的保安,见到楼梯间一坐一躺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赶紧叫了救护车要把他们送到医院。 她上了救护车,却跟车上的医护人员说不需要陪护,他只能开着自己的车跟着那辆救护车来到了这里。 她就在这扇门里面,换做是以前,他可能早就不管不顾地推门进去看她到底怎么样了,可是现在,他不敢。 他连再次站在她面前都未曾奢望过,如今面临这样的突发状况,他已经收获了极大的意外之喜,却又一次骗了她,也不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更加生气,更加愤怒,更加想远离他这个骗子? 屋子里,医生给乔唯一清洗了伤口敷了药,这才道:“脚脖子拧了一下,问题不大,但是还是要注意,这两天尽量不要用力,不要走动太多,好好休养。” 乔唯一缓缓回过神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敷了药的地方,许久之后,缓缓叹息了一声。 医生说:“好好保护伤口,定期来换药,不会留下疤痕的,放心吧。” 乔唯一淡淡勾了勾唇角,随后才低声说了句:“谢谢医生。” “有家属陪你来吗?”医生问她,“让他扶着点你,或者给你安排个轮椅会比较好。” “没关系。”乔唯一说,“我自己可以走。” 医生扶了她一把,她缓步走到房间门口,伸出手来握上门把手的时候,动作还是顿了顿,闭目深吸了口气之后,她才终于鼓足勇气一般,拉开了门。 迎面,一副站得僵硬而笔直的躯体,身上穿着的白衬衣,还是她最熟悉的品牌,最熟悉的款式。 片刻之后,乔唯一的视线才从他的衬衣移到他脸上。 “这不是有家属在吗?”医生说,“来,你扶着她点,别让她的脚用力。”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就直接把人朝他那边交去,容隽连忙伸出手来护住乔唯一的身体,却直接就把她揽进了怀中。 这本是个意外,可是他抱上之后,忽然就有些撒不开手了。 直到……乔唯一伸出手来,缓缓推开了他的身体。 四目相视,她的目光早已经恢复平静,“我没事,我可以自己走。” “老婆……” 容隽脱口而出,然而还没完全喊出口,他似乎也意识到这个称呼的不妥之处,不由得顿住。 乔唯一也略略一顿,随后便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微微侧身避开他,忍住脚脖子上传来的痛,一步一步地往外走去。 “唯一!”容隽却又控制不住地喊了她一声,走到她身侧伸出手来扶住她的手臂,说,“我送你回去。” 乔唯一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只是道:“不用了,我叫了人来接我,我就在这里等。” 听到这句话,容隽不由得微微一僵。 他忍不住想,来接她的人会是谁?温斯延吗? 一想到这个人,他的思绪便又控制不住地飞回到了他们离婚的那一天—— 她向他提出离婚之后,他只觉得她是在耍小性子,也曾耐着性子哄了她两天,可是她的态度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决,简直是不惜一切也要离开他。 两个人在那天早上又大吵了一通,他气疯了,脾气上来也懒得再哄,只是道:“离!现在就去离!只要你别后悔!” 乔唯一听了,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只是道:“那民政局见。” 他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说:“怎么?去民政局不顺路吗?迫不及待就要分道扬镳了是吗?” “顺路。”她说,“只不过我们不适合同行。我会自己打车过去。” 四十分钟后,他们就在民政局相见了。 他是真的被她气得失去理智了,以至于签字的时候虽然被气到手抖,却还是一丝犹豫都没有。 直到拿到那本离婚证,他才愣了一下。 而乔唯一则一秒钟都没有停留,拿了证转身就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走去。 等到他追出去,就正好看见她上了温斯延的车,扬长而去—— …… 思及往事,容隽情绪顷刻间低落下来,先前内心的那些忐忑欺负尽数被埋藏,只剩了满腔疼痛与愤懑。 而乔唯一已经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安静地低头在自己手机上发着消息,没有再看他。 可是他依旧站在她旁边,一动不动。 于是她愈发不肯抬头。 直至云舒急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一眼看到她,立刻疾冲过来,“唯一,你没事吧?什么情况,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没事,都是一些小伤口,不打紧。”乔唯一说,“我们走吧。” “哦。”云舒一面答应着,一面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来,一抬头,这才看见旁边的容隽,控制不住地“咦”了一声之后,忽然就道,“你把她搞成这样的?” 容隽又是一怔。 眼前的这个女人他不认识,可是来的人竟然不是温斯延,他心头那些忐忑起伏瞬间就又死灰复燃。 “不关他的事。”乔唯一抓着云舒的手,低声急促道,“我们走吧。” 说完她就拉着云舒往外走去,略显匆忙的架势,竟像是再不肯多看他一眼。 容隽有些发怔地看着她紧握着云舒的手努力快步离开的模样,忽然控制不住地追上前,一把拉开她紧抓着云舒的那只手,随后直接就将她僵硬到极点的身体打横抱起了起来。 “我送你回去。”他一字一句地开口,不容拒绝地,直接就抱着她走向出口方向。 第1083章 为什么会哭 “容隽!”乔唯一被他抱在怀中,被迫看向他的脸,已然没了先前冷静从容的模样,“你放我下来,我不用你送我回去。” “你用不用都好。”容隽说,“你说我蛮横,说我霸道也好,反正今天晚上,我一定要送你回家。”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 哪怕他此刻的强势让她再一次恨上他,那也无所谓了,反正已经没有比这更坏的可能了,而这样的打算,他一早就已经做好了,不是吗? 容恒下颚线微微紧绷着,径直向前。 站在两人身后的云舒正觉得自己多余,忽然就看见乔唯一回过头来看她。 那一刻,云舒只觉得自己眼花了。 她竟然好像在乔唯一眼睛里看到了慌乱无措和求助的讯号—— 可是,哪里至于? 容隽虽然不认识她,可是作为bd总裁的好友,作为无数次bd大型活动上的座上宾,她却是见过几次的。 那些时候她也不是没见过乔唯一和容隽碰面的情形,她总是冷静、从容、不卑不亢,尽量避免和他的接触,实在是避不过去迎面对上了,公众场合之下她也能很好地处理两个人之间的相处。 而这会儿,不过就是被抱起来而已,这些年,多少风浪她就自己扛过来了,被抱一下有什么好慌的,有什么好乱的,有什么好求助的? 虽然心头带着这样的疑惑,云舒还是追上前去,一路追到容隽的车子旁边,眼看着容隽将乔唯一放进车子里,她站在旁边问了一句:“所以,应该没我什么事了,对吧?” “不是。”乔唯一坐在副驾驶座上,还试图从里面起身一般,“我要你送我回去——” 她话音未落,容隽已经直接关上了她面前的车门,随后转头看向云舒道:“没你的事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云舒还没来得及跟乔唯一再多说上一句话,容隽已经坐上车,驾车驶离了医院。 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路灯,乔唯一缓缓阖了阖眼,认命的同时,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而容隽也没有再说话,一路上只是专注地开着车。 一路沉默地回到小区地下停车场,乔唯一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就要下车,容隽却还是先她一步,站在了车门外等她。 乔唯一下车的动作微微一僵,随后才道:“我可以自己走。” “你的脚不方便。”容隽说着,不由分说地就又一次将她抱了起来。 一路上了楼,走到屋门前,容隽才将她放了下来,乔唯一正准备找钥匙开门,才想起来自己的钥匙跟手袋一次,在之前进门的时候掉在了门口。 这门应该是保安上来帮她关上的,对方是一片好心,可是现在,她进不去了。 乔唯一正僵立着,却忽然看见容隽从裤袋里摸出一把钥匙,塞进了门锁里。 看着那把熟悉的钥匙,乔唯一一时愣怔。 说起来也是荒唐可笑,这房子被卖了半年多,都已经换了主人她还在时常过来打扫卫生; 而现在,这房子二次转手到她的名下,而容隽那里居然还能找出这房子的钥匙,想开门就开门…… 或许应该夸这房子好客,谁想进就能进? 想到这里,乔唯一伸出手来握住了容隽打开门后的门把手,闭合了房门开合的角度,就站在门外对他道:“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容隽僵了一下,才又道:“我陪你进去,万一你不方便,我还可以帮你——” “不用!”不等他说完,乔唯一就已经开了口,“容隽,够了,你不用再帮我什么,今天晚上我谢谢你,但是足够了,到此为止吧。” 容隽只是站着不动。 乔唯一便避开他的身体,小心翼翼地将房门开出一个只容一人进出的角度,自己侧身挤了进去,随后便准备转身关门。 就在房门要闭合的瞬间,容隽还是忍不住伸出手来阻挡了门的关势。 “容隽!”门缝里,乔唯一脸色微微一变。 “唯一。”容隽看着她,低声道,“我借一下卫生间,总可以吧?” 听到这句话,乔唯一无言以对。 最终,容隽还是又一次进了门,进了卫生间。 …… 等到他终于舍得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乔唯一正在厨房给自己烧开水。 她的手掌、手肘都有擦伤,活动起来的确多有不便,正小心翼翼地拿着电热水壶接水,容隽直接从旁边伸出手来接过了她手中的电热水壶,“我来。” 乔唯一呼吸一窒,随后才道:“你可以走了。” “我知道。”容隽头也不回地回答,“你先去沙发里坐下,水烧开给你倒了水我就走。” 乔唯一看了他一眼,站着没有动。 而容隽也不看她,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热水壶。 两个人挤在这个小厨房里也不是个事,最终,她只能慢慢地走了出去。 容隽眼睛依旧盯着那个电热水壶,眼角余光瞥见她离开的背影,僵硬的视线这才活动了一下,移向了别处。 这个厨房他下午的时候就已经看过一遍了,冰箱里只有面条和鸡蛋,整个厨房一粒米也找不到,可见她应该是没有时间做饭,只偶尔给自己下一碗面条充饥。 乔唯一坐在客厅等待的时间,容隽迟迟没有从厨房里出来,她想去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可是脚脖子和膝盖的伤又让她难以起身。 她又坐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要起身的时候,容隽终于从厨房走了出来,端出了一杯已经晾到温热的水……和一碗面。 看到那碗面,乔唯一目光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 “我给你煮了一碗面,你吃了吧。”容隽将面放到她面前。 乔唯一坐在沙发里没动,好一会儿才道:“好,我待会儿会吃的,你可以走了。” “你先吃面吧。”他说,“我看着你吃完就走。” 这话异常耳熟,乔唯一缓缓阖了阖眼,随后才又睁眼看向他:“容隽,不用了,你不用再给我做任何事,你可以走了,真的。” 他坐在旁边的沙发里,闻言又僵硬了一下,随后才道:“是我吓到你,我让你受伤,我得负责。” “你不用负什么责。”乔唯一说,“都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不会怪你。”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容隽缓缓抬头看向她,“我不停地在问自己,为什么会让你哭……可是我找不到答案。唯一,你能不能告诉我?” 第1084章 明知不可以 他这句话问出来后,屋子里骤然安静了下来。 容隽看着乔唯一,等待着她的回答。 乔唯一却只是看着面前茶几上的那碗面,久久没有做声。 直至容隽控制不住地动了一下,想要起身靠近她,她才骤然回神一般,转头看向他,缓缓道:“容隽,你走吧,就当你今天没有来过,就当我们没有见过。其实保持之前的状态,就挺好的,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容隽蓦地记得起来,他们之前是什么状态。 是了,他已经消失在她面前许久了,因为对她的人生而言,他就是个负累,是阻碍,是让她疲惫让她难过让她无法忍受的存在。 他在的时候,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难过。 而他消失之后,她光芒万丈,卓越出众。 她说,之前那样的状态,挺好。 是,他怎么忘了,他的确是不应该再出现的…… 容隽的身体一点点地凉了下来,许久之后,他终于缓缓站起身来,再没有多说一句,只是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乔唯一依旧静坐在沙发里,看也不看他一眼,只等着他离开。 一直到他走到大门口,拉开门走出去,身影逐渐消失在门外…… 乔唯一依旧面无表情,视线却控制不住地落到了茶几那碗面上,随后再缓慢地移到了关闭的房门上。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就掉了下来。 这是容隽吗? 这真的是她认识的那个容隽吗? 他那样骄傲、自我、霸道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因为她的一句话,就那样落寞地转身离开? 可是现在,他就是落寞了、离开了…… 眼泪模糊视线,乔唯一再想忍,却是怎么都忍不住了。 可是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关门离开的容隽却忽然又转身推门而入。 “屋子的钥匙——” 刚刚说出五个字,他就顿住了,僵立在门口,发怔地看着沙发里对着他所在的方向泪流满面的那个人。 乔唯一同样怔在那里。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去而复返,而她满脸的泪痕,早已经是藏也藏不住的状态。 她又哭了。 这一刻,她又是为什么哭? 容隽脑子蓦地一热,来不及思考因由,人已经快步上前,走到乔唯一面前,伸手捧住她的脸,抹去她脸上眼泪的同时,低头就封住了她的唇。 “唯一,唯一……” 他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一丝一毫都舍不得放开。 乔唯一脑子很乱。 她明知道不行,明知道不可以,偏偏,她竟然再没有力气推开他。 …… 这样情难自禁的时刻,像极了在海岛那一次。 所不同的是,那一次,两个人心里头大约都憋着一口气,一团火,所以纠缠之下,糊里糊涂地就烧到了一起。 而这一次,两个人都只有满怀愁绪,满怀纠结,无处燃烧,也无力燃烧。 容隽自始至终只是静静地抱着她,吻着她,却再不敢更进一步。 他越是如此小心翼翼,乔唯一心头却是纠结往复,苦痛难耐。 可是这个尴尬又莫名其妙的夜,终究也要有个结束的时候,最终,她靠着假装睡着,避过了更尴尬难堪的时刻。 容隽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了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她,却并不离开,只是守在床边看着她。 她躺了多久,他就守了多久。 直至天亮。 乔唯一侧身躺在床的一侧,而容隽靠坐在另一侧的床头,两个人各自闭目,各自满怀心事与思量。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萦绕,直至……乔唯一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的手机在客厅里,这样一响,卧室里的两个人同时睁开了眼睛。 同一时间,容隽转头看向她,发现她睁开眼睛之后,立刻伸出手来按住了她,哑着嗓子道:“你别动,我去给你拿手机。” 说着他就起身走到外面,拿到手机进来的时候,乔唯一却还是已经坐了起来。 容隽走上前来,将手机递给她,低声道:“小姨。” 乔唯一接起电话,听到谢婉筠问她:“唯一,我们什么时间出门?”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动了动自己放在被窝里的脚。 经过一夜之后,似乎已经比昨天松泛了许多,她心头也微微松了口气,随后道:“小姨,我十点钟出门,然后过来接你。” “行。”谢婉筠说,“今天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状况了,雨也停了,天好像要放晴了。” 乔唯一闻言,有些恍惚地抬眸看向窗外,却只看见了……那个站在窗户旁边的人。 对视一眼之后,她很快收回视线,对电话那头的谢婉筠道:“今天应该可以顺利起飞了,放心吧。” 站在窗边的容隽听到这句话,蓦地拧起眉来,看见她挂了电话,立刻就开口道:“你还要去机场?”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乔唯一微微一顿,随后才应了一句:“对。” “你受伤了!”容隽说,“行动都不方便,去什么机场?”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心里有数。”乔唯一说,“我知道什么事情可以做。”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从床上起身。 容隽却一把伸出手来抓住了她的手臂,乔唯一想要挣开他,奈何行动确实是不方便,几番挣扎之后,又跌坐到了床上。 “容隽。”她蓦地抬起头来看向他,“你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管不着。” 听到她这句话,容隽还虚握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不由得微微一缩。 乔唯一感知得分明,心头控制不住又是一痛,却不敢再多看一眼。 片刻之后,容隽才终于又道:“你一定要去?” “对。”乔唯一垂着眼回答道。 “好。”容隽应了一声,才又道,“我待会儿送你和小姨去机场。” 乔唯一只觉得头痛,想要开口拒绝,却又只觉得说了也是白说。 正如她从昨天晚上,已经说了多少次请他离开,可是到这个时间,他还是在这里。 她不想再做无用功,而眼下这个情形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她自己都还是懵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给自己一点时间,等上了飞机,她有的是时间可以好好想清楚这到底是什么状况,以及,该怎么和他说。 可是直到上了飞机,乔唯一才发现自己想的有多美—— 因为陪她上飞机的人,除了谢婉筠,还多了一个……容隽。 第1085章 我们 从头到尾,乔唯一都是发懵头痛的状态,而与她相反的是,谢婉筠从见到容隽的那一刻,就处于极度欢欣激动的状态。 她有多激动呢? 总归是见了乔唯一的身上的伤都只来得及问了两句,注意力便全然落到了容隽身上。 只是当着乔唯一的面,有些话谢婉筠不好问得太明确,可是在乔唯一看不见的地方,谢婉筠早不知道跟容隽打了多少次眼色。 飞机上,乔唯一订的是公务舱,而容隽直接用一个头等舱的座位,换到了她和谢婉筠的旁边。 乔唯一坐了靠窗的位置坐,而谢婉筠靠着走道,和另一边的容隽一坐下便聊开了。 乔唯一上了飞机便倒头就睡,谢婉筠回头看了她几次,这才放心大胆地问起了容隽自己想问的话—— “到底怎么回事啊?”谢婉筠小声地开口道,“你跟唯一是不是已经和好了?” 容隽越过她,看了一眼她后方根本已经看不见的乔唯一,顿了片刻之后,才微微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谢婉筠不由得睁大了眼睛,“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容隽苦笑了一下,随后才道:“我也不知道。” 到现在,他也完全还是头脑昏昏的状态,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告别,要远离,不再给她压力,可是在看见她的眼泪之后,他却又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地想要靠近。 无数种情绪在他脑海中反复交战,直到现在也没能理出个分明,所以,他也没办法回答谢婉筠。 谢婉筠见他这个模样,无奈叹息了一声,随后才道:“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你跟着上飞机,跟着去法国干嘛?” 容隽听了,又忍不住朝乔唯一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才道:“我当然知道我要干什么,我只是不知道……结局会怎么样。” 谢婉筠却已经激动得伸出手来握了他一下,说:“你是不是傻,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容隽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淡淡一笑,没有出声。 他的确没什么好怕的。 除了……怕她会伤心和难过。 …… 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之后,飞机准时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 乔唯一是过来出差的,因此公司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来机场接她的人、要入住的酒店、以及接下来的行程安排。 而同行的、多余出来的那个人,自有他手眼通天的本事,跟她们同时离开机场,随后又同时在同一间酒店的前台办理了入住手续。 乔唯一却已经没有精力再管他了,到了酒店,她安顿好谢婉筠之后,便要先行赶回总部去开会。 对此谢婉筠一点意见也没有,也一点都不担心害怕,只是道:“你去忙你的,有容隽陪着我呢,我怕什么?” 乔唯一听了,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她整理好自己手边的一些资料,准备出门时,一开门,却正好就遇上了正准备敲门的容隽。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对视一眼之后,容隽很快道:“你放心去公司吧,我会陪着小姨的。等她休息够了,我还可以陪她出去逛逛。巴黎我也挺熟的。” 乔唯一实在是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掠过他匆匆出了门。 她脚上的伤明明还没好,这会儿走路却仿佛已经全无大碍,也不知是真的赶时间,还是只想赶快逃离避开他。 …… 接下来两三天的时间,乔唯一都是全情投入于工作,而谢婉筠则完全没用乔唯一给她安排的导游,在容隽的陪同下,游玩了巴黎最著名的几大景点。 三天时间下来,谢婉筠连连喊受不了。 中午,酒店大堂吧。 “……唯一还说看我能不能适应这边,这哪能适应得了啊?”谢婉筠坐在沙发椅里,对容隽说,“这还是有你在身边,如果没有你在,那我纯粹就是瞎子,哑巴,聋子,出了酒店走不出二里地就能迷路,再也找不回来。” 容隽听了,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才道:“我看您愿意跟唯一提前过来适应,还以为您已经做好了决定。” “我那不是因为……”谢婉筠说起来,便忍不住红了眼眶,说,“那时候你们俩搞得好像要老死不相往来一样,我想唯一既然有她的事业安排,那我不应该拖累她……可以现在不一样啦,小姨见到你们俩又能在一块儿,那唯一还来国外干嘛?我是一定不会同意她再回到国外发展的。” 容隽却下意识地就开口道:“小姨,您别……” 谢婉筠微微一愣,随后道:“你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不想追回唯一,还想着放她来国外?她再来国外,可就未必会回去了!” “我知道。”容隽说,“可我就是不确定……自己能怎么做。小姨,我从前让唯一很不开心,我现在,不想再让她不开心了……” 谢婉筠还要说什么,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一抬头看见站在不远处的乔唯一,不由得喜道:“唯一,你回来了?” 容隽蓦地回头,就看见乔唯一站在两人几米开外的地方,似乎正在低头看手机上的消息—— 而他刚才说的话,她大概是没有听见。 容隽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失落还是庆幸,最终只是在心底轻轻叹息了一声。 乔唯一看完手机上的消息,这才缓步走上前来,对谢婉筠道:“小姨,我差不多忙完了,接下来的时间可以陪您到处走走了。” 谢婉筠听得连连摆手,说:“可别了吧,这两天容隽陪着我走过好多地方了,我脚都走痛了,说起来现在还有些疼呢,我先上楼去休息了啊……对了我叫了一杯咖啡,还没上,等上来了唯一你帮我喝了,别浪费。” 谢婉筠说着话,冲容隽打了个眼色,起身就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两个人一起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间,容隽这才看向乔唯一,正要开口说什么,乔唯一却忽然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这一举动有些出乎容隽的意料,回过神来,他眼色不由得沉了沉。 果然,下一刻,乔唯一就开口道:“容隽,我们谈谈吧。” 容隽下颚线紧绷,有些防备地看着她,“谈什么?” “谈我们。” 第1086章 只是不合适 听到这三个字,容隽神情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 事实上,这些天她虽然很忙,可是两个人到底也算是近在咫尺,早晚都会见面,他何尝不想抽出时间来好好跟她谈一谈。 可是当她真的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容隽心里却满满都是抗拒。 直觉告诉他,这话没法谈,一旦开始谈了,他可能又要听到许多自己不想听的话。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容隽蓦地站起身来,说:“我还有个远程会议要开,要谈稍后再谈。” “好啊。”乔唯一应了一声,随后道,“反正我下午没有别的事,你什么时候开完会告诉我一声,我等着。” 容隽又看了她一眼,起身就走向电梯的方向,可是走到一半,他却忍不住又顿住了脚步。 他有什么好怕的呢? 她有话想跟他谈,他心里也同样有话想要跟她说——如果她真的说出一些言不由衷的话,那他不是也有可以拆穿她的理据吗? 毕竟那天晚上,她那两次哭,到现在都还深深印在他心里。 他倒是想看看,她到底能说出什么话来! 想到这里,容隽蓦地转身,又回到乔唯一身边坐了下来。 服务员刚好给乔唯一端上咖啡,乔唯一喝了一口,一抬头发现他又坐了回来。 两人对视一眼,容隽靠进椅背,而乔唯一则放下了手里的咖啡。 “你说。”他好整以暇,审视一般地盯着她,仿佛只要她说错一句话,他立刻就能端出自己理据来彻底堵住她的嘴。 虽然他的理据……也不过就是她那两次哭。 乔唯一顿了顿,才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那就从宁岚见你的那次说起吧。” 容隽怎么都没想到她一开口会说这个,不由得一愣。 毕竟,他终于认识到自己这么些年给了她多大的压力,就是从跟宁岚那次见面之后—— 一想到那次见面,宁岚对他说的那些话,他都只觉得如坐针毡。 因此乔唯一从这里切入,他那原本就理不直气不壮的“理据”,顿时就又苍白了几分。 “我不知道那天宁岚跟你说了些什么,但是我大概能猜得到。”乔唯一说,“她是我大学时候最好的朋友,我们结婚之后,我忙着找工作,忙着投入工作,忙着换工作……忙到连交新朋友的时间也没有,所以有些话,我也只能和宁岚说。” 容隽不由得捏紧了自己的手。 “宁岚既然是我的朋友,那当然什么事都会站在我这一边。”乔唯一说,“站在她的角度,她只看得到我,她只觉得我受了天大的委屈,遭了天大的罪,所以,她应该对你很不客气,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吧?” 听到这里,容隽忽然愣了一下。 这走向,跟他想的似乎不太一样。 他的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漏掉了一拍,凝眸看向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 “虽然我不知道她具体到底说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也想你知道,你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不堪,那么过分。”乔唯一看着容隽,缓缓道,“虽然你的确很强势,很霸道,有些时候还很不讲道理……可是大多数时候,你还是一个很好的爱人。” 说到这里,她垂下眼,停顿了片刻。 而容隽听着她说的话,看着她这个模样,眼圈骤然一热。 他已经最好了完全的防备,预计着、提防着她的攻击与批判,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说……他是一个很好的爱人。 一瞬间,他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一时竟分不清,她说的到底是真话,抑或是在嘲讽他。 “如果我真的好……”他缓缓开口,声音已经控制不住地喑哑了几分,“那你为什么不要?” “我不要,不是因为你不好……”乔唯一依旧垂着眼,“而是因为我们不合适。” 听到这句话,容隽脸部的肌肉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听乔唯一说了,相反,他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在陆沅给他的那段录音里。 他听着乔唯一将他们分开的原因归咎于“不合适”,那个时候,他其实就很想质问她,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觉得彼此不合适过,为什么要到分开之后才说不合适?这不是荒谬绝伦吗?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问她,就已经被那套失而复得的房子转移了注意力…… 直到现在。 再听到这句话时,容隽依然会控制不住地怒上心头——他甚至可以接受是自己不好,是自己不堪,所以她才想要离开他,可是他就是不能接受什么扯淡的“不合适”! “也许你都已经不记得了。”乔唯一说,“因为你从来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从一开始,我们就是不合适的。” “那你说说,我们怎么个不合适法?”容隽近乎咬牙开口道。 “从一开始,我们每一次争执、每一次吵架、每一次矛盾,都在昭示着我们不合适。”乔唯一说,“只不过那时候,我们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有哪对恋人或者夫妻是不吵架不闹矛盾的?”容隽说,“就因为这个,他们都成了不合适的人?” “可是没有人像我们这样。”乔唯一说,“每一次……我们的每一次争执,都是因为同样的原因。” 容隽蓦地一顿,依旧紧盯着她,“什么原因?” “你太想把我所有的事情都管完,我这个人,我的工作,我的时间,甚至我的亲人……你全部都想要一手掌控和操办。” 听到这里,容隽脑中再度嗡嗡闹作一团。 他不该插手她的工作,应该任由她去发挥自己的才干,这一点他之前就已经意识到了,可是其他方面,他一时片刻似乎还没办法接受。 “那是因为我爱你!”容隽说,“我不想让你有任何的烦恼和担心,我只想你快快乐乐地做我老婆!” “是啊,你做的一切,都是因为你爱我,你觉得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我好。”乔唯一说,“可是,我不喜欢这样,我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样,所以我们才会一直吵架,一直闹矛盾——这就是我们不合适的地方。” 容隽骤然失声,只是看着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乔唯一又垂眸沉默许久,才又道:“换一个人,换一个跟你性格互补,完美契合的女人,你们会很幸福的……所以,真的不是你不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容隽又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乔唯一,你抬起头来。” 乔唯一似乎微微僵了一下,却没有按照他说的做。 “你抬起头来,看着我,再说一遍。”容隽说,“你看着我说完,我就接受你说的话。” 又顿了片刻,她才终于抬起头来,面目沉静地看着他。 “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次。”容隽说。 迎着他的视线,她终于再度开口:“不是你不好,只是我们……不合适……” 四目相视。 她一再强忍的眼泪终究还是在说话过程中就控制不住地落了下来。 而容隽同样骤然红了眼眶。 下一刻,他猛地倾身向前,重重吻上了她的唇。 “老婆……”许久之后,他才离开她的唇,低低喊她,“那我改……我改到我们合适为止,好不好?” 乔唯一的眼泪瞬间汹涌而至。 “容隽……”她闭着眼睛喊他的名字,“削足适履,同样会痛一辈子的,你不要——” “只要你愿意回到我身边……”他说,“哪怕鲜血淋漓,我也在所不惜。” 第1087章 我会改 乔唯一无法掌控自己的心情。 正如再面对他之后,她似乎总是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每每一想起他将自己“藏起来”的那段时间,再联系到从前种种,她根本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坦然平静地面对他。 哪怕早已经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全副武装准备来跟他好好谈一谈,结果到头来,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说一句早已在心里重复了千万次的话,她就丢盔弃甲,输得一败涂地。 而他居然还说他会改,改到他们合适为止—— 乔唯一没有办法面对这样子的容隽。 她怕自己会全线崩溃,连最后一丝理智也失去。 可是容隽却似乎不打算给她退缩的机会。 眼见着她泪流不止的模样,容隽直接将她带回了房间。 乔唯一神思昏昏,捂了脸坐在沙发里,容隽去卫生间拧了张热毛巾出来,重新将她抱进怀中,才拉下她捂着脸的手来,轻轻用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老婆,你别哭……”他说,“就当以前都是我不好……我以后都会改的,好不好?” 乔唯一依旧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 容隽便忍不住又吻上了她的脸,最终一点点封住了她的唇。 不是只有她心痛难过,他突然接受这样的事实,内心同样一片惊慌与空虚,他同样想要从她那里得到抚慰。 容隽亲着亲着,不由自主地就丢开了手中的毛巾,专注地将她抱在怀中。 乔唯一并没有回应他,可是她没有推开他,这就已经足够了! 容隽周身热血渐渐沸腾,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之后,直接将乔唯一拦腰抱起,放到了床上。 后背抵上柔软床褥的瞬间,乔唯一才终于睁开了眼睛,却正对上容隽饱含期待的双眸—— 他们曾经在一起那么多年,她太了解他每一个神情代表的意义,恰如此时此刻。 乔唯一忍不住抓紧了身下的床褥。 哪怕她满腹思绪混乱,那几分残存的理智也还在提醒她,不合适。 此时,此刻,此间,都不合适。 可是她要怎么拒绝? 一时之间,她竟想不出来。 眼见着她躺着没有动,容隽心头大动,蓦地俯身下来,再度封住了她的唇。 可是就在此时,密闭的空间里却忽然响起了一阵单调重复的音乐,周而复始,响了又响—— 容隽忍不住低咒了一声,有些焦躁地起身来,抓过床头的电话,看了一眼之后,还是接起了电话。 “什么情况?” 大概是什么重要电话,他拉过被子盖住乔唯一,起身走到了窗边听电话。 乔唯一安静地躺在那里,盯着他打电话的背影看了片刻,忽然就猛地掀开被子来,几乎是逃跑一般地跳下了床。 容隽听到动静骤然回头,她已经下了床,而他丢开电话想要去抓她的时候,乔唯一已经闪身出了门。 容隽有些气急败坏地追到门口,却见乔唯一直接冲回了同一层楼的她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谢婉筠的房间就在乔唯一隔壁,她大概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忍不住打开门出来看了一眼,这一看,却只见到容隽站在走廊上,神情复杂地盯着乔唯一的房门。 “怎么了?”谢婉筠不由得道,“你们俩……这是又吵架了?” 容隽怔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不对,他们没有吵架,没有闹别扭,相反,他们还差一点点就……回到从前了。 就差一点点而已…… 她应该只是一时难以接受,他只需要再给她一点时间,再多一点就好…… 想到这里,容隽才又转头看向谢婉筠,道:“小姨您别担心,我们没事。” 谢婉筠有些担忧地看着他,“真的没事吗?” “没事。”容隽说,“我还有个电话要打,待会儿再跟您说。” 谢婉筠应了一声,就见他匆匆走进了房间,大概是忙着通他那个很重要的电话去了。 谢婉筠这才又走到乔唯一房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同时小声地唤着乔唯一:“唯一?唯一?” 里面始终没有动静,也没有回应,谢婉筠无奈叹息了一声,最终只能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 容隽很耐心地在自己房间等了一个小时,然后又去敲了乔唯一的门。 没有人应。 他又等了一个小时,再去敲。 还是没有人应。 第三次去敲门的时候,容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谢婉筠在旁边同样焦心,忍不住帮他打了乔唯一的电话。 电话打通,谢婉筠却微微有些震惊,随后才看向容隽,说:“唯一不在房间里……她去了公司的酒会……” 容隽脸色赫然一僵,扭头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 一直到晚上十二点多,乔唯一才终于又回到酒店。 今天晚上的酒会虽然是商业形式,但是公司总部很多跟她公事过的同事都有出席,因此整场酒会对于乔唯一来说就是一场重逢大会,不停地有人上前来跟她聊天喝酒,她也不停地跟别人聊天喝酒,不知不觉就喝了许多。 而回酒店的路上,送她的司机大概赶时间,一路上车开得如同舞龙一般,这直接导致乔唯一进房就冲进了卫生间,吐了一大通。 吐完之后她全身都没有了力气,就那么趴在洗手池边,懒得再动。 身后却突然就多出一只手来,将她抱进了怀中。 乔唯一赫然一惊,然而只是一瞬间,就已经感知到了身后的那个人是谁。 微微一转脸,果然就已经看见了容隽微微沉着的一张脸,以及他手中拿着的一瓶矿泉水。 “漱口。”他直接就将矿泉水递到了她唇边。 乔唯一一愣,竟不由自主地张口喝了水,乖乖漱口。 随后,容隽又单手拧了张热毛巾,又一次给她擦了脸。 乔唯一只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问他怎么会在自己的房间里; 比如告诉他自己还没卸妆,这样用热毛巾擦脸很不舒服; 再比如,她想让他别勉强自己…… 可是话到嘴边,她却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是由着他给自己擦完脸,随后,被他抱回到了床上。 回到床上的一瞬间,乔唯一身子控制不住地又紧绷了一下。 容隽察觉得分明,却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低声道:“老婆,我说了我会改的……” 乔唯一蓦地一怔,盯着他,再无法移开视线一般。 第1088章 有些人,输不起 看着她这个模样,容隽忍不住俯身下来。 乔唯一蓦地回过神来,转开了脸。 容隽一顿,最终只是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随后道:“你睡吧,我不打扰你了。” 乔唯一安静地躺着,许久之后,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今天是真的喝得有点多,而这一天发生的事又耗光了她的所有心神和力气,这一闭眼,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容隽就坐在她的床边,静静地盯着她看了许久,只这样,便已经是满心满足。 …… 第二天早上,乔唯一在满室阳光之中醒来时,房间里就她一个人。 她睁开眼睛,安静地躺了片刻,缓解了那阵难熬的头痛,这才缓缓坐起身来。 她刚刚下床走进卫生间,忽然就听见门铃响了,伴随着谢婉筠的声音:“唯一,你醒了吗?” 乔唯一这才又从卫生间走出来,打开了房门。 谢婉筠站在门口,一看她这个模样,就微微拧了眉,道:“头痛吧?公司酒会而已,你喝那么多做什么?” “没多少。”乔唯一说,“是回来的时候被司机晃晕的。” “晃晕能难受到现在?”谢婉筠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手中拿着的一小瓶蜂蜜,“容隽给你准备的,让我来冲给你喝,说是喝完会舒服一点。” 乔唯一大脑还处于有些停滞的状态,听见这句话也没怎么反应过来,直至她走进卫生间洗完脸,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她转身回到房间,谢婉筠刚刚烧好了水,正在给她冲蜂蜜。 乔唯一坐在床上,看着谢婉筠的动作,好一会儿才又问了一句:“容隽呢?” “哦,他今天早上说有点重要的事要处理,要先离开法国。”谢婉筠说,“可是那个时候你还在睡,他不想打扰你,所以跟我说了一声,就先走了。” 乔唯一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温热的蜂蜜水,一时间仿佛有些没反应过来,“他走了?” “嗯。”谢婉筠说,“走得挺急的,估计是真的有什么急事。” 说完,谢婉筠才又小心翼翼地看了乔唯一一眼,说:“唯一,你不会因此生他的气吧?” 乔唯一缓缓呼出一口气,道:“在您眼里,我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吗?” 谢婉筠听了,呼出一口气,随后才又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道:“小姨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只不过你跟容隽刚刚才和好,我怕你们因为这些小事又闹别扭嘛……” “小姨。”乔唯一轻轻喊了她一声,随后才道,“我跟容隽……没有和好。” “什么叫没有和好?”谢婉筠说,“你们俩昨天不是已经说好了吗?容隽昨天晚上还在房间里照顾你到那么晚……” 乔唯一听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谢婉筠见她这个模样,忍不住又道:“唯一,你以前说容隽他脾气不好,跟他在一起很辛苦……可是现在容隽他不是已经改了吗?你看看昨天,他多细心,多体贴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难道你真的已经对容隽彻底死心,一点机会都不愿意再给他了吗?” “小姨……”乔唯一又喊了她一声,却仍旧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这么多年你都是自己一个人,固然是因为工作忙,可是工作再忙,谈个恋爱的时间总有吧?”谢婉筠说,“可是你身边再也没出现第二个男人,不是因为容隽,还能是因为谁?唯一,现在容隽也改了,你们俩好不容易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好好把握住呢?” 乔唯一沉默许久,才终于开口道:“小姨,因为我太了解容隽了……有些东西是根深蒂固存在于他骨子里的,从头再来一次,我怕结局会更加惨烈不堪……我不想面对那样的情形。” “唯一……”谢婉筠听了,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发生的事情你在害怕什么呢?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一向很胆大,很勇敢的……” “因为有些人,有些事……我输不起。”乔唯一说。 谢婉筠闻言不由得怔忡了片刻,还没想好要说什么,乔唯一已经突然回神一般,反手握住了她,低声道:“您放心吧,他现在走了正好,我可以有时间好好想一想……” 谢婉筠听了,只能不再多说什么。 …… 容隽离开之后,乔唯一和谢婉筠又在巴黎待了四五天。 对于谢婉筠来说,这四五天完全就是多余的。 因为她一开始之所以答应乔唯一来这里看看自己适不适应,是因为乔唯一想要回国外来工作,她想要支持她; 而现在,乔唯一和容隽之间又有了希望,她一点也不想乔唯一离开桐城,因此她其实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来国外生活的。 但是乔唯一还是按照原定计划陪她又待了几天,将时间安排得十分宽松,每天都是休闲的。 饶是如此,谢婉筠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国,因此到了原定回国的日子,两个人准点登上了飞机。 回到桐城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乔唯一先将谢婉筠送回家,这才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推开门,屋子和她离开时一样,容隽之前用来喝过水的杯子都还放在厨房吧台上。 乔唯一微微一顿,随后走进厨房,将那只杯子清洗出来,放进了橱柜。 这四五天的时间,容隽没有跟她联系,也没有跟谢婉筠联系,只言片语都没有过,更不用说出现。 因此他现在人在何方,是还在国外,或者是回了桐城,乔唯一都不知道。 这种状态不可谓不奇怪,也不是容隽的行事风格,可是乔唯一却实在是没办法鼓起勇气主动联系他,因此只能静观其变。 …… 翌日,乔唯一早早地回了公司,在公司会议上向沈遇仔细汇报了这次出差的情况。 会议结束之后,沈遇又一次将她单独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至于讨论的问题,当然还是绕不开他们此前曾经谈过的跳槽。 “怎么样?”沈遇问她,“这一趟去巴黎,能不能让你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乔唯一早就料到沈遇会找她谈这个问题,只可惜,她还没办法给他回复。 “抱歉,其实我还没有考虑好……”乔唯一说。 沈遇听了,不由得挑起眉来,道:“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人生总是多变的。”乔唯一说,“有些时候,我们也无能为力。” 沈遇说:“正因为人生多变,我们才更要抓住某些稍纵即逝的机会。我最晚下个月就会离开,希望到时候,能得到你的回应。” 乔唯一只淡淡一垂眸,“谢谢沈总。” 离开一周多的时间,乔唯一案头上堆了一大堆需要她过目和处理的工作文件,因此这天上班,她直接就加班到了十点多。 等到她终于下班回到家,一出电梯,却意外地发现自己门口多了个人。 那个消失了五六天的人,此时此刻就倚在她家门口的墙边,正眉头紧皱,一脸不耐烦地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猛地抬起头来,看见她之后,他立刻就收起了手机,尽量将自己的面容恢复了平静。 乔唯一跟他对视一眼,走上前来开门。 容隽将她开锁的动作看在眼里,脸色不由得又沉了沉,随后才有些负气地开口道:“你换锁了?” “嗯。”乔唯一应了一声,打开了门。 容隽脸色很难看,“为了防我?” “为了安全。”乔唯一说。 “这锁这么多年不是都好好的?”容隽说,“这是为了哪门子的安全?” “就是因为这锁这么多年都没有换过,可是钥匙却不知道经了多少人的手。我怎么知道哪天回来,屋子里又会多个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乔唯一语气平静,容隽心头却控制不住地窜起了火,“那你不就是为了防我吗?你觉得我会强闯进屋里来对你做什么?之前在巴黎的时候我不也什么都不没做吗?你真的有必要防我防成这样?” 乔唯一换了鞋,这才回过头看他,道:“我说了是为了安全,信不信由你。” 容隽忽然就伸出一只手来,道:“那你给我一把钥匙。” 乔唯一闻言一怔,目光落到他摊开的那只手上,好一会儿才又移到他脸上,跟他对视着。 四目相视的瞬间,容隽如同突然回过神来一般,脸上的表情有些讪讪,默默缩回了手。 “老婆,我不是发脾气,也不是在逼你。”他跟进屋,反手关上门,才道,“只不过我在门口等了一个多小时,有点累——” 乔唯一听了,有些无奈地呼出一口气,随后道:“有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不必在我家门口等我。” “我打了一个。”容隽说,“可是没通,我怕打扰你工作,就没继续打——” 他这么说着,乔唯一心脏不由得收缩了一下,随后才看着他道:“所以呢?你找我有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说吗?” “不能。”容隽说,“我刚刚下飞机就过来了,这件事我必须要第一时间告诉你——” 乔唯一听到他这样的语气,不由得微微凝眸,“什么?” “我找到沈峤的下落了。”容隽说。 第1089章 新生 听到这句话,乔唯一蓦地愣住,反应了片刻,却仍然觉得不敢相信一般,“你找到了谁?” “沈峤。”容隽说。 一时间,乔唯一只觉得连呼吸都绷紧了,“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南美。”容隽说,“那天在巴黎我得到消息,但是那边也仅仅是有一点消息,他们不敢确定,所以我就亲自去确认了一下。” 原来他那天突然从巴黎离开,是为了去确认沈峤的下落? 可是乔唯一脸色还是控制不住地又变了变,随后道:“你去找他了?你都跟他说什么了?” 眼见着她这个神情,容隽瞬间就想到了从前,她极力反对他参与到沈峤和谢婉筠之间的时候。 其实到现在他也依然不是很能理解她的顾虑,他也依然很瞧不上沈峤,可是在那段消失在她面前的时间里,他想了很多—— 既然是她在意的人和事,那他不管能不能理解,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用她的方法去处理? 于是他安排了人打听沈峤的下落,可是沈峤去了美国多年,音讯全无,在国内又没有什么亲戚朋友,这样子的情形下去异国他乡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可是他的网还是撒了下去,有华人的地方就有人脉,查了美国查加拿大,查了北美查南美—— 最终,居然真的奇迹般地让他捞到了这一支针。 他亲自赶过去确认,的确是沈峤,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跟人合作经营着一家小型科技发展公司,取得了不错的成效,一双子女也都在他身边,生活得很平静。 以容隽的性子,自然是见不得这样的情形的,看见沈峤和那一双子女的瞬间,他就已经怒上心头,恨不得当场上前诘问痛骂沈峤算什么男人—— 可是他到底还是忍住了。 因为他想起来,她曾经一再地反复跟他强调,他和沈峤是不适合单独碰面的,他们单独见面聊天,只会不断地扯痛对方的神经——两个水火不容的人,原就如此。 他想起了她的话,所以,他忍住了。 “我没在他面前出现。”容隽说,“我也没让他看到我,我只是去确认了一下,他是真的在那边,而且发展得还不错。” 乔唯一听了,心头微微一动,随后忙道:“那孩子们呢?” “两个孩子也在那边。”容隽说,“都上高中了,长大了不少。” 乔唯一鼻尖隐隐发酸,“有照片吗?” 容隽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几张照片,递给了乔唯一。 乔唯一接过来,仔仔细细地看。 当年两个表弟表妹被沈峤带着远走他方的时候年纪都还小,如今已经十六七岁,看起来已经初具成年人的模样——也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自己的妈妈,会不会思念自己的妈妈,有没有想过要回来找自己的妈妈? 她这么想着,看着照片上那两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不觉红了眼眶。 “我打听过了,沈峤过去阿根廷发展这几年一直都是单身。”容隽说,“如果你还是觉得小姨应该跟他复合的话,那就把他们的所在告诉小姨,或者,我安排小姨过去见他们。” 乔唯一仍旧低头反复地看着那几张照片,很久之后才道:“小姨想不想复合,该不该复合,那都是他们之间的事,不是我们觉得与否的问题。” 这样的话似曾相识。 容隽记得,她曾经说过很多次,沈峤和谢婉筠之间的事他们自己会知道怎么解决和处理,他们旁观者不应该插手。 可是他偏偏就插手了,还插手得那样彻底,直接一手促成了谢婉筠和沈峤离婚。 直到今天她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当初,她该有多生他的气? 他隐约觉得自己当初是做得过火了,可是又没办法认为自己全错,到底还是觉得不甘心,于是忍不住问她:“是,小姨和沈峤的事,应该交给他们自己来处理。可是如果你是小姨,沈峤这样的男人,你还要吗?” “容隽——” “我知道你不想插手小姨和沈峤之间的事。”容隽说,“我也没说要你插手,我就是想问问你,你觉得沈峤他还配和小姨在一起吗?你还希望他们在一起吗?” 他问得很认真,以至于乔唯一竟没办法回避这个问题。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缓缓开口:“我不希望。可是我的想法并不重要——” 话音未落,容隽已经猛地上前一步,一把抱住她,将她抵在玄关的墙上就重重吻了下来。 乔唯一猝不及防,被他吻得忘记了呼吸。 而后,容隽才缓缓松开她,却依旧与她鼻尖相抵,低声道:“不,你的想法,很重要……至少证明,我们的‘不合适’,仅仅是存在于处事手法上,而并非什么深层次不可调和的矛盾,对不对?” 乔唯一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她不过是和他在对某个人的看法上达到了一致,由这一点得出这样的推论,是不是勉强了一点? 可是她来不及思考更多,也没有力气思考更多,容隽就已经又一次重重封住了她的唇。 这样的情形,仿佛让乔唯一回到了海岛的那一夜。 明知道不应该,不可以,不合时宜,可是偏偏就是无力抗拒。 明明还有很多事要说,很多事要处理,可是那一刻,她脑子里已经什么都想不到。 “老婆……”某个间隙,容隽低低地喊她,“我好想你……” 霎时间,乔唯一兵败如山倒…… …… 一夜过后,容隽如获新生。 在这张曾经熟悉、却又阔别多年的床上醒来,仿佛连空气都变得清甜了起来。 乔唯一已经不在卧室,容隽掀开被子起身走到外面,听见卫生间里传来水声,乔唯一应该是在洗澡。 容隽按捺不住,上前想要打开门加入,谁知道一拧门把手,却是纹丝不动的状态。 在自己家里洗澡她居然还锁门? 容隽只觉得又气又好笑,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敲了敲门,问:“老婆,你早餐想吃什么?” 第1090章 明知 片刻过后,卫生间的水声停了下来,又一阵窸窸窣窣声后,门打开,乔唯一身上裹着一件浴袍从里面走出来。 容隽没有换洗衣物,身上只穿了一条平角裤,乔唯一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随后道:“我去小姨那边吃。” 容隽听了,立刻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我自己去就行。”乔唯一说,“你还是在这里等人给你送衣服过来吧。” 容隽一怔,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很快想起来什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随后又伸出手来抱着她,说:“让人送个衣服过来很快的嘛,你等我,回头我们俩一起去见小姨。” 乔唯一有些头疼,“容隽……” 她的语调让容隽愣了一下,缠在她身上的手臂也不由得僵了两分,低头看着她,好一会儿才道:“什么?” 乔唯一顿了顿,才又道:“昨天晚上太混乱了,有些事情我还没想好,所以……我希望我们还是能保持适当的距离,给彼此一些空间和时间……” 容隽脸色果然立刻就变了,他盯着她看了片刻,咬了咬牙,才又道:“所以,你这是睡过就不想认账了?” “容隽。”乔唯一抬起眼来看他,“我说了,我需要想一想……” “想什么?还有什么好想的?”容隽说,“你怎么不想想昨天晚上——那个时候你怎么不想?” 听到他这句话,乔唯一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额头,说:“就当我昨天晚上被欲/望冲昏了头脑,我现在想要冷静一下,可以吗?” “不行!”容隽盯着她,“你被冲昏了头脑就要,冷静下来就不要,那我成什么了?乔唯一,做人可以这么不负责吗?” 他一句话说得乔唯一没了言语,低头静默片刻,她才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这个模样…… 容隽瞬间又心疼了一下,心头却仍旧负气,只是盯着她。 好一会儿,乔唯一才继续道:“你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又突然告诉我姨父的消息……太多事情了,是我不冷静,是我不对……” 她话音刚落,容隽已经控制不住地又变了脸色,“所以你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昨天晚上突然出现,告诉你沈峤的消息,你觉得这事很重要,所以你才没办法拒绝,勉为其难跟我上了床,是吧?” “容隽。”乔唯一微微拧起眉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容隽说,“就像当初我们结婚后——”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再无法说下去一般,只剩胸口不断起伏——那些伤人的、不堪回首的过去,他连想都不愿意想,原本想当自己没听过不知道,偏偏到了某些时刻,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 乔唯一看着他,似乎还在等着他说下去。 而容隽却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折磨,松开她转身就回到了卧室里。 卧室床尾凳上,他的衣裤鞋袜应该是被她整理过来,整齐地摆放在那里,只是那件衬衣已经暂时没法穿了——昨天晚上太过急切,直接把衬衣扣子都扯崩了,所以她才说他需要等人给他送衣服来。 可是现在,他却是等不了了! 容隽胡乱套上裤子,直接将纽扣崩坏的衬衣穿上身,扭头就又走了出去。 乔唯一还站在之前的位置,静静看着他从里面走出来,又喊了他一声:“容隽。” 容隽头也不回,拉开大门直接走了出去,顺便“砰”的一声重重摔上了门。 乔唯一又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看了片刻,最终只能无奈低叹了一声。 她大概知道容隽在为什么生气,可是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实在是有些顾不上他。 又发了会儿呆,乔唯一才回到卧室,给自己换衣服后就出了门。 她今天请了半天假,出门之后直接就往谢婉筠的住处而去。 谢婉筠正在家里做早餐,打开门看到她,微笑着道:“来啦?我熬了牛肉粥,还有蒸饺和红枣糕——” “小姨。”乔唯一跟着她走进厨房,直接帮她关了火,随后开门见山地道,“有姨父和沈觅沈棠的消息了。” 听到这句话,谢婉筠蓦地僵在原地。 乔唯一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沙发里坐下,而谢婉筠这才回过神来一般,紧紧抓住乔唯一道:“他们在哪里?他们好不好?沈觅和沈棠他们……是不是都已经长大了?” 说到这里,谢婉筠已经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乔唯一连忙拿出手机,一边安慰谢婉筠,一边将从容隽那里导过来的照片给她看,“你看,这是容隽得回来的照片,沈觅和沈棠,模样还是没怎么变的,对不对?” 谢婉筠连忙擦干眼泪,可是只来得及看了手机一眼,便已经又是泪流满面的状态。 “是,模样是没怎么变,可是他们都长大了,都已经长这么大了……”谢婉筠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乔唯一任由她哭着,好一会儿才又开口:“小姨,你先不要难过,我知道你现在肯定很想他们,以前我们是不知道他们的下落,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了——” 谢婉筠连连点头,流着泪道:“他们在哪儿?这是国外哪个地方?” “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乔唯一说。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过去?”谢婉筠连忙道,“需要办签证?签证需要多久?” “小姨,你先冷静一下。”乔唯一说,“我知道你有多想见他们,但是一来办签证需要一段时间,二来,你过去找他们并不是最佳方案。” “我不过去找他们,难道他们还会回来找我吗?”谢婉筠捂着脸,道,“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回来过,说不定他们早就已经忘了我这个妈妈了……” “那我们就看看,他们到底会不会回来,好不好?”乔唯一说,“如果他们肯回来,那就说明他们心里还是挂记着你——” 她话还没说完,门铃忽然响了起来,乔唯一微微一顿,随后起身走到了门口。 门打开,她却意外看见了那个不久前才从她家里摔门而去的男人。 他应该已经回过住处了,也换了身衣服,这会儿衣冠楚楚地站在那里,只是看见她时脸色依旧有些不好看。 “你……”乔唯一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 容隽却只是瞥了她一眼,随后道:“我不是来找你的。” 说完他就径直进了门,看见坐在沙发里哭泣不止的谢婉筠后,很快猜到了什么,于是上前在谢婉筠身边坐下,对谢婉筠道:“小姨,您别太伤心,这种男人不值得您为他伤心。当然,两个孩子毕竟是您身上掉下来的肉,但是如果他们离开这么多年,心里都没想过你这个妈妈的话,这样的孩子也不值得您这样惦记——” 谢婉筠听了,忍不住哭得更加厉害。 “容隽。” 乔唯一忍不住喊了他一声,容隽却只当她是透明一般,理都不理,随后道:“我帮您想过了,您不能主动去找他们,得让他们回来看您——毕竟,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听到他这句话,乔唯一倒是微微一怔。 谢婉筠也怔了一下,看了乔唯一一眼。 容隽继续道:“两个孩子还小,他们或许没办法掌控自己的人生,没办法自己回国,但是沈峤如果真的还有一丝良心,那就该带他们回来——我已经在那边安排了人,只要您同意,我立刻就让人把您之前生病住院做手术的事情透露给沈峤,就看他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听完他的话,乔唯一忍不住轻轻呼出一口气。 而谢婉筠则又一次看向了她,“唯一,你刚刚,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这句,容隽才忍不住抬头看了乔唯一一眼,却见乔唯一停顿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容隽心头控制不地升起一丝雀跃—— 他们竟然又一次想到了一起! 他们还是心灵相通的! 他恨不得立刻将她抓过来抱进自己怀中狠狠亲一通,可是想到今天早上的不愉快,却只能按捺住自己,仍旧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乔唯一见到他这个模样,忍不住在心底微微叹息了一声。 谢婉筠心里大概依旧是满满的不确定,可是他们两个人都这么说,她也只能点了点头,看向容隽,“那小姨就拜托你了……” 容隽应了一声,随后道:“我立刻就去处理。”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走到了阳台上去打电话。 乔唯一重新在谢婉筠身边坐下来,握着她的手低声安抚的同时,忍不住又抬眼去看阳台上的容隽。 他正在打电话,仿佛是不经意间一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又飞快地移开了。 乔唯一也很快收回了视线。 过了好几分钟,容隽才重新走进屋子来,对谢婉筠说:“小姨您放心,我都处理好了,等着看沈峤有什么反应就行——” 谢婉筠依旧流着泪,胡乱点了点头之后,却又忽然抓住乔唯一的手,道:“唯一,我是不是老了很多?我是不是又苍老又憔悴?你说沈觅和沈棠再见到我,还会认识我这个妈妈吗?” “小姨,你放心吧,你还和从前一样漂亮呢。”乔唯一低声道。 谢婉筠却只觉得不敢相信一般,匆匆站起身来就走进了卧室。 乔唯一知道她现在心中一片凌乱,因此并不跟进去,只是坐在那里,安静片刻之后才又抬起头来看向容隽,轻声道:“谢谢。” 容隽依旧冷着脸看她,道:“你谢什么谢?我又不是为了你——” 乔唯一顿时不再说话。 容隽静了片刻,大概忍无可忍,又道:“况且你昨天晚上不是已经谢过了吗?昨天晚上可比今天有诚意多了——” “容隽!”乔唯一也有些忍无可忍,“你问我当你是什么,那你当我是什么?” 这句话说出来,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就这样静坐了片刻,乔唯一才又道:“你看,就是这样,我们俩在一起,或许这就是逃脱不了的结局——起初是小问题,小矛盾,随着时间的推移,问题不断地累积,最终会变成什么样,你应该可以想象得到——我就是不想变成那样,两个人一身伤痛满心疲惫最后满心怨恨两败俱伤……容隽,难道这样的结局,你想看见吗?” 听到她形容的结局,容隽只觉得心惊,忍不住起身道:“我说了我会改!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吗?你就不能对我们两个人有点信心吗?” “对。”乔唯一丝毫不否认,“我就是没有信心,因为我知道你改不了,我也改不了……我们始终就是不合适——” 哪怕有再多的情难自禁……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情感与理智,往往就是这样两难。 可是这样的两难,往往说不清,道不明,只能自己默默消化。 而容隽再次听到她强调两个人不合适,忽然就有些急了,也顾不上自己还在生气,一把将她拉进怀中。 乔唯一回避了两下,没有避开,被他牢牢锁在怀中。 “不合适?哪里不合适?”容隽几乎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看着她,“我们连怎么安排小姨和沈峤见面都能想到一处,你还说我们不合适?” “这根本就是不是一件事——” “这是!”容隽咬牙道,“我们就是合适的!最合适的!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你更适合我的!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行了吧?你要时间,我给你!你要空间,我给你!你要自由我也给你!我通通都给你!” 他这明显是一时冲动说的气话,因此乔唯一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什么反应。 容隽也沉默了片刻,才又低声开口道:“可是老婆,你能不能也给我一点东西?” 他低低的语气让乔唯一心神动摇,不由自主地就接口道:“什么?” “你只要给我一个机会……”容隽说,“让我证明我们俩很合适的机会……好不好?” 乔唯一瞬间就又红了眼眶,忍不住转开脸,却又被容隽转了回来。 容隽凑上前,轻轻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随后才又道:“我保证,我以后都不再乱发脾气,都听你的话,不再让你伤心,不再让你流眼泪……” 乔唯一闭上眼睛,眼泪却更加不可控。 “你都只是说说而已……”她声音低哑地开口道。 “我发誓,我发誓!”容隽说,“如果我做不到,你就一脚踹了我,然后去国外再也不回来,再也不理我,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乔唯一依旧紧闭着双眼。 明知道他就是说说而已,真要改变,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 可是她偏偏,就是动摇得一塌糊涂。 第1091章 礼物 8月14日,是谢婉筠的生日。 乔唯一上了半天班之后请了半天假,来到了谢婉筠的住处。 谢婉筠大概早就忘记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乔唯一按响门铃时,她匆匆打开门,却在看见她的瞬间黯淡了眼眸。 乔唯一当然知道她是在等什么,因此也不介怀,只是伸出手来握住她,道:“小姨,我买了菜,过来陪你吃饭。” “哦。”谢婉筠只是应了一声,也没有多的言语。 乔唯一又问:“你中午饭吃了吗?” “没。”谢婉筠又低低应了一声,仍旧是魂不守舍的模样。 “那我先给你煮碗面吧。”乔唯一说,“生日一定要吃碗长寿面的。” 谢婉筠一怔,喃喃地重复了一下,“生日?” “对啊。”乔唯一说,“是重要的日子呢。” “那他们会不会在今天回来?”谢婉筠不由得道,“他们会不会刚好记得今天的日子,所以……” 说到一半,她大约自己也没了底气,淡淡垂了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小姨,不管他们回不回来,生日总还是要过的。”乔唯一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煮面。” 说完她就转身走进了厨房,而谢婉筠又静坐了片刻,才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一般,也起身走进了厨房,对乔唯一道:“我来帮你吧。” 乔唯一也不想她一直沉浸在那样的情绪之中,因此很快将自己买来的菜交给了她,“您择菜吧。” 谢婉筠接了过来,又看了她一眼,才道:“唯一,你和容隽怎么样了?” 听到这个问题,乔唯一微微一顿,才道:“容隽去出差了。” “我知道他去出差了。”谢婉筠说,“我是问你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是已经和好如初了吗?” 乔唯一又顿了一会儿,才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也许……是在和好的路上吧。” 谢婉筠听到这个答案,先是皱了皱眉,反应过来还是微微一笑,道:“这么说来,你还愿意给容隽机会,那就是好事啊!看到你们这样,小姨也就放心了。” 乔唯一听了,只是道:“您放心吧,我会尽量处理好我们之前的事的。” 说完,她心头却又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下。 有些事情她是真的无能为力,正如最初和容隽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意识到的那一点—— 气人的时候能将人气死,感动人的时候能将人感动死,面对着这样一个男人,她其实一点赢面都没有。 又或者,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来就没有赢家。 她虽然对他无可奈何,好在现在他的一举一动也都十分顾及她。 他许诺过的听她的话、不再乱发脾气、不再做让她不高兴的事情,目前都算是有做到—— 当然,前提是因为他这两天去出差了,两个人并没有在一处。 而他回来之后会怎样呢?将来会怎样呢? 乔唯一不知道。 但是她也已经没办法按照最坏的打算去考量了。 总归已经是这样了,那又何必再给自己徒添忧愁呢? 乔唯一陪谢婉筠吃过中午饭,原本想要陪谢婉筠出去逛逛,奈何谢婉筠一步也不想离开家,乔唯一也没有办法,只能早早地准备起了晚餐。 一个下午的时间对她而言不算长,可是对谢婉筠来说,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这一个世纪里,没有人来按响过门铃。 谢婉筠眼里的失望几乎藏不住,乔唯一叫她吃晚饭,她也只是魂不守舍地坐在餐桌旁边。 乔唯一盛了碗汤给她,刚刚放到她面前,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谢婉筠蓦地从愣神之中惊醒,一下子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的却是站在门外的容隽。 “小姨,生日快乐。”容隽说,“我刚下飞机,来迟了,不好意思。” 谢婉筠这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不迟。你来了小姨就高兴了,进来坐吧。” 容隽应了一声,走进门来,却见谢婉筠的视线依旧忍不住往外看,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来,关上了门。 容隽进了屋,乔唯一坐在餐桌旁边,和他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 容隽直接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俩握了她一下,随后才看向面前这满桌子的菜,问了句:“今天小姨的生日,怎么还让小姨做菜啊?” 乔唯一听了,只是看他一眼,没有回答。 谢婉筠转身进来,听到之后,才淡淡一笑道:“哪里是我做的,都是唯一做的。” 容隽不由得一怔,转头看向乔唯一,“都是你做的?” “有问题吗?”乔唯一说。 容隽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 有问题吗?没有。 可是真的没问题吗?好像……还是有的。 如果是在从前,他大概不会意识到,可是现在,他会忽然地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时候学会做这一大桌子菜的呢? 明明以前,两个人都是不会进厨房的人,是他允诺了要每顿做饭给她吃,所以她才跟着他学起了厨房里的东西。 而现在,她居然做得出这么大一桌子菜,而他,统共做过几次饭给她吃? 容隽一时失神,忽地就又陷进了先前经历过的某种情绪里。 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乔唯一轻轻拿脚踢了他一下,容隽回转头来,对上她的视线,好一会儿,才微微点了点头。 乔唯一微微呼出一口气,这才收回视线,也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 容隽却依旧看着她,仿佛收不回视线。 察觉到他的注视,乔唯一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才道:“你吃饭啊,老看着我干什么?” “哦。”容隽乖乖应了一声,果然就开始低头喝汤。 谢婉筠见到两人这样的状态,忍不住微微一笑,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只是一转念,想到另一桩,便又一次失了神。 吃过晚饭,眼见着挂钟上的指针一点点超过十点,谢婉筠终究是放弃了一般,不再看着手机,也不再盯着门口。 这一天,大概又是会这么过去了。 而明天,她又可以燃起新的期待…… 这么想着,谢婉筠也平静了下来,看着陪了她一天的乔唯一道:“唯一,时间也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容隽才刚出差回来,长途奔波的也需要休息,你们都回去吧,不用陪着我了。” 容隽伸出手来拍了拍谢婉筠的手背,说:“小姨,今天是您的生日,我都还没送您生日礼物呢。” 谢婉筠说:“小姨什么都不需要,只要你跟唯一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对小姨而言比什么都重要。” 容隽听了,却缓缓摇了摇头,道:“不,还有比这更重要的。”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谢婉筠蓦地一怔,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与此同时,房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说话声,紧接着,就听到了门铃响—— 谢婉筠赫然一惊,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却忽然动弹不得。 乔唯一见状,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的少男少女,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小孩子,现如今的他们与她有着一般的身高,唯有眉目之间,还有着她熟悉的气息和影子。 “唯……”少女一双眼睛通红,看着她,嗫嚅了一下,才道,“唯一表姐?” 乔唯一目光落在他们脸上,缓缓道:“沈觅、沈棠,好久不见。” 屋子里,谢婉筠已经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啜泣出声。 而沈棠瞬间也被勾得掉下了眼泪,一下子冲进来,几乎是直扑进谢婉筠怀中,放声大哭道:“妈妈,妈妈……” 而沈觅依旧有些僵硬地站在门口,乔唯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沈觅才终于缓缓进了门,看着抱在一起哭泣的妈妈和妹妹,尽管竭力保持平静,却还是微微红了眼眶。 乔唯一站在门口的位置,看着这样的情形,心里大概有了数—— 沈棠很明显是对谢婉筠充满眷恋和想念的,可是大概是她年纪小,做不了自己的主,所以也没能回来找过谢婉筠; 而沈觅则明显对谢婉筠有着某种心结,或许这一点和他的爸爸一样,因此他即便回来了,即便站在了谢婉筠面前,也依旧有些别扭。 谢婉筠抱着沈棠哭得声嘶,目光却是落在沈觅脸上,眼泪愈发不可控制。 容隽在走向乔唯一的时候跟他擦身而过,不着痕迹地伸出手来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得上前了几步,直接站到了谢婉筠身前。 他又静默了片刻,才终于低低开口喊了一声:“妈……” 谢婉筠一手伸出来握住他,另一手依旧紧抱着沈棠,哭得愈发难过。 乔唯一站在门口,看着这样的情形,到底也没能忍住,被感染得红了眼眶。 容隽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抱住她,低声道:“今天晚上留下来?” 乔唯一顿了顿,点了点头。 谢婉筠现在情绪那么激动,那兄妹俩又都还没有成年,尤其沈觅还像是有什么心结的样子,她当然不放心这么几年没见的母子三人单独待在一起。 “我也留下来。”容隽说,“待会儿我找机会跟沈觅聊聊。”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容隽却只是低头亲了她一下,说:“放心。” 乔唯一点头应了一声,那一刻,倒似乎是真的放心了。 第1092章 过分 时隔这样久的母女重逢,谢婉筠和沈棠都只顾着哭,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还是乔唯一劝了又劝,才渐渐平复。 夜已深,虽然今天晚上注定是个难眠之夜,但乔唯一还是建议他们先休息。 谢婉筠明显还想和沈觅多说说话,乔唯一却对她使了个眼色,叫她先不要着急。 虽然这家里还完整保留了沈觅和沈棠的房间,但是沈棠这天晚上肯定是要和谢婉筠一起睡的,沈觅睡自己的房间,乔唯一则睡沈棠的房间,容隽就只能在沙发里将就一晚上。 虽说这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然而到了差不多的时间,他却仍旧赖在乔唯一所在的房间不愿意离开。 两个人之间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些重归于好的状态,他却又出差了几天,今天回来又要在这边将就,虽然是没办法的事情,但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放开她。 乔唯一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脾性,唯恐他待得久了就不管不顾,因此只是推着他,“你快点出去了,沈觅今天晚上肯定也睡不着,你找机会跟他好好聊聊。他小时候就特别喜欢你,你跟他之间会好交流一些。” “你让我再待一会儿。”容隽只是缠着她,“现在最重要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这些都是小问题……” “小问题不解决就会累积成大问题。”乔唯一说,“容隽,这才几天啊,你这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了?” 容隽一怔,盯着她看了片刻,终于讪讪地缩回手来。 几天前才信誓旦旦地说过要听她的话,的确没理由这么快就忘记。 起身之前,到底还是不甘心,容隽又逮着她狠狠亲了一下,这才终于起身走出去。 只这么一会儿,乔唯一仿佛就已经可以见到往后许多天两个人的日子,却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 沈觅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就将房门关了起来,谢婉筠出来过两次,走到他房间门口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沈觅都说没有。 容隽就在客厅,谢婉筠也不好总是来来去去,因此很快回到房间,先跟小女儿说话去了。 换了个环境,又是在沙发里,容隽自然也是睡不着的,几次都忍不住想进房间去找乔唯一,却又只能按捺住。 好在他手边还有几份文件可以打发时间,一旦投入到工作当中,时间就变得不那么难捱了,当沈觅的房间传来开门声时,容隽才赫然回神,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沈觅显然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没睡,怔了怔之后,还是喊了他一声:“表姐夫,你怎么还没睡?” 这称呼容隽多年没听到,这会儿听了心情倒是不错,因此丢开手边的文件看向他,“睡不着,看会儿文件。你呢?” 沈觅耸了耸肩,说:“可能是时差吧,睡不着……” “这几年在阿根廷过得还好吗?”容隽问。 “挺好。”沈觅回答完,却忽然又看了他一眼,显然不想被容隽带着自己的节奏,又道,“你跟唯一表姐好像也挺好的吧?我刚刚看见……这么多年,你们感情好像还是很好。” 容隽哪能察觉不到他的意图,清了清嗓子,这才又道:“我们是挺好的,就是你妈妈,这么些年一个人守着这房子等你们回来,苦了些。” 沈觅一顿,沉默了下来。 容隽以极其放松的姿态坐在沙发里,闲聊一般,“离开这么几年,你就一直没想回来看看你妈妈?” 沈觅依旧沉默着,没有回答。 容隽见状,很快笑道:“好,你既然不想聊这个话题,那就不说了吧。” 他重新再拿回自己的文件,沈觅反倒又开了口:“在你们看来,我们应该是很绝情,很没良心……不过这不关妹妹的事,是我和爸爸拦着不让她回来。” “为什么?”容隽再一次放下了文件。 沈觅这才抬起头来看向他,道:“因为不是我们抛弃了她,是她先放弃了我们……和我们的家。” 容隽蓦地一顿,随后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那天的事,我都看见了。”沈觅说。 容隽微微拧起眉来,“哪天?” “他们离婚的那天。”沈觅说,“你来家里找她,告诉她爸爸跟别的女人在一起的那天。” 这下轮到容隽愣住,“你……你知道?” “我知道。”沈觅说,“我知道那些天爸爸和她一直在闹矛盾,我心情不好,所以那天逃学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正好听见你来找她。你们出门之后,我也偷偷跟在你们身后……” 那些遥远的记忆原本已经在容隽记忆之中淡去了,可是眼前这个少年再提起来时,那些记忆如同突然就重新回到了脑海一般,一幕一幕清晰地闪过。 如果那天这个少年是跟着他们的,也就是说,他亲眼看到了自己的爸爸和别的女人一起吃饭,而自己的妈妈崩溃嚎啕嚷着要离婚的场面—— 容隽忽然觉得有些头痛,看着他道:“那你不觉得你爸爸有错,反而觉得是你妈妈有问题?” “不是吗?”沈觅说,“她和爸爸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她却一点信任都没有,她明知道爸爸是什么样的人,却冤枉爸爸和别的女人有染,为此要和爸爸离婚,甚至还直接放弃了我和妹妹的抚养权——” 容隽顿了顿,才道:“这些年你都是跟你爸爸生活在一起,难免受他的影响,但是在这件事情上,是你爸爸的问题——” “我爸爸没有!”沈觅斩钉截铁地道,“他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做过。是你们误会他,并且羞辱他——”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方向忽然传来开门声,两个人同时转头,便看见乔唯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乔唯一看着沈觅,道:“沈觅,你别说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也不是三两句话就能分得清对错——” “难道唯一表姐你也觉得爸爸会出轨吗?”沈觅说,“你觉得爸爸真的会跟别的女人有关系?” 乔唯一被他问得滞了一下,随后才缓缓道:“我知道你爸爸没有。” 听到这句话,容隽眸光隐隐一变。 沈觅说:“所以,你都可以相信爸爸,她跟爸爸做了那么多年的夫妻,她为什么不可以相信?” “你妈妈那时候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她情绪原本就有些不稳定,再加上——”说到这里,她蓦地顿住,过了一会儿才又道,“她冷静下来之后就已经很后悔,很伤心,可是你们连一个冷静和挽回的机会都没有给她。就算她真的有做错,可是谁不会犯错呢?她不过一时意气,做错了决定,难道因此就该一辈子被怨恨责怪吗?” 沈觅再度沉默下来,又坐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乔唯一站在沙发旁边,伸出手来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容隽依旧僵坐在沙发里,过了片刻,才缓缓看向乔唯一,道:“你刚刚说,你知道沈峤没有……你怎么知道他没有?” 乔唯一微微呼出一口气,道:“都过去了,再加上这是小姨和姨父之间的事,我们不要再谈了。” “我就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地说出他没有?”容隽说。 “容隽,我不想谈了。”乔唯一转身就回到了卧室。 可是她刚刚进门,容隽随后就挤了进来,直接反手关上门,看着她,道:“你不是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吗?刚才当着沈觅的面吞吞吐吐,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乔唯一知道自己也没有什么再瞒下去的必要,反正他大概都已经猜到了。 “第二天我就去找过栢小姐。”她说,“我确定,她和沈峤之间是清清白白,没有你认为的那种瓜葛。” 好一会儿,容隽才缓缓开口道:“他们之间清清白白毫无瓜葛,所以我就成了挑拨离间的始作俑者,对吧?” “容隽,因为这件事情当初我们已经吵过太多次了,难道这么几年过去,还要继续为这件事争执不休吗?”乔唯一说。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又听到容隽的声音:“我不是要跟你吵架……我就是,想知道自己当初到底有多过分,想知道我到底有多让你失望和难过。” 乔唯一不由得僵了僵,回转头看他时,却见他只是微微垂了眼站在那里,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般。 乔唯一心脏猛地一个紧缩,随后才道:“容隽,都已经过去了,没必要揪着不放了。” 容隽靠在门上,又沉默了片刻,才低笑了一声,道:“好多事情我们都说过去了,可事实上,发生过就是发生过,过去了,却依然是存在的……就像我们两个之间,说是可以重新来过,从头开始,可是你心里永远都会有芥蒂,你永远都会记得我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发过的那些脾气……你永远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了,只会这样,不咸不淡,不冷不热……” 乔唯一就站在他面前,听到他说的话,只觉得连呼吸都难过。 片刻之后,她忽然上前一步,扬起脸来,印上了他的唇。 第1093章 这一吻,容隽怔住,乔唯一也怔了一下。 事实上,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那个时候在想什么,她只是知道,这样子应该能抚慰到他低落的情绪。 诚然,过去的经历带给她的不愉快有很多,可是那对她而言,确实都已经是过去的了,可是没想到时隔多年之后,容隽却又会因为过去的桩桩件件耿耿于怀。 事实上,她宁愿他永远都是从前的模样,永远张扬自信,不受任何人和事所扰。 虽然那样的容隽在她看来着实有些可恶,可是那才是他。 她不想看到他为过去那些事陷入失落痛苦的模样,一丝一毫都不想。 对于容隽而言,这一吻,的确是起到了非同一般的疗效。 以至于他瞬间就忘记了先前内心反复纠结的种种情绪,只剩了满心惊喜与欢喜。 未及回过神来,他已经伸出手来重重将她揽入怀中,用力回吻了下去。 乔唯一被他吻得发疼,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容隽……”她逮着机会推开他,微微喘着开口,“你去睡吧……” “老婆……”容隽也有些喘,“我想跟你一起睡,我想抱着你睡……” “不行。”乔唯一立刻清醒道,“这是表妹的房间,你不能在这里睡。” “我发誓,我什么也不做,你就让我抱着你,好不好?”容隽说,“我就想抱着你睡觉……” “容隽。”乔唯一看着他,认真道,“今天不合适。” 容隽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最终只能认清现实。 他哪里会不知道今天不合适,别说这里是别人的地方,就是想想此刻同屋子的那三个人的心情,他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做什么都不合适。 想到这里,他也只能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即却又将她揽入怀中,只是静静地抱着,低声道:“那你再让我抱一会儿……” 乔唯一静静地靠着他,片刻的沉默无声之后,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此时此刻的容隽,是她一直想要的容隽,却不是她真正认识的容隽。 她不知道他这样的状态能保持多久,会保持多久,这一刻,她忽然不想再去构想将来,只想这样一直靠着他。 乔唯一不着痕迹地往他肩头靠了靠,许久不再动。 好一会儿,容隽才又开口道:“沈觅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再想办法跟他说清楚的。” “别。”乔唯一心头却忽地一紧,抓住他的袖口,抬起头来道,“沈觅这孩子性子随了姨父,执拗倔强,你还是不要跟他谈了……或许我找机会跟他说说吧。” 容隽听了,微微拧起眉来,看向她道:“你在担心什么?沈觅的性子随了沈峤,你就怕我会把他当做沈峤看待?” “不是,只不过,我不想他产生什么逆反心理。”乔唯一说,“毕竟他是极度认同他自己的父亲的,而姨父跟你又……” 容隽却愈发拧紧了眉,道:“那又怎么样?沈觅对我有逆反心理,我就不能处理好这件事了吗?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乔唯一微微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毕竟容隽的处事手法,她实在是太熟悉了,她确实是没办法将这件事放心地交给他。 容隽见她这样的态度,忍不住气上心头,道:“乔唯一,你给我等着,这次这件事情我要是没处理好,以后我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行了吧?” 听到这样的话,乔唯一无奈阖了阖眼。 而容隽已经松开她,转身就往外走去。 然而手刚一握上门把手,他就已经后悔了——好不容易才将她抱进怀中,他在这会儿给她立什么誓置什么气?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没办法收回来,再加上他心头仍旧负气,到底还是拉开门走了出去。 乔唯一怔忡片刻,终究也是无可奈何。 …… 第二天早上,屋子里所有人都起得很早,除了沈觅。 而乔唯一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沙发已经空了。 她本以为容隽是在卫生间或者是已经早起离开了,没想到走到厨房门口时,却听见里面传来谢婉筠的声音—— “……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从来就没有觉得你有做错什么,容隽,你千万别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小姨。”容隽的声音虽然淡淡的,但却是真诚的,“当初要不是我在旁边推波助澜,您和两个孩子之间未必会是今天这样的状态。总归是我做错了一些事情……您放心,我一定会尽量弥补自己当初犯下的错。” “你这孩子……”谢婉筠说,“这些年你帮小姨的事情还少吗?小姨都记在心上呢……” “不一样,那些都不一样。”容隽说,“小姨,这件事情要是不处理好,我跟唯一也不会好过的……您就放心交给我吧。” “我放心,我当然放心。”谢婉筠说,“交到你手上的事情,小姨还有不放心的吗?” 乔唯一没有进去,也没有再听下去,而是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 等到乔唯一再从卫生间出来,早餐已经摆上餐桌。 沈棠偎着谢婉筠坐在餐桌旁,容隽却还没有上餐桌。 “唯一,过来吃早餐了。”谢婉筠微笑着喊她,道,“沈觅还在睡,我们先吃吧。” 乔唯一正想问容隽,一抬眼,却看见容隽端着一个碗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随后,那只碗放到了她面前,里面是一份似曾相识的银丝面。 谢婉筠笑道:“容隽说你喜欢吃面,所以亲自动手给你煮了一碗。” 乔唯一一时怔忡,容隽则像没事人一般,将筷子放进了她手中,道:“趁热吃吧。” 沈棠在对面微微瞪大了眼睛,“容隽表姐夫,你居然还会做吃的?你不是大少爷,大老板吗?” 谢婉筠闻言无奈道:“你以为谁都能吃到你表姐夫亲自做的东西啊?还不是你唯一表姐才有这个福气!” 沈棠听了,眼神中流露出羡慕,道:“我也想吃。” 容隽无奈道:“不知道你也想吃,没做多的,只煮了你表姐的那份。” 沈棠顿时失望地撅起了嘴。 乔唯一见状,伸手取过她面前的碗来,道:“你想吃我分你一点就是了,桌上这么多吃的呢,还怕吃不饱吗?” “好啊好啊。” 沈棠欢喜地接过乔唯一分过来的那半碗面,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之后,却忽然没了动静。 乔唯一低头吃了口面,一抬头看见她有些僵硬和扭曲的面庞,不由得道:“怎么了?” 容隽也抬头看向了沈棠。 沈棠僵了片刻,才终于咽下嘴里的面条,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道:“表姐,你觉得……好吃吗?” 容隽闻言,又转头看向了乔唯一。 乔唯一忽然就感到一丝压力,顿了顿,才道:“还好吧。” “果然情人眼里出大厨。”沈棠果断推开自己面前的碗,对容隽道,“表姐夫,看来只有表姐能欣赏你的手艺,这么难吃的面她居然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还说还好,我真是佩服。” 容隽转头跟乔唯一对视了一眼,果断拿过她面前的面条来,挑了一筷子放进自己口中。 一瞬间,他脸上也出现了那种一言难尽的表情。 事实上,他自己的手艺,他几乎是没怎么尝过的,因为他也确实没下过几次厨,可是每次给她做的东西,她总是吃得很香也吃得很多,以至于他认为自己在下厨这件事上挺有天赋的。 可是面前这碗面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这么难吃的东西,她也能面无表情地吃下去? 容隽看着乔唯一,好一会儿才道:“你觉得好吃吗?” 乔唯一静默了片刻,才道:“我觉得……还好啊。” 事实上,她是真的觉得还好,毕竟是她曾熟悉的味道,第一口虽然会有一点冲击,但是吃着吃着就会习惯,并且会不知不觉吃很多…… 沈棠有些同情地看着乔唯一,说:“原来唯一表姐是没有味觉的。” 容隽沉着脸,将那两份半碗面端进厨房,到进了垃圾桶。 随后,他才从厨房里走出来,将两只干净的碗分别放到了乔唯一和沈棠面前,说:“桌上这么多东西,吃别的吧。” 沈棠忍不住偷笑,而乔唯一只是默默地吃着别的东西,只当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般。 容隽也微微沉着脸,不再多说什么。 …… 吃过早餐,乔唯一就要赶去公司开会,可是这一大早沈觅还没露过面,她有些放心不下,怕沈觅醒来之后会有一些举动伤害到谢婉筠。 她忍不住想要走进厨房跟谢婉筠说两句,容隽却正好也出现在厨房里。 “小姨,你待会儿陪沈棠出去逛逛吧。”容隽说,“我在这里等沈觅醒来,然后带他去我公司转一转,打发时间。” 大概是他们刚才就已经达成了什么共识,谢婉筠听了,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容隽一转身,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乔唯一,仍旧是微微沉着脸,径直走了出去。 “容隽。”乔唯一却忍不住喊了他,道,“你打算怎么跟沈觅说?” “你别管。”容隽却不知为何又是一副负了气的模样,也不多看她一眼,只是道,“总之我会解决好。你去上你的班吧!” 第1094章 犯病 乔唯一有些搞不明白容隽坏情绪的来源,可是面对着他的脾气,她从来无可奈何。 从前是,现在更是。 只是这件事情到底跟谢婉筠有关,乔唯一记挂在心上,下了班便早早地往谢婉筠的住处赶。 只是她刚刚走进小区,却忽然就看见了沈觅。 他一个人,正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神情恍惚而凝滞。 乔唯一站在不远处看了他一会儿,才缓步上前,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沈觅?” 沈觅有些艰难地回过神,转头看了她一眼之后,神情却更加复杂了。 “为什么自己坐在这里?”乔唯一问他,“你妈妈和妹妹呢?” 听她提到谢婉筠,沈觅微微垂了眼,低声道:“不知道……我没上去过。” 乔唯一见他这个模样,大概猜到应该是容隽跟他说了一些话,可是他到底说了什么,会让沈觅这样? 乔唯一正思索着,沈觅忽然就转头看向了她,道:“表姐夫……不,我是说容隽……因为他对爸爸的偏见,所以他污蔑爸爸和别的女人有染,还带妈妈去闹事,怂恿妈妈和爸爸离婚,还让妈妈放弃我和妹妹的抚养权……这些事,你知道吗?” 乔唯一蓦地一怔,顿了片刻才道:“他这么跟你说的?” “是。”沈觅说,“他已经承认了这一切,所以你不用再帮他隐瞒什么。” 乔唯一怎么都没想到容隽居然会这么跟沈觅说,这样一来,等于他自己承担了所有的过错,而将谢婉筠和沈峤都完全地置于受害者的位置—— 也难怪沈觅会有这样的反应。 一直以来,在他心目中,原本和睦美满的家庭就是被谢婉筠一手摧毁的,而今忽然知道,他这么多年来对谢婉筠的怨恨似乎都是错的,元凶居然另有其人,他怎么会没有反应? 可是容隽怎么会将所有的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呢? 他那样的性子,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才对…… 可是从沈觅的反应来看,他不仅做了,还做得很彻底…… 一瞬间,乔唯一只觉得自己的心都紧了紧,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道:“沈觅,你爸爸和你妈妈离婚的事情,并不是可以单一判定谁对谁错的,这中间有很多误会,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 “如果是误会,那你为什么要跟容隽离婚?”沈觅又问。 乔唯一又是一顿。 沈觅觉得她和容隽离婚是因为容隽插手了小姨和姨父的婚事,是他自己这么认为,还是容隽这样告诉他的? 乔唯一还没来得及想出个所以然,沈觅已经又开口道:“既然已经离婚了,你为什么又要跟他复合?这样一个男人,难道你还对他有留恋吗?” 乔唯一被他问得怔忡了一下,随后才缓缓道:“沈觅,一段感情不是简单一两句话可以概括,同样,一个人也不是一两句话就可以评判的。” 沈觅听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你果然还是护着他的,这样一个挑拨离间害得我们家支离破碎的男人,值得你这么护着吗?你说出这样的话来就不觉得违心吗?”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乔唯一说,“或许你现在还年轻,等以后你再成熟一点,就会懂的。” “我是年轻,但我还懂得分是非黑白对错!”沈觅说,“你是不是被鬼迷了心窍,既然已经跟他分开,为什么又要一脚踏进去?他不值得!他不配!” 乔唯一沉默着,许久之后,才又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的意见我收到了,谢谢你。” 沈觅说:“你不会还打算去找他吧?我看他今天把自己做的那些丑事说出来,自己都没脸再来见你了,你不如趁早收拾心情,和他彻底断绝干系!” “我的事情稍后再说。”乔唯一说,“眼下更重要的,是你妈妈。你知道,你妈妈等你们等了多久吗?” 提到谢婉筠,沈觅骤然又沉默了下来,很久之后,他才终于低低开口说了一句:“我妈就是个傻女人……傻到家了……” 听到他这句话,乔唯一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面对谢婉筠时,沈觅已经不再是昨天那样冷淡的态度,而是略带了一丝尴尬……和愧疚。 谢婉筠对此却显得更是小心翼翼,因此母子二人之间,客气得仿佛初次见面的主人与客人。 然而这样的情形无疑是胜过昨天许多的,也是乔唯一没有想到的好结果—— 可是这样的好结果,却是建立在容隽彻底承担了所有错误的基础上。 乔唯一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晚上离开谢婉筠家之后,忍不住给容隽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却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这样的情形有些古怪,乔唯一放下手机,想着他大概是不方便过来,所以很有可能直接去了她那里,便先开车回去了。 然而她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那里确实空空如也,并没有她猜测中的那个身影。 乔唯一进了门,又一次拨通了容隽的电话。 电话仍然是通的,却还是没有人接听。 时间已经很晚,乔唯一到底没有继续拨打,只想着明天再处理这件事。 然而第二天一大早,乔唯一就接到了公司的紧急电话,说是有突发公关事件,品牌形象受到了影响,需要立刻想办法应对。 这对于高奢品牌来说是头等大事,于是这一天,整间公司都忙成一团,一派紧张的氛围。 乔唯一同样开了一整天的会,一直到深夜时分才得以离开会议室。 而当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手机时,却发现除了谢婉筠给她留的消息,并没有其他任何重要讯息。 而她昨天给容隽打的那两个电话,到现在依然毫无回音。 乔唯一回复完谢婉筠的消息,又顿了顿,才终于又一次拨通了容隽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连通都不通了,直接处于关机状态。 乔唯一一怔,又静坐片刻之后,忍不住翻到了陆沅的电话号码。 电话打过去,陆沅还在忙自己的工作,听见她要容恒的电话,很快将号码发给了她。 乔唯一拿到号码,直接就将电话拨了过去。 容恒大概正在忙,接起电话的声音略显有些急躁,“你好,哪位?” “容恒,我是乔唯一。”乔唯一说,“你知道你哥在哪里吗?” 电话那头,容恒先是怔了一下,随后猛地呼出一口气,道:“嫂子,你这个电话来得太及时了,我妈正让我找你呢!我哥这会儿在家,不知道犯什么病呢,折腾得我妈都快疯了。你赶紧去看看吧!” 第1095章 他有多痛 一个钟头后,终于收拾妥当下班的乔唯一驾车来到了容家门口。 大概是容恒通知过容夫人,容夫人又跟岗亭打了招呼,她的车子驶到的时候,岗亭看了看车牌,直接就给她放行了。 乔唯一许久未曾踏足这个地方,一时之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车子龟速前行,停在了容家正门口。 许听蓉正好站在大门口探头往外看,一眼看到她的车子,许听蓉立刻快步上前,看到乔唯一之后,立刻就笑了起来,“唯一,你可算来了。” 面对许听蓉,乔唯一始终还是有些尴尬的,毕竟是曾经那么亲热地喊过“妈妈”的人,如今她却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喊“伯母”实在是太过生疏,喊“妈妈”她又张不开嘴。 因此乔唯一只是匆忙下车,低声道:“我刚刚才下班,正好跟容恒通了个电话……” 许听蓉却只是一手握住她,道:“当然是正事要紧,可是容隽这个臭小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叫容恒找你了。” “他到底怎么了?”乔唯一忍不住问。 许听蓉拉着她进了门,道:“你自己去厨房看吧,折腾家里的厨师两天了,个个都被他折腾怕了,找我诉苦,我能管得着他就好了……” 许听蓉一面说着,一面就将乔唯一推向了厨房的方向。 这么多年来,容家的布局都没有任何变化,乔唯一循着自己曾经熟悉的方向和路径,缓步走到厨房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厨房里那道熟悉的身影。 容隽正站在炉火前,一手拿着锅一手握着铲,眉头紧皱地在炒着什么。 而为容家服务多年的老厨师李兴文正坐在料理台旁边的一张凳子上,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很快,容隽关了火,直接将那盘刚出锅的菜往李兴文面前一摆,“李叔,试菜。” 李兴文骤然惊醒,一脸生无可恋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那盘菜之后,立刻竖起了大拇指,“好吃好吃!大有进步大有进步!成功了!” 容隽却只是看着他,等到李兴文表演完毕,他才拿起筷子,也尝了一口之后,直接就看向李兴文,道:“这也叫成功?跟你做的根本就是天差地别!” “少爷!”李兴文着实是无奈了,“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我做了多少年饭,你做了多久,那能比吗?” “不能比也要比!”容隽说,“我就不信,连这么一道赛螃蟹我都做不好。” “少爷,您是有大才干的人,你的能力和精力得留着去干大事!”李兴文苦口婆心,“厨房里的这些事情哪里是你做的?快别费劲了成吗?” “不成。”容隽已经转身又站在了炉火前,“我说过,做不好这道菜,我就不出这厨房。” “这么固执是何苦来?”李兴文说,“你媳妇儿也未必就指着你这口吃的——她随时想吃,我随时去给她做不就行了吗?” 容隽却没有再回答他,转头又认认真真地敲起了鸡蛋。 李兴文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又坐回椅子上打起了瞌睡。 容隽重新打好了鸡蛋,又点了火,将洗好的锅重新放到炉火上时,却忽然不小心碰到了滚烫的锅沿。 他瞬间弹开两步,伸出手来一看,手臂上已经又多了一条烫伤。 不过短短两天时间,他手心、手背、手臂上已经有了不同程度不同形状的烫伤无数,因此他早就已经免疫了。 打开凉水龙头,容隽胡乱将自己的手放到凉水下冲了一下,便又继续研究起自己的赛螃蟹来。 乔唯一安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在料理台旁忙碌不已的身影,忽然就毫无征兆地哄了眼眶。 她没想过会看到这样一幕。 看着他这样努力地学做菜,看着他这样拼命地想要做好最好,看着他受伤也不当一回事…… 可是,又岂止是这些? 事实上,关于他的很多事,她都没有见过。 正如当初,她突然提出离婚,他有多生气,她闭起耳目,只当听不见看不见; 离婚之后,她一转身登上了飞往巴黎的飞机,硬生生地与他隔开一个大洋的距离,不去看他离婚后的反应和状态; 他一次次地往法国跑,她大多数时候都避着他,实在避不开的时候,便视而不见; 他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被打掉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她也不去留意; 他决定从她生命中消失,成全她的自由和幸福时,她也坦然接受,只当这个城市再没有他的存在; …… 她以为,只要自己看不到,就不会在乎,就不会受情绪所扰,就不会犹豫后悔和心疼; 所以她一直拼命拉远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任由自己耳目闭塞。 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他实实在在站在厨房里的身影,终于没办法再假装看不见。 他也是会受伤的。 他也是会疼的。 即便她看不见,即便他自己也假装没事发生—— 可是,伤了就是伤了,疼了就是疼了…… 她用了那么久的时间,努力做最清醒理智的那一个,拼命规划着两个人最好的最平和的结局,却总是下意识地忽略——他会有多难过。 他有多骄傲,她知道; 他有多自负,她知道; 他有多执拗,她知道; 他有多诚挚炽热,她也知道; 可是他有多痛,她明明清楚地知道,却假装自己不知道…… 没有比她更过分的人; 没有比她更残忍的人; 没有比她更绝情的人; 她这样一个人,何以得到他如此的对待? 泪眼模糊视线,他的身影也变得恍惚,乔唯一控制不住地抽噎出声。 正在炉火前跟锅铲较劲的容隽突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猛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他便只看见一道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在厨房门口一闪而过。 容隽猛地将手里的锅和铲子一扔,这动静惊得在旁边打瞌睡的李兴文一下子跳了起来,而容隽已经转身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厨房。 第1096章 惊喜 乔唯一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只是看见容隽有回头趋势的瞬间,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躲起来。 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哭,尤其这个人,还是他。 可是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哪怕这么多年,她早已经习惯了躲避,可是现如今,她却好像越来越避无所避了。 乔唯一刚刚跑回到自己的车子旁边,还没来得及拉开车门,就已经被追出来的容隽抓住了手腕。 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他的视线,可是却仍旧没办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而已经将她紧紧捉在手中的容隽却仍旧没有回过神来。 他脑子里有些混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哭,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想要跑掉。 可是即便完全没有答案,他还是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慌了神,不顾一切地追了出来。 “老婆……”他看着她,低低开口喊了一声,却仿佛再也问不出别的话,只是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徒劳地想要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乔唯一同样没有说话,她只是竭力想要平复自己的情绪,可是这一刻,那些控制起来游刃有余的情绪却忽然都变得难以管理起来,她完全无从下手,也无力管控。 随后,她伸出手来,抱住容隽的腰,将脸埋进了他怀中。 容隽瞬间僵在那里,许久之后,才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抱住她,再次喊了一声,“老婆?” 乔唯一没有回应。 又或者,此时此刻她这样靠进他怀中哭,就已经是一种回应。 两个人在车子旁边站了许久,直至许听蓉听到动静,走到大门口往外一看,正好对上容隽有些迷茫的视线。 许听蓉见状,忍不住抬起手来,恨铁不成钢一般隔空做了个打他的动作。 容隽依旧是混乱的,却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抱着乔唯一道:“老婆,我们进屋。” 屋子里,许听蓉迅速躲了起来,站在角落里,看着容隽将乔唯一带进屋,带上楼,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在家里干了多年活的阿姨也从储物间走出来,朝楼上看了一眼之后,忍不住低声对许听蓉道:“这到底咋回事啊?一个在家里学了两天做菜,一个来了就哭……不知道的还以为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事了呢。” 许听蓉微微叹息了一声,道:“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呢,结果一看,当事人自己都是懵的。搞不懂搞不懂!” 不过虽然搞不懂,不过眼下这状况,总归是好的,而且是比以前好太多太多的那种。 许听蓉松了口气,拍了拍手道:“行了,今天算是圆满结束了。各自休息去吧,散场!” 楼下聚在一起八卦的众人散了场,楼上的房间里,容隽却连个头绪都还没理出啦。 他坐在床边,将乔唯一抱在自己怀中,看着她低头垂泪的模样,终于想起来问一句:“老婆,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乔唯一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听到他的问题,却仍旧是无力回答。 容隽也不逼她,只是在心里认定了,应该就是自己这两天的失联影响到她的情绪了。 虽然他这两天的失联只是针对自己,可是如果她会因此感觉不妥,还会主动来家里找他,那…… 容隽胸腔之内的那颗心忽然间砰砰直跳了起来,只是活跃的生命力中,还透着一丝心虚。 到底,还是担心会又伤了她。 回望过去,他只觉得自己好像什么有用的事情都没有做过,看上去好像为她付出了许多,实际上带给她的却只有无尽的折磨和痛苦,桩桩件件不必再提,就连他做给她吃的东西,都是难以入口的…… 有些事情不想则已,越想就越是出不来。 那一天,他跟沈觅说了那些话,将谢婉筠和沈峤离婚的责任全担在自己身上,虽然说的时候他也觉得有些违心,可是说着说着,他居然连自己都说服了—— 没错,如果不是他横插一脚,那谢婉筠的家庭也许根本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模样,他的确是罪魁祸首。 不仅仅是这件事,在关于她的很多事情上,他都是罪魁祸首。 连他都忍不住生自己的气,只觉得再没脸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想要重新跟她好好地在一起,那至少得做好一件事吧?哪怕就一件。 所以他将躲在家里学做了两天的菜,折磨得厨房里的人苦不堪言,却没想到,居然还能等来她。 这是意外之外的意外,惊喜之中的惊喜。 可是,他配吗? 他的内心种种情绪纠葛反复,却没有哪一种能够彻底占据上风说服自己,只能任由自己煎熬撕扯下去。 “老婆,别哭了。”容隽忍不住轻轻吻了吻她通红的鼻尖,摸到她轻微濡湿的发际,才又道,“要不要先洗个澡?” 乔唯一没有拒绝。 她今天在公司头晕脑胀地忙了一整天,这会儿又满脑混沌,的确是需要洗个澡让自己清醒一下。 容隽放开她,先走进卫生间去帮她调好水温,出来后又想起什么一般,打开了卧室里最高处的储物柜。 两人还在婚姻期间时,在这里住的时间虽然少,却还是有些衣物是常备在这边的。 后来离了婚,她也没有再回来收拾,家里的阿姨既不敢擅自做主扔掉,又怕容隽触景伤情,于是通通收了起来,束之高阁,大概一年才会清洗整理一次。 因此容隽很快就找出了她从前的睡裙和贴身衣物,转身递到了她面前,“老婆,你先去洗,我去给你——” 说到这里,他忽地一顿,随后才又道:“我去叫厨房给你做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乔唯一却没有回答,只是低头看着他布满烫伤的手臂。 都是些星星点点的小伤痕,有的是小点,有的是一条线,不仔细看还好,仔细看起来,伤痕实在是多得有些过分。 容隽却只以为她是在看自己手中的衣物,解释道:“这些衣服虽然很久没穿,但是阿姨一直都有清洗打理,还可以穿。” 乔唯一抬起手来,容隽本以为她要拿衣服,没想到她的手却停留在了他的手臂上。 容隽低头,看见了自己手臂上一处较为深色的烫伤痕迹。 “你都不擦药的吗?”乔唯一问。 容隽一怔,随后才道:“这还需要擦药吗?就是烫了一下,又不痒又不疼的,小问题。” 他这么说完,乔唯一的手却仍旧停留在他的烫伤处。 容隽忽地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她,顿了片刻才低声道:“那老婆……你帮我擦?” 乔唯一缓缓抬眸,与他对视一眼之后,忽然站起身来,走出了门。 容隽一惊,跟着她走到门口,却发现她只是走到外面的小客厅,打开旁边的一个储物柜,从里面取出了药箱。 这里到底也曾经是她的家,她对这家里的一切都还是熟悉的,尽管,已经隔了很久。 乔唯一从药箱里找出烫伤膏,这才又走回到他面前,“擦药。” 容隽喉头忽然就滚动了一下。 “老婆……”他说,“还是先洗澡吧。” 第1097章 欣悦 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彼此过于了解和熟悉,容隽这句话一出来,乔唯一再抬头看看他的状态,就知道代表了什么。 此情此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随后才坚持道:“擦药。” 一面说着,她就已经拧开了药膏,拿棉棒取了,低头一点点涂到他的烫伤处。 她这边低头认真地为他涂着药,那边,容隽思绪却早已经飘忽,低头就吻上了她的耳廓。 乔唯一身体微微一滞,却依旧保持着没动,继续给他擦药。 容隽也不阻止她,她忙着擦药,他忙着吻她。 这样的状态有些奇怪,但是也出人意料地和谐…… 乔唯一好不容易帮他将几处明显的伤痕擦了药,正想让他挪一下手臂让她看清楚,谁知道一抬头还没开口,容隽就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乔唯一原本就已经被他搅得心神不定,被他吻住之后,她竟然直接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 片刻之后,她不由自主地回应起他来。 察觉到她的回应,容隽瞬间将她拦腰抱起,转身就将她抵在了身后的门上,再难克制地重重吻了下来。 被抵在门上的一瞬间,乔唯一恍惚之间意识到什么,那念头却只是一闪而过,她根本没来得及抓住,思绪就已经湮没在他炽热的呼吸声中。 然而下一刻,就有一道声音提醒了她—— 一室的安静无声,忽然被一道开门关门你的声音惊破,同时惊醒的还是乔唯一混沌的思维。 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有人回来了。 紧接着,乔唯一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低唤:“阿蓉?” 是容卓正! 乔唯一瞬间僵了几分,连容隽也瞬间清醒了,转头一看,这才意识到两个人还在房间门口,连屋子都没进。 容隽立刻就要抱着乔唯一进屋,乔唯一僵硬了片刻,最终还是躲进了屋子里。 只是这片刻的动静,还是没逃过楼下容卓正的耳朵。 才刚走到楼梯上,容卓正就看向容隽房间所在的方向,喊了一声:“容隽,你是不是在家?” 门后,仍旧将乔唯一抱在怀中的容隽听到这句话,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最终揉了揉乔唯一的头,说了句“等我”,便打开门走了出去。 “爸。”容隽出了房门,看见正缓步上楼的容卓正,“什么事?” 容卓正道:“来我书房,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谈。” 容隽不由得皱了皱眉,“现在?” “不然?”容卓正看了他一眼,道,“你很忙?” 容隽嗓子有些微痒,到底也没说出什么来,只轻轻在自己身后的门上敲了一下,跟着容卓正走向了书房。 容卓正跟他谈的是一些政策相关内容,跟容隽公司的业务有些相关,虽然父子二人一向互不干涉,但偶尔工作内容产生交集的时候还是会进行一些交流,譬如这次。 只是这次容隽的心思明显不在这里,好几次容卓正问他问题,他都心不在焉根本没听到。 “你是怎么回事?”容卓正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不舒服吗?”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忽然被人“砰”地推开,紧接着,就是怒气冲冲大步而来的许听蓉,快步走到书桌旁边,一掌拍在书桌上,恼火道:“怎么回事?你这个当爸爸的是怎么回事?儿子单身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进展,全被你给搅乱了!” 容卓正登时僵在那里,一脸错愕。 容隽则抬头看向许听蓉,“妈?” “你还坐在这里跟你爸废什么话?”许听蓉说,“唯一都走了!还不去追!” 听到这句话,容隽瞬间站起身来,“什么?” 许听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只是怒瞪着容卓正,“你干的好事!” 容隽也不期待能从她那里得到答案,直接冲出了书房,回到自己的卧室一看,果然哪里还有乔唯一的身影? 而他的手机放在床上显眼的位置,容隽上前一把抓起来,解锁就看见了乔唯一留在自己手机上的一条信息。 ——我先回家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容隽瞬间捏紧了手机。 …… 乔唯一离开容家,漫无目的地驾车胡乱走了一段,发现自己似乎越走越偏,这才终于停车打开导航,乖乖按照导航路线回自己的住处。 将车在楼下停好,乔唯一却还有些恍惚,没有急着下车。 谁知她正准备闭目养神片刻,车窗突然被人敲了一下,乔唯一转头,就看见车门被人从外面拉开,紧接着,她刚刚才告别的那个人就出现在了眼前,并且不由分说地直接从她所在的驾驶座挤上了车—— 乔唯一:“……” 虽然她的车空间很不错,虽然他一上车就放倒了座椅,虽然两个人这样待着也并不局促,可是这种感觉…… “容隽……”乔唯一忍不住抵着他的心口喊了他一声。 “你跑什么?”容隽低头看着她,“你怕我会吃了你?” 乔唯一沉默了片刻。 她倒是不怕这个,只是容卓正的归来提醒了她,那是容家,哪怕那里从前也被她视作家,可是现在,她出现在那里也实在是有些尴尬的。 若是真的再发生点什么,第二天早上起来,她该如何面对容卓正和许听蓉? 这一认知让她不得不离开,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追了过来—— 容隽大约也是憋狠了被气到了,也不等她的回答,直接就上了手。 乔唯一有些僵硬,有些慌乱。 虽然这种事情以前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可是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那时候他们刚刚经历了他创业初期那几年长期分离的日子,好不容易又有了时间可以正常约会恋爱,那段日子也实在是荒唐,他想要尝试什么,她都愿意答应,愿意陪着他一起疯…… 那段时期他们尝试了很多新鲜的方式方法时间地点,包括此时此刻正经历的这一种…… 可是对乔唯一而言,这种感觉实在是太久违了。 这些年,她实在是过于规行矩步、过于克制、过于压抑自己,以至于再次经历这种体验,她只觉得不安,只觉得慌乱,生怕会触发了什么,勾起了什么…… 而她越是不安,越是慌乱,容隽就越是过分。 这里是小区楼下的地面停车位,虽然已经是深夜,却还是不时有车辆驶进驶出,也有安保人员不停来回巡视。 一辆安静无声停在那里的车内在发生什么,却无人察觉。 乔唯一躺在车里,睁开眼睛只看到不断扫射到车内的各款灯光。 她忍不住想要将自己缩小一点,再缩小一点,直至将自己隐藏,也好彻底隐藏住心底不断泛滥的羞耻……和欣悦。 第1098章 如昨 可她越是想要将自己藏起来,对容隽而言,就越是极致的体验。 而这种体验,对他而言,同样是阔别多年。 以至于他竟食髓知味,不知疲惫,一而再,再而三…… 凌晨三点,小区内仅剩零星的一两扇窗户还亮着灯,整个区域都归于宁静。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短促的车喇叭声忽然惊破了夜的宁静。 安静无声的夜里,这声音实在太过突兀,惊得保安亭里专注玩手机的保安都站起身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看后,起身走了过去。 这一片已经停满了车,将近两小时的时间内已经没有车辆进出,怎么会突然有人按喇叭? 保安有些警觉地绕着这一片停车区走了两圈,确定没有可疑人员之后,才纳闷地挠了挠头,重新回到了安保亭。 而车子内,一片散不开的旖旎情潮之中,容隽轻笑着拉开了乔唯一捂住眼睛的那只手,亲了她一下,说:“没事,那人已经走了……” 乔唯一瞬间又将手背重新放回了脸上。 鬼知道她刚才经历了什么,竟然迷乱到将脚伸到了方向盘上,还碰响了喇叭! 这要是被人发现了,她是真的没脸再在这个小区继续住下去了。 唯一可庆幸的是得益于那声喇叭响,这混乱而难耐的一切终于结束了…… 容隽找出纸巾,清理好狼藉,又整理好两个人的衣物,这才又亲了她一下,低声道:“上楼休息吧,要不要我抱你?” “不用。”乔唯一说,“我自己上去就行。” 容隽先是应了一声,随后才蓦地反应过来什么,“你自己上去?那我呢?” “你……”乔唯一对上他的视线,话到嘴边,却始终没能说出口来。 最终,两个人做贼一般,轻手轻脚地下了车,乔唯一连车都不敢锁,尽量不弄出一丝动静,小心翼翼避着保安的视线回到楼栋,上了楼。 …… 回家洗了澡,乔唯一已经无力再去回顾自己这一天一夜究竟经历了什么,原本闭上眼睛就要睡着的时候,容隽也洗完澡回到了床上。 她是真的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偏偏容隽好像还有用不完的力气,抱着她,闻着她身上和自己同款的沐浴露香味,只觉得身心都是满足。 乔唯一被他抱着,蹭着,闻着,原本铺天盖地的睡意似乎都被隔绝在了大脑之外,总在周围徘徊,却始终无法真正进入,让她进入睡眠。 就这么模模糊糊地躺了几个小时,眼见着天都快要亮了,容隽才似乎终于有了睡意,渐渐地不再动,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他这样的状态,乔唯一可太熟悉了。 大概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方式的确是不一样,又或者他和她很不一样,从前偶有争执的时候,她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想很多,想到没办法睡着觉,而他只要是躺在她身边,永远可以很快地安然入睡。 而她可以数他的呼吸声数上一整晚。 只是今天,他的呼吸声似乎跟从前不太一样,大概是熬夜熬久了,总觉得不似从前平稳。 乔唯一正想着,原本平稳响在耳畔的呼吸声骤然中断—— 乔唯一抬眸,就看见容隽突然紧皱的眉,下一秒,他蓦地睁开眼来。 片刻的迷茫和惊惶之后,他猛地伸出手来用力抱住她,又往她颈窝处蹭了蹭,仿佛确定了这不是梦,才低低喊了一声:“老婆……” 乔唯一缓缓抬起手来,轻轻揉了揉他的耳垂。 这是从前两人床笫之间常有的小动作,容隽似乎被她这个动作安抚到了,过了没多久便又一次睡着了。 乔唯一却再没有了睡意。 她只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和动作,始终轻轻摩挲着他的耳垂,目光落在他脸上,久久不动。 这么些年过去,他们好像都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可是,又好像没什么不一样的…… …… 这一觉,容隽同样没能睡得安稳。 早上不过六点半的时间,乔唯一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睁开眼睛,就看见乔唯一抓起手机快步走向了卧室外。 容隽这两天日子过得糟心,昨天晚上虽然是舒心了,可只睡了两个小时还是让他有些昏昏沉沉,在床上又躺了片刻,才终于起身走到了门外。 乔唯一正站在阳台上讲电话,容隽一听就知道是她公司里出的那些事,他倚在房门口听她说了一会儿,原本没有生出的起床气被硬生生地激发了出来。 等到乔唯一终于打完电话,就看见他沉着脸站在房门口,一副山雨欲来的模样。 他这个模样,乔唯一同样很熟悉。 只是眼下乔唯一是顾不上他是什么情绪什么状态了,只是对他道:“你继续睡吧,我有点急事要先赶去公司。” 说完她就匆匆走进了卫生间,正要关门的时候,容隽伸手抵住门,重新将门推开了。 “容隽!”乔唯一同样抵着门,只是看着他,“你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容隽一怔,手上的力道不由得一松。 乔唯一趁机关上了门,开始洗漱。 等到她再从卫生间里出来的时候,回到卧室准备换衣服的时候,容隽已经重新坐回了床上,正靠在床上眉头紧皱地盯着自己的手机,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 乔唯一换好衣服,才又转头看向他,叹息一声之后道:“今天晚上有时间的话,我们一起吃饭吧。” 听到这句话,容隽抬眸看向她,脸色有些不受控制地好转了几分,顿了片刻才道:“这是你约我?” “对,我约你。”乔唯一说,“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容隽唇角勾起一丝不明显的笑意,随后才道:“好,那我就等你电话了。” 乔唯一这才拿了手袋准备出门,谁知道刚一转身,容隽忽然又喊住了她,道:“老婆,你先把这里的钥匙给我一把,不然我下次上来又进不了门,只能傻傻地待在外面等你。” 乔唯一听了,只是道:“今天晚上再说。” 容隽心情顿时大好,“好。” 第1099章 别再一起过夜 这一天,容隽并没有多少事情忙,早早地下了班坐在办公室等乔唯一的约会电话。 谁知一直等到晚上八点钟也没有等来任何消息,容隽打电话过去,她的电话也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容隽到底还是又一次恼火起来,离开办公室,直接去了乔唯一的公司。 待到她公司楼下,一抬头便可以看见她们公司所在的楼层依旧灯火通明,可见大部分员工应该都还处于加班的状态,乔唯一自然也不会例外。 容隽憋了一肚子火,所幸还记得自己之前曾经答应过她的事,因此并没有直接踩上她的办公室,而是耐着性子在楼下等着。 晚上十一点多,大厦内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容隽又抬头看了一下办公楼层,估摸着应该是她公司的人终于得以下班,这才又一次拨打了她的电话。 这一次,电话终于打通了。 乔唯一那边似乎还在忙着整理东西,接电话的语调也是匆忙的,大概看都没有看来电的是谁,“你好……” “是我。”容隽说。 “嗯?”乔唯一似乎微微有些意外,“怎么了吗?” “怎么了?”容隽登时冷笑了一声,道,“乔唯一,你是不是忘了你今天晚上约了我?” 电话那头蓦地静默了几秒,随后,乔唯一才终于又开口道:“你在哪儿?” “你公司楼下。”容隽说,“所以我现在可以打电话去我订的餐厅让他们的厨房开始准备了吗?” 乔唯一听着他满是怨念的口气,又顿了顿之后,才道:“你等我,我马上下来。” 容隽便继续耐着性子等在那里,拿手敲着方向盘计时,也不知敲了多久,才终于等到乔唯一姗姗来迟的身影。 他实在是很恼火,却还是强压着怒气,下车走到副驾驶那边,帮她拉开了车门。 乔唯一看他一眼,坐进了车里,容隽没有摔她这边的车门,只是等自己回到驾驶座的时候,重重摔上了自己那一侧的车门。 乔唯一缓缓阖了阖眼,深吸一口气之后,才道:“开始吧。” “开始什么?”容隽冷冷地反问。 “开始发脾气啊。”乔唯一说,“不用憋着,你一向不憋气的,突然憋起来会伤身体的。” 容隽听见她这个语气,瞬间就火大了起来,“乔唯一,你放我鸽子,你还有理了是不是?我从五点钟下班就一直在等着你,等到现在十一点多,我还不能生气了是不是?” 乔唯一又顿了顿,才终于朝他伸出手,“手机拿来。” 容隽盯着她看了片刻,到底还是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 乔唯一输入熟悉的密码,解开手机,先是找到来电那一页截了图,又翻到信息,也截了图之后,才将那两张截图展示给容隽,“我开了一整天的会,连开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我不是没有让人通知你,可是你电话不接短信不看,我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我听不到看不到也算不到你连短信都懒得看一眼——” 容隽看着自己手机的那几个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一时间有些恼羞成怒,道:“这种莫名其妙的陌生号码打电话发短信我为什么要接为什么要看?我没那么多闲工夫。” 乔唯一将手机塞回他手里,一时没有再说话。 容隽也知道这会儿再继续说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因此强忍了片刻之后,才终于又开口道:“所以晚饭还吃不吃了?” 乔唯一顿了顿,才搭话道:“现在还有餐厅开门吗?” 容隽没有回答,只是启动车子,飞快地朝着某个方向驶去。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麓小馆的门口停了下来。 这个时间,一般的餐厅早就已经打烊休息,麓小馆自然也不会例外,两个人到的时候,餐厅只剩了半扇门还开车。 “这里?”乔唯一不由得问了一句。 容隽看了她一眼,说:“知道你现在不吃辣了,我让他们做了几款不辣的菜。” 说完他就推门下车,拉着乔唯一走进了餐厅。 餐厅里果然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了餐厅经理在柜台后玩手机,听见动静抬起头,他立刻就收起手机迎上前来,笑着道:“容先生,您来了。” 容隽点了点头,只说了句“上菜”,便拉着乔唯一走向了两个人从前常坐的那个位置。 厨房应该是一直还在等着他们,刚坐下没多久,就上来了几道热气腾腾的菜,果然无一例外,都是不辣的。 两个人各自起筷,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氛围着实是有些古怪。 乔唯一吃了几口菜,才又道:“好像没有以前好吃了,他们家换厨师了吧?” “没换。”容隽头也不抬地回答。 听着他这样笃定自信的口气,乔唯一不由得抬眸看向他,容隽抬头跟她对视了片刻,才道:“你以前只喜欢吃辣菜,现在换了不辣的吃,口味当然不一样了。” “也是。”乔唯一应了一声。 两个人正艰难交流的时候,经理忽然又端上了一道菜。 看见那道菜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我没点这个菜。”容隽说。 经理忙道:“以前容先生每次来都点这个,今天刚好厨房来了一批上好的花螺,老板知道容先生要来特意拿出了精心收藏的花雕酒,请容先生赏鉴——” “我说了今晚的菜——” “谢谢。” 容隽正要发脾气,乔唯一却蓦地开口打断了他,对经理道,“闻起来很香,我们会好好吃的。” 经理连忙点点头离开了,而乔唯一视线落在那份辣酒煮花螺上,久久不动。 “你现在都不吃辣了。”容隽说,“我让他们把这份菜撤走。” “你以前也不吃辣啊。”乔唯一说,“可是刚刚那个经理说,你每次来都点这个。” 话音落,两人又齐齐陷入了沉默。 辣酒煮花螺,她从前最喜欢的一道菜,自己一个人可以吃完一整份,偶尔喂给他一两个,看着他被辣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就忍不住笑。 可是后来,她离开了,不吃辣了,他反倒开始吃了。 乔唯一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又开口喊了他一声:“容隽……” 听到她这声轻唤,容隽骤然警觉,抬头看向她,连呼吸都绷紧了。 一瞬间,他脑海里闪过方才的许多情形,顿时满心懊悔—— 他发脾气了,他又冲她发脾气了,她不会是要一脚蹬了他吧? “老婆,我——” 他忍不住张嘴就要为自己辩驳,然而才刚刚说出几个字,乔唯一就打断了他,说:“你想要我屋子的钥匙,我不能给你。以后我们俩,别再一起过夜了。” 第1100章 我偏要勉强 听见这句话,容隽脑子里登时“嗡”地一下,乱了个没边。 他首先想起的就是对她的各种许诺,那都是亲口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无从辩驳。 然后他想起了今天早上和晚上的种种,他好像是的确又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并且差点又跟她吵了起来。 他还想起上次他带她来麓小馆的时候,她那个无可奈何的模样和语气,她明明极其不喜欢他擅作主张,为什么他偏偏还要带她来这里? 她如果真的要跟他分手,那他还可以再厚着脸皮挽回吗? “老婆……”一瞬间,容隽脑海中闪过万千想法,张嘴的时候,也有些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跟你吵架,我不是想要干涉你的工作,我也不是故意不接电话不看消息,你知道陌生人的电话和消息我一向是选择性忽略的……我不问你要钥匙了,你让我进门我再进门……我以后都不打扰你工作,以后都不跟你吵架……” 乔唯一看着他有些惶然无措的模样,再听到他这些话,忽然就忍不住转开脸。 他短短几句话,她险些就又掉下泪来。 容隽却已经看见了泛红的鼻尖和眼眶,一下子起身坐到她那边,伸出手来抱住她,道:“老婆,你别哭,你不喜欢这里,我们以后不来了,我以后都不来了……老婆……” 他那样高大的一个人,抱着她,蹭着她,低低地跟她说着祈求的话,简直卑微到了极致。 那个如骄阳般的容隽,几时这样低声下气过? 大概也只对她,只为她一人了…… 乔唯一到底还是忍不住又掉下泪来,轻轻喊了他一声:“容隽……” “老婆,别生气……”她才只说出两个字,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她,声音也低得几乎听不清,“别不要我……” 乔唯一眼泪瞬间决堤。 察觉到她的眼泪,容隽愈发抱紧了她。 她又哭了,说明她不是不伤心的,说明她还是舍不得的,说明他还是有机会的…… 他这么想着,正恍惚间,忽然又听见乔唯一喊他:“容隽……” “老婆!”容隽立刻又打断了她,“你别说,你什么都别说——” “……”乔唯一噎了一下,才又道,“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不行,不行。”容隽像是怕极了她接下来会说出的话,只是一味拒绝,“不许说,不要说……” “那我要说不分手你也不也不听?” “不听不听……”容隽说,“我什么都不想听——” 等等? 她刚刚说什么? 不分手? 容隽猛地直起身子来,扶着乔唯一的肩膀,道:“你刚才说什么?” 乔唯一眼角还挂着泪,看着他道:“你不是不想听吗?” “不好的我就不听。”容隽说,“老婆,你原谅我?你不生我的气了是不是?”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乔唯一看着他这个样子,眼睛却瞬间更红了。 可是面对着这个男人,她实在是又气又好笑又心疼又无奈。 “我只说我们不要再一起过夜,什么时候说过其他那些乱七八糟的?” 容隽瞬间就又急了,说来说去,还是不要他的意思? 眼见他又要抢白,乔唯一直接伸出手来按上了他的唇,随后才道:“容隽,我说的不要一起过夜,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不用引申太多,联想太多,我没有其他意思。” 容隽脑子却更乱了。 一时之间,他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字面意思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乔唯一也实在是拿他没办法了,由得他自己慢慢去想。 好一会儿,容隽才又开口道:“也就是说,我们还是在一起的?” “嗯。” “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吃饭,一起约会,一起做……爱做的事?” “……嗯。” “只是不能一起过夜?” “嗯。” 容隽顿时就又不满了起来,“那是什么意思?既然是在一起的,又什么都能做,怎么就不能一起过夜了?昨天晚上不是也一起过夜了吗?” “是啊。”乔唯一说,“就是因为有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经验,所以我们最好还是分开,各住各的。” “老婆……” “这是我慎重考虑之后的决定。”乔唯一说,“你同意,那我们继续;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们结束。” 容隽:“?” 那这……他还有得选? 他心不甘情不愿,抱着她抵着她不愿意撒手。 直至乔唯一轻轻撞了他一下,“你坐回去吃东西,菜都要凉了。” 容隽这会儿满腹都是消化不了的委屈,哪里还有胃口吃东西,仍旧靠着她一动不动。 他不动,乔唯一倒是动了起来。 容隽眼见着她伸出手,取了一颗花螺,拿细牙签挑出螺肉,放进了自己口中。 那一下入口大约过于冲击,她一下子呛到,忍不住咳嗽起来。 容隽立刻直起身子,端过茶水来递到了她嘴边,“不能吃辣就别吃了,勉强什么?” 乔唯一喝了两口水,平复之后,才又看向他,“那你在勉强什么?” 容隽静静地与她对视着,片刻之后,才缓缓道:“我偏要勉强。” 说完,他也挑出一块螺肉,放进自己口中。 螺肉入口的一瞬间,他额头就已经开始发热,不一会儿就已经有细密的汗珠冒出,偏偏他一只接一只,吃个不停。 “容隽,你别吃了。”乔唯一拉住他,“你不能吃辣,会伤胃的!” “我是不能吃。”容隽说,“可是偏偏喜欢吃,就要吃。” 乔唯一再说不出话来。 她因为不愿想起跟他之间的从前不再吃辣; 而他因为不愿忘记跟她之前的从前开始吃辣。 情爱伤人,也惑人。 看着他逐渐变得红肿的双唇,乔唯一忍不住凑上前去,以吻封缄,不再让他继续。 容隽微微一顿,随即就伸出手来又一次紧紧将她纳入怀中。 …… 这天晚上,两个人仍旧是回了那套小公寓。 可是……爱做的事情做完之后,容隽真的被赶出了门。 站在门口,看看自己臂弯里的外套,再看着面前那扇紧闭的门,容隽的内心满是不甘。 “老婆……”他知道乔唯一肯定还在门后,因此忍不住喊了一声,又低低道,“这么晚了,我这样子离开多奇怪啊,你就让我睡一晚嘛,就一晚……不然我成什么了?用完即弃的……那啥吗?” 片刻之后,面前的那扇门有了动静,容隽心头顿时大喜,正准备上前进门,却见乔唯一伸出一只手来,将一张一百元的现金递给了他。 那一刻,容隽内心充满了迷茫,“干嘛?” “不会用完即弃的。”乔唯一说,“下次还会找你。拜拜。” 容隽蓦地瞪大了眼睛。 乔唯一已经飞快地重新关上了门。 安静空旷的楼道立刻就响彻了男人的一声怒吼—— “乔唯一!你给我等着!” 第1101章 只能是他 对乔唯一而言,这个决定是她慎重考虑了好几天的结果。 基于经验,基于现实,也基于他们之间的“不合适”。 回想从前,他们感情最好的那段时间,恰恰是他创业初期那几年,忙得连见面的时间都没有的时候。 因为没有时间见面,许多日常的矛盾都成了遥不可及的过去,每次见面除了珍惜在一起的时间,便再也想不到其他。 那段时间,他有他的工作,她有她的生活,互不干涉,各自都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方向,又能和谐自在地在一起。 他们之间,再没有比那时候更好的时候。 如今,既然两个人尝试重新在一起,为什么不试着回到那段最好的时间? 只要两个人不住在一起,那自然会少很多日常的矛盾,也会少很多吵架和争执的源头。 乔唯一不敢说未来会怎么样,可是眼下,这样的相处模式对他们两个人而言是最好的。 至少第二天早上,当她同样要需要一早赶回公司的时候,没有人再在旁边面沉如水冷言冷语。 至少他不会不高兴,她也需不要花多余的精力去应付他的不高兴。 愈简单,愈轻松,也会愈长久。 于他们而言,大抵就是如此。 而对容隽来说,虽然在亲热之后还要被迫回自己的住处实在是一件有些凄凉的事,第二天早上独自在自己床上醒来时也显得格外冷清,可是一想到晚上就能再次见到她,也算是充满期待的新一天。 况且到了晚上,他还有笔账要好好跟她算一算! …… 傍晚,乔唯一终于下了个早班,才终于又抽出时间来往谢婉筠家里去了一趟。 这两天她都太忙了,每天早出晚归,直到今天过来亲眼看见这边母子三人的状态,才算是放下心来。 因为容隽的缘故,沈觅大概是真的谅解了谢婉筠,母子二人之间渐渐变得有话聊,不再是之前那种硬邦邦冷冰冰的状态。 眼见他们之间的关系好不容易有了改善,乔唯一也不好在这个时候多说什么,因此整顿饭都没有提起容隽。 偏偏刚吃完饭,容隽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听到她的电话响,沈觅立刻看了过来,乔唯一唯有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这才接起电话。 “饭吃完了吗?”容隽不无哀怨地开口道,“可以轮到我了吗?” 乔唯一无奈,道:“我好几天没来看小姨了,还想多陪她待一会儿,跟沈觅和沈棠好好聊聊呢。” 容隽说:“小姨现在哪有精力应酬你?人家母子三人的团聚时光你瞎凑什么热闹?我才需要你陪呢,你怎么也不好好陪我?” “听说我们昨天前天都有见面。”乔唯一答道。 “我连你不在一起过夜的要求都答应了,你居然连见个面都要拒绝我?”容隽说,“乔唯一,你这就过分了吧?”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抚额叹息了一声。 容隽也安静了片刻,再开口时,语调已经软了下来,“老婆,你往下看,你看看我……” 乔唯一一怔,这才凝神往楼下看去,竟然真的看见了停在路边的容隽的车! 在她看见他的瞬间,他还伸出手来朝她挥了挥手。 这一下乔唯一是真的没办法再拒绝了,转身回到客厅里,跟谢婉筠打了声招呼之后便准备离开。 沈觅却微微有些警觉地追问:“谁的电话?你这么急着走?” 乔唯一顿了顿,缓缓开口道:“是很重要的人。” 听到她这个回答,沈觅微微变了脸色,跟着乔唯一走到门口,才又道:“唯一表姐,你这么优秀,身边应该有很多男人追求才对。难道你就真的非他不可吗?” 乔唯一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下来,似乎在凝神细思。 沈觅正在等待着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却听乔唯一缓缓道:“回望从前的日子,我好像也不是非他不可。只不过,一定要有一个人的话,那就只能是他了。” 沈觅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出国久了,乔唯一说的每个字他都听得懂,可是连起来,他却好像反应不过来她究竟说了什么。 而乔唯一也没有再给他反应的时间,转身出了门。 她下了楼,容隽已经站在车旁等她,而她刚一走近,就直接被容隽塞进了车里。 十多分钟后,容隽的车子驶入了“花醉”。 乔唯一对此很无奈。 她都已经吃过饭了,只需要再陪他吃饭而已,一个人简简单单地吃点什么不行,为什么非要来“花醉”? 等到进了“花醉”的门,她才隐隐察觉到是为什么。 两个人刚刚下车,门口的接待经理就已经笑着招呼容隽,道:“容先生,覃先生的聚会在三楼,欧先生林先生他们都已经到了——” 容隽听了,微微一挑眉道:“怎么?他们今天居然有聚会吗?” 经理很快反应过来,道:“那容先生今天晚上是有别的约会了?” “是啊。”容隽伸手握住乔唯一,道,“约了我太太。” 乔唯一:“……” 正说话间,身后忽然又有两三个人一起进门,见到容隽之后,齐齐发出了一声“哟呵”。 再然后,几个人的视线落到乔唯一身上,愣怔片刻之后,“哟呵”就变成了起哄。 都是容隽圈子里的熟人,自然也是认得乔唯一的,乔唯一跟他们打过招呼,不过简单寒暄了几句,就被容隽拉到了身后。 “我跟我老婆吃饭,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少来打扰我们。” 说这话的时候,他微微扬着下巴,眼里都是得意之色。 一瞬间,来这里吃饭的目的就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敢情他就是故意来炫耀的…… 几个老友的嘘声之中,容隽牵着乔唯一径直走向西厢,刚刚走上湖畔回廊,冷不丁却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容恒正站在湖边打电话,好不容易把要交代的事情交代完,一转头,忽然就看见容隽和乔唯一,也是愣了一下。 “哥,嫂子。”容恒说,“这么巧?” 容隽显然对他没多大兴趣,只是道:“你这是跟谁约的局?” “沅沅啊。”容恒指了指面前的包间,“她就在里面呢……也是巧,我们刚刚还说起你们呢。” “就你们俩吗?”乔唯一问。 容恒应了一声。 容隽则拧了拧眉,说:“就你们俩跑这来吃什么饭?” 乔唯一:“……” 他这是怎么问出口的? 容恒道:“沅沅原本约了人谈事情的,可是对方临时放了鸽子,我刚好有时间,那就过来陪她咯,反正不来也是浪费。你们也就两个人吗?那刚好一起?” 容隽刚想张口回绝,乔唯一已经抢先道:“好啊。” 第1102章 作 陆沅一个人坐在包间里,趁容恒打电话的时间跟慕浅通了个视频,刚刚挂掉,一抬头就看见容恒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容隽和乔唯一。 “容大哥,唯一,这么巧?”陆沅站起身迎上前来。 乔唯一微笑应道:“嗯,我们人少,你们俩人也少,凑一起倒是刚刚好。” “那太好了,我正愁订的菜太多了吃不完呢。”陆沅说,“当然啦,最开心的还是能跟你们一起吃饭,我们也有段时间没见了呢。” 几个人坐下来,乔唯一和陆沅很快聊起了陆沅个人品牌的近况,容恒在旁边听着,偶尔也会搭两句腔,只有容隽,全程像是个局外人一样,话都懒得说。 没过一会儿,就有经理敲开他们包间的门,过来请容隽:“容先生,覃先生他们知道您也在,请您过去喝一杯呢。” 容隽听了,这才转头看向乔唯一,道:“走,跟我过去打声招呼。” 乔唯一说:“那群人我也不熟,你自己去吧。再说,我还想继续跟沅沅聊聊呢。” 容隽顿时就拧起眉来,“带你来是陪我吃饭的,是让你来聊天的吗?” 听到这句话,容恒和陆沅都看向容隽,容恒一副见了鬼的模样,陆沅则连忙道:“唯一,要不你先陪容大哥去打声招呼,回来我们再接着聊。” 话音落,席间就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乔唯一静了片刻,才终于呼出一口气,站起身来道:“那走吧。” 容隽这才满意了起来,伸手牵着乔唯一走了出去。 两个人离开之后,容恒和陆沅各自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转头看向对方。 “刚刚那个真的是容大哥吗?”陆沅低声道。 容恒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反正我是没见过他这样。” 陆沅听了,缓缓呼出一口气。 容恒跟他三十多年兄弟都没见过他这个样子,那就更不用说她这个才认识他两年左右的了…… 自从她认识容隽以来,容隽始终都以一种兄长的姿态出现,关怀、包容、平和,因此陆沅对他也格外信任,可是像今天这种状态,她是想都没想过会在容隽身上出现的。 “为什么啊?”陆沅有些想不明白,“照理说,容大哥已经跟唯一和好了,他应该很高兴,心情很好才对啊……会不会是我们打扰了他们的二人世界,打乱了他什么计划——” “谁打扰谁二人世界啊?”容恒说,“我还没嫌弃他呢,他好意思嫌弃我们?我看他就是更年期到了,喜怒无常,也不知道嫂子是怎么忍得下来他的……” 陆沅忍不住笑着轻轻掐了他一把,“少胡说。” “本来就是嘛,你看他今天那个欠揍的样子,要是被我妈看见了,非得揍他不可。”容恒说,“我就是吃了岁数的亏,不然我也揍他。” 陆沅想了想,道:“可能是他们今天有什么事发生吧,容大哥平常也不是这个样子的……只要别是因为我们。” 容恒低头就亲了她一下,说:“想多了你。” …… 另一边,乔唯一跟着容隽进入覃茗励等人所在的包间后,立刻就引来一阵疯狂的口哨、欢呼和掌声。 一群人里,有小部分乔唯一认识的,大部分她都不认得,可是大概是因为有人提前就打过招呼,所以那些认得不认得的纷纷都上前,要给她这个“新嫂子”敬酒。 容隽带她过来原本就是来炫耀的,哪里舍得让这群人灌她酒,三两句话就通通挡了回去,只揽着乔唯一跟众人聊天。 正聊得热闹,又有人从外面进来打招呼,乔唯一转头就看到了沈遇,不由得站起身来,“沈总。” 沈遇看看她,又看看容隽,笑容中带着了然,随后道:“都下班了别这么客气了,一板一眼的搞得我都没法放松了。” 沈遇进来,和相熟的人聊了几句之后,又走到乔唯一身边,说:“你在这里正好,我那边有几个朋友想介绍给你认识,你过来打声招呼?” “好。”乔唯一点了点头,随后才看向容隽,道,“我先跟沈遇出去一下。” 容隽脸色微沉,没有说什么。 乔唯一看他一眼,还是起身跟着沈遇走出去了。 …… 等到两个人再回到容恒和陆沅所在的包间时,气氛就更加古怪了。 容恒和陆沅原本正靠在一起看视频,抬头看到两个人进来,再看到容隽的脸色,不由得又偷偷对视了一眼。 才刚刚坐下,容隽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便径直走到外面接电话去了。 陆沅这才看向乔唯一,低低问了句:“没什么事吧?” “什么事?”乔唯一这会儿察觉到肚子饿,正专心地吃东西,忽然听到陆沅这么问,不由得反问了一句。 陆沅一顿,容恒已经接过了话头,道:“我哥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啊?” “哦。”乔唯一应了一声,道,“我刚跟我的上司沈遇去见了几个同行,可能耽误了点时间,他不高兴了吧。” 容恒和陆沅不由得又对视了一眼。 容恒顿了顿,才又道:“嫂子,我哥他今天这么作,到底怎么回事啊?” 乔唯一不由得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不是一向如此吗?” 这话一说出来,容恒和陆沅都怔了一下。 一向如此? “不能吧?”隔了一会儿,容恒才道,“我哥他一向如此吗?那你怎么忍得了他的?” 这话问得乔唯一也愣了一下,和面前两个同样熟悉容隽的人对视了片刻,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她说他一向如此,是基于过往经验的判断,他总是有自己控制不住的脾气、不讲理和霸道。 她在回头之前就给自己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建设,所以再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她只是习以为常地说服自己冷静。 可是现在,面对容恒和陆沅的惊诧,她也终于察觉到一丝不妥的地方。 固然,从前的容隽也会发脾气,也会蛮不讲理,也会霸道蛮横,可是……不是现在这样的。 他以前远没有这么不理性,至少当着容恒和陆沅的面,他绝对不会摆脸色。 而现在,他不但旁若无人,还越来越肆无忌惮—— 明明满口给她许诺着会改,会收敛,可是往往不够半天就能将自己说过的话抛到脑后,有些时候甚至刚说完好话,下一刻就又发起脾气摆起了脸色。 他以前,的确不会这样的。 所以现阶段的容隽,是不正常的。 可是,为什么? 第1103章 反复 等到容隽打完电话再回到包间里时,就见里面几个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的脸上,一副探究的模样。 “看什么?”容隽问,“我脸上有东西吗?” 容恒和陆沅很快收回了视线,只有乔唯一还继续看着他。 容隽在她旁边坐下来,扭头对上她的视线,微微拧了眉,等着她给自己回答。 可是乔唯一到底也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移开视线,夹了菜放进他碗中,道:“吃东西吧。” 容隽也懒得去多追问什么,胡乱填补了一些,也不等容恒和陆沅再多说什么,直接就拉着乔唯一离开了。 陆沅和容恒又对视了片刻,才道:“所以,容大哥是有些不对劲,是吧?” 容恒朝两人离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说:“没事,反正应该跟我们无关,也不用我们来操心。” …… 出了“花醉”,容隽径直就将车子驶向了乔唯一的那套小公寓。 乔唯一一路上思索着事情,也没有说话,直到车子在小区停车场停下,她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他道:“你要上去吗?” 容隽蓦地微微挑了眉看向她,道:“你不是说我们不能在一起过夜吗?叫我上去是什么意思?又要出钱买我啊?” “……”乔唯一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道,“我就是随口一问,晚安。” 去他妈的晚安! 容隽心里爆了句粗,直接熄火下车,道:“我就要上去,你能怎么样?” 乔唯一:“……” 两个人进了楼栋,却遇上一群搬家工人正抬着东西从一部电梯里走出来,两人避到另一部电梯门口,电梯门正好打开,一名抱着小狗的妇人从里面走出来。 见到乔唯一,那名妇人立刻笑着打了招呼:“乔小姐,你好啊。” “徐太太你好。”乔唯一看看她,又看看那些工人正搬着的家具,“您是要搬家吗?” “是啊。”徐太太满面笑容地开口道,“我们家要换房子啦。” 乔唯一笑着应了一句,又随口道,“换到哪里啦?” “换到滨江新城那边啦。说是房子比这边大,位置也比边好,价格要贵几百万呢!” “那很好啊。”乔唯一说,“恭喜啦!” 徐太太摆摆手,道:“我还是很舍不得这里的啦,当初参照了你们家的装修风格,我可喜欢了,也不知道新家那边是什么样子……” “您自己的新家您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样子?”乔唯一笑道。 徐太太叹息了一声,说:“我也是一头雾水呀,突然说搬就要搬,没办法,听我老公的嘛——” 说着说着她才看见乔唯一身后的容隽,说:“这位是你男朋友啊?” “我前夫,容隽。”乔唯一道。 听到这个介绍,容隽脸色微微一沉,徐太太却了然了一般,笑着道:“原来是容先生啊,我是住在你们楼上的,以前都没机会跟您碰上面,没想到今天要搬走了反倒见到了,缘分啊。” 容隽淡淡一点头,道:“徐太太你好。” 徐太太倒也识趣,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就道:“那我不打扰你们啦,我还要盯着工人干活呢,拜拜。” 跟她道过别,乔唯一和容隽走进电梯里,眼看着楼层飞速上升,乔唯一忽然道:“徐太太他们家虽然在我家楼上,但是房屋面积实际上比我那套房子还要小一点。” 容隽一顿,才又道:“那又怎么样?” 乔唯一转过头来看向他,“那么小的房子,你住得惯吗?” 容隽也知道这事瞒不了她,好在他也光明正大,因此只是道:“你不让我在你的房子里过夜,还能管我在自己新买的房子里过夜吗?”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伸手按了按眉心。 她就知道,除了他,谁还干得出这样的事! “我只是关心一下而已。”乔唯一说,“花那么高代价换一套自己不爱住的房子,不划算。” “你管不着。”容隽冷哼道。 乔唯一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面对着他这说来就来的脾气,还真是有些无可奈何。 两人出了电梯,进了门之后,乔唯一便径直去了卫生间。 等她洗了手出来,就看见容隽坐在沙发里,脸上的神情已经不像先前冰冷,软和了不少。 见她出来,容隽立刻起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来揽着她,道:“老婆,你先洗还是我先洗?还是……我们一起洗?” 乔唯一不由得又看了他一眼。 这变化来得突然,刚刚那个冷言冷语对她说“管不着”的容隽哪儿去了? 她顿了顿,才道:“你先洗吧。” “一起洗嘛……”容隽揽着她,“节约时间……” 一起洗能节约时间才怪了! 乔唯一瞥他一眼,道:“你洗澡用的水温低,我用的水温高,一起洗大家都不舒服。你要洗就洗,不洗就回去吧?” 容隽听了,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撒开手,走进了卫生间。 乔唯一在沙发里坐下来,拧眉沉思了片刻,忍不住拿出手机来,犹疑着,在搜索栏输入了“男性更年期”这几个字。 虽然她是觉得这几个字跟容隽完全不搭界,可是总要为他的古怪情绪找出一个因由。 看完搜索出来的内容后,乔唯一果断排除了这一选项,随后又输入了“男性情绪不稳”这几个字。 出来的第一条结果显示:男人情绪不稳定的主要原因是工作压力大,生活不顺心,家庭不和睦,可能与妻子的感情产生了矛盾。 乔唯一将这几句话反复地看了又看。 工作压力大,他应该不至于; 生活不顺心,他也不至于; 家庭不和睦,他更不至于; 而最后一点…… 照容恒和陆沅的说法看来,他面对着其他人的时候,其实是完全正常的,只有面对着她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奇奇怪怪的状态。 也就是说,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 等到容隽从卫生间里洗完澡出来,乔唯一正坐在沙发里用手机发消息。 容隽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顺势将她往怀中一揽,就看向了她的手机,“跟谁聊天呢?” “沈遇。”乔唯一回答。 她回答的同时,容隽也看见了沈遇的名字,脸色又是控制不住地一沉。 “上班见到他下班见到他,回来还要拿手机聊天,是有多少话说不完?” “跟他说我不跟他跳槽的事啊。”乔唯一说,“虽然他给了我一个时限,但还是早点说好吧?” 容隽先是一怔,随后一下子伸出手来抱紧了她,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乔唯一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不跟他跳槽了。” 容隽眼中瞬间迸发出难以遏制的欢喜,一把将她抱入怀中,紧紧圈住。 乔唯一安静地靠着他,想着他刚才瞬间明亮的眼眸,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拨弄着他的发跟。 然而,才过了片刻,容隽忽然就猛地直起身子,脸色已经又一次沉了下来,满目狐疑地看着她道:“你不是一向把工作看得最重要吗?这个工作机会你之前一直舍不得推,怎么突然就不去了?” 第1104章 心火 眼见着他瞬间又转变的脸色,乔唯一仔细看了他片刻,才缓缓道:“工作于我而言的确重要,只不过,目前我有些别的规划。” 容隽的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仍旧紧盯着她,道:“什么规划?” “暂时还只有一个大方向,具体的规划我也还在考虑中,等确定了再跟你说。”乔唯一说。 容隽听了,脸色却又沉了几分。 眼见着他这个模样,乔唯一不由得伸出手来拉了拉他的睡袍袖子,“你怎么了?” 容隽忽地冷笑了一声,道:“我在这里,没影响到你考虑什么吧?” 乔唯一只觉得他话里有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容隽厉声反问。 乔唯一看着他,一时之间,只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从前他们俩无法沟通,是因为他偏执自负,总是一意孤行,而现在,又是因为什么? 她想不通,猜不透。 “容隽……”她低低喊了他一声,“你——”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容隽已经蓦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进了卧室,砰地一声摔上了门。 乔唯一呼吸紧绷着,还坐在那里缓神的时候,卧室的门已经又一次打开。 容隽从里面走出来,却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 乔唯一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他却一眼都没有多看她,头也不回地就走向门口,重重打开门,又重重摔上门,离开了。 而乔唯一犹处于发懵的状态之中,回不过神来。 明明进了屋之后一切都好好的,他听到她不跟沈遇走之后还那么高兴,为什么片刻之间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到底又是哪里不如他的意了? …… 容隽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哪里不如意了。 她说她不跟沈遇走了,那应该就是会留在桐城,她留在桐城,他们以后就会好好的,一直这样持续稳定地发展下去。 他明明应该很高兴的。 可是他心头却还是窝了一团火,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火,生生将自己的理智焚灭殆尽。 他明知道自己答应过她不再乱发脾气,也知道自己不应该乱发脾气,可是偏偏,就是控制不住。 到底还是又发了一通脾气,还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脾气。 可是发完之后,他心中却一丝痛快也没有,反而愈发地郁结难舒。 容隽回到自己的住处,只觉得身心俱疲,一头栽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然而这一晚上,他也始终都没有睡好,睡一阵,醒一阵,来来回回间,心中的火气却是半点都没有消弭下去。 接下来的两天,容隽硬生生地忍着没有再去找乔唯一,而乔唯一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第三天,乔唯一约了陆沅在她工作室附近的一家餐厅吃饭。 陆沅到的时候,乔唯一已经点好了菜在等她。 “你怎么会突然约我吃饭呢?”陆沅不由得笑道,“我也正想约你见面呢。” 乔唯一抬眸看向她,微笑道:“怎么,你也有公事要跟我谈吗?” 陆沅不由得一怔,“公事?” “对,公事。”乔唯一看着她,缓缓道,“陆沅小姐,如果我说,我有意向收购您的yuan。l品牌,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坐下来聊一聊呢?” 陆沅愣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回过神来,“唯一你……” “我打算在国内成立自己的公司。”乔唯一说,“在别人手底下工作了那么多年,也该是时候测试测试自己的能力了。虽然现在还只有一个初步的构想,但是我也连夜赶出了一份计划书,如果你有兴趣,可以拿回去看看。” 她这一番话太过开门见山,陆沅反应实在是有些慢,接过她递过来的那份计划书,用极其缓慢的速度翻阅消化着。 “你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品牌负责人,将来公司成立,yuan。l也会成为我们公司第一个重点打造的品牌。当然,在设计上,你可以保留绝对的自主权和决策权,打造出独属于你自己风格的品牌。” 好一会儿,陆沅才又道:“你知道吗,你这样的构想,浅浅也曾经跟我提过。她也想成立一家公司,好好地打造yuan。l这个品牌。” “你拒绝了她?”乔唯一说。 陆沅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因为我知道,她这么做,只是冲着我这个人而已。她不想让我受委屈,想用她自己的资本给我创造出最快的一条捷径。” 听到她这么说,乔唯一顿了顿,才又道:“所以,对于我这个寻求共赢的纯粹商人,你会考虑我的提议,对吗?” “我会考虑。”陆沅说,“我一定会仔细考虑的。” 乔唯一说:“好,只要你不嫌弃我的唐突和计划书的匆忙,我相信我们一定有机会合作的。” 事实上,陆沅也觉得乔唯一今天似乎是过于匆忙了。 无论是她进门就开始的有话直说,还是她手中这份计划书,都昭示着她的匆忙。 “那你的公司打算什么时候成立?”陆沅说,“你什么时候从bd离职?” “离职的话,估计要到今年底。”乔唯一说,“至于新公司的成立,就更漫长和遥远一些了。” 陆沅点了点头,随后才又笑道:“那这么着急跟我谈这件事,是怕我跑了,还是怕我要考虑个一年半载的?” 乔唯一略停顿了一下,才道:“说起来有些惭愧,这个构想其实一直存在于我心里,但是我并没有万全准备好要这么早付诸实践,心里也只有一个大概的方向……可是最近,我觉得也许是应该早点定下来。” 陆沅心头微微一动,道:“因为容大哥?” 乔唯一一时沉默,没有回答。 陆沅不由得又道:“其实我想约你见面,也是因为容恒跟我说,容大哥这两天好像又变得有些奇怪,他叫我来问问你,是不是你们之间……又出什么问题了?” 安静了片刻之后,乔唯一才无奈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出什么问题了……我只是觉得,如果我能早点确定了这件事,再说给他听,或许他会好过一点吧。” 第1105章 感激 陆沅听了她的话,再联想起前两天几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容隽的反应,不由得道:“所以,容大哥是因为你接下来工作方向的不确定,所以才闹脾气的?”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乔唯一淡淡道。 陆沅微微一噎,随后才道:“你是当事人,你也不知道吗?” “嗯。”乔唯一应了一声,道,“我真的不知道。” 那天他的确是因为她去认识沈遇的朋友而不高兴,可是回到家之后明明就已经缓过来了,反而是她告诉他自己会留在桐城之后,他又一次发了脾气。 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他发脾气的因由。 “所以,你也不关心他到底为什么发脾气吗?”陆沅又问。 乔唯一安静片刻,才淡淡一笑,道:“他总是这样喜怒不定,我早就已经习惯了。或者说,在我们重新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所以他无论发什么脾气,我都不会意外。” 陆沅听完,不由得沉默了一阵,随后才道:“所以,你对容大哥……就没有一点别的期待吗?” 乔唯一也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们曾经在一起那么多年,该有的了解和期待早就有过了……当初之所以离婚,就是因为我预见到了这段婚姻持续下去的结果,我不想见到那样两败俱伤的结局……” “可是你们现在复合了……” “对。”乔唯一说,“所以我能期待的,就是可以平平稳稳地走下去,哪怕彼此关系浅一点,淡一点也没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我不想见到最坏的那种结果——” 又过了许久,陆沅才终于又开口道:“其实我很明白你这种心情,将期待降到最低,将结果预设到最坏,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一点安全感,不至于在最后伤得太严重。” 乔唯一微微抬头看向她,片刻之后才微笑道:“你不需要这种预设,容恒和你之间很好,很和谐。” “但我一开始也是不敢相信他的啊。”陆沅回想起来,淡淡一笑,眼眶也微微红了起来,“或者说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我们之间可以有未来。可是又实在是舍不得放弃,于是只能不断地劝诫自己不要过分投入,等他认清楚我们两个人是不合适的,等他主动提出分手,那我也可以坦然接受。” 乔唯一听了,也只是微微一笑。 陆沅耸了耸肩,继续道:“可是我失算了……爱不是可以计算和控制的,因为那是不由自主……” 乔唯一闻言,再度抬眸看向她。 “一段感情里,两个相爱的人,一方全情投入,会带动另一方忘乎所以……可是如果一方带着迟疑,带着回避,那另一个人,是可以感觉到的。这样的感情可以走多远,我不知道,可是这样的感情,是一定不会快乐的。” …… 傍晚时分,乔唯一驱车来到了容隽的公司楼下,进到公司,才知道容隽早就已经离开了。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乔唯一问,“他手机关机了。” “抱歉乔小姐,容总今天下午是私人行程,我这边没有记录。”秘书回答她道。 乔唯一点了点头,出了公司回到自己的车子里,正在考虑该去哪里找他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乔唯一摸出手机,就看见一条来自于容恒的消息。 她点开容恒发过来的那个地址,看见一间酒庄的名字之后,很快驱车掉头前往。 十多千米的远的路程堵了一路,乔唯一用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抵达那间酒庄,刚要进门,却迎面遇上了从里面走出来的傅城予。 见到她,傅城予微微一挑眉,“唯一,你来了?容隽在2号房呢,喝了不少酒,容恒正陪着他呢,你赶紧去看看吧。” 乔唯一应了一声,内心却忽地生出了一丝莫名的惶恐,只能暂时停下自己的脚步,看着傅城予道:“你这就要走了吗?” “家里有点事,一直催着我回去呢,我得先回去看看。”傅城予说,“改天吃饭再聊。” 乔唯一点了点头,目送着他脚步匆匆地走向停车场,坐进车子里离开,这才终于收回视线,缓步走进了酒庄。 来到2号房门口,房门是虚掩着的,大概傅城予离开得匆忙,顾不上关门。而乔唯一正准备推门进去,忽然就听见了容恒的声音—— “哥!你能不能别喝了!别说爸不高兴见到你这个样子,就是嫂子见到了,她能高兴吗?” 容隽大概是喝多了,声音带着两分醉意,竟然轻笑了一声,随后道:“她不高兴?那好啊,我巴不得她不高兴!我巴不得看见她不高兴!你赶紧让她来,让我看看她不高兴是什么样子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容恒说,“当初是你眼巴巴地盼着她回来,现在她回来了,你又这个样子——” “我不是说了吗?”容隽骤然提高了音量,“我就是想看到她不高兴!” 跟喝多了的人交流,容恒也有些火了,说:“她不高兴又怎么样?她不高兴难道你就高兴了吗?” 话音落下,包间里骤然静默了片刻。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又听到容隽的声音,带着一丝苦笑,“她不高兴,我也会不高兴……可是她好像不会生气,我还是不高兴……” 容恒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会明白……”容隽说,“你不会懂,一个女人的感激有多可怕……因为感激你,她可以嫁给你,因为感激你,她可以没有限度地退让自己,因为感激你,她连自己的人生和事业都可以牺牲……” “……嫂子感激你什么?” 容隽再度笑了一声,道:“我也不知道她感激我什么,我是因为爱她,才会做那些事……我不需要她的感激……我一丝一毫都不需要——” 顿了片刻,他却又哑着嗓子开口道:“所以我才害怕……我怕她走,又怕她是因为感激我才留下,又怕自己是她的枷锁,是她的负累……” 第1106章 是你 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许久再没有一点声音。 容恒固然知道容隽和乔唯一之间存在许多问题,可是却怎么都想不到两人之间连相爱基础都有问题。 他到底并非当事人,无法完全了解其中的种种,又怕问得多了让容隽更加不开心,因此只能沉默。 眼看着容隽继续一杯杯地喝酒,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劝。 易地而处,如果让他知道陆沅是因为感激才跟自己在一起,那他能怎么自处?旁人再怎么劝又有什么用? 容恒心里忍不住唏嘘,可是眼见着容隽这个样子下去,他也只觉得不是办法,正纠结犹豫之间,他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房门动了动,随后,他看见了站在门外的乔唯一。 他看见了她,可是容隽并没有看见。 容恒蓦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准备将乔唯一拉到旁边仔细问问她。 可是乔唯一却只是对他摆了摆手,道:“谢谢你通知我他在这里。我来照顾他吧?” 容恒见她的神情,猜到她大概是听到自己刚才和容隽说的那些话了,不由得顿了顿,道:“嫂子,我哥他状态真的很差,你能不能——” “我知道。”乔唯一说,“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容恒迟疑片刻,这才点了点头,看着乔唯一推门进屋,暂时回避了。 乔唯一进屋的时候,容隽正独自坐在沙发里,低着头,手中拿着一杯酒,却仿佛已经入定了一般,一动不动。 乔唯一知道他已经喝多了,于是走上前去,伸手去取他手中的那只酒杯。 容隽却将杯子捏得很紧,乔唯一拉了两下都没有拉下来,反而容隽一缩手,重新将酒杯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同时不耐烦地抬眸开口道:“你干什么——” 然而抬头的一瞬间,他看见了她,骤然愣住。 “老婆?”他如堕梦中,喃喃喊了她一声。 “你喝多了。”乔唯一说,“回家去吧。” 他眼波凝滞,神智同样凝滞,乖乖交出了自己手中的酒杯。 乔唯一转身要将酒杯放到桌上的瞬间,他却恍然回神一般,一把夺回了那只杯子,只是瞪着她,道:“不要你管。” 乔唯一安静了片刻,才又道:“真的不要我管?” “对。”容隽恶狠狠地开口道,“不要你管!” “那你是要让我走?”乔唯一又问。 “对,你走!”容隽情绪蓦地又激动了几分,“你有多远走多远!你去你的国外!你去找你的沈遇!你去好好发展你自己的事业!别管我!” 乔唯一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才又缓缓道:“那如果我非要管你呢?” “哈哈哈。”容隽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竟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随后才缓缓逼近她的脸,冷眸道,“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你又不爱我,你凭什么管我?” “我爱你。” 他瞬间愣在那里,只是看着她。 很久之后,他才又哑着嗓子开口,“不,你不爱我……” “我爱你。”她温热的掌心贴上他的脸,“我唯一爱的……就是你。” …… 容隽猛地从床上惊醒。 睁开眼睛看时,他正躺在自己公寓的大床上,熟悉而清冷的卧室里。 他坐起身来,伸出手来按了按额头。 他好像喝了很多酒,所以头很痛。 他好像还做了一个梦,一个美梦…… 可是到底是什么梦,容隽却怎么都想不起来。 他用力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很努力地回想了一番之后,忽然忍不住在心底嘲笑了自己一声。 一个梦罢了,他就算想起来了,又能怎么样? 想到这里,他靠回床头,静静地看着头顶的天花,努力想要平复自己内心那股子空到极致的痛感。 可是就在这时,他却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 像是有人轻而缓的脚步声,逐渐接近了他的卧室门口…… 可是他明明是一个人住的。 他有些茫然地转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房门被人推开,茫然地看着乔唯一走了进来…… 她手中端着一杯蜂蜜水,走到床头,放下手中的水杯,随后才看向他,“你还不打算醒吗?” 他看着她,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一个画面—— 是她抚着他的脸,对他说:“我爱你。” 是了,这就是他昨天晚上做的梦。 难怪那么努力地回想都想不起来,这样虚无缥缈的梦,简直荒唐到了极点。 眼见着他只是失神地看着自己,乔唯一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你如果还没醒,那就再休息一会儿。记得喝蜂蜜水。我还要回去换衣服上班,就不多待了。” 她说完,又看了他一眼,准备站起身的瞬间,容隽却忽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 乔唯一动作顿住,两个人又对视了片刻,容隽忽然又松开了自己的手。 乔唯一低头,就看见他的手臂微微回缩,然而手指却依旧控制不住地在张合,仿佛还在犹豫要不要再一次抓住她。 “容隽。”乔唯一忽然喊了他一声,随后道,“谢谢你。” 听到这句话,容隽脸色蓦地一沉,目光也瞬间阴郁了几分,随后,他抬眸看向她,道:“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帮我找到沈觅和沈棠他们的下落。”乔唯一说,“谢谢你把小姨和姨父离婚的原因揽到自己身上,谢谢你帮忙消除了小姨和沈觅之间的误会……” 她越说,容隽的脸色越难看,到最后几乎就是瞪着她。 乔唯一说完之后,顿了顿,忽然倾身上前,轻轻在他唇上印了一下,“谢谢你。” 因为她那一吻,容隽瞬间更是僵硬,手都控制不住地捏成了拳头。 良久,他才又开口道:“你都是这么谢谢人的?” 乔唯一缓缓摇了摇头,道:“我只这么谢你。” 容隽的拳头瞬间攥得更紧,“乔唯一,我不需要你的谢谢。” “哦。”乔唯一应了一声,随后反问道,“那你要什么?” 容隽脸部的肌肉控制不住地抽动了一下,没有回答。 乔唯一说:“你要不要都好,该谢的我总归要谢。如果什么都不说不做,我怎么过意的去?” 容隽蓦地咬了咬牙,随后才又道:“你过意不去,所以就干脆拿自己来还?” “容隽,你逻辑这么差吗?”乔唯一说,“我说了,因为过意不去,所以我说了谢谢。什么拿自己来还?我为什么要拿自己来还?” “你自己心里清楚。” 容隽只觉得她今天似乎有什么不一样,可是他无暇细思,他满腔愤怒与火气已经处于快要失控的状态——被她逼得。 “我不清楚。”乔唯一说,“容隽,你不要再跟我耍这种莫名其妙的脾气。昨天晚上在酒庄,你喝醉了我可以容忍,可是你现在应该已经酒醒了,应该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吧?” 她这是……冲他发脾气了? 这种感觉过于陌生,容隽不由得愣了一下,张口就欲反驳的时候,差点冲口而出的话却忽然卡死在唇边—— 她刚才说什么? 他喝醉了,她可以容忍? 昨天晚上,在酒庄? 与此同时,先前那幅在他脑海中闪过的画面再度来袭—— 她抚着他的脸,对他说:“我爱你……” 背景是在酒庄,昨天晚上那家酒庄。 所以,那究竟是不是梦? 他呼吸骤然粗重起来,目光来回在她脸上逡巡,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还是乔唯一又开了口:“你好好休息吧,我真的该去上——” “你爱我吗?” 容隽的声音一出来,乔唯一的话语骤然中断,随后,便是一阵窒息般的沉默。 容隽忐忑不安的目光终究一点点沉淀了下来。 “算了,你走……” 最后一个“吧”字还没说出口,乔唯一已经打断了他的话,道:“爱爱爱,你到底还要我说多少次?” 容隽骤然僵在那里,看着她,分明是满脸的震惊和不敢相信。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再度闪回了一些画面—— 是在此刻的这间卧室,此刻的这张床上。 他紧紧地抱着她,缠着她,反反复复地问着同一个问题。 “老婆,你爱不爱我?” “爱。” “真的爱?” “真的爱。” “你骗我……” “没有。” “老婆,你爱我吗?” “爱。我爱你。” “你骗我……” “没有。” …… 容隽猛地伸出手来,一把捉住了她,呼吸和神经一并紊乱。 良久,他才终于又再度低声开口:“你……爱我?” 迎着他的目光,乔唯一目光也缓缓沉淀下来。 她低低应了一声,缓缓道:“嗯,我爱你。” 他瞬间又绷住了自己的呼吸。 “你不爱我。”他再度开口,声音却又低了几分,“你只是在忍我。因为你知道我为了你弃政从商,你觉得你欠了我,所以你一直在忍我。你忍了两年,终于忍不下去了,所以你才要跟我离婚……” “容隽。”她轻轻喊了他一声,“我承认,结婚的那两年,我是很多时候都在忍。” 他的目光骤然凌乱破碎。 “可那并不是因为亏欠或者感激,而是因为,那个人……是你。” “如果那个人不是你,那又有什么所谓?我随时可以抽身,随时可以离开,何必要忍过那两年?” “我不想失去的,不是那个让我觉得亏欠和感激的人——是你。” 第1107章 后悔 容隽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这辈子,虽然一直以来都顺风顺水扶摇直上,可是到了这一刻,他竟然怀疑,自己真的可以这么幸运,有机会听到她说这些话吗? 他的心原本已经在破碎的边缘摇摇欲坠,这会儿如同突然被什么东西强力黏合一般,让他许久都缓不过神来。 随后,他忽然用力拧向了自己的手臂。 疼。 很疼。 然而下一刻,他就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捧住了面前的人的脸,“你是爱我的,你还是爱我的——” 自两个人离婚之后,乔唯一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将这些话说给他听,因此一时之间,她也有些缓不过来。 饶是如此,她却还是注意到了容隽拧向自己的动作。 她眼睁睁看着他那一拧直接将自己的手臂上那块肉都拧得通红,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下意识地就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的手……” 不待她的话说完,容隽已经倾身向前,用力封住了她的唇。 这一吻,两个人都心神荡漾,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容隽直接换了方位,将乔唯一压倒在床上,扣着她的手腕,控制不住地使力,再使力,恨不得能跟她融为一体一般。 几近窒息的时刻,乔唯一才终于从容隽手中抽回自己的手,随后一把推开他,翻身坐起,只顾大口大口地吸气。 “老婆——” 容隽一时不防被推开,下一刻就又贴了上来,正要将她重新捞进怀中的时刻,乔唯一为了避开他的魔掌,直接就摔下了床。 她一摔下去,容隽立刻也跟着扑到了床下,吓得乔唯一手撑在地上就连连后退了几下,“容隽!” 容隽这会儿来势汹汹,哪里是她喊一声就能拦住的,下一刻,乔唯一便直接又被他压倒在了地上。 她连忙伸出手来,在容隽低下头的一瞬间用力揪住了他的后衣领,同时往旁边一偏头,避开他落下的唇,这才给自己留出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对容隽而言,只要她的人在自己怀中,只要是她的身体,那他的唇落到哪里都是可以的,因此他吻着她的侧脸,顺势又吻上了她的脖颈。 “容隽……”乔唯一有些艰难地又喊了他一声,“我……上班要迟到了……容隽!” “不行!”容隽沉溺于她的体香之中,好一会儿才抽空回应了她,“不行!” 乔唯一蓦地抬起手来,直接封住了他的唇。 容隽顺势又吻她的掌心。 乔唯一简直要疯了,只能冷下脸来看着他,“容隽,我再说一次,我要回去换衣服上班了。你仔细考虑清楚,你是不是还要继续缠着我?” 这句话一说出来,容隽果然就清醒了几分,低头与她对视了片刻之后,忍不住又用力蹭了蹭她,“老婆……我都这样子了……” 乔唯一咬着下唇,依旧看着他,只是不松口。 “你请假,你不去上班……”容隽继续蹭着她,低声道。 乔唯一强忍了片刻,才终于松开唇齿,开口道:“容隽,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期待的不是你故态复萌——” 听到“故态复萌”几个字,容隽的身子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僵,随后便再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饶是身体再冲动,这会儿他的头脑也已经强行冷静了下来。 可是到底还是会觉得不甘心,舍不得放开她,却又不得不放开。 “那你再说一次。”他看着她,低低开口道,“你再说一次——” 乔唯一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终于伸出手来抚上他的眉眼,轻声开口道:“我爱你——” …… 说完那三个字之后,乔唯一后悔了一整个上午。 因为她说完那句之后,容隽直接就又疯了,等到她拼尽全力摆脱他,便连回家换衣服的时间都没有了,直接从容隽的住处赶去了公司。 她穿着那条皱巴巴的套装裙,踩着点回到办公室,顶着一众职员的注视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再匆匆换了办公室里的备用衣服赶到会议室时,会议已经开始了五分钟。 她既迟了到,又没化妆,只胡乱涂了点口红,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大概不怎么好,乔唯一只觉得一场会议下来,好多人都在时不时往她身上瞟。 她从来没有这么失态和失算过,偏偏从她到公司那刻起,手机上便不断收到容隽的信息轰炸。 乔唯一只觉得自己也要炸了,索性丢开手机,眼不见为净。 结果到了中午时分,容隽的电话直接就打到了她办公室的内线上,“老婆,我来找你吃午饭了,我就在你们公司楼下,你快下来。” 乔唯一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就后悔接电话了,随后才道:“我还有工作没做完呢,暂时没时间吃午饭——” “那我买了东西上来跟你一起吃。”容隽立刻道,“饭总是要吃的,午休时间,你同事也不会说什么的。” “别——”乔唯一按着额头,随后道,“我腾四十分钟出来吧。” 容隽立刻心满意足地笑出了声。 因为只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因此容隽直接挑了她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进了餐厅经理就要将他们往包间里带,乔唯一立刻抗拒起来,强力要求要坐大厅。 容隽没有办法,也只能依着她。 然而即便坐的是大厅,容隽照样能跟她挤坐在一起,全程也不吃什么东西,只是紧紧捏着她的手,看着她吃东西的模样,时不时喂一点东西进她口中,再顺手帮她擦个嘴角,一时兴起还能凑上前来亲她一下,简直是旁若无人。 乔唯一顶着巨大的压力吃完这顿饭,便又逃也似的回到了自己的公司。 然而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时。 下午五点钟一到,她的内线电话再度准时响起,仍旧是容隽,仍旧在楼下等她。 乔唯一也实在没有了办法。 她原本是打算加个班的,可是现在看来,加不加班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刚下到地下停车场,还没走到自己的车位,就已经被容隽劫进了他的车子里。 再然后,关于自己不加班的这个决定,乔唯一后悔了整晚…… 第1108章 她的模样 这天晚上,两个人照旧是回到了市中心那套小公寓。 如果说在回来的路上容隽还没勉强克制住自己的话,一进到门里,所有的一切就失控了。 他的满心激动满腹情潮已经酝酿发酵了整整一天,到这会儿已经再无克制之力,一进到属于两个人的空间,直接就喷薄而出。 两个人重新在一起之后,笼统算起来也有过三次,可是没有哪一次像这样,激烈得让乔唯一无所适从。 恍惚之间,仿佛有种回到了多年前,两个人刚刚突破最后一道防线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他似乎也是这样,不知疲惫,不知餍足。 最后,乔唯一几乎是昏死在床上,才终于得以睡了过去。 而第二天早上艰难醒转过来时,那个人就躺在自己身边,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抚着她的头发,满目清亮地看着她,“醒了?” 乔唯一瞬间就真的清醒了,一下子想要坐起身来,却不小心牵扯到痛处,低呼了一声之后,僵在那里。 容隽连忙将她抱进怀中,一面就掀开被子去看她的痛处,“我看看……” “你……”乔唯一本想指责他,可是一口气没提上来,就又卡住了,只能无力地靠在他怀中,努力平复自己。 容隽看过之后,倒是真的有些内疚了,低头看向她,道:“老婆,对不起嘛,昨天晚上是我太激动了,没控制住……” 乔唯一无力回应。 容隽又在她身上蹭了蹭,随后道:“正好今天休息日,咱们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我是要在家好好休息。”乔唯一说,“所以你回去吧。” 容隽闻言蓦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你还要赶我走?” “我不是赶你走。”乔唯一说,“是你待在这里我们会吵架。” 容隽登时就不乐意了,“你凭什么说我会跟你吵架?” “因为我今天还要在家里开个视频会议。”乔唯一说,“我会有很多工作电话……你留在这里又会不高兴,我们又会吵架……我不想吵架。” “都还没开始你凭什么说我会不高兴?”容隽说,“我今天就高兴给你看看!” 乔唯一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忽然伸手拿过了自己的手机,打开摄像头对准了他。 容隽蓦地拧了眉,“干嘛?” “你把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我给你记录下来。”乔唯一说,“免得你到时候翻脸不认。” 容隽瞪了她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拿过手机,翻转摄像头之后直接用前置摄像头对准了两个人。 乔唯一毫无防备地看到此刻两个人的模样出现在屏幕里,猛地伸出手来捂了脸,“你干嘛?” “记录啊。”容隽一面说着,一面点下拍摄按键,同时缓缓凑近她,对着镜头开口道,“今天,我一定会开开心心地——跟我老婆,在、一、起!来,老婆,你看一下镜头……” 啪! 乔唯一用力重重一巴掌拍在他身上,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感,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将自己泡进浴缸修整了足足一个多小时,乔唯一才终于渐渐恢复了力气,穿了衣服起身走出卫生间时,容隽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她这房子里并没有准备什么食材,这早餐自然是他让人买上来的。 乔唯一坐下来,匆匆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怎么了?”容隽看着她,“不好吃吗?你以前很爱吃他们家灌汤包的——” “我要开会了。”乔唯一说,“还要化妆呢。” 容隽登时就微微一拧眉,“就差这么点时间吗?能不能好好把早餐吃完?” 乔唯一说:“对,就差这么点时间。罪魁祸首是谁你应该很清楚。” “乔唯一你——” 容隽张口便要跟她“理论”的时候,乔唯一翻到了自己手机上的那则记录视频,“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 容隽还没说出来的话登时卡在喉咙里。 乔唯一转身回到卧室,而容隽则继续坐在餐桌旁边,满腹怨念地继续吃早餐。 事实上,乔唯一的会议开始后没多久,容隽也接了个工作电话,让人给自己送来了几分紧急文件,处理了几项工作。只是他的工作很快就处理完毕,乔唯一那边的会议却始终没有开完的样子。 他忍不住在书房门口晃了又晃,时不时探头进去看一眼,偏偏乔唯一都如同看不见他一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视频会议上。 渐渐地,容隽就有些按捺不住自己了,从在门外晃悠变成了直接推门而入,就坐在她书桌对面,忍不住就要开始捣乱的时候,乔唯一不动声色地又一次将自己的手机丢了过来。 容隽一低头,就又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那则视频。 这原本是一则很甜蜜的视频,可是此刻他看着这则视频就无名火起,忍不住想起手机想要删掉视频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坐在对面的乔唯一开了口。 她并不是在跟他说话,而是她参与的视频会议轮到了她发言。 容隽删除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转为了胡乱翻看她手机里的其他照片,同时听着她用他极其熟悉的腔调,说着他从来没有听过的一些话。 听着听着,容隽不觉抬起了头,看向她。 乔唯一依旧没有任何分神,只专注地看着电脑屏幕,继续有条不紊地阐述着自己的观点。 事实上,这是容隽第一次见到乔唯一这样的状态。 先前bd发布会那次,虽然他知道她成功地解决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危机,但是他并不知道她那个时候是什么样的一种状态。 可是现在,他知道了。 这样从容不迫,不疾不徐,却又据理力争,不卑不亢。 这是他熟悉的乔唯一。 却也是让他感到有些陌生的乔唯一。 容隽不觉就看得失了神。 又过了几十分钟,乔唯一这个漫长的视频会议终于结束,而她合上笔记本电脑抬起头时,面前的这个男人依旧伏在桌案边,撑着下巴,专注地盯着她看。 若不是她今天粉擦得厚,早在会议中途就被人看出来脸红了。 “你看够没有?” “看不够。”容隽说。 第1109章 空间 他耍起无赖来,乔唯一哪里是他的对手,因此听到他的回答,她根本懒得回应,起身就准备走出书房。 谁知道刚刚走到书桌另一侧,容隽忽然就一伸手将她拉进了怀中,在她耳廓亲了一下,随后低声道:“老婆,你耳朵怎么红了?” 乔唯一一听就知道他是故意的,忍不住抵着他的胸口嗔道:“容隽!” 容隽却愈发得寸进尺,抱着她就再不愿意撒手。 正纠缠一处之际,乔唯一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忍不住就要挣开容隽去拿自己的手机,容隽正在兴头上,哪里肯答应,张口便是:“不要管它……” 乔唯一被他抱得喘了一声,忍不住道:“你又来了?” 容隽一愣,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撒开手,看着她起身拿过手机,转到窗边去接起了电话。 这一通电话乔唯一打了十几分钟,容隽就坐在那里盯着她的背影或侧影看了十几分钟。 等到她终于挂掉电话转过身来,容隽还是先前的姿势,也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乔唯一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扬了扬手机,道:“你看见了?这些天公司很忙,像这样的电话我今天还会接很多个,你确定要留在这里看着我打电话吗?” 留在这里看着她打电话,这个选项的确是不怎么让容隽愉快的; 可是如果是留在这里跟她在一起,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我就要待在这里。”容隽说,“我连视频都给你录了,你还担心什么?” 乔唯一闻言,安静片刻之后,缓缓走回到他面前,却只是倚在书桌旁边。 容隽一伸手重新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她也不反抗挣扎,只是看着他道:“容隽,你还记得你刚开始创业那几年吗?” “嗯?”容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怎么?” “那个时候,你忙得顾不上我,我们从每天在一起,到一周只能见一次,有时候甚至十天半个月才能见一次……” 她一说,容隽立刻就想起了那段时间,不由得微微拧了眉听她继续说下去。 “可是那个时候,我们从来不吵架,相反,我们还很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日子。”乔唯一说,“我常常觉得,那就是我们感情最好的时候——” 容隽眉头瞬间拧得更紧,“那个时候那不是没有办法吗?难不成到了今时今日我们还要恢复那种状态,才能好好继续过下去?” “那取决于你。”乔唯一说,“那个时候,一开始我也很不习惯,我也不知道自己每天应该干什么……直到,我开始学着不再把你当成我的全部。” 听到这句话,容隽手上的动作瞬间一紧。 乔唯一察觉得分明,伸出手来扣住他的手腕,继续道:“容隽,我们可以在一起,但是我们必须要有自己的空间和人生,这对我们而言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你明白吗?” 她这样认真地问他,容隽也不再情急,而是与她对视了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也得考虑考虑我……” 乔唯一微微一顿,等着他说下去。 容隽也沉吟了一下,才又道:“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想了你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重新将你抱在怀里,你却动不动就要推开我……我不是不能接受有彼此的空间,可是你不能这么着急,不能让我这么快就坦然应对这种分开生活的局面……至少,也要把过去那么多年缺失和遗憾弥补了一部分,再来说这件事吧?” 乔唯一心头微微一震,竟无言以对。 事实上,当初他投入到自己的创业生活之中后,她也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才重新调整好自己的生活节奏。 更何况,现在他们之间还隔了那么长的岁月,又哪里是一时三刻就调整得过来的? 是她过于惧怕重蹈覆辙,所以才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生怕会经历从前的任何不快。 可是她却忘记了,从来一帆风顺如他,也是需要时间的…… 想到这里,乔唯一再没有说话,只是靠在他怀中,指腹反复地划过他发尾的发根。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靠着,直至容隽又一次偷偷亲上她的耳廓和脸颊,同时低低开口道:“而且你也要给我时间,让我慢慢改……我真的能改了,那这种空间也是可以取消的,对不对?” 乔唯一神思混沌,险些就要开口应他的时候,手机忽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她骤然回神,抓起手机看了一眼,随后接起了电话。 接起电话的瞬间,她脑海中闪过容隽刚才那句话,不由得微微瞪了他一眼。 容隽满脸无辜地耸了耸肩,只当自己什么也没说过。 …… 两个人就这么在家里消磨了一整天的时间。 容隽起初虽然有发脾气的预兆,但是在见过乔唯一的工作状态,再加上两个人又一起总结了一下过去的经验,交换了一下各自内心的想法后,这一天就平和了许多。 傍晚,两天没有容隽消息的容恒打了个电话过来试探情况,容隽三言两语打发了他,转头对乔唯一道:“改天有时间吃顿饭,叫上沅沅和浅浅她们一起,也叫上容恒傅城予他们几个,好不好?都是你熟悉的,也没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人。” 乔唯一听了,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好端端地约什么饭?他们都是忙人,你别去打扰他们了。” “忙怎么了?”容隽说,“谁还不是个忙人了?再忙也得给我抽出时间来——” 乔唯一哪能不知道他是为什么。 早前被这些人看见过他不如意的样子,如今他真正地活过来了,哪能不去他们面前炫耀炫耀。 对于他这种心态,她再熟悉不过,只能由他去。 眼见她这样好说话,这天晚上容隽便又借机想在这边留宿一晚,临到要走的时候,又是打翻红酒,又是弄湿衣服,又是闹肚子…… 眼见着他什么花样都使出来了,乔唯一也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只是道:“你知道我今天什么状况,留下你也做不了什么。” 容隽一听就知道是有机会了,立刻什么毛病都好了,伸手将她抱进怀中就亲了一下,“谁说一定要做什么了?我发誓,我一定老老实实的,什么也不做。” 乔唯一看了一眼他发誓的动作,只是扯了扯嘴角。 第1110章 孕 事实证明,床下的誓发得再多再真诚,上了床都是多余且无用的。 尤其是对于某种男人而言。 好在乔唯一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两个人在这方面也格外熟悉和默契,虽然有些难捱,但到底也不至于太辛苦。 连续两天的同床共枕让容隽心情大好,第二天一上班他就开始打电话通知人吃饭,成功地小型聚餐定在了两天后。 到了吃饭当天,陆沅是给足了他面子,早早地就到了,而慕浅则是第二个到的。 见到容隽,陆沅是不好说什么,慕浅却是一下就笑了起来,打趣他道:“真是少见啊容大少,红光满面呢你!” “托福。”容隽挑眉一笑,随后道,“靳西呢?” “谁知道他在瞎忙什么。”慕浅说,“不来才好呢。” 容隽听了,不由得道:“你老公在忙什么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慕浅坦坦然地回答道,“你以为都像你一样,恨不得完全把老婆掌控在自己掌心之中——”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容隽可能还会尴尬,偏偏是从她嘴里说出来,容隽是一点也不在意,只瞥了她一眼,转头又跟陆沅聊了起来。 不多时,晚下班的容恒来了,慕浅口中的大忙人霍靳西也来了,还带着一起来凑热闹的贺靖忱。 贺靖忱对此很不满,“容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找霍二容二他们吃饭,连傅城予都有份,怎么偏偏就把我给落下了?” 容隽正准备回答他,一抬头忽然看见乔唯一推门而入,顿时就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是起身走过去,在一众人的注视之下将乔唯一带到了自己身边坐下。 在座对乔唯一而言都是熟人,她不想这么刻意,偏偏容隽桩桩件件都刻意,只恨不得能将“恩爱”两个字写在自己的额头上给众人看。 好在众人对他的意图都是心知肚明,全部都给足了面子没有拆穿,如此一来,餐桌上的氛围和谐之中又透着尴尬,古里古怪的。 霍靳西是我行我素惯了的,什么氛围他都无感,难得与慕浅共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他虽然表现得不明显,但是注意力基本都在自己旁边的人身上。 而容恒也不必多说,餐桌上有几个女人在,男人压根就不怎么插得上话,他索性就全程负责给陆沅夹菜,盯着她吃东西。 如此一来贺靖忱就很不爽了,“我果然不该来的——老傅怎么还不来?” 霍靳西瞥他一眼,道:“你自己硬要跟着来的。” 慕浅立刻接上话,道:“傅城予来了又怎么样?人家家里是有个小妻子的,又不像你——” 贺靖忱不满地丢开筷子,“三对情侣在我面前秀恩爱还不够,你们两口子还要联合起来针对我是吧?这饭还让不让人吃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傅城予推门走了进来。 与这一屋子春风得意红光满面的人比起来,傅城予看起来莫名有股焦虑颓丧感,贺靖忱一见他就乐了,伸手招他道:“来来来,老傅,咱们俩坐一块儿,别让这群人欺负了咱们。” 傅城予走上前来,随意拉开椅子坐下,道:“你们倒是够早的。” “是你来得晚。”容隽也看出他有一些不对劲,不由得道,“这是怎么了,一脸生无可恋的架势。” 听到他这样评价别人,慕浅和陆沅都忍不住都笑了起来,乔唯一也有些无奈,随后才抬头看向傅城予,想看看他到底是怎么了。 傅城予显然糟心到了极点,摆摆手道:“你们好不容易破镜重圆,不提我那些事了,高高兴兴吃顿饭吧。” “那怎么行?”容隽说,“你心里有事,我们在这里嘻嘻哈哈,那还是人吗?有什么烦心事,说出来让大家伙帮你排解排解。” “就是。”贺靖忱搭腔道,“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伙开心开心。” 傅城予瞥了他一眼,道:“这事儿是让我不开心,只是说出来你也未必会开心。” 贺靖忱顿时更加好奇,道:“什么事?” “我老婆怀孕了。”傅城予说。 这句话一说出来,餐桌上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除了乔唯一。 这一桌子的人,除了她,所有人都清楚了解傅城予的婚姻状态,因此一时间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反应。 乔唯一也察觉出来什么,眼见着无人开口,便出声道:“那对你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 傅城予听了,苦笑着叹息了一声,反问道:“你说呢?” 乔唯一虽然不知道其中具体的来龙去脉,但听到他这句反问,心里便已经有答案了。 容恒在这方面经验最浅没什么发言权,霍靳西微微拧着眉转头跟慕浅对视了一眼,贺靖忱则拍了傅城予的后脑一下,道:“你小子犯什么混呢?不是说你们之间只是形式婚姻吗?不是说已经跟她达成共识等她大学毕业就离婚的吗?这他妈怀孕又是怎么回事?” 傅城予忍不住按住额头,道:“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却听慕浅忽然嘻嘻笑了一声,道:“我知道。” 众人顿时都又看向她,慕浅眼珠一转,道:“还能是怎么回事?酒后乱性,一响贪欢,铸成大错呗,对不对?” 傅城予眉头紧拧地看着她,没有否认。 慕浅忍不住又笑出声来,转头瞥了霍靳西一眼,道:“我就知道,男人嘛,都是这个样子的。” “那现在怎么办?”容恒忍不住道,“你们是要弄假成真了吗?” 傅城予按住额头又长叹了一声。 一群人顿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乔唯一不了解个中情由,也不好参与太多。 然而奇怪的是,坐在她身旁的容隽竟然也全程都没有发表意见。 意识到这一点时,乔唯一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一转头,却正对上容隽的视线。 他也正在看着她。 乔唯一心头不由得“咯噔”了一下,忽然就反应过来他为什么不出声,以及他想到了什么。 一时间,她的心也沉了下去,再没有心思去听他们讨论些什么了。 第1111章 孩子 这一顿饭,因为傅城予这桩突如其来人命关天的大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了这件事上头,虽然傅城予并不想过多地谈论,但是一晚上的话题还是围绕着他和他的小妻子顾倾尔。 容隽和乔唯一虽然也偶尔参与讨论,但是参与度明显不及其他人,至饭局结束,容隽早早地就牵了乔唯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因为霍靳西临时接了个重要电话,他和慕浅在包间里留到了最后。 等他接完电话转身过来,慕浅还悠悠然坐在那里,不急不忙地等着他。 霍靳西重新在她身边坐下,慕浅转头看向他,张口就问:“你怎么看?” 霍靳西反问:“你怎么看?” 慕浅“嘻嘻”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我怎么看的呀。” 霍靳西瞥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起身往外走。 他自然知道她是怎么看的。 早在那次他们在夜店碰到顾倾尔的时候,慕浅就已经对顾倾尔感兴趣了,用她的话来说,这小姑娘绝对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清纯无害; 而傅城予和顾倾尔达成离婚的共识后,慕浅的想法是,真能这么顺利离婚吗? 到今天,听到傅城予说顾倾尔怀孕,霍靳西一眼就看出她险些笑出声来的模样,哪还能不知道她的想法。 “你既然知道我是怎么想的,那你怎么不提醒一下你的好朋友?”上车之后,慕浅才又故意问道。 霍靳西转头看她一眼,说:“我说了,你还怎么看好戏?” 慕浅瞬间就乐出声来,凑上前来亲了他一口,道:“赏你的。” 霍靳西只瞥了她一眼,“就这?” “可以不止这啊。”慕浅直勾勾地看着他,“你要什么,我现在就给你呗——” 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拨弄他的领带。 前排的司机沉稳地开着车,如同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一般。 霍靳西一手扣住她捣乱的那只手,另一手死死将她按在怀中,再不许她乱动分毫。 慕浅埋在他怀中,忍不住又一次闷笑出声。 …… 另一边,容隽和乔唯一一路回到小公寓,都是有些沉默的状态。 进了门,容隽直接拿了换洗衣物走进了卫生间。 乔唯一在沙发里静坐片刻之后,忽然起身走进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烧好水她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随后才又回到客厅,拉开置物柜的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熟悉的药瓶。 她正将药丸从瓶子里倒出来的时候,卫生间的门忽然响了一声。 乔唯一受惊,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抖,刚倒出来的药丸顿时就落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容隽身体半干不湿的,系着一条浴巾从里面走出来。 浴室里的沐浴露用完了,他原本是出来找备用的,没想到一从里面出来,就看见她在急急忙忙地捡掉在茶几上的两颗不知道什么药丸,同时将一个明显是药瓶的东西藏到了自己身后。 他眸光瞬间暗了暗,一时间连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都忘记了,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她。 乔唯一将手里的东西藏起来后,也才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好一会儿,容隽才回答道:“沐浴露用完了。” “哦。”乔唯一应了一声,随后匆匆起身走向厨房外的生活阳台,去取了备用的给他。 容隽依旧站在原地,伸手接过来之后,又看了她一眼。 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也没有看他。 容隽转身就又往卫生间里走去。 乔唯一看了他的背影一眼,走向沙发的位置,去处理自己先前匆匆塞到沙发缝隙里的东西。 谁知道她前脚刚走到沙发旁边,身后忽然就传来一阵熟悉而沉重的脚步声,乔唯一还来不及回头,就已经被人从背后压倒在沙发里。 “容隽……”她忍不住喊了他一声。 容隽却只当没有听见一般,伸手就放进了她刚才藏东西的那个缝隙,直接从里面摸出了药瓶。 两个人以一种古怪的姿势交缠在沙发里,乔唯一下意识地就去捉他的手,却也奇怪,她一捉,原本来势汹汹的容隽竟然真的就停住了。 他在她身后,隔着她的身体,他也看不见自己手里拿了瓶什么东西。 然而他也不急着看,只是呼吸粗重地附在她耳边,问:“什么东西?” 乔唯一清楚地从他语气之中听出了愠怒,她大概猜到他为何而怒,顿了顿,终于缓缓松开他的手,只低低应了声:“药。” 出乎意料的是,她松了手,容隽却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固执地追问她:“什么药?” 乔唯一又沉默片刻,才终于吐出一口气,道:“止疼药。” 容隽覆在她身上的身体忽然微微一僵,紧接着,他如同不敢相信一般,飞快地将那个药瓶放到自己面前,阅读清楚上面的文字说明之后,他才猛地伸手将她抱进怀中,“你哪里不舒服?为什么要吃止疼药?” “没有……”乔唯一有些讷讷地回应了一声,“就是……有点疼。” “哪里疼?”容隽立刻抓住了她的手臂,目光在她身上来回逡巡。 “不知道。”乔唯一回答。 容隽瞬间就拧紧了眉,“你自己哪里疼你不知道?” 乔唯一抿了抿唇。 容隽立刻就拉着她的手站起身来,“走,去医院检查——” “不用去。”乔唯一却伸出手来拉住他,道,“不用检查——我都检查过了,检查了很多次,没有什么问题的——” 容隽只觉得匪夷所思,“没有问题怎么会无端端地疼?你还不知道自己哪里疼?” “就是……这里面。”乔唯一犹豫片刻,在自己的小腹处比划了一下,“有时候会突然疼一下,但是很快就会好。” “那你还说自己没问题?”容隽说,“马上跟我去医院。” “真的没有问题。”乔唯一说,“国内国外的医院,我都已经检查过很多次了,我没病。” “没病你怎么会痛?”容隽有些焦躁,“没病你会需要吃药止疼?” 乔唯一静默了片刻,才道:“不是经常会疼的,只是有时候……想起一些事情才会疼。今天之前,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疼过了……” 容隽不由得一怔。 想到一些事情会疼? 那这算什么?心理病? 他嗓子不由得哑了一下,“想到什么会疼?” 很久之后,他才终于听到乔唯一的回答—— “你。” 容隽一僵,再度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问题的?”他咬了咬牙,再度开口问道。 乔唯一又沉默了一阵,才终于道:“孩子没了之后。” 容隽赫然凝眸。 两个人就这么僵硬地站立了片刻,他才又道:“孩子怎么了?”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打掉孩子,而是问她,孩子怎么了。 以前觉得她狠心冷酷无情,所以才会相信是她故意打掉孩子,就为了跟他撇清关系。 而今,他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件事了,所以他才问,孩子怎么了。 他始终不愿意面对的这个问题,而今,终于也该寻求一个答案了。 乔唯一垂着眼,许久之后,她才苦笑了一声,开口道:“我不知道他来了……我生病了,我吃了很多药,然后,他就不在了。” 第1112章 成长 听完乔唯一说的话,容隽怔忡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伸出手来抱住了她,低声问道:“什么病?” 很久之后,乔唯一才低声回答道:“感冒。” 容隽又愣怔了一下,忽然就猛地抱紧了她,“是因为我的缘故?” 乔唯一没有回答。 容隽却又固执地继续追问:“是不是我把你弄感冒的?” 乔唯一终于有了反应,却是摇了摇头。 容隽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 是他,一定是因为他。 在海岛那次,是他蓄意筹谋的久别重逢。 其实从离婚后她就一直避着他,虽然中间也曾见过两三次,可都是在公众场合,人群之中遥遥一见,即便面对面,说的也不过是一些场面话。 可是海岛那次不一样。 是他刻意纠缠,是他死皮赖脸,而她,起初抗拒,后面就成了半推半就。 如同久旱逢甘霖一般,他真的是渴望了太久太久,以至于直接就失了控。 后面想来,她当时是向他表述过自己不舒服的—— 海岛天气闷热,但乔唯一向来是畏寒不畏热的,因此她的房间只是开着阳台门吹海风,连空调都懒得开。 而他进入房间之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骤热之后便是骤冷。 她一向是不喜欢这样的,从前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将就她,将空调的温度调得较高。 可是那一次,他没有。 也许是存心,也许是故意,但凡她不喜欢的事,他总归是要做出来气气她。 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空调的凉风之下,他舒爽自在,愈发将自己积攒日久的欲/望淋漓尽致地挥洒。 而她身上的汗都是凉的。 偏偏他纠缠不休。 凌晨,当他想起跟自己同行的慕浅,不得不从她房间里离开时,她的声音已经含着混沌和沙哑。 再然后,她就避着他,提前离开了海岛。 …… 这会儿清晰地回忆起过去的种种,让容隽有种窒息的感觉。 此前他一直觉得她冰冷无情,怨她狠心,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能毫不留情地打掉,可是现在,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他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连抱着她的手臂都不自觉松了松。 “容隽……”大约是察觉到他的情绪,乔唯一低低喊了他一声,却仿佛也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很不舒服,虽然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但她知道,她必须要尽快让自己缓过来。 想到这里,乔唯一忍不住转头,伸手就去抓旁边的药瓶。 容隽只是有些发怔地看着她的动作。 在她到处药丸要送进嘴里的时候,容隽骤然回神,一把捏住她的手。 “我没事。”她看着他,脸色发白地缓缓道,“我吃过药就会好了。” 容隽眸色骤然沉了沉,翻手抠出她手里的药丸,扬手扔了,起身就拉着乔唯一出了门。 …… 大半夜,一通全方面的检查下来,容隽才确定了她的身体机能的确是没有任何问题。 可是偏偏,她依然觉得疼。 虽然她已经不再承认自己疼,可是她的脸色依旧是苍白的。 对此,医生束手无策,容隽更是束手无策。 最终容隽没有办法,问过医生之后,领了两片药给乔唯一送了过去。 进了休息室,他给乔唯一倒了水,又将两片药放进她的掌心,低声道:“实在难受就先吃药吧。” 她是真的一直在强忍,所以他的药递过来之后,她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就将药送进了口中。 容隽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她。 吞下药之后,她似乎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再看向他的时候,眉目也微微舒展开来,淡笑着开口道:“我都说了我没事了。” 容隽看着她,许久之后,才伸出手来将她揽进怀中,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 他没有告诉她,刚才那两片只是普通的维生素,而并非什么止疼药。 可是只要她相信那是止疼药,似乎就能对她产生效果。 由此可见,她这个痛,真的只是心病。 可是要怎么才能缓解? 如果他们还能再有一个孩子……那是不是就能治愈一切? 容隽想着,垂眸看她,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因为内疚,因为羞愧。 四年相恋,两年婚姻,十多年感情纠葛,他究竟带给了她一些什么? 他忽然想,她执意要离婚应该是对的,因为他真的没有给她幸福。 又或许,她现在提出要一脚蹬了他,他也无话可说。 可是她没有。 都这样了,她还愿意再给他一个回头的机会…… 容隽默默伸手抱紧了她,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 经过这个晚上后,两个人的生活极其迅速地恢复了平静。 这种平静并不单是指这次的插曲过去,还有容隽的状态。 如果说此前他还处于极度的兴奋状态中,这天之后,他整个人似乎都冷静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乔唯一起床时,他就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早餐,这一次不再是让人买上来的,而是他亲自做的——白粥和煎蛋。 “家里也没什么食材,只能吃这个了。”容隽对她说,“下午我去超市买点菜回来,以后咱们多在家里做饭吃。”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道:“还是别买了,买回来我不一定有时间做。” “我来做。”容隽说。 乔唯一对此没有发表意见。 这样的话他以前也不是没有说过,那个时候也做了两三次吧,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实践过。 然而让乔唯一没有想到的是,容隽这一做,就持续不断地做了连续一周的早餐和晚餐。 其实他以前只是粗略地学了一下,后面也没有什么机会持续锻炼和精进,因此他的厨艺可以说是很差……可是这次却是不同的,他似乎是真的用了心,每天晚上都会请家里的阿姨过来指点,又买了一堆烹饪书每天晚上抱着研究,因此这一周的时间,乔唯一的伙食开得都很不错。 一周后,许听蓉忍不住闻风而来。 她原本不想太过于插手容隽和乔唯一之间的事情,因此并没有怎么出现在乔唯一面前,避免给她压力,可是这一次,她却是真的忍不住了。 许听蓉到的时候,乔唯一刚刚下班,两个人正好在楼下遇见。 “唯一,你别怪我来得唐突。”许听蓉说,“我就是心里没底,想看看容隽到底怎么了——我听家里阿姨说,他好像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微微顿了顿。 事实上,她才是这一周时间里跟容隽一起待得最久的人,容隽有什么变化,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他的确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不仅仅是早晚给她做饭的变化,而是整个人,由内而外产生的变化。 如果说在此之前,她认识的容隽还是一个有着大男孩天性的男人的话,那么这一周时间,他的孩子天性尽数收敛了。 他似乎沉静了,也成熟了,再不是从前动辄发脾气的大少爷,而是变成了一个包容温和的男人。 第1113章 我永远不会拒绝你 对于他这样的转变,身为母亲,许听蓉自然会关注他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乔唯一觉得自己给不了她答案。 出什么事了呢? 事实上,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连孩子的事情也是他过去就已经知道了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转变,大概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我们没出什么事,都挺好的。”乔唯一只能道,“您上去坐会儿吧,容隽他最近都在做晚饭,您也好尝尝他的手艺。” 许听蓉听了,也不固执追问她,挽着她的手臂进到电梯,才又问道:“你既然说没事,那我当然信你。只是我还要问你一个问题——” 乔唯一不由得凝眸看向她。 却听许听蓉道:“他这样的转变,你心里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听到这个问题,乔唯一脸上竟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热。 好一会儿,她才缓缓点了点头。 喜欢。 真的喜欢。 容隽这样的状态,是她期待之中的模样—— 却,也是让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模样。 总觉得不真实,像是在做梦一样。 许听蓉见她这个模样,却是长长地舒了口气,拍着她的手道:“你喜欢就好了,没有什么比你喜欢最重要的。” 乔唯一听了,心头微微一暖,下意识地就张口喊了一声:“妈……” 话音未落她就意识到不妥,许听蓉却已经欣慰地笑了起来,连连答应了两声,道:“终于又听见你肯喊我妈了,妈心里真高兴。” 乔唯一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眼眶,随后才又低声道:“在我心里,您一直是最好的妈妈……是我做得不够好……” 许听蓉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妈一直等着你回来呢。” 乔唯一眼眶瞬间更红了一些。 …… 两个人进门的时候,容隽正站在餐厅里朝门口张望。 看到门开了,他原本是高兴的,然而在看清进门的两个人之后,他却忽然微微变了脸色,随后快步走上前来,一手握住乔唯一的手,看着她隐隐泛红的眼圈,“怎么了?” 说完,他便又看向了许听蓉,拧眉道:“妈,你跟唯一说什么了?” 乔唯一连忙拉了他一把,许听蓉却已经捧住了心口,痛苦道:“我早知道你这个小子是有了媳妇就会忘了娘的,可我没想到你能没良心成这样——” 乔唯一连忙转身扶住她,低声道:“妈,您别生气……” 两个人身后,听到乔唯一对许听蓉称呼的容隽蓦地一怔,回过神来,他就忍不住缓缓笑了起来,随后凑到许听蓉跟前,舔着脸道:“妈,我知道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是不会跟我生气的。” 许听蓉嫌弃地一巴掌拍在他脸上,推开了他。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三菜一汤,阿姨正帮着容隽将饭盛出来,许听蓉一见了她,立刻道:“这些都是你做的吧?” “哪能啊。”阿姨回答,“都是容隽做的,从开火到起锅,一手一脚做的。” “我怎么那么不相信呢?”许听蓉说。 “不信您就尝尝。”容隽说,“您儿子手艺不差的。” 许听蓉接过筷子来,尝了一口,直接就毫不留情地大加批判,同时心疼地看向乔唯一,道:“就这些菜,你竟然吃了整整一周?没生病吗?” 容隽登时被亲妈气得翻了脸,劈手夺下她手中的筷子,道:“您赶紧走,回头您吃了我做的东西有个头疼脑热的我爸还不得算到我头上?我招呼不起您,您走吧。” 许听蓉也不生气,拍拍手起身道:“走就走,你以为我乐意在这里看你的脸色,吃你做的难吃得要死的饭菜啊?我就是心疼唯一——” 说完,她伸出手来又握住乔唯一的手道:“别老吃这种不健康的东西,有时间多回家里来,我让厨房多给你做你爱吃的菜。” 乔唯一哭笑不得地应了,容隽则直接起身赶人。 好不容易等到许听蓉带着阿姨吵吵闹闹地离开,容隽关上门回到屋子里,坐到乔唯一身边,伸出手来抱着她,道:“我妈没跟你胡说八道什么吧?” 乔唯一听了,拨了拨他的手道:“你瞎操心什么?她老人家不比你有分寸吗?” “这么说来,我妈说的什么话你都听?”容隽说,“那她叫你多回去吃饭,你去不去?” 乔唯一闻言一顿,还没来得及回答,容隽已经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下巴,说:“逗你玩呢,我可没逼你一定要去吃饭的意思。” 乔唯一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才又道:“这么说来,你是不想我去吃饭了?” 这下换容隽怔了一下,随后才看着她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知道。”乔唯一说,“感觉像是拒绝的意思。” 容隽听出她语气里的故意,蓦地伸出手来再度捏住她的下巴,“那就是你感觉错了。” “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 “但是有一条定律更准。” “什么?” 容隽缓缓凑上前,在她唇上印了一下,低低道:“我永远不会拒绝你。” 早年间,乔唯一曾经听过很多类似的情话。 经过这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已经过了为这类话心动的年纪,有了免疫力。 却没想到一颗心却还是不受控制地跳了跳,瞬间又柔软了几分。 或许,是因为说出这句话的人是他,却又不是从前的他。 若是从前的他,大抵早就为她做出安排,让她于某天做好准备,或者压根连准备也不需要,直接就将她带回家里去了。 可是现在,他没有。 乔唯一的手缠在他的颈上,许久之后,才低声开口道:“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带我回去吃饭?” 容隽目光先是微微一凝,随后便控制不住地迸出欢喜,“你真的准备好了?” 乔唯一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了点头。 容隽控制不住地又凑上前重重亲了她两下,顿了顿,却又道:“不着急,等你先确定了你的时间,我再去确定我爸的时间,总要所有人都到齐,这顿饭才能成行……不过我相信,他们所有人都会很愿意迁就你的时间的。” 乔唯一轻轻抚着他的脸,闻言只抬起头来,在他唇角回吻了一下作为回应。 第1114章 变化 自从容隽性子沉静下来之后,乔唯一再找不到理由赶他离开,因此这些天,他几乎都是赖在乔唯一这里的。 正因为如此,乔唯一才更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变化。 不仅仅是日常,便是连在床上,他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两个人时隔多年重归于好,此前每每在床上,他总是霸道的、急切的,可是自从那天晚上之后,他连在床上都变得温柔耐心了起来。 最明显的变化是,以前说起做措施,他总是不情不愿,而现在,他每次都主动将防护措施做到最好。 虽然从前床笫之间他们也和谐,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从头到尾,时时刻刻都是甜蜜满足的。 也是因为如此,虽然他买下的楼上的那套房子已经准备妥善,但是到现在为止,他连一晚上都没有上去住过,每天晚上都是在她的床上度过的。 其实这些年来,乔唯一基本已经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睡,容隽起初赖下来的几晚她还真不怎么习惯,最近两天才算是适应了一些,不再会被频频惊醒。 偏偏这天半夜,她就又一次被惊醒了。 这惊醒却并非是因为她自身的原因,而是因为有人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候按响了她的门铃。 容隽和她同时惊醒,皱了皱眉之后才起身来,对她道:“我去看看。” 乔唯一哪里放心得下,跟着他坐起身来却一眼看到床头他的手机屏幕亮了。 他调了静音,因此手机并没有响,容隽拿过手机,看见容恒的名字之后,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往外走去。 乔唯一披了件睡袍在身上,走到卧室门边往外看,就见容隽拉开门后,和正在跟他通电话的人来了个面对面。 “大半夜的你干什么?”容隽拧着眉问站在门外的容恒。 容恒也是满脸无奈的模样,说:“你手机调静音了?打八百个电话没人接,这样有急事找你怎么办?” “什么急事?”容隽脸色微微一凝。 “妈急性肠胃炎进了医院。”容恒说,“爸急着找你找不着,我只能奉命跑过来了。” 乔唯一听见这句话,顿时也顾不上许多,从卧室里走出来,道:“妈怎么样?很严重吗?” “肠胃炎嘛,上吐下泻的,难受着呢。”容恒说。 乔唯一听了,忙对容隽道:“那我们去看看。” “嫂子,不用。”容恒忙道,“医生已经急诊过了,妈正打着吊瓶休息呢,这大半夜的你们别折腾了,去了也见不着她,还是明早再去吧。” 乔唯一不由得转头看向他,容隽也将眉头拧得更紧,“那你这大半夜的是在折腾什么?” “我这不是被派过来取证吗?”容恒说,“妈晚上是不是在你们这儿吃东西了?吃什么了?东西还留有没?” 容隽登时愣了一下。 乔唯一也怔了怔,随后才道:“妈是在这里吃了东西,但是就吃了一口,那些菜我们俩都吃了,也没事啊……” 容恒耸了耸肩,道:“反正爸问了一通,妈今天就在你们这里吃了点‘不正常’的东西,他非逼着我过来查个清楚——” 容隽有些说不出话来。 虽然他觉得自己做的东西绝对没问题,可是事实上许听蓉今天就是吃了他做的东西,还突然就犯了肠胃炎—— 他蓦地转过头看向乔唯一,伸出手来扶着她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你自己不是也吃了吗?”乔唯一回答完他,才又看向容恒,“饭菜就算没吃完也都已经扔掉了,哪还会留下……而且妈真的就只吃了一口,我们俩还吃完了整顿饭呢。” 容恒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嫂子,我当然信了,就是我爸那边不好交代啊——”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想起今天餐桌上容隽对许听蓉说的那句话,没想到竟然一语成谶,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了。 容隽回过神来,伸手握住乔唯一,对容恒道:“妈绝对不可能是吃我做的菜造成的肠胃炎,爸那头我明天去给他交代,你回去吧。” 听到容隽这句话,容恒像是得到了交代一般,满意地拍拍手,转身离去了。 容隽关上门,转身看着同样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乔唯一,安慰道:“没事,睡觉吧,明天早上我们再去医院看看妈怎么样。” 乔唯一应了一声,这才跟着他回到卧室。 躺回床上,容隽重新将她揽进怀中,呼吸却久久没有平静下来。 乔唯一也没有睡着,良久低声道:“你担心妈吗?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去医院吧……” 容隽下巴抵着她的发心,应了一声之后,忽然又低下头来,一手抚上了她的小腹,“你真的没事?” 乔唯一哭笑不得,“没事啊,难不成我肚子疼还要忍着?况且都吃了一周了,哪有什么事呢?” 容隽安静了片刻,才又低声道:“以前的面煮得那么难吃,你也说好吃……” 乔唯一耳根隐隐发热,好一会儿才又道:“那可能是因为我对吃的一向要求不高——” “老婆。”容隽忽然低低喊了她一声,随后道,“我不要你委屈自己。” 乔唯一听了,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震。 他真的是……把以前所有的事都放在心上了。 “我很早就学会不委屈自己了……”她低声道。 话音刚落,容隽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又无声闪烁起来,容隽探身取过手机,看了一眼之后,直接划掉了。 “覃茗励。”容隽对她说,“这个点,铁定是喝多了瞎打电话找人呢。” 乔唯一顿了顿,才又道:“你电话别设置静音了,回头真要有什么急事都没人找得到你。” “不行。”容隽说,“你之前一直睡得不好,好不容易这两天才睡得安稳了些……管谁有什么急事,都得给我靠边站。”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沉默了片刻,才又伸出手来,缓缓抚上了他的脸。 此时此际,此情此景,就算她真的有心委屈自己,可是又有什么可委屈的呢? 没有了,一丝一毫都没有了。 “容隽。”她低低喊了他一声,道,“我不委屈自己,你也不许委屈自己。” 容隽听了,只是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才低声道:“只要我老婆开心,我就开心。” 第1115章 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第二天,两个人都起了个大早,不到七点就已经到了医院。 “这个点,我爸肯定还在医院没走呢——” 容隽拉着乔唯一的手走到病房门口,刚刚推开门,就正好与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容卓正打了个照面。 容卓正昨天晚上显然是没休息好的,只不过他常年工作繁忙,这种状况对他而言并不少见,因此他整个人状态依旧极好,精神饱满,目光如炬,视线落到容隽和乔唯一身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微微一顿。 片刻的怔忡之后,容隽立刻开口道:“爸,您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敢保证我妈肠胃炎绝对跟我做的菜无关。多半是她贪嘴在别的地方吃了什么,不敢让您知道——” 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了许听蓉的声音:“胡说八道!你这个小兔崽子有没有良心?你妈我生病了,你第一时间不是关心我,而是忙着甩锅?我看你是皮痒了——” 容隽一听到她中气十足的声音,立刻就断定她已经没什么事了,更何况她这通回应怎么听都透着心虚,偏偏眼前这位容先生一叶障目,也不知道是真的察觉不到还是明晃晃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乔唯一站在容隽身后,准备避开这父子二人之间的矛盾,因此站出来,冲着容卓正轻轻喊了声:“爸爸。” 这一声称呼显然是让容卓正满意了,眉宇间的严肃也迅速褪去,点了点头之后才道:“去看看你妈妈吧。” 乔唯一点了点头,乖乖从他身侧走进了病房。 剩下容卓正将容隽拎到病房外,继续“兴师问罪”。 乔唯一走进病房,眼见着许听蓉面色红润,似乎已经没什么大碍的模样,这才松了口气,上前道:“妈,您怎么样?” “没事没事。”许听蓉握了她的手道,“就是拉了两次肚子,昨晚睡一觉,今天早上起来就已经好了。” 乔唯一闻言,朝病房的门口看了一眼,才又低声道:“跟容隽做的东西有关吗?” 许听蓉立刻竖起手指,做了个“嘘”的手势,随后才小声道:“跟他没关,是我贪凉,下午多吃了两份冰激凌。” 乔唯一听了,不由得无奈轻笑出声。 正说话间,背锅侠和容卓正也回到了病房里。 容卓正犹在数落:“……没这份能耐就少瞎胡闹,厨房那种地方也是让你乱来的?瞎折腾。” “你怎么说话呢?”许听蓉却又不高兴了,对容卓正道,“他们小两口愿意下厨做饭是他们之间的情趣,你瞎掺和什么?” 说完,她才又看向乔唯一,说:“就是容隽做的东西实在是太难吃了,这种东西不能经常吃,还是那句话,多回家里来吃饭才好。” 乔唯一瞥了旁边满目愠怒的背锅侠一眼,只能强忍笑意,道:“好,我们有时间就回家里吃饭。” …… 离开医院,背锅侠依旧是满心郁闷,挥之不去。 乔唯一见他这个模样,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道:“别生气了,晚上我早点下班,回家做饭给你吃。” 容隽蓦地转头看向她,道:“那就是你也不相信我的手艺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啊。”乔唯一说,“你知道我是喜欢吃的。” 容隽听了,这才伸出手来将她揽进怀中,亲了一口才道:“那今天晚上还是由我来做饭,我们暂时不回家去吃饭了,让我妈作妖!” 乔唯一忍不住笑着推了他一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前面的司机开口道:“容先生,今天晚上您约了官方部门吃饭的,您忘了?” 容隽还真是忘了,听见这句话才想起来,不由得低头看向乔唯一。 “没关系啦,公事要紧。”乔唯一说,“我今晚可能也要加班,你忙你的,我忙我的。” 容隽这一周推了无数的公事才做到每天准时回家给她做饭,但是今天晚上这一桩是真的没办法推,他却还是又亲了乔唯一一下,说:“不是我打退堂鼓,过了今天,我依然会继续实践我的承诺的。” 乔唯一只是轻笑了一声。 …… 这天乔唯一原本是打算在公司加班的,没成想下午却接到温斯延的电话,约她吃饭见面。 想到容隽对温斯延的反应,乔唯一有些犹疑,没成想温斯延却直言有事想请她帮忙,乔唯一这才答应下来。 晚上在吃饭的地方见到温斯延,温斯延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怔了怔,随后才笑道:“你气色真好。” 乔唯一微微一笑,道:“你也不差啊。” “跟你估计还是有些差距的。”温斯延说,“你这个样子,多少年没见到了。” 乔唯一一顿,还在想应该怎么开口,温斯延已经先开口道:“跟容隽和好了?” 乔唯一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才道:“看得出来吗?” 温斯延点了点头,道:“看得出来,挺明显的。” “怎么个明显法?”乔唯一说,“难道我脸上写了‘容隽’两个字?” 温斯延轻笑了一声,道:“你脸上是没写‘容隽’,不过写了‘红粉霏霏’这几个字。” “那你又知道跟容隽有关?” 温斯延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啊。自从那年见过你领了离婚证之后哭的那个样子,我就知道,这辈子除了容隽,不会再有其他人了。对吧?” 乔唯一无话可说,安静片刻之后,只是轻轻笑了起来。 …… 两个人聊了些各自近况,又说起了温斯延需要她帮忙的事情,一顿饭也吃了两个多小时。 离开之际,温斯延说起了两个人都认识的一个朋友最近发生的一些事,乔唯一正认真地听着,忽然觉得前方的走廊尽头转角处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待她抬头认真看去时,却只见到一行人匆匆离开的背影。 乔唯一不由得一顿,等到她和温斯延走到那个转角处时,先前那一行人却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乔唯一也没有多说什么,告别温斯延之后便坐上了回家的车。 待她回到家里,容隽果然已经在家了,正坐在沙发里盯着电视。 听到乔唯一进门的声音,他转头看了过来,似乎停顿了一下,才道:“老婆,你回来了。” 第1116章 只有我,对不对 乔唯一换了鞋走进屋子里,见到容隽坐在那里的姿态。 他的肢体语言分明是紧张的,偏偏脸上又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一会儿看她,一会儿看电视。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乔唯一问,“不是有很重要的饭局吗?” “是啊。”容隽应了一声,又顿了顿,才道,“吃得差不多了,我就回来了呗。” 说完,他又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才又抬眸看向她,道:“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加班吗?” “对啊,加班。”乔唯一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随后就起身走向卧室,道,“我先去洗澡啦。” 容隽登时就没有再吭声,仍旧是坐在那里看他的电视。 乔唯一洗了澡出来,他还是保持先前的姿势,坐在沙发里盯着电视。 乔唯一走过去,靠着他坐了下来,才瞄了一眼电视里的养生节目,道:“这节目这么好看吗?” 好一会儿,容隽才从鼻子里发出一个音,勉强算是给了她回应。 乔唯一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了你?心情不好吗?” 他的脸色明明是暗沉的,对上她的视线之后,却硬生生地让自己抿了抿唇,勾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意,才回答道:“没有啊。” 乔唯一又问:“那晚上的饭局怎么样?” “挺好的。”他说。 “那就好。”乔唯一说,“我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呢。” 听到她这句话,容隽有些疑惑地低下头来,“嗯?” 乔唯一抬头迎上他的视线,缓缓道:“不然你为什么见了我就跑,跟见了鬼似的?” 容隽先是一怔,随后才蓦地伸出手来重重将她揽进怀中,呼吸有些急促地看着她,道:“你看见我了?” “看见了啊。”乔唯一说,“不过一眨眼人就不见了,要不是在楼下大堂看见你们公司的徐经理,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呢。” 容隽手上的动作顿时又是一紧,盯着她看了又看,好像有好多话想说,末了,却仍旧只是盯着她,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乔唯一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你真的没有事问我吗?那我睡啦。” 说完她就作势起身,却又一次被容隽扣紧在怀中。 他从身后抱着她,将脸埋在她的肩颈处,好一会儿才低低喊了声:“老婆……” 乔唯一这才又回过头看向他,问道:“你见到了我,不来跟我打招呼,也不等我,直接跑没了影是怎么回事?” 容隽又沉默片刻,才道:“你跟温斯延在一起……” “嗯。” “我看见他就生气。”容隽说,“我不想在你面前生气,我答应过你不发脾气的……” 所以,这就是他干脆跑了没影的原因? 一时之间,乔唯一竟不知该作何反应,盯着他看了许久,才低叹着开口道:“容隽……” “我没发脾气。”容隽说。 “那你生气不生气?” 容隽抿了抿唇,没有回答。 看这模样,应该是气得不轻,偏偏他到这会儿还能忍着不说什么,乔唯一看着他的模样,终于缓缓开口道:“他请我吃饭,找我帮忙。” 她主动开口解释,虽然容隽并不想知道内情,但还是顺着问了一句:“帮什么忙?” “他女朋友看中了一件高定礼服,全球只有一件,他想让我帮帮忙,可以让她在他们的订婚宴上穿上那件礼服。” 容隽皱了皱眉,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他女朋友?” “嗯。” “他们的订婚宴?” “嗯。” “他……”容隽一时之间还没消化过来,终于道,“他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乔唯一缓缓道:“他一直有女朋友啊,只不过这么多年断断续续也换了好多个,不过目前这个已经在一起三年多了,他也想定下来了。” 容隽听了,一时没有再说话。 “所以,你还生气吗?”乔唯一问他。 容隽垂着眼,脸色似乎是缓和了一些。 “你还洗不洗澡?”乔唯一又道,“不洗澡……不许上我的床。” 容隽盯了她片刻,忽地凑上前重重亲了她一下,脸上这才又恢复了些许笑意。 …… 这天晚上,两个人之间很有默契地没有发生任何事。 容隽洗了澡上了床,照旧将乔唯一揽在自己怀中,用往常熟悉的姿势尝试入睡。 两个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乔唯一渐渐困意来袭,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总觉得还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一般,这种感觉让她始终没办法陷入真正的熟睡之中,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忽然就醒了一下。 她醒来的动作很轻,几乎就只是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照理并不会惊动躺在身边的容隽。 可是当她睁开眼睛的瞬间,对上的,却是另一双睁开的,并且始终明亮的、清醒的双眸。 他一直没有睡,就这么一直看着她,安静的,无声的,卑微的。 乔唯一的心忽然就又刺痛了一下,“容隽。” 容隽只是默默地伸出手来抱紧了她,良久,才终于低低开口,道:“老婆,你只喜欢我,只爱过我,对不对?” 乔唯一顿了片刻,缓缓道:“不是。” 容隽蓦地一僵。 乔唯一摸着他的后脊线条,低声道:“我幼儿园的时候,喜欢过班上一个长得很帅的小男孩……后来发现他睡午觉的时候居然还尿床,我就不喜欢他了。” 容隽一愣,回过神来,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脸,道:“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是真的。”乔唯一认真点头道。 容隽捏着她的脸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一些,随后又渐渐放松,良久,低声问了句:“那后来呢?还有别人吗?” “你啊。”乔唯一回答道。 容隽怔了一下,忽然恼道:“我不是别人!” “哦。”乔唯一应了一声,随后道,“那应该没有了吧。” “那温斯延呢?” 果然,还是过不去。 乔唯一轻叹了一声,道:“在学校里,他是很照顾我的师兄,他毕业之后我们也有两三年的时间没联系,后来才偶然遇见——” “可是我们离婚那天……”容隽顿了许久,才终于道,“是他把你接走的……我看见了。” 乔唯一脑子有些懵。 事实上,她对于两个人离婚那天的印象里并没有多少温斯延的存在,以至于他突然提及,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应了一声,道:“啊。” 容隽忍不住抱着她蹭了蹭,却好像再问不出多余的话。 很久之后,乔唯一才又缓缓开了口—— “那天,他刚好有事找我,问我在哪里。我那时候刚刚到民政局,然后就告诉了他。” “我也不知道他会来……我走出去,就看见他在门口。” “我上他的车,请他带我走,只是为了快点离开那里。” “就像……我坚持自己打车去民政局,不坐你的车一样……” “因为我知道,再待下去,再看到你,我就要撑不住了……” “容隽,那个时候,再多看你一眼,我都会动摇,我都会崩溃大哭。”她低声道,“所以,我不能。” 第1117章 约会 容隽听完她的话,安静地抱了她很久,才终于又低声开口道:“那你……最后哭了吗?” 乔唯一沉默许久,才终于低低应了一声:“嗯。” 事实上,她不仅仅哭了,还是崩溃大哭。 在温斯延的车上。 从他的车子驶离民政局的那一刻起,她的眼泪就再没有断过。 其实她到底哭成什么样子,自己是完全没有感知的,只记得那天她在温斯延的车上坐了很久很久,最后,温斯延将她送到了宁岚那里。 她病了一场,在宁岚那里住了一周的时间,养好病之后,便直接启程去了法国。 自此,再不敢轻易踏足桐城,也不再回忆过去。 至于此时此刻这样的情形,她更是从来不敢肖想。 可是偏偏,成了真。 直至此刻,她还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过去的心境和此刻的现实交织在一起,乔唯一忍不住往容隽怀中埋了埋,让湿了的眼睛紧贴着他胸前的衣服,不让自己的眼泪再流出来。 可是容隽却还是察觉到了湿意。 很轻微的一丝凉意,透过胸口的肌肤,直直地传达至他心底最深处。 最终,他抱着乔唯一,低低道:“我也哭了。” 乔唯一僵住。 容隽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拿到证的时候,我就后悔了,我很后悔……可是你头也不回地就走了……你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跟我说……我坐在自己的车上,连怎么开车都忘记了,把前后两辆车都给撞了……我十岁以后就没哭过了,除了那天——” 容隽的声音骤然中断。 是乔唯一主动吻住了他。 容隽先是一怔,随后便重重揽住她,翻身回吻了下去。 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们终究是跨过了那段艰难的岁月,又在一起了。 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也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 …… 第二天早上,乔唯一醒来时,容隽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正觉得头痛,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时,房门忽然被推开,容隽系着围裙,从外面探进一个头来。 见她睁开眼睛,容隽这才走进来,走到床边伸手将她拉起来,“老婆,起床吃饭,我给你熬了粥。” 乔唯一被他拉起来,却只觉得周身都没有力气,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 容隽察觉到什么,低头看她,“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会是病了吧?” 乔唯一也觉得自己大概是病了,这个状态,多半是感冒的先兆。 “今天别去上班了。”容隽说,“打电话去公司请假吧——” 话音未落,就见乔唯一正静静地注视着他。 容隽微微一顿,似乎噎了一阵,才又开口道:“我是说,如果你没有什么重要的工作非要去公司的话,那就请个假吧?” 眼见着他这样的态度,乔唯一忽然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容隽身体原本微微紧绷着,一见她破功笑了起来,他立刻就伸出手来,重新将她抱进了怀中,“老婆,我这不是干涉你的工作,只是在给你提供建议而已。” “我又没说你什么。”乔唯一说,“请假就请假呗。” 容隽听了,低头就亲了她一下,满意道:“这才乖。” 乔唯一看着他明亮有神的视线,心头微微一动,轻轻回吻了一下。 这一下可不得了,容隽忽地道:“我也请假在家陪你。” 乔唯一眯了眯眼睛,看着他道:“你还用请假吗?” “那当然。”容隽说,“我们公司可是有组织有纪律的,你以为我我说翘班就能翘班啊?” “不是我以为,是你根本就是这么实践的。”乔唯一说。 “别胡说。”容隽瞪了她一眼,说,“告你造谣诽谤啊。” “那你去告呗。”乔唯一说,“反正我说的都是事实,不信你可以只手遮天颠倒黑白。” “我就是可以。”容隽伸手将她拉进怀中,“我还可以让法庭判你终身监禁,一辈子都必须待在我身边——” 说着说着,他一偏头,便又印上了她的唇。 乔唯一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眼中愈发明亮的光,不由得伸出手来圈住他的脖子,迎上了她的吻。 原本说好的休息,眼见就要酝酿成另一场晨间大战,好在容隽还有理智,及时遏制住自己,将乔唯一带到外面先吃早餐。 吃过早餐,喝了粥,乔唯一出了一身汗,又洗了个澡,再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顿时就精神了许多,先前那些不舒服的症状也似乎一扫而空。 眼瞅着她的状态好转,容隽顿时就来了精神,抱着抱着险些就将她压倒在沙发里。 好在乔唯一及时挣脱出来,想了想道:“我还是去上班吧。” 容隽一伸手就拉住了她,“老婆……” “时间还这么早,我们俩待在家里也没事,还不如去上班呢。”乔唯一说,“你说呢?” “谁说没事?”容隽说,“可以做的事情多着呢!” “比如?” “比如……”容隽挑了挑眉,道,“我们可以去约会。” 听到“约会”两个字,乔唯一不由得愣了一下。 因为这两个字对她而言,实在是有些陌生和遥远。 “去那里约会?”她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 容隽想了想,又低头亲了她一下,说:“一个你肯定会喜欢的地方。” …… 乔唯一怎么都没有想到,容隽说的她肯定会喜欢的地方,竟然是桐大。 她好多年没回过这里,一看见熟悉的学校大门,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怎么样,是你喜欢的地方吧?”容隽转头看着她问道。 乔唯一瞥了他一眼,转头却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时隔多年,两个人又一次手牵手走在曾经的校园里,仿若一场轮回。 梦开始的地方,永远充满了美好。 只是此时此刻的美好,没办法再像从前那样简单—— 容隽原本就是学校里的风云校友,再加上又是自身行业领域里的标杆人物,一进校门就不断地被相隔多届的学弟学妹们认出来,哪怕两个人净挑着僻静的小路走,最终还是被热情的学弟学妹们围堵在了学校食堂门口。 约会约出这样的架势,大约是独一份了。 乔唯一站在容隽身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叹息还是该尴尬。 第1118章 安心 面对容隽这样的行业大佬,学弟学妹们的热情简直不可阻挡,面对这样一群未出茅庐的年轻人,容隽也是没有办法,最后索性在食堂开了一场小型的交流分享会。 说是小型,只是因为起初不过几十人,然而很快,得到消息的其他学子从四面八方赶来,几乎将整个食堂都堵得水泄不通。 容隽起初是被一小群人围着,坐在中间跟大家交流,后来人越来越多,他直接被逼得站上了桌子,还有经过的老师好心借出了自己的扩音器给他,那场面,简直堪比一场大型的演讲会。 只是容隽讲着讲着就发现,乔唯一好像不见了。 她原本应该是坐在他身边的,他站起来之后她就在他身后,可是这会儿容隽转了好几圈,视线在附近搜罗了好一阵,都没看到自己亲爱的老婆。 只是当着这么多学子的面,他也不好不顾一切地找她,只能继续讲下去。 原本想着只是小讲一阵,没成想大家的问题太多,讲着讲着就收不住了。 好在没过多久便连校领导也被惊动了,赶来食堂参与了一阵之后,成功地跟容隽约定好下一次演讲的时间,这才勉强将容隽从人群之中解救了出来。 校领导邀请他去办公室喝茶,容隽惦记着乔唯一,准备给她打电话,才想起来下车的时候两个人都没有拿手机。 于是他只是在领导办公室借了个口罩,便在学校里寻找起了乔唯一的身影。 桐大作为百年学府,学校面基很大,容隽也不知道乔唯一到底去了哪个方向,只能循着记忆,往两人从前经常去的地方寻找。 然而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走下来,他却连乔唯一的影子都没见着。 容隽正努力思索着学校还有什么地方是他和乔唯一曾经经常去的,还在考虑乔唯一会不会已经回食堂或者停车场等他的时候,视线忽然就落在了旁边的大礼堂上。 平日里礼堂都是关着的,除非有重大的活动才会开放,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是开着的。 容隽一顿,不由自主地就抬脚往那个方向走去。 长期关闭的礼堂自然不是他和乔唯一经常来的地方,事实上,他和乔唯一同时出现在礼堂的时候只有两次—— 一次是他毕业的时候,乔唯一来看他领取毕业证书; 另一次是她毕业的时候,他在这里向她求婚。 想到这里,容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匆匆步入礼堂,果然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后排观众席上的乔唯一。 学校大概有什么庆典活动,此时此刻,礼堂内,大概十几个学生正在忙着彩排流程,试播放视频,而乔唯一就坐在最远的位置,安安静静地注视着前方,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直至……身边忽然多了个人。 乔唯一视线都没有转动一下,便缓缓笑了起来,“你的演讲结束啦?” 容隽哼了一声,一伸手就将她揽进了怀中,“一声不吭就跑了,你可真让我好找!” 乔唯一这才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还是找到我啦。” 容隽忽地一皱眉,道:“你不会是在跟我玩什么缘分游戏吧?”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不由得砰砰直跳——还好他看见礼堂进来看一眼,不然岂不是就错过了? 乔唯一控制不住地就笑出声来,“你脑子里浪漫的想法还真不少啊。” “那当然。”容隽坦然开口道,“不然怎么会想出在这里给你求婚的计划?” 听到他这句话,乔唯一再度笑了起来,容隽迎着她的笑脸,神情却忽地微微一顿。 乔唯一清晰地将他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不由得道:“怎么了?” 容隽有些郁闷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正前方的大屏幕,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其实那个时候……你并不喜欢那场求婚,对不对?” 乔唯一安静地看着他,容隽却再没有看她,仿佛是不愿意听到她的回答一般。 因此乔唯一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坐着?” 容隽顿了顿,回答道:“因为走得很累,因为太阳很晒,因为一个人逛很无聊——” “因为我喜欢那场求婚。”乔唯一终于忍无可忍,打断了他的话。 容隽再一次顿住,好一会儿,才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了她,“你喜欢?” “如果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你?”乔唯一反问道。 “因为……”容隽缓缓回过神来,再度一伸手就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低笑着开口道,“你爱我。” 乔唯一对他的情绪起伏简直无可奈何,只是静静地靠着他,无奈轻笑了一声。 容隽安静地抱了她一会儿,忽地想起什么来,一只手忽然悄悄地活动了起来,偷偷伸向了自己的裤袋。 正当他的手快要放进裤袋的那一瞬间,乔唯一忽然开口道:“虽然之前那场求婚我很喜欢,但是如果这会儿你突然掏出一枚戒指来求婚,那我可不会答应的。” 容隽那只还没来得及放进口袋的手登时就卡在那里。 乔唯一缓缓直起身来,瞥了一眼他那只手,随后抬眸,就对上了容隽有些哀怨的眼神。 “老婆……”他低低喊了她一声,随后又往她面前凑了凑,“我们好不容易才和好……” “所以这一次,我们慢慢来。”乔唯一说,“避开从前犯下的那些错误,从头开始,慢慢来过,好不好?”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 容隽低下头,安安静静地看着她那只手的动作,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是难以掩饰的满目笑意。 “好。”他说。 …… 将所有话都说开了之后,两个人之间前所未有地和谐起来——像从前恋爱时那样甜蜜和如胶似漆,却比从前还要更多了一重安心。 然而这一重安心却并没有持续太久。 11月底,陆沅的个人品牌发布了来年夏季的一系列新品,一经推出,便大获好评,一举打响了品牌知名度。 伴随着她事业的更上一层楼,和容恒的婚事也终于提上了议程。 好不容易稳定安心了两个月的容隽登时就又坐不住了。 第1119章 急了急了 在乔唯一看来,这实在是一桩很小的事—— 因为将容恒和陆沅的婚礼提上议程的并不是当事人双方,而是许听蓉。 许听蓉等这一天等得太久,眼见着陆沅的事业又有了进展,自然着急想要两个人尽快举行婚礼,因此在容隽和乔唯一回家吃饭的时候便忍不住提了一嘴。 就是这一嘴,直接又让容隽开始不淡定了。 这天晚上,两个人在容家吃过晚饭,再回到那座小公寓后,容隽就开始哼哼唧唧,缠着她不放。 乔唯一实在是太了解他了,当然也知道他这个模样是为什么。 只是她一旦开了头,他接下来恐怕就会有无数的真理歪理来说服她,因此她干脆假装什么也没有察觉到,该做什么做什么。 容隽一再地暗示,发现她都无动于衷,索性挑明了直接开口道:“老婆,妈说要给容恒和沅沅筹备婚礼,你怎么看?” “那是容恒和沅沅的事情,也没什么需要我们操心的,我们观礼就好了啊。”乔唯一坐在沙发里,一面盯着自己的电脑,一面头也不抬地回答道。 容隽却又往她身上蹭了蹭,说:“他们俩要是结婚,那肯定就要把生孩子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乔唯一点了点头,道:“正常啊。” “正常什么啊?”容隽说,“我这个当哥的都还没生孩子的,容恒怎么能抢先呢?” 乔唯一依旧只是盯着自己的电脑,说:“你跟容恒是亲兄弟,你们俩也没有利益冲突,难不成你还想抢先生个长子嫡孙出来争家产?” “这跟争不正家产无关。”容隽说,“这是事关伦常。” 听到“伦常”两个字,乔唯一终于控制不住地抬起头来看向他,静了片刻之后,她忽然凑到他面前,往他身上嗅了嗅。 “怎么了?”容隽拧着眉道。 “你是哪座深山老林里跑出来的老古董?”乔唯一说,“我闻闻你身上有没有腐烂的味道。” 容隽登时大怒,丢开她的电脑就把她拉进了怀中,一手解开自己的衬衣,一手将她往自己怀中按,“来,你来闻,闻个够——” 乔唯一被迫贴在他怀中,挣扎片刻之后,忽然就安静下来,在他心口处吻了一下。 容隽的身体顿时就软了下来,抱着她又动了动,“老婆……” “嗯。”乔唯一一时也没有再动,只是应了一声。 容隽也安静了片刻,才又道:“这事是认真的,我绝对不允许将来我们的孩子管容恒的孩子叫哥!” 乔唯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才坐起身来,拨了拨头发道:“那叫姐姐也行啊。” 容隽险些被她气晕过去,直接挺起身来道:“不行!我们的孩子必须是老大!老婆——” 他一伸手又把乔唯一抱进了怀中,随后就不老实起来,一面上下其手一面道:“不如我们是……” “哎——”乔唯一连忙拦下他,随后道,“你不就是怕容恒和沅沅抢先生孩子吗?你放心吧,他们俩一年半载里还不会生的——” 她这话原本是在宽慰他,谁知道容隽一听就又不乐意了,“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知道沅沅的工作安排啊。”乔唯一说,“就算她和容恒明年要结婚,那也肯定要排到后半年去了,她再备孕半年,那就是后年才能怀孕,生孩子都已经是大后年的事了……所以你无需忧心,无需着急,他们未必就能赶在你前头。” 虽然她已经这样说了,可是容隽却依旧不放心也不死心,“这种事情哪有你说得这么按部就班的?一旦提上议程,那说不定他们明天就领证怀孕了——” “你觉得沅沅和容恒是这么没计划的人吗?”乔唯一说,“如果是,他们俩怎么会等到今天还没结婚?” 容隽说不过,索性蛮横起来,“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一定要在容恒前面当爸爸!” 乔唯一被他抱得喘不过气来,努力缓了一阵,才终于呼出一口气,道:“你答应过我要慢慢来的,你忘了?” 容隽动作顿时一僵,随后再次委屈巴巴地看向她,“老婆……” 虽然他依然缠着她,乔唯一却还是找到机会抽身,匆匆避进了卫生间。 她洗了澡出来,容隽正在另一个卫生间洗澡。 以乔唯一对容隽的了解,她知道今天晚上应该不会这样轻易过去,因此她也小心翼翼,尽量做好一切应对。 容隽从卫生间出来后,慢悠悠地走到床边,见她还在用平板忙工作的事,不由得皱起眉来,“老婆,到休息时间了。” “你先睡吧。”乔唯一说,“我得把这份计划看完。” 容隽说:“我睡不着。” “那你自己玩会儿。” 有老婆在身边,他还得自己玩? 容隽登时恼怒起来,不由分说抽走她的平板电脑丢到旁边,直接就将乔唯一压倒在床上,低头吻了下去,道:“你陪我玩——” 乔唯一知道躲不过去,也只能由着他。 十几分钟过去,容隽拉开床头的抽屉,却忽地皱了眉,道:“老婆,用完了——” “怎么会?”乔唯一说,“上次明明还有好几个的。” “真的用完了。”容隽侧身让她亲眼见证,“你看。” “哦。那今晚就算了吧?” “不行!这怎么算?你告诉我这怎么算?” “那你再等等。”乔唯一说。 容隽再度拧眉,“等什么?” 乔唯一正要回答,忽然就听见门铃响了,她微微一挑眉,看向容隽,“刚好,来了,你去开门吧。” 容隽狐疑地披上睡袍,走到外面,打开门的瞬间,顿时一头黑线。 门外站着一个外送员,手中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里头是他常用的那款—— 他不由得咬牙切齿了一番,这才又转身回到卧室。 乔唯一看着他那个脸色,努力忍住笑意。 然而容隽哪里是这么容易就被击退的? 两分钟后—— “老婆,不对啊——” “哪里不对?” “你买小了。” “不可能,跟之前的一样。” “就是小了,戴不上。” “我来。” 容隽顺手就将手里的东西扔到了窗边,“别弄了,勉强戴上也不舒服。老婆,就一次嘛,你安全期呢,不会有问题的。” 第1120章 日子 乔唯一其实完全是理智的。 容隽在玩什么花招,有什么目的,在她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她可以有无数个义正辞严拒绝他的理由。 可是她偏偏没有。 她分明清醒着,分明知道这样可能会有什么后果,却又糊涂着,不受控制地沉沦着…… ……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往往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容隽在她面前耍赖的本事简直一流,她第一次无法拒绝,后面很多次就都无法拒绝。 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月内,容隽尝到了无数的甜头,简直就快要美上天了。 他意气风发,日夜耕耘,早晚祷告,只等着好消息来找自己。 一个月后,他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好消息,反而等来了乔唯一从bd离职的消息。 因为答应过乔唯一不再干涉她工作上的事情,因此他几乎完全刻意避免了对她工作上的关心,以至于他对这件事竟一无所知,还是在当天晚上的聚餐上,他才知道这件事。 餐桌上,慕浅、陆沅和容恒都在,容隽姗姗来迟,到的时候,几个人正在一起举杯恭喜乔唯一。 容隽在门口听到“恭喜”两个字就激动了,瞬间推门而入,“老婆——” 下一刻,他就看见了乔唯一手中的红酒杯,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上前就夺下了她的酒杯,道:“你怎么能喝酒呢?” “就一杯而已。”乔唯一回答。 “一杯也不行。”容隽说,“孕妇一点酒精也不能沾你不知道吗?” 这句话一出来,餐桌上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怀孕了?”慕浅问。 乔唯一也是愣怔的,但她很快反应过来容隽肯定是误会了,连忙拉了他一把,道:“说什么呢你?” 容隽也愣了一下,才道:“不是吗?那他们刚才在恭喜什么?” 慕浅登时就笑出声来,“恭喜你老婆从bd离职从此可以九天翱翔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很凑巧,他还真是不、知、道! 容隽扭头就看向了乔唯一,“你离职了?” 乔唯一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眼见着容隽当堂就审问了起来,另三个人只是坐在旁边看戏。 乔唯一却格外从容,看着他缓缓道:“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我有什么好惊喜的?”容隽看着她,眉头控制不住地拧得更紧。 事实上,他心头非但没有任何惊喜,反而有一丝不安——她一直待在bd中国,那就说明她会一直留在桐城,可是现在她突如其来辞职了,还要去翱翔九天,那是什么意思? “唯一。”陆沅也顿了顿,“你还没跟容大哥说吗?” 乔唯一耸了耸肩。 容隽看看乔唯一,又转头看向陆沅,“说什么?” 陆沅见状,似乎觉得自己不应该插嘴,因此只是抿了唇微微一笑。 容恒见状道:“嫂子,妈不是说我哥现在性子变了吗?这不还是之前那个样子吗?” 容隽瞬间就捏起了拳头,道:“你信不信我揍你?” 容恒挑了挑眉,表示无所畏惧。 乔唯一这才伸出手来拉了拉容隽,随后将手边的一份文件递给了他。 容隽勉强接过来,眉头紧皱地开始翻看,看着看着,眉头便不自觉地松开来,随后脸色也开始缓和,看到最后,便连眉梢眼角都染了笑意。 她准备自己开公司,她要和陆沅合作,她还准备要跟另外几个本土的设计师品牌合作……也就是说,她再怎么翱翔,也还是会留在桐城的。 容隽瞬间就忘记了自己先前那些糟心的想法,抬头看向她,道:“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三个月前,你作天作地的时候。”容恒好心帮乔唯一回答道。 容隽转头瞪了他一眼,才又看向乔唯一,“那你不告诉我?瞒了我这么久?” “本来准备给你一个惊喜。”乔唯一说,“可惜你觉得没什么好惊喜的……那就算了吧。” “老婆!”容隽连忙伸出手来拉住她,连声唤她,“老婆老婆老婆——” 见到他这副模样,容恒和陆沅都已经是见怪不惊了,慕浅目瞪口呆了片刻之后,转头看向容恒和陆沅,道:“你们是对的,这个人真的是两面派,不太正常。” 容隽心情大好,才懒得跟他们计较,揽着乔唯一你侬我侬了许久,又是开酒又是加菜,连他一直不怎么乐意听的容恒和陆沅的婚事都主动问了起来。 听到他问起这件事,乔唯一忍不住扶了扶额。 这人就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会儿心情好关心起这个话题,指不定回去又要开始焦虑地打他的小算盘了。 听到这个话题,跟自己的亲哥杠了一晚上的容恒终于没有再抬杠,而是转头看向了陆沅。 陆沅对上他的视线,忍不住捂脸轻笑了一声。 “说吧。”容恒说,“你是现在选,还是回去再选?” “选什么?”容隽问。 容恒立刻就掏出了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打开展示给众人—— 翻开的那一页上写着几个日子,分别是:3月20日,4月12日,5月20日,6月16日。 很显然,他们今天是讨论过这个话题的,只是目前还没达成共识。 慕浅看了一眼,好心提醒道:“6月以后的月份呢?你也都写上去啊!” 容恒蓦地瞪了她一眼,慕浅却只是笑。 “沅沅,赶紧选一个吧。”容隽道,“最近的那个就剩三个多月的筹备时间了,还是得早做打算。” “无所谓。”容恒说,“反正我们也不会大肆操办,哪怕就剩一天时间,也是来得及准备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什么,“要不,我再挑个一月的日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拿出手机查日历,陆沅连忙拉住他,双手合十做了个祈求的动作。 容恒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机,“好好好,知道你一月二月都忙,那你赶紧选日子。” 陆沅看着他纸上那几个日子,沉默片刻之后,终于伸出手来,缓缓指向了其中一个。 眼见着她手指的去势,容恒微微拧了拧眉,随后伸出手来,直接挡在了她的手前面。 这样一来,陆沅的手指就停留在了“3月20日”上,再要往后移,却是怎么都移不动了。 “选好了?”容恒问,“就这天是吧……也不错。” 看着他嘴角难以掩藏的笑意,陆沅忽地抬高了自己的手,准备越过他手的屏障之时,容恒却忽然翻转了手势,一下子覆盖住了后面那几个日子。 这样一来,摆在陆沅面前的便依旧只有一个选项。 慕浅“噗”地笑出声来。 而容恒还在催她:“快选。” 陆沅的手在半空中僵了片刻,随后道:“不要,这样子我选不出来。” 容恒不由得瞪了瞪眼,又与她对视片刻之后,手掌才又心不甘情不愿地往旁边挪了挪,又露出一个日期来。 “这个我也不喜欢。”陆沅说,“不如你把笔给我,我重新写一个。” “陆沅!”容恒只是瞪着她,“说好了我写日子你来挑的,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陆沅闻言,收回自己的手道:“那我‘寸’也不要了,行了吧?” 慕浅再度乐出声来。 容恒气得咬牙,最终还是又一次退让,丢出了自己的笔,“好,你写!但是也必须得我同意才行!” 陆沅没有理他,拿起那支笔,取下笔帽,随后缓缓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个日子—— 12月30日。 容恒蓦地瞪大了眼睛。 那不就是……后天? “你刚刚说的,哪怕就剩一天时间也来得及准备的。”陆沅拿着笔,转头看向他,道,“现在,来得及吧?” 第1121章 准备 容恒简直要疯了。 来得及吗? 太来得及了! 他们早就约定好婚礼不需要什么仪式什么婚宴,只要两个人去拍了照,领了结婚证,再回家给爸爸妈妈敬杯茶,和两边的亲人一起举行一场开心的聚餐,就已经是最好的安排。 这样有什么来不及的? 是他根本就等不及了! 一瞬间,容恒竟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起来,一把拉住陆沅的手,道:“我们现在就回去准备,我们现在就开始准备!” 陆沅眼见着他这个模样,连忙伸出手来抚上他的脸,道:“今天这么晚了,还能准备什么呀?反正明天还有一天时间呢,来得及的。” “谁说没有能准备的?”容恒说,“就算是这个时间,也有好多东西要准备呢!很多,很多!” 他一面说着,就已经拉着陆沅站起身来。 陆沅只来得及回头看了一眼包间里的另外三个人,就已经被容恒拉着狂奔出去了。 空气一时凝滞。 容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什么情况?” 乔唯一转头看向他,笑道:“恭喜你啊,求仁得仁,帮容恒和沅沅往前推进了一大步呢!” 容隽怔在那里,看看乔唯一,又看看慕浅,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般,对慕浅道:“不是,沅沅怎么说也是你的亲姐姐,她和容恒的婚事,你真的同意他俩这么仓促就办了?” 慕浅一面剥着开心果往嘴里放,一面回答道:“你也会说,她是我姐姐,她的事轮得到我来同意吗?” “少来了。”容隽说,“你们姐妹俩谁管谁我还看不出来吗?” 慕浅瞥了他一眼,翻了个白眼,道:“既然你看得出来,那你凭什么认定我会让我姐姐这么仓促地嫁出去呢?或许我一早就帮她准备好了所有的一切呢?” 容隽顿时又愣在那里。 慕浅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又看向乔唯一,冲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随后拍拍手站起身来,道:“行吧,他们俩都回去准备了,我也要回去准备了。你们慢用。” 说完她便悠悠然走了出去,剩下容隽和乔唯一还坐在那里,乔唯一这才转头看向容隽,道:“那我们也回去吧。” 容隽却好像还没能反应过来,抱着她又喊了一声:“老婆……” “嗯。” “容恒……后天就要结婚了?” “嗯。” “他们怎么能……说结婚就结婚呢?” 乔唯一转头看着他恍惚的模样,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只是道:“那是他们的事啊,我们主要祝福就好了。对了,还要赶紧准备一份礼物,到了后天送给他们。走吧。” 她一边计划着,一边就站起身来拉容隽。 可是容隽坐在那里,被她拉着手,眼睛也看着她,却只是一动不动。 “容隽。”乔唯一说,“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容恒结婚,你难道不是应该为他高兴吗?” 好一会儿,容隽才终于开口道:“我是为他高兴啊,可是我也想为自己高兴……” 乔唯一听了,一时间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 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容隽还是很容易冷静下来的,就这么对视了片刻,他终于认清现实一般,缓缓站起身来,道:“走吧。” 两个人这才离开餐厅,回到了家。 回到家容隽就坐在沙发里发呆,等到乔唯一洗了澡出来,他依然坐在沙发里发呆。 乔唯一走上前来,轻轻戳了戳他的脑门,说:“你不洗澡是吗?不洗澡你就回你的楼上睡去。” 容隽一抬眸,视线就直接落到了乔唯一腹部的位置。 怔了一瞬之后,容隽猛地伸出手来,将乔唯一抱进怀中,道:“老婆,你有没有测过,有没有好消息啊?你没有测过对不对?万一你已经有了呢?我我我……我现在马上去楼下买验孕棒,说不定已经,已经——” 他话还没说完,乔唯一已经伸出手来捂住了他的唇,道:“不用测了。” 容隽蓦地瞪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她。 “刚刚洗澡的时候发现,我姨妈到了。”乔唯一平静地看着他,道,“所以,肯定是没有的。” 容隽顿时如遭雷劈,大失所望。 一直到临睡前,乔唯一还能听到他隐约的念叨—— “……怎么会没有呢?明明上次一次就有了,这都一个月了,怎么会没有呢……” 乔唯一叹息了一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不再管他。 …… 同样的时间,容恒的公寓里,容恒正对着自己面前的一堆东西凝眉细思。 陆沅进卫生间之前他是什么姿态,出来之后,他就还是什么姿态。 而他的面前,放着两个人的身份证、户口本、几张复印件、一对婚戒,以及……两件同款白衬衫。 这些东西,早在他的柜子里放了不知道多久,今天总算是得见天日。 看见那两件白衬衫,陆沅忍不住捂了捂脸,道:“你有必要这么早连衬衫都拿出来吗?” “还有没有什么?”容恒喃喃道,“还有没有什么是没准备的?” “没有了。”陆沅忙道,“我都跟你说了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你偏偏这么着急。” 容恒一伸手将她拉进自己怀中,道:“万一呢?等了这么久才等到这天,我必须要确保所有事情万无一失!” 陆沅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伸出手,缓缓捧住了他的脸,低声道:“没有万一,不会有万一。” 他都准备了那么久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万一。 老天爷待她不薄,也不会让他们有什么万一。 容恒缓缓覆住她的手,拉到自己唇边亲了一下,末了,控制不住地低笑出声来。 …… 对容隽和容恒来说,这天晚上是个不眠之夜。 对许听蓉来说,这天晚上同样是个不眠之夜。 她是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的,可是到了这一天真正来到的时候,她却还是有种手足无措的慌乱感。 虽然容恒和陆沅都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要准备,可是她还是忍不住担心,生怕有什么做得不到位会委屈了自己的新儿媳。 于是这天大半夜,原本已经睡下了的许听蓉又起了床,还拉了容卓正一起,撩起袖子亲自打扫卫生、准备新房、换上大红的床单被褥……哼哧哼哧干了整晚的活。 第1122章 最好的礼物 关于婚事,因为一早就已经和容恒做出了商议和决定,因此在陆沅看来,那只是一个极其简单的转变。 一路走到现在,这是她最初想都没有想过的美好,因此所有的仪式、所有的过程对她而言都不重要,因为最重要的那些,早已经融入了他们平常的那些点点滴滴。 虽然如此,她却还是知道自己突然选定的这个日子必然给容恒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因此陆沅还是推掉了第二天的工作,打算陪着容恒认真地做准备。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她早早睁开眼睛的时候,身畔的位置却早已经空了。 “容恒……” 陆沅有些迷糊地喊了一声,却忽然听见容恒的声音响起在床边:“醒了?” 她蓦地一惊,一下子坐起身来,才看见那个不在床上的人,原来是在床边的地板上——正在精神饱满地做俯卧撑。 陆沅:“……” 她转头看了看时间,才六点半。 这人昨天晚上凌晨两点多才躺到床上,这会儿居然就已经做起了俯卧撑—— 陆沅趴在床边看着他,“你不会整晚没睡吧?” “睡了。”容恒说。 “那你几点起的?” “五点半。”容恒说,“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 陆沅蓦地一噎,“五点半?伯母给你打电话?” 容恒应了一声道:“嗯,说是有东西要给你。” 陆沅抿了抿唇,随后才又道:“那我们待会儿要回去吗?” “嗯。”容恒继续做着他的俯卧撑,“回去吃早餐。” 陆沅不由得又沉默了片刻,才道:“不会是因为明天的事,让伯母也一晚上没睡好吧?” “岂止是没睡好。”容恒笑了两声,“我爸说,他们俩压根一晚上没睡。” 陆沅顿时就着急起来,连忙起身道:“那我们赶紧回去吧,让伯母千万别为明天的事操心……” 说完她就不由分说将容恒从地上拉了起来,推进了卫生间。 两个人简单洗漱收拾完,到容家的时候才七点半。 这样早的时间,容家却已经是一派热闹的景象,门口停了好几辆车,门口好些人来来往往,正在往里面搬什么东西。 容恒和陆沅一进门,就看见了放在客厅中央的一大堆喜庆用品,而许听蓉正站在客厅中央,一面打着电话,一面不停地指挥人布置屋子。 一转头看见他们两个,许听蓉立刻就挂了电话,上前来握住陆沅,道:“沅沅来啦?来,你们先去吃早餐,厨房都准备好了——” “伯母,您吃了吗?”陆沅忙问。 许听蓉亢奋得不得了,摆摆手道:“我不饿,我还要指挥他们把屋子布置好呢,这么大一桩喜事,哪能马虎!”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紧张地转身当总指挥去了。 陆沅不由得转头看了容恒一眼,容恒耸了耸肩,道:“我可没让准备这些。” 陆沅顿了顿,才道:“那你先去吃饭,我去跟伯母说说。” 说完陆沅就走向许听蓉,她还站在客厅中央团团转,陆沅半是请求半是撒娇地把她拉到了后园。 “容恒说您昨晚一晚上都没睡?” “那我能睡得着吗?”许听蓉说,“你们也是,说结婚就结婚,都不给我点反应时间,好在我准备充分,今天也算是能筹备起来——” 陆沅听了,更是内疚不安,“伯母,我们之间不是就已经说好,不需要准备任何东西吗?” “结婚可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什么都不准备呢?”许听蓉握着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你在担心顾虑什么……但是你要知道,我和容恒他爸爸既然同意了你们的婚事,那你就不需要有任何顾虑。放心吧,我都会为你安排好的。” 陆沅闻言,不由得微微红了眼眶,随后才又道:“我也明白您的心意,但是那些都不重要,真的不重要——有您和伯父的认可和祝福,对我而言,一切都足够了。” “那怎么够呢?”许听蓉抚着她的头发微笑道,“你既然进了我们容家的门,那是绝对不能受半点委屈的。我给你准备了好些礼物呢,待会儿带你上楼看看。以前唯一也有的,你可不能推辞,否则将来我不是成了厚此薄彼的坏婆婆了吗?” 陆沅只是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因为最好的礼物,您已经给我了……容恒是您带来这个世界上的,对我而言,他就是最好的福气,最大的恩赐。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许听蓉忍不住也微微红了眼眶,抬起手来抚上她的眼角,轻笑着叹息道:“真是个傻孩子……” …… 经了这一番商议之后,许听蓉的亢奋神经总算平复了一些,跟陆沅一起坐到了餐桌上。 容卓正和容恒父子俩早已经坐下,正在商量明天通知家里人回来吃饭的事。 “你外婆高兴坏了,差点昨天晚上连夜飞过来。”许听蓉说,“幸好你外公把她拉住了,他们应该今天中午就会到。你二叔三叔他们我也都通知了,明天整整齐齐,都会回来。明天你们是想吃中餐还是西餐?算了,我还是两样都准备上吧,爱吃什么吃什么……” 许听蓉说着说着就又兴奋了起来,容恒虽然也兴奋,但也经不住她这么个念叨法,吃过早餐就拉着陆沅出门了。 “所以,我们今天还有什么准备工夫要做吗?”陆沅问他。 “当然有了。”容恒瞥了她一眼,顿了顿才道,“理发,做脸。” 陆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做什么?” “做脸!”都已经说出来了,容恒索性不管不顾了,道,“明天一定要以最佳形象去拍结婚照,毕竟那是要存一辈子的。” 陆沅还没来得及笑出声,容恒已经又凑近了她,缓缓道:“毕竟我老婆是鼎鼎大名的设计师,精明能干又漂亮,我也要在各方面都配得上她才行,对吧?” 陆沅蓦地红了脸,下一刻,抚上他的脸颊,轻轻吻了他一下。 …… 翌日清晨,熹微晨光之中,陆沅被一个吻唤醒。 睁开眼睛,就看见容恒近在咫尺的容颜。 “老婆,早上好。”他说。 她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随后低声道:“早上好……老公。” 第1123章 真的很好 听到“老公”两个字,容恒瞬间血脉膨胀,险些控制不住地就要将她拉进被窝好好再听她喊几句。 好在他还有理智,好在他还知道,今天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他强行按捺住自己,只狠狠亲了她一下,随后才拉着她起身,一起走进了卫生间。 往常两个人洗漱,总是他早早地收拾完,而陆沅可能还没来得及洗脸。 而今天,陆沅刷了牙,洗了脸,化了个淡妆,一切收拾妥当之后,容恒还站在她旁边。 陆沅眼睁睁看着他对着镜子折腾自己昨天刚理完的头发折折腾了半个小时,终于忍不住出手帮他。 容恒向来是不怎么在意自己的外表的,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怎么看都不够完美,尤其是那个头发,明明昨天才精心修剪过,怎么今天无论怎么搞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直到陆沅拿了吹风,亲自帮他吹头发做造型,容恒才静了下来。 吹完头发,再看向镜子时,容恒登时挑了挑眉,转头看向陆沅,道:“我老婆手艺就是好。” 陆沅也看了看镜子,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事实上她帮他吹完之后,也基本跟刚才没有什么差别,也不知打他从哪里看出来的她手艺好? 想到这里,陆沅看了他一眼,忽地道:“你是在紧张吗?” “谁说我紧张?”容恒立刻想也不想地反驳道,“领个结婚证而已,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他这句话一说出来,卫生间里骤然沉默了一阵。 两个人都从镜子里看着对方,末了,陆沅轻轻一笑,低头收起手里的吹风。 容恒这才又开口道:“那你紧张吗?” “不紧张啊。”她淡淡回答道,“有什么好紧张的?” 可不是?容恒心想,又不是什么大战在即,这种事情好像的确不需要紧张。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听完陆沅的回答之后,他心头又控制不住地轻轻哼了一声。 不紧张就不紧张! 谁紧张谁是小狗! 两个人收拾妥当,下楼上车,驶向了民政局。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容恒一路专心致志地开车,而陆沅则认真地盯着前方的道路,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12月30日,一年之中的倒数第二天,前来民政局领证的新人不算多也不算少,两个人来得也不早不晚,前面只有几对新人。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和神采,他们坐在其中并不算显眼,也依旧保持着先前的沉默,偶尔相视一笑,并没有多余的话说。 轮到他们拍照的时候,两个人走到照相室门口,正好跟前面一对刚拍完照的新人擦身而过。 容恒听到那个女人说:“都叫你修个眉了,你看看,照出来这眉毛,跟蜡笔小新似的……” 陆沅听到那个男人说:“像你似的,画个大浓妆,还要当场卸妆,那就好看了吗?” 两个人相互埋汰着,却又紧贴着走远了。 容恒和陆沅又对视了一眼,没有说什么,走进了照相室。 临拍摄前,陆沅又为容恒整理了一下领口,容恒也抬手帮她顺了顺头发,这才摆好姿势,看向了镜头。 摄影师站在照相机后,低头看了看相机之后,忽然抬头看向了他们,“两位,咱们是来拍结婚照的,笑一笑可以吗?” 两个人同时转头看向对方,果不其然,看到的都是一张略显紧绷,不带笑意的脸。 陆沅咬了咬唇,容恒挑了挑眉,两个人再度摆好姿势,重新看向镜头。 摄影师却又开了口:“咱们可以笑得稍微自然点、诚挚点,你们是要马上要奔赴幸福的殿堂的,发自内心地笑就可以了,别紧张啊,没什么好紧张的——” 他话音刚落,容恒和陆沅再度看向了对方。 又是片刻的对视之后,两个人忽然一起笑出声来。 “你紧张啊?”容恒问。 “不紧张啊。”陆沅说。 容恒“哼”了一声,说:“我也不紧张。” 说完,他忽然就凑上前去,用力在陆沅唇上亲了一下。 陆沅脸上微微一热,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回吻了他一下。 这一吻过后,两个人再度看向镜头。 “很好很好——”摄影师说,“非常好,非常漂亮——” 照片很快出来,两个人各自接过一张。 容恒看到照片,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是真的很好,很漂亮,她温柔含笑地看着镜头,眉目之间都是甜蜜婉约的笑意。 陆沅也看到照片中的他,丰神俊朗,英气勃勃,眉宇之间笑意流转,眼神之中如有星光。 她忍不住伸出手来,在他的脸上轻轻抚过。 是真的很好。 …… 一系列的流程后,这两张照片便出现在了那个让人梦寐以求的大红本子上。 容恒拿着自己的本子,反复看了又看之后,忽然喊了一声:“老婆。” “嗯。” “老婆。” “嗯?” “老婆。” “……” “老婆!”他竟像是喊上瘾了一般,一连不断地喊,而且越喊越大声,吸引得旁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陆沅脸已经红透了,伸出手去想要捂住他的唇时,却忽然被容恒拦腰抱进怀中,悬空转了两圈。 停下来的时候,陆沅才又听到他的声音,就在耳边—— “老婆,我们合法了。” 陆沅原本是红着脸的,却又渐渐红了眼眶,再然后,她也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回应道:“嗯,我们合法了——老公。” 容恒再度将她抱起,控制不住地又大笑着旋转了几圈。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 陆沅却已经完全注意不到了。 她只是靠着他,反手抱住他,埋在他的肩头笑着—— 一如周围,面带笑意的所有人。 …… 接近十一点,两个人的车子驶回了容家。 此时此刻,容家门口也并没有显得多热闹,不过是相较平时多停了几辆车而已。 两个人却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些,容恒下了车,绕到另一边准备为陆沅开门的时候,却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将他开到一半的门生生地关了回去! 容恒一转头,就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他旁边的慕浅。 此时此刻,慕浅正微微挑了眉看着他,“容恒,你不是觉得这么简单,就可以把我们家沅沅娶进门吧?” 第1124章 爱到永远 容恒今天心情好,见到她这副摆明了要为难自己的模样,也只是哼笑了一声,道:“乱叫什么呢你?你懂不懂规矩,叫姐夫!” 慕浅听了,先是愣怔了一秒,随后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抬头就朝前方的一辆车看去,喊道:“霍靳西,容恒让你管他叫姐夫!” “我什么时候叫二哥——”容恒张嘴欲辩,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前方那辆车的车门缓缓推开,随后,霍靳西下了车,缓步而来。 走到几个人面前,霍靳西才微微挑了眉看向容恒,“我也得叫姐夫?” 容恒这会儿缓过神来,骄傲得不行,直接将自己的合法证书掏出来一亮,说:“你也可以叫啊,我可是名正言顺的!又不是当不起!” 车内,陆沅只觉得脸热,控制不住地伸出手来捂了脸。 霍靳西看着容恒意气风发的模样,只是低笑了一声。 慕浅却一伸手就从容恒手中夺走了结婚证,也哼笑了一声,道:“一纸证书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凭这个就想让我喊你姐夫?” 容恒挑了挑眉,知道今天势必是需要过点难关的,于是抱着手臂道:“那你说,要怎么样?” “要怎么样啊……”慕浅一面打开那本证书和霍靳西一起看,一面慢悠悠地开口道,“我还没想好。” 一直被困在车里的陆沅这才降下车窗,看向窗外的几个人,道:“浅浅,你干什么呀?别闹了。” 听到她的话,慕浅瞬间转头看向她,道:“原本我没想闹的,可是既然你这么快就向着他了,那我就非得闹上一闹了。” 陆沅闻言,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那你要干什么?” “虽然眼下沅沅已经在你家门口了,可是只要她还没跨进那道门,那就还是我们家的人。”慕浅说,“想要抱得美人归,吃点苦受点罪,不算什么吧?” 容恒认命般地点了点头,道:“对,不算什么,来吧,我准备好了。” “好。”慕浅扬眉一笑,抬手一指,“从这里到未来中心,我沿途放了十一支沅沅最喜欢香水百合,我现在要你去把那十一支百合花拿回来。” “这还不简单。”容恒说,“我马上就去。” 说完他就要转身上车,慕浅却又一次拦在了他身前,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道:“不是吧?开车去啊?这就是你的诚意啊?” 容恒闻言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才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跑着去?” “不然呢?”慕浅说,“你的两条腿是摆设吗?” “浅浅。”陆沅忍不住喊了她一声,道,“未来中心那么远呢。” “不远不远。”慕浅说,“我刚搜了一下,也就十二三公里吧。远吗,容先生?” 容恒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那沿途可是摆放了沅沅最喜欢的鲜花的哦,你不去给她拿回来吗?” “十二三公里有什么好远的?”容恒说,“不过就是半个多小时的事。” 说完,他就开始脱外套,解衬衫。 陆沅看着他那副准备开跑的架势,忍不住又看向慕浅,道:“浅浅,不要弄这些了——” “你还护着他是不是?”慕浅说,“我还有另外一条线,要不也让他试试?” 陆沅又想笑又无奈,只能睨了她一眼。 慕浅却已经转头看向了容恒,道:“别想着偷懒啊,沿途我可都是安排了人的,他们会一路追随你的英姿的——” 容恒瞥了她一眼,又哼了一声。 难怪门口只有这么几辆长辈的车,敢情是容家的小辈们也都被她煽动起来陪她一起胡闹了。 容恒做好准备,这才又看向陆沅,道:“老婆,你别着急,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带着你最爱的花——” 陆沅这会儿没什么发言权,只能点点头,默默看着他转身开跑。 一直到容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陆沅才又一次看向慕浅,无奈嗔怪道:“你怎么这么会折腾人呢?” “你不知道女人的嫉妒心很强的吗?”慕浅说,“你现在只护着他,心里是没有我了?他敢从我手里抢人,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陆沅拿她没有办法,只是道:“外公外婆都到了吗?我想先进去跟他们打声招呼,这应该可以吧?” “大喜的日子,你自己一个人进门,你觉得合适吗?”慕浅反问。 陆沅顿时就无话可说了,顿了顿才道:“我还想换件衣服呢。” 慕浅听了,立刻就将霍靳西往反方向一推,“你就在车里换,我还可以帮你整理整理妆发。” “没什么要整理的。”陆沅说,“就是一条普通的裙子。” 慕浅坐进车里,很快帮陆沅换上了她准备好的那条裙子。 那是一条很简单的白裙,线条简单利落,没有夸张的裙摆,也没有华丽的装饰,低调又简约。 慕浅帮她整理好裙子,又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这才道:“穿婚纱不好吗?” “当然好。”陆沅微笑道,“只是对我而言不必要嘛。” 慕浅听了,只是伸出手来拧了拧她的脸。 …… 四十分钟后,容恒回来了。 伴随着跑步而来的他一同归来的,是身后一列长长的车队。 有人探出车窗,有人探出天窗,一路追随着,欢呼着—— 陆沅原本安静坐在车里等待着,忽然听到外面的动静,回过头,就看见了捧着一大束百合朝这边奔跑而来的容恒。 隔着车窗,她看着他满头大汗却依旧脚步不停,径直跑到了她所在的车子旁边。 与此同时,容家别墅那边也有了动静—— 容卓正、许听蓉、容家的其他长辈、许承怀、林若素、霍老爷子等人,纷纷都出现在了大门口,满怀期待地含笑看着这边。 陆沅没想到会面对这样大的场面,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而容恒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隔着车门看着她,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之后,他缓缓开口道:“老婆,我回来接你了。” 看着他脸上的幸福笑容,陆沅忍不住也轻轻笑了起来。 车门打开,容恒将她牵出来,献上了自己手里的百合花。 香水百合,爱到永远。 陆沅忍不住低下头,将脸埋进了花束之间—— 就是这时,却忽然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发。 陆沅蓦地抬起头来,一抬眼,却只看见一幅轻曼飘逸的白色头纱,缓缓地罩到了自己的头上。 隔着头纱,她看向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 他的笑眼里似有星光流转,而星光的中间,是她。 “早知道有这么美的一幅头纱在未来中心等我,我一定会跑得更快一些。”他牵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轻吻着开口道。 陆沅怔忡片刻,忍不住转头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的慕浅。 慕浅正微笑看着她,低声道:“我家沅沅设计的头纱这么美,怎么能藏起来不让人看到呢?” 所以,未来中心那个巨大的展台上,这幅头纱静静漂浮于半空中,以最美的姿态绽放,如梦如幻,圣洁如雪。 等待着那个最幸福的男人。 期待着那个最幸福的女人。 恰如,此时此刻。 陆沅笑着,却又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慕浅伸出手来,轻轻抱了她一下,随后才又低声道:“从今往后,我就把你交给容恒了,你一定,要做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个人。” 第1125章 爱你永远 几个月前,陆沅受邀为一位之前有过合作的二线女明星设计了一整套的婚纱与礼服,刚把草图勾勒出来,就被上来的慕浅看到了。 对此,慕浅表现出了十足的羡慕嫉妒恨。 “你居然给别人设计这么漂亮的婚纱。”慕浅说,“我结婚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漂亮的婚纱穿呢?” 她一向无理取闹惯了,陆沅也懒得搭理她,收回自己的草图道:“行,等你老公把时光穿梭机发明出来,我穿越到你结婚以前,提前认识你,那样就可以给你设计婚纱了。” “我不管。”慕浅也懒得讲道理,“反正我也要一套,你看着办吧。” 陆沅不由得抬眸看她,道:“我在这种时候给你设计一套婚纱,霍靳西会怎么想?” “我管他怎么想。”慕浅说,“反正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陆沅听了,只是轻笑了一声,“我最近很忙的。” “忙别人的事就算事,我的事就不算是吧?”慕浅说,“你都没参加过我的婚礼,没见过我穿婚纱的样子,你不会觉得遗憾吗?” “不会啊。”陆沅学着她的语气,没心没肺地回答道,“反正我结婚也不会穿婚纱,那就当我们扯平啦。” 慕浅气得当即跟她扭打在了一处。 后来,她到底还是对慕浅说过的话上了心,没过多久就开始了另一款婚纱的设计。 既然是给慕浅的,那当然是最好的,也是她最恣意、最随心的——因为无所顾忌,只要将自己心中最美的那款婚纱画出来就好。 然而只来得及画出一款头纱,她手上便又堆积了如山的工作,便暂且放下了这边。 可是此时此刻,这款头纱就戴在她头上—— 她送给慕浅的礼物,又由慕浅送她出嫁。 姐妹二人静静相拥许久,慕浅才又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微笑着将她的手交回到了容恒手中。 容恒紧紧握着她的手,此时此刻满心满眼就只有她一个,笑了又笑之后,终于拉着她走向容家的大门。 慕浅站在原地,看着两个人相携前行的身影,忍不住又一次红了眼眶。 霍靳西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垂眸与她对视一眼,她这才又笑了起来,拉着他的手快步奔向了人群的方向。 已经是冬天,然而容家那块不大的花园却被布置得春意盎然,绿树繁花,相映成趣。 而这样清新的繁花之中,有一条绿色小径,通向一个小小的礼台,礼台周围数十张椅子,分明是一个小型的婚礼场地。 陆沅看到了很多人。 容恒的外公外婆、容家父母、容家二叔二婶、容家三叔三婶、容隽和乔唯一、容恒的堂弟堂妹、表姊妹等…… 以及霍老爷子、霍靳西和慕浅、祁然和悦悦、霍靳北和千星、甚至还有本该远在德国的霍靳南,在人群中微笑着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陆沅瞬间就又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她本来以为,慕浅和霍靳西会来、祁然和悦悦会来,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看见其他几个人的时候,她还是控制不住,心绪激荡。 她知道他们为什么来,她知道他们以什么身份站在这里—— 她内心的满足与充盈,瞬间满溢。 再一抬头,便又对上了容恒满是欣悦与欢喜的眼眸。 他专注地看着她,只看她,仿佛已经忘却了所有。 眼见他久久不动,只是看着陆沅傻笑,台下的容隽终于看不下去了,“傻小子,你还等什么呢?”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笑出了声。 容恒也笑,始终如一地笑,而后,他才终于缓缓掀开了她的头纱,露出一双同样盈满笑意的眼睛。 那是天底下最美的一双眼睛。 他老婆的眼睛。 容恒低下头,缓缓吻上了她的唇。 “老婆,我爱你,永远。” “我也爱你,永远永远。” …… 简单而又别致的婚礼之后,陆沅又换上一条红裙,跟容恒一起依次给所有长辈敬了茶。 容卓正向来沉默严肃,今天却是罕见地眉目温和,唇角带笑,许听蓉则从头到尾都笑得眉眼弯弯,喝完儿媳妇茶之后更是容光焕发,给容恒陆沅一人塞了两个大大的红包。 许承怀和林若素更是不用多说,容恒和容隽都是两位老人放在心尖疼爱的亲外孙,今天眼见着容恒终于成家立室,容隽和乔唯一也重归于好,简直是双喜临门,怎么看怎么喜欢。 至于霍老爷子,原本也是看着容恒长大的,偏偏今天他是以“新娘爷爷”的身份出席的,因此老爷子话里话外都是向着陆沅,敲打容恒:“爷爷知道你们俩感情好,但是你这小子一向粗心大意,从今往后你得改,要温柔,要细心,要方方面面都为沅沅考虑,要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要是沅沅有哪一天有一丁点不开心,我们娘家人可不饶你啊!” 陆沅忍不住羞红了耳根,而容恒只是连连称是,眉飞色舞,笑逐颜开。 热闹带笑的敬茶环节结束,一群人才坐上餐桌,享用美食。 作为新媳妇,陆沅和乔唯一双双被外公外婆带在身边,拉着手说了许久的话。 饭差不多要吃完的时候,陆沅和容恒才来到另一张餐桌上。 这桌上都是年轻人,热闹得不行,容恒一过来就被缠上了,非逼着他喝酒。 容恒没有办法,一来就被灌了三杯。 而陆沅这才找到机会跟霍靳北和千星说话:“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早上啊。”千星说,“陆沅,你很不够意思哎,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通知我们,要不是慕浅说,我们都不知道呢!” 陆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道:“我们原本也没想要什么仪式,所以也没敢打扰你们。” 说完,她才又转头看向了旁边的霍靳南,说:“你隔那么远,我就更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霍靳南挑了挑眉,凑近她道:“那我现在不远万里地回来了,你得有多不好意思啊。” 陆沅还没来得及回答,容恒在喝酒的间隙瞥见他凑近陆沅的动作,立刻就喊了一声:“霍靳南!” 霍靳南应了一声,抬眸看他一眼,随后又伸手在陆沅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你老公好小气啊,说句话都不让么?” 容恒一把打掉他的手,说:“不是不让说,只是现在我们俩两人一体,有什么话,你得跟我们两个人说。” “哦。”霍靳南端起酒杯,道,“那就老土一点——新婚快乐,百年好合。” 容恒登时就笑出声来,转头跟陆沅对视一眼,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 老土好。 老土的东西才长久。 他喜欢。 第1126章 悦悦 这一天的欢乐与幸福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又一轮的祝福之后,宾客才纷纷散去。 容家今天一整天都是处于忙碌状态中的,慕浅也不想过多打扰,想着早点带孩子回去休息,谁知道临走前悦悦小公主却忽然耍起了小脾气,非要跟姨妈一起睡。 原因是陆沅今天的大部分注意力都用在了长辈身上,一直到晚上才将小公主抱进怀中逗了许久,小公主只觉得自己今天被姨妈忽视了一天,这会儿好不容易才尝到甜头,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放手。 这句话一说出来,在场众人顿时就都笑了起来。 而悦悦还在不断地往陆沅怀中拱,口中念念有词道:“跟姨妈睡,跟姨妈睡……” 陆沅又高兴又无奈又舍不得,于是抬头看向慕浅道:“要不,就让她留下跟我睡吧。” 慕浅瞬间“哗”了一声,随后道:“我是没问题的啊,可是刚才有人瞪我啦!” 陆沅转头就看向了旁边的容恒,容恒无辜摊了摊手,道:“谁瞪你啦,我可一句话都没说。” “没说你。”慕浅一面回答,一面伸手朝另一个方向偷偷指了指。 被她手指指到的许听蓉瞬间抬手打在了她身上,“你这丫头怎么胡说八道?谁瞪你了?我瞪你了吗?” “您表面上是没有瞪,可您心里瞪了啊。”慕浅振振有词地道,“我要真把悦悦放在这里打搅了他们的洞房花烛夜,您不得把我瞪上天啊?” 许听蓉瞬间被她气笑了,拿手戳了戳她的脑袋,“别胡说,我不知道多喜欢悦悦呢,悦悦,来,今天跟奶奶一起睡,好不好?” 悦悦紧抱着陆沅的脖子不撒手,摇了摇头。 陆沅忍不住笑出声来,偏头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随后才又对慕浅道:“她实在不愿意走的话,你们住一晚吧?” “想得美。”慕浅说,“又想跟孩子一起玩,又想半夜让我接手。既然你们一家子都这么喜欢我女儿,那就留给你们带一晚上吧。” 这话一说出来,旁边的霍靳西立刻不自觉地拧了拧眉,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般,转头看向了慕浅。 “你看着我干什么?”慕浅说,“这是你女儿的意愿,你有能耐瞪她去!” 霍靳西听了,果然就缓步上前,准备从陆沅怀中哄回女儿。 从前这张爸爸牌一出,简直是无往不利,但是今天居然失了效—— 虽然悦悦依然很爱自己的爸爸,但此时此刻,她就是觉得自己离不开姨妈。 慕浅摊了摊手,道:“你看到了吧?女大中不留。” 眼见这情形,陆沅也是没有了办法,只能道:“那就让悦悦留下吧,她要是想回去,我们就送她回去,别担心。” “好吧。”慕浅应了一声之后又对女儿道,“悦悦,跟爸爸说晚安,说拜拜。” “爸爸晚安,爸爸拜拜。”面对着霍靳西略带震惊的眼神,悦悦乖巧送上飞吻。 事已至此,霍靳西也没有了办法,只能跟着慕浅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容家。 在霍靳西坐立不稳寝食难安之际,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却在容家引来了一片欢乐的笑声。 陆沅给悦悦播放了她喜欢的音乐,小家伙立刻就随着音乐跳起了舞,笨拙又可爱的模样惹得所有人都爱不释手,于是小家伙一会儿在陆沅和容恒怀中,一会儿在许听蓉和容卓正怀中,一会儿又在容隽和乔唯一怀中,总之就是受欢迎到了极点。 许听蓉眼见着乔唯一和陆沅都对悦悦喜欢得不得了,不由得道:“唉,虽然我也很喜欢悦悦,可是到底是别人家的孩子呀,过了今天就要还给靳西和浅浅了,也不知道我哪年哪月才有福分抱上自己的亲孙子呢……” 几个人同时被点到,各自对视了一眼之后,容隽开口道:“妈,您不觉得您挑起话题的语气稍微僵硬了一点吗?” “僵硬怎么啦?”许听蓉说,“我一想到这么可爱的粉娃娃居然是别人家的,我能不僵硬吗?” 容隽一开口就背怼,立刻就转头看向了自己的老婆。 乔唯一却只当什么都没有听到看到,只是低头逗着悦悦玩。 反正今天大喜的不是他们两个,要催也催不到他们头上来——所以,暂时不用着急。 果然,下一刻,许听蓉的目标就转向了容恒和陆沅—— “沅沅,你看看,祁然和悦悦都这么大了,你是姐姐,也不能被慕浅抛开太远,是不是?” 陆沅一只手还被悦悦握在手中,听见许听蓉这句话,只是轻笑着应了一声:“嗯。” 这声“嗯”一出来,许听蓉、容恒、容隽同时看向了她。 容恒一把握住她另一只手,而许听蓉激动开口道:“那你们就是已经在计划了?” 陆沅微微有些脸热,道:“妈,我一月二月都会有点忙,等过了这两个月……” 她话还没说完,许听蓉已经喜笑颜开,“不着急不着急,这么久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月两月的。” 陆沅有些害羞地笑了笑,容恒同样喜上眉梢,揽着她在她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乔唯一逗着悦悦玩得差不多了,悄悄抬头瞥了容隽一眼,果然就见他整个人都似乎蔫了一点,目光落在悦悦的小脸上,说不出包含着什么含义。 这天晚上,容隽和乔唯一也在容家留宿。 今天到底是容恒和陆沅大喜的日子,洞房花烛的晚上,多了这么一个小家伙到底有些不方便,因此乔唯一便使了点小手段,成功地将悦悦拐到了自己这边,“悦悦晚上跟姨姨一起睡,好不好呀?” “好。”悦悦甜甜地回答道。 许听蓉见状,连忙也上前道:“悦悦跟奶奶一起睡好不好?” 悦悦虽然有两意,但是并没有三心,她已经从陆沅那里跳槽到乔唯一这里了,暂时是不愿意再跳了,因此她抱着乔唯一摇了摇头。 许听蓉顿时哭笑不得,又觉得有些不满,于是抬手就重重掐了容隽一下—— 不争气的东西! 夜里,乔唯一洗了澡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就看见容隽正趴在床上逗悦悦玩,用两三个小玩具就将小家伙逗得哈哈大笑,他自己也像个大孩子似的,玩得不亦乐乎。 第1127章 别人家的 眼见着这样的情形,乔唯一心头先是一暖,随后又控制不住地微微叹息了一声,这才缓步走上前去。 “我洗好了,你去洗吧,我来带悦悦。” 容隽坐起身来,却并没有朝卫生间走,而是一倾身靠到了她身上,低低道:“老婆,你看孩子多可爱啊。” “是啊。”乔唯一回答道。 容隽听到她这个回答,眼睛不由得一亮,瞬间就接话道:“所以——” “所以,要不要跟浅浅说一声,让我们当孩子的干爹干妈?”乔唯一却直接就打断他,接过了话头。 容隽瞬间失声道:“干爹干妈?” “不好吗?”乔唯一说,“如果浅浅不愿意,那就让她多把悦悦借给我们一天,反正你这么喜欢她,多带一天也不是什么难事,对吧?” “不是……”容隽连忙伸出手来抓住她,正色道,“当干爹干妈不是问题,我相信浅浅也肯定会愿意……关键是,我们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孩子?” 乔唯一只是低笑不语。 “你刚才也听到了,沅沅和容恒已经要准备要孩子了,我们不能被他们给比下去了啊……”容隽紧贴着乔唯一晃来晃去,“我也想有人喊我爸爸……” 乔唯一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原本正低头玩着玩具的悦悦像是被触到了什么开关一般,抬起头来,忽然喊了一声:“爸爸?” 容隽和乔唯一顿时都是一怔。 随后就眼看着悦悦小公主左右张望了一番之后,黑白分明的眼眸里缓缓浮起一层水雾,随后扁了嘴,带着哭腔又喊了一声:“爸爸……” 乔唯一连忙推了容隽一把,容隽也有些慌了神,连忙重新趴到床上用先前的方法试图哄悦悦玩。 可是小公主这会儿被他一声“爸爸”唤起了对爸爸的思念之情,怎么都消弭不下去,于是愈发地委屈,手中紧捏着玩具,只是喊着:“要爸爸……” 容隽和乔唯一顿时都没了办法,只能赶紧打电话给霍靳西。 结果电话刚刚打过去,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霍靳西就又一次出现在了容家。 容隽打开门看见他的时候,只觉得匪夷所思,“你这是一直等在外面的吗?” 霍靳西只是耸了耸肩,道:“悦悦呢?” 事实上,在被女儿无情放弃之后,他只能和慕浅先回了家。 只是这一路上他的心都定不下来,到车子驶回霍家大宅的车库,慕浅领着霍祁然下了车,他还坐在车里不动。 “霍靳西?”慕浅走出几步才回过头来看他,“你干什么呀?” 霍靳西却只是看了看手表,道:“四十分钟了。” “什么?” “悦悦会想我们的。”霍靳西说,“我去接她回来。” 说完,他就示意司机重新开车,又一次直奔容家而来。 果不其然,才半路就接到了容隽的电话,所以他才能在五分钟就能赶到容家。 容隽示意了一下楼上,霍靳西便匆匆往楼上走去。 楼上,乔唯一正抱着悦悦从房间里走出来,一下子看到霍靳西,顿时也愣了一下。 而她怀中原本还眼泪汪汪的小公主,在看见霍靳西的瞬间立刻就喜笑颜开,一面激动地喊着“爸爸”,一面投入了霍靳西的怀抱,仿佛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是怎么拒绝他的。 霍靳西伸手将她抱进怀中,轻轻在她小屁股上拍了一下,“没良心的小东西。” 悦悦却依旧嘻嘻地笑着,一抬头就讨好地在霍靳西脸上亲了一口, 霍靳西顿时就把她先前背叛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细心地给她擦着眼角还没来得及干掉的眼泪。 容隽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着,末了,只能走到乔唯一身边,毫不避讳地把肩膀搁在乔唯一肩上,低低喊了声:“老婆……” 他这个样子,简直跟赖在霍靳西肩头撒娇的悦悦一个模样,乔唯一都有些脸红了,轻轻推了他一下。 霍靳西一抬头看到这副情形,只觉得没眼看,迅速移开了视线道:“那我们先走了。悦悦?” 悦悦闻言,立刻看向容隽和乔唯一,奶声奶气地道:“伯伯再见,姨姨再见。” “悦悦再见。” 乔唯一微笑冲悦悦挥了挥手,容隽也不情不愿地挥了挥手。 霍靳西点了点头,抱着悦悦转身就走。 容隽见他这副样子也觉得很不爽,低低对乔唯一道:“不就是有个女儿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乔唯一好心提醒道:“人家还有个儿子,都上小学了。” 容隽瞬间恼了,“你故意的是吧?是吧!” 乔唯一耸了耸肩,道:“我陈述事实而已啊。” 容隽一伸手就将她重重揽进了怀中,正准备狠狠收拾一通,乔唯一却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道:“你知道我这几天不舒服,暂时帮不了你,抱歉。” 说完她就轻而易举地挣脱他的桎梏,转身回到了卧室。 容隽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之后,忽然反应过来—— 这几天不舒服,所以暂时帮不了他,那过了这几天呢?这件事是不是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想到这里,容隽顿时大喜,抬脚就追回了卧室—— …… 等到霍靳西抱着女儿回到家里时,兴奋了一天的悦悦已经趴在他怀中睡着了。 而此时此刻的霍家还正热闹着—— 白天已经玩了一整个下午的人,此时此刻竟然竟然在客厅里玩起了桌游——霍老爷子、慕浅、霍靳南、霍靳北悉数下场,除了霍老爷子精神奕奕兴趣满满,另外三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各具特色。 今天白天,霍老爷子被几个容家的小辈抓住一起玩了几个小时的桌游,很显然,他今天是兴致高了不想睡觉,因此拉着几个人作陪。 霍靳南惯常挑眉带笑,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在用心玩; 霍靳北则一向认真,玩游戏也不例外; 慕浅则一脸痛苦,毫不掩饰地嫌弃老爷子爱耍赖。 霍靳西抱着悦悦从外面走进来,却瞬间就被除了霍老爷子以外的三个人捕捉到了,同时向他发出求助信号—— 霍靳南说:“我有个会赶着要开。” 霍靳北说:“我要去给千星检查试卷。” 慕浅说:“我要安抚女儿受伤的心灵。” “帮不了你们。”霍靳西说,“我要带女儿睡觉。” 霍老爷子闻言,转头看了一眼,随后道:“带什么带?悦悦都已经睡着了,你把她放到床上就下来,我们这正好还差一个人呢!” 于是乎,十分钟后,霍靳西也被逼坐到了桌旁,和逃脱失败的另外三人一同陪着霍老爷子消磨时间。 第1128章 凌晨时分,在慕浅的一再抗议下,霍老爷子终于暂时收了心,答应上楼去睡觉。 桌上的另外几个人同时松了口气,然而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到底,霍老爷子已经又开了口:“靳南,你来我房间,再陪爷爷下两把棋。” 霍靳南瞬间变了脸色,随后道:“爷爷,我还有个电话要打呢,不如你叫——” 他的手指在霍靳西和霍靳北之间来回逡巡,还没来得及指定其中一个,霍老爷子已经开口打断他,道:“不如什么不如?一个要照顾女朋友一个要照顾孩子,我不找你找谁啊?一个电话能耽误你多久?赶紧打完来我房间!” 听见霍老爷子的话,霍靳西和霍靳北同时看了霍靳南一眼,随后面色从容地转身上了楼。 慕浅却毫不留情地嘲笑出声:“看吧,现在知道你爷爷是什么人了吧?这就是你一个人回来的后果——” 霍靳南伸手就准备去抓她,慕浅灵活一闪,大笑着奔上了楼。 剩下霍靳南没有办法、无力反抗,只能乖乖跟着霍老爷子回到了他的房间。 他明明不是单身,为什么却还要被虐狗? 另一边,霍靳北上了楼,走到千星住的那间客房门口,轻轻敲了敲门之后,才推开了房门。 打开门一看,屋子里还亮着灯,而千星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只是手里还攥着她平常用来听英语听力的那个手机,耳朵里也还戴着耳机。 霍靳北缓步上前,一看,手机里的音频还处于播放之中。 而她旁边的小书桌上,两张数学、一张英语试卷已经写得满满当当。 霍靳北小心翼翼地取下她的耳机,又关掉她手机上播放的音频,调低室内灯光,正准备拿着她写好的那几张卷子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时,床上的千星却忽然动了一下,醒了。 “咦?”她睡得有些迷糊,看见他之后只是呢喃道,“你回来啦?” 霍靳北低笑着应了一声,随后才道:“继续睡吧,我也回房去。” 千星这才回过神来,想起两个人是回了桐城,此时此刻是身处霍家大宅之中。 她看了看时间,不由得道:“哇,爷爷不是这么能玩吧,这个时间才放你们回房休息啊?明明他玩得那么烂,等明天早上我完成英语早读之后来会会他——” 霍靳北听了,道:“你明天给自己制定了那么多学习计划,还能有时间抽出来应付爷爷?” “小意思啦。”她说,“别忘了我可是精力无限的宋千星——”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霍靳北无奈,低下头来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才道:“睡吧。” 千星应了一声,旋即闭上眼睛,果然下一刻就又进入了睡眠的状态之中。 而霍靳北却早已经见怪不惊,给她整理了一下被子,这才起身走出她的房间。 自从她找到自己学习的节奏之后,便给自己制定了十分严苛的学习计划,每一天的时间表都排得满满的,只在周五和周六晚上会随机留出一小段空白的时间——给他。 原本他是绝对自律的人,自从她开启这样的模式之后,跟她相比,他觉得自己简直成了破坏她自律的那个人—— 从前,偶尔他早下班或者调休,都是两个人难得的好时光,可以一起做许多事; 而现在,即便他有一整天的时间待在家里,若是她的学习任务没有完成,她都是断断不会多看他一眼的。 以至于偶尔霍靳北会觉得,自己好像尝到了以前她还很迷茫的那段时间,每天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等他回来的那种滋味—— 所不同的是,那时候他是人在外面忙,而现在,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忙。 看得到,吃不到,有的时候,这种痛苦也实在是有些折磨人。 只是这条路是他引领着她选的,眼下这样的情形他本该觉得高兴,因此再怎么折磨人,他也只能独自忍着,生生承受。 好在,此时已经是今年最后一天的凌晨,离六月份的高考无非也就……半年罢了。 …… 这天晚上,霍家的人都被霍老爷子折腾得够呛,以至于第二天早上只有千星和祁然两个人准时起床吃了早餐,末了一个回到自己的房间去学习,一个背上书包去学校学习。 早上十点钟,容恒的车子驶入了霍家大宅的时候,一群人正坐在餐桌上吃东西。 容恒牵着陆沅的手进门,一眼见到这幅情形,不由得愣了一下,“你们这么早就开始吃午饭了?” “吃什么午饭啊。”阿姨正好端着食物从厨房里走出来,听见这句话应了一声,“是早餐,你们俩吃了没?” “我们吃过了。”陆沅笑着应了一声,随后走上前去,将手中一个红色的袋子递给阿姨,才又道,“阿姨,请你吃糖。” “哎哟——”阿姨顿时笑开了花,伸手接过袋子,连声道贺。 容恒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你们什么情况?我跟沅沅都去送了一圈的喜糖了,你们却在这个时间集体吃早餐,实在是太不自律了。” 说话间,陆沅回到他身边,便被他一伸手圈进了怀中。 霍靳南听了,忽地嗤笑了一声,道:“容恒,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昨天晚上应该是你的洞房花烛夜吧?这一大早就起床,还拉着自己的媳妇儿周围跑了一圈,是什么值得骄傲和炫耀的事吗?” 这句话说出来,容恒愣了一下,霍靳西和霍靳北都保持着面上的镇定,却不约而同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慕浅则毫不给面子地乐出了声,陆沅瞬间红了耳朵,拿起桌上的一只筷子就朝霍靳南敲了过去,“你胡说什么!” 容恒回过神来,哼了一声之后,保持了绝对的平静,将陆沅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说:“别理他,他就是羡慕嫉妒。我们有多好,我们两个人知道就行了。” 这话一说出来,陆沅耳根瞬间更红,直接抓起一根油条塞进了他口中,堵住了他的嘴。 第1129章 另一面 容恒和陆沅在霍家歇了个脚,很快就又启程出发了。 因为两个人的婚礼只邀请了最亲的亲人,还有很多亲朋好友都没出席,因此两个人今天的任务就是送喜糖,让大家一起分享喜悦。 出了霍家,容恒直接就将车子驶向了离霍家最近的傅家。 车子刚刚驶进傅家大门,迎面就和一辆车子遇上。 容恒放下车窗,冲对面喊了一声:“你去哪儿?” 对面的车窗也放了下来,眉宇间微微透出焦灼的傅城予看向了他们,“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当然是有好事了。”容恒说,“你这是要去哪儿?不招待我们进去坐坐吗?” 傅城予忍不住按了按眉心,叹息一声之后,到底还是将车子掉了头,驶回了车库。 “他脸色可真是不好啊。”陆沅说,“难道是因为他老婆怀孕的事情?” 容恒耸了耸肩,道:“老实说,这么多年,傅城予是我们之中性子最沉稳的那个,我还真没见过他被哪件事逼成这个样子呢,可见对他而言,这事是真的棘手。” 说话间,容恒也停好车,带着陆沅下了车。 傅城予走下车来,看着两人双手紧握的模样,忽地想起什么一般,皱了皱眉之后道:“昨天——” “你还记得昨天呢?”容恒说,“我是通知过你的,你自己没来。” 傅城予忍不住又揉了揉眉心,随后才道:“抱歉抱歉,我是真的抽不开身,是我做得不对,回头请你们吃饭补偿。” “你这什么情况啊?”容恒见他这个模样,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那件事还没解决好吗?” “怎么解决?”傅城予说,“你告诉我能怎么解决?” “那还能怎么解决啊?那是你老婆,怀的又是你的孩子,这应该不是什么难题才对啊。”容恒说,“我都不明白你到底在愁什么。” 傅城予只是叹息了一声,道:“你不会懂的。” 容恒耸了耸肩,随后又握紧了陆沅的手,道:“反正我只知道,要是我老婆怀孕了,我肯定能高兴得飞起来——” 陆沅一听他这个时候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忍不住轻轻拽了他一下,随后才对傅城予道:“你别理他。伯父伯母在家吗?我们也给二老准备了小礼物——” 话音未落,就听见正门方向传来了傅夫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薄怒,“不是要走吗?又滚回来干什么?” 傅城予靠在立柱边上,抱着手臂没有回应。 陆沅探出头去,冲着那边喊了一声:“傅伯母。” 傅夫人一愣,随后才赶紧上前道:“哎哟,是容恒和沅沅啊,怎么来也不说一声呢?来来来,快进来坐。” 几个人这才朝着门厅的方向走去,傅夫人亲切地拉着陆沅的手笑,临进门前还不忘瞪傅城予一眼。 只是当着容恒和陆沅的面,傅夫人自然不会再多说傅城予什么,只是拉着他们问他们的婚礼和接下来的计划。 陆沅跟傅夫人聊着,容恒坐在旁边偶尔插上一两句,而傅城予则始终慵懒地垂着眼,没有说一句话。 聊了一阵,傅夫人要留他们吃午饭,容恒连忙婉言谢绝:“傅伯母,午饭我们准备去单位食堂吃,顺便给同事们也都报个喜。” 傅夫人一听就了然了,点头笑道:“那也是应该的,行,那我也不强留你们了……唉,看见你们这样,傅伯母可真是打心眼里羡慕啊,还是你爸妈有福气——” 正说着话,二楼楼梯口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动静,没有人察觉,只有傅城予微微抬了一下头。 他一抬头,另外几个人注意到他的动作,不由得跟着他抬头。 只见楼梯口有衣角一闪而过,片刻之后,大概知道躲也躲不过,衣角的主人终究还是露了面,缓步走下了楼梯。 “妈妈,有客人吗?” 陆沅是第一次见到顾倾尔。 见到她的瞬间,只觉得她身形瘦削,脸色苍白,一双眼睛清澈无波,声音也温柔轻细,分明稚嫩青涩到了极点,像个没成年的小姑娘。 陆沅忍不住又看了傅城予一眼。 一瞬间,她脑海中闪过跟慕浅当初一样的疑惑—— 这傅城予,不会是干了什么不合法的事吧? …… 离了傅家,陆沅才又问容恒:“你以前见过顾倾尔吗?” “见过一两回吧。”容恒说,“有时候去傅家吃饭偶尔还是能碰到。” “那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吗?”陆沅问,“有没有什么变化?” “没有吧。”容恒说,“不过我也没什么印象了。你怎么也对她感兴趣?” “是浅浅提起过嘛。”陆沅说,“浅浅说觉得她不是那种简单的小姑娘,不过我刚才看起来,倒没觉得她有什么啊。” 容恒轻嗤了一声,道:“慕浅一肚子坏水,当然看谁都是一肚子坏水了。你能听她的吗?” “也不尽然啊。”陆沅忽然道。 “什么?” “当初浅浅刚认识我的时候,也没拿我当坏女人啊。”陆沅说,“反倒是有些人——” 容恒一听就急了,“我不就说了你妹妹一句坏话,你就跟我翻起旧账来了?” 陆沅哼笑了一声,道:“所以你说话小心着点,说不定,我也有你不认识的一面,现在可以尽情暴露出来了。” “来来来,你露给我看看。”容恒说,“我还真想看看我老婆还有哪一面是我没见过的呢!” 他一面说着话就一面伸手去拉她,陆沅连忙笑着拍开他的手,道:“你好好开车啦!” 两个人正笑闹着,忽然看见路边停了一辆似乎是抛锚了的车,车旁站着一个女人,似乎正准备在这十分难打车的地段打车。 陆沅眼见着她正焦急地往车流之中张望,却见看见他们这辆车的瞬间眼睛一亮,拼命冲他们招起手来。 “那个女人……是在跟你招手吗?”陆沅不由得道。 容恒嗓子不知道为什么噎了一下,随后才道:“……大概……是吧。” 说话间他就已经将车子靠了边,那个女人立刻欢喜地跑到车窗旁边,“容恒,遇见你太好了,你是回单位吗?我正要去你们单位采访呢,本来就赶时间车子还半路抛锚了,你顺路送我一程啊。” “哦。”容恒脸色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自然,只应了一声道,“上车吧。” 说完,他又飞快地看了陆沅一眼,谁知道陆沅也正在看他,容恒立刻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第1130章 第一眼就喜欢 那女人直接拉开后座的门坐上了车,长长地松了口气之后,这才看向陆沅,笑着开口道:“这位……是你女朋友啊?” 容恒听了,不由得又看了陆沅一眼,随后正色道:“不是女朋友,是我妻子。” 那个女人闻言,顿时有些惊讶地抽了口气,“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容恒回答道。 那女人顿时又抽了口气,“昨天?那你怎么没请我喝喜酒呢?” “因为我们没有办婚礼,只是简单地跟亲戚朋友吃了顿饭。”陆沅这才回过头来,微笑着跟她打了声招呼:“你好,我叫陆沅。” “你好。”那女人目光毫不掩饰地停留在她脸上,将她看了又看,直至容恒清了清嗓子,她才回过神来一般,伸出手道,“我叫卓清,是一名电视台记者,跟容恒……也认识好几年了,可是他结婚我居然都不知道,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真是太遗憾了。恭喜恭喜啊。” “谢谢。”陆沅微微笑着应了一声。 “咦,我看陆小姐你——”她这句话还没说完,容恒忽然就回头瞪了她一眼,她蓦地意识到什么,讪笑了两声道,“哦不对不对,应该喊一声容太太……容太太你有点眼熟啊?” 陆沅忙道:“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陆沅就行。” “陆沅陆沅……”卓清又将这个名字反复念叨了两边,忽然想起什么一般,“哦,之前bd那个大热的昼与夜系列,是你操刀设计的吗?” 陆沅点了点头,微笑道:“是。” “啊,原来是天才设计师啊。”卓清说,“真是失敬失敬。那你现在是回国发展了吗?” “对。” 两个人就这样闲聊起来,而容恒只是安静地开着车,眉宇间始终是紧绷的状态。 好在两个人的闲聊也只是普通客套,并没有深入交流什么,一直到他的车子驶进单位大门,容恒才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刚刚将车停好,卓清就推开门,道:“谢谢你啦,我赶时间,先过去了。” 正说话间,旁边那辆车正有人准备上车,一眼看到容恒的车,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随后就看到从后座上下来的卓清和从正驾驶座上下来的容恒。 “哟?”那人顿时眼前一亮,“老大,带嫂子来单位发糖啊你?嫂子,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几年前见过一次——” 容恒顿时僵在那里,卓清也愣了愣,随后才笑出声来,“你管我叫嫂子呢?” 对方一怔,“不然呢?” 卓清险些就绷不住笑了,朝副驾驶的位置指了指,这才忍着笑快步走开了。 容恒脸色有些发青,瞪了那小伙子一眼,这才走到副驾驶的位置,替陆沅打开了车门,“老婆,来。” 陆沅牵了他的手下车,这才看向旁边那个面色尴尬的小伙子,微微一笑,“你好。” 容恒几乎是朝他怒目而视,没好气地道:“你嫂子。” “嫂子,你好你好。”那小伙子连忙道,“我叫高荣。” “你好。”陆沅点了点头,随后才道,“之前好像没见过你哎。” “是啊。”高荣说,“我之前给借调到城北,在那边待了好几年,最近才又调回来的——嫂子,刚刚不好意思啊,我出去好多年,也没见过你,听说老大有了对象,我还以为还是刚才那位卓——” 容恒似乎已经忍无可忍,道:“闭嘴吧你!要去哪里还不赶紧走?” “是是是是是。”高荣连声答应着,转身就钻进了车子里,启动车子,飞一般地逃离了。 “所以……”陆沅这才又开口道,“刚才那位卓小姐,原来是你的前女友?” “呸呸呸!”容恒忙道,“我哪来的前女友?我就是跟她相过一次亲,相亲对象明白吗?我女朋友的位置什么时候能轮到她了!” 陆沅听了,应了一声才又道:“那你的下属管你相亲对象都叫嫂子啊?这还挺稀奇的呢——” 容恒只觉得百口莫辩,“那是他自己抽风!我跟那个卓清真没什么,顶多就是相完亲她跑来我们单位食堂吃了顿饭,所以大家伙基本都见过她——” “她来你们单位食堂吃饭?”陆沅说,“跟你一起吃的吗?” “不是……”容恒张口结舌,顿了顿才又道,“她跑来找我,那我作为一个男人,不得请她吃顿饭吗?谁知道那群人就误会了——我后来都跟他们解释清楚啦!可是高荣那小子就刚好被借调走了,他不知道,所以才瞎喊。” “哦。”陆沅又应了一声,再没有多说什么。 “老婆……”容恒看着她,“你别生气,我回头肯定好好教训他一顿。” “好。”陆沅又应了一声,转身就去拿车上准备好的那些喜糖。 眼见她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容恒登时就有些慌了,一伸手牢牢捉住她,“你还是生气了,是不是?老婆,你别生气,是我不好,是我不该让她上车——” “你们俩几年前来往过,茫茫车流之中她还能一眼认出你的车,拼命朝你招手示意,作为一个男人,你怎么能假装看不到呢?”陆沅说,“你又没做错什么。” 容恒只觉得不对,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小心翼翼地道:“那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又没生气。”陆沅平静地开口道。 容恒心头却瞬间更慌了—— 完了完了,他怎么觉得,她好像更生气了呢? 陆沅没有再理他,只是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那些喜糖,一部分交到他手里,一部分自己拎着。 “老婆,我来拿。”容恒连忙道。 “你拿得完吗?”陆沅问。 “当然拿得完。”容恒一边说着,一边就接过她手里的那些,笑着开口道,“不能让我老婆受累。” “那你先拿着吧。”陆沅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容恒只觉得她的语气似乎依旧不太正常,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拎着手里的袋子,乖乖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走进了卫生间。 没成想陆沅刚走进卫生间,就又一次和卓清打上了照面。 卓清正站在洗手池前洗手,陆沅看到她,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等到她上完洗手间出来,卓清却还站在洗手池前补妆。 看见陆沅出来,卓清才收起了自己的口红,从镜子里看向她,道:“刚才那事,你不会介意吧?” 陆沅听了,先是一怔,随后才轻笑了一声,道:“一场乌龙而已嘛。” 卓清也笑了一声,随后才叹息了一声道:“有些话刚才当着容恒的面我也不好说,现在才敢跟你说……好羡慕你啊!” 陆沅洗着手,缓缓抬起头来,对上她的视线之后,依旧只是淡淡一笑,“因为他吗?” 卓清叹息了一声,道:“我当初很喜欢他来着,第一次见面就喜欢……再夸张一点,是第一眼见到就喜欢……他身上那种特质,真的很吸引我。” 陆沅洗手的动作不由得顿了顿。 卓清察觉到,忙又道:“希望你不要介意,隔了这么多年,我早没那种感觉了,只是刚才突然知道他选定了对象,还结了婚,突然就想起来那时候的那种心情。我没有要膈应你的意思,毕竟我才是输家……” “我明白你的意思,也懂你的心情。”陆沅说,“因为……我也一样。” “什么一样?”卓清一时没反应过来。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喜欢他。” 陆沅缓缓说完,耳根控制不住地又是一热。 卓清听完,先是怔了怔,随后才又笑了起来,道:“你们很早就认识了吧?我那时候知道他相了无数的对象,却没一个相成的,自己亲身跟他相处过之后,才发现他对相亲这件事带着绝对的抗拒……是因为那时候他心里就一直想着你,是不是?” 陆沅顿了顿,才又轻笑了一声,道:“是,也不是。” 卓清听了,知道这中间必定有个曲折复杂的故事,然而她也不好过多打听,因此只是道:“无论如何,终究修成正果了,替你们感到高兴。新婚快乐。” “谢谢。”陆沅笑道,“请你吃喜糖。” 卓清点了点头,也笑道:“我应得的。” 两个人一起走出卫生间,在外面等着的容恒看见她们俩的瞬间脸就垮了,快步上前盯着卓清道:“你不是赶时间吗?怎么还在这儿?” “人有三急不也是赶时间吗?”卓清反问道。 容恒连忙看向陆沅,却见陆沅只是低头从他拎着的袋子里取出了一盒喜糖,转身放进了卓清手中。 “谢啦,新婚快乐啊。”卓清说,“认识你很高兴,和你聊天也很高兴。” 说完,她又瞥了容恒一眼,抛着手中的喜糖走开了。 容恒依旧只是看着陆沅,道:“她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说她很喜欢你。”陆沅如实回答道,“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 容恒瞬间变了脸色,道:“她几个意思?说这样的话是想给谁找不痛快?我找她去!” 陆沅连忙拉住他,道:“你不爱听这样的话啊?” “谁爱听了?”容恒怒道,“恶心谁呢?” “哦。”她应了一声,随后道,“那我以后也不说了。” 容恒蓦地一怔。 以后……也……不说了? “也”? 容恒眼珠子飞快地转了转,随后道:“那你跟她说什么了?” 陆沅耸了耸肩,道:“不敢说,免得恶心到你。” 容恒登时就将手里的袋子都丢开了,一把伸出手来抱住她,“你说不说?” “这里可是警局,你别乱来啊。”陆沅忍不住笑了一声,道。 “你要是不如实陈述,别怪我严刑逼供。”容恒说,“你说不说?说不说!” “我说!我说!”陆沅被他折磨得没有了办法,连忙凑到他耳边。 容恒兴奋得附耳过去,却只听她道:“我饿了,要去食堂吃饭。” 说完,她就趁他放松之际一下子逃脱,转头就往食堂的方向跑去。 容恒又急又气,却还是只能一个个捡起地上的袋子,这才飞奔追了上去。 第1131章 燃烧 午饭时间,食堂里正是热闹的时候,容恒和陆沅一进入食堂,立刻就引起了极大的关注—— 容恒原本就是警局上下都关注的人物,当年他各式各样的相亲业绩更是广为流传,如今大家都知道他脱了单,但是除了他自己组里的那些人,其他人几乎都没有见过最终将他收入囊中的女人是什么模样,因此两个人一出现,直接就引起了围观。 都说女人八卦,可是这个单位百分之八十都是男人,八卦起来那个劲头竟丝毫不比女人弱,再加上又都是一群身强力健、血气方刚的男人,陆沅都险些被这个阵势惊着了。 后面她和容恒将手里的喜糖分发出去,整个食堂的人瞬间齐齐为她和容恒欢呼和掌,夹杂着此起彼伏喊“嫂子”“弟妹”“侄媳妇”的声音,羞得陆沅红透了脸,硬着头皮一一答应着。 眼见她害羞到不行,容恒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你跟我说刚才你说了什么,我就让他们别喊了——” 陆沅见他竟然趁人之危,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道:“那就让他们继续喊下去吧,我无所谓。” 容恒眼见着她这样都不肯说,不由得咬了咬牙——她再不肯说都好,他又哪里舍得她遭罪尴尬? “行了行了,你们再这么闹下去,吓得我媳妇儿吃不下饭,饿瘦了是不是你们负责赔?” 听见他这么说,众人顿时又开始起哄,到底还是将先前那阵让人无所适从的热情压了下去,两个人也得以坐下来开始吃东西。 大学以后,陆沅就没再体会过这种食堂氛围,又兼是他的工作单位,因此她坐下之后便认真吃起了东西。 将盘中的菜都一一品尝了一遍之后,再抬起头时,却见容恒还在盯着她看。 陆沅与他对视了片刻,才道:“怎么了吗?” 容恒又看了她片刻,才哼了一声道:“陆沅,你没有良心。” “是吗?”她疑惑地看向他,“我怎么没有良心了?” “我都帮你解围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容恒说。 陆沅顿了顿,放下筷子,道:“你在新婚第二天把你前女友带到我面前,你让你的兄弟管她叫嫂子,还当着你这么多同事的面威胁我——你说是我没有良心?” 容恒在平常的工作中是见惯了睁眼说瞎话的,他有无数种手段可以对付这种人,可是此时此刻,面对着陆沅,他却只觉得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什么叫前女友? 什么叫他把前女友带到她面前? 什么叫他让他的兄弟管卓清叫嫂子? 什么叫他威胁她? 这每一字每一句容恒都能找出无数槽点,荒谬到他根本没办法相信这些话是从他的沅沅口中说出来的。 所以,这就是她刚才所说的……她的另一面? 容恒眉头紧皱地看着她,陆沅却忽然冲他展颜一笑,他蓦地顿了顿,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她就已经又低头吃东西去了。 容恒不由得咬了咬牙,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脸,道:“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怎么?”陆沅说,“难道你觉得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值得我生气?原来在你眼里我是那么大度的人?那我还真是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了。” 她这样一说,容恒还真看不出来她是真是假了,“老婆……” 他话音未落,那一边,陆沅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顿时就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只看着她接电话。 偏在这时,他的领导又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似乎是有话想要跟他说。 容恒连忙跟陆沅比划了一个手势,起身走了过去。 等到领导和他说完事,容恒再回到陆沅身边时,她正好挂上电话。 “老婆,刚刚局长跟我说了点事,可能要耽误一个小时,你等我一下?” “啊,我工作室那边也有一点急事,我现在要赶过去。”陆沅说,“既然如此,那你留在这里,我先过去那边。” “可是……” “车子留给你。”陆沅一面说着,一面就已经匆匆站起身来,道,“我打车过去就行。” 话刚说完,人已经匆匆而去。 容恒不由得愣在原地。 所以她是真的生气了,而且还是很生气……吧? …… 一个多钟头后,容恒完成了领导交代的事,开车去到陆沅的工作室时,却见她正和几个同事围坐在一起认真地研究讨论着什么。 容恒进了门,眼巴巴地朝那边看了几眼——有人注意到他,但是却没有人理他。 他有些郁闷,也不想打扰他们,索性走进了陆沅休息的隔间,在床上躺了下来,思索着自己今天犯下的错误—— 等到他得出结论,今天就是自己的错时,陆沅的会还没有开完。 容恒一边想着该如何补救,一边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这一觉,他睡得很香,甚至还做了个梦。 等到梦醒来,一睁开眼睛,容恒瞬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直接冲到了外面。 外面的工作室已经不见了其他人,只剩陆沅一个,坐在写字台前低头画着什么。 听到动静,陆沅抬起头来看他,却见他直冲过来,一把握住她的手道:“我知道了!” 陆沅吓了一跳,“你知道什么了?” “我知道你今天不肯告诉我的话是什么了!”容恒兴奋得双眸发亮,一把将她揽进怀中,随后附在她耳边,低声道,“是你在看见我的第一眼,就喜欢我了,对不对?” 他呼出的热气喷洒在她的耳际,陆沅耳根子发热,下意识地就否认道:“没有。” “没有?你敢说没有?”容恒紧紧勾着她的腰,咬牙道,“口是心非!” 当然,他说的第一眼,并非是指多年前那个晚上—— 毕竟那个晚上,他带给她的只有惊吓和伤害,她会喜欢上他才怪。 而如果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喜欢上他了,那她后续就不可能再跟霍靳西相亲并且准备往来。 也就是在她准备主动接触霍靳西的那个晚上,他们又一次遇见。 那不是初遇,却是他们的初见。 他第一次看清她的模样,而她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他。 刚才的梦境清晰呈现出埋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他连她那个时候的表情和眼神都清晰地想了起来—— 她是僵硬的、惊讶的,可是她也是欢喜的、羞涩的。 尽管种种情绪她都竭力掩藏,而且掩藏得很好。 可是他就是可以确定,从那个时候起,她心里就已经有他了! 而她居然可以一直忍,一直忍,忍了这么几年,到现在还不肯承认! 容恒激动着、兴奋着、恼火着,当即就把她扛进休息室,直接丢到了床上。 陆沅简直有些被他这样的状态吓着了,左闪右避一通之后,连连道:“等等,等等……这里不行,这里不行!” “那你承不承认?”容恒覆在她身上,几乎是厉声质问,“你承认不承认?” 肉在砧板上,陆沅实在是没有办法,最终只能红着脸,缓缓点了点头。 容恒先是呆了一下,随后蓦地俯身逼近她,道:“点头算什么意思?说出来!” “我喜欢你。”陆沅轻咬下唇许久,才终于开口道,“从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 说完这句话之后,陆沅突然就意识到什么不对—— 快烧起来了! 她眼前的这个男人,快要燃烧起来了! “啊!”她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连忙道,“这里不行啊!这里不隔音,又什么都没有准备——” 容恒哪里还听得见她说的一个字,低下头就狠狠封住了她的唇。 第1132章 陆沅简直要被容恒逼疯了。 他暂时失去了理智,可是她没有! 虽然工作室的其他人都已经提前下班离开了,可是其中一名助理只是出去帮她买东西了,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这隔间原本就是随便隔出来的,隔板上方都没有封顶,有点什么声音外面都会听得清清楚楚——真要被听到了,她还怎么做人? 可是任凭她怎么挣扎,容恒却就是不肯放过她,手脚并用地将她控制住,不给她一点逃离的机会。 偏偏很多时候面对着他,她根本毫无还击之力,在失去了挣扎的力气之后,她只能寄望于他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 半小时后,被陆沅派出去买东西的助理回到工作室。 陆沅本该正在修改设计稿,可是此时此刻那份稿件有些凌乱地摆在桌上面,陆沅却不见了人影。 助理放下东西,正准备喊陆沅一声,却忽地听到了什么声音—— 她登时僵在那里,那声音却是越来越明显,等她回过神来,早已经是面红耳赤的状态。 好在明天开始就是假期,她手上的工作也基本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因此助理匆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头就夺命似的奔出了门。 她都跑到电梯口了,又生生顿住脚步,随后又重新跑回工作室门口,关掉工作室的灯之后,又在门口挂上一个“closed”的牌子,这才又飞也似地逃离了。 …… 华灯初上的时刻,陆沅终于得以走出了休息间—— 她拉开休息间的门,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却见外面光线昏暗,灯都没开。 陆沅小心翼翼地按了开关,灯光亮起来的瞬间她就看到了助理买回来的、就放在她的办公桌上的东西,以及大门口挂着的那块别有深意的“closed”的牌子…… 陆沅浑身的血液瞬间直冲脑门,回头就冲向了床上那个还在回味之中的男人。 “都说了不行不行不行,你偏不听!”陆沅像头暴怒的小狮子,“小陈回来过了!她肯定都听到了!还帮我们关了灯关了门——” “是吗?”容恒却瞬间眼睛一亮,一把就重新将她捞回了床上,“既然你助理已经这么贴心地帮我们安排好了一切,那我们就不需要再有什么顾忌。老婆,我刚才都没够……” 陆沅恼火地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咬了咬唇之后,却是道:“没够是吧?那你待会儿可别求饶——” “我不求我不求!”容恒瞬间就乐出声来,“谁求饶谁是小狗!” 陆沅一低头就在他喉头上重重咬了一口。 “嗷呜——” 痛感来袭,容恒却瞬间就乐翻了天。 …… 这天晚上,两个人原本是约好要去霍家吃晚饭的,结果自然是没有去成。 慕浅接连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也就不再搭理他们了,反正第二天容恒还安排了饭局,既然这会儿他们开心到连电话都没空接,那她又何必去招人嫌? 只是她没想到前一天晚上就失约的人,到了第二天自己请客的时候居然还能迟到。 饭局定在城郊的一个度假山庄,可以玩上一整天的地方,又是公众假期,因此一群人都如约而至—— 连最近焦头烂额鲜少露面的傅城予都来了,慕浅也领着两个孩子在山庄里转悠一大圈了,再回到那别墅之时,两个主人家居然还没露面,倒是容隽和乔唯一正好在停车。 悦悦一见到乔唯一,开心地拍手喊了一声:“姨姨——” 乔唯一回头看到她,立刻笑了起来,迎上前从慕浅手中接过她,“悦悦今天好漂亮啊。” 悦悦听到夸奖,立刻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偷笑了起来。 慕浅眼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道:“这么喜欢,赶紧生一个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乔唯一立刻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是停好车走过来的容隽却还是听到了一点,立刻凑上前道:“什么生了?谁生了?” 见到他这个样子,慕浅顿时就知道乔唯一这个噤声的动作因何而起了。 “容恒啊。”慕浅立刻认真地回答道,“你不知道吗?昨天晚上沅沅不舒服,去医院一查,才发现已经有了一个多月啦!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容恒都已经激动疯了,你看他们俩,到现在还没来呢!” 乔唯一顿时有些无奈地扶了扶额,再看容隽,整个人已经处于一种僵滞的状态中了,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甘、是羡慕、是嫉妒、或者是别的什么。 偏在这时,容恒和陆沅姗姗来迟,终于现身。 远远看见容恒的车子,容隽就控制不住地微微变了脸色,等到那两个人下车来,容隽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陆沅身上。 陆沅行动原本就有些僵硬,面对着他的注视瞬间就更尴尬了,下车之后就只是立在车子旁边,轻声开口道:“大哥,怎么了吗?” 容恒走过来牵她,也有些诧异地看向容隽,“哥,你看什么呢?” 容隽这才收回视线,叹息了一声道:“没看什么,恭喜你们了。” 这句“恭喜”让容恒和陆沅都愣了一下,容隽随后又道:“既然不舒服就该在家里多休息,山长水远地跑来这里,不是折腾吗?” 陆沅瞬间红了脸,转头看向容恒,容恒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道:“那不是约好了吗?我们俩不能失约啊。” “吃饭重要还是沅沅肚子里的孩子重要?”容隽说,“你要让妈知道了,饶不了你——” 说到这里,容隽才忽地一顿,在容恒和陆沅同样震惊的目光之中回过神来。 如果陆沅真的怀孕了,那许听蓉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了,能不满世界宣扬?陆沅今天还能来这? “慕浅!”容隽忍不住咬牙。 “啊呀呀,开个玩笑嘛。”慕浅说,“我是看你这么紧张,帮你活跃活跃气氛。” 容隽心绪真情实感地起伏了那么久,哪能这样轻易放过她,正要上前,乔唯一一把将悦悦递给他。 容隽一低头,看着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迎着她清澈无辜的视线,这才消了一口气,决定暂时原谅她那个“作恶多端”的母亲。 等到一行人进入别墅,容恒免不了又成为众人围攻打趣的对象。 霍靳南首当其冲,道:“容恒,别是因为我昨天那句无心之言,你今天故意来这么晚吧?” 容恒春风满面,得意洋洋,道:“我跟我老婆恩爱众人皆知,跟你没什么关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 说完他就要伸手去牵陆沅,陆沅却只是伸手打了他一下,跟几个男人打了声招呼,便又走到女士专属区域去了。 慕浅见她僵硬的姿势,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知道你们俩大喜,可凡事也该有点节制吧,这废寝忘食的劲头,你们是真的想赶在容隽之前把小孩造出来啊?那样可是会刺激坏有些人的——” 陆沅忙的伸出手来掐了她一把,恼道:“你少胡说了!” 慕浅嘻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乔唯一道:“你们到底怎么计划的?我看容隽都快要走火入魔了。” “暂时没计划啊。”乔唯一说,“不过如果真的有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咦,那容隽还是有希望保住他老大的地位的嘛。”慕浅说,“反正沅沅这两个月忙,你让他赶紧抓住这两个月的机会努努力,否则啊——” 陆沅听了,忍不住轻笑出声。 乔唯一则只是瞥她一眼,便又低头逗悦悦去了。 第1133章 傻瓜 容恒和陆沅领证那天,虽然也是众人齐聚欢庆的时刻,但碍于一众长辈在场,当天大部分人还是规矩的。 但是今天没有了长辈在旁,男人之中贺靖忱、墨星津都是十足会玩的,中午尚没有出全力,到了晚上,直接就灌倒了好几个人,容恒首当其冲,被灌得酩酊大醉。 别墅里房间很多,一群人原本就是打算在这里过夜的,因此在容恒被灌倒了之后,只有霍靳西保持着清醒,冷眼看着剩下几个人依次倒下去。 男人们喝酒,女人们是没有兴趣的,因此陆沅就在慕浅的房间陪着她带孩子,乔唯一则另外挑了一个房间处理一些公事。 直到霍靳西回到房间,告诉陆沅容恒被灌醉,陆沅才匆匆起身,赶回去照顾容恒去了。 慕浅这才白了霍靳西一眼,说:“他们个个都喝多了,怎么就你没喝多?” “我自律。”霍靳西在床边坐下来,亲了一下女儿的小手,才又看向她,“有问题吗?” “自律?”慕浅嗤笑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松开的领口,道,“只怕是存了什么坏心思吧?” “对自己的老婆……也叫存坏心思?” 慕浅哼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就算存了,那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霍靳西说,“况且存坏心思的……可不止我一个。” 慕浅不由得道:“其他人不是都醉了吗?” “醉不醉,他们自己心里知道。”霍靳西说,“你我怎么能说得准?” …… 陆沅回到卧室的时候,容恒已经被山庄的工作人员扶回房间了,正一动不动地瘫睡在床上。 “怎么喝成这个样子啊?臭死了……”陆沅低头察看了一下他的情况,忍不住低叹了一声,随后就准备起身去卫生间拧张热毛巾给他擦脸。 谁知道她刚起身到一半,忽然就被一只手圈住了腰,随后就被抱了个满怀。 “陆沅。”容恒清醒得不带一丝醉意的声音响起在她耳边,“人家都说结婚后男人就会变,结果你倒好,我还没变,你先变了是吧?嫌我臭?就臭你就臭你!” 他一面说着,一面就迫不及待地印上了她的眼耳口鼻。 陆沅一边笑一边躲,好不容易躲过一轮消停下来,才推了他一把,道:“你不是醉了吗?” 容恒哼了一声,道:“我还不知道他们存的什么心思?能让他们给我灌醉了?老子现在可是新婚!蜜月期!他们都是嫉妒!我才不会让他们得逞呢!” 陆沅忍不住伸出手来捂了捂眼睛,道:“霍靳西说你是最早倒下的。” “他们的目标就是灌醉我,我倒下了,他们才会放松戒备。”容恒拉下她的手,看着她道,“再说了,我可都是为了你。” “为我什么?” “为你把时间腾出来。”容恒振振有词,道,“都说了是蜜月期,怎么可以辜负?” 陆沅有些无奈地笑出声来,随后又轻轻推了他一把。 容恒顿时皱起眉来,“什么意思?” 陆沅叹息了一声,道:“既然是蜜月期,那能不能先把你身上的烟味和酒味洗掉?” 容恒这才又大笑出声,一把将她从床上抱起来,道:“你帮我洗,洗多白,洗多香,都由你说了算!” …… 另一边,乔唯一自己挑了个安静的房间工作,容隽和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她在哪个房间,因此工作人员只能暂时将容隽扶进一个空房间休息。 等到乔唯一得到容隽喝醉的消息来到他在的房间时,便看见他已经被安置好躺在了床上,只是嘴里还在碎碎念,不知道嘟哝着什么。 乔唯一走上前,掀开他身上盖着的被子,准备帮他把身上的衣裤都脱掉,让他可以睡得舒服一点。 谁知她刚刚帮他把衬衣解开,容隽忽然就睁开了眼睛,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脸,有些迷茫地开口问了一句:“老婆,你在干嘛?” 乔唯一只瞥了他一眼,道:“你看不见吗?” “看见了,看见了……”他忽然握住她的手,随后又闭上眼睛,仿佛在努力集中自己的注意力,“你等我一会儿,给我点时间,我很快就能好,很快就能给你想要的……” 乔唯一不由得一愣,回过神来,蓦地抽出手来打了他一下,哭笑不得道:“你以为我要什么?” “要什么?”容隽迷离又混乱,这几秒钟的工夫他似乎又已经忘记了两个人先前说的内容,顿了顿之后,他忽然开口道,“老婆,你晚上是不是没吃饱?我去给你煮宵夜……” 乔唯一又愣了一下。 刚才他躺在那里碎碎念的,好像就是“宵夜”? 晚饭的时候,她正好接了两个电话,都是关于将来组建公司的人事部分的,因此很重要,她只顾着说点话,在餐桌上确实没有吃多少东西。 原来他都有留意。 在她愣神的间隙,容隽已经坐起身来,借助着她身体的力量就要站起身来。 乔唯一又一次收回自己的手,容隽顿时就又跌坐在床上,有些委屈地看着她,“老婆……” 乔唯一顺手帮他脱掉衬衣,说:“我不想吃宵夜,你安心睡觉吧。” “不想吃宵夜?”容隽看着她,固执追问道,“那你想吃什么?粥粉面饭?你说,我都给你做。” “我什么都不想吃。”乔唯一说,“不用做。” “不行。”容隽断然拒绝,伸出手来圈住她的腰,道,“不吃会瘦的……我好不容易才将你养起来一点,不许瘦……” 跟喝多了的人没法讲道理,乔唯一只能道:“好好好,那你先睡,睡醒了再做,好不好?” 容隽想了想,这才点了点头,随后又将自己的手机塞给她,道:“那你给我定个闹钟,到时间喊我——” 话音刚落,人就已经倒回床上,不受控制地闭上了眼睛。 乔唯一将他的手机调成静音状态放到床头,走进卫生间拧了张热毛巾出来,为他擦了脸和身体,随后又静静注视了他片刻,这才低下头来,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轻声道:“傻瓜。” 第1134章 孩子 虽然乔唯一和陆沅对于孩子暂时都还没有具体的安排,但是却早有人帮她们做出了规划和安排。 慕浅第二天早上早早起床,就看见了莫名出现在这度假别墅里的容家的司机。 “李叔?”慕浅看见他,着实地吃了一惊,“您怎么在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李叔连忙道,“我就是来给我们家两位少奶奶送汤的。” 慕浅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夫人找专家给两位少奶奶开了食疗方子,熬了汤,特地嘱咐我送过来给两位少奶奶喝的。” 慕浅听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两个小时的车程,就为了送一壶汤过来?容伯母这也太紧张吧。” “您也知道夫人盼这一天盼了多久,自然是紧张的。”老李说。 慕浅挑了挑眉道:“我们这里可有三个女人,就容家的媳妇才有爱心汤喝吗?” “怎么会?”老李笑着道,“也给霍太太您准备了呢。” “哈?”慕浅笑了一声说,“我可没有备孕的需求,这汤恐怕不适合我喝吧?” “哪能呢。”老李说,“夫人单独给霍太太准备了老火汤。” 慕浅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三个汤壶,不由得笑出声来,“容伯母还真是够周全啊,太好了,我也沾光了。” 鉴于乔唯一和陆沅都还没起床,慕浅受了老李的嘱托之后,便自顾自地坐下来喝起了自己那壶汤。 喝到一般,傅城予从楼上走了下来,一眼看到坐在餐桌旁的慕浅,便微微皱了眉道:“你在喝什么?” “汤啊。”慕浅转头看向他,道,“你要喝吗?” 傅城予登时露出敬而远之的神情来,“别让我闻到那股味道。” “这股味道怎么了?”慕浅端着碗往他面前送了送,道,“多香啊!女人恩物呢!” 傅城予眉头顷刻间拧得更紧,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哪能看不出来他为什么膈应这汤的味道,无非就是最近在家里闻了太多,造成条件反射地焦躁。 只是他焦不焦躁都好,她的汤该喝还是要喝的。 “你昨天晚上不是也喝醉了吗?”慕浅说,“怎么今天可以起得这么早?” “睡够了。”傅城予回答。 慕浅瞥了一眼他眼睛下面一圈不明显的乌青,又笑了一声。 果然如霍靳西所言,这些人,醉不醉的,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她又喝了口汤,才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哎,你的小妻子最近怎么样了?” 这就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傅城予脸色明显地沉了沉,从前一向温文尔雅的一个人,竟然瞪了她一眼。 慕浅却瞬间更开怀了,捧着碗往他旁边凑了凑,道:“都两个多月了,你也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了吧?这到底该何去何从,总该有个决定啊?一直拖着算怎么回事?” 傅城予听完她说的话,安静片刻之后,竟然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嗯。” “所以——”慕浅蓦地睁大了眼睛道,“你已经有决定了?” “对。” “是什么?”慕浅张了张嘴,才又道,“你别告诉我,你不打算要这孩子?” “如果可以不要,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了。”傅城予说。 慕浅听了,微微哼了一声。 在这件事上,傅家其他人的态度是很明确的,那就是这个孩子必须要保住,并且要好好生下来——毕竟这也是傅家的长辈盼了许久的长孙,对傅家而言,很重要。 可是傅城予显然还没做好这方面的准备,因此造成了纠结与焦虑。 “不能不要孩子,那你就是准备不要孩子他妈咯?”慕浅又问。 傅城予并没有否认,而是转头看向她,道:“这是我们一开始就约定好的,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当然啦。”慕浅连忙摊开双手以示无辜,“这是你们俩之间的事情,你们俩觉得没问题的话,旁人是无法置喙什么的。” 傅城予听了,又看了她一眼,顿了顿,忽地又道:“孩子的到来只是一个意外,这个意外不应该打乱我们原本的计划。” “当然当然。”慕浅连连点头称是,“是这个‘意外’自己不看时间地点空间人物,来得不巧,怪不得其他人。” 傅城予又噎了一下,才又道:“是你老公帮我下定的决心。” “哦。”慕浅应了一声,道,“他应该只是帮你,而不是替你做出决定吧?” 傅城予没有再说话。 慕浅拍着心口道:“幸好幸好,这种事情,旁人是不能插手的,会天打雷劈的,幸好幸好。” 这天眼见着没法再聊下去,傅城予再不多说什么,拿着自己的香烟就起身走出了门。 霍靳西从楼上下来,正好看见傅城予出门的身影,又看了一眼坐在餐桌旁边喝汤的慕浅,问了一句:“你跟他说什么了。” “什么都没说呀。”慕浅说,“就是问了问他的想法。我可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霍靳西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倚在吧台边喝边静静地看着她。 慕浅慢条斯理地喝完自己那碗汤,才将碗碟一放,抬头迎上他的目光,问道:“反倒是你,跟人家说了些什么啊?” “我也什么都没说。”霍靳西说,“只是看他这么纠结,让他随心罢了。” “是吗?”慕浅说,“那听起来还是挺理智中立的。” “不然呢?” “我怎么知道?”慕浅悠悠然道,“反正我只知道,男人啊——都是没良心的动物。” 说完,她才又哼了一声,起身就又上了楼。 霍靳西倚在那里,看着她的背影,低笑一声之后,才又跟着上了楼。 …… 这一天,众人又在山庄待了大半天,才依次离去。 慕浅本来以为傅城予被她明里暗里一顿说应该早早地就离开了,没想到所有人都准备走了,傅城予还一副不想走的模样,继续坐在外面的廊下抽烟。 “你是准备继续在这里避世修仙吗?”慕浅问。 “好主意。”傅城予说。 慕浅愉快地跟他说了再见,“过二十年我们再来看你——带上你的孩子。” 第1135章 婚姻 任由慕浅怎么说,傅城予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廊下,悠悠然看着另外几人的车依次离去。 然而他这份悠然也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只过了不到二十分钟,他手机就响了起来。 傅城予却只是坐在那里不动,直至铃声断掉,又再一次响起来,他才慢悠悠地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接起了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那头立刻传来了傅夫人近乎咆哮的声音:“你在哪儿?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为什么不接?” “山里。”傅城予掸了掸指间的香烟,盯着那袅袅升起的烟雾,缓缓道,“也许是信号不好吧。” “我管你信号好不好,马上给我死回来!”傅夫人怒道,“倾尔进医院了!” 傅城予手上的动作骤然一顿。 …… 两个多小时后,傅城予的车子便驶进了仁安医院的大门。 待他上了楼,才刚走到病房门口,迎面就跟从里面走出来的傅夫人相遇。 傅夫人一见到他,立刻怒火中烧,一手推了他一把,另一手带上了房门,低声斥道:“你还知道回来!” 傅城予无奈道:“不是您叫我回来的吗?” 傅夫人一抬手,险些直接就拧到他脸上去,“我不叫你回来你就不打算回来了是吧?你老婆怀着你的孩子,险些一尸两命了,你这副不管不顾的样子,是想干什么?是要做给谁看?” “您就会夸张。”傅城予说,“这不是没什么事吗?” “傅城予!”见到他这副不急不忙的态度,傅夫人又一次被激怒,“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知不知道倾尔身体很不好?你平常不管不问也就算了,现在她都进医院了,你还这个态度——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你是想气死我吗?” 傅夫人情绪激动,旁边病房正好有人走出来,忍不住朝这边看了看。 傅夫人朝那人那边瞪了一眼,咬了咬牙,强自按捺住怒火,才又瞪了傅城予一眼,道:“你现在就给我进去看她!别忘了那是你老婆,别忘了是你让别人怀孕的!” 傅城予没有再说什么,很快推开门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顾倾尔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脸色被床单被罩衬得同样苍白。 傅城予走到病床边,安静地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等他再抬起头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已经睁开眼睛,看向了他。 她那双眼睛,一向温柔澄净清澈,如今更添虚弱与哀伤,实在是让人有些于心不忍。 傅城予微微一顿,还没开口,她倒先说了话:“对不起……” 傅城予微微一拧眉,道:“什么?” 她微微垂了眼,道:“我没想到会这样,也没想到会惊动你……是我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傅城予闻言,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实上,在这件事情上他并不无辜,甚至可以说是始作俑者,但是现在偏偏还要让她来给自己道歉,他都觉得自己混蛋,但偏偏……他还要继续混蛋下去。 说完那句话之后,顾倾尔也沉默了下来。 事实上,他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原本就少,而这次更是她发现怀孕之后两个人第一次单独相处—— 是的,她怀孕三个多月,他们第一次单独相处。 所以,不用他表任何态,她已经清楚地知道他的态度。 这个孩子于他而言,就是一个麻烦。 可是现在,这个麻烦就是这样活生生地存在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存在在她的肚子里。 这虽然跟她原本设想的情形不太一样,但是这个孩子既然已经来了,她也只能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哪怕他对此毫无期待。 好一会儿,傅城予才终于开口打破沉默,道:“别胡思乱想,好好把身体养好。” 顾倾尔听了,抬眸看向他,仿佛在等着他说下去。 傅城予被她这么看着,不由得抬起手来掩唇低咳了一声,才又道:“肚子里的孩子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你这么瘦,怎么给它养分?” 好一会儿,顾倾尔才低低应了一声,道:“哦。” 眼见她垂眸不语,傅城予又停顿了一下,才又道:“我知道这个孩子来得突然,我们两个都没有心理准备,但是它既然已经来了,我们是应该好好护着它长大,出生。” 顾倾尔似乎没想到他会对她说这些话,因此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又过了一会儿,才应了一声:“嗯。” 傅城予见她仍旧是低着头垂着眼,但脸色似乎已经比先前好转了几分,垂下的脖颈弧度都透出几分小女儿情态……一如之前某些让他意乱情迷的时刻…… 傅城予蓦地回过神来,收敛了不受控制的神思,又清了清嗓子,才道:“你以前不是说想去国外念书吗?这个孩子也许会耽误你一些时间,但是你稍后如果想去,我还是会支持你的。” 听到这句话,顾倾尔终于又一次抬头看向他,仿佛带着些许震惊,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一丝血色又迅速褪了下去。 见她这个模样,傅城予便知道她应该接收到了自己的意思。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是挣扎这几个月之后,他终于做出这个决定,便不会再轻易被动摇。 “或者,你还有什么别的打算,也可以告诉我。”傅城予说,“到时候,我会一并为你安排。” 如果说刚才他的话还有些模棱两可,这句话出来之后,所有的一切都清晰明了起来。 关于这场婚姻,他们虽然并没有过多地交流过,但是彼此都心知肚明是什么情况。直到去年夏天,他去她大学演讲,顺路将她从学校接回家里,两个人才简单地交流了一下。 自那之后又有几次两个人独处的机会,两个人渐渐达成共识,等她大学毕业之后,这段名义上的婚姻就结束,放她自由,也是放他自由。 而今,突然多出来一个意料之外的孩子,原来这个约定却还是有效的。 他让她生下这孩子,却依旧准备送她出国。 他愿意接纳这孩子,却不愿意接纳她。 顾倾尔安静许久,忽然弯了弯唇角,道:“好。” 第1136章 喜 将话都说开之后,对傅城予而言,生活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虽然几个月之后,他生命之中可能就要多一个小生命,可是对此他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概念,无非就是家里会多一个小孩子,一个会让傅家全家人都欢欣喜悦的孩子。 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孩子将会在万千宠爱中长大,他的人生会璀璨锦绣,繁花似锦,父母离异这样的小事,在他的生命之中不会造成任何负面影响。 每个人的生命都会按部就班地往前行进,不应该出任何意外。 然而,这只是对傅城予而言。 而有的人的生命,注定充满意外—— 2月初,虽然临近年尾,但是陆沅的工作却正是忙碌的时候。 虽然在许听蓉的严格监督下,她已经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天天熬到深夜,但是早起和加班却总是免不了的。 那段时间,许听蓉每天都亲自来工作室给她送汤,却见她的状态没有丝毫改变,不由得有些焦虑。 毕竟在她每天亲自送汤之后,乔唯一脸色是真的肉眼可见地红润,甚至忍不住偷偷跟家里的阿姨抱怨自己胖了好几斤,可是陆沅却还是那副纤细瘦弱的模样,脸色不仅没有丝毫好转,甚至好像比之前还要苍白了一些。 许听蓉对此感到很担心,在陆沅工作室蹲守三天之后,终于瞅到机会,将陆沅带去医院准备做一个全方位的检查。 这一准备不要紧,要紧的是一个多钟头后,正在办公室进行审讯工作的容恒忽然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臭小子,你还不赶紧来医院!”容夫人一开口就吼了起来。 容恒只觉得莫名其妙,“我来医院干什么?” “干什么?”容夫人语气却愈发激动了,“你要当爹了,你说你该不该来医院?” 容恒瞬间僵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再开口时已经有些结巴了,“什……什么?妈你说什么?” “我说你要当爹了!”许听蓉没好气地道,“沅沅怀孕了!你是不是傻!” 容恒直接从审讯室的椅子上跳了起来,吓得面前的犯罪嫌疑人和旁边的同事都是一惊。 下一刻,他直接奔出了门,顺手抓了老吴,道:“吴叔,你替我继续审讯,我要去一趟医院——” “你去医院干——” 老吴还想追问一句,一转头,却见他已经消失在办公室门口,那速度,让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瞠目结舌。 十多分钟后,容恒就赶到了仁爱医院,直接冲进了妇产科圣手庄芯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许听蓉正满目欢喜地拉着陆沅的手跟庄芯聊天,听见动静,众人一起回头,看见直冲进来的容恒都愣了一下。 而陆沅在看见他的瞬间就控制不住地脸上一热,容恒却什么也不顾,只是冲上前来抱住她,惊喜道:“是不是真的?我们要当爸爸妈妈了吗?” 陆沅见到他这副兴奋的模样,纵使面红耳赤,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容恒登时兴奋得嗷了一嗓子,一把就将陆沅抱了起来。 他这一抱,许听蓉和庄芯顿时都瞪大了眼睛,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容恒自己就先反应了过来,连忙将陆沅放下,连连道:“不能这样抱了,不能这样抱了……” 他伸出手去摸了摸陆沅平坦依旧的小腹,顿了顿之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抬头看向她道:“孩子几个月了?什么时候怀上的?我们不是——” 一听他就要说出不该说的话,陆沅脸顿时更红了,连忙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嘴,微微瞪了他一眼。 这个始作俑者,居然还好意思问这样的话! 被她瞪了一眼之后,容恒瞬间也反应过来了—— 他答应了她等她忙完这两个月再计划孩子的事的,所以一直以来措施都做得挺好,而唯一的意外,就是在她工作室那次…… 所以,就是那次怀上的? 容恒心头有了答案,瞬间兴奋得两眼发光,陆沅却只是红着脸悄悄地掐了他一下。 一旁的许听蓉和庄芯见到这样的情形,对视一眼之后,都笑了起来。 …… 离开医院后,许听蓉和容恒自然不肯让陆沅再回工作室,母子俩空前一致,都要求她必须回容家休息。 这样的时刻陆沅哪里敢有一丝异议,给工作室那边打了个电话后,便乖乖回到了容家。 一回到容家,所有人顿时都开始围着她转,尽管陆沅觉得他们都有些过于兴奋和紧张,却也只能照单全收。 不多时,得到消息的慕浅也带着两个小家伙赶来了,却正好遇上下班回家的容隽和乔唯一。 几个人在门口碰上面,慕浅到的时候,乔唯一正站在门外帮容隽整理领口,那模样,大有安慰哄劝的架势。 而容隽微微扬着头,脸上分明挂着些许失落,一转头看到慕浅领着的祁然和悦悦,那眼神顿时就更酸了。 慕浅只差乐出声,迎上前去道:“你们也回来啦?你们也知道沅沅怀孕的消息了是不是?哎呀,这可真是太惊喜了,怎么说怀就怀上了,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容隽听得瞪了她一眼,乔唯一也只能无奈叹息了一声,瞥了慕浅一眼。 慕浅嘻嘻一笑,自顾自地进了门。 容隽只是站着不动,委屈巴巴地看着乔唯一。 乔唯一心头又叹息了一声,才道:“沅沅怀孕是喜事,你这副样子让他们看到了,那可不太好吧?” “沅沅怀孕我自然为他们高兴。”容隽说,“可是咱们——” “咱们不是说好了顺其自然吗。”乔唯一说,“你有必要这么着急吗?” 容隽当然着急。 上次从山庄回来之后,他们之间的确是顺其自然了—— 从前他想不做措施怎么都得软磨硬泡一阵,可是从那次之后,乔唯一忽然就像是默许了一般,他再不想做措施,乔唯一从来也不说什么。 对此容隽自然是狂喜的,又努力耕耘了一个月,结果得到的却是沅沅怀孕的消息。 他这个当哥哥的,到底还是被容恒爬了头,怎么能不着急! 第1137章 居上 容隽和乔唯一走进屋子里的时候,屋子里众人正被悦悦逗得哈哈大笑。 起因是容恒得意洋洋地告诉小丫头她姨妈肚子里有一个小娃娃了,小丫头却怎么都不相信,非要掀开陆沅的肚子看看,容恒当然不肯,小丫头为了向容恒证明肚子是可以掀开的,于是主动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随后就要掀自己的裙子,吓得容恒连忙抓住她的小手求求这位小姑奶奶别捣蛋。 早已经见证过妹妹的诞生,并且对怀孕这件事早已经不再好奇的霍祁然见状只能叹息了一声,将妹妹抱到旁边,严肃地告诫起她女孩子不能随便掀裙子和掀衣服这件事来。 悦悦咬着手指,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自己这个跟爸爸越来越像的哥哥,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 乔唯一笑着看了两个孩子一眼,随后才走到陆沅身边,笑道:“沅沅,恭喜,容恒,你如愿以偿啦。” 陆沅红着脸,轻轻握了握她的手,而容恒则是喜不自禁,一手护住陆沅,看向乔唯一和容隽,真心实意地道:“嫂子,你和我哥也抓紧点啊,最好让我妈一次抱两个大孙子——” 他话没说完,容隽就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随后才看向陆沅道:“沅沅,怎么样,身体没什么不舒服吧?” “没有什么不舒服的。”陆沅说,“就是最近偶尔会觉得有些疲惫,我还以为是自己老是加班的缘故——” “那可不是老是加班的缘故吗?”容夫人连忙道,“从现在起可不许再加班了啊,一定要好好休息,还要好好吃东西,必须要保证充足的营养和睡眠。” 乔唯一听了,道:“那你这段时间忙的项目怎么样了?” 陆沅听了,呼出一口气道:“幸好已经到收尾的阶段了,接下来不用加班应该也能完成,否则只怕是要开天窗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去拿桌上的水杯,谁知道手刚刚伸出去,容恒已经迅速拿起水杯放到了她手中; 等到她喝完水,要放下水杯时,同样被容恒接了过去; 阿姨端上来容夫人好友送来的自己亲手栽种的草莓,嘱咐陆沅多吃一点,容恒立刻就拿起草莓送到了陆沅嘴边; 陆沅动动身子,想换个姿势坐在沙发里,容恒立刻伸出手来帮她调整身后的靠枕; 等到陆沅要站起身来时,容恒更是一把托住她的手臂,“你别乱动,要什么我去给你拿——” “……”陆沅抿了抿唇,道,“我想去卫生间。” “那我陪你去。”容恒立刻也站起身来。 陆沅转头看了看就在十米开外的卫生间,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等到她从卫生间出来,容恒还站在那卫生间门口等着她。 陆沅只觉得头痛,随后道:“那你去帮我倒杯热水,桌上那杯凉了。” 容恒立刻喜滋滋地走向了厨房,而陆沅走回到沙发里,长叹了一声之后,便只是呆坐不动了。 只怕自己稍微一动,待会儿那人回来看到,又要激动得跳起来。 慕浅看着她这个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趁着容恒走开,对陆沅道:“放心吧,刚开始都是这样,紧张得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过段时间就会正常一点了。” 陆沅看着她道:“你怀悦悦的时候霍靳西也这样吗?” “那可不吗?”慕浅微微冷哼了一声,道,“男人——” 另一边的沙发里,容隽忽然也冷哼了一声,随后凑到乔唯一耳边,道:“老婆,你怀不怀孕,我都会对你这么好,才不像他们——” 乔唯一应了一声,道:“哦,那我可就不生啦?” “那不行!”容隽立刻就变了脸,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才又道,“要生的,还是要生的……到那时,我还是会一样疼你的……” 乔唯一见到他这个模样,只觉得到了自己真怀孕那天,这人指定会比容恒更夸张—— 于是还没经历,先就有些开始惆怅起来。 …… 距结婚宴一个多月之后,容恒又在“四季”摆下了“喜孕宴”,跟自己的好友们分享自己的大喜事。 对此众人的观感就是—— 院子里最铁的那棵铁树终于开了花,然后这花一朵接一朵,突然就开得停不下来了。 作为老友,自然是要为他开心的,只是眼看着原本掉队一大截距离的人,突然迎头赶上,还突然极速赶超,成了队伍里第一方阵里的人物,这还是让人心头滋味有些复杂。 尤其是吊在队伍最末端的贺靖忱和墨星津,看容恒的眼神都有些不友善。 容恒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偏偏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得意的情绪,道:“以前呢,都是我蹭各位哥哥的饭局,如今我也有机会请吃饭了,谢谢各位哥哥赏脸啊,等到我孩子满月的时候,还有一餐等着各位呢——不过呢,这酒我暂时是没办法陪各位喝了,毕竟酒精是有害的嘛,我得为我媳妇和孩子着想,不能让他们闻酒精味道,所以——” 他话还没说完,贺靖忱和墨星津直接一左一右牵制住他,拿起酒杯就往他嘴里灌。 容恒拿出全身的力气奋力反抗,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于下风。 而一骑绝尘遥遥领先的霍靳西只是静坐旁观,悠然自得,云淡风轻。 傅城予依旧是最晚到的那个,进门的时候便看见那三个人正扭作一团,他站在门口看了两秒钟,忽然就又退了出去。 霍靳西瞥见他的身影,也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靠水游廊上,傅城予倚在扶栏上给自己点了支烟,见到他也走出来,下意识就想要递给他一支,随后却又想起来他早就戒烟了,于是便直接收起了烟盒,问:“里面闹什么呢?” “容恒后来居上,要做父亲了。”霍靳西淡淡道。 傅城予闻言嗤笑了一声,道:“这也是什么值得嫉妒的事吗?” “对你而言肯定不是。”霍靳西说。 傅城予拿下嘴里的香烟,缓缓呼出一口烟圈,随后忽然看向霍靳西,道:“你以前,一个人带祁然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第1138章 没办法爱更多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西转头看向他,“怎么,有压力了?” 傅城予淡笑了一声,道:“你当初没有吗?” 霍靳西静了片刻,才缓缓道:“面对着一个你并没有期待过,但是却与你血脉相连的孩子,当然会有压力。” 傅城予沉吟了片刻,才又开口道:“但你依然为他做了很多。” “多吗?”霍靳西眉目深深,低声道,“一点都不多。” 如果他那个时候真的可以再为祁然多做一点,那他小时候就不会经历那段无法发声的日子,他可以拥有一段正常的童年,他可以天真快乐、无忧无虑,而不是只能长时间地跟着一个没什么耐心的林奶奶,以及见了他这个爸爸就害怕。 虽然那段日子已经过去许久,但是想到这里,霍靳西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垂了眼。 见他这个模样,傅城予不由得道:“那个时候的环境由不得你,你家里的情况又复杂,很多事情都是迫不得已。你还是爱祁然的。” “是。”霍靳西说,“会爱他,但是没有办法爱他更多,更不可能像现在这样爱他。” 听到这个回答,傅城予不由得转头看向他。 有些话说出口并不容易,但是霍靳西是不屑说假话的人,所以他既然开了口,就坦然向他承认了,他当初并没有那么爱自己的儿子。 哪怕那个孩子是他亲生的。 直至……证实了祁然是慕浅的孩子,一切才发生了变化。 也就是说,孩子的母亲,是真的很重要。 静思片刻之后,傅城予淡笑了一声,道:“不一样,我家跟你家的情况,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这个孩子,他虽然无法抱有期待,但是傅家其他人是饱含期待的,单是这一点,便与当初的霍靳西有着极大的不同。 听到他这句话,霍靳西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所以你的压力是从何而来?” “压力?”傅城予矢口否认,“什么压力?我哪里来的压力?” 霍靳西又看了他一眼,淡笑一声之后,转身就走回了包间。 傅城予的烟还没抽完,因此他仍旧站在那里没有动,本想着静静抽完手里的烟,没想到脑海中却反复回响起刚才霍靳西说的话。 他哪里会有什么压力呢? 他已经跟顾倾尔说清楚,并且达成了共识,他的家庭也和当初的霍家大不相同。 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压力? 若非要说有,无非就是……无非就是偶尔看见她坐在椅子里黯然失神的时候,会有一些不安和内疚。 可是那又能影响什么呢? 微不足道罢了。 …… 因为有人要赶着回家慰妻,所以这天晚上的饭局结束得很早。 霍靳西自从儿女双全之后连应酬都减少了许多,自然也是要提前回家的。 贺靖忱和墨星津还没尽兴,准备转场,问傅城予的意见,傅城予原本是要答应的,话到嘴边却不知怎么转了个弯:“你们去吧,我还有点别的事。” 知道他最近心情不好,两人也不强求他,各自散了。 傅城予回到家的时候才九点多,家里却冷冷清清,连灯都没有几盏,像是没有人在家。 傅城予刚一进门,就在门口遇到了正准备出门的工人于姐。 见到他,于姐忙道:“你回来啦?有没有时间去一趟学校?夫人叫我去接倾尔,可我炉子上还煲着汤,还怕煲干了呢——” 傅城予下意识地就拧起眉来,道:“她去学校做什么?” 自从发现怀孕之后,顾倾尔就已经办理了休学手续,况且现在学校早已经放了假,还有什么事需要她这么晚在学校? 于姐显然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傅城予只能转身又出了门。 去学校的路上他便给顾倾尔打了个电话,谁知道电话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傅城予的车子驶到学校,再度给她打了个电话,却依然无人接听。 好在寒假的学校冷清,各个建筑里有光亮的地方不多,傅城予开着车子转了一圈,很快就看见了体育馆内亮着的灯光。 傅城予推门下车,走进了体育馆。 宽敞到有些空旷的体育场里,十几个年轻的学生聚在最中间的场地,正认真地讨论着什么。 而顾倾尔坐在众人中间的椅子上,身上裹着一件长款白色羽绒服,正低头思索着什么。 傅城予缓步走进来,有人看到他,不由得开口道:“这位先生,您有事吗?” 这话一出口,在场所有学生顿时都看向了他,顾倾尔最后才抬起头,一眼看到他,先是怔了怔,随后才起身走了过来。 傅城予这才看出来她白色的羽绒服下穿了双细高跟鞋,还露出了脚脖子,顿时就有拧起眉来。 “你怎么会来这儿?”她站在他面前,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清澈的眼眸里分明闪过一丝不安。 傅城予看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来接你,不过你手机一直都没有人听。” “啊。”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我刚刚帮他们排练,东西都放储物箱里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储物箱所在的地方,也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僵冷,才刚走出去两步,她的高跟鞋忽然就歪了一下,人也跟着偏了偏。 傅城予赶紧伸出手去搀她,这一歪,她身上的羽绒服也散开来,傅城予这才看见,她里面穿的是一件旗袍。 一件墨绿色的旗袍。 一件他见过,也认识的旗袍。 那个该死的晚上,她就是穿了这身旗袍,勾勒得纤腰楚楚,一如此时此刻—— 她明明已经怀孕三个多月,腰那里却依旧纤细如初,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傅城予视线停留在那里,一时忘记了移开。 顾倾尔回过神来,连忙站直了身体,重新用羽绒服裹住自己,随后才又有些怯生生地看向他。 对上她的视线,傅城予这才又开口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学校有一个戏剧节目要跟电视台合作,可是原本定下的女主角突然受伤没办法再参与,我来跟他们商量一下应该怎么办,帮他们彩排一下……” 傅城予闻言,视线再度落在她脖子上露出的那块墨绿色领子上。 第1139章 纤腰 她今天是过来帮忙彩排的,却穿了几个月前就穿过的这身旗袍。 “里面那是戏服?”傅城予问。 顾倾尔点了点头。 “所以原本的女主角是谁?”傅城予又问。 “她今天不在,她脚受伤了……” “我是说一开始。”傅城予说。 顾倾尔闻言,似乎滞了片刻,才缓缓道:“是我。” 傅城予听了,又看了她片刻,想开口说什么,却又卡在唇边。 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一开始的女主角是她,后面为什么会换了人,已经很明显了。 毕竟她连休学手续都办好了,更不可能再参与学校的这种活动了。 “所以,现在他们没有女主角了,你是准备回来救场吗?”过了片刻,傅城予才又问道。 顾倾尔连忙道:“不不不,我没办参与更多,我也就是过来跟他们商量商量——”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有人喊她:“倾尔?” 顾倾尔回头,便见到了学校戏剧社的社长穆安宜。 穆安宜看看她,又看看傅城予,一时之间似乎有些拿不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于是道:“这……是你哥哥吗?” 顾倾尔抬眸看了傅城予一眼,没有回答,而傅城予也看了她一眼,很快收回视线,看向穆安宜道:“你是?” “我叫穆安宜,是戏剧社的社长。”穆安宜说,“是这样的,现在我们这场戏非常需要倾尔帮忙救场,也只有她能够胜任,大家为此都忙碌了几个月,不想临门一脚失去机会。但是倾尔好像有什么顾虑,您是她哥哥的话,能不能帮忙劝劝她?” 傅城予还没开口,顾倾尔已经转头看向穆安宜,道:“穆师兄,我已经说过了,我可能真的不方便——” “倾尔,这可是你的作品,你一字一句写出来的,没有人比你更了解应该怎么演绎,难道你愿意看着自己辛苦创作的作品就这么胎死腹中吗?” 听到“胎死腹中”这四个字,顾倾尔脸色微微一凝,傅城予眼色也有些不明显地沉了沉。 见到他这样的神情,顾倾尔连忙对穆安宜道:“穆师兄,你不要再说了……这样吧,你给我点时间,我考虑考虑,然后再答复你。” 穆安宜听了,道:“倾尔,你知道这件事有多重要,也很急——” “我知道,我都知道。”顾倾尔说,“我先走了,稍后再给你答复。” 她一面说着,一面走到傅城予面前,抬头看着他,目光之中隐约带了一丝哀求,“我们走吧。” 见她这个模样,傅城予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往外走去。 穆安宜眼见着两个人径直走出了体育馆,这才忧心忡忡地回到了人群中。 “那人谁啊?”有人问他,“怎么倾尔突然就走了?” “是她哥哥。”穆安宜说,“来接她的。” “哥哥?从没听说过倾尔有个哥哥啊?” “不过她这个哥哥倒是挺帅的,成熟稳重款。” “对啊对啊,我也觉得她哥哥好像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切,你看帅哥都眼熟……” “你们八卦完没有?我们眼下的困难还没结局呢,你们倒有闲工夫关心起别人家的哥哥来了!” 众人一时都噤了声,再没有多说话的。 …… 顾倾尔踩着小步跟在傅城予身后,一路出了体育馆,傅城予才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她,“这身戏服不需要换吗?” “啊?”顾倾尔应了一声,随后才道,“这是我自己定制的,不是组里的。” 言下之意,可以穿走。 傅城予听了,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将自己的手递给了她。 顾倾尔盯着他那只手看了几秒钟,才缓缓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他的手温暖而干燥,而她的手,冰凉。 迎着傅城予的视线,顾倾尔微微垂着眼,似乎有些不敢与他对视。 傅城予也没有再说什么,拉了她的手走到了车子旁边,让她坐进了副驾驶座。 回到驾驶座,傅城予启动车子,朝校门的方向驶去。 车里的暖气温暖充足,顾倾尔坐了好一会儿似乎才缓过来,随后转头看向他,道:“我那个师兄,只是无心之言,他们什么都不知道的,你别生气。” 傅城予听了,转头看了她一眼,“我看起来像生气?” “那句话确实不好听。”顾倾尔说,“我怕你生气。” 傅城予闻言,再一次看向她,“在你眼里,我就这么可怕?” 顾倾尔迎上他的目光,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 见她这个模样,傅城予也没有再说什么,安静地开着车。 才驶出去一段,顾倾尔的手机就不停地响了起来,滴滴滴的,都是消息的声音。 她像是很怕打扰到他,迅速调了震动模式,认真地回复起消息来。 只是那消息的震动声接连不断,依然不停地落入傅城予的耳中,在听到她控制不住的一声叹息之后,傅城予开口道:“你那位穆师兄?” 顾倾尔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将鬓旁的头发拨到耳后,才道:“是,穆师兄他为这次的节目付出了很多,很重视。” “那你呢?” “我?”顾倾尔轻笑了一声,道,“我就是一个参与者啊。” “参与者?”傅城予说,“写了剧本,演了女一号,甚至还量身定做了一身旗袍的参与者?” 顾倾尔闻听了,忙道:“不是的,剧本不是我写的,是我妈妈以前在剧团工作的时候写的,我只是拿来改了一下,正好这次可以用上。这身旗袍也是我妈妈的,这些年我一直都好好保存着呢。” 傅城予顿时就又控制不住地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就见她就低头摩挲着自己身上的裙摆,一双纤细白嫩的手旁边,是旗袍下摆开衩处那片若隐若现,凝脂白玉一般的肌肤。 滴滴—— 身后骤然传来两声急促的鸣笛,傅城予骤然回神,收回视线,迅速让偏离车道的车子回到了原本的路线。 察觉到车身晃了一下,顾倾尔抬头,“怎么了?” 傅城予清了清嗓子,才道:“没事。” 车子里一时有些沉默,傅城予只觉得有些热,忍不住松了松领口,想要将车内的温度调低一些时,却又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看她一眼之后,打消了这个念头,自行忍耐。 又安静了片刻,顾倾尔才开口道:“谢谢你今天来接我啊。” 傅城予也安静了片刻,才道:“应该的。”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便都没有再开口,一路沉默到了家里。 顾倾尔先下车,一进门,温暖的气息再度来袭,她站在客厅中央,一时有些缓不过神来。 于姐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见了她,不由得笑道:“回来啦?进了屋还裹这么厚干嘛?来,把外套脱了,我给你拿去洗衣间。” 顾倾尔听话地脱掉外面的羽绒服,却听旁边的于姐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乖乖,你这里头穿的这是什么啊?不冷吗?” 傅城予正好从门外走进来,听到这句话,一抬头,就看到顾倾尔身上那件墨绿色的双襟无袖旗袍,凹凸有致,玲珑曼妙。 “不冷。”顾倾尔连忙回答了一句,“我先上去换衣服。” 说完,她便急急往楼上走去。 傅城予站在楼下,看着她匆匆上楼的窈窕身影,看着那仿若不盈一握的纤细腰肢,瞬间就又想起了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第1140章 细 那天晚上他在外面应酬完,原本是要回自己的公寓的,可是司机提醒他第二天是傅夫人的生日之后,他便吩咐司机将自己送回了家。 最近公司业务有些繁忙,他第二天晚上未必抽得出时间,今天提前回去,倒也能在第二天早上给傅夫人说一句生日快乐。 没成想回到家,家里头却是空荡荡的,傅夫人大概又去哪里打麻将去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都已经到家了,傅城予一时也懒得动了,就在客厅沙发里坐了下来。 他晚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脑袋微微有些昏沉,靠坐在松软的沙发里,酒气渐渐上涌,不知不觉地就闭上了眼睛。 然而才刚刚眯着一会儿,傅城予忽然就听见身后的楼梯上传来了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 傅夫人不是不在家吗? 这一意识钻进他脑海中,瞬间让他清醒了几分。 傅城予缓缓睁开眼来,转头看向楼梯所在的方向,却正好就看见了从楼上缓步而下的顾倾尔。 那个时候,她身上就穿着那件墨绿色的旗袍,复古、端庄、纤细,像是旧时画册里走出来的美人,不似真实存在。 傅城予不觉看得愣神。 他看着她,她也在看着他,不知是不是穿了那身衣服的缘故,她的神情也和平日的温柔羞怯不同,反而带着些许迷离和清冷,缓缓地走到了他面前。 “你回来了?”她问他。 好一会儿,他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你喝酒啦?” “嗯。”他又应了一声。 于是她又站起身来,“要喝水吗?我给你倒。” “嗯。” 她转身就走向了厨房,他却仍旧一动不动地靠在沙发里,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之上,挪不开。 很快她倒了杯水就厨房里走出来,他仍是看着她一步步地走近,视线不曾移开分毫。 她弯腰将水放到他面前,又低声说了句什么,他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所思所想,只有一个—— 她的腰,怎么能那么细? 人常说,不盈一握,大概便是如此了吧? 也不知她这样细的腰身,能不能禁得住他一握? 他这么想着,手便控制不住地动了动。 然而下一刻,她忽然伸出手来抚上了他的额头,随后低下头来看他,“你喝了很多吗?” 他一怔,下一刻便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香气,轻盈的、幽幽的,像她身上穿的这身旗袍一样,端庄又秀丽,偏生又有着动人心魄的诱惑力。 他仿佛失去了行动力,也失去了思索的能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你上楼去休息吧。”她一面说着,一面伸出手来扶他。 她明明那么瘦弱,居然真的将他从沙发里拉了起来,扶着他上了楼。 他明明没有醉,倒在自己床上的那一刻,却神思昏昏。 “酒喝多了就别洗澡了。”她说,“我拿毛巾帮你擦擦身吧。” 他躺在那里没有动,眼睁睁看着她走进卫生间,不多时又拿了一张湿毛巾走出来,坐到了床边,给他擦了擦脸。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帮他擦完脸,又解开了他的衬衣扣子,大概是嫌毛巾不够热了,又起身走向了卫生间。 他又睁开了眼睛,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手又控制不住地动了动。 她换了热毛巾出来,回到床边,对上他的视线,也没有像平时那样避开他,反而冲着他微微笑了笑。 他终于忍不住伸出了手。 抱住了…… 很细…… 比他想象之中还要细…… 怎么能这么细呢? 他疑惑着,好奇着,控制不住地想要探索多一点,再多一点…… 而她没有拒绝。 她当然不会拒绝。 他知道她不会拒绝。 因为从她出现在他面前,请他娶她的那一刻开始,在她心里,她就是欠了他,欠了傅家的。 她怎么会拒绝他呢? 她不可能会拒绝。 然而正因如此,却似乎愈发显出他的混蛋—— 甚至到了三个多月后的今天,在所有事情都有了一个决断的今天,他还在想着,都三个多月了,她的腰,怎么能还那么细? 傅城予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 于姐被这响亮的一下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他,道:“怎么了?” 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道:“于姐,你上去看看她——” “我上去看什么?” 他本想让于姐上去看看她换了衣服没有,可是话还没说完,于姐就打断了他,道:“那是你媳妇儿,你自己看去。我这还有一堆事情要忙呢,别来打断我。” 于姐在傅家待了多年,早被视作傅家的一份子,对他也没那么客气,偏偏他还没的反驳。 于姐转身走向了洗衣间,傅城予又坐了片刻,才终于起身往楼上走去。 在傅家,他们有各自的房间,傅城予才刚刚走到她房间门口,就听到她说话的声音—— “……穆师兄,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 这是又在操心戏剧社的事。 傅城予站在门口,一时没有再动。 “我也不想失去这次机会,我也很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能成功……”她说,“可是,我是真的不方便。” 又过了一阵,傅城予才又听到她的声音,低低的,无奈的,带着无尽失落和遗憾—— “如果真的这样,那我也没有办法……失去就失去吧……遗憾就遗憾吧……对不起……” 后面那一句“对不起”低到极致,低到已经不像是在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或许是说给她自己,又或许是别的什么人。 傅城予静立片刻,伸手敲开了她的房门。 她已经换了衣服,也已经挂掉了电话,抬起头来看他的时候,唇角努力地勾起笑意,却仍旧掩饰不住脸色的苍白。 “怎么了吗?”她问他。 傅城予这才意识到什么不对。 他将她接回家里来,就已经是尽到了义务,叫于姐上来看她已经是多余,这会儿他站在她房门口,就更是多余。 偏偏他就处在了这个多余的情境之中,看到了她此刻的种种。 “那个戏剧节目,很重要?”傅城予问。 “啊?”顾倾尔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愣了一下之后,她才缓缓垂了眸道,“是我妈妈毕生的遗憾……她还没来得及上台演一场,就已经生了重病……有些事情,大概是注定的吧。” “你信注定?”傅城予问。 顾倾尔听了,又抬眸看向了他。 一个二十岁就敢形单影只站在他面前要他娶她的女人,应该不甘注定才对。 她没有说话,傅城予已经开口道:“去演吧。” 顾倾尔只是看着他。 “不过,在那之前——”傅城予忽然又看向了她的脚。 顾倾尔低下头,看见了自己脚边的那双细高跟。 “先换一双鞋。” 意识到他是说真的,顾倾尔蓦地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道:“妈妈不会同意的。” “那就别让她知道。”傅城予说。 她似乎噎了一下,又看了他许久,才缓缓道:“为什么?” “人生会有很多遗憾。”傅城予说,“有机会圆满的,尽量圆满吧。” 听到这句话,她怔忡了一下,仍旧看着他。 傅城予却避开了她的视线,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深处的另一个想法—— 这样纤细的腰身,不配着那身旗袍上台走一遭,岂不是……可惜了? 第1141章 放心 傅夫人是在这天凌晨回到家的,回家之后倒头就睡,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才想起来凌晨时看见了傅城予的车,于是问于姐:“臭小子昨天回来了?” “回来了。”于姐笑着说道,“还亲自去学校接了倾尔回来呢。” 傅夫人一听就朝楼上睨了一眼,道:“心不甘情不愿的吧?” “哪儿啊。”于姐说,“回来之后两个人还挺好的,他还去倾尔房间了呢。” 傅夫人眼神顿时一亮,“去倾尔房间了?” 于姐说:“嗯,两个人说了会儿话,又回自己房间了。” 傅夫人顿时就又翻了个白眼,道:“就说了会话,我还以为有什么进展呢,这也值得你高兴成那样。” 于姐说:“这不是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吗?倾尔刚知道怀孕那一阵,你没瞧见城予抵触成什么样子,那阵子连家都不想回——现在这样,挺好的了。” 傅夫人听了,又哼了一声,才道:“我就当他那阵子是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到现在他要是还想不负责任,你看我认不认他这个儿子!” 于姐听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道:“放心啦,我们家城予哪里是那种人。” 说话间,楼上就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紧接着就看见傅城予出现在了楼梯上,看见坐在楼下的傅夫人之后,很快开口道:“傅太太,生日快乐。” 傅夫人先是一愣,随后才微微哼了一声道:“哟,难得你还记得你妈的生日呢?” “我敢不记得吗?”傅城予说,“今天您打算怎么过?” 傅夫人说:“没别的打算,就打算一家人整整齐齐吃顿饭。” 傅城予听了,微微拧了眉道:“那恐怕有点难,我今天——” “难?难什么难?”傅夫人直接一巴掌就呼到了他身上,说,“成天在外面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胡吃海喝就不难,让你回家来陪你妈吃顿饭就那么难?有那么难吗?” 傅城予连连退避,随后道:“不难不难,我回我回。” 傅夫人重重哼了一声,说:“今天晚上不回来,你以后都不用回来了!” 话音刚落,她面色忽然就一个转变,看向了楼梯的方向,微笑起来,“倾尔,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你这是……要出去吗?” 傅城予回头,就看见顾倾尔正从楼上走下来,穿了简洁的衣裤,外面仍旧用一件大大的羽绒服裹住自己。 她和傅城予对视了一眼,随后才看向傅夫人,回答道:“嗯,妈妈,我最近这段时间可能都要去学校……” 话还没说完傅夫人就皱起眉来,道:“你都办了休学了,况且这也放假了,还老去学校做什么?” 顾倾尔有些紧张地抿了抿唇,随后才又道:“有个课题,我之前答应了跟同学一起合作的,现在他们有些着急,我想去帮帮忙。” 傅城予不由得抬眸看了她一眼。 她说的是实话,却似乎又透着那么一丝不尽不实的意味……倒也有些意思。 傅夫人听了,思量片刻之后才道:“如果是帮忙做课题,倒也没什么,但是你可千万不能太过操心忙碌,你要记着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记得每天要准时回来吃饭。” 顾倾尔这才笑了起来,“谢谢妈妈。” 傅夫人又道:“你是吃完饭就要出门吗?那叫城予送你。” 顾倾尔正要开口,傅城予已经应了一声:“嗯。” 顾倾尔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怔了片刻之后,也才低低应了一声。 傅夫人这才满意地笑了起来。 吃过早餐,两个人一起出了门,顾倾尔一直很安静,直到他的车子驶出傅家的庭院大门,她才转头看向他,道:“不好意思啊,没想麻烦你的。” “没什么麻烦的。”傅城予说,“顺路而已。” 顾倾尔应了一声,又安静片刻之后,忽然轻笑了一声,随后对他道:“谢谢你啊。” 傅城予看了她一眼,道:“谢我什么?” “很多啊。”她说,“不一一阐述了。” 傅城予听了,也只是淡笑了一声。 两个人之间这种状态,似乎又回到了她怀孕之前的那段日子,有一点靠近,有一点熟悉,却又让大家都感觉舒服。 对傅城予来说,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这种状态都刚刚好。 一路将车子驶到学校,体育馆门口正有几个女生凑在门口聊天,看见有车子驶过来,几个人都抬头看了过来。 傅城予在不近不远的位置停下车,顾倾尔又对他说了句“谢谢”,很快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傅城予坐在车里,看见她加快脚步朝那几个女生走去,很快迎来一片欣喜欢愉。 年轻的女孩子凑在一起大抵就是如此,傅城予只停留了片刻,便又掉头准备离开。 就在他准备径直驶离之际,不经意间再朝那个方向一瞥,却忽地让他脚下的油门松了松。 他放慢速度,又盯着那边的几个女孩子看了几眼,这才拧了眉,缓缓驶离。 因为中途送顾倾尔,傅城予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迟到了,助理秦吉已经准备了好几份文件在等他,见他走进办公室,正要上前汇报工作,傅城予却先开口道:“你去桐大,查查戏剧社的那些学生,要所有信息。” 秦吉不由得愣了愣,“桐大戏剧社?学生?”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随后道:“跟顾小姐有关吗?” 虽然傅城予和顾倾尔已经结婚三年多的时间,但是因为他知道两个人之间只是形式婚姻,所以一直以来,他都是以“顾小姐”来称呼顾倾尔,哪怕顾倾尔如今意外怀孕,他也还是改不过来——毕竟,傅城予这个老板的态度摆在那里。 只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老板的态度有所动摇了? “她最近会在戏剧社待一段时间。”傅城予说,“但我不放心那里面的人,你挨个排查一下,什么信息都不要错过。” 都是一群学生,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吉在心里偷偷吐槽了一句,到底也不敢拿出来说,只是道:“是,我立刻就去办。” 第1142章 截然不同 顾倾尔的排练进行得很顺利。 虽然她已经阔别这个项目两个月,可是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个剧本、这个舞台,所以她一旦全身心投入,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流畅和谐,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这样的情形让整个戏剧社的人都感到很振奋,这一天下来,一群人很快就恢复了从前的融洽和默契,一整部话剧表演下来,几乎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再磨合的地方。 到了下午,排练顺利结束,一群人正商量着开完后后要不要一起出去聚个餐时,体育馆里再度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顾倾尔正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一抬起头,忽然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傅城予。 她怎么都没想到他会再次出现在这里,愣了一下之后才赶紧迎上他,道:“你怎么来了?” 傅城予只是道:“来接你。” 这也是顾倾尔没想到的答案,她顿了顿,才道:“那你等我一下可以吗?我们还要开个总结会,应该很短的,不会耽误太长时间。” “好。”傅城予一向耐心好脾气好,自然也不会在这种小事上与她为难。 顾倾尔笑了笑,正准备转身回到人群中,却忽然发现傅城予的视线越过她的肩头,投向了她身后的某个位置。 她只当没看到,只是道:“那我催他们快一点,你在旁边坐一坐吧。” 傅城予果真是不着急的,就在旁边坐了下来。 顾倾尔这才转身,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刚才傅城予所看的地方,很快看到了戏剧社里的几个女孩子。 能进戏剧社的,自然都是漂亮姑娘,男人多看两眼倒是也正常。 顾倾尔收回视线,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轻声催促了穆安宜一下。 很快穆安宜就将所有人集中到了自己面前,说:“倾尔今天晚上不能跟我们一起吃饭,所以我们提前开个会吧,抓紧点时间,别耽误了倾尔。” 一群人都很配合,自觉围到了一起。 这样的会对顾倾尔而言其实只是个形式,无非是一边总结一些刚刚就讨论解决了的问题,一边再给众人打打气。 可是穆安宜显然是不这么想,他一句“简单说两句”,顿时就如同开启了闸门,滔滔不绝,喋喋不休。 顾倾尔其实不怎么听得进去,尤其是见他这样没有重点,不由得转头看向傅城予所在的位置。 这一看,她却愣怔了一下。 戏剧社里的一个女孩子大概是去上卫生间了,刚刚才回到体育馆里,众人都围在一起没有注意到她,反倒是坐在远处的傅城予一转头就看到了她,还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你好。”那女孩也对他点了点头,招呼道,“你是倾尔的哥哥吗?我昨天晚上见过你来接她。” 傅城予只是淡笑了一声,随后道:“你也是戏剧社的?” “嗯。”女孩点了点头,道:“我叫唐依,也是戏剧社里的一员。” 傅城予闻言,微微一笑,道:“唐小姐是吧?加入戏剧社多久了?” “我今年大三。”唐依说,“大一那年就进社了,现在两年多了。” 傅城予点了点头,道:“那唐小姐应该很热爱戏剧表演咯?” “一点兴趣爱好而已。”唐依捋了捋自己的头发,笑道,“谈不上热爱。” 傅城予应了一声,随后看向她,道:“既然谈不上热爱,那要退出,应该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这句话一说出来,唐依愣了一下,仿佛是没有听清楚他的话,追问了一句:“您说什么?” 傅城予敛了笑,静静注视着她,双目平静无波,并没有多少神情。 唐依脸上原本流露出的甜美可爱,却一点点被某些惊慌和恼羞成怒取代,她蓦地捏起了自己的拳头,咬了咬牙道:“你凭什么对我说这样的话?是不是顾倾尔跟你说了什么?” 傅城予尚未回答,那边开会的人中终于有人注意到了什么,一经提醒,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顾倾尔迟疑片刻之后,缓步走了过来,看了看两个人之间不太对劲的氛围,轻声道:“你们在聊什么?” 傅城予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唐依道:“说吧,要什么条件才肯退出戏剧社?” 顾倾尔闻言,不由得面露惊诧。 唐依看看他,又看看顾倾尔,冷笑了一声,道:“我凭什么要退出?你们凭什么要我退出?” 傅城予说:“既然你不肯提你的条件,那我就提我的条件了——唐小姐有一个微博小号,小号名字是一串乱码,这个号里有很多唐小姐的碎碎念,需要我帮唐小姐向你的同学朋友们转达转达吗?” 唐依蓦地变了脸色,瞳仁之中满是惊慌和气急败坏,“你胡说!你不要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把账号给大家看看,让大家一起帮忙分析分析,应该能见分晓。”傅城予说,“唐小姐,你说呢?” “你敢!”唐依厉声道,“你这是侵犯个人隐私!” “微博是公众平台。”傅城予说,“你既然发在上面,自然就是为了让别人看到。不知道我侵犯了哪门子的隐私?” 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周围有人缓不过神来,有人已经开始探问:“到底发了些什么啊?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这句话一出,又有好些人生出八卦的表情看着唐依,当然也有站在唐依那边的—— 唐依的两个好朋友都已经站到了唐依身边,却是看着顾倾尔,道:“唐依就算有小号,发了些东西,那都是她自己的事。倾尔,你哥哥到底想干什么啊?” 顾倾尔却也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傅城予。 傅城予淡淡一笑,道:“我想要的很简单,唐依小姐退出戏剧社,仅此而已。” 唐依涨红了脸,气得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唐依,你别怕,道理在我们这边有什么好怕的?顾先生,您看着像是位成功人士,怎么能这样欺负一个小姑——” 话音未落,唐依忽然挣脱了两个好朋友的搀扶,下一刻,她直接就冲出了体育馆。 “唐依!唐依!” 有人追着她跑出去,也有人留在原地继续谈论:“到底发了些什么啊?犯得着心虚成这样吗?” 傅城予这才站起身来,看向顾倾尔,道:“走吗?” 顾倾尔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忙道:“再等一下。” 说完,她就示意了穆安宜,和戏剧社的几位骨干一起走到了旁边商量起了刚才的突发事件。 “倾尔,你知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哥哥为什么针对唐依?” “我不知道。”顾倾尔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现在怎么办?唐依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 “这眼看着就要录制了,怎么这么多突发问题啊!” “倾尔,你能不能跟你哥哥说说,叫他不要揪着唐依的问题不放?” 顾倾尔说:“现在的问题不是他肯不肯放,而是唐依还肯不肯回来——这样吧,我们先筹划后备方案,唐依在这次的表演里只有两场戏,而且并不算太重要,要么我们找人代替她,要么我们直接删了这两场戏,这样影响也不会太大。” 穆安宜思量了片刻,道:“实在不行也只能这么做了,倾尔,你先回去思考一下,看看如果没有了她,剧本能怎么调一下依然保持流畅。但是也请你问清楚你哥哥,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吗?” “好。”顾倾尔应了一声,又听几个人细细讨论了一通,这才终于抽身,走向了傅城予。 顶着众人的注视,两个人并没有在体育馆内说什么,一直到走出去,顾倾尔才看向傅城予,道:“你真的是来接我的吗?” 傅城予看了一眼自己的车,道:“不然呢?” 顾倾尔顿了顿,道:“你好像是冲着唐依来的。” 傅城予不置可否。 顾倾尔又道:“她……微博小号发什么了?骂我了吗?” 傅城予没有回答,只是道:“总之这个人心理阴暗,离你越远,你越安全。”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车子旁边,傅城予拉开车门让她上车,顾倾尔只能不再问什么。 车子缓缓启动,驶向校门口,顾倾尔才又问道:“我能看看她那个小号吗?” “何必呢?看了给自己找不痛快。”傅城予说,“况且说不定她正躲在哪个角落疯狂删微博呢。” 顾倾尔咬了咬唇,没有继续问下去。 车子驶出校门,开出一段之后,顾倾尔忽然道:“你靠边停一下,我想去便利店买点东西。” 傅城予依然将车子靠边,顾倾尔推门下车,走进了后方那个便利店。 学校附近小区不多,这个时间便利店里人也很少,一进门,顾倾尔就已经看到了坐在便利店角落位子里的一个身影。 她全身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正捧着自己的手机,用力地点着什么。 顾倾尔缓步上前,在她面前站定,朝她的手机上瞥了一眼。 唐依猛地察觉到什么,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到她的瞬间,目眦欲裂。 顾倾尔却缓缓微勾起唇角,轻笑出声来,“你还真的忙着删微博啊?你不会觉得,删了这些微博真的会有用吧?” 她是笑着的,可是目光却是凉凉的,语调是讥诮的—— 跟平日里娇娇柔柔,弱不禁风的样子,分明截然不同! 第1143章 真实面目 唐依一时之间有些发怔地盯着顾倾尔,仿佛回不过神来。 虽然她一向很讨厌顾倾尔,可是此时此刻,顾倾尔的样子还是和平常的她太不一样了。 平常的她,就是一副小白花的模样,清纯无害,善良娇弱,连话都不会大声说一句,温柔清淡的模样,简直被大学里的那些男生奉为仙女。 尽管一直以来唐依都觉得她假透了,可是看着此时此刻的顾倾尔,她还是觉得震惊。 顾倾尔看着她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两分,缓缓开了口—— “这群垃圾男人眼睛是瞎吗?招进来这么个货色,恶心!” “一进社就想挑战那么重的角色,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姓韩的老女人是不是有病?因为自己快毕业了故意要把这个恶心玩意儿扶植上来接替自己社长的位子?” “社里的人全是傻x吧!” “她居然还说自己手头有剧本,呵呵,还想给自己立才女人设?” “果然是垃圾本子。” “我演的角色还不错,虽然戏份很少,但是内心戏很丰富,越演越爱上了。这绝对不是某些恶心玩意儿能写出来的角色。” “恶心的女人居然演女二,矫揉造作的玩意儿,她凭什么?” “呵呵,故意删减我戏份是吧?就算减到还剩两场,老娘照样比你演得好。” “她居然跑来跟我说对不起,她居然会说对不起,真滑稽,真恶心。” “为了排练她耽误课业被老师给批了,估计心态要不好了吧?哈哈活该!” “不会穿高跟鞋演什么女二?在台上晃晃悠悠,你怎么不干脆摔死在台上算了?” …… 顾倾尔把玩着自己的指尖,面带微笑一条条地复述着,她复述一条,唐依的脸色就愈苍白一分。 复述到这里,她才停了下来,又慢悠悠地看了唐依一眼,“这些都差不多是半年前的内容了吧?删到那里了吗?这半年你可又发了好多条呢,估计都快删不过来了吧?” “你……”唐依呼吸急促,终于找回一点神智一般,咬牙道,“果然,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我?”顾倾尔微微挑了挑眉,道,“我搞出什么了?那些微博可是你辛辛苦苦日积月累一个字一个字打上去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跟你那个哥哥,你们是故意的——” “啊,你说这个啊。”顾倾尔再度笑了起来,道,“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呢。虽然你这个微博我早就已经知道了,但我可没打算用这个来对付你,毕竟这种东西,我其实不怎么瞧得上。可是大概是你看起来太像个变态了,所以他才会觉得不放心,才会想要把你从我身边赶走。虽然这对我而言没达到最大的爽度,可是有人帮我出头,我还是挺开心的呢。” 唐依猛地站起身来,“你果然是个假到极点的女人!你平常那副清纯无害、矫揉造作的模样呢!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是吧?你这个假白莲!” 顾倾尔缓缓点了点头,道:“对,我是个假白莲,真黑心,可那又怎么样呢?我又没在微博上发那些真心话,将自己身边的老师朋友同学都骂了个遍。我知道你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啊,可是我除了删了你一些戏份,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啊,对吧?” 唐依气得浑身颤抖,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平常本就不是很善言辞的人,所以才会把很多的心里话发到微博小号上,如今面对着这样性情大变、伶牙俐齿的顾倾尔,她根本无从反驳。 “当然了,在微博上发几句心里话也不算什么大罪过,毕竟你也没有真的把我从台上推下去试图摔死我,你在微博上咒我骂我,法律也奈何不了你。”顾倾尔说,“不过嘛,每次你拉着我的手,笑着跟我说话的时候,我还是觉得挺恶心的。所以,咱们俩还是能不见就不见了吧。这一次你愿不愿意主动退社都好,在我们的这场戏里,你没有戏份了。” 唐依抖得愈发厉害,咬牙道:“我一定会把你的真面目告诉所有人——” “尽管说个够。”顾倾尔转身准备离开,“如果有人愿意相信你的话。” 说完,她便往门口的方向走出几步,却又忽然顿住了脚步,回过头来看她,道:“对了,你口中所谓的我那个哥哥,其实是我老公。” 唐依蓦地瞪大了眼睛。 “对,我结婚了,而且已经结婚三年了。”顾倾尔说,“关于这一点,你也可以去学校里宣扬一下。要努力哦。” 说完这句,她又轻笑了一声,这才径直走出了便利店。 …… 傅城予依旧坐在车上,大概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拿出了香烟放进嘴里,正准备点燃,却忽然瞥见她的身影从便利店里出来,他顿时拿下了香烟,揉作一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顾倾尔走到车子旁边,拉开车门坐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笑了笑,“久等了。” “不是买东西吗?”傅城予看了一眼她空无一物的两手,问道。 顾倾尔耸了耸肩,道:“逛了一圈,没看到自己想要的……算啦。” 傅城予点了点头,这才起步离开了这里。 两个人回到傅家的时候,出差数日的傅悦庭已经到了家,正坐在沙发里和傅夫人说话。 傅夫人一抬头,看见傅城予和顾倾尔一前一后地进门,顿时就笑开了花,推了推傅悦庭,示意他看看。 “爸。”傅城予走上前来喊了一声,顾倾尔也跟着上前来喊了一声:“爸爸。” 傅悦庭点了点头,看着顾倾尔道:“这几天身体状况还好吗?” “挺好的。”顾倾尔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了,吃得也多了。” 傅夫人一听就不高兴了,说:“还说吃得多呢,吃得多还这么瘦,你瞧瞧,都三个多月了,一点都不显怀。来来来,跟我去厨房看看,我今天让他们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顾倾尔有些害羞地笑了笑,被傅夫人拉着走进了厨房。 傅城予在沙发里坐下来,傅悦庭这才看向他,道:“你这是都考虑好了?” 傅城予顿了顿,才道:“嗯,考虑好了。” “怎么说?”傅悦庭道。 傅城予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只是道:“我会好好照顾她,直到她把孩子生下来。其他的,都是后话。” 傅悦庭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但这比起之前他含含混混的态度已经好太多了,因此傅悦庭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第1144章 陪你回去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顾倾尔都准时去戏剧社的排练现场报到。 唐依是再没有出现过,为此穆安宜还专门联系了她,得到她明确的答复,知道她不打算再回戏剧社之后,终于彻底删掉了她的戏份。 然而关于唐依的话题在戏剧社里还是持续发酵了一段时间。 大家最好奇的自然是关于唐依的微博小号到底发了什么东西,虽然大家彼此推敲猜测着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但好奇心这种东西到底不是这样就可以轻易满足的,因此一群人抽空就逮着顾倾尔八卦,想知道唐依的微博小号到底是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顾倾尔说,“你们让我怎么告诉你们。” “你哥哥都知道,你怎么会不知道?”众人道,“你问他,他不就告诉你了吗?” 顾倾尔说:“我也想啊,可是他说……那种东西我看了只会不开心,所以不肯告诉我。” 众人听了,止不住地流露出羡慕之情,道:“你哥哥也太好了吧,又贴心又暖心。” “怎么样才能拥有这样一个神仙哥哥啊?我也想要这样一个哥哥——” 对此,顾倾尔只是微微一笑,道:“我自己在人群中扒拉出来的。” 众人哪里会信她说的话,顿时嘘声四起。 顾倾尔依旧只是微笑,转头喝水。 他们不信,一来是这话实在是有些过于玩笑,二来是他们不知道,傅城予根本就不是她哥哥。 不过他们信不信都好,傅城予这个人,就是她独自从茫茫人海中扒拉出来的—— 那几天,傅城予日日负责接送她,除了有两次实在抽不开身没来接她,其他时候都做得很完善。 而唯一不完善的,大概就是他这个“哥哥”的身份,实在是荒唐得有些可笑了。 不过戏剧社这些人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都无关紧要,因此顾倾尔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腊月二十二,戏剧社集体前往电视台,花一天的时间录制完成了整出剧,算是完美结束了这一任务,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相约着一起吃晚饭庆祝。 在那之前,顾倾尔已经推了好几次聚餐,这天晚上再推似乎不太好了,因此她也一同前往。 饭吃到一半,顾倾尔起身去卫生间,没想到刚推开门,就跟里面一个正对着镜子补妆的女孩打上了照面。 四目相视之下,顾倾尔面容沉静,对方却愣了好一会儿才喊出她的名字:“顾倾尔?” 顾倾尔略顿了顿,才冲她勾起一个清淡的笑容,眼眸之中却并无多少波动。 “你不认识我了?”见到她这样的反应,对方似乎也有些迟疑,“我是杨诗涵,我们是高中同学啊,还坐过前后桌呢。” “哦。”顾倾尔轻轻应了一声,随后才道,“你好。” 杨诗涵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通,才又道:“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哎,好像温柔了,也更漂亮了。” 听到这里,顾倾尔才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道:“好像?” 杨诗涵连忙摆摆手,笑着道:“不是好像,是真的。你什么时候来的桐城啊?自从你高三那年突然转学,我们好像就没见过了。你后来在哪儿上的大学啊?现在是在桐城工作吗?” 顾倾尔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记忆之中,她跟这位杨诗涵同学并不怎么熟,毕竟这位杨同学是十足的乖乖女,而她……虽然跟人做过一段时间的前后桌,也不过是在那段时间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换句话说,她们虽然是同学,但是并没有多少同学感情,这样热络的攀谈,不太适合她们。 因此顾倾尔只是看着杨诗涵,嘴角笑容犹在,却没有回答什么。 杨诗涵顿了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抱歉啊,好不容易在桐城遇到一个老同学,我太激动了。你过得怎么样?还好吗?” “挺好。”顾倾尔说,“你呢?” 听她问起自己,杨诗涵立刻讲起了自己的近况,从公司讲到生活,从同事到男友,滔滔不绝,喋喋不休。 顾倾尔登时就后悔了自己那“你呢”两个字,耐着性子听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打断她,道:“我先上个厕所。” 杨诗涵顿时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示意她先去。 顾倾尔进了厕格便不再出声,等到出来后也只说自己还要赶着应酬,不再多停留。 杨诗涵还连她的联系方式都没来得及留一个,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顾倾尔回到一群人所在的餐桌,又坐下来吃了会儿东西,忽然就接到了傅城予的电话。 “在哪里吃饭?”傅城予在电话里问她,“我过来接你。” 顾倾尔捏着自己的耳朵,缓缓报出了餐厅的地址。 傅城予应了一声,很快挂掉了电话。 估算着他差不多时间要到了,顾倾尔便提前跟众人道别离席,走出了餐厅。 刚到餐厅门口,傅城予的车子正好驶过来,顾倾尔正要上车,却忽然又听到了那把让她有些畏惧的声音:“顾倾尔——” 她动作一顿,回头就看见了正快步向她走来的杨诗涵。 “你也要走啦?”杨诗涵说,“我也准备回去了。你住哪里啊?如果顺路的话我们一起走啊?” 顾倾尔听了,只是淡笑道:“可能不太方便。” “哦。”杨诗涵倒也接受得快,只是又道,“对了,你今年过年回安城吗?我好些年没回去过了,今年爸妈都商量着要回去祭祖,我还挺想那边的呢,你呢,每年都有回去吗?” 顾倾尔缓缓点了点头,道:“嗯,每年都有回去。” “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约饭啊,或者开个同学会。你给我留个电话呗!” 顾倾尔到底还是将自己的号码报了出来,这才顺利地跟杨诗涵说了再见,转头坐上了傅城予的车。 傅城予已经坐在车里看了她们一阵,见她终于上车,只是问了一句:“同学?” “嗯。”顾倾尔应了一声。 傅城予又道:“今年还要回安城?” 顾倾尔轻笑了一声,道:“每年都要回去的啊,不回去不放心。” 傅城予听了,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状似不经意间在她腹部掠过,随后才道:“安排好时间告诉我,我计划计划,陪你回去。” 第1145章 等 从安城来到桐城,嫁给傅城予之后,顾倾尔每年依旧会回安城去两次,一次是暑假,一次是寒假。 结婚三年,每一次她都是自己一个人回去的,傅城予从不曾参与她的人生。 可是现在,他突然提出要陪她一起回去。 顾倾尔闻言倒是怔了怔,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只是低低应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 因为实在也是没有什么好说的,难道她要小心翼翼地婉拒一下,跟他说一句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可以吗? 明知道他主动提出陪她一起回去并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又何必说那些没用的话呢。 戏剧社那边的任务完成之后,顾倾尔便又恢复了无事可做的状态。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傅家每个人都有数不完的应酬,傅夫人偶尔也想带她出门参与参与聚会,顾倾尔也只是婉拒。 在桐城,她唯一的交际圈就是学校,如今学校放了假,同学都各自回家过年,她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聚会,只是每天待在家里。 临近年尾,傅城予倒是前所未有地忙,除了公司里的各种事务,剩下便是公事上、私事上的各种有意义无意义的聚会,每天如陀螺一般转个不停。 这一天,他同样辗转几个饭局,中途抽了个时间回家换衣服。 到家的时候家里很安静,车库里没有车,阿姨也不见人影,大概是都出门去了。 傅城予径直上了楼,却意外看见了二楼客厅的落地窗前坐了个人。 屋子里安静无声,她一动不动地靠坐在椅子里,身上披着一件薄毯,膝头放着一本书,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傅城予略一迟疑,缓步上前。 走到她身侧他才看见,她并没有睡着,而是睁着眼睛,近乎发怔地盯着窗外的天空。 与此同时,她的眼角余光似乎终于察觉到他的存在,蓦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的时候有些慌乱,又有些窘迫,“你回来啦?” 傅城予看她一眼,又顺着她刚才的视线看了看窗外,道:“天上有什么那么好看?你看得那么认真?” “没有啊。”顾倾尔说,“我就是在想……什么时候会下雪而已嘛。” “想得这么认真,看来你是很期待这场雪了。”傅城予说。 “再不下雪就要过年啦。”顾倾尔说,“过完年我就要回安城了,安城没有雪。” 傅城予听了,不由得又看了她一眼,道:“雪就那么稀奇?” “好看嘛。”她低低应了一声,随后看向他,道,“你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最近不是都很忙吗?” “嗯。”傅城予应了一声,“回来换衣服。家里人呢?” “妈妈有应酬出门了。”顾倾尔说,“阿姨家里有点事,请假回去一趟。” “就你一个人在家?”傅城予又问。 顾倾尔举起自己膝头的那本书,道:“我看书。” 傅城予笑了一声,道:“看书还是等雪呢?” “两不误。”她回答完,迅速将书举到了自己脸前。 傅城予忍不住又低笑了一声,这才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顾倾尔依旧坐在那里,这次倒是在认真看书的模样,听见他的动静却还是转过头来,对他说了句:“拜拜。” 傅城予应了一声,转身准备下楼之际,却又忍不住顿住脚步。 再回头时,却见她已经回转头去,视线重新落在了书上,可是那抹单薄的身影被窗外透进来的并不明亮的光线包裹着、勾勒着,却忽然透出一丝莫名的凄凉与孤独。 傅城予心头忽然生出一丝叹息。 其实他向来不是太心软的人,只是对女人,总是会有一些例外。 他回转身,重新走到她身边,弯下腰来,“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参加一个聚会?” 顾倾尔转过脸来,正好与他目光平视。 她静静看了他片刻,缓缓笑了起来,“可是你的朋友,我都不熟。” 她这么说着,却并没有拒绝的意思。 “不熟他们才会照顾你。”傅城予朝她伸出手来,道,“走吧。” 顾倾尔又低头看了他的手片刻,这才终于放下书,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手心。 旋即,被他握住。 他的手总是温暖而干燥,真是……很舒服。 …… 这天晚上的聚会地点是容家。 自从陆沅怀孕,容恒是一级地紧张,而容夫人则是特级紧张,直接下了命令让两个人搬回家里来住,从此一日三餐、起居出行都得到充分完全的照顾,甚至连今日的聚会都从霍家改到了容家,由此可见一斑。 傅城予到的时候,屋外已经停了好几辆车,可见人都来得差不多了。 天已经黑了下来,虽然有路灯,然而容家庭院花木深深,傅城予还是伸出手来握住了顾倾尔。 穿过花园,两人推门而入。 屋子里已然是欢声笑语一片,他和顾倾尔进门的瞬间,却有片刻的安静。 一个人看向他们,其他人便都看向了他们。 大概是都没想到他还会带一个人来,因此都有些错愕。 “好家伙,好家伙!”贺靖忱率先嚷嚷起来,“我就说这小子莫名其妙地回家换什么衣服,原来是存着这心思呢!不行不行,我也得把我女朋友叫过来——” “你倒是想叫。”慕浅瞥了他一眼,道,“你有吗你?” 众人的哄堂大笑之中,陆沅起身走了过来,伸出手来拉过顾倾尔,道:“这可真是稀客啊,我们今天晚上热闹了。” 这一屋子的人顾倾尔基本都算是见过,而最近见过的就是陆沅,因此倒也不算陌生。 傅城予大概是为了替她缓解在陌生环境之中的不适,很快道:“陆沅也怀孕了,你们俩可以交流交流心得。” 顾倾尔闻言,不由得看了看陆沅的肚子,随后才道:“真的吗?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陆沅笑着,随后又看了看她,道,“你怎么还是这么瘦啊,肚子也不见长。” 顾倾尔抬起手来,抚上自己的小腹,道:“其实已经长一点了,你摸。” 陆沅果真抬手去摸,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能看向傅城予道:“我摸不出来,你摸得出来吗?” 傅城予蓦地一怔。 他连摸都没摸过,哪里知道长没长! 第1146章 腻歪 顾倾尔虽然和在座众人都不熟,可是陆沅一向是个好说话的,再加上两个人同时有孕,共同话题也多,因此傅城予便放心地将她交给了陆沅。 慕浅原本早就想和顾倾尔交往交往,奈何一直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今天傅城予居然将人给带出来了,她自然也热络。 三个女人很快就怀孕、育儿等经验交流到了一处,顾倾尔话虽然少,倒也显得和谐。 傅城予远远地瞅了她一眼,只觉得她脸上的血气都好了一些,再不像往日那样苍白,他心下这才放宽些许,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几个人,这才察觉到少了谁,“容隽呢?他的车不是停在外面吗,怎么不见人?” 贺靖忱蓦地笑出声来,道:“难怪你今天要把你家的小姑娘带来了,专门来气容隽的是不是?” 傅城予反应过来,想起容隽最近在为什么而努力,不由得嗤笑了一声,道:“我可没你那么用心险恶。” 容恒最近春风得意心情好,闻言连忙为自己的亲哥说话:“你们在我哥面前可少说两句啊,这么多年我哥好不容易才追回我嫂子,不容易着呢,别老刺激他。” “我们能刺激到他什么啊?”贺靖忱说,“给他最大刺激的就是你好吧,天天当口当面地刺激他。” 容恒一时无言以对,而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而就在这时,乔唯一的身影忽然出现在楼梯上,正有些焦急地往楼下走,没过几秒,容隽也跟着出现了,神情之中还带着些许不甘,急急地追着乔唯一的脚步。 容恒一见到这幅情形,只以为他们吵架了,不由得站起身来迎上前去,“嫂子,怎么了吗?” “没事。”乔唯一看着众人,匆忙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们玩得尽兴啊。” 说完,她又回头看了容隽一眼,这才匆匆出了门。 这一回,容隽没有再跟上前,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眼神愈发委屈和不甘。 贺靖忱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容隽,这就是你不对了,生孩子嘛,这样的事得顺其自然,你这么逼着唯一,不怕又把人被逼跑了啊!” 容隽顺手拿起一个抱枕就扔向了他,“你知道什么啊,闭嘴吧你!” 容恒也有些不放心,问了句:“嫂子没事吧?” “没事。”容隽说,“她那姨父回来了,小姨急着找她过去。” 对于他和乔唯一跟谢婉筠一家的事,容恒知道得不多,闻言不由得道:“那你怎么不一起去?” 容隽却只是瞪了他一眼,懒得回答他,转身坐进了沙发里。 容恒也不生气,转身也坐进沙发里继续先前的话题。 另一边,慕浅越看顾倾尔越觉得有趣,虽然她们一路聊得都很顺畅很愉快,但是顾倾尔面对她的时候,似乎总是带着一丝防备——不明显,但她察觉得到。 这让慕浅觉得很有意思,于是愈发想往深入了聊。 偏偏顾倾尔什么话题都参与,什么问题都回答,但就是滴水不漏。 慕浅套问了半天,一点有用信息都没有得到,她鲜少有这样失败的时候,但越是如此,她内心反倒越兴奋,聊得愈发起劲。 她的性子陆沅哪能不了解,眼看着她一双眼睛越来越明亮,陆沅就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因此频频在两人之间起个调剂作用,没有让情况太失控。 趁着顾倾尔去卫生间的间隙,慕浅一把勾住了陆沅的脖子,道:“好啊,你背叛我是不是?” “我哪里背叛你了?”陆沅拧了拧她,“你好几次咄咄逼人的,是想干什么呀?” “我那是在聊天,作为新认识的朋友,我想多了解她一点,这也有错吗?” “那她该说的不是都说了吗?”陆沅说,“才刚认识呢,你就想让人把肚皮都掀开给你看啊。” “可是现在我不仅没看到肚皮,连头发丝都没看到呢。”慕浅说,“无效聊天可真累啊。” “那或许她就是所有该说的都说了呢。”陆沅说,“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似的,浑身上下都是心眼。” 慕浅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我家沅沅就是心善,要永远做天真单纯的小公主哦。” 陆沅闻言,又下手重重地拧她。 两人正闹作一团,容恒一个健步杀过来,一手将陆沅护在自己身后,看着慕浅道:“你干嘛呢?明知道沅沅孕早期,瞎闹什么呢?” 慕浅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瞎闹?你老婆都快把我身上给拧肿了……好啊,有老公疼了不起是不是?霍靳西,他们俩联合欺负我!你管不管!” 霍靳西原本懒得掺合这档子事,眼见着容恒不依不饶,还是起身走了过来,挑眉道:“怎么?真当我家浅浅身后没有人?” 容恒哼了一声,道:“我管她身后有谁,总之为了我老婆孩子,我是可以拼命的。” 霍靳西闻言,道:“真巧,我也是。”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挽袖子,“那要不要来练一场?” 慕浅兴奋得两眼发光,道:“要要要,打起来!打起来!” “算了吧。”容恒说,“回头二哥你要是输了,那多没面子——” 霍靳西闻言,抬眸扫他一眼,慕浅登时也不乐意了,“哎呀,好大的口气,不用霍靳西,来来来,你跟我练一练,看咱俩谁输谁赢——” 这边几个人唇枪舌战,光动口不动手,那边顾倾尔从卫生间出来,见了这幅情形便只是不远不近的站着,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傅城予见状,很快起身走向了她。 “他们就这样。”傅城予说,“瞎闹腾,习惯就好。” 顾倾尔轻笑着应了一声,“嗯。” “累不累?”傅城予又问,“如果累的话,我们可以先回去。” “不累。”她却立刻就回答道,“这里挺好玩的,你继续跟他们喝酒啊。” 傅城予听了,却只是带着她走向了那几个正打嘴仗的人,一句话参与进去,就再也没出来。 顾倾尔坐在旁边,只是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捂嘴发笑。 剩下容隽和贺靖忱被晾在旁边,贺靖忱眼巴巴地盯着那边看了一会儿,忽然嗤了一声,道:“有什么了不起的,一群人腻歪个没完。来,咱们两个单身狗也能喝得尽兴。” 容隽闻言,只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道:“你才单身狗。你全家都单身狗。” 第1147章 足够 贺靖忱大意受辱,勃然大怒,于是也不顾自己单身狗的尊严,起身就扎进那一群成双成对的人中间去了,剩下容隽一个人独守空杯。 容隽心里想着谢婉筠那边的事,没心思跟他们玩闹,独自坐在沙发里,手里的酒杯都空了,也没有添酒的心思。 沈峤会回到桐城,他其实多少是猜到了的,只是沈峤的耐心显然比他想象中好得多,居然隔了这么几个月才回来。 当初他多多少少在谢婉筠和沈峤之间搅了一些浑水,所以沈峤回来,他不可能不关注。 若是按着他以前的性子,大概早在乔唯一知道之前就直接杀到沈峤面前去了,哪里还会像现在这样,被乔唯一抛在家里,像个怨夫一样长吁短叹。 沈峤那个性子,也不知道见到乔唯一会不会把怨气撒到她身上,乔唯一为了谢婉筠一定会忍他,那到时候,她得受多少委屈? 容隽越想越心烦意乱,越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待在家里,忍不住就从沙发里站起身来—— 然而他刚刚起身,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容隽拿出手机,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他脸色骤然一变,神情发紧地接起了电话:“小姨?” “容隽,你赶紧来医院一下,唯一她不太舒服——” 容隽转身就往大门外奔去—— 那边凑在一起的一群人原本正说得热闹,忽然有人一阵风似的掠过,所有人都抬头看去,只来得及看到容隽消失在门口的身影。 众人一时都有些吃惊,容恒最先反应过来,起身追了出去。 他追出门的时候,容隽已经坐上自己的车了,容恒连忙追到车边,弯下腰来问了一句:“哥,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容隽嘴里说着最轻松的两个字,脸色和语气却是紧绷的,“我去接唯一回来,你们继续玩。” 见他这模样,容恒猜测那边应该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只是容隽既然不愿意说,他也不好再追着问,于是只是道:“那你有事打电话回来啊。” 容隽应了一声,下一刻,便已经飞车而去。 容恒怔怔地看着他的车子迅速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身回到了屋子里。 “怎么了?”见他回来,陆沅忙道,“大哥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容恒也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只是道:“没事,他接嫂子去了。” 慕浅微微挑了眉道:“他那个样子,可不像是去接人的,反倒像是要去杀人的。” “你又知道?”陆沅说,“你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啊?” 慕浅顿时就挑了眉,道:“陆沅,你今天晚上是跟我杠上了是吧?再这么下去,咱俩的姐妹情不复存在啦,那点血缘关系,彻底斩断好啦——” 顾倾尔坐在旁边,闻言有些惊异地看向慕浅和陆沅,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地问出口:“你们……是亲姐妹啊?” 慕浅听了,伸出手来揽住陆沅,头靠头地给顾倾尔看,“怎么,我们不像吗?” “像,像的。”顾倾尔点了点头,道,“只是我都没敢朝那方面想——我还以为,是因为他们的关系,你们才会这么要好。” 她口中的“他们”,自然是指霍靳西和容恒了,慕浅听了,嗤之以鼻道:“男人算什么,不过是附属品罢了,对吧?” 陆沅但笑不语,除霍靳西外的几个男人却瞬间就不乐意了,以容恒为首,逮着慕浅就又是一通批判。 “容恒,你有没有良心的?要不是我,你能跟沅沅在一起吗?你非但没有一点感恩之心,还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你的良心呢?” 容恒险些被她气笑了,“我跟沅沅在一起跟你有什么关系?哦,不对,有有有,当初你可没少给我们搞破坏使绊子,那些才是你的功劳,我可都给你记着呢!” 两人一时又开始掰扯起了从前,引得旁边的人纷纷加入战局,一时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 …… 而另一边,容隽匆匆赶到医院的时候,沈棠正陪着乔唯一坐在医生办公室里,而沈觅抱着手臂倚墙而立,眉头紧锁地看着容隽大步从外而入。 “表姐夫——” 沈棠倒是乖乖喊了他一声,没想到却被容隽彻彻底底地忽略掉了。 他只是上前,一把捉住乔唯一的手,上上下下地检查着她的身体,紧张地道:“没事吧?哪里受伤了?” 乔唯一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精神看起来却是很好的,她看着容隽紧张的样子,连忙拉住他道:“我没受伤,你别着急——” 容隽看完她的手手脚脚,又抬头仔细看了看她的脸,仿佛是想要确定她有没有被打过耳光之类,确定了并没有之后,他才将信将疑地道:“真的没受伤?那是哪里不舒服?”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谢婉筠比人先出现的声音:“唯一,唯一……” 几个人同时看向门口的方向,谢婉筠快步而入,高兴得眼睛都红了,看到容隽,她更是喜不自禁的模样,上前道:“小姨可算盼到这一天了!” 容隽先是一怔,随后就看见跟在谢婉筠身后走进来的医生同样是满脸笑意。 他微微一顿,脑海中有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正在缓慢形成,而不待他彻底想明白,他已经转头看向了乔唯一。 乔唯一是比他先反应过来的人—— 身体是她自己的,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而这两天,她的确是有种这方面的预感,而此时此刻,这种预感成真了。 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颗心却还是控制不住,飞快地跳跃了起来。 她抬头看向容隽,明明是想要笑的,却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这一天,他等了很久,而她,同样等了很久,很久…… 看到她脸上的神情的瞬间,容隽终于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是真的! 是真的! 他们真的有孩子了! 他真的要当爸爸了! 容隽猛地拉起她的手来,放到自己唇边亲了又亲,同时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乔唯一原本就红着眼眶,看着他这副狂喜的模样,眼眶却突然更红了。 “容隽,对不起啊……”再开口时,她忽然道。 容隽蓦地一愣,抬头看向她,“对不起什么?” 那一瞬间,他忽然用力掐向了自己的大腿,仿佛是想要弄清楚是不是下一刻他就会从梦境之中醒过来。 乔唯一看着他这个动作,连忙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合进自己掌心,才又低声道:“对不起,没能早两个月给你这个好消息,没能保住你在容家的地位——” 容隽瞬间又气又笑,一双手张开又握拳,最终,却只是缓缓将她拥进了怀中。 “不重要。”他说,“那些都不重要。老婆,有这一刻,就足够了。” 第1148章 正轨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亲密着,旁边的所有人都似乎变成了多余的。 沈觅站在旁边,看着两个人之间的这幅情形,心头微微叹息一声之后,转身走出了一声办公室。 谢婉筠见状,忙上前对容隽道:“容隽,那我就把唯一交给你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我们也先回去了。” 容隽满心满眼就只有乔唯一一个人,谢婉筠说的话他其实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却还是应了一声。 乔唯一一见他这个模样,就知道他其实只是胡乱应声,不由得轻轻捏了他一下,随后才看向谢婉筠,道:“小姨,那姨父那边——” 谢婉筠听了,缓缓呼出一口气,之后道:“没事,过了这么久,我也平静了,我自己去见他吧,有什么话,我会跟他心平气和说清楚的。” 沈棠听了,连忙上前挽住谢婉筠,道:“妈妈你放心,我和哥哥会陪着你的。唯一表姐,你也不用担心了,回家好好养胎吧。” 乔唯一犹疑了片刻,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谢婉筠这才拉着沈棠转身离开,乔唯一目送着两个人出了门,回过头来,面前这个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全然不顾其他。 直到同样是容家老相识的陈医生敲了敲面前的桌子,说了句:“别傻乐了,注意事项听不听?” 容隽骤然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听听听,陈叔叔您说,说得越详细越好,每个字我都会记在心里的!” 乔唯一有些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 其实怀孕这件事,在当事人看来是大事,对于见惯场面的医生来说却是再正常不过的,陈医生原本只是打趣打趣容隽,没想到容隽问起各种注意事项来,林林总总,事无巨细,最后直接把陈医生都给问烦了,挥挥手给两个人赶了出去。 容隽还不甘心,乔唯一连忙拉住他,道:“好了好了,该问的都已经问过啦,你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回答你好不好?别缠着陈医生不放了,我们先回去吧,我有点累了。” 一听她说有点累了,容隽立刻转态,伸出手来搀住她道:“那好,我们先回去。” 乔唯一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容隽,我还没到需要被搀扶的地步。” 容隽却全然不理,只是道:“从现在起,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我都会万分注意和小心。老婆,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一点委屈。” 眼见他这个模样,乔唯一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从前那个孩子,心中不由得一动,只是抬起手来,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容隽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随后才又骤然笑出声来,道:“走,回去给爸妈报告好消息去!” 这一耽误,两个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接近十点了,家中的聚会正到了要结束的时候,众人都正准备着离开,一看到两个人回来,顿时注意力都落到了那边。 容恒眼见着容隽离开的时候还是愤怒焦急,回来却是满目柔和笑容满面,不由得愣了片刻,连忙迎上前,谁知道还没走近,容隽就已经伸出手来拦住了他,警觉道:“站住,站远点,别过来。” 容恒顿时愣在那里,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乔唯一有些无奈地捂了捂脸,随后才上前对容恒道:“别听你哥的,他就是瞎紧张。” 容隽顿时就不乐意了,紧抓着乔唯一的手道:“我怎么是瞎紧张?冒冒失失的,撞到你怎么办?” 一听到这句话,众人前前后后地反应过来,瞬间屋子里就变了一种氛围。 乔唯一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会面对这样的状况,面对着众人的祝福却还是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对她而言,生孩子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是两个人爱情和基因的延续,大可不必这样公之于众。 可是对容隽而言,公之于众简直太重要了! 虽然这里头没有后来居上什么事,但他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他终于可以不再被这群人恣意嘲笑了!贺靖忱这个家伙,刚才居然还敢称他为“单身狗”,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打脸方式吗?他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什么叫单身狗! 容隽在一派祝福声中去找贺靖忱,却发现那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大概是受到的打击过大,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灰溜溜地溜走了。 不过容隽这会儿也懒得分多余的心思给他了,小心翼翼地护着乔唯一坐进了沙发里。 慕浅看着他的动作,拍了拍手掌,随后才道:“这下可热闹了,一屋子就四个女人,居然有三个孕妇,还差不多都是同期——你们三个人是约好的吗?” 陆沅和乔唯一相视一笑,顾倾尔坐在旁边,听到这句话,脸上露出些许尴尬的神情来。 “你要是想热闹,那再怀一个呗,赶得及。”乔唯一对她道。 慕浅闻言,立刻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正好霍靳西也在看她,四目相视之后,慕浅连连摆手道:“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我们俩有共识,现在这样刚刚好,就不跟诸位凑热闹啦。” 说完,慕浅才又看向顾倾尔,道:“傅城予,以后多把你老婆带出来,三个孕妇在一起块儿讨论经验,多热闹啊,是不是?” 傅城予淡淡一笑,道:“当然好。” 顾倾尔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蓦地出现了一丝红晕,随后她又站起身来,轻声说了句:“我去一下卫生间。” 眼见着她走进卫生间,慕浅这才瞅到机会凑到傅城予身边,问他:“你这是打算回归正轨了?” 傅城予看她一眼,反问道:“什么是正轨?” “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正轨啊。”慕浅说,“你不是这么打算的,那怎么会把她带出来聚会?” 傅城予低声道:“无论我跟她之间怎样,我的孩子我都会珍视——不像你老公当初对祁然那样。” 慕浅听到这种明显拉踩的话,顿时冷笑了一声,道:“好好好,傅先生真是有善心,为了孩子,连自己毫不在意的孩子妈都能温柔体贴起来,绝世好男人该有好报的,那我就等着看你们将来和和美美,好聚好散咯!” 傅城予只觉得她话里有话,却也只是瞥了她一眼,懒得再多说什么。 第1149章 契约 不多时,同样外出聚会的许听蓉和容卓正回到家中,一得知乔唯一有喜,瞬间容家就进入了喜气洋洋过大年的气氛中。 确切地说,是比过大年还要令人兴奋和激动的—— 毕竟过大年的时候,许听蓉也不会有想要当众手舞足蹈唱一曲的冲动。 两个儿媳妇同时怀孕啊,这是她盼了大半辈子,却也是想都不敢想的美事啊! 眼见着许听蓉立刻就要打电话安排医生、安排营养师、以及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所有的亲朋好友,众人纷纷自觉告辞,不再多打扰。 慕浅一边看着傅城予和顾倾尔离开的背影,一边坐上车,末了还是重重哼了一声。 霍靳西顺着她的视线一看,道:“他招你了?” “对。”慕浅说,“他公然拉踩我老公和儿子,我不高兴。” 霍靳西听了,目光落到正上车的傅城予身上,停留片刻之后才又转向慕浅,道:“那想怎么收拾他?” 慕浅又哼了一声,道:“轮不到我来收拾。只靠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早晚会遇到收拾他的人的。”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笑了一声。 他对傅城予的小妻子不感兴趣,自然也懒得去关注她身上的种种,不过既然慕浅说他那小妻子会让他吃到苦头,那大概就是不会有错。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地驶出容家所在的大院,各自分道前行,慕浅这才收回视线,却又看向了霍靳西,道:“傅城予他为什么要娶这么一个小妻子?” “你没问出来什么吗?”霍靳西问她。 “我知道他们是契约婚姻,但是他为什么要答应这一场契约?对他有什么好处?”慕浅说,“看顾倾尔的样子,也不像是拿捏着他什么短处,他为什么要选这条路走?” 霍靳西闻言,微微挑眉道:“你这是在问我?” 慕浅扬起脸来,迎着他的视线道:“我知道,你肯定知道答案。” 说完,慕浅眼波一转,道:“傅城予跟你们年纪一般大,这么多年来,就没一个女人真正让他心动眷恋,以至于他竟然要选择一场对自己毫无好处的契约婚姻?” 霍靳西安静听完她的话,忽然就笑了起来。 见到他这样的神情,慕浅瞬间就知道自己猜得没错,于是拉了拉霍靳西的衬衣,乖巧讨好,“老公,说说嘛,我想听。” “也不是什么秘密,不过现在没什么人提了。”霍靳西说完,只缓缓吐出两个字,“萧冉。” 这个名字对上的人物,慕浅虽然没见到过,但是她却是知道的。 萧冉,城北萧家的女儿,自幼乖张叛逆,个性十足,在国内待了二十多年自后,果断选择了独自一人去流浪世界,自此再没有回来过。 “傅城予喜欢她啊?”慕浅眨巴眨巴眼睛,道,“真看不出来,他居然喜欢这种调调的。” “也不过就是喜欢罢了。”霍靳西说,“萧冉走后,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说到这里,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看了慕浅一眼。 显然,慕浅跟他想到了一块儿。 “萧冉是四五年前离开的吧?”慕浅说,“她离开之后,傅城予才认识了顾倾尔,跟她达成了契约,对吧?” 在此之前,霍靳西并没有将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处想过,因为这中间毕竟隔了一段时间,再加上他对其他人的感情生活实在是不感兴趣,因此从不曾过度关注,也不曾深入了解。 慕浅翻着白眼看他,评判道:“不愧是世间凉薄第一人,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是——” 她话没说完,就已经对上霍靳西凉凉的视线。 慕浅嘻嘻一笑,立刻打住,改口道:“该!对傅城予这样的人,就该如此!就让他独自承受折磨舔舐伤口去吧!谁也别管他!” …… 另一边的车上,傅城予忽然打了个喷嚏,惊得旁边的顾倾尔连忙看向他,道:“你着凉了吗?” “没事,就是鼻子痒了一下。”傅城予道。 顾倾尔应了一声,这才又低头看向自己腿上放着的那些补品。 这些都是刚才要走的时候许听蓉硬塞给她的,哪怕明知道傅家也是要什么都有,可是许听蓉今天心情好,顾倾尔也没有拒绝她的好意,上车之后便兴趣满满地翻看着那些由专业营养师搭配的汤料包。 “说起来也是巧。”顾倾尔说,“你们这一群人,居然有三个人差不多同一时间要做爸爸……这算巧合还是缘分?” 对此傅城予没有发表什么意见,只是道:“我看你今天跟陆沅也聊得挺好?” “嗯。”顾倾尔点了点头道,“她们都很健谈,也很照顾我。” “那你以后可以多跟唯一和陆沅见见面。”傅城予说,“你们都怀孕了,多交流交流心得也是好的。慕浅就算了吧,她那个刁钻古怪的性子,只有霍靳西能忍得了。” 顾倾尔抿了抿唇,笑道:“她也很好啊,一直问我问题,不然我都不知道该跟她们聊什么。” 傅城予还想说什么,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快接起了电话:“喂?” “傅城予!”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晰的女声,顾倾尔在旁边都听得分明,“刚刚过去的那辆车是不是你?” “嗯?” “你回头看看!我在路边!我车抛锚了!我赶着去机场呢!” 傅城予果然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吩咐司机掉头。 车子掉了头,刚刚在路边停下,后座的车门忽然就被人猛地拉开了,伴随着刚才那把女声:“我就知道是你,快快,送我去——” 话音戛然而已,因为她看到了坐在后座的顾倾尔。 “咦?”对方丝毫不掩饰脸上的诧异以及反应过来之后的了然,“哟,这位就是你家那位小妻子吧?你好啊,我叫穆暮。” “你好。”顾倾尔轻声跟她打了招呼。 傅城予则道:“你要干什么?去机场自己打车。” “来不及了。”穆暮直接又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道,“你先送我去机场吧,不会耽误你们太多时间的,大不了我屈就一点坐这里,行了吧?开车开车!” 傅城予似乎也是拿她没有办法,只是道:“这么急去机场干什么?” “接人啊。”穆暮忽然就回过头来看着他,神秘兮兮地一笑,道,“接萧冉。” 那一瞬间,顾倾尔清晰地察觉到,身边那个人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下。 第1150章 旧识 与此同时,前方的穆暮在回答完傅城予的问题之后,目光状似无意地从顾倾尔身上掠过,唇角笑容隐隐有加深的趋势,却只是一闪而过,便又回过了头。 顾倾尔如同没有察觉到一般,也不开口说什么。 傅城予则顿了顿,才道:“她回来了?” “回来了。”穆暮说,“在外头漂了四年多了难道还漂不够吗?也是时候回来了,不是吗?” 傅城予闻言,安静了片刻,才又道:“唔,她开心就好。” “所以你跟她也四年多没见了对吧?”穆暮说,“你不会这么小气,连去机场接她这么小的一件事都要拒绝吧?” 傅城予没有回答,顿了顿之后,才转头看向了顾倾尔,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顾倾尔淡淡一笑,道:“我还不累,不用着急回去。既然是你朋友回来了,那就去接她吧。” “就是,看看你老婆多大方。”穆暮说,“行了,赶紧加快速度,萧冉那性子你知道的,要让她空等她可是会骂人的!” 傅城予听了,淡淡道:“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她性子或许也有所转变了。” 穆暮一听就来劲了,回过头道:“哟,你这是希望她转变呢,还是不希望她转变啊?” 傅城予看她一眼,没有回答。 而顾倾尔坐在旁边,如同听不懂两人之间的对话一般,始终不曾插话。 毕竟在这两个人中间,她才更像是那个外人,没有理由这样硬生生地挤进去,参与一些自己本不该参与的话题。 虽然穆暮一路叽叽喳喳不停地跟傅城予说话,可是傅城予话还是极少,仿佛是偶尔被吵得受不了才会回应一两句。 顾倾尔靠坐在后排座椅里,看着车窗外飞驰向后的景致,听着这两人之间极度不正常的对话模式,忽然悄无声息地勾了勾唇角。 她和傅城予之间虽然看起来不熟悉,但是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对女人一向是足够包容,足够礼貌和足够绅士的。 此时此刻他这样的反应,要么是因为这位穆小姐实在是招人烦,要么就是因为他因为稍后要见到的那个人,正处于极度的心烦意乱之中。 如此一来,她对那位萧冉小姐,可真是感兴趣到极点了。 车子一路驶向机场,在视野之中出现“桐城”两个字的同时,车内响起了电话铃声。 穆暮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正要接,忽然又回过头来促狭地看着傅城予笑,“要不你接?” 傅城予瞥了她一眼,果真就伸出手去拿过她的手机,放在耳边接了起来:“喂?” 顾倾尔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面容平静,脸上并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波动。 电话那头的人听到他的声音,也是很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才有些迟疑地开口道:“傅城予?” 傅城予顿了顿,不由得低笑了一声,道:“还记得我的声音呢?” 萧冉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只是道:“你跟穆暮在一块儿呢?” “嗯。”傅城予说,“半路被她截了车。” 萧冉说:“我果然找了个最不靠谱的人来接我。所以你们还有多久到?” 傅城予抬头看了看前方,说:“一分钟。” 果然,一分钟后,车子在停车场某处停了下来,紧接着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穆暮就冲下了车,跟路边坐在行李箱上的一个女人抱在了一起。 在见面之前,顾倾尔没想过萧冉会是这样的—— 一条牛仔裤,一件宽大的军绿色棉服,一头长发随意地束着,高挑利落,潇洒个性。 傅城予随后也推门下车,走到了两个人面前。 萧冉抬眸看了他一眼,很快笑了起来,松开穆暮之后,也给了傅城予一个拥抱。 顾倾尔坐在车子里,看着傅城予依旧保持了最绅士的姿态,高大的身子微微低下来,礼节性地跟萧冉抱了抱。 虽说是礼节性的,可是见面就拥抱,关系可见是亲厚了。 顾倾尔微微偏了头,目光落在萧冉的脸上。 大概是长期在外流浪的缘故,她皮肤微微偏深色,眉眼修长,是个非常有辨识度的美人。 原来傅城予喜欢的女人,是这个样子的。 顾倾尔忽地勾唇自嘲了一下。 跟她之间,的确是没有一丝相似点。 就在她静静盯着萧冉看的时候,那边跟傅城予拥抱完的萧冉也看见了她,怔了怔之后,才道:“这位是?” 傅城予一转头,这才看到还坐在车上的顾倾尔,一时间,他竟仿佛噎了一下,没有回答出口。 倒是一旁的穆暮迅速凑到萧冉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就见萧冉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滞,随后才又冲着她微微点头一笑。 顾倾尔同样挽起唇来,回了她一个微笑。 回去的路上,车子里的氛围微微有些尴尬。 顾倾尔觉得傅城予这辆车落地这么久大概都没有坐过这么多人,满满当当的五个——除司机外,穆暮依旧坐副驾驶,顾倾尔也依旧坐自己原来的位置,傅城予则屈就坐在了中间,萧冉则坐在他的右手边。 萧冉久未归国,车上两个人又都是她的旧识好友,单是穆暮一个人就有说不完的话,傅城予偶尔参与,问她一些在国外的生活情况,萧冉也都一一回答了。 三个人聊得热闹,顾倾尔听了一阵,脑袋往座椅上一靠,闭上了眼睛。 傅城予不经意间一转头,看见她这个模样,心头不由得一滞,下意识地就转头看向了依旧滔滔不绝的穆暮,道:“你小声一点。” 穆暮撇了撇嘴,对着萧冉挤眉弄眼,道:“你看看,人家现在是有老婆的人啦,可心疼自己的老婆啦——” 萧冉只是笑了笑,并不发表什么评价。 傅城予回过头来,一时间似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对萧冉道:“这次回来准备待多长时间?” “不长。”萧冉说,“过个年,见见朋友也就差不多又要走了。” “这么急?” “不算急啦。”穆暮在旁边对傅城予道,“怎么着也要过了初七才走吧?还有十来天时间呢,你要想见啊,多得是时间见呢!” 第1151章 触手生温 听到这句话,傅城予没有表态,顾倾尔耳朵却微微动了动。 她仍旧闭着眼睛,仿佛睡着的模样,心头却微微叹息了一声。 也是凑巧,傅城予答应了过完年陪她回安城的,这一去怎么也要三五天,而如果这位萧冉小姐只在桐城待到初七,那他们过完年应该是没什么时间见面了。 除非萧冉推迟离开的时间,或者是……傅城予放她的鸽子,不再陪她回安城,那所有的计划就另当别论了。 只可惜,那三个人并没有再就这个问题讨论下去,萧冉问起圈子里其他人的近况,穆暮就掰着手指头挨个给她介绍了个遍。 也不知介绍到第几个的时候,顾倾尔真的睡着了,等到再醒过来,是车子已经停下的时候。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看见穆暮和萧冉正在下车,而车子所停的地方,却是一家会所。 下车后,穆暮又回过头来,看见顾倾尔醒了,先是冲她微微一笑,随后才又对傅城予道:“我约了一群人给冉冉接风,怎么样,一起进去坐一下吗?” “算了。”傅城予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别太晚。” 萧冉听了,忽然微微挑了挑眉,下意识地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穆暮一看她这个动作就笑出声来,按住她的手表,道:“哎,你不知道,现在圈子里这些男人啊,个个都时兴归家当好老公,好男人,一个比一个回家早。对于你们这些有家有室的人来说,这个时间是挺晚的了,是吧?” 傅城予还没说话,顾倾尔已经轻声开口道:“要不你就进去坐会儿吧?时间的确还早,我自己回去就行。” 傅城予回头看了她一眼,只是道:“不用。” 说完,他才又看向车子旁边的萧冉,道:“今天就算了,改天有时间再给你接风。” 萧冉只是挑眉一笑,道:“好啊。” 简单达成共识之后,傅城予的车子缓缓驶离,穆暮陪着萧冉站在会所门口看着傅城予的车子汇入主车道,这才开口道:“你看见了吧?男人变心真快,这才多久啊,就已经不把你放在眼里了,满心满眼只有人家那个小娇妻了。” “结了婚,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妻子,不是应该的吗?”萧冉反问道。 “切。”穆暮说,“他要是真的紧张这段婚姻,当初也不会悄无声息地就把婚结了,一两年后我才知道他结婚了,多吓人啊……我觉得吧,他一定是最近犯了错误,所以心态才发生了变化。” “什么错误?” 穆暮在自己的肚子上做了个隆起的动作,萧冉目光不由得微微一顿。 “你没看出来吧?”穆暮说,“我也觉得看不出来,说是都四个多月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萧冉笑了一声,道:“你狗血电视剧看多了吧?这还能有假的?” “那可说不准。”穆暮说,“你没听说过吗?现实生活往往比狗血电视剧更荒诞,现在这些小姑娘,什么事做不出来啊,傅城予又是一等一的好男人,他要是做了,那是一定要对人负责任的,所以他现在肯定是处于这种状态之中。” 萧冉转身往会所里走去,道:“你说得像是躲在别人床底下一样。” “呸呸!我这不是在为你理性分析吗?”穆暮说,“说真的,咱们圈子里真没几个好男人,傅城予是难得受我认可的一个,当初你说对他无感,一个人跑国外去,我为你俩惋惜了好久呢。你跟我说实话,这次回来,你要是有那方面的意思,我帮你!” “瞎说什么呢你?”萧冉推了她一把,“人家老婆都怀孕了,你看不到?” “切,这种事情能有多大影响?”穆暮哼笑了一声道,“只要你想,只要我出手,有什么做不到的?” “少胡说八道了你。”萧冉大步向前,“我饿了,吃饭去!” …… 另一边,先前拥挤的车子终于恢复了舒适度,顾倾尔却再无睡意,活动活动了身子骨,见傅城予没什么反应,顿了顿才开口道:“你跟那位萧小姐这么久没见,真该跟她吃顿饭好好叙叙旧的,不用陪我回去。” 傅城予这才看了她一眼,道:“我带你出来的,不带你回去能行?” “我又不是小姑娘。”顾倾尔说,“走不丢。” 傅城予说:“没事,她那里改天吧,今天我也有些累了。” 顾倾尔听了,便不再说什么,果然,傅城予也就不再多言。 两个人一路静默着回答家,得到的消息是傅悦庭傅夫人今天在城南参加聚会,会顺便在那边住一晚不回家。 傅城予对此并不在意,顾倾尔也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阿姨又问她:“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宵夜?” “不用不用。”顾倾尔连连摆手,道,“我今天晚上吃得很饱,阿姨你早点睡吧。” 阿姨听了,看了看时间,道:“那我今晚回趟家,明天一早再过来煮早餐给你们吃。” “好啊。”顾倾尔连连点头道。 待到阿姨离开,傅城予和顾倾尔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半个小时后,顾倾尔就又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拿着一包东西溜进厨房,在炉火上磨蹭了将近二十分钟,忽然听到外面客厅传来动静,她手中的小锅猛地一松,掉到地上溅落一地—— “啊——”滚烫的汤汁溅到她脚上,顾倾尔控制不住地叫出声来。 不久之后,傅城予快步走到厨房门口,一眼看到里面的情形,又迅速走到了她面前。 顾倾尔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正低着头弯着腰,似乎是在看着她的脚。 而她的脚边,是一小锅打翻的泡面。 傅城予瞬间拧了眉,伸出手来拉住她,道:“烫到了?” “啊……”顾倾尔忍不住又低呼了一声。 傅城予低头看向她的脚,果不其然星星点点,都是泡面的汤汁。 他心头叹息了一声,弯腰打横将她抱出了厨房,放到客厅沙发里后,才又去厨房找了冰袋,随后用湿毛巾裹住,准备用来给她擦脚。 顾倾尔见状,连忙道:“我自己来——” “坐好。”傅城予看她一眼,道,“你自己来,不怕把自己给冻伤了?” “我也没有那么笨……”顾倾尔说。 傅城予又看了她一眼,低头将她的脚放进手中,细细擦拭起来。 大约是屋子里暖气足,而孕妇体温又偏高的缘故,她只穿了那件大t恤,露出一双纤细雪白修长的腿,肌肤上却没有丝毫凉意,反而……细嫩柔软,触手生温。 第1152章 责任 傅城予擦着擦着她脚上的汤汁,目光不自觉地就落在了她的腿上。 怎么说呢…… 她不仅有细腰,还有一双美腿。 几个月前的那天晚上,这双腿,同样是他逃不脱的诱惑。 傅城予喉头一时干涩起来,片刻之后,他才强自按捺住心头那丝莫名其妙的涟漪,抬起头来看着她,道:“泡面就那么好吃?宁愿不吃阿姨做的东西,也要吃那个。” 顾倾尔有些心虚地道:“不是……就是很久没吃,有些馋那个味道了……你知道,怀孕的人口味就是会很奇怪,会突然想吃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傅城予无话可说。 因为关于这一点,他丝毫不了解。 因此他只是避开了这个问题,看着她道:“还能不能自己走?” 顾倾尔尝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趾,随后点了点头,道:“应该可以吧。” 说着她便尝试着要下地,谁知才刚刚动了一下,便忍不住蹙了眉。 傅城予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没有再过多等待,直接伸出手来将她抱起,转身往楼上走去。 顾倾尔大概是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始终垂着眼,一言不发。 上了楼,傅城予将她抱回房间,放回她的床上之后,转身便又下了楼。 顾倾尔静坐了片刻,才又靠回床头,静静地盯着自己脚上那十来个大小不一的小红点。 不仅是煞风景,还有些火辣辣地疼。 顾倾尔活动活动了脚趾,微微挑了挑眉。 大概十分钟后,傅城予又一次推门走进了顾倾尔的房间。 然而这一推门,他却顿时就僵在原地。 屋子里,顾倾尔大概是正准备洗澡,身上的那件大t恤已经脱下来了,而她正在将一条浴巾往身上裹。 大概是他推门而入的动作太过突然,以至于她一下子也僵在那里,仿佛忘了下一步该做什么一般,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直至傅城予回过神来,正要转身离开的瞬间,她忽然也回过神来,一下子用力裹住自己,随后猛地往下一蹲。 就是这一蹲,她忽然有些痛苦地低吟了一身。 傅城予猛地顿住脚步,回身一看,立刻转身大步走了进来,伸出手来握住她,“怎么了?” 顾倾尔蓦地抬起头来看他,脸色已经一片苍白,目露惶然,“我……肚子疼……” 傅城予脸色一变,顿时什么也不顾,拿过旁边的一件厚睡衣将她裹住,随后又一次抱着她就出了门。 …… 大半夜的时间,两个人匆匆赶到医院。 顾倾尔脸色始终苍白无血色,傅城予自始至终眉头紧拧,连医生给她做检查的时候,他也是站在门口紧盯着,目光仿佛能穿透那扇门一般。 偏偏,他什么也看不到。 近乎焦灼的十多分钟过去,病房的门终于打开,傅城予一眼看到医生,脸色瞬间就又紧绷了一些,再开口时嗓子都喑哑了几分,“她怎么样?” 医生同样眉头紧皱地看着他,沉吟了几秒钟,才终于开口道:“没什么大事。” 傅城予蓦地一噎,仿佛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说什么?” “我说,没什么大事!”此刻医生脸上的神情也已经放松了下来,带着几分打趣看着他,“你小子,先前媳妇儿来做检查的时候你从来没陪过,这会儿知道紧张了?” 傅城予脸色依旧没有丝毫放松,“真的没事?” “真的没事。”医生说,“可能只是意外引起的一些额外疼痛,只是你们都太过紧张,所以搞得很严重的样子,放心吧,好着呢。” 傅城予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做出其他反应,便又听医生道:“不过女人怀孕可是件大事,期间可能会遇到无数的难题,你小子紧张一点是对的,毕竟人家肚子里怀的可是你的孩子!从心理到生理,你都得好好关心人,知道不知道?” 傅城予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听医生说了一大堆都只是点头,医生见他心思似乎不在这里,这才暂且放过了他,挥挥手离开了。 傅城予这才终于又一次推开门走进病房。 顾倾尔安静地靠坐在病床床头,看见他进来,飞快地看他一眼之后,又有些心虚地收回了视线。 傅城予走到病床边坐了下来,对她道:“没事了。” “嗯。”顾倾尔应了一声,顿了片刻之后,才又道,“对不起啊,又给你添麻烦了。” 傅城予听到这句话,安静地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毕竟刚刚医生才跟他说过,这个孩子是他的责任,而现在,顾倾尔却因为孩子的事情给他道歉。 两相比较,傅城予真觉得自己有些不是人。 虽然在这件事情上,他已经做出了决定和选择,并且正在努力践行着自己的决定,可是到在此之前,这个孩子对他而言,似乎都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概念的新生命—— 他只知道它来了,他不得不接受它,所以他便顺从命运。 他无法理解霍靳西最开始那几年对祁然的情感,也无法理解容隽和容恒在知道自己老婆怀孕之后为什么可以高兴成那个样子。 因为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要做父亲的概念。 直至刚刚那一刻。 送她来医院的路上,他脑海中反复地回放着刚才房间里的画面—— 时隔这么久,他第一次清楚地看见她的肚子,原来孩子是真的有长大,原来她的肚子是真的有微微凸起,原来那里面,真的孕育着一个生命。 一个跟他血脉相连的生命。 到那一刻,他才忽然清醒地意识到,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骨血,是他的责任。 如果这个孩子就此意外离世,那他会不会感到伤心、感到遗憾和难过? 答案是……会。 他一定会……很难过。 傅城予静默着没有说话,顾倾尔忍不住又道:“真的对不起……” 傅城予这才又抬起头来看她,安静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道:“我能不能摸一摸它?” “嗯?”顾倾尔先是愣怔了片刻,但是反应过来之后,很快微微红了脸。 随后,傅城予看见她轻轻点了点头。 他伸出手来,轻轻放上了她的腹部。 然而她身上穿的那件睡袍太厚了,隔着那层厚厚的珊瑚绒,他什么也察觉不到。 傅城予的手停在那里,一时没有再动。 然而下一刻,忽然有一只柔弱无骨的手,轻轻拉住他的手,缓缓探入了睡袍里面。 第1153章 吓人 那一刻的触感,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更兼奇妙。 这是一个新生的小生命,隔着一层肌肤,静静地躺在她的身体里。 女人的身体真是神奇,如此单薄,如此纤细,却又可以如此包容,如此饱含生命力。 傅城予的手反复摩挲着她的腹部,静静感知着那份奇妙,久久不曾移开。 直至病房的门被突然推开,傅城予才骤然回神,转头看见傅夫人的瞬间,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飞快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同时拉过被子紧紧盖住顾倾尔。 可是傅夫人却还是看见他先前的动作了,上前就直接往他后脑拍了一下,“你干嘛呢?干嘛呢!” 傅城予顿时就站起身来避开她,走到了病床的另一侧,“我干什么了我?” “你说你干什么了?”傅夫人指着顾倾尔,道,“能不能分点时候?能不能干点人干的事?” 傅城予看向顾倾尔,这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红了脸,这会儿更是羞怯兼窘迫,一张脸红了个通透。 她连忙伸出手去拉傅夫人,试图向她解释,道:“妈,没有,不是您想的那样——” 傅夫人哪里听得进去,只是指着傅城予骂道:“简直是个混球!早知道你这么混蛋,当初我跟你爸就应该把你掐死在摇篮里!” 傅城予:“???” 说话间,傅悦庭也走进了病房,正好听见这句话,不由得拧了眉道:“怎么了?” “你来得正好,赶紧好好教训教训你那不成器的儿子!像什么话!” 傅城予一时之间也只觉得头疼,见傅悦庭看向自己,按着太阳穴就走到病房门口,跟傅悦庭一起暂时离开了病房。 傅夫人这才在病床边坐下来,拉着顾倾尔的手道:“没事吧?” 顾倾尔面容依旧通红,微微摇了摇头,随后才道:“我都没事,您怎么还赶过来了呢?” 傅夫人道:“大半夜的折腾进医院,这么大的事司机敢瞒着吗?我要是不来,你还不定被他欺负成什么样子呢!你放心吧,以后我轻易不在外面留宿了,我给你盯紧了他,不让他乱来。” “妈,他真的没有做什么……”顾倾尔说。 “还没做什么?”傅夫人道,“都把你折腾进医院来了,你还帮他说好话!” 顾倾尔仿佛这才听明白了什么,脸顿时更红了,连忙拉着傅夫人道:“妈,您真的误会了,我们什么都没做,就是我突然疼了一下,瞎紧张,才让他送我来医院。不信您问医生……” “医生哪知道你们之前做过什么?”傅夫人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顿了顿,才又看着顾倾尔将信将疑地道,“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顾倾尔摇了摇头,“真的没有。” 傅夫人又道:“那他刚才是在这里干什么呢?还不是瞎胡闹!” “不是。”顾倾尔忙道,“他只是……想摸一下孩子。” “他摸孩子?”傅夫人说,“他自己想的?” 顾倾尔点了点头。 傅夫人顿了片刻,才又缓缓呼出一口气,道:“这样折腾一番也好,让他搞搞清楚,当下谁才是最重要的。” 顾倾尔听了,有些疑惑地看向傅夫人,傅夫人回过神来,却只是微微一笑,安慰一般对她说:“没事。他心疼你,我高兴。” 顾倾尔顿了顿,才又缓缓开口道:“妈,今天晚上,我们遇上他一个朋友,一起去机场接了他另一个朋友,好像姓萧……” 果然,傅夫人闻言瞬间就变了脸色,“什么?你们一起去机场接了萧冉?” “是个意外。”顾倾尔说,“可是我听那位穆小姐的语气,这位萧小姐……是他喜欢过的人吧?” “瞎说什么呢?”傅夫人顿时勃然大怒,道,“那个穆暮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成天张大了嘴巴胡说八道,没脑子的东西,你可千万别听她胡说!” “妈,我没事,我就是好奇,所以才问问……”顾倾尔说,“我见到那位萧小姐,好像很有个性的样子。” “有什么个性啊?成天疯疯癫癫,想一出是一出。”傅夫人说,“我从来就看不惯她那张狂的样子,一点不像个大家闺秀!城予也就是以前少不更事的时候跟她们玩过一阵,喜欢什么呀喜欢。他要是敢跟我说他喜欢那样的,你看我不把腿给他打断!” 顾倾尔被她的语气逗得笑了起来,傅夫人这才松了口气,又道:“笑了就好,别胡思乱想,好好养胎。我回头骂他去,明知道你怀着孕,带着你瞎跑什么……” 傅夫人这边紧张不已地安抚好她,那一边又免不了去骂了傅城予一通。虽然医生已经确认过顾倾尔没有大碍,傅夫人却还是要求留院观察一晚上,顺便惩罚傅城予在医院陪夜。 这母子二人的相处模式一贯如此,傅城予虽然被傅夫人严厉批判了一通,情绪却丝毫没有受影响,反而两个人重新独处时,似乎生出了一丝尴尬。 毕竟刚刚,他摸着她的肚子那么久,到此时此刻,指腹之间仿佛仍留有那紧致柔滑的触感。 傅城予宽慰了她两句,接下来便没有再说什么。 安静片刻之后,顾倾尔才又开口道:“你……” 傅城予抬起头来看她。 顾倾尔咬了咬唇,才又道:“你刚刚进我的房间,是为什么?” 傅城予顿了顿,旋即才想起什么一般,伸手在口袋里一摸,取出了一管烫伤膏。 尴尬的氛围很快被打破,傅城予坐到病床边,拉开被子露出她的脚,看着脚上愈发泛红的烫伤处,很快取了烫伤膏一点点地帮她抹上。 “刚才我妈吓到你没有?”傅城予这才开口问道。 “怎么会。”顾倾尔笑了笑,说,“妈妈不知道多好。” “好吗?”傅城予说,“多吓人一个中年妇女。” “哪里吓人了?”顾倾尔说,“我跟妈妈相处的时间可比你多多了,一点也不觉得她吓人。” 听到这里,傅城予抬起头来看向她,道:“这么说来,是我吓人了?” 顾倾尔骤然语塞,下一刻,却又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脸,随后又摇了摇头。 傅城予这才意识到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有些暧昧了,沉默片刻之后,他才又看向她,道:“还想吃泡面吗?” 顾倾尔眼眸瞬间微微一亮,随后咬唇轻笑着点了点头。 第1154章 朋友 这天半夜的一盒泡面后,病房里终于安静下来。 顾倾尔躺在病床上,而傅城予躺在陪护床上。 顾倾尔安静地闭着眼睛,而傅城予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拿着手机看了许久。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看的,圈子虽然大,可是快过年了,来来回回就是聚会那点事,以及一些零零碎碎的小八卦。 其中当然不乏萧冉回来的消息。 傅城予甚至看到了萧冉和穆暮她们聚餐的照片,一群年龄相当,自小一起玩到大的女孩子,萧冉坐在中间的位置上,素面朝天的样子跟周围那些妆容精致衣着华丽的名媛格格不入。 隔了这么多年,她好像的确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若是以前的萧冉,即便是穿着打扮得与众不同,她眉目之间透出的也只会是满满的桀骜不驯,可是现在……她只是平静从容地笑着,仍旧是骄傲的,却温和了不少。 傅城予静静盯着那张照片看了片刻,正有些失神的时候,旁边的顾倾尔忽然翻了个身。 傅城予骤然回神,放下手机,转头看了她一眼。 她应该是已经睡着了,翻了个身之后便又没了动静。 傅城予收回视线,又看了一眼手机之后,缓缓划走了那张照片。 无论萧冉现在变成什么样子,都跟他无关了。 或者说,早在四年前他们就无关了。 他现在应该做的、应该关注的事,通通与她无关。 想到这里,傅城予关掉了手机,侧身看向顾倾尔朦胧的身姿,渐渐睡了过去。 到第二天早上,傅城予醒过来的时候,病床上已经不见了顾倾尔的身影。 他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躺在那里发呆的时候,顾倾尔正好打开卫生间的门。 见他醒了,她动作微微一顿,随后道:“你醒了?要不要洗个热水脸?” 傅城予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只是应了一声。 于是顾倾尔转身又回到了卫生间里,不多时便拧了一张热毛巾出来,走到陪护床边递给傅城予。 傅城予依旧有些混沌,缓缓坐起身来,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张热毛巾。 正在这时,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叩,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去,就看见慕浅领着悦悦站在病房门口,母女二人同款表情,正好奇地朝着病房里张望。 傅城予这会儿看见慕浅就觉得有些头疼,可是看见悦悦又实在是拉不下脸来,于是伸手道:“悦悦,过来。” 悦悦“嘻嘻”笑了一声,当先跑进去,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傅叔叔。” 慕浅这才随着女儿的脚步走进病房,看了一眼傅城予和顾倾尔之间的架势,不由得对傅城予道:“你怎么了?我听说是你老婆住院了,不是你住院啊,怎么看起来你需要被照顾多一点呢?” 她这么一说,傅城予这才反应过来,接过顾倾尔手中的毛巾之后很快站起身来,让她坐到了沙发里。 随后他才转头又看向慕浅,道:“你听谁说的她进医院了?又没什么事,巴巴地跑这一趟干嘛?” “听傅伯母说的啊。”慕浅说,“本来我也没事嘛,送完儿子去学校之后,就顺路过来看看咯。” 傅城予只觉得佩服。 他们这几个家庭,母亲那一辈都来往得颇为紧密,只有霍夫人是个例外——因为她向来情绪不稳,如今又搬到了南边居住,跟其他的妈妈辈几乎都没有联络。 可是偏偏是慕浅进了霍家之后,居然完美填补上了这一空缺,跟所有妈妈辈都能打得火热,吃饭喝茶聊天八卦,简直是八面玲珑,妈妈之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自上次被她用话明里暗里嘲讽过一次之后,傅城予面对着她的时候只觉得有些阴影,偏偏顾倾尔却对她毫无防备一般,热情招呼她不说,还很快跟慕浅聊了起来。 正说话间,医生推门而入,问了问顾倾尔的感觉,随后才又道:“你婆婆吩咐了要给你做个全面的检查,已经安排好了,走吧。” 顾倾尔点点头,很快站起身来,傅城予随即也站起身来,准备一同前去。 顾倾尔看看他,又看看慕浅,正想说什么,傅城予已经开口对慕浅道:“没时间招呼你了,你自己回去吧。” “好啊。”慕浅摆摆手道,“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顾倾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傅城予这才拉着她出了门。 陪着顾倾尔去了检查室外,傅城予才发现这检查是有些私密的,他们到底不是寻常夫妻,全程陪同会有些尴尬。 顾倾尔看出他的顾虑,道:“反正有医生和护士照顾呢,你先回病房去等我吧,我检查完就回来。” 傅城予迟疑片刻,才点了点头。 谁知道他回到病房,却发现慕浅竟然还在病房里没走,正拿着病房里的一些健康书籍,给自己什么也听不懂的女儿传递健康知识。 一见了他,慕浅顿时“咦”了一声,道:“这么快就回来啦?” “你怎么还在这里?”傅城予说。 慕浅耸了耸肩,道:“我刚来啊,转身就要走的话,我不累,我女儿也累啊。是不是悦悦?” 悦悦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傅城予在旁边坐了下来,道:“我看你是不达目的不想罢休吧?” “目的?”慕浅微微一偏头,道,“我没有什么目的啊。” “真没有?”傅城予说,“那我可就不奉陪了。” “哎哎哎——”慕浅见他作势要起身,连忙伸出手来拉住他,道,“你怎么说走就走呢?我知道你心里烦躁,可是面对着我的时候,你可以心平气和得跟我谈谈,让我帮你分析分析嘛。” 可算是入正题了,傅城予松了松领口,随后才又看向她,“又从我妈那里听说什么了?” “你昨天居然去机场接了萧冉,还是带着你的小妻子一起去的!”慕浅说,“你是故意的吧?你是想刺激谁啊?别到头来,想刺激的没刺激到,没想刺激的被刺激得进了医院……” 傅城予额角的青筋跳了跳,随后才转头看向她,道:“昨天,我的车临时被朋友征用,顺便去机场接了一个很久不见的朋友,这是一个极其简单清楚的事实,我想没有人会想得像你那么复杂。” “朋友?”慕浅重音反问。 傅城予转过了头逗悦悦,头也不回地道:“朋友。” 正在这时,他放在小桌上的手机忽然闪烁了起来。 慕浅瞥了一眼,忽然就“嘿”了一声,道:“你朋友给你来电话了。” 傅城予转过头来,果不其然,就在手机来电页面上看到了萧冉的名字。 第1155章 温柔 傅城予一时怔住。 或许,他是没想到萧冉会打电话给他; 或许,他是没想到这么些年萧冉竟然还会用以前那个电话号码。 眼见他怔住,悦悦立刻热情地伸出手来,帮他拿过手机递到他面前,道:“傅叔叔接电话……” 慕浅暗暗给自己女儿竖了个大拇指,悦悦得到夸奖,立刻眉开眼笑,开心得左摇右晃,几乎就快要跳起舞来。 傅城予是不怎么想当着慕浅的面接这个电话的,可是这会儿电话都已经被递到手里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唯有接了起来。 “傅城予,早。”那头那头传来萧冉那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傅城予顿了顿,才道:“早。” 互道早安之后,两个人像是都沉默了片刻,随后萧冉才又道:“昨天麻烦你了,找个时间请你吃饭,怎么样?” “举手之劳而已。”傅城予说,“你何必这么客气。” “那你就是不给面子咯?”萧冉忽然道。 说这话时,她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桀骜的,不屑的,带着一丝丝挑衅。 这样的语调让傅城予想起了一些从前的画面,他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道:“怎么会?” “那你就是答应了?”萧冉说,“今天晚上,你有时间吗?” 傅城予细思了片刻,才道:“应该没问题。” “好,那我就约定你了。”萧冉说,“晚上见。” “晚上见。” 挂掉电话,傅城予忍不住有些失神,却瞬间想起慕浅还在这里,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她,却见慕浅竟然在低头认真地发什么消息,似乎根本就没有在意他。 傅城予一时间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态,丢开手机,转头对上悦悦天真无邪的笑脸,心情似乎才明朗了两分。 然而这两分还来不及扩展开来,慕浅的声音又从旁边传了过来,道:“恭喜你啊,你朋友单独约你吃饭呢!” 傅城予转过头来看着她,微微拧了眉道:“你说什么呢?” “她不止跟你关系好啊,她和贺靖忱还关系还很亲呢。”慕浅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道,“可是她只约了你,没有约贺靖忱哎!” 傅城予闻言都:“你怎么知道她不会约老贺?说不定给我打完电话她就会打给老贺。” 慕浅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我只是说她没有约贺靖忱,你这么着急找补什么?” “我是不想听你捕风捉影,胡说八道。”傅城予说。 “那你就错了,我这个人,一向是凭真凭实据说话的。”慕浅说,“我就是可以确定,她不会约贺靖忱,只会约你。” 傅城予靠进沙发里里,看着她道:“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知道,贺靖忱昨天晚上就已经见过她了。” 傅城予听了,目光微微一凝。 慕浅说:“我听说,贺靖忱一向把萧冉当成自己亲妹妹的,你猜他们俩昨晚见面会说些什么?” 傅城予没有回答。 慕浅轻笑了一声,才又道:“昨天半夜他们俩见完面,今天一早萧冉就打电话约你,哎哟,真是巧得很呢。” 傅城予转头看向旁边的悦悦,依然没有说话。 慕浅又道:“我可不是故意来给你添堵的,我也是为你好,让你提前做好万全的准备嘛。” 傅城予听了,头也不回地道:“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客气。”慕浅挑眉道。 傅城予顿了顿,忽然又回转头来看着她,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之前不小心嘴了霍二一句,故意来报复我来了吧?” 慕浅脸上顿时就流露出天大的委屈,摊手道:“天哪,我怎么报复你?这些都是你的事情,事情都发生在你们之间,我做过什么吗?我只是站在一个旁边者的角度帮你分析分析,这是好心,你怎么能那么想我啊,我是那种人吗?” 傅城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慕浅见状,叹息了一声,才又道:“好吧,那我就再友情提示你一点——住在这间病房的女人,是你名义上的老婆,是你将来的孩子的妈,但也是你准备等孩子生下来后就划清界限的人——” “谁说我要跟她划清界限?”傅城予反问道。 “不然呢?”慕浅说,“你早早地就已经把离婚这个决定做,不是要跟她划清界限,难不成是要跟她相亲相爱双宿双飞?” “她依然是孩子的妈妈。” “对,她是孩子的妈,可是跟你没什么关系,对吧?”慕浅说,“既然你已经把离婚这条路摆在她面前了,就真的没有必要做太多事情了。可你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是什么吗?你名义上是关心孩子,可是你的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所以你关心的其实是她。” “所以呢?” 慕浅翻了个白眼,道:“你到底懂不懂女人啊?她是做过你老婆的人,是跟你发生过关系的人,是怀了你孩子的人。女人的心可是很小的,装不下太多东西的,你这样时时刻刻关心她,陪着她,把她带在身边,你就没想过后果吗?” 傅城予顿了顿,才又道:“是你想得太多了。” “还是你想得太少了?”慕浅微微挑了挑眉,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残忍,叫温柔?” 第1156章 关心 大概半个小时后,顾倾尔做完检查回到病房里,慕浅已经带着悦悦离开了,只有傅城予还坐在窗边的沙发里,接着一个公事上的电话。 见到顾倾尔回来,他三言两语匆匆挂了电话,随后看着她道:“怎么样?” “昨天晚上就已经确定没事了嘛。”顾倾尔说,“是妈妈太过紧张。刚刚检查过也是一切正常,医生待会儿拿报告过来。霍太太走了吗?” “嗯。”提起慕浅,傅城予下意识地又拧了拧眉,才道,“她不就是闲才到处逛,老待在这里对她而言有什么意思。” 见到他这个模样,顾倾尔顿了顿,才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傅城予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反问了一句。 “我是说,你和霍太太。”顾倾尔看着他,轻声问道,“你们是起什么争执了吗?怎么我问一句,你脸色就难看成这个样子?” 傅城予闻言,这才缓缓道:“没有。” 事实上的确是没有,慕浅那个古灵精怪的性子,会有人跟她起正面冲突才怪。 可是偏偏就是她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搅得他有些心绪不宁。 “哦。”顾倾尔听了,不再多问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傅城予回过神来,才又道:“别胡思乱想,收拾一下,我们回家。” 顾倾尔仍旧是乖巧点头。 一个多小时后,两个人回到傅家大宅,家里却依旧是没有人的状态。 阿姨说:“先生和夫人去参加聚会了,要晚饭后才会回来。” 傅城予应了一声,才又道:“你问问倾尔想吃什么,晚上多给她准备一点。别老做那些营养菜谱,营养是够了,吃得人不开心怎么办?” “知道了知道了。”阿姨连声应着,随后又道,“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傅城予略一沉吟,才道:“我晚上不在家里吃饭。” 话音刚落,顾倾尔就从楼上走了下来,大概是听见了他这句话,朝他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倒是阿姨又问了一句:“又有约啊?一到过年,真是忙得没边了。” 傅城予心里头莫名有些堵,闻言只是应了一声。 顾倾尔走下来,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下,傅城予这才又对她道:“晚上想吃什么跟阿姨说,你想吃什么她都给你做。” “好啊。”顾倾尔笑着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你晚上是有宴会要出席吗?” 临近过年,聚会大部分都是其他公司的宴请活动,因为所有人都忙,私人聚餐倒的确是不多。 可是傅城予一时之间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顾倾尔也没有等他回答,便道:“那你记得少喝一点酒,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傅城予靠坐在沙发里,有些含糊地低低应了一声。 阿姨在旁边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不由得微微一笑。 简单的午餐过后,傅城予便出了门。 阿姨收拾好厨房走出来,见顾倾尔独自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不由得微微一笑,道:“这不就好了?” “啊?”顾倾尔抬起头来看向她。 阿姨道:“你跟城予啊,现在越来越好了不是?你吃个东西,他都能操心成这个样子,吩咐完又吩咐,不都是为了你吗?对了,晚上想吃什么?” 顾倾尔听了,忽然微微一笑,道:“阿姨,我晚上想去外面餐厅吃饭,可以吗?” 第1157章 俗套 傍晚时分,傅城予从另一场聚会之中抽身出来,来到了萧冉跟他约好吃饭的餐厅。 萧冉一向爱吃日本菜,这次同样将吃饭的地方定在了以前常来的一家日本餐厅。 只不过那时候大家都还年轻,时常一群人凑在一起无所顾忌地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现在是很少有这样的机会了。 傅城予到的时候,萧冉还没有来。 许久不来,从前那批服务人员早已经换了人,虽然服务态度依旧很好,却早没了从前那股子熟悉感。 “萧小姐订的两位对吗?”引路的服务生对他道,“先生您这边请。” 傅城予眉心不由得微微一紧。 虽然他心里也早就有数,可是还是让慕浅说对了,还真是……只有他们两个。 傅城予先被引到了包间。 翻开菜单,现在的菜式也跟他记忆中全然不同,好在倒是还能点出几款萧冉喜欢的菜,和她喜欢喝的酒。 “那等萧小姐来再上菜对吗?”服务生问。 傅城予这才反应过来,萧冉还没来,而他已经下意识点了她爱吃的菜和爱喝的酒—— 他一时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自己这个行为,还没来得及回答服务生的问题,那边就有另一名服务生引着萧冉出现在了包间门口。 她跟昨天在机场见面的时候没什么差别,仍旧是最休闲的打扮,也没化妆,还是跟从前一样,即便在最冷的天出门,也永远不会戴围巾或者穿高领。 “我迟到了是吗?”萧冉看着他,一面拖鞋进房,一面笑着问了句。 傅城予淡淡一笑,道:“迟到不是女人的专利吗?” 听到这句话,萧冉瞥了他一眼,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俗气。” 这句话瞬间将傅城予拉回了从前两个人坦然相处的那些岁月,顿时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两个人之间的氛围顿时也就正常了许多,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消散不少。 萧冉又确认了一下菜单,看见傅城予点的菜,不由得道:“都是我喜欢吃的,你喜欢的呢?” “我都行,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萧冉低头看着菜单,道:“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松叶蟹啊,现在正好也是季节,点一份吧?” 傅城予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还会记得自己的喜好,略顿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好。” 点了菜,两个人喝着酒,聊着天,似乎又都进一步地放松了下来。 萧冉讲述着自己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傅城予一如从前的许多时候,只是安静微笑倾听,偶尔问一两句,都能让交谈更愉悦。 萧冉这几年在外面,起初只是漫无目的地四处流浪,后来认识了一位拍摄人文地理的纪录片导演,索性便跟着他的摄制组走南闯北,偶尔也帮忙做些工作,没想到这一跟就是两年的时间,所以她现在也算是一个正式的纪录片摄制组的工作人员。 傅城予听完,沉吟片刻之后道:“这应该不是最适合你的工作。” “那我适合干什么?”萧冉问。 “自己当导演。”傅城予说,“拍摄独立电影,我觉得这条路才适合你。” 听到这个答案,萧冉眼波微微一凝,片刻之后才又抬眸看向他,笑道:“那傅先生,你会给我投资吗?” “有何不可?”傅城予说。 “我这句话可不是问着玩的。”萧冉说,“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傅城予听了,跟她对视了片刻,才又道:“什么意思?” 萧冉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捣鼓一番之后,傅城予的手机响了一声。 他打开手机,看见了她发送过来的一份文件。 “这是我自己写的剧本,傅先生不妨仔细看看,如果对我有信心的话,欢迎投资哦。”萧冉说,“不过,我只接受私人身份的投资,不希望牵扯到你的公司利益里。” 傅城予迅速地浏览了一下手机里的那份剧本,随后抬起头来,道:“你还真的打算做这个?” 萧冉笑着笑着,忽然就轻轻叹息了一声,道:“这么多年,还是你最了解我。” “你就不怕是我偷偷调查了你的情况,故意这么说博你好感?”傅城予笑道。 萧冉说:“一来,我这个想法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二来,你应该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吧?毕竟现在,你可是有老婆的人呢。” 说到这个话题,傅城予目光控制不住地闪烁了一下,萧冉却只是直直地看着他,仿佛在等待他的回应。 可是关于这一点,傅城予眼下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 萧冉没有等太久,便自己开了口,道:“昨天半夜的时候,我在酒庄遇着贺靖忱了。” 傅城予听了,脑子里却只是浮现出慕浅的那句—— 你猜,他们俩见面会说些什么? 萧冉也没有让他这个疑问持续,很快她就直截了当地开口道:“贺靖忱跟我说,你跟你老婆,是契约婚姻。” 傅城予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眉心。 关于这一点,如果是以前,那他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毕竟这就是事实,桐城圈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事实。 可是现在,他没办法就这个话题发表什么—— 毕竟,顾倾尔怀孕了,真真切切,怀了他的孩子。 他身为男人,对顾倾尔做出那样的决定已经是残忍,再跟其他人,尤其是萧冉谈论这个话题,似乎就显得过于无耻了。 对傅城予而言,做人做事,还是需要些底线的。 眼见着他沉默,萧冉轻笑了一声,道:“你怎么会弄出这种事情来?你们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打成的契约,跟我讲讲呗。” “怎么?”傅城予笑了一声,道,“你是来我这儿找灵感来了?” 萧冉耸了耸肩,道:“未尝不可啊。” “那我可能给不了你什么灵感。”傅城予说,“我跟她之间,就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早年间,我外公欠过她爷爷一条命,后来她遇上麻烦,找我帮忙,我没得推,仅此而已。” 第1158章 偶遇 萧冉听了,不由得道:“叫你帮忙,就是跟她结婚吗?” “嗯。” “为什么?”萧冉似乎有些搞不懂,“有什么麻烦,是除了结婚没有其他办法解决的吗?” “可能当时她确实是有这个需求。”傅城予说,“我也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 “那现在呢?” “嗯?” 萧冉喝了口酒,才又看着他,缓缓开口道:“当时你是顺水推舟,那现在呢?日久生情了吗?” 傅城予闻言,顿了片刻之后,缓缓靠向了椅背,同样抬眸看着她,安静没有回答。 萧冉又喝了口酒,同样也是看着他,仿佛固执地在等待他的答案。 这话问出来,多多少少是带了些话外之音的,两个人都听得出来,却谁都没有点破。 事实上,这个问题,两个人心里都知道答案。 萧冉昨天刚落地就见过他和顾倾尔,两个人不论年纪外形气质都没有一丁点和谐的地方,透着生疏,更何况她昨天晚上还见过贺靖忱。 而傅城予也知道她昨天晚上见过贺靖忱,他也知道她知道答案,他只是有点不确定,她究竟是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就在两个人安静无声的对视之中,外面忽然传来一把轻细中带着一丝慌张的声音—— “不好意思,你们能不能过来一下?” 那声音似乎是在喊服务员,可是傅城予听到这声音的时候,动作表情却蓦地一顿。 紧接着就听见有服务员快步而来的声音,和一些细碎模糊的说话声。 萧冉并没有听出那是谁的声音,见傅城予这个模样,却是猜到了什么,只是道:“认识的吗?” 傅城予点了点头,随后就起身道:“你等我一下,我去看看。” 随后他就走到包间门口,打开门,穿上鞋走到了对面包间的门口。 屋内隐约是在发生争执,傅城予听到服务人员解释的声音:“小姐,这款刺身就是这样的风味,我们每日的食材都是从日本新鲜空运过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的——” 听到这里,傅城予直接就拉开了这间包间的门。 屋子里三个人顿时都看了过来,而其中,顾倾尔看到他之后,先是惊讶,随后眼眸之中便蓦地闪过一丝慌乱,再然后,她有些惊慌地低下了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而另外两个,一个是服务生,另一个大概是顾倾尔同行的朋友或者同学,年纪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大的样子。 “怎么回事?”傅城予问。 服务生连忙道:“这两位小姐有些不能接受我们食材的风味,我正在跟她们解释。” 听到这话,顾倾尔一下子又抬起头来,道:“我朋友都不舒服了,你还非要说是我们接受程度的问题吗?” 与此同时,她旁边的朋友忽然伸出手来拉了她一下,低声说道:“我今天本来就有些肚子痛,可能真的不关菜品的事吧……” 顾倾尔还想说什么,抬头对上傅城予目光的瞬间,却又顿住,缓缓低下了头。 傅城予直接进了门,服务生大概是看出他们认识,也没有阻拦。 傅城予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刺身菜品,随后才道:“你们怀疑哪道菜有问题?” 顾倾尔伸出手来指了其中一款刺身。 傅城予顺手拿起顾倾尔面前放着的那双筷子,直接亲身帮她们品尝了一下,随后转头看向服务生道:“菜品没问题,你放心吧。” 服务生闻言,顿时微微松了口气,道:“谢谢您,先生。” 傅城予这才又看向顾倾尔,而顾倾尔已经又低下了头,耳根子通红。 坐在她身边的杨诗涵见状也有些惊疑不定,伸出手来拉了拉她的袖子,道:“这是谁啊?你们认识的吗?” 傅城予并不知道杨诗涵是谁,也不确定顾倾尔想不想让她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只是道:“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们单独谈一下?” 杨诗涵愣了一下,随后才连忙站起身来到:“我去一下洗手间。” 顾倾尔伸出手来拉了她一下,没能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了出去。 傅城予这才看向顾倾尔,道:“怎么会来这里?” “跟同学一起吃饭。”顾倾尔乖乖回答道。 “吃饭?”傅城予瞥了一眼桌上的菜式,道,“你告诉我,这些东西,哪一样是你能吃的?” 顾倾尔蓦地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知道自己不能吃,可是我馋了好久了,我攒了好久的钱就是想来这家店吃一次,可是现在也不知道多久不能吃……刚好今天跟同学约见面,我就想,我不能吃,那找个人帮我尝尝,我看着她吃也觉得满足啊……生冷的东西我都没有吃的,一口都没有!” 听完她这一连串的解释,傅城予安静片刻之后,有些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你想吃这家店,早不告诉我?”傅城予说,“我带你来就是了,犯得着攒那么久的钱?” 顾倾尔听了,没有回答,过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嘟囔了一句,“我要是知道你在这里,我就不来了……” 傅城予不由得轻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想吃什么热食尽管叫,今天晚上我买单,不用帮我省着。” 顾倾尔这才又抬起头来看他,道:“你也是跟朋友在这里吃饭吗?” “嗯。”傅城予应了一声,不知怎么不愿意多说什么。 顾倾尔也没有追问,只是道:“那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叫吗?” “生冷除外。”傅城予说。 “我当然知道啦。”顾倾尔说,“他们家的和牛我也想吃,可是刚才都没舍得点……” “那你现在可以点了。”傅城予说。 顾倾尔顿时就忍不住轻笑出声来,笑眼之中一时犹如星光闪烁,仿佛得到了全世界最大的满足。 傅城予看着她这个模样,顿了顿之后,按铃叫来了服务员。 看着顾倾尔点完菜,将她想吃的、并且能吃下的东西都点了之后,傅城予这才准备回到自己先前的包间。 他已经走到门口了,顾倾尔忽然又喊了他一声:“喂。” 傅城予回过头来,她正看着他笑靥如花,“谢谢你啊。” 她脸色微红,面若桃花,傅城予却蓦地怔忡了一下。 第1159章 错误 他又一次想起了慕浅说的话。 她说,女人的心很小的。 她还说,有一种残忍,叫温柔。 傅城予并不想将她的话放到心上,可是这一刻,这些话却尽数浮上心头,让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倒是顾倾尔又一次看着他开口道:“怎么了吗?” 傅城予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回了句:“没什么,你好好吃东西。” “好。”顾倾尔只是微笑着应了一声。 傅城予又看了她一眼,这才终于离开这个包间,回到了自己原本所在的包间。 他离开的时间,萧冉就坐在那里安静地拿着自己的手机发消息,听见他进来的声音才推开手机抬起头来,看见他的神情之后微微一挑眉,道:“谁在那边?我认识吗?” 傅城予看了她一眼,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才道:“你认识,我妻子。” 听到这个回答,萧冉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后才道:“她也在这里?她知道我们在这里吃饭吗?” “不知道。”傅城予说,“她偶然跟朋友来这里吃饭而已。” 萧冉听了,脸上却蓦地生出些许疑惑来,“是吗?真的是偶然吗?如果是偶然,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听到她这样的语气,傅城予抬起头来看向她,嘴角隐约带了一丝无奈的笑意,道:“你在怀疑什么?” 萧冉把玩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道:“我向来愿意用最黑暗的一面去观测人心。傅城予,你是有多心大,才会觉得这是巧合?” “不然呢?”傅城予说,“你的意思是,她故意来这里,跟踪我,抑或是监视我们?” “你不觉得有这种可能性吗?”萧冉反问道。 傅城予摇了摇头,随后缓缓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闻言,萧冉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才又淡淡笑了笑,道:“看来,你对你的小妻子还是很有好感的嘛……也是,没有好感的话,怎么会轻易跟她结婚,现在还连孩子都有了。或许是我说得太多了,也许我就该直接祝福你们,这样才对,是吧?”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酒杯,伸到傅城予面前,跟他的酒杯碰了碰,随后直接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傅城予想要阻拦却已经晚了,唯有微微拧了眉,喊了她一声:“冉冉——” 这是他从前对她的称呼,这次回来之后,他还没这么叫过她,因此萧冉一听就皱起眉来,道:“别这么喊我。” 傅城予看着她,一时没有再说话。 而萧冉垂眸沉默片刻之后,忽然伸出手来,捂住自己的眉心低声笑了起来。 “我在干什么啊?”萧冉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道,“你说我这是在干什么啊?我居然在吃醋,哈哈……我居然在为了你护着你名正言顺的太太而吃醋,也许我是疯了吧——” 说完,她忽然就站起身来,径直就想要离开。 “冉冉!”傅城予再度喊了她一声,伸出手来抓住了她。 “傅城予!”萧冉回转头来看着他,也喊了他一声之后,道:“你再这么拉着我,我就要犯错误了!” 傅城予一时没动。 萧冉顿了顿,忽然再度开口道:“你说,我可以犯错误吗?” “冉冉……”傅城予只觉得心头似有千千结,竟寻不到一个头,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而下一刻,萧冉忽地往前一凑,主动印上了他的唇。 第1160章 第三者 另一边,去了卫生间许久的杨诗涵终于回到包间时,先是探头探脑地拉开门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里面只有顾倾尔一个人,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是等到她看见桌子上多出来的那些菜后,顿时又瞠目结舌,“怎么回事?你疯了吗?怎么叫这么多菜?” 顾倾尔安静地喝着手里的温水,缓缓道:“反正也不会让你买单,你尽管吃个够就行啦。” “你不是也手头紧吗?”杨诗涵问。 虽然在此前,顾倾尔对她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是这天晚上顾倾尔主动约她吃饭,还请她吃这么贵的日料,两个人坐在一起一个多小时,虽然顾倾尔话依然很少,可是在杨诗涵心里两个人是已经熟络起来了,因此说话也不再多顾忌什么。 然而刚说完她忽然就反应过来,“不会是刚才那个帅哥买单吧?话说回来,他是谁啊?看起来你们很熟啊?是你亲戚?还是长辈?” 听到这两个选项,顾倾尔看着她道:“为什么你会觉得他是我亲戚或长辈?” “总不会是你男朋友吧?”杨诗涵说,“他看上去三十多岁了!” “那你觉得我们还是十几岁吗?”顾倾尔反问。 杨诗涵闻言一顿,微微睁大了眼睛道:“你别告诉我他真的是你男朋友……可是你们俩的状态不像是男女朋友啊,还是——你被他给……包养了?” 顾倾尔听了,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杨诗涵瞬间就紧张了起来,冲到桌子边上,说:“真的假的啊?他结婚了吗?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倾尔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什么动静,像是有客人买单离开。 杨诗涵八卦心起,立刻凑到门边,从那条窄得不能再窄的缝往外看去,却正好就看见对面的包间里,一个女人匆匆从里面走出来,穿了鞋离开。 而在她的身后,那个静立在包间里的男人,不就是刚才来她们包间的那个! 杨诗涵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转头看向顾倾尔,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道:“他们就在我们对面啊?” 顾倾尔仍然只是微微一笑。 他们当然就在她们对面,不仅在她们对面,偶尔传来的隐约笑声,她都听见了好几次。 可见他们这顿饭,应该还是吃得很开心的。 杨诗涵连忙又回到桌边,对她道:“那个女人走了……她是谁啊?他的原配老婆吗?” 顾倾尔闻言,又看了她一眼之后,缓缓道:“怎么?他们看起来配吗?” 杨诗涵顿了顿,才又道:“我说实话你别生气,他们看起来挺般配的,你还是不要做这种事情了,破坏别人的家庭幸福多没道德啊!” “哦。”顾倾尔应了一声。 “我是认真跟你说的。”杨诗涵说,“他看起来出身很好,他老婆出身应该也不差,像他们这样的人,想要弄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你还是趁早跟他了断吧,万一被他老皮知道,她能放过你吗?” 又一口将手中的那杯温水喝完之后,顾倾尔才终于又开口道:“行,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慎重处理这件事的。” …… 等到两个人吃饱喝足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对面的包间早已经人去楼空,不过单倒是帮她们买好了的。 杨诗涵对此感到很不舒服,临走仍旧不忘打击顾倾尔一句,说:“虽然他帮你买了单,可是他走不敢过来告诉你一声,这样你会觉得开心吗?你们是不会有结果的,为了防止自己陷入更大的痛苦之中,你们还是趁早了断吧!” 顾倾尔好不容易将她送上车,自己也才坐上了回家的车。 然而待她回到傅家,傅城予却并没有在家。 这并不让她意外,只是……她真的很想看看,此时此刻,他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 离开餐厅的傅城予径直去了酒庄。 每天晚上这里的局都不少,即便是不约人,也能在这里撞上熟人,尤其是贺靖忱墨星津等人。 偏偏今天晚上,平常在这里的那些人一个都不在,反倒是最近鲜少夜归的霍靳西约了人在这里谈事情。 霍靳西既然牵挂家里的老婆孩子,自然也不会待到太晚,只是离开的时候见到傅城予,还是不可避免地停留了一下。 “就你自己?”霍靳西问,“他们人呢?” “没人。”傅城予说,“我自己来的。” 霍靳西只瞥他一眼,便道:“怎么,跟萧冉的饭吃得不太愉快?” 傅城予也瞥了他一眼,道:“你老婆已经足够让我困扰了,你就别再来给我添乱了。” “她让你困扰?”霍靳西淡笑了一声,道,“你明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偏偏要将她说的那些话放在心上,那是她给你造成的困扰吗?” “行行行,她护着你,你护着她,知道你们恩爱有加,行了吧?” “那也比不得你。”霍靳西说,“红旗彩旗同时飘摇。” 傅城予蓦地转开了脸,拧了眉,又忍不住拿手去揉自己的眉心。 见他这个模样,原本准备起身离开的霍靳西又坐了一会儿,道:“萧冉准备回头?” 傅城予略带自嘲地低笑了一声,道:“如果这算回头的话。” “如果你还想着她,那也没什么不行。”霍靳西说,“只不过眼下萧家是个烂摊子,你要是真的跟她开始,那就预备要接手这个烂摊子,应该还是挺棘手的。” “你觉得我所考虑的就该只有萧家吗?”傅城予说。 霍靳西道:“你该考虑什么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又没有多大关系,我只是客观提醒你一下而已。就这样吧。” 说完,霍靳西起身就走。 几人多年来彼此熟悉,早已形成默契,见状,傅城予也只是笑骂了一句,再没有多的言语。 只是霍靳西一走,他一个人喝闷酒只会越喝越闷,傅城予还是理智的,又坐了片刻,便也起身离开了。 他回到傅家时,养生作息的傅氏夫妇应该早已经睡下了,而身怀有孕的顾倾尔……应该也已经睡下了。 傅城予进了门,正准备径直上楼,却忽地听到厨房里传来一丝隐约的动静。 这丝动静蓦地让他想起了什么,他便转身又走向灯光昏暗的厨房,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把从手机里外放出来的女声—— “你真的要听我说,真的真的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做人第三者是不会有好下场的,难听点说,是会遭报应的!你必须得及早抽身,再怎么也不能破坏别人的家庭啊!” 第1161章 不可忽视 傅城予微微探头往厨房里一看,就看见顾倾尔正站在燃气灶前,面前是一口热情腾腾的小锅,而她一边打着手电照着小锅,一边在手机上划划写写,显然是在跟人聊天。 而她们聊天的内容,似乎是关于什么家庭,什么第三者…… 傅城予只觉得头隐隐一重,随后就伸出手来,敲了敲自己面前那道敞开的门。 顾倾尔被吓了一跳,手机都差点摔进锅里,回过头来看见是他,却依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略带惊慌地看着他,一时间没有说话。 傅城予看了看她身后那口依旧沸腾的小锅,道:“方便面就那么好吃吗?” 好一会儿,顾倾尔才嘟哝着回答了一句:“这次不是方便面……” “那是什么?”傅城予问。 “米粉。” “所以,晚上那顿饭还是没吃饱?”傅城予又问。 “吃饱了。”顾倾尔忙道,“我吃了很多……只不过回来没多久就又饿了……” 说话间,她忽然想起自己的米粉,连忙转身看了看锅,随后关掉了火。 随后,她才又转身看向傅城予,近乎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吃吗?” 傅城予微微挑了眉,道:“你都煮好了,然后问我可不可以吃?” 顾倾尔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事,又有些不安,早已不是在那家日本餐厅面对他时的状态,而通过刚才她手机外放出来的那句话,傅城予隐约猜得到其中的原因。 眼见她站着不动,他打开了厨房的大灯,走进来帮她端起那只锅,又给她拿了碗筷,放到吧台上,随后才道:“吃吧。” 她跟着他走到吧台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拿起筷子便低头吃起了米粉。 她吃得很认真,很缓慢,也很不香…… 与此同时,她放在旁边的手机不停地有新消息弹出来来,充斥着屏幕。 她却全然未曾留意,直到忍不住抬头看他的时候,却见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手机上,她这才注意到一般,连忙将自己的手机翻了个面,扣在了吧台上——虽然起先那样的状态,他也不可能看到什么。 见到她这样的动作,傅城予微微拧了拧眉,似乎还在思索要怎么开口跟她说今天晚上的事,顾倾尔却忽然抬起头来看他,道:“我今天……不是故意去那家餐厅的,我真的不知道会在那里遇到你……” “遇到我怎么了?”傅城予看着她这样的反应,道,“有什么问题吗?” 她又顿了顿,才道:“我怕给你添麻烦了……” 傅城予听了,似乎有些想笑,却又不怎么笑得出来,只是道:“你是指萧冉?” 听到“萧冉”两个字,她神情蓦地一滞,下一刻却又带了些了然一般,轻笑了一声开口道:“原来真的是萧小姐啊……我没看见,但是杨诗涵看见了,我猜应该是她……” “嗯。”傅城予应了一声,道,“是她。” 顾倾尔低头又吃了两口米粉,才又抬起头来看他,道:“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杨诗涵……她看到萧小姐先走了……” 说着说着,她便又低下了头,只是手里的筷子却只是在碗里胡乱地搅动,再没有往嘴里送一下。 傅城予安静地盯着她的动作看了片刻,才又道:“所以,你朋友才会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 “啊?”她仿佛是没有想到他会听到杨诗涵的话,连忙将已经盖起来的手机又藏了藏,可是又仿佛觉得自己做得有些多余,因此停了动作,就将手搁在那个不上不下的位置,好一会儿才又道,“她好像是误会了,可是又好像没有说错什么……” “都误会成那样了,还叫没说错什么?”傅城予问。 顾倾尔依旧胡乱拨着自己的筷子,又沉默片刻,才终于开口道:“那如果……你真的很喜欢萧小姐,而她也是这样,那杨诗涵说的,不就是对的吗?” 傅城予听了,不由得又拧了拧眉。 老实说,在眼下这段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理清的关系里,他并没有觉得她是一个破坏者。 只是这样的话,他也没办法这样贸贸然说出口,只怕说出来,又是另一重伤害。 “你别胡思乱想。”最终,傅城予也只是道,“我跟她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闻言,顾倾尔忽地抬眸,那眼神之中,分明闪过一丝没来得及隐藏起来的期待。 傅城予一顿,忽然就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她忽地也察觉到自己反应好像过了一些,连忙收回视线,低下头来应了一声“哦”,随后便又重新吃起了米粉。 傅城予坐在对面安静地看着她,只觉得她手中拿着的筷子仿佛都雀跃了几分,可见就因为他一句话,她忐忑了整晚的心,仿佛瞬间就轻松愉快了起来。 而他还有必要说别的吗? 眼下似乎是没有了,可是往后呢?将来呢? 这一刻,傅城予不可避免地又想起了慕浅。 居然真的被她说中了。 这个乌鸦嘴。 “对了,你初二有时间吗?”顾倾尔吃了几口东西,又抬起头来,对他道,“今天我姑姑打电话过来,说初二家族有个聚餐,希望我能在那天赶回去。如果不行的话,我自己回去也行。” 傅城予却没有明确回答,只是道:“我到时候看看,如果没有别的安排,就陪你回去。” “好。”她轻笑着应了一声,又继续愉快地低头吃面了。 傅城予只是看着她不动。 他明明答应过她要陪她一起回安城的,这会儿这句模棱两可的话简直就是推翻了自己之前说过的话,可是她却还是这样欢喜。 她还是这样一如既往地易于满足。 从四年前两个人定下婚姻之约,她说过不会打扰他的生活,就真的一直安安静静的,如同一个透明人一般存在在他的生命之中。 从来不主动找他,从来不问他要什么,也从来不提什么要求。 一直到现在,仍是如此。 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前那个透明人一样的小妻子,似乎在他的生命中越来越有存在感了。 再,不可忽视。 第1162章 过去 傅城予静静地看着顾倾尔吃东西,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什么多余的话题,傅城予却莫名有种抛开了所有繁杂事的放松感,一时之间好像什么也不用想了,就这么一直坐下去,好像也挺好。 偏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傅城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下意识地就皱起眉来,随后才接起了电话:“喂?” “出来喝酒。”电话那头,贺靖忱毫不客气地开口道。 傅城予按了按眉心,道:“喝完了。” “这才几点钟,你回去得也太早了吧?”贺靖忱说,“你多等个半小时,我不就来了吗?” 一听这话,傅城予就知道他现在在酒庄。 “少废话,你赶紧过来啊,我在这边等你。”贺靖忱说,“等不到你,我可不走。” 挂掉电话,傅城予眉头仍旧没有松开。 顾倾尔静静看了他片刻,才道:“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傅城予这才道,“你继续吃面吧,我还有事出去一趟。” “哦。”顾倾尔也不多问,只是道,“那你路上小心,早去早回。” 傅城予应了一声,又嘱咐了她一句早点睡,这才起身走出厨房。 顾倾尔静静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门口,又见着窗外车灯亮起,唇角的笑容这才一点点收了回来。 窗外车灯逐渐远去,顾倾尔缓缓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伸出手来抚了上去。 看上去,跟那位萧小姐比起来,她真的是有些势单力薄。 好在,她还有肚子里的这个孩子…… …… 傅城予来到酒庄的时候,贺靖忱正跟几个一般熟的朋友坐在一起喝酒聊天,一见他到了,立刻起身走过来。 “就你自己?”傅城予问。 “不然呢?”贺靖忱微微一挑眉,道,“你还指望见到谁呢?” 傅城予没有回答他,转身走向了几人惯常坐的那间房。 贺靖忱走在他身后,嗤笑了一声道:“你小子未免也太心急了点吧,晚饭的时候才见过呢,这么着急又想见人家了?” 傅城予还是没有回答,径直走进房间坐了下来,这才看向他,道:“叫我出来就是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什么叫似是而非?”贺靖忱伸手就给了他一拳,“这不是为你高兴,叫你出来庆祝吗?别不知好歹啊!” 贺靖忱一边说着,一边就为两个人倒上了酒。 话说到这份上,傅城予哪能不知道他是为什么。 贺家和萧家从来关系密切,贺靖忱从小看着萧冉长大,将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从前,当傅城予流露出对萧冉有意时,他就是最兴奋的一个,巴不得能立刻将两人拉拢到一块儿。 奈何那个时候萧冉对傅城予并不感兴趣,反而选择了独自出国流浪,于是贺靖忱又成了最遗憾的那个。 后来傅城予结了婚,贺靖忱唏嘘; 得知傅城予和顾倾尔只是契约婚姻和形式婚姻,贺靖忱高兴; 到后面知道顾倾尔怀孕,贺靖忱愤怒; 知道那只是一场意外,傅城予对顾倾尔依旧抱着从前的态度后,贺靖忱才又平复了一点。 如今萧冉回来了,想要找回自己当初失去的,而且还不介意傅城予现在的婚姻状态以及顾倾尔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这在贺靖忱看来,就是一个略有些不完美的完美结局,他怎么能不高兴? 贺靖忱倒好酒,递给傅城予,傅城予面上却依旧没有一丝欢喜的表情,贺靖忱这才察觉到什么一般,放下酒杯,道:“怎么了?你跟冉冉今天晚上吃饭没把话说开吗?” 傅城予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道:“算是说开了吧。” 贺靖忱闻言,不由得道:“那你干嘛这个表情?你们说什么了?” 虽然她其实并没有明确说出什么话来,可是当他为顾倾尔说话的时候,她明显表现出了吃醋和不开心,以及她离开之前,主动亲了他…… 她说:“我知道自己有多不合时宜,所以我也没办法逼你回应我什么。我愿意给你时间……又或者,你根本就不想再理我,那也可以……都行。” 说完这句,她转身匆匆离开,再没有一丝停留。 说开了吗? 算说开了。 只是……两个人都还没有寻到一个答案罢了。 贺靖忱只觉得搞不懂,“冉冉都已经这么主动了,你还有什么好纠结犹豫的?你跟顾倾尔只是却形式婚姻,她生下孩子之后早晚要离开的,这是你们之间的共识,你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问题不在她身上。”傅城予说,“问题是我自己。” 贺靖忱闻言,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你……是已经不喜欢冉冉了?” 许久之后,傅城予才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贺靖忱说,“不知道是几个意思?” “过去太久了。”傅城予缓缓垂了眸,道,“时间太久了,我已经不能确定,自己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她。” 贺靖忱也顿了顿,才道:“或者,是你还在介意她之前拒绝你的事?那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 “对啊,都过去了。”傅城予靠进沙发里,道,“你对已经过去的事情,会怎么处理?” 对他而言,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或许一时半会儿还消化平复不了,可是他有很多时间,再多的意难平,终究也会消弭在岁月的长河之中。 即便真的平复不了,时间一久,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 可是现在,在他的生活状态原本就已经受到冲击的情况下,她回来了,带来了另一重的冲击—— 一时片刻,他可能真的没办法整理好。 贺靖忱一时也没有再说话,顿了许久,才又道:“其实我也知道,有些事情过去了,是没那么容易再回到从前。可是既然从前已经遗憾过一回,现在有机会弥补这个遗憾,那为什么不试一试呢?给冉冉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这不是很简单的一件事吗?” 这话说出来简单,听起来也简单,可是傅城予顿了片刻之后,却缓缓摇了摇头。 因为这一刻,他脑海中闪过的,竟然是顾倾尔那双饱含期待的笑眼。 第1163章 负责 这天之后,直到过年,傅城予都没有再见过萧冉。 其实萧冉的归来还是在圈子里引起了一番关注的,圈子里很多大大小小的聚会也都带上了他,傅城予并没有刻意回避这些聚会,可是偏偏两个人就是没有遇见过。 反倒是傅夫人在一次聚会上遇见了萧冉,萧冉主动上前来打了招呼,虽然也只是寻常态度,可是跟从前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也实在是截然不同的。 傅夫人忍不住跟旁边的人聊了几句,才得知萧冉这次回来的确有了不小的变化。 对此傅夫人却是不置可否的状态,只是道:“人嘛,到这个年纪了,也是该有点变化了。” 眨眼便到了年三十。 这一天,傅家早早地准备好了团年宴,更难得的是所有人都早早地回了家,等着吃晚上的团年饭。 虽然家中的人员配置已经几年没有变化,但是这一年因为顾倾尔怀孕,家里的氛围到底是有了大大的不同,显得格外温馨和热闹。 一向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傅夫人也忍不住亲自上阵要试着包饺子,顾倾尔见状也想要学,于是婆媳二人就围在餐桌旁边,一边看阿姨怎么做,一边尝试自己动手。 顾倾尔学得很认真,每个步骤都紧盯着阿姨的手部动作,然后反复地尝试。 傅夫人试了没多一会儿就放弃了,顾倾尔却乐此不疲。 傅城予从楼上走下来时,正好就看见她独自在餐桌旁边认真地包着饺子,不由得走上前来看了一眼。 到底是新手,学得再认真,包出来的饺子却还是奇形怪状,东倒西歪的。 傅城予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顾倾尔这才发现他过来了,不由得一急,努力伸手试图挡住自己面前的那些饺子,道:“别看别看,我正在学呢,已经越包越好了。” “嗯。”傅城予应了一声,道,“看得出来。” 顾倾尔顿时微微红了脸,转头略带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下一刻,傅城予却抬起手来抚上了她的脸。 顾倾尔顿时一愣。 傅城予也怔了一下,随后才将手指给她看,“面粉都沾到脸上了。” “哦。”顾倾尔应了一声,连忙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擦完之后,脸却莫名更红了一些。 傅城予清晰地将她的所有反应都看在眼中,顿了片刻之后,才又道:“还打算继续包?” “那当然。”顾倾尔说,“阿姨说了,我可是很有天赋的。” 傅城予看了一眼她面前的那些“天赋”,低笑了一声之后只是道:“那继续努力吧。” 傅城予转身走向客厅,而傅悦庭和傅夫人正坐在沙发里紧盯着他。 “怎么了?”傅城予见状,不由得问了一句。 傅夫人原本满脸紧绷的状态,这会儿却忽然笑了起来,道:“傅城予,你最近表现不错嘛,我很满意,值得夸奖。” 傅城予听了,不由得微微一顿。 他自然知道傅夫人指的是什么。 从顾倾尔怀孕之后,他的态度就引起了傅夫人极大的不满,母子二人面对面时,傅夫人时常都处于一副剑拔弩张的状态,总之是看他哪里都觉得不顺眼。 而如今,傅夫人居然说出了一句“值得夸奖”,无非是因为他最近总是有很多时间待在家里,跟顾倾尔之间的相处时间也多了起来,连顾倾尔去医院做个普通检查他也会同行,更何况今天这一整天他都待在家里,不像往年,不到吃年夜饭的时候不会回家。 对此,傅城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知道顾倾尔怀孕后,他极力挣扎一段时间之后还能勉强说服自己按照从前的方式方法跟她相处,甚至还忍心照计划执行离婚决定,这一切,毕竟都是建立在他们有共识的基础上。 可是在知道顾倾尔的心思之后,这样的共识,不复存在。 如果他们心里彼此都没有对方,怀孕只是一个意外之外的意外,那么这样的决定,在傅城予心里是过得去的。 可是现在,他不仅占据了她的身体,还撩拨了她的感情—— 她本是单纯如白纸的小姑娘,如果不是经过那天晚上,她可能也未必会动情。 这一切,都是他犯下的错,他再怎么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也没办法把自己摘干净。 事实上,有些责任,他就得负。 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很多事情就变得不由自主起来,而这恰恰就是傅夫人所谓的——表现好。 而顾倾尔最近几天的状态也是很好,再不似从前那副小心翼翼郁郁寡欢的模样,相反,她脸上笑容多了,话也多了,仿佛连性子都活泼开朗了几分。 这样无论是对她,还是对她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好的。 傅城予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做错决定。 傍晚时分,年夜饭早早地摆上餐桌,顾倾尔包的饺子也被一并端上桌子,傅夫人见状立刻就夸得天花乱坠,夸得顾倾尔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摸着自己的耳垂看向了傅城予。 “夸张。”傅城予评论了一下傅夫人的演技,随后才替顾倾尔拉开椅子,道,“不过第一次包,确实是不错的。” 顾倾尔这才笑了起来,道:“我有天赋嘛。” 一家人说说笑笑地开了餐,顾倾尔包的饺子被傅夫人强行平分到每个人面前的碗里,并且叮嘱一定要吃完。 然而傅城予刚吃了一颗,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大年三十每个人的手机都响个不停,电话也不会少,因此其他人都没什么反应。 然而傅城予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眉心却控制不住地微微一蹙。 顿了片刻,他才接起了电话:“喂?” 顾倾尔原本在看电视,这会儿忽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后往他的碗里夹了一块鱼。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就变得有些遥远起来,可是傅城予却还是清楚地听见了—— “傅城予……”萧冉在电话那头喊他。 片刻之后,傅城予才回过神来,低低应了一声。 “傅城予……”萧冉却又喊了他一声,随后才道,“我有件事想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第1164章 锁 听到萧冉这样的语气,傅城予下意识地拧了眉,随后微微转开脸,道:“什么事?” 听到这句明显是代表出了什么事的话,傅悦庭和傅夫人都同时看向了他,顾倾尔顿了顿,也转头看向了他。 而傅城予只是转头认真地听着电话,片刻之后,他才应了一声,道:“你别着急,我马上打电话给你安排一下。” 傅城予匆匆挂掉电话,再回转头来时,却见餐桌上的几个人正都看着他。 “出什么事了吗?”傅悦庭问。 “没什么。”傅城予道,“朋友那边出了点事,我打几个电话,你们先吃。” 说完他就起身走到了旁边打起了电话,傅夫人见状,对顾倾尔道:“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有人找他帮忙来了,别担心,来,多吃点。” “嗯。”顾倾尔笑着应了一声,低头安静吃东西。 而傅夫人又坐了片刻,借着去洗手间的间隙走到傅城予身边。 傅城予刚好又打完一个电话,正准备再打的时候,傅夫人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盯着他手里的手机道:“谁啊?” 傅城予转头看了她一眼,道:“不是说了吗,朋友。” 傅夫人直接一伸手就拧上了他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朋友?什么朋友啊?是不是萧冉那丫头?” 傅城予一手抓过她的手,随后才道:“您知道萧泰明出事了?” 萧泰明就是萧冉的父亲,眼下萧家的当家人,萧家也是从他手上一路败落,直至如今。 傅夫人蓦地抽回自己的手来,冷哼一声道:“那些破事,谁稀罕知道。我告诉你,这些事你最好也少管,跟你有关系吗你这么热心到处张罗?” 傅城予顿了顿,道:“跟我是没关系,可是萧冉既然找到了我,说明她已经想不到其他办法了,那我不能不帮吧?” “怎么就想不到其他办法了?”傅夫人说,“贺靖忱呢?他不是一向跟萧家的小子和丫头玩得很好吗?” 傅城予说:“他几个小时前起飞去了洛杉矶,这会儿还在天上呢。” 傅夫人听了,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事萧冉会找不到人帮忙?因为谁都知道萧家就是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出手帮忙,怎么就你这么好心?” “妈。”傅城予拧眉道,“我没做什么,我也没帮萧家什么,今天大年三十,我只是打几个电话让萧泰明日子好过一点,这也不行吗?” 傅夫人听了,只是冷哼一声,扭头走开了。 等她从卫生间出来,再回到餐桌旁时,傅城予已经回到了餐桌旁边,傅夫人脸色依旧有些不好看,狠狠瞪了他一眼。 顾倾尔一抬头,正好撞上她这一瞪眼,不由得一愣。 傅夫人连忙收回视线,道:“没事没事,吃东西吃东西。” 顾倾尔只是微微点头一笑。 又吃了没多久,傅夫人忽然又借故起身上了楼,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下楼来,却直接走到傅城予面前对他道:“倾尔今天晚上在你房间睡。” 闻言,傅城予和顾倾尔同时抬起头来看向她,目露疑惑。 “我刚去倾尔房间放东西,不小心把门锁弄坏了。”傅夫人说,“现在门打不开了,她进不去房,当然要在你房间里睡了。” “您怎么会把门锁给弄坏了?”傅城予说,“我待会儿上去看看。” “看什么看,你是锁匠吗?”傅夫人说,“再说了,大过年的锁匠还要放假呢!怎么了,你这是不乐意啊?” 傅城予还没来得及回答,顾倾尔忙道:“不是还有客房吗?我睡客房就行。” “客房都没铺床,怎么睡?”傅夫人说,“阿姨回家了,难不成要我去给你铺吗?难不成你自己挺着个肚子去铺?或者指望这爷俩给你铺?都没法指望,乖乖听话,今晚就去他房间睡。” 顾倾尔还想说什么,傅城予已经收回落在傅夫人身上的视线,转头看向她,道:“没关系,你就睡我那里。” 第1165章 惩罚 往年年三十,傅城予也常常会有大大小小的聚会活动,今天虽然是奉旨待在家中的状态,傅悦庭却还是不由得问了一句:“你今天不用出门吗?” 傅城予还没回答,傅夫人就已经先瞪了傅悦庭一眼,随后道:“大过年的去哪儿啊?往年是有那几个臭小子一起胡混,现在各个都有家有室了,哪个不留在家里陪老婆孩子?谁还有闲工夫约他啊!” 傅城予没得到回答问题的机会,只能无奈耸了耸肩。 傅夫人又接着道:“别忘了你自己现在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了,你真得跟靳西容恒他们好好学学,哪个不是把老婆孩子放在手心里宠着?容隽就更不用说了,从唯一怀孕开始,他就成天围着自己老婆打转,其他什么事都不理——男人不就该这样吗?” 闻言,在座的两位男士对视了一眼,都没有发表意见。 而就在这时,去了卫生间的顾倾尔正好回来,傅夫人注意力立刻又被她吸引了过去,见她还准备坐下继续看电视,不由得微微拧了眉道:“十点了啊,倾尔,你该睡觉了。” 顾倾尔刚刚重新坐进沙发里,闻言不由得一愣,随后才道:“妈妈,才十点钟呢。” “就是。”傅城予说,“今天除夕,多看会儿春晚怎么了?” “除夕怎么了?”傅夫人说,“天大的日子,孕妇都得按时睡觉!赶紧的,陪倾尔上去。” 傅夫人都这样发话了,傅城予也懒得再多说什么,顾倾尔更是一向听话,乖乖站起身来,跟着傅城予上了楼。 到了楼上,顾倾尔目光落到自己的房门上,不由得对傅城予道:“我去看看我房间的门能开了没。” 说完她便径直走向了自己的房间,而傅城予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 顾倾尔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尝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之后,有些尴尬地转头看向了他。 傅城予这才低笑了一声,道:“这样就能让你把门打开,那我妈这一晚上的小动作不是都白做了吗?” 顾倾尔听了,这才又笑了起来,跟着他走进了他的卧室。 她几乎从来不进他的卧室,而上一次,还是他喝多了的那个晚上…… 顾倾尔一进门,目光落到那张大床上,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开始有些不自在。 而傅城予倒是未曾在意,只是注意到了床尾的一件新睡衣,拿起来递给顾倾尔,道:“我妈准备得倒是周全。” 顾倾尔连忙接过睡衣,道:“那我先去洗澡。” “嗯。”傅城予应了一声。 而顾倾尔抱着睡衣便匆匆走进了卫生间,傅城予靠坐在床头看了会儿手机,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哗哗,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起先傅夫人提出让顾倾尔来他房里睡的时候,他只是觉得要分半张床给她而已,没有什么所谓。 而现在,听着她洗澡传来的声音,他才忽然意识到,他可能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毕竟上一次,也是在这个房间里,她还什么都没做,他就已经一时脑热了。 而现在,她不仅在他的卫生间里洗澡,刚刚拿进去的那件睡衣还又轻又薄—— 傅城予倏地放下了手机,静坐片刻之后,忽然起身就往门外走去。 谁知道他刚刚拉开门,傅夫人正好就站在门外看着他。 像是预料到他会走出来一般,傅夫人只是瞥了他一眼,道:“去哪儿?” “书房。”傅城予回答。 “不许去。”傅夫人直截了当地开口道。 “妈。”傅城予有些无奈地看着她,道,“您想我怎么样?您觉得把我跟她放在一个房间,我们俩做点什么合适?” “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玩意儿?”傅夫人抬起手来就用力往他头上戳了一下,道,“我刚才不是都已经说过了?身为一个男人该做什么,尤其是在自己老婆怀孕的时候该做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哪怕就是陪着她,说几句关心的话,那对孕妇的心理健康也是有很大好处的!怎么?搞大别人的肚子不用负责的吗?” 傅城予无言以对。 毕竟,他可不单要为这一件事负责。 想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又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大概女人洗澡总是很慢的,傅城予坐在床上盯着手机,只觉得耳畔的水声持续了很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那水声才终于消失。 然而水声消失过后,顾倾尔却很久都没有从里面走出来。 傅城予起初还能继续看手机,到后面终于按捺不住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正准备伸出手来敲门之际,推拉门正好被拉开,傅城予的手一个没收住,险些就直接敲到了顾倾尔的头上。 她似乎也没想到他会在门口,有些被他吓到一般,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傅城予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到底还是落到了她的脑门上,轻轻一敲,道:“洗个澡也这么久,还以为你晕倒了。” 顾倾尔依旧是怔忡的模样,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明明被敲了一下,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哪里久了?”顾倾尔说,“我平常都是这么洗的,今天还没有润肤露涂,节省了点时间呢。” 傅城予听了,道:“润肤露必须要涂?” “不是啊。”她连忙摇了摇头,道,“一天不涂也没什么的。” 傅城予听了,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她光洁的四肢上,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竟清晰浮现出她身上每一寸肌肤的触感—— 所以,之所以会那么细嫩滑腻,都是每天涂润肤露的成效? 那断一天,应该也不至于前功尽废? 他正这么想着,房门忽然响了两声,随即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来。 傅城予一转头,就看见傅夫人站在门口,手中还拿着什么东西。 “倾尔,你的护肤品都锁在房间里了吧?”傅夫人说,“正好我今天给你买了一支新的润肤露,刚好可以用上。” 傅夫人一面说着一面走进来,正要将润肤露递给顾倾尔的时候,却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转手递给傅城予道:“倾尔肚子大了,自己涂不方便,还是你帮她涂吧。” 那一刻,傅城予只觉得这位母亲大人大概是上天派来惩罚他的。 第1166章 她那么乖 可是母亲大人捣乱完毕,挥挥衣袖转身就走了,剩下傅城予和顾倾尔两个人面面相觑。 好一会儿,傅城予才终于开口道:“要我帮忙吗?” “好啊。”顾倾尔忽然道。 傅城予不由得抬眸看了她一眼,却见她忽地笑了起来,随后伸手接过他手中的额润肤露,道:“我自己可以的。” 说完她就转身往卫生间走去,可是刚刚走出两步,人却忽然就僵在那里。 见状,傅城予忙道:“怎么了?” 他走到她面前,却见她正面露痛苦,一时间仿佛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僵立。 傅城予脸色一变,瞬间伸出手来揽住了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肚子?” “不,不是……”顾倾尔艰难开口道,“腿,腿抽筋……” 傅城予听了,一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放回到床上之后,伸出手来探上她僵硬的左腿,“这只?” 顾倾尔点了点头,傅城予略停顿了片刻,便伸出手来为她揉捏起了那只抽筋的腿。 顾倾尔僵硬得厉害,许久都没有缓解过来。 傅城予低头帮她按摩了许久,才终于又抬起头来看她,道:“还是痛吗?” 却见顾倾尔脸色微红,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不怎么疼了……” 她嘴里说着不疼,身体却依旧是僵硬的,可是傅城予一时之间却没办法判断她这个僵硬,究竟是因为腿抽筋,还是因为他触碰着她的身体。 又持续按摩了片刻,他的视线落到她仍旧抓着的润肤露上,忽然伸手拿了过来,随后道:“不疼了的话,那就把润肤露涂了吧。” 他一手拿着润肤露,抬眸看着顾倾尔征求她的意见。 顾倾尔脸瞬间更红了一些,片刻之后,却缓缓点了点头。 傅城予将润肤露挤到掌心,用手心的温度化开,随后才又一次抚上了她的腿。 事实上,她腿部肌肤柔滑,不仅腿部,她全身上下皮肤都白净细嫩,仿佛天生就是如此,吹弹可破一般,根本不需要借住润肤露这种东西。 可是手心的润肤露在她肌肤上缓缓抹开吸收的触感仿佛有魔力一般,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尝试更多。 他缓慢而细致地为她涂抹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房间里安静得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仿佛两个人都只在用心呼吸,空气却似乎越来越稀薄。 涂完腿,好一会儿,傅城予才又抬起头来,道:“手?” 顾倾尔很乖巧地就将手臂伸了过来。 傅城予又一次挤出了润肤露,往前坐了坐。 离得近了,傅城予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香味,很淡,有点像是他卫生间里沐浴露的味道,却又不完全是。 或者她身上原本就是带着香味的,清新的,恬淡的,带着致命的吸引力的。 偶尔间一抬眼,傅城予就会对上她的视线。 起初她的目光是游离的,到后来,无论他什么时候抬头,她总是看着他的,带着怔忡,带着羞怯,却也带着欢喜。 傅城予好不容易将她的两只手臂也涂完,清了清嗓子道:“还有哪里需要我帮忙吗?” 顾倾尔愣了一下,随后才摇了摇头,正要伸手去接他手中的润肤露时,却又忽然顿住。片刻之后,她抿了抿唇,似乎是鼓足了勇气一般抬眸看向他,道:“你能帮我涂背上吗?以前我可以自己涂,但是最近越来越不好涂了……” 傅城予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转身。” 顾倾尔果然乖乖转过了身,傅城予抬起手来为她拨开背上头发的瞬间却愣了一下——她身上这条睡裙…… 下一刻,却见顾倾尔缓缓拨下了自己的肩带,起先是左肩,而后是右肩…… 傅城予眼睁睁看着两边的肩带脱离她的手臂,最终缓缓坠落到床上…… 他低下头,重新认真地往自己手上挤润肤露,照旧是化开来,再抹到她身上。 她背上的肌肤比手脚都更要细滑,然而他的手抚上去的瞬间,她的身体却似乎比先前还要僵硬。 她在紧张。 她甚至连耳根子都红了个通透。 那片红一路蔓延,最终尽数没入那片白皙,透出令人心神荡漾的粉来。 他闻得到她身上的香味,很明显的,的确不是他卫生间里沐浴露的味道,而是专属于她自己的香味。 女人的香味。 恍惚之间,傅城予一低头,吻上了她肩颈交接的地方。 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颤,然而下一刻,便又硬生生地止住了。 她太乖了,乖得没有一丝逆反和抗拒,他要怎么样,她就怎么样,一如……那个晚上。 傅城予其实是清醒的。 他清楚地知道眼下的时刻,这样的情形之下,有些事是不能做的,可是偏偏,有些事情就是不受控制。 更何况,她还那么乖…… …… 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没回过神来。 毕竟一切开始得突然,结束得……同样有些突然。 傅城予还没来得及懊恼自己的种种,先就伸出手将她抱了过来。 她面容嫣红,身上一层薄汗,身体也是滚烫。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傅城予问。 顾倾尔靠着他,缓缓摇了摇头之后,又有些控制不住地往他怀中埋了埋。 她没什么经验,显然是慌乱无措又紧张的,只能在他身上寻求安慰。 傅城予不由得伸出手来微微圈紧了她。 顾倾尔似乎真的被抚慰到了,在他肩头轻轻蹭了蹭之后,不再动了。 察觉到她轻盈的呼吸拂过自己的肩膀,傅城予喉头控制不住地又紧了紧,下意识间,有些话几乎就要冲口而出,可是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顿住。 或许,有些话是不需要说出口的。 就这样顺其自然……也挺好。 “要不要再洗一个澡?”傅城予问。 好一会儿,才听到顾倾尔的回答:“那润肤露都白涂了……” 她埋在他肩头,声音也闷闷的,带着些无奈,或许还有些紧张和羞怯。 傅城予却不由自主地轻笑了一声,随后缓缓道:“那就再涂一次好了。” 第1167章 欺负 第二天早上,傅夫人早早地就起了床,楼上楼下走一圈之后,还是忍不住来到了傅城予房间门口。 正将耳朵贴在房门上听里面的动静时,门锁上却突然传来“咔嗒”一声,紧接着房门就从里面打开来—— 傅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里面的顾倾尔似乎更没想到一开门会有个人站在门口,也是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气连退两步。 这点动静成功地惊醒了床上躺着的傅城予,“怎么了?” 傅夫人站在门口往里一看,傅城予打着赤膊躺在床上,床单被褥一片褶皱和凌乱,而顾倾尔身上也只有她昨天送来的那件单薄睡裙,肩颈处还隐隐有一块块暧昧的红色——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相敬如宾无事发生的状态,傅夫人心里原本是高兴的,可是这高兴劲一起来,火气也跟着一起上来了。 于是她进门就直奔傅城予而去,在傅城予都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便已经又掐又打又骂了起来,“混球小子!能不能干点人事?我让倾尔住在你房间是为了让你照顾她,不是让你欺负她!你有没有脑子?知不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她现在还大着肚子呢,你要脸不要啊你——” 傅夫人这一通打骂下来,傅城予更加回不过神了,顾倾尔却看不下去了,一下子转身上前来,直接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傅城予,连连道:“妈妈,妈妈,您别掐了,他没欺负我,没有……” 她一上来,傅夫人哪里还会动手,只是抱着手臂,横眉竖目地站在旁边,道:“还说没有?当我瞎啊!我自己没有眼睛看吗?” 顾倾尔倏地红了脸,靠着傅城予再说不出话来。 傅城予低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伸出一只手来护住她,这才抬头看向傅夫人,“妈,您到底想干什么?要么您直接说想我们俩怎么样,别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这谁受得了?” “哎呀,你自己犯了错,反倒指责起我来了?”傅夫人说,“还真的是翅膀硬了啊你?” “那您说我该怎么做。”傅城予说,“只要您说出来,我立马照做!” 傅夫人却“哼”了一声,又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了出去。 好一会儿,顾倾尔才终于抬起头来,眼里分明满满都是迷茫和疑惑,“妈妈生气了吗?” 傅城予只是道:“不用管她,就是瞎闹腾。” 顾倾尔迟疑了片刻之后道:“我待会儿还是去跟妈妈解释一下,跟她说你真的没有欺负我。” “你以为她真在乎这个?”傅城予只觉得哭笑不得,道,“她就是作妖,不找事心里不痛快,不用理。” 顾倾尔听了,却依旧有些犹豫和担心。 傅城予见状又道:“你别忘了昨晚是谁兴风作浪把你送到我房间来的,又是睡裙又是润肤露的,你以为她安了什么好心?这会儿在这里演愤怒,不是作妖是什么?” 顾倾尔听完他的话,脸却瞬间更红了一些,随后站起身道:“我先回房间去换衣服。” 傅城予闻言道:“你房间的门可以打开了?” “不知道啊。”顾倾尔说,“我去试试吧。” 傅城予道:“那不用试了。指不定这会儿已经被人锁得更死了。” 顾倾尔不信邪一般,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然而不消两分钟,她便又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傅城予的卧室。 傅城予连姿势都没有变过,仿佛就一直靠在那里等她回来。 见她又回到卧室,他微微一挑眉,道:“打开了吗?” 顾倾尔咬了咬唇没有回答。 傅城予这才又低笑了一声,随后道:“时间还早,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顾倾尔听头看了看自己的状态——一大早的,她穿成这个样子,除了选择待在卧室,还能去哪里呢? 她缓缓走回到床边,傅城予自然而言地帮她掀开了被子,她愣怔了一下,很快乖乖躺了进去。 只是刚刚躺下来,她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顾倾尔拿过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很快就接起了电话:“小叔。”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仔细地听着,随后道:“我大概明天中午到安城。” “那城予呢?”电话那头的声音明显大了起来,旁边的傅城予都清楚地听见了,“不是说他跟你一起回来吗?又变成你自己回来了?” 顾倾尔听了,忍不住抬头看向傅城予,却见他神情微冷,随后伸出手来从她手里拿过手机放到了自己耳边,“小叔,你好,我是傅城予。” “哎哟,城予啊,小叔没打扰你们俩吧?”电话那头立刻传来笑声,“我这不是正在安排明天的聚餐,想着确认一下你们俩的行程,好安排人去机场接你们嘛。” “不用。”傅城予说,“明天有人来接我们,我们会准时到的,你放心。” “好好好。”电话那头连连道,“那小叔可就恭候你的大驾了。” 傅城予应了一声,替顾倾尔挂掉了电话,随后才又转头看向她,道:“明天中午到,你这是已经买好机票了?” 顾倾尔轻轻点了点头。 “买了几张?” 顾倾尔竖起一只手指。 傅城予顿时就笑了,“就买了一张?那我的呢?” “你的行程不确定嘛,万一买了机票浪费了呢?”顾倾尔说,“春运机票这么贵,到时候就退几十块,多不划算啊——我,我现在就给你买,马上给你买……”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手机, 傅城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动作,道:“你确定现在还能买到?” 顾倾尔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操作了一通,片刻之后,有些为难地抬起头来看向他,低声道:“航班售罄了……” 见她这个模样,傅城予微微挑眉道:“那我是去不了了?” 顾倾尔听了,只是垂眸不语,又顿了许久,才又小声地开口道:“或者,你有没有朋友能帮帮忙,买一张机票……对你来说应该也不算难事吧?” 傅城予顿时就笑出了声,也不再逗她,只是道:“行了,你不用担心,我来安排。” 顾倾尔闻言,这才又抬头来,略带嗔怪地瞪了他一眼之后,终于又一次笑了起来。 第1168章 真格 这天是年初一,傅家举行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家宴,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顾倾尔身上。 一来是她逐渐显怀,孕相明显引人瞩目,二来,是她和傅城予之间的状态—— 从前傅家的宴会顾倾尔偶尔也会出席,但那个时候,她和傅城予之间明显就是一副不熟的状态,很多时候她都只是乖乖跟在傅夫人身边,大部分时候跟傅城予更是一丝交流也无,仿佛只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关于两人之间的婚姻状况,傅悦庭和傅夫人心知肚明,除此之外其他人并不了解,只知道是早前定下的婚约,见到那样的情形,也只当傅城予没有把这个小妻子放在心上,很显然,这个小妻子在傅家是并没有什么地位的。 这固然是事实,然而这次家宴所见,却跟从前是大不相同了—— 其实每次家宴都是大同小异,男人们喝酒玩牌,女人们喝酒聊天。 顾倾尔既不能喝酒,也没办法投入其他女人们的聊天之中,不经意间只是频频看向牌桌上的傅城予。 傅城予也算是敏锐的人,哪能察觉不到她的目光,几局牌的时间频频起身,几次借机来到这边,状似不经意地跟顾倾尔说上一两句话,早已不是从前全无交流的状态。 趁着顾倾尔起身去卫生间的工夫,终于有人按捺不住问了傅夫人:“这是什么情况?城予和倾尔……是动真格的了?” 傅夫人听了,只是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叫动真格的了?婚都结了,孩子都有了,那还能是假的吗?” “你别打太极了,之前他们俩什么情况,当我们看不到啊?现在明显跟以前不一样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眉眼之间,春色无边啊——” 一群人顿时都笑出了声,傅夫人同样笑得开怀,随后才道:“你们懂什么,这叫先婚后爱,日久生情!” 忽然又有另一人轻轻撞了傅夫人一下,说:“我怎么听说,萧家那丫头回来了,城予跟她……” “你别胡说啊!”傅夫人说,“我儿子跟她可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家这小两口好着呢,别把那些莫名其妙的人往他俩中间扯。” 众人听了,只能不再说什么。 偏在这时,牌桌上,傅城予的手机换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手机,很快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容隽打过来的,一张口就是道:“你在哪儿?” 傅城予说:“年初一,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容隽听了,道:“我人是在家,可我的心也在家。就是不知道你的心在哪儿呢?” “听不懂。”傅城予说,“你有闲工夫不陪着唯一,跑来跟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另一边,因为被老婆嫌烦被赶到房间外的容隽摸了摸鼻子,道:“我每天多得是时间陪老婆,不过今天打来,是有件事要提醒你——” “什么?”傅城予一抬眼,正好看见顾倾尔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不由得微微分了分神。 容隽正色道:“刚刚岷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萧泰明惹了事,报了你的名号,那边传话过来让我帮忙问问你,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这个人,你要保?” 傅城予闻言蓦地凝神。 第1169章 麻烦 容隽说:“这消息是甄易那边传过来的,你也知道他们家在岷城是什么情况,这消息都传到了他那里,那肯定是真的,而且事还不小。说不定那边很快就会有人找你——” 话音未落,傅城予的手机忽然就“滴滴”了两声,他拿开手机一看,果然就看到了一个来自岷城的陌生号码来电。 岷城是萧家的根基所在,萧家在桐城渐渐式微之后,大部分的产业都转回了岷城,只不过萧家的孩子都是在桐城长大的,自然不愿意离开这个熟悉的地方,因此萧家小辈大多数都还留在桐城,以萧泰明为首的上一辈人则大部分都回了岷城。 上一次,傅城予和萧冉吃饭的时候,萧冉言辞间就曾经提过她过年会回岷城,但是如果接到他的电话,她就可以留在桐城过年。 结果,傅城予没有打这个电话,萧冉也的确是回了岷城。 昨天那样的情况,傅城予也听得出她也是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才会找到他,她是骄傲的人,被他这样晾着,换做是从前也许早就一个转身离开桐城飞到国外了,可是昨天,她居然还会给他打电话,可见这次的事情是真的很严重。 “到底什么情况你倒是说说啊。”容隽见他不开口,又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没?” “我先接个电话。”傅城予回过神来,道,“有需要回头找你。” 挂掉容隽的电话,傅城予起身离开牌桌,接起了那个来自岷城的电话。 顾倾尔坐在傅夫人身边剥着坚果吃,蓦地抬眸见到傅城予起身接电话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顿,目光停留在行至安静处的傅城予身上,便再也没有移开。 这通电话,傅城予接打了很久。 直到他终于挂掉电话,转过身来时,却见顾倾尔已经站在离他不远处的楼梯口,似乎是准备上楼,却又只是站在那里,安静地看着他。 不待傅城予说话,她已经先开口道:“出什么事了吗……你脸色不太好。” 傅城予闻言,顿了片刻,才忽然伸手拉了她,一起往楼上走去。 楼下,傅夫人一抬头看见两个人牵手上楼的情形,顿时笑得开怀。 然而被傅城予拉着上楼的顾倾尔,心头却骤然生出了不详的预感。 果不其然,上楼之后,傅城予就转身对她道:“遇到一点麻烦的事,我可能要去岷城一趟。” “哦。”顾倾尔抿了抿唇,低低应了一声,“岷城吗?” 这个地方,还真是微妙呢。 傅城予又看了看时间,道:“如果有飞机的话,我待会儿就出发,明天如果赶得上,我就陪你一起回安城。如果赶不上,那就你自己先回去,我处理完岷城的事情再过来。” 顾倾尔听了,不由得道:“岷城的事情……很麻烦吗?” “还好。”傅城予说,“只是需要我过去走一趟,说明一些情况。” “那我陪你一起过去啊。”顾倾尔立刻道,“等你处理完那边的事情,我们再一起回安城好了。” 傅城予闻言,不由得微微拧眉,目光落到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上,才摇了摇头,道:“你现在这样的情形不适合频繁飞行,你乖乖待在家,等明天回安城的飞机。” 顾倾尔听了,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 当天下午,傅城予果然就紧急登上了前往岷城的飞机。 而第二天早上,顾倾尔独自一人登上了前往安城的飞机。 第1170章 家乡 顾倾尔抵达安城的时候正是中午,虽然傅城予并没有依时出现,可是有些事情他早就做下了安排,因此顾倾尔一下飞机,就有人将她接上了车。 虽然每年都会回安城,但从机场到市区的路她其实并不熟悉,只觉得窗外都是陌生的风景和建筑。 这是她的家乡,于她而言,却已经渐渐失掉了家的意味。 顾倾尔安静地坐着,一路上都没有出声,直到车子在三环附近的一处四合院门口停下,司机转身对她说了句“傅太太,到了”,她才终于出声应了一下。 下一刻,她就看见大门口有小脑袋一闪而过,随后大概过了十来秒钟,就有人快步走出了四合院大门。 顾倾尔还没来得及下车,一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概十多个人,都已经围到了车子旁边,满脸热情洋溢的笑容盯着车子里的人。 为首的,自然是她的姑姑顾吟和小叔顾捷。 顾倾尔看得分明,在看清楚车内只有她一个人后,两个人脸色分明都变了变。 紧接着,小叔直接就帮她拉开了车门,急急问道:“倾尔,怎么就你一个人?城予呢?” 顾倾尔闻言,淡淡道:“他有点事情耽误了,可能不能如期过来——” “啊?耽误了?”姑姑急忙接话道,“那他还过来吗?什么时候过来啊?” 顾倾尔勾了勾唇角,随后道:“不知道啊,他现在很忙,我不想打扰他,稍后再看他的安排吧。” 小叔闻言还想说什么,顾倾尔却先开口道:“我有点累了,可以先进去休息吗?” 姑姑皱了皱眉,随后才道:“房间都给你们准备好了,结果你就一个人回来的,这不是瞎耽误工夫吗?” “不耽误啊。”顾倾尔下了车,道,“反正一间房,一个人也是住,两个人也是住。” 说完她就下了车,径直往四合院内走去。 顾捷和顾吟对视了一眼,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顾倾尔却只是头也不回地就进了门。 顾捷说:“你看这是什么情况,明明说了要过来,却突然又不来了——” 顾吟冷笑了一声,说:“我之前就说不靠谱,这么多年,你那位外甥女婿,有哪一年是陪她回来过的吗?哪次不是她自己孤零零一个人。人家要真把她放在眼里,至于这么轻视吗?” “之前在电话里,他亲口跟我说的。”顾捷气急道,“我听得出来,那时候两人好着呢——” “你不想想傅家是什么人,逢场作戏对他们来说不是家常便饭?当年他们俩要结婚之前,人家过来不也好言好语地称呼你了吗?可是后面这些年呢?赏过你一个眼神吗?偏偏是你还要小心翼翼看别人的脸色——”顾吟说,“说白了,这四合院是我们顾家的,卖或者不卖,我们顾家的人说了算,他姓傅的算什么!凭什么要看他的脸色!” 说完,顾吟也转身就往门内走去。 “你要干什么?”顾捷急急转身问道。 顾吟冷哼了一声,道:“我去跟倾尔说清楚!这一回,她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顾吟径直进了门,穿过垂花门进了后院,就看见顾倾尔正站在院子中央的那口古朴大缸前,正低头看着里面几尾缓缓游动的红鱼。 听见脚步声,顾倾尔也没有动,只偶尔从指缝间落下一两颗鱼食,漫不经心地戏耍。 “倾尔,你不是累了吗?还站在这里喂什么鱼呢?”顾吟说,“进屋去,我有事跟你说。” “没事,我看看鱼,心情好。”顾倾尔说,“姑姑有什么事就在这里说吧。” “那我可就开门见山了。”顾吟说,“最近有地产商想要发展这一带的地皮,你猜给我们家这四合院开价多少?” 顾倾尔闻言,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才道:“这么快又旧事重提了吗?” 听见这句话,顾吟努力控制住自己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按捺着性子道:“你知不知这几年这附近的房价又涨了多少?比当初可是多翻了三倍呢!三倍啊!这时候还不卖等什么呢?等着别人放弃这里变成钉子户吗?错过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哦。”顾倾尔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顾吟道:“那你这是同意啦?” 顾倾尔丢完手里的鱼食,轻轻拍了拍手,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她,缓缓吐出四个字:“我不同意。” 顾吟果然瞬间就变了脸色,而还不等她说什么,顾倾尔转身走向了屋里。 顾吟顿时快步追了上去,道:“顾倾尔,我告诉你,你不过是继承了你爸爸的那一点份额,你别以为你有什么绝对的话语权,之前你说不卖,那是我跟你小叔让着你,这一次可由不得你了!” “是吗?”顾倾尔说,“那如果我就是不同意卖,姑姑打算怎么对付我?” “你别以为有傅家给你撑腰我和你小叔就得看你的脸色!”顾吟说,“傅家有什么大不了的?就算他们能一手遮天,这事也轮不到他们来掺和!” 顾倾尔听了,微微勾了勾唇角,“那您这是已经做好决定,单纯通知我来了?” “没错。”顾吟说,“我跟你小叔已经做好了决定,这一次,非卖不可!” 说话间,顾捷也走到了门口,听到两人的对话,只是站在那里没动。 顾倾尔转头看了他一眼,道:“那如果我就是不同意呢?” “大不了上法庭打官司!”顾吟说,“我告诉你,这房子的继承权原本也没你什么事,真要上了法庭,我跟你小叔未必就拿不回房子的所有产权!可是你倒是要好好考虑,闹得这么难看,你婆家脸面上过得去吗?毕竟他们上流社会的人,可是最在意面子的。” “是啊。”顾倾尔忽然叹息着应了一声,道,“那还真是要好好考虑清楚呢……” 说话间,她已经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外套,而当她脱下外套的瞬间,顾吟和顾捷都同时变了脸色。 “倾尔,你……”顾捷惊得声音都变了,“你怀孕了?” 顾倾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随后才又微笑着抬起头来,应了一声道:“这大概不是胖的吧。” 第1171章 今夜月色很美 顾倾尔怀孕的事实,实在是大大打乱了顾捷和顾吟的阵脚。 这套四合院祖屋是他们的父亲顾凯峰留下来的,四年前顾凯峰突然撒手人寰,留下这套宅子,原本当年就是打算直接变卖的,可是顾倾尔却不同意。 那时候顾捷和顾吟显然都是没把她放在眼里的,因为顾凯峰的病情,顾倾尔在高二中途就办了停学,回家照顾了顾凯峰两年,虽然已经成年,可是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一个高中都没念完的小丫头片子罢了。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丫头片子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一转身居然嫁给了桐城傅家的独子傅城予,成了响当当的傅太太。 如此一来,有了傅家和傅城予在她身后撑腰,谁还敢忽视她的意见? 尤其她还将傅城予带到了两个人面前,让傅城予说出了欣赏这幢老宅的话,自此这幢老宅就被保留了下来。 可是最近这两三年,眼见着周围的地价飞速上升,这套四合院毫无疑问地成为了整个顾家最值钱的资产,顾捷早就蠢蠢欲动,而顾吟夫家的生意刚好在去年底遇到大亏损,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几乎一拍即合,达成了要卖这套四合院的共识。 于是两个人都想着能趁今年傅城予来这边的时候跟他好好商量商量这件事,毕竟就算顾倾尔一心想要保住这间老宅,也一定会听傅城予的意见。 没成想原本说好要来的傅城予没有来,顾倾尔却一个人回来了,联想起这些年傅城予的态度,顾吟顿时就意识到顾倾尔在傅家是没有什么地位的,也不是被傅城予放在心上的人,所以她才口不择言,冲口而出了那些话。 可是谁能想到,结婚三年都没有动静,到了第四年,顾倾尔居然会怀孕—— 她怀的是傅城予的孩子,将来生下的是傅家的血脉,傅家怎么可能不给她撑腰? 顾吟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变成这样,她既没办法接受卖房要又一次搁置,也拉不下脸来跟顾倾尔好言好语,僵立片刻之后,忽然扭头就走了。 “二姐!”顾捷小声地喊了她一声,追着她跑了出去。 也不知道两个人之间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顾捷又回来了。 顾倾尔已经开始整理自己的屋子,一扭头看到他,不由得道:“小叔不走吗?” 顾捷笑了笑,道:“小叔走去哪儿?你姑姑那个人你还不知道吗?她就这脾气,你别跟她计较。今天是家宴,大家都来给你接风,你的堂哥堂妹都想跟你好好聊聊天呢……行李先别收拾了,先去前边吃饭吧。” 顾倾尔听了,顿了顿之后才道:“算了吧。” 顾捷一愣,“什么?” “我累了。”顾倾尔说,“想一个人清清静静地休息。饭我不想吃,人我也不想见,小叔还是让我一个人在这院子里待着吧,其他人我不想见,其他事我也不想谈。” “倾尔,你这难得回来一次,大过年的,难不成让我们丢下你一个孤零零的——” 顾捷话还没说完,顾倾尔已经直接打断他,“我一向喜欢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小叔不知道吗?” 顾捷蓦地一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顾倾尔却又道:“我累了,小叔还是不要让我说太多话了,毕竟孕妇要保持心平气和,对肚子里的孩子才有好处。” 听到她拿自己怀孕说事,顾捷顿时不敢再多说什么,再加上他对顾倾尔性子的了解,迟疑片刻之后,顾捷也扭头离开了。 不仅他离开了,连带着先前那一大群莫名其妙的“亲戚朋友”,也都离开了。 偌大的四合院终于又恢复了安宁和清净,顾倾尔前前后后走了一圈,确认已经再没有外人在之后,直接紧紧关上大门,这才又回到后院。 今天天气晴朗,温度适宜,她给自己办了张椅子,坐到了院子里晒太阳。 这一晒就是一下午,到了晚上,夜幕渐沉的时候,顾倾尔才如同突然从梦中醒过来一般,拿手遮着眼睛,从指缝间看天上的那一轮弯月。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傅城予在做什么? 她无从得知,她也不打算问他,毕竟他在做的事情,跟她可谓是毫无关系。 可是,即便他现在远在千里之外,甚至是跟他从前深爱过的女人在一起,那……也不该忘了她才是。 顾倾尔拿出手机,对着天上的月亮拍了一张。 她的手机不算好,拍出来的月亮也并不清晰。 可是她还是将这张照片发给了傅城予。 “今晚月色很好。”她说。 发完消息,她就将手机丢到了一边,正准备起身去卫生间的时候,手机却忽然响了一声。 顾倾尔盯着手机看了片刻,才伸手拿过来,打开一看,居然看到了他的回复。 “的确不错。”他说。 顾倾尔还没回过神来,手机里已经又多了一张图。 是傅城予拍的月亮。 顾倾尔忽然顿住。 相隔千里的两座城,会有一模一样的月色吗? 她正想着,对话框里又弹出了一条消息—— 麻烦开个门。 第1172章 荒唐 打开四合院的门,门外月色溶溶,傅城予正背对着大门站在那里,望着天上的一弯月。 他转过头来的瞬间,顾倾尔只想到四个字—— 如约而至。 两个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静静对视了片刻之后,傅城予才开口道:“是过年没错吧?这大门紧闭的,是打算防谁?” 顾倾尔抿了抿唇,道:“关门自然是为了防贼了。” “哦?”傅城予微微一挑眉道,“安城这边贼很多?” 顾倾尔看了他一眼,回答道:“多得很!” 说完她就转身往院内走去,傅城予随后而入,反手关上门,才又看了眼清清冷冷的院子。 院子虽然没什么人气,但显然还是因为新年装饰过一番,不过却都是一些表面功夫,因为院子里的青苔都没有完全打扫干净,许多细节都透着空置的气息。 “不是说有聚餐吗?”傅城予说,“怎么这么安静?” “原本是有的。”顾倾尔回答道,“可是你没来,所以没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依旧往后院走着,且头也不回。 傅城予看着她的背影,一路跟着她走到后院,进了房,才走到她面前,低头看了看她的模样。 顾倾尔却始终垂着眼,回避着他的视线。 傅城予这才伸出手来拉了她,“怎么?他们给你气受了?” “没有。”顾倾尔回答,“是我发脾气把他们都赶走了。” 傅城予听得笑了起来,“你还会发脾气?” 顾倾尔抬眸看他,道:“我脾气可大得很呢!” “哦。”傅城予笑着应了一声,道,“那有机会我想见识见识。” 顾倾尔不再回答他,转头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傅城予随即也坐了下来,这才又道:“出什么事了?闹得很不愉快?” 好一会儿,顾倾尔才终于开口道:“他们还是想卖了这座祖宅。” 傅城予听了,不由得微微挑了眉。 他自然知道这座宅子对顾家人有多重要,或者是对顾倾尔来说有多重要—— 当年,顾倾尔之所以会出现在他面前,一是为了让临终前的顾老爷子安心,二是为了保住顾老爷子苦心经营了半辈子的餐饮店“临江”,三就是为了保住这座老宅子。 用她的话来说,这些都是顾老爷子的心愿,同时也是他存在过的证据。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随着顾老爷子的离开而一样样消散,人死如灯灭,她偏偏就是想要顾老爷子这盏灯长亮—— 而那个时候,他也告诉过她,她这几桩心愿他通通可以满足,且并不需要结婚。 可是她提出的请求就是,她什么也不需要,金钱、人力、物力,她通通不问他索取,却只想问他要一个名分,哪怕是虚的。 她只是想借用一下傅太太这个虚名,不需要大排筵席,不需要广而告之,只要有,就可以。 后面想起来,傅城予也常常觉得自己那个时候可能是被鬼迷了心窍,明明是一件挺荒唐的事,但他偏偏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那个时候,谁都没有想到,他们之间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和状况—— 第1173章 故居 眼见着顾倾尔似乎还在为祖宅的事情闷闷不乐,傅城予道:“这样一桩小事也值得生气?气坏了身子算谁的?” “反正不算你的。”顾倾尔嘟哝了一句。 傅城予却还是听到了,微微偏了头看她,“这还真是要让我见识见识脾气了?” 顾倾尔咬了咬唇,既不看他,也不回答。 傅城予又看了她一眼,这才又道:“晚饭吃了没?” “不饿。”顾倾尔低声回了一句。 傅城予听了,不由得又笑了一声。 平常那么爱吃东西的一个人,居然说出“不饿”这两个字,可见是真的被气到了。 “那我就叫李大厨别来了?”傅城予说。 顾倾尔微微一顿,随后才抬起头来看向他,道:“谁?” “‘临江’主厨李庆,不是你的叔辈吗?” 顾倾尔愣怔着,还没回过神来,外头就已经传来一把粗犷的声音:“有没有人在家啊?” 顾倾尔不由得看向傅城予,傅城予伸手示意她自己决定,她顿了顿,才终于站起身来,起身往外走去。 李庆在“临江”担任了二十多年的主厨,是顾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传人,也是看着顾倾尔长大的叔辈—— 他是带着一堆半成品食材来的,跟顾倾尔说了两句话之后,便笑呵呵地钻进了厨房。 没过多久,好几道“临江”的招牌菜就摆上了餐桌。 傅城予要留他一起吃饭,李庆为人虽然粗豪但还是有眼力见,摆摆手之后,挥挥衣袖就离开了。 傅城予送他出门,回到餐厅的时候,顾倾尔已经摆好了碗筷,端端正正地坐在餐桌旁边,一副乖巧等他的模样。 傅城予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又笑了起来,“这下有胃口了?” “‘临江’的东西,我给爷爷面子也是要吃的。”顾倾尔没有再跟他客气,拿起筷子就一道菜一道菜地吃了起来。 将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品尝过一遍之后,她心情明显好转了起来,脸上也出现了惯常的笑意,进食的愉悦度也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傅城予原本也不饿,见她吃得这样高兴,不觉也吃下许多。 顾倾尔心情好转,高兴地给他介绍每一道菜的特色,从起源到改良,她通通如数家珍。 傅城予说:“没想到你在饮食方面还是个行家。” “我不是什么行家,我就是从小听爷爷说得多,照本宣科讲给你听而已。”顾倾尔说,“爷爷才是行家……不对,爷爷是大师才对!” 见她提起顾老爷子两眼放光的模样,傅城予安静了片刻,才又道:“你跟爷爷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我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啊。”顾倾尔说,“从小就是爷爷带着我,从家里到菜市场,再从菜市场到‘临江’,就这么三点一线,直到我开始上学,就变成了四点一线……” 说起顾老爷子,她的话便多了起来,讲了许多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从前,这些事情她没机会说,而他也没时间听,此时此刻坐在这样一间祖宅里,她终于有机会回忆往事,而他,听得很认真。 说起过去那些事,她一直都是很开心的,直到说起顾老爷子最后生病的那段时间,她才渐渐低落了下来。 只是她并没有让这种低落的情绪弥漫太久,很快就抬头看向他,道:“你知道为什么我坚决不同意卖这座祖宅吗?” 傅城予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等着她解答。 顾倾尔深吸了口气,道:“说起来这算是一个浪漫的故事,可是,也是一个有点恐怖的故事——” “是吗?”傅城予倒是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我奶奶走得很早,小叔刚出生没多久,奶奶就疾病去世了。”顾倾尔说,“可是爷爷临终前却每天都跟奶奶聊天,有时候聊得开心了,还会哈哈大笑。所以我想,奶奶是一直没有离开过这间宅子的,爷爷去世之后,肯定也是舍不得离开的。所以此时此刻,说不定他们俩就在哪个角落看着我们呢——” 傅城予听了,微微一抬下巴,道:“不就在你身后吗?” 顾倾尔险些就要回头看的时候,忽然反应过来,硬生生地止住动作,瞪了他一眼道:“他们是我爷爷奶奶,就算在我后面我也不会害怕的。” “同理,我应该也不会把这当成一个恐怖故事。”傅城予说。 顾倾尔顿了顿,忽然就低头笑了起来。 …… 吃过晚饭,两个人一起散步去附近的商场买日用品顺便消食,等到回到宅子里,顾倾尔才想起什么来。 “他们好像只准备了一个房间。”顾倾尔说,“我去看看有没有干净的被褥,再给你铺一张床。” 傅城予闻言看了她一眼,道:“怎么,借我半张床很难吗?” 顾倾尔闻言,蓦地红了耳根,片刻之后,才缓缓点了点头,道:“好。” 说完她便拿了自己的换洗衣物,扭头便走进了卫生间。 虽然两个人结婚四年,虽然她已经怀孕,可是到底……只有过两次。 她会害羞,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见到她这样的反应,傅城予难免会觉得自己有些恶劣,然而一想到往后,便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了。 两个人各自洗漱完毕,躺到那张古色古香的床上,顾倾尔忍不住转头看向他,“你会不会不习惯?” 傅城予道:“跟爷爷奶奶说句晚安,应该就没问题了吧?” 顾倾尔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傅城予这才又伸出手来拨了拨她耳畔的碎发,低声道:“睡吧。” 她乖乖应了一声,果然就闭上了眼睛。 顾倾尔睡下许久,傅城予却都还没有睡着。 一来是躺在这样的屋子里他的确不习惯,二来,是他心里还挂记着一些别的事。 躺下许久之后,傅城予终于还是忍不住拿起手机,看了看上面的各路消息。 他正微微拧了眉浏览信息,却忽然察觉到旁边的人似乎动了动。 他只以为是自己手机的光亮惊着了她,立刻熄了屏。 然而刚一息屏,她的身体忽然就轻轻地贴了上来。 第1174章 滚烫 傅城予微微一偏头,就闻到了从她发端传过来的香味。 安城天气四季如春,即便是冬天也不会太冷,她身上穿着薄薄的一层睡衣,很快便连体温也沾染到了他身上。 傅城予一时间只是僵着不动。 他不确定她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不想惊动她,却又只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然而没过多久,顾倾尔忽然又往他身边凑了凑。 这一次,傅城予听得分明,她的呼吸并不平稳,也不知是做了噩梦,还是根本就是还没睡着。 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来试探性地往她背上轻轻一抚。 顾倾尔果然又往他怀中贴了贴,同时还伸出手来,轻轻拉住了他睡衣的下摆。 傅城予这下确定她没有睡着,不由得道:“怎么了这是?” 片刻之后,才听到顾倾尔闷闷的声音道:“我不该给你讲恐怖故事的——” 傅城予闻言,控制不住地就低笑了一声,随后道:“不是说不怕爷爷奶奶吗?” “爷爷奶奶我是不怕。”顾倾尔说,“可是这房子这么多年了,可不止我爷爷奶奶住过……如果爷爷奶奶是在这里的,那得还有其他多少人也在啊?” 傅城予实在是佩服她这个自己吓自己的本事,又笑了两声,才道:“那怎么办?还敢睡吗?要不要换个地方?” “换什么地方?”她问。 “唔,酒店?”傅城予说。 顾倾尔听了,很快摇了摇头,道:“那还是算了吧……这里可是我的家,我怎么会害怕?以前我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的时候都不怕,没道理现在三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还会怕……” 话音刚落,她忽然轻轻“啊”了一声。 “怎么了?”傅城予立刻微微起身,手都伸出去了,才想起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他一时片刻还找不到房间里灯的开关。 下一刻,却听顾倾尔欣喜地开口道:“宝宝动了——他听到了我说的话,他在回应我呢!” 说着,她就拉着他的手摸到了自己的肚子上,“你摸摸,他在动,他在动——” 手心贴上她肚子的瞬间,傅城予的手不由得微微颤了一下。 是的,她肚子里的孩子在动。 在这个只有他们三个人的时间和空间里,宝宝隔着肚子,跟他未曾蒙面的爸爸妈妈来了次互动。 对傅城予而言,这种感觉很神奇,非常神奇…… 以至于后面宝宝虽然不动了,他的手还一直放在那里,只期盼着能捕捉到他的下一次活动。 而顾倾尔似乎也已经从先前的惊恐之中走了出来,兴奋而愉悦地跟傅城予分享着自己的感受。 两个人就这么躺在一处,共同集中于同一个点,静心等待着。 直到傅城予掌心之下再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轻微动静—— “动了!” “他又动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开口,紧接着又同时陷入沉默,片刻之后,在只听得见彼此呼吸声的安静空间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下一刻,傅城予微微一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这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更像是……情不自禁。 亲完之后,他愣了一下,顾倾尔也愣了一下。 卧室里又一次恢复了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是谁主动,两个人……吻在了一起。 悄无声息。 却又炽热滚烫。 第1175章 岷城 第二天早上,傅城予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已经只有他一个人。 昨天晚上还在他怀中控制不住颤抖的小女人,已经早他醒来,不知做什么去了。 傅城予一手枕在脑后,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微微有些发怔。 许久之后他才回过神,坐起身来,换衣服走了出去。 刚刚跨出房间,就听见角落的厨房方向传来动静,傅城予正准备上前看看里面是什么情形,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前后院连接处一个探头探脑的身影。 顾捷。 四目相视,顾捷先是一愣,随后大喜,正要张口迎上前来,傅城予却抬手制止了他,在他再度愣神的当口,快步走到了他面前。 顾捷眼见傅城予这样的态度,想起昨天顾吟一时激动之下跟顾倾尔说的那些话,不免觉得有些焦虑,搓了搓手道:“城予,你看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说一声,我好给你安排接风啊。” “接风就不必了。”傅城予淡淡道,“长话短说,这宅子,您和姑姑打算卖多少钱?” 听到这句话,顾捷微微一愣,随后才道:“你问这个的意思是——” “你们可以开价,我也会找人估价。”傅城予说,“只要你们的开价不高于市场价百分之五,那都不是问题。” 顾捷蓦地反应过来,瞬间大喜—— 他的意思,就是他愿意出钱买下这座宅子? 不待他的笑容浮上脸颊,傅城予已经又开口道:“这是我解决问题的诚意,但是我不希望有任何麻烦和遗留问题。我的意思,小叔明白吧?” 顾捷和傅城予只见过一次,他原本就慑于傅家的权势,如今傅城予虽然口口声声喊他“小叔”,但是很明显,是并没有真正拿他当小叔的,因此顾捷只是连连点头,道:“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一定把这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你放心吧。” 傅城予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顾捷激动得微微涨红了脸,又道:“倾尔有你这样爱护,爸爸在天之灵应该也感到安息了。” 听到这句话,傅城予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懒得多回应什么,转身就又走进了内院。 待他走到中庭,正好看见顾倾尔从厨房里探出的半个身子。 顾倾尔看到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控制不住地又微微红了脸,随后才道:“你起来啦?我就说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你在做什么?”傅城予手插裤袋,漫不经心地问道。 “做早饭啊。”顾倾尔擦了擦脸上的薄汗,道,“早餐总要吃的呀。” “你还会做早饭?”傅城予明显带着质疑。 顾倾尔不服道:“我好歹也是大厨的传人,做个早饭算什么难事。” 傅城予道:“哦?我还以为就煮泡面算简单——” 顾倾尔脸顿时就更红了。 傅城予见她这个模样,忍不住笑了一声,正要上前去看看她到底在做什么,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脚步一顿,拿出手机看到贺靖忱的名字,不由得微微一拧眉,随后才转开脸接起了电话。 厨房门口,顾倾尔见到他这个模样,目光不由得微微一凝。 “傅城予。”贺靖忱的语调听起来微微有些急促,“你怎么回事?岷城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冉冉会进了医院?” 傅城予闻言,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什么?” 第1176章 初开 顾倾尔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傅城予接起电话后骤变的脸色,顿时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直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浓浓的焦味,她才骤然回神,猛地转身看向厨房里的炉灶,才发现自己锅里煮着的东西已经烧糊了。 顾倾尔一时没动,直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她才匆匆忙忙大步走向炉灶,一边关火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揭锅盖。 锅里的东西已经烧焦,锅盖自然也是滚烫,顾倾尔手刚放上去,就蓦地惊叫了一声,收回手来便痛得原地转圈。 傅城予正好走到门口,一见这幅情形立刻快步上前,拉了她的手就走到洗菜盆前,打开水龙头就将她的手放了过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看着她纤细白嫩的指尖瞬间就起了两个烫伤泡,不由得眉头紧拧,“很痛?” 顾倾尔同样咬着牙看着自己的指尖,道:“没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她虽然这么说,傅城予却依然紧抓着她的手,放在凉水下仔细地冲着。 沉默了片刻,顾倾尔才又开口道:“刚刚你接电话的时候脸色不太好,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傅城予微微一顿,随后才又回转头来看向她,“先处理你的手吧,我带你去趟医院。” “不用了。”顾倾尔忙道,“这么点程度,去医院医生也没办法处理的,顶多开个烫伤药膏,家里也有呢。” 傅城予闻言又顿了一下,目光却仍旧落在她的指尖,反复端量许久,才又道:“真的没事?” “我真的没事。”顾倾尔再次咬了咬唇,才又道,“你呢?你有什么事吗?” 傅城予听了,缓缓抬眸看向她,顿了顿才道:“我可能还要去岷城一趟,可是你的手……” 顾倾尔听了,不由得微微用力,似乎是想要将自己的手从他手心里取出来,“我都说了没事嘛……” 可是话音未落,她不小心碰到指尖那两个烫伤泡,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傅城予蓦地用力捏紧了她的手腕,道:“还说没事?” “这是意外嘛。”顾倾尔说,“我自己小心一点就没事了……你不用管我啊,你有重要事情要做就去忙你的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傅城予闻言又看了她一眼,沉吟了片刻才道:“要不你先回桐城,家里有人照顾你,我也放心一点——” “不行。”顾倾尔却直截了当地回绝了他的提议,道,“我一年才回来一次,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我都还没去拜祭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我真的可以照顾好自己,我发誓。”顾倾尔一边说着,一边举起了自己的手做发誓状。 可是任由她再怎么发誓,那张脸依旧透着雪白,分明还在强忍疼痛。 傅城予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终于又开口道:“还有一个选项——跟我去岷城,处理好那边的事情,然后再回来。” 顾倾尔闻言犹豫了片刻,却几乎只有几秒钟时间,很快她就有了决定,对他道:“那我选这个。” 说完,她才又冲着他展颜笑了笑。 傅城予对上她的视线,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才又道:“不过……还是得先去医院一趟。” 顾倾尔愈发乖巧顺从,只是道:“好。” 事情来得紧急,说走就要走,顾倾尔手不方便,便由傅城予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个人的行李,去机场的路上顺便去了趟医院,随后才又抵达机场,登上了去往岷城的飞机。 顾倾尔手不方便,连手机也不好摆弄,原本应该很无聊才对,可是她却好像丝毫没有这种感觉,话也不多说,连到底去岷城干什么也不问,只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偶尔看看他的腿,偶尔看看他的手,偶尔抬头看看他的脸,再时不时地自己偷偷抿唇笑笑,分明是情窦初开的少女模样—— 傅城予哪能感知不到她的种种,飞机起飞后没多久,他终于又一次伸出手来握住她,道:“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好。”顾倾尔轻轻应了一声,果然就任由他给自己按下椅子,朝着他的方向侧身躺了下来。 看着她缓缓闭上眼睛,傅城予伸出手来为她整理了一下面颊旁的头发,目光又在她脸上停留许久,这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窗外时,不由得又拧紧了眉。 萧冉进了医院,在他昨天离开岷城之后。 事实上,他去岷城萧冉也是不知道的,她有自己的骄傲,在年三十那天向他开口,只怕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骄傲,所以在那之后,她没有再主动找过他。 而他去岷城,也并非是冲着萧冉,而是因为萧泰明。 萧泰明这次惹下的祸端不小,因为他在年三十那天说了句话暂时帮他脱了困,萧泰明大约是以为找到了靠山,直接就将他拖下了水。 他去岷城,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关于这样的事情,他其实分得很清楚—— 霍靳西说,他要是和萧冉在一起,那势必就要接手萧家这个烂摊子。 事实上,就算他真的跟萧冉在一起,萧家这个烂摊子他也不会接手。 因为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萧家的事有多麻烦,根本再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他是个生意人,再怎么也不会去做这样百害而无一利的亏本生意。 因此他那天去到岷城并没有给萧泰明任何面子,跟相关人士说清楚了自己的立场和意见,又积极配合了相关部门的调查。 这样一来,等于狠狠打了萧泰明的脸。 萧冉是不知道他去过岷城的,可是在他离开之后,萧泰明却直接气疯了—— 他去找了萧冉,父女二人大概是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争执之中,萧冉意外被车撞到,伤重进了医院。 这事儿真要论起来,其实跟他关系不大。 可是傅城予心里偏偏就是过不去这个坎。 怎么可能跟他没关系? 她身上的每一道伤,他都觉得是自己犯下的孽。 第1177章 怀疑 抵达岷城之后,傅城予第一时间将顾倾尔安排到了酒店。 不仅如此,他还安排了自己的秘书宁媛在酒店等候。 此前他来安城都是独身一人,这会儿却因为她手上的伤特意将自己的秘书从桐城急急传唤到了岷城,大约也真的是将她的事放在心上。 到底还是过年期间,顾倾尔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冲着宁媛点了点头。 宁媛却整个人都是发懵的状态。 一直以来她都是傅城予工作上的好帮手,跟了傅城予七八年了,办公室里的公事她几乎可以一手抓。可是直到今天,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失败—— 傅城予居然领着一个看上去稚气未脱的小姑娘,跟她说:“这是我太太,她怀孕了,手也受伤了,不太方便,你帮我好好照顾她一下。” 这冲击是真的大到宁媛反应不过来。 在她的认知里,她的老板在几年前喜欢过一个姑娘,后来那个姑娘出国了,她的老板就一直处于单身状态,直到如今。 可是今天,她老板忽然对她说,他有太太了,他太太还怀孕了,而他的太太是这样一个脸色苍白的小姑娘—— 饶是宁媛职业素养再优秀,也用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艰难地回应了一声:“哦。” 顾倾尔冲着她友好地笑了笑,她才匆匆点头也笑了笑。 傅城予对顾倾尔道:“你先上去房间休息,等我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就回来。” “好。”顾倾尔乖乖应了声,道,“那你早去早回。” 傅城予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宁媛两句,这才匆匆离开了。 两个人一起看着傅城予的背影匆匆消失在酒店门口,顾倾尔这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宁媛,道:“宁姐姐,那就麻烦你了。” 宁媛连忙笑了笑,又看了她一眼,才道:“傅太太,借您身份证一用,我去办理入住手续。” 顾倾尔很快找到自己的身份证递了过去。 宁媛接过来,扫了一眼上面的出生日期后便骤然松了口气—— 她起先还担心这位所谓的“傅太太”会不会是她老板犯下的什么错误,看了身份证才知道她竟然已经24岁了。 唔,合法的,挺好。 这一边,宁媛按照傅城予的吩咐妥帖安置顾倾尔,而傅城予离开酒店便直奔医院而去。 到了医院,傅城予便在医院走廊里遇上了萧冉的哥哥萧承。 两个人也算是自幼相识,萧承跟贺靖忱的关系也很好,因此见了他只是微微变了脸色,上前来便拉住了他,压低了声音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冉冉怎么样?”傅城予问,“伤势严重吗?” 萧承看了他一阵,忍不住长叹了一声,道:“要说严重,也没什么生命危险,要说不严重,手和腿都有骨折——” 傅城予听了,眉头瞬间皱得更紧,“我现在能去看看她吗?” 萧承迟疑了片刻,才道:“还是不要了吧……你也知道冉冉的性子,她怎么会愿意在这种时候见你?” “我知道。”傅城予说,“但是我也想跟她——” “你还是别想了。”萧承说,“昨天冉冉知道你来过,我看她简直都快要气疯了,不然怎么会魂不守舍走出马路被车撞……你这会儿要是再出现,岂不是逼她去死?” 傅城予静默了片刻,才道:“这事是我处理得不好。” 萧承也安静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算了吧,你也没有做错什么,你没有欠冉冉什么,也没有欠我们萧家什么……正常人都会像你这么处理问题的。” 傅城予蓦地转开了脸,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许久,才又道:“不是的。” “什么?”萧承一时怔忡。 傅城予却再没有说出什么来。 诚然,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打算将萧家这块烂摊子接到自己手中,可是昨天的事情,其实还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只不过,他偏偏用了最决绝的一种。 之所以会这么决绝,是因为他心中也有不安,也有怀疑—— 他居然也会怀疑,萧冉的回头,是不是就是为了让他帮萧家。 第1178章 选择 傅城予知道自己没有处理好这件事。 又或者,从顾倾尔怀孕开始,他所有的节奏就已经被打乱了。 而萧冉回来得同样突然,他根本还完全没有准备好,就要被逼着去面对着一桩又一桩的事件。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很多决定…… 晚上八点多,傅城予回到酒店。 顾倾尔正坐在房间里看电视,见他推门进来,立刻惊喜得站起身来,道:“你回来啦?” “嗯。”傅城予淡淡应了一声。 顾倾尔走到他面前,帮着他脱下外套,又看了看他的脸色,才道:“怎么了吗?你脸色不太好……” “没事。”傅城予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你晚餐吃了没有?宁媛怎么安排的?” “吃了,宁姐姐她安排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顾倾尔说,“你呢?你吃了吗?” 傅城予没有回答,只是道:“我想先洗个澡。” “好。”顾倾尔应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转头帮他挂好了衣服。 她挂衣服的时候,傅城予已经进了卫生间,因此挂好衣服之后,顾倾尔也没有动,只是站在那件衣服前,静静地看着。 这件衣服很干净,干净得一丝味道也没有,以至于她竟然没办法判断他这几个小时究竟是去了哪里。 她正站在那里静静沉思,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顾倾尔回过神来,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她原本以为门外会是宁媛,谁知道打开门一看,外面站着的人赫然是贺靖忱! 门一开,贺靖忱作势就要冲进来一般,却没想到门后站着的人是她,一下子也愣住了,顿了顿,才开口道:“你……你跟老傅一起来的?” 顾倾尔点了点头,才又道:“傅城予说你去了美国……” “回来了。”贺靖忱微微拧了眉,随后才道,“他呢?” “他在洗澡。”顾倾尔说,“你要不要进来坐一坐等他?” 贺靖忱听了,不由得又看了看她,随后才道:“不用了,等他洗完,你告诉他我在楼下酒吧等他。” 说完,贺靖忱转身就又离开了。 顾倾尔安静地目送他离开,随后才缓缓关上房门。 连贺靖忱都从美国赶回来了,可见这次发生在那位萧小姐身上的事,应该不小—— 半小时后,傅城予才从卫生间里走出来,顾倾尔仍然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什么节目这么好看?”傅城予擦着头发走到她身边问。 “文物纪录片。”顾倾尔回答,“我随便看看。” 傅城予应了一声,才又道:“那如果这节目没这么大吸引力,愿不愿意陪我去楼下吃个饭?” 顾倾尔闻言就笑了起来,欣然道:“好啊。” 很快傅城予便换了衣服,两个人一起下了楼,正要进餐厅的时候,顾倾尔忽地一顿。 傅城予回过头来看她,“怎么了?” 顾倾尔转头看向酒吧的方向,透过酒吧透明的玻璃外墙,她可以看见坐在里面的贺靖忱,而此时此刻,贺靖忱似乎也正看着这个方向。 顾倾尔连忙朝那个方向指了一下,傅城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看,很快也看到了坐在里面的贺靖忱,不由得微微一怔。 “刚刚贺先生来找你,还叫我跟你说他在酒吧等你。”顾倾尔急得微微红了脸,“但是我看节目看得入了迷,忘记了……” 傅城予见她这个模样,走到她面前道:“急什么?你这不是想起来了吗?又没耽误什么事——” 顾倾尔还是很不好意思,“他都从美国赶回来了,肯定找你有急事,你赶紧去找他吧。” 傅城予应了一声,才又道:“那你上楼去休息?” “我没关系的啦。”顾倾尔说,“酒店这么大这么漂亮,我坐了一天了,走一走散散步也挺好。” “那我叫宁媛下来陪你。”傅城予道。 顾倾尔连忙伸出手来拉住他,道:“假期你叫宁姐姐过来已经够麻烦她了,我这么大个人又不会走丢,你快去啦,我走走就上去了。” 傅城予听了,又看了她一眼,嘱咐道:“不要走远了,听到没?” 顾倾尔连连点头道:“知道啦。” 她微笑目送着傅城予走进酒吧,这才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而傅城予走到贺靖忱面前时,贺靖忱的脸上的神情已经很复杂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傅城予拉开椅子坐下,问了一句。 贺靖忱道:“我刚刚去医院,冉冉说你没有出现过,我还纳闷呢,你都已经到岷城了怎么会不去看她,原来,原来——” 他转头看向窗外,刚才傅城予和顾倾尔所站的位置,脑海里浮现出刚才两个人亲昵的姿态和模样,只觉得匪夷所思,“你到底在搞什么?你跟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傅城予闻言,顿了片刻,才缓缓道:“这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不是吗?” “屁的最好选择!”贺靖忱说,“你心里要是完全放得下冉冉,你急匆匆跑来岷城干什么?傅城予,咱们俩可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你在我面前都不说实话,那就没意思了吧?你之前说冉冉的事过去了,你现在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冉冉的事过去了吗?” 傅城予又沉默许久,才终于开口道:“过去的,始终也是存在过,有些事情,或许我的确还在意着。可是——” “可是什么?” “就算我做错了决定,伤害也已经无法弥补。”傅城予说,“以冉冉的个性,有些事情已经注定了结局——” “什么叫注定了结局?”贺靖忱说,“冉冉要是还是从前的脾气,她压根就不会回来找你!她现在已经为你改变了那么多,你就不能主动一点?” “那倾尔呢?”傅城予忽然问道。 贺靖忱一怔,又想起自己刚才看见的情形,忽然缓缓点了点头,道:“你的意思是,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是吧?” “是。”傅城予直截了当地回答道。 贺靖忱又愣了一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评说,安静许久,才又道:“傅城予,你这样选,对得起你自己吗?”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傅城予说,“我只知道,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第1179章 将就 “最好的选择?”贺靖忱重复了一遍这几个字,随后便只是看着傅城予,道,“你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最好的结局?” 傅城予也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事实上,两个人是从小到大的朋友,虽然不至于无话不说,可是彼此之间的了解是无需质疑的。 贺靖忱知道他的意思,傅城予也知道他知道他的意思。 只不过他已经想清了所有,认清了现实,而贺靖忱犹在为他和萧冉感到不甘心。 事实上,有什么可不甘心的呢? 萧冉那边,他造成的伤害已经无可挽回,只能以后找机会再弥补。 他总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去伤害另一个无辜的女人—— 这样子,只会将事情推向更加不可挽回的极端。 他一向思虑周全,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极端的状况发生。 所以他的选择,合情、合理。 同时也是最好的选择。 贺靖忱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 这事说起来,是傅城予和两个女人之间的感情瓜葛,的确跟他没有太大的干系,可是谁叫傅城予是他最好的朋友,谁叫萧冉是他视作妹妹的姑娘,在这件事上,他没办法不偏袒。 可是事到如今,傅城予已经做出了选择,贺靖忱也亲眼见过了他和顾倾尔之间的状态,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都是多余,无非是给他徒添烦恼,终于也不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就那么坐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再没有多说什么。 …… 傅城予再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屋子里却还亮着灯,傅城予走进卧室,之间床上的杯子掀开了一角,顾倾尔却不见人影。 片刻之后,卫生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紧接着门打开,顾倾尔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见他,她似乎微微一顿,随后才道:“你回来了。” 傅城予只觉得她似乎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上前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顾倾尔淡淡应了一句,随后便道,“我困了,想睡。” “好。”傅城予应了一声,上前替她拉开了被角。 等到顾倾尔上了床,他正要帮她盖上被子,顾倾尔却伸出手来,自己拉过了被子。 傅城予只觉得她态度有些冷淡,毕竟两个人独处之时,她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从来没有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过他。 可是想到她刚才说自己困了,傅城予也就没有多想,看着她躺下之后,便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听着他走进卫生间的动静,躺在床上的顾倾尔才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卫生间透明玻璃门上摇曳的身影,久久不动。 这个她从第一眼就看上的男人,是真的很好,在面对着这样两难的境地时,也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做出决断—— 从他白天去医院,到晚上八点多回到酒店,也不过就是三四个小时吧?他明明因为萧冉的事情这样放心不下,却也只用了这几个小时,就做出决定选了她。 他冷静、理智,即便也做出过不理智的决定,却还是能在短时间里整理出所有的因果条件,从而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知道萧冉那边造成的伤害不可逆,所以没办法再做出别的选择,唯有将错就错,让眼下的局面持续下去。 不想伤害任何一个,可是偏偏已经伤害了其中一个,哪怕心里千般疼惜万般不舍,也只能尽量避免再让另一个受到伤害。 所谓权衡利弊。 所谓退而求其次。 所谓将就。 她是真的想得到他,可是她要的是他的心甘情愿,是他的彻底忠诚,是他的独一无二,而不是这样的将就—— 第1180章 判若两人 傅城予洗漱完回到卧室的时候,顾倾尔已经闭上眼睛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已经安稳地睡着了。 傅城予为她理了理被子,这才也躺了下来。 一夜不得安眠,第二天早上,傅城予也是早早地就醒了过来。 他刚准备轻手轻脚地起身,旁边的顾倾尔忽然也缓缓睁开眼睛来。 “我吵醒你了?”傅城予低声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儿吧。” 顾倾尔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怎么了?”傅城予只觉得她脸色神情都不太对,不由得伸出手来抚上她的额头,道,“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顾倾尔终于开口应了一声,随后道,“就是不太习惯而已。” 听见她这么说,傅城予顿了顿,才道:“再等我一天,快的话,今天下午我就处理好所有事情,然后陪你回安城。” 傅城予说完,这才起身准备进卫生间,谁知道刚到门口,忽然就听见顾倾尔的声音—— “我不想等了。”她说。 傅城予不由得一怔,回过头来看着她,“什么?” 顾倾尔神色平静地看着他,道:“我不想等了,我想现在就回安城。” 傅城予听了,回到床边坐下,低笑了一声道:“就真的半天时间也不愿意等我?” “对。”顾倾尔说,“我在这里一点也不习惯,我不喜欢酒店的床,不喜欢这里的气候,不喜欢这边的食物,我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眼见她这个模样,傅城予伸出手来握住了她,道:“怎么了?” 明明昨天都还好好的,为什么一觉睡起来,她态度突然就变了? 傅城予实在是想不出原因。 顾倾尔却抽回了自己被他握住的那只手,随后将另一只手上的烫伤泡展示给他看,“我烫伤已经好多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跟在你这边了。我想立刻就走。” 傅城予闻言又怔忡了一下,一时之间,他有些拿捏不准自己该怎么对待她此时此刻的态度。 事实上,她这种状态有点像是在闹脾气,可是她一向乖巧,从来没有这样无理取闹过,以至于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莫不是,因为怀孕造成的情绪起伏? 想到这里,傅城予心下微微一宽,顿了顿才又道:“非回去不可?” “我要回去。”顾倾尔说。 “可是我现在还走不了——” “我说了,我不用你陪。”顾倾尔说,“你尽管做你自己的事情,不用管我。” 傅城予又顿了顿,才又道:“那你先洗漱,我叫宁媛过来安排一下。” 顾倾尔听了,这才下了床,走进了卫生间。 而傅城予则换了衣服,叫了宁媛过来。 时间还早,但是宁媛一听到传唤还是立刻就衣衫整着地走了过来,“老板,有什么吩咐?” 傅城予坐在沙发里,微微拧了眉道:“她非要立刻回安城,但是我现在还走不开,你看这事应该怎么处理?” 宁媛听了,不由得微微挑了眉,道:“原因呢?” “说是不习惯这边。”傅城予回答,“所有的一切都不习惯。” 宁媛顿时就笑了,“这一听就知道是借口啊,是您哪儿惹她不高兴了吧?” 听到这句话,傅城予不由得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后静思了片刻,肯定地回答道:“没有。” “确定?”宁媛明显不相信。 “可能是因为怀孕所以情绪不稳。”傅城予说,“你要是有办法能安抚,就帮我安抚一下,实在安抚不了,就先陪她回安城,我晚上就到。” 宁媛说:“这事可不在我的工作范畴内啊,况且你们俩闹别扭,我能怎么安抚啊——” “我说了,我们没闹别扭。”傅城予说。 “男人在这些方面一向是心大。”宁媛说,“说不定您不经意间说了句什么话让她伤心了,您好好哄哄她,态度诚恳地道个歉不就完了吗?真要像您安排的这么处理,那小事都变大事了。” 傅城予依旧眉头紧拧,闻言道:“那你说说看,应该怎么处理?” 宁媛说:“我都说了啊,道歉啊,哄她啊——女人不是都是要哄的吗?” “她不是那样的女人。” “哦?”宁媛说,“那您倒是说说,她是哪样的女人?怎么这样的女人还会闹脾气呢?” 傅城予闻言,微微抬眸扫了她一眼。 宁媛立刻收敛,道:“好的,我立刻就按照您的安排去做。” 说完她就转身朝卧室走去,走到卫生间门口,正好看见顾倾尔在洗脸。 “傅太太。”宁媛喊了她一声,道,“傅先生说您想回安城,但是我刚才看了一下,早班的飞机都已经满了,只能订到下午的票,不知道您——” 顾倾尔缓缓抬起头来,却并没有看她,只是道:“飞机都满了?经济舱也满了吗?” 宁媛闻言不由得一顿,随后才道:“经济舱倒是没有满,只是您现在……坐经济舱不太方便吧?” “没什么不方便的。”顾倾尔说,“你要是不方便帮我订票,那我自己订也是一样的,反正只需要按几个键而已,我这手还有点用。” 听完她这句话,宁媛不由得微微顿住。 怎么说呢,此时此刻的顾倾尔,给她的感觉,跟昨天她认识的,仿佛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 如果她是跟傅城予闹别扭耍脾气,那以她昨天认识的顾倾尔的脾性,是绝不可能烧到旁人身上的。 可是现在,她这个冷言冷语的模样,哪里还有昨天的半分影子? 有那么一瞬间,宁媛怀疑傅城予是不是遇上个人格分裂的女人—— 一个人,怎么可能前后性格变化这么大? 傅城予居然还说是因为怀孕引起的情绪起伏,同为女人,宁媛觉得如果这样的态度是情绪起伏可以造成的,那她这个女人可以从头活过了。 敏感地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宁媛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好,我现在就去安排,当然,我还是会尽可能给傅太太安排头等舱的。” 顾倾尔听了,这才终于缓缓转头看向她,说了句:“谢谢。” 宁媛对上她的视线,怔忡片刻之后,只是微微一笑。 这是判若两人吧? 还是,这根本就是两个人? 第1181章 瞎了眼 宁媛转身走出卧室,傅城予正坐在起居室的沙发里查看着邮箱里的短信,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看到这么快就走出来的宁媛,不由得微微拧了拧眉,道:“这么快就处理好了?” “对。”宁媛说,“我立刻就帮傅太太订机票,好让她可以马上回安城。” 傅城予闻言,脸色微微一沉,道:“你就这么处理问题的?” “傅总,您相信我,这绝对是最佳的处理办法了。”宁媛说,“另外,我有个问题想问您——就是,您真的了解您的太太吗?” 傅城予依旧拧着眉看着她,显然对她这样的处事办法十分不满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宁媛微微耸了耸肩,道:“我没什么意思,我先去订票了。” 傅城予皱着眉看她走出去,随后才又站起身来,走到了卧室卫生间门口。 顾倾尔已经换了衣服,正在对着镜子护肤,分明察觉到他的出现,却只是头也不转。 “真的非现在回去不可?”傅城予问。 顾倾尔顿了顿,淡淡道:“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傅城予闻言,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道:“那你先回去等我,我很快就过来。” “你要是忙的话,不过来也行的。”顾倾尔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别耽误了你的正事。” 傅城予闻言,蓦地拧了拧眉。 这一刻,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她就是在跟他闹脾气—— 可是明明昨天晚上他们还好好的…… 不对,昨天晚上,从他回到房间起,她就变得不太对劲了…… 而这之前发生了什么呢? 他们一起下了楼,那个时候才是好好的,而中间只发生了一件事—— 他去见了贺靖忱,跟贺靖忱聊了些关于萧冉的话题。 难道她知道他来桐城是为了萧冉,并且因此吃醋生气了?所以才突然这样大的脾气和气性,连一分好脸色也懒得给他—— 想到这里,傅城予不由得上前一步,直接将她堵在了洗漱台前。 “你是在生我的气?”傅城予问。 顾倾尔平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缓缓道:“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呢?” 傅城予一时语塞—— 关于萧冉,他的确有很多话没办法轻易说出口,尤其还是在她面前。 她现在怀着孕,万一他哪句话再刺激到她的情绪,岂不是又是一桩麻烦。 眼见着他不置一词,顾倾尔安静片刻之后,忽然笑了笑,“要气,我也只会气我自己。” 傅城予蓦地一怔,“你气自己什么?” 顾倾尔又笑了笑,道:“气我自己瞎了眼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傅城予骤然愣在当场,顾倾尔却一伸手就推开了他,解开束发的皮筋,扭头就往外走去。 傅城予犹未回过神来,耳朵里嗡嗡的,都是她刚才那句话—— 那样的神情,那样的语气,通通不像是他认识的顾倾尔会说得出来的。 而在此之前,宁媛还问过他—— “您真的了解您的太太吗?” 傅城予骤然回头,却只听见砰的一声门响。 是她离开了房间。 第1182章 当局者迷 顾倾尔刚刚走出房间,另一边,宁媛也正好从房间里走出来。 见到她,宁媛微微一惊,道:“傅太太这是要去哪里?” “吃早餐。”顾倾尔直截了当地回答了,转身便走向电梯的方向。 宁媛看看她的背影,又看看她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果断选择了跟上她的脚步。 顾倾尔进电梯,她刚好也跟着进去,微笑着对顾倾尔道:“刚好我也饿了,一起吧。” 顾倾尔没有回答,任由她跟随着自己。 而宁媛退到电梯里侧,拿出手机就给傅城予发了条消息。 这个时间,傅城予犹未回过神来。 他在房间里静立片刻之后,转身走到房间门口,拉开门,外面的走廊空空如也,那个他根本不认识的顾倾尔已经不见了人影。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响了一声,一低头,他就看见了宁媛发过来的信息,心头这才微微一松。 然而回想起刚才的情形,那一丝丝的松泛瞬间又化作了无边的迷茫。 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或者经历了什么玄幻事件。 刚刚那个顾倾尔,他完全陌生的顾倾尔,对他说什么来着? 就当是她瞎了眼? 究竟他怎么了? 而她又怎么了? …… 因为顾倾尔态度冷淡到了极点,宁媛虽然跟她同桌坐着却也全程都没什么交流,直到傅城予出现在两人的餐桌旁边。 宁媛立刻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而顾倾尔依旧低头吃着东西,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傅城予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了下来,静静看着她吃了一会儿东西后,才开口道:“吃了东西心情好点没有?” 顾倾尔又吃了几口东西,才终于开口道:“心情好与坏,跟吃东西有关系吗?不是跟自己面对着什么人有关系吗?” 傅城予再度一顿,“这么说来,是我让你心情不好了?那你告诉我,到底我做了什么?” 顾倾尔忽然就弯了弯唇角,“我怎么知道你做了什么?” “好。”傅城予说,“那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她终于抬起头来看他,平静地对视之后,她微微偏了头,道:“有些游戏刚开始玩觉得挺有意思,玩着玩着觉得有点无聊,所以不想玩了,也不想继续装了。这个答案,傅先生您满意吗?” 傅城予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又怔忡片刻之后,他忽然就伸出手来,想要抚摸一下她的额头。 顾倾尔却一偏头就避开了他的手。 “傅先生放心,我没病。”顾倾尔说,“我说的都是真话,你现在不信,将来也会信的。” 饶是见过再多的大场面,到这个时候,傅城予仍旧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 可是从始至终,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眼神也没有一丝波动,分明就是在告诉他,她就是向他陈述了一个事实,一个再清楚不过的事实—— 他被她骗了。 可是这对傅城予来说,依旧是一个无可能的、无法相信的事实。 他只觉得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一些他现在还没办法知道的问题。 可是顾倾尔这样的态度,他再多说什么仿佛也都是枉然,又坐了片刻之后,傅城予点了点头,随后站起身来。 宁媛就在不远处候着待命,见他起身,她连忙迎上前来。 傅城予又回头看了顾倾尔一眼,才道:“你帮我好好陪着她,先安排她回安城,我今天晚上稍晚就回。” “是。”宁媛顺从地应了一句,随后又道,“傅总还有别的吩咐吗?” 傅城予瞥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 宁媛却已经心下了然。 很明显,他到现在还不明白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虽然宁媛自己也是云里雾里,可是看着顾倾尔安静吃东西的样子,恍惚之间,她只觉得,自己恐怕还要比傅城予看得明白一些? 到底,当局者迷。 第1183章 自然 离开餐厅,宁媛很快跟着顾倾尔回到了他们的房间,顾倾尔一进门就动手帮收拾起了行李,宁媛见状,也赶紧上前帮忙。 行李这种私密的东西顾倾尔不习惯让外人碰,因此道:“我自己来就好。” 宁媛忙道:“您的手不方便,傅总吩咐了让我好好照顾您,放着我来吧。” 顾倾尔听到傅城予的名字,很快将自己手中拿着的衣物一丢,由宁媛去了。 宁媛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忍不住朝顾倾尔所在的位置偷瞄,见她坐在沙发里,始终面色清冷。 宁媛这会儿已经渐渐接受了顾倾尔这种设定,可是很明显傅城予还处于懵然的状态之中,到底亲密关系是处在这两人之间的,宁媛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怎么做,只是下意识地就觉得,既然傅城予这样在意,自己应该为自己的老板说说好话。 “其实……” 宁媛忍不住开口,然而下一刻,顾倾尔就打断了她,道:“你不用说什么,我没什么想听的。” 听到这句话,宁媛微微一挑眉,只得放弃。 默默地收拾好两个人的行李,很快两人就离开酒店,坐上了前往机场的车。 车子行出一段路程,顾倾尔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顾倾尔低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直接按下静音没有理会。 过了大概一分钟,宁媛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赶紧接起了电话。 “傅总。” 傅城予的声音隔着电话传过来,依旧温润平和:“你们离开酒店了?” “嗯。”宁媛回答道,“大概还有二十分钟到机场。” “好。”傅城予又道,“她大着肚子,你要跟空乘打好招呼,一定要细心照料。另外她最近胃口不是很好,她想吃什么尽量满足她,但是生冷的东西不要让她碰,也绝对不能不吃东西。” 宁媛听了,心头微微叹息一声,道:“傅总,这些您刚才已经吩咐过了。” “是吗?”傅城予应了一声,顿了顿才又道,“那你们到了机场再给我消息。” “好的。”宁媛应了一声,等着那边挂了电话,这才放下手机。 顾倾尔安坐在座椅里,面容平静无波地看着车窗外。 宁媛说:“傅总把刚才就吩咐过的事情又吩咐了一遍,可见是真的紧张。” 顾倾尔闻言,没有任何表示。 宁媛只能再次闭上了嘴。 而另一边,傅城予跟人约好了见面,早早地就来到了约定地点,打完那个电话,约好的人却还没有来。 傅城予捏着自己的手机,只觉得越发坐立不安。 顾倾尔今天早上的每一个神情,每一句话都在他脑海之中反复回放—— 她应该的确是在生气的,所以态度才会这样冷淡恶劣,简直是性情大变。 可是…… 太自然了。 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太过自然了,一点都不像是装出来故意跟他生气的,仿佛,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只不过,如她所言,是她懒得演了而已。 傅城予越想越觉得心头不安,顿了片刻之后,一个电话打到了贺靖忱那里。 “我现在要离开安城。”傅城予说,“但我还有几件事要处理,我不管是你来也好,你助理来也好,总之你帮我搞定。我立刻把行程发给你。” 说完,不等贺靖忱回答什么,傅城予已经直接挂掉电话,起身离开了这里,直奔机场而去。 第1184章 意外 到了机场,办理完登机手续之后,顾倾尔便安静地坐在登机口,也不玩手机,也不说话,宁媛几次试图跟她聊天,她却都没有接话。 宁媛见状,没有办法,只能适当地保持了缄默。 只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却只能保持沉默,这样的氛围实在是尴尬了一点。 宁媛艰难地忍受了一段时间,正忍不住又要再一次发起聊天邀请的时候,一抬头,忽然看见傅城予大步走了过来。 宁媛一愣,还以为自己是产生了错觉,然而眨眼之间傅城予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她瞬间回过神开,一下子起身弹开。 顾倾尔目光平静地落在远处,直到身边换了个人,她才骤然收回视线,转头看向了自己身旁的人。 在看见他的瞬间,她眸光分明微微凝滞了一下,随后就又恢复了冷漠的状态。 她不说话,傅城予一时也没有说话,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而傅城予看她的眼神,仿佛是要将她这个人看穿一般—— 因此片刻之后,顾倾尔终于开口道:“看清楚了吗?” 傅城予却缓缓摇了摇头,随后才道:“看不清。” 顾倾尔又顿了一下,随后才轻笑了一声道:“没关系,你可以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只不过,我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能够给你了,请你见谅。” 傅城予闻言,面容终于一点点地沉了下来,又静静看了她片刻,才道:“所以,这才是真实的你?” “如你所见。”顾倾尔说,“恐怕要让你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 失望吗?傅城予不是很确定。 他心里震惊、生气、愤怒、无奈兼而有之,而失望,并不明显。 “所以,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傅城予问。 顾倾尔勾了勾唇角,抬眸看他,“有时候换种生活方式也挺有意思的。” 傅城予闻言,缓缓点了点头,“是挺有意思的。那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不好玩了啊。”顾倾尔说,“我本来以为我是在跟一个男人玩游戏,没想到这个男人反过来跟我玩游戏,我不喜欢这种玩法,所以我不打断继续玩下去了。” 傅城予又看了她片刻,才道:“你觉得我跟你玩了什么游戏?” “你自己玩了什么游戏,反倒要来问我?”顾倾尔又笑了笑,道,“我没兴趣做别人的退而求其次,所以傅先生大可不必顾虑我,你想要什么,尽管去追求好了。至于我跟这个孩子,不过是个意外而已,无谓让意外影响了自己。” 傅城予脸色又控制不住地沉了沉。 他没有理会她说的“退而求其次”,反而对她所谓的“意外”耿耿于怀。 “意外?”他说,“那不是你的游戏内容吗?” 听到“游戏”两个字,顾倾尔再度勾了勾唇角,随后才又看着他,缓缓开口道:“不是。” 眼见着傅城予瞬间变了脸色,顾倾尔才又继续道:“至少我并没有打算在这个时间段内,让它成为游戏的一部分。所以,它真的是个意外。” “那哪部分不是意外?”傅城予说,“那天晚上,是在你游戏范围内,还是也是个意外?” 第1185章 尝试 听见这个问题,顾倾尔一时却没有回答。 事实上,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连她自己也不太清楚。 一开始,她选择傅城予,就是为了保住爷爷的祖宅和产业,傅城予是为了报恩也好,因为其他什么原因答应她这个有些荒谬的请求也好,她都不在乎。 因为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一个能镇得住姑姑和小叔的身份,能够让自己掌握话语权,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东西。 这个目的达到,在傅城予身上,她再无所求。 所以开始那两年多的时间,他们相安无事,各自安好,她长期待在学校,而他也专注自己的事业,有时候一个月都见不上一次面,彼此之间的关系大概就是比普通朋友还要普通的朋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生变化的呢? 是从傅城予来她的学校演讲那次开始。 她早早地看到了他要来学校演讲的海报,可是她却没有什么兴趣,到了那天依旧只是专注地做自己的事情。 没成想那天刚从图书馆出来,却意外被同学拉到了礼堂,见证了一场人头攒动的演讲。 那个时候,演讲已经进行到尾声了,正是听众提问的时间。 那些人起先还算克制,算是正常的学术交流,可是后面就越问越兴奋,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直接导致了现场的火爆,也成功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人前来围观。 而面对着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傅城予温润平和,见招拆招,娓娓道来,也不忘在结尾处给出一句金句总结,一次又一次地博得满堂喝彩。 而顾倾尔则想起了第一次跟傅城予见面的时候。 那时候,面对着她近乎荒谬的请求,他就是像现在这样,将整个问题剖开来给她分析,给她陈述所有的得失利弊,最后告诉她一个结论——结婚,没有必要。 她原本不是会轻易被挑动情绪的人,在那样的环境中,也控制不住地为他鼓起了掌。 在她第三次拍起手掌的时候,傅城予在人群之中看到了她,几乎不可捕捉地一怔之后,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笑意。 那天晚上,她坐上了傅城予的车,两个人一起回家。 那几乎是婚后两个人第一次有这样单独相处的时间和机会,或许,也是从这天晚上起,两个人之间原本既定的轨道就发生了偏差。 就像当初,他分析出条条因由,最后还是娶了她。 而她,信誓旦旦只想借用一下“傅太太”的名头,最后却想要永久霸占。 有些事情,一旦贪心起来,就会变得不受控。 一开始,傅城予之所以答应娶她的原因,或许也包括了一定程度的求而不得后的自暴自弃,只是那个时候的她可以毫不在意。 可是心态发生转变之后,一切都不同了。 她原本只是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遥远,她想要征服这个男人,就要先努力拉近这段距离。 那天晚上,也许就是一个尝试。 只是一开始,她只是试着靠近,而后,她开始试着亲密,到最后,她开始试今后—— 如果总有一日要同床共枕,那先试试又何妨? 谁料这一试,就试出来一个孩子。 这原本是好事,纵然这个孩子曾经一度又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到最远,可是最终却又成功地将两个人紧紧绑在了一起。 诚然,这似乎有一点作弊的嫌疑,可是一直以来,她就是一个靠着作弊取胜的人,所以她也不在意。 萧冉出现之后,她也不在意。 不过是前女友一类的人物,有什么可怕的? 可是原来她大意了,轻敌了,也过分低估了傅城予的温柔和心软。 到头来她才发现,两个人中间原来永远会隔着另一个女人。 这样的征服,对她而言一点意思也没有。 所以,她干脆不要了。 第1186章 有意思 而对傅城予而言,他现在所要追寻的问题太多了,从头到尾,有关她的所有一切,他都恨不得能重新回头认识解读一遍。 可是显然,他已经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她连再多应付他一段时间的耐心都没有,更遑论要解答他的种种疑问。 果不其然,下一刻,他就听到顾倾尔说—— “就算我说那天晚上是意外,难道你敢信吗?” 说这话的时候,她微微挑了眼角,满目嘲讽。 也不知道是在嘲讽他,还是嘲讽别的什么? 傅城予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还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尽数消散。 最终,他一个字也没有多说,起身就离开了这间休息室。 宁媛还站在休息室外面等吩咐,突然见到傅城予大步流星地从里面走出来,吓了一跳,连忙跟上前去,道:“老板,怎么了?” 一直走到电梯前,傅城予才突然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她,“你昨天问我,是不是真的了解她,是什么意思?” 宁媛蓦地一怔,随后才有些为难地道:“这……不就是字面意思吗?” 安静片刻之后,傅城予缓缓笑了起来,道:“也是,是我愚蠢了。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被人玩成这样,好,真好,真有意思,有意思极了——” 说完,他转身便大步离去,留下宁媛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缓不过神来。 这算怎么个意思? 听他那个语气,他仿佛是被顾倾尔耍了,可是他这样头也不回地离去,留下她这个两面不是人的下属,何去何从? 宁媛无可奈何,念在顾倾尔肚子里还怀着傅家的骨血,想着怎么也该尽些职责,只能转身就又回到了休息室。 顾倾尔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波动,仿佛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宁媛想起自己初见时,对这个女人的第一感觉居然是“稚嫩”,不由得想要狠狠扇自己两巴掌。 一向最温文有礼的傅城予都能被她气着,宁媛也不敢跟她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陪坐在旁。 直到广播提醒登机,宁媛才终于又看向顾倾尔,正准备提醒她,顾倾尔已经站起身来,径直往休息室外走去。 因为航班是临时订的,没有什么多余的选择,因此两个人还要去楼下坐摆渡车。 宁媛一面跟着顾倾尔往前走,一面忍不住频频回头张望—— 傅城予回来到这里,说明他也已经办了登机手续,他现在生气离开,难道就直接这么走掉了? 宁媛一路东张西望着,一直到扶梯口也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声。 顾倾尔却在这个时候停住脚步,回转头来看她,道:“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了,我回我家去,你也可以回家去了。大过年的,无谓折磨自己。” 宁媛听了,正准备说什么,却忽然有种不太对劲的感觉袭来。 与此同时,她忽然察觉到像是有人在自己背上推了一把! 宁媛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身体下意识地就朝顾倾尔那边栽去—— 顾倾尔脸色微凝,下一刻,就感觉到一股力量直奔自己而来。 而她,毫无阻挡之力—— 第1187章 灰败 看到顾倾尔从扶梯上滚下去的瞬间,宁媛是惊慌失措的,她伸出手来想要去抓她,哪怕明明知道只能抓个空,那只手却还是伸在那里,半天也没有放下。 她发不出声音,也做不出别的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由自己浑身僵冷。 与她相比,顾倾尔却是出奇冷静的那个。 除了倒下去那一刻的失重感让她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其他时候,她的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摔到扶梯下之后,她甚至镇定自若地坐了起来,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周围看了看之后,才又支撑着自己站起身来。 见此情形,宁媛已经是呆若木鸡的状态。 回过神来之后,她连忙疾冲下扶梯,只祈求着这是一次老天赐予的奇迹—— “你没事吗?”她伸出手来紧紧抓住顾倾尔,“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肚子呢?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顾倾尔缓缓拨开了她的手,依旧是清清冷冷的模样,“我没事,我说了,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了,回桐城去吧。” 说完,顾倾尔才又转身,快步往登机口走去。 宁媛犹没有回过神来,怔怔地盯着她的背影,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慌意乱,找不到方向。 然而,就在她还犹豫着该怎么办时,前方,原本快步疾走的顾倾尔忽然缓缓停下了脚步。 宁媛一怔,正准备走过去的时候,就见顾倾尔似乎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肚子。 这一下,宁媛的心立刻狂跳起来,狂奔过去。 然而不待她跑近,顾倾尔就已经艰难地蹲到了地上。 宁媛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方向。 她一面跑向顾倾尔,一面拿出手机,直接打了傅城予的电话—— …… 傅城予是在三个小时后才赶到医院的。 他出了机场便自行驾车离开,车行到途中手机响,他看见宁媛的来电,直接就掐掉了电话。 因为他知道这会儿宁媛和顾倾尔在一起,而此时此刻,想到顾倾尔,他完全不能冷静,于是便一并连跟她相关的电话也不想接。 宁媛再打,傅城予直接就调了静音。 他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半生不熟的城市晃了三个多小时,最终在江边停下车时,才瞥见自己的手机上几十个未接来电。 而等他接起电话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又发生了变化—— 顾倾尔被送到萧冉所在的那家医院,所以傅城予是第二次来这里。 而与第一次来时截然不同的情况是,他脑海之中一片混乱,心绪翻腾,以至于完全理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和状态,连脚步都是虚浮的。 而当站在病房门口的宁媛看到从电梯方向走过来的傅城予时,瞬间如同抓住了主心骨般迎上前去,“傅先生——” 然而下一刻,宁媛就后悔了。 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刻,傅城予是不可能成为什么主心骨的。 因为此时此刻,她这个一向淡定从容的老板眼神之中,竟隐隐透出无力掩藏的灰败—— 宁媛没说出来的话顿时就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还是傅城予自己开口问了一句:“怎么样了?” 宁媛抿了抿唇,迟疑许久,才终于道:“孩子已经拿掉了……她还没有醒。” 第1188章 解脱 哪怕明明来医院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样的结果,可是听到这个回答,傅城予眼眸中的颜色还是蓦地又淡去了几分。 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到此时此刻,他还有种反应不过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 哪怕发生再严重的事情,他总是能以最快的速度寻找出每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随后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让任何事情困扰住自己。 可是现在,从今天早上到现在,差不多六个小时过去,他依旧是混乱的,甚至越来越混乱—— 为什么会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到现在还没理出一个头绪来,却又不得不面临新的问题。 这样措手不及,这样懵然无措,简直如同一场噩梦。 而眼见着傅城予这样的反应,宁媛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忽然更加发白。 虽然因为顾倾尔的种种表现,傅城予似乎是跟她闹翻了,可是现在,所牵涉的是傅家的骨血,是傅城予未出世的孩子。 而她这个间接的凶手—— 虽然她也是被人推了一下,可是事发之后她只顾着顾倾尔,哪里还有时间去看是什么人推了自己,而现在,顾倾尔就是被她间接撞下扶梯,而且还因此没了孩子…… 宁媛不敢想象这件事的后果,更不敢给傅城予提任何建议,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仿佛过了很久,傅城予才终于又开口道:“她还没醒?” 宁媛连忙应了一声。 傅城予点了点头,又顿了顿,才终于走向病房门口,伸出手来打开门走了进去。 当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顾倾尔苍白的容颜。 其实从一开始,她给他的印象就是单薄,苍白,仿佛风一吹就会倒。 所以他才会那样信任,她就是一个单纯无辜到极点的女孩子,是他绝对不可以伤害的女孩子…… 可是现在,她撕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露出一副他完全不敢相信的真面目,眨眼之间却又一次变得苍白瘦弱起来,并且这一次绝对不是伪装…… 傅城予完全无力,也完全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情绪。 以至于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哪怕心潮翻天覆地,表面上却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然而,就在他立在床边不动的当口,床上的顾倾尔忽然动了动,随后缓缓睁开眼来。 四目对视的一瞬间,她眼眸之中似乎闪过瞬间的迷茫,然而不过顷刻之间,便已经恢复了冷淡沉凝的模样。 这样短的时间,这样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所以这才是真实的她。 下一刻,顾倾尔的手就下意识地抚上了自己的腹部,随后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顿。 其实她在机场的时候就已经晕倒了,可是晕倒之后,却又好像还保留了一点意识。 她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所以醒来的这一刻,她似乎就明白了什么。 傅城予静静地看着她,仍旧没有开口。 而自始至终,顾倾尔脸上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缓缓移开了自己的手,看向自己上方的吊瓶,缓缓开口道:“挺好的,没了孩子,我们也不需要强行牵扯到一起了。我想这对傅先生或者我而言,都是好事。” 傅城予脸上的神情终于发生了一些变化。 他看着她,眸色渐冷,“好事?” “是啊。”顾倾尔平静地看着他,道:“恭喜你啦,也恭喜我自己,大家都解脱了。” 许久之后,傅城予才终于又点了点头,随后扭头就离开了这间病房。 第1189章 被人玩了 傅城予走出病房,乘电梯下了楼,刚出电梯,却迎面就撞上了一个人。 他本不欲理会,对方却一下子就拉住了他,“你搞什么?” 听到熟悉的声音,傅城予这才抬起头来,看见了贺靖忱。 贺靖忱万般惊诧地看着他,道:“你不是去安城了吗?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傅城予脸色已经僵冷到了极点,听见他的问题也没有回答,扭头就继续往外走去。 贺靖忱原本是来看萧冉的,这会儿也顾不上了,转身就跟着傅城予走了出去。 傅城予脚步不停,头也不回,走到自己的车子旁边就径直坐上了车,发动了车子。 贺靖忱赶着他动车的前一秒坐上了车,刚刚关上车门,傅城予直接一脚油门下去,贺靖忱重重撞到椅背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转头看着脸色难看到极点的傅城予,道:“怎么了?” 傅城予下颚线条紧绷,听见这个问题,仍旧没有回答,只是将油门踩得更猛。 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贺靖忱哪能不知道傅城予是什么性子,眼见他这个模样,知道事情必定不小,再追问下去只会让他更烦躁,因此只是闭上了嘴,任由他将车子飞驰到未知的地方。 傅城予对这座城市不算熟悉,此刻漫无目的,左转右转之后却来到了一段堵到不能动弹的大道上。 眼见着车子车流一动不动,贺靖忱心头不由得开始打鼓,正估算着傅城予会怎么做的时候,傅城予却忽然一甩头将车子驶出了主道,直接在路边一家小餐馆门口停了下来。 随后,傅城予直接推门下车,坐进了那家小餐馆。 贺靖忱站在门口看了看这家餐馆的环境,心头不由得叹息了一声,却还是跟着走进去,坐了下来。 傅城予要了一箱啤酒。 贺靖忱默默地陪他喝完两瓶,终于忍不住又一次开口道:“现在能说了吧?出什么事了?” 傅城予又给自己开了一瓶酒,再次干掉一个满杯,才终于放下杯子。 紧盯着那个空杯子看了许久之后,他的忽地低笑了一声,开口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贺靖忱眉头瞬间拧得更紧,“到底怎么了?” “我孩子没了。”傅城予说。 贺靖忱赫然一惊,“你说什么?” “以及——”傅城予继续平静地开口道,“我被人玩了。” …… 对顾倾尔而言,跟傅城予说完解脱,还远远不也是解脱。 因为事关重大,宁媛在顾倾尔进医院的时候找不到傅城予,只能一个电话打去了傅夫人那里,汇报了整件事。 傅夫人一听孩子可能保不住,哪里还坐得住,立刻就飞来了岷城。 然而她到底还是来晚了,事情已经发展成这个样子,根本无力回天。 宁媛见到傅夫人,一时间也只能如实报告顾倾尔的情况,至于傅城予和顾倾尔之间的状态,她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傅夫人已经急着进房看顾倾尔去了。 顾倾尔安静地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傅夫人缓步走到病床边,心疼地看了她许久,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苍白的脸颊。 顾倾尔蓦地睁开眼来,看见她的瞬间,愣怔片刻之后,眼神之中立刻就带起了防备。 见她这个模样,傅夫人只以为她是因为孩子的事情,忙握了她的手道:“倾尔,没关系啊,你和城予都还年轻,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不会再有机会了。”顾倾尔嗓音清淡冷静,眼神也清冷到了极致,“抱歉啊,我不打算再演下去了。” 傅夫人骤然愣住。 第1190章 完全不认识 对于傅城予被顾倾尔“玩弄”于股掌之间这件事,换做是从前,贺靖忱大概是大肆嘲笑他一番。 可是现如今,傅城予面对的不仅是顾倾尔的隐瞒和欺骗,还有一个未出世就离开的孩子,眼见着他这样的状态,贺靖忱哪里还有一丝想笑的心情,只是默默陪了他一会儿,找了个机会给霍靳西打了个电话。 霍靳西正好在休假,难得地在家中陪慕浅和一双儿女,见到贺靖忱的来电,直接就将手机递给了慕浅。 慕浅自然知道贺靖忱直接从夏威夷去了岷城,也知道萧冉出事,因此这会儿她也挺乐于帮霍靳西接电话的。 只是慕浅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接起电话,听到的竟然会是傅城予和顾倾尔的事,而且这事还事关孩子—— 慕浅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手术已经做了?孩子确定没保住?” 听到这个问题,不远处正抱着女儿陪儿子搭乐高的霍靳西终于也抬起头来,朝她看了一眼。 “我不清楚。”贺靖忱说,“老傅现在状态太糟糕了,我得陪着他,这事儿你去打听打听,指不定比我清楚。” 慕浅听了,果断挂掉了电话,随后就找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傅夫人的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被接起来,傅夫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有些迷茫,带着些痛苦的叹息:“浅浅啊——” “傅伯母。”慕浅一听她这个语气,心里已经大概有了数,顿了顿,才低声道,“我听说,岷城那边出事了?” 又沉默了片刻,傅夫人才终于应了一声,道:“嗯。” “怎么会这样?”慕浅忙道,“是意外吗?” “我不知道。”傅夫人似乎回答得格外艰难,“我什么都不知道——” 慕浅听了,只能又道:“那倾尔现在怎么样?” “她……”傅夫人又顿了顿,才道,“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 慕浅闻言,骤然抬眸,和霍靳西对视了一眼。 慕浅挂掉电话,霍靳西将女儿交给儿子,起身走了过来。 慕浅很快将刚才电话里听到的事情转述给了他。 霍靳西听了,只是拧了拧眉,随后看着她道:“所以,你有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吗?” 慕浅自然知道他是指什么。 只是现在,顾倾尔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已经不是她关注的重点了,最让人难过的是,一个已经孕育了五个多月的孩子,说没就没了。 最近这段时间以来,这个圈子里总是好事不断,每个人都好像喜气洋洋的,这样的氛围太让人舒适,骤然袭来这样一桩事,必定会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和难过。 “贺靖忱说傅城予状态特别不好。”慕浅说,“你要不要去岷城看看他?” 霍靳西闻言,略思量了片刻,才道:“不用。他这样的状态只是一时的,很快他就会调整过来。今天再怎么消沉都好,到明天怎么也会清醒了。” 慕浅听了,也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第1191章 诉求 事实证明,霍靳西并没有说错。 这一天,傅城予的确是酩酊大醉,贺靖忱几乎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紧张得寸步不离,连傅城予晚上睡觉他也让人守在他门口,有什么动静立刻通知自己。 贺靖忱旅途奔波,时差都没来得及倒,再加上傅城予的事,实在是有些疲惫,很快就睡了过去。 等到他一觉睡醒,天已经大亮,贺靖忱一个激灵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拉开酒店房间的门就直接走到了隔壁。 隔壁房间的门口,他派过来守在那里的人依旧守着,见了他微微点头喊了一声:“贺先生。” “里面有什么动静没有?”贺靖忱问。 “没有。”对方回答,“傅先生没有出来过。” 贺靖忱闻言,一颗心却瞬间又紧了紧,连忙上前就砸了砸门,随后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没等他启动第二波砸门,房门开了,傅城予手中拿着一条毛巾,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看着他。 贺靖忱见他这个模样,骤然松了口气,道:“没事了?” 傅城予没有回答,转身回到了房间里。 贺靖忱跟着他走进去,顿了顿才道:“老傅,有些时候吧,这个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不对?趁早认清那丫头的真面目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以后搞得自己通身麻烦好,是吧?” 好一会儿,傅城予才淡淡应了一声:“你说得对。” 贺靖忱闻言,顿时又松了口气,道:“是吧,咱们堂堂大男人,还能让一个丫头操控了人生不成?” 他在沙发里坐下,却见傅城予拿了衣服走进了里面的卧室。 贺靖忱不由得道:“你要去哪儿?” “回桐城。”傅城予说,“公司在美国那边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我得过去看看。” “你这就要走了?”贺靖忱忍不住想问他难道不打算再去看看萧冉,可是一想到萧冉和顾倾尔就在同一家医院,他一去医院势必会想到顾倾尔,顿了顿也就没敢再说,只是道,“那行,你回去吧,这边的事情我会帮你盯着的。” 傅城予一边换衣服,一边道:“我吩咐了宁媛要好好照顾她,要是宁媛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你帮我处理一下。” 贺靖忱蓦地一愣,道:“你这是——” 难不成经了这一晚上,他不但没想明白,反而还打算继续一头栽进去? 这可不是他傅城予的风格。 傅城予整理着衣服,平静地开口道:“她起初有求于我才会选择我,既然现在,她不打算再继续演这场戏了,我总要让她恢复健康的状态,问清楚她还有什么诉求,才好做一个了结。” 贺靖忱听了,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这事也就他傅城予做得出来了,若是换了霍靳西或是他,被人耍了一大通,不将那个女人逼上绝路已经是手下留情了,哪里还会管她有什么诉求! 只是这一向是傅城予的处事方法,贺靖忱也不好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了一声,“行,你放心吧,一切都交给我。” 闻言,傅城予忽然又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要出面。” 贺靖忱一怔,随即几乎气笑了,道:“怎么,到现在你还担心我会说出什么刺激到她的话来?就只许她说难听的话刺激你,还不许以其人之道了?” “总之你不要出面。”傅城予再次强调道,“所有的事情,宁媛自然会处理。” “好,好。”贺靖忱心头也都是火气,连连说了两个好字,扭头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傅城予当天上午就离开了岷城,先飞回了桐城。 而他的飞机刚一起飞,贺靖忱直接就推门走进了顾倾尔的病房。 顾倾尔正安静地睡在病床上,宁媛坐在旁边用手机查着一些资料,听见声音一抬头看见他,顿时吓了一跳,连忙就迎上前来要拦住他。 她这个样子,明显是得了傅城予什么吩咐,不过贺靖忱却是不在乎的,直接越过宁媛走向了病床边。 他上前,病床上的顾倾尔正好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他,容颜平静,眼神清冷。 这个样子,贺靖忱倒的确是第一次见到。 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随后才伸出手来,轻轻拍了两下手掌。 顾倾尔移开视线,淡淡道:“如果贺先生来就是为了给我鼓掌,那我收到了,谢谢。” “可以啊。”贺靖忱说,“几乎将我们所有人都骗过了,演技一流啊。” 顾倾尔听了,懒懒地掀了一下眼皮,没有回应。 贺靖忱也不客气,直接拉开椅子在旁边坐了下来,盯着顾倾尔道:“说吧,隐藏了这么久,却突然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想要干什么?” “跟贺先生有关系吗?”顾倾尔问道。 “现在老傅已经离开岷城了。”贺靖忱说,“你有什么目的,我可以帮你转达一下,也许这样能更快捷地达到你的目的呢?” 闻言,顾倾尔静了片刻,才忽然弯了弯嘴角,道:“好啊,那麻烦你帮我向他转达一下,有时间的话,办理一下离婚手续。” 贺靖忱闻言,冷笑了一声,道:“离婚?准备要多少赡养费?” “什么也不要,只要他一张离婚证而已。”顾倾尔说,“不知道这个答案,贺先生满意吗?” “什么也不要?”贺靖忱再度冷笑道,“你怕是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跟他结婚吧?家里的老宅不想要了?” 顾倾尔闻言,弯了弯唇角道:“我既然敢提出离婚,那我自然有自己的应对办法。难不成贺先生还要替这样的女人担心?或者还要替他挽留一下我这样的女人?” 贺靖忱闻言,先是顿了顿,随后缓缓点了点头,道:“好,既然你这样表态了,那我会向他转达你的意思。只不过还要奉劝你一句,别再玩什么花样,老傅是心慈手软的人,我可不是。” “哦。”顾倾尔应了一声,道,“不想我玩花样的话,那就请贺先生尽快帮忙处理好这件事,再拖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 贺靖忱闻言,又静静看了她片刻,起身就离开了这里。 第1192章 离开 傅城予和顾倾尔两个人之间的剧情突然这样急转直下,是任何人都没有想到的。 陆沅同一时间在容隽那里听到一个大概的消息,只觉得大为震惊,连忙给慕浅打了个电话,问她具体到底是什么情况。 慕浅原本就正在过来看她的路上,不过十多分钟就到了容家,坐下来就将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告诉了陆沅。 陆沅本就是极易共情他人的人,再加上现在又有了身孕,听到顾倾尔的孩子被引产的时候就已经红了眼眶,再听到顾倾尔要求离婚的消息,更是觉得难以接受,“是倾尔自己要求的吗?还是没了孩子她也受到了刺激,所以才情绪失控?你要不要问问傅城予?” 慕浅闻言叹息了一声,道:“在孩子出事之前,她就已经跟傅城予翻脸了,所以应该不关孩子的事……” 陆沅一时无言,只觉得还是不敢相信。 慕浅说:“傅伯母昨天去了岷城,连夜就又飞了回来,我还正准备去看看她呢,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陆沅闻言,忙道:“我跟你一起去。” “你还是算了吧。”慕浅说,“你这个样子,傅伯母见了不是更受刺激吗?还是我自己去吧。” 她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大门口忽然就传来了动静,两个人同时抬头一看,正好就看见傅夫人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两个人俱是一怔,慕浅当先回过神来,迎上前去,“傅伯母,您怎么过来了?” 傅夫人双眼布满红血丝,看看她,又看看陆沅,微微一笑道:“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着过来看看沅沅和唯一,浅浅你也在正好,热闹嘛。” 慕浅眼见她憔悴疲惫的神情,哪还不知道她是为什么,连忙拉她坐了下来。 陆沅原本有心回避自己怀孕的话题,可是傅夫人一坐下来,注意力立刻就集中到了她的肚子上,拉着她的手一个劲地问她最近的状态和反应,陆沅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了。 傅夫人听她状态很好,忍不住直点头,只是点着点着头,就忍不住红了眼眶。 陆沅连忙伸出手来握住了她,只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傅伯母……”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才开口道:“没事,您啊觉得难过就说出来,只是难过一两天就好了,始终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再怎么伤心也无法挽回,有些事……不值当。” 傅夫人原本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听到慕浅这句话,忽然就伸出手来抹了抹眼睛,点了点头,道:“浅浅你说得对,不值当,真是不值当……你说说,我们全家人,哪个不是掏心掏肺地对她好,结果她倒好,将我们所有人骗得团团转,居然还说出那样的话……也好,也好,这样的女人留在家里,迟早也是个祸根,早早了断了挺好,挺好……就是可惜了那个孩子……” 说到这里,傅夫人眼泪到底还是掉了下来。 慕浅和陆沅对视一眼,最终都只能无奈低叹了一声。 …… 另一边,傅城予回到桐城之后,仅仅停留了两个小时,便又转身飞去了美国。 一个多星期后,他才从美国飞回来,而那个时候,顾倾尔也已经出了医院。 大月份引产伤神伤身,宁媛本想安排她多住一段时间的医院,顾倾尔却执意要出院。 宁媛记着傅城予的吩咐,只能尽可能地满足她的要求,又想着接下来的一个月安排护工或者月嫂好好照顾她,谁知道顾倾尔一转身就离开岷城,却是飞去了桐城! 宁媛也是女人,女人的身子有多金贵她当然知道,小产都是要坐月子调养的,更何况顾倾尔是引产! 她急得不行,想要联系傅城予,谁知道傅城予的电话却打不通。 宁媛没有办法,只能赶紧也追回了桐城。 等她落地桐城,再打傅城予的电话时,终于打通了。 “老板,倾尔她回了桐城!”宁媛说,“我现在不知道她在哪里,我刚刚下飞机,正准备去找她。” “不用了。”电话那头传来傅城予清淡无波的声音,“她在我这里。” 宁媛:“……” 电话那头,傅城予站在傅家客厅里,缓缓挂掉了电话,随后抬眸看向了楼上。 据家里的阿姨说,顾倾尔在半个钟头前回来,家里也没有其他人,阿姨也不敢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上了楼。 傅城予静立了片刻,才终于缓步往楼上走去。 走到顾倾尔房间门口的时候,房门正好打开来—— 屋子里的人正推着一只小巧的行李箱要出门,没想到门口堵了个人,只能顿住。 四目相视的瞬间,两双眼睛同样深邃无波。 傅城予却还是觉得心紧了一下。 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她明显地瘦了、苍白了,哪怕裹着宽大的羽绒服,却仿佛还是藏不住那句单薄的身板。 只是下一刻,他就想起来,在他面前,她从来都是这样的。 单纯、乖巧、瘦弱,通通都是假的。 谁能保证这一刻又是真的呢? 他沉眸看着她,没有说话,反倒是顾倾尔先开了口:“傅先生,你回来得正好,我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了,你要不要检查检查?” 傅城予与她对视着,片刻之后,忽然回答道:“好啊。” 说完,他便转身朝楼下喊了一声:“阿姨!” 紧接着阿姨就走上楼来,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两个人,道:“怎么了?” 傅城予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打开箱子,看看顾小姐有没有把什么不该带走的东西装进她的箱子里,检查清楚了,再送顾小姐离开。” 阿姨只觉得胆颤心惊,顾倾尔却只是冲她微微一笑。 傅城予却没有再多停留,转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刚刚坐了长途飞机回来,身心俱疲,需要洗个澡好好放松放松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理会一些闲杂事。 等到他洗了澡从房间里出来,屋子里早已经恢复了安静的状态—— 就像从前她还在这家里的时候一样。 一样的安静。 傅城予回头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走廊,转身下楼给自己倒水喝。 阿姨正在收拾客厅,看见他下楼来,顿了顿才向他汇报道:“倾尔只带走了自己的衣服,其他什么都没带,所以我就让她走了……都走了二十多分钟了。” 傅城予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应完这一声,他转身就又走回到了楼上。 偌大的傅家,安静地只传来身后阿姨的一声叹息…… 第1193章 不至于 得知傅城予回到桐城,贺靖忱第一时间安排了饭局要给他洗尘。 谁知道霍靳西、容恒都到了,傅城予却迟迟不见人影。 贺靖忱一个电话打过去,傅城予接电话的声音都是混沌的,明显是刚刚被吵醒。 贺靖忱只觉得无语,“你在睡觉?我们几个人等你吃饭,你在睡觉?” “我忘了。”傅城予说,“累,倒时差,不来了。” “靠,老傅——老傅?” 贺靖忱从耳边拿下电话,看着另外两人道:“他居然说不来,然后就挂了!” 霍靳西听了,很快站起身来,道:“既然如此,那就明天再说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过自己的外套,刚刚穿上身,贺靖忱的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贺靖忱火速接起了电话,“老傅?” “你们在哪儿?”傅城予问。 “靠。”贺靖忱忍不住道,“你不是不来吗?” “睡醒饿了。”傅城予说。 贺靖忱火速报上地址,随后挑眉看向霍靳西,道:“他可马上过来了,你还走吗?” 霍靳西瞥他一眼,转身重新坐回了餐桌旁边,却还是忍不住看了看时间。 容恒那边已经给陆沅发了消息,一见事态有变,忙的又重新发了条消息过去。 “真是服了你们俩,现在兄弟有事,你们俩能不能把你们家里那些事放一下,在兄弟身上用用心?” 容恒闻言,忙道:“不是我们不用心,是他一去美国就是十来天,好不容易今天才回来,这不都来了吗?” “人是来了,心呢?”贺靖忱说,“还不是满脑子只想着自己的老婆孩子!你们能不能搞搞清楚状况,现在老傅是老婆孩子都没了——虽然那样的老婆也没什么好要的……可这到底是一件打击人的事啊,你们能不能暂时收一收你们的美满幸福,给人一点同情?” 霍靳西瞥他一眼,道:“你这为老傅要同情呢,还是为你自己?” “滚。”贺靖忱说,“我可是认真的啊,尤其是你,到时候如果悦悦给你打视频,你可不许接,你家女儿那个萌嘟嘟的样子,老傅想起自己的孩子得多难过啊!” 结果话音刚落,忽然就有视频通话的声音响起来。 贺靖忱立刻横眉看向霍靳西,道:“不许接!” 霍靳西摊了摊手,却见旁边的容恒举起了手机,道:“我的。” 他接通视频,屏幕上立刻出现了萌萌那张粉嘟嘟的脸蛋,“姨父,粑粑呢?” 容恒顿时就乐了,将手机递到了霍靳西面前。 这天陆沅正好在霍家,眼见着天都黑尽了自己的爸爸还没回来,悦悦顿时就按捺不住,非要找爸爸。陆沅知道容恒和霍靳西在一块,于是便打了容恒的手机。 “不是说傅城予不来了吗?”陆沅说,“又改变主意了吗?” 容恒叹息了一声,道:“我估摸着他情绪多半还是不太稳定,所以才一会儿一变。” “那你们继续等他吧,我们就不添乱了。”陆沅说着,低头看向悦悦,道,“悦悦,待会儿爸爸就回来啦,我们跟爸爸说拜拜吧。” “不嘛。”悦悦只是抱着手机不肯放,“粑粑,悦悦要一直看着粑粑……” 贺靖忱眼见着自己这一提,不仅招来了孩子,连孕妇也一块招来了,顿时只觉得头痛。 因为悦悦孩子天性,这视频挂了许久都没有挂掉,直到傅城予推门而入,通话还在继续。 “我靠!”贺靖忱忍不住爆了句粗。 视频那头的悦悦疑惑地皱起了小眉头,霍靳西同样皱眉瞥了贺靖忱一眼,随后才拿过手机,对悦悦道:“悦悦,跟傅叔叔打招呼。” “傅叔叔好。”悦悦立刻听话地凑到镜头前,甜甜地跟傅城予打起了招呼。 傅城予原本是有些怔忡的,可是一看见屏幕里那张可爱的小脸蛋,顿时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悦悦,还认得傅叔叔吗?” “认得。”悦悦认真地点了点头,随后反问道,“傅叔叔还认得悦悦吗?” “唔,好像有一点不认得了呢……” “啊!”悦悦顿时大惊,凑到镜头前,认认真真地给傅城予介绍起来,“傅叔叔你看,悦悦的眼睛,悦悦的鼻子,悦悦的嘴巴——” 一大一小隔着屏幕认真而愉快地聊起天来,霍靳西又瞥了贺靖忱一眼,贺靖忱完全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只能做了个拱手佩服的姿势。 有了悦悦的插科打诨,几个大男人的包间氛围顿时也没那么凝重,听着傅城予和悦悦谈天逗笑,连最焦虑的贺靖忱也是松了口气了。 好不容易等悦悦的视频挂掉,贺靖忱才推了傅城予一把,道:“你小子,说走就走跑去美国那么些天,丢给我一堆烂摊子,知道我有多累吗?” 傅城予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东西,同时道:“你不是处理得挺好的吗?” “那是怎样?”贺靖忱说,“我欠你的吗?” “好好好。”傅城予道,“今晚这顿我请客,行了吧?” “老子稀罕你一顿饭是吧?”贺靖忱又推了他一把,才又道,“萧家那边的事,能帮的我都已经尽力帮了,保证萧老头以后都不敢再给你找麻烦。” 顿了顿,他才又道:“冉冉也挺好的,身体恢复得也好,情绪也还不错。” “嗯。”傅城予应了一声,并没有多余的表态。 贺靖忱忍不住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就听霍靳西直截了当地开口道:“顾家那边,准备怎么处理?” “有什么好处理的?”傅城予说,“我外公欠顾家的恩,我都帮他还了,既然两清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眼见着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容恒也忍不住道:“所以,你们真的要离婚了?” “这还能有假的?”傅城予笑了笑,道,“一纸手续的事情,多简单。” 片刻的沉默之后,贺靖忱当先笑了起来,“这不好事吗?脱离苦海,重获新生,好事好事!来,喝一杯。” 包间里氛围自此又热闹了起来,贺靖忱话题不断,傅城予虽然只是偶尔参与,倒也显得没什么异常。 眼见着他这样的状态,容恒放心不少,一吃完饭就匆匆忙忙接陆沅去了。 贺靖忱接了个电话落在后头,霍靳西和傅城予一起缓步走出餐厅。 “你今晚话可真少。”傅城予说,“怎么,怕一开口刺激到我?” 霍靳西瞥了他一眼,随后才道:“因为我知道,有些事,其他人说得再说做得再多也没有用,始终还是得靠自己。” 傅城予闻言,缓缓一笑之后,伸出手来拍了拍霍靳西的肩膀。 “放心吧。”他说,“这点事情,不至于。” 第1194章 清净 傅城予回到桐城之后,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虽然刚过完年没多久,但假期已经结束,所有人都投入到了新一年的工作生活之中,没有人止步不前。 正月十五之后,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城的老牌餐厅“临江”也完成了开张仪式,开始了新一年的经营。 这家餐厅如今是顾捷在负责,年前经过一次小装修,一些家伙什被搬到了老宅,到了开张这天顾捷才想起来,连忙又赶过去去。 他回老宅不要紧,他这一去,却忽然发现老宅的门不是从外面锁上的,而是从里头锁上的。 里面有人? 顾捷心生疑惑—— 老宅平常都没有人住,也就是过年期间顾倾尔回来才会有点人出入,而顾倾尔和傅城予早在十多天前就离开了,如今这状况,难不成是进贼了? 顾捷生性较为胆小,心里生出这个想法,便直接报了警。 待到警察带他一起破门而入,看到的却是窝在自己卧室的床上闭着眼睛听着收音机的顾倾尔。 见到她,顾捷自然是吓了一跳,顾倾尔睁开眼来看到这么些人,却也只是懒懒地扫过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和言语。 顾捷连忙给警察解释,解释清楚了又送了人出门,这才返回来。 “倾尔,你什么时候又回来的?”顾捷看着她,“怎么也不跟小叔说一声?城予呢,他陪你一起回来的吗?” 顾倾尔闻言,淡淡回答了一句:“不是。” “那你怎么自己回来了?”顾捷看了看房间的环境,只觉得她不像是刚回来的,不由得道,“怎么了?你跟城予闹别扭啦?” “没有啊。”顾倾尔回答。 顾捷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 一个“好”字还没说出口,就听顾倾尔道:“我们离婚了。” 顾捷一口气卡在喉咙里,登时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好不容易缓过来,他才瞪了顾倾尔一眼,道:“别跟小叔开玩笑,这种事情可不能说笑的。” 顾倾尔倒是笑了,“小叔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那边桌子上有个今天才收到的快递,小叔不信,就打开看看好了。” 顾捷一愣,果真起身走到桌边,打开那个快递袋子一看,赫然是一本离婚证! 待到打开离婚证,看到里面的名字,顾捷登时变了脸色和声音,走回到床边道:“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离婚呢?你是不是在逗小叔玩?还是你们两口子在玩什么游戏?” “离婚证在你手上你都不信,那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让你相信了。”顾倾尔懒懒道。 “你怀了孩子!孩子都这么大了,傅城予怎么会跟你离婚呢?”顾捷拍着床沿急道。 顾倾尔闻言,微微一顿之后,忽然就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被子。 看清楚她的身体状况之后,顾捷再度脸色大变,“孩子呢?” “这还用问?”顾倾尔说,“没了呗。所以小叔,你现在信了吗?” 顾捷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许久都缓不过神来,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道:“那你们离婚,傅城予给了你什么?” “我不想再跟傅家有什么牵扯,所以什么都没要。”顾倾尔耸了耸肩,道,“所以,我是净身出户,一无所有。” 顾捷闻言,立刻失声道:“那傅城予之前答应过会给一笔钱买下这座宅子呢?” 顾倾尔听了,脸色微微一凝,“他还答应过你这样的事情?” “是他亲口说的!就是年初三的早上,在这个宅子里!” 顾倾尔想起那天早上的情形,顿了顿之后,忽地轻笑了一声,道:“我跟他婚都离了,小叔不会以为他还会拿这笔钱出来吧?” “倾尔!”顾捷重重喊了她一声,道,“你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叔不知道,我看你也不打算说。可是你要知道,要是没有这笔钱,没有傅家给你撑腰,你姑姑是一定要卖这个房子的!这事小叔可没法帮你。” “哦。”顾倾尔应了一声,随后转头拿起自己的手机,道,“我这里正好有些跟表哥有关的资料想要给姑姑看,就麻烦小叔你帮我带去转交给姑姑。如果看完这些资料,姑姑还坚持要卖这座宅子,那我无话可说。” 说话间,顾捷的手机就响了一声,他打开看顾倾尔发给他的那些资料,看着看着就变了脸色。 “宅子可以卖啊。”顾倾尔说,“到时候这些资料会送到公安机关还是检察院,那我可就说不准了。” “倾尔!你怎么能拿这种事情来要挟你姑姑?”顾捷说,“那可是你亲姑姑!” 顾倾尔懒得跟他掰扯这样的问题,只是道:“那就麻烦小叔你转告姑姑一声,让她也心疼心疼我这个侄女,考虑清楚了再来告诉我结果。跑来跟我争论也没有用,我要的只是一个结果。” 顾捷看看手里的东西,又看看她,半晌之后,终于咬咬牙离开了。 屋子里重新又恢复安静,顾倾尔靠回枕头上,安静了片刻之后,又打开了自己先前听着的收音机。 这样清净,真好。 而这样的情景,一直持续了好些天。 不知道顾捷是怎么跟顾吟说的,顾倾尔原本已经做好了顾吟来找自己大吵大闹、鱼死网破的准备,可是出乎意料的是,顾吟居然没有来。 难不成真是被她手里捏着的东西威胁到了? 这对于她来说当然是好事,只是这样不符合现实的状况,多少还是会让她有些不定心。 直到顾捷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你姑姑已经同意了,不再卖房子。”顾捷对她说。 “是吗?”顾倾尔应了一声,道,“这次姑姑脑子倒是清楚了?” “顾倾尔!”顾捷喊了她一声,道,“你拿这样的东西来威胁自己的亲人,就是要跟我们都断绝关系是吧?现在你姑姑连看都不想再看到你,房子也归你支配,如你所愿,你满意了?以后你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了,你满意了?” 顾倾尔安静了片刻,缓缓笑了起来,“我原本就命里带煞,这样的结果,我挺满意的。” 顾捷又看了她一眼,起身就离开了。 这一回,应该是彻底清净了。 顾倾尔晒着太阳,缓缓闭上了眼睛。 第1195章 记得 桐大开学半个月后,顾倾尔回到了桐城。 回到桐城,她的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去学校报到。 她原本已经是办理了休学的,却又突然回到学校,辅导员十分关心她的情况,眼见着她似乎比之前还要单薄瘦削,脸色也有些苍白,不由得问她是不是家里发生了什么事。 “是有一点事情,不过都已经解决好了。”顾倾尔回答,“所以我也不想耽误时间,赶回学校报到来了。” 对此辅导员自然是赞同的,听她说事情都解决好了也就放心了,只是道:“好,那我先给你处理一下手续,你去领一下教材,课程表什么的群里都有,自己安排好时间。” “好,谢谢老师。” 离开办公楼,顾倾尔先去领了教材,随后才又往寝室而去。 刚刚走到食堂门口,迎面却就遇上了几个相熟的同学。 见到她,大家纷纷惊讶地迎上前来,七嘴八舌地开始问她怎么会突然出现。 人群之中,顾倾尔看到了唐依。 上次的事情之后,唐依退出了戏剧社,人也不似从前开朗高调了。 当然,或许也是因为两人有过节的原因,这会儿在众人围着顾倾尔叽叽喳喳说话的时候,她只是站在后方,冷眼旁观。 对上她的视线,顾倾尔冲着她微微笑了笑。 唐依眼神之中立刻流露出一丝厌恶,移开了视线。 待到顾倾尔跟众人简单交代了一下准备复学的事宜之后,一群人因为赶着上课要离开,便约好下课再见。 唐依最后从顾倾尔身边走过,视线落在她身上,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着顾倾尔,道:“我还以为你办休学回家当阔太太去了,怎么一个寒假没见,苍白憔悴成这个样子?你那位了不起的老公呢?没送你来上学吗?” 听到她的话,顾倾尔轻笑了一声,看着她缓缓道:“挑衅我?你确定自己能承担得了这样挑衅的后果吗?” 闻言,唐依的瞳仁猛地缩了一下,竟不由自主地退开了一步。 对她而言,顾倾尔不是什么小白花,她那个老公更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虽然顾倾尔状态不是很好,但她也没办法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状况,因此心头还是有很多顾忌。 又看了顾倾尔一眼之后,唐依扭头就走了。 眼看着她的背影走远,顾倾尔这才收回视线来,转头继续朝宿舍走去。 人的短期记忆总是很好,会记得无数该记得不该记得的事情,就如同唐依对她,这会儿应该是恨到极点的。 只不过这种记忆却是短暂的,也许过不了多久,在被新的人或者事转移了注意力之后,唐依就会将跟她的恩怨抛到脑后。 就像她,现在已经不太想得起来一个月前发生过什么了。 她只知道自己眼下该做什么,自己的将来还需要规划,对她而言,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然而顾倾尔没有想到的是,有些事情,她可以淡忘,有些人却还记得很清楚。 她回到学校的第三天,傅夫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第1196章 计较 那天顾倾尔刚刚上完课,才走出教学楼,就看见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停了一辆车,还有一名司机站在车子旁边。 这个地方平常是不允许车开进来的,因此来来往往的学生都不由得多看两眼。 可是顾倾尔看这辆车的理由却是不一样的。 因为她认得,这是傅夫人的车,而那名司机也是傅夫人的专属司机。 果不其然,她刚刚走下阶梯,那名司机就已经迎面走向她,在她面前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顾小姐,夫人想见你。” 从前他也是这样恭敬的态度,只不过那时候他喊她少奶奶。 顾倾尔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正准备跟着他走向那辆车,旁边却忽然有同学喊住了她。 顾倾尔回头,对上一众同学好奇的眼光。 “倾尔,没事吧?” 有人看看那辆车,又看看那个司机,有些关切地问了一句。 人群之外,刚刚走出教学楼的唐依也紧盯着这边。 “没事。”顾倾尔淡淡一笑,道,“是认识的。” 几个同学听了,这才不再多说什么,看着她上了车。 顾倾尔原本以为司机是来接她去见傅夫人的,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她居然会看到里面坐着的傅夫人。 她上车的动作蓦地一僵,傅夫人安静地坐着,瞥了她一眼之后,她才回过神来,如常坐上了车。 傅夫人脸色并不好看,毕竟她从来都是不擅长隐藏自己情绪的人。 对顾倾尔而言,这也是常态—— 毕竟见过她真面目还能保持好态度的人,应该也能算是人间奇葩了。 更何况上次在医院,她还毫不客气地对傅夫人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以傅夫人的性子,没有扇她一耳光,已经算是克制了。 “傅夫人。”顾倾尔喊了她一声,“不知道您来找我有什么事呢?” “我找你有什么事?”傅夫人瞥了她一眼,“你自己干过什么事情,心里没数?” 顾倾尔闻言,缓缓道:“我当然知道自己做过什么,只是不知道傅夫人还想怎么样?” “我还想怎么样?”傅夫人看着她,眸中的怒气越来越明显,“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还敢回到桐城来,你觉得我会由着你?” 顾倾尔缓缓呼出一口气。 傅夫人来找她的理由,果然跟她猜得差不多,也很符合傅夫人的性子。 “我当然知道您有多不待见我。”顾倾尔说,“可是您容不下我,又怎么样呢?这学校是我自己考上的,学费是我自己交的,难不成,您还准备动用手中的特权,封杀我的求学道路?如果是这样,那为了保障自己,我可不保证自己能做出什么事来。现在网络舆论的力量这么强大,我劝傅夫人还是做什么得不偿失的事情,否则到时候承受后果的是谁,还真说不定。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不可能任人摆布——当然了,像您这样的人物,想要弄死我这样一个无钱无势的穷学生还是很容易的,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也就无话可说了。” 傅夫人看着她,胸口剧烈地欺负起来。 换做是从前,她哪里想得到那个乖乖巧巧的小儿媳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而今时今日,哪怕是已经知道她的真实面目和秉性,再听到她说这些话,她还是只觉得惊心和愤怒。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傅夫人说,“你怎么敢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 “您都已经容不下我在桐城了,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顾倾尔说,“反正我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要怎么做是您的决定,也不必来通知我了。” 说完这句,顾倾尔直接就推门下了车,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傅夫人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心口,气得直喘气。 司机坐进车里,看见她的模样,不由得道:“夫人,要不要去医院?” 傅夫人没好气地道:“去什么医院?被一个小丫头激两句就要去医院,我还没那么脆弱!回家!” 司机连忙按吩咐将傅夫人送回家,刚到家,就正好遇上回家换了衣服要出门的傅悦庭。 两个人在门口撞上,傅夫人气呼呼地一把推开傅悦庭,直接坐进了沙发里。 “这是怎么了?”傅悦庭回转身来,“谁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还能有谁?”傅夫人说,“我们那个好儿媳呗!” 傅悦庭听了,脸色微微一凝,没有说什么。 傅夫人冷笑了一声,继续道:“你可不知道她有多厉害,我不过是说了一句话,人家就要利用网络舆论来跟我对抗,还说除非我利用特权杀了她,否则她一定会对抗到底——这三年我们家对她哪儿差了?我对她的好就算是喂了狗,狗也知道感恩,她呢?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既然她跟城予已经离婚了,你还跑去找她做什么?”傅悦庭说,“由她去吧,平白给自己找罪受。” “凭什么啊?”傅夫人说,“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欺骗了我们全家,还想我就这么算了?我就是不想她再留在桐城,就是不想她再跟城予有一点点交集的机会!你儿子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他一向最心软,万一什么时候又被那女人骗了呢?” “城予是心软,但并不是傻瓜。”傅悦庭说,“你觉得他三十多岁了,连这种事情也处理不好吗?你啊,纯粹就是自己那口气咽不下去,才会想着这么做……过去就过去了,何必跟她计较?失了自己的身份。” “我不管!”傅夫人说,“总之这事没这么容易了结!” 傅悦庭听了,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正准备继续继续开解她,却忽然见到家里的佣人抱着一个大箱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傅夫人的注意力也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什么东西?” 佣人忙道:“门外一辆车送过来的特产,好像说是姓萧的……” 傅夫人一听就拧起眉来,又看向傅悦庭,道:“你看看你儿子,一天天地净招惹些什么女人!” 傅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门口的监控,果然就看到一辆车正停在门口,而车子副驾驶座上坐着的人,正是萧冉。 傅夫人不由得一愣,“她亲自送过来的?” 第1197章 犯错 佣人并不认识萧冉,只是道:“是司机送下车的,这个女孩子坐在车上,并没有下车。” 傅夫人听了,忍不住跟傅悦庭对视了一眼,没有表态。 眼见着门外那辆车正准备缓缓驶离,忽然又有一辆车子驶过来,却是傅城予姑姑傅悦雅的车。 傅夫人就坐在屋子里,看着外面那两辆车相遇。 傅悦雅自然也是认识萧冉的,她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见萧冉,愣怔的间隙,却是萧冉先下车,主动跟她打了个招呼。 傅悦雅从来是个教养礼貌极佳的人,眼见着萧冉都已经到了门口,还是张口邀请她进去坐。 萧冉似乎迟疑了片刻,最终却还是点了点头。 等到傅悦雅带着萧冉进屋的时候,屋子里的傅悦庭和傅夫人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抬头看向萧冉的时候,却还是微微流露出惊讶的表情来。 “哥,嫂子。”傅悦雅引着萧冉进屋,道,“你们俩居然都在家啊?刚刚在门口遇到冉冉,就带她进来坐坐,这孩子也很多年没来我们家里了……” 萧冉先前车祸伤重,到这会儿似乎还没有好利索,行动还有些僵硬的样子。 她从傅悦雅身后走出,看着傅悦庭夫妇,轻声开口喊道:“傅伯伯,傅伯母。” 傅夫人心情原本就不好,因此只是略略点了点头。 傅悦庭只能开口道:“冉冉,好久不见了。” “是。”萧冉说,“我也不知道傅伯伯和傅伯母在家,否则应该主动进门拜会的。” 听到她这句话,傅夫人不由得微微侧目看了她一眼,却仍旧没有说话。 眼见着她行动不便,傅悦庭道:“怎么,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没有什么大碍。”萧冉回答。 “还没什么大碍呢?”傅悦雅说,“你看你瘦了多少,脸色到现在都还不太好。” 傅夫人静静地观望了片刻,忽然道:“刚才那箱东西是你送来的吧?真是有心了,多谢。” 傅夫人语气并不自然,萧冉自然听得出来,她脸上的神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道:“一些微不足道的特产而已,我想着傅城予帮了我家那么大的忙,我也没什么可以用来感激他的,正好带了那些,就送过来了。也不值什么,就是一点点心意罢了。” 听她提起傅城予,傅夫人脸色顿时更是不好看,说:“城予平常也不怎么在家里吃饭,你送来的那些东西,我想他也没什么机会吃到。” “没关系。”萧冉说,“总归尽到了自己的心意,走也会走得安心一点。” “走?”傅悦雅闻言道,“你要去哪里?” “回欧洲。”萧冉说,“一回来就发生了那么多事,还给身边的朋友添了那么多麻烦,我想,还是欧洲适合我一点,至少生活简单一些。” 傅夫人不由得又上下打量了她一通,道:“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这就要出国?” 萧冉微微笑了笑,说:“不影响生活,所以无所谓。” “打算什么时候走?”傅悦雅又问。 “今天晚上的机票。”萧冉说,“回桐城也是为了跟朋友们打个招呼。” 傅夫人听了,又不冷不热地道:“那要不要等城予回来?” 萧冉微微一顿,与傅夫人对视一眼之后,却缓缓摇了摇头,道:“不了,我只是进来跟傅伯伯傅伯母打个招呼,我还约了人,就不多打扰了。” 说着她就站起身来,正式道别。 除了傅悦雅,傅夫人和傅悦庭都没有什么挽留,很快傅悦雅就送了萧冉出门。 从头到尾,傅夫人都坐在沙发里,挪都没有挪一下。 傅悦庭目送着萧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又过了片刻,才回转头对傅夫人道:“萧冉倒是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傅夫人闻言,一时没有回答。 倒的确是大不一样了,成熟了许多,也低调收敛了许多,再不似从前那般张牙舞爪,令人头痛。 可是傅夫人近来对“变化”这回事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听到相关字眼就觉得头痛,因此更是将眉头拧紧了一些。 没过多久,傅悦雅也走了进来,一进门,自然也忍不住对萧冉的变化发表一通看法。 “……你说她以前要是就是这个模样多好,也不至于跟城予错过这么些年,后面还发生这些事……” 傅夫人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我知道嫂子你不爱听这些话。”傅悦雅说,“可是实话实说,以前的萧冉你一千一万个不喜欢,可是她现在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不是吗?如果城予真的还喜欢她——” 傅夫人直接按住自己的太阳穴,眉头紧拧地闭上了眼睛。 傅悦庭见状,瞥了自己的妹妹一眼,说:“别说了,还嫌你嫂子不够烦吗?” 傅悦雅闻言,只能微微叹息了一声。 听着这一声叹息,傅夫人忍不住在心头苦笑了一声。 想着还真是讽刺,以前被她当成自己亲生女儿疼爱的顾倾尔,现在行径言辞恶劣,面目全非;而以前她看不上的萧冉,在不知不觉间竟然变得可以入眼了…… 而若是非要问这两个人她能接受哪个? 她只觉得作孽——凭什么她儿子,就非要跟这样复杂的女人纠缠不清? …… 当天晚上傅城予回到家,阿姨立刻给他端上来一碗热汤,嘱咐他喝了。 傅城予随意喝了两口便放下了碗,正准备上楼,阿姨却道:“这就不喝了?都是鲜货煲的呢,你朋友送过来的,东西挺好的,多喝两口吧。” 傅城予闻言,不由得道:“谁送来的?” 傅夫人正好从楼上走下来,听见他这句话,直截了当地回答道:“萧冉。” 傅城予不由得一怔,“她来过?” “你不知道?”傅夫人看看他,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 这个时间,萧冉应该已经登上飞机离开桐城了,而看起来,傅城予对此一无所知。 如此看来,萧冉倒似乎是真的不愿意打扰他的状态。 可是萧冉口口声声是回桐城来跟朋友们告别的,她的朋友们如果知道了,那傅城予没有道理不知道才对。 傅夫人正这么想着,傅城予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傅城予看了一眼来电,接起电话:“老贺。” “我靠,冉冉走了你知不知道?”贺靖忱在电话那头道。 “走?”傅城予说,“去哪里了?” “去欧洲了!”贺靖忱说,“一个小时前上的飞机!她居然连我都瞒着,所有人都没告诉,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 傅城予闻言,一时无言。 这才是他认识的萧冉,她有她自己的固执和骄傲,她会及时地将自己拉出狼狈的漩涡,不让任何人看轻了自己。 她有了改变,那很好; 她依然是她,那更好。 至少,不会让人感到陌生和害怕…… 简单结束跟贺靖忱的通话,傅城予重新在餐桌旁边坐下来,静静地喝着那碗汤。 傅夫人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同样静静地看着他。 傅城予缓缓抬眸看向她,“怎么了吗?” 傅夫人想了又想,终究还是开口道:“算了,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管不着,也不管了!” 说完,傅夫人起身就又上了楼。 剩下傅城予独自安静地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动。 他想要什么? 他想回到从前,哪怕仅仅只是回到那个夜晚之前—— 这样,他就不会犯错。 不犯错,就不会痛…… 第1198章 格外细 “倾尔?倾尔?” 周六的早上,顾倾尔还在熟睡的状态之中,却忽然被一阵低低的声音喊醒。 她蓦地睁开眼来,对上室友田宛的脸。 田宛踩在床下的凳子上,扒拉着床栏看着她,“你怎么睡这么熟啊?我叫你好多声你都没醒。” 顾倾尔闻言微微一顿。 田宛叫了她很多声? 她确实是没有听到。 也难怪田宛会奇怪,以前她总是很警觉,寝室里稍微有一点什么动静,最先醒的永远是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叫了那么多声还不醒。 “怎么了?”顾倾尔略过这个问题,缓缓坐起身来看着她。 时间还早,寝室里另外几个室友都还睡着,田宛看起来却是有些焦急的样子,“倾尔,你今天没有课对吧?我今天接了个活动,是帮一个产品做推广,可是刚刚下床的时候,我不小心把脚给扭伤了……” “那你跟负责人说啊。”顾倾尔说,“受伤了就不要去了。” “可是这活动今天就要举行,我今天跟人说我不去了,那他以后有工作肯定都不会找我了……” 顾倾尔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道:“那你脚伤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倾尔……”田宛下巴搁在她的床上,祈求一般地看着她,“寝室里就你跟我身材差不多,你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忙,替我去……” 顾倾尔闻言,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田宛连忙急急道:“工作在商场里,穿着制服吹着空调,很舒服的,一点都不会辛苦……还有今天的工资,我全部都给你,另外我还可以给你加一百块……只要你肯替我去,别让我失去这次机会,行吗倾尔?” 顾倾尔直接又躺回了床上,田宛正绝望,忽然听见顾倾尔问了一句:“一天工资多少钱?” “200块!”田宛立刻回转身来,“那边工作机会很多,工资也不少,所以我才不想失去机会……” 200块,对于大学生的兼职来说的确算是很高的工资了,难怪田宛不愿意得罪那边的负责人。 顾倾尔又看了她一眼,终于缓缓坐起身来。 田宛瞬间大喜,拉着她的手连连道:“好倾尔,我就知道你会答应的!谢谢你了!太谢谢了!” …… 下午两点,城南某知名商场内,顾倾尔坐在卫生间的休息椅上,拎着自己手中那件所谓的“制服”给田宛发了条消息。 不到半分钟,田宛的消息就回了过来—— “倾尔,他们的裙子是短一点,但是不会走光的,完全不会,你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我向你保证!” 正在这时,一间厕格的门打开,一名换了制服的模特走出来,看了她一眼之后道:“发什么呆啊,快换上啊!” 顾倾尔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着的“制服”,看着倒是的确没有走光,因为这裙子原本的设计就是要让人看某些地方的,那怎么能算走光呢?况且是在商场里举办的推广,要顾及商场的管理,顶多也就是暗戳戳地打打擦边球罢了。 顾倾尔坐着没动。 就这么短短的一两分钟时间,她的手机响了又响,低头看时,全是田宛发过来的消息,全是一条条很短的语音,可见田宛有多着急。 顾倾尔没有听,也没有回,又坐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拿起那条裙子走进了厕格里。 两分钟后,顾倾尔换好裙子走出来,站到了镜子面前。 旁边正在补妆的模特看了她一眼,不无艳羡地开口道:“身材不错嘛,大腿又白又细,今天商场那些老男人算是有福了。” 顾倾尔拿起手机对着自己拍了一张,发给了田宛。 田宛立刻回过来一连串的感叹号—— “好好看!!!!!倾尔你穿这条裙子太好看了!!!!” 顾倾尔懒得回复,负责人正好也在外面催,顾倾尔将自己的东西随意一收拾,转头就跟着另外几名模特一起上了台。 …… 同样的时间,商场三楼的某间开放咖啡厅内,宁媛正努力地翻找着自己包里的文件,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份之后,连忙抽出来,放进了旁边的傅城予手中。 傅城予低头就翻起了文件。 宁媛看着他翻文件的神态与动作,心头不由得为呈上这份文件的高管捏了把汗。 这是一份收购计划书,收购的对象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连锁商场。 收购计划数做得非常好,商场的各项数据报告也非常漂亮,这事傅城予原本也是放手让底下的人去做的,几乎都要成了—— 今天傅城予去新区开完会,回来的路上正好经过这个商场,一时兴起想要进来看看,没想到逛着逛着就变了脸色。 商场管理方面宁媛是外行,可是她是女人,她也经常逛街,从走进这个商场后,她的第一感觉就是—— 完了,有人要遭殃。 这会儿傅城予认真地翻看着那份计划书,宁媛在心里一面为那位高管默哀,一面忍不住四处打量—— 也不能说是糟糕的,只是跟那份计划书所呈现出来的实在是差得有些远,比如入驻的这些品牌、比如人流量、比如顾客的类型与层次,就连楼下中庭举办的推广活动,都透着一股低俗—— 那群女模特,身上穿的那是什么?裙子敢再短一点吗?上衣的布料敢再少再透一点吗?这穿的都是什么? 宁媛在心里批判着,正准备收回目光之际,视线却忽然扫过最边上的那名模特。 宁媛只觉得自己看错了,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看还是不确定,她忍不住从自己包里掏出了眼镜,戴上之后再看。 对面,傅城予不经意间抬头瞥到她的动作,不由得问了一句:“什么东西那么好看?” 宁媛瞬间变了脸色,一把摘下眼镜道:“没没没,没什么,没什么好看的……” 傅城予又看了她一眼,直接就转头朝她刚才所看的位置看了过去。 透过中庭的玻璃护栏,可以看到底下正在举办某保健品牌的推广活动,主要针对男士的保健品,请了一群青春靓丽的模特来站台,个个纤腰长腿,夺人眼目。 尤其站在最边上那个,腰格外细,腿也格外白。 第1199章 乖巧 对顾倾尔而言,这样的工作很简单。 无非就是手上捧着商家推广的那些商品,走到围观的那些男人面前,给他们看看产品或是别的,说几句夸张介绍的话,一个运气好,说不定就能帮商家卖出去一大笔。 而商家之所以找几个女大学生来做推广,无非也是因为价格便宜、青春靓丽,这卖点是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这样的工作,顾倾尔没有做过,可是却胜任有余。 就当是看看人间百态,体验体验不同的生活方式,对她而言,似乎也是一种选择。 她长得乖巧,笑起来也很纯,话虽然不多,可是围在她身边的男人却是最多的。 虽然大多数男人好像都不是为了买产品来围着她,可是顾倾尔也算是见识了各色各样的男人,倒也不是没有收获。 很快两个小时过去,推广活动暂时告一段落,顾倾尔端着自己手中的东西正要转身回到台上时,忽然感觉到有人摸了自己一把。 她蓦地回头,看向了那只咸猪手袭来的方向,正好看见一个中年矮个男人正不紧不慢收回去的手。 见她回过头,那男人竟然还冲着她笑了笑。 顾倾尔咬了咬唇,道:“您的手不要乱摸。” “我哪有动手。”那人举起自己的两只手来,“我可动都没有动过,小姑娘你不要冤枉我。” 周围响起两三声低笑,顾倾尔微微垂了眼,又看了他的手一眼,到底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台。 推广活动结束,一群模特换了衣服,在负责人那里领了钱,纷纷离开。 顾倾尔最后一个出来,负责人也正在等她,见了她之后立刻上前来,一面给她今天的工资,一面道:“小姑娘今天表现不错啊,你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以后我有活再找你呗。” “改天吧。”顾倾尔低头将钱放进包里,“我今天还有别的事。” 说完,她再没有多看负责人一眼,径直离开了这里。 “哎——”负责人连连喊了她两声,却见她连头也不回。 仿佛只是下台之后,她就变成了另一个人,仿佛刚才他在台上看到的,都是一个假人? 顾倾尔背着自己的包,刚刚从舞台边转出来,迎面却又对上一张眼熟的脸孔—— 不就是刚才声称没有对她动过手的那个矮个男人? “小姑娘,你们活动结束啦?我还想买你们家产品呢!” 顾倾尔捏着自己的背包带,指了指后方道:“您要买产品可以去咨询产品经理,我的工作结束了,要回学校上课了,再见。” 她这么说着,便往出口方向走去。 那男人盯着她的背影看了片刻,最终略带遗憾地、慢悠悠地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 三楼上,傅城予将这所发生的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宁媛陪着他在这边干坐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几次想要说什么却又不得不顿住,直到看见那个男人和顾倾尔分别走向不同的方向,她这才默默松了口气,看向傅城予道:“傅先生,待会儿还有个客户要来公司开会,我们是不是该回公司了?” 傅城予闻言,许久之后,才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两人一起到了地下停车场,正准备上车,却忽然听见停车场的某个阴暗角落传来一声惨叫。 宁媛吓了一跳,傅城予则立刻凝眸看向了惨叫传来的位置。 那是商场的楼梯间,几乎没有人会走的位置,而此时此刻,伴随着那声惨叫,一个脑袋上扣着一只垃圾桶的人直接从里面滚了出来,停在了门口。 与此同时,那门里伸出来一只脚,又重重朝那人身上踹了两脚,这才收了回去。 那倒在地上的人,虽然看不清样子,但那身高体长和穿着打扮,分明就是刚才中庭使出咸猪手的中年男人。 而那只伸出来又收回去的腿,傅城予同样眼熟。 一个分明已经从另一个方向离开的人,偏偏,又出现在了这里。 第1200章 熟悉的车子 然而那两脚之后,门内再无动静。 躺在门口那人艰难挣扎了片刻,好不容易坐起身来,摘下自己脑袋上的垃圾桶,穿着粗气四下张望一通之后,目光很快锁定了站在明亮处看着这边的傅城予和宁媛。 那人迅速起身来,又朝着门内看了看,随即又一次回过头来。 很明显,门内已经是空无一人的状态。 那人所见到的人只有傅城予和宁媛,张口便道:“你们有没有看到什么人打我?” 傅城予瞥他一眼,懒得回应,低头便坐进了车里。 宁媛见状忙道:“不好意思,我们没有看到。” 那人莫名其妙被人用垃圾桶套头踢得滚落楼梯,又被人踹了两脚,一肚子火气无处发,这边两个人明显看见了过程却不肯说,他自然不肯轻易罢休。 他起身就朝着傅城予的车子走去,直接拦在了车头,道:“你们怎么可能没看到?明明看到了却不肯说,是想包庇那人吗?还是你们根本就跟那人是一伙的?” 宁媛已经上车,闻言又探出头来,道:“先生,你自己得罪了什么人自己心里没数吗?我们只不过是路人,这样揪着我们不放有意思吗?” 那人气极,一脚踹在车身上,道:“那你到底说还是不说?” 傅城予自上车之后就一直闭着眼睛养神,直至这一刻,他才终于缓缓睁开眼睛来,往那人身上看了一眼,目光寒凉清冷,全然不似平常。 “他刚才干什么了?”傅城予问宁媛。 宁媛道:“他踢了我们的车子一脚。” “叫4s店的人过来定损。”傅城予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那人闻言,瞬间愣了一下,随后才道:“喂,我不过就是碰了你的车一下而已,什么伤痕都没有,你定什么损?想要碰瓷啊你?” “有没有伤痕,你说了不算,前来定损的工作人员说了算。”宁媛说,“先生您要是觉得不公平,那可以报警啊。” “报就报!”那人道,“你以为你们开一辆豪车我就怕你们啊?我还就不信这个邪!” …… 商场内,去而复返的顾倾尔坐在一家拉面店里,慢条斯理地吃完一整碗拉面,又坐着休息了一会儿,这才站起身来准备回学校。 待她走出商场,却忽然看见商场侧门处停了一辆警车,而此时此刻正往警车上走的人,竟然是那个老色胚。 顾倾尔不由得微微挑眉—— 这是伤得太重,气得太狠,报警了? 然而下一刻,她就看见一辆有些眼熟的车子从地下停车场驶出来,跟在了那辆警车后面。 紧接着,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地驶离了这里,逐渐远去了。 顾倾尔静静地站在原地,许久之后,才终于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然而,当天晚上,顾倾尔就接到了来自警察的电话—— “顾小姐是吗?你好,我们这边有一起案子想请您协助调查一下。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请你到警局来一趟?” 顾倾尔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的,因此直接就过去了。 她原本以为对方要她协助调查的是那个老色胚被打的案子,没想到是老色胚在商场偷拍、非礼将近十位女性的案子—— 这个反转顾倾尔倒是真的没想到,因此她坐在那里,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 “通过监控,我们发现顾小姐您是受害人之一,有什么情况,你都可以给我们反应。” “哦。” 第1201章 与他无关 关于那老色胚非礼她的情况,顾倾尔要交代的内容其实很少。 “做活动的时候他的确一直围着我转,我也没想太多,转身要回台上的时候,突然感觉好像有人摸了我一把,我回头看到他,他却说自己没有摸过。我是出来打工的,不想惹是生非,所以只能作罢。等我完成工作他还在那里,说想咨询产品的事,我让他去找产品经理,随后就离开了。” 她说的内容跟监控视频里完全一致,因此警方也没有过多询问,录好口供便让她签字确认。 顾倾尔签好字,这才又道:“我想问一下,你们是怎么发现他非礼了那么多女性的?是有人报案吗?” “是有人举报。”警察回答道,“两个人原本是因为车损纠纷报案,没想到那位车主还顺便给我们举报了一下这人的恶劣行径,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听到“车损纠纷”这四个字,顾倾尔想起离开那商场时看到的情形,只微微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什么。 关于那男人被袭击的事情,警方却是丝毫未提,大概是那男人发现自己惹了大事,连自己被打都给忘记了。 只是走出警察局的时候,顾倾尔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到了一些东西—— 如果傅城予连那个男人非礼了那么多女人都可以举报,那他岂不是也看见了她? 看见她站在台上当模特,看见她被一群油腻的男人围着,看见她被这个猥琐的男人非礼…… 只不过对他而言,这种种情况,他大概都当成一出戏来看的吧? 毕竟,像她这样恶毒的坏女人,哪里值得呢? …… 顾倾尔离开警局没多久,还在公司加班的宁媛就接到了警方打来的电话。 “麻烦转达傅先生,他举报的情况我们已经进行了一一核实,目前已经控制了嫌疑人,一定会秉公办理好这案子。” 宁媛闻言,不由得道:“所有受害人警方都已经找到,并且进行了核实吗?” “是的。目前所有受害人都录了口供,加上监控视频,嫌疑人相关处罚肯定是逃不掉了。” 宁媛听了,又打听了一下相关情况,这才结束了通话。 她刚刚将手机放下,那一边,特助栾斌正好从傅城予的房间里走出来。 傅城予一回公司就将他叫到了跟前加班,以至于到这会儿,他才终于有时间问宁媛:“什么情况?你跟傅先生出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我怎么觉得傅先生今天状态和情绪都不太对?” 宁媛闻言忙道:“怎么个不对劲法?” “他心情好像不是很好,也没什么耐性,开着开着会,还失神了好几次。”栾斌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宁媛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忍不住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不是很明显吗?傅先生他啊,压根就没放下!” 栾斌一怔,还想问什么,宁媛桌面的内线电话就响了起来。 宁媛连忙接起电话,就听听筒里传来傅城予的声音:“商场那案子,警方给回应没有?” “刚刚打电话过来反馈了。”宁媛忙道,“说是所有受害人都录了口供,基本已经可以定罪了。” 傅城予听了,一时没有出声。 片刻之后,他才又道:“没有别的?” 宁媛心头又叹息了一声,如实回答道:“没有。” 哪怕刚才她也特意打听了一下,可是警方确实没有透露出任何跟顾倾尔相关的特殊情况,可见关于这件事,她那边并没有什么异常反应。 仿佛就是一件再普通正常不过的事件,跟他傅城予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傅城予直接挂掉了电话。 第1202章 放下 晚上十点,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傅城予终于有了下班的意向,宁媛也松了口气,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她这边收拾得差不多了,一抬头,却发现栾斌还站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类似的电话今天栾斌已经接了好几个,因此宁媛有些好奇地盯着那边,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傅城予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就正好看见这一幕,却只是淡声问了句:“在看什么?” 宁媛回过神来,连忙道:“没什么,我在想栾斌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今天电话不停地响,一打就是好久。” 傅城予闻言,倒是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道:“下班吧。” 宁媛应了一声,连忙拎着包包溜之大吉。 等到栾斌打完电话回到办公区,便看见傅城予正靠在他办公桌前,一副在等他的架势。 栾斌哪能不知道是为什么,连忙上前来,“傅先生。” “安城那边来的电话?”傅城予问。 “是。”栾斌忙道,“顾吟一直打电话过来,要求我们将第二笔钱打过去,说是手头的钱都已经花光了,她儿子那边的资金漏洞填不上,必须要我们再支持一下——” “给余下的钱的条件一早就已经说得很清楚。”傅城予说,“告诉她,不先解决她儿子的事情,别想拿到剩下的钱。” 栾斌自然知道傅城予的意思,点头称是的同时,忍不住又偷偷打量了傅城予一下。 傅城予和顾倾尔分开之后,安城那边顾家的人依旧不断地有电话打过来找他,这事原本已经跟傅城予没有任何关系了,可是他偏偏还是承担了下来。 在栾斌看来,傅城予这样做,对顾倾尔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可是今天却听宁媛说,他好像还没有放下…… 栾斌跟在傅城予身边虽然只有短短两三年时间,却已经很清楚傅城予的性子。 他真的就是谦谦君子,为人周全细致,尽可能将每件事处理到尽善尽美。 换句话说,他就是对每件事情都上心的人。 而有些事情,一旦上了心,要放下,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对傅城予而言,大概更是如此吧。 栾斌这么想着,跟着傅城予出了办公室,进了电梯。 电梯一路往下,栾斌心头盘算着一些自己的私事,正有些失神的时候,忽然听见傅城予说了句什么。 栾斌一怔,“傅先生,您刚才说什么?” 傅城予停顿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让人盯着她的日常……所有的一切。” 栾斌一怔,下一刻,忍不住缓缓呼出一口气。 得,这下不用再猜了。 管他什么理由,爱也好,恨也好。 没放下。 就是没放下。 …… 这样一来栾斌的工作又多了一项,好在这项工作并没有什么难度,也并不紧急,他每天都可以收到顾倾尔的动态,傅城予却并不多问,因此他也就是两三天才笼统地给傅城予汇报一下。 一周下来,顾倾尔的生活状态似乎并没有任何异常。 栾斌将自己手头上的一些资料整理好给傅城予之后,傅城予也只是简单地翻阅了一下,便又搁下了。 只是这天傍晚从另一家公司回傅氏的路上,安静了一路的傅城予却忽然问了他一句:“她很缺钱吗?” 栾斌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傅城予这是在问顾倾尔。 顾倾尔这一周好像打了三份零工。 缺钱吗? 大概……有一点? 第1203章 为难 这问题栾斌是没办法回答傅城予的。 因为从顾倾尔的日常来看,她并没有任何缺钱的迹象,可是这一周的时间,她又实实在在地打了三份零工。 一般衣食无忧的学生,需要这么拼吗? 关于这个问题,顾倾尔身边的同学同样有疑问。 从前也不缺钱、也不怎么爱动的一个人,忽然就对兼职工作热情了起来,听到哪里有兼职工作总是会打听一下,在短短几天里干了好几份兼职并且还一副乐此不疲的架势。 “倾尔,你最近怎么回事?”某天趁着午休,田宛终于忍不住向她打听起来,“你很缺钱吗?” 那时候顾倾尔正坐在床上跟人发消息,闻言头也不抬地回答:“不缺啊。” “那你最近三天两头跑出去兼职?” 顾倾尔闻言微微一顿,随后才放下手机道:“体验生活啊。” 田宛一眼瞥见她手机上的页面,不由得道:“你又在跟兼职小王子聊天啊?他又有工作介绍给你吗?” 打工小王子,真名朱杰,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从进入大学便开始勤工俭学,深谙各项兼职工作法则,对各种各样的兼职工作了若指掌,周围有任何同学想要找兼职,找他就对了。 顾倾尔也是在上次兼职之后认识了他,自此开启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那里资源多嘛。”顾倾尔说,“总有适合我的啊。” 田宛不由得道:“他手里那些工作一天能赚几个钱啊,你要真想赚钱,就跟我一起兼职做模特呗。那天负责活动的秦哥还跟我问起过你呢,说你挺合适的。” “有合适的机会也不是不可以。”顾倾尔一面说着,一面从床上起身来,穿鞋子准备出门。 “你又去哪儿?” 顾倾尔晃了晃自己的手机,道:“有新的兼职适合我。” 田宛顿时只觉得目瞪口呆。 …… 顾倾尔离开寝室,很快在学校门口跟朱杰碰了头。 “快点,三分钟前过去了一辆公交车,下一班应该就快来了。”朱杰招呼她。 顾倾尔闻言,只得快步跟着他走向公交站台。 “这可是份优差啊。”朱杰说,“可以坐在办公室里输资料,还是持续一周左右的工作,简直太难得了。” “嗯。”顾倾尔点头称是。 “好长时间没遇上这样的机会了,也是巧,刚好需要两个人,刚好你跟我说想体会不同的工种,才正好能带上你。” “那谢谢你啦,朱同学。”顾倾尔笑道。 朱杰也摸着后脑勺笑了起来,道:“资源共享嘛。” 公交的道路顾倾尔也不熟,跟着朱杰下车转车,大概一个多小时后,两个人才终于站在一幢大楼前。 顾倾尔蓦地一皱眉,“这里?” “是啊。”朱杰一面往前走,一面道,“安辉是贺氏旗下的公司,正好在贺氏总部占了半层楼,规模还是可以的。一般这种大公司出手都会很大方,所以我才说这是份优差。” “哦。”顾倾尔应了一声。 这只是贺氏旗下的一间公司而已,桐城这么大,贺氏这么大,她也不是故意来这里的,不过就是一份兼职零工罢了,大概也没什么影响。 顾倾尔这么想着,果断跟着朱杰走进了贺氏的大门。 一连三天,安静无波。 第四天,朱杰有点别的事情耽误了,顾倾尔一个人先来到贺氏,正走进电梯的时候,旁边的电梯正好打开。 左右两行人,进电梯的进电梯,出电梯的出电梯,原本是互不相扰的,可是就在顾倾尔进的那部电梯门已经快完全闭合的时候,门却忽然又打开了。 电梯里几个人不由得发出一阵不明显的抱怨声,可是下一刻,这些声音就尽数湮灭,化作了寂静。 紧接着,就看见所有人都看向了门口,纷纷低头低声打招呼—— “贺先生。” “贺先生好。” 贺靖忱站在电梯外,微微拧着眉看着电梯里的几个人。 几个人都微微垂着眼,唯有站在最里侧的顾倾尔,神色平和,双眸无波地与他对视着。 贺靖忱眸色不由得一黯,随后开口道:“麻烦各位同事搭一下别的电梯。” 几个人瞬间答应着鱼贯而出,只剩顾倾尔一个还站在里面。 “我也要出去吗?”顾倾尔忽然开口道,“贺先生。” 贺靖忱却只是盯着她,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顾倾尔说:“工作啊。” “工作?”贺靖忱冷笑了一声,道,“贺氏哪家公司请了你?” “兼职零工而已。”顾倾尔说,“不值得贺先生过问。” 贺靖忱再度冷笑了一声,“打工打到我手底下来了,你还真是不怕死啊。” “一份零工罢了,大不了少赚几百块,倒也死不了。”顾倾尔说。 “好,好,好。”贺靖忱怒极反笑,道,“我倒要看看,是哪些不怕死的公司不开眼,连你这种人也敢情——” 说完这句,贺靖忱再没有停留,转身就匆匆离开了。 顾倾尔又静立了两秒,这才上前两步,重新按下自己要去的楼层,独占整部电梯上了楼。 接下来,顾倾尔的兼职果然受到了影响。 先是安辉这家公司收到上头的命令,说要严控公司机密,不得让外人随意出入,顾倾尔和朱杰随即便被暂停了工作; 紧接着是朱杰介绍给她的其他兼职,大到连锁超市,小到私营商店,通通都对她说了“不”。 朱杰对此也表示很震惊,“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看到你的资料后就不用你?以前明明没有这种情况出现的。” 对此顾倾尔只能微微一耸肩,“或许是我专业不对口吧。” …… 一周后,傅城予和贺靖忱在一场私人饭局上碰了面。 饭局上还有其他人,贺靖忱一向喜欢热闹,跟其他人热热闹闹地玩过了,才走到傅城予身边跟他喝了一杯。 只是一杯酒之后,两个人竟然都有些沉默。 贺靖忱正想着自己该不该将有些事情告诉他时,傅城予却忽然先开了口,道:“收起你那些神通吧,别为难她了。” 第1204章 潦倒 听到这句话,贺靖忱一时没有回过神来,顿了片刻,才又看向傅城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傅城予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贺靖忱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傅城予,缓缓道:“这事我没跟你提过吧?你怎么会知道?” 傅城予依旧没有回答,贺靖忱与他对视片刻,忽然缓缓笑出声来,“傅城予,你不会告诉我到现在你还在关心那个女人吧?你居然还连她的一举一动都还留意着?” 不待傅城予回答,贺靖忱便又接着道:“别说你没有!你要不是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怎么会知道我在为难她?” “那你又何必呢?”傅城予缓缓道,“费这个精神,计较这些有的没的。” “我何必?”贺靖忱盯着他道,“是你何必吧?这个女人的真面目你都已经看清楚了,还想这么多做这么多干什么?难不成你要告诉我,冷静了一段时间之后,你觉得她好像也不是那么坏,还可以回头重新开始一次?” 傅城予闻言,垂下眼来,淡淡道:“你想多了。” “那你说说,你是为什么?”贺靖忱说,“我知道你这个人一向心软,对女人更是心软,可是也犯不着为了这样一个女人吧?天下是只有这么一个女人的了吗?” 贺靖忱正激动得口沫横飞,墨星津的声音横插了进来,“你俩说什么呢,这么激动?” 傅城予抬眸看去,道:“我也想知道老贺为什么这么激动。” “别转移话题。”贺靖忱说,“你就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久之后,傅城予才淡淡道:“我就是有些好奇,一个曾经将我骗得团团转的女人,在不屑伪装之后,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闻言,墨星津不由得噤声了片刻。 贺靖忱却仍旧不依不饶,道:“她不是早就露出真面目了吗?你还有什么好好奇的?看着这个女人你心里舒服吗?我看你就是单纯给自己找罪受——” “行行行了,你别叭叭叭的。”墨星津打断贺靖忱道,“老傅这心态不是很正常吗?我能理解。” “你知道个屁!”贺靖忱骂道。 墨星津却懒得理他,转头看向傅城予道:“其实我也好奇,所以,你那个小媳——不对不对,是前妻,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这个问题,贺靖忱直接一脚就朝他踹了过去。 墨星津险些被他踹翻,两个人当即打闹起来,傅城予静静看了两人片刻,缓缓将视线移到了一边。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的,却依然是墨星津刚才那个问题—— 所以,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遗憾,到现在为止,他居然都还看不清。 …… 一再受挫之后,顾倾尔休息了几天,直到某一天,田宛再度向她发出邀请。 “倾尔,刚才推广公司的人给我打电话了,下午有活动,还差两个人,你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顾倾尔躺在床上,漫不经心地道,“去也是白去。” “为什么啊?”田宛好奇,“你之前不是很热衷于兼职吗?这一周你都没怎么动过哎……” 顾倾尔闻言,缓缓抬起了眼。 也是,她都一周多没有动静了,难不成像贺靖忱那样的大忙人还会一直盯着她?何不借此机会试一试,有权有势的人那只手到底可以伸多长呢? 想到这里,顾倾尔翻身坐起,对田宛道:“我去。” 结果有些出乎意料,却并没有太出乎意料—— 时隔半个月,顾倾尔终于又一次接到了兼职工作。 只不过跟上次商场里的工作不同,这一次的工作环境是露天的,是在某商场外的空地上。 四月的桐城,天气虽然已逐渐转暖,可是偏偏遇上今天是个阴天,气温只有十几度,穿上小短裙站在室外还是让人有些颤栗。 只是女孩子们在这方面似乎都有着过人的天赋,个个露腰露腿,小腰却依旧挺得笔直。 身为女孩子中的一员,顾倾尔见到这样的情形,也唯有让自己融入群体之中。 顶着寒风站了将近两个小时后,顾倾尔才终于得到一个回室内休息的机会。 事实上,她在外面的时候就已经冻得手脚僵硬,刚一走进商场,里面的暖气迎面袭来,顾倾尔只觉得脑袋一沉,身子控制不住地就往旁边偏了偏。 这一偏却险些撞到了人,对方一把扶住她,下一刻,却直接就喊出了她的名字:“倾尔?” 顾倾尔一抬眼,便看见了陆沅那双担忧关切的眼眸。 顾倾尔几乎瞬间就清醒,缓了过来,站直身体之后才又看向陆沅,道:“不好意思,我没撞到你吧?” 她问这话的同时,陆沅身边也有一个年轻女孩正紧张地扶着陆沅的手臂,“沅姐,你没事吧?肚子有没有被撞到?” 陆沅忙按住那个女孩的手,回了一句“没事”,随后才又转头看向顾倾尔道:“你没事吧?你身体好凉啊,脸色也很苍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倾尔却摇了摇头,道:“没有啊,只不过在外面冻了一下,进来之后一时有些不适应而已。” “真的没事吗?”陆沅忙道,“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顾倾尔摆摆手,退开两步才又道:“真的不用。你看起来很忙啊,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眼见她如此排斥抗拒的状态,陆沅微微一顿,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自己身后那个女孩,道:“俏俏,你刚才买的那杯热巧克力呢?” 女孩闻言,忙的递上了自己那杯还未拆封的热巧克力。 陆沅转手递给了顾倾尔,道:“喝杯热饮也许会舒服一点。” 顾倾尔安静地盯着她手中的那杯饮料看了片刻,忽然缓缓笑了起来。 负情薄幸的女人做出了错误的决定之后,潦倒落魄到一杯热饮也需要人接济,这样的剧情虽然俗气,但好像也挺符合人们的期望的。 想到这里,顾倾尔接过那杯热巧克力,喝了一口之后,才笑着对陆沅说了句:“谢啦。” 说完这句,她便没有再停留,转身继续往里面走去。 陆沅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轻轻叹息了一声,也转身离开了。 第1205章 割裂 傍晚,陆沅正在自己的工作室画稿,容恒推门而入,“老婆,我来接你了。” 陆沅正专注,闻言头也不抬,只是道:“你先坐会儿。” 容恒果然就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既不多言多语,也没有多余的动静。 等到陆沅不经意间抬眸看向他时,却见他已经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近来他工作上的事情很忙,又要尽量抽出时间来陪她,哪怕是陆沅一再强调自己可以正常工作生活,容恒还是尽可能地做到两头兼顾,绝不肯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冷落。 如此一来,他自然就成了最辛苦的那个,反倒比她这个孕妇压力还要大一些。 想到这里,陆沅放下画笔,伸出手来轻轻在他脸上点了一下。 容恒瞬间清醒过来,“嗯?” 陆沅收拾好自己面前的东西,道:“回家啦。” “你稿子画完了?”容恒问,“刚刚不是才开个头?” “又不着急。”陆沅回答道,“我今天也有点累,先回家吧。” 容恒闻言,立刻伸出手来抓住她的手,道:“累?为什么会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啦。”陆沅忙安抚他,顿了顿才想起什么来,道,“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 容恒就喜欢她跟自己分享每天的点滴,闻言立刻来了兴趣,道:“谁?” “倾尔。” 听到这个名字,容恒先是一怔,随后控制不住地皱了皱眉,“怎么会遇见她了?” 陆沅也知道他们几个人一向同声同气,说起顾倾尔,容恒难免还是会为傅城予抱不平,因此也没说什么,只是道:“她在商场做兼职,今天天这么冷,穿着短裙在露天工作。” 容恒闻言,微微挑了挑眉,道:“所以我老婆又心软同情她了,是不是?” 陆沅瞥他一眼,道:“我只是觉得,倾尔她好像也……挺难过的。” “你哪里看出来她难过的?”容恒震惊道,“不用再掩藏自己的真面目,她不是应该逍遥自在开心得很吗?” 陆沅顿了顿,回想了一下今天的情形,缓缓道:“因为她今天,从头到尾都没有看我的肚子一眼。” 她怀孕四个月,已经开始有些显怀,虽然不算太明显,可是作为知情人,都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然而顾倾尔作为知情人,是真的看都没有看一眼。 “那又怎么样?”容恒皱眉道,“那么无情的一个人,当然是没有爱心的……” 陆沅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其实已经部分接受了她的看法,只不过嘴上依旧不肯承认。 虽说怀孕只是女人的事,可是自从她怀孕,容恒周到体贴事无巨细地照顾陪伴她,恨不得跟她融为一体的状态,也算是亲身体会到了怀孕这件事的艰辛和感受,所以陆沅相信,容恒是完全可以体会作为一个母亲,对肚子里的孩子会是怎样的态度的—— 只不过因为那个人是顾倾尔,所以他依然会有所保留。 两个人都发表了各自的意见,也没有要试图说服对方的意思,陆沅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又问了一句:“傅城予呢?他一切都还好吗?” “挺好的啊。”容恒道,“放心吧,老傅那么成熟理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这事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咱们也不用再为他们担心什么了。” 陆沅听了,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 同样的时间,傅城予正坐在某家日料店的榻榻米包间里,静静地听着对面的仁兄夸夸其谈。 这人是有求于他的,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得知他喜欢吃日本菜,就将位置订在了这里。 偏偏是上次他和萧冉来的这家。 偏偏……是上次顾倾尔坐过的这个包间。 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其中就有上次被她怀疑不新鲜的那味刺身—— 一个不能吃刺身的人,请人来代她吃,还有理由怀疑刺身的品质…… 傅城予莫名有些想笑,可是回过神来,却瞬间暗沉了眼眸。 现在回想起来,那次“偶遇”,应该也是她蓄意安排的。 而他是真的一丝怀疑也没有,竟然真的相信了那就是一次简单的“偶遇”,还以一副什么都了解的派头给她解围,帮她买单。 蠢钝如他,在她眼里不知是何等的可笑,也真是难为她费心设计那一出又一出场面了。 到头来,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 坐在对面的人看着傅城予脸上的神情变化,说话的声音不由得越来越低,眼见着傅城予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忍不住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傅先生,是不是我哪里说的不对?” 傅城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态。 不对? 她能有什么不对呢? 高兴的时候就逗他玩玩,不高兴了三两句话就抽身而去。 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她哪里会有什么不对? “傅先生?傅先生?” 对面的人这时候才意识到,傅城予似乎并没有在听他说话,连忙喊了他两声。 傅城予这才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神态如常。 对面的人骤然松了口气,背上的冷汗也渐消——原来刚才的神情变化不是因为他。 那会是因为谁? 他全不知情,茫然无措,傅城予心里却清楚地知道,他是为了谁。 这事原本已经过去了,彻彻底底地过去了,可是…… 似乎是从他让栾斌留意顾倾尔起,有些事情,又回来了。 他告诉贺靖忱,留意她不过是因为好奇,可是有些事情发生着,渐渐地就不受控制了。 她现如今的生活状态其实跟从前没什么区别,她只是在他面前露出了真面目而已,在她的同学朋友面前,她依然还是从前那个顾倾尔。 所以当他看到那个样子的她,总是会不自觉地频频回想,他从前认识的那个顾倾尔,那个简单纯粹到一眼就能看穿她所有的顾倾尔。 可是每当他想起来,下一刻,理智就会硬生生地将他拉回现实,告诉他,那一切都是假的,那个顾倾尔,彻头彻尾就是假的。 可是偏偏,他看着她的生活状态,开始越来越多地想起那个假的顾倾尔,继而又逼自己面对现实中那个真实的她。 两种情绪来来回回,如同割裂一般,来回撕扯拉锯着他的神经。 第1206章 情伤 五月,慕浅生日当天,霍家大宅举行了一场小型宴会。 圈子里的众人悉数受到邀请,并且早早地到来,却只差了傅城予一个。 眼见着就快要开宴,傅城予依旧没到,容恒便给傅城予打了个电话。 谁知道电话打过去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容恒耸了耸肩,道:“或许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在来的路上也不至于不接电话吧。”慕浅转头看向霍靳西,道,“我看他就是故意不给面子,我的大日子他也敢不出现,跟他绝交。” 霍靳西闻言,只是伸出手来拨了拨慕浅眉间的发,一副妖后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昏君姿态。 “你别仗着自己今天过生日就为所欲为啊。”贺靖忱说,“老傅他最近不是挺忙的嘛——” 说到这里,贺靖忱停顿了一下,才又道:“等着,我给你找他,等人来了让他自罚十杯谢罪。” 贺靖忱一面说着,一面就拨通了傅城予助理栾斌的电话。 栾斌的电话倒是接起来得极快,“贺先生您好。” “栾斌,你老板呢?”贺靖忱问,“打他电话怎么没人接?” 栾斌忙道:“贺先生今天下午和晚上都没有行程,早上在公司开完会就离开了。” “是吗?”贺靖忱拧了拧眉,道,“那你帮我找找他人到底在哪儿。” 霍靳西闻言,却开口道:“算了,由他去吧,该来总会来的。” 慕浅听了,转头瞥了霍靳西一眼,忽地勾唇一笑。 霍靳西也看了她一眼,却不再多说什么。 开餐后,到晚餐结束,傅城予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电话打过来。 慕浅对此倒是全不在意的,况且她这一生日收到的祝福实在是太多,她还要一一回复,暂时没有闲工夫去搭理其他的事。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沅悄无声息地坐到她身边,轻轻撞了她一下。 慕浅抬眸看他一眼,“干嘛?” 陆沅看她一眼,道:“刚才你跟霍靳西打什么哑谜呢?” “什么哑谜?”慕浅挑了挑眉,道,“我俩没打过啊!” 陆沅瞥了她一眼,说:“说起傅城予的时候,你们俩眉来眼去,以为我没看到啊?” 慕浅噗地笑出声来,伸出手来揽住她,道:“看到就看到了呗,还专门跑来问我,什么时候你也变得这么八卦了?不是你的风格啊。” “有点好奇而已。”陆沅说,“他怎么了吗?” “没怎么。”慕浅说,“不过是昨天晚上我跟霍靳西在一家西餐厅碰见他了。” “碰见他了?”陆沅看了她一眼,道,“那他今天怎么不来?你是不是说什么难听的话刺激到他了?” “天哪。”慕浅顿时大呼委屈,“我是那样的人吗?我看着他一个人坐在那里,当即就想着不要打扰他,拉着霍靳西就走了。” 这话陆沅是一千一万个不相信,却懒得追究,只是道:“他一个人吃饭啊?” 慕浅点了点头,眼里的幸灾乐祸险些就溢出来了,“一个人坐了张靠窗的桌子,托腮出神,喝闷酒,那画面,别提多有意境了。” 陆沅闻言,顿了顿才道:“他的状态是不是不太对劲啊?昨天晚上大哥也找他来着,电话也没人接,结果他居然是一个人在外面吃饭?” 慕浅却看了她一眼,道:“你干嘛这么关心他?触动你哪根神经了?” “关心关心朋友嘛。”陆沅说,“他最近好像是很少露面。” “受了情伤嘛。”慕浅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难免的咯。” 陆沅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有了新感情啊?” 慕浅“噗”地笑出声来,道:“他要能这么快有新感情,还能受伤?” “那他受哪门子的情伤?难道是因为那位萧小姐?” 慕浅微微蹙了眉,道:“为什么你不觉得她是因为顾倾尔?” 陆沅一顿,道:“他跟倾尔都分开三个月了,现在才来受情伤?况且他们俩……不是原本就没什么感情吗?” “有没有感情呢,傅城予自己知道。”慕浅说,“这事的关键是——傅城予是被甩的那个,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受伤也是在所难免的啊。” 陆沅闻言,有些头痛地摇了摇头,“我不是很懂。” 慕浅道:“为什么一定要懂?静静吃瓜不就好了吗?你想想,看似强势的那方浑浑噩噩愁云惨雾,看似弱势的那方却潇潇洒洒自得其乐,多有意思啊!我就喜欢这样的剧情!” 陆沅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能那么兴奋啊?” 慕浅挑了挑眉,道:“因为我等着看后续啊,希望能有个精彩的发展吧!” 陆沅无可奈何,也不管今天是她的大日子,抬起手来就在她脑门上推了一下。 …… 傅城予仿佛是做了一场梦,然而梦里却什么也没有,等到梦醒过来,他才发现自己身在某深山老林处。 至于怎么来的呢? 是中午离开公司时在楼下大堂遇见了一个合作伙伴,对方组了个农家饭局,盛情邀他一起,于是乎他就出现在了这里。 酒是从下午就开始喝了,他喝得不少,在车上睡了一觉,醒过来才发现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未接来电和信息,他才蓦地记起自己今天原本是有事要做的—— 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连容恒和陆沅结婚的大喜日子他都能错过,这次错过慕浅的生日,约莫也算是正常的事了。 想到这里,傅城予摸出手机来,准备给慕浅打个电话过去说明情况。 谁知道刚划开手机屏幕,忽然就有一个来电进来,傅城予看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一时有些怔忡。 周勇毅,他的叔辈,傅悦庭的大学同窗,同时也是桐城大学的校领导。 两个人之间一向往来不多,这会儿看见这个来电,傅城予怔了片刻,才终于接起了电话:“周叔叔?” “城予,刚刚倾尔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去了,现在救护车正送她去医院。我也是刚刚得到消息,正在往医院赶,你也赶紧过来吧。” 傅城予的手骤然握紧了方向盘。 第1207章 医院 下一刻,傅城予直接就启动了车子,随后道:“她怎么会又从楼梯上摔下去?伤得重不重?” 周勇毅显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又”,但是也顾不上这许多,只是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意外,目前学校那边正在查,我也准备先到医院再了解情况。我们医院见吧。” 傅城予应了一声的同时,车子已经疾驰出去。 深夜的山路车影罕见,道路迂回曲折,傅城予本不熟悉路况,却一路将车子开得极快。 原本要半个小时的山路路程,他只用了十五分钟就下了山。 下了山,城镇的道路顿时就平坦宽阔起来,他的车子疾驰出几公里之后,却突然踩了一脚刹车。 随后,车速便慢了下来,再然后,傅城予看到路边的一家便利店,很快将车子靠了过去。 他停下车,直接走进了便利店,买了一大瓶矿泉水,出来就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来。 一口气喝下大半瓶矿泉水之后,他才重新回到自己的车子旁边,却只是靠着车门站着,许久没有上车。 前方的道路两侧路灯整齐排列,照出一条清晰光明的大道。 可是他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顾倾尔是跟他结婚之后才考进的桐大,到底是傅家的人,傅夫人还是跟周勇毅打了声招呼,请他帮忙照顾一下。 所以这会儿顾倾尔出事,周勇毅才会这么着急地给他打电话。 可是周勇毅不知道的是,顾倾尔跟他已经离婚了。 他们之间,不仅仅是结束,还结束得异常难看。 所以,即便他去到医院,又如何? 傅城予静静靠在那里许久,才终于摸出手机来,给栾斌打了个电话。 “傅先生!”栾斌一接到他的电话立刻道,“贺先生他们都在找您……” 傅城予却直接就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去医院走一趟。” 栾斌蓦地一顿,随后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傅城予按了按眉心,随后才道:“过去找周勇毅先生,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其他地方……不必露面。” 栾斌一听到周勇毅的名字,立刻就知道事情肯定跟顾倾尔有关,心中一跳的同时,连忙答应下去,转身就办事去了。 …… 事实上,有学校的老师和领导在,医院这边似乎也没什么需要栾斌操心的事情—— 顾倾尔手臂有骨折的迹象,好在伤情不算很重,医治起来也没什么困难。 不过就是顾倾尔的学生手册上没有任何家长的联络方式,这一点,周勇毅知道情况并且已经通知了傅城予,因此也没什么要紧。 只是看到来人是栾斌时,周勇毅还是微微拧了拧眉。 “城予是有事忙,还是不在桐城?”周勇毅问。 栾斌顿了顿,才有些为难地凑到周勇毅耳边,低低说了句话。 周勇毅瞬间变了脸色,道:“怎么会这样?” 栾斌到底只是下属,微微摇了摇头,不敢多言。 “那这我就想办法联系她的家长了。”周勇毅说,“你有没有她家长的联系方式?” 栾斌闻言,忙道:“她也没有直系亲属了,至于其他亲戚那边,联系了应该也没什么用。这位顾小姐是个自己能做主的人,其他事情,您尽管吩咐我就行。” 周勇毅听得直叹气,正拧眉思索对策,那边病房的门忽然打开,是顾倾尔的辅导员探出头来,道:“周先生,顾同学醒了,有些情况,她说想要反应……” 周勇毅闻言立刻快步走向病房,栾斌闻言虽然心中好奇,但是也下意识地主动退开了一些,没敢上前。 周勇毅进了病房,就看见安静躺在病床上的顾倾尔,脸色虽然苍白,目光却清冷淡定。 看见周勇毅的瞬间,她眼波似乎微微一顿,旋即便又恢复了镇定。 “顾同学。”周勇毅走到病床边,看着她低声道:“你有什么情况想要反应?” 顾倾尔抿了抿唇,缓缓道:“我要报警。我是被人推下楼梯的。” …… 门外,栾斌得知这一情况时整个人都震惊了一下,忙不迭地打电话跟傅城予汇报。 “伤得重不重?”傅城予问。 “手臂骨折,需要手术。”栾斌说,“不过不算严重。可是她说是有人故意把她推下楼梯的,现在要报警处理。” “有人推她?”傅城予语气蓦地变了变,“确定?” “是,她很确定。”栾斌说,“可是学校在这方面一向比较谨慎,所以暂时还没有动,说是先内部调查一下……” “那她怎么说?” “她说都是同学,也不想搞得太难看,可以给对方一晚上的时间考虑要不要主动向学校自首。如果对方肯自首,她也可以不追究,有什么矛盾误会,解开就行。” 傅城予闻言,静默片刻之后,直接挂掉了电话。 …… 凌晨时分,医院才进入一天之中最安静的时刻。 住院大楼内大部分病房的灯光都已经熄灭,只留了零星的三两盏,却更显寂寥。 万籁寂静之中,一辆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住院大楼门口。 凌晨两点钟,该睡的人都已经睡下,这个时间还睡不着的人,多半是不正常的。 傅城予靠坐在车里许久,终究还是不得不面对自己不正常这个事实。 若是正常,他在把事情交给栾斌之后,又跑来这里做什么? 一支烟后,傅城予终于推门下车,走进了住院大楼。 有栾斌在,顾倾尔被安排在了单人病房,整个楼层人都少,四下里仿佛一丝声音都没有。 傅城予缓步走在空荡昏暗的走廊上,最终,在其中一间病房门口停了下来。 里面没有开灯,遭了这样的罪,她应该早就已经睡着了。 傅城予就立在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静静地盯着里面的一片黑暗看了许久。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又仿佛什么都看见了。 而他握在门把手上的那只手,始终没有动。 而在此时,他的身后,却忽然传来嘎吱一声—— 这样的环境之中,这样的动静实在太过刺耳,傅城予骤然回头,却瞬间僵在那里。 身后那扇通往楼梯间的门,此时此刻正半开着,而吊着一只手臂的顾倾尔就站在那半扇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第1208章 斩断 深夜的医院走廊,不该相遇的相遇,让傅城予的神经控制不住地紧绷了一下。 然而顾倾尔的目光始终沉静,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即便有一丝波澜,仿佛也不过是深夜的惊吓。 与他其人毫无关系。 傅城予那丝紧绷的神经终究还是一点点地松弛了下来。 既已如此,又何必? 想到这里,他缓缓开了口,道:“还好吗?” 顾倾尔闻言,神情依旧清冷,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托傅先生的福,还死不了。” 说着她便径直走向病房门,一直走到傅城予面前了,傅城予才看清她的模样。 也不知是医院灯光的缘故,还是她的脸原本就苍白,此刻近在眼前,看起来竟一丝血色也无。 傅城予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来,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 然而顾倾尔蓦地退开一步,避开他的手的同时,有些警觉地看着他。 傅城予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他起先是想干什么?面对着这张熟悉的脸上全然陌生的表情,他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女人,明明记得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还失了神? 想到这里,傅城予骤然收回自己的手来,顿了顿,终究还是道:“你脸色不太好。” “所以我现在想要回病房休息。”顾倾尔说,“不知道傅先生能不能让一让?” 傅城予一顿,终究是缓缓侧了身子,让开了那扇门。 顾倾尔径直推门而入,而后直接反手关上了门。 傅城予再一转头,便直接对上了紧闭的房门。 半晌之后,他才终于再度回过神来一般,在清醒的自我认知之中,微微自嘲地笑了一下。 是他自找难堪罢了。 想到这里,傅城予转身便准备离开。 可是他刚走出两步,身后的病房门却忽然又一次打开了。 傅城予蓦地顿住脚步,回转头,就看见顾倾尔又一次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她依旧是平静冷淡的模样,看着他,缓缓开口道:“我今天住院的时候,周勇毅也赶来了。我想他大概是误以为我跟你们傅家还有什么关系,所以才会那么紧张,关于这一点,我今天当着辅导员的面也没有机会跟他澄清,如果不麻烦的话,拜托你告知他一下。” 傅城予闻言,顿了顿才道:“还有吗?” “有。”顾倾尔说,“我今天被送到医院,被安排到单人病房,问了一下,说是多人病房都已经满了,只能安排在这里。但是我刚刚睡不着,去楼下的多人病房溜达了一圈,发现那里空床位其实多得很。关于这一点,也许我该感谢傅先生的好意?” 傅城予听了,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一个人,原来是真的可以有截然不同的两幅面孔—— 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甚至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再无从前的影子。 这明明是让他陌生到极点的一个女人,此时此刻,他却再无震惊与错愕。 是了,他一早就已经认清,并且已经接受她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又怎么还会震惊错愕? 他只是看着她,静静看着她,没有表态。 “只是我自己的事情,还是留给我自己来操心吧,不敢再劳烦傅先生或者是傅先生身边的人。”顾倾尔说,“傅先生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出示一下收款码,我把住院费还给你。” “我没有给你付过什么住院费。”傅城予说。 “哦。”顾倾尔应了一声,随后道,“那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一个您那位助理……栾斌的收款码?” 傅城予仍旧静静看着她,而顾倾尔安静地等待着,眼神里虽然闪过明显的不耐烦,但脸色倒依旧平静。 好一会儿,傅城予才终于又开口道:“这事就那么重要?” “很重要啊。”顾倾尔说,“毕竟是陌路人,有什么牵扯还是及早斩断为妙。省得到时候,被人误会我还有什么非分之想,还想占傅家或者傅先生什么便宜。” 第1209章 不该如此 她说得这样直白,总结起来也不过四个字——恩断义绝。 她是巴不得要和他、和傅家斩断一切的关联,生怕再跟他们车上一丁点的关系。 他傅城予就真的不堪至此,让她深恶痛绝至此? 傅城予又看了她片刻,终于点了点头,随后转头就拿出手机,拨了栾斌的电话。 凌晨两点,栾斌的手机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傅城予耐心很好地等到了最后一声响铃,直到听到提示音,他才放下手机,对顾倾尔道:“电话没人接。” “那我直接给傅先生吧。”顾倾尔说,“反正差别也不大。” 傅城予闻言,却收起了自己的手机,看着她道:“不是要及早斩断所有牵连吗?平白再多出一桩金钱瓜葛,合适吗?” 他说话的语气很自然,很平静,一如从前。 可是用这样的语气说着这样的话,让顾倾尔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 傅城予同样也正看着她,用一种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平静,像他往常一样。 可是平静之外,那丝苍凉和失望又是因何而来? 顾倾尔没有见过这样的傅城予,毕竟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从来呼风唤雨一帆风顺,脸上怎么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神情? 可是现在,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 顾倾尔蓦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随后飞快地开口道:“傅先生说得没错,是我太心急了点。改天我会亲自把钱还给栾斌,就不麻烦霍先生了。” 说完这句,顾倾尔转身又回到了病房里,再一次关上了门。 看着眼前这扇又一次紧闭的房门,傅城予又静立许久,才终于转身离去。 一片漆黑的病房里,顾倾尔无声无息地静坐在沙发里,估算着时间差不多了,她才终于起身,透过窗户往下面看了一眼。 从这个位置看下去,正好可以看见住院部楼前的空地,停着一辆她熟悉的车。 此时此刻,傅城予刚刚走到那辆车子旁边。 他走得并不快,走到车子旁边时,还停顿了一下。 随后,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这幢大楼。 顾倾尔没有动。 里里外外一片漆黑的情形下,她丝毫不担心傅城予会看见自己。 可是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还是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才终于拉开车门,坐上自己的车,缓缓驶离了这里。 顾倾尔这才缓缓回到病床边。 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她想着刚才傅城予的种种,一时之间,只觉得连呼吸都凝滞。 不该如此。 不必。 也不能。 …… 一夜过后,校方一早又派了老师来学校,了解并照顾顾倾尔这边的情形。 而顾倾尔第一时间问的是有没有人向学校自首。 “顾同学,这件事情发生在那么晚的时候,现在又还是一大早。你口中所谓推你的人都未必知道自己有自首的机会,不如我们再等等?” “那就是没有了?”顾倾尔如同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要报警,立刻,马上。” …… 早上十点半,傅家大宅。 傅城予几乎天亮的时候才到家,这个时候还在沉沉昏睡之中,可是突然之间,他的房门却被急切地敲响了起来。 “城予!城予!你快点起来!家里有警察来了!” 傅城予缓缓睁开眼睛,又清醒了几秒钟,才终于起身来。 他走到房间门口,拉开门看向门外的阿姨,哑着嗓子开口道:“什么事?” “有两个警察过来找你妈妈问话,你也知道你妈妈的脾气,吵起来了!” 傅城予蓦地拧了眉,快步下了楼。 楼下,傅夫人正情绪激动地跟两名年轻的警员说着什么—— “……她觉得是我要害她是吧?走啊,我跟你们去她面前!我们当面对质!我倒要看看她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两名警员试图安抚傅夫人的情绪,傅夫人哪里听得进去,一时之间各有各说,乱作一团。 直至傅城予下楼,伸出手来护住傅夫人,随后转头看向那两名警员,“有什么事吗?” 其中一个警员明显松了口气,道:“是这样,一位顾倾尔小姐报案,说是自己被人恶意推下楼梯。关于近期跟她有过纷争或结怨的人,我们都要了解一下情况。可是傅太太她情绪太过激动,我们的工作很不好展开。” “城予,你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傅夫人闻言情绪却更加激动,“她居然怀疑我要杀她,还报警让警察来抓我!你说可不可笑!可不可笑!” 傅城予只觉得脑子嗡嗡直响,乱作一团,好一会儿才终于又开口道:“请问我母亲跟她有过什么纷争?结过什么怨?” 第1210章 意难平 两名警员闻言,都是下意识地看向傅夫人,随后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据顾小姐反应,傅夫人曾经到学校找过她,说过不想再在桐城看到她……” 傅城予原本闭目按着眉心,闻言蓦地一顿,随后就转头看向了傅夫人,“妈?” “没错,我是去找过她,也说过类似的话。”傅夫人冷笑一声道,“怎么,凭这个就想定我得罪吗?” 傅城予一时没有再说话。 警员忙道:“傅夫人,我们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过来了解了解情况。” “那你们现在了解过了,还要了解什么?”傅夫人道,“是不是还要问问我昨天晚上在干什么,有没有出现在学校把她推下楼?” 眼见着傅夫人情绪始终激动,年纪稍长的那名警员忙对傅城予道:“今天我们也了解得差不多了,其他情况我们会继续调查,到时候如果还有别的情况需要了解,我们会致电给傅夫人。” 傅城予听了,应了一声,随后转身送了两人出去。 将二人送至门口,两人正要离开之际,却忽然又转头看向傅城予,问了句:“据顾小姐反应,她和傅先生之前是夫妻……” “是。”傅城予淡淡道。 “据她说,两位分手的时候闹得不怎么愉快,是吗?” 傅城予闻言,眉心微微一动,随后才道:“这是……她连我一并怀疑的意思吗?” “只是循例问一问。”那名警员忙道,“不知道傅先生对你们两个人的分开,有什么评价?” “性格不合,所以分开。”傅城予道,“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可说的。” “谢谢傅先生。”两名警员记录下他说的话,很快就离开了。 傅城予又在门口静立了片刻,才终于转身走进屋内。 傅夫人坐在沙发里,犹抱着手臂在生气。 傅城予走到另一朵沙发里坐了下来,同样静默不语。 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道:“您什么时候去找过她?” 傅夫人看了他一眼,才道:“她刚回到学校那会儿。怎么了,你是也怀疑我对她下手了是吗?” “妈!”傅城予说,“我跟她之间已经结束了,您根本就不应该去找她的麻烦——” “你也知道你们之间已经结束了啊?”傅夫人说,“那你这是在干嘛?你最近这什么状态?你昨天晚上凌晨又跑到医院去干什么?” 傅城予蓦地一顿,没有回答。 当初顾倾尔是傅夫人亲自拜托到周勇毅手上的,出了事,周勇毅自然也会跟傅夫人交代一声。 “你倒是够怜香惜玉啊,凌晨两点回到市区都不忘去医院走一趟。”傅夫人说,“结果呢?别人领你的情吗?傅城予,你到底还能不能拎得清了?” 傅夫人正努力地搜刮言语想要骂他,那一边门口忽然被敲响了几声,傅夫人一抬头,就看见慕浅正从门外走进来。 “傅伯母,没出什么事吧?”慕浅一面走进来,一面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傅夫人擦了擦眼睛,随后起身道,“浅浅,你过来坐,我先去洗个脸。” 慕浅应了一声,走过来坐下,才又瞄了傅城予一眼。 屋内氛围颇为沉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傅城予这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道:“你怎么过来了?” “刚好在跟傅伯母通电话,说着说着便听到有警察来了,我就过来看看怎么回事啊。”慕浅说,“是来查倾尔受伤的事吗?” “你知道得倒是不少。”傅城予说。 慕浅微微一笑,随后道:“那是怎么样?警方那边有什么眉目吗?要是没什么头绪的话,我可以帮忙啊,这方面,我可擅长着呢。” “何必呢。”傅城予道。 “什么?”慕浅有些没明白他这几个字的意思。 “她这样心急,这样决绝地想要跟我们傅家斩断所有关系,何必还要自讨没趣?”傅城予说。 慕浅闻言,摸了摸下巴,随后才缓缓道:“所以,她为什么要这么决绝?” 傅城予闻言,不由得抬眸看了她一眼。 慕浅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又勾起了笑意,“你又是为什么?” 傅城予脸色微微一凝,“什么?” 慕浅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傅伯母那边,我是理解的,毕竟她一直对倾尔那么疼爱,结果到头来却发现倾尔完全变了一个人,这寻常人都很难接受,更何况傅伯母那个性子。可是你……从她怀孕开始,你不是就为此苦恼吗,现在孩子没了,女人也没了,无债一身轻,那不是好事吗?你又是为什么,这么意难平?” 第1211章 向她而去 眼见着傅城予目光几乎凝滞,慕浅忽然又轻叹了一声,随后道:“好啦,我也知道你当初都已经开始接受倾尔和那个孩子了,偏偏又接连失去了,意难平也是正常的。这种事啊,还得靠自己来调节,反正早日放下,早日解脱。” 说完,慕浅就站起身来,道:“我也不多说什么啦,我安慰傅伯母去。” 说着她就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傅城予静坐在沙发里,缓缓闭上了眼睛,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可是下一刻,慕浅幽幽的声音忽然又自他脑后响起—— “除非……” 傅城予赫然又睁开了眼睛。 慕浅的声音带了一丝轻笑,比先前的一本正经多了一丝狡黠,“你这份‘意难平’不是因为从前,而是因为现在。” 傅城予身形隐隐一僵。 慕浅就靠在他身后的沙发背上,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又笑了一声,道:“你别让我说中了,在发现她原本的面目之后,忽然之间,你对她更感兴趣了。这份兴趣甚至远远超过了她当初还是那副乖巧模样的时候——” “当她还是个好女孩的时候,你只是尝试着去接受她;而当她变成一个坏女孩,你却被她勾去了魂。” 傅城予目光定定地落在前方的半空之中,沉眸不语。 “哎呀。”慕浅却忽然又转了语气,道,“我怎么听说,那位萧小姐,从前也是很有个性、不被圈子里长辈待见的‘坏女孩’呢?” 听到这句话,傅城予终于似有所动,微微转了头,好一会儿才道:“你想说什么?” 慕浅嘻嘻笑了两声,说了句“你猜呀”,便真的转身走开了。 没过多久,傅夫人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两个人便一面低声交谈着,一面挽手上了楼。 剩下傅城予独坐在那里,恍惚之间,仿佛堕入了一个虚空的世界。 事实上,慕浅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 而他之所以懂,恰恰是因为—— 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曾经想到过。 这三个多月以来,每日每夜,无时无刻,他总是在想很多事。 很多,只跟顾倾尔有关的事。 她曾经的一举一动,点点滴滴,他都曾反复回想。 而每一次的回想,都是因为同一个原因被打断——假的,都是假的。 渐渐的,回忆里的顾倾尔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乖巧无害的她,取而代之是另一个她,满腹盘算与小心机的她,真实的她。 可越是如此,他想起她的次数越多。 这样的发展完全脱离了他的预判。 他和顾倾尔之间,从来都不是紧密相连的,他们处在一条路的两端,来回往返之间,偶然触碰的一两回,让彼此渐渐熟悉亲密起来。 可是在他试图缩小两个人距离,在他努力想要走向她的时候,她却忽然就毅然决然地斩断了那条路,让他再也无法前行寸步。 他震惊,他错愕,他迷茫,他愤怒。 可这些,都应该只是一时的情绪罢了。 他不过是在一条错误的道路上多走了几步,退回来,也就是了。 退回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毕竟后方的道路一片坦途,而前方只剩一片坍塌的废墟。 可是他在那片废墟处驻足良久,止步不前,却也半步不得后退。 因为那条路,哪怕荆棘密布,哪怕无路可走,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要走过去。 他不想承认。 却又不得不承认。 他就是……想向她而去,去探寻她身上所有未知的一切。 哪怕她视他为恨,视他为仇。 他胸中的渴望抹不去,理智却告诉自己不可以,唯有在行动上拼命压制自己—— 可是昨天晚上,终究还是输了。 第1212章 无关 等到慕浅和傅夫人聊完天,离开下楼的时候,傅城予早已不见了踪影。 慕浅自然好奇他去了哪里,于是向阿姨打听了一下。 “去公司了呀。”阿姨说,“接了个电话,公司还有个会等着他去开,换了衣服就走了。” 慕浅听了,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径直出门回家。 傅家和霍家原本就相距不远,十多分钟后慕浅回到家里,却意外发现霍靳西的车子竟然回来了。 待她下了车,便能看见霍靳西正在小花园里陪女儿荡秋千。 这人今天一早也是要去公司开会的,这个时间回来,想必是开完了会思女心切,便又抽空回来了。 慕浅走到小花园入口处,瞥了一眼里面其乐融融的父女二人,“霍先生可真够逍遥的啊。” 一见到她,悦悦立刻从爸爸怀中跳出来,奔到慕浅面前讨好,“妈妈,抱……” 慕浅瞥了这心机小丫头一眼,这才无奈地弯腰将她抱了起来,悦悦立刻乖巧地往她怀里一靠,还送了个带着口水的香吻给慕浅。 霍靳西起身走过来,也瞥了女儿一眼,伸手帮慕浅擦掉脸上残留的口水,这才道:“去哪儿了?” “傅家。”慕浅说,“倾尔住院的事报了警,警方来找傅伯母,傅伯母气坏了,我就过去看了看。结果,居然让我逮到了傅城予。” 霍靳西闻言,道:“那他有没有被你刺激到?” 慕浅白了他一眼,说:“我是那么小家子气的人吗?不就是缺席了我的生日宴吗?我无所谓的呀,关键是朋友嘛,就是要多多关心的。” “所以,你关心他关心得怎么样?”霍靳西问。 慕浅却摇头叹息了一声,道:“没救。我都给他点拨成那个样子了,他居然扭头去了公司,真的是无趣死了!这种时候,他难道不是应该去医院死皮赖脸地守着吗?” 霍靳西伸手从她怀中接过女儿,一面捏着女儿的小手逗她,一面道:“他就不是那样的人,怎么会做那样的事。” 慕浅“切”了一声。 霍靳西道:“当初他那么喜欢萧冉,萧冉说走就走,他不也就随她去了吗?他的人生太过平顺,注定了他不会是个急进的人,取舍进退,他自有衡量。” 慕浅又哼道:“哦,也就是要像霍先生这样,经历过大起大落,生生死死,才会臭不要脸,强势无理,死缠到底是吧?” 悦悦听到这些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话,一会儿看看慕浅,一会儿又看看霍靳西,好奇得不得了,却又不敢在慕浅面前造次。 霍靳西大概是觉得在女儿面前失了面子,微微瞪了慕浅一眼。 慕浅冷哼了一声,道:“说到底,也不过就是男人没良心罢了!” 说完,慕浅伸手重新夺回女儿,抱着就往屋子里走去。 霍靳西自然只能跟上。 …… 早就定下的股东会,一开就是两个多小时,到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 众人散去,傅城予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闭着眼睛久久未动。 宁媛在旁边整理好资料,看了他一眼之后,不由得道:“傅先生,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许久之后,傅城予才缓缓睁开眼睛来,张口却是道:“栾斌回来没有?” “我出去看看。”宁媛一边说着,一边就走了出去。 不多时,栾斌就走进了会议室,来到傅城予身边,道:“傅先生。” 傅城予却忽然恍惚了一下,仿佛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要叫他进来。 栾斌见状,安静了片刻之后,忍不住主动开口道:“顾小姐的案子,警方正在查,已经调取了学校那边的监控,应该很快就会出结果。” 傅城予听到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这件事跟他有关系吗?是他应该关心的事吗?为什么他要坐在这里听这些? 想到这里,傅城予缓缓坐直了身子,正准备起身之际,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屏幕,却看到了容恒的名字。 顿了片刻之后,傅城予擦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容恒顿了顿,才道:“我听说,顾倾尔受伤住院的事情报警了?” “嗯。”傅城予淡淡应了一声。 容恒听他是知道的语气,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一般,继续道:“需要我帮忙关注一下进展吗?” 闻言,傅城予再次顿住。 其实这事真的跟他没什么关系,偏偏周围的人却好像都在跟他说这件事。 哦,不对,这事是跟他有关系的,毕竟他的母亲还牵涉在这单案子里面,是被怀疑的“嫌疑人”之一。 甚至连他自己,也是有嫌疑的。 傅城予只是想笑。 顾倾尔跟他妈妈相处了三年的时间,明明知道她是心直口快,向来嘴上不饶人的性子,却还是向警察说出了她。 这不是故意是什么? 她就是要故意给他麻烦,让他难堪,好让他知难而退。 既然如此,他还有什么可做,还有什么可说? “排除我和我妈的嫌疑后,你通知我一声。” 说完这句,傅城予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 警方那边办事效率很高,下午三点,容恒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她是从监控死角位摔下去的,但是那个时间教学楼里的人很少,查了监控之后,排查出几个,都是桐大的学生,但是初步看来这几个人跟她并没有什么交集,还得继续查。” 傅城予闻言,控制不住地拧了拧眉。 到底是什么人会跟她有这么大的仇,都是学校里的学生,居然会把她从楼梯上推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傅城予脑中闪过一个名字,随后道:“唐依。” “什么?”容恒反问了一句。 “唐依,这个名字,她有没有给你们?”傅城予问。 “我这边的资料没有这个名字。”容恒说,“应该是没有。” “那你们可以去查查她——” 说到这里,傅城予蓦地顿住。 他这是在干什么? 与他无关的事情,他说这么多干什么? 傅城予按住额头,很快又挂掉了电话,下一刻,却又抬起腕表看了看时间。 偏在这时,栾斌敲门走进他的办公室,犹豫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傅先生,医院那边来电话,说是顾小姐已经进手术室了。” “这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傅城予蓦地抬起头来,沉眸开口道,“这跟你需要向我汇报的工作?” 栾斌一顿,沉吟了片刻之后才解释道:“对不起傅先生,我看您今天总是在看时间,以为您是想着顾小姐做手术的事……” 傅城予蓦地一顿。 第1213章 两次 晚上七点多,顾倾尔的手术结束,被推出了手术室。 这不是什么大手术,却还是有几个同学好友约着来探望了她,包括鹿然。 顾倾尔刚做完手术,人虽然有些昏沉,但神智是清醒的,因此还是和几个人在病房里聊了一会儿。 “今天好像有警察来学校调查了。”鹿然有些担忧地望着顾倾尔,道,“倾尔学姐,你摔下楼不是意外吗?” “对啊,我听他们说你是被人推下去的,是真的吗?”另一个同学也开口道。 顾倾尔微微应了一声,道:“对。” 几个人顿时都是一惊。 “那你有没有看到是谁推你的?认识吗?”鹿然忙道。 “怎么可能看到,如果看到的话,警察就不用查得那么辛苦了。” “听说当时教学楼里还有好几个人没有走,今天都被警察问话了。可是那几个人好像都跟我们没什么交集啊。” “我也听说了,两个哲学系,一个法律系,一个中文系,一个金融系,咱们都不认识的啊。倾尔,你认识这几个专业的人吗?” 顾倾尔缓缓摇了摇头。 “那怎么会有人推你下楼呢?” 顾倾尔淡淡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啊,交给警方查就好了,总会有结果的。”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 正说话间,病房门口忽然传来声音,众人一回头,就看见了两名警员敲门走了进来。 两名警员身后,是便衣的容恒。 鹿然见到容恒,不由得“咦”了一声,随后就直接越过众人走到了容恒面前,“容恒,是你负责这个案子吗?那你一定要帮倾尔学姐查出真凶啊!” 容恒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看看她,又看看顾倾尔,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鹿然立刻就把容恒拉到了顾倾尔的病床前,开心地对顾倾尔介绍道:“倾尔学姐,这是容恒警官,他很厉害的,破了好多大案子,肯定能帮你抓到推你的真凶!” 顾倾尔和容恒对视了一眼,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警方一来,显然是有案情要跟顾倾尔交流,几个学生虽然好奇,但也不得不离开了。 两名警员站在床尾,正准备开口对顾倾尔说什么,顾倾尔忽然先开口道:“他是什么身份?为什么也在这里?” 两名警员闻言都转头看向容恒,其中一人道:“容队长是市局的刑侦队长,是来协助我们办案的,顾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容恒听了,也微微偏了头看向顾倾尔,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顾倾尔却只是缓缓收回了视线,道:“没问题。出动刑侦队长来办我这个案子,我应该荣幸才对。” 容恒不由得微微一挑眉。 这说话的语气,果然跟从前是天差地别。 只是他也没有什么表态,只等着两名警员向顾倾尔阐述案件的进展—— “……这几个学生,顾小姐有认识或者见过的吗?” “没有。”顾倾尔很快回答道。 “这几个学生也都表示不认识顾小姐,初步看来,他们似乎都没有什么嫌疑。但我们还会继续调查的。” “哦。”顾倾尔说,“那就慢慢查吧,反正我也不着急。” 容恒闻言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顾倾尔和他对视一眼,很快闭上了眼睛,“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我想休息了。” 其中一名警员却又道:“唐依这个人,顾小姐是认识的吧?” 顾倾尔闻言,蓦地又睁开了眼睛,“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 容恒清了清嗓子,道:“傅城予提供的线索。” 顾倾尔目光依旧沉静,缓缓开口道:“她当时都不在教学楼里,会跟她有什么关系?” “这一点我们会继续调查。顾小姐跟她有什么矛盾,能阐述一下吗?” “女人间的一些小纠葛罢了。”顾倾尔说着,便简单阐述了一下跟唐依之间的具体矛盾。 容恒却听得直皱眉。 两个年轻女孩之间的纠纷,的确不算什么大问题,可是被她漫不经心地描述成“小纠葛”,可见这样的事情对她而言,似乎根本不算什么矛盾。 她的确跟他们想象之中,有很大的不同,也难怪她一夕转变,傅城予仿佛到现在还没缓过来。 想起今天跟傅城予通那两个电话的时候他的情绪转变,容恒眉头不由得拧得更紧。 只是容恒始终也没有多说什么,待离开医院,犹豫片刻之后,他到底还是去找了傅城予。 这个时间,傅城予还在公司。 只是容恒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并不是在伏案工作,而是坐在办公椅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 容恒扣了扣门,傅城予这才回头,看到他之后,眸光微微一滞,随后才开口道:“你怎么过来了?” “刚去关注了一下案子。”容恒在他对面坐下来,道,“顺路经过这里,便想着上来跟你说一声。” 傅城予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案子,张口便道:“我跟我妈的嫌疑洗清了是吗?” 容恒耸了耸肩,道:“抱歉,并没有。” 傅城予闻言,直接就低头翻开了自己面前的文件,“那你不必跟我说什么。” “我以为案情进展你会感兴趣。”容恒说。 “与我无关。”傅城予头也不抬地道。 “哦。”容恒应了一声,安静片刻之后,却又自顾自地开了口,“这事好像不太对劲,当时在教学楼里,有犯案时间和机会的那几个学生,通通都跟顾倾尔没有任何交集和矛盾。而你说的那个唐依呢,当时并没有在教学楼里,不具备作案机会,而且在顾倾尔口中,两个人之间只是一些女人间的纠葛,她不觉得会是唐依动的手——” 傅城予“啪”地搁下了自己手中的笔,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容恒。 容恒清了清嗓子,随后起身道:“行行行,你不想听,那我不说了。我走了,沅沅还在家等我呢,专门往你这跑一趟,我犯得着吗我……”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门口。 然而就在他拉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傅城予沉静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 “你刚才说,有犯案机会的人没动机,有动机的人没有犯案机会?” 容恒回过头来,“是啊。一桩简单的伤人案,搞得这么难查也是少见——总不会是有人处心积虑布了个大局,就为了推她下楼梯吧?” 听到这句话,傅城予眼波赫然一凝。 ——总不会是有人处心积虑布了个大局,就为了推她下楼梯吧? 可是如果一次是意外,那两次呢? 第1214章 不是意外 眼见傅城予这样的神情,容恒微微一怔之后,不由得也变了脸色,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好一会儿,傅城予才终于开口道:“她之前在机场,是摔下扶梯,才没有了孩子。” 这事容恒自然也知道,“可是那不是意外吗?” “之前是。”傅城予说着,就按下了内线电话,“宁媛,进来。” 几秒钟后宁媛就推门而入,眼见着傅城予和容恒两双眼睛都盯着自己,她不由得有些惊疑,“傅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之前在机场,她摔下扶梯,具体情况是什么样的?”傅城予问。 宁媛瞬间哑了几秒钟,随后才又低声开口道:“是我……不小心推了她一下……” “你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我当时被人碰撞了一下,我真的故意的……” 宁媛有些焦急地解释着。 她有些不明白,这些事情傅城予明明都已经知道了,而且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难不成现在要来秋后算账? 傅城予的确早就已经知道这些事,可是那时候他只想着机场人多,不小心的碰撞也是有的,况且那时候他也是在没有什么心思去追究一场“意外”的罪魁祸首,所以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可是现在—— “谁碰撞你的?怎么个碰撞法?”容恒一听,立刻接口问道。 “我不知道。”宁媛说,“当时我面向顾小姐站着,后面突然有人……推撞了我一下……” “推撞?”容恒又道,“到底是推是撞?” 宁媛仔细地回想又回想,小心翼翼地开口道:“我当时是觉得一只手碰到了我的背的……” “你没有回头看看那人长什么样子?” “当时顾小姐在我面前摔下楼梯,我都傻了,等我回头看的时候,身后早就没有人了。”宁媛忙道,“我赶着下去看顾小姐的情况,想着那人可能是看到出了意外吓跑了——” 说到这里,宁媛蓦地意识到什么,抬眸看向两人,脸色苍白地开口道:“难道,不是意外?” 容恒闻言,也转头看向傅城予。 傅城予眸色苍凉,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向容恒,道:“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机场那边还能查到监控吗?” “能。”容恒笃定地开口道,“当时是在机场出的意外,机场也会认真对待这件事,只是你们没有深究,机场那边应该会保留当时的意外事故资料。” 傅城予蓦地站起身来,道:“那就去联系机场。” …… 深夜时分,仍旧是傅城予的办公室里,傅城予和容恒一起和岷城机场的负责人进行了连线,看到了顾倾尔出事时候的监控视频。 视频显示,当顾倾尔和宁媛站在那扶梯口说话时,确实有几个人从两个人身后经过。 而其中,有两个男人相互推搡着进入了画面,其中一个人被另一个人用力推了一把,直接就撞向了宁媛所在的方向—— 紧接着,就看见宁媛控制不住地往前一倾,而顾倾尔就在她面前摔下了扶梯—— 这是傅城予第一次看见顾倾尔摔下扶梯时候的情形。 在知道她摔下去之后,他脑海中也曾无数次勾勒出她摔下去的情形,可是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清楚地看见并知道,她当时是怎样的模样。 她很害怕。 在宁媛前倾过去的那一刻,她瞬间瞪大了眼睛,身子也僵直了。 随后,她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然后,她就这么摔了下去—— 傅城予目光和呼吸都近乎凝滞。 他只是看着她,看着视频中遥远而无助的她。 如果那个时候…… 如果他没有离开机场…… 如果他在她身边…… 可是,没有如果…… “出了事,我们机场方面也很重视,当时也联系并探望了顾小姐,对于这场意外,我们也深感不幸和抱歉——” “不是意外。” 工作人员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容恒打断了。 办公室里,宁媛和栾斌顿时都看向了容恒。 唯有傅城予,目光还一直停留在视频里的顾倾尔身上。 他看见她摔下去之后,几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坐起身来,有些茫然无助地朝周围看了看,紧接着就站起身来……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还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 可是…… 她还是失去了孩子。 失去了他们的孩子…… …… “这两个人,有古怪。”容恒指着视频上两个“不小心”撞到宁媛,而后匆匆逃离现场的男人,“虽然我们在监控里看不到他撞过去的时候手上有没有推的动作,但是宁媛你察觉到有一只手伸到了你身上,就算这点暂且不论,他们就这样逃走,已经很可疑了。” “可能是害怕承担责任,所以不敢停留,所以急急忙忙地跑掉了……” “是,正常人都会害怕意外,会害怕承担责任。”容恒指着两个人逃离的路线,说,“可是一个人造成了意外,却看都不多看一眼,转身离开,连头都不曾回一下,你们觉得这正常吗?” 宁媛再度看向那两个男人匆匆逃离的画面,一时之间只觉得全身发冷。 经容恒一说之后,那两个男人离开的状态,的确是透着古怪。 傅城予原本一直看着扶梯下的监控视频,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移开视线,看向了容恒手指着的那两个男人。 他不认识那两个人,机场方面也未必立刻就查得出那两个人的身份,可是,应该有人可以给他答案。 “我要去岷城一趟。”傅城予站起身来,径直就朝门口走去。 容恒哪能不知道他此刻是什么心情—— 视频里,顾倾尔那个时候的孕期状态,正好跟如今的陆沅差不多,他眼见着她在那样的情形下摔下扶梯已经觉得怵目惊心,更何况傅城予? “老傅,你别冲动,这个时间哪还有飞机能够飞岷城?一千多公里,就算你开车过去,到了也是明天中午了。”容恒说,“还不如等明天早上有航班了再飞过去。我在那边也有认识的人,可以帮你安排——” 傅城予眸色晦暗到极点,只是不说话。 “或者,你要不要先去医院看看顾倾尔?毕竟她今天才做完手术——” 第1215章 深夜 又一个凌晨,医院住院部门前空无一人的空地上,一辆银灰色的车子静静停在那里,一停就是两个多小时。 凌晨三点,真正万籁俱静的时候,车上才终于有了动静。 傅城予终于推门下车,却又在车旁站立许久,才终于走进了那幢灯光昏暗的大楼。 顾倾尔所在的楼层一如既往地冷清,空气中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再没有一丝别的气息。 而她在这样冰冷得毫无一丝生气的气息之中,会睡得好吗? 他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可是她,却已经在短短几个月里体验了两次。 空荡的病房,冷硬的病床。 纵使他没有体验,却也知道,在这样的环境之中,怎么可能安睡? 傅城予站在门口,伸手握住门把手,却久久不动,直至自己的手都变得冰凉。 这个时间,她应该无论如何都睡着了吧? 纵使不困,纵使这冰凉的环境让人不适,可是她刚刚做完手术,身体消耗了那么多,终究是需要休息的。 思及此,傅城予才仿佛终于生出一丝力气,缓缓推开了那扇门。 屋子里很暗,只有墙上的应急指示牌发出黯淡的绿光,照出一张凌乱空荡的病床。 傅城予脑子里瞬间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下一刻,他伸手就按下了墙上的开关。 屋子里顿时明亮起来,那张病床上确实没有人,可是床头的病人卡上却清楚地印着“顾倾尔”三个字。 她会去哪里? 傅城予转头就要往病房外去问值班护士,可是刚刚转身,他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一般,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开灯,看上去应该没有人在里面。 可是傅城予还是控制不住地往里走了两步,推开门按亮灯的瞬间,他看见了顾倾尔。 她就坐在地上,靠着洗漱台的柜子,低垂的头,凌乱的长发覆盖住大半张脸,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模样。 傅城予顿时忘记了所有—— 他瞬间夺步上前,将她纳入怀中,拨开她脸上的发,才发现她脸色苍白如纸,眉头紧拧双目紧闭,竟已经昏了过去! 傅城予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放回病床上的同时,抬手按下了床头的呼叫器。 值班医生和护士进门的时候,傅城予已经快速检查了顾倾尔的体温和身体其他部分,确认都没有异常之后,他才看向了她刚做完手术的那只手。 医生见状连忙上前,道:“怎么回事?” “她在卫生间里晕倒了。”傅城予说。 医生闻言连忙吩咐护士一些事项,紧张地检查起来。 傅城予缓缓退到了旁边。 这些事情他帮不上忙,他只能站在旁边,手足无措地看着,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自己的半边身体早已经麻痹。 他在害怕。 他做了一些无法弥补的蠢事,他犯下了一些不可挽回的错误。 他很怕。 他怕还没来得及坦诚面对自己的的愚蠢和错误,就要面临更大的遗憾和失去。 他怕到全身僵硬,半身麻痹。 可是缓过神来,却只觉得无地自容。 他凭什么? 他连害怕的资格都没有。 直到医生给顾倾尔检查完,回过头来时,傅城予依旧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在卫生间晕倒,可能是镇痛泵产生的反应让她恶心想吐,可是她身体太虚了,手术消耗又那么大,可能一时没有承受住,才会晕倒在卫生间。目前看来没什么大碍,等她醒过来我们会再做一个详细检查……” 好一会儿,傅城予才终于低低开口道:“没有人照顾她吗?” 医生不由得疑惑道:“你不是家属吗?” 护士见状,道:“之前白天一直是学校里的老师来照顾她的,晚上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没有人陪护。” 医生又看向傅城予,“那你?” 傅城予说不出一个字。 很久之后,他才缓步走到病床边,看着病床上没有一丝生气的那个人,低低开口道:“我来陪护。” 第1216章 傅城予,你到底想怎么样? 后半夜的几个小时,傅城予调暗了病房里的灯光,就那么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守着病床上的人。 从黑夜到天亮,从寂静无声到人来人往。 病床上的顾倾尔始终安静无声,没有一丝动静,只有眉头,即便在昏睡之中依旧控制不住地紧拧着。 傅城予的手一次又一次地抚上她的眉心,却始终不敢用力抚平那中间的褶皱。 应该已经够痛了吧? 他只怕稍一用力,就会让她更疼—— 他的手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连手指尖都微微发麻,来来回回,终究都是无用功。 早上八点多,医生过来查房,正在给顾倾尔做检查的时候,床上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在医生的手下,她终于有了知觉,缓缓睁开眼来的第一时间,就控制不住地低吟了一声。 “感觉怎么样?”医生低声问她,“依然很不舒服吗?” “头晕……”她半闭着眼睛,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应该还是药物反应。”医生说,“镇痛泵已经给你去了,手上的伤口疼吗?” “嗯……”她又应了一声。 “如果觉得很疼,那我给你开止痛药。”医生说,“你看是可以忍着,还是吃药?” 顾倾尔头脑昏沉,尚在消化医生说的话,忽然听见一把声音开口道:“给她开药吧。” 她脑海中蓦地闪过什么,整个人瞬间就清醒了几分,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傅城予就站在床尾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 她只觉得自己可能还在梦中,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来时,傅城予依旧站在那里。 那应该就不是梦了。 顾倾尔的眼神瞬间就清冷了几分。 医生地答了肯定的回答,很快就道:“我开了药就让护士给你送过来。另外你这身体实在是太虚了,一定要好好补充营养。” 说完他才又看向傅城予,“食物上面一定要多注意营养补充,不过也不要一上来就补得太厉害,她身体承受不住的。 傅城予只是看着医生,缓缓点头应了一声。 目送着医生离开病房,这才终于回转头来,重新看向了病床上躺着的人。 顾倾尔目光清冷地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想把床调高一点吗?”傅城予问她。 顾倾尔没有回答。 傅城予顿了顿,又道:“要去卫生间吗?” 顾倾尔还是没有回答。 “我让家里熬了药膳粥送过来,应该很快就到了。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他又问。 顾倾尔忽然缓缓笑了一声,道:“傅先生是出了什么事吗?不觉得自己不太正常吗?” 傅城予看着她,却是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正在这时,病房门忽然被敲响,紧接着,就看见傅家的阿姨小心翼翼地推门走了进来。 病床内的氛围和配置都有些古怪,阿姨看看傅城予,又看看病床上的顾倾尔,虽然不确定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是开口问了句:“倾尔,你怎么住院了?已经做完手术了是吗?痛不痛?” 顾倾尔一时没有回答。 却见傅城予径直拎过阿姨手中的保温壶和碗碟,将她带来的食物一一摆开来。 “城予,我来吧。”阿姨见状忙就要帮手。 傅城予却只是道:“我来。” 眼见着他亲自动手将药膳粥从保温壶里倒出,又细心尝试温度,阿姨看看他,又看看顾倾尔,一时之间有些没太敢多说话。 食物的香气在病床内弥漫开来,终究是让冰冷的病床多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只是病房内的氛围,终究还是尴尬居多。 傅城予为她调高了病床,这才端了粥碗到床头,“先喝点粥垫一垫,然后再吃别的。” 顾倾尔闻言,安静片刻之后,忽然轻笑了一声,抬眸看向傅城予道:“我敢喝吗?别忘了傅先生也是我这次受伤事件的嫌疑人之一,你不避嫌,我还惜命呢。” 若是之前,她说这句话,傅城予大概会扭头就走。 可是现在,他依旧安静地站在那里,将调羹送到她唇边,低声道:“是鸽子粥,可以加快伤口愈合的。” 她微微抿了抿唇,眉目之间愈发清冷。 “傅城予,你到底想怎么样?” 说话之间,栾斌忽然也出现在病房门口,看了一眼病房内的情形后,他只是站在门口没进来,同时低低喊了傅城予一声,“傅先生?” 傅城予没有回头,仍旧只是看着顾倾尔,道:“先喝粥吧。” “我说了不喝。”顾倾尔说,“请你们离开我的病房,不然我要报警了——” 第1217章 那又怎样呢 听到“报警”两个字,傅城予略顿了顿,才道:“报警可以,先吃了东西再说。” 顾倾尔听了,只是看着他,仿佛是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眼见两个人这样僵持着,栾斌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外边,而旁边站着的阿姨忍不住开口道:“倾尔,你吃一点吧,城予凌晨就给我打电话让我熬粥,我一早起来准备的,很补身子的,你一定要多吃一点。” “我说了我不吃。”顾倾尔态度空前冷硬,“你们走不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抬手按上了呼叫器。 傅城予却忽然一把握住了她那只手。 “傅城予!”顾倾尔再度连名带姓地喊了他一声。 傅城予却只是转头看向了不知所措的阿姨,“阿姨,你先走吧。” 阿姨怔怔地应了两声,抓着自己的拎保温壶的环保袋缓缓走了出去。 病房里就剩下两个人,傅城予才又低低开口道:“你先吃点东西,吃完之后……” 说到这里,他不由得顿了顿。 顾倾尔却道:“吃完之后怎样?你永远不再出现在我面前?好啊,那我吃。” 傅城予闻言,一时没有再动。 却见顾倾尔单手拖过床尾的小桌,又从他手中接过那晚还热着的粥,也不用勺子,仰头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那粥粘稠,傅城予眼见着她这样,忍不住伸手想要夺下她手中的碗,然而手伸到半空之中却又顿住,只是看着她一点点地将那碗粥喝光。 大概也就用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顾倾尔直接将空碗往面前的小桌上一扣,道:“喝完了,傅先生可以走了。” 傅城予伸手捡起那只空碗放到床头,又拿起了保温壶问她:“还要再喝一碗吗?” 顾倾尔闻言,冷笑一声之后,直接就摸向了自己的手机。 她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必要再跟他多费唇舌,直接报警应该才是最对的选择。 傅城予看着她的动作,一时之间,竟仿佛无力再伸手阻止一般。 然而正在这时,病房的门却忽然被扣响,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的方向,却见到了容恒和陆沅。 两个人一起走进来,见到病房内的情形,相互对视一眼之后,陆沅快步上前,走到病床边道:“倾尔,听说你住院了,我来看看你。手怎么样?做完手术应该没有大碍了吧?” 顾倾尔却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即就看向了容恒,道:“容队长,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报警。” 容恒闻言,不由得看了傅城予一眼,却只觉得两个人之间的神情不像是说清楚了那件事的,于是道:“报什么警?” “被人骚扰。”顾倾尔说,“这里是我的病房,我的私人空间,我不想被陌生人打扰,陌生人却强行逗留。警方是可以管这个的吧?” 容恒一听,心道:果然。 他忍不住又看了傅城予一眼,却瞬间就明白了什么。 此前关于傅城予和顾倾尔之间的种种,或许有些话,的确是没那么容易开口的。 想到这里,容恒也走上前来,对傅城予道:“岷城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了,你看这件事是怎么处理?你还要过去吗?” 听他提到“岷城”,顾倾尔的视线落到两人身上,却只是停留了片刻,就又开口道:“你们私人的事情麻烦你们出去谈好吗?容队长,别逼我报警连你一个赶出去。” 容恒听了,忍不住拧了拧眉,一时之间却仿佛也不知道如何开口一般,只是叹了口气。 陆沅见此情形,有心想开口说什么,却仿佛也张不开嘴。 顾倾尔直觉是有什么事跟自己相关的,只是并不愿意深想,正准备再度出声,却听见傅城予终于缓缓开口—— “岷城那边我不去了,警方那边先报案。另外,我会让贺靖忱通知萧家,该怎么做,让他们自己选。” 容恒听了,点了点头,道:“也好。” 说完,他才又一次看向了顾倾尔。 顾倾尔迎着他的视线,下一刻,终究又一次看向了傅城予。 傅城予也正看着她,目光苍凉而虚浮,仿佛藏了无数的话想要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心里隐隐闪过一个什么念头,却连自己也没有搞清楚想的究竟是什么,再开口时,声音却已经微微变得喑哑:“你们可以走了吧?” “倾尔。”陆沅不由得低低喊了他一声,随后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痛快,可是有些事情,你还是跟傅城予好好谈谈吧。” “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顾倾尔说,“我跟你们也没什么交集了,请你们离开。” 话音刚落,门口却忽然再度传来说话的声音,不过简单两句之后,贺靖忱大步跨进了病房门。 一进门,他也愣了一下,看看病床上的顾倾尔,又看看容恒和陆沅,最后才看向了傅城予。 略一顿之后,他还是走到傅城予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到底什么情况?萧家做了什么?你要他们给你什么交代?” “这是萧家的问题。”傅城予说,“你不用管别的,只需要把话带到就行。” 贺靖忱将病房里几个人看了又看,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唯一迷茫的那个,忍不住道:“不是,到底出了什么事,有人可以告诉我一声吧?还有,为什么你们都会在这里?你们都在这里干什么?” 话音落,他视线再一次落到了顾倾尔身上,只是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她。 对上他的视线,顾倾尔却忽然笑了起来,道:“贺先生来得正好,麻烦把你这几位朋友带走行吗?我没有耍花样,也不想费精神应付他们,拜托你了。” 贺靖忱脸色微微一沉,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病床边上,傅城予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俯低身子,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注视她片刻之后,终于缓缓开口,说出了那句早该说出口的话—— “岷城机场那件事,不是意外。” 此话一出,顾倾尔眸光蓦地顿住。 他声音虽然低,还隐约带了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可是每一个字,顾倾尔都听清楚了。 她只是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看着他隐隐有些泛红的眼睛,很久之后,才淡淡应了一声,道:“那又怎么样呢?” 第1218章 想要的结果 直至此刻,刚才他们在这病房里说的话,才终于在她脑海之中串联成线。 原来他们在说这件事。 原来他们提到岷城和萧家,是因为机场那件事不是意外。 原来他怀疑是萧家的人对她动了手,所以才会又一次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是她并不明白这中间有什么相关性。 就算是萧家人对她动手,害得她没有了孩子,那又怎么样呢? 迎着她平静无波的视线,傅城予静静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又开口道:“过去有些事情,是我处理得不够好……我不想继续错下去。” 顾倾尔有些淡漠地勾起了一个笑。 “傅城予,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她说,“在孩子出事之前,我就已经跟你翻脸了。萧家人有没有对我动手并不重要,即便真的是他们,那我还得感谢他们呢——至少他们帮我,也帮你处理掉了一个麻烦,不是吗?” 听到这句话,傅城予一时没有再动,也没有再说什么。 贺靖忱在旁边站了片刻,忽然一伸手抓着容恒走出了病房。 陆沅微微一顿,看了看病床边的那两个人,也跟着走了出去。 贺靖忱到现在还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只得问容恒:“到底是什么情况?真的是萧家动的手?” “不确定。”容恒说,“只能确定她从机场扶梯摔下去不是意外。但是目前看来,的确是萧家的嫌疑最大。他们在岷城扎根,萧泰明那段时间正好惹了一堆麻烦需要傅城予帮忙,萧冉那个时候也正巧回国——综合分析下来,萧家有动机,也有这犯案的本事。” 贺靖忱听得微微顿住,沉思片刻之后才道:“如果这事真是萧家做的,也只有可能是萧泰明自作主张,冉冉不可能参与其中。” 容恒说:“那你现在怎么办?萧家那边你通知了没?老傅这次应该是不会再对萧家留手了。” 贺靖忱蓦地咬了咬牙,道:“我现在通知萧泰明,要真是他做的,他敢不自己从岷城滚过来——” 话音未落,贺靖忱转身就离开了。 容恒这才转头握住陆沅的手,又朝病房的门口看了一眼,道:“什么情况?” 陆沅微微摇了摇头,道:“倾尔的态度你也看见了,哪里是一时半会儿就软化得下来的……我觉得我们在这里会让她压力更大,还是留傅城予自己在这儿吧。毕竟这些事,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说起来才方便。” 容恒听了,忍不住又微微叹息了一声,道:“看这架势,老傅这次有得遭罪了——” “不过,倾尔说了一句假话。” “什么?” “她说,孩子没了是帮她处理掉了一个麻烦。”陆沅说,“这话是假的。” 容恒听了,不由得想起昨天晚上那监控视频里她第一时间护住肚子的动作,心头一叹之后,忍不住又将陆沅的手攥得紧了一些,同时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肚子,道:“老傅知道她说的是假话……” 病房内,面对傅城予的沉默,顾倾尔终究又开了口:“所以,傅先生你也不必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需要弥补什么。事实上,这就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啊,没有任何差错,一切都刚刚好。” “不是。” 她说完这句,傅城予终于又一次开了口。 顾倾尔一抬眸,就迎上了他的视线。 傅城予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道:“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安静片刻之后,顾倾尔再度勾唇笑了笑,“是吗?” 她眼中带了讥讽,傅城予看得分明,内心却无一丝波动,他只是看着她,肯定地回答道:“是。” 顾倾尔忍不住冷笑出声,转开脸之后,才又道:“我对傅先生的想法不感兴趣,我这边也没有什么觉得傅先生做错了的地方,您要说的事情应该说完了吧,我想休息了,傅先生可以走了。” 顾倾尔一边说着,一边就躺到了病床上。 她拉过被子闭上了眼睛,仿佛不打算再看再听。 而傅城予也再没有发出过一丝动静和声音。 直至护士推门而入,给顾倾尔送来今天要输的药水和要吃的药,顾倾尔才终于又一次睁开眼睛。 傅城予依旧站在她的病床边上,正伸手拿过护士托盘上的药品一一查看。 顾倾尔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只当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护士准备为她扎针的时候,却忽然抬头看向她,道:“放松一点,你身体怎么绷得这么紧?” “有吗?”顾倾尔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了自己的手掌。 然而等到拳头再一次握起来时,她身体依旧是僵硬的。 护士看看她,又看看旁边站着的傅城予,到底还是没有再多说什么,一番拍打之后帮顾倾尔扎好了针,又嘱咐了几句,这才起身离开了病房。 傅城予帮她倒好了一杯温水,又准备好了她要口服的药,转过头来之后,递到了她的唇边。 “不敢劳傅先生大驾。”顾倾尔说,“我自己会吃。” “你手不方便。”傅城予说。 顾倾尔蓦地转开了脸,竟似一个字都不再多说的模样。 傅城予顿了片刻,终究还是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她面前的小桌上。 好一会儿顾倾尔才终于回过头来,盯着小桌上的药品和水看了片刻,到底还是用自己扎了针的那只手服了下去。 她一放下杯子,傅城予立刻就捏住她的手腕,察看起了她扎针的部分,发现没有异常,这才将她的手重新搁回了床上。 “谢谢傅先生了。”顾倾尔说,“你有心,我很感激。您是忙人,不敢耽误您的时间,再见。” 傅城予却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转头就拿着毛巾走进了卫生间,没过多久就拧了张热毛巾出来,叠成小方块,敷到了她扎针的手背上。 做完这些,他才终于又看着她,开口道:“中午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如果没有,我就让阿姨自己准备了。” “原来傅先生可以听见我说话是吗?”顾倾尔说,“那究竟要怎么样你才肯走?” 这句话一出来,傅城予瞬间又失了聪一般,转头又检查起了她的住院物品。 第1219章 何必 一个上午下来,顾倾尔原本简单到极致的病房添置了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甚至连卫生间的水龙头和花洒都被换了一遍—— 此时此刻,她就站在新换的水头龙面前,看着里面流出来的水怔神。 她明明已经清楚地了解了当下是什么状况,可是脑子里却依旧是一团乱麻。 在外面当着傅城予的面,她根本连整理思绪的力气都没有,唯有此时此刻,站在这洗手池前,她才终于有空闲,将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从头整理一遍。 也是到了此刻,她该在意什么,不该在意什么,才终于一点点地清晰起来。 都不重要——傅城予怎样不重要,他要做什么不重要,这些新换的家具物什也不重要。 唯一重要的是他说的那句话—— 岷城机场那件事,不是意外。 顾倾尔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无血色的脸,伸手缓缓贴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这个地方,曾经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一个已经会动的小生命。 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唯一错的就是有了她这么一个妈妈。 可是这怎么能算到他头上? 为什么会有人算计到他身上? 这世上也许所有人都有错,都该得到相应的惩罚,唯独他是无辜的。 他不该受到如此对待—— 顾倾尔有些艰难地咬了咬牙,许久之后,才终于低下头来,单手掬水浇到了自己的脸上,再缓缓擦干。 打开卫生间的门走出去,傅城予正站在窗边接电话,眉目之间是罕见的阴沉与寒凉。 顾倾尔原本回避了他一个上午,这会儿却直直地看向他,神情之中不由自主地带了一丝探究,仿佛想要透过这个看,听到他究竟在跟谁通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傅城予转头迎上她的目光,略一顿。 就是这一顿,两个人同时转开了脸。 于傅城予,是此时此刻他脸上的神情过于可怖,可是一时之间又无法转变,他不想用这样的神情对着她。 于顾倾尔,则是缓过了神。 她缓缓走向病床边,听见傅城予说:“……告诉他,解释的话大可不必,滚过来认错,或许还能死得好看一点。” 说完这句,傅城予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放下手机,他又静立了片刻,才终于回转头来,脸上的神情也已经平复许多,看着她道:“饿了吗?阿姨在来的路上了,很快就能吃东西了。” 顾倾尔已经坐回了床上,闻言也仍旧是一言不发的姿态。 傅城予一时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了下来。 顾倾尔则面无表情地拿过自己床头的书低头看了起来。 事实上,这本书她已经看了一个早上,可是直到现在,才只翻了两页。 而此时此刻,书页上的字似乎都是陌生的,她看了很久,也没看懂任何一句话的含义。 好一会儿之后,她却忽然又听到了傅城予的声音—— “这件事,原本应该处理好了再告诉你的。”他说,“我似乎又做错了一件事。” 顾倾尔静默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我说了我不在意,你处理或不处理,都跟我无关。” 傅城予听了,抬眸看了她一眼,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她刚才盯着自己看的那个神情。 谎话说得再多,终究还是改变不了内心。 只是他并没有反驳她什么,又一次如同失聪了一般。 然而片刻之后,顾倾尔却再度开了口,道:“只不过,得不偿失的事情,还是不要做了吧。省得以后,又后悔自己做错了事。” 闻言,傅城予终于又一次看向了她,道:“什么叫得不偿失的事情?” “先申明,我是真的不在意这件事。”顾倾尔说,“只不过想要提醒傅先生一下,如果做这件事的人真的是萧家,而你又因此去对付萧家,到头来伤的只怕还是自己的感情……何必呢?” 第1220章 露馅 她说这话的时候,傅城予始终看着她。 待她说完之后,傅城予依旧看着她,仿佛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顾倾尔神情却始终不变,“我说的不对吗?” “不管你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假的不在意。”傅城予说,“这件事,在我这儿过不去。” 闻言,顾倾尔忍不住又勾了勾唇角,道:“现在过不去,早晚会过去的,时间会治愈一切,倒也不必纠结这么多。” “时间治愈不了一切。”傅城予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在我这儿,很多事情就是过不去的。你早晚会知道。” 闻言,顾倾尔又看了他片刻,才终于又开口道:“你过不过得去是你自己的事。既然你刚才也说了,这些事不该让我知道,不如你到别的地方去处理,别让我看到你,也不用告诉我结果。” 傅城予听了,沉默片刻之后,忽然道:“然后呢?” “什么然后?”顾倾尔反问。 傅城予说:“在我决定袖手旁边不作为之后,你打算怎么做?” 顾倾尔冷笑了一声,“我没打算。我说了,这件事情我不在意。” “所以呢?”傅城予却缓缓继续开口道,“是打算伺机接近报复,还是也制造一场意外将真凶推下楼梯,顺便再踹上两脚?” 听到这句话,顾倾尔脸色到底微微一变,只是冷眼看着他,道:“傅先生大概想多了。” “是。”傅城予说,“我这个人,惯常会想多……所以我总是试图将每件事处理到最好……虽然有时候结果未必如人意,但该做的事情,我依然会做。这件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虽然你总说自己不需要。” 顾倾尔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似乎再说什么都是徒劳,索性闭嘴躺下,再不多说什么。 十多分钟后,阿姨送饭来了病房,顾倾尔仍旧是躺着不动。 阿姨一脸为难地看向傅城予,傅城予看了床上的顾倾尔一眼,缓缓站起身来,道:“我出去走走,你陪着她吃午饭。” 待傅城予离开病房,阿姨再喊顾倾尔,顾倾尔这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骨折虽然是小手术,到底也是创伤啊,你还这么年轻,难道不想养好自己的身体吗?阿姨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可是再不舒服饭总是要吃的,身体是自己的,自己要爱惜才行啊。” 闻言,顾倾尔安静几秒钟之后,忽然缓缓点了点头,道:“您说得对。” 阿姨顿时就笑了起来,连忙将饭菜都端到了她面前。 顾倾尔这才拿起筷子,一点点地吃了起来。 病房外,傅城予靠墙静立着,听着里面的动静,始终一动不动。 这样清醒理智,的确是真实的她的作风。 可是她到底还是年轻,总是会有不经意的露馅。 可这样的露馅,只有关于无辜逝去的孩子…… 她虽然嘴里说着不在乎,可事实上,她是在乎的,而且是关注的。 可是对他的态度,她却是始终如一的。 傅城予心里清楚地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可到底还是会忍不住想—— 他真的,就让她如此深恶痛绝? 第1221章 代价 傅城予始终站在病房外,原本是想要等她吃完东西再进去,然而还没等到顾倾尔吃完东西,他忽然就接到了电话。 电话是栾斌打来的:“傅先生,萧泰明过来了。” 傅城予眼波赫然沉凝下来。 如果说此前,他将嫌疑放到萧家身上只是无依据的推测,那么此时此刻,萧泰明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否则,他怎么会一边到处找人给他传话说自己冤枉,一边这样神速地就赶到了桐城? 傅城予没打算在顾倾尔面前见萧泰明,但他也没打算离开医院。 二十分钟后,萧泰明就匆匆赶到了医院餐厅,见到了坐在靠窗位置的傅城予。 萧泰明到的时候,他面前的那杯咖啡早已失去了原本的温度,他却浑不在意,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的位置。 窗外正是医院的小花园,此时此刻,正有两个女人坐在那里聊天,而两人身边,是两个不过三五岁,正凑在一起玩得热闹的小童。 傅城予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直到萧泰明走到他面前,有些小心翼翼地喊了声:“城予啊……” 傅城予这才回转头来。 萧泰明看得分明—— 在他看着窗外那两个小童的时候,目光明明是柔和平静的,可是回转头来的一瞬间,他的眼神就变得寒凉冷厉起来。 这是甚少在傅城予身上出现的神情,至少这么多年,萧泰明是从来没有见到过—— 毕竟一直以来,傅城予总是温润、周全、克制的,他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人。 萧泰明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僵了僵,眼见傅城予不说话,只是厉色看着自己,他只能再度开口道:“城予啊,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误会,但是那件事情真的跟我没有关系啊,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 他这么说完,傅城予仍旧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萧泰明只能继续道:“真的跟我没关系,我无缘无故怎么会伤害你太太呢,我跟她无冤无仇的对吧,我甚至根本都不知道她在岷城,我怎么对她出手?是不是有什么人在你面前嚼舌根,挑拨离间?你这不能因为我在岷城,就说这件事跟我有关系啊,对吧?” “说够了吗?”傅城予问。 萧泰明又是一怔,忍不住又喊了他一声,道:“城予,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如果你来我面前,也只是为了重复这些废话,那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傅城予说完,直接就推开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站起身来。 萧泰明见状,连忙就伸出手来拉住了他,道:“城予,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没做过!” “做没做过是你的事。”傅城予一字一句地说道,“信不信,是我的事。” “那你这就是认定了是我做的了?”萧泰明气急道,“凡事总要讲个证据吧,你不能就这样冤枉我啊!” “讲证据,那是警方和法院的事。不过你放心,这方面我也一定会给你安排上。”傅城予说,“至于其他的,我认定了,就算。” 说完这句,傅城予直接就抽身而去。 萧泰明愣了片刻,连忙转身再度追上前去,一面追着他走一面道:“城予,你可不能胡来啊,这事真的跟我没关系……还有,还有你想想你和冉冉之间的情分,你真的什么都不顾了吗?” 闻言,傅城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他。 萧泰明见状,眉宇间骤然一松,随后道:“你不相信我,你可以问问冉冉啊,我的话你不相信,冉冉你总该相信了吧?我没做过就是没做过,我问心无愧啊!” “萧泰明。”傅城予忽然连名带姓地喊了他一声。 萧泰明还没这样被他当面叫过全名,顿时又愣了一下。 “知道什么叫认定吗?”傅城予缓缓道,“就是一百个萧冉,出来说一万次你是无辜的,也救不了你。你和傅家,都要为你做过的事情付出绝对的代价——” 第1222章 值得 听见傅城予撂下这样的狠话,萧泰明简直惊呆了。 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傅城予说出来的,待到回过神来,傅城予早已离开。 医院这么大,顾倾尔住着的单人病房私密性又高,萧泰明没办法再找到傅城予,心下也是着急,转头就又打给了贺靖忱。 在桐城,他尚能与之说得上两句话的也就是傅城予和贺靖忱,还是看在女儿儿子的面子上,如今傅城予已经翻了脸,他唯有将希望寄到贺靖忱身上。 然而他的电话刚刚拨出去,才响了两声,就直接被挂断了。 萧泰明又愣了一下,再度把电话拨过去,却已经直接就是无法接通的状态了。 这个时间,贺靖忱正在霍靳西的办公室里,直接将萧泰明的电话拉黑之后,忍不住将手机扔进了沙发里。 旁边蓦地传来一声嗤笑,“你倒是接啊!听听他怎么说嘛!” 贺靖忱忍不住朝慕浅瞪了一眼。 慕浅却只是耸了耸肩,一副无辜的模样。 贺靖忱原本是来找霍靳西商量这次的事情的,谁知道霍靳西这家伙上着班,居然把老婆女儿都带在身边,所以现在慕浅才会坐在他旁边,用她最擅长的“看热闹”搅乱他的思绪。 而霍靳西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堂堂上市公司的执行总裁,居然在办公室拿着识字卡教女儿认字! “他还能怎么说!”贺靖忱道,“他肯定已经见过老傅了,在那里没讨到好,转头找我来了——” 慕浅听了,不由得托着下巴道:“傅城予这次……真的认真啦?他那个性子,不像是会做出什么狠辣的事情来啊。” 贺靖忱又瞥了她一眼,道:“就是因为这样,他这次的状态才让人不安——” “那他会怎么做?”慕浅说,“总不至于以暴制暴,以眼还眼吧?” 贺靖忱说:“过年那会儿萧泰明惹了事,是他过去帮忙搞定的,你猜他手里头有多少萧泰明的把柄?” 慕浅听了,道:“那没什么意思,我还以为有什么新鲜手段呢!” “新鲜手段?”贺靖忱说,“这事要真是废萧泰明半条命或者一条命能解决的,那还好了——” 闻言,霍靳西微微抬眸朝这边看了一眼。 慕浅蓦地意识到什么,“怎么?这背后还有其他的利益纠葛?” “萧泰明虽然不成器,可萧家毕竟有这么多年的底子在,整个萧家背后牵涉了多少——一个萧泰明没什么,死不足惜,可是若是要动萧家,那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贺靖忱看着霍靳西,道,“我就怕老傅被冲昏了头,要拿整个萧家做陪葬。” 闻言,慕浅顿时眼前一亮,看热闹不怕事大一般,“哇哦!” 贺靖忱又瞪了她一眼,随后才又看向霍靳西,道:“这事我是劝不动的,你得劝劝他,别一时冲动,给自己结下更大的梁子。” 霍靳西往悦悦嘴里塞了一颗小小的巧克力以示奖励,顿了片刻之后才道:“你也知道你劝不住,那就是他动了真格。劝也没用。” 贺靖忱蓦地站起身来,道:“不是,难道就任由他去碰得头破血流?一个萧家没什么,万一萧家背后再牵扯出什么人,那事态可就不可控了!” “头破血流就头破血流吧。”霍靳西却只是道,“付出的代价大点,换来自己想要的结果,这笔买卖,他承担得起。” “我知道他承担得起!”贺靖忱说,“可是有必要吗?把自己豁出去死磕,就为了——” 说到这里,他蓦地顿住,只是看着霍靳西,没有再说话。 虽然他没有说下去,可是霍靳西和慕浅都心知肚明他想说的是什么,唯有悦悦,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突然暴走,又突然卡壳的贺靖忱。 贺靖忱顿了顿,才又道:“值得吗?” “他觉得值得,那就值得。”霍靳西说。 慕浅再度哼笑了一声,道:“单身寡佬,怎么会懂?” …… 见过萧泰明之后,傅城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病房,而是坐在住院部中庭的花园里打了几个电话。 阿姨在病房陪顾倾尔吃完午饭下楼,正好瞥见他的身影,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城予,晚上家里请客,我还要回去准备晚餐,没办法在这里多待,你赶紧上去陪着倾尔吧。” 顾倾尔刚刚结束一则通话,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阿姨见他这个模样,忍不住又道:“你别泄气,女人嘛,都是嘴硬心软的……就像你妈妈——” 说到这里,阿姨顿了顿,道:“你妈妈一直问我给谁做饭呢,我哪敢告诉她实话,只说是做给我家侄女吃的。这事儿,你是打算一直瞒着她吗?” “没什么好瞒的。”傅城予缓缓道,“她很快就会知道。” 阿姨只觉得他似乎话里有话,却又不好追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道:“你既然心里有数就行了,那我先回去了,你赶紧上楼吧。” 阿姨离开后,傅城予又在那里坐了片刻,才终于站起身来,回到了病房。 刚刚推门而入,就看见顾倾尔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目紧闭,似乎已经是睡着了。 她不想见他,不想理他,偏偏又赶不走他,所以便只能睡觉。 可事实上,他心里清楚地知道,她怎么可能会睡得着? 傅城予走到病床边坐下,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之后,才终于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眉心。 顾倾尔瞬间就蹙了蹙眉,却仍旧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动。 傅城予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紧蹙的眉,许久之后,才缓缓开口道:“我犯下的错,我自己来弥补。你不必费心,只需安心养伤就好。” 顾倾尔仍是没动,嘴角却几乎绷成一条直线。 傅城予又默默注视她许久,才又站起身来,近乎无声地离开了这间病房。 许久之后,病床上的顾倾尔才缓缓睁开眼睛。 病房里只剩她一个人,傅城予早已不见人影。 顾倾尔心里清楚地知道,他这样的人,要对付一个人,要向一个人复仇,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她心头某个角落,还是不受控制地空了一下。 第1223章 了解 贺靖忱在霍靳西这里做了一通无用功,还没有离开霍靳西的办公室,就收到了傅城予去城东跟人见面的消息。 他要动萧家,接下来势必会有一番大动作,方方面面下来,有些招呼总是要提前打的。 而他现在居然就已经开始行动,可见已经是下定决心了。 贺靖忱呆坐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傅家这么多年都这么低调,这次下来,怕是低调不了了。” 慕浅说:“你还不赶过去劝着他点?这年头高调容易出事啊!” 贺靖忱瞥了霍靳西一眼,才道:“连你老公都支持他,我劝得了吗我?罢了,我眼不见心不烦,他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慕浅眼见着他准备起身离开,连忙又道:“哎哎哎,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不通知萧冉一声啊?” 贺靖忱闻言,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才道:“我还嫌事情不够乱吗我?还有,你这个是非精最好也少掺和!” 他话音刚落,慕浅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慕浅低头看了看手机上收到的信息,随后就抬眸挑眉看向了贺靖忱,道:“不好意思,你说晚了,本姑奶奶已经掺和进来了,而且还取得了成效呢!” 贺靖忱只是盯着她的手机屏幕,道:“那是什么?” “顾倾尔从学校滚落楼梯的调查结果。”慕浅说。 贺靖忱失声道:“怎么是你在查?不是警方在查吗?” “是傅城予在查啊,我帮他搭了个线而已。”慕浅说,“这么一桩小案子,你指望警方给你出多少人力物力去查?况且警方那一套流程和规矩走下来,查到猴年马月去了?幸好,我是一个不守规矩的人。” 贺靖忱不由得微微凝眸,“结论是?” “几个有犯案时间的学生之中,刚好有一个,家里前段时间收到了一笔来自岷城的汇款。”慕浅说,“结论够清楚了吗?” 贺靖忱怔了怔,才又道:“就为了把顾倾尔推下楼?” “他们未必是想要这种结果。”慕浅说,“只可惜,动手的人胆子小了点。” 说完,她才又一次看向贺靖忱,笑着开口道:“如果你是傅城予,你会不会为自己的前妻报仇啊?” 闻言,贺靖忱脸色微微一凝,末了,才终于低声开口道:“我就知道,他到底还是栽进去了——” …… 下午三点,萧泰明大概是察觉到什么,到底还是有些慌了神,直接赶往傅家,想绕开傅城予,跟傅悦庭或者傅夫人直接交流。 没成想人才刚到傅家门口,就被突如其来的警车拦住了去路,紧接着就被带走了。 这一天傅家原本是准备了待客晚宴的,突然在门口来了这么一出,来的客人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主人家傅夫人同样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待打听到事情跟萧家有关,傅夫人立刻一个电话打到了傅城予那里。 傅城予听完,却只是淡淡道:“被警方带走,那自然是做了犯法的事。” 傅夫人显然对萧家的烂事不感兴趣,只是道:“他做了什么事我不管,问题是他怎么会在我们家门口被抓?这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是不是跟萧冉有关系?你是不是打算看在萧冉的面子上再帮他一次?” “是跟我有关系。”傅城予说,“我报警抓的人。” …… 萧泰明被抓一事,看上去没掀起什么大动静,实际上还是在圈子里引发了不少私下的讨论。 而更为要紧的是有消息流传,有人打算对付整个萧家,将这些年萧家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都一一清算。 如此一来,无关人员看热闹,有关人士则忙着查证消息来源、调查对方来路以及趁早撇清关系。 在众人私下各自吃瓜忙碌的时候,傅城予回到了顾倾尔的病房。 被他安排留在病房照顾顾倾尔的护工此时此刻正站在病房门口,一见到他,连忙低低招呼了一声:“傅先生。” 已经是傍晚时分,傅城予看她一眼,只是道:“你怎么站在门口?” 护工有些为难地开口道:“顾小姐不喜欢我待在她的病房里……” 傅城予听了,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她晚饭吃得怎么样?” “挺好的。”护工连忙道,“胃口不错呢,吃了不少东西。去楼下花园走了一圈,又去跟医生聊了聊自己的伤情,看起来很想快点出院呢。” 傅城予听完,不由得静了片刻。 此前他只觉得自己没有处理好这件事,不该在这个当口让她知道萧泰明的事。 可他还是低估了她。 他还是把她想象得过于脆弱,总觉得她会受到过大的冲击,会承受不住。 这大概是从前的固有印象,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占据他的脑海。 可事实证明,她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独立得多。 只能足够了解事情的全貌,才能树立起清晰的目标。 她知道自己什么时间该做什么样的事,远不用他担心忧虑。 时至今日,依旧是他不够了解她。 静立片刻之后,傅城予才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顾倾尔照旧坐在病床上看书,听见他进门的动静,头都没有抬一下。 傅城予在她病床边坐下来,静静看了她片刻,才开口道:“萧泰明已经被警方控制了。” 顾倾尔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微微一顿。 第1224章 动机 对顾倾尔而言,这个结果,似乎来得有些过于快了。 虽然知道傅城予是言出必行的那种人,可是真的听到萧泰明被警方控制的消息,她心中到底还是有所波动。 只是这样的波动她不会表现在脸上,因为这件事,实在是跟她“没有什么关系”。 “是吗?”顾倾尔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的表示。 傅城予看着她脸上的神情,顿了顿,才又开口道:“这次的事,很有可能也是萧家的人安排的。” 听到这句话,顾倾尔脸上的神情才终于有所波动。 她抬起头来看向他,仿佛是觉得不敢相信,“这次的事?” 傅城予点了点头。 顾倾尔忽地笑了一声,道:“为什么?” 如果说上次萧泰明对她出手,是因为她怀着孕,占了傅城予太太这个名号,拦了他女儿萧冉的路,所以他要为自己的女儿扫清障碍,那这次呢? 她已经没有了孩子,也不再是傅家的人,居然还有人盯着她,还打算对她追杀到底了? 只是这“追杀”实在是有点小儿科了,顾倾尔看了看自己受伤的手臂,从楼梯上滚下来而已,受个伤住个院,对他萧家能有什么好处? 傅城予闻言,眼波微微一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顾倾尔原本是笑着的,对上他的视线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就收敛了,又一次恢复了面无表情。 她跟萧泰明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如果说萧泰明有什么对她下手的动机,那就只有一个—— 面前的这个男人。 可是这几个月以来,他们之间一丝往来都没有,毫无交集,根本就已经是互不相关的两个人。 为什么萧家还是要对她出手? 她不愿意深想这其中的缘由,因此不再追问什么。 傅城予一时也没有再说话。 事实上,萧家为什么会再度对她出手,他心里虽然有数,可也仅仅只有一个模糊的答案。 毕竟,有些事情连他自己都没有确定,萧家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心绪复杂难辨,垂眸沉默的间隙,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傅城予拿出手机,看见傅夫人的来电之后,很快接起了电话。 “你是不是在医院?”傅夫人的声音听起来微微有些冷淡。 “是。”傅城予应了一声。 “我在门口。”傅夫人说完,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傅城予收起手机,这才又看向视线已经重新落在书页上的顾倾尔,道:“我出去一下,稍后就回来。” 顾倾尔大概是觉得他的交代无谓又可笑,一丝回应都没有给他。 傅城予起身便下了楼。 傅夫人的车子果然停在医院门口,而傅夫人坐在后排座位上,面沉如水。 傅城予拉开车门坐进去,并没有多看她,只是道:“您怎么来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傅夫人转头看着他,道,“傅城予,你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你到底干什么呢?” 傅城予顿了顿,才道:“您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傅夫人说,“我不知道萧家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你跑到医院干什么来了?别人住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一天往医院跑几十次你想干什么?” 听到这番话,傅城予知道傅夫人已经知晓顾倾尔住院的消息,只是内里种种,只怕她都还未曾了解。 “慕浅什么都没告诉您吗?” “浅浅能告诉我什么?”傅夫人厉声道,“你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还要别人来告诉我?” “萧泰明对倾尔出了手。”傅城予直接打断了傅夫人,开口道。 傅夫人蓦地一愣,“什么?” “两次。”傅城予又道。 傅夫人顿时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有些艰难地开口道:“哪两次?” “大年初四,岷城机场。” 傅夫人脸色已然是大变,整个人僵了许久,才终于又咬牙开口道:“这王八东西,他怎么敢——” 话音未落,她已经又转头看向了傅城予,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萧家牵扯不要跟萧家牵扯!你呢!从来不放在心上!结果怎么样!你听过吗!你想过吗!你都干了些什么!” 傅夫人气到浑身发抖,忍不住破口大骂,傅城予却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一丝一毫的反驳。 许久之后,傅夫人才终于停下来,红着眼睛看向车窗外平复自己的情绪。 母子二人各自看向不同的方向,各自心事满怀。 许久之后,傅夫人才终于又开口道:“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萧家的事,我会处理。”傅城予低声道。 “我没问你这个!”傅夫人蓦地回过头来,神情复杂地看看他,又看了看车窗外那幢明亮的住院部大楼,眼神变了又变,终究还是道,“算了,你给我滚下车去!萧泰明这王八蛋,萧家那群腌臜货,老娘绝不会让他们好过!” 傅城予下车之后,傅夫人的车子便绝尘而去。 他转头重新回到医院,刚走到顾倾尔病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陌生男人说话的声音。 傅城予推门而入,就看见顾倾尔的病床边坐了个人—— 一个穿着朴素,戴着黑框眼镜男生。 傅城予几乎立刻就认出他来——顾倾尔学校里的打工王子,朱杰。 朱杰大概是刚刚坐下,一见到傅城予进门,立刻又站起身来,看了看顾倾尔道:“倾尔,这位是……” “不认识的。”顾倾尔说,“你坐你的,继续说。” 听到“不认识”几个字,朱杰看看她,又看看傅城予,只觉得有些尴尬。 只是他要是固执追问只怕会更尴尬,所以他索性也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道:“之前你不是跟我说想找份家教的工作做吗,还最好是单亲爸爸带着孩子的,现在倒是刚好有这么一个机会,可是你又受伤了,那我可就介绍别人去啦——” 傅城予站在旁边,闻言控制不住地拧了拧眉。 “别啊。”顾倾尔说,“好不容易等到这么个机会,我手受伤而已,脑子又没受伤,怎么不能做这份工作了?” “那不是也不太方便吗?”朱杰说。 “方便。”顾倾尔说,“你让他们等我一周,我出了院就能去上班。”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之后,朱杰有些小心翼翼地转头看了傅城予一眼。 傅城予静静地看着他们,眉头似乎拧得更紧了些。 第1225章 同意 眼见傅城予这样的神情,朱杰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又有些紧张地转头看向了顾倾尔。 顾倾尔却看也不看傅城予一眼,只是对朱杰道:“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能帮我转达就转达,不能就算了。” 迎着傅城予的视线,朱杰不免有些紧张,却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好吧,我会跟他们说一声的……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啦,先走了!” 说完朱杰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去,走过傅城予身边的时候,还生怕傅城予会伸出手来抓他。 好在,傅城予什么都没做。 朱杰快步溜出了病房。 病房内又只剩了两个人,傅城予这才走到病床边,为顾倾尔整理了一下床头的那些资料书册后,他才又开口道:“做这么多不重样的工作,是为了收集资料写剧本?” 顾倾尔闻言,缓缓抬眸看了他一眼。 从他刚才看见朱杰的神情,她就隐约觉察出什么,仿佛他是认识朱杰的。 而现在,她终于确定,他的确知道朱杰是谁,不仅如此,他还知道她这段时间坐了许多不重样的工作。 两个人这段时间并无任何交集,他为什么会知道,呼之欲出。 可是顾倾尔却一点也不想知道这个原因,顿了片刻之后,也只是道:“关傅先生什么事呢?” 傅城予闻言,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道:“你叫你同学帮你推迟到一个星期之后,时间紧了一点。” “我问过医生了。”顾倾尔说,“那时候我已经可以出院了。挺好,不用再待在这病房,对着一些不想见的人。” 傅城予手头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便又如同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对她道:“我叫护工进来帮你洗漱。”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不可谓不多,顾倾尔虽然并不困倦,也的确有些疲惫。 况且早早睡下也好,不用这样大眼瞪小眼地面对面。 很快护工就陪着顾倾尔走进了卫生间,简单的洗漱后,顾倾尔对护工道:“你先出去吧,我想洗个澡。” 护工连忙道:“不行不行,你的手不能沾水。” “我知道。”顾倾尔说,“我会小心。” 护工还是不放心,道:“要不我帮你擦擦身体,就别洗澡了。” 顾倾尔很快就失去了耐心,道:“我说了,我会小心。” 护工到底只是护工,闻言哪里敢跟她硬杠,只能点点头,转身走到门口后,她却直接就对傅城予道:“傅先生,顾小姐说她要洗澡。” 傅城予原本正在打电话,闻言蓦地起身走过来,看向了卫生间里的顾倾尔。 顾倾尔忍不住冷笑一声,看了看门口的两个人道:“我洗个澡,不会也需要得到傅先生的同意吧?” 护工闻言,连忙脚底抹油溜了。 傅城予顿了顿,才道:“让护工帮你。” “不用。”顾倾尔说,“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 傅城予又静静看了她片刻,忽地走了进来。 顾倾尔控制不住地就往后退了一步,满眼防备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傅城予又看她一眼,低头从新添置的储物箱中去取出了一幅防水薄膜。 随后,他用薄膜将她手上的手臂裹了起来,上上下下检查了几次,转身又搬了张椅子进来,又帮她调试好淋浴器的角度和温度,准备好防滑垫沐浴露等东西,这才开口道:“洗吧。我就在外面,有需要喊我。” 顾倾尔一言不发,等他走出去后直接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很快卫生间里就传来了隐约的水声,傅城予坐在外面听着那若有似无的声音,不由得微微失神。 第1226章 对不起 霍靳西和慕浅出现在病房门口时,看见的就是傅城予坐在那里失神的身影。 慕浅径直拉着霍靳西进了门,在傅城予面前晃了晃手,傅城予才回过神来一般,转头看向两人,“你们怎么过来了?” “吃过晚饭没事做,遛弯啊。”慕浅说着,亮了亮自己手中的汤壶,道,“顺便带壶汤来给病人。你在这干嘛呢?病人呢?” 傅城予朝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回答道:“在洗澡。” “洗澡?”慕浅有些震惊,“她昨天才做了手术,今天就洗澡?这不合适吧?” 傅城予拧了拧眉。 他当然也知道不合适,可是她要做的事情,他能怎么拦? “她在洗澡,那你在这里干什么?”慕浅说,“她一只手不方便的呀,你不该进去帮帮她吗?” 傅城予闻言,又看了她一眼,懒得回答。 慕浅顿时就笑出声来,把汤壶往床头一放,转头看向霍靳西,道:“你觉不觉得他这个样子,跟之前某个阶段好像啊!” 霍靳西也看向傅城予,两个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两人自然都知道慕浅指的是哪个阶段——是那个孩子刚刚来,他尚未能接受的那段时间。 想到这里,傅城予不由得微微捏紧了自己的手心。 慕浅又对霍靳西道:“我觉得你说得对,有些人啊,人生就是太顺风顺水了,还真是一点挫败都经受不起。” “没事。”霍靳西说,“习惯了就好。” 傅城予这才又抬眸看了这两人一眼,道:“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来给你传达好消息的啊。”慕浅说,“城北的龚家你认识的吧?他们家女主人最近在我的画廊买画跟我熟了起来,听说你准备对付萧家,托我传个话,希望能够和你联手。龚家从前被萧家坑过不少,对萧家恨之入骨呢。” 闻言,傅城予眼波凝了凝,随后才缓缓开口道:“你告诉他们,他们要怎么对付萧家是他们自己的事,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插手。” 霍靳西闻言,不由得又转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不是糊涂了你?”慕浅说,“有龚家跟你联手,你能省多少力气啊,哪有人放着这样明摆着的好处不要的?” “我不需要。”傅城予冷声道。 慕浅又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道:“这算不算是失去理智的一种表现。” 霍靳西点了点头,“算。” 下一刻,慕浅却又拍手笑了起来,道:“好好好,真有意思。我这个人啊,就喜欢看大热闹!” 霍靳西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傅城予看了两人一眼,说:“那目前这里应该没什么值得你看的了。” “那不一样啊。”慕浅说,“没有大热闹看的时候,看看小热闹也是好的嘛。况且倾尔在里头洗澡,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多无聊啊,我们俩陪你聊聊天不是挺好。” 傅城予撑了下颚,一时没有再说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慕浅和霍靳西的交流声中,他隐隐察觉到什么不对,仔细一听,才发现卫生间里的水声已经停了,而且已经不知道停了多久。 傅城予蓦地站起身来,走到卫生间门口,犹疑片刻之后,伸出手来叩了叩门。 卫生间里却没有动静。 傅城予脸色微微一变,下一刻便控制不住地要破门而入时,门把手却轻轻转动了一下。 顾倾尔只将门打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看着他,目光清冷怨怼。 “怎么了?”傅城予说,“洗完澡为什么不出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倾尔说:“等你朋友走了我自然会出来。” 听到这句,傅城予才发现门缝之中,她用浴巾遮挡着身体,因为只有一只手能活动的缘故,浴巾也只是虚虚地搭在前面,勉强遮住面对他的那一面罢了。 傅城予不由得低声道:“你换洗衣服呢?” 顾倾尔倒也坦然,只是愣愣地道:“掉地上,湿了。” 傅城予闻言,忽地就伸出一只手来,直直地伸进了门缝,抓住了她的手臂。 顾倾尔微微一僵,下一刻就愠怒道:“你干什么?” 傅城予却只是握着她的手臂,感受了一下她肌肤的温度,下一刻转身就又回到了病房,径直从慕浅和霍靳西面前穿过,在储物柜中给她取出一套衣服,又快速掠过慕浅和霍靳西,直接推门走进了卫生间。 慕浅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一眼,显然是来了兴趣,霍靳西却是兴趣全无,只是道:“回去吧。” “不是吧?”慕浅说,“起承转合都还没到转呢,你就喊着要回去?” “留点悬念不也挺好?”霍靳西一面说着,一面就抓着她起了身。 “哎,我是来看病人的,病人面都没见着呢,这就要走了,这算怎么回事啊……霍靳西,你给我放开……” 慕浅一面抱怨着,一面却还是被人拉着离开了病房。 卫生间里,傅城予和顾倾尔都听得到慕浅逐渐远去的声音,只是傅城予忙着帮她将衣服展开,而顾倾尔忙着防备他,两个人都没有多余的注意力放到外面。 最终,傅城予帮她将衣服抖落开,直接将衣服送到了她的手边。 顾倾尔顿了顿,到底还是将完好的那只手伸进了衣袖里。 “你洗完澡就应该喊我。”傅城予说,“万一再受凉感冒,就更遭罪了。” 顾倾尔穿好一只袖子,蓦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冷淡开口道:“不敢老傅先生大驾。” 说完,她便努力地拽着另一只袖口,却就自己受伤无法动弹的那只手。 傅城予站在她身后,静静看了几秒钟后,终究还是又一次绕到了她面前。 顾倾尔用来掩住身体的浴巾已经掉到了地上,而衣服却还没有穿好,眼见着他转到自己正面,她身体蓦地一僵。 然而还没等她做出反应,傅城予已经一手拿着衣服,另一手小心地托着她受伤的那只手,缓缓放入了衣袖之中。 随后,他才又为她对好衣襟,一粒一粒地为她扣好纽扣。 只是扣到下面两颗时,他动作渐渐缓了下来。 他的视线落到了她平坦的小腹上,近乎凝滞。 顾倾尔蓦地缓过神来,一下子撞开他,转身就要走出卫生间。 然而下一刻,她就被纳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从身后抱着她,动作很轻,双手却扣得很紧。 “对不起。” 他说。 第1227章 资格 得知她摔下扶梯,孩子没有了的时候,他惊痛; 在医院,她面带微笑对他说“恭喜”的时候,他愤怒; 而后他在美国待了半个月,用工作麻痹自己,却终日浑浑噩噩。 他心里埋藏着有关于她的万千情绪,至今时今日,唯有一种无限放大开来—— 是他做得不够多,是他做得不够好,是他把这样的痛苦加诸她身上。 她明明也伤心,明明也难过,却执意不肯说一个字,不肯在他面前表现一点点。 明明都是他的错,痛却是由她来承担。 有很多话,他原本都说不出口,可是看到她平坦小腹的那一刻,想起那个曾经在他掌心之下蠕动过的小生命,那股情绪突然就放大到极限,那句藏在心里的话终究控制不住地脱口而出。 哪怕……明知道她对此不会有任何反应。 果然,听他说完这句话后,顾倾尔只沉默了片刻,便开口道:“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不用说这句话。” 傅城予一早就已经料到了她会说的话,闻言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顾倾尔试图挣开他的手臂,然而她一只残臂能发挥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 “傅城予!”她忍不住咬牙,低低喊了他一声。 下一刻,傅城予终于缓缓松开了她。 顾倾尔没有任何停留,径直冲出了卫生间。 傅城予又在原地静立许久,终于也走了出去。 顾倾尔已经把护工喊进了病房,正在铺一旁的陪护床,而她坐在病床上,已经又打开书看了起来。 护工在医院工作多年,见惯种种人情世故,一见傅城予出来,连忙问道:“傅先生,你今天晚上……” “我在这里陪护。”傅城予说。 护工听了,连忙道:“哦哦,行,就是这床有点短,你睡起来可能不太舒服。” “没关系。”傅城予说。 病床上,刚刚翻开书的顾倾尔忽然大力合上自己手上的书,扔到床头,随即便一言不发地躺了下去,再没有一丝动静。 护工很快离开,病房里灯光暗下来,渐渐地再没有一丝声音。 深夜的病房十分安静,而这间只有两个人的病房里,更是安静到极致,连呼吸声都欠奉。 傅城予躺在那张窄小的陪护椅上,头枕着手臂,始终睁着眼,静静注视着病床的方向。 病床上,顾倾尔自躺下之后便没有再动过,这会儿几个小时过去,她应该早就已经陷入了熟睡的状态。 可是傅城予知道,她没有。 那些在他心里过不去的,在她心里同样不会过去。 她不可能会睡得着。 可是他又能做什么呢? 难道说了对不起,就可以祈求她的原谅?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自己有资格做的那些事罢了。 而关于她,他不能插手和要求她做任何事。 因为没资格。 …… 翌日清晨,家里的阿姨早早地送了早餐过来,顾倾尔从卫生间里洗漱出来,就看见丰富的早餐已经摆满了一桌。 而傅城予已经不在病房了。 如同昨天晚上一样,她需要吃东西的时候他就消失,等她吃完东西,他才会又出现。 果不其然,等她吃完早餐,阿姨正在收拾东西的东西,傅城予才又回到了病房。 他换了衣服,脸色虽然不是很好,目光却是坚定凛然的。 顾倾尔照旧不看他,却听他道:“接下来几天我有些事情要处理,没办法长时间待在医院,阿姨和护工在这里陪你,抽出时间我就过来。” 顾倾尔如同没有听见一般,不为所动,没有任何回应。 傅城予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了病房。 而他刚离开医院不久,就接到了傅夫人打来的电话。 “我去见过萧泰明了。”傅夫人说。 傅城予看了看表,这个时间,傅夫人应该同样是一晚上没睡。 傅城予还是了解傅夫人的手段的,“他向您承认了?” 傅夫人咬牙冷笑了一声,“痛哭流涕,说都是他身边的女人胡乱出主意,安排的这些事,这算是承认?不过也不重要了,他承认不承认,老娘都不会放过他!” 傅城予捏了捏眉心,淡淡应了一声。 傅夫人又道:“你还在医院?” “出来了。”傅城予说。 “准备从哪方面着手?”傅夫人问。 傅城予缓缓道:“齐头并进。” 傅夫人道:“的确是不该给他们任何喘息的机会。你爸也说了,你尽管放手去做,他们敢动我们傅家的人,我就要他们整个萧家陪葬!” …… 接下来的几天,已经在消失在人们视线中许久的萧家,迅速又占据了人们的视线。 萧家主营的企业,以及各家持股企业,通通面临查账、追债、合作伙伴割裂等问题,同时萧家过往曾经牵涉过的各种纠纷被重新提起并翻查,萧家成员在法律或道德层面犯下的错被一一公诸人前…… 一系列穷追猛打的手段下来,萧家根本毫无还击之力,短短几天时间,几乎所有人都被“请”到相关部门接受过调查,而有几个人更是被“请”进去后,便再没有出来。 对于这一系列事件,有推波助澜的,有旁观看戏的,也有牵涉其中的自危者通过四面八方的渠道对抗或求情,引起了好大一番震动。 在这样风谲云诡、波涛暗涌之中,顾倾尔所在的病房反倒成了桃花源一般的存在。 傅城予虽然每天都很忙,可是晚上总会抽时间来她的病房走一趟,关心她的饮食作息和康复状况。 顾倾尔对外面的情形一无所知,没有人告诉她,她也从来不问什么。 她只是每天看书写东西,连手机都很少看,仿佛与外界隔绝一般。 傅城予也从不在她面前提及什么。 他只是每天过来待一会儿,偶尔留宿,两个人之间也如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说。 又一周过去,顾倾尔终于得到医生的出院批准,收拾了东西准备出院。 十多天没有在白天时间来过医院的傅城予却在那一天出现,给她办理好出院手续,又把她和来接她出院的同学一起送回了学校。 第1228章 来日方长 对于他的出现,顾倾尔的同学是惊讶且茫然的,而其中一个恰好是戏剧社的同学,之前曾经见过傅城予一次,于是张口闭口对顾倾尔说的都是“你哥哥”如何如何。 对于这个身份,顾倾尔没有什么表态,傅城予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当初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在她的同学面前暴露身份,更何况现在—— 难不成要她对着她的同学介绍:“这是我前夫”? 因此傅城予也没有多想什么,任由几个女孩子聊着天,偶尔话题扯到他身上,顾倾尔立刻闭口不言,而他才会适时接上两句。 到了学校,傅城予在女生宿舍楼下进行了登记,随后帮顾倾尔拎了东西,一路回到了宿舍。 这个时间正是中午吃饭的时候,突然有个男人出现在女生宿舍楼,自然还是引发了一番关注的。 好些个跟顾倾尔说得上话的女生借机都凑到了她们寝室,想要八卦八卦这个男人是何方神圣。 然而还不等顾倾尔和傅城予开口,就有人抢着介绍道:“这是倾尔的哥哥,对她可好了,可疼她了!” 听到这句话,傅城予忍不住抬眸看向顾倾尔所在的方向,却见她正在跟别人说话,根本看都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 傅城予很快又收回了视线,继续帮她整理东西。 寝室门口人来人往,不停地有人进来出去,还有人围观,而傅城予不经意间一转头,却忽然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唐依似乎是刚好从门口经过,下意识带着嫌恶的神情往这里面看了一眼,突然间却对上傅城予的视线,她瞬间脸色一变,又定睛看了傅城予片刻,仿佛终于确定了是他之后,脸色再度大变,扭头就匆匆走开了。 傅城予控制不住地微微拧了眉。 待到她的东西整理得差不多,傅城予看了看表,随后转头看向人群中的顾倾尔,道:“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顾倾尔闻言终于瞥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多的表态。 傅城予却忽然走到人群中间,伸出手来拉了她,道:“跟我下楼,我还有东西给你。” 当着这么多同学的面,顾倾尔没有挣开他,而是跟着他下了楼。 只是走到他的车子旁边她就不再动了,只看着他道:“傅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 傅城予开门见山道:“那个唐依还有没有找你麻烦?” 顾倾尔闻言,忽地勾了勾嘴角,道:“傅先生不会觉得,唐依是你带给我的麻烦,所以你才突然关心起她来了?” 傅城予不由得微微一怔。 事实上,在看见唐依的瞬间,他心头的确控制不住地后怕了起来—— 当初她怀孕,他察觉到唐依对她心怀怨怼,自然不可能放任这样一个女孩留在她身边,所以直接除了手。 可是那个时候,是因为她已经做出了休学的决定,大概率不会再在学校和唐依相遇,他才只是要求唐依退出戏剧社。 可是后来,她又回到了学校学习生活,并且就和唐依住在一栋楼里—— 那个女生心理本来就不健康,在受到打压之后再看到她,万一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 他下意识地就吧唐依和萧家联想到了一起,觉得是自己带给她的危险,没有保护好她。 可是顾倾尔却清冷从容,看着他道:“傅先生是不是看我可怜,以至于又忘记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傅城予静静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顾倾尔说:“当初唐依那事,我从头到尾一清二楚,连她发的每条微博,我都可以背下来。就算没有傅先生你出手,我也正准备把她踢出戏剧社呢,谁知道让你抢了先手……也就是给我省了一点事而已吧,你还真的以为,我会让人给欺负了?” 看着她清冷中带着轻蔑的目光,傅城予一时没有说话。 “看来傅先生也不是无所不知嘛。”顾倾尔说,“至少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到现在还没搞清楚。” 傅城予听完,仍旧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 “你不会还把我当成从前那个需要你保护的小白兔吧?”顾倾尔看着他,再度笑了一声之后,一字一句地开口道,“那是假的。傅先生这么快就忘了吗?” 许久之后,傅城予才微微点了点头,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下一刻,他竟然只是道:“她没再找你麻烦就好。” 顾倾尔不由得微微一怔。 这话题,怎么又回去了? 还是她后面说的这些被人刻意忽略了? 傅城予却又道:“其他的,来日方长,以后再说。” 说完这句,他便拉开车门坐了进去,随后又放下车窗,对她道:“上去休息吧,晚上阿姨会给你送汤过来,记得喝。” 说完这句,傅城予才启动车子,驾车驶离了。 顾倾尔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之中,许久之后,她才喃喃开口道:“我们……没有来日方长。” …… 傅城予离开学校,直接就回了公司。 傅悦庭主持的会议正在会议室里召开,傅城予走到会议室门口,还没推开门,就已经听到了里面激烈的争辩声。 最近傅氏一连串雷厉风行的大动作,的确是动了不少人的奶酪,各个圈子关系网错综复杂,争执和冲突都是难免的,即便是傅氏内部也不可避免。 只是他不惧这样的冲突,傅悦庭同样不惧。 想到这里,傅城予没有再进会议室,转头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刚刚坐下,便有好几个电话接连打了进来,有示好的,有打听风声的,有说情的。 傅城予一一接了,通通给出了明确的态度——这一回,萧家没有翻身的余地。 这边电话刚刚挂上,那一边,贺靖忱忽然径直推门走了进来。 “傅先生,贺先生说有急事找你……”宁媛来不及通报,跟在贺靖忱身后尴尬地开口道。 傅城予示意她先出去,贺靖忱已经径直走到了他面前,“田家放出的风声你听到没有?” 田家,跟萧家有多重利益瓜葛的岷城大家族,这次傅城予对萧家下重手,拔出萝卜带出泥,连带着田家的某些丑事也被曝光。 “听说了。”傅城予道。 “听说了你还这么淡定?”贺靖忱道,“田家可不是什么好人,发起疯来,那会发生什么事可没人说得准!” 第1229章 家教 傅城予闻言,却只是缓缓靠向了椅背,道:“那就让他们来好了,我还真想看看他们那种人的做事手段是怎么样的。” “我靠。”贺靖忱忍不住爆了句粗,道,“你没病吧,说话怎么跟霍二似的!”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顿了顿。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地知道,这样的话,是从前的霍靳西会说的,而不是现在。 而从前,是哪个从前? 是没有慕浅的从前,没有婚姻与家庭的从前,孤身一人的从前。 大抵是,在求而不得的阶段,人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陷入这样疯狂的状态? “你还真打算拿自己的命去拼?”贺靖忱说,“这要出什么事,把命豁出去了,你不后悔?” 温言,傅城予眸光微微一黯,仿佛是想起了什么。 贺靖忱清楚地把他的神情变化看在眼中,一时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傅城予才开口道:“如果真因为这次的事豁出命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只是……可能会有一点遗憾吧。” 贺靖忱嘴唇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出什么来。 却又听傅城予缓缓道:“所以,我是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那一刻,贺靖忱心如明镜。 他为什么会遗憾,他为什么不会让自己出事,通通都有迹可循。 两个人就这么坐着,又沉默许久之后,贺靖忱才又开口道:“冉冉回来了,你知道的吧?” 闻言,傅城予只淡淡应了句:“知道。” 看着他的神情,贺靖忱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 过了片刻,他才又道:“这次的事,还是跟霍二商量一下,他这方面经验丰富,知道怎么应对。总不能任由萧家和田家下手,我们什么都不做。” “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傅城予说,“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了。” 贺靖忱闻言一愣,“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你们背着我计划这些,是不拿我当兄弟了?” “你身份不是尴尬吗?”傅城予说,“让你去对付萧家,你能下得去手?你到时候怎么跟冉冉交代?” “滚!”贺靖忱拿起他办公桌上的一个小摆件就扔了过去,被傅城予信手接住,放回原处。 贺靖忱顿了顿,才又道:“你对付萧家的事,我的确没办法帮你什么,我总不能按着冉冉她爹往死里整,只能尽可能保持中立……但是如果萧家和田家想要反过来对付你,你可以随时找我,我听你安排。” 闻言,傅城予只是淡淡一笑,看着他道:“你以为要用你的时候,我会客气?” 贺靖忱又瞥了他一眼,起身离开了。 …… 接下来两天的时间,傅城予都忙得抽不开身,一直到第三天,他才又抽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来,带着阿姨熬的汤去了学校一趟。 顾倾尔的电话打不通,他便径直将车子开到了她的宿舍楼下。 这幢宿舍楼不少人都见过他,因此很快有女生上前来跟他打招呼:“倾尔哥哥,你来找倾尔吗?” 傅城予认出这是顾倾尔同寝室的室友,因此点了点头道:“她在寝室吗?” “不在啊。”女生回答,“倾尔今天去面试家教的工作了,你不知道吗?” 傅城予闻言,顿时想起了那天在病房里听到的她和朱杰之间的对话。 顿了顿后,傅城予冲她说了声“谢谢”,随后便转身上了车。 “要我帮你把汤拎上去吗?”女生热情道。 “不用了。”傅城予说,“我想亲自拿给她。” 傅城予驾车掉头,车子刚刚驶出学校大门,忽地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城予一脚踩下刹车,道:“要送你一程吗?” 朱杰一转头看到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拒绝的时候,又想到可以省一程公交费,到底还是点点头,上了车。 “倾尔今天去面试家教了,您知道吗?”朱杰小心翼翼地跟他搭话道。 “听说了。”傅城予道,“那天听你说是单亲爸爸带孩子的家庭?” “是啊。”朱杰说,“这是倾尔自己要求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要提这种条件,奇奇怪怪的……” “多大的孩子?”傅城予问。 “十岁。” “那孩子爸爸呢?” “嗯?” “什么年纪,做什么工作的?” “哦哦,好像也就三十多岁吧,做什么工作我就不了解了,不过家庭条件应该还是可以的,否则也不会给孩子找私人家教了对吧?” 傅城予听了,顿了顿才缓缓道:“你把他家地址给我一下,我去接她。” 第1230章 很有趣 顾倾尔从做家教的小区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 已经入夏,这会儿天色还算明亮,她缓步走出小区,正准备走向公交车站的时候,却忽然有一辆车径直驶到了她的面前。 看清楚这辆车的瞬间,顾倾尔眼眉微微一跳,原本想假装没有看见,可是傅城予却已经推门下了车。 当街拉扯这事可不好看,况且她还是个伤员,顾倾尔不打算拿自己去冒险。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傅城予走到自己面前,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忽然传来另一把声音喊她:“顾小姐。” 傅城予看得分明,她略显锋利的眉眼瞬间软化下来,再转头看向来人方向时,已经是温和带笑的乖巧模样,“程先生。” 傅城予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片刻,才缓缓转头去看了那位程先生。 他坐在车子里,微微探出头来,的确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戴一副无框眼镜,眉眼算得上温和明亮,看上去还算干净整洁,大概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看见和顾倾尔站在一起的傅城予,推门下车之后才笑道:“说好要送你的,我接个电话的工夫你就走了……这位是?” “我哥哥!”顾倾尔立刻笑着道,“他顺路经过这里,所以来搭我一程。” 听到她这样爽快地向别人承认他是她“哥哥”,傅城予却控制不住地拧了拧眉。 “顾先生你好。”对方立刻朝他伸出手,“我叫程曦。顾小姐非常优秀,对待孩子有技巧有耐心,教学能力也强,我已经打算把我们家孩子交给她了。” 傅城予原本是想说什么的,可是听他言辞之间提到孩子,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黯,到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竟硬生生地将这声“顾先生”受了下来。 顾倾尔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向她,只见她脸上都是温柔娇俏的笑意,眉眼清亮灵动,是他长久未见的模样,却也不是她真实的模样。 傅城予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才又对程曦道:“她到底年轻,手上的伤又还没好,要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程先生包涵。” “不会不会,我对顾小姐非常满意。”程曦笑道,“既然您顺路过来接顾小姐,那我也就不耽误二位的时间了。顾小姐,我们明天见。” “好啊。”顾倾尔点点头,道,“明天见,程先生。” 程曦这才坐回自己的车上,对两人挥了挥手之后,掉头就又驶回了小区。 他的车子消失在视线中的瞬间,顾倾尔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转头看向傅城予时,已经恢复了那副冷淡的模样,“这场戏,傅先生看得还挺开心?不然怎么会这么好心配合我?” “你说我是你哥哥,他说我姓顾,我却什么都没有承认过。”傅城予说。 “这么说来,倒的确是我坏他蠢,跟傅先生一点关系都没有。”顾倾尔说,“所以我也没必要多谢你什么,是吧?” 说完,她就要再度转身走向公交站台的方向。 傅城予蓦地伸出手来拉住了她没受伤的那只手。 顾倾尔回过头来怒目相视,傅城予朝门卫的方向看了一眼,说:“程先生虽然进去了,可门口的保安还看着呢。” 顾倾尔闻言,顺着他的视线转头看了看,随后冷哼了一声,道:“行,我就当打的了,傅先生这辆车值钱,我会多付一点的。” 说完,顾倾尔才绕开他,拉开车子后座的门就坐了进去。 傅城予见状却没什么反应,径直走到驾驶座,安心地当起了司机。 车子的后座还放着他带给她的那壶汤,顾倾尔一上车就看见了,却没有动。 直到傅城予开口道:“今天阿姨没时间,所以我给你送汤来。这会儿温度应该正好,可以喝了。” 顾倾尔如同没有听到一般,只扭头看着窗外的街景。 傅城予说:“你要是觉得凉了不好喝,我重新叫阿姨熬一壶。” 傅城予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开始拨手机。 顾倾尔见状,这才冷笑一声道:“想要道德绑架我啊?你折磨你们家阿姨是你和她的事,我可不会为此感到内疚。” 傅城予的电话却直接就拨了出去,“阿姨,你再熬一壶汤……对,现在……这壶可能已经凉了……” 他这边跟阿姨通着电话,不经意间朝后视镜一看,却发现顾倾尔已经打开那壶汤,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傅城予很快挂掉了电话。 他静静地开着车,顾倾尔专心地喝着汤,一个密闭的空间内,这样的互不相扰倒也舒服。 只是顾倾尔很快就察觉到不对。 虽然她始终也没有抬眼,却总觉得有人在看自己。 抬起头来时,却正对上后视镜里傅城予的视线。 他在看她。 而且是反反复复,一次又一次地通过后视镜在看她。 顾倾尔忽然就笑了一声,“怎么?傅先生这是在研究我的变脸术吗?” 傅城予竟毫不避讳地回答道:“对。” “哦。”顾倾尔说,“那结论呢?” 傅城予缓缓开口道:“很有趣。”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一次看向了她,目光温柔清润,平和坦然。 他说的是真话。 顾倾尔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可是这才是令人感到恐怖的地方。 在又一次亲眼见证了她的两幅面孔之后,他没有反感,没有厌恶,反而对她说,很有趣。 第1231章 在意 顾倾尔一时懒得再理他,只是低了头默默喝汤。 眼见着她这样主动地喝汤,傅城予一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怕她一言不合就把汤壶给扔了。 密闭空间内,两人互不相扰,直到车子进入闹市区,顾倾尔放下汤壶,开始拿了手机发什么消息,傅城予才再度开口道:“接下来这几天,我可能会更忙一点,你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跟阿姨说,她会安排。” 顾倾尔听了,仍旧只是看着自己的手机,如同没有听见一般。 傅城予顿了顿,才又道:“还有,接下来几天,你尽量待在学校里,不要乱跑。” 听见这句话,顾倾尔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傅城予又一次在后视镜里对上她的视线后,说道:“不过不影响你做家教,你想去就去,别在外面乱晃就行。” 顾倾尔又看了他一眼,随后便控制不住地转头往车窗外看去。 外面正是车水马龙的繁华闹市,周围是各式各样的车,排在车辆大队之中缓慢前行。 这样能看出什么来呢? 她什么也看不出,心却控制不住地乱了一下。 尽管沿途都很堵车,车子还是很快驶进了学校大门,停在了她的宿舍楼门口。 顾倾尔径直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就进了宿舍。 傅城予原本是还想跟她说点什么的,可是见她这样头也不回地走了,便只是看着她的背影,到底也没出声喊住她。 顾倾尔上了楼,傅城予又在楼下坐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这才终于启动车子,掉头去往了学校的办公区。 他走进周勇毅的办公室,对方正等着他,一见他进来,神情不由得微微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傅城予说,“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暗中放几个人在她身边。等过了这段时间就会撤走,您费心,帮我关照着点。” 周勇毅道:“你别以为你周叔叔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听到一点风声的。这次的事态,有点不可控?” “也没有。”傅城予说,“一切都在掌控之中。您放心,绝对不会在学校出什么乱子的,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周勇毅听了,点了点头,随后才又看向他,道:“那你那边怎么样?” “都做了完全的准备。”傅城予说,“您放心。” 周勇毅听他这么说,这才微微松了口气,顿了顿才又道:“那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什么个打算?” 他一面说,一面朝学校宿舍区示意了一下。 傅城予当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再回答您吧。”傅城予说。 周勇毅听了,不由得微微挑了眉。 连给答案都这么谨慎,那也足以说明一些问题了。 …… 接下来几天,傅城予的确都没有再出现在学校。 虽然此前也是这样的状况,但是经过那天之后,这样的情况到底还是有些不同了。 最大的不同,是顾倾尔隐隐觉得,自己身边好像多了些人。 这种感觉很微妙,她也并没有真的看到什么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可是偏偏就有种强烈的直觉—— 有人在跟着她。 当然,如果是她都能明显察觉到的程度,那对方应该没什么危险性。 换言之,应该是傅城予安排的人。 连她身边都安排了人的话,那他那边,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顾倾尔原本并不关心,可这件事毕竟多多少少跟自己有点关系,所以她觉得自己有所在意也无可厚非。 只是她这份在意也没多少,至少没有多到要去打听的程度。 她只是每天跟傅家的阿姨见一面,见阿姨每次来给她送汤送饭的时候都是笑容满脸的模样,便可以安心一点了。 去医院复诊过一次之后,顾倾尔的家教工作也开始正式展开。 十岁的小男孩多多少少有些调皮,只是对顾倾尔而言,这样的调皮完全是可以轻松拿捏的,因此一两次过后,她便成功收服了十岁的程皓嘉,家教工作的进展异常顺利。 这样的情形下,程曦对她也非常满意,不止一次地打算请她吃饭,顾倾尔婉拒了几次后,终于还是在一个周五的晚上答应了。 程曦自己经营着一家公司,规模虽然不大但也算是成功人士,因此吃饭的地方规格也不低。 程皓嘉对于能和自己喜欢的老师一起同桌吃饭很开心,程曦平常工作繁忙,却还是很关心儿子的生活学习,因此全程都跟顾倾尔聊着程皓嘉。 在顾倾尔看来,程皓嘉算是挺听话的孩子,因此她也说了不少让程曦欣慰的评价。 程曦笑着道:“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小顾老师你把他夸得再好,我这个当爸爸还是会觉得总有不完善的地方。等你当了妈妈你就会知道了。” 顾倾尔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随后起身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她起身出了包间,走到卫生间门口,推门而入的瞬间,却顿了一下。 卫生间的洗手池前有人,两个女人,还恰好都是她认识的——萧冉和穆暮。 两个人原本正站在那边说着什么,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不约而同地抬头看过来,这一看,两个人同样都是一怔。 萧冉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怔忡之余,脸上的神情格外复杂,还没回过神来,已经下意识地去看顾倾尔的肚子。 她们只见过一次,那次见面,顾倾尔怀孕四个月,只是正是冬天,她穿得也厚,萧冉根本就没看出来她有肚子。 而此时此刻已经是夏天,顾倾尔衣着随意,一眼就可以看见单薄纤细的腰身。 萧冉视线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紧,再抬起眼时,目光又落在顾倾尔僵硬地保持着固定姿势的手臂上,只觉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倾尔和她们对视一眼,便如同陌路人一般,径直走向了厕格。 萧冉僵立在原地没有动。 穆暮忍不住撞了她一下,随后低声道:“走,我们出去说。” 萧冉却忍不住看向了厕格的方向,片刻之后,她回转身,重新拧开水龙头,掬了水用力泼到自己的脸上。 第1232章 以为 等到顾倾尔从厕格里走出来时,卫生间里就只剩了萧冉一个人。 萧冉就站在洗手池旁边,看样子似乎是在等她。 顾倾尔只看了她一眼,便转头走到了另一边的洗手池洗手。 萧冉却又快走到了她身后,看着顾倾尔,缓缓开口喊了一声:“顾小姐。” 顾倾尔慢条斯理地洗完手,又取了擦手纸,这才终于转过头,迎上萧冉的视线,道:“萧小姐,我们不熟,其实不用打招呼的。” 萧冉目光隐隐一变,微微垂了垂眼,才又开口道:“我也知道顾小姐应该是不想见到我,可是我还是想跟顾小姐道歉,关于顾小姐受伤的事,真的很对不起。” 顾倾尔听了,安静片刻之后,忽然微微勾起了一丝笑,看着萧冉道:“事情跟萧小姐有关系吗?” 萧冉闻言,脸色再度微微一变,一时没有回答。 “如果有,那道歉有什么用?不如去自首。”顾倾尔说,“如果没有,那你的道歉就更没有用了,我连听都没必要听。” 萧冉蓦地怔忡了起来。 不待她回过神,顾倾尔已经将擦手纸扔进垃圾桶,转身走出了卫生间。 穆暮就站在卫生间门口,看见顾倾尔这么快出来,不由得微微一蹙眉。 两个人没有打招呼,顾倾尔径直走向自己来时的包间,而穆暮则推门走进了卫生间。 萧冉还站在洗手池边,看着门口的方向发怔。 “她怎么说?”穆暮虽然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却还是问了一下。 萧冉回过神来,缓缓摇了摇头。 “我都跟你说了道歉不会有用。”穆暮说,“你与其跟她道歉,还不如去找傅城予——” 萧冉听了,却只是看了她一眼。 穆暮一看她这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忍不住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不会去找傅城予的!可是现在傅城予已经像疯了一样,他完全不计后果不计代价,一定要整垮整个萧家!你想要救萧家,做这些事都没有用!除了傅城予,没有人能帮到你!” 萧冉听完,却一言不发,转身也走出了卫生间。 …… 顾倾尔回到包间,刚刚坐下来,程曦就看着她开口道:“小顾老师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啊。”顾倾尔说,“挺好的。”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程曦说,“如果不舒服的话一定要开口。” 顾倾尔淡淡一笑,道:“真的没有,可能是卫生间空调有点冷,程先生放心,我没事。” 程曦闻言,立刻就拿过了自己的西装外套,“小顾老师不介意的话,先披上我的外套。” 顾倾尔顿了顿,接受了这份好意。 只是接下来,她明显就有一些不在状态了,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从容聊天说笑,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不过是去了卫生间几分钟,回来就变成这个样子,程曦难免担忧,忍不住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顾倾尔淡淡一笑,仍旧只是摇头。 程曦见状,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催促着儿子快吃,吃完东西好先送顾倾尔回学校。 程皓嘉原本就喜欢顾倾尔,见她似乎是不舒服的模样,连忙一抹嘴巴就放下了筷子,道:“我吃好了,爸爸,先送顾老师回去吧。” 程曦点了点头,转头征求顾倾尔的意见。 顾倾尔似乎是真的不愿意在这里多待,很快点了点头。 三个人一起出了包间,走进电梯,待出电梯的时候,顾倾尔还不小心被电梯门口的地毯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幸好程曦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 然而就在这混乱的间隙,顾倾尔一抬头,忽然就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傅城予。 此时此刻,他正打着电话从门口的方向走进来。 看见他的瞬间,顾倾尔脸上血色全褪,身体也迅速冰凉了下来。 程曦察觉得分明,有些诧异地看向她,道:“小顾老师,你没事吧?” 顾倾尔缓缓摇了摇头,再度抬头去看傅城予。 同样的时间,傅城予也看见了她,脸色赫然一变,挂掉电话就大步走了过来,从程曦手中接过了她,“怎么了?” 顾倾尔却忽然用力推开了他,支撑着自己站直了身体。 傅城予竟硬生生地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手却还扶在她手上,眼见她脸色苍白到极致,傅城予转头就喊了人:“陈宿!” 下一刻,刚刚跟程曦和顾倾尔同部电梯的一名男人很快站了出来,“傅先生。” “出什么事了?”傅城予沉声问道。 陈宿闻言,看看顾倾尔,又看看程曦,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傅先生,并没有发生什么,顾小姐一直跟这位先生在一起。” 傅城予闻言,还要再问,顾倾尔却忽然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又看他一眼之后,转身就大步往外走去。 傅城予立刻大步跟上她的脚步,再一次拉住她之后,直接将她扣进了自己怀中,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通,“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倾尔看着他,缓缓开口道:“我没事啊,傅先生有事吗?” 傅城予一顿,随即就沉了眼眸,道:“你见到萧冉了?” 顾倾尔闻言,嘴角控制不住地勾了勾,“抱歉啊,不知道您的心上人也在这里吃饭,我也没有给她好脸色,这会儿她只怕不怎么高兴,还要劳烦傅先生费心去哄一下。” 傅城予闻言,脸色微微变了变,随后才道:“你以为我是来干什么的?” “你来干什么,我管不着,也没兴趣。”顾倾尔说,“我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你做你觉得对的事,我做我觉得对的事,就这么简单。” 两个人说话期间,身后不远处的电梯门又一次打开,随后,萧冉和穆暮一起从里面走了出来。 然而看见大厅里的情形,两个人脚步都是一顿。 然而,却并没有人注意到她们。 傅城予依旧看着顾倾尔,缓缓开口道:“我可以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是吗?” 顾倾尔闻言忍不住冷笑出了声,道:“傅先生爱做什么做什么,谁能拦得了你吗?” 下一刻,傅城予忽然直接就将她打横抱起,大步朝门外走去。 大厅里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看着这样的情形,一时之间竟没有人动。 “傅城予怎么会来?”片刻之后,穆暮回过神来,开口道,“冉冉,好不容易才遇上他,你要不要去跟他说说——” 萧冉一动不动地站着,许久之后,才低笑了一声。 “你说得对,或许只有傅城予才能帮到我。”她看着门外,目光近乎凝滞,“可是你觉得,他还可能会帮我吗?” 第1233章 那这个,你知道吗? 傅城予刚刚从门口进来,车子尚停在那里,抱着顾倾尔走出去之后,示意了一下旁边的泊车员,直接就将她放到了车子副驾驶上。 顾倾尔只觉得脑子里乱作一团,一转头,还能通过透明的大厅门看到里面的情形。 程曦和程皓嘉父子还站在电梯门口,都怔怔地看着这个方向,明显还没有回过神来。 而在两人身后……是萧冉和穆暮? 顾倾尔脑子里瞬间嗡地一下,推门就要下车。 傅城予已经坐上了车,眼见着她的动作趋势,直接就锁了车门。 这一转头,他也看见了大厅里的情形,也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萧冉和穆暮。 顾倾尔回头看他的时候,正好看见他投出去的目光,顿时再度勾了勾唇角,“傅先生放心吧,我不会搞破坏的,我本来也打算走了,不用你强行把我架上车。这样一来,反而多此一举了。” 傅城予闻言,收回视线静静看了她片刻,随后才开口道:“若我就是为这个来的,算什么多此一举?” 顾倾尔忍不住又讽刺地勾了勾唇,张嘴欲反驳什么的时候,却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般,整个人顿在那里。 他的意思是,他就是来找她的? 也就是说,他不是来找萧冉的? 顾倾尔脑子里瞬间又乱成了一锅粥。 事实上,从在卫生间看见萧冉起,她脑子里就是混乱的。 她跟萧冉不算认识,她也不了解萧冉,可是她知道如今傅城予在对付萧家,而她走进卫生间的时候,萧冉和穆暮正在谈论跟萧家有关的话题。 而要想救萧家,最直接的方法是什么? 当然是让萧冉去求助傅城予。 以这个男人温柔心软的程度,萧冉提出的要求,他怎么可能会拒绝? 那一瞬间,顾倾尔脑海中闪过许许多多,竟都是傅城予在她病房之中说过的那些话—— 说来也是她自己矛盾矫情,明明下定决心,即便他什么都不做,她也要自己为孩子报仇;可是如今,当得知他很可能会因为萧冉而心软,而放过萧家时,她还是会气到浑身冰凉。 她不想待在这里,就是因为不想亲眼看见这一幕。 谁知道却还是在离开的时候撞见了他。 萧冉在这里,他也来了这里,那还能说明什么?他不就是来跟萧冉见面,听萧冉跟他求情的吗? 可是…… 原来不是? 一时之间,顾倾尔只觉得脑子里更乱了,明明什么都是清楚的,却又好像什么都是模糊的。 眼见着她整个人如同抽离了一般僵坐在那里,傅城予伸出手来,缓缓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我说过会让萧家付出代价,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傅城予说,“这件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也没有打算给任何人机会,来我面前求情。” 顾倾尔坐在那里,整个人却仿佛依然处在真空状态之中,也不知道到底听见他的话没有。 傅城予握着她的手就没有再不愿意再放开,任由她怔忡出神,他也只是安静地等着。 许久之后,顾倾尔才终于又转过头来,看向了他。 傅城予这才又缓缓开口道:“这才是我觉得对的事情。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顾倾尔目光渐渐从沉凝转为平静,最终,恢复了素日面对他时候的面无表情。 “知道了。”她平静地开口道,“傅先生可以让我下车了吗?” 傅城予心平气和地看着她,道:“你知道什么了?” “你不是来见萧冉的,你不准备放过萧家。”顾倾尔说,“我知道了,还不行吗?” 傅城予闻言,又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倾身向前,扣住她的后脑,直接就亲了下去。 顾倾尔蓦地一僵,反应过来就开始用力推他。 谁知道傅城予竟轻易地就被她推开了。 只是这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就让两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有些凌乱。 傅城予沉眸看着她,缓缓道:“那这个,你知道了吗?” 第1234章 不可以 顾倾尔控制不住地微微咬了唇,只冷眼看着他。 傅城予安静地与她对视了片刻,才终于又开口道:“有些话现在说可能不合适,可是总归要说的。” 说这话时,他再一次用力握住了顾倾尔的手。 顾倾尔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在他的手心之中,用力一抽,却没能挣脱。 又冷眼看了他一眼之后,她忽然点了点头,道:“如果你也知道不合适说,那就最好永远别说。” 傅城予却仿佛没有听见她这句话一般,停顿了一下之后,终究还是开口道:“我想有一个机会,我想修正过去所有的错误……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听见这句话,顾倾尔静了片刻之后,忽然缓缓笑出了声。 “傅先生是不是忘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是不是忘了以前我是怎么骗你,怎么耍你的?我这么可恶的女人,你居然还想要跟我重新开始?是我的认知有问题,还是你的认知有问题?” 傅城予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而顾倾尔果然又冷笑了一声,道:“如果我们俩认知都没有问题的话,那就还剩一个可能——你对我此前在你身上耍的那些心机耿耿于怀,所以,你打算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回过头来报复我,对吧?我早就已经说过,这场游戏我已经玩腻了,傅先生不会以为,我还会上这种当吧?” 话音刚落,傅城予忽然又一次倾身向前,再度堵住了她的唇。 这一次,任由顾倾尔怎么挣扎都没能将他推开。 直至车窗玻璃上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敲击声,傅城予才终于缓缓离开她的唇。 “那就算是我认知有问题吧。”他低低开口道,“是我愿意一直上当,是我不愿意抽离,是我不想醒。” 顾倾尔呼吸骤然紧绷。 与此同时,车窗又一次被敲响。 她蓦地回过神来,一下子用力推了他一把,转头放下了车窗。 程皓嘉正站在车窗外,有些担忧地看向车子里,而他的身后,程曦正缓步走上前来。 先前程皓嘉看不见车内的情况,这会儿终于看见顾倾尔,顿时紧张担忧地道:“顾老师,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很不舒服?” 顾倾尔咬着内唇,听见他的关心才微微松开眉头,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程曦走上前来,微笑着搭上儿子的肩头,道:“我都跟你说了顾老师没事,你还担心什么?” 说完,他才又看向顾倾尔,道:“既然有人送小顾老师回去,那我也就放心了。” 随后,他又看向傅城予,缓缓开口道:“那就拜托——傅先生了。” 听到他对傅城予的称呼,顾倾尔心头不由得微微懊恼。 没想到这个谎话这么快就会穿了帮,她这份家教的工作还没有做够,并不想这么快结束。 可是眼下,大概是没有什么希望继续了。 她正这么想着,旁边的傅城予忽然伸出手来,将她身上披着的那件外套摘了下来,递给了车窗外站着的程曦,“谢谢程先生的照顾。” 程曦接过自己的衣服来,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傅城予随即发动车子,缓缓驶离了这里。 车子行驶到第一个路口,在红灯面前停下时,傅城予忍不住再度伸出手来,想要握住她的手。 可是这一次,顾倾尔反应很快,一下子收回了自己的手,扭头看向了窗外。 傅城予见她这个模样,也没有再急进的举动,只是安静地开着车,给她考虑的时间和空间。 一直到车子驶到她的宿舍楼门口,缓缓停下之后,傅城予才又转头看向她。 同一时间,全程回避着他的视线的顾倾尔忽然也转头看了过来,抢先开口道:“傅先生刚刚好像问了我一个问题是吧?你能不能再问一次?” 傅城予闻言,大概意识到什么,却还是缓缓开口重复了一次:“我们可不可以重新开始?” “不可以。”顾倾尔火速开口道,“回答完毕。我可以下车了吧?” 第1235章 危险 一时之间,傅城予没有动,没有说话,也没有给出任何其他的反应。 他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又或者是还在回味她刚才说的那句话,只是一动不动地坐着。 见他这样的反应,顾倾尔转头边去推车门,不料车门却依旧是紧锁的状态。 顾倾尔蓦地收回手来,也不看他,只安静地注视着面前宿舍楼的入口,仿佛就等着他回过神来,给自己回应。 可是她没有动静,傅城予也久久没有动静,顾倾尔等了又等,终于忍无可忍,转头看向他,道:“怎么,傅先生不会是要强人所难吧——” 话音未落,顾倾尔却蓦地顿了顿。 因为她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傅城予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边,而是看向了窗外的后视镜。 与此同时,他的手机忽然也响了起来。 傅城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之后,才接起了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接连应了几声之后,只是道:“按计划行事。” 说完这句,傅城予才挂掉电话,转头看向了她。 顾倾尔却没有再看他。 傅城予安静注视了她片刻,才缓缓开口回答了她刚才的那个问题:“嗯,我不强人所难。” 顾倾尔一时没有反应。 却又听傅城予缓缓道:“来日方长,我会祈愿,如果有幸,希望可以得偿所愿。” 顾倾尔闻言,身体却悄无声息地微微僵硬了起来。 与此同时,傅城予推门下车,走到了副驾驶座一侧,为她拉开车门,朝她伸出了手,“回宿舍休息吧。” 顾倾尔看着他那只手,顿了许久,才轻轻拂开他那只手,自己下了车。 下车之后,她状似不经意地转头,朝车子后方的位置看了看。 宿舍门口平常是很少有车驶进驶出的,而此时此刻,后方的位置,却似乎停了好几辆车,有的亮着车灯,有的没有。 而顾倾尔很确定的是,刚才傅城予的车子驶过那里的时候,那些车子是不在那里的。 也就是说,那些车子是跟着他们来到这里的。 所以,那些是保护他的车,还是来寻仇的车? 她心头闪过这丝疑问,抬眸看向傅城予时,却见他正安静地注视着她,脸上一派平静从容,看不出一丝波澜。 顾倾尔控制不住地微微咬了内唇,却一下子咬痛了自己,忍不住拧紧了眉。 傅城予却仿佛看穿了她这个藏在里面的动作,一下子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下唇,低声道:“没事吧?” 顾倾尔蓦地微微退开了一步,盯着他那只手看了看,又抬眸看了他一眼,转身就快步跑进了宿舍。 而傅城予也没有阻拦,就站在那里看着她跑进去,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才又回到了车上。 顾倾尔刚刚推门走进宿舍,就跟正要出门的室友打了个照面,室友一见她就睁大了眼睛,道:“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顾倾尔闻言微微一怔,随后缓步走到寝室的窗户旁边,透过窗户往外看去,却正好看见傅城予的车子缓缓驶离。 她看着他的车子驶到那几辆车子旁边,很快,几辆车子依次重新发动,跟随着他的车子一起融入了夜色之中。 由此看来,那些车子应该是敌非友? 可是如果需要这么多的车子跟随保护,那他即将面临的,又是怎样的危险? 第1236章 心安 这天晚上,顾倾尔早早地洗漱完躺下,却到第二天早上十点多的时间才起来。 她起床的时候,寝室里同班的同学已经上完了早上的两节课回到了寝室。 见顾倾尔才起床,室友不由道:“上课的时候点名我帮你答了啊。哎,你是生病了吗?早上叫你起不来,睡到这会儿脸色还这么差?” 顾倾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好一会儿才应了声:“是啊……” “没事吧?”室友说,“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 “没事。”顾倾尔摇了摇头,随后站起身来,却又重新爬上了床,“我再睡一会儿,睡醒就没事了。” 她坐回到自己的床上,正要躺下来,宿舍的门却忽然被人敲响了。 室友转头打开门,却见傅家的阿姨拎着汤壶站在门口。 这段时间以来,阿姨几乎都每天都出现在她们的寝室,因此宿舍的人都认识她,见状忙道:“倾尔,阿姨来了。” 顾倾尔原本已经躺下了,闻言一下子坐起身来,探头出蚊帐,看向了站在下面的阿姨。 “倾尔,这个时间你怎么还在睡啊?”阿姨原本是想要打趣她,可是一见她的脸色,神情却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才道,“怎么了?生病了吗?” 顾倾尔仔细地盯着阿姨脸上的神情看了会儿,随后才道:“没事,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而已。您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晚上家里有客人,我下午要准备,所以没时间就给你送汤,就早点送过来了。”阿姨说,“你要是现在不想喝就放着,等想喝的时候拿到管理员那里让她帮忙热一下,我都打过招呼了。” 顾倾尔听了,只是低低应了一声。 阿姨放下手里的汤壶,顺手给她整理了一下书桌,随后道:“对了明天东山那边会送来一些新鲜山货,你不是很喜欢那边的笋吗?到时候我做了给你带一点过来。” “不用了。”顾倾尔却只是道,“明天我有事,不在学校。” 阿姨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拧眉,抬头看向她道:“那多可惜啊,这个季节难得有这么好的笋,你吃不到,城予也吃不到,先生和夫人又忙,那不如叫他们别送来好了。” 顾倾尔听了,不由得微微偏头看了她一眼。 阿姨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道:“对了,城予去岷城了,你知道吧?” 顾倾尔闻言,只是安静地坐着,并没有任何表态。 “他最近做的事好像挺重要的,昨天晚上跟先生在书房里商量到凌晨,今天早上六点多就飞过去了。”阿姨说,“这么多年,我都没见过他这么认真紧张的状态,那些事我也不懂,只希望过了这段时间,他能好好休息放松一阵吧。” 好一会儿之后,才听到顾倾尔淡淡应了一声:“哦。” 阿姨听她这个毫无波澜的语气,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再加上寝室里还有别人,她也不敢再多说别的,索性就闭了嘴。 正在阿姨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寝室的门却又一次被人敲响,随后却是一个捧着一小把鲜花花束的女人站在门口,问道:“请问顾倾尔小姐在吗?这边有一束送给顾小姐的花。” 闻言,寝室的人顿时都看了过来。 顾倾尔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口的人和她手里那一小束向日葵捧花,没有任何表态。 阿姨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变了脸色,道:“谁送的?” 花店店员忙道:“是一位傅先生送的,半个钟头前订的,吩咐我们尽快送达。” 阿姨闻言,瞬间笑逐颜开,帮着伸手接过那束花,随后转头递给了依然坐在床上的顾倾尔,道:“原来是傅先生送的啊。” 好一会儿顾倾尔才伸出手来接过那束花。 花束不大,三支向日葵周围衬着一些淡雅的小花,简单到了极致,没有任何卡片,也没有只言片语。 明明没有香味,却莫名透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第1237章 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那之后将近一周的时间里,顾倾尔前所未有地忙碌。 她给程皓嘉做家教老师的事,经过那个混乱的晚上之后,顾倾尔原本以为程曦应该会选择辞退她,没想到程曦什么也没有说,哪怕她在傅城予的身份问题上明显撒了谎,程曦也没有多问什么,照旧让她给程皓嘉做辅导。 而另一边,期末考试也快到了,顾倾尔除了平常上课和给程皓嘉辅导功课,其他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图书馆,几乎是不到熄灯不回寝室。 可是每一天她回到寝室,桌上总是会有多出来一些东西—— 一束鲜花,一本书,一部拍立得相机,一瓶好闻的香氛,一个保温杯…… 东西零零碎碎,并没有多高的价值,更没有任何逻辑可追寻,可偏偏每一件都透出相同的讯息—— “倾尔,到底是谁在追你啊?你也跟我们透露透露啊!平常怎么一点蛛丝马迹都察觉不到啊?看他送的这些东西,还挺有心的嘛,到底是谁啊?” 面对着室友们的好奇心,顾倾尔实在是回答不出什么来,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搪塞。 可是她越是搪塞,室友们的好奇心就越重,平常在寝室里见不到她,便只逮着来送汤送饭的阿姨八卦。 阿姨这些天也见不到顾倾尔,听见室友们说顾倾尔是这样的态度,顿时就有些着急了起来,于是忍不住打电话给傅城予说了说。 “你到底有没有个明确的态度啊?”阿姨问他,“你这每天往这里送东西,又没有只言片语,倾尔一天天的也不见人,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情况啊?这都一周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傅城予听了,只是道:“快了,很快了。” “很快是什么时候?”阿姨说,“到底有没有个准信?我好帮你通知倾尔一声啊!” 在得到傅城予明确的回答之后,阿姨那天晚上直接在寝室待到很晚,一直等到顾倾尔回来,才高兴地告诉她:“城予最迟后天就会回来了,看样子他要做的事情应该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怎么样,胃口有没有好点?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 对此顾倾尔没有任何表态,却在寝室熄灯之后拿出手机,打开来搜索了一些此前没有关注的消息。 相关的消息很少,却还是会有一些蛛丝马迹。 看起来,傅城予要做的事情的确是做得差不多了。 可是顾倾尔却又是一晚上没有睡好。 到了第二天早上,她起床就先去了一趟辅导员办公室,随后又去了一趟程曦的公司。 当天晚上,顾倾尔便回到了安城,回到了爷爷留下的那座老宅子。 宅子清幽安静,有她熟悉的味道。 在经过长达一个星期的失眠之后,顾倾尔终于在宅子里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她从自己的床上醒来,睁开眼睛,只见阳光满室。 她静静躺在床上,透过指缝看了从窗户投进来的阳光许久,正准备翻身再继续睡的时候,忽然听见了外间传来的敲门声。 她先是怔忡了一下,随即才又听出这敲门声很急。 这样急促的敲门声,不像是有些她不想见到的人敲出来的。 顾倾尔披衣起身,走到大门处缓缓打开了门。 她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就站在门口,举在半空的手犹做着敲门的动作。 顾倾尔瞬间变了脸色。 傅城予一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 顾倾尔一低头,便看见了递到自己面前的一杯热牛奶。 傅城予平静地看着她,缓缓开口道:“要凉了。” 第1238章 来了 顾倾尔只觉得荒谬可笑。 她都已经回到安城了,怎么却还能见到这个男人,而且这一大早的,这男人是千里迢迢来给她送一杯牛奶? 她静静地盯着他手中那杯牛奶看了片刻,没有接,只是缓缓抬眸看向他,道:“傅先生有何贵干?” 傅城予说:“处理完岷城的一些事,知道你回了安城,就想着顺道来跟你说一声。” 他一边说着,一边拉过她的手来,将手中那杯还温热的牛奶放进了她手心。 顾倾尔微微皱了皱眉,看着自己手中那杯牛奶,只觉得拿着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以及他说什么? 顺道? 岷城和安城,一东一西,这道顺得可不是一般离谱。 最终,她一转头,将那杯牛奶放到了门后的一张小凳子上,这才又看向仍旧站在门外的傅城予,道:“处理完了是吗?那就恭喜傅先生了。只不过这事跟我无关,我也没兴趣知道,您说完了的话,可以走了。” 傅城予却并没有应她的话,只是看着她道:“学校不是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吗?为什么这个时间回安城来?” 顾倾尔闻言,微微偏了头看向他,“我觉得我的学业和人生,我应该可以自己安排吧?上不上学,考不考试,那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没必要向傅先生交代什么咯。” 傅城予听了,只缓缓点了点头,随后道:“那打算在安城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桐城?” “不知道。”顾倾尔回答。 傅城予听了,只是微微拧了拧眉,一时没有开口。 “怎么?”顾倾尔瞥了他一眼,道,“傅先生有意见?” 傅城予顿了顿,才道:“你既然想待在安城,那当然没什么不可以。只不过,还是带几个人在身边的好。” “带什么人?”顾倾尔说,“我不需要。” 傅城予闻言,微微上前一步,看着她低声道:“你听话,萧家的事虽然解决得差不多了,可是田家那边有个疯子,谁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你身边没人,我不放心。” 顾倾尔闻言,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两辆车。 在萧家的事情几乎完全解决之后,他出行依旧是有人跟随保护的,可见危机是依旧存在的。 顾倾尔顿了顿,才又开口道:“这么说来,傅先生是想保护我咯?那你应该不会不知道,想要保护我的最好方法是什么吧?我跟田家人无冤无仇的,他们干嘛要往我身上打主意,傅先生自己心里没数吗?” “正是因为我心里有数。”傅城予说,“所以我才知道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最好的方法就是你离我远一点!”顾倾尔直截了当地开口道,“你最好彻彻底底从我眼前消失,我们俩什么关系都没有,自然不会有什么恩怨再牵扯到我!这么简单直接的方法,大家都省事,不好吗?” 傅城予缓缓点了点头,道:“这法子是简单直接,也省事,可是却不管用。” 顾倾尔冷脸看着他道:“怎么不管用?” “管不住心,就不管用。” 这话说得平静,傅城予眼波都没有多大变化,只是静静看着她。 而顾倾尔安静片刻之后,忽然扯了扯嘴角,随后咬牙爆了句粗:“放狗屁!” 傅城予微微凝眸。 顾倾尔冷笑道:“怎么,没听过人讲粗口?那你现在是什么心情?惊不惊喜,刺不刺激?” 傅城予没有回答,仍旧只是看着她。 “男人……”顾倾尔再度冷笑了一声道,“连自己心里最基本的想法都想不清楚,也好意思腆着一张厚脸皮到处宣扬自己的真心。傅城予,还是等你弄清楚自己心里真正的想法,再来找我吧。” 说完这句,顾倾尔伸手就要关门。 然而就在两扇门要闭合的时候,傅城予忽然伸出手来抵住了门。 顾倾尔在门缝之间怒目瞪着他。 “我很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他说,“所以,我已经来了。” 第1239章 有病 他坦然望着她,温润平和的眼眸,一如当初无数个瞬间。 顾倾尔不由得微微怔忡了一下。 与此同时,身后的巷子里忽然传来什么动静。 几名保镖瞬间都警觉起来,傅城予只微微回头扫了一眼,下一刻,手上便一用力,直接将关到仅剩一条缝的门紧紧闭合,将自己和她隔绝在门里门外。 顾倾尔尚未回过神来,眼前的情形便发生剧变,那人骤然消失在眼中的瞬间,她眼眸一顿,下一刻便直接拉开了门。 大门敞开的瞬间,一辆送外卖的小车慢悠悠地从门前驶过,骑车的外卖小哥还转头看了看这旁边古里古怪如临大敌的一群人,又慢悠悠地远去了。 几个保镖一路目送他远去,而傅城予早已经回头,看向了门内站着的人。 四目相视,他微微笑了起来,“我把门关上,你怎么反倒又打开了?万一外头真有危险怎么办?开门迎敌?” 顾倾尔脸色难看极了,正要用力重新关上门的时候,傅城予却已经跨进大门,站在了她身前。 顾倾尔的手只够上了半扇门,而傅城予则帮她拉过了另外一半,再一次帮她关上了门。 只是这一次,两个人都在门内。 “这是我家。”顾倾尔看着他的动作,冷冷开口道,“傅城予,你这是私闯民宅吧。” 傅城予栓门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开口道:“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滚出去?”顾倾尔厉声道。 傅城予栓好乐门,这才回过头来,将手伸向她,“我只是——” 只说了三个字,他便再没有发出声音,余下的话更是都湮没在了喉咙深处。 因为顾倾尔抓住他的那只手,张口就狠狠咬了下去! 她是真的下了狠劲,全身的力气仿佛都集中在了那口牙上,连眼神都在用力。 傅城予却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那只送到她口中的右手更是丝毫没有试图回缩的迹象。 不仅如此,在顾倾尔用力咬着他的时候,他还缓步上前,又朝她凑近了一点。 顾倾尔丝毫没有退避,仿佛非要在此处跟他决出个高低来。 而傅城予微微低着头,看着她咬自己的动作,看着自己的手在她的唇下渐渐变成异常的颜色,仍旧没有半分的挣扎和躲避。 痛是痛的,可是和她此前经历的那种痛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想到这里,他控制不住地微微凑近,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顾倾尔口中的力道骤然松开。 下一刻,她捂着自己被他亲过的地方退开,咬牙看着他道:“傅城予,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 傅城予看着她,好一会儿,才又低头看向了自己手上的伤口。 周围一圈乌紫,而她牙印所在的地方更是已经透出血色来,他却丝毫察觉不到疼痛一般,反而又向她伸出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还要吗?” 顾倾尔气到极点,哪会跟他客气,上前来就又是一口。 然而这一口速度却是飞快,只是狠狠咬了一下,她便又退回了自己先前的位置。 仿佛,还是顾忌着他那种“有病”的举动。 这一回,不待傅城予说话,她抢先开了口:“味道不怎么样。你可以滚了。” 说这话时,她眉宇间满满的焦躁,虽说目光依旧冷若冰霜,跟之前从容不迫的模样却是大不相同。 仿佛,他真的已经将她逼到了一个极点。 傅城予微微一顿,才又开口道:“我可以走,让他们留下,保护你的安全。” “好啊。”顾倾尔说,“只要你滚,任何人都可以留下。” 傅城予听了,沉默片刻之后,很快点了点头,道:“好。” 说完,他便又转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顾倾尔将自己隐在门后,在他走出去之后,忍不住用力抓住了自己的手臂,连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她听见傅城予在外头吩咐了一些话,可是他到底说了什么,她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 不多时,便有人走进了院子,是他带来的那些保镖。 在逐一跟她打过招呼之后,几个人就依次去勘察院子里外的环境去了。 而傅城予这才又一次出现在她面前。 顾倾尔再一次用力抓住了自己,只冷眼看着他。 傅城予朝她走了两步,便停住了,随后才道:“我回桐城处理一些事情,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保护自己。” “滚。”顾倾尔照旧道。 傅城予又看了她一眼,到底没有再说什么,很快离开了自己。 听着他的车子启动离开的声音,许久之后,顾倾尔才又缓步走回到自己的卧室。 重新倒在床上的瞬间,她紧绷的身体才终于一点点地松泛下来。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第1240章 心意 傅城予走后没多久,顾倾尔的房门便被敲响了。 她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傅城予留下来的人,因此一动不动,懒得回应。 没想到门外的人却一直很耐心地敲了很久。 到最后顾倾尔终于忍无可忍,起床打开门时,却意外看见了站在门外的栾斌。 他是傅城予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原本应该时时刻刻都跟在傅城予身边的。 “你怎么还在这里?”顾倾尔不由得蹙眉开口道。 栾斌道:“傅先生吩咐我留下来打点。我看前院有几间空房,不知道顾小姐介不介意我们在那几间空房里简单布置一下,夜间的时候也好轮流在里面休息。” 顾倾尔闻言,冷笑了一声道:“我能说介意吗?” 栾斌听了,没有具体回答什么,只说了一句:“谢谢顾小姐。” 顾倾尔正准备关上房门,栾斌却忽然又伸手抵住门,随后递上来一杯……牛奶。 “牛奶已经重新热好了。”栾斌说,“顾小姐趁热喝了吧。” 很显然,这就是刚才被她搁在门后的那杯牛奶。 顾倾尔忍不住再度冷笑了一声,说:“这是从哪里来的金贵奶牛产的牛奶,是不是很值钱,所以非喝不可?” 栾斌听了,道:“这是傅先生在过来的路上,经过一家早餐店的时候买的,倒是不值什么钱……” 顾倾尔控制不住地拧了拧眉。 在路边的早餐店随便买了杯牛奶,然后郑重其事地送过来,这算是什么操作? 栾斌又道:“总归已经买了,何必浪费呢?顾小姐还是喝了吧。” 顾倾尔又看他一眼,顿了顿,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了那杯牛奶,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栾斌在门口静立了两秒钟,这才转身离去。 随后他们一行人就在前院安顿了下来,而顾倾尔住的后院也随时都有人守着,这样子贴身防护的程度,仿佛真的是有莫大的、未知的危险在前方等着她。 好在顾倾尔也没有什么出门的需求,每天关门闭户,安静地待在自己的那一间屋子里写东西。 至于外间怎么样,她丝毫不关心,那些保镖也都不会来打扰她,但是,栾斌除外。 她原本以为栾斌留下来就是安排那些保镖的住宿问题,安排好应该就会离开,可是没想到他竟然随着那群保镖一起在前院住了下来,而且一天至少会来敲她的门六七次。 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日子过得总是很糙,一日三餐就没个规律的时候,基本上是想起来或者饿到极致的时候才会吃东西,而自从这院子里多了人,栾斌每天总会把一日三餐送到她跟前。 如果她吃了,那一切尚好,而如果她没吃,接下来还会不断地被提醒,直到她不胜其烦把东西都吃掉,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安宁。 除此之外,栾斌每天还会给她送来一些额外的东西。就如同她之前在学校每天收到的那些一样,照旧是没有任何逻辑的东西—— 一条小裙子,一盒曲奇饼,一部新手机,甚至还有一只漂亮的布偶猫。 如果说其他的那些小物件顾倾尔都可以收到就丢在一旁的话,这只布偶猫却实实在在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能不能告诉我你老板到底想做什么?”顾倾尔抱着那只猫看着栾斌,“他送这些东西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嫌这地球上垃圾不够多,想要做制造一点吗?” 栾斌却只是道:“傅先生在想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想要送给顾小姐您的。” 顾倾尔懒得再说什么,放下猫,扭头就又继续做自己的事去了。 猫猫第一天来这里还显得有些不习惯,偶尔不安地四下走动,偶尔又总是蜷缩在一个角落,却总是很安静。 到了第二天,猫猫就会主动向她亲近了,却也不缠她不闹她,顾倾尔写东西的时候,它就安静地蜷缩在她身侧,顾倾尔偶尔一低头看到它,摸一摸它,它也乖巧配合,一人一猫,和谐相处。 也是在这一天,顾倾尔的写作异常顺利,到了第三天,她便带着稿子出了趟门。 她一出门,栾斌自然是要带人跟着的,虽然被顾倾尔强烈要求他们离自己远一些,到底还是跟随了一路。 顾倾尔这天在外面待了很久,等到她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小东西需要自己喂食照顾时,这才急忙告别了约见的人,匆匆赶回了家。 然而回到家门口,她离开时用一把铁锁锁得好好的门,此时此刻却是虚掩的状态,那把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顾倾尔脸色一变,大步走进院子里,却意外看见了坐在庭院中央的石桌旁,正在撸猫的一个男人。 听见动静,傅城予抬起头,随后抱着猫起身走到了她面前,“回来了?” 那只猫乖巧地伏在他怀中,见到顾倾尔,柔顺地冲她“喵”了一声。 顾倾尔看着猫猫美丽清澈的眼眸,脸色却依旧有些僵硬,随后才抬眸看向傅城予,道:“你怎么进来的?怎么开的我的锁?” 傅城予闻言,顿了顿才道:“如果我说,我来的时候门就开着,你会信吗?” “你觉得我会信吗?”顾倾尔反问。 然而,她话音刚落,忽然就看见顾捷从厨房的方向匆匆走过来,手里还端着茶盘。 顾捷原本是满脸喜色的,看见突然出现的顾倾尔之后忽然愣了一下,随后才又笑着走上前来,道:“倾尔回来啦。你也是,回家来怎么不跟小叔说一声呢……要不是我听人说老宅好像有人住回来看看,都还不知道你回来了……刚到门口就看见城予等在门口,也进不来,我就赶紧开门让他进来了……城予,来喝茶。” 顾捷一边说着话,一边给傅城予倒了茶。 傅城予淡淡应了一声,礼貌接过了茶杯,却又放下了。 顾捷却依旧只是看着傅城予笑。 顾倾尔却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当初顾捷和顾吟暗地里计划着要将这房子卖给傅城予,结果因为她和傅城予离婚,打乱了这计划,也让顾捷和顾吟阵脚大乱。 如今他再见到傅城予,怎么都应该有点别的情绪,而不该是这种反应才对。 第1241章 老宅 顾倾尔有些发怔地站在旁边,看着顾捷热情地招呼傅城予喝茶,仿佛自己是个外人。 顾捷一转头看见她还呆立在旁,忙道:“倾尔,你刚从外面回来,晚饭应该还没吃吧?怎么样,是去临江吃,还是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 说这话时,顾捷其实是看着傅城予的,而傅城予却只是转头看向了顾倾尔。 “你们爱怎么吃怎么吃。”顾倾尔一伸手,从傅城予怀中抱过了猫猫,转身就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倾尔!”顾捷喊了她一声,顾倾尔哪里会理会他,头也不回地就关上了门。 顾捷这才转头,有些尴尬地看着傅城予,道:“城予啊,真是不好意思,这丫头脾气一向这么古怪,你多担待啊。” 傅城予听了,只是道:“我知道。” 顾捷忙道:“要不咱们去临江吃点吧?正好店里上了好些特色菜——” “不用。”傅城予说,“把李庆叔叫过来吧,他做的东西,她会吃的。” 顾捷闻言微微一怔,回过神来才连忙点头道:“好,我马上去安排。” 顾倾尔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时也没有别的事情做,只拿了个小玩具逗着猫猫。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就听见外头传来一把粗犷的声音,正在大声喊她:“倾尔丫头!快点出来吃饭啊!我做了一堆东西呢,看谁敢不给我面子!” 顾倾尔正愣神,李庆已经径直走过来拍门,“赶快出来了,不然我发火了啊!” 顾倾尔这才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李庆笑眯眯地看着她,道:“这才乖嘛,来,庆叔准备的都是你喜欢吃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来到餐厅,餐桌旁边,傅城予正安坐等待,抬眸看到两个人一起进来,不由得微微一笑。 顾捷已经不见人影,顾倾尔却懒得多问一句,也没有多看傅城予一眼,径直走到离他最远的位子,拉开椅子坐下,拿起了筷子开始吃东西。 见她这个模样,李庆无奈摇头叹息了一声,随后转头看向傅城予道:“傅先生,你也吃啊,难得过来一次,多试试我的手艺。” “庆叔客气了,忙了一晚上,您也坐吧。” 李庆笑着点头坐了下来,才又问他:“这么忙,怎么这段时间有空过来?” “也不怎么忙了。”傅城予道。 “这么说来,这次过来是要多留一段时间了?” 傅城予应了一声,道:“是有这个打算。” 听到这句话,一直埋头苦吃的顾倾尔才终于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傅城予迎上她的视线,顾倾尔却飞快地又低下了头。 她坐在餐桌上,却如同隐形一般,全程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哪怕傅城予和李庆聊来聊去,话题多半还是围绕在她小时候发生过的一些趣事上,顾倾尔却始终没有搭一句腔。 直到吃饱喝足,她将碗筷一推,站起身来道:“吃饱了,谢谢庆叔,晚安。” 说完这句,她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倾尔!倾尔!”李庆喊了她两声,却都没能得到一声回应。 “这丫头!”李庆忍不住道,“上次过年的时候你们回来,我还以为她转性了呢,怎么还是这么个古怪性子……” 傅城予听了,静默片刻之后才道:“她从小就这样吗?” “好像是一直这样……哦哦,也不是,小时候是真的精乖可爱,就是上小学之前吧,不知道多招人喜欢……后来,大概是她爸爸妈妈去世之后吧,她跟着爷爷生活,性格就渐渐变了……不过性格虽然怪了一点,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好孩子啊,对老爷子不知道多孝顺,当年老爷子生病的时候,她正好高三,为了照顾老爷子连学都不上了,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人照顾了老爷子两年,直到把老爷子送走……这些你应该都知道吧?” 傅城予听了,许久之后,才低低应了一声。 这天晚上,傅城予和李庆喝完酒聊完天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很少这样跟一个不怎么熟的人一起喝酒,更何况喝的还是白酒。 送走李庆之后,他脚步也有些虚浮,栾斌上前来扶住他,低声道:“傅先生,顾小姐那边的屋子不好进,我在前院给你收拾了个房间出来,你看——” 傅城予却摆了摆手,照旧朝着顾倾尔住着的后院走去。 这个时间,后院已经熄了灯,窗户上都是一片漆黑,可见她已经睡下了。 傅城予缓步走到她房门前,却只是站着,手举到半空想要敲门,到底也没有敲下去。 最终,他缓缓转身,走到门口,直接在屋檐下那张躺椅上坐了下来。 这一坐,就是一夜。 第二天,顾倾尔早早地就醒了,只是她醒来也没动。猫猫原本是睡在她脚边的,见她醒了,便来到了她的头侧,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一人一猫就这么安静地躺着,直到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动静。 顾倾尔心头“咯噔”一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下一刻,却只听到一把还算熟悉的声音,一声声地在喊:“傅先生,傅先生……” 傅城予缓缓睁开眼来,就看见了被保镖们拦在后院入口处的林潼。 他是顾倾尔的表哥,也就是顾吟那不成器的儿子。 傅城予原本还头痛着,看见他的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很快站起身,走向了林潼所在的方向。 后院很快恢复了安静,等到顾倾尔起身拉开门的时候,院内已经是空无一人,只有两名保镖,安静地站在前后院的连接门处。 顾倾尔在门口静静立了片刻,到底还是跨门而出,径直来到了前院。 大门口,傅城予正回身往回走,一眼看见她,脚步微微一顿。 与此同时,门外还传来林潼不断呼喊的声音:“傅先生,求求你,我求求你了——” 顾倾尔没有继续上前,只是等着他走到自己面前,这才开口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外面那人是林潼吧?他来求你什么?” 傅城予顿了顿,没有回答。 “求你帮他解决他那些破事吧?”顾倾尔说,“求你借他钱,还是求你多给点钱?他能这么快闻着味跑来求你,说明你已经帮过他了,对吧?” 傅城予安静看着她,还是没有回答。 顾倾尔继续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处老宅,实际上大部分已经是归你所有了,是不是?” 傅城予蓦地伸出手来握住她,道:“我知道你有多在意这座宅子,我不会让任何人动它。” 第1242章 永远不会失去 听到这句话,顾倾尔安静地跟傅城予对视了许久,才终于低笑了一声,道:“你还真相信啊。” 傅城予闻言,只是凝眸看着她。 “傅城予,你不要忘了,从前的一切,我都是在骗你。”顾倾尔缓缓道,“我说的那些话,几句真,几句假,你到现在还分不清吗?” 傅城予仍旧静静地看着她,道:“你说过,这是老爷子存在过的证明。” “哈。”顾倾尔再度笑出声来,道,“人都已经死了,存没存在过还有什么意义啊?我随口瞎编的话,你可以忘了吗?我自己听着都起鸡皮疙瘩。” “好。”傅城予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那为什么非要保住这座宅子?” “当然是为了等它涨价之后卖掉啊。”顾倾尔说,“我不像我姑姑和小叔那么没眼光,我知道这里将来还有很大的升值空间,反正我不比他们,我还年轻,我等得起。我可以慢慢等那天到来,然后卖掉这里,换取高额的利润。” 傅城予缓缓点了点头,仿佛是认同她的说法。 顾倾尔又道:“不过现在看来,这里升值空间好像也已经到头了,也差不多是时候脱手了。你喜欢这宅子是吗?不如我把我的那一份也卖给你,怎么样?” “你想卖多少?”傅城予问。 顾倾尔目光微微一凝,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可是很快,她便张口回答道:“200万,只要你给我200万,这座宅子就完全属于你了。我也不会再在这里碍你的眼,有了200万,我可以去市中心买套小公寓,舒舒服服地住着,何必在这里受这份罪!” 傅城予听完她的要价和未来计划,竟缓缓点了点头,道:“200万的价格倒也算公道,如果你想现在就交易的话,我马上吩咐人把钱打到你账户上。” 闻言,顾倾尔脸上的神情终于僵了僵,可是片刻之后,她终究还是又开了口,道:“好啊,只要傅先生方便。” 傅城予果然转头就唤来了栾斌,几句简单的吩咐之后,没几分钟,顾倾尔的手机就接连响了好几声,打开一看,全都是银行卡现金到账信息。 就这么一会儿,200万已经全部打进了她的银行户头。 僵立片刻之后,顾倾尔才又抬起头来,道:“好,既然钱我已经收到了,那我今天就搬走。傅先生什么时候需要过户,通知一声就行,我和我姑姑、小叔应该都会很乐意配合的。” 说完这句,顾倾尔转身就要走。 傅城予却忽然伸出手来拉住了她,道:“不用过户,至于搬走,就更不必了。” 顾倾尔闻言,蓦地回过头来看向他,“傅先生这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在跟你说笑,还是觉得我会白拿你200万?” “我知道你没有说笑,也知道你不会白拿我两百万。”傅城予说,“可是我也知道,如果没有了这座老宅子,你一定会很难过,很伤心。” 顾倾尔冷笑了一声,道:“我不会。卖了就是卖了,我高兴得很。” “我知道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傅城予缓缓握紧了她的手,“不要因为生我的气,拿这座宅子赌气。” 顾倾尔尚未开口反驳他,傅城予便已经继续开口解释道:“是,我是跟你姑姑和小叔都已经达成了交易,一直没有告诉你,是因为那个时候,我们断绝了联系……而后来,是知道你会生气,你会不接受,你会像现在这样,做出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顾倾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她很想否认他的话,她可以张口就否认他的话,可是事已至此,她却做不到。 已经被戳穿的心事,再怎么隐藏,终究是欲盖弥彰。 “现在,这座宅子是我的,也是你的。”傅城予缓缓道,“你再也不用担心会失去它,因为,你永远都不会失去了。” 第1243章 永远有多远 顾倾尔却忽地恍惚了一下。 片刻之后,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自己面前的男人,脸色却似乎比先前又苍白了几分。 “永远?”她看着他,极其缓慢地开口道,“什么是永远?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说到这里,她忽然扯了扯嘴角,道:“傅先生,你能说说你口中的永远,是多远吗?” 许久之后,傅城予才缓缓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永远有多远,我只知道,有生之年,我一定会尽我所能。” “关于这座宅子?” 傅城予看着她,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关于我所期望的一切。” 顾倾尔忽然就笑出声来,“包括我是吗?” 傅城予并没有回答,目光却已然给了她答案。 “那请问傅先生,你有多了解我?关于我的过去,关于我的现在,你知道多少?而关于你自己,你又了解多少?”顾倾尔说,“我们两个人,充其量也就比陌生人稍微熟悉那么一点点罢了,不过就是玩过一场游戏,上过几次床……张口就是什么永远,傅先生不觉得可笑吗?” “不可笑。”傅城予却忽然回答道。 顾倾尔看他的视线如同在看一个疯子,“怎么不可笑?” “因为从来就没有人知道永远有多远,每一个永远,都是基于现在,对未来的展望与指引。茫茫未知路,不亲自走一遭,怎么知道前路如何?”傅城予说,“至少我敢走上去,我希望能朝着自己心头所念的方向一直走下去。这不是什么可笑的事。” 顾倾尔脸上的神情微微凝住。 傅城予看着她,继续道:“你没有尝试过,怎么知道不可以?” 听到这句话,顾倾尔神情再度一变,片刻之后,她再度低笑了一声,道:“那恐怕要让傅先生失望了。正是因为我试过,我知道结局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才知道——不可以。” 傅城予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顾倾尔已经蓦地用力挣开了他,转头就走向了后院的方向。 看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傅城予一时没有再动。 她说她试过…… 那是什么意思? “傅先生。”也不知过了多久,栾斌走到他身旁,递上了一封需要他及时回复的邮件。 傅城予接过他手中的平板电脑,却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的精力重新集中,回复了那封邮件。 眼见他这样的状态,栾斌忍不住道:“要不,您去看看顾小姐?” 傅城予看向后院的方向,许久之后才开口道:“她情绪不太对,让她自己先静一静吧。” 顾倾尔抗拒回避他的态度,从一开始傅城予就是清楚知道的,她身体一直不好,情绪也一直不好,所以他从来不敢太过于急进,也从未将她那些冷言冷语放在心上。 可是今天,顾倾尔说的话却让他思索了许久。 因为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是为了激他随便说说,她是认真的。 就好像,她真的经历过一场有过郑重许诺、期待过永远、最终却惨淡收场的感情。 可是这场感情,是与他无关的。 可是她十八岁就休学在家照顾顾老爷子,二十岁嫁给了他,在傅家乖巧地度过了将近四年的时光。 她还会有什么感情经历,足以深刻至此? 他思索着这个问题,手头的一份文件来回翻了三四遍,却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 在将那份文件看第五遍的时候,傅城予忽然抬起头来。 栾斌只以为是文件有问题,连忙凑过来听吩咐。 却听傅城予道:“你去临江,把李庆接过来。” 一个小时后,李庆便大步进了门。 “傅先生,您找我啊?是不是倾尔丫头又不肯好好吃东西了?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他话音未落,傅城予就打断了他,随后邀请了他坐到自己身边。 “冒昧请庆叔您过来,其实是有些事情想向您打听。”傅城予道。 李庆忙道:“什么事,你尽管说,我一定知无不言。” “关于倾尔的父母。”傅城予说,“他们是怎么去世的?” 听到这个问题,李庆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下意识地就扭头朝后院的方向看了看,好一会儿才回过头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她父母是车祸意外身亡,可并不知道具体情况到底是怎么样的。”傅城予说,“所以……想要了解一下。您在临江这么多年,又看着她长大,肯定是知道详情的。” 李庆搓着手,迟疑了许久,才终于叹息着开口道:“这事吧,原本我不该说,可是既然是你问起……怎么说呢,总归就是悲剧……” 眼见他如此纠结犹豫,傅城予便知道,这背后必定还有内情。 “倾尔的爸爸妈妈,其实一直以来,感情是很好的,一家三口也是幸福快乐的。”李庆说,“可是那一年,倾尔爸爸以前的爱人回来了。” 傅城予蓦地一顿。 “这事儿呢,虽然人已经不在了,但是说句公道话,还是倾尔爸爸不对……他跟以前的爱人是无奈分开的,再见面之后,可能到底还是放不下……那段时间,他们夫妻俩争执不断,倾尔的妈妈也是备受折磨。出车祸的那一天,是倾尔妈妈开车载着倾尔的爸爸,说是要去找那个女人,三个人当面做一个了断……谁知道路上就出了车祸,夫妻俩双双殒命……后来,警方判定是倾尔妈妈的全责,只是这车祸发生得实在惨烈,所以警方那边还有个推论,说是……很有可能,是倾尔妈妈故意造成的车祸……可是这么伤心的事,谁敢提呢?我也只敢自己揣测,可能是当时他们夫妻俩在车子里又起了争执,倾尔妈妈她可能一气之下,就……幸好那个时候倾尔不在车上啊……可是这种事情,谁能说得准呢?如果倾尔当时在车上,也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呢?” 傅城予听完,却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 与此同时,一道已经有些遥远声音在他的脑海之中忽地清晰起来。 “我本来以为我是在跟一个男人玩游戏,没想到这个男人反过来跟我玩游戏。” “我不喜欢这种玩法,所以我不打断继续玩下去了。” “我没兴趣做别人的退而求其次。” “你想要什么,尽管去追求好了。” …… 第1244章 信 李庆离开之后,傅城予独自在屋檐下坐了许久。 这几个月内发生的事情,此刻一一浮上心头,反复回演。 突然之间,好像很多事情都有了答案,可是这答案,却几乎让他无法喘息。 原来从一开始,错的人就是他。 他的彷徨挣扎,他的犹豫踟蹰,于他自己而言,不过一阵心绪波动。 可是在她的眼里心里,那是什么? 那是重演她父母悲剧的种子。 所以她才会这样翻脸无情,这样决绝地斩断跟他之间的所有联系,所以她才会这样一退再退,直至退回到这唯一安全的栖息之地。 原来,他带给她的伤痛,远不止自己以为的那些。 傅城予静坐着,很长的时间里都是一动不动的状态。 直至顾倾尔从后院出来。 他听见保镖喊她“顾小姐”,蓦地抬起头来,才看见她径直走向大门口的身影。 下一刻,他便控制不住地起身也走了过去。 这一番下意识的举动,待迎上她的视线时,傅城予才骤然发现,自己竟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可是她却依旧是清冷平静的,“这房子虽然大部分是属于傅先生的,可你应该没权力阻止我外出吧?” 那一刻,傅城予竟不知该回答什么,顿了许久,才终于低低开口道:“让保镖陪着你,注意安全。” 顾倾尔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看了他一眼,却不愿意去多探究什么,扭头就出了门。 傅城予在门口站了许久,直至栾斌来到他身后,低声道:“顾小姐应该是去江宁话剧团。她昨天去见了那边的负责人,对方很喜欢她手头上的剧本,聊得很不错。” 良久,傅城予才淡淡应了一声:“嗯。” 应完这句,他才缓缓转身,走回了自己先前所在的屋檐,随后他才缓缓转身,又看向这座老旧的宅子,许久之后,才终于又开口道:“我是不是不该来?” “怎么会?”栾斌有些拿不准他是不是在问自己,却还是开口道,“顾小姐还这么年轻,自己一个人住在这样一座老宅子里,应该是很需要人陪的。” “可是……她应该不希望这个人是我。” 话音刚落,栾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栾斌连忙走到旁边接起电话,片刻之后又走到傅城予身旁,低声道:“傅先生,顾小姐刚刚把收到的两百万转回我们的账户了。” 傅城予听了,许久自后,才缓缓点了点头。 …… 傍晚时分,顾倾尔再回到老宅的时候,院子里不见傅城予的身影,而前院一个原本空置着的房间,此刻却亮着灯。 顾倾尔朝那扇窗户看了看,很快大步往后院走去。 刚一进门,正趴在椅子上翘首盼望的猫猫顿时就冲着她“喵喵”了两声。 顾倾尔起初还有些僵硬,到底还是缓步上前,伸手将猫猫抱进了怀中。 这天晚上,傅城予没有再出现在她面前。 第二天早上,她在固定的时间醒来,睁开眼睛,便又看见了守在她身边的猫猫。 她轻轻摸了摸猫猫,这才坐起身来,又发了会儿呆,才下床拉开门走了出去。 去了一趟卫生间后,顾倾尔才又走进堂屋,正要给猫猫准备食物,却忽然看见正中的方桌上,正端放着一封信。 看着这个几乎已经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物,顾倾尔定睛许久,才终于伸手拿起,拆开了信封。 映入眼帘,是整页整页的手写字。 顾倾尔见过傅城予的字,他的字端庄深稳,如其人。 可是手里这几页,却仿佛失了沉着。 他说—— 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也未必想听我说话,可我却有太多的话想说,思来想去,只能以笔述之。 现在是凌晨四点,我彻夜不眠,思绪或许混乱,只能想到什么写什么。 在岷城的时候,其实你是听到我跟贺靖忱说的那些话了吧?所以你觉得,我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放弃了萧冉,选择了你。这样的选择对你而言是一种侮辱。所以,你宁可不要。 坦白说,在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么以为的。 第1245章 信(二) 关于萧冉,你或许在很多人口中听到过,甚至连你自己也亲口问过我。 那个时候,我好像只跟你说了,我和她之间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现在想来,你想象中的我们是什么样,那个时候我也是不知道的,我只是下意识地以为,下意识地解释。也是到了今时今日我才发现,或许我应该认真地跟你解释一遍。 我喜欢过萧冉,这一点,是我无法回避的。 以前大家在一起玩,总觉得她是圈子里最有个性,最有自己想法的一个姑娘。我从欣赏她,到慢慢喜欢上她,用了大概四五年的时间。 如你所见,我其实是一个很慢热的人,也是一个不喜欢强求的人。 虽然那个时候我喜欢她,可是她对我却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所以虽然圈子里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喜欢她,可是一直到她出国,我也没有表达过什么。 不可否认,她出国之后,我还是失落了一段时间的。所以当她回来的时候,我心里头还是有所波动。 或许是因为上过心,却不曾得到,所以心头难免会有些意难平。 可是意难平之外,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从她回来,到她向我表明她的心迹,我其实并没有想过会和她再续什么前缘,又或者有什么新的发展。 时间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是因为萧家。她回来的时间点太过敏感,态度的转变也让我措手不及,或许是从她约我见面的那时候起,我心里头就已经有了防备。 虽然难以启齿,可我确实怀疑过她的动机,她背后真实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了帮助萧家。 你也知道,那个时候所有的问题,我都处理得很差,无论是对你,还是对她。 所以后来当萧泰明打着我的名号乱来,以致于他们父女起冲突,她发生车祸的时候,我才意识到,她其实还是从前的萧冉,是我把她想得过于不堪。 我很内疚,我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了一个姑娘,辜负了她的情意,还间接造成她车祸伤重…… 这种内疚让我无所适从,我觉得我罪大恶极,我觉得应该要尽我所能去弥补她。 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我没想到自己会犯下这样的错,可是偏偏我还没办法弥补,因为她想要的,我给不了。 所以我迷茫了。 那个时候我有多糊涂呢?我糊涂到以为,这种无力弥补的遗憾和内疚,是因为我心里还有她…… 我糊涂到,连自己正在犯下更大的错误,也不自知…… 而这样的错,我居然在你身上犯了一次又一次。 这才是我真正的罪大恶极。 我们之间的种种,是我从来不曾预料过的。 从你出现在我面前,到那相安无事的三年,再到你学校里的相遇,以至后来的种种,桩桩件件,都是我无法预料的。 你怀孕,是最大的意外,也是让我最慌乱的意外。 我没有想过要这么快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我更没有办法想象,两个没有感情基础的人,要怎么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做一对称职的父母。 很抱歉,我又一次想当然了。 我以为关于这场婚姻,关于这个孩子,你和我一样,同样措手不及,同样无所适从。 所以我才会提出,生下孩子之后,可以送你去念书,或者做别的事情。 我以为这对我们两个人而言,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相安无事下去,直到慕浅点醒我,让我知道,你可能是对我有所期待的。 原来我要负责的对象,不只孩子一个。 是,那时候,我脑子里想的就是负责,对孩子负责,对被我撩拨了的姑娘负责。 可是这样的负责,于我而言却不是什么负担。 那之后,我做的所有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和你在一起,我甘之如饴。 只是我自己愚蠢。 我好像总是在犯错,总是在做出错误的决定,总是在让你承受伤害。 可是你却总是什么都不说。 连跟我决裂,你都是用自己玩腻了这样的理由。 当我回首看这一切,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不堪。 关于我和你,很多事,我都无法辩白,无从解释。 可是唯有两件—— 一,想和你在一起,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于我而言,从来不是被迫,从来不是什么不得已; 二,你说你的过去与现在,我都不曾真正了解。可是我对你的了解,从你出现在我面前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从在你学校相遇的时候开始深入。你说那都是假的,可在我看来,那都是真。过去,我了解得不够全面,不够细致;而今,我知你,无论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 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还有很多字想写,可是天已经快亮了。 若是起床见到我,怕是又要惹你不悦。 我若归去,或许能换得你数日欢颜。 余下的话,我再慢慢说与你听。 …… 信上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每一句话她都看得飞快,可是看完这封信,却还是用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 栾斌来给顾倾尔送早餐的时候,便只看见顾倾尔正在准备猫猫的食物。 而他早起放在桌上的那封信,却已经是不见了。 “顾小姐,早餐到了。” 顾倾尔低低应了一声,将猫粮倒进了装牛奶的食盘,将牛奶倒进了装猫粮的食盘。 不待栾斌提醒,她已经反应过来,盯着手边的两个同款食盘愣了会神,随后还是喂给了猫猫。 栾斌见状,这才又开口道:“傅先生一早已经离开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快要落地桐城了。傅先生吩咐了我们要好好照顾顾小姐,所以顾小姐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 这一回,顾倾尔没有再应声。 短短几天,栾斌已然习惯了她这样的状态,因此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退了出去。 只是临走之前,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桌面,又看了一眼旁边低头认真看着猫猫吃东西的顾倾尔,忍不住心头疑惑—— 她这样的反应,究竟是看了信了,还是没有? 第1246章 演讲 顾倾尔给猫猫喂完早餐,又将两个餐盘都清洗干净,这才坐下来吃自己的早餐。 她吃得很慢,以至于栾斌估摸着时间两次过来收餐的时候,都看见她还坐在餐桌旁边。 可是她又确实是在吃着的,每一口都咀嚼得很认真,面容之中又隐隐透出恍惚。 栾斌没有打扰她,两次都是只在门外看了一眼,便又默默走开了。 到他第三次过来的时候,顾倾尔终于吃完了早餐,却已经蹲在内院角落的一个小花园里,正在清理里面的花枝和杂草。 栾斌见状,忙上前去问了一句:“顾小姐,需要帮忙吗?” 顾倾尔没有理他,照旧头也不回地干着自己手上的活。 栾斌只得不再说什么。 一个两米见方的小花园,其实并没有多少植物需要清理,可是她却整整忙了两个小时。 忙完这个,她出了一身汗,正准备洗个澡的时候,瞥见旁边的猫猫,便将猫猫一起带进了卫生间。 等到一人一猫从卫生间里出来,已经又过去了一个小时。 栾斌只觉得今天早上的顾倾尔有些不对劲,可具体有什么不对劲,他又说不出来。 毕竟她还是一如既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着自己的事情。 只不过,今天的效率好像格外低了一些。 洗完澡,顾倾尔抱着干净清爽的猫猫从卫生间里出来,自己却还是湿淋淋的状态。 可是她却完全意识不到一般,放下猫猫之后,忽然又走到了前院,站到了南面那堵墙下,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墙面。 栾斌从屋子里走出来,一见到她这副模样,连忙走上前来,“顾小姐,你这是……” 好一会儿,才听顾倾尔自言自语一般地开口道:“我一直想在这墙上画一幅画,可是画什么呢?” 栾斌迟疑了片刻,还是试探性地回答道:“梅兰竹菊?” 顾倾尔却如同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没有任何回应之余,一转头就走向了杂物房,紧接着就从里面拿出了卷尺和粉笔,自顾自地就动手测量起尺寸来。 栾斌实在是搞不懂她到底在做什么,只能默默站在旁边,在她有需要的时候上去搭把手。 只是栾斌原本就是建筑设计出身,这种测量描画的工作一上了手,和顾倾尔之间的主副状态就颠倒了。 渐渐地,变成是他在指挥顾倾尔,帮着顾倾尔布局整体和细节。 “……您可以设计一个三联或者四联,当然对这幢老宅子来说可能四联更合适,这里……这里……可以划分开来,相互独立又有所呼应……” 栾斌一面帮她计划着,一面将卷尺递出去,等着顾倾尔来搭把手。 然而却半天不见顾倾尔上前。 等到他回头时,却见顾倾尔视线不知怎么已经落到了地上,正发怔地盯着地上平平无奇的方砖。 “顾小姐?顾小姐?” 栾斌一连唤了她好几声,顾倾尔才忽地抬起头来,又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丢下自己手里的东西转头就走。 栾斌顿时愣在那里,不明所以,不知所措。 顾倾尔走得很快,穿过院门,回到内院之后,走进堂屋,顺手抄起趴在桌上打盹的猫猫,随后又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仿佛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做,可是回到房间之后,她却又一次愣在了原地。 直至视线落到自己床上那一双枕头上,她才又一次回神一般,缓步上前。 她伸手到枕头底下,缓缓摸出了一封信。 一封她四个钟头前已经看过一遍的信。 将信握在手中许久,她才终于又取出打开信封,展开了里面的信纸。 这封信,她之前已经花了半小时读过一次,可是这封信到底写了什么,她并不清楚。 她将里面的每个字、每句话都读过一遍,却丝毫不曾过脑,不曾去想这封信到底表达了什么。 可是这一个早上,却总有零星的字句飘过她一片空白的脑袋,她不愿意去想,她给自己找了很多事做,可是却时时被精准击中。 到此刻,她靠在床头的位置,抱着自己的双腿,才终于又一次将这封信看了下去。 这一次,她看得很认真。 可是看到萧冉相关字眼时,她脑子还是下意识地空白,哪怕看完整句话,也不知道那句话到底说了什么。 然而这一次,她没有让自己略过。 发现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她就反复回读,一字一句,直到清晰领会到那句话的完整意思,才又继续往下读。 直到看到他说自己“罪大恶极”,她怔了好一会儿,待回过神来,才又继续往下读。 从这里开始,她将整封信通读到了最后。 他写的每一个阶段、每一件事,都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可是看到他说自己“愚蠢”,说自己“不堪”,看到他把所有的问题归咎到自己身上,她控制不住地又恍惚了起来。 这场游戏,明明是她先开始的。 明明是她让他一步步走进自己的人生,却又硬生生将他推离出去。 而他错在哪里呢? 大概就是错在,他不该来她的学校做那一场演讲吧…… …… 事实上,傅城予那一次的演讲,提前一周多的时间,校园里就有了宣传。 桐大一向有这样的传统,会邀请各个领域出类拔萃的校友返校演讲,这样的演讲每个月至少都有一个。 可是那张演讲海报实在做得不怎么起眼,演讲的经济类话题也实在不是多数人感兴趣的范畴,而“傅城予”三个字,在大学校园里也属实低调了一些。 她虽然在宣传栏上一眼看到了他的名字,却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那时候的她和傅城予,不过就是偶尔会处于同一屋檐下,却几乎连独处交流的时间都没有。 仅仅是认识罢了。 如果不是她那天走出图书馆时恰巧遇到一个经济学院的师姐,如果不是那个师姐兴致勃勃地拉她一起去看一场据说很精彩的演讲,那她也不会见到那样的傅城予。 在她面前,他从来都是温润平和,彬彬有礼的;可是原来他也可以巧舌如簧,可以幽默风趣,可以在某个时刻……光芒万丈。 她对经济学的东西明明一无所知,却在那天一次又一次地为台上的男人鼓起了掌。 而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在他冲她微微一笑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第1247章 共识 那天晚上,顾倾尔原本是没有打算回傅家的。 可是演讲结束之后,她没有立刻回寝室,而是在礼堂附近徘徊了许久。 直到傅城予从礼堂里面出来,看见了她。 六点多,正是晚餐时间,傅城予看到她,缓步走到了她面前,笑道:“怎么不去食堂吃饭?难不成是想尽一尽地主之谊,招待我?” 顾倾尔身体微微紧绷地看着他,道:“我倒是有心招待你,怕你不敢跟我去食堂。” “我有什么不敢的?”傅城予反问。 顾倾尔朝礼堂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道:“刚才里面的氛围那么激烈,唇枪舌战的,有几个人被你辩得哑口无言。万一在食堂遇见了,寻你仇怎么办?” 傅城予挑了挑眉,随后道:“所以,你是打算请我下馆子?” 顾倾尔微微红了脸,随后才道:“我只是刚刚有几个点没有听懂,想问一问你而已。” “那你刚才在里面不问?”傅城予抱着手臂看着她,笑道,“你知道你要是举手,我肯定会点你的。” “所以现在是不能问了吗?” 傅城予说:“也不是不能问,只不过刚刚才问是免费的,现在的话,有偿回答。” 顾倾尔听了,正犹豫着该怎么处理,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刚收到的消息之后,忽然就抬眸看向他,道:“那我就请你吃饭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自己的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道:“请你回家吃饭。” 手机屏幕上是傅夫人给她发来的消息,说是家里做了她喜欢的甜品,问她要不要回家吃东西。 傅城予见状,叹了口气道:“这么精明的脑袋,怎么会听不懂刚才的那些点?可惜了。” 顾倾尔闻言,再度微微红了脸,随后道:“那如果你是不打算回家的,那我就下次再问你好了。” 说完这句她便要转身离开,偏在此时,傅城予的司机将车子开了过来,稳稳地停在了两人面前。 傅城予随后便拉开了车门,看着她低笑道:“走吧,回家。” 顾倾尔顿了顿,这才坐进了车子里。 傅城予随后也上了车,待车子发动,便转头看向了她,“说吧。” “什么?”顾倾尔不由得一怔。 见她这样的反应,傅城予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我有这么可怕吗?刚才就是逗逗你,你怎么还这么紧张?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向我提问既不会被反问,也不会被骂,更不会被挂科。” 顾倾尔听了,略顿了顿,才轻轻嘀咕了一句:“我才不怕你。” “行。”傅城予笑道,“那说吧,哪几个点不懂?” 顾倾尔果然便就自己刚才听到的几个问题详细问了问他,而傅城予也耐心细致地将每个问题剖析给她听,哪怕是经济学里最基础的东西,她不知道,他也一一道来,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一路回到傅家,她不解的那几个问题似乎都解答得差不多了,傅城予这才道:“明白了吗?” 顾倾尔却只是道:“似懂,非懂。” 傅城予有些哭笑不得,“我授课能力这么差呢?” “解决了一些问题,却又产生了更多的问题。”顾倾尔垂了垂眼,道,“果然跨学科不是一件这么容易的事情。我回头自己多看点书吧。” 傅城予听了,笑道:“你要是有兴趣,可以自己研究研究,遇到什么不明白的问我就行。” 顾倾尔微微偏偏了头看着他,道:“随时都可以问你吗?” “唔,不是。”傅城予说,“三更半夜不行,得睡觉。” 顾倾尔闻言,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次之后,顾倾尔果真便认真研究起了经济学相关的知识,隔个一两天就会请教他一两个问题,他有时候会即时回复,有时候会隔一段时间再回复,可是每次的回复都是十分详尽的,偶尔他空闲,两个人还能闲聊几句不痛不痒的话题。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七月的某天,傅城予忽然意识到他手机上已经好几天没收到顾倾尔的消息时,却意外在公司看见了她。 那时候顾倾尔正抱着一摞文件,在公司前台处跟工作人员交流着什么,很快她从前台接过又一份文件,整合到一起转身之际,却忽然迎面就遇上了他。 看见她的瞬间,傅城予和他身后两名认识她的助理都愣了一下。 其中秦吉连忙就要上前帮她接过手中的文件时,顾倾尔却忽然退开了两步,猛地鞠躬喊了一声“傅先生好”,随后便在几个人的注视下大步逃开了。 而她离去的方向,竟然是傅氏大厦内部。 栾斌见状,连忙走到前台,“刚才那个是做什么工作的?” “是七楼请的暑假工。”前台回答,“帮着打打稿子、收发文件的。栾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栾斌听了,微微摇了摇头,随后转身又跟着傅城予上了楼。 顾倾尔抱着自己刚刚收齐的那一摞文件,才回到七楼,手机就响了一声。她放下文件拿出手机,便看见了傅城予发来的消息—— 我怎么不知道我公司什么时候请了个桐大的高材生打杂? 看着这条消息,顾倾尔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这天傍晚,她第一次和傅城予单独两个人在一起吃了晚饭。 其实那天也没有聊什么特别的话题,可是对顾倾尔而言,那却是非常愉快一顿晚餐。 她在他的公司做了一个月的暑假工。 那一个月的时间,她只有极其偶尔的时间能在公司看见他,毕竟他是高层,而她是最底层,能碰面都已经算是奇迹。 可是虽然不能每天碰面,两个人之间的消息往来却比从前要频密了一些,偶尔他工作上的事情少,还是会带她一起出去吃东西。 一个七月下来,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便拉近了许多。 他们会聊起许多从前没有聊过的话题,像是他们这场有些荒谬有些可笑的契约婚姻,像是她将来的计划与打算。 那个时候,傅城予总会像一个哥哥一样,引导着她,规劝着她,给她提出最适合于她的建议与意见。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们达成了等她毕业就结束这段关系的“共识”。 只可惜,这个“共识”,她并不是很认同。 所以在那之后,她的暑期工虽然结束,但和傅城予之间依旧保持着先前的良好关系,并且时不时地还是能一起吃去吃顿饭。 一直到那天晚上,她穿上了那件墨绿色的旗袍…… 第1248章 真实 她和他之间,原本是可以相安无事、波澜不惊地度过这几年,然后分道扬镳,保持朋友的关系的。 只不过她自己动了贪念,她想要更多,却又在发现一些东西跟自己设想的不同之后拂袖而去,才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 而他,不过是被她算计着入了局,又被她一脚踹出局。 他能有什么罪大恶极? 他明明已经是她见过的男人之中最好的一个。 只是,她要不起罢了。 顾倾尔捏着那几张信纸,反反复复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到底还是红了眼眶。 她忍不住将脸埋进膝盖,抱着自己,许久一动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间忽然传来栾斌的叩门声:“顾小姐?” 顾倾尔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直到栾斌又开口道:“傅先生有封信送了过来,我给您放到外面的桌上了。” 顾倾尔控制不住地缓缓抬起头来,随后听到栾斌进门的声音。 片刻之后,栾斌就又离开了,还帮她带上了外间的门。 顾倾尔僵坐了片刻,随后才一点点地挪到床边,下床的时候,脚够了两下都没够到拖鞋,索性也不穿了,直接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外面的小圆桌上果然放着一个信封,外面却印着航空公司的字样。 顾倾尔拆开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上的笔迹,她刚刚才看完过好几遍,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倾尔: 此刻我身在万米高空,周围的人都在熟睡,我却始终没办法闭上眼睛。 总是在想,你昨天晚上有没有睡好,今天早晨心情会怎么样,有没有起床,有没有看到我那封信。 虽然一封信不足以说明什么,但是我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有时候人会犯糊涂,糊涂到连自己都看不清,就像那个时候你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现在觉得没意思了,所以不打算继续玩了。 那个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我只知道我被我家那个乖巧听话的小姑娘骗了,却忘了去追寻真相,追寻你突然转态的原因。 可是现在想来,那个时候,我自己也不曾看清自己的心,就算知道了你介怀的事情,我又能有什么更好的处理办法呢? 好在,很多事情,时间自然会给出答案。 你在岷城住院的那段时间,我去了美国。 那时候,我以为我们之间的结局应该已经定了,你既然已经不愿意玩下去,我又何必继续强求? 况且我在这段婚姻之中也没有投入太多,哪怕情感上一时难以接受,不过也是十天半个月的问题,很快,我就可以说服自己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继续往前走。 可是我实在是高估了自己。 那时候我在美国待了半个月,那半个月里,你要是问我做了什么,我都没办法回答你。 因为我确实不知道自己都做过些什么事,每天脑海中要么长时间地一片空白,要么……就是想起你,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我总是反复地回想从前我们在一起的种种,再想起你跟我翻脸时候的模样。 我不理解,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孔,或者说,我独独不理解的是,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我想不通,可是越想不通,就想得越多。 明明已经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想,思绪却总是不由自主。 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很可笑,有必要这样吗?不就是被骗了一场,我又没有什么损失,钱也好人也好,我都没有失去,又何必这样耿耿于怀,这样意难平? 我从来不是这样子的。 所以我给自己找了个理由,那理由就是单纯的好奇,好奇一个人怎么会有这样两幅面孔,好奇这样两幅面孔,最终会走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然而这个理由,实在是单薄得有些可笑了。 可是我能怎么办呢? 难道我要对自己承认,我就是喜欢上了那个作为我小妻子的顾倾尔,那个虚假的、根本不存在的顾倾尔,我很喜欢。 在已经被狠狠嫌弃、狠狠放弃,并且清楚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之后,还念念不忘,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这太难堪了,我不敢承认。 可是真实的你又是什么样子的呢?我好像同样不知道。 那种“真实”,你好像就只在我和我身边的人面前流露过,那个时候,我让自己保持清醒的方法,就是反复回想确认你的“真实”。 可是清醒和糊涂交织的次数太多,很多时候,会模糊了边界。 我浑浑噩噩,全然不知自己所思所想。 直到你第二次受伤入院。 那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第一个大错带给你怎样的伤害,一直到那个时候,我心头的迷雾才像是终于被吹散了。 你所谓的“真实”,不是真的真实。 真实的你,我明明从一开始就已经认识了。 你并没有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没有什么让人惊骇的两张面孔。 从头到尾,你就是你。 我所喜欢的,原本就是你最真实的样子。 从前是你,现在是你。 我喜欢的每一面,都是你。 …… 傅城予下飞机后,将飞机上写的信交托到下一班航班上,随后才又回了家。 他进门的时候,傅夫人正准备出门,一看见他,蓦地愣住,微微变了脸色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在安城待一段时间吗?” 傅城予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转头走进屋内,坐进了沙发里。 “好啊,你妈我现在问你话你都不乐意回答了是吧!”傅夫人脸色顿时更难看,“既然如此那你回家来干嘛?你滚出去啊!” 说着她就走到傅城予面前要拧他,傅城予却忽然低低开口道:“我又做错了一件事。” 听见这句话,傅夫人蓦地一顿,声音蓦地拔高了两度:“又?” 傅城予停顿许久,才终于开口道:“那时候,她以为我的心还在萧冉身上,所以才坚决要跟我、跟我们家断绝关系。” 傅夫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会儿,待到反应过来,她脸色赫然一变,勃然大怒地一掌拍上了傅城予的后脑。 “傅城予!你干的这叫什么事!” 第1249章 唯一的机会 傅城予被她拍得脖子都歪了一下,却只是垂着眼没有反应。 傅夫人却哪里是这样容易就能解气的,要不是眼前这小子是自己亲生的,只怕她已经忍不住伸出手来要掐死他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叫你不要去招惹萧冉,不要管萧家,你不听,结果怎么样!老婆弄丢了,孩子弄丢了!”傅夫人气得浑身发抖,说,“萧家!萧家!到头来全都是因为萧家!傅城予,你直接气死我算了!别说倾尔以为你的心在萧冉身上,你这样,谁会不这么觉得!” 傅城予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的额头,微微阖了眼。 傅夫人看他这个模样,强行控制住自己心头的怒火,又道:“然后呢?你跑回来干什么?她以为你的心还在萧冉身上,你去解释啊!你去告诉她事实啊!你跑回来有个屁用!” 片刻之后,才终于听傅城予低声开口道:“我在她面前,她状态很差,情绪也不稳定。我不想再刺激她,只能先回来。” “她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状态当然差啦!”傅夫人忍不住又骂道,“你好好地解释清楚啊!遇到事情就跑,你算什么男人!” “妈。”傅城予连续数日行程奔波,这会儿只觉得头痛欲裂,“我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您先让我安静会儿行不行?” 傅夫人冷笑一声道:“嫌我烦了是吧?你不看看自己做的那些蠢事,你要是不犯蠢,我稀得说你!关键你自己犯蠢就好了,你连累我了你知道吗?你让我以为你是个受害者!让我以为我们都是被她骗了!我还跑去找倾尔算账,结果呢!算完账你跟我说你还是放不下她,算完账你跟我说错的人是你!傅城予,我这辈子没干过这么离谱的事!都是拜你所赐!我可是你亲妈!你这么对你自己的亲妈,不怕天打雷劈吗你!” 这一通嚷嚷下来,成功地将傅城予逼上了楼,避而不听。 傅夫人却犹不解气,重重砸了他的门两下,扭头就又气冲冲地下了楼。 走到门口,正逢家里的佣人买菜回来,见到她的架势,不由得问了一句:“太太去哪儿?” “去骂人!”傅夫人头也不回地回答一句,径直离开了家。 车子驶出傅家大门,傅夫人打了个电话之后,便直接吩咐司机将车子开到了电话里所报的地址。 那是一个高档会所,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几乎还没有客人到。 傅夫人却径直上了楼,推开了一个包间的门。 出乎意料的是,包间里竟然已经有人了。 里面坐着的人显然也没想到这么早会有人来,尤其是看见她之后,对方脸上的表情更是瞬间凝住,待回过神,才终于站起身来,低低喊了一声:“傅伯母……” “别喊我伯母。”傅夫人将手袋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扔,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我当不起。” 萧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一半。 “听说你今天约了沈太太吃饭。”傅夫人说,“我知道你肯定会提前来,但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早。这也好,省事了。我也就开门见山吧,沈太太今天不会来了,你想求她的事,没希望。” 此话一出,萧冉脸上的另一半血色也尽数消失不见。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又低声开口道:“傅夫人,我知道萧家对不起傅家,这件事……是我们无论如何都补偿不了的。可是我弟弟,他真的是无辜的,他才十七岁,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在学校里面品学兼优,为了去牛津上学他努力了很多年……我爸爸犯下的错,不应该由他来承担——” “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傅夫人说,“你也别指望还有谁能够帮你。我既然开了这个口,那整个桐城就没有人能帮得了你。” 萧冉僵硬地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脸上的表情也再没有什么变化。 因为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傅夫人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那她再多说什么多做什么,只会更加惹人厌烦。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站起身来,朝傅夫人鞠了个躬,便准备转身离去。 “要是不死心,你还可以有一条路走。”傅夫人忽然冷笑了一声,道,“求傅城予去啊!求他看在你们以前的情分上,卖你一个面子,给你弟弟一条生路,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闻言,萧冉放在门把上的那只手不由得紧了紧。 傅夫人转头看向她,道:“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自己只剩这条路了吧?我知道你素来骄傲得很,绝不会在傅城予面前低头。可是为了你弟弟的前途,你真的不打算放弃一回自尊?” 萧冉蓦地一怔,下一刻,抬眸看向了傅夫人。 傅夫人却已经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道:“只不过,傅城予现在不在桐城,在安城。你要是真为了你那个弟弟,那就早点订机票吧。” 说完这句,傅夫人拿起自己的手袋,起身就掠过萧冉,径直离开了。 萧冉却仍旧静静地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她知道安城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傅城予在安城意味着什么。 可是傅夫人为什么要告诉她?为什么要给她指这样一条路? 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萧冉站在门口,看着傅夫人消失的方向,久久不动。 …… 另一边,傅夫人离开会所就又直接回了家。 傅城予的房门依旧紧闭着,而傅夫人上前就将房门拍得震天响。 “傅城予!你给我起来!别装死!” 屋子里面没有回应。 傅夫人继续拍门,道:“好,你不吭声是吧!你最好能在你房间里躲一辈子!躲到萧冉去安城找到倾尔面前,你也继续躲着吧!” 这句话一出来,屋子里果然有了动静,不过两秒钟,傅城予已经拉开了门,拧眉看着她,“您说什么?” “我说,萧冉以为你在安城,准备去那边找你求情去了。”傅夫人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你不是不着急吗?那就让她先去跟倾尔见个面,看看是什么效果呗——” 然而她话音未落,傅城予人已经下了楼,径直出门去了。 第1250章 男朋友 于是,在下飞机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傅城予转头又奔向机场,再一次朝安城而去。 回来的路上他就不曾休息过,而此刻再度前往的路上,他同样没办法闭上眼睛。 之所以离开安城,是因为知道了她狠心绝情的真正原因,也亲眼见到她惶然焦虑的模样。 这一切都是他带给她的,他已然让她承受了这么多,实在是不忍心再逼迫她一分一毫,于是他打乱了原有计划,选择了退让。 只是因为想给她足够的时间和空间,让她得以喘息,得以冷静。 可谁知道傅夫人却突然又搞了这么一出,虽然傅城予不用想也知道她是为什么,这会儿还是免不了有些焦虑。 他这样前脚才离开,后脚又杀回去,她会是什么反应? 才看完他那两封信,她会给他什么反应? 以及她原本就因为萧冉心存芥蒂,如果萧冉在他去到之前出现在她面前,她会不会再度因此受到困扰? 傅城予满脑子想着她接下来会产生的情绪反应,就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与忧虑之中回到了安城。 下了飞机,傅城予便直奔顾家老宅而去。 此时不过才下午三点多,算算时间,她应该是中午时分才看完他的第二封信。 说实话,写下那些字句之后,傅城予也自觉需要从她面前消失一段时间,否则岂不是变成了明面上的死缠烂打纠缠不休? 可是现在,他似乎只能把这八个字贯彻到底了。 抵达顾家老宅那条巷子时,傅城予的心仍旧是忐忑的,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进入巷子的第一时间就看见顾倾尔。 此时此刻,她正背对着他蹲在外墙根处,而她的面前,是两个不过四五岁大的邻居小孩,一大两小三个脑袋凑在一处,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有保镖守在门口,一眼看见他的时候,张口便欲出声,可是傅城予却一抬手阻止了他,随后缓步走向顾倾尔身后。 却见两个孩子之中的女孩儿正念念有词地捣鼓什么,傅城予走得近了,才听见她说:“……老公你上班辛苦了,女儿你上学也辛苦了,我做了你们最喜欢的西红柿炒鸡蛋,来,快吃吧!” 紧接着,就见那男孩和顾倾尔手中都被分到了一个玩具餐盘,两个人都作势低头吃了起来。 傅城予站在那里,一时无法动弹。 直到那小姑娘一抬头发现他,惊讶道:“你是谁啊?” 男孩随即也抬头看向他。 只剩下顾倾尔,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有些僵硬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面对着两颗望向他和一颗始终低垂的脑袋,静默片刻之后,傅城予才缓缓蹲了下来,清了清嗓子后,才尝试着开口道:“我能跟你们一起玩吗?” “好啊!”女孩回答道,“可是我们已经有爸爸妈妈和女儿了,你演谁呢?咦,要不你就演我们女儿的男朋友吧!” 傅城予这才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顾倾尔。 她依旧低着头,手还放在那个小得可怜的玩具餐盘里,虽然是一动也不动,却仿佛还在认真扮演着女儿的角色。 傅城予静静看了她片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好吃吗?” “女儿,你男朋友来了,你把你的晚餐分点给他吃吧!” “妈妈”如是说。 傅城予听了,低头在面前的模具中拣起一块餐盘,随后递到了顾倾尔面前,仿佛就真的在等待她分点吃食给自己。 片刻之后,顾倾尔才终于抬眸,却仍旧没有看他,只是道:“我都吃完了,我先回去写作业了,你们做好明天的早餐再喊我吧。” 说完她就放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匆匆往大门口走去。 傅城予见状,说了一句“我去陪她写作业”,便也站起身来,追着顾倾尔进了门。 大门后的檐下,傅城予伸手拉住了顾倾尔。 顾倾尔试图抽回自己的手,没有成功。 虽然傅城予也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她仍旧垂着眼不看他,傅城予顿了顿,才开口道:“你是想听我亲口说,还是……照旧用写信的方法会让你舒服一点?” 又静了片刻,顾倾尔终究还是用力挣脱了他,退开两步的同时,她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他,恢复了平静的面容,看着他道:“傅先生有什么话就说吧。” 与此同时,大门前忽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顾倾尔不由得转头,在看见来人的瞬间,她控制不住地微微变了脸色,同时几乎下意识地又想后退。 可是她却没能退开。 傅城予伸出手来,又一次抓住了她。 随后他才转头,看向了大门外站着的萧冉。 第1251章 仁至义尽 萧冉立在门外,神情之中,仿佛还有一些恍惚。 她原本就是初次来这里,不太拿得准方向,张望之间,却突然就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可是这个人,她想见,却又不想见。 可她到底还是来了,来都来了,还能怎么样呢? 只是片刻,她就回过神来,缓步走向了门口。 然而她刚刚上前两步,旁边的保镖就拦在了她面前,挡住了她继续上前的路。 “不好意思,私家住宅,请勿打扰。”保镖道。 闻言,原本就有些恍惚的萧冉脸色顿时就又苍白了一些,片刻之后,她却微微笑了笑,随后越过保镖的肩头看向了里面的人,低低开口道:“傅城予,我们能聊聊吗?” 门内,傅城予听到这句话,却是下意识地就看向了顾倾尔。 顾倾尔已经恢复了面无表情的状态,迎上他的目光时,眼睛里却微微透出寒凉来。 她看着他,缓缓开口道:“你带来的人在呼唤你呢。” “她不是我带来的。”傅城予说。 “那就是跟着你来的咯?”顾倾尔微微冷笑了一声,道,“人家千里迢迢跟来,想要跟傅先生你聊一聊。傅先生作为这间宅子的半个主人,还是略微尽一下地主之谊,请人家进来坐着好好说话吧。我就不多打扰了。” 说完她便转头要走,可是她的手却还被傅城予紧紧攥在手中,顾倾尔只来得及挣扎了一下,便被傅城予拉着走向了大门口的方向。 顾倾尔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这是几个意思?他跟萧冉见面谈话,还打算带上她一起? 顾倾尔脑子里乱作一团,却只知道自己是抗拒这一场面的,因此她忍不住再度挣扎起来。 “傅城予你放开我!你们要聊什么是你们自己的事!我没兴趣我不想听!你别带上我一起!” 傅城予停下脚步,回转头来,缓缓开口道:“你刚才说,我只是这间宅子的半个主人。作为另外半个主人,她在这宅子门口说的话,你不是也该听听吗?” 顾倾尔还没来得及理清这中间的逻辑关系,就已经被傅城予拉着走到了门口。 门内,是她和傅城予,门外,是容颜有一些苍白无神的萧冉。 六目相视,氛围终究还是有些古怪。 顾倾尔忍不住想再次甩手离开的时候,却见萧冉微微退开了一些,紧接着,就见她双膝一曲,竟直接就在两个人面前跪了下来! 顾倾尔有些怔怔地看着她的动作,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傅城予开口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这话甫一入耳,顾倾尔控制不住地又怔了怔,一时之间竟有些怀疑,这样清冷的语调,真的是出自傅城予之口? 他一向清润清和,哪里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更何况,是对萧冉说? 萧冉垂眸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片刻之后,才又开口道:“我爸爸做错了事,萧家对不起你,也对不起顾小姐。欠你们的,可能萧家这辈子也还不上……” “你起来再跟我说话。”傅城予说。 萧冉却如同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继续道:“我知道做过错事的人都应该受到相应的惩罚,所以我爸爸,我叔叔……他们今天所承受的,都是他们应该承担——。” “萧冉!”傅城予却忽然冷声喊了她的名字,“我让你站起来!” 听到这句话,萧冉终于缓缓抬眸看向了傅城予。 与此同时,顾倾尔也忍不住转头看向了他。 傅城予目光清冷,声色俱厉,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顾倾尔控制不住地想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出,可是傅城予却依旧紧攥着她不放,似乎还微微加重了力道。 “如果有什么话,是你站着说不出口的,那就不要说。”傅城予沉声道,“你跪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闻言,萧冉僵了片刻,终于缓缓站起身来。 又顿了顿,她才低低开口道:“傅城予,我弟弟萧承,他是无辜的……” “我知道。”傅城予说。 “他原本是要去牛津上大学的,可是现在,他去不了了。” “那是萧泰明自己造下的孽,是他连累了自己的儿子。” “我知道,我知道……”萧冉缓缓点了点头,再度扬眸看向他时,眼眶已经隐隐泛红,“可还是会不甘心啊,为什么他的愚蠢和糊涂,要让我弟弟承受这样的恶果?傅城予,你也认识我弟弟的,你见过他的,他很乖很听话,一心都扑在学习上,在这件事情里,最无辜的就是他——” 话说到这里,顾倾尔也算是明白了萧冉的来意。 她都明白,傅城予焉能不懂? “你的意思是,想要我帮他?”傅城予说。 “对,我想请你帮他……”萧冉缓缓道。 这句话一出来,三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顾倾尔原本就没有参与到两个人的对话之中,这会儿也只是静静看着。 良久,才听傅城予缓缓开口道:“你应该知道,我没害过他,作壁上观已经是仁至义尽。” 萧冉闻言,静默片刻之后,才低声道:“我知道……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了啊,傅城予,我真的没有办法了……” “那或许我也只能说一句抱歉了。”傅城予说,“这个忙,我帮不了。” 萧冉再度抬眸看向他,良久之后,才又开口道:“就算是我求你,也不行吗?” 傅城予迎着她的视线,平静道:“我无能为力。” 她仿佛还是不死心,又问了一句:“就算是看在我们过去的情义上,也不行吗?” 傅城予闻言,下颚线条紧绷,没有再回答一个字。 见他这个模样,萧冉似乎是有些怔忡,又静静地盯着他看了许久,到底还是缓缓笑了起来。 顾倾尔看得分明,她笑起来的那一一瞬间,眼睛里分明有水光闪过,可是却仅仅只是一瞬间。 随后,她又看向了顾倾尔,看向了傅城予始终紧握顾倾尔的那只手。 “我也知道我恬不知耻,没自尊,没底线,我明知道萧家对你们做了多过分的事情,我还来求你帮忙……”萧冉低声道,“现在我知道你的答案了,好像,也足够了……” 说完这句,她低下头,又轻笑了一声之后,转头就离开了。 第1252章 握住 萧冉没有走多远,才刚走出巷口,她就不自觉地停了脚步。 烈日当空,她无遮无挡地站在太阳底下,许久一动不动。 前方的马路上忽然有一辆车驶来,靠边停下之后,有人推门下车,大步走到了她面前。 “冉冉?冉冉!” 萧冉在呼唤声中回过神来,抬起眼眸,才看见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贺靖忱。 贺靖忱凝眸看着她,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我给你打了那么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你来见老傅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问了一连串问题,好一会儿,萧冉才终于缓过神来一般,低声道:“能送我去机场吗?” “你见过老傅了?”贺靖忱看着她的眼神之中满是担忧,“你们说什么了?” 萧冉没有回答,看见他的车就停在路边,她很快朝着那辆车走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贺靖忱也坐上车,才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帮你解决?” 良久,萧冉才摇了摇头,道:“都已经解决了,没什么再需要你帮忙的。” 贺靖忱闻言,不由得道:“老傅答应你了?” 问完这个问题,贺靖忱心里却下意识地就已经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以傅城予对萧家的态度,萧冉求他帮萧家的人,他应该怎么都不会答应才对。更何况,他现在人还在安城这边…… 果然,下一刻,就见萧冉苦笑了一下,缓缓道:“没有,他什么都没有答应我。” 贺靖忱不由得微微一顿,想要说什么,一时却只觉得无从开口。 能说什么呢?他早就已经向傅城予表过态,这件事情上他会保持中立,既没法帮他,也绝不会帮萧家。 萧冉就只清楚地知道他的立场,很多事情都会绕过他。 可是他怎么都没想到她会来找傅城予。 如果能早一些得知她要来,他至少可以一路同行,在两个人之间斡旋一下。 可是现在…… “你们到底说了什么?”贺靖忱问。 好一会儿,萧冉才又道:“我给他跪下了,我求他看在过去的情义上,帮帮我弟弟……” 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贺靖忱觉得震惊,觉得不可思议,以至于她说完后,贺靖忱还反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萧冉却没有再重复。 贺靖忱又哪里是真的需要她重复,顿了片刻之后,他看向她,“你知道你这么做,这么说,老傅是一定会生气的吧?你还让他‘帮’你弟弟?你哪怕只是让他松一松口,让你能从别人那里去寻求法子,也比这‘帮“字合适吧?你知道你这样说,老傅是肯定不会答应你的!你图什么啊!” “他是不会帮我。”萧冉低低道,“可是有人会帮我。”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萧冉翻出手机,看见来电之后很快接起了电话。 “萧小姐你好,我是沈太太的秘书。今天中午您和沈太太的约会因故取消,现在我跟您确定一下改约的时间。不知道萧小姐什么时候方便呢?” “我什么时候都可以,沈太太方便就行。”萧冉说。 跟对方约好时间之后,萧冉才挂掉电话。 旁边的贺靖忱听完她这通电话,缓缓开口问了句:“沈元安的太太?” 萧冉低低应了一声。 贺靖忱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这位沈太太,的确是她想要寻求的帮助中至关重要的一节,可是她跟傅夫人一向私交甚好。 贺靖忱沉默着,片刻之后,却忽然听见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道:“好了,这下我安心了。” 贺靖忱听了,又转头看了她许久,忽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道:“真的没事?” “没事啊,最大的问题都解决了,还能有什么事呢?”萧冉说着挪了挪身子,背向他往他肩头一倒,目光落在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上,许久不动。 直到上了高速,车上再无景可看,她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却忽然听贺靖忱喊了她一声:“冉冉……” 然而不待他开口说什么,萧冉已经一抬手,抹掉了眼角的一抹湿。 “每个人都有一些说不出口的真心话,因为总要顾及点什么,比如自尊,比如面子。能用这样的方法说出来也挺好的,而且我也得到答案了。我放下了。” 闻言,贺靖忱到底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缓缓叹息了一声。 …… 眼见着萧冉离去,顾倾尔再度用力挣了一下,可是这一回,依旧没能挣开。 傅城予这才回过头来看向她,却是将她的另一只手也握进了手中。 “我确实没有半分逼迫你的意思。”傅城予缓缓道,“我之所以再度匆匆赶来,就是不想你再误会什么。” 顾倾尔静默了片刻,才道:“好啊,那现在该看的看了,该听的也听了,傅先生可以回去忙自己的事了。” 闻言,傅城予一时没有动,也没有开口。 正在这时,栾斌匆匆走上前来,对傅城予道:“傅先生,刚刚得到消息,安城南三环外的工程批下来了。” “是吗?”傅城予转头看向他,“郁总那边怎么说?” “郁总正在外地出差,听说您刚好在安城,说是两天以内一定赶回来。” 闻言,傅城予却是转头看向了顾倾尔。 顾倾尔哪能不明白他这个眼神的意思,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她抢先开口道:“那就是傅先生还要在安城留几天的意思了?既然如此,为了让您住得舒服,我把这宅子腾给您住,我出去住酒店。” 傅城予听了,缓缓道:“我之前住的房间就挺舒服。” “是吗?”顾倾尔应了一声,随后道,“那就祝您住得开心。” 说完这句,她终于成功挣开了傅城予的手,扭头就往内院走去。 傅城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才又转头看向了栾斌。 栾斌忙道:“贺先生也过来了,刚刚在门外接走了萧小姐。” 傅城予听了,淡淡应了一声。 片刻之后,他忽然低头看向了自己手。 此刻手中空空如也,可是先前属于她肌肤的触感却犹在。 傅城予不由得合拢手心,如同握住了什么一般。 第1253章 很想你 顾倾尔刚回到自己的房间,猫猫就轻巧跃上桌台,趴到了她面前。 顾倾尔伸出手来摸着猫猫的毛发,整个人却都是有些怔忡的。 这一天,好像所有事情都发生得很突然,以至于她到现在还是发懵的状态。 萧冉的出现倒是没什么,偏偏是那个明明已经离开的男人,突然又跑了回来,还要在这边待下去,实在是有些影响到她。 她宁愿这一下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人已经回去了千里之外的桐城,而她还在门口跟邻居家的两个小孩玩过家家。 她撸着猫猫失神,猫猫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轻轻冲她“喵”了一声。 顾倾尔回过神来,对上猫猫的视线,顿了顿之后,忽然开口道:“让他滚好不好?” 猫猫又“瞄”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传达什么。 顾倾尔静静地跟猫猫对视着,仿佛是要从猫猫那里得出一个答案来,偏偏,猫猫除了看着她,再没有给她一丝多余的回应。 …… 殊不知,另一头的傅城予,此时也有类似的困扰。 他的计划原本也不是这个样子的,他原本想要给她的时间和空间,这会儿是都给不了了。 一方面,他担心她因为萧冉的出现情绪受扰,想要在这边陪着她; 另一方面,他又担心自己的出现对她而言也是一重困扰,唯恐她又产生格外的焦虑情绪。 因此即便是留在了这边,他也只能照旧待在前院,尽量给她保留应有的空间。 只是他这边刚刚才安顿下来,那边傅夫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紧急追问他目前的情况。 “妈,我都说了我有安排,您就不要瞎掺和了行不行?” 听到他这句话,傅夫人顿时又来了气,一通大骂之后,得知他接下来会待在安城,便又心满意足地挂掉了电话。 傅夫人的电话才刚挂断,手机忽然又一次响了起来,傅城予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贺靖忱打过来的:“没什么事,就是刚刚打你门前路过了一遭,想着还是该跟你说一声。” 傅城予听了,淡淡道:“我知道。” “你知道?”贺靖忱说,“你知道你也不露个面给我瞅瞅?傅城予,你小子够重色轻友的啊!” 傅城予闻言并没有说什么,听到他那边传来机场的广播,道:“回去了?” “嗯。”贺靖忱应了一声,随后道,“你呢?” “打算留一段时间。”傅城予说。 贺靖忱听了,了然于胸一般,嗤笑一声之后道:“那行,就这样吧,等你回我们桐城再聚。” 就这么简单几句话,两个人都没有提及旁人,却都已经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不再多说什么。 …… 接下来两天的时间,顾倾尔大多数时间都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写东西的,只是跟以往栾斌来给她送早中晚三餐不同,这两天的餐都是傅城予亲自送到她门口的。 只是他也不过多打扰她,放下餐之后轻轻敲敲她的房门,嘱咐她记得一定要好好吃东西。 顾倾尔大概是不想跟他多纠缠,在吃东西这个问题上表现得十分配合,每次傅城予隔一阵再过来的时候,她都已经吃完东西,只是照旧又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对此,傅城予并不着急。 到了他的合作伙伴郁仲丞回到安城的这一天,傅城予出了门,顾倾尔这边才算是得以安宁了一点。 只是顾倾尔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状似消停,实际上却是不消停到了极点。 傅城予这次过来身边没带什么人,栾斌作为他的助理自然是跟他一起出门了,只是到了傍晚的时候栾斌又独自回来了,而他回来的原因,似乎只是为了看看她的用餐情况。 顾倾尔一向爱惜自己的身体,栾斌回来的时候她其实已经在吃东西了。大概是傅城予那边没什么需要他忙的,栾斌回来后也就没有再出去。 这一天,顾倾尔照旧忙自己的剧本到深夜,然而等到她打算洗漱睡下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这个时间,应该是两个保镖换岗的时候,往常他们也会简单交流两句,可是今天似乎说得比往常多了些。 顾倾尔走出房间准备去卫生间的时候,那两人见了她,立刻不再多说什么,跟她打了声招呼就各归各位了。 顾倾尔没有理会,然而才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忽然又听见前院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 顾倾尔顿了顿,到底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走向前院。 已经是半夜,前院却依旧是灯火通明的状态,顾倾尔刚刚走到入口处,就看见栾斌带着几个保镖急匆匆地奔出了门。 顾倾尔心跳蓦地就漏掉了一拍。 她转头看向傅城予住着的那间屋子。 满院灯光明亮,却只有那间屋子,一片漆黑。 …… 回到自己的卧室,顾倾尔直接就倒在了床上。 猫猫就伏在她的枕头边,安安静静地盯着她。 顾倾尔原本是打算睡觉的,可是仿佛是被它盯得受不了了,一下子又从床上坐起身来,起身又走到了门外。 听到开门的声音,保镖回过头来看她,“顾小姐。” “是出什么事了吗?”顾倾尔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地问。 保镖闻言一怔,随后道:“顾小姐是指……” “傅城予。”顾倾尔冷淡地吐出了这三个字。 “这个……”保镖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个我并不是很清楚,顾小姐要不打给栾先生问一下?” 闻言,顾倾尔顿了顿,扭头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她没有给栾斌打电话,却也没有再睡下。 她打开自己的电脑和资料,坐在书桌旁边,继续写起了自己的剧本。 这一写,就是一整夜。 从深夜到清晨,前院再没有传来其他的什么动静。 傅城予和栾斌,都没有回来过。 已是夏季,在书桌前坐了一晚上的顾倾尔只觉得全身冰凉,眼见着日头逐渐上升,她仍旧一动不动。 书桌上的电脑早已进入休眠状态,而她这一晚上到底做了些什么? 正愣神的间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隐约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敲响了她的房门。 顾倾尔蓦地站起身来,走到外间打开了门。 这一开门,她却愣住了。 傅城予就站在她门口,整个人都是有些疲倦的状态,眼睛里红血丝明显到极点。 可是他看着她,却微微笑了起来,拎起了手中的一个纸袋,“早餐。” 顾倾尔怔怔看了他片刻,待回过神来,忽然就冷了脸。 因为她闻到了酒味,很浓的酒味。 伴随着眼前这个人的状态,敢情他昨天一整个晚上没回来,半夜还闹出栾斌带人出门的动静,仅仅是因为他在外面喝多了? 待回过神来,顾倾尔只是冷冷瞥了他一眼,随后便径直跨出房门,走向了卫生间的房间。 走进入卫生间后,她“砰”的一声重重摔上了门。 傅城予原本就是宿醉醒来,这会儿头还隐隐作痛,突然得到她这样的回应,整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回头看向自己身后的保镖,保镖蓦地反应过来,连忙道:“顾小姐昨天晚上……好像一整晚都没睡。” 傅城予闻言不由得怔了怔。 等到顾倾尔从卫生间里出来,他还在她门口,见到她,他立刻迎上前去。 可是顾倾尔却如同没有看见他一般,径直从他身边掠过,跨进自己的房门之后,直接又“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傅城予站在紧闭的房门口,抬起手来敲了敲门,“倾尔……” 然而下一刻,房间里忽然传出了巨大的音乐声。 很显然,里面的人并不想听他说什么。 傅城予无可奈何,放下早餐,决定先回前院去洗个澡。 然而等到他洗完澡出来,却正好看见顾倾尔背着包抱着电脑往外走的身影。 他还没来得及张口喊她,顾倾尔已经大步跨出门,飞一般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一旁的栾斌也有些怔忡,转头看向傅城予道:“顾小姐她……” 良久,傅城予才收回视线,低低应了一声,道:“嗯,在生我的气。” 话音落,他却控制不住地勾了勾唇。 …… 这天晚上,顾倾尔直到夜深才回家,照旧是一回来就直接扎进了自己的房间,没有给傅城予一丝面谈的机会。 然而她刚刚放下电脑,却忽然看见自己的书桌上多了一个熟悉的东西—— 一封信。 顾倾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拿起那封信就丢掉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然而等她洗完澡再回到卧室时,却见垃圾桶已经被打翻了,猫猫正将垃圾桶里的废纸团当做毛球,玩得不亦乐乎,脚下还踩着她刚刚丢掉的那封信。 顾倾尔皱了皱眉,上前将猫猫抱起来放回床上,又拾起一个纸团丢给它。 一回头,视线再次落到那封信上时,顾倾尔顿了顿,还是将它捡了起来。 拆开来,依旧是熟悉的笔迹—— 抱歉,没想过会让你担心的。 昨天跟郁仲丞见了面,老派的生意人实在是过于热情,酒量也实在是过于好了一些,我没招架住。 我没想在外面留宿,所以还是趁着最后一丝清醒给栾斌打了电话,叫他来接。 没想到会惊动到你,更没有想到他没能将我接回去之余,也一并被郁仲丞安排住下了。 有些时候,盛情总是难却。不过也是我自己没有安排好,才造成这样的局面,我很抱歉。 以后,我必定每日早早回来,每天做了什么,也会向你详细交待—— 紧接着,顾倾尔就看到了一整页,关于他今天做了什么的“交待”。 从早上洗完澡看到她离开,到中午跟商业伙伴见面,再到晚上吃了什么、喝了几杯红酒,以及是什么时候回到老宅的,他事无巨细,一一交待得彻彻底底。 顾倾尔冷着脸看完信,揉作一团,再次将信扔进了垃圾桶。 可那之后的每一天,她桌上总会是按时出现一封信。 每封信里,都写满了他当天的各种行程。 有时候外出的行程短,没有多少可写的,他便连自己当天批阅了什么文件也一一写给她看。 那几天顾倾尔恰巧也很忙,每天都早出晚归,跟话剧团的人开会沟通。会议上的话唠已经够多了,没想到回到家里还要面对另一个话唠。 简直无聊到了极点。 可是有一天,话唠的话突然不多了—— 顾倾尔展开信纸,只看到两行有些潦草的大字: 又喝多了,有些记不清今天做了什么了,只记得,整天都很想你。 第1254章 抓着了 夜深时分,四下都安静无声,顾倾尔房间的灯一直亮到十二点多,才终于熄灯躺下。 原本正是该安然入睡的时候,她阖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翻来覆去许久,就在她忍不住想起床找颗安眠药吃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什么动静。 顾倾尔顿时不再动,躺在床上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动静很轻,可是一直都有,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就像是—— 有人在她房间外的院子里散步,来来回回,一圈又一圈。 院子里是有保镖值守的,可是保镖从来尽忠职守,这么多天也不曾弄出什么多余的动静打扰到她。 那还会是谁? 顾倾尔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床上,愈发地难以入睡。 正当她想要忽略外面的动静,转头习惯性地想要摸一摸一向躺在身边的猫猫时,却摸了个空。 顾倾尔伸手持续性的挪动了一会儿,却连猫毛都没有摸到一根。 猫猫不在? 她心头思绪愈发繁杂,想要出去找猫猫,可是外面那动静却一直在,让她动弹不得。 大约十几分钟后,外面的动静才终于渐渐消失。 顾倾尔又等了一会儿,再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才翻身坐起,摸黑拉开门走了出去。 可是走出去的瞬间她就愣住了。 原本一直守在院子里的保镖不见了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坐在廊下的身影。 此时此刻,傅城予就坐在她窗户下方的那张椅子上,而她一心牵挂着的猫猫正趴在他的膝头。 猫猫睡着,他也睡着。 顾倾尔站在原地看了片刻,忽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前去。 屋檐下廊灯昏黄,一张老旧木椅,一人一猫,竟显出岁月都悠长静好的光影来。 宛若地久天长。 顾倾尔怔怔地在旁边看了片刻,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 然而,在她都还没想清楚自己伸手是想要干什么的时候,忽然有一只手,捉住了她。 傅城予在她的视线之中睁开眼睛,抓住了她。 目光落在她脸上,片刻之后,他缓缓笑了起来。 他清俊温和的眉眼之间分明还带着几分迷离,却又忽地透出温暖明亮的神光来。 “抓着了。”他握着她那只手,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将她的手拉到了自己唇边,又低声道,“见着了。” 说完,他轻轻亲了亲她的手背。 顾倾尔僵了一下,竟忘了该作何反应。 而他只是抬眸看着她微笑。 顾倾尔怔忡着,迎着他的目光,却忽然就红了眼眶。 傅城予原本是笑着的,可是眼看着她的眼眶一点点红起来,他脸上的笑容也一点点消失了。 他有些着急地要站起来,可是猫猫还睡在他的膝盖上,被惊醒之后,猫猫一下子跃到地上,随后才回过头来看向自己刚才睡着的位置。 可它却只看到廊下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的人。 傅城予一伸手便将顾倾尔抱进了怀中,随后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知道,她一直是难过的,痛苦的,这样的难过和痛苦都因他而起,是他给她造成的伤害,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在他面前掉过一滴眼泪。 所以在看见她泛红眼眶的那一刻,他是惊讶的,是迟疑的,同时却又是慌乱内疚和心痛的。 他知道说对不起没有用,可是这一刻,除了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顾倾尔仍旧是有些恍惚的,她甚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傅城予怎么突然就醒了,突然就抱住了她,还突然就跟她说起了对不起…… 直到脸上突然多了一抹湿,她有些僵滞地抬起自己的手,抹过那点湿意,清醒的思绪才终于一点点地回到脑海中。 与此同时,抱着她的傅城予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他的身体悄无声息地僵硬起来。 “所以,不是我喝多了在做梦,对不对?”他缓缓开了口,与此同时,他控制不住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是真的,对不对?” 顾倾尔骤然回过神来,一把用力推开了他。 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力气,高大如傅城予竟被她推得生生趔趄了一下,连旁边的猫猫都被两个人的动作吓了一跳。 下一刻,顾倾尔弯腰就抱起了地上的猫猫,冷声道:“我是出来找猫的。” 说完这句,她抱着猫猫就转身回到了屋子里,仿佛生怕走晚了一步会被人抓住一样。 然而傅城予也并没有去抓她。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匆匆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听着她重重关上门的响动,许久之后,却仍旧只是微微笑了笑。 随后,他伸出手来,轻轻敲了敲她那一片漆黑的窗户。 “晚安。”他说。 屋子里,顾倾尔抱着猫猫缩在被子里,听完那句晚安,失了整晚的眠。 …… 第二天顾倾尔起得很早,六点钟不到,她就走出了后院。 前院里还静悄悄的,除了值守的保镖见不到其他人。 顾倾尔快步穿过前院,打开大门,一只脚才踏出去,却又一次愣住了。 时间太早,天色也只是微亮,可是门口却已经停了一辆车,车旁站着一个人。 一个她此时此刻不是很想见到的人。 偏偏那个凌晨才跟她说完“晚安”的人,就站在那里,见到她之后,微笑着说了句:“早。” 顾倾尔只是看着他。 她不动,傅城予缓步走上前来,道:“昨天那样的体验太难受了,同在一个屋檐下,一早一晚却连面都碰不到一次。所以我今天起早了点,还好,赶上了。” 说完,他又静静看了她片刻,才道:“可以给我个机会……送你吧?” 良久,顾倾尔终于抬眸看向他,道:“那我要是不给呢?” 闻言,他目光微微一顿,随后微微无奈地叹息了一声,道:“那我就继续等咯。你六点起,我就五点起,你五点起,我就四点起,你四点起,我就三点起……应该早晚有一天,可以等到的吧?” 顾倾尔迎着他的注视,片刻之后,忽然道:“那我要是给了,你能不能离开安城?” 听到这句话,傅城予神情微微一凝,片刻之后,却仍旧只是镇定地开口道:“理由呢?” “我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广阔的空间。”顾倾尔说,“这个理由够不够?” 傅城予缓缓垂了垂眼,许久之后,无奈低笑了一声,道:“你知道,无论你说什么理由,我都没办法拒绝的。那时间呢?我需要走多久?一年,两年,十年……还是一辈子?” 顾倾尔却又一次没有回答。 “没关系。”傅城予又低笑了一声,随后道,“多久我都可以等。因为我知道,你终究会给我这个机会的。” 说完这句,他才又伸出手来拉了她,道:“走吧,让我先把第一个机会用掉,再来争取自己的第二个机会。” 他轻轻拉了她一下。 顾倾尔却只是站立不动。 “嗯?”傅城予看着她,低声道,“不会是要反悔吧?” 顾倾尔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再睁开眼来,直接就翻了个白眼。 “好,不浪费时间了。”她看着他,声音清泠,“傅城予,我对你是还有感觉,但是我的感觉已经错过一次了,所以我不会再轻易相信自己的感觉。我现在也没什么想从你身上得到的,没有期望就不会失望,也不会有什么负担。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吧,反正我就是个没良心的,开心了,我可以陪你玩一玩,不开心,那我就一脚踹了你,到时候也请你不要纠缠不——” 话音未落,傅城予的手就已经扣上了她的后脑。 紧接着,她的唇就被彻彻底底地封堵住—— 第1255章 没咬够 顾倾尔脑子里乱作一团,可事实上,她又是清楚知道自己在经历什么的。 她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傅城予近在眼前的眉目,闻到他那熟悉的须后水味道,感受到他加诸自己身上的力道。 她曾以征服他为最大的目的和乐趣,他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曾经深深迷恋过的。 可是后来,他所有的一切,她都避之不及。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认定了,这个男人她不能要,也注定是要不起的。她巴不得收回自己曾经的所有举动,可现实中没有时光机,她只能亲自动手,撕裂自己跟他之间的种种关联。 她原本以为,这就是她和他之间的最终结局了。 却没有想到,她亲手撕裂的一切,竟被他一点点地重新修复。 无论她再怎么挣扎逃避,似乎都没办法再否认—— 这个男人,依然是她当初期待的模样。 有时候自欺欺人是一件很疲惫的事情,这样的事她从来嗤之以鼻,却在他身上实践了这么久。 是真的累了。 反正她也没有什么可再失去了。 反正她也可以尽情做最真实的自己。 反正面对的人是他…… 她又不会亏。 可是,眼下不亏的人,好像是他吧? 想到这里,顾倾尔一下子回过神来,用力推了他一下。 傅城予双脚纹丝不动,手上却愈发将她抱得紧了些。 快要喘不过气来的间隙,顾倾尔索性直接张开了口。 对傅城予而言,这是暌违已久的甜头。 他如同受到了邀请一般,忍不住想要索取更多。 然而下一刻,顾倾尔忽然重重咬了他一口。 傅城予猛然吃痛,一下子退回来,离开她的唇后,却仍是捧着她的脸,微微皱了眉,喘息着看着她。 而顾倾尔同样微喘,与他对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傅城予,你别趁机,我不是像以前那么好欺负的。” 听到这句话,傅城予微微挑了眉,随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舌头,低低开口道:“亲身体会,切肤之痛。” 他这一指,呈现在顾倾尔眼前的可不止舌头上那一处伤,还有……他手背上被她咬出来的那处伤。 跟他手上那一圈乌紫相比,舌头上那点伤,可谓是微不足道了。 可是顾倾尔却依旧有些恼。 早知道他还能这样文绉绉地说话,她该再咬得重一些的! 傅城予却仿佛看出了她心中的想法一样,低头看着她道:“你该不会……还没咬够吧?” 说完,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有了一个印记的右手,随后将左手伸到了她面前,“要不,给这只也凑一个?” 顾倾尔盯着他那只手看了看,随后猛地凑上前去。 要将他咬成哑巴有些难度,再废他一只手应该挺简单。 然而,正当她张口要咬住他的时候,傅城予却飞快地缩回了那只放在她眼前的手,取而代之,是迎上来的他自己。 顾倾尔一张口,猝不及防就咬上了他的唇,下一刻,便又被他化作灼灼热吻,不绝不休,再次乱了两个人的呼吸。 第1256章 要紧事 阳光尚未现身的夏日晨间,本是温凉舒爽的温度,顾倾尔却生生地出了一身汗。 傅城予一手托着她的脸,一手勾着她的腰,她不止呼吸艰难,还要被他身上灼人的体温包围,不热才怪。 在傅城予终于缓缓松开她的时刻,她脸上已经是一片嫣红。 “还赶着出门吗?”傅城予抚过她额头上的薄汗,低声问道,“要不要先回去洗个澡?” 这句话刚说出来,下一刻,顾倾尔的手就抵在他的腰腹,用力将他推开之后,她扭头就大步朝院内走去。 傅城予愣怔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什么,连忙快步追上了她。 顾倾尔在后院门口被他拉住,回过头来看他的时候,脸色着实有些不好看。 傅城予有些无奈,哭笑不得地开口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给你个提议——” 闻言,顾倾尔脸色却又变了变,盯着他道:“那你觉得我认为你是什么意思呢?” 她这个模样分明是有些生气的,可是傅城予此时此刻并不是很清楚她究竟是因何生气。 难道就因为他那一句话? 他张口欲再解释,顾倾尔却已经抢先开口道:“我现在就听从你的建议回去洗澡,请你不要跟着我。” 说完,她转身就直走向自己的卧室,随后重重关上了门。 屋檐下,保镖静静地守在那里,努力做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什么都没看到的模样,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跟傅城予对视了两眼。 傅城予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了按眉心。 到底是哪个步骤出错了呢? 看她这个模样,只怕一时半会儿是不会走出卧室了,傅城予无奈,唯有转身回到前院,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 等到他再回到后院的时候,后院的卫生间已经明显被用过了,然而里面并没有顾倾尔的身影。 保镖见到他,忙道:“傅先生,顾小姐刚刚沐浴完,说自己要睡回笼觉,请傅先生不要打扰。” 说完这句,保镖就赶紧低下了头,仿佛生怕傅城予问他究竟是谁给他发工资。 而傅城予听完,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转头看向了顾倾尔房间的窗户。 最终,他也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 顾倾尔说着要睡回笼觉,也实实在在地躺进了被窝里,可是却依旧没有丝毫睡意。 只是她也不动,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躺在被窝里,盯着头顶的帷幔,一躺就躺到了中午。 下午照旧是她去话剧社的时间,也不能就这么一直躺下去,因此她也掐着时间起来了。 谁知道刚拉开卧室的门,就看见外面的堂屋里已经摆上了一桌子饭菜,而桌子的旁边,某个讨人厌的臭男人正抱着猫猫逗它玩。 听见声音,他转头看向她,已经恢复了温柔带笑的模样,“睡醒了?正好吃午饭,快过来坐。” 仿佛早上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顾倾尔站在门口,顿了片刻,到底还是缓步走上前,坐了下来。 从昨晚到现在她都没吃过东西,也实在是饿了,因此眼见着饭菜都摆上餐桌,她也不跟他客气,低头就扒起了饭。 傅城予这才将猫猫放到旁边,又洗了个手回来,她碗里的饭已经没了一小半。 “慢点吃。”傅城予在她旁边坐下,道,“急什么?” 顾倾尔没有看他,只是道:“当然是有事情才急的。” 傅城予听了,道:“去话剧社也不用急,吃完饭我送你。” 顾倾尔险些被嘴里的那口饭呛到,缓过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你倒是闲得很,大清早的没事做,大白天也没事做吗?” 傅城予听了,正要回答,一抬眼,却忽然见栾斌匆匆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他的手机。 进了门,栾斌将手机递给傅城予,低声道:“傅董的电话。” 傅城予接过来,直接将手机放到了耳边,“爸。” 顾倾尔捏着筷子的手微微紧了紧,下一刻,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吃东西。 “你这是打算常驻安城了?”傅悦庭在电话那头问。 傅城予说:“这边不是有项目吗?” “那边有项目别的地方就没项目了?晏城、辉市、西江,哪个没有项目等着你?尤其晏城那边还是你亲自促成的,现在正是关键时候,你不去盯着你让谁帮你盯?” “让陈默去就行。”傅城予道,“他可以掌控。” “那辉市呢?西江呢?” “辉市让敖杰去,西江让李彦柏去,我都已经安排好了,您不用担心。” “你……”傅悦庭顿了顿,才又道,“你直接跟我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傅城予听了,只是转头看向了旁边顾倾尔。 好家伙,这么几句话的工夫,她碗里的饭都已经快扒完了。 “眼下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傅城予说,“您放心,不会耽误公司的事。” 傅悦庭听完,默了片刻之后,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傅城予放下电话的同一时间,顾倾尔也放下了手里的碗筷,“我吃饱了,你慢用吧,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走回自己卧室,一把抓起电脑和包包就往外走,然而走到外面的时候,傅城予却还是站在门口等她。 “说好了要送你的。”傅城予看着她道,“我可不会食言。” 顾倾尔跟他面对面地站着,忽然极其不文雅地打了个嗝。 刚才那晚饭实在吃得太急,这会儿她胃里仿佛涨满了气,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消化。 傅城予见状,却只是无奈摇了摇头,随后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背,轻轻给她拍打起来,“叫你不要着急了。” 顾倾尔好不容易缓过那口气,才又看着他,道:“傅城予,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我需要认真需要专注需要不受打扰。如果你也有很要紧的事情做,那你去做你的事,我做我的事,我们互不打扰,各忙各的,不是很好吗?” 闻言,傅城予静了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道:“是很好。” “所以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呢?”顾倾尔问。 “当然是做我的要紧事了。”傅城予说。 第1257章 忙不完 顾倾尔无言以对。 她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他还能有什么所谓的要紧事? 如果接下来的时间她还是每天早出晚归专注忙自己的事,难不成每天就在这一方院落打打电话,看看文件,他也待得下去? 如果是这样,那她的确没有立场再多说什么。 顾倾尔转身就朝外面走去,傅城予同样出了门,将她带到了自己车上。 去话剧团的路上,顾倾尔专心地盯着自己的手机,时不时地在手机文件上改动记录着什么,仿佛丝毫不在意车上还有另一个人。 傅城予开着车,驶出一段后就遇上了堵车,车子在车流里缓慢移动,顾倾尔偶尔会抬起头来看一眼前方的车况,却总是扫一眼之后便飞快地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自己的手机。 在她不知道第几次抬头之后,傅城予终于开口道:“就这么没话跟我说吗?” “我说了我很忙。”顾倾尔仍旧盯着手机,“你自己非要送我的。” 傅城予闻言,道:“那问问我大概还要堵多久也是可以的吧?” “该堵多久堵多久。”顾倾尔说,“问了又有什么用呢?” 傅城予闻言,勾了勾唇角,道:“有道理。” 顾倾尔偷偷瞥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车子依旧缓慢前进着,过了一会儿,傅城予才又开口道:“回去之后我带猫猫去店里整理整理,洗干净修修毛什么的。” “嗯。”顾倾尔轻轻应了一声。 “这么久了,你也没给猫猫取个名字?” “取了啊。”顾倾尔说。 “叫什么?” “二狗。” 傅城予不由得噎了一下,“叫什么?” “二、狗!”顾倾尔重重强调了一下,随后看着他道,“你有意见?” “没有。”傅城予忙道,“这名字挺好,应该挺好养活。” 顾倾尔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随后才又道:“你会喜欢这个名字才怪。” “为什么这么说?”傅城予问。 “因为不搭啊。”顾倾尔说,“这名字,跟你们傅家,跟你傅城予,你跟你的行事作风性格脾气通通都不搭,你怎么会喜欢?” “那你又取这个名字?” “因为我喜欢。”顾倾尔说。 “哦。”傅城予应了一声,道,“那就挺搭的。” 这下轮到顾倾尔噎了一下,很快闭嘴打住了这个话题。 可是傅城予很快就开启了下一轮话题:“话剧团那边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顺利啊。”顾倾尔懒洋洋地回答道。 “顺利还需要忙成这样吗?”傅城予说,“剧目定下来,跟演员开始排练之前,中间这段时间,这边需要编剧负责的工作应该不算太多才对。” “对一部戏剧而言,编剧是根基中的根基,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了,你不知道吗?”顾倾尔说。 傅城予听了,只是道:“那大概还要忙多久?” “很久。”顾倾尔想也不想地回答道,“忙不完的。” “好。”傅城予说,“那就慢慢忙,不要让自己太辛苦。” 听到这句话,顾倾尔忍不住暗暗咬了咬唇,将自己往座椅里缩了缩,又专注地盯自己的手机去了。 傅城予将她送到话剧团门口,原本还想要送她进去,顾倾尔却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下车就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话剧团的大门。 傅城予又在门口坐了片刻,最终只能无奈摇了摇头,调转了车头。 而另一边,顾倾尔刚刚进门,就遇到了话剧团的一名导演。 “咦,小顾,你今天怎么过来了?”导演说,“今天不是没什么筹备工作吗?” “啊,对。”顾倾尔说,“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杨老师。” “杨老师今天也没来啊。”导演说,“再说了,有什么问题你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吗?何必眼巴巴地跑这一趟。” “没事,反正我时间多嘛。既然杨老师不在,那我就改天再来找他啦。纪导拜拜。” 顾倾尔转过身,又走到大门口处,先是暗中观察了一下,正好看见傅城予的车子缓缓驶离。 她等了片刻,一直到他的车子完全地汇入车流消失,她这才走出大门,慢悠悠地走到路边。 守在外面路边的保镖一见到她出来,立刻打开车门迎上前,“顾小姐,您这是……” “我还有别的事。”顾倾尔说,“麻烦送我去一下商场。” 她的话,保镖自然照做。 这家商场人不多,进去之后顾倾尔就找了一家咖啡店,找了一张大桌子坐了下来。 咖啡店里人也不多,保镖便只是隔着玻璃守在外面,有时看见顾倾尔一个人坐在那里,有时候又会看见有人跟她同桌,至于顾倾尔到底在做什么事,他也没办法多过问。 …… 晚上,顾倾尔照旧是十点多才回到老宅。 前院灯火通明,傅城予正坐在屋檐下撸猫。 一见到她进门,猫猫立刻冲她“喵”了一声,傅城予这才抱起猫猫走向她,道:“回来了?” “是啊,忙了一天好累,我要回去睡觉了。”说完顾倾尔便伸手抱过了猫猫。 傅城予还想说什么,顾倾尔却抢先开了口,道:“你不要跟我说话消耗我的精力了,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拜拜,晚安。” 她话说到这个份上,傅城予还能有什么好说? 顾倾尔则抱着猫猫就径直往后院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她仍是这样早出晚归的状态,跟之前好像并没有什么差别。 唯一的差别就是,傅城予会陪她吃早餐,会送她去话剧团,两人会闲聊一些有的没的,但是真正相处的时间依旧是少得可怜,闲聊也永远止于闲聊。 傅城予并没有打算过问顾倾尔每天到底在忙什么,然而某天,在当地某个地产商陪他一起视察某个大型商业广场时,他却忽然在商场里看见了跟在顾倾尔身边的那名保镖。 可是在此之前,他明明是把顾倾尔送到了话剧团的。 那名保镖自然一早就已经看到了他,见傅城予面带疑惑地看向自己,他连忙往自己身旁的那家咖啡店看了看。 傅城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很快就看见了里面的顾倾尔。 此时此刻,她坐在卡座的位置上,正趴在桌上……睡觉? 傅城予跟旁边的人说了几句,很快走到了咖啡店门口。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傅城予问。 保镖忙道:“顾小姐这几天都来这里,说是有别的事情做。” “这几天都是来这里?”傅城予缓缓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这几天,她出门的时候几乎都是他亲自开车送她,而每一次,他都是按照她的要求把她送到话剧团的。 “对,每次去了话剧团,没多久顾小姐就会来这里。”保镖道。 傅城予听了,转头看向了里面趴着睡觉的顾倾尔,缓缓道:“所以,她每天就是在这里‘忙’到十点钟才回家?” 保镖如实点了点头。 “见过什么人吗?或者在忙着写东西?” 保镖听了,只是摇了摇头。事实上,她所谓的“有事”,这几天保镖是一点都没察觉到,相反,很多时候她都是无所事事百无聊赖的状态,有时候干脆就像现在这样,趴在桌上睡觉。 傅城予站在门口,静静看了片刻之后,忽然缓缓点了点头,道:“别告诉她我来过。” 第1258章 约会 这天晚上,顾倾尔仍旧是晚上十点多才回到老宅,一见到傅城予,仍旧是很忙很累很疲惫,生怕跟他多说一句话的样子,扭头就要走。 “等一下。”傅城予却突然喊住了她,道,“我有东西给你。” “什么啊?” 顾倾尔有些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却见傅城予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信封。 一看见信封,顾倾尔下意识地就蹙了蹙眉,“干嘛又写信啊,我没精神看。” 傅城予闻言,抬眸看了她一眼之后,直接将信封塞进了她手中,“你自己考虑要不要看吧。” 顾倾尔将信封捏在手中,愣了一下之后,感知到跟往常信件截然不同的手感。 里面不是信。 她顿了顿,打开信封,从里面抽出来一张门票——海外知名音乐剧《狼》的演出门票。 顾倾尔有些不敢相信地将那张门票反复看了几遍,才抬头看向他,“你怎么会有这场演出的门票?他们的团队这次来是做内部交流演出,票根本不对外出售的!” “是啊。”傅城予看着她隐隐发光的眼眸,缓缓道,“所以机会很难得。” 听到这句话,顾倾尔不由得又顿了一下。 “就是这个时间有点尴尬,明天下午两点钟开演。”傅城予说,“这个时间,你有空吗?” 沉吟片刻之后,顾倾尔才又看向他,道:“你就拿到一张票吗?” 傅城予看着她,道:“你觉得呢?” 他会这样反问,那就是说明他手里也有一张票了? 也就是说,他在约她。 “我……”她果然就变得有些迟疑起来,盯着手里的票看了又看之后,才道,“我到时候尽量安排一下吧,如果有时间,我就来。” 傅城予照旧半分不强求,十分顺着她的意思,道:“好。” 顾倾尔转身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后院。 第二天早上,傅城予因为一早有公事要忙,提前就出门去了,顾倾尔因此倒是闲了下来,一直在家里待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栾斌将午餐送到后院来给她的时候,她正趴在桌上,面前虽然摆着电脑,她的视线却落在旁处。 栾斌顺着她的视线一看,看到了摆在电脑旁边的那张《狼》的门票。 察觉到他的视线,顾倾尔一下子将那张门票翻转过去,继续盯着自己的电脑。 栾斌却忽然开口道:“这张门票很难得吧?” “你也知道?”顾倾尔看着他问道。 栾斌笑了笑,道:“这音乐剧我是不知道的,只知道傅先生早前就一直在托人找这张门票,一直到昨天才终于拿到手,所以我才觉得,应该是挺难得的。” 顾倾尔听了,扭头看向一边,没有回答什么。 栾斌也不多说什么,摆下饭菜之后说了句“顾小姐慢用”就离开了。 顾倾尔看看自己面前一片空白的电脑屏幕,再看看那一桌子搭配得宜的饭菜,最终,目光还是落向了旁边那张门票。 只是看一场音乐剧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 下午一点五十分,顾倾尔的身影最终还是出现在演出场馆外。 因为是内部交流演出,大多数观众都已经早早入场,门口寥寥数人也正在入场。 顾倾尔周围看了一下,没见到傅城予的身影,便快步走向了入口处。 然而正当她将手中的门票递给检票人员时,旁边忽然又递过来一张票,“不好意思,一起的。” 顾倾尔转过头来,就对上傅城予含笑的眼眸。 随后,傅城予便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场内。 场内通道狭窄,顾倾尔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上,呼吸微微紧绷着。 两个人的位置居中靠前,是十分舒适的观赏位,傅城予一直拖着她的手走到座位处,那只手便再也没有松开过。 在这样的场合,顾倾尔也没办法因为一只手跟他一直纠缠,她只能缓缓呼出一口气,尽量忽略那只手带给自己的影响。 好在演出开场之际,趁着大幕拉开,大家一起鼓掌的时候,顾倾尔顺利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恢复了自己双手的使用权。 傅城予也没有再要强行握她的手,认真欣赏起了舞台上的演出。 只是他对这出音乐剧明显不够了解,偶尔会低声问她一些问题。 顾倾尔起初只是一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可是渐渐地投入之后,也会耐心地解答他一些问题,有时候两个人交流到有趣的点,她还会忍不住被他逗笑。 在不知道第几次被逗笑的时候,舞台上恰好有灯光扫过来,顾倾尔不经意间一抬眸,便对上他温润带笑的眼眸,正凝视着她。 她心跳忽地漏掉了一拍,一下子收回视线,再看向舞台的时候,便始终不如先前那么投入了。 傅城予仍旧会低声问她一些问题,她却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似乎是又不怎么乐意回答了。 眼见她这样的状态,傅城予也不强求,没有再多问什么。 一直到演出结束,场馆内灯光亮起,观众一起为舞台上的演员们鼓掌时,傅城予才又转头问她:“感觉怎么样?” “这么精彩的演出,当然好。”顾倾尔说。 傅城予听了,轻笑了一声才又道:“那如果可以有机会跟主创团队一起喝酒聊天,好不好?” 顾倾尔闻言,蓦地睁大眼睛看向他。 这个邀约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她没有办法开口说半个“不”字。 因为主创团队大部分都是国外的,因此主办方在演出结束之后特地安排了冷餐会,但因为受邀的人极少,所以想要跟主创团队交流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顾倾尔端着香槟杯游走在会场里,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说的话,大概已经超过了今年的总和。 餐会结束,她跟今晚有过交流的主创团队人员一一道别,才终于跟着傅城予依依不舍地离开。 会场就在江边,傅城予带着她出了门,却并没有上车,只是道:“要不要去江边散散步?” 顾倾尔晚上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头脑还在发热,神经也兴奋得不行,听到他的提议,想也不想地就点头答应了。 于是傅城予又伸出手来,牵着她的手往江边走去。 而她还在忍不住跟他分享自己和对方团队的导演聊天的内容,傅城予边走边听着,转头看着她兴奋的闪闪发亮的眼眸时,忽然忍不住凑上前来,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顾倾尔瞬间僵了僵,紧接着被江风一吹,她清醒了。 傅城予轻而易举地感知到她微微僵硬起来的身体和逐渐紧绷起来的呼吸。 “怎么了?”他低头看着她,道,“我有这么吓人吗?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单独待在一块儿?” 第1259章 惊喜 闻言,顾倾尔蓦地愣怔了一下,待回过神来,忽然就瞪了他一下,随后将自己的手从他手中抽了出来,转头趴在江边护栏上,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傅城予倚在她身旁的位置,又偏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么说来,是我会错意了?我以为你老不在家,是故意躲着我呢。” “你又不是青面獠牙会吃人,我为什么要躲着你?”顾倾尔说,“忙也不行吗?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事吗?” “当然可以。”傅城予一边说着,一边又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道,“既然是我会错意,那说开了就好。你没故意躲我,我也就放心了。” 说完,他将她往自己面前带了带,抬手整理了一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 顾倾尔瞬间又僵了一下,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傅城予忽然又道:“明天晚上,这边有个慈善晚会邀请我出席,有没有兴趣陪我一起去?” “啊?”顾倾尔顿了顿,连忙道,“我没时间啊,我要忙话剧团的事呢。” 傅城予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好吧,那我就自己过去看看,你忙你的。” 顾倾尔闻言,原本想说什么,可是抬眸看到他的脸,顿时又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有点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好。”傅城予照旧顺着她,牵着她的手就又往停车的地方走去。 待上了车,往回走的时候,他才又道:“再过些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吧?你怎么打算的?” 顾倾尔说:“我分别给每个学科的老师交了一篇诚意十足的论文,他们同意我开学再回去补考。” “那就是打算一直在安城待到开学了?” “对啊。”顾倾尔说,“原本就是这么计划的。” “嗯,也好。”傅城予说,“难得遇上这么个机会,又是自己喜欢的事情,是应该珍惜。” 顾倾尔听了,只是轻轻应了一声,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他的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敲了两下。 顾倾尔分析不出来这个动作的具体意义,但是也猜得出来,做出这个动作的人,内心大抵是不太平静的。 “所以呢?”她忽然道,“难道你也打算在安城待三个月?” 傅城予闻言,转头看向她,道:“有什么不可以吗?” 顾倾尔也看了他一眼,随后道:“没什么不可以,你待得下去就待呗,反正我也管不着。” …… 第二天,顾倾尔照旧一早被傅城予送到话剧团,等傅城予离开,她转头就又去了附近的某个商场的咖啡店。 这一天,商场正好有一家新书店开张,顾倾尔坐在咖啡店里,一抬头看见商场的宣传横幅,又呆坐一阵之后,决定去楼下逛逛。 谁知她下到商场所在的三楼,刚出电梯,就忽然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吓得她一下子弹回电梯里,连带着把保镖也往里面推。 保镖警觉地一抬头,看见不远处傅城予的背影,还没表态,顾倾尔已经压低声音开口道:“什么都不要说不要做,别让他知道我在这里!” 保镖顿了顿,只缓缓道:“哦。” 顾倾尔忙不迭地就想重新上楼,可手按上电梯键的时候,却忽然忍不住想——傅城予怎么会来这个商场呢? 她顿了顿,到底还是按开电梯,重新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她在电梯间探头探脑地往外看,这才看清,傅城予原来是在闲逛。 可是说是闲逛,又似乎是带了那么一点目的性的,因为他每经过一家店,都会仔细地朝里面观望——也不知是想买什么东西,还是实在闲得无聊了。 顾倾尔的目光不觉追随他的身影走了很远,直到看见他走进一间银饰店,她才小心翼翼地换了个位置,继续观察。 他进了店,只在柜台边停留了片刻,似乎就挑到了什么东西,很快买了单,拿着一个小盒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看着他手里的小盒子,顾倾尔不禁想到了自己之前和现在,每天收到的那些奇奇怪怪、各门各类的大大小小的礼物—— 难不成,他跑出来闲逛,就是为了给她买那些古灵精怪的礼物? 买完银饰,傅城予继续漫无目的地闲逛,中途遇上个找不见家人的小女孩儿,他还帮忙把小女孩儿送到了服务中心,又等着小女孩儿的家人找过来,这才离开。 顾倾尔暗暗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最终得出结论—— 这人是真的无聊。 可是都已经这么无聊了,为什么要非得待在这边呢? 她一时僵在那里,动作并思唯都一起停滞。 …… 傍晚,因为知道傅城予今天晚上有活动,顾倾尔早早地就回到了老宅。 可是她回来不到一个小时,八点多的时候,傅城予也回来了。 她刚洗完澡回到屋子里,忽然就看见桌边坐了个人,吓了一跳,张口就道:“你怎么在这儿?” 傅城予一身的正装,只脱了外套,转头看见她,瞬间就笑了起来,道:“我就去露了个面,捐了点钱,想着……万一你今天会提早回来呢?于是干脆就回来了……没想到,今天居然真的有惊喜。” 他走到她面前,忍不住伸出手来抱了她一下,仿佛是真的惊喜到极点。 顾倾尔却只是僵在他怀中,好一会儿,才淡淡开口道:“每天早晚都见面,有什么好惊喜的。” “嗯,每天早晚都见面是既定的,所以……多出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惊喜。” 顾倾尔闻言,整个人更加怔忡。 好一会儿,她才终于低低开口道:“傅城予,我们……” 她有些说不下去,傅城予却接过她的话头,道:“我们有很多时间,慢慢来,不着急……我陪着你。” 闻言,顾倾尔控制不住地转头看向他,他低下头迎着她的视线,只是微微一笑,“听他们说你晚上都没有吃什么东西,我也没怎么吃……要不要一起出去吃点宵夜?” “我不想吃宵夜。”她说。 “唔,不吃也行。”傅城予说,“时间还早,想做什么,我陪你。” 闻言,顾倾尔又静了许久,却在某个时刻忽然一抬脸,吻上了他的嘴角。 傅城予略一停顿,下一刻,他直接就将她打横抱起,进了卧室。 那一刻,顾倾尔心里只闪过两个字—— 完蛋! 第1260章 沉迷 关于傅城予的一切,顾倾尔从一开始就保持了完全的理智和清醒。 对傅城予而言,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请他和她结婚。 可是对顾倾尔而言,并不是。 在那之前,她就已经见过傅城予一次。 那时候,她还在上初中,爷爷还在经营着“临江”,而傅城予的外公也还在世。 那大概是两位老人时隔多年之后的一次见面,是傅城予陪他外公一起来的。 而顾倾尔放学到“临江”的时候,正好看见在“临江”门口打电话的傅城予。 两个人擦身而过,顾倾尔听到他耐心细致地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声音清润平和,不疾不徐,间或轻笑一声的模样,跟她见过的很多人都不一样。 虽然如此,他也不过是个陌生的年轻男人罢了。 顾倾尔径直进了门,随后就去顾老爷子跟前,见到了傅城予的外公。 见到傅城予外公的瞬间,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刚才在门口见到的那个男人——两个人身上,有着同样的气韵。 傅城予的外公十分慈祥亲和地问了她几句话,只是那时候的顾倾尔对陌生人没有丝毫兴趣,懒洋洋地应付了几句,就走到旁边的屋子里写作业去了。 等到她再出来,傅城予和他的外公早已经离开。 后来,当顾老爷子病重,她隐隐察觉到姑姑和小叔的意图之后,便开始在暗地里筹谋,一定要找到方法对抗姑姑和小叔,保住老宅和“临江”。 而后,她在翻看爷爷的老照片时,再次看见了傅城予的外公。 她听顾老爷子讲了他们年轻时候的故事,她知道了那位老人叫邵明德,也知道了他只有一个女儿,还有一个唯一的外孙。 顾倾尔想到了在“临江”门口见到的那个年轻男人,那个和邵明德有着同样气韵的年轻男人。 所以后来,她找上了他。 几年时间过去,他刚刚年过三十,跟她记忆中那时候的样子却没什么变化。 在这样一个繁华世界,这样的如一,是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没有找错人。 而那个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 从那个时候起,她就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会一步步朝着自己的目标迈进。 只是她人生中的清醒,大多都是因孤独而生。 当她不再孤独,当她开始向往温暖,并且努力想要朝温暖靠近的时候,事情往往就会发生偏差。 而这样的偏差,只在他身上发生,一次又一次。 她明明已经努力掌控一切,有些事情却越来越不受控。 对顾倾尔而言,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对她而言,最近的、最大的一次危险,就是那一天,她一时口快,答应了可以陪他玩玩—— 在那之前,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亲密接触过了,所以他吻她的时候,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就开始抵抗。 可是抵抗过后,就是沉迷。 她不过才稍稍放软了态度,居然就已经开始沉迷和他的亲昵,这样的发展进程大大出乎了顾倾尔的意料,也让她措手不及,感到惶恐。 至少在她的预设之中,绝对不该是这样。 要么是她出了问题,要么是那个男人有毒。 无论前者还是后者,保持距离,对她而言才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可是让她理出一个大概来。 可是她躲了这么多天,理出来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相反,她好像越来越糊涂,越来越混乱,以至于此刻—— 傅城予很直接,却也很有耐心,她需要的,她想要的,他通通满足。 而她脑海之中那些纷繁混乱的思绪,终究是被他一点点地化解开来。 她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忍不住想,都已经到了这一刻,她还有什么可焦虑的? 当眼前和心里都只有这个人存在的时候,干脆了当地做,不就行了吗? …… 对傅城予而言,长久战变成了突袭,也是他没有想到的。 毕竟在此之前,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准备施展出绝对的耐心和毅力,等待着她态度真正软化的那一天。 虽然他也使了一点小小的手段和套路,只是以她的脾性,他并没有对这些报太大期望。 结局却是让他惊喜的。 好在,他准备好的耐心和毅力,终究也是有地方可以发挥的。 …… 夜深时分,傅城予翻身从床上坐起,正要下床,忽然就被一阵无影脚踢上了身。 傅城予反手一把抓住她细嫩的脚踝,低声道:“别闹,我去给你放水泡个热水澡。” 顾倾尔躺在那里,好不容易平复的呼吸因为刚才那几脚又喘了起来,而她只是咬牙瞪着他。 居然让她别闹?这话刚才她不停推他的时候他怎么不说?她让他停下的时候他怎么不说?这老房子隔音这么差,她忍不住发出声音被外面的人听到的时候他怎么不说? 傅城予仿佛看出了她的想法,又弯腰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之后,才道:“真的,外面的人早被打发了,没人听到的——”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就传来了栾斌有些遥远的、小心翼翼的声音:“傅先生?” 顾倾尔瞬间瞪大了眼睛,傅城予也僵了一下,随后才道:“他来的时机倒巧——” 话音未落,顾倾尔直接扑上前来,照着他脖子上主动脉的位置就狠狠咬了下去! 傅城予闷哼了一声,一面揽住她,一面还朝外面应声:“什么事?” 听到他的声音,栾斌顿时松了口气,道:“傅董有事找您,吩咐不管多晚,让您一定给他回个电话。” 听到这句话,顾倾尔瞬间咬得更用力。 无论多晚……那意思就是,从很早的时候开始,那头就有一堆人在等着他了? 这期间,栾斌来过这后院多少次?有没有听到什么?为什么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终于出声? 顾倾尔越想就越觉得恼恨,唯有将心头的恼恨通通化作唇齿间的力气,完完全全地加诸他身上! 第1261章 必须去 傅城予走到外间,从栾斌时候结果电话的时候,栾斌一眼看见他脖子上几乎被咬出血来的那个伤口,不由得震惊拧眉,“傅先生……” 傅城予却只是摆了摆手,毫不在意地拿着手机走到了旁边。 眼见着他这样的状态,栾斌微微一挑眉,自然不再多说什么。 屋子里,顾倾尔躺在床上,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犹觉得不解气,又躺了几分钟,她忽然一个翻身坐起,随后下床,直接走到门口将门关上并且反锁了起来。 二十多分钟后,结束通话的傅城予再回到房间门口,房门早已经处于纹丝不动的状态。 傅城予尝试着轻轻推动了两下,里面直接连灯都关掉了。 傅城予有些无奈地摇头叹息了一声,到底也没有继续纠缠,只能转身回到了前院。 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顾倾尔也不再需要每天早出晚归假装自己很忙,因此第二天,她不慌不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没想到起床后才发现老宅里很安静,除了几名保镖,傅城予和栾斌都不在。 顾倾尔原本也没期待能见着傅城予,可是突然发现他不在,她竟然隐隐产生了一种无趣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以前最近这段时间,每一次她起床、每一次她回家,傅城予总是在的,以至于当她在家,而他竟然不在的时候,她竟会有一种空落落少了什么的感觉。 对此顾倾尔有些生气,不是对他,而是对自己。 她在家里待了一阵,索性也收拾了东西出门。 这一次,她不再需要先去话剧团打掩护,直接就来到了自己惯常待着的那家咖啡厅。 在熟悉的位子坐下之后,店员熟练地为她端上了她日常点的冷萃咖啡,顾倾尔打开电脑就忙起自己的事情来。 虽然之前她在这咖啡店里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可是一天十个小时,多多少少还是做了一些事情的。 而今天,她似乎没什么再需要发呆考虑的事情,注意力变得集中,效率也变得高了起来。 但是这样的高效率却仅仅持续到了午饭后。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身边就多了个人,拿一本杂志坐在那里翻看起来。 起初顾倾尔并没有留意,直到一抬头想叫店员给自己倒一杯水时,才猛然看见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人,瞬间噎了一下,忘了自己要做什么。 直到傅城予凑上前来,在她唇角亲了一下,低声问她:“要什么,我帮你叫。” 顾倾尔骤然回过神来,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这一推自然无关痛痒,可是自此,她的注意力就变得不再集中。 不管做什么,总是能想到自己身边有个人,哪怕他也是在做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影响到她,可是她偏偏就是受到了影响。 终于,顾倾尔忍无可忍,将自己面前的电脑一合,转头看向他道:“你能不能不坐在这儿?” 傅城予听了,转头看了看咖啡店的其他位置,道:“那你想要我坐在哪儿?” “哪里都行。”顾倾尔说,“总之你不要坐在这家店里。” 傅城予忍不住低笑道:“这你就未免霸道了一些吧……” 话音刚落,他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顾倾尔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他的手机屏幕,见到一个陌生名字的来电。 傅城予一边伸出手来握住她,一边接起了电话。 顾倾尔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故意不去听他打电话的内容。 虽然如此,他那边的通话内容她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对方似乎一直在邀请他吃饭,而他反复推脱了许久,终究是没有推掉。 傅城予挂掉电话,这才转头看向她,道:“晚上有个饭局,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不要。”顾倾尔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没兴趣。” “你不去我可能会很惨。”傅城予说。 顾倾尔闻言,忽地转头看向他,扯起一个笑容来,道:“你惨,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眼见她这样的神情,傅城予却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忍不住又凑上前亲了她一下,却再度被顾倾尔无情推开。 两个人就这样在咖啡店里短暂相聚了一个多小时,傅城予便又忙自己的应酬去了,顾倾尔则照旧留下来忙自己的东西。 晚上九点多,顾倾尔才回到老宅,而推开门的时候,老宅里依旧安静,傅城予还没有回来。 这个时间对于应酬饭局来说的确还早,顾倾尔也没有想太多,径直往后院走去。 然而刚刚走到后院门口,后边忽然有跟在傅城予身边的保镖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喊住她道:“顾小姐,傅先生那边想请您去一趟,栾先生吩咐我回来接您。” 顾倾尔懒得理会,道:“我不想去。” “栾先生说了,您必须去。”保镖道,“不然那边傅先生会发生什么事,没有人会知道……” 第1262章 很热 听到“必须”两个字,顾倾尔不由得怔了怔。 她和栾斌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知道栾斌是一个相当有分寸的人,这么久以来,栾斌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丝冒犯到她的地方。 而现在,他居然对她说出“必须”两个字,可见那边发生的事情应该真的很棘手? 可是傅城予会有什么棘手的事情需要她去帮忙处理呢? 顾倾尔瞬间又联想到今天下午,傅城予对她说“你不去我可能会很惨”,这话听起来严重,但他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所以能有什么非她不可的大事呢? 顾倾尔心头满是疑虑,原本是不想动的,可是保镖却很着急,说话之间,便已经忍不住带了她往外走去。 顾倾尔糊里糊涂地坐上车,糊里糊涂地穿过整个城市,来到了东郊一处私人庄园。 车子才刚刚驶到庄园门口,她就已经看见了栾斌—— 不仅仅是栾斌,还有傅城予身边的所有保镖,此时此刻都站在庄园门口,焦急地来回走动,仿佛是被人拦在了门外。 眼见着顾倾尔的车子到这里,栾斌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连忙上前来替顾倾尔拉开了车门,“顾小姐……” 顾倾尔看看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几名保镖,不由得道:“什么情况?傅城予呢?” 栾斌忙道:“傅先生在里面,我们都被赶了出来。” “被谁赶了出来?”顾倾尔不由得疑惑道。 “庄园的主人,吕卓泰。”栾斌压低了声音道,“这位是傅董的老朋友,刚刚从东南亚回国,傅董要傅先生过来拜访的,谁知道……这吕卓泰压根就是个大老粗,只按着自己的规则和信条来行事,把我们都赶了出来……傅先生独自一个人被留在里面跟他喝酒——” “喝酒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顾倾尔说,“既然是他的叔辈,那一定会看顾着他。你着急忙慌叫我过来干什么?” 栾斌着急道:“这吕卓泰在东南亚待了几十年,在那边就是土皇帝一样的作风,回了国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你要是不来,那傅先生今天晚上指不定会被送到哪个盘丝洞里去呢——” 听到这句话,顾倾尔蓦地一拧眉,看了他一眼之后,才又道:“对你们男人而言,那不是挺高兴的一件事吗?” 栾斌听了,道:“傅先生吩咐我接您过来的。” 顾倾尔哼了一声,道:“惺惺作态!” 栾斌道:“您要是不进去,傅先生可能真的会被蜘蛛精给吃掉了。” 闻言,顾倾尔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才又开口道:“你们现在都被拦在这外头了,我要怎么进去?” 栾斌见她松了口,顿时也松了口气,道:“只要您来了,我就能带着您进去,吕卓泰生性豪放,不会说什么的。” 果然,下一刻,栾斌就托着她的手走向了入口处,只跟门卫上的人打了个招呼,再指了指她,直接就被放行进去了。 顾倾尔这才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豪放”是什么意思。 敢情是个女的就能进来,只要是女的就无任欢迎? 顾倾尔冷冷地道:“你管这叫生性豪放?” 栾斌一脑门的汗,道:“这到底是别人的地方……” “傅家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有交集?” “这吕卓泰和傅董是早年的朋友,年轻时有着过命的交情,我估计傅董也不知道他这几十年在东南亚变成了这样,否则也不至于将傅先生推进这样的坑里来……” “哪个男人不喜欢这样的坑啊?”顾倾尔说,“你别拿我当傻子。” 栾斌闻言,顿了顿,道:“男人喜不喜欢另说,傅先生真跌进这个坑里了,顾小姐您会高兴吗?” 听到这个问题,顾倾尔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随后才不耐烦地开口道:“傅城予到底在哪儿啊?”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庄园别墅里,大厅里的酒宴此刻已经散了,栾斌连忙跑到一名保镖面前问了两句,随后就紧急拖着顾倾尔上了楼—— 三楼一间客房门口,正有四五个人环绕,除开两名庄园里的保镖,便剩一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带着两名穿着极其清凉的年轻女人正在拼命敲门,“傅先生,您先开门啊,我特意带了两个最乖最漂亮的女儿来伺候您呢——” “是啊傅先生,您开开门啊,人家脚都站痛了呢……” “傅先生,您今天一定累坏了,让我帮您做个全身按摩吧……” 见到这样的情形,栾斌顿时一脑门汗,连忙带着顾倾尔上前,“让开让开,都让开……” 三个女人回头看到他带来的顾倾尔,不由得高挑了眉,道:“哟,这哪家的姑娘啊?谁找来的?这可不厚道了啊!” 顾倾尔只是抱着手臂,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她们。 栾斌则上前敲起了门,连连喊道:“傅先生?傅先生?顾小姐来了——” 房间里依旧没有丝毫动静,那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顿时嗤笑了一声,道:“看来这位傅先生是个十足的柳下惠啊!那今天谁能敲开这道门,拿到吕爷那十万块的奖赏,可就凭自己本事了。” “闭嘴吧你!”栾斌转头怒斥了一句,随后继续敲门。 顾倾尔却似乎已经失去了耐心,对栾斌道:“你还敲什么敲?没别的法子开门了吗?” 栾斌闻言,愣了片刻之后,忽然退开两步,直接就往面前那道门上踹去—— 旁边的两名保镖大概是见惯了吕卓泰做派的,见是两拨女人为了争相进房,竟也没有阻止。 三五下之后,那房门竟果真被踹开了。 旁边那几个女人见状,连忙欣喜地就要鱼贯而入,谁知刚到门口,直接就有一只手臂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顾倾尔已经抢先入了门,回过头来看着她们道:“说好的各凭本事,你们蹭什么蹭?” 说完,她才又看向栾斌,道:“把房间锁起来,就看这几位女士能不能凭本事再开一次门了。” 说完这句,顾倾尔转头就走进了房间里,而栾斌则凭一己之力将那几个女人拦在外面,重新将门关了起来。 顾倾尔进了门,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傅城予的身影。 听到卫生间里传来水声,她缓步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头朝里面看了一眼。 金碧辉煌、奢华无度的卫生间里,双人按摩浴缸里放满了水,一个人影正沉在水底,不知生死。 顾倾尔心头猛地一跳,连忙快步上前,一把伸手进去,用力推了推那里面的人。 里面的人原本纹丝不动地躺着,被她一推之后,忽然猛地睁开眼来,随后哗啦一声从水中坐了起来。 顾倾尔被他这动静吓了一跳,僵在浴缸旁边。 而刚刚从水中坐起来的傅城予似乎也没有缓过来,看着站在浴缸旁边的她,一时间仿佛有些分不清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 四目对视片刻,到底还是顾倾尔先回过神来。 下一刻,她伸手就拿过旁边放着香槟的那只冰桶,直接将里面的冰全部倒在了傅城予头上。 “傅先生,清醒了没?” 她有些恼怒地问了一句,随后丢开冰桶扭头就要走。 傅城予被冰块一淋,不清醒也清醒了。 顾倾尔才刚刚转身,就被他拖住了手腕。 下一刻,她竟直接就被拖进了浴缸! “啊——”顾倾尔控制不住地尖叫起来。 浴缸里原本放着的就是凉水,被她加了一桶冰块进去,更是冷得人瑟瑟发抖。 “冻死了!”她全身湿透,愤怒地盯着面前的傅城予,恨不得能拳打脚踢。 傅城予却只是伸手将她纳入了怀中,低声道:“没关系,我这里很热,很热……你试试……” 第1263章 属小狗 顾倾尔简直要气疯了。 她实在是不知道那个吕卓泰是个什么样的人,一把年纪这个作风、对女人这个态度也就算了,还要逼迫着其他男人跟他享受同样的乐趣是什么毛病? 遇上傅城予这样的,大约是逆了他的意让他不高兴,居然连这种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结果到头来,最吃亏的人居然是她! 傅城予受药物影响兴奋得过了头,等到精力和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他很快就睡了过去。 顾倾尔吃了大苦头,一肚子气,又是在陌生的地方,身边还躺了一个将她圈在怀中的人……她无论如何都没办法闭上眼睛安睡,只是躺在那里瞪着这屋子里的一切。 就这么躺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忍不住想去卫生间,正要拉开身上那只手臂,旁边的人忽然动了动,缓缓睁开眼来。 大概是因为药物影响,睁开眼睛的瞬间,他神情还是迷离的,似乎有些搞不清楚眼下的状况,只是微微拧了眉看着她。 顾倾尔看着他这副无辜的模样,再想到刚刚他可恶到极点的种种举动,顿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低头就冲着他胸口咬了过去。 傅城予这么被她这么咬着,渐渐感觉到疼痛,紧接着其余感官也依次恢复,思绪也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抱住扑在自己身上不撒口的人,低声道:“这么爱咬人,属小狗的么?” 顾倾尔闻言,只是下口更狠。 傅城予就这么由她咬着,好在她身上也没多少力气了,咬了一会儿就累了,缓缓松开有些发酸的牙关,坐起身来,又踢了他一脚,这才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等到她再从卫生间出来,傅城予也已经坐起身来,正拿着手机在查看消息。 顾倾尔眉头紧皱地坐回到床上,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四点了。 她正考虑该何去何从,身后忽然传来什么动静,紧接着,傅城予就将她抱上了床。 “喂!”顾倾尔整个人依旧处于极度防备之中,“你干什么?” “别动。”傅城予只是低声道,“我看看有没有弄伤你。” 顾倾尔闻言,先是愣了愣,随后就控制不住地脸上一热,一把抓住了傅城予的手,恼火道:“看什么看?你这会儿想起来会不会弄伤我了,早干嘛去了!” 傅城予抬眸看向她,道:“真的弄伤了?” 顾倾尔忍不住咬了咬牙——这让她怎么回答? 眼见着她这个模样,他却还是微微紧张起来,不由分说地道:“让我看看。” 顾倾尔忍不住奋力挣扎起来,却哪里是恢复了精力的男人的对手,到底还是被他看了去。 倒是没有什么太严重的伤,只是明显有些……过度。 傅城予微微叹了口气,而顾倾尔则趴在枕头上装死。 傅城予倾身向前,将她抱进怀中,才又低声道:“抱歉,当时我确实没剩多少理智了,再看见你,可能就更加失了分寸——” 装死的顾倾尔瞬间忍不住弹了起来,“你能不能闭嘴了?”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顾倾尔再度跌回到枕头里,而傅城予则俯身下来再度抱住她,低笑着回答了一句:“好。” 顾倾尔躺尸一般一动不动,过了一会儿,傅城予伸出手来关掉了房间里的灯,道:“睡会儿吧,等天亮了让人把衣服给你送来,我们就回去。” 顾倾尔原本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的,可是关灯之后,被他轻轻抱在怀中,听着他分明还是清醒的呼吸声,她竟渐渐萌生出睡意来,没过多久,竟真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过来,已经是日上三竿。 顾倾尔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见满室阳光,以及被自己枕着的一只手臂。 再往上,是一双安静注视着她的眼睛。 四目相视片刻,顾倾尔一下子就坐起身来,翻身下了床。 而傅城予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没有动,连给她枕着的那只手臂都还放在原处。 顾倾尔站在床边盯着他看了片刻,才道:“你干嘛?” 傅城予朝自己的手臂看了一眼,道:“手麻了。” 闻言,顾倾尔先是停顿了一下,随后竟再度回到床上,直接在先前的位置躺下来,头也再度重重枕到了他那只手臂上。 “嘶——”傅城予控制不住地倒吸了一口气。 顾倾尔却忽然就笑出了声,转头瞪了他一眼,道:“活该!” 出乎意料的是,傅城予竟然顺从地应了一句:“嗯,我活该。” 听到这句话,顾倾尔蓦地产生了一丝不好的预感,然而不待她反应过来,傅城予已经不顾自己麻痹到不能动弹的那只手臂,直接翻身用自己的身体和另一只手臂桎梏住她,低头看着她道:“所以,你这是可怜我来了?” 顾倾尔这才意识到自己自投罗网的举动有多蠢,可是再想脱身,却哪里能有那么容易! 两个人正紧紧纠缠在一起,床头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两个人都是一顿,随后傅城予才缓缓松开她,拿起听筒接起了电话。 “大侄子,还没起床呢?”电话那头传来一把粗犷的声音,“怎么,是不是昨天晚上玩高兴了,今天舍不得起床了?” 不待傅城予回答,那头又自顾自地大笑起来,道:“早就跟你说过了,男人,就该想怎么玩怎么玩,哪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依我说啊,你那个媳妇儿就由她去吧!专门跑到安城来追她,给她脸了还!今天我就要飞西岛,你跟我一起过去,我带你去好好开心开心,保证你玩一圈回来啊,什么女人都不再放到眼里!” 听到这通电话内容,傅城予有些无奈地按了按眉心,转头看向顾倾尔时,却见她正冷眼看着他,很显然,她也听到电话里那些话了。 见她这个模样,傅城予索性直接将话筒递给了她。 电话那头,吕卓泰还是喋喋不休:“……女人这东西就这么回事儿,千万不能太拿她们当回事,你啊,还是见得太少,你爸那古板的性子带坏你了,你跟着叔,咱爷俩尽情开心——” “放你的狗臭屁!”顾倾尔忍无可忍,直接回了一句,“为老不尊,不要脸的老东西!” 第1264章 蹭空调 傅城予犹未回过神来,顾倾尔骂完这句,便已经“啪”地一声放下听筒,挂掉了电话,随后转头看向了他。 迎着她的视线,傅城予不由得微微挑了眉,“嗯?” 顾倾尔指了指床头的电话,道:“可能给你添麻烦了吧。” 傅城予说:“骂人的又不是我,这算什么给我添麻烦?” “反正我这个人一向是个麻烦鬼,谁跟我在一起谁倒霉。”顾倾尔看着他道,“你猜我被人打的话,你会不会一起被打?” 听到这句话,傅城予忍不住笑出了声,随后伸出手来将她抱进怀中,“那就试试好了。” 顾倾尔强行挣脱开他,下床走进卫生间去了。 就在她在卫生间里洗脸的时候,外间的房门忽然被咚咚咚地砸了起来,随后就听见傅城予下床开门的动静。 顾倾尔不由得微微一拧眉,心道:这种人居然还会敲门,而不是直接破门而入,真是有够难得的。 紧接着,房门打开,她就听见了刚才电话里那个大嗓门:“谁?哪个女人居然连我都敢骂?不想活了是吧?” 傅城予低低说了句什么,顾倾尔没听清,却还是关掉水龙头,直接从卫生间走了出去,看着门口那个长得跟他的嗓门一样粗犷的男人,道:“不好意思,我骂的。” 吕卓泰瞬间怒目圆睁,直接越过傅城予走了进来,径直走到顾倾尔面前,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又转头看向傅城予,“就她?” 傅城予好整以暇地倚在门口,缓缓点了点头。 吕卓泰冷笑一声,“要身材没身材,说漂亮也不是特别漂亮,这样的女人你喜欢她什么?” “那也比你漂亮。”顾倾尔说,“评价别人之前,你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吕卓泰瞬间一副勃然大怒的姿态,“小丫头胆子够肥的啊,你别以为有我这个大侄子给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在我这里,就没哪个女人放肆得起来!” 说完,他转头就大喝了一声:“来人!” 门口的两个保镖见状似乎真的要进来,傅城予一抬手制止住,随后关上门转身走了过来,拉过顾倾尔的手道:“吕叔,差不多得了,您别真的把人给我吓跑了。” 顾倾尔闻言瞪了他一眼,吕卓泰也瞪了他一眼,道:“就这么喜欢吗?” “喜欢啊。”傅城予说。 “我让人找的女人哪个不比她好啊?”吕卓泰说,“有什么好喜欢的啊?” “比您漂亮啊。”傅城予说。 吕卓泰蓦地愣了愣,抬手指了指傅城予,半晌却只吐出一句:“你小子给我等着!” 末了,他又指了指顾倾尔,道:“你这臭丫头也给我等着!” 说完,他转身就大步离开了这间房。 顾倾尔转头看向傅城予,道:“他让我们等着什么?” 傅城予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道:“兴许是礼物吧。” 顾倾尔轻嗤一声,扭头就又回到了卫生间。 等到她将自己整理完毕,再走出卫生间时,傅城予已经换好了衣服,对她道:“走吧。” 顾倾尔看了看他,道:“你不洗个澡吗?” “回家再洗。”傅城予说,“家里不比这里舒服吗?” 这倒是合顾倾尔的意,毕竟她是真的不愿意在这个地方多待。 两人走出小楼,栾斌已经驾车在外面等着。 两个人坐上车,一路驶离这个庄园,顾倾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问道:“你以后还要跟这个吕先生有很多往来吗?” 傅城予蓦地笑了起来,道:“放心吧,我就是过来打个招呼,跟他也没有什么生意上的往来,况且他也不会长时间待在国内,见面机会很少的。” “听起来还挺遗憾的呢。”顾倾尔面无表情地开口道。 傅城予却道:“用不着遗憾,如果你喜欢的话,那往后我们可以——” 顾倾尔蓦地察觉到什么不对,抬手就将栾斌带来的早餐塞进傅城予嘴里,堵住了他的嘴。 傅城予眼中都是笑意,一手取下自己嘴里的东西,一手握住了她。 回到顾家老宅,顾倾尔也懒得理他,直接回到了自己的后院。 她正忙着喂猫猫,忽然听见脚步声,抬头就看见傅城予抱着换洗衣服走进了后院。 顾倾尔骤然警觉起来,盯着他道:“你干什么?” 傅城予指了指前院,道:“那边热水器坏了,我用一下你这边的卫生间。” 顾倾尔有些怀疑地盯着他看了看,倒也不能跑到前院去检查热水器是不是真的坏了,只是道:“这大热的天,用凉水不行吗?” 傅城予说:“我觉得还是注意点好,毕竟昨天晚上——” 顾倾尔蓦地打断了他,道:“要去赶紧去!” 傅城予微微一笑,从容走进了她的卫生间。 等到傅城予洗完澡出来,顾倾尔却一时不见了踪影。 值守的保镖见他出来,忙道:“刚刚有邻居过来找,顾小姐抱着二狗出去了,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傅城予听完只是点了点头。 等到顾倾尔从外面回来,她的卫生间里倒是没人了,可是房间里却多了个人。 “喂!”看着坐在自己床边翻看着她床头一些书籍资料的傅城予,顾倾尔脸色很不好看,“你跑我屋子里来干嘛?” 傅城予顿了顿,抬手指了指她房间里的空调,道:“蹭个空调。” “空调有什么好蹭的,你自己房间里没有吗?” 傅城予说:“坏了。” 又坏了? 顾倾尔还真不信了,放下二狗,扭头就往外走去。 来到前院,她径直推门走进傅城予所在的那间房,拿起空调遥控器一通捣鼓,那空调果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栾斌站在门口看着她的举动,轻声解释道:“这空调是真的坏了,已经坏了两天了。” “坏了你不知道找人来修?”顾倾尔没好气地问道。 “找了。”栾斌说,“不过这维修工那里刚好差个配件,要等调配。” 顾倾尔蓦地瞪了他一眼,扔下遥控器又回到了自己的后院。 从这天起,傅城予居住的地方就从前院搬到了后院。 至于前院那部坏掉的空调,再无人关心。 第1265章 月色很美 对于这种转变,顾倾尔第一反应就是不习惯,很不习惯。 但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这种不习惯转化为坏脾气,通通发泄到傅城予身上。 偏偏那个男人情绪稳定得近乎变态,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通通照单全收,从不与她计较分毫。 与他相比,顾倾尔常常觉得自己像个疯子——一个情绪极度不稳定、喜怒无常、忽冷忽热的疯子。 这种不稳定让她感到极其不安,偏偏又寻不到解脱的办法,于是坏情绪不断地恶性循环,一天比一天不稳定。 正当她觉得自己真的要快疯掉,急需空间和时间喘口气的时候,傅城予忽然告诉她,他必须要回桐城一趟。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正坐在晚餐的餐桌上,顾倾尔先是一愣,随后便扬眸看向他,道:“什么时候?” “明天一早。”傅城予回答。 “那为什么要等明天?”顾倾尔直接就放下了筷子,“今天晚上又不是没有飞机,明天一早就要走的话,那还是请你现在就走吧,省得打扰我睡觉。”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直接从前院叫来了栾斌,对他道:“你老板要去赶飞机,麻烦你给他收拾一下行李。” 栾斌闻言不由得一怔,只是看向傅城予求证。 傅城予挥了挥手示意他去做自己的事,顾倾尔一看两人的态度,脸色顿时沉了沉,随后看向傅城予道:“你的助理不肯帮你收拾,那我帮你咯,反正我吃饱了饭也没事做。” 说完她就去前院拿来了傅城予的行李箱,竟真的就要帮他收拾行李。 傅城予眼见着她将他的东西一股脑地都往行李箱里塞,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道:“就这么想我走啊?” “你出来够久了,也是时候回去了。”顾倾尔头也不抬地道,“毕竟桐城才是你的家呢。” 傅城予看着她手上的动作,道:“就算我要回去,那边什么都有,也犯不着带这些东西吧?” 顾倾尔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便又将行李箱丢到了一边,拍了拍手道:“轻装上阵也好,也不显得匆忙。机票订了吗?需要我帮你吗?” “订了。”傅城予回答,“明天早上六点十分的那班。” 听到这个回答,顾倾尔瞬间又微微垮了脸,“都说了让你今晚走!” “今晚不走。”傅城予一字一句地回答她,“明天早上,来得及。” 顾倾尔听了,气得在他的行李箱上踹了一脚,扭头就将面前这男人关在了房门外。 结果到了夜深,还是被这男人摸上了床,满满占据了她床上的人和物。 “反正你这几天也没什么事,不如跟我一起回去?”傅城予说,“你也走了这么多天,是时候回去看看了。” 顾倾尔一听,立刻从他怀中脱离出来,“我忙得很,再说,那里也没什么值得我回去看的。” 傅城予听完,也不逼她什么,只捋了捋她眉间有些凌乱的发,低头又亲了她一下。 往常运动完后,顾倾尔因为身体疲惫总是能很快入睡,而且可以睡得很沉,可是这天晚上,她却怎么都睡不好,中途迷迷糊糊醒来好几次,睁开眼睛总是不忘去看天色,猜测着时间。 不知道第多少次醒来,旁边的傅城予已经起身了,正坐在床边穿衣服。 听到她醒来的动静,他回过头来,看了看她半眯着的眼睛,低下头来亲了她一下,道:“我要出发去机场了,时间还早,你继续睡。” 顾倾尔只懒懒应了一声,便又闭上了眼睛。 尽管傅城予动作放得很轻,顾倾尔却还是听得到他的每一下动静,很快他就收拾好自己,又低头亲了她一下,见她似乎不打算再睁开眼睛,他也没有多作停留,直接起身离开了。 他一离开,房间里突然就安静下来,天还没亮,外面也没有一丝虫鸣鸟叫,一瞬间,天地仿佛都变得寂静无声起来。 这样的寂静无声之中,顾倾尔缓缓睁开了眼睛。 是真的很静很静,依稀是她想要的那种静。 可是处于这样的寂静之中,她却再也没有睡着过。 傅城予一走,带走了老宅里一半的人,包括栾斌。 原本那些保镖没事就不会在顾倾尔跟前露面,这样一来,仿佛整个院子都安静了。 顾倾尔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查了一整天的资料,写了一整天的东西,按时吃了三顿饭,照旧带二狗出去巷子里玩了一会儿,到了晚上也准时洗漱熄灯睡觉。 一切的一切都跟平常没什么不同,甚至隐隐还是她期待和想要的模式,可是偏偏,她又失眠了。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论给自己做怎样的心理建设,始终还是没办法入睡。 最终,她忍不住打开灯坐起身来,想要拿本书给自己助眠的时候,一抬头,却看见了傅城予挂在床尾的一套西服。 她一时间连拿书都忘了,就坐在那里,怔怔地盯着那套西服看。 她明明不喜欢他在这里的。 她更不喜欢他住在自己的房间里。 可是此时此刻,她是在干什么? 顾倾尔脑海中反复地回想着这几个问题,却始终没有得出一个答案。 又或者,答案实在是过于明显,明显到大脑都不屑于去探究,不屑于得到那个答案。 顾倾尔忍不住伸出手来搓了搓自己的脸。 她到底还是没守住,所有的一切,她都没能守住…… 想到这里,顾倾尔一头又倒在床上,忍不住拿枕头捂住了自己的头,沉浸在自己的懊丧情绪之中,一动不动。 许久之后,她忽然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 这个时间,她的手机通常是不会响的。 顾倾尔蓦地松开枕头,拿过了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上原本只有一条信息,在她看见的时候,又弹出了第二条—— “今夜月色很美。” “要不要出来看看?” 顾倾尔捧着手机,将那两句话反复读了好几遍,忽然丢下手机就下了床。 拉开门,幽幽庭院之中,溶溶月色之下,那个早上才离去的男人,奇迹一般地出现在她眼前。 她却瞬间又沉了脸,看着他道:“你不是回桐城去了吗?” “是啊。”他看着她,微笑道,“回去开个会,会开完了,当然要回来了。” 说完,他就向她伸出了手。 顾倾尔顿了片刻,终究还是跨出房门,走向了他。 傅城予却瞬间就微微拧了眉,“怎么光脚就跑出来了。” “好月色难得,我怕错过咯。”顾倾尔缩了缩脚,理直气壮地回答道。 一抬头,却只见一轮不明显的弯月,躲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 “这也叫月色很美吗?”顾倾尔问。 “不美吗?”他低头凑近她,低声反问道。 她蓦地咬了唇,不再回答,下一刻,却被人缓缓抱进怀中。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体温。 她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一双手,却悄无声息,缓缓缠上了那人的腰。 月色疏淡,却也美到了极致。 第1266章 骗子 这一个夏天,傅城予几乎都是在安城度过的。 中途倒也回过桐城,也去过别的城市几次,可是每次他都尽量当天就赶回,实在来不及,最多也就是第二天就回来了。 他把安城当家,只一段时间还好,时间久了,难免有诸多不便的地方。 对此傅城予的适应能力很高,旁人却是挨个来问候他。 在慕浅、贺靖忱、容隽、容恒、墨星津依次致电问候后,傅夫人的电话终于也忍不住打了过来。 “你小子是准备留在安城当上门女婿了是吗?”傅夫人张口就道,“都在那边待多久了,你还打不打算回来了?” 傅城予闻言道:“您之前不是挺支持我待在这边吗?” “那是什么时候?现在什么时候?”傅夫人说,“两个多月过去了,你还没把人带回来,傅城予你到底能不能行了?” 正说话间,顾倾尔的声音忽然自外间传来:“二狗的玩具你瞧见了吗?” 傅城予闻言应了声:“在窗沿底下,你找找看。” 电话那头,傅夫人听到顾倾尔的声音,气焰顿时就矮了一截,随后才低声道:“你们俩在一块儿呢?” “如您所见。”傅城予道。 “二狗是谁?” “我们养的猫。” “……”傅夫人无语了片刻,才又道,“养猫养得这么起劲,那孩子的事呢,有没有计划?” 这下轮到傅城予无语,“您觉得现在说这事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啊?”傅夫人说,“要不是之前那场意外,我现在都已经当奶奶了!我都能抱着我孙子上街了!” 闻言,傅城予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才道:“说好不提之前的事了,您又提。” 傅夫人顿了顿,才道:“我今天见到沅沅,肚子已经老大了,很快就要生了,我羡慕嫉妒还不行吗?” 傅城予抬头看了看桌上的日历,这才意识到时间的飞速流逝。 “九月开学她就要去学校报到,到时候不回来也会回来,您就不用操心了。”傅城予道。 “回来是回来,关键是……你得把人给我带家里来!”傅夫人不由自主地压低声音道,“你懂不懂?” 傅城予不由得低笑了一声,道:“我懂。” 听见他的笑声,傅夫人顿时恼羞成怒,“你笑什么笑!总之抓紧时间把人带回来!” 说完,她也不等他的回应,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傅城予放下手机,顾倾尔正好抱着猫猫走进屋里来,陪它在屋子里玩起了叼球游戏。 “我妈打来的电话。”傅城予放下手头的事,看着她的动作开口道。 “哦。”顾倾尔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她想知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桐城。” “哦。” “她还想知道你会不会跟我回家去。” 听到这句话,原本一直看着猫猫的顾倾尔终于偏头看了他一眼。 傅城予缓缓道:“她之前去学校找你,跟你说了那些话,她一直耿耿于怀,又拉不下面子。所以,我先帮她说道说道,那件事,能不能不跟她计较?” 顾倾尔听了,神情略略一顿,随后才看向他道:“不关你的事,不需要你来说道。” 说完,她抱起猫猫就又起身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傅城予低笑一声,很快也起身跟了出去,陪她一起逗猫玩耍起来。 到了九月,学校开学报到的日子近在眼前,顾倾尔这边跟话剧团合作的剧目也进入了正式排练的阶段,这一阶段需要她参与的部分不多,因此顾倾尔也能安心地先去学校报到。 临行前,她收拾了从夏天到冬天整整一个箱子的衣物,反观傅城予,却是两手空空,什么都不打算带的模样。 “你那些衣服不收拾吗?”顾倾尔问。 傅城予看了一眼挂在她衣柜里的衣物,反问道:“放在那里就好啊,为什么要收拾?” 顾倾尔闻言,只瞥了他一眼,再不多问什么,又埋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去了。 两人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抵达桐城,顾倾尔要先去学校,傅城予就先陪她去了学校。 这天正是学校的报到日,傅城予的车子才刚刚听到宿舍楼前,就有顾倾尔的同学看见了他们,远远地就跟他们打起了招呼。 “倾尔,你哥哥对你也太好了吧,居然还亲自送你来学校!” 听到这句话,“哥哥”和“妹妹”不由得对视了一眼。 傅城予将她的背包从后备箱拿出来递给她,正要说什么,顾倾尔却忽然轻轻推了他一把,说:“好了,你先走吧,她们会帮我把行李拿上去的。” 说完她就伸手去取自己的行李箱,傅城予却直接按下了后备箱的关门键,说:“行李我先拿回家,晚上再来接你。” 顾倾尔一听,顿时就有些急了,“不行,我要住寝室。” 傅城予一听到“住寝室”三个字就不由得拧起了眉,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顾倾尔也眉头紧蹙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末了,还是傅城予先低头,“寝室给你保留着,你白天学习累了可以回来休息,但是晚上——” “晚上也住寝室。”顾倾尔连忙打断他,道,“这学期时间紧任务重,多得是事情要处理,我可不想来回折腾。”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挤开了他,又打开后备箱,对着旁边站着的几个同学道:“你们帮我拿一下行李啊!” 几个女生顿时都走上前来帮忙,一面帮忙一面对傅城予道:“倾尔哥哥你放心吧,我们寝室住着还是很舒服的,我们会帮你照顾倾尔的,你不用担心。” 傅城予听了,目光落在顾倾尔身上,而她只是忙着拿自己的东西,用尽全力地回避着他的视线。 最终,傅城予也只能无奈摇头一笑。 成功将行李放进寝室之后,顾倾尔也算是松了口气,晚上傅城予来接她时,她也毫无负担地坐上了他的车。 结果傅城予的车子才驶出学校大门,就径直驶向了旁边的一条街道,紧接着,驶入了附近一个看上去已经有些老旧的小区。 顾倾尔骤然警觉起来,转头看向他,道:“来这里干嘛?” “这里有家私房菜不错。”傅城予说。 “不可能。”顾倾尔说,“我从没听说过这里有什么私房菜。” 傅城予笑了一声,道:“你在这边多久,我在这边多久?你不上去看看,怎么知道不可能?” 顾倾尔将信将疑,到底还是将手放进他的手心,跟着他一起上了楼。 小区已经有二三十年楼龄,外面看着有些显旧,内部倒还保持得干净整洁。 傅城予领着她在一处房门前停下,示意她敲门。 然而,顾倾尔才刚刚按响门铃,下一刻,就见到他的手径直握上了门把手。 前门开了,身后是堵肉墙,顾倾尔直接就被逼进了门。 入目,是一间与小区外表极其不相称的原木风温馨小居。 顾倾尔却瞬间尖叫了一声,随后转头看向他,“骗子!” 骗子却只是低笑一声,随后伸出手来抱住她,低头吻了下来。 第1267章 气人 亲着亲着,顾倾尔不乐意了,张口便咬了他一下,这才得以解脱开来。 她微微喘息着瞪了他一下,傅城予却只是伸出手来抹掉她嘴角蹭花的唇膏。 顾倾尔拨开他的手,走进客厅沙发里坐了下来,抱着手臂看着他,“你搞这么一套房子想干什么?” 傅城予倒也坦然,走过来坐下道:“你既然觉得回傅家往来麻烦,那以后万一在寝室呆腻了,就可以来这里。”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顾倾尔说,“我不知道多喜欢我的学校我的寝室,你白费力气。” 他伸出手来,将她的手握进手心,道:“唔,我这个人,不怕白费力气。” 顾倾尔不由得恼了一下,抽回自己的手来,才又道:“那晚饭呢?我饿了。” 傅城予拿出自己的手机,翻到某家酒楼的菜单递给了她。 顾倾尔忍不住又抬头看向他,傅城予却只是将她拉进怀中,低笑道:“今天晚上先将就一下,明天我再好好安排。” “不要你安排。”顾倾尔说,“明天我跟同学吃食堂。” 话是这么说,两个人却还是凑在一起看起了菜单,顾倾尔挑了两道菜,傅城予又照着她的口味多挑了一道,正要吩咐人去安排,手机界面却突然被一通来电打断。 看着来电显示的“贺靖忱”三个字,顾倾尔一把撒开手,将手机丢还给了傅城予。 傅城予一边捡起手机接电话,一边却仍旧抱着她不松手。 顾倾尔懒得理他,自顾自玩起了自己的手机。 “你小子是不是回桐城了?”贺靖忱在电话那头问他,“你回来居然也不说一声?” “今天下午刚到。”傅城予说,“你消息倒也灵通。” “废话,老墨今天在你们公司附近看见你了,要不是晚饭局上遇见他,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贺靖忱说,“‘花醉’,你自己过来还是我派人去接你?” “今晚不行。”傅城予说。 “什么叫今晚不行?今晚不行什么时候行?”贺靖忱说,“这可有一桌子人,听说你回来都要给你接风,你好意思不过来?” 话音落,电话那头骤然响起一阵起哄声,显然人是不少。 正在这时,他怀中的顾倾尔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 迎着她的视线,傅城予顿了顿,才继续开口道:“你们……” 刚刚说出两个字,他却骤然失声。 顾倾尔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亲吻的间隙,人也渐渐坐进了他怀中。 电话那头,贺靖忱的声音犹在,“我们怎么着?你过来不过来,说句话吧!” 电话这头却一丝回应也无。 “喂?老傅?” 这边依旧没有动静。 “傅城予,你小子装死是不是?” 这一刻,电话这头终于有了动静。 顾倾尔缓缓离开他的唇,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道:“还吃不吃饭了?肚子快要饿死了……” 傅城予怔了片刻,忽地笑出声来,再转头看向旁边的手机时,正好看见电话被挂断的一幕。 电话那头,贺靖忱“靠”了一声,丢开了手机。 “怎么了?”墨星津坐在对面,见状问道,“手机没信号?” “没个屁的信号!那小子重色轻友去了,会出来才怪!别指望他了!” 众人听了,不由得又是一阵起哄。 而小屋这边,顾倾尔同样看着那通被挂掉的电话,轻轻哼了一声。 傅城予圈着她的腰,低笑道:“这是什么操作?” 顾倾尔摆弄着他的衣领,道:“气人的操作呗。怎么,我气他,你心疼啊?” 傅城予仍旧只是笑,“没事,随便气,他皮厚,气不坏。” “那我可就真的随便气啦?”顾倾尔说。 傅城予闻言,将她圈得更紧了一些,道:“你还能有什么法子气他?” “多了去了。”顾倾尔说,“我满肚子坏水,他都知道,你不知道?” 傅城予再度笑出声,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亲了亲之后才道:“唔,我拭目以待。” …… 这天晚上,傅城予和顾倾尔一直在小屋待到她寝室快要熄灯,才不得不把她送了回去。 而躺在自己那张宿舍的小床上翻来覆去到凌晨三点的顾倾尔,才忽然意识到“习惯”是个多么可怕的东西。 身边少了个人,她居然不习惯到睡不着。 她忍不住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眼时间之后,便胡乱在屏幕上划弄起来。 就这么划着划着,不知不觉就划进了通讯录,然后划到他的名字,再然后,电话就这么拨了出去。 然而看着通话界面,顾倾尔却是不紧不忙,就那么安静地看着。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 “怎么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只觉得,傅城予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清醒。 顾倾尔将通话音量调到最低,将手机紧贴在耳边,却没有回答他。 不仅不回答,她还一点声音都没发出。 傅城予却忽然低笑了一声,随后道:“睡不着啊?” 顾倾尔还是没出声。 “我也是。”他说。 顾倾尔唇角控制不住地就弯了起来。 “那怎么办啊?”傅城予自顾自地说着话,“都说了让你别住寝室,你非要回去住,到头来天天睡不着觉,你这学还上不上了?” 她心头忍不住哼了一声。 “我也起来躺下好几回了,一点睡意都没有,明天还要去公司开会呢,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公司,这不太合适吧。” 顾倾尔想了想,从微信给他发过去三个字:敷眼膜。 傅城予一看见那三个字就笑出了声,“这个时间,我去偷我妈的眼膜来给自己敷上,那更不合适了吧?” 顾倾尔躲在被窝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两个人就这么你打字我说话地聊着天,也不知聊了多久,顾倾尔终于是困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困了?”这一丝丝的动静,傅城予却还是清楚地听到了,随后道,“那挂电话睡觉吧。” 顾倾尔想了想,却只是将手机丢在了旁边,却依旧保持了通话状态。 傅城予在电话那头又问了两句,始终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才无奈地放下手机。 电话这头,顾倾尔已然闭上了眼睛,逐渐入睡。 手机界面上,傅城予的名字伴随着不断延长的通话时间,自始至终地保留着。 第1268章 先机 傅城予远离桐城许久,一回来便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忙,一直到周六,才终于安排下了和老友们的聚餐。 大概是他太久没路面的缘故,这次聚餐,霍靳西和慕浅带着两个孩子来了,容恒带着陆沅也来了,贺靖忱墨星津自不必说,早早地就到了。 反倒是傅城予这个主角姗姗来迟,而他一到,所有人都在朝他身后看。 “你一个人?”慕浅问,“你小媳妇儿呢?” “她在学校,这周要忙补考的事情,走不开。”傅城予回答。 话音刚落,众人脸上顿时都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来。 陆沅说:“还以为能见到倾尔呢,好几个月没见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什么模样,结果你居然不带她来。” 慕浅说:“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啊,早知道我们都不来了。要不咱们直接逛街去吧?” 傅城予不由得瞥了她一眼,随后又看了一眼陆沅的肚子,道:“不吃饭就逛街,你扛得住,沅沅扛得住吗?” “你明知道沅沅挺着这么大的肚子都来了,就是为了来见你小媳妇儿的啊。”慕浅说,“结果你居然这点面子都不给,一点诚意都没有,这饭还怎么吃啊?” “就是。”容恒也搭腔道,“我原本都不让沅沅来的,是因为她想见你媳妇儿。早知道她不来,我也不带沅沅出来了。” “说不定不是没空来,是他没办法把人给带出来。”墨星津说,“毕竟现在,人家可不是那个乖乖任他拿捏的小媳妇儿了。” “就是。”贺靖忱说,“我看这两人之间,谁拿捏谁还不一定呢。” 傅城予被这一通怼怼得摊开了手,无奈笑道:“那现在我是不是不配坐在这张餐桌上吃这顿饭,我要不要先走?” 众人见他这个模样,一时之间却更是义愤。 慕浅转头看着霍靳西道:“被怼成这样还笑得出来,可见是真的春风得意。” 霍靳西听了,低笑一声道:“这还不是怕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被你们给吓跑了,才不肯带出来。” 听到这句话,众人一时又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而傅城予也不反驳什么,只是笑。 容隽是最晚来的一个,推门进来的时候众人正聊得热闹。 “在外头还以为你们在吵架呢。”容隽说,“还在想你们会不会吓到傅城予的小媳妇儿,结果……人呢?” “她没时间。”傅城予应了一声,也看向他身后,“唯一呢?” “她也没时间。”容隽拉开椅子坐下来,有些郁闷地回答道。 “你亲自去都没接到人啊?”慕浅不由得道,“唯一怎么这样啊,不给谁面子,也不能不给孩子他爸面子啊?” 容隽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少挑拨,我是很支持我老婆搞事业的。” 慕浅忍不住就笑出了声。 容隽继续道:“况且她只是在酒店跟人谈项目合约,根本就不需要我担心。我老婆不知道多有分寸,你以为像你——” 慕浅闻言,由衷地伸出手来冲他鼓了鼓掌。 容隽哼了一声,转头又问起了傅城予顾倾尔的事,成功地将话题扭转回正题。 虽然少了顾倾尔多少让人觉得意兴阑珊,但氛围活跃起来之后倒也热闹,只是慕浅和陆沅不想在他们男人堆里多待,吃得差不多之后便准备先行带孩子离开。 霍祁然牵着悦悦,慕浅挽住陆沅,还在听容恒的千言嘱咐,那一边,容隽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脸色忽然微微一变,迅速接了起来。 慕浅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睁睁看着他一瞬间脸色大变,随后起身就往外冲了出去。 众人一时都还没反应过来,贺靖忱有些怔怔地道:“这小子又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容恒也火速站起身来,道,“他这个样子,肯定是我嫂子出什么事了!” 陆沅握着慕浅的手不由得一紧,慕浅连忙道:“你先放松,未必就是有什么事,我们先跟去看看。” 闻言,容恒也连忙上前来,握了陆沅的手。 两个人对视一眼,陆沅缓缓点了点头,对他道:“你先去,我跟浅浅随后就来。” 容恒应了一声,松开她转身就跟着容隽跑了出去,紧接着,一行人才依次离开包间,都奔着容隽离开的方向而去。 行至半路,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 的确是乔唯一出事了。 她在酒店餐厅门口打电话的时候被两个追逐打闹的孩子撞到,不慎滚落一段装饰性楼梯,紧接着就被紧急送去了医院。 慕浅和陆沅赶到医院的时候,其他人都已经到了,容恒正将容隽从手术室和几位医护人员面前拉开,“你放心吧哥,他们都是专业的,肯定比你能帮到嫂子,你进去也没用,说不定还会添乱,到时候嫂子不是更危险吗?” 容隽脸上一丝血色也无,双眸却是隐隐泛红的。 他死死盯着手术室的大门,仿佛仍旧不甘心,仍旧想要冲进去。 在听到容恒话之后,他才恍然惊觉什么一般,再没有方才的强硬,眼眸之中却依旧满是惊惶。 他缓缓靠到墙边,只是不住地低喃祈求:“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眼见他这个模样,除了容恒,旁人也都没有上前。 陆沅紧张担心到呼吸急促,慕浅只是紧紧握住她的手,道:“放心,唯一坚强着呢,一定不会让自己和孩子有事的。” 说话间,许听蓉也赶到了,一眼见到眼前的情形,直接就奔到了容隽和容恒面前,“怎么样?唯一怎么样了?” 容恒连忙把她拉到了慕浅和陆沅旁边,道:“您别着急,嫂子正在手术室里救治呢,我哥他已经急得快要疯了,您可一定要冷静,千万别再刺激到他的情绪了。” 许听蓉心急如焚,再看到容隽的状态,只能强压住自己的情绪,扭头同样低声喃喃祈祷起来。 …… 乔唯一有些记不清自己经历了什么。 她只记得自己被推进了手术室,躺在手术台上,她听到医生和护士的声音,听到他们告知她现在的情况。 而她躺在那里,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才怀孕35周,她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早躺在生产台上。 她想起容隽。 那人一早安排计划好了要陪她一起进产房,可是他应该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吧? 她心头有些慌,毕竟这样的事情从未经历过,而他又不在身边。 可是好在,她感知得到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陪着她,就等于他在陪着她…… 可是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胡思乱想了很多东西,直到忽然听到医生的声音:“……男孩……2700克……” 她骤然一松,下一刻,却忽然又听到模模糊糊听到医生的声音:“……出血了……快……” 她有些恍惚,还想问谁出血了,就听见麻醉师在她旁边说了什么。 可是她昏昏沉沉,一个字也没听明白,失去意识之前,脑子里便只剩一个念头—— 不能出事,不能出事……出了事,那人得有多伤心? …… 再有知觉时,她已经躺在了病房的床上。 睁开眼睛,就只看到旁边一双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的眼睛。 她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却忽然缓缓笑了起来,“恭喜你啊,容先生,得偿所愿,抢占先机——” 那一瞬间,容隽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就落了下来。 “谁说我想要这样的先机?”容隽咬牙看着她,“乔唯一,你要吓死我是不是?” 第1269章 存心不良 如果不是她刚刚醒来,如果不是她虚弱地躺在那里,如果不是她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听到她说的话,容隽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在折磨他了。 像从前那些偶然兴起的时候,故意说一些刺激他的话,做一些刺激他的事,明知道他脾气急,偏要惹得他着急。 可是他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这样害怕过。 从她进入手术室,再到孩子顺利出生,再到医生出来告诉他她产后大出血,随后给了他一堆责任书…… 他的眼睛是花的,手是抖的,连刚出生的孩子都来不及多看一眼,只是死死地守在手术室门口。 直到此时此刻—— 容隽觉得自己也仿佛死过了一回,及至此刻,才终于重新活了过来。 乔唯一眼见着他竟然就那样掉下眼泪来,一瞬间就也红了眼眶,抬起手来抹去他脸上的泪痕,低声说了句:“傻瓜……” 话音刚落,许听蓉推门而入,一见到病床上的乔唯一已经睁开了眼睛,先是喜,随后就是怒。 再然后,容隽就被拎住了耳朵—— “跟你说了多少次月子里不能哭不能哭,你这是故意招唯一呢是不是?是不是?” 见此情形,乔唯一忍不住破涕而笑。 容隽一面被拎着耳朵,一面仍旧抓着乔唯一的手不放,见她笑了,他撇撇嘴,终于还是跟着笑了起来,低声道:“老婆,我们有儿子了。” 乔唯一这才想起什么来,有些焦急地开口道:“孩子怎么样?健康吗?早产有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放心放心。”许听蓉连忙道,“孩子虽然不是足月而生,但是已经发育完全,很健康,只不过还需要在保温箱里观察一段时间。唯一,辛苦你了。” 乔唯一这才放下心来,目光落到容隽身上,却见他脸色已经又微微凝重起来。 “老婆,我们以后不要二胎了,有一个我就满足了,再不生了。” 乔唯一闻言,不由得抬眸和许听蓉对视一眼,皆无奈叹息了一声。 …… 原本预产期在陆沅之后的乔唯一突然提前产子,还是给众人造成了一些冲击。 除开事件本身之外,当天容隽那样的状态也让众人担忧了许久。 好在乔唯一缓了过来,容隽也重新活了过来,除了每天在群里分享他儿子的萌照嘚瑟,还主动提起了重新请傅城予吃饭的事。 “那天大家原本是要给你接风的,谁知道中途被我儿子搅了,大家饭没吃好还奔波了一通,是我儿子的不是。我得代他向各位叔叔伯伯赔礼道歉不是?” 傅城予刚刚点开容隽发过来的语音,顾倾尔正好拉开车门上车,他的手机连接了车子智能系统,容隽的声音透过车内的十多个扬声器清晰地传出来,两个人四只耳朵,听得清清楚楚。 顾倾尔跟容隽不算认识,自然也听不出容隽的声音,可是一抬眸瞥见他的手机屏幕,就看见了容隽的名字。 她不由得顿了顿,随后才开口道:“他的孩子都出生了吗?这么快吗?” 傅城予也顿了顿,退出和容隽的聊天界面,才道:“嗯,原本还不到时候的,出了些意外,提前出生了。” 顾倾尔“哦”了一声,静了片刻之后,才突然又道:“周六那天发生的事?” 傅城予不防她会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才应了一声。 “那你怎么都没提过?”顾倾尔说,“都快一周了。” 傅城予闻言,一时没有说什么。 顾倾尔却又道:“陆沅也快生了吧?” 傅城予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又应了一声:“嗯。” “时间过得真快啊。”顾倾尔长叹了一声,道:“回头她生了你告诉我一声,我要给她发祝福的。” 傅城予听了,转头看向她道:“你有陆沅的联系方式?” “没有啊。”她坦然回答道,“问人要不就行了吗?” “问谁?” 顾倾尔也转头看向他,道:“谁愿意无条件地给我,我就问谁。” 两个人静静对视了片刻,傅城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道:“一个联系方式而已,谁还能谈出什么条件来不成?” “那说不定啊。”顾倾尔说,“保不齐有人存心不良。” 傅城予听了,勾了勾唇角,一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启动车子,调转车头往校外驶去。 自两人离开安城之后,二狗也跟着来到了桐城,只是顾倾尔住在寝室没办法继续照顾它,唯有暂时把它托付给了栾斌。 今天两人就是约了一起去探望二狗,没想到车子驶出学校,傅城予忽然又把车子驶向了旁边的那个小区。 “不是去看二狗吗?”顾倾尔微微蹙了眉道,“又来这里干什么?” 傅城予说:“栾斌还有别的事要忙,提前把二狗送过来了。” 顾倾尔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推门下车。 上楼之后打开门,她先是探头朝里面看了看,在看见正在屋内地板上警惕地来回走动的二狗时,顾倾尔才终于推门大步而入。 一人一猫相见甚欢,顾倾尔将二狗抱进怀中,二狗就伸出手来舔了舔她的手背。 顾倾尔很高兴,可是一抬头,她忽然就看见了阳台上的猫砂盆、猫爬架,以及一堆她原先交给栾斌的猫猫玩具。 一瞬间,她就再度警觉起来,转头看向傅城予,道:“这些东西怎么会在这里?我交给栾斌的!” “嗯。”傅城予应了一声,道,“可是他接下来要去国外出差一个星期,只能暂时又把二狗托付给我了。” “他是你的助理。”顾倾尔说,“你都还在这里,他出什么差?” “我的助理也算是公司的高层之一。”傅城予说,“单独出差应付一些项目是常有的事,并不出奇。” 顾倾尔听了,扭头看着他道:“是吗?” “是。”傅城予坦然回答了,随后却又道,“不过这次,他的确不是非去不可。” 顾倾尔盯着他,不动声色地想要远离一些。 可是下一刻,傅城予已经将她拉进了怀中,低声轻笑道:“谁叫我存心不良呢?” 第1270章 一起 存心不良的男人,原本也是一个善良的人。 可是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在将她送回到学校寝室之后,就被她以各种各样的借口硬生生地晾了两周时间。 这样下去还得了? 存心不良就存心不良吧,存心不良有好处的话,他也认了。 虽然顾倾尔早就已经猜到了他存心不良,而他也已经这样坦然地承认了,可是这天晚上,她还是没能离开这间小屋。 二狗今天很兴奋,因为顾倾尔陪它玩了一下午的叼球游戏。 晚上吃饱喝足之后,二狗就又想玩叼球游戏了; 眼看着天黑下来,二狗仍然想玩叼球游戏; 在猫爬架上来来回回无数次之后,二狗依然很想玩叼球游戏。 可是没有人陪它玩,只有浴室里的水声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二狗忍无可忍,终于上前挠了挠门。 也不知道是不是挠门有用,没过多久,里面的水声终于停了下来,然后顾倾尔就裹着一件浴袍从里面走了出来。 二狗兴奋地一下子叼起自己的小球放到了顾倾尔面前。 可是顾倾尔却是一副有些恼火的模样,抱着枕头坐在沙发里,仿佛没有看见它。 紧接着傅城予也从浴室里面走了出来,身上是一件黑色浴袍,头发也跟顾倾尔一样湿着。 二狗果断又叼着球来到了傅城予面前。 谢天谢地,傅城予一低头,终于看见它了。 可是下一刻,他却只是在沙发里坐下,随后伸出手来抱住还有些恼火别扭的女人,低笑道:“别生气了,你看,二狗等你陪它玩球呢。” “玩?”顾倾尔回身瞪了他一眼,“我还有力气陪它玩吗?” “这就没力气了?”傅城予一边捏着她的手,一边又低头吻上了她的唇角,“看来休养生息得太久也不是很好,以后还是得适时多做——” 他话音未落,顾倾尔耳根已经热了起来,下一刻,她张口就咬住了他的嘴,防止他说出接下来的话。 却只听傅城予低笑一声,下一刻,就扣住她的后脑翻转了两人的身体,倒进了沙发里。 二狗就蹲坐在沙发前的地板上,眼睁睁看着两个能陪自己玩球的人说着说着话就玩到了一起,再次忽略了它的存在,最终,也只能委屈不甘地“喵”了一声。 …… 关于乔唯一突然提前生孩子的事,傅城予不是没想过跟顾倾尔说。 毕竟当初,乔唯一发现有孕回到容家报喜时,她也是在现场的,当时她和乔唯一陆沅还坐在一起聊了天,交流过怀孕的心得。 可是现在…… 他心头到底有顾虑,所以才什么都没有说。 可是好在她的主动提及打消了他心头的那丝顾虑,转念一想,仍旧是他将她想象得过于脆弱了。 她原本就是个很坚强的姑娘。 只是这样的坚强,实在是让人心疼。 好在从今往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他都会在。 他们会一起,面对很多事。 是以,当陆沅顺利产子的消息传来时,傅城予第一时间就跟顾倾尔分享了这个消息。 经历了乔唯一提前产子的惊心动魄之后,陆沅这一胎也被格外地紧张重视起来,容夫人提前一周就安排陆沅住进了医院待产,容恒也每天一下班就到医院陪伴—— 终于,在据预产期还有两天的时候,陆沅提前且顺利地生下了容家的又一个大胖孙子。 总是因为工作错过很多的容恒,这一次竟奇迹般地没有错过自己儿子的出生,全程陪伴和见证了儿子的呱呱坠地,激动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一会儿抱抱老婆,一会儿抱抱儿子,手忙脚乱却依旧喜不自禁。 而最为激动的自然是许听蓉,虽然这一天她已经耐心地等待良久,可是真的拥有了两个大胖孙子之后,她依然激动得恨不得昭告天下,连精力都提升了许多,月子中心和医院两头跑,不仅不累不烦,还乐得几乎合不拢嘴。 顾倾尔原本就对陆沅很有好感,听说她生产之后,便和傅城予约了一起去医院探望。 只是当天,傅城予公司临时有个紧急会议,赶不及到学校接她,顾倾尔便自己打车先到了医院。 走到住院部门口,她正低头看傅城予发来的消息,忽然就跟一个急急忙忙从里面走出来的冒失鬼撞到一起。 顾倾尔一时不防,被撞得一个趔趄,脚脖子一歪,直接就摔倒在了地上。 对方显然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连忙上前去扶她,“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四目相视的瞬间,氛围突然就变得有些尴尬。 因为从里面走出来的那个冒失鬼,竟然是贺靖忱。 顾倾尔顿了顿,避开贺靖忱伸出来的那只手,自己撑着站起身来。 贺靖忱一时有些无所适从,看着她站起身,这才收回手来,又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顾倾尔淡淡应了一声,便低头去拍自己身上的尘。 可是拍着拍着,她的手忽然就停了下来,整个人也僵在那里,没有再动。 贺靖忱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有些发怔地看着她的动作,直到意识到她不太对劲,他才有些僵硬地又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一晃,仿佛是突然惊动了顾倾尔一般。 只见她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目光之中竟是满满的震惊和伤痛,与此同时,她的手忍不住按到了自己的肚子上,有些艰难地退开了两步。 贺靖忱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可是眼见着顾倾尔的动作,他脑子里突然嗡的一下,脸色也瞬间白了白,再张口时,竟然连口齿都有些不清楚了—— “你……你不会是……” 顾倾尔却如同没有听到他说的话,只是一步步地后退着,身体僵硬,目光发直,手却始终按在自己的小腹处,仿佛是在逃避着什么! 终于反应过来的贺靖忱瞬间就慌了神,上前两步一手搀住她,下一刻就扭头大喊起来:“医生呢!医生在哪儿!快!救命!” 第1271章 意外 私家医院不似公立医院繁忙,贺靖忱这样着急紧张地一喊一声,几乎立刻就得到了回应。 顾倾尔很快被送进了检查室,而贺靖忱站在检查室外,仿佛仍旧没有回过神,脸色却控制不住地愈发差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想给傅城予打个电话,可是手指落到傅城予的名字上,最终却还是没有点下去。 万一没事呢? 万一只是一点小问题…… 他有些侥幸地想着,或许他应该等医生给她做完检查,再通知傅城予。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检查室的门却始终紧闭着,贺靖忱不停地看着时间,期间眼见着其他医生和护士走进那间检查室,却一个都没有出来。 那一刻,他的一颗心终于控制不住地凉了下来。 与此同时,他重新拿起了手机。 就在他要打给傅城予的瞬间,检查室的门却忽然开了,一名医生从里面快步走了出来。 贺靖忱蓦地伸出手来抓住了那名医生,急切道:“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医生却只是上下将他打量了一通,随后道:“你是家属吗?” 贺靖忱顿了顿,才道:“不是,可是——” “抱歉。”医生很快道,“事关病人的私隐,我们只能通知到家属——” “她是不是怀孕了?”贺靖忱不待他说完,就已经开口打断了他,道,“孩子怎么样?有没有保住?” “抱歉,这一点我们真的不能透露。”医生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先生,请您放手。” 不待他话音落,贺靖忱已经松开了他,与此同时,一颗心彻底地沉到了谷底。 还有什么好问的呢? 如果她的孩子没事,那医生只要张口说一句“没事”不就行了?何至于要跟他说什么“不能透露”? 贺靖忱一时间僵在那里,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犯下了弥天大错—— 傅城予和顾倾尔之间已经失去过一个孩子了,而现在因为他,又害得他们失去第二个孩子的话…… 贺靖忱不敢想象这样的后果。 可是现在他还能做什么?他可以做什么? 他有些茫然地转头,却忽然就看见了刚从大门外走进来的傅城予。 四目相视的瞬间,贺靖忱瞬间清醒,也冷静了下来——只是脸色,依旧控制不住地有些泛白。 傅城予一眼看见他,快步走上前来,“你怎么在这儿?有没有看见倾尔?刚刚医院给我打电话说她在这边做检查。” 听到这个问题,贺靖忱瞬间又窒息了片刻,随后才低低开口道:“老傅,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她……我任你处置,你要我怎么样都行,我犯下的罪过,我自己来承担。” 傅城予闻言,目光顿时就微微凌厉了起来,“你做什么了?” “对不起。”贺靖忱说,“我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我也不是有意撞到她的……但是,虽然是意外,但我难辞其咎……所以,怎么都行。” 傅城予有些发怔,又看了他两秒之后,忽然绕过他,径直走向了前方的检查室。 推开检查室的门,傅城予走了进去,随后又关上了门。 而贺靖忱依旧背对着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然而门内,傅城予看到的却是坐在检查室的沙发里玩手机的顾倾尔。 听见开门的声音,顾倾尔似乎微微一惊,抬眸看到他时,顿时就又平静了下来,继续玩手机。 傅城予缓步走上前来,在她面前站立了两秒,随后又走向了检查室最深处,看到了可以通往其他检查室的门。 话句话说,此时此刻,这间检查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傅城予这才又转身回到她面前,弯腰低下头来静静地盯着她看了片刻。 “你看什么?”顾倾尔被他看得不耐烦了,直接甩过来一个白眼。 “听说你怀孕了?”傅城予看着她,慢悠悠地道,“我看看这孩子是怀在哪儿了。” 顾倾尔蓦地转开脸,道:“我没说过。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谣言。” 傅城予闻言,安静片刻之后,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随后伸出手来将她拉进怀中,“你啊……” 顾倾尔顿了片刻,也控制不住地笑了一声,下一刻,却又哼了一声,道:“哪个蠢货跟你说我怀孕了?” 傅城予说:“他不仅以为你怀孕了,还以为……又发生了意外。” 顾倾尔听了,只是道:“那他可真是犯下大错了呢!” 傅城予心道,都任他处置了,可不是觉得自己犯下大错了吗? 与此同时,检查室外,慕浅闻风而来,见到贺靖忱,直接就上前道:“出什么事了?我听说你刚才在住院部大喊救命来着?” 贺靖忱容颜惨淡,盯着她看了又看,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慕浅眼见着在他这里得不到答案,索性直接自己找答案去了。 很快她就找到了顾倾尔所在的那间检查室,小心翼翼地敲门而入。 片刻之后,慕浅便又从那间检查室退了出来,再回到贺靖忱面前时,脸色同样难看到了极点。 一见她这样的神情,贺靖忱脸色瞬间更是灰白。 眼见着他这副内疚自责的模样,慕浅忙道:“算了,你别想太多了,这是个意外啊,你又不是故意的……况且,哪儿这么容易就把孩子给摔掉了?可能压根就是她自己没有怀稳,跟你没有关系的,你不用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她越是这么说,贺靖忱就愈发百爪挠心,不能呼吸。 慕浅继续道:“傅城予肯定也不会怪你的……你们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你是什么人他不知道吗?他难道会不明白这是个意外吗?他一向理智,情感上虽然一时难以接受,可是冷静下来,他不会把这件事怪到你头上的。你别这么自责,不会有人怪你的——” 贺靖忱将她的每个字都听在耳中,她明明是在安慰他,他却越来越难堪。 最终,贺靖忱难以面对这样的局面,转头就跑了出去。 第1272章 羡慕 慕浅显然也没想到贺靖忱居然这么经不住刺激,眼见着他就这么走了,她愣了一下,随后才又转身走向刚刚那间检查室,又敲了敲门之后,才打开门探头进去。 “贺靖忱跑了。” “跑了?”傅城予也愣了一下,“他跑什么?” 慕浅耸了耸肩,道:“做了亏心事,觉得没脸面对你俩吧。” 傅城予对此存疑。 就算贺靖忱觉得自己做了亏心事,却还是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就已经坦白并且说自己愿意负上责任,哪至于跑掉? 傅城予看了慕浅一眼,道:“肯定是你跟他说了什么刺激到他了。” 慕浅耸了耸肩,一脸无辜地开口道:“我能说什么呀?我说什么也是建立在他以为已经发生的事情上,不关我的事呀。” 说完,她便看向了顾倾尔,向她传递过去一个赞。 顾倾尔却只是微微抿了抿唇,同样一脸无辜,“我也什么都没说过呀。” 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无辜,傅城予见状,也只能无奈地扶额低笑一声,道:“行,那都是我的错,回头他要怨,就让他怨我吧。” 慕浅白了他一眼,扭头就先离开了。 她先回到陆沅的病房,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跟陆沅分享了刚才发生的这则八卦。 陆沅只觉得又无奈又好笑,“火上浇油就有你,坏死了。” “哦,你就会说我坏。”慕浅说,“我只是浇个油而已,你怎么不说放火的那个坏呀?” “我不说。”陆沅笑道,“那可是被傅城予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我怕他针对我。” 慕浅说:“我也是被霍靳西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陆沅说:“那不一样,霍靳西他不敢针对我。” 两人正说笑间,傅城予便领着顾倾尔推门走进了病房。 一见到他们,陆沅立刻笑着招呼道:“倾尔,过来坐。” 两个人也有差不多半年时间没见,顾倾尔走上前来,看着她道:“你气色还不错呀。” 陆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道:“其实不太好,身体还不太舒服,觉也总是睡不着。不过有你们陪我说说话,我精神能好点。” “容恒呢?”傅城予问,“不是有陪产假吗?” “他那个工作性质,你又不是不知道。”陆沅说,“每天能有个下班时间都不错了,还指望陪产假啊?反正我不敢肖想。” 两个人说话的间隙,顾倾尔已经走到病床的另一边,看向了躺在小床里的婴儿。 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多数是不怎么好看的,可眼前这个孩子却是白白嫩嫩,肉嘟嘟,软乎乎,闭着眼睛乖乖睡觉的模样实在是可爱极了,像个小天使。 “他生得真好看。”顾倾尔说,“叫什么名字啊?” “容琤。”陆沅回答道,“他爷爷取的名字。” 顾倾尔便低声道:“容琤容琤,你长得好乖啊,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傅城予原本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她低头仔仔细细看着孩子的模样,不由得也弯下腰来,细细地看起了孩子。 顾倾尔微微一偏头,看见他注视着孩子的目光,不由得微微一顿。 傅城予察觉到什么,转头跟她对视了一眼,低低道:“的确很可爱。” 顾倾尔看他一眼,飞快地又移走了目光,看向陆沅又问道:“他睡着多久了?” “快两个小时了吧?”陆沅说,“估摸着也该醒了。” “两小时十分钟了。”慕浅说,“小天使马上要变身小魔怪了。” 话音刚落,原本熟睡的孩子就像是听到了她的话不乐意了一般,先是动了动眼睛,再是鼻子,然后就是嘴—— 哭声响起来的瞬间,傅城予和顾倾尔同时呆了呆。 这哭声,属实太洪亮了一些吧? 慕浅一见这两人的反应,顿时就乐了,伸手抱起孩子道:“哭得这么大声,你是在故意报复姨妈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放进了陆沅怀中。 傅城予见状,很快回避离开了病房。 他就坐在门外等候,听着里面孩子哭声渐小,听着几个女人模糊细碎的说话声,不由得又微微失了神。 顾倾尔拉开门从病房门里走出来的时候,他犹未反应过来,还是顾倾尔伸出手来轻轻推了他一把,他才蓦地回神,看着她道:“怎么出来了?” “探视完了,该走了。”顾倾尔说。 “不多待一会儿了?”傅城予又问。 顾倾尔摇了摇头,随后便径直走向了电梯的方向。 傅城予这才起身跟上前去,在电梯门口握住了她的手。 “小孩子也就是睡着的时候可爱。”顾倾尔说看着正在上升的电梯,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一旦张嘴哭起来,可真让人崩溃啊……” 傅城予闻言,转头看了她片刻后,忽然伸手将她勾进了自己怀中。 “干嘛?”顾倾尔看着他道。 傅城予缓缓道:“你说的那是别人家的孩子。自己家的,怎么都是可爱的。” 顾倾尔不由得顿了顿,抬眸看向他道:“你好像很羡慕的样子。” “你不羡慕?”傅城予反问。 顾倾尔闻言,忍不住咬了唇看着他。 事实上,刚才在陆沅的病房里,他们都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的反应,也知道对方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她大概有些想就此糊弄过去,又有点想跟他说一说,于是,他索性直接帮她挑明了。 傅城予低下头来,轻轻在她唇角亲了一下,才道:“羡慕是羡慕,但我不着急啊。反正我有的是时间,又不是等不起。我们慢慢来,一步步来,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话音未落,顾倾尔已经主动迎上他的唇,回吻了他一下。 傅城予接住她的吻,很快化被动为主动,扣着她的后脑重重吻了下来。 就在这时,电梯在两个人所在的楼层停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靠!” 忽然平地一声雷,傅城予蓦地反应过来,一下子将顾倾尔的头按进自己怀中,这才转头看向电梯的方向。 容恒从电梯里面走出来,眉头紧皱地看着他们,“你们干嘛呢?这是医院,能不能克制点?” 傅城予张口想跟他说什么,然而下一刻,容恒就已经直接闪身往病房的方向走去了。 好一会儿,他怀中的顾倾尔才缓缓抬起头来,微微瞪了他一眼。 傅城予这才又低笑道:“现在你知道,孩子哭声那么响是随了谁吧?” 顾倾尔先是一怔,反应过来,忍不住笑倒在他怀中。 第1273章 结 离开医院,难得出了门,傅城予还没去探望过乔唯一,问过顾倾尔的意见之后,便又驾车前往了月子中心。 而此时此刻,月子中心乔唯一的房间里正热闹。 孩子刚刚吃饱,许听蓉和容隽都抢着要给孩子拍嗝,最终还是给容隽抢到了这一光荣任务,抱着自己的儿子就舍不得再撒手。 乔唯一看着他这个样子,只能无奈叹息一声,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傅夫人道:“傅伯母,您别见笑。” “我当然不会笑他,你和容隽啊也算是苦尽甘来,看着你们俩现在这么好,傅伯母为你们俩高兴呢。”傅夫人说着,便又看向了跟在容隽身边转悠的许听蓉,“你就让他自己抱嘛,他都当爸爸二十多天了,这点事情还要你操心吗?” “就是。”容隽说,“妈,您天天两头跑不累吗?有时间还不如坐下来好好休息休息。” 容隽一边说着,一般又低头逗儿子去了。 许听蓉忍不住伸出手来拧了他一下,才又走回到傅夫人身边坐下,解释道:“我这还不是因为分身乏术,所以两边都想要多陪陪他们嘛……没生之前啊,盼着她们俩快点生,谁知道计划赶不上变化,唯一这里突然就意外早产了,还真是叫我手忙脚乱呢!” 傅夫人闻言,只是瞥了她一眼,没有回应。 许听蓉又继续道:“幸好啊,唯一这边有容隽和她小姨帮忙照料,沅沅那边有浅浅陪着,也算是帮我减轻了一点压力……” “行了行了行了。”傅夫人眉头紧皱地道,“你这是故意在我面前嘚瑟来了?明明又有月嫂又有护士,帮忙的人多的不行,能有你多少事啊?知道了你同时有了两个大孙子,双喜临门,了不得的大喜事,行了吧?” 闻言,乔唯一和容隽对视一眼,忍不住轻笑起来。 许听蓉也瞥了傅夫人一眼,说:“你怎么这么想我啊?我是那意思吗?” 傅夫人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 “话说回来,城予跟他那小媳妇不是和好了吗?”许听蓉又道,“虽然之前那孩子没了是件遗憾的事,但是你当奶奶那不也是早晚的事吗?” 傅夫人听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是啊傅伯母。”乔唯一说,“您别着急啊,该是您的福气,跑不了的。” 傅夫人又长叹了一声,道:“算了,这福气啊,眼下也就你妈妈能享受得到……我的,还长远着呢。” 说罢,傅夫人站起身来,道:“我去一下卫生间。” “我陪你去呗?”许听蓉作势也要站起身来。 “不用。”傅夫人又瞥了她一眼,道,“我认识路。你啊,还是抓紧时间陪你的大孙子吧!” 说完她就转身往外走去,许听蓉目送着她走出去,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道:“这酸味啊,都要溢满整个房间了!” “我看您就是故意的。”容隽说,“明知道傅伯母现在羡慕着您,还非要说那些话刺激她——” “那倒也不是。”乔唯一说,“主要是妈您现在不管说什么,在傅伯母看来,那都是嘚瑟。” “就是。”许听蓉听了乔唯一的话心花怒放,又瞪了容隽一眼,才又走到他旁边低头看向他怀中的孩子,道,“我们小璟以后一定要像妈妈,千万别像你爸——” “妈——” …… 傅夫人出了房间,进了会所的公共卫生间,洗着洗着手,忽然就忍不住又长吁短叹了起来。 这么叹着气,心里忍不住又上了火,拿出手机就又给傅城予打了个电话。 “傅城予!你到底什么时候把倾尔带回家来?要是再带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就在学校那边那个小蜗居里待一辈子算了!你也别认我和你爸了!当不起你的爸妈!” 傅城予在电话那头低笑了一声,道:“您这又是受到什么刺激了?” “你现在就给我个准话!什么时候能把人给我带回来?” 电话那头,傅城予忽然顿了顿,道:“您这是在哪儿呢?声音还挺立体的——” “你管我在哪儿!我问你话呢!”傅夫人持续输出,“你现在是只顾自己快活了是吧?考虑过我们傅家吗?考虑过你妈我吗?我辛辛苦苦生你出来,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我容易吗我!没良心的兔崽子——” “我现在跟她在一块儿呢。”傅城予忽然道。 傅夫人骤然噤声,一下子僵在那里,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吐也不是,咽回去又难受,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旁边的一间厕格门忽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径直走到了傅夫人面前。 这一下,傅夫人更僵了。 顾倾尔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和傅夫人再度见面,会是在一个卫生间里,还是在她打电话对傅城予破口、而傅城予正在外面等自己的时候…… 这情形不可谓不尴尬,可是她在里面,已经听到了傅夫人对傅城予说的所有话,这个时候若是再不出来,只怕会让情况变得更尴尬。 因此,虽然还没有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顾倾尔还是选择了主动现身。 “你……”傅夫人舌头如同打了结,看看她,又看看空荡荡的卫生间,再看看门口,最终还是又看向了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倾尔顿了顿,低声道:“我跟他来探视……” “哦。”傅夫人应了一声,也停顿了片刻,才道,“那挺好。” 顾倾尔微微眼,转头拧开水龙头洗手,而傅夫人就站在旁边,怔怔地盯着她的动作。 直到顾倾尔洗完手,拿过擦手纸擦了擦手,再要转身找垃圾桶时,傅夫人只以为她是要走,一下子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着急道:“倾尔,你听我说,当时跟你说那些话,是我冲动,是我过分,你能不能别怪我?” 顾倾尔闻言,怔怔地盯着她的手看了许久,才又缓缓抬起眼来,迎上她的视线。 她真实的情绪一向淡漠,却在看见傅夫人目光的那一刻,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她看着傅夫人,缓缓开口道:“是我先跟您说过分的话的……妈妈。” 听见她最后两个字,傅夫人仿佛是有些不敢相信,睁大眼睛看了她许久,又暗暗腾出一只手来掐了掐自己,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下一刻,她便伸出手来将顾倾尔抱进了怀中,“那没事了是不是?我们都跟对方说过过分的话,那我们算是打和了,对不对?” 顾倾尔被她抱着,听到她的话,缓缓道:“是我该先跟您道歉……只是我怕,您不喜欢我了……” “喜欢。”傅夫人连忙伸出手来捧住她的脸,“我不喜欢你,我还能喜欢谁啊?难道喜欢外面那个臭小子?他啊,还是留给你喜欢吧——”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看着对方,终于还是红着眼眶笑了起来。 等到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曾经的“前婆媳”二人已经是手拉手的状态。 傅城予就等在外面的走廊里,见到两个人这样的状态,只是淡淡一笑。 事实上,这两人之间能有什么解不开的结呢?无非是各自心头都有顾虑,迟迟抹不开面子。但是只要一碰面,所有的事情自然都会迎刃而解。 傅城予原本以为这一天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却没想到就这样解决了。 意外地完美。 只是傅夫人原本还握着顾倾尔的手乐乐呵呵地笑着,一见了他,立刻又变了一副面孔,逮着他又掐又拧,“叫你带人回来见我你不带,我以为你能将倾尔照顾得多好呢,结果呢?人瘦成这样!傅城予,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 傅城予连连避走,顾倾尔却只是躲在傅夫人身后看热闹,仿佛跟她全然没有干系。 傅城予正要伸手把她拖出来,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连忙走到旁边拿出手机,看清楚来电显示之后,却微微挑了眉,随后将手机屏幕转向了顾倾尔。 上面赫然是贺靖忱的名字。 顾倾尔抿了抿唇,依旧是一副无辜的模样。 傅夫人眼见着两个人之间的眼神交流,蓦地察觉到什么,转头看向她,道:“这什么情况?贺靖忱这小子怎么了吗?” 顾倾尔顿了顿,才附到傅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傅夫人起先是惊异皱眉,听着听着,眼神忽然就变得有些兴奋起来了,随后她才看向傅城予,道:“你别接,回头我打电话给他,亲自找他要个说法!” 傅城予闻言,略带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您也掺和?” “我怎么不能掺和啊?”傅夫人说,“只要倾尔高兴,我做什么都行!况且贺靖忱这小子皮厚人狂,收拾收拾他怎么了?你可不许给他通风报信,分清楚孰轻孰重!” 傅城予偏头看着傅夫人身后的顾倾尔,顾倾尔迎着他的目光,只是眨巴眨巴眼睛。 傅城予终究也只能无奈低笑一声,直接挂掉了电话。 第1274章 自求多福 等到傅夫人再回到乔唯一所在的房间时,早已不是一个人。 屋子里几个人眼见着她一个人郁闷不已地出去,然后喜滋滋地牵着顾倾尔的手就回来了,顿时都笑了起来。 乔唯一忍不住道:“傅伯母,您这福气来得也挺快啊。” 傅夫人喜不自禁,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拉着顾倾尔坐下,又是给她倒水又是让容隽抱孩子过来给她看,简直比许听蓉这个主人家还要周到。 许听蓉也只是由她去,转头对傅城予道:“你这孩子,早干什么去了?你妈盼这一刻盼了多久了,现在才把人给带出来。” 傅城予听了,看着那边的情形低笑道:“好饭不怕晚嘛。” 傅夫人正兴致勃勃地和顾倾尔一起逗着容璟,忽地想起什么来,道:“对了,我还要给贺靖忱那小子打电话呢!” 容隽听到她兴师问罪的语气,不由得问了一句:“贺靖忱怎么了?” 傅夫人微微哼了一声,道:“这小子欺负了我儿媳妇,我可要好好找他算账!” 于是,病房里几个人眼睁睁看着傅夫人拨通贺靖忱的电话,极度愤怒地对电话那头的人大加批判和指责。 “……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的,啊?我儿媳妇到底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还嫌我们傅家不够惨不够难过是不是?好不容易有点喜事的苗头又让你给毁了!” 电话那头,贺靖忱默默地听着傅夫人的责骂,一句话都没有说。 “你说话啊!你哑巴了?做完这种事一声不吭就跑掉,一点交代都没有也就算,连道歉的话你也不说,你怎么是这样的人?” “傅伯母,我……” “够了够了!我不想听到你说话!你也别再出现在我们家里人面前了!惹不起,我们躲得起!” 傅夫人噼里啪啦说完一大通,直接挂掉了电话。 这天之后,原本最是活跃的贺靖忱,竟足足在所有人跟前消失了好几天,音讯全无。 直至容璟的满月宴那天。 容隽为此一早就费心筹备起来了。 他和乔唯一好不容易才又破镜重圆,复婚的时候因为乔唯一要求低调,什么仪式都没办,这会儿喜得爱子,自然是要好好庆祝一番——虽然碍于容卓正的身份,没办法广开筵席,但是该请的人是都请了。 贺靖忱自然也一早收到了邀请,到了那天却只是早早地让人送去了礼物,自己则依旧留在办公室无所事事。 直到办公室的大门忽然被人叩响,贺靖忱回过神来,长叹了一声,道:“进来。” 紧接着,傅城予就推门而入了。 看见他的瞬间,贺靖忱先是一怔,回过神来忍不住“靠”了一声,抓起桌上的一份文件就挡住了自己的脸。 傅城予一见他这个模样,险些笑出声来,却仍旧强忍住,上前拉下了他手头的文件,“你这是在干嘛?” “你来干嘛啊?”贺靖忱眼睛仿佛都没地放,只在自己的桌面胡乱翻找着,一面翻一面道,“我忙着呢,没时间招呼你。” “再忙饭也是要吃的。”傅城予说,“容隽大喜的日子,你不去恭喜他?” “我已经给他发了恭喜了。”贺靖忱说,“我真没时间——” “贺靖忱。”傅城予忽然淡淡地喊了他一声,“我都走到你办公室了,你还要用这种话术来打发我是不是?” 贺靖忱闻言顿了片刻,随后将手中的资料重重放下,道:“那我能怎么样了?我去了,你高兴吗?你妈高兴吗?还有你那小媳妇儿……容隽大喜的日子,我何必去给他添晦气!” “你之前说过,你犯下的罪过,你自己来承担。”傅城予说,“那现在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你应该承受的,你要是实在不愿意,那也就算了,就当我白走了这一趟。” 贺靖忱闻言,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事实上,他大概是知道傅城予的心思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要傅城予心中毫无芥蒂是不可能的,可是他们到底一块长大,这么多年的情义在,也不能因为这件事就这么恩断义绝了。所以傅城予才会来找他,希望他能够重新融入到大家的群体之中。 虽然贺靖忱深觉眼下还不是时候,可是傅城予都来找他了,而且如他所说,不管发生什么,都是他应该受着的…… 想到这里,贺靖忱缓缓站起身来,低低应了声:“好,我跟你去。” 两个人共乘一辆车来到酒店,一路上却几乎全无交流,到了目的地,傅城予也是径直下了车,先行往会场内走去。 贺靖忱随后也下了车,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终于也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去。 然而刚刚走到宴会厅门口,迎面忽然就跟从里面跑出来的人撞到了一起。 一瞬间,贺靖忱只觉得老天爷在玩他。 而当看清被他撞到地上的人后,贺靖忱确定老天爷在玩他! 地上的人,赫然是顾倾尔和悦悦! 两个人原本是拉着手往外跑的,一下子跟他撞在一起,双双跌到在地。 贺靖忱只觉得脑子嗡嗡的,连忙弯下腰来,一手伸向悦悦,一手伸向顾倾尔,急急道:“没事吧?” 悦悦忍不住“呜呜”了两声,委委屈屈地看着他道:“贺叔叔,痛痛!” 然而贺靖忱的注意力却全然没有在悦悦身上,只是看着顾倾尔,又道:“你没事吧?” 跟他的满面紧张相比,顾倾尔神情却十分平静,回答了一句“没事”,便自己站起身来,随后拉过悦悦的手,仔细地查看她身上有没有擦伤。 贺靖忱却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顾倾尔的动作,许久之后才开口道:“你不是……” 顾倾尔闻言瞥了他一眼,见他没有把话问出来,便又继续关注悦悦去了,“这里痛不痛?这里呢?腿呢?” 而贺靖忱的视线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停留在她身上。 因为他在她低头的时候,竟然不经意间在她的后颈处看到了一块粉红色的……吻痕? 且不说她这个时候应该在小月子期间,就算她出了月子,傅城予也应该不至于猴急成这样吧? 顾倾尔确定悦悦没事,这才又回转头,发现贺靖忱盯着她看的位置,她霎时间想起来什么,一伸手拨过头发遮住那处,随后没好气地开口道:“看什么看?” “你……你……”贺靖忱抬手指着她,一时之间却根本说不出别的词来。 顾倾尔忽然就冲他微微笑了笑,道:“如今所见,我好着呢。” 贺靖忱瞬间窒息了一下。 下一刻,顾倾尔又道:“不过,贺先生刚刚撞到了霍家最金贵的小公主,我觉得,您还是自求多福吧。” 第1275章 热闹 这一刻,贺靖忱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不仅仅是被顾倾尔耍了,他是被所有人联合起来耍了! 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除开那几个旁观者,参与到这件事中算计他的,顾倾尔、慕浅、傅夫人,他能找谁算账? 贺靖忱掰着手指算来算去,也只能把这晦气找到慕浅身上。 可是慕浅捏着女儿的手,白了他一眼之后道:“我怎么你了?我也只是见到什么说什么,后来发现是误会,想要跟你解释,你又不露面,我上哪儿跟你解释去啊?” “误会?”贺靖忱咬着牙看着她,“你红口白牙给我扣了那么大一顶帽子,你现在告诉我是误会?” “那不然呢?”慕浅说,“就像你刚才撞到我们家悦悦一样,那也是误会啊。难不成待会儿霍靳西来了,我还会去向他告一状,说你把悦悦撞翻在地?要知道平常他们爷俩在一起的时候,霍靳西可是连路都舍不得让他女儿自己走的……” 听到这明晃晃的威胁,贺靖忱指着慕浅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末了还是不放心地看向悦悦,道:“悦悦知道贺叔叔是不小心的,而且悦悦也没有受伤,对不对?” 悦悦正准备点头,一抬头对上妈妈的视线,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嘴巴微微一瘪之后就又开口道:“悦悦痛痛……” 慕浅再度白了他一眼,“你听到啦?别再来我跟前招我烦,我还要好好照顾我女儿呢。” 贺靖忱心头再气愤,也只有拿手隔空朝她指指点点,随后就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谁知道他刚站起身,忽然就听见有人在喊他:“贺靖忱,过来!” 贺靖忱一转头,就看见了傅夫人,不仅是傅夫人,还有跟在傅夫人身后的顾倾尔。 一见这两位,贺靖忱瞬间窒息了一阵,哪里敢过去,连忙遥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很忙,转头就找到傅城予将他拖到了角落,怒道:“你小子没义气!你妈和老婆这样子骗我,你非但不吱声,还跟她们联合起来骗我!傅城予,你是想绝交是不是?” 傅城予听得忍不住笑了起来,贺靖忱顿时就抡起了拳头,“还笑?” “那你说我能怎么办?”傅城予说,“我当初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不要去招她,你偏不听,这会儿这些事,也不能全怪我是不是?” “那你的意思是还怪起我来了?”贺靖忱怒道,“我当初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你!我他妈要早知道你这么没出息吃回头草,谁会为了你去忙活那些!” “好了好了。”傅城予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这次的事你是委屈,可是为了让她消气,也只能委屈你一下了。你是我兄弟,在这种事情上,委屈一点也没什么,对吧?” “屁!”贺靖忱说,“老子一心为你,结果你骗我……傅城予,心寒了知道吗?” “别啊。”傅城予说,“回头霍二来了,我帮你求求情还不行吗?” 贺靖忱一愣,道:“求什么情?” “听说你刚刚把悦悦给撞倒了?” “……”贺靖忱再一次被噎得哑口无言,最终只能重重“靠”了一声。 大约是他这次实在被整得有些惨,霍靳西来的时候,倒是真的没有人提起悦悦先前被撞倒的事。 只是贺靖忱坐在一群热热闹闹的人之中,双目呆滞,格外愁云惨雾。 悦悦坐在霍靳西怀中,忍不住好奇地探头朝他看了一眼,关心地问道:“贺叔叔,你怎么了?” 贺靖忱闻言,看了看同一张餐桌上,坐在一起的慕浅、傅夫人和顾倾尔三个女人,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世道实在是太可怕了,悦悦以后一定要当个善良的女孩,千万不能骗人,听到没有?” “嗯。”悦悦笑眯眯地点头答应了一声。 贺靖忱长叹了口气,正要伸出手去摸摸这张桌子上唯一一个单纯的女孩,却忽然听霍靳西问道:“悦悦裙子怎么脏了?” 不会说谎的善良女儿立刻诚实地回答道:“贺叔叔撞到悦悦,悦悦摔倒了才弄脏的。” 霍靳西闻言,霎时间一抹带着杀气的眼神就投了过来。 贺靖忱欲哭无泪,一头栽倒在了餐桌上头。 等待开宴之后,为了给这次的事件划上一个句号,贺靖忱还是端着酒起身,走到了顾倾尔身边。 “之前有些事吧,是我做得不对,我话也说得不好听……但我这次可被你们给耍了个头,消气了没?如果消气了,那咱们就喝一杯,从此以后,咱们就前事不提,和平相处,怎么样?” 顾倾尔听了,缓缓拿起酒杯来,也不说什么,只是轻轻跟他碰了碰杯。 两个人各自喝了一口酒,又互相对视了一眼,才又各归各位。 慕浅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转头对霍靳西低声道:“针锋相对的日子才刚开始呢,以后啊,可有好戏看了。” …… 容璟小朋友的满月宴后半个多月,众人又迎来了容琤小朋友的满月宴。 相较于容隽的高调,容恒就要低调得多,只在家里办了个小型的聚会,邀请的都是最亲近的朋友。 宴会当天,霍家人悉数到齐。 不仅霍靳北从滨城飞了回来,连霍靳南也特意从欧洲赶了回来, 霍老爷子抱着两个容姓小朋友爱不释手,忍不住又视线投向了慕浅,“你看看,小婴孩多可爱啊,再生一个吧?” “我们家祁然和悦悦不可爱吗?”慕浅说,“我都已经给你们霍家生了两个了,您还想怎么样?再想要抱重孙子,你找那两个去啊!” 霍老爷子没好气地说:“他们俩要是指望得上,我还找你?” 霍靳北正好走过来,慕浅立刻喊住了他,道:“小北哥哥,爷爷想抱重孙子啦!” 霍靳西闻言,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道:“爷爷已经有重孙子了。” 慕浅“切”了一声,道:“你不知道这老头喜新厌旧吗?什么都是新鲜的好。孙媳妇儿是,重孙子也是——” “就会胡说八道!”霍老爷子拧了她一下,随后才又看向霍靳北道,“今天不是周六吗?千星怎么没回来?” 霍靳北应了一声,道:“大一嘛,忙。” 第1276章 分隔两地 慕浅听到这句话,看了霍靳西一眼,道:“大一有什么好忙的呀?最清闲的就是大一了……再说了,千星又不是没有上过大一,都已经是第二次了,照理应该很轻松才对啊。” 说完她才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哎呀,忘了千星现在是在淮市,你又在滨城,隔这么远,你应该也不是完全了解她的动向吧?说起来,相隔两地的日子最难熬了,虽然可以视频见面,可是又摸不到抱不到,又要兼顾对方的时间,唉,实在是辛苦。” 霍靳北闻言,只是瞥了她一眼,而霍老爷子则伸手就拧住了慕浅的脸,“说得你好像多有经验似的!” “我没经验吗?”慕浅说,“我家沅沅在法国那一两年,我经验多着呢!” 话音刚落,就见陆沅朝这边走来,笑着看着他们道:“你们聊什么呢?” “你来得正好。”慕浅伸手拉过陆沅,道,“你来给小北哥哥传授一点经验,你跟容恒当初分隔两地的时候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么能防止对方变心,怎么能让对方安心……” 陆沅一听就笑了起来,随后伸手拧了慕浅一把,道:“要你操心,他俩不知道多好呢!” “好吗?”慕浅说,“你仔细看看,小北哥哥眼里的光都快没了!” “千星不在,他看着你我,眼里当然没光了。”陆沅说着,便又看向霍靳北,道,“千星课业真的那么忙,抽一天时间回来都不行吗?” 霍靳北闻言,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嗯。” “那你有时间会去淮市看她吗?”陆沅又问。 “我最近也忙,也是今天才拿到一天假期。”霍靳北说。 慕浅听了,叹息一声道:“早知道啊就不去那个什么滨城了,在桐城至少假期多,离淮市又近。现在去了那边,又忙离淮市有远,天各一方,可真教人难受。” 霍靳北听着她格外真诚的惋惜和担忧,却仍旧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并不回答。 “说话啊。”慕浅戳了戳他,“你哑巴了?” 霍靳北仍是不回答,转头对霍老爷子道:“爷爷,我出去打个电话。” 说完,他才又瞥了慕浅一眼,转头往外走去。 “看见没看见没?他瞪我!”慕浅说。 陆沅道:“谁让你说他不爱听的话。” “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说明,我戳到他的痛处了!”慕浅忍不住乐出声来,“他今天整个人状态都不对,就是因为千星没回来。” “那你就不要刺激他了啊。” 慕浅说:“我不刺激他,能看到他这种反应吗?多好玩啊!高岭之花,不可一世的霍靳北,原来也会因为两个月没见到自己的女朋友,就变成这副怨夫的样子啊!” “你呀,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陆沅轻轻推了推慕浅的脑门,细思片刻之后,忽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 另一边,霍靳北走出门原本只是为了透透气,在屋檐下站着站着,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掏出了手机。 自从千星去了淮市上大学,两个人之间连视频通话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她好不容易重新回到学校,自然十分珍惜这次机会,适应了几天之后,便开始全身心地投入了学习之中; 而他这两个月恰好也是经历了职业生涯最忙的阶段,有时候好不容易两个人的时间凑到一起,她却总是担心会影响他休息,以至于每次通话总是匆匆挂断。 国庆假期她原本定了要回来看他,结果宋清源身体突然不好又进了一次医院,她虽然表面上丝毫不关心,却还是没有离开淮市一步。 然后就是这一次。 她原本一早也定了要回来,他特意把难得的假期挪到今天,结果没想到她那边临时又有别的事,回不来。 他一向是很耐得住寂寞的人。 怪就怪从前朝夕相处的时候太多,以至于到了今时今日,偶尔回到从前那间两个人一起住的小屋,只觉得清冷空旷,要什么没什么。 霍靳西拿着手机,摸了又摸,还是忍不住发了条消息过去:“还在忙?” 没一会儿她的回复就来了,却十分简短:“嗯。” 看到这个字,霍靳北便不打算再继续发消息打扰她,却还是忍不住盯着手机的聊天界面反复回看。 霍靳南从屋内走出来,一眼看见霍靳北,不由得悄无声息凑上前来,想要看看他看什么看得那么入神。 然而就在他刚刚要看到霍靳北手机界面的一刻,霍靳北忽然警觉地收起手机,转头看向了他。 霍靳南自然不会尴尬,只是略略挑了挑眉道:“所有人都在屋子里热闹,你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 “那你一个人跑出来做什么?”霍靳北反问。 霍靳南再度挑了挑眉,转头就走向了相反的方向,走到转角处,才终于摸出手机,自顾自地给宋司尧打电话去了。 …… 聚会散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霍靳北没有去霍家大宅,而是回了阮茵那边。 阮茵虽然也有时日没见他,但她得闲就会去滨城一趟,倒也不觉得时日久,只是觉得一眼看去自家儿子又瘦了,忍不住心疼。 霍靳北在门口换鞋的时候忽然一顿,随后抬起头来看了阮茵一眼,道:“您晚饭吃了吗?” “早吃过了。”阮茵说,“饭后水果都已经消化了。你别跟我说你才参加宴会回来就又饿了?家里可没有东西给你吃了呀。” “那我要是确实饿了呢?”霍靳北说,“要不陪您出去吃个宵夜?” “吃什么宵夜啊,一点都不健康。”阮茵说,“你要是饿了,那不如早点上去休息,睡着了就不饿了。去吧去吧。” 闻言,霍靳北也不多说什么,很快就上了楼。 虽然他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回来,房间却依旧保持着干燥舒适,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香味。 霍靳北打开衣柜,拿了换洗衣物就走进了卫生间。 等他洗完澡出来,原本开着灯的房间不知为何却熄了大灯,只留床头一盏暖黄色的台灯还亮着。 霍靳北不以为意,径直走回到床边,磨蹭半天之后,才终于掀开被子坐到了床上。 被子里,某个不属于他身体的地方却忽然悄悄动了动。 “谁啊?”霍靳北忽然淡淡问了句。 “女鬼……”被窝里飘出来一个幽幽的女声。 “哦。”霍靳北缓缓勾起了唇角,道,“那看来我今晚有艳福了。” 第1277章 惊喜 霍靳北伸出手去一把捉住被子里的人,然而还不待他用力,被子里的人自己就拱了出来,扑进了他怀中。 这样突然地就迎来了温香满怀,饶是从进门看见鞋柜里那双鞋他就已经猜到了,到这一刻却似乎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忍不住抱着怀中的人深吸了口气,闻到那熟悉的气息,仿佛才能确认这一刻是真的。 随后,霍靳北伸出手去想要重新按亮房间里的灯,千星却一下子拉住了他的手,“不要开大灯。” “为什么?”霍靳北问。 “军训半个月,我快黑成一块炭了。”她说,“你别开大灯。” 霍靳北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人,“嗯”了一声才又道:“你难道不知道黄色灯光更显黑?” 千星闻言一怔,看了看床头的那盏台灯,再看了看自己眼前的男人,忽然“啊”了一声,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霍靳北控制不住地就低笑出声来。 听见他的笑声,千星又猛地伸出一只手来去捂他的嘴。 霍靳北顺势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才又道:“不是说不回来?什么时候改的主意?” “一直没改过主意啊。”千星平复过来,也不管自己黑不黑了,乖乖地靠在他怀中回答道,“只不过……有事情耽误了一下,就晚回来一点咯。” 霍靳北听了,应了一声道:“所以干脆再骗我一下,营造一份所谓的惊喜——” 他语调平静,千星耳根却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有些恼火地看向他,道:“你不喜欢就算了,以后再不搞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转头过去,忍不住暗暗怨自己鬼迷了心窍,竟然听了寝室里那些个舍友的话,搞什么惊喜,又俗又土,根本就不符合她的一贯风格。 况且冷静理智如霍靳北,哪里像是会喜欢惊喜的人,此刻在他眼里,她怕不是一个智障? 千星这么想着,不由得更加恼火,正要从他怀中脱离出来,霍靳北却忽然伸出手来揽住了她的腰,低声道:“计划之内的欢喜,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果然! 千星忍不住哼了一声,还在考虑要怎么挽尊的时候,霍靳北却再度开口道:“不过计划之外的……好像也别有一番滋味。” 闻言,千星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忍不住咬唇轻笑了一声,随后便又一次乖乖伏进了他怀中。 两个人就这样贴合着,亲昵着,耳语着……一夜时间过去,两个人几乎都没怎么睡,眼睁睁看着天亮起来,仍旧没有什么困意。 “今天白天做什么?”眼见她依旧精神饱满的模样,霍靳北问了一句。 “先去看看陆沅和她的孩子吧,然后去看看你爷爷。”千星说,“再然后,约依波吃顿午餐……” 说到这里,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霍靳北却冷静地帮她接了下去,“再然后,就要赶着去机场飞回淮市了。” 千星抬眸看向他道:“你不是也要回滨城吗?” “是。”霍靳北说,“只不过在此之前,我没有这些紧张的行程安排。” “那我时间紧任务重嘛。”千星说,“既然你没有安排,那就借我的行程给你一用好啦。” 霍靳北闻言,静静看了她片刻,最终忍不住又一次低下头来,亲上了她的唇。 第1278章 失踪 虽然两个人都几乎整晚没睡,起来的时候两个人的精神却都很好,阮茵丝毫也没看出什么,安排好两个人吃了早餐,便打发他们出门自由活动去了。 眼见时间还早,霍靳北便先带着千星去了霍家看望霍老爷子,从霍家出来,才又去了容家。 再从容家出来的时候,便已经差不多中午了,两人便又驱车前往和庄依波约好的餐厅。 去的路上千星便给庄依波发了一条消息,却并没有收到回复。 她并没有在意,直到在餐厅坐到过了约定时间,庄依波还没出现,也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给她,她才有些不放心地给庄依波打了个电话过去。 庄依波的电话却是关机的状态。 “她怎么会关机了呢?”千星不由得担忧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霍靳北说:“也许只是手机没电了?” “现在满大街哪里不能充电啊?”千星说,“哪至于手机没电?再说她一向很准时的,就算有什么事来不及,也会跟我说一声才对啊?她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霍靳北眼见她警觉的模样,不由得道:“再等等看吧,说不定她很快就来了呢?” 千星听了,一时没有再说什么,却仍旧控制不住地微微拧了眉。 她没办法不多想。 毕竟庄依波家里的情况实在是复杂,虽说也算是一个大家族,可是各种鸡飞狗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万一真的出了什么事—— 想到庄依波从前经历过的那些,千星忽然猛地站起身来,伸手拉了霍靳北道:“走,我们去庄家看看。” 霍靳北见她神情认真,便点头答应了。 很快两个人就来到了庄家大宅,千星从前在这里借住过,跟门房上的人也认识,上前打了声招呼后就问了起来:“依波在家吗?” 从前门房上的人一向是不怎么看得惯她的,如今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态度竟然好转了不少,耐心地回答着她的问题:“小姐一个多钟头前出门了。” “一个多钟头前?她自己一个人吗?” “对,自己开车出去的。” 千星没有回答,顿了顿才又道:“那她出门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或者说,家里最近有没有什么矛盾?” “没有啊。最近家里还挺太平的,主要是先生太太各有各忙,都很少回家,也没什么事……小姐也一直照常地上班下班,没什么异样啊。” 千星听到这个样的答案,不由得怔了怔,转头又尝试给庄依波打了个电话,却还是关机。 “她不会是被绑架了吧?”千星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霍靳北,“否则怎么会正常出门,却突然之间音讯全无?” “你确定这不是她的行事作风?”霍靳北说。 “我当然确定!”千星说,“而且最近她一切都很正常,在一家培训机构教大提琴,她说这份工作她做得很开心——” 说到这里,千星忽然顿了顿,脑海中闪过一个有些遥远的名字。 可是下一刻,她就摇摇头。 那个人,都已经消失快两年了,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吧? 想到这里,她重新拉着霍靳北上了车,道:“我们找容恒去,他肯定能帮忙找到依波——” …… 而此时此刻,庄依波正被人带着走出一部电梯。 她神情近乎凝滞,步履踟蹰,终究还是缓慢而僵硬地跟着前方那人走进了面前那家高空餐厅。 偌大的餐厅,高挑的落地窗下,只摆放着一张长条形餐桌。 而此时此刻,那个她此生避之不及的男人,就坐在那张餐桌旁边,一身黑色西装,脸色苍白如鬼魅,缓缓抬眸看向她的同时,微微勾了勾唇角。 “好久不见。” 他说。 一瞬间,庄依波就苍白了脸色,下意识地就想要转身,一回头,却只见餐厅范围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大门。 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那人缓缓起身的动静。 黑色皮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晰的脚步声,像极了四年前,他从走廊的那头,一直走到她房间门口的声音—— 第1279章 吃饭 如同一口凉气骤然深入肺腑,庄依波猛地回过神来,下意识就想要逃离开那个声音之际,身后却有一只手伸出来,拉住了她。 那只手很凉。 一直以来,他的手都很凉,只是这一次,似乎格外凉了一些。 庄依波仿佛被这温度惊到,猛地甩开他的手,有些艰难地退开两三步,紧抱住自己的手臂,这才终于又一次看向了自己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目光清冷防备到了极致。 时隔两年多,申望津和她印象中已经大不相同了。 事实上,她原本也不了解这个男人,甚至嫁到申家的那几个月,两个人也不过是见过几次面。 那个时候,她虽然对这段婚姻满是绝望,却还是会乖乖巧巧地喊他一声:“大哥。” 而现在,她几乎都已经要忘记那段噩梦一样的日子了,这个男人却忽然又一次出现在了她面前。 他比从前苍白消瘦了许多,连脸颊都凹陷不少,却更突出了眉目的幽深。 从前见过他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个温润君子,因为他生着一双笑眼,看上去清俊和善。 而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是何等心狠手辣的恶魔。 庄依波恰巧是了解他的那一个。 因此此时此刻,她在他眼中看到的,只有更胜从前的阴鸷。 可是在申望津眼中,她却是一如从前,依旧是紧张的、僵硬的、防备的。整个人也仿佛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依旧是当年初见时的模样,白皙的面容、清润的双眸、修长的天鹅颈、不盈一握的腰身——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大概就是她的气色好了许多,可见这两年,日子应该过得挺舒心。 只可惜,那点好气色,早在看见他的时候,就化作了苍白与震惊。 申望津再次朝她伸出手,庄依波却再度退开了一些。 她是害怕的,却也是冷静的。 她知道自己逃不了,所以没有做什么无谓的挣扎。 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看着他,缓缓开口道:“你叫人带我来做什么?” 听见这个问题,申望津缓缓笑了起来,随后,他再度朝她走近了两步。 庄依波还想退,却忽然被他握住胳膊,紧接着就被他拉到了面前。 她几乎是死死咬着牙,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只是看着他的眼神,清冷之中,隐隐带着颤栗。 申望津迎着她的目光,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之后,忽然再度低笑了一声,道:“来餐厅自然是为了吃饭,否则,你以为是为什么?” “我不吃。”庄依波说,“我约了人,请你让我走。” 闻言,申望津眼眸微微一黯,随后依旧慢条斯理地道:“约了谁?男朋友?你们培训中心那个钢琴老师?”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赫然变了脸色。 “他对你倒是殷勤得很,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殷勤,经不经得起考验?”申望津仍旧是微笑着看着她,平静地开口道。 “他不是我男朋友!”庄依波终于克制不住地喊出声来,“我们只是同事关系,申望津,你不要乱来!”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喊他的名字,申望津听了,唇角的笑意隐隐加深了些许。 “是吗?”他淡淡道,“不是那就最好了,坐下吃饭吧。” 庄依波却依旧只觉得胆颤心惊。 刚才他突然提及跟她共事的那位钢琴老师,一瞬间就让她想起了从前霍靳北的经历。而如果因为她的关系,让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她一定会疯掉。 偏偏眼前的这个男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庄依波恐惧着,害怕着,还没来得及完全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他拉着走到了餐桌旁边。 他是牵着她的手的,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平静而轻柔。 可是当庄依波的视线落到两个人的手上时,一股新的恐惧,却再一次袭上心头。 她还没来得及挣开他,申望津先松开了她,替她拉开了旁边的椅子,“坐。” 庄依波呆立许久,终究还是有些僵硬地坐了下来。 申望津似乎很满意她这样的表现,转身走到了自己先前坐着的位置上。 条桌很长,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有些远,也正是这距离给了庄依波喘息的机会。 很快有侍者进来为两人摆放餐具,庄依波静静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些刀刀叉叉,许久之后,才终于又一次抬起头来看向申望津,道:“是不是吃完这顿饭,我就可以走了?” 闻言,申望津淡淡笑了起来,道:“当然。” 第1280章 关系 闻言,庄依波转头就看向了旁边的服务生,道:“麻烦上菜。” 很快服务生就送上了现烤的餐前面包,庄依波却只是看了一眼,便道:“后面的菜能不能一起上?抱歉,我赶时间。” 服务生显然愣了一下,随后转头看了申望津一眼,才又道:“您稍等,我去知会主厨一声。” 庄依波既已提了自己的要求,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拿起面前的面包吃了起来。 她吃得很认真,也很用力,偏偏就是头也不抬一下。 而她对面,申望津只是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良久,忽然再度勾了勾唇角。 即便吃得这样着急,她整个人看上去却依旧是优雅的,骨子里散发的教养让她没办法做出任何不协调的动作和表情。 有人说,这就是木头美人,了无生趣。 可是于他而言,这却是这世上最赏心悦目的画面。 大概是应了她的要求,前菜和汤都上得很快,她依旧认真地埋头苦吃,面前的那杯酒却是一点都没动过。 而申望津则恰恰相反,面前的菜他没怎么动,倒是酒喝了一杯又一杯。 只见她以极快的速度吃完了喝完了汤,正要转头问主菜怎么还没上时,主厨就亲自来上菜了。 看样子是准备好好介绍一番今天的主菜,庄依波却不待他开口,便道:“不好意思,我想直接用餐,可以吗?” 主厨闻言,只是微微点头一笑,随后就放下了两道主菜,只简单介绍了一下名字,便又离开了。 餐桌上,庄依波依旧自顾自地吃东西,申望津则仍旧自顾自地喝酒,同时静静看着她,仿佛不相干的两个人,却偏偏以这样诡异的姿态坐在同一张餐桌上。 用完两道餐后甜点,服务生再度上前询问庄依波是否需要喝一杯咖啡或热茶,庄依波直接婉拒了,随后,才终于抬头看向了对面的申望津。 他依旧看着她,仿佛就这么看了她一餐饭的时间。 “我吃完了。”庄依波说,“可以走了吧?” “吃好了?”申望津问。 “吃好了。”她说。 听到她的回答,申望津静了片刻,忽然伸手敲了两下桌子。 正在为他倒酒的服务生顿时就收到了他传达的意思,放下醒酒器转身就退了出去。 餐厅里再度只剩了他和她两个人。 庄依波的身体下意识地就又僵硬了起来,下一刻,她控制不住地自行站起了身,只留下一句“再见”,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申望津却忽然在她身后笑出了声,“再见?你居然会想再见到我?既然如此,这会儿又何必急着离开?” 庄依波脚步只停顿了一秒,便又继续大步走到门口,伸出手来了拉了拉门,门却纹丝不动。 她只觉得可能是自己用错了方式,又用力推了一下门,门却还是没有动。 与此同时,那人的脚步又一次接近,庄依波有些慌乱地再度用力拉拽了两下门把手,回转头来时,那人已经一手将她困在了门后。 两个人的距离这样近,她瞬间乱了心神,抬手就用力推了他一下。 出乎意料的是,申望津竟被她推得闷哼了一声,连步子都微微后退了一些。 仿佛,她碰到了他的什么伤处。 庄依波瞬间收回了自己手,紧张到攥起拳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末了,却只听申望津闷闷地哼笑了一声,开口道:“力气比以前大了啊。”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蓦地回忆起从前的一些情形,霎时间只觉得羞愤难耐,微微涨红了眼眶看着他,道:“申望津,我跟你们申家已经没有关系了——” 闻言,申望津淡淡抬眼,直接望向了她的眼眸深处,“跟申家没有关系,那跟我呢?” 庄依波的拳头瞬间捏得更紧。 申望津却更加凑近了她一些,追问道:“跟我也没有关系吗?” 他问得这样理所当然,气定神闲,就好像……那些荒唐事都是应该的,都是她自愿承受的…… “啪!” 庄依波控制不住地抬起手来,一巴掌重重扇到了他的脸上。 “你无耻。”她咬着牙,艰难地开口道。 申望津虽然被她打得偏了偏头,脸色却依旧是平静的,可是他那双眼睛,越是平静无波,就越是让人感到害怕。 果然,下一刻,他再一次凑近了她,低声道:“我还可以更无耻,你要不要试试?” 庄依波身子猛地一抖,用力地睁着双眼看着他,“申望津——” 四目相视的瞬间,他目光似乎微微一顿,片刻之后,他忽然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 然而庄依波并没有听见他那声叹息,因为她猛然想起了什么—— “你别忘了,我最好的朋友,是宋清源的女儿。”她说,“你再敢乱来,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下一刻,申望津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第1281章 想要,就一定会得到 千星找容恒的时候,容恒正好抽空回家吃了个午饭,于是他们便又一次来到了容家。 容家依旧热闹,慕浅也在,见他们去而复返,不免好奇,“什么事这么着急找容恒啊?” “依波不见了。”千星看着容恒道,“你帮我查查她在哪里。”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容恒说,“失踪了,被绑架了?” “失联了。”千星说,“我怀疑她遇上了什么危险。” 容恒一顿,道:“多久了?” “早上我们还通过电话。”千星说,“突然她就失联了——” 慕浅坐在旁边,听见这话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随后道:“这事有点意思。” “有什么意思?”容恒瞥了她一眼。 慕浅耸了耸肩,道:“听说申望津昨天到了桐城,今天庄小姐就失联了——” 千星闻言,脸色赫然一变,“你说什么?申望津来了桐城?” “对啊。”慕浅看了一眼她身边的霍靳北,说,“毕竟这人曾经跟我们霍家结下过梁子,他的动向霍靳西自然是要留意的。昨天正好有人向他汇报了这个消息,这跟庄小姐的失踪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关系?” 容恒听了,转头跟慕浅对视了一眼,随后道:“我哥有申望津的电话,让他打过去问问。” 说完容恒就站起身来,上楼找容隽去了。 千星看着他的背影,再收回视线来看看慕浅,最终转头看向了霍靳北。 霍靳北像是意识到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用手上的力道安慰着她。 可是千星脸色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苍白起来。 庄依波和申望津之间的事,她知道有多隐秘多不堪启齿,所以她从来不敢跟任何人说,连霍靳北都不曾提起过。 可是,从刚刚慕浅和容恒的反应来看,他们分明也是一早就察觉到了什么的。 如果他们都能察觉到,那曾经作为受害者的霍靳北,更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他们都知道,那好不容易才从那样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依波……以后该如何面对? 千星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随后,却听到霍靳北附耳低语:“别担心,都是信得过的人,不会有事的。” 他果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千星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片刻之后,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很快容隽就跟着容恒下了楼,当着众人的面,给申望津打去了一个电话。 …… 申望津电话响起的时候,庄依波并没有觉得他的电话会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可是申望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居然又看了她一眼。 庄依波下意识觉得,这电话就是与她有关的。 她眼波瞬间动了动,然而申望津神情却依旧从容,不紧不慢地接起了电话:“容先生,好久不见。” “是啊,你很久没现身了。”容隽说,“听说你来了桐城?” 申望津低笑了一声,道:“你消息倒是灵通。” “有时间一起吃顿饭?”容隽说,“虽然——” 他话音未落,电话那头突然就插入了一把女声:“不要跟他废话了……申望津,我问你,是不是你带走了依波?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与容隽的声音相比,千星的声音尖细且火爆,一下子就传进了庄依波的耳中。 霎时间,她凝眸看向申望津手中的手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发出声音。 申望津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却再度勾了勾唇角,随后才缓缓开口道:“宋小姐,我不是很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什么你心知肚明!”千星说,“申望津,你敢动依波一根汗毛,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仅有两个人的餐厅空旷且安静,庄依波清楚地将千星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中,然而那一刻,她非但没有抓住救命稻草的欢喜,脸色反而更苍白了一些。 眼见着她这样的神情变化,申望津忽然就抬起手来,轻轻托住了她的下巴。 这个动作让庄依波整个人都僵了僵,不待她回过神来,申望津忽然就低下头,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一瞬间,庄依波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与此同时,那股似曾相识的屈辱感又一次充斥全身。 她猛地用力推开他,再度一巴掌重重挥向了他的脸。 这一巴掌,他同样没有躲,就那样硬生生地受了,仿佛心甘情愿一般。 庄依波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只是咬牙看着他。 “申望津!申望津!”电话那头,千星显然也听到这边的动静,不停地喊着他的名字:“申望津你不要乱来!你听到没有——” 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同样听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 申望津忽然再度笑了起来,说:“你的好朋友说,要是动你一根汗毛,就不会让我好过——你说,我还能好过吗?” 电话那头,听到这句话的千星骤然失声。 而这一边,听到这句话的庄依波,却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睛。 “依波?”千星终于又尝试性地唤了两声,“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依波?” 片刻之后,庄依波终于缓缓睁开眼睛,看向了申望津手中的电话。 “千星……”她低低喊了她一声。 “依波!”千星声音瞬间就紧张担忧了起来,“你有没有事?”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庄依波的视线落到申望津脸上,却只对上他饶有趣味的眼神—— 仿佛,她就是他掌中玩物,由他戏耍掌控。 她明明恨透了他这样的眼神。 可是再开口时,她却只是近乎低喃:“没事……我没事。” “那你怎么会——” “我们见面再说。”庄依波低声道。 千星闻言似乎顿了一下,随后才应了一声“好”,随后又不放心地道:“你在哪儿,我过来接你。” 庄依波一字一句地报出地址,申望津也未曾阻止。 电话挂断,申望津的手再度托上了她的下巴,低头又一次凑近她的脸,学着千星刚才喊她的语气,低声道:“依波,你怎么如此前后不一呢?” 庄依波静静地看着他,目似秋水,却不见半分涟漪。 “申望津,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过我?” 闻言,申望津目光微微暗了暗,下一刻,他给出了他的答案—— “我告诉过你,但凡我想要,就一定会得到——你怎么忘了呢?” 第1282章 傻事 庄依波闻言,到底还是微微变了脸色。 是啊,她怎么会忘了呢? 申望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一早就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了她,并且,是他要她清楚地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个凉薄无情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自己的野心和欲望。 为了这份野心和欲望,他可以不惜所有。 也正因为如此,他想要的一切,他都会得到。 名、利、人……只要他想得到,那即便用尽所有肮脏不堪的手段,他也无所畏惧。 世间的规条约束,于他而言,如同无物。 可是她唯独不知道的是,为什么是她?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要承受他那近乎疯狂和变态的占有欲? 时隔两年,她以为自己已经解脱了,终于可以摆脱过去的阴影好好生活的时候,这个男人却又一次出现了。 他还是不肯放过她…… 眼见着她眼中虽然竭力隐藏,却依旧清晰流露出来的恐惧和绝望,申望津再度缓缓笑了起来,“你怕什么?只要你乖,我就会对你好,你知道的。” 闻言,从前某些几乎已经要被她遗忘的画面忽然再度反复闪回脑海,庄依波却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重重敲打着她的大脑和身体,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脸色也瞬间就惨白起来。 申望津目光微微一凝,待要伸出手去察看她的情况时,庄依波忽然猛地拨开他的手,转身冲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她冲进卫生间,趴在洗手台上,低头就剧烈呕吐了起来。 胃里翻江倒海,几分钟前她紧赶慢赶吃进去的那些东西尽数吐了个干净,可是呕吐却依旧没有停止。 申望津推门而入,一眼看见她竟然连胆汁都吐了出来,脸色顿时一变,走上前来一面伸出手来抚着她的后背,一面打电话吩咐外面的人准备车去医院。 庄依波将他说的每个字都听进了耳中,下一刻,她掬起一捧水浇到自己脸上,随后就强行拨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 呕吐完后,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到极致,纤细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摇晃,仿佛被风一吹就要倒。 而他就像一座山一样,堵在她面前。 庄依波抬起手来擦着自己脸上的水渍,擦着擦着,她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看着他,惨白的脸色衬得一双眼像血一样红。 “那如果我死了呢?”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可以放过我了?” 闻言,申望津眼眸再度黯了黯。 他原本就已经站在她面前了,听到这句话,却再度朝她逼近了一步,又一次抬起了她的下巴。 这一回,庄依波没有再回避他的视线。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视着,许久之后,申望津才终于又开口道:“那我就告诉你——我不许你死。” 庄依波唇角微微一抖。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卫生间的门忽然被人从外面重重撞开,紧接着千星就从外面冲了进来,“依波——” 一眼看到卫生间里的情形,千星几乎要气疯了。 申望津将庄依波逼至角落,近乎完全的遮挡让她看不见庄依波的情形,可是她知道,庄依波不会好过。 千星直接脱下自己身上的包就重重砸向了面前男人的背影。 申望津被她沉重的背包砸得偏了偏头,千星趁机一把推开他,将里面的庄依波拉了出来。 一眼看到庄依波容颜惨白的样子,千星只觉得心头重重一颤,“依波,你有没有事?” 庄依波微微垂着眼没有回应,千星一面将她护进自己怀中,一面转头看向了旁边的申望津。 她那一背包砸得太过用力,申望津的耳朵直接被她砸出了血。 可此时此刻,那个男人擦过自己耳朵,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手上沾染的血迹,却连眼波都没有震动一下。 “申望津。”千星冷眼看着他,“你做了什么?你想做什么?” 申望津闻言,却只是轻笑了一声,道:“我……请我想见的女人吃了顿饭,宋小姐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千星控制不住地咬了咬牙,又回头看了庄依波一眼。 庄依波此时的状态实在太差,她必须要先带她离开这里。 “申望津,你别忘了这里是桐城。”千星看着他,冷声道,“你做过什么,我一定会一桩桩跟你算清楚!” 说完,千星扶着庄依波就要往外走。 “既然宋小姐要跟我算总账,那我就再拜托宋小姐一件事。”申望津说,“帮我好好照顾她,千万不要让她……做了什么傻事。” 第1283章 理由 听见这句话,千星猛地回转头来又瞪了申望津一眼。 申望津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嘴角甚至还隐约挂着一丝笑意,仿佛他交代的只是一件举手之劳的小事,而她理所应当要帮他一般。 千星扶着庄依波,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两人下了楼,走出这家餐厅,周边变换的环境仿佛让庄依波更加缓不过神来,身子也下意识地又僵了僵。 千星察觉得分明,连忙伸出手来握住她,道:“依波,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我不去……”庄依波近乎失神地呢喃了两句,竟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其他方向而去。 “好,不去医院。”千星连忙道,“但你现在需要休息,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庄依波却依旧抗拒着。 千星蓦地意识到什么,一转头,就看见了正从街边一辆车上推门下车的霍靳北。 他似乎是想上前来帮忙,可是千星立刻冲他摇了摇头。 霍靳北顿时就站在原地,没有再上前。 紧接着,千星便带着庄依波来到路边,伸出手来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带着庄依波上了车。 密闭的环境似乎又给了庄依波一些安全感,她靠着千星,许久都没有再动。 千星伸出手来护着她,在车子驶出一段时候,才吩咐司机将车子驶向了一家酒店。 进了酒店房间,庄依波便直接又一次走进了卫生间。 千星担心地跟着走进去,却见她只是趴在洗漱台边,拼命地用凉水浇着自己。 千星连忙上前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背,庄依波却一下子僵硬得厉害,站直了身体,看见镜子中的她之后仿佛才缓了缓神,随后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脸,转身走了出去。 她没有去沙发里,也没有去床上,只是顺着床沿,在地毯上坐了下来,微微蜷缩着身子,仿佛这就是她最安全的姿势。 千星缓步跟过去,也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依波,没事的。”千星伸出手来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他不敢再欺负你,我不会让他再欺负你。” 庄依波微微红着眼眶,怔忡许久,才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伸出手来用力抱住了她。 两个人就这么在地毯上坐了许久,千星才终于将庄依波劝到床上躺了下来。 等她睡着,千星才拿起手机,给霍靳北发了消息。 “依波现在情绪很不稳定,我要陪着她。” “那你傍晚的机票怎么办?”霍靳北问。 “只能暂时取消了。”千星说,“我担心依波会做傻事。” “那学校那边记得请假,我先回霍家去看看情况,有事打给我。” 千星收起手机,转头看向床上依旧脸色苍白的庄依波,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另一边,霍靳北的车子刚刚驶进霍家,便正好看见同样刚到家的慕浅。 见到他的车子,慕浅便先让祁然将悦悦带进了屋子,等到霍靳北的车子驶到近前,她探头一看,不由得微微拧眉道:“怎么就你自己?千星呢?庄小姐呢?” “她们在一起。”霍靳北一面说着,一面推门走下来,道,“你之前说,二哥一直是有盯着申望津的,那他此行回来有什么目的,二哥知道吗?” “那上哪儿知道去?”慕浅说,“只知道他之前在国外受了重伤,也算是九死一生,休养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才终于回来。那这一年的时间,谁知道他在计划筹谋什么呢?反正病一养好,他就直奔桐城来了。” 闻言,霍靳北道:“害他受伤的人在桐城?” “害他受伤的人?”慕浅哼笑了一声,道,“国外一个不做正当生意的黑老头,虽然他受了重伤,可对方直接丢掉了性命。所以早在他受伤的时候就已经报了仇了。” “那他回桐城——” “据我所知,他回桐城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庄小姐。”慕浅说,“你说,难不成这还是个痴情种,回来就是为了庄小姐?” 霍靳北说:“你管这叫痴情种?”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就行了,不要抠字眼啦。”慕浅说,“你都敏感成这个样子,这话要是让千星听见,她还不得撕了我啊。” 霍靳北闻言,不由得又微微瞪了她一眼。 慕浅见他这样,忍不住又笑了一声,才又道:“不过嘛,要分析一个人的行为,仅凭这点肯定是不够的。那我们就再等等,看看他第二个、第三个人见的会是谁,到时候就肯定能知道他的目的啦。” 话音刚落,慕浅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她摸出手机,又看了霍靳北一眼,才接起了电话:“怎么样?” 霍靳北不由得微微凝眸,目光落到她脸上,也不知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就见慕浅微微挑了眉道:“真的?那这事可就有意思了呀。” 霍靳北丝毫不觉得慕浅嘴里的“有意思”会是什么好事,因此等她挂了电话便问道:“他去见了谁?” “一个姓田的。”慕浅说,“这事可就得找傅城予来商量商量了。” 这天是周末,傅城予自然是待在学校附近的,等到他带着倾尔来到霍家的时候,霍靳西也已经回来了。 等到傅城予知道来商量的是什么事时,顿时便后悔带了倾尔一起来。 “你先上去陪悦悦玩一会儿?”傅城予对她道,“之前不是还说想见她吗?” 可是这会让,顾倾尔的脸色已经不受控制地凝重起来,看了他一眼之后道:“我不去。我要听听你们说什么。” 傅城予微微叹息了一声,才又开口道:“这事未必就有什么关联。田承望是恨我没错,但是申望津并没有恨霍家的理由,他们俩应该不至于因此联手。”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啊?”慕浅说。 傅城予道:“当初那事是他先动的手,到头来却是一场误会,霍二没跟他计较已经是放他一马的,他有什么理由恨霍家?” “那就要看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慕浅说,“毕竟那个时候,他曾在霍靳西面前低声下气过——” “这也算理由?” 慕浅道:“怎么不算?这世上,变态的人可多着呢,谁说得清呢?” 第1284章 托付 霍靳西正好从楼上走下来,听到慕浅的话,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道:“以申望津的性子,不是没这种可能。提前防备总归是好的。” 慕浅转头看向他,挑了挑眉道:“好不容易过两年安生日子,他要是再敢来挑衅,那就好好陪他玩玩,谁怕谁啊。” 霍靳西闻言,只是抬起手来拧了拧她的脸,随后才又看向傅城予道:“申望津那边什么情况暂时还不明确,但是田家那边肯定是没有死心的,你还是要小心些。” 傅城予听了,点了点头道:“我也一直盯着那边的动静呢,兵来将挡,暂且先看着吧。” 事情虽然需要防备,但几个人语调都算轻松,却只有顾倾尔微微拧了眉,一言不发。 傅城予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由得伸出手来握住她,低声道:“别担心,我会在学校安排人,不会有事的。” 顾倾尔闻言看了他一眼,却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仍旧没有说什么。 一直到离开霍家,顾倾尔还是不怎么说话,傅城予察觉到她状态不对,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下巴,道:“怎么了?吓着了?” 顾倾尔又顿了顿,才开口道:“如果姓田的和姓申的联手,那他们会怎么对付你和霍家?” 傅城予沉吟了片刻,道:“如果是他们联手的话,那大概率会在商业竞争上出一些阴损招,倒是不足为惧。” “可是田家那个疯子,会这么好对付吗?” 傅城予伸出手来将她揽进怀中,道:“也没有什么难度,就是防个万一而已。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顾倾尔安静了片刻,才又道:“我听说,以前霍靳西在发展霍氏的时候,遇上了很多这样的事,九死一生。” 傅城予闻言,不由得怔忡了一下,随后才道:“你上哪儿听来的这些?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 “那就是真的了?”顾倾尔看着他道。 傅城予说:“那几年跟这几年到底是大不相同了,各方形势摆在眼前,许多亡命之徒也没那么大胆子了。” “可是你说田家那人是个疯子,疯子的思维谁能揣测得来?” 傅城予与她对视片刻,忽地就疑惑起来,“你以前都没这么担心的,这是怎么了?” “那是因为以前我以为——”她骤然语塞,咬了咬唇。 “以为什么?”傅城予追问道。 顾倾尔扭头看着旁边,道:“以为那时候没这么危险咯——” 傅城予却忽地低笑了一声,圈住她道:“还是……你那时候以为,这套说辞不过是我的套路而已?” 顾倾尔依旧看着旁边,没有回答。 傅城予却继续道:“你既然觉得是我的套路,那为什么又——” “傅城予你有完没完?”顾倾尔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转过头来道,“我在跟你说现在,你扯什么过去?” 傅城予再度轻笑了一声,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道:“好好好,就说现在。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这话谁不会说……”顾倾尔低喃道,“可这提心吊胆的日子到底要过多久?” 傅城予闻言,不由得微微一怔,又静了一会儿,他才伸手抬起她的脸来,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一定今早解决好这件事情,不再让你提心吊胆。” “才不是为你。”顾倾尔说,“我为我自己的安危担心而已。” 傅城予点了点头,道:“谁不是呢?” 顾倾尔闻言,忍不住伸出手来拧了他一下,却被傅城予握住那只手,随即又被他封住了唇。 …… 傍晚时分,庄依波自酒店的床上醒过来,睁开眼睛,只见满室昏黄。 她一时有些迷离,仿佛有些分不清白天黑夜,又静静躺了许久,才终于记起来什么一般,张口喊了一声:“千星?” 千星正趴在书桌旁边有些心不在焉地看着资料,忽然听到她的声音,一下子起身走到床边,伸手将她扶起来,“我在呢。” 庄依波坐起身来,似乎怔忡了片刻,才又看向她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你今天不是要回学校吗?” “我请了假了。”千星说,“我今天不回去了。” “那怎么行?”庄依波说,“明天周一,你要上课的啊。” “请假了就不用上啦。”千星说,“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 “不行。”庄依波却只是道,“你快些回学校去……你好不容易才争取到重新入学的机会,不能耽误了学习。走,我送你去机场。”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要掀开被子下床。 千星连忙拉住她,道:“你这个样子,我怎么放心走啊?” 闻言,庄依波控制不住地僵了僵,随后才缓缓抬眸看向她,道:“我没事。你放心,我真的没事。” “依波!”千星握住她的手臂,道,“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不会再让申望津伤害你,你不要怕他,更不要用做傻事的方法来对抗他——” 庄依波又怔忡了一会儿,才缓缓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是怕我做傻事……我怎么会呢?只是那个时候,一时顺口说了出来而已。千星,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做傻事的……为了那种人,不值得。” 千星看着她,一时之间却实在是有些拿不准她是不是真的这样想。 她不敢赌。 “你要回学校去。”庄依波继续道,“你必须要回去。本来就已经超龄了,再耽误多点时间,你打算几岁出来实习啊?赶快回去吧。” “不行。”千星说,“总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留在桐城的。要不你就跟我一起去淮市——” “我要上班啊,怎么能跟你去淮市?”庄依波说,“你听话,回去吧。” “庄依波!”两个人相持不下,千星终于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就直说了,我就是怕你做傻事!你再怎么给我保证,我还是怕你会做傻事!这事不解决,我哪儿也去不了!” 这话一出,庄依波一时沉默下来,也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好。 千星则转身叫了外卖当晚餐,又打了电话去庄家让人给庄依波送换洗衣物过来,桩桩件件,打理得井井有条。 时至深夜,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各自沉默许久之后,千星忽然翻了个身,伸出手来抱住了庄依波。 “我知道你不想谈这件事,哪怕是跟我……”千星低声开口道,“可是依波,无论什么事情,总归是有办法解决的,但是做傻事是最不可取的一种……除非你想让我伤心死,后悔死,内疚死——” 黑暗之中,庄依波缓缓抚上了她的脸,低声道:“那你也别让我伤心内疚啊……我真的不会做傻事,你也不要再为我耽误你的学习了……” 话题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千星沉思片刻之后,忽然开口道:“好,我总归是要回学校的,但我还是不放心你,所以我要把你托付给一个人——” 第1285章 重要 翌日清晨,千星和庄依波一早离开酒店,车子径直就驶向了霍家大宅。 到霍家大宅的时候,霍家的阿姨正在安排早餐,而慕浅则坐在沙发里,正给悦悦整理着她的小裙子,忽然听见悦悦“咦”了一声,一转头就看见了正从门外拉着庄依波进来的千星。 庄依波微微有些僵硬,千星却只是拉着她,径直走到了慕浅面前,开口道:“慕浅,你不是说要给女儿找音乐老师吗?我把人给你找来了!” 慕浅闻言,微微笑着冲庄依波点了点头,道:“庄小姐,你好呀。” 庄依波显然还有些懵,却还是勉强笑了笑,“霍太太,你好。” “坐呀。”慕浅招呼着两人坐下,才又道,“听千星说,庄小姐最近在教大提琴?” “是。”庄依波看向她身前的悦悦,“这孩子也想学大提琴吗?她这个年纪,太小了,没有必要……” 慕浅笑了笑,道:“是,她这个小身板,估计也够不着大提琴。不过钢琴呢?听说庄小姐的钢琴也弹得很好?这个可以从小就培养了吧?” 庄依波听了,对上悦悦好奇的大眼睛,一时有些迟疑。 千星忙道:“依波的钢琴八级早就过了,也就是没有继续考,不然十级也不在话下——” 庄依波忍不住轻轻撞了千星一下。 慕浅却道:“不知道能不能有幸听庄小姐演奏一曲?” 庄依波抬头,就看见了西窗下摆放着的一架钢琴,她又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慕浅顺势便将悦悦放进了她手中,看着庄依波牵着悦悦走到钢琴旁边,先是将悦悦放到琴凳上,随后自己才坐下来,打开了琴盖。 不多时,一曲简单灵动、清新自然的《summer》便自庄依波指间流淌开来。 慕浅和千星站在不远处,慕浅听得认真,千星却忽然撞了她一下,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不该问的事情不要问……以及一定要顾好她的安全,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的,她一点危险都不能有!” 慕浅说:“这么不放心的话,你把庄小姐带走好啦,反正悦悦也不是非学琴不可。” 千星闻言不由得瞪了瞪眼睛,随后才又软化下来,道:“拜托你了,求你了,这还不行吗?” 慕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一转脸,看见霍靳北正扶着霍老爷子从楼上走下来,慕浅不由得轻叹了一声,道:“行行行,你背后有人撑腰,我敢不答应吗?” 千星闻言,一转头看到霍靳北和霍老爷子,连忙转身走上去,乖乖跟霍老爷子打了招呼。 等到庄依波一曲弹毕,众人都鼓起了掌,悦悦也开心地拍着小手,“好听,好好听!” 这时霍靳西也从楼上下来,走到近前,慕浅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样?给你女儿请的钢琴老师,你满不满意?” 悦悦听到爸爸的声音,立刻转身扑进了霍靳西怀中,“爸爸!” 霍靳西将悦悦抱起来,才道:“悦悦想学钢琴吗?” 悦悦立刻点头如捣蒜,“要要要!阿姨弹得好好听!” 霍靳西闻言,这才又看向庄依波,道:“那以后就拜托庄小姐了。” 庄依波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千星抢先道:“慢着,条件还没谈呢!” 慕浅笑眯眯地看着她,道:“那你想要什么条件?” 千星掰着手指头道:“钱这方面就不跟你们谈了,相信你们也不会亏待她,但是依波还要去培训中心上班的,刚好她最近车子坏了,自己不能开车,所以你们要管接、管送,另外还要准备一个房间,方便她偶尔留宿。” 庄依波闻言,忍不住开口道:“千星——”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慕浅已经欣然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 庄依波还没来得及回过神,便已经成了霍悦颜小盆友的家庭钢琴教师,待遇一流。 面对着这近乎全方位的交托,庄依波怎么可能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她也知道千星和慕浅之间必然早就达成了协定,但是关于这些,她没办法去深究什么。 千星临行前又将她拉到旁边,道:“我知道你可能会有一点不适应,可是在桐城,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霍家了。有霍家在,申望津绝对不敢轻举妄动。你也知道慕浅是个精明人,但她其实是很好相处的,绝对不会为难你,所以你尽管放心。” 庄依波听完,沉默片刻,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抱了她一下。 …… 那之后的几天,庄依波的生活过得很平静。 她每天照旧去培训中心上课,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霍家的,偶尔也会回家,但多数时候都被慕浅留在了霍家过夜。 而那几天,申望津都没有再出现。 直至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她正在手把手地教悦悦弹奏钢琴时,霍家忽然有客到访。 庄依波并不认识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因此她也不关注,只专注地带着悦悦。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钢琴声音的间隙,听到“申望津”的名字。 她手上的动作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僵,会客厅那边,慕浅敏锐地朝钢琴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才朝面前的傅城予使了个眼色。 傅城予一顿,“怎么了?” 慕浅朝钢琴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我女儿新请的钢琴老师,庄小姐。” 傅城予闻言,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对慕浅做了个口型:“庄?” 慕浅点了点头。 傅城予心领神会,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霍靳西缓缓道:“所以,你现在跟田家那边,是已经解决好了?” “嗯。”傅城予道,“这事一直这么拖下去的确不是办法,时时刻刻的防备着我也累,索性找他们田家掌事的人出来,直接跟他们挑明了。” 慕浅说:“是挑明,也是退让。换了我是不会这么处理的,多憋屈啊。” “你是你,我是我。”傅城予说,“对我而言,争强好胜没那么重要。” 慕浅轻嗤了一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倾尔最重要,是吧?” 第1286章 出现 傅城予并没有否认。 事实上,他一开始也没有这样的打算,毕竟像田家那样的家族,他其实不屑去打交道,有冲突他也无所谓,敌不动他不动,但对方若是有什么出格的举动,他也绝对会做出相应的应对。 在这种周旋角力之中,只要保护好倾尔,他其实是没有太多担忧和顾虑的。 可是他却忽略了,她需要的不仅仅是保护,还有安心。 因为她也会担心,会为他提心吊胆,会害怕他出事。 而这并不是说说而已。 因为她居然说出了霍靳西早年间九死一生的那些事——那些事虽然不是秘密,可是无缘无故没有人会告诉她,她也不大可能会听说。 唯一的可能,是她主动去打听了。 但她想知道的又怎么会是霍靳西的事?无非是想通过霍靳西曾经经历过的那些,推测出他有可能面临怎样的危险。 虽然她并不承认,也不愿意说是什么时候打听到的这些事情,傅城予还是猜得出个大概——应该就是在他刚刚告诉她田家事情的那段时间,那个时候她就已经为他担心了,只是后来,眼见着过去那么久都没有任何动静,于是这件事在她那里就变成了他的“套路”。 虽然她认为这是他的“套路”,可是她并没有拆穿,也没有拒绝这样的套路。 傅城予着实是被取悦到了。 所以,他也不能再让她继续这样提心吊胆下去。 这件事情越早解决,她才能越早安心,而最快的解决方法,无非是将所有未知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田承望的确是个疯子,可是疯子也是可以拿捏的,只要他稍稍退让些许,田家自然会有人十二万分乐意地替他将田承望死死拿捏。 而现在,傅城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与此同时,还得到了另一个消息,所以他才会第一时间来到霍家,准备告诉霍靳西和慕浅。 却没想到,庄依波居然被千星托付给了慕浅,因此一时间,傅城予也不确定这个话题能不能继续聊下去。 好在他并没有为难太久。 等到悦悦又完成一阶段的练习,庄依波很快就领着小丫头上了楼,说是要给她分享一些自己收藏的音乐,将楼下的空间留给了几人。 见她上了楼,傅城予才终于开口道:“在此之前,田承望的确是打算找申望津联手,目的自然是针对我们,试图搞出一点事情。可是,申望津拒绝了。” 听到这个结果,慕浅不由得微微挑了眉,“他拒绝了?” “是。”傅城予说,“那次是田承望主动联系他见面,但是申望津表示,自己没有兴趣。” 慕浅不由得转头看向霍靳西,道:“那……他是瞧不上田家那疯子,打算单独对付你?” 霍靳西反问道:“对付我?” 慕浅“嘻嘻”一笑,道:“我又没得罪过他。” 眼见她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样,霍靳西伸手就要将她拉过来,傅城予见状,不由得清了清嗓子道:“谈正事呢,你们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还打情骂俏?” 听见这句话,原本躲着霍靳西的慕浅顿时就不躲了,一下子扑进霍靳西怀中,对他道:“酸唧唧的,看来今天晚上有人应该是要独守空房了。那我们也别刺激人啦,就这样好好的吧!” 傅城予瞥了一眼两人连体婴一样的姿态,只觉得没眼看,一下子站起身来,道:“反正我要说的事已经说完了,你们继续好好的吧,我不打扰了。” “别走啊!”慕浅连忙喊他,“反正你今晚也没人陪,我们继续陪你聊天啊,免得你长夜孤寂嘛——” 傅城予头也不回,走得更快。 慕浅忍不住笑倒在霍靳西怀中,直到笑够了,她才又抬眸看向霍靳西,道:“这事你怎么看?” 霍靳西反问道:“你怎么看?” “那你先告诉我,申望津今天有什么特殊动向没有?” 霍靳西缓缓摇了摇头。 “真够沉得住气的呀。”慕浅说,“回来这么几天,除了主动找庄小姐吃了顿饭,其他时候都是待在新办公室专心处理公事……” 霍靳西显然也很沉得住气,只静静地等着她往下说。 慕浅抬头就轻轻咬上了他的下巴,一面移动,一面模模糊糊地开口道:“那,要么就是在酝酿什么大阴谋,要么就是,他的目的真的就简单到极点,并且毫不掩饰、一眼就能看穿——” 说完,她又抬眸看向他,轻笑了一声开口道:“你猜,他是哪种啊?” “你猜,我关不关心他是哪种?” 慕浅忍不住又笑出声来,道:“那就走着瞧咯,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 第二天就是周五,刚刚傍晚,本该在淮市的千星却踏进了霍家的大门。 霍家正在准备吃晚饭,慕浅正好从楼下下来,千星一见到她,立刻就直扑过去,“依波呢?为什么打她的电话没人接?” 慕浅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才看了看表,道:“这个时间,庄老师不是在培训中心教课吗?她教课肯定关机的呀。” 千星听了,连忙又道:“她去培训中心上课,你有没有——” “有有有。”慕浅不待她问完,便抢先回答道,“有人守着她呢,你放心行不行?” 千星听了,这才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又道:“这么几天,申望津真的没出现过?” “没有。”慕浅回答完,却忽然又勾了勾唇角,“不过算算时间,也该出现了吧?” 千星闻言,立刻控制不住地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常规推论罢了。”慕浅说,“你不用多想。” 可是千星却没有办法不多想,因为晚餐餐桌上,慕浅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慕浅瞥了一眼来电显示,下一刻就看了千星一眼,随后才接起了电话。 “太太,申望津来了培训中心。”电话那头的人对慕浅道,“他的车就停在培训中心门口,人没有下车,应该是来找庄小姐的。” 第1287章 无辜 培训中心门口,申望津的车子在那里一停就是半个多小时。 直到庄依波的身影终于出现。 她正和一位教钢琴的男老师曾临一起从培训中心走出来,两个人边走还边谈论着一首曲子的指法,那一边,霍家安排来接她的司机已经迎上前来。 “庄小姐。”司机喊了她一声,碍于旁边有人,没有多说什么。 庄依波对他说了句“麻烦您稍等一下”,转头还要继续跟曾临交流什么时,眼角余光却忽然瞥见了什么,脸色赫然一变。 转头看时,她才知道自己真的没有看错。 从街边那辆车子上走下来的人,正是申望津。 他穿了一身黑色西装,从夜色之中走来,眼波沉沉,却在对上她视线的瞬间,缓缓绽开一抹笑意。 庄依波却整个人都僵住了。 “依波?”见她这样,旁边的曾临忽然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臂,“你没事吧?” 庄依波还没回过神来,司机也已经开口道:“庄小姐,我可以送您回霍家。” 她依旧没有回答,申望津却已经径直走到了她的面前,仿佛没有看见旁边的两个人,微微低下头来看着她,缓缓笑道:“下班了?正好,我来接你一起吃晚餐。” 庄依波一动不动地站着,连眼波都是停滞的。 “依波?”曾临见状蓦地愣了愣,看看申望津又看看她,“这是……你男朋友吗?”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瞬间回过神来,连脸色都苍白了几分,仿佛带着一丝慌乱摇了摇头,“不是。” 听到这个回答,申望津却再度勾了勾唇角,随后直接伸出手来握住了庄依波的手。 “申先生!” “这位先生!” 司机和曾临同时开口阻拦,与此同时,后方突然又插入了一道女声,“申望津!你给我放开依波!” 千星几乎是疾冲而来,一下子打掉了申望津握着庄依波的那只手,随后直接将庄依波拉到了自己身后,自己则正面迎向了申望津。 申望津看着她,道,“宋小姐,这么巧,又见面了。” “是啊。”千星冷眼看着他道,“我也不想跟你见面呢,所以还请你以后自动消失,别再出现在我眼前。” 申望津闻言,却仍旧是笑着的,“我确实也是无意出现在宋小姐面前的,如果宋小姐实在不想见我,那或许可以选择直接无视我这个人。” “你放心,我一定会。” 千星说完这句,直接就拉着庄依波转身离去。 庄依波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直接就被千星拉着走向了车子旁边,随后又被千星塞进了车子里。 “开车,回霍家。”千星一关上车门便直接对司机道,随后再一转头,看见仍旧一动不动的庄依波,她连忙伸出手来握住她,低声道,“别怕,没事的,他不敢做什么的……” 车子正缓缓起步驶离,庄依波似乎终于缓过来一点,然而当她抬眸,有意无意地看向车窗外时,脸色却忽然一变。 她看见,申望津站在曾临面前,正慢条斯理地跟曾临说着什么。 庄依波脑海中蓦地闪过从前发生过的一些画面,随即张口就喊了一声:“停车!” 司机一脚踩下刹车,千星连忙看向她,“怎么了?” 庄依波没有回答,扭头就推门下了车,再次跑回到了培训中心门口。 申望津正对着她来的方向,看见她脸色苍白地跑过来,他反而缓缓笑了起来。 庄依波径直来到了两个人面前,看着申望津道:“你不是要吃饭吗?我跟你吃——” 随之而来的千星听到这句话,脸色赫然一变,上前拉了庄依波道:“依波!” 庄依波看着她,又缓了一会儿,才低低开口道:“千星,你放心,只是吃一顿饭而已……你回霍家等我吧,我会很快回来的。” “你傻了吗?”千星说,“你跟他吃什么饭?你不用怕他的——” 庄依波蓦地用力握了她的手一下,虽然脸色依旧苍白,眼眶也微微泛红,眼神却是清明的。 她看着她,低声道:“我不能赌,我赌不起。” 话音刚落,申望津已经走上前来,又一次握住了庄依波的手,低笑道:“来,上车。” 千星直接挡在了两个人面前。 申望津看着她,再度笑了起来,“男女之间的事,讲求一个你情我愿。如今依波愿意跟我一起吃饭,宋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什么叫你情我愿?”千星看着他,几乎咬牙开口道。 申望津只是转头看向庄依波。 庄依波没有说话,转头就直接走向了他的车,坐进了车子里。 “依波!”千星再想上前,已经被申望津的人拦住。 她眼睁睁看着申望津坐上车,随后车子驶离,忍不住就要一脚踹向自己面前的拦路虎时,却又硬生生忍住,咬了咬牙之后,扭头上了自己坐的那辆车,对司机道:“跟着那辆车。” 司机是跟惯了慕浅的,闻言一面将车子驶向前,一面道:“跟是能跟上,只怕没那么容易接近。” “接近不了,我就等在门口。”千星说,“一旦那姓申的敢乱来,我一定让他自食恶果——” 另一边,申望津的车上,庄依波全身僵硬地靠着车门而坐,却在下一刻,被申望津勾住下巴,转向了她。 庄依波迎上他的视线,他却如同是在欣赏什么一般,仔细地端详了她许久,才低低笑了一声,道:“真乖……只是好像瘦了一些,待会儿要多吃一点才好。” “曾临只是我同事。”庄依波却眼也不眨地开口道,“我们什么其他关系都没有,你不要为难他。” 闻言,申望津忽然又凑近了她一些,低声道:“为什么要刻意解释这个,嗯?你觉得我会在意吗?你在担心什么,害怕什么?” 庄依波看着他,缓缓道:“我只是不希望无辜的人再受到任何伤害和牵连——” “那你有没有想过,坐上了我的车,还反复提及别的男人,我也是会不高兴的?” 第1288章 这辈子都不可能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瞬间又是一僵,转头看向他的时候,眼神几乎都凝滞了。 申望津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却缓缓笑了起来,下一刻,他再度伸出手来,握住了她,低声道:“不过难得可以一起吃饭,其他事,就暂且放到一边吧。” 庄依波嘴唇动了动,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又一次咽了下去。 而她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始终一片冰凉。 这一次,申望津选择的是一家私房粤菜餐厅。 他前脚刚拉着庄依波走进店门,千星后脚冲到门口,却直接被门口的工作人员拦了下来。 “不好意思女士,请问有预约吗?” 一听到这句,千星就知道自己大概是进不去了。 可是她还是不死心地跟对方周旋了一番,最终才又讪讪地回到了车子里,却依旧等在路边。 而另一边,进了包间的庄依波径直就走到最靠里的位置坐了下来,可是随后进来的申望津并没有选择坐她对面,而是坐在了她的旁边。 庄依波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回转了头,目光发直地盯着自己的前方。 申望津一面翻看着菜单,一面问她:“想吃什么?” 庄依波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申望津又道:“你要是没意见,那就我做主了?” 很快他就跟服务生点好了菜,等服务生出去安排了,他才又转头看向她,道:“都是你喜欢吃的,多吃一点。” 庄依波还是没有回应。 直到一道道菜摆上餐桌,她才恍惚意识到,餐桌上的菜,居然真的都是她喜欢吃的。 可是申望津怎么会知道? 很快她就想起来,是了,好像是有那么一次,她曾经和申望津、还有申家一些海外的亲戚,一起吃了一顿饭。 那顿饭,原本应该是申浩轩跟她一起出席的,可是申浩轩却不知所终,从饭局开始到结束,他始终没有现身。 那时候,她多多少少已经开始认命了,申浩轩出现与否对她而言并不重要,而且,他不出现,她可能还会更舒服自在一些。 所以那顿饭,就成了她和申望津一起应付亲戚。 期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她早已经记不大清了。 可是现在,她喜欢的菜一一摆上了餐桌。 庄依波却只觉得全身发凉。 申望津给她盛了半碗艇仔粥,又夹了一块野菌贡菜饺放进她碗中,又问了一句:“杨枝甘露想要现在上,还是待会儿再吃?” 庄依波仍旧没有动,过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没胃口,不想吃。” “没关系。”申望津旋即也放下了碗筷,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那就等你有了胃口再吃好了。” 说完,他看了看手表,说:“不急,反正今天晚上我有的是时间,没胃口,那就喝喝茶,说说话也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便拿过旁边的茶具,给庄依波倒了一杯茶。 看着眼前那杯褐红色的茶汤,庄依波忽然猛地抓起滚烫的杯子,直接将那杯热茶往口中一送—— 申望津眼眸蓦地一沉,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庄依波将那杯滚烫的茶灌进口中,眼泪瞬间就不受控制地滑了下来,她却硬生生地忍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申望津一把伸出手来捏住她的双颊,强迫她张开嘴,在看见她一片通红的口腔之后,他一把拎过旁边放香槟的冰桶,强行塞了几块冰放进她口中。 庄依波忍不住想把嘴里的冰块吐出来,申望津却仍旧死死捏着她的双颊,不给她吐的机会。 四目相视片刻,申望津忽地冷笑了一声,道:“不就是不想说话吗?犯得着这样伤害自己?我也不是非要你说话不可,毕竟做点别的,我也会很高兴——” 话音落,他直接就低下头来,用力封住了她的唇。 与此同时,他一手扣住她的腰,另一手直接就将她整个人都拉进了自己怀中,死死锁住。 两个人紧贴在一处,庄依波嘴巴是麻木的,身体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每一处,她不该,也不能触碰的每一处。 曾经的噩梦仿佛就要重演,强烈的耻辱感再度来袭,她控制不住地剧烈挣扎起来。 申望津却仿佛是真的被她激怒了一般,大手一挥,直接清空了面前的桌面,将她抱了上去。 庄依波被他堵着唇,绝望之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更加用力地挣扎。 混乱之中,也不知她的手还是脚碰到了哪里,申望津忽然闷哼一声,紧接着身体一僵,没有再动。 庄依波连忙用力推开他,逃离身下的那张餐桌,紧抓着自己被他撕烂肩角的衣服,退到了离他最远的那个角落。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一瞬间,申望津脸色似乎都是苍白的,可是下一刻,他忽然又若无其事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抬手擦了擦自己唇角的水渍,随后才又抬头看向她,近乎邪气地勾起唇角道:“这么抗拒我,那往外走啊,我又不会阻拦你。你躲到那里,有用吗?” 庄依波满脸泪痕,却只是将自己缩作一团,将脸埋进了自己的臂弯之中。 她何尝不想出去?她何尝不想就这么拉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去? 可是她却一步也走不动。 她从小接受的一切教育和理念,都不允许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她没有办法,也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 因为她知道,一旦走出去,她将要面临的,同样是自己没有办法承受的。 她蜷缩在角落,控制不住地发抖,却仍旧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申望津就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了她许久之后,他终于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一伸手就将她从墙角拉了出来。 她无处依靠,却仍旧一手捂着自己的脸,另一手紧紧拽着被他撕烂的衣服。 他盯着她用力到苍白的手指看了片刻,终于回转身,从门口的挂衣架上取下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这才又开口:“我想好好跟你吃顿饭,你就非要这么惹我生气?” “申望津……”她终于艰难地出声喊了他的名字,“我们不可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做你的女人……你放过我……” 申望津闻言,目光平静地注视了她许久,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你已经是了,所以,没有什么不可能。” 说完,他又低声开口道:“下个月你爸六十大寿,我会亲自上门拜访一下他老人家——”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凉。 她终于拿开自己的手,抬头看向他时,满目震惊和祈求。 “不要,不要……”她近乎绝望地低喃,“你不要去,不要去——” “不想我去?”他似乎是很满意她的反应,缓缓笑了起来,“要我答应你,你也总该答应我什么吧?” 第1289章 无能为力 千星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她越等越不安,虽然里面是公共场所也害怕会出什么事,想着慕浅办法多人脉广,她忍不住想要给慕浅打电话让她想法子带自己进店时,庄依波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那家店门口。 千星看着她一个人,身上披着申望津的外套,失魂落魄地从那门口走出来时,整个人都吓得僵了僵,随即推门下车,直冲到庄依波面前,“依波,你怎么了?申望津呢?” 庄依波目光久久没法聚焦,千星心急起来,一下子拉开了她身上披着的那件衣服,露出了她被撕扯坏掉的肩角。 千星瞬间红了眼,咬咬牙就要冲进那家店去找申望津,庄依波却蓦然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她。 千星回过头来,握着庄依波的手臂道:“他欺负你了是不是?我们去报警,我陪你去警局——” 庄依波有些僵硬地与她对视片刻,才缓缓摇起了头。 “依波!” “我们回去。”庄依波声音低哑地开口,“千星,我们回去。” 千星犹不甘心,扭头又朝那家店看了看,却始终还是对庄依波的担忧占了上风,最终,她还是扭头带着庄依波走向了路边停车的车子。 只是在上车之前,千星弯腰从车子拿出了自己的外套,随后取掉庄依波身上那件,将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再随手将申望津的那件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上,这才拉着庄依波坐上了车。 旁边建筑的三楼,靠窗的位置,申望津静静站在那里,面无波澜地注视着庄依波上了那辆车,随后看着那辆车缓缓驶离,他这才缓缓阖了阖眼,往后退了一步。 身后,助理沈瑞文一把搀住他,“申先生……” 申望津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随后缓缓退到椅子上坐下,闭目平复起来。 沈瑞文看着他明显不太好的脸色,顿了顿,终究是将嘴边那些劝慰的话咽了回去。 该说的、该劝的,早在回国之前就已经说得差不多了,结果还是已经成了这样,再多说,又能有什么用? …… 回去的路上,庄依波靠着千星,一路沉默无语。 她不说话,千星也没办法多说什么,只是眉头紧拧地看着前方,心头无数次天人交战,却始终也没办法得出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车子一路驶进霍家大门,看着前方那栋灯火通明的大宅,庄依波终于缓缓开口道:“千星,我打算搬出霍家了。” 千星蓦地一僵,随后转头看向她,“为什么?” 庄依波缓缓坐直了身体,道:“始终这里是别人的家,我一直这么借住着,不方便。” 千星闻言,却忍不住咬了咬唇,顿了顿才道:“是不是申望津对你说了什么?” 庄依波却依旧只是摇头。 “依波!”千星终究是没办法再忍下去,“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用理会!无论他使出什么手段,我们都可以跟他对抗下去!只要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可以解决的!他再手眼通天都好,我们也有很多人可以求助,绝对没理由会输给他的——” “千星。”庄依波却只是轻轻地打断了她,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这件事,只跟我有关,没理由将其他人牵扯进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千星说,“难道连我你都要划清干系?” 庄依波一转头,伸出手来抱住了她,“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你只是一名学生,你能为我做的都已经做了。千星,能和你成为朋友,我心里很感激……可是真的不要将更多人牵扯进来了,霍家也好,容家也好,你爸爸也好……他们都是和我没关系的人,我不想让这件事变得更复杂……我自己的事,让我自己去解决,好不好?” “那你告诉我,你打算用什么方法去解决?”千星看着她,静静地道。 庄依波顿了顿,没有说话。 良久,千星终于低低开口道:“你不会是想向他妥协吧?” 庄依波僵坐着,许久之后,才轻轻摇了摇头。 “那是什么?”千星固执追问道,“不是向他妥协,那你是打算以命相搏?” “千星,你不要问,也不要管了,好不好?”庄依波看着她,“就当我求你——”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久久没有动。 直到车外忽然有人敲了敲车窗。 慕浅伸手帮她们打开了车门,看着车里的两个人,道:“车子停了这么久也不下车,聊什么呢?” 千星纵使心痛,纵使愤怒,可是此时此刻她却无处发泄,又静坐片刻,忽然越过慕浅下了车,径直走进了霍家大宅。 看着她离开的身影,庄依波终究也缓缓下了车,看着慕浅道:“霍太太,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明天起,我可能就不方便再在这边留宿了。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还是会按时来给悦悦上课的。” 慕浅闻言,不由得微微挑了眉,片刻之后,微微笑道:“那当然是看庄小姐你是否方便了。” 庄依波这才又微微点了点头,道:“谢谢您。” 千星进了门便直接回到了自己住的客房,那种愤怒又无力的感觉充斥了全身,她很想给霍靳北打电话诉说,却又想起他今天要加班做手术,最终也只能强忍着,抱着枕头坐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地梳理整件事。 不多时,慕浅敲门走进她的房间,倚在门口看着她,“怎么办?庄小姐说她要搬,需要我强行留住她吗?” “强行留住又能怎么样?”千星说,“将她从一重禁锢解脱到另一重禁锢中?她难道会接受这样的‘好意’?” “她不是不接受,只怕是不敢接受吧。”慕浅淡淡道。 千星没有动,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我知道,一方面,她怕牵连到其他人,包括我,包括你们,另一方面,她又怕申望津……会被旁人知道……我明知道她在想什么,明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可我还是生气——因为从头到尾,束缚她的只有她自己!只要她肯跳出那重束缚自己的东西,所有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可是她为什么就……” 说到这里,千星却又一次顿住。 因为她知道,如果那重束缚这么容易跳出来,那就不是她认识的庄依波了。 这是一个无解的悖论,她再怎么梳理,还是梳理不出一个所以然。 慕浅闻言,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眸光微微一变,沉默片刻之后,才淡淡开口道:“有些事情,在旁观者看起来的确很简单。可是偏偏,作为旁边者,我们就是无能为力。” 第1290章 一天 这天晚上千星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很想再去跟庄依波聊聊,可是她又清楚地知道庄依波的性子,知道再怎么聊下去也不会有结果,只能躺在床上自己苦恼。 凌晨一点钟,她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千星翻身拿过手机,看到一条来自霍靳北的消息—— “刚出手术室。晚安。” 这会儿千星是彻底没办法晚安了,按亮床头的灯,给他拨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霍靳北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看样子他正在更衣室,衣服都还没有换,见到她坐在床上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你这是被我吵醒了,还是没睡?” 千星说:“你看不出来吗?” 霍靳北便静静看了她片刻,随后缓缓道:“出什么事了?” 千星撇了撇嘴,重新倒在了床上,裹在被窝里看着他,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只知道依波叫我不要管她……” 霍靳北听了,安静片刻之后才道:“她怎么说怎么做不重要,重要的是,其实你们都是为了对方好。” “可是现在我能做什么?”千星说,“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我不想跟她起争执,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或许,就先试试把事情交给她自己处理。”霍靳北说,“而你能做的,就是告诉她,你随时随地都会在她身后。这样一来,就算发生什么事,我们也能及时应对。” 听完霍靳北的话,千星又静默许久,终于轻轻应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庄依波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正好跟同样刚走出房的千星遇到。 四目相视,庄依波目光有些闪烁。 她知道千星此时此刻大概还是处于生气的状态,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 可是千星却缓步走上前来,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袋,“是搬回家里吗?” 庄依波闻言不由得一怔,随后才点了点头,“嗯。” 千星听了,又看了她片刻,才道:“依波,你的选择,我没办法干涉。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你要随时跟我保持联络,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是真话。你能不能做到?” 庄依波听完,又怔忡片刻之后,终于伸出手来抱住了她。 两个人跟霍家其他人一起吃过早餐,庄依波又跟慕浅详细约定了以后每次来教悦悦弹琴的时间表,千星这才送她出门,去了培训中心。 今天是周六,培训中心最忙碌的时候,庄依波的课也从早排到晚,因此千星也不敢多耽误她的时间,只是道:“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 “知道了。”庄依波脸色虽然不是很好,却依旧微笑着,伸出手来捋了捋千星的头发,“你也要记得,你说过自己要发愤图强的。别动不动就跑回桐城来了,一来一回多耽误时间啊。就算你有时间,也该多去看霍靳北啊,异地恋可是很艰难的……” 两个人相互叮嘱了一通,眼见着庄依波上课时间到,千星这才提着一颗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到了晚上,庄依波上完最后一堂课,准时下班,回了家。 第二天周日仍旧如此,她忙到晚上九点多,依旧准时回家。 到了周一,培训中心便清闲许多,庄依波这一天也只在傍晚有一堂课,可是她却一早就出了家门。 门口停了一辆车,她坐上那辆车,很快就被带到了城郊结合处一处别墅。 别墅占地面积很广,有着很大的私家庭院,偏厚重的建筑风格,室内设计原本很通透,却被深色的窗帘遮盖了大部分的自然光线,只亮起一盏盏明黄色的灯光,虽然温暖,却让她隐隐有种窒息感。 她站在宽大的挑高客厅中央,如同一尊雕像。 很快沈瑞文就出现在了楼梯上,他快步走到她面前,对她道:“庄小姐,申先生在楼上小厅,您上去坐吧。” 庄依波转头就跟着他上了楼。 说是小厅,但其实更像是一个兼具起居功能的办公室,书桌、会客沙发一应俱全,倒有些像申望津在滨城的办公室。 不同的是,这里更宽敞,且是开放式的。 而申望津就坐在那张办公桌后,正埋头审阅着文件。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随后道:“我有些事情要处理,你自己找点事做。”末了又补充了一句:“别下楼。” 庄依波不明白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可是她也不愿意费心去猜测思量,因此她只是坐在沙发里出神。 第一个小时她独自坐着发呆,第二个小时她还是独自坐着发呆,第三个小时有几本书被送到了她面前,第四个小时,她被安排坐上了餐桌。 可是却只有她一个人,连餐具都只摆了一副。 庄依波也不多问什么,坐下来自己吃了东西,又回到先前所坐的位置,拣起一本书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看到了下午五点。 申望津依旧在她身后的办公桌上忙碌着,有时候开视频会,有时候接打电话,更多的时候他大概都只是在看文件,并没有什么声音,也没有来打扰她。 眼看着到了时间,沈瑞文正好从外面进来,庄依波便将他喊了过来。 随后沈瑞文就走到了申望津身边,低声对他道:“申先生,庄小姐说待会儿还要上课,要走了。” “嗯。”申望津只是道,“你送她去。” “是。” 沈瑞文应了一声,很快就又走了回来,对庄依波道:“庄小姐,请吧,我送您去培训中心。” 庄依波没有想到会这么顺利,闻言控制不住地顿了一下,这才转头看了申望津一眼。 他依旧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文件,仿佛并不受外界所扰。 庄依波没有停留,转身就大步向外走去。 回到培训中心,她带完学生,又按时回到了家。 等到洗完澡,躺到自己床上时,她脑子似乎还有些不清楚。 这一天,她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明明今天的每个时刻她都记得,现在想来,脑子里却是一片混沌。 她不明缘由,却也不耗费多余的精力去思考。 只希望,这样的日子不要再有。 第1291章 你怎么会在这里? 可是有些事情,偏偏就是事与愿违。 到了第二天,庄依波依旧是一早出门,就被人接去了城郊处那幢别墅。 出乎意料的是,她到的时候,申望津竟然不在别墅里。 申望津不在,沈瑞文自然也不在,只有屋子里的佣人,见了她之后告诉她申望津一早出门去了。 既然他人都已经出门了,还让人接她来这里做什么? 庄依波实在是搞不明白,却也只能待在这令人窒息的屋子里,等待着离开的时刻到来。 她在楼下客厅待了片刻,目光落到旁边被高大的窗帘遮挡住的落地窗上,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拉开了窗帘。 窗外的阳光顿时落进屋子里,刚从厨房走出来的佣人却瞬间大惊失色,快步走上前来,对她道:“庄小姐,申先生不喜欢屋子里有阳光,快些拉上吧。” 庄依波闻言,却只是站着不动。 佣人有些拿不准她的身份,却也不敢太过造次,见她不动,也不敢擅自上前去拉上窗帘,只能提着一颗心退开了。 庄依波在阳光里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转身,一转头,却忽然看见了角落里的一架钢琴。 昨天来的时候,楼下这间客厅光线昏暗,她也完全没有注意到那里还有一架钢琴。 她缓步走上前去,在琴凳上坐下来,掀开了琴盖。 这架钢琴很新,新得像是没有人动过,但是调律准,音色也美。 庄依波手指落在琴键上,便不自觉地弹完了整首曲子。 一曲弹完,她又不由自主地弹了另一曲。 申望津从屋外走进来的时候,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曲子中,全然没有留意其他的动静。 佣人看见申望津,再看看还拉开着的窗帘,顿时大惊失色,想要上前给申望津解释什么的时候,申望津却只是抬起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 随即,他缓步走到了庄依波身后。 庄依波指尖飞舞,弹着一首他不知名、却十分熟悉的曲子。 他站在她身后,看得入迷。 曲子弹到一半,庄依波忽然停了下来,只是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很好听。” 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庄依波赫然一僵,却没有回头。 “你以前也总是弹这首曲子,却好像一次都没有弹完过。”申望津说。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他所谓的“以前”,是她在申家生活的前两个月。 那时候,她还没有适应自己身份和环境的变化,每天都只是将自己沉浸在音乐的世界之中——申家二楼的一个角落就放着一架钢琴,那时候,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那架钢琴旁边度过的。 庄依波没有回答他,伸手就盖上了琴键。 申望津见状,也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牵了她,道:“弹累了就上楼吧。” 庄依波没有挣扎,因为知道挣扎也没有用。 两人路过那扇落地窗时,庄依波注意到申望津的身体似乎有什么反应,抬起头时,却见他用一只手挡了挡从窗外射进来的阳光。 阳光的照射下,他的脸色似乎很苍白,连手上的皮肤都是没有一丝血色的。 佣人见状,连忙上前来就要拉上窗帘,申望津却抬手阻止了。 他没有多说什么,径直拉着庄依波上了楼。 她照旧被带进了他办公的小厅,也仍然被安置在沙发里。 “想看书就看会儿。”申望津说,“累了也可以找点别的事情做。” 跟昨天如出一辙的话,庄依波同样没有探究的兴趣,拿起一本书就坐进了沙发里。 两个人几乎全程保持了昨天的姿态,只除了中途,庄依波起身上了卫生间回来,目光落到小厅里那同样厚重的窗帘上,忽然快步走上前,同样拉开了这厅里的窗帘。 沈瑞文那时候正在申望津身边,见此情形瞬间大惊失色,连忙道:“庄小姐……” “没事。”申望津却只是说了两个字,便又低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庄依波转身就又回到了沙发里,就着阳光看自己手里的书。 这一看就又看到了她该走的时间,她抬头看向沈瑞文,沈瑞文心领神会,低头对申望津说了句什么,申望津仍旧只是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 庄依波转头就往外走去。 可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当她拉开别墅大门的瞬间,外面也正站了一个准备推开门的人。 一瞬间,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了一下,紧接着,庄依波便全身都僵硬了起来。 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申浩轩。 她僵硬,申浩轩则是错愕,看着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庄依波瞬间脸色发白,低头绕过他就坐上了外面备好的那辆车。 申浩轩犹未回过神来,还准备转头去追问一番的时候,沈瑞文忽然在楼上喊住了他:“轩少,你怎么过来了?” “我过来看看我哥啊。”申浩轩说,“他回国连滨城都不回,直接跑来了这边,我这不是担心他的身体吗?” 申浩轩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伸手指向了外面,“怎么回事?我哥叫她过来干什么?该不会还想让我跟她复合吧?” 听到这句话,饶是沈瑞文老练,也忍不住皱了皱眉,随后示意申浩轩不要出声。 申浩轩哪里是忍得住的人,忍不住继续嚷嚷道:“这都过去多久了?我哥怎么还不死心?我要说多少次,我对这女人没有兴趣!木头一样,半分情趣也不懂……” 沈瑞文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了按额头。 正在这时,申望津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楼梯口。 申浩轩一见到他,连忙道:“哥,你——” 却只见申望津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清冷阴沉,像是能让人生生冻住。 申浩轩到底还是怵他,见状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只小声嘀咕了句什么。 申望津从楼上走下来,却是理也没有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出了门。 申浩轩错愕地转过头,追随着申望津的身影,却只见他拉开车门,坐上庄依波所在的那辆车,紧接着,车子便直直地驶了出去。 第1292章 不回家,那就换个地方 庄依波根本没想到会再遇到申浩轩。 又或者说,再又一次遇上申望津,并且被他拿捏住软肋之后,她便再也不愿意多想跟他有关的任何人和事。 可是偏偏,现实会一次又一次地提醒她。 她坐在车上,思绪正恍惚的时候,旁边的车门被拉开,紧接着,竟然是申望津坐进了车子里。 “开车。”申望津吩咐司机。 庄依波全身僵硬地坐在旁边,思绪连带着身体一起凝滞。 而申望津显然还没有忙完自己的事,上车之后他便继续翻看起了文件,丝毫不受其他事情所扰。 而庄依波从始至终地恍惚着,直至车子快要驶到培训中心门口,申望津才终于放下手里的文件,转头看向她道:“今天上课到几点?” 庄依波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什么,抬头看了一眼前方的街道,却没有说什么。 偏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庄依波看见来电,很快接了起来,“霍太太。” “庄小姐,我跟悦悦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大概还需要二十分钟。如果你到了的话,麻烦你等等我们。”慕浅在电话那头说道。 “好的。”庄依波应了一声,“我也还没有到,待会儿见吧。” 电话挂断,庄依波捏着电话的手不由自主地僵硬了几分。 果然,旁边的申望津已经转头看向她,淡淡一笑,道:“原来今天是去霍家?你怎么不早说,白白来这边绕了一圈。” 说完,他便又吩咐了司机霍家的地址。 “不用了!”庄依波却忽然道,“我自己可以去,你在前面把我放下。” “何必浪费时间?”申望津说,“正好,我也可以去霍家拜访拜访,也是顺路。” 庄依波脸色瞬间就苍白了起来。 申望津的车子驶到霍家大门口的时候,慕浅的车子正好也驶了过来,看了一眼前方那辆有些眼生的车子,慕浅的司机很快将车子驶到了与那辆车并排的位置。 那辆车的车窗缓缓放下,露出申望津的脸。 “霍太太,你好。” 慕浅看看他,再看看他后方隐在阴影之中面目模糊的庄依波,顿时恍然大悟:“申先生?久仰大名啊。” “冒昧到访,打扰了。” “哪里的话,我这个人啊,最喜欢热闹。”慕浅笑着挑了挑眉,道,“快请进吧!” 两辆车一前一后地驶进大门,慕浅先领着悦悦下车进了门,而另一边,申望津下车为庄依波打开她那一侧的车门之后,庄依波却坐在车子里没有动。 申望津向她伸出了手,“不下车?” 庄依波僵坐许久,忽然拨开他的手,径自下了车,直往主楼而去。 她刚刚走到门口,慕浅正好走出来看他们为什么还没进门,迎面相遇,庄依波脸色惨白,却只是对她道:“不好意思,霍太太,我今天不太舒服,能不能请一天假?” “不舒服?”慕浅看着她的脸色,随后道,“那要不要上楼去休息一会儿?” “不,不用。”庄依波说,“我想回家去休息。” 慕浅又看了看自她身后缓步而来的申望津,随后道:“那要不要我派车送你回去?” 庄依波依旧摇头,“我自己回去就好,谢谢霍太太。” 慕浅听了,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申望津走上前来,对她道:“既然她不舒服,那我先送她回去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霍先生和霍太太。” 慕浅听了,不由得又看了庄依波一眼,却见庄依波脸色虽然难看,却转身就又走向了刚才下来的那辆车,重新坐了上去。 “霍太太,再见。”申望津对慕浅道。 慕浅只是微微一笑,“再见。” 她站在门口,目送着那辆车又驶离霍家,最终也只能缓缓叹了口气。 车子驶出霍家,庄依波一动不动地靠坐在门边上,申望津缓缓伸出手去,探上她的额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不舒服了?” “别碰我!”庄依波忽然避开了她的手。 申望津手上的动作略一顿,随后仍旧只是低笑了一声,道:“好,不碰你,那现在送你回家。” 闻言,庄依波再度僵了僵,下一刻,她终于再度转头看向他,“我不用你送我回家!” 申望津淡笑着看向她,道:“刚刚是你自己上车的,现在又不要我送你回家,那你是想怎样?” “申望津!你答应过我的!” “哦,对。”他点了点头,道,“我答应过你不去打扰你的父亲,所以,我不能送你回家,是不是?” 庄依波呼吸急促又紧绷,只是看着他。 而申望津笑着笑着,眼神到底是再一次寒凉了下来。 他一把伸出手来捏住她的下巴,凑近她,缓缓道:“既然你不想回家,那就换个地方吧?我的别墅、办公室,或者是市区任意一家酒店,你自己挑——” 庄依波被他捏着下颚,满心绝望与悲凉,心绪剧烈起伏之下,消耗了多日的心力与体力终于崩盘,再没有支撑柱,直接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申望津眼中的寒凉尚未散去,却已经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看着她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最终还是吩咐司机将车驶回了别墅。 他抱着庄依波进门,听到动静的沈瑞文赶过来,一眼看到这动静,吓了一跳,赶紧就要上前来帮忙,申望津却只是避过她,抱着庄依波上了楼,回到他自己的卧室,将她放在了床上。 “叫个医生过来给她检查一下身体。”申望津一面吩咐着,一面又问,“浩轩呢?” “轩少哪里是待得住的人。”沈瑞文说,“您前脚刚走,后脚他也出门玩去了。” 申望津闻言,只是松了松自己的领带,随后道:“带人去找到他,送回滨城。” “是。”沈瑞文低头应了一声,转头就操办去了。 申望津这才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床上眉头紧皱,一丝生气也无的女人,良久,他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随后低下头来,在她唇角轻轻一吻。 第1293章 意外 半小时后,医生抵达别墅,为庄依波做了检查。 “她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各项指标都不太正常,但这位小姐还这么年轻,这些问题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能恢复正常。”医生一面给庄依波挂着点滴,一面说道,“就怕小姑娘年轻,一门心思追求白幼瘦,既不好好吃饭也不好好休息,长此下去,那对身体必然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听完医生的话,申望津没有说什么,待到医生下楼,他才又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躺在床上面无血色的庄依波。 他自然知道她身体状况这么差是为什么,断然不是因为她要减肥或是怎样——事实上,在他回到桐城之前,他看到的她气色是很不错的,只不过在他们再度碰面之后,她的气色肉眼可见一天比一天差了起来。 只是像今天这样的激动焦虑到晕倒,是他没有预想过的。 他同样不理解的是,何至于此? 他和她之间的关系,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复杂,这样折磨自己,又是何苦? 他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直到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听到那动静,他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又坐了片刻,才终于起身向门口走去。 刚刚拉开门,申浩轩就已经冲到了他的房间门口,显然是已经喝多了,因为情绪激动而微微红着一双眼看着他,“哥,为什么要我回滨城!我又没犯事,又没惹事,我怎么就不能在桐城待了?” 申望津微微沉眸,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啊,我知道了,是因为庄依波,对吧?”申浩轩说,“哈哈,这真的是……我居然到今天才知道,原来你是看上了她!你早点告诉我啊!你早说了,我就不用误会……我也是到今天才想明白,那次你知道我跟她离婚之后大发雷霆,原来不是因为我们离婚会产生什么不良影响,而是因为,你生气我放跑了你想要的人,对吧……” 申浩轩说着,忽然打了个酒嗝,随后才又继续道:“你当时就应该直接告诉我啊,搞得我跑到这边来重新对她展开追求……说实话,哥,我对这个女人真是一丁点兴趣都没有,我们结婚三个月,我连碰都没碰过她……所以你喜欢你尽管拿去好了,我又不会在意,你是我哥,又不是别人……况且当初跟她结婚,也是你强塞给我的……你早说你自己喜欢,当时就不该把我拖出来,直接自己娶了她就好了嘛……” 他喝得糊里糊涂,大着舌头嚷嚷不休,申望津终于冷冷打断了他:“说完了?沈瑞文,送他回滨城!” 听到这句话,申浩轩酒瞬间醒了一半,睁大了眼睛看着申望津,道:“哥,我都表完态了,你怎么还要我回去?我不回!那鬼地方无趣得很!我就要待在这里!” 申望津目光渐冷,声音也彻底失去温度,“是不是我这两年待在国外,没什么精力管你,你就觉得你可以翻天了?” 这一下,申浩轩另一半酒也醒了,有些发憷地看着申望津,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般,没有发出声音。 事实上,两个人父母早逝,他几乎就是被申望津带大的,他是他的大哥,一定程度上,却更多地扮演了父亲的角色—— 小时候还好,到了青春期,他惹了几次祸之后,申望津对他的管束就严厉了起来。申望津手段狠辣,被教训过几次之后,申浩轩明面上是乖了不少,可是申望津对此并不满意,连带着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一并敲打,搞得滨城几乎没有什么人敢陪着他一起胡闹,即便一起吃喝玩乐,那些人也多是劝着他的。 因此对申浩轩而言,滨城是毫无乐趣的。天大地大,他可以在外面找各种各样的乐子,可是申望津偏偏要将他束缚在滨城。 为此,他甚至不惜早早帮他安排了婚姻—— 他大概是觉得,给他找一个好姑娘,组建一个小家庭,稳定下来之后,他就能定下性来,安安心心过自己的小日子。 没想到却意外横生—— 他申浩轩瞧不上的女人,却意外入了申望津的眼。 这事想想就滑稽荒谬,可是此时此刻申浩轩却完全不敢笑。 是了,此前申望津在国外两年,大概是无暇顾及他,对他的管束也放松了不少,以至于两年时间过去,他竟然都忘了他这个大哥一向是什么作风。 申浩轩咽了口唾沫,最终也只能低声开口祈求道:“哥,我不想回去,你就让我待在这边吧,我保证不给你捣乱……” 申望津却没有理他,只是看着他身后待命的沈瑞文,使了个眼色。 沈瑞文很快上前来,拉着申浩轩就往外走。 当着申望津的面,申浩轩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一下,乖乖被沈瑞文拖着下了楼。 “轩少,回去吧。你不适合待在这儿。”沈瑞文说,“申先生最近要忙的事情很多,也没有时间照顾你。” “我有手有脚,这么大个人了,需要谁照顾?”申浩轩强行挣脱他坐进沙发里,没好气地说,“难道我会饿死吗?” “轩少,你是知道申先生的脾气的——” 电光火石之间,申浩轩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直接就打断了沈瑞文的话,抬头看着楼上,道:“庄依波是不是在这里?” 沈瑞文清了清喉咙,没有回答,却已经如同默认。 申浩轩瞬间跳了起来,道:“所以我哥还是怕我会坏了他的好事,所以才赶我走?他凭什么确定我会搞破坏?说不定我还能帮他呢——” “轩少!”沈瑞文立刻严肃起来,“不可乱来。” 申浩轩看他一眼,道:“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那女人有什么大不了的?也不知道我哥到底看上了她什么,犯得着做出这么一副金贵的样子吗?” 沈瑞文说:“我只知道,申先生回国第一件事就是安排餐厅跟她吃饭,这些天除了公事,别的事情都是跟她相关。申先生什么性子,轩少你比我了解,所以,庄小姐的事,轩少心里应该有点数——你不能沾手。” 第1294章 威胁 庄依波觉得自己睡了很沉的一觉。 她已经好些天没睡好觉了,这一觉虽然睡得有些疲惫,可是毕竟没有中途惊醒,对她而言已经算是一次难得的恩赐。 可是当她缓缓睁开眼睛,这份恩赐,直接就变成了最可怕的事—— 她睡在一个陌生房间的陌生床上,被一个人揽在怀中。 庄依波几乎立刻就反应过来,想要推开面前的人逃离时,却已经晚了。 原本闭着眼睛的申望津,仿佛清晰地察觉到她的醒来,在她想要起身的时候,已经一把勾住她的腰,用力将她带入了自己怀中。 看着她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的脸色瞬间就又变得苍白的,申望津缓缓阖了阖眼,随后才开口道:“躺着别动。” 这样的情形下,庄依波怎么可能不动,她几乎连眼泪都要掉下来的时候,申望津强行控制住她,按下了床头的内线:“叫医生进来。” 说完这句,申望津才又看了她一眼,松开她之后,缓缓下了床。 而庄依波依旧有些僵硬地躺在那里,久久没有动。 而申望津下床之后,竟然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那张单人沙发里,微微垂着眼,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庄依波才终于动了动。 她伸手拉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和脑袋,再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医生很快进了门,见到屋子里的情形却忽然愣了一下,“申先生?” 申望津这才缓缓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之后道:“她醒了,再给她做一下检查。” “您脸色不太好。”医生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申望津只摆了摆手,靠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着床上几乎将自己完全藏起来、一动不动的庄依波。 虽然庄依波自始至终没有露脸,医生还是尽快给她检查了各项数据,随后走到申望津身边对他道:“没什么大问题,还是昨天说的那些,始终身体要养好,一日三餐、作息得当、还有适当锻炼是根本。” 申望津听了,缓缓点了点头。 医生又看了他一眼,随后再度开口道:“申先生,您脸色真的很不好,需要我帮您检查一下吗?” “不用。”申望津却只是道,“你去吧。” 见此情形,医生只能缓缓退了出去。 房间里复又安静如初,申望津几乎只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而将整个人藏在被子里的她,仿佛是不需要呼吸的。 又坐了片刻,他终于起身,又一次坐到床边上后,伸出手来拉开了她头上的被子。 她躺在那里,眼泪早已湿了脸,却只是固执地咬着唇,不肯发出一点声音。 申望津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从前。 那个时候,她好像也是这样,眼神悲愤绝望,却只是不出声。 他的手缓缓落到她微微颤抖的唇上,她既不躲,也不动,仿佛已经是个没有知觉的人。 可是没有知觉的人,又怎么会流泪? “哭什么?”申望津低低开口道,“又没有欺负你。” 闻言,她的眼睛却瞬间就更红了一些,却仍旧没有出声。 “既然你不想说话,那就我来说好了。”申望津缓缓道,“留在别墅里好好陪我一段时间,其他的事,容后再谈。” 庄依波终于开口,却是哑着嗓子道:“你妄想!” 申望津却缓缓笑了起来,“我说的话,你自然是不会听的。那或者应该换个人来跟你说,你爸爸怎么样?” 她依旧流着泪,却忽然又轻轻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知道……该怎么威胁人啊。”她说。 “我这不是在威胁你。”申望津说,“我已经约了你爸爸,他应该正在来的路上。所以,你待会儿就能见到他了。” 第1295章 既定 庄依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某一瞬间,她甚至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听不到、看不到、身体仿佛也不是自己的,只有乱作一团的大脑嗡嗡作响。 再恢复时,便是全身发麻,身体、四肢、甚至连舌头都是麻的。 她动弹不得,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她知道申望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也知道,他刚刚说的是真话。 她人生之中,再没有比此刻更绝望的时候,哪怕是从前,被硬生生跟他扯上关系的时刻,她都没有这样绝望过。 因为她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而申望津却只是坐在旁边,静静看了她片刻之后,起身又一次坐进了旁边那张沙发里,似乎是在养神,只是脸色显得不是很好。 庄依波有些发怔地看着他。 某个时刻,她甚至在想,如果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中间有一个人突然没了,那她是不是就不用再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了? 可是忽然之间,申望津又睁开了眼睛,平静地看向她。 四目相视,他仿佛是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缓缓开口道:“放心,我命硬得很,没那么容易死。同样,我也没那么容易让你死。” 话音落,便听佣人叩响了房门,在门外低声道:“申先生,客人到了。” 闻言,申望津又看了她一眼,这才起身走到门口,拉开门走了出去。 他离开,佣人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早餐,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房间里的情形和床上的庄依波,这才开口道:“庄小姐,早餐准备好了,你用一点吧?” 而庄依波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仿佛已经又一次失去了所有知觉。 大概十多分钟后,房门再次被敲响,旁边的佣人连忙上前打开门,紧接着,庄仲泓就缓慢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佣人见状,连忙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庄仲泓今年60岁,状态却不算很好,至少比起他圈中那些朋友,他的疲态是肉眼可见的。 他站在门后,静静地盯着床上的庄依波看了许久,才终于缓步走上前来,缓缓在旁边坐下。 一阵寂静之后,他才终于又看向庄依波,道:“这件事,你怎么不跟爸爸说呢?” 庄依波脸上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靠在床头,眼神空洞。 “是什么时候的事?”庄仲泓又开口道,“两年前就已经开始了吗?” 庄依波没有反应。 “真是冤孽——”庄仲泓忽然重重地叹息了一声,“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呢?”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终于动了动。 她转头看向庄仲泓,哑着嗓子喊了声“爸爸”,眼泪就已经掉了下来,“你带我回家……” 庄仲泓闻言,一下子坐到床边,伸出手来握住庄依波的手,一时却没有说话,许久之后,他却只是伸出手来,拍了拍庄依波的手背。 察觉到他的动作,庄依波再度僵住。 “依波,刚才他跟我谈了谈……”庄仲泓低声道,“他是真的很喜欢你,也是真的……想要对你好……” 庄依波再度僵住,连眼泪都顿在了眼眶,再没有往下落。 见已经开了头,庄仲泓大概也没了顾虑,继续道:“反正你跟申浩轩也只不过做了三个月有名无实的夫妻,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想了,从头再来好不好?找一个真正疼你、爱你,会一辈子对你好的男人——” “他能帮到公司很多吗?”庄依波忽然低低道。 庄泓仲顿了片刻,才叹息着开口道:“你也知道公司这两年的近况,你大伯他们一家子又不安分,再这么下去,公司、我们庄家很可能都要出大问题……你难道想看到这样的情形出现吗?” 这话很耳熟,庄依波早已不是第一次听到。 她安静了片刻,才又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个养育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男人,“那如果我说,我不想呢?” 闻言,庄仲泓微微拧了拧眉,却又重重叹息了一声,道:“那你想怎么样呢?爸爸也是为了你好!申望津他很有诚意,他一定会对你好!你跟他在一起,从今往后你就再没有什么可忧愁的了,你可以每天开开心心地过日子——难道你觉得像现在这样,去那个培训中心一周上几节大提琴课,面对那些形形色色难缠的学生和家长开心吗?我跟你妈妈从小送你去学音乐、学跳舞,把你培养成名媛中的名媛,难道是想看到你过这样的日子吗?” 庄依波低着头垂着眼,听完他的话,又静了片刻之后,才轻笑了一声,道:“不然呢?去做高级交际花吗?” “依波!”庄仲泓脸色赫然一变,“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对不起,爸爸。”庄依波依旧是那副安安静静的模样,“我确实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庄仲泓眉头紧拧地看了她片刻,才又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或许你现在还觉得有些难为情,不好接受,可是往后你就会知道,没有什么事比自己真正过得好更重要。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爸爸,你不要再说了……”庄依波低低道。 “依波!”庄仲泓继续道,“爸爸也是想你幸福,想你以后有人疼,有人爱,这样爸爸妈妈百年之后,你也有个倚靠,不然万一你大伯他们一家子欺负你,谁来替你撑腰,谁来替你抗风挡雨?我想……申望津可以胜任。” 庄依波却依旧只是缓慢地摇着头。 听够了。 这些话,她早在两年多以前,就听过一次了,如今,她一个字都不想多听。 “爸爸,你别说了……”她继续低低道,“我听话,我听你的话,还不行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可是目光落在他脸上的时候,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又一次滑落了下来。 只是她的眼神里,什么也没有。 庄仲泓却只是伸出手来,满怀欣慰地抱了抱她,道:“你能想通,爸爸就放心了……” …… 楼下客厅,沈瑞文刚刚替申望津量完血压,正收拾仪器,忽然就听见楼上传来动静,紧接着就听见了庄仲泓的声音:“望津,你在楼上吗?” 沈瑞文连忙替申望津应了一声,随后才又疑惑地看向楼梯口。 这前前后后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听刚才庄仲泓的语气,似乎是有好消息? 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些? 申望津坐在沙发里,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神情之中却一丝惊讶也无。 她一向很乖,很听话。 这样的结果,根本就是既定。 第1296章 恭喜 庄仲泓循着声音下了楼,看见坐在沙发里的申望津,这才走上前来,在他面前坐下。 缓缓呼出一口气之后,庄仲泓才又开口道:“依波那边,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可能一时之间,她心理上还过不去这个坎,毕竟……但我说的话她肯定是听进去了的,放心,她会明白的。” 闻言,申望津只是点了点头。 庄仲泓又道:“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多给她一点时间。我这个女儿是真的从小到大一直是个乖乖女,很多时候,她可能连应该怎么和男人相处都不明白,更何况现在,你们俩经历了这种身份的转变。所以,如果她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就看在我这个做爸爸的份上,多容忍她一些吧。” “您放心。”申望津缓缓道,“该怎么对她,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显然没有打算跟庄仲泓多谈什么,“一早让您过来实在是打扰了,就不多耽误您的时间了。沈瑞文,送庄先生出去。” 庄仲泓显然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要离开,愣了片刻之后,才又道:“那好,依波我就托付给你了,等你们有时间回家里吃饭,我们再详谈。” 申望津淡淡应了一声,旋即就转身上了楼。 庄仲泓看着他上楼的身影,好一会儿才终于转身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又回过头来看向沈瑞文,道:“小沈,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你老板他……是真的喜欢我家依波吗?” 沈瑞文闻言,不由得淡淡一笑,心道这个问题是不是问得迟了一些,面上却依旧是谦和恭敬,只是道:“庄先生放心,申先生一定会对庄小姐好的。” 庄仲泓听了,又忍不住回头朝这幢别墅看了看,停顿片刻,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了。 申望津上了楼,推开自己卧室门,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庄依波。 她倚在那里,脸上似乎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发怔地看着楼下。 楼下,庄仲泓刚刚坐上车,车子便径直启动驶离,逐渐远去,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她这才缓缓回转头来,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眼睛里依旧藏着惶恐,却已经淡了许多。 不仅仅是惶恐,她身上的所有情绪,似乎都淡了很多,只余那一双难掩泛红的眼睛,依稀传达着什么。 申望津伸出手来,缓缓抚上她的眼角。 她身子僵了僵,却强撑着自己,没有躲避。 “或许,我应该一早就这么做。”申望津说,“你说呢?” 庄依波静静地看着他,许久之后,她才缓缓开了口:“恭喜?” 申望津缓缓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你的确值得起这声恭喜。也说明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对不对?” …… 周四下午,是庄依波和慕浅约定去给悦悦上课的日子。 到了时间,庄依波准时抵达霍家,慕浅正带着悦悦在阳台上玩儿,一眼看到送庄依波来的车子,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 很快她就带着悦悦下了楼,正好看见庄依波进门。 悦悦很快迎向庄依波,慕浅随之上前,不由得朝门口的方向看了看,随后才道:“庄小姐自己来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庄依波脸色变了变,随后才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道:“嗯。” 慕浅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开始吧,需要什么随时喊我就是了。” 庄依波这才领着悦悦到了钢琴旁边,而慕浅则坐在旁边的沙发里看画廊的文件,间或留意一下那边的动静,听到的都是庄依波温柔耐心,如常地给悦悦教授着钢琴知识。 只是慕浅有些想不通的是,外面那辆车就停在那里,她从监控就里就能看到,绝对不是她记错或者认错。 庄依波这样如常的状态,说明了什么? 慕浅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一边忙着自己手边的东西,不知不觉就过了上课的时间。 听到琴声停顿,慕浅起身走向钢琴的方向,笑道:“时间可过得太快了,感觉庄小姐才刚来呢,这就要走了。” 庄依波摸了摸悦悦的头,低声道:“我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悦悦太可爱了,能跟她多待一会儿就好了。” “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慕浅说,“留下来吃晚饭吧。” 闻言,庄依波却换换摇了摇头,道:“不了,我还有别的事,就不多打扰了。” 慕浅也不强求,只是道:“那我送庄小姐出去。” 两个人一起出了门,走到停车处,司机下车来替庄依波拉开车门的同时,也冲慕浅打了个招呼:“霍太太,谢谢您叫人送出来的茶水点心。” 慕浅微微点头微笑应了,才又道:“不用客气,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司机连忙道。 正准备上车的庄依波忽然就停住了动作,抬头看向慕浅的瞬间,脸色隐隐有些僵硬。 随后,她重新关上车门,缓缓走到了慕浅面前,“霍太太。” “嗯?” “能不能请您帮一个忙。”庄依波说。 “你说。” “请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千星。” 闻言,慕浅的视线落到旁边那辆车上,再落到一旁等候的司机身上,最后才缓缓回到庄依波脸上。 “这原本是庄小姐的私事,我也没有立场说什么。”慕浅说,“可是如果千星问起来,我觉得我可能——” “霍太太……”她声音忽然就压得有些低了,“求求你,不要告诉她。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影响到她,我真的不想……求求你……” 闻言,慕浅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握了握她,随后道:“好。” “谢谢。”庄依波低声说了一句,却再没有多停留,转身就上了车。 慕浅站在原地,目送着那辆车离开,最终也只能轻轻叹息一声。 车子一路出了霍家大门,再驶出门外的私家路上了大道,一直僵坐着的庄依波才忽然抬起手来,飞快地拂过自己的眼角,抹去了那滴不该掉落的眼泪。 第1297章 自由 她不该哭,是因为她没有哭的理由。 她有什么好哭的呢? 就像爸爸说的那样,有了申望津这个大靠山,不仅她从今往后衣食无忧,连带着庄家也会受惠。 更何况,申望津看起来也实在是对她很好——住在他的别墅里,每一天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他都给她安排得井井有条;他也没有限制她的人生自由,她每天照样可以出门上班;他甚至,也没有对她做什么过分的事,最多也就是偶尔要她坐在他身边…… 如此情形下,她还有什么好哭的? 离开霍家,司机便又将她送到了培训中心。 然而她刚刚下车,正要进们,忽然就迎面遇上了正从培训中心里面走出来的曾临。 四目相视之下,庄依波蓦地怔住,“曾老师,你……” 曾临手中拎着自己的一些私人物品,见到她之后,有些无奈地苦笑耸了耸肩,道:“这里好像不太适合我,我准备换个工作了。你有好的资源,记得介绍给我。” 庄依波闻言,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其实她很想问他,是他自己要走的吗,可是话到嘴边,却又问不出口。 明明前几天的交流之中,她还从曾临口中得知他很喜欢这份工作,可是现在,他却突然说走就要走。 而他有什么非走不可的理由吗? 大概就是……那天跟她说笑着走出培训中心的时候,被申望津看到了吧。 如果这就是他的“罪过”,是他必须离开的理由,那她还有什么脸面跟他多说些什么? 她原本以为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却没有想到,在申望津那里,根本就没有过去。 而她再跟他多说一个字,只怕都是在给他施加苦难,因此庄依波是真的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便与他径直擦身,走进了培训中心。 这天晚上,她同时给一对双胞胎教授大提琴技巧,原定两个小时的上课时间,却一直上到了双胞胎的父母忍不住来敲门,问她:“庄老师,是不是我们家孩子今天表现不好啊?” “不是。”庄依波连忙道,“她们表现很好,今天晚上两个人都拉得很不错。” “那就好。”对方忙道,“时间也不早啦,我们是不是可以先带孩子回家了?” 庄依波看了看时间,这才察觉到什么,缓缓点了点头。 等她送走孩子和父母,缓慢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的同时,司机也忍不住走进来敲了敲门,随后看向她道:“庄小姐,是不是可以下班了?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庄依波动作异常缓慢,只低低应了一声。 等到司机开了车过来,再进门接她的时候,便只见庄依波正在跟培训中心的领导说话,而两个人谈话的内容,隐约是跟工作相关的。 “……虽然庄老师你学生不多,但是每一个你教过的学生和家长对你都是好评,孩子们都很喜欢你。我们培训中心还是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的,你再多考虑考虑吧。” “我已经考虑好了。”庄依波说,“等接下来一个月的时间做好交接工作,我就正式离职了。谢谢您。” …… 四十多分钟后,司机将车驶回了申望津的别墅。 大概是今天她回来得属实有些晚了,佣人都在门口探头探脑,一眼看到车子驶进门,似乎都长舒了口气。 “庄小姐你可回来啦。”佣人走上前来替她拉开车门,道,“给你准备的宵夜都快凉了,我先去给你热一热,很快就能吃了。” 庄依波应了一声,随后才缓缓走进屋子里。 出乎意料的是,申望津竟然正坐在餐桌旁边,一边喝着一碗汤,一边等着她。 这并不是常态。 因为他总是很忙,一天大多数的时间似乎都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有时候甚至连午饭和晚饭都来不及吃,只有每天的早餐,他会陪她一起坐在餐桌旁边吃。 此时此刻对他而言,原本应该正是忙碌的时候,他居然有时间坐在这里喝汤。 庄依波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走上前去,同样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申望津放下勺子,拿起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角,才又看向她,道:“今天晚了。” “嗯。”庄依波低低应了一声。 “听说你想辞职,不在培训中心上班了?” “嗯。”她仍旧没有多余的话。 申望津放下餐巾,微微一笑,道:“也好,那样的班,原本也没有多大的意思。那霍家那边呢?还准备继续去吗?” “不去了。”庄依波说。 “为什么不去?”他说,“我看霍太太挺欣赏你的。” 庄依波听了,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申望津这才又道:“不去就不去吧,辞得干干净净,才算是自由。以后要去想去别的什么地方,也方便。” 听到他话中的“自由”两个字,庄依波似乎恍惚了片刻,却又很快恢复了过来。 营养搭配均衡、适量却又丰富的夜宵端上餐桌的时候,她其实完全没有胃口,可是前两天的经验告诉她,即便是没有胃口,这些东西也是要吃的,因此她什么话也没有说,低头就默默地吃了起来。 而她吃东西的时候,申望津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也不出声,仿佛在欣赏一幅美丽的画卷。 即便努力地强迫自己吃,庄依波却还是很快就吃不下了,是再硬塞就要吐出来的程度,因此她只能推开自己的面前的餐盘,转头看向站在旁边的佣人道:“我吃好了。” 佣人见状,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申望津一眼,才道:“庄小姐今天晚上胃口很不好啊,再多吃一点吧。” “我真的吃不下了。谢谢。”庄依波说。 佣人却只是站着不动,直到申望津开口道:“把牛奶喝完,其他的就算了。” 庄依波听了,很快拿起了牛奶杯,说:“我回房间去喝。” “在这里喝。”申望津抬眸看向她,缓缓道,“回房还有别的事做,哪有时间喝牛奶?”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身体控制不住地僵了一下,却还是缓慢地将牛奶杯举到唇边,一点点地将剩余的牛奶喝了个干净。 第1298章 舒服 眼见着她放下牛奶杯,申望津才淡笑着说了一句:“急什么,又没催你。” 闻言,庄依波忽然顿了顿,随后抬眸看向他,低声道:“我能不能喝一杯酒?” 听到这句话,申望津微微拧了拧眉,道:“酒?” “嗯。”庄依波说,“我想喝一杯。” “不行。”申望津直截了当地拒绝了。 庄依波也不再多问,只缓缓点了点头,便又没有了声音。 申望津随即向她伸出手,“过来。” 她依言乖乖走到他面前,申望津握住她的手,却又皱了皱眉。 明明刚吃完东西,她的指尖却冰凉。 “很冷?”他问。 庄依波缓缓摇了摇头。 申望津又看了她一眼,起身就拉着她往楼上走去。 庄依波眼神一丝波动也无,行尸走肉般跟着他上了楼。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申望津既不是去他的房间,也不是去她前两晚住着的那个房间,而是将她拉到了另一间房门口。 随后,他缓缓将她推到了房门前,低声道:“开门。” 庄依波伸出手来,缓缓转开面前这扇门,入目,却是一间与别墅厚重的风格极其不搭的米白色调卧室。 这卧室比她之前住的那间要大许多,甚至比申望津住的主卧还要大一些。 而里面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件装饰,竟都是她熟悉、却又未曾拥有过的。 那是她刚嫁到滨城那段时间,她人生地不熟,每天只是待在申家的别墅里看书弹琴。申浩轩日日不见人影,倒是申望津跟她还有过几次同桌吃饭的经历。 后来,他大概是觉得她嫁进来是委屈了她,想要弥补,于是找人送了几份图纸给她,说是准备重新装修一下屋子,让她选自己喜欢的风格。 那个时候,她刚好每天都没有事做,于是跟设计师做了详细的沟通,将自己想要的每一个细节都确定了下来。 只是,她还没有等到房间开始施工,就已经离开了那所别墅。 可是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时隔两年多以后的今天,她曾经亲自敲定的每个细节,竟然都出现在了眼前——高大通透的落地窗、米白色的窗帘、窗边那把舒适的沙发椅、沙发椅上的毛毯、甚至连床头的香薰蜡烛,都摇曳着温柔的光芒。 这一切都曾经是她想要的,可是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却只让她全身僵硬。 “喜欢吗?”申望津站在她身后,伸出手来轻轻揽了她的腰,低声问道。 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应了一声:“嗯。” “早就开始准备了,只是今天才将最后的细节完善好。”申望津说,“以后你就住这间。” “哦。”她又应了一声,随后转身道,“我去把我的东西收拾过来。” “去洗澡。”申望津却道,“你的东西,自然有人帮你收拾。” 她果然还是没有任何意见,点了点头之后,便转身走向了卫生间。 同样按照她的喜好装修的卫生间里,所有东西一应俱全,甚至连墙上挂着的浴袍,也是她一向用惯了的品牌。 庄依波静静地在那件浴袍面前站了许久,终于褪去所有的衣物,走进了淋浴间。 等她洗完澡出来,将头发吹到半干,再裹上浴袍拉开门走出去时,申望津正坐在窗边那张沙发椅上,手中拿着一本她喜欢的作家的书,正眉头紧皱地翻阅。 听见声音,他才抬起眼来看向她,随后向她扬起了手中那本书,“这有什么好看的吗?” “只是随便看看而已。”庄依波说。 申望津听了,缓缓放下手里的书,靠坐进沙发椅里,转头盯着窗外看了片刻,才道:“不过坐在这里倒的确是挺舒服的,以后,我也要借你这个位置多坐坐。” 庄依波听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申望津却再度朝她伸出了手,“过来。” 她乖乖走到他面前,被他伸手一拉,直接就跌坐进了他怀中。 申望津捏着她的手,缓缓将她圈进怀中,低笑道:“洗完澡,身上果然就暖和多了……真香。” 他一面说着,一面低头埋进了她的颈窝。 庄依波只觉得自己身体再度冰凉起来,捏了捏自己的指尖,仿佛已经麻木,什么都察觉不到。 可是下一刻,申望津忽然就又抬起头来,看着她道:“头发怎么不吹干?” 她仿佛是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回答道:“差不多了。” 申望津目光静静停留在她脸上片刻,最终却只是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待会儿记得吹干头发再睡。” 说完,他就抱着她站起身来,将她放到床上之后,他才又低下头来看着她,道:“明天不用早起,你睡到几点起,我们就几点吃早餐。” 说完这句,他低下头来,重重在她唇上一吻,然而不过须臾,就已经离开了。 随后,他竟然转身走向了门口。 在庄依波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拉开卧室的门走了出去,随后又将门从外面带上了。 卧室里顿时就只剩了庄依波一个人。 过了很久,她僵硬发麻的身体才终于渐渐恢复了知觉。 而她的思绪,却久久没办法恢复正常。 申望津,他究竟想做什么? 第1299章 在意 在这个新的房间里,庄依波却几乎又是整晚的彻夜不眠,快天亮的时候好不容易才睡着了一会儿,等天一亮,她几乎立刻就被惊醒了,睁眼看着窗外的天光,久久不能平复。 因此这一天,她照样起得很早,下楼也很早。 申望津昨天说过,她今天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吃早餐,他果真说到做到—— 庄依波才刚刚下楼,他的身影也很快出现在了楼梯上。 两个人照旧在餐桌相遇,庄依波安静地垂眸喝着热牛奶,一抬眸才发现坐在对面的申望津正静静地看着她。 她没有什么反应,申望津却开口道:“昨天晚上没睡好?” “还好。”她低低应了一声。 申望津闻言,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表态。 他的早餐也很快端上了餐桌,同她的一样,也是养身养胃的营养餐。 但是在庄依波的印象之中,他以前的早餐风格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他的早餐总是最简单的三明治加上一杯永远雷打不动的黑咖啡,厨师做的那些各式各样的中式点心永远只会摆在她面前。 而现在…… 庄依波不是察觉不到他身体可能出现了一些问题,此前千星也告诉过她,说是他在国外曾受了重伤,休养调整了很久。 只是她不关心,也从不多嘴问什么。 总之,他要她住哪儿她就住哪儿,他安排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他给她的一切她通通照单全收,或许这样,日子就会好过一些吧。 庄依波静静地吃完早餐,又在餐桌旁坐了一会儿,直到他也吃完,她才开口道:“我今天要早点去培训中心,要辞职的话,还有挺多交接工作要做,还要给我的学生们找到新的适合他们的老师……另外,霍太太那边,我也需要早点过去交代一下。” 申望津倒也没有多的意见,只是道:“好。” 庄依波闻言,正准备站起身来,却忽然又听申望津道:“什么时候出门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起去。” 庄依波蓦地愣了一下,随后回转头来看向他,道:“你今天不忙吗?” 申望津闻言,淡淡勾了勾唇角,道:“今天刚好可以休息一下。” 她又怔了一下,随后才乖乖点了点头,道:“好。” 到了早上十点,庄依波收拾妥当准备出门的时候,申望津果然也已经换了衣服,伸出手来握了她一起出门。 从城郊别墅到霍家大宅,也不过用了半个钟头的时间。 车子驶进霍家大门的时候,一身居家舒适风格的霍靳西,正在门口宽大的草坪上陪女儿种花。 见到有陌生车辆驶入,霍靳西也不曾理会,只是专注地给女儿演示着将种球种到土里的动作。 悦悦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懂,总之爸爸做什么,她都能兴奋得拍手大笑。 直到一抬头看见庄依波下车的身影,悦悦才又兴奋得地叫了一声:“爸爸,庄老师来了!” 那辆车驶到停车位,车里的人下了车,站在草坪的另一头,遥遥望着这边。 霍靳西却依旧不紧不慢地忙着自己手头上的事,悦悦虽然也很喜欢庄依波,但是一比较显然是爸爸比较重要,因此她还是紧贴在爸爸身边,抱着爸爸的脖子伏在爸爸的背上冲着远处的庄依波笑。 直到霍靳西埋好种球,向悦悦展示了一下自己满是泥土的双手,作势要将泥抹到她脸上时,一向爱干净漂亮的小公主才蓦地尖叫了一声,半逃跑半引诱地向了大宅的方向。 霍靳西这才站起身来,拎着工具桶,跟上了小公主的步伐。 父女二人闹闹笑笑地来到楼前,悦悦已经急忙跑到庄依波身后躲了起来,霍靳西这才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个人,微微冲庄依波点了点头之后,看向了申望津,“申先生,好久不见。” 申望津淡淡笑了起来,道:“确实是好久不见。冒昧前来叨扰,没想到会遇到霍先生在家。若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相信霍先生这样的大忙人,也会有这样休闲的亲子时光。听说以前,霍先生可是一年365天都不放假的铁人——” “我在意我每一个家人。”霍靳西缓缓道,“曾经是,如今更甚。”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身体不由得僵了僵,申望津却仍旧是笑着道:“这一点,我早有了解。听闻霍医生如今在滨城医院发展得很好,虽然年轻,却已经是整个科室口碑最好的医生,实在是难得啊。” “各司其职罢了。”霍靳西说,“只是像申先生这样,生意大部分在滨城和海外,人却驻扎在桐城的,实属少见。” 庄依波闻言,忽地又怔了怔。 却听申望津道:“霍先生在意家人,我也有自己更在意的……仅此而已。” 第1300章 关怀 一行人进了屋,霍靳西先去洗手换衣服,而小公主虽然号称自己手指尖都没脏,却还是被霍靳西带上了楼。 父女二人上了楼,回到卧室的时候,床上还躺着一位睡美人。 悦悦坐在爸爸的臂弯里,小声地跟爸爸吐槽:“妈妈是大懒虫,还不起床……” 话音未落,就听见床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咳,小丫头立刻变了副面孔,从爸爸手臂上下来,扑向了慕浅所在的那张床,“妈妈,你醒啦,早上好哦!” 慕浅翻身坐起,伸出手来捏了捏女儿的脸蛋,随后才又瞥向身后那个令她赖床到现在的罪魁祸首—— 这人不放假还好了,一放假,她指定受折腾! 霍靳西却只当没看见她眼中的怨怼,一面走向卫生间一面道:“庄依波来了,申望津一起的。” 慕浅闻言,瞬间就来了精神,“这么热闹?那我可得起床了。” 她火速掀开被子下了床,又道:“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能跟我说什么?”霍靳西反问。 “我怎么知道?”慕浅又瞥了他一眼,说,“你们这些男人之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呗。” 霍靳西听了,只淡笑了一声,随后才道:“他说,他之所以留在桐城,是因为他有更在意的。” “什么?”慕浅说,“人还是事?” “你说呢?” 慕浅与他对视了片刻,才又缓缓开口道:“如果他所指的更在意的是个人的话,那庄小姐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还真是不一般啊。” 简单洗漱之后,慕浅便和冲了澡换了衣服的霍靳西一起下了楼。 楼下,庄依波正坐在钢琴旁边,状似闲闲地弹着一支很轻的小曲,而申望津安坐在沙发里,静静目光虽然是盯着自己手机的,坐的方向却是完全朝着庄依波所在的位置的。 换句话说,只要一抬眼,他就能将庄依波的身影收入视线之中。 慕浅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微微耸了耸肩。 楼下,申望津听到动静,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很快站起身来,微笑对慕浅道:“霍太太,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申先生。”慕浅笑着应声道,“你都是第二次来了,我就不喊你稀客了。” “霍太太又何必客气。”申望津说,“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我也很高兴能结识霍先生和霍太太。” 慕浅听到这明显带着示好成分的话,笑着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 说话间,庄依波也已经从钢琴那边走了过来,牵住迎向她的悦悦,这才又看向慕浅,“霍太太,不好意思这个时间来打扰您……” “不打扰不打扰。”慕浅摆摆手道,“庄小姐有什么事,尽管说。” 庄依波低头看了看悦悦,才又抬头对慕浅道:“这次来,是想向霍太太辞职的。接下来的时间,我可能没办法继续教悦悦了……” 悦悦听懂了庄依波的话,一时间有些急切地看向庄依波。 庄依波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小脸蛋,才又道:“悦悦好像是对钢琴挺感兴趣的,她也有天赋,要是愿意继续学下去,我可以给霍太太推荐其他人来教悦悦,都是很优秀的钢琴家,有些虽然不那么出名,可是也有很好的教学成绩——” 她话还没说完,慕浅便直接打断了她,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庄小姐你是准备改行,还是准备离开桐城啊?” 说这话的时候,慕浅状似无意地看了申望津一眼。 庄依波闻言,略顿了顿,才又开口道:“不是……” 申望津很快便替她开口道:“虽然眼下暂时是没有离开桐城的计划,但马上就到年底了,或许我们会出去走一走也说不定。” “哦。”慕浅应了一声,道,“也就是说,庄小姐你没有非请辞不可的理由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希望还是由你来担任悦悦的钢琴老师。她很喜欢你,而且你教得也很好,我不希望这件事情发生任何变化。反正悦悦还没有到入学的年龄,时间、课程安排通通都可以由你来决定,她听安排就好。就算真的有什么事情耽误了,也可以请假啊。我这个人,还是很通人情的嘛。你说是不是,申先生?” 慕浅一番话说下来,仿佛前前后后的路都堵住了,庄依波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怔在那里。 申望津却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一只手,微笑道:“既然霍太太都这么说了,那你就继续留下来教霍小姐吧。反正培训中心那边辞职了,只顾这边的话,应该也很轻松,不会造成什么负担。” 庄依波还没说话,慕浅便道:“不会不会,我保证自己是配合度最高的家长,绝对不会给庄小姐造成任何负担的。” 庄依波听了,忍不住看向了慕浅。 事实上,在教学培训上,她只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师,远没有慕浅说的那么非她不可。只是她也隐约察觉得到,慕浅之所以不让她辞职,依旧让她来给悦悦上课,这中间,是带着关怀和善意的。 只要她依时出现在霍家,那至少证明,她是安然无恙的。 虽然庄依波也不确定,自己的将来到底有恙无恙,可是此时此刻,她心中还是感激的。 慕浅于她,不过仅有几面之缘,她曾经还警告过千星不要招惹慕浅,因为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可是万万没想到,如今她仅能得到关怀,除了千星,竟然就是她了。 “谢谢霍太太。”庄依波沉默了片刻,又低头看向手中的悦悦,才又道,“其实我也很舍不得悦悦,既然如此,那我就继续留下来教她好了。” 慕浅伸出手来拍了拍心口,道:“那我可就放心咯。” 申望津闻言,只是将庄依波的手放在手中揉了揉,笑道:“那以后需要请假的时候,还请霍太太不要介意啊。” “我可不敢咯。”慕浅说,“毕竟我还要指望庄小姐教好我女儿呢。” 说完,她转头瞥了霍靳西一眼,说:“你宝贝女儿现在可离不开这个老师啊,你啊,花再大的价钱也要留住她,听到没有?” 霍靳西听了,只抬眸看向对面的两人,道:“那以后就拜托庄小姐了。” 庄依波微微点了点头,申望津也只是淡淡一笑,只是将庄依波的手捏得更紧了一些。 第1301章 地狱 离开霍家,申望津便又将庄依波送到了培训中心。 “晚上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申望津问。 “可能会晚一些。”庄依波平静地开口道,“要跟几位家长多交代一些。” 申望津听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万一有麻烦就给我打电话。” 庄依波只淡淡应了一声,随后便推门下了车。 她下车的动作很快,也没有回头,因此她并没有看见申望津那只悬在半空,原本准备握一握她的那只手。 见她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培训中心,申望津也不以为意,收回那只手后,吩咐司机道:“去城西。” 这一天,庄依波的主要工作就是跟同事对接,以及给自己在教的学生寻找新的合适的老师。 事情看起来简单随意,对她而言却是需要慎重再慎重的大事,因此她专心致志地忙到了傍晚,才开始准备给学生上今天的课。 正在整理乐器的时候,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很快接起了电话:“千星。” “你干嘛呢?”千星问。 庄依波微微一笑,道:“准备上课呢。” “不愧是德艺双馨的庄老师呀。”千星说,“那我这个时间打给你不是不太好?” “还没开始上课。”庄依波说,“那你干什么呢?” “我能干什么呀?”千星说,“吃饭睡觉上课呗。这两天还好吗?” 庄依波抿了抿唇,道:“嗯,挺好的,你别担心我。” “什么事都没有吗?”千星又道,“那个谁,没有找你麻烦?” “没有。”庄依波说,“你别担心我,好好上课,好好学习——” “知道了知道了。”千星说,“那我回头再跟你说,你也好好上课吧。” “嗯。” 挂掉电话,庄依波怔了片刻,才终于开始了今天的课程。 等到上完课,她又跟学生家长认真交流了许久,说了自己的打算。家长对此表示理解,但是更关心的自然是自己孩子的前途,因此又拉着她问了许久可以推荐的其他大提琴老师的资料。 等到交流结束,培训中心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庄依波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出去时,却意外地又看见了申望津的车。 而申望津,也正坐在车子里,低头看着手中的平板。 司机见到她,连忙迎上前来,道:“庄小姐,可以回去了吗?” “嗯。”庄依波低低应了一声,才又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七点左右就来了。”司机说,“申先生说要接您一起回去,就一直等到了现在。” 庄依波听了,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到车子旁边,坐了进去。 听到动静,申望津才抬起头来看向她,道:“怎么样,今天还顺利吗?” “嗯。”她应了一声,又补充了两个字,“顺利。” 申望津听了,唇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将她的手握进手心,随后才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缓缓驶离艺术中心门口,逐渐融入夜色之中,另一辆车却在原地停了很久。 车子里,是一动不动的千星。 她在一个多钟头前抵达这里,却意外看见了申望津的车。她没有上前,只在暗中观察,没想到却看见庄依波从里面走出来后,平静地上了申望津的车。 她身体微微发凉,却没有办法推开车门上前质问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去。 许久之后,千星才终于回过神来,叫司机将自己送回了霍家。 已是深夜,千星进门的时候大厅里虽然还亮着灯,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她在沙发里坐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摸出手机来,打给了慕浅。 慕浅倒是很快接起电话,随即便下了楼来见她。 一见千星的脸色,慕浅便已经意识到什么,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才道:“你看见了?” 千星闻言,脸色骤然一变,“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事人要我不说,我作为一个旁观者,能怎么办?”慕浅耸了耸肩,道,“你应该也没有去问她为什么不告诉你吧?” 千星说不出话来,微微咬了唇。 她没办法去问。 因为她看见的庄依波,过于平静。 她明知道庄依波心里对申望津有多恐惧和厌恶,却依旧能那样平静地面对申望津,并且对她隐瞒了一切——她再冲过去质问,无非是让她更煎熬痛苦罢了。 “为什么……”纵使心中有答案,千星还是忍不住低喃,“为什么她宁愿受这样的罪,也不肯让别人帮她?” 慕浅安静地看着她,道:“你知道为什么的……况且,庄家现在的状况实在是有些混乱,申望津在这中间,应该能起到不小的作用。” 千星忽地又怔了一下。 是了,她怎么还忘记了,庄依波那个家庭,是她永远逃脱不了的束缚,而她那所谓上流社会的父母…… 千星忍不住伸出手来抱住了自己的头,慕浅见她这个模样,正准备上前拍拍她,却忽然听见什么动静,一抬头,却发现风尘仆仆的霍靳北正从门口的方向走进来。 四目相视,慕浅冲他指了指千星,自己起身就又上了楼。 霍靳北缓步上前,还没走近,千星忽然就察觉到什么一般,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到他的瞬间,她先是一怔,随即就控制不住地直接扑进了他怀中。 霍靳北伸手将她揽住,好一会儿没说话,只微微转头亲了亲她的发。 两个人在厅里静坐许久,才终于又听千星开口道:“我以前,曾经很羡慕依波……虽然她家里,总是是是非非不断,可至少,她有完整的家庭,她有爸爸妈妈,她从小可以学习音乐、学习舞蹈,学习自己喜欢的一切……她被培养成一个真正的千金小姐,跟我们好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霍靳北低低应了一声,表示认同。 “可是……直到她被逼嫁去滨城的那一刻,我才知道,她那表面上完整的家庭,根本就是一个地狱——” 第1302章 恶梦 这天晚上,庄依波仍旧住在新置的那个房间里,却仍旧没有睡好。 因为昨天晚上几乎就彻夜未眠,这一天她其实是很疲惫的,躺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不知怎么就做了梦。 她梦见自己小的时候,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她应该还是个任性的小公主,就像现在的悦悦一样。 她梦见自己跟妈妈爸爸一起坐着汽车出门,但是她那天不知道被谁惹到了,任性的毛病又犯了,在车子里大哭大吵。 坐在副驾驶座的妈妈很不耐烦,开着车子的爸爸也不断地回过头来责骂她,车子里又吵又闹,没有人能够集中注意力。 在那令人窒息的吵闹声中,她忽然听见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重重的撞击声—— 砰! 天翻地覆!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有人在翻车的一瞬间将她抱进了怀中,可是她依然很痛,再加上害怕,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可是随后,她忽然就听见了妈妈和爸爸的哭喊声。 有人将抱着她的那双手臂拉开,她终于又能看见东西,睁开眼睛时,却只看到一片血红。 那片血红之中,她看见了自己的姐姐,看见了自己的爸爸妈妈,看见同样受伤的爸爸妈妈将姐姐抱在怀中,惊慌失措地大喊救命—— 她有一个姐姐,姐姐大她十岁,一直很疼她,对她很好,好到连车祸来了,姐姐也是第一时间下意识地护住她。 姐姐成功地保护了她,可是她自己,却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从那天起,她变成了一个罪人,一个害死姐姐、害得爸爸妈妈失去最疼爱的大女儿的罪人。 爸爸妈妈一向是不怎么喜欢她的,从那天开始,她大概就成了爸爸妈妈心里永远的痛点。 在爸爸妈妈的心中,姐姐是最优秀、最乖巧、最听话懂事的女儿,可是现在,她害死了他们心目中唯一的女儿。 她不敢再吵闹,不敢再任性,她害得爸爸妈妈失去了一个好女儿,就只能努力将自己变好,回报给他们一个优秀的女儿。 时间长了,爸爸妈妈似乎看到了她的努力,又或者他们心中的伤疤已经开始渐渐淡了,他们似乎开始喜欢她、疼爱她,倾尽所有的资源来培养她。 她要学很多很多的东西、上很多很多的课,很辛苦、很累,她也曾想过要放弃,可是每当这时候,妈妈就会告诉她,她的姐姐是多坚强、多勇敢、为了完善自己会做出多少的努力…… 妈妈提过一次之后,她再也不敢喊累,不敢喊苦,只能默默地努力。 这是她欠他们的,也是她欠姐姐的…… 未成年的那些日子,她真的很辛苦、很难熬,却最终都熬过来了。 上了大学之后,她各方面的技能都算是有了小成,这才终于渐渐让自己从那暗无天日的煎熬与辛苦中走了出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尽全力了,她以为爸爸妈妈应该可以原谅她了,她以为,她终于可以开始过自己的人生了。 她考上了桐城的大学,选了自己喜欢的艺术系,交到了属于自己的好朋友。 可是才上了一年,爸爸就提出要送她出国去留学深造,离开故乡和朋友,换一个她丝毫不感兴趣的专业。 对她而言,这些都是小事,她虽然并不开心,却还是可以微笑着点头答应。 可是,当爸爸把申浩轩的资料放到她面前时,她第一次崩溃了。 她哭着拒绝,失态地冲着爸爸妈妈大喊,气得妈妈直接一个耳光打在了她脸上。 “你在吵什么?你看看你自己,哪里还有一点大家小姐的样子!”妈妈说,“哭、吵、闹!小时候你就是这么害死了你姐姐,现在你是想气死我跟你爸爸,好给我们送终是不是?” 那是时隔数年之后,他们又一次在她面前提起姐姐。 而她,再不敢多说一句拒绝的话。 好在,日子也并不是那么绝望的,虽然一场无爱的婚姻不是她期待的,可是申浩轩对她毫无兴趣,对她而言,至少是一种解脱,让她不至于那么辛苦。 她原本觉得,日子就这么过下去,好像也不错。 可是那天晚上,她的房间里忽然就多了一个人,一个绝对不应该出现的人—— 庄依波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时,只看见自己床边站着一个人。 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她猛地一个瑟缩,有些惊恐地看着他。 申望津立在床边,静静注视了她片刻,才伸出手来探上了她的额头。 “你在发烧。”他说,“出了一身的汗,做恶梦了?” 第1303章 照顾 他的掌心温热,碰到她因为冷汗而微微有些发凉的额头,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却让她愈发觉得冷,唇色和脸色都比先前还要苍白。 而申望津只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她忍不住缓缓闭上了眼睛,良久,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没事。” 申望津闻言,往她紧紧攥着被子的手上看了看,随后才又缓缓站起了身。 感知到动静,庄依波并没有动,然而她却听得到,申望津并没有离开,而是去了卫生间。 随后她又听到了水声,再然后,是他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的声音。 不多时,一片湿凉覆上了她的额头。 庄依波这才又缓缓睁开了眼睛。 申望津从卫生间拧了湿毛巾出来,覆在了她的额头上,随后他就在旁边的沙发椅里坐了下来,依旧是没多少波动的表情,仿佛也没有别的事,只是看着她。 庄依波经了先前那场噩梦,只觉得心力交瘁,全身无力,终究也没有力气再思虑什么,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得好像就她一个人。 后来,她昏昏沉沉又一次睡着,间或的知觉,总是来自额头的一抹凉。 至第二天天亮的时刻,当庄依波又一次感知到额头的温热触感时,她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申望津就在她面前,正低头抚过她的额头。 “退烧了。”见她睁开眼睛,他低声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庄依波又怔忡了片刻,才终于缓缓摇了摇头。 “那你再躺会儿,我去叫人准备早餐。” 申望津起身走了出去,庄依波依旧一动不动地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门再一次被推开,是已经换了衣服的申望津端着早餐走了进来。 他将餐盘放在床头,正要伸手帮她坐起,庄依波却自己缓缓坐起了身。 见她乖觉,他勾了勾唇角,转头端起温热的牛奶递到她唇边,“来。” 庄依波微微往后缩了缩,随后才伸出手来,“我自己来。” 申望津也不强求,只是将自己的大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另一只手才缓缓将牛奶杯放进了她的掌心。 这一动作看似寻常,实际却亲昵极了,庄依波有些僵硬,末了,还是忍不住轻轻往外挣了挣。 她一挣,申望津又看她一眼,到底还是缓缓松开了她。 庄依波垂下眼来,默默地喝着牛奶。 正在这时,沈瑞文的声音忽然自门外传来,“申先生,您在吗?” 申望津应了一声,这才又对庄依波道:“好好吃东西,要是还觉得累,就再睡一会儿。” 他又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她已经不发烧了,这才终于起身离开。 刚刚走到门口拉开门,沈瑞文目光就落在他脸上,下一刻沈瑞文神情就微微紧张起来,“申先生,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 申望津只淡淡应了一声,声音便随之远去了。 庄依波捧着那杯牛奶坐在床上,目光落到床边那张沙发椅上,控制不住地又微微失了神。 待回过神来,思及从前此刻,种种种种,她忍不住哂笑了一声。 却不知是在嘲别人,还是在嘲自己…… …… 一天时间不长,庄依波却在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大半天。 中午的时候千星又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迷迷糊糊应了几声,也不太清楚千星说了什么,挂掉电话便又睡了过去。 再醒来,天已经快黑了,她正盯着窗外的天色发呆,佣人忽然敲门走进了她的房间,见她醒了,佣人顿时松了口气,道:“庄小姐,你可算醒了,下楼吃晚饭吧。” “我不想吃。”庄依波说。 “不想吃也得吃啊,您现在可是病人呢,不补充营养身体怎么会好?”佣人说,“而且申先生一直在等你,他也没吃呢,一直工作到现在还不休息……” 庄依波又发了会儿呆,终于掀开被子下床。 她走出房间的时候,申望津正好也从他的办公区走出来,见她下了床出了房,不由得微微笑起来,上前拉了她的手,道:“睡了差不多一整个白天,精力恢复了没有?” 她缓缓点了点头,又听他笑道:“看你今天晚上怎么办,估计要失眠了。” 他牵着她一路下了楼,刚刚走到楼梯中段,忽然就看见外面有车灯闪过。 申望津凝眸往外看了一眼,随后又看了沈瑞文一眼。 沈瑞文心领神会,立刻出门察看情况去了。 而申望津则拉着庄依波来到了餐桌旁坐下。 与往日清淡的晚餐相比,这天的餐桌上多了一碗鲜美的鸡汤,只放在她面前。 庄依波刚刚拿起勺子,申望津却端过了她面前那碗鸡汤,同时也取走了她手中的勺子。 她还没回过神来,申望津已经低头撇起了鸡汤表面上的那层已经很薄的油花。 她怔怔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大门那边,沈瑞文已经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来人是一男一女,男的三十多岁,看上去成熟稳重,而女的不过二十出头,却是衣着奔放、妆容精致、风情摇曳的模样。 一进门,她就已经看到了坐在餐桌旁边的申望津,惊喜地喊了一声“津哥”,随即便直直朝这边走来。 待走得近了,她才看见坐在餐桌旁边的庄依波,却也只是斜斜地睨了她一眼,便走到了申望津身边,先是往他背上一趴,随后就伸出一只手来勾住了他,娇嗔道:“津哥,你没有良心!两年多了才从国外回来,你也不回滨城。想要见你,还得我巴巴地跑来桐城!” 申望津对此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微微避开了自己的头,随后道:“站好。” 年轻女人嘟了嘟嘴,微微哼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手头的动作上,忽然又笑道:“这鸡汤看着不错,正好我饿了。” 说完她便伸出手来,申望津却抬起手来,不轻不重地在她手上打了一下,挥开她的手之后,才将那碗撇干净油花的鸡汤放到了庄依波面前,淡淡道:“趁热喝。” 年轻女人这才第二次注意到庄依波,却在看清她的模样之后,诧异地抽了口气,“她怎么在这儿?” 第1304章 别的女人 这两个人,对庄依波而言是实实在在的陌生人,她并没有见过他们,更不知道他们是谁。 年轻的女人却一眼就认出了她。 这样的“认出”,对庄依波而言,却如同被当中扒了衣服一样地难堪。 她当初嫁进申家的时候并没有大排筵席,因此申家那边的亲朋好友她也基本都不认识,可即便如此,也难免有人对她这个被申望津钦点的人好奇—— 所以会有人认出她,并不奇怪。 奇怪的却是,她这个曾经的申浩轩妻子,却在离婚将近两年时间后,出现在了申望津的别墅里。 这不仅仅是奇怪,更是荒谬。 虽然这样的荒谬,她早就已经应该习以为常,可是在听到那个女人的这句话时,她脸色还是控制不住地白了白,捏着筷子的手也不自觉地用力起来。 眼见她这个模样,申望津眼色分明变了变。 才进门的男人看得分明,见状连忙上前来,一把拉开了还靠在申望津身上的那个女人,道:“景碧,别不懂规矩!” 随后,他才又看向申望津,道:“津哥,我们是来这边谈分店事宜的,知道你刚好在这边,景碧就非要过来看看你,顺便汇报一下近期的工作……” 申望津听了,只淡淡应了一声,随后道:“你们去楼上书房等我。” “等什么呀?”景碧说,“津哥,我和蓝川也还没吃晚饭呢,怎么啦,这么久没见,连顿饭你也不安排我们吃啊?” 景碧说着话,目光又控制不住地从庄依波身上掠过,带着探究,带着防备。 庄依波却仿佛入了定一般,一动不动,眼波也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饭菜。 又过了片刻,她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手指动了动,开始低头吃东西。只是每一下动作都僵硬到极点,像一根木头。 “先把鸡汤喝了。”申望津对她说。 她果然就伸手端过那碗鸡汤,拿起勺子,一勺一勺地喝了起来。 看似很听话,却如同行尸走肉。 景碧还在望着她,忽然听申望津道:“没做你们的饭,饿了自己去厨房找吃的。” 景碧这才收回视线,又朝餐桌上看了一眼,拉开申望津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道:“没饭就没饭吧,有酒也行啊。沈瑞文,你拿点酒来啊,吃的东西这么清淡就算了,酒也没有……你没见津哥都瘦成这个样子了?一天吃这些东西能有胃口吗?你这个助理怎么当的?” 沈瑞文站在餐桌旁边,微微拧了拧眉之后才道:“申先生现在就是吃得清淡,至于酒,这边只有你不喜欢喝的红酒,其他都没有。” “啊?”景碧明显诧异起来,看看沈瑞文,又看看申望津,随后又朝这栋房子看了看,道,“我不是撞鬼了吧?你们是真的津哥和沈瑞文吗?我怎么觉得这地方哪儿都不对劲呢?” “少胡说八道!”蓝川连忙斥了她一声,道,“要吃东西自己去厨房找!” 景碧微微哼了一声,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走向厨房,蓝川又跟申望津说了几句,这才也走向了厨房。 他刚到厨房门口,景碧就一手将他拉了进去,自己则依旧倚在门口,盯着餐桌那边。 申望津和庄依波对向而坐,一个面无表情地低头吃东西,另一个则随时关注着她吃东西的状态,时不时出声提醒两句。 “你怎么看?”景碧忽然开口道。 蓝川瞥了一眼外面的情形,道:“还能怎么看?都已经摆在你面前了。” “不可能!”景碧回头看了他一眼,道,“那是津哥当初挑给申浩轩的——” “你也会说,那是当初。” 景碧噎了一下,随后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道:“你觉得津哥会喜欢这样的女人?长得不是特别出众,身材也不好,别说情趣,我看她连笑都不会笑……你也跟了津哥这么多年,津哥喜欢的女人是这样子的吗?” “那是津哥自己的事。”蓝川说,“我不关心。” 景碧闻言,仍旧盯着外面的情形,缓缓咬住了自己的红唇。 庄依波喝完了鸡汤,又吃了小半碗饭,很快就放下了碗筷,“我吃好了。” 申望津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碗,微微点了点头,道:“吃不下就别吃了,上去休息吧,要是半夜还想吃什么,叫佣人给你做。” 庄依波低低应了一声,很快便起身离开餐桌,上了楼。 她刚离开没一会儿,蓝川和景碧就端出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重新坐到了餐桌上。 景碧视线落在庄依波留下的碗碟上,不由得“哟”了一声,道:“这位胃口可够小的呀,剩这么多,难怪那么瘦呢。” 申望津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靠着椅背,看着蓝川道:“滨城的几个场子怎么样?” 景碧抢先回答道:“有蓝川和我帮你看着呢,你有什么好担心?每天晚上都火爆着呢。” 申望津又道:“来桐城是跟谁合作?选址确定了吗?” “哎呀,吃饭的时候不要聊公事嘛。”景碧又道,“津哥,我们这么久没见,聊聊其他的嘛!” 申望津看她一眼,道:“你想聊什么?” “你这么久没回滨城,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景碧说,“你不知道,s那边的姐妹可挂念你了,每回我过去,总有人拉着我问你什么时候回,你说我能怎么回答她们?还有,上次我逛街遇到董蔓,她也问起你来着……对了,还有那个姓姜的女明星,上回老六在飞机上遇上她,她还向老六打听了你的近况呢……” 她句句不离别的女人,蓝川终于听不下去了,道:“你话怎么这么多?没见津哥还没吃好吗?” “桐城的东西能有滨城好吃吗?”景碧说,“不多说说滨城的好,津哥怎么跟我们回去?难不成津哥你还准备在桐城待一辈子,留在这里养老了?” “没打算永远待在桐城。”申望津缓缓道,“但应该也不会再回滨城了。” 第1305章 为了那个女人? 听到这句话,对面两个人瞬间都愣了一下。 景碧率先反应过来,道:“津哥,不会再回滨城是什么意思?是出了什么事,让你决定不回滨城的吗?” 申望津抬了抬手,道:“不是不回滨城,是不再回滨城长住的意思。” “为什么呀?”景碧瞬间更激动了,“咱们滨城有什么不好的啊?我们自小都是在那儿长大的,山好水好人好,这外头哪个地方比得上啊?” 见她这副激动的模样,蓝川微微睨了她一眼,才又道:“津哥,你的意思是,滨城的产业也都要转移吗?” “那倒不用。”申望津说,“有你们帮我看着,我很放心。接下来我的精力会多放在海外,滨城那边,就交给你们了。” 蓝川听了,微微点了点头,景碧却道:“我不懂,津哥,你这是要抛弃我们啊?” “胡说什么呢?”蓝川打断她道,“津哥商场上的战略布局,还需要向你交代啊?” “我不管什么布局不布局,现在这意思不就是要放弃滨城吗?”景碧说,“什么叫交给我们?交给我们有什么用啊?我们所有人都是跟着津哥你吃饭的,现在你拍拍屁股走人,是打算让我们自生自灭咯?难怪这两年多,你连回都没回滨城看一眼,原来是一早就决定要放弃我们了……” 她满心郁结与愤懑,喋喋不休地说起话来,便丝毫没有其他人插嘴的机会,最终还是沈瑞文走上前来,径直走到申望津身边,对他附耳说了几句什么。申望津边听边点头,很快便站起身来,对面前的两个人道:“你们慢慢吃,吃完了早点回酒店休息。” 说完这句,申望津便转身往楼上走去。 景碧说了一大通话没人理,申望津还直接就起身走了,她瞬间更是来气,摔了手中的筷子,抱着手臂道:“我偏不去什么酒店!我就不信,这么大个别墅,还没有我的容身之所了!” 沈瑞文跟在申望津身后,闻言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景碧迎上他的视线,毫不犹豫地还了他一个白眼。 眼见着申望津和沈瑞文都上了楼,蓝川才又开口道:“你胡闹什么?津哥决定的事情,是你胡搅蛮缠就能改变的吗?” “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津哥的决定了?”景碧盯着他反问道。 “我不知道。”蓝川说,“我只知道津哥吩咐什么,我就做什么。” “那老六肯定知道!”景碧说,“滨城的几家公司都在他手底下管着呢,他还去国外见过津哥,他跟津哥联系最紧密……可是他居然都不跟我们通气!呵,果然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就不拿我们当自己人了。” “你别再胡说了。”蓝川说,“津哥要是生气了,你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还真想看他生气呢!来收拾我啊!给我家法处置啊!找人把我扔进江里喂鱼啊!”景碧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我怕谁啊我——” 她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然而话音落,回应她的却只有空气。 下一刻,楼上的某个角落,忽然就传来了一阵有些遥远和低沉的大提琴声—— 听着这声音,景碧骤然抬头看向楼梯的方向,随后又看向蓝川,“这是不是那个女人在拉琴?” 不等蓝川回答,她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一定是。 当初他们虽然都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可终归都好奇申望津给申浩轩挑了个什么样的女人,明里暗里下了不少功夫,总算是一睹庄依波的庐山真面目,同时还知道她是来自桐城的大家闺秀,会弹琴、会跳舞,没有任何不良记录和黑历史,跟他们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申望津居然给申浩轩找了个这样的妻子,可是这样的女人,能管得住申浩轩吗?众人当时还开了个赌局,纷纷下了注,结果有人赢、有人输,终究是成了一场笑谈。 可是却没有想到,今时今日,她居然会出现在申望津的别墅里。 更让人震惊的是,申望津居然还亲自动手,为她撇去一碗鸡汤上的油花。 纵使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可是亲眼所见的事实终究不会改变,景碧咬牙听着楼上的大提琴声,许久之后,才又看向蓝川,道:“你说,津哥该不会是因为那个女人,做出这样的决定吧?” “都叫你别胡说了。”蓝川说,“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做任何决定他都是经过慎重考量的,你别再胡思乱想了,乖乖听安排吧。” 景碧闻言,静坐片刻之后,忽然推开自己面前的碗,起身就往楼上走去。 没想到她刚刚上楼,迎面却就遇上了沈瑞文。 沈瑞文见到她,道:“景小姐,申先生正在跟国外通电话。” 景碧看他一眼,道:“我知道,我不会打扰他的,只是上来参观参观,这也不行吗?” 沈瑞文听了,只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景碧又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在二楼转了起来。 沈瑞文跟他们不同,他们这一群人,都是一路跟着申望津摸爬滚打起来的,而沈瑞文则是近几年才来到申望津身边的,是有学识、有见地、可以陪着申望津出入各种高端场合的,尤其是在申望津有意识地将手中的资产业务进行分割之后,沈瑞文仿佛已经取代他们、成为申望津最信任的人的趋势——因此沈瑞文跟他们,其实并不算是一个圈子的。 景碧嘴上功夫厉害,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提防着他,趁着沈瑞文不注意,循着大提琴声来到一个房间门口,随后便直接推门而入。 屋子里,庄依波坐在窗边的一张椅子上拉着琴,目光落在乌沉沉的窗外,却是一丝波澜也无——似专注、又似失神,连景碧进来,她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景碧大喇喇地坐到了她对面那张沙发椅上,她才骤然停顿,有些吃惊地看向了自己对面这个女孩儿。 见她注意到自己,景碧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庄小姐,你好哇。” 她盘着一只腿坐在那张沙发椅里,毫不在意自己的鞋底接触到了椅面。 庄依波只看了一眼,便平静地收回了视线,淡淡道:“你好。” 第1306章 换了一个又一个 景碧偏头打量了她片刻,随后才又道:“我认识你,你应该不认识我,所以我还是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景碧,帮津哥打理着滨城的几家夜店。” 庄依波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景碧又道:“虽然我年龄不大,帮津哥做事也是最近几年的事,但是我哥跟津哥是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所以我也认识津哥很多年了。” 说完,她又偏头看了庄依波一眼,微微一笑,道:“不得不说,虽然跟在津哥身边很多年,见过他身边各种各样的女人,可是像庄小姐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 庄依波静静地坐着,虽然脸色始终不太好,脸上却并无太多神情波动。 景碧看着她,缓缓道:“所以,我对庄小姐很好奇——我这么说,庄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 她话说到这里,对于她的来意,庄依波多多少少是有了底的,只不过对她而言,这位景碧小姐是来错了地方的。 她确实不介意——因为无论景碧说什么,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见她不说话,景碧笑了笑,继续道:“庄小姐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想起了以前津哥身边的一个女人。她是个苦命人,一个大学生,为了给母亲筹一笔医药费,不得不拿自己出来做交易。但她也是个好命人,因为长得漂亮嘛,被津哥给看上了——她也像你这样,冷冷淡淡的,不喜欢搭理人。不过津哥也对她很好,出钱给她妈妈治病,送她各种各样的礼物,去哪儿都把她带在身边……就这么过了三个月,津哥才又送她和她妈妈一起出国治病去了,也算是好聚好散吧。” 庄依波低头轻轻地调试着自己的琴,像是在听她说,又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景碧继续道:“后来还有一个,我印象也特别深,是个明星来着,长得特别漂亮,简直是艳压群芳,身材也是一等一的好,我自问也是见惯了漂亮女人的,可是像她那么漂亮的,还真是头一次见到。你猜是谁?给你个提示,现在特别火的一个女明星——” 庄依波依旧顾着自己手头上的东西,没有回答。 景碧于是爆出了一个当红女星的名字,继续道:“她跟津哥的时间好像久一点,大概有四五个月吧……大家伙一度以为这位要坐正了呢,谁知到头来还是分开了,我还替津哥遗憾了一段时间呢……” “哦对了,还有一个,是个医院的护士,长得虽然不是特别漂亮,可胜在温柔可人啊,照顾起津哥来,简直是体贴入微,当时可把我哥他们那一群人的眼睛都嫉妒红了,可结果吧,好像也就持续了两三个月。虽然我最惋惜的是那位大明星,可是他们那一群男人,最惋惜的可都是这位小护士呢……” 说到这里,她忽然“哎呀”了一声,随后道:“我这嘴啊,一打开话匣子就收不住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往外说,庄小姐你不要介意啊!” 听到这里,庄依波终于又一次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她。 景碧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道:“我也只是见到庄小姐,一时感怀过去,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些话……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啦,现如今,津哥身边的人既然是庄小姐,那我还是希望津哥能够开心。” “景小姐。”庄依波忽然喊了她一声。 景碧很少被人这么称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下一刻,却听庄依波缓缓道:“你爱他对吗?” 闻言,景碧微微一顿,下一刻,她却缓缓挑眉笑了起来,道:“很明显,我没有必要否认,也不怕被人知道。你也不用觉得可以凭这一点挑拨我和津哥的关系——毕竟这么多年以来,他身边的女人换了无数个,我可一直还在。”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脸上的神情终于有所波动,片刻之后,她竟微微笑了笑。 “你笑什么?”景碧盯着她,道,“你觉得我很可笑?” “不。”庄依波低声道,“景小姐光明坦荡,没什么可笑的。我只是……希望我们各自都能得偿所愿吧。” “得偿所愿?”景碧微微拧了拧眉,“你什么意思?我得偿所愿了,你的愿望可能就落空了。” “那可未必。”庄依波淡淡道。 话音未落,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来,申望津自门外缓步而入,看了一眼屋内的两个人,淡笑着问了一句:“什么未必?” 转头看见他,庄依波微微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 景碧却微微哼了一声,偏了头道:“我们女人之间的谈话,津哥你也有兴趣啊?那你也坐啊,我们来个围炉夜话?” 申望津看了她一眼,只是道:“时间不早了,回酒店休息去吧。” 景碧顿时就垮了脸,道:“这么大的别墅,就腾不出两间房给我和蓝川住吗?我们还非得去住酒店不成?” 申望津听了,却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这一眼却似乎是伤到了景碧的自尊心一般,她猛地自椅子上站起身来,道:“走就走,谁还稀罕赖在这里不成!” 她一起身,申望津的视线却落在了她先前坐着的那张沙发椅上。 椅面上,一个很淡的脚印,不甚明显,却碍眼。 “站住。”申望津忽然开口道。 景碧蓦地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向他,“什么?” “这两年,你是愈发不懂规矩了。”申望津淡淡道。 景碧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顿时更是怒气冲冲,道:“我一向就是这么不懂规矩,你现在才来教训我,晚了!” 说完这句,景碧扭头就走了出去。 申望津神情却并无多少异常,待她离开,才又看向庄依波,又一次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头,才开口道:“她来打扰你,你直接叫沈瑞文就是了。” 庄依波淡淡摇了摇头,道:“没事。” “那早点休息。”申望津拉起她的手来,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如果明天还不舒服的话,就暂时不要去霍家了。” 她仍旧只是低低应了一声,随即便放好自己的琴,转头走进了卫生间。 第1307章 好香 申望津没有再庄依波的房间过多停留,眼见她开始洗漱,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一出门,蓝川正好上楼来,见了他,忙道:“津哥,景碧是不是冒犯了庄小姐?我马上带她离开,不再多打扰。” 申望津听了,淡淡应了一声,一抬头看到沈瑞文,便招手叫了他过来。 “给意大利那边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椅子弄脏了,需要更换坐垫。”申望津说,“让他们尽快派人过来处理。” 沈瑞文应了声,转身便走到旁边打电话去了。 蓝川在旁边静静看了片刻,才又道:“津哥,那我们先走了。” 申望津缓缓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蓝川连忙转身下了楼,景碧正坐在沙发里似恼火又似思索着什么,蓝川上前,不由分说地拖着她,硬是将她拉出去,塞到了离开的车里。 景碧自然大怒,“你发什么神经!” “你发什么神经?”蓝川说,“惹津哥不高兴对你有什么好处?” 景碧冷笑了一声,道:“我偏要惹他不高兴,让他打我呀!让他骂我呀!关你什么事?” “那你看津哥理你吗?”蓝川说,“自讨没趣有什么意思!你还跑去招惹庄小姐——” “我招惹不起吗?”景碧再度冷笑道,“不是我说,这个女人,简直是津哥身边出现过的最无趣的一个了,也不知道津哥看中她什么——” 蓝川听了,一时没有再说话。 景碧又瞥了他一眼,道:“你紧张个什么劲?这样一个女人,别说三个月,我看津哥十天半月就能厌烦——” 她话音未落,蓝川忽然打断她,问了一句:“庄小姐房间的椅子是不是你弄脏的?” “你怎么知道?”景碧微微拧眉,睨了他一眼,“一把椅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弄脏了我赔她就是了!我又不是赔不起!” 蓝川听了,再没有多说什么,径直驾车离去了。 …… 这天晚上,庄依波仍旧是没有睡好的。 白天她几乎就睡了一整天,到了晚上应该是很难睡着的,但是她偏偏还是睡着了,却只是做梦,各种光怪陆离、荒诞离奇的梦接踵而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当她又一次惊醒时,忽然发现房间里亮起了夜灯。 有一个人,正坐在她的床边,伸出手来轻抚着她的额头。 她一时僵在那里,却听他低声问道:“又做梦了?” 许久,她才终于发出一丝声音,应了一声。 “也没发烧了,怎么还总是做噩梦?”申望津抚着她的额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除了轻轻摩挲着她肌肤的手指,再没有动。 她呼吸微微紧绷着,僵硬地躺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翻身朝向了另一边,只是背对着他。 然而没过多久,身下的床体忽然传来一丝不寻常的震动。 庄依波身体更加僵硬,却无力阻止任何事情的发生。 申望津在她身后的那一侧躺了下来,伸出手,将她僵硬的身体纳入了怀中。 “继续睡吧。”他在她耳侧低声说道。 庄依波静了片刻,终究是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可是这一次,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尝试,都没有办法再顺利入睡。 偏在这时,一只手指缓缓抚上了她的唇。 “你都不用呼吸的吗?”他在她耳后低低问了一句,声音清醒平静。 只一句话,她那丝原本就细弱到不可察的呼吸仿佛都一并消失了。 下一刻,申望津一低头,便印上了她纤长的脖颈。 “唔,好在颈动脉还是跳动的。”他说,“好香……” 第1308章 来日方长 庄依波整个人都是僵滞的,却在某个瞬间,控制不住地重重抖了一下! 申望津察觉得分明,动作也是微微一顿,然而下一刻,他忽然翻过她的身体,低头就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她唇舌僵硬,如同没有知觉一般,不知进退为何物。 越是如此,申望津偏偏越是得寸进尺。 两个人都没有发出别的声音,只有唇舌和呼吸声,不断地交融再交融…… 空气于她而言愈见稀薄,偏偏她的呼吸仍旧轻浅到极点,仿佛稍微不注意就会断掉。 申望津忽然重重在她舌上咬了一口。 她却依旧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甚至连瑟缩都没有。 申望津终于缓缓离开她的唇,取而代之,是另一边的更进一步。 他欣赏着她的表情,她眼中却一丝波澜也无,哪怕他手上的力气重到过分,她也只不过缓缓闭上眼睛。 两个人就这样持续地胶着着,直至门口忽然传来一声不明显的轻叩,伴随着沈瑞文低到极点的声音:“申先生?” 申望津依旧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手上动作未有片刻停顿。 她却始终一如既往,从神情到身体,都没有半分波澜。 “申先生?” 门外,沈瑞文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微微提高了。 申望津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又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就抬手捏住了她的脸颊。 她终于缓缓睁开眼来,迎上他的视线,眸光之中,依旧波澜不兴。 申望津忽而再度翻转了她的身体,直接从背后抵了上去。 门口却忽然又传来两声轻叩,这一回,已经明显带着急切。 申望津却只是缓缓低下头来,轻轻贴上她的侧脸,又蹭了蹭,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因克制而微微沙哑。 “没关系。”他说,“来日方长。” 这话像是说给她听,却又更像是说给他自己听,庄依波还没有动,他已经缓缓坐起身来,而后又为她理好被子,这才起身走向了门口。 房门打开,沈瑞文正站在门口,看见他出现,眼中的那丝焦急似乎才终于平复些许,只化作一丝不安,低低道:“申先生,该休息了。” 申望津没有看他,反手关上房门,便径直回去了自己的房间。 屋内,庄依波仍旧保持着先前的姿势,趴在那里,一动也没有再动。 …… 第二天,庄依波昏昏沉沉地睡到接近中午时分,才终于起床。 待她开门下楼,屋子里却是一派冷清的迹象。 直到佣人告诉她申先生出去了,不在家,吩咐她自己吃饭,屋内的那丝冷清忽然就变得轻盈起来,仿佛连氧气都富足了许多。 她一个人吃过东西,又坐在庭院中发了会儿呆,很快就换了衣服赶往霍家。 今天照旧是上课的日子,只不过霍家今天有客人,庄依波到的时候,众人正凑在一起聊天说笑,好不热闹的样子。 慕浅见她到来,忙起身将她拉到众人面前,跟所有人简单打过招呼,庄依波便带着悦悦来到旁边上起了课。 因为大厅里人多,不时有人过来参观一番,庄依波也没有受到什么打扰,认认真真地上完了课。 上完课,慕浅便又将她拉到了大厅中央,邀她一起喝东西聊天。 他们圈子里的话题,她自然是参与不进去的,因此她几乎全程都只是跟两个孩子互动,陪悦悦玩一些小游戏,回答勤奋好学的好宝宝霍祁然的一些问题。 她身处众人中央,又一直游离在外。 直到众人谈起有关贺靖忱的一段新恋情,她听到慕浅嗤笑了一声,道:“以他的秉性,也就是个把月的新鲜劲,知道这叫什么吗?男人的劣根性……” 在座诸位男士顿时都不满地反驳起来,一时之间,七嘴八舌好不热闹。 这份嘈杂之中,庄依波原本静静地陪悦悦玩着弹子棋,不知不觉间,却忽然随着众人的争论声轻轻勾了勾唇角。 个把月,新鲜劲,劣根性…… 挺好。 真的挺好。 第1309章 讨喜 不多时,庄依波便要起身告辞,慕浅见她跟众人实在没有什么交流,也不强留她,而是起身将她送到了门外。 “来的时候我看你脸色好像不大好。”慕浅这时才道,“不过这会儿好像好多了呢。” 庄依波闻言,微微笑了笑,道:“只是晚上没怎么睡好,不过祁然和悦悦聪明又可爱,陪他们玩一会儿,人也精神了许多。” “那你以后可以常来啊。”慕浅说,“也不是非得等上课的时候才过来。” 庄依波听了,缓缓点了点头,正准备说再见,却又忽然一顿,随后看向慕浅,道:“霍太太,您觉得……什么样的女人,是不讨人喜欢的女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慕浅微微一顿,片刻之后才微微笑了起来,道:“这话可没法说,讨不讨喜欢,那是看个人喜好的。你若是符合他心意的,那怎么样,都是讨人喜欢的。你若是不符合他的心意,那应该怎样都不会讨人喜欢吧。” 说完,她又看向庄依波,道:“我是不是说了一堆废话?” 庄依波若有所思,闻言连忙摇了摇头,道:“不,不是。谢谢霍太太……我先走了。” 慕浅缓缓点了点头,目送着她上车离去,这才又转身回到了客厅里。 客厅里,众人见她回来,原本聊着的话题立刻就中断,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慕浅身上。 “这就是那位庄小姐?”贺靖忱问。 慕浅反问:“你又知道是哪位庄小姐?” 贺靖忱瞥了她一眼,道:“世界上还有我不知道的事?老傅什么事会不跟我说?” 慕浅看了一眼正和顾倾尔咬耳低语的傅城予,哼笑了一声,道:“不见得吧?” 被傅城予揽在怀中的顾倾尔闻言也缓缓抬眸看了贺靖忱一眼,四目相视,贺靖忱懒得再自讨没趣,连忙转移话题道:“别的不论,若说申望津回桐城是为了她,这事儿多少有点不靠谱吧?” 在座众人哪能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却没有人接茬,恼得贺靖忱直接点名,“容恒,你说!以你的职业敏感度来判断判断——” 容恒怀里抱着刚睡醒吃饱的儿子,还要关注老婆的身体状况,没有闲工夫搭理他,贺靖忱便又转向了傅城予,“老傅,这里头就你最近跟申望津接触过,你说。” 傅城予还没开口,怀中的倾尔手肘忽然轻轻撞到了他,表面上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傅城予不由得低笑了一声,随后才道:“别人的事,我怎么好说?” 贺靖忱闻言,气得拿手指了指他,又转向了墨星津,墨星津清了清嗓子,道:“虽然背后议论别人是不大厚道,不过咱们私底下聊,就事论事——起先听说这桩八卦的时候,我真以为这位庄小姐是个天仙似的人物呢……今日一见吧,美则美矣,少了些灵魂啊!” 贺靖忱立刻找到知音一般,和墨星津对了对拳头。 慕浅听了,和陆沅对视了一眼,道:“瞧见了吧,男人的劣根性。” 陆沅忍不住轻笑出声,容恒瞬间就又不乐意了,“你怎么又来了?我可什么都没说过啊——” “不包括你。”慕浅连忙道,“我们家容恒姐夫啊,可是世界上一等一的好男人呢,我们家沅沅最有福气了!” 容恒哼哼道:“用你说。” 慕浅便趁着他低头看孩子的时候,耸了耸肩,拿口型再度对陆沅说出了那三个字。 陆沅忍不住笑倒在了沙发里。 …… 庄依波回到别墅的时候,申望津的车子已经停在车库里了。 她推门进屋,佣人正在准备晚餐,见了她,连忙打了招呼,又道:“庄小姐,申先生回来了,在楼上呢。” 庄依波听了,淡淡应了一声,又抬眸朝着楼上看了片刻,这才缓步上了楼。 路过申望津的办公区时,她脚步略缓,几乎已经要径直走过去了,到底还是停下了脚步,朝里面看了一眼。 沈瑞文正好抬头看到她,忙道:“庄小姐回来了?” 庄依波这角度只看得见他,因此她也只是道:“沈先生,你能出来一下吗?” “有事进来说。”里面却忽然传出申望津平静无波的声音。 庄依波停顿了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进去。 办公桌后,申望津正缓缓抬起脸来看向她,明明凌晨两个人算是不欢而散的,他神情却隐约透着温和。 “怎么了吗?”他问。 庄依波脑海中还停留着凌晨的画面,看着他,只觉得耳朵里嗡嗡的,大脑也乱作一团。可是片刻之后,她还是缓缓开了口:“我房间里的椅子弄脏了,想换一张。” 闻言,沈瑞文微微一怔,连申望津目光也顿了顿。 安静了片刻,申望津才又开口道:“你再说一次?” 纵使煎熬,庄依波还是再度开了口:“我想换一张椅子。” 她知道那张椅子是意大利工匠手工制作,她也知道那张椅子处理起来会很麻烦,无论是工序还是时间——可是她想,她要换了它,她应该换了它。 申望津静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脸上许久,忽然缓缓笑了起来。 庄依波却只等着他回答。 沈瑞文这才开口道:“庄小姐放心,申先生昨天晚上就已经吩咐过了,我也已经跟意大利那边联系过了,会尽快换一张新的给庄小姐。” 庄依波顿时愣在那里,耳朵里的嗡嗡声仿佛更响了。 她呆立了片刻,忽然扭头就走了出去。 申望津看着她离去的身影,唇角笑意却渐浓。 庄依波扭头回到自己的房间,推门一看,果然,原本放在窗边那张沾了脚印的椅子已经不见了。 她缓缓走过去,在那个空出来的位置前站了片刻,最终缓缓退到了床上坐下。 偏偏挑了件他已经主动做了的事去跟他提要求。 出师不利。 可是她还能做什么呢? 庄依波静静看着自己屋子里的每一件家具、每一件摆饰,不由得有些恍惚。 半小时后的餐桌上,庄依波捧着碗,终于又一次开口道:“房间没有椅子不方便,我不想等意大利那边发货了,想重新挑一张。” “可以啊。”申望津看着她,微笑着开口道,“挑,吃过晚饭就去挑。” 第1310章 作 庄依波虽然提出了要求,却没有想到申望津这样有行动力,因此也怔了一下,原本想说这个时间家具店应该已经关门了,后面一想大概说了也是白说,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晚饭后,申望津便带着她一起出了门。 行车大概半小时后,他们抵达了某家具品牌直营店。 果不其然,原本应该已经关门下班的家具店,此时此刻依然灯火通明,门口候着几名工作人员,见到他们,连忙上前热情接待。 听说是想挑一张椅子,门店经理立刻热情地为庄依波捧来图册,将图册里的每一款都详细介绍。 庄依波对此原本并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她需要的只是一张舒适的沙发椅,品牌价格她通通都不在意,更何况是这样一家著名品牌店,随便挑一张都是符合她原本的要求的。 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图册里那一张张精美绝伦的椅子,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情。 终于,在将店内所有沙发椅相关的都看完之后,庄依波只是缓缓合上了手中的图页。 “没有喜欢的?”申望津见状问道。 “嗯。”庄依波淡淡应了一声。 申望津随即便看向了旁边站着的经理,“就这些款了吗?” “是。”经理连忙小心翼翼地回答道,“目前我们在售的款式就这些了,或者庄小姐可以说说您的需求和喜好,我们的设计师也可以单独为庄小姐定制您喜欢的款。” 庄依波闻言,却没有回答。 这时,旁边的一名女员工忽然伸手取过已经被庄依波放下的图册,来到庄依波身边,蹲下来对她道:“或许庄小姐先前看得不怎么清楚,毕竟这些只是图画,未必能看出实物的精美。不如我重新为庄小姐介绍一下?我觉得这里面有几款还是很适合庄小姐的。” 说完,那名女员工就翻到图册的其中几页,一一详细地介绍了起来。 庄依波原本已经想要起身离开了,一见这样的情形,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 而在女员工为她介绍期间,经理也小心翼翼地跟申望津介绍着别的款,其他员工则添茶倒水,服侍得殷勤周到。 眼见着墙上的挂钟已经接近九点,庄依波心头愈发不是滋味,在女员工介绍到第三款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那就这款吧。” 众人大概已经认定了她是个难伺候的主,闻言一时之间似乎都没反应过来。 申望津转头看了她一眼,唇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 “庄小姐喜欢这款是吗?那太好了,我这就为庄小姐安排订货——” 销售话音未落,申望津已经打断了她,道:“没有现货吗?我希望今天晚上就能见到这张椅子。” “不。”庄依波却立刻开口道,“不着急,我不等着要,按流程订货就行。” 经理闻言,连忙又看向了申望津,“申先生,那您看……” 申望津闻言,缓缓握住庄依波的手,笑道:“那当然是按照庄小姐说的来了,你们订货吧。” 离开家具店,经理和销售一路将他们送上车,再挥手目送他们离去。 庄依波坐在车子里,靠着车窗玻璃,微微咬了唇一言不发。 申望津坐在旁边,等待车子启动才又开口道:“又说想立刻就要椅子,怎么又愿意等订货?其实只要给他们稍稍施加些压力,说不定明天就能找出一张给你送来……” 庄依波闻言,仍旧是一言不发,只是控制不住地蹙了蹙眉。 申望津顿了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头看着窗外,目光却落在车窗玻璃上,看着上面反射出的身旁女人的身影,再度控制不住地勾起笑意。 作了一通,却又作了个寂寞,这是在生气、懊恼还是后悔? 他不知道答案,却也不用知道,只知道此时此刻,心情莫名地很好。 第1311章 活过来? 回到别墅,庄依波原本想径直回房间,刚刚上了二楼,申望津却忽然伸出手来拉住了她。 庄依波回过头来,他只是看着她,道:“累吗?不累的话,再坐一会儿。” 庄依波避开他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回答了一个字:“累。” 申望津听了,却并没有放手,只是勾了勾唇,还是拉着她走向了他的办公区域,道:“反正明天也没有别的事,这会儿时间也不算晚。” 他自顾自地将她拉到了里面,安置在沙发里,自己随即也在旁边坐下,拿着文件看了起来。 从前在这个区域时好像也是这样,他也不需要她做什么,只需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就好,与现在不同的是,那个时候,他是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而此时此刻,他坐在她身边。 庄依波一时没有动,手边就是她此前翻看过的书,她也没有伸手去拿。 不多时,佣人端上来一杯热牛奶,放在了她面前。 庄依波看了一眼,顿了顿之后,忽然开口道:“我不想喝,你拿走吧。” 佣人闻言一怔,连忙小心翼翼地看了申望津一眼,才又道:“庄小姐,这是刚送来的新鲜牛奶,跟之前每天晚上的都一样……” “可是我今天不想喝。”庄依波淡淡道。 佣人闻言,一时有些为难,只是看着申望津,不知道该怎么办。 申望津这时才缓缓抬起头来,道:“庄小姐既然不想喝这个,你就去找点庄小姐想喝的,很难吗?” 这句话一出来,佣人脸色顿时变了变,连忙又小心翼翼地问庄依波:“那庄小姐,您想喝点什么?我立刻去准备……” 庄依波脸色也控制不住地一顿,抬眸看向面前一直照顾着她起居饮食的阿姨,登时就没了言语,顿了顿才道:“今天天有些冷,我想喝一碗姜汤。” “哎,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准备。”佣人听了,连忙扭头就匆匆下去忙活了。 庄依波僵坐在那里,忍不住又一次咬住了自己的唇。 申望津端坐在旁边,目光依旧落在自己的视线上,唇角却又一次控制不住地勾起了笑意。 庄依波喝完了姜汤,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照旧像根木头似的呆坐在那里,申望津却仿佛丝毫不在意,只是静静看着自己的文件。 庄依波静坐许久,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了这个坐在自己旁边的男人。 至少到现在为止,她是真的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图什么——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女,她也没有什么过人的人格魅力,至于他和她之间,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值得铭记的事,仅有的关系,也是难以启齿的、不能为人所知的…… 无论从哪方面看,他们之间都不应该再有牵扯,可是偏偏,这个男人就是要将她束缚在身边,仿佛只是做一个摆设,他也是需要的。 又或者,从头到尾,他需要的就是一个摆设? 她忍不住又想起景碧跟她说的那些话——那个女大学生、那位女明星、那位医院护士,那通通不超过三五个月的保鲜期…… 是了,左不过这短短数月时间罢了,她又何必太过在意自己这个摆设有什么具体用途呢? 正在她失神的间隙,申望津忽然抬起头来,迎上了她的视线,低声一笑,道:“怎么了吗?” 庄依波迅速回过神来,收回视线,只淡淡回了一句:“没事。” 只需几个月,她只需要熬过这几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那所有的一切,或许就都能结束了。 而她需要做的,无非就是等待,有可能的话,再尽量缩短一下这段时间。 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申望津忽然伸手托住她的脸,重新将她转向了自己。 下一刻,他缓缓倾身向前,在她还没回过神的时候,便低头吻住了她。 她只觉得唇上一重,瞬间连呼吸都停止,大脑艰难运转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是他在亲她…… 她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结局,整个人虽然麻木混沌,却也隐隐察觉得到,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 这应该并不是她想看到的,好在,她也不怎么关心…… 此时此刻,申望津心情的确很好,他吻着她,近乎沉迷,却又及时在自己的可控范围之内缓缓离开了她的唇。 看着她唇上那一抹嫣红,他伸手抚过她的唇角,这才又开口道:“时间差不多了,回去休息吧。”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起身就走,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申望津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在她的关门声传来之后,他还轻轻笑出了声。 虽然她的身体依旧僵硬,可至少,她终于有了情绪,终于愿意给他反应。 对他而言,她在一点一点地活过来,如此,就是最好的。 …… 第1312章 裙子 那之后,庄依波似乎真的在一点点活过来。 在此之前,面对申望津,她说的最多的话,大概就是“嗯”“哦”“好”,僵硬得像个木头。 而现在,她偶尔会向他提出一些看似很过分的要求,或者做一些貌似会触怒他的事情,虽然在旁观者看来她着实有些无理取闹不知好歹,可是申望津却格外喜欢这种不知好歹。 尤其是,当她发现她做的这些事往往会连累旁边的人时,她总是会迅速地鸣金收兵,甚至尝试做出补偿——这样前后对比的态度,在申望津看来简直有趣极了。 他热衷于逗出她的这种状态,再看着她流露出的真实的、带着尴尬、懊恼和愧疚的情绪,简直乐此不疲。 这种状态若是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对申望津而言其实也是挺不错的体验。 连家里的佣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与从前不同,眼见着庄依波似乎也比以前爱说话了,也忍不住会偷偷跟她交流,说:“申先生最近心情真是不错,脸上的笑容多了,连气色都好像比以前好多了。” 庄依波听了,目光微微凝了凝,下一刻才又恢复常态。 “可是庄小姐你最近胃口好像不如以前了。”阿姨说,“我总觉得你好像又瘦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你原本就已经够瘦了,可千万别过度追求骨感美啊,女人太瘦了真的不好看的……” 庄依波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 她每天食宿如常,日日早睡早起,每周去霍家两天,其他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这别墅里,却照旧会认真化妆,用厚厚的衣服包裹住自己,瘦不瘦的,其实也不大看得出来。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种平衡,居然会被一条裙子打破。 十二月底的某天,当她从霍家回来,回到自己的房间时,意外看见床上放了一个银色的盒子。 庄依波愣了一下,走上前来打开盒子,却发现里面是一件黛绿色的晚宴礼服,柔软层叠的轻盈薄纱,飘逸轻灵,奢华又梦幻。 她看着这条裙子,还没回过神来,身后的门已经被打开。 申望津就站在门口,见她已经见到了那条裙子,微微挑了眉道:“礼物。” 她原本想问什么礼物,话到嘴边,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有些怔忡地站在那里。 申望津缓步走上前来,在窗边那张新置的沙发椅里坐了下来,看着她道:“不试试吗?” 庄依波顿了顿,这才终于拿着那条裙子走进了衣帽间。 半开合的衣帽间门后,她一层层褪下身上的衣物,换上了那条裙子。 可是抬眸看向镜中的自己时,她却忽地又愣了一下。 还没等她回过神,申望津已经拉开了她身后那扇门,走了进来。 她面前就是一扇穿衣镜,而他从她身后缓步而来,视线落在她身上那条裙子上时,目光却一点点地暗沉了下来。 温柔又梦幻的仙女裙,原本应该合衬出她纤秾合度的身姿,可是此时此刻,那条裙子在她单薄消瘦的身体上,却是空空荡荡,岂止是不合身,简直是有些可笑—— 申望津就在她身后,静静看了她片刻之后,忽然缓步走上前来,伸手为她整理了一下肩带。 随后,他看向镜中的她,目光深邃莫辨,唇角依稀是带了笑意的,语调却微寒:“量身定制的裙子也能大这么多,看来这个品牌应该是做不长久了。” 说完,他伸出手来,轻轻捏住了她尖细的下巴,淡淡道:“穿这身去你爸爸的生日晚宴,你觉得合适吗?” 第1313章 戳破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目光微微一凝,神情却并无太大波动。 事实上,她早就已经想到了。 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他送她这样一条裙子,再加上后天就是庄仲泓的生日,她几乎在看到裙子的瞬间,就已经猜到他的意图了。 她虽然一早就已经想到了应对的方法,却也实在没有想到,会提前在这一天,因为一条空空荡荡的裙子激怒他。 是的,他虽然在笑,庄依波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在生气。 毕竟最近这段时间,他们之间的氛围看起来还不错,连阿姨都会说申先生笑容多了,也会说她现在比以前爱说话了。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可是现在,这条裙子戳穿了这种表面的假象—— 她没有什么好转,也没有接受目前这种生活状态,更没有什么真心。 所以,她才会这样一天天地瘦下来,哪怕一日三餐准时准点送到她面前,她却照旧可以瘦到目前这样瘦骨嶙峋的状态。 他大概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和愚弄,她的那些小作把戏那么拙劣,他根本一早就已经看穿,可是他却没能看穿,她隐藏在那些小把戏底下的真实状态。 原来依旧如初。 她依旧是她自己,那些“作”,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试探。试探完,发现达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她那些他以为真实的懊恼、尴尬和愧疚,也不过是一张面具。面具底下,她依旧是那个不会失望、也不会愤怒的庄依波,照旧行有如尸走肉一般地过活,不悲不喜,无欲无求。 这样一个女人,也自然不会有一副健康的、男人所喜欢的身体。 两个人就这样在镜中对视着,许久之后,庄依波终于动了动,开口道:“这条不合适,我换一条就是了。” “换一条?”申望津却低低笑出声来,继续看着她道,“换一条做什么?去参加你爸爸的生日宴吗?你真的愿意去吗?愿意跟我一起去?还是挑好了裙子,做好了造型,也会临时出一些别的事,让自己没办法出席?” 庄依波目光再度一滞,一时之间,却没有说话。 申望津没有猜错。 她的确是没有打算要跟他一起出席庄仲泓的生日宴的,哪怕,她根本就是被自己的亲生父母出卖给他的,她依旧没有办法跟他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 她没办法做到这样的坦然无畏。 她原本计划自己当天会生病,她原本就是很容易生病的人,尤其是来到这幢别墅之后,无端端地都会发烧体虚。 而以他们眼下的相处方式来看,他应该不会过多地为难她,会让她安心在家里休息。 可是现在……半彩的泡沫被戳破了,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而她还激怒了他。 诚然,她是不怎么害怕他生气的,甚至他越生气,对她才越有好处。 可是她唯一害怕的,就是会牵连到旁人。 而申望津是知道她这个弱点的。 沉默片刻之后,庄依波终于再度开了口,低低道:“不是的……” “不是?”申望津说,“不是什么?是你还找得出一条合身的裙子,还是你愿意去你爸爸的生日宴?或者,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嘴唇微微动了动,看着镜中的人,终究还是开口道:“我的确不愿意去,可我还是会去的。” 闻言,申望津却忽地冷笑了一声,随即伸出手来,捏住了她的脖子,哑声道:“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他几乎一手就可以将她的脖子掌控,于是他控制不住地用力、再用力,几乎是不自觉地收紧自己的手掌,只试图将她纤细的脖子完全卡住——她瘦成这样,能一手掌控,也挺合适的,不是吗? 庄依波清晰地感受着他手上的用力,呼吸从平顺到紧绷,再到急促,到最后几乎喘不过气—— 她能看见镜子里的自己,脸色从苍白一点点便得泛红,连眼睛也开始充血,最终,渐渐视线模糊—— 第1314章 生气 等到庄依波再恢复知觉时,她已经躺在卧室的床上,身边是正在给她做着各项检查的医生和满面担忧的佣人。 见她醒转过来,佣人仿佛是松了口气的,但依旧是眉头紧拧的担忧状态,“庄小姐,你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自然是不舒服的,她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尤其是喉咙,只觉得吞咽口水都生疼,更不想张口说话。 眼见着她这样,佣人连忙又问医生,道:“庄小姐怎么样啊?” 医生往庄依波脖子的地方看了一眼,随后才低声道:“脖子上的伤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很虚,各项数值都不太正常,必须要好好调养一下了。” 佣人听完,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她记得庄依波刚刚来这里的时候,医生就说她身子不太好,而申望津给她的吩咐也是一日三餐必须要仔细用心地打理,营养必须要均衡,就是为了给庄依波调理身体。 起初庄依波状态的确不是很好,可是后来好像也渐渐地恢复了正常,虽然她隐隐察觉到最近她胃口似乎不如从前,可是这一点并不明显,到底已经这样细心照料了一个多月,怎么她身体反而比从前更差了呢? 佣人想不通,只是看着床上躺着的庄依波。 而庄依波又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仿佛又一次失去了知觉。 佣人连忙又一次紧张地看向医生,医生却只是对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后收拾了东西和她一起走出了卧室。 “庄小姐身体上的情况就是这样了,但是她心理上过不去那些,恕我无能为力。”医生说,“饮食起居方面,您多照顾着点吧。” 佣人听了,只是欲哭无泪,“还要怎么照顾啊?申先生接她来这里住的时候就吩咐了要给她好好调养,我也都按照吩咐做了,谁知道越调养还越差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向申先生交代呢……” 医生想起庄依波脖子上那怵目惊心的掐痕,微微叹了口气,道:“申先生应该也不会怪你……我先去取一些营养液给她输上,接下来输个几天,应该会好点。” 佣人听了,只是连连点头。 而与此同时,躺在床上的庄依波又陷入了昏睡之中,昏昏沉沉之中仿佛又做了很多凌乱的梦…… 等到她醒来,已经是夜深,医生正站在她的床边,为她取出手背上的输液针。 “你醒啦?”见她醒来,医生低低问了句,“感觉怎么样?” 庄依波脸色依旧苍白,缓缓摇了摇头。 “身体是自己的。”医生说,“你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到头来折磨的不还是自己吗?何苦呢?把身体养好是关键,毕竟没有好的身体,什么都做不了。” 她安静无声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回应,只是目光发直地盯着窗边的那张椅子。 医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又看了她一眼,微微叹了口气之后,才又转身离开了。 许久之后,庄依波才终于动了动。 她缓缓坐起身来,走进卫生间的瞬间,就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掐痕——微微紫红的痕迹,说明了申望津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 若是她身体再虚弱一些,可能当时就直接被他掐死了? 如果就那么被他掐死,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一件好事? 她正有些失神地想着,身后忽然又传来动静,她转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正好看见佣人在将餐盘放到小几上。 “庄小姐,我给你熬了鲍鱼鸡粥,刚听医生说你醒了,就端上来给你,趁热吃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上前来搀扶庄依波。 庄依波不至于虚弱至此,身上却实在没什么力气,很顺从地被她搀到了小几面前坐下。 “虽然医生给你输了营养液,可总要有点东西暖胃才行啊。”佣人说,“你多少也要吃一点。” 庄依波听了,到底还是拿起了面前的勺子。 眼见她肯吃东西,佣人又松了口气,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看见庄依波脖子上的痕迹,又硬生生地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没想到庄依波喝了口粥,却主动开口问道:“申先生呢?” 佣人闻言,连忙道:“申先生走了,好像是去了欧洲哪个国家,说是要一段时间呢……” 庄依波闻言,手中的勺子不由得微微一顿。 佣人又继续道:“他今天好像很生气,走得也匆忙,我也不敢多问,还是沈先生简单吩咐了我几句……所以,庄小姐你别害怕,都过去了……” 庄依波听了,仍旧是久久不动。 过去了吗? 她曾经也以为,都过去了。 那两年多的时间,她真的以为,自己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 可是到头来,她却依旧深陷这样的泥淖之中。 究竟什么时候,她才可以等来真正的“过去”? 第1315章 泪 申望津离开后,这房子里就剩了庄依波和佣人两个人。 关于申望津要去哪里、去做什么、要去多久,佣人也只知道个大概,好在庄依波也并不关心。 她只是安静如常地起居饮食,每天乖乖地接受医生来给她输营养液。 第二天,正在输液的时候,她忽然接到了庄夫人韩琴的电话。 “依波,明天就是你爸爸的生日宴,你和望津都会来的吧?”电话一接通,韩琴就开门见山地问道。 庄依波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家里人了,连电话也只是很偶尔才通一个,这会儿听到韩琴的声音,她不知怎么就红了眼眶,顿了顿才开口道:“妈妈,可能不行。” “不行是什么意思?”韩琴立刻微微提高了声调,“望津很忙吗?之前给他派帖子的时候,他明明答应了会出席的……还是你惹他生气了?” 庄依波闻言,又沉默了片刻,才终于道:“他不在桐城。” “不在桐城?那他去哪儿了?” “欧洲。” “欧洲哪里?” “不知道。” “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那他去干什么你总知道了吧?” “不知道……” “庄依波!”韩琴忽然就语带愠怒地喊了她的名字,“你是他身边的女人,他去哪儿做什么你居然一问三不知?” 庄依波沉默着,没有回答。 “是不是你跟他闹别扭了,所以他什么都没交代就走了?” 庄依波还是没有回答。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是去做什么的?你爸爸之前不是都跟你说清楚了吗?家里现在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要在外面乱发你的小姐脾气是不是?你是不是想要看着我们家孤立无援地倒下才开心?” 好一会儿,庄依波才终于低低回答了一句:“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韩琴说,“我在电话里跟你说不清!你明天早点回来,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怎么作的!” 电话挂断,庄依波捏着手机怔怔地靠在床头,好一会儿,才又轻轻放下手机,躺进了被窝里。 …… 第二天,尽管知道不合适,庄依波还是挑了一件高领毛衣穿在身上,回到了庄家。 时间还早,客人都还没有到,她进门的时候,只有家里的佣人正在忙前忙后。 她缓步上了楼,刚刚走到二楼楼梯口,就看见从卧室走出来的韩琴。 今天是庄仲泓的六十大寿,韩琴是盛装打扮过的,因此看见庄依波的一瞬间她就皱起眉来,“你这穿的是什么?礼服呢?” 听到“礼服”两个字,庄依波微微垂了眼,道:“没有合适的礼服。” “什么叫没有合适的礼服?你随便挑一件礼服都好,哪怕是穿过的,也算是能见人。你穿这一身像什么样子?你不是回来替你爸爸贺寿的吧?你是专程回来气我们的吧?你现在,立刻给我回房,挑一件礼服换上,重新化个妆!客人马上就要来了,你这像什么样子?” “妈妈,我今天不太舒服,我不想换礼服……”庄依波低低开口道。 “那你就是故意要给我和你爸爸找难堪了?”韩琴脸色顿时更加难看,“既然如此你回来干什么?你是专程回来气我们,给我们脸色看的?” 话音刚落,庄仲泓的身影也出现在了楼道,一见这幅情形,顿时微微拧了眉走上前来,对韩琴道:“一大早的吵什么?也不看看今天什么日子,万一有客人来了,岂不是闹笑话?” “谁有你女儿会闹笑话?”韩琴睨了他一眼,道,“她这副打扮回来给你贺寿,客人看了会怎么想?” “行了行了,多大点事。”庄仲泓说,“依波难得回来,你就别瞎嚷嚷了。来,依波,跟爸爸去书房。” 庄依波点点头,跟着庄仲泓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哥哥庄珂浩还在对着电脑处理邮件,听见声音抬头看见庄仲泓和庄依波,只是淡淡开口道:“依波回来了?” 庄依波低低应了一声,随后挑了张靠边的椅子坐了下来。 庄仲泓见她这个模样,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妈妈刚才语气不太好,你别生她的气……这两天公司董事会上有些事情闹得很不愉快,你二叔他们家给了你妈妈很大的压力,所以她情绪才会这么糟糕……” 庄依波安静地坐着,低头捏着自己的手,未置一词。 庄仲泓见状,又低声道:“怎么了?是不是跟望津闹别扭了?跟爸爸说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开口,爸爸去跟他说。” 庄依波依旧没有说话。 书桌后方的庄珂浩见此情形,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依波,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要说出来,大家才能商量啊。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心里也没谱,到头来公司这边焦头烂额,申望津那边也指望不上,这不是给我们添麻烦吗?” 父子二人一时都看着庄依波,仿佛都在等待她的回应。 好一会儿,庄依波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向庄仲泓,却是轻轻说了一句:“爸爸,祝您生日快乐。” 庄珂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庄仲泓也愣了愣,随后才呵呵笑了起来,道:“嗯,爸爸收到你的祝福了,你是爸爸的乖女儿,你一向最懂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对不对?” 庄依波听了,有些僵滞地点了点头,随后才又抬头,道:“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可以帮我们了,是不是?” “依波,远水解不了近渴。”庄仲泓说,“况且眼下,也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你就委屈一下,跟望津服个软,他那么喜欢你,一定不会跟你多置气的。你在他身边这么久,他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最清楚了,是不是?” 许久之后,庄依波才终于再度艰难地点了点头。 庄仲泓见状,立刻就笑了起来,“那就别等了,现在就给望津打电话吧,有什么误会,越早说开越好不是。” 庄依波却没有动,又顿了顿,才道:“爸爸,我还要回城郊去,今天有医生会过来……等我回去了,再给他打,行吗?” “行行行。”庄仲泓连连道,“是望津给你约了医生吗?你看他多关心你啊,你也要多体谅他一点,别使小性子,听话。” “好。”庄依波低低应了声,又说了句“爸爸再见”,随后便起身出了门。 她径直下了楼,几乎没有停留地离开主楼,走到停车区,坐上了自己来时坐的那辆车。 与此同时,远在欧洲的申望津手机上忽然收到了一段实时监控画面。 是她坐在车子里的情形,与先前的去程别无二致,脸上的神情仿佛都没有任何变化。 申望津静静看了片刻,正准备关掉手机之际,却忽然看见她抬手抚过自己的脸颊。 她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个动作。 然而,渐渐地,她抬手的动作越来越频密,停留在脸上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最终,她拿手彻彻底底挡住了自己的脸,再没有放下过…… 第1316章 说易做难 庄依波回到城郊别墅后,很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也没有别的事做,想要拉琴,却只觉得无力,只能坐在窗边那张椅子上,平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也不知坐了多久,佣人忽然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开门之后对她道:“庄小姐,外面有一位宋小姐,说是你的朋友,来找你的……” 闻言,庄依波猛地回过神来,一下子站起身来,第一反应却是走到镜子前,有些紧张地盯着自己的样子看了看。 她今天虽然是化了妆出门的,可是此时此刻红肿的双眼还是有些过于明显,藏不住了。 她盯着自己看了又看,最终也没有办法,只能努力用头发遮了遮脸,转身匆匆下了楼。 千星正站在门口探头往里看,一看到从楼上走下来的她,立刻快步走了进来,“依波!” 庄依波迎上她,轻轻笑了起来,“你怎么会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下飞机。”千星说,“我知道今天是你爸爸的生日嘛,还以为你会回去给他庆祝呢,谁知我到了那里,才知道你已经走了,于是我就只能追着你来啦!” 说完,千星的视线便久久停留在她脸上,庄依波连忙避开她的视线,道:“来,你进来坐。” “你哭过?”千星终于还是开口道,“怎么了?是不是你家里又——” “不是,没事。”庄依波说,“我妈那个性子,你也知道,跟她吵了两句……今天是爸爸的生日,我不想破坏气氛,所以就先走了……” 千星听着,眉头紧拧地跟着她走到了沙发处,又抬眸打量了一下这幢别墅,才又开口道:“申望津呢?” “他不在。”庄依波说,“去国外了。” 千星听了,仿佛是松了口气,却又没办法完全松,仍旧是有些担忧地看着庄依波,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又瘦了?” “哪有。”庄依波微笑着开口道,“可能今天穿的深色衣服显瘦吧。” 千星听了,只是伸出手来握着她的手,紧盯着她不说话。 “要不去我的房间坐?”庄依波说。 千星明显迟疑了一下,“你的房间?” 庄依波应了一声,顿了顿才又补充道:“他给我准备的房间,我自己的房间。” 说完,她便拉着千星往楼上走去。 待到推开房门的那一刻,千星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后看向庄依波,道:“这不是你以前亲自设计的……” 庄依波只是淡淡一笑,道:“对,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拥有它。你进来看看——” 千星一步一看,自然看得出这房间里每一件家具和摆饰都是庄依波的风格,这里也没有申望津留下的痕迹,可是她同样看得出来的是,庄依波在这里留下的痕迹也很少。 这虽然是她的房间,是她每天住着的屋子,可是她的私人物品,太少了。衣帽间里寥寥可数的几件衣服,仅占用了两三格的置物架,整整齐齐放在袋子里的化妆品和护肤品……虽然她搬来这里也没多久,这样的情形看起来似乎也说得过去,可是千星却还是隐隐察觉得到,她在这房间里的不安和局促。 诚然,这种不安和局促是她一早就已经想到的,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中,面对极力向她证明自己过得很好的庄依波,千星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难过。 千星忍不住伸出手来握住了庄依波,看着她道:“申望津他到底对你好不好?你答应过我不对我说谎的。” 闻言,庄依波似乎是怔忡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千星,我说他对我很好,你信吗?” 千星紧盯着她,一时没有回答。 庄依波忽然又轻轻笑了笑,“我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就是他对我最好了……他让我搬到这里来,是为了照顾我的起居饮食,他准备了这间房给我,让我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也从来没有强迫过我什么……” “真的?”千星明显不相信。 庄依波低声道:“很不可思议是不是?可这就是真的,我答应过不对你说谎的。” “那你……” “对,问题是出在我身上。”庄依波说,“是我没办法迈过那道坎,是我始终排斥拒绝他,是我自己处理得不够好——” 千星闻言,瞬间就气上心头,道:“你没有错!你有什么错?如果他真的没有强迫过你,那你就不会在这里!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你也不会这么不开心……依波,从头到尾,你都没有做错什么!错的人是他——”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争取和得到的东西。”庄依波说,“他想得到我,而我有求于他,这样想想,事情好像也挺简单的……” “你有求于他?”千星道,“你有求于他什么?” 话音刚落,她自己先就想到了答案——庄依波当初为什么会嫁进申家,大概就是她为什么会有求于申望津的原因。 说来说去,始终还是因为庄家,还是因为她的爸爸妈妈—— 千星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说得再多,也不会有什么用。一旦涉及庄家、涉及父母,对庄依波来说就是一个死结,无解。 “依波……”千星又低低喊了她一声,道,“我不想看到你过这样的日子。” 庄依波也安静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幸好你今天来了,幸好你跟我聊起了这些……不然我都还没意识到,原来他真的对我很好……你放心吧,我会学着接受,学着适应,等到那时候,应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因为申望津不在,千星在别墅里一直陪庄依波待到了傍晚,才终于被庄依波催促着离去。 庄依波站在别墅门口,目送着千星乘车离去,一直到再看不见那辆车的身影,她才收回手,敛了笑,有些放空地站在门口,怔怔地看着远方的天空。 “……庄小姐?庄小姐?” 佣人在身后喊了她几声,她才终于回过神来,佣人忙道:“您想什么想那么入神啊?快进屋吧,外面怪冷的。” “没什么。”庄依波低声道,“只是在想,有的事情,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真难啊。” 第1317章 闭门 申望津不在的日子,庄依波的生活变得更加简单。 除了必要的去霍家的行程,其他时候,她基本都是处于闭门不出的状态。而在家里,她也是安静无声的人,唯一会发出声音的,就是她的乐器。 家里的佣人只觉得她好像随时随地都在练琴,不论早晚,不分昼夜。 好在别墅范围够大,周围也足够空旷,即便她这样日夜不停地练琴,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庄依波就这么练了两天,到第三天时才终于停了几个小时。 那几个小时,是因为她接到了庄仲泓的电话。 “我刚刚给望津打了电话,跟他提了提公司的事,可是他没说两句就挂了电话。”庄仲泓问她,“依波,你们不会还没有和好吧?我之前叫你给他打电话说清楚,你有没有打?” 庄依波坐在椅子里听着电话,沉默着没有回答。 庄仲泓见状,只是控制不住地微微叹了口气,随后才又道:“依波,你一向是很乖很听话的,爸爸相信你是懂事的孩子,你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考虑,但是凡事也应该有个度,尤其是两个人之间,总有一方要先低头的,是不是?就像我和你妈妈,这么多年有什么事,不也总是我先低头吗?当然,望津他是做大事的人,你们又刚开始,他脾气可能霸道一点,没这么容易服软,那你就要软一点啊,两个人都强硬着,要怎么长远走下去呢?” 听着电话那头的庄仲泓以过来人的身份谆谆教导,庄依波只是静静地听着,眼眸之中一丝波动也无。 庄仲泓又说了些别的,才又回到正题,道:“公司这边,我在考虑邀请望津入股,这样一来,我们就真正成了一家人,有申家撑着,以后我们庄家也算是无后顾之忧了。这是一件大事,依波,你不仅要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庄家考虑,为了我和你妈妈考虑……这几天你妈妈为了公司和你们的事情,吃不下睡不着,焦虑得不得了……你听话,啊?” “好。”庄依波终于应了一声,再没有多说什么,很快挂掉了电话。 她依然没有给申望津打电话,而是安静地在椅子里发呆,一直到傍晚时分,她的琴声才又再度响起,一直响到了深夜时分。 …… 申望津离开多久,庄依波就以这样的状态过了多久。 一个多星期后的某天,庄依波去了霍家回来,一进门,就骤然察觉到什么不对。 佣人正好捧着茶从厨房里走出来,一看见她,立刻喜道:“庄小姐,申先生回来了!” 她语气是真的欢喜的,仿佛是真的等了这一天许久。 毕竟打着这样一份工,面对着这样两个古怪诡异的人,也是不容易。 庄依波没有说什么,照旧没有在楼下停留,转身就上了楼。 楼上,申望津的半开放办公区域内有清晰的说话声传来,是他和沈瑞文在讨论公事,庄依波从那敞开的门口路过,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走路很轻,开门很轻,关门也很轻,都是一如既往的动作。 可是偏偏在她关上门的瞬间,办公桌后正说着话的申望津忽然微微一顿,抬眸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正好佣人端了茶进来,同样欢喜地向他汇报:“申先生,庄小姐回来了。” 申望津闻言,只是缓缓点了点头,一时没有再说话。 佣人上前给他倒好茶放到手边,又仔细看了他两眼才道:“申先生这次回来,气色好像好多了。您回来了就好了,您不在家,庄小姐就每天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怎么劝她都不出来……” 申望津仍旧只是淡淡应了一声,接过茶杯,喝了口茶。 佣人很快又退了出去,沈瑞文见申望津靠坐在椅子里的姿势,大概猜到他的心思,便道:“要不今天就到这里?” “嗯。”申望津也没有多说什么。 沈瑞文很快收拾整理起了面前的文件,分门别类地放好之后,他才拿上自己的东西离开了二楼。 申望津仍旧坐在那里,不紧不慢地喝完那杯茶,这才慢悠悠地起身,走向了庄依波所在的房间。 他进门的时候,庄依波正在卫生间里洗脸,从洗手台前抬起脸来时,只露出一张未经雕琢的芙蓉面。 她的脸很耐看,大概是老天爷眷顾,即便身体已经消瘦,脸却一如当初,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竟一直没看出来她在持续性地变瘦。而现在,虽然那张脸依然苍白,依然没有血色,却依然很好看。 庄依波看到出现在镜子里的他,脸上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只安静地看着他,从门口的位置一点点走近。 到了近处,他缓缓抬起手来,直接伸向了她的脖子。 她身体下意识地僵直了一些,却没有躲。 下一刻,申望津却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拉开了她的衣领。 高领毛衣之下,她脖子上那道瘀痕虽然已经不太明显,但依然可以看到一条清晰的线…… 申望津的指腹缓缓抚过那条细线,从头到尾。 “还疼吗?”他问。 庄依波静立着,任由他轻缓抚摸,没有动,也没有回答。 申望津视线这才又一次落到她脸上,静静地与她对视。 她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他却只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许久,没有再纠结先前的问题,只是道:“听佣人说,你每天就待在房间里,连房门也不出?” 她仍然没有回答,只微微垂了眼。 申望津却又上前一步,凑近了她,低声道:“房间里就这么舒服?” 这一句,不是质问。 庄依波缓缓抬起眼来,再次对上他目光的瞬间,申望津缓缓笑了起来。 …… 佣人原本以为申望津回来之后,庄依波便能够恢复从前的生活状态,虽然好像也不大对劲,但是总比申望津不在家那些天好。 可是她却怎么都没有想到,申望津回来之后,不仅庄依波没有出房门,连申望津也一并停留在那个房间里,整夜再未出门…… 第1318章 金丝雀 对庄依波而言,这个夜晚其实并没有那么难熬。 早在她来到这个房子的第一天,她就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她一早就做完了所有的心理建设,而今,不过是终于等到了另一只靴子落地,虽然痛苦,却也如释重负。 没办法掌握主动权的时候,事情朝着预想之中发展,大概也是一种幸运,至少不用再承受没日没夜的煎熬和惶恐,至少,可以让人摸到一点点方向。 可是她却还是忍不住将自己蜷缩了起来,恨不能缩紧一点,再紧一点。 然而她缩一分,申望津就帮她打开一分,最终,在这反复的纠缠和撕扯之中,她堕入无边黑暗…… …… 第二天,庄依波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 床上就她一个人,房间里也没有其他动静。 申望津不在。 她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许久才终于一点点坐起身来,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放满一缸热水之后,她将自己泡了进去,头搁在浴缸边缘,缓缓闭上了眼睛。 袅袅水雾之中,她神思渐渐昏昏,却又在察觉到一股截然不同的温度时骤然惊醒。 睁开眼睛,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申望津,就坐在浴缸边沿看着她,手指正缓缓从她颈间抚过。 “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申望津说,“今天不是没事吗?” 她只低低应了声“嗯”,也没有其他的话说,微微偏转了头,水下的身子也控制不住地微微蜷缩了起来。 荡漾水波之下,申望津将她的每一丝动作都看在眼中,毫无避忌。 “哗”地一声,庄依波从水中起身,一手抓过旁边的浴袍准备裹上身时,却突然被他从身后揽入怀中。 她浑身还湿淋淋的,那张浴巾展开,也不过堪堪遮住身前,徒劳又多余。 申望津身上的西裤和衬衣也瞬间湿了个透,他却浑不在意,就那样抱着她,缓缓滑入了浴缸之中。 …… 到中午时分,庄依波才终于走出房间,下了楼。 佣人早已经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见她下楼,喜笑颜开地准备开饭。 两分钟后申望津也下了楼,两人如往常一般坐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看似没什么不同,但是申望津心情和状态显然都比以前好得多,不仅多添了米饭,在发现庄依波胃口依然不是很好时,也没怎么变脸色,只是道:“就吃这么点?” “嗯。”庄依波低低回答了一声,“吃饱了。” 申望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再喝碗汤?” 于是庄依波很配合地又喝了一碗汤。 吃完饭,申望津照旧又开始办他的公事,而庄依波则还是回了她的房间,不多时,又拉起了琴。 两点多,佣人给她送来茶水,见她还是跟那几天一样,不由得有些怔忡。 她不懂音乐,也不知道大提琴是不是需要这样勤奋地练习,但是她还是隐隐觉得庄依波练琴的时候仿佛不是在练习,看她的状态,反而更像是在出神,而拉琴不过是程式化的动作。 “庄小姐,申先生都回来了,你可以找点别的事情做呀。”佣人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对她道,“老是这样拉琴,会不会打扰到申先生啊?” 好一会儿,庄依波才缓过神来一般,转头看向她道:“你刚才说什么?” 佣人于是又将自己刚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庄依波听了,却只是淡笑了一声,随后道:“你看申先生的状态,像是被打扰到了吗?” 佣人回想起自己先前给申望津送咖啡时他的模样,倒的确不像是被打扰到,反而,隐隐乐在其中。 “原来庄小姐是为申先生拉奏啊。”佣人连忙道,“难怪申先生这么喜欢听呢……” 庄依波目光有些失神地落在窗外远方,闻言却无意识地又笑了一下。 “是啊。”她说,“笼中的金丝雀,只需要乖乖待在笼子里唱歌哄主人开心就好了,哪里需要做别的事呢?” 佣人闻言吓了一跳,连忙道:“怎么会呢?申先生也是想要庄小姐开心而已……” 她这么说着,庄依波却充耳不闻,低头又拉起了另一首曲子。 佣人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悄无声息地又退了出去。 这天晚上,申望津仍旧是在庄依波房间里度过的。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庄依波除了去过霍家一次,其他时间都是待在别墅里的,每日拉琴奏曲,仿佛再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偏偏就是这样的状况下,申望津心情似乎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一连多日没有再回自己的房间。 她终究没经历过太多这样的事,再加上身体虚弱,总有体力不支的情况出现,却并没有说过什么。 没成想沈瑞文反倒先对申望津提出了意见,表明了担忧:“申先生,从英国回来之后您就一直很忙,有时间还是需要多静心休养才是。” 听到这句话,申望津缓缓抬起头来看他,“你想说什么?” “虽然这次检查结果很乐观,但是毕竟还在五年观察期内……”沈瑞文说,“没有什么比身体更重要,医生也嘱咐过您日常调养事宜,还是……不宜操劳过度。” 申望津听得勾了勾唇角,随后才道:“放心吧,这点事情,我心里还是有数的。好不容易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命,我很珍惜。” 沈瑞文听了,一时也没办法再多劝什么。 毕竟这次回来之后,申望津的状态是肉眼可见地好了许多,检查结果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长久克制之后终于得偿所愿,可能也是主要原因。 只不过…… 沈瑞文想起庄依波的状态,心头却又隐隐生出了另一层担忧。 回来一周之后,申望津终于抽出时间来,带着庄依波一起赴了庄家的约。 从他在国外起,庄仲泓便一直在试图跟他联络,偏偏总是得不到回应,这一边跟庄依波也是将口水都说干了也得不到回应,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之时终于成功约到申望津,还见到他把庄依波也带在身边,顿时长长地松了口气。 第1319章 弹奏 这顿晚餐,申望津只带了庄依波一个人,而庄家却是全家出动,不仅庄仲泓,韩琴和庄珂浩也一起出席了,足以见重视程度。 见到庄依波,最近心情一直不怎么好的韩琴竟也微微笑了起来,对庄依波招手道:“依波,来,坐妈妈这边。” 庄依波很快就乖乖坐到了韩琴身边,申望津也没有多说什么,自顾自地在她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之前依波爸爸生日,还以为望津你也能一起回来参加,也好将你介绍给亲戚朋友认识一下。”韩琴笑着道,“没想到机缘不巧合,不过今天这顿饭都是我们自己人,大家清清静静地吃顿饭,倒也正好。” 她说着话,庄珂浩为申望津倒着酒,而庄仲泓只是微笑看着自己的女儿,一脸欣慰。 既然以自家人作为开场,餐桌上的话题自然也围绕着申望津和庄依波,申望津对此表态不多,庄依波也始终安静乖巧,他们问什么,她才答什么。 这样几番交流下来,韩琴明显有些急了,看了庄依波一眼后道:“你这孩子,呆头呆脑的,吃东西也只顾自己。也不看看望津喜欢吃什么,这里谁能有你了解他的口味?也不知多照顾着点?” 庄依波闻言,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式,又看了看申望津面前的碟子,终于夹起一块白切鸡肉放到了申望津面前的碟子里。 韩琴顿时满意地笑了起来,庄依波却缓缓垂下了眼。 事实上,她并不了解申望津的口味,他喜欢吃什么她一无所知,印象中只隐约觉得大多数时候别墅厨房里准备的菜式都很清淡,只能随机挑选了一样。 申望津看了一眼自己盘中的那块鸡肉,很快转头看向了她,道:“你不知道我不吃鸡肉的吗?” 闻言,庄依波微微一顿,随后连忙将那块鸡肉夹了出来,又夹了一块排骨放进他碟中。 “我也不吃猪肉。” 庄依波顿时又要将排骨也夹出来,却忽然意识到什么不对,抬眸看了申望津一眼。 而申望津正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看。 韩琴见状忍不住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陪在望津身边那么久,连他吃什么不吃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这么糊涂呢?” 庄依波收回自己的筷子,这才又低声道:“你明明吃的……” 申望津这才低笑出声来,又看了韩琴一眼,道:“我逗她玩的。” 韩琴神情微微一松,下一刻,却又忍不住看向庄依波,道:“虽然是这样,但是也足以说明她就是不了解你的口味啊。我这个女儿啊,也是从小被骄纵惯了,除了练琴,其他什么都不上心的,望津你别介意。” 说完,韩琴又对庄依波道:“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你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姑娘了,也不再是一个人了,该学的要学,该留意的要留意,不要再糊里糊涂的,也该有点女人的样子了。望津,你多多包涵,你到底长她十岁,多教她些人生经验也是好的。” 申望津听了,搭在她椅背上的那只手缓缓抚上她的发,淡淡道:“不着急,来日方长。” 庄依波微微垂着眼,没有应声。 韩琴顿时又轻轻撞了她一下,说:“你看望津多包容你,你也别再任性了,听到没有?” 庄依波终于如同回过神来一般,微微勾起唇,道:“好。” 申望津又看了她一眼,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而庄仲泓则趁机向申望津提起了入股庄氏的事情,庄珂浩也连忙帮起了腔,甚至还拿出了详细的计划书,规划了一幅极其诱人的蓝图。 申望津听得仔细,也询问了许多问题,末了却仍旧只是淡淡道:“我会考虑的。” 听到这句话,庄珂浩脸上的神情隐隐一顿,随后便看向了庄依波。 庄依波一抬头,就对上庄珂浩的目光。 他在传达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庄依波微微弯了弯唇,示意自己收到了他的暗示,庄珂浩这才略略点了点头,收回了视线。 总的来说,这餐饭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愉快的,最后送申望津和庄依波离开之际,韩琴忍不住又是连番的叮嘱,庄依波皆一一点头应了。 待申望津和庄依波离开之后,庄珂浩才又开口道:“申望津也是只千年的狐狸,想要他拿钱出来,只怕不是这么轻而易举的事。” “怕什么?”庄仲泓说,“他对着我们打太极,还有依波呢。我看他对依波的态度,大概是不会拒绝她的。” 庄珂浩忍不住又皱了皱眉,道:“那就希望依波能起点作用吧!” …… 回去的路上,申望津握住了庄依波的手,转头看向她,道:“有没有话想跟我说?” 庄依波缓缓摇了摇头。 申望津听了,只淡笑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 此刻不想说,那他就给她时间,等她开口。 然而,一天时间过去,两天时间过去,庄依波始终没有对他说过什么。 第三天的晚上,一片凌乱的床上,申望津伸出手来捏住庄依波的下巴,终于先开口问道:“为什么不问我入股的事情?” 她仿佛有些没回过神来,目光还有些迷离,就那么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爸爸,你妈妈,你哥哥都一再暗示,让你出些力不是吗?”申望津盯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不是对他们言听计从吗?怎么到头来,却阳奉阴违?” 她终于缓过神来,微微抬了抬头,身体却依旧不得动弹,末了,她只是低低开口道:“公司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懂,所以不问。” “那你懂什么?”申望津问。 “拉琴,奏曲。”她说。 听到这个回答,申望津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随后低下头来,轻轻吻上她的耳廓,道:“巧了,这个……我也会。” 话音落,他便以她的身体为乐器,尽情肆意地弹奏起来。 庄依波再度迷离恍惚起来,如同一艘飘摇不定的小船,在即将到岸的时刻,再度被浪头抛入无边的大海…… 第1320章 开口 清晨,庄依波尚在昏昏沉沉的梦境之中,就被手机的铃声吵醒。 睁开眼睛摸过电话一看,毫无意外是庄仲泓打来的。 她熟练地按下静音键,随后掀开被子起床。 不过早上八点钟,申望津已经不在她的房间,然而床上却依旧残留着他身上的气息。 不仅是床上——当她走进卫生间,看向镜中的自己时,同样看得到满身属于他的痕迹。 脖子上那一圈被他的手掐出来的瘀痕早已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点点红痕,清晰又暧昧。 庄依波缓缓抬起手来擦过那些痕迹,却都不过是徒劳。 很快她就放过自己,低头洗漱起来。 同样的时间,楼下客厅里,沈瑞文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之后,沈瑞文熟练地掐掉电话,又看了看时间,随后就起身走向了别墅大门。 来到门口的时候,刚刚散步回来、一身休闲装扮的申望津正好从门外走进来,沈瑞文立刻递上了两份文件,“这两份文件是要立刻送走的,需要申先生您签名。” 申望津接过文件,就站在门口快速浏览了一下,便拿出笔来签好了字。 沈瑞文立刻将文件交给等候在门口的司机,再让司机送走。 申望津进了屋,看了一眼还空空荡荡的餐厅,只问了佣人一句:“还没起?” “没呢。”佣人一面给申望津递上热毛巾一面道,“庄小姐最近总是起得要晚一些的,不过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申望津在餐桌旁边坐下来,沈瑞文很快也走了进来,跟他汇报了一下今天的几项重点工作之后,才又道:“刚刚庄仲泓又来电话了,看来是挺着急的。” 申望津听了,只淡笑了一声,道:“没我注资庄氏又垮不了,也值得他急成这样。” 沈瑞文说:“庄氏一向内斗严重,可见他近来压力应该很大。” 说话间,庄依波的身影正好出现在楼梯上。 申望津一面用热毛巾擦着手,一面望着楼梯上庄依波的身影,不紧不慢地道:“不着急,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再观望观望好了。” 庄依波下了楼,明明听到了他的话,却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径直走向了餐桌。 “庄小姐早。”沈瑞文跟她打招呼。 “沈先生早。”她轻轻应了一句,随后也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佣人将早餐送到她面前,她也会轻轻点头说一声:“谢谢阿姨。” 这样的情形每天都在发生,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状态,偏偏今天,申望津却像是初见一般,带着几分探究和趣味,只是看着她。 她只抬眸看了他一眼,随后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申望津靠坐在椅子里,见她开始吃东西,才又开口道:“有没有什么话对我说?” 庄依波缓缓摇了摇头。 申望津见状,也只是淡笑一声,再没有多说什么,低头吃起东西。 两个人照旧如常,几近静默地坐在一张餐桌上吃东西。 沈瑞文坐在旁边,看着这样一幅景象,却忽然控制不住地皱了皱眉。 吃过早餐,申望津带沈瑞文回办公区办公,而庄依波就坐在楼下弹起了钢琴。 办公区内,沈瑞文听到楼下传来的琴声,下意识地又看了申望津一眼。 申望津原本正认真地看着文件,然而在楼下的琴声响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开始不自觉地跟随琴声的韵律,一下一下地敲击起来。 楼下的琴声停,他放在桌上的那只手指便只是无意识地敲击,越敲越急,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 待到琴声再度响起,他的手指再次随着韵律震动起来,才算是恢复正常。 沈瑞文看在眼里,缓缓垂下眼。 事实上,从他这几天的体验来看,只要有庄依波的琴声在,申望津的心情就是好的—— 这跟音乐无关。 因为他在国外养病的那一两年时间,同样每天都会播放各种各样的钢琴曲、大提琴曲,可是即便音响里传来再悦耳动听的曲子,他也仍旧是喜怒无常的。 而现在,即便有时候庄依波的曲子弹得断断续续,他也只是会在等待时期露出一点烦躁的情绪,其他时候,庄依波的琴声总是能很好地安抚他的情绪。 可是,难道仅仅琴声就足够了吗? 沈瑞文想着两个人之间的状态,忍不住又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等到申望津又批阅完一份文件,沈瑞文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庄氏的事,申先生是想等庄小姐开口?” 听到这个问题,申望津手中的笔明显顿了顿,随后他才抬眸看向沈瑞文,道:“怎么?” “如果申先生是想等庄小姐开口再出手,那我们前期也好做一些准备工作,这样能避免到时候底下的人手忙脚乱——” 沈瑞文话还没说完,申望津却忽然打断了他,道:“你觉得,她会开这个口吗?” 沈瑞文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觉得……以庄小姐的性子,可能不会开这个口。” 闻言,申望津缓缓勾了勾唇,“说得对。我也觉得她不会开口……但我偏偏就是想看看,她可以撑到什么时候。” 沈瑞文听了,忍不住想说什么,末了,终究是没有再开口。 …… 接下来两天时间,庄依波照旧如常弹自己的琴,对此之外的事情一概不过问。 有关庄氏,更是一个字也没有。 然而第三天,庄仲泓就直接找上了门。 他到的时候,庄依波正准备出门,打开门看到他的时候,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依波。”庄仲泓微微拧了眉看着她,“你这是要去哪儿?望津呢?” “他不在。”庄依波低低回答了一句,“我要去上课。” 庄仲泓一听申望津不在,整个人就微微泄了气,又听到庄依波的回答,不由得道:“你还上什么课啊?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好好待在家里陪望津不就好了吗?” 见庄依波不回答,庄仲泓也懒得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只拉了庄依波道:“我问你,注资的事,你到底跟望津提没提过?他究竟是个什么态度?” 第1321章 开心 听到这个问题,庄依波明显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庄仲泓显然有些被这个回答气到了,“你每天跟他待在一起,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庄依波说。 “你不知道,那你不会问他?”庄仲泓说,“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让你旁敲侧击试探试探他的态度,你有没有做?” “没有。” 庄仲泓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盯着庄依波道:“你说什么?” 庄依波神情依旧平静,“我不懂什么叫旁敲侧击,所以没有做过。” “依波!”庄仲泓这下是确确实实被气到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些话是说给我听的?” “爸爸,我没有别的意思,我确实就是做不到——” 啪! 庄依波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已经挨了重重一巴掌,打得她头都歪了歪,脖子仿佛也拧到了一般,一时之间僵在那里,没办法再动。 “你是故意的,对吧?”庄仲泓气急败坏地看着她,道,“你是觉得你现在傍上申望津这根高枝了,庄家成了你的负累了,所以你干脆不管不问,反过来给我们脸色看了,是不是?庄依波!你别忘了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是谁把你培养成今天的样子!你现在做这样的事情,你对得起庄家吗?对得起我和你妈妈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姐姐吗?” 庄依波只觉得脑子嗡嗡的,庄仲泓说了许多话,她都没怎么听清,偏偏庄仲泓说到“死去的姐姐”那几个字时,她耳朵中的嘈杂之声仿佛一下子消失了,只剩这几个字,重重撞了进来。 庄依波忍不住伸手捂了捂耳朵,然而还不待她缓过来,庄仲泓已经一把又攥住她的手,继续重重地指责着她。 直至屋内的佣人听到声音走出来,见到这副情形,连忙上前来试图劝架和护住庄依波。 趁着她拉开庄仲泓手的间隙,庄依波转身就又回到了屋子里,直接上了楼,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庄仲泓正在气头上,正试图追上去,佣人死命拦着他,道:“庄先生,您这个样子,申先生知道了,恐怕是会生气的——您先冷静冷静,父女俩,有什么事是说不通的呢?” 庄仲泓气得直喘气,听到佣人的话,整个人才算是冷静了一些,看看这别墅内的情形,又看了看拦在自己身前的佣人,扭头就离开了。 庄依波在自己的房间里待了很久,眼见着已经过了她要出门的最晚时间,连司机都忍不住进来问,佣人只能硬着头皮上楼,轻轻敲响了庄依波的房门。 没有人回应。 佣人只能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却一眼看到了抱膝坐在床尾地毯上的庄依波。 她神情很平静,似乎只是在出神,可是双目却是通红,脸颊上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更是怵目惊心。 佣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蹲下来低声道:“庄小姐,司机让我上来问问你,今天是不是不去霍家了?” 好一会儿,庄依波才低低开口道:“不去了。” 佣人轻轻应了一声,顿了顿,才又开口道:“别难过了,父女俩一时冲突,争执动手是难免的。回头等庄先生冷静下来,你们好好聊聊,事情也就过去了。父母子女之间,哪有什么隔夜仇呢?”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似乎呆滞了一下,随后,她勾了勾唇角,似乎是想笑,可是还没等笑出来,眼泪就先掉了下来。 父母子女之间,有些仇,又岂止是隔夜? 可是她并没有说什么,眼泪刚掉下来,她就飞快地抬起手来抹掉了,随后,她才又抬起头来看向佣人,道:“谢谢您,我没事了。” “那你休息会儿吧。”佣人说,“要不要睡一下?” 庄依波缓缓摇了摇头,顿了顿,才又道:“您中午说要包饺子,我想学习一下,可以吗?” “当然可以啦。”佣人连忙道,“来来来,我们一边说话一边做,也热闹不是?” 庄依波站起身来,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又给慕浅发了条消息,很快就跟着佣人下了楼。 包饺子这回事,她是一窍不通,别说亲自动手包,连见都没怎么见别人包过,因此她几乎也就是坐在旁边,一边失神地看着佣人的动作,一边听着佣人絮絮叨叨地讲各种各样的八卦见闻。 其实到最后她也没听进去多少,只是在佣人聊起一个远房亲戚家各种啼笑皆非的闹剧时,她还是很配合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申望津刚好推门而入。 一眼看到餐桌旁边坐着、竟罕见地露出笑容的人,申望津唇角也不由自主地勾了起来,缓步上前道:“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庄依波没想到他会突然回来,怔忡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佣人忙道:“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庄小姐听得可开心了。” “是吗?”申望津又看了庄依波一眼,瞥了一眼她沾着面粉的指尖,道,“你这是在学包饺子?” 庄依波擦了擦指尖的粉,只是低声道:“学不会。” “这有什么学不会的?”申望津说,“你这双手,那么难的钢琴曲都能弹出来,区区一两只饺子算什么?等着,我换个衣服洗个手来教你。” 说完这话,他转身就往楼上走去。 庄依波还在怔忡,佣人已经稀奇地开口道:“申先生居然会包饺子?” 庄依波哪里会知道,因此也没有回答,佣人却在盯着她的神情看了片刻之后,轻笑着开口道:“庄小姐多笑笑吧,你是没瞧见,申先生刚才进门来,看见你笑的时候有多高兴,我在这边也有一段时间了,从没见过他那样笑过——那些不开心的事就暂且先放一放,不要再想了,人生在世,谁不想快快乐乐地过啊。你开心,申先生也就开心,这样多好啊。” 庄依波拿纸巾轻轻擦着自己的指尖,听到佣人说的话,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就停顿了片刻。 第1322章 包饺子 没过多久,申望津果然换了衣服下楼来,走到餐桌旁边时连袖子都挽了起来。 庄依波依旧安静地坐在餐桌边,却被他一伸手拉了起来,“来来来,站起来,坐着怎么学包饺子。” 佣人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申先生,您还真的会包饺子啊?” “这回事还能装出来?”申望津一面说着,一面接过阿姨手中的擀面杖,又拿过一块剂子,熟练地在案板上擀成圆皮,在将饺子馅放进去,捏出漂亮的褶子,一个饱满的饺子一气呵成。 这下不仅是佣人,连庄依波都怔忡了一下。 很快申望津就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来,我教你。” 佣人见此情形,自觉将手边的东西都让出来,躲回了厨房。 而庄依波被申望津圈在身前,手把手地教起了她擀饺子皮。 庄依波僵硬得厉害,申望津却如同没有察觉一般,带着她的手,将一个流畅的动作分隔成无数个简单定格的动作,最终擀出了一个有些奇形怪状的饺子皮。 见到她手中的饺子皮,申望津控制不住地低笑出声来,微微偏了头看着她道:“这么灵巧的手指也有不会的东西?再来。” 他一呼一吸都在她耳边,庄依波依旧僵硬,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也没有说出什么来。 申望津又一次轻握住她的手,再一次手把手地擀出了一张奇怪的皮。 一次、两次、三次……记不清多少次之后,手中那张皮终于有点饺子皮的样子,申望津这才又偏头看着她道:“这下学会了没?” 庄依波迟疑片刻,没有回答。 申望津见此情形,缓缓松开自己的手,站在旁边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自己试试。” 庄依波此时却比之前被他把着手的时候更僵硬,自己取过剂子,机械地使用手中的擀面杖,最终擀出一张形状莫名、还破了皮的硕大的饺子皮。 申望津眼见着她耳背渐渐升起的粉红色,终于再度笑出声来,帮她处理了那张饺子皮,随后重新把住她的手,拿了张饺子皮放在她手中,“看来擀皮对你而言还是难了些,那还是学包吧。” 包饺子相对擀皮而言的确要简单得多,可是对庄依波而言却并非如此。 她先前跟着佣人学的时候,也尝试了简单的捏合饺子,可是当申望津手把手地教她时,饺子皮上的每一个褶子都成了一道坎,无限地放大开来,伴随着他的呼吸、体温、甚至心跳,一点点地被捏合…… “唔,挺好。”申望津将捏合好的饺子放到她掌心之上,“应该会很好吃吧?” 庄依波呼吸都近乎停顿,回过神来,终于忍不住从他怀中挣脱开来,放下手中的饺子,道:“我去卫生间。” 申望津原本还是眼带笑意地看着她,却在她转过身的一瞬间微微变了脸色。 庄依波还没来得及离开餐桌,就已经被他捉住了手腕。 下一刻,他伸出手来,缓缓托起了她的下巴,目光落在她的左脸上,淡淡开口道:“脸怎么了?” 庄依波闻言,心脏猛地一个停顿,下意识地就抬起手来抚上了自己的脸。 她指尖还带着面粉,脸上红肿的地方沾了雪白面粉,红肿瞬间更加显眼。 申望津眼色愈发暗沉,“谁打的?” “没……”她低低开口道,“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申望津闻言,只是静静地盯着她,又过了片刻,终于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她却已然忘了自己之前要做什么一样,有些僵滞地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又回到了餐桌旁边,重新拿起了一张新的饺子皮,低头默默地包起饺子。 他捏合饺子皮的手法对她而言陌生又复杂,可是她还是努力地尝试复原,并且在一番努力之后,真的捏出了一个七八分形似的饺子。 相对之前擀皮时候的僵硬,这一刻,她的手指的确灵活了许多。 包完一个,她又包了第二个、第三个…… 申望津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在她手中的饺子终于渐渐饱满成形之际,他蓦地伸出手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庄依波抬起头来看他,眼眸之中,分明有惊慌和忧虑一闪而过。 申望津看得清楚,顿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开口道:“算了吧,你这双手,还是弹琴比较合适。” 庄依波呼吸一窒,还没来得及说话,申望津已经转身走向了客厅的方向。 沈瑞文正从拿着一份文件从楼上走下来,在将文件递给申望津的时候才看见他手上的面粉,正要收回文件的时候,申望津却已经接了过去,仿佛全然不记得也没看见自己手上的面粉。 沈瑞文张口想要提醒,却已经晚了,只见申望津随手翻了两页文件,忽地就将文件递还给他,随后道:“难得今天有空,约庄家的人过来吃顿便饭吧。”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心头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申望津已经转头看向厨房的方向,喊了一声:“丁姐。” 佣人从厨房里走出来,申望津又看了庄依波一眼,才道:“今天晚上有客人来吃饭,你先陪庄小姐上楼换身衣服。” 佣人答应着,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来,轻轻抓着庄依波的手臂将她带上了楼。 庄依波脸色很不好看,直到进了房,她才一把抓住佣人的手,都:“阿姨,请你别告诉他我爸爸今天来过的事。” 佣人刚才虽然是在厨房,却显然是听到了她和申望津之间的动静的,闻言不由得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庄小姐,就算我不说,申先生难道就不知道了吗?” 闻言,庄依波只觉得心下一凉。 是,她们都不说,难道申望津就不会知道吗? 事实上,他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而她所做的,除了欺骗自己,又能瞒得过谁? …… 有了申望津的邀约,庄仲泓韩琴夫妇自然来得很快。 庄仲泓一天之内第二次上门,这次与之前那次截然不同,显然心情和状态都好了许多,一见到坐在楼下客厅的庄依波,立刻上前拉住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依波,爸爸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早上爸爸一时失态,没控制住情绪,你不要放在心上。痛不痛?” 第1323章 不太一样 此时此刻,申望津正在楼上办公区,面对着态度突然转变的庄仲泓,庄依波恍惚了一下,还在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楼上忽然就传来了申望津的声音:“庄先生来了?” 庄仲泓闻言,立刻笑着抬头看向了楼上,道:“望津,你工作忙,依波又老是不回家,难得约我们吃饭,我和你阿姨自然要早些过来了,也好多点时间聊天嘛。” 听闻这话,庄依波同样抬眸看向申望津。 他惯常神情平静,唇角带笑,此时此刻亦是如此。可是跟先前包饺子的时候比起来,却已然是大不相同。 她不知道别人能不能察觉,只知道在她看来,她可以清晰地看到申望津眼中的寒凉。 申望津缓步走下楼来,径直走到了庄依波身边坐下,将她的手放到自己手中,一边把玩,一边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那就聊聊吧。” 他这样的态度终究还是跟平常有些差别,庄仲泓和韩琴自然都能察觉到,却还是迟疑地坐了下来,韩琴正欲开口说什么,申望津却抢先开口道:“听说贵公司最近有几个项目都不太顺利?” 庄仲泓听了,有些尴尬地轻笑了两声,随后才又叹息了一声,道:“望津,我没拿你当外人,公司内部的情况我也没瞒你,之前都已经跟你说过了……你也知道,庙小妖风大,最近有些人是真的坐不住了——” 他话说到一半,韩琴伸出手来按了他的手一下,随后接过话头,道:“庄氏这几年虽然不算什么龙头企业,但是毕竟扎根桐城这么多年,根基牢固,跟官方的关系也很好。如今经济形势不太稳定,人心也不稳,我们缺的就是一个能镇得住董事会的人——以庄氏的资质,还是有很大发展潜力的,这一点,你应该能够看得很清楚。之所以邀请你入股,也是因为拿你当自己人,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互惠互利——” 韩琴话音未落,申望津忽然就笑出声来。 他原本一直捉着庄依波的手把玩,这会儿也是看着庄依波的手笑出声来,随后就像没有听到庄仲泓和韩琴的话一般,自顾自地对庄依波道:“忽然想起你刚才包的那几个饺子,换个角度看,倒也挺有艺术气息的,该保留收藏起来才对。不如回头给你开个艺廊,专门捣鼓这些小玩意儿?” 庄依波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忍不住看向庄仲泓和韩琴时,果然就看见他们已经变了脸色。 申望津随口一句话,两个人这样认真地回答解释一通,到头来申望津却仿佛一个字没听进去,反而和她谈笑打趣,这等羞辱,庄仲泓和韩琴怎么可能察觉不到? 韩琴当即便沉下脸来,庄仲泓还保持着表面的笑意,道:“怎么,我们依波都会包饺子了?这可是件稀奇事啊——” “稀奇倒是不稀奇。”申望津说,“是我糊涂才对。这双手原本就该是弹琴的,我却叫你学包什么饺子,这可真是乱了套了。不该碰的东西,怎么能瞎碰呢,可别损了手才是。” 申望津一面说着,一面捉起她的手来,放在眼前细细地打量起来。 听到这句话,庄仲泓蓦地意识到什么,朝庄依波脸上看了一眼。 此刻庄依波虽然化了妆擦了粉,可是左脸脸颊处轻微的红肿还是依稀可见,以庄依波的性子未必会跟申望津说什么,可是申望津此时此刻的态度,已经说明了就是来向他发难的! 一时间,庄仲泓看看庄依波,又看看申望津,顿了片刻,才有些尴尬地笑道:“依波从小学乐器,学跳舞,的确从来没有碰过这些家务事。我和她妈妈就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拿她当掌上明珠,自然舍不得让她遭一点罪。” 说着,他目光又落到庄依波脸上,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当父母的,哪有不爱自己的子女的,即便一时半会儿有什么争执,那也都是小问题,对不对,依波?” 闻言,庄依波与他对视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 申望津坐在旁边,却只是冷冷勾了勾唇。 庄仲泓和韩琴也算是有眼力见的人,自此一直到吃饭,都再没有提过注资入股的事,只闲谈一些庄依波的童年趣事。 申望津神情淡淡地听着,偶有应声,却都不是从前温和带笑的态度了。 总之这一餐饭,对于庄仲泓和韩琴来说,实在是有些如坐针毡。 晚饭吃得差不多的时候,韩琴借着洗手的机会将庄依波拉到了旁边。 “是不是你跟申望津说什么了?”韩琴开门见山地问道。 庄依波缓缓摇了摇头。 “你爸爸今天是对你动手了,但他也只是一时冲动。”韩琴说,“总之你别忘了我们才是一家人,难不成因为那一巴掌,你还记恨起你爸爸来了?” “我没有。”庄依波低声道。 “那这一晚上,申望津话里话外冷嘲热讽的是什么意思?”韩琴说,“他这是把我们当成敌人来对待了?出现这样的状况,你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吗?” 庄依波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或者,他们希望她做什么。 她都已经这样了,其实有些事、有些话,做起来、说出来又会怎么样呢? 可是偏偏,她就是做不到。 如今所经历的一切,已然让她将尊严放到了最低—— 若是再低一些,再低一些…… 不能再低。 也没得再低。 …… 这天的晚餐算得上是不欢而散,夜里,庄依波洗完澡,对着镜子里自己那张还隐约有一丝痕迹的脸看了又看,终于还是贴了张面膜上去。 等到她敷完面膜走出卫生间,申望津正好推门而入。 她脸上的痕迹明明已经很淡了,申望津却还是只看着她的脸。 她微微避开他的视线,转身就回到了床上。 然而避得开的是视线,避不开的,却是这个人…… 其实在她看来,这天晚上跟平常没什么区别,可是中途,申望津却停了下来,托起她的下巴来,盯着她看了又看。 “你今天跟往常不太一样。”他抚着她的脸,“怎么,有话想跟我说?” 第1324章 祈求 庄依波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的每天晚上,这个时候都是难捱又不适的,只不过她闭上眼睛,在心里一遍遍地弹奏那些自己熟悉的曲子,再怎么不适,终究会过去。 可是此刻,在这样的时候,他居然停了下来,并且跟她说起了话。 一瞬间,她就羞耻慌乱到了极点,想要努力摆脱此时此刻的情形。 可是她能怎么摆脱呢? 眼前这个人牢牢掌控着她,她根本无处可逃。 最终,她只是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自己身下的枕头。 至于他说了什么,问了什么,已经完全消失在她游离的神思之外。 申望津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欣赏着她神情之中的每一丝变化,末了,才缓缓低下头来,几乎抵着她的鼻尖,再度低声开口道:“回答我。” 她几乎屏息凝神,有些发怔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申望津看着她这个模样,到底是难按捺,低头就又封住了她的唇。 …… 一直到结束,庄依波也没想起来他先前究竟问了什么问题,可是偏偏结束之后,他仍旧霸着她不放。 “想起来没有?”申望津将她揽在怀中,指腹缓缓拨过她的唇,“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庄依波一怔,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片刻之后,她却还是缓缓摇了摇头。 申望津眼神顿时变得有趣起来,“真的没有?” “没有……”她低低回答了两个字,便忍不住伸出手来推了推他,“我想去卫生间。” 申望津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缓缓松开她,靠在床头看着她起身走向卫生间,唇角始终带笑。 庄依波进了淋浴间,打开喷头冲洗身体。 细密的水帘之下,她忽然就想起今天韩琴跟她说的话,随后也反应了过来,申望津想要从她这里听到什么。 他想听到她的祈求。 无论是祈求他注资庄氏,还是祈求他不要跟庄仲泓生气。 就像她之前那段时间总是提的那些无理要一样,不管提什么,只要她提了,就是他想听的。 原来这些天,他一直想听到她说的话,就是这个。 庄依波缓慢地冲洗完身体,再回到卧室的时候,申望津正倚在床头打电话。 大概是有关什么商业决策的事,她也不多听,很快回到自己的那一侧,在床上躺了下来。 等到申望津打完电话,她早已闭上眼睛,如同睡去。 申望津转头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轻轻哼笑了一声。 庄依波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安稳沉睡着。 到了第三天,庄依波接到韩琴的电话,被召回了庄家。 难得的冬日晴天,下午两点的阳光正好,庄家别墅内的氛围却是截然相反的。 庄依波进门的时候,庄仲泓和韩琴各自坐在客厅的一张沙发里,脸色都很不好看。 听见声音,两个人同时抬头看向她,脸色瞬间又阴郁了几分。 “申望津的助理刚刚打电话来,说注资庄氏的事情,他们不会再考虑了。”韩琴看着她,冷冷淡淡地开口道,“这件事,你知不知道?” 第1325章 终于 庄依波多多少少猜到了自己被叫回来的原因,只是并不确定,听到韩琴这么说时,还是控制不住地愣怔了一下。 眼见她这个神情,韩琴瞬间就站起身来,走到她面前,“你又要说你不知道是吧?” 庄依波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终于低低开口道:“我的确不知道。” 韩琴闻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终于控制不住地冷笑起来,随后她便转头看向了脸色铁青的庄仲泓,道,“你看到了?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你还指望她能给你带来什么希望?事实证明呢?她能给我们带来的除了灾难、除了厄运,还能有什么?” 庄依波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落到韩琴脸上,可是韩琴却再没有多看她一眼,扭头就上了楼。 客厅里一片静默。 庄仲泓依旧静坐在沙发里,而庄依波依旧站在客厅的另一端,久久不动。 良久,庄仲泓终于缓缓起身,走到了庄依波面前。 “依波。”他低低喊了她一声,“那天对你动手的事情,爸爸跟你道歉——我真的是昏了头才会动手,你是不是还在怪爸爸?” 庄依波目光微微凝滞,却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既然你不怪爸爸,那你有没有跟望津说过?”庄仲泓说,“你有没有跟他说,爸爸不是有意的,你也没有生气?” “爸爸。”庄依波轻轻喊了他一声,“如妈妈所言,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向一个外人交代?” “因为他因为这件事情迁怒于我!”庄仲泓低声喊了起来,“因为这件事情他才决定不注资庄氏!你明白吗!” 庄依波闻言再度怔住。 庄仲泓看着她,继续道:“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你必须要跟他说清楚。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约他来家里吃饭,我们好好把事情说清楚。” 眼见庄依波还在发怔,庄仲泓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沉声道:“依波,这件事对爸爸、对庄氏很重要,否则我和你妈妈也不会一再跟你提及这件事——你之前不放在心上,爸爸不怪你,可是这一次,你要是再不帮忙,爸爸可能就会被踢出董事会了。依波,你也是庄家的一份子,难道你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出现吗?” 庄依波终于回过神来,缓缓垂了眸,才又道:“只是约他来家里吃饭吗?如果是这样,那我可以——” “我让你跟他说!”庄仲泓忍不住再一次吼了出来,“我让你跟他说那些话,你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傻气我?” “如果我说,我做不到呢?”庄依波低低道。 那一瞬间,庄仲泓怒上心头,与此同时,右手就控制不住地举了起来—— 也是那一瞬间,他想起了自己上一个巴掌带来的后果,因此那只手迟迟没有落下。 正在这时,楼上忽然传来韩琴的声音:“让她走!从今往后,我们就当没养过这个女儿!反正她也不拿这里当家,不拿我们当父母——反正,我们唯一一个女儿,早就已经被人害死了!” 庄依波心头重重一震,缓缓抬眸看向楼上,却只对上韩琴阴沉愤怒到极点的视线。 她呆了片刻,抬手抹了抹眼睛,扭头就走了出去—— …… 司机一路将庄依波送回了申望津的别墅,而庄依波一路上都处于失神的状态,直到车子停下,她也没回过神。 “庄小姐,到家了。”司机说。 庄依波这才回过神,抬眸看了一眼前方这幢陌生的建筑。 司机居然跟她说,到家了…… 或许吧,或许她从今往后,就真的只能拿这里当家了吧? 又呆滞许久之后,庄依波终于推门下车,走进了屋子里。 她出门的时候申望津不在,这个时候,他却已经回来了,不知为何,他正坐在钢琴面前,拿一只手指胡乱地按着琴键。 听着他指间传来的凌乱音节,庄依波缓步走到了他身后。 听到脚步声,他也没有回头,只是道:“回来了?” 庄依波站在他后面,沉默许久之后,忽然缓缓开口道:“你能不能帮帮我爸爸?” 听到这句话,申望津弹跳的手指微微一顿,再次落到琴键上时,他唇角缓缓勾起了笑意。 终于。 第1326章 欢喜 申望津没有回头,只是直接伸手拉住了她,将她也拉到了琴凳上,与他并肩而坐。 “弹一首曲子吧。”他说,“就弹……那首你以前经常弹的《少女的祈祷》。” 庄依波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想到他会知道曲子的名字,却还是点了点头,随后缓缓将手指放到了琴键上。 他说这首曲子她以前常弹,可是她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她在申家的时候,是抱着怎样的心境弹这首曲子的。 她只能努力着,尝试着,找到最适合这首曲子的节奏…… 可是却还是失败了。 因为当她弹完最后一个音符,申望津缓缓按住了她的手。 “不一样了。”他说。 庄依波闻言,静默片刻,缓缓垂眸之后,才低低开口道:“其实都是一样的弹法。” “一样吗?”申望津伸手从琴键上滑过,“都说音乐是有灵性的,什么样的心境,就会奏出什么样的曲子……原来是真的。” 她指尖控制不住地缩了缩,下一刻,却又被他握住。 他举起她的手来,放到眼前看了看,随后视线才又落到她脸上,缓缓笑了起来,道:“那是不是解决了庄氏的问题,你心情就能变好一点?” 庄依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如果是这样……”申望津忽然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之后,转头就看向了楼上的方向,“沈瑞文!” 很快,沈瑞文应声而来,“申先生,有什么吩咐?” “注资庄氏的事情,你筹备起来,越快越好。”申望津说。 沈瑞文听了,忍不住先看了庄依波一眼,随后才道:“好的,我这就去办。” 申望津又嘱咐了几句其他注意事项,沈瑞文一一答了,很快就转身筹备去了。 申望津这才又回转头来,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庄依波,“现在,要不要再弹一遍?” 庄依波安静地与他对视着,片刻之后,却轻轻抿了抿唇,低声道:“明天再弹可以吗?我今天……可能状态不太好。” 申望津听了,却只是看着她,“再说一次?” 说这句话时,他不是带着不满、愠怒,反而是带着一丝期待一般…… 庄依波怔忡着,果真张口重复了一遍:“明天再弹可以吗……” 她话刚说到一般,申望津忽然就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她并没有说太多话,脸上也并没有什么笑容,可是他就是莫名觉得,眼前这张脸,突然就多了一丝生气和灵动,再不是此前那时时刻刻无波无澜的状态。 虽然这离他想要的还差很远,不过眼下看来,似乎已经很令人欣喜和满足了。 他控制不住地低笑出声来,而后缓缓凑近她,“这样大好的时光,不弹琴,那要做点什么?” 她再度垂了眼眸,微微避开他的视线。 然而,还没来得及彻底将自己藏起来,申望津就已经托起了她的下巴,而后凑上前来,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一如既往,软得不像话,这一回,却仿佛还多了几丝清甜。 前所未有的甜。 …… 翌日清晨,卧室。 冬日稀薄的晨光透过白色的薄纱透进来,庄依波被申望津揽在怀中,吻得近乎迷离。 从昨日到今晨,他仿佛是吻得上了瘾,这短短十余个小时,已不知如同多少个轮回。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的时候,庄依波无力伏在他肩头,任由他滚烫的呼吸掠过自己颈间。 下一刻,门外忽然又响起了敲门声。 这已经是今早的第三回,伴随着沈瑞文为难的声音:“申先生,欧洲那边的视频会议,不能再拖了……” 这一回,申望津终于给了他回应:“知道了。” 隔着门,庄依波仿佛都能听到沈瑞文松口气的声音,她还没来得及动,申望津的手再度揽上了她的腰身,“饿坏了没?先起床吃早餐。” “不想吃。”她低低回答了一句,“想睡觉。” 他捏着她的下巴,低笑了一声道:“吃饱再睡。” 她似乎有些恹恹的,却还是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便是这份不情不愿,申望津也只觉得看不够,低头又一次吻上了她。 第1327章 乖巧 申望津在自己办公区域开会的时候,庄依波坐在餐桌旁吃完了早餐。 正准备上楼之际,却忽然听到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佣人连忙上前开门,庄依波却突然只觉得有些气喘,忍不住按住心口处努力平复之际,房门打开,站在门口的却并不是她以为的人,而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佣人显然也不认识这个男人,“您找谁?” “找申先生。”男人淡淡回答了一句。 楼上,沈瑞文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楼梯口,“丁姐,让他上来。” 男人进了门,很快朝庄依波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便快步上了楼。 庄依波又坐了片刻,这才起身,也往楼上走去。 她原本只想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经过申望津的办公区的时候,却还是不经意间听到了一句—— “……津哥你真的要注资庄氏?这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 庄依波脚步不停,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她昨晚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原本是想要补会儿觉的,回到房间后却再没了睡觉的心思,取出大提琴坐到窗边拉起了曲子。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在她身后被推开,庄依波却恍然未觉,依旧专注地拉着琴。 直至申望津在她身后站定,低头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她才骤然停顿,抬起头来看向他。 “不是要补觉吗?”申望津在她的椅子里挤坐下来,“怎么一首接一首拉得停不下来了?不累吗?” “还好。”庄依波低声回答道。 “还是睡会儿吧。”申望津摩挲着她鬓角的小碎发,“晚上有个商会的晚宴,我想你陪我出席。” 闻言,庄依波似乎顿了顿。 申望津紧盯着她脸部的神情变化,静待着她的回答。 “好。”她说。 这个回答一出来,申望津反倒凝滞了一瞬,看着她道:“确定?” 庄依波轻轻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不过,我可能没有合适的裙子……” 说起裙子,她目光微微凝滞了一下,申望津却只是淡笑出声,道:“这算什么问题?回头就让人给你送来,任你挑选。” “好。”她又回答了一声,随后放好自己的琴,道,“那我睡一会儿。” 申望津缓缓点了点头,看着她走到床边,乖乖拉开被子躺下,一时间,却又控制不住地动了心思。 他缓步走到床边,也不解开衣物,直接就挤进被我,将她抱进了怀中。 …… 外面的办公区内,沈瑞文正代申望津在刚刚签署的几份文件上盖下印章,而路琛坐在旁边,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始终眉目沉沉。 沈瑞文抬头看他一眼,才又开口道:“你大可不必如此。申先生既然已经决定了,那这件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 路琛听了,深吸一口气之后才又道:“桐城水有多深津哥不是不知道,他在那边说要逐渐撤出滨城,这边又一只脚踩进桐城的漩涡之中……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一个女人?” “你在顾虑什么我心里有数。”沈瑞文说,“你信不信都好,就是因为她。” 路琛闻言,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没有再多表态。 “你好好看着滨城的生意,其他事少管,对你有好处。” “那我还得多谢你提醒了?”路琛看着他,目光冷凝。 沈瑞文说:“我也只是有什么说什么,言尽于此。” 路琛再度冷笑一声,起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1328章 变化 到了下午,果然有知名设计品牌送来了一批晚礼服供庄依波挑选。 庄依波挑了两条,试过合身之后便准备留下,不料申望津走进来,又挑了几条让庄依波试。 庄依波没有拒绝。 但凡他挑出来的,她不厌其烦地一一上身试过,但凡申望津微微点头或者露出笑意,便会留下。 最后留下了将近十条晚礼服,申望津挑出一条一字肩白色长款让她晚上穿,庄依波也没有别的意见,点头表示认同。 挑好晚礼服后,发型师和化妆师也一一登场,给她做了发型,化好了妆。 这两件事都需要时间,丁姐晚上不需要做饭,便在旁边陪着。 她原本以为,庄依波是不怎么愿意陪申望津出席这样的场合的,可是没想到庄依波却没有表现出一丝的不情愿,相反,还时不时露出微笑,偶尔跟发型师、化妆师说笑的模样,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 至少昨天,她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变化的呢? 好像……就是从她出门又回来后,她和申望津一同坐在钢琴前弹了一首曲子后…… 丁姐自然不解这其中发生过的事,只是看着这样的庄依波,她也觉得稀奇,忍不住盯着她看了又看。 化妆师正给庄依波试着唇色,庄依波从镜子里看到丁姐一眨不眨的眼神,一顿之后,才又微微笑了起来,“阿姨,怎么了,不好看吗?” 丁姐连忙摆了摆手,道:“没有没有,好看好看,庄小姐这样,真的很好看。” “有多好看?”后方忽然斜插进一个声音,“我也想看看。” 申望津缓步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坐在镜子前的庄依波之后,不由得微微挑了眉,道:“唔,果然很好看。” 缎面礼服适当修饰了她过于纤细的身形,加上发型师和化妆师的专业手法,不仅仅是好看,还隐隐透出动人的风华与光彩来。 毕竟,这样的风华与光彩,已经许久没有在她身上出现过了。 然而申望津看着镜子里淡淡带笑的庄依波,笑意潋滟的眸光深处,却是微微凝滞。 傍晚时分,两个人同乘一辆车出门,抵达商会晚宴入口处时,正是宾客盈门的时刻,华盖云集,签到处记者的长枪短炮更是闪光不停,一副热闹非凡的景象。 庄依波正坐在车子里微微出神地盯着那边的情形,申望津已经下了车,走到她这一侧的车门旁,拉开车门,将手伸向了她。 这样的情形,原本应该是她惧怕的。 毕竟在此之前,她连和他一起出现在人前都觉得羞耻,更何况此情此景,这样多的人和事,这样多的记者和镜头。 可是下一刻,她还是淡淡微笑起来,将手放进她的掌心,提裙下了车。 申望津在桐城不算什么名人,毕竟没有多少产业、也没有多少商业合作关系,可是能受邀出席这场晚宴的人多少也是有些来头的,因此尽管许多记者不认识他,却还是端起相机一通拍照。 而申望津揽着庄依波的腰,微笑着在签到墙处留下了两个人的合影。 庄依波乖巧靠在他身侧,脸上的笑容虽然很淡,却也算得上是落落大方。 拍过照,申望津便带着庄依波入了内场。 宴厅内已聚集了桐城商圈的许多人物,商会主席凌修文正在入口不远的位置和人说话,一转头看见申望津,很快就迎上前来,跟申望津打了招呼之后,便将他引荐给周围的人。 既是商会主席亲自引荐,周围的人自然很给面子,一时间不少人上前跟申望津打了招呼。 人群之中,庄仲泓和韩琴原本正在和人应酬说笑,一转头看到这边的情形,韩琴不由得微微一怔,随后伸出手来拉了庄仲泓一把。 庄仲泓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一时间有些缓不过神来,韩琴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拉着庄仲泓就走向了申望津和庄依波。 看见他们,庄依波眸光微微一顿,却还是很快喊了一声:“爸爸,妈妈。” 周围有人听见,顿时睁大了眼睛,道:“原来这位是庄家的千金啊?那这位申先生岂不就是庄家的未来女婿?” 听到这句话,庄仲泓和韩琴脸上都有一丝不明显的尴尬闪过,只是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微笑点头算是应付了过去。 从昨天两个人给庄依波说了那番狠话之后,他们还没有联系过,庄仲泓和韩琴自然也拿不准申望津来此的意图,因此只能试探着开口道:“望津,你没提过今天这个晚宴你会出席……” “是。”申望津说,“只不过我既然要注资庄氏,成为庄氏的股东,自然也要来这样的场合活动活动,混个脸熟。” 听到这句话,周围的人都迅速给出反应,有惊讶的,有好奇的,也有八卦打听的。 反倒是身为当事人的庄仲泓夫妇,一时间怔忡在那里,好在韩琴迅速回过神来,猛地掐了庄仲泓一把,庄仲泓这才也回过神,微笑着看了庄依波一眼,才又上前搭住申望津的肩膀,主动热情地给他介绍起了周围的人。 而韩琴则一伸手拉过了旁边的庄依波,抬手为她整理了一下鬓角的头发,才又看着她,道:“望津改变主意,你怎么也不知道提前跟我和你爸爸打声招呼呢?是不是还在生我们的气?” 闻言,庄依波迎着她的视线,却只是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见她这个态度,韩琴不由得又怔了怔,随后才又继续道:“是你昨天回去跟望津说了,他才突然改变主意的吧?” “嗯。”庄依波轻轻应了声。 韩琴听了,微微呼出一口气,又道:“你呀,就是太倔了,你看看,多简单的一件事,你要是早开了口,那不是早就解决了吗?也不至于让我和你爸爸困扰这么久……昨天那样,也实在是受这件事情影响太大了,现在这样不就好了吗?你们俩好,我和你爸爸也好,庄氏也好……” 庄依波听了,仍旧只是点头。 第1329章 不重要 她这个模样,比起之前郁郁寡欢、面无表情的时候实在是好了太多,见状,韩琴又拉起了她的手,道:“终于想通了是不是?” 庄依波缓缓垂了眼眸,没有回答,只仿佛是害羞一般。 韩琴这才又道:“你想通了就好,虽然你们曾经的身份是有些尴尬,但那毕竟都已经过去了。现如今,遇上一个长情的男人不容易,更何况还是一个有能力有才干的男人,你也要懂得珍惜才是。” 庄依波又点了点头,才缓缓开口道:“妈妈放心,我会的。” 韩琴闻言,忍不住又深看了她一眼,随后才又笑了起来,拉着她走回了人群之中。 正跟几位商界人士聚在一起聊天的申望津正好回头找她,见她走过来,便朝她伸出了手。 庄依波微笑着上前,将自己的手放进了他的手心之中。 会场入口处,霍靳西携慕浅而来,两人挽手步入,才跟面前的一个人打过招呼,一抬眼,慕浅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庄依波。 慕浅不由得便微微凝了眼眸,直瞅着那个方向。 霍靳西顺着她的视线一看,转头跟她对视一眼,很快便带着她向前走去。 “依波!”走到近处,慕浅便喊了一声。 回过头来的瞬间,庄依波脸上的神情分明是微微凝了一下的,可是下一刻,她很快又恢复了笑颜,“霍太太。” 申望津很快也转过头来,看见来人,微笑着打了招呼:“霍先生,霍太太。” 见到霍靳西,周围顿时又有许多人主动上前,一时间,这里便成了整个会场里最热闹的区域。 慕浅随着霍靳西跟几个熟人简单打过招呼,便又看向了庄依波,笑道:“我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还想着这里肯定很无聊,早知道我就早点来了……你今天的妆容很好看哎。” “霍太太谬赞了。”庄依波轻声道。 “我说的可是真心话。”慕浅说,“也是你今晚艳压群芳,申先生才这样红光满面啊。” 闻言,申望津微微转头,拿手中的杯子敬了慕浅一下,道:“我还担心今晚会冷落了她,现在有霍太太在,我也就安心多了。” “那你尽管安心吧。”慕浅伸手拉了庄依波,道,“我们去旁边说话。” 她拉着庄依波走向旁边的酒水台,给自己挑了杯红酒,庄依波则拿了杯香槟。 慕浅轻轻和她碰了碰杯子,才又开口道:“你今天晚上,真的不太一样。” 庄依波闻言,只是笑笑,仿佛并没有多余的话跟她说。 慕浅不由得微微呼出一口气,才又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晚上闫涛也来了?他最近正在跟一名女星传绯闻,正是被八卦记者追访的对象。” 庄依波听了,只轻轻应了一声。 “八卦记者无孔不入的。”慕浅看着她,道,“尤其是申望津这样的新鲜面孔,落入他们的镜头,必定会将他的底细查个清楚。” 庄依波似乎听懂了她想说什么,喝了口香槟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见她这样的反应,慕浅又试探着问了一句:“在这方面我还有些人脉,倒是可以阻止他们乱发表些什么东西——” “不用。”庄依波淡淡一笑,才又开口道,“我明白霍太太你的好意,只是……我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其他那些,便都已经不重要了。” 第1330章 变化 闻言,慕浅却又忍不住追问了一句:“确定?” 庄依波微微一笑,表示肯定。 慕浅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缓缓点了点头。 这既然是她的态度,那她的确没有立场再多说什么。 没想到庄依波倒继续开了口:“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霍太太说,今天在这里遇到,倒是正好——”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挑了眉,道:“我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庄依波有些无奈地抿了抿唇,到底还是开了口:“悦悦那边,这一次,我可能是真的没法再给她上课了。” 慕浅不由得缓缓呼出一口气,随后才又道:“这一次是真的没的挽回了,对吗?” “真的很抱歉。”庄依波说,“霍太太所有的好意,我都铭记在心。只是,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当悦悦的老师。” 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才又道:“行吧,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也没的强求。不过你记得,如果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庄依波只是微微一笑,“谢谢。” 两个人聊得差不多,晚宴也要开场,众人纷纷落座,庄依波回到申望津身边,慕浅也回到了霍靳西身边。 霍靳西原本正在听旁边的傅城予和贺靖忱聊事情,一转头看到慕浅坐下,再一看她的神情,不由得道:“怎么了?” “聊会儿天把你女儿的钢琴老师聊没了。”慕浅叹息了一声,道,“早知道我今天就不来了。” 她鲜少说这样自欺欺人的话,霍靳西又看了她一眼,道:“早就知道她做不长,何必这么大反应?” “不知道。”慕浅微微偏了头,有气无力地开口道,“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霍靳西听了,不由得微微抬眸,朝后面的某张圆桌看了过去。 那张餐桌上,庄仲泓夫妇和申望津庄依波坐在一起,其他人自然是有聊不完的话题,申望津虽然只是偶尔参与,但也始终保持了微笑在听,而他旁边坐着的庄依波,安静又乖巧,全程面带微笑。 申望津转头看向她,她便抬眸迎向他;申望津往她面前的盘子里布菜,她一一吃掉;申望津拿起酒杯跟她碰杯,她也轻笑着回应。 一举一动,在旁人看来,分明是再正常不过的。 霍靳西收回视线,慕浅也正好收回投向那边的目光,转头看着他道:“看出来了吗?问题在哪儿?” “认清现实,接受当下,投入新的感情和生活而已。”霍靳西说,“这算什么问题?” “投入新的感情和生活是没有问题。”慕浅渐渐抓到一些头绪,“可是接受当下就要跟过去告别吗?她很喜欢悦悦的,每次来的时候虽然神情都很淡,可总是上着上着课就笑容满面了……明明是一件让自己愉悦的事情,为什么非要割裂呢?“ 说完,慕浅不由得跟霍靳西对视了一眼。 霍靳西目光停留在她脸上,片刻之后,伸出手来轻轻将她揽进了怀中。 不得不说,跟让自己愉悦的事情割裂这件事,他们两人都再熟悉不过。 而什么样的人会做这件事,他们也再清楚不过。 但是奇怪的是,庄依波状态看起来明明很好——这种好是肉眼可见的、真实的,以慕浅认识的庄依波来说,她装不出来这样的状态。 所以慕浅才会觉得奇怪。 除非是换了一个人,才会产生这样的落差变化。 可是同样的外表,里面却换了人,可能吗? …… 翌日,慕浅正窝在沙发里翻看齐远给她搜集来的其他钢琴家的一些资料,忽然就接到了千星的电话。 “慕浅,依波在不在你家?”千星开门见山地问道。 “不在呀。”慕浅说,“怎么,你找不到她了?” 千星没有回答,却只是追问道:“今天不是她给悦悦上课的时间吗?为什么她不在?” “因为她辞职了啊。”慕浅回答。 “辞职?为什么?” “她说觉得自己不合适,所以辞职。”慕浅缓缓道,“她没告诉你吗?” “你确定她是自愿辞职的?不是被逼的?” “我确定她是自愿的,她当面跟我说的,并且说这事的时候,没有一丝勉强和为难。”慕浅说,“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联系不上她?” 千星顿了顿,才又道:“联系是联系得到,可是她不接电话不接视频,只用文字回复我的消息,还只回复一两个字,我怎么觉得她是出什么事了呢?” 慕浅回想起昨天晚上的情形,一时之间,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你怎么不说话?”千星问。 “我说什么呀?”慕浅缓缓道,“反正以我昨晚所见,她挺好的——是真的好。” “不可能。”千星斩钉截铁地道,“在申望津身边,她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我们都觉得不可能。”慕浅说,“可是如果事实就是如此呢?” 千星顿了片刻,“啪”地一声直接挂掉了电话。 待到周五傍晚,千星迫不及待地从淮市飞回了桐城。 然而,当她落地桐城,原本还会回复她一两个字的庄依波如同彻底消失了一般,任凭她再怎么找她,庄依波都没有半分回应。 千星直接就从机场打车去了申望津的别墅。 然而别墅里却是空空荡荡,甚至连一丝灯光也无。 千星转头就把电话打给了霍靳西。 很快齐远就给她回了电话,告诉她调查结果:“宋小姐放心,庄小姐没有失踪,她只是和申望津一起飞去了英国。今天上午上的飞机,这会儿应该还没落地,再过两个小时应该就能联系上了。” 千星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而偏偏两个小时后,她真的收到了庄依波给她回复的信息:“人在伦敦,联系可能不及时,勿念。” 千星当即就把电话回拨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辆行驶在伦敦马路上的车内,庄依波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信息,直接就按下了静音键。 申望津握住她的手,朝她的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有人找?” “没有。”她摇了摇头,随后转头看向窗外,忽然就抬手指给他看,“你看那边,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就住在那个建筑后面的一间公寓里!” 申望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她脸上的笑容,忽然就低下头来,亲上了她的唇角。 第1331章 万一 庄依波不防他突然有此举动,微微仰头往后一避,唇角却还是隐约带笑的模样。 见此情形,申望津一伸手,直接将她拖入怀中,捏住她的下巴,不顾前方还有司机和沈瑞文在,低头便重重吻上了她的唇。 申望津的公寓位于繁华的金丝雀码头区,窗外便是泰晤士河,奢华到了极点。 然而庄依波还没来得及多看一眼窗外的河景与城景,便已经被申望津拉到了楼上的卧室里。 这一天的申望津格外兴奋。 这种兴奋在路上就已经毫不掩饰,进了房之后,他更是将自己的兴奋展现得淋漓尽致。 庄依波根本没得对抗。 原本在这方面她就生疏,即便是如今她已经不反抗、不排斥,甚至偶尔还会主动迎合,却依旧只能算是个新手。 与他比起来,她那点浅薄的经验,完全不够用。 旅途的劳顿加上这一通折腾,很快她便控制不住地闭上了眼睛。 申望津冲了个凉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时,她已经裹在被子里陷入了熟睡。 房间连窗帘都没有拉,虽然天气有些阴,却已经有明亮的光线透过落地窗射进来。 而她却丝毫不受影响。 明明以前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会惊醒的人,睡眠神经脆弱到不堪一击,这会儿在这样陌生的、明朗的环境之中,她却可以安然熟睡。 申望津缓缓在床边坐了下来,只是盯着她的睡颜。 发生这样的变化,他不是察觉不到。 其实就是从她向他提出请他注资庄氏开始,她渐渐开始有了转变,这种转变很明显,也并不算小。 只是这样的变化是他喜欢看到的,况且这几天时间,她神情一天比一天明亮,性子一天比一天活泼—— 既如此,他又有什么可探究? 申望津微微勾了勾唇角,低下头来,在她熟睡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这才换衣服下了楼。 此次来伦敦是为了公事,半个小时后他就有一场会面,而沈瑞文已经在楼下整装待发。 见他准时下了楼,沈瑞文神情微微一松,很快拿上公事包准备出发。 打开大门的瞬间,申望津却忽然顿了顿,回头又朝楼上看了一眼。 “申先生?”沈瑞文低低喊了他一声。 申望津应了一声,这才又开口道:“吩咐管家过来准备晚餐,随时待命。” 沈瑞文听了,很快明白过来他这是要在公寓里安排个人的意思,只是这人的作用,显然不仅仅是为了准备什么晚餐—— 哪怕这几日以来,庄依波乖巧听话,与他之间的关系也愈发亲密,他还是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在这公寓里。 哪怕只是万一……万一他只是离开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怎么办? 虽然在沈瑞文看来,这样的万一其实不太可能会发生。 庄依波既然向他提出请他注资庄氏,那就是她低头了、认输了,与此同时,庄氏也成为了申望津手中最有力的筹码。 这样的情形下,她更没有可能逃离了。 沈瑞文心头虽然这样想,可是却始终没有说什么,从容按照申望津的吩咐去做了。 第1332章 睡袍 庄依波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房间里安静极了,窗外却是光怪陆离的繁华都市,像极了结界内外的两个世界。 她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裹了件睡袍打开门往楼下走去。 楼下灯光透亮,却不见人。 待庄依波下了楼,眼前才突然出现了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礼貌而优雅地跟她打招呼:“庄女士,晚上好。” 这样顶级的公寓自然是配备有管家服务的,她只见到这个管家,那说明申望津这会儿应该不在。 庄依波也不多问什么,简单跟他交谈了两句之后,便直接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很快有人送了晚餐上来,管家一一帮她布好,庄依波倒的确是饿了,坐下便很快吃了起来。 主菜刚刚摆上来,她正准备动刀叉,门口突然传来声音,抬头看时,便正好看见申望津带着沈瑞文回来。 沈瑞文一见到她便迅速回避了,申望津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一顿之后,才缓步走上前来。 “这么早就醒了?”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还以为你会多睡一会儿。” “可能是肚子饿了吧。”庄依波说,“不填饱肚子有些睡不着——你要吃吗?” 申望津缓缓摇了摇头,就坐在椅子里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她依旧裹着那件睡袍,从容自得地吃着一道道精致的西式美食,姿态仍旧是优雅的,衬着身上那件睡袍,却实在是有些不搭。 申望津伸出手来,缓缓按了按眉心。 “你累啦?”庄依波看见他的动作,不由得问道,“我还想吃完东西出去逛逛呢。” 申望津靠在椅背上,淡淡一笑,道:“有什么好逛的?你以前在这边上了那么几年学,该逛的地方都逛得差不多了吧?” “可是也隔了好几年了啊。”庄依波说,“想看看以前熟悉的那些地方有没有什么变化。” “多得是时间。”申望津看着她,缓缓道,“何必急在这一时?” 庄依波听了,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仿佛是得到什么暗示一般,点了点头道:“好啊。” 申望津随即就站起身来,“我上楼等你。” 庄依波低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盘子,说:“我还有甜品没吃呢。” 申望津又看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径直上了楼。 到底庄依波也没吃那最后一道甜品,上楼之后,申望津已经洗了澡换了衣服,正坐在床头看文件。 庄依波走进卫生间,洗了澡再出来时,身上还是先前那件睡袍。 申望津一抬头,看见她身上那件睡袍,目光不由得又凝了凝。 没过多久,庄依波那件睡袍就直接被他撕成了两半。 “喂……”她忍不住低呼了一声,道,“我的衣服……” 话音未落,两半睡袍已经凄凄凉凉地躺到了地上。 “我的睡袍招你惹你了?”庄依波问,“这件是我最舒服的睡袍了……” “这件衣服不好。”申望津说,“以后不要再穿。” 庄依波缓缓偏转了头,看向了地上那件睡袍。 真的是普通到极点的睡袍,既不夸张也不暴露,所以,究竟是哪点不如他的意了? 第1333章 除却这件睡袍惹上的意外,在伦敦,他们整体上还是过得非常愉快的。 来了这边之后,申望津不再像桐城那样悠闲轻松,仿佛有数不完的会要开,数不清的公事要忙。 而他每天出门去公司开会之后,庄依波的时间就空闲了下来,申望津给她配了一名司机,每天让管家给她制定出行游览路线,将她的时间也安排得井井有条。 事实上以庄依波对伦敦的熟悉程度,她并不需要管家为她安排什么,也可以找到足够消磨时间的活动。 所以,在按照管家给出的路线打发了两天时间过后,庄依波给自己重新制定了一些计划。 司机对她给出的路线显然是有些疑虑的,只是到底也没有多说什么,按照她的安排行进着。 当天申望津自然就知道了她的安排,只是并没有说什么,晚上就当着庄依波的面吩咐管家一切按照她的喜好来处理。 事实上庄依波的喜好跟管家安排的也没差多少,照旧是逛博物馆、看歌剧、听音乐会等活动,只不过听什么看什么都由自己选择和安排,也算是有了自由度。 周日的下午,申望津难得得了空闲,而庄依波那时候正在外面,他便直接从公司去汇合她。 很快他就抵达了牛津街,看到庄依波的时候,她正站在一处街头卖艺的点位前。 那是一男一女的双人组合,男人弹吉他,女人唱歌,唱的正是一些风靡全世界的流行歌曲,吸引着来自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游人。 在游人如织的牛津街,这样平平无奇的卖艺人其实并不会有多少人关注,这对男女面前最多也就不超过十个人,大多都是听几句就又离开了,偏偏她立在那里,任凭身前身后人来人往,只有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仿佛听得入了迷。 申望津缓步上前,一直走到了她身后,庄依波也没有察觉。 申望津就那么站在她身后,静静地陪她听了一会儿。 在他看来,这样的音乐虽然好听,但似乎,并不应该是她喜欢的。 又一曲结束之后,那对男女很快朝他们微笑点头致意,庄依波正准备打开手袋拿钱,旁边忽然就递过来一张英镑。 她回转头,对上申望津的视线之后,随后很快接过那张纸币,放到了卖艺人面前的钱箱里。 卖艺人用音乐向她致敬,她缓缓退回到先前所站的位置,似乎还不打算离开。 “有这么好听吗?”申望津伸手圈上她的要,沉声问道。 她微微一笑,回转头看向他,道:“还不错啊,挺好听的。” 申望津听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握了她的手往外走,“晚上不是订了歌剧的票吗?哪一场?” “《魔笛》。”庄依波回答。 “那时间也差不多了。”申望津说,“吃过晚餐,正好。” 两个人一起去餐厅吃了晚餐,随后便来到了大剧院。 《魔笛》这样的著名剧目上演,歌剧院听众满座,个个听得聚精会神。 可是庄依波却在这样的环境中……睡着了。 第1334章 神奇 申望津是在她靠到他的肩膀上时,才意识到的这一点。 他缓缓转头看向她,她早在不知什么时候阖上了双眼,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轻地颤动,分明已经是熟睡的状态。 而他犹不能相信一般,静静地盯着她看了许久。 这许久的时间里,她始终安稳熟睡着,丝毫不受周遭环境的影响,无论音乐和歌唱曲目如何变化,她眼睛始终未曾睁开。 直到演出结束。 全场掌声雷动的时刻,庄依波如同受惊一般,猛地从他肩膀上直起身,睁开了眼睛。 她有些没缓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才转头迎上了申望津的视线。 意识到自己失态,她轻轻耸了耸肩,缓缓垂下了眼。 “这可是你自己挑的剧目。”申望津说,“我以为是你喜欢的。” “我以前没看过这场。”庄依波说,“看见在演出,就想着来看看咯。” “结果大失所望,所以睡着了?”申望津问。 “也没有失望。”庄依波说,“只是跟以前感觉不太一样。” 申望津继续问道:“哪里不一样?” “不是歌剧的问题,是我的问题。以前看歌剧的时候会聚精会神地听,不过今天,我很放松。”庄依波说,“只是没想到放松得过了头,居然会睡着了……” 说到这里,她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轻笑了一声,道:“不过睡得还挺香的,好像也值了。” 申望津听了,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庄依波顿了顿,转头朝周围看了看,不由得低声道:“我不会睡着打呼了吧,影响你观赏了?” 申望津闻言,只淡笑了一声,随后就伸出手来握住她,起身离开了剧场。 回去的路上他也没怎么说话,偶尔因为工作上的事情通电话,偶尔用手机回复邮件,偶尔看着窗外。 庄依波也没有打扰他,自己用手机搜索着一些被她错过的这场歌剧的相关信息。 回了公寓,申望津便回书房处理自己的事去了,庄依波则坐在楼下的沙发里,继续看自己没有看完的资料。 沈瑞文从书房走下来,看见坐在沙发里的庄依波,不由得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吗?” 庄依波从手机上抬头看向他,“沈先生,你在跟我说话吗?” 沈瑞文看着她,道:“申先生心情好像不太好,我以为是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没有啊。”庄依波回答道,“我们一起看了歌剧,只不过……我中途不小心睡着了……” 沈瑞文闻言,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看着她重复了一句:“你睡着了?” 庄依波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垂眼,“确实很失礼对不对?” 沈瑞文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一般,连忙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可能庄小姐是这几天太累了,或许是该好好休息休息,放松一下。” 庄依波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也许吧。” 可事实上,她有什么可累的呢?每天无非是吃吃逛逛,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福气,对她而言也是一种享受,哪里就会累到在歌剧演出时睡着呢? 庄依波自己也没想明白,也懒得多想什么。看完手中的资料后她便准备上楼洗澡,走到楼梯口时看见窗边的那架钢琴,却又忽然改变了主意。 她走到钢琴前坐下,打开琴盖,闭上眼睛,微微深吸一口气后,才将双手放到琴键上。 很快,一首似曾相识的曲子从她指尖流淌出来。 楼上书房,申望津原本正拧眉看着手中的文件,忽然听到钢琴声,目光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缓缓抬起了头,凝神细听。 曲子很熟,并不是什么经典的钢琴曲,然而他听的其他歌曲也少之又少—— 申望津凝神回忆了一下,很快想起了今天下午在街边听到的那段演唱。 是了,庄依波所弹奏的,就是今天下午那对卖艺的男女所唱的曲子。 申望津靠在椅背上,凝神细听起来。 不得不说,以她的钢琴造诣,演奏这样的流行曲目,仿佛赋予了整首曲子新生。 至少入耳之时,产生的是愉悦的享受。 申望津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曲毕,庄依波又弹起了另一首曲子。 这首歌他完全不熟,却也听得出仍旧是流行音乐,只是依然是不同的。 或许是因为钢琴,又或许,是因为她。 等到庄依波一连弹完几首曲子,起身准备上楼之际,才发现申望津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了楼,就倚在楼梯口静静地看着她。 庄依波不由得微微一顿,才上前道:“我打扰到你了?” 他却只是缓缓握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 庄依波先是一怔,片刻之后,便微微笑了起来。 虽然他仍然没有多说什么,可至少看上去,心情已经好了起来。 也是神奇。 第1335章 他喜欢的 庄依波不知道申望津心情的高低起伏从而何来,也不去深究什么。 过了这天晚上,她仍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用自己的方式消磨着时间。 她在伦敦求学数年,旧时也有不少好友,申望津忙起来的时候便常常顾不上她,便让她约以前的朋友见面聊天,她答应着,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约,每天照旧一个人闲逛。 申望津对此似乎也没有什么意见,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然而,在某个下午,庄依波走进一家服装店后,有些事情似乎又开始发生变化。 那是一家风格比较新潮的店,是从前的庄依波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的风格,可是那天下午她走到那家店门口,不知怎么就驻足良久,直到里面的店员邀请她进店。 这一进去,她便购入了好几件服装,虽然相对而言已经是店内最低调的款,但是对她而言,已经与往日的风格大相径庭。 她逛完街回到公寓的时候申望津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里打电话,庄依波回到卧室整理今天下午买的东西时,申望津推门而入,正好看见她挂起来的几件衣服。 那一瞬间,申望津似乎是顿了一下,随后才微微拧了眉道:“这是什么?” “衣服啊。”庄依波一边回答着他,一边将手中的衣服贴到了自己身上,“好看吗?” 申望津闻言,不由得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确认她刚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庄依波察觉到什么,看着他道:“不好看吗?” “对,不好看。”申望津直截了当地回答,“为什么会买这样的衣服?” “新鲜嘛,想要尝试一下。”庄依波一面收拾着手中的东西,一面道,“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呀。” “不适合你。”申望津说,“你想要买衣服,明天让人送过来给你挑。” 庄依波闻言,看着自己手中的那几件衣服,不由得微微一顿。 第二天,果然就有各大品牌的工作人员送来了一大批衣物首饰供她挑选。 庄依波坐在沙发里,看过一轮又一轮的款式介绍之后,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笑了笑。 送到她眼前的这些衣物,总结起来,通通都是端庄优雅的款式,也通通都是她从前的风格款式,亦或者,是他会喜欢的款式…… “庄小姐喜欢这一系列是吗?”见她笑起来,该品牌的工作人员立刻道,“那需要留下这几款吗?” 庄依波还没来得及回答,公寓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管家前去查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有些迟疑地走回到庄依波面前,“庄女士,大堂里有一位女士,说是您的朋友,来找您的……” 庄依波闻言,不由得一怔。 她的朋友?她的什么朋友会知道她住在这里? 庄依波有些疑惑地站起身来,跟着管家走到门口,看见可视门铃里的人时,整个人忽地僵了僵。 因为她看见的人,竟然是千星! 一瞬间,庄依波脸上的神情都微微僵住了,哪怕明知道视频里的千星看不见她,她的视线也控制不住地游离起来,仿佛是想要逃脱。 “依波?依波?”千星的声音却也从视频里传了出来,“你听得见我说话吧?我都已经到这儿了,难道你还要把我拒之门外?” 许久之后,庄依波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转头吩咐了管家一句,管家便立刻下楼接人去了。 几分钟后,千星就进入了这间奢华的公寓。 一进门,她便快步奔向了坐在沙发里的庄依波,一把握住她的肩膀,仔细端详起了自己面前这个人。 庄依波顿了顿,才缓缓笑了起来,看着她道:“千星,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突然过来了?” 千星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冷笑了一声,道:“你几乎连消息都不回复我了,那我能怎么办?除了亲自上门找人,我还有别的机会跟你交流吗?” 庄依波听了,连忙握住她的手,道:“千星,伦敦和桐城有时差啊,有时候我隔很久才看到你的消息,想回复的时候又怕打扰到你,所以我才——” “庄依波,你是不是忘了你答应过我,你永远不会对我说假话?”千星弯下腰来,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庄依波闻言,有些发怔地跟她对视了许久,才又缓缓笑了起来,转头看了看周边的人和事,轻声道:“如你所见,我很好啊。” 千星又静静看了她片刻,却缓缓摇起了头。 第1336章 无措 千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也看不懂究竟庄依波现在是什么态度。 可是她知道,以她认识的庄依波来说,现在的她,怎么都不可能好。 所以她不懂,她看不明白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哪怕她始终微笑着对她说,自己过得很好。 两个人正有些僵持的时刻,大门打开,申望津回来了。 千星蓦地站直了身子,看向了从门口进来的男人。 申望津见了她,却是丝毫惊讶的神情都没有,仿佛一早就已经得到消息她会出现一般,微微挑了挑眉,道:“宋小姐,稀客。” 千星微微拧了眉看着他,片刻之后,才冷冷扯了扯嘴角,道:“的确是很久没见了。” 申望津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热毛巾,一边擦着手一边道:“你自己来的伦敦吗?霍医生没有陪你?” “他没时间啊。”千星说,“可是我实在太想知道我朋友发生什么事了,所以趁着放假赶过来看看——” 申望津放下手中的毛巾,缓步走上前来,来到庄依波身后,扶着她的肩膀坐下,一伸手就将她揽进了自己怀中,低笑了一声,道:“那你现在见到了,还满意吗?” 庄依波靠在申望津怀中,原本似乎是想要微笑的,可是迎着千星的视线,她脸上的神情不知为何就僵了一下,只露出一个不是很自然的笑容。 千星清晰地将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看在眼中,脸色愈发沉凝。 申望津转头看了看还在旁边站着的各大品牌工作人员,这才又道:“怎么,还没挑好自己想要的吗?还是这些品牌你都不喜欢?那换一批?” “不用。”庄依波轻声道,“都挺好的,我很喜欢。” 申望津低头看了她一眼,道:“既然如此,那就都留下吧。” 这话一出,旁边站着的品牌方纷纷向申望津道谢,留下自己送过来的衣物首饰,很快告辞了。 而千星坐在旁边,看着琳琅满目的衣服和饰品,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到底看了场什么戏。 管家正吩咐人将东西送进庄依波的衣帽间,申望津则又一次转头看向了千星,道:“宋小姐定好住处了吗?” “没有。”千星平静地回答道。 庄依波闻言,神情不由得又是微微一变。 “如此,宋小姐不嫌弃的话,不如就住在这里。”申望津说,“反正有空出来的房间,你和依波也有段时间没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工作忙,平常没太多时间,正好你来了,也可以陪陪她。” “好啊。”千星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随后转头看向庄依波,道,“依波,你高兴我住在这里吗?” 庄依波缓缓抬眸看向她,略顿了顿,才终于缓缓笑了起来,“你这是问的什么问题?你来,我当然高兴——” “那最好了。”千星说,“我的确又很多很多话,想要听你说。” 庄依波听了,仍旧只是淡淡一笑。 申望津视线落在她略显不自然的神情上,只勾了勾唇角,没有说什么。 随后庄依波就要站起身来,道:“既然你要在这里住,那我去帮你准备准备——” 申望津却一伸手拉住了她,淡淡道:“你糊涂了,这些事也用你做?” “千星不一样嘛。”庄依波看着他,轻笑道,“我就想亲自给她准备。” 说完她就匆匆走向了客房的方向,可是她刚刚进去,千星也跟了进去。 没两分钟,庄依波就又从客房走了出来,说是要回主卧去取一些东西。 千星一路跟着她,原本都要跟着她进主卧了,可是一到门口,看见大床上放着申望津的衣物,她顿时意识到申望津正在房间里,立刻转身就又下了楼。 庄依波见千星没有再跟进来,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就反手关上了门。 申望津正从卫生间里走出来,一眼看见她关门的这个动作,不由得低笑了一声。 庄依波身体微微一僵,随后才回头看向他。 申望津整理着刚换的衣服,缓步走到她面前,“怎么了?你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她一来,怎么你反倒害怕起来了?” “才没有。”庄依波回答,“她来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害怕?” “真的没有?”申望津问。 “没有。”庄依波迎着他的视线,坦坦荡荡地回答。 申望津听了,又静静看了她片刻,然而她神情清冽,坦荡无畏,仿佛她说的都是真话。 仿佛,刚才她在千星面前的紧张和无措都是错觉。 申望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就低下头来,缓缓亲上了她的唇。 “既然都进来了,那不如,就做点别的事消磨时间吧。” 第1337章 千星在楼下等了很久。 庄依波说她是去房间给她拿东西的,可是也不知道她是要拿什么,竟然半个多小时还没下来。 千星如坐针毡,来来回回走了几次,还有一次终于忍不住跑上了楼,却只看见紧闭的房门,无奈又只能下了楼。 伦敦时间晚上六点,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国内是凌晨两点,谁会给她打电话? 千星心里一动,连忙抓过手机,看见霍靳北的名字,连忙就接了起来,“现在几点钟啊?你怎么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不睡觉了吗?” 电话那头,霍靳北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刚刚被叫起来收完两个急诊病人,看看时间,想着你应该还没睡。见到依波了?” 千星看了看眼前那段空荡荡的楼梯,缓缓道:“见到了……也跟没见到一样。” “她还是躲着你?”霍靳北问。 千星应了一声,随后道:“你敢相信吗?之前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躲着我,现在我跟她就在一个房子里,她居然照样可以躲着我——” “越是这样,越说明她不对劲。”霍靳北说,“你别太着急,反正有的是时间,好好陪陪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啊。”千星嘟囔道,“可我现在连她人都见不到——” 听到她的语气,霍靳北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就不耐烦了?” 千星闻言,却是静默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因为我害怕……依波不是这样子的,我没见过这样的她……我不知道往后会是什么样子……” “慢慢来。”霍靳北说,“时间会告诉你答案的。” …… 与此同时,楼上的卧室,庄依波倚在申望津臂弯里,目光却在落在房门口的方向。 申望津自身后揽着她,目光却是落在她侧脸上。 眼见着她有些发怔地盯着门口的位置,他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他那一句,原本只是信口一说,并没有指望她会答应。 毕竟,千星就在楼下,她怎么可能会同意? 可是偏偏,她就是同意了,不仅同意了,还任他……为所欲为。 这事原本挺有意思,可是申望津此刻,却不知怎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致了。 他松开她,缓缓坐起身来。 庄依波回过神来,转眸看向了他。 “这就累了?”申望津看她一眼,“不准备起来了?” 片刻之后,她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低低应了一声,道:“嗯,有些没力气了……” 申望津披了件睡袍在身上,这才又道:“那你是不打算去招呼自己的好朋友了?” “反正房间也准备好了,千星坐了那么久飞机过来应该也累了。”庄依波说,“让她吃完东西也早点休息吧……” “你这是让我去给你传话?”申望津低笑了一声,问答。 庄依波微微扬起脸来看他,“不行吗?” 申望津又静静看了她片刻,才淡笑道:“我当然乐意效劳。” 说完他就站起身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千星跟霍靳北通完电话,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出神,终于听到楼梯上传来动静,抬头却见到穿着睡袍的申望津时,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依波呢?” “她累了。”申望津走到酒柜旁边给自己倒了杯酒,“想要早点休息。” 千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端着酒杯走到自己面前坐下,忍不住咬了咬牙,开口道:“申望津,你到底对依波做了什么,才让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申望津缓缓喝了口酒,才抬眸看向她,慢悠悠地开口道:“我也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子。不如,你帮我分析分析?” 第1338章 非爱 千星闻言,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看着申望津道:“她一直跟你在一起,你反过来问我她怎么了?你会不会太可笑了一点?” 申望津听了,也不生气,只是看着她,淡淡笑了起来,道:“很简单,因为她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好好的,偏偏你来了之后,她变得有些不正常,我不问你问谁?” “她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好好的?”千星只觉得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怎么个好法?你别忘了是你强迫她的!我倒想知道,她会有多好?” “强迫?”申望津淡笑了一声,道,“她既然已经接受了,那就不是强迫了。” 千星看着他,道:“她接受你?接受一个从头到尾都在强迫她的人,你觉得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申望津反问。 千星只觉得自己是在跟一个怪物对话,她索性也不再顾虑,直截了当地开口道:“因为她不爱你,她不爱你,怎么可能接受你?” 申望津闻言,忽地挑了挑眉。 千星言语的某个词仿佛是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静静玩味了片刻,才放下手中的酒杯,道:“爱,或者不爱,有什么重要?” 千星闻言,蓦地怔了片刻。 这个男人,一心想要得到庄依波,为此几乎是不折手段,可是到头来,却连庄依波爱不爱他都不在乎? 千星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所以,她爱不爱你,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乖乖接受你,接受你给予的一切,是不是?” 申望津缓缓勾起唇角,道:“所以,我强迫她什么了吗?” 一瞬间,千星竟无言以对。 从前在夜场,她见惯各种各样的男女关系,只觉得什么都可以看淡;到后来重遇霍靳北,在她眼里,男女关系才又回到简单纯粹。或许是处在这种纯粹的关系里久了,以至于她竟然忘记了,这世间的男男女女,多得是剪不断理还乱,纠缠不清的关系—— 可是申望津对庄依波这种算什么? 他对她抱有最强烈的占有欲,不顾一切都要得到她,却并非为爱。 他甚至连庄依波是什么态度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他得到,似乎便是最终目的。 所以在他看来,他从不曾强迫她什么,他只不过是将自己心中所欲施加到了她身上,而她只需接受…… 千星不知道自己该为此做什么反应。 于申望津,她觉得可笑。 于庄依波…… 千星缓缓闭了闭眼睛,蓦地站起身来,直接就回到了楼下的那间客房。 剩下申望津独坐在沙发里,重新拿起面前的那杯酒,面对着窗外华灯初上的世界,静静回味起了刚才那番谈话。 …… 翌日,接近中午的时间,庄依波终于下了楼。 千星正抱着手臂站在落地窗前欣赏城景,听见动静才回转头来,看向从楼上缓步而下的庄依波。 “终于醒了?”千星说。 庄依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千星,我睡过头了……” “不要紧。”千星说,“反正我放假了,多得是时间,你要睡多久,我都可以等。” 听见这句话,庄依波脸上的神情微微一顿,随后才又快步走下来,拉着千星的手道:“你生我气了?” “没有。”千星说,“我只想问你睡够没有?我第一次来英国,这一次来伦敦,你不陪我出去走走,带我逛逛这座城市吗?” 庄依波听了,脸上分明有迟疑一闪而过,然而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微笑起来,“那当然。” 第1339章 既然已经约定了要一起逛街,庄依波似乎再无所避,又转身回楼上,用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收拾好自己,随即便又下了楼。 千星早已经准备好,正坐在沙发里等她。 “走吧。”庄依波微微一笑,上前来挽住千星,“附近有一家餐厅还不错,我们去吃午饭。” “好。”千星回答了一句,便跟着她出了门。 一路上,千星也不提及申望津,只对这异国的城市和街道充满好奇。 庄依波似乎也渐渐放松下来,拉着她的手,给她介绍自己熟悉和了解的种种。 两个人一路谈笑着走进餐厅,坐下来之后,所聊也大多是关于食物。 庄依波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仿佛是回到了从前,两个人总是黏在一起逛吃逛吃的时候,放松又自在。 言谈之中,庄依波也不免会问起千星和霍靳北,只是提及此话题时神情多少又会有些不自然。 千星回答得倒也简单,毕竟她和霍靳北分隔两地,又大家都忙,其实是没有多少经历可拿出来聊的。 聊完霍靳北,千星也会顺便聊起一些两人共同的朋友,却还是只字不提申望津。 于是庄依波脸上的不自然又渐渐褪去,恢复了浅笑如常。 两个人在外面游览逛玩了一整天,始终是开心畅意的,一直到天色渐渐暗下来,庄依波的手机忽然响起—— 电话是申望津打来的。 千星眼看着庄依波看到那个来电,脸上的笑容变得一僵,再到避开她的注视接起电话,再到挂掉电话,努力恢复之前笑容的用力,她也只是缓缓转开了脸。 庄依波脸上重新挂起笑容,拉着她的手道:“天黑了,回去吧,你连时差都没倒,肯定也累了——” “依波。”千星却喊了她一声,道,“我不跟你回那间公寓了。” 庄依波闻言,脸色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变,整个人再度变得不自然起来,只是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问出口:“为什么?” 千星缓缓呼出一口气,道:“我一个人来这边,那老头子可不放心了,安排了一大圈,酒店也早就安排好了。我昨天去找你的时候两手空空,是因为行李早送到酒店去了——我总得换衣服吧,也得在老头子安排的人面前露露脸啊,不然回去又要被唠叨了……” 庄依波听了,一时没有说什么。 “明天你来酒店找我,再带我出去玩,听到没有?”千星又补充道。 庄依波闻言,这才又缓缓笑了起来,笑容之中分明带着松了口气的宽慰,握着千星的手,又重重点了点头,“嗯。” …… 将千星送去酒店之后,庄依波才返回了申望津的公寓。 进门时,坐在沙发里的申望津刚刚结束一通电话,抬眸看到她,不由得微微挑眉,道:“怎么就你自己?” “千星回酒店了。”庄依波低声回答了一句,随后乖乖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申望津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神情,才又道:“累了?” “还好啦。”庄依波回答道,“只是今天这双鞋子不太合适,有点累脚。” 申望津闻言,伸出手来缓缓抬起了她的下巴,道:“是吗?看你这个神情,还以为是跟你好姐妹发生什么矛盾了呢。” “怎么可能?”庄依波说,“我们今天玩得很好,很开心。” “唔。”申望津应了一声,道,“在外面玩得很开心,回来就变得不怎么开心,那是我不称你的意了?” 闻言,庄依波缓缓抬起眼来,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忽然主动倾身上前,吻上了他的唇。 申望津一动不动,任由她做主动。 直至她因为身体过度前倾,支撑不住一下子跌进他怀中时,他才猛地伸出手来圈住她,随后翻身直接将她压进了沙发里。 第1340章 好看 第二天早上,几乎是申望津起床的同一时间,庄依波也起来了。 来了伦敦之后,她日常无事可做,几乎从来没有起这么早过。 申望津自然知道她是为了千星,因此也不多说什么。 只是当他换了衣服,转身看到也走进衣帽间来挑衣服的庄依波时,却不由得微微拧了眉。 衣帽间内,所有衣物按颜色分门别类地挂放,她正好走到两个人衣物交汇处的黑白区域,伸手摸向的第一件就是一件oversize的黑白棋盘格羽绒服。 “前天送来的这些新款不喜欢?”申望津问。 庄依波闻言,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才道:“喜欢就要天天穿吗?” “喜欢不天天穿,那穿什么?”申望津反问。 庄依波听了,便收回自己的手来,转身走到米色区域,挑了一件羊绒大衣。 “很适合你。”申望津说。 庄依波拿着那件大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是微微一笑。 她终究还是穿了这件米色羊绒大衣出门,好在穿这件衣服去见千星,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经过昨天一天,两人碰面时只是挽手而笑,千星问:“今天带我去什么地方?” “当然是博物馆啦。”庄依波说,“伦敦有逛不完的博物馆。” “好。”千星说,“正好也是我想去的地方。” 两个人早上九点出发,一直到下午三点才逛完第一座博物馆,出来时已经是饥肠辘辘,便就近找了家餐厅吃东西。 没想到刚刚拐进街道,却忽然就见前方封了将近一半的道路,似乎是有人在拍广告或是杂志。 两个人自人群边上经过,同时看向被人群围起来的区域时,却忽然不约而同地有了反应。 庄依波只是脚步稍缓,千星却是直接就停下了脚步。 人群之中,一个姿容艳丽的女人正托着腮坐在休息椅里,状似不经心地让化妆师补着妆,而她的身旁,一个孔雀般张扬璀璨的男人,正侧了脸跟她说话,引得女人时不时一阵轻笑。 千星的视线就落在那名男人身上。 很快那名男人就察觉到什么一般,转头看向这边,一眼看见她,不由得微微挑了眉,随后就朝她招了招手。 千星也不客气,直接就拖着庄依波走到了那两人面前,看着那男人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是不是应该我来问你?”霍靳南挑眉看着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放假了?你居然舍得丢下你们家小北?” “要你管。”除了霍靳北,千星对霍家的男人惯常是不怎么客气的,“你在这儿干嘛呢?” 霍靳南伸手就指向了旁边,“如你所见,陪阮大美人拍杂志啊。” 千星这才又看了旁边的女人一眼,认出那是国内当红的大明星阮烟。 与此同时,阮烟也正微微偏了头,打量过她之后,视线又落到了她身旁的庄依波身上。 千星不由得伸手拉了霍靳南一把,低声道:“你陪她拍杂志?你们俩什么关系?宋司尧呢?” 听到这几句问话,霍靳南眉头挑得更高,只是看着她道:“你这是八卦呢,还是关心呢?” 一见他这副神态,千星就知道自己想多了,这人这样,哪像是有半分情感问题缠身的?况且他跟那位女明星之间的状态,也实在是不像是暧昧的男女,否则又怎会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 千星这样想着,白了霍靳南一眼,随后再度看向阮烟,却发现阮烟的视线还停留在庄依波身上。 与此同时,庄依波也似乎是有些发怔地看着阮烟,片刻之后才缓过神来一般,微微点了点头,开口道:“阮小姐,你好。” 阮烟红唇妩媚,娇艳欲滴,缓缓勾起笑意来的时候,如能勾魂摄魄。 “庄小姐,你好呀。”阮烟缓缓道。 这句话一出来,霍靳南和千星同时看了过来。 “你们认识?”千星不由得问了庄依波一句。 庄依波脸上的神情却有瞬间的僵凝,分明也是没有想到阮烟会认识她一般。 如此一来,千星心头疑惑更浓,霍靳南却如同什么也没有看到一般,低笑道:“既然大家都认识,又在异国他乡街头偶遇,那不如等拍摄结束一起坐下来吃顿饭?” “我没问题啊。”阮烟淡淡笑了起来,“就看庄小姐赏不赏脸了。” 庄依波闻言,顿了片刻之后,也缓缓笑了起来,“当然可以。” 约好附近的一家餐厅之后,千星便和庄依波先行前往,等到一坐下来,千星便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怎么会认识阮烟的?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庄依波听了,静了片刻,才淡淡一笑,道:“她是大明星,我认识她正常。相反,她认识我,的确是不太正常的。” 千星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什么念头,话到嘴边,却又顿住。 她看着庄依波,似乎是有些不敢开口。 这两天的时间,她清楚见到庄依波的状态,她不提申望津的时候,她很好,是真的很好—— 可是现在…… “你是不是猜到了?”庄依波却忽然主动开了口,低声道,“没错,她是他以前的女人。” 千星心头猛地一沉,随后才道:“多久以前?” “不知道呀。”庄依波说,“几年以前吧。” “几年以前的女人,为什么会认识你?”千星说,“她想做什么?” 庄依波再度笑了笑,却明显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千星忽然伸出手来握住她,道:“你要是不想吃这顿饭,那我们现在就走——” “不。”庄依波却忽然轻笑了一声,道:“我其实,挺想吃这顿饭的。” 千星再度怔住。 …… 两个人在餐厅里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来了结束拍摄工作的霍靳南和阮烟。 庄依波坐在餐桌旁边,一抬头,看见缓缓走进的阮烟,妩媚明艳,气质卓绝。 这样一个女人,的确值得男人为她心动。 她静静地看着阮烟坐到自己对面,还没说话,反倒是阮烟先开了口:“庄小姐……可真好看呀。” 第1341章 仙女 听到这句话,有那么一瞬间,庄依波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收到了什么嘲讽。 可是阮烟脸上虽然是带着笑的,然而表情看起来却似乎并没有不真诚的成分,只是这样的话从这样一个美到具有攻击性的女人嘴里说出来,属实是难以让人信服的。 一瞬间,千星就控制不住地微微挑了眉,看看阮烟,又看向了霍靳南,意思是——你认识的女人怎么这样? 霍靳南收到她的目光,也微微挑眉耸了耸肩,言下之意大概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也管不着。 而下一刻,庄依波便轻轻笑了一声,道:“阮小姐说笑了。阮小姐天生丽质,姿容艳丽,才是真正的好看。” 闻言,霍靳南忽然嗤笑出声。 阮烟瞥了他一眼,才又道:“你看,庄小姐说我好看,可是男人不觉得呀。” “一个非典型的男人能说明什么呀?”千星翻了个白眼,说,“阮小姐这样的容貌,确实不必妄自菲薄。” 霍靳南懒洋洋地瞥了千星一眼,似乎是懒得与她计较辩解什么。 阮烟有些促狭地转头看了霍靳南一眼,才又回过头来,道:“这并非我妄自菲薄,我也是出自真心,觉得庄小姐好看的。” “那也未必。”霍靳南毫不留情地拆台,“也许是因为有人觉得庄小姐好看,所以你才会也觉得庄小姐好看。” 他这句话,等于直接就点明了庄依波和阮烟之间牵连的点——申望津。 阮烟看着庄依波,发现庄依波对这句话似乎并无太大反应,于是心头也了然,庄依波大概对她也是知道一二的。 原本就很微妙的氛围,瞬间就更加微妙了起来。 好在霍靳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挑起了事端,也不吝火上浇油,继续道:“说起来,你跟庄小姐可是截然不同的类型呢,我还以为会有一些相似点呢。” “你怎么知道没有?”阮烟回答道,“你知道我四年前什么样子?” 霍靳南挑了眉道:“那我倒真是不知道,你要是不介意,我现在就搜一下?” 阮烟登时又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引得霍靳南大笑出声。 两人自顾自地相互打趣,对面的千星脸色却已经很不好看,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什么,庄依波就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这一下,将千星握得清醒了过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事生气,只知道自己无论出于什么理由生气,都是有些荒谬的。 就算阮烟的言下之意是以前的她和现在的庄依波有相似,那又能说明什么呢?谁是谁的替身都好,有什么值得她生气的? 想到这里,千星原本应该敞开心胸,可是眉头却不自觉皱得更紧。 阮烟视线落到她脸上,见到她这样的神情,不由得又看了庄依波一眼,却见庄依波依旧神情平静。 “是我疏忽了。”阮烟淡笑着开口道,“说这样话,恐怕让庄小姐误会了——四年前的我,或许的确跟庄小姐有相似的地方,可惜啊,我到底不是真正的庄小姐。” 千星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阮小姐怕不是有什么误会,四年前,申望津根本就不认识依波。” “是啊。”阮烟笑道,“如果那个时候,他早早认识庄小姐就好了呀,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辜的女孩,一一成为替代品了。”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终于也控制不住地蹙了蹙眉。 “毕竟,普通女孩常有,而仙女不常有啊。”阮烟看着庄依波,缓缓笑道,“尤其是不染尘埃,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第1342章 过去 这下,连千星都清楚地听出来,阮烟这话非但是出自真心,真心之中,依稀还带了几分感怀和……艳羡? 千星忍不住转头看向了庄依波。 毕竟,这样的情形原本就已经足够尴尬和诡异,而在阮烟说出这样的话之后,连她这个旁观者都变得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她不想在庄依波面前提申望津,可是现在,她不得不提。 “听庄小姐的意思,还未从前的事情感到遗憾呢?”千星见阮烟已经这样坦诚,索性也就开门见山了。 而庄依波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似乎在想着阮烟说的话,又或者在思索着一些别的问题…… 阮烟又看了看庄依波,却并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是看向了霍靳南,“这话可以聊吗?” 霍靳南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坐在旁边,闻言连忙摆手撇干系,“我怎么知道?你要聊的,到时候聊出什么祸来可别怨我。” 千星听了,忍不住又瞪了霍靳南一眼。 果然,下一刻就听阮烟道:“那还是算了吧,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有这份福气的人,又不是我。” 千星听到“福气”两个人,几乎控制不住地想要冷笑出声,终究还是按捺住了。 她转头看向庄依波,却正好看见庄依波缓缓抬眸,仿佛是从先前的思绪中回过了神。 阮烟也正看着庄依波,见状再度笑了起来,“庄小姐应该不会介意吧?毕竟,我只是过去,你才是现在。” 闻言,庄依波只是淡淡一笑,“能认识阮小姐,我很高兴。” “那我就放心了。”阮烟挑了挑眉,才又道,“他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还像以前那样烟酒不离手?” 庄依波缓缓摇了摇头,道:“他现在不抽烟,也不喝酒。” 阮烟脸上顿时流露出明显的惊诧来,“他烟酒都戒了?” “他之前生病,所以戒了吧。”庄依波回答道。 “生病?”阮烟闻言,立刻又追问道,“什么病?严重吗?” “不知道。”庄依波淡淡笑了笑,如实回答道。 “你不知道?”阮烟盯着她看了又看,似乎有些惊讶,又觉得有些意思,静了片刻才又轻笑道,“那应该是不怎么严重,只是他开始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了。” 庄依波顿了顿,原本想要回答“其实挺严重”,可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又咽了回去。 这样的话,又有什么说的必要呢? “这是好的开始。”阮烟说,“男人开始爱惜自己的身体,说明他要认真生活了。” 说完,她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来,轻轻跟庄依波碰了碰,才又笑道,“庄小姐,祝你们幸福。” …… 一顿氛围古怪的晚饭吃完,千星借着还有别的活动,提前拉走了庄依波。 这样的感觉实在太奇怪了,虽然庄依波和阮烟表现得都很平静,可是当中牵涉的男人是申望津,千星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着庄依波的平静。 “你有没有觉得,阮烟似乎对那个男人余情未了?否则她怎么会知道你?还一眼就能认出你。”离开的路上,千星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庄依波,“而且她听到申望津生病的时候,眼神都是微微变了的……” 庄依波却没有回答她。 千星转头看她,却见她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到了街边一家小店的橱窗上,仿佛根本就没有听到她说话。 “依波?”千星忍不住喊了她一声,“你看什么呢?” 庄依波回过神来,抬手指向了那家小店,“我之前在这家店买了好几件衣服回去,原本还想好好穿穿来着,可是他不喜欢,所以我一件都没穿过。” 千星闻言,却瞬间更觉得古怪。 那家店里的衣服,根本不是庄依波所喜欢的风格…… 千星觉得自己彻底搞不懂了。 第1343章 割裂 这种搞不懂,从庄依波躲着她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而今愈发如同浓雾弥漫。 明明庄依波就在她面前,她却始终看不清她。 哪怕只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庄依波似乎还是从前的她,可是千星知道,不是的。 从她在申望津面前的表现来看,千星就知道,她不是。 她不知道庄依波在想什么,庄依波似乎也不想让她知道,于是她就假装不在意,也不问。 可是这不正常。 这从根本上就是不正常的。 “你从前看都不会看这样的衣服。”千星说。 “是啊。”庄依波说,“可是那个时候,我就是很想尝试,我觉得这样的衣服很适合我。” 千星隐隐察觉到她想要说什么,顿了顿才道:“因为申望津不喜欢?” “不是。”庄依波却缓缓摇了摇头,“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也犯不着和他作对,我所想的,就是适合自己——适合那个,和申望津在一起的庄依波。” 千星呼吸蓦地一窒。 话已至此,庄依波缓缓呼出一口气,笑了笑,才又道:“千星,有些事情真的很难,我努力了很久,都做不到,相反只让自己停留在无边无尽的痛苦之中。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我唯有将过去的那个自己,完全抛离,用一个全新的自己,去面对截然不同的人生。” 千星静静地看着她,只一瞬间就红了眼眶,一把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庄依波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背,轻笑着开口道:“事实上,我处理得很好,我几乎已经成功了,我已经开始投入、并且享受这另一种人生了——” “我打破了你这另一种人生?”千星缓缓开口道。 庄依波摇了摇头,“不是你的原因,是因为我。我可以和全世界割裂,只除了你。因为你,是这世界上唯一真心对我好的人——无论我的世界怎么割裂,我都不能把你排除在外。” “所以你只能躲着我?” 庄依波微微垂了眼,“我没有办法……我答应过你,不对你说谎话,可是我又要尽力经营好新的生活——” 千星控制不住地咬住了自己的唇,随后猛地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庄依波,道:“依波,你不需要这样委屈自己,你不需要什么新的人生!以前的你就很好,非常好!你根本不需要这狗屁的第二种人生——” “我需要。”庄依波迎着她的视线,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因为以前的庄依波,既没办法抛开对父母的愧疚,也没办法跟申望津在一起。可是换一个人之后,我什么都可以——可以不被爸爸妈妈羞辱,可以不要脸,还可以和申望津在一起——” “如果真的这么好,那你为什么不继续享受下去?”千星看着她,道,“你为什么要说出来这些话?” “是因为我害怕。”庄依波缓缓抬起头来,再一次看向她,控制不住地轻笑出声,“千星,你知道这世界有多荒谬,多可笑吗?我努力把自己变成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模样,可是到头来,他喜欢的,却始终是那个没办法和他在一起的庄依波——千星,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千星蓦地顿住。 “怎么办啊?”庄依波缓缓转开脸,迎着夜风,再度轻笑起来,“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活下去的方法,可是现在,这个方法好像又要失效了呢……” 第1344章 变化 滨城的夏,总是年复一年湿热难熬。 这是申望津自小长大的城市,他见过这城市最肮脏的角落,承受过最难耐的酷暑与寒冬,这个城市所有的一切,他原本都应该已经适应了。 却偏偏在那一年的夏天,这个城市有了不一样的味道。 因为那一年,申家多了一个人。 起初也没什么不一样,婚礼过后,申浩轩照旧成日泡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长期不回家,而她只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安静无声的,如同不存在。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其实是安全的之后,她终于渐渐有了自己的活动范围,开始走出那间房。 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也不过是偶尔在屋子里跟他打个照面,低低喊他一声“大哥”便又匆匆消失。 直到后面有一天,他因感冒起晚了,头晕脑胀地换了衣服,下楼时,她正站在楼梯底那扇落地窗旁—— 明亮晨光之中,她一身白裙,站在那束光中间,抬起头来看他,“大哥,我能在这个地方放一架钢琴吗?” 他明明因为感冒而神思昏昏,灵台却在那一瞬间清明如许。 然后,家里就多了一架钢琴。 有了钢琴之后,悦耳动听的琴声可以传遍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空旷的屋子便仿佛有了生气,连她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笑容。 他开始有越来越多的时间留在家里办公。 后来有一天,他午饭后到家,却忽然发现她的琴凳上多了一个小男孩,与她并肩而坐。 听到动静,她回过头来看他,明眸浅笑,“大哥,这是邻居陈太太的孩子,听到琴声来这边玩的。” 他看了那小男孩一眼,满眼陌生。 搬进这里已经三年,他不认识周边的任何一个邻居,更不会认识邻居家的小孩。 小男孩见到他也明显有些害怕,小声跟她说了句什么就想要离开。 她却笑着捉了小男孩的手,道:“不用害怕,叔叔是好人,他很欢迎你来家里做客。对吧,大哥?” 他已然忘了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却将她的那句“好人”,记了许久。 原来这世上,还会有人觉得他是“好人”。 他坐在沙发里,看着那张温柔纯净的侧颜,渐渐地就失了神…… …… 咔嗒。 很轻的开门声,躺在按摩椅里的申望津缓缓睁开了眼睛。 庄依波正从门外走进来。 窗外的伦敦,已是夜深时分。 看见他,庄依波脚步微微一顿,“我吵醒你了?” 他却仍旧静静地躺在那里,看着她。 她依然是温柔的、平静的、甚至也是带笑的…… 却似乎与记忆中的那张脸大不相同。 申望津冲她勾了勾手指,“过来。” 她脱掉大衣,乖乖走到了他面前。 申望津一伸手,直接就将她拉进了怀中,细细端详起了她的脸。 明明什么变化都没有,却怎么,就不一样了呢? “我脸脏了吗?”庄依波问。 申望津没有回答,静静看了她片刻,才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庄依波微微一笑,回答道:“白天逛了一家博物馆,吃了晚饭之后,又去酒吧坐了坐——” 闻言,申望津微微扣住她的脖子,在她唇边轻轻闻了闻,“喝酒了?” “千星以前在酒吧工作过,她推荐了几款调制酒,还不错,挺好喝的——” “你一向只喜欢那几家法国酒庄的葡萄酒。”申望津说。 “偶尔也要尝试一点新事物啊。”庄依波说,“我觉得挺不错的。” 申望津闻言,神情未变,只是淡淡沉了眸,静静地看着她。 第1345章 吃醋? 庄依波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不喜欢啊?” “嗯。”申望津倒也不委婉,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不喜欢。” 庄依波再度一顿,随后道:“你不喜欢,别人也不能喜欢咯?” 申望津听了,伸出手来,轻轻托上了她的下巴,道:“别人我管不着,只管你。那种酒不适合你,以后别喝了。” 庄依波闻言,安静了片刻,终于认命般地点了点头,随后便准备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申望津却再一次按住了她,把玩着她的手,淡淡道:“没别的事情要告诉我?” “什么?”庄依波反问道。 “仔细想想。”申望津说。 庄依波便果真仔细地想了起来,末了脑子里终于闪过什么,道:“哦哦,今天我们在路上遇见了霍靳南,还遇见了大明星阮烟,千星跟霍靳南熟,霍靳南和阮烟熟,所以就一起坐下吃了顿饭。” 申望津静静地听着。 “阮小姐好漂亮啊,比刚出道的时候风格截然不同,比从前更漂亮了。”庄依波说。 “还有呢?”申望津问。 “还有……”庄依波视线缓缓落到他脸上,道,“她问起你。” “哦?”申望津说,“那你怎么回答的?” 庄依波道:“你不问她问了什么,只问我怎么回答的?” “嗯。我就想知道你怎么回答的。”申望津说。 庄依波想了想,如实道:“我告诉她,你现在不抽烟,不喝酒,早睡早起,生活作息很好。” “还有呢?” “没有了。” “这就没了?” “嗯。”庄依波说,“那顿饭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千星和霍靳南也要聊天的啊,况且我跟阮小姐也不熟,哪有那么多可聊的。” 申望津听了,仍旧只是看着她,仿佛还在等待着什么。 庄依波又想了想,才道:“不过,阮小姐倒似乎真的很关心你,只是她的很多问题我都回答不了。正好她也在伦敦,如果有时间,说不定你们可以约着吃顿饭,这样有什么话,她就可以亲自问你了。” 申望津不由得微微挑了眉,“你不介意?” “不介意呀。”庄依波说,“吃顿饭而已,有什么好介意的?” 申望津静了片刻,才冷笑了一声,道:“你倒大方。” “我一向大方,拈酸吃醋那种小家子气的事,我不做。”庄依波回答了一句,随后便站起身来,走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申望津的思绪却控制不住地又一次回到了从前。 还是在滨城的申家别墅,那天晚上他很晚才到家,下车时却意外发现申浩轩的车子停在门口。 申望津快步进了门,却只看见她单薄的身影坐在钢琴前弹着琴,家里的佣人站在不远处眼含担忧地看着她,申浩轩却是不见人影。 眼见他回来,佣人连忙迎上前来,对他道:“申先生,二少爷他喝多了,竟然带了个女人回来——” 他蓦然大怒,上楼之后,直接就踢开了申浩轩的房间门,随后命人将神志不清的申浩轩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一起丢了出去。 而她自始至终都坐在那里平静地弹琴,直到这场闹剧结束,她的曲子才终结。 他被气狠了,还没想到要怎么安慰她,她却倒了杯热水放到了他面前,平静地对他道:“大哥不用生气,我没事的。” 她的确没事,脸上那仅有的一丝苍白,也可能只是被吓到。 因为不在乎,所以,她不会有事。 第1346章 失控 他原本应该高兴才对。 从前,他原本的计划就是给申浩轩找一个好姑娘,一个家世好、教养好、大方得体、懂规矩、可以包容他、引领着他越变越好的妻子。 该做的、能做的,她都已经做到了。 而现在,他所要的,也不过是她的乖巧柔顺。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她这样的大方,他都应高兴。 可事实上,此时此刻,他心头却无半分喜悦。 或许从前的那个时候是有的——因为那个时候,他已然觉得,她不在乎挺好,他很高兴她不在乎。 而现在,她似乎依然是不在乎的,只不过她的不在乎换了对象。 从前她不在乎申浩轩,现在,她同样不在乎他。 一视同仁,无半分不同。 这样识大体的女人其实是很难得的,本该是男人应该欢喜并欣然接受的—— 申望津缓缓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卫生间的方向。 打开门,站在淋浴底下的她明显吃了一惊,伸出手来挡了自己一下。 这是出自本能的反应,哪怕她现在已经完完全全地接纳他的所有,在某些时刻,依然会控制不住地害羞。 可是下一刻,她就回过神来,轻抚了一把脸上的水珠,看着他道:“你干什么呀?” 申望津没有回答,径直走向了她。 她含羞带笑,有些吃惊地看着他越走越近,到底也只是迎上了他。 他身上原本就只有一件睡袍,一走进淋浴底下,直接就被浸湿了。 她伸出手来,缓缓解开他腰上的系带,试图帮他将那件又湿又重的睡袍脱下来—— 可是她才刚刚解到一半,申望津忽然伸出手来扣住了她的手腕,随后翻转了她的身体,让她背对着自己。 这样的情形,在两人之间还是第一次出现。 床笫之间,他一向待她温柔怜惜,很少失控。 可是这一次,他失控了。 …… 这天晚上,千星却是彻夜不眠,第二天早上很晚才下楼吃早餐。 说是早餐,其实已经是早午餐,而她吃到一半,庄依波才终于姗姗来迟。 很显然她昨晚也是没怎么睡好的,可是表面上看起来,她却神色如常。 女人的直觉到底让千星不太放心,她盯着庄依波看了看,才道:“昨晚没事吧?” “嗯?”庄依波微微抬起头来,迎上她担忧的目光之后,才微微一笑,道,“没事啊,会有什么事?” “那你今天怎么这么晚?”千星继续追问。 “因为昨天晚上有些累了嘛。”庄依波回答了一句,随后才又伸出手来握住她,道,“你真的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可以接受。” “申望津知道你跟阮烟见面的事了?” 庄依波点了点头。 “那他什么反应?” “总归是不大高兴的,只是他也没说什么。”庄依波道。 千星听完,好一会儿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庄依波也静了片刻,才放下手里的刀叉,对她道:“现在,我可以确定,他不喜欢我穿着睡衣下楼出现在外人面前,不喜欢我穿那些不优雅的衣服,不喜欢我喝那些花里胡哨的调制酒——所有上流社会名媛淑女不会做的事,他也不希望我做。” 听到这个定论,千星心头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虽然这些结论,昨天晚上她们就已经讨论了个大概。 “所以,他自己什么肮脏下作的事情都做,却希望能得到最高贵优雅、纯洁善良的女人。”千星咬牙冷笑了一声,“真是讽刺啊。” 庄依波又静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真可惜,我不是他想要的那种女人。” “你是。”千星看着她,斩钉截铁地开口道,“你曾经是。” 千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内心。 曾经,她是最希望庄依波能够摆脱家庭、摆脱上流社会给她带来的束缚与压迫,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 可是现在,那些条条框框终于逐渐从她身上消失了,却是因为,她硬生生地剥离了自己的灵魂。 她似乎是变成了她希望的那个模样,可是又不是她真正希望的模样。 可是,如果眼下她这个模样,可以让她逐渐摆脱申望津这个恶魔,那是不是也是一件好事? 第1347章 特别 千星静默又静默,终于伸出手来握住了她,低低开口道:“依波,做让自己的轻松的事吧……无论你选择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 庄依波听了,反手握住她,顿了片刻,才开口道:“那你听我的话,回国去,不要再待在这里,好不好?” 千星知道她是为什么。 因为她的出现和存在,打破了她苦苦维持的理想状态,她让她在两个世界里反复拉扯割裂——她的出现不但对她毫无帮助,甚至只会加剧她的痛苦。 “好。”千星终于缓缓开口道,“我回去。” 庄依波这才又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拧了拧她的脸颊,道:“你要好好的。” “你也要好好地回到桐城来见我。”千星低低道。 庄依波轻笑着,缓缓点了点头。 千星说走就走,没有丝毫犹豫和停留,当天下午就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庄依波送了她上机,回来后却并没有立刻回申望津的公寓,而是随便找了个咖啡厅,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直静坐到天黑。 等到她终于回到公寓时,却发现申望津还没有回来。 来伦敦之后,这样的情形几乎没有出现过,虽然他偶尔也会加班,但是几乎都会在八点钟之前回到公寓。 庄依波在外面其实没怎么吃过东西,这会儿也不饿,上楼在窗边坐了许久,仍旧没有等到申望津回来。 眼见着到了深夜,她有些僵硬地站起身准备去卸妆洗澡,走进衣帽间时,整个人却忽然一滞。 下一刻,她走到那批分门别类悬挂的衣物前,挑出了之前在店里买的、申望津不喜欢的那几套,拎着就下了楼。 管家听到声音,很快出现在了她面前,“庄小姐,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庄依波便将自己手中的衣服递给了他,“这几件衣服,拜托您帮我处理一下。” “好的。”管家笑眯眯地接过她手中的衣物,还没来得及转身,大门口忽然传来动静。 申望津推门而入。 终于等到他回来,庄依波隐隐松了口气,神情却依旧是紧绷的。 申望津看了一眼她和管家之间的状态,淡淡开口问了一句:“这是在做什么?” 管家还没开口,庄依波就回答道:“这几件衣服,反正也不穿了,我就让管家帮我处理一下。” 申望津听了,仿佛没多大兴趣一般,只是坐进了沙发里。 “申先生看起来有些累,需要一杯热茶或一杯酒吗?”管家问。 申望津只是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什么都不需要后,便缓缓阖上眼睛,似乎在闭目养神。 庄依波在旁边站了片刻,终究还是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你今天这么晚回来,公司有很多事忙——” 她问题问到一半,却忽然就顿住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好一会儿,申望津才缓缓睁开眼来,看向话只说了一半的她,“嗯?” 她似乎迟疑了片刻,又咬了咬唇,才终于开口道:“你……今天晚上跟阮小姐在一起啊?” 申望津听了,忽然微微挑了眉,一手支撑着额头看向她,“怎么,你看见我们了?” 庄依波脸色控制不住地僵了僵,随后才摇了摇头,道:“阮小姐用的香水很特别,闻过一次就会记得。” 申望津听了,不由得低头往自己身上嗅了嗅。 第1348章 味道 他自然是什么都闻不出来。 女人的香水于他而言,无非这一款好闻,那一款刺鼻,至于什么是特别,他还真不知道。 “很特别吗?”申望津淡淡道,“我倒是没觉得有什么。” 庄依波听了,只是抿了抿唇,道:“挺好闻的。” “哦。”申望津只淡淡应了一声,再没有多说什么。 庄依波眼见他又缓缓合起眼来,仿佛真的疲惫到极致,又开始了闭目养神,她顿了顿,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就上了楼。 申望津依旧坐在沙发里,听到她上楼的动静,仍旧是闭着双眼,唇角却缓缓勾了起来。 庄依波上楼便走进了卫生间,卸妆洗脸洗澡洗头,做完这些又做了一系列护理,终于吹干头发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多钟头。 申望津早已回到了卧室,大概因为她一直占着卫生间,他已经在外面的卫生间洗完澡,安然躺到了床上,仿佛已经睡着了。 庄依波走到自己惯常躺的那一侧,掀开被子躺下,翻转身体面向窗外侧躺着,再没有动。 就这样过了很久,直到凌晨时分,庄依波才终于动了动,起身去了一下卫生间,随后回到床上,便又只是直挺挺地躺在那里。 偏在这时,却忽然有一只手伸到了她身上。 庄依波身体微微一僵,仍是没有动。 “睡不着?”申望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低沉混沌,仿佛是刚刚醒来。 “不是。”庄依波低低应了一声,道,“就是起来上个卫生间。” “哦。”申望津仍是淡淡应了一声,却还是一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她不受控制地翻转了身体,被迫凑近他的瞬间,只闻到他身上干净清冽的沐浴露香味。 庄依波顿了顿,控制不住地又微微往前凑了凑,再度闻了闻。 “闻够了没?”申望津的声音却忽然在耳边响起,“还有味道吗?” 庄依波蓦然受惊一般,下意识地就往后退去,然而申望津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她根本退无可退。 尝试无果,她并不徒劳用力,也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微微有些急促地开口道:“我要睡了……” “你吵醒我,自己倒想睡了?”申望津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解开了她身上的扣子。 她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反抗和挣扎,在他低头吻下来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抗拒。 一切仿佛都跟从前没什么差别,却还是有什么不同——她柔软得有些不像话,比之从前的每时每刻,都要柔软。 越是如此,申望津越是得寸进尺,仿佛要将她一起拉入深渊。 她仿佛是有些害怕,忍不住想要推开他,一伸手,却不小心划过他的腹部。 她摸到了一条疤。 一条很明显的伤疤,这样的位置,更像是手术造成的。 可是她却从没见过。 他从不让她看见他完整的身体,哪怕是共浴,他都是让她背对着他。 一如此刻—— 她的手才刚刚触碰到那个位置,他就猛地捉住了她的手,下一刻,直接将她的手举过头顶,不再给她任何一丝求救机会,任由情潮没顶。 第1349章 变了个人 一直到最后,两个人也没有再就他和阮烟的事有任何交流,可是这一场情事过后,或许是因为疲惫,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庄依波终于还是睡着了。 并且安稳地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她睁开眼时,申望津正好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他显然是已经洗过澡了,头发微湿,敞开的睡袍里面,是一件她很熟悉的黑色背心。 目光落到他的背心上时,庄依波目光不由得微微一顿。 从她再见到他起,他身上似乎总有这么一件背心,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不会脱。 她忍不住想起昨天晚上摸到的那个疤痕。 是因为那道疤痕,所以他才总是穿背心。 她这么想着,目光不由得在他身上停留许久。 直至申望津检查完自己手机上的邮件,缓缓抬眸看向她时,她目光还落在他身上那件背心上。 申望津直接就在她面前坐了下来,“在看什么?这样看够不够?” 庄依波赫然回过神来,顿时就避开视线,回转身去,佯装还要继续睡。 申望津却没有给她机会,伸出手来拍了拍她,道:“起来吧,你哥哥来伦敦了,一起吃顿饭。” 听到这句,庄依波微微有些惊讶地回转身来看向他,道:“他来伦敦,只有你知道,我都不知道,这顿饭有我没我也是一样咯?” 申望津听了,淡笑一声,道:“你这是在跟你哥置气,还是在跟我置气?” 闻言,庄依波顿了片刻,终于还是缓缓坐起身来。 临近中午时分,申望津带着庄依波走进了某高端酒店扒房。 这样的地点一看就是庄珂浩安排的,若是申望津请他,大可不必选这样的用心的地方,由此可见,今日这顿饭会是怎样的由头。 果不其然,庄珂浩此行就是带着签约文件来见申望津的。 这样的事情原本邮件交流也能搞定,可是他却郑重其事地带了助理亲自来到伦敦,可见是给予了十二万分的重视。 见到庄依波,庄珂浩也不似从前淡漠,道:“依波也来了?” “嗯。”庄依波应了一声,随后问他道,“哥哥这么问,原本是没预计我么?” 庄珂浩闻言倒是一怔。 因为庄珂浩从小性子就有些冷淡,脾气也坏,兄妹二人关系也一直不怎么亲密,甚至从来没有坐在一起好好聊过一次天。 也正是因为如此,庄依波似乎历来就有些怕他,也从来不主动与他亲近,更不用说用这样略带撒娇的语气跟他说话。 顿了片刻后,庄珂浩才道:“怎么会,原本也想着要约你一起吃饭,只是想着今天中午可能要谈公事,想着你可能不会来。” “那我现在来了,哥哥欢迎吗?”庄依波问。 “你问这话,就是那我当外人了?”庄珂浩道。 庄依波闻言才轻轻笑出声来,“怎么会?” 庄珂浩又看了她一眼,才开口道:“你今年没在家过年,爸妈都担心你在这边会不会不习惯,现在看来,你气色倒是好了许多,整个人状态也好了。” “是吗?我看看呢。”申望津听了,忽然就伸出手来,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细细打量片刻之后,缓缓笑了起来,道,“倒是真的好了不少,跟变了个人似的。” 第1350章 约束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唇角笑容隐隐一顿,却也只是微微抿了抿唇便转开了脸。 倒有了几分嗔怪的意味。 申望津收回自己的手来,低笑了一声。 对面的庄珂浩看着两个人之间这样的状态,隐隐放松了些许,随后便让自己的助理拿出文件,开始跟申望津聊了起来。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申望津和庄依波之间看起来状态好得不得了,谈起这份已经落实得差不多的合约时,申望津却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似乎不太乐意谈。 庄珂浩专门跑伦敦一趟就是为这件事,自然是着急的,找着机会便在餐厅上对庄依波打眼色。 庄依波当然收得到他传递过来的信息,只是在餐桌上始终没有帮什么腔。 用餐到一半,趁着申望津出去打电话的时间,庄珂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到底怎么了?也不帮忙说两句,你看不到他什么态度吗?你到底想不想家里好了?” 庄依波缓缓放下了自己手中的刀叉,抬眸看向他,道:“我当然想家里好。”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庄珂浩说,“明明来的时候都还好好的,一坐下你就又变了张脸,恢复从前那副模样是要给谁看?这算是给我脸色看?” 庄依波听了,沉默片刻,才又开口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不开口,比开了口好。” 庄珂浩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庄依波淡淡笑了笑,却没有再回答他。 她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并且无比清晰。 申望津说她变了个人,那已经是在向她传递一种信息——那就是他不喜欢现在的这个她。 这样的讯息,他已经已经反复传达了很多次,只是她到现在才终于领悟到。 这样整件事就不免变得有些可笑起来—— 哪怕当初明明是他用尽各种办法逼她接受,逼她开口求他,可是当她终于努力将自己改变成为贴合他心意的那个人时,却不再符合他的预期。 那她只能重新做出改变。 他不喜欢她新的穿衣打扮风格,那她就恢复旧的;他不喜欢她听流行歌曲,那她就专注自己的领域;他不喜欢她在听歌剧的时候放松到打瞌睡,她可以照旧将自己扮做得体的名媛淑女;他不喜欢她不吃醋,所以她要表现得在意有些事情;他也不喜欢她多嘴多舌,跟她的哥哥言行无状,那她就尽量寡言少语。 这些改变对如今她而言也不算困难,只是她时常会有些忘形,需要更多的约束。 而他的情绪转变,就是最强有力的约束。 所以她才没办法在餐桌上帮庄珂浩说什么。 因为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她一旦开了口,再向他祈求什么,只怕会惹来他更剧烈的情绪转变,到那时,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合同的事,你们自己谈。”庄依波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也帮不了什么忙。” 申望津打完电话进门,正好听到她这句话,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地走到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庄依波这才又转头看向他,道:“我下午预约了博物馆的特展参观,你有兴趣一起去吗?” 申望津淡淡道:“时间来得及的话,我就陪你一起去。” 庄依波听了,只是微微一笑。 申望津喝了口酒,放下酒杯后,却伸出一只手来,握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身上。 第1351章 捉摸不透 庄珂浩原本就因为庄依波的态度恼火,再听到申望津这句话,顿时更是怒火中烧,却只能强压在心头,不能表现出分毫。 下午,申望津果然便陪了庄依波一起去看那什么展览。 然而庄珂浩没想到的是,申望津刚离开没多久,沈瑞文忽然主动打电话联系了他,要和他落实合约细节。 接下来这个下午,拖了很久的合约终于敲定。 庄珂浩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却依旧觉得迷茫飘渺。 令人捉摸不透的不仅仅是申望津,忽然之间,连他那个从小到大一眼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妹妹,仿佛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离开伦敦之前,庄珂浩犹豫着,想要约庄依波单独吃顿饭,然而电话刚刚打过去,庄依波便明确表示了她没有时间。 如此一来,庄珂浩反倒也松了口气,落实好所有合约之后,很快就启程返回了桐城。 庄依波两天的确很忙,除了每天练琴看展听音乐会,她还给自己找到了一桩新鲜事,那就是跟那天那家酒店的甜品师学习做提拉米苏。 这本就是她喜欢的甜品,那天在餐桌上,申望津尝了一口她的,便夸了句不错。 能得到他一句“不错”的夸赞,那的确是很好的。 恰好一周过后便是他的生日,庄依波认真学习了好几天,终于在他生日的下午将亲手做的提拉米苏带回了公寓,放进了冰箱。 申望津不太喜欢去外面吃饭,因此今天的晚餐依然是由管家准备,虽然是在公寓里吃,庄依波也不敢怠慢,洗了澡之后,化妆换衣服戴首饰,没有一样减省。 然而,在她刚刚换了礼服从衣帽间走出来时,房间的门却忽然被人打开了。 庄依波只以为是申望津,正要迎上前去,看见来人时,却蓦地一僵。 因为门口站着的人,不是申望津,而是申浩轩! 申浩轩立在门口,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之后,忽然嗤笑了一声,道:“不是吧?你居然还跟在我哥身边呢?我还以为过来伦敦,可能会见到另一个女人呢……” 庄依波立在原处,静静地看了他片刻,才道:“请你出去。” 申浩轩听了,缓缓松开了门把手,挑了眉道:“我之所以来开这道门,是你也好是别人也好,我不会对我哥的女人感兴趣的,你大可不必担心。” “请你出去。”庄依波仍旧一字一句地重复。 申浩轩又瞥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果然扭头就离开了。 庄依波快步上前,一下子关上半开的房门,转身就回到了窗边的椅子里坐下。 这一坐就是两个多小时,直到房间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她没有动,却也知道进来的人是申望津。 他缓步走到她面前,朝她伸出手,道:“来,下楼吃晚餐。” 她目光先是落到他那只手上,随后才缓缓抬眸看向他,却只是一言不发。 申望津见状,直接伸出手来握住了她,道:“没事,不该出现的人已经被我赶走了。” 庄依波这才被他拉动了些许,缓缓站起身来。 却因为坐了太久,腿有些发麻,一站起来,她就控制不住地往他怀中跌去。 第1352章 消气 申望津顺势接住她,却没有再将她扶起来。 反而就那样,静静地抱了她许久。 庄依波也没有动,静静地靠了他许久,一直到腿麻渐渐缓解,她才忽然张开口,朝他脖子上咬了一下。 那一下真是轻到极点,若不是她动了,他可能都察觉不到。 可是就是这一下,申望津忽然就笑出声来。 “这一下就能消气?”他说,“要不要再大力一点?” 庄依波听了,果然就张开了口,可是再凑到他脖子上,那一口分明已经咬了下去,却还是不会下狠劲一般,到头来,仍旧是只轻轻咬了一口,随后便用力推了他一把。 她力气到底弱,那一下推出去,没能推动他,反而让自己退了一步,重新跌坐回椅子上。 申望津再度笑出声来,随后伸手撑住椅子扶手,直接将她困在椅子里,缓缓低下头来凑近她,道:“我的诚意可已经拿出来了,你要是就这样错过,可没下次机会了。” 她微微咬了唇看着他,许久之后,却仍旧只是开口道:“谁要!” “真不要?” “不要。”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庄依波闻言,有些愣怔地抬起头来,却正迎上……他的吻。 这一吻下来,两个人便再没有离开房间。 …… 同一幢大厦,一间稍小的单层公寓里,沈瑞文将一份晚餐放到了坐在沙发里的申浩轩面前。 申浩轩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看了那些饭菜一眼,忽然猛地一伸手,将上面的杯盏碗碟全部拂到了地上。 那样大的动静,沈瑞文却如同没听到一般,眼皮都没有跳一下,只是道:“房间已经给轩少准备好了,等到明早的飞机,我会亲自送你去机场。” 申浩轩闻言,重重踹了面前的小桌一脚,“又送我去机场?哈,敢情现在,我是已经不能在我哥面前出现了是吧?他是打算跟我断绝关系?如果是这样,你让他直接告诉我——你让他来!你现在就让他来!只要他亲口说了,我以后都不再在他面前出现!” “轩少何必意气用事?”沈瑞文说,“你也知道,申先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申浩轩冷笑一声,道,“为了我还是为了那个女人?他不就是怕我出现让那个女人尴尬吗?别忘了是谁把事情搞得这么尴尬的!是他!从头到尾都是他我行我素,他没有问过我一个字,到头来却全都成了我的错!这公平吗?你告诉我这公不公平?” 沈瑞文神情却依旧很淡,道:“轩少,滨城的事,申先生都是知道的。” 闻言,申浩轩脸上的神情终于一僵,顿了顿,却仍旧强撑道:“那又怎样?那只是小事一桩!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为了这个给我脸色看?” “如果那是小事一桩,轩少你就不会来伦敦了。”沈瑞文说,“无论如何,明天我会先送你回滨城——” 申浩轩脸色瞬间大变,道:“他既然知道出了事,还送我回滨城是什么意思?他这是要让我回去送死?还是说,他现在为了那个女人,根本就巴不得我去死?” 第1353章 野心 沈瑞文缓缓道:“你是申先生的亲弟弟,你的事该怎么处理,申先生心里有数,你心里也应该有数。” “那是以前!”申浩轩猛地伸手重重撑在了面前的小桌上,紧盯着沈瑞文道,“不一样了!早就不一样了!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这两年多三年以来,我见我哥的时间有多少?总共加起来,也超不过一天!现在他心里眼里全都是那个女人了吧?我这个弟弟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一个累赘,是不是?” 听到这里,沈瑞文静静看了他片刻,随后才又平静地开口道:“这些话,是谁告诉轩少你的?” “我不是傻子!”申浩轩冷笑一声,道,“我是当事人,我哥对我怎么样,难道我自己没有感觉,还要别人来告诉?” “既然轩少是当事人,就应该清楚申先生到底是怎么对你的——”沈瑞文说,“更不要轻易被别有用心的人挑拨了你们的兄弟关系。” 申浩轩顿了顿,随后却再度笑出声来,“看起来这些年你在我哥那里是赚了不少,句句话都向着他,还是你这只老狐狸担心我会在我哥面前说你的坏话,所以一句客观的评价都说不出来?” “如果轩少想听客观的评价,那就是——申先生为了你,已经做了够多了。如果你心里还有申先生这个大哥,就少做一些让他操心的事。” 说完这句,沈瑞文站起身来,径直离开了这间小公寓。 申浩轩愣怔了片刻,回过神来,却更加疯狂地打砸起了公寓里的一切。 …… 深夜时分,沈瑞文正在申望津的书房里处理公事时,穿着睡衣的申望津推门而入。 沈瑞文连忙起身让了座给他,随后递上自己手头上正在处理的文件给他过目。 申望津却只是随意地看了一眼,便丢到了旁边,随后道:“浩轩怎么样?” “轩少的脾气您也知道。”沈瑞文说,“不过我已经让人在公寓门口守着了,他不会走得掉的,明天一早我就安排了飞机送他回国,国内那边,也都安排好了。” “嗯。”申望津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沈瑞文顿了顿,才又继续道:“关于这件事,我觉得轩少的反应有些奇怪。之前跟申先生您提过,老六那边,可能有些不太妥当。” 申望津听了,也只是淡笑一声,道:“老六自然是个有野心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将滨城的公司交给他打理。” “就怕他的野心已经超过了申先生您可以掌控的范围,毕竟,手中已经得到了权力的人,最怕的就是失去。到那时候,申先生您就是他的大敌。他此前就已经担忧申先生您会重新接手滨城的业务,想来是已经有了防备——” “他视我为敌也没什么奇怪,有能力的人,怎么会安心长期居于人下——”申望津缓缓道,“若有朝一日,他能彻底反了我,倒也算是个难得的英才。” “可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他和轩少都在滨城,万一他利用轩少——” 申望津听了,仍旧只是淡淡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第1354章 疯子 沈瑞文听了,只能不再多说什么。 然而申望津坐了片刻后,忽然就又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沈瑞文知道他心中大抵还是放不下,于是低声道:“申先生还是去看看轩少吧,这次他是犯下大错,申先生的确应该生气,可是他之所以跑到这里来,也是因为心里没底。申先生要是真的不露面,只怕轩少更会胡思乱想,以他的性子,万一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申望津缓缓伸出手来,按了按眉心,随后终究还是站起身来,出门往楼下而去。 片刻之后,他就来到了申浩轩所在的楼层,然而刚刚走出电梯,申望津目光就赫然凝滞。 原本守在申浩轩门口的两个人,此刻正歪倒在地上,其中一个人正缓缓醒转,转头看见他,瞬间慌乱起来,“申先生——” 申望津快步走到那间房门口,往里一看,只见里面乱七八糟,哪里还有申浩轩的影子。 “人呢?”申望津问。 守在门口的人连忙道:“轩少刚刚拿东西砸晕了我们,应该是跑掉了——” 申望津脸色顿时就难看起来。 …… 第二天早上,庄依波醒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躺在床上。 虽然申望津一向起得很早,可是往往他起床的时候她都会有察觉,偏偏今天,她是一点动静都没察觉到。 庄依波伸出手来往被窝里探了探,发觉那边一片冰凉。 申望津很有可能昨天一晚上都没有上来睡。 想到这里,庄依波很快起身来,洗漱之后换了衣服下楼,才发现申望津和沈瑞文都坐在楼下沙发里,仿佛是在等什么消息,两个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庄依波有些迟疑地走上前,看了看申望津的脸色,低声道:“出什么事了吗?” 申望津只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手,道:“没什么事,你上楼去休息,我们这边有些事情要处理。” 庄依波听了,只低低应了一声,又看了同样面色沉重的沈瑞文一眼,转身上了楼。 她刚刚走到楼梯口,就听见楼下沈瑞文的手机响了起来,而沈瑞文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喂?”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沈瑞文很快道:“关于这件事,申先生想亲自跟戚先生谈。” 很快,沈瑞文就跟电话那头的人约定了时间地点,随后抬头向申望津重复了一下。 申望津点了点头,随后就站起身来往楼上走去。 庄依波才刚刚走到房门口,听到他的脚步声便回转头来看他,随后却只见沈瑞文正从楼梯上追上来。 沈瑞文几乎不会上这个二楼来,因此庄依波见到他如此阵仗,不由得愣了一下。 沈瑞文却已然顾不上她,直接追到申望津身后,急促道:“申先生,这时间有点太急了,我们来不及准备——” “没什么好准备的。”申望津径直走进了房间,道,“我亲自去见他,不带人。” 沈瑞文听了,脸色顿时一变,径直走到那房间门口,对申望津道:“申先生,那太危险了,戚信这个人原本就是个疯子,这次轩少还落在了他手里——” 申望津人已经走进了衣帽间,只留下一句—— “那正好,我也是个疯子。” 第1355章 危险 庄依波一向不怎么听申望津和沈瑞文说话。 有时候即便她就在他们身边,他们说的话,她也全然不过耳。 这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这种反应会让她过得相对轻松一些。 可是此时此刻,她却偏偏将他们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了耳中。 尽管她听得不是很明白,可是沈瑞文话中的几个字眼还是非常清晰——危险、疯子、轩少…… 她本不该理会,只需要当做自己没听到就好,偏偏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怔忡了一下。 与此同时,沈瑞文眼见着劝说申望津无果,便转向了她,道:“庄小姐,请你劝劝申先生,这件事情太危险了,申先生绝对不能孤身犯险——” 片刻过后,庄依波才终于开口道:“出什么事了吗?” 沈瑞文迟疑片刻,还是开了口,道:“轩少在滨城犯了事,惹到了戚信,那戚信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心狠手辣,所以轩少才连夜逃到伦敦——申先生本来想今天一早送轩少回滨城解决这件事,谁知道轩少昨天半夜就跑了,偏偏戚信追来这边,轩少直接就落到他手里去了——现在申先生想要一个人去见戚信,这实在是太危险了——” 沈瑞文这话说得其实并不全,比如申浩轩到底犯了什么事,比如那戚信到底有多不好惹,他都没有详细说。 可是庄依波却还是清楚地察觉到了危险。 否则,一向沉稳如沈瑞文,哪能慌乱至此? 庄依波还有些发怔地看着他,沈瑞文却已经急得拉了她一把,将她推进了房中。 庄依波脚步僵硬,有些艰难地走到衣帽间门口。 申望津已经换好了衣服,庄依波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拉开某个抽屉,拿出抽屉里的一件东西,然而只看了两秒钟,他就又将那样东西放回了抽屉里。 随后他才转头看到了庄依波。 庄依波脸色却已然苍白。 那是她想都没想过,自己会看见的东西——枪。 申望津微微一顿,旋即意识到什么一般,“害怕?那我让沈瑞文放到书房去。” 说完,他便重新取出那样东西,正要与她擦身而过之时,庄依波终于开口:“跟什么人交手,需要用到这东西?” 申望津听了,只淡笑一声,道:“谁说我要用这个东西?我不是没打算带吗?” 庄依波闻言,一时没有说话。 她想起他先前的动作——他不是没打算带,他是在犹豫。 在面临了相当的危险的情况下,人才会考虑相对应的武器——而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他弱势——他的亲弟弟在别人的手里,他只能弱势。 她愣神的瞬间,申望津已经喊了沈瑞文进来,将手里的东西交给了他,嘱咐他拿下去放好。 沈瑞文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说也不会有结果,只能又一次看向了庄依波,才终于转头出去。 庄依波这才又看向申望津,道:“沈先生很担心你的安危,他说你不该一个人去……” 闻言,申望津转头看向她,道:“他很担心我?那你呢?” 庄依波一时噤声,只看着他,没有回答。 申望津朝她走了两步,直接站到了她面前,道:“你会担心我吗?说句实话我听听。” 许久之后,庄依波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这一点头,申望津低低笑出声来。 他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下巴,道:“就冲着你的担心,放心,我会平安回来的。” 庄依波嘴唇微微一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申望津已经凑上前来,在她唇上印了一下,随后又道:“好好在家里待着,有时间就练练琴,别胡思乱想。” 说完这句,他转身就往外走去。 庄依波仍旧站在衣帽间门口,怔怔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竟无法挪动一下脚步。 …… 申望津终究还是孤身一人去见了戚信。 任沈瑞文再怎么极力反对,沈瑞文依旧留在了公寓里。 庄依波又一次走下楼时,就看见沈瑞文正坐在沙发里不停地打电话。 不同于以往的工作电话,这一次,沈瑞文的电话应该都是跟这次的事件相关——庄依波听到他一直在寻找国内的关系人脉,试图联系上跟戚信有关的人,从而对这次的事件产生帮助。 可是从他打电话的结果来看,并不乐观。 庄依波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记得申望津叫自己有时间就练琴,可是她坐在钢琴面前,思绪却一直停留在沈瑞文的电话上。 她听着他一个接一个的电话打出去,放在琴键上的手指始终都没有动。 在沈瑞文又一次挂掉电话之后,她忽然想—— 如果申望津再也不会回来,那她是应该高兴,还是难过? 第1356章 生死之间 诚然,这个时候想这个,似乎过早,也过于不吉利了些。 可是庄依波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想了许久,许多。 然而偏偏有的事,想得越多,越乱。 庄依波在钢琴前枯坐许久,耳旁不断传来沈瑞文打电话的声音,终于,她再受不了这样令人窒息的氛围,起身上了楼。 她在卧室里待了一整天。 从午时到日落,从日落到天黑。 申望津没有回来。 庄依波坐在窗边的椅子里,正有些出神地盯着窗外璀璨迷离的世界时,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她骤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顿了许久,才终于起身走上前去,打开了门。 沈瑞文站在门外看着她,脸色看起来比早上那会儿还要凝重。 庄依波张口想问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反倒是沈瑞文先开了口:“庄小姐,你和宋小姐是好朋友,能不能请你给宋小姐打个电话,请她帮忙搭个线?” 好一会儿,庄依波才终于发出声音,道:“为什么?” “申先生那边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沈瑞文说,“如果不是实在无计可施,我也不愿意来打扰庄小姐。能不能请庄小姐……帮帮忙?” 庄依波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沈瑞文顿了顿,才又继续道:“我知道,这件事对庄小姐而言,或许会很难……可是申先生对庄小姐的心,是真的,虽然有些时候,他可能处理得不是很好……庄小姐,您应该能感觉到的。能不能……请你帮帮忙?” 庄依波仿佛觉得有些好笑,,“为什么你要说这么多?你只是想要我打个电话而已,为什么你会觉得,这是一件难事?” “因为我看得出来,对申先生,庄小姐并没有那么心甘情愿。”沈瑞文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开口道,“所以,我知道这是一件难事。” 庄依波不由得恍惚了片刻,竟不自觉地开口道:“看得出来吗?” “看得出来。”沈瑞文回答,“或许是因为我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很多事情,或许,我比申先生看得更清楚一些。” 庄依波再度陷入沉默。 “我知道这个决定不好做。”沈瑞文说,“我也没办法逼迫庄小姐什么——我只能说,如果庄小姐联系上宋小姐,可以随时喊我,我就在楼下。” 说完这句,沈瑞文又看了庄依波一眼,转身就下了楼。 庄依波依旧站在门口没有动。 事实上,在这次的事件中,她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可是如果就差她这一通电话呢? 如果她这一通电话联系上千星,再由千星通过宋清源的关系网,将某些消息传达到那个叫戚信的人那里,或许就能产生至关重要的作用呢? 她不知道申浩轩这次究竟闯下了多大的祸,可是沈瑞文说过,那个戚信是个疯子——如果疯子的一个念头,就是生死之间呢? 她恍惚着,僵硬着,却依旧久久不得动弹。 有无数的念头自脑海之中飞速流过,她却一个也抓不住。 直至许久之后—— 沈瑞文再度敲响了她的房门,这一次,却是等不及她应门就直接推开了门。 “庄小姐。”沈瑞文面色凝重地看着她,道,“您准备一下,我会立刻送您回桐城。” 第1357章 失魂 庄依波怎么都没想到沈瑞文一开口会是这句话,整个人都怔了一下,随后才道:“他……那边有消息了?” 沈瑞文看着她,缓缓道:“不是申先生亲自给的吩咐,是通过旁人转达。所以,这到底算不算申先生那边有消息,我也不确定。但既然是申先生的吩咐和安排,我会立刻执行。” 庄依波不由得顿住。 她似乎有很多问题应该问,可是却一个字都没有说。 直到沈瑞文再度开口:“庄小姐,抓紧时间吧,我怕拖久了会有变故。” 庄依波这才缓慢地应了一声,转头回到了卧室。 在整理自己的日常用品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沈瑞文所谓的变故,是什么? 是有人会对她不利? 如果那些人都已经有可能将主意打到她身上,那申望津这次到底是遭遇了多大的麻烦? 那他,此时此刻,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一想到这里,庄依波便只觉得呼吸困难,头痛欲裂,再不敢深想,只埋头匆匆收拾了一些简单的东西,随后便下楼找到了沈瑞文。 沈瑞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帮她拿上东西,随后就护着庄依波出了门。 庄依波只觉得自己像在做梦。 她浑浑噩噩,全然不知自己所思所想,只跟着沈瑞文到了机场,再被人一路护送上飞机。 飞机连夜起飞,她看着窗外的云层,才突然之间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 十多个小时后,她乘坐的飞机降落在了桐城机场。 沈瑞文虽然远在伦敦,却仍旧安排了人来接她的机,并且在下机之后一路将她送回了庄家大宅。 走进庄家大门的那一刻,庄依波都还是恍惚的。 正值桐城晚间时刻,这一晚上,韩琴正好在家里吃晚饭,一抬头看见走进来的庄依波,整个人都愣了一下,“你怎么回来了?” 庄依波抬眸看看她,又看了看自己身处的环境,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应。 毕竟,连她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回来…… 韩琴见她这个失魂落魄的模样,瞬间就联想到了什么,快步起身走到庄依波面前,“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你跟申望津之间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吵架了?分手了?” 韩琴声音急促而尖利,庄依波再度头痛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你说话啊!”韩琴猛地拉了一把她的手臂,“我问你们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庄依波终于发出了声音,却是近乎失态,“不要再问我!你不要再问我了!” 她从来没有以这样的态度跟韩琴说过话,韩琴再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忽然猛地抬手打了庄依波一个巴掌。 “谁教你用这样的态度说话的?”韩琴看着她,“庄依波,我还能指望你什么?你这辈子还能做成什么事?连个男人你都留不住,到头来却对自己的父母发脾气?” 庄依波再度安静了下来。 她看着韩琴,许久之后,终于哑着嗓子开口:“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打完那巴掌,韩琴似乎也冷静了些许,正要再开口问什么,却见庄依波呢喃着那句“对不起”,失魂落魄地就往楼上走去。 眼见她这个模样,韩琴转身就拿起自己的手机,打给了庄珂浩。 “你妹妹突然回来了,整个人很不对劲。”韩琴说,“你马上联系申望津,看看他那边是什么情况——之前谈成的合作,可不能出现变数。” 庄珂浩那边立刻就联系了伦敦那边,片刻之后就将电话返了回来,“联系不上申望津,他助理的电话也没有人接。我马上去查查出什么事了——” 第1358章 醒醒 庄珂浩调查申望津的动作很迅速,可这一番大动作的调查下来,也迅速惊动了其他人。 庄依波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几乎要昏昏沉沉陷入梦境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骤然惊醒,一把抓过手机,看到来电的瞬间,提上胸口的那口气忽然就泄了下去。 是千星打来的电话。 庄依波迟疑片刻,接起了电话。 “依波!”千星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焦急,“你有没有事?” “我?”庄依波低声道,“我没事。” “那为什么你哥哥在四处打听申望津的情况?”千星明显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紧张地说,“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我没事。” 庄依波仍旧只是淡淡地重复,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庄仲鸿的声音:“依波,是爸爸,你睡了吗?爸爸想进来跟你聊聊。” 电话里,千星也听到了这声音,不由得一顿,到:“依波,你在哪儿?” 庄依波没有回应门口的庄仲鸿,只回答千星道:“在家。” “家?”千星不由得震惊,“你回桐城了?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小时前。”庄依波回答道。 千星闻言,立刻道:“你等我,我马上过来找你!” 挂掉电话,坐在霍家客厅里的千星立刻跳起身就要出门,慕浅忙拉住她,道:“你外套不穿啦?这个天气,冻死你。” 千星这才反应过来,转头又冲上楼去拿外套。 再下楼的时候,慕浅仍靠坐在沙发里看着她,道:“一遇上跟依波有关的事情,你就方寸大乱。现在申望津失联,依波却回了桐城,这在一定程度上算是一件好事,你还是冷静一点,免得给依波造成其他困扰。” 千星听了,匆匆应了一声,便急冲了出去。 等到千星赶到庄家的时候,庄仲鸿和韩琴正坐在客厅里商议着庄依波的事,很显然,庄仲鸿没能进入庄依波的房间。 见到千星,两个人都很惊讶,但因为千星的身世,如今韩琴对待千星的态度也不得不客气,因此她很快站起身来,迎向千星,道:“千星,你来找依波?正好,她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你帮我们上去,问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有什么事总要说出来,我们好一起解决。” 千星哪有心思听她多说,胡乱应了两声,就直接上了楼。 等她来到庄依波房间门口,要敲门的时候,脑海中缺突然想起慕浅的话,扬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顿,随后才又轻轻落在了门上,喊了一声:“依波?”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换换打开,庄依波站在门后看着她,尽管脸上带着微笑,可是整个人看上去,却有种说不出的疲惫之感。 千星一把抓住她的手,走进房间,随后关上门,才伸出手来扶住她,道:“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突然回来的?” 庄依波闻言,整个人依旧有些失魂,好半晌,才低声回答道:“他……出事了。” “申望津?”千星忙道,“出什么事了?” 庄依波又顿了顿,才极其缓慢地开口道:“他弟弟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落到了别人手里,他去救他,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那你怎么会回来?” “他让人带了话,让人送我回来。”庄依波声音依旧很低。 “然后他就再也没有消息了?” 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 千星闻言,蓦地伸出手来捧住了她的脸,“依波,无论申望津发生什么事,那都跟你无关。而且,你终于可以解脱,可以活过来,可以做回你自己了!依波,你醒一醒!” 第1359章 梦境与现实 庄依波目光落在她脸上,整个人却依旧是僵滞的状态,连视线都没有一丝波动。 千星眼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着急起来,一把拉着她走进了卫生间,将她拉到了镜子面前,让她对着镜子看自己,“依波,你看清楚,你是你自己!你不需要再强装,再掩饰……这里没有申望津,你用真实的自己来面对我,行不行?” 好一会儿,庄依波目光才终于缓缓流转起来。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又看,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开口,却并没有回应千星的问题,只是低声道:“千星,沈先生说,他没有办法打听到他的消息,他请我帮忙,希望我能借用你那边的关系,打听打听情况。” 千星闻言,不由得一怔,随后才低声道:“什么时候的事?” “在伦敦的时候。”庄依波说,“沈先生……他能力很强的,他可以处理好很多事……如果一件事,连他都没有办法的话,那——” “依波!”千星一下子打断了她,“你不要胡思乱想了好不好?申望津出什么事,他弟弟出什么事,跟我无关,也跟你无关!他这样对你,难不成你还想要帮他?你怎么可能去帮他呢?别说你没给我打电话,就算你给我打了,这件事,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你不需要内疚!就算申望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需要为这件事负上任何责任!你懂不懂?” 听完千星这些话,僵凝许久的庄依波眼波微微一颤,下一刻,忽然就有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千星连忙伸出手来抱住了她,低声道:“依波,真的跟你没有关系,你放松,尽可能地放松……” 千星好不容易将庄依波领回了床上,守着她躺下来,千星在旁边陪坐许久,看着她终于缓缓闭上眼睛,她这才又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走出了庄依波的房间。 虽然她口中劝庄依波放轻松,不要再想这件事,可是千星对这件事却没那么容易放松——毕竟申望津是生是死,都会影响到庄依波的以后,她必须要及早弄清楚这件事。 千星下楼的时候,庄仲泓和韩琴仍旧坐在客厅里,眼见着她下楼来,还想上前跟她说什么,千星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径直冲了出去。 韩琴一怔,下一刻,脸色就沉了下来。 …… 庄依波这一觉并没有睡多久。 她像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在睡觉,甚至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总是吵架的时候,她隔着房门,都能听到他们两个人争吵的声音。 庄依波缓缓睁开眼来,那争吵声还在继续。 她缓缓坐起身来,细听了一会儿,才发现不是做梦。 庄仲泓和韩琴是真的在吵架。 其实这些年来,庄仲泓和韩琴吵架的次数已经很少了,因为庄仲泓的脾气比以前收敛了许多,很多时候都是他在忍让着韩琴,可是这一次,两个人为什么又会吵起来? 庄依波穿了鞋,缓缓站起身来,拉开门走了出去。 “……这种时候你还顾着外面的女人?”韩琴歇斯底里的声音从庄仲泓的书房里传来,“庄仲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你还记得依渲当年是怎么死的吗?要不是你外面的女人依渲会死吗?你简直就是死性不改!你已经害死我一个女儿了,你还要害得我彻彻底底一无所有才肯罢休吗?” …… 庄依波只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姐姐明明是因为她在车子上哭闹,害得爸爸分神发生车祸,姐姐为了保护她才死的,为什么妈妈会说,姐姐是因为爸爸外面的女人才死的? 庄依波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还在梦里,梦里的事,逻辑总是没那么通顺的。 可是太真实了。 妈妈的声音,太过真实了…… 她忍不住转头看向自己所在的环境。 是她熟悉的那个家。 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那个家。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切又都那么陌生,高高的廊顶仿佛远在天边,却又死死压迫着她的身体与神经,甚至连走廊上挂着的画,都变成了奇奇怪怪的形状,画里的那些东西,仿佛活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向她奔涌挤压而来—— 庄依波不住地倒退,再倒退…… 楼下,正经过楼梯的阿姨抬头看见楼上的情形,霎时间惊呼了一声:“小姐,小心!” 却已经晚了。 只见庄依波一个退空,身形一晃,紧接着,整个人就顺着楼梯倒了下来—— …… 第1360章 好过 等到再有知觉的时候,庄依波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她缓缓睁开眼睛,病房里除了她,空无一人。 而门外,正隐隐传来千星说话的声音,只是很低,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庄依波安静地躺着,没有发出声音,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动,就那么直直地看着白色的房顶。 千星推门而入的时候,一眼看见她睁开的眼睛,连忙走上前来,伸出手来握住她,“依波,你醒了?你有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好一会儿,庄依波才终于动了动,视线落到她脸上,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 千星看着她,却瞬间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她在床边坐了下来,紧紧捏着庄依波的手,看着她,低低开口道:“你没事?你怎么可能会没事?我才离开那么一会儿,你就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你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没事?依波,到底有什么事,是你不能跟我说的?” 听完千星的话,庄依波又安静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她,道:“我真的没事……只不过,我终于知道了——原来真的有爸爸妈妈,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听到这句话,千星一怔,庄依波眼角却已经有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千星连忙伸出手去,指尖碰到她眼泪的瞬间,自己却也控制不住地掉下泪来。 “从小我就知道,是我的任性和不听话害死了我的姐姐,所以每次,妈妈一搬出姐姐来,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听……因为那是我欠他们的……我害死了他们心目中最乖巧、最听话的女儿,我就得还他们一个……可是到今天,我突然在想,如果姐姐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我一样……那如果是这样,我宁愿真的是我害死了她……” 千星怔忡着,恍惚着,明明庄依波什么事也没有说,她却仿佛还是知道了什么一般,忍不住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她。 庄依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埋靠在千星怀中,只有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情绪却始终平静。 千星静静抱了她片刻,才终于开口道:“依波,你离开桐城吧,跟我去淮市,或者去别的什么地方都好……去你想去的地方,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听到千星的话,庄依波却忽然顿住了。 “去做你想做的事,做回真正的你自己……”千星轻轻擦过她脸上的泪痕,才又继续开口道:“不要再受困于那些人了,庄家也好,你爸爸妈妈也好,你再也不需要为他们而活了……你可以有自己的人生了,你可以纵情恣意地为自己活一场了……” 眼见着庄依波渐渐凝滞的目光,千星连忙再度开口道:“我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我们慢慢来,一步步来,我陪着你,好不好?” 许久,庄依波才终于低低开口道:“我可以吗?” “可以,你当然可以!”千星捧着她的脸,道,“只要你想,你做什么都可以!” “那……他呢?”她看着千星,视线中终于出现了一丝探询,“他是不是,真的出事了?” 千星闻言,顿了顿,才如实开口道:“我也想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我请了人去打听,可是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依波,你不需要再考虑他!只要你不再受庄家束缚,他就完全不可能再掌控你的人生——更何况,他根本就凶多吉少……” 庄依波听完,目光再度恢复沉静。 许久之后,她才终于又低笑了一声,道:“是……是……” 她这样说着,眼泪却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依波……”千星低低喊了她一声。 “我没事。”她说,“我不是在为他难过……我只是觉得,有些荒谬……有些讽刺……毕竟,连爸爸妈妈都不爱我……可是好像……在你之外,也有人对我好过……只是,只是……” 她没有“只是”下去,千星也没有追问什么。 她只是伸出手来,重新紧紧地抱住了庄依波。 事实上,庄依波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可是千星却知道她在说什么。 她只是不愿意去探究,却追寻她话中的那些逻辑。 因为那不是真正的逻辑。 那只是混乱……是她被长期禁锢了身心之后的混乱。 她知道庄依波会清醒过来。 她一定会清醒过来。 第1361章 苦与甜 千星一步都不敢离开医院。 可是她又不能时时刻刻陪在庄依波身边——她们太了解对方,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需要拥抱什么时候需要空间——但凡牵涉到庄依波最跨不过去的那些“心魔”,千星永远只敢点到即止,永远不会去深究。 因为庄依波在病房的时间,千星大部分时候都是坐在门外的走廊上。 霍靳北下了飞机,来的第一个地方也是这里。 他到的时候,千星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发呆,他一点点接近她都没有察觉,直到他在她身边坐下,她才蓦地转头看向了他。 这一看,起初是怔忡,反应过来,她直接就扑向了他的怀抱。 霍靳北伸出手来揽着她,任由她抱了自己许久,才低声开口道:“依波怎么样?” “不好。”千星只回答了两个字。 霍靳北听了,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 他没有再多问,千星也没有再多回答什么,可是她靠着他,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就掉下泪来。 她很担心庄依波,可是这种担心,她没办法跟任何人说。 在别人眼里,庄依波是庄家的千金小姐小姐,她漂亮、优雅、有学识、有品位、有教养,是会被很多人羡慕的顶级名媛。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成长之中经历的那些?就连千星,也不过是从她偶然的三言两语之中推测出一些——可是从她被逼嫁申家开始,那些东西,就开始浮起来了—— 她的每一丝伤与痛,千星仿佛都能看得见、体会得到,可是偏偏,作为旁观者,她无能为力。 而最让千星难过的,就是她居然要靠跟从前的自己彻底割裂,才能面对如今的生活——忘掉过去的伤痛、忘掉自己的自尊和坚持、与父母和解、接受申望津。 如果这样的生活能持续下去,那表面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妥——至少申望津在某种程度上是真的对她好,至少她可以过得轻松一些。 可是现在,她苦心营造的这一场梦,碎了。 原来爸爸妈妈从来就没有爱过她…… 而这个世界上除千星之外对她好的那个人,没有了…… 千星不知道庄依波要怎么面对这样的情形,她无法想象,庄依波那单薄瘦削的肩膀要怎么扛住—— 千星不愿意承认,可有些事情,不容她不承认。 这一点,在伦敦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察觉。 有一个词,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千星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现象会出现在庄依波身上,可是当她身上真的出现这种状况时,千星却没办法轻易做任何评论。 因为她知道,庄依波撑得有多辛苦。 她也知道,那些她没办法陪在庄依波身边的日子,庄依波会有多难捱。 而在这样近乎绝望的环境之下,申望津对她的好,哪怕带着剧毒,也总会有一丝丝甜,侵入苦涩心间。 哪怕当事人并不自知,却已然身陷其间,哪怕是饮鸩止渴,却也只会甘之如饴。 没有人能够苛责她。 那些毫不知情的人没有资格。 而她这个知情者,更没有资格。 第1362章 摔跤 这一天,庄依波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醒了又睡。 偶尔醒过来时,她会看见千星,可是大多数时候,千星似乎又都不在。 深夜时分,迷离梦境之中,庄依波恍惚是听见了谁的声音,缓缓睁开眼来时,却只看见空无一人的病房。 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她就那么安静地躺着,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空,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丝动静,从身体到思绪,通通都凝滞。 第二天一早,庄依波再睁开眼睛时,千星已经在她病房里摆好了早餐。 “醒了?”见她睁开眼睛,千星连忙给她升高了病床,随后将早餐都摆到她面前,“呐,想吃哪个,自己挑吧。” 眼前的早餐分门别类,庄依波伸手却只是挑了一杯热牛奶,喝了一口之后,才冲着千星笑了笑。 千星自己挑了块玉米,吃了一口之后往她面前送了送,“很甜。” 庄依波却只是摇了摇头。 “你就只喝牛奶啊?”千星微微蹙了眉,道,“这怎么能行呢?” 庄依波仍旧只是淡淡一笑,道:“没关系啊,反正今天还要输营养液呢,不会饿的。” 千星听了,也不再强逼她,只由她去。 好不容易吃过东西,千星才收拾好那些基本没动过的食物,病房里便多了两位访客——慕浅带着悦悦来探望庄依波。 庄依波原本正看着窗外发呆,一转头看见悦悦,脸上顿时露出了少见的真心笑容。 悦悦怀中还抱着一束小花,上前来递给庄依波,软软糯糯地用小奶音道:“庄老师,祝你早日康复。” 庄依波笑容顿时更加愉悦,接过花,伸出手来摸了摸悦悦的头,“谢谢悦悦,谢谢霍太太。” 慕浅说:“她知道你回来可高兴了,知道你住院就吵着要来看你,正好有时间,就带她过来了。” 悦悦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庄依波一圈,好奇道:“庄老师哪里病了呀?” 庄依波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微笑道:“庄老师没事,只是……”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了顿,仿佛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病情,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只是……摔了一跤。” “摔跤好疼的。”悦悦顿时心疼地嘟起了小嘴,“庄老师摔到哪里了呀?我给你呼呼……” 庄依波听了,忍不住又笑着摸了摸悦悦。 千星见此情形,对慕浅使了个眼色,道:“你帮我拿一下这些垃圾去扔,放在病房里会有味道。” 这些事原本有人做,慕浅却只是微微一笑,伸手接过她手中的一袋垃圾,和她一起走出了病房。 “有没有什么消息?”刚到走廊上,千星就开门见山地问。 慕浅缓缓摇了摇头。 千星听了,也不知道是该放松还是该担忧。 连霍靳西和慕浅的人脉都打听不到的消息,或许,就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但这事属实有些奇怪。”慕浅又道,“正常来说,无论申望津是生是死,都不该这么久没消息。更何况这件事情里牵涉到的人还不止申望津。” “那个戚信也还没消息?”千星说,“那这件事就很不正常了呀?” 慕浅点了点头,道:“不仅仅是不正常,还非常古怪呢。” 如果说申望津的关系网简单,独自一人赴险以致失联还算正常事态,戚信那边的关系网就要复杂得多,根本不至于会发生失联这样的事——就算是申望津揽着他一起同归于尽了,那也该有消息出来了。 偏偏到现在为止,什么消息都没有。 千星听了,忍不住紧紧皱了眉,道:“那会是什么情况?” “那你希望是什么情况?”慕浅看着她,道,“你希望,申望津是生是死?” 千星听了,忍不住瞪了她一眼,道:“他是生是死都跟我没有关系,我只希望,这件事能早点有个定论。” 慕浅微微挑了眉,道:“放心吧,这种事情,只要交给时间,早晚都会有个了结的。” 千星听了,眉头却皱得更紧。 第1363章 熟悉 庄依波在医院里住了五天。 这五天时间,除了千星每天陪着她,庄仲泓和韩琴都只来过医院三次。 而两人每一次来,最关心的自然就是申望津有没有消息。 可惜关于这一点,庄依波总是没能给出让他们满意的答案。 庄仲泓和韩琴是肉眼可见的焦虑,似乎是真的为了公司的事情焦头烂额。 至于对庄依波,并没有几分关心,好在怨责也没时间发泄,每次总是匆匆忙忙地来,又匆匆忙忙地走。 对此,庄依波始终平静。 千星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若是从前,庄依波一定会难过伤怀,可是现在,她却只会在他们离开之后,冲千星淡淡一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她越是如此,千星越是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宽慰她。 她能做的,大概就是不提跟庄家有关的任何事,尽量找别的话题或者活动来转移庄依波的注意力。 庄依波也很配合她,每次在面对千星找来的小玩乐时总是很认真,尽她所能地在投入全新的情绪之中。 只是有好几次,千星中途离开,再回到病房时,总能看见她坐在窗边发呆的身影。 到了该出院的时候,千星终究还是又跟她提及了将来的打算的问题。 “这些天估计庄家也乱哄哄的。”千星说,“要不你别回家住了,暂时住酒店吧。” 庄依波想了想,忽然对她道:“你以前租的那个房子还在不在?我能不能去住一段时间?” “那当然不在啦。”千星一听她有意愿搬出来,立刻道,“不过租房子的经验我恨丰富,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我都能给你找来。” 庄依波听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道:“你找的,什么样我都会满意的。” 出院之后,庄依波便听从千星的话,直接住进了酒店。 而千星则尽心尽力地帮她找起了房子,并且拉着她一起穿梭在整个桐城,看各个区域不同的房子。 这样虽然很累,可是至少有了消磨时间的方法,而且庄依波也很积极,因此千星多少还是松了口气。 这一天,两个人在又看完一处房子之后,就近选择了一家酒店下午茶,顺便整合这些天看过的房子,想要找出一处让庄依波满意和住得舒适的。 千星仔细认真地在一条条分析每间房子的利弊,庄依波坐在椅子里看着她,忽然就笑了起来。 千星蓦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道:“跟你无关是吗?这是你自己住的屋子,你能不能上点心?” 庄依波喝了口茶,说:“作为未来的法律从业者,你现在可比从前有条理多了,交给你去整理,我很放心。” “那你这是要请我当生活秘书的节奏?”千星说,“我要价可是很高的。” 庄依波应了一声,随后道:“可我没钱。” 千星瞥了她一眼,哼了一声,继续低头仔细分析去了。 庄依波就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只是看着看着,便不由自主地又失了神。 千星一边低头分析,一边说着什么,她耳朵里隆隆的,却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庄依波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耳朵,闭上眼睛,努力想要自己回神,想要自己专注。 可是越是如此,她脑海中混沌的声音就越厚重。 庄依波忍不住抬起头,睁开眼来,千星照旧低头认真地分条分析着,声音也重新清晰了起来。 庄依波只觉得自己应该松一口气,可是她却仍旧愣怔着,忍不住转头看向了一旁。 就是这一转眼,她眼波蓦地凝住。 这是一家花园酒店,她和千星坐在花丛绿植中间,而千星身后的那丛繁盛的绣球花后,隐隐约约有一个身影,有一个……她似乎应该很熟悉的身影。 庄依波还没来得及反应,人已经站起身来,径直走向了那丛花。 千星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抬起头来,“依波?” 庄依波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直接走到她身后,拨开了那丛花。 第1364章 不问 花后,坐着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庄依波拨开那丛花时,男人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一本书,被身旁的动静所扰,微微抬起头来,朝这边看了一眼。 庄依波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 是个陌生人。 她身子蓦地一僵,连带着脸色也瞬间苍白了几分。 “依波!”千星已经起身走到她身边,伸出手来扶住她的同时,也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的确是个陌生人,只不过身形,微微透着一些似曾相识。 千星忍不住去看庄依波。 庄依波目光落在那个男人脸上片刻,终于回过神来一般,低声开口道:“不好意思。” 男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庄依波转身便又回到了自己先前的位子上,却只是垂着眼,再没有朝千星身后的位置看一眼。 千星也重新坐了下来,顿了片刻之后,只是将自己面前的纸张递到她面前,笑着开口道:“喏,目前看来,这三套房是最优选择,就看哪套合你眼缘了。” 庄依波听了,微微一笑,接过仔细看了起来。 她看了很久,才终于伸手指了其中一套,道:“就这套吧。” 千星看了一眼,只应了一声,道:“也好。” 她拿出手机,正准备打电话给中介,手机反而先响了起来。千星看到慕浅的名字,很快接起了电话。 “戚信有消息了。”慕浅开门见山地道。 千星脸色赫然一变,忍不住抬眸看了庄依波一眼,庄依波也正好看向她,千星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低声道:“什么消息?” “他出现了,而且回了滨城。”慕浅说。 千星蓦地站起身来,起身走到旁边,才又低声道:“那申望津呢?” “依然音信全无。”慕浅缓缓道,“而且,戚信也没有透露跟申家兄弟有关的任何消息。” 千星控制不住地拧紧了眉,“那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慕浅反问了一句。 千星呼吸蓦地一窒。 同时失去消息的两个人,如今一个重新现身,另一个依旧音讯全无,那说明什么? 那还能说明什么? 她忍不住回转头来,又一次看向庄依波。 庄依波仍旧安静地坐在椅子里,再次迎上千星的视线,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又像只是在等她通完电话,四目相视时,她微微一顿,随即淡淡笑了笑。 千星挂掉电话,转身回到桌旁,还在犹豫要不要开口说什么时,庄依波却先开了口,道:“那现在……我们找中介签约去?” 千星听了,微微抿了抿唇之后,缓缓点了点头,笑着道:“好。” 两个人都没有再提及别的,一同去签了约,拿到房屋的钥匙,马不停蹄地找了人过来消毒打扫,连夜就搬进了新居。 庄依波行李并不多,简单收拾了一下,两个人便齐齐瘫倒在沙发里,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直到千星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来。 千星迅速拿起手机,看见是霍靳北的来电,反而松了口气,接完电话就拉了庄依波,道:“他回来了,我们一起出去吃饭?” 庄依波听了,轻笑一声,道:“你不嫌我这个大灯泡碍眼啊?” 千星闻言,只是白了她一眼,道:“赶紧换衣服。” 庄依波却又笑了笑,摇头道:“我不去了,你也陪了我这么多天了,好好约会去吧。” “怎么啦?你又不是不认识霍靳北,就像以前大学聚餐时那样,吃个饭而已嘛——” 任由千星怎么说,庄依波就是不为所动,最后还搬出自己要睡了的理由,强行将千星推出了门。 千星其实一万个放心不下,原本是想着即便推了霍靳北也要陪着她的,但是眼见她如此坚持,又没有别的办法。 千星离开后,庄依波又回到了沙发里。 她关了灯,独自坐在黑暗之中,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今天下午千星接到的那个电话。 她不知道那个电话是谁打的,也不知道电话里说了什么,可是她却可以察觉到,那通电话传达的,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甚至有可能,是最坏的消息。 她不提,也不问。 既然千星不知道怎么开口告诉她,她就当自己不知道好了。 或许这样,对大家都好。 然而,她却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坐在这里,是在做什么—— 她明明应该可以有很多事做,却偏偏,只能僵坐整夜…… 第1365章 认真 第二天一早,千星就又来到了庄依波住的地方。 她按响门铃,几秒种后庄依波就打开了房门。 “这么早你就起来了?”千星进了门,看了一眼茶几上摆着的电脑,不由得道,“一大早看什么呢?” “找工作啊。”庄依波回答道,“不然你养我啊?” 千星听了,走到她电脑面前一看,果然看见她正在察看招聘信息,心头不免微微松了口气,随后抬头看向她,道:“你明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情况,那这几年我们大家都辛苦一点,等过个十来年,日子也就好过了。” “十来年啊?”庄依波缓缓呼出一口气,道,“那我可得找份好工作等着了。” 千星听了,笑着一把勾住她的脖子,陪她一起研究起了招聘信息。 事实上,以庄依波的专业程度,这些招聘都不算是什么好岗位,用千星的话来说,她完全可以像以前一样,去霍家教悦悦钢琴,如果愿意再多收两个学生,这样一来既轻松收入也高。 然而庄依波却没有采纳她的提议,反而找了另外一家艺术培训学校。 这家学校跟她以前所在的培训中心也大不相同,培训中心她也都是一对一教学,可是在这所学校,她同一时间要辅导七八个孩子。 在千星看来,这样的工作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适合庄依波,甚至与她整个人都是格格不入的。或许在她眼里,庄依波同样也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即便是教弹琴,也应该是仙气飘飘、端庄优雅的,而不是在那样一个嘈杂的环境里去应付一群不同年龄段的孩子。 可是庄依波偏偏就是选了这样一份工作,每天花费大量的通勤时间,来往于学校和住处之间,再耗费所有的精力去教导那些上群课的孩子们,搞得自己精疲力尽。 千星起初觉得不理解,可是后来,见她连续几天回来倒头就睡的模样,也就大概明白了什么。 她不再多说多问什么,只是担心庄依波持续这样下去会搞坏自己的身体。 庄依波却只是道:“这是初始阶段,所以我不太习惯,后面慢慢适应了就会好了,你不用担心的。”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然而眼见着开学时间到,千星还是不得不返回淮市学校。 唯一让她感到安心的是庄依波每天都会跟她分享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看起来,她是在一点点地恢复正常。 如此,便是最好的。 …… 庄依波的工作展开的确很顺利,虽然很辛苦、很累,要面对和应付的人和事都比以前要复杂和难缠得多,可是莫名的,她很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因此,她每天认真地上班下班,认真地教导班里的孩子们,认真地跟千星分享生活,认真地学习独自生活的各种技巧。 世界很大,又好像很小;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与她有关的却很少。 如此,一切却是刚刚好。 只是偶尔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突然自熟睡之中惊醒,睁开眼睛茫然四顾之后,又在自己凌乱的呼吸声中睡去。 可是这天晚上,睁开眼睛之后,庄依波却再没有睡着。 隐隐约约,她总是听见卧室外有动静。 有小偷进了门? 她这样想着,却并没有多少关心,甚至连起身去看一下的心思都没起,只希望小偷翻完外面,可以早点完工早点离开,这样她也可以早点重新入睡。 她躺在床上,默默地数着时间等待,然而隔了没多久,她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叮”的一声。 那是……微波炉结束工作的声音。 小偷会进到家里来用她的微波炉? 庄依波终于缓缓坐起身来。 她还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却已经下了床,穿了拖鞋,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客厅里亮了灯,开了电视,正播放着她最近追看的一部喜剧,茶几上放着她明天准备带去学校的饭盒,正散发着袅袅热气,而她经常坐着的那朵沙发里,正坐了一个人,一边吃着她的饭盒,一边看电视。 听见动静,他转头看向她,挑眉评价道:“我原本以为,会更好吃一些。” 第1366章 又何必 庄依波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久久不动。 她无法确定眼前这个男人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这样的情形,她早前就已经见过了。 偶尔她半夜惊醒,睁开眼睛的时候,就会看见他,有时坐在窗边,有时坐在床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后来她就知道了,那些都是假的,用不了多久,他就会消失。 可是此时此刻却是不一样的。 太真实了,一切都太真实了。 屋子里的灯光、空气中漂浮的饭菜香味,以及他朝她伸出来的那只手。 她甚至看得到他手上皮肤的纹理,以及灯光下,他根根分明的发丝。 可是庄依波还是没有动。 直到申望津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她面前,缓缓伸出手来抬起了她的下巴。 这一下,她连他身上的温度都可以感知,也终于可以确定,这不是梦。 庄依波眼睫控制不住地颤动了两下。 申望津静静看了她片刻,缓缓笑了起来,“怎么?这是高兴,还是失望?” 很久之后,她才终于低低开口道:“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嗯。”申望津应了一声,仍旧只是看着她,“所以,你是高兴还是失望?” 庄依波没有回答,静静与他对视片刻之后,缓缓垂下了眼。 申望津似乎早料到她这样的反应,再次捏紧了她的下巴,随后一低头,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 庄依波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 被他占据的每时每刻,她都觉得喘不过气,连呼吸都不属于自己。 就像回到了最初那段时间一样,煎熬,难捱,偏偏无力挣脱。 却并非因为其他,而是因为……申望津实在是狠。 从前在情事上他也曾有过狠的时候,却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样,仿佛就是为了折磨她而来的。 她艰难地喘息着,只觉得自己都快要陷入昏迷的一刻,一双手,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他的肩背…… 申望津动作略一停顿,下一刻,却只是更狠。 庄依波终究还是晕了过去。 申望津这才终于停下来,伸出手来,缓缓抚上了她的脸。 若说心中没有气,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听到沈瑞文提及有向她求助,她却什么都没有做的时候。 她终究还是恨他的吧? 可是那又如何? 从她刚才主动抱住他的那一刻,那一切,好像又都烟消云散了…… …… 第二天早上,庄依波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昨天晚上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她恍惚了片刻,缓缓坐起身之时却忽然就清醒了过来——如果是梦,那她身上这些痕迹和酸痛的感觉从而何来? 庄依波又静坐了一阵,才终于披衣起身,打开了卧室的门。 客厅和卫生间也都没有人,很显然,此时此刻,申望津已经离开了。 茶几上,那个敞开的、被吃了一半的饭盒倒是还安静地摆放着。 “我原本以为,会更好吃一些。” 他昨天晚上说的。 庄依波静静盯着那个饭盒看了许久,忽然转头看向了自己所在的这间屋子。 随后,她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了几个字—— 查找针孔摄像机的办法。 很快搜索引擎就把查找办法列在了她面前,有些操作并不难,甚至只需要一部手机就能做到。 然而看完之后,庄依波却只是愣怔了一下,随后,她缓缓收起了手机。 又何必……又何必。 第1367章 究竟 她静静坐在沙发里,脑子里像是又恢复了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只是失神。 直至,有人按响了门铃。 庄依波这才回过神来,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看见了沈瑞文。 “庄小姐。”沈瑞文将手中拎着的一个饭盒递到了她面前,“这是申先生为你准备的。” 庄依波看了那个饭盒一眼,没有接,只是抬眸看向沈瑞文,道:“沈先生,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瑞文闻言,顿了顿,才开口道:“在伦敦的时候,轩少落到了戚信手里,申先生去救他的时候受了伤……” 闻言,庄依波表情微微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申先生是提前安排过的,如果他一天时间还没回来,就让人送消息回来,送庄小姐离开。”沈瑞文说,“这些庄小姐都是知道的。你回来后,我继续打听申先生的消息,终于在第三天见到了他——” 第三天? 也就是说,她刚刚回到伦敦,申望津就已经有了消息? 可是没有人告诉她,甚至连千星、慕浅都没有打听到一丝一毫的消息。 “申先生受了伤,戚信同样受了伤,但是申先生终究还是解决了这件事情,并且发现了这件事背后的一些端倪。”沈瑞文说,“所以他和戚信达成了一个协议,两个人共同设了个局,解决了滨城的一些人和事。” 庄依波听了,好一会儿没有做声。 沈瑞文这些话说得很笼统简洁,中间发生的那些事有多惊心动魄,她已经无从去知晓,也不愿意去探询。 “所以这段时间,他是在滨城?”庄依波问。 “申先生一直在伦敦。”沈瑞文说,“昨天才回来的。” 庄依波听了,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沈瑞文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不由得道:“这段时间,申先生虽然没有联系庄小姐,但其实一直都惦记着庄小姐,也很关心庄小姐的一切。” 庄依波忽然轻笑了一声,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随后才又看向沈瑞文,道:“如果……我这间屋子里装了摄像头,能不能请沈先生帮忙拆走?” 沈瑞文听了,微微一顿,才又道:“申先生现在回来了,因为滨城那边的事情还需要善后,所以申先生应该会停留一段时间。庄小姐也不用再住在这里了。” “住不住都好。”庄依波说,“这东西现在也没用了,又何必留着呢?” 沈瑞文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我稍后让人来处理。” “谢谢。”庄依波轻轻应了一声,随后才终于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饭盒,重新回到屋子里,关上了门。 她照旧出门去上了班,下班回来的路上,千星打了电话过来。 庄依波看着那个来电,一直到电话自动断掉,也没有接。 千星也没有再打。 庄依波觉得千星应该是知道什么了,只是她没办法帮她,所以她也不敢多问多打扰。 庄依波同样不知道电话接通自己可以跟她说什么,因此没有再选择通话。 她回到住的地方时,屋子里的灯已经亮了。 庄依波推门而入,正好听到申望津在讲电话。只是他对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什么耐心,只是敷衍地应了几声,随后说了句“最近很忙,到时候再看”,便挂掉了电话。 庄依波关上门,转身就看到他坐在沙发里朝她伸出了手。 庄依波挂好包,换了鞋,才终于走到他身边。 申望津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又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将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下,道:“之前怎么会从楼梯上摔下来?” 第1368章 顾虑 庄依波怎么都没想到他一开口居然会是问这个问题。 毕竟昨天晚上,他突然出现,也不过是冲她“兴师问罪”一通,除此之外,再无旁话。 她早上起来也没有见到他,本以为昨晚那样的态度会持续一段时间,没想到,这才一天,他就已经恢复了如常。 庄依波再联想起他刚才通的那个电话——那多半是庄家的人打来的了。 她刚这么想着,自己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庄依波拿出手机,低头一看,才刚刚看到来电显示,申望津直接就从她手中拿走了电话,按下静音键,丢到了一边,而后继续等着她回答自己的问题。 庄依波抿了抿唇,才终于开口回答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踩空了,才摔了下去。” “是吗?”申望津淡淡反问了一句,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拨开她的头发,仿佛是在检查她身上有没有留下什么伤痕。 庄依波也没有再回答什么,顿了顿,才又道:“沈先生说,你在滨城有很多事要处理。” 申望津闻言低笑了一声,道:“所以,你以为我今天晚上不会在这里?” 庄依波垂了垂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我……先煮点东西吃。” “好。”出乎意料,申望津回答得极其爽快,随后便松开了她,“两人份,谢谢。” 庄依波一怔,只是看着他。 “我一直在等你的晚饭。”申望津说。 “你昨天不是说不好吃吗?”庄依波说,“我以为你在别的地方吃过了。” “昨天或许是你发挥失常呢?”申望津说,“毕竟之前看你每天吃自己做的东西,吃得挺香的。” 他毫不避讳他了解她的生活状况——连她的一日三餐他都了解。 当然,他的确不需要避讳什么。 庄依波听了,只是站起身来,道:“我的确做得不怎么好吃……” 申望津听了,缓缓挽起了自己的袖口,看着她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我指导指导你了?” 说完,他也站起身来,拉着她就走进了厨房。 庄依波是真的在学,一点点地从头学起,下载了一个教学软件,所有的食材、调味品都按照上面列举的采买,做饭的时候更是一步一个脚印,完全按照教学来操作,动作很慢,也很小心。 申望津却显然跟她不是一个风格的。 在她还在手机上查找油要烧到几成熟的时候,申望津已经直接将她切好的菜倒进了热油里。 没控干水分的菜一进入热油锅,立刻噼里啪啦炸开了锅,吓得庄依波直往后躲,申望津却一手拉住她,一手翻炒起锅里的菜来。 庄依波走不脱,又不敢靠近,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在他身后,偶尔露出一双眼睛看看锅内的情况。 只是看着看着,她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自己身前站着的这个人。 时至今日,她本该无所顾虑才对。 在知道自己不欠爸爸妈妈、不欠庄家什么之后,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过自己的日子,要真真正正为自己而活。 虽然那个时候,她以为他已经不会回来了…… 可是他回不回来,又有什么影响呢? 她本来就不想跟他在一起,她跟他在一起,原本就是被爸爸妈妈逼的…… 现在,父母和庄家都已然不是她的顾虑,她便没有再受他所迫的人和事…… 她本可以,理直气壮地拒绝他。 可是她没有。 从他回来,突然出现,到今天晚上再度出现,她不仅没有说过拒绝他的话,她甚至,连这样的念头没有起过。 连她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可是偏偏此时此刻,她连挣开他的手都没有勇气。 “盐。”正翻炒着锅中青菜的申望津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可是庄依波却没有动。 直到他回转身来看她。 她本该匆忙避开他的目光注视,可是偏偏却一动不能动。 申望津目光落到她脸上的时候,她正怔怔地看着他,甚至控制不住地掉下泪来。 他反手关上了炉火,随后,静静地盯着她脸上滑落的泪看了许久。 终于,他控制不住地低笑出声,而后轻轻抬起她的脸来,一手抹掉她脸上的泪痕,同时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唇。 第1369章 跟我走 这天晚上,两个人很晚才吃上饭。 在搬进这房子之后,庄依波几乎一直都是在沙发面前的茶几上吃的饭,因为可以边吃便看电视,分散一些思绪。 而今天晚上,她和申望津一起坐在了那张小餐桌旁边。 她端着饭碗,却几乎遮住了自己的脸,只是埋头吃饭,不夹菜,也不说话。 申望津见状,缓缓放下了自己手里的碗筷,只是靠坐在椅背里,抱着手臂静静地看着她。 这样诡异的情形持续一会儿之后,庄依波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你怎么不吃?”她低声问道。 “我等你吃完再吃。”申望津说,“免得你以为菜不够吃,都不敢伸筷子。” 庄依波当然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顿了片刻之后,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碗,开始往自己碗里夹菜。 这一回申望津倒是动了,却也只是往前倾了倾,双手撑在餐桌上,仍旧只是看着她。 庄依波顿时就有些不知所措起来,拿着筷子的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最终,她抬手将自己夹的菜放进了他碗中。 申望津看着她的动作,似乎这才满意了一些,重新拿起了筷子。 然而还不等他吃一口,门铃忽然就响了起来。 听到门铃的一瞬间,庄依波心脏就控制不住地抽了抽。 她没什么朋友和熟人,知道她住在这里的人原本应该只有千星……谁会在这么晚来按她的门铃? 她这么想着,申望津已经站起身来,上前打开了门。 “望津!见到你真是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可叫我担心坏了!” 听到门外传来庄仲泓的声音,庄依波控制不住地缓缓闭上了眼睛,随后起身就走向了卧室。 “我也不是有意要来打扰你们的,主要是依波她一个人搬了出来,电话又打不通,我实在是不放心——” 庄仲泓抓着申望津的手,正说得激动,忽然就听见里面传来“砰”的一声关门声。 庄仲泓顿时愣在那里,随后又探头往里看了看,道:“依波她……没事吧?” 申望津听了,有些冷淡地勾了勾唇角,看着他道:“坦白说,我也想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事。” 庄仲泓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 庄依波坐在自己的床上,心脏跳动得有些快,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 她到底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当着人的面,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开、摔门、避而不见,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的爸爸。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根本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是偏偏,她就是做了。 她正失神地坐在那里,房门忽然被推开。 庄依波蓦然抬眸,看见申望津的瞬间,整颗心骤然一松。 申望津缓缓走到她面前,弯下腰来看着她,“没事?”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事。” “真的没事?”申望津又问了一遍。 她仍旧只是点头,却再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申望津仍旧没有动,她顿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抱住他的同时,将脸埋进了他胸腹之间。 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可是申望津却还是察觉到了湿意。 很久之后,她才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道:“我没有爸爸妈妈了……” 申望津听了,伸出手来,缓缓抬起了她的下巴。 “那要不要跟我走?” 第1370章 回应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抬眸与他对视许久。 她神思凝滞,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以至于他这句话,她竟然想了很久,很久…… 眼见她这样的反应,申望津反倒轻笑出声来。 “需要考虑这么久?”他说,“如果要考虑这么久,那我是不是应该知道答案了?” 闻言,不知为何,庄依波心头蓦地一乱,随后竟不由自主,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那只手。 申望津垂了眼,静静看了她的动作片刻,随后才又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泛红的眼眶。 只这么轻轻一碰,便又有眼泪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庄依波忙的低下头,试图避开他的视线,申望津却缓缓低下来,轻轻吻上了她的眼睛。 “怕什么?”他说,“有我在呢。” 庄依波眼泪却又一次决堤。 …… 这一晚上,庄依波都没有怎么睡好。 明明申望津已经回来了,她却还像是在他音讯全无之时一样,频频醒转。 起初申望津还拿着手机在回复欧洲那边的邮件,发现她睡得极其不安稳之后便放下手机将她圈进了怀中。 可是庄依波却依旧时不时地惊醒,睁开眼睛看一眼之后,又总是飞快地闭上眼睛睡去。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她再度睁开眼睛时,一双眼底都透着隐隐的乌青。 申望津同样没睡好,在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很快睁开眼睛看向她,她却只是看了他一眼,随后就轻轻推开他,默默无声地起身走向了洗手间。 申望津也不动,仍旧是静静地躺在床上,面朝着卫生间的方向,听着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等到庄依波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申望津也已经起身了,庄依波擦着头发走出来,似乎迟疑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看向他。 正好申望津也抬头看她,四目相视之下,两个人同时打算开口,却又同时顿住。 “你先说。”庄依波低声道。 申望津放下手机,靠坐进沙发里对她道:“我想问你早餐想吃什么而已。你呢,你想说什么?” 庄依波闻言,缓缓深吸了口气,才终于低低开口道:“我不想跟你走。” 闻言,申望津微微挑起眉来。 既然已经开了口,剩下的似乎就没那么难了。庄依波微微靠着墙,缓缓道:“我已经糊里糊涂地过了很多年,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为自己做过任何重要的决定。这一次,我想有自己的人生。我想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申望津听完,静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所以你昨天晚上翻来覆去那么久,就是在想这个答案?” 庄依波没有否认。 申望津却缓缓站起身来,径直走到了她面前。 庄依波呼吸终究还是逐渐紧绷起来。 申望津抬起手来,轻轻抚过她额前的湿法,抬起她的下巴,低低开口道:“那我想知道,你想过的生活里面,有没有我?” 庄依波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他的手缓缓抚过她的脸,循循善诱一般,呢喃着继续追问:“有没有,嗯?” “不……”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申望津眸光隐隐一黯,下一刻唇角却勾起了笑,微微凑近她,道:“说什么?我没听清。” “不该有你……”她缓缓闭上眼睛,终于说出口。 申望津目光微微一凝,微微转头,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 “不是问你该不该,是问你有没有。”申望津低哑着再度开口,“有,还是没有?” 只一句话,庄依波就控制不住地红了鼻尖和眼眶。 她忍不住想要转开脸,申望津却扣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动。 她终于忍不住再度睁开眼来,却只迎上他深邃暗沉的眼眸,执着逼问:“有,还是没有?” “没有。”她终于咬牙给出答案。 听到这个答案,申望津却缓缓笑了起来。 “撒谎。” 他只说了两个字,便扣住她的后脑,低头吻了下来。 庄依波僵硬得厉害,像以往一样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偏偏这一次他耐心好得出奇,就那样一点点地吻着她,温柔地、引诱地、能让人失去理智,堕入深渊的…… 最终的最终,不知道哪个间隙,她终于克制不住,有了回应,迟疑的、试探的、带着不确定的…… 第1371章 从容 “……庄老师?庄老师!庄老师,打起来啦!” 嘈杂的环境里忽然传来一声声急切的呼唤,失神的庄依波骤然回过神来,连忙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原来是两个小孩子一言不合闹了起来,正你一拳我一腿地招呼对方。 庄依波连忙上前将两个小孩子分开,耐心问了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处理了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这才又重新凝神上起课来。 兵荒马乱的一堂课结束,庄依波也不急着离开,而是留下来整理教室的狼藉,从扫地擦地到擦琴擦桌,通通亲力亲为。 正在她蹲在地上费力地捡一块掉落在钢琴角落的纸团时,身后忽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你每天这么晚下班,就是在做这些事?” 庄依波蓦地受惊,匆忙抬头之时一下子撞在钢琴上,发出一声门响。 站在门口的申望津见状,快步走上前,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庄依波按着自己脑袋被撞的地方,低着头一声不吭。 申望津拉开她的手,拨开她的头发看了看被撞的地方,随后才又垂眸看向她,道:“这一下撞得够狠的,没撞失忆吧?”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伸手抚上了她的下巴,言语中已然带了笑意,“要是撞失忆了,那我可就亏了。” 庄依波心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如果真的能被这一下撞失忆,那还好了…… …… 申望津带着庄依波离开培训学校,径直将车子驶向了市中心。 庄依波坐上车才打开自己的手机,一开机,立刻弹出了无数条消息提示。 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申望津已经伸手拿过了她手中的手机,“我看看。” 庄依波任由他拿走手机,没有动。 她的手机一向安静,本来可联系的人就不多,近期会这样疯狂地给她发消息的,一般不会有别人。而申望津的反应也说明了,不会有别人。 他拿过她的手机,三两下就将那些消息给她删了个干净,顺带着将几个联系人加入了黑名单之中。 做完这些,他才将手机交回到她手上。 庄依波只看了一眼干干净净的桌面,没有说什么便收起了手机。 那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用说,一定是今天下午申望津做了什么,只是她现在已经不关心了。 申望津这才又伸出手来握住了她,道:“想吃什么?” 她一向对吃没什么要求,只是道:“都行。” 申望津听了,也就没有再继续问她的意见。 最终车子在市中心一幢独立的小洋楼外停了下来,庄依波忍不住看了看时间,转头看向他道:“这里应该已经快结束营业了。” 申望津下了车,向她伸出手来,“那就让他们晚点结束营业好了。” 他拉着她的手推门而入,门口的接待人员正在送两个客人,一时间,几个人就在狭窄的走廊里迎面相遇。 庄依波神情微微一顿,申望津却很快笑了起来,“霍先生,霍太太,这么巧。” 走廊里,霍靳西正拿着慕浅的大衣给她穿上,转头看向刚进来的两个人,他也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申先生,庄老师,你们好呀。”慕浅迅速穿好衣服,走上前来,却是径直走向了申望津身后的庄依波,笑道,“身体没事了吧?” 庄依波也只是微微一笑,道:“都已经好了,谢谢霍太太关心。” “看你这气色是比之前好多了,那我可就放心了。”慕浅说完,才又看向申望津,道,“申先生才是好久不见呢。” 申望津淡笑一声,道:“先前有些事忙,所以长期待在外面。最近倒是会在这边多待一段时间,有机会的话,也想请霍先生霍太太吃顿饭。” “好呀,反正我们俩现在时间很多。”慕浅伸出手来挽住霍靳西,道,“你尽管约,我们一定到。” 霍靳西抬起手来给她整理了一下领子,道:“你是有时间。申先生最近应该很忙才是。” 申望津笑道:“霍先生既然肯给面子,那我可就叫助理去安排了。” 他这么一说,霍靳西也只是这么一应,没有别的话。 走道狭窄,几个人只简单说了几句,很快便道了别。 “拜拜。”慕浅特意对庄依波说了句。 庄依波也微微点头回应了,“霍太太,再见。” 慕浅微微一笑,挽着霍靳西出了门。 庄依波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忽然之间,有种如同隔世的恍惚感。 在此之前,她和申望津一起出现于人前时,她是什么感觉?担忧?惶恐?羞耻? 具体的感觉,她已经记不大清了,唯一清楚记得的是,那时候的她,应该是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 可是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可以这样从容面对了? 她还在愣神,申望津已经又一次握住她的手,往餐厅里面走去。 庄依波跟在他身后,看着两个人扣在一起的手,不由得又一次愣了神。 …… 另一边,慕浅和霍靳西出门便坐上了回家的车。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他们。”慕浅懒懒地靠在霍靳西怀里,说,“这可真是巧了——正想打听依波最近的状况呢,看样子是不用了,应该也可以叫千星不用担心了。”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冷哼了一声,道:“死而复生、别后重逢,这个申望津,也是个讲故事和玩弄人心的高手啊。” 霍靳西任由她靠着自己,一只手轻柔地给她按着头皮,闻言只是淡淡道:“不见得高明,只不过有指定对象罢了。” 慕浅听了,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又想起他口中的“指定对象”,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后道:“申望津他撕毁了给庄氏注资的协议,庄家应该不会善罢甘休吧?毕竟他们可就指着这个女儿拉投资呢,这下赔了女儿又折兵,两头空,他们怎么会肯?” “他们不肯也没办法了。”霍靳西说,“申望津撕毁协议,庄仲泓父子理应为此担责,只怕庄氏很快就要变天了。” 第1372章 对不起 这是一家私密性极强的西餐厅,服务好,菜的出品更是一流,原本是她会很喜欢的。 然而菜一道道上来,她都只是浅尝即止。 “不合胃口?”申望津问。 “不是。”她喝了口水,“原本我就不饿。” 申望津听了,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耐心地将自己面前的那份牛排一点点切开来,随后跟她面前那份几乎没动的交换了位置。 “不饿也要吃。”申望津说,“能吃多少是多少。”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庄依波才又低头看向了自己那盘切割好的牛排,顿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重新拿起了刀叉。 她是真的不饿,可是那份牛排,她几乎吃完了。 申望津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等到甜品上来,又哄着她继续吃。 庄依波照旧还是吃了,并且将一整份甜品都吃了个精光。 申望津这才又笑了起来,一边看着她吃甜品,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自己杯中的红酒。 等到吃饱喝足,两个人离开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二点。 申望津上车就接了个电话,庄依波并不困,坐上车之后却直接靠到了一边,半眯着眼睛盯着车窗外的风景。 车行至一半,她才忽然察觉到什么,一下子直起身来看向申望津,“这不是回我住的地方的路。” 申望津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今晚换个地方住。” 庄依波意识到什么,看了他一眼之后,缓缓道:“那难道以后都要换地方住吗?” 申望津偏了头看向她,“也不是不可以。” “我交了一整年的房租,不想浪费。”庄依波说,“况且那里我挺喜欢的。” “喜欢就继续住。”申望津说,“但是今天晚上不行。” 庄依波听了,缓缓道:“那里是住的地方,不管有什么,我都要回去。况且有些事情,早晚都是要面对的。” 申望津这才听出她的意思来,却还是又确认了一次:“确定?” 庄依波点了点头。 他这才又笑了起来,比之先前愉悦更甚的模样,“那当然好。” 车子缓缓行驶到庄依波住着的小区楼下,刚刚停下,车上的人都还没有动,便有一伙人直冲上来将车子给重重围住了。 与此同时,庄仲泓的脸出现在了车窗旁。 车子里,庄依波对上他的视线,缓缓放下了车窗。 庄仲泓脸色很凝重,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的申望津,随后才平静地开口道:“望津,我们能不能谈谈?” 申望津闻言,只是缓缓勾了勾唇,“我不觉得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 庄仲泓呼吸蓦然急促起来,随后又一次看向了庄依波。 庄依波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开口道:“爸爸,我跟你谈吧。” 庄仲泓似乎有些许意外,但脸色依旧没有改善,只转身走向了自己的车。 庄依波随后也走下申望津的车,坐进了庄仲泓的车子里。 而申望津依旧坐在车子,既不开车也不下车,只是等着她。 “依波,你告诉爸爸,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庄仲泓看着庄依波,“为什么他回来了,却又不愿意投资庄氏了?你们到底是怎么谈的?” “我们没有谈过。”庄依波淡淡道,“爸爸,对不起,这一次我可能帮不了庄氏了。” 第1373章 该死 庄仲泓脸色忽然一变,那一瞬间,庄依波觉得,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她应该是看见了庄仲泓眼中一闪而过的狰狞。 那是庄依波从来没在他脸上看见过的神色。 在她的印象之中,从小就是妈妈对她严厉,而爸爸温和,所以一直以来,庄仲泓在她面前,都是一个慈父的形象。 不过对如今的她而言,都不过是一场旧梦罢了。 “帮不了是什么意思?”庄仲泓看着她,耐着性子道,“你跟他还在一起,你们俩还好好的呢,怎么会帮不了?只要你开口说一句,难道他会拒绝你?” “他会不会拒绝我都好。”庄依波说,“这一次,我不会再开口了。” 庄仲泓闻言,先是一怔,随后才又笑了一下,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庄依波也笑了笑,转头看着他道:“意思就是,我为了爸爸妈妈,为了庄家,已经出卖了自己一次又一次……爸爸,我也应该可以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吧?” 庄仲泓目光微微阴沉地盯着她,道:“你觉得你现在过的日子不正常?” “从小到大,我过的日子都不正常。”庄依波缓缓道,“背负着害死自己姐姐的罪名,爸爸妈妈说什么,我听什么。妈妈让我学什么我就学什么,爸爸让我嫁给谁我就嫁给谁……甚至连礼义廉耻都可以不顾,明知道跟那个人在一起会被全世界的人耻笑指责,我还是听话。爸爸,够了吧?真的够了吧……” “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庄仲泓说,“我和你妈妈都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你以为我们是在利用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和你妈妈?” 庄依波抿了抿唇,扭头看向窗外申望津的车,再一次笑了起来,“那爸爸能不能如实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庄仲泓压着怒气,沉声开口道。 “姐姐她……真的是被我害死的吗?”庄依波一字一句地开口道,“真的是因为我任性哭闹,害爸爸分心,才发生车祸的吗?” 庄仲泓脸色赫然一凝。 庄依波也没有再等他回答,直接就推门下了车。 “依波!依波!”庄仲泓回过神来,立刻追下了车,再要接近庄依波的时候,却忽然被人拦了下来。 申望津缓缓步下车来,迎上庄依波后,伸手将她护到了自己身后,随后才又看向了庄仲泓,道:“该说的应该都已经说清楚了吧?庄先生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依波,你不要听你妈妈胡说,以前发生的那些事情,很多我们也是无可奈何,你姐姐的事,爸爸其实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庄仲泓还在试图靠近,庄依波却径直转身走进了小区大门。 申望津却只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好整以暇地看着庄仲泓。 眼见着庄依波的身影消失在小区大门后,庄仲泓终于不再动,也不再喊,只是静静地看着申望津。 “这么快就没话说了?”申望津缓缓道,“还以为你应该有很多解释呢。”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庄仲泓看着他,呼吸急促地开口道,“我把我唯一的女儿交给了你,你却不守承诺——” “你的女儿,你交或者不交,她都会是我的。”申望津缓缓道,“可是你让她受到伤害,那就是你该死。” 第1374章 恢复 申望津再回到楼上的时候,庄依波正在做家务。 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扫地、拖地、洗衣服,将自己的衣服都扔进洗衣机后,转过头来看到他,还顺便问了他有没有什么要洗的。 申望津坐在沙发里,静静地看她忙活了许久,原本都没什么表情,听见这句话,却忽然挑挑眉,笑着看她道:“自然有要洗的,可是要手洗,你洗么?” 庄依波平静地看着他,道:“有什么不可以,你脱下来就是了。” 申望津听了,朝她招了招手。 庄依波果然就乖乖走到了他面前,仿佛真等着他脱下来一般。 申望津却一伸手就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而后抬起她的手来,放到唇边亲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这双手,可不是用来洗衣服做饭的。”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转头看了他片刻,顿了顿才又道:“那如果我以后都不弹琴了呢?” “不弹琴?”申望津看着她,道,“那想做什么?” “文员、秘书、朝九晚五的普通白领……随便做什么都好,换种方式生活。”庄依波说。 申望津依旧握着她的手,把玩着她纤细修长的手指,低笑了一声,道:“行啊,你想做什么,那就做什么吧。” “真的?”庄依波看着他,“我想做什么都可以?” 申望津视线缓缓从她指间移到她脸上,“你觉得有什么不可以吗?” 庄依波很快收回了视线,道:“那我想试一试。” “试就试吧。”申望津又亲了亲她的手,看着她道,“随你想怎么试。” 庄依波坐言起行,很快就找到了一份普通文员的工作——虽然她没什么经验,也不是什么刚毕业的大学生,但因为这份工作薪水低要求低,她胜任起来也没什么难度。 她也并没有如自己所言放弃钢琴。 因为文员工作和钢琴课的时间并不冲突,因此她白天当文员,下了班就去培训学校继续教钢琴,将一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这对她而言,的确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了,而且换得很彻底。 她开始像一个普通女孩子一样,为了在这座城市里立足、有自己安身之地,每天早出晚归,为了两份工资而奔波。 偏偏她还乐此不疲。 千星又一次回到桐城的时候,庄依波已经投入自己的新生活一段时间了。 千星虽然从慕浅那里得知了庄依波的近况,在培训学校门口等她的时候,心头却依旧是忐忑的。 直到见到庄依波从学校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千星忐忑的心才忽然定了下来—— 因为她看见了一个长久未见的庄依波。 她看见庄依波和学生以及学生家长一路走出来,她看见庄依波放松地跟学生家长说说笑笑,再跟学生说再见,直到只剩自己一个时,脸上依旧是带着微笑的,并且是出自真心的笑。 一转头看见站在转角处的千星时,庄依波先是一怔,随后快步迎向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恍惚间,千星觉得仿佛是回到了大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庄依波似乎就是这样,热情的、开朗的、让人愉悦的。 她似乎,真的恢复正常了。 第1375章 清醒 千星心头微微怔忡,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庄依波的背。 庄依波很快松开她,微微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回来也不告诉我,我好早点出来嘛。” “就是不想耽误你的时间啊。”千星拨了拨她的头发,“你现在这么忙……” “你这是在挖苦我对不对?”庄依波瞥了她一眼,随后就拉着她走向了一个方向。 “明明是我的真心话。”千星看着她道,“你居然这都听不出来?心思都用到哪里去了?” 庄依波听了,忍不住又微微瞪了她一眼,整个人的情绪却依旧是饱满的,昂扬的,实实在在是千星很久没见到过的。 千星有些控制不住地盯着她看了又看。 一直到两个人走到附近一个吃夜宵的大排档坐下,正是上客的时候,老板压根顾不上招呼新客人,庄依波便自己起身去拿了碗筷和茶水,烫洗了碗筷之后,又主动去找了菜单来点菜。 她这么忙前忙后,千星却只是坐在小桌子旁边怔怔地看着她。 知道庄依波再回到小餐桌旁边,对上她几乎痴迷的目光,伸出手来在她额头上点了一下,“你魔怔了?对着我发什么呆?” 千星回过神来,笑了笑,“美人嘛,自然是有吸引力的。” 说完,她伸出手来握住了庄依波,道:“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的状态了……真好。” 庄依波听了,微微一顿之后,也笑了起来,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现在挺好的。” 千星喝了口热茶,才又道:“我听说,庄氏好像发生了一些事情。” “我没怎么关注过。”庄依波说,“不过也听说了一点。” 现如今,庄仲泓因为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误决策,被罢免了职务,踢出了董事局,而庄珂浩虽然还在庄氏,然而大权早已经旁落。 “所以,现在这样,他们再没有来找过你?”千星问。 庄依波抿了抿唇,道:“反正在我这里,他们只找过我一回。其他时候,或许是没找我,或许是被挡回去了吧。” 说这话的时候,庄依波很平静,千星却控制不住地看向了某个方向。 那个方向的不远处,有两个人,是从庄依波走出学校时她就看见了,而现在,那两个人就一直守在那不远处。 很明显,他们应该就是为庄依波挡下了某些人和事的,至于是谁派来的,不言自明。 千星到底还是问了出来:“申望津呢?” “他这两天回滨城去了。”庄依波说,“说是有些事情要处理。” 她这个问题回答得极其平静,千星撑着下巴盯着她看了又看,才道:“你们俩,现在很好是不是?” 庄依波听了,思索了片刻,才微微笑了起来,道:“就目前看来,是挺好的吧。” 这个是正面的回答,千星却偏偏听出了别的意味。 “那你觉得还会有什么变故?” 庄依波轻轻笑了一声,道:“感情上,可发生的变故就太多了。最寻常的,或许就是他哪天厌倦了现在的我,然后,寻找新的目标去呗。” 千星不由得怔忡了片刻。 让她回不过神的不是发生在申望津身上的这种可能,而是庄依波面对这种可能的态度。 很明显,此时此刻的庄依波是很清醒的。 可是沉浸在一段感情中的人,这样的清醒,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第1376章 宵夜 眼见着千星迟疑怔忡,庄依波看了她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握住她,道:“怎么了你?” 千星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道:“我想知道,如果发生这样的变故,你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呀?”庄依波说,“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勉强的啊……” 千星静静看了她片刻,道:“不会难过吗?”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轻轻笑了一声,道:“千星,你是知道的,我跟他之间,原本就不应该发生什么。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其实一定程度上都是在犯错……真到了那个时候,不过是在修正错误,那,也挺好的,对吧?” “谁要在意什么错误被不被修正。”千星盯着她道,“我问的是你。” 这下轮到庄依波顿了顿,随后才又笑了笑,说:“我只能说,我已经做好所有准备了……” 千星一时无言。 庄依波继续道:“我们都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我——他觉得我符合他所有的要求嘛……可是现在,我明显已经不符合了呀。我不再是什么大家闺秀,也再过不上那种精致优雅的生活……如你所见。你觉得,他会喜欢这样一个庄依波吗?” 千星没有回答。 “可这是我想要的生活。”庄依波说,“人生嘛,总归是有舍才有得的。我希望我能够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千星听完,终于反手紧紧握住她,道:“我会支持你。” 两个人在嘈杂的人群中,就这么握着对方的人,于无声处,相视一笑。 …… 吃过宵夜,千星先将庄依波送回了她的公寓,才又返回霍家。 庄依波目送着她的车子离去,这才转身上了楼。 没成想刚刚打开门,屋子里却有温暖的光线倾泻而出。 庄依波不由得一怔,随后看到玄关处放着的男士皮鞋,这才回过神来。 她关上门,刚刚换了鞋,就见到申望津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回来了?”申望津淡淡开口道,“宵夜吃得怎么样?” 庄依波丝毫不意外他会知道她和千星一起吃了宵夜,只是道:“挺好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个小时前。”申望津说,“本来还想约你一起吃饭的。” 两个小时前,她应该已经和千星在那个大排档坐下了。 “那你吃过东西了没?”庄依波问。 申望津抬起头来看向她,道:“如果我说没有,你打算怎么慰藉我?” 庄依波听了,拎起自己手中的塑料袋,道:“打包了两个没吃完的菜,本来想当做明天中午的午餐的。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加工加工给你当宵夜?” 说完这话,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收回了视线。 申望津却还是捕捉住了她的视线。 他靠进沙发里,看了她一眼之后,微微一笑,竟然回答道:“好啊。” 庄依波没想到他会说好,愣了一下才又追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吃?” “为什么不?”申望津反问。 庄依波一时无言,只能走向了厨房。 谁知道她刚刚进去,申望津随即就跟了进来,并且反手关上了厨房的门。 庄依波蓦地察觉到什么,回转头来看向他,“你做什么?” 申望津一手锁了门,坦坦荡荡地走上前来,直接凑到了她面前,低声道:“自然是吃宵夜了。” 第1377章 相去甚远 厨房这种地方,对庄依波来说原本就陌生,更遑论这样的时刻。 申望津在这方面一向是很传统的,至少和她一起的时候是。 可是这天晚上却是完全不同的。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鱼肉,完全无反抗挣扎的能力。 她从起初的故作镇定到僵硬无措,身体渐渐变成了红色,如同一只煮熟的虾。 而他只是悠悠然地看着,欣赏着她每一丝的表情变化。 她却愈发只觉得羞耻。 “回房间,回房间……” 终于,庄依波忍不住低低开了口。 申望津听了,缓缓抬起她的脸来,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却只是笑着将她拥进了怀中。 最终回到卧室已经是零点以后,她多多少少是有些气恼了的,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一声不吭,偏偏申望津又追了过来,轻轻扣住她的下巴,低头落下温柔绵密的吻来。 她明明还没恼完,偏偏又不受控制,沉沦其中起来…… …… 第二天是周日,庄依波虽然不用上文员的班,却还是要早起去培训班上课。 眼见着她昨天那么晚睡,一早起来却依旧精神饱满地准备去上课,申望津手臂枕着后脑躺在床上看着她,道:“就那么开心吗?” 庄依波正对着镜子化妆,闻言顿了顿,才道:“开心啊,最近发现班上有个孩子很有天赋,我觉得可以好好培养。” 申望津却显然并不在意什么孩子有天赋这件事,闻言只是挑了挑眉,道:“和我一起的时候没见这么开心。”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忍不住从镜中看向了他,两人在镜子里对视了片刻,庄依波顿了又顿,才终于开口道:“那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申望津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庄依波却似乎再不愿意回答了,化完了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走出了卧室。 申望津也不拦她,仍旧静静地躺在床上,回味着她刚才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变化。 有些事情说来奇怪。 其实她现在是真的开心了,无论是工作上班的时候,还是跟他一起的时候,比起从前,总归是开心了很多的。 他分明也是乐于见到她开心的。 至少他时时回味起来,想念的总是她从前在滨城时无忧浅笑的面容。 可是却不知为何,总觉得她现在这样的开心,跟从前相去甚远。 她活过来了,却活成了另一个人。 而他想要的那个庄依波呢?还能回来吗? …… 中午时分,千星和难得现身的霍靳北一起约了庄依波一起吃饭。 庄依波到达餐厅的时候,就见两个人已经到了,千星坐在那里正埋头啃书,霍靳北坐在她旁边,手边也是放了书了,却是一时看书,一时看她。 庄依波径直走过去,拉开椅子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才开口道:“大家都在这里吃饭,你们在这里看书,不怕被人当成异类吗?” “怕什么?”见她来了,千星立刻合起自己面前的书,道,“我在学校里都不怕当异类,在这里怕什么。” 两个人打趣完,庄依波才又看向霍靳北,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霍靳北点了点头,淡淡一笑,“你气色好多了。” 庄依波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得到医生的肯定,我可就放心了。” 第1378章 不同 千星其实一早就已经想组这样一个饭局,可以让她最爱的男人和最爱的女人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只是庄依波的状态一直让她没办法安排。 如今,她似乎是可以放心了,眼见着庄依波脸上再度有了笑容,话也重新变得多了起来,没有比她更感到高兴的人。 这么多天来,这顿饭,她吃得最安心。 庄依波和霍靳北正聊着她班上一个学生手部神经受损的话题,千星间或听了两句,没多大兴趣,索性趁机起身去了卫生间。 她刚刚起身离开,餐厅门口的停车区忽然就有一辆车停了过来,门口立刻有人上前去帮忙拉开车门,紧接着,申望津便从车子里走了下来。 “申先生,庄小姐在里面吃饭。”有人向他汇报。 申望津抬眸看去。 初春的晴天光线极好,餐厅有大片的落地窗,而窗边的位置,正坐着他熟悉的那个身影。 他看见她在说话,视线落在对话人的身上,眸光清亮,眼神温柔又专注; 不像跟他说话的时候,总是会避开他的视线,偶尔对上他的目光,眼神中似乎也总含着忧郁; 他还看见她在笑,笑容柔美清甜,眉目舒展,是发自内心的笑; 不像对着他的时候,别说笑容很少,即便偶尔笑起来,也似乎总带着一丝僵硬和不自然。 申望津就静静地站在车旁,看着窗内的那幅画面,久久不动。 直到身旁有人轻声提醒他:“申先生?” 他这才收回视线,抬脚走进了餐厅。 餐厅里,坐在窗边的那个女人好似在发光,可是这份光芒,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就尽数消弭了。 他眼睁睁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逐渐变得僵硬,却只是缓步上前,低头在她鬓旁亲了一下,低声道:“这么巧。” 庄依波闻言,一下子从怔忡之中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之后,嘀咕道:“才不是这么巧呢。” 申望津嘴角噙着笑,只看了她一眼,便转头看向了霍靳北,“霍医生,好久不见。” 霍靳北缓缓站起身来,跟他握了握手,“申先生,你好。” 另一头的卫生间方向,千星正从里面走出来,一眼看见这边的情形,脸色顿时一变,立刻快步走了过来——直到走到近处,她才忽然想起来,现如今已经不同于以前,对霍靳北而言,申望津应该已经不算什么危险人物。 饶是如此安慰自己,千星一颗心却还是没有放下,以至于走到几人面前时,脸上的神情还是紧绷的。 她防备地看着申望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说你们在这里吃饭,我就过来凑凑热闹。”申望津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同时看着千星道,“不欢迎吗?” “我说不欢迎的话,你可以走吗?”千星一向不爱给人面子,可是话说出来的瞬间,她才想起庄依波,连忙看了她一眼,没有再多说什么,勉强克制住情绪,从容地坐了下来。 申望津也仿佛不以为意一般,伸手就接过了服务员递过来的菜单,一面翻看,一面对庄依波道:“这家什么菜好吃?” “牛柳不错。”庄依波说,“鱼也很新鲜。” 申望津听了,微微挑眉看向她,道:“既然你都说不错,那我一定要好好尝尝了。” 第1379章 占有欲 四个人坐在一起,氛围不可谓不诡异。 纵使表面看上去大家还算和谐平静,千星却始终还是对申望津心存芥蒂—— 一来是因为霍靳北曾经遭过的罪,二来是因为庄依波。 如今这样的状态虽然是庄依波自己的选择,可是千星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为她感到伤怀叹息。 因为庄依波的生活,原本不该是这样,她原本会选择的人,也绝对不会是申望津。 虽然此时此刻,他们两个人坐在她对面,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妥。 可是千星就是不愿意多看一眼。 她低了头闷闷地吃着东西,听到申望津开口问:“先前看你们聊得很开心,在聊什么?” 很快庄依波和霍靳北又聊起了之前的话题,只是渐渐地话头就被申望津接了过去,话题也从医学转到了滨城相关,庄依波也不怎么开口了。 男人和男人之间,可聊的话题似乎就更多了,虽然霍靳北性子一向冷淡,可是申望津却是找话题的高手,因此并没有出现冷场的画面。 可是渐渐地,千星还是察觉到什么不对。 虽然两个人好像只是在正常聊天,然而言语之中,似乎总是暗藏了那么几分刀光剑影,并且每一刀每一剑,都是冲霍靳北而来的。 她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微微拧了眉看向对面的申望津。 申望津依旧侃侃而谈,聊着滨城的一些旧人旧事,见她看过来,微微挑眉一笑,继续道:“……如果将来霍医生打算在滨城定居的话,不妨多考虑一下这几个地方。” 霍靳北还没回答,千星已经抢先道:“霍靳北为什么要在滨城定居?他又不会一直在那边工作。” “也是。”申望津低笑了一声,道,“毕竟以你们的关系,以后霍医生选淮市定居也是有可能的。淮市不错,毕竟是首城,宋老那边也方便照顾不是?” 千星不由得觉出什么来——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霍靳北要当上门女婿?那他这算是提醒,还是嘲讽? 千星正想说什么,霍靳北却伸出手来握住了她,随后对申望津道:“这些都是往后的事,某些形式上的东西对我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做出正确的决定。” 听到他的回答,千星转头跟他对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眼见着两人的模样,申望津也只是淡淡一笑。 吃过午饭,庄依波还要回学校,虽然餐厅离学校很近,她走路都能走过去,申望津却还是让她坐上了自己的车。 目送着那辆车离开,千星这才转头看向霍靳北,道:“你觉不觉得这个申望津,说话夹枪带棒?” 霍靳北听了,只淡淡一笑,道:“男人嘛,占有欲作祟。” “占有欲?他……”千星这才反应过来什么,顿了顿,才冷笑了一声,道,“那可真是没意思透了,他对依波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心,占有欲倒是强得很。” 霍靳北听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既然往后如何依波都能接受,那就且随他们去吧。时间会给出答案的。” 第1380章 担心 从餐厅到艺术培训学校,车程不过五分钟。 因此庄依波只是低头回复了家长两条信息,车子就已经在学校门口停了下来。 她抬头看了一眼,很快对申望津道:“那我先进去了。” 说完她就准备推门下车,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申望津的声音:“就这么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动作顿住,缓缓回过头来看他,仿佛是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上课时间到了吗?”申望津又问。 庄依波看看表,还差半个小时,的确没到时间。 “你不忙吗?”她不由得轻轻问了句。 “我不忙。”申望津回答了一句,随后便只是看着她,“所以你打算怎么陪我?” 庄依波却再度一顿,转头朝车子前后左右的方向看了看,才又道:“这里什么都没有啊,难道要坐在车子里发呆吗?” 申望津听了,忽然笑了一声,随后伸出手来缓缓抚上了她的脸,“跟我坐在一起就只能发呆?你那说话聊天的劲头哪儿去了?” 庄依波这才蓦地反应过来什么,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想想他刚才到餐厅的时候,她是正在单独和霍靳北聊天,可是那仅仅是因为千星去了卫生间,而她又正好有跟霍靳北学术相关的问题…… 庄依波张了张口,想要解释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她想解释的那些,他明明都是知道的,她再解释会有用吗? 她正这么想着,思绪却突然就回到了两年前,霍靳北因为她而发生车祸的时候—— 一瞬间,庄依波心头蓦地一紧,一下子伸出手来捏住了他的手。 申望津低头看了看她的动作,缓缓勾了勾唇角,“这是在做什么?” “我……”她看着他,却仿佛仍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顿了许久,终于说出几个字,“我没有……” 申望津却依旧只是平静地看着她,追问道:“没有什么?” 庄依波回答不出来。 申望津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目光一点点地沉凝了下来。 庄依波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神变化,心头只觉得更慌,再开口时,却仍是低声道:“我真的没有……” 良久,申望津终于给了她回应,却只是抽回了自己的手,淡淡道:“去吧,别耽误了上课。” 庄依波心头蓦地一滞。 …… 这一个下午,虽然庄依波上课的时候竭尽全力地投入,可是每每空闲下来,却还是会控制不住地焦虑失神。 她很想给千星打个电话,可是电话打过去,该如何开口?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这个人是她自己接受的,现在她却要自己的好朋友提防这个男人? 她也想给申望津打电话,可是面对面的时候,她都说不出什么来,在电话里又能说什么? 一个下午过去,傍晚回家的路上,庄依波终究还是给千星打了个电话。 千星已经回了淮市,而霍靳北也已经回了滨城。 庄依波沉默片刻,终究也只能问一句:“一切都顺利吗?” “那能有什么不顺利的。”千星说,“难不成飞机还能半路掉下来?” 这话竟让庄依波蓦地一惊,张口便道:“别胡说!” 千星正想要嘲笑她迷信,却忽然想到了什么,再联想起今天餐厅里发生的事,顿了片刻之后,千星才又道:“怕什么呀,霍靳北可是霍家的人,我呢,也勉强算是有个后台吧……天塌下来,也有人给我们顶着,顺利着呢!” 庄依波听完她这句话,心头这才安定了些许。 也是,霍家,抑或是宋清源,应该都是申望津不愿意招惹的人,她应该是多虑了。 和千星一路聊着电话,庄依波回到住的地方两个人才结束通话。 庄依波推门而入,屋子里没有人。 这一周的时间,每天她都是很晚才回来,每次回来,申望津都已经在家了。 以至于此时此刻,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她竟然会有些不习惯。 庄依波呆了片刻,很快放下东西,开始准备晚餐。 等到她做好晚餐、吃了晚餐,申望津也没有回来。 一直到她上床睡觉,申望津还是没有回来。 整个晚上,申望津都没有回来。 第1381章 蓄意 清晨,庄依波自纷扰的梦境之中醒来,缓缓坐起身来,转头盯着身旁的位置久久不动。 其实她自己睡觉时习惯很好,只是和他在一起之后,总是控制不住地往床边睡,而她越是往床边,申望津就越是朝她的方向逼近,以至于两个人常常都是只占据半张床。 而他没有回来的这个夜,大半张床的位置都是空的,连褶皱都没有半分。 庄依波静坐许久,终于缓缓起身。 她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听新闻、洗漱,吃早餐,然后坐地铁去公司上班。 一天无风无浪的工作下来,她又依时前往培训学校准备晚上的课。 上完课回到家,又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这样的日子对她而言其实很充实,只是这一天,却好似少了些什么。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少了些什么,可是少了,万一是好事呢? 庄依波没有刻意去追寻什么,她照旧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日子,这一过就是一周的时间。 一周后的清晨,她照旧边听新闻边吃早餐,却在听到其中一条播报之时陡然顿住。 “……滨城市第一医院急诊大楼昨夜突发火灾,造成三位医护人员和两位看诊病人受伤,初步怀疑是有人蓄意纵火,目前详细情形正在调查之中……” 庄依波原本端着碗坐在餐桌旁边,看到这条新闻之后,她猛地丢开碗来,跑回卧室拿到自己的手机,脸色发白地拨通了千星的电话。 千星很快接起了电话。 “千星,我看见霍靳北在的那家医院发生火灾,有人受伤,他有没有事?”庄依波急急地问道,“他昨天晚上在不在急诊部?” 千星听了,忙道:“他没什么事……就是帮忙救火的时候手部有一点灼伤,小问题,不严重。” 庄依波心头却控制不住地“咯噔”一声。 帮忙救火的时候受了伤,也就是他那个时候是在急诊部的? 偏偏在他在急诊部的时候起的火? 庄依波脑子嗡嗡的,思绪一片混乱,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跟千星说了什么,直到挂掉电话,拨通另一个号码的时候,她才清醒过来。 因为印象之中,她几乎没有拨打过这个号码,这个陌生的动作,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盯着这个近乎完全陌生的号码,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一点点地恢复了理智。 电话一直没有人接,直至自动断掉。 庄依波又打。 这一次,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挂断了。 庄依波一顿,转而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沈瑞文倒是很快就接起了电话,照旧不卑不亢地喊她:“庄小姐。” “沈先生,他在桐城吗?”庄依波开门见山地问。 沈瑞文似乎迟疑了片刻,才道:“申先生不在桐城。” 庄依波心跳再度一顿,“那他在哪儿?” “滨城。” 庄依波缓缓闭了闭眼睛,随后才又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 “可能还要几天时间。”沈瑞文如实回答道。 庄依波听了,只是应了一声,挂掉电话后,她又分别向公司和学校请了假,简单收拾了东西出门而去。 第1382章 保鲜 庄依波抵达滨城的时候,正好是中午。 春日的阳光明媚又和煦,洒在这座她近乎全然陌生的城市,却丝毫没有温暖的气息。 她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 到底却还是又来了。 坐上出租车离开机场,不到一个钟头,庄依波便抵达了位于市中心的申氏。 申望津离开之前,申氏就已经是滨城首屈一指的企业,如今虽然转移撤走了近半的业务,申氏大厦却依旧是滨城地标一般的存在。 然而庄依波到的时候,却只见楼下横七竖八地停了十多辆大车,一大波人正忙着进进出出地搬东西,倒像是要搬家。 再一看昔日高高在上的申氏大厦,竟颇有几分人去楼空的凄凉景象。 庄依波站在楼下的位置静静看了片刻,忽然听到身后有两名刚刚赶来的司机讨论道:“这申氏不是很厉害吗?当年可是建了整幢楼来当办公室,现在怎么居然要搬了?破产了吗?” “哪儿啊,你没听说吗?人家大部分资产都已经转移了,剩下在滨城的这些不过是小打小闹,还用这么高级的办公楼那不是浪费吗?” “啧啧,这些有钱人啊……” 两个人说着话走远了,庄依波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对于申氏的这些变化,她虽然并没有问过他,却还是知道个大概的。 当初申望津将大部分业务转移到海外,在滨城留下的小部分就都交给了路琛打理,路琛是个有能力也有野心的人,得到了滨城的至高权力之后,自然会担心申望津会回头收回这部分权利,因此时时防备,甚至还利用申浩轩来算计申望津—— 当初申浩轩招惹戚信逃到伦敦,又被戚信逮到,都是路琛一手设计。 后来的结果,申望津化解了和戚信之间的矛盾,隐匿了一段时间,直到收拾了路琛才又重新现身。 而现在,申氏在滨城的大部分业务都落到了戚信手上。 庄依波知道这些起承转合,只是没想到会进行得这样快。 如果申望津已经不在申氏,那他会在哪里? 庄依波只想得到一个地方。 她正在迟疑之间,忽然听到一把有些熟悉的女声,正一面训着人,一面从大厦里面走出来。 景碧脸色铁青,正骂着手底下办事不利的人,一抬头看见站在外面的庄依波时,脸色顿时就更难看了。 她一挥手打发了手底下的人,抱着手臂冷眼看着庄依波,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找人。”庄依波回答道。 景碧冷笑了一声,道:“这里应该没有你要找的人吧,你找错地方了。” 庄依波听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后转身就要离开。 景碧脸色一变,再度上前拉住了她,道:“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我当初就已经提醒过你了,女人对津哥而言,最多也就几个月的新鲜度,你这样舔着脸找上门来,只会让大家脸上不好看,何必呢?” “谢谢你的提醒。”庄依波说,“再见。” 第1383章 想我了? 庄依波离开申氏大厦,却并没有走得太远。 街道转角处就有一家咖啡厅,庄依波走进去坐下来,发了会儿呆,才终于掏出手机来,再度尝试拨打了申望津的电话。 电话依旧不通,她又坐了一会儿,终于站起身来,走出咖啡厅,拦了辆车,去往了申家大宅。 车子一路不疾不徐,行驶到申家大宅门口时,也不过用了二十分钟。 庄依波坐在车子里,静静地盯着这座熟悉又陌生的大宅看了片刻,终于推门下车,走到了门口。 门房上的人看到她,显然是微微有些吃惊的,却并没有说什么问什么,只冲着她点了点头,便让她进了门。 楼前的花园里,申浩轩正瘫在躺椅上打电话,眼角余光猛然间瞥见什么,一下子直起身来,紧盯着刚刚进门的女人。 庄依波同样也看见了他。 若是从前,她见到他,大概会头也不回转身就走,可是今天不行。 她只当自己没有看见他,径直走向了主楼。 可是申浩轩却不会当自己没看见她。 他一下子挂了电话,起身就走了过来,直直地挡在了她面前。 “你来这里干什么?” 庄依波迎上他的视线,平静回答道:“找人。” 申浩轩听了,冷笑一声之后,忽然冲她鼓起了掌,“好手段啊,真是好手段,欲拒还迎,欲擒故纵,以退为进,再来个回头是岸,你是真觉得我哥非你不可了是吧?” 庄依波静静听完他语无伦次的话,径直绕开他准备进门。 申浩轩却一把拉住了她,再一次挡在了她面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通之后,冷冷地开口嘲讽道:“怎么?你不是大家闺秀吗?你不是最有教养、最懂事礼貌的名媛吗?现在我这个主人不让你进门,你是打算硬闯了是不是?” “也许你是可以拦住我。”庄依波说,“可你是这里的主人吗?” 听到这句话,申浩轩勃然大怒,猛地推了她一把,几乎是指着她的鼻尖骂道:“给我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庄依波踉跄着退后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时,一抬头,却忽然看见了站在二楼露台上的申望津。 他手中端着一杯咖啡,立在围栏后,好整以暇地看着楼下她狼狈的模样,仿佛跟他丝毫没有关系。 庄依波就那样静静看着他,渐渐站直了身子。 “我有事想跟你谈一谈。”庄依波平静地开口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在这里说也是可以的。” 他们有一周的时间没有见面,也没有任何联系,但是一见面,一开口,她居然可以平静理智到这种地步。 申望津居高临下,静静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终于朝她勾了勾手指头。 庄依波微微一顿,到底还是往屋子里走去。 这一回,申浩轩自然不敢再拦她,只是盯着她看的目光,仿佛是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一般,怨憎到了极点。 庄依波只当自己看不见,进门之后,便直接往二楼走去。 经过楼梯口时,她看见了东面落地窗下的那架钢琴。 那是独属于她的一架钢琴。 庄依波脚步微微一顿,随后还是转身上了楼。 申望津依旧站在露台上,庄依波步入露台,缓缓走到了他面前。 他看着她一点点走近,忽然伸出手来,托住了她的下巴,凑近她的唇,低低开口道:“想我了?” 第1384章 是不是 庄依波神情不似从前,申望津同样跟从前不同。 说这话的时候,他一边勾着笑,一边便低头要吻向她。 可是在就要碰到她的唇的一瞬间,她却忽然偏开了脸,再一次抬眸看向他。 迎着她的视线,申望津嘴角依旧带笑,眼神却愈见幽深,“怎么,原来不是想我了?” 庄依波静静看了他片刻,终于开口道:“我只是想知道,霍靳北医院发生的那件事,是不是你做的?” 听到她这个问题,申望津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是带笑盯着她,同时伸手,缓缓抚上了她的下巴,淡淡道:“所以说,如果霍靳北没有出事,你是根本就不会来找我的?”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可是庄依波心头却还是一窒。 他这样平静,甚至连霍靳北出什么事都没有问,也就是说,他根本是清楚知道整件事的。 他为什么会知道? 庄依波同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看着他,固执追问道:“是不是你做的?” 申望津淡笑了一声,“怎么,心疼了?” “是不是你做的?” “你这是过来找我呢,还是过来探望他的?” “是不是你做的?” “你觉得是不是我做的?” “是不是你做的?” 无论申望津说什么,庄依波始终只是固执地重复着这一句,仿佛没有得到他的正面回答,就永远不会放弃。 申望津唇角的笑意终于渐渐消失殆尽。 他缓缓低下头来,再一次凑近她的脸,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如果我说是,你打算怎么做?” 她目光微微一凝,许久之后,终于缓缓开口道:“那为了不再连累朋友,或许我真的应该做出一些选择。” 申望津冷笑了一声,道:“比如呢?” 她看着他,许久之后,轻轻摇了摇头,道:“你不需要知道。” 申望津听了,却再度笑出声来,道:“那就当是我做的好了,我真的很想看看,你会怎么做。” 庄依波听完,却久久没有动。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她得不到答案,也就无从做出反应。 “所以,是不是你?”她再一次低低开了口。 “是。”申望津终于失去所有耐性一般,冷冷吐出一个字,随后才又道,“满意了吗?” 一瞬间,庄依波眼中忽然就有眼泪直直地滚落了下来,她却飞快地偏过头,抹去脸上的泪,转头就往屋子里走去。 很快她就下了楼,头也不回地径直出了大门。 然而她刚刚走出去,外面忽然就传来一声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是门房上的人的惊呼声。 申望津眸色赫然一黯,紧盯着大门的方向,竟是一动不动。 楼下,依旧待在花园里的申浩轩倒是火速冲向了大门口—— 自伦敦回来之后,申望津便将他禁足在家中,连走出大门一步都不许,如今事情就发生在门口,他不出大门倒也可以看个清楚明白的。 很快,申浩轩便看见外面发生的事,回过头来,兴奋得两眼发亮,对申望津道:“哥,那女人被车给撞了!” 第1385章 对不起 听到申浩轩的话,申望津仍旧站在露台上,一动不动。 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向门口的方向,只有端着咖啡的那只手,不动声色地捏紧杯子。 申浩轩见他没什么反应,顿时更兴奋了,道:“你跟她说什么了?气得她居然找车来撞自己……哥我跟你说,这种女人最要不得了,你可千万不能再跟她有任何纠缠——” 申浩轩话音未落,门房上的人匆匆走了进来,大抵是没听见申浩轩说的话,只匆匆向申望津报告道:“申先生,庄小姐被隔壁陈先生的车擦了一下,没什么大碍,陈先生说要送庄小姐去医院……” 他的话同样没说完,申浩轩已经一脚踹了过来,“关你屁事!” 门房上的人默默躲开,没敢再多说什么,只偷偷看了申望津一眼,见申望津仍是没有什么反应的样子,便默默退回了自己的岗位。 申浩轩眼见这样的情形,不由得继续开口道:“哥,她要生要死都由她去吧,女人都这样,一开始是不错,到头来都没意思透了。呵,一哭二闹三上吊之外,再没有别的新意了……”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再一抬头,却发现申望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了屋,不见了人影。 申浩轩却浑不在意。 总之,那个女人吃苦受罪,就是让他心情大好的事! …… 庄依波的确是被车撞了,可是却只是手臂有轻微的擦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她自己都不在意,对方却执意要送她去医院检查。 她心里清楚地知道即便去了医院检查也不会有什么后果,却实在拗不过对方,只能坐上他的车,前往医院。 一番检查下来,还要等待结果,没成想就在她坐在等候区发呆的时候,忽然有一双黑色的裤腿出现在了她面前。 庄依波蓦地抬起头来,看见霍靳北的瞬间,眼波却微微凝了凝。 下一刻,她的目光就落在了霍靳北手臂上。 他手臂上贴了纱布,应该是刚换了药,而他正一边将袖子往下捋,一边看着她,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庄依波怔了怔,才抬起自己同样贴了纱布的手臂,道:“不小心擦伤了一下……” 霍靳北眼见她恍惚的神情,还想开口问什么,她却在又一次看向他的手臂的时候,瞬间灰白了脸色。 “对不起。”她低声开口道。 “什么?”霍靳北没有听清。 “对不起。”她又重复了一遍,却仍旧没有抬头,只是低低道,“有些事情,是我处理得不够好……不过你放心,从今以后,应该都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霍靳北静静听完她的话,顿了顿,才道:“你……依据什么向我做出这种保证?” 庄依波却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有些恍惚地又继续道:“对不起啊,给你和千星添了这么多麻烦,真的是很对不起……” “依波。”霍靳北微微拧了眉,郑重其事地喊了她一声,随后才又道,“你到底怎么了?” 第1386章 连累 到底怎么了? 庄依波也想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 明明这一天她早就预料到,甚至也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为什么这会儿,心头竟然还会出现迷茫和恍惚? 霍靳北见她这个模样,不由得伸出手来,想要摸一摸她的脉搏。 谁知他刚刚碰到她,庄依波如同乍然惊醒一般,一下子缩回了自己的手,同时抬起头来看向他,有些慌乱地道:“别,你别碰我,别管我……你也不要再跟我说话了,你走吧,你快走。”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站起身来,似乎是想要避开他。 霍靳北还没来得及伸手拉住她,另一边,一个年约四十上下的男人就挡住了庄依波的去路。 “庄小姐,你要去哪儿?”陈程伸出手来扶住庄依波,道,“你的检查结果还没全部出来,但是你刚刚摔倒在地上,磕到了头,医生建议你留院观察一段时间,看看会不会有脑震荡……” “不不不。”庄依波连忙也推开了他的手,“陈先生,我真的没事,不用做检查了,你让我走吧。” 眼见着她执意要走,陈程似乎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忍不住看向穿医生袍的霍靳北想要求助时,却忽然听见一把熟悉的童声高呼着飞快接近:“庄姐姐!庄姐姐!” 陈程一转头,便看见了自己的儿子陈亦航,而陈亦航却是直奔庄依波而来,一下子跑到庄依波面前,伸出手来抓住她,兴奋得两只眼睛都在发光,“庄姐姐,真的是你啊!” 庄依波不由得又恍惚了片刻,才终于认出了他:“亦航?” “嗯嗯,庄姐姐,你不认得我啦?”陈亦航说,“你以前教过我弹钢琴啊!” 庄依波当然记得他。 从前那个住在申家别墅隔壁的小男孩,他们偶然相遇,她让他管自己叫阿姨,他却非要喊姐姐,她将他带回申家教他弹琴,有好几次都被申望津撞见—— 庄依波骤然抽离回忆,再次看向了面前的小男孩。 将近三年时间没见,那个时候还只到她腰际的小男孩已经长高了许多,也不再像从前单薄稚嫩,此时此刻他正看着自己的父亲,忍不住道:“爸爸,你怎么会撞到庄姐姐啊?” 陈程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庄依波,“庄小姐,实在是不好意思了。” 庄依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对方怎么会撞到她?还不是因为她失魂落魄,自己不看路…… 她摸了摸陈亦航的头,低声道:“你爸爸没有撞到我,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没事的,我还有事,要先走了……” 陈亦航一听,立刻伸出手来拉住她,着急地看着自己的爸爸。 陈程还要说什么,却见霍靳北走上前来,伸手拿过庄依波的包,“你还是遵医嘱吧。” “霍靳北!”庄依波微微变了脸色,想要拿回自己的包却又不敢靠他太近,只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道,“我真的不想再连累人了,你让我走吧!” 听到她这句话,霍靳北仍旧静静地站在她面前,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 “那你就说说清楚,‘连累’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发生过一次车祸,差点没命了!这次只是轻微灼伤,下次呢?下下次呢?”庄依波说,“霍靳北,不要在让我有更多负罪了,让我走吧!” 霍靳北缓缓举起自己的手来,“你是说这个?这是昨天夜里有闹事的病人家属蓄意纵火,为什么你会觉得是你连累的?” 庄依波蓦地顿住,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 第1387章 你自由了 眼见着庄依波竟然哭了起来,陈亦航顿时就急了,只以为霍靳北欺负了庄依波,抢上前来拉了庄依波的手,有些防备地看着霍靳北道:“你跟庄姐姐说什么了?” 霍靳北还在考虑该怎么回答这个小朋友,庄依波已经抬起手来抹去自己脸上的泪,随后看着陈亦航道:“亦航,我真的没事,这位叔叔是医生,他会照顾好我的,你先跟爸爸回去,好不好?” 得知霍靳北是医生,陈亦航愣了愣,大概是放下了戒心。陈程是个明白人,见此情形,上前来嘱咐了庄依波几句,留下自己的名片之后,很快带着陈亦航离开了。 霍靳北这才又走到庄依波面前,道:“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会儿?” 对于永远人满为患的公立医院来说,食堂已经是很安静的地方了,霍靳北去食堂窗口买了杯热饮,放到了庄依波面前,“喝点热的吧。” 庄依波此刻已经冷静了下来,伸手接过那杯饮料,却也只是捧在手中,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看向霍靳北,道:“对不起。” 霍靳北平静地看着她,“这又是为什么道歉?” “不知道啊。”庄依波忽然笑了笑,随后才又道,“总之,什么都是一塌糊涂,乱七八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是对是错,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 霍靳北听完她的话,安静许久之后,才又道:“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又何必想太多?” 庄依波闻言,不由得抬起眼来看向他。 霍靳北说:“我也不是要劝你什么,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背负的枷锁,要打开枷锁,始终还是要靠自己。搞清楚自己最想要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庄依波静静地听完,垂着眼,许久没有回应。 “依波。”霍靳北又喊了她一声,“别把自己搞得太累了。你想要什么,你自己知道的。” 很久很久以后,庄依波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我是应该知道的。” …… 下午,庄依波的检查报告出来,霍靳北陪她看了报告,陈程也又一次赶到了医院。 结果显示她的确没有大碍,陈程这才松了口气。 庄依波跟霍靳北道了别,陈程陪着她走出医院,才问:“庄小姐要去哪里?我送你吧。” “陈先生是要回家吗?”庄依波说,“如果您要回家的话,就顺路送我去申家吧。” 陈程似乎没想到她会去申家,愣了一下才点头道:“好。” 很快庄依波就坐上他的车,一同前往申家大宅。 车子抵达申家大宅,陈程为庄依波拉开车门,又上前替她按开了大门,对门房上的人道:“庄小姐来找申先生。” 门房上的人看看他,又看看面容惨淡的庄依波,面露为难,正犹豫该说什么的时候,沈瑞文忽然快步而来,拉开门对庄依波道:“庄小姐,请进。” 看到他,庄依波心绪似乎更安定了一些,礼貌冲陈程道别之后,跟着沈瑞文走了进去。 一路走到申望津的书房,沈瑞文将她送进去,直接就从外面关上了门。 申望津正坐在书桌后看文件,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道:“怎么?不是要做你自己的选择吗?还有别的话要跟我说?” 庄依波看着他,目光近乎凝滞,停顿了片刻,终于要开口时,申望津却忽然丢开手中的文件,抬起头来看她,道:“说不出来?那我先说吧——你自由了,可以走了。” 第1388章 没那么喜欢 庄依波原本要说的话被他打断在喉间,再听到他说的话,整个人都怔了一下,仿佛根本反应不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怎么?”申望津依旧端坐于办公桌后,看着她道,“听不清,还是听不懂?我说,你自由了,不开心吗?” 庄依波听得清,也听得懂。 因为一直以来,她都是在等待着这一天的。 她明明一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这一刻,却还是会愣在那里,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甚至忘了自己又来到这里是为了跟他说什么,又或者,他说出这句话之后,她要说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你说过,你想为你自己活一次,从现在起,你可以尽情地为自己活了。”申望津说,“我不会再打扰你,干涉你,任何事。怎么样?” 庄依波依旧没有回答。 眼见着她怔忡当场,申望津也只是平静地坐着,静待她的反应。 良久,她终于抓住头脑里那些乱糟糟的思绪,看着他,低低问了一句:“认真的,对吗?” 听到这句话,申望津蓦地冷笑出声,“怎么,你难道觉得,我会是在跟你开玩笑?还是你觉得,我没有理由放弃你?” “不是……不是……”她一连说了两个不是,仿佛是在回答他的两个问题,随后又喃喃开口道,“我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 说到这里,她又停顿了片刻,才抬起头来看他,“既然如此,谢谢你,再见。” 说完这句,她又静静看了他片刻,终于转身走了出去。 申望津坐在椅子里,看着她有些僵硬地走出去,神情始终冷凝。 庄依波走出他书房的时候,沈瑞文正拿着一份文件等在外面,眼见着庄依波这么快就走出来,他显然也是微微吃惊的,喊了她一声:“庄小姐?” 庄依波目光落到他脸上,停顿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沈先生,谢谢你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再见。” 这句话意味很明确,沈瑞文却一时不知应该如何回应。 庄依波却已经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转身就又往楼下走去。 下到一楼,她再度看到了窗边的那架钢琴。 那个时候,她站在那里问他,可不可以在那里摆一架钢琴。 其实那时候,她不过是想要一架普通的钢琴,可以让她闲暇时弹奏解闷就可以,可是没过几天,这架施坦威就摆在了这里。 这样豪华的品牌,这样快的速度,她根本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可是她的确是在这个地方,拥有了一件独属于她的物品。 可是再怎么珍贵难得,终究还是有一天会说再见。 这一次,应该是彻底的再见。 庄依波脚步停留片刻,终于还是大步走了出去。 楼上,沈瑞文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很快转身走进了申望津的办公室。 “申先生。”他看了一眼坐在椅子里静默无声的申望津,“庄小姐走了。” 申望津神情淡漠到极点,看了他一眼之后,缓缓道:“走了不好吗?” 沈瑞文没有回答。 申望津却再度开口道:“将就了这么久,也该够了。这个女人,我的确没那么喜欢。” 第1389章 应该高兴 晚上十点多,大学的校园也逐渐趋于平静,剩下三三两两走在路上的,要么是谈恋爱的小情侣,要么是才从教学楼或者图书馆上完自习出来。 千星掐着图书馆闭馆的点,最后一个从里面走出来,一路脚步匆匆地往宿舍楼赶。 没想到刚到宿舍楼下,却意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坐在楼前的长椅上低头看着手机。 千星脚步蓦地顿住,尝试地喊了一声:“依波?” 坐在长椅上的人缓缓抬起头来,看见她之后,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千星连忙大步走了过去,一下子抓住她的手,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来看看你啊。”庄依波笑着说道,“你进了大学这么久,我一直都没来看过你,不知道你的学校什么样,不知道你的食堂什么样,也不知道你的寝室什么样……这次来,我就通通都知道啦!” “你来怎么也不提前跟我说呢?”千星有些责怪地看着她,“你在这里等了多久了?” “没多久。”庄依波说,“我知道你肯定在图书馆用功,不想打扰你嘛。” 千星却只觉得她的手冰凉,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穿的衣物——淮市比起桐城气温要低多了,虽说已经进入三月,可是前些天还下了一场大雪,庄依波身上的衣物明显单薄了。 千星连忙拉着她的手就进了宿舍楼,走进了寝室。 千星的舍友们大多数都已经洗漱完待在床上了,千星简单跟她们介绍了一下庄依波,随后就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羽绒服套在了庄依波身上。 “我今天晚上去外面住,你们不用管我啦!” 千星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说完这句话就拉着庄依波出了宿舍。 走出宿舍楼庄依波才反应过来,道:“干嘛去外面住啊,我就想看看你寝室什么样子呢……” “寝室就那么大,一眼就看完了。”千星说,“再说了,你要是有话想跟我说,在寝室里也不方便啊。” 庄依波听了,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千星也缓缓停下了脚步,回转头来看她。 “你这么突然地出现在这里,肯定是出什么事了。”千星看着她,道,“是不是跟申望津有关?” 庄依波听了,沉默许久,才缓缓点了点头。 随后,她抬起头来看向千星,微微一笑,道:“我们,结束了。”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千星还是有些吃惊,“为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知道。”庄依波低声道:“上次,我们吃完饭,他就没有回来过了。今天早上,你跟我说霍靳北受伤了,我就猜测,这件事情跟他有关系——” 千星脸色赫然一变,“是他做的?” 庄依波垂着眼,眼泪不知怎么就掉了下来,她飞快地抹去眼泪,摇了摇头,说:“不,不是他。可是我却第一时间就怀疑了他,跑去向他求证——” “他生气了?冲你发脾气了?”千星忙道。 庄依波摇了摇头,缓缓道:“他只是告诉我,我自由了。” 千星不由得怔忡,“他什么意思?” 庄依波又沉默了片刻,才淡淡一笑,道:“我预期的结果,原本不是这样的……虽然我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来的……我原本以为,我向他道歉,再说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或许一切就会恢复如常……我应该高兴的,对不对?千星,我应该高兴的,对吗?” 第1390章 真正的爱 千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 她只是握着庄依波的手,静静看了她许久,才缓缓开口道:“依波,如果你问我,那我觉得,你是应该高兴的。抛开你和他之间其他种种,依波,你对他的感情和依赖,原本就是不正常的。” 庄依波目光有些发直地看着她。 千星见她这个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眶,道:“以前我不敢说,是因为我怕你不知道该如何在这段感情中自处,可是现在,你解脱了,依波,这是好事,这真的是好事。我知道你会觉得痛苦、难过,那是因为你觉得你失去了一个对你好的人,你觉得他是这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超越父母,超越所有,你觉得你一无所有,只有他——可是依波,不是这样的,爱一个人,不该是这样的。他逼迫着你、束缚着你、威胁着你,让你以他的意愿为生,一旦你做出不符合他意愿的事情,他就不再喜欢你。他喜欢的不是你,是他希冀中,想象中的你……可是你不应该是那个样子的,你应该拥有的是自己的人生。你的人生才过去二十多年,你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你以后会拥有很多很多的爱,那种爱是真正的爱,无偿的、自由的、会让你越变越好的爱……不是申望津那种。” 许久之后,庄依波才终于低低开口道:“我……还会拥有吗?” “会。”千星捧着她的脸,目光坚定地回答,“一定会。” …… 同样的夜深时分,申望津才从外面回到申家大宅。 他一如既往神情深沉,佣人见了他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拉住了走在后面的沈瑞文。 申望津径直往楼上走去,经过楼梯口时,忽然看向了放在窗下的那架钢琴。 “明天叫人来把这架钢琴搬走。”申望津开口说了一句,随后便直上了楼。 沈瑞文应了一声,这才看向佣人,道:“怎么了?” 佣人忙道:“轩少叫了两个女人来家里。” 沈瑞文不由得微微皱起眉来,“两个?” 佣人说:“他把其中一个……放进了申先生的卧室。” 沈瑞文一听,顿觉头疼,转身也大步往楼梯上走去。 申望津并没有回自己的卧室,而是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然而他刚刚进入书房,那边听到动静的申浩轩忽然就裸着上身从自己的房间窜了出来,跑到书房门口:“哥,这么晚了,你还有公事要做?” 申望津只淡淡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申浩轩只嘿嘿笑了两声,说了句:“那你早点休息吧,别熬太晚了。” 说完他一抬眼就看见沈瑞文走了上来,闪身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沈瑞文皱着眉头看着他回到自己房间,径直掠过书房,走向了申望津的卧室。 他伸手打开门,房间内,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正坐在床边,一见到有人开门,吓得一下子站起身来,身体都是完全僵硬的状态,紧张地看着他。 沈瑞文微微叹息了一声,朝她招了招手,道:“你出来。” 女孩犹豫着,小心翼翼地走向门口,来到了沈瑞文面前。 “你住哪儿,我让人送你回去。”沈瑞文说。 女孩一听,立刻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申浩轩又一次从自己的卧室冲了出来。 “沈瑞文你干什么?”见此情形,申浩轩大怒,道,“这是给我哥准备的,你添什么乱?” 申浩轩早看沈瑞文不顺眼,直接借机一拳就挥了上去。 第1391章 类型 走廊上瞬间乱作一团。 申望津听到动静从书房走出来的时候,沈瑞文已经三两下制服了申浩轩。 当着两个女人的面被人按在地上,申浩轩又气又怒,涨得脸通红,奈何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眼见申望津出来,沈瑞文才松开申浩轩,站起身来。 谁知他刚刚松开申浩轩,申浩轩站起身来,忽然就又朝他冲了过去—— “闹够没有!”申望津看着眼前乱糟糟的情形,厉声喝了一句。 这一下硬生生地喝听了申浩轩,他喘着气,怒视着面前的沈瑞文,咬了咬牙,才又转身看向申望津,将先前那个女孩一把拉过来,推向了申望津,道:“哥,这是我给你安排的人,他沈瑞文算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在这里耀武扬威指手画脚?” 那女孩被他一推,身子一跌,直接就跌进了申望津怀中。 申望津一手托住了她的手臂。 见此情形,申浩轩冷笑着睨了沈瑞文一眼,随后才又对申望津道:“滨城大学音乐系的,弹得一手好琴,我让人留意了好久才找来的,乖得很。” 沈瑞文在后方听到他说的这些话,忍不住松了松自己的领带,看向了旁边。 另一边,申望津听到“乖得很”三个字,忽然伸出手来,缓缓抬起了女孩的下巴。 女孩明显受了惊,神情中还带着惊慌,一双眼睛,却是澄澈透明,干净得可以一眼望到底。 申望津静静看了她片刻,却忽然松开手,转头叫了沈瑞文一声。 沈瑞文心领神会,重新走上前来,对那个女孩道:“我送你回去。” 女孩一听,似乎更加不知所措了,看看申望津,又看看申浩轩。 申浩轩反应比那女孩还要大,追着申望津走进书房,道:“不是哥你什么意思?我眼见着你回来这些天日子过得这么素,今天又彻底摆脱了那个女人,特意找来让你开心开心的,你就这么把人打发走了算什么个意思?” “意思就是我不喜欢。”申望津已经在办公桌后坐了下来,头也不抬地道,“管好你自己的事。” 申浩轩一愣,道:“不喜欢是什么意思?不喜欢我把女人叫来家里,还是不喜欢这一类型的女人?哥,你总要说清楚,下次我才好安排啊!” 申望津拧眉坐在桌后,听着他不停地絮叨,终于抬眸看向他,道:“不喜欢这种类型,你满意了?” 申浩轩听了,立刻眉开眼笑,道:“那你早说啊!我明白了,不喜欢乖的是吧?行,我立刻就让人去物色别的类型,一定能让你满意!” 说着申浩轩便喜滋滋地出了书房。 申望津看着他冲出去的模样,许久没有动。 或许,这才是属于他的正常生活呢?这才是他人生该有的模样,至于其他那些,强求不来的,又何苦? 搁在书桌上的手不经意间微微一动,电脑屏幕亮了起来,桌面上,一个灰黑色的程序异常显眼。 往常,只要他打开这个程序,就能看到千里之外,另一个房子里的情形。 而现在,他已经没必要再看了。 既然已经失去了兴趣,那不如就让某些不属于他的人生的,彻底消失好了。 申望津手指微微一动,将那个程序拖进了废纸篓。 第1392章 保重 庄依波只在千星那边待了一个晚上。 尽管千星极力挽留,想要她多待几天,自己也好多陪陪她,庄依波却还是执意要返回桐城。 “还有好多工作等我这去做呢。”庄依波说,“今天回去再休息半天,也就差不多了。明天要好好上班了。” 千星忙握住她的手,说:“你要是觉得辛苦觉得疲惫就先休息,不许逞强。” 庄依波却摇了摇头,笑着说:“休息应该没有上班有用,跟同事在一块,跟那些孩子们在一块儿,还挺开心的。” 见她这个模样,千星伸出手来为她捋了捋头发,随后又紧紧抱住了她。 两天后,沈瑞文也抵达了桐城。 他这次过来主要是处理一些工作上的业务,顺便将申望津之前位于城郊的那栋别墅也处理了一下。 一直还留在别墅的阿姨得到了一笔丰厚的报酬后被告知可以去找别的工作了,然而见沈瑞文脸色似乎不大对,她忍不住问了一句:“申先生和庄小姐现在还好吗?” 沈瑞文顿了顿,微微摇了摇头。 阿姨见了,不由得道:“为什么啊?之前一起去伦敦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说实话,沈瑞文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因为事实上,他也不知道申望津和庄依波之间到底是怎么了。 明明此前,申望津还以极大的耐性包容了庄依波的一切,甚至帮她处理好了来自庄家那边的压力和麻烦,主动参与了她和朋友的聚餐……可是就是那天之后,一切就开始变样了。 “您抽时间整理一下庄小姐留在这里的东西,给她送过去吧。”沈瑞文写下一个地址给阿姨,“其他的,也就不需要多说多问了。” 阿姨听了,只能低低应了一声。 沈瑞文简单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就离开了,阿姨则在一天后收拾好了庄依波的东西,挑了一个晚上送到了庄依波租住的房子里。 庄依波晚上十点多才回到住处,看见站在门口的阿姨,先是愣了一会儿,才连忙快步走上前来,“阿姨,您怎么会来这里?” “前两天沈先生过来处理一些事情,跟我说那幢别墅暂时不会再住人了,让我收拾了一些东西给你送过来。”阿姨看着庄依波,想起沈瑞文说过的话,到底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庄小姐,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啊……” 庄依波伸出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后才笑了笑,道:“今天中午有些忙,吃饭吃得急了点,所以胃有点痛。吃点胃药就会好了。” 阿姨听了,连忙应了一声,随后道:“我帮你把这些东西搬进去吧。” 庄依波看了看地上的几个大箱子,迟疑了片刻,才道:“阿姨,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 眼见着阿姨微微变了脸色,庄依波才忙又解释道:“我这屋子,太小了,也放不下这些东西。再说,我现在,应该也用不着这些东西了……” 阿姨听了,不由得探头往她的住处看了看,随后小声道:“庄小姐,你现在就住在这里……一个人啊?” “嗯。” “工作也很忙?”阿姨说,“怎么会这么晚才回家呢?” “还好。”庄依波微微一笑,道,“我都已经习惯了。” 阿姨听了,一时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沉默了半晌,终于只是道:“那你一定要好好保重啊。” 庄依波微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谢谢您。” 第1393章 狼狈 那之后,庄依波的生活简单而平淡,再没有什么人和事来打扰。 偶尔千星从淮市回来看她,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待在一块儿,哪怕只有一两个小时,聊聊天说说话,倒似乎跟从前没有什么分别。 唯一的分别是,庄依波不再是什么庄家大小姐,而是一个自食其力的普通人,每每待不了多久,她总是要忙着上班,忙着教学,忙着自力更生的那些事。 千星也心疼她这样的忙碌,可是眼见着她这样忙碌似乎真的充实开心了许多,也就没办法再多说什么。 上班和教学之余,庄依波偶尔还会接一些现场演出,大多数是宴会或商场表演,不忙不累,收入还不错。 几个月时间过去,庄依波彻底习惯了这种生活,并且乐在其中。 七月底,城中富商徐诚掌上明珠出嫁,筵开百席,庄依波再度接到现场表演邀请,带着自己的大提琴奔赴会场。 这样衣香鬓影的场合她从前经历得多,好在这几个月以来她早已习惯了身份的转化,避开喧哗热闹的人群,默默跟着工作人员上台,开始演奏。 这样盛大的场合,自然不会只有她一个人表演,她只需拉奏完自己的两支曲子,就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一支曲子演奏完毕,庄依波再要演奏第二首曲子的时候,恍惚间忽然见到一个身影,她不由得一顿,拿着琴弓的手都抖了一下。 待她凝眸看去时,才发现那并不是自己恍惚。 她真的看见了申望津。 人群之中,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臂弯之中挎着一位端庄优雅的女士,正平静地跟旁边的人聊天。 庄依波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他,只是真正见到了,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他的商业版图横跨几个大城市,出现在哪里不是正常,除非她真正远离所有跟他相关的城市,或许才能从此与他再不相见。 回过神来,庄依波便继续演奏起了自己的曲子。 这样的场合,表演者不过是陪衬之中的陪衬,可有可无,因此几乎没有人会注意台上的她,更遑论人群中的申望津。 而她也只需要平稳地拉完这第二首曲子,便可功成身退。 可大抵是老天爷不肯随她的意,她演奏到最后一小节的时候,面前忽然有两个客人不知产生了什么冲突,推搡之间,一杯酒直接泼向了台上的她。 庄依波沉浸在曲子之中,根本躲不及,等到反应过来时,那杯酒已经从她头顶兜头淋下。 一时间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劝阻了那两名冲突的客人,也有人上前来询问庄依波的状况。 一场冲突很快地平息下来,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场内部分人的注意力。 庄依波闭着眼睛,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纸巾,擦拭着自己脸上的酒渍,勉强睁开眼睛来时,却见附近有好些人都在看着她。 她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有多狼狈,因此工作人员问她要不要去洗个脸时,她放好大提琴,起身就去了卫生间。 第1394章 逃离 等到庄依波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再从卫生间出来时,演出席上已经换了人,正在弹奏钢琴。 她垂着眼,尽量避开宾客的视线,来到演出席旁边,伸手拿过自己的大提琴箱,正要转身离开时,却忽然有一双黑色的皮鞋挡住了她的去路。 庄依波抬起头来,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温文谦和。 “庄小姐,你没事吧?”他问。 很快庄依波就想了起来,这人是徐家大公子徐晏青,两个人曾经在一些宴会场合碰过面。 “我没事。”尽管头发和身上的裙子都还是湿的,庄依波依旧微笑着,“真是不好意思了,徐先生。” “是我们不好意思才对。”徐晏青说,“闹事的人已经被请出去了,我让人准备了房间和干净的衣服,不如你跟我来,我带你过去换掉湿衣服。” “不用了,不打紧的。”庄依波却依旧婉拒,道,“我这就走了,徐先生招呼宾客吧,不必管我。” “那怎么能行?”徐晏青却已经示意旁边的工作人员上前来为庄依波拎了箱子,随后才又道,“万一庄小姐在回去的路上着凉感冒,那岂不是我行事不周了?” 徐晏青说着,对她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他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庄依波也不好再多拒绝,微微点了点头之后,随着他通过旁边的侧门离开了宴会大厅。 自始至终,她没有再朝熙熙攘攘的宾客群多看一眼。 庄依波换好了衣服,又吹干了头发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徐晏青竟然还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微微一笑,上前道:“琴我让人给你送到休息间去了,另外让人送了些热食过去,庄小姐用过晚饭再离开吧,我已经安排好了司机和车,你需要的时候说一声就是了。” 庄依波没想到他会这样周到,一时也不好再回绝,只微微点头道了谢。 休息间就在宴厅旁边,于是两个人几乎又是原路返回,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地寒暄了几句。 只是徐晏青极有分寸,并没有问及关于她或者庄家的种种,只是提及两个人有好几年没有碰过面,没想到庄依波还拉得这样一手好琴。 “要是早知道桐城还有你这样一位大提琴家,我该一早就能饱耳福了。” “徐先生实在是过誉了。”庄依波低声道,“不过是自小学了些,以此谋生,怎么担得起大提琴家这样的名头。” “在我看来,是庄小姐过谦了。”徐晏青说,“如果庄小姐愿意,一定可以在音乐事业上有更高成就的。” 庄依波听了,却只是淡淡一笑。 见她这样的反应,徐晏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将她送到休息间门口,这才又离去。 庄依波原本和所有表演者共享一个休息间,这会儿却已经被安排在了单独的房间,推门进去,果然见里面有服务生正在摆放几道热菜,见她到来,礼貌地打了招呼:“庄小姐,可以用餐了。” 庄依波应了一声,走进去,却只是在自己的大提琴箱前呆立了起来。 “庄小姐?”身后的服务生又喊了她一声,“有什么问题吗?” 庄依波骤然回过神来,连忙摇了摇头,随后拎起自己的琴箱,转身道:“对不起,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先走了。麻烦您替我向徐先生道个谢,谢谢——” 眼见她拎着箱子转身就走,服务生连忙道:“庄小姐,徐先生给您安排了车……” 庄依波却如同没有听见一般,急匆匆地就离开了这里。 第1395章 哭 庄依波没有用徐晏青准备的车。 她拎着自己的琴箱,出了酒店,顺着马路一直走,遇见一座公交站台,正好有公交车停靠,庄依波便上了车。 这个时间,公交车上人还是不少,庄依波没有找到座位,抱着自己的琴站在过道上,有些发怔地看着窗外的迷离夜色。 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递过来一张纸巾,小声地问她:“姐姐,你没事吧?” 庄依波骤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已经泪流了满脸。 她接过纸巾,看了看递纸巾给她的女中学生,轻声说了句:“谢谢。” 她低着头,默默地擦干眼泪,将湿软的纸巾攥在手心,再度看向车窗外时,自己都忍不住嘲笑自己。 她在哭什么呢? 只不过是在人群之中看见了那个人,只是看了一眼而已。那人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或者即便注意到,也只当没看见罢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明明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她有什么好哭的呢? 辗转几趟公交,庄依波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晚上十多点。 这一个晚上折腾下来,她早已疲惫不堪,放下琴,也不卸妆洗澡,甚至连身上的衣服都没换,就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庄依波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她睡眼惺忪,抓起手机看到一个陌生号码,呆滞一会儿,还是接了起来,“喂?” “庄小姐,你好,我是徐晏青。” 庄依波不由得又怔忡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般,“啊,徐先生。” “抱歉,我是不是吵到你了?”徐晏青说,“昨天你的裙子忘了带走,我已经让人干洗出来,送到你登记的地址可以吗?” 庄依波连忙道:“不劳烦徐先生了,我自己会去酒店取的。” “不麻烦。”徐晏青说,“我刚好在这附近,正好过两天商会有个活动想邀请庄小姐去表演,希望能跟你面谈。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我……”庄依波低头看了看自己,又顿了一会儿,才终于道,“那可能要麻烦徐先生多等一段时间。” 挂了电话,她迅速起身,走进卫生间开始整理起了自己。 徐晏青的车在庄依波楼下停了将近半小时,才看见庄依波从公寓里走出来。 他本以为庄依波刚起来,是要梳洗打扮一下才下楼,没想到看见的她却是素面朝天,穿着简单的衬衣牛仔裤,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连血色都没有,更不用说打扮了。 徐晏青推门下车,将装着她裙子的袋子递给了她。 “麻烦徐先生了。”庄依波接过袋子,“实在是不好意思。” 徐晏青微微一笑,“是我不好意思才对,唐突了庄小姐。关于我先前说的商会演出,庄小姐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联系我的秘书。” “不好意思徐先生。”庄依波却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接下来这段时间我都比较忙,谢谢您的好意,你说的那个演出,我应该是没有时间参加的。” 徐晏青听了,依旧只是笑笑,道:“没关系,这次不行,下次总有机会的。” 第1396章 原来 告别徐晏青,庄依波回到住处,这才重新梳洗了一下,换了衣服去培训学校。 恰逢周末,她今天一天的时间差不多都要放在这边。 结束早晨的授课之后,庄依波也没有出学校,只是在茶水间给自己泡了一盒泡面。 正在等待泡面成熟的时候,忽然有学校的工作人员找到茶水间,看见她之后,道:“庄老师,有人找你。”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微微迟疑,顿了顿才站起身来,跟着工作人员下了楼。 才刚走到大门口,她的脚步就有些控制不住地僵硬起来,然而在看见来人的时候,她却忽然又整个地放松了下来。 庄珂浩正倚在门外花台边的栏杆上抽烟,听见动静,缓缓转头看向了她。 庄依波心平如镜,一丝波澜也无,缓步走上前来。 “有时间吗?”庄珂浩捻灭手中的烟头,“一起吃顿饭。” “不必了吧。”庄依波说,“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好。” 庄珂浩神情同样冷淡,见她拒绝,也不继续邀请,顿了顿才道:“妈妈病了,你知不知道?” 庄依波听了,一颗心控制不住地抽了抽,随后才如实回答道:“不知道。” “病了有几个月了。”庄珂浩说,“这段时间爸爸浑浑噩噩,成天不见人,你也知道妈妈一贯要强,一直没有理会自己的病,到了最近,实在是拖得严重了,才去了医院。” 庄依波本想问一句什么病,可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有问出来。 “我知道你跟妈妈感情一向不怎么好,但她现在情况确实不大好。”庄珂浩说,“有时间的话,你去见见她。” 庄依波顿了顿,只是低声道:“我去了,只怕对她的病情更不好吧。” 庄珂浩听了,只是看了她一眼,随后说了句:“随便你。” 说完这句,庄珂浩转身就离开了。 夜晚,庄依波送走最后一个学生,走出学校之后却在门口站了良久。 终于,当她转身走向最近的地铁站时,却忽然有一辆车子横冲出来,直接挡在了她面前。 庄依波还没回过神,就已经被车上下来的两个人死死抓住,拖进了车里。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回了她熟悉的庄家大宅。 中午庄珂浩才来跟她说过韩琴病重在医院,可是此时此刻的庄家大宅,却在举行一场小型宴会。 很显然,这样的情形应该很久没有在庄家出现了,两个佣人正躲在门口的位置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往屋子里张望,猛然间见到被带下车的庄依波,两个人都愣住了。 庄依波同样是怔忡的,还没回过神来,却忽然就看见庄仲泓从屋子里迎了出来,“依波,你回来了,快来快来,今天家里有客人呢。” 庄依波平静地看着满眼笑意的庄仲泓,她有将近半年时间没见到的父亲,却始终一动不动。 直到她看见从庄仲泓身后的屋子里走出来的徐晏青,含笑冲她打了个招呼:“庄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庄依波赫然明白了什么,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下一刻,却是控制不住地冷笑出声。 第1397章 要不起 今天庄珂浩来找她,或许并非筹谋,并非另有所图,只是说了几句真心话。 可是眼下这里,就未必了。 在韩琴病重到一向瞧不上她这个妹妹的庄珂浩都来找她的时候,庄仲泓却在家里办起了小型宴会,还让人将离开这个家数月的她带了回来,而刚好昨天和今早见过的徐晏青正好在这里。 世界上没有这样子的巧合。 若是从前,庄依波大概还会给庄仲泓几分面子,缓缓走上前去,跟大厅里的宾客一一打过招呼,再去做自己的事。 可惜现在早已不是从前。 庄依波就站在庭院里,看了庄仲泓和徐晏青片刻,转身就往门外走去。 庄仲泓和徐晏青脸色都是微微一变,所不同的是,庄仲泓是愠怒,而徐晏青却是错愕。 下一刻,庄仲泓大步走到庭院中,在庄依波要走出门之前,一把拉住了她。 “依波,你这是什么态度?”庄仲泓说,“你见到家里有客人也不进去打招呼,还转身就走?” 庄依波缓缓回过头来看向他,低声道:“我看得见里面有客人,只可惜,这里早就已经不是我的家了。庄先生,请你放手。” 庄仲泓目光浑浊,满口酒气,从前那两分温文尔雅的影子早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会儿听见庄依波说出这样的话,还管他叫“庄先生”,气得一下子抬起手来。 “打吧。”庄依波看着他高高扬起的那只手,说,“反正我也不欠你们庄家什么,这一巴掌打下来,让你欠我一些也好。只是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回来问你追讨什么的。” 庄仲泓果然大怒,下一刻手就要打下来,却忽然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手腕。 徐晏青走上前来,看着面前呈对峙之势的父女二人,随后目光落到庄依波脸上,话却是对庄仲泓说的:“庄先生这是做什么?” 庄仲泓那被酒精麻痹了大半年的神经在徐晏青面前大概还有几分清醒,闻言忙解释道:“徐先生不要见怪,小女有些任性失礼了。” 随后,他才收回自己的手,看向庄依波,低声道:“依波,你过来,爸爸有话跟你说。” 庄依波再度摇了摇头,“不,我没有话跟你说。还有,庄先生,你的女儿,应该早就已经死了。” 说完这句,庄依波再度转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庄家别墅位于一处私家地段,附近没有公交,也没有地铁,庄依波只能沿着眼前的路一直走,只是才走出去没多久,身后忽然就有车子追了上来。 她只以为是庄仲泓恼羞成怒再度派人来抓她,回过头来,却看见推门下车的徐晏青。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徐晏青撑起一把伞放到她头顶,低声说了句:“我很抱歉。” 庄依波不自觉地退开一步,“徐先生不必道歉。” 徐晏青却又再度将伞撑到了她头上,随后道:“我只以为庄家变故之后,你才出去演出赚钱。今天正好收到庄先生的邀约,以为能见到你,所以才会冒昧前来,却不知道你们父女二人之间有这些事情。如果因为我让你感到难受,那确实是我唐突冒进了。所以,真的很抱歉。” 听到他的话,庄依波目光又凝滞了很久,才终于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 眼前这个男人,有过短暂婚史,离异单身,成熟稳重,礼貌周到——她生命中,似乎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优秀的男人。 可是,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要不起。 第1398章 还没准备好 大概是没料到庄依波跟家里会闹得这么不愉快,这天晚上,徐晏青除了向她表达歉意,并没有多说什么。 可是从这天之后,徐晏青却开始频频出现在她生活之中。 即便是庄依波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他也会偶尔恰好在她家附近吃早餐,或者正好在她公司附近见客户,抑或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恰好打培训学校路过。 他约过庄依波很多次,庄依波并没有赴约,偶尔却还是会避无所避地遇上。 这样见了两三次,徐晏青始终是温文有礼的,至少在面对她的时候,从不冒进。 八月初,放了暑假之后依旧专注于学习的千星终于回到了桐城。 回桐城的第一天,千星就意外见到了徐晏青。 那时候他们两个都在培训学校外面,各自坐在自己的车子里,直到庄依波从学校里走出来,两个人同时推门下了车。 庄依波显然也没想到会面对这样的场面,却也只是从容介绍了两个人认识。 千星显然对徐晏青很感兴趣,当徐晏青提出一起吃个宵夜的时候,千星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 此前徐晏青相约多次,庄依波都没有跟他单独吃过饭,而这一次千星替她答应的,她无可奈何。 好在因为有千星在,她不用单独面对徐晏青。 相对于她的安静沉默,千星就要活跃得多,在餐桌上跟徐晏青聊得十分热络,短短一顿饭的时间,就已经将徐晏青这个人了解了个大概。 吃过宵夜,徐晏青礼貌送两个人上了车,看着千星驾车驶离,这才转身上了自己的车。 千星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上车的徐晏青,转头对庄依波道:“这位徐先生,人还不错嘛。” “应该是很好吧。”庄依波听了,淡淡应了一声。 千星立刻转头看向她,“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看他对你很热情。” “没有。”庄依波直截了当地回答。 千星听了,不由得沉默了片刻,才又道:“没关系,慢慢来嘛,咱们依波大好的条件,才不用急呢。” 庄依波转头瞥了她一眼,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前些天,我看见他了……” 千星脚下的刹车猛地一顿,再度转头看向她。 “没想到会再见到他的,所以有些没准备好。”庄依波说,“不过好在,他没有看见我。” 千星不由得捏紧了方向盘,又顿了顿才道:“那你,再见到他,什么感觉?” “还是有些难过的。”庄依波转头看着窗外的夜色,缓缓开口道,“或者说,是有些遗憾吧……” 千星听了,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庄依波顿了片刻,却又开口道:“不过,我还是挺感谢那次遇见的,至少让我知道,我还没有好,还没有恢复,还不能这样着急地去接受另一个人……这对别人,不公平。” 听到这里,千星不由得松了口气。 庄依波很理智,这样的理智,至少说明她一直在努力展开新的生活,即便有些时候依然会被感性占据头脑,可那终究只是暂时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千星还是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随后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握住她,“依波,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对不对?” 庄依波转头看着她,微微一笑,“当然。” 第1399章 底线 千星在桐城待了一周的时间。 以往回到桐城,她偶尔住在霍家,偶尔住在霍靳北妈妈那里,这次回来,却一直都住在庄依波的出租屋,甚至还打算早晚接送庄依波上下班。 对此庄依波表示无奈,“现在有你每天当我司机,那等你走了之后呢?我又要每天去挤公交地铁,这种心理落差很难接受的好吗?” 千星没有办法,只能由她去。 白天庄依波去上班之后,她就去霍家或是去陪陪霍靳北妈妈,晚上准时回到庄依波的住处,做好晚餐等她回来。 就这么陪了庄依波一周时间,眼见着庄依波是真的在努力生活,并且投入得也很好,千星这才放下心来,满心不舍,却又满怀期待地去滨城投奔霍靳北去了。 千星离开的第二天,庄依波依时起床,给自己弄了简单的早餐,然后化妆换衣服,出门后挤上熟悉的公交车,摇摇晃晃一个小时抵达公司楼下,正要进门,却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庄依波回头,看见了庄仲泓的私人秘书袁鑫。 “庄小姐,庄先生想请你回家一趟。” 庄依波没想到庄仲泓居然还会找自己,想要张口拒绝之时,心里却骤然生出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如果我拒绝呢?”她说。 袁鑫说:“庄先生也是为了庄小姐好,如果庄小姐拒绝,我只能想办法对庄先生交代。” 庄依波心头的那丝预感果然成了真。 她被强行带回了庄家,被收走了手机,困在曾经属于她的那间卧室里,不得外出,也没办法联系到任何人。 到了下午,庄仲泓才终于回到庄家,推开了她的卧室门。 庄依波坐在窗边的椅子里,听见动静也没有回头。 庄仲泓进了门,看了一眼放在小桌上动都没动过的午餐,坐到了庄依波面前,“为什么不吃东西?” “不要说这些了。”庄依波说,“有什么话,开门见山吧。” 庄仲泓自从被踢出庄氏董事局,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有些颓然的,尤其是那双眼睛,因为饮酒过度,混浊得吓人。听见庄依波的话,他还是克制地抿了抿唇,随后才开口道:“依波,爸爸那天喝多了,情绪也不大好,你不要生爸爸的气……” “还要铺垫这些吗?”庄依波终于转头正视着他,“难道你就不能直接要求我接受徐晏青的追求,去当他的女人,却攀附徐家的权势,借此机会让你逆风翻盘,重新回到庄氏董事局?” 庄仲泓脸色猛地一沉,随后道:“你觉得你不应该是不是?庄依波,你妈妈都已经被你的气得住进医院了——” “够了够了。”庄依波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为什么还要铺垫这些?你觉得你说这些,我还会有丝毫的愧疚之心吗?我还会傻乎乎地为了你们和庄家付出一切吗?我不会,永远不会。所以,这些话,你真的不用再说。” 庄仲泓听完,又死死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忽地冷笑了一声,道:“行,那我就告诉你,不拿下徐晏青,你不要妄想离开这房间一步,更不要试图联系任何人求救。” 庄依波听了,安静片刻之后,不由得轻笑出声。 难怪,难怪他会到今天才动手,是因为千星离开了,是因为她被关在这里,也不会有任何人察觉——他拿走了她的手机,他可以用她的手机做很多事,从而不引起任何人对她失踪的怀疑。与此同时,她只能被困在这个牢房里,任他折磨,被迫听命于他。 “那你要怎么确定,我是真心答应你,想要帮你?”庄依波说,“万一我只是假装转态,离开这里,和徐晏青在一起之后,就说出你做的所有事,让他看清楚你的真面目呢?” 听到她说的话,庄仲泓目光缓缓凝聚,冷笑了一声道:“既然你都已经这么明确地表态了,那我也就不需要转弯抹角了。” 说完,庄仲泓转头看向门口,“进来。” 紧接着,就有两个陌生男人推门而入,其中一个手中还拿着一个锡盒,打开来,里面是一支装着未知药剂的针管。 庄依波看着那根针管,忍不住笑了起来。 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控制不住地夺眶而出。 这是她的父亲,这是她的亲生父亲,这是已经将她卖了两次的亲生父亲…… 原来有些人,有些事,真的是可以没有底线的。 她曾经以为自己离开了这个家就可以摆脱一切,可事实上呢?是不是只有她死了,一切才能结束? “依波,你始终是爸爸最倚仗和疼爱的女儿。”庄仲泓看着她,道,“只要你愿意再帮爸爸一次,那就不会有事。” 庄依波笑着,哭着,仿佛连神智都已经不再清明,可是她看向庄仲泓的时候,还是无比清醒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我不愿意。就算是死,我也不愿意。” 庄仲泓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又道:“爸爸怎么舍得让你死?既然你不听话,那我就只能寻求让你听话的方法了。” 说完,他就伸手取过针管,同时示意那两人捉住了庄依波。 庄依波被两个男人制住,根本无法动弹,然而看着庄仲泓手中的针管,她内心深处却一丝波澜也无。 还能怎么样呢?如果父母子女之间、人与人之间还有底线,那就让她来测试一下,这底线到底可以有多低好了。 她眼睁睁看着庄仲泓抓住她的手臂,拿着那支针管一点点接近,随后将针头扎进她的肌肤,再将里面的药剂缓缓注入她的身体,她竟感觉不到疼痛,甚至连一丝该有的触感都没有,就仿佛,她根本已经是一具行尸走肉…… 可就在这时,原本紧闭的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撞开,紧接着,几个陌生的高大男人冲了进来。 房间里顿时乱作一团。 庄依波却什么也察觉不到,在庄仲泓“你们是谁”“你们想干什么”的怒吼声中,她直接失去了知觉。 第1400章 熨帖 再醒过来,庄依波发现自己是在医院。 病房里除了她,就只有一个中年女性护工,见她醒来,护工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庄小姐,你醒啦,我叫医生!” 庄依波张口想说话,然而还没想好自己要说什么,一阵令人窒息的眩晕感忽然来袭,她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后就翻身剧烈呕吐起来。 眼见着她反应这样剧烈,饶是护工已经提前准备过,却还是有些手忙脚乱,连忙上前帮她。 剧烈呕吐之后,庄依波控制不住地颤抖,仿佛是冷,将自己紧紧缩在被窝里,却仍然没办法缓解。 医生收到消息匆忙赶来,见她双眸紧闭瑟瑟发抖,检查她体表特征却都还算正常,一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吩咐人多拿了一条厚被子来。 炎炎夏日,病房里空调都没有开,她将自己裹在厚重的棉被里,却依旧在止不住地发抖。 医生又观察了片刻,转身走出了病房。 病房外,一名四十上下的男人守在门口,见医生出来,连忙上来询问情况。 医生微微叹了口气,道:“陈先生,庄小姐身体状况基本正常,被注射了药品之后恶心呕吐也是常态,只是一直喊冷,这点不大正常。不过目前看来没什么大问题,我会持续观察的。” 男人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道谢之后,转头走到走廊的尽头打了个电话。 …… 庄依波昏昏沉沉,闭着眼睛,不知天地为何物,只觉得全身发冷,哪怕被子裹得再紧,还是冷。 护工在旁边不停地为她擦着额头上的汗,偶尔想要拉开被子看看她身上是什么情况,却总是被她一把将被子拽回去,紧紧封住。 她也没有发烧,只有这状况一直持续着,医生也检查不出原因,护工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 就这么守到凌晨,情况也没有丝毫好转。 护工得了郑重的嘱咐,精神原本就高度紧张,又这么守了大半夜,已经是精疲力尽。正准备起身活动活动身子,身后的房门却忽然传开动静。 护工连忙转身,见到的却不是白天聘请她那位陈先生,而是一个要稍微年轻一些、周身寒凉气息的陌生男人。 他看着病床上躺着的人,眸光沉沉,似要吞噬一切。 护工僵滞了片刻,才想起来问他是谁,可是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见病房的门又被推开,那位陈先生在外面示意她出去。 护工立刻明白过来,很快走出了病房,留下那一躺一立两个人,共处一室。 …… 庄依波依旧陷在那无边无际的昏沉之中,仅有的知觉便是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侵入身心、让人骨头都发痛的寒冷终于渐渐消散,取而代之,是一重熨帖的暖意,渐渐将她全身包裹。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还闻到了一阵熟悉的味道。 她想念这味道,可是闻到之后,却又莫名难过。 甚至难过得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庄依波蓦地睁开了眼。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她依旧在病房里,病房里依旧是昨天那个护工,见她醒来,微笑着问她:“庄小姐,你醒啦,感觉好点了吗?” 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第1401章 恐怖 庄依波看着眼前这个完全陌生的人,好一会儿,神智才渐渐恢复清明。 她静静盯着头顶的吊瓶看了片刻,先前发生的事情如潮水般涌入脑海,几乎要将她湮没。 庄依波蓦地闭上了眼睛。 见她这个反应,护工吓了一跳,连忙道:“庄小姐?庄小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一面说着,一面按下了床头的呼叫器。 医生很快进入了病房,检查了一下庄依波的体表特征之后,又询问了一下庄依波的身体状况。 可是庄依波却像是没听到一般,始终没有反应。 “她刚刚是清醒的。”护工小声地跟医生说。 医生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病房门忽然被人敲响,病房里几个医护人员转头,便看见了昨天就已经来过的警察。 “她醒了吗?”警察问,“是不是可以录口供了?” 听见这句话,床上的庄依波终于再度有了动静。 她缓缓睁开眼,看向门口站着的两名便衣警察。 医生见状,低声问了她一句:“庄小姐,你觉得自己可以录口供吗?” 片刻过后,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 两名警察这才走到病床边,详细询问起了庄依波事发经过。 庄依波几乎是无意识地、完全跳出了当事人的身份一般,无悲无喜,无情绪波动地将那天的事情讲述了一遍,仿若一个旁观的第三者。 两名警察将要了解的信息了解得差不多之后,才又对庄依波说:“眼下犯罪嫌疑人庄仲泓已经被拘留,接下来有任何进展我们都会通知庄小姐你的。庄小姐还有其他问题吗?” 庄依波很轻地摇了摇头,眼眸之中,一丝波动也无。 与此同时,病房门口再度传来“砰”的一声,竟是疾奔而来的千星,因为刹车不及时一下子撞在了门上,她却仿佛察觉不到痛,快速冲到了病床边,“依波!” 庄依波转过脸来,平静地跟她对视片刻,才终于缓缓勾起一丝淡到极致的笑意。 千星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前脚刚走,后脚庄依波就会遇到事情,她更想不到的是,庄仲泓竟然可以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也可以下这种毒手。 这样一桩让旁观者都觉得恐怖的恶性事件,亲身经历者,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千星不敢想象,她也不敢问庄依波,她只能守在她身边,看着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安安静静,无悲无喜。 看着这样的庄依波,千星心疼到心神俱碎,以至于到了傍晚,她才想起来一个问题——是谁救了庄依波?又是谁报警将庄仲泓送进了警局?又是谁安排的这个护工阿姨? 这些问题,庄依波仿佛通通都不关心,而千星问护工、问医生,却都没有得到答案,于是直接将电话打到了容恒那边,让他帮忙查查是谁报的警。 容恒那边显然一早就已经在关注这个案子,听到千星的问题,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道:“我怕你知道之后,不知该作何反应。” 听到这句话,千星猛地一怔,再看向病床上仿佛没有一丝生气的庄依波,她心头已经有了答案。 “是申望津的人。”容恒说。 第1402章 危险的人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听到容恒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千星还是好一会儿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距离申望津主动和庄依波说分手已经过了三个月,可是申望津却还是能在庄依波发生危险的时候及时救下她,即便不是他亲自出面,即便只是他安排的人…… 千星按着自己的额头,有些事情似乎很容易想通,有些事情,却又仿佛怎么都想不通。 挂了电话,千星又在床尾呆坐许久,直到病床上的庄依波忽然动了动,她才一下子回过神来,上前查看她的情况。 庄依波缓缓睁开眼来,与她对视一眼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千星坐在病床边,看着这样的她,忍不住又红了眼。 庄依波实在是太安静了。 千星听护工说,自她醒来后,除了警察来录口供的时候说过话,其他时候一直都这么安静。就连千星陪在她身边的这大半天,她也几乎是静默无声的。 千星却没办法逼她开口说什么。 傍晚时分,徐晏青来了一趟医院,被千星挡了回去。 没过多久,慕浅领着悦悦来了一趟。 千星倒是没有拦慕浅,主要是庄依波一向很喜欢悦悦,万一悦悦在,能让她心情好点,那也是好的。 只可惜悦悦进病房的时候庄依波正睡着,悦悦小声地跟慕浅和千星说话,庄依波也仿佛听不到。 “你有没有熟悉的心理医生?”送慕浅离开的时候,千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道,“我觉得这一次,依波真的需要心理干预了。” 慕浅微微叹息一声,点了点头道:“我回头联系一下,希望能有帮助吧。” 悦悦没有跟庄老师说上话,大概是不大高兴,趴在慕浅肩头一动不动,千星伸出手来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却忽然听慕浅问了句:“那谁没有来过吗?” 千星听了,跟她对视了一眼,许久之后,才有些不情不愿地回答道:“我偷偷逼问过护工阿姨了,她说凌晨的时候有个男人来过,在病房里待到几乎天亮才离开。” “或许他能帮到一些?”慕浅说。 “我不知道。”千星说,“当初是他主动放弃依波的。” “可通过这次的事件来看,他放弃得也不是那么彻底嘛。” “可是谁又知道他是出于什么态度,什么心理呢?”千星说,“对依波而言,这个人始终是太危险。” 慕浅也知道她心中的考量,毕竟千星是真正和庄依波关系亲密的人,她也是真的站在庄依波的立场考虑问题。 如今庄依波发生这样的事情,千星心里也是真的一团乱麻,慕浅也不再跟她多说什么,眼见着电梯门打开,便抱着悦悦走了进去。 千星站在外头,眉头紧皱地看着电梯门在自己面前缓缓闭合。 可就在电梯门要彻底关上的时候,千星却忽然伸出手来挡了一下,随后,她看着重新出现在面前的慕浅,咬了咬牙道:“你帮我联络申望津,我倒是想问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第1403章 报应 申望津此前就很乐于结识霍靳西和慕浅,千星原本以为他会很给慕浅面子,未曾想慕浅约他的时候他竟婉拒了。慕浅也不在意,直接查到他下榻的酒店,将地址丢给了千星。 这天已经是晚上,虽然有了申望津的地址,千星也不敢把庄依波一个人丢在医院里,恰好第二天霍靳北要回来,因此千星就在医院等到霍靳北出现,再将庄依波托付给他之后,自己才离开齐远去了申望津住的酒店。 她找到酒店的时候,申望津正在行政酒廊吃早餐,千星上不去,又给慕浅打了个电话,很快就有酒店的工作人员给她送来了一张房卡,并且领着她上了行政楼层。 很快,千星就在餐厅里看到了申望津。 餐厅里人不多,申望津独自坐在一张靠角落的桌子旁,面前摆着的早餐似乎都没怎么动,而他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微微拧着眉,不知道在翻阅什么。 千星直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察觉到动静,申望津才缓缓抬起头来,看她一眼后,才挑眉淡淡笑了笑,“宋小姐,好久不见。” “不用说客套话了。”千星直接打断了他,说,“你应该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 “那恐怕我要说句抱歉了。”申望津说,“我确实不怎么清楚。” 眼见着他这样的态度,千星原本还按捺着自己,这会儿直接就冷下脸来,道:“那就聊一聊,你为什么要救依波吧。或者说,你怎么能刚好在她发生危险的时候,闯进庄家去把她救了出来。” 听到这个问题,申望津淡笑了一声,“特地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问题?” “对。”千星说,“因为这个问题,很重要。” 申望津似乎对她口中说的“重要”并不感兴趣,微微挑了眉,状似沉思了片刻,才终于又开口道:“这么说吧,我这个人呢,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良心的。虽然跟她分开了,可是她到底是因为我,才会面临一些本不该面对的痛苦。当初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支撑着她做了这些选择,和我分开之后,我是不是也应该适当保障她的人生安全呢?” 听到他的话,千星蓦地咬了咬牙,随后才冷笑道:“亏你还说得出‘良心’这两个字,你要是个有良心的人,当初就不会去招惹她——” 申望津听了,淡淡笑了起来,道:“合适的时候做合适的事情,对此我只能说,我从来问心无愧。” “好一句问心无愧。”千星说,“因为所有的耻辱、负担、悲伤绝望都是她一个人在承受,你当然不会问心有愧。既然这样,那就麻烦你收起你那单薄得可怜的良心,从今往后,一丝一毫都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 说着话,千星“蹭”地站起身来,道:“遇上你根本就是她这辈子最大的不幸,该有多傻,才会将这视作幸运——你根本就不配!也别忙着帮她审判她的父母了,因为你跟他们一样罪大恶极!她受的苦遭的罪通通拜你们所赐,终有一日,你会跟他们一样,遭到报应!” 第1404章 顺遂平安 千星没想过跟申望津的谈话会这样不欢而散。 庄依波这一生有两个坎,一个是她的父母,另一个就是申望津。 千星原本以为,申望津会让人关注庄依波的动态,可以及时救出她,或许是因为别的原因。可是结果,原来不过是因为那他仅剩的一丝丝良心—— 千星觉得他很可笑,同样,也觉得自己很可笑。 所以她原本期待着的结果是什么呢?难不成她还期待着申望津仍然对庄依波余情未了,可以去帮忙抚慰治愈她? 她明明对这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抱丝毫期望,明知道中间再怎么曲折,结局都不会好,她怎么还会有这样的想法? 千星恨不得能抽自己两个耳光。 不过也好,至少现在,她知道了申望津的态度,她可以彻彻底底地拿定主意,知道庄依波将来都不会再和这个男人有任何交集。 返回医院的路上,千星忽然接到了郁竣的电话,告诉她宋清源刚刚落地桐城,是过来参加霍老爷子的大寿的。 听到这个消息,千星直接掉头将车子开去了霍家。 她到霍家的时候,宋清源也才刚进门,正坐在客厅里和霍老爷子喝茶说话,忽然看见千星大步走进来,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凝。 如今他和千星虽然已经可以和平共处,但宋清源心里知道,在他面前,千星即便是遇到再大的事,都会保持一副理智淡漠的姿态,以此避免他的关心和给予。 可是现在,千星往他面前一坐,看着他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有件事要求你。” 宋清源放下手中的茶杯,平静道:“你说。” “我要保障依波的人生安全。”千星说,“我不要她再受到一丝一毫的打扰和威胁,我要她可以平安顺遂地过完下半辈子,再也不经受任何苦难和意外。” 宋清源眼见着千星激动得眼眶都泛红,静静听完她说的话,顿了顿才道:“没有别的了吗?” 千星咬了咬唇,才道:“暂时没有了。” 宋清源很快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郁竣:“郁竣。” 郁竣随即站起身来,“我这就去安排。” 一时之间,千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自己心里的想法,可是她还是看着宋清源,说了句“谢谢”,随后就站起身来追上了郁竣的脚步,“我跟你一起去。” 宋清源才刚收到那声“谢谢”,千星人已经消失了,他却丝毫不恼,悠悠然再一次端起了茶杯。 旁边的霍老爷子见状,不由得低笑了一声,道:“好兆头可是越来越多了。” 宋清源表面上没什么反应,却还是有一丝笑纹,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眼角。 …… 千星一路跟着郁竣,眼见他从容不迫地打电话安排人手,分派任务,将对庄依波有威胁的人和事通通罗列口述,直到他做完这些,千星才恍惚发现,自己好像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你怎么好像……比我还了解我朋友?”千星问。 郁竣微微一笑,道:“宋小姐您身边的人和事,我应该都挺了解的。” 千星听了,忍不住转开脸,顿了顿才又道:“那以你的处事经验,这次的事,怎么处理比较好?” 郁竣听了,竟也微微叹了口气,说:“就目前看,你所有的处理方式都是对的。剩下的,或许只能交给时间了。当然,如果庄小姐愿意,我也可以安排她离开这里,去一个全新的地方,重新来过。一切看她的意愿。” 第1405章 寻找 关于郁竣的建议,千星不是没想过,可是庄依波眼下的状态,她实在是没办法跟她说什么。 从前,不管面对什么样的事,庄依波在她面前总归还是会笑的,可是这一次,即便是庄依波醒着,即便是只在她面前,大多数时候,庄依波仍是沉默的。偶尔回应她一两个字,也不过是下意识机械的回应。 在医院待了三天,庄依波终于可以出院了。 千星亲力亲为地给庄依波办好了出院手续,又陪着庄依波下楼,让她坐进了车里。 正准备启动车子的时候,却发现还漏了一件行李没有拿,千星有些懊恼,转头看向庄依波,道:“你在车子里等我,我上去拿。” 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大概是听见了,可是也不见得是完全听懂了,只不过是随便给了她一些回应。 这些天她一直是这个状态,千星也习惯了,很快推门下了车。 反正宋清源答应了她一定会保证庄依波的平安,她也不担心将她一个人留下会出什么事,反正也只是这短短几分钟。 千星下车上了楼,拿到那件漏掉的行李,再下楼时,却忽然发现车子里的庄依波不见了。 千星蓦地一惊,转头四下看了看,连忙打了电话给郁竣安排的人。 那边的人很快接起了电话,告诉她:“庄小姐刚刚自己下车,进了门诊部。” “她去门诊部干什么?”千星一边问着,一边朝门诊部走去。 “她好像在找人。”对方说,“需要我们拦住她吗?” “不用。”千星说,“我马上过来。” 她一边说,一边走进了门诊部,循着人流的方向一直走,走到一个转角处时,她终于看见了庄依波。 庄依波就站在她前面的一个转角,似乎正在看着那边的什么东西,近乎出神。 千星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来握住庄依波的手,庄依波却如同没有察觉到一般,仍旧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千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时,整个人却蓦地一僵。 她竟然看见了申望津。 他就站在那间诊室的门口,倚着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像是在等什么人。 而庄依波就站在这头的转角处,怔怔地盯着他看。 千星可以想象庄依波是怎么看见的申望津,又是怎么推门下车,循着他走进门诊部,又在门诊部找了多久,终于看见那个人。 她无法想象的是,庄依波是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看见他,再到不自觉地跟着他,寻找他,这样默默地站在远处看着他…… 一时间,千星竟然不敢开口惊动她。 直到那边诊室门口终于传来动静。 一个年轻时髦的女人从诊室里走出来,申望津收起手机来,转头看向那个女人。 就是这一抬眼的瞬间,申望津的视线若有似无地从她们所在的那个角落掠过。 庄依波却在这个间隙飞快地将自己藏了起来。 这么多天,千星第一次看见她反应这么快。 就是这片刻的反应,仿佛终于让她醒过来了一般。 她抬起头,缓缓看向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千星,冲她微微一笑,“千星,我们回家。” 千星听了,立刻拉起她的手就往电梯方向走去。 电梯正好在两个人面前打开,千星拉着庄依波直接进了电梯,正用力按下关门键的时候,电梯门却不听指挥地缓缓打开了—— 申望津站在外面,抬眸朝轿厢里看了一眼,目光落到庄依波身上,直直地走了进来。 第1406章 仙女的眼泪 早在电梯门重新打开,申望津出现在电梯口时,庄依波就已经呆住,而申望津走进电梯的一瞬间,她像是赫然受惊一般,慌乱地退开两步,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申望津目光却仍旧只是落在她苍白瘦削的容颜上。 而千星几乎是勃然大怒。 可是她只能强行按捺住自己,挡在庄依波面前,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冷声道:“申望津,你想干什么?” 申望津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竟朝着她身后的庄依波又走了两步。 千星猛地伸出手来挡住了他,咬牙冷声道:“申望津,你是忘了我那天跟你说过什么话了是吧?” 申望津仍是没有回答,反而伸出手来,试图捉住她身后努力将自己藏起来的庄依波。 千星猛地推了他一把,随后拉着庄依波换了个方向,一手按下快门键,随后朝外面大喊了一声:“快来人!” 几乎是她看向电梯门外的瞬间,郁竣安排的人已经围上前来,可是千星再要拉着庄依波迎向他们寻求帮助时,却发现庄依波的另一只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申望津捉住,而她也已经抬起头来,再度对上了申望津的视线。 申望津目光沉晦,而她满目震惊与慌乱,视线之中,却已然容不下旁人。 千星依旧隔在两人中间,面对这样的情形,却几乎僵住。 “宋小姐。” 电梯口,郁竣的人已经赶过来撑住了电梯门,看着电梯里这副有些古怪的情形,低低喊了千星一声。 千星却只是看着庄依波,良久,才终于低低开口道:“依波,你想我带你走吗?” 庄依波僵立着,一动不动,连目光也凝住,没有给她丝毫回应。 千星咬咬牙,再度看向了申望津,“申望津,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来这里,但是我要告诉你,如果依波再因为你遭受一点点的伤害,倾宋家和霍家之力,你这一辈子,再没有一天好日子可过。” 说完这句话,千星又看了庄依波一眼,扭头走出了电梯。 私立医院本就清净,此时此刻,这部电梯静静停在那里,也没有人来使用,竟隔绝出一个完全私密的空间。 申望津看着眼前僵硬又呆滞的庄依波,缓缓上前一步。 庄依波却连退后都忘了一般,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你看见我了?”申望津低低开口问道。 庄依波没有回答。 “跟着我进的这座大楼?”申望津又问。 庄依波还是没有回答。 “为什么?”申望津唇角却缓缓勾起了一丝笑意,“看见我,你不是应该避而不及吗?你不是巴不得我离你远一点吗?” 庄依波不知到底听没听到他的话,怔怔地看了他许久,忽然就直直地掉下泪来。 申望津缓缓垂了眼,看着她眼中的泪水颗颗掉落,许久,他抬起手来,轻轻划过她腮旁低落的泪,送进了自己口中。 原来仙女的眼泪,也是咸的。 申望津再度对上她的视线,终于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 庄依波没有挣扎,没有反抗,也没有伸出手来抱他。 只有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 第1407章 害怕离开 这天晚上,第二天拿了一天假的霍靳北连夜飞回了桐城。 他抵达霍家的时候,霍老爷子和宋清源正在棋桌旁边下象棋,而千星同样坐在桌子旁边,抱着腿,盯着面前的棋盘,却是失魂落魄的神情。 霍靳北缓步上前,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到他的瞬间,竟全然忘了霍老爷子和宋清源还在眼前,一下子伸出手来抱住了眼前的霍靳北。 霍老爷子和宋清源同时看了过来,霍靳北跟二老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之后,从容拉着千星往楼上走去。 上了二楼的客厅,霍靳北才拉着千星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还不等他开口问什么,千星已经又一次埋进他怀中,闷闷地开口道:“霍靳北,我居然让申望津带依波走了……我很担心她……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又犯错了?” 霍靳北闻言,只是轻抚着她的头,低声道:“放心,依波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 庄依波租住的小房子里,她独自一人呆坐在沙发里,仿佛是在出神,却又实实在在地被周围各种声音一次又一次地惊动——邻居开关门的声音,过道里的咳嗽声,楼上拖拉桌椅的声音,通通充斥着她的耳膜。 正在庄依波忍不住要伸出手来堵住自己耳朵的时候,忽然间,她这间屋子的门被人从外打开。 庄依波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门口。 申望津手中拎着装水果的袋子推门而入,抬眸看向她。 庄依波蓦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只是先前还紧紧攥着的手,此刻不自觉地就松开了一些。 申望津拎着水果走进厨房,清洗之后,又仔细地切成块,放进盘子里。 做完这些,他又从橱柜中找到水果叉,将水果叉放到果盘上的时候,却不由得恍惚了片刻。 毕竟,现在这样的情形,是他怎么都不曾预想过的。 他这小半辈子,好像什么都干过,可是几时为了女人买过水果,还要仔细清洗干净,切放整齐——还是这样一个折磨他神经的女人。 申望津顿了片刻,终究还是端着果盘走了出去。 庄依波依旧缩坐在沙发的一个角落,抱着自己的身体,目光落在电视柜旁边的角落,明明那里什么都没有,她视线却始终不曾移开,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申望津在她身边坐下来,放下果盘,挑起一块燕窝果送到她唇边。 庄依波仿佛是感知不到一半,既不动,也没有丝毫回应。 申望津耐心却罕见地好,又等待了片刻,才道:“饭也不吃,水果也不吃,你是真的觉得自己可以成仙,还是要逼我继续给你输营养针?” 庄依波依然没有反应。 申望津也不逼她,将水果放回盘中,再一次站起身来。 他起身的瞬间,庄依波终于有所反应——申望津清晰地看到,她原本抱腿的双手,忽然转成了拳状,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裤腿。 这个动作,他先前已经见过一次,是他出门去给她买水果的时候。 申望津目光不由得落在她依旧没有丝毫表情的脸上。 她不是没有反应。 在他走开之时,她就会有反应。 她是在害怕他的离开。 第1408章 耐心 意识到这一点,申望津不由得静立许久,只是看着呆若木鸡的庄依波。 这次的事情之后,她就一直是这个样子,仿佛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说话,不表态,无悲无喜—— 可是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了他反应。 在车里看见他走进门诊大楼,她会推门下车跟着他; 在看见他之后,她会逃跑; 在电梯里单独面对他的时候,她会流泪; 在他远离些许的时候,她会攥住自己的裤腿…… 这些,通通都是申望津没有预期过的。 只是他却不确定,这样的反应,代表了什么? 她对他的依赖? 那这份依赖,又是从何而生? 申望津静静看了她很久,才终于又转过身,重新往厨房走去。 进了厨房,申望津打开冰箱,取出里面的鲜奶,正要找杯子倒进去,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申望津取出手机,看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平静地接起了电话。 “申望津。”电话那头传来千星竭力保持平静的声音,“依波她怎么样?” 申望津不答反问:“你觉得她会怎么样?” “……”千星显然努力在克制自己,顿了顿,才又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如果你觉得不耐烦了,或者不高兴了,请通知我一声,我会过去陪着她。” 申望津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下一刻,还是平静地找出杯子倒了牛奶进去,随后淡淡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不耐烦或者不高兴?” “我不知道。”千星说,“我只是提出这么一种可能性。我知道你对依波还存着那么一丝良心,可这丝良心能撑多久,老实说,我并没有信心。我也是为依波好。” 申望津闻言,微微沉了眼,淡淡道:“我也想知道。那不如就一起等等看好了。” 说完这句,申望津直接挂掉了电话。 他将牛奶放进微波炉,等待打热的时间,就静静站在那里,盯着缓慢回转的时间旋钮。 或许在千星的眼里,此时此刻,他的那丝良心就如同这个旋钮一般,正在一点点回转流逝,最终,会消耗殆尽—— “叮!” 一分钟的时间很快,旋钮已经回到了原点。 而他却还站在这里,心情竟仿佛比先前还要平静了一些。 申望津打开微波炉,取出里面的牛奶,拿着走出了厨房。 他将牛奶递到庄依波面前,淡淡道:“如果你连牛奶也不喝,那我可能只有离开了。” 她原本仍旧是没有反应的,可是当他说到“离开”两个字的时候,她眸光忽然微微一动,终于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下一刻,她终于缓缓伸出手来,接住了他递过来的那杯牛奶。 可是大概是同一姿势保持得太久,那杯牛奶刚到她手上,忽然就不受控住地翻转,撒了一地。 她脸色瞬间一白,慌忙低头要去接住,却只拿起一只空空的玻璃杯。 她再一次呆住,盯着地上那一大滩牛奶,攥着杯子的手控制不住地用力,再用力…… 申望津将她所有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随后,他拿过她手中的杯子,转身重新走进厨房,另找了一只杯子,重新热了一杯牛奶走出来。 这一次,他直接将牛奶递到了她唇边。 她有些惶然,有些无措,却还是伸出手来捧着杯子,就着他的手,一点点喝完了那杯牛奶。 第1409章 从前 她是真的乖觉。 这份乖觉跟从前不同,虽然还是带着顾虑,却是出自本心,并非被迫。 换做是从前,申望津应该很乐于看到这样的庄依波。 可是当她真的变成这样了,他又有多高兴呢? 申望津看着她喝完牛奶,伸出手来擦去了她唇角残存的牛奶,那手却不自觉地停留,不曾离去。 庄依波原本垂着眼,在他长久停留的手指温度下,她似乎是安心的,又是好奇的,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他。 就在她抬眼的一瞬间,他的身影却忽然间倾覆下来,完全将她包裹。 他吻住了她。 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度,她却比从前还要呆滞几分,丝毫不懂得拒绝,或是回应。 偏偏他却一吻再吻,不愿离去。 直到指间忽然察觉到一抹湿,申望津才终于缓缓离开她的唇。 她又流泪了,眉眼之中,却没有一丝悲伤的情绪。 申望津不知道她为何流泪,却又低下头来,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痕。 这样的亲密接触似乎是抚慰到了她,晚上躺下时,她虽然仍旧带着不安,可是睁开眼睛看见他时,目光竟然是平和的。 申望津伸手轻轻抚过她的眉,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很快她就睡着了,即便依旧是满心惶恐,虚弱的身子到底撑不住这一天的折腾,只是即便入睡,呼吸也是不平稳的。 申望津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视线落到她微微皱起的眉间,恍惚间,竟有些想不起她最初的模样了。 他很用力地回想了许久,脑海中才终于又有清晰的影像浮现。 是了,最初的她,是何等高洁优雅,明媚动人,可是现在,申望津在她脸上再看不到一丝从前。 此前倒好像见过一次,就是她那次对着霍靳北笑的时候,也不过只有几分从前的影子。而面对着他的时候,是一分从前的影子也见不着的。 那一瞬间,他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喜欢的,不就是从前的庄依波吗?是仿若身在云端,一笑起来就会发光的仙女。 他曾经以为他可以等到她变回从前的样子,可是他耐心地等了那么久,最终,却在她面对别的男人时才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于是忽然之间,好像就失去了所有兴致,只觉得,又何必。 不过是一个普通喜欢的女人罢了,肖想过,得到过也就罢了,还有什么好坚持的?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可是再没有必要,他还是又一次出现在这里。 到底是为什么,申望津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 只是看着眼前这样的她,再想起从前的她,胸口竟然会传来一阵阵闷痛。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若是能回到从前,回到位于滨城的申家大宅,回到她还会跟他同桌吃饭、跟他聊天说笑,还会在他身体不适时主动弹钢琴给他听的那时候,该多好? 若是真的能回到那时候,那他还会不会跨出那禁忌的一步。 那……毁了她的第一步? 第1410章 安心的味道 申望津时常会想不起来从前的日子是什么样子的。 所谓从前,是指成年之前,那些漫长又难捱的日子。 他和弟弟原本出身在不错的家庭,可是父母早逝,他和弟弟便成了孤儿。那些所谓的亲戚欺他年幼,几乎夺去了申家的所有财产,而他和弟弟,一无所有。 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才十来岁,却已经要当起整个家。 如今想来,那段日子的很多的细节都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忆清晰的,便是一条阴暗潮湿的后巷——那是他和弟弟居住了五年的地方,永远见不到阳光。 年少的日子,于他而言,只剩一片漆黑。 他是从最肮脏龌浊的地方一路摸爬滚打起来的,他见过这城市最污秽的角落,见过最黑的夜,也见过最腌臜的人心。 他唯独没有见过天使。 他是地底最深处的烂泥,连天使的衣角都没有机会沾到。 后来,他渐渐成了如今的模样,也曾见过各式各样的女人,却无一例外,都是跟他这种人相匹配的——声色犬马,纵情恣意,钱欲交易,无非如此。 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他并不希望弟弟走上跟自己相同的路。 于是精心为他挑了真正的大家闺秀,有才有貌,以为这样就能让弟弟过上正常的生活。 可最终动了贪念的人却是他。 他没有资格拥有天使,可他偏偏喜欢天使。 纯洁无瑕,玉润冰清。 也不是没有动摇过,毕竟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回不来头。 有一段时间,他开始整日整夜地不回家,只是在外流连。 直到一周以后,他回到家中,她依旧如常坐在钢琴前,言笑晏晏地教着邻居的小男孩弹钢琴。 在邻居小男孩害怕他的时候,她竟然还笑着告诉那个小男孩:“叔叔是好人。” 她竟然说他是好人。 申望津这辈子都没有听见过人这样评价自己。 可是他是好人吗? 他不是。 从来不是。 那天晚上,他闯进了她的房间,任由她再惊慌失措惶然痛哭,他都不为所动。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她所谓的好人。 …… 所以她才会恨他,所以她才会害怕他。 所以她才会一点一点,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却在她彻底变了模样之后失了兴趣,轻飘飘地拍了拍袖子转身离去。 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恶劣的人吗? 大抵是没有了吧。 申望津这么想着,手却不自觉地伸向她的眉间。 从前她笑起来的时候有多好看,此时此刻,那眉间的纠结就有多碍眼。 申望津忍不住伸手,用指腹反复地摩挲,似乎是想要抚平她眉间所有的不安。 可是就是这样轻的动作,却一下子惊醒了原本已经睡着的她。 她一下子睁开眼睛,看向他的时候,满目惊慌,满目无措——像极了那第一个晚上。 申望津忍不住张开手掌,覆盖住了她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自己。 她却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没有挣扎,没有慌乱,甚至连僵硬的身体都微微软化了下来。 视觉的缺失带来其他感官的放大,她感知得到他的体温,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 如今,此时,那就是让她安心的味道。 第1411章 你想我走吗 庄依波渐渐又睡了过去,这一觉似乎安稳了一些,然而也不过几个小时,到了快天亮的时候,她却突然又不安起来,仿佛是做了噩梦,呼吸开始急促,四肢也又一次开始僵硬。 申望津才刚刚伸手将她揽进怀中,就摸到了她一背的冷汗。 他正迟疑着要不要将她唤醒的时候,她忽然一个痉挛,惊醒了过来。 只是才刚刚睁开眼睛,她的眼泪就已经大颗大颗地开始滑落,而她惶然无措,仿佛依然沉浸在梦里,挣扎着,抗拒着…… 申望津一把将她揽入了怀中,紧紧按住她的头,低头附在她耳边,低声喃喃:“没事了,没事了,别怕……” 她挥舞着的双手终于不再乱抓,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终于缓缓垂了下来。 黑暗之中,她终于控制不住一般,渐渐哭出声来。 从事发到现在,她红过眼眶,流过眼泪,也曾平静地向警察阐述当时的情形,可是一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终于真真正正地哭出了声。 申望津似乎是应该感到放心的,毕竟这对她而言,是一种真正的宣泄。 那些长期埋藏压抑在心底的东西,是会将人逼疯的。 懂得宣泄,挺好。 可是他心里却一丝宽慰轻松的感觉都没有,他听着她艰难压抑的哭声,每时每刻,都只觉得心如刀绞。 …… 清晨,庄依波再度醒过来时,卧室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她缓缓坐起身来,对着窗户发了会儿呆,恍惚间听到外面有什么动静,她这才掀开被子,下床走到门口,拉开房门往外看去。 她租的这个房子不大,外面餐客一体的居室里,那张不大的餐桌旁,正有一个她熟悉的身影,在那里……包馄饨? 她有些回不过神来,申望津却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又低头熟练地完成手上的动作,同时道:“先去洗漱,洗漱完就能吃了。” 庄依波却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 申望津也不催她,只等着她自己想做的时候再做。 可是庄依波却站在那里看了他许久,视线之中,已然不见了先前的惶然与无措,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直到申望津再次抬起头来看向她,她才终于低低开了口:“你……不该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申望津目光缓缓落到她脸上——经了昨夜那场噩梦,那阵痛哭,她似乎终于是缓过来了。 于是终于又一次生出了力气,自己跟自己对抗。 “是吗?”申望津应了一声,“你不希望我在这里?” 庄依波静静看着他,没有回答。 申望津随后看向她,又道:“那你觉得我应该在哪里?” 庄依波依然没有回答。 申望津顺手又包了两颗馄饨扔进手边的小容器里,随后清理了一下手上的面粉,才又慢慢地抬头看向她,“说吧,只要你说出来我该去哪里,我立刻就走——只要你真的想我走,我又有什么理由留下呢?” 她一动不动,唯有眼眶,悄无声息又一次红了起来。 申望津缓步走到了她面前,盯着她越来越红的眼眶,继续执着地追问:“我该走吗?” 她嘴唇微微动了动。 “你想我走吗?” 她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又掉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了他许久,终于忍不住上前一步,伸出手来轻轻捉住了他腰侧的衬衣。 第1412章 卑劣 申望津从不评判自己做过的事,因为在他看来,他做的所有事都是必须要做的,无从评判对错。 可是当庄依波伸出手来拉住她的时候,那一刻,他忽然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卑劣。 他用最强硬的手段占了她的身体,而今,又这样趁人之危,窃取了她的心—— 是,他清楚地知道,她会这样主动接近他,依赖他,不过是因为,他趁她之危。 他一向不啻这些手段,可是竟在此时此刻,生出一丝愧疚之心来。 这样的情绪,于他而言,也是前所未有。 良久,他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低声开口道:“我们回英国去,好不好?” 她生命中最快乐的时光应该就是在英国上学那几年,虽然远离了故土,远离了亲友,可那个时候,至少她是自由的。而后来,在那些被他束缚在身边的日子里,也只有在英国的时候,她状态是最好的。 或许与她而言,那里就是最合适的地方。 果然,听到这句话,庄依波蓦地抬起头来看向他,眼眸之中分明闪过一抹期待,却又迅速地湮灭,又一次化作迷茫。 申望津紧盯着她眼神里的每一丝变化,还没来得及分析出她因何迷茫,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取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关滢两个字。 庄依波同样看见了这个名字,抓着他的那两只手忽地就松开来,脸色苍白地后退了几步。 她不认识关滢,可是她知道关滢是谁。 她是桐城知名富商关兴怀的女儿,是那个跟他一起出席徐家婚宴的女孩,也是昨天和他一起出现在医院的女孩。 她好像又犯了什么错……她好像总是不停地在犯错…… 庄依波有些慌乱地想要转身,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去,至少隔绝出与他之间的一些距离。 可是她刚刚转过身,申望津就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同时当着她的面接起了电话。 “你昨天把我一个人丢在医院就跑了。”关滢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别告诉我今天的艺展你也要放我鸽子。” “抱歉。”申望津说,“我来不了了,你找别人陪你吧。” 电话那头蓦地顿了几秒钟,随后才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申望津说。 片刻过后,关滢冷笑了一声,道:“行,反正我也受够了你的心不在焉,你就好好跟我爸爸交代去吧!” 挂掉电话,申望津才又看向了庄依波。 庄依波脸上苍白如初。 申望津又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又开口道:“我跟她没有任何确定的关系。所以,你还有别的顾虑吗?” 庄依波迎着他的视线,许久没有说话。 “要不要跟我去英国?”申望津又问。 许久之后,她终于开口,道:“我不想跟你去英国。” 听到这个回答,申望津不由得微微凝眸。 可是她看着他,再一次开了口:“我想……你陪我去英国,我们一起去英国,从头来过……可以吗?” 申望津安静地听完她的话,片刻过后,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 第1413章 远离 这天下午,庄依波主动造访了霍家。 千星听到消息匆匆下楼时,庄依波已经坐在客厅里,拉着悦悦的手跟小姑娘说话了。 她是一个人来的,脸上虽然化了妆,可是依旧看得出来脸色并不是很好,可是比起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是好了很多。 千星匆匆上前,在旁边坐了下来,只是盯着她。 庄依波一面跟悦悦说话,一面抬头看她,冲她微微一笑。 她居然会笑了,还会说这么多的话…… 千星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松一口气的,可是一想起此时此刻没有出现的申望津,她心头始终还是担忧多一些。 悦悦还记着自己之前跟妈妈去医院看庄依波却没能跟庄依波说上话的事,此刻正奶声奶气地跟庄依波讲述那天的情形,庄依波耐心地听完,又郑重地向小丫头表达了歉意和谢意,小丫头这才又高兴了起来,学着大人的模样叮嘱庄依波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庄依波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才又抬眸看向坐在自己面前的千星和慕浅,缓缓开口道:“其实我这次来,是为了道别。” 慕浅平静地听着,千星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变了脸色,只是并没有着急问出她要去哪里——她始终还是担心会惊着她。 可是庄依波显然已经平静多了,她迎着千星的视线,低声道:“接下来,我准备过去英国,在伦敦定居。” 千星听了,控制不住地抿了抿唇。 她赞成庄依波换一个地方生活,她也想过庄依波可能会选择伦敦,可是当这一幕真正出现时,千星还是有些缓不过神。 眼见着千星不说话,慕浅只能微笑开口道:“也不错,最重要你喜欢。” “嗯。”庄依波轻轻应了一声,目光又落到千星身上,“我是真的喜欢伦敦。” 千星静静地与她对视良久,终于缓缓呼出一口气,伸出手来紧紧握住她,道:“那当然是你自己喜欢最重要。” 庄依波反手握住她,也顿了顿,才又缓缓开口道:“他会陪我过去。” 千星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红着眼眶看着她,道:“依波,对我而言,你开心快乐,就是最重要的。” 两个人又静静看了对方许久,终于一起笑了起来,却又同时都红了眼眶。 …… 一周后,庄依波和申望津一起登上了前往伦敦的飞机。 虽然已经过了一周,但她精神状态依然不是很好,一上飞机就躺下来睡觉,中途几乎没有醒过。 直到飞机开始下降的时候,申望津才伸出手来摘下她脸上的眼罩。 她缓缓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混沌的视线之中才终于出现他清晰的身影。 她呆了几秒钟,才终于缓缓坐起身来,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依旧云层厚重,然而,她心里却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她早已远离了桐城,远离了曾经的一切。 申望津眼见她看着窗外的云层一动不动,片刻后,缓缓伸出手来揽住了她。 庄依波缓缓回转头,迎上他的视线,嘴角终于缓缓勾起一丝笑。 第1414章 全新 对庄依波来说,伦敦本是她无比熟悉的地方,可是这一次,却又多了一丝莫名的紧张。 因为这一次,她来这里的目的再不同从前——从今往后,这里或许就是她要待一辈子的地方了。 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很快给她带来了第一重惊喜—— 在国内的时候庄依波就联系了中介帮自己找房子,可她没想到的是,她居然会在中介那里看到自己上大学时住过的那套房子。 那是一套伦敦市区的寻常公寓,有着极其明亮的采光和温暖的家居摆设,客厅和饭厅很宽敞,卧室虽然不大,但是私密又温馨。 庄依波原本就喜欢这样的房子,更不用说她大学几年都是住在这里的。 可是,这样紧俏的房源,怎么偏偏放在这里等着她? 对此中介的解释是:“上一手住客一个月前退租,房东也挑租客,所以暂时还没租出去。” 庄依波听了,心头却依旧有疑虑,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正微微拧了眉从卧室里走出来的男人。 申望津很明显是不喜欢这样窄小老旧的公寓的,这一点从他的神情就能看出来,可是除了他,庄依波也想不到其他人。 申望津显然也看出了她的想法,“怎么,你该不会觉得是我让人把这套房子腾出来的?我可不知道你大学的时候住的是哪里。” 庄依波听了,只是微微蹙了蹙眉。 申望津的确不知道她大学时候住的是哪里,可是要查应该也不难——只是如果真的是他,他大概没必要否认。 况且,他应该是真的不喜欢这里,毕竟跟金丝雀码头的那间豪华公寓比起来,这里可以算得上贫民窟了。 庄依波又仔细询问了中介一些问题,发现出租条件全都符合市场定律,没有任何异常。她这才放下心来,很快跟中介签订合约,拿到了房子的钥匙。 首先要进行的自然就是大扫除,她坚持要自己做,申望津还有公事要去处理,只能由她去。 夜幕降临,申望津再一次造访这间公寓时,屋内已经焕然一新。 她打扫了屋子的每个角落,换了新的沙发,新的窗帘,新的餐桌布,新的床单被褥。该添置的日用品也添置得七七八八,卫生间里还有隐约的水汽弥漫,申望津闻到清新的沐浴露香味,跟进门时在她身上闻到的一样。 他在卫生间里待了片刻,走出去时,她正在卧室里整理自己的衣物。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那边的公寓还有很多你的衣服,这边应该装不下。” “那些啊……”她低低应了一声,说,“我应该也穿不了,所以还是放在那里吧。” 申望津又顿了顿,才道:“晚餐想吃什么?” “我刚刚吃了一个罐头,已经不饿了。”庄依波说,“你还没吃吗?我以为你会在外面吃。” 申望津听了,只是道:“那就算了,不吃也行。” 庄依波整理着手头的衣物,不知怎么,却突然想起了他腹部的那道疤—— 下一刻,她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抬头看向他,说:“那个罐头不怎么好吃,我也可以再吃一点。” 第1415章 舒服 她这样的反应,申望津原本应该感到欣慰或者高兴。 这样中途转态,无非是因为她想要讨好他。这是她主动的,不带丝毫逼迫的意愿。 他确实应该高兴,可是面对着她沉静无波的目光,他心中却没有一丝欢喜。 相反,竟隐隐有些犯疼。 他看着这间被她精心布置出来的房间,过了片刻才又道:“就这么喜欢这里吗?” “喜欢啊。”她微微笑了笑,“我以后可是要在这里养老的,怎么会不喜欢。” 申望津听了,没有说什么,只伸出手来握住她的书,转身往外走去。 两人就在附近的一家法国餐厅吃了晚餐,她果然是不饿的,只要了一份沙拉,也是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大多数时候,她都只是看着他吃东西,偶尔他将食物递到她唇边,她也乖乖张口吃下去。 跟餐厅里其他桌上的客人相比,他们显得很奇怪。 别人喝着酒,聊着天,说说笑笑,他们却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 他们之间没有什么话题。 从前她话就不多,发生那件事之后似乎更安静了一些,他不逼她,也不给她压力,任由她怎么舒服怎么来。 若是她不愿意说话,那就不说好了。 两个人安静地吃过晚餐,又一起走回了她的公寓。 回到公寓门口,开门的瞬间,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申望津自然知道她那一眼是什么意思。 “不请我进去喝杯咖啡吗?”他问。 “我没有买咖啡。”庄依波说,“而且刚才你在餐厅,不是已经喝过了吗?” 听到她这个回答,申望津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道:“明天打算做什么?” “有个大学同学给我介绍了一份家庭教师的工作。”她手指做出弹琴的动作,“明天要去面试,顺利的话,马上就可以上班。” 申望津听了,说:“好,那我下了班再打给你,应该跟今天时间差不多,那时候你应该也已经上完课了。” “好。”她答应得爽快,开门进去,又转身对他做了个再见的动作,这才缓缓关上了门。 申望津又在门口站了片刻,这才转身往楼下走去。 他才走出公寓,等候在街边的沈瑞文就已经迎上前来,低声对他道:“申先生,查到了,这房子是庄珂浩为庄小姐保留下来的,也就是前几天才空出来。” 申望津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只是这件事,庄珂浩似乎没想让庄小姐知道。”沈瑞文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庄小姐?” “为什么要告诉她?”申望津反问。 这个问题沈瑞文心中也有答案,申望津这么一问,他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庄依波好不容易才和桐城的一切告别,开始了新的生活,如今庄珂浩出于什么目的突然对她这个妹妹有了关怀都好,也许不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沈瑞文没想到的是,送庄依波上去之后,申望津竟然会这么快就下楼来。 他原本以为,申望津今晚可能会留下。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申望津忽然也回转头,看向了面前这幢很有写年头的老旧公寓。 “这地方好吗?”申望津忽然问了一句。 沈瑞文考量了片刻,缓缓道:“就居住而言,应该还不错。” 申望津又看了庄依波那临街的窗户一眼,终于转身上了车。 第1416章 害怕 第二天,庄依波按照约定的时间出了门,去大学同学介绍的那户家庭进行了面试。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当天她就给那个八岁的小男孩试教了一节课,双方都很满意。 而申望津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庄依波已经在回去的路上。 两人在约定的餐厅碰面,申望津到的时候,庄依波已经坐在餐厅里,正低头认真地看着什么资料。 申望津在她对面坐下来,她才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到他之后,只是微微一笑,随即就要收起面前的东西。 “在看什么?”申望津一边说着,一边已经伸手拿过了那份东西。 看了一眼之后,他才又看向她,道:“想继续上学?” “不是。”庄依波说,“今天去教课的那家男主人是大学讲师,顺手就拿了份资料来看看,随便看看的。” “继续上学也未尝不可。”申望津说,“千星不是也在上学吗?这样一来,你们俩反倒又同步了。” “那怎么一样?”庄依波说,“早年千星为了生计放弃学业在外流浪奔波,现在也轮到我为自己的生计筹谋了。初来乍到,还是谋生最重要。” 听完她的话,申望津一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庄依波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顿了顿,才又看向他,道:“我很俗气,是吧?” 这个问题,原本有很多正确回答,他张口就能说出绝对正确的答案,比如——谋生也算俗气的话,那这世界上有几个人是不俗气的? 可是面对着她,他却说不出这样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他心里已经有了其他的回答——从云端跌落尘埃的仙女,也许俗气就是不可避免的。 申望津没有说话,只是将旁边的菜单推到她面前,“看看吃什么。” 庄依波也没有再继续那个话题,点了点头之后,翻开了菜单。 照旧是有些沉默地吃完饭,回到她公寓楼下时,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他,似乎是想说什么,可是眸光流转许久,终究只是说出了一句:“再见。” “还是不打算请我进去喝杯咖啡?”申望津问。 庄依波又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摇了摇头,转头就走进了公寓。 然而她刚刚打开自己的公寓房门,身后那个男人到底还是跟了上来。 庄依波回头看向他,又说了一句:“我这里真的没有咖啡。” 申望津却没有理会她这个回答,只是静静看了她片刻,终于开口道:“你还记不记得,来英国之前,你跟我说过什么?” 庄依波缓缓垂了垂眼,“记得。” “是你叫我陪你过来的。”申望津抱着手臂看着她,“到头来,你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晾着我?” “可是我们也说好了,一切从头来过……” “怎么个从头来过法?”申望津说。 庄依波抿了抿唇,缓缓开口道:“我要从头开始生活,而你要重新认识我,认识真正的我……早就不是几年前,你以为的那个样子。或者,早就不再是你喜欢的样子。” 申望津伸出手来,缓缓托上了她的下巴。 两个人对视许久,他才开口道:“所以,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那为什么不变回从前的样子?” “因为回不去。”庄依波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开口道,“有些事,发生了,就注定回不去的。” “既然要重头来过,为什么就不能放轻松一点?” 庄依波听了,又沉默许久,才终于低低开口道:“因为会害怕。” “害怕什么?”申望津垂眸看着她,“怕我?” “怕你。” “怕我什么?” “怕你……不喜欢现在的我……” 第1417章 慢慢来 在申望津面前,庄依波一向不算是坦诚。 他心里也清楚地知道,她有太多太多的顾虑,太多太多的负担,太多太多没办法说出口的话。 因此听到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申望津都控制不住地怔了怔。 这样的反应,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 上一次,她跟他说想跟他一起过来英国,重头来过的时候,他就已经怔忡一次了。 到底还是经历了这么多事,她终究跟以前不一样了。 可她越是不一样,申望津心头越是有种说不出感觉,像是有人捏着他的心脏,捏得他喘不过气来。 “其实不喜欢也没关系。”他好一会儿没说话,庄依波又继续开口道,“说好了要重新开始,不喜欢,也算是一种重新开始吧……只是……只是……” 她接连“只是”了几句,都没能“只是”出来,声音中却已然带了湿意。 “只是什么?”申望津却固执追问起来。 她与他对视许久,终于再度开了口,却根本不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低低道:“不喜欢,没得勉强……所以,也没办法吧……” 申望津听了,却再度思及其他—— 不喜欢没得勉强吗? 那他这么久以来,都做了些什么? 此时此刻她站在他面前,说着这些话,不就是他勉强而来吗? 她本是无辜,本该自由,何至于……卑微至此? 那阵熟悉的感觉再度来袭,申望津只觉得窒息,来不及细思,就已经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这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这样激烈强势地对待她,根本无法自控。 若是从前,她会无比顺从。 可是这一次,她僵硬了片刻之后,忽然就用力地从他唇下脱离开来。 申望津扣着她的后脑,微微喘息着垂眸看她。 庄依波同样垂着眼,在申望津又一次亲下来的时候,再度避开了他的唇。 虽然如此,她的手却依旧扶着他的手臂,不曾松开些许。 她不是不愿意跟他亲近,只是心头依旧有顾虑——那是她的害怕。 申望津很快平复了呼吸,抬起手来拨了拨她眉间的发,淡淡开口道:“怎么,真要从头开始得这么彻底?” 她听懂了他在问什么。 他们之间,所有该发生的不该发生都已经发生过,还一起来了英国,她确实不应该如此抗拒。 可是这一次,她就是想慢慢来,一步步来…… 那些不该发生的事情,在这个时候,或许就是不能发生的。 她心头有着清晰的想法,却依旧没办法回答他这个问题,毕竟是将男女之间亲密的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讲,她说不出口。 看着她微微红起来的耳根,申望津心头那阵窒息感似乎终于散去些许,他低头看了她许久,终于缓缓开口道:“既然非要这样,那我也只能奉陪了,是不是?”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才终于又抬起头来看向他。 迎着她的视线,申望津目光从容平和,恍惚间,竟是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怔怔看了他片刻,终究还是不受控制地,缓缓靠入了他怀中。 第1418章 变化 对申望津来说,这是他亲眼看到庄依波从云端跌入尘埃的时刻。 对庄依波来说,这样充满人间烟火气的日子,她已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 所不同的就是地点从桐城换到了伦敦,这种转换,反而是让她感到舒适的一个点。 她很努力地展开了自己的新生活——接了几份不同时段的音乐老师的工作,闲时会接一些简单的文件整理或者翻译类的工作补贴收入,没工作便去附近的图书馆看书学习,自己做饭,自己打扫卫生,每天忙碌又充实。 申望津同样很忙,可他到底有周末,有放松的时间,而庄依波好像没有休息的概念,似乎永远都处于忙碌之中。 很多时候申望津都有一种感觉——她好像比他还要忙。 这跟她从前养尊处优的生活截然不同,可是她却似乎没有丝毫的不适应,相反,她无比乐在其中,即便每天都在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忙着,她的精神状态却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有时候即便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回到家,她照样会做两个快手小菜,有时候跟他一起吃,他不来的时候就自己吃。 看着这样子的庄依波,偶尔申望津会觉得在她身上仿佛一点从前的影子都看不到了,可是偶尔他又会有一种感觉,好像……她正在逐渐恢复从前的样子。 可是她从前的样子是什么样子呢? 申望津竟觉得渐渐模糊了…… 一个周末的下午,申望津忙完公司的事,估摸着她应该也上完课了,便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她没接,只给他回了条消息,说自己在图书馆。 除了工作,其他时候她好像都是在图书馆。申望津在自己的办公室静坐片刻,终于还是起身出了门。 她长期待的都是住所附近的图书馆,申望津到的时候,果然看见她正坐在阅读区,低头认真地阅读。 此时已经接近用餐时间,图书馆里人并不算多,她所在的区域也不过就剩两三个人,她却全然察觉不到时间流逝,也察觉不到周遭环境变化一般,始终认真地看着书。 申望津在她对面坐了将近二十分钟,她都没有发现他。 而他就坐在那里,静静地看了她二十分钟。 直到她拿起自己面前的水杯想要喝水时,目光仍旧停留在面前的书上,申望津眼看着她手中的杯子一点点倾斜到底,分明是一滴水都没有了,可是她却保持了那个姿势十几秒,才突然意识到没水了一般,终于舍得抬头看一眼。 这一抬头,她终于看到坐在对面的他,吓了一跳,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旁边没有人之后,才尽量压低了声音开口问他:“你怎么在这里?” 申望津淡淡挑了眉,道:“来见识见识图书馆到底有多大的吸引力。” 他一贯不受羁绊约束,说话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影响得周遭仅有的几个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庄依波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收拾了东西,匆匆拉着他走出了图书馆。 “我今天拿到一笔工资。”走出了图书馆,她才又回转头来看他,笑着开口道,“请你吃饭吧。” 申望津看着她眼眸之中盈盈的光,顿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不想吃外面的东西。” 她想了想,点头道:“也行。” 第1419章 不满 平常她就没有太多时间买菜,因此每去一次中国超市就会囤不少东西,偶尔做中餐,偶尔做西餐,都能轻松拿出几道菜的材料。 像今天虽然也是临时起意在家里吃东西,她也很快地做出了两菜一汤,虽然味道卖相都很一般,但她一向对吃的没什么要求,所以对自己的手艺倒也满意。 申望津虽然也吃了很多次她做的饭菜,但是庄依波偶尔还是难免会担心自己做的菜到底合不合他的胃口——毕竟,从以往的经验来看,他本身也是会做饭的,并且应该比她擅长很多。 然而申望津一直以来却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就像从前吃的每一顿饭一样,没有任何特殊的偏好,仿佛也像她一样,对吃没有什么要求。 可是今天,饭吃到一半,他忽然点评了一句她炒的牛肉丝:“牛肉有点老。” 庄依波愣了一下,反应了几秒才回过神来,低低应了一声:“哦。” 顿了顿她才又道:“那我下次试试时间炒短一点。” “鸡蛋也有点腥。”他继续道,“汤有点咸。” 这十来个字便将她的两菜一汤都批评了一通,庄依波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又应了一声,道:“那我下次注意。” 说完这句,她又低头扒了两口饭,心头却仿佛存了一口气,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又过了一会儿,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先前说在外面请你吃,是你自己说不想在外面吃的。” 申望津听了,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 “我原本就做得不好。”她说,“下次你自己做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自己碗里,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埋头喝了起来。 申望津静静看了她片刻,才又开口道:“这是一点意见都不能接受的意思了?” “没有你这么提意见的。”庄依波说,“这次做法跟以前都一样,以前你怎么不提,今天一提就把所有都批评个遍……那你不要吃好了。” 申望津听完,良久,缓缓叹出一口气,道:“或许我不是针对这些菜呢?” 庄依波闻言,一下子抬起头来看着他,良久,终于道:“那你就是针对我了?” 申望津竟缓缓点了点头。 庄依波瞬间呆了呆,手中捏着的筷子都不会动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你以前可没这么大脾气。”申望津说,“这是怎么了?” 庄依波蓦地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筷子,咬了咬唇,才又呼出一口气,说:“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你以为的样子,真实的我就是这样,你不能接受,那也没有办法……”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能接受了?” 庄依波只觉得自己要彻底被他绕晕了,又咬了咬唇,才道:“那你为什么针对我?” “或许我只是觉得,多提点意见,可能会得到更多的好处呢?”申望津缓缓道。 庄依波蓦地一怔,一时间竟再没办法开口说什么。 “所以,我都提了这么多不满的地方了,能不能得到一点满意的回应?”申望津缓缓倾身向前,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 第1420章 没完成的事 这天晚上,申望津本有个重要视频会议,要跟堪培拉那边的公司沟通合作细节,然而沈瑞文在庄依波公寓楼下等了又等,却始终不见申望津下楼。 眼见着时间已经快要来不及,沈瑞文终于忍不住拿出手机拨打了申望津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却无人接听。 今天晚上的会议很重要,沈瑞文恐发生意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上楼去敲门。 沈瑞文站在门口,按响门铃的瞬间,心头不知怎么就生出一丝后悔的情绪来。然而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指按了下去,再没办法收回,也只能忐忑不安地耐着性子等待。 大概过了一分钟,门后才终于传来动静。 庄依波缓缓打开门,看见他之后,像往常一样很礼貌地喊了声:“沈先生。” 看见她的瞬间,沈瑞文后悔的情绪就更明显了。 怎么说呢?虽然庄依波看上去很常态,可是沈瑞文为人一向细致,一眼就看出她微微头发微微有些凌乱,迷离的眼波中透着一丝慌张,唇色微微红肿,裙子上的褶皱也分外可疑。 一眼看到这些细节,沈瑞文连忙移开视线,微微低咳了一声,硬着头皮开口道:“庄小姐,我找申先生。” “他在卫生间,你稍等。”庄依波说,“进来坐吧。” “不用了。”沈瑞文忙道,“我下楼去等就行。” “别。”庄依波却忽然开口制止了他,随后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吧,等他出来,好跟他说事。” 沈瑞文立刻敏锐地察觉到庄依波这是希望他能在这里能起一些作用,可具体是什么作用呢? 看眼下这情形,自然是让他老板不怎么高兴的那些作用了。 这下沈瑞文是真的有些进退两难了,只是还没等他思索出一个两全的应对策略,那边申望津的声音已经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下楼等我。” 沈瑞文听了,连忙冲庄依波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就转身下了楼。 庄依波眼见着他离开,有些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转头盯着卫生间依然紧闭的门看了一眼,转身就匆匆忙忙地回到自己的卧室,砰地一声紧紧关上了房门,落了锁。 申望津拉开卫生间的门往外一看,正好就看见她的门被紧紧关闭的一瞬。 又过了好一阵,申望津才终于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走到她的卧室门口,敲了敲门,道:“我走了。” 庄依波躲在卧室里没有回应,直到听到他离开的动静,又等了几分钟,才终于打开门走出去。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他果然已经离开了。 她微微松了口气,可是那口气还没来得及松完,一阵莫名的失落忽然就涌上了心头。 庄依波连忙甩甩头,忽略那阵莫名其妙的感觉,匆匆走进了卫生间。 如常洗完澡吹干头发,她按照惯常的作息躺到床上,却是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刚刚进入睡眠状态,门口却忽然响起了急迫的门铃声。 庄依波猛地惊醒过来,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 这个时间,谁会来按她的门铃? 她有些紧张地起身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一看,却愣住了。 顿了顿,她才终于打开门,看向门口站着的人,微微有些防备地开口:“你干什么?” 申望津目光沉沉地站在门外,“完成之前没有完成的事。” 话音落,他就已经跨进门来,伸手将她拉进怀中,重重吻了下来。 第1421章 不投入 其实申望津耐性真的算好了。 至少从那一次,她跟他说完希望可以慢慢来之后,他其实一直抱着极大的耐心,在一点点等她的慢慢水到渠成。 可是庄依波不知道今天出了什么状况,总归从一开始他坐在图书馆静静看着她的时候就透着不对劲,到后面回来了也不对劲,到凌晨三点的此时此刻,已然去到了不对劲的巅峰。 可是她却依旧无力阻止他什么。 因为心里清楚地知道,不对劲的不仅仅是他,还有她…… 有些事情,好像该怎么防备都没有用,该来的不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 自三月他在桐城弃她而去,一晃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庄依波再未尝过亲密滋味,从一开始就败下阵来,任由他拿捏。 偏偏他得了趣,如同不知道疲惫一般,一会儿一个花样,反反复复,没完没了。 至破晓时分,一切终于结束,庄依波身体疲倦到了极点,只想着终于可以休息了,可是靠在他怀中,却好像怎么也睡不着了。 好在今天上午她是没有事做的,可是尽管放松下来酝酿睡意。 可是酝酿了许久,她却依然是清醒的。 许久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缓缓睁开眼来,看向了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 他揽着她许久都没有动,庄依波本以为他应该是睡着了,可是怎么都没想到一睁开眼,竟然对上了一双完全清醒的眼睛。 她惊得往后仰了仰,可是整个人都在他怀中,又能仰到哪里去? 申望津平静地看着她的反应,眼看着她又一次闭上眼睛埋进自己怀中,忽然伸出手来抬起了她的下巴。 庄依波不得不又一次睁开了眼睛。 “做的时候就已经不投入了。”申望津缓缓道,“休息的时候还是不能投入?有那么多烦心事要想?” 庄依波闻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耳根,随后摇了摇头,低低应了句“没有”,便又脱离了他的手指,用力低头将脸埋了下去。 申望津也没有逼她,一手依旧揽着她,一手搁在脑后,静静地回想先前。 然而没过多久,庄依波忽然就又睁开了眼睛,一手扣住他揽着自己的那只手,随后微微撑起身子来,看向了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庄依波抿了抿唇,终于开口道:“我之前……不投入,是因为突然想到,我们没有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不知道你有没有……有没有和别人……” “没有。”申望津没有听完她的问题,却已经平静地开口回答了她。 庄依波闻言,也并没有太大的神情波动,只怔怔看了他片刻,才低声问道:“为什么?” “心情不好。”申望津说,“没兴趣。” 庄依波听完,又安静片刻,终于重新躺下来,又靠进了他怀中。 这才轮到申望津失神,静默许久,他才忽然又开口道:“为什么要说出来?” 以她的性子,这样的话,这样的心思,她应该断断说不出口才对。 “我不想你误会,不想你猜疑。”她低声道。 第1422章 不留情 听到她这个答案,申望津的思绪瞬间就回到了三月的时候。 就是那一次,他看见她和霍靳北坐在一起聊天说笑,直接成为了他们关系破裂的导火索。 她说不想他误会,不想他猜疑,就是指的这件事? 想到这里,霍靳北微微低了头看着她,庄依波却只是蜷缩着靠在他怀中,一动不动。 申望津却突然又想起了她来滨城找他那一次。 他伸出手来,缓缓抬起她的下巴,半强迫地让她抬起眼来看向了他。 “那次来滨城找我,原本的打算是什么?” 听到这个问题,庄依波先是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眼眶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微微泛了红。 待回过神,她深吸了口气,努力遏制住眼眶中的湿意,才低低回答道:“我本来想,如果真的是你做的,那为了不再连累朋友,我只能躲得远远的,跟你不再见面,跟朋友也不再联络,这样,或许一切就能归于平静。” “躲得远远的是多远?”申望津问。 “南半球,新西兰惠灵顿或者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她低声喃喃,“我都看过了,到那时,我可以请千星她爸爸帮忙,没有人会知道我的去向,也没有人可以找到我,到那时,一切都会很好……” 申望津听了,眸光凝滞片刻,才又道:“那如果那时候我告诉你,不是我做的呢?” 庄依波再度抬眸看向他,安静许久,才又开口道:“那我就会告诉你,我对霍靳北没有别的心思,我只是拿他当朋友。我只希望能跟你好好地在一起,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说话间,她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从起先的放松,到逐渐收紧…… “可是你却跟我说,我自由了……”她呢喃着,仿佛只是无心的述说,可是握着他的那只手,力道却忽然就散去了一大半。 申望津缓缓沉眸看向她。 她忆及往事,却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 申望津就那样看了她许久,才再度寻到她的唇,吻了上去。 良久,她才终于缓缓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脖子,重新感受到他身体完完全全的温度。 “那如果自由和我之间让你选,你选哪个?” 也不知过了多久,申望津忽然在她耳际留下了这个问题。 她瞬间从迷离之中清醒过来,眼神中隐隐透着不安,却只是强作镇静,微微喘息着看着他。 “我现在就是自由的。”她轻声道,“我也是跟你一起的……这样不可以吗?” “那如果我非要你选呢?”申望津再一次低下头来,几乎与她鼻尖相贴,似乎非要问出个答案来。 离得太近,庄依波完全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只能清楚感知到他的唇,他的呼吸,以及与她肌肤相贴的温度。 这一切,都是她怀念,且不愿意失去的。 可是若他真的要她选? “我喜欢现在的生活。”她说,“你不在的时候,我也是这样生活的。我过得很好。” 申望津听了,缓缓道:“那就是不选我了?” 她微微侧开脸去,避开了他。 可是下一刻—— “啊——你!” 庄依波蓦地回转头来看向他,委屈又不甘。 申望津却坦坦然地占据了她的所有,淡淡道:“既然不选我,那就怨不得我不留情了。” 第1423章 是真的 对申望津而言,此时此刻的一切,都是不符合他预期,且超出了他的掌控的。 如她的性子,她的生活方式,她做出的选择…… 这些原本都是他愠怒生气的理由。 可是此刻,面对着这样一个她,他却没有生出半分不悦的情绪。 相反,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深入她的所有—— 或许这也是一种宣泄,可是面对着她又一次红起来的眼眶,他却缓缓停了下来,随后低头吻上了她的眼睛,“哭什么?又没真叫你选。” 庄依波没有回答,只默默伸出手来抱紧了他。 对她而言,此时此际,这样的生活方式已经趋近于完美,甚至完美到有些不真实…… 所以她偶尔才会感到彷徨,感到不安。 好在,他的体温是这样真实且熨帖,至少在此时此刻,她可以确定,她拥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 下午,庄依波正在去上课的巴士上,忽然就接到了千星打来的视频电话。 “准备去上课?”那头的千星走在夜色里,见庄依波坐在巴士上,便问了一句。 “嗯。”庄依波微笑着应了一声,道,“你呢?刚从图书馆出来?” “对啊。”千星说,“马上回宿舍,想着这个时间你应该有空……这几天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庄依波耳根有些不受控制地红了红,随后才道:“挺好的。” 虽然隔着手机屏幕,然而她这边毕竟是大白天,千星一眼就看出了她神情的变化,随后挑了挑眉,道:“气色不错嘛。” 庄依波蓦地生出一丝被看透的羞耻感——毕竟两个小时前,她才终于从那人的纠缠中脱身。 然而千星却没打算放过她,眼见着她耳根子红透,直接追问了一句:“你们住一起了?” “没,没有。”庄依波连忙回答道,“没住一起。” 千星再度挑了眉,道:“差别又有多大呢?” “反正没住一起。”庄依波说,“他住他的大公寓,我住我的小公寓。” 千星听了,微微哼笑了一声,道:“行吧,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反正我又不能来伦敦查你的岗……” 两人絮絮地聊了一路,到千星回到寝室才挂断视频。 然而千星刚一挂断视频,立刻又给郁竣打了个电话过去。 “你的人还在盯着申望津吧?”千星问。 “当然。”郁竣说,“这毕竟是宋老答应过你的事,一定会做到。” “那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郁竣说:“我不知道你所谓的不对劲是什么意思,春风得意算不算不对劲?” 千星不由得顿了顿,随后才又道:“那照你的观察,你觉得他是真的喜欢依波吗?” “这个我观察不出来。”郁竣说,“不过从行为分析来看,一个男人,肯为一个女人费这么长的时间和这么多的工夫,怎么也算是喜欢了吧。不知道这个结论,能不能让你满意?” 千星听了,没有回答,直接挂掉了电话。 这个结论自然是不能让她满意的,可是至少能让她稍稍安心—— 只要庄依波是开心且满足的,对她而言,就足够了。 第1424章 隔世 傍晚,庄依波教完课回到自己的公寓,本以为今天申望津在她这里耽误了一早上,今天晚上应该不会出现了,可是当她从公交站台走回自己公寓楼下时,却意外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 司机刚刚去不远处买了杯咖啡回来,一见到她,立刻弯腰对车子里的人说了句什么。 很快申望津就下车走到了她面前。 看着他,庄依波不觉有些腿软,顿了顿才道:“我今天晚上想好好休息一下。” 申望津闻言,唇角缓缓勾起了笑意,道:“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庄依波眼波微微一凝,说:“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今晚上我没准备待客。” 说完她就想转身进公寓,申望津却一把拉住了她,庄依波回转头来,却见司机从车尾取出了几个大盒子,捧到了两人面前。 庄依波一怔,却听申望津开口道:“有个私人宴会,陪我去坐会儿。” 庄依波万没有想到他是因为这个来的,想到自己刚才的反应,不由得微微红了脸,又看了他一眼。 申望津却一副无辜的表情,只微微挑了眉看着她的反应。 庄依波咬咬唇,仍旧扭头走进了公寓。 一个钟头后,庄依波才又跟着申望津从公寓里走出来。 他为她准备了银色刺绣裹身长裙、高跟鞋和珠宝首饰,高贵奢华又优雅,她将头发梳了起来,又化了个精致的妆,临出门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镜子里的人分明是她,却又莫名让她感到有些惶然。 这阵惶然的感觉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坐上车后也有些沉默,只是转头看着窗外。 她看着窗外,申望津看着她。 他长久没见过她这样打扮,纵然目光所及,只能看见她修长的天鹅颈以及耳畔微微摇晃的钻石耳坠,他却还是盯着她看了很久。 直至她终于看累了窗外,回转头来,对上他视线之时,两个人似乎都怔了怔。 庄依波怔忡,是因为没想到他会这样看着自己,而申望津怔忡,则是因为她回转头来的瞬间,他脑海中一幅画面突然发生了变化—— 他原本看见的,是三年前明朗带笑,脸色红润,似乎连婴儿肥都没有褪去的她。 可是此时此刻,眼前的她,清晰地呈现出清瘦的容颜和沉静的目光,与他脑海之中,分明判若两人。 回过神来,申望津迅速收回视线,顿了顿,很快开口道:“在想什么?” 庄依波垂眸思索了片刻,却没有回答,而是抬眸看向他,反问道:“那你呢?你刚刚在想什么?” 申望津挑了挑眉,显然对她又将问题抛回给自己有些意外和不满。 庄依波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微微笑了起来,重新又转头看向了窗外,道:“那你不说,我也不说,也算公平。” 闻言,申望津眉头挑得更高,“那你就不怕我误会,不怕我猜疑?” 庄依波说:“我所想的事情,只与我自己有关,所以不怕你猜疑误会。我也不问你在想什么,这还不行么?” 申望津听了,轻轻托住她的下巴,缓缓凑到了她面前,沉声道:“如果我说不行呢?” “那你倒是说说,你在想什么?”庄依波顺势又将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申望津却没有回答,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就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第1425章 熟悉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呢? 申望津自己也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只知道她回转头的瞬间,他撞进她微微沉静的目光,一颗心骤然收缩了一下。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就像当初在徐家的婚宴上再度见到消瘦苍白的她时,就像知道她被庄仲泓那样对待时,就像她在医院里跟着他时,就像终于又待在她身边的那个晚上,看着她惊恐惶然不安时…… 他的心似乎总是会这样,闷闷的,不舒服。 于是忍不住想凑近一些,想深入一些,想要一探究竟,她心里,到底藏着多少苦与涩。 他还是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就那样不间断地吻着她,直到车子缓缓停下来。 庄依波有些缺氧,却还是感知得到,不由得轻轻推了他一下。 然而还是过了好一会儿,申望津才终于松开她,又盯着她看了修,才终于开口道:“唇膏花了。” 庄依波也朝他的唇上看了一眼,缓缓道:“我也看得出来。” 这一场私人宴会设于主人家自己的顶层公寓,是一场生日宴,两个人到的时候,现场乐队已经演奏起了音乐,有客人已经开始跳舞,显然,他们迟到了不是一点点。 宴会主人是申望津生意上的朋友,关系似乎很亲近,对他们的晚到没有丝毫不悦,相反非常热情地跟庄依波打了招呼,又要将申望津引荐给自己的朋友。 然而让庄依波没想到的是,一转眼她竟然会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就站在她面前,正满目期待地等着她来跟自己相认。 面前站着一个华人面孔的女士,优雅又精致,正微笑看着她。 庄依波有些不敢相信,却还是第一时间喊出了她的名字:“顾影?” “你还认识我啊?”顾影笑了一声,“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了呢。” “这位是?”申望津站到旁边,看着庄依波问道。 “顾影。”庄依波说,“我在这边上学时候的好朋友,只是毕业后她就留在了英国,所以我们好几年没见了。” 闻言,申望津主动伸出手来,“你好,申望津。” “你好。”顾影落落大方地跟他握了手,随后才又看向庄依波,“你老公啊?什么时候结婚的,居然也没告诉我?” 闻言,庄依波脸上的神情微微一顿,抬眸看了申望津一眼。申望津淡笑了一声,只是道:“暂时还不是。” 顾影看了一眼两人光秃秃的手指,很显然这一对连订婚都没有,于是笑道:“哦,那就是男朋友啦?真是郎才女貌啊。” “你先生呢?”庄依波转移话题,问了一句。 “带孩子去洗手间了。”顾影说着就转头看了一眼,随后道,“出来了,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顾影毕业后就留在英国继续自己的音乐演奏事业,很快认识了同样身处艺术界的老公david,结婚后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混血宝宝oliver,非常可爱。 庄依波似乎很有孩子缘,和oliver玩了一会儿就已经跟他很亲近,申望津数次看向她所在的方向,总能看到她笑着跟oliver说话的模样。 那样的笑容,他也很熟悉。 第1426章 不想失去 两岁多的孩子是很有趣的,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但是又无法完整地表达,于是说出来的每一个单词都成了有意思的,让人忘怀一切,心情愉悦。 庄依波不断地逗着oliver说话,不经意间一抬头,却忽然就对上了人群中申望津的视线。 他明明站在一群人中间,应该认真地听那些人聊天,可是他的视线偏偏落在她身上,那样专注,仿佛已经盯着她看了很久。 庄依波不由得怔了怔,随后就飞快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转了个方向,继续逗oliver。 可是只过了不到一分钟,她就忍不住再次抬起了头,状似不经意地看向申望津所在的方向。 然而这一看,她发现申望津依然在看着她! 庄依波再次避开他的目光,然而这来来往往的动静没逃过顾影的注意,她盯着庄依波看了看,又转头朝申望津看了看,不由得笑出声来,“你们开始多久了?是不是还没多长时间?” 庄依波回避着申望津的目光,闻言抬眸看向顾影,“怎么这么说?” “感觉咯。”顾影说,“你这么害羞,他那么热烈,一般情侣也就刚开始会这样吧。” “我哪里害羞了。”庄依波低声道,“不是很正常么?” “你连跟他对视都不敢,这也叫正常?”顾影说。 庄依波听了,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低低开口道:“影子,我跟从前不一样了。” 闻言,顾影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后才道:“我也觉得你跟从前不太一样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庄依波抿了抿唇,随后才又笑了起来,道:“其实也没有多大的事,就是我家里出了些事,我现在,只能靠自己的。” 顾影立刻睁大了眼睛,道:“所以你跟他在一起,是为了联姻救你们家?你不是自愿跟他一起的?” “不是,不是。”庄依波闻言,接连否认了两遍,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我现在除了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了……唯一拥有的,或许只有他了。” 顾影愣了一下,却迅速抓住了她话语中的关键点,“所以,你是爱他,还是仅仅只是依赖他?” 这话让庄依波也怔了一下,随后才低声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失去他。” “那你为什么回避着他?”顾影说,“是因为你仅仅只是不想失去他,并不是非他不可,对吗?” “不是,不是。”庄依波再度否认双连,缓缓垂下眼眸,安静了一阵,才又道,“我不想失去他,是因为那仅仅是我的想法,他还可以有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要让他有别的选择?”顾影却忽然道,“依波,既然你不想失去他,那就用力抓紧他啊,这有什么好顾虑的?男女之间的感情原本就是双向的,不是单方面就可以促成的。想要的就努力去争取,这不是什么羞耻的事情。除非他是有老婆的,你们俩之间在一起是不道德的,否则为什么要把自己放在一个那么被动的位置上?他有老婆吗?” 第1427章 顾虑 他有老婆吗? 这个问题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可是庄依波眼中的忧伤却依旧没有散开。 顾影见状,又道:“那你到底又什么其他顾虑?莫非你们俩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家族有世仇不能在一起?” 闻言,庄依波又看了顾影一眼,淡淡一笑之后,却忽然就陷入了沉思。 是啊,到如今,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是她开口希望他一起来英国,那些曾经的家族荣辱、伦理道德、情爱纠葛,通通都成了过去的事,她原本就已经是一无所有,打算重新开始的,为什么还要有所顾虑呢? 想到这里,庄依波缓缓抬起眼来,却再一次对上顾影探究的眼眸。 “你说得对。”庄依波轻声开口道,“我好像,的确不该再有什么顾虑了。” 眼见她眼眸之中骤然开朗的神情,顾影缓缓笑了起来,“那看起来,是没有世仇了?” 又过了片刻,庄依波才终于缓缓微笑起来,握了她的手道:“你就是这么争取到david的?” 顾影轻笑了一声,“哪儿呀,是他追的我!” 两人对视着轻轻笑出声来,下一刻,庄依波便克制不住地微微转头,去寻找申望津的身影。 然而先前的人群之中却已经不见了申望津,庄依波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凝,转头往别的地方看去。 “不用紧张。”顾影的声音却忽然幽幽地在她耳边响起,“去了卫生间而已,没丢。” 庄依波脸上微微一热,低头继续逗oliver说话去了。 才说了两句,david忽然就走上前来,一脸兴奋地想要跟自己的妻子跳舞,顾影看了庄依波一眼,算是将儿子托付给她,牵着老公的手就进入了舞池。 申望津从卫生间里出来,就看见庄依波独自一人坐在沙发里带着oliver,他缓步走上前,在庄依波旁边坐了下来。 庄依波转头看了他一眼,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很快收回了视线。 申望津却没留意到她的反应,注意力全在她和oliver的互动上。 眼见着庄依波耐心地剥去提子皮,将提子送入oliver口中,申望津忽然清了清喉咙,开口道:“给我一颗。” 庄依波直接拿起一颗提子转头递给了他。 申望津却微微挑了眉,道:“怎么不剥皮?” “你又不是小孩子。”庄依波说。 “凭什么小孩子有优待?”申望津说。 庄依波再次转头看他,“你确定你要跟小孩子比吗?” 申望津又看了一眼她身边吃提子吃得一脸满足的小孩,不答反问:“就这么喜欢小孩子?” “当然。”庄依波想也不想地回答。 “有什么好喜欢的?” “可爱就喜欢啊。”庄依波说,“你看他不可爱吗?” “我看是不可爱。”申望津回答道。 庄依波只觉得他语气有些生硬,一时有些分辨不出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只能道:“那你坐远一点好啦,干嘛要坐过来。” 申望津微微挑了眉,道:“这是赶我走的意思了?行,那我还是走开点吧。” 说着他就作势要起身。 他真要起身走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无非就是一个玩笑。 可是那一刻,庄依波心头却不知为何软了一下。 下一刻,她伸出手来,拉住了他。 第1428章 惊喜 申望津回转头,目光落在她的手上。 若是下意识的动作,在这一瞬间,她大概已经缩回了手。 可是她却没有。 她依旧拉着他,迎着他的目光,解释道:“我可没有赶你走。” 说完这句,她才缓缓松开了他,重新关注oliver去了。 申望津原本是真的打算起身再去跟旁人聊聊天的,可是经了这一下,他静立片刻之后,忽然就重新坐进了沙发里。 庄依波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也没有回头,过了片刻,她才又转过身来,将自己的手递到了他面前。 纤细修长的指尖,是一颗圆润饱满的提子——剥好了皮的。 申望津看着她,说:“我是小孩子吗?” “不是。”她说,“所以只是给你尝尝。” 她将提子送到他唇边,两人对视片刻,申望津到底还是张口,将那颗提子含进了口中。 庄依波才收回手来,就听到了身后传来顾影的笑声,“哎哟,吃颗提子还要这么你侬我侬的啊?要不要这么痴缠?” 庄依波有些脸热,却听申望津缓缓开口道:“剥了皮的提子果然是要好吃一些。” 庄依波哪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很快转身看向顾影和david,“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多跳两支啊。” 顾影微微叹息了一声,从她那里接过孩子,说:“心有挂牵,哪还能痛痛快快地跳舞啊,不像你们,趁着还能自由支配时间的时候,尽情浪漫吧。” 闻言,申望津转头看了庄依波一眼,很快向她伸出了手。 庄依波愣怔了一下,终究还是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也出席过一些大大小小的宴会,然而印象中,跳舞还是第一次。 灯光微微黯淡下来,场内响起一支轻柔的曲子,舞池内一对对情人紧紧依偎,轻摇慢走,氛围好到了极点。 庄依波却没有跳过这样的舞。 她从前跳的每一支舞,都是有严格的舞步编排的,从来没有这样随心所欲,这样……暧昧。 她有些僵硬地站着,用眼角余光偷瞄着旁边跳舞的情侣的姿势,却发现旁边那一对跳着跳着就吻在了一起,庄依波连忙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眼见着她这样的反应,申望津唇角微微一勾,拉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颈间,随后也将她圈入了怀中。 对于庄依波来说,这不像是跳舞,更像是拥抱。 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仅仅是第一次跳舞,也是第一次亲密如斯。 庄依波有些不习惯,可是再不习惯,她还是在努力适应,努力迎着他的视线,努力跟随着他的脚步,努力将自己和他,大大方方地展露于人前。 对申望津而言,这算是今天晚上的第三个惊喜了。 或许是他要求太低,那只伸出手来的手,那颗剥了皮的提子,以及此时此刻,竟都成了惊喜。 可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知足的人。 他很贪心,他还想要更多。 音乐渐至尾声,灯光重新明亮起来的那一刻,申望津低下头来,吻住了面前的人。 第1429章 愉悦 庄依波是有片刻的慌乱的。 她原本就已经鼓足了所有勇气,才终于跟他跳了这一支舞,这一个明亮灯光下突如其来的吻,实在是有些超出她的承受力。 可是再慌乱又怎么样呢? 她缓缓睁开眼睛,周人有人在看着他们,有人在笑,可是大部分的人都只专注着自己和身边的人。 谁会在意呢? 在这遥远的国度,自由的城市之中,没有人知道那些不堪的、难以启齿的、应该被彻底埋葬的过去,有的,只有她的新生。 看着眼前的男人,庄依波竟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见她眼眶泛红,申望津一时顿住,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庄依波忽然又伸出手来,于灯火辉煌处,主动拥抱了他。 …… 宴会结束已经接近半夜,年幼的oliver上一刻还在努力跟庄依波对话,下一刻就趴在爸爸的肩头呼呼大睡了起来。 见他这副憨态可掬的模样,庄依波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蛋,这才又跟顾影说了再见。 相互道别后,申望津才又拉着庄依波坐上了自己的车。 这一个晚上下来,体力消耗还是有些大,一上车,庄依波就解开了头发,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偷偷活动了一下被挤了一晚上的脚趾。 然而,正在她欢快地动着自己的脚趾头时,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又缩起了脚趾,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的男人。 申望津果然正看着她的脚。 庄依波不由得抿了抿唇,随后才又看向他,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不雅?” 申望津听了,淡淡抬眸看向她,道:“你问我?” “自然是问你。”庄依波说,“我既然都已经脱了,当然是顾不上雅不雅了。” “既然如此,又问我做什么?” 她忽然就耸了耸肩,道:“也没什么,就是随口问问而已,反正我也没打算再穿上。” 申望津闻言,怔忡了一两秒钟之后,忽然就低笑出声来。 坦白说,她这脱鞋的举动,的确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感觉并不像她会做出来的事。 以他的性子,的确不会喜欢这样的举动。 可是在她轻轻松松地说出“随口问问”这几个字时,他心情却奇怪地愉悦了起来。 这种愉悦,甚至不下于当初,最初的最初,申家大宅里那些美好时光…… 申望津伸出手来,缓缓握住了她,随后拉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一口,道:“看来今天带你去那个宴会,是我做得最正确的决定了。” 庄依波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抽回手来,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是顾影发过来的一条语音:“oliver刚刚说梦话,梦里都在念叨波波阿姨。” 庄依波听完,不由得笑出了声,随后给顾影回复道:“告诉他波波阿姨明天去看他。” 申望津在旁边静静地看她回复完消息,才道:“看来你是真的有小孩缘。” “这种喜欢是相互的。”庄依波翻看着顾影发过来的oliver熟睡的照片,轻声回答道,仿佛都怕声音大了会吓着屏幕里的小孩。 “那要不要自己生一个?”申望津忽然问。 庄依波手一抖,手机直接掉到了车厢里。 都1430章 真心 庄依波连忙弯下腰去捡手机,然而申望津的手却比她更快,在她摸到手机之前,他已经帮她捡起了手机。 她伸手接过手机,轻声说了句“谢谢”,才又抬眸看向他。 她的确是被他说的这句话惊着了,但是乍惊之后,却只觉得奇怪—— 从他历来的表现来看,他根本就是不喜欢小孩子,又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你是认真的吗?”庄依波看着他,问道。 申望津缓缓勾了勾唇角,“你想要吗?” 庄依波顿了顿,忽然道:“你希望我想要还是不想要?” 申望津听了,静了片刻之后,忽然就又笑出了声。 这是他惯常的说话方式,她倒会学,这会儿拿来应对起他来了。 “你觉得我会希望你想要还是不想要?” 他这句话一出来,庄依波便不想再跟他继续绕关子下去了,她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回答道:“我没想过要孩子。我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处理好,所以想都不敢想做一个母亲。” 申望津静静地听完,缓缓点了点头,而后将她的手拢入了掌心。 “你听到这个答案,是不是松了口气?”庄依波看着他,问道。 申望津听了,只是淡笑一声,转头看向车窗外,道:“无谓松不松气,既然你还没准备好,那就慢慢准备好了。” 这个回答,将他自己完全摘了个干净,可谓不坦诚到了极点。 庄依波却只是平静地垂了垂眼眸。 这样的不坦诚,她似乎很熟悉了。 其实他是骄傲自我到极点的人,他也不屑于隐藏自己的想法,譬如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而如果他不想要了,也能说放弃就放弃。 可是有一件事物,他却隐藏得极好——他的真心。 这么久以来,有关他真实的内心,大概只有他对申浩轩那部分是真实可见的,其余时候,他从不曾轻易表露任何真心,即便是对她。 诚然,他是喜欢她的,可这份喜欢触及了多少真心,别说旁人看不出来,连身在其中的她,也察觉不出来。 他对她所有的好,似乎都是游刃有余,尽在掌控中的,他曾要求过她给回应,要的也只是她的乖巧顺从。 他从不曾与她交换过真心。 关于这点,庄依波觉得自己没有立场说什么——毕竟,从前的她也不曾给予什么真心,却是在实实在在地享受和依赖他对她的好。 到了如今,她也不可能要求他完全地展露真心。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盔甲,盔甲之内,不容他人侵犯。 申望津的盔甲格外厚重。 她知道自己无法探知所有,所以也不愿意去做让他不舒服的事。 可是今天,此时此刻,她却忽然很想知道,哪怕只是窥见一点点—— “那你,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喜欢孩子?” 听到这句话,申望津眼眸分明黯了黯,转头看向她时,神情都被车窗外的树影挡住。 她没有问他喜欢不喜欢,而是问他为什么不喜欢。 很高明的问话方式。 好一会儿,申望津才终于开口道:“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还需要理由吗?” 庄依波安静片刻,淡淡勾了勾唇角,道:“你不想说就算了,或许以后,我会知道答案。” 第1431章 天使的香味 申望津有些形容不来自己此刻的心情。 但是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她是在努力向他靠近。 这跟从前的体验截然不同。 哪怕是在从前,他也从来没有期望过她会主动靠近,他所求的,似乎只是她安静乖巧,明媚带笑。 从前的她倒是足够安静乖巧,可是跟他在一起时,似乎从来没有明媚带笑过。 如今,她脸上终于重新出现了笑容,再不是从前冷清清的模样,可是他想要的那个乖巧模样似乎也渐行渐远。 其实她依然是很乖的,一个成年女子,像她这样乖觉纯粹的,已经十分罕见。 只是这种乖,似乎不是他想要的那一款。 可是很奇怪的是,有些事情,他虽然出于本能抗拒,可是心里却并没有多少反感。 或许,在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甚至在期待着结果? 申望津将庄依波送至公寓门口。 “我凌晨还有视屏会议要开,就不陪你上去了。” 庄依波闻言,缓缓点了点头,正要下车,动作却忽然一顿,回转头来看了他一眼之后,忽然倾身向前,主动吻上了他的唇角。 “晚安。”她说。 申望津坐着没有动,静静地看着她转头下了车,缓缓走进了自己的公寓。 这天晚上,申望津的跨洋会议又一次开到了凌晨三点。 而庄依波公寓的门铃,再一次在凌晨三点被按响。 她只觉得不可思议,睡眼惺忪地打开房门,又一次被突然上门的男人满满占据。 昨天消耗了太多精力,到今天,其实两个人都没有太多力气在情事上纠缠,却还是不知不觉就到了天光时分。 她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却还是能清晰感觉到他的存在,轻柔的,坚定的,温暖的,依依不舍的…… 情事上,他一向克制,像这样子的两个凌晨,简直是极大的犯规。 在此之前,庄依波本以为他们两人在车上的交流并没有那么愉快。 现在看来,似乎也没有那么不愉快。 极致的疲惫过后,两个人一齐沉沉睡去,到中午时分,庄依波缓缓睁开眼睛,自己仍然在申望津怀中,而他依然熟睡着。 庄依波又躺着,静静盯着他的睡颜看了片刻,才终于缓缓起身来,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等到申望津醒过来时,卧室里就他一个人,餐桌上已经摆好了几道快手小菜,卫生间里却有哗哗的水声传来。 不多时,庄依波擦着头发从卫生间走了出来,见他已经在餐桌旁边坐下,不由得道:“你先吃东西吧,我吹干头发再吃。” 申望津看了一眼面前的几道菜,道:“怎么菜都炒好了又跑去洗澡?” “不小心把油温烧高了些,总觉得身上有股油烟味,不舒服,就去洗了澡。”庄依波回答道。 申望津听了,朝她伸出手,道:“过来我闻闻。” 庄依波迟疑了片刻,才终于走上前来,哪知刚走到他面前,申望津直接就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随后埋在她颈间,深深一闻。 哪里有什么油烟味。 分明是……天使的香味。 第1432章 安心 连续两天,申望津在庄依波这个小屋子里都过得非常享受。 可这对于庄依波来说,就不是那么享受了。 他这样强势地存在于她的生活之中,占据她大部分的时间和空间,实在是大大地打乱了她的计划—— 除了去上课,她其他的时间里似乎都是他,哪怕他不在,她也是因为他的缘故需要抓紧时间休息——她的看书计划,学习计划,通通都没时间执行了。 这天晚上,庄依波原本打算上完课回家换身衣服再去图书馆看书的,没想到刚走到楼下,就意外看见了申望津的车子停在路边。 午饭后他是和她一起离开公寓的,居然这么快就又回到她这里来了? 庄依波想起过去两天的情形,不由得咬了咬唇,在原地站立片刻之后,果断转头就直接往图书馆走去。 她在图书馆一待就是三个多小时,直到工作人员前来提醒她图书馆就快要关门,她才恍然回神,看了看时间,匆匆收拾了东西往家走去。 等她回到家门口,那辆起先还停在路边的车子已经不在了。 庄依波不由得怔忡了片刻,才缓缓走进了公寓里。 申望津自然是不在公寓里,然而垃圾桶里却多了一支空的饮用水瓶,可见他下午的确是又回来过的。 庄依波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又洗了个澡,终于轻轻松松地躺到床上时,却好像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她安静地躺着酝酿了一阵又一阵,终于还是忍不住摸出床头的手机,打开之后,又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发出去一条消息: ——你在忙吗? 消息发出去十来秒,申望津的电话就回了过来。 庄依波很快接起了电话。 “回家了?”申望津问她。 “嗯。”庄依波应了一声,随后道,“你在家还是在公司?” “你希望我在哪儿?”申望津反问。 又是他的惯常话术,庄依波抿了抿唇,才又道:“你今晚又要开跨洋会议吗?” “怎么?”申望津说,“这是怕我又凌晨三点去敲门?” 庄依波低声道:“就算你来敲门,我也未必能听见,可能完全熟睡过去了呢?” 申望津听了,低笑了一声,才又道:“放心吧,今天凌晨三点是不会去敲你的门了,因为今天的会可能要开整夜。” 庄依波听了,一时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轻应了一声:“哦。” “这是高兴,还是失望的‘哦’?”申望津问。 庄依波却没有回答他,又安静了片刻,到底还是没能忍住,开口道:“傍晚……我回来过公寓,看见了你的车。” 电话那头,申望津骤然安静了几秒钟,随后才道:“然后呢?看见了我的车,随后掉头就走掉了?” 庄依波没有否认。 “那为什么又要告诉我?”申望津问,“就当不知道我来过,不就行了?” “不知道。”庄依波说,“总觉得,不说出来,好像不舒服……” 申望津再度安静了片刻,才又道:“那现在呢,舒服了吗?” “舒服了。”庄依波说,“所以,我要睡了,晚安。” 良久,申望津也只回答了一句:“晚安。” 挂掉电话,庄依波很快闭上了眼睛继续培养睡眠,而城市另一头,坐在办公室里的申望津,却怔忡了许久。 她打这个电话,出乎他的意料; 她跟他说起自己故意转头走掉的事,更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最出乎他的意料的,却是下午那会儿自己去到她公寓的行径。 现在想来,当时怎么会去呢? 原因无他。 不过是不经意间看到了墙上的挂钟,想起到了她教完课的时间,不知怎么就想见她,于是就去了。 第1433章 他在她的公寓里等了两个小时,她没有回来。 他一向不是个有耐性的人,可是在等待她的那两个小时里,他心情却出奇地平静。 他坐在她的沙发里,闻着屋子里独属于她的馨香味,回复着自己工作邮箱里的邮件,直至被沈瑞文的电话催得起身。 她依然没有回来,可是他却好像并不怎么在意。 他回到公司,工作、开会、批阅文件,直到接到她这通电话。 他并没有期待过会接到她的电话,毕竟她一向沉默而内敛,以致于他接完电话,整个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多时,沈瑞文推门而入,对他道:“申先生,会议已经准备好了。” 申望津却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只是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失神。 这情形委实少见,沈瑞文愣了一下,才又喊了一声:“申先生?” 申望津眉目之间这才恢复了平常的模样,抬起头来看向他。 沈瑞文又将自己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申望津这才应了一声,打开了自己电脑上的连线。 会议是和澳大利亚政府部门开的,冗长又无聊,偏偏他必须列席。 这一开就开到了伦敦时间凌晨6点,等到申望津终于走出办公室时,天色已经大亮。 这个时间,按他的习惯原本应该是回自己的公寓休息补觉的,可是坐上车之后,申望津却吩咐司机将车子驶向了庄依波的公寓。 他进屋的时候,庄依波依然还睡着。 毕竟前两天体力消耗那样大,她大概的确是需要好好休息一番的。 申望津连房间的灯都没有开,直接就走了进去,摸黑掀开她另一侧的被子,便在床上躺了下来。 庄依波一下子自熟睡中惊醒,却又很快感知到了让她安心的温度和味道。 “你开完会了?”她问。 申望津低低应了一声,鼻音已然开始混沌,显然刚躺下,就已经快要入睡。 这样看来,他的确是疲惫到了极点,庄依波不再说话,微微往他怀中靠了靠,很快就听到了他平稳的呼吸声。 庄依波反倒再也睡不着了,安静地躺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应该是睡熟了,便准备起身。 不料她微微一动,腰间的那只手却丝毫也没有松开的意思。 庄依波换了个方法尝试再动,这下倒好,申望津直接又将她往自己怀中拽了拽。 这下她是真的动弹不得了,只是乖乖靠着他,过了没多久,终究还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庄依波做了个梦。 梦里,她见到了几年前的申望津。 那个,依旧被她称作“大哥”的申望津。 申望津生得斯文隽秀,天生一副好皮囊,在她看来,也是温文和蔼、对她诸多照顾的好大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周遭的人却似乎总是很害怕他,包括家里的佣人,包括邻居的小男孩。 不过庄依波却是不怕他的,因此那日午后,当她午睡起来,看见坐在沙发里,面色难看到极点的申望津时,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避开,而是走上了前,问他:“大哥,你脸色不好,身体不舒服吗?” 第1434章 那个时候,她刚刚适应了滨城的生活,准备于一场无望的婚姻中展开自己的新人生,申望津对她也极为照顾,衣食住行通通为她安排周全,两人日常相处时间虽然不多,但氛围总是很好。 可是这一次,申望津面对她的关心,脸色却没有丝毫的缓和,只冷冷迸出了两个字:“没事。” 庄依波不由得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周围,家里的佣人都自觉躲避得远远的,应该都是怕了这样的申望津。 她只觉得错愕,却并不气恼,猜测他应该是遇到了什么事,于是道:“大哥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先别忙公司的事了,好好休息几天吧。我不打扰大哥了。” 说完她便起身上了楼。 这一天她原本是打算练琴的,却因为想着他不舒服,不想弄出声音打扰到他,因此整天都没有碰琴。 那之后的两天,听家里的佣人说,申望津都是在家里,却只是待在书房,连饭都不下楼吃,佣人送上去的食物他也不怎么吃。 她觉得自己始终应该避点嫌,不宜关怀太多,却还是在看出佣人的害怕和迟疑之后,主动帮她将饭送上了楼。 走到申望津书房门口,她伸出手来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 她又加重力道敲了敲,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想来佣人之所以不愿意上来送饭,就是这个原因? 犹豫片刻之后,庄依波终究还是伸出手来,轻轻推开了门。 门刚刚打开一点,庄依波就被里面扑面而来的烟味呛得屏住了呼吸,一抬眼,只觉得整间书房都云烟缭绕,也不知道里面的人是抽了多少烟。 屋子里门窗都是紧闭的状态,连窗帘都拉得紧紧的,申望津背对着她坐在椅子里,面前依旧有袅袅青烟飘散。 庄依波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径直走了进去,将饭菜往办公桌上一放,随即就走到窗户面前,“唰”的一声拉开窗帘,随后打开窗户,让外面的阳光和空气都透了进来。 坐在椅子里的申望津缓缓抬起眼来,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大哥是因为不舒服,所以才回家养病的,抽这么多烟,对养病有好处吗?”庄依波说着,瞥见他桌子上摆着的两包香烟,忽然就上前,将烟捏进了自己的手中,道,“这烟我拿走了,大哥你呼吸点新鲜空气,喝点热汤,应该会舒服一点。” 她不敢说太多,也不敢多看他,拿着那两包烟,匆匆就离开了他的书房。 那天晚餐,她再下楼时,忽然就看见了两天没有下楼的申望津。 他坐在沙发里,神色已经恢复了不少,依稀又是她认识的那个申望津了。 听见动静,他抬眸看向从楼梯上走下来的她,忽然又朝钢琴的方向看了一眼,哑着声音开口道:“怎么两天没弹琴了?” “大哥在家,我怕打扰你休息。”庄依波回答道。 申望津听了,只说了一句:“不打扰。”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笑了起来,道:“大哥要是喜欢听,我给大哥弹一首曲子,祝大哥早日康复吧。” 第1435章 祝福 她弹了一首依稀有些年代感的曲子,却跟平常弹的那些钢琴曲都不同,似乎是一首流行歌曲。 然而申望津却听不出那是首什么歌,这并不奇怪,与流行相关的东西,似乎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庄依波弹完整首曲子,回转头来看他的时候,只见他闭着眼睛坐在沙发里,不知是在欣赏她的曲子,还是已经睡着了。 庄依波感觉是后者,不免有些懊丧,正准备起身之际,却忽然听到申望津开口道:“是什么歌?” 庄依波转头看向他,却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那一刻,她只觉得他一向深邃的眼眸都是明亮的。 大概好的曲子总有治愈的疗效,那时候的庄依波想着,他应该是有被治愈道。 “这曲子有好几个版本的歌词。”她笑着回答,“不过我弹的这首,叫《祝福》。” 申望津静静地望着她,许久之后,终于吐出两个字:“谢谢。” …… 庄依波从梦中醒来,只觉得恍惚。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梦见那时候的场景,直到目光落到自己身旁的这个人脸上,她才恍然间意识到什么—— 他虽然将自己保护得极好,从不将真实的内心轻易示人,可是,她一早就已经窥见过他真实的内心了,不是吗? …… 申望津醒过来的时候,庄依波已经不在床上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连她什么时候下床的都不知道。 然而鼻尖枕端都是她的气息,这让他觉得很舒服。 他又静静地躺了片刻,才终于起身。 出了卧室,他才发现她不仅仅是不在床上,她是压根就不在这幢公寓了。 申望津不以为意,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出来时才看见餐桌上放了一张纸条。 他拿起纸条,看见上面娟秀的字迹—— “顾影约我午餐,在bernerstavern,如果你起床来得及的话,欢迎加入我们。” 申望津看了看时间,中午一点,正是午餐的时候。 奈何他昨天熬了整夜,今天并没有兴趣进行什么户外活动。 申望津放下纸条,端着水杯走到沙发旁边坐下,静靠着沙发背,慢条斯理地喝起了水。 等到一杯水喝完,他忽然就站起身来,回到卧室,很快整理了自己,换了身衣服,出了门。 bernerstavern是一家极具古典艺术气息的餐厅,申望津刚在餐厅门口下车,就看见了庄依波。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被身后是满墙巴洛克画框装裱的画作映衬着,仿佛她也是其中一幅画,只不过她比所有的画作都好看——眉眼弯弯,明眸带笑,鲜活灵动。 申望津倚着车门,静静地站在路边看了许久,直至她不经意间转头看向窗外,目光落到他身上时,分明是惊讶的,然而下一刻,那份惊讶忽然就化作了明媚的笑意,从唇角一直蔓延到眼眸之中。 申望津不由得愣怔了一下。 他曾经以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向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第1436章 想过结婚吗 事实上,这样的笑容,跟他以前见到的也不尽相同。 以前的她虽然也爱笑,但那笑总归还是婉约的,克制的,而非现在这般,鲜妍明媚,夺人眼目。 他不仅没见过她对他露出这样的笑容,甚至她面对其他人,面对千星和霍靳北的时候,都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笑容。 可是现在,这个笑容,是冲他而展露的。 一瞬间,申望津心头似乎都生出了一丝怀疑,不由得回头朝自己身后的位置看了一眼。 可是他身后,除了来往的车流,哪里还有别的什么人? 申望津回转头来,看见餐厅里坐着的庄依波,同样对他刚才的举动流露出疑惑的神情,然而见他回过头来,她脸上很快又恢复了笑意,大概是怕他看不到自己,还冲他挥了挥手。 申望津终于缓过神来,缓步走进了餐厅。 庄依波和顾影坐在一起,一辆宝宝车却是放在庄依波身边,而oliver正躺在宝宝车里熟睡。 如此一来,庄依波身边的位置就没办法坐人了。 好在顾影知情识趣,见他到来,连忙起身将宝宝车拉到了自己这边,随后微笑着对申望津道:“不好意思啊,oliver实在是太黏依波了,睡觉都要挨着她。” 申望津听了,只看了庄依波一眼,没有什么表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你吃点什么?”庄依波问他,“这里有几道菜还不错。” 申望津却道:“来杯咖啡就行。”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已经伸手招来了服务生,给自己要了一杯黑咖啡。 庄依波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蹙了眉,道:“就只喝一杯咖啡吗?你昨晚肯定也没怎么吃东西,又刚起来,怎么也该垫吧点,不然对胃不好。” 闻言,申望津动作微微一顿,随后转头看向她,道:“那你帮我拿主意。” 两人对视了一眼,庄依波很快点了点头,道:“好啊。” 说着她便拿过菜单,估摸着申望津的口味,给他点了整套的餐食。 顾影坐在对面看着两人这样的状态,只是笑。 前菜很快被端上来,申望津拿起餐具,道:“你们继续聊你们的,不用管我。” 顾影很快又跟庄依波聊起了伦敦艺术圈里那些逸闻趣事,庄依波听得认真,却又时时关注着申望津的用餐情况。 直到看见服务生接连撤下几个空盘,她似乎才放下心来,这才让上了申望津想要的黑咖啡。 顾影见状,不由得笑了起来,“就非要照顾得这么无微不至吗?你这样可太让我自惭形秽了,我觉得我自己真不是个好老婆……还是得多向你取取经啊!” 庄依波听了,微微瞪了她一眼,随后起身去了卫生间。 顾影低头看了会儿自己的儿子,这才又抬起头来,看向正慢条斯理吃着主菜的申望津。 不知道为什么,她隐隐觉得,今天的申望津似乎有些不在状态。 “申先生,我能不能冒昧问你一个问题。”顾影忽然问道。 申望津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她。 “你想过跟依波结婚吗?”顾影开门见山地道。 第1437章 安全感 听到这个问题,申望津脸上神情没什么变化,微微一笑之后,才开口道:“为什么你会关心这个问题?” “好奇。”顾影立刻表明了自己,“纯纯就是我自己好奇。” 申望津听了,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顿了顿之后,坦然回答道:“没有。” 顾影静静看了他片刻,才又道:“请恕我唐突,你之所以没有想过跟依波结婚,不是因为依波,而是因为你自己,根本就没有结婚的打算,是不是?” “可以这么说。”申望津道。 顾影点了点头,微微呼出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的确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能顺其自然了。” 她虽然这么说,申望津却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每一分神情,在看见她眼中一闪而过的遗憾和担忧后,申望津缓缓开口道:“是她跟你说了什么?” “不是。”顾影微微一笑,道,“依波说你很好,说你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唯二之一。我看得出来,她非常感激你对她的好,并且愿意用最大的热忱来回报你。” 申望津静静地听了,一时没有再说什么。 顾影也安静了片刻,才又道:“可是我也看得出来,依波现在,很没有安全感。” 顾影想起刚才,服务生在旁边那桌服务时,不慎打翻了酒杯,杯子跌碎在庄依波脚边,她瞬间惊得动弹不得的模样,只觉得惊诧。 要知道,庄依波一向是名媛淑女的典范,从前又一次校友聚餐之时,服务生不小心将热汤洒到她身上,她都可以镇定地保持微笑,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被一个碎酒杯惊得花容失色。 “我跟依波几年没联系,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我隐约察觉得到她跟从前还是很不一样了……”顾影说,“所以,我以为或许一个稳定的环境会让她有安全感一些,所以才会那么问你,希望申先生你不要介意。” 申望津听了,只是淡淡道:“谢谢你的关心。” 见他这样的态度,顾影也不再多说什么,微微一笑之后,端起面前的酒来喝了一口。 申望津则自己吃自己的东西。 两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也没什么话聊,就这么坐了将近十分钟时间,庄依波还没有出来。 申望津将自己的表看了又看,顾影终于也察觉到什么一般,起身道:“我去看看依波,该不会是拉肚子了吧。” 她话音刚落,一抬头,就看见庄依波从卫生间的方向走了出来。 只是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神情有些迷离,连脚步都透着些许僵硬。 顾影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申望津回转头,看到她这个模样,眸色倏地一沉,随后也站起身来,将自己的手伸向了她。 庄依波迎着他的视线,有些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将手放进了他手心之中。 她的指尖冰凉,甚至在微微颤抖。 “出什么事了?”申望津沉声问道。 庄依波坐下来,端起面前的水杯想要喝水,申望津却拿下了她手中的杯子,道:“不要喝凉的了,我让他们给你倒杯热水。” “我刚刚……”庄依波看着那个杯子重新放回到桌面,终于缓缓开口道,“接到我哥哥的电话……他说,妈妈可能快不好了……” 第1438章 如果是你 闻言,顾影蓦地微微变了脸色,忙道:“你妈妈怎么了?什么病?很严重吗?” 她这样关切,然而对面的两个人,神情却是……古怪。 申望津听了庄依波的话,脸上神情丝毫没有波动,而庄依波脸上仿佛也看不出什么担忧悲切,相反,她更像是无所适从,不知该作何反应。 顾影瞬间觉得自己的反应态度似乎有什么不对,同时意识到,庄依波之所以会有现在这样的变化,可能就是因为家里出了什么事。 可是眼下这样的状态,也不适合打听追问什么,顾影一时沉默下来,只看着对面两人的反应。 片刻之后,申望津才又开口道:“他告诉你这个是干什么?希望你回去?” 庄依波顿了顿,才道:“他没有说什么,好像……就是为了告诉我一声。” “那你想不想回去看看?”申望津又问。 庄依波飞快地摇了摇头,下一刻,目光落到他面前的餐盘上,见他已经差不多将主菜都吃完了,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道:“他们家东西还不错吧?是挺好吃的。” 她这样生硬地转移话题,申望津竟也接了过去,应了一声:“还不错。” 庄依波这才又回转头来,冲顾影笑了笑。 顾影勾了勾唇角,却实在有些笑不出来,好一会儿,她才又开口道:“依波,我们今天先到这里吧,我下午还要去处理点别的事情,改天有时间我们再约。” 庄依波闻言,只是点头道:“好。” 顾影又看了她片刻,伸出手来握了握她的另一只手,道:“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尽管找我,随时随地都可以。” 庄依波仍旧只是微笑着缓缓点了点头。 顾影没有再多做打扰,很快起身离开了。 眼见着申望津进食得差不多,他又没有吃甜品的习惯,又坐了片刻,庄依波便对他道:“我们也走吧,下午还要上课呢。” 申望津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买了单随她一起离开。 从头到尾,庄依波似乎就是刚接到电话那会儿受了一丝冲击,其他便再没有多大反应。她今天要提前一些去上课,申望津说送她,她也只说不用,坐巴士地铁都很方便,随后便自行离去了。 两点左右,申望津回到公司,沈瑞文立刻进到他办公室向他汇报了一系列工作,末了才又开口道:“申先生,庄小姐的妈妈在医院里,情况很糟糕,好像是不大行了……” 申望津听了,只淡淡应了一声。 沈瑞文见他这样的反应,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该如何处理,申望津自会有考量。 然而等到他第二次进入申望津的办公室时,却发现申望津背转了椅子,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仿佛在思索什么重要的事。 沈瑞文见状也不敢多做打扰,默默地将需要申望津看的文件放在办公桌上,正准备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时,却忽然听到申望津没头没尾地开口道:“如果是你,你会想要回去探望这样一个母亲吗?” 第1439章 沈瑞文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申望津说的应该是庄依波和韩琴。 只是他没有想到,申望津居然会这样问他。 如果是他会怎么选? 沈瑞文慎重考虑了片刻,道:“如果是我,我应该会去看看她。母子血缘关系毕竟是切不断的,况且人都要走了,过去的那些事,想必也没有那么重要了。只不过,这个答案仅代表我个人,我母亲在世的时候,我们母子关系非常融洽,所以我可能代入不了庄小姐的心态,去帮她做出选择。” 闻言,申望津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沈瑞文是一个非常尽职的下属,申望津是一个高要求的上司,这造就了两人高效率的合作,谈公事的时候言简意赅,公事以外,从来没有一句闲谈。 沈瑞文跟在申望津身边几年,这是他第一次提到自己的家人——已经去世的母亲。 申望津不知为何竟对此生出了兴趣一般,顿了片刻之后,又开口问了句:“你妈妈什么时候去世的?” “四年前。”沈瑞文回答道。 申望津听了,淡淡应了一声。 四年前,那已经是他工作稳定,事业开始逐步上升的时候,而他说他们母子关系融洽,显然母亲有生之年,应该也是享了福的。 “挺好。”申望津忽然淡淡说了一句。 这话要是落到旁人耳中,大概又会生出一段风波来,好在沈瑞文跟在申望津身边这些年,了解申望津秉性,知道他这两个字绝对不是对自己“母亲去世”这一事件的评价,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微微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走到门口,沈瑞文回过头来为申望津关门,却看见他已经又转向了窗外,他好像忽然就明白了申望津刚才的“挺好”是评价什么的。 他们之间虽然绝少提及私事,除了申浩轩,申望津也从来没有提过任何其他家人,可是沈瑞文还是知道他们兄弟二人一早就是父母双亡了的,并且年少时的日子过得很艰难。 他不曾体会过多少母子亲情,所以他同样没办法代入庄依波的心态,所以他才会问及旁人,所以他才会在听到沈瑞文的答案后,主动问及他的母亲。 “在生时关系融洽”对比“不曾拥有”,那又岂止是“挺好”二字可评价的? …… 晚上,申望津回到庄依波住处时,却发现大门紧闭,庄依波还没有回来。 申望津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钟,就算她去了图书馆,也应该回来了。 申望津正这样想着,忽然就听见了楼梯上传来脚步声,回转头,就看见庄依波抱着一摞书缓缓走上楼来。 她神情不似有什么异常,见到他还微微笑了起来,说:“你怎么站在门口?钥匙忘带了吗?” “刚到。”申望津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接过了她手里的那一摞书。 庄依波打开门,将他让进屋,忽然听到申望津问:“晚餐吃了吗?” “吃了。”她一面关上门,一面回答。 回转头来,却见申望津就站在玄关那里静静地看着她,追问道:“吃了什么?” 她一怔,随后就努力开始回想自己吃了什么,末了,却是什么也回答不出来。 良久,申望津伸出手来,将她拉进了怀中,近乎叹息一般低声道:“如果想回去,就回去看看吧,就当是为了好好说一句再见。反正以后,再不会见到了。” 第1440章 翌日,申望津就抽出时间来,带着庄依波坐上了飞往桐城的飞机。 来到伦敦之后,她整个人都活泼了很多,可是从昨天开始,她整个人却又沉默了下来,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静静地待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正是夜晚,飞机上大多数人都睡着,很安静。申望津让空乘帮她调低座位铺好了床,让她好好休息,自己则坐在旁边看着文件资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他终于放下手里的平板,转头看她一眼时,却见她安静躺在那里,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中却是明亮的,也不知道已经盯着他看了多久。 申望津心念控制不住地一动,随后才伸出手来握住了她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睡不着?” 庄依波沉默无声了很久,才终于开口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虽然我一直很怕我妈妈,但是,我曾经也很爱她。” 申望津静静地看着她,倾听着,没有说话打扰。 “因为我觉得妈妈对我所有的严厉,都是为了我好,她要我练琴、练舞,学这个学那个,都是为了培养我成才,是我做得不够好,没有达到妈妈的要求,所以才会换来妈妈的严厉对待……于是我只能不断要求自己做好一点,更好一点……可是不管我做得有多好,妈妈好像还是那个样子……我常常看见别的同学的妈妈对她们关怀备至,跟她们说说笑笑,我也很希望我跟她的关系可以那样亲密,于是我尝试接近她,可是每次都被她不耐烦地推开……后来我想,是因为我害死了姐姐吧,我害得她失去了唯一喜欢的女儿,所以她不得不将我像姐姐那样培养,可是又实在是对我喜欢不起来,所以才会这样……所以我只能更努力,努力做到姐姐能做到的一切,将我害他们失去的那个女儿还给他们……” 说到这里,庄依波停顿了许久,将脸埋进枕头片刻,才又缓缓开了口:“可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姐姐……不是我害死的……” 闻言,申望津目光微微一凝。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这些,即便是当初跟庄家断绝关系,她也不过是跟他说了一句“我没有爸爸妈妈了”,申望津从来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些原因。 “是因为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妈妈跟他吵架,所以才发生的车祸……可是他们却选择将责任推到我身上……是啊,怪一个不懂事的小女孩儿,比自责应该好承受多了……就这么怪着怪着,他们大概就都当了真,这件事也就成了吊在我眼前的胡萝卜,我只能看着这跟胡萝卜转圈,一直转圈……” “我恨过他们的,我真的恨过……带我来到这世上,难道就是为了利用我吗……”庄依波说,“什么生育之恩,什么养育之恩,都抵不过他们对我的欺骗和折磨……所以我决定,将他们当做陌生人,再不跟他们扯上一丝关系……” “可是原来,我还是没有完全放下……”她低低地开口道,“所以爸爸给我打针的时候,我会那么绝望,所以妈妈要去世,我还是会觉得伤心……” 她再度偏转了头,将脸埋进了他的掌间。 申望津却控制不住地僵硬了身体。 她承受了多少,他其实一直都知道,可也仅仅是知道。 可是她亲口说出来之后,那种感觉,仿佛贯穿进了他的身体。 原来,他曾经加诸于她的,竟是这般的痛。 第1441章 全封闭的双人舱位里,申望津再没有拿起过自己的平板。 她情绪自始至终都不好,他同样放倒了座椅,将自己的手臂和身体都完全地给予她。 她缩在他怀中,始终一动不动,全程连水都没有喝一口,就这样抵达了桐城国际机场。 下了飞机,车子便径直往韩琴所在的医院驶去。 庄依波虽然一路上都睡着,可是这会儿脸色却依旧苍白,上了车,申望津哄着她喝了几口水,她便又靠进他怀中闭上了眼睛。 车子缓缓驶进医院大门,庄依波才又醒转过来,然而一睁开眼,她竟然看到了正从住院大楼走出来,神情有些迷茫和恍惚的千星。 庄依波先是一愣,随后迅速推门下车,奔向了千星。 猛然间见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庄依波,千星也愣住了,然而片刻之后她就反应过来,拉着庄依波的手就重新跑进了住院大楼。 申望津推门下车的时候,两个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眼前。 沈瑞文见他没有进去的迹象,不由得问了一句:“申先生,我上去看看吧,万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也好搭把手。” 申望津听了,没有表态,但是很显然,他是不打算进去面对那样的场景的。 沈瑞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抬脚跟了上去。 庄依波被千星抓着来到一间病房门口,推门而入后,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的韩琴以及坐在病床边上的庄珂浩。 庄依波瞬间全身僵硬。 她已经有接近一年的时间没见到韩琴了,即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冲击得缓不过神。 在她印象之中,韩琴一向是个精明干练的女强人,精致、漂亮、容颜璀璨,可是现在,躺在病床上那个干瘦、佝偻的女人,已经完全看不出过去的一丝痕迹。 她戴着呼吸机,可是呼吸却依旧困难,仿佛根本喘不上气,半睁半闭的眼睛之中,一丝光彩也无,分明已至弥留。 一眼看到庄依波,庄珂浩愣了一下,随即就站起身来,低声对病床上的人说了一句:“妈,依波来了。” 韩琴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有听到,她的眼皮艰难地翕动着,再不能做出别的反应。 千星见状,蓦地拉了庄依波上前,将她的手塞进了韩琴的手中。 这一下,韩琴似乎是真的有反应了。 庄依波看见她的眼睛努力地睁开了一下,随后,她像是看见了她,她似乎想做出什么反应,似乎想要开口说什么——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说,就那么静静地看了庄依波片刻,终究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监测仪上的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 韩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可是病房里却很安静,僵立在病床边的庄依波没有哭,坐在病床边的庄珂浩连眼眶都没有红一下。 片刻之后,庄珂浩站起身来,缓缓开口道:“妈的后事,我安排好时间后通知你。” 说完这句,他就要离开病房。 “不用了。”却忽然听到庄依波低低开口道,“我已经跟她说过再见了,其他的事情,与我无关了。” 庄珂浩听了,依旧没有太大的反应,只道:“你自己决定。” 第1442章 庄依波虽然这么说,可是庄珂浩离开之后,她却仍旧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病床上已然了无生气的人,一动不动。 门口料理后事的工作人员已经等了很久,千星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庄依波这才缓缓收回了视线,转头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们走吧。” 千星应了一声,终于拉着她走出了这间病房。 两人一路下了楼,庄依波始终沉默着,千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着她。 一直到走到住院大楼门口,庄依波忽然伸出手来,十分郑重地拥抱了千星一下。 她知道千星为什么会在这里。 虽然她人远在万里之外,虽然她明明已经和庄家断绝了关系,可是在她的妈妈即将离世的时候,千星还是赶了过来——不为其他,只是为了或许能有万分之一的机会,能替她弥补一些遗憾。 “千星,谢谢你。”庄依波低声道。 “傻瓜。”千星揉了揉她的头发,“跟我还说这种话。” 说完这句,千星却也伸出手来重重抱住了她,静默许久之后,才又低声开口道:“没事了,依波……从今往后,都会好起来的。” 良久,才终于听到她低低应了一声:“嗯。” 两人走出大楼的时候,申望津正坐在楼前树荫下的长椅上,他靠着椅背,闭了眼,任由斑驳的阳光透过层层树叶洒在脸上,不知是在思考什么,还是在休息。 千星到底还是不大乐意见到他的,见状不由得问了庄依波一句:“你让他陪你回来的?” “不是。”庄依波低声道,“是他带我回来的。” 闻言千星倒是微微一顿,好一会儿才又道:“那要不要多待几天再走?” 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 千星又看了申望津一眼,道:“我这几天也会留在桐城,需要我陪的话,你尽管开口。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也会自觉消失的。” 庄依波听了,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脸。 千星又道:“我还要去霍家看看爷爷,他老人家最近身体不是很好……你有时间的时候打给我。” 庄依波点了点头,千星又瞥了远处的申望津一眼,这才转身离开了。 庄依波目送着她离去,又呆立片刻,才终于走向了坐在长椅上的申望津。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接近,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直到庄依波在他身边坐下来,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申望津这才缓缓睁开眼来,目光先是落在两人的手上,才又缓缓移到她的脸上。 她眼眶微微有些泛红,但是不像是哭过,目光平静,并无多少悲伤。 申望津抬起手来抚上她的眼角,低声问了句:“说过再见了?” “嗯。” “那要不要多留几天?” “嗯。” “晚上想住哪里?” “随便。” “嗯。”申望津也应了一声,说,“那就随便吧。”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抬眸与他对视了片刻,末了,轻声问了句:“你怎么了?” “什么?”申望津有些疑惑地反问道。 “你心情好像不好。”庄依波说,“为什么?” 第1443章 申望津倒是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了顿之后才道:“怎么看出来我心情不好?” “感觉。”她低声道,“就是觉得你心情不好了。” 申望津听了,淡淡勾了勾唇角,沉静片刻之后,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转头看了看其他方向,问了句:“千星走了吗?” 他这是在转移话题了,庄依波当然听得出来,最终也只能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我们也走吧。”申望津说,“你需要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握住庄依波的手,带她起身,走向了停车的位置。 庄依波落后他半步,看着他略显孤绝的侧影,最终什么也没有再多问。 他们入住了市中心一家酒店的行政套房,庄依波独自躺在大床上,始终也没有睡着。 没过多久,她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拿起手机一看,是庄珂浩发过来的一条消息,通知她韩琴的葬礼时间。 庄依波盯着那条信息看了许久,脑海中浮现出韩琴去世前的模样,心情却异常平静。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庆幸申望津带她回国,庆幸她能在韩琴离世前见她最后一面,体面地跟她道别。 道别之后,过去的一切就真的仿佛如烟消散了,什么怨,什么恨,什么遗憾,什么委屈,似乎通通都没有了。 所剩下的,只有平静。 世界上再无韩琴这个人,庄仲泓则在等待审判,两人各得其所,她跟过去,似乎也真真正正地再无挂牵了。 她是真的解脱了。 庄依波缓缓缓缓坐起身来,抹掉眼角那颗不知因何滑落的眼泪,走进卫生间洗了把脸。 再出来时,她忍不住打开卧室的门,想看看申望津在做什么。 没想到房门打开,却见他独坐在窗边,正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世界失神。 这个模样倒让她想起了在医院时的情形,她没有感觉错,他这个模样,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影响。 可是他不愿意向她倾诉,不愿意向她坦承内心,她没有办法。 庄依波怔怔地看着他,尚未整理好自己的思绪,忽然听见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申望津回过神来,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却分明迟疑了片刻,才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不知道是谁,他将手机放在耳边就只是静静地听着,好半晌没有说话。 他再开口时,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分钟,而他声音喑哑,罕见地透着一丝疲惫,“你自己说说,你觉得行不行?” 听到他这个语气,庄依波就知道了对面是谁。 除了申浩轩,申望津大概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对任何人说话。 “那我就告诉你,我不同意。”申望津说,“做事前动动你的脑子!” 庄依波不欲探究他们兄弟间的私事,正准备退回房间,却见申望津已经直接挂掉了电话。 她脚步不由得一顿,终于还是走出了房间,缓步来到了他的身旁。 申望津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没有转头,却开口就道:“吵醒你了?” 庄依波在他身边蹲了下来,握住他放在沙发扶手的那只手,低声道:“我想出去走走,你陪我好不好?” 第1444章 大约是这要求有些过于稀奇了,申望津转头看了她片刻,好一会儿才终于点了点头,道:“好啊。” 两个人一起换衣服出了门,却没有用司机,庄依波拉着申望津就走向了附近的地铁站。 当下正是晚高峰的时候,地铁站里人流大得有些吓人,庄依波也是多年没有坐过桐城的地铁,没想到如今的晚高峰竟然这么吓人,忍不住回头去看申望津。 申望津就在她身后,见她回过头来,拉着她的手就走向了购票机的位置。 眼下也就购票机这里人少一些,庄依波见他操作买票,一时间有些后悔这个决定,不由得道:“要不我们不坐地铁了,还是坐车出去吧?” “没事。”申望津只是道,“既然你想坐地铁,那就坐坐吧。” 进了检票口,那人流便如潮水一般,几乎是推着人往前走,两人置身滚滚人流之中,申望津将庄依波紧紧护在怀中,好不容易一同挤上第三辆地铁。 庄依波好不容易转了个身面对着他,后面突然就有一股力量来袭,直接将她撞进了申望津怀中,她再想动,却发现除了能微微抬起一点头,其他身体部位几乎是完全动不了。 好在申望津两只手都护在她身后,庄依波艰难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一眼之后,忽然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再次埋进了他怀中。 经了几站,水泄不通的车厢终于松动了些许,庄依波刚要从他怀中退开一些,却再度被申望津一下子纳入怀中。 她抬起头来,跟他对视一眼,申望津面容平静坦然,仿佛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庄依波抿了抿唇,到底又一头埋了进去。 到了城北中学站,两人才下了车,上到地面,又随着人流过马路,转入了一条平平无奇的街道,再一转,就进入了一条人声鼎沸的小巷。 原本就不怎么宽敞的小巷,两边摆满了小摊点,行人食客穿流其中,烟火气十足。 庄依波显然有些被这个阵仗吓着了,回头看了申望津一眼,说:“我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 “那是什么样?”申望津淡淡问道。 “没有这么多摊位,也没有这么多人。”庄依波说。 “那你怎么会走到这个地方来?”申望津又问。 “高中有一次考试没考好,当天放学早,司机没到,我误打误撞走进这里来了……”庄依波说,“在这里吃了好多东西,我记了好久,可惜后来再没有机会来过……” 申望津静静地听她说完,又一次拉着她走进了热闹的人流之中。 庄依波虽然来过一次,可是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如今这里大致模样虽然不变,但还是跟从前大不相同,因此她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好奇。 申望津却比她从容多了。 明明他才是第一次来的人,可是带着她穿梭在人群之中,买各种各样的小吃,寻找一些隐匿在角落和深处的小摊铺,仿佛已经来了这里无数次。 明明他是出来陪她逛的,如今却像是他带着她逛。 “为什么你对这里这么熟悉?”庄依波终于忍不住问,“你来过吗?” 说这话时,两人正坐在一个摊位矮小的桌椅旁,申望津正熟练地帮她烫着碗筷,而庄依波只是撑着下巴看着他。 听到这个问题,申望津缓缓抬眸,跟她对视片刻之后,终于开口道:“像这样的街道,我每一条都熟悉。” 第1445章 庄依波不由得微微一怔,下意识就要张口问为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妥,一时便只是看着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申望津也没有多说什么,回答完她的问题,便低头继续清洗碗筷,再将清洗的水泼到路边排水沟处,这才将碗筷放到了她面前。 “谢谢。”庄依波低声说了句,伸手接过了筷子。 他们买了很多东西,摊开摆了满满一张小桌子,庄依波主要也就是吃个新鲜,偶尔尝到觉得不错的放到他碗中,他也会夹起来尝尝,然而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多动一下筷子,多数时候,他只是看着她吃。 他一贯是个有些清冷的人,庄依波原本想着带他来这样的烟火热闹中逛一逛,或许他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可是现在看来,她似乎是带他来错了地方。 想到这里,庄依波加快了进食速度,可是买了这么多东西,饶是她再怎么努力往自己嘴巴里塞,还是剩了很多东西吃不下。 偏偏对面的申望津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只看着她一个人埋头苦吃。 终于到了实在吃不下的时候,庄依波缓缓抬起头来,有些尴尬,又有些委屈地看向了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 她嘴巴里面还塞着没咽下去的东西,两颊微微鼓起,一双眼睛却是清澈透亮的。 这个模样,离“大家闺秀”的标准形象差了大概有十万八千里,可是申望津看着她这个样子,一直微微有些暗沉的面容,忽然就展露了一丝难得的笑。 在庄依波怔忡的间隙,他已经伸出手来,抹掉她唇角沾染的一丝酱汁,随后看着她道:“吃饱了吗?吃饱了就走吧。” “那这些……”庄依波看了一眼自己面前剩下的那些,道,“不是都浪费了吗?” 申望津听了,又抬眸看了她一眼,顿了片刻之后,忽然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就着她吃剩的那些,一样样地吃了起来。 两个人仿佛调转了,这下轮到申望津吃,庄依波看,只是他进食的速度明显要比她快许多,庄依波只觉得仿佛只过了三五分钟,桌上还剩的那些食物就都被一扫而空。 这下是一点都不浪费了,申望津放下筷子,看着她道:“现在可以走了?” 庄依波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拉了他的手就往外走去。 进来的时候,是他带她穿行这片烟火人间,而现在,她只想带着他快些离开。 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庄依波拉着他,避开一处又一处或拥挤、或脏污的点,偶尔还会回过头来关注他的状况,哪怕他的手明明一直在她手中。 申望津的人生,从没有这样被动的时刻。 这样被动地被人拉着,这样被动地由别人挑选路线,这样被动地跟着人走…… 可是他看着眼前这个单薄瘦削的身影,忽然之间,竟觉得这样的被动,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终于从拥挤的巷子脱身,回过头看向那条人声依旧的小巷,庄依波不自觉舒了口气,道:“终于脱身啦。” 闻言,申望津缓缓回转头,同样看向眼前这条巷子,许久之后,才低低应了声:“唔,终于脱身了。” 第1446章 申望津做了个梦。 梦里,他还是年弱无力的时候,窝在一条黑暗又潮湿的巷子深处,看着前方那片混沌的黑暗,满目惶恐,满心惊惧。 他在等,等这片黑暗散开,哪怕只是一丝光,也能为他照出一条路,或许,他就能离开这个潮湿阴暗又恶臭的地方。 可是他一等再等,却始终没有等到。 终于,他无力再苦等,只能艰难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走进那片无边的黑暗。 他不断地磕碰、摔跤,伤痕累累,筋疲力尽,周遭却依旧是一片黑暗。 他无力逃离,最终只能跌到在地。 或许应该就此放弃,或许再怎么费尽心力都是枉然,因为他从来,都没有别的机会…… 他这样想着,不由得摊平了身体,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片黑暗之中。 原本以为,这样下去或许就是永远。 忽然之间,却有一片温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他蓦地睁开眼睛,看向自己眼前的方向。 他看见了一束光。 那束纯白的光,打在一抹单薄清瘦的背影上,是这片散不开的黑暗之中唯一的光亮。 她牵着他的手,一路往前,再往前…… 前方黑暗依旧无边无际,可是他再无恐惧之心。 因为他的眼前,已经有了一束光。 一束最明亮的光。 …… 申望津醒转过来时,正躺在酒店的床上,与此同时,一道明亮的阳光正透过窗帘的一条缝,正落到他的眼前。 庄依波站在那条缝隙前,周身被窗外的阳光晕染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申望津看着站在窗前的她,一动不动。 下一刻,那道光却飞快地消失,卧室里恢复了一片昏暗。 “我弄醒你了?”庄依波低声道。 “没。”他声音还有些混沌,“把窗帘拉开。” 庄依波犹豫片刻,到底还是重新打开了窗帘。 其实他一向不怎么喜欢明亮的环境,每每在室内,总是最大可能地谢绝所有阳光,因此庄依波一边拉开窗帘,一边看向他脸上的神情。 大概是阳光太过刺眼,他微微眯了眼睛,却没有遮挡,仍旧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是不是太亮了?”庄依波说,“要不要合上一点?” “不用。”申望津只说了这一句,便朝她伸出了手。 庄依波回到床上,很快被他纳入怀中。 她肌肤一向雪白,躺在阳光里,更是白到发光。 申望津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没有动。 良久,庄依波才低低开口道:“你睡得好沉啊,我起床你都没动静,还以为打开窗帘看一下也不会惊动你……” 申望津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做梦了?”庄依波又问。 “嗯。”他仍旧只是应了一声。 “什么梦?”她问。 “陈年旧梦。”申望津回答。 听他这样说,庄依波猜测他大概不愿意细谈,顿了顿,到底也没有再往下追问。 申望津静静地揽了她片刻,忽然开口道:“怎么不问我什么陈年旧梦?” 闻言,庄依波缓缓抬头看向他,顿了顿,乖乖开口道:“什么陈年旧梦?” “你。”申望津说。 庄依波一怔,随后道:“我怎么会在你的陈年旧梦里?” “是啊。”他缓缓道,“是你来晚了。” 第1447章 庄依波有些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是没头没脑地也没办法追问什么,而申望津说完那句话之后,便伸手紧紧抱住她,再度闭上了眼睛。 眼见他这个模样,庄依波不由得道:“你还要睡吗?” “嗯。”申望津淡淡应了一声。 庄依波听了便要起身,“那我把窗帘给你拉上。” “不用。”申望津却制止了她起身的动作,只是道:“就这样。” 庄依波看了看室内明亮的阳光,又看了看他,轻声道:“你确定这样你睡得着?” 申望津却再没有说什么,只是安然地闭着眼睛,仿佛已经睡着了。 庄依波见状,只能不再多说多动,安静地躺在他怀中,静默无声。 …… 千星昨天是在阮茵处过的夜,早上起来陪阮茵吃了个早餐,便又去霍家大宅看霍老爷子去了。 霍老爷子前两天不太舒服,今天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慕浅却依旧严阵以待,凶巴巴地管束着霍老爷子的一举一动。 这爷孙二人一向是斗气斗嘴相处惯了的,如今骤然被慕浅管束起来,霍老爷子当然不乐意,一见千星就向她抱怨起来。 “您向她抱怨也没用。”慕浅抱着手臂看着霍老爷子,“别说她还没进门,就算进门了,也得乖乖叫我一声嫂子,这家里谁说了算您心里还有点数没?” 霍老爷子听了,立刻对千星道:“你和小北赶紧结婚,结了婚搬新家,把我也接过去,我跟你们住,省得在这里看人脸色。” 千星听了,瞥了慕浅一眼,道:“那您再多忍耐几年,到时候有这机会了,我一定妥善安置好您。” 霍老爷子闻言,气得也瞪了她一眼。 三个人叽叽喳喳地互怼了一阵,眼见着霍老爷子精神气也好了许多,慕浅这才让人陪着霍老爷子去楼下走了走。 安排好霍老爷子,慕浅才又看向频频看手机的千星,“你这是在等谁的电话?小北哥哥?” “依波。”千星将手机里的通讯程序翻了又翻,忍不住微微拧了眉,道,“她怎么也不找我呢?” 慕浅听了,道:“不找你,说明她可以可以处理现在的情形,这是好事。” 千星回想起昨天庄依波和申望津一起的情形,顿了顿,不由得道:“你说,她和申望津,可能就这么好好地一起下去吗?” “这谁能说得清?”慕浅说,“只是从当下来看,好像还不错。” 千星忍不住叹息了一声,道:“我心里总有些不安,怕她会再次受伤……” “关心则乱,我理解你。”慕浅说,“只是经了这么多事,依波应该成长了,不再是以前那朵养在温室里的白玫瑰。她自己想走的路,她尝试过,努力过,无论结果怎么样,我想她应该都能坦然接受。” 千星偶尔也这么想着宽慰自己,可正是因为庄依波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痛苦的事,她才不愿意再看她多受一分苦。她希望她余下的人生,都可以平稳甜蜜地度过。 可是说到感情,到底是庄依波自己的事,她无法介入更多。 正这么想着,她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千星一眼瞥见庄依波的名字,立刻打开了消息,却只看见一句话—— “千星,你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他以前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千星不由得一怔,正要问她“以前的生活”是指哪方面,庄依波又发了一条补充消息过来—— “我想知道,他年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千星不由得愣在当场。 慕浅朝她的手机上瞥了一眼,看见那两条消息之后,挑了挑眉,道:“唔,当一个女人开始试图了解一个男人的过去——” “那做朋友的……”千星缓缓呼出一口气,道,“也只能全力支持了,对吧?” 第1448章 两天后,庄珂浩为韩琴举办了简单的葬礼。 整场葬礼耗时不过两小时,来送韩琴的人也寥寥无几,在韩琴骨灰下葬之时,庄依波也没有出现。 在场的都是庄家自己人,自然免不了问起庄珂浩,庄珂浩却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所有人都散去了,庄依波才终于出现在韩琴的墓碑前。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放下一支白色的百合花,静立片刻之后,转身离开了。 她终究是无法用女儿的身份来送别她的,就这样,如同一个陌生人,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庄依波平静地出了墓园,申望津正坐在门口的车上等着她。 庄依波上车的时候,申望津正在跟国外通电话,她也没有打扰他,安静坐上车,轻轻敲了敲司机的椅背,示意他开车。 车子缓缓启动,申望津仍旧认真地讲着电话,一只手却伸出手来,无声地握住了她。 庄依波感知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转头冲着他微微一笑。 申望津看见她脸上神情,拉起她的手来放到唇边亲了一下,继续回应电话那头的问题。 庄依波安静地坐着,听着他那口纯正流利的英语,不由得想起了昨天千星给她发过来的资料。 她虽然同父母都没有什么亲缘,可是自幼也是衣食无忧,生活富足,高中时结识了千星,知道千星和她的舅舅一大家子挤在一间不到70平的小房子里,已经是她所见过的最为恶劣的生活环境。 在真正成长懂事之前,她不知人间疾苦; 离开庄家独立生活之后,她以为,世界应该就是她见过的样子了。 可是她从来不知道,同一片天空下,原来还有另一个世界——一个被浓密的黑暗包裹,一丝光也照不进去的世界。 而他,就是从那个世界出来的。 明明也出身富庶家庭,却在十岁那年骤然失去双亲,也失去了所有亲人,只剩一个6岁的弟弟相依为命。 他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就要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养活自己和弟弟。 他那时候住的那条巷子已经拆了,可是庄依波却还是在老照片里看见了那条巷子的旧貌——那是她此生都没有见过的脏污和破旧,低矮,阴暗,潮湿,甚至蛇鼠成患。 他生活在这样的巷子里,混迹在各式各样的美食街道上,想尽所有办法,不择一切手段,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 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只知道十八岁那年,他成了一家酒吧的管理者,再后来是股东,最后变成老板,一间变两间,两间变四间。 生意做得最红火的时候,他毅然投身房地产行业,正赶上房地产飞速发展的浪潮,渐渐地走出了那片黑暗,终于站到了阳光之下。 他成了滨城最年轻的杰出商人,无数人上赶着巴结讨好,他却在这时候将大部分产业转移到海外。 所有人都不明白他这样的决议是因为什么。 也是到了今天,庄依波才终于懂得。 他从来没有真正站在阳光之下,他一直都困囿于年幼时的那片黑暗。 他拼尽全力想要摆脱,可是他一直都不曾摆脱。 第1449章 在庄依波看来,他已经竭力做到最好了。 换作任何一个人,经历他所经历的那些,可能早就已经崩溃,不复存活于世。 可是他却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将自己包装得面面俱到,站在了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高度。 却唯有一点,他隐藏不了—— 他无法向人交出真心,无论是面对旁人,或者是她。 她之前不懂,可是现在,她懂了。 从那样的环境走到今天,他必须要有最坚强的盔甲,而那层盔甲,就裹覆在他的真心外,无人可靠近。 可这并不是他的错。 想到这里,庄依波轻轻反手握住了他。 察觉到她的动作,申望津低头看了一眼,随即不动声色地加大了握在她手上的力度。 就这么一路回了酒店,千星正在酒店大堂等她。 因为今天晚上千星就要回学校,所以是来跟她一起吃午饭的。 申望津没有打扰她们,让她们单独在酒店餐厅吃了午饭。 千星见庄依波神情平和,没有一丝失魂悲伤,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你们呢?”聊过自己回学校的航班时间后,千星才又问庄依波,“打算什么时候回伦敦?” “明后天吧。”庄依波说,“具体时间还没定。” 千星点了点头,顿了顿才又道:“昨天发给你的那些,你都看了?” “嗯。”庄依波低声道。 千星又看了她片刻,道:“没什么想发表的吗?” 庄依波安静咀嚼了片刻,才抬眸看向她,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可发表,但我至少知道,自己以后有些事该怎么做了。” 千星看她这个模样,沉默片刻之后,终于也笑了起来,握住她的手道:“你呀,好像是不用我再操心什么了。” “是啊是啊。”庄依波说,“你专注自己的学业和霍靳北吧,暂时不用担心我了,放假了记得来找我就行。” 千星瞥了她一眼,道:“到时候你别把我抛到脑后就行。” 庄依波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重重抱住了她。 吃过饭,她直接在酒店叫了车,将千星送到机场,看着她进了安检口,这才又回到酒店。 回到房间的时候,申望津坐在书桌前,正和沈瑞文说着什么,见她回来,一时顿住,道:“千星走了?” “嗯。”庄依波应了一声,又看了看他和沈瑞文,只觉得两个人脸色都不大好,不由得道,“出什么事了吗?” 沈瑞文没有说什么,退到了旁边。 申望津这才伸手将她招到了面前,沉吟了片刻才开口道:“我需要回滨城一趟,你是跟我一起回去,还是在这边等我?” 庄依波听了,一时竟犹疑起来。 申望津见她这个神情,不由得笑了起来,道:“这么难决定吗?我还以为你会毫不犹豫地给我答案。” 庄依波本也是这么想的。 按照她的性子,她应该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她在这边等他。 可是她却犹豫了。 因为她想陪在他身边。 “我跟你去。”终于,她缓缓开口道,“你在机场附近找个酒店安顿我就行,我在那里等你。” 第1450章 申望津显然也没料到她会这样回答,竟看了她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一般,微微挑了挑眉,起身就拉了她往外走去。 庄依波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就已经被他带到机场,登上了去往滨城的飞机。 下了飞机,他果然已经在机场附近安排好了一间酒店,只是开了两个房间,一个用于她休息,一个用于他跟人谈事情。 他没有说他要见的人是谁,庄依波猜测,如今身在滨城,还能将他搬得回滨城的,恐怕也只有申浩轩了。 只是她既不说也不问,进了房间便闭门不出,寸步不离。 这一天也算是奔波劳累,晚饭后,庄依波窝在沙发里看书,看着看着眼皮便重了起来,不知不觉就打起了瞌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混沌的重响,“砰”的一声,一下子惊醒了庄依波。 她猛地从沙发里坐起身来,再凝神细听,却什么都听不到了。 先前那声响,也不知是在做梦,还是真的。 庄依波呼吸急促地坐在那里,越想脸色越是苍白,一下子起身拉开门冲了出去。 她的房间在25楼,她隐隐约约记得另一间房在23楼,她进了电梯,匆匆来到23楼,才到走廊上,就看见有两个房间的住客正站在门口朝某个方向张望,同时讨论着刚才的那声巨响。 一回头看见她,两人都以为她也是同层住客,不由得问她:“你也听见声音了吗?” 庄依波脸色瞬间更是惨白,却还是强自镇定地问了一句:“您知道声音从哪个房间传出来的吗?” “好像是那头……” 那人才指了方向,庄依波已经快步上前。 她并不确定到底是哪个房间,只能瞎找,只是刚经过一个房间门口时,那间房门突然打开,一个陌生的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庄依波并不认识他,只是见那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不似寻常人,不由得朝那房间里看了一眼。 只是这一眼,她就看见了申望津。 他面对着房门的方向,视线却只是沉沉落在自己身前,盯着那支对准他的…… 一瞬间,庄依波只觉得自己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她没有猜错,那声巨响,竟然真的是枪声! 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庄依波便已经往那房间里冲去—— 门口的男人原本就是出来看风向的,一眼看到庄依波,他已经起了警觉,眼见着庄依波往里冲,他立刻伸出手来拦住她。 两人体量相差极大,那人要拦住庄依波本是轻而易举的事,可谁也没想到的是,庄依波竟硬生生冲破了他的阻拦,进到了那间房里! 一瞬间,屋子里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申望津看见她,眸光蓦地一沉,而他对面,已经有两三个人同时起身,朝向了庄依波。 眼见着来人是个女人,还是个身影单薄,穿着拖鞋的女人,几个人一时似乎都有些怔忡,似乎不知该作何反应。 申望津视线落在庄依波身上,只冷声道:“出去。” 庄依波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这会儿脑子才终于渐渐清楚,视线却依旧落在那支黑洞洞的枪上。 “出去。”申望津又重复了一遍,“别让我说第三次。” “别啊。”坐在申望津对面那人缓缓回转头来,瞥了庄依波一眼,懒洋洋地道,“这位小姐想必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居然能冲进这房间来……申先生不介绍介绍吗?” 第1451章 闻言,申望津却只是冷笑了一声,仍旧一动不动地靠着椅背,看着面前的人道:“戚先生是觉得擦枪走火这事还不够大,还想再要多点筹码?如果是这样,你自便。” 庄依波闻言,依旧僵硬地站在那里,有些发怔地盯着申望津,脑海中却闪过多重讯息—— 她听见申望津叫这个男人戚先生,瞬间就想到了上一次在伦敦,申望津送她离开的时候,那时候申望津面对的人就姓戚,难道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她目光缓缓落到那个男人身上,那男人也一直看着他,三十多岁的年龄,脸上写满桀骜与不恭,打量她的时候视线也是充斥了玩味与探索的。 “我自便?”戚信笑了一声,道,“这么个活色生香的美人,怕申先生舍不得啊。” 闻言,申望津什么也没说,只是再度冷笑了一声。 戚信则站起身来,走到了庄依波面前,绕着她转了个圈,仿佛是要将她打量个彻底。 庄依波控制不住地全身僵硬,对上申望津微微冷凝的眼眸,顿了片刻之后,忽然缓缓开了口:“对不起,我只是听到这边有声音,我担心你会出事,我不是故意要给你找麻烦的,你……可不可以别生我的气……” 她语气卑微极了,即便是从前,心不甘情不愿与他在一起时,她也没有这样卑微过。 申望津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仍旧低低地道着歉,怯怯地看着他,仿佛不得到他的回应,就没办法停下来一般。 偏偏申望津只是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于是她只能继续不断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戚信见状,不由得看向申望津,道:“申先生可真够狠心的啊,美人都这样道歉了,您就给个台阶呗,怎么舍得啊……” 闻言,申望津眼神却似乎更冷了一些。 在场所有人都清晰地接收到了他的眼神,庄依波也不例外,她仿佛是受了惊,控制不住地微微退后了一步。 申望津身后的沈瑞文见状,这才站出来,道:“申先生,我先送庄小姐回房。” 申望津仍是不说话,庄依波又看了他一眼,终究是咬了咬唇,红着眼眶转头往外而去。 戚信的人自然还拦在门口,等着戚信的授意。 戚信却只是笑着摆了摆手,道:“我们是来跟申先生谈合作的,你们客气点,干嘛呢?怎么一点都不怜香惜玉呢!” 他这么说,那些人这才让出道来。 庄依波径直就冲出了门,一直快步走到电梯前,进入电梯,回转头才看见匆匆跟上来的沈瑞文。 沈瑞文同样进入电梯,迅速关上电梯门,才开口道:“幸好庄小姐机智。” 庄依波却依旧红着眼眶,看着他道:“他会不会有事?” “放心。”沈瑞文说,“戚信只是做做样子,申先生在滨城也待了这么多年,不是他能轻易动得了的。庄小姐先回房间休息,等事情解决了,申先生就会回来的。” 庄依波再没有多说什么,只抬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第1452章 重新回到房间,庄依波仍旧是满心不安,连坐都坐不下来,只来来回回在房间里踱着步。 大概过了两个多小时,门口才终于传来动静,庄依波一下子走到门口,拉开门,看见的却是沈瑞文。 庄依波脸色不由得一变,沈瑞文忙道:“庄小姐不必担心,申先生没事,现在他去找小申先生了,让我来告诉庄小姐一声,不必担忧。” 庄依波闻言微微松了口气,脸上的神情却依旧紧绷着,“事情解决了吗?” 沈瑞文却只是含糊回答道:“暂时没什么事了,其他的申先生会想办法解决的。” 听他这么说,庄依波知道有些事他大概是不方便跟自己说,因此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她转身回到卧室,这才终于打起精神给自己洗了个把脸,随后陷在沙发里,继续等申望津回来。 结果却一直等到了天亮。 她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太阳渐渐升起来,却依旧丝毫睡意也没有,固执地睁着眼睛等待着什么。 直至身后的房门又一次传来动静,庄依波一下子转头看去,正好看见房门打开。 她心一急,就要站起身来,然而僵坐了整晚,她刚刚一动,就因为腿脚僵麻控制不住地摔倒在了地上。 申望津一进门就见到她摔倒的模样,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凝,随即快步上前,伸出手来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庄依波却只是看着他。 自打他进门,她目光就锁定在他身上,再舍不得移开一般。 “我吵醒你了?”申望津只以为她是在沙发里睡着的,“怎么不在床上睡?” 她却将他周身上下都打量了个遍,才终于开口道:“你真的没事?” “如你所见。”申望津淡淡道,“我能有什么事?” 庄依波抿了抿唇。 她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她心里的担忧还是丝毫没有散开。 申望津又看了她片刻,才道:“你不会整晚没睡吧?” “不是……”她低低回答了一声,却又飞快地转移了话题,“昨天晚上,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闻言,申望津只淡笑了一声,随后才道:“你当时是怎么冲进那房间的,怎么就不想想后果?” “我不知道。”她说,“我只是看见那支枪对着你,我很怕——” “怕什么?”申望津问。 “怕你会出事。”她低声道,“怕那个人对着你开枪……” “那你冲进来是想干什么?”申望津说,“难不成是想要帮我挡枪?” “我不知道。”她说,“我脑子一片空白,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申望津听了,拇指指腹缓缓抚上她的脸,摩挲了许久,才终于低声道:“要不要好好睡一觉?” 庄依波却没有回答,又看了他片刻,终于开口道:“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申望津听了,一时没有说话。 庄依波顿了顿,才又低声道:“如果你不想,那就算了……等你处理好这边的事情,我们再回伦敦好了。” 闻言,申望津眸光控制不住地微微一凝。 眼见着他这样的神情变化,庄依波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好不容易才又发出声音:“你……不想回伦敦了吗?” 申望津又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微微勾起嘴角,道:“我想。” 第1453章 听见这两个字,庄依波却是微微一顿。 他只说他想,那后面势必还有其他话,未必就是她想要听的。 她忍不住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他抚在她脸上的那只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果然,下一刻,申望津便缓缓开口道:“只不过,暂时我真的走不了。你先回去,过段时间我就回来。” 庄依波忍不住抿了抿唇,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是要留在滨城吗?” “嗯。”申望津应了一声。 “是很重要的事吗?”她又低声问道。 “嗯。” “那……”庄依波不由得迟疑片刻,才又开口道,“如果我留下来,会不会打扰到你?” 显然,她这句话又一次惊到了申望津,他目光在她脸上流转许久,才终于开口道:“你说什么?” 庄依波于是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留下来,会不会打扰到你?” “你……确定你要留下来?”他看着她,缓缓道,“留在这里?” 而她只是道:“我不想一个人回伦敦。” 申望津又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就又笑了起来,“既然如此,走吧。” 庄依波一怔,“去哪里?” “这里不安全。”申望津说,“换一个让你睡得着觉的地方。” 两人原本就是两手空空来的滨城,这会儿离开酒店也简单轻松,庄依波本以为他会带她回申家大宅,没想到车子却开到了市中心一处公寓。 “这是我早年置备下的一套公寓,没什么人知道,你将就先住一段时间。”申望津说,“回到安排好新的地方,再搬过去。” 屋子不大,大概还不到一百平,因为是早年的房子,装修也显得有些过时,但是提前打扫过,也算是干净温馨。 “我喜欢这里。”庄依波说,“不用搬来搬去,就住这里挺好。” 申望津听了,不由得淡笑了一声,道:“这里有什么好喜欢的。” “你既然选了这里,那说明这里安全,我可以安心住下。”庄依波说,“心安处,即是家。为什么不喜欢呢?” 她这句话说得平静,申望津却微微凝了眸,静静注视她许久。 她参观完整个房,这才又走回到他面前,说:“我会好好住在这里的,你有事尽管去忙,如果要回来吃饭,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准备饭菜。” 他仍旧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目光之中充斥了打量和探究,而她却如同没有察觉到一半,只是对着他笑。 申望津待了半个小时不到便要离开,庄依波并不多说什么,只静静地站在门后静静地看着他。 申望津走到电梯口,回头看过来时,她仍然在那里看着他,只是这短短几秒钟,她目光已经发生变化。 她忍了又忍,见他回过头来,终究是再没忍住,奔出房门,在电梯口抱住了他。 “我不知道你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我也不知道有多危险……”她埋在他怀中,低低开口道,“可是你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平安回来。” 第1454章 申望津离开后,庄依波就在屋子里看起了书。 房子虽然不大,却还是有一个小房间被安排成了书房,书房内有一排小书架,藏书虽然不算多,但是每一本都有翻阅过的痕迹。 换句话说,这些书都是他曾经看过的。 庄依波不知道他那时候多大,是用什么心境去看的这些书,可是她愿意去书里慢慢寻找。 她在书房里一坐就是一下午,直到傍晚时分抬头看了看天色,才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匆匆出了一趟门。 再回来时,她拎了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一些放在客厅,其他的都拎进了厨房。 她正在厨房里手忙脚乱热火朝天地做菜,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庄依波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声,有些僵硬地拿起手机,看见千星的名字才松了口气,接起了电话。 谁知道千星却张口就问她:“依波,申望津在做什么?” 听到千星这样的语气,庄依波蓦地意识到什么一般,连忙熄了面前的火,问道:“你知道什么?” “郁竣跟我说他可能会有一些危险举动。”千星说,“你知不知道是什么?” 庄依波蓦地顿住,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我只知道,他跟之前那个叫戚信的人见过面……” “这个郁竣告诉我了!”千星说,“郁竣说戚信那个人简直是五毒俱全,跟他沾上边都不会有什么好事,你就没问问他在做什么?” 庄依波不由得咬住了内唇。 千星说的这些,她虽然不曾完全明了,却多多少少都能察觉到,可是她的确没有追问过申望津到底面临了什么。 “依波,如果你想跟他一直走到最后,那有些事情他就碰都不能碰。”千星说,“你肯定清楚这一点的,是不是?” “我知道。”庄依波低声道。 “那你怎么能不问他在做什么呢?”千星有些着急地道,“难道你想看见他走上错误的道路,下半辈子都在——” 千星没有说出口来,可是庄依波已经知道了她想要说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是被逼的。”庄依波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他现在做的事情,是他不愿意做的,是他在尽量想办法规避的——他做得到。” “你就这么相信他?”千星脱口道。 “对。”庄依波低低应了一声,肯定地回答道,“我相信他。” 她几乎猜得到千星下一刻就要脱口而出一句“凭什么”,可是电话那头片刻的沉默之后,千星却再没有说什么,只是道:“好,既然你信他,那我信你。我会让郁竣继续调查,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我会去找人的。” 挂掉电话,庄依波重新打开炉火,烧自己刚才没烧好的菜。 烧好菜已经九点多,申望津没有回来,也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庄依波给他预留起一部分饭菜,自己吃了一些,便又钻进了他的书房继续看书。 一直到凌晨一点,门外才传来动静。 庄依波注意力虽然在书上,却也听得分明,一下子从书房钻了出来,看着刚刚打开门的申望津。 他正看着门外放着的一盏眼生的灯,回过头来,又看到了客厅里多出来的第二盏灯,以及阳台上放着的第三盏灯。 第1455章 “你回来啦?”见了他,庄依波快步迎上前来,“你吃过东西了没?我给你留了饭了……” 申望津却没有回答她,只是看着屋子里多出来的几盏灯,“你买的?” “嗯。”庄依波点了点头,道,“之前去超市买菜,看见这几盏灯漂亮,就买了回来。这屋子灯光有些暗,我觉得多这几盏灯刚刚好——阳台那盏,在楼下就能看得到,门口这盏,出了电梯就能看到,客厅这盏进门就能看到……你觉得怎么样?” 申望津目光从几盏灯上流转而过,最终落到她脸上,说:“我不是很习惯屋子里有这么多灯。” “那从今天起你就要习惯了。”庄依波说,“反正我已经买回来了,可没想着要退货。” 说完她才又松开他,道:“我去给你热热饭菜吧。” 说完她就走进了厨房,申望津这才关上门,看了看客厅里那盏灯,又看向了阳台上那盏。 那盏灯,他的确在楼下就已经看见了。 不习惯是真的。 看见的瞬间,他就怔忡了一下,明明无比确信那就是自己的阳台,却还是上上下下数了两遍,才终于确定——那就是他的屋子,有人在他的阳台上亮了一盏灯,仿佛,就是为了让晚归的他看到。 申望津听着厨房里的动静,拉开椅子,在餐桌旁边坐了下来。 很快庄依波就端着饭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将饭菜摆在他面前。 申望津目光却一下子锁定在她手上的一小块深色肌肤上,随即就伸出手来握住了她,“这是什么?” “炒菜的时候不小心烫的。”庄依波说,“不过我已经处理过了,不痛不痒,完全没事。” 申望津听了,又静静看了她一眼,随后翻转过她的手来,细细地打量。 这短短数月的时间,她的手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变化,虽然并不明显,可是几处小烫伤还是肉眼可见——至于有没有变粗糙,他这双粗糙的手,并不能准确地感知。 良久,他才终于开口道:“我说过,你这双手,不是用来做这些事的。” “可是我愿意做。”庄依波看着他道,“做这些事,我很开心,比从前更开心,千倍万倍。” 申望津听了,淡笑了一声,道:“那你怕不是个傻子。” 庄依波抽回自己的手来,道:“你要是觉得我是个傻子,那以后就不要理我,不要管我。我爱做什么做什么,你看不惯,那就不要出现。”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转身又走进了他的书房,继续看自己先前没有看完的书。 申望津也没有管她,盯着面前的饭菜看了片刻,终于缓缓拿起筷子来。 她已经为他做了数月的饭菜,在桐城,在伦敦,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偏偏是在滨城,他不愿意她做这些。 只因为在这里,人间烟火于他,仿佛都是肖想。 他从最黑暗的地方摸爬滚打出来,从不奢望一丝一毫的温暖光亮。 可她偏偏要于这平凡人世间为他点一盏灯。 他明明不稀罕的。 他希望她永远是天上的天使,干净、纯白、不染俗世气息。 可是她却完完全全地堕入尘世。 他本不喜欢这样的尘世气息,却还是一点一点,将她为他留的饭菜吃了个干净。 原来,人世间,也挺好。 第1456章 吃完饭,申望津自己收拾了碗筷,拿进厨房,本想就那样将碗筷放进水池,可是放下的瞬间,他却鬼使神差一般,拧开水龙头开始清洗起了碗筷。 他许多年没做过这样的事了,可是一个个碗碟洗下来,却也从容自然。 庄依波听到声音,走进厨房的时候,他已经将余下的几个碗冲洗干净了。 “你……”她不由得顿了顿,走到他身边看着他洗碗的动作,这才笑了起来,道,“洗得挺干净的嘛。”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过了擦碗布,准备将他洗好的碗都擦干,可是下一刻,申望津却伸出手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他接过她手中的擦碗布,“我来。” 他一个接一个地擦起了碗,而她站在旁边看着,起初还是笑着的,可是看着看着,却不知怎的就红了眼眶。 申望津察觉到什么,就要抬头看向她的时候,她却忽然闪到他身后,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腰,埋在了他背心。 “怎么了?”申望津淡淡问了一句。 庄依波没有说话,只轻轻在他背上蹭了蹭。 而申望津也没有多说什么,照旧擦着手上的碗碟。 好一会儿,他的动作渐渐停止下来,庄依波才终于开口道:“你以后,每天都会来吃饭好不好?” 申望津闻言,正放下擦碗布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才淡笑了一声,道:“就想说这个?” 她安静了片刻,才终于赢了一声:“嗯。” 然而还不等申望津回答,他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已经快要凌晨两点,这个时间响起的手机,让庄依波心脏控制不住地停顿了两秒,随后不自觉松开了他。 而申望津已经很快地接起了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他按了按额头,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见状,庄依波顿了几秒,随后悄无声息地转身走出了厨房,回到了书房。 她在椅子里坐下来,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他的声音,低低的,并不真切的,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 她不由得有些愣神,直到他结束了通话,推门走进了书房。 她原本是该笑起来的,可是努力了好久,始终也没能笑出来。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走进来,翻了翻她手边的书,道:“多少年的书了,怎么看起这些来了?” “看过的书,就如同走过的路,都会在一个人的生命中留下印记。”她轻轻开口道,“所以想要了解一个人,不一定要知道他所有的事,看他读过什么书……应该也可以。” 申望津听了,不由得转眸看向她。 “你又要走了,是不是?”她却忽然开口道,“天有些凉,记得加衣服。” 他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道:“你就不问问我到底在干什么?” “你要做的事,那一定是必须要做的。”庄依波说,“我既然帮不上忙,问了又有什么用……” “所以,宁肯自己每天担惊受怕?”他低声道。 她瞬间抬眸看向他,“你答应过我,你一定会平安回来,言出必行,你不能食言。” 她眸子晶亮,眼眶却控制不住一点点地红了起来。 申望津见状,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 庄依波则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良久,又重复了一句:“你不许食言。” 第1457章 申望津到底还是察觉出什么来,静静抱了她片刻,才终于缓缓扶起她的脸。 她慌张欲躲闪,却还是没能躲得开。 她眼眶红得厉害,只是强忍着,并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然而申望津的手在她眼睛上轻轻一拨,她到底还是没能忍住,眼泪一下子滚落出来。 “怎么?”申望津低声道,“你这是担心我会食言?” 庄依波没有回答,她甚至都不敢张口,因为害怕一张口,就会控制不住地哭出来。 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坚强镇定——在接到千星的电话后,在他凌晨两点还要离开的时候——她心里的恐惧已经升到了极致。 她真的很害怕。 哪怕现在,她已经开始学会熟练地接受失去,可是她还是无法想象,他要是出了事会怎么样。 眼见着她垂眸强忍的模样,良久,申望津终于微微叹了口气,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坐了下来。 随后,他拿出手机,播了一段语音给她听。 “申先生,刚刚轩少醒了,打伤了几个兄弟逃出去了,不过他应该跑不远,我这就去把他找回来。” 庄依波蓦地顿住,抬眸看向他,终于开了口道:“他怎么了?” 申望津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回答,只是拨了拨她眉间的发,道:“我只是要回申家大宅处理一下他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危险,所以你不用担心。” 庄依波忍得太久,这会儿控制不住地抽噎了一下,随后才又开口道:“所以你这两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待在申家的?” “嗯。”申望津淡淡应了一声。 “那那天那个戚信……” 听到这个名字,申望津眸光隐隐一黯,轻轻抚上她的额角,道:“他么,一定会为了他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不过暂时不是现在。” 庄依波依旧觉得心惊肉跳,可是他既然开了口,她似乎是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是她依旧看着他,近乎怔忡地看着他,良久,还是问出了他先前没有回答的那个问题:“那你会每天回来吃饭吗?” 申望津似乎也怔了一瞬,下一刻便伸出手来托住她的脸,随后微微倾身向前,在她唇角印了一下。 “就冲这几盏灯,我也应该每天都回来。”申望津说,“你说呢?” 庄依波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又一次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他。 …… 申望津没有食言。 在那之后,虽然他每天大部分时间依旧是待在外面的,可是到了夜里,或早或晚,他总是会回来,哪怕有时候仅仅是待上半个小时。 庄依波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节奏,可是却免不了还是会担心。 好在千星的来电又告诉她,目前暂时还看不出申望津和戚信有什么具体关联,只是千星依然不放心,告诉她会继续查下去。 “不用说,你还是相信他了?”千星问。 “嗯。”庄依波低低应了一声,语调却肯定,“我信他。” 千星顿了顿,才又道:“那你们还要在滨城待多久?” “他弟弟……”庄依波迟疑片刻,才终于道,“好像病了。眼下这件事情,对他才是最重要的。” 第1458章 “病了?”千星说,“什么病?” “我不知道。”庄依波说,“我也只是猜测而已,他不想说,就算了。” 千星听了,不由得道:“啊?你们俩在一起,你什么都跟他说,什么都顺着他依着他,他什么都不跟你说,这合适吗?” 庄依波顿了顿,才又道:“他不是不说,只是他……暂时还没有找到方法说出来而已。” 千星听完,忍不住又叹了口气,随后才道:“那你现在每天做什么?要不要我过来陪你?” “你不用上学啦,老是跑来跑去。”庄依波轻笑了一声,说,“你要是过来看霍靳北呢,可以顺便找我吃饭,要是特意过来看我就不必啦。我最近也在看书,回到英国之后,有点想重新去进修艺术。我们虽然没在一起,但是也可以一起努力的。” 千星听她状态这样好,这才终于放下心来,道:“那我以后可要好好监督你学习了。” 庄依波笑了一声,道:“我也会好好监督你的。” 庄依波并没有对千星说假话,她现在每天看书学习,买菜做饭,等他回家,倒也并不觉得无聊寂寞。 一切都平静而顺利,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冷空气袭击到她。 起初倒也没什么,申望津傍晚回来的时候,她还精神饱满地陪他一起吃了饭。 但申望津半夜离开后,她突然就浑身发冷,难受起来。 一觉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早上,她有些艰难地醒过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烧了,并且烧得还不轻。 庄依波有些艰难地起身来,简单洗漱之后,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门坐上了去医院的出租车。 她挂了号,一个人坐在候诊室的人群之中等待着叫号,却在中途起身想去卫生间的时候突发晕厥,险些直接跌倒在地上。 幸好旁边有病人伸手扶了她一把,庄依波依旧昏沉不已,听到有人在帮她叫“医生”,没过多久,她又恍恍惚惚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这才艰难地缓缓睁开眼睛。 人群之中,她看见霍靳北那双熟悉的眉眼,心下不由得一松,终于彻底晕了过去。 …… 再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病床上,头顶挂着一个输液瓶。 她正怔怔地盯着那个输液瓶出神,下了班换了便服的霍靳北走了进来。 看见他,庄依波缓缓笑了起来,声音喑哑地开口大:“谢谢你啊,霍医生,救了我一命。” 霍靳北微微拧了眉看着她,“你烧到41°知不知道?这么严重怎么会自己一个人来医院?” “我不知道啊。”庄依波说,“我以为自己能撑住。” “千星今天有考试,没开手机,我找不到她。”霍靳北说,“要我帮你通知申先生吗?” 庄依波闻言,顿了顿,才道:“我就是感冒发烧吧?输完这瓶水是不是就能好?” “你到现在都没退烧。”霍靳北说,“烧到41°是这么容易好的吗?” 庄依波却只是冲他笑笑,“那也没事,可能等到下午就好了呢。” “为什么不通知他?”霍靳北说,“闹别扭?” “不是。”庄依波再度笑了起来,“他忙嘛,不想烦到他。” 第1459章 霍靳北听了,顿了顿才道:“你烧得这么厉害,今天肯定是出不了院的,你别告诉我,你打算自己一个人在医院里过夜。” “不能出院吗?”庄依波说,“下午我好了也不能出院啊?大不了我明天再来呗。” 霍靳北微微拧了眉看着她,平静地道:“下午你好不了,晚上你也出不了院。” 庄依波听了,一时无言,只是微微咬了唇,似乎还没有放弃挣扎。 “真有这么为难吗?”霍靳北说,“要不我帮你安排一个护工?” “不用了。”庄依波缓过神来,看向他道,“我想休息一会儿……你是不是下班了?下班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不用看着我,我又没什么大事。” 她这么说着,果真就闭上了眼睛。 原本她是在等自己闭上眼睛之后霍靳北离开,可是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再睁开眼的时候,她正面对着的那扇窗户外,天竟然已经黑了! 庄依波大脑接收到这个讯息的瞬间,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可是下一刻,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 她只以为是霍靳北,蓦地回转头来,却看见了申望津微微沉凝的面容。 一瞬间,她竟控制不住地倒吸了一口气,僵在那里,好一会儿才终于发出声音:“你……你……” 申望津给她掖好被角,这才抬眸看向她,道:“我怎么?” 庄依波看着他,轻轻咬了咬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一躺一坐,面面相觑了片刻,申望津才终于开口道:“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以为不严重嘛。”庄依波说,“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还以为今天就能好。” 申望津听了,又静静地看了她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庄依波终于伸出手来,握住他放在床边的那只手,“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几小时前。”申望津回答道。 庄依波闻言,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道:“那……没有影响到你要忙的事吧?” “这些事情不是你该操心的。”申望津说,“好好休息。” 庄依波又顿了顿,才道:“我不想在医院休息,能不能回家?” “不能。”申望津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在医院也就是睡觉而已。”庄依波说,“回家睡也是一样的嘛,明天一早再来就是了……” “那不如我叫个医生过来给你问一问,医生说可以,我们就回去。”申望津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床头的一个保温壶。 庄依波顿时就没了底气,只是依旧觉得有些不安,看着他盛出一碗粥,又用勺子送到自己唇边,只能乖乖张口吃下。 申望津看着她难以下咽的模样,将粥送到自己口中吃了一口,随后看向她,道:“有那么难吃吗?” “嗯,不好吃。”庄依波说,“我想回家吃。” 眼见着她这样执着,申望津缓缓低下头来,看着她道:“就这么不乐意待在医院?” “不乐意。” “理由呢?” 庄依波不由得顿住,良久,才又抬眸看向他,“因为你不喜欢医院。” 第1460章 申望津闻言,目光不由得微微凝滞,又看了她许久,才终于开口道:“谁告诉你我不喜欢医院?” 庄依波抿了抿唇,缓缓道:“是我自己的感觉。你既然不喜欢医院,我也不想留在医院。” 申望津又静了片刻,才道:“所以住院也不想让我知道?” “我真的没什么事了。”庄依波忙道,“不信你摸摸,我肯定都已经退烧了。” 说着她就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额头上,十分真诚地想要证明给她看自己是不是已经好了。 申望津的手放到她额头上,却只是静静看着她,久久不动。 “是不是不烧了?”庄依波说,“我自己都感觉得到——” 话音未落,申望津忽然低下头来,封住了她的唇。 庄依波蓦地顿住,回过神来,却只是乖乖承接。 最终她也没能如愿离开医院,不仅她没有离开,连申望津也留在了医院。 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内心始终有些不安。 申望津在病房外打完一个电话回来,便动手铺起了旁边的陪护床。 公共医院没有太好的条件,陪护床都是折叠款的,打开来也是又窄又短。 庄依波看看折叠床,又看看他,实在是无法想象他要怎么躺在那上头。 “你回去睡吧……”庄依波这会儿已经放弃了想要离开医院的想法,因此道,“这里睡不好的,况且我也不需要人照顾……” 申望津缓缓抬起眼来看她,在那张陪护床上坐了下来,缓缓道:“那如果我偏要在这里睡呢?” 庄依波躺在床上,默默与他对视许久,才终于缓缓开口道:“那也不要睡那里……” 说完,她努力往旁边挪了挪,将自己身下的病床空出来一个位置。 申望津倒也不客气,眼见她腾出位置来,直接就躺了上去。 病床到底也窄小,要容纳两个成年人也不轻松,庄依波还想着要怎么多给他留一点位置,忽然就被他一伸手揽进了怀中。 两个人紧贴在一起,原本就已经是呼吸相闻的状态,庄依波却控制不住地又往他怀中靠了靠。 自从回到滨城,他实在是太忙,两个人像这样亲密相依的时刻,其实都已经少得可怜。 “睡吧。”申望津抚着她的后脑低声道。 庄依波靠在他颈窝处,正欲闭目睡去,却忽然听到床头传来一阵有规律的震动。 是申望津的手机。 她不由得微微一僵,睁开眼睛,却见申望津已经转头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来电之后,飞快地挂掉,随后发送了一条文字消息过去。 庄依波没有看他发了什么,只是在他放下手机之后才又开口道:“真的不用去忙吗?” 申望津垂眸看着她,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随后又拿起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这才又开口道:“睡。” 庄依波再次闭上眼睛,才又低低开口道:“那你睡得着吗?” 申望津微微一低头,就闻到她发顶传来的玫瑰香味,那香味完完全全地覆盖了医院的味道,沉入肺腑,令人心安。 “睡得着。”他说,“还会睡得很好。” 第1461章 庄依波本以为他只是在哄自己。 别说这张不舒服的床,在医院这样的环境,就算有一张又大又软的床,只怕要睡好也不容易。 她这一晚上睡得不怎么样,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然而在她的身畔,男人却依旧熟睡着,呼吸匀称而平稳。 这样的呼吸声,说明他是真的睡着了,而且睡得很沉。 庄依波不由得微微僵硬了身体,一动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惊醒了他。 他以往睡觉一向警觉,她微微有一丝动静,他可能就已经醒了,可是今天他却并没有被她惊动分毫,照旧沉沉熟睡。 庄依波知道,这并不是他睡得安稳,而是因为他疲惫。 这么多天,他不分昼夜地忙碌,虽然她并不清楚他到底在忙什么,他也从不在她面前流露一丝疲惫情绪,可是她知道,他已经撑得够久了。 庄依波再没有一丝睡意,就那样静静地躺着,默默地数着他的呼吸,一下,两下,三下…… 眼见着天色渐渐明朗,他却依旧睡得沉稳,庄依波身体都微微有些麻痹了,忍不住想要小心地换个姿势时,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这一声属实是有些惊到了她,她慌忙去拿手机,还没来得及看来电就按下了静音,可是申望津却还是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庄依波又着急又内疚,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机显示屏,却意外看见了沈瑞文的名字。 她心头不由得一窒,一面看着缓缓醒来的申望津,一边接起了电话:“沈先生?” 申望津神情原本还有些混沌,听到这个称呼,眼神骤然恢复了清明,只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与此同时,沈瑞文在电话那头微微有些焦急地问她:“庄小姐,申先生在你身边吗?” “在。”庄依波匆匆回答了一句,随即就将手机递给了申望津。 申望津一手接过她的手机,另一手拿过了自己静音的那部手机,一面翻看来电和信息,一边听着电话那头的沈瑞文说着什么。 他脸上的神情其实并没有多少变化,可是脸部线条却瞬间就僵硬了起来。 下一刻,他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庄依波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他却仿佛什么都察觉不到一般,穿好鞋,重新站起身来,才终于又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你继续休息,我有点事,下楼去看看。” 说完,他转身就走出了病房。 庄依波眼睁睁看着他捏着他自己的手机和她的手机走了出去,一时间却还是僵坐在那里,几乎不敢动。 他已经竭力保持了镇定,却终究还是恍惚了心神。 能让他有这种反应的,除了申浩轩,不做第二人选。 他说他下楼去看看……也就是说,是申浩轩被送来了医院? 庄依波猜测着,却无处求证,也不敢擅自跟着他去看什么情况,只能乖乖待在病床上。 直至沈瑞文将她的手机送回来。 庄依波看着沈瑞文同样有些凝重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吗?” 沈瑞文低低应了声,道:“轩少从楼上摔下来,进了医院。” 第1462章 庄依波闻言,多少还是有些吃惊,“怎么会这样?情况严重吗?” 沈瑞文顿了顿,才又道:“眼下还不好说……目前还在手术室治疗,还没其他消息。” 庄依波愣怔着,“在申家大宅发生的事?” “嗯。”沈瑞文应了一声。 庄依波心头不由得一窒。 这些天,申望津大多数时候都是留在申家大宅的,而昨天,他来了她这里,申浩轩就出了事。 好一会儿,庄依波才再度开口道:“是因为他不在,所以才出事的吗?” 闻言,沈瑞文也顿了顿,才又道:“最近轩少状态一直不太稳定,申先生在或者不在,可能都是一样的。”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沉默下来。 虽然沈瑞文这么说,但是她心中还是觉得,如果申望津在,那事情肯定不会变成这样——他不会允许自己掌控中的事情变成这样。 而现在,他最在乎的弟弟就因为他一时缺席,发生了这样的事。 庄依波无法想象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庄小姐不要想太多。”沈瑞文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眼下只能期望轩少没什么事。” 庄依波又安静片刻,才道:“他是生病了吗?” 闻言,沈瑞文似乎微微有些怔忡,“您是说轩少?” 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 沈瑞文面上不由得流露出一丝迟疑来,思虑片刻,终究还是说了出来,“轩少染了毒。” 庄依波闻言蓦地睁大了眼睛,“染毒?” “申先生没告诉你,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沈瑞文道,“可是这件事你早晚都会知道……申先生对此很生气,可是那个人是轩少,申先生为此心力交瘁,近来大部分时间都是亲自督促着轩少的……所以见你的时间也少了许多。” 庄依波再一次静默下来,许久之后才又呢喃着开口道:“我……我一点都不知道……一点都没有帮他分担……” “或许你的存在,就已经是分担了。”沈瑞文说,“庄小姐,近来要不是有你,申先生状态应该会比现在差很多。” 庄依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良久,忽然掀开被子下床,“我想去陪着他,可以吗?” 沈瑞文愣了愣,才道:“当然。” 他引着庄依波下了楼,抵达手术室所在楼层,电梯门才刚刚打开,眼前忽然就有一行人走过去。 看见那行人,沈瑞文和庄依波同时顿住,沈瑞文迅速转头看向她,而她却已经先一步低下头,转开了脸。 因为先前走过去的那行人中,领头的,居然是戚信。 沈瑞文迅速将电梯门重新关了起来,按下了庄依波所在的楼层键。 庄依波看着他的动作,直到电梯又开始上升,才终于开口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来找麻烦的吗?” 沈瑞文顿了顿,缓缓道:“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不过申先生会处理的,庄小姐不用担心。” 一瞬间,庄依波脑海中却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申浩轩染毒,跟戚信有关系?” 片刻之后,沈瑞文缓缓点了点头。 第1463章 一直以来,庄依波对于申望津在做什么,不是不想问,只是问了他也不想说,她便不再多问。 可是突然之间,她好像就知道他最近在忙什么事了。 他的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人大概就是申浩轩,他在这个弟弟身上倾注的心力,大概仅次于他的事业了,无疑,他对自己的弟弟没有过高的期望,无非是希望他可以拥有平坦顺遂的人生,可以幸福无忧地过上一辈子。 可是现在,申浩轩竟然染上了毒。 这足以毁掉申浩轩的一辈子。 所以申望津才会这样紧张,一连多日守在沈家大宅,强行守着他戒赌。 除此之外,还有戚信。 这个让申浩轩染上毒的罪魁祸首,到头来还要利用这一点逼申望津跟他合作某些“产业”。 申望津的性子,怎么能容得下这样的事? 所以他才会这样忙,忙到每天和她吃一顿饭,都算是奢侈。 庄依波静静地想着,忽然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电梯抵达,沈瑞文回头看向她,见她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顿,“庄小姐?” 庄依波回过神来,迅速抹了抹自己的眼睛,随后抬眸看向他,道:“我没事,你放心,我会尽力保全自己,不会给他多添麻烦。他也不必多顾虑我,如果有事要忙,那就尽管去忙,我会等他。” 说完,庄依波径直走出电梯,走向了自己的病房。 沈瑞文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又转身匆匆下了楼。 庄依波回到自己的病房,静坐许久,没有等到申望津回来,反而等到了抽空过来看她的霍靳北。 霍靳北在医院上班,大概也听到一些事情,又见她状态不是很好,便开口道:“申家二少爷出事,你知道了?” 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随后才又看向他,道:“你知不知道他怎么样?” “手术已经完成了。”霍靳北说,“但是具体怎么样,还要看接下来的24小时……总归,情况不算太好。” 庄依波听了,心头不由得微微一颤。 霍靳北又道:“我过来的时候正好看见申先生离开,应该是忙别的事去了。” 庄依波闻言,立刻追问道:“他是跟戚信一起离开的吗?” “我不认识。”霍靳北说,“不过他的确是跟别人一起离开的。” 庄依波脸色不由得凝了又凝,半晌,她忽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想要打给千星,却忽然又想起什么,抬眸看向霍靳北,“你是不是可以直接联系宋老?能不能求他老人家,帮帮忙?千星这两天都要考试,我不想影响她了……” 霍靳北听了,静静注视了她片刻,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道:“你先慢慢说给我听,能帮的,我一定帮。” 宋清源那边,郁竣原本就得了千星的吩咐一直在跟申望津这条线,如今又从霍靳北处得到消息,调查进展更是顺利。 夜里,庄依波独卧病床,正怔怔地盯着窗外的天空出神时,忽然就接到了郁竣打过来的电话。 “庄小姐不用太担心。”郁竣对她说,“先前我已经替宋老联系过申先生了,这件事情,他处理得很好,而且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庄依波听着,一时还没缓过神,忽然就见病房的门被推开。 申望津缓步而入,目光落到她身上,温柔又平和。 第1464章 庄依波不由得愣了一下,等到回过神来,那头的郁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掉了电话。 申望津缓步走到她的病床边,伸出手来帮她将手机放到床头,这才开口道:“你联系宋老,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庄依波咬了咬唇,道:“我不认识什么人,我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帮你,又不想烦到你,唯一能求助的,就是宋老……” 说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抬眸看向他,道:“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申望津闻言,看了她片刻,忽然缓缓勾起唇角,轻轻摇了摇头,“既然是想帮我,又怎么会给我添麻烦?” 庄依波这才后知后觉一般,道:“我今天实在是有些害怕,所以自作主张找了宋老……可是刚才郁竣说一切都在你掌控之中,我就怕自己做了多余的事,反而成了你的负担……” 申望津听了,只是伸出手来握着她,良久,缓缓开口道:“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庄依波一怔。 以他的性子,这些事他根本不会告诉她才对。 她竟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的,我不是一定要知道,我只是希望……” 她话还没说完,申望津已经抬手按上了她的唇,顿了片刻之后,缓缓开口道:“这次回桐城,其实一开始就是因为戚信。” 庄依波静静地看着他,再没有开口,只等待着他往下说。 “戚信是什么人,你应该多少也知道一些。”申望津说,“原本上次的事情过后,我没打算再跟他有什么交集,可是他却通过浩轩联系我,说想要跟我合作一些生意。我当然不想跟他有什么瓜葛,所以直接拒绝了。可是后面,他再三联系我,甚至可以说得上威逼利诱,逼得我回滨城来见他一面。” “也是回到滨城,我才发现浩轩竟然染了毒。”申望津平静地开口道,“而让他染上毒的,就是戚信。” 庄依波张了张嘴,终究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他想跟你做的,是什么生意?” 听到这个问题,申望津缓缓笑了起来——果然,他面对的是个聪明的姑娘。 “正当商人绝对不会碰的生意。”申望津说。 庄依波心头一凛。 “我手头有个小港口,一年做不了多少生意,可是他偏偏看上了,想要从那个港口运输他的一些货品。”申望津说,“但是他又不想独占那个港口,只希望我跟他合作,共担风险。” 庄依波不由得反手握紧了他。 申望津察觉到她的情绪,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我当然不会同意,更何况,他还害了浩轩——所以,宁可失去那个港口,宁可失去很多,我都要他付出代价。” “所以,你一早就已经有筹谋,绝不会让戚信得逞?”庄依波低声道。 申望津点了点头,静静看着她道:“所以,还担心吗?” 庄依波闻言,控制不住地耳根一热,“我……我不是要让你什么都向我报备……” “那如果从现在起,我什么都向你报备呢?” 第1465章 听到他这句话,庄依波不由得愣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仿佛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诚然,她希望他能与自己交心,她希望能知道他内心所有的真实想法—— 可是当他这么说出来,她却有些惶然了。 因为,这不像他。 良久,庄依波才终于低低开口确认道:“真的?” 申望津只是看着她,虽然没有回答,却已经如同默认。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突然告诉我这些?”庄依波看着他道。 “你不想听吗?”申望津问。 “我想。”她轻轻点了点头,却又缓缓道,“可是……我更想知道,你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申望津听了,一时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手里缓缓摩挲起来。 这一天对她而言,是紧张又混沌的,因此她才会在发生变化的时候突然警觉。 一贯警觉如他,突然开始向她敞开心扉,这大抵不算是一个好预兆。 她垂眸良久,才又抬起头来看向他,道:“你刚刚才说,以后什么都向我报备,我才问了一个问题,你就不愿意回答了……” 申望津听了,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再度勾唇,淡淡笑了起来。 这种感觉,像极了他今天忽然接到郁竣电话的时候。 这电话完完全全在他意料之外,更是在他无比焦灼的时候打来的。 听完郁竣自述来意,他其实就已经知道了这中间,是谁在穿针引线。 他跟宋清源之间唯一的交集,只怕就是她了。 她请了宋清源来帮他。 那一瞬间,申望津想到的,竟是从前在伦敦遇险,从而先将她送回国内那次。 那一次,沈瑞文都已经向她开了口,希望她能够向宋清源求助,可是,纵使再挣扎、痛苦、迷茫,她都没有帮他去联系宋清源。 可是这一次,她自发地、主动地、甚至在没有惊动他的情况下,就已经帮他找了最强劲助力。 短短数月之间,她会有这样的变化,让他欣悦,也让他惊讶。 从开始到现在,他其实并没有奢望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回应,毕竟从一开始,也不过是他自己的占有欲作祟。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从她那里得到一些自己都从来没想过的东西,并且,越来越多…… 单方面的付出或者接受,其实并不好玩,这一点,他早有经验。 而现在,她也对他有了要求。 这样的来回,其实才算有趣。 即便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某些事情充斥了未知和不安定,至少在这一刻,他是满足的。 “明天我让人来接你出院。”申望津说,“回家之后你好好休息,给你安排了个家政阿姨,你要是愿意用,就给她打电话,不愿意就算了。乖乖在家待两天,等我回来。” 庄依波看着他,呼吸微微紧绷起来,“你要去哪里?” “解决刚刚那些事。”申望津说,“解决完了,我就回来。” 她心绪不由得凝滞,“有危险吗?” “不怎么危险。”申望津缓缓道,“所以你只需要安心等我回来就行。” 第1466章 他如此这般说,庄依波一颗心却丝毫没有安定平复的迹象,相反,跳动似乎愈发不受控制起来。 她有些发怔地看着他,竟许久没有回应他那句“不怎么危险。” 申望津依旧握着她的手,看着她,云淡风轻地笑了起来,“怎么了?” 她微微抿了唇,许久之后,才终于开口道:“你既然说了什么都向我报备,那就不会骗我,对不对?” 闻言,倒轮到申望津微微一顿。 庄依波将他的神情变化都看在眼中,神情却渐渐坚定起来,对他道:“既然你说了,那我就相信。不会有危险,那我就等你回来。” 申望津静了片刻,才又漫不经心地一笑,道:“那如果我真的回不来呢?” “没有这种如果。”庄依波说,“你不会让这种如果出现——你不是说话不算话的人,你不会这样对待自己的承诺……更何况,你弟弟还没好,你还要继续照顾他。我知道你一定平安回来的。” 申望津听了,再度勾了勾唇,“那你呢?” “我?”庄依波看着他,缓缓道,“我不需要你照顾,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但是你答应了我会回来,那我就等你,我会一直等,等到你回来为止——” …… 夜深时分,申望津悄无声息离开了庄依波的病房。 病房熄了灯,光线很暗,只有外面月亮的光亮透进来,柔柔地落到庄依波脸上。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天边的一轮圆月。 周边没有一点声音,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处于一个密布的真空环之中,安静,安全,与世隔绝,无人侵扰。 世间仿佛再没有比这更让人安心的地方。 她的心一片宁静。 哪怕他今天做了那么反常的事,说了那么反常的话。 她依旧平静到了极点。 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平安回来。 庄依波缓缓闭上眼睛,微微转过脸,让眼角滑落的那滴泪浸入枕头。 …… 第二天,申望津果然安排了人来接她出院,同时出现在她面前的,还有千星。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千星一见到她就冲口而出,“你生病,还有申望津那边发生的事,你居然都不告诉我!要不是郁竣跟我说,我还什么都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啊你?” 庄依波见她这个火爆的模样,却只是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拉住她,道:“正是因为你是我朋友,我才敢厚着脸皮去麻烦宋老啊……你这两天在考试,不想打扰你嘛。” 千星见她这副冷静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怔,“申望津他……” “他去处理戚信的事情去了。”庄依波说,“你来了正好,我知道霍靳北今天下午休息,我们可以一起吃午饭。” “依波?”千星忍不住拉住她,“你真的没事吗?” “没事啦。”庄依波转头看着她,道,“又没有什么危险,我就当他临时出个两天的差,有什么大不了嘛。你跟霍靳北打算请我吃什么?” 千星见她这反应,忍不住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反应太过激了些,待静下心来一思量,才又紧紧握住庄依波的手。 与其惶惶不安,费煞思量,不如怀抱希望,期待美好。 如此,挺好。 第1467章 眼见着庄依波像个没事人一样,千星也没办法刨根问底什么。 只是带上霍靳北跟庄依波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躲到旁边,再次给郁竣打了个电话。 先前郁竣有别的事要忙,她也来不及细问,这会儿终究还是要问个清楚才安心。 “申望津到底做什么去了,他有什么打算,你肯定是知道的对吧?”千星问。 “他具体的计划我怎么会知道?”郁竣说,“就算是他跟宋老通电话,也只说了自己的意图,怎么可能将自己计划全盘托出?” “那你怎么能不问清楚呢?”千星说,“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郁竣叹息了一声,说:“我答应过你,一定会保障庄小姐的人身安全,绝对不会再让她受一点伤害。” “如果申望津有什么意外,你猜她会不会好?”千星说,“她要是有什么事,你猜我会不会放过你?” “你这是要给我一口多大的锅啊?”郁竣说,“要不要我把庄小姐身边的所有人和事都揽上身?” 千星却忽然就安静了起来,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她哪里会不知道自己是在胡搅蛮缠,可是这会儿,她除了胡搅蛮缠,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放宽心呢? 她靠在卫生间门口的墙边一言不发,直到一只手伸出来,接过了她耳边的手机。 千星抬头,就看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霍靳北。 她身体微微一软,不由自主地就往他怀中靠了去。 “你过来这么久,回头依波该担心你了。”霍靳北说。 千星埋在他怀中,闷闷地开口道:“我太没用是不是?” “你是关心则乱。”霍靳北说,“依波吃了这么多苦,失去了这么多,你不愿意再看见她失去自己在乎的人而已。” 千星控制不住地眼眶一红。 “申望津自幼在社会上闯荡,这么多年,他凭借一己之力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保全自己方法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还要多,还要稳妥。”霍靳北说,“所以,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不要想太多了,嗯?” 好一会儿,千星才终于缓过来,抬起头,却发现霍靳北手中的手机依然处于通话中。 她一下子伸手拿过手机,重新放到了耳边,对电话那头的郁竣道:“你不知道他具体计划,那你有没有办法,尽可能帮他一些?” 郁竣顿了顿,缓缓道:“只要他拿到戚信的相关犯罪的实质性证据,那戚信无论如何跑不了……这是宋老答应他的。” 千星和霍靳北终于回到餐桌旁时,菜已经上齐了,庄依波吃着自己面前的一份红烧鱼,见他们回来,微笑着道:“这鱼好鲜,我想去厨房偷偷师,回头做给他吃。” “你还会做鱼呢?”千星嘟囔道。 “学嘛。”庄依波说,“一辈子那么长,多得是东西可以学呢。” “那我也要吃。”千星说。 “好啊。”庄依波说,“你先当小白鼠。” “庄依波!”千星恼道,“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是这么重色轻友的人呢?” 庄依波忍不住笑出声,抹了,才缓缓开口道:“他小时候日子过得不好,都没怎么吃过家常饭菜,所以,我要学很多很多的菜,让他吃到最好吃的家常饭菜。” 第1468章 晚上,千星本想留在公寓里陪庄依波,却被庄依波“无情”赶走了。 “你既然没办法一直陪着我,那就不要留在我这里。”庄依波说,“你就不怕我习惯了你的陪伴,再不许你走了?” “不走就不走。”千星说,“你觉得我会害怕?” “我会害怕。”庄依波笑着将她推出了家门,“我怕霍靳北找我麻烦。” “依波!” “真的不用陪着我。”庄依波说,“我习惯了一个人待着,你陪我,我反而不习惯了。反倒是你跟霍靳北,聚少离多的,你多跟他待待。明天白天有时间再过来找我吧。” 眼见着她态度这样坚决,千星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乖乖跟着霍靳北离开。 剩了庄依波一个人,她如往常一般,到了时间就去附近的超市买了菜,回家做上晚饭,然后点亮她买回来的那三盏灯。 天色渐暗,马路上、小区里,都是归家的途人。 有人满脸疲惫,有人行色匆匆,也有人满怀笑意。 庄依波趴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回头再度将阳台上那盏灯往外挪了挪,又调节了一下亮度,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屋子里。 这一夜,她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没有人来,也没有人离开。 她一觉睡到天亮,睁开眼睛就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庄依波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不意外地看见了门外站着的千星。 她笑了笑,只是道:“来啦。” 千星见她不意外也不失望,知道她很平静,因此也再度稍稍放下心来。 “买了早餐来给你吃。”千星说。 “那我先去洗漱。” 说着话,庄依波便走进了卫生间,而千星则走进了厨房。 正当两人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时,门外,仿佛是楼道的位置,忽然就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 庄依波刚刚将头发束起来,听到这声音,忽然猛地一僵,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已然苍白了脸色。 这声音,她太熟悉了。 她猛地从卫生间冲了出来,便看见千星也正从厨房出来,两人对视了一眼,庄依波迅速上前,一把拉过千星的手,将她带进了卧室,随后自己便要出去。 千星忙一把拉住她,“你干什么?” “如果又什么事,他们一定是冲着我来的。”庄依波说,“你在房间里躲好,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 千星简直要气疯了,反手拉住庄依波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跟你一起扛着!” 千星话音刚落,外间忽然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两个人俱是一僵,下一刻,却听见有人在喊:“宋小姐,我们是郁先生派来的!” 千星听了,猛地松了口气,出了卧室,一面走向大门口,一面拨通了郁竣的电话。 等到跟电话那头的郁竣确认了门外人的身份,千星才打开门。 “宋小姐,刚刚有人摸上来,想要对庄小姐不利,幸好被我们的人拦下来了。眼下这边已经不安全了,要尽快转移。” 千星听了,点了点头,迅速回转头去看庄依波。 庄依波转头就回了卧室,却只拿了手机,披了件衣服就又走了出来,“走吧。” 一直到被人护送着下了楼,上了车,庄依波始终沉着冷静,没有多说一句话。 千星坐在她身边飞快地发着消息询问郁竣情况,郁竣却只说自己也还不清楚。 等到千星放下手机,庄依波才终于低低开口:“他……是不是出事了?” 第1469章 问这话时,庄依波甚至都没有看千星,只是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车景,声调平静,无波无澜。 千星这边还没有收到郁竣的回复,抬头看见庄依波这样的反应,不由得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那个地方是他从前置下的房子,根本没多少人知道。”庄依波缓缓道,“如果不是他出了事,应该没有人会找到那里吧?” 千星闻言,顿了顿却道:“未必。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遇到了危险,那那些人只要对付他就好了,又怎么会找到你这里来?” 听到千星这么说,庄依波蓦地回转头来看向她。 “照我看,很有可能是他做成功了一些事……”千星说,“所以才会引起那些人的疯狂反扑。” “如果他成功了……”庄依波喃喃道,“那他人呢?” 话音刚落,她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庄依波猛地一僵,低头看向手中的手机,看见沈瑞文的名字之后,飞快地接起了电话。 “庄小姐!”沈瑞文语气微微有些急促,“你没事吗?你人在哪里?警方说在公寓里没有找到你——” “我出来了。”庄依波说,“我没事——他有没有事?他在哪里?” “申先生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沈瑞文说,“你那边现在安全吗?” “我很安全……”庄依波低声道。 正在这时,千星手中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千星迅速接起电话,听到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之后,整个身形都不由自主地一僵。 下一刻,她猛地伸出手来握住了庄依波。 庄依波有些惊诧地转过头来看向她,千星迎着她的视线,尽量轻缓平静地开口,道:“申望津受伤了,现在在安城医院。” 庄依波蓦地变了脸色。 安城,与滨城同饮一江水的邻城,开车过去不过一个小时,千星当机立断,直接让司机将车驶向了安城。 一路上,庄依波始终不发一言,而千星也只是伸出手来紧紧握着她,并不多说一句。 一个小时后,车子抵达了安城医院。 没有人知道申望津受伤的详情,或者说,有人知道,但是没有人告诉她们。 也是进入了医院大楼,庄依波才知道,申望津受的竟然是枪伤。 子弹从他的胸口射进去,送至医院的时候,人已濒危,现在还在手术中,紧急抢救。 庄依波倚靠在手术室门口的墙边,尽管她面上的表情始终很平静,那双仿佛怎么都控制不住颤抖的手却透露了什么。 见此情形,千星紧紧抓住了她的手,也不多说什么,只静静跟她靠在一处。 半个多小时后,沈瑞文也匆匆赶来了医院。 得知眼下的情形,沈瑞文立刻去见了医院院长,交涉了许久之后,才又回到手术室门口, 庄依波忍不住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是跟在申望津身边最久的人,也是最了解申望津的人,虽然知道这次的事件他也未必知道什么,庄依波还是忍不住想要向他寻求一些帮助。 沈瑞文眼见庄依波苍白的脸色,缓步走到她身边,道:“庄小姐,申先生很顽强的,那么多的苦难他都熬了过来,连癌症……都打不垮他,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第1470章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赫然抬起头来,有些发怔地看向他,仿佛是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 连千星都震惊地转头看了过来,求证一般地看着沈瑞文。 沈瑞文明显也怔忡了一下。 那是一个秘密。 独属于申望津的秘密。 申望津从未想过要让任何人知道,他也从未想过要将这件事告诉别人,却不曾想,会在此时此刻无意识地说了出来。 他罕见这样失了方寸的时刻,沈瑞文忍不住转开脸,重重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 庄依波全身僵冷,好一会儿才缓缓站起身来,站到沈瑞文跟前,“你刚刚,说什么?” 沈瑞文抬眸与她对视了片刻,才终于又缓缓开口:“申先生……先前患过胃癌,可是他都熬了过来,治好了病……他的坚韧顽强超乎所有人想象,所以,我想他不会有事的。” 庄依波眼波近乎凝滞,许久,才终于又哑着嗓子开口道:“什么时候的事?” “庄小姐那个时候还住在滨城,还住在申家大宅。”沈瑞文说,“大概是三月的时候,申先生就查出了病……那段时间他经常出国,你应该有印象。” 庄依波面容雪白。 她有印象,她当然有印象。 他开始频繁往来于国内外时,她以为自己终于得以解脱,后来,趁他在国外的时候,她和申浩轩了结了关系,逃回了桐城。 随后的一年多两年时间,她都是自由的,她以为,她和他再也不可能会有交集了。 直到他又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后来,庄小姐离开了滨城,申先生随后也出了国,在国外治疗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没有人知道,连轩少都不知道……也难怪庄小姐你不知情。” 庄依波面容雪白,一动不动。 原来如此。 难怪她当初趁他不在滨城之时离开会那么顺利,难怪后来那么长一段时间里,他杳无音讯。 在她以为自己劫后余生,终于可以重回正常的人生轨道时,原来他竟在苦苦与病魔斗争,争取生的希望。 难怪他腹部会有一道疤痕,难怪他如此抵触医院…… 一瞬间,庄依波只觉得连呼吸都停滞了,她忍不住按着自己的心口,整个人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往下缩。 千星见状,连忙伸出手来扶住了她。 庄依波紧紧攥着千星的手,深深低下了头。 千星连忙护住她,静默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沈先生说的对,过去那么多坎坷他都熬过来了,这一次,他也一定能挺过去……” 许久,庄依波仍是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依波,你不能垮……”千星看着她道,“你要是垮了,他醒过来,那岂不是又多一重痛苦——” 庄依波依旧低着头,低低嘟囔了一句什么。 千星没有听清,“什么?” “……还醒过来干什么呢……”她声音依旧很低,却渐渐地清晰起来,“还嫌不够痛吗,还嫌吃过的苦不够多吗……醒过来,还会遭多少的罪,谁能替他承担分毫……” “依波!”千星蓦地捏紧了她,“你清醒一点!” 第1471章 庄依波缓缓抬起头来,有些迷离的眼神在千星逐渐用力的手掌下,终于渐渐恢复了清醒。 她抬起手来,缓缓抚过自己的眼角,又闭目许久,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我不会垮。”她说,“他没有垮,他不会垮,我就不会垮……况且,他答应过我的……” 千星紧紧抓着她,不敢放手。 “他答应过我,他一定会平安回来……”她喃喃道,“他不会说话不算话。” 手术室外,一分一秒都被无限拉长。 庄依波坐着一动不动,千星也是半步都不敢离开。 直到手术室外的灯终于熄灭。 庄依波一下子站起身来,沈瑞文也立刻走上前来,迎上了刚出手术室的医生。 “子弹已经取出来了。”医生说,“但是子弹穿过的地方是身体的关键部分,目前伤者依然处于重伤昏迷中,尚未脱离危险期……你们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句话一说出来,千星立刻紧紧抓住了庄依波的手。 谁知道庄依波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着,仿佛听到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几分钟后,依旧昏迷的申望津被推出手术室。 大约是担心家属情绪激动,护士和护工将他推出手术室时都是防备着的,可是庄依波只是无声地站在旁边,目光从申望津双眸紧闭、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的掠过,她仍旧是平静的。 直到申望津被送进重症监护室。 庄依波站在监护室外,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窗看着里面躺着的人。 她分明是担心忧惧的,可是只除了得知申望津患癌之后的短暂失控,她竟再无一丝失态。 她这样仿佛是好的反应……可是千星依然很担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庄依波忽然收回视线,拿起手机来看了看时间。 千星见状,连忙道:“依波,怎么了?” “我想出去买点东西。”庄依波低声道。 “要买什么,我替你去买。”千星说。 “不。”庄依波低声道,“我要自己去挑,你陪我一起?” 千星连忙点头。 她以为庄依波是要给申望津买什么必需品,却没有想到,两人竟然来到了灯具商城。 已经是傍晚,商城里许多商家都已经在关门,饶是如此,庄依波还是拉着她逛遍了整个商城,最终,在一家店铺里买到了一盏看起来很普通的落地灯。 千星认得这款灯,正是先前申望津的公寓里摆放着的那几盏灯的同款。 她起先还疑惑过申望津为什么要在家里放那么几盏一模一样的灯,这会儿看来,应该是出自她的手笔。 两个人买了灯,又返回了医院。 庄依波给等调了一个很柔和的亮度,再拜托护士帮自己将灯放进了病房。 此时此刻,病房里灯光还很明亮。 可是等到灯光暗下来后,那盏橘黄色的灯光,就成为了这病房里最明亮温暖的所在,就放在他床尾的墙边,他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得见。 “他看见这盏灯,就会好起来的。”庄依波低声道。 第1472章 连续几天时间,千星知道庄依波必定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可是纵使她再心疼,也没办法开口劝庄依波暂时离开去休息,她只能买来一些流质食物,让庄依波偶尔喝上一两口,也算是补充体力了。 晚上九点,霍靳北也从滨城赶了过来。 他一来,千星就立刻让他去见了给申望津做手术的主任医师,只盼着他能从专业的角度给庄依波带来些许宽慰的好消息。 然而还不等霍靳北回来,监护病房里,申望津床头的监测仪器忽然就产生了极大的波动。 门外,庄依波瞬间变了脸色,紧接着值守的医护人员就快步走进了病房,再然后,正在和霍靳北交流的主任医师和霍靳北也迅速赶来。 眼见着病房内一通忙乱,庄依波脸色煞白,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她转头看向霍靳北,一张苍白的脸上,眼睛却是红得吓人,“怎么了?你知不知道怎么了?” 霍靳北眉峰微微凝聚,却只是低声道:“依波,抱歉,我实在不能回答你什么。” 庄依波听了,很快就再度转过头,焦急地看着病房内的情形。 然而很快,她就看见,病房内的医护人员急匆匆地推着申望津的病床,几乎是争分夺秒地往出了病房,往手术室的方向而去。 “阮医生——”霍靳北看着最后奔出病房的主任医生,不由得低低喊了一声。 “血压极速降低,很可能是主动脉再次大出血,必须要立刻手术——”阮医生一面奔向手术室,一面简短地交代了几句,话音未落,人已经跑远。 庄依波原本追随着他们的脚步,在听到阮医生的话后,脚下却忽然一绊,随后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依波!”千星惊呼了一声,随后快步上前,和霍靳北一起将庄依波扶了起来。 庄依波身上仿佛一点力气都没有,全身都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可是她还是站了起来。 她呆立了片刻,才回转头来,看看面前的千星,又看看霍靳北,良久,她忽然抿唇轻轻笑了起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和手掌,缓缓摇着头,“我没事。” 千星看着她这个样子,心疼得将她抱进怀中,恨不能出手将她打晕,也好让她好好睡一觉,面得她承受这样的忧思焦虑。 “我真的没事。”庄依波靠在她怀中,许久之后,才又低低开口道,“千星,我不是不是很过分?” 千星扶起她的脸来,一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已经这么辛苦了,我却还在要求他一定要好起来。”她双眸泛红到极点,“我是不是很过分?” 千星看着她这个模样,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她到底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下眼泪来,“我没有……我不是要求他一定要好起来……他要是实在累了,乏了,就放手离开,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对不对?我怎么会怪他?我怎么可能怪他?” 千星仍是没有回答,只是无言地再度将她抱进了怀中。 庄依波靠着她,一瞬间却只觉得头晕目眩,随后竟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第1473章 庄依波自己还未意识到什么,千星已经不受控制地转头和霍靳北对视了一眼。 两人目光一交汇,大概是都想到了什么,千星正欲开口跟庄依波说什么,庄依波却转头看向了霍靳北,“短时间内二次手术,他现在的情况,是不是很危险?” 霍靳北静默片刻之后,缓缓点了点头。 她分明僵滞了两秒,良久,只是缓缓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哑着声音说完这几个字,便要踉跄着往手术室的方向走,千星连忙伸出手来拉住她,道:“依波,你不舒服,跟我去检查一下身体——” “我没事。”她泪眼迷蒙,说,“千星,我想去陪着他,我要去陪着他……” “不行!”千星重重抓住了她的手臂,“在他的手术结束前,你必须先去做检查!” 庄依波不料千星态度这样强硬,不由得怔忡了一下,呆在那里。 “你刚刚干呕了。”千星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肠胃不舒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必须要查清楚。” 庄依波恍惚了片刻,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千星在说什么。 她脸色本就苍白,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变化都清晰可见,当思及原因时,她是下意识回避的,可是顿了片刻之后,她缓缓抬起眼来,看向了面前的千星。 “去做个检查,不需要太长时间的。”千星说。 “我知道,我知道……”她低低地开口,“可是现在,我一分一秒,都不能离开……” “依波!” “千星。”庄依波又轻轻喊了她一声,“你相信我,我怎么会不重视,我怎么会拿这个问题来胡闹……” 她一面说着,一面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千星不由得心惊,“你真的——” 庄依波缓缓垂了眸,“我只是想陪着他,在这样的时候,我只能陪着他……” 千星转头就看向了霍靳北,“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我也只是胡乱买了些吃的,你去买点有营养的东西,我陪着她。” 霍靳北看看她,又看看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已是深夜,庄依波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低着头,在千星的注视下一口有一口地用力吃着霍靳北买回来的食物。 可是才吃到一半,她就忍不住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 饶是如此,她也不肯离开手术室半步。 千星只觉得心疼到无以复加。 吐过之后,庄依波又努力吃了一些东西,正在她忍不住又一次想吐时,手术室的门忽然打开,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 庄依波瞬间忘记了自己的生理反应,起身就迎上前去。 “目前出血已经止住了,但是情况实在过于危险,也不稳定,我决定将他留在手术室观察一段时间,以防再度出现紧急状况——” 庄依波闻言,忍不住目光发直,又顿了许久,才低低开口道:“我想看看他……我想跟他说说话……” 大概是她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只是低喃,仿佛只是说给自己听。 却见霍靳北拉着阮医生到旁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随后阮医生又转身走进了手术室。 然后,庄依波就被带到了手术观察室。 隔着厚重的玻璃,她终于又见到了申望津。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没有一丝生气。 她眼泪几乎控制不住地就又要流下来,霍靳北却忽然递过来一只手机,“不是要跟他说话吗?他会听到的。” 庄依波看了一眼那只处于通话状态的手机,良久,才终于僵硬地伸手接过来,放到了自己脸旁。 她看着手术台上躺着的人,良久,终于开了口。 她嘶哑暗沉的声音,透过手术室的扩音器,清楚地传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 “你要是真的累了,就睡吧,好好睡,安心地睡……”她眼中的世界支离破碎,直到她用力擦了一下眼睛,才终于又清晰起来,“如果你还想睁开眼睛看看,我等你……我和孩子,一起等你。” 第1474章 凌晨六点,申望津终于又一次被推出手术室。 这一次,陪着他一起进重症监护室的,还有一部对讲机。 那部对讲机就放在他床头的位置,病房外,另一部对讲机只要讲话,那边就能传出声音。 庄依波相信,他听得到。 她拿着对讲机,寸步不离地守在病房外,想起什么来,就跟他说上一两句,几乎是事无巨细地都讲给他听。 “千星和霍靳北给我买了好多吃的,我一个人根本就吃不完。” “他们老担心我吃不饱,老是担心我会累。其实我一点都不累,也吃不下那么多东西,他们怎么老不信呢?” “沈先生回滨城去了,你弟弟的病情有了好转,有他回去照料,你可以放心的。接下来,只要好好做康复训练,你弟弟很快就能康复的。” “听郁先生说,戚信已经落网了,抓到人后直接就送去了淮市,这一次,他跑不了了。你要做的事情,做到了。” 她叙叙地说了很多话,千星一直陪在她身边,所以她总说一些无关紧要,或者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直到千星中途因为一些小事离开一下,她才看向病床上的人,又一次开口道:“我肚子有一点疼,但我想着,应该没什么事吧……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会看着你,陪着你,直到你醒过来……” 当天晚上,申望津的生命体征终于稳定了一些。 庄依波在得到这个回答之时,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只差一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了。 千星见状,连忙伸出手来抱住她,随后才又道:“你可以安心一点了吗?你可以好好去休息,去检查一下身体了吗?” “我没事。”缓过神来,庄依波红着眼眶看着千星,“医生说他如果能一直这样稳定下去,那明天早上可能会醒一下……今天晚上的时间很关键,我要陪着他,我必须要陪着他。” “你这样没日没夜地熬着,他倒是醒了,你自己呢?”千星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肚子,“你还要不要为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着想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庄依波抓住她的手,道,“他和孩子,都是我的希望……我不会不管不顾的……” 千星听了,也实在没有了办法,只能再多给她一天晚上的时间。 经了一个白天,庄依波能说的,该说的似乎都已经说完了,于是她坐在外面,时不时地捣鼓一下对讲机,只是重复地说道:“喂喂喂?听得到吗?听到请回答。” 没有人回答她,里面的人自始至终安静无声地躺着,没有一丝动静。 她并不失望,始终守着那扇玻璃,等待着他醒来的那一刻。 “喂喂喂?”她照旧隔一会儿就对着对讲机喊两声,“听得到吗?下雨了,天开始凉了,听到就睁开眼睛看看吧……” 她看着里面的人说完,缓缓放下了对讲机,还想着再想什么话跟他说时,却忽然看见里面的人动了动。 她一时只觉得可能是自己眼花,待到认真去看时,却发现他是真的动了。 他的手动了! 他真的听到她说话了! 第1475章 门口值守的护士眼见庄依波激动的模样,这才发现了申望津的状况,连忙喊来了医生。 医生匆匆赶到病房,给申望津检查了一番之后,才又走出来对庄依波道:“病人体征持续平稳,手还动了,说明已经渐渐恢复了知觉,是好现象。” “那他是不是很快就能醒?”庄依波连忙问道。 医生听了,只是道:“很有希望,耐心等待吧。” 庄依波点了点头,再不多纠缠。 医生既然说有希望,那对她而言,希望就在前方。 庄依波很有耐性地等到了第二天中午。 千星都快要愁死了,也不知道到底到什么时候庄依波才肯去好好休息一通的时候,那个躺在病床上,让庄依波牵肠挂肚了好几天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在重症监护室里,即便是醒过来,家属依旧是不能进去探视的。 可是他的状况太特殊了,他伤得这样重,能挺过来都已经算是奇迹,而他醒来之后情绪却十分不稳定,医生无奈,只能破例让庄依波进入了病房。 申望津躺在那里,即便已经醒来好几分钟,目光却仿佛仍是没有焦距的。 直至庄依波伸出手来握住了他。 他的眼神缓缓聚了焦,落到了她脸上。 庄依波努力对着他露出一个微笑,“你醒啦……” 他分明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的,眉头紧皱,面目苍白,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庄依波却还是从他的口型看出了什么。 他说的是:浩轩。 “他没事了。”庄依波连忙把在他昏迷时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沈先生回滨城去照顾他了,你放心,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申望津听了,眉宇似乎有所松动,目光又停留在她脸上片刻,终究还是控制不住,又一次闭上了眼睛。 眼见着他闭上眼睛,再一次陷入昏睡的状态,庄依波却依旧微笑着,伸出手来抚了抚他的鬓发,低声道:“睡吧,你放心睡……” 她又守了他许久,直至护士来提醒她该离开,庄依波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他的手,缓缓站起身来。 然而刚刚站起身,她眼前忽然就一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 窗外,千星眼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大惊失色。 …… 申望津再度醒过来,已经是一天后。 他在下午五点左右醒过来,病房内外,除了医护人员,再无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安静无声地躺着,目光寻找了许久,却依旧没有看到自己想见的人。 护士大概是看出他的意思,低头对他道:“申先生,现在正是探视时间,我们已经通知了您的朋友了。” 他缓缓阖了阖眼,眉峰却又一次微微凝聚。 朋友?谁是他的朋友? 申望津尚思索着这个问题,病房的门忽然就被推开,紧接着,一个人走到了他面前。 申望津用力极大的力气才看清面前站着的人——千星。 千星微微蹙了眉看着他,与他目光交流许久,才终于开口道:“依波因为你苦熬了好几天,身体撑不住,在楼下输液治疗。你不用担心,她没事。我也会转告她,让她不用担心,因为你是真的醒了。” 第1476章 申望津的确是真的醒了。 用医生的话来说,他真是顽强得有些异于常人,受了这样重的伤,经历两次生死边缘,居然这么快就醒了过来,而且很快恢复了清醒的神智,简直是令人震惊。 因此他每一次醒来,医生前来给他做检查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感叹两声奇迹。 他这样的伤情,一天之内醒来数次,的确算得上奇迹。 可是除了第一次醒来,后面每一次他睁开眼睛,竟然都没有看到庄依波。 他醒来的频次逐渐密集,到第二天,几乎是动不动就醒过来。 护士只以为他是哪里不舒服,连忙叫了医生过来,却也检查不出个所以然。 而申望津只能透过氧气面罩,低哑艰难地出声道:“人呢?” 医生顿时就明白了什么,低头对他道:“你是想找庄小姐是吧?她在楼下的病房,已经检查过了,身体没什么大碍,就是劳累过度,心力交瘁,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申望津听了,又缓缓合上了眼睛,却只是因为身体的虚弱与疲惫。 他没有睡意,一丝一毫睡意都没有。 如果不是此刻动弹不得,或许他早就已经掀开被子下床,可是此刻,体内的伤痛处折磨着他,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用力地喘气呼吸。 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什么声音,似曾相识一般。 申望津重新睁开眼来,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床头那只对讲机,在轻微的电流声后,传来了一把他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喂喂喂?听得到吗?听到请回答……” 申望津盯着那只对讲机看了片刻,终于缓缓转过头。 病房的观察玻璃后,一身病号服,脸色苍白,双目泛红的庄依波正站在那里看着他,手里拿着对讲机,微笑着重复:“有人听到吗?听到请回答……” 申望津缓缓阖了阖眼,终究是又一次睡了过去。 又过了三天,申望津终于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这也意味着,他终于可以有家属正常陪护。 又一觉醒来,申望津看到了坐在自己病床边,仍旧穿着一身病号服的庄依波。 这几天时间以来,他几乎都是隔着玻璃见到她的,只因为每天半小时的探视时间,他几乎都是在不受控制地昏睡,而醒来时,便只能通过对讲机听她的声音了。 而此时此刻,她就坐在他旁边,他可以清晰地看见她的每一根睫毛,真实得如同梦境。 庄依波原本正低头看着手机上的资料,直到搁在床边的手忽然被人轻轻握住,她才骤然抬头,对上他目光的瞬间,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 “你醒啦?”饶是红了眼,她却仍旧笑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需要我叫医生吗?” 申望津缓缓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身上,低低道:“怎么还没出院?” 庄依波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抬眸仍是微笑的,“医生想让我多调理一段时间,不给我出院。正好,可以在医院陪你。” 申望津听了,一时没有说什么,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才又看向她。 “孩子呢?”他问。 第1477章 庄依波闻言,整个人瞬间怔忡了一下。 直到申望津又问了一遍:“孩子呢?” “什么孩子?”庄依波笑了笑,“你在问什么?” “你说我在问什么?”申望津依旧平静地看着她,“我昏迷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跟我说孩子的事,不是你吗?” 庄依波抿了抿唇,只是看着他,仿佛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正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千星拿着一件外套走了进来。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里。”千星将衣服披到庄依波身上,说,“就是在自己的病房待不住是吧?” 说完她才发现这两人之间氛围似乎不太对劲,不由得看向病床上躺着的申望津,不客气地开口道:“申望津,你跟依波说什么了?” 听她这样毫不客气的语气,庄依波连忙伸出手来拉住她,“千星!” “拉我干嘛?”千星瞥她一眼,道,“他是不是给你脸色看了?你为他都变成什么样了,他凭什么给你脸色看?” “没有,没有。”庄依波连忙起身来拦住她,“他刚刚才醒,你别——” “就是刚刚才醒,就不干人事啊?”千星拉开庄依波,再度看向申望津,“你到底想怎么样?依波为了你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来,说出来我们探讨探讨!” 申望津这几日醒来面对的都是轻言细语的护士,猛然间被千星这样态度激烈言辞犀利地一质问,精神竟然好了些许。他平静地等着千星发泄完,这才低低开口道:“我只是……想知道孩子是怎么回事而已……” 听到这个问题,千星脸上的表情隐隐一僵,随后看了庄依波一眼,竟像是对庄依波也生出了一丝怒气一般,撒开庄依波的手,抱着手臂就靠到了墙边,“原来是在问孩子的事啊,那你自己解释吧!” 庄依波不由得再度咬了咬唇,垂着眼,好一会儿才又低低开口道:“你知道的……我们……不大可能有孩子的……” 申望津听了,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他从未有做父亲的打算,而她也说自己没有做好当母亲的准备,所以一直以来,两个人都有很安全的措施。 “所以,就是没有孩子。”庄依波深吸了一口气,果断说出了结论。 千星在后面气得翻了个白眼。 “那我昏迷的时候听到的,又是怎么回事?”申望津又问。 “那就是个误会。”庄依波连忙道。 “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 庄依波顿时有些急了,说:“误会这种事,哪说得清……” “怎么说不清?”她话还没说完,千星就直接打断了她,“事实不是很清楚明了吗?你明知道自己没可能有孕在身,结果我和霍靳北一猜,你顺势就承认了。骗了我,骗了霍靳北,骗了全世界,连你自己都骗!就是为了多一股力量让自己撑下去,让这个男人撑下去!庄依波,有你这么痴,有你这么傻的人吗?” 千星说完,庄依波尴尬得一头埋到了申望津的病床边。 然而下一刻,却有一只手缓缓抚上了她的后脑。 申望津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样轻轻摩挲过她的后脑。 千星见状,再度咬了咬牙,道:“申望津,我告诉你,依波为了你都已经拼成这个样子了,将来,你要是敢对她有一点不好,你要是让她有一丝一毫的不幸福,我一定不放过你!” 都1478章 在此之前,千星从来没有对申望津说过这样的话。 或许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就认为,申望津不会是一个良人。 即便那是庄依波自己的选择,她能做的,也不过是尊重庄依波的选择,却从来不敢寄望于申望津能够照顾好庄依波。 因此她宁愿回过头去找宋清源,将庄依波安全稳定的生活交托到宋清源那边,才算是让她安心。 可是现在,千星对申望津说出这些话,虽然表面上听起来极度不客气,可是事实上,那代表着她终于认可、终于放心可以将自己最好的朋友,完全地交托给面前这个男人。 虽然这种交托也充斥着某种无奈,可是千星……认了。 这一回,她是真的认了。 庄依波当然听得出千星的意思,因此她抬起头来和千星对视了一眼,回过头,忍不住将申望津抬起来,轻轻抚在了自己脸上。 她红着眼眶看着他,“我知道你会好起来的……你好起来,那一切都会好。” 申望津静静地听完,仍是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许久之后,只说了两个字:“瘦了。” 庄依波抿了抿唇,再度笑了起来,“我会好好吃饭的……你也是……” 千星见此情形,只觉得自己多余,长叹一声之后,扭头就走了出去。 …… 两天后,庄依波在医生的批准下办了出院手续,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转头就又上了申望津的病房,成为了他的陪护家属。 申望津醒转过来后状况越来越好,庄依波的状态也渐渐恢复,千星这才放心地离开安城,回到了淮市。 而她离开之后两天,申望津也完成转院,回到了滨城。 庄依波自然知道他为什么执意要回滨城——他醒过来,第一个问起的就是申浩轩,如今申浩轩还在滨城的医院,他又怎么能安心躺在这里? 申望津转回了滨城的医院,住进了申浩轩隔壁的私家病房。 虽然有沈瑞文寸步不离地照料,可是申浩轩状态还是很差,整个人颓然又疯狂,虽然一只腿骨折,却依旧时不时坐在病床上大肆打砸。 直至见到申望津。 虽然申望津躺在床上,几乎不能动,可是申浩轩见到他的瞬间就安静下来,有些发憷,又有些乖觉地看着申望津,再没有先前的张狂姿态,只低低喊了声:“哥……” 申望津缓缓阖了阖眼,似乎也没什么话要说。 申浩轩坐在轮椅上,安静了片刻,终于还是又忍不住开口道:“哥,你不该跟戚信硬碰硬的,现在你倒是将戚信斗垮了,可是他身后的关系网盘根错节,回头要是打击报复起咱们来,那我们怎么扛得住?” “轩少!”沈瑞文在旁边,听到申浩轩说的这些话,不由得低斥了他一声。 申浩轩倒是不怵他,瞥了他一眼,“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躺在病床上的申望津突然开口问道。 “跟他合作几回,将港口给他就是了,闹成现在这样,又何必……” “也好让你继续吸食,是不是?”申望津淡淡问道。 说起这个话题,申浩轩骤然咽了口唾沫,随即才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看了申望津一眼,再不敢多说什么。 恰在这时,先前去找霍靳北的庄依波推门而入。 申浩轩一回头看到她,脸色赫然一变,“她怎么还在这里?” 第1479章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回到滨城面对申浩轩的心理准备,可是一推开门看见他的时候,庄依波还是窒息了片刻,随后才将视线投向了病床上的申望津,轻声开口道:“你想不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买。” “这种事哪轮得到你去做。”申望津说,“过来坐下。” 庄依波顿了顿,虽然微微有些僵硬,到底还是缓缓走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申浩轩坐在轮椅上,冷眼看着庄依波的动作,在她坐下来的时候,终于控制不住地嗤笑了一声,神情之中满是不带掩饰的嘲讽。 直到申望津看向他,他才蓦地收敛了神情,却仍旧冷眼盯着庄依波。 经了他刚才那一声嗤笑,庄依波反倒冷静从容了下来,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才又看向申望津,道:“我给你榨点果汁吧,吃梨好不好?” “不用。”申望津却只是道,“你休息一会儿。” “我又不累。”庄依波一边说着,一边便站起身来,拿了两只梨子,走到旁边的矮桌旁削起了皮。 申浩轩始终瞪着眼看着她,因为消瘦和颓丧,他看起来异常阴郁,眼神如幽灵一般,仿佛要将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看透,下一刻便要将她生吞入腹。 他越是这样,庄依波越是平静,手都没有打滑一下地削好了两只梨,又榨成汁,送到了申望津面前。 她用勺子一点点地将梨子汁送入申望津口中,看着他的唇一点点地润泽起来,脸上这才又露出笑意。 申望津眼见她脸上重新有了笑容,这才放下心来一般,伸出手来轻轻拨了拨她垂下的发。 见此情形,申浩轩眼神愈发冷凉,然而下一刻,他脸色忽然微微一变,随后开口说了句:“我回病房了。” 说着他就抬头看向了沈瑞文,“推我回病房!” 沈瑞文照料了他数日,已经知道他的大概状况,见此情形,和申望津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迅速起身走到申浩轩的轮椅后,推着他走出了这间病房。 不多时,隔壁的房间再度传来挣扎、嘶吼和打砸的声音。 庄依波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她只是抬起头来看着申望津,却见申望津缓缓闭上了眼睛,不知是在仔细聆听,还是在回避那声音。 庄依波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申望津这才又睁开眼来,跟她对视片刻之后,忽然抬起手来,再度抚上了她的鬓,“很辛苦吧?” 庄依波一怔,一时有些拿不准他是在问什么,却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不辛苦。” “因为我的缘故,遭了这么多罪,怎么会不辛苦?”申望津低声道。 庄依波这才意识到,他这话大概不是对她一个人说的。 隔壁就是申浩轩苦苦抵抗毒瘾发作的声音,他大概是将这件事,也归责到了自己头上。 “不是。”庄依波抿了抿唇,缓缓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已经做到自己能做的最好了……既然已经做到这种程度,那就没什么好自责的。” 申望津却只是看着她,许久之后,才又低低开口道:“不,有很多事,我本该做得更好。” 第1480章 庄依波静静看着面前的男人,忍不住缓缓摇了摇头,却再没有开口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申望津一时却没有再开口说什么,目光渐渐失了神,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 庄依波知道,他回忆的那些事里,大概包含了她,也包含了申浩轩。 他如今跟以前,的确是大为不同了。换作从前,谁又能能想象得到有朝一日,像他这样的人也会回望过去,也会后悔,也会懊恼,也会对她说出“有些事本该做得更好。” 不知道为什么,庄依波竟控制不住地鼻尖一酸,红了眼眶。 申望津仿佛察觉到什么一般,骤然回神看向她,伸手抚上了她的眼角,“这是在怪我?” 庄依波缓缓垂了眼,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申望津静静看了她许久,才又握住她的手,低低开口道:“你是该怪我……” “对。”庄依波忽然直截了当地开了口,承认道:“我是怪你……你当初的确做得不够好——不,不仅仅是不够好,是很坏,很坏——” 申望津静静地听着,等待着她迟到许久的控诉。 “如果当初,你不是那样的手段,那样的态度,或许我们之间,会简单得多,轻松得多……”庄依波低声道,“很多事,很多后果,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真的让我痛苦了很久……” “对不起。”申望津低低说了一句。 庄依波蓦地抬眸看向他。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说出这三个字,或许,也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 “所以你当时,怎么就不能换个方法?”庄依波低声问道。 申望津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个问题,竟控制不住地怔忡了片刻,只是看着她。 庄依波也看着他,并没有说别的,仿佛只是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申望津终于给出了答案:“对不起。大概是因为我不懂……也不会别的方法。” 庄依波听完,又沉默许久,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开口道:“是啊,那时候的你,不懂,不会,霸道,强势,蛮横,真是让人绝望又恐惧……” 闻言,申望津握着她的那只手似乎不明显地松了松,只是下一刻,却又将她握得更紧。 察觉到他的动作,庄依波低头盯着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看了片刻,才又看向他,继续道:“只是那个时候的我也讨厌……如果当时,我能下定决心一死了之,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痛苦了……” 闻言,申望津赫然加重了握住她手的力度。 受伤之后他本就体虚,医生也建议他尽量平躺休养,不要用力,而此刻,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却用力到青筋都微微突起。 见状,庄依波连忙俯低身子,将另一只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安抚着他,希望他不要用力,随后才又开口道:“所以我们之间,那些事,就让它过去吧……” 申望津却依旧紧紧盯着她。 “关于你弟弟……”庄依波继续说,“其实很早之前,你明明有一条最轻松的路可以走,一了百了,永远解脱——无论是你,还是他。可是你没有。因为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在尽你最大的努力……你能做的都做了,他固然是你最重要的亲人,可是你,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他的哥哥。你连你自己都没有治愈,是没办法治愈好他的。” 第1481章 他人生所经历,所承受,是庄依波从来不敢想的痛苦。 在他昏迷的那几天,她看着躺在病床上的他,脑海中时常闪过的,就是他经历过的种种—— 那些他提到过的,他不曾提到过,她看到过的,她不曾看到过的…… 她从未亲历那样的人生,却在那短短几天的想象之中,就让自己沉溺到了近乎窒息的痛苦之中。 她喘不过气来。 如果这是她的人生,她恐怕在最初的最初,就已经选择了放弃。 她没有办法走到今天,没办法取得他所取得的成就,更没有办法战胜病魔…… 他做到了许多常人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到头来,却还是会因为弟弟的不争气而自责后悔。 可是他根本不该背负上另一个人的人生,哪怕那个是他亲弟弟。 他的人生,所承受的已经够多了,如果为自己也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撑下去,又哪里还有别的精力兼顾旁人? 况且,经历这许许多多的事情后,他难道不会累,不会疲惫,不会无力? 他会。 所以在生病的那两年,他去到了国外,放手了国内所有的事情,连申浩轩也不再顾及,由得他放任自流了两年。 可是难道这就过分吗?难道这就应该被批判吗? 不,没有人能够评判他的人生,除了他自己。 可是如果他对自己的评判是没有尽好做哥哥的责任,那无非是在给自己的人生增加负担和痛苦,她不想再看着他承受这种负担和痛苦。 申望津大概是听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他摩挲着她的手,许久之后,才又低低开口道:“那我应该……怎么治愈自己?” “人生还很长。”她红着眼眶看着他,“未来还很长……我们可以一起,慢慢来……” 申望津听了,静静看了她许久,又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的眼眶,缓缓笑了起来。 申望津在滨城的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申浩轩同样住满了这一个月。 他们病房相邻,庄依波时常能听到申浩轩那边传来的动静,可是哪怕申浩轩再痛苦都好,申望津都强令沈瑞文派人死死束缚住他,任由他涕泪横流,也绝不心软。 到出院那会儿,申浩轩整个人瘦了一大圈,长头发、黑眼圈、胡子拉碴,整张脸上都写着“不正常”三个字。 虽然人看起来不正常,可是发作的频率却低了许多,只是那双眼睛也变得愈发闪缩,看起来有些阴恻恻的。 好在庄依波跟他接触不多,也不甚在意他的目光和眼神。 出院那天,两辆车子驶到了一幢全新的别墅面前。 庄依波有些诧异地看着面前这幢房子,“这是……” 申望津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来握了握她,道:“这里环境还不错。”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抿了抿唇。 这里环境的确很好,更要紧的是,没有那些痛苦的回忆。 是他为自己准备的,也是为她准备的。 她尚在失神,忽然就听到了车外申浩轩大发脾气的声音:“这什么鬼地方?为什么要来这里?我要回家!送我回家!” 第1482章 眼见着申浩轩情绪如此激动,申望津面容却始终平静,他看着庄依波,道:“你先进去,去看看房间。” 庄依波抬眸看了看这幢三层楼高的别墅,想了想,道:“我住三楼吧,可以清静一点。” 申望津却摇了摇头,道:“你住一楼和二楼。” 她住一楼和二楼,那意思就是申浩轩住三楼了? 他既然这样安排,那自然有他的理由,这安排庄依波也觉得挺好,点了点头之后,便推门下了车。 申浩轩见到她的身影,更是怒从中来,连申望津也不顾忌,口不择言说了许多混账话。 庄依波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径直走进了别墅。 虽然进门前就已经猜到,可是当庄依波看见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摆放着的那架斯坦威钢琴时,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缓步走过去,轻轻抚摸了一下琴身,随后才又抬头看向了整个别墅。 别墅空间高挑开阔,装修风格温暖明亮,楼下的窗帘都是轻纱质地,采光极佳。 这是一间很符合她的喜好的别墅,却跟他从前的风格格格不入。 毕竟从前的他,总是喜欢将自己藏在厚重窗帘掩盖起来的深色房间里,孤僻又压抑。 可是现在,他开始变得不同了。 很快,她又在二楼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几乎是一比一复刻了他亲手为她设计的那间卧室,从申家大宅搬去桐城,再从桐城搬来这边——连那把送回意大利去修理的椅子,都是原装的。 庄依波走到窗边,在那张熟悉的椅子上坐下来,转头便能看见不大不小的后花园。 已经是深秋,花园却打理得极好,繁花依旧,次第盛开。 庄依波坐在那里,不由得入了神。 直到听到房门外传来脚步声,庄依波才蓦地回过神,起身走向门口,打开门,就看见刚好走到房门口的申望津。 她连忙伸出手来扶住他。 虽然已经可以出院,可是他依旧需要好好休养,才能让自己恢复到以前那种状态。 申望津瞥见她这紧张的动作,不由得道:“怎么,担心我几步路也走不稳?” 庄依波听了,索性便撒开了手,说:“知道你走得稳,那我不扶就是了。” 申望津听了,只是低笑了一声,随后才又看向面前的屋子,道:“喜欢这里吗?” “喜欢是喜欢……”庄依波犹疑着开口道,“就是……” 申望津不由得微微凝眸,“就是什么?” “就是我那几盏灯……”庄依波说,“好像没有合适的地方摆——” 她话音未落,申望津身后的位置,忽然就有人抱着她之前买的那几盏灯,出现在了她视线之中。 庄依波不由得噎了一下。 申望津见她这个反应,缓缓道:“怎么没地方放?楼下放一盏,门口放一盏,你这卧室的阳台里再放一盏,不是刚刚好?”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微微咬唇看向他,下一刻,却还是控制不住,缓缓靠进了他怀中。 申望津伸出手来,轻轻揽住了她。 庄依波问:“像之前那样的情形,再也不会出现了,对吗?” 良久,才终于听到申望津回答道:“嗯,再不会发生了。” 第1483章 入住这间新屋之后,日子对庄依波而言闲适而安静。 申浩轩独住在三楼,大概是屋子做了什么特殊处理,庄依波一点楼上的动静都听不到。三楼另有一部通往后花园的电梯,可是申浩轩大概是不会喜欢后花园的人,因此庄依波也没有见到他出现在后花园过。 他们住在一栋房子里,却仿佛存在于两个世界,互不相扰。 这样一来,庄依波就有很大的空间做自己的事。 申望津安排了两位新阿姨照料这新居里的起居饮食,庄依波除了看书弹琴,剩下的很多时间都用来跟阿姨学习厨房和生活方面的一些窍门和技巧。 她学得很认真。 期初阿姨们都还有顾忌,见她要上手帮忙都是拦着她的,后面见她是真的想学,也就大胆跟她分担了不少厨房和打扫的工作。 庄依波对自己吃什么用什么都不甚在意,对申望津的饮食调养却格外紧张重视,除了阿姨那边的经验,她还自己买了相关书籍来钻研,结合一些专家的建议和意见,变着法地给申望津调养进补。 申望津对吃食原本也不在意,胃口好的时候便多吃一些,胃口不好的时候边吃得少,可是知道大部分餐饮都出自她的手之后,他胃口明显比以前好了许多,她分量精准的食物送到他面前,他大多数时候都能吃得干干净净。 庄依波对此很满意,钻研得也愈发用功起来。 这天下午,她正在厨房里跟阿姨学习煲汤,别墅里忽然迎来了客人。 来人是蓝川,庄依波之前就在桐城的时候就见过。 蓝川几乎是跟申望津一块儿长起来的,也跟了申望津多年,大约算得上是申望津最信任的人,只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最多也只能管理几家夜店,再没法委以更大的责任。 见了庄依波,蓝川很礼貌地跟她打了招呼:“庄小姐。” 庄依波也礼貌喊了他一声:“蓝先生,你找申先生吗?他正在休息,这会儿应该还没醒,你可能要等一会儿。” 蓝川听了,连忙点了点头,“我等就是,不打扰津哥休息。” 庄依波听了,也就由得他去了。 阿姨给蓝川泡了杯茶,庄依波则继续在厨房研究自己的功课。 她研究地认真,丝毫没注意外界情况,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抬头时,忽然发现蓝川就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 庄依波本不想理会,可是蓝川已经把“有事”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她只能问道:“蓝先生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 蓝川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庄小姐,景碧你还记得吗?她最近在店里惹了些麻烦,非津哥出面不能解决。可是津哥他现在这样,我怕跟他开口会影响到他的心情,影响到他养病,所以……能不能请庄小姐你帮帮忙?” 庄依波听了,控制不住地微微拧了拧眉,随后才开口道:“不好意思,蓝先生,你们这些事情,我不怎么了解,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所以,我应该帮不上什么忙,抱歉。” 第1484章 蓝川似乎也料到了她的回答,脸上并没有多少吃惊和失望的神情,顿了顿,他才又开口道:“庄小姐,我知道景碧她性子冲,曾经对庄小姐说过一些不好的话。但她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人,绝对没有什么害人之心,所以庄小姐——” “蓝先生。”庄依波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了他,道,“我刚才已经说了,这些事,因为我不了解,才没办法帮忙。这跟景碧小姐没有关系,今天出事的人是她,是你,是其他任何人,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说完,庄依波再没有看他,只低头看火去了。 蓝川见状,终究没办法再多说什么,一转头,却发现申望津正从楼上走下来。 “津哥。”见到他,蓝川连忙喊了一声。 庄依波听到声音,也走到厨房门口看了一眼,见申望津已经下了楼,不由得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不多睡一会儿吗?” 申望津摆摆手,示意自己睡够了,随后才又看向蓝川,道:“你怎么过来了?” 蓝川道:“有些事想跟津哥商量。” 申望津听了,淡淡看他一眼,“什么事,说吧。” 蓝川犹豫了片刻,才又道:“津哥,能不能去书房谈?” 申望津见他这个模样,淡淡点了点头,转身又上了楼。 厨房里,庄依波掐着时间守着自己那锅汤,眼见着时间终于到了,她关了火,转身也上了楼。 路过申望津的书房,庄依波没有停留,径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也没什么其他事做,捡了本书坐在窗边看了起来。 时值深秋,昼短夜长,庄依波坐下的时候不过四点钟,不多时,日头便已经渐渐下落,只剩余晖染满天边。 她也没有开灯,照旧坐在窗边,就着窗外的光线看着自己手中的书。 然而,直至申望津推门而入的时候,她手中的书也不过看了十来页。 庄依波清楚地听见他进门的动静,眼角余光也瞥见了他的身影,却偏偏只当没有察觉一般,照旧低头看书。 申望津径直走上前,来到她身边,为她点亮了背后那盏落地灯。 有些黯淡的光线一下子明亮起来,申望津瞥了一眼她书页上的字,这才淡笑着开口道:“又开始看新书了?” 庄依波微微合了合书页,一副防备着他的姿态。 她越是如此,申望津偏偏越是凑上前来,庄依波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啪”地一声合上书页,起身就要走开。 她起身的动作撞到申望津的肩膀,申望津闷哼一声,忽然就微微退后了一步。 庄依波瞬间变了脸色,连忙伸出手来拉住他,“怎么了?哪里疼吗?” 申望津只低低应了一声,被她伸手搀着,顺势就躺到了她的床上。 庄依波急得要去看他胸口受伤的位置,解开他胸口衬衣扣子的瞬间,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抬眸看了他一眼。 申望津脸上哪还有什么痛楚的神色,反而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静静看着她。 庄依波忽地瞪了他一眼,“你骗我?” 第1485章 申望津却依旧只是平静地坐着,一脸无辜地问道:“骗你什么?” 庄依波看着他,控制不住地鼓了鼓腮,才道:“那你倒是说说看,你哪里疼?” “这里。”申望津伸手指向了自己的心口。 庄依波眼神中控制不住地又闪过一丝担忧,却强忍住了,又道:“怎么个疼法?” “莫名其妙就被人甩了脸。”申望津说,“所以隐隐作痛。” “你——”庄依波哪能听不出来这是在说她,一时语塞,顿了顿,站起身来道,“那你就痛去吧!或许多痛痛,也可以长长记性!” 说完她就要转身,申望津却一下子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微一用力,就拉得她重新坐在了床边。 庄依波挣了两下,没有挣脱,索性扭头看向了旁边。 然而她看向旁边许久,申望津都没有任何动静,久到庄依波忍不住回转头来,却发现申望津正盯着她看,端赏一般,分明已经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 “你看什么看?”庄依波不客气地开口道。 申望津低笑了一声,没有回答,却仍旧紧握着她的手,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你要生气,也该让我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否则这气不是白生了?白白损耗自己的精力体力,多不值当。” 见他居然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给她分析生气该怎么生,庄依波顿时更生气了,说:“我身体好,损耗一些也没什么要紧。反倒是申先生你,身体都这样了,每天还要操那么多心,你担心你自己去吧!” 她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过话,申望津听完之后,却控制不住地勾起笑意,又静静看了她许久,只是不说话。 “你——”庄依波简直要被他这样的态度气着了,“你没话说是吧?那夜别管我生气不生气了,你出去,出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拉起了他,却到底不敢用太大的力气,被申望津反手一拉,整个人都跌倒在床上,一头栽进了他怀中。 听到他再度闷哼了一声,庄依波连忙就要起身,却依旧被他紧紧锁在怀中。 “我来分析分析啊。”申望津的声音响起在她头顶,“往天都好好的,今天突然就生气了,你这是因为我见蓝川生气呢,还是因为……景碧?” 听他微微着重了“景碧”两个字,庄依波忍不住咬了咬唇,道:“我没你想的那么小气!那位景小姐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这就是我们之间仅有的关系。” “那就是因为蓝川了。”申望津慢悠悠地道,“怎么,你也不喜欢他?” 听着他调侃的语气,庄依波咬了咬唇,强行抬起头来,认真地看向他,道:“蓝先生跟我并没有牵连,我没有理由不喜欢他。我只是不喜欢你!” “哦?”申望津微微挑起眉来,“原因呢?” “原因你自己知道!”庄依波看着他,“也不必明知故问了!” 他前脚才答应过她,再不会有让她担心的事情发生,后脚就又有类似的事情要处理。滨城大环境怎样她不熟悉,景碧到底惹上了什么麻烦她也不了解,可是她清楚地知道蓝川和景碧是在哪条道上的,也清楚地知道他们会惹不起的人是什么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是什么问题。 如果他再要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去—— “那如果我说,我没答应蓝川呢?”申望津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脸,低声道。 第1486章 庄依波闻言先是一怔,蓦地抬眸看向他,将信将疑地道:“你没答应他?” “这么不可思议吗?”申望津问。 “对。”庄依波肯定地回答道,“基本上,这是不大可能发生的事——你……到底答应他没有?” “没有。”这一回,申望津终于也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庄依波不由自主,连呼吸都微微窒了窒,才又开口问道:“为什么?” 申望津依旧缓缓抚着她的脸,道:“你觉得我答应过的事情,全是空口白话是吗?” 闻言,庄依波缓缓抿了抿唇。 坦白说,在此之前,她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那都是跟他一起长起来的人,是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 “的确,对我而言,他们都是很重要的人。”申望津低低道,“可是你也说过,我首先是我自己,其次才是别人的谁。人活得自私一点,其实没什么错,对吧?” 庄依波迎着他的视线,缓缓道:“当然。” “所以啊……”申望津抱着她,道,“早晚我们也是要离开滨城的,这些事情,他们早晚还会面对,不可能永远指望我。就让他们自己去面对和承受好了,我管不了那么多。” 庄依波听完,竟许久没有说话。 申望津低下头来看着她,道:“怎么了?” 良久,庄依波才低声道:“想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 “恭喜你,终于回到人间。”她说。 申望津听了,也沉默了许久,才终于又低下头来,轻轻吻上了她的唇。 “该吃晚饭了……”庄依波低低呢喃道。 “唔。”他应了一声,却吻得更加深入。 自他受伤,两人之间许久没有这样的亲密,一时之间,庄依波也有些意乱情迷,眼见提醒了他也没用,索性由得他去。 正在两人呼吸思绪都逐渐迷离的时刻,楼上忽然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 庄依波吓了一跳。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听到楼上的动静。 申望津也微微一僵,随后松开她,缓缓坐起身来。 庄依波随即也坐起身来,申望津却回头看向她,道:“没事,你继续休息。” 庄依波低低应了一声,再没有说什么,目送着他走了出去。 申望津离开一会儿,庄依波到底还是也起身出了房门。 只是她并不关心三楼发生了什么,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便径直下了楼。 阿姨正在准备晚餐上桌,见她下来,不由得请示道:“庄小姐,可以吃晚饭了。” “再等等吧。”庄依波说,“申先生还没下来,我先把汤热一热。” 阿姨听了,便安排别的事情去了。 庄依波热好汤,又安排好申望津喜欢的两道菜,坐在餐桌旁等了许久,都不见申望津下来。 桌上的热菜热到第三轮,申望津终于下了楼。 转头看见他,正撑着脸出神的庄依波这才微微笑了起来,道:“吃饭吧。” 申望津走上前来,在她对面坐下,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回伦敦去。” 庄依波听了,唇边的笑意倏地就蔓延进了双眼,星眸璀璨。 第1487章 都说眼睛不会骗人,从她的眼睛里,申望津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想回伦敦。 可是尽管如此,她对桐城的生活还是报以了极大的耐心。 申望津养伤、工作、照料申浩轩,偶尔注意力放到她身上时,总觉得她应该是很无聊的,可是她却似乎已经很适应这样的生活——每天练一个小时的琴,其余时间做饭,看书,在他有时间的时候陪他去附近的小公园走走。 日子对她而言简单到了极致,申望津随着身体的逐渐康复却愈发忙碌起来,每天仿佛有数不清的会要开。 而他忙碌的时候,庄依波在干什么,申望津并不了解。 直到这一天,一个原定的会议因为欧洲公司的一些故障不得不取消,申望津下了楼,才发现庄依波不在屋子里。 她偶尔也会跟着两个阿姨一起出去买菜,申望津本以为她可能出去买东西了,谁知不多时两个阿姨都出现在了他眼前,偏偏她却不在。 “庄小姐呢?”申望津接过阿姨送上的一杯热饮,这才开口问了一句。 “这个时间,庄小姐应该去隔壁小区了。” 闻言,申望津不由得微微一挑眉,“隔壁小区?” “是啊。”阿姨回答道,“有一次庄小姐在超市认识了隔壁小区的一位徐太太,两个人挺聊得来的,后来徐太太就经常邀请庄小姐去她家玩。” 申望津听了,不由得微微拧了拧眉,却也只是点了点头。 看来,她又一次先于他适应了周边的环境,只不过,这说认识就认识的邻居,还是让申望津心头起了防备。 “你知道这位徐太太家的地址吗?”申望津问。 “知道的。”阿姨忙道,“庄小姐前几次有带我去过,申先生是需要我去叫庄小姐回来吗?” “不用。”申望津说,“我也有兴趣想认识一下这位徐太太。”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说是隔壁小区,但因为他们住的这一片太大,又都是独立式住宅,那个小区是在两条街之外,跟“隔壁”差得属实有点远。 小区环境不算好,管理也不算严格,申望津很顺利地进了小区,随后循着手中的地址来到了其中一幢15楼。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屋子里传来电子琴的声音,只是十分断续,听不出来是在弹什么。 申望津在门口立了片刻,终于还是伸出手来按响了门铃。 很快屋子里就传来一把他熟悉的声音,倒像是主人一般:“来了——” 几秒钟后,房门打开,庄依波一面探出头来,一面道:“今天怎么这么早就——” 看见门外的人,她一下子愣在那里,“就”不出来了。 申望津则直接越过她的肩头看向了屋子里。 并不算宽敞的屋子,客厅隔出了一片儿童天地,遍地的软垫、玩具,以及一个约莫一岁左右的小孩子,正趴在地上,好奇地朝着门口张望。 申望津对上那小孩子的视线,许久之后,才又将目光收回,落到她身上,道:“你这是,给人当保姆赚外快来了?” 第1488章 庄依波还没来得及从看见他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身后的孩子大概是见他们两人这样面面相觑觉得无聊,不耐烦地嚷了起来。 庄依波连忙一伸手将他拉进屋,关上门便又匆匆走向了地上的孩子,伸手将他抱起来,同时塞了个小玩具进他手中。 可是小孩子明显不喜欢那个玩具,拿在手里又丢掉,只不停地往电子琴那边凑。 庄依波没有办法,只能将他放回到电子琴面前,由得他自己乱弹乱按。 庄依波这才终于得空出来,转头看向了微微拧了眉站在旁边的申望津。 而申望津也正看向她,仿佛还等待着她的答案。 庄依波有些心虚地拨了拨头发,这才道:“他妈妈有事出去了,让我帮她看一会儿孩子。” “一会儿是多久?”申望津看了看手表,问道。 “也就……半个多小时吧。”庄依波说。 “每天半个多小时,那时间也不短。”申望津说,“所以,月工资多少?” 听他这样云淡风轻地调侃自己,庄依波想起自己开门时说的那句“今天怎么这么早”,顿时懊恼得想要抓头发。 “不是啦。”她连忙道,“他妈妈每天需要这么一点时间去处理自己的工作而已,我反正过来玩,就顺便帮她看会儿孩子嘛……你今天怎么不用开会?” 申望津没有理会她转移的话题,继续道:“你们认识才多久?这当妈的心也真是够大。” “那也是没有办法啊。”庄依波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那个孩子的脸,说,“但凡有其他法子,他妈妈大概也不会找我了……这不也是被逼的吗?” 申望津听了,忍不住按了按额头,随后才又道:“还需要多久?” “就半个小时左右吧。”庄依波说,“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既然才半个小时,那我就陪你等等。”申望津说,“正好也认识一下你这位新朋友。” 申望津一边说着,一边就在沙发里坐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儿童玩乐区的庄依波和孩子。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于压迫,又加上是陌生人,孩子抬起头来跟他对视几眼之后,忽然就张嘴大哭了起来。 庄依波见状,连忙将孩子抱起来,一面哄着一面瞪他道:“你吓到他了!” 申望津只是无辜地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什么也没做。 庄依波抱着孩子来来回回,耐心地哄了又哄,孩子却依旧嚎啕大哭。 “这孩子大概是想妈妈了,你哄不好。”申望津淡淡道,“还是给他妈妈打电话吧。” 庄依波原本就有些恼火,听他还在旁边说风凉话,索性将孩子往他怀中一塞,道:“是你把他惹哭的,你负责把他哄好。” 申望津一时不防,怀中就多了个小孩,他连忙伸出手来将他举到半空中,让他跟自己保持一段距离。 可是就这么一个动作,孩子忽然就不哭了,只是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又害怕,又惊奇地看着他。 申望津见状,一时也有些发怔,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一时间再不敢轻举妄动。 庄依波在旁边,见到这样的情形,控制不住地嗤笑出声来。 第1489章 听见她笑,申望津转头看过来,却因为手臂上力量的僵硬,连带着转头的动作也微微僵硬了起来。 庄依波立刻自觉止住笑,伸手从他怀中接过孩子。 谁知道孩子一回到她怀中,突然像是缓过来了一般,再一次哇得大哭起来。 这一次连庄依波都手忙脚乱了起来,继续抱着孩子也不是,交还给申望津也不是,拿玩具逗他仍然没效果。 庄依波又尴尬又无奈,急出了一头汗,还是没能哄好孩子。 申望津见状,不得不强行加入了哄孩子的阵营。 然而,任凭两个人使尽浑身解数,孩子始终哭闹不止,最后大约实在是哭累了,抽抽搭搭地睡着了。 庄依波小心翼翼地将他放上小床,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回到客厅,却见申望津静坐在沙发里,脸上的神情都微微凝滞,不知道在想什么。 庄依波正想上前说什么,房门口忽然传来动静,紧接着一个女人推门而入,一面进门一面道:“依波,我回来了,真是给你添麻烦了啊。” 话音刚落,她忽然就看见了坐在沙发里的陌生男人,不由得一怔:“这位是?” “这位是……申先生。”庄依波连忙有些迟疑地介绍了一句,随后才又对申望津道,“这是迟萱,晓阳的妈妈。” 听到她这样的介绍,申望津不由得微微挑起眉来。 迟萱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好奇地看向庄依波道:“申先生是谁啊?朋友?男朋友?你倒是介绍清楚一点啊!以前怎么都没听你提过?” 闻言,申望津眉头挑得更高,而庄依波则只能僵硬地冲两人笑笑。 没几分钟,两个人就匆匆离开了迟萱的家。 申望津来的时候就是走过来的,庄依波担心他的身体,出了大门便道:“叫车来接吧?” 申望津瞥她一眼,道:“帮人无偿带两个小时孩子都有力气,走回去没力气了?”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撇了撇嘴,随后才道:“走就走。” 两个人看似并肩而行,但申望津却没有伸出手来牵她,甚至连话都没怎么跟她说。 走出一段路之后,庄依波终于追上他的脚步,伸出手来主动牵住了他。 “这样算什么意思?”申望津举着两人的手,问道,“青天白日的,被人看见了不太好吧?” “小气鬼!”庄依波说。 申望津没有回应她,保持了匀速自顾自地往前走着。 庄依波却始终紧紧拉着他的手,再没有松开。 就这样一路回到别墅区,眼见着申望津还是不说话,庄依波终于又用力拉了拉他,开口道:“我之所以没有提起过你,是因为不想造成其他麻烦,所以才不想泄露太多信息……” 申望津闻言顿住脚步,回过头来,“这样的解释,哪个小气鬼能接受?” 句句都能给她挑刺,庄依波又气又好笑,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小气鬼小气鬼!十足小气鬼!” 这一回,申望津终于没有再揶揄她,而是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脸,“以后无聊就喊我,我有的是时间,别老跑出去陪别人。” “知道了知道了。”庄依波连连应了两声,随后就要往屋子里走去。 却又听申望津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实在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就是了。犯不着去玩别人的小孩。” 第1490章 庄依波一只脚已经往前踏出去了,听到这句话却硬生生地顿住,随后回转头来,有些诧异,又有些迟疑地看向他。 申望津迎着她诧异的视线,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怎么,我说错了什么了吗?” “你……”庄依波犹豫着,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又开了口,“你想要孩子吗?” “那你呢?”申望津反过来问她。 庄依波顿了顿,下一刻却坚决道:“我想知道你的答案。” “我也想知道你的答案。”申望津说。 庄依波不由得抿了抿唇。 这个问题,他们上一次就讨论过,那时候他们达成了共识——她说自己没有准备好,所以那时候,他让她慢慢准备。 可是现在,突然旧事重提了。 庄依波一时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总觉得他应该是不喜欢小孩子的,可是他偏偏又两次主动向她提起生孩子的话题。可是这两次,又都是在见到她和别的孩子相处之后提出的,那究竟是他自己的心思,还是他以为的她的心思? 上一次,他就没有给她明确的回答,而这一次,庄依波不打算再任由他封闭自己的内心下去。 “我要听你的想法。”庄依波缓步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道,“我要知道你心里真实的答案——” 她说得这样郑重,申望津在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却还是缓缓笑了起来。 “如果我说我想呢?”申望津反问道。 庄依波竟毫不犹豫地接上了他的话:“那就生。你想生,我愿意生,为什么不生?” 申望津竟被她这样快的反应给噎了一下,愣了几秒才又道:“那就生?” 他本是重复她的话,谁知道庄依波瞬间又接了过去,“生就生!” 她这么回答完,两个人一时都再没有别的反应,就这么看着对方,仿佛都要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 庄依波神情认真紧绷,申望津眼中却缓缓绽开了笑意。 “生就生。”他说。 庄依波紧绷的神情一顿,随后脸上的平静终于一点点破裂,惊讶之后,缓缓绽开了笑意。 “生就生。”她也重复了一遍,却已温柔如初。 她迎着他的视线微微笑起来,目光一扬,眼角余光却突然瞥见什么,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庄依波整个人不由得僵了一下。 别墅三楼的阳台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站了个人,不是申浩轩是谁? 庄依波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了,这一见,只觉得他瘦削苍白到不似人形,穿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简直如同鬼魅一般,已经幽幽地不知看了他们多久。 她微微一僵,申望津顺着她的视线,很快也看到了阳台上站着的申浩轩。 申望津目光微微一沉,下一刻,他伸出手来将庄依波揽进怀中,这才往屋内走去。 庄依波靠在他怀中,快要走到入口处时,忍不住又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申浩轩却已经不在那里,仿佛刚才不过是她的错觉。 第1491章 进了门,先前阳台上那个身影始终还在庄依波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她忍不住朝楼梯的方向看了一眼,到底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申望津,问了一句:“你弟弟他……怎么样了?” “控制了这么久,也有一些成效了。”申望津说,“他染毒的时间不算长,熬过了戒断反应,再坚持一段时间,应该就差不多了。” 庄依波听了,缓缓点了点头,正要往屋内而去,一抬头,心脏却忽然又一个收缩,呆立在那里。 二楼的平台上,鬼魅一样的申浩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那里,仍旧是幽幽地看着他们。 申望津自然也看见了他,顿了顿之后,缓缓开口道:“怎么下来了?” 好一会儿,才听申浩轩哑着嗓子开口道:“我不能下来吗?” 申望津没有回答。 入住了这房子这么久,他不是没有下楼的机会,只是三楼的楼梯间加了隔断,他不能从屋内下楼,要下楼只能从通往后花园的电梯下,可是他同样也没有下去过。 今天大概是楼上的人出了纰漏,所以才让他从楼梯摸下了楼。 果然,下一刻,申望津就看见照顾申浩轩的工作人员正从厨房走出来,一眼看到眼前的情形,那名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连忙对申望津道歉,说自己下楼取食物没锁好门,随后就奔上楼要带申浩轩上楼。 然而申浩轩却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今天想在楼下吃饭。” 申望津听了,不由得微微凝眸,随后转头看向了旁边站着的庄依波,道:“你今天要是想在房间里吃饭,我让人给你送上去。” 庄依波顿了顿,缓缓摇了摇头,道:“不用,我跟你们一起吃就是了……” 说完,她忍不住伸出手来紧紧握住了他。 申望津淡笑了一声,低下头来轻轻在她鬓旁亲了一下。 楼上的申浩轩始终一动不动,冷眼看着两个人的亲密的一举一动,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 晚餐时候的氛围对庄依波而言,是古怪到了极点的。 这么久以来,她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和这两个人同时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 从前不曾想过,后来,更不敢想了。 只是如今,她想要了解这个男人的全部,接受这个男人的全部,那势必也要接受这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弟弟。 只是有些心理关卡,到底还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更何况,现在的申浩轩,状态这样恐怖骇人。 他坐在餐桌旁边,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子,正常夹菜,认真吃饭,一举一动都正常到了极点。 可是莫名的,庄依波就是有些害怕。 她竭力保持着平静的脸色,到底还是显得异常沉默,什么话都没说。 正在这时,申浩轩却突然开口道:“你们下午在门外聊什么?” 他问得寻常,语气也寻常,仿佛就是相亲相熟的家人一般。 庄依波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申望津抬眸看向他,道:“这你也要管?” 申浩轩耸了耸肩,道:“好奇咯,一会儿满脸严肃,一会儿又开始笑,我想知道什么话题这么有趣。” 申望津听了,只淡笑一声,道:“吃你的饭吧!” 第1492章 吃过晚饭,申浩轩并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楼下的客厅坐着看了好一会儿电视。 他独居的三楼本该应有尽有,可是他却好像没有看过电视一般,坐在那里,认认真真地看了半小时的新闻。 庄依波在厨房里准备明天熬汤的材料,将需要泡发的材料一一清理泡发后,她走出厨房,申浩轩依然坐在那里。 申望津的声音从后花园门口传来,他应该是在那里通电话,庄依波转头看向他所在的位置时,他正好也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淡淡冲她点了点头。 庄依波这才微微心安下来,虽然没有在楼下停留的意思,却并没有直接转身就上楼,而是缓慢地向楼上移动着。 可是就在她快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申浩轩突然出了声:“你跟我哥打算一直就这么下去了?” 庄依波十分不想承认他这句话是跟自己说的,可惜这里除了她,再没有其他人。 片刻之后,庄依波才平静地回答道:“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顺其自然吧。” “你们会结婚吗?”申浩轩又问。 庄依波顿了顿,才又道:“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申浩轩听了,忽地冷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在笑什么。 庄依波也不打算问她,转身就准备上楼。 谁知道申浩轩却再度开了口:“所以,你也知道,我哥这样的男人,你是绑不住的,对吧?” “所以我没想过要绑住他。”庄依波说,“我跟他之间会怎么样,自有时间来决定。” “但愿你会一直这么清醒。”申浩轩冷笑着道。 庄依波再没有停留,径直上了楼。 申望津挂掉电话回到客厅的时候,申浩轩正准备起身上楼。 见到他,申浩轩老老实实地开口道:“哥,我上去了。” “你最近状态不错。”申望津对他道,“专家也说了,保持下去很快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以后多点下楼活动,不用老是闷在楼上了。” “哦。”申浩轩应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很快上了楼。 申望津看着他步伐缓慢地回到楼上,又坐在楼下打了两个电话,这才也走上了楼。 他推门走进庄依波房间的时候,庄依波正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听见他进门的动静才回转头来,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什么波动。 申望津径直走上前,弯腰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庄依波唯恐牵动他身上的伤,轻轻挣扎了一下,申望津却已经坐在了椅子上,将她放在了自己腿上。 庄依波却还是急了,“你别做这种用力的事啊,万一牵动伤口怎么办?” “那你给我看看,牵动了没有?”申望津说。 庄依波心里虽然紧张,却也知道这么一下应该没什么影响,因此只是微微哼了一声,坐在他怀中没有动。 申望津握住她的手,随后才又低笑道:“不是想要生孩子?这样的态度,生出来的孩子能好吗?” 庄依波耳根控制不住地微微一热,面上却依旧平静,“又没人说现在就要生。” “长夜漫漫,大好时光,不趁热打铁,还要等什么时候?” 第1493章 庄依波闻言脸上更热,身体却一点点地软了下来。 自从他受伤,两人之间已经很少有这样亲密的时刻,上一次还被突然打断,这一次,她竟莫名生出一丝紧张感来。 一是担心他的身体,二是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好像是会发生什么,再一次打断他们。 可是一切却顺利得出乎意料,从头到尾,再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直至第二天清晨,庄依波早早醒过来,感知到身边的热源,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只觉得像是在做梦。 可事实上,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还清晰地映在她脑海中,她一时却有些后怕起来,忍不住微微凑上前去,微微拉开一些他胸口的背心,朝他的伤处看了看。 其实过了这么久,胸口处的外伤早已经康复,只剩下一处有些骇人的伤疤。 庄依波伸出手来,轻轻抚过他胸口那个圆形伤疤,不知怎么又想起了他腹部的另一处伤疤,一只手不由自主地缓缓往下滑去。 就在她的手指快要隔着背心碰到他的额伤处时,申望津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庄依波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抿了抿唇,抬头看向了他。 申望津却依旧闭着眼睛,仿佛还没有睡醒,只是道:“这么早就睡不着了?” 庄依波轻轻应了一声,很快收回了自己的手,缓缓坐起身来,道:“你早餐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好不好?” 申望津听了,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道:“这种事情哪用得着你做。” “就喜欢做。”庄依波回了他一句,随即就掀开被子下了床。 申望津单手枕在脑后,看着她披上衣服走出房间的身影,这才又淡淡阖了阖眼,无声笑了起来。 庄依波下了楼,阿姨早已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材料,她进去挑拣了一番,准备简单给他熬个粥,再配上阿姨准备的点心,清淡又饱腹。 阿姨对她连熬粥这样的简单的工夫也要亲力亲为表示不理解,庄依波却乐此不疲。 正在她认真细致地熬粥时,突然有两道身影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时间还早,阿姨都被吓了一跳,庄依波一抬头,就看见了申浩轩和照顾他的工作人员。 面对着两人的吃惊,工作人员忙解释道:“轩少早起想下楼走走,顺便看看今天准备了什么早餐。” 阿姨听了,连忙给他介绍起了今天准备的食材,然而不等她介绍完,申浩轩就打断了她,道:“我哥吃什么,我吃什么。” 说这话时,他将目光投向了庄依波。 庄依波转头跟他对视了片刻,才开口道:“我给他熬了鸡丝粥,配阿姨准备的小点心。你要吃的话,也有的。” “可以。”申浩轩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随后就转身往外走去。 自从来到这屋子里他就绝少露面,阿姨显然也好奇,走到厨房门口,看着他一路出了门,这才回头对庄依波道:“看起来这位轩少状态是越来越好了,都愿意出门走动了。” 庄依波听了,只轻轻应了一声,没办法多评价什么。 第1494章 没多久,申望津起床,下楼就遇上从外面回来的申浩轩。 “出去了?”申望津问。 “嗯。”申浩轩应了一声,说,“在附近走了走。” 申望津脸上虽然没什么大表情,却明显是高兴的,“底下有健身室,就是器材还不健全,下午让沈瑞文安排一下,你要是想锻炼,去楼下也行。” “好。”申浩轩说,“让他弄一部划船机。” “你要什么自己跟他说。” “行。” 庄依波从厨房里走出来,申望津朝她伸出手,她略略一顿,看了申浩轩一眼,还是走过去,在申望津身边坐了下来。 申浩轩神情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已经见惯如常。 阿姨端出早餐,申望津和申浩轩边聊边吃着天,庄依波并不参与两人的聊天,只是专注地吃着自己的东西。 早餐吃到一半,沈瑞文拿着几份文件走了进来,见到几人都坐在餐桌旁,打了招呼之后便道:“申先生,我先去书房。” 申望津应了一声,等到吃完饭,便也上了楼。 谁知他前脚刚进书房,申浩轩后脚就跟了进来。 “怎么?”申望津坐在书桌后看着他,“有事?” “你不是让我有什么需要直接跟他说吗?”申浩轩指了指旁边的沈瑞文。 申望津听了,便只是道:“那你说吧。” 申浩轩果然就跟沈瑞文交代起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沈瑞文一一记录下来,申望津则低头认真地翻看着手中的文件。 等到申浩轩交代完沈瑞文那些东西,便转头看向了申望津。 “那是什么?”他看着申望津手头的文件问道,“现在还有中文文件要处理吗?” 申望津听了,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 对于他公事上的事,申浩轩一向是不过问的,今天突然间对他手里的文件感兴趣,实在是有些稀奇的。 申望津静静看了他片刻,到底还是将正看着的文件递给了他。 申浩轩接过来,看了一眼之后,就诧异地抬起头来看向了申望津,“专项基金?这么大一笔钱,是用来干什么的?” 申望津缓缓道:“我孩子的成长基金。” 申浩轩闻言,瞬间整个人都僵了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申望津,脱口问道:“她怀孕了?” “没有。”申望津回答道,“只是为以后做的打算。” 申浩轩却仿佛仍旧震惊着,许久,才终于又开口道:“我从来没想过你会跟一个女人生孩子——” 申望津听了,忽然就勾了勾唇,“不然呢?跟男人生?” 申浩轩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你想要孩子了?” “有些事情,顺其自然,该来就会来。” 申浩轩一时没有再说话。 “怎么?”申望津说,“你觉得我不会有自己的孩子?” “我的确没有想过。”申浩轩又抬起眼来看向他,道,“是她想要?她该不会觉得,生了孩子就能彻底绑住你了吧?” 申望津大抵是知道他心里的想法的,因此他只是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随后无比肯定地告诉他:“她不需要绑住我。” 申浩轩听了,却再度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所以,你是真的认定她了?你想跟她生孩子,你想跟她在一起一辈子?” 第1495章 申望津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慢而慎重地开口道:“我想要安定平静的生活。” 申浩轩脸部的肌肉明显抽动了一下,“这不是你的风格。” “人总是会变的。”申望津说。 “因为她而产生的变化?”申浩轩又问。 “或许吧。”申望津说。 申浩轩僵坐在那里,许久没有出声。 申望津静静看着他,缓缓道:“或许你也应该好好考虑考虑,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 “我自己?”申浩轩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重复。 “你喜欢什么样的城市,什么样的地方,想要和谁一起生活,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方式……这些,或许你也应该开始好好想一想了。”申望津说。 “我为什么要想这些?你想要我去哪里生活?”申浩轩紧盯着他问道。 “是你自己想去哪里生活。”申望津说,“我希望你能好好规划规划自己的人生,不要再像从前一样浑浑噩噩,明白吗?” 申浩轩听了,忽然就冷笑了一声。 他什么也没说,起身就走了出去。 “申先生。”沈瑞文见状,不由得开口道,“您这样说,轩少这会儿怕是听不进去的——” 申望津听了,淡淡道:“若是一两句话就能点醒的事,事情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我没指望他这就能懂,慢慢来吧。” 沈瑞文听了,不由得微微勾了勾唇角。 不得不说,申浩轩究竟什么时候能懂事他不知道,不过跟在申望津身边这么久,申望津的变化,他是能明显感知到的。 终究是令人欣喜的变化。 沈瑞文收敛心神,正要汇报今天的工作,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很快接起了电话,听了几句之后,不由得微微凝眸。 待到电话挂掉,他才对申望津道:“专案组那边来的电话,说是关于戚信的案子,还有一些内容想要了解。” 申望津听了,不由得也微微拧眉,“还有什么要了解?” “似乎是跟庄小姐有关。”沈瑞文道。 闻言,申望津脸色微微一凝。 不多时,就有专案组的警察来到了别墅,见到了申望津和庄依波。 “庄小姐,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出事那天,有一群人去到你住的高层公寓,对你的人生安全产生了威胁?” 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 “庄小姐有没有跟这群人对上面?有没有听到他们说过什么?” “没有。”庄依波说,“当时宋老的人直接护送我和宋小姐离开了公寓,没有见到那群人。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办案人员这才又看向申望津,道:“经过我们的调查,那群人,应该跟戚信无关。” 闻言,申望津倏地变了脸色,“跟戚信无关?” “是。”办案人员道,“那个时候戚信自顾不暇,照理不会有多的精力来攻击庄小姐,而且他始终也没有承认过这桩案子,所以我们怀疑,这件事可能是第三方的人做的。不知道申先生或者庄小姐这边,有没有什么头绪?” 第1496章 闻言,庄依波只能转头看向申望津。 她的生活圈子一向简单,就算不经意间开罪过什么人,也不至于被人找上门来寻仇,更何况那天晚上,她是听见了枪声的。 可是越是跟她无关,她越是觉得心惊,忍不住伸出手来握住了申望津的手。 申望津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来给她理了理鬓旁的碎发,这才低低开口道:“没事,你先上去休息。” 庄依波听了,却蓦地摇了摇头,凝眸看着他,“你知道是谁?” 申望津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才终于转头对办案人员道:“如果不是戚信,那就只能是路琛了。” 闻言,旁边站着的沈瑞文的脸色不由得微微一变。 路琛对于两个办案人员却是陌生的名字:“路琛?” “他跟这次的案件无关,所以应该不用动用专案组去查。”申望津说,“我会另外联络警方。” 闻言,办案人员点了点头,道:“我们也会将这个案子转交给分局去查,既然跟这次的案件无关,那这边就不多打扰了。” 沈瑞文连忙上前,送了两个办案人员离开。 庄依波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次的事会跟路琛有关系,她转头看向申望津,道:“为什么会是路琛?他的事,不是已经解决好了吗?” 申望津听了,只冷笑了一声,道:“可惜,没解决透。” 庄依波一直到此刻才知道,原来申望津上次被人算计,回来虽然对路琛的势力进行了清算,却没能彻底清算到路琛头上——因为他早在申望津动手之前,就已经跑了。 申望津原本以为即便他跑了,势单力薄地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没成想却还是低估了他。 万万没有想到,路琛居然还敢回头,还敢第二次算计他,还试图从庄依波入手—— “那他怎么会刚好那么巧,选在那个时间动手?”庄依波不由得道,“如果他那个时候抓到了我,会怎么样?” 申望津听了,回转头来又看了她片刻,一时却没有再说话。 沈瑞文送走了办案人员,回到屋子里,走到申望津面前,道:“申先生,路琛那边我一直有叫人在查,可是并没有查到什么线索,如果真的是他,那他会藏匿在哪里?” 申望津目光沉沉,转头与他对视一眼之后,忽然就径直往楼上走去。 庄依波依旧坐在那里,看着他大步走上三楼的身影,一瞬间,只觉得有些心惊胆战。 申望津来到三楼,直接推开了申浩轩的房门。 申浩轩正坐在电视机面前,手里拿着游戏机手柄,却并没有玩游戏,而是有些呆滞失神的状态。 听见动静,他转头看见申望津,似乎是微微吃了一惊,随后才道:“哥,出什么事了吗?” 申望津径直走到他面前,低下头来看他:“路琛在哪儿?” 申浩轩蓦地一怔,顿了顿才道:“我怎么会知道他在哪里?” “你跟他再没有联系过?” “他利用我来算计你,我怎么会跟他再有什么联系?”申浩轩看着他,忽然道,“为什么你要怀疑我?” 第1497章 申望津静静沉眸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只仿佛要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来。 申浩轩原本迎着他的目光,被他这样看着之后,忽然就收回了视线,垂眸拧眉,低声道:“你觉得我会害你?” 又沉默片刻之后,申望津才终于缓缓开口道:“所以,你的回答是你全不知情,对吗?” “不然呢?”申浩轩冷笑了一声,说,“你还指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好。”申望津点了点头,道,“既然你说,我就信。” 闻言,申浩轩再度缓缓抬起眼来看他。 “你跟他没有联系最好。”申望津说,“当初是我看错了这个人,我不希望他再在我生活中掀起任何的风浪。” 说完这句,申望津扭头就走出了申浩轩的房间。 申浩轩仍旧静静坐在那张沙发里,看着他走出去的身影,始终一动不动。 申望津出了门,沈瑞文正好上楼来,见他从申浩轩房间里走出来,不由得心头一跳,随后跟着申望津走进了二楼的书房。 “申先生是怀疑,这是可能跟轩少有关?”沈瑞文低低道。 “未必就真的跟他有关。”申望津说,“只是老六这个人,实在是防不胜防。” 说完这句,申望津缓缓闭起了眼睛。 沈瑞文见他这个模样,心头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有时候世事就是这么荒谬,申望津看重路琛的能力,一手将他培养起来,甚至将滨城的所有生意都交给他打理,到头来,却养出了一头狼子野心的白眼狼。 路琛能力从来就出众,更出众的则是他待人接物时候的周到细致,因此长久以来,申望津不在滨城的时候,申浩轩都是交给他来照料的。两个人年纪相若,路琛却比申浩轩成熟许多,帮申浩轩解决了不少难题,因此被申浩轩视作除申望津外最信任的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路琛才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利用申浩轩算计申望津。 路琛算计他就已经是起了自立门户的心思,被他清算之后则更是恨他入骨,他和路琛是已经完完全全地站在了对立面。 可是一时之间,申望津竟不太拿捏得准,申浩轩在两个人之间,究竟会倾向谁多一些? 所以当得知庄依波遇袭的事件跟路琛有关,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申浩轩在其中会不会起了什么作用。 “上次的事情闹那么大,轩少应该不敢再继续跟路琛有交往了吧?”沈瑞文说,“更何况,路琛还想着反扑,轩少怎么可能站在他那边……” 听着沈瑞文低低地分析,申望津眉头渐渐拧紧,却又在某一时刻骤然松开,睁开了眼睛。 沈瑞文骤然停顿,等待着他的吩咐。 “他既然说跟他没有关系,那我自然会相信。”申望津说,“老六那边,接下来就交给你去查了,一定要彻查清楚,把他给我揪出来。” “是。”沈瑞文应了一声,转头走出了书房。 他刚刚出去,庄依波就端着一杯养胃茶走了进来。 第1498章 申望津抬眸看着她,庄依波将茶水放到他的书桌上,低声道:“你趁热喝一点这个,不要只顾着工作忙忘了。” 说完,她又看了他一眼,便要转身离去。 申望津却突然喊住了她,“过来。” 庄依波回转头来,“你今天不是应该有很多事情做吗?我不打扰你了。” “如果我说不打扰呢?”申望津不知在想什么,淡笑着开口问道。 “就算你不受打扰,那我还有别的事呢。”庄依波说,“我要出门了。” “现在要出门,那下午呢?晚上呢?明天早上呢?”申望津问,“要一直出门吗?” 庄依波听了,咬了咬唇,终于回转头来,走到了他面前,微微蹙了眉看着他,“你想说什么?” 申望津伸出手来拉了她一下,庄依波身体微微有些僵硬,动了一下,却没有完全动,基本仍旧是站在原地的。 见到她这样防备的反应,申望津再度笑了起来,道:“你觉得我会想说什么?” “你自己不知道你想说什么吗?”庄依波说,“如果你自己也不知道,那我是该走了。” 申望津却仍旧紧抓着她不放,稍稍一用力,终究是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待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然而最终到底还是申望津先开了口:“你先离开滨城一段时间,是去伦敦还是淮市,你自己选。” 果然。 庄依波看着他,显然一早就已经猜到了她会这么说。 “因为路琛?”庄依波问。 申望津顿了顿,道:“我了解他,他没有达成的目的不会善罢甘休,而现在他仍旧藏在暗处,所以这件事情还没有过去。” “所以呢?他会再度卷土重来,再度将主意打到我身上,我留在这边仍旧有危险对吗?”庄依波说。 申望津平静地看着她,显然也对她能这样分析出事态并不吃惊。 “如果我离开可以解决这场危机的话,那我可以离开。”庄依波说,“可是,他难道是单纯冲着我来的吗?我走了,他是不是就不会再对付你,不会再卷土重来?” 申望津听了,缓缓道:“你不在,我能更专注地处理这件事。” 闻言,庄依波蓦地一噎。 如果他只是为了她的安全才让她离开,那她大概有无数的理由可以反驳他;可是现在,他说是为了他自己。 庄依波一时之间竟无话可说。 “所以,我非走不可了,是吗?”庄依波问。 “这件事一天不解决,一天都会有后患。”申望津说,“等事情解决了,我就来找你。” 庄依波没有说话,申望津摸着她的手,低声道:“听话。” 许久之后,庄依波才终于又开口道:“好,如果非走不可的话,那我去淮市。” 这个答案显然也更符合申望津的心意,因为在淮市,她会有宋清源的人庇佑,比起在伦敦应该会更安全一些。 “今天下午我让沈瑞文送你去机场。”申望津说,“你有什么要带的先收拾一下。” “要这么急吗?”庄依波抬眸看着他,道,“明天走不行吗?” 两人又对视片刻,申望津终于再度淡笑出声,“好,那就明天走。” 第1499章 这一天,庄依波很认真地准备了午餐和晚餐,几乎是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看家本领,将餐桌布置得丰盛极了。 她一向不怎么浪费食物,能做出这样一大桌子菜,可见心头真的是空到极致,而这样她还犹觉得不满意一般,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眼见着她转来转去忙个不停,到头来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申望津终于伸出手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还有什么没准备吗?” “好像还差点什么……”她喃喃自语道,“你等我再看看……”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转身再进厨房,申望津却拉着她不让她走。 “还差什么?”他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你来数数看,还能差什么?” 她目光同样停留在桌上许久,却始终也没有想出来还差什么。 申望津这才终于拉得她坐了下来,捋了捋她因为忙碌而微微有些凌乱的头发,“再准备点什么,都够我吃半个月了。” “那不行。”庄依波道,“不能吃剩菜。” 申望津闻言,微微凝眸看向她。 关于他曾经得过胃癌这件事,他向来避讳,从不曾向任何人提及。 可是这一回死里逃生之后,他隐隐约约觉得,她应该是知道了,所以才这样精细照料他的饮食,闲时还会看很多调养方面的书。 可是她从不在他面前提及什么,他也就当她不知道,也不去追问探询什么。 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对两个人而言其实都是轻松的,只不过很多时候,她还是有些过于紧张和小心。 “记不记得我答应过你什么?”顿了片刻之后,申望津忽然缓缓开口道。 庄依波缓缓抬眸看向他。 “我说过,之前那种事情,不会再发生了。”申望津说,“我说得出做得到,你知道的。” 庄依波微微咬了唇,垂眸半晌,才又道:“你总说自己不会有事,到头来,却都是惊险万分——” 申望津听了,低笑一声道:“如果对付这么个人,也需要九死一生惊险万分的话,那我这么多年,岂不是白活了?” 听到这句话,庄依波忍不住抬眸瞪了他一眼。 申望津继续缓缓道:“你安心在千星那边住一段时间,不超过一个月,我就会接你回来……或者,我们直接从那边启程,去伦敦——” 他话还没说完,庄依波忽然就打断了他,“好了好了,你不要说了,我都答应你会去了,不需要你说这些话哄我。我会安安心心地跟千星待在一起,你安心做你自己的事好了。” 她不想听他许诺以后,许诺得越多,她越觉得不安。 两个人的以后,会有将来的漫长岁月来经营,不需要靠这一时的许诺。 申望津大概是看出了她心里的想法,低笑一声之后,微微凑上前来,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这一吻刚刚落下,楼梯口的方向忽然就传来了脚步声。 庄依波连忙避开他的唇,朝楼梯口的方向看过去。 申浩轩缓步而来,幽幽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分明是将他们的亲密举动都看在了眼中。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径直走过来坐下,看了一眼桌上的菜,不冷不热地道:“今晚这么丰盛?” 第1500章 申望津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反倒是庄依波坐正身子,先开了口:“嗯,因为明天我就要暂时离开滨城,所以今天稍稍准备多了一点菜。” “是吗?”申浩轩竟依旧是平静无波的模样,“你要离开?” “是。”庄依波说,“准备去淮市住一段时间。” “哦,那还挺好的,淮市不错,我去过几次,还挺喜欢的。”申浩轩淡淡开口,竟如同跟她闲话起了家常一般。 只是这种闲话家常对他们两人来说,还是显得奇怪了一些,因此庄依波并不怎么适应,只是道:“还不错吧。” “我有几个朋友在那边,都是有自己的小生意在做的,你要是在那边住得无聊了,可以去他们那边玩玩,应该还挺有意思的,回头我给你地址。”申浩轩继续道。 这是真的有些超出庄依波的承受范围了,她有些发怔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道:“好啊。” 话到这里,申浩轩忽然又抬起头来看向了申望津,仿佛才想起来一般,问:“你也要一起去吗?” “不。”申望津回答道。 “哦。”他又应了一声,说,“她一个人去,你不担心啊?” “有什么好担心的?”申望津淡笑一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申浩轩说,“毕竟你们这么难舍难分的。说起来,我坐在这里是不是有点多余?” “好好吃的饭吧。”申望津说,“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我多说点话,你就会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知道我在想什么,你就不会再瞎想我。”申浩轩说。 申望津听了,又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说。” …… 这一顿有些奇怪的饭吃完,庄依波第二天早上就被沈瑞文一路护送到了淮市。 恰逢周末,千星去探望宋清源,顺理成章地就将庄依波带到了宋清源那边,绝对安全的地方。 庄依波眼见着千星和宋清源之间的关系越来越融洽自然,当然也为千星感到高兴,只是每每静下来,便又忍不住想到申望津那边的情形,总是控制不住地担忧。 “都说了让你不要操心了。”千星说,“如申望津所言,这么个小麻烦他都收拾不了的话,我还不放心把你交给他呢,这么点问题都解决不了,你下半辈子岂不是一直要担惊受怕下去?” “我也不是特别担心。”庄依波说,“就是微微地有点放心不下而已,毕竟……” 她说到这里,忽然察觉到氛围不太对,抬头一眼,千星却略略有些不满地瞪着她。 “难得过来找我,坐在我面前还满脑子想着别的男人。”千星说,“庄依波,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庄依波听了,抿了抿唇之后,终于轻笑起来,道:“好好好,我不想了。反正我每天也没什么事做,不如跟你去学校上课吧。” “好啊。”千星觉得这倒是个好主意,一来庄依波可以消磨时间,二来时刻跟她待在一起,也算安全,“咱们可以像从前一样一起吃一起住一起吃饭一起上课,这样的日子,好久没有过了。” 庄依波笑了笑,伸出手来握住了她。 第1501章 周末晚上,庄依波就跟着千星去到了学校。 为了方便,郁竣在学校有些老旧的居民住宅楼区给她们安排了一个小屋子,虽然外表残破,里面收拾收拾出来倒也温馨。 两人同吃同睡,上课时庄依波就跟着千星去上课,下课也会跟着千星参与一些课外活动,仿佛自己也回到了学生时代一般,每一天的时间都被填得满满的。 白天的时候申望津偶尔会打电话给她,她则是固定在每天吃晚饭的时间打给他,见他那边一切正常,三餐也都按时在吃,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申望津同样关注她在这边的情况,因为她和千星总是同出同入,申望津就安心得多。 那里是淮市,千星又是宋清源的女儿,但凡想对付他的人有点脑子,就不敢在淮市对她下手。 然而即便如此,一段时间之后,却还是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来了淮市之后,庄依波大部分的活动范围就是学校教学区和居民区,教学区不必多说,来来往往都是学生,而居民区也都是老住户,彼此之间都相熟的,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学生云集的地方多了不是学生的人,或者是都是老熟人的居民区多了陌生人,都是很显眼的。 尤其是庄依波在两个地方都看到过同一个人之后,便察觉出什么来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原本就警觉防备,因此在意识到那个人有问题之后,庄依波立刻联系了郁竣。 这只是她的怀疑,因此她并不打算惊动申望津。 谁知道她刚刚把自己的怀疑告诉郁竣,申望津那边就收到了郁竣的消息。 “如果连她都觉得不对劲,那就拜托郁先生你帮忙好好查一查对方的底细。”申望津说,“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通知我就是了。” “申先生客气了。”郁竣说,“这原本就是我应该做的,我会很快查清楚。” “谢谢。” 申望津挂掉电话,眸色沉沉地坐在沙发里,忽然就听到了申浩轩的声音:“出什么事了吗?” 申望津缓缓转头,看见了正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的申浩轩,而申浩轩也正看着他,“是淮市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脸色为什么这么难看?” “为什么一定是淮市?”申望津问。 申浩轩听了,笑了一声,道:“最近除了淮市,还有哪里能让你这么挂心?你虽然人在这边,心恐怕早就已经飞过去了。” 说完,他顿了顿,才又道:“她没什么事吧?” “没事。”申望津淡淡回答道。 “她走了也有一个多星期了吧?”申浩轩又道,“你想她吗?” 申望津看他一眼,忽然就笑了一声,“你无端端地瞎问什么?” “好奇咯。”申浩轩说,“好奇你会不会为了一个女人牵肠挂肚,好奇这种牵肠挂肚是什么滋味。” 申望津并没有回答他。 然而到晚上,申浩轩就知道他的答案了。 这天晚上,申望津忽然再度接到了从淮市打来的电话。 紧接着,申望津便连夜赶去了淮市。 第1502章 申浩轩听到动静,起身走到窗边的时候,便只看到申望津匆匆出门的身影。 没过多久,他的房门就被敲响了。 申浩轩回头,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沈瑞文。 “轩少。”沈瑞文喊了他一声,道,“申先生有事要去淮市一趟,可能需要一两天时间,接下来有什么事,你尽管吩咐我就行。” 申浩轩神情冷淡地看了他片刻,没有回应他说的话,只是道:“他去淮市干什么?” “这个我不是很清楚。”沈瑞文道,“总归是有什么急事吧。” 申浩轩听了,只冷笑了一声,“在淮市他还能有什么急事?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那么一桩事吧?连这个也要瞒着我么?” 沈瑞文听了,只是道:“没有这个意思。只是申先生确实没有明确告知我去淮市的缘由,所以我的确是不知道。” 申浩轩再度冷笑一声,转身就倒在了自己床上。 沈瑞文这才退出他的房间,替他关上了门。 …… 申望津接近十二点的时间才登上飞机,抵达淮市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他敲响了千星和庄依波所住的地方,很快就听到一阵火急火燎的脚步声,很明显不是她的。 果然,房门一打开,就看见千星那张怒气值涨满的脸,“谁?” 他还没回答,就已经看见了屋内站在卧室门口的庄依波。 乍然见到这么个情形,睡眼迷蒙的庄依波显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揉了揉眼睛,看清楚门外站着的人,她才骤然清醒,一下子迎上前去,“你怎么会来?” 一瞬间,她只觉得寒从背起。 从前总是听说,心头所念之人,会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刻来到自己最放不下的人面前,见见她,跟她说说话…… 此时此刻,她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身在梦中,是不是正在经历这样一场噩梦…… 申望津眼见着她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不由得微微拧起眉来,“怎么,我有这么吓人吗?见到我,吓成这个样子?” 庄依波闻言,又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转头看向千星,道:“千星,你看得见他吗?” 千星翻着白眼,瞪了申望津一眼,又瞪了她一眼,说:“能看不见吗?大半夜的扰人清梦,也不知道是什么人!” 庄依波的心瞬间就回到了该回的地方,又回转头看了他许久,才开口道:“你怎么会过来?还挑这个时间来……” “那不就是专门挑这个时间来吓人的么?”千星冷哼了一声,转头就往屋子里走去,在走进自己的卧室门之前,才又抛下一句,“先说清楚哈,我这屋子可不招呼男人,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便进了卧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庄依波不由得抿了抿唇,这才看向申望津,道:“你到底为什么会来?出什么事了吗?” “这不是应该问你吗?”申望津说。 “问我?”庄依波心头不由得一跳。 申望津拉着她走进屋子,在沙发里坐了下来,“你发现有可疑的人,不跟我说,反而去跟郁竣说,这是怎么个意思?” “你在滨城,郁先生在淮市,怎么都是跟他说比较方便,况且我不想让你……”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抬眸看向他,道,“所以,那个人真的有可疑?” 第1503章 闻言,申望津略顿了顿,才应了一声道:“嗯。” 庄依波一下子就紧张起来,抓住他的手,道:“那你来做什么?这件事交给郁先生去解决不就好了吗?” 申望津把玩着她的手,良久,才低笑了一声,道:“有些事,老麻烦别人怎么好?” “不麻烦也麻烦那么多了,宋老和郁先生都不会介意的。”庄依波说,“现在你跑过来,那岂不是——” 她话还没说完,申望津直接打断了她,接过话去,“那不是正好?” 庄依波闻言,蓦地瞪大了眼睛,“你是想……” 申望津仍旧懒懒握着她的手,道:“我什么也没想,只是隐隐觉得,自己也是时候来淮市待一段时间了。” 他这么说,庄依波瞬间就察觉到了什么——看起来他是否定了她的想法,可事实上,他的计划只怕跟她的想法没差。 她静了片刻,才又开口道:“那你打算住在哪里?” “肯定不能住在这里。”申望津笑道,“毕竟刚刚,宋大小姐都已经下了明确的逐客令了。” 庄依波听他语气这样轻松,就知道他多半已经有了全盘计划,不由得又追问道:“那你到底打算住哪里嘛?” “我订了酒店。”申望津理了理她的头发,道,“你放心吧。” 庄依波又看了他片刻,道:“那我要跟你过去吗?” “你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过去干什么?”申望津朝千星的卧室方向看了一眼,“我要是把你带走,千星也不会答应吧?” 庄依波也没指望他会带自己走,况且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去给他添乱。 可是却还是有一股担忧,不由自主地涌上心头,她却并不说什么,只是拉着他的手,许久没有说话。 申望津哪能察觉不到她的情绪,顿了片刻之后,低下头来在她眼角旁轻轻吻了一下。 她心头的慌乱无措因这片刻的亲吻安定了些许,下一刻,便忍不住伸出手来,紧紧圈住他的腰,投进了他怀中。 终究是分别数日,她心中除了担忧,还有化不开的思念。 如今,缓解了思念,只余担忧,大概也会让人安定一些。 她靠着他许久,直至他伸出手来轻轻抚过她的背,“好了,时间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嗯。”庄依波应了一声,却并不动。 申望津又沉默了片刻,忽然低笑出声,“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黏人了?” 闻言,庄依波又静了许久,忽然猛地直起身子来,以极快的速度离开了他的怀抱,道:“走吧。” 这说来就来的情绪转变让申望津愣怔了一下,随后又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他也不多做耽搁,很快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才又看向她道:“那我走了。” “嗯。”庄依波应了一声,就上前去为他打开了门。 申望津走到门口,她只推着他出门,并不看他。 申望津出了门,到底还是又回过头来。 庄依波正好抬眸,视线飞快地从他脸上掠开,却又控制不住地移了回来。 再之后,她又一次扑进他怀中,抬起头来,主动吻上了他。 第1504章 申望津离开之后,庄依波便再也睡不着了。 她独自在客厅里呆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千星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千星也还没有睡,床头灯还亮着,而她躺在被窝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 庄依波开门进来,千星瞥了她一眼,迅速收起了手机,翻身佯装睡去。 庄依波缓步走上前去,直接拉开她的被子蹭进了她的被窝。 “通身都还是其他男人的味道,就来钻我的被窝,合适吗你?”千星冷哼了一声,道。 庄依波没有说话,反而伸出手来抱住了她。 两个人的手在被窝里打闹了一阵,千星这才回过身来,看着庄依波道:“还以为你会跟他走呢。” 庄依波撇了撇嘴,说:“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果然重色轻友啊你!”千星伸出手来点了一下她的脑门。 庄依波顿了顿,才又微微叹息了一声,道:“反正他也不会让我跟他一起去,我想想还不行吗?” 千星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神情,也叹息了一声,道:“又开始瞎想了是不是?都跟你说了不要担心不要担心,他申望津是什么人,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轮得到你一个小女人来替他操心吗?” “我也有这么宽慰自己过。”庄依波看着她,道,“可是难道霍靳北每天坐在医院里,你就不会为他担心吗?” “那能一样吗?”千星说,“他每天面对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谁知道会不会有一两个神经病,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呢……” “是啊,凡事总免不了有万一嘛……”庄依波说,“所以我始终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千星听了,眼波忽然转了转,伸出手来在庄依波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道:“不如这样,我一掌把你劈晕过去,这样你就没知觉,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地担惊受怕了。” 闻言,庄依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那也不错。” “那我来啦?我真来啦?” 两个人缠缠闹闹,终于引得庄依波微微分了神,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 第二天是周六,千星只有两堂选修课要上,其他的空闲时间,则被她安排了满满的社团活动,并且都拉上了庄依波一起。 庄依波这一天的精力和体力都消耗在她安排的那些活动上,可是心里却始终空荡荡的。 到了傍晚时分,她的手机响起,拿出来看见申望津的号码时,她才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接起了电话。 “要不要陪我吃晚饭?”申望津在电话那头问她。 “好啊。”庄依波几乎想也不想地就答应了。 申望津却控制不住地低笑出声,随后道:“你答应得也太快了,都不假装思索一下吗?” “没什么好思索的,所以不用犹豫。”庄依波回答着,转头跟千星说了一声,自己就先回了住处,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便出门赴约去了。 申望津将吃饭的地方定在了市中心,却是一处独居风味的四合院,庄依波进门后一颗心便微微提了起来,直到在包间里见到端坐着等待她到来的申望津,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第1505章 想起自己进门前那阵惶惶不安,庄依波不由得觉得有些莫名,坐下来之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 “笑什么?”申望津看着她道。 “没什么。”庄依波说,“就是觉得,自己好像有些草木皆兵了……” “怎么个草木皆兵法?”申望津问。 庄依波转头看了看包间的环境,才又看向他,道:“我刚刚进门的时候,还胡思乱想过,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不知道你会不会出事……” 申望津听了,只淡笑着给她倒上茶水,说:“你一天天的脑子里就想这些?” “不然我还能想什么?”庄依波说。 申望津忽然就伸出手来,捋了捋她的头发,“想一想,是想要男孩还是女孩,以后想怎么养孩子,想要他学些什么特长……” 庄依波听着听着,不由得就耳热起来,一下子抓住他的手,仿佛是不想再让他说下去。 申望津眼见她这个模样,这才又低低笑出声来,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唇边吻了吻。 因着这个话题,这一顿饭难得轻松愉悦,庄依波也难得开胃了一些,吃得还不错。 申望津则一如既往少食清淡,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她吃。 庄依波吃饱喝足抬头看他时,他仍旧是看着她的。 如此庄依波反倒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道:“干嘛?我吃太多了吗?” 申望津听了,淡淡一笑之后才又道:“多吃点挺好的,来了这边之后,你胃口比在滨城的时候好多了。” 庄依波听了,只是抿唇笑了笑。 她也没有告诉他,是因为这一顿饭她胃口才稍稍好了些,只觉得他放心那也挺好的。 而在申望津眼里,却始终是她不喜欢滨城的缘故,所以在那边的时候,胃口才会不好。 安静了片刻,他才又道:“等这件事处理完,我们就回伦敦去吧。” 庄依波听了,抬眸看向他道,随后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抓紧你和千星相处的时间。”申望津说,“毕竟这一分别,可能又是几个月呢。” 庄依波这才又笑了起来,应了一声道:“好。” 两人又坐着说了许久的话,一直到快要十点钟,申望津才又对她道:“你该回去了,我叫司机送你。” “那你呢?”庄依波不由得问道。 “我还有点别的事情。”申望津说,“你先回去。” 庄依波蓦地察觉到什么一般,凝眸看向他。 “听话。”申望津只是道。 庄依波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听话地应了一声。 原来,她一开始的感觉就没有错,原来今天是会有一些事情发生的。 她强行压制住自己心里的不安,站起身来,才又对他道:“你不用让人送我,有司机送我来的,我坐他的车回去就行。” 申望津知道那是宋清源的人,也就放心地点了点头,道:“也好。” 庄依波又看了他一眼,终于转身离去。 申望津静静看着她离开,又吩咐了身后的助理一句,助理很快追上庄依波的步伐,一路将她送出四合院,看着她坐上车,看着车子驶离,这才又回到那座四合院里。 眼见着那座四合院越离越远,渐渐消失在视线中了,庄依波才又对司机道:“您能掉个头吗?不用再去四合院,在附近的街口停下就行,我不下车,我想在那里坐会儿。” 第1506章 司机很快依言将车子开到了附近的街口停下,离那四合院大概两百多米的距离,熄火停车,隐匿在暗处。 庄依波也确实说到做到,只是坐在车子里,没有下车。 然而不过片刻,司机忽然就开了口,道:“庄小姐,后面有车在跟着我们。” 闻言,庄依波蓦地回转头看了一下。 她什么也没有看到,司机已经拿出了手机,很快拨打了郁竣的号码:“郁先生,有人在跟我们……” “等等!”不等司机给郁竣汇报完,庄依波突然间福至心灵,开口道:“他们未必是想要对我们不利——” 顿了顿,司机拿开耳边的手机,打开了免提,郁竣的声音很快在安静的车厢内响了起来—— “不用担心,他们的确不会对你们不利,因为都是申先生的人。”郁竣说,“庄小姐大可放心。” 庄依波却蓦地捕捉到什么,道:“都是?那有多少人在跟着我们?” 郁竣还没回答,司机就开口道:“不下五辆车。” “这么多?”庄依波蓦地就紧张起来,“那还有多少人是跟着他的?” “或许这就是申先生想要的效果呢?”郁竣缓缓道,“庄小姐还是不要过于担心了,先回去休息吧。” 听到郁竣这么说,庄依波不由得微微一顿。 连郁竣都这样放心地让她回去休息,是不是说明这次的事,对申望津而言并没有什么危险性? 然而即便郁竣能向她作出这样的保证,她哪里就能真的放下心来?更何况,她如今就在这样近在咫尺的位置…… 无论如何庄依波都回不去,她仍旧躲在车里,紧张地注视着百米开外那个四合院。 大概只过了两分钟,忽然就见那四合院的方向传来了动静—— 有人仓皇从大门口奔出,紧接着被追出来的人拉住,硬生生地拖拽了回去! 这是……已经出事了? 庄依波瞬间心惊肉跳。 她原本以为,如果要出事,那些人至少应该是从外面进去的,却不曾想,那些人早就已经在四合院里? 她几乎全身僵硬,僵坐在那里,连呼吸都快要静止。 此时此刻,他就在离她不到三百米的地方,经历着什么,她却只能靠猜测和想象…… 回过神来,她猛地推门下车,来到了车子后方,很快就找到了几辆坐满人的车子。 “他那边出事了,你们去帮他,请你们去帮他……”庄依波接连拍着面前的几辆车,近乎祈求一般地出声。 “庄小姐,申先生给我们的吩咐就是跟着你,保护你。”有领头的人回答她,道,“其他的事,我们暂时顾及不到。” 庄依波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指甲几乎陷入掌心,她却毫无察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后方那几辆车忽然依次启动。 已经回到车内的庄依波蓦地回转了头,眼睁睁地看着后面那几辆车。 其中一辆驶到了她跟前,放下车窗来对她道:“庄小姐,申先生没事了。” 庄依波闻言,不由得一个恍惚,“他……没事了?” “对,事情结束了,申先生没事。” 第1507章 只一瞬间,庄依波就控制不住地泪流了面满。 回过神来,她匆匆忙忙就要推门下车,然而一只脚刚刚落地,她眼前忽然一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就晕厥了过去。 这一下晕厥很短暂,可是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申望津怀中。 她还坐在先前的车子里,车子也还停留在先前的位置,他应该是从四合院那边赶过来的。 此时此刻,庄依波头晕目眩,却一见了他就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在感知到他体温的瞬间,才终于真正安下心来,又阖了阖眼。 “不是叫你回去休息吗?”申望津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你守在这里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她低喃着开口,“我也不知道我能干什么……” 她微微偏头埋进他怀中,先前掉下的眼泪犹未干,挂在眼角,莹莹发亮。 申望津缓缓伸出手来抚过她的眼角,良久,只是低声道:“没事了,先回去休息,嗯?” 她又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猜测着他应该是还有事情要处理,因此乖乖点头应了一声道:“好。” 申望津这才扶着她坐起身来,又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道:“我尽快回来。”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再没有多说什么。 申望津转头又吩咐了司机两句,很快推门下了车。 司机平稳地将车子驶离,申望津这才也坐上车,去往了相反的方向。 他的车子径直驶到了最近的警局,下车之后,申望津便走进了会议室,静心等待。 约过了二十分钟,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双手被铐的路琛被推进了会议室里。 申望津抬眸,缓缓看向他。 路琛虽然被铐着,整个人却依旧是放松的姿态,看见他之后,不仅没有任何紧张情绪,反而笑出了声,抬起手来向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手铐,“用得着吗?” “用不用得着不是我说了算。”申望津淡淡道,“你做过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吗?” 路琛用双手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凝神细思了片刻,道:“我是做了很多事,只不过很多事都是我的老大吩咐我去做的……你说呢,津哥?” 这是要认申望津当老大的意思了。 申望津静静看着他,道:“你真觉得靠你这些小手段,能威胁到我?” 路琛依旧笑着,只是笑着笑着,那笑意渐渐地就淡了下去。他开始死死地盯着申望津,目光沉沉,一言不发。 “你了解我,清楚我的行事作风,我同样了解你,甚至比你更甚。”申望津缓缓道,“所以今天,你会出现在这里,而不是我躺在你面前。” 路琛听着,忽然咬牙笑了一声,点头表示认同,道:“的确是我想得太多了,才会一脚踩进你挖好的坑里。” 申望津淡淡道:“但凡你能想得少一些,你我之前,也不至于今天这样的地步。” 路琛听了,控制不住地大笑出声,“津哥,很多事情,那就不是一句话的事。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直接点,给我个痛快好了。” “不是不行。”申望津说,“还有哪些人跟你有关联,一并交代了就可以。” 路琛听了,却忽然笑得更大声了,“津哥,换做是你,你说不说?” 第1508章 申望津其实并没有指望真的能在他这里问出什么来。 已经到了这一步,有些事情不问不甘心,问不到却也好像没什么所谓。 “说不说是你的自由。”申望津淡淡道,“事情该怎么处理,是我的自由。” 路琛听了,忽然笑了两声,笑过之后,他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微微正色看着申望津道:“津哥别着急,你想知道什么,我说就是了——” 随后,他便往申望津那边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津哥你想知道我还跟哪些人有联络,其实不多了,毕竟走到这一步,还有谁会愿意搭理我……唯一一个,也就只有浩轩了……” 说到这里,他重新靠回了椅子里,唇角再度勾起笑意,道:“上一次,我摸到那位庄小姐那边,以及这一次来到淮市,都是浩轩给我提供的消息……如此,津哥满意了吗?” 说完,路琛便只是看着申望津,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一般。 偏偏申望津听到这样的话,脸上却是一丝波动也无,依旧如先前一般,冷漠从容地看着他。 “津哥不信?”路琛再次低笑了一声,道,“也是,到了这个地步,我这么说,津哥大概会觉得我是在拼死挣扎,想要害你们兄弟反目。可是津哥,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的。” 申望津缓缓站起身来,道:“那我就谢谢你的坦诚了。” 路琛微微一笑,道:“你我到底也算是兄弟一场,津哥曾经拿真心待我,我又怎么忍心看着津哥你被自己的亲弟弟一再蒙骗呢?” 申望津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转身便走了出去。 路琛安坐在椅子里,幽幽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终究是一点点地大笑出声来。 …… 离了警局,申望津直接去了庄依波和千星的住处。 已是深夜,学校里安静极了,住宿区更是早已进入睡眠时间,只余三三两两的窗户还亮着灯。 申望津敲开门,对上了门后千星防备的目光。 看清楚他,千星这才骤然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道:“你是真的没事啊?我还以为郁竣骗我……” “为什么以为郁竣骗你?”申望津淡笑着问了一句。 千星瞪了他一眼,道:“你是没看到依波回来的时候状态有多差,脸色苍白魂不守舍,我把她扶到房间,她倒在床上就昏睡过去了——这种情形,我不得以为你死了,或者又失踪了?” 听到她那个“又”字,申望津眸光微微一凝,随后才开口道:“她睡着了?” “人是躺着,眼睛是闭着。”千星说,“是睡着还是昏迷着,我怎么知道?” 说完,她甩手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申望津这才进了门,走进了庄依波的卧室。 她果然安睡在床上,只是脱了外衣和鞋子,身体被紧裹在被子里。 床头的小灯昏黄,却依旧照出她苍白无血色的脸,仿佛经历了极大的痛楚。 申望津在床边坐下,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脸。 第1509章 庄依波原本沉沉地睡着,可是在他的手抚上她脸的时候,她像是感知到什么一般,眉心微微一动,下一刻就已经睁开眼来。 睁开眼睛的瞬间,她眼神有片刻的茫然,随后聚焦到他脸上时,才一下子坐起身来,握了他的手,急切地开口道:“你事情都处理完啦?” 申望津听了,淡淡道:“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没什么需要我处理的,都交给警方了。” 庄依波听了,点了点头,呼出一口气之后,才又看向他,“你饿不饿?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我给你煮个面,炒个饭?” 申望津闻言,却只是看着她依旧没缓和过来的脸色,问道:“不累吗你?” “不累啊。”庄依波一边说着,一边就要掀开被子下床,“事情解决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累。” 说着话她便要起身,申望津却伸出手来,将她按回了床上,道:“我不饿,就是有点困了。” 庄依波微微一顿,有些心虚地朝门口看了一眼,才道:“那你要在这里睡吗?千星会不高兴的……还是回酒店去休息吧,要不要我陪你去?” 她话音刚落,申望津却依旧大喇喇地往她床上一坐,随后直接揽着她就躺了下来,一边拉过被子盖住两个人,一边道:“走不动了,不睡不行了……” “喂……”庄依波又紧张又不舍,拉着他的领口笑声道,“那也不能在这里睡啊……” 可是申望津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再没有回答她,仿佛已经一秒睡了过去。 庄依波安静了片刻,又朝门口看了看,终究也是认命一般,往他怀中一躺,也闭上了眼睛。 夜深,千星温习完自己的功课走出房间时,屋子还是申望津来时的模样,他的大衣也还放在客厅的沙发里,一动未动。 千星又转头看向庄依波的房间,房门紧闭着,没有一丝动静。 千星不由得微微挑了挑眉,哼了一声之后,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 第二天早上,庄依波早早醒过来,睁开眼睛时,天还蒙蒙亮,而申望津就躺在她的身边,安稳地睡着。 这样的安宁与美好,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庄依波依旧静静地躺着,又看了他许久,才终于轻轻起身,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谁知道她刚一动,他的手臂忽然就缠了上来,将她重重揽进了自己怀中。 “怎么不继续看了?”他问。 庄依波一听就忍不住红了耳朵。 这人,明明醒着,还知道她在看他,居然能保持这么久装睡的姿态! 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打了他一下,才道:“你继续睡吧,我起来做早饭。” “别做了。”申望津说,“叫人送来就是了。” “不行呀。”庄依波说,“你昨晚在这里睡,千星都没来敲门叫你走,你就不怕她待会儿破门而入啊?” “我不怕。”申望津不紧不慢地回答,随后睁开眼睛看向她,道,“你怕吗?” “我怕!”庄依波用力回答了两个字,随后拉开他的手,起身就走出了房间。 申望津看着她轻手轻脚地出门,还不忘帮他带上房门,不由得笑了笑,随后伸出手来枕在脑后,看向了窗外正一点点明亮起来的天色。 终于……是时候过一点安稳日子了吧? 第1510章 天色渐渐明亮起来,千星起床走出房间的时候,才发现庄依波已经醒了,并且已经熬好了软绵的粥,炸好了香脆的油条。 “哟。”千星走上前来,开口道,“起得够早的呀你,我还以为这么早睁开眼,肯定是我自己的独角戏呢——” 庄依波转身就将一块油条塞进了她口中,嗔了她一眼,道:“有吃的还塞不住你的嘴?” “切。”千星翻了个白眼,道,“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我,我为什么要闭嘴啊?除非这早餐是做给我一个人享用的……” “你吃你吃。”庄依波连连道,“你吃得完,那就都是你的。” “哎呀……”千星看着她,道,“这是为了个男人给我脸色看?庄依波,你还觉得自己有理起来了是吧?要不要我找个人来评评理啊?” 两个人你一眼我一语,吵吵闹闹了片刻,庄依波终究是绷不住,一伸手抱住她,笑道:“讨厌……你这张嘴啊,没人说得过!不愧是将来要做律师的人!” 千星说:“讨好我也没用。” 庄依波再度扶额,控制不住低笑出声。 千星转头看着她脸上真正绽开的笑意,不由得伸出手来拧了拧她的脸,道:“果然啊,要哄女人笑,还是男人的功效好。” “别胡说了你!”庄依波笑着撞了撞她,道,“准备吃早饭吧,我去叫他。” 千星微微哼了一声,这才走进了厨房。 等到申望津跟庄依波从卧室里走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三人位的早餐,而千星也已经坐下来,不客气地开吃了。 “早上好。”申望津见了她,微笑着开口说了一句。 千星看看他,又看看庄依波,道:“看得出来,你们俩的早上是挺好的。” 庄依波忍不住又嗔了她一眼,申望津却只是低笑了一声,拉着庄依波坐了下来。 三个人一边吃着早餐,一边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直到早餐吃完,庄依波收拾了碗筷进厨房,千星这才找到机会问了申望津一句:“那个路琛那边,是彻底解决了吗?还有没有什么残留问题?” 申望津听了,淡淡道:“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不过……没有什么太要紧的,我会善后。” 千星这才微微呼出一口气,道:“那就好。我求求你可千万别再出任何事了,哪怕是一点点,我看依波也是承受不住的。” 申望津闻言,只淡淡应了声,“嗯。” 千星这才又起身走到厨房门口,看向里面忙碌着的庄依波,道:“我今天去图书馆,你应该是不会陪我去的了?” “我可以陪你去啊。”庄依波连忙道,“他肯定有别的事要忙呢……” “算了吧。”千星说,“我可没那么不识趣,你别害我被骂!” 说完她就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衣服之后,拿起书本便出了门。 庄依波收拾完厨房,走出来时,申望津正坐在沙发里打电话,应该是在跟警方通话,讨论的都是案件相关。 庄依波走过去,他电话正好打完,伸出手来将她拉到了身边。 然而这边电话刚刚挂,那一头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申望津看了一眼之后,很快接起了电话。 “申先生。”沈瑞文在电话那头对他道,“轩少知道路琛落网了,说想来淮市看看。” 第1511章 申望津听了,一时没有回答。 沈瑞文顿了顿,才又道:“轩少这个意愿很强烈,我担心我拦不住他,怕出什么事。” 听到这里,申望津才淡淡应了一声,道:“那你陪他过来。” 沈瑞文听了,低低应了一声道:“好,那我立刻就订机票。” 申望津挂掉电话,庄依波正静静地看着他,虽然已经大概猜到了他通话的内容,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谁要过来?” “浩轩。”申望津淡淡道。 庄依波目光微微一凝,跟他对视片刻之后,才又道:“你之前不是怀疑……” “是。”申望津说,“所以我才想更加确定一下这件事。” “他过来就能确定吗?”庄依波问。 申望津道:“尽力而为罢了。” 庄依波听了,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下一刻,便忍不住伸出手来圈住他的腰,投进了他怀中。 其实有很多的话想说,可是真正到了这一刻,她又觉得自己说什么可能都是多余。 经历这么多如他,怎么会不知道遇到这种事情该怎么处理? 可是情感上跨不过去的那个坎,旁人说再多,恐怕也没有用。 …… 下午两点,沈瑞文就和申浩轩一起抵达了淮市。 一到淮市,申浩轩就被安置到了离机场不远处的一家酒店,虽然也是豪华酒店,到底也算是郊区,从窗户看出去,只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绿色,和无限延伸至远处的马路。 申浩轩竟罕见地没有什么情绪,一直等到申望津过来。 申望津是自己过来的,他一进门,申浩轩就忍不住往他背后看了看,发觉之后他一个人后,他才起身走到他面前,说:“我想见见路琛。” 申望津转身在他房间的沙发里坐下来,不紧不慢道:“他现在在警方的控制中,哪里是说见就能见的。” “你肯定有办法。”申浩轩说,“你是当事人,又是你配合警方抓到他的,他们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申望津长腿交叠,顿了片刻才又道:“那你说说看要见他的理由。” “我要和他当面对峙!”申浩轩捏起了拳头,情绪激动地开口道,“我要让你看清楚,我到底跟他有没有干系,我到底有没有跟他暗通消息来害你!” 申望津听了,安静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他说你有。” 申浩轩蓦地站起身来,紧盯着申望津道:“你相信他?” “你和他之前,你觉得我会倾向于相信谁?”申望津淡淡道。 申浩轩一时怔忡,只是看着他,胸口起伏不定,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申望津继续道:“我可以告诉你,路琛嘴里说出来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所以,你还想要去见他吗?” “你……”申浩轩一时竟噎了噎,好一会儿,才又哑着嗓子道,“你真的相信我?” “于情,于理,我信的人都会是你。”申望津说,“所以,你不用向我证明什么。即便要证明,也不需要用这样的方法。未来长长久久,你多得是时间,多得是机会证明给我看。” 申浩轩再度一怔,几乎是呢喃道:“怎么证明?” “我去伦敦之后,你会怎么生活,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1512章 听到“伦敦”两个字,申浩轩蓦地抬眼看向他,“你这就要去伦敦了?” “路琛的事解决了,你的状况也越来越好。”申望津缓缓道,“我觉得我可以放心离开了。” 申浩轩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也是,你回来原本就是为了处理这些事,处理完了,的确是该离开了。” “那我离开之后呢?”申望津看着他,淡淡道,“你有没有什么打算可以说给我听听。” “没有。”申浩轩想也不想,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申望津倒也不逼他,只是道:“那就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想。”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申浩轩闻言,又问了一句。 “眼瞅着就快过年了。”申望津说,“过完年再说吧。” 申浩轩便没有再说什么,淡淡应了一声之后,转头看向了窗外。 “路琛的事,有这边的警方去处理,你不用想太多。”申望津又道,“回滨城去吧。” “我很久没出门了。”申浩轩依旧看着窗外,道,“我想在这边玩几天,见见朋友。” 申望津又看他一眼,只是道:“也好,叫沈瑞文给你安排。” 申浩轩听了,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叫沈瑞文给他安排,其实也就是安排沈瑞文一直跟在他身边,他照旧是不会自由的。 只是他也没有说什么,转而又道:“这个酒店太偏了,你住哪家酒店?我能挪过去吗?” 申望津听了,也转头看了看窗外,才道:“收拾行李吧。” 一番收拾之后,申浩轩很快就坐上申望津的车,一同前往了市区。 到了申望津下榻的酒店,沈瑞文很快给他办好了入住手续,拿着房卡走了过来,对申浩轩道:“轩少,房间在25楼。” “我哥的房间呢?”申浩轩问道。 “也在25楼。”沈瑞文回答。 “那女人跟他一起住在这里?”申浩轩又问。 “没有。”沈瑞文回答,“庄小姐不住这边。” “哦。”申浩轩淡淡应了一声,一抬头看见申望津走过来,再没有多问什么。 “我还有事要处理。”申望津说,“你先上楼休息去吧。” 申浩轩点了点头,转头就朝着电梯的方向走去。 申望津又看了沈瑞文一眼,沈瑞文点了点头,很快起身跟上了申浩轩的步伐。 …… 庄依波本以为申浩轩过来,申望津今天应该是没时间再顾及她了,没想到傍晚时候,申望津忽然又出现在了她和千星的小屋。 千星过两天就要考试,每天早出晚归,庄依波不想过多打扰她,因此自己简单做了晚饭,没想到却几乎都落进了申望津腹中。 好在她也不怎么饿,收拾了碗筷出来,便听申望津问她:“今年千星打算在哪边过年?淮市还是桐城?” “宋老身体不是很好。”庄依波说,“我猜她大部分时间会留在淮市,不过肯定还是要回去桐城一两天的。怎么了吗?” “没什么。”申望津抚着她的后脑,淡笑道,“挺好的,这样我们留在淮市过年,也不愁没伴。” 第1513章 “留在淮市过年?”庄依波不由得愣了愣,才着急道,“为什么要留在淮市过年?事情不是都已经解决了吗?” 眼见她这个模样,申望津忍不住笑了,握着她的手道:“事情的确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只是眼看着要过年了,省得跑来跑去,就留在淮市过年不好吗?” 庄依波这才缓缓放下心来,低声道:“那也不用留在淮市过年呀……” “你喜欢这里不是吗?”申望津低低道,“有千星在,这个年应该会过得不错。” 庄依波听了,一时又看向了他,道:“有千星在,那你呢?” 申望津再度笑出声来,抚着她的头道:“我当然也会在。” 庄依波只觉得他可能只是说说而已,况且现在离过年还有十几二十天,这种事情未必就说得准。 申浩轩在淮市待了几天,那几天申望津偶尔有别的事情忙,但每天还是有将近一半的时间是跟她在一起的。 庄依波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没有遇上过申浩轩。 几天后,申浩轩离开淮市,回了滨城。 自始至终,沈瑞文都是陪在申浩轩身边的,没有让申望津费太多心。 就这么一天天到了快过年的时候,他们是待在淮市的,一直到了除夕,他们依然是待在淮市的。 除夕当天,千星理所当然是要留在宋家的,庄依波也跟着她一起去了宋家。 而申望津则回了滨城一趟。 千星唯恐庄依波觉得寂寞一般,一晚上给庄依波安排了不少玩乐的项目,搞得庄依波都有些吃不消了,拉着她道:“你快别瞎忙了,就坐下来安安静静地看会儿晚会嘛。” “可不是吗?”宋清源坐在旁边,道,“简简单单不就好了,你瞎折腾什么……” 千星微微冲他哼了一声,才又对庄依波道:“我这不是怕你不习惯,怕你挂念那谁吗?” 庄依波看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道:“是你想霍靳北了吧?不是明天就能回桐城见他了吗,淡定点吧你。” “哎呀……”千星不由得恼火起来,上前就跟她闹了起来,“我是为你好,你反过来说我,真是没良心的女人!” 两个人打打闹闹了一阵,千星才又开口道:“他没陪你过年,回去陪他弟弟,你真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啊?”庄依波缓缓道,“心里不满足的人才会介意这些,而我现在,心里很满足……” 千星听了,轻笑一声,这才伸出手来揽住她,两个人靠在一起,亲亲热热地看起了电视。 第二天,千星起身陪宋清源吃过早餐之后,便收拾起行李准备去机场,而庄依波却在此时接到申望津的电话,问她要不要陪千星回桐城去看看。 庄依波不由得道:“你今天还回不来是吗?” “嗯。”申望津应了一声道,“我明天回来,你也可以明天回来。之前不是说想悦悦了吗?那就去看看她吧。” 庄依波想了想,很快点头同意了。 于是年初一的中午,庄依波就和千星一起登上了飞往桐城的飞机。 第1514章 庄依波离开桐城也有一段时间,如今庄家几乎覆灭,她对桐城也没有什么留恋,唯一还挂记的,也就是从前教过的几个孩子。 悦悦自然就是其中一个。 年初一的霍家格外热闹,有庄依波熟悉的,也有她没见过的,满满地聚集了一屋子的人,各自有各自的玩乐。 千星打眼一看,没看到霍靳北的身影,便领着庄依波越过大厅前方的人,一路来到客厅中央。 和陆沅正坐在沙发里说话的慕浅才看见她们。 “哎呀呀,我不是在做梦吧?”慕浅立刻起身,伸手拉过了庄依波,笑道,“千星没说你会一起回来啊?” 庄依波笑了笑,道:“临时决定跟她一起回来的,别嫌我叨扰。” “那你可真是回来巧了。”慕浅说,“悦悦最近跟一个新的钢琴老师,有一段她老是顺不过去,你可得帮我好好给她调一调。” 千星听了,忍不住微微瞪了慕浅一眼,连陆沅也忍不住笑道:“你可真行,庄小姐这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怎么都还没坐下就能接到这种任务?” 庄依波很喜欢霍家的这种氛围,闻言也只是笑道:“我也很想悦悦,回来也是想见见她。” “几个孩子都在楼上呢。”慕浅说,“来,我带你上楼。” 几个女人说着话便一起上了楼,到了楼上,千星才在小客厅里看见霍靳北。 跟楼下的热闹相比,楼上人虽然少,可是论热闹的程度,倒也不输楼下—— 四岁的悦悦小公主、一岁零四个月的容璟小朋友、一岁零三个月的容琤小朋友,三个小魔星所到之处,简直可以用寸草不生来形容。 容璟和容琤各自由自己的爸爸领着,悦悦则由霍靳北领着,男人带孩子的特性,在这一刻简直展露无疑。 “妈妈!”一见到陆沅,容琤立刻乖乖投向妈妈的怀抱。 容璟小朋友没见到自己的妈妈,却也不甘示弱地往陆沅怀中挤。 陆沅正哭笑不得,悦悦见到这边的情形,也要上前凑热闹的时候,忽然看见庄依波,于是立刻硬生生地调转了方向扑向庄依波,“庄老师,我好想你啊!” 小孩子们各自争宠,千星悄无声息地走到霍靳北身边,霍靳北则伸出手来,悄无声息地拉上了她的手。 很快楼上就成了庄依波的主场。 小孩子本就喜欢凑热闹,容璟和容琤本就以悦悦马首是瞻,跟着悦悦疯闹惯了的,见悦悦拉着庄依波走进琴房,两小只也亦步亦趋地跟着。 当悦悦小公主弹起钢琴向庄依波展示自己的钢琴水平时,两小只就乖乖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瞧着。 容恒揽着陆沅站在门口,见这幅情形,不由得道:“咱儿子难道还对钢琴有兴趣?” “算了吧。”陆沅说,“我看呀,他就只对好玩的事情有兴趣,钢琴,感兴趣不过三秒了。” 霍靳北拉着千星,朝琴房里看了一眼,对视一笑。 容隽就见不得别人在自己面前秀恩爱,把儿子交托给陆沅之后,就下楼找自己老婆去了。 庄依波在琴房里,一个人面对三个孩子,回头看见容璟和容琤那两张瓷娃娃般的小脸蛋,一时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1515章 眼见着她这样的状态,慕浅也觉得有些惊异,转头看了千星一眼,低声道:“依波最近状态不错啊。” 千星点了点头,道:“申望津那边又解决了一个问题,最近消停了一段时间,可算是过了一段安稳日子。” 慕浅听了,不由得道:“那申望津呢?” “回滨城去了。”千星说,“不然依波怎么会跟我回来。” 慕浅只是笑,说:“吓得我,还以为他们怎么了呢……” 千星瞪了她一眼,道:“你就不盼着人好。” “哪能呢?”慕浅笑着挑了挑眉,道,“你看看,依波好,我女儿也好,我可巴不得她好呢!” 因为这群孩子的存在,在霍家这半天时间,庄依波过得十分充实和满足,因为悦悦喜欢黏着她,其他孩子有样学样,纷纷都围在她周围,以至于一个下午,庄依波就成了这群娃娃兵团的团长。 对此她自己也有些无奈,却也觉得有意思,因此也算是甘之如饴。 晚饭过后,霍家热闹依旧,一群孩子又找到了新的活动,在屋外的空地上举行了一场小型的烟花秀。 庄依波被悦悦拉着参与其中,看着眼前绽放的焰火,竟如同回到了儿时一般,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千星从屋子里寻出来,见到她这样的状态,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跟个大孩子似的,你以前可没这么疯啊……” 庄依波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道:“是啊,以前是你疯,现在该轮到我了。” 千星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才揽了她的肩膀,看着面前那群吱哇乱叫的小孩,顿了片刻之后,低声道:“所以,你跟申望津计划的将来是什么样的?会不会生小孩?” 庄依波听了,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他好像是想要孩子的,可是我并不确定……” “你不确定他是不是想要……”千星低下头来看着她,“那你呢?” 庄依波闻言,缓缓抬起头来看她,许久才又低声道:“千星,其实我对孩子,并没有什么期待和信心……” 这就是不想要的意思了。 千星听得分明,看了看面前这群孩子,才又道:“看你跟这帮小孩玩得这么疯,我还以为你也想要孩子了呢。” 庄依波听了,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孩子是很可爱,只是对我自己而言,又有些不一样了……” 千星想起她从前经历的那些,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道:“那你跟他说过没有?” 庄依波摇了摇头,道:“他想要就要啊,其实我无所谓的……” “什么叫无所谓啊?”千星说,“你得跟他表明你的态度啊……万一他也不想要,只是以为你想要呢?” 庄依波闻言,不由得一怔。 事实上,千星说的这个可能性她不是没有想过,提到孩子的事,他们都不曾坦诚过什么,有的不过是相互试探。 只是这样的试探不会有任何结果,所以她破釜沉舟一般地给了他一个答案——生。 他接纳了,这就成了他们两个人的共识。 可是,万一他的本意也是不想要呢? 她正有些出神地想着,忽然听见身后的千星尖叫了一声。 她蓦地回头,身后正有一颗焰火升天绽放,清晰地映出千星身后,申望津那张熟悉的容颜。 第1516章 庄依波是怔忡的,千星则是惊吓的,主要是她没想到一转身会看到自己身后有一个万万没想到的人出现,吓得心脏都抽搐了一下,没好气地开口道:“你不是在滨城吗?怎么会在这里?” 申望津听了,只淡淡勾了勾唇角,目光落在庄依波脸上。 庄依波迎着他的视线,不由得微微僵硬。 千星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正和庄依波聊什么,一时也僵了僵。 只是这到底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并没有办法多参与什么,只是拉了拉庄依波的手,道:“我去看看霍靳北在干什么。” 庄依波点了点头,目送着千星走进大宅,这才收回视线来,微微抿唇看向了自己面前的男人,低声开口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刚刚。”申望津不紧不慢地回答。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微微凝眸,又看了他一眼之后,才低低道:“我以为你明天会回淮市……” “左右有时间,就想着来这边汇合你算了。”申望津淡淡道。 “哦。”庄依波应了一声,顿了顿,才又道,“那你见过霍先生霍太太了吗?” “还没。”申望津说,“这不是刚一进门,就看见你们了吗?” “那你先去打声招呼?”庄依波又道。 申望津微微偏了头看着她道:“你不陪我去?” “我……” 庄依波正犹豫,忽然就听见悦悦隔着人群在喊她:“庄老师,你来我这边呀——” 庄依波连忙道:“悦悦在喊我,我先陪她玩一下,你去见主人家吧。” 申望津听了,也只是淡笑了一声,应道:“好啊。” 庄依波转身便朝悦悦走去,申望津静静看了她和悦悦玩耍的身影片刻,这才转身走向大宅。 大宅里人多热闹,大概是可以打招呼的人太多,申望津进去便再没有出来过。 这边庄依波和悦悦一如先前般放着焰火,却再不如先前投入。 只是该流逝的时间始终还是会流逝,宾主尽欢之后,便是散场的时刻。 庄依波将悦悦牵进大宅,准备交还给慕浅的时候,申望津也正在同霍靳西和慕浅道别。 见她正好进来,申望津伸出手来拉握住她,又跟过来的千星和霍靳北说了几句,这才离开了霍家。 去酒店的路上,申望津又接到了从伦敦打过来的电话,有关公司的重要事务,他就这么打着电话一路到了酒店,直至进了房间仍旧没有结束。 庄依波便先进卫生间洗了澡,等她洗澡出来,申望津已经结束了通话,正坐在窗边的沙发里,静静沉眸看着这城市的夜景。 庄依波心头莫名又咯噔了一下,在卫生间门口站了片刻,才终于走上前去,“你不洗澡吗?” “我先坐会儿。”申望津回答道。 “哦。”庄依波应了一声,整理着自己半湿的头发在床边坐了下来。 她安静地坐在那里,一时看他一下,心神都有些恍惚,直至申望津转头看向她,“有话要跟我说?” 她蓦地一顿,僵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你……是不是听见我跟千星说的话了?” 申望津闻言,微微挑了眉道:“你们说什么了?说我坏话了?” 庄依波不由得一怔,只是盯着他,不确定他这样的反应到底是真是假。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对视了片刻,申望津才开口道:“所以,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给我听的吗?” 庄依波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顿了片刻之后,才终于道:“你肯定听到了。” 这算是将皮球抛到了他那里。 申望津微微挑眉,道:“嗯,如果我是听到了,那该怎么办?” 庄依波抿了抿唇,起身走到他面前,在他面前的脚凳坐下,与他目光平视之后,才又开口道:“我很喜欢小朋友,我也可以接受有自己的小孩……” “可以接受,但是并不期待,是不是?”申望津低低道。 他果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庄依波呼吸不由得微微紧绷起来,还在思索要怎么开口的时候,申望津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低低开口道:“那如果我说,我也是如此呢?” 第1517章 庄依波一怔,下一刻,便几乎不受控制地红了眼眶。 她并不确定申望津是不是真的这样想,可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她真的控制不住有些想哭。 无论他是为了安慰她的情绪,还是真的跟她有一样的想法,对她而言,这一瞬间,好像都足够了。 申望津见她这个反应,仍是握着她的手,摩挲了片刻之后,才又道:“幸亏今天听到你跟千星说的话,否则,我们不是要糊里糊涂做了父母?” 良久,庄依波才终于开口道:“你两次问我,我以为你想要孩子……” “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喜欢小朋友。”申望津淡淡道。 庄依波又看了他许久,才又问:“你真的不喜欢孩子?” “不够明显吗?”申望津道。 “可是……沈先生说,你已经给孩子准备好了成长基金……” “这不正是我没有底气的表现吗?”申望津缓缓道。 庄依波蓦地抬起眼来,凝眸看向他。 她只觉得今天的申望津很不一样。 不同于从前的半封闭状态,他今天面对她的时候,真是坦白到了极点。 庄依波知道他所谓的没底气是什么。 他生逢苦难,因为一个又一个的突发事件,在成长过程中历尽苦楚,所以,他才会担心,才会有顾虑,怕自己的孩子也同样遭逢厄运,于是,他早早地开始筹划成长基金,想要给孩子最稳妥,最好的一切,尽量规避和对冲孩子会遇到的风险和危机。 “我的人生,充斥了各种各样的风险和危机,好像从来没有稳妥过,哪怕承诺再多,好像也没办法保证真正的安稳。”他仍然握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即便去到伦敦,可能还是要面对各式各样的风险,你想要的安稳和平静,可能真的没那么容易。如此,你还愿意随我去吗?” 闻言,庄依波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沉默许久,才终于又缓缓开口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申望津平静地注视着她,等待着她往下说。 “从一开始,就是你跟我去伦敦,不是我跟你。”庄依波微微偏了头看着他,“所以,为什么你要反过来问我?”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对方,良久,庄依波起身来,伸手抱住他的腰,投入了他怀中。 “我接纳你进入我的生活。”她靠在他胸口,低低道,“你没有的底气,我给你。我接受一切的顺其自然,不管是意外,还是美妙……所以,你还要跟我去伦敦吗?” 良久,终于听得申望津低低笑了一声,伸出手来扶住了她的腰。 …… 过完年的第三天,庄依波就和申望津登上了飞往伦敦的飞机。 时隔数月,终于又一次回到熟悉的地方,即便经过长途飞行,庄依波精力却还是异常地好,一回到公寓就动手做起了大扫除,做完大扫除又去附近的中国超市买了菜。 等到申望津从公司回来,屋子里已经摆好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 进屋的一瞬间,他想,果然是她接纳了他,给了他融入她生活的机会。 第1518章 庄依波刚好洗了澡换了衣服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眼看到站在玄关处的申望津,便笑着迎上前来,“回来了?你怎么站着不动?” 申望津听了,这才换了鞋进屋,看了看干净温馨的屋子,再看向庄依波,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刚刚才回来,你就不累吗?” “不累啊。”庄依波说,“回来伦敦,我不知道多高兴呢,怎么会累。” 申望津闻言,伸出手来抱住她,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吻。 庄依波却一偏头避开了,“先吃饭啦,热乎乎的饭菜不吃,难道要等着凉了才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他走到了餐桌旁边坐下。 这样充斥着人间烟火气的日子,是从前的申望津从来没有想过的。 可是现在,他是真真切切地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 …… 回到伦敦之后,申望津一如既往忙着自己的事业,而庄依波也终于确定了自己接下来的方向——她准备继续先前的打算,一边继续看书学习,一边申请大学,去读自己想读的艺术。 如此一来,她每天的日子同样充实起来,再不像前几个月在国内时那样无所事事。 两个多月后,留在滨城照料申浩轩的沈瑞文也回到了伦敦。 回到伦敦第一时间,他剧赶去了公司见申望津。 不待申望津开口问,沈瑞文就主动汇报了滨城那边的情况:“轩少看起来是真的懂事了,虽然没什么管理经验,但几家小公司交到他手上,他也是在认真学习的……只不过我留在他身边,他大概始终觉得不自由,所以总是不大高兴。” “你在那边是教他东西,不是管束他。”申望津说,“如果他连这个都不明白,那还怎么成长。” 沈瑞文道:“轩少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心理那关大概不怎么过得去。申先生放心,我已经安排了合适的人留在他身边了,应该比我留在那边效果要好。” 申望津自然是信得过他,也不再多说什么。 那之后,沈瑞文照旧时时向他汇报申浩轩的日常动态,申浩轩偶尔也会主动向他报备一些,倒也没多大差别,虽然申望津也没指望他能通过那几家小公司做出什么成就,然而总归看着是在朝好方向转变,这似乎也挺足够了。 又两个月过去,庄依波成功拿到心仪大学心仪学系的offer,开心得几乎要蹦起来,拿到通知的当天更是兴奋得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同样没怎么睡,几乎陪她消磨了一个晚上的申望津伸出手来揽住她的腰,道:“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庄依波一怔,回过神来就恼了,说:“我又不是为了你去上学,我是为了我自己,要什么奖励?我又不是你女儿!” 申望津听了,忽然就控制不住地低笑出声来,伸出手来拨了拨她的头发,才又道:“那我在背后默默支持了你这么久,我有没有什么奖励?” 庄依波眼波一转,想了想,缓缓道:“有啊,等将来我戴四方帽的时候,奖励你跟我拍一张照!” 第1519章 说着话,两个人便不受控制般地又凑到了一处,正在意乱情迷的时候,申望津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庄依波唯恐影响到他的正事,立刻就停住不动了,申望津这才伸出手来,不紧不慢地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滨城那边打过来的,语调颇紧张:“申先生,轩少这边发生了一些事情。” 房间里很安静,庄依波又跟他贴得紧,手机那头的声音清晰无误地传进了她耳中。 她不由得微微一僵,下一刻,就察觉到申望津的手抚上了她的背,而后淡淡开口:“什么事?” “……在谈一笔生意的时候,遇到了蓝川和景碧。景碧在之前的事情里遭了不少罪,想必对申先生心里有怨气,所以就给轩少使了个绊子,轩少很生气,我怕接下来可能会出事……” “你觉得会出什么事?”申望津语调依旧很淡,一丝情绪也听不出来。 那边顿了顿,才道:“轩少的性子……” “他如果真要做什么,你们拦不住,也不必拦。”申望津说,“尽力做好你们该做的事就行了。” 那边的人也跟了申望津和沈瑞文许久,听见申望津这样的话,大概明白了什么,很快挂掉了电话。 放下电话后,申望津一时没有再说话。 庄依波已经僵了好一会儿,这会儿才终于动了动,起身看着他道:“反正也睡不着,我去做早餐吧,你想吃什么?” 申望津却只是看着她,道:“想吃什么都行?” 庄依波先是愣了愣,随后才郑重其事地回答道:“不行,生冷寒的不能吃,伤胃。” 话音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大概是过于在意,所以也有些敏感,生怕某些字眼触动了他什么情绪。 抬起眼来时,却见申望津正平静地看着她,依稀还是先前的情绪,仿佛并没有受什么影响一般。 随后,他缓缓伸出手来抱住了她,低笑着开口道:“那暖暖的,软软的,柔柔的……能不能吃?” 她再度一怔,回过神来,竟控制不住地红了脸,看着他,咬了咬唇之后,脱口而出两个字:“流氓!” …… 虽然申浩轩的事情被他这样刻意忽略过去,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他也没有提及什么,但那件事始终还是存在的。 他表面上好像与从前没什么差别,似乎也没有受到任何困扰,可是庄依波知道,他是不可能不担心的。 直到第三天晚上,两个人订了外面的餐厅吃饭,刚吃到一半,沈瑞文拿了份文件来给申望津签,看着申望津落笔时,才低低开口道:“轩少那边的事情解决了。” 申望津拿笔的手隐隐一顿,却还是流畅地签完了名,才淡淡问了一句:“怎么解决的?” “本来以为有得闹,结果轩少出面找了蓝川。”沈瑞文似乎也觉得有些意外,“景碧小女人脾性,好在蓝川是懂事的,跟轩少谈完之后,很快把景碧给压住了。换做是从前,轩少怕是早带人打上门去了,这次的处事手法倒真的是成熟了。” 申望津听了,仍旧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第1520章 他脸上的神情很淡,淡得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是这天晚上胃口却似乎比之前都要好了许多,连一向不怎么碰的甜品都浅尝了两口。 庄依波自然知道他有多高兴。 对他而言,除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就是申浩轩了。 拼尽全力活下来之余,他多余的心血和精力大概都投入到了申浩轩身上,却依然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哪怕她已经尽力劝慰他,哪怕他心中对申浩轩还产生过怀疑,他依旧不曾放弃过这个弟弟。 如今申浩轩终于懂事了,愿意好好生活了,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因为吃饭的餐厅离家里不远,回去的路上,两个人携手往回走。 他依然没有说什么,步伐却似乎比往日都要轻快一些。 庄依波被他握着,感知着他手心传来的温度,心情似乎也一点点地明媚了起来。 周围的人在一点点好起来,他也渐渐越来越好,如此,就已经是最好的。 走在半路上,庄依波正想跟他说什么时,他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申望津拿出手机,看到申浩轩的来电时,唇角不由得微微一勾,随即接起了电话。 “哥。”申浩轩在电话那头喊他,“你休息了吗?” “我这边时间还早,没这么早休息。”申望津说,“倒是你,那边几点了?你这是醒了还是没睡?” “没睡。”申浩轩说,“刚刚跟荷兰那边的一个供应商开完会,一抬头才发现天都亮了……” “那还不赶紧休息?”申望津说。 申浩轩顿了顿,才又道:“你那边,还好吗?” 申望津大概是察觉到什么,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 申浩轩于是开门见山了,道:“下礼拜我生日,你回来吗?” 申望津不由得笑了一声,说:“多大的人了,还想着过生日?” “下周我三十了。”申浩轩说,“你不会忘了吧?我就想跟你一起吃顿饭,你要是不回来,我过去也行。” 申望津听了,仍旧只是笑了一声,道:“三十而立,你是想证明给我看什么吗?” “我可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申浩轩说,“我就想跟你一起吃顿饭。” 庄依波站在申望津旁边,虽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申浩轩说了什么,可是申望津的话她却都听在耳中,也知道这个电话是为什么。 “我查查日程表再回复你。”申望津说完,这才挂掉了电话。 庄依波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怎么了?要回国吗?” “在考虑。”申望津道,“过个生日而已,你说我该不该回去?” “该啊。”庄依波很快道,“三十岁嘛,对他而言这生日应该很重要,他都开口了,你要是不回去,那不太合适吧?” “唔。”申望津听了,不由得应了一声,才看向她道:“那我要是回去了,你生日谁陪你过?” 庄依波先是一怔,回过神来,控制不住地就红了耳根。 原来他记得。 她和申浩轩的生日在同一个月,只差了两天,同样是在下个礼拜。 第1521章 眼见她这样的反应,申望津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低头看向她,道:“刚才你是想跟我说什么来着?” 庄依波不由得转开了脸,“我没有想说什么啊……” “真的?”申望津又问。 庄依波朝前走了两步,没有停顿,听他追问,才又道:“我只是想找个时间去爱尔兰待两天……还想着你会不会有空呢。那现在既然你要回国,那我正好就可以抽时间自己去玩啦!” “生日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去爱尔兰?”申望津思索片刻之后,挑了挑眉,道,“凄凉了一点。” “不凄凉。”庄依波说,“去自己喜欢的地方怎么会凄凉?” “一个人也不凄凉?” “不凄凉。”庄依波回转头来看向他,道,“别人看我是一个人,我知道我自己不是一个人,就足够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目含笑,眼里都是明媚的光芒。 她很擅于知足。 申望津走近她,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理了理她被夜风吹乱的头发。 “你生日是下周一。”申望津说,“这周末我们就出发,去那边待上三天两夜,倒也不错。” 庄依波闻言,唇角笑意瞬间全然绽放,顿了顿才又道:“那从那边回来,你又要赶回滨城,岂不是太奔波了?” “谁说我要奔波?”申望津缓缓道,“叫他来这边就是了。” …… 到了周六,两个人一早出发,登上了飞往都柏林的飞机。 然而两个人才走半天时间不到,留守在伦敦的沈瑞文忽然就接到了申浩轩的消息。 沈瑞文没想到申浩轩居然会提前到伦敦,想了想,还是打电话给申望津说了一声。 申望津听了,却只是道:“你安排他住下,看他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带他出去走走。” 沈瑞文听了,只能点了点头应声道:“是。” 放下电话,沈瑞文看向坐在自己旁边的申浩轩,道:“轩少,你提前过来也没有说,申先生去爱尔兰的行程已经定好了,不方便取消。好在他周一就会回来,这两天,轩少也可以自己周围逛逛。” 申浩轩刚下飞机,坐在驶向市区的车子里,懒懒地看着窗外的景致,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许久之后,他才突然开口问了一句:“我哥去爱尔兰干嘛?” “是申先生的私人行程。”沈瑞文道。 申浩轩听了,忽然轻笑了一声,道:“私人行程?那就是跟庄依波一起的咯?” 沈瑞文一时没有回答,申浩轩才又恍然大悟一般,“啊”了一声,道:“我想起来,她的生日好像也在这两天,我哥是陪她旅行去了吧?” 沈瑞文听了,依然只是含糊其辞,道:“大概有这方面的原因吧。” 又过了片刻,才听申浩轩淡淡道:“挺好,陪女朋友出去过个生日,旅旅行,散散心……我哥现在,也终于有正常人的日子过了……” 沈瑞文沉默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有庄小姐陪着,申先生的生活的确常规了许多……于申先生而言,这是好事。” 申浩轩像是听进去了,有像是没有,仍旧呢喃着那两个字:“挺好。” 第1522章 在爱尔兰的三天,庄依波像是回到了大学时期,那时候每逢周末,她总是跟同学相约着周边四处游玩,既轻松又尽兴,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她很多年没有这样的心境了,这一次,才像是真正回到了从前。 申望津那三天也尽可能地放下了公事,偶尔有着急的电话打进来,他也会尽量避开庄依波接,其余时候都是陪着她的。 对他而言,这样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 别说这样的心境,就是这样的经历,也是从来没有过的。 换作从前,无论何时,他都无法想象,自己可以放下手边那许许多多的事,近乎忘怀所有地陪一个女人游乐赏玩。 他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也没有尝过这种滋味——这种近乎自由的滋味。 他原本是不怎么喜欢拍照的,那三天,她拉着他拍照的时候,他都欣然应允。 短短三天的旅程,庄依波的手机里多了一百多张两个人的合影,连他的手机里也有几十张。 从开始到现在,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真真正正,亲密到了极致。 …… 周一晚上,他们从都柏林回到伦敦,又在外面的餐厅吃完正式为她庆祝生日的一顿晚饭,才又回到公寓。 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接近十二点,无论从何种意义上看,庄依波这个生日都过得很完美。 也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两个人同坐在餐桌上吃饭时,她才知道申浩轩已经来了伦敦。 是申浩轩一早就给申望津打来了电话,原本是想约申望津吃早餐的,却不想申望津已经在吃了。 庄依波听出他电话的内容,待他放下手机,立刻开口问道:“你弟弟,他已经来伦敦了吗?” “嗯。”申望津淡淡应了一声。 “什么时候来的?” “周六。” 庄依波蓦地瞪大了眼睛。 周六,那不是已经来了三天了? 那他还陪她在爱尔兰待足了三天?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庄依波说,“他过来找你的,你却三天不见人影……” 申望津不紧不慢地吃着自己的早餐,道:“我这个人,言而有信。” 庄依波一顿,控制不住地抿唇一笑,下一刻却伸出手来,夺过了他面前的早餐,道:“你对我言而有信过了,现在满足你弟弟去吧。” 申望津不由得微微一挑眉,“怎么?你这是要把我让出去?” “那我必须得让啊。”庄依波说,“谁叫我抢不过呢?” 她这话的内容听起来挺酸,可是语调却是一点酸味也没有的,很显然,她是真的不在意。 申望津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擦了擦嘴,随后便站起身来,道:“那我先出去了。” 庄依波笑着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出了门。 不多时,申望津就来到了申浩轩所在的酒店,叫他下楼一起吃了早餐。 申浩轩见了他,不免朝他身后看了看,随后才道:“你一个人?” “不然你你还想要几个人?”申望津淡淡抬眸问道。 申浩轩撇了撇嘴,说:“毕竟你们这么难舍难分的,我也怕打扰了你们不是。” 第1523章 申望津听到他这略带酸意的话,看了他一眼道:“你要是真这么在意,又何必眼巴巴地跑这一趟?” 申浩轩听了,翻开餐单,道:“你除了是别的男人,还是我哥,我找你吃顿饭还有问题了?” 申望津瞥他一眼,到底还是又笑了一声,随后道:“既然来了,待会儿陪我去公司坐坐,认识认识这边的高层。” “我不去。”申浩轩说。 申望津微微眯了眯眼,“理由?” “我跟他们又没有什么交集,有什么好认识的。”申浩轩说,“反正我也没打算来伦敦发展,见也白见。” 这话倒是符合他的个性。 当初申望津问他将来的打算时,他就说自己要留在滨城,即便要搞事业,也要留在滨城搞,不愿离开。 申望津原本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高远志向,毕竟这些年来,申浩轩资质心性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他肯收敛一些玩心,踏实平稳地过日子,已经是申望津能想到的对他最好的生活了。 因此他也不会逼他,逼他去上进,去努力,去达到多大的成就。 从这种程度上来说,他算得上是开明的家长,只是到了某些节点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更多。 “你那间贸易公司既然跟欧洲的公司有往来,多见见人,学学待人接物也没什么不好。”申望津说,“反正你也没有别的事做。” “谁说我没有别的事做。”申浩轩反问道。 申望津抬眸看他,有些好笑地开口:“你有什么事做?” “约了人不行吗”申浩轩说。 “什么人?” “女人。”申浩轩说。 申望津不由得抱起了手臂看着他,“什么样的女人?” “漂亮性感的女人咯。”申浩轩说,“玩玩而已,哥你不是这个也要管吧?” “你也说了,三十岁的生日对你很重要。”申望津说,“都已经三十了,还打算玩到什么时候去?” 申浩轩看着他道:“不然呢?难道你想让我像你这样,只跟一个女人昼夜相对?” 申望津闻言,不由得再度眯了眯眼睛,只是看着他。 “这样的日子我是过不下来的。”申浩轩一边说着,一边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他,道,“难不成你会甘心,一辈子就这样?” “怎么?”申望津淡笑了一声,道,“我不能甘心么?” 申浩轩又静静看了他许久,才道:“你当然可以甘心,只是……” 他话说到一半就咽了回去,申望津却又问道:“只是什么?” 良久,才终于听申浩轩问道:“为什么会是她?” 听完,申望津静默了好一阵,才道:“这个问题,我知道答案就足够了。于你而言,应该没什么要紧。” 申浩轩听了,一时沉默下来,没有再说什么。 直到申望津手机响起来,才突然打破了这阵沉默。 申望津看了一眼来电,很快接起了电话。 “申先生,庄小姐在去图书馆的路上遇到一桩小车祸……” 申望津眸光骤然一凝,人已经站起身来,“严不严重?” “不算严重,庄小姐人还是清醒的,就是擦碰了一下……” 即便得到这样的回答,申望津放下电话之后,还是直接离开酒店,往医院而去。 第1524章 申浩轩原本说自己有事,连跟申望津去公司开会都不愿意,得知庄依波差点出事,倒是跟着申望津来到了医院。 只是跟申望津的大步流星不同,他有些闲懒地走在后面,慢悠悠地走着。 等到他进入急诊室,申望津已经见到了庄依波。 她看起来是真的没什么大碍,除了手脚上有几处擦破皮的地方,这会儿也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口了。 见到申望津她也是吃了一惊,“你怎么过来了?” 申望津低头看了看她的伤处,这才看向旁边站着的保镖,道:“怎么回事?” “是几个飙车党。”对上申望津的视线,保镖显然也是有些紧张的,连忙解释道,“突然从街角转出来,车速很快,我们没来得及——” 他尚未解释完,庄依波就已经打断了他,接过话头道:“是我不让他们离我太近的,这样好像怪怪的,但他们反应已经很快了,否则我不会只受这么一点伤。” 申望津仍旧是面容沉沉的模样,听着她这番解释,又低头看了看她的伤处。 庄依波就是在这时看见走过来的申浩轩的。 他仍旧是那副慢吞吞的姿态,走过来看见她的时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顿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问了一句:“没事吧?” 庄依波缓缓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来,对申望津道:“你们不是在吃早餐吗?吃完了没?没有的话可以回去接着吃吗?” 她竟还开起玩笑来了,申望津这才微微缓和了脸色,随后道:“其他地方都没有碰到?头有没有磕到?医生有没有说还要做什么检查?” “没有。”庄依波说,“如你所见,就这么点伤。等医生签字确认之后就可以离开了。你不用管我,忙你的事去吧。” “不急。”申望津却只是道,“我先送你回去。” 庄依波听了,一时没有再说什么,只用眼角余光看了申浩轩一眼。 申浩轩的注意力却已然不在这边,外面的候诊椅上坐着一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这会儿他的视线已经牢牢锁定在那边了。 庄依波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待到离开医院的时候,申望津才又看向申浩轩,道:“你不是约了人吗?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申浩轩听了,看看他,又看看庄依波,似乎挣扎了片刻,才道:“我还是跟你回公司看看吧。” 回公司之前,申望津先将庄依波送回了家。 申浩轩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了看这有些陈旧的街区,不由得皱了皱眉,说:“你们怎么住在这儿?这儿的房子这么旧,能好住吗?” 庄依波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申望津一眼。 这里跟他的豪宅自然是不能相比,虽然两个人在这里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适应,但庄依波偶尔还是会觉得,自己是不是拉低了他的生活水平。 申望津却只是瞪了申浩轩一眼,吩咐了一句:“你在楼下等着。” 申浩轩老老实实地在楼下等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终于等到申望津下楼。 车子驶出去一路,申浩轩忽然开口道:“哥,你金丝雀码头那边那房子不住的话,借我住几天呗。” 第1525章 申望津听了,不由得转头看了他一眼,却只是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申浩轩耸了耸肩,自觉回答道:“那么好的地段,那么好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借我住几天怎么了?实在不行,借我办个party也是可以的吧?” 申望津微微拧了拧眉,道:“你在伦敦认识多少人?还能办party?” “谁说一定要认识人才能办party?”申浩轩说,“那不就图个人多热闹吗?” 申望津听了,只淡淡道:“那你猜我能不能答应你?” 申浩轩撇了撇嘴,道:“三十年了,你答应我一回怎么了?” 申望津说:“你想办party,我可以另外给你找地方,那房子在准备出售了,没法借给你。” “出售?”申浩轩蓦然震惊道,“为什么要出售?不会公司出什么问题了吧?” 申望津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才发现他这思维方式也没什么错,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一声,道:“公司真有什么事,也不是那一套房子就能救得了的。” “那你卖房子干嘛?”申浩轩急急追问道。 “总归空着也是空着。”申望津说,“以后也不会过去住了,不如卖掉。” 申浩轩再次怔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会过去住?那你的意思,你打算一辈子窝在刚刚那条破旧的小街道上,所以才要卖掉那房子?” 申望津从他话语之中听出什么来,缓缓道:“这是我的生活方式。” “我不懂。”申浩轩说,“你好不容易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来,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好不容易能享受享受了,你却跑去住那样的地方,那样的房子——” “你现在是不懂。”申望津说,“或许将来有一天你能懂。” 申浩轩听了,扭头看向车窗外,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两个人就抵达了伦敦公司,申浩轩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英文也不灵光,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不语的。 申望津开会的时候,申浩轩虽然听不懂什么,却还是坐进了会议室,坐到了沈瑞文旁边。 会议上大多数发言他都不太听得明白,只是偶尔见到讨论激烈的时候,会低声问一下沈瑞文他们在争什么。 沈瑞文言简意赅地翻译给他听,听得申浩轩眉头都皱了起来,忍不住看向申望津。 在他看来这群欧洲佬简直是废物一样的存在,居然将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拿到申望津面前争论不休,换做是从前,这些问题,沈瑞文或者路琛都能单独搞定,他们这样的员工,养着干嘛? 申浩轩觉得以申望津的性子,势必是忍不了这群蠢货的。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申望津对他们讨论的内容似乎并没有产生任何不悦的情绪,到头来也没有发脾气,只是云淡风轻地让众人继续商议,尽快讨论出定案。 申浩轩听到沈瑞文翻译的内容时,整个人简直都僵住了。 “这也由他们?”申浩轩不由得提高了声音,“这不就是一群吃干饭的吗?” 会议室里众人一时都看了过来,但因为他说的是中文,在场几乎没有人听懂。 申望津也看向他,末了,仍然只是淡淡一扬眉,“你累了就先出去休息。” 申浩轩冷着一张脸,起身就往外走去。 第1526章 不多时,沈瑞文从会议室里出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接了个重要电话。 他这边电话刚接通,那一边,申浩轩直接推门而入。 沈瑞文抬头看了他一眼,以嘴型示意他坐下稍等,自己则继续通话。 申浩轩竟真的没有开口,一直等着他打完了电话。 “轩少有事问我?”沈瑞文问。 “我问你,我哥到底为什么要把产业转到国外来?”申浩轩冷冷开口道。 沈瑞文略一沉吟,道:“申先生之所以这么布局,自然是产业发展上的考量和布局——” “放屁!”申浩轩说,“别以为我没看过伦敦这边的财报,简直是一塌糊涂!当初在滨城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任何事情都有个发展适应的过程。”沈瑞文说,“毕竟初到伦敦,始终要慢慢适应。” “慢慢适应?怎么个慢法?”申浩轩说,“像刚才会议室里那样?” “轩少。”沈瑞文喊了他一声,道,“每个地区都有不同的办公风格和氛围,这些东西是没办法强求的。” 申浩轩冷笑了一声,说道:“沈瑞文,是你认识我哥久还是我认识我哥久?我从小跟在他身边长大,我见过他的行事手段,我见过他管理公司的风格——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子的!” 沈瑞文顿了顿,才终于开口道:“那轩少的意思是?” 申浩轩却又一次重复了先前的问题:“我哥到底为什么要把产业都转来国外?” 沈瑞文忍不住皱了皱眉。 下一刻,却又听他道:“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不愿意留在滨城,所以我哥为了她,费尽心力将所有产业移到了这边来,还来这边定居?” 沈瑞文听了,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又开口道:“轩少,申先生的性子你也了解,他做每件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有可能仅仅为了庄小姐,就做出这么大的决定吗?” “我不知道。”申浩轩冷笑了一声,道,“毕竟我哥因为她,可改变太多太多了——” 沈瑞文闻言又是一顿,沉思片刻之后才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申先生这种变化,可能是为了自己?” 申浩轩再度冷笑了一声,只是道:“你放屁!我哥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 “轩少,你之前也说过,申先生终于可以过正常人的日子,是好事——” 申浩轩蓦地一顿,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生生顿在那里,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沈瑞文叹息了一声,才又道:“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的是,目前这样的状态下,申先生生活得很好,也很快乐……跟在他身边这些年,这是我见过申先生最好的时候。所以,轩少应该对申先生报以祝福才对。” 申浩轩仍旧僵坐在那里,许久之后,忽然起身就走了出去。 待到申望津开完会,申浩轩早已经不在公司。 沈瑞文到底还是忍不住跟申望津说了一声:“轩少的情绪好像不太对。” “我知道。”申望津说,“我会留意。” 第1527章 申浩轩再怎么闹,身边也是有人跟着的,因此申望津并不怎么担心。 一直到傍晚时分他才又给申浩轩打了个电话,没想到申浩轩接起电话,张口就对他道:“哥,你猜我跟谁一起吃饭呢?” 申望津下意识拧了拧眉,下一刻,手机就转到了另一个人手中,庄依波的声音透过听筒轻轻柔柔地传过来,“你下班了吗?” “嗯。”申望津低低应了一声,随后道,“在哪里吃饭?” 庄依波报上餐厅名字,申望津很快就离开了公司。 …… 庄依波也没有想到会遇到申浩轩。 若是申浩轩来遇见她的,她大概会怀疑申浩轩是不是故意,可事实上,是她遇上申浩轩的。 因为今天受了一点伤,申望津让她不要自己做饭,正好顾影打电话来约她吃饭,她便欣然赴约。 她到餐厅的时候,申浩轩就已经坐在那家餐厅里了,只是她没有留意,坐下来跟顾影说了几句话之后,不经意间一转头,才看见了坐在后方的申浩轩。 他跟两个华人模样的辣妹坐在那里,两个辣妹正在尽情自拍,而他就坐在椅子里,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庄依波。 庄依波不由得愣住。 顾影见她这反应,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认识的?” 庄依波还没来得及回答,那边跟申浩轩坐在一起的辣妹也发现了申浩轩的视线,顺着看见庄依波和顾影之后,登时就不高兴了,“你看什么呢?那边有好看的吗?” 申浩轩收回视线,慢悠悠地看向她,“怎么了?我要看谁,还要先经过你批准?” 两个辣妹显然对他的态度很不满,申浩轩却满不在乎,“不高兴?不高兴就走呗——” 两个辣妹相互对视着,眼神来回交换了几遍之后,一个人起身,冷着脸半拖半拽地拉着另一个犹恋恋不舍的人离开了。 申浩轩这才站起身来,缓缓走到了庄依波和顾影面前,“居然这么巧能遇到,不介意我坐下吧?” 庄依波自然没办法回答介意,抿了抿唇之后,很快起身介绍道:“顾影,这是申望津的弟弟,申浩轩。这位是我大学同学,顾影。” “原来是申先生的弟弟啊。”顾影听了,很快就笑了起来,道,“那一起坐吧。” 三个人就这么一起坐了下来,顾影是个热络性子,很快就跟申浩轩聊到了一处。 “刚刚那两个姑娘那么漂亮,就这么把人气走了不觉得可惜吗?”顾影问。 申浩轩耸了耸肩,淡淡道:“我在这边人生地不熟,语言也不怎么通,好不容易遇见两个同乡,想着能一起旅游相互照料,谁知道那两人全程拿我当提款机,真是没意思透了。反正现在也遇见了熟人,正好。” 申望津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进来的,半小时后,申望津就来到了这家餐厅。 他进门的时候,申浩轩正笑着和顾影聊着什么,逗得顾影哈哈大笑,连带着旁边的庄依波都微微勾起了唇角。 第1528章 申望津缓步朝这边走来。 庄依波原本就频频望向门口,这一眼终于看到他时,她先是愣了愣,随后唇角的笑容便控制不住地扩大开来,目光盈盈地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申浩轩和顾影顺着她的目光转头看到申望津,顾影笑着跟申望津说了声“hi”,申浩轩却瞬间就老实了,周身气韵都收敛了几分。 申望津在他身边坐下来,握了握庄依波的手,才又道:“聊什么这么开心?” 申浩轩很快回答道:“没什么,聊起来伦敦遇到的一些搞笑事……” 申望津听了,又道:“怎么会在这里遇上的?” “我跟朋友在这边吃饭,一抬头忽然看见她们走进来,我还吓了一跳呢。”申浩轩说,“市区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居然也能遇上。” 申望津听了,只点了点头,淡笑道:“那还真的是巧了。” 申浩轩听了,忽然看了他一眼,随后竟郑重其事地解释了一句:“真的是凑巧遇到的。” 申望津和庄依波同时看向他,对上他真诚的视线后,申望津忽然就近乎叹息地无奈低笑了一声。 庄依波察觉到什么,抿了抿唇之后,也淡淡笑了起来。 大概人多总是热闹,顾影又健谈,这一顿饭吃下来倒是比此前在滨城的时候三人餐桌愉悦了许多。申浩轩顺势邀请顾影次日一起吃生日那顿饭,顾影也欣然应允,答应阖家出席。 申望津听了,转头看向申浩轩,道:“不办party了?” “就像今天晚上这样吃顿饭也挺舒服的。”申浩轩说,“但是礼物……该送的还是要送的。” 大概是为了满足申浩轩的愿望,当天晚上,申望津就让人把申浩轩送到了金丝雀码头区,而他则照旧和庄依波回她的小屋。 回去的路上,庄依波才终于开口问他:“你之前是不是觉得,我们可能不是凑巧遇到的?” “我可没这么说过。”申望津道。 “我看他那么紧张地向你解释,应该就是怕你误会。”庄依波说,“不过今天,确实是凑巧遇到的,他先去,我们后去,没有刻意为之的成分。” 申望津听了,静了片刻,才又握住她的手,道:“我先前说过会相信他,既然信了,也就没那么多疑虑,是他自己紧张。” “那也是因为他在乎你这个哥哥。”庄依波说。 顿了顿,申望津才又道:“我去之前,看你们聊得挺好。” “主要是他跟顾影在聊。”庄依波说,“毕竟……我跟他之间,也没有什么话题。” 申望津又问:“那他没说什么不好的话?” 庄依波缓缓摇了摇头,随后又笑道:“可能偶尔有一点夹枪带棒,可是我心情好,听不大出来,也就约等于无了。” 申望津听了,伸出手来将她揽进了怀中。 庄依波靠着他,安静片刻才又道:“我知道他有多不喜欢我,所以,他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也不会让他影响到我。所以,怎么相处都是处,我会介意。” 申望津低头看向她,庄依波迎着他的视线,飞快地抬起脸来,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第1529章 看着此时此刻的庄依波,恍惚间,申望津好像已经有些记不起来,最初的最初,他们之间是什么样子的了。 他只知道,她如今这样的状态,带给了他无尽的平和。 她太容易知足了,因为失去了太多太多,所以便格外珍惜所拥有的一切。 哪怕他明明也没有给过她什么,甚至认真计较起来,他都觉得根本不足以弥补从前的一些伤害,可是对她而言,却似乎都已经足够了。 不仅索求不多,连他所有的一切,她都愿意接纳并为他分担。 从前的从前,他一点点从地狱一样的地方爬起来,唯一的向往,便是天堂。 而今,他不曾抵达天堂,却也了无遗憾。 因为,人间已足够。 唯一的可惜,便是申浩轩未必能理解这样的人间美好。 “他今天对我客气了许多,或许是装的,但也是因为他在乎你这个哥哥。”庄依波低声道,“他心里有在乎,就有顾虑,应该逐渐地就会明白体谅你了……” 申望津听了,淡笑着看了她一眼,道:“好歹他也长你两三岁,反倒要让你这样来评价?” “男人本就成熟得晚。”庄依波说着,看了他一眼,道,“不过有个别人除外罢了……” 申望津听了,忽地又笑了一声,重重又将她往怀中揽了揽,低下头来,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第二天,申浩轩的生日晚宴顺理成章地设在了金丝雀码头区的别墅。 说是生日晚宴,也不过十来人,申浩轩邀请了几个新旧朋友,顾影也应邀携家人出席,却还是连餐厅那张奢华的大理石长条桌都没坐满。只是虽然人不多,但是氛围却极好,聊天的聊天,喝酒的喝酒,小小的孩子穿梭于低声谈笑的大人中间,时不时带来萌趣十足的笑料。 中途申浩轩去了个卫生间,从卫生间出来,就看见到坐在落地窗边的申望津和庄依波,以及蹒跚走到两人面前的oliver。 庄依波和申望津坐着,oliver不知从哪里得了几张小贴纸,正央著庄依波给他贴到脸上。 庄依波依言给他贴了两处,剩下的再要贴似乎都找不到地方,她目光不知怎的就落到申望津手上,将一只十分夸张的卡通猫咪贴到了他手背上。 刚刚贴完,庄依波就忍不住笑出声来,oliver似懂非懂,也跟着拍手笑了起来。 申望津平静地端详了一下庄依波的杰作,淡淡道:“你觉得搭吗?” “我觉得挺搭的。”庄依波点了点头,回答道。 “行。”申望津说,“那就留着吧,也挺好看的。” 话音落,他嘴角便微微勾起,也低笑出声来。 申浩轩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这样的情形,目光忽然就凝滞了片刻。 这样两大一小的身影,看上去的确和谐美满到了极致。 如果这两个人之间有了孩子,大概也会是这样的情形? 很快,申浩轩就拿了自己的酒杯走上前去,低头看了看那个跟庄依波异常要好的小孩,才又看向申望津,道:“你们的呢?打算什么时候生?” 申望津听了,只是抬起头来看他,笑着怼道:“你少操心。” 旁边庄依波听到他这个回应,唇角微微一弯。 申浩轩也没有再继续追问,端起手中的酒来一饮而尽。 第1530章 这天晚上之后,申浩轩又在伦敦待了两天。 两天的时间,庄依波又陪着申望津跟他一起吃过两顿饭,氛围都很和谐。 即便是申望津偶尔缺席的时间里,申浩轩顶多也就是用一种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她,却再没有说过之前在滨城时讲过的那些难听话。 他离开伦敦前一天,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餐,趁着申望津起身去洗手间的时间,申浩轩忽然对她道:“我哥的生日,你打算怎么给他庆祝?” 庄依波闻言一怔,随后才想起什么来,道:“他生日……不是在九月底吗?” “也没两个月了。”申浩轩说,“你还没想过?” 庄依波顿了顿,如实回答道:“还没。” 申浩轩听了,又看了她一眼,才道:“反正我是准备送我哥一份大礼,到时候你别怨我抢了你的风头。” 庄依波听了,嘴唇微微动了动,有什么话已经到嘴边,可是再一想,有些话由她来说只怕会适得其反,因此她抿了抿唇,只是道:“我会好好考虑。” 申浩轩听了,忽然瞥了她一眼,道:“怀个孕,生个孩子,不是刚好?你们都那么喜欢孩子。” 庄依波听了,抬眸对上他的视线,缓缓开口道:“我说过,我不会用孩子来绑住他,你放心好了。” “你们俩之间的事,我有什么放不放心的?”申浩轩淡淡道,“给你个建议而已,你觉得不合适,那就算了。” 他耸了耸肩,倒真似浑不在意一般,全然没了从前在滨城时候的防备与嚣张。 申望津回到餐桌旁时,两个人之间,氛围一如先前。 一顿饭吃到最后,申望津才又对申浩轩道:“这次回去之后,陈铭会继续辅助你管理公司。” 陈铭就是此前沈瑞文安排在他身边的人,是个具有相当管理经验的人才,他留在申浩轩身边,说是辅助,其实申浩轩所做的决定,多数都是要通过他的——若是陈铭不开口,他所下的决定不过是一纸空文。 因此申浩轩听了,只是勾了勾唇角,没有说什么。 却又听申望津道:“这不过这次回去之后,公司就要交给你全权负责了。” 申浩轩蓦然抬头看向他。 “所有的决定你自己做,所有的责任你自己扛。”申望津缓缓道,“陈铭只负责建议,你才是公司真正的老板,他再不能反对你什么。能做出什么给我看,全凭你自己了。” 申浩轩听了,却又怔忡了片刻,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道:“好啊。” 这一顿饭后,第二天,申浩轩就登上了回滨城的飞机。 送他离开后,申望津和庄依波的日子便又恢复了从前的状态,申望津每天上下班,而庄依波则在看书学习之余继续准备上学的事,过得平淡又普通。 进入九月,庄依波终于又一次回归校园的怀抱,变得忙碌又充实。 只是这样一来,她待在家里的时间大大减少,连带着对他的照顾也没法再像从前那样精细。 申望津对此却并没有太大意见,始终支持着她在学业上的用功。 只是庄依波想到他即将到来的生日,还是不免有些焦虑—— 最近的日子好像有点过于平淡了,该送他点什么让他开心一下呢? 第1531章 九月底,申浩轩又一次来到了伦敦。 这一次他来伦敦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给申望津过生日。 在那之前,他曾经跟庄依波说过,他会送申望津一份大礼,在庄依波看来,他并没有食言或夸张。 他回到滨城后,申望津依言将滨城几家公司的实际控制权交到他手中,并且给与了他完全的自由,再没有过问过他的决策。 而申浩轩也交出了一份令所有人满意的答案。 这两个月的时间,他将公司管理得井井有条,不仅没有犯什么错,反而大有蒸蒸日上的架势。 他此次来伦敦,就是带着好几份合约过来的。 事实上,在看见这些合约之前,申望津就已经收到过消息了。 他如今渐渐有了情绪外放,因此庄依波看得见,他在得知这些消息时有多高兴。 毕竟那是他唯一的弟弟,他口口声声说着放手,不管,终究还是对他寄予期望。 而在面对申浩轩时,申望津并没有让这份期望化作压力,只是淡笑着开口道:“做得不错,有了这几份合约,年底你应该能给自己赚到一大笔花红了。” 申浩轩听了,微微哼了一声,道:“钱有什么大不了。” “钱没有什么大不了,却是对你自己能力的肯定。”申望津说,“签下这些合约的时候,难道你没有成就感和满足感吗?” “那你呢?”申浩轩问,“你看见这些合约的时候,会为我感到骄傲吗?” 申望津听了,缓缓笑了起来,随后道:“我跟你说过了,我什么态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 申浩轩听完,安静了片刻,才耸了耸肩,道:“我当然会高兴。” “那不就好了?”申望津淡笑着道。 申浩轩漆黑的眼眸在他身上停留片刻,才又转向了窗外。 正在这时,申望津桌上的内线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里面传来秘书的声音:“申先生,庄小姐来了。” 不多时,就听见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紧接着一身休闲打扮,单肩背着书包的庄依波就走了进来,她心情大概很好,边走便开口道:“你猜我前两天的paper拿了什么成——” 话说到一半,她才惊觉他办公室里有别人,而此刻,那个人正缓缓从椅子里转过来,不咸不淡地冲她扬了扬手。 不管申浩轩现在是什么态度,赫然见到他,庄依波总归还是会觉得有些尴尬,譬如此时此刻。 她微微顿住,收起自己手中的东西,低声道:“秘书没跟我说你们在谈事情……” 申望津听了,只是微笑看向她,道:“所以,你paper拿了什么成绩?” 当着申浩轩的面,庄依波却怎么都不肯展示了,她只当自己没说过那件事,看着申望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落地没多久。”申浩轩淡淡道。 “那我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聊吧。”庄依波也不多问,“我……先回家去了。” 申望津听了,却笑着开了口:“难得上我办公室来找我,这就要走了?” 第1532章 庄依波闻言,回答道:“我就是路过,顺便上来的……现在要回去了。” 申望津听了,还没有说什么,申浩轩忽然开口道:“来都来了,不赏脸一起吃顿饭吗?” 庄依波听了,先是怔了一下,随后才看向申望津。 申望津听了,只淡淡一笑,道:“嗯,那就一起吃顿饭吧。” 如果庄依波知道申浩轩来了,她势必是不会上来的,可是如今来都来了,再执意要走,似乎就显得有些矫情了。 因此她微微应了一声,倒也没有继续打扰他们,躲进了小会议室做功课。 直到下班时间,申望津敲门来叫她,三个人才又一起去了餐厅吃饭。 有过几次共同吃饭的经历之后,这样的状况似乎也成了常态,更何况如今的申浩轩,比起两个月前似乎又成熟稳重了一些,虽然也不难看出他有些刻意的状态,但这种刻意,似乎只彰显了他要证明自己的决心,倒并没有让人不安。 更何况庄依波安静少话,大多数只是听他们聊天,一顿饭吃下来,倒也舒服。 到快要离开的时候,申浩轩才又问了一句:“明天晚上在哪儿吃饭?都有些什么人?” 这话一出,申望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明晚?” “你生日不是吗?”申浩轩说,“不然你以为我干嘛来的?” 说完,他才看了庄依波一眼,道:“庄小姐没提醒过你吗?” 申望津闻言,一时也看向了庄依波,道:“你记得我生日?” 庄依波抿了抿唇,道:“记得啊……” “那怎么没听你提过?”申望津说,“你每天忙着自己的功课,也没见你给我准备什么礼物啊?” 庄依波听了,忍不住嘟哝道:“你什么都不缺,我能送你什么……” 这倒是实话,申望津听了,只微微挑了挑眉,笑了一声之后,便没有再追问什么,而是转头看向申浩轩,“我对生日没什么概念,原本也没打算庆祝。不过你给我的这份大礼,我还是很高兴。” 申浩轩听了,倒像是真的心情好了,嘴角的笑意都在控制不住地扩大开。 庄依波听了,也笑了笑。 离开餐厅,申望津直接让人把申浩轩送去了金丝雀码头,上次他在这边待的最后两天都是住在那边,这次仍旧住那里,等同申望津将房子的使用权给了他。申望津见他近期表现好,乐于奖励他,申浩轩本就喜欢那地方,自然高兴。 申望津则照旧回庄依波的小窝,离家还有一公里多的时候,庄依波忽然提出晚上吃多了,想下车走走,申望津也欣然同意。 “今天晚上你心情很好嘛。”两人走在路上,庄依波忍不住笑着对他说道。 申望津听了,看她一眼,道:“也不尽然。” 庄依波蓦地意识到什么,看了他一眼,果然听他道:“先前千星生日的时候,你费时费力挑了那么久的生日礼物,怎么我就真的不配拥有?” 庄依波听了,低头静默了片刻,才拉着他的袖子低声道:“你又不会介意。” “那如果我说,我介意呢?”申望津停下脚步,看好戏一般地盯着她。 庄依波与他对视了片刻,忽然抬手一指,“那……我就把它送给你吧。” 申望津抬头朝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时近中国农历十五,一轮圆月高悬于城市上空,成为这城市里独一无二,低调又奢侈的存在。 “唔?”申望津微微挑了眉,“送我月亮?” 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 申望津回转头来,看着她道:“怎么个送法?” “它总在天上,从今晚后,每天每夜,都可以陪着你。”庄依波缓缓道,“就像……我一直陪着你。” “唔。”申望津应了一声,随后道,“那看不见月亮的时候呢?” “看不见月亮,也会有星星。”庄依波说,“星星也送给你。” “那白天呢?” “白天有太阳,太阳也送给你。” “阴天呢?” “阴天有晨昏雨露。”庄依波说,“世间万物,总有一样是能够陪着你。” “陪着我?” 庄依波迎着他的视线,终于缓缓笑了起来,一字一句道:“陪着我们。” 第1533章 对申望津而言,生日这回事,与一年间其他364天并没有什么区别。 年幼时不是没有过过生日,可是自从父母离世,他便不知生日为何物了; 到后来成了年,身边渐渐有了一些人,每逢这日子倒也会聚集一群人,吃吃喝喝玩玩闹闹,权当庆祝; 再后来他生病,逐渐远离了之前的圈子,生日,又成了最寻常不过的一天。 他浑不在意,以至于根本就不会去记这个日子。 可是这一年,有人送了他礼物。 世间万物,风霜雨露。 往后余生,长长久久。 在此之前,他总以为,所谓礼物,都是世间最俗套的东西。 可是这一天,他收到了世间最浪漫的礼物。 于是,他忽然开始有些喜欢上了这个叫生日的日子。 申望津握了庄依波的手,继续缓步走向回家的路。 约一个小时后,两个人回到了住处楼下。 然而,像是心有灵犀一般,申望津没有上楼,选择了继续往前走,而庄依波竟然什么也没问,就那么跟着他,信步走在月光下。 就这么穿过一条条或安静或繁华的长街小巷,一路竟步行至泰晤士河畔。 夜色迷离,华灯璀璨,却都比不过那一轮高悬于夜空的月亮。 两人在泰晤士河畔流连至夜深。 直到elizabethtower敲响十二点的钟声,庄依波抬起头来,轻轻在他唇角一吻。 “happybirthday!”她说。 申望津缓缓垂眸,重重印上了她的唇。 …… 凌晨两点,伦敦soho区依旧火爆异常,各家大大小小的酒吧夜店门口,人头攒动。 陈铭在一家夜店里找到申浩轩的时候,申浩轩已经喝得很兴奋了,正揽着两个意大利的姑娘,言语不通地聊着什么。 陈铭微微沉了眼,上前之后,没两分钟就拉着申浩轩走出了那家夜店。 “你干什么?”申浩轩勃然大怒,“没看见我正玩得开心吗?” “我知道轩少你正开心。”陈铭说,“可是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个半小时后你就要跟国内开视频会议。当然,如果轩少你想要取消这个会议,我也可以去安排。” “那就取消啊!”申浩轩看着他说,“你是猪脑子吗?这种事情你跑来这里跟我说?” “取消没问题。”陈铭说,“可是轩少,这里是伦敦,申先生就在这城市里。你在国内勤力了这么久,非要在来到这边的时候,让申先生看见这种事吗?” 申浩轩闻言,先是一顿,随即克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他看着陈铭,一字一句道:“看见又怎么样?你觉得我哥看见又会怎么样?他会在乎吗?他会管我吗?他不会!不对……他根本看都不会看!他现在眼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弟弟了,他有他自己的生活,有他自己的人生,他已经完全放弃我了,你难道还看不明白?” “轩少,你喝多了。”陈铭说。 “我没喝多!”申浩轩红着眼看着他,“你以为我不知道?我通通都知道!” 第1534章 在生日之前,申浩轩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申望津竟真的会对他不闻不问至此。 毕竟他们兄弟二人从小父母双亡,两兄弟相依为命长大,从申浩轩记事起,申望津就是如兄如父的存在。 申望津其实只长了他六七岁,在他年幼时,申望津也不过就是个孩子。 可是申浩轩从来没有见过他孩子气的一面。 在他的眼里,他哥哥就是这世间最伟大的英雄,是神一般的存在。 他小时候其实不懂两个人的日子到底有多艰难,他只知道困了就要睡,饿了就要吃,吃不到就会嚎啕大哭。 大概四五岁的时候,他因为饿肚子哭过好几次,可是后来就再也没有了。 现在想来,哪怕那个时候日子难捱成那个样子,申望津也总能变戏法一般地找到食物,喂饱他。 申浩轩还记得有一次,申望津因为打架打得满身是伤,回到家的时候几乎连路都走不稳,根本就是扶着墙进屋的,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将吃的东西放到他面前,才重重倒了下去。 那一次他吓得嚎啕大哭,连东西也顾不上吃,只抱着申望津不停地喊他醒过来。 等到申望津终于醒来,第一句话却是问他:“东西吃了没?” 从那个时候起,申浩轩就知道,在申望津生命中,没有人重要得过他。 后来,申望津身边逐渐有了其他人,有跟他合作的,有以他马首是瞻的,有跟他称兄道弟的男人,也有跟他亲密无间的女人。 申浩轩看着他越来越好,越来越强大,渐渐地,也对他管束多了起来。 申望津开始逼着他上学,逼着他读书,逼着他学习这个,学习那个。 他其实很不喜欢这些东西,他宁愿像小时候那样每天无所事事、满胡同乱跑,也不愿意被关在那间教室,每天被老师管天管地。 他不喜欢申望津为他安排的生活方式,他暗戳戳地反抗,缺课、逃学,几乎每次都会被申望津捉回来大骂一通。 这种滋味自然不会好受,可是再怎么样,即便他无数次怨责自己,也不会埋怨申望津。 因为知道哥哥其实都是为了他好,只不过自己不是那块料,注定会辜负哥哥的期望。 他活了26年,申望津就看顾了他26年。 直到那个女人出现。 其实那个女人出现,也是申望津对他重视的表现——他希望他能娶一个家境优越、才华出众、漂亮又乖巧的姑娘,自此安定下来。 可是后来,却为什么会变了? 他起先其实并不知道申望津和那个女人的事,只隐隐察觉到申望津变了。 在他趁申望津不在,偷偷和那个女人离了婚之后,申望津去英国待了将近两年的时间,那两年,是申望津第一次没再紧紧管束他。 那两年的时间,他想怎么玩怎么玩,想怎么闹怎么闹,申望津只偶尔会跟他通个电话,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却再也没有逼着他去学这个学那个,做这个做那个。 那两年他玩得很开心,却又不怎么开心。 因为总是提心吊胆,担心申望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会清算他,又或者……再懒得理他? 第1535章 他一边开心,一边忧心地玩了两年,终于等到申望津要回来的 那时候,他无比慌乱。 两年时间他惹了不少祸,都让人瞒着没有捅到申望津那里,可是如果申望津回来,很多东西,怕是就瞒不住了。 他想了很多补救的法子,最后干脆跑到了桐城,跑去找那个女人。 他知道申望津对那个女人很满意,或许他将那个女人找回来,假意跟她复合,申望津看见,肯定会很欣慰也很高兴。 可是后来,他才知道了那两人之间,那些不为人所知的隐秘事。 甚至在申望津去伦敦之前,他们之间,就已经有了那些事。 所以申望津为什么去伦敦,还一去去了两年之久? 难道就是为了那个女人? 他心中有疑虑,可是并没有太多,因为总觉得不大可能。 这么多年,申望津身边来来去去的女人不算少,那个女人……那个无趣到极点的女人,怕也不过是申望津一时兴起,一时就手,玩玩罢了。 现在想来,可能有些事,他从一开始就是有预感的。 比如,申望津身边有过那么多女人,他从来不在意,却偏偏看那个女人不顺眼到极点。 尤其是,当申望津搬去桐城住了那段时间之后。 他见过申望津对待女人的模样,可是对那个女人……似乎总有什么不一样。 他曾经忍不住问过身边的人,为什么申望津会喜欢那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女人。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除了路琛说过一句,男人喜欢什么样的女人,不在于那女人什么样,而在于,男人需要什么样。 他并不明白。 在他看来,申望津一路从最艰难的地底爬起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达到今天的成就,他已经什么都有了,他应该什么都不缺了,他尽可以拥有这世上最美艳最性感的女人,只要他想。 可偏偏,申望津对那个女人的不一样,还是一点点展现了出来。 似乎从那个女人出现后,申望津真的就再没有怎么管过他了,他好像将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到了那个女人身上…… 他将大部分的资产转移到伦敦,他陪那个女人来伦敦,连遭逢劫难的时候,他都第一时间保护那个女人! 而对他呢? 在他历经千辛万苦戒掉毒瘾之后,申望津丢给他几间还保留在滨城的小公司,就又陪着那女人回了伦敦。 起先申望津倒似乎还是关注这边的,会让陈铭带他,会定期听他汇报业绩。 可是从他去伦敦过了三十岁生日之后,申望津彻底对他不闻不问了。 他说要将公司全权交给他打理,要他自己做主,要他自负盈亏,他很努力地做给他看了。 可是当他带着这几个月的成绩来给申望津看时,在他眼里,甚至比不上那个女人的一纸paper要紧。 凭什么? 他看见他牵着那个女人的手,他看见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的街道,看见他们在月光下说话,看见他们在泰晤士河旁亲吻。 他看见申望津脸上露出他从来没见过的笑容。 凭什么? 凭什么? 第1536章 翌日清晨,申望津一到公司,就开了个长达两小时的晨会。 晨会结束,他回到办公室,同样在外头奔走了两个小时的沈瑞文也回到了办公室。 给申望津简单汇报完工作后,沈瑞文才又看向他,欲言又止的模样。 申望津一抬头,正好看见他的样子,不由得微微凝眸。 “有话就说。”申望津道。 沈瑞文听了,不由得又噎了一下。 其实他素日里一向都是有话就说,今天之所以这样,一来是因为申望津这一年多来性子转变不少,二来则是因为今天是申望津的生日。 到底是个好日子,有些话,连他都不是很确定是不是应该在今天说。 想了想,沈瑞文终究还是缓缓开了口,道:“陈铭今天一早给我打电话,说昨天晚上轩少情绪很不好,在夜店喝了很多酒,胡闹了一大通。” 闻言,申望津缓缓拧起了眉来。 昨天申浩轩才来到伦敦,晚上也跟他一起吃了饭,他却并没有察觉出他情绪有什么大的不妥。 “原因呢?” 沈瑞文既然将这事禀报给他,那势必是知道原因的。 沈瑞文又顿了顿,才道:“轩少觉得,申先生你彻底放弃他了。” 申望津本不觉得这是一件什么大事,听到这个理由,却是放下了手头的文件,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了沈瑞文。 很显然,沈瑞文也觉得这个理由很离谱,可是陈铭说得清清楚楚,申浩轩就是这么认为的。 他看着申望津,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想来,是轩少觉得,他在滨城打理那几家公司,是属于被申先生你……放弃的?” 申望津听完,眼眸一点点地暗沉了下来。 “轩少……”沈瑞文顿了顿,才又道,“到底还是没懂事,对于他而言,可能只有当下的事才算是真实,至于从前发生的那些,可能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吧。” 申望津又静坐良久,才终于开口道:“他人在哪儿?叫来见我。” 沈瑞文说:“昨夜轩少醉得厉害,陈铭强行将他送回了公寓,这会儿电话还打不通,想必是还没睡醒。” 申望津却已经合上自己面前的文件夹,没有再说什么。 沈瑞文心领神会,立刻站起身来,“我这就去接轩少过来。” 沈瑞文离开半小时后,电话就打了过来:“申先生,轩少没有在公寓,电话还打不通……” “没人跟着他吗?”申望津问。 “没有……”沈瑞文说,“这边的人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离开的……” 申望津缓缓阖了阖眼,伸出手来按住了的眉心。 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似乎有什么念头闪过,随后,他取出另一部手机,拨打了庄依波的电话。 电话通了,但没有人接。 今天是周六,学校本没有课,她和几个同学约了一起回学校做课题研究,若是调了静音也无可厚非。 只是去学校时,她历来是不让人跟着的,用她的话来说,别的国家的王子公主在学校里都能正常学习生活,她算什么,还要人无时无刻地保护?她最多能接受的,也就是他安排的人接送她上下学。 申望津迅速又拨通了保镖的电话。 然而这片刻的时间,他并没有留意沈瑞文那边的声音断掉了片刻,而后,沈瑞文的声音再度传来时,已经是完全紧绷的状态—— “申先生,出事了。” 第1537章 申望津终于见到申浩轩,是在医院。 彼时,申浩轩正安安静静地躺在一张病床上,眉目安然,面容雪白。 而他的胸口,正插着一支欧式古典烛台。 申望津站在急诊病房门口,看着这一幕,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他的身后,沈瑞文站立在旁,同样面无血色。 旁边,一名警察正在向他们解释:“……伤者送到医院就已经不治身亡,所以他胸口的利器也没有动,接下来会有警方验尸官来接手……” 沈瑞文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认真听了,再看申望津,却见他什么反应也没有,分明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的。 是了,此时此刻,躺在他面前的这具尸体就已经足以说明一切情况,他哪里还需要听别人说什么? 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终究也改变不了事实—— 他弟弟死了。 自幼与他相依为命,他曾耗尽千辛万苦拉扯大的弟弟,死了。 这仿佛是一场噩梦,是一场由童年延续至今的噩梦,可是他再怎么掐自己的手心,这噩梦都不会醒了…… “……警方在现场抓捕了一个亚裔女性,初步怀疑是凶手,目前案件正在调查之中……” 沈瑞文蓦地转头看向了旁边的警员,压低了声音开口道:“我们能不能见一见她?” “抱歉。”英国警方很快就回答了他,“没有这方面的规定表明你们可以见她,她是犯罪嫌疑人,目前只有律师可以跟她接触。” 沈瑞文闻言,不由得顿了顿,旋即转头看向了申望津。 可申望津依旧近乎凝滞地看着里面申浩轩的尸体,一丝反应也无。 沈瑞文不敢耽误,立刻转身走到外面,拨打电话,安排了律师去警局见庄依波。 …… 很久之后,申望津才终于走出医院。 申浩轩的尸体被移送至验尸官法院,接下来要等待验尸官的调查结果,确定了死因之后,才会开启接下来的案件调查程序。 可是再怎么调查,已经离开的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沈瑞文一言不发地跟着申望津上了车,申望津靠坐在椅背上,缓缓阖了阖眼,遮住了那双隐隐泛红的双目。 沈瑞文顿了顿,正斟酌着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却忽然听申望津低低开了口:“安排律师去警局了吗?” “已经安排了。”沈瑞文连忙道,“英国警方虽然不肯让我们接触庄小姐,但是若是能活动活动,应该还是可以,如果申先生想见庄小姐,我这就去安排。” 许久之后,才终于听得申望津低低应了一声:“嗯。” …… 申望津没有回家。 他没有回和庄依波居住的小房子,也没有回位于金丝雀码头区的豪宅。 他只是回了公司。 公司无人知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正常上班,正常工作,正常跟申望津开会汇报工作。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正常极了。 偏偏,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傍晚时分,沈瑞文终于回到公司,进到申望津办公室,顿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申先生,警局那边原本都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可是……庄小姐她不愿意见您。” 第1538章 他费劲力气,疏通了一切可疏通的关系,终于得到跟庄依波接触的许可时,庄依波却通过警方传达了意愿—— 不见。 即便这边再多的关卡都能够疏通,可是她不愿意,就无法勉强。 沈瑞文本以为申望津也许会循别的途径劝劝庄依波,可是事实上,申望津听到这个结果后,却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仿佛,这已经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 又或者,在申浩轩的死之外,他早已没有任何心思去处理旁的事情。 可是那个人,却是庄依波…… 沈瑞文再复杂再艰难的问题都处理过,可是眼下这件事,他再怎么设身处地地代入,却还是没办法替申望津理出一个头绪来。 一个是骨血至亲的弟弟,一个是深爱的女人。 要怎么处理,才算无错? 诚然,申望津并不是一个追求完美人生的人,他此前的人生,甚至无数次犯下一些显而易见的错误,以换取如今的生活—— 可是这一次,何谓对,何谓错? …… 傍晚,沈瑞文给庄依波安排的律师,在陪庄依波录完口供之后来到了公司。 申望津像个没事人一样,正在吃晚餐。 来到伦敦之后,他的餐食一向由庄依波打理。最近庄依波开始上学,骤然忙了起来,当时沈瑞文还想过那之后申望津的饮食要如何安排。谁也没想到庄依波开学之前,连续好几天去唐人街打转,最后成功选定了一家中餐厅,跟老板交上了朋友,给申望津订了一系列的餐食。 她担心申望津的胃,又担心他的口味,因此跟老板研究了好几天,才敲定了一系列餐单,让老板按时送餐。 今晚这一顿,其实是不该有送餐的。 因为今天是申望津的生日,庄依波今天早上虽然要去学校,可是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都是留出来了的。 可是大概是餐厅老板记错了,或者搞错了什么,照样出了餐。 其实庄依波跟老板约定送餐的地点一向是她的小公寓,今天也不例外。只是送餐人员抵达时发现家里没有人,那边老板联系不到庄依波,便联系了她留下的沈瑞文的联系方式,这才将餐送来了公司。 因此今天这一餐晚了许多,可是申望津却还是吃上了。 这一餐,本该是生日宴,本该是类似两个月前申浩轩生日的那一晚,和谐又美妙。 可是如今…… 沈瑞文领着律师走进他的办公室时,申望津手中的小米粥正喝到一半。 律师跟他打招呼,他也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仍旧低头认真地喝粥。 律师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转头看了沈瑞文一眼,沈瑞文顿了顿,示意他直说。 律师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开口道:“验尸官法庭那边已经确认死者死因,杀死死者的凶器正是他胸口那个烛台,而警方也在烛台上找到了庄小姐的指纹。而庄小姐在录口供的时候也承认了,是她亲手将那个烛台插入了死者胸口。” 申望津依旧喝着粥,只低低问了一句:“因由?” “庄小姐说,当时死者假意将她骗到了旁边的课室,两个人发生冲突,死者有威胁到她安全的举动,她在混乱之中抓起旁边的烛台,刺进了死者的胸口。” 良久,才终于听到申望津再度开口:“所以,是自卫?” 第1539章 申望津声音低沉,听不出丝毫情绪,律师一时之间竟有些拿不准他这句到底是什么态度。 律师忍不住再次转头去看沈瑞文,沈瑞文微微拧了眉,以眼神示意,让他该说什么说什么。 律师心头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是被安排给庄依波的律师不错,可是偏偏,他是受聘于死者的家属,这中间这些弯弯绕绕,他一时片刻,是真的有些理不清。 只是这会儿再纠结下去也没什么意义,因此他索性便有话直说了:“对,从庄小姐的口供来看,死者当时像是喝了酒,又像是吸了毒,状态情绪很不稳定,一直试图伤害她,所以她才会因为自卫失手杀人。如果警方认同庄小姐的口供,那很有可能被豁免起诉。如果警方不认可,按照这个方向去打官司,庄小姐也很有机会被无罪释放。” 律师说完,才又有些紧张地抬头去看申望津。 申望津终于喝完了面前的粥,又拿过旁边的餐巾擦了擦嘴,这才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有几成把握?” 律师顿了顿,斟酌着回答道:“七成左右。” “不够。” 律师蓦地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来看他,“申先生?” 申望津缓缓抬起眼来,道:“既然她是自卫,那我就要她百分百无罪释放。你若是没有把握,就去找有把握的人,组建好律师团,要什么人,要多少钱,通通都不是问题。但我只接受一个结果,你明白吗?” 他话说得这样清楚,律师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连忙站起身来,道:“申先生放心,我立刻就去办。” 送了律师离开,沈瑞文再一次回到了申望津的办公室。 眼见着申望津收拾好了刚才吃剩的东西,重新翻开了文件夹,沈瑞文不由得皱了皱眉,低声道:“申先生,先回去休息吧?” “不用。”申望津却只是道,“做你自己的事。” 沈瑞文顿了顿,猜测他应该不想回任何一个地方,不由得又道:“或者,我让酒店准备个房间,您可以随时过去休息。” “不用。”申望津仍是道。 眼见着他这个态度,沈瑞文终于不再多说什么。 …… 事发后,庄依波其实一直是清醒的。 她清醒地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自己将要面临什么。 她并不害怕。 哪怕此时此刻,她就处在一个窄小冰凉的拘留室,隔壁还有一个在不停破口大骂的酒醉的女人,不断地招来警察拍打在铁栅栏上。 她也不怕表达自己,更不害怕即将要发生的那些事,可是她唯一害怕的,就是去面对那个人—— 毕竟,申浩轩死了。 他最亲最爱的弟弟,他在濒死边缘醒过来第一句就问起的弟弟,死了。 死在她手里。 即便她再不愿意面对,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她后悔,她很后悔。 如果时间能倒流,那事情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会在学校走廊看见申浩轩的第一时间转头就跑,她会避免一切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她不会给他伤害自己的机会,更不会让自己把那支烛台插进他的胸口…… 第1540章 她明知道申浩轩对她是什么态度,她明明从头到尾都是防备着他的,却还是在一愣神的工夫,就被他拉到了旁边的陈列教室。 周末的陈列教室空无一人。 他说他是来跟她商量申望津生日晚宴的事的,可是他通身酒气,双目赤红,语言跳跃。 她察觉到了不对,他很不对劲。 她甚至隐隐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了鼻翼底下残留的一些可疑白色粉末。 她其实一开始就已经往后退了。 这里是学校,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教室里还有她的同学,她只要退出这个门口,往外喊一声,就不会有事了。 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申浩轩竟然会扑上来捂住她的嘴,随后重重关上了门。 她发不出声音,连呼吸都被他掌控。 她只觉得他疯了,他怎么敢,怎么能这么做? 可是她没办法思考更多,他力气奇大,她在他手掌之中快速地失去精神和理智,她甚至不知道他究竟是想要杀了她还是想要侵犯她。她昏昏沉沉,根本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只记得最后的最后,申浩轩将她压在桌上,一手捂着她的口鼻,一手掐着她的脖子—— 她看见了他兴奋的神情和眼神。 他不正常,他真的不正常。 而她知道,自己若是再不反抗,可能就会失去知觉,到那时候,会发生什么…… 迷茫混乱之中,她像是抓到了什么,拼尽全身的力气朝他砸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施加在她身上的力气似乎在一点点变小,她终于得到喘息的机会,控制不住地滑倒在地上,双目迷离地用力呼吸。 而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只看见……申浩轩躺在她面前的地上,胸前,是一只烛台…… …… 她保全了自己,最终,却好像还是犯下了错。 可是,时光不可能倒流。 终归是不可能回到从前了。 …… 这天晚上,申望津是在办公室过的夜。 翌日清晨,沈瑞文就匆匆走进了他的办公室。 而申望津刚洗完一把脸,正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沈瑞文看着他平静的面容,将一份报告放到了他的桌面上,“申先生,轩少的初步验尸报告出了——” “嗯。”申浩轩只低低应了一声,却并没有要去翻看的意思。 沈瑞文知道他不想看见。 那上面的每一个字眼,描述的都是他弟弟的死亡,他一个字都不想看见。 “轩少……是被那只烛台扎破大动脉致死。”沈瑞文终究还是低低开口道,“另外,轩少血液里,检测到了毒品……” 申望津听了,仍旧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这一点,其实吻合了庄依波的口供,一定程度上或许能够证明,当时他去找庄依波的时候是处于不正常的状态的,或许也能够证明,庄依波真的是自卫反击,才会错手杀人。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点,可是申望津看起来,却似乎并不在乎。 可是沈瑞文却并不意外。 或许,他不是不在乎,只不过,他早就已经预估到了事实的全部。 只不过,有些时候,有些事实,就是难以面对的。 第1541章 第二天深夜,千星就和郁竣一起抵达了伦敦。 沈瑞文前往机场接到了两个人。 此前千星在和他联络的时候就已经在电话里得知了事情的大概,这会儿依旧抓着他,将所有事情又从头到尾问了一遍。 只可惜,如今警方的调查也才初步展开,沈瑞文能回答她的问题,既不够多,也不够细。 千星脸色很难看,又问了一句:“申望津呢?” “申先生有别的事情忙。”沈瑞文低声道,“这次恐怕没机会接待宋小姐。” “别的事情?”千星险些气笑了,“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依波重要?他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 沈瑞文听了,只是沉默。 郁竣见状,拉了拉千星的袖子,低声道:“这次的事情,申先生承受的压力,耗费的心力不会比任何人少,你别胡说了。” 千星听了,心神蓦地一滞,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不由得微微拧了眉,顿了顿才又道:“那他是什么态度?” 沈瑞文缓缓道:“申先生相信庄小姐是出于自卫,也希望庄小姐能够无罪释放。” “仅此而已?”千星看着他道,“这件事情,依波根本就是受害者,她当然会无罪释放——这就是申望津的态度?” 沈瑞文又一次沉默下来。 千星随后又道:“他有没有去看过依波?” “庄小姐不想见申先生。”沈瑞文低声道。 千星怔忡,“为什么?” 沈瑞文缓缓摇了摇头。 千星一颗心,控制不住地又悬到了半空中。 正在此时,她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千星取出手机,看见霍靳北的来电,立刻接起了电话。 此次事发突然,霍靳北抽不开身,没办法陪她一起来伦敦,只能通过电话嘱托。 发生这样大的事情,又事关庄依波,千星多少是心绪不宁的,听着他的声音,才终于一点点冷静了下来。 一直到下榻的酒店,千星才挂掉电话,转头又看向沈瑞文,道:“能不能安排我见一见依波?” 沈瑞文听了,缓缓叹息了一声,说:“此前刚刚案发,我们尚有余力可以在中间疏通活动,可惜庄小姐并不想见我们……到此刻,只怕难了。除律师外,警方不会允许庄小姐见任何人。” 中西法律体系虽然不同,千星又焉能不知个中种种,如此一问,也不过是给自己一丝宽慰。 听了沈瑞文这样的回答,她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那你让律师告诉她,有我在,不会让她有事的。” 接下来几天,千星和律师团队取得了紧密联系,频繁奔走于酒店和警署之间。 好在英国警方一直是在做事的,几乎每一次的奔走,千星都能看得见进展。 而这每一次的奔走间,千星都没有见到申望津,也听不到他对这单案子的任何关心和关注。 只除了,为庄依波奔走的律师团是他聘请的。 在此期间,千星甚至想过,是不是需要换掉眼前这个律师团—— 好在,在案发后的第七天,警方在深入调查之后,终于将案件定性为正当防卫,释放了庄依波。 第1542章 庄依波走出警局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有些恍惚和迷离的。 直至千星冲上前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缓缓回过神来,目光落到千星身后的霍靳北和郁竣身上。 霍靳北冲她点了点头,良久,庄依波才缓缓扯出一个笑来回应他,又伸出手来拍了拍千星的背,低声道:“我没事。” 千星这才又直起身子,拉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通,随后才低声道:“都瘦成这个样子了,还说没事……” 郁竣还在跟律师交涉什么,霍靳北缓步走上前来,看着庄依波,道:“这些天辛苦了。” 庄依波微微垂眸一笑,才又看着他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拿到假,昨天才到的。”霍靳北说,“没帮到什么忙,好在你没事了。” “怎么会。”庄依波说,“有你陪着千星,让她不那么焦急担心,就已经足够了。” 听到她这句话,千星不由得想到什么,目光微微一沉,转头跟霍靳北对视了一眼,才又对庄依波道:“先回去吧,辛苦了这么多天,可该好好休息休息了。” 庄依波低低应了一声,跟着他们坐上了车。 …… 同一时间,申望津在警署签署了相关案情文件,作为死者家属,接受了今天公布的调查结果,领回了申浩轩的尸首。 在申望津骨子里,其实没那么多传统的东西,他一路靠着自己摸爬滚打走到如今,他不畏苍天不敬鬼神,他唯一相信的,就是自己。 可是这一次,领回申浩轩的尸体之后,他选择了亲自送申浩轩回滨城,落叶归根。 申望津带申浩轩登上飞机的那一刻,庄依波正好回到她的小公寓。 在她回来之前,千星已经帮她将屋子打扫过了。 这屋子不大,打扫起来其实很轻松,尤其是……在她的东西少得可怜的情况下。 “……学校那边跟你联系过,说他们会为你安排心理辅导或治疗,关于你往后的学业怎么展开,学校也会跟你商量,一切以你的需求为准。” 千星看着她打开鞋柜换鞋,忍不住低声开口道。 庄依波又应了一声,低头换好拖鞋,将自己的鞋子放进那空了一半的鞋柜。 回到卧室,她又从空了一半的衣柜里取出换洗衣物来,走进了卫生间洗澡。 从头到尾,千星的心砰砰直跳,庄依波却什么都没有问,仿佛这屋子里发生的所有变化,都已经在她预料之中。 千星对此十分忐忑,可是面对她这样的冷静,她又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安心。 对此,霍靳北只是道:“给他们一些时间。等这段时间过去,所有浮于表面的东西沉淀下来,一切就会有答案。” 千星却依旧只觉得难过。 庄依波实在是经历太多波折了,她不明白,也不理解,为什么这所有的一切,都能集中到她一个人身上。 凭什么? 晚上,霍靳北打包了一些中餐回来,三个人一起在公寓吃了饭,霍靳北便适时去了酒店,千星则留下来陪庄依波。 夜里,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静默无言之际,千星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依波,跟我回淮市去吧,回去休息也好,休养也好,总比一个人待在这里好。” 庄依波听了,轻轻笑了一声,道:“那我不要上学了是吗?” “学校那边是可以商量的嘛,他们也会愿意给你休息时间的,大不了休学一年,明年再回来。”千星说,“你一个人待在这边,我也不放心。” “放心吧。”庄依波微微一笑,随后道,“怎么都好,眼下对我而言,没什么比学业更重要。我好不容易申请到的大学和自己喜欢的专业,不会让自己轻易放弃的。” “那……”千星顿了又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申望津呢?” 第1543章 庄依波本以为,关于他的话题,千星不会再提。 毕竟,她在警局的时候没有问起过他,她出了警局见不到他,也没有问起过他,回到家里,发现所有属于他的东西都不见了,她还是没有问起。 仿佛已经默认,已经接受,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从她生命中消失了。 但他已经做得够多了。 他甚至还组建了那样一个专业的律师团队,以备不时需,以防她会官司缠身。 她还能奢求什么呢? 毕竟……她杀了他最亲最爱的弟弟。 庄依波控安静了很久,才终于低低开口道:“如今这样,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她仍旧没有提申望津,千星却已经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两个人之间,隔了申浩轩的死,便仿若隔了万水千山。 如何能够跨越? 除了这样,还能有更好的结果吗? “可是……”千星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脸,“不会痛吗?” 良久,才终于听到庄依波低低的呢喃:“痛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 庄依波执意要留在伦敦上学,千星觉得自己再怎么劝,可能都是多余的。 她没办法再多开口说什么,只能在第二天陪着庄依波去了一趟学校。 庄依波向学校阐明了自己可以坚持上学,坚持学习,校方自然也就欢迎了她回到学校的怀抱。 千星却只觉得难过。 两个人一起离开学校,庄依波又去自己常去的中国超市买了菜,说是要好好做一顿饭招待他们,也好让他们尝尝自己的手艺。 千星只能由她。 两个人在中国超市买完东西,回到庄依波公寓楼下时,却只见楼下站了个男人,正倚着街边的灯柱,低头抽着一支烟。 庄依波和千星齐齐顿住脚步。 那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目光落到两人身上时,分明也是顿了顿的。 随后,他才掐灭了手中的香烟,丢进垃圾桶,缓步走上前来。 他一直走到庄依波面前,庄依波原本是怔忡的,直到他近在眼前了,她才蓦地收回视线,回避了他的目光。 千星也不自觉伸出手来护了她一下,眼含防备地看着面前的人,“你想干什么?” 那人却只是看着庄依波,语调平静地开口:“怎么?你难道是怕我打你?” 庄依波闻言,又顿了顿,终于缓缓回转了视线,与那人对视良久,没有说话。 “你是真的觉得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了,准备和我断绝往来,是吗?” 庄依波嗓子发哑,良久,终于低低吐出一个字:“哥。” 庄珂浩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一如既往没有太大的表情波动,也顿了片刻,才淡淡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也没想过告诉我,是吧?” 庄依波仍是说不出话来。 可是突然之间,她想起了一些已经有些遥远的事。 庄仲泓被抓的时候,庄珂浩没有找过她; 韩琴去世的时候,她拒绝参加韩琴的葬礼,庄珂浩也平静地接受了。 后来,她来到英国,幸运地租到了自己从前就租过的这间公寓。 她一直以为是申望津帮她保留下来的。 可是,原来是他? 第1544章 庄依波原本以为,庄珂浩应该是恨她的。 毕竟一直以来,他都是被庄仲泓和韩琴捧在手心上的长子,而她,不过是不受喜欢,可有可无的一个妹妹。 他们兄妹从小就不亲厚,她甚至从来没有在庄珂浩生命中留下什么存在感,甚至当初,在父母为她规划人生的时候,庄珂浩还出了一分力。 他不在乎她拥有怎样的人生,他不在乎她是不是会幸福,他所在乎的,可能只是她能为家族出多少力。 可是,她却一手摧毁了庄家。 原本倚仗着申望津的关系,庄家应该有雄厚的资本,应该能够越来越好,可是因为她,申望津对庄家不仅没有扶植,反而毫不留情地打压了一通。 而后,是庄仲泓因为她的事情被抓,被立案调查,被判刑入狱; 再后来,韩琴也死了,虽说那病是意外,可如果一切顺风顺水,谁能说这样的意外一定会发生呢? 所以,在庄依波看来,庄珂浩是有足够的理由恨她的。 可是到今天,她才忽然知道,原来,在失去父母之后,她并没有一起失去哥哥。 她反而,得到了一个哥哥? 千星是知道他们兄妹关系历来如何的,因此对庄珂浩的出现始终带着防备。 而即便是庄依波自己,对庄珂浩的出现也始终是有些恍惚和尴尬的。 她将庄珂浩带进了自己的屋子里,给他倒了茶,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却都仿佛没有多余的话可说。 反倒是千星先开了口:“你怎么会知道依波出事的?” 庄珂浩闻言顿了顿,才又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该听到总会听到。” 千星微微拧了拧眉,显然并不怎么相信他这个说法。 庄依波这才低声道:“反正我也没事了,不用担心我。” 庄珂浩抬起头来看向她,道:“那以后呢?” 庄依波抬头迎上他的视线,似乎怔忡了一下。 “你打算继续在伦敦生活下去?”庄珂浩说,“申望津的所有产业都在伦敦,你确定自己还要继续跟他生活在一个城市吗?” 千星登时就变了脸色。 关于申望津,她都不敢这么直接地问庄依波,这个庄珂浩,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她朝着庄珂浩使了个眼色,庄珂浩却如同没有看见一般,只是等待着庄依波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庄依波开口道:“伦敦很大,就算生活在一个城市,也有可能一辈子都碰不到。所以,我觉得不要紧。” 她声音很轻,很低,也很平静,仿佛真的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状。 庄珂浩听了,也安静了片刻,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道:“如果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可以告诉我。” 庄依波仍旧是安静的,片刻之后,缓缓微笑起来,点了点头。 …… 庄珂浩只在伦敦停留了一天,第二天就又飞回了桐城。 千星则在伦敦留了将近一周,霍靳北提前离开之后,她又多待了三天。 庄依波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学习、生活、社交都正常到了极点。 一切都仿佛在告诉她,不需要担心什么。 一周后,庄依波也开始不断催促她回去。 这会儿正是学期中,千星作为法学专业的学生,课业本就繁重,实在经不起这样的耽搁。 两天后,千星回到了淮市。 然而,跟她一起回到淮市的,还有庄依波。 第1545章 庄依波跟千星回到淮市的时候,办理好申浩轩后事的申望津回到了伦敦。 伦敦的一切似乎都跟从前无异,不过是……少了一个人。 沈瑞文跟着他一同回了滨城,如今回来,才收到了一些消息。 “庄小姐向学校提交了休学申请,提出休学一年,学校同意了。” “庄珂浩来了伦敦,跟庄小姐见过面,停留了一天就回去了。” “庄小姐在两天后跟着宋小姐一起回了淮市,想必是准备在那边定居一段时间了,这休学的一年内,应该都不会回来了吧。” 沈瑞文一一汇报完相关情况,埋首在文件堆里的申望津头也不抬,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沈瑞文心里缓缓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默默退了出去。 庄依波会离开伦敦,是他也没有想到的。 他原本以为,庄依波必定会留下来,专注地完成自己的学业。 可是她居然选择了离开,那是不是说明,这次的事件,对她的影响真的很大? 想到这里,沈瑞文又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 看起来,有些死结,的确不是轻易能够解开的。 …… 然而,让沈瑞文没有想到的是,他回到伦敦的当天,竟然就又接到了先前给申望津送餐的那家中餐厅老板的电话。 “沈先生,终于又联系到你了。”对方说,“是这样的,关于给申先生送餐这件事,我想问问您的意思,申先生还需要吗?” 问他的意思? 沈瑞文不由得怔忡了一下,才道:“你们跟庄小姐怎么约定的?” “庄小姐离开伦敦了。”对方说,“她离开之前,叫我联系你,问你还需不需要送餐。” “庄小姐离开伦敦前联系的你?”沈瑞文不由得道,“什么时候?” “前天。”对方肯定地回答道。 前天?那的确是庄依波离开伦敦的前一天。 她离开伦敦的前一天,居然还想着给申望津安排送餐的事? 沈瑞文忍不住拧了拧眉,一时之间,似乎有些想不通这中间的因果关联。 她是不怪他,不怨他,还是,仅仅是为了作出一定程度上的补偿? 可是无论哪种,申望津再见到这熟悉的配餐时,又会是什么滋味? 沈瑞文有些不敢揣测。 思量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道:“这边应该暂时没这个需要了,如果将来有需求,我会再联系您的,谢谢。” …… 庄依波跟千星回到淮市之后,就被安排住进了宋清源的居所。 那是一幢位于非开放区域的独立小楼,进出都有岗哨,十分清幽宁静,不受打扰。 千星平常周末的时候来这边比较多,然而安排庄依波住进来之后,她便几乎每天都回来了。 事实上这边对她而言,其实是比学校更好更安静的学习地,离学校也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只不过要她每天和宋清源共处一个房子内,多少也有些不自在。 如今多了个庄依波,无形中就让氛围轻松了许多。 宋清源倒也开明,大多数时候都在外面跟老友喝茶下棋,将大部分的空间和时间都留给了两个女孩。 如此一来,千星便更觉自在,住得也舒服。 第1546章 慕浅在她们回来的第三天和陆沅一起来了淮市一趟,先去容恒外公外婆家吃过午饭,才又来到了宋清源这边。 两地本就离得近,容琤小朋友因为要睡午觉,被陆沅留在了外公外婆那里,让一直照顾他的阿姨帮忙照料,她则跟着慕浅一起来探望千星和庄依波。 正是周末,千星和庄依波两个人正坐在花园林荫里看书,慕浅被领进门,远远瞧见两个人这副安然宁静的姿态,不由得挑了挑眉。 待她上前,庄依波看见她,很快便笑着站起身来。 慕浅见她神情自然,笑容平静,伸出手来握了握她,道:“见到你这个模样,我也就放心了。” 庄依波微笑着点了点头,看向了她的身后。 陆沅原本领着悦悦落后一些,进来的路上,悦悦被旁边柠檬树上的果子吸引,被陆沅抱着摘了一颗,才想起来自己是来见庄老师的,连忙让陆沅放下自己,随后急匆匆地奔上前来,“庄老师!” 眼见着小丫头扑向庄依波的身影,千星神情微微一紧,伸出手来中途将小丫头揽进了怀中,“就认识庄老师是吧?我呢?” 悦悦在她怀中咯咯地笑了起来,抱着她的脖子喊:“千星婶婶!” 千星瞬间微微裂开脸来,看着慕浅道:“你教她这么喊的?” 明明此前小丫头一直喊她阿姨的,什么时候变成婶婶了? 慕浅连忙举手表示无辜,“天地良心,我可没这么无聊,说不定是小北哥哥教的呢?你怎么不问他去?” “他才没这么无聊!”千星哼了一声,说。 “早晚也是要叫的嘛,何必计较这么点时间呢。”慕浅说,“有的计较这个,不如早点修成正果,来个名正言顺,多好!” 千星懒得理她,正要跟陆沅说什么,慕浅却忽然拉了她一下,说:“听说宋老最近新收了一幅大师的画作,带我去参观参观。” 千星一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有这么急吗你?” “哎呀,先看了,再坐下来好好聊天,省得我心心念念不自在。”慕浅说,“反正也就是一眼而已嘛。” 千星没有办法,只能招呼陆沅先坐,自己领着慕浅进了楼。 谁知道进了屋,慕浅却忽然道:“你之前不是说,依波准备留在那边继续完成学业吗?怎么会突然又决定回来了?” 千星听了,道:“觉得回来舒服,那就回来咯!” “这么反复无常,不像依波的性子呀。”慕浅慢悠悠地道。 千星骤然停住脚步,回转头来看她。 慕浅只是轻笑了一声。 千星忽然就哼了一声,道:“你压根不是为了看画,是吧?” “画是要看的。”慕浅说,“可是解决我心里的疑问也很重要啊。怎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原因吗?” 千星一时沉默下来,顿了片刻才道:“你这么耳聪目明的,会猜不到?” 慕浅想起先前悦悦出现在庄依波面前时的情形,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叹息了一声,才问道:“依波不会是……有了吧?” 第1547章 千星一早就已经猜到了慕浅会有答案,因此听到她这么问,脸色也没有什么变化,只有眼底控制不住地流露出一丝焦虑。 慕浅眼见她这样的神情,心中那个八/九分确定的答案,也已经彻彻底底地变成了肯定。 “这不是……”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冤孽么……” 千星听了,眉头忍不住皱得更紧。 慕浅大概是对某些事情感同身受,收起了一贯的玩味态度,又问:“之前一直没有发现么?” 千星说:“她之前在拘留室待了一个星期都没有发现,也许是因为时间太短了。幸好,幸好在我离开前,察觉到了……” 那是她订了机票回国的前一天,她早起和值夜班的霍靳北通着信息,却见庄依波突然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 这个时间天都还没完全亮,她见到庄依波,吓了一跳,“我吵醒你了?” 庄依波却顾不上回答,直接就冲进了卫生间。 不多时她从卫生间出来,冲坐在沙发里的千星摆了摆手,便又回到了卧室。 可是没过多久,卧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 千星在沙发里窝了一个多小时,就看见她进出了卫生间三次。 第三次,她终于忍不住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敲门,“怎么了?你是不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吃坏肚子了?怎么这么个拉肚子法?” 卫生间的门缓缓打开,面青唇白的庄依波从里面走出来,见了她,只是摇了摇头,道:“没拉肚子,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好端端的胃怎么还不舒服了?”千星伸出手来拉住她,一手摸上了她胃部的位置,“是不是受凉了?很想吐?有没有吐出什么东西来?” 她这么问出来,摸在庄依波胃部的那只手忽然一顿。 庄依波再度摇了摇头,正要说什么,察觉到她停顿的动作,不由得低头看去。 千星却已经抬起头来看她。 等她终于再抬起头来,迎上千星的视线时,两个人的眼神都复杂了许多。 …… 庄依波原本是真的打算继续留在伦敦上学的。 千星原本就不乐意她继续留在这边,检查结果出来之后,她更是一万个不同意。 庄依波同样产生了犹疑。 她其实,没想过自己会有孩子。 人生的崎岖与坎坷,她已经经历得够多,如果要带一个生命来这世间,如何保证他一生安康,无灾无痛? 她不敢,帮一个生命做这样的决定。 好在,申望津竟是跟她存着同样的想法的。 他们本已经达成了十分完全的默契,他们可以就这样,过很久,过很好。 可是现在…… 在一些东西破碎之后,这个孩子,突如其然地到来。 庄依波不知道这预示着什么。 她只知道,这个孩子既然来了,她就必须要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哪怕,她明明自己都已经是千疮百孔,可是这个孩子到来之后,那些疮孔,奇迹般地被裹覆了…… 这孩子给了她安慰,给了她力量,她也应该要给他同样的回报。 所以,千星让她跟她回淮市,她考虑一天之后,同意了。 第1548章 有时候,事情的转变,往往就在这一息之间。 明明前一天,庄依波还计划着要继续留在伦敦,好好上学,完成学业之后再规划将来。 而后一天,她就已经跟着千星回到了淮市,住进了宋清源的家。 千星之所以将她安排在这里,大抵也是因为,她没有更好的去处了。 或者,她根本就没有别的去处。 她没的选。 好在这些年淮市环境好,宋清源住的地方又安静清雅,的确是很舒服的地方。 这也的确是她的最佳选择了。 慕浅和千星回到花园里的时候,庄依波正拉着悦悦的手跟她说话,偶尔跟身旁的陆沅也聊上两句,话题总绕不开孩子。 容琤也不过一岁多,说起怀他时候的事情,陆沅仍旧历历在目,因此聊得也很顺畅。 只是话题绕来绕去都没能绕开孩子,陆沅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并没有问出来。 慕浅得知了事实,也没有问过庄依波什么,只是跟她聊了些日常生活常态,让她有时间多回桐城走走。 一顿下午茶后,慕浅和陆沅便告辞离去,准备去外公外婆家接了孩子回桐城。 回去的路上,陆沅才向慕浅求证了一下自己心里的猜测,得到确切的回答之后,也只是微微叹息了一声。 而两人刚刚离开,千星也对庄依波道:“慕浅猜到啦,我也没瞒着她。” 庄依波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她一向聪敏,想必也瞒不了。没关系,也不是外人,怎么说,也是你的未来嫂子嘛!” 千星听了,先是伸出手来拧了她一下,随后才又摸了摸她的肚子道:“回头等你肚子里这个孩子生下来,让慕浅收他做干儿子或者干女儿,保证他一辈子都不会受人欺负。” 庄依波忍不住笑出声来。 …… 伦敦时间,傍晚。 沈瑞文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看着外面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眉宇之间微微流露出一丝焦虑。 不多时,申望津办公室的门被打开,秘书端着申望津吃过的晚餐走出来,沈瑞文叫住她,将她招了过来。 低头往餐盘里一看,果不其然,又是只稍稍动了两口。 沈瑞文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这家店看起来不怎么合申先生胃口。”秘书对他说,“沈先生,要不要换一家?” 沈瑞文忍不住按住了眉心。 秘书哪里会知道,这已经是这个星期换过的第五家了,可是申望津永远都是只动这么一两下筷子,哪里还会是餐厅的问题。 秘书虽然大部分时间只负责公司方面的业务,多少也了解了一些其他,忍不住低声问沈瑞文:“那位庄小姐,是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沈瑞文听了,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只回答道:“大概吧。” 秘书听了,也叹息了一声,走开了。 沈瑞文又静坐片刻,忽然间想起什么一般,摸出自己的手机,翻到了一个上周的来电。 电话打过去,对方很快接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就有一份小米粥和酱菜送到了公司。 沈瑞文给小米粥换了只碗,送进了申望津的办公室。 “申先生,你晚餐没怎么吃,胃怕是会扛不住。”沈瑞文低声道,“喝点粥吧。” 第1549章 申望津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应了一声,继续埋头于手上的文件。 沈瑞文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就退了出去。 申望津一直忙到了晚上九点多。 直到在手上那些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合上文件夹时,秘书才又一次敲门而入,将又一次加热的小米粥送上前来。 “申先生,沈先生说您胃可能不太舒服,让您喝了这碗粥。” 申望津这才微微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看见那碗小米粥的时候,他微微一顿,随即抬手就拿过了那碗粥。 刚刚加热的骨瓷粥碗还很烫,秘书见状,不由得惊呼出声,申望津却恍若未觉,又拿过了勺子。 “沈瑞文准备的?”申望津拨着面前的粥,问。 秘书应了一声,心头却是微微忐忑的。 怎么说呢,跟往常那些吃食比起来,这碗粥看上去实在太微不足道了,尤其是热了两次之后,看上去……真是格外让人觉得没胃口。 可是她眼睁睁看着申望津对着那碗粥拨着拨着,随即就将勺子送进了自己口中。 秘书心里头不由得一紧。 然而下一刻,她看见申望津将勺子拿了出来,脸色未变,紧接着又送了第二勺入口。 他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吃了起来,秘书回过神,连忙将那份酱菜也摆到了他面前,“申先生,您配着这个吃,应该会爽口一点。” 申望津又拿起筷子,一颗一颗地吃起了面前的酱菜。 沈瑞文又一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正好看见秘书端着碗碟从申望津办公室走出来,他连忙上前,“申先生吃过东西了吗?” 秘书看了一眼自己端着的碗碟,仿佛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吃了。” 沈瑞文一看,果真是吃了,不仅那碗粥喝得干干净净,连带着酱菜也吃得一颗不剩。 “吃完了?”沈瑞文不由得一顿。 “嗯。”秘书道,“看起来这家的东西很合申先生胃口嘛,连小菜都吃完了,以后就给申先生订这家的饭菜吧?” 沈瑞文听了,静默许久,终究也只能长叹了一口气。 …… 往后两天,他还是又都给这家餐厅安排了送餐任务,只是每次东西送来,总要换上办公室的碗碟,才又给申望津送进去。 虽然明知道这样的举动根本就是掩耳盗铃,多此一举,可是沈瑞文还是不由自主地就这样做了。 而申望津如同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重新开启了正常的饮食模式。 每天那家餐厅按量送来的餐食,从小菜到汤,他通通都会吃完。 这样一来,公司的职员几乎都知道了有一家中餐厅很符合申先生的口味,华人同事们更是踊跃尝试,纷纷前往那家中餐厅试菜。 试完菜,众人各有各的看法,唯一达成共识的是——这家的菜,没有传说中那么神。 这样的结论传到沈瑞文耳中,沈瑞文也只能淡淡一笑,而后在心头叹息一声。 或许这世间足以让人称神的,归根究底,都不过是一些平凡事罢了。 第1550章 正是因为有很多事都太平凡,太普通,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申望津看起来都是没什么变化的。 他正常上班,正常下班,正常吃饭睡觉,仿佛有些事情从未发生,有些人从未得到,也从未失去。 有些事情,大概只有沈瑞文心里有数,可是他不敢提,也不敢问。 申望津是什么样的人,他跟在他身边日久,其实很了解。 他坚韧狠绝,对旁人狠,对自己更狠。 正因为如此,他心里有一道高墙,除了自己,旁人都不可轻易进入。 那道高墙,会帮他撑住很多事,很多常人无法承受的事…… 沈瑞文常常觉得,没有申望津撑不住的事,也没有在他那里过不去的事。 所以,有些事情,只要交给时间,或许一切就都会安然过去了。 …… 直到两个月后的一天,沈瑞文才发现,有些事情,似乎没有那么容易过去。 那天是有个国内的合作商来伦敦,沈瑞文陪申望津一起出席了饭局。 国外的公司很少有这种应酬饭局,沈瑞文按照国内的饮食习惯将饭局定在了某高端酒楼,一群人在国外也找回了国内的感觉,除了不喝酒的申望津外,个个酒酣耳热。 沈瑞文也被灌了好几杯酒,他并不算是喝酒的好手,因此还是有些发昏发热。 只是他强撑着,将客人都送走之后,本想回到包间再休息一会儿,却发现申望津竟然还坐在包间里。 沈瑞文瞬间就清醒了几分。 申望津一向不喜欢这些应酬活动,一来他不喝酒,二来他懒得多费口舌,所以这些活动都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了出席了,也总是尽早离开。 沈瑞文原本以为他今天同样该早早离去,可是此时此刻,他还一个人静静坐在包间里,目光落在角落里一盏落地灯上。 那灯……看上去很眼熟。 沈瑞文心头忽然重重一跳。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滨城的时候,庄依波就曾置下好几盏这样的灯,在申望津从前的小公寓里,在他伤重时的病房里。 沈瑞文并不很确定这灯对两个人意味着什么,只是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尤其此时此刻,申望津看着那盏灯时候的反应…… “申先生……”沈瑞文犹疑着,到底还是开了口,“您要在这里休息会儿吗?那我让店家晚点再来整理——” “不用。”他话音未落,申望津却忽然就站起身来,只说了句:“回公司。” 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沈瑞文听他说还要回公司,不由得更加头疼,想了想,却还是没有说什么,强忍着不适,跟他一起回了公司。 没想到刚刚走进办公室,沈瑞文却一眼就看到了秘书办公桌上摆着的一份餐食。 那是……庄依波找的那家餐厅照常给他送来的晚餐。 此时此刻办公室已经没什么人,秘书也已经下班了,大概是以为他们今天不会回来了,那份餐食也就偷懒放在那里没处理,袋子上餐厅的名字和标志都明晃晃地呈现在两个人眼前。 沈瑞文喉头一紧,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申望津已经开了口:“看看有没有粥或者汤,我想喝口热的。” 第1551章 沈瑞文一顿,申望津已经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以至于沈瑞文都有些怀疑,他刚刚听见的是申望津的吩咐吗? 可是刚才那把声音又那么清晰,怎么可能是他听错? 沈瑞文缓步走到那张办公桌面前,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了那碗熟悉的小米粥。 事实上,他们今天晚上就是吃的中餐,每道菜都是新鲜出锅热乎乎的,哪里至于刚吃完饭,就又想要喝口热的。 沈瑞文这么想着,却还是默默地拿了小米粥去加热,只是这一回没有再换餐具,就照着从前的模样送进了申望津的办公室。 申望津并没有在办公,他只是坐在办公椅里,面朝着窗户,近乎失神,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沈瑞文将小米粥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低声道:“申先生,粥热好了,趁热喝点吧。” 很久之后,申望津才终于缓缓回转头来,看了一眼放在自己面前的粥,缓缓拿起了勺子。 他喝得很慢,很认真,明明说只是想喝一两口,却在不知不觉间,几乎将那份粥喝了个干净。 沈瑞文静静站在旁边,静默许久之后,终于开口道:“申先生,事情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庄小姐情绪可能已经平复了——” 他说到这里,明显可以看见申望津捏着勺子的手顿了一下。 沈瑞文却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不如,去看看庄小姐吧?” 办公室里忽然就安静了很久,静得……沈瑞文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可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明知道申望津心里的想法是什么,他明知道申望津放不下的是什么,他也知道申望津需要的是什么。 这些话,除了他,再没有人能跟他说了。 “我知道申先生担心庄小姐陷在那件事里出不来,不想再带给庄小姐多一重的伤害,可是在我看来,庄小姐不是这样子的,她很冷静,也很理智,她很温柔,所以能包容很多事情。她甚至能在离开伦敦之前,还嘱托这家餐厅的老板询问您的订餐需求——” “沈瑞文。” 沈瑞文刚刚才开了个头,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的时候,申望津却直接就打断了他。 沈瑞文噎在那里,只是看着他。 而申望津只是垂着眼,看着自己面前那个粥碗,很久之后,才终于又开口道:“你知道这些年,我带给她的都是些什么吗?” 沈瑞文再度顿住。 申望津和庄依波有交集的这些年,他都是跟在申望津身边的,甚至很多事,还经过他的手。 两个人从头到尾是如何发展到今天的,他都一清二楚。 “可是庄小姐已经原谅您了,也接受您了。” “是啊。”申望津说,“就像你说的,因为她性子温柔,所以能包容很多的事——包括我这个,一直带给她苦难的人。” “她不是爱我,不是非我不可,她只是被一步步逼着……接受了我。” “离开了我,她还会有很多的选择,她会有很长,很好的一生。” 第1552章 听到他这样的语气,沈瑞文再没办法说什么,只能默默地又退出了办公室。 夜里,他送申望津回了酒店。 自将所有行李收拾离开庄依波的住处后,申望津就住到了酒店里。 位于金丝雀码头的那间豪宅始终空置,他在伦敦也不是没有别的房产,偏偏,他哪里都不愿意去住,宁愿住在酒店里。 沈瑞文想,大概是因为每一间房子都代表了一个家。 他有很多房子,可是他却没有一个家。 从今往后,他也不会再期待一个家了。 沈瑞文了解申望津,也猜得到申望津内心深处的想法,可是在公司一项与淮市挂钩的项目出现在眼前时,他却还是鬼使神差,将项目递到了申望津面前。 这是一个进行了两年多的重要项目,此前一直由公司另一个高层负责,最近取得了一些成效,原本该在下次的会议上汇报给申望津,可是沈瑞文看见之后,却不由自主先行汇报了。 “林先生说合作方这次的庆典,希望我们这边能派高层出席。”沈瑞文说,“对方相当有诚意,这个项目接下来也会有很大的发展机会,我想着,申先生要是能亲自过去走一趟,肯定会对接下来的合作产生很多的利好因素。” 沈瑞文这边斟酌着说完该说的话,申望津却头都没有抬,直接开口道:“近期我没有回国的打算,时间上也不允许,你应该清楚。” 身为他的特助,沈瑞文的确清楚他的行程安排,说是抽不出时间,其实也是可以安排的。 只不过,他自己拒绝,那他也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沈瑞文尽了力,也不再多说什么,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公司那位姓林的高层,在准备订机票飞往淮市的时候,竟突发疾病进了医院。 沈瑞文得到这消息的时候脑子还有些发懵,却还是立刻就将消息传达给了申望津。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又或许只是巧合,最终,这趟出差还是落到了申望津身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 …… 落地淮市的时候正是当地时间傍晚,合作公司派了人来接机,本来还安排了接风宴,申望津借旅途疲惫推了,直接回了酒店,只让沈瑞文替自己出席。 沈瑞文应酬到深夜才回到酒店,问了客房管家得知申望津一到酒店就休息了,没有出去过。 想着申望津在飞机上也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沈瑞文多少有些不放心,想了想,还是拨打了申望津的电话。 很久之后申望津才接起电话,声音低沉朦胧,仿佛真的疲惫到了极点。 “申先生,你一天都没怎么吃东西了。”沈瑞文说,“要不吃点东西再休息吧?” 隔了好一会儿,沈瑞文才终于听到申望津的声音:“安排车,送我去医院。” 沈瑞文闻言,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 半个钟头后,申望津就被送进了医院,一系列检查做下来,都显示没什么大碍,只有几项化验结果需要等待,因此当天夜里,申望津就留在了医院。 第1553章 沈瑞文却只觉得胆颤心惊。 申望津有多要强,他再清楚不过,如果不是真的不舒服到了极点,他不会主动提出来医院。 而能让他不舒服到这种程度的病,沈瑞文只想得到几年前那次癌症,如果真的是胃癌复发—— 沈瑞文简直不敢想。 哪怕曾经,申望津也是独自一个人在国外苦熬过来的,可是那时候毕竟不同于现在。 现在,他是真的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关于申望津不舒服进了医院这件事,沈瑞文也没敢跟合作方吐露,因为知道申望津不会想要泄露出去。 因此沈瑞文一边要留意申望津的情形,一边要应付合作方的人,属实有些分身乏术。 见此情形,申望津手一挥让他离开了医院,让他去专注公事。 沈瑞文的车子驶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正有一辆车与他的车子擦身而过,进入医院。 沈瑞文一抬眼,只觉得那辆车的司机很眼熟,待他想起来曾经见过那个司机跟郁竣一起出现时,心头不由得又咯噔了一下。 等他回头想要看清那辆车上坐着什么人,却早已经错过。 他只能回转头来,想着总不至于这么巧,那辆车上就坐着庄依波吧? 可是如果是…… 是又如何呢? 总不至于这么巧,会在这医院里面碰上面吧? 沈瑞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他唯一知道的是,此刻的申望津,肯定不想被庄依波见到。 …… 沈瑞文没有猜错。 申望津的确不想被庄依波见到,他也没有被庄依波见到。 可是他看见庄依波了。 他在病房的阳台上,远远地看见了花园里的庄依波。 起先也只以为是看错了,可是她坐在那里的姿势,他太熟悉了,她坐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终于确定了,那就是她。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像是在等什么人。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她等的人终于来了,一路小跑着走到了她面前。 那是一个年纪不算大的男人,虽然看不清面容,可是身姿高大挺拔。 他走到庄依波面前,两个人坐下聊了些什么,很快庄依波就笑了起来。 两个人只坐了片刻,很快便一起起身,离开了花园。 最终,两个人的身影一起消失在他的视线之中。 他却依旧安静地倚靠在阳台的围栏上,静静看着她消失的方向。 他没有猜错。 她果然应该过得很好。 比他期待中,还要好。 …… 庄依波是来医院做检查的。 做完检查,她还要替郁竣探望一下最近正好在这间医院进修的弟弟。 做完该做的事,庄依波才又走向大门口的方向。 因为想多走动几步,所以她让司机把车子停到了大门外。 在通往大门外的主干道上,庄依波和迎面走来的一个男人擦身而过。 目光落到那男人脸上时,她神思不由得微微一顿,只觉得这男人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她没有多想,很快出了门,坐上了回去的车。 傍晚,千星回到家,却只见到一个人坐在花园里出神的庄依波。 “想什么呢!”千星一下子将自己的书放到她面前,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庄依波缓缓抬眸看她,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千星,我今天在医院看见一个人。” 第1554章 眼见她这个神态,千星脸上的表情也微微凝住了。 一瞬间,她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看见申望津了吧? 而下一刻,庄依波就又开了口,道:“我看见一个男人,有些眼熟,我当时没想起来。可是刚刚,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他的,在伦敦的时候。” 听到“伦敦”两个字,千星的心就控制不住地一沉。 跟伦敦有关的,也就只有申望津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在淮市的医院里?”庄依波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迷茫,“他不是应该在伦敦吗?” 千星见她这样的状态,只恐她想太多,连忙道:“或许他当初在伦敦上班,现在只是回国来发展了呢?这也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闻言,庄依波静思许久,才终于又缓缓点了点头,“对,你说得对,这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相反,还挺有可能的——” 说到这里,她适时止住这个话题,再次抬眸看向千星,道:“今天不是有活动吗?怎么回来这么早?” “那些活动参加多了也没意思,就先回来了。” 庄依波应了一声,笑道:“哦,不是因为霍靳北今天早下班,可以好好跟你通通视频电话吗?” 千星听了,正要张口反驳,手机上的视频通话铃声已经响了起来。 庄依波忍不住笑出声,道:“那我先上楼去了,不打扰你们!” 千星伸手在她臀上拍了一下,目送着她走进屋子里,这才接起了通话。 霍靳北的脸刚刚出现在屏幕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千星便道:“你先等等,我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再打,待会儿再打给你。” 说完,不待霍靳北回应,千星直接就挂断了通话,转而拨通了郁竣的电话:“你帮我去查一下,看看申望津是不是回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郁竣下一刻就直接回答了她:“是。” “你怎么知道?”千星不由得一顿,“他真的回来了,还来了淮市?” “是,昨天晚上到的。”郁竣说。 千星忍不住咬了咬唇,才又道:“那他回来想要干嘛,你应该也知道?” “说是为了一个项目回来的。”郁竣说,“不过凌晨就被紧急送进了医院。” 千星蓦地凝眉,“什么?他是被送进医院的?” 坦白说,听到庄依波说在医院里见到申望津的人时,她只以为申望津是冲着庄依波回来,也是跟着她去医院的,没想到,却是申望津先被人送进医院? 郁竣缓缓叹了口气,道:“你也知道,他以前得过胃癌,不知道这一次,跟之前的病有没有关系……” “那你去查一下啊!”千星急道,“你什么细枝末节的东西都知道,到这些关键东西,你就不知道了?” 郁竣听得笑了一声,说:“大小姐,医院都没检查出来的东西,我怎么能先回答你?” 千星忍不住又咬了咬唇,顿了好一会儿才又道:“那你有消息随时通知我。” 挂掉这通电话,千星才又拨通了霍靳北的视频。 霍靳北在视频那头看着她,不由得微微拧眉,“出什么事了吗?” “申望津回来了,还进了医院。”千星说,“你说,我该让依波知道吗?” 第1555章 霍靳北听她将今天的事情说了一遍之后,只是道:“既然是这样,你也就先不要担心太多了,先观望两天吧,说不定过两天,依波自己就有答案了吗?” 千星此刻心里头也是一团乱麻,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要做什么又似乎都早了些,听霍靳北这么一说,倒是安心了一些,只是应声道:“嗯。” 顿了顿,她才又道:“关于申望津的病,你觉得复发的可能性大吗?” 霍靳北听了,反问道:“你觉得我能回答你这个问题吗?” 千星缓缓趴在了桌子上,说:“我希望你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那你希望我给你一个什么样的回答?”霍靳北道。 “一个有希望的回答。”千星说。 霍靳北听了,只是低笑了一声,才又道:“放心吧,希望从来都是很大方的,从不吝啬。” …… 和霍靳北通完电话之后,千星心平静了许多,可是却依旧整晚都没怎么睡好,早上起来时,眼底就挂了两个黑眼圈。 跟她相比,庄依波状态倒是好得多。 前段时间她孕吐得很厉害,最近才好了些,有了胃口,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 “你今天有什么事做吗?”千星问她,“要不要跟我去学校?今天有个讲座还挺有意思。” “不了。”庄依波说,“我想去逛街,买点东西。” 千星点了点头,道:“那随你吧。” 她吃完早餐匆匆就出了门,庄依波陪着宋清源刚刚吃完早餐,郁竣就进了门。 宋清源如今虽然已经退了下来,但偶尔还是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往常郁竣来,庄依波就会避开,可是今天却没有。 郁竣今天也没别的事情跟宋清源说,只是来陪宋清源出门的,看见庄依波也说了句:“庄小姐气色好多了。” 庄依波顿了顿,却道:“郁先生,不好意思,你昨天让我带给你弟弟的东西,我好像带漏了一样……我今天给他送过去吧。” 郁竣听了,笑着道:“哪用这么麻烦,都是些寻常东西,缺了什么他自己买就是了,那么大个人了,可以独立了。” “那不好。”庄依波说,“毕竟是您交托给我的事情,我应该要办好的。反正我也没事做。” 郁竣听了,略一顿,才道:“既然如此,那就麻烦庄小姐了。他今天下午好像休息,不过他一般都会留在医院,庄小姐下午过去找他就行。” 庄依波点了点头,微笑起来,“好。” …… 申望津又一次看见了庄依波。 像做梦一般,她居然连续两天都出现在了他眼前。 而连续两天,她都是跟一个年轻男人在一起。 两个人仍旧是约在花园里见面,从他病房的阳台看出去,一眼就能看见。 他们还是坐在花园的长椅里说话,庄依波背对着他的方向,他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却还是可以看到那个年轻男人侧着脸跟她说话的时候,容颜灿烂。 沈瑞文走进病房的时候,便看见申望津静坐在阳台的椅子上,这两天,他总是长时间地坐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 第1556章 眼见申望津外衣也没有批,沈瑞文拿起放在床尾的外套走到阳台上,“申先生,天气凉,穿上衣服吧。” 申望津没有动。 沈瑞文将衣服披到他身上,再顺着他的视线往外一看,目光忽然就凝了凝。 远处花园里那个女人的身影,是庄依波?还是仅仅是像庄依波? “你看到了吗?” 申望津声音骤然响起在耳畔,沈瑞文才蓦地回过神来,转头看向他。 申望津却只是示意他往外看。 往庄依波,和那个年轻男人的方向看。 昨天他们还只是在那里坐了几分钟,今天却已经坐了将近半个小时,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传达不完的情。 申望津依旧看着他们,片刻之后,才又缓缓开口道:“我说过,离开我之后,她会过得很好。” 沈瑞文只觉得他语气好像不太对。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再没有先前那股安然平和的气息,相反,只让人觉得,平静之下,有暗流涌动。 沈瑞文焉能察觉不到。 “申先生,要不要我去请庄小姐——” 不待他说完,申望津就直接回答道:“不用。” 与此同时,花园长椅上,那两个足足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身影终于动了动。 庄依波站起身来,又跟那男人说了什么,那男人似乎是想要送她出去,她却摆了摆手,示意他先走。 男人似乎没有了办法,只能先行离开,却是往医院大楼的方向而去。 而庄依波就站在那里,一直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大楼内,她却依旧停留在原地,就那么怔怔地看着他身影消失的地方,仿佛久久不舍。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收回了视线,却仍旧是恋恋不舍一般,往周围看了又看。 她看了看门诊大楼,又看了看住院大楼,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看了一圈,却还是踟蹰着,不想离开一样。 直到她将手机贴到耳边,像是接到了谁的电话,她才像是重新又开心起来了,一边低头说着电话,一边缓步走出了花园,离开了医院。 申望津仍旧坐在那里没动。 以至于沈瑞文立在旁边,看着下面的情形,也是一动不敢动。 “你觉得那个男人怎么样?”申望津忽然低低问了一句。 沈瑞文顿了顿,才道:“庄小姐和他约在医院见面,那男的很有可能是这医院里的医生。我这就去打听一下。” 申望津没有阻止。 以他们刚才的距离,连庄依波转头都没有发现这边高楼有个阳台上坐着人,一直在看她,他们也根本看不清那个男人长什么样。只是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医院里的医生或工作人员,查起来应该也不是难事。 沈瑞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很快就又回到了申望津的病房,对申望津道:“申先生,查到那个男人叫郁翊,是这医院里神经外科的实习医生。” “郁翊?”申望津缓缓重复了这两个字,随后道,“跟郁竣有关系?” “是郁先生的弟弟。”沈瑞文道。 第1557章 闻言,申望津一时没有再说话。 沈瑞文蓦地意识到什么,一时间一颗心也微微沉了下来。 先前申望津的表现,明显不是高兴的。 可见对于庄依波有了新的发展对象这件事,他接受起来,并不如他自己说出来那般云淡风轻。 甚至很有可能,他就是在吃醋,在嫉妒,甚至还有骨子里的占有欲,在蠢蠢欲动。 可是偏偏,沈瑞文刚才又提到了“弟弟”两个字。 他想,他或许是勾起了申望津关于申浩轩那件事的回忆。 忆及申浩轩,大约很多的事情,都能平复下来。 眼见申望津这样的反应,沈瑞文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退出了这间病房。 剩下申望津依旧在阳台上坐着,依旧看着楼下的花园,依旧看着庄依波坐过的那张椅子,久久不动。 …… 离开医院,庄依波很快在附近的一个商场见到了千星。 千星今天下午学校原本有活动,临时取消了,于是她上完上午的课便出来找了庄依波。 庄依波到的时候,她已经坐在商场中庭喝完了一杯奶茶。 “你这是从哪里过来的?”千星问她,“怎么比我还晚?” 庄依波听了,只轻声道:“医院。” 闻言,千星蓦地转头看向了她。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连忙解释道:“我是去找郁翊,昨天郁先生托我给他带一些东西,可是我没带齐全,今天去补上。” 千星听了,说:“那郁竣也是不像话,有什么东西那么了不得,让你这个孕妇跑一趟又一趟——” “顺路嘛。”庄依波说,“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又没别的事情做。” 千星听完,又顿了片刻,才终于站起身来,道:“先去吃饭吧,饿饿了。” 两个人就在商场挑了家餐厅吃了午餐,吃过饭,又逛了会儿街,千星忽然想起来什么一般,对庄依波道:“你再陪我去一趟医院。” 庄依波蓦地一怔,“去医院干什么?” “有个校友住院了,我之前说好了要去看她的,结果一忙起来把这事给忘了。你之前提到医院我才想起来,走吧,跟我一起去看看。” 庄依波反正也没事,迟疑片刻之后,便答应了。 结果两个人便又一次来到了医院,走进了住院部大楼。 千星要探望的人在消化科的病房。 从踏进住院部的大楼,庄依波脚步便有些僵硬,到在消化科那层走出电梯之时,她身体仿佛更僵了。 千星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般,匆匆拉着她走出电梯,看了看指示牌,指着右边的病房道:“这边!” 右边这一侧都是多人病房,庄依波脚步微微一顿,下一刻对千星道:“我想去一下卫生间,你先进去吧,我回头就来。” 千星听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随后就走进了一间病房的门。 楼层公共卫生间其实是在右侧走廊的尽头,可是庄依波在原地站了片刻之后,却控制不住地转身,走向了左侧。 左侧都是单人病房,入住的人并不多,很多病房都是空着的。 庄依波一路走到尽头,并没有遇见任何熟悉的人。 第1558章 她本该松一口气的。 松这一口气,完全可以压住心里那丝不该出现的怅然若失。 她怎么可能期待在这里见到他呢? 在这里见到他,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不可能是好事。 她的确应该松一口气。 可是这口气还没松完,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动静。 她蓦地回转头,却见身后,原本是走廊尽头的那道门,忽然开了。 一名年纪稍长的医生,领着两名年轻医生,正从那门内走出来,见到站在那里的庄依波,也只以为她是其他病人的家属,微微冲她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那道门重新又自动关上。 可是刚刚打开的那一刻,庄依波已经看见,那门后隐蔽处,原来还有其他的单独病房。 庄依波的心控制不住地狂跳了起来。 仿佛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催使着她伸出手去,摸上了那门上的把手。 僵立许久之后,庄依波终于用力,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转角的地方,果然还有一间病房。 庄依波不受控制地走到了那间病房门口。 这里私密性极强,住在这里的,一定不是普通人,却也被她误打误撞走了进来,会不会……冥冥中自有安排? 庄依波僵硬地抬起了手,下意识地想要敲门一般。 可是她的手还没碰到门,门忽然就自己开了。 一名护士端着托盘出现在门后,见了她,微微有些惊讶:“你找谁?” 庄依波却已经完全忽视了她的惊讶。 因为她已经透过护士和门之间的缝隙,看到了病房里的情形。 她看见了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就坐在病床边的沙发里。 她的心瞬间狂跳了起来。 他原本是看着窗外的,似乎听见这边的动静,才慢慢回转头来。 可是在他转过头来之前,她已经蓦地转身,几乎是夺路而逃。 门口,那护士缓缓回转头来,有些抱歉地冲申望津笑了笑。 申望津却只是注视着门口的方向,直到护士离开,重新又关上了门。 庄依波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来,一片混乱,她脑海中有无数的念头,她却一个也抓不住。她甚至忘了自己来这里是干什么的,走到电梯面前,直接就按开电梯,下了楼。 她出了住院部,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恍惚又匆忙地朝某个方向走着,直到——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那人拉了她的手在跟她说什么,庄依波却一个字都听不见,好一会儿,她的目光才终于有了焦距,也终于看清楚了面前的人——郁翊。 “庄小姐?庄小姐?”郁翊看着她失魂落魄地模样,“你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她的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听得见他的话,却一个字都回答不出来。 郁翊见状,连忙又道:“你一个人来的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好一会儿,庄依波才终于想起什么来,缓缓摇了摇头。 “你脸色很不好。”郁翊连忙扶着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随后蹲下来看着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叫同事来帮你检查一下?” 住院大楼上,仍旧是那个房间,仍旧是那个阳台—— 申望津静静坐在那里,冷眼看着花园里发生的这一幕,始终目光沉沉。 第1559章 郁翊眼见着庄依波始终有些恍惚的模样,到底还是没办法放心,再加上庄依波现在又是特殊情况,他来不及多考虑,先就打了个电话给郁竣。 “哥,庄小姐现在在我们医院,但是她状况好像不太好,你要不要通知宋小姐——” 不料郁竣不待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没事,不用担心,宋小姐跟她一起的。” “一起的?”郁翊下意识左右看了看,“她们没在一起啊?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说了没事。”郁竣说,“你不用管,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说完这句,郁竣就挂掉了电话。 郁翊有些迟疑地盯着自己的手机看了片刻,才又一次抬起头来看庄依波,“庄小姐,你真的没有不舒服吗?宋小姐她不是跟你在一起的吗?她在哪儿?” 庄依波看着他的嘴唇张合,却只觉得一个字都没有听到,也给不了他想要的回答。 郁翊不由得又一次掏出了手机,准备叫个相熟的同事过来看看时,他的脚边,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 郁翊缓缓抬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干练男人。 庄依波同样有些无意识地抬头,看见了沈瑞文。 沈瑞文看了看旁边的郁翊,随后视线才又落到她脸上,喊了她一声:“庄小姐。” 一瞬间,庄依波所有无感尽数回到了身体里。 她看得见沈瑞文,听得见沈瑞文,甚至清晰地感知得到自己胸腔里那颗无力跳动的心脏。 良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喊了他一声:“沈先生。” “庄小姐,申先生在楼上。”沈瑞文对她说,“他想请你上楼,见一面。” 庄依波的手又一次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可是下一刻,她缓缓站起身来。 郁翊搀着她起身,沈瑞文又看了他一眼,对庄依波道:“申先生想要单独见你。” 庄依波听了,这才又转头看向身边的郁翊,只对他说了句:“谢谢你。” 郁翊这时候才确信这中间的确没有自己什么事,缓缓点了点头之后,终于轻轻松开了庄依波。 庄依波这才转身,重新走向了住院部大楼。 沈瑞文走在她身后,忍不住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一脸茫然的郁翊。 庄依波走得很慢,沈瑞文并不催她。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到住院部大楼门口时,正遇上千星从里面走出来。 她明明刚刚从里面出来,却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一手拉住庄依波,脸色不善地看着沈瑞文。 沈瑞文礼貌地向她打了招呼,千星却只是道:“你这是要带依波去哪里?” “申先生想见见庄小姐。”沈瑞文如实回答道。 “哦?”千星只是应了一声。 沈瑞文随后道:“宋小姐轻放心,只是见面而已。” 他这句话,等同于一个保证。 千星又静静地凝视他许久,才终于缓缓松开了庄依波的手,随后对她道:“去吧,我在下面等你。” 庄依波仍旧是苍白的,听了千星这句话,她缓缓露出一个微笑。 第1560章 沈瑞文引着千星走向了一个私密的电梯,很快上了楼,直达申望津的病房。 直到再度走到那个病房门口,庄依波才又喊了沈瑞文一声:“沈先生。” 沈瑞文回过头来看她,她轻声开口道:“他为甚么会住院?是不是有什么事?” “关于这一点,庄小姐亲自跟申先生聊吧。” 沈瑞文说完,就帮她打开了面前的那扇门。 一抬眼,庄依波就又看见了屋子里坐着的那个人。 他依旧坐在先前那张沙发里,位置姿势仿佛都没有变过,可是屋子里光线却暗了许多,他一半的身形都隐匿在阴影中,看不真切。 庄依波心头再度一滞。 她其实已经有些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他,刚才那惊鸿一瞥,此刻凝眸注视,她全身僵冷,终究还是一点点地走了进去。 房门很快被关了起来。 昏暗的房间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坐,一立。 她站在墙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而他坐在沙发里,良久,才终于抬起眼来看她,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不坐吗?” 那语气,陌生又平静。 这是他应该给她的语气。 庄依波混乱的大脑似乎终于沉静了些许,她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千星还在下面等我,我不坐了。” “唔。”他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身上,停顿片刻之后才道,“好长时间不见,再见到我,就这么害怕?” 庄依波身体控制不住地更僵硬,她立在那里,连肩颈的弧度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自己却浑然未觉。 她只是看着他,努力抑制着自己内心澎湃的情绪。 “你……”她努力发出平静的声音,“生病了吗?” 申望津淡淡垂着眼,闻言沉默许久,没有回答,再开口时,却是道:“楼下那个小子,多久了?” 庄依波一怔,显然没有明白他这句问话的意思。 “很喜欢?”申望津又道。 庄依波再度怔住,而后,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他说的,是郁翊? 可是,他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她想不通,猜不透,所以,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是。”申望津低笑了一声,“年轻,英俊,又是医生,是一个挺不错的对象。准备发展下去了?” 庄依波控制不住地抿了抿唇,喉头发涩,却依旧说不出话来。 “是认真的吗?”申望津又问。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 申望津这才又抬起眼来,看了面前的人许久,“哑巴了?还是我就这么吓人?” 她同样看着他,双唇依旧紧闭。 她没有哑,而他,是真的吓人。 庄依波不是没有想过他们再见时的情形,虽然每次,她都只敢想一点点,可是无论是怎样的一点,都不是像现在这样……诡异。 “说话。”申望津低低道,“只要你告诉我,你是认真的,我就会祝福你们。” 庄依波依旧紧靠着墙,终于张开口时,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她看着他,依旧重复着先前的问题:“你……生病了吗?” 第1561章 申望津坐在那里,沉郁的目光落在她通红的眼眶和不断下滑的眼泪上,终于缓缓站起身来。 他走得很慢,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仿佛走了很久,很久…… 终于走到她面前时,庄依波的眼泪早已经失控。 眼前的人她已经看不清了,可是她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气息。 她想念过,一度很想很想,而后来,不敢再想。 可是现在,他又一次站在了她面前,这样近的距离,只要她稍稍前倾,就能碰到他。 可是她不敢动。 她的心里有无数念头凌乱地交织,身体却自始至终都僵硬。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她不知道他此刻是用什么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是厌恶,还是憎恨? 可是她还是很想知道,她很想知道,他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你……生病了吗?”再度开口,她却依旧只能重复这几个字。 良久,终于听到他近在耳侧的回答:“是,我生病了,你打算怎么办呢?” 她猛地一僵,下一刻,便已经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凝眸看向他。 依旧看不清,可是在那一瞬间,她像个孩子一样,难以自持,伤心又无助地哭了起来。 她看不清他的神情,申望津却将她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变化都看在眼中,直到她渐渐哭出了声—— 他伸出手来,抚过她滑落腮旁的眼泪。 眼泪滑落到腮旁,早已冰凉,可他的指尖,却是暖的。 申望津缓缓摩挲过自己指尖的那丝暖意,而后低下头来,吻上了她的唇。 …… 千星在楼下耐着性子等了将近半个钟头。 今天会带庄依波来这里,是她刻意为之,庄依波和申望津的碰面,是她希望的,却也是她担心的。 因为她始终拿捏不准如今的申望津是个什么态度,放庄依波上去,无非是出于对沈瑞文的信任。 可是这份信任,显然不足以支撑太久。 千星看着时间,等到半个钟头的时间一到,转身就又重新往楼里走去。 可是刚刚走到入口处,迎面就和眼角眉梢都挂着笑意的沈瑞文迎面相遇。 看见沈瑞文这样的神情,千星隐隐觉得自己是可以松一口气的,可是偏偏又怎么都松不下来。 沈瑞文径直走到她面前,唇角的笑意虽不夸张,但也很明显。 “宋小姐,一切都好了。” 千星闻言,却蓦地睨了他一眼,说:“都好了是什么意思?” 沈瑞文焉能听不出千星这是在为难他,却还是低声道:“申先生和庄小姐,应该是和好了……” 千星听了,忍不住冷笑一声,道:“凭什么?” 说完她就推开沈瑞文,径直走进电梯,上了楼。 到了申望津病房门口,千星毫不客气地直接推开了门。 门后的墙边,那两人就站在那里,身形交叠。 庄依波靠在申望津怀中,似乎是还在哭。 千星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抱着手臂看向了转头看过来的申望津,“申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申望津神情很快恢复如常,“你是指?” “你想消失就消失,想离开就离开,想回来就回来,你是觉得,这个世界全由你做主导,是吗?” 第1562章 听到千星的话,原本还泪流不止的庄依波也抬起头来,伸手抚过自己的眼眶,转头看向她,哑着嗓子开口喊了一声:“千星……” “没跟你说话,你不要插嘴。”千星看了她一眼,说道。 庄依波抿了抿唇,还想再开口说什么,千星已经伸出手来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你跟他说了没?”千星问庄依波。 她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指向性,庄依波只想得到一件事,她缓缓摇了摇头,却又下意识地拿眼神去看申望津。 “没说是吧?”千星道,“那我来帮你说。” 说完,千星就转头就看向了跟在她后面上来的沈瑞文:“沈先生,依波身体不好,不习惯闻消毒液的味道,能不能麻烦你带她下去走走?” 沈瑞文刚到门口就接到这个指令,不由得一怔,随后将视线投向了申望津。 “千星……”庄依波拉着千星的手,轻轻摇了摇她。 “庄依波!”千星压低声音,连名带姓地喊了她一声。 庄依波对上她的视线,微微一怔,随后又忍不住回头看向了申望津。 却见申望津正对着沈瑞文缓缓点了点头。 庄依波不由得又是一顿。 “庄小姐,我陪你下楼去走走吧。”沈瑞文这才道。 千星顺势在庄依波腰上扶了一把,半推着她走出了这间病房。 庄依波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被沈瑞文带下了楼。 病房里顿时就只剩了申望津和千星两个人。 申望津是大概能猜到千星想要跟自己说什么的,略微一顿之后,他先开了口:“谢谢你这段时间照顾她。” 千星听了,冷笑一声道:“照顾她是我应该做的,用不着你来跟我说多谢。不过说起来,有一个人倒是应该谢谢你——” 说着千星就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道:“上来吧。” 申望津微微眯了眯眼睛,耐心等待着她叫上来的人。 不多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开,郁翊带着有些迟疑的眼神看着里面的两个人,“宋小姐……” 千星看了他一眼,才又看向申望津,道:“给你介绍一下,依波的男朋友,郁翊医生,认识认识吧。” 申望津听了,平静地看向了面前的年轻男人。 这不是他第一次见他了,不过却是第一次离得这样近,也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的确是……年轻英俊,一表人才。 “这位是申望津先生。”千星对郁翊说,“依波从前的……朋友。” 郁翊身体有些不自然,笑容也略微有些尴尬地伸出手来,“申先生,你好,我叫郁翊。” “你好,郁医生。” 申望津平静地伸出手来,跟面前的男人握了握手。 千星眼见着两人的手正常地握在一起,又分开,不由得又看了申望津一眼。 却见这男人从容到极点,甚至连眼波都是平和的。 这倒是与她印象中的申望津全然不同了,千星却又道:“申先生不发表一点想法吗?不祝福一下依波和郁医生吗?” 申望津听了,只淡声道:“抱歉,无论郁医生跟她是什么关系,祝福的话我都说不出口,况且,从今往后,也没有必要了。” 第1563章 郁翊一听,脸上的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反而转头看了千星一眼。 千星险些被他这反应气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郁翊脸上的神情便更加无辜了,又看向了申望津,仿佛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申望津是什么人,哪能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 这位还处于实习期的郁医生,方方面面来说,都还太嫩了。 千星也猜到申望津大概是看出来了,也懒得再演这场戏,转头推了郁翊出去,“没你事了,走吧。” 郁翊如蒙大赦,脚底抹油跑得飞快。 千星这才又回过头来看向申望津,道:“申先生倒是比以前大度多了。” 申望津焉能不知她所指何事,只是平静道:“过去的事,终究都已经过去。” “是吗?”千星紧盯着他,道,“所有事都能过去?” 申望津顿了顿,迎上她的视线之后,一时竟沉默了下来。 千星看他这个反应,心下不由得一沉,随后才又道:“有些事,很沉,是需要背负一辈子的。未必这么轻易就能过去。你说是吧?” 很久之后,才终于听到申望津的回答:“是。” 千星一颗心不由得更沉,“这就是你的回答?所以你刚刚跟我说的那些是怎么个意思呢?” “有些事情,一个人的确背不动,两个人一起背,或许会轻松一些吧。” 千星闻言,不由得一怔。 “我已经失去够多了,有些人和事,不想再失去。”申望津说。 千星原本积蓄了满腹的话想要说,可是到这里,她觉得,有些话不必再说了。 申望津对她已经足够坦诚。 这样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能够坦白到这种地步,她还能说什么? 她看得出来,即便是到了今日,他也没能彻底从那场伤痛中走出来。 那件事,对依波而言是个悲剧; 于他而言,更甚。 千星喉头一哑,忽然就再说不出话来。 她只能觉得庆幸了。 在清楚知道庄依波心思的情形下,能有这样的结果,她已经应该感到欣慰了。 静默良久之后,千星才终于又开口道:“算了,你们你情我愿的事,我也没资格说什么,只是希望从今往后,再不要有什么意外发生了吧。” 说完这句,千星也扭头就离开了病房。 申望津又静立了片刻,才终于又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没两分钟,房门口就再度传来动静。 申望津抬起头来,看向了正缓缓推开门的庄依波。 大概是刚才哭得太厉害,她眼睛仍然是微微红着的,神情也依然是怯怯的,仿佛还带着很多的不确定,就站在门口看着他。 申望津忽然就朝她伸出手来,“过来。” 她有些僵硬地走过来,手犹豫着要不要伸给他的时候,申望津微微倾身向前,握住了她,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了下来。 他揉捏着她的手,一时没有再开口。 庄依波只觉得不安,顿了顿,才道:“千星跟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申望津看着她,淡淡道,“只介绍了你的新男朋友给我认识。” 庄依波闻言,脸上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却是更加明显的紧张和不安。 “你说的那个,是郁先生的弟弟,我跟他只见过几次,只不过是——” 她话音未落,忽然就被堵住了所有声音。 申望津在她唇上印了一下,片刻之后,才又缓缓移开些许,低声道:“他不适合你。” 庄依波嘴唇微微一动,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又一次被他打断—— “所以,我不让了。” 第1564章 庄依波不由得怔住,就那样静静地与他对视着,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申望津伸出手来捧着她的脸,指腹轻轻摩挲过她还有些苍白的脸,眼见她近乎凝滞的神情,片刻过后,才又低低开口道:“怎么,不高兴了?” 庄依波却全然体察不到自己的情绪。 高兴,或者不高兴,通通被隐藏在满心的不安和内疚之中。 她担心他的身体,担心他的病情,她不想让他误会她和郁翊的关系,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跟他说,可是,可是…… 那句最重要的话,她却问不出口。 她亲手杀死了他的弟弟,她让他失去了唯一的亲人…… 哪怕她用尽全力地让自己不要再去回想那件事,可是面对着他,她怎么能够不想起? 而他,要怎么样才能做到不恨她,不怪她? 她满心悲戚,终究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至,他的手一点点抚过她的眼尾,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眸,再度开口:“还怪我吗?” 庄依波凝滞的眼波赫然一震,迎上他视线的时候,终究有眼泪,不受控制地直直掉落下来。 她没能开口的话,他竟然先问了出来。 可是他问的是,还怪他吗…… 她没办法给他任何回应,除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汹涌…… 申望津静静看了她片刻,忽然就伸手抚过她脸上的泪痕,微微凑近了她些许,语调之中竟带了些许笑意:“这个反应,就是还怪我了?” 庄依波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还会用这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她看着他,过了很久,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近乎喑哑:“我怪你什么……” 申望津听了,再度垂下眼来,看着她道:“你可以怪我的事,可太多太多了,这一时半会儿的,可说不完……” 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覆住了他的手背,却依旧只是流泪看着他。 申望津却再度轻笑了起来,“竟然有这么多眼泪要流吗?那看来,我的确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弥补了……” 他微微偏转了脸,在她覆在自己手背的那只手上轻轻一吻,低低道:“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 手上传来的温度直达心尖,她竟控制不住地一颤。 她想,她知道他的答案了。 她本该高兴,本应该笑。 可是在她努力想要摆出微笑神情的时候,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哭出声来。 申望津缓缓将她拥进了怀中,抱着她,任由她哭。 他知道,出事之后,她大概都没有像这样,真正酣畅淋漓地哭过一回。 他曾经以为,她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想要再见到他了; 他也以为,再也不见,或许是对她而言的最佳选项。 直至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原来有些事实,并非他以为。 “所以,我还有机会,是不是?”许久之后,直到她一点点地平复下来,申望津才又低低开口,问了一句。 又隔了许久,才终于听到她微微发颤的声音:“有……你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还有很多很多的责任要负……” 她拉着他的手,缓缓覆上了她的小腹。 第1565章 这一次,轮到申望津怔住了。 她的小腹依旧平坦,又隔着秋日的衣衫,他的手抚上去,察觉不到丝毫与从前的不同。 可是那一刻,他的心却忽然间不受控制地狂跳了起来。 他明明还不知道答案是什么,可是,却又好像已经知道了…… 庄依波深深埋在他脖颈处,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每一次脉搏跳动。 她眼睛依旧是热的,也是湿的。 她说:“我知道,或许你并不期待他的到来,可是我也知道,既然他来了,你就一定会负责……所以,不管你生了什么病,为了对我和对他负责,你都一定要好起来……” 她的话,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分明,她说的意思,他也都懂,可是他还是怔忡了许久,才终于轻轻将手,探了进去。 其实明明应该什么都摸不到的,可是,他却仿佛摸到了什么一般,久久停留。 很久之后,庄依波才终于又听到他的声音,很低,很轻,像是怕会惊破了什么—— “是真的吗?”他问。 一时之间,庄依波竟控制不住地有些想笑,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就滑落进了他的领口。 “嗯,是真的。”她说。 他察觉到了她那滴泪,仍旧抱着她没有动。 “不害怕吗?”他又问。 “怕。”她说,“可是每次怕的时候,他都会给我力量。所以,他也会给你力量……” 良久,才终于又听得申望津一声低低的笑。 庄依波尚未辨别出他这笑里的情绪,申望津已经一偏头,从她的耳廓起,一路印下亲吻,至她的额头处,久久停留不动。 他是虔诚的,感激的。 也是后怕的,庆幸的。 至此刻,他才发觉,原来老天爷,终于也有眷顾他的时候。 …… 千星的电话打到庄依波手机上的时候,庄依波正坐在病房里,将刚刚送到的一份清粥分装出来。 申望津在卫生间洗澡,庄依波腾不出手来拿手机,便按下了免提。 千星的声音立刻就从扬声器里传了出来:“就算你今天不回来住,也该跟我说一声,让我知道把你的换洗衣物送去哪里吧?” 庄依波闻言,耳根微微一热,随后才道:“我还在医院呢。” 千星一顿,道:“怎么还在医院?他的检查报告不是说没事吗?” “嗯。”庄依波说,“可是他最近胃确实不大舒服,医院建议他留院两天。” 千星听她声音平静,只微微叹了口气,道:“那你今晚是要留在医院了?” “嗯。” “那我让司机给你送东西来。”千星说。 庄依波又应了一声,顿了顿,忽然道:“千星,谢谢你。” “庄依波,你要肉麻死我是不是?”千星不由得微微恼了起来,顿了顿,才又道,“谁让你认定了他是对的人……” 正在此时,庄依波身后,卫生间的门忽然“咔嗒”一声。 庄依波忙道:“回头我再跟你说。” 千星听了,大概是猜到什么,微微哼了一声之后,挂掉了电话。 申望津擦着头发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庄依波转头看他,道:“你今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喝点粥暖暖胃吧。” 申望津应了声,走到了她身边坐下。 庄依波将刚好温热的粥碗递到他手中,他拿住了粥碗,却也握住了她的手。 庄依波不由得一怔,抬眸看他,“怎么?” 他却只是将粥碗放到了旁边,静静地看着她,问了句:“我是对的人吗?” 庄依波再度一怔,缓缓垂了垂眸,末了,才终于轻声开口道—— “就算是错的,我也已经错很久了。哪怕一直错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关系了。” 第1566章 两天后,霍靳北难得逢周末休息,下了夜班就直飞淮市,往宋宅而来。 千星一早就坐立不安,从霍靳北下了飞机,便频频朝门口张望,终于等到霍靳北一句“到了”,起身便冲出了敞开的门,直扑进刚刚下车的男人怀中。 两个人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没见面,虽然每天都有通话,到底和真正面对面的感觉不同,千星埋在他怀中好一会儿,才终于舍得抬头,“昨晚急诊病人多吗?” “还好。”霍靳北回答。 千星一听就知道他昨晚肯定没怎么睡过,不由得道:“那你先上楼去睡会儿,中午我不叫你,下午再说。” 闻言,霍靳北只是低头看着她,道:“没事,我在飞机上睡过了。” 千星听了,不由得抬眸,与他对视片刻之后,渐渐不由自主地就吻到了一处。 正难舍难分之际,忽然有一辆车子驶过来,直接怼到了两个人跟前。 霍靳北尚镇定,千星却是吓了一跳,大约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只恐是宋清源突然回来撞见两个人亲密,没成想一转头,却看见了推门下车的申望津。 千星脸上微微紧绷的神情瞬间就平复下来,微微弯腰看向了坐在车里的庄依波,道:“还知道回来啊你?” 庄依波气色极佳,唇角带笑,看看她,又看看霍靳北,直到申望津走到她这一侧,帮她打开车门,伸手将她牵了下来。 千星也是看看她,又看看申望津,见到申望津小心翼翼护着她的模样,一时间,心里满是感怀。 “我说过周末回来嘛。”庄依波说,“又没有食言,正好霍靳北也来了,还能一起吃顿饭呢。” 千星见她状态这样好,不由得又看了申望津一眼,随后便连霍靳北也不顾了,伸手就拉着庄依波走进了屋子里。 剩下两个男人站在门口,不咸不淡地寒暄了几句。 千星直接拉着庄依波进了后院,安顿她坐下来,这才道:“这几天你们都待在一起,都说什么了?” “嗯?”庄依波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顿了顿之后道,“没说什么呀。” “没说什么?”千星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道,“你们在一起待了三天,没商量商量以后?” 原来她是在问这个。 庄依波想了想之后,却又一次回答道:“嗯……没有。” 千星不由得震惊,“那你们这三天都干嘛了?” 都干嘛了? 庄依波不由得仔细回想了片刻,可是思来想去,都没能想出来,两个人这三天时间具体做了什么。 病房里的那三天时间过得飞快,好像每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 他担心她的饮食睡眠,她也担心他的饮食睡眠,可是两个人在一起,又好像大家的饮食睡眠都没什么问题。 是以,那三天格外平静,格外舒适,有时候好像什么话都不需要说,只要两个人静静待在一处,就已经足够了。 千星险些气得翻白眼,“你都已经怀孕了,他竟然什么表示都没有吗?” 第1567章 庄依波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当然听得懂千星所谓的“表示”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和他隔了这么长时间才重逢,中间又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并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情,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重要。 可是千星这样子提出来,仿佛这是一件很要紧的事。 顿了顿,庄依波才开口道:“千星,这不重要。” “凭什么不重要?”千星说,“庄依波,现在怀孕的人是你,将要吃苦受罪的人是你,他必须要负起应付的责任!” “他会的……”庄依波说。 千星说:“怎么个会法?就这样每天待在一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算是负责了对吗?” “不是……” 庄依波还想说什么,千星已经直接打断了她,说:“你不在意是吧?你不在意我在意!你不问我问!” 庄依波只觉得有些头疼,道:“你要问他什么呀?” “你别管。”千星抱着手臂,说话间忍不住又瞪了她一眼,仿佛在怒她不争。 庄依波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微微垂了眼,不敢与她对视。 …… 中午,四个人一起在宋家吃了午饭。 大概是千星特意嘱咐过,午餐餐桌上的菜式都以清淡为主,只是每个人又添了一碗鸡汤。 千星刚刚落座,就看见坐在对面的申望津和庄依波同时看向了对方碗里的鸡汤。 其实鸡汤已经撇过油,只余很少的鸡油浮在碗边,可那两人看向对方的碗里时,仿佛巴不得能连那一丁点的鸡油都给对方撇干净。 那两人在看向对方的碗时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抬眸对视了一眼。 庄依波似乎觉得这情形有些好笑,申望津却只是抬起手来将她鬓旁的发别到了耳后,“先喝汤吧。” “你也喝。”庄依波说。 千星静静地看着两个人,仿佛知道他们过去的那三天是怎么过的了。 “你回来了正好。”千星撑着下巴,对申望津道,“她平常胃口可差了,我要上学不能时时刻刻盯着她,关于补充营养这回事,可就交给你了。” 申望津听了,又转头看向了庄依波。 “千星胡说。”庄依波道,“那两天你都看见的,我吃很多。” “不过就是正常食量而已,也叫吃很多?”申望津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筷子鱼,放进自己面前的盘子之后,细心地去掉鱼刺,才又放进庄依波碗里。 庄依波喝了几口汤,又抬眸看了千星一眼,这才吃掉了申望津夹给她的鱼肉。 千星当然知道她的意思。 有些人的存在,果然很重要。 庄依波连吃东西都比从前乖觉了很多,甚至拿餐具的姿势似乎都比以前流畅了。 不过该说的话,千星还是要说的。 “将来有什么打算吗,二位?”千星忽然又问。 庄依波倒是不料她会这样直接,申望津也顿了顿,才淡淡回答道:“看她喜欢哪边,留在这边或者回伦敦都可以。” 庄依波还没来得及回答,千星又道:“那是,现在当然要以孕妇的意愿为先。” 顿了顿后,千星又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要男孩还是女孩?” “都好。”申望津说,“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千星听了,哼笑一声,还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申望津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说了句“抱歉”,便离开桌子接电话去了。 庄依波这才看向千星,做了个祈求的手势,道:“千星,你先让他好好吃完这顿饭,行不行?你知道,他的胃一直不太好……” “如果他因为我的问题就吃不下饭,那该他胃不好。”千星翻了个白眼,说道。 第1568章 千星话虽然说得冷硬,可是待到申望津再回到餐桌旁时,她到底顾忌庄依波,没有再说下去。 霍靳北见状,主动加入进来,闲聊了一些关于孕妇的注意事项。 申望津一一仔细地听了,偶尔点头回应。 千星想着以申望津的心性能耐,不至于连她关心的那些问题都考虑不到,但他偏偏就像是没有任何意识一般,一句也没有提起过。 千星本打算一吃完饭就开口再问他,偏偏刚吃完饭,悦悦就打了视频电话过来,要跟她和霍靳北通话,她只能暂且专注这头。 那一边,看着她和霍靳北通话的庄依波,趁机带着申望津走到了后面的花园里。 申望津本以为她会留在里面。 “悦悦不是一向最喜欢你了吗?”申望津说,“怎么不跟她聊聊?” 庄依波说:“这个时间她该睡午觉了,肯定是想趁机不睡才打过来的,不能让她得逞。” “唔。”申望津应了一声,低笑道,“在应付孩子上,还挺有心得?” “你别忘了,我当过很多孩子的老师。”庄依波说。 申望津揽着她在花园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又帮她整理了一下头发,才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生个男孩还是女孩?” 庄依波听了,微微侧了脸看他,“你不是说男孩女孩你都喜欢吗?” 申望津听了,道:“我是都喜欢……只不过,还是更想要个女儿。” “为什么?”庄依波不由得侧目。 申望津低下头来,轻轻在她鬓旁落下一吻,低低道:“像你一样,多好。” 庄依波一顿,下一刻,眼眶不由得又微微一热,顿了顿,才又道:“我觉得是个男孩子也挺好的。” “你喜欢男孩?”申望津问。 “男孩女孩我都会喜欢。”庄依波说,“可是我觉得,如果是个男孩子,那你一定可以有很多东西可以教他,教会他生活,教会他成长,教会他面对有可能会遇上的所有难题,让他变成一个很好很好,很优秀、很卓越的人。” 申望津听了,竟控制不住地沉默了片刻。 庄依波不由得一顿,随后又一次转头看他,说:“这只是我的期望啦,不到揭晓那一刻,谁知道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申望津听了,又一次低下头来,亲上了她的耳廓,低声道:“男孩女孩又有什么关系?第一个是女孩,那我们就再要一个男孩,如果是男孩,那就再要一个女孩……” 他声音很低,却仿佛描绘着时间最美的梦。 庄依波怔忡了片刻,才终于回转头,迎上他的视线,红着眼眶轻轻笑了起来。 “你是真的喜欢,对吗?”她轻声道。 “喜欢。”申望津说,“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就会喜欢……不仅仅是喜欢。” 她眼眶红得厉害,却不想在这样的情形下掉下泪来,连忙回转了脸,视线却在一瞬间凝滞。 因为此刻,她的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枚戒指。 一枚变魔术般,从他指间绽放出的钻戒。 “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吗,庄小姐?” 第1569章 庄依波原本以为,他们之间,根本不用论这些的。 从最初的最初,她没想过他们会有结果,到后来逐渐接受他,认定他,又发生了那么多事—— 他们连最大的世俗都已经跨越了,本该不再需要这些世俗的流程,能够两个人安生地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可是当面对着那枚钻戒时,她竟还是不受控制,泪流了满面。 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的,可是当她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事发生的时候,她还是这样俗气,悸动得一塌糊涂。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申望津附到她耳边,再度低低开口:“你是不是忘了说三个字。” 她微微哽咽,咬着唇,还是有些发不出声音。 直到申望津再度出声,循循善诱一般,“说……我愿意。” 良久,庄依波才终于轻颤着发出了声音:“不好。” 申望津不由得微微挑眉,“不好?” 她抬起手来抹了抹眼睛,又深吸了口气,终于转过脸看他,低声道:“听所每个说那三个字的女孩都是最漂亮的,可是我现在……太丑了……” 自从怀孕后,她便再没有化过妆,这几天跟他在一起,也只是简单护一下肤,头发都是用他病房里用的男士洗发露洗的,又干又硬又毛躁。 她觉得说自己蓬头垢面也不为过。 没有比她更难看的被求婚的姑娘了吧? 以至于要说那三个字的时候,她都觉得心头莫名慌乱,根本张不开口。 闻言,申望津忽然低下头来,细细端详起了她。 庄依波先是一怔,回过神来,控制不住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仿佛是不敢跟他对视。 “那还要怎么好看,才算好看?”片刻之后,忽然听申望津低笑着开了口。 庄依波不由得再度一怔,随后终于又一次将视线转了回来,与他对视。 “我见过很多漂亮姑娘。”申望津缓缓开口道,“眼前这个,最漂亮。” 听到他前半句话,庄依波尚未反应过来; 听到他后半句话,庄依波直接羞恼得红了耳根。 “撒谎……”她说。 “我从来不撒谎。”他说,“你知道的。” 话音降落,他已经低下头来,轻轻在她唇上印了一下,“所以,庄小姐,你愿意吗?” 她红着眼,红着鼻尖,红着耳根,分明是有些窘迫的模样,却透着动人的美。 良久,终于听到她轻柔却清晰的声音—— “愿意。我愿意。” 戒指缓缓套到庄依波手指根上时,二楼阳台上,清楚看到这一幕的千星控制不住地也红了眼眶,飞快地在自己眼睛上抹了一下。 身旁的霍靳北低头看着她,抬起手来抚上了她的眼角,低声道:“有这么感动?” 千星就着他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嘟囔着开口:“才不是感动,是生气……气她怎么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唔。”霍靳北应了一声,随后道,“那看来,以后我得在这方面下足功夫了。” 千星听了,先是一怔,随后忍不住破涕为笑,抬起头来看他,“你不用。” “嗯?”霍靳北眉心微拧,表示疑惑。 “你可是我拼尽全力才追到手的,我会很进取很进取的,到时候,说不定是我向你求婚呢?” 她扬着脸说完,神情轻松,放在身后的手却已经紧张地捏成了一团。 霍靳北眉目却已经舒展平静了下来。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他说。 第1570章 申望津这次回淮市,原本只定了四天的行程,却在淮市停留了足足半个月。 而一开始决定要回来参加的活动,因为他在医院的那几天而完美错过。 这原本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合作方明知他回来了,却一直见不上人,又不知道具体原因,多少还是有些着急,反复跟沈瑞文沟通了很多次。 对此沈瑞文也很无奈。 他当然知道他们此行回来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个合作方有多重要,可是,一来申望津的心思不在这上面,二来申望津也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应酬他们,他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么多年来,申望津其实一直是事业为重的人。 他从最底层爬起来,他知道自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有多不容易,因此发生再大的事,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工作受到影响,很多事,该亲力亲为的,他决不假手于人。 可是这一次,沈瑞文却几乎完全接手了他的工作,包括但不限于跟合作方接洽、开会、应酬,跟伦敦公司开视频会议、做出决策、安排工作。 至于从前很多该沈瑞文做的事,倒是申望津亲力亲为起来——衣、食、住、行,这些从前他根本不用操心的小事,如今他一桩桩拣起来,全部操办得妥妥当当。 不仅仅是为他自己,还是为庄依波。 他开始看很多从前从来没接触过的书籍类型,从《怀孕一天一页》《睡前胎教故事》《完美胎教四十周》到《与宝宝对话》《0~3岁婴幼儿早期教育指南》《父母的语言》等等…… 这里面每一本书,在庄依波看来都是跟申望津格格不入的,可是看着他坐在窗边认真阅读的姿态,却又那样相谐美好。 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吸收书里的内容,偶尔看到跟自己相同的观点,他会不自觉点头,偶尔看到一些不太理解的内容,他会不自觉地拧起眉来,思索良久。 近半个月淮市的天气都很好,冬日暖阳,晴空如洗。 庄依波午睡醒来,就看见他坐在阳光里,拧起眉头认真思索的模样。 从前,她几乎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从不轻易展示自己真实的情绪,哪怕是在她面前。 可是现在,她好像看到真实的他了…… 她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只是微微侧目看着他,直到看得脖子都微微有些酸了,忍不住动了动,窗边的申望津一下子就抬起了头。 随后他便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了过来,护着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放了枕头在她身后托着她的腰,又帮她理了理睡得有些凌乱的头发,这才低声道:“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 庄依波一听就忍不住微微蹙起眉来,轻声道:“你怎么老问我饿不饿……才吃完午饭多久,我有那么馋吗?” “你不想吃,万一肚子里的小家伙想吃呢?”申望津说,“我炖了燕窝,加上椰汁,吃一点?” 庄依波连连摇头,“不想吃。” “你老不吃东西怎么行?”申望津说,“现在不养好身子,到怀孕中后期怎么办?” “一天被喂七八顿还叫不吃东西?”庄依波嘟哝道,“养猪也没有这么养的……” 听见她这嘟哝,申望津看她一眼,随后转头看了看时间,妥协道:“行,现在不吃,半小时后再吃。” 第1571章 庄依波登时就有些后悔自己醒来这决定了。 早知道,她就多睡一点,再多睡一点…… 也就不用时时刻刻被追着问饿不饿,要不要吃。 可是终究还是舍不得。 此情此景,是经过了多长时间,熬过了多少苦难才换来的,哪怕有负担,那也是甜蜜的。 想到这里,庄依波忍不住伸出手来抱住他,靠进了他怀中。 申望津微微低头,在她发心处亲了一下,才又道:“还没睡够?” 庄依波缓缓摇了摇头。 申望津应了一声,才又道:“嗯,老待在酒店房间也不好,等吃了燕窝下去走走。” 庄依波没想到燕窝这回事是绕来绕去都绕不开了,最终只能无奈地轻笑出声。 正在这时,申望津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房间管家发来的消息—— “申先生,这边有一位访客庄先生,请问需要带他上楼吗?” 申望津很快将这条消息放到了庄依波面前。 庄依波看完,神情微微一顿,“他没跟我说过今天会过来……” “嗯。”申望津淡淡道,“不想见的话就不见吧。” 自从上次庄珂浩去伦敦,兄妹二人算是和解了,可是到底这么多年也没有亲厚过,即便和解了,两个人却依旧处于不尴不尬的状态中。 庄珂浩知道她回国,知道她怀孕,也来淮市看过她一次,却并没有表过什么态,总之一切都随她自己决定。 而这一次,庄珂浩没有提前打招呼,又一次来到淮市,却是直接来了他们住的酒店。 庄依波不由得想到了什么,抬眸看了申望津一眼。 她其实有点想问他庄珂浩那次来伦敦是不是他跟他说了什么,可是略一思量之后,并没有问出口,转而道:“就算我不想见他,你也会去见他的吧?” 申望津听了,只淡笑一声,说:“他都来这里了,不就是冲着我来的吗?” “那他怎么会知道你在这里呢?”庄依波问。 申望津低笑了一声,微微挑了眉道:“那谁知道呢?” 见他这个神情,庄依波心里便有了答案了,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掀开被子下了床,道:“让他上来吧,我换件衣服。” 未几,两人就在套房的起居室见到了庄珂浩。 他倒依旧是从前的模样,神态始终清清冷冷的,抬头看见申望津和庄依波一起走出来,脸上的神情也没有什么变化,只对庄依波道:“气色好多了。” 庄依波只是微微一笑,“你过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来参加个活动,顺便来的。”庄珂浩说着,才又看向了申望津,“好久不见。” 申望津淡笑着点了点头,“确实。” 庄珂浩也没有多问什么,喝了口面前的咖啡,才又道:“你这次回来是有什么打算?应该不会常驻吧?” “那是当然。”申望津说,“等肚子里的孩子再稳定一些,我们就会回伦敦。” 庄珂浩听了,直接转头看向了庄依波,“你想回去?” 庄依波缓缓点了点头。 “那走的时候跟我说一声。”庄珂浩依旧没什么情绪,“未必有时间过来送你们,知道就行。” 庄依波听着,到底还是觉得有些别扭,想要说什么,对上庄珂浩没什么波动的眼神,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虽然是别扭的,可是这么多年了,有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其实已经是最舒服和妥帖的了。 因此她只是微笑应了一声:“好。” 第1572章 庄珂浩这次过来,倒像是真的顺路,不过坐了片刻,喝了杯咖啡便又准备起身离开了。 说实话,申望津本以为他可能会嘱咐庄依波一些事,或是单独跟他说一些叮嘱的话,可是庄珂浩都没有。 几句闲话家常,问问将来动向,便似乎已经是他关注的全部。 他离开的时候,两个人只送他到门口,庄珂浩便已经告别了两人,转头径直离开了。 庄依波不由得倚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走进电梯间,似乎还有些没缓过神来。 “舍不得?”申望津问。 庄依波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之后,才又淡笑道:“只是觉得有些奇妙,这么多年,我没有了解过他,他也没有了解过我,到今天,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相处,好像也挺好的。” 申望津应了一声,牵了她的手回到房间里,说:“的确挺好的。” 听到他平淡的语气,庄依波却不由得怔了一下,回过神来,却忽然又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怎么?”申望津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个动作,低下头来问她。 安静了片刻之后,庄依波才道:“报答你给我炖的燕窝。” “唔。”申望津微微挑眉,“不是不想吃吗?” “现在想了。”庄依波说。 申望津听了,低笑一声之后,低下头来吻了她一下。 …… 这之后,两人又在淮市停留了半个多月,庄依波做了怀孕16周的详细检查,才将回伦敦的事提上日程。 千星也已经放了寒假,如果是之前,她大概早飞到霍靳北那边去了,可是因为庄依波要去伦敦了,她也是每天往酒店跑,两个人凑在一块儿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每次都能消磨掉大半天的时间。 有千星陪着,申望津也终于被庄依波强行推出门去处理了一些公事,毕竟他这次回来,原本就是为了公事。 可是每次他出去也不过两三个小时,而且从不在外面应酬吃饭,总是早早地就又回了酒店。 这天申望津回到酒店的时候,便只有千星一个人坐在起居室沙发里。 “她呢?”申望津问。 “洒了点燕窝在身上,她觉得不舒服,洗澡去了。”千星回答,“刚进去。” 申望津听了,却犹不放心,径直走进卧室,到卫生间门口,敲了敲门,听到回应之后又打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 庄依波正穿着浴袍站在淋浴底下试水温,听到动静回头一看,见到他,不由得微微一恼,“你怎么这样啊,知道别人要洗澡还推门……” 申望津微微挑了眉,道:“那看来我来早了一点,过十分钟我再来吧。” 庄依波听了,忍不住拿起莲蓬头往他的方向浇去。 申望津笑了一声,重新给她关上门,转身回到了起居室。 千星原本正在发消息,见他出来,忽然就放下手机,抬眼看向他,问了一句:“回伦敦的日子定了吗?” 申望津解开西装扣子坐下来,回答道:“具体日子没定,大概就在下周了。” “哦。”千星应了一声,安静几秒之后,忽然又道,“听说英国那边注册结婚要提前申请的?” 第1573章 申望津听了,转头看了她一眼,安静片刻之后,忽然笑了起来,说:“嗯。怎么,你跟霍医生有兴趣,准备去英国结婚?” 千星不防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之后,没好气地开口道:“是啊,所以向你打听打听流程。” 说完她就抱着手臂靠进沙发里,冷眼看着他。 申望津顿时就低笑出声来。 事实上,他哪能不知道千星是什么意思,笑了片刻之后,他才又道:“你也不早说,早说的话,提前递交notice,说不定能和我们的一起通过。” 闻言,千星蓦地凝眸看向他,思索片刻之后,只微微哼了一声。 等到庄依波洗完澡出来时,千星已经不见了人影。 “千星呢?”庄依波问了一句。 “说是还有事,先回去了。”申望津说。 庄依波听了,道:“怎么会突然有事,明明说好了一起吃晚餐的……” 说着说着,她才又看向了申望津,“都是你,回来这么早,把她吓跑了!” 申望津微微挑眉道:“我不被宋大小姐吓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真能吓跑她,那算是我的能耐。” 庄依波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来,坐下来靠进了他怀中,才又听申望津道:“也不知道你们哪来那么多话说,这几天每天都待在一起,还说不完?” 庄依波听了,只是道:“回了伦敦一年就见不了两次了,当然要趁现在多见见啦……” 申望津闻言,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低头在她鬓旁亲了一下。 这一个动作完成后,他却忽然顿了顿,随后道:“什么味道这么香?” 庄依波疑惑,“刚洗完澡,哪有什么味道?” 申望津听了,淡淡道:“那就是沐浴露的味道……你用了新的沐浴露?” “哪有新的沐浴露,酒店不就那一个牌子?” “哦。”申望津应了一声,随后道,“那今天这牌子还挺香的。” 庄依波忽然就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申望津神情平静,目光坦然,仿佛自己什么别的意思都没有。 庄依波迎着他视线片刻,忽然也就转开了脸,说:“嗯,那可能就是今天比较香吧。” 两个人各自看着一个方向,庄依波盯着面前的电视,申望津则转头看着窗外。 就这么过了好一会儿,申望津才终于回转头来,不轻不重地捞了怀中的人一把,“故意折腾我是吧?” “我哪有?”庄依波辩白,“我动都没有动!” 申望津听了,缓缓低下头来,凑到她耳边道:“那你就……动一动。” 庄依波耳根蓦地被他的呼吸染上了热度,又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不由自主地就软了身子。 …… 几天后,申望津和庄依波回伦敦的事情正式提上日程。 其实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庄依波倒是并不着急回去,只是申望津有他自己的安排,既然已经定下了日子,她也没什么意见。 临行前一天,两个人一起去宋宅吃了晚饭。 宋清源脾性一向古怪,这两年千星收敛了一些脾性陪在他身边,他的古怪性子也才算有所改善,只是依旧懒得干涉这些小辈什么,吃过饭就出门找人下棋去了。 千星撑着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你顾我我顾你的姿态,忽然就叹息了一声,道:“明天我不去机场送你们啦,我要去找霍靳北。” 第1574章 庄依波听她这么说,倒是一点也不恼,只是笑了起来,说:“你早就该过去找他啦,难得放假,多珍惜在一起的时间嘛。” 千星撑着下巴看着她,说:“那你的意思是我陪着你的这段时间都是浪费的咯?也是,那我就没什么好内疚的了,你去你的伦敦,我去我的滨城,咱们谁也别碍着谁。” 庄依波听了,仍旧只是笑。 千星瞥了她一眼,“傻子!” 翌日清晨,庄依波刚刚睡醒,就收到了千星发来的消息,说她已经登上了去滨城的飞机。 庄依波正要给她回消息,就被揽进了身后温暖熟悉的怀抱之中。 “你醒很久啦?”庄依波转头看向身边的人,“怎么不叫醒我?” “急什么,又不赶时间。”申望津说,“接近十小时的飞机会累,你得养足精神。” “一路都是躺着嘛,况且这么多年来来去去早习惯了,又能累得到哪里去。” “今时不同往日。”申望津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腹部,“你不累,孩子累怎么办?” “他累,你问他去呀,问我有什么用?”庄依波道。 闻言,申望津微微眯了眯眼,盯着她看了片刻之后,忽然道:“行,那你别动,我先问问他——” “喂!”庄依波忍不住笑着叫了起来。 就这么缠闹了许久,申望津才终于松开她,庄依波这才得以重新拿过手机,回复了千星的消息。 他们飞伦敦的飞机是在中午,申望津昨天就帮她收拾好了大部分的行李,因此这天起来晚些也不着急。 两个人一起吃过早餐,才又悠悠然乘车前往机场。 沈瑞文早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到两人登机时,立刻就有空乘过来打了招呼:“申先生,庄小姐,你们好,我是本次航班乘务长。我们航空公司这边先前接到申先生的电话,现在已经按申先生的要求完成了安排和布置,飞机起飞后提供的床单被褥都是申先生提前送过来的,另外餐食也按照申先生的要求做了特别安排,还有什么别的需要的话,二位可以随时跟我说。” 申望津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庄依波却听得微微睁大了眼睛。 虽然来往伦敦的航班她坐了许多次,可是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这样周到妥帖,还要求了航空公司特殊服务的。 “就十个小时而已,你有必要这么夸张吗?”待到乘务长走开,庄依波忍不住对申望津嘀咕道。 “夸张吗?”申望津反应,“不是常规要求而已吗?” “当心她们后背吐槽你麻烦精。”庄依波说。 两人正靠在一处咬着耳朵说话,一名空乘正好走过来,眼含微笑地冲他们看了又看,庄依波只觉得自己的话应验了,轻轻撞了申望津一下,示意他看。 申望津一转头,那名空乘脸上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些,而申望津似乎也是微微一怔。 随后,庄依波便听那名空乘跟申望津打了招呼:“申先生,好久不见。” 申望津缓缓点了点头,顿了顿才道:“现在飞国际航线了?” 第1575章 那名空乘人员很快轻笑着回答道:“是啊,飞了几年了,去年转到这条航线来的,没想到会遇到你。” 申望津听了,只是淡淡一笑,没有多说什么。 空乘这才又看向他旁边的庄依波,冲她点头微笑了一下,道:“不打扰二位,有什么需求尽管叫我们。” 申望津仍旧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多回应,等到她起身走开,才转过头,为庄依波整理起了她身上的披肩。 庄依波低头看了看他的动作,很快又抬起头来,转头看他,“你跟那位空乘小姐,怎么会认识?” “以前坐飞机的时候见过。”申望津平静地开口道。 他这个回答其实没什么问题,毕竟刚刚那名空乘说的话,似乎也没什么别的点可追寻。 偏偏庄依波又追问了一句:“只是在坐飞机的时候见过吗?” “不然呢?”申望津反问。 “我怎么知道呢?”庄依波也很平静,一边从自己的手袋里取出一小本口袋书,一边道,“只是坐飞机认识,就对你印象这么深,那只能说……这位空乘小姐记性蛮好的嘛。” 说完,她就打开阅读灯,翻起了手中的书。 申望津拳头抵唇,低咳了一声,才又开口道:“这本书还没看完吗?” 庄依波没有回答。 “不是已经看了两天了吗?”申望津又道,“一共也就十几万字吧?” 庄依波还是没有回答。 “别看了,当心伤眼睛。” 庄依波终于又一次抬起头来,看着他道:“我又没兴趣结识空乘小姐,不看书还能干嘛?我不打扰你,你也不要打扰我。” 她语气一如既往平缓轻柔,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偏偏申望津却前所未有地有些头痛起来。 飞机平稳飞行之后,申望津很快叫来了空乘,给他们铺好了床,中间隔板放下,两张单人床便合并成了一张双人床。 这倒的确是平常睡午觉的时间,因此庄依波很快躺了下来。 她睡觉一向不怎么占地方,这会儿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一只手一只腿都越过中间的缝隙,占到了他那边。 申望津低头看着她,“这样睡着舒服?” “这个姿势舒服。”庄依波回答道。 申望津听了,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后道:“那你睡吧,我坐着看会儿书。” 说着他便在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安静地翻起了书。 庄依波自顾自地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乘务长经过,见到这边的情形,不由得轻声对申望津道:“申先生,旁边有空余的座位,您可以去那边休息。” “不用。”申望津却只是道,“我就在这里。” 闻言,乘务长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微微一笑,起身离开了。 申望津仍旧以一个有些别扭的姿势坐着看书,不经意间一垂眸,却见躺着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看着他。 “怎么了?”他立刻放下书低下头来,“不舒服?” “嗯。”庄依波应声道。 申望津瞬间就微微变了脸色,道:“哪里不舒服?” 庄依波神情却依旧平静,只是看着他道:“要手臂。” 申望津听了,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才低笑了一声,在她腾出来的地方躺了下来,伸手将她揽进了怀中。 庄依波往他怀中埋了埋,下一刻,却张口就咬上了他的脖子,留下一排小巧的牙印。 申望津垂眸看她,却见她已经缓缓闭上了眼睛,只说了一句:“以后再不许了。” 申望津动作轻柔地将她抱紧了一些。 “嗯。” 第1576章 庄依波睡了一觉后,时间便过得快多了,又吃了点东西,休息了一会儿,飞机便已经开始准备降落。 落地伦敦的时候,正是当地时间的下午。 冬季常年阴冷潮湿的伦敦,竟罕见地天晴,太阳透过车窗照到人的身上,有股暖洋洋的感觉。 这样的天气,真的是舒服极了。 庄依波就坐在车窗旁边,也不怕被太阳晒到,伸出手来,任由阳光透过手指间隙落下来,照在她身上。 申望津通完一个电话,转头看到她的动作,不由得伸出手来握住了她,低笑了一声道:“就这么喜欢?” “喜欢。”庄依波回答。 “这段时间淮市的天气不是一直都很好?” 庄依波应了一声,随后缓缓道:“可是伦敦的太阳,我特别喜欢。” 申望津听了,缓缓低下头来,埋进她颈间,陪她共享此刻的阳光。 终究是不同的。 看似相同的天气,受环境和心情影响,的确会有很大的不同。 就如此时此刻的伦敦的晴空,真的是美极了。 两个人又一次回到庄依波那间小屋。 虽然两个人都离开了有一段时间,可是屋子已经被重新打扫出来,等待着主人的入住。 申望津不允许庄依波帮任何忙。 他一个人,亲自动手将两个人的衣物整理得当,重新放入空置了很久的衣柜,各自占据该占据的空间和位置,就像以前一样。 庄依波本想亲自动手做晚餐,却又一次被申望津给拦了下来。 “简单炒两个菜而已嘛,我可以的。”庄依波说,“难道接下来几个月,我什么都不做了,就这么干坐着,干躺着吗?” “也不是不可以。”申望津说。 庄依波想了想,又道:“可是总吃外面的东西也不健康啊,有些东西还是得自己做。” “嗯,我来做。”申望津说。 庄依波闻言,不由得呆了一下,“你做?” 话音刚落,像是要回答她的问题一般,门铃突然就响了起来。 申望津按住准备去开门的她,自己走向门口,打开门后,从门外的送货员手中接过了一堆新鲜的瓜果肉菜。 坐言起行,这男人的行动力,真的强到了让庄依波目瞪口呆的地步。 他占据了厨房,庄依波也没有别的事情做,索性就坐在阳台上发呆看书晒太阳。 等她再回到室内的时候,却意外发现,申望津竟然已经变魔法般地做出了四五道菜摆在餐桌上,而他却仍在厨房里忙碌。 庄依波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里面还在准备中的两三道菜,不由得震惊,“你要做多少菜,我们两个人,有必要做这么多吗?” “许久不做,手生了,权当练习了。”申望津说。 庄依波瞬间无言以对。 正在这时,门铃忽然又响了起来,申望津对她道:“开一下门。” 庄依波只以为是他又让人送什么东西来,打开门一看,整个人都呆了一下。 门外站着的人,竟然是庄珂浩! 庄珂浩一身休闲西装,慵慵懒懒地站在门口,“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吗?” 庄依波这才终于回过神,“你……你怎么会过来?” 她跟他说回程日子的时候,他只说了能到就到,不能到就不会送他们,可是他没说过会跑到伦敦来啊! 这算是送他们,还是迎接他们? 第1577章 庄依波有些懵了,可是庄珂浩已经自顾自地走进了屋子,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庄依波关上门,走到沙发旁才又问了他一句:“你是有事来伦敦,顺便过来的吗?” “算是吧。”庄珂浩淡淡答了一句。 “那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庄依波嘀咕了一句。 虽说他一向随性,可是这也未免太随性了些,属实是有些让她回不过神来。 庄珂浩却是浑不在意的模样,坐下之后,跟从厨房探出头来的申望津打了个招呼,便又在自己手机上忙碌起来。 申望津又端了两道菜上桌,庄依波忍不住想跟他进厨房说点什么的时候,门铃忽然又响了。 这一次,申望津仍旧是让她去开门。 庄依波心头忽然就涌起一阵莫名的紧张情绪,待到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时,那股子紧张之中,骤然分裂出了满满的狐疑。 千星和霍靳北一起站在门口,千星手里还捧着一大束花,冲着她笑了起来,“欢迎回伦敦啊!” 庄依波却有些笑不出来。 “你不是去滨城找霍靳北了吗?”她问。 “是啊。”千星坦坦然地回答,“我去滨城汇合了他,然后就一起飞过来啦!” 庄依波有些僵硬把他们让进了门,两人跟坐在沙发里的庄珂浩淡淡打了招呼,仿佛也不惊讶为什么庄珂浩会在这里。 庄依波关上门,回过头看见坐在沙发里的几个人,心里忽然又涌起另一股奇怪的感觉。 如今,这世界上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突然就在这间屋子里集齐了。 这是要干什么? 一瞬间,她心里仿佛有一个模糊的答案闪过,却并不敢深想。 一转头,便看见申望津端着最后两道菜从厨房走了出来,近十道菜整齐地摆放在不大的餐桌上,琳琅满目,仿佛根本就是为今天的客人准备的。 庄依波心头的那个答案,仿佛骤然就清晰了几分,可是却又没有完全清晰。 正在此时,她身后的门铃忽然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申望津快步走上前来,一只手握住她,另一只手打开了房门。 门外站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见到他们,很快微笑打了招呼:“申先生,庄女士,你们好。准备好迎接你们的婚礼注册仪式了吗?” 庄依波犹在怔忡之中,申望津就已经微笑着开了口:“当然,一直准备着。” 说完,他又转头看向了庄依波,“对不对?” 好一会儿,庄依波才终于在众人的注视之中回过神来。 她看了看门外站着的注册人员,又回头看了看沙发里看着她的三个人,最终,才又看向了面前的申望津。 下一刻,她的眉微微蹙了起来。 “不行。”她说。 闻言,门外的注册人员脸色隐隐一变,很快看向了申望津。 申望津却只是眉头微挑,“嗯?” “我都跟你说过了,每个女孩子说我愿意的时候都是最漂亮的!”庄依波忍不住微微提高了声音,恼道,“结果又是这样!我没有洗头没有化妆,连衣服都没有换,蓬头垢面!你总要让我在这样的情形下面对这样的事情吗?” 她刚刚说完,沙发那边骤然传来“噗嗤”的笑声。 庄依波正要扭头朝那边看,申望津却伸出手来,轻轻固定住了她的脸。 “我也说过,没有比我眼前更好看的。”申望津低声道。 仿佛旧日画面重演一般,他低下头来,抵着她的额头,轻声问了句:“所以,你愿意在今天,在此时此刻,在这些亲朋与好友的见证下,跟我行注册礼吗,庄小姐?” 庄依波骤然就又红了眼眶。 没有香车宝马,没有觥筹交错,甚至没有礼服婚纱。 可这些,原本也不是他们要的。 他们想要的,不过是现世安稳,人间静好。 哪怕是这世间最寻常的烟火气,已然是奢侈一般的存在。 恰如此时此刻,足矣。 迎着他的视线,她终于轻轻开口,一如那一天—— “愿意。我愿意。” 第1578章 从此,光明灿烂 在结婚证书上签上自己的名字的那一刻,庄依波的手竟有些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直到申望津伸出手来,轻轻握了她一把。 她转过头,迎上他的视线,微微一笑之后,才终于又低下头,继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吓得我,还以为有人要中途反悔呢。”申望津说。 庄依波忍不住轻轻撞了他一下。 随后,注册人员又邀请了见证人过来签名。 千星和庄珂浩,分别在他们的结婚证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看着两个人落笔的情形,庄依波忽然恍惚了一下,转头看向了申望津。 申望津低下头来看着她,淡笑道:“怎么了?” 庄依波嘴唇动了动,可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她原本是想说,这两个证婚人,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和她最好的朋友,这屋子里所有的见证人都与她相关,可是他呢? 这话无论如何她也问不出来,须臾之间,便已经又有些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只微微咬了咬唇,看着正在签下自己名字的注册人员。 该签的名字都签上去之后,注册人员将结婚证书递到了两人面前:“恭喜,申先生,申太太。” 庄依波缓缓伸出手来,和申望津一起接过了那本结婚证书。 打开来,几个签名处笔墨犹新。 庄依波忍不住缓缓抚过他签下名字的地方,随后,又抚过庄珂浩和千星签名的地方。 这份结婚证书对她而言,是完美的。 可是他呢? 她正想着,申望津的手从身后伸了过来,轻轻抚上了她的签名处。 “看。”他附在她耳侧,低低地开口,“我们最重要的人,都在这结婚证书上了……” 庄依波闻言,控制不住地恍惚了片刻,随即转过头来,又一次看向了他。 “完美。”他说,“是不是?” 她红着眼眶笑了起来,轻轻扬起脸来迎向他。 申望津低下头来,在她唇上印下一个轻吻。 不远处,千星端起相机,“咔嚓”记录下了这一幕。 …… 这场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注册礼之后,庄珂浩第二天就离开了伦敦,而千星和霍靳北多待了一天,也准备回去了。 申望津和庄依波一路送他们到急产,庄依波仍拉着千星的手,恋恋不舍。 两个人在机场大厅抱了又抱,直到时间实在不够用了,才终于依依惜别。 千星摸了摸她微微凸起的小腹,说:“等再过几个月,放了暑假我就来看你,到时候这个小家伙也应该出来了……” 庄依波只是笑。 千星瞥了申望津一眼,又凑到她耳边道:“那谁要是欺负了你,你可一定要告诉我,别觉得自己嫁给了他又有了孩子就要忍气吞声,听到没有?” “你放心啦。”庄依波忍不住轻笑出声。 明明千星的话说得很小声,申望津却突然也跟着笑答了一句:“放心吧,不会的。” 千星蓦地一挑眉,又瞥了他一眼,终于跟着霍靳北进了闸。 庄依波和申望津站在原处,一直目送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才又转头看向对方。 庄依波本欲转身离开,申望津却突然低头。 一个晃神的工夫,那人已经吻上了她。 于这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再无些许顾忌。 庄依波在他唇下轻笑了一声,主动伸出手来抱住了他。 眼角余光依稀可见大厅外的冬日初现的太阳,终于穿破浓雾—— 从此,光明灿烂。 第1579章 后记(1) 霍靳北和千星回到桐城时,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这个时间霍靳西和慕浅带了两个孩子去南边探望程曼殊,霍家大宅少了两个孩子的声音,难免显得有些冷清。 霍老爷子却一点不嫌弃,难得见霍靳西终于肯放下一些公司的事情,提前给自己放假,他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老爷子对霍靳西的表现高兴了,再看霍靳北就自然不那么高兴了。 “小北,爷爷知道你想在公立医院学东西,可是桐城也不是没有公立医院,你总不能在滨城待一辈子吧?总要回来的吧?像这样三天两头地奔波,今天才回来,明天又要走,你不累,我看着都累!”老爷子说,“还说这个春节都不回来了,怎么的,你以后是要把家安在滨城啊?” 千星听了,忍不住有些内疚地看向霍靳北。 事实上霍靳北春节原本是有假的,可是因为要陪她去英国,特意将假期调到了这几天,所以才显得这样行色匆匆。 她伸出手来握住他,霍靳北反手捏住她的手,只淡笑了一声:“知道了爷爷,明年吧,等千星毕业,我们一起回来。” “一起回来?”霍老爷子蓦地竖起了耳朵,“都商量好了?宋老同意了?” “嗯。”千星应了一声,说,“他为什么不同意啊?他以前也在桐城待了这么多年,又有住的地方,又有休闲娱乐的地方,还有那么多以前的朋友在……” 霍老爷子蓦地听出什么来,“这么说来,宋老这是打算来桐城定居?哈哈哈,好好好,让他早点过来,我们俩老头子还能一起多下几年棋!” “他那身子,还比不上您呢。”千星说,“您可得让着他点。” 霍老爷子挑了挑眉,说:“我还一身是病呢,谁怕谁啊?” 霍靳北不由得微微拧眉,大概还是不喜欢拿这种事说笑,偏偏霍老爷子和千星同时笑出声,引得他也只能无奈摇头叹息。 第二天,霍靳北便又离开了桐城,回了滨城。 得知霍靳北今年春节没假期,阮茵便约了朋友出国旅行过年,这两天正忙着准备东西,怕千星无聊,便打发了她去找朋友玩。 千星想来想去,索性去容家看那两个大小宝算了。 刚到容家门口,千星就看见了容璟和容琤。 此时此刻,两小只一个趴在容隽肩头,一个抱着容隽的大腿,正叽里呱啦地不知道说着什么。 再看容隽,早就崩溃得放弃抵抗,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千星一看这情形就乐了,容隽一眼看到她,立刻伸手将她招了过来,“来来来,来得正好,快帮我看一下这俩小子——” “不要!”容璟瞬间抱容隽的大腿抱得更紧,“要妈妈!” 趴在他肩头的容琤有样学样,“要妈妈!” 容隽只觉得自己要疯了。 千星看看趴在容隽肩头耍赖的容琤,又蹲下来看看紧抱容隽大腿不放的容璟,问:“那你妈妈呢?”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出来,容璟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张嘴就哭了起来。 他一哭,容琤也立刻跟着哭。 容隽满目绝望,无力地仰天长叹:“救命啊……” 第1580章 后记(2) 面对着两个小魔娃,容隽一副束手无策的架势,毫无经验的千星自然就更无所适从了。 往常也就是这些孩子爸妈在身边的时候她能逗他们玩一会儿,这会儿唯一的一个孩子爸都这样,她能怎么办? 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地将两个小魔娃带进屋,千星才发现一向热闹的容家,此刻竟然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难怪两个小家伙怎么都不肯进屋了。 “人呢?”千星抱着容琤,满头大汗地问。 就算容夫人、唯一和陆沅都不在家,那家里的阿姨、照顾孩子的保姆,又去哪儿了? 容隽同样满头大汗,将自己的儿子也放到千星面前,也顾不上回答,只是说:“你先帮我看一会儿他们,我去给他们冲个奶粉。” 千星看着自己面前这两小只,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听着他们叽里呱啦地问自己妈妈去哪里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应付。 待到容隽冲好奶,将奶瓶塞进两个小东西口中,才终于瘫进沙发里,长松了口气。 两个孩子喝奶的时候倒是乖,而且一副较劲的模样,仿佛要比谁吸得更多更快,一个比一个吸得用力。 千星这才终于又问了一句:“怎么就你一个人啊?” 容隽一听,脸上就隐隐又有崩溃的神态出现了。 正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汽车的响动声,容隽一听见动静,脸上崩溃的神情立刻就明显了起来,甚至还有转化为委屈的趋势—— 片刻过后,便见到乔唯一和陆沅一起走进了屋子里。 陆沅见了她,还没来得及跟她打招呼,容琤已经抱着奶瓶嗯嗯啊啊地冲她奔了过来。 陆沅连忙一弯腰将他抱进怀中,这才看向了瘫坐在沙发里的容隽,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哥,真是麻烦你了。” 容隽仍旧瘫着不动,只眼巴巴地看着乔唯一。 乔唯一先抱过儿子,又笑着跟千星寒暄了几句,如同看不见容隽一般。 她背对着容隽跟千星说话,千星却是面对着容隽的,在不知打第几次接触到容隽哀怨的眼神之后,千星终于站起身来,说:“我先去个卫生间。” 眼见着千星走开,陆沅也适时抱着容小宝上楼拿玩具去了。 直到这时候,容隽才终于忍无可忍一般,一偏头靠到了乔唯一身上,蹭了又蹭,“老婆……” 乔唯一这才意识到什么一般,转头看了他一眼,惊讶道:“你怎么了?你是带两个孩子带得很好吗?” “不好!”容隽看着坐在自己老婆怀中一脸天真乖巧的儿子,一时竟也孩子气起来,“两个小魔娃联合起来欺负我!” 乔唯一听了,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天恰好她和陆沅都有空,便给家里的阿姨放了假,也让容夫人出去活动活动,她们自己留在家带孩子。谁知道两个孩子刚刚午睡下,公司那边就有个紧急会议需要她和陆沅参与,于是两人不得不将孩子暂时托付给回家准备在老婆面前挣表现的容隽—— 结果,就造成了眼下这样的局面。 “不就两个小时而已?”乔唯一看他一眼,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们在睡觉,你有必要做出这个样子吗?”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们俩刚醒来的时候有多磨人——”容隽继续诉苦。 “我知道。”乔唯一说,“我当然知道他们刚醒来的时候又多磨人。眼下你终于也体会到了?” “老婆……” “所以,你还想让我在家专职带孩子吗?”乔唯一又问。 容隽顿时就苦叫了一声:“我那不是随口一说嘛,我又不是真的有这个意思……老婆,别生气了……” “没生气。”乔唯一说,“只不过以后你有任何建议,咱们公平起见,一人实践一次,就像这次一样,你没意见吧?” 容隽连连摇头,“没意见没意见……不是,是没建议了……以后咱们还像以前一样,孩子和工作并重,我一点意见都没有。” 乔唯一听了,只是瞥他一眼,轻笑了一声。 第1581章 后记(3) 千星出了卫生间,便直接被陆沅带到了楼上。 容小宝有了妈妈的怀抱便乖巧多了,再不像先前的小魔娃模样,一再地冲着千星笑了又笑。 他长相结合了爸爸妈妈,眼睛像容恒,鼻子嘴巴像陆沅,皮肤白皙通透,一笑起来瞬间变身为小天使。 千星想起先前的情形却还是只觉得心有余悸,逗着他玩了一会儿才又道:“一个家里同时有两个小孩也太可怕了吧!平常你们自己带他吗?” “哪儿带得下来啊?”陆沅说,“我这边还要工作呢,容恒比我还忙,在家里有妈妈、阿姨还有两个育儿嫂帮忙,才勉强应付得下来。” 陆沅一边说着,一边将千星带进了一个房间,说:“你先坐会儿,我回个消息。” 千星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间类似工作室的房间,不由得道:“你这是把工作室搬家里来了?” 陆沅听了,轻笑一声道:“妈妈把她的储物间腾出来给我做工作间,这样我可以多点时间留在家里。不过有些事情始终还是不方便在家里做,所以在家里跟外面的时间大概一半一半吧。” 当时她跟乔唯一前后脚怀孕,两个人都被接回到容家养胎,虽然偶尔还是要忙工作上的事,但是两个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更多,反倒将她们先前计划的合作提前提上了议程。 等到孩子出生,她的个人品牌yuan。l已经被乔唯一签下了。 虽然其他人多多少少对此都表示过担忧——毕竟她们是亲妯娌,能合作得愉快固然好,万一合作产生什么问题,那岂不是还要影响家庭关系? 反倒是乔唯一和陆沅都没有这方面的考量,合作至今都没有发生过任何摩擦,双方都越来越好。 陆沅的个人品牌成长迅速,已经成为国内知名高端品牌,多名一线女星都曾在公开场合穿过她设计的礼服,好评如潮; 而乔唯一的公司也逐渐壮大,旗下收纳了多名各具风格的设计师和有潜力的品牌,以yuan。l为标杆,准备打造属于桐城的时尚王国。 因此相较之下,还是乔唯一更忙一些,陆沅既有高自由度,又有家里这间工作室,陪孩子的时间也多。只是她这多出来的时间也不过是刚好弥补了容恒缺失的那部分,毕竟比起容恒,容隽待在家里的时间要多得多。 陆沅和千星正说着容恒,房间门忽然一响,紧接着,当事人就走了进来。 “爸爸!”容小宝惊喜地喊了一声,扭头就朝着爸爸扑了过去。 容恒快步走上前来,笑着将儿子抱进怀中,才又看向千星,“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玩啊,不行吗?”千星瞥他一眼,哼了一声。 容恒一贯对她们都是这态度,陆沅也是没有办法,只是问他:“怎么这个时间回来了?” “上头看大家忙了这么多天,放了半天假。”容恒说,“正好今天天气好,回来带我儿子踢球。” “踢球,踢球!”容小宝瞬间就激动起来,“叫哥哥,踢球!” 第1582章 后记(4) 容恒见儿子这么高兴,转头就要抱着儿子出门,然而才刚转身,就又回过头来,看向了陆沅:“你不去吗?” 陆沅说:“你们去吧,我陪千星说说话。” 容恒微微拧了拧眉,说:“你们俩有什么好说的,早前你可是答应了儿子要陪他一起踢球的,才这么大点,你就开始说话不算话了?” 陆沅简直哭笑不得,起身走上来钱把他往外推,“你先去嘛,我待会儿来还不行吗?” 容恒那身姿又岂是她说推动就推动的,两个人视线往来交锋几轮,容恒还是不动,只是说:“那你问问儿子行不行?” “妈妈踢球,妈妈踢球!”容恒话音刚落,容小宝立刻就从爸爸的怀抱扑进了妈妈的怀中。 千星坐在旁边,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微微哼出声来。 她是没看出两岁大的、连路都不太走得稳的小孩要怎么踢球的,可是她看出来了,自己在这儿是真的挺多余的。 容恒瞥她一眼,说:“你哼什么?” “你这些话不就是说给我听,暗示我多余吗?”千星说,“想让我走,你直说不行吗?” 容恒立刻道:“那你还不走?” 千星嘻嘻一笑,作势站起身来,下一刻却忽然挑了眉道:“我就不走,你能奈我如何呢?我今天就要缠着你老婆,你打我呀?” 千星一边说着,一边就走上前来,伸手挽住了陆沅,势要跟他对抗到底的架势。 结果就是,千星最终跟着他们两个一家三口来到球场,坐在球场边,看着两个男人带着两个小男孩踢球。 原本她也觉得自己挺多余的,可是这会儿就靠一口气,她也得撑着! 冬日的桐城同样见少蓝天白云,偏偏今天都齐了,两个小家伙也不懂什么叫踢球,只是追着球在球场上疯跑,兴奋得嗷嗷大叫。 没一会儿两个小家伙就跑得满头大汗了,依次被自己的爸爸拎到妈妈面前擦汗。 容隽那边一点没敢造次,让乔唯一给容大宝擦了汗,便又领着儿子回了球场。 而容恒站在旁边,眼见着陆沅给儿子擦了汗,打发了儿子回球场找大伯和哥哥之后,自己一屁股坐了下来,将头往陆沅面前一伸。 陆沅:“……” 千星:“……” 乔唯一:“噗——” 最终,陆沅无奈地又取了一张湿巾,亲自给容二少擦了擦他额头上少得可怜的汗。 “好了。”陆沅说。 容恒微微竖了眉,“怎么就好了?” 陆沅看了看他的额头:“没汗了。” “给儿子擦你知道怎么擦,给我擦你就不知道了?” 千星蓦地想起来,刚才陆沅先给容小宝擦了额头,随后好像拉起他的衣服来,给他擦了后背? 千星反应过来,陆沅也反应了过来,忍不住伸出手来推了容恒一把,给了他一张湿巾,“自己擦!” “我够不着,你给我擦擦怎么了?”容恒厚颜无耻地道。 千星这才算看出来了,好家伙,敢情这人带自己儿子出来踢球是幌子,真实目的其实是为了跟自己老婆约会?! 第1583章 后记(5) 这一下连旁边的乔唯一都有些受不了了,转头朝这边瞥了一眼之后,开口道:“差不多行了吧你,真是有够矫情的!” 到底是嫂子,容恒不敢用对慕浅和千星的态度对待她,却还是忍不住回嘴道:“这哪里叫矫情,这是我们俩恩爱,嫂子你是平时虐我哥虐多了,一点体会不到这种小情趣!”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容隽正好走过来拿水喝,听到容恒最后几个字,不由得追问道:“什么小情趣?” “没什么没什么。”不等容恒开口,乔唯一抢先道:“容恒胡说八道呢。” 说要,她就赶紧拿水给容隽喝,仿佛生怕他再多问一个字。 容恒见状,愈发得意地冲陆沅挑了挑眉,意思是:你看,我没说错吧?这俩人之间就是没什么情趣的。 陆沅对上他的视线,却也挑了挑眉,意思仿佛是:我不觉得。 两个人视线往来一番,最终都看向了千星。 千星一顿,随后没好气地开口道:“看我干什么,我跟他们俩又不熟!你们成天在一个屋檐下,你们都不知道的事难道我会知道?” 这一下成功吸引了容隽的注意力,“知道什么?” 眼见他来了兴趣,非要追问到底的模样,乔唯一顿时只觉得头疼,推了他一下,说:“快去看着那两个小子,别让他们摔了……” “男孩子摔摔怎么了?”容隽浑不在意,直接在旁边坐了下来,继续打听道,“你们刚才说什么呢?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吧。” 这样的话题容恒和陆沅自然都不会开口,千星却没有那么多顾忌,直接道:“容恒说你一直被你老婆虐,你们俩之间肯定没什么情趣。” 听她说得这样直接,陆沅都忍不住伸出手来捂了捂脸。 所有人都以为容隽反应会很大,毕竟他用了这么多年追回乔唯一,虽然内情大家多少都知道,可是对外容隽可一直都在努力维持恩爱人设,走到哪里秀到哪里,简直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谁料容隽听完,安静片刻之后,竟然只是轻嗤了一声,说:“他知道个屁!对吧,老婆?” 他回头看向乔唯一,乔唯一却只是伸出手来在他脑门上点了一下。 容隽心情却是很好的样子,被点了那一下,竟然很快就又站起身来,用脚背踢了容恒一下,说:“大男人躲在女人堆里说八卦,赶紧起来,2对2。” 容恒听了,哼了一声说:“那你们爷俩等着认输吧!” 说着他也站起身来,很快就跟着容隽回到了球场上。 说是2对2,其实也就是两个人胡乱围着球转,两个小子追着自己的爸爸瞎跑,闹成一团。 三个女人在看台上看了一会儿,陆沅终究还是忍不住看向乔唯一,问了一句:“嫂子,大哥他今天好像很不一样,心情很好的样子,是怎么了吗?” 乔唯一听了,耳根微微一热,朝球场上的男人看了一眼,低声道:“他抽风,你们就别跟着抽风了呀。” 陆沅忽然就笑出了声,说:“那大哥估计是想每天都抽风吧。” 乔唯一听了,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作势要打她,陆沅连忙笑着躲开了。 第1584章 后记(6) 临近下午四点,有朋友打电话来约千星吃饭,千星忙不迭地逃离了这个地方。 陆沅送千星离开回来,两对父子也终于结束了踢球运动。 一行人拖拖拉拉地回到家里,容夫人也正好回了家。 大半天时间没见自己两个孙子,容夫人已经是挂记得不行了,也不顾两个小家伙一身的汗,抱着就舍不得撒手。 眼见着容夫人连给小家伙洗澡的事都愿意代劳,容隽也不跟自己亲妈客气,将儿子丢给容夫人,拉着乔唯一就回到了房间。 乔唯一正忙着回复手机上的一条消息,糊里糊涂被他拉回了房,反应过来,容隽已经关上了门,并且细心将门反锁了起来。 乔唯一蓦地觉察到什么,只是不说话,在床尾凳上坐下,继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 容隽走上前来,正要在她身边坐下,乔唯一连忙伸出手来拦住他,“一身臭汗,还有草和泥,你不知道先去洗澡?” 容隽却死皮赖脸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道:“老婆,我今天表现好吧?” 乔唯一当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在家里的时候为了带孩子的事情跟她说尽好话,在球场的时候听到容恒说他们之间没有小情趣他也难得地没翻脸,这对于容隽而言,的确是很好的表现了。 “一般吧。”乔唯一淡淡道。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瞬间就让容隽兴奋起来,赖在乔唯一身边蹭了又蹭。 乔唯一嫌弃他,“你能不能先去洗澡?” 容隽却拉着她的手就缠到了自己腰上,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陪我洗……像那天一样……” 乔唯一冷静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你想得倒挺美。” 容隽哪是这么轻易就会认输的人,又把她的手拉了回来,委屈巴巴地嘟囔:“你昨晚上就没理我了……我今天都表现这么好了……” 乔唯一瞥他一眼,说:“唔,所以这就是你表现好的原因啊?” “这是奖励。”容隽认真地纠正了她,“我这么乖,当然要给奖励了,你说是吧?” 乔唯一还没来得及反驳他,那人已经不由分说拉她起身,拉着拉着就拉进了卫生间…… “我们俩之间的小情趣,自己知道就行,才轮不到容恒那小子胡说八道,对不对……” 容隽低声的呢喃之中,乔唯一“砰”地一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 另一个房间里,容恒刚脱下身上的运动衣,直接就打了个喷嚏。 陆沅刚给他拿出换洗衣物,听到这声喷嚏不由得心头一紧:“不会感冒了吧?” “这么点程度就感冒?你也太小瞧你老公了。”容恒说,“我身体什么样你还不知道?肯定是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陆沅听了,忍不住笑道:“你可别立这种g了,你忘了当初——” 说到这里她忽然顿住,容恒却蓦地想起什么来,瞪了她一眼,“当初什么?” 陆沅抿了抿唇,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她放下给他的衣服转身要走,容恒却已经堵上前来,“不记得什么了你?” 第1585章 后记(7) “哎呀,都说了不记得了嘛。”陆沅推着他进浴室,说,“记得把水温调高一点啊,免得真感冒了。” 容恒就站在卫生间门口不动,回头看她,道:“那你帮我调。” 陆沅没有办法,只能绕开他走进卫生间,拿下莲蓬头试着水温。 刚刚将水温调到合适,正准备回头喊人,却突然被人从背后抱住了。 陆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后道:“好啦,水温合适了,你洗澡吧。” 容恒却还是抱着她不放。 “干嘛呀?”陆沅说,“你还洗不洗澡了?” “洗啊。”容恒说,“不过洗之前,我帮你唤起一点回忆……你刚刚说,你不记得什么来着?” 陆沅听了,静默片刻,终于还是无奈地笑了起来,轻轻撞了他一下,说:“过不去了你?” 容恒眯了眯眼睛,偏头看了她一眼之后,才又开口:“唔,你想不起来,那就过不去。现在,咱们从头开始,一点一点来……那个时候,你右手不能动,对吧?” 容恒一边说着,一边就扣住了她的右手,不给她动弹的机会。 陆沅手中还捏着莲蓬头,这一下水流就对准了两个人,她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哎呀,我身上都湿了!” 容恒却蓦地就笑出了声,愈发将她抱得紧了些,“这不就对了?那个时候,你身上也是湿的,想起来没?” 陆沅:“……” “还没想起来。那我们继续。”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陆沅连连道,“我想起来了!” “真的?” “真的?” “那正好。”容恒说,“想起来了,就可以进行得更顺利了……” 陆沅:“……” …… 容夫人带两个孙子洗好澡,容卓正也回了家。 二老带着两个孙子开开心心地吃起了晚饭,全然不顾那两对不靠谱的爸妈。 家里的阿姨也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况,两对年轻夫妻总是各有各忙,即便是在家里,也是长期都没那么凑巧能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 容夫人一向开明,对此并不介怀,家里的事容卓正一向都听夫人的,因此也没有什么意见。 是以虽然一大家子人这样多,却因为彼此都保持着高自由度,所以分外和谐。 老两口吃过晚餐,便带着两个孙子出门遛弯去了。直到天热渐渐暗下来,容隽和容恒才下楼,在厨房不期而遇。 厨房里,乔唯一和陆沅喜欢的菜总是会单独准备有,容隽才拿了自己老婆喜欢的菜,转头看向剩下的几道菜,正要开口问什么,一抬头就看见容恒也走了进来。 兄弟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心照不宣地取了饭菜,转身就又上了楼。 谁知道刚上了楼,楼下忽然就传来一阵停车开门的声音,紧接着便有人站在客厅里大喊了起来:“容隽!容恒!” 容隽容恒拉开房门走出来,一眼看到底下站着的人,脸上都不约而同露出了看好戏的笑容。 傅城予现在客厅里,拧着眉抱着手臂看着楼上的两个人:“你们家大宝小宝呢?借我用用。” 第1586章 后记(8) 眼见傅城予这幅架势,容隽忍不住笑出了声,问:“什么情况你?” “没什么情况。”傅城予性子一向平和,这会儿竟罕见地流露出焦躁来,“借孩子用用,用完就还给你们。” “孩子还能用借的?”容恒惊异道,“知道的你是来借孩子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抢孩子的呢!” “别跟我说这些了。”傅城予说,“就说借不借吧?大宝小宝呢?” 容隽一面走下楼,一面摊手道:“不是不借给你,主要是我爸妈带出去玩了,你要借,给他们打电话借去吧。” 傅城予听了,微微一顿之后,憋着的那口气忽然一泻千里。 他一下子在沙发里坐了下来,毫无姿势仪态,长腿都懒得收拾了,瘫在那里,道:“那还是算了吧,你爸妈哪舍得那俩宝贝疙瘩,回头领着孩子跟我一块儿去了,我妈见着,那不是更眼红?” 楼上,容恒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你这主意也太馊了,你妈是想抱孙子,不是想抱别人的孙子,就算大宝小宝借给你,又有什么用?” 闻言,傅城予缓缓抬眸,冷冷瞥了他一眼。 容恒耸了耸肩,识趣地闭了嘴。 “你小媳妇儿呢?”容隽好奇地问。 前段时间这家伙还成日领着自己的小媳妇儿招摇过市,得意得不行,如今傅夫人想要抱孙子,他不去找自己的小媳妇儿,跑到这里来借孩子,这算是什么操作? 傅城予眉宇间的焦躁瞬间就又加深了一重。 容恒见状,主动开口道:“他小媳妇儿最近在淮市忙话剧演出的事呢,走了大半个月了吧?哪有闲工夫搭理他。” 闻言,傅城予又抬眸瞪了他一眼。 于是容恒又一次自觉封口。 容隽很想笑,又强行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来,偏偏还是忍不住发出了一些声音,成功引得傅城予的目光转了过来。 容隽正要解释,傅城予的手机忽然就响了起来。 于是容隽亲眼看着傅城予一副要崩溃的神情,却在看见来电显示之后瞬间变成惊喜。 他几乎是立刻接起了电话,连声音都顷刻间恢复如常,甚至比平常还要温柔平和许多,“怎么,不忙了吗?” 电话那头,倾尔应了一声,随后道:“你待会儿有空吗?” “有啊。”傅城予立刻道,“怎么了吗?” “来机场接我一下。”倾尔说。 于是上一秒还坐在沙发里的人,下一秒已经站起身来,直奔向门口。 剩下容家两兄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都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 两个多钟头后,傅城予直接在飞机的舷梯下接到了顾倾尔。 他有大半个月没见到她真人,一见之下,只觉得她好像瘦了许多,不由得将人揽进怀中,仔细端详了片刻,才皱着眉开口道:“怎么瘦了这么多?” 顾倾尔脸色的确不是很好,见到傅城予之后,更是不知为什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傅城予却仿佛没有察觉一般,只是伸出手来,将怀中的人抱了又抱。 第1587章 后记(9) 出了机场,傅城予吩咐司机将车子驶向了他位于市中心的公寓。 顾倾尔毕业之后,位于学校附近的那间小屋就失去了用武之地,她在桐城也没有别的落脚点,傅城予便直接吩咐人将她的东西都搬去了他的公寓。 在那之前,顾倾尔并没有来过他这间公寓。 在他们还“不熟”的那个阶段,顾倾尔是一半时间在学校,一半时间在傅家; 而后他们“有一点熟”了,顾倾尔的时间便大部分都是在傅家的; 后来,他们从“有一点熟”变成“陌生人”,她便又只剩了学校这一个落脚点; 再后来,他们重新一点点熟悉亲密起来,他将她带回桐城,她依旧是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学校,连附近那间小屋都是是在拗不过他了才会去待上一段时间,更别提他的公寓了。 起初她也是不想在他的公寓住的,甚至还提出自己已经和同学约好了一起租房,傅城予险些没气晕过去,最后出动了傅夫人,让顾倾尔在傅家和傅城予公寓里二选一,顾倾尔才无奈选了傅城予的公寓。 傅夫人如意算盘打得响,没成想顾倾尔毕业之后,便前所未有地忙碌了起来—— 首先要关注安城那边的剧目的进展——话剧虽然已经上演了小半年,但是这小半年来一直有根据观众的反馈进行调整,她还没有看过现如今的完整版,因此一离开学校就回安城待了将近一个月时间。 离了安城,她转头又去横市待了几个月,因为现在空闲时候写的一个剧本被影视公司看中,已经筹建了剧组准备开机,而她被要求跟组,每天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好不容易从横市回来,没待两个月,又有一个本子被淮市话剧团看中,又开始往来于淮市和桐城之间,忙得不亦乐乎。 傅夫人的算盘打了个空,傅城予也没落一点好,成天地被傅夫人念叨,倾尔不在的时候母子俩三天一个小冲突五天一个大矛盾,没个消停的时候。 好在今天,她终于又回来了。 傅城予瞬间转阴为晴,心情不知道多好,顾倾尔却全程都恹恹的,靠在他身上就懒得说话。 “累坏了?”傅城予低头看着她,“飞机上有没有吃过东西?” “没有。”她懒懒地回答,“吃不下。” “那先别睡。”傅城予说,“我让阿姨做了晚饭,回去吃点再睡,免得明天胃疼。” “说了吃不下嘛……”顾倾尔有些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傅城予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握着她的手,任由她靠着自己休息。 好不容易回到公寓,打开门,迎接两个人的便是温暖的灯光和空气中的饭菜香。 这原本是极度舒适的场景,然而傅城予刚刚将顾倾尔的行李箱拎进门,就看见顾倾尔径直走向了卫生间。 等到她再从卫生间出来时,脸色仿佛又苍白了几分,有些无力地坐进了沙发里。 傅城予正在按照阿姨的吩咐热汤,一转脸看见她这个模样,神色不由得微微一凝,关了火就从开放式的厨房走了出来,来到她面前,伸出手来探上了她的额头。 “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傅城予说,“要不去医院看看?” 顾倾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一个字都没说。 傅城予微微拧了眉,与她对视片刻,正准备扭头打电话,电光火石之间,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什么—— 她之前在家里休息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这次去淮市原本是要准备待一个多月的,可是现在才二十天,她就突然回来了。 傅城予:“!” 第1588章 后记(10) 顾倾尔清晰地看到傅城予脸上的神情变化,在他还没来得及说出什么话的时候,她眨巴眨巴眼睛,淡淡开口道:“你干嘛?” 傅城予激动得脸颊都有些不受控,“你……你是不是……” 她像是倏然反应过来什么一般,蓦地抽回自己的手来,“想什么呢你?我就是水土不服,肠胃炎犯了,做你的美梦去吧!”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傅城予眼神从惊人的明亮转为怔忡,再转为平和。 顿了片刻之后,他只是应了一声,说:“哦,我还以为……” 顾倾尔看着他。 他没有往下说,只是一顿,脸上已经恢复了从容平和的神情,看着她道:“肠胃炎什么时候犯的?怎么不跟我说?现在还不舒服吗?我们去医院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站起身来,说:“以防万一还是准备点东西,你先等会儿,我去收拾一下。” 说完他就走进了卧室。 顾倾尔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正将她的贴身衣裤、睡衣等放进行李袋。 放好了这部分,想了想,他又要朝卫生间去。 一抬头,却看见顾倾尔正站在房间门口看着他。 傅城予说:“你牙肉敏感,我给你把牙刷带上,外面随便买的怕是不好用。” 他说着便要往卫生间走去,顾倾尔缺忽然走进门,径直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来勾住他脖子,直接埋进了他怀中。 “不想去医院。”她靠在他身上,闷闷地开口。 傅城予伸出手来抚着她的背,闻言像是想起了什么,略顿了顿之后,道:“不想去……那我叫个医生过来吧,也省得舟车劳顿了。要不要躺下歇会儿?” 她仍旧只是摇头。 傅城予抱着怀里的人,安静片刻之后,忽然低笑了一声,低声道:“想我了?” “不想。”她仍旧将他抱得紧紧的,嘴上却说着全然相反的话。 傅城予说:“我原本也打算明天过去看你的,没想到你今天就回来了,倒是刚好。” “谁要你来看……”她声音仍旧很闷。 傅城予却蓦地听出了什么来,微微撤离些许,想要看她的脸。 顾倾尔却依旧死死埋在他的肩上,不肯抬头。 傅城予脸色不由得微微沉凝下来,“怎么了?是不是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跟我说说。” 她很久没有开口。 而他耐心很很好,一直等到了她愿意开口的时刻。 可是等她开口,却是喊了他一声:“傅城予。” “嗯。” “你……”她顿了顿,才又道,“是不是很想要孩子啊?” 傅城予听了,略一沉吟,随后道:“不是说了会等你准备好么?” “那妈妈催怎么办?” “有我担着,你怕什么?” “那……如果我始终没有准备好……” “总有一天会准备好的——吧?” “如果就是没准备好,那……这个孩子你要不要?” “要,当然要。” 等等。 傅城予猛地站直了身体,看向自己怀中的人,“你刚刚说什么?” 她红着眼眶,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却已经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激动了起来,连抓着她的那只手都在微微颤抖,“是不是真的?” 她纤长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眼神清亮无辜,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可是,我都没有准备好……” “我准备好了!”傅城予看着她,低头吻着她的指尖,“很早之前,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有我在,别怕。” 他说。 第1589章 后记(11) 傅城予低头吻了她的指尖,缓缓抬起头来,又在她唇角吻了一下,几乎控制不住地要笑出声时,却见她眼睛更湿了一些。 “怎么了?”傅城予抬手抚上她的眼角,视线中不由自主流露出了担忧,“这不是好事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事?” 迎着他的视线,好一会儿,她才终于轻声开口道:“我今天在剧院……摔了一跤。” 闻言,傅城予蓦地全身一僵,下一刻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随即上上下下地将她看了一圈,“那你有没有事?有没有不舒服?有没有哪里痛?” “没有。”顾倾尔说,“就是很轻地绊了一下,没有事……” “不行。”傅城予立刻道,“我们马上去医院检查一下。” 傅城予说着便要拉她出门,连刚刚收拾的东西就顾不上了。 顾倾尔却用力拉住了他。 “不用怕。”傅城予用力握住了她,轻声道,“检查完没事我们就回家,接下来就可以安心了。” 顾倾尔是真的没事,可是眼见着傅城予这样的状态,她还是跟着他去了医院。 去医院的路上,傅城予一直在低声宽慰她,一直到顾倾尔做完检查,他的所有注意力依然都放在她身上。 “没什么问题。”医生态度非常乐观,“才一个月左右,好着呢,正常养着就行,不需要太紧张。” 傅城予听了,这才终于低笑出声来,看着顾倾尔道:“听见没,医生都说没问题了。” “我早就跟你说了没事了。”顾倾尔低声道。 眼见着她情绪依旧不高,傅城予暂时请医生离开了,这才又看向始终眉眼低垂的她,“那到底是怎么了?你不高兴这个孩子到来?” 顾倾尔缓缓摇了摇头。 “那……”傅城予不由得默了一瞬,才又伸出手来抚上她的脸,低声道,“是不是想起上次的事了?” 上一次,她被人从电梯口推下去没了孩子,他至今想起当时的画面还觉得心惊胆颤,更何况她这个亲身经历的人…… 是今天摔了一跤,让她想起了那时候的事? 傅城予心头不由得一紧,那阵无法呼吸的感觉再度袭来,将他紧紧裹覆。 他伸出手来将面前的人抱进怀中,许久之后,才又低声道:“你放心,再没有人能伤害你,伤害我们的孩子分毫。” 顾倾尔埋在他怀中,闻言,却又缓缓摇了摇头。 竟不知因为这个? 傅城予还欲再度开口,顾倾尔终于出了声:“我是觉得……自己过分……” 傅城予不由得一怔,“什么?” 许久,顾倾尔才终于又低低开口道:“我一周前就知道他来了……可是我没有跟你说……我怕跟你说了,我就不能完成自己手里的工作……可是今天,我摔倒的时候——” 她哽咽了一下,似乎是有些说不下去了。 傅城予却仿佛已经明白了。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轻轻笑了一声,道:“傻瓜。” 自两个人和好至今,她其实一直都保持着足够清醒的状态,没有让自己过度沉迷在这段感情之中。 有些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可是终究还是停留在她人生里。 父母的婚姻悲剧是她跨不过去的坎,她想,虽然她爱他,他也爱她,可是有些时候,还是清醒点好。 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足够清醒,足够强大,就能够面对所有的问题。 可是今天摔倒的那个瞬间,她知道自己错了。 第1590章 后记(12) 直至此时,想起那一刻的心情,顾倾尔仍觉得心有余悸。 那一跤真的摔得很轻,而且是膝盖先着地,所以伤到肚子的概率极低。 可是她却害怕极了。 她觉得自己可以扛下所有的事,可是如果那一刻,这个肚子里的孩子出事,她可以扛得下来吗? 答案是否定的。 那一刻她无比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告诉他孩子的事。 孩子不是她一个人的,他也有权力知道孩子的存在,有权力担心、有权力用自己的方法去爱这个孩子…… 可是她却连告诉他都心存顾虑…… 如果孩子真的出事,那她可以向谁交代? 孩子、他、甚至于自己……她没办法给任何人交代。 是她犯下了错,才造成这样的可能。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所以,情不自禁地给他打了电话。 可是即便如此,在经历两个小时的飞行,终于面对他的时刻,她还是情不自禁地又竖起了盔甲。 直到回到他的公寓。 她看得见他的欢喜,看得见他的失落,看得见他的紧张,更看得见他无微不至的关怀和体贴…… 他给她的,已经比她原本期待的多太多了…… 在清醒过来的那一刻,她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所有的防备与坚持,终于在这一刻尽数瓦解。 他明明是唯一能与她余生共携手的人,她却防备了他这么久。 而现在,傅城予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怀中人的软化。 她周身的刺都在褪去,她终于向他敞开心扉,终于一点点,彻底地融入他的怀抱。 傅城予拥着她,抱着她,良久,才终于又低笑着开口:“所以,什么时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孩子他爷爷奶奶?” 顾倾尔缓过神来,靠在他怀中,终于也轻轻笑了起来。 …… 与霍家、贺家、墨家等不同,傅家在桐城向来是豪门世家中最低调的存在,虽然各方面实力都不容小觑,却从来都收敛锋芒,鲜少外露。 然而这个春节,忽然之间,整个桐城都流传着傅家将会大排筵席、为独子傅城予举办盛大婚礼的消息。 傅家虽然低调,傅城予的资料信息还是很容易获取,然而关于这场婚礼新娘的身份信息,却被保护得极好,甚至没有任何一家八卦媒体挖出任何资料。 资料越是空白,各界八卦人士就越是好奇,传言甚多,知情人士却无一在意。 这场婚礼,傅夫人已经筹备了两年。 两年的筹备期是怎么存在的呢? 从顾倾尔大学毕业那天起,傅夫人就已经准备好了整个婚礼策划团队、选好了婚礼举办场地、拟定了宾客名单,甚至连各式各款的手工定制婚纱,她都准备好了,只等着顾倾尔自己挑选决定。 谁知道傅城予竟这样不争气,整整两年时间,都没能把婚礼这事提上日程。 母子俩为此不知道掐了多少回,傅夫人气得几乎要和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断绝母子关系了,转机却就这么来了。 她不仅可以为自己的儿子儿媳妇举办婚礼,她还即将拥有梦寐以求的大胖孙子! 第1591章 后记(13) 傅夫人只觉得自己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告这个好消息,所以一开始就决定要大肆操办这桩喜事,有多隆重就要多隆重。 顾倾尔对此却多多少少有一些顾虑。 盛大隆重的婚礼,是傅夫人和傅城予疼她,她心中感激,却实在是不怎么想这样大操大办。 究其原因,最重要的就是她不想顾家的人再在傅家身上讨到任何便宜—— 一旦大肆操办婚礼,顾吟顾捷他们必定要来参加,而身为她的“娘家人”,他们势必会在傅家得到一些好处。 可事实上,顾倾尔知道,傅城予给顾吟顾捷他们的已经够多了。 再多一分一毫,她都觉得事情会变得不好收拾。 可这样隐秘的心思,即便是面对傅城予,或者正因为面对的是傅城予,所以她才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她为此连续失眠了两天,傅城予眼见她精神这样不好,又要强行带她去医院检查时,顾倾尔才不得不开口,说出了自己心头的顾虑。 事实上,她只不过开了个头,傅城予就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这些事情上,他总是这样清醒又通透,常常在她还没有说什么的时候,就帮她解决了很多麻烦。 正因为如此,顾倾尔才愈发焦虑。 傅城予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静了静之后,缓缓低下头来看向她。 “所以到现在,在你的心里,依然是按照傅家、顾家,这样的方式来划分我们之间的关系的?” 顾倾尔听了,只觉得怔忡。 “如果是这样是……”傅城予说,“那从现在起,你要改变一下你的思维方式了。” 顾倾尔连续两天没睡好,恹恹的,只是看着他,似乎连思绪都是凝滞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你是傅太太。”傅城予一字一句地开口道,“在我和顾家之间,你只能站在我这一边,而不是站在顾家那一头,明白吗?” 顾倾尔恍惚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可是一时之间,却还是有些缓不过神。 “在这种情形下,不是你要同时面对我和顾家这两方,是我和你,要一起面对顾家,一起解决顾家的人和事。”傅城予说。 顾倾尔似乎依旧是怔忡的,有些喃喃地开口问道:“要怎么解决?” “唔。”傅城予应了一声,随后低笑道,“关于这一点,我听我太太的。” 说完,他拉起她的手来,又放到自己唇边吻了一下,轻笑道:“所以,傅太太,你有什么意见要传达给我吗?” 顾倾尔静静看着他,许久之后,眼波才终于又渐渐流转起来。 “有很多。”她说。 “好。”傅城予说,“你慢慢说,我全部都会听。” 顾倾尔安静片刻,终于倾身向前,投入他的怀抱,又一次抱紧了他。 …… 从前,在傅城予在傅夫人和顾倾尔之间来回挣扎的时候,他是圈子里众人调侃的对象; 如果,傅城予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他依旧是圈子里众人调侃的对象。 原因无他,众人眼中脾气最好、品性最佳的男人,竟然在结婚生子这件事上,占到了个最末端的位置。 甚至连贺靖忱和墨星津都在这两年时间里后来居上,成功插队完成了人生大事,才终于轮到了他。 第1592章 后记(14) 面对被贺靖忱和墨星津接连插队这个事实,傅城予那两年直接郁闷到连几个老友之间的聚会都不想参加。 不过现在嘛,虽然他依旧是排队尾的那个,可是到底是已经上了道,任凭他们怎么调侃,他都无所谓了。 一群很久没聚会的人,借着这桩喜事,终于难得地聚齐到了傅家。 傅夫人在圈内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心情不好的时候,见了谁都懒得给好脸色,那两年见了这些小辈就想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看谁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除了慕浅敢偶尔在她面前造次,其他人愣是都不敢招惹傅夫人。 因为这次喜事提上日程,想着要面对傅夫人众人也是松了口气的。 一行人几乎同时抵达傅家,热热闹闹地进了门,却只见到傅城予,不由得吵嚷起来,让他把顾倾尔带出来给大家见见。 众人正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的时候,忽然就听见楼梯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喝:“吵什么吵!都给我小点声!” 客厅里瞬间噤声,所有人都看向楼梯的方向。 傅夫人站在楼梯口,瞪了厅里的众人一眼,“倾尔休息呢,都不许吵吵,要玩就安安静静地玩,听到没有?” 几个素日里在自己的世界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男人,这会儿面对傅夫人,无不屏息敛容,一声不吭。 几个女人对视了一眼,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慕浅点了点同样好奇地看着傅夫人的几个孩子,说:“去,把傅奶奶牵下来。” 悦悦领着容大宝容小宝乌拉拉地朝楼梯的方向跑去,傅夫人见状,连忙迎下楼来,急急道:“哎哟哟,都别跑,当心摔了!” 悦悦到底长两岁,已经当先跑到楼梯上,甜甜地冲傅夫人喊了声:“傅奶奶!” 傅夫人这才终于笑了起来,捏了捏悦悦的小脸蛋,说:“悦悦真乖。” “傅奶奶!”后面的容家俩小子立刻不甘示弱。 “乖乖乖,都乖。”傅夫人心情这才算是好了起来,牵着几个孩子走进了客厅中央,同时又瞪了傅城予一眼。 傅城予立刻心领神会,吆喝着一群男人去了偏厅那边,只剩下几个女人孩子在这边。 几个女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开口。 傅夫人坐下来,才瞥了几个人一眼,说:“哑巴了你们?” “不敢出声。”慕浅说,“省得回头被赶出去——” 她话音未落,傅夫人已经伸手拧上了她的脸,“就你带头使坏。” “我冤枉!”慕浅说,“我们明明是来恭喜傅伯母你的,结果您一出现就来了这么一出,我们哪还敢说话呀!” “这世界上还有你不敢说的话?”傅夫人又拧了她一下,才又问,“贺家和墨家那俩小媳妇儿呢?” 陆沅笑了一声,回答道:“一个在家奶娃娃,一个在家养胎呢。” “啧。”傅夫人说,“真好啊。” 乔唯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以前啊,这句话是酸的,现在啊,味不一样呢!” 傅夫人正准备连她们一起训,忽然就见千星朝二楼的方向扬了扬脸,“傅伯母,您家的一大一小宝贝疙瘩下来了。” 几个人同时转头,便看见顾倾尔正从楼梯上走下来。 第1593章 后记(15) 傅夫人一见到顾倾尔,顿时就微微变了脸色,“才睡下多久,怎么这么快就醒了?是不是被他们吵到了?” 说着傅夫人便要起身,一副要往偏厅去训人的架势。 顾倾尔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妈妈,没有,接了个剧团的电话,就没有睡下去……” “哎哟。”慕浅听了,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顾倾尔道,“你没睡可该早点下来,省得我们这群人被骂得灰头土脸,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傅夫人又瞥了慕浅一眼,才走向顾倾尔,道:“那肚子饿不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让厨房给你做。” “妈妈,不用了。”顾倾尔微微一笑,“反正就快开饭了,我不饿。” “那不行。”傅夫人说,“待会儿餐桌上吵吵嚷嚷,能吃下东西才怪。先喝点燕窝吧,我去看看炖好没有。” 顾倾尔大约也是没有办法,只能看着傅夫人走向厨房的方向,自己在沙发里坐了下来。 “气色挺好的嘛你。”陆沅看了看她,说,“前两天听说你反应有点大,还以为会很难受呢。” 顾倾尔道:“其实就那天突然有了点强反应,其他时候都还好。只不过——” 她忍不住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道:“是妈妈她太紧张了而已。” “那能不紧张吗?”陆沅说,“我跟嫂子算是在她面前出现得少的,都听了她不少念叨呢……” 不过紧张的倒也不止傅夫人。 几个女人正坐在一起聊聊笑笑逗孩子,傅城予从偏厅的窗户看见顾倾尔下了楼,几乎立刻就从偏厅里走了出来。 傅夫人正好也从厨房端了燕窝过来,傅城予接过傅夫人手中的小碗,竟作势要亲自喂顾倾尔。 顾倾尔连连朝他使眼色,傅城予反应过来什么,转头朝周围看了一眼,才笑道:“怕什么?你是不知道这几个人的老公平时是怎么在我面前秀的,咱们喝个燕窝而已,有什么稀奇的?” 顾倾尔在围观下勉强喝了两口,还是推开了,说:“不想吃了……” “那想吃什么?”傅城予也不逼她,顺从地放下了碗。 顾倾尔略顿了顿,看他一眼,道:“家里也没有,算了。” “家里没有那就出去买好了。”傅城予说,“想吃什么让人买回来。” “买回来就不好吃了。”顾倾尔说,“臭豆腐要吃现炸的。” “臭豆腐?”傅夫人顿时就微微变了脸色,“你先等等,我打个电话问问能不能吃——” “妈妈,不用了。”顾倾尔连忙道,“我也不是很想吃,就是突然有点馋那口而已。” “那不行啊。”傅城予说,“既然想吃,那就得吃到。” 说完他就拉着顾倾尔站起身来,看着周围的人道:“诸位,我们先失陪一会儿,你们自便。” 说完,傅城予便拉着顾倾尔往门外走去。 傅夫人连忙追着上前,忙不迭地输出了一通叮嘱。 于是原本是来聚会的一群客人,在主人家缺席的情况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能自己顾起了自己。 第1594章 后记(16) 傅城予嘴里说着去去就回,事实上,当家里所有客人都集中到餐桌上时,他还驾着车,奔驰在向西的一条高速上。 据闻在离桐城市区20km外的郊县,有一家十分地道的臭豆腐,吸引着远近食客。 顾倾尔不过是在手机软件上随手翻到,等到看清楚地址时,他们已经行驶在向西的路上了。 刚过完年,道路还算通畅,车行到那家小店门口时,拥堵感骤然来袭。 这里原本就是一条小吃街,人头攒动,而那家小店门口更是密密麻麻的人头,有排队下单的,有排队取餐的,好不热闹。 “天呐。”顾倾尔不由得微微震惊,“这人也太多了,算了,我们不吃了。” “人虽然多,但我看出餐速度应该挺快。”傅城予将车子靠边,说,“你在车里等我,我过去买。” 顾倾尔拿围巾裹住自己下半张脸,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看见傅城予推门下车,先是走到取餐的那条队伍边上,好像跟队伍里的人在说着什么,然而不一会儿,他又从取餐那边走出来,乖乖排到了下单的那条队伍里。 虽然傅城予下车的时候留了一线窗户透气,车里暖气依旧很足,顾倾尔倚在座椅里,看着他排在缓慢前行的队伍之中,竟然不知不觉就闭上了眼睛。 再醒过来,是感知到寒风的气息,夹杂着食物的味道,卷进了车里。 顾倾尔蓦地睁开了眼睛。 傅城予手中端着一小份她心心念念的臭豆腐,目光温柔清亮,“还以为你睡着了。” 顾倾尔看了看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四十五分钟! 傅城予夹起一块臭豆腐送到她嘴边,“来,刚刚出锅的,试试味道。” 顾倾尔乖乖张口,将臭豆腐含进口中的瞬间,脸从他手指间擦过。 臭豆腐热辣油润,他的手却冰凉。 顾倾尔不由得伸出手来,握上了他的手。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款羊绒大衣,于这冬日夜间,在寒风中站四十多分钟,只怕是没那么轻松的。 顾倾尔喉头不由得微微一噎,说:“早知道不来这里了,等这么久……” “刚过去的时候想着问快要拿到的人买号,哪知道被店家骂了,说不鼓励这种行为。”傅城予笑了一声,“所以就只能老老实实排队去了。” 顾倾尔听了,不由得又抬眸看他。 “不过嘛,好东西费点波折也是应该的。”傅城予看着她,“好不好吃?是不是你想的味道?” 顾倾尔迎着他的视线,许久之后,轻轻点了点头,“好吃。好好吃。”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臭豆腐了。 …… 两个人的婚期定在了正月十八。 这一天,虽然整个婚礼隆重盛大,对顾倾尔而言,却是简单轻松到了极点的。 整个婚礼的流程都是围绕着她转的—— 为了不让她太早起床化妆做造型,婚礼定在了傍晚; 因为天气寒冷,怕她穿婚纱单薄,婚礼场景设在了室内; 怕各种仪式流程太过繁琐,婚礼之前,她和傅城予在家里,在最亲近的人面前,给长辈敬了茶; 到了婚礼的时刻,她只需要挽着傅城予的手臂,与他并肩同行,缓缓步入婚礼的殿堂。 第1595章 后记(17) 这一天在顾倾尔看来,其实跟平常没有太大差别。 虽然桐城的媒体早就已经手眼通天般地报道了她的婚纱首饰价值多少、婚车车队有多奢华、列席宾客有多重磅,可是这些在顾倾尔那里,是完全没有概念的。 她并不在意婚礼有多隆重,也不在意婚戒钻石有几克拉,更不在意婚礼现场有多少人—— 她满心满眼,只有眼前的这个男人。 只要是他,只要他在,其他的,通通都不重要。 直至交换戒指那一刻,她才在这场仪式之中,恍然清醒。 他们第一次的婚姻里,没有戒指。 哪怕只是象征意义上的对戒,也没有。 可是现在,她要将手里这枚结婚戒指,戴到他无名指上。 这预示着,他们终于要成为真正的夫妻。 她忍不住缓缓抬眸看向他,而他正凝眸望着她,微笑等待。 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缓慢地、郑重地将那枚戒指,戴到了他的无名指上。 而后,是他接过钻戒,托起她的手,将戒指戴到了她的左手无名指上后,他拉起她的手来,放在自己唇边,亲吻了她的无名指。 戒指牢牢套在二三指节之间,那是婚姻牢固的象征。 而她迎着他的注视,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眼眶。 …… 新人亲吻的时刻,婚宴大厅内掌声共鸣。 主桌后方的桌子上,傅城予一众好友齐聚,也全都微笑鼓掌。 容隽原本对别人的婚礼不怎么上心,全程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老婆和儿子身上,可是到了这一刻,注意力却还是被吸引了过去, 下一刻,他就转头看向了身旁的乔唯一,“老婆……” 乔唯一听他这个语气就猜到了什么,有些犯懒地应了一声:“嗯?” 果不其然,容隽下一刻就开口道:“我们当时也应该补办一场婚礼的,你看像这样,多好啊。” 乔唯一忍不住瞥了他一眼,说:“人家傅城予和倾尔之前没有举办过婚礼,所以才有了这场‘补办’。我们很早之前就办过婚礼了,你是不是不记得了?我回去播录像给你看。” 容隽原本是不大高兴的,听见她提及结婚时候的录像,心情瞬间又好了起来,说:“你陪我看,我们带儿子一起看!” 乔唯一无奈呼出了一口气。 两人身旁,容恒忽然也似有所感一般,转头看了陆沅一眼。 陆沅正一边喂儿子吃水果一边看台上,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容恒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来。 陆沅隐约猜到什么,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撞了他一下。 容恒这才伸出手来揽住她,轻轻哼了一声,说:“我们的婚礼,虽然简单,也挺完美的,是不是?” 陆沅抬手将一块蜜瓜送进他口中,随后才低声道:“反正我没有任何不满的地方。” 容恒听了,这才又控制不住地低笑出声,随后低下头,轻轻在陆沅眼角吻了一下。 第1596章 后记(18) 旁边的慕浅一不小心瞥见这边的情形,忍不住“啧”了一声。 陆沅听见她那声“啧”,微微转头瞪了她一眼,却忽然看见霍靳西也转过头,隔着中间的霍祁然看了慕浅一眼,那神情,多少还是透着些古怪和复杂。 可惜慕浅正忙着打趣她,压根就没留意霍靳西。 等到婚礼仪式结束,打扮得像小仙女一样当花童的悦悦小公主被送回来,慕浅的注意力才又被吸引过去。 霍祁然拿了一张湿巾给妹妹擦手,一边擦一边问她:“你刚刚在台上是不是做鬼脸了?” “没有!”悦悦小公主矢口否认。 霍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说:“我都看见了。” “哼。”悦悦小公主忍不住撅起了嘴。 “我还看见伴娘姐姐给了你一颗糖,你吃掉了。”霍祁然说。 悦悦小公主听了,一下子伸出手来捂住了哥哥的手,急得直跳,“哥哥不许说!” “好好好。”霍祁然看着妹妹,“但下次可不许了。” 悦悦小公主不情不愿、哼哼唧唧地答应了,又忍不住拿眼神去看妈妈。 没想到妈妈也正看着她,悦悦小公主心里一虚,直接就扭头扑进了爸爸怀中,“爸爸!” 霍靳西伸手将女儿抱起来,才又看了慕浅一眼。 慕浅摊了摊手,随后将身量突长的霍祁然勾过来,往儿子肩头一靠,对霍靳西说:“看见没,我教出来的儿子,多好。” 随后她再一伸手,示意了一下霍靳西怀中的女儿,以眼神传达想说的话——你教出来的女儿…… 她这边眼神还没传达完,那边商会主席凌修文走过来跟他们打招呼,看见霍祁然,忽然就称赞了一句:“我有日子没见到祁然,都长这么高啦,快赶上妈妈了!” “凌爷爷好。”霍祁然有礼貌地乖乖问好。 “那是。”慕浅说,“凌伯伯,您看我儿子帅吧?” “帅。”凌修文说,“简直跟爸爸一模一样,性子也像,懂礼貌又稳重。” 霍靳西听了,手掌虚握成拳,掩唇低笑了一声。 慕浅脸色瞬间就垮了下来,瞪了他一眼之后,才又对凌修文道:“哪儿像他了,明明像我!你看这眼睛,多像我!” “哪儿像你了。”凌修文说,“悦悦才像你呢,模样像,脾气也像,小鬼灵精,我看都是遗传你的!” 凌修文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点了点悦悦小公主的鼻尖。 小公主听到被夸和妈妈像还是很开心的,忍不住朝妈妈那边靠了靠,被妈妈伸手抱进怀中后,才又吧唧在妈妈脸上亲了一下。 凌修文在这边寒暄了几句便被其他人喊走了,霍靳西这才转头看向慕浅,道:“看来有些基因里的东西,不是后天能够改变的。” “说的也是。”慕浅一边整理女儿的裙子,一边道,“幸好儿子女儿都像我,温暖热忱有良心,不像有的人——” 说完,她有转头看向霍祁然,说:“儿子,你可千万不要遗传到某些人的凉薄呀,要保持温暖向上级积极心态,像你妈妈我一样。” 霍祁然夹在父母中间,眨巴眨巴黑白分明的眼睛,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第1597章 后记(19) 晚上十点左右,热闹逐渐散去。 因为傅夫人提前就声明了今天不允许什么闹洞房之类的活动,晚宴结束后,一群老友好友损友都只能各自散去,各回各家。 回家的路上,兴奋了一整天的悦悦早已经靠在霍靳西怀中睡着了,慕浅则低头修着今天拍的照片,一边修一边跟儿子讨论着哪个方案更优。 等到她喜滋滋地修完所有照片,再往群里一发,一抬头,车子都已驶进霍家大门了。 霍靳西点开群,看了一眼她发到群里的那些照片,说:“修完跟没修之前有差别吗?” “当然有啦!”慕浅凑到他手机前,正准备给他讲解一番,忽然想到说了也是白说,于是翻了个白眼,说,“你看不出来呢,是正常的。真要看出来了,那才不正常呢!” 说完,慕浅便径直下了车。 霍祁然转头跟霍靳西对视一眼,无奈耸了耸肩,也下了车。 …… 夜已深,好在明天是周日,因此霍祁然还可以有时间追看自己想看的科普节目。 他在ipad上调出自己想看的节目,才又拿起水杯去小客厅倒水,准备回来之后便关门看个够。 谁知道刚到小客厅,竟然看见霍靳西坐在那里,正盯着手机仔细地看着什么。 听见动静,霍靳西抬眸看到自己的儿子,忽然冲他勾了勾手。 霍祁然乖乖走了过去,在霍靳西身边坐下。 霍靳西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这两张图哪张修过?” 霍祁然一看,差点笑出声来。 居然是慕浅先前在车里美图后的一张独照和原片。 霍祁然指着后面那张,“这张。” 霍靳西微微一拧眉,“修了哪里?” “这里。”霍祁然指着原片里慕浅颈部一处极其细微的、隐藏在衣服暗纹之下的碎发,“妈妈把这里的碎发修掉了,还有,把眼神提亮了……” 霍靳西忍不住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霍祁然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直接乐出声来。 等他倒完水,跟霍靳西说完“爸爸晚安”,回到自己的房间,习惯性地点开微信想看看班级群有没有什么新消息,却忽然看见朋友圈上一个小红点。 霍祁然下意识地点开,却一瞬间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他爸爸万年不更新的朋友圈,居然刚刚更新了一条!发的还是刚才给他看过的那张照片! 霍祁然忍不住点开,放大细节一看,懵了。 他不是跟爸爸指出妈妈修了哪里了吗?为什么霍靳西还是发的原图? …… 主卧里,慕浅刚刚洗完澡从卫生间走出来,就听见自己放在床上的手机正疯狂弹出消息,而霍靳西坐在旁边,像没事人一样,只盯着自己手中的平板。 等到慕浅拿起自己的手机,点开看了一下那些还在持续弹出的消息,狐疑地打开朋友圈,看到某人发的一条,再点开图片,放大一看—— “霍靳西!!!!” “你居然拿我没修过的原图发朋友圈!!!!” 慕浅杀人的人都有了,一下子扑到霍靳西身上,伸出手来掐住了他的脖子。 该死的男人!万年不发一条朋友圈的人,今天到底是抽什么风! 她双手死死地卡住他的脖子,偏偏那男人脸色都没有变一下,“原图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慕浅咬牙盯着他,“如果原图能发,那我费那么大工夫修图干什么?”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慢条斯理地开口道:“我觉得原图更好看。” 第1598章 后记(20) 慕浅勃然大怒,低头就重重在他脸上啃了一口。 她是真的啃——虽然力气好像也没多重就是了。 霍靳西则借机抱住她,猛地翻转了两个人的位置,低头就吻住了她。 等到慕浅反应过来这人想干什么之后,不由得更加恼火——做了对不起她的事,还妄图在她身上索取甜头? 想得美! 慕浅抬起脚来就想踹他,奈何那人死死压着她,踹不动。 慕浅又张口想要咬他,却还是被他警觉地多了过去。 就这么纠缠较量许久,谁也没讨到半分好,两个人都有些喘了起来。 慕浅咬着牙,再一次伸出手来,毫无力道地掐住他的脖子,说:“把你朋友圈那张照片删了!” 霍靳西略沉吟了片刻,说:“那我要是舍不得呢?” “舍不得什么?”慕浅瞪着他问。 霍靳西淡淡挑了眉,说:“舍不得……那么多的点赞。” 慕浅一听,猛地伸手摸过他的手机,打开一看,险些要晕过去—— 她印象中,霍靳西的微信上压根就没有多少人,都是平常关系亲近的朋友,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他的朋友圈那块,竟然会显示99+条消息? 慕浅连打开看的力气都没有,直接将手机还给他,说:“你给我删了,重新发一组图,我发给你!!!” 说完,慕浅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拿起自己的手机找起了图。 眼下这件事情不解决,其他的事情看起来是没法继续了,因此霍靳西也只能由着她。 很快他的手机上就收到了一系列的图,全都是她近期的单人照。 “把你那条删了!我保证这组图点赞更多!”慕浅咬着牙威胁他,“我从卫生间出来你这条朋友圈要是还在,我今晚就去跟孩子睡!” 说完她就起身来,走进卫生间去敷脸。 没过多久,她放在梳妆台上的手机再次疯狂地弹出新消息。 慕浅瞥了一眼,忍不住嘴角上扬。 看来霍靳西那条新朋友圈是已经发出去了。 等她将面膜完整贴合到脸上,再洗干净手,才终于慢条斯理地拿起手机,再次打开了朋友圈。 然而—— 霍靳西第一条朋友圈并没有删; 霍靳西的第二条朋友圈的确发了九张图,也的确都是她的照片,可是没有一张是她发给他的那组图! 慕浅脑子先是嗡的一声,忍不住捏紧了手机,正要走出去找人算账时,却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又一次点开了霍靳西的第二条朋友圈。 这组图,都是她近期的照片,别说不是她发给霍靳西的那些,全都是她根本没有见过的照片! 大部分照片的角度,她都是侧颜,逆光,发丝根根分明,而眼睛永远不知道在看什么,因为照片里只有她,满满的都是她。 有的表情在笑,有的在皱眉,更有甚者居然在做鬼脸。 慕浅低着头,一张张地翻看着这些未精修饰的照片。 有些连她都记不起来是哪一天、什么情形了,可是却这样一张张地存在在霍靳西的手机里。 第1599章 后记(21) 这些照片在慕浅看来并不完美。 诚然,霍靳西建筑学出身,美学功底一流,这些照片在构图、采光上都极具自己的审美风格,哪怕只是拿手机随拍的,也颇有专业架势。 可是作为照片中的女人,多半会关注的,只有自己本身。 慕浅虽然在美术方面也很有追求,可到底事关己身,真要让她将这些照片发到公众面前,暴露出自己脸上一些小缺陷,她肯定还是有顾虑的。 可是这会儿,反反复复将这些照片看了又看,她却一点不悦的心情都没有了。 微信对话框那边依旧在不停地弹出消息,大多数都是在八卦他们两口子是在玩什么秀恩爱的游戏,有的更是直呼腻味。 慕浅一条都没有回,刷着朋友圈的照片敷完面膜,洗了脸,涂上护肤品,这才平静地走出了卫生间。 霍靳西依旧以先前的姿势躺在床上,照旧拿着他的平板,研究着财经方面的东西。 慕浅走过去,掀开被子坐到床上,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照片发了吗?” “发了。”霍靳西回答。 慕浅“哦”了一声,随后躺了下来,说:“那我睡了,今天也真是怪累的……” 说着她便关掉了自己这一侧的床头灯,摆好姿势,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霍靳西那一侧也传来了动静。 她听到他放下平板,同样也关上了灯,随后似乎也躺了下来。 很快,慕浅就等到了男人的体温。 睁开眼睛,卧室里只有温柔而朦胧的夜灯还亮着,眼前的男人面部线条虽然模糊,可是她哪里还需要通过那些线条才能看清他的脸? 慕浅漆黑的眸子在昏暗的光线里清莹闪亮,问了句:“干嘛?” 霍靳西低下身来。 “既然那些照片没办法让霍太太满意……”他说,“那我就只能付出别的努力了……” 慕浅仰躺着,咬着唇轻笑出声的一瞬间,闭眼看见了漫天繁星。 …… 在霍靳西虔诚付出努力的时刻,放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的手机铃声一向不大,虽然重复的韵调让人有些烦躁,却不足以影响到两个人。 尽管那部手机响了很久。 没过多久,慕浅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张扬无忌的霍太太,手机铃声永远调得最响亮。 是以手机铃声响起的那刻,才刚刚重新投入的两个人都受到了影响。 慕浅身体一僵。 霍靳西身体也一僵。 霍太太不大高兴。 霍先生更不高兴。 拿起手机看见来电人的那一刻,慕浅翻了个白眼,直接就将手机关静音,丢了出去,随后看着自己面前面容沉沉的男人。 “要不……”慕浅手指在他身上打圈圈,“今天早点睡,明天再揍他?” 闻言,霍靳西脸色似乎更沉了一些。 很显然,此时此刻的霍先生字典里,没有“早睡”那两个字。 很快他就抱着慕浅,翻转了两个人的位置,在慕浅难以自持的笑声之中,按下她的头来,又一次吻住了她。 第1600章 后记(22) 两个人许久没有闹得这样晚,第二天早上,霍靳西依时起床的时候,慕浅还熟睡着。 霍靳西换好衣服,走到床边,低头在慕浅脸上吻了一下。 慕浅昨晚累得够呛,睡得迷迷糊糊,不乐意被打扰,哼哼唧唧地推开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霍靳西也不吵她,动作很轻地出了门。 很快慕浅就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房门忽然被人砰砰砰地砸响了。 慕浅一下子从睡梦之中惊醒,睁开眼睛一看,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床头的灯已经显示了12点。 往常她也不是没有睡到这个时间过,家里人都知道她的习性,断断不会来吵她。 那此时此刻在她门口疯狂砸门的人是谁? 慕浅憋着一肚子火气,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了门。 门外,霍靳南难得地没有了从前那股子张扬得意的神情,正面容沉沉地看着慕浅,张口便道:“是不是你——” 砰! 不等他说完,慕浅直接关上了房门,转身就又回到了床上。 门上的砰砰声很快又一次响了起来,伴随着霍靳南的怒气冲冲的吼声:“慕浅,你给我出来!” 慕浅趴在床上,神思昏昏地拨打了霍靳西的电话。 霍靳西很快将电话接了起来。 “你弟弟在我门口发疯,吵我睡觉。”慕浅说,“你赶紧让他滚。” 霍靳西听了,隐隐约约低笑了一声,随后道:“我马上到家了。” 慕浅这头挂掉电话,那一头,霍靳南敲门的动静终于消失了。 她隐隐约约听到霍靳南似乎是在接电话,猜测着应该是霍靳西打给他的。 果不其然,接下来,她的房门再没有响过一声。 慕浅本来想继续睡,可是闭上眼睛之后,却是怎么都睡不着了,脑子里总是反复地响着霍靳南刚才那句“是不是你——”。 是不是她什么? 她干了什么事,值得他这样生气? 翻来覆去许久之后,慕浅终于睡不下去,一下子坐起身来,穿好衣服,重新拉开了门。 霍靳南果然已经不在她门口了,慕浅径直下了楼,便看见正好进门的霍靳西,和已经坐在沙发里等着他的霍靳南。 霍靳南看看从门口走进来的霍靳西,再看看从楼上下来的慕浅,不由得冷笑了一声,说:“你们两口子还真是有默契啊,昨天晚上一起不接电话,今天又一起出现。” 慕浅被他吵醒那一肚子火还没消,快步走上前来,直接在他头上推了一把,说:“找死啊你,有你这么对哥哥嫂子说话的吗?” 霍靳南显然还在气头上,张口就要反驳她什么,下一刻,却忽然听见霍靳西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要发的脾气登时就咽了下去。 霍靳西走到慕浅那一侧坐了下来,这才看向霍靳南,“你什么毛病?” “就是,什么毛病你?”慕浅也问。 “是不是你们给宋司尧牵线,跟林氏合作的?” 这话问出来,霍靳西和慕浅显然都有些没料到,对视了一眼,慕浅才道:“是我啊,怎么了?” “你?”霍靳南脸上的气登时就又增加了一重,“我就知道是你!” 第1601章 后记(23) 这下算是知道了他的来意,虽然还是很莫名其妙,慕浅还是慢悠悠地在霍靳西身边坐了下来,说:“是啊,怎么了?” “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给他牵这条线?”霍靳南看着她,“林氏给了你什么好处?” 慕浅拧了拧眉,道:“他们家大小姐认识我啊,一起喝咖啡的时候说林氏想要跟宋司尧合作,请我帮忙问一声,于是我就去问了宋司尧啊,有问题吗?” “你知道林氏是什么公司吗?你知道他们公司有什么人吗?”霍靳南说,“人家叫你问你就问,你那些刁钻劲儿,无赖劲儿呢?” 慕浅至此还是有些懵的,转头看了霍靳西一眼,“他是不是在骂我?” 霍靳西转头瞥了霍靳南一眼,“所以宋司尧和林氏合作到底有什么问题?” 霍靳南明显一噎,又瞪了慕浅一眼,说:“总之他就不该和林氏扯上关系!” “那你骂他去啊。”慕浅说,“我只是帮忙牵个线,能不能合作成那不是他们自己的事吗?宋司尧自己答应了要合作,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有什么关系?”霍靳南气不打一处来,“你说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开口,他想要给你这个面子,也就不会答应这次合作!” 慕浅听了,忍不住眼睛一亮,捂住唇噗噗地笑了起来,“他给我面子?他居然是给我面子才答应的啊?哎呀,这可真是……懂事啊!” 说着,慕浅又转头看向霍靳西,说:“可比你这个破弟弟懂事多了!” “慕浅!”霍靳南看起来是真的生气,直接咬牙喊了慕浅的名字。 慕浅正准备回应他,一抬头,却发现门口出现了一抹高瘦颀长的身影,于是她顿时不再说什么,只挑了眉准备看热闹。 霍靳南也猛然察觉到什么,扭头一看,脸色顿时更沉了,随后他竟然直接站起身来,直接往楼上走去! “啧啧。”慕浅凑在霍靳西耳边,低声道,“宋家的小媳妇儿闹别扭了!” 霍靳西轻轻在她腰上掐了一把,随后才抬头看向来人。 “学长。”宋司尧走上前,跟霍靳西打招呼时,霍靳南人已经消失在楼梯上了。 宋司尧倒也不着急,又不疾不徐地跟慕浅打了招呼。 霍靳西这才问了句:“林氏那边什么情况?” 宋司尧平静回答道:“林氏那边有个股东是从前认识的人,有过不太愉快的经历,所以他不大高兴。” 宋司尧语气平淡地阐述了事件,慕浅却听得微微皱起眉来。 然而不待她说什么,霍靳西已经开口道:“那你们自己谈好吧,别来牵扯我老婆。” 宋司尧听了,又看向慕浅,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随后才站起身来,转身往楼上走去。 慕浅始终靠在霍靳西怀中,见着宋司尧缓步上了楼,这才又附到霍靳西耳边,说:“这么一对比,你弟弟可真是作啊!” 霍靳西听了,低头看她一眼,说:“那要看跟谁对比了。” 慕浅忍不住伸手拧了他一下,才又道:“所以林氏那边到底跟宋司尧有什么瓜葛,刚才你也不问一下。” “那是他们之间的事。”霍靳西说,“不是没睡够吗?要不要继续睡?” 慕浅抬眸与他对视一眼,眨巴眨巴眼睛,轻笑了一声之后,道:“说的也是,管他们怎么样呢,还是睡觉重要一点。” 霍靳西垂眸看她,片刻之后,直接站起身来,拉着慕浅的手上了楼。 第1602章 后记(24) 宋司尧上了楼,走到霍靳南房间门口,敲了敲门,等待片刻没有回应之后,便尝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 房门应声而开,屋子里却是空无一人。 宋司尧略一顿,转头便朝露台的方向走去。 走到露台门口,果然就看见了坐在沙发椅里的霍靳南。 2月的天气依旧寒凉,他也没有穿外套,就穿了一件薄款的高领毛衣,瘫坐在那里,大概也是觉得冷,直接拎起毛衣领子封住了唇。 宋司尧见状,转身又回到了走廊里,一路走到霍靳南的房间门口,进去给他拿了件外套,才又重新走到了露台上,将外套丢给霍靳南,才又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道:“冷就不知道进去穿衣服么?” 霍靳南瞥了他一眼,才慢吞吞地将那件外套穿到自己身上,说:“那也太没性格了。” 宋司尧闻言,淡笑了一声,说:“那现在呢?” 霍靳南穿好外套就抱胸坐在那里,如同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 宋司尧也不执着,顿了片刻,才又道:“关于这次的合作,跟林氏的合约已经签订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都用不着我出面,你又何必跑回来把气往无辜的人身上撒?” 说到这个,霍靳南神情瞬间就又变得不怎么好看起来,“你要真觉得这事没问题,那为什么要瞒着我?” 宋司尧听了,有些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千盛的业务你一向不过问,我没觉得这次有什么特殊,所以也没有跟你提及。” “那你坦白说,如果不是因为慕浅牵线,你会不会答应这次的合作?”霍靳南又问。 闻言,宋司尧倒是微微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 他这样子的沉默,那答案就只有一个。 “所以你自己心里明明也是有顾虑的,却偏偏要答应!”霍靳南是真的生气,“宋司尧,你到底怎么想的?” “因为她是霍家的人。”宋司尧说,“这一点对我而言,比林氏那边的人和事重要。” 这下轮到霍靳南沉默。 哪怕他明明就知道宋司尧会答应合作就是看在慕浅的面子上,可是他亲口说出原因时,他还是不由得晃神。 因为他说的不是“因为慕浅是霍靳西的太太”,而是“因为她是霍家的人”。 不是因为霍靳西,是因为霍家。 霍家,是霍靳西的霍,也是霍靳南的霍。 所以,慕浅是自己人,更是……家里人。 霍靳南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片刻之后,才又听宋司尧道:“从前的事毕竟已经过了那么多年,那个人也不过是林氏的股东之一,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我没理由把他看得太重。你又何必这么生气。” 良久,才终于听到霍靳南的声音,“过多久也不行。” 他声音低沉酸涩,宋司尧一时没听清,“什么?” “有些人和事,无论多久都过不去。”霍靳南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说,“你知道的。” 宋司尧与他对视着,缓缓道:“人跟人不一样,事跟事也不一样。” “可是如果会伤害到你,那就是一样的。”霍靳南说。 第1603章 后记(25) 宋司尧大概是听出什么来,仍旧一动不动地看着霍靳南。 霍靳南却微微移开眼,回避了一下他的视线。 于是宋司尧几乎可以确定,霍靳南说的人和事里,包括了他自己。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清楚了霍靳南生气的原因。 霍靳南是怕他会受到伤害。 所以他才会这样生气,这样不讲道理,这样将气乱撒一通。 因为他寻不到正确的出口。 他因为他有可能受到伤害而生气,他为伤害过他的人生气,可是伤害过他的人里,也包括了他自己…… 这简直是一道无解的题,所以霍靳南困囿在自己的情绪里,张牙舞爪,横冲直撞。 终于理清楚内里因由之后,宋司尧心头那阵不安的跳动,似乎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他看着霍靳南,缓缓道:“如果那些伤害那么持久和深重,你大概早就看不到今天的宋司尧了。” 霍靳南只是看着他,也不说话。 却又听宋司尧开口道:“当然,有些人和事,的确是不一样的。” 霍靳南隐约察觉到什么,原本就没怎么放松的下颚线条,似乎瞬间绷得更紧了一些。 “所以,有些人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懒得多计较。”宋司尧说,“可是有的人,确实是要还很久的。” 霍靳南很快就意识到,自己属于宋司尧所说的后者。 这原本是一句很重的话,可是霍靳南听到之后,面部紧绷的线条反而微微松了下来。 他盯着宋司尧看了许久,然而对面的男人神情永远清淡,仿佛压根就没有说过什么,连看他的眼神都是平静和从容的。 可是即便他这样无波无澜,霍靳南却还是被他看得心中起了涟漪。 如小石子投入心湖,那丝涟漪一点点扩大,再扩大,最终激荡成滔天巨浪。 霍靳南缓缓抬起下巴,咬了咬下唇,哼笑一声之后,终于开口道:“不就是每天早上一杯咖啡吗?我还得起。还再久都还得起。” 宋司尧听了,缓缓垂了垂眼,淡淡一笑之后,才又抬眸看向他,淡声道:“我想,我也受得起。” …… 这天本是霍柏年的生日,霍家的餐桌上难得坐了许多人,原是为了给霍柏年庆祝的,谁知到头来这位寿星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霍家众人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一样,虽然缺少了主人公,却照旧热热闹闹地坐到了一起。 慕浅几乎在床上躺了一天,晚餐又吃多了,晚饭后便拖着霍靳西一起去后庭散步。 两个人信步在后庭走了一圈,来到楼下,不经意间一抬头,却发现露台上有两道身影。 一人趴在围栏上,正兴致勃勃地盯着他们看,身边另一个人却是背靠着围栏,视线旁落,似乎无半分窥探之心。 霍靳南看了他们一路,这会儿见他们终于留意到自己,他才假惺惺地背转身,和宋司尧并肩而立。 慕浅本想再跟他斗一斗法,目光落在旁边的宋司尧身上,才又忍住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宋司尧这个性子她还挺喜欢,就看在一家人的份上,算了。 这晚再无其他事,唯有小姑姑霍云卿离开的时候脸色发白,朝霍靳南和宋司尧看了又看,回去之后还病了一场,仿佛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第1604章 后记(26) 翌日,霍氏每周的股东会议如常结束,霍靳西宣布散会后,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会议室。 庄颜在这个时候走进来,递给霍靳西一份需要立刻签署的紧急文件。 霍靳西坐在主席位上,认真地低头看起了文件。 霍潇潇回到办公室才发现自己落下了签字笔,回到会议室去取时,才发现霍靳西还在里面,正在跟人通电话。 她本不欲打扰他,却见霍靳西并不回避她,反而冲她点了点头,她这才走进去,来到自己先前坐的位置,果然看见了掉到椅子底下的签字笔。 霍潇潇低头去捡笔的时候,听到霍靳西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业务多元化是好事,对千秋将来的发展也有好处,你不用问我,自己决定就行。” 霍潇潇一听,就知道他是在和宋司尧通话,站直身子时,忍不住看下个霍靳西。 霍靳西挂掉电话,很快也看向了她。 霍潇潇拉开椅子,重新坐了下来,对霍靳西道:“所以,表面上二哥只有千秋集团百分之2的股份,可是宋司尧却连集团业务扩展这样的事也要先问过二哥?” 霍靳西听了,淡淡道:“是他重礼数,哪里是真的要问我意见。” “不承认就算了。”霍潇潇耸了耸肩,也不执着追问,转而道,“不过说起宋司尧,昨天晚上,小姑姑好像看见了什么,可是受了不小的惊吓。他跟霍靳南的事,你打算让爷爷知道吗?” “爷爷早就知道了。”霍靳西说。 霍潇潇听了,不由得震惊——连她都是在无数的细枝末节之后观察得出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可是霍老爷子居然早就已经知道了? “爷爷居然……”霍潇潇想起霍老爷子对宋司尧一贯的态度,一时间,只觉得又震惊,又动容,“那他老人家可比小姑姑开明多了,我还怕他会受不住刺激呢。” 霍靳西说:“所以,你还是多关心自己的事吧。” 霍潇潇近年来担任霍氏副总裁一职,自霍靳西逐渐下放权力之后,她的能力终于得以施展,每天忙得脚不沾地,近年来实在是被催婚催得厉害。 闻言,霍潇潇大概还是不大乐意,握住自己手里那支笔,推开椅子就站起身来,“我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你也少操心!” 她刚刚拉开会议室的门走出去,就与正往这边走的慕浅迎面相遇。 “咦,不是说开完会了吗?”慕浅见到她,不由得问了一句,“你们开小会呢?” 霍潇潇因为霍靳西的话迁怒,隐隐哼了一声,径直走了过去。 “啧啧。”慕浅叹息了一声,“这年头的霸道女总裁啊,真是不好惹。”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推开会议室的门,看到了也正准备离开的霍靳西。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霍靳西问。 “来通知你一声,接下来我得出个差,两个孩子交给你带几天。”慕浅说,“可能是几天,也有可能是一周,谁说得准呢?” 霍靳西瞥了她一眼,显然没将这事当真,“去哪儿?” “海城。”慕浅说。 “去海城需要一周?”霍靳西问。 “去海城是用不了一周啦。”慕浅嘻嘻地笑,“可是……万一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呢?” 第1605章 后记(27) 霍靳西这会儿才看出来她是真的要出门,也不着急动了,重新坐回椅子里,又问了一句:“别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啊。”慕浅说,“还不是因为海城那个疯子嘛——” 海城那个“疯子”,霍靳西倒是知道。 那是画廊前两年签下的一个据说是天才的画家,才华横溢,灵气逼人,偏偏其人疯得厉害,三天两头撂挑子、玩失踪,这两年来虽然也出了几幅画作,但是让画廊头疼的事也没少干。 “下半年的个人画展已经开始筹备了,他在这种时候发疯,你说头疼不头疼嘛。”慕浅说,“其他人哪里搞得定他,只能我亲自出马了。” 霍靳西听了,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 这一论点倒是没问题,慕浅的画廊里虽然人精不少,但以那个叫“司霆”的画家的发疯程度,可能除了慕浅,真的谁都降不住。 如此看来,她这趟出差,是非去不可了。 “既然他在海城,那去别的地方是什么意思?”霍靳西问。 慕浅忍不住拿手敲了敲太阳穴,说:“你知不知道他上次发疯,一个人一声不吭飞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在那边当了一个多月的流浪汉?万一他这次又这么疯,我不得追去把他拎回来吗?不过这也只是万一……他这次要飞去南极当企鹅,我肯定是不会跟他去的,你放心吧。” 慕浅说这话,又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胸口,示意他放心。 她这是正经出差工作,霍靳西拦不住,也没有理由拦。 所以当天下午,慕浅就登上了前往海城的飞机。 可是霍先生却依旧老大不高兴。 傍晚的晚餐餐桌上,只有霍靳西带着一双儿女在吃晚餐。 霍祁然小时候挑食的毛病早被慕浅纠正了过来,这两年个子猛蹿了一截,饭量也好了起来,自己认真吃饭的同时还不忘照顾妹妹。 可惜小公主这会儿的心思全然不在吃饭上头,而是忙着卖萌,哄自己明显不怎么高兴的老父亲开心。 看着妹妹努力卖萌的样子,霍祁然这才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霍靳西:“妈妈还没打电话回来吗?” 听到这个问题,霍靳西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却没有回答,只是接手了儿子照顾女儿的工作,对儿子道:“你先好好吃饭,待会儿围棋老师要来了。” 霍祁然乖乖应了一声,也不多说什么,吃完饭,先是跟刚进门的围棋老师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先上了楼。 上楼后,霍祁然便进房拿到自己的手机,拨打了慕浅的电话。 出乎意料的是,电话竟然处于关机的状态。 霍祁然放下手机,大概知道霍靳西为什么那么不高兴了。 但是慕浅是下午两点的飞机飞海城,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已经到了,为什么手机还会处于关机的状态? 霍祁然想不通,可是既然霍靳西只是不高兴,并没有着急,那说明慕浅这会儿应该没什么事。 想到这里,霍祁然才又放下心来,静下心来开启了自己今天的围棋课程。 第1606章 后记(28) 这天晚上跟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第二天早上,霍靳西的脸色似乎较头一天晚上还难看。 霍祁然大概是知道为什么,于是一起床,就又给慕浅打了个视频电话。 这下电话倒是秒通,霍祁然很快看到了电话那头慕浅略显疲惫的面容。 “儿子,早啊。”慕浅声音都微微透着沙哑,“你起床啦?” 霍祁然应了一声,随后蓦地瞪大了眼睛,对着慕浅身后的环境看了又看,问:“妈妈,你在哪里啊?你那边好像是晚上?” “是啊。”慕浅懒懒地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此时此刻她正坐在一辆行驶的车上,周边黑暗又陌生,看不出是什么地方。 霍祁然举着手机走出自己的房间,正好看见从书房走出来的霍靳西,不由得迎上前去,“爸爸,妈妈的电话开机了!” 霍靳西听了,却像是早就已经知道了一样,在原地站立等着霍祁然走上前来,这才看向了手机屏幕。 “哈喽!”电话那头,慕浅一见到他,立刻冲他打了个招呼,“亲爱的老公,想我了吗?” 霍靳西脸色并没有任何好转,只淡淡问了一句:“到了?” “到啦。”慕浅应了一声。 “妈妈去哪里啦?”霍祁然这才又问,“欧洲还是美洲啊?” “冰岛哦。”慕浅微微叹息了一声,说,“可冻死啦!” “是因为那位司霆先生吗?”霍祁然又问,“他去了那边吗?” “对啊!”慕浅说起来就来气,“儿子你说这个人是不是有毛病,专挑冰天雪地的地方发疯,三月来北欧,八月去阿根廷,真的是服了——” “艺术家嘛,总是比较有个性咯。”霍祁然说,“他这次又是要寻找什么灵感吗?” 母子俩就此讨论起八卦来,全然将霍靳西晾在了旁边。 等到霍祁然出门出门上学,才猛地想起来,他亲爱的爸爸妈妈这一早上,好像就说了两句话? 这未免也太不正常了吧? …… 慕浅抵达冰岛的时候是凌晨,乘机转机十几二十个小时,好不容易住进酒店,她倒头就睡了下来,一觉就睡到了下午。 睁开眼睛,发现司霆早上给她发了条讯息,说他要出去寻找灵感,让她别跟着。 慕浅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疯子就是疯子!都说海城司家全都是疯子,果然名不虚传! 慕浅在心里腹诽了一通,终于又拿起手机,打给了霍靳西。 电话打过去,却没有人接。 慕浅撇了撇嘴,也不继续打,起床下楼找东西吃去了。 只是当一个人坐在面朝着雪山的餐厅时,慕浅还是忍不住恍惚了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出过远门了,身边没有老公,没有儿子,没有女儿,没有姐妹,没有朋友—— 正在这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会睡到现在才起来吧?” 慕浅头也不回,直接又翻了个白眼。 在这样寒冷的雪国,身边只有一个疯子,这叫什么事啊! 那疯子直接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慕浅面前几乎没动的食物,毫不客气地扒拉过来,往自己嘴巴里送。 慕浅瞥了他一眼,懒得理他,转头趴在沙发扶手上,怔怔地看向远方。 司霆吃饱喝足,才又看了一眼跟平常状态大不相同的慕浅,“你被病毒感染了?” “没有。”慕浅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句。 “那你这是什么情况?”司霆说,“我叫过你别跟我来了,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我不来盯着,哪知道你会发什么神经?”慕浅说,“不过现在……我有点想我儿子了。” 司霆毫不客气地嗤笑了一声。 慕浅却全然没有理会他,盯着近处远处的雪景看了许久,才又缓缓开口道:“突然想起来,我还欠我儿子一次北欧旅行呢。” 那还是在她刚刚认回霍祁然不久,霍祁然还没有开声说话,她和霍靳西想要趁着假期带他来北欧玩一圈,没想到临行前,他却突然被精神崩溃的程曼殊刺伤…… 这会儿想起来,那些事情已经很遥远了,可是那之后,或是时间安排不过来,或是霍祁然有自己想去的地方,总之一直到现在,他们的北欧行竟然再没有提上日程。 而此时此刻,慕浅身处此地,骤然回想起往事,一时间,只剩了满心惦念。 要是此刻,他们也能在这里,那该有多好? 慕浅被满心惦念所支配,一时之间,连视线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窗外不远处有一片洁白的丘陵山地,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不知什么时候,那上面出现了几个大大小小的人影,正在雪地上吃力地走动。 慕浅看着看着,就将那几个人看成了自己所挂念的人。 那一大两小的身影,不正好匹配了她所挂念的三个人? 那几个人像是在雪地里寻找着什么,来来回回地走动着,却都是在那一圈的小范围里—— 慕浅不觉看了很久。 直到窗户旁边忽然有别的顾客凑过来,有讨论的,有拍照的,还有鼓掌的…… 慕浅这才看出来,那几个身影,竟然是在用脚步在雪地里写字! 而他们写下的,那是…… l——o——v——e—— 慕浅猛地睁大了眼睛,竟也忍不住站起身来。 与此同时,那几条大大小小的身影忽然同时转过身来,面朝着餐厅的方向,投来各式各样的飞吻和比心…… 外间寒冷,几个人身上都裹得厚厚的,连面部也被包裹,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可是那并不妨碍慕浅的心疯狂跳动。 她知道那是谁,她知道那些飞吻和比心是给谁的…… 司霆坐在窗边,冷眼看着窗外的情形,尚未来得及给出评价,面前的人影忽然一闪,直接奔出门去了…… 没过两分钟,就看见慕浅的身影出现在了那片雪地上—— 她甚至连外套都没有穿,直接扑进了那抹高大身影的怀中。 下一刻,就听见拉链拉开的身影,紧接着,她就被裹进了一袭温暖的怀抱之中。 抬起头,就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眸,深邃又温凉。 “外套也不穿,冻着了怎么办?” “冻着了,也有人给我当暖宝宝啊——”慕浅嗤嗤地笑着,转头就将正尖叫着要躲起来的女儿捞进怀中,紧接着,又将儿子也勾了过来,一人送上香吻一个,随后才道,“你们这两个小东西,居然敢趁我不在,逃学?” 悦悦小公主紧紧揽着妈妈的脖子,一味示好,“妈妈,我好想你呀……” 霍祁然不太适应这边的天气,鼻子都冻得微微泛红,眼神却依旧温暖平和,“爸爸说,这次的旅行比较重要……” 说着,他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显然并不能理解,也早就已经忘记了为什么这次的旅行这么重要。 可是慕浅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眼眶,低头又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悦悦忍不住撅起嘴来,“悦悦也要妈妈亲亲——” 慕浅于是转过头来,又在女儿脸上亲了一下。 随后,她才终于又抬眸看向了霍靳西。 他站在旁边,静静垂眸看着她,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 霍祁然蓦地意识到什么,一下子从慕浅怀中抱过妹妹,扭头就朝温暖的地方走去。 冰天雪地之中,慕浅终于又一次被霍靳西纳入怀中。 两个人身处“love”中央,几乎融为一体。 “祁然好像已经不记得这次旅行了呢……”慕浅低声呢喃。 “没关系。”霍靳西说,“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足够他经历一切。” 山间寒风骤然吹起,夹着几片不知从何而来的雪花,落在两个人身上。 热吻之下,无人察觉。 风很凉,雪很冻。 爱却很暖,很深,很长…… 【完】 第1607章 可望亦可即(1) 今年天气有些反常,虽然已经是九月中旬,日头也已落下,热气却依旧逼人。 滚滚热浪之中,霍祁然踩着单车回到霍家大宅,身上的衬衣早就湿透。 他一进门,家里的陈阿姨就心疼得直埋怨:“这么热的天就别踩单车啦,也不怕热出一个好歹来,明天坐车去学校吧。” “没事,习惯了。”霍祁然笑着应了一声,“爸爸妈妈还没回来?” “嗯,今晚有应酬,会晚点回来。” “悦悦呢?” “舞蹈老师来了,在楼上准备练舞呢。” 霍祁然点了点头,“嗯,那我先上去洗澡了。” 他回到房间,放下背包,拿了换洗衣物走进了卫生间。 他进卫生间不到一分钟,房间门把手忽然转动起来,房门悄无声息地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一颗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 听到卫生间里传来的水声,悦悦放心大胆地推门进屋,直奔书桌,打开了霍祁然的背包。 背包一打开,就有几个信封、一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掉了出来。 悦悦看也不看那几个信封,目光在那盒巧克力上停留许久,最终还是将手伸进了背包夹层,熟门熟路地从里面掏出了一颗很不起眼的糖果。 今天是红色的。 悦悦撕开包装,将糖果放进口中,甜酸同时在舌尖绽开,小姑娘开心得摇晃了一下身体,这才重新将哥哥的背包收拾好,依依不舍地将那盒巧克力也放了进去,这才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霍祁然洗完澡出来,走到自己书桌面前,刚一打开背包,就看见了里面多出来的几样东西。 他熟练地将几封信整理好,连带着巧克力一起,放进了旁边一个已经塞得半满的储物箱里。 ……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霍祁然房间的门又一次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悦悦进了门,照旧直奔背包。 这一次,她从夹层中摸出了一块单独包装的小饼干。 居然不是糖! 悦悦有些不开心地撅了噘嘴,却还是顺手拆开包装,咬了一口小饼干。 咦,好吃! 悦悦眼睛一亮,正要吃第二口,忽然就听见卫生间的方向传来什么动静。 完蛋! 悦悦转身就要逃,可是经过卫生间门口的时候,还是一下子被刚打开门的哥哥抓住了。 霍祁然打开门就看见逃窜的妹妹,下意识抓住她,将小丫头抱起来之后才反应过来什么,无奈地笑出了声,“又来偷糖吃?” “没有!”悦悦矢口否认。 “没有?”霍祁然看向她的小手,“那你手里这是……” 悦悦举起自己手里那半块饼干,理直气壮,“我吃的又不是糖!” 自从五岁开始被严格管控甜食之后,悦悦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翻他的背包,因为他背包里总是能翻出巧克力一类的东西。被发现后,他背包里的巧克力也成了被严管的东西。 最近这段时间,他包里的巧克力倒的确没再被动过,只是—— 霍祁然看着她手中的那半块饼干,“哪来的?” 悦悦又咬了一口饼干,才又指了指他的背包。 霍祁然看了一眼她手中那简易包装袋,叹息一声,说:“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你也敢吃,有这么馋吗?以后可不许乱吃了。” “不是啊,很好吃啊!”悦悦立刻不甘地为自己的每日食粮辩驳,“每个口味的糖果、每颗巧克力都很好吃,这个小饼干也很好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最后的饼干塞进了自己嘴里。 霍祁然敏锐地察觉到什么,“每个都很好吃?” “对啊,每个都很好吃!” “所以,你到底吃了多少个?” 悦悦蓦地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再要逃跑的时候,已经又被哥哥紧紧抓住了。 “呜呜,哥哥……”悦悦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 “我可以不告诉妈妈。”霍祁然说,“但你要老实交代,到底吃了多少?” 悦悦连忙道:“每天就一颗!你背包里就只有一颗,再没有多的!” “我背包里,每天都有一颗糖?”霍祁然明显全然不知,“你在哪里找到的?” “夹层里。”悦悦小小声地回答,“有时候是糖,有时候是巧克力,今天是小饼干……跟外面买的那些都不一样哦,真的很好吃。” 霍祁然伸手拿过她手中的简易包装袋,看了又看。 上面什么信息都没有,连生产日期都没有,的确跟外面买的那些不一样。 可是嘴刁的小公主居然说很好吃。 “吃多久了你?”霍祁然问。 悦悦想了想,“就是开学后嘛……” 还好,开学到现在不过半个月时间。 霍祁然伸手在她脑门心点了一下,悦悦却趁机拉住了哥哥的手,“哥哥,明天的饼干也给我吃好不好?” “万一明天没有了呢?”霍祁然说。 “一定会有哒!”悦悦说,“每天都会有的!” 霍祁然又无奈又好笑,拧了拧她的脸,“馋猫。” 悦悦高兴得欢呼雀跃,“哥哥最好了!” 慕浅适时出现在房间门口,倚着门,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哥哥有多好啊?” 悦悦这才想起自己原本是要跳舞的,连忙嘤嘤嘤地从慕浅腿边跑了出去。 慕浅看着女儿回到练舞室,这才又回转头来,看向霍祁然背包里散落出来的几个信封,挑了挑眉,“写情书表白的复古潮还没过去吗?” 霍祁然轻笑了一声,“可能快了吧。” 慕浅啧了一声,随后道:“儿子,要不咱就谈一个吧?再不谈你都要失去早恋的资格了!这么多好看的小姑娘,多可惜啊!” “妈妈!” “不过也是,不能雨露均沾的话,总有人会伤心的。”慕浅自顾自地道,“我儿子这么暖心,肯定舍不得那些小姑娘伤心。不过呢,人这一辈子很短暂的,没有什么比自己活得开心更重要,明白吗?” 霍祁然战略性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我先洗澡。” 慕浅耸了耸肩,也不再多说什么,转头走开了。 霍祁然走进卫生间前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低下头,便看见了那个饼干包装纸。 会是谁放进他背包里的呢? 第1608章 可望亦可即(2) 第二天,霍祁然依时回到家,悦悦准时就又溜进了他的卧室,朝他摊开了手心,“哥哥!” 霍祁然愣了几秒才想起来什么,伸手往背包夹层里一掏。 背包里果然又出现了一块小饼干。 霍祁然捏着那枚平平无奇的小饼干,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悦悦已经一把抓进了自己手中,“谢谢哥哥!” 眼见她这样喜欢,霍祁然不由得笑了起来,“有这么好吃吗?” 慕浅虽然严格控制她吃糖,可是饼干类的小零食家里倒是没断过,她要是想吃随时都有,有必要这样心心念念守着他包里这一个? “哥哥背包里的不一样。”悦悦对此的解释是,“就是特别好吃!” 霍祁然只能无奈地揉揉她的脑袋。 “哥哥真的不知道是谁送的吗?”悦悦说,“可不可以问她在哪里买的?” 霍祁然耸了耸肩,“我真的不知道啊。” “那你留意一下嘛!”悦悦急得垫脚,“看看到底是谁送的!” “好好好。”霍祁然失笑,“我留意留意。” 虽然答应了自家的小公主要留意这个送好吃小零食的神秘人,可是霍祁然却实在是分不出什么精力去关注这些小事。 每天他的书包里都会多出几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长久以来,这种状态已经习惯成自然,也没有对他造成过多的困扰,所以他几乎从不放在心上。 第三天,他的书包里仍然有一颗小饼干。 第四天还是小饼干。 第五天依旧。 每天的饼干口味都不一样,但是每天的饼干嘴刁的小公主都很喜欢。 但是霍祁然依然不知道是谁偷偷放进他包里的。 过了周末,到了周一,背包夹层里又变成了巧克力。 各式各味的巧克力,小公主更喜欢了。 鉴于每天只有小小的一颗,霍祁然便由她吃掉了。 从那以后,霍悦颜小公主和哥哥之间有了个小秘密。 那就是每个周一到周五,哥哥都会从学校给她带回来一颗糖、一块小饼干,或者是一颗巧克力。 数量永远不会多,只有“一”; 地点也没有任何变化,就是从学校带回来的; 至于这些小零食的来处…… 依然是个迷。 对此悦悦的感慨是:都怪哥哥太万人迷了,要在那么多喜欢他的女孩子中锁定一个,的确是很困难呢! 好在只要是上学日,小零食就不会断,倒也成了一种别样的期待。 直到半年多后的某一天,悦悦熟练地去哥哥那里讨糖吃时,却讨了个空。 她眼睁睁看着霍祁然在背包夹层里摸了又摸,到头来,手里却依旧什么都没有。 “是不是哥哥自己吃掉了?”悦悦失望又委屈地问。 霍祁然只觉得哭笑不得,“我没吃,可能是她今天忘记放了。” “才不会!”悦悦说,“这么久都没有忘记过,今天也不会忘记的。肯定是哥哥做了什么事,伤了那个姐姐的心,所以她才没有放!” 本是童言无忌的一句话,霍祁然却不由得认真思索起来—— 他伤了哪个女生的心了吗? 他全无印象。 明明这几天,学校里一切如常,没有任何特殊的事情发生。 …… 第二天,霍祁然在学校时,竟有些不受控制地频频将手探进自己的背包夹层。 然而每一次,他都摸了个空。 于是这一天,悦悦依旧是失望的。 第三天,他背包夹层依然是空的。 然而临放学前,霍祁然却忽然在自己的课桌里发现了一个很漂亮的玻璃罐,罐身带着复古的花纹,罐子里满满的,都是五颜六色的糖果、巧克力、小饼干。 是的,在他背包里每日一个的小零食消失两天之后,他忽然收获了满满一罐的小零食。 霍祁然只觉得这似乎是预示了什么,不由得将罐子打开,将里面的小零食一个个地取了出来。 却只有满满的小零食,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而他原本以为,这里面或许会存在只言片语,跟他说些什么。 结果却是没有。 霍祁然重新一点点将那些小零食装进了罐子里。 “听说隔壁班景厘转学了。” “景厘?皮肤很白,眼睛很漂亮那个?” “是啊,可惜啊,世外的美女又少了一个,啧啧……” “估计是出国了吧。你要是舍不得,仔细打听打听她去了哪个国家,回头追过去呗!” 世外高中作为知名私立学府,招生条件苛刻,每个年级仅招30名学生,分两个班,因为人数少,两个班的学生经常都能打成一片,彼此熟悉。 霍祁然听着旁边同学的议论,恍惚间记起了他们所讨论的景厘。 印象中是一个总是带着笑的女孩子,开朗又明媚,还跟他说过几次话,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交集。 可是此时此刻,霍祁然看着自己手中的玻璃罐,不知怎么,就跟那个不太熟的女孩子联系了起来。 她突然转学,而他则收到这满满一罐的小零食…… 放学的时候,霍祁然路过隔壁班的教室,往里面看了一眼。 他隐约记得,景厘似乎是坐在靠走廊这边的窗户,他偶尔路过,似乎总能对上她粲然一笑的容颜。 而如今,那个位置空空如也,连桌肚都没有任何物品留下。 霍祁然回到家,将那个玻璃罐取出来的瞬间,小公主开心得给他跳了支舞。 霍祁然不忍妹妹失望,却还是忍不住道:“就这么多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有了,所以你还是只能一天吃一颗。” “万一以后每天都有一罐呢?”小公主做着美梦。 事实证明,没有这种万一。 那之后,霍祁然的背包里、桌肚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相关物品。 而他放在自己卧室里的那罐糖果,一天天见少,终于在某一天,只剩下了最后一颗巧克力。 霍祁然不由得盯着那个巧克力看了许久。 昨天悦悦吃掉倒数第二颗的时候难过了很久,因为知道吃完这最后一颗,可能就再也不会有了。 小丫头还趴在日历前计划了许久,想要挑一个慎重的日子,吃掉这最后一颗巧克力。 而此时此刻,霍祁然鬼使神差地伸手拿了那最后一颗巧克力,剥开糖衣,放进了自己口中。 浓郁香醇的巧克力味道在舌尖化开,微苦,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可是他却还是不受控制地恍惚了一下。 原来,是这种味道。 第1609章 可望亦可及(3) 因为他吃掉了最后一颗巧克力,伤心失望的悦悦对着他撅了两天的嘴。 霍祁然趁着周末的时间,翻遍了网上售卖小众糖果巧克力的店,也亲身探访了大大小小的超市实体店,愣是没找到一样的糖果和巧克力。 好在嗜糖如命的小公主还是很好哄,霍祁然偷偷买了她从前最喜欢的比利时巧克力品牌,每天给她一颗,连续给了好几天,小丫头才终于又恢复如常。 虽然有巧克力小丫头就开心,可是说起那些市面上见不到的、再也没有出现过的小零食,小丫头还是无限怀念。 “为什么后来就不给了呢?”悦悦始终耿耿于怀,“到底是不是哥哥你做了什么?” 霍祁然沉吟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道:“或许,是她离开了吧。” “离开?去哪里了?”悦悦急急地追问。 “可能去国外上学了吧。”霍祁然缓缓道。 悦悦的小脑瓜还想不出这其中的关窍,她只是觉得很遗憾,好端端地,干嘛要出国呢? 霍靳西从楼上下来,正好听到兄妹二人的对话,便随口问了句:“谁出国了?” “喜欢哥哥的姐姐!”悦悦立刻代为回答道。 霍祁然忍不住按了按额头。 霍靳西听了,却只是淡笑了一声。 “是吗,怎么选择在高二这样的节点出国啊?”慕浅从厨房里出来,无缝衔接上话题,“早一年或者晚一年都好啊。” “或许是移民了吧。”霍祁然说,“所以才会走得这么突然。” 慕浅忽然“咦”了一声,凑近霍祁然,“儿子,你该不会是在遗憾吧?我早就已经跟你说过了,要抓住机会,抓紧时间,你不听我的呀,现在人家走了……” “妈妈,我跟人家不熟。”霍祁然无奈道,“只是刚好说起这件事而已。” 慕浅撇了撇嘴,坐到了霍靳西身边,又霍靳西开口道:“说起来,你心仪的学校选好了吗?还是想去波士顿吗?” 霍祁然还没来得及回答,悦悦一下子抬起头来,看向霍祁然,“波士顿?哥哥为什么要去波士顿?” “去上学啊。”霍祁然对妹妹解释道,“不过还没决定呢。” “英国也可以嘛。”慕浅说,“依波阿姨在那边,万一有什么突发事件也能帮——” 慕浅话音未落,悦悦已经猛地起身扑进霍祁然怀中,紧紧抱住霍祁然的脖子,恼道:“不行!哥哥不准去!” 霍靳西和慕浅对视一眼,静坐在旁,不准备插手。 霍祁然哭笑不得地抱住妹妹,拍拍她的背哄道:“还没决定去哪里呢。” “哪里都不准去!”悦悦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不准去波士顿!不准去英国!我不要哥哥走,就不要你走!” “哥哥暂时还不会走。”霍祁然耐心地跟她解释,“还要等一年多呢。” “那也不许走!”悦悦愈发抱紧了他,嚎啕大哭,“等多久都不许走!就是不许走!” 霍祁然无奈看向霍靳西和慕浅求助,霍靳西声色不动,慕浅则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霍祁然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哄好小丫头,可是这天晚上,他正准备睡觉的时候,小丫头却突然又哭着冲进了他的房间。 “哥哥!”小丫头泪流满面扒到他床上。 霍祁然连忙将她抱上来,抬手抹着她脸上的泪,“怎么了?不是睡了吗?是不是做恶梦了?” 小丫头点了点头,湿漉漉的大眼睛里都是委屈和害怕。 “哥哥,我以后都不吃糖了,我一颗糖都不吃了……”小丫头抽抽搭搭的,努力地吸着鼻子,“你不要走,不要离开家里嘛……” 霍祁然听了,轻轻将妹妹揽进怀中,感受着她在自己胸口呜呜地哭,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想,他多半是走不了了。 …… 最终,霍祁然放弃出国,参加了高考。 对此周围许多人都表示不理解,尤其是在他拿到极高的分数,却放弃淮市的顶尖学府而选择了桐城大学电气工程专业时,更是让旁人跌破眼镜。 虽然桐大在国内也是名列前茅的学府,可是在旁人看来,第三和第一之间,终究是差着数的。 面对众人的不解和质疑,霍靳西和慕浅都表示支持和尊重儿子的选择,而悦悦小公主的兴奋和激动则是难以掩饰的,日常就是围着哥哥又唱又跳,欢天喜地。 慕浅见状,偷偷对霍靳西吐槽:“看看你这个傻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祁然撞了多大的运才上的桐大呢。” 霍靳西瞥她一眼,淡淡道:“说得你好像不开心一样。” 慕浅睨着他,两个人对视片刻,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歪头靠进他怀中,“我当然开心啦,反正我是舍不得儿子一个人去外地求学的,他留在桐城我高兴得不得了!不行吗!” “唔,当然行。”霍靳西微微偏了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吻,低声呢喃,“因为……我也高兴得不得了。” …… 进入大学后,霍祁然课业虽然繁忙,可是几乎每周都能抽出时间回家,慕浅偶尔还能给他煲个汤送去学校,总之是想见就能见到,跟从前倒也没有多大差别。 大二暑假,霍祁然便进入了霍氏旗下一家中型工业自动化公司实习。 没有人知道他霍氏太子爷的身份,只是能在这样的年纪就进入实验室参与工程和学习,也没有人会真正将他当成一个普通实习生就是了。 实习工作对霍祁然而言还算轻松,周末双休,陪家人的时间也很充裕。 恰逢周末,慕浅约了霍祁然一起逛街,母子二人正边走边聊之际,霍祁然忽然察觉到自己腿边多了什么,他猛地顿住脚步,低头却看见了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娃。 因为走路还不太稳,小女娃大概是想要借他的腿搭把力,他低头看她的时候,她也正抬头看他。 四目相视之下,小女娃忽然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腿,喊了声:“爸爸!” 霍祁然:“???” 身旁的慕浅“咦”了一声,弯下腰来看了看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儿子,你18岁生日时,我和你爸不是送了你一盒避孕套吗?你没用?” 第1610章 可望亦可及(4) 慕浅这话声音不大不小,旁边正好有路过的行人,听到这句话,都忍不住转头看了过来。 虽然从小到大,霍祁然已经无数次面对这种被亲妈“坑”的情形,也早就已经习惯,可是这次的话题实在是有些刺激,他忍不住转头看了慕浅一眼,“妈妈,这种话被小孩子听到不太好吧?” “啧啧,你都已经是能当爸爸的年纪了,还算小孩子?”慕浅说。 霍祁然弯腰抱起面前的小姑娘,“这不算小孩子吗?” 小姑娘被他抱了起来,清澈的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他脸上,好奇地打量着他。 慕浅摸了摸小孩子脸,“这么小的小孩子能听懂什么呀,你还真拿自己当爸爸了?咦,我仔细看看,小姑娘眉眼间还挺像你的嘛,不会真的是你的吧!” 霍祁然只觉得哭笑不得,仔细看了看小姑娘的眉眼,愣是没看出哪里像自己了。 只不过,倒真是明媚璀璨的一张小圆脸,隐隐透着几分……似曾相识。 霍祁然还没来得及从自己记忆中翻找出那份似曾相识,忽然听得不远处一声惊叫,抬眸看时,只见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四下张望一番之后,视线落到这边,急急地奔了过来。 看得出来它很着急,可是在快要接近他们的时候,它脚步却忽然顿了一下,随后才又走到了他们面前,冲着小女孩伸出手,喊了一声:“晞晞!” 却是一把女声,隔着头套传出来,有些闷闷的,听不真切。 “姑姑!”小女孩倒是脆生生地喊了她一声,随后指着霍祁然,如同给她一般,“爸爸!” 隔着厚厚的玩偶服,霍祁然仿佛也看到那个身影猛地僵硬了一下,随后她才急急地从霍祁然怀中接过孩子,连连道歉,“抱歉抱歉,小孩子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她那玩偶服明显大了,有些头重脚轻,又着急接过孩子,一下子险些没稳住身形,晃了晃。 霍祁然连忙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她又一边忙着道谢一边退开了些许。 慕浅见状,开口道:“大热天的,穿着这么一身多热啊,把头套摘了说话吧。” “不了不了,老板会骂的。”她说,“谢谢你们。” 她欲转身走,小女孩却不乐意了,还一个劲往霍祁然怀中够,“爸爸,爸爸……” “晞晞乖,这不是爸爸。”她连忙轻声安抚着小女孩,“再等半个小时姑姑下班,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小姑娘却忽然别扭起来,说什么都认准了霍祁然一般。 霍祁然站在旁边,略微尴尬之余,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带着孩子在这边上班?只有你一个人吗?这么小的孩子,怕是不太安全,你刚刚说还有半个小时下班,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照看一下孩子。” “不不不。”头套后的人连连道,“真的很感谢你的好意,我自己可以的,不打扰你们,谢谢。” 她抱着小女孩又后退了两步,然而刚刚转过身,小女孩一挣扎,忽然就将她那巨大的头套给掀翻了—— 巨大的头套之下,一颗有些凌乱的丸子头脑袋露了出来。 头套被掀开的瞬间她还没反应过来,有些茫然地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很年轻的脸,鹅蛋形的标致脸蛋一片嫣红,满是汗水,连头发都被完全打湿,本该是极度惹人垂怜的模样,那双眼睛却依旧明亮清澈,平添了几分明媚和乖巧。 慕浅不由得微微一挑眉,倒是没想到里面的人会这么年轻。 而她的身边,霍祁然却是怔忡的,脑海中闪过的东西还没确定,就已经不自觉地张口:“景……” 对面的女孩赫然一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头套被掀,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片刻之后,忽然粲然笑了起来,“嗨,霍祁然。” 慕浅眉头瞬间挑得更高,转头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而霍祁然脑海中闪过的记忆终于慢慢贴合了眼前的这张脸,“景厘?” 景厘瞬间笑得更灿烂,带着些许不明显的尴尬和羞涩,“你还记得我啊。” 霍祁然缓缓点了点头,随后才对慕浅道:“妈妈,这是我高中邻班的同学,景厘。” 慕浅闻言,立刻就微笑起来,“你好呀,景厘。” “您好,阿——”景厘连忙微微弯了腰要打招呼,却在看清慕浅的瞬间愣了愣,还未说出口的“姨”字不知怎么就消失了,片刻的停顿之后,不由自主地就转化成了,“——霍太太?” 这些年,作为怀安画堂的主理人,慕浅举办了一场又一场盛大的画展,培养了好几个知名青年画家,可以说是桐城艺术界响当当的人物,她又擅长社交,时常以主角的身份出现在社交版面,知名度不亚于各路明星。 因此,景厘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然而,认出之后,景厘却仿佛有些惶然了。 她看看慕浅,又看看霍祁然,“霍太太,是你妈妈?” “是啊。”霍祁然笑着点了点头。 “那你岂不是……霍家——”话还没问出来,景厘自己就已经察觉到了这话的多余。 他叫霍祁然,霍太太是他的妈妈,那他还能是谁? 当然是大名鼎鼎的霍家、霍靳西和慕浅的儿子。 这个认知似乎有些惊到她,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接受了一般,却听慕浅笑着问道:“怎么,我儿子跟我不像吗?” 景厘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随后才又笑道:“不是不像,只是不像是母子……” 这话有些混乱,她连忙摆了摆手,想要重新组织语言,霍祁然却开口转移了话题,问她:“你是在这里做兼职?” “嗯啊。”景厘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又猛地反应过来什么,回头朝自己原本待着的那家店门口看了看,一面捡起地上的头套,一面道,“不好意思啊,我工作还没结束,先不跟你多说了,回头老板要骂人的……” 第1611章 可望亦可及(5) 景厘说完,再没有多停留,微微冲慕浅和霍祁然点了头之后,抱着还一直盯着霍祁然的小女娃就跑开了。 这一下小女娃自然是不乐意了,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 景厘跑回店铺门口,迎面正遇上从里面走出来的经理,她连忙将孩子放下,一面听着经理的低声训斥,一面匆匆要戴好头套。 可是她刚刚将小女娃放下,小女娃忽然又朝着霍祁然这边奔了过来。 景厘瞬间就慌乱狼狈起来,刚套上去的头套一下子就又掉了下来,她顾不得捡,伸手就要去抓小女娃,而背后的经理脸色瞬间更加难看…… 眼见那边胡乱的情形,慕浅转头看了霍祁然一眼,说:“看样子你是暂时没办法陪我逛街了,还不快带孩子去?” 霍祁然伸出手来抱了慕浅一下,这才又走向了景厘的方向。 慕浅看着他的背影,无奈耸了耸肩——谁让她儿子自小就是个暖男呢?这样的情形下,无论如何他是走不掉了。 慕浅也不多停留,扭头便自己找活动去了。 景厘正手忙脚乱的时刻,面前出现了一双长腿,紧接着,晞晞就被长腿的主人抱了起来。 霍祁然抱着小女娃,神情平和沉静地看着她,“你不是只剩半小时的工作了吗?反正我没事,先帮你看着你侄女,你先忙自己的,下班我再把她还给你。” 景厘闻言,只来得及纠结几秒钟,便匆匆点了点头,“那就拜托你了,楼下有家咖啡厅,你可以去那里坐着休息会儿,晞晞很乖的,她不会吵,拜托了。” 霍祁然应了一声,随后道:“那我就在咖啡厅等你,不会走开,如果你过来没见到我们,那可能是临时走开了,别着急,我会带她回来的。” 听着他这样细致妥帖地交代,景厘连连点头,又摸了摸晞晞的脸蛋嘱咐她听话,这才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霍祁然也没有预料到自己陪慕浅逛着逛着街会突然多出这么个任务,好在对他而言也没什么难度,他抱着小女娃,一面逗着她说话,一面下了楼。 约四十分钟后,换了便装,却依旧满头大汗的景厘匆匆赶到一楼的咖啡厅,一眼看去,却并没有看到霍祁然和晞晞。 再一抬眼,却看见了咖啡厅外草坪边的霍祁然正隔着落地玻璃跟她挥手。 景厘连忙快步走到户外,却见晞晞正站在霍祁然脚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几个正在表演节目的小朋友,连她过来都没发现。 “谢谢你啊。”一走到霍祁然面前,景厘又是忙不迭地道谢,“真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霍祁然笑了笑,“刚才晞晞想吃蛋糕,我不确定她有没有过敏原,不敢给她买,所以就带她出来玩了。她真的很乖,很好带。” 景厘见小丫头看得认真,便没有叫她,一转头见霍祁然两手空空,不由得又道,“你怎么没买饮料啊,我请你吧,你想喝什么?” “不用,我也不渴。”他看了看她满脑门的汗,“你要不要先进去吹会儿空调休息一会儿?反正我也没事,可以再多帮你看一会儿晞晞。” “不了不了。”景厘连连道,“我们也差不多是时候回去了,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 “你说这么多次谢谢,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了。”霍祁然微微一笑,说,“就帮了个小忙而已,同学之间至于这么客气么?” 景厘微微抿唇一笑,顿了顿,才又抬眸看他,“对了,你现在在哪里上学啊?英国还是美国?” “桐大,电气工程。”霍祁然平静地回答,随后才又看向她,“你呢?” 景厘却像是没听到他的问题一般,微微瞪大了眼睛,“你在桐大啊?我以为你肯定会出国呢!” “原本是有这个计划。”霍祁然淡淡一笑,“不过我妹妹不肯让我走,所以就留下了。” 景厘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惊讶过后,还是很快笑了起来,“那也挺好的,跟家里人在一起也很重要。” 霍祁然也没有再追问她的近况,转而道:“为什么你会带着晞晞出来兼职?家里没有人带她吗?” “有的。”景厘回答,“只不过今天都不得空,所以没办法,只能交给我了。” 霍祁然点了点头,还要再说什么,离晞晞不远处忽然有一个气球炸开,晞晞吓了一跳,转头就喊:“姑姑!” 景厘弯腰熟练地将她抱起来,还没来得及安慰她,晞晞已经又看到了霍祁然,便又冲他伸出了手,“爸爸!” 景厘着实有些尴尬,看着霍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霍祁然似乎不以为意,只是有些好奇,“她这是什么称呼习惯?” “她看见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就管人叫爸爸,不是第一次了。”说起来景厘似乎更尴尬了,“晞晞,这是霍祁然哥哥,不要乱叫啊……” 晞晞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仍旧努力往霍祁然怀中凑,理直气壮地喊:“爸爸!” 霍祁然还要再伸手帮她的时候,景厘微微退开了一步,再度冲他笑了起来,“她老是这样,希望你别介意。那就不多耽误你了,我们先回去啦?” 霍祁然听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刚要说再见的时候,忽地又想起什么来,“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 景厘略一顿,随后飞快地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 霍祁然没想到她会报手机号,却还是将号码存进手机,给她拨打了过去。 她背包里很快传来手机铃声,景厘说:“好啦,我现在也有你的号码啦。那……再见。” “再见。” 景厘又让晞晞给霍祁然做了个再见的手势,随后便不顾晞晞的别扭挣扎,抱着晞晞大步离开了。 霍祁然站在原地,一直目送着两个人的身影消失,才又低头看向了自己手机里的那个号码。 这中间有些事情透着古怪,可是她并不愿意谈及,他也不便多问。 第1612章 可望亦可即(6) 离开的时候,霍祁然又一次看见了景厘。 那时候,他坐在慕浅留给他的车里,转头看向车窗外时,正好看见了站在公交站台的景厘。 晞晞趴在她的肩头,似乎是已经睡着了,而她一手抱着晞晞,另一手拿着自己的手机,正低头看着什么。 司机车速不快,车外的景象却还是一闪而过,霍祁然还没来得及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她就已经消失在身后的风景之中。 霍祁然不由得有些恍惚,收回视线,终究只是无奈呼出一口气。 他回到家的时候,霍靳西的车正好也刚刚驶入车库,父子二人一同走进大宅,正坐在沙发里打电话的慕浅忽然就微微挑了眉,“这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霍靳西看了看表,“早吗?” “问你儿子呢。”慕浅白了霍靳西一眼,却忽然又想起什么来,一下子起身迎向他,“霍靳西,我跟你说个事,你可一定要稳住啊!” 霍祁然骤然察觉到什么,“妈妈!” 慕浅却只当没听见,拉着霍靳西,张口就是重磅炸弹:“你当爷爷了!” 大概是“爷爷”这两个字还是有些刺激人,霍靳西眉心略一动,随后才挑起眉来,回转头看向霍祁然,“是吗?那倒真是个大惊喜。” “可不是嘛!”慕浅说,“今天那小姑娘冲出来喊他爸爸的时候,我都惊呆了!好在啊,咱们的孙女圆圆的小脸蛋挺讨喜,我看着也喜欢……” 说着,她才又转向霍祁然,“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掰扯清楚了呢?孩子以后由谁来养啊?我们需不需要付生活费啊?我们一周可以带几天孩子啊?” 霍祁然也属实是无可奈何了,配合着回答道:“孩子还是由他们那边养,生活费不用出,您也不用带孩子,照旧该怎么过怎么过吧。” “切。” 慕浅哼了一声,转头跟霍靳西将今天的情形说了一遍,听得霍靳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讲完慕浅才又想起什么来,“你有没有问过她,怎么会打那么辛苦的零工?” 霍祁然点了点头,“不过她好像不怎么想说,我也就没多问了。” “那家里可能的确是出了什么事。”慕浅摸着下巴思索,“不过看她的精气神,倒不像是经历过什么大变故,眼睛始终亮晶晶的,笑容也甜,跟从前比应该没怎么变吧?” 霍祁然不由得仔细回想了一下景厘高中时候的模样,跟他今天见到的倒似乎真的没太大变化,依旧明眸璀璨,依旧开朗爱笑。 只是终究感觉少了些什么。 又好似,多了些什么。 …… 景厘带着晞晞摇摇晃晃坐了将近一个钟头的公交车,才终于来到城北的一家医院。 晞晞睡了一路,进到医院的时候依然没醒,景厘便一路抱着她走进去。 门口的保安和护士站的护士都跟她打招呼,景厘笑眯眯地应了,抱着晞晞进了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 医院有些年头了,这边又是北向,窗外还有高大的树木遮挡,愈发显得阴暗。 景厘进了门,将熟睡的晞晞放在隔壁那张空着的病床上,才走到窗边,努力将窗户撑开一些,随后才又转身,拿起病床底下的塑料盆走进了卫生间。 很快她就端着一盆温水,拿着毛巾重新回到病床边,将毛巾放进温水之中,浸湿再拧干,给病床上躺着的人擦起了身。 “妈妈,今天时间还早,我跟晞晞陪你吃过晚饭再回去。” 病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双眼紧闭地躺在那里,没有一丝回应。 而景厘一边仔细地给她擦拭身体的每个部分,一边叙叙地跟她说话—— “今天这份工作不太好做,天气太热啦,我一钻进那个玩偶服就一身的汗,太难受了,我不想做了。” “可老板舍不得放我走,他还夸我做得好呢,给我涨工资也想我留下。不过我还是跟他说算啦,明天要找个轻松点的活干。” “今天舅妈有事出门,没空带晞晞,我只能带着她跟我去上班,好在她很乖,没有给我捣乱,只是——她今天又胡乱管人叫爸爸了。” “你猜她叫的那个人是谁?是霍祁然!妈妈,你还记得吗,我以前跟你提起过他的,就是高中时候,隔壁班那个人很好男生——” “三年没见了,我还以为,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跟他见面了呢。” “他好像都没怎么变,还是很高,很瘦……还很帅!对了,我还见到了他妈妈!他妈妈居然是慕浅!以前都不知道他居然是霍家的孩子!不知道的时候不觉得,知道了才反应过来,他跟他爸爸根本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嘛!不过气质不像,但是也不大像妈妈,应该是中和了爸爸妈妈的优点吧……” “他还帮我带了晞晞半个多小时呢,还跟高中的时候一样,又细心又耐心,还很温暖……像霍家这样的人家,养出这样的男孩子很难得吧?他爸爸妈妈一定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所以,他才会那么好。” “他真的很好。” “将来,他一定会更好的吧……” …… 景厘在医院待到九点多,才又带着晞晞踏上回家的路。 晞晞已经醒了,可是下了地铁依旧赖在她怀中不肯下来走路,景厘便又一路抱着小丫头走到了家门口。 确切地说,是舅舅家的家门口。 景厘站在门口,正要输密码进门,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舅妈段珊正要出门扔垃圾,见到门口的她,直接将垃圾袋往她脚边一丢,转身就又进了屋。 景厘想要将晞晞放下再去扔垃圾,奈何晞晞不肯下来,她只能一手抱着晞晞,单手拎着垃圾袋往垃圾房走去。 舅舅、舅妈、表哥一家三口当年受他们家的事牵连,从200平的大房子换成了现在这80多平的小房子,还收容她们姑侄俩住在最小的那个房间,景厘很知足。 回到屋里,她将晞晞放下,晞晞立刻就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景厘则一边准备给晞晞冲奶粉,一面问坐在沙发里的段珊,“舅妈,这个月的房租和生活费我已经转到你卡上了。” 第1613章 可望亦可即(7) 段珊坐在沙发里看着电视,闻言头也不转地说了一句:“最近菜价肉价都涨了,房价也涨得厉害,从下个月起你每个月多交500块吧。” 景厘正舀奶粉的手微微一顿,末了,却只是点头应了一声“好”,随后又道:“舅妈,那我待会儿再转你三百吧,晞晞现在吃的东西也逐渐多了,还要舅妈你多费心。” 段珊依旧没看她,只是道:“岂止是吃的东西多,还变得难带了呢,动不动就耍性子闹脾气,为了带好她一天不知道要费我多少力气!” “我知道您辛苦。”景厘抿了抿唇,微微笑了起来,“以后能带她的时候,我尽量自己带,其他时候,还是要辛苦舅妈你。等她再大一岁,可以上幼儿园了,舅妈您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说到这里,段珊终于看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谢谢舅妈。”景厘这才拿着冲好的奶粉回到了自己和晞晞那间小卧室。 卧室仅有一扇小窗,没有空调,闷热难当,可是即便如此晞晞还是愿意待在这里,不想出客厅。 景厘忙将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这才将奶瓶喂到晞晞口中,又拿出湿巾来给她热得通红的小脸擦了擦汗。 “姑姑,动画片!”刚刚喝到奶,晞晞就迫不及待地央求。 景厘无奈,“只能看一集哦,喝完就要洗澡睡觉啦。” “嗯嗯。”晞晞连忙点头应允。 景厘这才从包里摸出旧得有些不像样的手机,刚点开屏幕,就看见上面一个未接来电,她心里一慌,担心自己是不是漏接了什么电话,点开看见来电时间才反应过来—— 那个时间,这个应该是霍祁然存她的号码时打给她的电话。 景厘有些失神地盯着这个号码,好一会儿才在晞晞的催促下匆匆存下霍祁然的名字,随后打开了动画片陪她看。 看完一集动画片,晞晞也喝完了奶,景厘将她带进卫生间给她洗香香,才又将她放回床上,嘱咐她乖乖睡觉后,自己才又去洗澡。 平常晞晞是很快就能入睡的,然而今天或许是因为白天睡多了,又或许是天气太热,晞晞在床上滚了一会儿,目光不知怎么又落到景厘放在床头的手机上。 她记得自己每天只能看一集动画片,可是她看舅奶奶的手机上有那么多好玩好看的,姑姑的手机上应该也有? 晞晞忍不住坐起身来,肉乎乎的小手拿过景厘的手机,点开来胡乱翻找了一通。 结果姑姑的手机里除了她看动画片的那个小方块,其他什么好玩的都没有。 晞晞只能胡乱地在景厘的手机上点着,不知怎么就点进了通话记录,看见了一个红色的名字。 红色的名字,跟其他的颜色都不一样。 晞晞忽然好奇地瞪大了眼睛,随后伸出手指,点了上去—— …… 霍祁然刚洗完澡,走出卫生间就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走到床头拿起手机,却意外地看到了景厘的名字。 他很快接起了电话:“景厘?” 电话那头先是传来清晰的呼吸声,随后才听见一把奶奶的、有些含混的、他今天已经听见过无数次的声音:“爸爸?” 霍祁然一怔,随后才忍不住笑了起来,“晞晞?” “爸爸!”晞晞似乎是将他的声音和白天见过的人对上了号,忍不住又喊了一声,“是你吗?” 霍祁然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不确定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只能问了一句:“晞晞,姑姑呢?” “姑姑在洗澡。”晞晞发音还不怎么准,却还是很有逻辑地跟他聊起天来,“你在干什么呀?” 霍祁然听了,便知道这个电话只是一场意外,好在他耐心极好,晞晞又总能让他想起悦悦小时候,于是便顺着晞晞的话回答道:“我啊,我在跟晞晞聊天啊。” “聊什么呀?” “晞晞想聊什么?” “你在哪里呀?” “我在家里呀。” “你吃饭没有呀?” “吃了啊,晞晞吃了吗?” “你热不热啊?” “我不热啊,晞晞热吗?” “有一点热……” “那等姑姑洗完澡,让姑姑把空调温度调低一些好不好?” “可是没有空调呀!” 霍祁然不由得一顿,片刻之后才又回过神来,仍旧微笑道:“那晞晞躺着不要动,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好呀好呀!” 哄小孩的故事,霍祁然在悦悦成长的过程中累积了很多,要讲给晞晞听,简直是信手拈来。 而不同于在听故事过程中总会产生很多疑问的悦悦,晞晞听起故事来十分安静入迷,以至于霍祁然总觉得她是不是睡着了,偶尔喊她一声,听到她的回应,才知道她还在听。 景厘洗完澡,又快速将今天穿的衣服手洗出来,晾晒好之后才回到卧室。 才推开门,就看见晞晞趴在床上,眼睛要闭不闭的样子,分明已经昏昏欲睡了,却不知道还在强撑什么。 走到床边,景厘才发现自己的手机竟然贴在晞晞脸旁,而晞晞不经意间挪动了一下,手机屏幕顿时就亮了起来,竟还处于通话中的状态! 等到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时,景厘瞬间只觉得血液上涌,险些晕厥了过去! 她小心翼翼地将脸贴过去,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说话声—— 是霍祁然在讲故事,讲的还是一群小动物的故事。 故事很温暖,用他温柔而平和的声调讲出来,愈发治愈人心。 景厘看着晞晞终于控制不住闭起来眼睛,小心翼翼地抽出手机,贴到自己耳边。 直到这个故事结束,她还有些没回过神。 “晞晞?”霍祁然在电话那头轻唤了一声。 景厘瞬间尴尬得耳热,静默了片刻,才终于低低开口道:“晞晞睡着了。” 电话那头,霍祁然也安静了片刻,才轻笑了一声,“这么快就睡着了,真乖。” “不好意思啊。”景厘说,“是不是她乱点把电话打到你那边去了?还要你讲故事哄她,耽误你休息……” “没关系,我没这么早睡,跟她聊聊天,也算是消磨时间了。”霍祁然笑着回答道。 景厘轻轻应了一声,一时之间,却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霍祁然同样沉默了下来。 “那……”景厘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那你早点休息,晚安。” “嗯,晚安。” 第1614章 可望亦可即(8) 挂掉电话,霍祁然却又坐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门外隐约飘过慕浅的声音,他才骤然回神,走到房间门口,拉开了门。 慕浅刚通完一个电话,正准备回房,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 “妈妈。”霍祁然喊了她一声。 慕浅微微挑了眉,“有事?” 霍祁然点了点头。 慕浅便转身走进了他的房间,“说吧。” “就是……关于我们今天遇到的那个女同学……” “喔唷。”慕浅登时就笑出声来,“我儿子果然还是存了心思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啊,总不能是今天突然再见钟情了吧?” “妈妈,不是这个事。”霍祁然顿了顿,认真道,“刚刚她小侄女不小心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我才确定,她好像真的过得很不好。” 慕浅缓缓点了点头,“所以呢?” “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做点什么,帮帮她?”霍祁然道。 慕浅听了,轻轻应了一声,才又道:“你确定,那个电话只是无意打到你这里来的,对吧?” “当然。” “也就是说,你问了她近况,但她没有告诉你,你是意外得知她过得不好,她也没有主动向你寻求任何帮助。”慕浅说,“那这样的情况下,你觉得自己该怎么做?” 霍祁然心思原本有些混乱,慕浅这三两句话却瞬间就让他理到了头绪。 “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做什么好像都是不礼貌的。”霍祁然低声道。 “也不尽然呐。”慕浅缓缓站起身来,“朋友之间正常交往,那有什么不礼貌的呢?” 她拍了拍霍祁然的肩膀,“儿子,我相信你能掌握好分寸的。” 片刻之后,霍祁然才终于点了点头。 等到慕浅离开,他又在床上躺了片刻,终于还是打开微信,输入景厘的电话号码,选择了添加联系人。 过了很久都没有反应,霍祁然并不着急,放下手机之后,终于静心躺下。 第二天早上,霍祁然六点半准时起床,睁开眼睛时,才发现景厘在半个小时前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并且给他发送了一个笑脸的表情。 霍祁然斟酌片刻,发过去一条:“以后常联系。” 隔了一会儿才又收到景厘的回复:好的呀![笑脸] 这天是周一,景厘早早地起床开始忙碌了起来,给屋子里其他人做好了早餐,又将里里外外的地板都拖了一遍,才离开家。 早上她有两个家政工作,打扫了两套房子;下午依旧是商场的推广工作,比昨天要轻松得多是不用穿着厚厚的公仔服,只是要不停地跟来往的顾客推销商品,有些费嗓子。 一下午下来,可以有一个小时的吃饭休息时间,到了六点半则要继续。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商场的空调太足,或者是来回走动说了太多话有些累到了,拿到盒饭的时候,景厘有些吃不下。 尽管如此,她还是强迫着自己吃了几大口,才将剩下的盒饭放到手边,打开手机查看起了往后几天的工作安排。 她打的都是些零散工,虽然奔波辛苦一些,可是比较起她能够得到的那些稳定工作,收入要高出一大截,灵活性也高,所以她宁愿辛苦些,倒也值得。 将接下来的几天都安排好之后,景厘低头准备继续吃自己的饭,却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奶白色的小狗,正在偷偷地享用她那盒饭。 “哎呀!”景厘连忙伸手将小狗抱了起来,摸了摸它的脑袋,“你怎么乱吃东西啊,也不看看自己能不能吃!”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过筷子,拨了拨饭盒里的饭菜,发现没什么小狗不能吃的,这才重新将小狗放下去,任由它享用着自己的饭菜。 小狗看起来像是饿坏了,得到允许之后便吃得更欢了。 景厘一直盯着它吃饱,又给它盛了一些饮用水过来让它喝,眼见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收拾了东西扔进垃圾桶,跟小狗说了再见,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 等到她九点钟结束工作,拿到今天的工资,匆匆走出商场准备回家的时候,脚边却忽然有什么东西碰了她一下。 景厘一低头,就看见了傍晚的那只小狗。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景厘忍不住蹲了下来,看了看那只分明是认出她才跑过来的小狗,“你没有家吗?” 小狗很乖巧地停留在她脚边,一边蹭着她的鞋子,一边发出呜呜的声音。 景厘蹲在那里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无奈叹息了一声,说:“可是我也没有办法收养你哎……” 一人一狗就那么蹲着互动了一会儿,景厘忽然摸出手机来,给小狗拍了一张照片,随后发送了一条朋友圈。 “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狗,有人愿意收养吗?或者有没有收容所的联系方式?” 朋友圈发出去,景厘才又摸了摸面前小狗的头,“我最多只能陪你等二十分钟,希望能有好消息吧。” 小狗又呜了一声,也不知是在表达什么。 过了大概十分钟,景厘打开朋友圈看了一眼,空空如也。 也是,如今她朋友圈里这些人,大概都不会对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小狗感兴趣。 正想着,忽然有一条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霍祁然:小狗在哪里? 景厘先是一怔,随后飞快地回复:东悦商场这边,你愿意收养它吗?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它给你带过来。 霍祁然:不用,我正好在回家的路上,可以顺道过来。大概二十分钟到,你可以等吗? 景厘连忙回复:可以可以!我等你过来! 发完消息,她低头看着自己脚边的小狗,忍不住轻笑出声来,“你运气太好了,遇见大好人啦!” 二十分钟后,霍祁然果然依时抵达,在商场门口见到了景厘和她抱着的那只小狗。 景厘见了他,着实是高兴,笑得眉眼弯弯,快走两步迎上他,将小狗递到他面前,“呐,你看,长得很可爱吧?” 第1615章 可望亦可即(9) 霍祁然很快伸手接过小狗,端详了片刻之后点头笑了起来,“嗯,很可爱,洗干净了会更可爱。” 景厘听了,又摸了摸小狗的头,才看向他,问:“你家里是可以养小狗的吧?” “嗯,可以。”霍祁然说,“我妹妹一直以来都很喜欢小动物,家里人又多,可以照顾好它。” “我就说你运气好吧!”景厘再度露出笑容来,低头对小狗说了一句,才又抬头看向霍祁然,“那就拜托你啦!” 霍祁然点了点头,又道:“它有名字吗?” “不知道呀,我们也是萍水相逢。”景厘说,“回去让你妹妹给它取个名字吧。” “也行。”霍祁然应了一声,然而提到悦悦的瞬间,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什么,不由得又看了景厘一眼。 景厘察觉到什么,抬头迎上他的视线,“怎么了吗?” “没什么。”回过神来,霍祁然道,“你现在是要回家了吗?” “嗯。” “那我送你?”霍祁然说,“我的车子停在路边了。” 景厘听了,先是下意识地就要拒绝,然而视线落在他怀中的小狗狗身上时,思绪不由得一凝,随后点了点头,道:“那就谢谢你啦。” 霍祁然开着一辆雷克萨斯代步,景厘抱着小狗狗坐进车子里,就闻到了柠檬混合木香的味道,很淡,清冽又干净,和他身上的味道一样。 她低头抚弄着小狗,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霍祁然一时也找不到话题,正在疯狂思索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霍祁然看了一眼来电,转头跟景厘说了声,才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高中关系比较好的同学成凌打来的,张口就问他:“霍祁然,你在桐城吗?” “在。”霍祁然应声道,“有什么事吗?” “当然是好事啦。”成凌说,“咱们高中那波人,这会儿好像多数都在桐城,所以大家寻思着找个时间聚一聚,你可一定要来啊。” 闻言,霍祁然不由得又看了旁边的景厘一眼。 景厘正专心致志地跟怀中的小狗玩耍,丝毫没有打扰他接电话的意思。 “这个……你们定好时间告诉我吧,我不能肯定一定能来。”霍祁然说。 “你要是不来,多少女生得失望啊!”成凌坏笑着道,“所有人都可以不到,就你不行。我稍后拉个群,大家约定一下时间。” 霍祁然听了,一时也不再在电话里多说。 等到挂掉电话,他才开口对景厘道:“高中时候我们班的成凌,你还记得吗?” 景厘回想了片刻,很快记了起来,“记得,那个特别活跃的男生,高高瘦瘦的,对吧?” 霍祁然点了点头,随后道:“他刚刚说,高中的同学们准备聚一聚。你要不要参加?” “啊?”景厘显然没想到会突然蹦出这么个聚会,顿了顿才道,“我可能没时间参与啊……” 霍祁然听了,很快道:“我也是。” 景厘不由得转头看他,“你在忙什么啊?” “参与了一个项目实习。”霍祁然说,“周一到周六都挺忙的,今天也是才下班。” 景厘恍然,“所以你今天是在下班路上过来的?” 霍祁然点头应了一声。 “那如果聚会时间定在周末的话,你还是可以参加的。”景厘笑着说,“不过我就真的可能去不了了,到时候你帮我给大家带个好呀。” 霍祁然应了一声,随后道:“他们说要拉个群对时间,你要不要进?” “我就不进了吧。”景厘说,“进了群回头又没法参加活动,不太好交代。你们好好玩。” 霍祁然听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不过提起高中时期,倒也产生了不少话题,景厘记忆中还有不少高中同学,跟霍祁然一聊,不知不觉就聊了一路。 车子在舅舅家小区门口停下来时,景厘才依依不舍地将小狗放下,霍祁然抱着小狗将她送到小区入口处,才又道:“有时间带晞晞来探望它,晞晞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好啊。”景厘眸光依旧闪亮,笑盈盈地跟他挥手再见。 霍祁然带着小狗给她做了个再见的姿势,这才终于转身离开。 景厘站在小区门口,看着他的车子缓缓驶离,刚要转身进门,身后忽然传来表哥的声音:“小厘。” 景厘回头,看见表哥向霆正从马路的方向走过来。 “表哥。”景厘乖乖喊了他一声。 向霆也就比她大四五岁,表兄妹二人从小感情还不错,如今虽然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终究还是有情分在。 向霆走上前来,目光还在朝马路的方向看,“刚才送你回来的是谁?” 景厘没想到他居然看见了,却还是平静道:“一个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向霆微微拧了眉,“你跟你高中同学还有联系?” 也难怪向霆疑惑,毕竟她高中的同学家庭个个非富即贵,当年景家衰落之后,景厘就从学校退了学,照理跟她的高中同学应该再无联络才对。 “昨天意外遇到的。”景厘说。 “昨天意外遇到,今天他就送你回来?”向霆再度拧眉,分明带着疑惑。 景厘明显不是很想跟他多说,转过身就往里走,“是啊,也是凑巧了。” 向霆却一下子伸出手来拉住了她,“哪有那么多的凑巧?小厘,你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没有。”景厘断然否认,“我们只是普通的同学关系。” “你对我有什么好隐瞒的?”向霆看着她,“谈恋爱是什么丢人的事吗?我早就跟你说过,现在这样的世道,你打一辈子零工也没办法改变现状,没办法给晞晞好的生活。以你的条件,你明明可以很轻松地改变生活轨迹,不用活得像现在这么辛苦,何必非要为了那无谓的自尊,非要让自己遭罪?” 这些话,景厘成年后听得多了,几乎已经形成了免疫,因此并不打算理会,只加快了脚步。 “那男生是谁家的?既然是你高中同学,肯定是在桐城有名有姓的人家,我看他开的车也不差,家境肯定不错,你就该把握住这次机会——” 第1616章 可望亦可即(10) 向霆一直絮叨到进电梯,景厘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他,道:“表哥,那真的就是我一个普通高中同学,我们不熟,人家对我也没有那种意思,你不要再说了行不行?” 向霆一噎,随后道:“我说这些话是为了谁啊?景厘,你是觉得我是在害你对吗?我还不是为了你跟晞晞的以后?晞晞很快就要上幼儿园了,养大一个小孩要花多少钱你知道吗?你觉得你养得起吗?” “我知道。”景厘抬眸,“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和晞晞,可是就现阶段而言,我觉得挺好,我没打算做出改变。” “挺好?你觉得现在这样是挺好?”向霆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我看你是脑子进水了!” 景厘没有再回应。 两个人进门的时候,向明光和段珊夫妻俩正坐在沙发里,段珊照旧看着电视,而向明光则拿了一些识字卡在教晞晞认字。 “舅舅,舅妈。”景厘乖乖喊了二人一声,紧接着就弯腰把冲她奔过来的晞晞抱进了怀中。 向明光笑呵呵的,“怎么这么巧一起回来了?” “嗯,门口遇上的。”景厘回答了一句。 向霆却似乎还因为她的不识趣而生气,冷着脸,一言不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景厘也没有多停留,跟向明光说了两句话,便抱着晞晞回了房。 晞晞已经洗过澡了,身上香香的,景厘忍不住抱着她亲了又亲,末了,才终于低声开口道:“晞晞今天过得开心吗?” 晞晞一听,瞬间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想姑姑!” 景厘无奈摸了摸她的头,“今天回来得晚了些,明天姑姑早点回来陪你,好不好?” “嗯!”晞晞应了一声,随后却又晃了晃景厘的脖子,“爸爸讲故事!” 景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由得道:“那个不是爸爸,不可以再打扰别人哦。晞晞想听故事,姑姑洗完澡给你讲好不好?现在你自己先看一集动画片?”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得到满足,晞晞听见有动画片看,还有故事听,也就高兴起来了。 然而,当景厘给她放好动画片去洗澡时,晞晞却不由自主地就回想起了自己昨天的那一系列操作,于是她循着记忆,又在手机上点了一通,成功地找到了昨天见过的那个红色名字,再一次将电话打到了霍祁然手机上。 霍祁然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陪着悦悦给刚洗完澡的家庭新成员打扮。 悦悦公主今天心情很不好,因为偷偷跟太爷爷分享自己的巧克力的时候被妈妈发现了,妈妈很严肃地告诉她太爷爷不可以吃糖,虽然没对她偷藏巧克力的事情多计较,可是悦悦还是很不开心。 好在哥哥带回了一只小狗,并且还让她给小狗起名字,悦悦心情瞬间就又明朗了起来,给小狗取了个名字,叫“糖果”。 听到这个名字,霍祁然不由得又怔忡了一下,脑海之中往事正翩跹,晞晞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霍祁然看见来电的时候心头就有了预感,电话接通,果不其然,那头还是那个软糯奶萌的声音:“爸爸?” 霍祁然不由得笑出声来,“晞晞,又想听故事吗?” 一听见他说话这个语气,正在给糖果洗澡的悦悦敏锐地抬起头来,“哥哥在跟谁打电话?” 霍祁然摸了摸她的头,正要示意她自己出去将电话,悦悦却直接就缠上了他的手臂,“哥哥要给谁讲故事?” 霍祁然无奈,低头对她道:“一个很小的小朋友。” “哪来的小朋友?”悦悦急急地要听他的手机,“你为什么要给其他小朋友讲故事?” 霍祁然一面安抚着电话那头的晞晞,一面还要安抚自家吃醋的妹妹,正有些分身乏术之际,忽然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景厘的声音:“晞晞,你——?!”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胡乱的响动,好不容易才传来景厘的声音:“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晞晞会又打扰你,我待会儿会好好教教她,让她不要再乱打电话——” 与此同时,悦悦的耳朵终于也贴上了霍祁然的手机。 霍祁然没有办法,只能一边让她听,一边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晞晞要是想听我给她讲故事,我每天给她讲一段就是了……” “那怎么行呢,太打扰你了。”景厘说,“我会跟她说清楚的。” “跟这么小的小朋友哪有什么道理可讲,况且她那么好哄,讲一小段故事而已,难不倒我,你又何必这样据我于千里之外?” 闻言,景厘倒似乎顿了顿,随后才道:“我只是怕影响你休息……” “不会影响的,你放心吧。”霍祁然说着,目光又落到糖果身上,“对了,狗狗我妹妹很喜欢,取了个名字叫糖果。” “糖果?”景厘缓缓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过了几秒,才又轻笑道,“很可爱的名字。” 两个人本是正常交流,谁知道贴在霍祁然手机上的悦悦却忽然一拧眉,一跺脚,瞪了霍祁然一眼之后,忽然转头就抱着洗完澡的糖果跑出去了。 霍祁然有些疑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一面继续跟景厘通着电话,一面往自己房间里走。 路过霍靳西和慕浅的房间时,霍祁然才又一次听到悦悦的声音—— “妈妈,哥哥变心了!” 霍祁然一呛,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卧室里,悦悦正抱着狗狗趴在慕浅膝头,母女二人同时看向门口的方向,目光都落在霍祁然……和他耳旁的那只手机上。 悦悦又瞪了他一眼,慕浅却饶有兴趣地问:“怎么个变心法?” “他在跟别的女孩子打电话!”悦悦指着霍祁然控诉,“他要给别人家的小朋友讲故事!还有这只小狗也是别的女孩子送给他的!他变心了!他不喜欢苏苏姐姐了!” 慕浅听到“别人家的小朋友”,立刻心领神会,微微挑了眉看向霍祁然。 下一刻,却又听悦悦道:“他这是朝三暮四!朝秦暮楚!” 第1617章 可望亦可即(11) 霍祁然听见妹妹这八个字的评价,只觉得哭笑不得。 只不过现下电话那头还有个小朋友在焦急地等待他的故事,他顾不上自己的妹妹,一面让景厘将电话给晞晞,一边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悦悦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眼前,忍不住看向慕浅,“哥哥这是什么意思?不否认,那就是默认咯!” 慕浅看着自己愤愤不平的女儿,耸了耸肩道:“变心呢,并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过。只要他能够处理好两端关系的衔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呀。” 悦悦蓦地瞪大了眼睛,“那怎么可以?喜欢一个人,就是要一生一世的!” “是吗?”慕浅微微低下头来,疑惑道,“那你幼儿园时喜欢那个浩然,三年级的时候喜欢那个弦歌,五年级的喜欢那个迪迪,哪个是你的一生一世呀?” “哎呀——”悦悦不防妈妈突然翻她的旧账,蓦地红了脸,说,“那是我小时候不懂事!我以后喜欢一个人,就会一生一世的!” 慕浅“唔”了一声,挑了眉道:“那我可就拭目以待啦!” 悦悦哼了一声,忽然又想起来自己好像还在跟妈妈置气,于是抱着糖果扭头就又走了出去。 另一边,霍祁然的故事很快就哄睡了晞晞,景厘轻轻拿过晞晞脸边的手机,等到霍祁然结束一段故事,才低声开口道:“晞晞睡着了,谢谢你啊。” 霍祁然应了一声,道:“那你也早点休息。明天我家里人会带糖果去做检查打疫苗,等晚上下班,我再发它的动态给你看。” “好啊!”景厘很开心,“你也早点睡,晚安!” “晚安。” …… 有了成凌这种积极分子的参与,高中同学的聚会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高中他们一共两个班30个学生,群里进了26个,除了身在外地或国外的和没进群的四个,确定要参与聚会的居然有20个之多。 大家在群里忆往昔忆得厉害,每天仿佛有聊不完的天,还非要将失联的四个人找到。 霍祁然趁午休的时候翻了一下聊天记录,突然就看到了景厘的名字。 有人提起她,瞬间就有人响应—— “我记得,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脸蛋圆圆的,很可爱!” “啊呸,你们男生就记得别人的长相!” “哪儿啊,我还记得她是高二转学离开的,可爱笑了,特明媚一姑娘!” “我记得她家好像是做零食的,代理了很多国外的大品牌,她经常带零食给我们吃呢!” “哦,她啊——她家早破产了,就是因为破产才转学的。” “啊,破产了?” “高二的时候破产的?” “怎么都没听说过啊?” “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反正她家就是高二那时候出的事,好像还挺惨的,具体我也记不清了。” “那有没有人知道她近况啊?” “不知道。” “应该都不知道吧,否则也不至于失联。” 群里可聊的话题很多,关于景厘的话题很快被替代。 霍祁然看完这一部分聊天记录,目光停留在“做零食的”那几个字上,脑海中瞬间闪回许多关于零食的回忆。 虽然他始终都没法确定,那时候往他背包夹层里放那些形形色色小零食的人是她,再相遇后他也没办法张口问她,只能当那是一件尘封已久的往事。 可是到这一刻,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又一次想了起来。 应该……就是她吧? 第1618章 可望亦可即(12) 终究霍祁然也没办法确定什么,他也没有在群里提及任何关于景厘的话题,只在周五的时候问了景厘周末要不要带晞晞来看糖果。 景厘到下班才看到他发过来的消息,当时她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遗憾。 遗憾的是她每天的工作安排得满满当当,即便是周末,也没办法多陪晞晞,更没有办法带晞晞去他家里跟糖果一起玩—— 即便在看见他这个提议的瞬间,她就已经……怦然心动。 她的手指在屏幕上熟练地敲击下“不好意思”四个字,末了,却久久发不出去。 犹豫许久,她没有回复,而是匆匆回了家。 这天她回家的时间又晚了,到家的时候舅妈已经睡下了,只有舅舅还抱着抽抽搭搭,要睡不睡的晞晞在客厅里轻手轻脚地来回走动。 一见到她,向明光顿时松了口气,低声道:“回来啦?一直哭着要找你呢……” 景厘连忙伸手接过晞晞,晞晞已经困得迷瞪了,一见到她,却还是紧紧抱住她,这才安心地陷入了睡眠。 景厘有些内疚地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随后才看向向明光,“谢谢舅舅,你也早点睡吧。” 向明光点头回到自己的房间,景厘也才带着晞晞回房。 回到房间,她试图将晞晞放下来,可是晞晞将她抱得紧紧的,即便已经睡着了还是不肯撒手。 景厘没有办法,只能抱着她先坐一会儿。 出了一会儿神之后,她才猛地想起什么来,摸出手机,又一次打开了霍祁然的对话框。 “抱歉,刚刚才到家。” 霍祁然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这么晚啊?晞晞呢,睡了吗?” “嗯,睡着了,今天可算不用给她讲故事啦!” 霍祁然:“我可没当这是一份苦差。” 正在这时,晞晞在她怀中动了动,景厘连忙轻拍着她的背安抚了她一阵,随后才又看向手机。 她没有回应他关于周末邀约的话题,他也就没有再问。 虽然两个人重逢不久,话题也不算多,可是霍祁然在某些方面,真的是礼貌克制到了极点。 有些礼貌和克制带来的是疏离,而他带来的,是熨帖。 良久,景厘终于又敲下一行字:“如果我周日下午带晞晞来找糖果玩,会不会太过打扰?” 霍祁然很快就有了回复—— “欢迎之至。” …… 景厘推掉了自己周日下午的工作。 中午她回家接到晞晞,去医院陪妈妈待了将近两个钟头,随后才又在附近的一家商店挑了点礼物,带着晞晞往霍祁然给的地址去。 出乎意料的是霍祁然给的地址竟然是一个路口,景厘带着晞晞下了公交车,走了没多远,就在街口转角处看见了霍祁然。 他站着的那个路口车辆行人都很少,而他个子高挑身量颀长,即便只是简单的工装短裤配外搭衬衣,也能穿出旁人没有的味道。 景厘脚步不由得微微一顿,随后才又在晞晞的催促下快步上前。 霍祁然很快看到了她,远远地冲她招了招手。 “爸爸!”晞晞看见他后,忽然就喊了一声。 “跟你说过了,不是爸爸,要叫哥哥。”景厘一边往前走,一边对她说,“记住没有?” 晞晞在这几天已经被反复教育了很多次,终于点了点头,呢喃了一句:“哥哥……” 等到走近了,霍祁然伸手来抱她的时候,她终于乖乖喊了一声:“哥哥。” 霍祁然似乎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称呼,微一挑眉之后笑了起来,转头看向景厘,“怎么从那边过来?早说我去接你们。” 天有些热,他大概站在这里等了一段时间了,发间有些许的汗意,却愈发显得眉黑发乌,笑起来,仿佛连周遭热浪都变得温柔了。 “查了地图没多远,我们坐公交车来的。”景厘抿了抿唇,也笑了起来。 “早说我直接过去接你们。”霍祁然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拉开了车门,“省得晒这这一段路的太阳。先上车吧。” 景厘没想到还要坐车,却还是乖乖坐了上去,末了,还是说了一句:“也没有多热。” 等到车子启动,驶向面前这条一辆车、一个行人也没有的道路时,景厘才知道为什么还要坐车。 这是一条私家路,应该只通向霍家大宅。 几分钟后,她的猜想得到了证实。 霍家是桐城赫赫有名的家族,住在这样一座大宅里,并不让人意外。 晞晞倒是觉得很稀奇,趴在车窗上从头看到尾,最后评价了一句:“好漂亮呀!” “是啊,好漂亮呀!”景厘附和着她,伸手将庄园里的植物讲给她听。 霍祁然从后视镜里看着姑侄俩看着窗外的模样,心头莫名松了口气。 待到下车之时,景厘才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带了礼物的,连忙拿过差点忘在霍祁然车上的礼品袋,递给了他,“这么冒昧跑来你家,也不知道该带点什么,所以,就随意挑了一盒糖果……” 说到这里,她忽然不受控制地一顿,随后才又笑道:“你不是说你有个妹妹吗?或许她会喜欢。” 霍祁然没想到她还会带东西,看了一眼那包装袋上印着的店名,直觉这盒东西应该不会太便宜。 一时间,他心里不由得又窒了窒,表面微笑依旧,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她一定会喜欢的。” 他帮忙抱着晞晞,领着景厘进了屋。 屋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一只小奶狗,正一点点地从楼梯上艰难往下蹭。 看过照片的晞晞一下子就认了出来,惊喜道:“糖果!” 霍祁然便将晞晞放了下来,晞晞立刻开心地奔向了楼梯的方向。 正在这时,糖果似乎也认出了景厘,呜呜了两声之后,忽然就加快了下楼的脚步。 景厘不由得也上前两步,在楼梯口同时揽住了晞晞和糖果,“hello,糖果,我们又见面啦!还记得我吗?” 糖果又呜呜了一下,显然是还记得的,直接就伸出舌头来开始舔景厘的手心。 晞晞看得开心极了,忍不住拍手大笑。 景厘怕痒,忍不住往后一缩,却忽然有些控不住中心,险些就要摔倒的时候,霍祁然从身后扶了她一把。 “当心。” 第1619章 可望亦可即(13) 悦悦从楼上走下来找糖果的时候,看见的就是霍祁然扶住景厘那一幕,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随后快步跑下楼来,“哥哥!” 听见动静,景厘很快站直了身子,抬头看向了快步下楼的小姑娘。 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眼睛和霍祁然很像,整体生得更像妈妈一些,虽然年纪还不大,可是五官已经从精致中透出几分惊绝来。她个子到霍祁然的胸口,看向霍祁然的时候,眼神却依旧清澈,分明还是软萌骄纵的模样。 “这是我妹妹霍悦颜。”霍祁然摸了摸妹妹的头,被她微微瞪了一眼,才又道,“这是景厘姐姐。” “景厘姐姐你好。”悦悦立刻就冲着景厘笑了起来,“你跟我哥哥是什么关系啊?” “同学。”景厘笑道,“我们是高中同学。” “哦。”悦悦应了一声,随后却又八卦追问道,“只是同学吗?” 景厘被她问得一怔,还没回答,就听霍祁然微微正色喊了妹妹的名字:“霍悦颜。” 悦悦撇了撇嘴,又对上晞晞那双圆鼓鼓的大眼睛,“那这个小妹妹是谁啊?” “是我侄女,叫晞晞。”景厘偏头看向晞晞,“晞晞,这是悦颜姐姐。” “姐姐……”晞晞靠在姑姑怀中,又好奇又乖巧地喊了一声。 悦悦小公主长到十二岁,见过各式各样的人,简单粗暴地将认识的人分为两大类——一部分喜欢,另一部分不喜欢。 不喜欢的各有各的原因,喜欢的嘛,只要合眼缘都喜欢。 至于眼前的这位景厘姐姐嘛—— “景厘姐姐给你带了一盒糖果。”哥哥将一个礼盒递到了她眼前。 对嗜糖如命的悦悦而言,这个就很重磅了! “谢谢景厘姐姐!”原本就很合眼缘的人突然就更进了一个level! 悦悦接过糖果盒,打开的瞬间眼神就亮了起来,“咦,以前好像没见过这种糖,是国外的吗?” “嗯。”景厘应了一声,“这家公司虽然比较小众,但是糖很好吃,这款是新品,虽然我没试过,但是应该不错。” 悦悦很大方地跟在场人士分享了自己刚得到的礼物,糖都已经塞进自己嘴里了,才猛地想起什么,看向霍祁然,“哥哥……” 霍祁然无奈笑了起来,“行,我不告诉妈妈,但是不许多吃。” 悦悦立刻点头如捣蒜。 只是糖果的味道在口腔中炸开的瞬间,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模糊的回忆,“咦,怎么好像吃到过这个味道……” 霍祁然闻言,下意识地就抬眸去看景厘。 谁知景厘也正看向他,四目相视之下,两个人似乎都一时怔忡。 大概是糖果的味道都差不多,悦悦也没有过多地回想,只看向景厘,“谢谢景厘姐姐,糖好好吃呀,你在哪里买的啊,可不可以给我地址?” “当然可以。”景厘说,“那家店有几个零食品牌都挺不错的,回头我推荐给你。” “好啊好啊。”悦悦爱屋及乌地看向景厘怀中的小妹妹,“晞晞,来,我带你去楼上的玩具屋啊!” 一听到玩具屋,晞晞的眼神都亮了起来,霍祁然笑了一声,说:“霍小姐的玩具屋还是很值得看一看的,带晞晞上去玩会儿吧。” 景厘点了点头。 事实上,霍小姐的玩具屋,岂止是只值得看一看! 虽然景厘自小也没有缺过玩具,可是看到这间玩具屋的时候,还是震惊了——98%全新未拆封的玩具分门别类地存放,堆满了几个连通在一起的宽敞明亮的屋子,堪比世界上任何一间大型玩具商店。 晞晞直接在这间玩具屋里迷失了自己。 悦悦很有耐心地陪着晞晞玩她喜欢的玩具,景厘坐在地板上逗着糖果,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们。 霍祁然拿了饮料过来,陪她席地而坐。 “这么多玩具,多数都是别人送的吧?” “嗯。”霍祁然应了一声,“事实上悦悦已经过了玩玩具的年纪了,不过总有人会觉得她还小,所以老有玩具送来,也只能收下,每年到了固定时间往外捐几次。” “那还挺好的,不会浪费资源。”景厘目光落到悦悦和晞晞身上,轻轻呼出一口气,“悦悦从小就是个幸福的小公主。” 霍祁然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移回来,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道:“幸福与否,也不在于拥有多少物质。晞晞有你这个姑姑,也是幸福的小公主。” 景厘忍不住笑出声来,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什么动静。 紧接着,就听见了一把随意之中透着几分慵懒的声音,连名带姓地喊他:“霍祁然——” 两个人一起回头,看见了一个戴着棒球帽倚在门口的身影。 帽檐遮住她大部分的脸,一条浅蓝色的阔腿牛仔裤称着一件一字肩超短衬衣,又酷又甜。 霍祁然怔了一下,那一边,悦悦已经蓦地尖叫了一声,“苏苏姐姐!” 她这才微微抬起头,露出帽檐下鲜妍夺目的一张脸,“霍祁然,你有没有良心?悦悦都认出我了,你居然没认出来?” “那的确是我的不对了。”霍祁然轻笑了一声,“向您致歉,苏蓁小姐。” 苏蓁哼了一声,目光落到旁边的景厘身上,微微顿了顿,才道:“这位是?” 霍祁然缓缓站起身来,又伸出手去递给景厘,景厘微微摇头一笑,自己站起身来。 “景厘,我高中同学。”霍祁然给两人作了简单的介绍,“苏蓁,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两个女孩子刚刚相互打了招呼,悦悦已经走上前来,“苏苏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刚下飞机啊。”苏蓁捏了捏她的脸。 “那有没有给我带礼物?”悦悦期待地问。 “当然有啦。”苏蓁说,“你要的那几个牌子的巧克力我可都给你带了啊,不过不许告诉你妈妈——” 说这话,苏蓁忽然又腻了霍祁然一眼,说:“以及,不许给你这个没良心的哥哥吃。” 悦悦眼含抱歉地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扭头就推着苏蓁下楼要自己的礼物去了。 霍祁然有些无奈,转头看向景厘时,却见她刚刚从门外收回视线,察觉到他的视线,抬眸熟练地绽开笑颜。 第1620章 可望亦可即(14) 悦悦再跟着苏蓁上楼的时候,手中已经捧了好几盒从国外带回来的手工巧克力,正要喜滋滋地往自己房间跑时,却忽然被霍祁然喊住了。 悦悦当然知道哥哥喊住自己是什么意思,心不甘情不愿地露出一张脸来,“哥哥……” 景厘陪着晞晞带着糖果在不远处玩着,听见兄妹二人开始交流便抬起头来,却正好看见苏蓁也走了上来。 “你就让她收着吧!”苏蓁说,“小丫头心心念念这么久了,你不说我不说她不说,浅浅阿姨怎么会知道?” “相信我,我妈妈会知道所有她想知道的事情。”霍祁然朝她耸了耸肩,随后才又看向悦悦,“你觉得呢?” 悦悦很显然是深有同感,一瞬间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委屈起来。 苏蓁像是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一声,说:“也是,好像从来没有任何事能够瞒得过浅浅阿姨……那怎么办啊,要不我先帮你收着?” “苏苏姐姐你又不会经常留在桐城!”悦悦说,“万一你回淮市了怎么办?” 苏蓁想了想,朝霍祁然一指,“那你就只能求你哥哥啦!” “哥哥……”悦悦立刻采纳了建议,拉着霍祁然一阵摇头摆尾地祈求。 霍祁然从来都拿这个妹妹没办法,只能伸手拿过她手中的巧克力盒子,“一个月顶多能吃一盒。” “等一下!我要想想我先吃哪盒!”悦悦盯着面前的这几盒巧克力,思来想去,终究是没办法拿定主意。 “先吃红色那盒,再吃蓝色的,后面两种就随意啦!”眼见着她这样纠结,不远处的景厘终于忍不住出声,给了她建议。 “真的吗?”悦悦转头看她。 景厘笑着点了点头,“这几款巧克力各有特色,这样吃应该不会错。” 悦悦立刻走到了景厘面前,“景厘姐姐,你好像对零食糖果很有研究啊!” 景厘闻言,眸色似乎凝滞了一下,随后才又笑道:“因为我小时候,像你一样爱吃糖果啊!” “哥哥你看!”悦悦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景厘姐姐也爱吃糖果,她也没有变成小胖妞,也没有蛀牙啊!” 霍祁然有些无奈,还没开口,景厘已经道:“那是小时候嘛,长大了确实就不敢多吃啦,现在都不怎么吃了。” “那么喜欢吃的东西,可以说放弃就放弃吗?”悦悦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景厘听了,依旧是笑着的,“有些东西,到了该放弃的时候,终究只能放弃。” 霍祁然听了,不由得深看了景厘一眼,却见她容颜平静,笑容灿烂,似乎并没有想到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他看着景厘,后面的苏蓁看着他,末了忽然开口道:“我们晚上去吃什么呀?在国外待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霍祁然,你要请我吃好吃的!” 霍祁然转头看向她:“今晚在家里吃,悦悦去了外面就会吃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悦悦听了,忍不住冲自己的哥哥龇了龇牙。 “也好。”苏蓁说,“反正你们家阿姨的手艺我也很喜欢,好久没吃家常菜啦!” 霍祁然这才又走到景厘和晞晞面前,“晚上留下来一起吃饭吧,家里没有长辈在,就我们几个吃。” 景厘听了,轻笑道:“如果不会太过打扰的话,那我们就打扰啦!” …… 晚餐的餐桌上的确只有他们几个,晞晞喜欢霍祁然,就想赖着他,因此霍祁然便接过了照顾她进餐的任务。 景厘见他这样熟练细致,不由得道:“你怎么这么会照顾小朋友?” 苏蓁听了忍不住笑道:“可不是会吗?从小就跟他爸爸抢着照顾悦悦,生怕自己就照顾少了,没人比他更会照顾小孩了,晞晞交给他你就放心吧!” 景厘笑了笑,一转头看见晞晞愈发将霍祁然黏得紧,忙拿起纸巾来帮晞晞擦了擦嘴,“晞晞好好吃饭,别太打扰祁然哥哥。” 霍祁然闻言道:“晞晞可比悦悦小时候好带多了,我这个妹妹呀——” 悦悦登时不满起来,“哥哥!” 霍祁然轻笑了一声:“好好好,不说。” 悦悦还是噘着嘴哼了一声,苏蓁在旁边直笑,“哎呀,你这个哥哥啊,一向不是最疼妹妹的么?这会儿拿自己妹妹的糗事出来逗乐,是不是有点居心不良啊霍祁然?” 霍祁然微微瞪了她一眼,说:“你少胡说八道。” 苏蓁也微微哼了一声,“你现在是不想听我说话啦!” 霍祁然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她碗里,“说得越多,吃得越少。你不是想吃家常菜了吗?” 苏蓁挑了挑眉,“我现在不爱吃这个鱼了!” 霍祁然无奈看了她一眼,最终又夹起一块蟹肉放进她碗里。 苏蓁这才满意地吃了起来。 景厘用湿巾给晞晞擦了嘴又擦了手,回转头来,悦悦似乎依旧在执着她放弃吃糖这件事,“景厘姐姐,那你现在还爱吃糖吗?” 景厘略一迟疑,才又点了点头,道:“爱啊。” “那你也能忍住不吃?” “能啊。”景厘微微一笑,“因为心里知道,再多吃一点,可能都会蛀牙变胖……到时候,难过出丑的终究是自己。” 悦悦听得似懂非懂,微微皱了皱眉。 苏蓁抬眸看了景厘一眼,只是微笑道:“快别理这丫头了,多吃点菜吧。” 景厘也笑了笑,“好。” …… 晚饭后,霍祁然驾车送景厘晞晞和苏蓁回家。 “先送景厘和晞晞吧。”苏蓁坐在副驾驶座,说,“然后你去我家坐会儿,我给你看点东西。” 霍祁然淡淡应了一声。 几个人边行车边聊,不知不觉就到了景厘住处,霍祁然停好车,下车来先接过景厘怀中的晞晞,又看着景厘下车,道:“想见糖果的话,随时给我电话,带晞晞过来玩。” “好。”景厘笑着抱过晞晞,“晞晞,跟哥哥姐姐说再见。” “哥哥姐姐再见。”晞晞玩了一天已经有些累了,趴在景厘肩头软软地跟两人说了再见。 景厘又单独跟苏蓁道了别,抱着晞晞转身朝小区里走去。 晞晞趴在她的肩头,在进小区门的时候,忽然跟她说了句:“姑姑,晞晞喜欢祁然哥哥。” “嗯啊。”景厘笑着应了一声,“祁然哥哥真好,对不对?” “姑姑也喜欢祁然哥哥吗?” “喜欢呀。”她说,“可也只能到喜欢而已啦……” 第1621章 可望亦可即(15) 眼见着景厘和晞晞进了小区,霍祁然才调转车头送苏蓁。 苏蓁收回视线,啧啧两声,说:“景厘可够狠心的呀,怎么头都不回一下?” 霍祁然瞥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怎么啦?”苏蓁转头看他,“伤心啦?难过啦?不怕不怕,姐姐安慰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来摸上了霍祁然的头。 霍祁然无奈呼出一口气,“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反正我也管不着。” 苏蓁撑着下巴看着他,道:“那请问你是怎么想的?你不是喜欢别人的话,怎么会把人带回家作客?连带着别人的侄女都那么细心照顾?” “同学,朋友,相互往来不是很正常吗?”霍祁然说,“就不能有点正常的交往吗?” “正常吗?” “不正常吗?” 苏蓁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莞尔,“你说正常,那就正常吧。” 霍祁然又看了她一眼,无奈道:“想东想西。” 苏蓁是他从小跟慕浅去淮市的四合院住时认识的邻居,小时候两个人就是玩得最好的,到了十多岁的时候,苏蓁举家搬迁到桐城,两个人的友谊也得以延续至今。上大学时霍祁然留在了桐城,而苏蓁则去了国外,虽然只有寒暑假的时候能见面,但两人平常也一直保持着联系,因此算得上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那能怪我想东想西吗?”苏蓁说,“霍祁然,你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景厘又长得那么漂亮,你喜欢也很正常啊。” 霍祁然反问道:“那你呢?你在国外,就没遇上合你心意的帅哥?” “切,我又不喜欢外国人。”苏蓁说,“我就喜欢黑头发黑眼睛的,不行吗?” “行行行。”霍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那祝你早日得偿所愿。” 苏蓁只是轻轻哼了一声,瞥了他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 周一的晚上,景厘到家的时候晞晞已经等了她很久,一见到她,就迫不及待地问景厘讨手机,“姑姑,听故事!” 景厘抱着她在床边坐了下来,“晞晞想听什么故事呀?” “祁然哥哥讲小兔子的故事……”晞晞说。 “姑姑也会讲小兔子的故事,姑姑给晞晞讲,好不好?” “姑姑也会讲故事?” “会啊!”景厘说,“以后姑姑每天晚上都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那祁然哥哥呢?” “祁然哥哥很忙的。”景厘整理着晞晞的头发,说,“晞晞喜欢祁然哥哥,也不希望祁然哥哥太累,对不对?” 晞晞似乎有些不太懂,也不太高兴,只是蹙着小眉头看着景厘。 “姑姑也会讲很好听很好听的故事,你想不想听?” 晞晞犹豫了片刻,终于回答了一句:“想!” “那姑姑给晞晞讲完故事再去洗澡,好不好?” “好!” 景厘将她放到床上,正准备开讲,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她心头微微一跳,拿过手机,果不其然看见了霍祁然发过来的消息—— “回家了吗?晞晞睡了吗?” 景厘转头看了一眼乖乖躺在床上等她讲故事的晞晞,低头回复了一句:“嗯,她睡着了,你也早点休息呀。” 那一头,霍祁然看着这样的回复,愣怔了片刻之后才道:“好,你也是。晚安。” …… 那之后,一连数日,霍祁然都没有再给晞晞讲过故事。 不仅如此,连他和景厘之间的交流都少了很多。 她似乎总是很忙,总是很晚才回家,她回家的时候晞晞都已经睡了,而她跟他说不了两句话也要休息了。 仿佛一切,都在她来霍家作客之后发生了变化。 在那之前,他们频繁互动,彼此似乎越来越熟悉;可是在那之后,他们突然就开始疏离,甚至隐隐有回到最初、相互陌生的趋势…… 霍祁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可是他又没有途径和方法去确认—— 第1622章 可望亦可即(16) 周末,慕浅外出归来,就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坐在沙发里,似乎是在看电视里播放的实时资讯,可实际上,却更像是在发呆。 糖果在他脚边蹭来蹭去,却没有得到他丝毫的回应。 慕浅走上前,弯腰将糖果抱起,才在儿子身边坐了下来,“周末这么大好的时光,连妹妹都知道约同学出去玩,怎么我儿子这么个大好青年,反而要在家里发呆?” 霍祁然回过神来,伸手摸了摸她怀中的糖果,才道:“晚上约了高中同学吃饭。” “唔?”慕浅眼眉微微一挑,“高中同学?包不包括糖果的那位有缘人?” 霍祁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慕浅问,“难不成因为别人家道中落,你们就不带别人玩啦?” 霍祁然说:“我问过她,她说没时间参加,虽然我知道这多半是借口,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哦。”慕浅应了一声,“关于高中聚会的事你问了她,那关于你们俩的事呢?” 霍祁然很缓慢地转过头看慕浅,“我们俩什么事?” 慕浅撑着脑袋,笑了一声,说:“你之前每天晚上跟人打电话,讲故事,一讲就是半个多一个小时,这个星期每天晚上安安静静的,一个电话都没打过……这还不叫事吗?” “因为她忙。”霍祁然说,“她每天晚上回家都已经很晚了。” “哦。”慕浅又应了一声,说,“突然就这么忙了呀……倒也挺正常的,是不是?” 霍祁然不由得微微拧起眉来,转头看着慕浅,慕浅却已经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撸狗去了。 眼瞧着到了聚会约定的时间,霍祁然回房换衣服的时候,不由得想起什么来,给景厘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于是他又给她发了条消息:“什么时候有时间?” 发完消息,霍祁然便换了衣服出了门。 高中同学聚会的地点选在繁华商业区里的一家酒店的日式餐厅,二十来个人订了酒店最大的包间,霍祁然进门的时候,里面已经欢声笑语连天了。 一见他进门,氛围顿时更加热烈,成凌一伸手就将他拉到了人群中,“来来来,你们高中的男神来啦!” 包间里的女生们顿时都笑作一团,有女生问他:“霍祁然,你怎么不把女朋友带出来,给我们大家瞧瞧啊?” 霍祁然还没开口,成凌已经抢先道:“哎,关于这一点,我已经帮你们打听过啦,人家现在还是单身!所以你们有意的,抓紧了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霍祁然作势推了他一把,笑骂道:“没完了你,就没点别的话能聊吗?” “我倒是想聊别的啊。”成凌说,“你问问咱们这些女同学答不答应啊!” 正谈笑间,霍祁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摸出手机,看见了景厘的回复:“这几天应该都挺忙的,有什么事吗?” 霍祁然看了眼时间,猜测这会儿她应该差不多在吃饭,便回复道:“给晞晞买了个礼物,想要拿给她,看看你什么时候方便。” 这条消息发出去,许久都没有收到回复,霍祁然时不时看向手机,对话框里却都没有新消息。 “你等谁的消息呢?”成凌就坐在他身边,伸出手来一把勾住他,“还敢说自己单身,霍祁然,你小子是不是不老实?” 霍祁然忍不住拍了他一下,正要说什么,包间的门忽然被打开,紧接着,姗姗来迟孟临出现在门口,对着包间里的人大声道:“你们猜,我把谁给带来了?” 众人都好奇地看向门口,下一刻,就见孟临从身后拉出了一个人。 霍祁然蓦地一愣。 景厘穿着一身蓝色制服,露着纤细的腰身和雪白细长的腿,就那么出现在孟临身后,目光飞快地从霍祁然身上掠过,看着包间里这群熟悉又陌生的人,微笑着打了个招呼:“嗨,大家……好久没见了呀!” “景厘!”很快就有人认出她来,“还真是好久没见了了!” “对啊,我们之前还说起你呢,都没找到你的联系方式。” “可不是嘛!”孟临说,“我打车来的,从商业区那边过来,一眼看见她坐在一条小巷子,你们说巧不巧?” 景厘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目光忍不住又从霍祁然身上掠过。 有些事,还真就是这么巧。 她正坐在巷子里,一边吃着自己晚餐的盒饭,一边盯着他发过来的消息,还在犹豫该怎么回复的时候,突然就被经过的孟临给认了出来,然后就拉到了这里。 “景厘,你这是……”有女生看着景厘的穿着,“在这边体验生活吗?” 话音落,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到了景厘身上那件制服上。 “不是。”景厘轻轻一笑,落落大方地回应了,“我今天在这边上班,最近这边商场有一家店铺做推广活动,我负责发放一些传单、小礼品之类的。” 话音落,包间里骤然沉默了片刻。 他们那所高中,能进去的都是家境不一般的,高中毕业之后大部分都出了国,所以这一次能聚齐这么多人才算很难得。虽然大家在群里讨论的时候已经提到过景厘家破产的事,可是亲眼见到自己曾经的高中同学,在做着这种工作,对在场的有些人冲击力还是不小。 一群沉默的人中,唯有霍祁然很快站了起来,和景厘对视一眼之后,将自己的外套递给了她,“包间里空调有些低,你披一下吧。” “不用不用。”景厘将他的衣服推回来,说,“我是听到孟临说大家在这里聚餐,所以才跟着来打声招呼,马上我还要去接着上班呢,不能跟大家一起坐了,你们好好玩呀。” 成凌听了,微微拧了拧眉凑上前来,说:“你还要去上班啊?别去了呗,难得大家凑到一块儿,热热闹闹玩会儿多好!那家什么店,你说一声,我去跟老板说,你今天提前下班。” 景厘听了,只是微笑不语。 第1623章 可望亦可即(17) 霍祁然有些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 他没有说话,旁边倒是有人开了口—— “是啊景厘,难得遇见,大家一起聚聚嘛,这种机会多难得啊!” “就是啊,这么有缘分遇到,你怎么能走呢?” 有眼明心亮的女生看出什么来,还是开口道:“你们别这样,人家景厘有事情做嘛,反正都遇见了,咱们下次再聚也是一样的嘛。” 景厘听了,不由得向那个女生投去感激的一笑,随后道:“是啊,以后有机会我们再聚吧。今天你们好好玩,我就先走了。” 话说到这份上,再强留人似乎就有些尴尬了,只有成凌这没眼力见的还要说什么,被霍祁然踹了一脚。 他忍不住扭头瞪向霍祁然,“靠!你干嘛?” “我不是故意的。”霍祁然淡淡回答了一句,随后就起身走向了景厘。 景厘不防他会突然起身,有些发怔地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听到他说:“你在楼下上班?我送你下去吧?” 景厘还要婉拒,身后已经蓦地响起了一阵起哄的声音。 而霍祁然神情依旧平静自若,根本没有理会身后各种各样调侃的言语。 景厘顿了顿,忽然就没有再拒绝。 她再度跟其他同学道了别,临行前还是被拉进了高中同学群,这才得以离开。 霍祁然一路陪着她走向电梯的方向,一直到电梯面前,景厘才终于开口打破沉默:“对了,你之前在微信上跟我说,有什么东西要送给晞晞?” 霍祁然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说:“也不知道今天会遇上你,我没带在身上。” “哦。”景厘笑了笑,“那没关系,反正那天悦悦送给她的那些玩具,也够她玩好久了,她可高兴坏了呢。” 电梯在两个人面前打开,霍祁然陪着她走进去,眼看着电梯数字一路下降,他才终于又开口:“你最近,都那么晚才回家吗?” “差不多吧。”景厘说,“最近总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绊住,每次回家,晞晞都睡着了。不过这样也好,给她戒了老打扰你的毛病。你每天实习肯定也很累,回家还要应付她,太辛苦了。” 霍祁然看了她一眼,没有就这个话题再讨论下去,只是道:“糖果这个星期明显长大了一圈,重了300克,你下次来见它,估计又不知道长多少了。” “那挺好的呀。”景厘转头看着他笑了起来,“说明糖果真的找了个好人家,以后一定可以生活得很快乐的。” 她每句话都说得很正常,可是在霍祁然看来,她每句话都透着疏离,甚至是告别…… 霍祁然忍不住低低喊了她一声:“景厘……” 电梯恰好抵达一楼,电梯门一开,景厘就跳了出去,随后转头看向仍然在电梯里的他,冲他摆了摆手,“好啦,就送到这里吧,你赶紧上去吃东西啦,时间耽搁久了,他们又要瞎起哄笑话你了。我先走啦,拜拜。” 她火速说完自己想说的话,扭头就走。 霍祁然从电梯里走出来,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想要追上去,可是又不知道,追上去之后,自己能说什么。 难道还要追着她问一句为什么? 她过得不好,他早就已经知道。 可是她整个人的状态很好,说明一直以来,她都会很好地调节自己。 她做出的选择,应该都是尽量让自己舒服的。 虽然他自始至终都不清楚自己是在哪里失了分寸,让她感到不舒服,可是如果远离他能够让她觉得舒服的话,他有什么理由再靠近? …… 回到包间后,霍祁然免不了被其他同学一通逼问,可是他实在是太熟悉这种八卦事件的处理方式了,不过三两下,便已经将围绕在自己身上的话题化解。 毕竟,只是下个楼的时间,哪里可能会有什么吸引人的故事可讲? 回到家之后,思来想去的霍祁然终究还是又给景厘发了条消息—— “给晞晞的礼物,如果你实在没空的话,我寄过去给你也是一样的。”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他才收到景厘的回复:“那我就替晞晞谢谢祁然哥哥啦!” 当天霍祁然就将给晞晞的礼物按照景厘给的地址送了过去,到了晚上,景厘到家的时候,那份礼物已经摆在了鞋柜上。 她将盒子拿回房间,和晞晞一起拆开之后,看见了一只电话手表。 景厘点进去通讯录,看见了里面存着的两个电话。 一个是她的,另一个,是霍祁然的。 她和他的名字,一上一下,挨在一起,大约就是他们此生最接近的距离了。 景厘不觉盯着这两个名字看了许久。 晞晞趴在她腿上,两眼放光地盯着电话手表看了许久,见景厘久久不动,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姑姑,这是谁的电话号码呀?” 景厘这才回过神,轻轻笑了起来,说:“是姑姑的电话呀,以后晞晞可以用这个电话手表给姑姑打电话啦!” “那还有一个呢?”晞晞好奇地问。 “是放错了的电话。”景厘低下头来,轻轻在晞晞额头上亲下来的同时,删掉了手表里霍祁然留下的那个电话。 …… 翌日傍晚,霍祁然回到家的时候,家里的阿姨递给他一个盒子。 霍祁然有些疑惑地拆开来,竟然是一盒饼干。 霍祁然虽然不爱吃零食,可是也一眼看得出,这盒饼干并不是便宜的品牌。 而会给他送饼干的人,他只想得到一个。 这应该,是她给他的回礼。 霍祁然忽然就有些后悔。 也不知道她起早贪黑辛苦一天能赚多少钱,那天一盒糖果,今天一盒饼干,对她而言,应该算是很大的消耗了。 虽然他并非有意,可是无形之中,他似乎真的给了她不少压力。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拿捏分寸,却终究还是失了分寸。 …… 悦悦说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可是总觉得最近的哥哥有些许不对劲。 主要是哥哥一向对她都是温柔又细心的,可是最近这段时间,温柔倒依旧是温柔的,细心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甚至好多时候她跟他说话,他好像都不怎么听得到。 于是某个周末,霍祁然从睡梦之中醒过来时,对上的就是自家妹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兄妹二人四目相视,一动不动许久,霍祁然才终于发出声音:“嗯?” “哥哥。”悦悦趴在床边,关切地看着他,“你怎么啦?” 霍祁然刚刚从睡梦之中醒来,嗓子还微微发涩,闻言怔了怔,才低声道:“什么怎么了?” “你最近好像不开心。”悦悦说,“你为什么不开心啊?” 霍祁然听了,低笑了一声,道:“我哪有不开心?” “就有。”悦悦说,“我看得出来,你不要说谎话。” 闻言,霍祁然不由得又沉默了一阵。 而悦悦还在等待着他的回答。 霍祁然静思许久,才终于低低开口道:“那可能……是因为我做错了什么事吧。” 悦悦蓦地睁大了眼睛,“哥哥做错了什么?” 霍祁然一时又沉默下来,悦悦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妈妈说,变心不算是什么大的过错,只要你可以处理好两段关系的前后衔接,也就是说,你跟苏苏姐姐说清楚,不要欺骗她,不要故意伤害她,你是可以跟景厘姐姐在一起的。” 听着她煞有介事的分析,霍祁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同意妈妈的话?” “不是很同意。”悦悦说,“不过妈妈既然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所以哥哥你不用太内疚的。” 霍祁然笑够了,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揉了揉妹妹的头,说:“别胡说了,苏苏姐姐和景厘姐姐都是我的好朋友,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明白吗?” “真的?”悦悦眯了眯眼睛,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你真的不喜欢苏苏姐姐,也不喜欢景厘姐姐?” 霍祁然无奈道:“反正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喜欢。” 悦悦哼了一声,随后又问道:“那你说的自己做错了事,是什么事?” 霍祁然听了,一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道:“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切。”悦悦撇了撇嘴,“做错了事就想办法弥补好啦,干嘛要自己一个人闷闷不乐,不告诉我算了,哥哥大笨蛋!” 悦悦说完又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出了霍祁然的房间。 霍祁然没有多搭理她,走进卫生间洗漱。 凉水浇到脸上的一瞬间,他脑海中却突然回想起刚刚悦悦说的那句话—— 做错了事就想办法弥补。 那他,还有机会弥补吗? …… 晚上六点,霍祁然带着糖果驾车出了门。 他将车子径直驶到了景厘住的小区外,就在那小区门口等着。 从六点钟等到九点半,霍祁然终于看见了景厘的身影。 她应该是从公交站台的方向走过来,大概是累了一天了,脚步有些慢,但是肩颈却未见一丝垮塌。 霍祁然看见她的那一刻,恍惚着想,这几年,她是不是都是这样,不管多难,多累,都不曾让自己萎靡过一分,所以至今,她依旧眼神明亮,笑容灿烂。 他这恍惚的间隙,忽然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把女人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景厘。” 景厘蓦地顿住,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时,顿时连表情都僵滞了。 第1624章 可望亦可即(18) 小区门口的另一个方向,一个高挑纤细的长发女人站在一辆黑子的车子旁,静静看着前方的景厘,精致的眉眼间,隐约可见负疚与怜惜。 而景厘顿住脚步,在原地站了很久之后,终于轻轻开口喊了一声—— “嫂子。” 霍祁然怎么都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竟然会是晞晞的妈妈。 景厘从不曾提及,他也不曾问,只知道她家里发生了不好的事,只道是晞晞父母应该都已经不在了,所以晞晞才只能跟着她这个姑姑。 可是原来,晞晞妈妈是还在的。 霍祁然坐在车里没有动,随后,他看见那个女人缓步走到了景厘面前。 在这之前,景厘也不是没有想过,顾晚终有一日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毕竟她是晞晞的妈妈,骨肉至亲,哪里是这样轻易说断绝就能断绝?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她,更没有想过,自己在真正看见她的这一刻,会平静若斯。 没有愤怒,没有怨怼,更没有憎恨。 她只是有些恍惚,有些迷茫,有些……害怕。 顾晚在她面前站定,目光落到景厘脸上,停留许久之后,终于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瘦了。” 闻言,景厘抬眸,与她对视片刻之后,忽然就绽开了笑颜,“嫂子没怎么变,还是跟从前一样漂亮。” 是哥哥最喜欢的那种漂亮。 所以那个时候,他们才会那么恩爱,那么幸福。 “景厘……”顾晚又轻轻喊了她一声,一时之间,竟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景厘只是看着她,目光明明清冽纯粹,却不知为何,让她有些不敢相视。 又安静了片刻,顾晚终于开口:“我这次回来,是想带晞晞走。” 景厘看着她,目光依旧清越,却再没有发出声音。 “景厘。”孟晚又喊了她一声,“我知道这两年来,你很辛苦……当初是我自私,是我狠心,把晞晞丢给你一个人……对不起。” 景厘看着她,依旧没有出声。 “你还这么年轻,你还可以追求自己的人生,我……我不能再这么继续自私下去。我是晞晞的妈妈,我应该承担起自己该负的责任。” 许久之后,景厘才终于轻轻“哦”了一声。 随后,她再次看向孟晚,依旧是平静的模样,“这两年,嫂子去了哪里?” 孟晚抬手抚过自己湿润的眼眶,低声道:“我在国外待了两年。” “那嫂子这次回来,是想要带晞晞去国外?” “不是。”孟晚说,“接下来,我会回到桐城定居。” “哦。”景厘又应了一声,随后道,“嫂子……有新家了吗?” 孟晚静静与她对视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快了。我很快就要结婚了。” “那对方可以接受晞晞吗?他会对晞晞好吗?” “会,他会。”孟晚说,“他会接受晞晞,他会把晞晞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对待,你不用担心。” “哦。”她又应了一声,沉默片刻之后,才又道,“那恭喜你了,嫂子。” “景厘……”眼见她这样的反应,孟晚终究还是开了口,“你怪我吗?” 景厘依旧垂着眼,没有抬眸看她。 孟晚静静看了她许久,终于又苦笑了一下,低声道:“你真的很了不起,比我坚强,比我勇敢,比我负责任……我知道这两年你为了照顾晞晞,连学都没有继续上……景厘,谢谢你,真的谢谢你。你做的够多了,不该你吃的苦你也都吃了……你该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了……学费、生活费、还有妈妈的医疗费用,你都不用担心,我通通都会负担……你放心……过自己的人生去吧……” 良久,才终于又一次听见了景厘的声音:“嫂子,你是晞晞的妈妈,你想要带晞晞走,任何人都没有权力阻拦。我也相信晞晞跟着你,会比跟着我过得更好,更幸福。所以,为了自己,为了晞晞,我都不应该说什么。只不过,晞晞她还太小,我怕她不适应环境的变化,她体质也不是很好,去年还老生病,我怕你突然把她带走,她会——” “景厘。”孟晚终于认不出伸手握住了她,低声道,“我没有想着马上把晞晞带走,我知道,她也需要时间来适应我,接受我……我只是希望,你可以不怪我,可以帮我……” 景厘又看了她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好。” 一瞬间,孟晚又红了眼眶,忍不住抬起手臂来,轻轻抱了她一下。 “对了,我给晞晞买了一些东西,今天太晚了,我不好上去打扰舅舅舅妈,你帮我交给晞晞,好不好?” “好。” 很快孟晚就从车子的后备箱拎出了一个大袋子交给景厘,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很快接起电话,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对电话那头的人道:“我很快回来。” 挂掉电话,孟晚才又看向景厘,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明天我来接你和晞晞,我们一起出去玩一天,好不好?” 景厘张口,下意识地就要回答自己明天有事,可是话到嘴边,却又顿住了,只缓缓点了点头,道:“好。” “那我先走了,你回去跟晞晞说一说?” “好。” 孟晚又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你也早点回去。” “好。” 孟晚上了车,对着景厘看了又看,才终于驾车驶离。 景厘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的车子驶远,直至消失不见,她才终于缓缓回转头。 这一回头,视线不经意一扫,她却忽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车牌,再顺着车牌往上一看,就看见了坐在车里,熟悉的、霍祁然的脸。 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已经看了她很久,看到了刚才的一切。 景厘怔忡片刻之后,才又冲他绽开笑颜。 她缓步走上前来,霍祁然推门下车,被他遗忘在座椅上的糖果见到景厘,又见自己被忘记,不由得汪汪了两声。 第1625章 可望亦可即(19) 这两声引得两个人同时转头,看见糖果的瞬间,不约而同地都笑了起来。 霍祁然重新打开车门,探身进去将糖果抱了出来。 景厘伸手摸了摸糖果的头,糖果立刻就伸出舌头舔起了她的手。 景厘忍不住又一次笑出声来,伸手抱过糖果,“你带它来看我啊?” “嗯。”霍祁然应了一声,说,“它这两天情绪不太高,我想着会不会是它想你了,干脆带它过来……” “那你跟我说一声嘛,省得在这里干等。” 景厘这么说着,话音刚落,却忽然就意识到什么,又抬眸看了霍祁然一眼。 霍祁然仍旧只是微笑着。 她忽然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一周的时间,是她有意在避着他,疏远他。 即便霍祁然跟她说了会带糖果来见她,那又会怎么样呢? 她低头抱着糖果,忽地就沉默了下来。 霍祁然静静看了她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刚才那个,是晞晞的妈妈?” 片刻之后,终于听到景厘应了一声:“嗯。” “她想带晞晞走?” “嗯。” “那你——” 霍祁然没能接着问下去。 因为他清楚地看见,有什么东西从景厘眼眶之中滑落,掉到糖果身上,紧接着,又被她飞快地抹去。 霍祁然沉默着,呼吸几乎都停滞。 片刻之后,他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抱住了景厘。 景厘微微一愣,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靠在了他的肩头。 霍祁然说:“没关系,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什么都不用说。” 她安静地靠着他,闻着他身上清冽沉静的气息,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又一次掉下泪来。 她哭得很轻,几乎听不见声音,可是霍祁然给足了她时间。 从始至终,他都站着没动,任由她靠着自己,悄无声息地浸湿他肩头的衣衫。 …… 在此之前,景厘从来没有想过,会跟旁人说起家里发生的那些事。 毕竟有些事,讲出来,可能只是将自己血淋淋的疮疤揭开给别人看,于听的人而言,也无非徒添不快。 让大家都不愉快的事,又何必。 更何况,这个人是霍祁然。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会和霍祁然重逢,这个她从少女时期就倾心的男孩,这个从高中时期,就优秀得令人仰视的天之骄子。 她从来就知道他优秀卓然,却从来没有想过,他竟然会是霍家的儿子。 若是从前,她尚且可以觉得,她和霍祁然是可以并肩同行的那类人;可是现在…… 可是她还是一度产生了错觉。 因为他实在太好了,他所有的耐心、细心、以及妥帖的用心,都让她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和他之间,或许还是有机会成为“好朋友”。 可是去霍家那一趟,终究是让她清醒了过来。 这个男孩子,温柔是她可仰望的,卓越是她不可即的。 他们之间,有些无法跨越的鸿沟。 所以她选择了回避和疏远。 她以为,他们或许就只能这样渐行渐远了,可是他却又一次出现了,还是在这样的时刻…… “两年前,我哥哥因为意外去世,那时候晞晞刚出生,还不到两个月的,我嫂子就丢下她选择了离开……” 第1626章 可望亦可即(20) 坐在霍祁然的车里,景厘抱着糖果,不受控制地讲述起了过去的事。 “她问我怪不怪她,其实我是没办法回答的。”景厘说,“因为站在我的立场,我是不能怪她什么的。是我家里出了事,是我们没办法再给她安稳保障的生活,她选择离开,其实无可厚非。真的要怪,也只有晞晞有资格怪她,怪她这个做妈妈的狠心……可是晞晞又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没有人能怪她什么。” “她走之后,就是你在照顾晞晞?”霍祁然低声问道。 “晞晞是哥哥的孩子,她姓景,她是我的亲侄女。”景厘说,“我必须要照顾她……只是我自己做得不够好,我总是忙着打工,连陪她的时间都很少……白天我只能请舅妈帮忙照顾她,舅妈心不坏,就是脾气不大好,晞晞有些怕她,不喜欢她,可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 霍祁然眼见着她又一次红了眼眶,竟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去,轻轻抚上了她眼下的位置。 景厘微微一怔,缓缓抬起头来看他。 霍祁然一怔,这才察觉到自己唐突,缓缓收回手来。 景厘则缓缓低下头,将脸埋进了糖果的皮毛之中,良久,才终于又开口道:“我根本没有办法给她更好的生活,所以,嫂子要带她离开,我应该开心,我只能开心……” “你实际上呢?”霍祁然说,“你开心吗?” 她似乎愣怔许久,才终于有些闷闷地开口道:“我不开心,是因为我自私……对我而言,晞晞从来不是我的负担,她是我唯一的慰藉……再怎么辛苦、再怎么疲惫都好,只要看见她,我就能好起来……所以,我舍不得她离开……可是我又不得不放她离开。” 她没有再哭,纵使红着眼眶,眼泪也再没有掉下来。 平复过后,她好像真的在很努力地说服自己,让自己接受这既定现实。 可是人生之中,就是有许许多多的时刻,不是轻易可被理性所掌控的。 所以她才始终低着头,将脸埋在糖果身上,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 今天晚上,他问她的问题,她都没有回避,通通给了他答案。 霍祁然原本还想问一句她的父母,可是终究还是开不了口。 已经知道是难过的事,又何必再去打破砂锅问到底? 他安静地看着埋首不语的她,良久,又一次难以克制地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后脑。 车内很安静,几乎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 她在努力平复,而霍祁然一句话都没有说。 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人真正难过的时候,再多言语上的安慰都是无用的。 很是时候,旁边者的很多话,都是说给自己听的。 所以,多说无谓。 他只是安静地陪着她,等待着她。 直到,景厘终于缓缓抬起头来,转头看了他一眼之后,忽然又冲他笑了起来,“糖果用的什么沐浴露啊?身上好香。” 霍祁然闻言顿了顿,也缓缓笑了起来。 “谢谢你带它来看我。”景厘摸了又摸糖果的头,才将它还给霍祁然,“时间也不早了,早点带它回去休息吧。” “好。”霍祁然接过糖果轻轻应了一声,随后又看向她,“有什么事随时打电话给我。” 景厘笑着点了点头,又跟他说了再见,随后快速推门下车,跑进了小区。 霍祁然又在车里坐了许久,才终于发动车子回家。 到家的时候,悦悦已经睡了,慕浅正坐在沙发里吃一碗酒酿丸子,霍靳西虽然一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却仍旧坐在旁边陪着慕浅。 见他抱着糖果进门,慕浅微微有些惊讶,“大晚上的,你带糖果去哪儿了?你妹妹睡觉前还找呢……” “去见了朋友。”霍祁然回答了一句,忽地又想起什么来,看着霍靳西,道,“爸爸,你知不知道几年前,做食品的景家?” 霍靳西听得微微拧起眉来,似乎是在思索自己的记忆中有没有这么一个家族,慕浅却“噗”地笑了一声,道:“你问你爸干嘛?他肯定不知道呀,你与其问他,还不如问我呢!” 父子二人同时看向了她。 “妈妈你知道?”霍祁然立刻走上前来,随即反应过来什么,“你查过?” 慕浅顺手将手中的碗递给霍靳西,随后才摊了摊手,道:“先说明,我只是纯好奇这个姑娘的身世,没有别的意思啊。” 霍祁然有些无奈地呼出一口气,随后才道:“那你知道她爸爸妈妈去哪儿了吗?” “你们上高二那年,她家里经营失败,欠下巨债,她爸爸被一群讨债的人抓走,后面就不知所踪了,究竟是生是死也没有人知道。她哥哥成了家里的顶梁柱,给她换了学校,念完了高中,可是他哥哥却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丧生,妈妈也在那场车祸里受了重伤,至今躺在医院昏迷不醒……” 霍祁然瞳仁蓦地收缩了一下。 他猜测到了她的家族发生了不幸,却不曾想过,不幸竟是这样接二连三降临的。 他很难想象,景厘那副单薄的身躯,是如何撑过来的。 “至于她那个小侄女……” “我知道。”霍祁然低声道,“是她嫂子一走了之,将孩子留给了她一个人照顾。” 慕浅听了,缓缓呼出一口气,“我知道的时候也只觉得不敢相信。这小姑娘眼神那么清亮,一点也不像是遭受过这些大挫折的。” “她嫂子回来了。”霍祁然说,“组合了新家庭,想要带孩子过去。” 慕浅应了一声,顿了顿,却道:“那你知不知道她嫂子要嫁的人是谁?” 霍祁然似乎没想到慕浅会调查得这样透彻,不由得抬起头来,静静地等待慕浅公布答案。 “我倒没心思去查这个,不过是巧合得知。”慕浅说,“苏苏有个表哥,姓赵的,你记不记得?” 霍祁然赫然凝眸,“妈妈你是说,她嫂子要嫁的人,就是苏苏的那个表哥,赵曦?” 第1627章 可望亦可即(21) 霍祁然怎么都没有想到,世界居然会这么小。 苏苏的那个表哥,他曾经见过两回,并没有留下多好的印象。 但他到底也只是表面上的接触,并不曾深入了解过,只知道一年前他离了婚,没想到这么快,竟然就要准备结第二次婚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霍祁然很快拨通了苏蓁的电话。 苏蓁那边还热闹,背景声有些嘈杂,只是很快就又安静了许多,问他:“干嘛?” “你还在外面呢?”霍祁然问。 “嗯啊。”苏蓁应了一声,“唱歌呢。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想我了吗?” “有事问你啊。”霍祁然说,“你知不知道你表哥要再婚的事?” 苏蓁有些没反应过来,“我表哥?赵曦吗?他再婚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要再婚的人,是晞晞的妈妈。” 苏蓁直接就懵了,“晞晞是谁?” “景厘的侄女,你那天不是见过吗?” “哦。”苏蓁应了一声,随后才道,“世界这么小啊,那你打电话给我是想问什么?” “你表哥那个人……是怎么样的?”霍祁然说,“靠得住吗?” 苏蓁安静了片刻,忽然嗤笑了一声,说:“霍祁然,你可以啊,关心人家和人家的侄女也就算了,现在连人家侄女的妈妈都要关心啊?你这闲工夫是不是太多了?” “因为她准备带走晞晞。”霍祁然说,“那到时候晞晞就会跟你表哥生活在一起,所以我才问问。” “哦。”苏蓁又应了声,安静片刻之后才道,“我表哥你不是见过吗,不就是那个样子……不过他居然肯接受女方带小孩跟他一起住?这倒是有些让我惊讶。” 霍祁然听了,一时有些沉默。 苏蓁所谓的“就是那个样子”,大概是说明,他的感觉没有错? 他不愿意在人后评判他人,可是到这一刻,他不得不理清楚,赵曦就是一个风流浪荡的公子哥,根本没有半点稳重可靠的样子。 这样的人,怎么接受并且将晞晞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来对待? 霍祁然心中焦虑重重,却实在没有办法在这样的时刻,再跟景厘多说些什么。 …… 这天晚上,景厘给晞晞讲了个关于兔子妈妈寻找小兔子宝宝的故事。 晞晞听得很认真,听到兔子妈妈终于找到自己的兔子宝宝时,还忍不住拍手鼓掌起来。 景厘低头看她,“晞晞喜欢兔子妈妈吗?” “喜欢!”晞晞举手高呼,“姑姑喜欢吗?” “姑姑也喜欢。”景厘说,“兔子妈妈真的很爱自己的兔子宝宝,对不对?” 晞晞眨巴眨巴眼睛,忽然就不说话了。 景厘将她抱进怀中,说:“晞晞想妈妈吗?” 晞晞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晞晞想见妈妈吗?” 晞晞眼睛顿时睁得更大了,“舅奶奶说晞晞没有妈妈……” “那是舅奶奶骗你的。”景厘说,“晞晞当然有妈妈,晞晞的妈妈像兔子妈妈一样找了晞晞很久,现在,她终于可以见到自己的晞晞宝宝啦!晞晞宝宝想不想见晞晞妈妈?” 晞晞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两岁多的小孩,虽然对爸爸妈妈都毫无印象,可是终究会好奇——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为什么就她没有? “那姑姑明天带晞晞去见妈妈,好不好?” “真的吗?”晞晞十分惊奇。 “真的。姑姑怎么会骗晞晞?” “那姑姑明天不上班吗?” “对啊。” “好耶!”晞晞再度举手高呼,“姑姑可以陪晞晞一天!还可以见妈妈!” 景厘见着晞晞这个模样,心头不由得一阵酸涩。 她没有经历过爸爸妈妈的陪伴,所以她没有爸爸妈妈的概念,她只知道每个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却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带她去见妈妈,对她而言的重要程度甚至不如姑姑陪她一天…… 景厘只觉得喉头哽咽,低下头来,轻轻亲了晞晞一下。 …… 景厘没敢将顾晚回来的事情告诉舅舅家的人,只在第二天早上跟段珊说了今天可以自己带晞晞,段珊只应了一声,懒得多过问。 晞晞今天心情很好,穿着背带裙,背着自己的小兔子书包,牵着景厘的手蹦蹦跳跳地出了门。 两人走出小区大门时,顾晚已经倚着车门等在路边了。 一眼看到景厘牵着的晞晞,顾晚瞬间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一下子快步走上前,在晞晞面前蹲了下来,似乎是想要握住晞晞,可是那手伸出去,却又生生在晞晞清澈好奇的眼神之下顿住了。 “晞晞……”顾晚哽咽着,喊了她一声。 晞晞愈发好奇了,转头看着景厘,“姑姑,阿姨是谁啊?” 景厘也蹲了下来,轻声道:“你忘了昨天姑姑跟你说,今天带你见妈妈吗?” 晞晞听了,忍不住好奇地看向眼前的人。 顾晚终于忍不住轻轻握住了晞晞,低声道:“晞晞,我是妈妈。” 晞晞却只是看着她,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脸上除了好奇,再没有别的情绪。 “晞晞,叫妈妈。”景厘说,“你忘了兔子妈妈是怎么找到小兔子宝宝的吗?” 晞晞嘴巴终于动了动,在顾晚期待的目光之中,她努力张了张小口,却在即将发出声音的那一瞬,猛地转头扑向了景厘,紧紧抱住了景厘的脖子,埋在她怀中再不肯抬头。 顾晚的眼泪瞬间不受控制地滑落了下来。 景厘抱着晞晞站起身来,看向顾晚,“她只是还不习惯,可能有点怕生,慢慢接触或许就好了。” 顾晚用纸巾擦去自己脸上的眼泪,点了点头,随后道:“我找了一家儿童乐园陪晞晞玩,今天天气好,可以带晞晞玩一天。” 景厘应了一声,抱着晞晞坐上了顾晚的车。 顾晚开着车,不断地从后视镜里看向景厘和晞晞。 上车之后不久,晞晞似乎就缓和了过来,可是依旧只是紧紧地赖在景厘怀中,小声地跟景厘说话。 顾晚几次试图插话跟晞晞对话,偏偏她问什么,晞晞都只是闭口不言。 第1628章 可望亦可即 一直到进了游乐场,晞晞才又重新兴奋了起来,拉着景厘尖笑着东跑西跑。 景厘很少能这样有一整天的时间陪着她,更何况是来游乐园,因此她实在是兴奋坏了,一笑起来,肉嘟嘟的小脸像是绽开了花。 进游乐场前,景厘将自己带的背包交给了顾晚。 里面全都是给晞晞准备的东西,温水、湿巾、毛巾、奶粉、防晒霜、驱蚊水,甚至连换洗衣物都带了一套。 因此当晞晞玩得满头大汗,想要找景厘擦汗时,景厘给她指了顾晚的方向。 晞晞起初还是有顾虑的,但景厘就在旁边鼓励她,顾晚又笑得温婉和善,最终,晞晞还是一点点地朝顾晚走了过去。 半天时间过去,晞晞终于开口喊了顾晚第一声“妈妈”。 顾晚激动得瞬间就红了眼眶,抱着晞晞亲了又亲。 晞晞忍不住转头看向景厘,景厘只是冲她笑,她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晚上,顾晚将姑侄俩送回住处,依依不舍地跟晞晞道了别,约好明天继续带她出去玩,才又驾车离开。 进小区的路上,晞晞将景厘搂得紧紧的。 “怎么了?”景厘问她,“是想妈妈了吗?” 晞晞却忽然用力地摇了摇头,大声说:“想姑姑!” “小傻瓜。”景厘蹭了蹭她的头,“姑姑不是一直都在吗?” 晞晞没有再说什么,却愈发将她抱得紧了。 回到家,给晞晞洗澡的时候,景厘才又问她:“明天妈妈单独带晞晞出去玩,晞晞会不会害怕?” “不要!”晞晞立刻道,“我要跟姑姑一起!” 景厘听了,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好,姑姑一起。” 晞晞这才又高兴起来,乐呵呵地玩起了泡泡。 景厘连续带晞晞出门几天之后,段珊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在周四晚上问了景厘一句:“你这周是在上班,还是没有上班?” “没有上。”景厘说,“想好好陪一陪晞晞。” 段珊听了,翻了个白眼,说:“不用赚钱了是吧?” 景厘安静了片刻,终究没有说出顾晚回来的事,只是道:“晞晞高兴就好。” 这几天时间下来,晞晞和顾晚之间亲近了不少,知道渴了找妈妈,饿了找妈妈,要擦汗换衣服也找妈妈。 而顾晚也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努力地以妈妈的身份去弥补着晞晞。 因此周五的下午,在征得晞晞的同意之后,景厘让顾晚将晞晞带回了她住的地方。 回去的时候晞晞在车上睡着了,景厘下车的时候她还睡得没有知觉,景厘也没有过多停留,很快下了车。 顾晚轻声对她说了句:“放心,我会照顾好晞晞的。” 景厘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看着顾晚的车子逐渐驶离,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盛夏四点半,日头依旧毒辣,她有些失神地站在路边,被太阳直直地射着,引得来往行人都朝她身上看。 直到手机响起,景厘才终于动了动。 她接起电话,听到那话那头传来一把温润动人的声音,才又挪开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 是霍祁然。 “怎么了吗?”景厘这才终于缓过神来。 电话那头的霍祁然道:“你不是说晞晞今天要跟着她妈妈去她那里住吗,你们还在一起吗?我有个礼物想要送给晞晞,正好今天下班早——” “她已经跟她妈妈回去了。”景厘轻声道。 霍祁然听了,顿了片刻才道:“那你在哪儿?我拿过来给你,你明天转交给她也是一样。” “我……”景厘嗓子微微有些发哑,只回答了一个字,便仿佛说不出话来了。 “你在家等我吧。”霍祁然没有再等她回答,只是道,“我很快过来。” 听到他说很快过来,景厘再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 霍祁然的车子刚驶到小区门口,就看见了还迎着日头站在那里的景厘。 霍祁然直接将车子驶到她面前,她也没有察觉,直到他下车走到她面前喊了她一声,她才终于看见他。 霍祁然眼见她的脸被晒得通红,忙拉开车门让她坐上了车,随后自己也才绕回驾驶座,这才对她道:“大热的天,你怎么站在这里,也不知道找个超市躲一下凉?” 景厘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我懒,站着就不想动了。” 霍祁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一冷一热,别着凉了。” 景厘看着他的动作,安静了片刻之后忽然道:“你待会儿有时间吗?” “有啊。”霍祁然说,“怎么了?” “能不能陪我去买点东西?”景厘说,“给晞晞的……但是几家店隔得有点远。” “反正也没事,就当逛街吧。”霍祁然说。 两个人先是来到了一家进口奶粉代购店,价格不菲的进口奶粉,景厘一买就是十罐。 “晞晞只喝这款奶粉,虽然知道她妈妈可以给她更好的,但是也需要一个过渡期,等她慢慢适应吧。” 随后,两个人又来到了霍祁然第一次重遇她时那家商场的一家童装店。 “上次来晞晞就很喜欢这里一条小裙子,可是太贵了,小一千块呢,我那时候没舍得。”景厘说。 那时候没舍得,这一次,她很舍得,一口气给晞晞买了四五套。 而后两人又来到了一家玩具店。 景厘目标很明确,径直走向老板,“老板,我上次来问过的那款龙猫手办,还有吗?” “有啊。”老板显然还记得她,“不过价格比你上次来看的时候又涨了两百了,你还要吗?” “我要。”景厘毫不犹豫地回答,随后看着霍祁然道,“晞晞看过《龙猫》之后可喜欢了,一直想要一只龙猫呢……动画片里那种我是给不了她了,买个手办给她还是可以的。” 两个人出了手办店时,天已经黑了。 “谢谢你今天陪我买这么多东西。”景厘转头看着霍祁然,“我请你吃晚饭啊,你想吃什么?” “任我挑吗?”霍祁然微微偏头一笑,“你今天晚上这么豪气,我可能会很贪心的。” 第1629章 可望亦可即(23) 景厘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愣了片刻之后笑了起来,“好啊,即便是你挑人均几千的,我也应该请你……不过我猜,你不会这么狠心的。” 霍祁然低头一笑,随后道:“走吧,我知道有一家寿司店挺好吃的。” 两个人重新上了车,景厘又沉默片刻之后,缓缓开了口:“其实我哥哥出意外之后,对方赔了一笔钱,那笔钱理所应当放在了晞晞妈妈的账户上。可是她离开的时候,把那笔钱的大多数留给了我和晞晞。” 霍祁然听了,轻轻应了一声。 “我要是不出来打工,也不是活不下去,可是我知道,晞晞一旦到了上学的年纪,那笔钱是不够养活我们两个人的,毕竟养一个小孩子,真的太费钱啦。所以我只能努力为她多攒一点,再多攒一点……可是现在她回到妈妈身边啦,她可以有很好的生活了,我不用再担心她了。” 霍祁然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仍旧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因为他知道,景厘这些话,不是谁给他听的。 他回应与否,其实并不重要。 景厘说完之后,果然就安静了下来,转头看着窗外,静默无声。 “要不要听点音乐?”霍祁然问。 “好啊。”景厘应了一声,声音中已经微微带了潮意。 霍祁然如同没有听见一般,正要伸手点开音乐,却忽然听到景厘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顿时就缩回了手,转头看向景厘。 景厘拿出电话,看了一眼就迅速接了起来,谁知道刚刚听到那边第一句话,脸色就已经变了。 因为顾晚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对她说—— “景厘,晞晞不见了!” 一瞬间,景厘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容颜变得惨白,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是她只能强迫自己冷静,咬着牙开口:“晞晞怎么会不见的?” 旁边霍祁然听到这话,脸色同样一变。 “刚到家,她醒来就要找你,一直哭……我没想到他会在家里休息,他被晞晞吵醒,发了很大的脾气,晞晞可能是被吓到了,偷偷跑了出去……我正在找她,我正在找……” 顾晚哭声中带着风声和喘气声,似乎已经找了晞晞很久。 而景厘愈发只觉得手脚冰凉。 霍祁然眼见她神色凝滞,不由得问了她一句:“我之前给晞晞的手表,她有没有戴在身上?” 景厘猛地回过神来,连忙点了点头,“有!她很喜欢那个手表,一直戴在手上!” 说话间,她已经猛地挂了顾晚的电话,拨打了晞晞的手表电话。 然而电话拨过去,却提示无法接通。 景厘紧张得手都在颤抖,又拨了一遍,却还是无法接通。 “会不会是没电了?”霍祁然问。 “应该不会啊。”景厘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我每天都有给她充电的……” “你别着急。”霍祁然说,“如果手表有电,应该就可以定位讯号。我打个电话。” 霍祁然一边驾车驶向顾晚提供的地址,一边开始打电话。 景厘纵使着急,却始终安静无声,看着他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出去。 此前她对这种事情没有概念,这会儿听他连续打了几个电话才知道定位讯号不是小事,她连大气都不敢出,听到他跟电话那头的人说“成本我来承担”的时候,眼泪不受控制汹涌而至。 只是不待眼泪落下,她飞快地抹了一把眼睛,转头看向了刚刚挂掉电话地霍祁然。 “别着急。”霍祁然对她说,“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果然,没过多久,霍祁然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迅速接起电话,刚说了两句,就转头对着景厘点了点头。 景厘那口气还没松下去,她的电话忽然也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险些就惊叫出声来,直接接起了电话,失声喊道:“晞晞?” 电话那头传来一把女声:“你好,请问你是这个小朋友的家长吗?她现在在我们菱安路派出所,你大概多久能过来接她?” “我马上就来,我马上就来……”景厘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一边掉泪,一边道谢,“谢谢,谢谢……” …… 十分钟后,两个人就赶到了菱安路。 景厘冲进办公室的时候,晞晞正眼泪汪汪地坐在一张办公椅上,一边听着面前特意为她播放的动画片,一边转头朝门口看着。 在看见景厘的一瞬间,她似乎先是一愣,随后一憋嘴,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 景厘快步上前,一下子将她抱进了怀中。 终于投进了姑姑的怀抱,晞晞却仍旧只是无声地哭着,只有眼泪不停往下掉。 “没事。”景厘轻轻拍着她的背,“姑姑来了,别怕。” 旁边一直陪着晞晞的女警员见状,道:“她二十分钟前被人送过来,说是走丢的小朋友。她的手表电话关了机放在小背包的夹层里,我都没发现,幸亏刚刚有人打电话过来,说定位到她的手表讯号在我们这里,我们才能联系你……” 景厘依旧连连道谢。 “家长多留心吧。”女警说,“这么小的小朋友,今天是运气好遇到好心人被送来这里,万一遇到人贩子呢?那你可真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景厘全部听了进去,一个字都不反驳。 顾晚匆匆赶到的时候,景厘正在办理相关手续,顾晚站在办公室门外,远远地看了晞晞一眼,扭头就又捂着脸上了自己的车。 霍祁然从自己车上拿了东西,看了她一眼,才又走进办公室去。 晞晞还抽抽搭搭地趴在景厘肩头,霍祁然走上前,将自己手中的东西放到了晞晞面前。 晞晞原本还有些失神,却在看清霍祁然手里的东西之后骤然睁大了眼睛。 霍祁然笑着将手中的洋娃娃递给她,她伸手接过,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咦”了一声之后,又转头去看景厘,再看向手中的洋娃娃,最终得出结论:“是姑姑!” 景厘刚签好字,一转头看见晞晞手里拿着的洋娃娃,忽地也愣住了。 不得不说,这个洋娃娃,真的太像她了! 第1630章 可望亦可即(24) 纵然洋娃娃五官有些夸张,可是那束起的马尾、圆脸、大眼睛,甚至连身上那条裙子,都是景厘的同款。 景厘自己都看得愣了一下,随后才看向霍祁然,“这就是你要送给晞晞的礼物啊?” 一瞬间,霍祁然蓦地觉察出些许尴尬和不合时宜,他微笑着点了点头,还在考虑要怎么回答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把熟悉的女声—— “祁然?” 霍祁然回头,看见了正匆匆走进来的陆沅以及走在她身后的容恒。 “姨妈,姨父。”霍祁然忙喊了一声,“你们怎么过来了?” 容恒瞥他一眼,说:“大晚上的你弄出这么大阵仗,你姨妈听说了担心,非要过来看看。什么情况,你找谁呢?” “我朋友的侄女。”霍祁然说,“小朋友不小心走丢了,不过现在已经找到了。” 他说着话,便将景厘让上前来,介绍道:“这是我朋友景厘,她侄女晞晞。这是我姨妈和姨父。” 景厘忙打了招呼,陆沅却恍然悟到什么,笑了起来,“哦,这就是你最近重遇的那位同学是吧?” 霍祁然一听就知道陆沅必定是在自己亲妈那里听说了什么,不由得按了按额头。 好在陆沅跟慕浅性子不同,很快她就转了话题,看向了晞晞,说:“孩子找到了就好,没受惊吧?” 晞晞虽然还是眼泪汪汪的,可是此刻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霍祁然刚刚给的洋娃娃吸引过去了,甚至还很大方地跟陆沅分享,“哥哥送的洋娃娃是姑姑的样子!” 陆沅看了看她手中的洋娃娃,再看看景厘,不由得笑了起来,“还真是很像啊。” 说完她又看向霍祁然,“这就是你那天让他们帮你做的洋娃娃?” “姨妈。”霍祁然喊了她一声,“这个时间点,表弟该回家了,您还不回去陪他吗?” “我每天都陪着他呢,倒是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好不容易来见你一会儿,你还这么急着赶我走?” “不是我赶您走。”霍祁然说,“姨父在后面瞪我呢。” “你这小子。”容恒直接就开始撸袖子,“我看你是想挨揍。” 正话说间,外面快速跑进来一个警员,径直来到容恒面前,朝一身便服的容恒敬了个礼,正要开口说话,容恒直接摆了摆手,“我路过,处理点家事,不用搞这些。” 警员大概也听说过容恒的性子,点了点头之后又道:“我给您倒杯水。” “不用不用。”容恒说,“我们这就走了。” 他显然不耐烦这些上下部相互应酬逢迎之间的事,陆沅哪会不知道,于是对霍祁然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你有事打电话啊。” 说完她才又冲景厘和晞晞说了拜拜,景厘握着晞晞的手,教着晞晞道别:“姨姨再见,叔叔再见。” 两人正要离开,刚到门口,却忽然又与外面进来的人迎面相遇。 赵曦正领着顾晚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低声斥道:“人不是已经找到了吗?你坐在车里哭哭啼啼的是怎么个意思?” 容恒陆沅和两人迎面相遇,彼此都愣了一下。 赵曦当先回过神,挑眉笑了起来,“沅沅阿姨,您怎么在这儿?” 赵曦三十出头,因为苏蓁的关系见过陆沅一回,跟着苏蓁喊陆沅一声阿姨着实是相当勉强的,可是他喊得热络,陆沅也只能勉强应着,点了点头道:“路过而已,这就要走了。你怎么会来这里呢?” “处理点小事。”说话间,赵曦已经看见了里面的人,瞬间又是一愣,“祁然?你怎么也在这里?” 霍祁然回头看到他,脸色罕见地不大好看。 他一向待人温和有礼貌,脸上很少出现这样的神情,然而这却只是景厘惊讶的一个点,她更惊讶的是,霍祁然跟这个人怎么会认识? 眼见这边形势越来越复杂,陆沅有些担忧,容恒却径直拉着她离开了。 “你急什么?”陆沅问他,“祁然和那个小姑娘都那么年轻,遇到这样的事怎么处理?” “祁然20岁了。”容恒说,“该是时候处理好很多事了。要你瞎担心!再说了,后面来的这小子既然认识他,敢对他怎么样?那么一张脸皮,张口敢喊你阿姨,万一他待会儿要叫我叔叔,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陆沅瞬间哭笑不得,只能跟他上了车。 另一边,赵曦理清楚了霍祁然和景厘的关系,景厘也知道了赵曦的身份。 世界果然是很小,可是这种小,并不能带来丝毫的安全感。 赵曦和颜悦色地看着晞晞,“这就是晞晞吧?我是赵叔叔,你认识我吗?” 晞晞死死地挂在景厘身上,紧紧抱着景厘的脖子,虽然没有再哭,可是却像是怕极了再被交给顾晚一般。 顾晚眼见她这个模样,只觉得心神欲碎。 景厘看向顾晚,对她道:“晞晞今天情绪不稳定,我还是先带她回家吧。” 顾晚只是不住地点头,“好,你好好安抚她,让她不要害怕,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景厘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霍祁然,“能不能麻烦你送我跟晞晞回去?” 霍祁然缓缓笑了起来,“你今天给晞晞买的那么多东西还在我车上,我还身兼重任呢。” 景厘也轻轻笑了起来,看了看顾晚,又看看赵曦,礼貌道别之后,抱着晞晞和霍祁然一起走了出去。 赵曦抱着手臂站在室内,看着年轻的男孩女孩并肩而行的背影,控制不住地冷笑了一声,转头对顾晚道:“你这个前小姑子,也是挺有手段的嘛。” 顾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狠狠瞪了他一眼,扭头也走了出去。 …… 回去的路上,当晞晞看见景厘今天给她买的新裙子和龙猫手办时,才终于又一次兴奋了起来。 “喜欢哪个?”景厘轻笑着问她。 晞晞却一下子举起了自己手中的洋娃娃,大声回答道:“这个!” 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视线落到那洋娃娃上,景厘瞬间微微耳热了起来。 第1631章 可望亦可即(25) 好在行驶的车内光线昏暗,即便现在她控制不住地红了脸,也不会被看见。 景厘顿了顿,终于还是开口问霍祁然:“刚刚听你姨妈说,这洋娃娃是你特意找人做的?” “嗯。”霍祁然应了一声,说,“尽量照着你的样子做的。” 闻言,景厘耳廓的温度瞬间更加高了。 又听霍祁然道:“本来想着你要是不在晞晞身边,她看见这个洋娃娃就可以像是看见你一样……不过现在看来,晞晞还是留在你身边最好。” 景厘闻言,心思不由得一滞,随后微微凑近了他的驾驶座椅,轻声开口道:“你认识那个人……他是可靠的人吗?” “这个问题即便我不回答,你心里可能也有答案。”霍祁然缓缓道。 一时之间,景厘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想起霍祁然见到赵曦时的反应,迟疑了片刻,又看了看专心玩着洋娃娃的晞晞,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是早就知道他是……我嫂子要嫁的人?” 霍祁然听了,也迟疑了片刻,才道:“我也是意外知道的,只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暂时没想好要怎么跟你说。如果我知道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我肯定早就告诉你了。” 景厘听了,一时也觉得后怕起来,忍不住又一次将晞晞抱进了怀中,低声道:“我知道你是好意,这次是我自己太大意。”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霍祁然说,“只是……这往后怎么办,恐怕还得打算打算。” 景厘紧紧抱着晞晞,说:“反正暂时,我是不会再将晞晞单独交给她了……” 霍祁然听了,轻轻应了一声,一时也没办法再给出别的建议,只能不再说什么。 车行至景厘住的小区楼下,景厘下意识地就要跟霍祁然说再见时,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大堆东西放在他车上。 而霍祁然已经直接熄火下车,准备帮她拎东西上楼。 见状景厘也不再纠结什么,自己抱着晞晞,拎上了她的几件小裙子和玩具,而霍祁然则拎着十罐奶粉跟在他们身后。 到了家门口,景厘才放下晞晞,掏出钥匙来轻手轻脚地打开了门。 谁知道房门打开,客厅里居然还亮着灯,段珊正坐在客厅沙发里,听到声音就直接扭过脸来,“还知道回来啊你们?有没有看过时间?” 站在地上的晞晞原本想要去抱景厘,可是这会儿霍祁然离她更近一些,于是她顺势就抱住了霍祁然的大腿。 霍祁然放下手里的奶粉,伸手将她抱起来,才探身看向屋里的人,主动打了招呼:“阿姨您好,您是景厘的舅妈吧?我是她同学,我叫霍祁然。” 眼见着还有外人在,段珊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才微微缓和了脸色,有些生硬地打了声招呼:“你好。” “我送景厘和晞晞回家,顺便帮她拎东西上来。”霍祁然又道。 段珊此时已经看见了门口摆着的两大袋奶粉,微微震惊地看了景厘一眼,“你怎么买这么多?大减价吗?” “是啊。”景厘应了一声,“有折扣,所以多买了一点。” 段珊听了,不再说什么,走出门去帮忙拎袋子去了。 此时晞晞正在霍祁然怀中拼命往屋子里够,景厘见状不由得道:“晞晞,快下来,跟祁然哥哥说谢谢,哥哥要回家了。” 晞晞却在霍祁然怀中撒了个娇,“不嘛,祁然哥哥住我们家!” 景厘瞬间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伸手去接她,“别胡闹。” “我有糖!”晞晞依旧抱着霍祁然,“我请祁然哥哥吃糖!” 景厘一怔,霍祁然已经笑了起来,说:“什么糖,好吃吗?” “好吃!”晞晞说着,便蹬着小腿从霍祁然怀中下来,拉着霍祁然就要往里走。 霍祁然到底还是有所顾及,没有真的往里迈步。 景厘这才又道:“那你就赏脸吃她一颗糖吧,否则她怕是要不开心的。” 霍祁然微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跟着晞晞进了屋。 眼见着霍祁然跟着晞晞走向了里面,段珊才压低了声音问景厘:“这谁啊?你们什么关系?” 景厘无奈道:“我同学,他刚才不是已经自我介绍了吗?” “就只是同学?” 景厘点了点头。 段珊将信将疑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再多问什么。 另一边,晞晞直接将霍祁然拉到了她和景厘的房间门口。 因为房间没有空调,大多数时候房门都是打开通风的,霍祁然才走到门口,就已经一眼看清了眼前这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房间。 放了一张小床和一个小衣柜之后,房间便几乎没有空余的空间的,只剩一条窄窄的通道供人进出,而此刻房间门窗虽然都开着,可是屋子里依旧闷热难耐。 晞晞松开霍祁然的手,跑进屋子里,打开床头的一个盒子,从里面取出一颗巧克力来,放进了霍祁然的掌心。 在她期待的目光注视下,霍祁然缓缓剥开糖衣,将那颗巧克力放进了口中。 他很少吃糖,然而这巧克力在舌尖化开的一瞬间,忽然就勾起了他熟悉的回忆—— 他记得这个味道。 “好吃吗?”晞晞笑眯眯地看着他。 “好吃。”霍祁然说,“很好吃。” 晞晞开心得转圈。 景厘收拾好奶粉走过来,对霍祁然道:“今天真的谢谢你啦,早点回去休息吧。” 晞晞还拉着霍祁然的手不想放他走,被景厘好一通哄,才终于不情不愿地跟霍祁然说了拜拜。 景厘送霍祁然出门,一路走到小区门口,霍祁然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她今天晚上眼泪流得有些多了,此刻眼睛还有些不明显地肿着,可是情绪却明显已经恢复了,迎着他的目光笑得双眸弯弯,“怎么了吗?” 霍祁然顿了顿,随后却缓缓摇了摇头,“上去休息吧。周末如果有时间的话,我来找你们玩。” 景厘听了,静了一瞬,才道:“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霍祁然淡淡垂眸一笑,说:“我平常放假自己在家很无聊的,你就不能赏个脸,耽误耽误我吗?” 第1632章 可望亦可即(26) 景厘自然不相信他是“放假自己在家很无聊”的人。 他会单独陪自己的妈妈逛街,他对妹妹的宠爱和妹妹对他的依赖,他的姨妈会因为一个电话匆匆赶过来看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这些都是景厘看在眼中的。 他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之中长大,无论何时何地,他绝对不会是一个无聊的人。 他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减轻她的心理负担而已。 她知道他的好意,静静看了他片刻之后,终于轻笑着点头应了一声:“嗯。” …… 第二天,景厘依然是空闲的,上午带着晞晞去了一趟医院,下午则带晞晞去了商场玩。 晞晞玩得很高兴,只是时时刻刻都要看到景厘才安心。 对她而言,在哪里、玩什么,其实都不重要,只要能和姑姑在一起,她就开心。 顾晚到的时候,晞晞正坐在一个小型的旋转木马上。 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其实她和顾晚也已经很熟了,因此见到顾晚,她很快乖乖喊了声“妈妈”,随后又兴致勃勃地去牵景厘的手。 顾晚站在旁边看着这样的情形,缓缓垂下了眼。 傍晚,三个人又一次在一起吃了饭。 顾晚挑了一家亲子餐厅,有小丑表演,给孩子们捏气球送玩具,且就在她们餐桌不远的位置,晞晞这才放心大胆地过去了,因为年龄小,格外得到小丑的照顾,晞晞也玩得开心极了。 顾晚见到这幅情形,不由得对景厘道:“晞晞没有受到昨天晚上的事影响,我就放心了。” 景厘听了,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 先前当着晞晞的面,她始终没有多说什么,到这会儿单独面对顾晚,她实在是扯不出一丁点的笑容来。 “晞晞还小,遇到事情很容易就忘记。”景厘说,“可是对大人而言,有些事情是没那么容易忘记的。” “景厘。”顾晚听出她的言外之意,“昨天晚上真的是一个意外,我保证以后都不会再发生了。” 景厘安静了片刻,忽然道:“嫂子,你跟那个男人,是真心相爱的吗?” 闻言,顾晚迟疑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景厘,大人的世界里,很多事都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得清的。” “不是真心相爱,那就是权衡利弊了?”景厘说,“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又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 很显然,在此之前,顾晚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景厘说这些,因为在她看来,景厘还是从前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活在象牙塔里,什么都不懂—— 可是现在,景厘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经历太多风霜过后,温室里的小花,终究还是会长大的。 顾晚又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我们各取所需。我需要安稳的生活,可以有时间和能力照顾晞晞的生活,而他,只需要一个乖巧的妻子。” “那你将晞晞接到身边之后呢?”景厘问,“他、他的家庭都可以接受晞晞吗?” “我们互不相扰的。”顾晚说,“所以我才会说昨天是一个意外。晞晞平常根本就不会见到他,也不会受到他任何影响,你相信我!” “那你可以保证,这样的‘意外’,以后百分百不会再发生吗?”景厘又问,“你跟他结了婚,不管你们实际关系怎么样,你们就是夫妻,就是一个家庭里的两个人,你怎么能保证晞晞完完全全地避开他?” 顾晚看着景厘,竟一时语塞。 而景厘在沉默片刻之后,也终于开口道:“我也想过了,在目前这样的情况下,我不能将晞晞交给你。” “景厘!”顾晚低低喊了她一声,“我知道你是怕晞晞受到伤害,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自己的将来?你要学习,你要继续去上学,你难道不想去你最想去的哥大了吗?” 景厘静静地坐着,眼波流转间,已然再度开口:“在我看来,这些都没有晞晞重要。” “景厘!”顾晚忍不住按了按泛红的眼眶,又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这么做,也是想要你哥哥安心。晞晞是我和他的女儿,你是他最疼爱的妹妹,我希望你们都能得到稳妥的安置,你明白吗?” 听到这句话,景厘忽然笑了笑。 她看着顾晚,轻声道:“我其实不是很明白。但是我知道哥哥有多疼我,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让晞晞难过和害怕。童年很短暂,可是很重要,我不想晞晞过得不快乐。” 顾晚眼睛已经红得不行,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向了卫生间。 晞晞跑过来将自己收到的礼物递给景厘时,才注意到顾晚的位置空了,便问了景厘一句:“妈妈走了吗?” 话音刚落,顾晚就又一次回到了餐桌旁边。 她显然已经恢复了平静,虽然眼眶依旧隐隐泛红,却在看见晞晞的瞬间又一次笑了起来,低头在晞晞脸上亲了一下,随后直接开口问晞晞:“晞晞,你想不想跟妈妈一起住?” 晞晞一愣,随后就朝景厘怀中缩了缩,“我要跟姑姑住……” “那如果姑姑也跟妈妈一起住呢?”顾晚又问。 晞晞蓦地瞪大了眼睛。 景厘也是一顿,看向顾晚,“嫂子——” “你既然不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带晞晞,那你就和晞晞一起过来。”顾晚抬起头来看她,“舅舅那边是什么环境我也知道,你跟晞晞在那边,不可能住得舒服。你跟晞晞一起搬到我这里来,这样晞晞依旧是和你在一起的,我也可以有多点时间跟她相处,你可以有自己的时间和空间学习,你也可以看清楚,我究竟能不能照顾好晞晞……景厘,这是关乎你和晞晞未来的事,我希望,你不要跟我置气,你好好考虑清楚。” 第1633章 可望亦可即(27) 景厘并没有要跟顾晚置气的打算。 可是晞晞差点走丢这件事,是她挥之不去的恐惧,她真的没办法再相信顾晚。 她也没想到顾晚会提出这样的条件——看起来是很诱人的条件,的确对她和晞晞都有好处,可是这中间也隐藏着太多尴尬和不愉快的可能,景厘一时片刻暂时还没理出来。 吃过晚饭,景厘带晞晞回到家,正准备放水给晞晞洗澡的时候,却发现怎么都出不来热水。 她探出卫生间正要问,段珊正好从卫生间门口经过,不冷不热地说了句:“热水器坏了。” 景厘应了一声,只能去厨房用热水壶烧了点热水来给晞晞洗澡。 等晞晞洗完,她自己用凉水匆匆冲了一下,便回到了房间。 晞晞最近收获了很多玩具,此时此刻正将自己的玩具一一摆在床上,玩得不亦乐乎,而霍祁然送给她的洋娃娃,则端端正正地摆在床头。 景厘忍不住笑了笑,正要伸手去拿那个洋娃娃,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就看见了送洋娃娃的那个人的名字。 景厘一边看着晞晞玩,一边接起了电话。 “回家了吗?”霍祁然问她。 “回了。”景厘回答,“你下班了吗?” “在回去的路上。”霍祁然说,“明天你们有安排吗?晞晞妈妈还准备带晞晞出去玩吗?” “她当然想每天都见到晞晞。”景厘说,“不过明天白天她好像有事,所以没有约定。” “那要不要带晞晞去郊区玩一天?”霍祁然说,“今天公司同事推荐了一个玩水的地方,应该还不错。” 景厘只思索了片刻,很快答应了下来。 挂掉电话,晞晞依旧乐此不疲地摆弄着自己的玩具们,景厘见她脸色微微泛红,不由得伸手在她背上摸了一把,发现她已经又出了一身的汗。 房间里没有空调,夏季总归是难耐的。 “热不热?”景厘一边拿过湿巾给她擦拭,一边低声问她。 晞晞想也不想地回答:“不热!” 景厘看着她投入的模样,一颗心仿佛被重重捏了捏,转头才拿过旁边的小扇子为她扇起了风。 …… 第二天,景厘照旧早早地带晞晞出门,段珊终于忍不住问了她一句:“你最近是怎么回事?也不去打工了,每天就带着这小丫头在外面玩?” “最近天气太热了。”景厘说,“我也想抽时间多陪陪晞晞。” 段珊听了,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说什么。 走出小区的时候霍祁然的车已经到了,晞晞一上车就热络地跟霍祁然聊起了天,两个人一路都聊得热闹,景厘倒是没怎么插话。 直到晞晞被霍祁然播放的儿歌吸引了注意力,霍祁然才从后视镜看向景厘,问了句:“还在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担心?” 景厘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是。” “那怎么了吗?” “晞晞妈妈昨天向我提出,让我跟晞晞都搬到她那里去住。”景厘说,“我还没有想清楚。” 第1634章 可望亦可即(28) 霍祁然似乎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提议,顿了片刻之后才道:“这的确需要好好考虑清楚。” 景厘轻轻应了声。 霍祁然大概是不想影响她的思绪,没有再多说什么。 约四十分钟的车程后便抵达了目的地,是近郊以清幽闻名的青山绿水之地,霍祁然则将车子驶上了一条窄小的僻静路段,再往前驶出一段,眼前赫然是一片宽阔平静清浅的河滩。 晞晞很少有机会这样亲近大自然,眼见着这样的美景,忍不住“哇”了一声。 景厘忍不住低下头来轻轻亲了她一下,随后才又看向霍祁然,“谢谢你啊,找到这么好的地方带我们来玩。” 霍祁然只是轻笑了一声,道:“我也想给自己找点乐子啊。” 停好车,晞晞便迫不及待地要拿霍祁然准备的水上玩具拉景厘去玩,霍祁然示意他们先去,自己要打个电话。 景厘找到更衣室给晞晞换了件小泳衣,此处虽然清幽还是给她抹上了防晒霜,随后才带着晞晞下了水。 河滩的水最深只道她膝盖,晞晞有小鸭子泳圈,又有水枪,还有充气小船,玩得不亦乐乎。 等到霍祁然打完电话走过来的时候,景厘已经浑身湿透了,晞晞看见霍祁然顿时又来了劲,很快又将水枪对准了霍祁然。 霍祁然的确很会带小孩,不多时就拉着晞晞的小船去河滩中央走了一圈,惹得晞晞又喜欢又害怕,笑声不断。 只是没过多久他手机又响了起来,只能暂时将晞晞交给景厘,自己走到旁边去接电话。 这一个电话也打了好一会儿,因此景厘看见他走过来的时候忍不住问了句:“是有什么事要忙吗?” 霍祁然摇了摇头,看了看已经跟别的小朋友玩起水枪的晞晞,这才对景厘道:“我刚刚拜托一位叔叔帮忙查了一下晞晞妈妈住处那边的状况,也许能给你一些参考。” 景厘没想到他打电话竟然是为了自己的事,一时怔忡,只是看着他。 霍祁然说:“晞晞妈妈现在住的房子在城南绿酆,环境不错,房子写的是她的名字,大多数时间她都是一个人住在那里,赵曦……只在那天晚上出现过一次。” 景厘蓦地睁大了眼睛,“这也能查到吗?” “可以的。”霍祁然说,“但是晞晞的妈妈毕竟也才搬进去一段时间,所以这个频率,只能暂时用作参考。” 景厘缓缓点了点头。 “我的看法是,如果晞晞妈妈能够保证赵曦不会影响到你们,这也算是一个折中的办法。”霍祁然说,“可是如果不能,那可能还是得多考虑考虑。” 景厘看着面前跟别的小朋友玩得热闹的晞晞,想起她每天半夜在自己怀中睡得满头是汗的模样,不由得又陷入了沉默。 正在这时,她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景厘打开微信,点开了顾晚发过来的一条语音—— “景厘,我知道你心里面有什么顾虑,我考虑过了,我会租下隔壁的房子让你跟晞晞住进去,这样我们既是住在一起的,你和晞晞又可以有独立的、不受打扰的空间,你觉得怎么样?” 景厘听着语音,忍不住跟霍祁然对视了一眼。 显然,就目前的情形而言,这个方案,近乎完美。 霍祁然眼眸依旧平和,没有任何表态,只等待着她自己做决定。 景厘沉思片刻,缓缓在手机上敲下回复:“我会带晞晞过来看看,如果她喜欢,我会付我自己那一份房租。” 她没有刻意避着霍祁然,霍祁然也无意看她的回复内容,只是视线不经意瞥过她那伤痕累累的旧款手机时,还是不受控制地将她的回复看在了眼中。 他缓缓收回视线,目光落到面前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会觉得有些心疼。 然而更多的,却是一种暖心宽慰。 他没身处过这样艰难的境地,也不曾经历过这样两难的抉择,他没办法代她做出任何决定,可是走的每一步,他都仿若亲身经历。 而他喜欢这种亲历。 第1635章 可望亦可即(29) 下午三四点,晞晞终于玩累了,景厘给她洗了澡吹干头发换了衣服,三个人这才踏上返程。 霍祁然直接将她们送到了顾晚那边,并且陪她们看了顾晚准备租下来的那个房子。 房子跟顾晚住的屋子同层,是个精巧的两居室,虽然并不算宽敞,可是很温馨。 晞晞虽然似懂非懂,这两天还是听到了几句,拉着景厘的手很惊喜地问:“姑姑,这是我们的新家吗?” 景厘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晚已经蹲下来拉着晞晞的手,笑道:“这里是晞晞和姑姑的新家,晞晞喜欢吗?” “喜欢!”晞晞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好漂亮!还有双层床!” 景厘见状,忍不住又转头跟霍祁然对视了一眼。 而霍祁然只是微微冲她笑了笑。 景厘这才又一次看向了晞晞,“住在这里晞晞会开心吗?” “开心!”晞晞一下子伸出手来抱住景厘的脖子,直接就蹦了起来,“好开心!” 景厘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孩子的世界很简单,她没有顾忌,不需要计算什么,只要勇敢表达自己的喜欢与否就可以。 她既然喜欢,景厘没有理由浇灭她这满腔欢喜。 …… “搬家需要我帮忙吗?”回去的路上霍祁然才又问景厘,“决定什么时候搬,提前给我打电话?” “不用啦。”景厘说,“我跟晞晞也没多少东西,简单收拾一下就行。” “嗯,需要我帮忙的话随时给我电话。” 景厘抱着怀中睡着了的晞晞,闻言微微垂眸一笑,道:“好。” 道别霍祁然,景厘抱着晞晞回到舅舅家时,正好向明光、段珊和向霆都在家。 景厘将晞晞放回到房间的床上,关上门才又走出来,看着沙发里坐着的几个人,“舅舅,舅妈,表哥,你们明天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晚饭?” “吃什么饭?”向明光愣了一下,“你生日吗?” 段珊坐在他旁边,闻言直接伸出手来掐了他一下,才又看向景厘,“是你要请我们吃饭,还是别人要请我们吃饭?” 景厘听她这语气,就知道她已经猜到了什么,点了点头,道:“是晞晞的妈妈想要请你们吃饭。” 这话说出来,向明光和向霆都愣了一下,段珊则冷笑了一声,“果不其然,你这一周多的时间每天带着晞晞早出晚归的,就是去见她去了,是吧?” 景厘没有否认,“她想将晞晞接到自己身边,晞晞暂时又离不开我——” “所以你们要一起搬到她那里去住,是吧?”段珊冷哼一声,摆了摆手,“你们爱搬去哪里搬去哪里,这饭我们是不会去吃的。你告诉她,让她别假惺惺讲什么亲戚道义了,这屋子里没人想见她,她爱怎么过怎么过,跟我们没有关系。” 景厘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当初顾晚一声不吭地丢下晞晞离开,将所有的责任抛到景厘一个人身上,所有人都是愤怒的,时至今日,他们会是这样的态度,景厘也不意外。 “不吃就不吃吧。”景厘轻声道,“我会跟她说的。” 虽然段珊提起顾晚就没好气,向明光和向霆还是问起了顾晚如今的境况,景厘一一如实回答了。 向明光是个老实人,听完也没什么评价,向霆却道:“这样也好,让她负起自己该负的责任,这些年她欠晞晞和你的,都该让她一一还回来!” 段珊懒得多听一个字,起身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景厘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 另一边,霍祁然回到家,发现苏蓁正和悦悦坐在沙发里并头看着手机,一边看一边笑。 听见动静,苏蓁一抬头看见他,便道:“你回来啦,今天去哪儿玩了你?” 霍祁然走到沙发里坐下,道:“去青鸣山了,昨天不是问过你去不去吗,你自己说没空的。” 苏蓁偏了头看着他,“我没空,那你是跟哪家的漂亮小姑娘一起去的啊?” 霍祁然无奈看了她一眼,“景厘和晞晞,一早就约好的。” 苏蓁一顿,“就你们三个?” “不然呢?”霍祁然反问。 正沉溺于手机上搞笑视频的悦悦忽然抬起头来看了霍祁然一眼,随后又继续看自己的视频去了。 苏蓁轻轻哼笑了一声,看着他,“霍祁然,你不大对劲啊。” 霍祁然当然知道她要说什么,有些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你就老实交代了吧,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大不了的!”苏蓁说,“难不成,你还怕我笑话你?” 慕浅正好从楼上走下来,闻言接了句:“笑话什么呀?” 苏蓁回头看她,道:“浅浅阿姨,恭喜你啦,你们家霍祁然要有女朋友啦,你盼着他谈恋爱的心愿终于要达成啦!” 慕浅笑着走到几个人中间,转头盯着霍祁然看了看,说:“虽然吧,我挺希望我儿子抓紧时间享受爱情的美好和甜蜜,可是据我观察,我儿子目前这状态,离谈恋爱应该还挺远的。” 霍祁然听得直笑,苏蓁从慕浅后方凑上前来,也盯着霍祁然的脸看,“怎么看出来的?” 慕浅说:“唔,母子连心,你这个小丫头是不会知道的。” 苏蓁又轻轻哼了一声,“万一是您看走眼了呢?” “是吗?”慕浅偏头看着霍祁然,“儿子,我看走眼了吗?” “妈妈你明察秋毫。”霍祁然说,“从来没有任何事能逃得过你的眼睛。” 苏蓁听了,挑了挑眉,长叹一声道:“那浅浅阿姨你就应该感到遗憾了。” “不遗憾不遗憾。”慕浅笑吟吟地道,“凡事顺其自然,总有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嘛!” 霍祁然站起身来,在慕浅脸侧轻轻亲了一下,“妈妈,我先上去洗澡了。” 他起身往楼上走去,苏蓁则回到了悦悦身边,继续跟她一起看搞笑视频,只是视线却有些不受控制地频频飘向楼梯,直到霍祁然的身影消失,才终于收回来。 慕浅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仍旧只是淡笑一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第1636章 可望亦可即(30) 虽然一直以来住在舅舅家景厘都是有给房租和生活费的,但她还是感念段珊帮她带了晞晞这么长时间,他们不愿意去和顾晚见面就算了,景厘自己还是买了好些礼物,这才带着晞晞搬离。 向霆帮她将东西搬到顾晚的小区,见到这样的居住环境,微微挑了眉,随后才问了景厘将来的打算。 “看书,学习。”景厘回答,“继续上学。” “顾晚出钱?”向霆又问。 “我自己可以负担起自己。”景厘说,“她只要照顾好晞晞就行。” “你是不是傻?”向霆忍不住道,“那是她欠你的!” “她没欠我什么。她只是欠晞晞的。” 眼见她怎么都点不醒,向霆也是没了办法,懒得再多说什么,放下东西就离开了。 顾晚一早上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景厘已经将东西整理得差不多了,而晞晞已经安然地抱着洋娃娃坐在沙发里看电视。 顾晚带回来一个年纪不大的阿姨负责晞晞的饮食起居,阿姨人很和善又健谈,晞晞对她很有好感,三两句话就已经被逗得咯咯直笑。 顾晚见状也放心了不少,对景厘说:“以后你忙自己的学习就行,申请大学这方面我会帮你留意着。” “我暂时还没想好。”景厘说,“后面再说吧。” “没想好什么?”顾晚问,“你不想去哥大了吗?” 景厘顿了顿,才道:“我需要重新考虑一下。” “好,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也不用太着急,你慢慢挑。”顾晚对她道,“钱这方面你不用担心,你只需要考虑自己喜欢的就行了。” 晞晞正和阿姨玩得开心,景厘坐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来拍了张照片,给霍祁然发了过去。 没过多久霍祁然的消息就回复了过来—— “新找的阿姨?晞晞喜欢吗?” “喜欢。她玩得可开心了。” “那就好,有阿姨帮你带晞晞,你也可以轻松一些了。” “是啊。”景厘先是回复了两个字,顿了顿之后才又发过去一条,“对了,你高中时候的课本,还在吗?” “都在呢。你要?” “嗯,可以借我吗?我想找找学习的感觉。” “当然可以。我回去整理一下,然后拿给你。” 顾晚回自己那边换了身衣服,再走过来,看见景厘低头发信息的样子,不由得问了一句:“跟谁发消息呢?” 景厘抬起头来,轻声道:“朋友。” “是那天那个……霍家的公子吗?”顾晚又问。 景厘抿了抿唇,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顾晚却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他很关心你,对晞晞也很好。” “他一贯如此。”景厘说,“对同学朋友都很好。” “这才更加难得啊。”顾晚说,“像霍家那样的家庭,能培养出性格这么温润平和的男孩子,真是让人惊讶。” 景厘听了,一时没有说话。 顾晚到底没忍住,又问:“你们……” 然而不待她的问题出口,景厘就给出了答案,“我们就是普通朋友,没有别的关系。” 顾晚看出她的抗拒,微微一笑之后才道:“你们都还年轻,未来还有很多可能性。有这样一个朋友,也挺好的。” 说完顾晚便起身陪晞晞一起玩起了玩具,景厘低头又一次看向自己的手机时,还停留在跟霍祁然聊天的界面上。 她不由得往上划拉了起来。 滑到前两周的时候,她的手微微顿住。 这两周的时间,她和霍祁然聊天的内容有很多,而两周以前,他们的聊天内容近似于无。 那是在去过霍家之后,她决定让他逐渐淡出自己的生活圈子时。 可是后面,她却好像全然忘记了自己之前的决定,反而又一次开始了跟他的频繁互动,如果有哪天没有跟他说话,就好像少了什么一样…… 他太好了,他真的太好了,好到让她根本无力抗拒。 普通朋友? 她真的甘心,只做他的普通朋友吗? …… 晚上,霍祁然将她想要的高中课本带来给她。 景厘匆匆下楼,见到了霍祁然用箱子整整齐齐摆放着的高中全套课本。 “我也没这么着急,你周末给我也行的。”景厘一边翻看课本,一边说。 霍祁然笑了一声,说:“正好今天下班早,过来你这边也近,我就拿过来。有点重,我待会儿帮你搬上去。” 景厘看着课本上他灵秀笔迹留下的笔记内容,轻轻笑了起来,“你笔记抄得好详细啊。” “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派上用场。”霍祁然看着她,又道,“所以,你是想去哪所学校?国内还是国外?” “以前是国外。”景厘说。 “以前?”霍祁然轻笑了一声,说,“那现在呢?” “现在不确定。”景厘合上自己手里的那本书,“所以才问你借课本啊,万一我还准备参加高考呢?” 霍祁然微微点了点头,才又道:“那国外呢,想去哪所大学?” “哥伦比亚。”景厘说,“小时候就想去那里读艺术历史,不过现在,就……暂时还没有方向。” “没关系啊。”霍祁然说,“反正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确定。” 景厘忽然就抬眸看向他,“那你有没有什么建议?” “我?”霍祁然先是一怔,随后才又笑了起来,说,“这中间需要考量的因素太多了,我这贸贸然给你一个建议也是不靠谱的建议,建议你不要听。” 景厘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后点了点头,道:“好,我会慢慢考虑的。” 霍祁然又道:“你打算在家里学习?” 景厘摇了摇头,“我准备明天去图书馆看看,如果合适的话,就去那里学习。” 霍祁然点了点头,随后道:“市图书馆环境也还不错,不过嘛,藏书没有我们学校的图书馆丰富。” 景厘微微垂眸一笑,“你们学校的图书馆,我也进不去啊。” “万一可以呢?”霍祁然说,“等开学后,我帮你去申请申请,应该不难的。” 景厘看着他诚挚的目光,片刻之后,又一次展颜笑了起来。 “好。” 她说。 第1637章 可望亦可即(31) 其实一开始,景厘是真的没有想好自己要怎么规划将来的路,可是一周以后,这条路似乎渐渐地就明朗了起来。 一周的时间,她几乎每天都是泡在图书馆度过的。 图书馆早上九点钟开门,她八点钟就会赶去排队等开门,下午五点,她永远是踩着闭馆的声音离开。 她在复习以前高中学习过的内容,用霍祁然的课本。 高中生活对她而言并不算遥远,当她把课本上的知识点走完一遍,俨然就是重新走了一遍自己的高中生活。 而且不仅仅是自己的。 还有霍祁然的。 他在课本上写下的每一个笔记,划下的每一个符号,都是他高中生涯的某一瞬,当她将这些瞬间串联成线,便仿佛也经历了他的那三年。 他在陪着她。 他读过的每一个字,写下的每一个笔画,都在陪着她。 这种陪伴,熨帖到让人无力抗拒。 渐渐地,景厘会觉得,参加高考,留在国内上大学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甚至对她而言,这根本就是一个最优选项。 她还有妈妈要照顾,还有晞晞要陪伴,无论如何,她都是做不到轻飘飘一转身去外国读书的。 况且,如今让她不舍的理由,还多了一个…… 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之后,景厘开始进行刷题训练,通过做题来查漏补缺,巩固知识点。 周六的下午,图书馆人格外多,景厘坐在自己一早就坐下的靠窗位置,戴着耳机做题,她身旁的座位不断有人来了又走,不知道已经换过多少人了,景厘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直至景厘做完一套数学卷子,正对照着答案眉头紧皱地给自己评分的时候,静音的手机上忽然弹出一条消息。 景厘一眼瞥见,打开来,看见了霍祁然的名字—— “成绩不错。” 景厘盯着这条消息怔忡了好一会儿,正要打字问他什么成绩不错的时候,忽然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转头朝自己身边看了看。 霍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坐在了她的身边,明明才给她发了消息,可是景厘看向他的时候,他却已经在作势认真看自己手里的书了。 景厘忍不住咬唇一笑,随后继续在手机上打字: “你怎么会来?” 很快霍祁然的消息就回了过来:“来这里找一本书,正好想看看你在不在。” 景厘唇角笑意忍不住扩大再扩大,顿了片刻,放下手机,忽然想起什么来,转头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 霍祁然这才终于抬起头来看她,无声发出疑问:“嗯?” 景厘将自己面前的卷子递了过去,圈出了上面的一道大题,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这是要问题的意思了。 霍祁然笑了笑,这才合上自己手中的书,拿过卷子,看完题目之后,很快从她那边拿过草纸和笔,在纸上一步步地帮她分解答题。 每写完一步他都会停下来,等待景厘消化点头之后,他才继续。 两个人就在这几乎满座的图书馆里无声地讲解起了习题,直到图书馆闭馆的音乐响起,周围人纷纷起身离去。 霍祁然帮她分解完最后一道题,景厘看了看周围已经没人,才终于放轻声音开口说了句:“谢谢你呀,霍老师。” 霍祁然险些被这个称谓逗得笑出声,随后才低声道:“走吧。” 景厘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他:“你晚饭有安排吗?你上次不是说有一家寿司店不错,说好请你的我都还没请呢,现在两顿并一顿呀?” 霍祁然也不推辞,只道:“好啊。” 寿司店离图书馆不算远,十来分钟的车程就到了,坐下之后景厘翻了翻平板电脑上的菜单,轻轻抿了抿唇。 果然是她可以请得起的店。 她把平板递给霍祁然让他点菜,霍祁然也递过来一个东西,放到她面前。 景厘低头,竟然看见了桐大的图书馆卡! 景厘惊喜不已,“你真的帮我申请到了?不是还没开学吗?怎么这么快?” 霍祁然微微一笑,说:“这不是离开学快了吗?学校正在给新生办这些校园卡,正好给你一并办了。到时候你自己选吧,学校那边图书馆人肯定是多的,但是好处是开放时间长,不像市图书馆每天早早地就关门了。” 景厘听得连连点头,拿着那张小小的图书馆卡翻来覆去地看,爱不释手一般。 霍祁然看着她这个模样,不由得道:“看来我今天可以大吃一顿了?” 景厘收好图书馆卡,豪气道:“今日放题,你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吃多少吃多少!” 第1638章 可望亦可即(32) 这话虽然说得豪迈,但景厘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家店实实在在是一家平价店,即便将餐牌上的东西点个遍,也无法表达她心里对他的感谢之情。 更何况,霍祁然点餐还点得这样克制。 景厘吃着他推荐的寿司,正准备开口说下次再请他吃好点的时候,霍祁然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霍祁然对她微微示意,随后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苏蓁的霍祁然,“霍祁然,你下班没有?陪我吃晚饭!” “下班了。”霍祁然回答她,“晚饭已经在吃了。” “在吃了?这么早!”苏蓁诧异,“在哪儿吃呢你?” “寿司店,跟景厘一起呢。”霍祁然说。 听到这句话,景厘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她也认识,再听霍祁然说话的语气,很快她就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苏蓁。 苏蓁顿了两秒,忽然道:“我也要来!” “你过来?”霍祁然笑了一声,说,“等你来我们都吃完了。” 景厘听出什么来,轻声问道:“是苏苏要过来吗?你让她来啊,一起吃。” 苏蓁在电话那头也听到了景厘的声音,因此道:“你听见没,人家景厘都同意,你凭什么不答应?等着我,我很快就到!” 话音落,电话已经挂断了。 霍祁然无奈看向景厘,景厘也只是微微耸肩一笑。 两个人边吃边等,等了大概二十分钟,终于看到苏蓁快步从店门口走进来,直接坐到了霍祁然身边,“热死我了,司机说这边路口不能停车,非让我从那头自己走过来,真是要命!” 景厘听了,忙给她倒了杯水,说:“先解解渴。” 苏蓁应了一声,接过来一饮而尽,才又道:“你们俩怎么会一起吃晚饭啊?在约会吗?” 霍祁然抬手就在她脑门上轻轻敲了一下,“瞎说什么呢?” “我们在图书馆遇到的。”景厘说,“正好还欠他一顿饭,所以就来这里吃了。” “原来是这样啊。”苏蓁瞪了霍祁然一眼,“你可真有良心,我都又快要回学校了,你有时间也不说找我,跑去逛图书馆?” 霍祁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问道:“你什么时候走?机票订了吗?” “还没,能拖一天是一天吧。”苏蓁说,“最讨厌一个人搭飞机了,谁让你当时不一起去的,害我一个人在那边孤苦伶仃……” 说话间,她忽地想起什么,看向景厘,“听霍祁然说你要回学校啦?准备去国外还是待在国内啊?” 景厘略一沉吟,才轻笑着开口道:“应该会留在国内吧。” 霍祁然问:“决定了?” “嗯。”景厘说,“你没见我今天做题做得那么认真吗?” 霍祁然笑了笑,苏蓁又问:“那你就是要参加高考啦?准备考哪个学校?” “现在哪里敢定什么目标啊。”景厘说,“等再考察自己一段时间再说吧,毕竟课本都已经放下两年了……” 三个年轻人边吃边聊着,不知不觉天就暗了下来,景厘也接到了晞晞催她回家的电话。 于是霍祁然先将景厘送回了家,才又转而送苏蓁回去。 苏蓁缩在副驾驶座椅里,忽地就叹出一口气来,“霍祁然,现在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是吗?”霍祁然应声道。 “景厘才是。”苏蓁说,“你看看我回来这么久,你跟我在外面见过几回?景厘呢?你成天跟她约会见面,可比见我殷勤多了!” 霍祁然听了,只是无奈低笑一声,说:“你一天到晚社交活动那么多,我又要实习,时间也跟你凑不到一块啊。” “切。”苏蓁说,“你就是喜新厌旧,没有心!” “好了好了,你走之前我好好请你吃饭,行了吧?”霍祁然说。 “可别勉强啊。”苏蓁说,“我最不喜欢强人所难了。” “不勉强不勉强。”霍祁然连连道。 苏蓁又道:“寒假陪我去瑞士滑雪。” 霍祁然想了想,道:“过年前有时间的话也不是不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苏蓁拉过他一只手来,像小时候那样跟他拉了个勾。 霍祁然只是无奈地笑了一声。 …… 开学的日子到,霍祁然也结束了他这一阶段的实习,回到了学校。 而同样走进桐大校园的,还有景厘。 很小的时候她曾经来过一次桐大,因为桐大有着很漂亮的校园风景,她也曾经被爸爸妈妈带来游玩过。 如今桐大风景依旧,她再行走其间,却都跟从前不一样了。 景厘没有过度缅怀从前,径直走向了图书馆的方向。 作为国内首屈一指的高等学府,桐大的图书馆无论外观还是藏书规模,都丝毫不逊于前几年才新建的市图书馆,学习氛围更是要浓厚得多。 景厘刷卡走进图书馆,参观一圈下来,发现所有座位几乎都是满的,只是偶有空座也很快就会被后来者占据。 景厘走了一圈后,就近找了个空座,拿出了自己的学习资料。 其实多少还是有些格格不入的,毕竟周围没有人会像她这样,拿着高中的教材和试题。 好在这样良好的氛围之下,大家各学各的,也没有人会留意旁边的人在学什么。 更重要的是,桐大的图书馆每天晚上十点才闭馆,她可以多出来好几个小时的学习时间。 很多时候,霍祁然也有一段固定的时间会出现在图书馆,只是在座位如此抢手的情况下,两个人多数时间都是各坐各的,各学各的。 唯一不变的是,霍祁然每天中午和傍晚都会喊她一起去食堂吃饭。 一周的食堂吃下来,霍祁然身边的同学朋友都认识了景厘。 因为专业的性质,他身边大多数都是男孩子,可是却还是有很多其他专业的女孩子会特意走过来跟他打招呼,顺便带着各种各样的眼神认识一下景厘。 其他的景厘不敢说,能确定的就是,在大学里,霍祁然显然比在高中的时候还要受欢迎。 而他总是一如既往,温润端方,清雅卓然。 第1639章 可望亦可即(33) 男生一向善于起哄,哪怕霍祁然已经耐心解释了好几次她就是自己的高中同学,依然架不住那些男孩子见他们一次起哄一次。 而女孩子的小心思明显就要多得多,有些很委婉,有些则几乎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更有甚者当着景厘的面就会直接开口邀请霍祁然吃饭看电影。 面对这样的邀约,霍祁然无不微笑婉拒。 “总是这样子吗?”景厘问他,“这样你都敢来食堂吃饭?” 霍祁然只是淡淡一笑,说:“无论如何,饭总是要吃的嘛,不然饿死了算谁的?” 景厘忽然想起什么来,“你还记不记得以前高中的时候,有一阵很流行写情书表白……你应该收到过很多吧?” “好像是有一些吧。”霍祁然说。 “只有一些而已吗?”景厘说,“据我所知,不仅仅是我们年级的,高年级的、低年级的、甚至还有初中部的,还有很多隔壁学校的女生,想法设法地都要给你递情书呢!” 霍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可以再夸张一点。” “绝对没有夸张。”景厘说,“我可记得真真的呢!” 霍祁然抬眸看她一眼,有一句话几乎冲到嘴边,然而他想了想,却又咽回去了,只是微微摇头一笑。 偏偏景厘正好对上他那一瞬眸光的转变,像是也想起了什么一般,一瞬间就有些控制不住地耳热,随后微微低下头来,大口吃了两口米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一抬头,忽然就又看见一个穿着时髦的漂亮姑娘站在了他们的桌子旁边。 “霍师兄。”漂亮姑娘递过来一张宣传单,一笑起来唇角两个梨涡若隐若现,又美又甜,“我们戏剧社下周有个新剧目上演,请你来观演啊!” 霍祁然微微一怔,接过那张宣传单看了一眼之后,才笑着回答道:“不好意思,下周我要进实验室,一周都会很忙,应该没有时间。” “这样啊……”漂亮姑娘眼珠一转,“我们接下来每个星期都会演哒,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就过来看啊!” 霍祁然点了点头,道:“好,如果有时间我会来看的。” “那我就不打扰你跟朋友吃饭啦。”漂亮姑娘说完,又看了景厘一眼。 景厘包了满口的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撑得脸蛋圆圆的,与这位漂亮姑娘对视了一眼,漂亮姑娘冲她笑了笑,这才扭头离开了。 景厘一面缓慢地咀嚼米饭,一面思索着她刚刚那个笑容的含义。 好不容易将嘴巴里的东西都咽下去,她看了一眼霍祁然手边的宣传单,上面印着舞台剧照,最显然的就是刚才那个漂亮姑娘,即便在特定的有些昏暗的灯光下,依然耀眼地漂亮。 景厘不由得抿了抿唇,“好漂亮呀。” 霍祁然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说:“他们戏剧社还挺用心的,每次宣传单、舞台设计、服装道具都做得不错。” 景厘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回应,愣了一下,才微微凑近他,“我说的是——主演!” 霍祁然闻言,只是微微挑眉看向她。 “这么漂亮的师妹亲自来邀请你你也不捧场么?”景厘说,“那要什么样的才行呀?” “学妹漂不漂亮见仁见智。”霍祁然说,“不过我有没有空,那就真的是板上钉钉了。” 景厘听了,也只是轻笑不语。 她从来就知道他受欢迎,所以跟他一起吃食堂这段时间来,见到什么情形她都不感到惊讶。 而他在学校里也是真的忙,除了上课自习,还有课程实验、社科活动,以及偶尔的体育运动项目在等着他。 大学生活本就该如此丰富多姿,可是无论他再怎么忙,似乎从来没有在她的日常中缺席过—— 至少如她亲眼所见一般,他婉拒过很多人,却从来没有拒绝过她。 景厘不知道这算不算作特殊。 可是对她而言,却已经很足够了。 这一个学期,在霍祁然的陪伴下,景厘过得非常充实。 眨眼便到了十二月。 十二月中旬,苏蓁早早放了寒假,回到了国内。 回到桐城,苏蓁放下行李第一件事就是来桐大找霍祁然。 这天桐大体育馆正好有一场篮球比赛,苏蓁知道霍祁然今天会上场,特意掐着时间点赶来,没成想刚到体育馆门口,就看见了户外的长椅边两个熟悉的身影—— 景厘也是刚刚才来到体育馆的。 她本没想着来看球,可是正好做完了一套数学卷子,有些意外地拿到了满分,再一看时间也合适,于是就放下手里的学习资料出来走了一趟。 没想到刚走到体育馆门口就看见霍祁然被几个男生扶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几个满脸担忧的女生。 几个男生一看见景厘,立刻起着哄将霍祁然交给了她,几个女生见状,终究也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散去了。 是以苏蓁看见他们的时候,霍祁然正坐在椅子上按着自己的膝盖,而景厘正拿着药品给他消毒包扎。 他被人狠撞了一下,摔得有些重,膝盖破了很大一块,虽然没怎么流血,可是看上去着实是有些严重。 景厘一边给他涂着药水,一边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眼眶,纵然下手已经轻得不能再轻,还是忍不住一次次抬头看他的反应,“疼吗?” “我又不是瓷娃娃。”霍祁然忍不住笑道,“运动的时候这种小伤难免的……” “这还叫小伤啊?”景厘说,“我刚刚看见你这只腿都快不能活动了!” “那是刚刚受伤还没缓过来。”霍祁然说,“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不信我动给你看。” 说着他便作势要活动,吓得景厘一下子按住他的大腿,“快别乱动了!涂完药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万一伤到筋骨呢?” 霍祁然似乎也是无可奈何了,只点头轻笑了一声,没成想一抬头,忽然就看见几步之外多了个人,正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霍祁然不由得一怔,“苏苏,你回来了?” 第1640章 可望亦可即(34) 听到霍祁然这句,景厘才愕然转头,这才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苏蓁。 苏蓁正背着手看着他们,见他们终于发现了自己,这才一点点走上前来,盯着霍祁然破损的膝盖看了看,才开口道:“啧啧,看起来可真疼啊!” 霍祁然险些被她气笑了,“这就是你对我的慰问是吧?” “你还用得着我慰问啊?”苏苏伸出手来搭上景厘的肩,“有这么个美人儿为你服务,我看你都找不着北了你!” 景厘闻言,不由得微微耳热,随后道:“我能怎么为他服务啊?顶多就帮他擦个药水而已。苏苏你有开车来吗?方不方便送他去医院做一下检查?” 苏蓁闻言,蓦地凑近了霍祁然一些,盯着他道:“你需要我送吗?” “你爱送不送。”霍祁然瞥了她一眼,“我觉得自己也勉强可以开车的。” 话音刚落,就听见景厘道:“你不能开!万一出事呢?就让苏苏送你去嘛……” 苏蓁这才转头看向景厘,“那你一起去?” “我……东西还在图书馆没有收拾。”景厘说,“没事的话给我发个消息就行。” 说完她又转头盯着霍祁然的膝盖看了看,自言自语般地嘀咕:“应该不会有事吧……” 于是景厘看着霍祁然上了苏蓁的车,跟他们挥手作别之后,才又转身走向了图书馆的方向。 苏蓁从后视镜里看着景厘逐渐消失的背影,转头又瞥了霍祁然一眼。 霍祁然这才问她:“你今天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之前问你还说时间没定。” “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嘛。”苏蓁说,“没成想反倒被你给了一个惊喜。” 霍祁然看着自己的膝盖,“你说这个?” “我说景厘。”苏蓁一边开着车一边道,“你们发展到哪步了?” “又来了。”霍祁然撑着额头,无奈笑道,“你还真是没完了是吧?” “还不承认?”苏蓁说,“我刚都见到了,你们俩多好啊,你摔个膝盖,她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没有的事你让我承认什么?”霍祁然叹息了一声,“一天到晚就会捕风捉影。” “真没有?”苏蓁说,“这一学期,你们可是朝夕相对,形影不离啊……” 霍祁然说:“我看你是在国外上学上傻了,回来重修一下中文吧。” “那也就是说,你还是可以陪我去瑞士滑雪的咯?”苏蓁看着他,“你答应过的事,不许反悔!” 霍祁然转头看她,“我反悔的话你会吃了我吧?” “你还真的要反悔啊?”苏蓁大怒。 “骗你的。”霍祁然说,“答应你苏大小姐的事,敢不答应吗?” 苏蓁顿了顿,才又道:“那……要不要叫上景厘一起?” 闻言,霍祁然骤然一顿,沉默片刻之后才摇了摇头道:“她应该不方便出国,毕竟她还要照顾她妈妈和侄女。” 苏蓁听了,轻轻应了一声,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个冬天,景厘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妈妈。 那时候霍祁然正在收拾前往瑞士的行李,而苏蓁给他打了个电话过来,告诉他:“景厘的妈妈好像去世了。” 霍祁然脑子里嗡的一声,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苏蓁说:“今天我们家不是聚餐吗?刚刚我那个表嫂,也就是景厘的前嫂子接了一个电话,我不小心听到的,应该是说景厘的妈妈去世了……她没告诉你吗?今天好像都出殡了……” 霍祁然心头骤然一拧。 如果是真的,那她妈妈前几天应该就已经去世了,可是这几天他们照常联络,偶尔聊上几句,她看起来却是一切正常,一个字都没提起过。 挂掉苏蓁的电话后,霍祁然又静坐许久,终于还是尝试着拨打了景厘的电话。 没过多久她就接起了电话,语调依旧是很轻松的样子,声音却隐隐带着一丝沙哑:“霍祁然,找我干嘛?” 霍祁然张口默了一瞬,才道:“想约你和晞晞吃饭,好久没见她了。你在哪儿呢?” “我们在公园种树呢。”景厘说,“这边的公园有个种树的活动,我带她过来参与一下。” “哪个公园?”霍祁然说,“我也来参与一下。” 景厘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报出了公园的名字。 霍祁然起身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事实上,景厘从来没有跟他提起过她妈妈的事,他虽然知情,也只当自己不知道,从来没有问过她什么。 他原本可以继续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是这一刻,他却实在没办法做到。 很快霍祁然就来到了她说的那个公园,他到的时候,那个种树活动大概已经结束了,景厘正坐在一棵大树下的长椅上,看着面前正蹲在地上研究小花小草的晞晞。 两个人都穿得很素净,身上只有黑色和白色,霍祁然走到近前,看清楚坐在那里的景厘时,只觉得眼睛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那是景厘鬓旁簪着的一朵小白花。 第1641章 可望亦可即(35) 霍祁然走到近前,晞晞先听到动静,转头看见他之后,有些高兴地喊了一声:“祁然哥哥!” 景厘蓦地回过神来,抬头对上霍祁然的视线时,她眼神似乎空洞了几秒,才忽地又绽开一个笑容来。 霍祁然的心骤然抽痛了一下,就那么看着她,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你来迟啦。”景厘笑着对他说,“我们的树已经种好了。” 霍祁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景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霍祁然是在看她的鬓旁时,才终于想起来什么一般,抬手抚上了自己鬓旁的那朵小白花。 那一瞬间,她的神情才终于发生了变化,有难以掩饰的悲伤从眼底悄无声息地滑过,最终,却又恢复平静。 “我妈妈。”她轻声开口,似乎是在向他讲述一件很寻常的事情,“她……也病了好几年了,前两天走了,今天下葬了。也好,算是解脱了吧。” 霍祁然听着她努力放平和的语调,缓步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低声道:“你该告诉我,我也好帮帮忙。” 景厘连忙摇了摇头,说:“没什么的,我舅舅帮忙料理了妈妈的后事,反正我家也没什么亲戚朋友,所以一切从简。没什么的……反正妈妈也已经两年没有跟我说过话了,我都习惯了,我早就准备好了……” 眼见着她努力遏制住眼睛里悲伤的模样,霍祁然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抱住了她。 景厘明显僵了僵,好一会儿,她才终于伸出手,一点点拉住他腰侧的衣衫,缓缓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滑落,无声隐匿进他蓝色的大衣肩头。 …… 两个人并没有在公园待太久,因为景厘还是顾及晞晞。 晞晞年纪太小,认识奶奶的时候奶奶就已经躺在病床上了,她对奶奶同样没有概念,更不知道死亡代表着什么。 景厘却觉得这样挺好,至少不会伤心。 霍祁然将她们送回家,正好遇上同样回家的顾晚。 经过这段时间,晞晞已经开始完全信赖妈妈,即便每天晚上依旧离不开景厘,倒是习惯了白天和妈妈以及阿姨待在一处。 霍祁然眼见晞晞到家就开始昏昏欲睡,便让景厘将晞晞交给顾晚照料,随后他拉着景厘又一次出了门。 霍祁然直接带着景厘来到了游乐场。 已经是下午四点,游乐场的白天已经快要结束,可是霍祁然还是买了白天加夜场的门票,带着景厘进了游乐场。 有些游乐项目只在白天开房,因此他们趁着白天最后两个小时,做了过山车、跳楼机、大摆锤、海盗船等等一系列刺激的项目。 景厘很久没有玩得这样疯了。 她用尽全力地尖叫和呐喊。 在这里,所有的尖叫和呐喊都是正常的,当刺激填满所有的感官,高速运动的风仿佛会带走一切,无论伤心、失意还是眼泪。 两个人一直待到游乐场闭馆。 回去的路上,景厘靠在座椅里睡着了。 大概是这几天过得实在是太辛苦了,又这样酣畅淋漓地释放了一场,所有的精力终于都耗尽,在温暖好闻的气息之中,她睡得很安稳。 车子驶到绿酆小区门口,霍祁然缓缓将车靠边,扭头看时,景厘依然还睡着。 他顿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喊她,只是将自己的大衣轻轻披到了她身上。 景厘丝毫没有被惊动。 又静了片刻,霍祁然才想起来找自己的手机,摸出手机一看,早不知什么时候关机了。 他将手机连接上充电线,刚一开机,屏幕上立刻弹出无数条消息,大部分都是来自于苏蓁。 “霍祁然,你电话怎么打不通?” “你跑哪儿去了?” “我在你家等你。” “霍祁然!!!!” 霍祁然打开她的聊天框,很快给她回复了信息:「在外面,手机没电关机了。」 苏蓁的消息立刻回了回来:「有没有搞错?你手机没电大半天你都不知道充?我以为你出事了你知道吗?」 这条消息刚发出来,电话随后就打了进来。 霍祁然手机原本就是静音状态,看见电话进来,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就掐了,随后用微信回复了苏蓁:「景厘睡着了,我不方便接电话。」 「你还跟景厘在一块?她在哪儿睡着了?」 「我车上。」 「那你们现在在哪儿?」 「她家门口。」 「所以,你不准备喊醒她,打算让她一直睡?」 「她太累了。」 「那她要是今天晚上不醒,你不是一晚上都不回来?」 「让她先睡吧。」 「那你怎么办啊?你行李都还没收拾好呢,明天早上就要飞了!」 霍祁然犹豫片刻,终于还是发了一条:「咱们这计划能不能延后?眼下景厘这么难过,我想多陪陪她。」 那边好一会儿没回复。 霍祁然又发:「反正也只是去玩,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要不一周后吧?玩了之后你可以直接回学校,时间也合适。」 这一回苏蓁终于有了回复:「随便你吧!」 从她这回复,霍祁然不难看出她是生气了,还是回道:「别生气嘞,我保证不食言。」 苏蓁没有再回复。 霍祁然心头微微叹息了一声,只想着以两个人从小到大的情分,她这气应该也不会生太久,因此也没有再多跟她说什么。 给慕浅发了条汇报目前情况的消息之后,霍祁然放下手机,微微调低座椅靠了进去,转头看向景厘,等待着她醒过来。 只是这一等,便等了很久。 于是他也看了她很久。 …… 第二天清晨,景厘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刻醒来,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睡在自己眼前的霍祁然。 她大脑一片空白,恍惚间还以为这是梦,直到外面的路上传来一声模糊的喇叭声,她眼前的人也缓缓睁开了眼睛,景厘才回过神来。 不是梦。 同样是刚刚醒来,霍祁然却清醒得快得多,对上她的视线之后,微微一笑,低低说了句:“早上好。” 第1642章 可望亦可即(36) 景厘大脑一点点转动起来,终于也轻声道了句:“早。” 说完,她才低头看见自己身上那件属于霍祁然的大衣,连忙坐直了身体,将衣服递过去,还给了他。 “我怎么会睡了整晚啊?”景厘很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叫醒我?” “没关系。”霍祁然说,“我也睡了整晚。” 景厘捏了捏自己有些僵硬的脖子,再看向他的时候,就更不好意思了。 她不愿意再耽误他更多时间,“车上睡怎么都不会舒服的,你早些回去补觉——”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间瞳孔地震,“你今天不是要和苏苏飞瑞士的吗?!时间还来得及吗?你赶紧回去吧!” 说完她就推开车门,正要匆忙下车的时候,霍祁然伸出手来拉住了她的手臂,说:“行程取消了,你不用着急。” 景厘蓦地一僵,回转头来看他,“取消了?为什么?” 霍祁然停顿了一下。 景厘忽然之间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有些发怔地看着他。 下一刻,才听霍祁然轻声道:“出去玩嘛,以后多得是机会,这次去不成,那就后面再去好了。” 景厘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却连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她轻轻抿了抿唇,道:“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你也回去再好好睡一觉,要是还有什么想玩的,给我发消息。”霍祁然说。 景厘点了点头,这才推门下了车,跟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转身跑进了小区大门。 霍祁然看着她进了小区,才终于驾车驶离这里。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车子驶离之后,景厘却又一次出现在小区门口,看着他的车子离去的方向,久久舍不得收回视线。 …… 霍祁然回到家时,天才刚刚亮。 时间还早,家里除了阿姨在准备早餐,应该没有人起床。 然而他刚一进门,猛然间看见客厅沙发里坐了个人,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苏蓁。 他一惊,快步上前,“你不会在这儿做了一夜吧?” “你想得美!”苏蓁瞪了他一眼,说,“你们家的床我睡不惯,所以醒早了。霍祁然,你还知道回来啊?” 霍祁然缓缓呼出一口气,在旁边的沙发里坐下来,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脖子。 “车里好睡吗?”苏蓁又问。 霍祁然瞥了她一眼。 明知故问。 苏蓁显然还是带着怨气的,又瞪了他一眼之后才道:“景厘怎么样了?” “总归还是伤心的。”霍祁然说,“希望她能尽早走出来吧。” 苏蓁听了,只是静静地盯着他看。 霍祁然隐约察觉到她要说什么,下意识地拧了拧眉,下一刻,却又听她道:“你说过一周后陪我去瑞士的啊,霍祁然,你这次要是再食言,我一定不会原谅你的!” “好好好,绝不食言。”霍祁然按了按太阳穴,才又起身道,“我再上楼睡会儿……你怎么办?要回家吗?” 苏蓁随即也站起身来,“我也要再上楼睡会儿。” “你不是说睡不惯吗?” “反正我现在又想睡了,怎么,还要得到你的批准才行啊?” “……” 霍祁然昨天晚上在车里睡得并不好,回到自己的房间洗了澡躺到床上,原本以为会睡着的,却始终清醒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门口传来很轻的两声叩门声,霍祁然直接开了口:“妈妈,我没睡着。” 慕浅推开门,探了个头进来,“天亮才回来?” 霍祁然应了一声。 慕浅走进房间,在他床边坐下来,撑着下巴盯着自己的儿子瞧。 霍祁然失笑,“怎么了?” “看看一晚上夜不归宿之后,我儿子有没有什么变化呀。” 霍祁然可太了解自己的亲妈了,无奈道:“我不是跟您说了吗,景厘睡着了,我不想叫醒她才没回来的。您别胡思乱想。” “你陪人小姑娘待了一夜,就没点别的想法?”慕浅问。 “妈妈!” 慕浅耸了耸肩,转而又道:“那苏苏那边呢?昨晚她可生气了,在楼下坐到大半夜呢。” “没事了,我答应了她一周后再陪她去瑞士。”霍祁然说。 慕浅微微挑了眉,道:“哦,这就没事啦?” “不然呢?您还期待什么?” 慕浅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手道:“你说没事就没事吧,只要不影响你们之间的友情,无所谓。” 霍祁然应了一声,慕浅见状也不跟他多说什么,说了句“继续睡吧”便走了出去。 她回到自己房间时,霍靳西正打着领带从衣帽间走出来,却见慕浅一头就栽倒在了床上,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霍靳西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祁然回来了?” “回来是回来了……”慕浅说,“只可惜啊……” 霍靳西微微拧了眉,“什么?” 慕浅猛地又坐起身来,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通,道:“霍靳西,你说这儿子到底是像你还是像我啊?他都二十岁了,他怎么就不开窍呢?” 霍靳西立刻敏锐察觉到了这个话题里包含的危险性,只浅浅回答了一句:“顺其自然吧,到那一天自然就懂了。” “哦?”慕浅看着他,“不如你回忆回忆青春,想想你是怎么开窍的,回头指点指点你儿子呗?” 霍靳西战术性清喉咙,拿了自己的外套,“早会时间要到了,我先走了。记得下楼吃早餐。” 他嘱咐完这句,火速出了门。 慕浅咬咬牙,一个枕头扔向了他刚好关上的房门。 霍祁然补觉并没有补成功,七点钟上楼,不过九点钟就又坐在了餐厅吃早餐。 等到苏蓁下午两点钟起床下楼的时候,霍祁然早已经不在家里了。 阿姨一边给她端上吃的一边告诉她:“祁然吃完早餐就出门了,这会儿都没回来过呢。” 苏蓁一听,立刻拿出手机给霍祁然发消息:「不是要补觉吗你?又跑哪里去了?」 几分钟后霍祁然才回了消息:「在图书馆。」 苏蓁微微一拧眉:「去图书馆干嘛?」 「看书。还能干嘛?」 苏蓁一边喝着粥,一边又问:「一个人?」 「和景厘。」 苏蓁看着他发过来这三个字,神情和动作都一并僵住,连带着面前的那碗粥,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第1643章 可望亦可即(37) 霍祁然也没有想到景厘会恢复得这样快。 或许如她自己所言,离开也是一种解脱,所以她才没必要放任自己陷在伤悲之中,停滞不前。 然而这终究只是表象,她心里承受了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 所以霍祁然才会觉得不放心,才会在后面的这几天一直陪着她。 景厘偶有失魂,但总的来说还算平静,只是这几天明显又清瘦了一圈,眼里水光虽然依旧,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染上了一层薄薄的哀伤。 这天晚上,当霍祁然将景厘送到小区楼下,两个人互相道别,霍祁然看着景厘走进小区,正要掉头回家之时,忽然接到了苏蓁的电话。 “霍祁然,你记得我们明天下午要出发的对吧?”苏蓁开门见山地问。 “当然。”霍祁然说,“放心吧,这次不会放你鸽子了。” 苏蓁“哼”了一声,随后道:“你记得就好,再放鸽子,你就等着我跟你绝交吧!” 电话挂断,霍祁然重新发动车子,刚要驶离,手机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屏幕,看到了景厘的名字。 霍祁然很快接起了电话。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阵遥远而混乱的声音:“……你干什么?你放手……救命!救命!” 霍祁然猛地推门下车,跑进了小区里。 他走进景厘住的单元楼,用力按下了电梯键。 其中一部电梯缓缓下行,然而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霍祁然却一眼看见了里面正纠缠着景厘的赵曦! 一瞬间,霍祁然只觉得全身血气上涌,一个健步跨入,直接拎开赵曦,一个拳头重重挥了过去! 赵曦被打得一个趔趄,一下子摔倒在电梯里。 他像是喝了很多酒,被打了之后才清醒了几分,原本是勃然大怒的姿态,却在看清霍祁然的脸之后,整个人都往回缩了缩。 霍祁然一把拉过景厘,下一刻,景厘却猛地投进了他怀中,紧紧将他抱住。 霍祁然有片刻的怔忡,旋即伸出手来揽住景厘,微微退开了两步。 赵曦有些艰难地爬了起来,笑了一声,“祁然啊,误会误会,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是恰巧遇到,喝多了,不小心碰了她一下……” 霍祁然不由得咬了咬牙。 从景厘此刻的状态来看,他可不像是“什么都没干”,以及“不小心碰了她一下”。 他一手揽着景厘,一手紧盯着赵曦,若不是此刻腾不出手来,霍祁然还真不确定自己还会做什么。 赵曦见状,趁机从他身边一闪而过,仓皇而逃。 霍祁然看着他略显狼狈的背影,眉头依旧紧拧,待察觉到怀中的景厘依旧在轻微颤抖时,他才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道:“没事,没事了……” 好一会儿,景厘才终于缓过来一般,抬眸与他对视了一眼。 她居然哭了。 这么多天,霍祁然第二次见到她哭。 眼见着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霍祁然忍不住抬起手来,正要轻轻抚上她滑落的眼泪时,景厘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脸色一变,“晞晞!” 她是在上了楼出电梯的时候遇到赵曦的,赵曦从那里出来,就说明晞晞很有可能跟他见了面! 霍祁然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来,就见她转身跑进了电梯,他连忙跟进去,从电梯的角落捡起了景厘掉落的手机。 她看着他,眼眶依旧红得厉害,“幸好你还没走……” 霍祁然却只觉得懊丧,“我该送你上楼的。” 景厘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拉住他,“幸好你来了,幸好你来了……” 她这么说着,电梯到了楼层,她快步走出去,来到晞晞和她住着的那间屋子,打开门,就看见了还在阿姨的陪伴下玩耍的晞晞。 只是晞晞一听见动静,转头看见她时,就迫不及待地扑向了她,“姑姑!” 一看晞晞这个反应,景厘就知道这是她没有安全感的表现。 她问阿姨:“晞晞遇见赵曦了吗?” 阿姨愣了愣,才道:“那个赵先生上来的时候,晞晞正在那边吃饭,她妈妈很快就让我把她抱过来了,只是打了个照面……” “那他知道你是带晞晞来对面吗?”景厘又问。 阿姨犹豫着,点了点头。 身后的霍祁然闻言,微微皱了皱眉。 景厘的脸色就更要紧张一些,正在这时,对面的房门打开,顾晚从那边走出来,一见到这边的情形,不由得愣住,“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景厘没有多说什么,晞晞却伸手摸上她泛红的眼眶,“姑姑哭了!” 景厘拉下晞晞的手,深吸了一口气之后,转头看向顾晚,“我要带晞晞搬出去。” 顾晚蓦地看出什么来,看了看景厘,又看了看霍祁然,最后拉着景厘走进了卧室。 两个人在卧室里谈了好一会儿,最终顾晚先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眼眶微微泛红,却已经是无可奈何的模样,在看见还在门口站着的霍祁然之后,她走到了他面前,对他说:“景厘她现在很没有安全感,能不能拜托你,暂时帮我照顾她们?后面的事,我会再跟景厘商量……” 霍祁然闻言,缓缓点了点头。 不多时,就见景厘一边抱着晞晞,一边拎了个行李袋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晞晞,跟妈妈说晚安。”景厘又看了顾晚一眼,对晞晞道。 晞晞紧紧抱着景厘,乖乖跟顾晚说了句:“妈妈晚安。” 顾晚轻轻亲了晞晞一下,转头又看向了霍祁然。 霍祁然走上前来,伸手接过景厘手中的行李袋,很快带着景厘和晞晞离开了这里。 几个人上了车,景厘正在查找这附近合适的酒店,忽然听霍祁然道:“这大晚上,急急忙忙找的酒店也不知道什么样,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先去我家吧。我家里人都很好客,家里客房也多,最重要的是,绝对没有人可以打扰到你和晞晞。” 景厘怔忡了一下,低声道:“这样太唐突了……” 霍祁然已经调转了车头,只是道:“听我的吧。” 第1644章 可望亦可即(38) 如果说先前在顾晚面前,景厘还勉强可以强撑,此刻在这样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之中,她卸下防备之后,是真的有些失了方寸。 所以霍祁然说听他的,她就听了他的。 霍祁然提前给慕浅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准备好客房,因此霍祁然带着景厘和晞晞回家的时候,便正好见到慕浅正指挥着陈阿姨在客房铺床单。 景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慕浅道:“阿姨,真是打扰了。” “这有什么可打扰的呀?”慕浅笑着逗她怀里的晞晞,“家里人多一点才热闹嘛,是吧儿子?” 霍祁然无奈,“妈妈,您去休息吧,我在这里就行。” 慕浅瞥他一眼,随后才又笑着对景厘道:“当自己家里就行,我们家很随意的,有什么需要就跟陈阿姨说。” 景厘轻轻点了点头。 慕浅这才又冲晞晞挥了挥手,“晚安呀,小公主。” 晞晞又高兴又害羞地趴在景厘肩头,回应道:“姨姨晚安。” 慕浅微微挑了挑眉,也懒得计较这混乱的称呼了,总归比叫“奶奶”好。 偷偷给自己儿子竖了一个大拇指后,慕浅才走出了这间客房,回到卧室的时候,霍靳西正坐在床上看书。 “人带回来了?”霍靳西问。 “人是带回来了。”慕浅懒懒地应了一声,说,“可是照我看啊,你儿子离开窍依然远着呢!” 这一边,霍祁然将景厘和晞晞安顿好,嘱咐她们早点休息之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时间对于他来说还早,况且他原定明天还要出门,应该有很多事情做才是,可是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对着面前的电脑,一时却有些集中不了精神。 散乱游离的神思下,房门口那两声很轻的敲门声轻而易举地被他捕捉到。 霍祁然回过神来,走到门口打开门,一低头,看见了圆嘟嘟的小矮人儿。 “祁然哥哥!”晞晞看起来像是在胡乱溜达,只是不小心走过他的房门口,因此见到他的时候很是惊喜。 霍祁然见她已经换上了小睡衣,弯腰将她抱了起来,“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还不睡觉吗?姑姑呢?” “姑姑洗澡……”晞晞嘟囔着说,“洗了好久好久……” 霍祁然听了,猛然想到今天在电梯里看到的那一幕,心头微微一沉。 她是真的被伤害到,所以才会决然地带着晞晞出来住,又洗了这么久的澡…… 霍祁然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对晞晞道:“那我先陪晞晞玩,等姑姑洗碗澡?” 晞晞开心地点头。 霍祁然将她带到了二楼的小客厅,挑了几样玩具给她,耐心地陪着她一起玩。 等到景厘湿着头发急急忙忙从客房跑出来,见到小客厅里的霍祁然和晞晞时,才猛然松了一口气,走到晞晞面前,对她道:“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睡不着吗?” 晞晞正玩得兴起,高兴地给景厘分享自己刚完成的一道“佳肴”。 景厘摸着她的头,不自觉地又呼出一口气。 霍祁然见她这个模样,低声道:“放心吧,晞晞在这里怎么都不会出意外的,我向你保证,丢不了,也磕不着。” 景厘闻言,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霍祁然又道:“所以你不用这么紧张,放松点,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再想了。” 迎着他温润平和的眼眸,良久,景厘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 翌日清晨,苏蓁一早来到霍家,刚兴冲冲地走进大门,却一眼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的人—— 霍祁然……景厘和晞晞? 她一时愣在门口,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景厘看见她,主动跟她打了招呼:“苏苏。” 苏蓁这才缓过神来,缓步上前,“嗨,景厘,晞晞,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昨晚发生了一些事,所以我暂时带她们回来住着。”霍祁然道。 “是吗?”苏蓁忙问,“没什么要紧事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景厘缓缓摇了摇头,只是道:“没事,都过去了。” “那就好。”苏蓁说着,转头又瞥了霍祁然一眼,轻轻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下。 霍祁然扭头看向她,苏蓁用眼神在跟他交流,却都被景厘看在眼里。 “对了,昨天晚上我在网上看了个公寓。”景厘说,“还挺不错的,可以长租,也可以短租,我觉得我跟晞晞可以暂时住在那边。” “什么公寓?”霍祁然说,“给我看看。” 景厘在自己手机上找到资料,递给了霍祁然,“还挺新的呢。” “那才不行。”霍祁然说,“你怎么确定他用了什么装修材料,怎么确定室内甲醛不超标?万一晞晞住进去,生病怎么办?” 景厘忙道:“我都看过帖子了,大家的反馈都还不错——” “你先安心在这里住着。”霍祁然说,“我又不会赶你们走,你急什么?” “对啊对啊。”苏蓁帮腔道,“霍家可自在了,完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霍叔叔和浅浅阿姨都是很好的,你不用在意那些有的没的,安心住着吧!” 景厘闻言,却依旧犹疑着,顿了顿才道:“那我再找找别的地方吧。” 霍祁然还想说什么,晞晞忽然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牛奶,景厘忙推开椅子站起身来,匆忙擦拭了一通之后,带着晞晞上楼换衣服去了。 餐桌旁只剩了霍祁然和苏蓁两个,霍祁然转头看她,苏蓁忽然推开椅子就站起身来,走到了客厅中央的沙发里坐下。 霍祁然迟疑片刻,也起身走了过去。 “你不是想去滑雪吗?如果去不了瑞士,那去兰博山庄,怎么样?”霍祁然在她旁边坐下之后,终于低声开口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开口准没好事!”苏蓁说,“霍祁然,你说过不再放我鸽子的!” “我知道。”霍祁然看着她,“这不是有特殊情况吗……” “每次都有特殊情况,每次别人的情况都特殊?”苏蓁说,“我呢?我就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个,是不是?” “换个地方玩罢了。”霍祁然说,“你这话说得也太重了些。” 苏蓁咬着唇,急促呼吸间,终于又一次看向他,“你是不是喜欢景厘?” 霍祁然蓦地一怔。 “说啊!”苏蓁说,“只要你说你喜欢她,那我什么都不说,再多的委屈我都受着,只为成全你们!” “当然不是了。”他缓缓开了口,“我当她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苏蓁又问。 霍祁然点了点头,“别生气了……兰博山庄怎么样?” 苏蓁静了片刻,忽然又一次抬眸,“那你知道我要怎样才能不生气吗?” 霍祁然思索着,在她的表情中寻找着答案。 然而下一刻,她脸上的表情忽然无限放大,紧接着,霍祁然只觉得自己唇角被轻轻撞了一下…… 抑或是,被亲了一下。 第1645章 可望亦可即(39) 霍祁然脑子里登时“嗡”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炸开来。 他当场僵在那里,因为太过震惊,连脸上的表情都微微拧巴了起来。 苏蓁从来没有见过他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 他是霍祁然,一向温暖柔情、会让所有人开心的霍祁然。 可是她既然都已经做了,就已经回不来头了。 苏蓁看着他,明知道他还没缓过神来,却已经没办法再多等一刻了。 再多等一刻,她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怕是会消弭殆尽。 “你明白了吗?”她问。 霍祁然犹在震惊中,迎上她的视线,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好像明白,可是他又不明白。 他们从小结识,自幼一起玩到大,他们无话不谈,周围人总是拿他们打趣,大人们也爱开他们的玩笑,可是没有人会当真。 他们是好朋友,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可是最好的朋友,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中间有什么地方出了错,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错。 可是是谁造成的差错? 是他吗? 霍祁然寻不到答案。 他连自己的答案都寻不到,更遑论她要的答案。 偏偏,苏蓁就是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一般,步步紧逼—— “你现在知道要怎么样,我才不生气了吗?” 眼见他迟迟不给反应,苏蓁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来,试图去握住他。 就像从小到大,他们曾经无数次牵手那样自然。 可是当她的手快要触碰到他的时候,霍祁然的手……竟然控制不住地往回收了收。 他避开了她的手。 他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依旧看着她,他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和动作。 可是他避开了她的手。 这仿佛已经是答案。 苏蓁缓缓垂眸看了一眼他那只手,随后猛地站起身来。 她到底还是滞了片刻,才又开口道:“你……可能需要时间想一想,我也要时间想一想——那就想清楚再说吧!” 说完这句,苏蓁转头就朝门外跑去。 而霍祁然犹坐在那里,动都没能动一下。 而她出门的那一刻,正好与刚从外面回来的慕浅迎面撞上。 慕浅一眼看见苏蓁微微泛红的眼眶,刚要问什么,苏蓁却已经罕见地一言不发、径直从她身边跑向了车库。 慕浅有些诧异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才进屋来,看向了呆坐在沙发里的自己的儿子,“这丫头怎么了?” 霍祁然有些艰难地看向自己的母亲大人,答案卡在喉咙里,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慕浅也不追问,只笑了一声,说:“你该不会又放人鸽子了吧?” 霍祁然还是没有回答。 而慕浅已经走到了他面前,微微弯下腰来仔细看了看他的脸之后,忽然伸手在他唇角抹了一下,“儿子,偷吃要记得擦嘴啊……不过,这谁的啊?” 霍祁然一眼看见她指尖那抹红,赫然清醒一般,一把抓过面前的纸巾,擦上了自己的唇角。 慕浅还要说什么,一抬头,却看见景厘领着晞晞从楼上走了下来。 “阿姨,早上好。”景厘笑着跟她打了招呼,随后才看向霍祁然,“苏苏呢?” “哦……她,先回去了。”霍祁然讷讷道。 第1646章 可望亦可即(40) 景厘只觉得他反应似乎有些不对劲,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却也不好多问什么,只催着晞晞又回到了餐桌旁边继续吃东西。 慕浅这会儿强忍着想笑的心情,伸出手来拍了拍霍祁然的肩膀,随后就站起身来往楼上走去。 刚走上二楼,她就掏出手机来,迫不及待地拨通了陆沅的电话,跟她分享八卦去了。 景厘一边照顾晞晞吃东西,一边有些心不在焉地看向旁边霍祁然那份没吃完的早餐。 晞晞终于也留意到,说了一句:“祁然哥哥不吃早餐了吗?” 霍祁然听到小丫头的声音,回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才终于又站起身,缓步走了过来。 他这个状态实在是不太对劲,景厘顿了顿,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发生什么事了吗?” “嗯?”霍祁然思绪显然还有些游离,“没什么啊。” “那苏苏怎么突然走了?”景厘又问,“她有什么急事吗?” “可能是吧。”霍祁然又简短回答了一句,似乎是有些想要回避这个话题,不想多谈。 景厘见状,也只能不再多问。 好一会儿,霍祁然才终于又想起什么来,问了她一句:“你今天白天做什么?还要去图书馆吗?” 景厘摇了摇头,说:“我准备去看看公寓。” “怎么还要去看公寓?”霍祁然说,“都说了让你安心住在这里了。” 景厘闻言,抿了抿唇轻笑道:“那你收我多少钱一个月房租?” 霍祁然似乎是被气笑了,问她:“那你想给多少?” 景厘却又摇了摇头,“我给不起。” “怎么给不起?”霍祁然看了晞晞一眼,“把这个小丫头抵给我们家就行了,反正我家里人都喜欢她。” 晞晞听得似懂非懂,只知道霍祁然是在夸自己,便冲着霍祁然扯出一张灿烂无比的笑脸。 霍祁然忍不住轻笑出声来,景厘见他状态似乎恢复了些许,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晞晞的头顶。 这样聊着一些别的事转移了注意力,霍祁然似乎的确是轻松了一些,可是吃完早餐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先前那股情绪再度重重压了下来。 他坐到床上,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 没过多久,他忽然听到自己房间门口传来一阵很细微的动静,回头看时,晞晞正站在他房间门口,探着个小脑袋在看他。 霍祁然立刻就笑了起来,“晞晞,进来。” 晞晞立刻哒哒哒地跑到了他面前,将捏成小拳头的手递向他:“祁然哥哥,给你。” 霍祁然好奇地伸手接在她小手下方,等晞晞将手松开,忽然有一颗包装很漂亮的软糖掉到了他的手心。 “晞晞请哥哥吃的吗?”霍祁然笑着问了一句。 “姑姑给的。”晞晞说,“姑姑说吃完会开心!” 霍祁然看着自己手心这颗糖,过了片刻之后,才又看着晞晞道:“那如果吃完还是不开心呢?” 晞晞开动自己的小脑瓜想了想,大概是想不出答案,转身又跑了出去。 霍祁然重新靠坐回床头,看着手中的糖,一时又有些失神。 然而没过多久,晞晞竟然又跑了回来,站在他的床尾,手舞足蹈地给他表演起了《小白兔白又白》。 霍祁然起初只觉得可爱,后来是欣慰,再后来,忽地就有些内疚起来。 景厘昨天晚上才发生了那样不愉快的经历,可能自己都还没缓过来,这会儿却已经反过来叫晞晞来安慰他了…… 第1647章 可望亦可即(41) 霍祁然抱着晞晞来到景厘房间门口的时候,景厘正坐在床尾认真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分明还是在查什么信息。 霍祁然当然猜得到她在查什么。 他抱着晞晞走上前去,在景厘还没来得及收回自己手机的时候开了口:“别傻傻地自己查了,实地去看看吧,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景厘闻言,蓦地转头看向他,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景厘在自己的手机上看了几处房屋信息,霍祁然也在霍氏的地产公司那边拿到了一些资料,随后两个人便一起带着晞晞出门看房去了。 看房这种事情真要做起来其实还是挺累的,尤其是在有好几处房屋要考察的情况下。 好在对于此刻的霍祁然和景厘来说,累一点,大概会少很多思绪上的烦恼,所以也没什么不好。 尤其在景厘偶尔还要分神照顾晞晞的情况下,霍祁然几乎全权帮她仔细地考察着房屋的所有细节,甚至连晞晞上幼儿园的情况都考虑到,连带着附近的幼儿园都去看了看。 景厘虽然也考虑过这一点,但并没有想到这么快要把这些都定好,眼见着霍祁然这样细致妥帖,只觉得感动。 在看到第三家幼儿园的时候,晞晞一碰见正好下课在园区玩游戏的小朋友便走不动路,霍祁然见状,便对景厘道:“你陪晞晞在这下面玩会儿,我去拿点学校的校刊资料下来作参考。” 景厘笑着应了一声,便陪着晞晞在楼下,鼓励她加入到那些小朋友中。 只是很快上课铃又响了,小朋友一窝蜂地又涌回了教室,只剩下晞晞还一个人坐在跷跷板上,满脸失望。 景厘正准备上前安慰她,却忽然听见校门入口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喝:“你们要干什么?” 景厘愕然回头,竟看见三名彪形大汉强行闯门而入,连保安都被推倒在地,在她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的时候,那几个人竟然已经直奔她这个方向而来! 她蓦地意识到什么,转头想要奔向晞晞的时候,竟然已经别人一手钳制住! 景厘想要惊呼,却已经被人死死捂住了唇! 晞晞一下子尖叫起来,紧接着就有另一名大汉上前,一把抄起晞晞转身就向外奔去—— 景厘瞬间拼命挣扎起来,然而身后那人却依旧死死地箍着她,因为力气相差过大,景厘越是拼尽全力,越是不得挣脱。 眼睁睁看着晞晞离开自己视线范围的那一刻,景厘控制不住地眼前一黑,几乎失去知觉—— 就在这时,她身后那人忽然用力将她往地上一推,随后也转身逃离了这里。 当霍祁然从楼上下来,一眼看到这样的情形,同样也是大惊,他没看到晞晞,只能快步上前将景厘从地上抱起来,“景厘?景厘?” 景厘好不容易缓过来一口气,瞬间就从他怀中起身,扑向了外面,“晞晞!他们把晞晞带走了!” 当两个人前后脚冲出学校,那群人早已逃之夭夭,哪里还有晞晞的影子? 第1648章 可望亦可即(42) 景厘从来没有想过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当即就有些再度晕眩起来,险些一头栽倒在大街上。 好在霍祁然从后而来,紧紧握住她的手,问:“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走晞晞?” 景厘有些艰难地摇了摇头,待反应过来什么,猛地伸手在身上找起了手机。 霍祁然一回头,发现她先前不慎掉落在地上的手机,连忙走过去给她捡了起来,递给了她。 景厘直接就拨通了报警电话。 霍祁然就站在她面前,在她打电话的时候,一直伸出手来扶着她的手臂。 打完报警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警察说马上就来,她却依旧茫然无措,有些无力地靠向了霍祁然。 霍祁然轻轻拥着她,低喃着开口道:“可是……到底是什么人会对晞晞出手呢?你们应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才对……对方图什么呢?” 景厘靠着他,听着他的话,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末了,她忽然猛地抬起头来,再度拨通了顾晚的电话。 “晞晞不见了,她被人抓走了!”景厘直截了当地告诉电话那头的顾晚,“你知不知道是谁干的?” 电话那头,顾晚猛地一声惊呼,几乎直接就要哭出声来。 景厘听到她这样的反应,隐约猜到什么,“是赵家人干的?” “景厘,你先不要着急……”顾晚低泣着开口道,“晞晞没事的,我立刻就去找她,她一定会没事的……” 景厘脑子里又一次嗡嗡起来,再回过神,是霍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目光坚定地告诉她:“如果晞晞是被赵家的人带走的,那我向你保证,她一定不会出事。” 说完这句,霍祁然就转头打起了电话。 通常有什么事,霍祁然都是跟慕浅说,可是这一次,他直接就将电话打到了霍靳西那边。 电话那头,霍靳西听他将事情说了个大概,只回了句:“知道了,我直接打电话去问。” …… 十分钟后,赵家人找到了在酒庄烂醉如泥的赵曦。 赵家小辈里的当家人赵潇直接命人一桶冰水浇到了赵曦身上,强行让他清醒了过来。 “你他妈发什么神经!”赵曦抹着自己头上的水,暴跳如雷。 赵潇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是不是你让人绑了顾晚的女儿?” 赵曦先是一愣,随后才想起什么一般,眯了眯眼睛,对他道:“我自己家里的事跟你有关?你管得着吗?” “我是管不着。”赵潇说,“可是现在,霍靳西给老爷子打了电话,说那小丫头是他们霍家的客人,现在客人不见了,霍家会追究到底——你自己考虑清楚,能不能承担这份后果!” 赵曦猛然一僵,几乎是一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再不清醒也醒了,“霍家?” “没错,霍家。”赵潇看着他,“动动你的猪脑子,想想你到底做了什么!” …… 又过了五分钟,霍祁然就接到了齐远回过来的电话。 “你们在原地不要动。”齐远说,“晞晞很快会被送回来。” “知道了。”霍祁然说,“谢谢齐叔叔。” 景厘就站在他面前,听着他接完这个电话,忍不住又一头埋进了他怀中,轻泣出声。 果然,不过片刻,一辆黑色的suv就驶到了幼儿园门口,从车子上下来的人已经不是先前的彪形大汉,而是一个看起来温婉干练的女人,而她的怀中,正抱着晞晞! 景厘猛地扑上前去,一把从她怀中抱住了晞晞。 “姑姑!”晞晞显然也还在惊吓之中,一看见景厘,控制不住地哇哇哭了起来。 那一边,那个女人已经主动走向了前来处理案件的警察,大概是向警察解释起了这是一场“误会”。 景厘只觉得后怕。 眼下她也没精力顾及其他,只要晞晞安全无恙地回来,对眼下的她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霍祁然很快带她们回了霍家。 晞晞在回去的路上就已经睡着了,才进了霍家大门,慕浅就已经迎上前来,关切地看着景厘怀中的晞晞,“没事吧?” “没事了。”景厘眼眶依旧泛红,“谢谢阿姨……” “没事就好,上去休息休息。”慕浅说,“放心,这事有我和你霍叔叔帮忙处理呢。” 景厘缓缓点了点头,抱着晞晞回到了楼上的客房。 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昨天带着晞晞借住到霍家的举动,如果不是,那现在…… 景厘简直不敢想。 她将晞晞放在床上,正低头看着晞晞的睡颜时,霍祁然端着一杯热巧克力从门外走了进来,递给了她。 “喝杯甜的。”霍祁然说,“应该会好很多。” 景厘接过那杯巧克力,又抬眸看了他一眼,这才轻轻抿了一口。 温暖馥郁的巧克力味道缓缓盈满心间,的确可以抚平许许多多的不安。 她握着杯子的手仍旧冰凉,忍不住用巧克力的热度去暖自己的手。 霍祁然见状,不由得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去暖着她。 景厘一怔,目光还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时,门口忽然传来慕浅的声音—— “景厘,晞晞的妈妈来了。” 第1649章 可望亦可即(43) 顾晚走进霍家的客房,看见躺在床上熟睡着的晞晞时,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忍不住低下头,在晞晞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一下。 景厘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她的反应,良久,终于开口问道:“所以,为什么赵曦会叫人来抓晞晞?” 顾晚抹了抹自己眼角的泪,顿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我答应过你要保护你和晞晞,可是我没有做好,我让你和晞晞都受了委屈……我不想这么下去,这样的事可以发生第一次,但是不可以发生第二次……所以我向他提出了分开……” 景厘闻言,不由得微微凝眸。 “他很生气,又喝多了,所以才会找人带走晞晞,想要逼我就范……” 景厘忍不住坐到了床边,又问:“为什么?你们俩到底是为什么要结婚?你对他明明没有感情,他对你也不好……他想要在你身上得到什么?” 顾晚转头看向她,片刻之后,才终于低低开了口:“他想要的,是一段安稳的婚姻,一个让他爷爷奶奶放心和满意家庭……” 景厘静静地看着她,“你就是那个让他爷爷奶奶放心和满意的人?” 顾晚缓缓点了点头,微微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道:“我先认识他爷爷奶奶,后面才认识的他,他是为了讨他爷爷奶奶欢心所以才来追求我……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他也知道我想要什么,所以我们达成了协议。可是现在,是他先撕毁协议,所以我不打算再继续下去。” 景厘原本以为在顾晚和赵曦这段婚姻之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人是赵曦,可是没想到原来顾晚手中也掌握着主动权,如此一来,难怪赵曦会被激怒。 “可是现在这样子,你们打算怎么解决?”景厘问,“这样子激怒赵曦,万一他再做出什么事……” “他不敢了。”顾晚轻轻摇了摇头,“我听说今天霍先生亲自给赵家打了电话,还打到了爷爷那里,爷爷勃然大怒,赵曦现在……恐怕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景厘听了,不由得低下头来,看向了自己的手。 先前霍祁然握住她的触感犹在。 一瞬间,她竟觉得庆幸,庆幸和霍祁然的重逢,庆幸和他之间的一点一滴,庆幸有他在的每一个时刻…… 如果不是因为有他,此时此刻,她早不知陷入了怎样的境地…… 她有些失神,顾晚再度开口道:“这件事我会想办法处理好,我已经自私过一回了,我不能再让你和晞晞受苦……你和晞晞再等我一段时间,等处理好这件事,我们就可以恢复平静的生活了……” …… 顾晚并没有在霍家停留太久,她甚至没有等晞晞醒来,就离开霍家,重新往赵家而去了。 景厘不知道那边等待着她的是什么,却也只能为她祈祷,希望所有事情都能有个妥善的结局。 晚上,等霍靳西回家的时候,景厘正式向他道了个谢。 那时候所有人都坐在夜宵的餐桌上,霍靳西听着景厘郑重其事的道谢,瞥了自家儿子一眼,说:“谁叫我做事,谁道谢就差不多。至于事件本身,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霍祁然听了,乖乖将一碗热粥送到了亲爹面前,笑着对景厘道:“我都跟你说了这是我的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霍靳西端起自己面前的碗,问:“就一碗白粥?” 慕浅在旁边煽风点火,“这爹当得,也就值一碗白粥了。” 霍祁然想了想,说:“就当是还了您欠我的。” 霍靳西眯了眯眼,“欠你什么了?” “小时候,妈妈回来之前。”霍祁然说,“您欠我的。” 霍靳西听了,作势抬手就要打他。 霍祁然连忙跳起身来,笑着拉景厘跑上了楼。 霍靳西看着两个人跑上楼的身影,转头和慕浅对视了一眼,“所以,就是这姑娘了?” 慕浅耸了耸肩,道:“别问我,儿大不由娘,你想知道,问你自己的儿子去。” 霍靳西也耸了耸肩,“由他吧,反正也不是我们的事。” …… 景厘被霍祁然拉着上了楼,忍不住微微喘着又朝楼下看了一眼,说:“你爸爸跟传说中不太一样。” 霍祁然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说:“也不是。毕竟我爸以前就是传说中那样的。” 景厘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那是为什么发生了变化?” “因为我妈妈啊。”霍祁然说,“我妈妈才治得了他。” 第1650章 可望亦可即(44) 大抵是同一屋檐下的时候,人和人之间就会变得亲近。 霍祁然讲起他小时候的一些故事,景厘才知道原来他小时候也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只是被现如今的霍祁然讲出来,都是可以付之一笑的过眼云烟了。 然而对景厘而言却是不一样的,总归是他的过去,是属于他的一部分,她每多了解一分,就多感激一分。 这天晞晞在白天睡久了,晚上兴奋得睡不着,正好霍祁然也说自己睡不着,于是晞晞顺理成章地赖在祁然哥哥的房间,让祁然哥哥给自己讲了一个又一个故事。 景厘在客房做完一套试题,再来到霍祁然房间时,不出意外地看见晞晞已经躺在霍祁然的床上呼呼大睡了,而霍祁然正坐在书桌旁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书,总之景厘敲门的时候,他看上去像在出神多一点。 转头看见她之后霍祁然才回神一般,笑了起来,朝自己床上看了一眼,“晞晞睡着了。” “我就说她坚持不了多久吧。”景厘说,“影响你休息,真是不好意思。” “反正我也没这么早睡。”霍祁然说,“有她陪我说说话还挺有意思的。” 景厘轻轻抱起床上的晞晞,“那我先带她过去睡了。” 霍祁然轻轻点了点头,随后一路陪着她行至客房,帮她开灯开门,看着她将晞晞放到床上。 给晞晞盖好被子,景厘才又回转头来看了霍祁然一眼。 霍祁然这才道:“那你也早点休息。” 景厘却忽然道:“你是不是睡不着?” “嗯?”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多,但是景厘并没有忘记他白天时情绪突如其来的变化,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但她很想帮他排解一些。 “你之前说,家里有个影音室。”景厘说,“能不能请我看一场电影啊?” 霍祁然先是一怔,随后笑了起来,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两个人进了影音室,景厘挑了一部《星际穿越》,问霍祁然有没有看过。 霍祁然点了点头,“看过一次,挺不错的。” “我也看过。”景厘说,“值得刷很多遍。” 霍祁然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完全隔绝了外界声音和光线的影音室里,两个人坐在相邻的两张椅子上,认真地看起了电影。 霍祁然是真的有心事,以至于看着看着电影,神思都控制不住地游离。 而景厘则完全沉浸在电影之中,直到电影进展到将近两个小时的时候,宇宙中的黑洞清晰展现在眼前时,她才忍不住轻轻转头,看向了坐在自己旁边的人。 荧幕光线明暗交错,而他靠坐在椅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大概是烦心的事情太过扰人,所以在这样放松的环境和时刻之中,才更容易睡着。 景厘却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很久。 那一刻,周遭的光线和声音仿佛都消失了,她看着近在眼前的这张脸,忍不住想要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 她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所以当她的唇轻轻印上他的侧脸时,没有丝毫退缩。 而也是在这一个瞬间,霍祁然缓缓睁开了眼。 第1651章 可望亦可即(45) 四目相视的那一刻,霍祁然脑海之中竟是一片空白。 那一瞬间,他好像什么都想不到,全身上下唯一的感官,只剩了被她的唇印着的那边侧脸。 他感知得到她的唇,很轻,很软,还很香…… 除此之外,他竟再捕捉不到一丝别的思绪…… 在他的怔忡之中,景厘也逐渐反应过来。 她是清醒的,所以她知道自己这一举动有多冲动。 可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情,每一件事情发生的时候都是他陪伴在她身边,对她而言,他的陪伴早已经超越了陪伴本身。 她有满腔炙热,越是安静无人的时刻,越容易喷涌而出。 恰如此时此刻。 她不怕把自己烫伤,可是她会害怕烫到他。 因此景厘迅速回转了身子,再一次看向面前的大荧幕,再没有多看他一眼。 只仿佛,刚才那难以自控的一吻,不过只是一个梦境。 可是在霍祁然转头看她的时候,她却还是不自觉地轻轻咬住了唇。 随后,她转头迎上他的视线,粲然一笑,“还是很好看的,是不是?” 霍祁然不由得又怔了一下。 哪怕他的心思根本不在电影上,哪怕他看到中途就已经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哪怕电影现在演到哪个情节他都不曾留意。 可是在她这样笑着问他的时候,他还是不受控制,轻轻应了一声:“嗯。” …… 这一天对霍祁然而言,混乱到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只知道躺到自己的床上后,他睁着眼睛迎来了天亮。 日头逐渐升上天空的时候,他听到自己的房间门响了一下。 本来以为可能是悦悦或者晞晞,可是等到他的房间门被缓缓推开时,霍祁然竟然看见了站在门口的苏蓁。 他先是一僵,随后猛地坐起身来,全身有些僵硬地看着苏蓁走了进来。 苏蓁满目怨念地看着他,一点点走到他的床边,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忽然猛地抽出他身后的枕头,一下下用力地朝霍祁然身上砸了下去—— “霍祁然,你真是好样的!” “我走了一天,你居然一句话都不问?” “我有这么可怕吗?啊?我有这么可怕吗?” 苏蓁一下下地砸着他,一声又一声地宣泄着发问:“你是不是想跟我绝交?你是不是打算再也不理我了?你问一声我怎么样会死吗?会死吗?” 原本就沉重的脑袋被枕头砸了无数下之后,霍祁然终于一点点地缓过神来,一下子拉过苏蓁手中的枕头,“喂!大早上的,你想把所有人都吵醒啊?” “吵醒就吵醒!”苏蓁说,“我心情不好,我顾得了那么多吗?” 说着她就背对着他在床边坐了下来,霍祁然盯着她的侧颜看了片刻,缓缓点了头道:“那就吵吧,正好我心情也不好,吵吵可能还好点。” 苏蓁闻言,蓦地转头瞪了他一眼,“你能不能不要再气我了?我已经快要被你气得精神失常了!昨天那么丢脸的事情我都做了,你是不是还要刺激我?” 霍祁然闻言,骤然安静了片刻,才终于认输低头一般,点头道:“好好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气你了,行了吧?” “你说得轻巧!”苏蓁依旧瞪着他,“说一套做一套,我早就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你现在心里眼里都只有景厘!我算什么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人吗?” 霍祁然蓦地一顿,脑海中飞快地闪过昨天在放映厅发生的那一幕。 眼看着他骤然怔忡的神情,苏蓁一下子站起身来,“哦——你现在不否认了是吧?你就是对景厘不一样,你承认了是吧?” “我承认什么呀我?”霍祁然蓦地伸手拉了她一把,“我都跟你说过,我拿景厘当朋友——” “可是你对她太好了!”苏蓁说,“我不是说你不能对朋友好,可是你对她的好,已经超出了普通的范围了!你根本就不是拿她当普通朋友!” 霍祁然忍不住伸手按了按额头。 眼见他这样的反应,苏蓁忍不住咬了咬唇,又安静片刻之后,终于重新坐回床边,轻轻戳了他一下,“你真的只拿她当普通朋友?” 片刻之后,才听霍祁然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我呢?”苏蓁又问,“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 “你说呢?” “我要你亲口说!” “是是是。”霍祁然只能连连点头,“满意了吧?” 苏蓁顿了顿,这才终于又笑了起来,拉了他一把,“起来,陪我去兰博山庄滑雪!” 第1652章 可望亦可即(46) 霍祁然听了,微微瞥了她一眼,说:“别闹了,景厘在我家住着呢,我跟你跑出去玩,这算什么事?” 苏蓁微微哼了一声,道:“我就知道,还是因为景厘。你都因为景厘拒绝我多少次了,你记得吗你?” “我知道你会理解的,对吧?”霍祁然一边起身来,一边反问。 苏蓁又哼了一声。 霍祁然又道:“眼下景厘遇到这么多难事,先帮忙解决她的问题才是正事。你想玩,那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 “知道了知道了。”苏蓁一边应声一边站起身来,“你霍大善人日行一善,谁能说什么呢?我下楼吃早餐去!” 说完她就转身往外走去,出了霍祁然的房门,苏蓁才骤然舒了口气,然而那口气还没舒到底,她抬眼就看见了正带着晞晞往楼下走的景厘,不由得喊了一声:“景厘!” 屋子里,霍祁然听到她喊景厘这一声,心跳不由得一顿,忍不住走到房间门口,朝外面看了一眼。 景厘正从楼梯上抬眸看向缓步走向她的苏蓁,露出一贯明媚的笑容,“苏苏,你来了。” “嗯啊。”苏蓁应了一声,一边跟她走下楼,一边道,“你也这么早?” “嗯。”景厘轻轻应了一声,“晞晞醒得早,我也就跟着醒了……” 两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往楼下走去,霍祁然看着她们并肩下楼的身影,一时间,心绪骤然复杂起来。 等到他下楼的时候,苏蓁正在陪着晞晞吃早餐,景厘却不见人影。 霍祁然不由得问了一句:“景厘呢?” 话音刚落,就见景厘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回了他一句:“我在这里。” 阿姨从厨房里跟出来,无奈笑道:“景小姐非要帮忙,拦都拦不住,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应该的嘛。”景厘说,“况且我也只能帮忙打打杂。” 说完她才又看向霍祁然,“你早餐想吃什么?” “他你就不用管了。”阿姨笑着拉景厘坐下,“我知道他吃什么,我去给他拿。” 景厘这才微微点头一笑,从苏蓁手上接过了照顾晞晞吃早餐的任务。 霍祁然忍不住又看了景厘一眼,恰好景厘抬起头来,迎上他的视线之后,再度笑了起来,“你昨晚睡得不好呀?” 霍祁然一顿,随后才道:“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觉得你脸色好像不是很好。”景厘说,“今天白天好好补个觉吧。” 霍祁然闻言只是回了一句:“白天也不一定能睡着。” “睡不着那就别睡了。”苏蓁接话道,“不如一起去游乐园玩吧?景厘,带晞晞一起去,怎么样?” 景厘听了,却只是微微一笑,道:“不了,你们去吧,我今天还有事呢。” 霍祁然再度看向她,“什么事?” “准备去签合约啊。”景厘说,“我回来研究过了,昨天看的几个房子,南区那套我还挺喜欢的,准备暂时定下来。” 霍祁然听了,又怔忡了一下,才点了点头道:“那套是还不错,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可以再多看看。” 景厘摇了摇头,说:“好不容易有一套不错的那就是缘分,万一错过了就再没有了呢?所以啊,我决定要抓住机会。” “说得对。”苏蓁说,“就跟买东西一样,有时候一旦看上眼,其他再多的都看不中了。” 景厘听了,轻笑着点头表示认同。 好不容易吃完早餐,景厘带晞晞回房间换衣服准备出门,霍祁然同样上楼去拿自己的手机,刚刚拿了手机走出卧室,目光落到客房那边,还是忍不住抬脚走了过去。 没想到他刚走到门口,正好遇到景厘从屋子里走出来。 两个人门里门外迎面相遇,彼此都滞了滞,最终还是霍祁然先开口:“这是要干嘛?” “去洗衣房取一下衣服。”景厘说,“昨天的衣服该干了。” “阿姨待会儿会收上来的。”霍祁然道。 “已经在这里白吃白住啦,怎么好总是麻烦阿姨。”景厘说,“还是我自己去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越过他走下楼,可是刚刚走出几步,却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转过身来,又一次走到了他面前,微微偏头盯着他看了片刻,才开口道:“你昨天晚上没睡好,不会是因为我吧?” 霍祁然再度一顿,正好开口说什么的时候,景厘忽然就轻笑出声来,“不会是因为我昨天晚上那个举动吧?” “景厘……”霍祁然轻轻喊了她一声,有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不要不要不要。”景厘却忽然连连摆了摆手,“你千万不要说什么啊……就是其实昨天晚上,是我一时间糊涂了……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样……所以,你千万不要介意,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行不行?” 霍祁然微微拧了眉,静静地看着她。 “我其实……”她咬了咬唇,再度略带尴尬地轻笑起来,“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你来着……不过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啦。最近发生的事情有点多,你一直陪在我身边,昨天晚上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想起高中那个时候的事了……所以才一时昏了头。不过现在已经醒过来啦……所以,你千万不要介意,行不行?我不想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搞得这么尴尬……” 霍祁然静静地听完,末了,终究忍不住微微一笑,只是道:“当然。” 顿了顿,才又补充道:“好朋友嘛,是不会因为这些事情尴尬的。” 景厘听了,这才又一次笑得星眸灿烂起来。 第1653章 可望亦可即(47) 当天中午,景厘就约了中介和房东签合约,只不过和最初计划的不同,她只签了三个月的租期。 景厘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大概是,忽然之间,未来就多了一些不确定性。 她总觉得,自己好像不会在这个地方住太久。 拿到公寓的钥匙之后,景厘当天下午便进屋进行了一个大扫除,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妥当之后,她才带着晞晞回到霍家。 霍祁然今天有学校临时组织的一个活动要参加,到这会儿也没有回家,景厘带着晞晞走进霍家大厅的时候,只有慕浅坐在沙发里打电话。 见到景厘回来,慕浅一边扬手跟她打了个招呼,一边匆匆结束了通话,随后才笑着看向她们,“回来啦?晞晞过来,姨姨给你吃草莓。” 晞晞高兴地跑到慕浅面前,慕浅塞了个草莓进她口中,小丫头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景厘将这样的情形看在眼中,笑了笑,才又走过去坐下,顿了顿,开口对慕浅道:“阿姨,今天我跟晞晞找到搬的地方了,所以准备搬过去了。这两天打扰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 慕浅闻言,不由得微微挑眉,“这就找到搬的地方了?怎么这么着急呀?” “早点找到住的地方,早点安心嘛。”景厘说。 “在我们家住着有什么不安心的呢?”慕浅说,“你们住在这儿,祁然不知道都开心呢。” 闻言,景厘似乎恍惚了一瞬,才又笑道:“他也快要开学了,不能老是麻烦他。” “开学怕什么呀?”慕浅说,“你们上学期不也一直在一块儿学习呢吗?” 景厘听了,又笑了笑,没有回答,顿了顿才又道:“阿姨,真的很谢谢您和叔叔,还有霍祁然……幸好有你们帮忙,在这里住的时间,我和晞晞也很开心。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带晞晞回来看你们的。” “你这话说得,就跟今天晚上就要搬走似的。”慕浅说,“难不成连今晚上都不住了?” “不住了吧。”景厘说,“我想早点带晞晞过去那边,先住一晚上,好适应适应。” 慕浅微微挑眉道:“真这么着急啊?” 景厘笑了笑,说:“不是着急,就是也是刚好嘛……” 慕浅听了,微微叹了口气,道:“你执意要搬,我也拦不住你,那你等祁然回来送你吧。” “不用了。”景厘连忙摆了摆手,说,“我跟晞晞也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个袋子,打个车就能过去了,很方便的。” 慕浅又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我家这里好不好打车我知道,实在不行我叫司机送你们吧。” “谢谢阿姨。”景厘轻笑着应了一声,随后就带着晞晞上楼收拾东西去了。 不一会儿她就拎着她来时的那个袋子从楼上走了下来,慕浅正好从厨房出来,看见她们,不由得道:“这么快就收拾完了呀?还以为你们能等到祁然回来呢。” “我发消息跟他说过了。”景厘笑着道,“阿姨,那我们就先走了,谢谢您这些天的照顾。” 慕浅放下手里的东西,道:“我叫司机把车开出来。” “不用了阿姨。”景厘忙道,“我叫到车了,出去就能坐了。” “你叫到车了?”慕浅有些疑惑。 景厘应了一声,“快到了,那我们就先出去了。阿姨再见。” 她又教着晞晞跟慕浅说了再见,慕浅无奈笑着挥手回应了,便见着景厘逃也似的,抱着晞晞匆匆往外而去。 慕浅一路走到大厅门口,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叹息了一声。 景厘抱着晞晞出了霍家大门,一路往公路的方向走去。 霍家这一段私家路,是真的没办法打车的,好在路程并不长,景厘也愿意走这段路。 晞晞虽然对离开霍家感到有些闷闷不乐,但并没有闹脾气,只是乖巧地靠在景厘肩头。 这一路上没车也没人,走出去大概一千米左右的时候,景厘却忽然看见前方有一辆车子驶来。 能驶上这条路的,多少都跟霍家有些关系,景厘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行闪到了一棵树后面,将自己藏了起来。 车子很快从她身边试过。 景厘看见,那是霍祁然的车。 她看见了他,而他并没有看见她。 或许,这就是注定。 这就是宿命。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景厘继续抱着晞晞往大路上走,又走了一千米左右,终于来到大路口,打上了车。 车子缓缓启动,驶向她要去的方向。 离霍家原来越远的方向。 …… 霍祁然匆匆停好车进屋的时候,慕浅依然坐在沙发里打电话。 霍祁然进门便问了一句:“妈妈,景厘呢?” 慕浅耸了耸肩,“走了啊。” “这么快?”霍祁然错愕。 “是啊,跟躲什么似的。”慕浅倚在沙发里,看着自己的儿子,微微一笑,道,“也不知道咱们家里有什么那么可怕,吓得她连多待一会儿都不肯。” 霍祁然又是一怔,随后缓步走到沙发里坐了下来,低低说了一句:“大概是我吧。” 慕浅和陆沅的通话并没有中断,手机就放在旁边,她却只是撑着脸看着霍祁然,好奇道:“怎么?你跟苏苏不是重新做回好朋友了吗?景厘这边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她也……” “她也说我们可以做回好朋友。”霍祁然说,“可是现在,她已经开始躲着我了。” 慕浅听了,又叹息了一声,道:“儿子,你对别人那么好,女孩子很难不心动的好吗?你要是对别人没有那种意思,就不要对别人那么好啊。” “我是因为——”霍祁然拧了拧眉,没有往下说。 慕浅却直接就接了下去,“因为你觉得,她可能是高中时候对你好过的女孩,所以你也忍不住想要对她好,是吧?” 霍祁然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可是儿子,做人呢,有时候是不需要这么面面俱到的。有时候你不用想着谁对你好过你就应该对谁好,更不用想着要回报别人,因为有的好,它是不需要回报的。你其实只需要考虑清楚,你想要对谁好。想明白这一点,就够了。” 第1654章 可望亦可即(48) 霍祁然不是不能理解慕浅说的点,只是他并不能确定,慕浅说的是不是对的。 他对景厘好,只是因为景厘疑似高中那个往他书包里放了一学期的糖的女孩? 那如果她不是,他是不是就不会再对她这么好? 霍祁然此刻当然敢确定,至少他现如今是真的拿景厘当好朋友,无关从前的那些暧昧情愫。 可是如果一开始就不知道她可能是高中时的那个女生呢? 他是不是真的因为这一点,无形之中影响了自己的心态,所以才导致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然而任凭他再怎么回头,过去的某些心态,终究已经无迹可寻了。 没过多久,霍祁然的手机响了一声,打开一看,是景厘给他发过来的几条消息,其中有一张照片,是晞晞坐在沙发里开心地笑着比了个“ye”的手势。 「我们顺利入住啦!」 「晞晞很开心。」 「放心吧!」 霍祁然静静地看完这几条消息,一时间竟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 她好像说到做到了,还是跟他保持了从前的联系频率和关系,两个人依然是可以分享很多事情的好朋友。 可是终究还是感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就像他和苏蓁之间,虽然说开了,仍旧回到朋友关系,可是到底还是有一些东西不同了。 霍祁然手指反复地停留在和景厘的聊天界面,上下划拉了许久,才终于回过去一条消息: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我给你们送来。」 景厘的回复一如既往,哪怕只是两个字,也是爽朗带笑的模样:「好啊!」 …… 第二天一早,景厘刚刚领着晞晞起床,顾晚就来到了公寓。 她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像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虽然景厘睡得也不怎么好,但是并没有让疲惫显露在自己脸上,只是问顾晚:“事情进展得怎么样?” 顾晚一边抱着晞晞喂她吃早餐,一边轻声道:“现在还是一团乱。他被家里长辈惩罚得不轻,很生气,一直在发脾气。爷爷奶奶又一直在劝我……” “其实他们为什么要劝你呢?”景厘问,“赵曦根本就不可能因为你做出一丝一毫的改变,你陷在这场婚姻里,只是在消耗你自己。他们难不成还指望你彻底地奉献自我,来换一个没有任何和谐因素的家庭?” 顾晚听了,顿了顿,才道:“或许老人家就是这么以为的……” “那你呢?”景厘问,“你是怎么想的?” 顾晚又沉默了片刻,低头看着晞晞,轻声道:“我当然是想和晞晞,和你一起好好生活。其他的,对我而言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景厘听了,也沉默了片刻,才道:“既然如此,那就实践你自己的想法。” 顾晚却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么简单的。他们家族关系那么复杂,不是说改变就能改变的……” “只要你想,那就可以改变。”景厘说,“很多事情,你以为自己做不到,其实你可以做到。只是看你想不想罢了。” 顾晚忍不住又抬眸看了她许久,终于点了点头,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理清楚的。” 景厘听了,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再没有多说什么。 那之后的两天时间,白天她都专注地带晞晞,等晞晞睡了才又抽空复习功课。 霍祁然抽空来了一趟,给他们带来了一些生活必须用品添置新家,景厘高兴地收了下来。 “晞晞妈妈那边什么情况?”霍祁然问,“你要单独带晞晞的话,会不会没有时间看书做题了?” 景厘说:“反正也不差这两天,等她先处理好赵家的事吧。应该会有解决方案的。” 霍祁然听了,微微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对了,今年学校校园卡好像要更新了,图书馆卡会合并到校园卡里,回头我问问老师,再帮你办一张。” 景厘听了,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啊。” 两个人加上晞晞,坐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说着和从前无异的话题,一切都好像没有什么变化。 然而偶尔的沉默,却都不再如从前自然,而是充斥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临近开学,霍祁然要做的事情也多,因此没有停留太久,离开的时候,却正好遇上前来的顾晚。 两个人打了个照面,顾晚看着霍祁然离开,才又走进景厘和晞晞的公寓。 她进门的时候,景厘正坐在沙发里发呆。 “祁然怎么没多待一会儿?”顾晚问。 景厘回过神来,回答了一句:“他还有事。” 顾晚应了一声,才又看向景厘,“你们俩……是不是在谈恋爱?” 景厘听了,不由得一怔,目光落在顾晚脸上之后,忽然笑了起来,“哪点能看出我们在谈恋爱?” “他对你和晞晞这么好,是喜欢你吧?”顾晚又问,“你呢?你也喜欢他吗?” 景厘有些无奈地按住了额头,随后道:“你不用想太多,我跟他之间,就是普通朋友……或许,是比普通朋友好一点的关系吧。” “你们真的没有……” “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景厘说,“要我发誓吗?” 顾晚听了,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又道:“那……如果我们一起离开桐城,去国外,你觉得怎么样?” 景厘蓦地顿住,转头看向顾晚,“你说什么?” “爷爷奶奶同意了我跟赵曦分开的事。”顾晚说,“可是赵曦那个人不是那么好说话的,我跟他分开势必会影响他在家族的地位,他会迁怒于我,更有可能会迁怒你和晞晞。我们留在桐城可能会受到无穷无尽的滋扰……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你不是一直想去哥大吗?我们可以一起过去,在那边生活,我照顾晞晞,你安心上学,这样很好,不是吗?” 景厘没想到转变会来得这样快,一时怔忡,缓不过神来。 “我先前以为你和祁然两个人可能在交往,你或许不会愿意离开。现在,既然你们没有那层关系,你会想去国外吗?” 许久,才终于听到景厘的声音:“我考虑考虑吧。” 第1655章 可望亦可即(49) 新的一学期开学后,虽然霍祁然帮景厘办了新的校园卡,可是景厘却没有再出现在图书馆过。 她不出现,于是在食堂被无数人偶遇的霍祁然,都变成了一个人,或者是跟别的同学一起。 如此以来免不了被调侃。 因为上一学期,他和景厘在一起的时间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几乎每一天,有时候是中午有时候是下午,总归有一个时间,他们是会一起出现在食堂的。 如此扎眼的一幕反复出现之后,这一学期的霍祁然看起来便属实有些冷清了。 为此而暗自高兴的女生很多,至于男生更多的事直接打趣,问他景厘去哪儿了。 景厘去哪儿了呢? 霍祁然也想知道。 她似乎也没有去市图书馆,每天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或许是忙着照顾晞晞,或许,还有其他什么事? 他也不是没有问过她,可是她一句“回头再告诉你”,让霍祁然再没法多追问什么。 于是乎,周六的一大早,霍祁然又带着一堆东西,来到了景厘和晞晞住着的公寓。 打开门看到他的时候,景厘明显愣了一下,“你怎么过来了?” 霍祁然拎起自己手中的东西,说:“我妈妈给晞晞准备了一些吃的用的,让我送过来。正好今天早上来这边有点事,我就直接过来了。晞晞呢?” 景厘一边将他让进门,一边道:“在她妈妈那里。” 霍祁然也是一怔,道:“在她妈妈那里?晚上吗?她习惯吗?” “还好吧。”景厘笑了笑,说,“反正就在楼上。” 霍祁然又一怔,“她妈妈也搬过来了?” “嗯。”景厘笑着点了点头,“总归住在一起才方便嘛。” 霍祁然不由得又问:“那赵家那边——” 这个问题问到一半,忽然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看见了景厘放在桌子上的学习资料。 跟他从前见过的那些都不同,因为此时此刻,那上面摆着的,竟然都是托福考试的相关资料。 霍祁然不由得呆滞了片刻,随后才伸手拿起面上的一本资料,转头看向她,“托福?” 景厘忍不住捂了捂唇,笑起来,“哎呀,还打算考完再告诉你的,没想到这就被你知道了。” “你……打算出国?”霍祁然忍不住又问。 景厘顿了顿,缓缓点了点头。 “为什么?”霍祁然看着她,“不是说准备在国内念大学吗?你出国的话,晞晞怎么办?” “我们会一起走。”景厘说,“晞晞和她妈妈也会过去。” 霍祁然再度顿住,一颗心忽然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若失起来。 “她们也过去的话……那你们还回来吗?”他问。 景厘被这个问题问得一怔,随后才道:“哎呀,这都是后话了,我这不是考试都还没考吗?万一考试考个低分,那不是什么计划都白搭吗?” “怎么会呢。”霍祁然缓缓道,“你英语这么好,拿满分也不在话下,一定可以念到你想上的学校。” 他这话说得极其认真,认真到景厘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彼此,良久,景厘才终于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我们在桐城也没有什么亲近的亲戚了,舅舅他们偶尔联系一下就行……如果一起去了国外,应该……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了吧。” 片刻之后,才终于听到霍祁然轻轻应了一声:“哦。” 他其实有些想问,问她是不是因为自己才做出这样的选择,可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用这样的问题来问她,未免太过不尊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每个人都应该去追求自己的梦想,规划自己的人生道路。 在这样的人生选择前,他霍祁然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你打算选择什么学校?”霍祁然又问。 “哥大。”景厘轻声回答。 霍祁然缓缓点了点头,微微笑道:“你以前就想去,现在可以实现梦想了。” “是啊。”景厘说,“如果真的能实现的话,那我真是……了无遗憾了。” 霍祁然还想说什么,可语言组织功能却似乎一时受限,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哎。”景厘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膀,“如果我真的实现梦想,你以后来newyk记得来看我呀。” 霍祁然又顿了片刻,才微笑着点了点头,“那当然了。如果你都不回来了,那就只能我去看你了。” 景厘安静片刻,才又笑着摆起手来,“先不要说先不要说,八字都还没一撇呢,太张扬的事情没有好结果的,有些梦,要默默地才能实现。” 霍祁然看她这个样子,仍旧只是微微笑着,末了,才低声道:“一定会实现的。” 第1656章 可望亦可即(50) 景厘说,有些梦,要默默地才能实现。 于是她默默地考了托福,默默地申请了学校,默默地拿到了学校的offer,最终默默地准备起了去国外事宜。 每一件事,她都没有宣扬,也没有主动告诉任何人。 而霍祁然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主动问起她。 她果然不再像从前那样跟他分享生活中的种种,这样的大事她都不怎么提及,更不用提那些小事。 而偏偏在这学期,霍祁然加入了一个实验小组,学习方面变得更加忙碌,连休息时间都变得很少,跟景厘见面的时候就变得更少了。 景厘拿到学校的offer后,受邀到霍家大宅吃过一顿饭,霍靳西和慕浅都有列席,霍祁然和她也只是聊了些学习生活的相关话题,再无其他。 景厘离开桐城的那天,霍祁然甚至没赶上送她的飞机。 那天其实是周末,可是实验室的一组数据到了最后验算的阶段,所有人都守在实验室,等到数据出来的那一刻,霍祁然当即离开了实验室,往机场飞奔而去。 可是结果却还是晚了。 景厘乘坐的飞机准时起飞,霍祁然抵达机场的时候,可以看见一架又一架的飞机逐架起飞,却无法分辨得出,究竟哪一架是她乘坐的。 他们终究还是一点点地疏远了。 无论他怎样努力避免,这一结局,终究还是摆在了眼前。 景厘去到newyk之后,起先其实也会偶尔跟他分享异国他乡的日常,只不过频率很低,所分享的也不过是住处、学校这些基本信息。 到底远隔重洋,她初到异地,又要适应生活又要投入学习,原本就忙碌,霍祁然也进入了大四,同时也在准备考研,再加上13个小时的时差,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他们原本就已经足够低频的互动就那么断了…… 一个学期结束,眨眼又是寒假。 这个寒假苏蓁早早地就回到了桐城,却一直都没来霍家找过霍祁然,直到一大群人凑在霍家团年的时候,她才跟随父母来到了霍家。 这一年时间,她和霍祁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可事实上,关系比之从前,终究还是也疏远了。 只是这终究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情绪纠葛,一旦见了面,苏蓁还是跟从前一样,拉着霍祁然吵吵闹闹。 吵闹间,不知怎么提到newyk,苏蓁忽然道:“我回来之前见过景厘哎,我们俩还一起吃饭了。” 这倒是让霍祁然一怔,“是吗?你们俩怎么会碰面?” “拜托,我们俩在一个城市哎,见面不是很正常吗?”苏蓁说,“上次刚好在学校附近遇到,所以就约了一起吃饭啦!” 霍祁然顿了顿,才又道:“她怎么样?适应得好吗?” 苏蓁不由得微微瞪大了眼睛,问他:“你怎么会不知道她适应得好不好?你们俩没联系吗?” 霍祁然转头清了清嗓子,才道:“是有段时间没联系了。” 苏蓁闻言似乎也怔了怔,才道:“是吗?她倒是没提起,我还以为你们还和从前一样好呢。” 霍祁然瞥她一眼,没有回应。 偏偏苏蓁忍不住追问:“你们怎么会没有联系的啊?她去了国外,你都不关心的吗?” “忙啊。”霍祁然淡淡道,“她忙我也忙,哪有那么多时间联系。” 苏蓁听了,微微撇了撇嘴,似乎也不知道发表什么评价,于是也没有再说什么。 不多时,霍祁然回到自己的房间收发邮件,回复完一封学业上的邮件之后,就坐在电脑前发起了呆。 手机上陆续传来叮叮咚咚的声音,是不断地有人发来新春祝福。 他静坐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忍不住抓起手机,翻到跟景厘的聊天界面。 上一次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两个月前,他隔了好些天问她在学校适应得如何,她隔了几个小时简短回复了他说“一切都好”,他也只能回复一句“那就好”。 霍祁然在两人上一段聊天记录上停留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在输入框输入了几个字:「春节快乐!」 点击发送之后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她那边正是凌晨,她应该正在睡觉吧? 果不其然,他没有等到她的回复。 一直到晚上,一大群人正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吃晚饭的时候,霍祁然才终于收到她的消息—— 「新春快乐呀!」 霍祁然看着这条回复,手指忍不住又伸向了输入框。 他原本应该有很多话题可以跟她说。 他可以问她是不是刚醒,可以问她在那边春节怎么过的,有没有什么仪式,有没有吃饺子…… 可是他的手指停留在输入框上,最终,却是一个字都没有打出来。 问了又如何? 她回复了又如何? 不过是一场打扰,两份尴尬。 最终,霍祁然缓缓放下了手机,没有再输入一个字。 第1657章 可望亦可即(51) 有些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得飞快,尤其在霍祁然考上了研究生之后,因为跟随的导师非常严格,因此从研一开始,霍祁然基本就过上了996的生活,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在实验室做实验、建模型,看论文、做仿真、分析数据等等,忙得几乎连休息的时间都没有,也仿佛根本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到了研三,实验室里同级的都开始筹备找工作,霍祁然依旧是长期待在实验室带学弟学妹的那个,因为准备继续读博,所以实验室简直成为了他生命中除了家之外最重要的地方。 虽然日常的研究工作也很辛苦忙碌,但是面对怀安画堂隆重盛大的周年展时,霍祁然还是抽出时间来,去参观了慕浅精心筹备的大型画展。 为了迎接自己这个忙碌的儿子,这一天的画展被慕浅足足延时了两个钟头。 霍祁然到的时候,这条街上其实都没什么人了。 因为画展对外宣传的白天开放时间已经过了,所以画堂里也没几个人,且多数都是工作人员。 霍祁然进了门,跟众人一一打过招呼,直接上楼去找了慕浅。 慕浅正坐在办公室打电话,似乎是长途,见到霍祁然之后,只向他做了个手势。 霍祁然意会,点了点头,自己先转身看展去了。 这十多年来,怀安画堂早已成为桐城乃至全国首屈一指的画廊,更在原址的基础上扩充至了隔壁的那座建筑,两幢建筑通过一个极具艺术性的地下走廊相连,大多数的画展都放在了隔壁的展厅。 霍祁然沿着走廊,一边参观这次展出的画作,一边走向隔壁的展厅。 这个时间,展厅里仅剩偶然误入的几个参观者,各自参观着。 霍祁然信步转过几个弯,眼见赫然出现了独属于慕怀安的创作区域。 这一区域挂满了慕怀安生前创作的画作,每一幅都是慕浅精心挑选并且安排出来展览的,其中最中央,正式那幅倾国倾城的盛世牡丹图。 霍祁然正在另一幅画草图前驻足欣赏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很轻的说话声,是一个女声,正在用英文向人介绍着那幅盛世牡丹图—— “传说这位画家一生的创作笔墨婉约清淡,唯有在画牡丹的时候用色浓烈大胆,因为牡丹代表着他的妻子,而那是他对他妻子爱意的象征……” 霍祁然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他却不由得凝住了。 那幅盛世牡丹图前正站在一男一女两个身影,男的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一头金色的头发,明显是个外国人;而那个女人很年轻,穿着随性简约的牛仔裤和白色衬衣,及肩的头发别在耳后,露出光洁流畅的侧颜以及一只笑眼,温软晶莹。 霍祁然只觉得自己应该是看错了。 他回转头来,不知怎的,竟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心。 随后,他拿着另一只手的宣传小册子,在自己的手心上划了一道。 宣传小册子做得极有质感,边角划过掌心的时候,有清晰的疼痛感传来。 应该不是梦吧? 如果是梦,此刻大概也该醒了。 就算此刻不醒,那下一刻,应该也会醒了。 霍祁然再度转过头,看向了后方的那两个人,开口轻轻喊了一声:“景厘。” 那一边,有人应声转过脸来。 些许惊讶的神情之下,是他十分熟悉的一张脸。 在看见他之后,那张脸上忽然展露出他熟悉无比的笑容,微笑着冲他打了招呼:“嗨,霍祁然。” 手心的痛感还在继续,而面前的人还在对他微笑,似乎还和他记忆之中一样,却又不完全一样。 几年时间过去,她似乎成熟了一些,也瘦了一些,看起来纤瘦颀长,只有那张微圆的苹果脸和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梦。 霍祁然愣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神情,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直到景厘朝他走近了两步,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晃了晃,凑到他眼前,笑着问道:“不是你先喊我的吗?怎么一副认不出我来的样子了?我变化也没有那么大吧?” 霍祁然终于一点点地回过神来,微微垂眸一笑之后,终于低声开口道:“你没变。” “可是你变了哎。”景厘看着他,“你好像瘦了,皮肤也比以前白了,工作很忙吗?没时间做运动吗?” 霍祁然又安静了片刻,缓缓笑出声来,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到的。”景厘笑着回答了,随后才又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的男人,对他介绍道:“stewart,我大学的导师,也是一名作家。stewart,这是我以前的同学,霍祁然。这家画廊就是他妈妈经营的,以及我刚刚向你介绍的这位画家,就是他的外公。” stewart听了,伸出手来跟霍祁然握了握手,不吝赞扬:“有幸参观这个画展,很惊艳。” 霍祁然对他的夸奖表示了感谢,随后才又看向景厘,“这次回来,是准备回桐城发展了吗?” 景厘听了,轻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是,只是路过。” “路过?” 景厘点了点头,说:“我导师stewart一直很向往中国的风土和人情,他的祖辈曾经在中国待过一段时间,他很想创作出一部相关作品,所以就准备过来采风。我嘛,就临时受聘成了他的导游和翻译……今天正好路过这边,发现画展居然还开放着,我们就顺便进来参观一下,没想到居然就会遇上你。” “如果不是偶然遇到,你回桐城也不打算告诉我了?”霍祁然说。 景厘轻轻垂眸一笑,说:“我们原本也只打算在桐城待几天的,他好奇的地方太多了,每天从早逛到晚,也没有时间做别的。所以……才没有通知以前的同学和朋友。” 第1658章 可望亦可即(62) 听到“只待几天”几个字,霍祁然眸光微微一顿,随后才道:“只待几天吗?那下一站去哪里?” “淮市。”景厘笑着回答道,“stewart知道桐城是我的故乡,所以才顺便过来转一转,他主要是想去淮市以及淮市周边区域采风的,可能会在那边待得久一些。” 霍祁然听了,才再度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她脸上,似乎是还想说什么,可是偏偏找不到再开口的点。 正在这时,慕浅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一眼看见这边的情形,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快步走上前来,“景厘?” 景厘蓦地转头看向她,很快也笑了起来,“慕阿姨。” “好久不见呀。”慕浅笑着对她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呀?” 景厘连忙回答了她的问题,随后向慕浅介绍了stewart。 stewart原本就是来采风的,对慕浅这样的人物也格外好奇,因此握手过后,便十分热情地跟慕浅聊了起来。 霍祁然和景厘站在旁边,趁着慕浅和stewart聊得热闹的时候,霍祁然才终于又低低开口,问景厘:“这样也能遇到,有没有时间……一起吃个宵夜?” 闻言,景厘似乎迟疑了片刻,才道:“stewart人生地不熟,我收了他的工资回来当他的向导和助理,不好说走就走的。” 霍祁然当然听得明白她的意思。 在他所受的教育里,没有直接答应的事情,那就等同于拒绝,强人所难是极其不礼貌的。 因此听完景厘的回答之后,他虽然微微怔忡,却还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后才又道:“那,如果你走之前有时间的话,我们可以聚一聚。” 景厘笑着问:“你不忙吗?” 霍祁然听了,只是轻笑着回答道:“还好。” “好啊。”景厘很快道,“那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约你啊。” 这话说得很自然,可是仔细琢磨的话,依旧还是透着婉拒的意思。 霍祁然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她不会约他,绝对不会。 那一边,相聊甚欢的慕浅已经开始带着stewart参观起了画展的其他画作,一边参观一边向stewart讲解着。 霍祁然和景厘缓步随行,景厘也在很认真地听着慕浅的讲解,因此两个人之间再难有什么进一步的交流。 一直到参观结束,已经是晚上九点多,景厘本以为可以和stewart离开了,却怎么都没有想到,stewart居然会开口邀请慕浅一起吃宵夜继续聊。 霍祁然本以为慕浅会答应stewart的邀约,毕竟慕浅一向广交好友,十分擅于处理这种聊天和邀约。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慕浅却对stewart道:“不好意思,最近举办画展实在有太多工作要筹备,恐怕没有时间享用这顿宵夜了。” 对此stewart似乎感到很遗憾,仍旧不死心地追问慕浅:“那我们可以约其他时间,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我都有时间,任你选择。” 慕浅点了点头,笑道:“好的,不过我要先查过我的行程表,或者你可以打电话给我的秘书约时间。” stewart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景厘却似乎微微有些懵,看看stewart,又看看慕浅,眉宇之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焦虑。 很快两个人就准备离开画堂,景厘的心思显然已经不在这里,霍祁然送他们出门,她只匆匆跟霍祁然说了句再见,就拉着stewart上了车。 剩下霍祁然独自站在路边,看着那辆车逐渐消失在夜色之中,整个人似乎都没还回过神来。 而景厘在上车之后,直接就开口问了stewart:“你别告诉我你又一次堕入爱河了?” stewart十分愉悦地耸了耸肩,“为什么不行呢?她简直令人着迷,美丽风情,内外兼修。” “她有丈夫的,她和她的丈夫非常恩爱,感情非常好!” “那又如何?”stewart摊了摊手,“婚姻之外也可以有爱情,这才是真正的人生。” 景厘忍不住伸出手来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stewart有一半的法国血统,这该死的法国人基因和情爱观,简直令人窒息! …… 另一边,霍祁然和慕浅一同回霍家的路上,慕浅照旧有打不完的电话,而霍祁然则静坐在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出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打了个响指,霍祁然才骤然回神,发现慕浅的电话已经打完了。 “想什么呢?”慕浅问他,“出这么久的神。” 霍祁然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没有回答,顿了顿才道:“有点饿了。” “忍忍吧,就快到家了。”慕浅笑着说,“到家你就能香香地吃夜宵啦,总比跟stewart和景厘一起吃要好吧。” 霍祁然听了,蓦地转头看向慕浅,“您别说您是因为我,才拒绝stewart的邀约的?” “不然呢?”慕浅说,“你跟景厘在一起都那么尴尬,要是坐在一块儿吃东西,岂不是更尴尬?我儿子做研究已经这么辛苦了,我哪舍得让你再经历那种场面?所以啊,咱们回家吃,刚好。” “妈妈……”霍祁然有些无奈地喊了她一声。 “怎么?”慕浅说,“难不成你要告诉我,其实你是想跟景厘一起吃饭的?不应该啊,你们俩这么久没联系了,就这样顺其自然不是挺好的吗?” 霍祁然听了,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叹息了一声。 眼看着车子进入霍家,慕浅也没有再继续说什么,愉快地哼了两句歌。 下了车,霍祁然径直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到床上,有些控制不住地又失了神。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拿起来一看,竟然看到了一条来自景厘的消息—— “你睡了吗?” 第1659章 可望亦可即(63) 看到这条消息,霍祁然蓦地打开对话框,却在看见景厘头像的一瞬间,又不由自主地顿住。 随后,他伸出手来点开了景厘的头像。 几年时间过去,他手机都换了好几部,她的头像再没有出现在他的聊天列表,一直到此刻,他才看见她的新头像。 大概是今年才拍的新照片,是她和晞晞的合照,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晞晞的生日,姑侄俩捧着蛋糕,连笑容都是如出一辙的。 他这才想起来,再见面,他竟然连晞晞都忘了问。 他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到对话框,回复了她的消息:「还没有。」 很快她又发过来一条:「方便语音吗?」 霍祁然直接将语音电话拨了过去。 景厘很快就接起了电话。 “回酒店了吗?”霍祁然问她。 “回啦。”景厘说,“已经到房间了。” 霍祁然应了一声,随后才又道:“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就是……”景厘到底还是有些犹豫,顿了片刻才终于鼓足勇气一般,“我先向你道个歉,我和stewart今天只是恰巧经过怀安画堂,碰巧走进去的……我没想到会碰到你,更没有想到会碰到你妈妈……” 霍祁然几乎屏住呼吸听着她说话,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到底想要说什么。 “stewart他有一半的法国血统,就是法国人那种多情浪漫,在他身上简直体现得淋漓尽致,我当时看他不太对劲,就赶紧拉他走了,谁知道他还是……对慕阿姨一见钟情了。” 霍祁然骤然呼出了一口气,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我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举动,但是如果因此对慕阿姨,对你们的家庭造成什么影响,我真的感到非常抱歉,真的是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霍祁然安静地听着她在那边有些着急地阐述,好一会儿,才终于又开口:“就因为这个啊?” 景厘一顿,“这个……还不够吗?” 霍祁然轻轻笑了一声,随后才道:“这种事情是小问题,你要相信,我妈妈肯定可以处理好的。” 景厘又安静了片刻,才道:“那你爸爸呢?你爸爸应该也会介意的吧?” “大概会吧。”霍祁然说,“不过他应该也已经习惯了,所以,也没什么要紧的。” 景厘听了,又沉默了几秒钟,才道:“反正你帮我向叔叔阿姨说句不好意思,我是真的很不好意思。” “好。”霍祁然应道,“我会转达给他们的。” “嗯。”景厘应了一声,随后道,“stewart这边我也会尽量劝他不要制造麻烦的……就是这件事,没有别的,不打扰你休息啦,晚安。” “景厘——”霍祁然却忽然又喊了她一声。 景厘似乎已经准备挂电话了,声音再度由远及近,“还有什么事吗?” “你大概在桐城待多久?”霍祁然问,“我们还有机会坐下来一起吃个饭,聊聊天吗?” “这个我也不确定,一切都要看stewart安排。”景厘说,“有时间我再约你,行吗?但是万一我有时间,你没有时间呢?” “我有时间。”霍祁然说。 景厘似乎愣了一下,随后才笑了一声,道:“好吧。那今天就先晚安吧。” 霍祁然默然片刻,才终于低低应了一声:“晚安。” 挂掉电话,他却依然停留在和景厘的对话框上,看着那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看着语音通话的条框,看着景厘的头像,最后点进了景厘的朋友圈。 他几乎不看朋友圈,所以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发过,点开一看,才发现她朋友圈干干净净,一条信息也没有。 霍祁然却还是在那空白的页面上停留了许久,许久…… …… 翌日一早,霍祁然下楼的时候,霍靳西、慕浅和悦悦都已经坐在餐桌旁边了。 见到他,三个人无不吃惊。 “哥哥,你居然才下楼?”悦悦问他,“我还以为你已经出门了呢!” 慕浅抬眸看向儿子,微微挑眉一笑,“怎么了?不舒服吗?今天怎么这么晚?脸色也不大好,昨晚没睡好?” “嗯。”霍祁然带着些许鼻音应了一声,“头有点痛,可能有些感冒。” “那待会儿记得吃药。”慕浅轻轻叹了口气,说,“怎么好端端地会突然感冒了呢。不过要是借这场感冒能休息几天,那倒也不错。” “那估计是做梦吧。”霍祁然说,“最近实验室忙得不得了……” “是吗?”慕浅说,“那你昨天怎么跟景厘说不忙呢?我以为真的不忙呢。” 霍靳西闻言,微微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声色不动。 悦悦却微微睁大了眼睛,“谁?景厘姐姐?她回来了吗?” “回来了。”慕浅说,“昨天恰好来看画展,正好就跟你哥哥遇上了。” “哥哥你们不是好朋友吗?”悦悦问,“她回来,还来怀安画堂看画展,你不知道吗?” “吃你的东西吧。”霍祁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上学要迟到了。” 悦悦撇了撇嘴,冲他翻了个白眼。 说起来霍祁然才又想起另一件事,想了想,还是对慕浅道:“妈妈,景厘跟我说,她昨天同行的那个导师,对你一见钟情了,可能会使什么手段来追求你……” 原本低了头正在看平板的霍靳西再一次幽幽然抬起头来。 慕浅微微一挑眉,“真的呀?我就瞅着他昨天过分热络,原来真是有企图的。” 霍靳西这才慢悠悠开口道:“怎么个热络法?” “一见面就拉着我聊个没完,要不是看他长得帅,我才懒得搭理他呢。”慕浅说,“还想邀请我一起吃宵夜,我哪是那么随便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跟人出去吃宵夜?怎么着也得多见几次面,真正熟悉了之后才能坐下来一起吃饭嘛!” 霍靳西说:“多见几次面就够了?怎么着也得看看对方拿出多少诚意吧?” “诚意这回事,不在于多少,在于有没有。”慕浅说,“只要有诚意,哪怕只是一束花,那我也是欣然接受的呀,毕竟好久都没有男人给我送花了。” 霍靳西听了,只是略略哼笑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霍祁然则和妹妹对视一眼,各自脸上都是无奈的神情。 第1660章 可望亦可即(64) 因为今天起床晚了,霍祁然到实验室的时候几乎是踩点,实验室的学弟学妹们都已经到了,见他才来,不由得感到惊奇。 “霍师兄,你今天可是差点迟到啊!这什么情况啊?”学弟邢康笑着调侃道,“你要是再晚来两分钟,可是要请我们吃饭的。” 因为导师要求严格,所以实验室里大家自行约定谁要是迟到就要请客吃饭,但是一直以来霍祁然几乎都是最早出现在实验室的那个,虽然他也经常请客,但是“迟到饭”是真的一次都没有请过。 师妹佟静立刻就站到了霍祁然那边,呛邢康道:“霍师兄平时请客请得还少啊,今天只是稍微晚了一些,又没迟到,你叭叭说个没完,分明就是想骗饭吃。霍师兄,你别理他。” 霍祁然听了,只是淡淡一笑,道:“吃饭而已,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们挑餐厅吧。” 实验室里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佟静却立刻凑到了霍祁然面前,关切地看着他:“霍师兄,你是感冒了吗?说话声音好像不大对啊。” “没事。”霍祁然说,“可能就是受了一下凉,不要紧。” “那你吃药了吗?”佟静说,“要不我去给你买点。” “吃过了。”霍祁然淡淡道,“不用担心。” 佟静这才点了点头,又道:“那要是你有什么不舒服,千万不要强撑啊,该请假请假,该休息休息。这么久了,都没见你请过假,估计就是累得!” 霍祁然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很快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没过多久,他手机忽然响了一声,霍祁然立刻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无关紧要的消息,便重新将手机放回了口袋。 没过多久,手机又响了,霍祁然仍是看了一眼,重新将手机放回口袋。 不多时,他手机又响了,这一回,实验室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他这边。 佟静忍不住笑着问了一句:“霍师兄,你是不是忘记调静音啦?” 实验室对手机静音没有什么要求,大家的手机都是随时都会响,但是霍祁然除外。 他一向专注认真到极致,一进入实验室手机就会静音,今天起初响那两声大家还可以当他是忘记了,可是这都响了第三回了……属实是不太正常。 霍祁然听了,只淡淡应了一声,道:“不是,要等一个消息。” 佟静听了,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下去。 一天下来,霍祁然的手机响了很多次,然而却没有什么有用信息。 唯一能勾起他一点兴趣的,是慕浅两点多的时候给他发的一朵永生花照片,并且问他:「儿子,景厘的那个老师送给我的永生花礼盒,漂亮吧?」 霍祁然只问了一句:「给爸爸看了吗?」 「那当然。」慕浅不无骄傲地回道,「你爸爸也说好看呢。」 霍祁然有些无奈地摇头轻笑了一声,放下手机,忽然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两声。 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他坐在外面的休闲茶水区,佟静正好从他身后经过,听到他咳嗽,忍不住走上前来问了一句:“霍师兄,你病情是不是加重了啊?这都开始咳嗽了,要不今天你就别加班了,先回去休息吧。” 霍祁然听了,却只是摇了摇头,随后一口干掉自己面前的咖啡,站起身来,“没事,走吧。” 眼见他这样坚持,佟静也没有办法,只能乖乖跟着他一起走向了实验室的方向。 这天霍祁然照旧是晚上十点多才回家,洗了个澡躺到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之后,第二天醒来,只觉得头晕脑胀,浑身无力。 他下楼的时候慕浅见到他的样子都惊了,不由分说按着他坐下,强行测了个体温,一看才知道已经烧到了39。5度。 饶是如此霍祁然却依旧不觉得有什么大碍,吃了粒退烧药还想去实验室,险些惹得慕浅发脾气了,最终还是霍靳西给他的导师打了个电话,请了一天假。 霍祁然被强行按倒在床上,模模糊糊又睡着了,身上冷热交替了一阵,再醒来的时候,热度已经退了不少。 这会儿正是中午,阿姨给他做了一碗鸡丝粥送上来,霍祁然喝完粥,又出了一身汗,觉得精神也好多了,便没有在家里继续躺下去,而是起身回到了实验室。 他到实验室的时候,里面几个人正被一个问题困扰得焦头烂额,一见到他,顿时如同见到了救星一样,簇拥着霍祁然走进了实验室。 霍祁然正领着大家试图解决问题的时候,导师正好来到实验室,一看到他,不由得道:“你不是在家休息吗?怎么过来了?” “没事,好得都差不多了。”霍祁然说,“今天任务重,他们自己拿不下来的。” “这么拼干什么呀?”导师说,“回头你要是倒下了,我上哪儿找个儿子赔你爸妈去?赶紧回去休息,这有我呢。” “我真没事,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霍祁然摊了摊手道,“这个数据结果快出来了,稍后我们再验算一次。” 见他这么认真,导师也是没有办法,跟霍靳西又通了一次电话,见霍靳西没说什么,也就由他去了。 就这样一直又忙到了周末,发烧的症状虽然退了,但是感冒咳嗽却是持续的。 眼瞅着到了周五,又是实验室里一个重要日子,导师也早早来了,准备带着大家一起攻克难题。 一踏进实验室众人就忙碌了起来,几乎连喝水的工夫都没有,一忙就忙到了下午两点,才终于有时间吃饭。 霍祁然刚刚拿到自己的午餐,才吃了一口,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迅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之后,忽然顿住。 导师就坐在他对面,眼见他这个反应,不由得问了一句:“怎么了吗?” 霍祁然却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手机上的那条消息。 是景厘发过来的。 「你晚上有时间吗?可以一起吃饭吗?」 霍祁然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终于抬头看向面前的导师:“老师,我今天下午想早点走,可以吗?” 第1661章 可望亦可即(65) 听到这句话,对面的导师都怔了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你要请假?” 霍祁然缓缓点了点头。 导师不由得微微挑起眉来。 这倒属实是件新鲜事。 毕竟连发烧也只休息半天的人,这会儿看了一条消息突然就要请假——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导师问。 霍祁然点了点头,“有个约会。” 导师一听,眉头登时挑得更高,“约会?很重要的约会?” 霍祁然顿了顿,终于缓缓点了点头,道:“嗯,很重要。” …… 傍晚七点,景厘坐在一家川菜小馆里,跟newyk那边刚刚睡醒的晞晞视频。 景晞小朋友已经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习惯了妈妈的照顾,也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离不开她,可是毕竟姑侄俩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晞晞还是很想她,很想她…… 景厘好不容易才安抚好晞晞,刚挂掉视频,一抬头就看见匆匆从门口走进来的霍祁然。 他似乎真的有些着急,发际都微微湿了,一坐下就向她道歉:“抱歉,从实验室出发得有些迟,又赶上堵车,来迟了。” “没有迟到啊。”景厘冲他晃了晃手机,“时间刚刚好,是我来早了而已。” 霍祁然还想说什么,一张口却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连忙捏拳堵住唇,弯腰咳嗽起来。 景厘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待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她神情才又恢复了平静,看着他问道:“你病了吗?” 霍祁然摆了摆手,喝了口热茶才道:“感冒的后遗症而已。” 景厘却清晰地听出了他声音里带的鼻音。 这哪里是什么感冒后遗症,他分明就正在感冒之中…… “你病了该告诉我的。”景厘说,“早知道我就不约你了。” “我真的没事。”霍祁然看着她,笑了起来,“你终于有时间约我吃饭,我很高兴。” 听到他这句话,景厘微微垂眸一笑,随后将菜单递给他:“先点菜吧。” 然而菜单翻开的一瞬间,景厘忽然就后悔了。 她居然挑了一家川菜小馆,在他重感冒的时候。 景厘忽然就将递过去的菜单收了回来,说:“要不我们换家餐厅吧?你病了,不适合吃这些重口味的东西。” 霍祁然却摇了摇头,说:“病了嘴巴里没味道,吃点重口味的东西正好。况且你在国外那么久,肯定很久没吃正宗的川菜了吧?今天正好可以好好吃一顿。” “我还多得是机会吃呢。”景厘说,“你病着,绝对不能吃这些重油重辣的东西。” 两个人争执了许久,最终还是留在了这家餐厅,霍祁然做主点了菜,两道辣的,一道不辣的。 景厘心中内疚,吃什么都不香,忍不住更多地去观察霍祁然筷子底下的东西,发现他好像夹辣菜更多,顿时更内疚了。 以他的温暖体贴程度,每夹一筷子辣菜,大概都是为了缓解她的尴尬,这让她心中很不安。 霍祁然问了她很多关于国外生活的情形,景厘都一一回答了,偶尔也问一问他现在的生活学习状况,得知他现在多数时间都是泡在实验室,倒也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两个人的交流涉及生活,涉及学习,独独不涉及感情。 或许是两个人都有意回避着,又或许,是有人小心翼翼,不敢轻易提及。 景厘心思到底还是有些被他的病情扰乱了,一直到吃完饭,她才恍然记起自己找他出来吃饭的目的。 “我差点忘了,我是想跟你说说stewart的事的。”景厘说,“关于他追求慕浅阿姨的事——” “我知道。”霍祁然说,“他给我妈妈送了朵永生花。” 景厘一顿,随后才道:“岂止啊,还有他自己写的诗,演奏会门票,他收藏的咖啡豆等等……” “是吗?”霍祁然倒是听得微微笑了起来,“这些我妈妈都没告诉过我。” “那有没有影响到你妈妈和你爸爸?”景厘说,“我真的很担心这个……” 霍祁然听了,再度顿了顿,才又笑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妈妈收到永生花的第二天,整个展览路的建筑外墙,都多了一朵花?” “我知道啊,每朵花都非常具有艺术性,和建筑融合得非常好。”景厘说,“那不是为了配合接下来的大型花卉展而进行的市政工程吗?” 霍祁然说:“那其实是我爸爸送给我妈妈的礼物。” 景厘再度怔住,回过神来,眼神都微微亮了起来,“真的?你爸爸好浪漫啊。” 霍祁然笑了笑,说:“所以,你不用担心stewart的追求手段会对我爸爸妈妈产生什么影响,无论他做什么,我爸爸都会有更好的手段应对,并且也会让我妈妈高兴。所以一定程度上,stewart还帮忙促进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和谐呢。” 景厘轻轻点了点头,随后却又忍不住道:“可是……stewart他说,还打算在桐城多留一段时间,如果他继续做出什么不妥的行为,我真的会感到很抱歉。所以我才想要再跟你说一声……” “你放心吧,我爸爸妈妈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这点小风浪,不会给他们产生任何影响的。”霍祁然顿了两秒,才又道,“你刚刚说,准备在桐城多留一段时间?” 很显然,他似乎更关注后面这一点。 景厘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好一会儿才轻轻点了点头,“嗯。” “那太好了。”霍祁然说,“以后还能有时间一起聚一聚。” 话音刚落,他忽然又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景厘连忙又倒了杯热水放到他面前。 他咳得耳垂鼻尖都微微泛红,也不知道是生病还是没休息好的缘故,眼睛里也都是红血丝,可是压下那阵咳嗽之后,再看向她时,依旧是满目温暖的笑意。 那一瞬间,景厘觉得,自己真是个很过分、很过分的朋友。 一直以来,他都对她那么好,那么暖,给了她那么多帮助和陪伴,她却仅仅因为不甘心只做普通朋友,就渐渐地断了跟他之间的联系。 原本就是她奢求太多,到头来,却还辜负了他的满腔善意与温暖。 景厘只觉得抬不起头来。 或许一早,她就已经预见到了这样的可能,所以即便回到桐城,即便去怀安画堂参观,她也没想过要和他重新见面。 可是现在,该不该见的,终究都已经见到了。 还能怎么样呢? 第1662章 可望亦可即(66) 吃过晚饭,霍祁然提出送景厘回去。 景厘却摇了摇头,说:“不用送我,我就住在这附近,走几分钟就到了。” 霍祁然听了,又问:“住在哪个酒店?” 景厘很快报出酒店的名字,的确是在这附近的。 “那我陪你走回去吧。”霍祁然说,“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景厘闻言,轻笑道:“附近这么繁华,走的又都是大路,怎么会不安全?不用担心我,你还在生病,早点回去休息吧。” “没关系。”霍祁然却已经站起身来,说,“每天待在实验室也挺闷的,难得有机会在街上走走,你就当成全我好了。” 景厘听了,一时再没办法说什么,只能微微一笑。 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明明是一心对别人好,偏偏要把事件因由归到自己身上,不让别人有负担。 两个人一起走出餐厅,夏天的热浪立刻扑面而来,景厘忍不住回头看了霍祁然一眼,见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适,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两个人一起并肩缓步而行,这城市车水马龙,路上行人步履匆匆,他们穿行其中,却仿佛是这世界之外的人,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不知想着什么。 走出去一段,霍祁然才又开口道:“你说stewart是个作家,他有什么作品?” 景厘立刻报出了好几个名字,最后又补充了一个:“《月色》。” “《月色》?stewart?”霍祁然忽然一顿,仔细回忆一番之后,肯定道,“这本我读过,两年前出版的,是不是?” “嗯。”景厘应了一声,转头看向他,“你读的原版还是译版?” “译版。”霍祁然说,“凑巧在书店看到就拿了,没刻意去找原版。不过译版也挺不错的,翻译得很有神韵。” 景厘听了,忽然忍不住笑出声来。 霍祁然一顿,转头看她。 景厘眼眸清亮,冲他眨了眨眼睛,“谢谢夸奖。” “你翻译的?”霍祁然再度仔细回忆起来,“可是我好像没看见你的名字——” “谁还不兴有个笔名啦?”景厘说,“所以你以为stewart为什么让我陪他来这边,其实就是我可以一边陪着他创作,一边可以更好地完成翻译工作。” 霍祁然忍不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道:“所以,我这是错过了多少精彩作品啊?” “也没多少,几本而已啦。”景厘说,“毕竟那时候还要上学嘛。” 霍祁然点了点头,看着她晶亮的眼眸,忍不住道:“真的很了不起。” 谈起翻译这份工作,她一直收着的话匣子似乎终于打开了,神情也变得明朗起来,恍惚之间,像是回到了几年前两个人相处的那时候。 霍祁然听着她说,偶尔提问,两个人就这样重新融入了这个城市的夜色,一路说说笑笑地走到了酒店入口。 景厘停下脚步,“我到啦。” “嗯。”霍祁然点了点头,朝大堂里看了一眼,才又道,“今晚回去还有工作做吗?” 景厘说:“那就要看我的老板有没有给我安排工作啦。” “你老板这会儿说不定还在绞尽脑汁地想招呢。”霍祁然说,“说不定你能好好休息休息。” 景厘反应过来他说的“想招”是指什么时,忍不住笑出声来。 没想到他们一家子都可以对stewart追求慕浅的事情这么豁达,看来起初的确是她多虑了。 她挥了挥手,正要跟霍祁然说再见,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jing!” 景厘还没反应过来,霍祁然就眼看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人从斜后方的位置冲上前来,竟一把抱住了他面前的人! 霍祁然下意识地拧了拧眉,脸色也不受控制地差了起来。 “brayden?”景厘也有些发懵,推了推这个紧紧将自己抱在怀中的男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眼前名叫brayden的男人明显是兴奋极了,紧紧抱着景厘一点都没有松开,回答道:“我太想念了你了,所以就过来看你啦。” “brayden,你先放开,我有朋友在呢。”景厘连忙又推了推他。 brayden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松开了她,转头看向了站在景厘面前的霍祁然,问景厘:“你朋友?” “对。”景厘缓缓呼出一口气,对两人介绍道,“这是我以前的同学霍祁然,这是brayden,stewart的儿子,也是我的好朋友。” 说完,她忍不住又看了霍祁然一眼,只觉得他脸上的神情透着些许古怪。 到底一贯的性子摆在那里,霍祁然脸色再差也差不到哪里去,还是伸出手来和brayden握了握手,“你好。” 两个人打了招呼,brayden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景厘身上,“见到我高兴吗?我特意没有给你电话,想要给你一个惊喜!这城市真漂亮,是你从小生活的地方吗?从机场过来这短短一路我已经要爱上这座城市了,简直是太棒了!” 景厘抬起手来打断了他的连珠炮,对他说了一句“稍等”,随后才又看向霍祁然,“那你先回去吧,我先应付应付这位初来乍到的好奇宝宝……你回去记得吃药,早点休息。” 霍祁然原本就是为了送她回酒店,这会儿似乎的确没有什么再停留的理由,他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brayden依旧紧握着景厘的那只手上停留了许久。 末了,霍祁然终究还是没忍住,脱口问了一句:“男朋友?” 景厘一顿,还没回答,那边的brayden却显然懂这句中文的意思,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起来,连连点头道:“对对对,男朋友,我是她的男朋友。我爱她,我很爱她,我爱她的一切,我会爱她一辈子——” 景厘忍不住轻轻推了brayden一下,再看向霍祁然时,只觉得他的神情似乎更加古怪了。 第1663章 可望亦可即(67) 这种古怪是因为霍祁然一向是温暖带笑的,即便是不说话,脸上没有表情的时候,他也依然是温和的,可是此时此刻却并非如此。 他看着她和brayden,脸上的神情像是困惑,像是不解,又像是……不高兴。 可是,霍祁然不高兴是什么样子的? 景厘不知道。 况且,她应该也不太有机会见到他不高兴的样子。 虽然如此,她还是又推了brayden一下,哭笑不得地道:“你别学一两个中文词汇就乱用,胡说八道!” “我可不是胡说八道!”brayden一副真诚认真的模样,就差指天发誓了,“我字字句句都是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景厘有些无可奈何地冲着霍祁然笑了笑,随后才道:“你先回去吧,还要去餐厅那边开车呢,记得早点休息啊,拜拜。”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用力推着brayden往大厅里走去。 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闹着,还一边说笑着什么,分明是亲密到极致的姿态。 霍祁然站在外面,一直看着两个人走进电梯间,彻底从他眼前消失,才终于缓缓收回视线,转身独自静默地走向停车的地方。 霍祁然终于到家的时候,悦悦正坐在楼下的沙发里打电话,见到他喊了声“哥哥”,他只低低应了一声,甚至都没有看自己的妹妹一眼,径直就往楼上走去。 悦悦一愣,又喊了他一声:“哥哥!我有数学题要问你!” 霍祁然却如同没有听到一般,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楼上。 慕浅从后花园的方向进来,问了一句:“哥哥回来了?” 悦悦哼了一声,说:“人是回来了,魂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喊他都不理我!” 慕浅听了,不由得微微拧了眉,道:“该不会感冒又加重了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匆匆往楼上走去。 走进霍祁然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和衣倒在了床上,慕浅匆匆上前,直接伸手探上了他的额头。 温度正常,没有发烧。 霍祁然缓缓睁开眼来,喊了一声:“妈妈。” “你怎么了?”慕浅说,“是不是哪里难受?” “没事。”霍祁然摇了摇头。 “还说没事?”慕浅盯着他,“嗓子都哑了!是不是咳嗽又加重了?” “没有。”霍祁然说,“晚上吃了点辣。” “你咳嗽成这个样子还吃辣?”慕浅说,“你想气死我是不是?” 霍祁然有些含混地应了一声,随后道:“以后不会了。” 慕浅听了,轻轻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脑门,随后道:“好好休息吧,明天实在难受就不要去实验室了,听到没有?” 霍祁然又应了一声,也不知道究竟听进去没有,只是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慕浅瞥他一眼,唇角轻轻一勾,起身出了他的房间,推门走进了书房。 霍靳西正在准备稍后的视讯会议,见她进来,只问了一句:“祁然回来了?” “回来了。”慕浅说,“失魂落魄的样子,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 霍靳西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儿子受刺激,你反而挺高兴?” 慕浅轻轻哼了一声,说:“不懂事的男人,都是应该被好好教训的。关于这一点,我的立场从未变过,即便那个人是我儿子。” 霍靳西闻言,微微哼笑了一声,随后才道:“那不知道那位才情横溢的作家,要受到点什么教训,才能懂事呢?” 慕浅瞥了他一眼,说:“浪漫无罪,不浪漫才有罪。人家又没有错,需要受什么教训呀?” 霍靳西再度哼了一声。 慕浅走到他身后,从后面抱住他,靠在他肩头说:“人家可又约我吃饭啦,推了好多次了,再推我都不好意思了。” “这么说来,不赴约都说不过去了?”霍靳西凉凉地反问。 “岂止是说不过去呀,简直是要主动请人吃饭,这才能报答别人的热情啊!” 霍靳西听了,伸手往后不轻不重地在她身上拧了一把。 …… 这一夜,霍祁然昏昏沉沉整晚,也不知道究竟是睡着还是没睡着,早上起来不仅精神不好,连带着喉咙也彻底失了声。 慕浅见他这个模样,不由得道:“这个样子今天就不要去实验室了,好好在家里休息,回头叫北叔叔来给你打一针。” “没关系。”霍祁然用口型艰难回答,“撑不住我会回来休息的。” 慕浅瞥了他一眼,又道:“晚上家里有客人,你即便是撑住了,也早点回来吧。” 霍祁然听了,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慕浅见他兴致缺缺的模样,转头又问霍靳西:“你说招待stewart他们,我们是准备西餐好还是中餐好?” 听到这个问题,霍祁然才蓦然抬起头来,看向慕浅,依旧只能用口型:“晚上的客人是stewart?” 慕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倒是笑了起来,对霍靳西说:“你看他这个样子,像不像小时候还不能发声的时候,只能用口型跟别人交流……” 霍祁然眼见慕浅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忍不住又发出一点锯木头一般的声音:“stewart?” “这个声音更像他刚刚开声的时候。”霍靳西立刻配合着慕浅,又给了儿子一击。 霍祁然有些头疼地按住了太阳穴。 等到那夫妻二人终于笑够了,慕浅才清了清嗓子,回答了他的问题:“没错,是stewart,听说他儿子也来了桐城,打算请他们都来作客呢。” 霍祁然顿了顿,才道:“那景厘呢?” 慕浅仔细辨别着他的口型,“什么?鸡肋?你想吃鸡肋?” 霍祁然顿时就又闭上了嘴,拿一种委委屈屈的视线看着慕浅。 他就不相信慕浅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他这个亲妈,分明就是故意的。 对上儿子委屈的视线之后,慕浅终于柔情了一下,微微一笑之后说:“景厘啊?她是我们家的老客人啦,肯定也会一起来的啦!所以,晚上你回来吃饭吗,少爷?” 第1664章 可望亦可即(68) 时隔数年,景厘再度踏进霍家的大门时,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怀,也有些尴尬。 这个家曾经给过她庇护,给过她温暖,最终她却因为自己的原因狼狈逃离,实在是有些汗颜。 好在慕浅一如从前热情又温暖,霍靳西话虽然不多态度也是和蔼的,悦悦倒是和她记忆中大不相同,毕竟已经是17岁的大姑娘了,有遗传自父母的惊人美貌,也有些骄纵任性,可是放在她身上,那就真的是“任是骄纵也动人”了。 至于霍祁然,不在家。 景厘也说不清见不到他自己是该开心还是不开心,反观stewart,一个追求别人老婆的“第三者”,表现得那叫一个落落大方,和霍靳西同样可是聊得热络。 虽然已经见证过stewart的许多名场面,到这一刻,景厘依然只觉得深深拜服。 悦悦似乎对她这次回来桐城很好奇,抓着她问来问去,又问她:“景厘姐姐,那你的意思是帮忙完成这次的写作任务之后,你又要离开啦?离开之后还回来吗?还是打算在国外定居啊?” 景厘想了想,才道:“晞晞和她妈妈现在很适应国外的生活节奏了,也生活得很好,我还是想多陪在她们身边一些。” “那就是不会回来咯?”悦悦不知道为什么撇了撇嘴,隐隐约约是不大高兴的模样。 景厘摸不透女孩儿的意图和想法,也不敢过多招惹。谁知道一转头悦悦又跟brayden开心地聊了起来,女孩直来直往,张口就八卦brayden和景厘的关系。 brayden自然是乐意回答这个问题的,一听到,立刻就伸手揽住了景厘的肩,“我当然爱她,非常爱!” 悦悦立刻就又看向了景厘,“景厘姐姐你呢?你也爱他吗?” 景厘正准备拉开brayden的手,那边大门口忽然传来动静,众人齐齐转头看去,看见了刚刚进门的霍祁然。 “儿子回来啦?”慕浅立刻就笑着看向他,“快来跟客人打招呼。” 霍祁然缓步走上前来,目光落在brayden搭在景厘肩头的那只手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又看向景厘的脸。 景厘原本是准备推开brayden的,可是在霍祁然看过来的那一瞬间,她突然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相反,她只是轻轻用手肘撞了brayden一下,这样一来,却使得两个人之间的姿态更加亲密。 霍祁然将这一幕看在眼里,悦悦同样看在眼里,只是下一刻,她就不知道为什么抬头瞪了霍祁然一眼。 霍祁然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走上前来,拉开悦悦身旁的空座,在景厘和brayden对面坐了下来。 “你才下班吗?”景厘问他,“每天都这么晚吗?” 霍祁然只是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开口。 悦悦代为解释道:“我哥哥失声了,咳嗽成那样还吃辣,真是活该!” 听见这句话,景厘瞬间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又抬起眼来看向霍祁然。 他没办法发出声音,所以没有参与众人的聊天,大多数时候都只是听着,目光在说话的几人之间游走。 再次对上景厘视线的时候,brayden又一次凑过来,在景厘耳畔小声地说着什么。 景厘很认真地听着,偶尔笑一笑,低声回应他一两句。 一举一动,都昭示着两个人关系很亲近,至少,比他这个旧同学亲近得多。 吃过晚饭,建筑专业毕业的brayden对霍靳西亲手设计的这座豪宅很感兴趣,因为霍祁然没办法发声,因此带着他参观的任务就落到了悦悦身上。 悦悦纵使心里不怎么乐意,但是基本的礼貌还是做足了,领着brayden前前后后,上上下下地参观了起来。 霍祁然和景厘作为陪同,景厘很努力地跟在悦悦和brayden身后,霍祁然却是不近不远地掉在最后,默默地跟随。 在地下空间逛了一圈之后,悦悦和brayden继续参观,景厘却被那下沉式的、堪比中型图书馆的藏书区吸引,停下了脚步。 几年前霍祁然曾经带她参观,她记得那个时候,还没有这个藏书区。 景厘正驻足流连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拿出手机,看见了一条来自霍祁然的消息:「前两年才新装修的。」 景厘回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霍祁然,微微笑了起来,“难怪,之前我记得二楼那间书房都快放满了,倒的确需要这么一个藏书区……简直是人间理想。” 「如果你喜欢,可以随时过来。」霍祁然又给她发了条消息。 景厘听了,只是轻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一排藏书,忍不住抽出一本来,打开开始阅读了起来。 霍祁然就站在旁边,思绪却全然不在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景厘的手机又响了一声。 她合起手上的书,看见手机上的那条消息时,整个人微微顿了顿。 「昨天我问你brayden是不是你男朋友,你还没有回答我。」 景厘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他,忽然又笑了起来,“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为我高兴?” 迎着她的视线,霍祁然安静了几秒钟,才终于又低头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 「如果你喜欢,那当然好。」 景厘听了,只是笑了一声,却再没有就这个问题回答他什么。 仿佛,他就这样默认了她和brayden之间的关系,也挺好。 至少她和他之间,不会再受一些不该出现的情绪困扰,或许,他们可以真正回到从前,重新做回好朋友。 景厘翻看着手中的这本书,看着看着就入了迷,就近坐了下来,准备继续看。 霍祁然咳嗽不断,大概是觉得自己在这里会影响到她,忽地起身离开了。 景厘察觉到他的动静,抬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片刻之后,才又重新低下头来,继续看书。 只是没过多久,她身边的位置再一次有人坐下,景厘转头,看见了去而复返的霍祁然。 他左手多了只保温杯,大概是什么药,右手中却捏着什么,伸向了她。 景厘一怔,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接。 霍祁然松开掌心,一颗单独包装的巧克力落在了她的掌心。 第1665章 可望亦可即(69) 看见那颗巧克力的瞬间,景厘控制不住地恍惚了几秒,回过神来,忍不住轻笑出声,随后抬眸看向他,“你在悦悦那里偷拿的吗?” 霍悦颜大小姐喜欢吃糖人尽皆知,这样一颗独特又小众的巧克力,大概只会出自她那里了。 霍祁然听了,只是微微一笑,示意她尝一尝。 景厘打开糖纸,取出里面那颗巧克力,放进口中,感受着巧克力在舌尖融化的滋味,点了点头,说:“好吃,悦悦果然很会吃巧克力啊!” 霍祁然听了,有些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又咽了下去。 景厘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书,霍祁然坐在旁边,也随手拿过一本书,刚翻了两页,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他拿起手机,发现是实验室的师妹佟静发来的一个问题。 霍祁然耐心地给她解答着,佟静一面吸收一面又抛出更多的问题,以至于霍祁然只能拿着手机回复个没完。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浅走下楼来,看到他们,轻笑了一声道:“你们在这里啊。” “慕阿姨。”景厘回过神来,举起手中的书道,“这本书好看,我都看入迷了。” “你看吧,我下来帮stewart找一本资料书。”慕浅一边说着,一边走向了书架,目光落在专心在手机上打字的霍祁然身上,忽然身后就从书架上拿了本书,轻轻敲在霍祁然脑袋上,“你坐在这里就是为了玩手机啊?” 霍祁然有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的手机页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慕浅面前。 “佟静?”慕浅却仿佛只看见了一个名字,“你们实验室那个小师妹是吧?我上次远远地看见过一回,长得还挺可爱的呢。怎么回事?你们每天在实验室朝夕相对还不够,回到家还有发不完的消息呢?” 这个时候,无论作为好朋友、老同学还是普通朋友,不八卦一下似乎都有些说不过去,因此景厘很快也被这个话题吸引了,探头道:“很可爱的小师妹?那我想看看,有照片吗?” “有啊。”慕浅立刻道,“他们实验室每次聚餐都会拍照片的,群里肯定有合照。” 景厘和慕浅对视一眼,笑了起来,“那说不定……他手机里还有单独的照片呢?” 慕浅抽出自己要找的书,耸了耸肩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自己问问他。” 说完这句,慕浅便拿着书转身离开了。 景厘才又再度看向霍祁然,“看看呗?” 霍祁然属实无奈。 慕浅这个亲妈他一贯是无可奈何,关键是景厘现在竟然也……? 他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照片。 “不可能。”景厘说,“慕阿姨都说了你手机里有照片,给我看看嘛,别这么小气嘛,我只看看照片,又不会把人给你吓跑……” 霍祁然发不出声音,只能连连摆手。 眼见他这么个回避的姿态,景厘却似乎更加感兴趣了,忍不住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一张照片都藏着掖着不肯给人看,你也太不够朋友啦?万一我过几天走了,可就再没机会见你女朋友了。你们要是结婚,喜酒我肯定也是喝不成的,你就让我看一眼怎么了?” 听着她说的这些话,霍祁然忍不住微微瞪大了眼睛,奈何发不出声音这一点真的是急死人,一着急喉咙又痒了起来,他偏过头,剧烈咳嗽起来。 眼见他反应这么强烈,景厘吓了一跳,连忙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背,一面拍一面道:“好好好,我不看了不看了,你别着急……” 眼见着霍祁然咳嗽好不容易平缓下来,景厘又拿起桌上的保温杯递给他,霍祁然喝了两口水,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景厘见他的模样,却忍不住又问了一句:“真的看一眼都不行吗?” 霍祁然猛地呛了一下,又咳嗽起来。 景厘连忙道:“好好好,不看不看不看,打死都不看了。你缓一会儿吧。” 她坐回自己先前的位子,重新拿起刚才的那本书,继续打开书页看了起来。 霍祁然坐在旁边,静静地喝了几口水之后,忽然拿起自己的手机,打开实验室的群聊,往上面翻了许久,终于翻到最近一次的聚餐照,打开来,递到了景厘面前。 景厘一怔,这才接过手机,仔细看向了照片中的人。 照片背景是一家烤肉店,七八个人坐在一起,其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子,大概就是那个叫佟静的小师妹,餐桌上其他男士面对镜头都显得有些敷衍,只有她一个人还摆了造型,看上去果然乖巧可爱。 只是看向照片上的霍祁然时,景厘又愣了一下。 两个人竟然没坐一起,而是隔着两个人。 霍祁然等她看得差不多了,又将照片往前划了几张,划到了再上一次聚餐的时候。 依旧是那些人,佟静依旧是唯一的女孩,她和霍祁然之间,依然隔着其他人。 霍祁然持续往上翻,一连翻了五六张照片出来,没有一张两个人是挨着坐的。 景厘看完照片,安静片刻之后蓦地转头看向他,“你们俩怎么都不一起坐啊?是为了避嫌吗?还是你们俩是在地下?” 霍祁然又咳了两声,拿回手机正要敲字,brayden忽然又一次出现,看见坐在那里的两个人,道:“你们怎么还坐在这里?我在楼上发现一款复古游戏,人越多越好玩,我们一起上去玩啊!” “好啊。”景厘很快应了一声,要放下手里的书时却又觉得舍不得,随后转向霍祁然,“这本书能不能先借给我?离开桐城之前我保证还回来。” 霍祁然一顿,缓缓点了点头。 “谢谢!”景厘眨巴着眼睛,容颜灿烂,随后就站起身来,跟随着brayden的脚步离开了藏书区。 霍祁然又做了片刻,终于还是拿起手机,打开景厘的聊天框,发过去一条消息: 「小师妹只是小师妹,没有避嫌,没有地下。」 第1666章 可望亦可即(70) 已经和brayden走到楼上的景厘看见自己手机上多出来的那条消息时,整个人是恍惚了一下的。 事实上,霍祁然将手机里那几张照片翻出来给她看时,她就是恍惚的。 似乎他之所以将那几张照片给她看,就是为了表明他跟那个小师妹清清白白的关系。 做到这个程度其实就已经够了,可是他偏偏又发过来这样一条消息。 为什么要解释得这么清楚呢? 他们之间,明明没有这个必要。 无论小师妹是女朋友,还是仅仅是小师妹,他其实都是不用特意向她解释的。 景厘还在为这则短信恍惚,那边brayden正在为那古老的电子游戏做准备,悦悦明显对这些古老的玩意儿没兴趣,自顾自地坐在旁边沙发里玩手机。 见到景厘上来,她才微微抬起眼来,“景厘姐姐,我哥哥呢?” “他还在楼下。”景厘回过神来,收起了手机,“可能快上来了吧。” 悦悦听了,不由得撇了撇嘴,对景厘道:“真是不合群,对吧?” “嗯?”景厘有些疑惑地看向她,笑道,“你哥哥怎么会不合群?” “你也看到了呀。”悦悦说,“明明你们在一块儿的,到现在他都没出现。” “他不舒服嘛,行动缓慢一点也是正常的。”景厘说。 “才不是呢。”悦悦说,“他这几年总是这个样子,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景厘似乎微微有些诧异,“什么样子?” “就是这样奇奇怪怪的啊。”悦悦说,“具体什么个样子我也说不出来,反正嘛,他就是跟从前不一样了。你们以前那么要好,你没感觉吗?” 景厘一怔,缓缓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觉得……没什么差别啊。” 这话说着不免心虚,因为她原本是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 四年前,他们或许曾经一度很熟悉,可是四年后,他们一点都不熟了。 悦悦撑着下巴,盯着景厘思考了片刻,说:“那你们为什么疏远成这个样子啊?我还以为是因为你也察觉到他变了,所以才疏远他的呢。” 景厘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随后道:“就是……隔得远了,又各有各的忙,所以渐渐就少了联络咯。” “那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悦悦说,“我哥哥现在啊,的确是不讨喜的。” 景厘听了,笑道:“你哥哥不是一向最疼你了吗?怎么,他对你也变了?” “那倒是没有,哥哥好像还跟从前一样疼我,可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啊,反正我每次看见他,都可犯愁了……” “犯什么愁?”景厘问道。 “他就是让人愁。”悦悦说,“看见他,不由自主地就愁了。” 正说话间,霍祁然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楼梯口,悦悦立刻微微靠近景厘,压低声音道:“你看吧你看吧,就是这个样子,谁见到他能不愁啊?” 景厘抬眼看去,记忆中那个阳光温暖的翩翩少年的确跟从前不一样了,他成长了,也成熟了,虽然名义上还在上学,但是也算是初入社会,甚至可以独当一面的青年了。 人的成长总是会带来一些变化,或许是悦悦不适应这种变化,所以才称他为不讨喜的哥哥。 可是他怎么会不讨喜呢? 如果他会不讨喜,那这世上,还有讨喜的人吗? 景厘这么想着,霍祁然已经逐渐走近,景厘蓦地收回了视线,起身走向了brayden,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研究好了吗?” “很快……”brayden回答道。 “费什么大劲,原来你根本就不会玩啊?”景厘问他。 brayden气得龇牙咧嘴,“谁说我不会?你等着,我待会儿就给你好好展示展示!”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笑着,霍祁然在后方站了片刻,忽然听到悦悦在身后小声地喊他:“哥哥……” 霍祁然转身走到悦悦身边,悦悦却只是抬手指了指景厘和brayden,“你看见了吗?你知道你的好朋友为什么现在变成别人的好朋友了吗?你还不反省反省自己嘛?” 霍祁然听完,目光又一次落在那并肩而坐的两个人身上。 游戏机可以接四个手柄,但是因为悦悦拒绝参与这种“老年”游戏,三个人没法玩,因此只能两个人先玩。 景厘不擅长这个,陪brayden玩了几局,每局都输得一塌糊涂。 她正准备丢开手柄放弃的时候,一只手忽然从后面伸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手柄。 男人之间的斗争,景厘自动退避三舍,回到了先前的沙发里。 只听得游戏机那边不断传来brayden的惊呼声,从接连几局的声音来看,熟的人似乎都是brayden。 景厘转头看向悦悦,道:“你哥哥玩游戏还挺厉害的嘛。” 可是悦悦的注意力却久久停留在玩游戏的两个人身上,又或者,只是停留在霍祁然身上。 片刻之后,她才忽然喃喃开口道:“我好像知道哥哥身上的变化是什么了……” 景厘再一次转头看向她。 “他好像不快乐了。”悦悦微微红着眼眶看着霍祁然的背影,“你看,明明所有男生赢了游戏都会开心的,他都好像不会开心……” 景厘再看向霍祁然的背影时,果然见他赢了游戏也只是安静地坐着,诚然,他现在没办法发出声音,可是但凡他有一点点兴奋,也该在肢体上表现出来。 可是他没有,一点都没有。 悦悦继续道:“他以前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他以前明明很快乐的,可是现在,他就是不快乐了……他好像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他只是不快乐了……为什么会这样呢?” 景厘默默注视了他片刻,终于还是强压下心头翻滚的情绪。 她不是不好奇,不是不在意,更不是不关心,只是有些事,终究与她无关,也轮不到她来关心和在意。 她无力再越界一次。 第1667章 可望亦可即(71) 虽然stewart和霍靳西夫妻二人相谈甚欢,大有不到半夜都不想离开的趋势,但是景厘还是和brayden先离开了。 离开的借口可以有很多,随随便便就能找到。 他们离开之后不久,霍祁然也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刚刚躺回自己的床上没多久,房门忽然就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一个人影直接就隔着被子扑到他床上,大喊了一声:“哥哥!” 霍祁然属实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来,刚想张口教训她,才想起来自己发不出声音,只能拧了眉,拿过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给她看:「你是大姑娘了,怎么能还这样随随便便往哥哥怀里扑?」 悦悦撇了撇嘴,下一刻却又伸出手来抱住了他,歪头靠在他肩上,“为什么不可以?不管过多久,不管多大,我都要这样抱着哥哥!” 霍祁然无可奈何,微微偏下头来看着她,仿佛是在问她怎么了。 “我什么事都没有。”她小巧的下巴搁在他肩头,看着他,轻声道,“我就是想知道,哥哥怎么了?” 霍祁然听了,微微挑眉,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 “哥哥,你为什么不开心啊?”悦悦问他,“你每天泡在实验室,周末就睡觉,我好像很久都没见到你开心过了……我以为一见到你就让人犯愁,是因为你让人不开心,可是其实是因为你自己不开心……哥哥,你到底为什么不开心啊?” 霍祁然听着她的问题,似乎恍惚了片刻,才摸了摸她的头,耸了耸肩,示意自己并没有不开心。 “你有。”悦悦靠着他,连声音都微微带了哭腔,“你有没有照过镜子?你有没有看过镜子里的自己是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你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你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哥哥,你变回以前的样子……你变回以前的样子,好不好……”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霍祁然伸出手来,下意识抹掉妹妹眼角的泪,思绪却控制不住地又一次恍惚。 悦悦继续道:“明明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啊,我们都这么爱你,你学习也顺利,跟着的导师也很欣赏你……哥哥,你到底怎么了嘛……” 霍祁然心下忽然一凛。 这几年,慕浅也曾经明里暗里试探过他几次,话里话外虽然没有悦悦这么清楚明白,可是差不多就是一个意思。 他真的变了吗? 就像悦悦所说,明明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家庭和睦、学业有成,如果真要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这几年来,他少了个朋友。 “哥哥,我不要你像现在这个样子……”悦悦将他越抱越紧,“你不要再像这样下去了,你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 其实他这几年来,开心的时刻也不少,实验室出成果的时候,论文成功发表的时候,家里的亲戚朋友在一起聚会的时候,所有亲近的人陪他庆祝生日的时候…… 可是细细想来,这些快乐,似乎真的都跟从前不大一样。 似乎总是隔着什么,压着什么…… 而最近一次,那种像从前一样的快乐和开心时刻呢? 有的,是有的。 是什么时候呢? 是在怀安画堂,是在那幅盛世牡丹图前惊喜重见她的时刻; 是在实验室,终于收到她回复约吃饭的时刻; 是在……可以见到她的每时每刻。 …… 夜深,洗漱完毕的景厘从卫生间出来,坐回到床上的那一刻,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坐在那里发了许久的呆,才终于想起来该给晞晞打视频电话。 她伸出手去拿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的那一刻,却有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你好像还是没有回答我,你和brayden之间,是不是真的男女朋友关系?” 景厘看着这条消息,许久之后,却是缓缓放下了手机,没有回复。 第1668章 可望亦可即(72) 这天晚上景厘睡得很不好。 事实上,回到桐城之后她的睡眠状态一直都不大好,这天晚上尤其差。 短短几个小时她总是睡了又醒,迷迷糊糊间好像做了很多梦,很多乱糟糟的事物一股脑地塞进脑海中,纷繁杂乱,全部缠绕在一起,没有一点头绪,堵得她脑子都快要炸掉了。 天刚亮的时刻,景厘就忍不住掀开被子起身来,在床上呆坐了片刻,拿过手机,本来是想给晞晞大哥电话,谁知道刚打开微信,就看见了霍祁然的头像。 最新的那句话,还停留在昨天晚上,她没有回复的那个问题上。 景厘刻意忽略了那句话,直接给晞晞打了视频过去。 一个视频打了将近一个小时,晞晞才依依不舍地挂掉,景厘则起身来,简单洗漱了一下,便准备下楼吃早餐。 她随便抓了抓头发,裹了件薄外套便下了楼。 时间还早,酒店里住客不多,她精神不好,垂着头靠在电梯里,几乎只是靠意志力支撑着自己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抬头,看见到达餐厅之后,这才艰难起身,循着熟悉的路线往餐厅走去。 她和stewart一连在酒店住了多日,酒店的工作人员已经认识他们,因此门口的服务生见到她之后也没有刷房卡,直接微笑着示意她“请进”。 景厘正准备进门,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把陌生的、粗粝的声音:“景厘。” 她恍惚间只觉得自己应该是听错了,毕竟在这酒店里应该没有人会这么叫她,可是下一刻,她却看见了面前这个服务员微微诧异地抬眼,看看她,又看看她的身后,随后再一次看向了她。 这几乎是在明示什么,景厘有些愕然地转过身,在看见后面站着的人瞬间,整个人几乎都定在原地。 霍祁然就站在她刚刚走出来的电梯口,目光安静又专注地落在她身上,仿佛已经在哪里站了很久,很久…… 景厘呼吸骤然紧绷了一下。 理智告诉她这不是做梦,服务员的反应、他的声音都说明了这一点。 可是,如果不是做梦,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逐渐走近,景厘才终于努力勾起一个笑容来,“嗨,你可以发出声音啦?” 霍祁然在她面前站定,缓缓点了点头,“嗯。就是声音有点难听……像我小时候刚开声那段时间。” “也不是啊。”景厘忍不住轻笑出声,“挺有特色的。” 霍祁然听了,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她,丝毫也不介意被她调侃。 景厘却忽然意识到这样的调侃不太合适,蓦地敛了笑,抿了抿唇才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说这话的时候,她下意识看了看酒店墙上挂着的钟,才七点半。 周日的这个时间,大概很多人都还躺在床上安眠。 “来找你。”霍祁然说。 景厘唇角的笑又是微微一顿,随后才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霍祁然应了一声,说,“有个问题,我问了三次都没有得到答案,所以我想,这一次,无论如何都应该要得到答案了。” 听到他这个回答,景厘先是一怔,反应了片刻,竟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随后上前拉了他,道:“别闹了你,我请你吃早餐吧。” 景厘放弃了酒店的自助早餐,转而拉着霍祁然走进了酒店的另一个全天候餐厅。 她将餐单递到霍祁然面前让他点单,霍祁然很配合地点了和她一样的套餐,随后仍旧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等待什么。 景厘端起面前的热水来喝了一口,随后才又问他,道:“你现在可以说啦,到底来这里干什么呀?这么一大早,你该不会昨天晚上就在这里睡的吧?” “不是。”霍祁然回答,“昨天晚上在家里睡的,只是睡得不好,早上五点多就醒了,看见你还没有回我消息,又怕打扰你休息,于是我想,我干脆就来这里等好了。你肯定是要吃早餐的,到时候无论你回复还是没回复,我应该都可以得到答案。” “你还闹是不是?”景厘呛了一下,随后道,“你不说就算了,权当我没问过,好了吧?” “我是认真的。”霍祁然说。 景厘又呛了一下,抬起眼来看向他。 “我真的很想知道答案。”霍祁然说,“很想知道,brayden和你究竟是什么关系,很想知道你们是普通朋友还是对彼此都特别的人,如果是后者,那你们是暧昧期还是发展中;也很想知道,你是不是喜欢他,如果是,那你会有多喜欢他,是不是喜欢到其他人再没有一点机会……” 他叙叙地说着,景厘才仿佛终于一点点地意识到,他并不是在说笑。 他从来不是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的人,这一点,她很早就知道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为什么他想要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这些答案,很重要吗?”景厘低声开口道,“你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追问,就不怕我误会——” “没有误会。”霍祁然直接打断了她,“我之所以想知道答案,就是想知道……我还有能不能有机会。” 景厘的呼吸一点点变得紧绷起来。 此情此景,实在太像是梦,即便她几乎陷入掌心的大拇指清楚地告诉她不是梦,这中间依然有太多太多不合理的地方。 她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他,喜欢了他一次,一次,又一次…… 她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即便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想要放平一切,只要还喜欢着,那就都是徒劳。 她曾经徒劳了很久。 到现在,原本以为时间已经冲淡了很多事,可是再见到他,再和他做回朋友之后,那种徒劳的感觉,忽然又一次回来了。 他的每一个神态和动作,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在她脑海中无限放大,满满地占据她所有的感官和意识,挥之不去。 而此时此刻,这种“放大”更是蛮横到极致,直接将她逼至最窄小的角落,冲击得她毫无还手之力。 第1669章 可望亦可即(73) 看着面前的霍祁然,哪怕明明她心里充满疑惑和顾虑,可是她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只能不断地深呼吸,再深呼吸,以此来平复自己,找回自己。 可是对面坐着的霍祁然还在等待她的回答。 而她根本回答不了他。 他问她,他还能不能有机会…… 而她竟无法确定,他要的是什么机会。 她太清楚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所以当初,在控制不住吻了他却没有得到回应之后,她就知道,他不喜欢自己。 是她一厢情愿。 这么几年,他们从偶有消息互通,到渐渐断绝往来,她逐渐清醒地意识到,普通朋友就是普通朋友,一旦越界,便连朋友都没得做。 可是隔了几年之后,这样仓促的重逢之下,她本以为做回朋友已经是奢望,而他居然会问她,他还能不能有机会…… 她不理解,她也不明白,更不敢轻易说出一个字。 就在她沉默不语的间隙,餐厅服务生送上了两个人点的早餐,她看着面前丰盛的早餐,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打破沉默:“哎呀,终于可以吃东西了……” 她一开口,霍祁然几乎顷刻间凝眸,可是她说出这句话之后,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好像更窒息了。 一时间,景厘有些想剁了自己的舌头。 可是话已经说出口,霍祁然依然在看着她,她强自镇定了片刻,才终于又开口:“他们家的吐司很好吃的,咖啡也不错,你尝一尝啊。” 霍祁然缓缓垂下眼,认真地吃了一口吐司,又灌下半杯咖啡,忽地就又抬起头来看她,如同先前一般。 景厘刚刚塞进口中的吐司忽然就变得噎人起来,她匆忙灌下一大口咖啡,好不容易才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忽然就听到霍祁然低声开口道:“这就是答案吗?” 景厘有些僵硬地抬头看他,又听他道:“非肯定,即否定,是这个意思吧?” 景厘看着他平静又失落的神情,竟说不出一个表态的字眼。 因为她害怕,她真的害怕。 她只是轻轻咬了内唇,如同默认。 霍祁然缓缓点了点头,重新低下头去,一点点吃起了面前的早餐。 “嗯。”他像是终于有心情品尝了一般,回应了她之前的问题,“他们家的早餐是挺好吃的。” 这一顿窒息到极致的早餐吃完,景厘依旧是迷乱的。 她只想快速逃离这个地方,逃离他的注视,因此买了单之后,就匆匆站起身来,对他道:“我还有些工作要处理,就不多陪你啦。你今天一早出门,肯定也已经很累了,再回去休息休息吧。” 说完这句,她有些匆忙地冲他挥了挥手,竟也不等待他的回答,转头就离开了。 剩下霍祁然坐在那里,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许久都没有动。 景厘魂不守舍地进了电梯,按下楼层,等到电梯再度在她面前打开时,电梯口站了人,她却丝毫没有留意,径直就要走出去时,被人拉住了手臂:“jing?” 她愕然抬头,才发现那人竟然是brayden。 “早上好。”她下意识脱口而出,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声音已经微微沙哑。 brayden却是满目惊愕地看着她,“为什么你会流泪?” 她有些恍惚,抬起手来摸上自己的脸,这才惊觉那一脸的湿意。 …… 这天是周日,是慕浅一周之中很少能够全天见到自己儿子的时间。 虽然她周末一向节目多多,可是自从霍祁然开启了996的工作时段之后,她周日的节目都是能推就推,尽可能地留在家里。 可是今天,霍祁然早上不到六点钟就出了门,慕浅眼巴巴地等到晚上,才终于又一次见到自己儿子的身影。 她坐在沙发里看着霍祁然走近,才问了一句:“这一天都不见人影,去哪儿了?” 霍祁然在沙发里坐了下来,静了片刻,才道:“去找景厘了。” 慕浅掩住自己唇角的笑,说:“六点不到你就出门去找人家啊?人家醒了吗?” 霍祁然缓缓抬起头来,低声道:“妈妈,我好像吓到她了。” “那就要看是哪种吓了。”慕浅轻笑了一声,说,“有些惊吓,可能是一辈子的阴影,而有些……说不定就是缓过神的工夫就过去了。” 霍祁然又静默了片刻,才道:“没关系,我可以给她时间。” 慕浅听了,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没有再继续表态。 霍祁然知道自己唐突,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景厘可能会吓到,他愿意留出时间和空间让她平复心情,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第三天,景厘和stewart就离开桐城,去了淮市。 从慕浅那里知道这个消息时,霍祁然整个人都懵了一下,再给景厘发消息询问,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复。 确切地说,是从那天的早餐之后,他给她发的消息,她再也没有回复过。 这似乎是一种表态,可是对霍祁然而言,这样的表态,显然不够。 …… 到淮市的第二天,景厘就陪着stewart去逛了市中心最有名的街巷,并且在街巷之中不断横向深入,认识了许多当地的老人,听了不少从前、再从前的故事。 景厘很认真地做了大量的记录和翻译,stewart显然对这座城市本土市民的夜生活更感兴趣,愣是在一处四合院里蹭下来一顿饭,聊到主人家打哈欠,才终于舍得离开。 两个人回到住处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因为在淮市至少要停留数月甚至更久,在这边stewart选择了租房,同样也是一处繁华街道小巷里的四合院,有些破漏,但是stewart住得很开心,景厘也并不挑剔。 两个人在巷口下车,stewart看见街边一家不知怎么还没关门的古董店,一时兴起就钻了进去。 等到景厘付了车费下了车,抬头四顾时,却已经不见了stewart的身影。 她有些迟疑地往巷子里疾走了几步,却在看见路灯下一抹熟悉的、高瘦颀长的身影时,骤然停顿。 第1670章 可望亦可即(74) 巷子里再没有别人,只有他立在昏黄的路灯底下,仿佛已经等待了很久,微微低着头,垂眸看着地面。 而她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瞬间,第一反应,居然是——如果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然而下一刻,现实就给了她回答。 来不及了。 因为他已经抬头看了过来。 他在亮出,她在暗处,其实从他的角度,应该只看得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根本看不清她的脸。 可是景厘却还是清楚地看到,他清隽的脸上浮起了她再熟悉不过的笑容。 他原本应该是疲惫的,无论身体的形态还是脸上的神情都是如此,可是在看见她的身影之后笑起来的瞬间,那些疲惫和乏力似乎通通都消失不见。 他迈开脚步,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一直到他在她面前站定,她还有些没回过神,直到听到他那句“你回来了”,她才骤然回神,抬眸迎上他的视线之后,微微一笑,“嗨,这么巧啊。” 话刚说出口,景厘就懊恼地想打自己的嘴巴。 巧什么巧? 她再装傻充愣,也不该说出这样的话来吧? 然而她兀自懊恼,霍祁然却浑然不觉这话有什么问题,低声回答道:“不巧,我就是来找你的。” “哦。”景厘又应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忽然听见他又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两声。 这里恰巧是风口,夜间风并不小,她心头瞬间一紧,忍不住问他:“你咳嗽还没好吗?”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霍祁然说,“只是偶尔还会咳两声,没什么事。” 他嘴上说着没什么事,可是没什么事的时候,却又控制不住地咳嗽了两下。 景厘心头七上八下,终究还是拉着他走进了四合院。 这四合院不算大,却是难得的独门独院,里面几间屋子,景厘直接领着他走进了茶室,随后转头就开始烧水,忙忙碌碌一通下来,终于到了一杯热水放到了他面前。 霍祁然伸手握了握面前的茶杯,随后才抬头看向她,“你打算就这样站着吗?” 景厘站在离桌子一米远的地方,许久之后,终于动了动。 有些事情终究是要面对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一刻,如果逃避没有作用,那不如就坦然面对? 想到这里,景厘终于拉开椅子,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以为你还会再桐城多待一段时间的。”霍祁然说,“谁知道说走就走了,你也没告诉我。” “是啊。”景厘说,“走得是比较匆忙……” “我听说是你向stewart提议早点过来淮市的。”霍祁然又道。 景厘抿了抿唇,一时没有再说话。 却又听霍祁然道:“是因为我的缘故吗?” 景厘安静了片刻,才道:“是。” 霍祁然又道:“我吓到你了?” 景厘呼吸紧绷了一瞬,才又道:“我不是小孩子,没有那么不禁吓……我只是希望,你可以理清楚自己的想法。” 霍祁然缓缓抬眸,目光又一次停留在她脸上,“我的想法……还不够清楚吗?” “你真的清楚自己的想法吗?”景厘反问,“你真的清楚什么是喜欢吗?你确定自己想要对一个人好,是出自心底的善良,还是因为爱情吗?” 霍祁然眸光微微一顿,“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太好了,你太善良了。”景厘看着他,缓缓开口道,“你希望所有人都开心,所以你对所有人都好,你会尽全力地去帮助其他人……包括,回报那些根本就是一厢情愿的感情。” 景厘缓缓低下了头,“感情是很私人的事,它很多时候就是一厢情愿的,就是得不到回应的,这不该成为你的负累,不该成为你该负责的理由,你明白吗?在别人为你付出的感情里,你是无辜的,你并没有伤害任何人,所以你不该把事情归咎到自己头上,更不该付出你本不该付出的感情……这只是你的善良,这不是爱。” “况且,我也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 她低低地道。 霍祁然沉默着,很久之后,才终于轻声开口道:“可是喜欢了,就是喜欢了。要去哪里论值不值得?” 景厘蓦地苦笑了一声,“你怎么还是不明白,这不是喜欢,这只是因为你觉得你伤害了我,伤害了我们的友情,所以你产生了错觉……可事实上你没有伤害我,我们的友情也是我自己选择放弃的,这些都跟你没有关系……” “如果是这么说的话……”霍祁然顿了顿,“那我也伤害了我跟苏苏之间的感情,我是不是也该向这样,去挽回一波?” 景厘一愣,随后才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跟苏苏之间发生了什么,可是我们之间就是这样的情况,我希望你可以想清楚,不要再这样——” 她话音未落,霍祁然忽然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了两个人中间的桌面上。 景厘蓦地怔住。 那是一个玻璃糖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巧克力,满满当当。 “这一罐巧克力,我攒了很久。”霍祁然说,“因为我想要找到一颗跟我从前吃过的口味一样的,可是我找了很久,搜集了很多类似的,都没有找到最初那一颗。我找了四年了,我想总有一天,我尝遍全世界的巧克力,总能找得到吧……为此被妹妹嘲笑了很久,说她都戒了巧克力了,我反而上了瘾……我也觉得挺可笑的,因为不知道自己在干嘛,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直到那天,突然在怀安画堂见到你……回家之后,我看见这罐糖果,忽然就觉得,有没有那一颗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我寻找的,我等待的的空缺,好像重新被填上了……” 良久,景厘终于抬手抚上那个玻璃罐,轻声道:“既然有没有那颗都不重要了,这罐子还留着又有什么意义?” “因为还有一个人,也很喜欢吃巧克力。这里面的每一颗巧克力,或许都能换来她一次笑脸。”霍祁然说,“这一点,很有意义。” 第1671章 可望亦可即(75) 景厘坐在那里,听着他说完那句话,竟许久都说不出一个字。 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在多年前亲手送出的那个玻璃瓶,有朝一日,竟然还会出现在她面前。 并且,满满地盛载另一份心意。 那是对她多年前心意的回报。 在今天,在此刻,景厘原本对“回报”两个字敏感到了极致,可是面对这一份“回报”,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疯狂悸动。 太久了。 那份曾经的心意,跟如今已经相隔太久太久,她从来没有寄望过那份心意会得到回应,她甚至以为,他可能从头到尾都没有注意过那每天一颗的巧克力以及这最终的糖果罐子…… 可是他不仅注意到了,他还在多年之后,将这个罐子送回给了她。 原来他知道。 原来他都知道。 她最初的喜欢他知道,她后来的喜欢,他也知道。 不仅知道,他还给了她回应。 虽然这份回应姗姗来迟,可是,这份回应真的太重要,也太重磅…… “收到这罐糖果的时候,我不知道是谁,等到猜到是你,你已经转学。那个时候,我来不及问。” “四年前,是我自己头脑发懵,不敢深究,也不敢回望。” “而现在,我只是想知道,我还能不能有第三次机会?” 景厘听了,控制不住地转开脸,抬手抹了一下眼角几乎既要滑下来的眼泪。 她应该要说点什么的,可是她能说什么呢? 她怕自己一张口,就会踏入一个更加无法回头的境地—— 她近乎僵直地站在那里,霍祁然控制不住地站起身来,想要走近她。 就在这时,先前中途失踪的stewart忽然走进了院门,发觉院门没关之后问了一句:“jing,你回来了是吗?” 景厘蓦地回过神来,连忙走出茶室,应了stewart一声:“对,我先回来了,你去哪里了?” stewart正要回答,一转头,却忽然看见了站在景厘身后的霍祁然,不由得微微挑眉,“我们有客人?” 景厘微微转身,这才发现霍祁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她身后,她心绪一时混乱到了极致,很怕stewart再加入这场对话之中来,因此抬头就道:“他是来找我的。” 情场老手stewart哪能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之后,自觉躲避了。 而景厘却只觉得自己这会儿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对劲,因此她猛地抹了一把脸,这才终于又转头看向霍祁然,“你什么时候回桐城?” 霍祁然一顿,才缓缓开口道:“今天半夜还有一班飞机。” 景厘一怔。 她没有想到,霍祁然竟然会为了来见她,当天往返于淮市和桐城之间。 此刻夜已深,如果他要乘坐那班飞机,那几乎是立刻就要出发了。 她缓缓摇了摇头,“你不该来的……” 霍祁然却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低声道:“如果我说,我必须来呢?” 景厘却一下子就抽回了自己的手,抬起眼来看向他,“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霍祁然,你回去吧……你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回去想想清楚,可不可以?” 霍祁然闻言,又安静地看了她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抱歉。”他低声道,“没想过会让你这么困扰的,只是你突然就这么离开了,我才觉得这一趟我非走不可。你想要时间,我可以等,等到你什么时候没有疑虑了,可以确定答案了,我们再开始。” 听着他的话,景厘再一次怔住,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霍祁然已经重新站到她面前,对她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反正你们还会在淮市停留一段时间,抽空我再来找你。” 说完,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等待她开口说什么。 可是景厘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霍祁然点了点头,又微笑跟她说了句“再见”,随后才走出茶室,又在小院门口回了次头,跟她说了句“记得锁好门”,才终于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景厘仍旧是恍惚的,又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走到小院门口。 霍祁然离开的时候帮她带上了门,还特意叮嘱她记得锁门,可是她却不受控制地拉开了门。 拉开门的瞬间,景厘又一次僵住。 霍祁然就站在门外,见她拉开门,似乎毫不意外,只是微微一笑,开口仍是重复那句:“记得锁好门。” 景厘不知为何,竟微微恼了起来,当着他的面直接关上了老式的木门,并且插上了门栓。 老式的木门并不能完全闭合,两扇门中间还留着半指宽的缝隙,而缝隙之中,她还能看见他的身影。 很显然,霍祁然也还能看见她。 “我真的要走了。”他对她说,“我们过两天再见。” 景厘没有回答他。 霍祁然又在门口站了片刻,再度轻叩房门两声,仿佛是又一次跟她说“再见”,这才终于转身离去。 景厘满心混乱,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走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将一捧凉水浇到自己脸上时,才骤然反应过来什么—— 刚才她让他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好好想清楚,而他的回答却是,如果她需要时间,他愿意等。 他要等什么? 谁要他等了? 景厘脑子里一片凌乱,就着凉水用力搓起了自己的脸。 …… 那之后的两天,用stewart的话来说,景厘的表现不如之前好,主要表现为精力没从前集中,似乎是有什么心事。 stewart那天见到了霍祁然,说出这些话自然也是为了调侃她,景厘却只当他是在批评自己的工作态度,只能再一次将那些恼人的人和事通通清除出自己的脑海,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 周五,她和stewart路过淮市最著名的公园之一,stewart走到几个下象棋的大爷身旁就兴致勃勃地围观了起来,景厘既看不懂,也没有兴趣,便转身找了个石凳整理今天的资料。 时值夏末,温度虽然不似前两个月那般难捱,可是伴随着太阳移位,阳光射到身上的时候还是会很燥热。 然而景厘却伴随着头顶的一抹阴凉在那里坐了许久。 直到她脖子酸痛到难以忍受,忍不住转动了一下脖子时,目光却忽然落到面前地面的影子上。 太阳从后方射来,她看见的却不是自己的影子,而是……一把伞。 景厘的心忽然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一回头,她就看见了那个恼人的人。 第1672章 可望亦可即(76) 景厘先是一懵,随后蓦地回转头来,呆滞了几秒之后,才忍不住又一次转头。 不是中暑,也不是眼花,更不是幻觉。 那人就是站在她身后。 景厘抿了抿唇,咬了咬牙,回转头来,再次一言不发。 霍祁然早不知在她身后安静无声地站了多久,这会儿才终于走到她身侧的位置坐下,手中依然撑着拿把伞。 景厘却没有看他,也没有再看自己手中的记录本,而是双目放空地平视前方,不知在看什么,也不知在想什么。 霍祁然也不打扰她,只撑着伞静静坐在旁边,直到景厘又一次转过头,忍无可忍一般地看向他。 他这才微微转头,迎上她的视线,“忙完了吗?” 景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路过。”霍祁然说,“没想到正好遇见你在这里,看你在忙,就没打扰你。” 路过? 听到这个答案,景厘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忍不住转头看向stewart所在的方向,却只见着一群中国老大爷的身影,哪里还有stewart这个人? 霍祁然见状,又道:“来的时候还遇到了stewart,他说有个朋友约他喝酒,叫我跟你说一声他先走了。” 景厘听了,忍不住又轻轻咬了咬牙。 她以前怎么没想到,这人说起大话来,也是这么轻车熟路? 想到这里,她安静了片刻,又道:“我有点东西想写,在这里坐着找找灵感,也不知道会坐多久,你有事的话,就先走吧。” 不料霍祁然听了,只是道:“没关系,我没有事,坐多久都行。我不会打扰你的。” 景厘听了,再说不出什么话来,闷头又扎进了自己的资料里。 从太阳西斜到暮色渐临,景厘手头上的资料不知翻过了多少页,可是到底做了多少工夫,她自己心里有数。 事实就是,这人就在旁边,她怎么可能静得下心来做什么事? 想到这里,景厘再次转头看向他。 霍祁然早不知等了多久,却仿佛没有丝毫的脾气,也不见一丝不耐心。 如他自己所言,说给她时间,就给她时间。 眼见着景厘又一次转头看过来,霍祁然微笑应了一声:“好了吗?” 景厘盯着他看了片刻,才终于开口道:“你影响到我了。” 闻言,霍祁然脸色微微一凝,随后很快就有了动作。 他微微欠身,站起身来,“那我去旁边等你。” 说着他就真的转身走向了旁边,大概十米开外的另一张石凳。 夜色渐浓,公园里人也少了起来,景厘坐在那里,却愈发焦躁不安了。 她这是干了什么事啊? 怎么能坏成这样呢? 即便是对一个陌生人,也不至于会这么冷漠无情…… 更何况,那个人是霍祁然。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景厘蓦地合起了自己的资料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起身走向了霍祁然。 “我请你吃晚饭吧。”景厘看着抬头的霍祁然,道。 霍祁然听了,很快笑了起来,随后起身道:“好啊。” 景厘转身就往公园外走,霍祁然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出了公园,景厘站在车水流龙的马路上,却忽然之间有些恍惚。 这座城市对她而言几乎全然陌生,这一片她更是一无所知,刚刚不过脑地张口要请他吃饭,这会儿她该朝哪个方向走,才能找到一家可以请他吃饭的餐厅? 她正站在马路牙子上出神的时候,霍祁然从后面走上前来,跟她说了句:“走吧。” 景厘刚要张口说什么,却见霍祁然已经自觉朝着某一个方向走去,于是便默默地跟上了前。 往前走了一段之后,霍祁然忽然转弯,带着她走进了一个不起眼的巷子。 再往里面走几步,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家炸酱面小馆。 “这家面馆还不错。”霍祁然说,“就吃这个吧?” 景厘应了一声,很快跟着他走了进去,坐下之后才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一家这样的小店?” “以前来过啊。”霍祁然说,“你忘了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在淮市住过一段时间吗?” “记得。”景厘说,“你跟苏苏就是在这里认识的。” 她这话说得平静,不带任何情绪,霍祁然也只能点了点头,随后道:“不过这里是我姨夫带我来的。就是上次晞晞差点走丢,你在派出所见过那个。” “哦。”景厘应了一声,心思却仍是一片混乱。 霍祁然招呼了老板过来点餐,老板擦着围裙上前,笑着开口道:“不好意思啊,面刚好用完,现打可能要多等一段时间,两位介意吗?” “不介意。”霍祁然立刻道,“我们可以等。” 老板听了,给两人倒了杯热水,转身忙去了。 景厘却只觉得煎熬,明明之前想了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现在却一个都想不起来,两个人这样面对面干坐着,未免也太过尴尬。 她正垂着眼胡思乱想的时候,面前忽然递过来一只手。 霍祁然手里攥着什么东西,递到了她面前。 这情形似曾相识,虽然已经猜到他手心里会是什么,景厘却还是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接住了从他掌心递过来的一颗巧克力。 等到她看清楚手中的巧克力时,整个人骤然一怔,随后蓦地抬起头来看向他:“你哪里找到的?” 那是一颗没有任何标志的巧克力,透明的外包装纸下是一张紫色的糖衣纸,分明……跟她从前给他的那些一模一样! 可是……不可能的,他怎么可能会找得到一模一样的巧克力呢?应该顶多就是外包装相似? 景厘一边想着,一边拆开包装,打开糖衣,看见里面那颗巧克力时更为惊讶。 等到她将那颗巧克力放进口中之时,那股疑虑瞬间达到顶峰,因为已经不是疑似,这根本就是她以前给他的那款巧克力! 那是一个瑞士从事手工巧克力事业的老人私底下亲手做的,因为她家里曾经从事零食行业,父亲走遍了世界各地去尝试各式各款的零食,尝到这款巧克力时简直惊艳,可惜老人没办法批量生产,而且在那之后没多久就退休了…… 换句话说,这款巧克力根本已经绝迹,况且,茫茫人海,他怎么可能找得到? 第1673章 可望亦可即(77) 面对着景厘迫切想到知道答案的眼神,霍祁然并没有卖关子,问道:“就是这种对不对?” 景厘不由自主,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肯定的答案,霍祁然大约也是欣喜的,轻笑了一声之后,微微呼出一口气,说:“终于找到了。” “怎么找到的?”景厘连忙道,“哪里找到的?” “瑞士一家做手工巧克力的小店里。”霍祁然说,“确实不好找,确实找了很久。好在我有个叔叔在德国长住,他闲暇时间又多,所以可以去周边帮我寻找那些小众的手工巧克力。这些年,我觉得不错的那些巧克力都是他带回来的。原本以为可能找不到这款了,没想到这次竟然真的找到的。” “可是怎么会呢?”景厘说,“我记得我爸爸说过,那位做巧克力的老人早就退休了,难不成,他又重操旧业了?” 霍祁然微微摇了摇头,说:“听说那个老人早就去世了,家里的这项产业也停滞了几年,后来是他的孙子重操旧业,这才让这款巧克力重现于世。听我叔叔说,那家小店重新开业还不到半年时间,被他遇上,也是巧了。” 景厘听得入迷,还在细细品味舌尖的味道时,又听霍祁然道:“或许,他恰好在这个时候寻到,也是一种缘分吧。” 景厘反应过来他说的缘分是什么,蓦地一顿,缓缓垂下了眼。 霍祁然点到为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多时,老板便端上了两份炸酱面,霍祁然主动伸出手来,先帮景厘拌好了面,才又道:“不知道你吃得惯吃不惯,不过这家挺地道的,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试一下。” 景厘应了一声,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接过面碗细细地品尝起来。 其实不是特别吃得惯,但是用心做出来的东西,总是会有一种特别的味道,即便口味上不是那么适合,那万千复杂的味道之中,却总有一抹东西,能够打动人。 在那个公园里坐了那么久,景厘是真的饿了,所以不知不觉,竟然吃完了一整碗的面。 而她的对面,霍祁然早她一步吃完碗里的面,正静静地等着她。 等到景厘意识到自己吃完了跟他同等分量的一碗面之后,不由得抬眸看了他一眼。 她快比他还能吃了! 她微微有些耳热,转头就准备叫老板过来结账埋单时,霍祁然的手却忽然伸了过来。 景厘整个人不由得一僵,还没反应过来,霍祁然的手已经落到她唇角的位置,轻轻蹭了几下。 景厘余光瞥见他指腹上沾着的酱汁颜色时,整个人瞬间抓狂,一把抓住他的手,拿起桌上的纸巾,飞快地抹去了他手指上的痕迹。 看着她这个动作,霍祁然缓缓笑了起来。 等到景厘意识到抓着他的手的这个动作有些过于亲密,正想要撒开时,霍祁然却反手握住了她。 他握的力道并不大,几乎只是轻轻地、把持住了她的手。 可是她并没有挣开。 两个人的手就那样在空中僵持了一阵,直到霍祁然一点点加大力气,逐渐握紧了她的手。 景厘依旧无力挣脱。 她一会儿看看桌面,一会儿看看两个人的手,最后,才终于抬眸看向他。 “霍祁然,你知道我对你没有抵抗力的,对吧?”她缓缓开口道,“再这样下去,你可能真的无路可退了。我不会给你后悔的机会,我会很霸道,很缠人,我会让你忍无可忍……你确定,还要这样抓着我吗?” 霍祁然听了,静静看着她,良久,才一字一句地开口:“这辈子我想要的有很多,唯独不想要的,就是‘后悔的机会’。” 第1674章 可望亦可即(78) 景厘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怎么可能呢? 她怎么可能跟霍祁然在一起呢? 那个她从高中就开始喜欢的男生,那个她觉得这世界上最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怎么可能有一天会牵着她的手送她回住处? 这种如梦般的境遇让她缓不过神,在床上眼睁睁地躺到天亮,终于难抗疲惫,渐渐睡了过去。 stewart可能昨天晚上写稿子写晚了,也没有早起,景厘睡到九点钟,猛地从梦中醒来,看了一眼外面高挂的日头,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 上面有两条霍祁然发来的消息: 「早上好。」 「起床了吗?」 第一条是六点半左右发的,第二条则是八点钟的时候发的。 这两条消息看起来跟他之前发给她的那些都差不多,以致于景厘控制不住地再一次恍惚,昨天发生的那些……是她在做梦吧? 她缓缓坐起身来,披了件薄衫拉开门走出去,正好看见住在对面的stewart也正打开房门走出来,站在太阳底下伸懒腰。 “早。”景厘跟他打了个招呼。 stewart笑眯眯地回了她一声,随后拿了牙具出来,学着本地人的模样站在院子中央刷着牙。 景厘看着他那个姿态,有些想笑,可是一想到有些事情,却又不大笑得出来。 她微微皱着脸,按照平常的习惯在院子里穿来穿去,stewart都没有任何表态。 景厘心情愈发忐忑,正机械般地穿过院子,准备出门买早餐的时候,stewart忽然喊住她:“昨天的约会怎么样?” 景厘蓦地僵住,回转头来看他,“昨天的约会?” stewart耸了耸肩,“昨天祁然不是来找你了吗?你那么晚才回来,我以为你们约会去了?不是吗?” 景厘先是僵了片刻,随后猛地回转头来,大步走到stewart面前,“所以昨天,我们是真的有见面?” stewart闻言也愣了一下,随后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指指景厘又指了指自己,“你问我?” 景厘回过神来,一下子捂住自己的脸,扭头就冲回自己的房间,倒在床上,一颗心却依旧控制不住地颤动。 居然是真的! 真的是真的! 虽然至今想起来还觉得是做梦,可是她和霍祁然真的在一起了! 带着这一认知,景厘浑浑噩噩到中午,连买饭都没心思,胡乱买了些不知道什么东西回来,正在面临stewart各种好奇的问题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一眼看到霍祁然打过来的电话,手一僵,连手机都差点摔了,正想要抓紧,手机却真的脱了手,她胡乱捞了几下都没捞住,眼睁睁看着手机掉到了地上。 stewart在旁边看着,又一次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景厘抬眸瞪了他一眼,匆忙捡起手机,直接又冲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这才又一次看向手机上那个来电显示,努力想要平复自己的心跳时,来电却突然断掉了。 景厘蓦地睁大了眼睛,正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来电显示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霍祁然的来电显示又一次出现。 景厘一紧张,直接秒接了电话。 等到将手机贴在耳边,她却又忍不住懊恼起秒接这个举动,只是抿着唇沉默。 却听电话那头传来霍祁然一声轻笑,说:“不会是我才把你吵醒吧?” 景厘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早就起来了。” “给你发消息你没回。”霍祁然说,“还以为你没醒呢。” “那个时候是没醒,后来醒了。”景厘说。 “嗯。”霍祁然应了一声,随后才道,“我这边刚到午休时间,正准备吃饭。” “哦。”景厘又应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干硬了,想了想,终于又问了一句,“吃的什么?” “简餐便当。”霍祁然声音中的笑意似乎明显了一些,“也没什么想吃的,就叫了平时常叫的那家外卖。” 说起外卖,景厘忽然想起来什么,猛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霍祁然忙问。 “我刚刚买回来的东西,好像都是辣的!完了,stewart不能吃辣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拉开门冲出去,却见stewart已经站在院子中,一边疯狂喝水漱口一边不停地转圈圈…… 景厘“噗”了一声,猛地闪回到自己的房间,背靠着房门平复呼吸,“完了,他已经吃了!” 霍祁然忍不住轻笑了一声,随后才道:“没关系,也是一种体验。” “不过是不怎么好的体验。”景厘说。 “他应该不会介意。” “希望吧。” “……” 两个人就这么闲扯着一些有的没的,什么有营养的话都没有说,全是一些细碎的废话,可是却硬是说了许久…… 直到那边忽然有人喊霍祁然,他应了一声,那头的人抛过来一个什么问题,他说了句“稍等”,随后才又回转头来跟景厘说,“我有个问题要去处理,晚上再给你打电话。这周末我应该可以有两天假,到时候再过来找你。” 那一刻,景厘有好多问题想要问他。 比如他实验室不是很忙,为什么周末会有两天的假? 比如他不是准备读博,这样一趟趟地往淮市跑,不会影响他的学业吗? 可是到头来,她张开口时,却只是轻轻喊了他一声:“霍祁然……” “嗯?”他并没有着急挂电话,而是耐心地等待着她。 景厘安静了片刻,才终于问了出来:“你是真的吗?” 电话那头,霍祁然似乎也怔忡了片刻,随后才轻笑了一声,低声道:“绝对保真,假一赔十。” 景厘闻言,心头再度控制不住地重重一颤,听着电话那头传来他的呼吸声,只觉得每一下,仿佛都重重撞在她的心上。 终于,景厘又低低应了一声,道:“好,我等你。” 第1675章 可望亦可即(79) 这周剩下的时间也就两天了,那两天的时间,stewart正好有一些此前未完成的稿件要整理,因此那两天的时间,景厘几乎都是待在小院里。 日子过得照旧有些浑噩,每天大概只有霍祁然给她打电话或是发消息的时候她是清醒的,因为那个时候精神总是高度紧张,虽然张口说出来的也总是一些废话。 一直到周五的晚上,霍祁然提醒她他明天中午的飞机到淮市,她才一下子反应过来,挂掉电话第一时间就打开了自己的衣橱。 说是衣橱,也不过就是个小衣柜,而里面挂着的,仅有她放在行李箱里带回来的、几件简单利落到极致的牛仔裤、衬衣、t恤,以及根本不适合这个季节的两件外套。 她在衣柜里翻来翻去,所有的衣服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能找出自己明天能穿的衣服来。 景厘无力躺倒在床上。 完了,她注定要度过一个丢人又尴尬的周末了。 不过……如果明天早上出门去逛逛街,买一条裙子穿上,应该也还来得及? …… 霍祁然这天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他刚刚结束跟景厘的通话,正准备去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悦悦忽然敲门走进了他的房间。 “哥哥,我明天约了同学一起去骑马,你陪我去好不好?”悦悦一见到他直接就缠了上来,“我那两个同学都不怎么会骑,你正好可以指导一下他们。” “马场有练马师。”霍祁然说,“他们会指导你同学的。” “不嘛。”悦悦拉着他撒娇,“我就想让你陪我去……” “我明天有事呢,要去淮市。”霍祁然说,“一早的机票,陪不了你。” 悦悦一听,登时瞪大了眼睛,道:“为什么你又要去淮市?这才多久,你都去了好几次了!淮市有什么宝贝那么吸引你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狐疑地凑上前来,在霍祁然身上嗅了嗅。 霍祁然忍不住笑出声来,“闻什么呢你?” “闻你身上有没有奇怪的味道。”悦悦瞪着他,说,“你老实交代,你是为了谁去淮市?” 霍祁然伸手在她脑门上点了一下,显然是不怎么愿意回答她这个问题,可是悦悦却又伸出手来紧紧抓住了他,逼问道:“是不是景厘姐姐?” 霍祁然有些无奈地看着自己的妹妹,没有否认。 “真的啊?”悦悦先是惊讶地看着他,反应过来,忽然扭头就冲着外面喊了起来,“妈妈!爸爸!你们快来呀!哥哥他谈恋爱了!” 霍祁然有些想捂住她的嘴,手都已经抬起来了,却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捂的必要,索性由她去了。 不多时,慕浅就出现在房间门口,倚在门框上看着房间里的兄妹二人,“嗯哼?” “哥哥和景厘姐姐谈恋爱了!”悦悦说。 “是吗?”慕浅故作惊讶,“这么‘快’呢?” 霍祁然实在是太了解自己亲妈说话的调调了,“妈妈!” 慕浅微微哼笑了一声,随后道:“我说呢,这一周的时间,突然多出来两三天假期,还往淮市跑了那么多趟……儿子,你这可是司马昭之心啊!” “妈妈你早就看出来了?”悦悦微微皱起眉来,“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这么八卦,一点事情就要闹得所有人都知道。”慕浅看着女儿摇了摇头,说,“你哥哥和你景厘姐姐刚开始呢,要多给他们一点空间,懂不懂?” 悦悦哼了一声。 霍祁然却抬眸看向自己的亲妈,说:“也不知道这性子随了谁呢。” “霍祁然,你这是在阴阳怪气你亲妈我吗?”慕浅瞬间叉腰,“你还是不是我儿子了?” 眼看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地闹腾起来,悦悦夹在中间,却仿佛什么都感觉不到,沉默片刻之后,忽然伸出手来用力抱住了霍祁然,在他脖颈处蹭了蹭,“哥哥……” 霍祁然不防她突然有这个动作,一时只觉得疑惑,下一刻,却只听小丫头道:“你终于谈恋爱,我好开心啊,我好为你开心!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霍祁然反应过来,轻轻摸了摸妹妹的头。 姗姗来迟的霍靳西来到门口时,只看见这样温情的一幕,不由得扭头看向慕浅求问发生了什么,慕浅却只是耸了耸肩,仿佛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 翌日清晨,景厘起了个大早,给stewart准备好早餐之后就出了门。 出门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离谱。 无论是在哪个国家,也没有这么早开门的服装店吧? 景厘一边吐槽自己,一边找了个豆浆店坐下,在里面足足消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才终于在商场开门的时候第一时间冲了进去。 霍祁然的飞机中午到,他再赶到市区,其实她还有很多时间,可是她就是着急,一颗心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商场女装区衣服琳琅满目,活泼的、甜美的、娇俏的、性感的统统都有,可是景厘试来试去,却始终都没有找到一件自己完全满意的。 眼看着时间就要到十二点,景厘是真的有些急了,在店员的极力劝说和推荐下,买下了相对比较满意的那件鹅黄色的裙子,直接穿着就离开了商场。 等到她赶到两个人约定好见面的餐厅时,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几乎是她才坐下将气喘匀,霍祁然就到了。 看见他身影的瞬间,景厘就开始控制不住地紧张,等到他走到近前,景厘盯着他看了片刻,终于挤出一个微微有些僵硬的笑容来。 霍祁然显然也留意到了她身上的裙子,说了句:“没见过你穿这条裙子。” 景厘只是微微笑着,下一刻又听霍祁然说了句“很好看”,她却一时又有些焦虑起来—— 是真的好看呢,还是他只是高情商地夸她一句? 她这么想着,身上这条裙子不知道为什么也越来越不舒服,总觉得身上哪里都痒。 霍祁然看出她的不自在来,问了一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景厘摇了摇头,刚要回答什么,霍祁然视线落在她的领口位置,忽然惊讶担忧地开口道:“这里怎么红了?” 景厘低头一看,脑子里瞬间嗡的一声—— 要命! 她居然对她这条新裙子过敏了! 第1676章 可望亦可即(80) 世界上还有比在第一次跟自己的男朋友约会的时候,穿一件特意为见他买的新裙子,结果却过敏了更尴尬的事吗? 景厘觉得,肯定是不会再有了! 在那一刻,她恨不得能找个地洞钻下去。 而霍祁然犹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会过敏呢?之前没有穿过吗——” 话音未落,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他此前从未见过她穿这条裙子,说明这是一条新裙子,那没有穿过也说得过去,只是对衣物过敏这事属实是有点不寻常,除非她是买回来没有洗过就直接穿上了身…… 想到这里,霍祁然骤然明白了什么,再没有往下问,却见景厘已经忍不住伸出手来捂住了自己的脸,显然已经足够尴尬了。 这饭自然是吃不下去了,霍祁然连忙叫过来服务员,解释了一通之后拉着景厘就离开了。 景厘还没反应过来,霍祁然已经伸手招了一辆车,将她塞进了车子里。 等到车门关上,景厘才知道他是要带她去医院。 “不用去医院啦,只是小问题。”景厘连忙道。 霍祁然指了指她的领口,“这一圈都红了,你身上还不知道什么样子呢,先去医院看看。” 景厘红着耳朵,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两个人去的也不是寻常医院,至少景厘没见过人这么少的寻常医院,霍祁然在路上的时候打了个电话,他们到医院,便有人将他们领下车,一路送进了医生办公室。 周围安静极了,医生的声音也很温柔,可是景厘却还是恨不得能钻进地缝里…… 怎么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她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医生问什么她答什么,一点不敢看旁边霍祁然的神情。 最终医生给她提供了一支药膏,一套病号服,以及一间可以沐浴的病房。 景厘抱着那套病号服,一头就扎进了病房的卫生间,紧紧关上了门。 霍祁然在门口站了片刻,看着那扇紧紧闭锁的门,片刻之后,无奈轻笑了一声,转头走出了病房。 景厘这个澡洗了很久。 可是如果那股尴尬的情绪能随着水流冲刷干净倒也可以,可是……太难了!是在太难了! 怎么会这么丢脸的啊! 她一边陷在懊恼自责的情绪里,一边洗着澡,直到自己都觉得时间过去太久了,才终于关掉花洒。 用一次性的毛巾擦干身体,又将医生给的药膏涂在泛红的地方,每涂一处,那股子尴尬情绪就涌上来一次,此刻景厘只恨自己不能凭空消失…… 她好不容易将身体涂抹完,忍不住又盯着手上那套病号服发起了呆。 第一次跟男朋友的约会,穿个病号服并肩同行? 景厘简直无法想象那样的画面,忍不住将脸埋进了病号服里。 就在此时,卫生间的门忽然被轻轻叩响了。 外面传来霍祁然的声音:“景厘,你洗好了吗?” “好了好了。”景厘连忙道,“我很快就出来。” “先不急。”霍祁然说,“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把门打开一条缝,拿一下?” 景厘应了一声,实在是想不到他会给自己带什么东西,却还是依言将门打开一条缝,接过了霍祁然从外面递过来的一个袋子。 等到重新将门关上,看见袋子里装的东西时,景厘瞬间瞪大了眼睛。 “我想你洗澡应该要洗很久,所以就抽时间去了一趟你和stewart住着的小院,给你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来。穿自己的衣服应该会舒服一点。” 景厘看着自己手里的袋子里那件牛仔裤和白衬衣,忍不住微微抿了抿唇,一时间,什么尴尬情绪都一扫而空了。 到这个时候,还有什么可尴尬的呢? 她只需要换上自己的衣服,舒舒服服地出去见他就行了…… 等到景厘再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已经换上了霍祁然给她拿来的衣服。 霍祁然就站在门口等着她,看见她的时候,仍然只是微微笑着。 景厘微微垂了眼,一点点走到他面前,才终于抬眼看向他。 双眸对视的那一刻,她终于轻声开口:“你不会觉得我丢人的,对不对?” 霍祁然先是一怔,反应过来控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下一刻,他伸出手来主动抱住了她,以行动代替回答。 第1677章 可望亦可即(81) 对于景厘而言,这一天她已经尴尬到极点,能丢的脸都已经丢了,反正也不会有更丢脸的事情了,剩下的便只有躺平,只有认命了。 更何况,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她喜欢的人也没有嫌弃她,还特意跑了一趟回去给她取了衣服,她还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这里回小院一趟也不近吧?”两个人走出医院的时候,景厘才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拿了我的衣服回来?” 霍祁然听了,只是笑道:“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你的澡洗的时间太长了。” 景厘听了,微微哼了一声,转开脸去片刻,才又想起什么来,重新转回来看向他,说:“耽误这么久,你肯定都饿了吧?我重新请你吃午饭,你想吃什么?” 霍祁然看了看时间,微微呼出一口气,说:“吃午饭可能来不及了,早晚餐可以吗?” “我只听过早午餐,没听过早晚餐——”景厘说着,忽然反应过来什么,“你还有事吗?” 霍祁然有些无奈地开口道:“本来想跟你吃完午餐再去处理的,没想到反而来了医院一趟——” “那时间来得及吗?”景厘连忙道,“我有没有耽误你?” “来得及来得及。”霍祁然亮了亮自己的手表,说,“我跟人约了两点半,还有大半个小时呢。” 景厘听了,这才微微呼出一口气,随后就推着他往街边走去,说:“约了人还是早点到了,千万不要迟到,赶紧打车先过去吧……” 她一边说,一边就焦急地伸手帮他拦起了车。 霍祁然忍不住将她的手拉了回来,笑道:“真的不用急,我要去的地方就在你们小院附近,我先陪你回去,再过去也不急。” 景厘听了,转头跟他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甜甜地点头笑了起来。 霍祁然将她送回小院,又跟stewart打了个招呼,这才离开办他自己的事情去了。 虽然午饭没吃成,霍祁然还中途要去处理自己的事情,可是景厘心情却还是好极了,直到霍祁然又一次回到小院,她还在仔仔细细地研究跟他一起吃晚饭的地方。 彼时景厘正坐在小院的树荫底下,太阳的热度已经开始褪去,小院还有凉风悠悠,实在是舒服得很。 景厘点开一家餐厅,仔细地翻看菜单评价,觉得不错就先收藏,随后才打开另一家餐厅继续研究。 霍祁然就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这一系列重复又重复的动作循环了好几次,她却依然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 最终景厘似乎在一家粤菜餐厅和一家西餐厅之中来回纠结了很久,还特意将两家餐厅都截了屏,大抵是要等见面之后给他选—— “还是吃西餐吧。”霍祁然冷不丁地开口道,“可能会更有仪式感一些。” “啊!”景厘吓了一大跳,猛地站起来转身看到他,有些羞恼,想也不想地就直接抬手推了他一把,竟推得霍祁然一个趔趄,险些摔了! 霍祁然显然没想到她力气会这么大,虽然人没摔倒,可是震惊是真的震惊,看着她,一时之间仿佛都偶呆住了。 景厘忍不住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脸,随后深呼吸了一下,安慰自己—— 没关系,再丢脸,也丢不过那条裙子去,所以,没什么好尴尬的! 想到这里,她才放下自己的手来,走到霍祁然面前,伸出手来轻轻挽了一下他的手臂,“没事吧?” “没事。”霍祁然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说,“就是受了点惊吓,你力气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霍祁然!”景厘忍不住又恼了,瞪了他一眼。 “好好好。”霍祁然强忍着笑意,说,“是我自己没站稳……所以现在,可以去吃晚餐了吗?” 景厘也来得快去得快,只说了句“等我”,转身钻进自己的房间,拿了包包背在身上就重新回到了霍祁然面前,“走吧!” 霍祁然看着她火速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忽然忍不住怔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想起不同的朋友、同学、实验室的师兄弟,似乎都有意无意地跟他吐槽过每次约会都要等女朋友好久的事。 那个时候的他并不理解。 现在的他同样不理解。 他只是抬起手来,轻轻拨了拨景厘额前的碎发,随后笑着牵起她的手,一同走出了小院。 第1678章 可望亦可即(82) 景厘看中的那家餐厅距小院大概四五站地铁的距离,她本来想打车打车过去,谁知道霍祁然却拉着她走向了地铁站。 “坐地铁过去挺方便的。”霍祁然说,“地面可能会堵车。” 景厘当然认可这个说法,可是…… “坐地铁,你习惯吗?”景厘忍不住问他。 霍祁然转头看向她,笑了起来,“这有什么不习惯的?” 景厘听他这么问,瞬间就想起来以前高中时候他每天蹬自行车上学放学的样子。 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时候学校里根本没人知道,他居然会是大名鼎鼎的霍家的孩子。 事实上,他身上确实是看不到一点娇生惯养的影子,他好像一直就是这样,温暖的、平和的、与周边人无异的,但就是最耀眼的那个。 想到这里,景厘有些控制不住地默默红了脸。 虽然她想的都是事实,可是现在这个人居然是她的男朋友…… 这样夸自己的男朋友,是不是有一点……王婆卖瓜的意味? 她这样默默地想着,忍不住抬眼看向霍祁然,正好霍祁然也转头看她,接触到她的视线,不由得道:“怎么了吗?” 景厘连忙摇了摇头,拖着他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虽然时间还早,远没有达到晚高峰的程度,但是淮市的地铁从来都不会人少,一上地铁霍祁然就将她护在了自己身前,同时一手轻扶着她的腰,尽量隔绝着她和其他人的距离。 厘紧靠着他站着,几乎一路都垂着眼,却始终难掩唇畔的笑意。 景厘选的那家餐厅位于淮市一家老牌酒店的楼顶,是非常之知名的西餐厅,座位虽然都是开放式的,但是间隔很开,同时保障了舒适性和私密性。 两人落座在一处靠窗的位置,窗外就是繁华的城景。 对景厘来说,这座城市依然是陌生的,可是这份莫名并没有让她感到恐慌,反而让她欢喜到了极致。 菜一道道地上来,两个人慢悠悠地吃着,边吃边低声说这话。 景厘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问题,直到霍祁然终于忍不住开口问她:“你没有问题想问我吗?” 景厘疑惑,“嗯?什么问题?” 霍祁然看着她,思索片刻之后,开口道:“你没发现,全程都是我在问你问题,你在讲关于你的很多事情。但是你好像都没有问题要问我的?” “我有什么问题要问你啊?”景厘依旧只是笑,“我什么问题都没有啊。” 霍祁然看着她这个模样,忍不住也低头笑了起来。 她这个模样,当初究竟是怎么做到回避他回避成那个样子,甚至不惜跑到淮市来躲避他的? 景厘此刻满心甜蜜,虽然霍祁然问她这个问题让她意识到好像是有什么被她忽略的事情,可是她此刻真的想不起来。 心里是他,眼里是他,其他东西,便好像都不重要了。 上甜品时,景厘去了一下卫生间。 她刚刚起身离开一会儿,两名女性顾客被工作人员从外面迎进来,其中一个进门时往窗边看了一眼,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霍祁然?” 霍祁然闻声,一转头,就看见了苏蓁。 苏蓁明显是惊喜的,霍祁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在她走到这张餐桌旁边时,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反应过来,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自从四年前那件事之后,两个人之间始终不再像从前那么自然,那么亲密无间,虽然每年依旧有不少见面的机会,可是平常的联系却少了很多。 “你来淮市居然都不告诉我。”苏蓁说,“还来这里吃饭——” 她目光落到霍祁然对面那张椅子上时,话音忽然一顿。 因为旁边的椅子上放了一只女士背包,很年轻的款式。 苏蓁一顿,反应过来,迅速推了霍祁然一把,“好啊,这下可被我逮着了吧?你跟人在这里约会啊?” 话音刚落,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景厘看到这一幕,同样微微错愕地一顿。 霍祁然很快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苏蓁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了这边。 看见景厘的瞬间,她显然是非常惊讶的,却还是很快就笑了起来,“景厘?你也来淮市了?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景厘这才笑着走上前来,说:“苏苏,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啊。”苏蓁拉着她,又看看霍祁然,说,“你们俩偷着在淮市约吃饭,居然也不告诉我!” 景厘微微有些尴尬,忙解释道:“不是,我们都不知道你也回来了……” 她这边正解释着,那边霍祁然忽然站起身来,绕过苏苏走到了她这一侧,随后伸出手来轻轻揽住了景厘的肩,在苏蓁又一次震惊的目光之中微笑开口道:“还是正式介绍一下吧,我女朋友,景厘。” 第1679章 可望亦可即(83) 这话一出来,苏蓁和景厘都怔住了。 景厘是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开口介绍,有些尴尬,又有些羞怯,反应过来,忍不住用手肘轻轻撞了霍祁然一下。 而苏蓁则是彻彻底底的震惊,看看霍祁然,又看看景厘,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一般,轻笑了一声,看着景厘问了一句:“是真的吗?” 景厘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脸,随后才轻轻点了点头。 “好哇!”苏蓁立刻就瞪向了霍祁然,说,“亏我们俩还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呢,你谈恋爱,还是跟景厘谈恋爱,居然都不告诉我!我看你是不拿我当朋友了你!” 霍祁然听了,一时沉默,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景厘连忙道:“苏苏,我们也是刚刚开始……” “难不成你们这是第一次约会?”苏蓁看着他们,显然不相信,“如果是这样,那就怪我打扰你们约会好啦?” 景厘听了,连忙上前一步,轻轻拉了苏蓁的手,轻声道:“不是的……” “那就是早就开始啦?”苏蓁说,“开始了多久?谁先表白的?为什么不在桐城约会,反而跑到淮市来?” 霍祁然轻笑了一声,终于开口道:“你不是来吃饭的吗?确定要问这么多问题吗?” “哎哟,现在有女朋友了,问你点问题你都不乐意啦?”苏蓁微微嘟了嘴,说,“霍祁然,我以前没想到你是这么重色轻友的人!这就嫌我问题多了?我还多得是问题要审你呢!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对景厘起了贼心?以前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非死不承认?还有,你实验室不是忙得要命吗,怎么会有时间跑到淮市来约会?”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旁边人听了大概都会觉得晕,可是景厘非但没有晕,反而又一点点……醒了。 是了,她想起来自己好像忘了的事是什么了。 她也好像反应过来,刚才霍祁然为什么会问她有没有问题要问他了。 她被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冲昏了头脑,她为这巨大的馈赠狂喜,她完完全全地沉浸其中,以至于真的忽略了好多好多东西…… 想到这里,景厘忍不住转头看向了霍祁然。 如果他回答了苏蓁的问题,那大概也算是回答了她吧? 她这么想着,却听霍祁然对苏蓁道:“你想知道的这些,我稍后再向你交代,不行吗?” 说话间,侍者为他们送上了甜品,苏蓁一看他们都到了吃甜品的环节,不由得一怔,“你们是来得有多早,都吃到甜品了?” “嗯,因为晚上还有别的安排,所以来得早了些。”霍祁然说。 苏蓁再度一顿,随后道:“那看来的确是我打扰到你们了,那我也跟朋友吃饭去了,谁要当你们的电灯泡!” 她说着便转身往里面走去,景厘轻轻拉了霍祁然一下,随后才又看向苏蓁的背影,说:“苏苏,我改天找你吃饭呀?” 苏蓁没有回头,只随便挥了挥手,径直走到了朋友所在的位置坐下。 景厘这才又看向霍祁然,“苏苏不会真的生气吧?” “不会的。”霍祁然说,“以她的性格,不至于。” “我猜也是。”景厘顿了顿,才又道,“你刚刚说,晚上有安排,是什么安排啊?” 霍祁然听了,轻轻耸了耸肩,“或许,是一场问答游戏。” “什么问答游戏?”景厘又问。 霍祁然看着她,道:“如果你还是没有问题想问,那就算了——” “我有!”景厘立刻道,“我当然有……不过,也差不多就是苏苏刚才问的那些了……” “有时候,答案是什么才重要。”霍祁然说,“我刚刚又没有回答她。” 这话听起来有些绕,景厘反应了几秒钟,才终于回味过来。 他之所以没有回答苏苏,是因为,他想把答案说给她听。 有些事,她才应该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第1680章 可望亦可即(84) 在终于想起来自己该问霍祁然一些什么问题之后,面前的那份甜片对景厘而言似乎也变得不怎么甜了,她似乎有了一点心事,那些之前就搅扰着她的心事,又不经意地回来了一点点。 甜品吃完之后,侍者送上了赠送的清茶,景厘怕喝了茶晚上睡不着便婉拒了。 霍祁然见状,也就对侍者道:“谢谢,茶我们不用了,麻烦帮我们买单吧。” 景厘一听他准备买单就急了,“喂,说好了我请客的!” 霍祁然跟她对视了片刻,见她眼神坚决,终于缓缓点头笑了起来,“好,不跟你争。” 景厘这才满意了,在侍者拿过来账单和pos机之后主动付了账。 “那我们去街上走走?”霍祁然说。 景厘点了点头,却又道:“跟苏苏打声招呼吧?” 霍祁然点了点头,随后就拉着她站起身来,走向了苏蓁所在的那张餐厅。 苏蓁背对着他们坐着,直到他们来到面前才察觉到,抬头看到他们,很快笑了起来,“你们吃完了?这就要走了吗?” 霍祁然点了点头,景厘说:“苏苏,你们慢慢吃,我们改天约见面吃饭啊。” “你们是会在淮市待很久吗?”苏蓁不由得问。 景厘说:“他只是抽时间过来,我会在这边待上一段时间的。” “那好啊。”苏蓁说,“那我就改天再约你。” 说着,苏蓁又伸手拉了景厘一下,笑着开口道:“这附近有几间清吧,氛围可好了,让他带你去约会。” 景厘听了,只是轻笑了一声。 几个人很快说了再见,霍祁然这才又拉着景厘景厘转身离开。 苏蓁说过再见就没有回头,直到过去好一会儿,她才控制不住地微微转头,看向了餐厅门口的方向。 那里早没有了霍祁然和景厘的身影。 她缓缓回转头来,只一瞬间,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对面的朋友和她相处日久,显然是知道什么的,见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递过来一张纸巾。 另一边,霍祁然拉着景厘的手走进了电梯。 跟苏蓁道别的之后,两个人都有一阵不约而同的沉默,到按下电梯键,霍祁然转头准备说什么的时候,景厘忽然转头看着他,开口道:“你之前跟我说过,你伤害了你跟苏苏之间的感情,那是什么意思啊?” 霍祁然怎么都没想到她第一个开口问的问题居然会是这个,不由得一时沉吟,只是看着她,仿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景厘看出了他的为难之处,也仿佛看出了问题的本质,微微凑到他眼前,几乎是眼对眼地看着他,“苏苏她是不是……喜欢你?” 霍祁然眼波骤然一顿。 景厘已然从他的眼神之中得到了答案。 难怪。 以苏蓁的性格,以她和霍祁然之间的交情,今天这样子的情况下遇上,她不打破砂锅问到底才怪。 能让她这样安静,这样悄无声息地远离,大概只有那一个原因了。 “那苏苏她有跟你表白过吗?”景厘又问。 霍祁然依旧没有回答,眼神之中却流露出一丝无可奈何。 景厘同样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不是表白过,那霍祁然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说出他伤害了和苏苏之间的感情这种话? “你还说我们的餐后活动是问答游戏呢……”景厘看着霍祁然,嘟哝着开口,“我现在问了三个问题,你一个都没有回答。” 霍祁然蓦地握紧了她的手,说:“我们之间的问题,我会尽数回答。关于苏苏,我对她,就是纯粹的朋友关系,没有其他。至于她的心思,我无权过问,也无法评价什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景厘转开脸,避开他视线的那一刻,却控制不住地弯起了唇角。 他没有回答她这几个问题,是因为他是霍祁然,他是她喜欢的霍祁然,温柔细致,周全妥帖到极点的霍祁然,怎么可能在背后肆意谈论其他女孩的感情? 景厘重新回转头来看他的时候,还是又收起了笑唇,说:“如果我说我不明白呢?” 她唇角没有笑意,眼眸之中却依旧星光点点,霍祁然静静注视了她片刻,缓缓笑了起来,低声道:“那你就是在……说谎。” 景厘一怔,刚要伸手闹他一下,电梯却已经抵达一楼,景厘只能收回手来,装作平常模样,被霍祁然拉着走出了电梯。 华灯初上,这城市比白天更繁华,两个人牵着手,并肩走在宽阔的行人道上,跟无数行色匆匆的人擦肩,却始终缓步前行着。 景厘问了他很多问题,那些刚刚想起来的,以及想了很久的一些问题。 “你实验室不是很忙吗?这才不到十天,你往这跑了三趟,不会影响实验室那边吗?” “不影响。”他说,“研三阶段,找工作、去各个城市面试原本就是正常的。” “找工作?”景厘震惊,“你不是准备读博吗?” “对我而言,这二者都不过只是一个选项,都可选。” “可是你之前明明准备读博的。”景厘说,“你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我,所以才突然开始准备找工作?” 霍祁然缓缓笑了起来,“那如果我说是呢?” 景厘一下子顿住脚步,转头跟他对视了片刻,忽然轻轻哼笑了一声,“你才不是这样不分轻重的人呢,少骗我!” 霍祁然听了,也只是轻笑了一声,道:“你怎么知道哪头轻,哪头重?” 景厘抬起头来看着他,认真思索片刻之后,才道:“我才不会把自己跟你的学业和事业作比较呢,都不是一样的东西!” 她转头欲继续向前走,霍祁然却伸出手来拉停了她。 景厘回转头来,又跟他对视片刻,眸光一点点变得湿软起来,“其实,你就是有一点点喜欢我,以前有一点点,少到你自己都察觉不到……现在还是一点点,毕竟我们刚刚才重逢,刚刚才开始,一切都还在起步阶段,是不是?” 霍祁然静静听她说完,沉默许久,才又开口道——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我不知道一点点的喜欢是多少,很多很多的喜欢又是多少。” “我是一个很迟钝的人。身边总有一些人说我拥有完美的人生,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样的完美是不真实的。” “我也知道自己缺少一些东西,可是我并不清楚那是什么。” “直到你去了newyork之后,我开始很频繁地想起一些事。我们第一次重逢,你在我面前摘下头套的时候;你照顾晞晞的时候;你捡到糖果的时候;你和我一起去图书馆的时候;你来看我打球的时候;你笑的时候……” “这种感觉让我感到无措,因为我并不能确定,这究竟是喜欢,还是如妈妈所言,只是因为你对我好过,所以我才想要对你好。我不想再伤害你一次,所以只能让自己尽可能遗忘……” “可是有些东西是忘不了的,就像那颗巧克力的味道,我一直都记得。我明明不爱吃糖,可我就是想找回来……” “直到再度跟你重逢。你在怀安画堂回过头来的那一刻,我想起了你第一次在我面前摘下那个玩偶服头套的时候……我曾经吃过这世界上最好吃的巧克力,也见过这世界上最甜美的笑容。有些事情就是这样,经历过之后,才知道戒不掉。” “都说我妹妹爱吃糖,在那一刻我才知道,其实,我比她更嗜糖如命。” 景厘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红了眼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就掉了下来。 可是他说她是他的糖啊…… 作为一颗甜甜的糖,她怎么能哭呢? 她努力想要微笑,到头来,也不知道憋出了个什么表情。 霍祁然抬起手来,捧上她的脸,轻轻抚过她脸颊滑落的泪水,才又低声道:“我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厚脸皮过,哪怕你从头到尾都没有明确回答过我关于brayden的问题,我还是不管不顾,死缠烂打了……因为我真的很想,再次尝到那种味道——” 繁华的道路上灯光如昼,行人如织,人来人往之中,唯有他们静静伫立,于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之中,吻在了一起。 第1681章 可望亦可即(85) 这天晚上,早早吃完晚饭的两个人一起待到了半夜,霍祁然才终于将景厘送回小院。 小院门口,景厘依依不舍不愿进门,霍祁然也不愿就此转身离去,两个人又在门口絮絮地说了一会儿话,也不知怎的便又亲吻了起来。 偏在这时,小院的门忽然“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两个人都吓了一跳,但景厘更多的是羞,因为知道从里面出来的人会是谁,因此她控制不住一头就扎进了霍祁然怀中。 stewart站在门内,看着门外站着的这两个年轻人同样也是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控制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霍祁然跟他打过招呼,他却只是挑眉笑道:“正好我准备出去喝几杯啤酒,小院留给你们,尽情享受。” 说完stewart就跨出门槛,扬声大笑着离去了。 景厘控制不住地羞红了脸,抬头看了霍祁然一眼,忽然就伸手将他往外一推,自己转身就跨进了门槛里,随后才回转头来看他,说:“好了,时间很晚了,你快点回酒店去休息,我也要早点睡了。” 说完不等霍祁然回答,景厘直接关上了面前的木门。 虽然有一门相隔,但是彼此的影子、声音都还清晰可见可闻。 隔着一道门,景厘的心依旧控制不住地狂跳。 如果不趁此机会让他离开,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就真的舍不得让他走了…… 霍祁然显然也没想到会这么仓促地被拒之门外,可是她都已经关门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照旧轻轻扣了扣门,说:“那好吧,我回去了,明天见。” 话音落,面前的门忽然又“吱呀”一声,重新打开了。 景厘看着他,终于想起来问了一句:“你明天什么时候回去啊?” 霍祁然顿了顿,才道:“可以晚一点。怎么了?” 景厘唇角控制不住地就又一次上扬起来,随后微微往前一凑,又在他唇上轻轻印了一下,才轻声道:“那明天见,晚安。” 她刚欲缩回去关门,下一刻,却又被霍祁然扶住后脑,回吻了一下。 “晚安。” …… 虽然说了晚安,可是景厘愣是兴奋得整个晚上都没能合上眼。 她也着急,也想快点入睡养足精神,明天早上美美地去见霍祁然,可是越是着急越是难以入睡,直接导致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就只能坐在镜子前面,盯着自己眼底两坨硕大的黑眼圈发呆。 黑眼圈倒是没什么要紧,用遮瑕盖一下应该能盖住,可是今天两个人还约了一起看电影,万一到时候她控制不住睡意呼呼大睡,岂不是很丢人? 景厘一边想着,一边准备收拾自己,等到打开遮瑕膏时,却又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惨叫。 正在院子里晨练的stewart明显受了惊,忙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事。 景厘却只是看着空空如也的遮瑕盒子绝望到眼前一黑—— 没有遮瑕膏她只能尽量多盖两层粉底,但是化完全妆依旧怎么看都觉得明显,正纠结的时候,外面忽然就传来了霍祁然的声音。 她心头一惊,只能盼望霍祁然不会留意,毕竟男生应该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想到这里,景厘拿起包包就走出了房间,跳到霍祁然面前,“我好了,可以出去了!” 谁知道下一刻,霍祁然的视线就如同烙在她脸上一般,移不开了。 景厘还在想办法转移他视线的时候,霍祁然已经直接伸手抚上了她的眼底,“怎么了这是?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景厘忍不住叫了一声,抬手就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做完才觉得多此一举,又讪讪地放下手来,说:“不是没睡好,就是我这块皮肤比较黑,显得好像黑眼圈……” 她话还没说完,霍祁然已经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 “真的!”景厘急得跺脚,就差举手发誓了。 “好了好了……”霍祁然拉着她的手,说,“是不是真的都好,要不我们今天不出门了,就在这里待着不是也挺舒服的?” “可是不是买了票要看电影的吗?”景厘说,“我真的不累,我可以去看电影!” 霍祁然很快取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时间,随后道:“时间还来得及,电影票可以退。” 随后,他又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了平板,“看电影,这个也可以。” 景厘先是一怔,随后终于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因为霍祁然的安排,两个人改变了原本的计划留在了小院。 两个人原本打算用平板看电影,中途霍祁然出去上卫生间,在院子里遇到stewart,两个人聊了起来。 景厘在屋子里听到两个人在外面很轻的聊天声,听着听着,不觉就睡了过去。 等到她不知道睡了多久一下惊醒,房间里依然还只有她一个人,前方的平板上播放的电影依旧处于暂停的状态,而院子里霍祁然和stewart说话的声音也已经不见了。 景厘一下子从床上起身来,拉开门走到院子里,却隐约只听到厨房的方向传来动静。她走过去一看,险些被眼前的一幕惊掉下巴—— 这个院子虽然带了厨房,但是因为她不擅长做饭,stewart又不习惯用中式厨房,因此两个人都没有用这个厨房的打算。 可是此时此刻,霍祁然竟然站在里面,正有模有样地炒着菜! 察觉到光线的变化,霍祁然转头看到她,笑了起来,“醒了?” 景厘走进来,从身后抱住他,探出头去朝他锅里翻炒的东西看了一下,“你做什么呢?” “做饭啊。”霍祁然说,“双椒炒杏鲍菇……” “你怎么可能连饭都会做!”景厘说,“我一定是在做梦……” “是不会的。”霍祁然轻笑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手机,“手机上不是有菜谱吗?步骤可详尽了,反正我尽量每一步都还原了,至于结果怎么样,那就得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了。” “老天爷都对你这么好了,这碗饭也不会吝啬赏你的!” “是啊。”霍祁然一边回头看她,一边就忍不住低下头来,又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老天爷的确待我不薄……” 景厘脸上一热,却更加不受控制地抱紧了他。 她一向不曾对老天抱有什么期待,唯有跟他在一起的每一秒,她都感谢老天爷。 她何其有幸…… 第1682章 可望亦可即(86) 景厘从来不觉得自己幸运。 小时候家庭条件虽然优渥,但那时年少不识愁滋味,再加上周围都是同样条件的小孩,她从来没有意识到那个时候的自己其实已经很幸运了; 到后来家道中落,家庭发生一系列变故,她也吃苦无数,更是与幸运无关,生活中所尝到的幸福感,都要靠自己制造。 和他重逢是一种幸运,可是这种幸运并不长久,也不稳定,所以最终她还是失去了这份幸运,去了国外。 可是她这辈子做梦都不会想到,她竟然会有机会听到他的表白,跟他在一起…… 所以起初的她不敢相信,更不敢接受,就是因为不敢相信这样一份幸运会降落到自己头上。 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好事发生在她身上呢? 可是老天爷是真的送了她一份天大的恩赐,就如此时此刻,他们在一起,他们拥抱,他们亲吻……对她而言,依旧如梦似幻。 中午的饭,是他们两个人一起吃的。 stewart一旦进入写稿状态便极其沉浸,除非灵感耗尽,否则他不吃不喝也不会离开电脑。 如此一来,这方小院便成为了两个人的天地,做饭、吃饭、一起洗碗、一起整理厨房、下棋、喝茶、看电影…… 所有的一切都很圆满,只除了时间过得太快。 日头向西的时候,霍祁然忽然接了个电话。 景厘去了卫生间回来,便正好听见霍祁然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没关系,您不用等我,我晚些时候自己回去。”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句什么,霍祁然应了一声,随后又说了句“爸爸再见”,便挂掉了电话。 景厘一怔,不由得道:“你爸爸也在淮市吗?” “嗯。”霍祁然说,“他今天正好过来出差。” “他是叫你一起回去吗?”景厘又道,“那你——” “我们俩又不是一起来的,也不用非要一起回去。”霍祁然笑着说,“还是先看看晚餐吃什么吧。” 景厘一时却犹豫起来,顿了顿才道:“还是不吃晚饭了吧,吃了晚饭你再去赶飞机,回家又是凌晨了。明天一早你还要去实验室,那样怎么休息得好?你给叔叔打电话,你跟他说你和他一起回去!” 霍祁然还想说什么,可是架不住景厘软磨硬泡、用各种理由来说服他,最终霍祁然还是不得不答应提前返程——虽然也就提前了两个小时。 景厘想要送他去机场,最终还是被他劝住了。 “送我过去了你还要自己一个人回来,来来回回地折腾,还不如趁这个时间多休息会儿。我到了机场给你打电话。” 最终,伴随着霍祁然坐上去机场的车,两个人这个礼拜的约会终于告一段落。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霍祁然这次跟霍靳西同行回到桐城,竟然会被媒体拍到,进而他这位“霍氏太子爷”就上了头条,被吃瓜群众自发地顶上了热搜榜。 其实霍祁然小时候常常跟着慕浅出席各种场合,不是没有曝光人前过,只是当他逐渐懂事后,便自觉避免了这种曝光,更多地以一个普通家庭孩子的身份生活和学习。 只是没想到这次跟亲爹的飞机竟然会被拍到,关注度竟然还会高成这个样子。 周一一个白天,霍祁然的手机被疯狂塞进无数条消息,有熟悉的亲人朋友对他的“慰问”,有不知他身份的同学朋友对他的的身份表示震惊,还有很多他根本就不认识的人发过来的自我介绍信息…… 鉴于他一进入实验室就静音手机的好习惯,这些消息并没有怎么影响到他,然而实验室里的学弟学妹们的反应却近在他眼前,霍祁然想忽略都不行—— 虽然他一向大方,也经常请大家吃饭,这天晚上还是又被大家起哄着要求请客了。 霍祁然没办法,只能答允下班之后请客吃宵夜。 谁知道一行人刚刚走出办公园区,忽然就不知道从哪里冲出了一群记者,对着人群中的霍祁然一通追访。 大家虽然对这样的情形始料未及,但是反应还是很快,有人帮霍祁然挡着记者,有人掩护他离开,最终在一群人同心协力的帮助下,霍祁然连自己的车都来不及开,打了一辆车就离开了园区。 坐在车上他才打开手机,从无数条消息之中翻到景厘的那条“你还好吗?”,给她拨了视频过去。 景厘很快接起了视频,甜甜地笑着看他,“你下班啦?” “嗯,刚从园区出来。” “你是打了辆车吗?”景厘又问,“怎么没有开车呀?” “倒是想开,还没走到车子面前就被包围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景厘却还是想象出了那个画面,见他似乎是有些疲惫的模样,不由得道:“这次上热搜是不是对你影响很大啊?” “对我倒是没什么影响。”霍祁然说,“我就怕影响到身边其他人。” “那我就不用怕啦。”景厘说,“反正不会影响到我。” 霍祁然不由得失声笑了出来,随后才道:“那万一我这周都不能过去找你,那也没影响吗?” “没影响呀。”景厘说,“有什么影响啊?” “行,你说没影响就没影响吧。”霍祁然说,“说不定你还能因此睡个好觉呢。” 话音落,两个人齐齐安静了几秒,随后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就这么说说聊聊,不知不觉间车子就驶到了霍家大门口,霍祁然下了车,一路跟景厘说着话来到主楼前,才道:“我先进门,上楼再跟你说。” “好。”景厘应了一声,冲他挥了挥手,挂掉了视频。 霍祁然推门进屋时,慕浅正坐在沙发里打电话。 “……哎呀,这种事情,我们当爸妈的怎么插手啊?”说话间,慕浅看见进门的霍祁然,唇角笑意骤然扩大,道,“当然还是看孩子的意愿啦。只要他喜欢呀,那就什么都好……” 霍祁然一听她这聊天的语气就知道是在搪塞对方,可见电话那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也不欲打扰,正准备上楼,正从厨房走出来的悦悦忽然喊住了他:“哥哥!” 悦悦拿着饮料,蹦跳着来到他身后,冲着慕浅的方向努了努嘴,“妈妈今天接了好多电话,全都是想要给你介绍女朋友的哟——” 霍祁然抬起手来就敲了敲妹妹的头,“别胡说!” “谁胡说了!”悦悦一边白了他一眼,一边却又挽住了他的手臂,说,“其实不止妈妈那边,我这边也有好多人,想要认识哥哥你,想跟你做朋友呢!哥哥你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你说呢?”霍祁然反问。 “我怎么知道呀?”悦悦说,“毕竟哥哥你又没有女朋友,我那些朋友都很漂亮的哎,你肯定会喜欢的!” “谁说我没有女朋友?”霍祁然直接反问。 “妈妈!”悦悦瞬间就高兴得尖叫起来,“你听见了吗?哥哥承认了!他承认他有女朋友了!是不是景厘姐姐?是不是?!” 后方,慕浅简单利落地挂掉了电话,挑眉道:“果然是儿大不由娘啊,我儿子谈了恋爱,第一个官宣对象居然不是我,我要伤心死了……” 第1683章 可望亦可即(87) 听着妈妈和妹妹一唱一和,霍祁然不由得头疼。 虽然这件事他没有正式公开说过,可是她们明明都知道,还要他怎么宣? 霍祁然想了想,转身就走到慕浅身边,伸出手来拉着慕浅,一字一句郑重开口:“妈妈,我和景厘在一起了。” 慕浅先是一怔,回过神来,忍不住抬起手来敲了敲自己儿子的头,“这就叫官宣啊?” “不然呢?”霍祁然反问。 悦悦撇了撇嘴,说:“至少也得把景厘姐姐带到我们面前,然后正式宣布:‘这是我女朋友’吧?” 这情形多少有些似曾相似,霍祁然很快反应过来什么,“苏苏跟您通过电话?” 慕浅摇了摇头,说:“是她妈妈,今天看见你的照片,给我打了个电话,顺便说起了苏苏遇见你和景厘的事。” 悦悦在旁边捧着脸,微微叹息了一声:“虽然哥哥和景厘姐姐很相配也很甜蜜,可是苏苏姐姐还是有点可怜呀……为什么哥哥明明跟苏苏姐姐青梅竹马,到头来却喜欢上景厘姐姐呢?” 霍祁然轻轻敲了敲妹妹的头,随后才转头看向慕浅,问了句:“苏苏她……还好吗?” “说不伤心是假的。”慕浅说,“不过呢,这种伤,早晚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复原的。” 霍祁然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不是故意要让她伤心的,只是刚好那个时候遇到……我不想再造成什么误会。” 慕浅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后脑,这才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有时候感情的事就是这样无可奈何,有人甜,有人苦,都是正常的。你呀,不需要想太多,只需要好好享受你跟景厘的甜蜜就行了——当然啦,前提是,你要先平稳度过这波热浪。” 闻言,霍祁然又安静了一阵,才转头看向她,“这件事,不是妈妈你最擅长的吗?我这热度要是都能持续发酵下去,多对不起您在新闻界的地位啊。” 慕浅一听,顿时就挑起眉来,随后伸出手来直接拧上了亲儿子的耳朵,“还真是翅膀硬了啊你?敢跟你老娘我使激将法了?” 霍祁然连忙躲开她的手,说:“儿子不敢,只是我知道,您和爸爸是不会让这个话题持续发酵下去的,是不是?” 说完不等慕浅回答,他直接站起身来,“我先上楼去给景厘打电话了。” 剩下母女二人坐在沙发里看着他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二楼楼梯口,悦悦才转头靠向慕浅的肩膀,“妈妈,现在哥哥心里只有他女朋友了,你不吃醋吗?” “我为什么要吃醋啊?”慕浅反问。 悦悦轻轻哼了一声,随后道:“你别装了,我知道你肯定吃醋的。” “你妈妈我啊,跟别的妈妈不一样。”慕浅伸手捏了捏她漂亮的小脸蛋,“不过你爸爸呢,就跟别的爸爸没什么差别了……你要是谈恋爱呢,你爸爸肯定会很很很很很不高兴的。” 悦悦听了,先是一愣,随后一下子拨开慕浅的手,哼了一声,道:“不跟妈妈你说了。” 说完她也转身往楼上走去。 慕浅看着女儿的背影,挑了挑眉,耸了耸肩,暗自为霍靳西祈祷起来。 …… 霍祁然上了楼,很快又开启了和景厘的通话模式。 景厘在那边洗漱,他在这边洗漱,两个人一边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一边做着自己的事,直到景厘说自己要去洗澡了,他才忍不住开口说了一句:“等我下次去淮市,我们找苏苏一起吃顿饭吧。” 景厘听完也是一顿,随后才道:“我们?我跟你一起去找苏苏吃饭吗?你觉得这合适吗?” 霍祁然又顿了顿,还没开口,景厘忽然又道:“当然是你自己去见她比较合适啦!你们俩从小就是好朋友,有什么话不能说呢?说开了就好了嘛……你觉得呢?” 霍祁然看着屏幕上她忽然凑近的脸,那双写满了真诚、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你不介意吗?” “如果你什么都不说,那我可能会介意。”景厘说,“不过现在嘛……我会观察你的接下来的表现再评价。” 霍祁然忍不住再度笑出声来。 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亲她。 即便隔着手机,隔着屏幕。 然而还不待他有什么行动,景厘先凑近摄像头,向他奉上了一个唇印,“好啦,去洗澡吧,不要磨蹭啦,明天还要上班呢,晚安啦!” 这一夜,没能亲上自己女朋友的霍祁然始终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以至于第二天早上颀长的时候,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 早餐餐桌上,悦悦忍不住问他:“哥哥,你是被骚扰了一整夜吗?精神怎么这么差?” 霍祁然闻言,抬眸瞥了妹妹一眼,淡淡应了一声:“嗯。” 是被骚扰了一整夜。 只不过不是被手机上那些无关紧要的消息。 是被一个人。 对霍祁然而言,这样的骚扰持续了整整一周。 周六,是霍祁然和景厘约定好飞去淮市的日子。 景厘这一天又是提前进入了兴奋状态,哪怕明知道他飞过来已经是晚上,他还约了苏苏吃饭,可是一想到他会过来,和她在同一个城市,就已经足够让她心神不宁了。 白天,景厘处理完自己手头的工作,眼见着日头西斜,霍祁然“平安抵达”的消息发到她手机上,景厘便坐在院子里发起了呆。 他到了这里,和她离得这样近,只是还要多等一会儿,再多等一会儿,两个人就能见面了。 她这样出神地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小院的门响了一声。 景厘一下子坐起身来,看向了门口。 虽然自己也明白这样的想法太过于理想和天真,可是在那一刻,她就是控制不住心里的期待和妄想。 然而下一刻,景厘就呆住了。 她忍不住掐了掐自己。 可是疼痛感还没来得及蔓延,那人已经直接快步走到她面前,捧着她的脸就吻了下来。 这一吻,酝酿了足足一周时间,格外温柔绵长。 景厘在他的亲吻之中,忍不住亲亲笑了起来。 老天爷真是待她不薄,又赐给了她这样一份重磅的浪漫…… 第1684章 可望亦可即(88) 好一会儿,景厘才终于从霍祁然的热吻之中被松开。 饶是如此,两个人却依旧贴得很近。 景厘心跳得很快,轻轻圈着他的脖子,开口时,连声音都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你……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啊?不是约了苏苏吃饭吗?” “嗯。”霍祁然应了一声,说,“眼见着时间好像来得及,就先过来这边一趟。” “你怎么这样呢——”景厘嘴上这样说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下一刻,便又被霍祁然封住了所有声音。 两个人黏腻了十多分钟,景厘眼见着他快要迟到,才终于将他推出了小院的门。 反正见到面,这一周的相思之苦就已经缓解了一半,更何况,他们明天还有时间。 霍祁然抵达和苏蓁约好的餐厅时,苏蓁已经坐在了那里,正低着头玩手机。 霍祁然径直上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蓁蓦然抬头,见到他,先是微笑,随后疑惑,“怎么就你一个人?景厘呢?” “她今天有别的事,不能过来。”霍祁然说,“所以就我们俩。” “怎么这样啊?”苏蓁微微拧起眉来,“难得你们都在淮市,我想要请客做东,就你一个人来算是什么意思啊?你把她叫过来!” “别闹了。”霍祁然却只是轻笑了一声,说,“这顿也不用你做东,我请客。” “为什么?”苏蓁说,“喂,淮市可是我的地盘,你居然说你请客,那就是瞧不起我咯?” 霍祁然喝了一口水,直接呛了一下,随后才道:“你说我敢吗?” “那你是什么意思?”苏蓁顿了顿,忽然微微往前凑了凑,说,“该不会是为了补偿我吧?” “补偿什么?”霍祁然反问。 “补偿我爱而不得的遗憾咯。”苏蓁微微往椅背上一靠,“你该不会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来的吧?” 霍祁然听了,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我们从小一起玩到大,一起吃顿饭,还需要这么多的小九九吗?你要请就你请好了,下次我再请,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苏蓁说,“你也别把自己看得太有魅力了——哦,霍家的儿子了不起啊?上过热搜了不起啊?在我看来啊,你也就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而已!倒是景厘……” 霍祁然正在拿手机扫码点单,闻言立刻微微抬眸,“景厘怎么了?” 苏蓁啧啧了两声,才又道:“几年没见,景厘才又漂亮又招人喜欢了呢。照我看啊,她的魅力可比你大多了,对她虎视眈眈的人肯定不会少,你啊,还是紧守住自己的位置,千万不要被人抢走了女朋友才好!到时候,哭的人可是你!” 霍祁然听完,再度轻轻笑了起来,随后拿起手边的杯子跟苏蓁碰了一下,“行,谢谢你提醒,我一定会谨小慎微,谨言慎行,兢兢业业……” 苏蓁也听得笑了起来,拿起自己面前的杯子,也跟他碰了一下之后,仰脖喝了一大口。 …… 两个人这顿久违的聚餐吃得很开心,从小时候聊到长大,心无芥蒂,毫无隔阂。 对霍祁然而言,他们情谊如旧,他也相信,苏蓁会渐渐好起来。 吃过饭,苏蓁问他去哪里,霍祁然回答回酒店。 “回酒店?”苏蓁诧异,“这才十点呢,你不去找景厘吗?” 霍祁然耸了耸肩,道:“她让我回酒店休息的。” 苏蓁啧啧了两声,道:“这么快就开始听媳妇儿话啦?我以前可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要我送你吗?” “不用。”霍祁然说,“我打车或者坐地铁都行。” “拜托!”苏蓁翻了个白眼,“你现在可是名人了好吗?坐地铁?你少占用公共资源了!” 霍祁然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赶紧走吧你,别在这跟我瞎胡说。” “走就走,你以为谁乐意看见你!” 苏蓁说完,果真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霍祁然站在餐厅门口,掏出手机来看了看交通状况,正准备输入酒店地址打车回去时,手指却忽然微微一顿,下一刻,他不由自主地输入了小院的地址。 这个时间的交通很顺畅,霍祁然抵达小院只花了半个钟头。 因着这边街道比较老旧,也没有什么夜生活,到这个时间,往往就已经很安静了。 然而当霍祁然走进巷子,来到小院门口时,却意外地听到小院里传来热闹的人声和音乐声! 听起来里面的人还不少,难不成stewart在小院里开起了party? 霍祁然疑惑着,伸手扣了扣门。 门并没有闩,他这个叩门的动作也显得有些多余,然而霍祁然还是等待了片刻,不见有人来开门,才终于轻轻推开门,跨了进去。 然而刚一走进去,霍祁然就顿住了。 stewart还真是开起了party,在茶室里面,好几条人影正随着音乐扭动着身体,边跳边喝边笑。 然而让他顿住的并不是这个,而是院子里,坐在那株桂花树下的景厘和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两个人远离了人群,比肩坐在桂花树下,原本是在很开心地聊着什么,却在看见突然出现的他时赫然顿住。 看见他,景厘蓦地睁大了眼睛,随后猛地站起身来迎向他,“你怎么过来了呀?不是让你回酒店休息吗?” 霍祁然看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那个男人,淡淡道:“我不来,也不知道这里这么热闹。” 景厘回头往茶室里看了一眼,笑了,说:“stewart新交的几个好朋友,晚上他们一起吃饭,大概是吃得高兴了,stewart把他们带回来开起了party,我都担心邻居会投诉呢……” 她这边说着话,霍祁然的视线却直接落在了她身后,问了一句:“那这位呢?” 景厘一转头,看见了刚才跟自己聊得热闹的韩彬。 “这是韩彬,里面那位韩伯伯的儿子。”景厘立刻笑着冲他介绍,“他们也是从桐城来的,韩彬跟我们一级,就在我们隔壁学校念的高中,你说巧不巧?” “唔。”霍祁然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那倒的确是挺巧的。” 第1685章 可望亦可即(89) 那一边,韩彬走上前来,主动将手伸向了霍祁然,“你好,韩彬。” 霍祁然伸出手去跟他握了握,淡淡道:“霍祁然。” 说完,他便看向了景厘。 韩彬有些疑惑他的反应,也看向了景厘。 景厘显然还沉浸在霍祁然再度突然出现的惊喜之中,眼见着两个人都盯着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嗯?” 她这声“嗯”一出来,霍祁然脸色登时就不大好了。 因为他一向是平和带笑的模样,这稍微一点点的“不好”,看起来就跟平常很不一样了。 景厘看出他脸色不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连忙看向韩彬,介绍道:“我男朋友。” “哦哦。”韩彬连连应了两声,笑道,“看得出来,看得出来。” 霍祁然脸色这才微微好转,却仍旧不似平常,总像是……透着那么几分不高兴。 韩彬先前虽然和景厘聊得热闹,但是眼见着别人男朋友都来了,总不好再继续当电灯泡,因此很快走进了茶室,算是将这一方小天地交给了景厘和霍祁然。 景厘拉着霍祁然的手,问:“你和苏苏吃饭吃得怎么样啊?不是让你直接回酒店休息吗?都这么晚了还过来,多奔波呀!” 霍祁然偏头朝茶室的方向看了一眼,说:“这边这么热闹你都不喊我过来,我一个人待在酒店不冷清吗?” “我那不是想要你好好休息吗?”景厘摇了摇他的手,说,“况且他们才刚刚回来一会儿,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他们都还没到呢,我也不知道原来你想凑这份热闹啊……” 霍祁然听了,却问道:“才刚回来一会儿?一会儿是多久?” 景厘眼见他竟是认真提问的架势,不由得掰着手指算了起来,“也就二十分钟吧。” “二十分钟。”霍祁然点了点头,随后又问她,“才二十分钟,就已经聊得这么知根知底了?” 景厘这才意识到他这一连串问题的根由所在—— 原来他竟然是因为她跟别的男人聊天在吃醋? 反应过来这一点,景厘控制不住地怔忡了一下。 怎么说呢,跟霍祁然在她心目中的一贯形象……不太搭。 毕竟在她过去的认知之中,霍祁然从男孩成长到男人的两个阶段,都近乎完美。他似乎可以处理好所有状况和情绪,他永远温柔,永远善良,永远出类拔萃,永远闪闪发光。 可是现在,霍祁然竟然因为她和别人聊天而吃味、生气、耍小性? 这是景厘完全没有见过的霍祁然,几乎完全陌生,可是——却又控制不住地让人……怦然心动。 她有些想笑,却又不怎么敢笑,最终只能轻轻咬了咬唇,随后又摇了摇他的手,说:“是他们一来就听出了我带着桐城口音,所以就聊了起来嘛……” “聊得那么热闹,可不像是只聊了口音。”霍祁然说。 景厘这下是真的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这么一笑,霍祁然脸色顿时就更差了,只是盯着她。 眼见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景厘终于努力止住笑,伸出手来勾住他的脖子,微微抬起脸来,印上了他的唇。 两个人吻在一起的时刻,茶室内一曲刚刚结束。 茶室里跳得热闹的一群人停下来歇气的瞬间,渐渐都看到了院子里的情形,一瞬间,所有人都尖叫着起哄起来。 第1686章 可望亦可即(90) 在一群人的围观之中,景厘主动的吻似乎终于让霍祁然吃醋的劲头淡去些许,眼见他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景厘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stewart带回来的男女老少都有,霍祁然一向擅于和人交往,因此和这一群陌生人也处得很自然,再加上他和stewart早就认识,也不是第一次来这小院,因此俨然一副主人姿态,帮着stewart招呼起了客人。 众人一起跳够了舞,喝够了酒,吃过了宵夜,意犹未尽地散场之时,霍祁然和景厘一起,陪stewart送客人出门。 眼见着客人都离开,时间也已经快要凌晨一点,景厘这才回过头来看向身旁的霍祁然,“你也快点回酒店休息?” “什么?”stewart似乎听懂了景厘的中文,有些震惊地转头看向景厘和霍祁然,说,“为什么还要祁然离开?他不是可以住你的房间吗?” 一瞬间,两个年轻人都顿住,景厘还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受控制地瞪了stewart一眼。 stewart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一般,举起手来,笑道:“好的好的,我知道我忘记了一些文化差异……不管怎样,记得尽情享受。” 说完,这个潇洒浪荡的中年男人哼着歌,迈着摇曳生姿的脚步转身走进了小院,留下景厘和霍祁然面面相觑地站立在门口。 景厘脸依然热着,霍祁然似乎也没想到stewart的话题会来得这么突然,也是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张口却只说了一句:“已经这么晚了……” 景厘闻言,有些诧异地抬眸看了他一眼,连忙道:“晚了你才要回酒店休息啊!” “哦。”霍祁然应了一声,顿了顿才又吐出一个字,“对。” 景厘伸出手来拉了他一下,说:“那我陪你去打车。” “等等,等等……”霍祁然却忽然道。 景厘有些疑惑,“怎么了?”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是想了又想,才终于想起来要说什么,看着景厘道:“昨天,stewart发了一条朋友圈?” 景厘想了想,点了点头,道:“对啊,你也看见了?” 霍祁然点了点头。 他一向不关注朋友圈,昨天还是听慕浅提起外国友人也会发朋友圈了,这才点进去看了一眼。 “我看见你给他留言了。” 景厘不由得一怔。 这个话题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连stewart的醋都要吃? 景厘迟疑着,有些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道:“对……有什么问题吗?” 霍祁然又拧着眉想了一会儿,忽然微微眯了眼睛看向她,“你玩朋友圈吗?” “很少。”景厘说,“偶尔看一看,不怎么发。” “发过吗?”霍祁然又问。 景厘想了想,说:“发过啊,每年晞晞过生日的时候,我都会发一条……” 霍祁然闻言,直接掏出自己的手机,低头翻到她的朋友圈。 迎接他的依然是一条横线,一个点。 景厘看着这个情形,猛地想起什么来。 是了,她屏蔽了他。 当时过去newyk没多久,她和顾晚一起陪晞晞过了在国外度过的第一个生日,顾晚缺席了晞晞的生日两年,这第三年,她给足了晞晞仪式感。 景厘也和晞晞拍了好多照片,正准备发朋友圈的时候,却忽然想起来什么,打开通讯录,在里面上下划动了许久,最终,只选择了一个人屏蔽。 虽然明知道他可能也不怎么看朋友圈,可是她还是不想打扰到他,一丁点都不想。 既然已经好不容易退出了彼此的生活,不如索性了断个干净。 这是一个很久之前的动作,久到景厘自己都不怎么记得了,再加上这小半年来她都没发过朋友圈,和他重逢之后、甚至是确定关系之后,都没有想起来要将他从屏蔽名单之中放出来。 她怎么都没想到,此刻霍祁然竟然会提起这件事,属实是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我……”景厘憋了片刻,索性直接用行动代替语言,拿出自己的手机,当着他的面将他从屏蔽之中放了出来,这才又将自己的朋友圈展示给他看,“你看嘛,我真的都没有发过什么朋友圈,也没什么好看的……” “刚刚那个韩彬,你们加了联系方式?”霍祁然冷不丁地问。 景厘抿了抿唇,点头。 “他能看见你的朋友圈?”霍祁然又问。 景厘又点了点头。 “stewart也能看到你的朋友圈?”霍祁然又问。 景厘依然点头。 “所有人都能看到你的朋友圈,除了我?” 第1687章 可望亦可即(91) 景厘听到这句,控制不住地抬手捂了捂脸,随后小心翼翼地将手机展示到他面前,“你现在能看见了,都能看见了!” 霍祁然却再不看手机一眼,直接道:“那你还不如一直屏蔽我,那还能落个唯一。” 这话说得属实是有些不讲道理了。 景厘明明是在他们两个断了联系之后屏蔽他的,连联系都断了的两个人,又何必还要计较这些? 她只不过是在两个人交往之后,忘了将他放出来……而已。 景厘仍旧轻轻抿着唇,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就变得蛮不讲理起来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道:“那你说要怎么办嘛?到底要不要放出来嘛?” 听见这句话,霍祁然再度垂眸看向她,随后转开脸重重地深呼吸起来。 “既然怎么做都不对,那你给我一晚上时间想想!”景厘说,“说不定明早起来我就想到方法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门里退,谁知道才刚刚将一只脚退回院内,便直接被霍祁然捉住,重新拎出了门。 这一下,霍祁然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就这么想让我快点走?”他罕见地冷了脸,问道。 “不是呀。”景厘连忙道,“你今天在实验室忙了一天,又坐飞机过来,来来回回奔波了这么多趟,你都不累的吗?我想让你好好休息啊……” “那如果我说我不累呢?”霍祁然问。 景厘顿时就安静了下来,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忽然就轻轻笑了起来,随后伸出手来挽住他的胳膊,说:“既然你不累,那我就陪你咯……” “怎么陪?”霍祁然再度开口问。 景厘又噎了一下,想了想才道:“你说怎么陪就怎么陪咯……” 闻言,霍祁然神情才终于又有所松动。 两个人就这么有些呆滞地站在门口相互对望,到底还是霍祁然先低下头来,又一次吻上了她的唇。 深夜的小巷静极了,两个人几乎只听得见对方的呼吸声,以及唇齿之间来回往复的声音。 原来亲吻是会上瘾的。 景厘偎在他怀中,迷迷糊糊地想。 他之所以不愿意离开,该不会是……也上瘾了吧? 她正这么想着,忽然之间,霍祁然却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手臂,扶着她站直了身体。 两个人都有些喘,他的呼吸似乎还要额外急促一些。 “怎么啦?”景厘看着他,几乎无声地问了一句。 霍祁然看着她做着明显嘴型的双唇,呆滞片刻之后,忽然猛地松开她推开了两步,又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自己刚才一系列言语举动,如同从梦中清醒过来一般。 景厘眼见着他神情明显慌乱了一瞬,再看向她时,就变得有些负疚起来,“我……时间太晚了,我该回酒店休息了……你也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再见……” 这转变有些突然,景厘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霍祁然已经又凑上前来,重重吻了她一下之后,转头就跑向了巷口。 正好有一辆空出租车经过,霍祁然拦下之后,直接就上了车。 景厘还站在门口发愣。 而刚刚坐上车的霍祁然,迅速拿下自己的背包,眉头紧皱地摆放到了自己腿间。 第1688章 可望亦可即(92) 霍祁然离开之后,景厘始终还是有些迷茫的。 他这转变来得实在是太快,她实在是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回到自己的房间,景厘边洗漱边想着刚才的情形,忍不住转头就拿起了手机,给霍祁然发了一条消息:「到了吗?」 大概过了一分多钟,霍祁然的消息才回了过来:「刚到。」 「你是不是不舒服呀?」景厘忍不住问道。 又过了片刻,霍祁然才回了两个字:「没有。」 景厘盯着这两个字看了片刻,脑子里依旧是一片混乱,末了只能道:「那你早点休息呀,明天见。」 「好,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两个人互道晚安之后,也没用多久就各自完成了洗漱,躺到了自己的床上。 然而这天晚上这一觉,景厘睡得并不算好。 她不知道的是,霍祁然更是彻夜未眠。 上个星期,霍祁然待在淮市的每一天,都是一早就出现在她面前的,可是这个周末,早上十点钟,景厘都还没看见霍祁然的身影。 她一早起床,坐在院子里等了又等,始终不见霍祁然的身影之后,终于忍不住给他发了条消息:「你还没起床吗?」 好一会儿,霍祁然都没有回复。 景厘不免有些担忧起来。 他该不会是真的不舒服了吧?此刻说不定这个在酒店的床上昏睡? 景厘这么想着,便再也坐不住了,起身拿了自己的包包就奔出了小院。 霍祁然每次来淮市其实都有固定居住的酒店,但是这次为了离她近一些,特地安排了离小院很近的酒店,景厘出门叫了车,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就抵达了他所住的酒店。 进入酒店大堂时,景厘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她拿起手机一看,终于是收到了霍祁然的回复:「刚起,等我一会儿。」 「我在酒店大堂。」 那头再没了讯息,景厘在大堂站了片刻,还等待着他给自己发房间号时,一转头,忽然看见霍祁然出现在了大堂。 他身上还穿着短裤背心,匆匆在外头披了一件衬衣,似乎是真的刚刚才起来,可是头发却是湿漉漉的。 景厘站在原处,很快冲他笑了起来,盯着他的头发道:“你在洗澡吗?” “嗯。”霍祁然低低应了一声,道,“出来才看见你的消息。” “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呢。”景厘说,“你嗓子好像有点哑哎,是不是又要感冒了?” 听到那个“又”字,霍祁然似乎微微不满起来,说:“我身体也没那么差。”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拉着景厘的手转头又走进了电梯,上了楼,走进了他的房间。 这是景厘第一次来他住的酒店找他,更是第一次进入他入住的房间。 “你今天起这么晚,是不是因为昨晚没睡好?”景厘问他,“要不我们今天也不出门了,反正外头人又多又挤,不如……我们就在酒店约会?” 霍祁然蓦地回过头来看向她,“酒店怎么约会?这房间这么小……” 他声音忽然就低了下去,看她的神情之中,也似乎多了点犹豫……和期待。 “房间小,可是酒店大啊!”景厘却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什么,说,“可以去健身啦,去游泳啦,去餐厅吃饭,去咖啡厅喝下午茶啦……” 听到她说的这些,霍祁然神情忽然就微微黯淡了下来,“就这些?” 第1689章 可望亦可即(93) “不然呢?”景厘眼见他神情变化,不由得道,“你不喜欢啊?还是你有更好的主意?” “没有。”霍祁然却迅速应了一声,随后道,“待会儿再说吧。你先坐会儿,我收拾收拾。” “好。”景厘取下自己身上的包,放下之后,又对他道,“我先去个卫生间啊。” 霍祁然拿起一张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给她指了卫生间的方向。 景厘走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霍祁然闷头擦着头发,擦着擦着,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什么,一下子将毛巾丢到一边,直接冲到了卫生间门口—— 可是到了卫生间门口,他动作却又硬生生地顿住,扬在半空的手,捏合又张开,尴尬地重复了好几次,却始终没办法弄出丝毫动静。 卫生间里,景厘上完厕所,站在洗手台前洗手的时候,目光又一次控制不住地落到镜子映射的淋浴区域。 她已经竭力控制自己不去看了,可是到底还是没能忍住。 因为那个位置,竟然晾着两条内裤。 如果说其中一条是他昨晚换下来的之后清洗的,那么另一条明显还湿漉漉的呢?难不成他睡觉前换一条,睡觉后还要换一条——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景厘脑子瞬间“嗡”的一声,紧接着,她就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瞬间变成了个大红脸。 老天爷,她到底在想什么啊! 一个大男人住着的酒店房间里出现内裤不是很正常的事吗?她在这边胡乱推测些什么? 景厘一边懊恼一边飞快地洗手,想要洗好手出去时,那一张大红脸却依旧持续着。 景厘只恨自己脸上化了妆,否则她肯定打开凉水狠狠浇自己几波—— 她有些着急,可是越着急,脸上的热度就越是没办法消退。 景厘不住地深呼吸,焦躁地来回踱步,可是一转头,却又不小心看见了淋浴区挂着的那两件,情况登时就变得更糟糕了…… 霍祁然在门外等待许久,始终不见景厘出来,到底还是按捺不住,上前轻轻敲了敲门,“景厘,你还好吗?” “没事没事!”里面立刻就传来景厘的略显慌张的声音,“我没事,我很快就出来……” 听到她这把声音,霍祁然顿时更不安了。 两个人隔着一道门,各自焦躁地来回踱步。 直到景厘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再也待不下去,迫不得已打开门走出来时,霍祁然几乎立刻就迎上前去,先是往卫生间里瞟了一眼,随后才问她:“没有不舒服吗?怎么在里面待了那么久?” “没有啊。”景厘下意识地回答,却又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回答实在是很不对劲,于是又连忙改口道,“就算刚开始肚子有一点不舒服,现在也好啦!” “哦。”霍祁然明显还是有些心不在焉,转身就将她拉到沙发里坐下,说了句“那你等我一下”,随后便转身走进了卫生间。 他在卫生间里待了片刻,再转身走出来,两个人看向对方的时候,神情却还是充斥了不自然。 “今天周末,酒店餐厅有早午餐供应,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去吃个早午餐?”霍祁然打破尴尬的空气,提议。 景厘立刻附议,“好啊,这家酒店的餐品一向不错呢!” 达成共识之后,两个人似乎齐齐松了口气,只是等霍祁然换好衣服,临出门前,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景厘忽然失去警觉性,脱口道:“我想洗个手……” 这句话还没说完,景厘就开始后悔了,她脸上的神情瞬间变了变,随后道:“哎呀,算了还是不洗了,也没弄脏,走吧。” 她转身要出门,霍祁然却伸出手来拉住了她,低声道:“你去洗吧,卫生间空着,又没人跟你争。” 景厘转头看他一眼,犹豫片刻之后,终于还是走进了卫生间。 她收着目光,始终不敢看向某个方向,可是等到关水龙头抬头的时候,视线还是不由自主—— 然而刚才那个地方,已经空了! 景厘蓦地回转头,这下是真真切切地看清楚,唔,先前还晾在那里的两条内裤,的确已经不见了踪影。 想到他刚才进来那一会儿……景厘忍不住抿了抿唇,脸又一次热了起来。 原来害羞的,不止她一个。 她转身出了卫生间,霍祁然已经站在门口等她,见她出来,这才将手伸向了她。 景厘暗暗呼出一口气,笑着将手放进他的手心,一起出了门。 离开那个房间之后,先前那股子弥漫的尴尬似乎也散去了,两个人愉悦地一起吃完午餐,离开餐厅后,便又往楼上的房间而去。 只是才刚刚踏进电梯,一股有些奇怪地氛围忽然就又悄无声息地展开来,将两个人都包裹其中。 打开房间门的瞬间,霍祁然就开始后悔留在酒店这个决定了。 “听说今天市博物馆有个展览,我还挺想去看的,要不我们出去看展?”霍祁然问。 “现在吗?”景厘拿出手机,“可是那个展是需要提前预约的,今天不知道还能不能预约到……”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机查了查,随后就将结果展现在了霍祁然面前,“今天的预约已经满了,看不成了……不过这个展会持续一个多月呢,你下次来还可以看。” 霍祁然无奈地点了点头,顿了顿,又开始想起了其他的节目。 谁知景厘却忽然道:“正好我有一部纪录片想看,反正也看不成展览,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看纪录片吧?” 霍祁然听了,脸上的神情瞬间僵了片刻,景厘却像是没有看见一般,直接将纪录片的资料搜给他看,“就是这部,你肯定也喜欢的,就看它好不好?” 她扬起脸看着他,微微撒娇带祈求的模样,实在是让霍祁然没有任何说“不”的能力,只能点了点头,道:“好,就看这部。” 景厘很快就将手机里的那部纪录片投屏到了酒店的电视机上。 而酒店电视机的最佳机位,是床上。 第1690章 可望亦可即(94) 霍祁然还有些愣神,景厘已经先开口道:“那我坐床上啦?” 霍祁然点头应了一声,随后才又想起什么来,“我给你拿拖鞋。” “我自己拿吧。” 景厘刚要站起身来,就被他重新按得坐了下来,“我给你拿。” 随后,景厘就看着他走到了门口,从柜子里取出一双一次性拖鞋,打开来,转身放到了她脚边,“换上吧。” 景厘穿上拖鞋,轻轻倒了两下脚,笑了起来,“在室内还是穿拖鞋舒服呀,我去一下卫生间,然后出来看片子!” 说完,她在霍祁然唇角亲了一下,这才起身走进了卫生间。 霍祁然不由得又是一恍惚,听着她走进卫生间的声音,他有些无力地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这是什么情况?老天爷故意折磨他,考验他吗? 他倒在那里,闭上眼睛不住地深呼吸,待到景厘差不多要出来的时间,才猛然坐起身来,走到床头整理好了倚靠的枕头。 景厘从卫生间出来,直接就坐到了他整理好的床头,随后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不上来吗?” 他不上去好像怎么都说不过去,霍祁然只能微微一笑,道:“好。” 他脸上虽然在微笑,身体却属实有些僵硬,小心翼翼地坐到景厘身边,似乎连呼吸都是紧绷的,大气不敢喘一个。 景厘按下播放键后,放松地靠到了枕头上,再看旁边的霍祁然,僵直着肩颈坐在那里,绷得像个假人。 “你不靠着吗?”景厘又问。 他这才机械地往后靠了靠,转头看着她笑的时候,连唇角的弧度都是僵硬的。 景厘看在眼里,忍不住低头咬唇笑了笑,下一刻,却忽然直接歪头往他身上一靠—— 脸枕上他肩膀的一瞬间,景厘只有一个感觉——真硬啊! 她强忍着想笑的心情,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才抬头看他,谁知道一抬眼,就看到了他滚动的喉结。 景厘看得怔了怔神,随后才想起来自己原本要说什么,“你不喜欢看这个吗?怎么都没反应?” “喜欢啊。”他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清了清喉咙,才又道,“这不是看得入迷了吗?” “哦。”景厘小声地应了一声,说,“我还以为你走神了呢。” 说完她才收回视线,视线回收的时候,又不受控制地在他喉咙上停留了片刻。 景厘忽然就有些后悔靠在他身上这个举动了。 她原本是想逗逗他来着。 因为她知道,以他的脾性,就算她再怎么靠近,再怎么过火,他也绝对会克制自己,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可是现在……他的确是在克制自己,他的确没怎么出格,可是她……怎么反而开始有些全身发软了呢? 景厘心跳有些控制不住地加快起来,就如同先前在卫生间时一样,她越是想要克制,反而越是激烈。 难不成,她是被他蛊惑了? 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景厘这样想着,便不敢再这样靠在他的肩头了,正要支起身子坐正时,身体却忽然又软了一下。 她下意识用手去撑,却一下子撑到了他的手上。 霍祁然原本就已经僵硬到极致了,这样被她用力一按手背,似乎按破了他外面那层努力支撑起来的屏障—— 那层屏障虽然硬,可是却一碰即碎。 他转头看她,眉宇之间,似乎还印着几分委屈,“你是不是故意的?” 景厘一怔,“什么?” 霍祁然看着她有些茫然的模样,呼吸控制不住地一点点沉重起来。 她到底知不知道这一个星期,他在桐城有多想她? 她知不知道昨天晚上他推开她离开那小院的时候有多狼狈? 她不知道他昨晚整夜都梦见了些什么? 她知不知道他今天早上起来…… 霍祁然尽力了。 他真的已经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了。 可是现在,有些事情,是真的控制不住了。 他蓦地伸出手来捧住景厘的脸,重重吻了下去。 第1691章 可望亦可即(95) 景厘脑子里嗡了一下,直觉自己好像是玩出火来了。 怎么说呢,一来,她没想到两个人看着纪录片能演变成这样,二来,这会儿的霍祁然跟从前也很不一样。 他的手很烫,他的身体很烫,他的唇……也很烫。 而她则软得不像话,呼吸不受自己控制,身体更不受控制。 她只能靠在他怀中,任他予取予求。 可到底还是害羞的。 哪怕他已经膨胀到不受控制,哪怕她也已经奉上自己的全部理智。 那把火燃烧着两个人,却在快要燃烧至顶点时,逐渐掉头往下。 火好像没那么热了,可是却持续燃烧着,燃烧了很久很久…… 最终,当两个人恋恋不舍地分开时,彼此的呼吸早已乱得不成样子,景厘害羞地埋在他的颈窝,霍祁然微微撑着自己的身体,尽量让自己不压住她。 两个人依旧拥在一起,却各自在对方看不见的位置,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良久,霍祁然忽然微微偏头,在她耳廓上吻了一下,低声道:“你怎么不拦着我?就不害怕吗?” 景厘呼吸还有些不稳,开口时,声音都微微颤抖:“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这话说出来,两个人都怔了怔,霍祁然微微抬起身子来,与她对视一眼之后,忽然又低下头来,几乎与她鼻尖相抵,“那你的意思就是……可以了?” 景厘蓦地回过神来,微微羞恼道:“谁有意思了?我可没意思!” 霍祁然听了,忍不住低笑了一声,随后又低头亲了她一下,才又微微起身来。 “你干嘛?”景厘不由得问。 霍祁然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去卫生间。” 景厘蓦地想起什么来,瞬间闹了个大红脸,猛地拉过被子盖住自己,再不管他。 两个人小打小闹了一通,纪录片也没看进去多少,然而时间过得却是飞快,眼瞅着就到了傍晚,霍祁然又要飞回桐城去了。 景厘心疼他这样飞来飞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嘀咕了一句:“空中飞人……” 霍祁然原本在收拾行李,听到这四个字,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到了她身边,转头看着她,“如果我来淮市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景厘蓦地一怔,反应过来先是一喜,随后却又微微咬了唇看着他,“你来淮市工作?可是我待在淮市也只是暂时的,等stewart完成他的写作计划,我可能就要——” 她余下的话有些说不出口,霍祁然便帮她说了出来,“可能就要回去newyk,是不是?那回去之后呢?” 这是两个人在一起这段时间来,第一次提及相关话题。 景厘此前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可是到了此刻,却依旧没法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眼见她为难的样子,霍祁然轻轻拨了拨她的头发,说:“我知道你不可能跟晞晞分开,那就带她回来,我保证,没有人会打扰你们,你们一定可以在桐城平安无虞。” “我不怀疑这一点。”景厘轻声道,“可是晞晞好不容易才适应那边的生活,她妈妈也有了新工作,我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的,我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愿意回来。” 霍祁然听了,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又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说:“反正stewart还会在淮市待上很久,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计划。不着急。” 第1692章 可望亦可即(96) 虽然霍祁然说了时间还长,可以慢慢计划,可是对景厘来说,这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话题。 现在他们俩已经算是分隔两地了,这还可以靠霍祁然每周一飞来解决,可是将来呢?如果真的到了她要回newyk的时候呢?这份分隔两地的感情,真的可以一直维系吗? 想到这里,当天晚上景厘就给顾晚打了个电话。 关于她和霍祁然之间的进展,她一直没有跟顾晚透露。 虽然她们现在算是共同生活,共同抚养晞晞,可是总归不算是太亲近,加上晞晞年纪还小,景厘也没有跟晞晞透露过。 听说她和霍祁然在一起之后,顾晚很惊讶,可是也很为她开心。 “原先还以为你这趟回去只是为了工作,没想到还收获了一段感情,关键还是霍祁然这个男孩子……”顾晚说起来似乎不无感慨,“我记得他,是很好的一个男孩子,你们能在一起,我也高兴。” “他今天问我,说起将来……”景厘犹疑着,开口道,“如果我们想要长久在一起,那像现在这样分隔两地肯定不现实……” 她这么一说,电话那头的顾晚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也沉默了片刻,才道:“他的家庭肯定不会让他离开的,所以,只能你回国了,对吗?” 景厘顿了顿,才又道:“他说,如果你和晞晞回来,肯定能够安稳平静地生活,不会受到任何打扰,也不用再顾忌赵家……” “我明白。”顾晚说,“我明白……可是景厘,你也知道,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决定,你也知道晞晞好不容易才融入这边的生活,你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我知道……”景厘说。 没有什么比晞晞的人生和将来更重要,对顾晚来说这样,对她来说,同样如此。 “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是你们的感情毕竟还处于起步阶段,未来会发生什么谁都说不清,在现阶段就要我们做出这样的决定和改变,这是不现实的,你明白的吧?” “我明白……”景厘又道,“我也不是说现在就要决定,我只是想先跟你提一提……” 顾晚又安静了几秒,说:“我知道了,那我们往后再慢慢决定吧。” 这事自然是要往后慢慢决定的,可是在打完这个电话之后,景厘的心情却莫名又沉重了几分。 她和stewart住在同一座小院,她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影响到stewart,他甚至跟新交的朋友约好了一起去高纬度城市游玩避暑两天! 景厘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无语,正要规劝他花点时间干正事时,stewart大手一挥,主动给了她两天假。 景厘眨巴眨巴眼,欣然接受了。 于是stewart跟朋友飞向北方的的同一时间,景厘飞向了南边。 又一次回到桐城,她兴奋又忐忑,因为想要给霍祁然惊喜,并没有提前通知他。 等到估摸着霍祁然差不多下班的时间,景厘才给他发了张酒店窗外街景的照片。 霍祁然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这是在哪里?」 景厘正要回复他,霍祁然的视频电话直接就打了过来。 景厘很快接了起来,却发现电话那头,霍祁然并不在公司或者家里,也不是在开车,而是在一个像是餐厅的地方。 “你在聚餐吗?” “你出门了?” 两个人同时开口问对方。 霍祁然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噎了一下,于是景厘先回答了他:“嗯啊,我出门了,stewart约了人一起去北方避暑,所以我也出门了……” 霍祁然“哦”了一声,正要开口说什么,后方却传来一把女声:“我好了,我们走吧……” 与此同时,景厘清楚地看到有一个穿着贴身裙子的女孩身影从他的手机屏幕里闪过。 景厘一时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屏幕那头,却见霍祁然很快站起身来,“不好意思,我正在跟我女朋友通视频,不能跟你一起走——” 他话音未落,那个女孩直接就失声笑了起来,说:“别逗我了,你别随便找个理由来诓我了,还女朋友?女朋友在哪儿呢?你给我看看?” 下一刻,景厘就跟一个笑得花枝乱颤的女孩来了个脸对脸。 两个人互相看着屏幕里的对方,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复杂。 女孩随即震惊地看向了霍祁然,“你还真有女朋友了?你什么毛病?有女朋友了你还出来相亲?” 说完,女孩转身拿起自己的包包,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霍祁然连忙翻转了手机,看见了屏幕里景厘更加复杂的眼神。 “你……你在相亲?”景厘有些艰难地开口问。 “别听她胡说!”霍祁然忙道,“我相什么亲?我跟我妈一起出来吃饭,正好遇见她妈妈和她,她妈妈和我妈是熟人,所以就一块坐了坐。吃完饭我妈临时有事要离开,我本来也是要走的,谁知道她突然说有学术上的问题要问我,她妈妈也说要去找朋友,拜托我帮帮她女儿,所以我才又坐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认为这是相亲,我没有任何这方面的认知和企图。” 他解释了一大通,景厘安静地听完,只是“哦”了一声。 “你不信我吗?”霍祁然又问。 景厘轻轻摇了摇唇,扭头看向了旁边。 就是她这一扭头,霍祁然忽然看见了她身后的一幅画。 那幅画上画着的分明是桐城的一处著名山景—— “你在哪里?”霍祁然不由得又问了一句。 好一会儿,景厘才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口:“酒店啊。” “哪里的酒店?”霍祁然继续追问。 “不知道。”他追问得有些急了,景厘忽然也耍起脾气来,“我要洗澡休息了,不跟你说了。你忙得很,做你自己的事去吧。” 说完,她直接就挂断了视频。 霍祁然很快又打了电话过来,景厘看了一眼,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将手机丢到旁边,走进了卫生间。 她洗了个漫长的澡,又洗了头,终于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第一时间走到床边拿起了手机。 手机上除了两个来自于他的未接来电,再没有只言片语。 景厘控制不住地微微拧起眉来。 是她太过分了吗?他是不是觉得她无理取闹了,所以打了两通电话之后,就再不肯打了? 她这样想着,忍不住泄气地坐到了床边。 正在这时,门铃却忽然响了起来。 景厘有些无意识地起身走到门口,因为魂不守舍,连猫眼都忘了看,直接就拉开了门。 门拉开的瞬间,霍祁然就站在门外看着她。 “你住在酒店,有人敲门,你就这么随随便便地开门?” 第1693章 可望亦可即(97) 景厘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出现在自己房间门口,怔忡了片刻之后,忽然“哦”了一声,紧接着,在霍祁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又关上了面前的门。 站在门外的霍祁然:“……” 片刻之后,房间门铃再度响了起来。 景厘果断开口:“谁啊?” “我。”霍祁然没什么脾气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 “你谁啊?”景厘又问。 “你男朋友。” “我没有男朋友。”景厘说,“我男朋友成了别人的相亲对象了。” “我说了我没有跟人相亲。”霍祁然站在门外继续解释,“遇到这种人我也很无奈啊……” 景厘蓦地拉开了房门,盯着面前站着的男人看了又看,才微微哼了一声,松开房门转身走了进去。 霍祁然走进门来,关好房门,才又走到景厘面前,“你回来桐城怎么不告诉我?” 两个人在床尾面对面地坐着,景厘又哼了一声,说:“不告诉你才有惊喜啊。比如你,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霍祁然焉能听不出她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只能选择回避,转而道:“你电话也不接,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你住在哪里吗?” “少骗人了你。”景厘说,“你才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否则也不会来得这么快了!” 听到她这样反驳自己,霍祁然却轻轻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说:“我怕我不来快点,你生气跑了怎么办?” “哦,原来在你心里,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啊?”景厘像是抓住了机会一般,一个字一个字地针锋相对起来。 她越是这样看似无理取闹,霍祁然唇角的笑容却愈发扩大开来,景厘有些恼火地瞪着他,他却笑着笑着,渐渐倾身过来吻住了她。 景厘没有躲。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拥吻了片刻,才又听得霍祁然低声开口:“像在做梦一样……” “嗯?”景厘被他吻得有些缺氧,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原本以为要挨到这周末才能见面,谁知道你突然就回来了……”霍祁然抱着她,“可不就是像在做梦一样吗?” 景厘忍不住靠在他肩头轻轻吸了吸鼻子,“可是现在时间也不早了,你是不是也该回家啦?” 闻言,霍祁然微微直起身子看向她,“我才来你就叫我走?” 景厘轻轻抿了抿唇,“那现在的确是很晚了嘛……你再不回去,家里人会担心的……” 霍祁然似乎也学到了她刚才说话的方法,反问道:“那如果我家里人不担心呢?” 景厘听了,不由得微微挑起眼角,与他对视了片刻。 霍祁然迎上她的视线,不由得有些懊恼。 明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为什么偏要说这种话,到头来,郁闷的还是自己。 他刚欲转开视线,却忽然听景厘道:“那……如果他们不担心,你就留下呀……” 霍祁然只觉得自己可能是听错了,直盯着她看,看得景厘耳朵都微微热了起来,他才再度凑近她,“你这是……在邀请我吗?” 景厘轻轻咬着唇,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 “你这样看着我,算是回答吗?”霍祁然说,“你最好说清楚,因为我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 他话音未落,景厘忽然捧住他的脸,直接吻了上去。 第1694章 可望亦可即(98) 这个答案明确,且直接热烈。 霍祁然没有辜负这份热烈。 只是两个生瓜蛋子,一对浑浑噩噩,即便已经到了水到渠成这一步,还是意外频发。 最关键的时刻,霍祁然想起来最重要的那件事。 他没办法不想起,关于这一点,慕浅在他刚刚成年的时候,就已经提醒过他了,这么多年,他的亲妈始终没忘了这个关键点的提示。 景厘住的酒店床头上放着一个圆柱形的东西,霍祁然刚来的时候,还以为那是音响或是加湿器,等到凑近了一看,才知道里面装的是一些计生用品。 嗯……扫码购。 景厘躲在被窝里,拿被子遮住自己半张脸,一边害羞一边偷偷关注着霍祁然那边的动态。 他扫了码,弹出了一个什么窗口,紧接着他点了付款,付款成功后,那个圆柱形的东西发出滴的一声,却没有打开。 霍祁然有些疑惑地伸出手来敲了敲,下一刻,那东西就像疯了一样滴滴滴响个没完,偏偏东西却不出来! 霍祁然罕见地手足无措且狼狈,最终一把扯下插座,那滴滴声才终于消失了。 钱给了,机器坏了,东西不出来……这算个什么事? 霍祁然转头看向旁边的景厘,景厘一下子将脸全部埋进了被子中,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霍祁然咬了咬牙,果断拿起了床头的电话,说:“我叫客房部送——” “哎呀——”景厘一下子从被窝里钻出来按住了他的手,说,“今天入住的时候客房部房间有点意外,客房部的人来帮我处理过呢——” 言下之意,客房部的人见过她,认识她,这时候提出这样的要求,未免过于尴尬。 霍祁然听了,又僵了僵,才摸出手机来,道:“那我叫外卖,总行了吧?” 景厘又一次拉过被子来盖住了自己。 于是霍祁然打开外卖软件,找了个最近的店下单,付款,看着骑手接单,再看着骑手的距离从两百米变成两千米,再终于一点点靠近,逐渐相隔几十米。 结果,霍祁然眼睁睁看着自己手机里的订单状态变成了“已送达”,他却什么都没有收到? 霍祁然满心愠怒,直接给外卖员拨了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外卖员也很疑惑:“我刚才不是给你了吗?你开门拿进去了啊!” 话音未落,房间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景厘努力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已经快要崩溃了,却还是忍不住探出头来,看霍祁然走到门口去开门,紧接着,她就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声音—— “嘿,哥们儿,这是你的吧?哈哈哈哈,那外卖小子送错了,送到我隔壁房间了,我刚好也点了外卖,打开才发现不对啊,我买的是扑克啊,怎么变成了这玩意儿,一看才发现是你这房间号!” “谢谢谢谢。”霍祁然连连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没事,好好享受啊!” 霍祁然终于告别隔壁那位热情的小哥,再回到房间时,景厘已经控制不住地缩成一团,一副就那样要睡着过去的架势了。 霍祁然走到床边坐下,微微低头看向她。 许久,景厘才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他道:“要不……你还是回家去吧……或许这就是天意……” 她轻轻撅了噘嘴,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这一晚上,乌龙事件还能更多一点吗? 霍祁然也很无奈,这一番折腾下来,实在是让人有些疲惫…… “那你……” “我也累了。”景厘说,“想睡觉了。” 霍祁然轻轻垂下眼来,“那你睡吧。” “那你呢?”景厘说,“你回去吗?” 霍祁然张了张口,原本是想说“我待会儿再回去”,可是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变成了:“我不。” 景厘一怔,“啊?” 他依旧低头看着她,“这一晚上,该受的罪都已经受了,这会儿回去,那岂不是白受罪了。” 他声音很低,仿佛什么情绪都没带,可是说出来的话里,却分明藏着满满的情绪—— 景厘原本已经快要被抽空的身体,忽然之间,就又一次被注满了某种温柔且热烈的力量。 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抓住了他的手。 霍祁然微微抬眸,道:“不睡了?” 景厘轻轻展颜笑了起来,紧接着就着他的力量坐起身来,又一次主动投进他怀中,抬头就堵上了他的唇。 这一次,再多的意外,都不会再成为意外了…… …… 第二天早晨,当霍家三口人坐在餐桌上时,悦悦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哥哥怎么还不下来?睡过头了吗?” “怕不是睡过头,而是一早出去了吧。”慕浅说,“最近实验室很忙吗?” 霍靳西说:“实验室忙不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昨晚上应该是没回来。” 听到这句话,旁边的母女二人瞬间对视一眼,齐齐睁大了眼睛。 “哥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悦悦说,“爸爸你知道哥哥一晚上没回来也不说?” 霍靳西转头跟慕浅对视了一眼,慕浅心领神会,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门口的方向传来动静—— 紧接着,就看见他们这场讨论会的主角出现在了门口,穿着昨天那身衣服,皱巴巴的。 霍祁然似乎也料到了回来会面对这样的局面,喊了一声“爸爸妈妈”后,便道:“我先上楼洗澡换衣服——” “哥哥!”悦悦却一下子站起身来跑到了他面前,“你昨天晚上一晚上没回来,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霍祁然伸出手来摸了摸妹妹的头,“没事,就是有点事忙——” 他说出“有点事忙”的瞬间,悦悦鼻端忽然飘过一阵香味——女人的香味。 她狐疑地看了霍祁然一眼,忽然之间,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哦”了一声,张口就要说什么,却一下子被霍祁然用手封住了嘴,“不许胡说,回去吃你的早餐——” 悦悦大怒,用了打了他几下,挣开他的手,扭头就告状:“爸爸,哥哥欺负我!” “快别喊爸爸了。”慕浅说,“你哥哥啊,如今是大人了,你爸爸也管不着他了,喊也没用!” 第1695章 可望亦可即(99) 慕浅这话指向性实在是太明显,连悦悦都听懂了,更遑论初尝甜头的霍祁然? 只是他实在是没时间、更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将这件事放到台面上,当着爸爸妈妈甚至是妹妹的面拿出来谈论,因此霍祁然轻轻在妹妹头顶拍了一下,扭头就匆匆上了楼。 悦悦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果然男人有了女朋友就不一样了,哥哥他居然都开始凶我了!他以后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疼我了!” “我认同。”慕浅说,“不如咱们把他的女朋友找出来,设个鸿门宴,给她个下马威?” 悦悦哪能听不出慕浅是在逗乐,忍不住睨了妈妈一眼,忽地又想起什么来,蓦地睁大了眼睛,“可是景厘姐姐不是在淮市吗?哥哥他难道昨天晚上去淮市了?还是说……他是跟其他女人在一起?” 她话音刚落,霍靳西忽然就轻咳了一声,“有你这样想哥哥的吗?” “我也是合理猜测而已嘛。”悦悦说,“难道爸爸妈妈你们不好奇吗?” 慕浅忽然就笑了起来,“我们不好奇啊,倒是你,十几岁的小姑娘,瞎好奇什么呢?” “我又不是什么都不知道!”悦悦说,“况且妈妈你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都已经——” “咳咳咳……”霍靳西再度咳嗽了起来,适时打断了女儿接下来的话。 慕浅却依旧微笑着看着女儿,“都已经什么了呢?” 悦悦眨巴眨巴眼睛,果断放下筷子站起身来,“哎呀我来不及了,我要出门了,爸爸再见,妈妈再见——” 慕浅看着她匆忙逃出客厅的身影,忽然撑着脸转头看向了霍靳西,“霍靳西,一眨眼,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呢,保不齐再过两年,你都要当外公了……” 霍靳西一口咖啡呛在喉咙里,这下是真的咳嗽了起来,随后才将咖啡杯重重搁到餐桌上,哑着嗓子说了句:“我看谁敢!” 慕浅却笑得愈发开心了,“我倒是很期待呢!” …… 霍祁然上楼匆匆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下楼时发现霍靳西和慕浅竟然还坐在餐桌旁边,一顿早餐似乎要吃到天荒地老去了。 霍祁然看了一眼时间,走过去准备拿两只面包出门时,慕浅忽然冲他眨了眨眼睛,说:“别着急,迟到了大不了被骂一顿,今天这顿早餐可是要好好吃的。要不要给你加两个鸡蛋,补一补?” “妈妈!” 慕浅瞬间笑出声来,摆了摆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道:“景厘回来了吗?你不打算带她回来见见我跟你爸爸吗?” 霍祁然耳根还有些热,说:“等她醒了我问问她的意见吧,她愿意来我就带她来,她要是不愿意,你们也不要多心。” 慕浅听了,只是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霍祁然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又微微瞪了自己亲妈一眼,扭头飞快地出了门。 看着他的背影,慕浅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真是儿大不由娘啊,我那个光屁股肉嘟嘟的儿子,还是要成为别人的咯……” 霍靳西闻言,淡淡回了一句:“我倒是挺期待的。” 慕浅扭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 这天早上,霍祁然进实验室又一次没有调静音,可是任凭手机怎么响,他也不怎么留意,也并不关心。 大概十点半的时候,他手机里某个专属铃声响起时,霍祁然才找机会闪身到实验室外,接起了电话—— “醒了?” “嗯。”电话那头很快传来景厘还有些慵懒混沌的声音:“你到实验室了吧?今天忙吗?” “不忙,就是看看论文资料,今天下午可以早点走。” “是不是真的呀?”景厘听到他说可以早点走,忍不住就轻笑了起来,“你不要耽误了正事才好呀。” “耽误了也是我自己受着。”霍祁然说,“你不用担心。” 景厘轻轻哼了一声,说:“才没有担心你!” 霍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后才道:“你好好休息,我下午来找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叫?” “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景厘说,“吃什么我会自己决定的,你忙你的吧。” 两个人又絮絮地说了些没营养的话,霍祁然才想起慕浅说的话,道:“我爸妈他们可能猜到你回来了,要不要跟我回家吃顿饭?” 景厘却骤然静默了片刻,随后声音都微微紧张起来,“他们怎么会猜到的?” “我……今早回家,被撞见了。”霍祁然如实交代。 电话那头,景厘忍不住有些难堪地叫了一声,“我都让你留意时间了嘛……” “没关系的。”霍祁然说,“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算了,他们也不会介意的。” “让我想想吧……” “好,那我下午来找你。” …… 下午,霍祁然果然难得地提前离开了实验室,去到了酒店找景厘。 他进房间的时候,景厘已经打扮得当,穿了一条很得体的裙子,头发梳得优雅乖巧,看起来精致又甜美,看得霍祁然都愣了一下。 “我这样穿可以吗?”景厘问他,“我都没带什么衣服过来,只能穿这条裙子了……” “去哪儿?”霍祁然有些发怔地问。 景厘看着他,“不是你说,要去你家里吃饭的吗?” “哦。”霍祁然嗓子微微有些发痒,“我也没说一定要去的嘛……” “什么意思啊?”景厘凑到他面前,“你不想带我回家啦?” 她这句话问得霍祁然一怔,反应过来,他才猛地握住了她的手,道:“当然不是……只不过,我想……你明天也还在这边,其实我们可以,明天再回去吃饭……” 景厘原本是有些忐忑地盯着他的,可是听着他的回答,忽然就控制不住地轻轻咬了咬唇。 这个人,一边说话,一边揉着她的手,那样的力道,代表了什么,她可太清楚了。 紧接着,霍祁然就凑上前来,轻轻印上了她的唇。 “所以,明天再回去,好不好?” 第1696章 可望亦可即(100) 景厘虽然已经做出了完全的准备,可是霍祁然提出这个建议时,她实在是没有办法拒绝。 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霍祁然带到了床上。 过火是真的有些过火,可是快活也是真的快活。 初尝滋味的年轻男女,大概总是这样,不知节制为何物。 两个人不知不觉就又闹到了深夜,景厘体力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 明明昨天两个人同样睡得那样迟,他一早上起来还去了实验室,而她补觉到十点,到这会儿,他精力却仍旧比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最终也是她温言软语在他耳边说了不知道多少好话,才终于得以休息。 虽然身体累到极点,可是景厘睡得却并不安稳,迷迷糊糊间总是做梦,一个接一个的场景不停转换,最终停留在了晞晞的脸上。 她面前有一座桥,晞晞坐在桥的那一边,一边抱着洋娃娃,一边冲她撒娇跺脚,“姑姑,你过来嘛!你过来陪我嘛!” 景厘不由得抬起脚,刚要踏上那座桥,却突然被人拉住了。 她回过头,看见了霍祁然。 他看着她,目光之中带着带着犹豫,带着纠结。 可就是这犹豫和纠结,就已经狠狠扎进她心里…… 景厘一个痉挛,瞬间从梦中惊醒过来,她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心口,抬眼却正对上霍祁然关切的眼神。 “怎么了?”他显然也是被她的动静惊醒的,眼神之中还带着一丝迷茫,“做恶梦了?” 景厘一下子偎进他怀中,靠在他肩头,也不说话,只是呼吸之间仍旧难掩急促。 霍祁然伸出手来轻轻抚上她的背,低笑道:“别怕,就是个梦而已……” 的确只是个梦,而且梦见的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甚至可以说还是一个很遥远的问题,可是景厘听着他的声音,忽然之间就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 刚才梦里,那一瞬间的刺痛实在是太痛,甚至蔓延至现实之中…… 这是她不可承受之痛。 察觉到肩头的湿意,霍祁然连忙扶起了她的脸,发现她竟然落了泪,心头不由得一紧,“怎么了?到底梦见了什么?很吓人吗?” “吓人……”她终于低低地开口。 “有多吓人?讲给我听听,讲出来或许就没那么吓人了……”霍祁然低声道。 景厘缓缓垂下了眼,又一次靠向他的肩头,似乎不愿意说话。 霍祁然轻轻抚着她的背,猜测着有什么事会吓到她,又是她不愿意讲给他听的。 “跟我有关?”霍祁然反应过来,问了一句。 景厘没有回答,却只是无声无息地将他抱紧了一些。 霍祁然又笑了一声,说:“梦见我什么了?都说了是梦,还担心什么呢?” 好一会儿,才终于听见景厘的声音:“可是……如果不是梦呢?” “不是梦,那是什么?”霍祁然又一次扶起她的脸来,“我们之间,会出现什么让你这么害怕的情况?” 景厘嘴唇动了动,又酝酿许久,终于开口道:“如果,如果晞晞不会回国,那我一定也不会留在这里,你也不可能离开你的家,那我们……是不是就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霍祁然听了,忽然安静了片刻,随后才微微凑近她,问:“哪条路?分手?” 听到那两个字,景厘的心控制不住地又抽痛了一下,凝眸看向他。 “你不要告诉我,我们这两天……你之所以主动,就是因为在担心我们将来有一天会分手?” 景厘又一次没有回答。 眼见她这样的反应,霍祁然忽然也沉默了下来。 他一沉默,景厘忽然更加心慌,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又一次看向他。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对视了片刻,霍祁然终于又开口:“你想分手吗?” 景厘微微蹙起眉来,明明他的脸就在眼前,她却似乎看失了神。 “想?”霍祁然问。 景厘眼神瞬间恢复了焦距,眉头皱得更紧。 霍祁然忽然就微微往后退了一点,拉开了一些和她的距离。 景厘下意识地拉了他一把,不由自主地就又往他怀中贴去。 却听霍祁然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说过我喜欢糖,可牛皮糖我是不喜欢的……” 闻言,景厘先是一怔,反应过来,控制不住地张口就咬上了他的锁骨。 霍祁然闷哼了一声,翻身重新将她抱住,低下头来看她,道:“这么凶?” “对,就是这么凶!”景厘终于开了口,“你要不要重新考虑,要不要我这个女朋友?” “理智上吧,或许是该重新考虑考虑的。”霍祁然说。 景厘看着他,“那实质上呢?” “实质上……”他凑近她的耳朵,低低道,“我是个传统的人,被谁霸占了身体,那个人就得负责到底——” 景厘咬着唇听完他这句话,终于笑出声来,与此同时,却还是有眼泪不受控制地划过眼角。 霍祁然伸出手来,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泪,轻叹了一声,才又道:“就为着这件事,就让你这么苦恼,看来是我提这个问题提得太早……” “提或者不提,问题总是在那的。”景厘说,“我已经跟晞晞妈妈说过这个问题了,她似乎并不想再让晞晞换环境……” 霍祁然抚着她的脸,低声道:“我来处理。” 景厘一愣,“什么?” “在你真正被这个问题困扰之间,一定会有一个答案,让我们都满意。” 第1697章 可望亦可即(101) 景厘并没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心事,唯一一桩放在心里、多少有些忧虑的事也被霍祁然知道之后,她终究是松了口气。 他愿意陪她一起面对这个问题,而不是放任这个问题自己发展,对景厘来说,无论结局怎样,都是一种安慰了。 她从梦中惊醒,在霍祁然的安慰下,终于又一次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安稳得多,一直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霍祁然起床的时候。 景厘睁开眼睛的时候,霍祁然已经在穿衣服了。 见她醒来,他一边扣着衬衣一边低声道:“我吵醒你了?继续睡吧,我今天下午请半天假,我们一起回家去吃晚饭?” 景厘轻轻点了点头,却又道:“那你早餐怎么办?” “时间还来得及,我去餐厅吃点。”霍祁然说。 他昨天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因为料到自己肯定会在这边过夜,所以连换洗的衣物都拿来了,今天直接去实验室就行。 景厘听了,却缓缓坐起身来,“我陪你去吃早餐。” 霍祁然闻言轻笑一声,随后在床边坐了下来,“不困了?” 景厘轻轻应了一声,随即便忍不住伸手出来,又一次抱住了面前的男人。 因为不用出酒店,景厘随便洗了个脸,将头发绑起来,换了身衣服便跟霍祁然一起去了餐厅。 因为不是假期,餐厅人不多,两个人挑了个靠角落的位置,霍祁然拿食物,景厘拿饮品和餐具,坐在一起说说笑笑地吃起了早餐。 大约是体力消耗有些严重的原因,景厘这顿早餐吃起来格外香,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吃太多了,而霍祁然也是看着她吃得越多,脸上的笑意越明显。 “你笑我啊?”景厘咬了一口蛋饼,抬头对上他的笑脸,一时竟有些恼了起来。 霍祁然却抬手就抚上了她的唇角,抹去上面沾着的酱汁,轻笑道:“多吃点好。我喜欢看你多吃一点。” 景厘不知想到什么,蓦地红了脸,微微瞪了他一眼。 霍祁然却笑得愈发开心,握着她的手就不愿意再撒开。 吃过早餐,景厘送霍祁然出来酒店,这才又返回房间。 霍靳西和慕浅她都已经见过,她还在霍家住过两天,怎么都算是熟悉了,可是一想到要跟霍祁然回去吃晚饭还是有些紧张,虽然昨天已经做过一次准备,景厘今天还是很认真地开始收拾自己。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这天中午,一则帖子忽然出现在了网上。 帖子的内容,正是霍祁然和景厘一起在酒店餐厅吃饭,随后景厘送霍祁然上车的照片,发帖人则是请网友帮忙辨认,照片里的男人是不是霍祁然。 帖子很快在网上掀起了讨论热潮。 毕竟霍祁然前段时间才上过热搜,网友们可谓是将跟他有关的一切扒了个遍,面对这样一个优质的男人,不少网友自发喊起了“老公”,更有甚者开了类似“今天霍祁然娶我了吗”的小号,可谓是玩梗玩得飞起。 而霍祁然和景厘的照片爆出来之后,不少网友纷纷表示心碎,更有人喊出“塌房”的口号,还有人甚至按照从前的各类新闻,开始扒照片中的女人究竟是哪个网红。 景厘并不怎么浏览社交媒体,所以她对网上的热潮一无所知,还是房间的打扫阿姨进门打扫时盯着她看了又看,景厘才察觉到什么。 阿姨见她态度和善,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姑娘,今天新闻里那个人,是你不?你男朋友是霍家的孩子啊?” 听到这句话,景厘吓了一跳,连忙打开社交媒体,一看,霍祁然的名字果然高挂在热搜榜上,与此同时,她那张在照片里显得有些模糊的脸也被全方位放大,正在被各种转发讨论以及挖底。 这下景厘也没心思再让阿姨打扫房间了,她礼貌请阿姨离开之后,就坐下来翻阅起了网上的信息。 网络上说什么的都有,真的、假的,好听的、难听的,夸张的、搞笑的、荒谬的,明明大部分都是对真相一无所知的人,却各有各的看法和言论,属实是五花八门。 景厘正眉头紧皱地看着那些离谱的猜测时,房间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景厘还是有些恍惚,听到门铃,下意识走到门口就打开了房门。 霍祁然站在门外,见到门打开,瞬间就又皱起眉来,“又不问是谁就开门?” 景厘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将他拉进了门,“除了你,应该也没别人了吧?” “万一呢?”霍祁然拉着她的手,一眼瞥见床上放着的手机,不由得道,“网上那些东西,你都看见了?” 景厘轻轻点了点头。 霍祁然忙伸出手来捧住了她的脸,说:“是我不好,忘记了前些天的事……你原本不该承受这些的。没事吧?” 景厘想了想,说:“我刚才看到一个帖子,那个发帖人说他认识我,说我是学校的小太妹,说我带头霸凌别人,还说……还说我高中时候就打过孩子——” 霍祁然眉头越拧越紧,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捂住了她的嘴,脸色分外地难看。 “我会处理。”霍祁然说,“所有这些造谣毁谤的人,我一定会追究他们的责任。你不要在意那些莫名其妙的谣言,我知道你是什么样子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样子的呀?”景厘看着他,“你别忘了,高中后面一年多,你没有跟我在一个学校,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候我是什么样子?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万一我就是那样的人呢?” “你是哪样的人?”霍祁然微微眯了眯眼睛,“所以,在我不知道的那一年多时间里,你做了什么?做了小太妹?做了霸凌别人的事?还是做了——” 最后那一桩霍祁然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偏偏景厘似乎还在期待他说出来一样,最终,霍祁然伸出手来,一把将她揽进怀中,“最后这件肯定是假的,我可以作证。” 话音落,景厘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1698章 可望亦可即(102) 这事虽然发生得突然,也不怎么友善,好在并没有怎么影响到景厘的情绪,霍祁然也因此松了口气。 虽然闹了这么一出,但今天毕竟是两个人约好会霍家吃饭的日子,虽然霍祁然一度想要取消,景厘却还是催促着他出了酒店。 霍祁然的车子停在了地下停车场,两个人直接下到了负二楼,没想到电梯门刚打开,面前忽然就多了好几个人,以及好几个照相机,正对着电梯里的两个人拼命咔嚓。 景厘瞬间懵了一下,霍祁然则下意识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下一刻,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扑面而来—— “霍公子,这位是你女朋友吗?” “请问这位小姐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名门闺秀吗?” “请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交往多久了?” “霍公子你承认这是你正式的女朋友吗?或者你们是其他的关系?” 前面那些问题霍祁然似乎都没有打算回应,直接护着景厘就往电梯外走,然而他却在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停下了脚步,看向了提问的人。 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期待地看着他。 而霍祁然紧握着景厘的手,缓缓举到了众人面前。 “这是我的女朋友,唯一的、正式的女朋友,认识了很多年,交往得很认真。之所以不对外界公布,是因为我们并不是公众人物,只是普通人之中的一对普通情侣,并不想受到过多的曝光和打扰,请大家见谅。相关问题我们也不会再回应,谢谢,再见。” 他这样回答完,面前的那几个人却依旧不死心,依旧七嘴八舌地追问着问题。 霍祁然却如他所言一般,再没有回答任何问题,只是拉着景厘往车上走去。 景厘乖乖跟在他身后,一语不发。霍祁然往前走,她就往前走;霍祁然停下,她就停下;霍祁然打开副驾驶车门将她护送上车,她就乖乖坐上了车。 霍祁然这才绕回驾驶座,避开那几个狗仔的围追堵截,坐上车,发动了车子。 几个狗仔依旧不死心地在外面敲窗户,霍祁然却只当听不见看不见,转头看向景厘,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低声问道:“没事吧?” 景厘似乎依然是有些恍惚的,对上他的视线,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轻轻笑了起来,“没事。” 她眼波荡漾,唇角笑意流转,似乎非但没有受到这样的情形困扰,反而愈见开心了起来。 霍祁然顿了顿,轻轻凑上前去,当着窗外那么多狗仔的面吻上了她的唇,随后才道:“没事就好。” 两个人相视一笑,不顾车窗外闪光灯频闪,又亲了一下,这才驾车驶离了停车场。 两个人到霍家的时候,车库里除了慕浅的车,还停着另一辆霍祁然熟悉的车。 “姨妈来了。”霍祁然转头对景厘道,“你记得吗?你见过的。” 景厘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那你应该也不介意见见姨妈,对吧?” 景厘见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又笑了起来。 下车之后,霍祁然很快拉着景厘的手进了屋。 屋子里,慕浅和陆沅正坐在沙发里聊天,一眼看到牵着手走进来的两个人,两人顿时都没有再说话,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霍祁然和景厘走近。 “妈妈,姨妈。”霍祁然很随意,拉着景厘走上前来,对两人道,“我带景厘回家来吃饭。” 相比较于他的随意,景厘就有些忐忑。 在她的印象之中,慕浅一向是爱说爱笑的,陆沅她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也记得她是温婉和蔼的,可是现在,两个人以这样的神情看着她,景厘还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难不成,是因为她们看到了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言论,所以才这样看着她? 景厘这样想着,霍祁然却在旁边暗暗催促着她叫人,景厘定了定心神,这才开了口:“慕阿姨好,陆阿姨好……” 霍祁然只觉得她这叫人的方式有些奇怪,刚转头看向她,忽然就听慕浅开了口:“景厘啊……” 两个人齐齐看向慕浅,慕浅脸上依旧没有笑意,只是道:“今天网上那么多你和祁然的消息,你怎么看?” 景厘一顿,还没开口,就听霍祁然道:“妈妈,您问这个干什么?您不是也一向反感网上那种一切无限放大化的做派吗?” 慕浅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我问景厘呢,你插什么嘴?” 霍祁然一愣,转头看向陆沅求救,然而一向对他无比疼爱和关注的姨妈,此刻却像是看不见他的眼神一般,事不关己一般地低头搅动着面前的茶杯。 霍祁然不由得伸出手来握紧了景厘,下一刻,就听景厘开口道:“阿姨,我知道网上关于我的消息很多,我也看到了一点,我只能说,很多东西都不是真的,只是我没有必要去向他们交代和证明什么。如果阿姨您有任何疑虑,可以当面问我,我一定如实回答。” 却听慕浅道:“那些消息真真假假并不是关键,关键是什么你知道吗?” 景厘思索着,斟酌着,正在考虑要怎么回答时,慕浅忽然站起身来,直接上前两步,伸手就拧住了霍祁然的耳朵,“关键是这个臭小子,简直是太不会办事了!明知道那些狗仔队无孔不入,却还这么大大咧咧,我不知道那些狗仔队什么德行吗?被他们盯上的人能有消停日子过吗?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有没有为你的女朋友考虑过?” 霍祁然和景厘还在发怔,陆沅先绷不住笑了出来,两个人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来慕浅不是在摆脸色给景厘看…… “妈妈!”霍祁然瞬间将景厘的手握得更紧,“你吓到景厘了!” “吓到了?”慕浅微微偏了头看着景厘,“我刚刚很吓人吗?” “很吓人!”霍祁然抢先回答道。 这时,景厘却在他腰上轻轻推了一把,轻声道:“才没有。” 话音落,三个女人同时笑了起来。 慕浅伸手拉了景厘到沙发旁边坐,霍祁然只能无奈地扶额叹息。 第1699章 可望亦可即(103) 经过了这样的开场,景厘终于完全放松下来,恢复了平常爱说爱笑的模样。 陆沅特地赶来,就是为了见一见这个曾经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眼见霍祁然这样喜欢,她这个当姨妈的当然也高兴。 慕浅也不是什么封建古板的家长,知道景厘喜欢看书,拉着她聊了会儿天之后,便将两个年轻人赶去了藏书处独处,没有让他们一直陪坐。 陆沅目送着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身影消失在了楼梯口,这才又看向慕浅,小声地开口道:“进展到哪一步啦?” 慕浅挑了挑眉,说:“景厘来桐城两天,臭小子连着两天晚上夜不归宿,你说到哪步了?” “那看来祁然是很认真的嘛。”陆沅轻轻笑了起来,说,“真是一眨眼的工夫啊,居然就到了这个时候了。” “是啊是啊,你们家小琤也快了呢!” “你少胡说!”陆沅笑着打了她一笑,“要操心也是你先操心悦悦,小姑娘到了这个年纪,很容易出事的呀。” 慕浅微微白了她一眼,才叹息了一声,说:“小姑娘到了这个年纪,也不是父母能控制得了的了。” 陆沅听了,不由得朝她靠近了一些,说:“有情况了?” 慕浅耸了耸肩,“不清楚呀,反正所有的一切都是经历,由她去吧。” …… 霍祁然和景厘在藏书处待足了一个下午,两个人坐在一处,书看没看进去不知道,反正人是从头腻歪到尾。 傍晚时分,悦悦放学回到家,直接就冲到了两个人面前,“景厘姐姐!” “悦悦,好久不见呀。”景厘笑着冲她打了个招呼。 悦悦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流转来流转去,最终掏出手机来,直接递到了两个人面前,“哥哥,你又上热搜了!好多人跟我说心都碎了!你又伤了好多人的心呀!” 两个人同时看向她的手机屏幕,竟然是霍祁然白天在地下停车场跟狗仔们说的那段话的视频—— 视频里,霍祁然目光沉静又郑重地看着面前的拍摄设备,不疾不徐,清清楚楚地向所有人介绍了景厘的身份,他说,她是他“唯一的、正式的女朋友”。 虽然已经在现场看过一次,可是再从手机上看到的时候,景厘还是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脸,连带着耳根也一并红了起来。 “怎么直接把视频发出来了啊?”景厘小声嘀咕道,“现在的狗仔都这么偷懒的吗?” 悦悦说:“可是我哥哥这么说,不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吗?景厘姐姐难道你不喜欢他这么说?” 闻言,霍祁然也低头看向了她,问:“你不喜欢我这么说?” 景厘轻轻拿手肘撞了他一下,转头看向他,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啊呀呀……”悦悦简直快要抓狂,“真是受不了,难怪妈妈和姨妈都不跟你们待在一起,太腻味人啦!” 说完她扭头就跑了出去,一面走一面还忍不住嘀嘀咕咕:“真是太过分了……” 景厘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这才转头看向霍祁然,“悦悦没事吧?” “她能有什么事?”霍祁然说,“瞎吵嚷而已,别担心。” 景厘的确是不怎么担心的。 他们一家人都这样好,悦悦即便有些小性子,也是招人喜欢的小性子,无论是面对他和他的家人,景厘都觉得很舒服。 两个人又凑在一块说了些有的没的,直到慕浅亲自下来叫吃饭,霍祁然才放下景厘手中的书,拉了她起身。 两人正要出藏书处,景厘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见是陌生号码,一时有些犹豫该不该接。 尤其是在今天这样的特殊情况下—— 景家在桐城的亲戚不算多,好些远房的早就已经不联系了,可是今天在她的正脸出现在热门话题上后,她也接到了好多讯息和电话,有些甚至完全不熟悉的人,都跑来问她和霍祁然的关系是不是真的。 眼下这个陌生电话,又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景厘迟疑了两秒,那个电话忽然自动断掉了。 从拨通到挂断只有几秒钟的时间,看起来更像是打错了的。 无论如何,电话自动挂掉也算是解决了问题,景厘松了口气,重新牵上霍祁然的手上了楼。 第1700章 可望亦可即(104) 这顿晚餐,景厘吃得很开心,也很自在。 慕浅自不必说,霍靳西也特地提前赶回来吃晚餐,虽然在餐桌上话不多,在景厘看来,也算是温和了。 陆沅也留下了吃了晚餐,而容恒虽然因为工作忙碌的原因没有出现,却也抽时间打了个视频电话过来,还特地跟景厘打了招呼。 对景厘而言,这些人她通通都认识,可是这一天,她却是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他们面前。 这原本是一件让人感到忐忑的事情,可是幸运的是,他们对她的态度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从前如何,现在就如何,没有刻意的亲近,可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与熨帖,只让人感到更加舒服。 晚餐过后,景厘去霍祁然的房间待了一会儿。 这也不是她第一次来霍祁然的房间,可是上一次和这一次,相距日久,并且身份差别巨大,景厘的心态还是大有不同。 这一次,她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参观他房间所有的一切,参观他的卫生间、参观他的衣帽间、翻阅他书架上放着的所有书,甚至还可以无所顾忌地坐在他的床边,体验他床品的松软程度。 她每走过一个角落,霍祁然都悠悠然负手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反应。 景厘却偏偏不给他反应,在他书桌面前坐下之后,信手拣了本书翻阅起来。 “又看书?”霍祁然伸手捏住书脊,“下午就看了一下午书,这会儿还看?” 景厘有些震惊地抬头看向他,说:“你说什么?下午干什么了?看书?看的什么书?” 霍祁然堂而皇之地道:“反正我是看了下午书,至于你干什么了,那我就不知道了。” 景厘不由得气笑了,忍不住拿书砸向他。 霍祁然趁机捉住她的双手,直接往自己所在的方向一拖,便拖着景厘站起身来,紧接着后退两步,再往床上一倒,便将眼前的人抱了个满怀。 景厘刚欲挣扎,他的手却忽然放到了她的唇边,她下意识地一张口,嘴里忽然就多出了一颗甜蜜柔滑的巧克力。 景厘一怔,反应过来便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霍祁然这才低头,轻轻覆上了她的唇。 这一下,景厘便真是没有抵抗力了。 两个人浅浅地亲吻着,大概是想着她明天就要离开桐城回淮市,霍祁然总归是有些舍不得,好几次将她重重揉向自己怀中。 景厘并没有过多拒绝。 相隔两地,能凑在一起就已经是难得,况且她相信他肯定会有分寸…… 两个人倒在床上,近乎忘情的时候,却不知谁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两个人竟不约而同地都忽略了那并不怎么明显的铃声,偏偏那铃声却固执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最终景厘没办法再继续忽略了,轻轻推了推他,起身看向了两个人手机放置的地方。 原来是她的手机。 景厘连忙伸手取过手机,看了一眼,却只见到一个有些眼熟的陌生号码。 霍祁然也看见了来电显示,他记忆里很好,很快道:“这不是晚饭前那个号码吗?” “是啊……” 与晚饭前不同的是,这个电话并没有响两声就挂断,而是带着某种不甘心一般,响了一遍又一遍。 景厘抬眸和霍祁然对视了一眼,犹豫片刻之后,终于接起了电话,“你好?” 然而电话那头却没有声音。 景厘安静了两秒,又开口重复了一遍:“你好?” 电话那头依旧是安静的,可是景厘却只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隐约的呼吸声。 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好,请问哪位?” 电话那头依旧安静,片刻之后,电话直接被挂断了。 第1701章 可望亦可即(105) 景厘并没有将这个电话放在心上。 时间渐晚,虽然慕浅很热情地挽留景厘留宿,景厘还是婉拒了。 霍祁然理所应当要送她去酒店,只是送去之后,便再没有回家过。 他们刚刚开始,原本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可是分隔两地,可以相处的时间仿佛都是挤出来的,所以每分每秒都显得特别珍贵。 景厘第二天就要回淮市,所以这天晚上的时间变得格外短,却也格外长…… 到凌晨两三点景厘才终于靠在霍祁然怀中睡去,好不容易陷入熟睡之中,却忽然做了个梦。 梦里却是今天白天那个无声电话。 她接起了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逐渐地清晰,一点点地充斥她的耳畔,逐渐地充满整个梦境。 景厘刚想开口问对方是谁,可是张开口,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她很着急,可是越是着急,越是没办法开口。 最终,那清晰的呼吸声逐渐地淡去,电话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终消失不见…… 景厘猛地从梦里惊醒,一下子从床上坐起身来。 霍祁然同样被她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睛发现她抱着被子,坐在那里急促地呼吸着,连忙坐起身来将她纳入怀中,“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景厘还有些没缓过神,被他安慰着也是愣怔的状态,等到缓过神来,她忽然从他怀抱之中脱离出来,转身够向了自己床头的手机。 霍祁然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看着她拿过手机,飞快地打开通讯记录,往下翻到某个地方时才停住,紧接着,她点开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霍祁然一眼就看出那个号码是今天给她打过两次电话的,眼见着她这会儿翻出这个号码,他忍不住问:“怎么了?你想起这是谁的电话了?” 景厘摇了摇头,下一刻,就要伸手去点拨号键。 就在她的手要碰到拨号键的时候,霍祁然伸出手来握住了她,轻声道:“你看看时间,这个时间打过去,可能怎么都不合适。” 景厘看着手机左上角显示的凌晨四点,好一会儿,才终于回过神来一样,缓缓缩回手,却依旧盯着那个电话不放。 霍祁然见到她这个反应,又道:“到底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吗?” 景厘忽然转头看向他,“能不能帮我查一下,这个号码是在哪里?” “现在?”霍祁然问。 景厘又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才缓缓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白天再说吧……” 她说着便要将手机放回原处,谁知道却不小心放偏了,手机差点要跌落地上的时候,被霍祁然伸手接住了。 景厘正要接过来重新放好,霍祁然却忽然拿着她的手机就转过身,随后,景厘就见他拿起了另一边的自己的手机,说:“我现在给你问吧。” “不用。”景厘连忙拉住他的手臂,轻声道,“这个时间不方便的呀,白天再问……” 霍祁然一边解锁手机,一边对她道:“如果不打这个电话你接下来还睡得着,那我就不打。” 景厘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霍祁然低头亲了她一下,这才拿着两部手机,坐在床边打起了电话。 这个时间,电话刚一接通,那头就传来怒不可遏的吼叫。 景厘坐在霍祁然身后,靠在他肩头听着他打这个电话,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也不由得抖了抖。 霍祁然一手握着她,三言两语安抚好了电话那头的人,说起了具体的事。 电话那头的人依旧很火大,恶狠狠地说了句“滚”,直接就挂掉了电话。 电话挂断,景厘有些内疚,摇了摇霍祁然的手,“都说了等天亮再打了,我可以睡着的,我这就躺下睡觉还不行吗?” 她说着就拉着霍祁然重新躺到床上,窝进他怀中直接就闭上了眼睛。 霍祁然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过了几分钟之后才开口问了句:“睡着了吗?” “睡着了……”景厘闷闷的声音从他怀中传出。 霍祁然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脑,低声道:“想跟我说说吗?” 好一会儿,才终于听到景厘的回答:“我不是不想跟你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霍祁然低声道,“不想说就不说,等什么时候想说了再说。” 景厘忍不住往他怀中埋了埋,正在这时,霍祁然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两个人同时抬头,霍祁然拿过手机,就看见了刚才打出去的那个电话的回电。 “号码在桐城!”电话那头只传来怒气冲冲的五个字,随后直接就又挂掉了电话。 那声音实在是有些大,景厘隔着电话都听到了,一瞬间,便忍不住又恍惚了。 霍祁然放下手机,重新又将她揽进怀中,轻抚着她的发,低声道:“如果你真的想打那个电话,那就打吧。” 景厘却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终于低声开口道:“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详细说过我家里的事……” “嗯。”霍祁然低低应了一声。 她的确没有讲过,他从慕浅那里得到的信息,也只是知道了个大概,然而这样的“大概”,落在她身上却是无比巨大的伤痛,所以,他也从来没有问过。 “我家里……原本挺好的……”景厘继续低低地开口说着,“有爸爸妈妈,有哥哥,有我。爸爸是做零食生意的,所以我从小就有很多糖果吃,所以才会有我给你的那些糖……可是后来,家里出了事……爸爸他不见了……妈妈和哥哥同时出了事,哥哥当时就走了,妈妈在病床上躺了两三年,也走了……所以就只剩下了我和晞晞……” “时间太久了,所有人都觉得我成了孤儿,连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因为我真的没有爸爸,没有妈妈,也没有哥哥了……”她说,“连我自己也不太记得……我爸爸他只是不见了,警方定性为失踪案,他只是失踪了……没有任何人能确定他的死亡……万一,万一……他还会回来呢?” 第1702章 可望亦可即(106) 听完景厘的话,霍祁然终于知道她这样惶惶不安是因为什么。 “你是觉得,电话可能是你爸爸打的?”霍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景厘靠着他,听见这句话,不由得又恍惚了片刻。 事实上,这个“感觉”,是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她甚至不敢得出一个明确的结论,被他这样问出来之后,更显得有些荒谬可笑。 她忍不住又往霍祁然怀中埋了埋,竟说不出一句“是”或者“不是”,顿了许久,才终于开口道:“我知道是我太异想天开了,我可能是哪里出问题了……” 她这样说着,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又静默了几秒,才突然释怀一般,胡乱在他怀中蹭了蹭,说:“都怪我都怪我,都怪我发神经……害你没觉好睡,害你被人骂,还跟你说这些陈年旧事,啊啊啊啊……” 她紧贴着他,念念叨叨一通之后,忽然又起身来,一伸手拍下了床头的开关,整个房间顿时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睡觉睡觉。”景厘一边说着,一边火速重新躺下来,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之后,再没有动一下。 黑暗里,霍祁然手抚在她的背上,也是许久都没有动。 直到察觉到肩头传来的一阵凉意,霍祁然才又伸手抚上她的后脑,轻轻护住,随后低头在她头顶亲了一下,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躺到了天亮,两个人都没有睡着,也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可是起床的时候,还是笑着对彼此说了早安。 “你今天还要去实验室呢。”景厘推着霍祁然起床,“再晚就来不及了,我待会儿收拾好了就去机场……这两天偷懒之后,我估计周末会有点忙,你要不要过来淮市?” 霍祁然回头看她,肯定地回答:“我会过来。” 景厘听了,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又一次伸手抱住了面前的人。 “我给导师打个电话,上午请假,待会儿陪你去机场。” “这样不好吧?”景厘忙道,“你这两天都有请假,今天又请,导师会生气的……” 霍祁然低笑了一声,说:“我前两年表现那么好,我想,他应该不会生我的气。” “可是你以前表现马么好,现在突然这样,好像是我影响了你一样……” 霍祁然微微挑起眉来,竟认同一般地点了点头,“可不就是被影响的?” “喂!”景厘大怒,忍不住扑向了他。 两个人笑闹了一通,眼见着她的情绪也有所恢复,霍祁然才放下心来,随后陪着她收拾好了东西,一起离开酒店,出发去机场。 去机场的路上,景厘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还是又有些沉默下来。 正在这时,霍祁然却将她放在置物格里的手机递给了她。 景厘一怔,“怎么了?” “打个电话吧。”霍祁然说。 景厘一顿,随后飞快地摇了摇头,“明知道不可能,打这种电话做什么?我已经清醒了,不会再发神经了……” “可不可能都好,有时候,能给自己的心一个答案,就够了。”霍祁然说,“打吧,我陪你听。” 景厘闻言,抬眸与他对视片刻,终于接过了手机,重新找到那个陌生电话,迟疑片刻之后,终于选择了拨打。 电话拨过去的瞬间,景厘的呼吸就绷住了,她紧盯着手机屏幕,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然而电话响了两声之后,被挂掉了。 景厘骤然一僵。 霍祁然也微微一顿。 景厘回过神来,只轻笑了一声,说:“我想这就是答案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胡思乱想的,反正……早就已经都接受了。” 霍祁然听了,只是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第1703章 可望亦可即(107) 那个电话没有打通,景厘像是认命了一般,说服自己放弃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霍祁然一直待在机场,直到她所乘坐的航班起飞,他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接到了导师打来的电话,回答了导师几个实验数据相关的问题。 导师并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催他回实验室,霍祁然的车头还是驶向了实验室坐在的方向。 只是快到实验室的时候,霍祁然终究没能忍住,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号码。 “姚叔叔,是我。” 电话那头的姚奇立刻警觉起来,“你小子有什么事?” 霍祁然哑然失笑,“怎么,找您就一定要有事吗?” “你跟你妈一个德行,不是有事,找我干什么?”姚奇多年脾性不改,对慕浅都不客气,对她的儿子同样不客气。 霍祁然低咳了一声,道:“那的确是有事想要拜托您……” “说。” 霍祁然说:“我这边有一个电话号码,想要查查这个号码的主人,您能帮帮忙吗?” “这事你找我干什么?”姚奇说,“找你姨父不是更快捷高效吗?” “毕竟是私事。”霍祁然说,“而且我姨父最近要忙的事情很多……” “你姨父要忙的事情多,我要忙的事情就不多是吧?” “这件事也不急。”霍祁然忙道,“姚叔叔您什么时候有时间就什么时候处理,我可以等。” 姚奇哼了一声,直接挂掉了电话。 虽然他没有明确表态,但是霍祁然知道,他这个反应,就是答应了。 果然,没过两天,霍祁然就收到了姚奇发过来的消息和资料。 打开资料霍祁然就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人对他而言是陌生的,然而照片旁边的名字,却瞬间就让霍祁然心跳猛地紧了紧。 景彦庭。 桐城姓景的人不多,而会给景厘打电话的、姓景的人…… 霍祁然很快看向了底下的资料,却只看到这个叫景彦庭的人,在城西一处工地上工,吃住都在工地,很少离开工地范围,沉默寡言、无亲无故,除此之外,便再没有任何详细资料。 霍祁然又一次看向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消瘦、憔悴,头发蓬乱,满脸胡茬,皮肤很黑,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霍祁然没办法辨别他和景厘是否有相像之处,只是在看见资料上那个熟悉的手机号码时,霍祁然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手机,按下了那一连串号码,犹豫片刻之后,拨了过去。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终于被人接了起来。 “喂?”电话那头的人声音粗粝得像是被沙子磨过,也很低沉,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你好。”霍祁然尝试着开口,“是景先生吗?” 电话那头骤然安静下来,沉默几秒之后,电话直接就被挂断了。 霍祁然盯着很快恢复桌面的手机看了片刻,果断站起身来,拿上自己的车钥匙出了门。 车子刚刚驶出霍家,霍祁然就接到了景厘打来的视频电话。 “你在干什么呀?”景厘正在准备吃晚餐,看见他坐在车里时不由得问,“今天不是提前下班了吗?你是现在才回家,还是要出去吃饭啊?” “准备出去吃饭。”霍祁然说了个小谎,随后问她,“你今天晚上吃什么?” 景厘便将自己的晚餐展示给他看,“点了个外卖,想吃辣了,stewart又不能吃,所以我们俩各吃各的。” 霍祁然微微一笑,问:“好吃吗?” “还不错咯。”景厘说,“你今晚吃什么?” 霍祁然说:“大概……又是烤肉吧。” “又是烤肉?”景厘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实验室的人怎么那么爱吃烤肉啊?” 两个人就这样絮絮地聊了一路,霍祁然停下车子,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个显得有些荒凉的工地,才又对景厘道:“我到了,晚上回家再跟你说?” “你到吃饭的地方了吗?”景厘却忽然问了一句。 霍祁然应了一声。 “那好吧。”景厘很快道,“那你好好聚餐,我也要出去丢垃圾了。” 挂掉电话,霍祁然才又看向面前的蓝色工地大门。 此刻正是吃晚饭的时候,大门里偶尔有三三两两的工人进出,有人是刚从里面出来,有人则是从外面买了东西往里进。 很快霍祁然就看见了一个独行的身影,高、瘦,走路却很慢,他手里拎着一个装着一次性饭盒的透明袋子,一身脏污,缓慢地从远处走过来。 路上还有其他工人,在相遇时总会打招呼,唯有在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不仅没有人跟他打招呼,甚至所有人都会不自觉地远离两步,避开他经过的路线。 而那个人全程也没有抬头,仿佛身边的这些人都是透明的,他只是自顾自地走着自己的路,最终走到了那扇蓝色的大门门口。 霍祁然全程都坐在熄火的车子里,静静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直到他快要消失在自己视线之中时,他才推门下车,冲着那个背影喊了一声:“景彦庭。” 那个身影骤然停顿,随后缓缓回过头来。 与此同时,大门附近的工人也纷纷朝霍祁然投来好奇的目光,大概是想不出什么人会来找这样一个人。 景彦庭眼神似乎不大好,看见霍祁然之后,他又有些僵硬地往前走了几步,在离霍祁然只有两三米的时候,他才停住了脚步。 在看清霍祁然的模样时,他那微微眯着的眼睛瞬间震惊地睁开,同时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 身后道路不平,他在后退的时候踩到一块石头上,一个趔趄,忽然就重重摔倒了地上,手里拎着的饭盒也摔了出去,撒了一地。 可是他却已经顾不上那个饭盒了,他站起身来,扭头就往里面走,脚步匆匆,只留下一句话:“你认错人了。” “我没有认错人。”霍祁然在他身后开口,“我不认识你,我只是喊了一个名字,是你主动走向了我。你认识我,那说明我应该没有猜错……你是景厘的爸爸,对吧?” 第1704章 可望亦可即(108) 面前的身影再度僵住。 仿佛是因为听到了“景厘”的名字,他努力还想要抬脚往前走,可是身体却不听使唤。 霍祁然站在他身后,眼见着他的身形几番挣扎,最终,还是认命一般地回转身来。 也许是因为刚刚摔过,他走得有些不稳,几乎是一瘸一拐地重新走到霍祁然面前,看着他,嘶哑着嗓子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是你调查了我,还是她……” 即便两个人已经离得这样近,霍祁然还是有些看不清他的样子,却还是耐心地回答了他:“你给她打过两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没接通就挂了,第二个接通之后,你没有说话。” 眼前的男人眼神近乎凝滞。 “这样的情况下,要猜到你是谁,其实很难。可是大概是亲人之间的感应吧,她起先并没有将这两个电话放在心上,可是半夜却会在睡梦中惊醒……”霍祁然说,“她给你回了电话,你拒接了,于是她觉得是自己痴心妄想。” 对面的人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霍祁然看出了他想问什么。 “是我觉得这个号码有些蹊跷,所以拜托人查了一下,来到了这里。”霍祁然说,“在此之前,景厘几乎没有跟我说起过你,所以我不确定你究竟是不是她的爸爸,我也没有提前告诉她。” 听到他没有告诉景厘,他眼里似乎闪过一道微光,却又迅速地黯淡下去,恢复了一片死寂。 他缓缓点着头,低喃着开口:“对,别告诉她,别告诉她……” 霍祁然总算确定了他的担忧是什么。 他担忧的,居然真的是让景厘知道他的存在? “为什么?”霍祁然看着他,“你知道你刚刚失踪的那几年,景厘撑得有多辛苦吗?她以为自己没有爸爸没有妈妈,所以有什么事,她都一个人扛着。可是原来,她还有爸爸?” 霍祁然很少对人说出这样的话,更何况,面前这个人还是景厘的父亲。 他明知道他应该是有苦衷或者是别的顾虑,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那几年的景厘,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以至于他现在想起来,还觉得难过。 他没办法亲身经历那样的痛,更没办法想象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却还是能永远笑靥如花。 “对,我不配做一个爸爸,更不配做她的爸爸……”他依旧呢喃着,“所以,别告诉她,就让她以为我死了,挺好,挺好……” 霍祁然只觉得荒谬绝伦,“你明明活着,却要让她以为你死了?她明明可以拥有父亲的疼爱,却非要她承受丧父丧母之痛?” “对……”景彦庭似乎已经认定了这个理,“别让她知道我,我给不了她爱,我一丝一毫的爱都没办法给她,就当世界上没有我这个人,就当我死了……请你,不要让她知道我。” 说完这句,景彦庭扭头就重新走向了那扇蓝色的大门。 霍祁然怎么都没想到这次见面会是这样的收场,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天色一点点地彻底暗下来,他才扭头坐上自己的车,发动车子,离开了这里。 霍祁然没有回家,而是驱车来到了怀安画堂。 慕浅这一天很忙,这个时间点还在开会,直到将所有会议议程商讨完毕,会议才终于结束。 慕浅推门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便看见自己的儿子正坐在会客沙发里,眉头紧拧,失神地想着什么。 听见动静,霍祁然回过神来,抬头看向慕浅,脸色竟依然没有缓和。 “怎么了这是?”慕浅拉开椅子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别跟我说你跟你女朋友吵架了,跑来给我脸色看?” “妈妈。”霍祁然开口喊她时,竟连嗓子都有些沙哑了,“什么样的情况下,当父母的才会舍得抛弃自己的孩子?” “这还不简单吗?”慕浅头也不抬地说,“一,是担心子女会连累自己,二,是怕自己会连累子女。” 霍祁然安静了片刻,才又问:“那您觉得,景厘的爸爸会是哪一种?” 慕浅蓦地抬起头来。 “景厘的爸爸?”慕浅多少还是带着一点惊讶,“他出现了?景厘知道吗?” 霍祁然摇了摇头。 “你见到了他?你怎么会认识他?” 霍祁然便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慕浅听完整件事,缓缓靠坐进椅子里,“姚叔叔给你的信息就这么点?” 霍祁然点了点头。 慕浅又问:“他是在你和景厘的关系被大众知晓后,才联系的景厘?” 霍祁然不是没有朝这方面想过,他只是不愿意去深想,“妈妈你的意思是?” “我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心。”慕浅说,“可是也不得不承认,这世上有些事情,就是能那么巧合地发生。” 霍祁然又一次陷入沉默,慕浅偏头看了他一眼,“你在纠结要不要告诉景厘?” 霍祁然点了点头。 “无论她爸爸是哪一种情形,我都怕她会伤心。”霍祁然说。 慕浅点了点头,随后道:“在考虑这一点前,你不如先想想,不管你做出什么选择,不管将来会发生什么,景厘会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怨你?” 霍祁然不由得一顿。 慕浅则缓缓笑了起来,说:“放心吧,在我看来,景厘可比你坚强勇敢得多。” …… 深夜,淮市。 景厘完成一篇稿子的翻译,第一时间就走到床边看了看手机。 她先前发给霍祁然的消息,他到现在还没回。 难道是太累了睡着了? 景厘这么想着,又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才站起身来走进了卫生间。 等到她洗完澡吹干头发走出来,手机上多了一条消息,来自于霍祁然—— 「换衣服,等我。」 景厘看着二十分钟前的这两个字,正要问他等什么时,霍祁然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在门口,开门。” 景厘诧异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外,微微有些喘的霍祁然。 “怎么了吗?”她的心骤然狂跳起来,感知到仿佛是出了什么事,可是又不敢深想。 霍祁然一把拉住她的手,“我来接你去桐城。我不想让你过分不安,所以有些话,我只能当面跟你说。” 第1705章 可望亦可即(109) 当天晚上去桐城的飞机已经买不到票了,但是景厘还是跟着霍祁然到了桐城。 她的手很凉,盛夏酷暑,被霍祁然捂了一路,都没能暖和起来。 车子驶到那个蓝色大门的工地时,她几乎是第一时间推开车门下车,可是刚刚跑到那门口,脚步却忽然又顿住了。 她站在那个大门口,看着门内空洞洞的一切,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往前。 霍祁然熄火下车,走上前来时,门卫室里正好走出来看门的人,打量着他们,问道:“你们干什么啊?这大半夜的……” “我们找人。”霍祁然又一次握住景厘的手,回答道,“我们找景彦庭,请问您认识吗?” “景彦庭?”看门的人摇了摇头,“我不认识。这黑灯瞎火的所有人都睡了,上哪儿给你找人去?” “拜托您帮帮忙。”霍祁然上前两步,将两张钞票塞进了他手中,“我们有急事。” 看门人又打量了他们一通,这才道:“工棚里那么多人,我可不保证能找得到。大半夜的,他们发起脾气来也是不好惹的,一句话,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别怪我。” 说完,看门人就转身往里面走去。 景厘依旧僵立在原地,霍祁然轻轻捏住她的手臂,说:“你去工棚里可能不方便,去车上等我吧?” 景厘缓缓点了点头,随后转身,重新走向了车子里。 霍祁然看着她略微有些僵硬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扭头跟着看门人走向了工棚的方向。 景厘坐在车子里,看着霍祁然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忽然之间,只觉得四顾茫然,连带着那颗疯狂跳动的人,都一点点沉寂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她看着车子中控屏上跳动的每一分钟,终于在上面的走字超过10分钟时,看见了归来的霍祁然。 他一个人,脚步匆匆地跑回到车边,拉开车门,看向了车子里的景厘。 “他走了。”他微微喘息着开口,“工钱都没结,收拾东西就走了。” 出乎意料的是,景厘脸上什么反应都没有,也是过了一会儿,她才终于发出声音,说了句:“哦。” 她早就已经猜到了。 他都已经把电话打到了她那里,明明一张口就能告诉她,他是爸爸,他没有死,可是他却一个字都没有说,直接挂掉了电话。 所以,在霍祁然找到他之后,他怎么可能还会安然地留在这里,等着她找上门来? 他不想做回她的爸爸,他不想她做回他的女儿。 这一事实,已经是既定。 …… 凌晨三点,霍祁然将景厘带回了霍家大宅。 她原本想着自己去住酒店,霍祁然没有同意。 他也没有让她去住客房,而是直接将她带回了自己的房间,给她准备好毛巾睡衣,调节好水温,让她重新冲个澡。 景厘进卫生间后,他又忙着跑上跑下给她准备宵夜和牛奶。 这一番动静连阿姨都没有惊动,更不可能吵到霍靳西和慕浅。 可是在他端着牛奶上楼的时候,慕浅就站在他们的房间门口看着他。 “妈妈,我们吵到你了?”霍祁然问。 慕浅耸了耸肩,“把景厘带回来了?” “嗯。”霍祁然应了一声,说,“她今晚睡我的房间。” 慕浅点了点头,显然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道:“人找到了吗?” 霍祁然缓缓摇了摇头,“要是找到了人,可能今天晚上我们都不会回来吧……是我处理得不够好,我居然没有想到,他会直接收拾包袱跑路……” 慕浅听了,只是轻笑了一声,道:“这也怨不得你,你又没处理过这种事,没经验嘛。” 霍祁然听到她的语气,猛然看向她,“妈妈?” “我和你爸爸经历过太多事了,所以我习惯了什么事都要留个后招。”慕浅说。 霍祁然立刻快步走上前来,“您是说——” “我让人跟着呢。”慕浅说,“可是这个人是景厘的爸爸,我这么做,多少有些小人之心,但是有些情形,没有发生最好,发生了,我们也该有所准备。他一心要躲,景厘应该很难过。你等她好好睡一觉,休息够了再告诉她,看看她是什么想法。” 霍祁然点了点头,“谢谢妈妈。” 他回到房间的时候,景厘已经从卫生间里出来了,正坐在床尾发呆。 “洗好澡了?”霍祁然将牛奶放到床头,走到她面前,摸了摸她微湿的发,“累不累?太晚了,先睡吧。” 可是景厘安静了片刻之后,却缓缓抬起眼来看他,“阿姨睡了吗?” 霍祁然微微一顿,“你听到了?” 景厘点了点头。 “那……你是怎么想的?” 景厘轻轻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道:“我只知道,如果他真的不想跟我有关联,就不会给我打那两个电话。既然他给我打了电话,那无论如何,我都要问个清楚明白。” …… 两个人从慕浅那里拿到地址是一个破旧的小旅馆。 天还没亮,霍祁然就陪着景厘又一次出了门,来到了那间小旅馆楼下。 老旧的街区清晨却是早早地就热闹了起来,街边卖早餐的小店天没亮就已经冒起了热气,天刚蒙蒙亮之际,便已经有络绎不绝的食客。 两个人在车子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 接近八点的时候,那一抹霍祁然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小旅馆楼下。 而景厘犹在发怔,似乎并没有认出那个身影就是她最亲的亲人。 直到霍祁然指给她看。 一瞬间,景厘的眼泪夺眶而出。 “你说,有没有可能,我曾经在街上跟他擦肩而过,却没有认出他?” 她问。 “没可能。”霍祁然轻轻抚掉她脸上的泪,低低道,“你一定能认出他的。” …… 景彦庭眼皮也不抬地走进破旧窄小的店面,在一个靠角落的位置落下来,早餐很快上桌,他也只是低着头沉默地吃着,仿佛永远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直到面前忽然传来一个微微有些轻颤的声音—— “你好,请问……可以拼桌吗?” 第1706章 可望亦可即(110) 吃下去的包子忽然就变成沉甸甸的石头,堵在胃里,也堵在口中。 景彦庭僵在那里,连带着身体都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景厘直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转头对着老板喊了一句:“麻烦您,要两个包子,一碗豆浆。” 老板娘很快就将她要的东西送了上来,却在看清这边的情形之后,微微有些迟疑地对景厘开口:“姑娘,要不我再给你找个位置坐吧?门外行不?那边宽敞。” 说完,老板娘有些嫌弃地朝她对面坐着的人看了一眼。 虽然这片街区消费水平一向不高,各类型的人都有,可是像这样不修边幅,大清早就穿着这样一身沾满泥浆和污渍的,简直跟流浪汉差不多了。 而眼前这个白净漂亮的女孩,居然愿意跟这样一个人拼桌? “没关系。”景厘说,“我就坐这里,谢谢您。” 老板娘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回到了炉灶旁边。 景厘搅了搅面前的豆浆,轻轻尝了一口,一下子烫到了舌头。 她“嘶”了一声,又拿起面前的包子,觉得有些烫,却还是舍不得放下一般,将包子在指间来回倒腾,最终将包子一掰为二。 她一边咬着右手的那一半包子,一边将左手的那只包子递了出去。 “这样大小的包子,我只能吃一个半,另外半个是怎么都吃不下去的。可是我一点都不担心,因为我爸爸会帮我吃掉的。” 她垂着眼,默默地咬着自己手里那只包子,而递出去的那只手,始终悬在半空之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伸出去的那只手终于被轻轻托了一下,紧接着,对面的人终于接过了她手中的那半只包子。 可是当景厘抬头看去时,却见对面的人仍是低着头,一手捏着她那半只包子,另一手捂着脸,没有发出声音,肩膀却控制不住地颤动。 景厘愣了一瞬,终于缓缓站起身来,走到对面,他身旁的位置坐下。 离得这样近了,她终于听见他发出的声音,很低的、气若游丝般的呜咽。 他在哭。 那个在她心目中如高山一样伟岸的父亲,那个从来都是笑着摸她的头的父亲,如今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根本看不出原本肤色的手,捂着自己的脸,无助地、小声地哭着。 景厘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来抱住面前的人的同时,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爸爸,爸爸……我终于等到你回家了,爸爸……” 一时间,店内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看着这对反差极大的父女,无不震惊。 小店门外,霍祁然始终坐在街边的车子里,看着店内的一幕,终究还是也红了眼眶。 过了很久,景厘终于搀扶着哭泣不止的景彦庭从小店里走了出来。 高大的男人佝偻着身体,哭得不能自已,景厘红着眼眶,努力地带着他往前走。 霍祁然见状想要下车帮忙,景厘却冲着他摇了摇头,随后便陪着景彦庭走进了那家小旅馆。 破旧而廉价的小旅馆,房间逼仄又阴暗,摇摇欲坠的窗户根本没办法打开,床边的位置仅能容纳一人通行。 景厘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强忍着眼泪,扶着景彦庭在床边坐下,转身想要去卫生间拧张毛巾给他擦脸时,却发现卫生间根本没有热水,只有一只热水瓶。 景厘从小到大几乎是没见过这种东西的,可是她还是从里面到处已经有些温了的热水,泡湿毛巾,随后拿着毛巾走到景彦庭面前,“爸爸,你擦擦脸……” 景彦庭依旧捂着脸,没有接。 她便自己展开毛巾,小心地擦拭着他手上沾的眼泪,和脸上露出来的其余位置。 又过了很久,才终于听到景彦庭粗粝低哑的声音:“你不该来……你不该来……” “我一定要来,我必须要来……”景厘轻声地回答着。 父女俩又静默地对坐了许久,景厘终于又站起身来,说:“爸爸,换个地方住吧,我之前住的那家酒店,环境还不错,价格也不贵……” 说着她就要起身给他收拾东西,可是刚刚拿过枕头旁边的一件衣服,就看见了衣服下遮着的一大袋子药。 那药用透明的袋子装着,有好多种,每种都有好多盒,也不知道到底是治什么的,看得人怵目惊心。 “爸爸!”景厘一把抓住景彦庭的手,失声问道,“你生病了?什么病?为什么要吃这么多药?” 第1707章 可望亦可即(111) 听到景厘的话,景彦庭依旧是僵硬的,迟钝的,甚至景厘将那些药举到他面前时,他也只是伸出手来,抓住拿袋子药,重新放回了自己身后。 “爸爸!”景厘有些着急了,“你给我看看!我看看你在吃什么药!” “你看或者不看,这些药我都是要吃的。”景彦庭低声开口道。 听到他这句话,景厘心头赫然一沉,眼泪几乎克制不住地又要涌出来,却还是强忍住了,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她暂时不再去纠结那些药,转而继续准备帮景彦庭收拾东西,“爸爸你有哪些东西是要带的,要不我去问老板娘要个袋子,给你装一下……” “不用给我装。”景彦庭再度开口道,“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爸爸!” 景厘再度回过头来看他,却听景彦庭再度开口重复了先前的那句话:“我说了,你不该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依旧淡漠。 事实上,从见到景厘起,哪怕他也曾控制不住地痛哭,除此之外,却再无任何激动动容的表现。 就好像,他真的不愿意见她。 景厘原本有很多问题可以问,可是她一个都没有问。 面对着冷硬的景彦庭,她沉默片刻之后,点了点头,说:“既然爸爸不愿意离开,那我搬过来陪爸爸住吧。我刚刚看见隔壁的房间好像开着门,我去问问老板娘有没有租出去,如果没有,那我就住那间,也方便跟爸爸照应。” 说着她便转身走向了门外。 景彦庭似乎丝毫不为所动。 然而不多时,楼下就传来了景厘喊老板娘的声音。 景彦庭僵坐在自己的床边,透过半掩的房门,听着楼下传来景厘有些轻细的、模糊的声音,那老板娘可不像景厘这么小声,调门扯得老高:“什么,你说你要来这里住?你,来这里住?” 她这震惊的声音彰显了景厘与这个地方的差距,也彰显了景厘与他这个所谓的“父亲”之间的差距。 景彦庭没能再坐下去,他猛地起身冲下楼,一把攥住景厘准备付款的手,看着她道:“你不用来这里住,我没想到你会找到我,既然已经被你找到了,那也没办法。我会回到工地,重新回工棚去住,所以,不要把你的钱浪费在这里。” 景厘听了,眸光微微一滞,顿了顿之后,却仍旧是笑了起来,“没关系,爸爸你想回工地去住也可以。我可以在工地旁边搭个棚子,实在不行,租一辆房车也可以。有水有电,有吃有喝,还可以陪着爸爸,照顾爸爸呢!” “景厘!”景彦庭一把甩开她的手,“你到底听不听得懂我在说什么?” 景厘平静地与他对视片刻,终于再度开口道:“从小到大,爸爸说的话,我有些听得懂,有些听不懂。可是爸爸做的每件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这次,我虽然听不懂爸爸说的有些话,可是我记得,我记得爸爸给我打的那两个电话……我知道,爸爸一定是很想我,很想听听我的声音,所以才会给我打电话的,对吧?所以,我一定会陪着爸爸,从今往后,我都会好好陪着爸爸。” 她话说到中途,景彦庭就又一次红了眼眶,等到她的话说完,景彦庭控制不住地倒退两步,无力跌坐在靠墙的那一张长凳上,双手紧紧抱住额头,口中依然喃喃重复:“不该……你不该……” 景厘缓缓在他面前蹲了下来,抬起眼来看着他,低声道:“我跟爸爸分开七年了,对我而言,再没有比跟爸爸团聚更重要的事。跟爸爸分开的日子,我是一天都过不下去了,所以,从今往后,我会一直陪在爸爸身边,一直——” 然而她话音未落,景彦庭忽然猛地掀开她,又一次扭头冲上了楼。 “爸爸!”景厘喊了一声,快步追了上楼。 景彦庭却已经关上了房门,任凭景厘怎么敲都不肯开。 “你走吧。”隔着门,他的声音似乎愈发冷硬,“我不再是你爸爸了,我没办法照顾你,我也给不了你任何东西,你不要再来找我。” “爸爸,我长大了,我不需要你照顾我,我可以照顾你。”景厘轻轻地敲着门,“我们可以像从前一样,快乐地生活——” “景厘!”景彦庭厉声喊了她的名字,“我也不需要你的照顾,你回去,过好你自己的日子。” “我要过好日子,就不能没有爸爸。”景厘说,“爸爸,你把门开开,好不好?” “难道你要逼我去死吗?” 景厘骤然僵住。 “你知道你现在跟什么人在一起吗?你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家庭吗?你不远离我,那就是在逼我,用死来成全你——” 景厘轻敲门的手悬在半空之中,再没办法落下去。 正在这时,她的手却忽然被人自身后握住。 霍祁然站在她身侧,将她护进怀中,看向了面前那扇紧闭的房门,冷声开口道:“那你知道你现在对你女儿说这些话,是在逼她做出什么决定吗?逼她假装不认识自己的亲生父亲,逼她忘记从前的种种亲恩,逼她违背自己的良心,逼她做出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你养了她十七年,你不可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秉性,你也不可能不知道做出这种决定,会让她痛苦一生!你看起来好像是为了她好,好像是因为不想拖累她,所以才推远她,可事实上呢?事实上,你才是那个让她痛苦一生的根源,她往后的不幸福,都只会是因为你——” 景厘无力靠在霍祁然怀中,她听见了他说的每个字,她却并不知道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她已经很努力了,她很努力地在支撑,到被拒之门外,到被冠以“你要逼我去死”的名头时,终究会无力心碎。 爸爸怎么会跟她说出这些话呢?爸爸怎么会不爱她呢?爸爸怎么会不想认回她呢? 她桩桩件件都不相信。 而当霍祁然说完那番话之后,门后始终一片沉寂。 景厘几乎忍不住就要再度落下泪来的时候,那扇门,忽然颤巍巍地从里面打开了。 景彦庭的脸出现在门后,分明是黝黑的一张脸,竟莫名透出无尽的苍白来。 他看着景厘,嘴唇动了动,有些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 “小厘……” 景厘蓦地从霍祁然怀中脱离出来,转而扑进了面前这个阔别了多年的怀抱,尽情地哭出声来—— “爸爸……” 第1708章 可望亦可即(112) 霍祁然原本想和景厘商量着安排一个公寓型酒店暂时给他们住着,他甚至都已经挑了几处位置和环境都还不错的,在要问景厘的时候,却又突然意识到什么,没有将自己的选项拿出来,而是让景厘自己选。 果不其然,景厘选了一个很一般的,环境看起来甚至不是那么好的、有些陈旧的小公寓。 霍祁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因此什么都没有问,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表示支持。 那之后不久,霍祁然就自动消失了,没有再陪在景厘身边。 而景厘独自帮景彦庭打包好东西,退掉了小旅馆的房间,打了车,前往她新订的住处。 一路上景彦庭都很沉默,景厘也没打算在外人面前跟他聊些什么,因此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什么。 一路到了住的地方,景彦庭身体都是紧绷的,直到进门之后,看见了室内的环境,他似乎才微微放松了一点,却也只有那么一点点。 这是一间两居室的小公寓,的确是有些年头了,墙纸都显得有些泛黄,有的接缝处还起了边,家具也有些老旧,好在床上用品还算干净。 景厘看了看两个房间,将景彦庭的行李拎到了窗户大、向阳的那间房。 “爸爸,你住这间,我住旁边那间。”景厘说,“你先洗个澡,休息一会儿,午饭你想出去吃还是叫外卖?” 景彦庭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景厘很快自己给了自己答案,“还是叫外卖吧,这附近有家餐厅还挺不错,就是人多老排队,还是叫外卖方便。”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走进卫生间去给景彦庭准备一切。 景彦庭依旧是僵硬的、沉默的、甚至都不怎么看景厘。 哪怕到了这一刻,他已经没办法不承认自己还紧张重视这个女儿,可是下意识的反应,总是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 景厘大概是猜到了他的心思,所以并没有特别多话,也没有对他表现出特别贴近。 久别重逢的父女二人,总是保留着一股奇怪的生疏和距离感。 等到景彦庭洗完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脸和手却依然像之前一样黑,凌乱的胡须依旧遮去半张脸,偏长的指甲缝里依旧满是黑色的陈年老垢。 “爸爸,我去楼下买了些生活用品,有刮胡刀,你要不要把胡子刮了?”景厘一边整理着手边的东西,一边笑着问他,“留着这么长的胡子,吃东西方便吗?” 景彦庭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下一刻,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刮胡子这个提议。 景厘也不强求,又道:“你指甲也有点长了,我这里有指甲刀,把指甲剪一剪吧?” 景彦庭低下头,盯着自己的手指甲发了会儿呆,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景厘似乎立刻就欢喜起来,说:“爸爸,我来帮你剪吧,我记得我小时候的指甲都是你给我剪的,现在轮到我给你剪啦!” 景彦庭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没有拒绝。 很快景厘就坐到了他身边,一手托着他的手指,一手拿着指甲刀,一点一点、仔细地为他剪起了指甲。 景彦庭安静地坐着,一垂眸,视线就落在她的头顶。 她低着头,剪得很小心,仿佛比他小时候给她剪指甲的时候还要谨慎,生怕一不小心就弄痛了他。 这本该是他放在掌心,用尽全部生命去疼爱的女儿,到头来,却要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他…… 景彦庭喉头控制不住地发酸,就这么看了景厘的动作许久,终于低低开口道:“你不问我这些年去哪里了吧?” 景厘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才抬起头来,温柔又平静地看着他,“爸爸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好了,现在只要能重新和爸爸生活在一起,对我而言,就已经足够了。” 景彦庭听了,一时又沉默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提及景家的其他人,无论是关于过去还是现在,因为无论怎么提及,都是一种痛。 可是有些痛,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又静默许久之后,景彦庭终于缓缓开了口:“那年公司出事之后,我上了一艘游轮……” 景厘剪指甲的动作依旧缓慢地持续着,听到他开口说起从前,也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我本来以为能在游轮上找到能救公司,救我们家的人,可是……没有找到。”景彦庭说。 一句“没有找到”,大概远不能诉说那时候的艰辛,可是却已经不重要了。 景彦庭又顿了顿,才道:“那天我喝了很多酒,半夜,船行到公海的时候,我失足掉了下去——” 景厘蓦地抬起头来,看向了面前至亲的亲人。 而他平静地仿佛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后来,我被人救起,却已经流落到t国。或许是在水里泡了太久,在那边的几年时间,我都是糊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什么亲人……” “我像一个傻子,或者更像是一个疯子,在那边生活了几年,才在某一天突然醒了过来。” 景厘握着他的那只手控制不住地微微收紧,凝眸看着他,心脏控制不住地狂跳。 “我想了很多办法,终于回到了国内,回到了桐城,才发现……你妈妈和哥哥都走了,你也已经离开了桐城……” “爸爸!”景厘一颗心控制不住地震了一下。 所以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回来了,在她离开桐城,去了newyork的时候他就已经回来了! “已经造成的伤痛没办法挽回,可是你离开了这个地方,让我觉得很开心。”景彦庭说,“你从小的志愿就是去哥大,你离开了这里,去了你梦想的地方,你一定会生活得很好……” 景厘控制不住地摇了摇头,红着眼眶看着他,“爸爸你既然能够知道我去了国外,你就应该有办法能够联络到我,就算你联络不到我,也可以找舅舅他们……为什么你不找我?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回来了?” “找到你,告诉你,又能怎么样呢?”景彦庭看着她,“我能给你什么呢?是我亲手毁了我们这个家,是我害死你妈妈和哥哥,是我让你吃尽苦头,小小年纪就要承受那么多……我这样的人,还有资格做爸爸吗?” “你有!”景厘说着话,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从你把我生下来开始,你教我说话,教我走路,教我读书画画练琴写字,让我坐在你肩头骑大马,让我无忧无虑地长大……你就是我爸爸啊,无论发生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爸爸……” 她哭得不能自已,景彦庭也控制不住地老泪纵横,伸出不满老茧的手,轻抚过她脸上的眼泪。 “哪怕我这个爸爸……什么都不能给你?”景彦庭问。 景厘用力地摇着头,“从小到大,你给我的已经够多了,我不需要你再给我什么,我只想让你回来,让你留在我身边……” “小厘……”景彦庭低低喊了她一声,“爸爸对不起你……” 景厘仍是不住地摇着头,靠在爸爸怀中,终于再不用假装坚强和克制,可是纵情放声大哭出来。 第1709章 可望亦可即(113) 痛哭之后,平复下来,景厘做的第一件事,是继续给景彦庭剪没有剪完的指甲。 他的手真的粗糙,指腹和掌心全是厚厚的老茧,连指甲也是又厚又硬,微微泛黄,每剪一个手指头,都要用景厘很大的力气。 可是她一点都不觉得累,哪怕手指捏指甲刀的部位已经开始泛红,她依然剪得小心又仔细。 只是剪着剪着,她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出了先前在小旅馆看到的那一大袋子药。 她很想开口问,却还是更想等给爸爸剪完了指甲,再慢慢问。 可是还没等指甲剪完,景彦庭先开了口:“你去哥大,是念的艺术吗?” “不是。”景厘顿了顿,抬起头来看向他,“学的语言。” 即便景彦庭这会儿脸上已经长期没什么表情,听到这句话,脸上的神情还是很明显地顿了顿,“怎么会念了语言?” 景厘微微一笑,说:“因为就业前景更广啊,可选择的就业方向也多,所以念了语言。也是因为念了这个,才认识了stewart,他是我的导师,是一个知名作家,还在上学我就从他那里接到了不少翻译的活,他很大方,我收入不菲哦。” 景彦庭听了,只是看着她,目光悲悯,一言不发。 景厘很快握住了他的手,又笑道:“爸爸,你知不知道,哥哥留下了一个孩子?” 景彦庭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叫景晞,是个女孩儿,很可爱,很漂亮,今年已经七岁了。”景厘说,“她现在和她妈妈在newyork生活,我给她打个视频,你见见她好不好?” 她说着就要去拿手机,景彦庭却伸手拦住了她。 “别,这个时间,m国那边是深夜,不要打扰她。”景彦庭低声道。 “也是,我都激动得昏头了,这个时候,她肯定早就睡下了,不过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到时候我就让她妈妈带她回国来,你就能见到你的亲孙女啦!” 景彦庭嘴唇动了动,才又道:“你和小晚……一直生活在一起?” 他口中的“小晚”就是顾晚,在他失踪的时候,顾晚还是他的儿媳妇。 景厘也没有多赘述什么,点了点头,道:“我能出国去念书,也是多亏了嫂子她的帮助,在我回来之前,我们是一直住在一起的。” “那你跟那个孩子……”景彦庭又道,“霍家那个孩子,是怎么认识的?” 景厘轻轻抿了抿唇,说:“我们是高中同学,那个时候就认识了,他在隔壁班……后来,我们做了一段时间好朋友,我就出国去了……本来以为跟他再也不会有联系了,没想到跟stewart回国采风又遇到他……” “然后……就在一起了?” 景厘轻轻点了点头,看着他,道:“他是不是霍家的大少爷,原本我是不在意的,可是现在,我无比感激,感激他霍家少爷的这重身份……如果不是因为他这重身份,我们的关系就不会被媒体报道,我们不被报道,爸爸就不会看到我,不会知道我回来,也不会给我打电话,是不是?” 景彦庭安静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所以啊,是因为我跟他在一起了,才能有机会跟爸爸重逢。”景厘说,“我好感激,真的好感激……” 景彦庭伸出手来,轻轻抚上了她的头,又沉默片刻,才道:“霍家,高门大户,只怕不是那么入……” 景厘缓缓摇了摇头,说:“爸爸,他跟别人公子少爷不一样,他爸爸妈妈也都很平易近人,你不用担心的。” “他们真的愿意接受……一个没有任何家世和背景的儿媳妇进门?” “爸爸!”景厘又轻轻喊了他一声,“我们才刚刚开始,还远没有走到那一步呢,你先不要担心这些呀……” 景彦庭听了,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却道:“你把他叫来,我想见见他。” “现在吗?”景厘说,“可是爸爸,我们还没有吃饭呢,先吃饭吧?” “叫他过来一起吃吧。”景彦庭说着,忽然想起什么,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说,“还是应该找个贵一点的餐厅,出去吃……” “爸爸。”景厘连忙拦住他,说,“我叫他过来就是了,他不会介意吃外卖的,绝对不会。” 说着景厘就拿起自己的手机,当着景彦庭的面拨通了霍祁然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景厘问他在哪里的时候,霍祁然缓缓报出了一个地址。 居然就是在这附近的一个咖啡厅。 “你怎么在那里啊?”景厘问,“是有什么事忙吗?” “不是。”霍祁然说,“想着这里离你那边近,万一有什么事,可以随时过来找你。我一个人在,没有其他事。” “那你今天不去实验室了?”景厘忙又问,“你又请假啦?导师真的要不给你好脸色了!” “他不会的。”霍祁然轻笑了一声,随后才道,“你那边怎么样?都安顿好了吗?” “安顿好了。”景厘说,“我爸爸,他想叫你过来一起吃午饭。” “好。”霍祁然几乎想也不想地就回答,“我很快就到。想吃什么,要不要我带过来?” 景厘想了想,便直接报出了餐厅的名字,让他去打包了食物带过来。 景彦庭坐在旁边,看着景厘和霍祁然通话时的模样,脸上神情始终如一。 景厘挂掉电话,想着马上就要吃饭,即便她心里忐忑到极致,终于还是又一次将想问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没过多久,霍祁然就带着打包好的饭菜来到了这间小公寓。 他向来是个不喜奢靡浪费的性子,打包的就是一些家常饭菜,量也是按着三个人来准备的。 景彦庭看了,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看向景厘,说:“没有酒,你下去买两瓶啤酒吧。” “叔叔,我去吧。”霍祁然很快站起身来。 景彦庭却只是看向景厘,说:“小厘,你去。” 景厘轻轻点了点头,又和霍祁然交换了一下眼神,换鞋出了门。 景彦庭这才看向霍祁然,低声道:“坐吧。” “谢谢叔叔。”霍祁然应了一声,才坐了下来,随后道,“景厘她,今天真的很高兴。” 景彦庭安静了片刻,才缓缓抬眼看向他,问:“你帮她找回我这个爸爸,就没有什么顾虑吗?” 第1710章 可望亦可即(114) 霍祁然听明白了他的问题,却只是反问道:“叔叔为什么觉得我会有顾虑?” “不该有吗?”景彦庭垂着眼,没有看他,缓缓道,“你难道能接受,自己的女朋友有个一事无成的爸爸?” “对我而言,景厘开心最重要。”霍祁然说,“虽然她几乎不提过去的事,但是我知道,她不提不是因为不在意,恰恰相反,是因为很在意。” “是因为景厘在意,所以你会帮她。”景彦庭说,“那你自己呢?抛开景厘的看法,你就不怕我的存在,会对你、对你们霍家造成什么影响吗?” 霍祁然缓缓摇了摇头,说:“坦白说,这件事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 “你们霍家,一向树大招风,多的是人觊觎,万一我就是其中一个呢?万一我就不安好心呢?” 霍祁然听了,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这个‘万一’,在我这里不成立。我没有设想过这种‘万一’,因为在我看来,能将她培养成今天这个模样的家庭,不会有那种人。” 景彦庭听了,静了几秒钟,才不带情绪地淡笑了一声,随后抬头看他,“你们交往多久了?” “一个月。” “热恋期。”景彦庭低低呢喃道,“所以可以什么都不介意,所以觉得她什么都好,把所有事情,都往最美好的方面想。那以后呢?” “我不敢保证您说的以后是什么样子。”霍祁然缓缓道,“虽然我们的确才刚刚开始,但是,我认识景厘很久了……她所有的样子,我都喜欢。” 他说着话,抬眸迎上他的视线,补充了三个字:“很喜欢。” 景彦庭唇角微微一动,没有出声。 “虽然未来还有很多不确定性,但是,我会尽我所能,不辜负这份喜欢。” 这句话,于很多爱情传奇的海誓山盟,实在是过于轻飘飘,可是景彦庭听完之后,竟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又道:“你很喜欢她,那你家里呢?你爸爸妈妈呢?” “我家里不讲求您说的这些。”霍祁然说,“我爸爸妈妈和妹妹都很喜欢景厘。对我和我的家人而言,景厘都只需要做她自己。” 良久,景彦庭才终于缓缓点了点头,低低呢喃着又开了口,神情语调已经与先前大不相同,只是重复:“谢谢,谢谢……” 霍祁然一怔,“叔叔?” 景彦庭垂着眼,好一会儿,才终于又开口:“我这个女儿,真的很乖,很听话,从小就是这样,所以,她以后也不会变的……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喜欢这样的她,一直喜欢、一直对她好下去……她值得幸福,你也是,你们要一直好下去……” 听到这样的话,霍祁然心中自然有疑虑,看了景彦庭片刻,才道:“叔叔,景厘现在最高兴的事情是和您重逢,我们都很开心,从今以后,她可以像以前一样,重新拥有自己的家。我向您保证,她在两个家里都会过得很开心。” 这话说出来,景彦庭却好一会儿没有反应,霍祁然再要说什么的时候,他才缓缓摇起了头,哑着嗓子道:“回不去,回不去……” 他呢喃了两声,才忽然抬起头来,看着霍祁然道:“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关于你的爸爸妈妈,我也听过不少……我把小厘托付给你,托付给你们家,我应该是可以放心了……” 霍祁然骤然意识到什么,“叔叔?” 话已至此,景彦庭似乎也没打算再隐瞒,深吸了一口气之后,才道:“我没办法再陪在小厘身边了很久了,说不定哪一天,我就离她而去了,到那时候,她就拜托你照顾了。” 霍祁然脸色顿时微微一凝,“您的身体?” 景彦庭苦笑了一声,“是啊,我这身体,不中用了,从回国的时候起,就不中用了……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还能再见到小厘,还能再听到她叫我爸爸,已经足够了……” 霍祁然赫然一怔。 所以,这就是他历尽千辛万苦回国,得知景厘去了国外,明明有办法可以联络到她,他也不肯联络的原因。 也是他打了电话给景厘却不愿意出声的原因。 更是他不想认回景厘这个女儿的原因。 他所谓的就当他死了,是因为,他真的就快要死了…… “是哪方面的问题?”霍祁然立刻站起身来,道,“我有个叔叔就是从事医疗的,我家里也认识不少业界各科的权威医生,您身体哪方面出了问题,一定可以治疗的——” “没有必要了……”景彦庭低声道,“眼下,我只希望小厘能够开心一段时间,我能陪她度过生命最后的这点时间,就已经足够了……不要告诉她,让她多开心一段时间吧……” 霍祁然闻言,不由得沉默下来,良久,才又开口道:“您不能对我提出这样的要求。” 景彦庭似乎有些惊讶,缓缓抬起头来看他。 “告诉她,或者不告诉她,这固然是您的决定,您却不该让我来面临这两难的抉择。”霍祁然说,“如果您真的在某一天走了,景厘会怨责自己,更会怨恨我……您这不是为我们好,更不是为她好。” 景彦庭听得怔忡,许久没有出声。 偏在这时,景厘推门而入,开心地朝着屋子里的两个人举起了自己手中的袋子,“啤酒买二送一,我很会买吧!” 霍祁然转头看向她,有些艰难地勾起一个微笑。 而景彦庭似乎犹未回过神来,什么反应都没有。 景厘走上前来,放下手中的袋子,仍然是笑着的模样看着面前的两个人,道:“你们聊什么啦?怎么这么严肃?爸爸,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审我男朋友呢?怎么样,他过关了吗?” “过关了,过关了。”景彦庭终于低低开了口,又跟霍祁然对视了一眼,才看向景厘,“他说得对,我不能将这个两难的问题交给他来处理……” 说着,他伸出手来握住了景厘的手。 这是父女二人重逢以来,他主动对景厘做出的第一个亲昵动作。 景厘安静地站着,身体是微微僵硬的,脸上却还努力保持着微笑,“嗯?” “想必你也有心理准备了……”景彦庭缓缓道,“对不起,小厘,爸爸恐怕,不能陪你很久了……” 第1711章 可望亦可即(115) 虽然景厘在看见他放在枕头下那一大包药时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听到景彦庭的坦白,景厘的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停滞了片刻。 难怪,难怪…… 她有些恍惚,可是还是强行让自己打起精神,缓过神来之后,她伸出手来反手握住景彦庭,“爸爸,得病不用怕,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什么病都能治……回头我陪你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好不好?” “不用了,没什么必要……”景彦庭说,“就像现在这样,你能喊我爸爸,能在爸爸面前笑,能这样一起坐下来吃顿饭,对爸爸而言,就已经足够了,真的足够了。” “爸爸!”景厘蹲在他面前,“你不要消极,不要担心,我们再去看看医生,听听医生的建议,好不好?至少,你要让我知道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爸爸,你放心吧,我长大了,我不再是从前的小女孩了,很多事情我都可以承受……爸爸,我们好不容易才重逢,有什么问题,我们都一起面对,好不好?” 她一声声地喊他,景彦庭控制不住地缓缓闭上了眼睛,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景厘这才又轻轻笑了笑,“那先吃饭吧,爸爸,吃过饭你休息一下,我们明天再去医院,好不好?” 景彦庭依然只是点头。 景厘轻轻吸了吸鼻子,转头跟霍祁然对视了一眼。 霍祁然已经将带来的午餐在餐桌上摆好,迎上景厘的视线,回给她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 这一顿饭,总体还是很平静和愉快。 虽然景厘刚刚才得到这样一个悲伤且重磅的消息,可是她消化得很好,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悲伤和担忧,就仿佛,她真的相信,一定会有奇迹出现。 吃过午饭,景彦庭喝了两瓶啤酒,大概是有些疲倦,在景厘的劝说下先回房休息去了。 景厘则坐在客厅整理起了他带过来的东西。 打开行李袋,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一大袋子药。 一般医院的袋子上都印有医院名字,可是那个袋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透明塑料袋,而里面那些大量一模一样的药,景厘一盒一盒翻出来看,说明书上的每一个字她都仔仔细细地阅读,然而有好几个盒子上面印的字,居然都出现了重影,根本就看不清—— 景厘看着看着,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 霍祁然扔完垃圾回到屋子里,看见坐在地板上落泪的景厘,很快走上前来,将她拥入了怀中。 景厘靠在他肩头,无声哭泣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低低开口道:“这些药……都不是正规的药,正规的药没有这么开的……我爸爸不是无知妇孺,他学识渊博,他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所以他肯定也知道,这些药根本就没什么效……可是他居然会买,这样一大袋一大袋地买……他究竟是抱着希望,还是根本就在自暴自弃?” 霍祁然听了,轻轻抚了抚她的后脑,同样低声道:“或许从前,他是真的看不到希望,可是从今天起,你就是他的希望。” 景厘先是一怔,随后用力点了点头。 …… 第二天一大早,景厘陪着景彦庭下楼的时候,霍祁然已经开车等在楼下。 景厘没想到他会过来。 “你今天又不去实验室吗?”景厘忍不住问他,“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霍祁然一边为景彦庭打开后座的车门,一边微笑回答道:“周六嘛,本来就应该是休息的时候。” 景厘听了,忍不住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霍祁然却只是捏了捏她的手,催促她赶紧上车。 事已至此,景厘也不再说什么,陪着景彦庭坐上了车子后座。 霍祁然依然开着几年前那辆雷克萨斯,这几年都没有换车,景彦庭对此微微有些意外,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向霍祁然时,眼神又软和了两分。 因为提前在手机上挂了号,到了医院后,霍祁然便帮着找诊室、签到、填写预诊信息,随后才回到休息区,陪着景彦庭和景厘一起等待叫号。 “都到医院了,这里有我就行了,你回实验室去吧?”景厘忍不住又对他道。 霍祁然却只是低声道,“这个时候,我怎么都是要陪着你的,说什么都不走。” 景厘听了,轻轻用身体撞了他一下,却再说不出什么来。 晨间的诊室人满为患,虽然他们来得也早,但有许多人远在他们前面,因此等了足足两个钟头,才终于轮到景彦庭。 向医生阐明情况之后,医生很快开具了检查单,让他们按着单子一项一项地去做。 这一系列的检查做下来,再拿到报告,已经是下午两点多。 霍祁然全程陪在父女二人身边,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医生看完报告,面色凝重,立刻就要安排住院,准备更深入的检查。 然而景彦庭却拒绝了。 当着景厘和霍祁然的面,他对医生说:“医生,我今天之所以来做这些检查,就是为了让我女儿知道,我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您心里其实也有数,我这个样子,就没有什么住院的必要了吧。” “后续的检查都还没做,怎么能确定你的病情呢?”医生说,“等把该做的检查做完再说。” “我不住院。”景彦庭直接道,“有那个时间,我还不如……多陪陪我女儿。” “爸爸……”景厘看着他,“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要让我了解你的病情,现在医生都说没办法确定,你不能用这些数据来说服我……” 霍祁然也忍不住道:“叔叔,一切等详尽的检查结果出来再说,可以吗?” 景彦庭终究还是又一次败下阵来。 安排住院的时候,景厘特意请医院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可是当景彦庭看到单人病房时,转头就看向了景厘,问:“为什么要住这样的病房?一天得多少钱?你有多少钱经得起这么花?” “我有很多钱啊。”景厘却只是看着他笑,“爸爸,你放心吧,我很能赚钱的,最重要的是你住得舒服。” 她这样回答景彦庭,然而在景彦庭看不见的地方,霍祁然却看见了她偷偷查询银行卡余额。 第1712章 可望亦可即(116) 霍祁然走到景厘身边的时候,她正有些失神地盯着手机,以至于连他走过来她都没有察觉到。 直到霍祁然低咳了一声,景厘才恍然回神,一边缓慢地收回手机,一边抬头看向他。 老实说,虽然医生说要做进一步检查,可是稍微有一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看得出来,景彦庭的病情真的不容乐观。 尤其是,霍祁然刚刚还去见了霍靳北。 虽然霍靳北并不是肿瘤科的医生,可是他能从同事医生那里得到更清晰明白的可能性分析。 在见完他之后,霍祁然心情同样沉重,面对着失魂落魄的景厘时,还是勉强勾起了一个笑意。 他抬起手来给景厘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佯装凑上前看她的手机,“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出神?” “没什么呀。”景厘摇了摇头,“你去见过你叔叔啦?” 霍祁然点了点头,“他现在还有点忙,稍后等他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 景厘轻轻应了一声。 霍祁然见她仍旧是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得伸出手来握住她,“无论叔叔的病情有多严重,无论要面对多大的困境,我们一起面对。有我在,其他方面,你不需要担心。” 好一会儿,景厘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其他方面”,或许是因为刚才看到了她手机上的内容。 她不由得轻轻咬了咬唇,“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所能医治爸爸,只是到时候如果有需要,你能不能借我一笔钱,我一定会好好工作,努力赚钱还给你的——” 不待她说完,霍祁然便又用力握紧了她的手,说:“你知道,除开叔叔的病情外,我最担心什么吗?” 景厘整个人依旧是有些迟钝的,“什么?” “一,是你有事情不向我张口;二,是你没办法心安理得接受我的帮助。”霍祁然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她攥得更紧,说,“我们俩,不是不相关的两个人,从我们俩确定关系的那天起,我们就是一体的,是不应该分彼此的,明白吗?” 景厘明白。 他所有的好意,所有的用心良苦她都明白。 所以她再没有多说一个字,只是伸出手来,紧紧抱住了他。 …… 因为病情严重,景彦庭的后续检查进行得很快。 而结果出来之后,主治医生单独约见了景厘,而霍祁然陪着她一起见了医生。 医生很清楚地阐明了景彦庭目前的情况,末了,才斟酌着开口道:“你爸爸很清醒,对自己的情况也有很清楚的认知……坦白说,这种情况下,继续治疗的确是没什么意义,不如趁着还有时间,好好享受接下来的生活吧。” 这话已经说得这样明白,再加上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摆在景厘面前,她哪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哪怕霍祁然牢牢护着她,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下了眼泪。 景彦庭的确很清醒,这两天,他其实一直都很平静,甚至不住地在跟景厘灌输接受、认命的讯息。 他想让女儿知道,他并不痛苦,他已经接受了。 他希望景厘也不必难过,也可以平静地接受这一事实。 可是景厘偏偏不愿意接受。 第1713章 可望亦可即(117) 霍祁然当然看得出来景厘不愿意认命的心理。 虽然给景彦庭看病的这位医生已经算是业内有名的专家,霍祁然还是又帮忙安排了桐城另外几位知名专家,带着景彦庭的检查报告,陪着景厘一家医院一家医院地跑。 可是结果却无一例外。 所有专家几乎都说了同样一句话——继续治疗,意义不大。 从最后一家医院走出来时,景厘的肩膀明显都微微垮了下去,可是当霍祁然伸手轻轻扶上她的肩膀时,她却瞬间就抬起头来,又一次看向了霍祁然。 “桐城的专家都说不行,那淮市呢?淮市的医疗水平才是最先进的,对吧?我是不是应该再去淮市试试?” 今天来见的几个医生其实都是霍靳北帮着安排的,应该都已经算得上是业界权威,或许事情到这一步已经该有个定论,可是眼见着景厘还是不愿意放弃,霍祁然还是选择了无条件支持她。 尽管景彦庭早已经死心认命,也不希望看到景厘再为这件事奔波,可是诚如霍祁然所言——有些事,为人子女应该做的,就一定要做——在景厘小心翼翼地提出想要他去淮市一段时间时,景彦庭很顺从地点头同意了。 景厘原本就是临时回来桐城,要去淮市也是说走就走的事。而霍祁然已经向导师请了好几天的假,再要继续请恐怕也很难,况且景厘也不希望他为了自己的事情再耽搁,因此很努力地劝了他回去实验室。 谁知道到了机场,景厘却又一次见到了霍祁然。 看着带着一个小行李箱的霍祁然,她也不知道是该感动还是该生气,“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来吗?我自己可以,我真的可以……” 霍祁然则直接把跟导师的聊天记录给她看了。 “原本今年我就不用再天天待在实验室,现在正是我出去考察社会,面试工作的时候,导师怎么可能会说什么?”霍祁然说,“况且这种时候你一个人去淮市,我哪里放心?” 他决定都已经做了,假都已经拿到了,景厘终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由他。 三个人一起抵达淮市的时候,顾晚和晞晞的飞机也同样降落在淮市。 已经长成小学生的晞晞对霍祁然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可是看到霍祁然,她还是又害羞又高兴;而面对景彦庭这个没有见过面的“爷爷”时,她则是微微有些害怕的。 虽然景彦庭为了迎接孙女的到来,主动剃干净了脸上的胡子,可是露出来的那张脸实在是太黑了,黑得有些吓人。 晞晞虽然有些害怕,可是在听了姑姑和妈妈的话之后,还是很快对这个亲爷爷熟悉热情起来。 景彦庭激动得老泪纵横,景厘觉得,他的眼睛里似乎终于又有光了。 这丝光,也成了景厘不愿意放弃的希望。 在景彦庭陪着晞晞弥补那些失去的时光时,景厘则在霍祁然的陪同下,奔走于淮市的各大医院。 其实得到的答案也是大同小异,可是景厘却像是不累不倦一般,执着地拜访了一位又一位专家。 其中一位专家他们是去专家家里拜访的,因为托的是霍家和容家的关系,那位专家很客气,也很重视,拿到景彦庭的报告之后,提出自己要上楼研究一下。 他去楼上待了大概三十分钟,再下楼时,身后却已经多了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 看见那位老人的瞬间霍祁然就认了出来,主动站起身来打了招呼:“吴爷爷?” 吴若清,已经退休的肿瘤科大国手,号称“全国第一刀”,真真正正的翘楚人物。 第1714章 可望亦可即(118) 早年间,吴若清曾经为霍家一位长辈做过肿瘤切除手术,这些年来一直跟霍柏年保持着十分友好的关系,所以连霍祁然也对他熟悉。 只是他已经退休了好几年,再加上这几年一直在外游历,行踪不定,否则霍家肯定一早就已经想到找他帮忙。 霍祁然着实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一时间心头竟不由得生出一丝盼头来,用力捏了捏景厘的手。 景厘心领神会,看着面前这位老人,很快跟着乖乖喊了一声:“吴爷爷。” 吴若清看看她,又看向霍祁然,问道:“病人跟你们什么关系?” “病人是我爸爸。”景厘连忙道,“吴爷爷您看过我爸爸的检查报告了吗?” 眼见她这么着急,霍祁然立刻补充道:“景厘是我女朋友。” 吴若清听了,微微挑了挑眉,却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之后道:“既然是你女朋友的爸爸,那我就有话直说了,你们也知道你爸爸情况有多严重,肿瘤已经严重挤压了内脏,这样的情况下,在很大程度上的确是没得医——” 景厘不由得微微抿了抿唇,用力捉住了霍祁然的手。 顿了片刻,才又听吴若清道:“在目前的医疗体制下,也的确不会有医生敢收下这样的病例,你们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景厘唇上的血色都开始不受控制地褪去了,霍祁然忙道:“可是吴爷爷您的意思是,还是有可能会有转机?” “的确是有可能。”吴若清说,“因着是你的关系,我可以尝试接下这个病例,但是我不保证一定可以治得了这个病情——” “只要吴爷爷您愿意帮我爸爸进行治疗,我们一定完全配合。”景厘连忙道,“我也知道我爸爸病情严重,可是我只希望能够减轻他的痛苦,能让他轻松一点,再轻松一点……” 虽然景彦庭在他们面前表现得那样豁达,那样平静,可是景厘知道,他只是在强撑——他所有的痛苦,他都努力藏起来不让她看到,可是她是他的亲女儿,他们住在一起,他终究还是有藏不住的时候。 那样的豁达和平静,可能需要用尽他所有的力气。 景厘一想到这一点,就控制不住地想哭,却同样只能强忍。 “这一点我同样不能保证。”吴若清说,“以及,接下来我将会去m国,接手一个从前的老朋友的病例,他的病情同样不轻松,我答应了他,会至少留在那边两年,照顾他的病情。” 景厘蓦地一怔,“您要去m国?那我爸爸的病——” “所以如果你们想要我接手这个病例,那只能由你们来配合迁就我,明白吗?” 一瞬间,霍祁然和景厘都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我们可以配合。”在景厘还有些迟疑的时候,霍祁然已经张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景厘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紧。 吴若清也看出什么来,对霍祁然说:“虽说是你女朋友,到底也还没进你们霍家的门,你怎么帮人答应?” “我们两个人一条心,我的决定,就是她的决定。”霍祁然。 景厘蓦地转头看向他,“可是——” 霍祁然知道她要说什么。 一来,景彦庭想要出国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二来,国外的医疗费用,远不是景厘能够承受且负担得起的……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叔叔的病情。”霍祁然紧紧握着她的手,低低道,“其他的,都没有那么重要,对不对?” 景厘嘴唇动了动,最终,也没能发出声音来,只是悄无声息地红了眼眶。 第1715章 可望亦可即(119) 这次霍祁然、景厘和景彦庭虽然是从桐城过来淮市,但对景厘而言,或许这更应该称作回到淮市。 毕竟她原本就跟着stewart住在淮市,所有的行李、学习资料都在这边,这次回来,因为不想打扰到stewart,所以一行人都住进了酒店。 而景厘也是在景彦庭的就诊方案确定之后,才在霍祁然的陪同下回到了小四合院。 这些天景厘虽然不在,可是stewart却已经很好地适应了这边的生活,甚至还学了好多中文,并且向景厘表示让她尽管去做自己的事情,他这边没什么要紧。 stewart大量,景厘却还是一再道歉,并且给他推荐了自己认识的一个同学,“我这个同学你还记得吗?她也上过你的课,现在就在国内并且有时间,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话,我可以请她来代替我的工作。” 眼见stewart翻看着资料没有说话,霍祁然很快补充道:“如果你对这个人选不满意,我这边其实也有几个合适的人选,稍后我会整理出他们的资料,交给你来挑选。” stewart见两人这么重视这件事,终于还是绷不住笑了出来,说:“我这边真的没什么问题,既然是你们推荐的人,任意一个我都可以用。虽然可能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期,但谁能保证我们不能一见如故,成为好朋友呢?” 听到他这么说,景厘才终于呼出一口气,轻轻笑了起来。 解决了stewart的问题之后,两个人又一起回到了酒店。 路上霍祁然打了好几个电话,已经在安排一些工作上的事情,做着稍后陪景厘一起去m国的准备。 景厘在旁边安静地听着他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打,一句话都没有说。 霍祁然虽然忙着打电话,可是却并没有忽略她,一直握着她的手,或轻或重的手劲,都是他的无声传达。 两个人回到酒店的时候,景彦庭吃过止痛药睡下了,晞晞也正在睡午觉,景厘便被霍祁然带回了他的房间。 一进房他就取出电脑来又处理了好几项工作,等到合上电脑时,忍不住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景厘一抬眼看见他伸懒腰的动作,顿时道:“弄完了吗?弄完了休息一会儿吧,这两天你陪着我到处跑,肯定也累坏了……” 霍祁然起身走到她身边坐下,说:“这几天可能会忙一点,不过之后就没什么事了,到时候咱们就专注叔叔的病情就行。” “你真要陪我们去国外啊?”景厘说,“那你也不能一直待在那边啊,干嘛把工作交托得这么彻底?” 霍祁然说:“一直待在那边的确是不大现实,但是开始的几个月,我还是想陪着你们,不然我也不放心……等叔叔病情稳定下来了,再说别的吧。” 他嘴上说着不累,抱着景厘躺下来之后,却只说了一会儿话,就睡着了。 他睡着了,景厘却始终没睡,就那样安静地躺着,盯着他的睡颜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凑上前去,轻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似乎是感觉到了,眼睫轻轻颤了颤,却并没有醒过来。 可是景厘却还是轻轻开了口:“如果我说,我想你留下来呢?留下来做你想做的事情,考博、读博,这才你最开始想做的事……不要为了我做出改变,你不需要改变,我也不希望你改变……你已经为我做了够多的事情了,剩下的交给我自己来完成,好不好?我只希望,等我陪着爸爸治好病之后,我们还是当初的模样……” 她低低地诉说。 不知何时,霍祁然缓缓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 “我不变,你也不许变,好不好?” 第1716章 可望亦可即(120) 霍祁然就这样静静地看了她很久。 她说得这样诚挚、恳切、认真,以至于他竟然……好像不得不接受。 而景厘也只是和他对视着,等待着他的回答。 良久,霍祁然终于缓缓开口道:“我曾经放你离开过一次。那个时候,我也以为我们不会变。” 景厘闻言微微一怔,下一刻,又贴上前去,主动印上他的唇,呢喃着开口道:“不一样,那不一样……” 霍祁然当然知道不一样。 可是偏偏就是会忍不住,去回想起那个时候,那逐渐断绝了联系的几年…… 如果不是她回来,他们还不知道要错过多少年…… “那次是我退缩,可是这次不同了。”景厘继续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退缩,你是我的男朋友,我才不会把你拱手相让……况且,你还是我的债主——” 她话音未落,霍祁然已经凝眸看向她,“我不是你的什么债主,我是你男朋友。” “是啊,男朋友。”景厘伸出手来,用力抱住了他,安静片刻之后,才又道,“所以,不要再让我欠你更多了,好不好?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永远,无负无担地跟你在一起。” 霍祁然再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只是同样用力地抱住了她。 …… 七月初,景厘带着景彦庭和顾晚、晞晞一起回到了newyork。 同样去到newyork的还有吴若清。 而景彦庭也开始接受吴若清的系统治疗,虽然他依旧不抱什么期望,可是景厘开心,他就开心。 留在桐城的霍祁然继续过着和景厘分隔两地的生活,只是这两地,实在是相隔得太远了些。 他也没有选择读博,最终还是选择了工作。 毕竟读博对他而言,的的确确不过是选择之一。 他以前之所以想要读博,更多的只是一种惯性选择,毕竟已经泡在实验室这么些年,再继续泡下去,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反正对他的生活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的生活不一样了。 他的生活里开始有了其他值得期待的人和事,他不想再将自己绑死在实验室,他开始想要更自由、更广阔的天地。 两个人虽然天各一方,却保持着每天至少两次通话的频率,有时候想得紧了,一天打十个视频电话也是有的,想起什么便说两句,总归能多见一面,就多一重幸福。 悦悦对此十分不理解。 慕浅趁机教育道:“千万不要指望男人为女人牺牲,哪怕那个人是你哥哥。” 霍祁然明显被母亲当成告诫妹妹的工具,因此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却听悦悦道:“那爸爸为妈妈你做的牺牲呢?” “他哪里为我做过什么牺牲?”慕浅摊手,“一直以来不都是我在默默付出一切吗?” 看着女儿渐渐挑高的眉和明显怀疑的眼神,霍先生竟罕见地自黑了一把,认同慕浅道:“没错。” 谁知道悦悦却根本不吃这一套,哼了一声之后道:“反正我以后一定要嫁给一个可以为我牺牲的男人。” 慕浅登时就乐了,疯狂用手肘捅着霍靳西,说:“听见没,你女儿这就想要嫁人了。” “才没有!我是说以后!妈妈你能不能不要乱讲!”悦悦说完,起身拿起自己的书包就出了门。 剩下一言不发的老父亲,看着女儿越走越远的背影,脸色越来越难看。 第1717章 可望亦可即(121) “所以景厘的爸爸治疗进程怎么样?” 陆沅难得有空来霍家吃晚饭,晚饭后坐下来聊天,想起来便打听了一下情况。 “最开始说是不太好,一直很难受,也没什么进展。”慕浅说,“不过后面倒是真的开始有很明显的效果,据说吴老也是采用了比较冒险的方法,博赢了。” 陆沅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那就好,祁然也应该能够安心了。” “安心?”慕浅微微挑起眉来,“你自己问他吧。” 说话间霍祁然就从门口的方向走了进来,原本脸上是没什么神情的,见到慕浅和陆沅,才微微笑了起来,“妈妈,姨妈。” “回来啦?”陆沅伸手招了他过来,“上班怎么样?辛苦吗?” 霍祁然摇了摇头,说:“都是实习的时候做习惯的事了,没什么辛苦的。” 这话说得倒是真的。 起先霍祁然其实并没有想过要在霍氏旗下的公司工作,虽然他每年寒暑假都曾经在那里实习,早就已经熟悉那里的人事和环境,但他其实想去更有挑战性的地方。 只是后来,他是霍家长子的身份被大肆公之于众,面试了几家公司之后,发现好像都跟霍氏都没有什么差别,索性便直接选择了霍氏。 毕竟现如今的他,某些时候,真的很需要自由度。 “还说不辛苦呢,正式上班能跟实习一样吗?”陆沅说,“加班到这个点,连晚饭都不能回家吃……我看你好像瘦了是不是?” “没有。”霍祁然应了一声,“没瘦。” 慕浅在旁边懒得说话,陆沅笑了一声,说:“那就是想女朋友想的啦?” 霍祁然听了,登时就不再吭声了。 陆沅和慕浅对视了一眼,才又道:“看看公司有没有出差机会呗?如果可以去那边出差,不就可以趁机见女朋友了吗?” “有这么巧的机会就好了。”霍祁然说,“况且就算有,也轮不到我这个新人。” 陆沅忍不住笑出声来,问他:“你跟景厘通话的时候也这个态度吗?” 说起这个,他嘴角又微微下沉了一分,说:“已经好长时间没通话了,所以我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态度。” 陆沅好奇,“好长时间是多久?一天?两天?” 霍祁然抿了抿唇,说:“十多个小时了。” 陆沅听得一怔,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好一会儿才道:“这个时间,她应该是在睡觉吧。” 霍祁然大概是真的有点情绪,只是道:“也许吧。” 话音刚落,他手机忽然就响了一声,霍祁然迅速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看见信息来源之后,顷刻之间脸色便由阴转晴,又对陆沅道:“姨妈你和妈妈聊,我先上去打电话。” 一见他这个模样,陆沅又和慕浅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之后看着霍祁然一面拨打电话一面匆匆上了楼。 陆沅忍不住对慕浅道:“你说这孩子像了谁?谈起恋爱来既不像你,也不像霍靳西——” “你居然问我他这个样子像谁?”慕浅说,“你难道不觉得似曾相识吗?” 陆沅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忍不住拿手打了她一下。 …… 另一边,霍祁然打着视频电话回到自己的房间,视频一接通,看见的就是景厘睡意朦胧的容颜。 “早上好啊……”她轻轻笑了起来,声音中依然透着刚刚睡醒的慵懒,“抱歉啊,昨天晚上太累了,本来想睡觉前给你发个消息来着,结果沾床就睡着了……” 霍祁然应了一声,声音瞬间就温柔了下来:“没关系,我今天也很忙,一早到公司手机都没时间看……睡好了吗?” “睡好啦……”景厘伸着懒腰回答了一句,随后道,“你今天那么忙,很多事做吗?累不累啊?” “也还好,就是比较繁琐,不怎么累。”他简单回答了一句,又道,“叔叔昨天情况怎么样?” “昨天很好哎,我们一起出去骑了自行车,我起先还担心骑一段爸爸就会累,结果一天下来,居然骑了十几公里,把我都吓坏了……”景厘一边说着,一边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好在,好在爸爸状况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精神都好像更好了……” 听着她讲述这些开心事,霍祁然也控制不住地嘴角上扬。 想起昨天,景厘情绪高昂,话也多,不知不觉说了好久,她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说:“你怎么都不说话啊,就我一个人在说……” “喜欢听你说。”霍祁然低声道,“想听你多说一点。” 他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句再寻常不过的话,可是景厘却控制不住地微微红了眼眶,盯着他看了片刻之后,终于轻轻开口道:“霍祁然,你想我吗?” “想。”他毫不避忌地回答,“很想。” 她眼泪瞬间就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轻轻咬着唇看着他,到底还是又笑了起来,“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等爸爸的情况真的稳定下来,我就回来见你。” “好。” 第1718章 可望亦可即(122) 景厘常常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像在做梦。 十七岁那年家里突遭变故是一场噩梦,她懵懵懂懂、浑浑噩噩,还什么都没明白过来,就又遭遇了母亲和哥哥出事、只剩下晞晞陪着她的另一场梦。 和霍祁然重逢也是一场梦,一场起初甜蜜,而后微微酸涩的一场梦,可是在她看来,那依旧是一场美梦。 后来突然又拥有了出国念书的机会,同样是一场梦,一场趋于正常的梦。 再后来,回国、和霍祁然再度重逢、和他相恋、恋情闹得满城皆知,到和爸爸重逢、得知爸爸生病、伤心地听了一位又一位医生的诊断、再到遇到吴若清、带爸爸出国治疗,更是做了不知道多少甜的苦的酸的梦……好在最终结局是好的。 后来啊,景厘就做起了一个思念的梦——无时无刻地思念着一个人。 哪怕他就在电话的另一端,她却还是时常会见到他——空荡荡的图书馆、无人的街道转角、行人匆匆的马路对面…… 她总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见到他,以至于再见到他,她都已经习惯了,再不会傻乎乎地去追、去张望、去寻找。 所以,当霍祁然打着电话,逐渐一点点由远及近,走到她面前时,她也只是一边跟电话里的他说着话,一边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可是好奇怪啊…… 这一次,她盯着他看了那么久,面前的人都没有逐渐透明消失,非但没有消失,好像还愈发清晰起来了。 不仅如此,当电话里的霍祁然在回应她的时候,面前的霍祁然也张开了口,而他张口的同时,还清晰地发出了声音——立体的、清晰的、就在她面前的声音。 景厘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时,面前的人已经先一步挂掉电话,冲她展开了她再熟悉不过的微笑。 可是一向爱笑的景厘,在这一刻,却是扁了扁嘴,控制不住地哭了出来。 霍祁然也是一怔,随后才笑着将面前的人抱进了怀中,轻轻抚着她的背,无奈道:“本来想着给你一个惊喜的,怎么变成惊吓了么?” 景厘靠在这熟悉的怀抱之中,瞬间就哭得更大声了。 霍祁然抱着她哄了很久。 到后来,在酒店的床上又哄了很久…… …… 坦白说,这是霍祁然第一次在自身相关的人情往来中间,用到自己霍家大少爷的身份。 攻略对象则是他的亲爹霍靳西。 公司是真的有出差的机会,甚至跟这边的公司有个长期合作的项目,需要派两个工程师过来盯着。 如霍祁然自己所言,这样的工作,怎么都轮不到他这个刚进公司的“新丁”。 可是他想来。 他太想来了。 于是,这次的项目额外增加了一个初级工程师名额。 飞了十多个小时,抵达newyork的第一天是没有工作上的安排的,因此他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景厘面前。 景厘带他问候了景彦庭后,霍祁然又留在他们现在住的房子里吃了晚餐。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这俩人在一起的时间根本还没多久,就分开了这大半年,正是爱得深、血气又浓的时候,景彦庭焉能不识趣,吃过晚饭,就打发了景厘送霍祁然回酒店。 这一送,这天晚上景厘就再没能回来。 第1719章 可望亦可即(123) 霍祁然坐了个长途飞机飞过来,根本没休息就去见了景厘和景厘的家人,两个人回到他住的酒店又是一番温存,虽然霍祁然仍觉得恋恋不舍,恨不得一直将人抱在怀中盯着瞧,却还是不受控制渐渐睡了过去。 只是没睡多久,他忽然觉得不对,只觉得臂弯之中空空的,猛地一捞手臂之后,霍祁然猛地睁开眼睛坐起身来。 身边可不就是空空的?除了他,哪里还有别人? 霍祁然扭头,看见卫生间关上的门,微微松了口气。 他重新躺回到床上,想起刚才醒来那一刹那怀疑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梦醒了的心情,属实是有些好笑。 他拿起手机来,随手打开两个常用app,一边浏览,一边等待景厘从卫生间里出来。 然而,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卫生间里别说有人出来,是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霍祁然蓦地放下手机,下了床,走到卫生间门口直接打开了门。 卫生间里蓦地传来一个熟悉的抽气声。 景厘显然是被他吓了一跳,可是霍祁然也是有些懵的—— 因为此时此刻,景厘正坐在马桶盖上,身边摆满了散落的纸张文件,而她头上插着一只笔,嘴里咬着一支笔,手里还拿着一支笔,正在奋笔疾书着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有些发怔地地盯着对方看了十来秒,霍祁然才终于发出声音:“你……在干什么?” 景厘有些僵硬地扬了扬自己手里的记事本,“干活啊……” “你……你在这里干活?”霍祁然脑子一时还有些混乱。 “我怕吵到你,影响你休息嘛……”景厘咬了咬唇,轻声道,“我还是吵醒你了吗?” “不是……”霍祁然重新整理了一下思绪,终于走到她面前,拿起她身边的那些文件,“什么活你要这个时间待在这里做?” “就是之前接的翻译工作嘛。”景厘解释着,终于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可以放轻松一点,于是轻轻笑了起来,“时间有点赶,明天晚上要交,我怕来不及嘛……” 霍祁然看了看自己手中这张纸,再看了看旁边那些纸,最终看向了旁边浴缸里放着的好几份并不怎么薄的合页。 “你别说这些都是你这两天要翻译完的资料?” 景厘怔了怔,才又轻轻点了点头,随后道:“这么点资料不多的,我绝对可以搞得定的。” “那是因为我来,耽误了一些时间,所以你才需要这样加班加点?” “当然不是啦!”景厘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身来,走到他跟前,说,“你来了,我干活也更有力气了……” 霍祁然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心疼,“所以你一边照顾叔叔和晞晞,一边还要完成这么大量的工作?难怪你有时候累得连打电话发消息的时间都没有……” “我不累啊。”景厘连忙道,“这些都是我喜欢做的事,我做着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累?” 她一边说着一边便要将他往外面推,说:“你不用卫生间的话就先出去嘛,你还需要倒时差呢,去继续睡嘛,我很快就好了……” 霍祁然只是站着不动。 景厘下巴抵着他的胸口,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求着他。 霍祁然没法对着她这样的眼神太久,转开脸,直接拿起了她放在浴缸离的那些资料,说:“那既然是我耽误了进度,就由我来赶上好了。坐在马桶盖上你也不嫌腰酸背痛,把东西全部拿回房间里,我跟你一起做。” 第1720章 可望亦可即(124) 这一天,小希在容泽隽家待了一个下午,晚上又被容妈妈留在容家吃了晚饭,这才让司机送她回去。 她在庄园大门口下车,跟司机道过谢,看着司机掉头离去,这才转身走了进去。 一路走到屋子前,小希正欲伸手推门进去,却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任琳说话的声音—— “……自从你二叔出事之后,你爸就一直不喜欢她,总觉得是她们母女害死了你二叔,所以一直想把她送走。我只想着她一个女孩子孤苦无依也实在是可怜,况且也乖巧,所以就想着把她留下来。只是这最重要的前提是她得听话,她要是不听话,我可没办法再留她在这个家里。只是送去别的地方也麻烦,所以就想着让你来把她接去香城,送她去念寄宿制学校好了,该怎样是怎样,她的人生会怎么发展是她自己的事,我们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为她打算了。” “嗯。”回答的女声有些耳熟,小希隐约记得,那好像是大嫂汪翎的声音,“您和爸爸年纪大了,就不要再为这些事情多操心了,我会把她带回香城好好管教她的。” 门外,小希突然就好像失去了推开门的勇气,呆立片刻,才缓缓转身,有些漫无目的地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没想到刚刚走到中间的位置,一抬头,她忽然就看见了那个一周未见,也一周没有联系的人。 春寒料峭,他穿着黑色的西装校服走在路上,双手放在裤袋里,身长腿长,眉目清冷疏淡,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钟的时间,便又迅速移开,径直往前,目不斜视地与她擦身而过。 小希脚步僵直停顿,听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终于忍不住转身,快步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进他的背心,低低喊了他一声:“青城哥哥……” 沈青城脚步一顿,眉目倏尔黯淡。 “青城哥哥。”她用力将脸靠在他的背上,本来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跟他说,可是此刻全部噎在喉头,除了喊他的名字,竟然再也说不出别的,只能让眼泪悄无声息地融入他黑色的外套之中,静默无声。 沈青城等待片刻,眼神终究再度凛冽起来,下一刻,他用力拉开了她缠在自己腰上的手,头也不回地往房子那边走去。 小希踉跄了两步,似乎是想追上他的脚步,可是却终究还是顿住了。 她只是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远,眼泪终于肆无忌惮地滚滚而过。 沈青城推开门走进家里时,任琳和汪翎依然坐在沙发里,只是话题已经转变,谈到了沈博易身上。看见沈青城推门进来,汪翎立刻便笑道:“老三,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沈青城没想到她会突然回来,不由得一怔,随后才喊了一声:“大嫂。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汪翎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我回来跟妈商量接小希去香城的事。” 沈青城闻言,面上不为所动,可五脏六腑却迅速地灼烧起来。 他没有在楼下多停留,直接就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扔到床上,静静躺在那里,竭力平复自己内心的灼痛感。 可他越是努力,却越是无法平静,脑海中反复响起,竟然都是她那天说过的话—— “青城哥哥,跟你在一起,是我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事,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段日子,也不会忘记你。可是……你不要让我那么狼狈,好不好?你就让伯母现在就送我走,好不好?” 既然她这么想现在就走,既然她这么迫不及待,那现在大嫂来接她,她应该是很开心了? 而他呢?在那天之前,他甚至都还在研究淮大的招生体制,试图为她铺垫好各种前路和后路,为两个人的以后做打算—— 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还有比他更愚蠢的人? 身体内的灼痛感再度嚣张起来,沈青城躺了许久,终于躺不住了,猛地坐起身来,拉开门重新下了楼。 楼下,任琳和汪翎依旧坐在一起说话,沈青城下了楼,往旁边的沙发里一坐,缓缓开了口:“我想出国。” 任琳和汪翎同时一怔,大门口,刚刚推门而入的小希听到这句话,也一下子就僵在那里。 可是没有人注意她,任琳和汪翎的注意力都放在沈青城身上。 任琳看着沈青城,道:“怎么突然又改变主意了?之前不是说要考国内的大学?你程叔叔之前送了好几所国外大学的材料来,我都没留意。” “没什么,就是改变主意了。”沈青城回答,“不想留在国内。” 汪翎听了,只是笑笑,任琳点头道:“你改变主意也好,我跟你爸也都希望你能出国。之前你说要考国内的大学,他还不高兴——” 沈青城听了,却并没有太大反应,目光微微一转,落到站在门口的那个人身上,又迅速收回了视线。 任琳和汪翎这才也看见小希,汪翎便笑着喊了她一声:“小希,你回来了?” 小希只觉得全身有些发凉,却还是缓步走上前来,低低喊了一声:“伯母,大嫂。” 汪翎点头笑笑,“你过来,我们聊一聊。” 小希脚步僵硬地往前,刚刚走到沙发旁边,沈青城却倏地站起身来,只说了一声“我上去了”,便转身走上了楼。 竟连再多看她一眼也不想…… 小希缓缓低下了头。 * 夜里十点半,小希缓缓敲开了任琳书房的门。 书房里,任琳正戴着眼镜在研究手边的一些国外大学资料,抬头看见小希走进来,不由得蹙了蹙眉,“小希,这么晚了,有事?” “伯母。”小希低低喊了她一声,随后道,“如果您非要送我走,那可不可以送我回加拿大?” 任琳闻言,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看着她,“你想回加拿大?” 小希点了点头,“我想回加拿大。” “可是加拿大那边我们没有别的亲戚朋友。”任琳说道,“而且……你爸爸在那边的所有产业都已经处理掉了。” 第1721章 可望亦可即(125) 因着这一插曲,景厘翻译工作的进度又落下了一点,好在事后,霍祁然又帮她追赶了一波进度,算下来,唔……总体还是划算的。 因为霍祁然来这边主要也是为了工作,因此两个人的生活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大部分时间都是各忙各的,所不同的就是两个人终于又拥有了宝贵的、可以约会的时间。 这其实是一种很新鲜和幸福的体验。 因为在国内,两个人确定关系时就是天各一方,说起来都没有约会过几次,就又开始了更加遥远的天各一方。 而现在,他们就在一座城市,每天做完该做的事就能见面约会——虽然大多数时候的约会都是在陪她干活,可是这种体验于两个人而言,已经足够甜蜜和幸福了。 如果不是景彦庭的治疗突然出现异常的排斥现象,如果不是国内的公司突然急召霍祁然回去,那这份幸福和甜蜜,原本应该能持续到天气暖和起来的时候。 景彦庭的排斥现象来得很突然,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连吴若清都没有预估到,而景彦庭也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即便再努力强忍,有些生理上的痛苦却还是没办法忍得住—— 第一次看见他大口吐出来带着血丝的呕吐物时,景厘彻底地吓着了,后面终究还是忍不住靠在霍祁然怀中哭了起来,问他自己是不是选错了,是不是不该执意要给景彦庭治疗…… 霍祁然紧紧抱着她,抚着她的背,说:“之前叔叔同样经历着这种痛苦,是你坚持寻找治疗途径,才换来这大半年安稳幸福的生活,现在只是中间出现了一些小差错,没有事情是一帆风顺的,所有事都要经历一些波折,所以,不要因此怀疑自己。” 虽然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是眼见着景彦庭经历痛苦,景厘的情绪还是不可避免地低落了两天。 而偏偏这两天,霍祁然被公司急召回国。 原因是他此前实习期跟进过的一个项目出了些问题,而当时主要负责这个项目的两个工程师都已经先后离职,现在放眼整个公司就属他最熟悉这个项目,所以才要急召他回去参与修正与补救。 可偏偏是在这个关头。 霍祁然觉得自己一步都没办法离开,公司那边却同样不可忽视。 这并不是他身为霍氏的太子爷就能避免的事,身为霍氏的太子爷,他更没有理由做出拆自家招牌的事。 可是要在这个时候撇下景厘回国,霍祁然觉得自己怎么都做不到。 偏偏他在和公司沟通的时候,还不小心被景厘听到了。 在听到他的通话内容之后,景厘用了很短的时间调节好了自己的情绪,让他放心回国,自己可以照顾好爸爸。 她越是如此,霍祁然越是觉得心疼,越是不放心。 “既然是我帮爸爸做的决定,那我就应该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我必须要陪爸爸走下去。”景厘对他说,“你知道我可以的,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你先回国去,把需要处理的事情处理好,否则留在这边,你也只会牵肠挂肚……” “那你觉得……回去之后,我就不牵肠挂肚了吗?”霍祁然低声反问道。 景厘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的腰,轻笑了一声,说:“你当然要牵肠挂肚啦,要的就是你牵肠挂肚,否则,我们之间怎么能长久呢?” 她越是以轻松的口吻说出这些话,霍祁然心里就越是负疚。 景厘仿佛是看出了他心头的想法,说:“我知道,你会因为觉得没办法陪在我身边而内疚,可是如果你真的留下来陪我,那我也会因为耽误了你的工作而内疚的。所以啊,在你内疚和我内疚之间,我选择让你内疚,这样呢,我会好受一点……所以,你不会怨我自私吧?” “我倒宁愿你可以真的自私一点。”霍祁然说,“到了这种时候,还要你来安慰我、哄我……你想让我内疚到底吗?” 景厘听了,认真地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那我问你讨一样东西。” “什么?” 景厘伸手在他的心口处点了一下,“你的心。把你的心留在我这里,你就没空内疚啦,更不会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就只能想着我、念着我,无时无刻地陪着我,好不好?” 霍祁然听完,沉默许久,终于还是伸出手来,将她紧紧抱入了怀中。 饶是如此,霍祁然却依旧过不去自己那关,忍不住在电话里向慕浅寻求了帮助,“妈妈,我真的很想陪着她……” 慕浅说:“你们还年轻,未来还有可能面临很多类似的境地,彼此心意相通、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才是最重要的,在不在身边反而是其次。况且,你真的留下,带给景厘的可能是另一重心理负担,儿子,有时候给的太多并不是好事。你容伯伯的例子,还不够你学吗?” 霍祁然恍然。 是了,他要是真的留了下来,诚然能陪伴着景厘,可是同样的,景厘要承受的可能更多…… 她在努力地为他减轻心理负担,而他,是不是也应该做同样的事? …… 霍祁然离开newyork的那天,景彦庭的情况终于趋于稳定,景厘脸上也重新出现了真正的笑意。 她送他坐上去机场的车,在挥手要送他离开之时,手上却忽然多了个东西—— 那是一个红色的方形小盒,景厘缓缓打开来,看见了里面的两枚情侣对戒,内圈处都刻了一颗“心”。 “我把我的心留给你了。”霍祁然说,“等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再还给我。” 景厘看着自己手中这两枚戒指,良久,才轻轻抿唇,点了点头。 霍祁然随即伸出手来,轻轻扣住她的后脑,又一次深深吻了上去。 他乘坐的车子终于开动,景厘缓缓站直了身子,目送着那辆车消失在视线之中,才又低头打开了手中的戒指盒。 两枚戒指,各怀一颗真心,静静地相拥躺在盒子里。 是许诺,也是期待。 下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两枚戒指就会套在离心脏最近的那只手指上。 景厘相信,那一天,一定不会太远。 第1722章 嗜你如命(1) 在外界人士眼中,霍家是一个具有传奇性的家族。 其传奇性最主要的来源,自然是当家人霍靳西和太太慕浅年轻时候的各种传奇故事,后来,两个人的儿子——霍家大公子霍祁然也加入了传奇的行列。 而他身上的传奇性就在于——痴情。 传说霍家大少爷的女朋友因为某些原因离开了桐城,去到国外,而霍家大少爷一等就是两年多,其间安分守己、洁身自好,一点花边绯闻都没有,一心一意地等待着自己的女朋友归来。 这一传言,起初只是一则传言。 后来的某一天,霍家大少爷牵着一个女子的手出现在了桐城街头,两人手上还戴着情侣对戒! 闻风而动的狗仔立刻倾巢而出,拍到照片之后一看,这不就是很早之前就拍到过的那位吗?敢情这几年是真的没有换过人?原来传言竟然都是真的? 两个人的照片再度出现在各个媒体头条时,坊间大众无不羡慕。 霍家众多亲朋好友面对这样的新闻,也是纷纷送上祝福,恭贺霍大公子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派喜气洋洋的氛围之中,霍家大小姐霍悦颜似乎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 明明是最爱说爱笑的那一个,那段时间每每出现在人前,总是跟丢了魂似的,不是闭口不言就是出神发呆。 连春风得意、一门心思都在女朋友身上的霍祁然都察觉到了不妥,忍不住偷偷向妈妈打听了一下,“悦悦是怎么了?最近好像心情不怎么好的样子?” 谁知道慕浅只是云淡风轻地回答:“失恋了。” “失恋了?”霍祁然震惊,“悦悦失恋了?” “识人不清,恋上了一个花心大萝卜,注定是要伤心的啊。”慕浅啧啧叹息道。 “妈妈您知道?而且您还知道对方是谁?”霍祁然微微拧起眉来,“那您没找他去?” “找他干嘛?警告他以后不许再这么花心?”慕浅说,“有意义吗?” 霍祁然略顿了顿,才又道:“那爸爸知道吗?” “他的宝贝女儿天天这个样子,他能不知道吗?”慕浅说,“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让你爸冷静下来——当然,他背着我做了什么也不一定——总之你呢,就别操那么多心了,她既然决定自己面对,那就让小丫头自己恢复吧。” 这的确是慕浅一贯的风格,可是事情毕竟牵涉到悦悦,霍祁然还是难免有些过不去,“您还真忍心啊?那可是您亲女儿!” “不心碎个三五次,怎么练就强大的内心?”慕浅说,“对每个女孩子来说,都是一样的。” 霍祁然又道:“听您这语气,悦悦也没跟你和爸爸说过失恋的事,那她也没跟我说过,这么大的事,她不可能自己消化得了……” 慕浅耸了耸肩,“那就要看她最近跟谁走得近了。” …… 霍大小姐最近这段时间跟谁都不亲近。 失恋这回事,她跟谁都没有提起过,一来是因为太丢脸,二来是因为不想让家里人和朋友担心。 可是她又需要找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在家人朋友之外,她只能给最信任的齐远叔叔打电话。 齐远叔叔跟在她爸爸身边多年,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爸爸忠心耿耿,对她也是疼爱有加。 更重要的是,他可信赖,从不多嘴说什么。 可是齐远叔叔最近好像也很忙的样子,在应付了她两次之后,直接将手底下的一个助理派给了她,供她差遣。 他叫乔司宁,据说是总裁办年轻一批里最优秀、最稳妥、最有前途的员工,文质彬彬、谦和有礼,也正因为如此,齐远才会将霍家大小姐这个极其艰巨的项目交到他手上。 可偏偏,霍大小姐很不喜欢这个乔司宁。 要问她具体的不喜欢的原因,霍悦颜自己也说不出个具体的,总之就是早前在爸爸的办公室第一次见到这个姓乔的,听他微微笑喊了自己一声“大小姐”的时候,就莫名不喜欢了。 有时候眼缘这回事吧,就是这么奇妙。 齐远叔叔老说他细心周到,办事挑不出错,霍悦颜偏不这么认为。 她就不喜欢这样的人,在她看来,她爸爸和哥哥那样的人尚且有小毛病呢,看起来太过完美的人,要么是假人,要么是坏人。 此时此刻,霍大小姐偏偏就跟这个假人或者坏人在一起。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向东的道路上,霍悦颜窝在后座、面无表情地刷着手机,乔司宁掌控着方向盘,抬头看了一眼天色,随后看向了后视镜,“大小姐,今天天气实在是不太好,去海边风浪会很大——” “我偏要去。”霍悦颜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白了他一眼,说,“你要是不乐意给我当这个司机呢,那你就回去,叫齐叔叔派另一个人给我。” 乔司宁闻言,只是微微一笑,“怎么会。” 霍悦颜忍不住哼了一声。 就知道他不敢。 如果不是她到现在还没拿到驾驶证,也用不着他给自己当司机,老要跟他待在一个空间,她还嫌晦气呢! 车子在路上行驶了几个小时,终于抵达了遥远的海边。 天边乌云沉沉,海上灰蒙蒙的一片,海边更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这边的海域跟南方不同,没有什么细软的沙滩,多见细石与礁石,平时本就没多少游玩的人,再加上这样的天气,没有人也正常。 霍悦颜脱鞋提裙就要往海边走。 乔司宁伸手拦了她一下,“大小姐,这边的海域不适合光脚游玩,气温和风向更不适合下海。” 霍悦颜毫不犹豫地打掉了自己面前的那只手,“要你管?” 乔司宁微微一笑,很识相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而随之而来的,就是十分钟后,霍大小姐冷着一张脸回到了岸边。 乔司宁就站在车子旁边,看着她一瘸一拐地由远及近,那张俏脸也是越来越冷。 “回去了。”眼见着他站着不动,霍大小姐赏了几个字,伸手就要去拉车门。 乔司宁却只是低头看向她的脚,“受伤了?” 霍大小姐抿了抿唇,那声骄傲的“没有”到了嘴边,却愣是没有吐出来。 乔司宁看她一眼,很快蹲下来,看了看她脚上清晰可见的一处红色伤口。 随后,他打开车门,让她坐上了车,自己走到车尾处,打开后备箱,从里面取出了两支矿泉水和一个小药箱。 “脚伸出来。”回到她坐着的那一侧,乔司宁低低开口。 这不容置疑的口吻让霍悦颜微微拧了拧眉,随后道:“不要你管,我自己会处理!” “哦?”乔司宁抬眸看着她,眼眸之中似乎仍有笑意,却是不紧不慢地开口道,“从这边回桐城最快也要三个半小时,你脚上有伤口,不及时清洗消毒,那些细菌和病毒在这三个半小时里会跑到哪个位置谁也说不清,或许是整个脚掌,或许是到脚踝,或许——” “少危言耸听了你!”霍悦颜忍无可忍地打断他。 然而下一刻,一只雪白纤细的脚还是从车里面伸了出来,终究还是迟疑了片刻,才落进他宽厚的手掌之中。 第1723章 嗜你如命(2) 回去的路上,霍大小姐抻着受伤的那只脚,冷着脸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乔司宁像是个机器人,安静地驾车前行,别说开口说话,连音乐都开。 明明车内空气令人窒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样,从容得仿佛车内只有他一个人。 也不知开出去多久,霍悦颜终于忍无可忍,问他:“你是哑巴吗?” 乔司宁低笑了一声,开口道:“我还以为,大小姐您不喜欢听我说话。” 果不其然,一听到他的声音,霍悦颜脸色更差,咬了咬唇才又道:“我要听音乐。” 乔司宁顺手点开了音乐播放器。 第一首就是首伤感情歌。 霍大小姐往椅背上踹了一脚,“换!” 第二首还是情歌。 霍大小姐又是一脚,“换!” 第三首是首十分甜蜜的情歌对唱。 “换!” 就这么换了一首又一首,霍大小姐实在是很不高兴,“都是些什么破歌!” “随机播放。”乔司宁说,“要不大小姐你直接说想听什么,我给你搜。” 霍悦颜顿时又不再说话了,安静片刻之后,她说:“不听歌了,我要去看电影。” “现在?” “现在!” 乔司宁也不多说什么,果断将车尾一甩,就近下了高速,在最近的市中心找了家电影院,依着大小姐的吩咐,挑了部纯纯的喜剧片。 很显然大小姐平时很少进这种平价电影院,却还是装出一副很熟悉的样子,找到座位坐下来之后却立刻就抱怨起来,“为什么不买中间的位置?” 乔司宁朝中间坐满人的位置看了一眼,缓缓道:“很显然,是因为我个人喜欢比较偏的位置。” 闻言,霍悦颜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就回转头来,猛喝可乐,猛吃爆米花。 可是电影开场之后,乔司宁就再没听到可乐杯和爆米花桶发出过声音,偶尔转头看她,都只见她直勾勾地盯着大荧幕,周围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她却始终都是那副模样,也不知到底看进去没有。 一直到电影结束,场内的灯却迟迟不亮,正在观众们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摸黑离开之时,荧幕上的画面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画面上出现了一个男孩,一个捧着花和戒指的男生,紧接着,场内一束灯亮起,照亮了那个捧着花和戒指的男生。 现场很快响起了尖叫声。 “是要求婚吗?” “这么浪漫吗?” “啊啊啊啊——” 在场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有的聊天、有的拍照,而霍悦颜却是呆呆地看着事件发生的方向,不知在想什么。 在那边的女主娇羞地点头表示同意,戴上了男孩递过来的戒指,所有人都欢呼着尖叫着鼓掌着的时候,霍大小姐突然之间,毫无预兆地捂脸哭了起来。 霍大小姐不擅长掩饰,一瞬间哭得场内所有人都看向了这边。 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可是她真的忍不住! 这个时候,霍悦颜就只能指望旁边的男人能做点什么,转移一下周围人落在她身上的注意力。 谁知道旁边的男人竟事不关己一般,非但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自顾自地在手机上回复起了消息! 谁能理解她此时此刻的心情? 明知道自己在做丢脸的事,可是没有办法控制自己,身边明明有个可以帮忙的人,却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丢脸,什么都不做! 于是乎,霍大小姐在这小小的电影厅里、在别人求婚成功的大好时刻,丢光了这杯子能丢的所有脸面。 所以,霍大小姐更讨厌这个叫乔司宁的家伙了。 两个人回到桐城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霍悦颜哭了一场,又用尽全身的力气腹诽了这个叫乔司宁的家伙一路,窝在后座睡了一场,等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停到霍家大宅的车库了。 而乔司宁正站在车门便微微笑着看她,“大小姐,你到家了。” 看着他这副微笑款款的样子霍悦颜就来气,恨不得一巴掌呼到他脸上,可是她又实在是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正想着要怎么撒气的时候,忽然就听见了哥哥的声音:“悦悦?” 霍大小姐这才下了车,一眼看见霍祁然正牵着景厘的手,显然是刚从屋里出来。 景厘笑着冲她挥了挥手,“你这是去哪儿玩了?” “你们呢?”霍悦颜反问,“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去哪里玩?我也要去!” “我们去看电影。”霍祁然说,“文艺片,你有兴趣吗?” 听见“看电影”三个字,霍大小姐脸色顿时就黑得像是能滴出水来,随后“哼”了一声,径直就进了屋。 乔司宁站在旁边,脸上微笑依旧。 霍祁然不由得问:“怎么回事?看电影惹到她了?” “今天看了一场不怎么好看的戏。”乔司宁笑着说,“大小姐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想进电影院了吧。” …… 霍大小姐的确是再也不想踏进电影院那种地方了。 可是丢了那么大的脸,却实在是让她耿耿于怀。 都怪那个该死的乔司宁! 总要给他点什么教训才好! 霍大小姐抻着受伤的那只脚躺在浴缸里左思右想,最终拿起手机给他发了条消息—— “明天早上四点钟来接我,我要去山顶看日出。” 她不高兴,那谁也别想舒服! 凌晨三点五十,熟睡中的霍大小姐突然被电话铃声惊醒,抓起手机一看,顿时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乔司宁情形平和的声音:“大小姐,我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霍大小姐正想骂他一顿,转念一想,这会儿把他骂回去了,他岂不是又可以舒舒服服回家睡大觉? 想都不要想! 于是霍大小姐强撑着起了这辈子最早的一个早,换了身休闲运动装,几乎是闭着眼睛摸下楼,又摸着坐进了他的车子,窝进后座,倒头就睡。 不得不说,这家伙虽然讨厌,可是车里真干净,没有任何难闻的味道,相反,是一股很淡很淡的香味,像是雪融化在竹间,干净的、冰凉的、清冽的。 霍大小姐在这片清冷的香味里,睡得很熟。 第1724章 嗜你如命(3) 霍悦颜睁开眼睛的时候,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在一片很舒服的香气里,身上披着一件有着同款香气的外套,当她缓缓直起身子,车窗外,朝霞映红了半边天。 乔司宁穿着一件洁白干净的衬衣,背着红色的朝霞,从山间步道上一步步走下来,画面好看得有些惊心,也让霍悦颜有些回不过神来。 直到乔司宁走到她面前,微微弯下腰来看她,霍悦颜才赫然回神。 “大小姐。”他照旧恭恭敬敬地喊她。 霍悦颜微微拧了拧眉,“你去哪儿了?” 乔司宁回头看了看山头的方向,回答道:“看日出。” 霍悦颜一愣,“太阳已经出来了?你为什么不喊我?” “叫过了,不过大小姐你睡得熟,没叫醒。”乔司宁说,“鉴于日出不可辜负,我就上山去替大小姐看了,顺便拍了两张照,如果大小姐需要的话,我发给你。” 霍悦颜听了,又狠狠瞪了他一眼。 谁要看他拍的什么鬼照片! 虽然她的初始目的也不是为了看日出,可是看到他这副意气风发、精神抖擞的样子,顿时就更加不爽了,抱着手臂发了会儿呆,才发现自己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连忙又给他扔到了副驾驶座。 乔司宁坐进车里,发动车子,才又问了一句:“日出看完了,那么,大小姐今天还想去哪里散心呢?” 好一会儿,才听见她的声音:“哪里都不想去。” 大概是早起的混沌加上错过日出的遗憾,让她整个人都有种被抽空的感觉,瘫坐在车子后座片刻,忽然又起了折磨人的坏心思,“我肚子饿了,你去给我买早餐回来。” 乔司宁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神情依旧很平静,“您是想要我去买早餐回来,而不是开车去买早餐,对吗?” “不然呢?”霍悦颜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你把车开走,我坐在地上等你吗?” “也是。”乔司宁笑了一声,说,“那我这就去,麻烦大小姐你多等一会儿。” 她微微哼了一声,看着他推门下车,走向了下山道的方向。 此处登山游玩的人比较多,山腰中部的位子有几家连锁便利店,也够他走一轮了。 霍大小姐这么想着,心情终于也明媚了一些。 她坐在车里,看着天上的朝霞一点点散去,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三十分钟过去……那谁还是没有回来。 霍大小姐渐渐地有些坐不住了。 照理不需要这么久才对啊? 难不成他在路上发生了什么意外? 被车撞了? 滚下山了? 她这么想着,顿时就再也坐不住了,推开车门,急匆匆地往下山的步道走去。 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步道上,乔司宁从一处凉亭后走出来,明明看见她离开,却也不喊她,径直走回到车子里坐下,打开买来的早餐慢悠悠地吃了起来。 一个半小时后,霍大小姐的身影终于又一次出现在了车子停靠的地方。 当她红着眼眶、咬着嘴唇、一瘸一拐地走到车子旁边时,乔司宁果断推门下车,“大小姐,你去哪儿了?” 她红着眼睛瞪着他,“你问我去哪儿了?你去哪儿了?” 乔司宁指了指放在后座的餐袋,说:“我去给你买早餐了啊,谁知道回来却不见你。我想着你应该不会走太远,所以就一直在车上等着你。你去爬山了?” 她紧紧咬着牙瞪着他,许久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拉开车门重新坐进车里,在后座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之后下意识地就要打电话给爸爸哭诉求救,可是才刚刚翻到爸爸的手机号码,她却忽然又停住了。 明明说好了不让爸爸妈妈和哥哥担心的,这个时候打给爸爸,岂不是前功尽废? 可是她的脚踝真的好疼啊,她还走了那么多路,上上下下的,每走一级台阶都疼得厉害,好不容易才回到这车上,这会儿脚踝还肿得越来越高了…… 霍大小姐这辈子哪受过这样的罪,越想越觉得委屈,明明不想哭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抹起了眼泪。 偏偏在她用力抹眼泪的时候,肚子还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乔司宁:“大小姐,肚子饿了吧?还是先吃早餐吧。” 霍大小姐:“……” 该死的!这个男人就是故意想看她丢脸的吧? 她要是不把这男人给灭口,这辈子最大的两笔黑历史就都记在他那里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霍大小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埋头啃着三明治早餐,一边盘算着怎么杀人灭口,被即将被她灭口的人送下了山。 谁知还没等她盘算出个结果,乔司宁的车在送她回到霍家的时候,正好遇上刚从公司回来的霍靳西。 一见到爸爸,霍大小姐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眼泪瞬间就又涌了上来,只喊了一声爸爸,就不受控制地埋进爸爸怀中哭了起来。 那一刻的霍靳西,大概是乔司宁见过的脸色最难看的霍总了。 霍靳西视线只从他身上一扫而过,还是回到了自己宝贝女儿身上,轻声哄了好久,才终于哄得小公主抽抽搭搭地回答了一句:“爬山……脚扭了……” 乔司宁对此倒是有几分意外。 原本以为,应该会被狠狠告一状才对。 和霍靳西同行的齐远却看出了什么,等到霍靳西带女儿进屋之后,才看向乔司宁,“怎么回事?你俩不是一起的吗?怎么搞得这么狼狈?” 乔司宁倒是坦然,没有隐瞒,将所发生的的事情如实说了出来。 齐远有些震惊,拿手敲了敲他的脑袋,“你是不是疯了?敢这么对悦悦?你不是不知道霍先生有多宝贝这个女儿,就不怕——” 乔司宁笑了笑,说:“霍先生固然宝贝大小姐,可是也想大小姐早点好起来吧?这种学生时代的恋情不过就是小打小闹,多丢几次脸,多哭几回,谁还能记得住那些?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小姐好。” 齐远无言以对,最终只能无声无息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两个人都不知道的是,回到自己房间的霍大小姐,又在自己的小本子上给这个叫乔司宁的家伙狠狠记上了一笔。 别以为她不在爸爸面前告状就没什么。 私人恩怨,她早晚会自己解决! 第1725章 嗜你如命(4) 经了这两天,霍大小姐失恋的痛苦淡去不少,新结的私仇分散去她不少的注意力。 苦心思虑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霍大小姐拖着扭伤的脚也把自己的专属司机给叫了出来。 司机态度倒是一如既往地好,“大小姐今天想去哪里玩呢?” “想去蹦极。”大小姐面无表情地回答。 乔司宁朝她肿起的脚踝看了一眼,“蹦极?” “我是不能蹦。”霍悦颜坦坦然地开口道,“不过你可以啊,把gopro戴在身上,我就能实时第一视角体会蹦极的乐趣。也是没法办之中的办法,我将就一下呗,还能怎么办?” 她本以为他会回避推辞一下,谁知道乔司宁只是微微一笑,“倒也是个好主意。” 霍悦颜微微有些意外,随后就挑了眉,道:“那就出发吧。” 离桐城并不远的郊县,近两年开辟出一片十分有野趣的郊外游玩场所,其中就包括了一处据说破了国内高差记录的蹦极点,也就是他们这次要前往的地方。 好处是,车子可以开到蹦极点所在的停车场。 当霍大小姐一瘸一拐跟着乔司宁来到蹦极点,探头看了一下深不见底的悬崖深渊,忍不住偷偷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再看乔司宁,只见他神情依旧平静,看向崖底的眼神,却比平常还要深邃许多。 “哇塞,这么高啊。”霍大小姐很快开口道,“可比我想象中高多了,你敢跳吗?要是不敢跳说一声,我也不勉强你。” 乔司宁回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有一句古话。” “什么?” “来都来了。” 霍悦颜:“……” 随后,她就眼睁睁看着乔司宁穿戴上装备,站在那让人触目惊心的悬崖边,深吸了两口气之后,直接面不改色地纵身一跃—— 霍大小姐蓦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自由落体下去,又弹起来,她连尖叫都没有听到一声。 她死死地看着蹦极绳那一端的人,猜测着他是不是已经晕了过去,谁知道回收装置将人送上来之后,却见他依旧生龙活虎,连面色都比一开始要红润了。 霍大小姐微微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生气,忍不住给齐远叔叔发了条消息:「齐远叔叔你骗我!」 齐远叔叔:「?」 「你不是说乔司宁恐高吗?为什么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跳下蹦极台?」 「这个问题,你只能问他自己了。」 于是霍大小姐转脸就问正主:“那么高跳下去,你不害怕吗?” 乔司宁转头跟她对视了片刻,才终于缓缓开口道:“怕。” “怕你还跳得那么痛快?” “反正又死不了,再怎么怕,过了那个点也就好了。与其拖拖拉拉做心理斗争,不如来个痛快的,总归都是要经历,有什么大不了的。” 霍悦颜看着他的眼神,听他说完这些话,忽然愣了一下。 是啊,反正又死不了,总归都是要经历……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一瞬间的恍惚之后,霍大小姐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可以康复…… 与此同时,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两天有多任性、多不讲理、多可恶…… 看着面前这个从容整理着自己的男人,霍大小姐忍不住张了张口,那句“对不起”都到了嘴边了,却见他抬起头来,又是她熟悉的、没有一丝破绽的平静表情,问她:“所以,大小姐接下来还想去什么地方呢?” 霍大小姐硬生生地将自己那句“对不起”给咽了回去。 差点忘了这是个假人,还是个陷害了她两次的假人! 她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 霍大小姐哼了一声,扭开脸道:“当然是去我想去的地方,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当然。”乔司宁说,“任凭大小姐吩咐。” 这调调可真够招人烦的,霍悦颜又瞪了他一眼,刚想说什么,却忽然瞥见他脖子上、手臂上都出现了肉眼可见的、不正常的红色。 她呆了一下,指着问他:“这是什么?” 乔司宁看了自己的手臂一眼,又伸手轻轻挠了挠自己的脖子,淡淡道:“哦,应该是过敏。” “过敏?”霍悦颜扭头看了看,“你对什么过敏?还是你之前吃了什么?” “不关吃的事。”乔司宁说,“对一些不太干净的器物过敏。” 霍悦颜蓦地看向了蹦极台,“那些装备啊?那怎么办啊?你这好像越来越红了。” “没关系,不过就是有些痒,微微红肿,看上去有点吓人而已。”乔司宁说,“大小姐不介意的话,我还是可以做好司机的本分。” 霍悦颜蓦地瞪大了眼睛,“你当我什么啊?我对收买人命没兴趣!” 她瘸着脚扭头就走,只丢下三个字:“去医院!” 虽然霍大小姐态度骄横,可是内心却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过敏这事,说起来虽然云淡风轻,可是到底有多难受,只有过敏那个人知道。 因此她一路上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时不时偷偷看一眼乔司宁脖子上的红肿,越看越觉得内疚,以至于到了医院,哪怕乔司宁让她坐在车里休息,她还是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虽然什么忙都帮不上,但还是全程见证了他挂号、候诊、看诊、取药。 医生开了涂抹的药膏给他,霍悦颜不想他再耽搁,一边看着说明书,一边道:“你现在就涂药吧,这边应该有卫生间可以冲凉,我去问问啊……” 她说着就要往问询台那边走,谁知道刚刚转过身,忽然就撞到了人。 那一刻,霍大小姐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冤家路窄”。 面前的女生搀扶着伤了腿的男生,在看见她的瞬间,两个人脸色都变了变。 “悦颜?”男生看她的神情微微有些复杂,“你怎么在这里?” 霍悦颜还没来得及出声,女生就不乐意了,“孟宇,你还这么好声好气对她干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她,你的腿能受伤吗?霍大小姐就是了不起啊,不愧是霍家的女儿,你失恋了,对方就别想好过了是吧?你居然找人弄伤孟宇的腿,这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第1726章 嗜你如命(5) 霍悦颜听着她连珠炮似的话,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了眼前的男生受伤的腿。 他明显是右脚脚踝受了伤,白色的袜子上还有几个很突出的脚印,像是被人乱脚踩上去的。 霍悦颜抬头看向了孟宇,问他:“你应该是打球的时候受的伤吧?凭什么说是我找人伤的你?” “悦颜……”孟宇看着她,神情分明还和从前温柔深情的模样别无二致,“我没有……” “除了你还能有谁?”他话没说完,旁边的女生就打断了他,继续对霍悦颜说,“究竟是打球还是打人我们有眼睛看,那几个人专门照着他的脚踝踩,分明就是想要废了他的腿,除了你,还能有谁这么恨孟宇?” 此刻,霍悦颜才终于看向了眼前这个张扬明丽的女生:“董妍,你是法律专业的,你应该知道指责人犯罪是需要证据的吧?现在你说我犯了法,那证据呢?” “证据?证据在你霍家大小姐面前不是个笑话吗?”董妍看着她,冷笑道,“就算我手里有铁证如山,在你们霍家面前,不也只是一粒沙?毕竟你们霍家在桐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们普通人,怎么敢跟你们霍家斗?” “你口口声声我们霍家如何如何,我们霍家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在我面前说这些话吗?”霍悦颜反问。 董妍忽然就微微退后了一步,盯着她道:“霍大小姐,你这是在威胁我是吗?报警!我现在就要报警!如果我们再遇到什么危险,那一定跟你、跟你们霍家脱不了关系!” 说着她就低头在自己包里翻起了手机,旁边孟宇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了她一把,说:“别闹了——” 董妍猛地抬起头来,与他对视一眼,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转开了脸。 “悦颜……”孟宇这才又喊了她一声,“你不要生气,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件事肯定跟你没关系。你放心,我不会胡乱假设的。” “那是你自己的事。”霍悦颜说,“你爱怎么想随便你,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怕你们揣测妄议。” 说着她就转开脸,似乎也忘了自己一开始要做什么,看见站在几步外的乔司宁之后,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过去。 身后忽然又传来董妍一声冷笑,“不愧是霍大小姐啊,才跟孟宇分手多久,这么快就又找到新的观音兵了?” 霍悦颜蓦地转过头去看向她,道:“董妍,你没有家教,肆意插足别人的感情是你的事,别用你那些肮脏心思去揣度别人。” “你骂谁没有家教?”董妍蓦地变了脸色,“你们霍家是什么家庭,发生过什么事你以为别人不知道?就你们霍家那些破事烂事,好意思说别人没有家教?” 几个人就站在医院门诊大厅,周围来来往往都是人,霍大小姐从来没有在这样的环境下跟人吵过架,更何况对方说的话还那么难听—— 她控制不住地微微涨红了脸,还想要张口说什么的时候,身后的乔司宁忽然轻轻拉了她一把,看向了董妍站立的方向,微微一笑,道:“据我所知,董立伟先生家教甚严,董小姐应该不会是大小姐你口中没有家教的人。毕竟董立伟先生对霍先生霍太太都是尊敬有加,想来董小姐也应该继承了董立伟先生的礼貌和教养才对。” 听到这番话,董妍再度微微变了脸色,看向乔司宁,“你认识我,还认识我爸爸?” 乔司宁只淡淡道:“正好见过董先生两次,听说董先生有个女儿,捧在手心如珠如宝,今日得见,真是有幸。” 董妍冷哼了一声,说:“这么说来,你是霍氏的人了?少拿霍氏和我爸爸来压我,你以为我会怕?” “不怕最好。”乔司宁云淡风轻地开口道,“当然,我们也没有拿霍氏或者董立伟先生来压董小姐的意思,希望董小姐不要误会。” 董妍忍不住咬了咬唇,只是瞪着他们,很显然,底气已经没那么足。 霍悦颜见她这个模样,忽然之间,再懒得说什么,拉了乔司宁一把,“我们走。” 她转头就往外走,刚刚走出门诊大楼,身后却忽然又传来孟宇的声音:“悦颜,悦颜……” 霍悦颜缓缓停下脚步,回头看见了仅用一只脚蹦跳着出来的孟宇。 孟宇有些气喘吁吁地站在她面前,说:“悦颜,你不要生气,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我的本意,我不想让你伤心,也不想让你难过……” 看着他这个模样,霍大小姐忽然有些失了耐性,“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宇缓缓道:“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不要为我难过,不值得……” 霍悦颜绷着一张脸,冷硬地蹦出三个字:“我知道。” 孟宇一僵,随后才又踟蹰道:“也不要拿我们的事,去烦扰长辈,好不好?” 原来重点在这里。 霍大小姐忽然有些想吐,冷哼一声之后,没有回答一个字,扭头就走了。 车子缓缓驶离医院,霍大小姐抱着手臂坐在后座,一言不发。 乔司宁一如既往,安静地开着车,并不多说一句话。 好一会儿,忽然听见霍大小姐嘟囔了一句:“我以前真是眼瞎了。” 乔司宁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霍大小姐又冷笑了一声,继续道:“还叫我不要把这些事告诉我爸爸妈妈,他们是不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他们凭什么?他们配吗?我在我爸爸妈妈面前提他们一个字,那都是在侮辱我爸爸妈妈的耳朵!” 乔司宁又看了她一眼,终于开口:“所以任凭他们说什么,你都只是自己忍着?” “我没有忍,我也有跟他们对呛。”霍大小姐说,“只不过,我不喜欢凡事都把家里人搬出来,他们才不值得,也不配!” 乔司宁依旧平静地开着车,闻言没有表态。 “不过……”霍大小姐忽然倾身朝他靠近了一些,“你刚才提到她爸爸,看见她脸色都变了的样子,还是挺爽的,哈哈哈哈——” 一瞬间,她就像是重新开心起来了一样,释怀一般扭头看向了车窗外,说:“就这样吧。再多为他们耗费一分钟的精神都是浪费我的生命,哼——” 乔司宁再次从后视镜中看她一眼,掌中的方向盘始终平稳如初。 第1727章 嗜你如命(6) 这天之后,霍大小姐似乎真的开始从那场情伤之中走出来,开始逐渐恢复从前的模样,脸上也又开始有了笑容。 对此霍家人自然都是高兴的,只除了霍靳西,大概是心里憋了一股气,虽然很高兴女儿恢复了过来,却还是总有些东西过不去。 直到第二天,霍先生回到家,进到卧室换衣服时不经意间提了一句:“听说,有人伤了腿,还伤得不轻呢。” 正坐在窗边看书的霍太太闻言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是吗?谁啊这么倒霉!” 霍靳西只是转头看着她。 慕浅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终于抬起头来,“问你呢,谁啊?” 霍靳西反问道:“你不知道是谁?” 慕浅想了会儿,恍然大悟一般,道:“哦,你是说那个谁谁谁吧?好像隐隐约约有听人说过那么一嘴……啊,不会是你找人干的吧?霍靳西,这种事情可做不得呀!你可是答应过我的,不能给孩子树立坏榜样!” 霍靳西听了,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坦坦然道:“不是我做的。” “是吗?”慕浅说,“那你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你觉得是我做的。” “那当然不会。”霍靳西说,“只不过,总觉得这件事里透着些许巧合。或许,是我多虑了。” 慕浅轻笑了一声,道:“说到巧合嘛,倒的确有。你知道城北的梁家吧?他们家也有个女儿,巧了,跟我们悦悦既是同年,又是同校,还那么巧认识了同一个男生。我眼见女儿最近这么难过,就好心提醒了一下梁太太,养女儿不容易,有些风险啊,还是要提前规避。你觉得呢?” 霍靳西虽然已经大概猜到了这中间的关窍,听她这样说出来,到底还是忍不住低笑出声来。 慕浅这才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了过来,被霍靳西拉进怀中坐下,才又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可是有些事,霍先生堂堂大男人做起来不合适。我就不一样了,我一个小女人,最擅长的可不就是聊八卦传消息吗?悦悦也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当妈的,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那样欺负……现在女儿重新高兴起来了,不知道霍先生能不能高兴起来啊?” “想让我高兴,那这种程度恐怕不太够。”霍靳西扶着她的腰,说道。 慕浅“噗嗤”笑了一声,随后道:“那可我就不担心了,梁太太那个性子你是不知道啊,得罪她的人,可有的受呢!女人啊,真的是很不好惹的生物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另一边,房门突然被敲响了,紧接着,就是他们家的小公主推门走了进来,“爸爸妈妈,我们晚上——” 紧接着,小公主就看到了妈妈正坐在爸爸腿上,她随即意识到什么,“我进来得不是时候吗?” 慕浅瞥了女儿一眼,才站起身来,“说吧,晚上想怎么样?” 霍悦颜嘿嘿笑着凑上前来,抱着妈妈的腰撒娇道:“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嘛,刚刚看了一家餐厅,感觉不错,想去尝尝……不叫哥哥!” “哥哥又怎么你了?”霍靳西问。 霍悦颜哼了一声,说:“自从景厘姐姐回来之后,哥哥饭也不在家里吃了,每天晚上还回来那么晚,根本就是拿家里当旅店嘛!现在他心里眼里都是景厘姐姐,我们也不要理他了,我们一家三口出去吃饭,发照片给他看!” 刚刚大伤初愈的小公主有要求,爸爸妈妈无条件满足。 几天过后,霍氏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周年庆典,因为今年恰好是整年,所以活动办得十分盛大。 这样的场合霍悦颜一向是没什么兴趣的,偏偏今年宣传部居然请了当红的爱豆组合来唱跳助兴,这可让霍大小姐的小姐妹们都感兴趣极了,因此几个人凑了个小团体,一起跟着霍大小姐蹭晚宴来了。 这天恰好是周末,霍大小姐刚把自己的姐妹们带进场,一转脸就遇到了容琤。 “你怎么也在这儿?”霍悦颜表示很惊讶,“高三狗也有时间来参加这样的活动吗?” 容琤虽然比她小三岁,个头却早就超过她了,垂着视线瞥了她一眼,说:“来玩,放松放松,不行吗?” 霍悦颜将信将疑地瞥了他一眼,说:“不会是带小女生过来玩的吧?在哪儿呢,我看看——” 容琤有些嫌弃地在她脑门上推了一下,见霍大小姐要发怒,赶紧转移话题,“你之前不是说姨父公司有个人惹你很不高兴吗?在哪儿呢?要不要我帮你收拾收拾他?” 霍大小姐很大度地摆了摆手,说:“算啦,我决定不跟他计较了……” 话音刚落,一转脸她就看到了乔司宁,正跟在齐远身边,认真地听齐远吩咐着什么,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看似平和从容,却又透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疏离。 作为跟他相处过几天的人,霍大小姐已然把他当成了熟人,远远地冲着他打了个招呼:“乔司宁。” 听到声音乔司宁才看见她,却也只是微微冲她点了点头,随后扭头就又看向了旁边。 “不会就是他吧?”容琤问。 “是啊。”霍悦颜回答,“你瞧瞧他那副公事公办的做派……” “那几天他也是这样?”容琤又问。 “是啊。”霍悦颜说,“看起来对我毕恭毕敬的,其实吧,老觉得他心里憋着什么坏……” 容琤“啧”了一声,说:“那你可该反省反省你作为女人的魅力了,好赖也是这样鲜妍明媚的大美女一个,一个男人,却对你这个态度……霍悦颜,你有没有反省过你之前为什么会被甩?” 霍大小姐不由得将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咬牙看向他,“我没有被甩!我只是被劈腿!是我甩了他!” “这是重点吗?”容琤看着她,“重点是你顶着这样一张脸,这场子里除了小姨,最漂亮的一个就是你了,可是就这样男人都不会被你吸引,会不会真的是你什么地方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