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枪1939》 第1章 夺枪 天黑了,栓子独自走在山路上。 阴云遮着月亮,周围茫茫苍苍,一团团影子,像游离的鬼魂,又似野兽在行走。从小跟爹打猎,栓子知道,山林没有妖魔,也没有虎狼。走下山坡,辨别方向,迈开步伐,接着向前走。 今天夜里,游击队将从小黑山转移到李庄。游击队伏击二狗子,也要防备被偷袭,所以经常转移。位置变了,需要告知县委的同志,别遇到紧急情况,联系不上。 通讯员顾飞闹肚子,一天拉了七八次。壮汉搁不住三泡稀,何况顾飞和栓子一样大,都是十七岁,虽然腿脚利落,跑的快,但身体还没有完全长成。 队长李智叫来栓子,栓子慌忙答应。之前砍柴烧锅,连行军都排在炊事员老孟后面,都以为队长忘了他的名字。 县委在孟庄,十五里山路,还没觉得累,就走到了。县委也准备转移,正要派人去告知游击队。县委书记刘芳还交给栓子一封信,说是刚刚接到的重要情报,务必交到队长手中。既然是重要情报,栓子不敢停歇,把信小心揣到怀里,拔腿赶往李庄。李庄在孟庄西北,距离二十里。 午夜时分,栓子走过一片谷地,来到老槐树下。老槐树往西大概一百步远,是三岔路口。岔路口向西进入山谷,再走五里,是山坡上的李庄。岔路口向北出山林,经过山口的兴隆据点,沿着大路,再往西北走,就到了安平县城。 栓子低头擦一把汗,再抬头,蓦然站住了。岔路口北面出现一道黑影,像移动的蛆虫,又像眼里的游丝。揉揉眼,仔细察看,没错,是一道人影。难道从县城来了敌人?栓子慌忙猫腰,贴着草丛,靠近了岔路口。 一半黑影已经过岔路口,贴着山坡下的路向西,急急而去。走路声音也很特别,很像鬼子翻毛皮鞋动静,硬邦邦地响。再仔细看,那帮家伙普遍身材短小,头上还顶着圆乎乎的东西。 真是鬼子!它们怎么来了?栓子不敢多想,得赶紧报信。 想绕道过去,前面两侧山势陡峭,像两个门神站在中间谷道两边,腿脚再快,也跑不过前面走山路的鬼子。想喊,隔着五里路,还有山坡,站岗队员肯定听不到。有枪就好了,冲天开上一枪,站岗的队员应该能听到。可没有。 上一支游击队全部牺牲,新夫子山抗日游击队成立不到三个月,缺钱,缺粮,缺衣服,缺药品,更缺枪,像栓子这样的年轻队员,根本捞不着,手里刺刀还是临出发前李智给的,他的武器就是烧火棍。 鬼子行军速度很快,已看到鬼子队尾运送弹药的马匹。如此速度,再有一袋烟功夫,前面鬼子就能接近村口。 栓子火急火燎,把心一横,去抢鬼子的枪!这很危险,说不定还要搭上小命,但这是唯一机会,顾不上那么多了。爬起来,猫着腰,跳到山路北面,沿着斜坡,急急跑向前面拐弯的地方。 这段山谷弯弯曲曲。鬼子队伍也像一条长虫,曲曲弯弯。在拐弯的地方,栓子追上鬼子。走在最后两个鬼子兵,一个高个子,瘦弱如麻杆,另外一个五短身材,像武大郎,跟在马屁股后面,肩上都扛着枪。 马蹄踏踏响的清脆,鬼子翻毛皮鞋噗噗踩的沉闷,鬼子又在专心走着夜路,没有注意到栓子。栓子轻如狸猫,追上鬼子,使出全身力量,右手刺刀捅进武大郎鬼子右肋,左手抓住了枪管。汉阳造刺刀钢口不好,插进两根肋骨之间,咔嚓一声,弯了。 “噢——”武大郎鬼子杀猪一样沉闷地叫着,扔了枪。栓子拖着枪,掉头就跑。麻杆鬼子转过身来,举起枪,砸向栓子。没砸住,反倒把自己晃了一个趔趄。 身后偷袭!前面鬼子愣了愣神,端着刺刀,掉过头来。因为也是去偷袭,鬼子军曹命令不准开枪,追上去,捅死偷袭的混蛋。 转过弯,栓子已把枪握在手里,摸索着打开保险,拉枪栓,毫不客气,回头就是一枪。一个鬼子中弹,呜哩哇啦地叫开了。鬼子吓得赶紧趴下,等栓子回头继续往前跑,才爬起来,继续追,仍呆板地想用刺刀解决。 栓子跑向山坡,晃动几下,像山里传说中的幽灵,不见了踪影。 鬼子气的哇啦哇啦的叫。 东面又来了一大队伪军。为全歼游击队,鬼子出动一个中队和保安团一个营。保安团吃才无用,像偷袭这种高难度战术,鬼子不会让他们打头阵。 军曹向他们挥手,让他们向山坡追赶栓子。一个连队的伪军立即像一群羊,跑向了山坡。 脚下这片山坡不高,也很平缓,栓子已跑到坡顶,下面传来伪军官长催促声音。栓子担心站岗队员没听到刚才枪声,拉枪栓,对着下面暗影,又开了一枪。拉枪栓,又冲天放枪。 子弹拖着曳光,飞向夜空。这么大动静,站岗队员肯定听到了,又抢了鬼子的三八大盖,栓子激动的心突突跳着,扭头向西爬向坡顶。 本来想去偷袭,却被偷袭,还暴露了意图,鬼子中队长野田气的压根疼,抽出指挥刀,让前面鬼子全速前进,由偷袭改为强攻,又传令伪军,抓到偷袭的家伙,抽筋扒皮点天灯。 伪军气喘吁吁爬到坡顶,不见了栓子。伪军连长想了想,指挥伪军向西追了下来,只要发看到黑影,立即胡乱地开枪。 西面坡顶很高,也陡峭。栓子把枪背在身后,睁大眼睛,躲过树枝,绕过石头,全力往上爬。身后伪军倒了霉,带刺的山枣枝拉破了脸皮,凌乱的树枝扯烂了衣服,脚下碎石磕肿了膝盖,又累的气喘吁吁。 栓子爬上山顶,听到李庄西边响起枪声。 短腿的鬼子跑的不慢。因为掩护老百姓一起撤退,游击队跑的再快,也只能慢下来,并留下十名队员迟滞鬼子。 枪声越来越紧,并呈现一边倒态势。脆响的是三八大盖,还有歪把子机枪,轰轰的是掷弹筒榴弹爆炸的动静,鬼子火力就是猛。 沉闷的是游击队老套筒,还有自制土手榴弹。老套筒已经磨平了膛线,子弹打出去,不走直线,还翻跟头。就这样,子弹不够,还要省着打。土制手榴弹杀伤力不强,有的只是用粗布包上石子和炸药,穿不透棉衣。 向着亮光,栓子跑了过去。他本来继续向西,找机会和游击队会合,脑子忽然闪了一下,决定去戳鬼子腚眼,说不定还能抢到子弹。没有子弹,再好的枪也等同于一根铁棍。 不多时,栓子跑到鬼子侧后方路沟。 前面鬼子撅着腚,边开枪边往上冲。后面是鬼子火力组,三挺歪把子轻机枪哒哒地向上喷着火舌。掷弹筒也连续开火,杀伤榴弹在山林中轰轰炸响,发着刺眼的光。 因为受到偷袭,鬼子加强了警戒,包括后面牵马匹的鬼子兵,都严阵以待,无从下手抢子弹。 抢不到子弹,那就打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栓子趴在路沟草丛,屏住呼吸,瞄准一个火舌后面的鬼子机枪手,扣动了扳机。鬼子捂着后背,翻滚到另外一边。栓子又拉枪栓,打中另外一个鬼子。 再拉枪栓,弹仓五发子弹,全打完了。 鬼子反应很快,一挺机枪已掉过头来,对着他喷出火舌。身后伪军也冲上来,一阵胡乱开枪。 栓子赶紧低头,跳进沟里,抱着枪,猫着腰又开始了狂奔。 刚才趁着鬼子分神之际,断后的队员也脱离了鬼子,枪声渐渐稀疏下来。随后鬼子仍在追击,枪声不断。该死的鬼子放火还烧了李庄,熊熊火光,照亮了山坡。 吴克扭头看了一眼火光,咬牙骂了两句,抱着枪,继续往西走。 前面就是夫子山。夫子山是这片山林最大的山,南北纵横几十里,还有最高的玉皇峰,所以这片山林称为夫子山区。山林之中,山坡之间是谷地,谷地两侧是山坡,一座挨着一座,白天站在高处看,逶迤绵延,还沟壑纵横。 东方启明星升起的时候,栓子已沿着夫子山坡向南走了十多里地。随后,躲入半人多高的枯草中。 先走了三十多里山路,又连续奔跑,滴水未进,栓子口干舌燥,脑袋发昏,双腿发软。必须休息喘口气了,于是趴在密密草丛中,怀里仍紧紧抱着没有子弹的枪。 曾三次厚着脸皮,说自己枪法很准,请求李智给他发一杆枪。不光李智不相信,所有队员都不信,屁大点孩子,净吹牛。 栓子没有吹牛。祖上都是猎户,爹也是好猎手,爹也希望栓子成为他那样的人,从小教他打枪。十二岁那年春天,父亲用六十张上好兔皮,换了一杆旧汉阳造。第二年,栓子就用枪打死了一头野猪。后来栓子枪法越来越精准,爹都自叹不如,说栓子是天生神枪手。 如果有枪,再配上二十发子弹,至少能撂倒十个敌人。 可惜没有。也可惜,抢来三八大盖只有五发子弹。栓子又气又急,噘起了嘴。 第2章 你们就试试 天就要亮了,栓子从草丛里探出了头。四周看不到人影,连小鸟都远远地躲开了这片山林。 枪声,手榴弹爆炸声一直不断,但很零碎,方向也不同。敌人没有撤退,而是散落在山林之中,看到山洞和暗影,就打枪扔手榴弹。 休息两个多小时,还打了两个盹,栓子脑子清醒了很多,但身体冷的有些僵硬,站起来,活动一下手脚。又观察一会,确定没有敌人,才轻轻地拨开枯草,走向开始的黎明。 枯草上有一层薄霜,在晨光里发着晶莹的光。栓子小心抬着脚,避开枯草,尽量不留下痕迹。走下山坡,贴着山沟,快速穿过一片谷地,又爬上一座树木繁茂的山坡。 太阳出来了,冲破云层,照耀着山林,雾渐渐散去,光线变得清晰明亮。栓子更加小心,忘了嘴唇干裂,也忘了困乏和饥饿。 快走到坡底时,忽然听到下面有动静。栓子躲在树后,仔细向下看,是两个伪军,正半躺在树下,闭着眼,半死不活地喝水吃玉米面团子。 栓子想撤回去,再转向而行。但看着伪军手里的团子,还在生长的身体立即捕捉到信息,口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还有伪军身边的枪,是熟悉的汉阳造。更重要的,两人身上还斜挎着子弹带,腰里挂着手榴弹袋。 双脚不由定在了原地,不再往前迈。仔细观察,没发现其它伪军。栓子胆子又肥了,猫起腰,慢慢往下移步,距离十多米远,蹭地跳出来,举枪瞄准两个伪军,低声喝到:“把身上东西都放下,赶紧滚蛋!” 翻山越岭,连滚带爬,跑了一夜,累的像个死人,刚找个僻静的地方偷一会懒,却又看到黑洞洞枪口,两个伪军差点没尿了裤子。 转眼,俩伪军又来了精神。栓子个头很高,但只有一人,看面相还是稚嫩的半大小子,他俩看着栓子,其中一个说:“小屁孩,周围都是我们的人,有种你开枪。” “不怕死,你们就试试!”嘴上很霸气,但栓子心里却十分紧张。枪里没有子弹,万一伪军不听话,那可就完蛋了。 但他还是稳住神,眼睛里冒出杀气,手指紧紧挨着扳机。心里也想好了,只要伪军低头拿枪,掉头就跑。 伪军并不知道三八大盖里没有子弹,近在咫尺,不用瞄准,就能先打中一个,然后还来来得及拉枪栓上子弹。伪军不想当英雄,更怕死,只好乖乖听话,先摘下手榴弹袋,又从肩膀上解下子弹带,丢在一边。 栓子的心怦怦直跳,还是装作很严厉的样子,低声骂道:“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俩!” “好,好。”两个伪军答胡乱说着,爬起来就跑,连窝头都丢在地上不管。 竟然得手了!栓子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他赶紧跑过去,先捡子弹袋,后捡枪,背在身上。接着又拿起手榴弹袋,也索性挂在脖子上。每人四颗手榴弹,一共八颗,坠的脖子沉甸甸的。接着又低头拿起两个已经吃了一半的团子,还有水壶,立即跑向北面山坡。 跑上去几十米远,准备喝水吃团子,就听到刚才两个伪军开始了大喊大叫:“来人啊,有游击队——”嗓门很大,像驴叫唤。很快,响起三声枪响,是伪军在召集其它伪军。 “王八蛋,下次抓到你们,非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喂狗!”栓子边骂,边赶紧往山上跑。 从昨天夜里开始,栓子只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又多了两条枪,八颗手榴弹,两个子弹夹,沉甸甸压在身上,速度慢了下来。 这样不行。栓子看到一块巨石,巨石下面有个小洞。他只留下一把汉阳造、一条子弹带,两颗手榴弹,其余武器全塞到里面,然后左右环顾,记下位置。 轻松了很多,栓子背上那杆新的汉阳造,挂好手榴弹,撒腿又跑。边跑,还边往嘴里塞一块玉米团子,再灌上一口水。大半个玉米团子没有嚼,全随着冰凉的水吞进胃里。 吃完,再找另外一个,奶奶个腿,跑丢了! 好歹肚子里有了食物,凉开水又滋润了干渴的喉咙,还有了子弹和两枚手榴弹,栓子振奋精神,脚下又撒开了欢。 两个伪军撒了谎,向赶过来的排长报告说,至少发现了十几个游击队,上来就把两人摁住,抢了所有东西。他俩也不得不撒谎。如果说躲在树下被一个嘴巴没毛的孩子缴械,传到马大炮那里,不被枪毙才怪。 游击队本来就三十多口子人,这里发现至少十几个游击队,打了一夜,肯定有伤亡,估摸着这些是剩下的游击队,伪军排长立即派人找到连长,报告了情况。 连长命令山顶上的伪军向四周打旗语,说这边发现游击队主力。坡顶上的旗手连续挥动一红一蓝的小旗,就像长城上的烽火台,很快,消息传遍所有旗手,并报告本队官长。 野田也接到了报告。搜了十多个小时,连游击队的毛都看到,正着着急,立即命令手下鬼子调转方向,全速向东北方向包抄过去。 无心插柳柳成荫,栓子无意间再次减轻了游击队压力。但五百多鬼子和伪军,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而来。 此时栓子还不知道,正想着歇口气。等爬上山顶,还没坐下,忽然看到对面有几个伪军从山南面,再回头,身后伪军更多。西南边阳光下,打着膏药旗的鬼子也沿着山谷,急急赶过来。 好家伙,这多么鬼子二狗子!栓子吐吐舌头,转向往西北跑。 没多远,又看到了伪军。栓子这才紧张了。他咬牙跺脚,藏进沟边密实的草丛中,一动不动。等伪军走过去,再起身往山下跑。 再向南跑了一阵,迎面又看到伪军,还想避开,却被发现了。枪声立即响起,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栓子拔腿西北接着跑。 跑出一阵,身后没有了动静,栓子想起怀里的信。 县委同志说了,这是重要情报。如果被敌人追上,再中弹牺牲,信肯定会落入敌人手中。不如现在就撕碎,咽进肚子里。刚这么想,听到后面有动静。栓子侧头,伪军二狗子又追了上来。 第3章 肯定有我的枪了 狗日的!栓子又气又恼,调转枪口,瞄准跑在前面的伪军,扣动扳机。子弹正打中伪军胸口,一团血喷洒出来。伪军趔趄一下,栽倒在地。 栓子又开了一枪,另外一个伪军也中弹倒下。 其它伪军不敢往前冲,趴在地上,冲着栓子开枪。 子弹啪啪地打在树上,木屑乱飞。后面伪军又源源不断赶来在,而前面可能还有伪军,听到枪声会包抄过来。 被困住了。 伪军排长还在大喊:“给我上,抓住活的,太君大大有赏!” 这回是跑不脱了,栓子心里想着。那就拼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正要转身开枪,低头看到了手榴弹。 这玩意栓子没用过,但李智教过。 栓子拧开盖,抠出拉环,使劲拉下来。手榴弹屁股喷出了烟,栓子赶紧用力往后甩了出去。 伪军正向栓子包抄,看到手榴弹,吓得喊了一声“手榴弹!”立即扔掉手中的枪,抱头扑倒在地上。 等了一会,才听到轰的声响。栓子一跃而起,抱着枪,全力往山坡下冲。 手榴弹引燃了枯草。天干物燥,如同点燃了汽油,迅疾蔓延开来。借助风力,又向山坡烧去。前面伪军跑出了出来,后面伪军遭了殃,立即向两边慌乱地逃窜。 火势越来越大,一股风吹来,火头像一群奔跑的龙,迅疾追上十多个伪军。伪军衣服被点着,发出惊恐的绝望的喊声。但谁去谁被烧死,没人敢救。 这正是鬼子不敢烧山的原因。遇上草木繁盛的山坡,放火就是引火烧身,把自己个变成“烤猪”。 栓子更知道山火厉害,蔓延起来,不留下任何活物,也加快了步伐。那十多个伪军为了赏钱,丢下火中同类,又开始追赶栓子。 另一拨伪军从西南面包抄过来,子弹嗖嗖飞过栓子头顶。 栓子转向,继续跑。他已经没有了其它选择,只要不被打中,就跑,使劲跑。 被打中了,就先把信拿出来,卷到手榴弹上,和追上来的伪军同归于尽。 可能身后同类惨烈喊声,让伪军心神不宁,也可能枪法本来就差,没有打中栓子。伪军追了一阵,实在跑不动了,靠在树上,大口喘着粗气,只是扭头看着向北燃烧的山火。那边的同类已经没有了叫声。 栓子仍在全力向西奔跑。这一跑,跑了两个小时,直到爬上小山坡,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上下只剩下喘气的劲儿。 而就在他奔跑的时候,后面山火已经蔓延到了好几处山坡,而南面和东边,至少三个地方,又开打了。 原来鬼子伪军向栓子这边集中时,李智以为是县委同志前来帮忙,吸引了敌人,于是让队员三人一组,散开来,去袭扰鬼子伪军,分散鬼子兵力。 南北都有枪声,鬼子中队长野田蒙了,又接连下令,分头追击。在山林折腾一整夜,又奔跑一上午,就连鬼子累的也想回日本老家。 看着西北面升腾的浓烟,鬼子们也个个心里发慌,脸上露着木然。 野田不甘心,让鬼子伪军后撤到安全地带,休息一小时,随后继续搜山。保安团长马大炮却想走了。本想亲率手下伪军剿灭游击队,在皇军面前露脸,挣一份大大的功劳,没曾想,只打死几个游击队。再这么折腾下去,不是被游击队打死,就是活活被累死。 壮着胆子,向野田报告说,山林方圆百十里,沟沟壑壑,到处有山洞,有些山坡还草木繁密,凭咱几百号人找几十人,如同大海捞针,到了晚上,他们再偷袭我们,得不偿失。 野田很看不上伪军,但又觉得马大炮说的没错。他连骂了三个八嘎,下令集合队伍,休息后撤出山林。 身后没有了追兵,豆大的汗珠却从栓子脸上流了下来。这是虚汗,能量耗尽加上劫后余生的后怕,合并在一起,让汗珠滚滚而落。真的很危险。那么多敌人前后堵截,只要挨上一发子弹,速度慢下来,那就彻底玩完了。 不光冒汗,还浑身酸疼,像被抽了筋,一动不想动,嗓子像着了火,心也砰砰直跳。恰好旁边有几棵葛根,栓子用尽最后气力,挖出来,连同没擦干净的泥,放在嘴里。 葛根的味道微甜又微辣,但汁水多,非常受用。吞进肚子,闭上眼睛,四仰八叉地躺在草丛里。 歇了一会,想起怀里的信。伸手摸摸,还在。这是重要情报,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队长。栓子猛地睁开眼,拄着汉阳造,站了起来。 又仔细端详着手里的枪,崭新的还带着些许枪油味,应该是从仓库刚拿出来不久。再想想还有一杆三八大盖——鬼子的枪更精准更耐用,嗯,还是要那支三八大盖,用鬼子的枪打鬼子。可又没有子弹——管他呢,反正这回肯定有我的枪了。 栓子知道游击队几处藏身的地方,都在南面。他向着阳光方向,走了下去。 确定敌人已经离开山林,下午,游击队撤回到伏牛山半山腰上的山洞里。 牺牲了五名队员,丢了三杆枪。损失不大,但很憋气,以前只偷袭过鬼子伪军,哪被鬼子偷袭过? 关键是,天黑以后才来到李庄,怎么鬼子就像狗一样,闻着味就来了?要么转移时被敌人斥候发现,要么游击队出了内奸。 但不可能是出了内奸,因为除了栓子和牺牲队员,其他人都在。若出了内奸,肯定找机会跑了。 “栓子怎么还没回来?”在最不该想起栓子的时候,有队员想起了栓子。提到栓子,有队员瞪大了眼。昨天下午栓子去送信,会不会碰巧被敌人抓住了? 队员李二蛋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来了精神,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气愤地说:“对,就是这样,栓子怕死,就投降当了叛徒!” 这是猜测,但到目前为止,也是最大的可能,甚至不少队员已经相信就是栓子了。不然,这么长时间,还不见他的影子?凭他的腿脚,早寻到这里来了。 第4章 我不是叛徒 栓子还在寻找着队伍。边走,边寻找可食用的草根,安慰咕噜噜叫的肚子,在河边捧起清冽的河水,滋润干渴的喉咙。 正是北边的山谷和小河,还有突起的南风,阻止了山火蔓延。而北面山坡,仍看到升腾的黑烟。 太阳落山的时候,栓子看到了伏牛山半山腰上警戒队员。游击队曾在这里驻扎过,所以栓子很清楚队员站岗的位置。 栓子悄悄地摸了过去。等靠近时,忍着饥渴和疲劳,整理好子弹袋,扛起汉阳造,还故意露出剩下的那颗手榴弹,挺直腰杆,雄赳赳,气昂昂,走了过去。 这还不算啥。大岩石下面还有两杆枪,一条子弹带,六颗手榴弹。 这还是不算啥。若不是急中生智,抢了鬼子的枪,游击队就被鬼子偷袭了。 栓子使劲梗着脖子,感觉自己比山都要高了。 警戒队员看到他,却猛然举起枪,眼里也冒出仇恨的光:“放下枪!” 栓子摸不清头脑,赶紧把枪抱在怀里,不满地说:“干啥?想要我的新枪,没门!” 见栓子不肯放下枪,队员扭头喊了一句:“栓子回来了,快出来!” 瞬间,从山洞中跑出四五个队员,个个手里握着枪。奇怪的是,他们也瞄准了栓子。 “你们干什么?”栓子彻底懵了。 “放下枪,跟我们进洞。”队员厉声说道。 “到底怎么了?”栓子仍紧紧抱着汉阳造,不肯放手。 两名队员走过来,夺下栓子手里的枪,像押解犯人一样,推着栓子走进了前面五十米外的山洞。 山洞很大,点着火堆,驱赶着寒气。但气氛很诡异,队长李智脸上带着杀气,其他队员看到栓子,也一脸怒容。 栓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兮兮地看着大家伙。 李二蛋看了一眼栓子,立即发起疯来:“你还真有胆子,还敢再回来?” “我凭啥不能回来?”栓子更加糊涂,反问李二蛋。 李二蛋是最早参加游击队的队员,而且负责游击队后勤工作,也就是筹集粮食和钱款。他很卖力气,打起仗来也非常勇敢,所以在队里的地位,仅次于副队长张大年。 “说,是不是你给鬼子带的路?”李二蛋厉声问道。 “什么?”栓子懵了,也急红了眼,原来是把他当成了叛徒。 李智也在看着栓子。没查清事实真相之前,谁也排除不了嫌疑。 栓子在极力为自己辩解:“我不是叛徒,我杀了鬼子,抢了枪,开枪报信,我还绕到鬼子后面,打死两个鬼子机枪手,后来又抢了二狗子两杆枪,打死两个二狗子,还扔手榴弹,烧死一大片——” 队员们越听越玄乎。李智也不相信。栓子砍柴挑水,行军时背大铁锅,连枪都没摸过,更没打过一枪一弹,而所有新兵,包括李智当新兵时也一样,第一次上战场,打枪都是在给自己壮胆,压根打不准敌人。 队员们更不相信,还打死三个鬼子,两个伪军,缴获三杆枪,烧死一片伪军,简直胡说八道,吹牛吹破了天。原本不相信栓子是叛徒的队员,现在也信了。 “行了吧你,你要有这个本事,咱队长现在至少是军长了!”李二蛋冷笑两声,冲栓子身后的队员喊道:“还不把这个死叛徒捆起来!” 身后两个队员立即抓住了栓子的两个手腕,并向后拧。 “你才是叛徒,你们全家都是!”栓子急眼了,使劲挣脱。 队员也发力,使劲握住栓子胳膊。互相较劲中,栓子棉衣被撕扯开来,信掉落在地上。 气急的栓子,竟然忘了刘芳交代的重要情报。 “等一下。”一直暗中观察的李智喊了一句。他走到栓子跟前,捡起那封信:“你带回来的?” 栓子正气的胸口一鼓一鼓,瞪眼说道:“嗯,县委给你的,说是重要情报!” 李智走到火堆旁,打开鸡毛信,先粗略看了一眼。又皱起眉头,仔细看了一遍。信上说,估计内部出了奸细,正在核实调查,请留意。 娟秀字体,李智认的,是县委书记刘芳亲笔字迹。原来真有奸细,只是县委同志还没确定是谁。 这么看来不像是栓子。如果栓子叛变,会继续带着鬼子来偷袭,而不是继续送这封鸡毛信。但又不敢相信栓子是栓子救了游击队,还打死那么多敌人,抢了三杆枪。 又是谁明枪报警呢?李智一直以为鬼子进山前,县委同志得到情报,想前来报信,结果被鬼子抢在前面,才开枪报警。随后县委同志又在山林周旋,扰乱了鬼子。 现在看来不是。再看看栓子,眼睛里透着无比愤怒,但仍有一股纯真的清澈。炊事员老孟也一直冲李智摇头,示意栓子绝不是叛徒。 李智计上心头,不动声色,走了回来。 “你说还有两条枪?”李智问栓子。 “嗯!”栓子满腔怒火。 “在哪?”李智又问。 栓子不假思索地回答:“在李庄西边的第三个山坡上,还有子弹带和手榴弹。” 李智说:“好,你带两位队员取回来。” “我饿了。”栓子瞪眼说道。 “顾飞,拿几块地瓜干。”李智大声说道。 顾飞立即给栓子捧来地瓜干。栓子也不客气,接过来,揣进兜里,又喝了几口水,赌气地拔腿就往外走。 已经精疲力尽,本想好好睡上一觉,再去取枪,没想到被怀疑成奸细。栓子十分委屈,想死的心都有。但就是累死,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两名队员跟在后面。 “看紧点,别让他跑了。”李二蛋大声喊道。 “好。”两名队员追着栓子,走出了山洞。 但李智不再怀疑是栓子。不是栓子,那就另有其人。李智看了一眼李二蛋。去李庄之前,李二蛋曾去小张村征集粮食,天黑后才来到李庄,并带回来两袋子地瓜干。 李智也注意到,鸡毛信从栓子怀里掉出来,李二蛋已面带紧张,并且左手抓紧了肩上的枪带。因为管着游击队后勤,李二蛋并不是枪不离身的人。 李智犀利地看了一眼李二蛋:“昨天你去陈庄之外,还去了哪里?” 李二蛋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慌,又赶紧装作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不是,队长,你怀疑我?” 李智认真地说:“昨天就你和栓子出去了。” 李二蛋镇定地说:“我只去了陈庄,如果撒谎,天打五雷轰!” 看着李二蛋的镇定,李智点点头,叫副队长张大年和另外两个队员出了山洞。 队员们也纷纷散开,躺在洞壁下面的干草上。没人知道那封鸡毛信的内容,但所有队员都相信,肯定是出了奸细。一时间,人心惶惶。 第5章 善于砍敌人脑袋 李智回到洞内,大声说:“放心,今天夜里副队长亲自警戒,都好好睡觉。” 睡就睡吧,反正这里地势险要,敌人就是找到这里,也能很快摆脱。折腾这么久,队员们早已困乏,不多时,洞里响起了鼾声。 李二蛋睡不着。他就是奸细,也特别后悔。参加游击队前,和陈庄花寡妇搞在一起。那花寡妇杨柳眉,水蛇腰,皮肤白嫩像剥了皮的鸡蛋,李二蛋越看越喜欢。参加游击队,曾想着断绝这层关系。一次去筹集粮食,又遇到花寡妇,眼前像开了一朵花,再也管不住下面东西,钻进花寡妇被窝。 陈庄地主外号陈老抠,早就发现了两人的龌龊,那天给了李二蛋粮食,也亲眼看见李智进了花寡妇家门。这个家伙和马大炮是远亲,心疼粮食,所以恼恨游击队,于是进城告密揭发。 李二蛋肯定再去找花寡妇,马大炮好心眼没有,坏心眼一抓一把,派两个亲信住在陈老抠家中。李二蛋果真放不下花寡妇,想起时心里就像点起了火,从脚底蹿到头顶,再回到心窝,越烧越旺。再次筹集粮食,绕道陈庄,刚钻进被窝,就被马大炮亲信拽出来,手枪指着脑袋,赤条条地绑住手脚,然后给了李二蛋两个选择。 如果投降,并送出情报,全歼游击队,就赏他十根金条,并让他当连长娶花寡妇。不投降,先把他下面的蛋蛋敲碎,再一刀一刀,开肠破肚。李二蛋吓的脸色苍白,抖成一团,选了投降。 马大炮亲信告知李二蛋,等游击队转移到靠据点近时,再找机会报告,这样便于剿灭游击队。同时警告李二蛋,别耍花招,皇军调来三门步兵炮,就你们那点人马,早晚要被皇军炮弹炸死。 金条、花寡妇、连长的诱惑,加上炮弹的威胁,李智铁了心。昨天下午,他借口陈庄还有两袋粮食,提前下了山,把游击队到李庄的消息告知马大炮亲信。马大炮亲自立即骑马去了兴隆镇据点,给马大炮打了电话。 伪军营长立即给马大炮打了电话,马大炮又赶紧跑到安平县城守备司令部。安平县驻扎着鬼子一个大队,大队长叫小林龟山,也是守备司令部最高长官。 小林龟山立即命令野田中队集合,马大炮也选了自己嫡系——一营的两个连,先乘车,后跑步,夜袭李庄,务必全歼游击队。 李二蛋背着粮食,去了陈庄。马大炮亲信和他说好,不能引起游击队怀疑,而且夜半之时,让他悄悄杀死岗哨,迎接鬼子进村。他真准备这么做了,可惜一时胆怯,没有动手。再想动手时,栓子提前开了枪。 马大炮给他的承诺是全歼游击队,才让他当连长。因为还没全歼游击队,鬼子进攻的时候,他没想逃跑。那时他还在想,如果真当上连长,到时候什么花寡妇,要娶就娶黄花大闺女。所以他心里还是想着联系马大炮亲信,继续追歼游击队。 但一直没找到机会。 也没想逃跑。一旦走向邪路,便越陷越深,李二蛋心里晃着金条和花寡妇,还有连长职位,让他决定孤注一掷,即便这次游击队跑掉,以后还有机会给马大炮送情报,全歼游击队。 但冥冥间觉得李智已怀疑上他,如果查实是他,队员们还不把他活活咬死! 现在保命要紧了。李二蛋躺在干草上,想着李智犀利眼神,越想越害怕。使劲闭着眼睛,硬挨着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第一班岗换过了,应该是过了十一点。不一会,换岗回来的两名队员也打起了呼噜。李二蛋再也躺不住,悄悄坐了起来。 火堆已经熄灭,残留的暗火让李二蛋打了一个寒颤。同村的王大远中弹死了,子弹的曳光中,他看到王大远已变形的的脸上往外喷着血,就是这个颜色。 这个地方真不能待了。李二蛋悄悄爬起来,蹑手蹑脚往外走。走到洞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所有人都在睡觉,没人注意他。 洞口之上和右边一百米的地方,各有一个岗哨。但只要沿着旁边五十米外的陡崖攀爬下去,就能溜之大吉。 李二蛋离开洞口,蹑手蹑脚走到陡崖旁边,准备抱着树,先把身子探下去,然后往下出溜。 忽然,驳壳枪顶住了他的脑袋。他猛然机灵一下,回头看了一眼。 是李智。李二蛋慌忙往下出溜。但李智伸手抓住了他的棉袄,枪口再次顶住他的脑袋:“再跑,我真开枪了!” 李二蛋慌忙爬上来,颤抖着身体,抬眼看着李智。 星光之下,李智满脸怒火:“县委同志信上说了,你就是奸细,我还怀疑县委搞错了,现在我信了,就是你!” 栓子肯定不是奸细,李智已怀疑李二蛋,于是欲擒故纵。怕他不承认,又欺骗李二蛋,说县委已经说了就是他。 李二蛋已认定事情败露,哆哆嗦嗦跪在地上磕头作揖:“队长,我错了,我改——” 李智怒不可遏,抓起李二蛋衣领,像拎着一只小鸡,拖到洞口,冲洞里喊道:“都出来!” 队员们以为敌人又来偷袭,抱着枪,赶忙跑出来,却看到跪在地上的李二蛋。 “说,你怎么当的奸细?”李智问道。 李二蛋嚎啕大哭,使劲打着自己耳光:“我该死,我不是人,我找花寡妇的时候,被马大炮的手下抓住了,我怕死,就当了奸细——” “你和谁联系?”李智厉声问道。 “陈家庄的维持会长陈老抠——” 听李二蛋承认自己是奸细,队员们都气愤至极。虽然栓子提前报了警,但因为掩护李庄百姓,还是牺牲了五名队员,损失三支长枪。而这一切,都因为李二蛋臭不要脸的搞破鞋。 更重要的是,李二蛋叛变,是想要所有队员的命。 “打死他!”队员们抡起拳头,对着李二蛋猛砸下来。 李智让队员们停手,又看着李二蛋。 李二蛋磕头如捣蒜,万般忏悔:“我错了,我戴罪立功,求求你,队长,放我一条生路,我会拼命打鬼子——” 李智咬着牙说:“就是我想饶你,死去的和活着的兄弟都不答应!” 说着,李智从一名队员手里拿过鬼头大刀,让兄弟们让开。李二蛋抱住李智的腿,苦苦哀求放过他。 李智鄙夷地一脚踢倒李二蛋,又向前一步,再猛踢一脚李二蛋心口。李二蛋差点背过气去,捂着胸口,疼的不能动弹。李智高高举起大刀,剁向李二蛋的脖子。李二蛋脖子被砍断,头滚到一边。 李智善于砍敌人的脑袋,但也因此犯了错,还不止一次。 第6章 血海深仇 去年九月,李智在115师当营长,带队袭击埋伏鬼子,活捉了七个。负伤的鬼子少佐,气焰非常嚣张,冲战士们大吼,很不服气。 狗日的,当了俘虏还不老实!李智拎着大刀,直接砍了他的脑袋。砍的很过瘾,但违反了军纪,尤其鬼子在武士道精神蛊惑下,想抓俘虏很难。好不容易抓到一个鬼子少佐,没想到,成了李智刀下鬼。 上级很生气,恰巧鲁省根据地需要军事干部,他被“贬”到了鲁省蒙山军分区,降级成了独立连连长。 没多久,独立连击溃保安旅的一个营,活捉营长。那个狗屁营长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百姓们纷纷控诉。李智气恼至极,又擅自砍了他的脑袋。 未经请示,肯定是犯了错误。那时,夫子山第一支游击队被二狗子包围,全部牺牲。夫子山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必须有我们的武装。为重建游击队,更重要的是,能在夫子山牢牢站稳脚跟,蒙山军分区司令员吴刚装作非常生气,破口大骂:屡教不改,连长你也别干了,去夫子山重建游击队! 今天又砍了李二蛋。但李二蛋是奸细,不是俘虏,就是闹到蒙山军分区,也不算违反军纪。作为队长,李智有权处置。 “拖走,埋了。”李智仍紧紧地握着大刀,似乎还不解气。 两名队员扯下李二蛋黑棉袄,包住他的头,拎在手里,另外两个队员抓住李二蛋脚腕,像拉着死狗,还有三个队员拿出铁锹,一起往山下走。 走了不远,遇到回来的栓子和两名队员。 离开的时候,已经天黑。栓子凭借超强记忆力,带着两名队员,来到那块大石头下面。伸手先掏出子弹带,又用树枝勾出两杆枪和手榴弹袋。 去的路上,栓子小声说了撞上鬼子的经过,队员们还觉得他是在吹牛。事实胜于雄辩,栓子没说假话,就是缴获了三支枪,还有手榴弹和子弹。 但栓子咋就有这个本事?众人还是有些迷惑,平常看着他低头垂目,蔫啦吧唧,猛然之间,就跟天上星宿下凡了一样。 回到山洞,重新点起火堆,洞口用两道草帘子遮住光。看着栓子缴获的三支枪,李智仍感到惊讶和意外。他和队员们一样,仍在怀疑栓子的能力。 午夜,张大年回来了。他去了后王庄,了解到情况。县委转移后,接到民兵报告,说一队鬼子进入孟庄。为避免村民受到伤害,刘芳立即带人去吸引鬼子。他们也在山里转了一夜,县委可怜的弹药打的精光。所以两拨各打各的,互相没有支援。 刘芳还告诉张大年,已把游击队有奸细的情报,交给了栓子。 再仔细想想,栓子所说的开枪报信,在鬼子屁股后面袭击机枪手,然后向北,再向西,吸引着鬼子。时间点也基本与战斗过程相符合。如此说来,真是栓子干的。又如此说来,是栓子救了游击队和李庄老百姓! 事情已经搞清楚,李智激动地抱住了栓子,诚恳地说:“好小子,我有眼不识金镶玉。” “队长您说哪去了。”栓子低下了头,很不好意思。 其实栓子只想要一杆属于自己的枪,也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大的胆子,更谈不上智慧,好像很多决定就是跟着自己感觉走,没想太多。 栓子指指那三杆枪,小声说:“我可以选我想要的枪吗?” 之前李智恨不得给每名队员配发一支枪,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为这事,李智心里也火急火燎。现在栓子缴获了三支枪,必须有他一支。李智爽朗地回答:“那当然了,都是你缴获的,随你挑。” 栓子却又开始了犹豫。他还是想要那杆三八大盖,但没有子弹。目光停留一会,又只好指了指先前扛回来的汉阳造:“那就要它吧。” 那是一支新枪,配的上栓子,李智肯定同意,笑着说:“好,等缴获了子弹,三八大盖还归你用。” “真的?”栓子吃惊地问。 “军中无戏言。”李智肯定地说。 “太好了。”栓子笑得很开心,活脱脱一个大男孩。 “那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睡觉。”李智脸上露出了关切。 “是。”栓子高兴地抱着枪,躺在顾飞身边。 被褥和枪一样奇缺,他和顾飞盖一床被子。顾飞是通讯员,来游击队也比栓子早半个月,所以在栓子面前,一直以老兵自居。今天不同了,两人似乎掉了个,顾飞看着栓子,透出崇拜的光。 “你的枪法真这么准?”顾飞小声问。 “嗯。”栓子不好意思地答应了一声。 “怎么练的?”顾飞问。 “就那么练的呗。”栓子不想说家里的事。 “就那么练的?那就是天生的了。”顾飞说完,却又问起栓子家里:“你在哪个村来着,家里还有什么人?” 栓子不高兴了,转身背对着顾飞,低声说:“我真的困了。” 语气很不友好,顾飞只好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说话声,被李智听到了。栓子来队里之后,说过家里的一些事情,但并不详细。看来真有难言之隐。 栓子不想提及家里的事。 去年夏天,鬼子忽然占了安平,山里的人们还不知道,依然过着清贫但安静的生活。一天,他带着放暑假的弟弟柱子去收夹子。那次收获还不小,一下逮到三只兔子。 回来路上,听到村里响起枪声。一队鬼子闯进吴家庄,见东西就抢,见人就杀。爹拿起汉阳造,跟鬼子拼了命。 哥俩跑回村子,房屋烧了,街上都是尸首。回到家里,爹身上满是枪眼,已经去世。娘还有一口气,握着柱子的手说:“你是哥哥,往后要照顾好弟弟!” 从那天起,哥俩在村外搭起草棚,相依为命,也是从那天起,栓子立下誓言,找机会杀鬼子,为爹娘为乡亲报仇。 但栓子不想让柱子打仗。柱子小栓子一岁,中学念了半年,喜欢读书的他,不管走到哪里,都带着跟学长借来的教科书。栓子也想着,有朝一日让柱子重新回到学堂。 去年深秋,柱子不舒服,栓子一人去收夹子。等回到草棚,不见了柱子,只有地上凌乱的脚印。 第7章 活着是为了杀鬼子 是鬼子又来了,还是遇到土匪了?栓子手握爹留下的弓箭,四处寻找。遇到一个熟识的老山民,告诉栓子,国军鲁南游击总队来抓壮丁,柱子被抓走了。 是有这么一支国军,在南面活动,打着抗日旗号,四处抓壮丁。栓子急的咬牙出血,去找游击队总队。找了一个半月,才打听到,游击总队那帮家伙游而不击,已经撤离鲁南,不知去向。 栓子欲哭无泪,昏昏沉沉,回了是山林。又听老农说,夫子山又成立游击队,专门打鬼子。栓子听了,不由血往上涌。他要参加游击队,给爹娘报仇。 辗转反侧,终于找到游击队。李智问他:“为什么要加入游击队?” 人家加入游击队,都说是为了打鬼子。但当时栓子有些紧张,脱口说道:“为了吃饱饭。” 当然,这也是实话,好几个月了,栓子都没吃过一顿饱饭。 李智又问他:“家里还有什么人?” 栓子本就少言寡语,不善表达,想起爹娘和被抓走的柱子,心里又在滴血,不想回答,只是悲苦地摇摇头。 其实游击队也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看来栓子是孤儿,李智还是留下了他。也正因为栓子那句话,李智让他给老孟打下手,当上了炊事员。 后来,栓子想对李智说,参加游击队是为了给爹娘报仇。可想起爹娘,就想起柱子。娘说了,让他好好照顾弟弟,可弟弟现在在哪里都不知道。心里伤痛和自责,让栓子不想多言语。他只想早点拥有自己的枪,用来杀鬼子。可是游击队太穷,两人才一杆枪。 现在有枪了,栓子激动地睡不着。 天不亮,李智就带着队员们转移,去了西南十里的黑羊洞。李二蛋叛变,也肯定向鬼子说出了游击队常来歇脚的地方。也就是说,小黑山已经不安全。 黑羊洞在夫子山南麓半山腰上,与小黑山的山洞一样,两边地势险要,只有一条往下的路,易守难攻。李智探查过这里,不只是黑羊洞很大很宽敞,不仅可以藏兵,还能储存物资,还有大大小小的山洞,有些山洞比黑羊洞还隐蔽。等游击队壮大,李智还想着把这里当做夫子山根据地中心。 上午天气阴沉,山风也飘着冷。栓子扎紧棉袄,坐在山洞外面陡崖旁,拿着一块布,仔细擦着汉阳造。 李智坐在了他旁边。 不怪李智没注意到栓子。三十多个人的队伍,李智既要训练队员,又想着打仗,还要兼顾吃喝拉撒,当爹又当妈,精力顾不过来。 参加游击队四十多天,除了要枪之外,栓子也总是默不吭声,独自坐在一边。李智也没放在心上。山河破碎,鬼子汉奸当道,游击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苦楚。而且,李智以为栓子性格木讷,不善言辞。 万万没想到,栓子竟然是一个金元宝。不,比金元宝还要珍贵!但同时,现在李智感觉到了,栓子真的和其他队员不一样,心里肯定有事,还是大事。 “我记得你家在伍家山村。”李智轻声说。 “嗯。”栓子点点头,但觉得李智记性很好。 “你爹娘都不在了?”李智又小声问。 “嗯。”栓子点点头,眼里已噙满泪水。 李智又问:“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栓子被戳到了痛处,没有说话,而是站起来,走到一边,继续低头擦枪。 怎么回事?李智扭头看着栓子。 “他还有个弟弟,叫柱子。”忽然有人说道。 栓子猛然一愣,抬眼看了过去。说话的是炊事员老孟,一个三十岁的黑脸汉子,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 “你怎么知道?”李智问。 “我是他表叔。”老孟说道。 “什么?” 不光李智,栓子也愣了,怎么忽然冒出了一个远房表叔? 老孟走到栓子身边,低声说:“孩子,你刚到队里,我就认出你了,你和你爹长的真像。” “不是,你怎么不早说?”李智问道。 老孟不好意思了:“说什么啊,年轻的时候干过糊涂事,当过几天土匪。” 栓子想起来了。是有一位姓孟的远房表叔当了土匪,被官府围剿后,这位表叔远逃他乡,此后就杳无音讯。不过两人最后一次见面时,栓子才四岁,老孟也不过十几岁年龄,这么多年没见,彼此已记不清长什么模样。 竟然队里还有一对表叔表侄,李智感觉不可思议。他又看着老孟,一脸严谨、平常默不吭声的老孟居然还当过土匪? “那时候家里穷,吃不上饭,就跟着当了土匪。”提起往事,老孟脸又红了。 李智点点头,表示理解。 “柱子呢?”老孟问栓子。哥俩小时候,老孟曾多次去家里,还抱过小哥俩。 没想到在游击队见到亲人,又想起柱子,觉得愧对死去的爹娘。栓子哇地哭开了,撕心裂肺。 “怎么,也没了?”老孟紧张地问。 李智似乎终于明白栓子不想提及家人的原因了。家人都没了,栓子心里该有多伤心。 栓子边哭,边摇头。 没死?老孟和李智放下心来,又问:“那去哪儿了?” “让,让游击,游击总队抓,抓走了,现在不知道去哪了,我爹临死前,让,让我照顾好柱子。”栓子越哭越伤心。 “狗日的国军——”老孟骂了半句,又停住了。 他在骂以前的自己。从山林逃出去后,老孟化名当了国军,最后还当上了排长。去年国军溃败,老孟对国军失望透顶,偷跑回了家。 之前,怕李智误会,老孟一直不敢说。今天找时间,把这一切也跟李智说清楚。老孟早就感觉到了,李智是完全可以信赖的人。 怎么还有一个排长?李智在挠头,又好像看到一个金元宝。 老孟还在和栓子说话“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让,让鬼子打,打死的。”栓子咬牙切齿:“队长,叔,俺要杀鬼子,替俺爹俺娘报仇!” 李智终于明白栓子为什么第一次打仗就敢冲鬼子开枪,原来心里藏着深仇大恨。他轻轻抚着栓子后背:“好了,不哭了,你现在有了枪,可以为爹娘报仇了。” 栓子止住哭声,咧着嘴,狠狠地骂道:“狗日的鬼子,老子要一个一个地把他们都弄死!” 老孟看着栓子,眼里冒出泪花:“行,爷们,是条汉子,往后咱爷俩一起干鬼子,为你爹娘报仇。” “还有柱子。”李智说:“虽然被抓了壮丁,但他也肯定扛枪打鬼子,这也是给你爹娘报仇。” 老孟擦擦眼泪:“队长说的对,现在不管是在国军还是在游击队,都是打鬼子。再说了,到了国军哪里,柱子好歹也是依靠,至少不会冻死饿死。” 李智又拍拍栓子肩膀:“是啊,凡事都往好的想,这兵荒马乱的,鬼子汉奸又经常进山扫荡,又怎么照顾好他?” 多天来的自责与愤懑,被一场眼泪冲淡了很多。李智和老孟的话说的也在理,就是柱子跟着自己又如何?还不是一样到处漂泊。再遇上鬼子扫荡,说不定也像爹娘一样,死在鬼子枪下。 李智轻声说:“现在也别多想了,就好好练本领杀鬼子,我相信你们兄弟早晚还会再相见。” 栓子使劲点点头。现在他活着只有两件事,一是杀鬼子,二是寻找弟弟柱子。现在柱子不知身在何处,想出去寻找也不可能,那就只剩下为爹娘和乡亲报仇,杀鬼子了。 第8章 下一仗怎么打 天晴了,东风吹来,不由叫人觉得就要春暖花开,万木吐绿。自从来到夫子山,李智心情也从未如此好过。 刚来夫子山时,李智愁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接到组建游击队命令,虽然是犯了错误被下放到夫子山,李智仍十分不满,因为吴刚不给他一兵一卒,只让他一人一枪来夫子山。 “就是嫁闺女,也要有点像样的嫁妆,您这是让我组建游击队,更不能两手空空,至少让我选两个人,一起去。” 吴刚面无表情:“没办法,娘家穷啊,要不,老子跟你走,当你的队员?” “你是大司令,我怎么敢要,让我选两个,就选两个。” “你李智可有大本事,组建游击队还不是小菜一碟——看什么看,老子说了,除了老子跟你走!” 都这么说了,李智只能无言以对。 吴刚缓和了语气:“两年之内给老子拉起上千人队伍,到时让你当团长。” 这个任务有点重,李智苦笑道:“哈,还一千人队伍?您以为我是孙猴子,拔下毫毛,一吹就能变出来?” 吴刚脸色沉了下来:“如果做不到,就滚回来给老子喂马!” 李智肯定不想喂马,没吭声。 吴刚又鼓励李智:“你是长征过来的干部,必须勇挑重担,但给老子记住,不许再犯错误,否则你连给老子喂马的机会都没有,脱军装滚蛋。” 好么,给我个空壳去发展队伍,还要给我戴紧箍咒,这真是不讲理。但面对司令员,李智只能开玩笑:“行,那我现在就留下给您当马夫。” 吴刚明白李智意思,瞪眼说道:“我给你说的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只要违反,老子决饶不了你!” “这个还行。”李智笑了。 就这样,初来夫子山,只有他手里的一支驳壳枪夹。而那时,县委也不过是四个人,三条枪。 没有枪,没有人,山里的百姓也不信任李智。别说上一支游击队成立时,有十七条好汉,就是土匪占山当大王,那也有一票兄弟跟着。一人想拉起一支队伍,难于上青天。李智也清楚,军分区也刚成立四个月,能打仗的老战士凤毛麟角,一个班长恨不得当连长用,哪里能抽的出人来? 那就老子一个人干了!在半道上拦住了两个伪军,缴了两杆长枪。随后遇到张大年、老孟等人,加入进来。人多了,偷袭伪军运粮队,缴获了十多条枪。有了枪,加入游击队的人慢慢多了,附近进山扫荡的伪军,又抢回十几条枪。 而枪不是问题,重点是人。 队员们都是山民,包括张大年,铁匠铺也在山脚下,没打过仗,不懂军事,跟二狗子群殴还能占得上风,其它一切只能靠李智。训练、打仗、转移、侦察敌情……一个人精力毕竟有限,所以才没真正了解栓子,也没了解老孟,还出了李二蛋这个奸细。 现在好了,不仅有个开枪就能打中敌人的神枪手,还有一个行过军打过仗,还和鬼子真仗干过,而且靠自己本事当上排长的老孟,李智心里能不高兴?一个好汉三个帮,终于能有人替自己分担了。 李智召集全体队员开会,宣布给栓子记大功一次,并给予物资奖励,上次缴获的钢笔。这玩意很贵重,整个游击队就两支钢笔,一支是李智自己的,比枪还稀罕。 随后,李智进行了总结。游击队险些全军覆没,表面原因是因为出了奸细,而问题在于他这个大队长,太过粗心。不过,李智话锋一转,鬼子既然敢来偷袭咱们,咱们决不能吃了亏不吭声,打上几仗,缴获更多的枪支,让游击队升格为游击大队。 而且,按照上级要求,等力量壮大后,成立蒙山军区夫子山抗日根据地。 这是远景。而眼下游击队只有三十七个人,二十一条枪。昨天打了一仗,子弹已所剩无几,算上栓子带来的两条子弹带,每杆枪平均5发子弹。 前段时间,将夫子山情况报告给吴刚后,吴刚十分不满,写信给李智,批评他说,三个月才三十几条枪,发展速度太慢,照这么下去,你只能回来给我喂马了。 李智回信说,放心,我不会给您喂马,到时完不成任务,我就拿我的脑袋去给鬼子那里换枪换子弹。 当参加红军时,吴刚原本就是李智上级,中间两人分开过,但相识十年时间,彼此性格都非常了解,所以两人都半真半假。 但吴刚非常相信李智的能力,大材小用,让他来夫子山,为的是迅速开辟这片沃土,壮大夫子山周围抗日力量,牵扯安平县鬼子精力,继而成为蒙山军分区的左膀右臂。 至于两年之内拉起上千人队伍,并不是硬性指标,只要李智正常发挥自己本领,就已足够。 可这还真不是李智真实本领,为此,李智心里也着急。 前天转移到李庄,是想伏击伪军,搞些枪弹。兴隆据点驻守着保安团三营营部及其下属一连,营长外号赵疤瘌,曾在国军当过连长,听说很会打仗。但赵疤瘌并非马大炮嫡系,颇受排斥,手下连长也不听赵疤瘌指挥,我行我素,还如土匪一样,进山抢东西。 鬼子偷袭失败,马大炮担心游击队报复,命令伪军不准进山,打乱了之前计划。 队员们解散,李智留下副队长张大年和老孟开会。原来作战计划只是由李智和张大年制定,但老孟向李智如实说了自己过去,让李智不由喜出望外,原来还藏着一个老宝贝! “你这个家伙,我还以为你是穷苦出身,没想到不仅干过那个,还干过那个。”张大年笑着埋怨老孟。 第一个那个是土匪,第二个那个是国军。 这也是李智想说的话。之前也怀疑过老孟可能当过兵,但他一脸苦大仇深,李智也就没往深处想。 老孟也不想再提。当土匪肯定是不光彩的事,当国军还跟红军打过仗,更不想提。若不是看着李智可以信赖,现在又是国共合作统一抗战,老孟或许打死也不说。 李智冲张大年摆摆手:“都过去了,不许再提。” 张大年赶紧说:“好,不提了,那老孟同志,你觉得咱们下一场仗该怎么打?” 老孟却谦虚地说:“这事听队长的。” 李智赶紧摆手:“现在是讨论,只要你说的对,我们就听你的,前提是你得把自己建议说出来。” 老孟看看李智,受到了鼓舞,拿起烟袋杆,指着简易地图说:“如果让我来打,就不打兴隆了,去打东南面的马街。” 打马街据点?张大年连忙摆手:“离小黑山三、四十里,太远。” 第9章 就去打据点 四十里路还远?想当初打国军,我们曾一口气飞奔八十里。 李智没有批评张大年,因为他打的仗太少,毫无经验。正是要给张大年学习机会,李智鼓励老孟:“老孟,说说你的理由。” “以前咱们也就伏击进山的二狗子,没多少枪,他们以为咱们不敢打炮楼,咱就反其道而行之,舍近求远,夜袭马街,说不定能打下来。” 老孟想法与李智不谋而合。游击队家底薄,昨天一仗,打的差点就只剩下裤衩子。马街位于安平最东南,炮楼里只有伪军一个排,没有鬼子。以现在态势,只能出其不意,还要吃柿子先捡软的捏。 但李智还是问张大年:“大年,你的意思呢?” 张大年咧咧嘴,说了一句:“你说了算。” 惹人恨的二狗子说什么不准有铁器,所以砸了他的铁炉,烧了他的铺子,断了他的生计。不让活了,那就参加游击队,打那些狗日的。一身力气,还练过功夫。之前伏击二狗子,一把大刀上下翻飞,犹如张飞重生。又喜欢张罗事,所以李智选了他当副队长。 可对于打仗,仍搞不懂,看着李智,又看看老孟:“这个我拿不准,听你俩的。” 出了李二蛋这个混蛋,李智不得不更加小心警惕,有了老孟和栓子,又无比振奋,游击队成立三个月了,该弄点大动静了。李智点头:“就按老孟说的,打马街据点。” 老孟笑呵呵地说:“队长,你早就想好了吧?” 李智想打鬼子据点不是一天两天了。因为上一支游击队惨遭鬼子毒手,大部分山民不再信任游击队,现在连招兵都遇到困难,幸亏刘芳工作到位,还保留四五个“堡垒户”,他们相信八路军,也相信新的游击队,才有了现在三十多人。遭敌人袭击,被追的满山跑,传到百姓耳朵里,又该认为新游击队仍不行,早晚会被鬼子吃掉。所以必须打几场胜仗,提振百姓信心,彻底改变百姓对游击队看法。而且,游击队想要快速发展壮大,成为插在安平县境内的一把尖刀,也必须尽快打出声势,打出虎威,让鬼子二狗子闻风丧胆,不敢进山。 被鬼子偷袭,虽然有些损失,但也让队员们经受了一次历练,遇到敌人,真枪实刀地干仗,不再发慌,所以,夜袭马街据点,时机已经成熟。打,必须打!李智猛拍桌子:“敌人敢偷袭咱们,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去,咱们必须以牙还牙,揍它狗日的!” 这话很提气,张大年忽地站起来,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好,我打头阵,带兄弟们冲锋,炸他们的大门,再用刀剁了他们。” 李智和老孟互相看看,笑了。 张大年看着两人,有些纳闷:“不是,你们笑什么?” 老孟举起烟袋杆,敲敲桌子:“论打仗,你要多跟队长学学,咱们就这么点人,什么时候强攻过?” 张大年挠挠头,嘿嘿笑了,老孟刚才说的是夜袭。 晚上,县委来到了黑羊洞。李智给刘芳带去了口信,说了陈老抠干的坏事。 刘芳带着县委同志,直接抄了陈老抠的家,把陈老抠绑了,连同他家存粮一起押到黑羊洞,与游击队会合。 山洞里点着灯,黑洞洞枪口,明晃晃大刀,陈老抠看着眼晕,不敢抵赖,供述了怎么向马大炮告密,又怎么抓抓住的李二蛋,又如何和李二蛋接头,再去向马大炮告密。 李智最恨的不是鬼子,而是汉奸。鬼子是侵略者,畜生不如,而汉奸助纣为虐,祸害自己人,比鬼子还畜生。与刘芳商量两句,让张大年把陈老抠拉出去,大刀砍了头,埋在沟里。至于花寡妇,不过是水性杨花之人,属于道德范畴,暂不做处理。 藏好粮食,县委转移去了后王庄,李智带着游击队,向马街进发。 天亮前,游击队来到距离马街十里的白马山。马街就在山林外面,守着进山的路。可能认为游击队就那几杆枪,还不敢直接攻打炮楼,鬼子也就放心地在这里放了伪军一个排。 躲进山坳里无人的村子里,全队休息。栓子睡了两个小时,被老孟叫醒了:“走,跟我去侦察。” 这是李智的意思,先让老孟和栓子去马街据点外面察看一下情况。本来李智亲自带着顾飞去,但看着栓子和老孟,改变了主意。 李智给老孟说,栓子是可塑之才,而且超乎李智想象,甚至有时闪现出让他自己都不可思议的想法,栓子才是游击队将来的领头羊。 老孟笑了,栓子可能是千里马,但重点是你把自己当成了伯乐。想啥呢,栓子才十七,蛋子还没长全。 “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不信,咱俩打赌。”李智严肃脸孔。 “都穷的只剩裤子,拿什么赌?”老孟轻易避开了,但也觉得,栓子肯定行。 那就先经受磨炼吧,到底是不是像李智说的那样,只有经过实战之后才能评判。 接到命令,栓子兴奋地搓搓脸,扛起汉阳造就要走。老孟拦住他:“咱们又不是火力侦察,不需要带枪。” 第10章 枪和你一样,都是我兄弟 不让带枪。从没侦察过的栓子有些不乐意。 自从有了自己的枪,栓子睡觉时都紧紧地抱着他。爹之前给他说过,枪也有灵性,你对它好,它就听你的话,指哪打哪。李智也说,战士要爱护自己的武器,心里有枪,枪也就能长进你的心里,听你指挥。 两人说的不一样,但意思相同。 栓子的枪是游击队最新的,这两天顾飞成天缠着要借枪练瞄准。栓子舍不得,惹得顾飞很不高兴,骂栓子小气,并赌气不搭理栓子。 栓子也无所谓,不能和顾飞说话,但能和枪聊天。 现在不让带枪,那就只能留下。栓子看看顾飞,低头走过去,双手把枪举到顾飞面前。 “干嘛?”顾飞没好气地问。 栓子说:“我要去侦察了,你替我看着枪。” “你还找别人吧,我怕给你看坏了。”顾飞别过脸去,又嘟囔着说:“有什么了不起,弄把枪就像娶了媳妇似的。” “他不是我媳妇,他和你一样,是我兄弟。”说着,栓子站起来,要去找张大年。 兄弟?顾飞慌忙拉住栓子:“行,我给你看着枪。” “好。”栓子把枪交给顾飞之前,还用袖口擦了擦枪管。 顾飞明白了,栓子比谁都喜欢枪。他接过来,小心抱在了怀里。 栓子扛着一根扁担,扁担头上系着一捆绳子,跟着老孟向山外走了。两人都是老百姓的衣服,大棉袄老棉裤,千层底棉鞋系着带,不过是老孟头戴着破毡帽,栓子没戴帽子,蓬松松头发乱糟糟一团。 成天要么钻山洞,要么风餐露宿,没人讲究,走在路上,就和老百姓没有差别。再有了那根扁担和绳子,让人以为是去山外挑货的小生意人。 走在无人的路上,老孟开始教栓子怎么侦察敌情。就比如现在,不仅摸清据点位置、结构、大概人数,还要弄清他们的火力点,以便让队长决定该怎么打。 侦察的时候,要把自己当成老百姓,别老盯着目标看,装作过路人,用眼睛的余光去观察。 路很长,老孟说完这些,还没走出山林。四周仍没有人烟,老孟又开始说怎么打仗。这是一门学问,不是三言两语就说的透彻,老孟只是把自己感悟说给栓子听。 打仗和打猎有根本的区别。打猎一般不会受到攻击,而打仗很残酷,你不打死敌人,敌人就打死你。所以打仗的时候,必须反应快。 也就是说,看到目标,必须先开枪,即便打不中,也能吓他一跳,给自己留下次开枪的机会。当然,第一枪就要尽量打中敌人,只要打中,而且不管打中哪个部位,你就赢了。 还有,对敌人不能仁慈,尤其是鬼子。那帮混蛋玩意还不如畜生,咱们的医护兵想救他们的伤员,他们竟然拉手雷。所以,你不能对这帮畜生有任何仁慈之心,就往死里弄。 栓子一一记下。 老孟看看栓子认真的劲头,非常满意。 此次带栓子出来侦察,李智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让老孟亲自考察栓子。 栓子两次抢敌人的枪,还一个人跟敌人周旋,听起来惊心动魄,孤胆英雄。但如此壮举,到底是栓子灵光一现,还是真有这个本事,真需要进一步考察。老孟领过兵,又是栓子表叔,由他来考察栓子最为合适。 一个小时后,叔侄俩绕过一座独立的小山坡,走上大路,看到外面的大平原,视野也一片豁然开朗。而前面不到二里路,是新修的炮楼,像在眼里插入了一根钉子,又叫人很不舒服,还不如走在山林的小路上。 再走近些,栓子看到了炮楼顶上站岗的伪军,还有两个。 “别抬头,装作害怕点。”老孟已经把手插进袖口,并低下头,装作匆匆赶路样子。 栓子也赶紧低头,扛着扁担,跟在老孟后面。 脚下的路变得宽敞,可以同时过三辆马车。路呈西北-东南向。西北穿过山林,经过达兴隆镇,然后通往县城。向东南过了炮楼,前面就是马街,过了马街,向南六十里路,是潞河县城。 这里原来是驿道,也就是官道,马街曾是驿站,后来驿站没了,官道也取消了。这条路也就跟着衰落。但今天出奇的安静,走了好一会,不仅没有过往马车,就连走路行人也没有。这不应该,路是没落了,加上修了炮楼,但也不该如此安静,往常这条路还是有很多行人,也有大车经过。 不多时,爷俩就要经过炮楼。栓子就按老孟说的,装作低头看路,而眼睛余光瞥向炮楼。 新修的炮楼距离大路五十多米,全部用石头垒砌而成,高约三丈,里面应该有三层。射击孔很多,光是栓子看到的,就有十个之多。 炮楼周围,挖了一圈圆形的壕沟,很深,也很陡峭,人跳下去,肯定露不出头,也爬不上来。壕沟上面,用土夯了一圈半人多高的掩体,有的还搭上了麻袋。 炮楼北边有几间石头房子,左右两边还搭着棚子,距离还远,看不出做什么用处。炮楼南面,是一片空地,有二三十个伪军,松松垮垮,好像在训练,又好像在闲聊天。 空地前有一座吊桥,跨过壕沟与大路相连。估计到了夜里,或者炮楼遭受攻击的时候,伪军就会拉起吊桥。 栓子炮楼特点一一记在心里,甚至想好了怎么打,偷偷爬到壕沟里,人摞人,再爬进炮楼里,干掉岗哨,放下吊桥—— 越走越近,栓子大致数清楚了伪军数量,加上楼顶的两个伪军,一共三十五个。但不知道炮楼了还有没有。不过,也就如李智和老孟所说,就一个排的鬼子。 忽然,栓子看到炮楼下面蹲着很多老百姓,人数看不清,仔细看了一眼,都是些青壮年。或许炮楼还有些活要干,比如加固工事,伪军们肯定不想干,就抓来了壮丁。 近距离侦察已经结束,刚才老孟也说了,爷俩走到马街,找个饭馆吃口饭,歇歇脚,原路返回,然后躲在山坡上继续观察炮楼,等待队长他们到来。 但爷俩走不过去了。 第11章 谁动打死谁 出来俩伪军,伸手拦下了爷俩:“干什么的?” “老总,我们去进点货。”老孟满脸笑容,准备直接走过去。 一个伪军又上下打量爷俩,皮笑肉不笑:“进什么货啊,这年头做生意还能挣钱?来,给你俩找个吃白馍的地方。” 还要抓壮丁?栓子心里猛然一沉。 老孟也吃了一惊:“啊,老总,我爷俩今天还要回家。” “别给脸不要脸,赶紧过来!”另一个伪军凶神恶煞地举起了枪。 “就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干好了,说不定皇军还能给你俩赏钱。”皮笑肉不笑地伪军说道。 老孟看一眼栓子,低头走了过去,故作不知地问:“老总,要去干啥啊?” “去修香城的炮楼,我说你俩真有福了。”皮笑肉不笑的伪军打着哈哈说。 去你奶奶的,老子不想要这个福气!老孟心里骂着,又迟疑地想走。这次出来,他带着钱,想打发过去。 从老孟兜里拿出钞票,送给伪军:“老总,去买点酒喝。” 一个伪军抢过钱,却仍不放他们走:“真不好意思,上面给俺们的任务是抓四十个壮丁,到现在还差三个,所以你们就别走了。” 什么狗日的王八蛋!栓子要发火。因为不是东西,保安团伪军外号很多,二狗子,二鬼子,还有遭殃军,黄皮狗,等等。 老孟抬手摁住栓子。伪军举着枪,押着爷俩走过吊桥,来到炮楼下,交给看守壮丁的两个伪军。 “坐在地上,不许说话,中午就送你们去吃白面馍馍!”伪军恶狠狠地说。 爷俩并排坐在了地上。老孟又看着栓子,示意他不要着急,随机应变,找机会再逃出去。 因为跟着老孟,栓子没有着急,只是在心里一阵苦笑:好么,您老人家教我了一路怎么侦察,又如何打仗,却没想到,直接被抓进了狼窝。 之前抓的三十多个民夫,都蹲坐在西面墙下,面带惊恐和苦楚。鬼子为了加强对老百姓控制,不断扩充伪军,增加炮楼数量,所以到处抓壮丁。 为了不让二狗子怀疑自己是游击队,老孟脸上也露着苦楚,又看了栓子一眼。事已至此,也只能先装作十分不情愿,迷惑伪军,再想办法逃走。 这也是没办法。爷俩手里没家伙,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能硬来。而且,晚上就要偷袭炮楼,李智还要等着爷俩的侦察结果。 栓子始终低着头,但心思一直很活泛,想着怎么逃出去,眼睛也就不时瞄着炮楼西侧的伪军。他们在操练,但都是花架子,气的伪军排长冲他们骂:“就你们这些混账王八蛋,万一游击队打过来,都是送死的货。” 这些伪军都是地痞流氓,也似乎和伪军排长很熟识,任凭排长怎么骂,都不放在心上。一个年龄稍大的伪军还嬉笑着说:“放心,有您呢,游击队打不过来。” “那我他娘的死了呢?”伪军排长又骂道。 那伪军又嘻嘻哈哈:“放心,您死不了,不然今天的炖鸡给谁吃?” 伪军排长挥手骂道:“滚滚,老子成天替你们操不完的心,吃只鸡还不行?” 他们在嬉闹,这边壮丁们都一脸苦楚,还有人低声抽泣。后面还有一辆马车,是伪军拦下的。这帮家伙接到抓壮丁的命令,就四十个人,懒的去村里和村长们磨牙,就在炮楼门口拦着,只要有把子力气,就被截到炮楼里来,省时又省力。 伪军很坏,经常到附近村里抓鸡打狗,劫掠钱财,这辆马车估计会被伪军留下使用,或者卖掉。马车是一家人的生计,车夫能不难过? 现在还是好的,听说之前鬼子抓了很多青壮年,被送到东北做苦役。 伪军开饭了。伪军慌不迭放下枪,乱哄哄跑去西边棚子下面去抢饭。枪放的凌乱,吊桥旁边掩体上,趴着十二杆。另外炮楼下面,靠墙放着二十多杆。怕引起二狗子怀疑,栓子没敢多看。 两个伪军看守民夫,听到如喂猪的开饭口令,立即跑了一个:“你先看着点,我吃完就回来。” 留下的伪军很不高兴,张嘴骂道:“奶奶地,别忘了给老子留点!” 伪军压根不把壮丁们放在眼里,觉得老百姓都逆来顺受,不敢反抗,可他们不知道,这群人里面有游击队。 只剩一个伪军,栓子心思更加活泛。如果被押送到香城据点,交给鬼子,不仅完不成侦察任务,往后更难逃出来。 他差点就要站起来抢枪,伪军排长走了过来。 今天马街维持会会长孝敬他了一只鸡,这家伙只想独乐乐,不想分享,于是跑到东面棚子下吃独食。 后面伙夫端着一个大盆子,飘着满满香味。 栓子看了一眼老孟,右手食指做出了扣动扳机的动作,并低声说:“咱们要不——” 这帮伪军是乌合之众,散乱的不像样子。老孟也一直在琢磨,只要有机会夺下伪军排长腰里的盒子炮,就能镇住这些混账王八蛋。 老孟点点头,弯腰从裤腿里面掏出两枚银元,看一眼栓子,站起来,拦住伪军排长。 栓子也站起来,走到老彭旁边。 老孟点头哈腰地说:“老总,俺们爷俩身体不太好,就不去了吧。这点钱,您拿着——” 伪军排长看到银元,满脸笑容地接到手里,还拿出一枚,使劲吹了一口,又放在耳朵边听了一会,却又说道:“还是去吧,我会托人给太君带话,让你爷俩干点轻活。” 当了十多年国军,老孟知道,兵什么样,官就什么样。刚才二十块钱法币已经肉包子打狗,现在也应该差不多,收钱不办事。 这两块银元不过是饵料,拿出来晃晃,说不定直接送伪军排长上路。老孟装作失望,悻悻地看着伪军排长。伪军排长把银元揣进兜里,转身就要走向凉棚。老孟上前一步,伸右手按盒子炮盒盖的开关,盒盖啪地打开,顺势上提,抽出驳壳枪。 用过两年驳壳枪,老孟速度之快,就像拔自己的枪。 伪军排长咦了一声,要转身夺枪。老孟已打开保险,顶上火,抬手指着伪军排长脑袋。伪军排长惊得本能举起双手,老孟上前,左胳膊勒住伪军排长脖子,大声吼道:“别动!” 看守壮丁的伪军见势不妙,立即低头拉枪栓。栓子已跑到他跟前,抬脚狠狠踢中他的裆部。伪军惨叫一声,丢了枪,双手捂住了档。 枪没掉在地上,就被栓子接住。接着,栓子举起枪,枪托对着伪军的头,狠狠砸了一下。伪军上下都疼,趴在了地上。 栓子举枪,对着西边棚子下正吃饭的伪军。 怎么还有人敢造反?西边凉棚下的伪军愣了一下,慌忙去拿枪。 老孟对着跑在前面的伪军,砰的就是一枪。一个伪军胸口散开了血花,愣了愣,噗通坐在了地上。 栓子手里的枪也响了。另一个伪军中弹,向后躺了下去。 这伙子伪军只善于欺负百姓,转眼间,两个同类趴在地上,身子下向外冒血,都傻了,站在原地,腿脚不停使唤。 忽然,栓子感觉头顶上有情况,立即拉枪栓,举枪往上看。 果真,炮楼顶上站岗的伪军已探出身子,握着枪,要朝爷俩开枪。 栓子瞄准伪军,扣动了扳机。 楼顶上伪军也纯属找死,子弹打中他的脑袋,身体像死狗一样,掉了下来。枪也摔在地上,咣的一声,弹簧都飞了出来。 “枪法真不赖!”老孟表扬过栓子,又举枪瞄准伪军排长:“告诉你的人,都别动,谁动打死谁!” 看着只有老孟和栓子两个人,伪军排长稳了稳神,开始耍小心眼。他举着双手说:“爷们,就你们俩,我们可还有三十六个人——这么着,我放你俩走,往后咱井水不犯河水。” 第12章 还有文章可做 本来还想留你条狗命,可你还给老子玩心眼!老孟不再废话,对着伪军排长太阳穴,扣动扳机。砰的一声,伪军排长脑袋开瓢,重重扑倒在地上。 “都给我趴好,老子可不惯着你们!”老孟厉声喊完,又冲炮楼里喊:“里面还有没有人,赶紧给老子出来,不然,放火烧死你们!” 接着用又转身安慰吓得缩成一团的民夫:“不要怕,我们是游击队,不上海老百姓。” “你们几个,去抱柴火!”老孟故意大声说。 炮楼里就还有几个伪军,听到老孟喊声,立即大喊:“俺投降!” “都给老子抱头出来!”老孟大声命令。 不用老孟是说话,只需一个眼神,栓子已跑到院子中间,手里还多了一颗手榴弹,同样厉声喊道:“都趴下,不然老子打死你们!” 这帮混账东西吃软怕硬,看着爷俩枪法准,下手又凶狠,一枪一个,早吓得没了魂。听栓子这么喊,立即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双手抱着头,一动不动。 等炮楼顶上伪军举着双手,走出楼门,老孟叫几个民夫把枪归拢好,都放在墙根下,随后开始“招兵”:“想参加游击队打鬼子,可以留下了,现在就可以发枪,不想参加的,可以走了。” 还真有两个小伙要加入游击队,举手站了起来。其他壮丁一窝蜂地跑了。 车夫也要赶着马车走,被老孟留下了:“先帮帮忙,把枪装进大车,再把炮楼里弹药给搬出来。” 车夫有些犹豫,小心地说:“老总,这个——” 老孟也明白,车夫担心会被伪军报负。他转身,冲伪军喊道:“把军服和鞋子都脱了,赶紧滚!” 栓子又大声喊道:“别让老子下次再看到你们,不然就要了你们的狗命!” 吓傻的伪军赶紧解扣子,脱上衣脱鞋子脱裤子。 “都给我放整齐点!”栓子又大声喊道。 伪军们比狗还听话,把衣服放在一起,有的脚上只穿着破布一般的袜子,有的光脚,撒丫子跑向吊桥,然后狂奔着,四散而去。 他们刚跑不远,李智带着五个队员赶来了。 老孟带着栓子走后,李智总觉得心里不安,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于是带着五个兄弟,悄悄来到大路边,反正伪军已接到命令,不准进山。 果然,刚到山口,就听到前面枪声。李智感到吃惊,慌忙爬到山坡上,举起望远镜,看着炮楼。 恰好看到楼顶上的伪军向下扔枪。难道老孟和栓子把炮楼给端了? 李智向下调整角度,六倍望远镜,距离将近六百米,栓子正端着枪,站在炮楼前面空地上,影像清晰。 好家伙!李智来不及细想,大喊一声,带着队员就向炮楼急奔而来。 还没到吊桥,就看到里面穿着黄棉袄的伪军往外跑,还没穿鞋。李智不知是该哈哈大笑,还是该大发脾气,也太大胆了,两人就端了炮楼,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冲过吊桥,看着栓子正指挥壮丁往马车上装枪支,李智大声问:“老孟呢?” 栓子咧嘴笑道:“炮楼里边。” “你,你们爷俩啊!”李智跑进了炮楼。 除缴获一挺捷克式轻机枪,还有一具掷弹筒,只是掷弹筒榴弹不多,只有十发。弹药还行,包括轻机枪子弹,足有六箱。还有手榴弹,将近两百颗。 “发了点小财。”看到李智,老孟边搬子弹,边笑嘻嘻地说。 李智弯腰抱起两箱,心里高兴,却板起面孔:“你是老兵了,不该带栓子冒这么大风险。” “俺们爷俩也是被逼无奈,不想入虎穴,却被拉进来……”老孟明白李智的意思,赶紧解释怎么进了炮楼,又如何观察这群二狗子散乱不成样子。 两人来到跑楼下,李智放下弹药箱,却又开起玩笑:“行,老家伙贼,小家伙胆大,爷俩见机行事,值得表扬。” “嘿嘿,那俺就您的夸奖了。”说着,老孟又举起盒子炮:“还有这个家伙。” “不错,你先留着,回去再说。” 马街据点属于保安团三营防区,距离最近的是黄庄据点,那里有伪军一个两个排,距离八里,跑步行军四十分钟。八里路,只响了几声枪,估计黄庄据点听不见。现在可以从容地把炮楼里物资打扫干净。 但李智想起桌子上的电话机,眼神中又露出杀机,觉得还有文章可做。 老孟明白李智意思:“怎么,还想打一仗?” “我真想试试。”说着,李智向外看了一眼。 “哈,还说我胆子大。”占了这么大便宜,老孟恨不得立即撤回山里。 这时炮楼后面响起驴叫唤的动静,偶啊偶啊—— 还有驴?只想着急搞弹药的老孟和栓子都没发现,炮楼正北后面的石头屋子,有一间是驴棚。 老孟跑过去,不仅有驴,还有车。就不用再麻烦车夫大哥,队员赶紧套车,又迅疾把弹药、枪支、面粉、伪军被服从马上挪到驴车上,然后放车夫离开。马车夫向队员们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赶着马车,急急离去。 思考再三,李智还是决定试试,主动告知告知二狗子,吸引他们进山,然后打伏击。行不行,就看伪军的造化。李智跑到楼上,拿起电话机,使劲摇了两圈摇把,然后装作着急地大喊:“快报告团长,马街据点被游击队偷袭了!” 电话线直通三营营部,接电话的副营长以为是在开玩笑,还慢条斯理:“你报告哪个团长?” 安平县只有一个伪军团长,就是马大炮。李智愣了一下,才说道:“就是马团长啊,马街据点被游击队偷袭了,他们跑了,还赶走驴车,向西走了。” 副营长听了猛然一愣:“真的?你是谁?” “俺姓王,你们快来吧,俺们排长死了,兄弟们都跑了。”李智喊道。 “游击队有多少人?”副营长问。 “有三十多个吧,装作民夫,进了炮楼,哎呀,不说了,俺也不敢在这里呆了!” 说完,李智直接拔掉电话线,抱起电话机,跑下炮楼,找到栓子:“你腿脚快,赶紧回去通知副队长,让他带所有队员,立即赶往第二道山谷,咱们在那里会合。” “是。”栓子立即回答,又说道:“队长,我想背一支枪回去。” “好,路上小心,注意,是进山第二道山谷。”李智又叮嘱说。 第13章 听老孟命令 栓子早就盯住了一支新枪,想背回去,交给顾飞。顾飞和他一样,也渴望有自己的枪。 他先背上一条子弹带,又背上那支枪,撒腿就要跑。 李智又叫住了他。东面棚子下面的鸡还热着,李智拿起一个鸡腿和两个馒头:“赶紧吃了,再喝点茶。” 这是怕饿了没劲跑。栓子嘿嘿笑笑,也不客气,狼吞虎咽一番,又咚咚灌了一碗热茶,向外跑了出去。 肚子里没有油水,又成天行军和训练,栓子饭量很大,一顿能吃十个窝头。所以两个馒头,一个鸡腿,也不过是垫垫底儿,补充来回山路上的能量,不影响栓子撩开长腿跑步。 不多时,他便来到第二道山谷。仔细看过地形,记在心里,又撒腿往前跑。 十里山路,栓子用了一个小时。满头是汗,进入无人的小村,找到张大年,栓子喘口气,清楚地传达李智的命令:“副队长,队长让我们全速前进,到进山第二道山谷会合。” 不是天黑才行动吗?张大年看着栓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栓子解释一遍。 就你们爷俩,怎么可能,如果是俺老张去,还差不多。张大年将信将疑,还是带着队员立即出发,赶往第二道山谷。 栓子把背来的新枪交给顾飞,换过自己的枪。顾飞高兴的直咧嘴,冲栓子笑:“你还真是我的好兄弟。” “别傻笑了,赶紧走。”栓子催促着说。 队员们已经往前跑,栓子还要跑在前面带路。 距离第二道山谷还有大概三里路的时候,张大年看到了那辆驴车,两名队员赶着,迎头走来。车上满满当当,还有面粉和伪军衣服被褥,看来游击队对炮楼进行了“大扫荡”,吃的用的全都搬了出来。 张大年信了,也使劲拍拍大腿:“这等好事,俺偏偏没赶上!” 但听队员们说,李智已在前面等着,估计还有仗打,张大年憋得脸色通红,呼喊着队员们加速前进。 三十个人,呼呼啦啦,向前猛跑过去。 跑到第二道山谷,栓子叫住张大年:“副队长,队长就是让咱们在这里会合。” “队长呢?”张大年问。 栓子抬头,李智和老孟带着队员,从东面拐弯,进了山谷。 张大年跑着迎上去,声若洪钟:“敌人什么时候来?” 李智摇头:“来不来还不一定。” 张大年有些泄气,一把抓下头上的破毡帽,沉闷着脸,哼了一声。 “但要做好准备。”李智集合队员,开始分发弹药,同时布置战术。 李智和张大年带十五名队员,在南面山坡埋伏。老孟带其余队员在北边山坡埋伏。若敌人进山,以李智枪声为命令,随后猛烈开火,再准备手榴弹,逼剩下伪军投降。李智还叮嘱北面队员,一定要听老孟指挥。 张大年很不高兴。他是副队长,怎么让老孟指挥?但看着李智脸上严肃,没敢说什么,带着兄弟开始准备。 不过,他又看到老孟手里的捷克轻机枪,还挎着盒子炮,心里又咯噔一下,好家伙,老孟成精了! 他不满地看了一眼李智,带着怨气。 李智明白张大年心思,低声说了一句:“先准备打仗,完事再说。” “行。”张大年倒也不小鸡肚肠,何况还可能有仗打,扛起长枪,带着队员爬上南边山坡。 老孟挥手,也带着兄弟们登上北面山坡。 “先关上保险,等我口令,再打开。”老孟向队员下了第一道命令。 “老孟,你在国军当排长的时候,也打过这样的仗吗?”队员猛子问。 猛子和张大年关系很好,本来以为由张大年领着这帮兄弟来北面,没想到让干过国军的老孟指挥。他在发泄心里的不满,故意没话找话。 “你说呢?”在国军还真没打过伏击战,但碍于面子,老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下了第二道命令:“所有人,都趴下,不准露头,暴露目标,交给队长处置。” “老孟,敌人来了,咱们看不见,怎么办?”猛子又问。 栓子也分到北边,而且就在猛子身边。他听猛子说话,觉得非常刺耳。但为了打仗,栓子并没有说话,而是和其他队员一样,将身子藏在茅草之下,把关上保险的枪抱在怀里。 若以前在国军,手下士兵如此追问,老孟会毫不客气,劈头盖脸揍一顿。现在不同了,李智说过,兄弟们平等,不准打骂体罚。更重要的,老孟没有任何职务,也是大头兵一个,充其量是年龄大了几岁。所以老孟没有生气,而是看着猛子:“你听从命令就行了。” 猛子看了一眼老孟,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只好点点头:“好,听你的。” 也必须听老孟的。最早游击队伏击二狗子,不过是零散伪军,最多不超过一个班,而且不用枪,采取打闷棍的方式,藏在草丛里,扑上去,抱腿摔胳膊。抢了伪军的枪,就不这样干了,从草丛站起来,举着枪,让二狗子缴枪不杀。那帮货怂的很,立即蹲在地上,乖乖地缴枪。 这样的伏击没打过几次,鬼子就来偷袭,兄弟们也碰上了硬茬。十个队员垫后,牺牲了五个。猛子没牺牲,但想想那天夜里子弹的曳光,仍心有余悸。 全部藏好,只有老孟露头,向东看着。 李智和老孟离开山口时,伪军两个排已经赶到马街据点。 那帮伪军接到命令就是立即追击游击队。但他们没有进山,而是先去了马关据点。谁都知道这帮家伙,鬼子太君不在,他们必定磨洋工。甚至等不到大部队来,他们也不敢进来。但进来的敌人如果太多,也不好打。李智已经和老孟商量过了,那就撤退。 现在能做的,只能等敌人进来,还要看敌人的数量。山口处,李智留下两名队员监视敌人。 第14章 第一次伏击战 李智挂断电话时,伪军副营长仍觉得有些蹊跷,好像有人在搞恶作剧。游击队有那么大胆,敢在大白天就直接往里面冲?再说,那是一个排三十八个人,不是三十八头猪,怎么也要甩几颗手榴弹,闹出点动静吧? 越想越不对劲,这是哪个王八羔子戏弄老子?摇响马街据点电话,没人接了,这才觉得事情不妙,赶紧向营长赵疤瘌报告。这不是开玩笑,赵疤瘌眉头紧皱,立即命令黄庄据点伪军赶往马街据点,又给马大炮打电话报告,马街据点恐怕已遭到游击队袭击,现在电话打不进去。 马大炮心里正憋着一股火。上次偷袭李庄,马大炮以为会中头彩,亲自带队。结果只打死五个游击队员,却死了七个鬼子,十八个伪军。人倒霉的时候,放屁都砸脚后跟,早知道不来了。回到安平县城,马大炮怀里像揣了两只兔子,心砰砰乱跳,因为他和野山必须面见小林龟山,报告偷袭情况。 小林龟山原是矶谷师团下属大队长,台儿庄战败,其大队损失惨重,小林龟山也身中两枪,被送往后方养伤。因为战败,师团长被撤职,小林龟山也险些被遣送回国。不久,鬼子独立第六混成旅团成立。独立混旅团不属于任何师团,在很大程度上算是地方守备队。筹备之初,旅团长盘井虎次郎在查阅受处分军官资料,发现小林龟山作战勇敢,善谋略。台儿庄之战,并非下级军官的错,盘井虎次郎亲自写报告,留下小林龟山,听候调遣。 安平并不平安,尤其是夫子山,民风粗犷,自古就出绿林好汉。鬼子来了,不少山民自发组织,与之对抗。自从东面蒙山成立蒙山军分区,夫子山又闹起游击队。盘井虎次郎深感不安,于是增调一个中队驻守安平,与原来的中队,再加上炮兵小队、运输小队,拼凑起一个简编大队,并任命小林龟山为大队长。 正是小林龟山,上一支游击队惨遭鬼子毒手,山林之中其他自发的民团也基本被清空。为防患于未然,小林龟山把伪军保安大队升级为保安团,还一股脑在夫子山外围修建了十个据点。 野田非常凶残,食人肉喝人血的狂暴之徒,在小林龟山面前,又是忠实的狗,实话实说了进山经过。如果是马大炮,肯定会编个谎言,说游击队太狡猾,已知晓去偷袭,于是半路设下埋伏,幸亏他指挥得当,才把损失减到最小,并打死十个以上的游击队员,却引起山火,都烧成灰,带不回来。 小林龟山非常生气,分别赏了野田和马大炮各四个耳光。尤其打马大炮的时候,啪啪的那个响,第二天还觉得脸不得劲儿。 但狗就是狗,主人打了马大炮,反而把气头全放在游击队身上。该死的游击队,就那么三十几号人,怎么如有神助,死到临头,却逃之夭夭。愚笨的他想不出所以然,只想着下次抓到游击队,务必全歼。 好么,刚过两天,就敢在大白天去偷袭马街据点,马大炮气的掀了桌子,命令赵疤瘌立即全体出动,抓不到游击队,营长你也别干了。 马大炮也亲自骑上马,带着手下,出了安平县城。这家伙也不得不离开县城。若是被龟山那老小子知道据点被偷袭,肯定又要挨耳光,还不如做出姿态,赶紧去指挥打游击队。他走后,副团长才给小林龟山打电话报告。 小林龟山并没有大发雷霆,而是瞪着老鼠一般的眼睛,陷入思考。上次收到游击队移防李庄消息,不惜杀鸡用了牛刀,派鬼子一个中队外加保安团一个营,想着能斩草除根,却未能实现。从那时起,小林龟山就对这支游击队刮目相看,正想着如何彻底除之,没想到,他们竟然主动出击,偷袭据点。 之前小林龟山并未把游击队放在眼里,现在看来对手不一般,不能再掉以轻心,否则将成大患。他不放心马大炮,命令野田立即带两个小队,乘车前去增援,并下令追不上游击队,天黑前务必撤出山林。 李智和老孟判断的很对,最早赶到的是黄庄据点的伪军三连。伪军连长姓钱,人送外号钱狗子。听其名,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东西。 马街据点的伪军排就属于伪军三连,钱狗子不由胆战心惊,小林龟山怪罪下来,马大炮也保不了他。他留下一个班驻守据点,带着其余伪军,赶到马街。临近马街,看着山口,却又不敢贸然进去。损失一个排,顶多革职,真要进了山,吃了游击队枪子,这辈子就算交代了。 于是先带人跑到马街据点观察一番。据点完好,就是没有了人。还想再磨蹭,营长赵疤瘌带着警卫排,骑马来了。见钱狗子还在大路,赵疤瘌火冒三丈,张口就骂:“你他娘的不想活了,赶紧去追那帮匪徒!” “这不正去呢。”钱狗子看到营长都来了,想着后面援兵也很快就到,于是招呼手下伪军,一窝蜂地跑向山口。 估计后面伪军也会磨蹭,赵疤瘌只能留在山口等着,让副官跟着进山,督促钱狗子。钱狗子不敢再怠慢,骑上马,跑在了前面。 往里跑进第一个山谷,钱狗子向前看了一眼,又往后看看,赵疤瘌没跟上来,估计在路边等一连和二连援兵。 这家伙还有些鬼心眼,担心被伏击,让手下伪军小心着,通过了山谷。 平安无事。身后营部传令兵又骑马追上来,传赵疤瘌命令,游击队劫了马街据点的驴车,肯定沿着山路走,让他们加快速度,尽快追上游击队。那就跑吧,就凭游击队人手不多,不敢停留。钱狗子命令手下伪军,都给我使劲跑,撵上游击队,除了皇军赏赐,今晚酒肉管沟! 五十多号人,像一群乱糟糟的羊,拥挤着,穿过谷地,往第二道山谷跑。 第二道山谷不高,只有五六十米,顶多算是高土坡,但很窄,中间也就容下两辆驴车,是打小股敌人伏击的好地方。 前面侦察队员已经跑回山谷,挥手向两边山坡喊:“二狗子追过来了,有五六十人。” “后面呢?”李智大声问。 “后面有一队骑兵,大概二十多人,现在没进山。”队员回答。 “继续侦察!”李智喊道,又冲对面的老孟伸了伸拳头,意思是要歼灭这伙子伪军。 既然李智决定要打,那就打。老孟冲队员们喊道:“都精神点,注意听指挥。” 敌人就要来了,所有人也都集中了精力。 十几分钟后,伪军露出了头。老孟喊道:“开保险!” 队员们早就准备好了,有的还拧开盖。以前伏击伪军,那不叫战斗,顶多算是打架,这才是真正打伏击战,所以队员们心里还有些紧张,手都有些颤抖。 伪军越来越近,并钻进了山谷。第一道山谷没有伏击,所以他们跑的肆无忌惮。最前面的排头兵还低头看着车辙印。 等这伙子伪军进入伏击圈,李智先开了第一枪。他瞄准的是二狗子军官。当官和当兵的很好分辨,不用看军服和军衔,就看手里拿的家伙,扛长枪的是兵,中间挎盒子炮的是官。 听到枪声,老孟也大喊一声:“打!” 第15章 好吧,我服从 老孟手里的轻机枪也响了,对着骑马的钱狗子,连打三个点射,几乎半梭子子弹。 钱狗子很贼,听到枪声就跳下马,趴在地上。但附近无遮无拦,老孟打出的子弹,在他身上开了花。 李智打的是走在前面的伪军排长,一枪打中胸口。 再拉枪栓,准备打赵疤瘌副官,却发现那家伙已经中弹倒地。 是栓子打的。他也想打大家伙,举枪就瞄,瞄了就打,很清醒,一枪打中。接着拉枪栓,却听到猛子啊了一声。 猛子先扔手榴弹,但这玩意还从没扔过,心里带着紧张,又铆足了劲,越发狠越容易出错,手榴弹没扔出去,只是砸在前面不到三米远的地方。看着冒烟的手榴弹,猛子吓得不知所措。 老孟也看到了,命令队员赶紧趴下。栓子扔过一次,知道时间有延迟,向前用力,就地打了两个滚,捡起手榴弹,向下扔了出去。 下面伪军已经乱了。当官的死了,又挨了顿炸,死的死,伤的伤,活着的既想找掩护,又想赶紧逃命,到头来,像苍蝇一样乱撞。 而张大年站起来,怒吼起来:“下面没死的二鬼子听着,缴枪投降,保证不杀,不然就炸死你们!” 中气很足,嗓门很大,声若洪钟,还在山谷之间响着回声,当即吓得几个伪军跪在地上,举枪投降。有人带头,其他伪军也就纷纷效仿。 “冲啊!”李智背上长枪,拔出驳壳枪,带头冲了下去。张大年啊了一声,手握大片刀,像一堵墙,也跟着压了下去。北面山坡,老孟也抱着机枪,带兄弟们往下跑。 跑到谷地,李智举着驳壳枪,大声说到:“放下所有武器,放你们走,游击队说到做到,但你们以后要记住,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伪军们纷纷点头答应,把子弹带、手榴弹带从肩上解下来,丢在地上,抱头往回跑。 “打扫干净,抓紧撤离!”李智又大声喊道。 栓子已在低头捡枪。忽然,一个伪军伤兵,正惊恐地看着栓子。栓子走过去,本想不给他一枪。鬼子不是人,跟着鬼子祸害百姓,更他娘的不是人。举枪之际,竟然发现伪军伤兵和他年龄相仿,惊恐的眼神里透着绝望,而且很像农家孩子,又黑又瘦,嘴里还苦苦哀求:“别杀俺,俺是被抓来的……” 栓子动了恻隐之心,弯腰低头,察看他的伤情,是小腿中了弹,不能动了。顺子扶他靠在山坡上,保持舒服姿势。又从一个伪军尸体上扯下半截衣服,使劲缠住他的伤口,小声说:“等你们的人来了,再救你。” 伪军伤兵努力地从身上取下子弹带,交给栓子,感激地说:“谢了,兄弟。” 张大年已在催促栓子:“救这帮二狗子,你的眼被狗屎糊住了?还不赶紧撤退!” “他是被抓来的!”栓子回了一句。 “那也是二狗子!”张大年很生气。 李智却没说什么。被他砍头的俘虏都是十恶不赦,而有的的伪军并不坏,还有的是被强抓来的壮丁。 栓子冲伪军伤兵点点头,背上子弹带,拿起他的枪,转身走了。 队员们牵着两匹马,扛着缴获的枪,向前走了没多远,后面监视山口的两名队员跑回来,向李智报告说,北面来了伪军骑兵连。 这么快来了伪军援兵,还是骑兵连,完全出乎李智预料。现在弹药充足,还有机枪,张大年如同发情公牛,来了精神:“再揍他们这些狗日的!” “还打个屁,不知道见好就收?”李智白了一眼张大年,又看着队员。前后不过五分钟战斗,缴获了五十多支枪,大部分队员手里拿着一支,肩上扛着两支枪,还有子弹带和手榴弹,负重太多。伪军又是骑兵,即便钻进山谷,那也比兄弟们跑的快。 得想办法,留下几个兄弟引开这拨伪军,以便让其他兄弟撤退。老孟立即明白李智意思,把机枪交给张大年:“给我六个兄弟,你带其他兄弟们走。” 自成立以来,这是游击队主动出击,打的真正意义上的战斗,李智不想有瑕疵,也不想有大的损失,于是让老孟带其他兄弟先走,张大年,栓子,还有猛子、有根、石头、顾飞,跟他留下迟滞并引开二鬼子。 怎么可能让李智留下?老孟急了:“不行,你是队长,我带兄弟们留下——” “这是命令!”李智大声说道。 时间紧迫,已不容迟缓,老孟只好同意:“好吧,我服从。” 李智又交代说:“追上驴车后,你们向西,我们吸引敌人向北,咱们在黑羊洞会合。记着,枪和物资可以扔了,也要把兄弟们安全带回去。” “好,记住了。”老孟转身,挥手说:“兄弟们,跟我走!” 保安团骑兵连连长马振富是马大炮跟班小兄弟,马大炮当警察局长,他是警员,马大炮当保安大队长,他是小队长,干了不少坏事。马振富喜欢骑马,当上骑兵连长,又被送到临淄保安旅受训一个月。 临淄保安旅是被迫投降的东北军,对于这个外来户,压根不用心带教,不仅敷衍了事,还夸马振富是合格的骑兵连长,上了战场肯定所到披靡,战无不胜。马振富得意洋洋,也觉得自己很厉害,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事实上,他不过是没见过世面的井底之蛙,连纸上逃兵的赵括都不算。 今天巧了,他带着骑兵连进行野外训练。说是野外训练,就是带着伪军们到荒郊野外遛马。今天他也一时兴起,直奔到古路口据点。被据点伪军拦住,传达马大炮命令,让他火速增援马街据点。 听说马街据点被袭击,马振富反倒挺高兴,因为表现的机会来了。他带着手下八十多号伪军骑兵,快马加鞭,赶了过来。 赵疤瘌已来到北面山口,等伪军二连。马振富带着骑兵连,呜呜喳喳停在赵疤瘌跟前。 保安团十四个营长连长,除了赵疤瘌,或多或少都与马大炮有关系,像三连长钱狗子,就是赵疤瘌拜把兄弟。赵疤瘌也是本地人,但在保安团却属于外来户。他原是国军连长,部队溃散,回到家中。小林龟山听说他很有指挥才能,亲自登门,让他当了营长。 虽然与小林龟山有这层关系,但赵疤瘌在保安团的日子并不好过,手下连长阳奉阴违,而骑兵连直属保安团团部,马振富在他面前更肆无忌惮,甚至有些耀武扬威:“赵营长,你不去追游击队,在大路上晃荡什么?” 第16章 真假地雷 马大富一脸小人得志,赵疤瘌本本想置之不理。但马大炮说了,由他指挥追赶游击队,于是大声骂道:“他娘的废什么话?老子在这里等二连,你赶紧进山,放跑了游击队,团长扒你皮!” “啊?”被赵疤瘌一通骂,欺软怕硬的马大富竟然没有了脾气,傻愣愣地看一眼赵疤瘌,带着骑兵连,跟着赵疤瘌派出的向导,来到马街据点西面山口,排队进了山。 游击队抢了马街据点,可只有三十多人,就是打群架,自己手下八十多号人,也能把他们生擒活捉。所以马大富想着立功,争取早日和赵疤瘌一样,也管一个营,四百多人。 走多远,就听到前面响起枪声。三连和游击队接上火了?马大富更加兴奋。他还没打过仗,但仗着自己人多,还都是骑兵,人手一杆枪,还有一把马刀,只要见到游击队,就砍瓜切菜,保证全歼。他命令手下加速前进。 赵疤瘌也听到了,慌忙带警卫班赶过来。 山谷狭窄,有的地方仅能容下两匹马并行,速度并不快。向前十多分钟,就看到三连伪军丢盔弃甲,跑了回来。马大富让手下把他们堵住,又连连问:“你们的枪呢?钱狗子呢?” “我们中了埋伏,连长和营部副官都死了!”跑在前面的伪军哭嚎着说。 什么?马大富这才意识到游击队厉害,心里开始打起了鼓。 赵疤瘌已经赶了上来,并大声让骑兵连赶紧向前追赶。马大富不得不继续装腔作势,拿着皮鞭指了指三连残留伪军:“看看你们这个熊样!也不怪你们,都是钱狗子那货不行,看我们二连的。兄弟们,给我冲啊!” 说着,马大富打马,带头向前而去。 赵疤瘌又拦住逃回来的伪军,详细问了一遍,不由吸了一口凉气。原本以为游击队偷袭过后,会一路撤退,没想到还敢继续设伏,真是吃了豹子胆。也许,他们早就预谋好,想出了连环计。赵疤瘌不由叹口气,难怪游击队这么厉害,原来有打仗高手。 他命令警卫排赶紧跟上二连,又派人去催促三连,并从北边抄小路,往山里里钻,以堵截游击队。 不多时,来到第二道山谷,看到了钱狗子,趴在坡下面,背后的血已经淌到地上,染红了身下的草。跟他两年的副官,也侧倒在草丛里。坡地还有七八个伤兵,呻吟着喊救命。 赵疤瘌又气又急,恨不得丢下伤兵不管。但这么干了,往后更没人跟他干了。下令去找大车,把伤兵接走。随后又催马向前走。向前走了不远,就听到前面轰轰两声。“什么情况?”赵疤瘌赶紧让身边伪军前去察看。 骑兵连趟到了“地雷”。 游击队还没有真正的地雷。为了迟滞伪军速度,李智想出办法,把两枚手榴弹拉环取出来,石头压在路边树下草丛,把缴获的伪军绑腿扯成细条,作为绊绳,一头系在拉环上,另外一头绑在路的另一边的树上。路上放上干草,盖住绑腿。肯定会有不长眼的马腿趟过干草,向前扯动绳子。 向前跑了两百多米,李智又让队员们后面每隔一段距离,弄了三个“假雷”:只扯绳子,没有手榴弹。 向前拐进山谷时,看到一棵歪脖子树,栓子灵机一动,又举一反三地弄了第四个真雷。他把手榴弹放在树杈上,绳子顺下来,绕过石头,系在路对过树枝上。树枝挡住半截路,用土盖上绳子——刚弄好,就听到后面爆炸声。 避开赵疤瘌的眼,马大富肯定不会跑在前面,躲在路边,挥着马鞭,大声喊着加速行军。开春的山谷,土地松软,游击队走过,留下明显的车辙,还有散乱的脚印。 前面的马跑过,趟着绊绳,仍往前跑。拉环掉落,延迟过后,手榴弹炸响。因为担心游击队继续伏击,所有伪军都抬头看着两边山坡,没有任何防备,后面跟上了伪军骑兵倒了霉,两枚手榴弹,两声爆炸,伪军和战马同时负伤。 而马上伪军还没反应过来,受伤的马惊了,咴溜溜叫了一声,猛往前跑。一个伪军被甩下马,一只脚还还拖在马镫上,被马拖着往前跑。这叫拖镫,等惊马停下来,人也会被活活拖死。 前面伪军想拦又不敢拦,闪在一边,看着惊马闪电一般跑过。他们又趟住第二道绊绳,因为爆炸,又停了下来。爆炸声过后,他们的战马也惊了。伪军乱做一团,吓得纷纷跳下马,藏在马肚子旁边。 怎么还有“地雷”?马大富也跳下马,满面惊恐,抬头看着两侧山坡。 后面赵疤瘌也猛然一惊,举起望远镜,看着前面两侧山坡。没有人影,只有前面小心的伪军,像惊吓过的兔子,躲在马肚子旁边的伪军。这支游击队太过厉害,照这么追下去,只是徒增伤亡。有心撤退,可刚接到传令兵送来的马大炮命令:“骑兵连归三营指挥,全速追击游击队!” 赵疤瘌稳稳神,纵马向前。伪军连队没有工兵,更没有探雷器,有那玩意也是在贻误战机。找到正躲在马肚子下面,束手无策的马大富,赵疤瘌下了命令:“团长说了,你骑兵连归我指挥,找六个骑术好的,在前面趟雷,后面间隔一百米,掩护前进。” “啊?”让前面兄弟趟雷,谁他娘的愿意干。但不敢也得干,今天谁耽误老子升官发财,谁他娘就是老子敌人!马大富刚要找人,赵疤瘌稳稳地告诉他:“放心,马的速度快,即便趟住绳子,也能跑到手榴弹杀伤范围,而后面兄弟距离还远,同样伤不着。” 这样啊,不愧之前就当过连长,有两把刷子。马大富冲赵疤瘌点点头,还低声说:“赵营长,今天的仗不好打。” 还用你说!赵疤瘌瞥了马大富一眼,又扭头看着前面。 不被手榴弹炸,也可能被游击队打,被选中的伪军骑兵还是担心,先是后悔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可哪天出门都听官长命令,他们也说了不算。不去肯定挨枪子,只能硬着头皮,驱赶着战马,往前跑。 他们趟过绊绳,却没爆炸,后面伪军看到了地上枯草下的绊绳,先是吓一跳,赶紧打马过去,等了一会,没有动静。 走了两百多米,又看到了横在路上的枯草。伪军终于有了经验,跳下马,小心走过去,又找到绳子,顺着绳子向两边找,和上次一样,又是假的。再往前走,又发现了“假雷” 伪军骑兵放心下来,向马大富报告:“假的,只有绳子,没手榴弹!” “这帮混球,鬼心眼子还挺多,估计是顾不上埋了!”马大富自作聪明,命令不要间隔,全速前进。他要追上游击队,然后干掉他们,到时,哼哼,老子就是营长了! 第17章 你先进去 赵疤瘌正在后面生气。旗手爬上坡顶,却联络不上二连。二连长油腔滑调,做事更是像泥鳅,听到枪声,不知躲在了哪个犄角旮旯。以前不打仗,你小子敷衍推脱也就算了,可你不知道马大炮处境?再不卖力,连小林龟山都会亲自处置你! “真是他娘的糊涂蛋!”赵疤瘌气的握紧马鞭,却又发现前面骑兵连一窝蜂地往前冲。连忙向前,叫住马大富,让他不要急躁,得到回答却是:“游击队就在前面不远,连地雷都顾不上埋了!” “游击队诡计多端,你们要小心——”有心想再提醒马大富,小心再中了游击队圈套,马大富已扭头往前跑,不再搭理赵疤瘌。 虽然马大富说这仗不好打,但赵疤瘌依然懂得他那点小心思,就是想立功升官,所以怕二连抢了他的风头。可二连在哪,连他这个营长都不知道。赵疤瘌烦躁地挥了挥马鞭,驱马向前。已是晌午,时间不早了,天黑前追不上游击队,不仅受罚,估计又要遭殃。 接连三个“假雷”,伪军放心下来,驱动马匹,又在山谷之中撒开了蹄子。这下又趟上了栓子埋的“真雷”。因为栓子绑的紧,绳子扯掉拉环时,手榴弹竟然没掉下来,还在树杈上。轰的一声,手榴弹爆炸,弹片击中一个伪军骑兵的头。那伪军愣了愣,从奔跑的马上栽下来,后面惊着的马又从他身上踩过。 前面伪军竟然在暗自庆幸。这帮二狗子也知道排头兵很危险,可今天不一样,排头兵前边趟雷,却炸后面的人。他们继续往前跑,不敢停留,后面伪军却带住战马,不敢往前。马大富又傻了,看着前面无事,才催促伪军抓紧往前走。 真真假假,几颗手榴弹就让游击队玩出这么多花招,赵疤瘌都快气哭了,却又不得不服,如今山林游击队官长不仅是老红军,也绝对是打仗高手。 但又不能不追,不然,马大炮饶不了他,小林龟山也不会放过他。赵疤瘌使劲喘了两口气:“都给我机灵点,按之前办法,接着追!”马大富也不得不听从赵疤瘌建议,先派出六名骑兵跑在前面,后面间隔一百多米。 老孟带着队员已经跑过白马山,沿着山下小路,向北跑。其实脚下已经不是路,只是较为平整一些,吸收一冬天雪水的土,踩上去软软的,跑起来有些吃力。 老孟明白李智为什么非要他带着兄弟们先撤。留下的兄弟不仅要迟滞敌人,还要把敌人引到“歧途”,避开游击队撤退的方向,这需要很强的脚力,而且还要灵活。老孟已经三十二岁,体力还行,不负重的情况下,还能全速跑上两个小时,但毕竟年龄大了,李智担心他到后面跑不动。 现在老孟扛着轻机枪,腰里挂着四颗手榴弹,跑了将近一个小时,已经气喘吁吁。队员们也都一样,每个人身上至少三杆枪,三条子弹袋,还有十多颗手榴弹。可身后传来手榴弹爆炸声告诉他们,敌人就在身后不远的地方,不能停歇。 不久,老孟看到前面的驴车。满满当当的驴车在山里也走不快。老孟把机枪塞进车上,告诉赶车队员:“加快速度。” 路不好走,想快也快不了。走出山谷,向北不远,又是一处山谷,向西则是一片谷地。要去小黑山,必须穿过这片谷地。老孟带着队员沿着山脚向西而去。细心的老孟让队员捡起树枝,在后面擦掉驴车车辙和脚印,再割些枯草盖上。前行不久,他们又钻进了山谷。 不多时,李智带着队员也跑到这里。从现在起,他们要吸引伪军向北,所以径直跑到北面山谷后,不走了,等着伪军。李智让队员们坐下休息,并让顾飞爬上坡顶,监视后面伪军。 马街据点伪军的大饼子还没吃几口,就被赶了出去,都是粮食,不能浪费,李智也带了过来。每人一大块,塞进嘴里嚼着,还拿起刚缴获的军用水壶,喝着已经凉下来的开水。 还没吃完,就听顾飞在喊:“敌人来了!” “都追上来了?”李智大声问。 顾飞仔细看了一眼,才回答:“就六个骑兵——”却又看到后面伪军像水头一样,从拐弯的地方涌了出来,赶紧大喊:“不,后面的都来了!” “扯绳子!”李智喊了一声。 五个人七手八脚在路上假装埋“地雷”。李智捋着绳子,心里在想,往后游击队必须造地雷,这玩意真的好用。 还没扯好绳子,猛子又喊了起来:“队长,他们过来了!” 李智扭头,已经看到骑兵,赶紧扔下绳子,让兄弟们快跑,又冲山坡上的顾飞挥手,示意他赶紧向北下山坡。 六个骑兵也看到了他们,却又不敢追上来,立即调转马头,跑回去向马大富报告。 发现游击队,还似乎在埋雷,马大富兴奋的心怦怦跳,下令伪军全速前进,全力追上去,咬住游击队,一个一个全给老子打死。 前面李智、栓子他们也在全力奔跑。每人一杆六斤三两的汉阳造,一个两斤重的子弹袋,再加上重约五斤的六枚手榴弹,负重不超过十五斤,对从小就挑水挑柴火的他们来说,就跟没有一样。 李智老家在大别山,也是山里的孩子,来到夫子山区,就跟回家了一样,如鱼得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活地图,从小就跟着老爹打猎的栓子,这里的山山水水都像刻在他脑子里。栓子枪法准,又机敏,李智越看越喜欢。 跑出山谷,看到后面骑兵追了上来。向西转弯,沿着山脚,又往北跑。 骑兵终究速度快,很快追上。但拐过弯来,不见了游击队。仔细看了一会,才发现队员们像猴子一样,已经爬上坡顶。 四条腿的畜生在平地跑的很快,但是爬起坡来,还不如人的两条腿。马大富一边命人返回向赵疤瘌报告,一边命令手下,沿着山坡,绕弯地追上去。 绕弯也是上坡,马匹速度慢了下来。等追到山坡北边,游击队已经跑下山坡,正穿过一片谷地,向北面山林跑过去。 马大富立即下令全速追赶。游击队又在全速奔跑。等快要追上的时候,李智他们已经穿过谷地,再次跑进山谷。马大富下令机枪手扫射。机枪手坐在马上,端起机枪,打出了一梭子子弹。但准星差,距离远,一个没打中。 “真他娘的笨蛋!”马大富骂了一句,又带着骑兵急急向前。 但来到山谷,前面伪军不敢追了。山谷很窄,两边陡峭,再遇到埋伏,那可能就没了小命。 马大富赶上来,大骂着,让伪军赶紧冲进去。二排长眨眨眼,劝他:“连长,都进山谷,恐怕遭到埋伏,不如先派一个班先闯过去。” 一句话提醒了马大富,立即抬起手里的盒子炮,点了点二排长:“你带四班,走在前面,尽量快。” 操你八辈祖宗,俺给你出了主意,你却让俺上,等着,只要老子这回没死,往后你就是跪地上求俺,俺也没不给你想任何办法!二排长心里骂,又不得不带着四班往里跑。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又是打仗,不听指挥,就要吃枪子。 但他快马加鞭,带着四班能跑多快就跑多快,如果有埋伏,只有快跑,才能避开飞来的子弹。 第18章 你打前我打后 六名队员使出最后全力,爬上西边坡顶,人人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尤其张大年,如狗熊一样的身板,让他气喘如牛,咽下一口唾液,却又吸入器官,沉闷咳嗽声,仿佛肺都快炸裂开来。 李智伸手拍拍张大年后背,又连续深喘几口气。爬上坡顶时,第一时间看了西北地形。栓子说的没错,向西北方向,丛丛山峰,层峦叠嶂,伪军骑兵施展不开。 栓子也在仰天朝上,大口喘着气。其实他并不是多累,在最后爬上坡顶,他还一直往上推着顾飞。顾飞累的已经手脚并用,似乎喘不过气来。深吸几口气,栓子翻过身来,侧目往下看。一队骑兵,约十二三匹马,正沿着山谷全速而来。 “队长,他们进来了,打不打?”栓子扭头问。 李智极其欣赏地看着栓子。老孟说了栓子马街据点,不仅冷静,还一枪打中炮楼顶上伪军的头,又准又狠。眼前的栓子眼里又冒出如狼一般的光,还如此善于奔跑,栓子的表现远远超越了他的年龄,不由让李智觉得,老天把常山赵子龙派给了他。而且,栓子还有一颗善良的心。给伪军伤兵包扎伤口时,李智也注意到,伤兵很年轻,眼神也很纯净,不是坏蛋。 “先等等。”李智转过身来,又深吸一口气,低头往下看,却不由愣了,山谷之中只有十几个骑兵。举目向南,因为山坡阻挡,没有看到大队骑兵。李智不由担心,伪军发现老孟他们踪迹,分兵追击。 老孟啊,你可长点心眼,别舍不得那车物资,没了,咱可以再去抢,如果队员牺牲了,那可就玩完了!李智在心里念叨着,甚至开始后悔,不该再打伏击。可谁又想到,伪军骑兵连能来这么快? 眨眨眼,忽然发现伪军骑兵连进了山谷。李智乐了,来了正好,就这么一会,伪军再想回头去追老孟,已经来不及了。 张大年仍喘着粗气,翻过身来,低头看着山谷,七八十号骑兵,排成长长的队伍,像秋天的蝗虫在集体搬家。“不打了吧?”张大年从喉咙里发出了动静。 “为什么不打?”李智低头看着伪军。天色将晚,身后地形又好,得让山林继续响起枪声,让老百姓听听,游击队并非游而不击,而是只要有机会,就揍那些混账王八蛋! “栓子,西北边有哪些山可以隐蔽?”李智必须想好退路,万一还有增援的鬼子伪军赶过来,就不能再纠缠下去,必须撤退。 “西边黑马坡,小青岭,北面玉皇峰都行。”栓子说道。 “行啊,记得这么清楚。”这里很少来,张大年不熟悉这一带地形。 “我家就在西南边的刘庄,小时候跟着爹打猎,这里都跑过。”栓子说着,脸上露出了黯然。 都知道栓子家里的情况,也都可怜着栓子。张大年闭上了嘴,猛子和顾飞低下了头。李智拍拍栓子肩膀:“别多想了,打鬼子报仇最要紧。” 栓子点头。十七岁,还是一个孩子,握着枪瞄准敌人肯定会紧张。但家仇国恨,让栓子在某些方面已经成为心智成熟的大人。 “大年,如果敌人援兵到了,咱们让栓子带路,立即撤退。”李智说道。 其实张大年巴不得继续打,也终于喘匀了气,赞许看着栓子:“好小子,难怪你这么能跑,原来小时候就就是猎人了!” 栓子嘿嘿笑了两声:“这算啥,以前我追过一个野兔子,跑了两个山坡,最后活活把野兔子累死。” “什么?”李智和张大年都愣了。 猛子撇嘴看着栓子:“你追的是怀孕母兔子吧?” 其他队员都笑了。 “猎户不会追杀怀孕的猎物。”栓子瞪眼说道。 张大年拍了一下猛子脑袋:“就是,胡说什么,栓子就是能跑。” 猛子撇撇嘴,不再说话。栓子就是能跑。 李智看看队员,发现他们身上有了新的变化。山坡下就是敌人,距离也就两百米,可没有了紧张,反倒开起了玩笑。能保持如此情绪,说明身边六名队员已经成为合格战士。 一里多长的山谷,前面伪军很快通过。穿过山谷,前面是座座山包,也不见了游击队影子。伪军排长回头看了一眼,心里已开始怀疑游击队已经爬上坡顶,但又不想大声提醒。他担心,只要自己刚张开口,子弹就打进他的喉咙。去他妈的吧,什么也没有命金贵。再说,在狗日的马大富面前,谁说话就就是排头兵,老子以后就当哑巴。 拨开枯草,李智又仔细看了一眼,侧脸对栓子说:“咱俩来个比赛,怎么样?” “比赛?”栓子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 李智向下出溜一下身子,抬手检查自己的枪。同样是汉阳造,但没有栓子的新。又拉枪栓,检查一下子弹,李智对栓子说:“你打第一个,我打第二个,看谁打的准。” “好。”栓子答应了,也学着李智模样,检查了自己的枪。 “都准备好了,咱们打他一家伙,立即走。”李智大声说道。 尽管四班已经通过山谷,赵疤瘌也担心有埋伏,提醒过马大富,进入山谷,小心地走在伪军靠后的地方。他还举着望远镜,观察两边山坡。马大富在前面,也感觉山谷有些阴森,催促伪军加快速度。 栓子瞄准的是马大富,而李智瞄准的则是赵疤瘌。距离两百米,目标还在移动,在这个距离上,栓子打过移动的野猪,但没打中。参加游击队,虽然没有打过枪,但李智教过他如何瞄准。 爹打枪全靠经验,而李智不仅有经验,还有理论。栓子本就聪明,还读过几年私塾,脑子也就更好用。今天他想展示自己枪法。准星、缺口和马大富的鼻尖形成一条线,听李智喊了一声:“打!”心里有些着急,立即扣动了扳机。 忽然,一声枪响,马大富只觉得头顶发凉,从马上跌落下来。他的头上帽子被打飞了 又一声枪响,后面的赵疤瘌左胳膊被打中,也跌落到马下。幸亏听到枪响,他就立即缩脖子往下滚,再稍微慢一点,子弹保准穿破他的肚子。 接着又接连响起枪声,又有三个伪军跌下了马。 马大富捂着脑袋,发了一会懵,才举着盒子炮,冲山西面山坡大喊:“打,给老子狠狠打!”接到命令,伪军跳下马来,纷纷向山坡开枪。 “撤!”李智挥手,让兄弟们先走。 栓子有些不好意思。刚才他瞄准马大富时,听到李智喊打的时候,心里着急,也想着展现自己枪法,结果只打飞了马大富帽子。 李智跟上来,拍拍栓子肩膀,也说:“着急了,而且这么远距离,你怎么还想打他的头?” 猛子也回头,龇牙咧嘴地说:“就是,跟队长学着点,打他肚子,保准打中。” 虽然这么说,猛子也承认栓子的枪法,年纪轻轻,快赶上队长了,往后那还了得? 第19章 不要脸了 谷地伪军已开始徒步往上冲锋。 赵疤瘌倒地的一霎那,以为又要遭到游击队伏击,心想这下完了,也急急下令,让伪军就地找掩护,并全力开火,压制山坡上的游击队。等了一会,游击队并没有冲下来,而且也不再打枪扔手榴弹。 壮起胆子,马大富带着伪军冲上了山坡,却看到游击队已经翻过西面山坡。王八蛋!马大富命令伪军又向游击队开火。看不到人影,乱打一通,不过是浪费些子弹,宣泄刚才的害怕罢了。打了一阵,马大富下令停止射击。一个伪军伸长脖子,大声喊道:“有本事,你们回来!” “别嚎了,游击队真回来,你他娘的跑的比谁都快!”一排长骂完,又问马大富:“连长,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看着西面层层山峦,已不适合骑兵追赶,可狗日的马大炮,还有狗日的赵疤瘌为了保住自己的官帽,肯定还会让兄弟们去追。算了,上峰让干啥就干啥吧,刚才自己不也是想着急立功? 返回谷地,救护兵已经给赵疤瘌包扎好伤口。伤口很深,子弹刚打中时,并不觉得疼,但现在撕裂的肉开始了撕心的疼。肯定伤着了骨头,赵疤瘌左脸伤疤就是打仗时留下的,身上还有几处,负过伤,有经验。 捂着伤口,赵疤瘌也愈发后悔。马大富说了,西面已不适合马队行军,所以估计山坡上不过是小股游击队,目的是吸引他们,从而掩护他们的同伴选另一条路撤退。这帮游击队出奇厉害,也出奇团结,像水泊梁山好汉,“去时三十六,回来十八双”,铁打一块。 他们也战术得当,几乎掌控整个战斗走向。反观伪军,乱成一锅粥,该来的至今不知身在何处,损失将近一个连,还死了连长,营部副官,损兵折将,还挨了一枪……两者相比,只让赵疤瘌万般失落,又恨得咬牙切齿。 马大富小声问还追不追。追个屁,人家扛着缴获物资早跑了,剩下的再追下去,就可能吃冷枪!赵疤瘌心里骂,却又不能停止不前,更不能撤退,不然马大炮还会找他麻烦。赵疤瘌毕竟行伍出身,还当过连长,告诉马大富,不要再冒进,小心向前搜索。 这是最好的办法。马大富觉得赵疤瘌还能替兄弟们考虑,正集合队伍,准备继续前行,团部传令兵骑马来了,命令立即撤出山林,部队在马街据点宿营。还告知赵疤瘌和马大富,晚上七点,赶到香城据点开会。 第一道命令,让赵疤瘌松了口气,而第二道命令,又让赵疤瘌叹口气。他知道,小林龟山不仅要追究马街据点被偷袭的责任,还要继续围剿游击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去就去吧。赵疤瘌下令按原路返回。 马大炮已来到古路口据点,还带着伪军二营。看看手表,已是下午四点,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却没了主意,不知道该不该进山。野田气的呜哇乱叫,挥着指挥刀,让马大炮立即整队进山。幸好小林龟山亲自来了,骑着东阳战马,手握着指挥刀,身后跟着另外一个鬼子中队长井下一郎。 马大炮不知道鬼子的姓氏怎么来的,又是井上井下,又是田中山下,稀奇古怪。名字更有叫人理解不了,鬼子大队长叫小林龟山,龟就龟了,还一座山。但现在这帮家伙就是安平县的土皇帝,惹得他们不高兴,非打即骂。他慌忙跳下马,跑步迎了上去。 小林龟山问马大炮:“马桑,情况地怎么样?” 刚才赵疤瘌手下骑马来报告,增援的伪军三营三连遭到游击队伏击,连长钱大狗和赵疤瘌副官都被打死。损失太大,马大炮不敢隐瞒,小心说:“报告少佐,游击队大大的狡猾,伏击了我的一个连队,连长和营部副官都战死了,现在正在追击。” 说完,马大炮不由地抬手,想护住脸,但又赶紧放下。鬼子打耳光的时候,千万不能挡着,也不能躲闪,不然皮靴踢在身上,更他娘的疼。他索性闭上眼睛,等着小林龟山龟山抬手打他。 小林龟山却深吸一口气,没有打马大炮耳光。其实小林龟山知道伪军都是些什么货色,只善于欺负平常百姓,并不善于打仗。他站在路边,看着不远处的山坡,手握指挥刀,陷入沉思。 竟然没挨打,马大炮惊讶地睁开眼,走到龟山身后,悄声说:“少佐,卑职立即带队进山,搜剿游击队——” “八嘎!”小林龟山转身抬手,给了马大炮两个耳光:“天马上黑了,你的再进山,就是找打!” 打得好,老子才不想去,要不是那个野田,愣头青,老子都不会这些屁话!马大炮赶紧低头,喊哈依。 小林龟山也不看马大炮,直接下达命令:“让山里的部队撤回,晚上七点香城据点开会!” “少佐英明!”马大炮捂着脸,贱兮兮凑到小林龟山跟前,恭维着说:“明天咱们重新部署,把游击队来个斩草除根!” 小林龟山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他更想把游击队一网打尽,但不是明天。马大炮自讨没趣,看着小林龟山火辣辣的目光,悻悻地向后退了两步。小林龟山真想揍马大炮一顿。与马大炮接触半年多了,从原来的保安大队长升格为保安团长,可打起仗来,这家伙一点长进都没有。他和他手下伪军还是原来熊样,大事干不了,小事做不好,连当炮灰都没资格。 进了山,肯定被偷袭,只能让游击队继续增强和皇军打下去的信心,所以小林龟山把伪军撤回来。但又不能把他一脚踢开。马大炮本事不大,但有两条让龟山非常放心。第一是对皇军的忠诚,就像喂熟的狗一样。第二他坏心眼多,上次就抓了游击队队员,还差点全歼灭游击队。这条狗也不一无是处。 晚上七点整,香城据点,连以上军官在据点开会,外面伪军扎堆。接到通知,伪军连长们非常不满,天黑开什么鸟会,就不怕游击队再袭击?今天马街被袭,让他们长了记性,最少带两个班前来,以防不测。但又想着,肯定要部署进山扫荡,走进炮楼,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装成要打仗的样子。 小林龟山先是告诉各营长连长,务必守好炮楼,再出差错,连长枪毙,营长蹲监。言语不多,却像打鼓,敲的营连长们脑袋嗡嗡响。最后,小林龟山才提醒各营连长,做好进山扫荡准备。 “马桑,你有什么好对策?”小林龟山脸上不再愤怒,而是略带着亲和。即便不敢直视灯光下的小林龟山,马大山也能感受到信任,不由心花怒放,好像一条狗被主人赏了一根骨头,所有委屈都烟消云散。 不能再说明天就扫荡山林,刚才说了,小林龟山压根不吭声,也就是没说到他心里去。马大炮翻翻眼皮,小声回答:“卑职以为,派出便衣,化装成山民,寻找游击队下落,然后一网打尽。” 这个方法不错,但已经用过,并没能奏效,游击队肯定会加强戒备,经常转移,更不会让此计得逞。小林龟山又看着赵疤瘌:“赵营长,你有何计谋?” 赵疤瘌也觉得马大炮说的方法行不通,山林面积广阔,又沟沟壑壑,只要他们提前五分钟发觉,就能像鱼儿一样溜掉。他想出主意:“少佐,卑职以为,应该借兵扫荡山林。” 与自己想法又不谋而合,小林龟山点了点头。马大炮曾给他说起过,这片山林从没消停过。皇军没来之前,这里闹土匪,最厉害的是马王山的刘黑子,手下聚拢上百人,压根不把安平县保安大队放在眼里。保安大队也打不过刘黑子,最后县长出面,请来正规军一个团,还有附近三个县的保安队,才打下马王山,活捉刘黑子。刘黑子头被割下来,挂在县城城楼上,示众七天。 皇军来了,山林又闹起了游击队。上一波游击队不懂战术,才被包围全歼。没想到,跟割韭菜一样,山林又起来一批,还闹腾的越来越厉害,现在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袭击据点。不仅如此,竟然又贪心地继续设伏,打了保安团一个措手不及。这样的对手狡猾无比,应该是久经战争的老手,不好对付。所以在他们强大之前,必须先下手,斩草除根。但山林广阔,就安平县手中兵力全部撒进去,也有一种杯水车薪的感觉,所以必须请求增援,调集更多兵力,才可能把游击队一网打尽。 请求增援,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安平县本就比一般县城驻军多,却搞不定这片山林里小小的游击队,再请求调兵,小林龟山脸上极没有光彩。 但为了剿灭夫子山游击队,小林龟山可以不要脸了,而且想出极其恶毒的计划。 第20章 你是猛张飞,他是关云长 李智还以为要和伪军周旋到天黑。等翻过两座山坡,准备歇口气,再找机会赏伪军几发子弹,可伪军骑兵没了踪影。 敌人撤退了?李智嘴角嚼着一根干草,举起望远镜,顺着夕阳方向,看着东边。 安静的山林,看不到人影,只有几只归巢的鸟,落入树林之中。敌人真的撤退了。李智并不过瘾,但没有了对手,也只能挥手:“走,回黑羊洞。” 六名队员扛着长枪,大模大样,沿着山谷,走向了西北方向的小黑山。 还有四十多里山路。因为打了胜仗,缴获了两批枪,所有人都兴奋不已,竟然不觉得累,经过村子,为了不打扰百姓,还绕道而过。夜里十点,回到了小黑山。 老孟他们也刚回来不久,但只牵回了驴,还有三十多条枪藏在半路上的山洞里。 离小黑山还有二十多里的时候,山路狭窄,驴车实在走不了。老孟和大伙商量,把一部分枪弹和物资,藏进山东,洞口盖上枯草枯树枝。再把驴车藏到另外一座山坡的山洞,牵着毛驴,回了小黑山。 张大年很不高兴。自从打伏击时,张大年就不高兴,就是老孟在国军当过排长,那也不能由他来指挥。他是副队长,老孟是火头军, 再后来,李智又让老孟带着队员先走,张大年心里又不痛快,好像老孟成了另外一个副队长,还排在他的前面。还有老孟腰里的盒子炮。当官的才有资格拿短枪,可老孟就这么不要脸,自个挎上了盒子炮? 张大年直筒子脾气,心里不高兴,说话也就带着火气:“你们怎么搞的,好不容抢来的东西,就扔在半路不管了?” 老孟知道张大年心里不顺,从肩上拿下盒子炮,放在石桌上,默默地躲在一边,点起烟锅,不说话。 石头几个队员看不下去,和张大年争论:“副队长,你知道有多少东西吗?藏了那么多,俺们还是都成了驴!” 的确,缴获很多,枪弹、被褥、伪军军装、子弹带、手榴弹……还有从据点搞来的粮食,电话机电话线。光是长枪就缴获八十八杆,加上原来的枪,不到三十名队员,每人至少背回来两支。 张大年不吭声了,但扭脸,借着火堆的光,看到伪军军服,气的上前,抬脚使劲踩了几脚:“要这破玩意干嘛,都拿出去烧了!” 看着张大年发脾气,队员们打胜仗的喜悦没了,都扭脸看着李智。 “老张,跟我出来!”李智面带笑容,好像觉得啥事没有,就是出去聊天。 出去就出去,张大年气呼呼地往外走。李智拿起桌子上的盒子炮,也走出了山洞。 两人站在离洞口五十米外的陡崖旁边。天气很好,山风吹来,已没有前几日的冷。西边一轮弯月,明亮地悬在山顶之上,辉映着满天星辰。 “心里不舒服了?”李智问。 “笑话,打了胜仗,怎么会不舒服?”张大年很嘴硬。 “不舒服就说出来,扭扭捏捏,憋在心里像什么爷们。”李智说道。 “你!”张大年瞪了一下眼,又看着李智:“说就说,我是副队长吧?” 李智知道张大年要说什么,笑了笑:“没人说你不是。” “可是,打仗为什么不让我指挥?”张大年气呼呼地问道。 “除了这个,还有吗?”李智平静地问。 还有撤退,让老孟带队。但张大年张张嘴,没说出来。本来,他这个副队长就应该垫后,但他自己也清楚,还没有李智的脑子,真让他留下来,说不定队员一个都回不来。 打仗不是闹着玩的,何况今天是第一次在白天和敌人打,张大年还真没打过。 这个就不说了。张大年看看李智手里的盒子炮:“这把枪该给我吧,我是副队长。” “可以啊。”李智连同枪套一起,把盒子炮递到张大年手中。 张大年乐了,心里所有的委屈都一笔勾销。他找了半天,才打开按钮,打开盖子,拿出盒子炮,就要往山洞里走。 “站住,会用吗?”李智问道。 “这有什么难的?”张大年开始低头摆弄盒子炮。之前问过李智,只要找到保险,往后拉机头,瞄准目标,拧扳机就行了。 “还有快慢机。”李智说。 “啥机?”张大年好像没听清楚,抬头看着李智:“你没教过我啊。” “你看过我用过吗?”李智反问道。 “对,因为子弹少,你很少用。”张大年笑嘻嘻地说。 李智从张大年手中拿过盒子炮,低声说:“这也叫驳壳枪、二十响,打开快机,只要扣着扳机,就能把子弹全打出去。” “哦——”张大年想起来了。李智说过,但他给忘了,就是掰那个小铁片,调到慢机,就拧一下扳机,打一发子弹。 李智却没有再把枪还给张大年的意思:“连盒子炮都没用过,给你又有何用,还不如给你一把大刀,再说,你连盒子炮都没用过,我敢让你指挥打仗?” 张大年搞不清楚盒子炮和指挥打仗有什么直接联系,但也明白李智的意思,凭他现在的水平,还不足以带兄弟们去打仗。 撇撇嘴,张大年不吭声了。 李智拍拍他的肩膀,又低声说:“老孟打过仗,当过排长,打伏击的时候知道什么时候开枪,撤退回来,遇到敌人,也知道怎么保全兄弟们,避免损失。而你现在,只顾自己打个痛快。” 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张大年抬手摸摸鼻子,没吭声。 李智又安慰张大年说:“你勇敢,像猛张飞,但没经验,还做不到粗中有细,但我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成为合格的指挥员。” 连批评带鼓励,张大年笑着抬起了头:“嘿嘿,听你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 “现在咱们队员和你一样,都是新手,所以要物尽其用。”李智把盒子炮装进枪套里。 张大年知道李智不想把盒子炮给他,但又听不明白李智说的什么意思:“你别文绉绉的,说点我能听懂的。” 李智笑笑:“就是先把盒子炮交给会用的人,我观察了,老孟对盒子炮很熟悉。” “那就不给我呗。”张大年吭吭哧哧地说道。 “我向你保证,下一次缴获盒子炮,就交给你,然后让老孟教你怎么用。”李智说道。 “那行吧。”张大年点了点头。他并非心胸狭隘的人,现在打长枪,准星还远不如栓子,那就别想着先用盒子炮了。 “另外,我准备让老孟也担任副队长。”李智说。 “什么——”张大年抬头看着李智,满脸吃惊:“那我呢?” “你还是副队长。”李智瞪眼说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我说了,你是张飞,勇猛无敌,而老孟是关羽,都是咱们游击队的五虎将。” 张大年还是有些不高兴。本来他是老二,现在成了老三。 李智拍拍张大年的肩膀,低声说:“枪弹不长眼,万一我死了,老孟能帮衬着你继续带兄弟们和鬼子们干,但只靠你,没有像老孟那样的军师,我还真不放心,上一支游击队就是有勇无谋,被敌人堵在玉皇峰下,我去看过,他们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就能突围,至少不被全歼。” 李智说的情真意切,张大年使劲点点头:“放心,到时我听老孟的——呸,狗屁,我不许你死!” “哈哈,可惜你不是玉皇大帝,也不是南海观音菩萨,咱们也都是肉体凡胎……”李智抬头看着夜空,满天星斗。 第21章 哪来这么伙子人 张大年就是直爽又强壮的汉子,一席话让他心无隔阂。后面不仅不会太平,还一定有恶战。李智也必须解决游击队当前和以后的问题,不仅需要一个懂军事的人来帮他,万一他牺牲,夫子山抗日游击队这杆旗子不能倒下去。 李智简要写了一份战报,以及任命老孟为副队长的请示,委托县委同志,交给一百二十里外的蒙山军分区。与军分区联络通信,暂时仍由县委负责。 看过报告,司令员吴刚猛拍了桌子:“好,好啊,这条卧龙终于抬头了!政委,快看看,夫子山打了胜仗!” 赵文斌正在伏案写着什么,听到吴刚兴奋的喊声,抬起头来。近期胜仗很多,军分区由原来一个半营扩充到两个半营,足足增加了一个营的兵力,今天又让吴刚如此兴奋,看来夫子山打的相当好。赵文斌放下手中笔,接过报告,仔细看了一遍。消灭伪军将近一个连,缴获长短枪九十二支,弹药若干,的确很好。要知道,夫子山游击队一共才三十几个人,这叫消灭数倍敌人。 “我就说嘛,李智这小子行,肯定行!”吴刚兴奋地点起自己卷的旱烟。 “瞧把你美的。”赵文斌笑了笑:“行,算你赢了。” 起初李智到夫子山时,赵文斌曾建议抽调一个班同去。一个人单打独斗,老百姓还不支持,确实非常非常的困难。但吴刚不以为然,就是让李智一个人去,还说什么,放心,李智就是一条龙,半年之内,必定拉起一支像样的队伍。 其实那时军分区也很难,只有一个营,外加一个独立连,打过仗的老战士不多,压根抽不出能打仗的战士。若不是上级命令,尽快恢复夫子山抗日游击队,并像钉子一样钉在山林,吴刚也肯定舍不得让李智一人去。 上级意思很明确,安平县位于津浦铁路东面,处于微山湖湖西抗日根据地和蒙山军分区中间,必须有我们的武装,为往后两个军分区互相策应做好准备。而夫子山战斗环境十分恶劣,上一支游击队组建不久,由于战斗经验不足,遭到鬼子和保安军的绞杀,只有县委坚持下来,也减员严重。既要重建游击队,还要生存下来,吴刚也只能忍痛让李智去了夫子山。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蛰伏发展三个月,第一次主动出击就有如此斩获,吴刚很是欣慰,也立即与赵文斌一同研究李智申请,就是任命孟继先(老孟)为副队长。 虽然打了胜仗,但李智提出的问题却有些棘手。只有三十多人队伍,还有两个副队长,赵文斌觉得不妥,并不符合当前编制要求。吴刚则说,特殊情况特殊对待,李智操持游击队不容易,张大年打仗勇猛,但不懂打仗,当上副队长实属瘸子里面拔将军,老孟当过排长,打过鬼子,两人正好是李智左膀右臂。吴刚还说,只要能打胜仗,就是再选两个副队长也无所谓,不用那么教条。 赵文斌觉得有些道理,原则上同意。 吴刚叹口气,又说,现在李智处境并不乐观,鬼子偷袭李庄,想捅游击队刀子,游击队反手给了敌人两刀,那个叫小林龟山的鬼子岂能善罢甘休?肯定会加倍报复,并想着置游击队于死地,夫子山的艰难才刚刚开始。 是啊,人怕出名猪怕壮,以前小打小闹,引不起鬼子足够重视,现在夫子山游击队就像扔了一颗炸弹,估计安平城内的小林龟山该睡不着觉了。赵文斌拿起旱烟锅,烟火点燃,吧嗒吧嗒抽了两口。 吴刚口述了自己意见,一是对夫子山抗日游击队提出嘉奖,让他们戒骄戒躁,再立新功。二是密切注意敌人动向,加强戒备,防止被偷袭。三声告知县委,如游击队遇到困难,立即报告。交代完毕,吴刚又命令侦察科,严密监视安平县敌人,发现异常,立即报告。 “还是那句话,李智收拾那一摊子不容易,咱们军分区该出手时要出手,帮他们一下。”吴刚对赵文斌说道。 赵文斌点头,又想起报告提到的栓子,不由问道:“才十七岁,就枪法了得,李智不是在吹牛吧?” “吹什么牛?”吴刚瞪眼说道:“李智有时喜欢吹嘘,但具体某位战士,他有什么好吹的!” 赵文斌翻翻白眼:“我也就说说,看你直眉瞪眼的,好像我犯了什么大错。” “哈哈——”吴刚爽朗地笑了:“我就讨厌别人怀疑我的兵,但李智肯定没吹牛,你不是说过那句话,叫英雄出少年么,往后让李智好好培养,我敢打包票,这小伙子前途无量。” “发现好兵,你的眼就瞪的跟狼似的,不对啊,我是政委,那也是我的兵!”赵文斌瞪眼说道。 “哈哈,那你还怀疑自己的兵?”吴刚又笑道。 赵文斌说不过吴刚,白了一眼,低头,亲笔草拟对夫子山游击队嘉奖令和任命书。 李智却没有高兴,坐在西里山山洞里,与老孟、张大年大眼瞪小眼。 有了枪,游击队首要做的便是招兵。之前,不管李智还是老孟,都信誓旦旦地说过,咱有多少枪,就能招多少兵。现实却打了脸,偷袭马街据点,伏击追赶伪军,如此大的胜仗,很快传遍整个山林,也会吸引年轻人。不曾想,前来报名参军的只有寥寥六人,还是堡垒村的青年。 痛揍了二狗子,山里百姓很高兴,但就是不愿意加入游击队,究其原因,起初王志先以为,各村都在流传,鬼子会进山报复,怕连累家里人,所以都不敢报名。 这个说法不对,山民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老孟抽着旱烟袋,慢悠悠地否定了王志先说法。 的确不是这个原因。自从鬼子来了,山里百姓都自发组织抵抗这些坏蛋,名字也起的乱七八糟,乌山民团,抗日大刀队,还有带有宗教性质的红枪会、九道派……有的已经被鬼子剿灭,还有的依然活跃。 刘芳带着县委干事王志先来了,说了一件让三人惊掉大牙的事,有一伙子自称忠义救国军的家伙,说是他们偷袭马街据点,伏击了进山伪军,很多青年都想参见他们。 忠义救国军?从哪来了这么一伙子人!李智和老孟愣了,张大年跳了起来。 第22章 谁也坏不过他俩 国军成立苏鲁战区,于学忠任总司令,活动于鲁南一带,并积极扩充地盘。其兵力以东北军为主,也招安地方武装。其外围部队也以游击战方式,向敌占区渗透,进入夫子山的忠义救国军就是其中一支。 其司令名赖广昌原是国军团长,率部投降鬼子,又反正投靠苏鲁战区,命令手下秘密进入夫子山,目的不是来打仗,而是打着苏鲁战区的名义,扩充兵员。在鬼子和国军之间摇摆过后,赖广昌心里明白,想要立足,必须有实力。进山的忠义救国军人数不多,是其一个中队,两百余人,队长周继江,人送外号周泥鳅,足以见得,此人是个滑头。 之前国军没少骚扰山林,鬼子打过来,又节节败退,名声很不好。来夫子山三天,也没招到多少兵,周泥鳅只能采取以往手段,下令强抓壮丁。可惜自从鬼子来了,不断进山扫荡,山中百姓发现扛枪的人,就立即躲避,想抓壮丁,已变得困难。 第五天,手下侦察兵报告,游击队偷袭马街据点,还打了伪军伏击,周泥鳅十分吃惊,游击队好大胆子,敢主动出击。得知游击队只有三十人枪,这家伙更是惊愕的合不上嘴:三十个人,就敢在大白天偷袭据点,真是吃了豹子胆。 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两圈,让手下化装成山民,到处说,是他们打了二狗子。他本就是不要脸的人,为了抓到壮丁,也就更不要脸。关键是,很多山民信了。游击队才那么点人,枪更少,忠义救国军来了两百多人,还有机枪,相形之下,肯定是忠义救国军打的二狗子。 周泥鳅手下又鼓吹,他们就是打鬼子的军队,而且枪多饷多粮多,加入后也能铆足劲打鬼子,山里年轻人心动了,纷纷要加入他们。 听刘芳和王志先说完,张大年瞬间爆发,拿起大片刀,就要找忠义救国军算账,有本事你们自己打二狗子去,不要脸的混蛋! 刘芳拦住张大年,救国军再混,当前也是打鬼子的军队,不能制造摩擦。再说,根据内线情报,小林龟山已请求到援兵,鬼子独立第六旅团已下令调集附近五县的鬼子伪军,对夫子山进行大扫荡,无论如何,这个时候也不能内讧。 王志先也天真地说,我们或许能联合他们,共同对付鬼子扫荡。 “不可能!”李智奇怪地看了王志先一眼,果断摆手:“这伙子人就是墙头草,情势不对,又会掉头投靠鬼子,老子才不和他们联合。” 老孟也搞不清楚王志先为什么有这个想法,似笑非笑:“跟他们联合,还不如和猪一起打仗,至少猪不会出卖咱们。” 张大年又急了:“一群败类,咱们又打不得,怎么办?” “有鬼子啊,不用咱们动手。”李智脸上露出了坏笑:“听说于学忠于将军一心扛敌,怎么也如此糊涂,竟然收这些破烂货。” 老孟点头:“他们不会打游击,也不想打,来山里就是为了抓壮丁。” “然后扩充自己实力,再投降鬼子,也有资本。” “得让于将军明白,这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 “是这么说,到危急时候,他们保准调转枪口,冲自己人开火。” “对,什么狗屁忠义救国军,就是墙头草,早晚要当二狗子,必须让这些小鬼早点露出原形。” “刘芳书记,可以把他们藏身的地方,告诉咱们的内线……” 好一个借刀杀人的计谋,刘芳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好像不认识了。那帮救国军确实可恶,一声不吭,进了山林,抢占游击队地盘,还张冠李戴,把原本属于游击队的功劳,扣在自己头上。他们也真的不是来打仗,好像到此一游,并连抓带哄,带走山林里的大好青年,抽走山里的血液。 但两人却打着为于学忠将军着想的旗号,要给那伙子救国军教训,又说的那有道理,不可辩驳,连王志先都连连说好。要说坏,谁也坏不过他俩,就那个叫周继江的救国军队长,再修三世,也赶不上。 这事不用麻烦内线。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位山民来到古路口据点,向赵疤瘌报告,说发现忠义救国军藏在刘家山庄南面山上。 赵疤瘌已听说忠义救国军的存在,还在纳闷,明明是游击队干的事,怎么民间传说成了他们?但不管是谁,都是敌人,当即打电话向马大炮报告,马大炮又向小林龟山报告。小林龟山立即给赵疤瘌打电话,让他带领两个连即刻进山,先咬住忠义救国军,援军随后就到。 上次损失接近一个连,虽然小林龟山没有怪罪,但马大炮没有好脸色,赵疤瘌心里正憋着一股火,马上通知手下连长,整队进山。赵疤瘌也用心了,一直摸到忠义护国军营地。 敌人和上次偷袭陈庄是在黑夜,这是在白天,周泥鳅更应该及早发现伪军,但他没那么幸运。其实幸运往往只留给用心的人。周泥鳅为人滑头,但不懂打仗,更不懂打游击。在敌占区竟然大张旗鼓,到处宣扬自己打了二狗子,还不懂的隐藏,幸运也就离他而去。 赵疤瘌命令手下先是一顿掷弹筒,接着发起冲锋。看着漫山遍野伪军,周泥鳅以为已经被包围,吓得魂不附体,也不知道怎么指挥了,率先夺路而逃。头头跑了,其他伪军丢下武器和刚加入的壮丁,也向南逃窜。壮丁们也慌了神,好在熟悉地形,猫腰翻过山坡,钻进了山林。 赵疤瘌下令全力追赶,一定要把忠义护国军全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游击队已悄悄隐蔽在附近,还以为忠义护国军能抵抗一阵子,没想到被啥都不是的二狗子秋风扫落叶。“就这群笨蛋,还舔着脸说偷袭据点,真恬不知耻!”李智气的摇着头骂。 很多国军就是这副德行,老孟见怪不怪,摸摸栓子的头:“练枪很重要,往后多学着点怎么打仗,更重要。” 栓子点点头,却想着能不能抢三八大盖的子弹,他们来就是准备合蚌相争,渔翁得利,趁机搞些武器。见鬼子二狗子追下山去,只留少两二狗子在捡拾忠义护国军丢下的枪,李智挥手,队员们悄悄摸了过去。靠近后,随即如猛虎下山,冲了出去。 几声枪响,伪军吓的举手投降。队员们赶紧拿武器,能拿多少拿多少。等赵疤瘌反应过来,指挥伪军掉过头来时,游击队已消失在阳光下的山林里。估计游击队早已猜到,要来剿灭忠义护国军,就一直在旁边守着,趁机抢武器。这帮游击队打起仗来才是泥鳅,可他们是兔子尾巴长不了,秋后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听说小林龟山已请求到近三千兵力增援,加上安平县,超过四千人。 四千人对付三十多人的游击队,还愁消灭不了? 第23章 难道另有所图 放下笔挺的身段,低下高傲的头颅,小林龟山亲自去了徐州,面见旅团长盘井虎次郎,请求增援。就三十多个游击队,难道比梁山好汉还厉害?盘井虎次郎嘴上没说,心里已经看不上小林龟山,原来军部评语也不一定真实。 当然,或许真如小林龟山所说,夫子山游击队确实厉害。这段时间,湖西抗日根据地和蒙山军分区也闹腾的让盘井虎次郎头疼不已,为绝后患,先彻底扑灭夫子山区的火种,还是答应小林龟山,向安平县增调援兵。为能更好节制各路援兵,确保战斗顺利,盘井虎次郎命令旅部中佐参谋川野一郎担任指挥,小林龟山担任助手。 对此,小林龟山毫无怨言,只要能歼灭夫子山抗日游击队队,即便让他像士兵一样,扛着长枪去冲锋,也心甘情愿。他又提出预谋已久的绝户计,荡平山林,施行杀光、烧光、抢光,让夫子山变成无人区! 都是虎豹豺狼,都是泯灭人性的侵略者,盘井虎次郎想都不想,挥手同意:“对于那些贱民,怎么打是你们的事,我只想看到安平县内没有抵抗!” 川野一郎本就是狂魔,以杀人为乐,听闻小林龟山计划,兴奋不已。他也坚定认为,唯有釜底抽薪,把夫子山变成无人区,才能彻底让那片山林停止抵抗。与小林龟山一同返回安平城后,两人仔细商议,把此次扫荡命名为“狩猎行动”,不仅保证高度绝密,还要蒙蔽山里百姓。 他们派出汉奸二狗子,敲锣打鼓,进山宣扬“中日亲善”,并散发传单,皇军只消灭游击队,不伤害百姓,凡提供线索者,奖励大洋五十块。村里的汉奸维持会长也闻风而动,帮鬼子宣传,殊不知,“狩猎行动”已明确要杀光所有山民,而他们也在山民之列。 山林面积广阔,可藏身之地很多,想一次铲平,难度极高,小野纯一郎和小林龟山又带三名鬼子,躲在指挥部内,极其秘密地进行周密计划。此事不仅马大炮不知道,就连小林龟山的翻译官都被拒之门外。 此时,李智和老孟、张大年三人正为驴而发愁。 从马街缴获来的驴很壮实,队员也想留着它,可以驮运枪弹和粮食。但驴和马一样,平地跑的比人快,一旦翻山越岭,成了累赘,一旦打起仗来,只能又丢换给敌人。想交给附近百姓,可这是伪军军驴,屁股上用烙铁留下三角印记,送给谁,就是害了谁。 那只能杀了吃肉。李智就要下决定的时候,王志先急急跑上山坡,带来一份传单。油印的传单字迹有些模糊,李智和老孟还是能读懂意思,大意是,皇军爱护百姓,致力建立大东亚新秩序,但游击队祸乱山林,让百姓不得安宁,皇军独立混成第六旅团决定铲除祸害,凡发现并提供游击队线索者,立奖二十块现大洋,知情不报者,视同与游击队为伍…… “鬼子是想分化我们和老百姓关系。”王志先说了自己想法:“鬼子这一招很狠毒。” 看鬼子这架势,大概如此。李智把传单拍在石桌上:“小林龟山急眼了,连攻心术都用上了,这家伙可不禁逗,不就损失一个伪军连,就动了肝火,老子要灭他一个中队,估计要拿指挥刀划自己肚子。” 张大年连连点头:“嗯嗯,就是,心眼像针鼻似的。” “自己没本事,还借这么多援兵,没出息。”老孟说完,抽了一口旱烟袋。 这都火上房了,你们游击队竟然还有心在这里说笑?王志先看看三个人,懵了。 其实老孟和张大年心里也有些慌张,风雨欲来风满楼,现在已经感到凛冽的风。看着李智没事人一样,也就不再紧张。就是,加入游击队就要打仗,迎着子弹往前冲。 其实李智心里也已经绷起弦,不说装备上的差距,就鬼子人数,集结四十千余众,百倍于游击队兵力,来者不善,游击队能不能躲过这一劫,没有十足把握,只能随机应变。但作为游击队主心骨,再大的事都不能先乱阵脚。 仗打的多了,李智只是提着心,但心里很镇定,他又看着传单,忽然感到哪里不对。之前鬼子进山扫荡,杀人放火是常事,现在怎么了,忽然讲起了亲善。鬼子很势利眼,为了掠夺钱财,对城里的商户讲亲善,为了抢夺粮食,对山外百姓讲亲善,山里穷,从没讲过亲善。 “难道鬼子另有所图吧?”李智眨眨眼,看着老孟。 老孟抽一口烟锅,皱眉说道:“我也蹊跷呢,鬼子集结那么多兵力,不就是为了打咱们?这又敲锣打鼓,又散发传单,就不怕咱们跑了?” “也许,他们是想不战而胜。”王志先想不出其它原因。这两天鬼子不断进山,热情地和村民打招呼,见到老人孩子还给饼干糖果,汉奸们也在到处说,鬼子以后就把山民当自己人,往后进山也是打游击队,不会伤害百姓。很明显,他们就是想分化游击队与老百姓。 但事实并非这么简单。刘芳给李智送来内线情报,说这两天小林龟山和从旅团司令部来的指挥官一直躲在指挥部密谋什么,除了几个鬼子,其他人都不得靠近,也搞不清楚他们在干什么。 因为内线还是高度机密,游击队只有李智一人知道,这些情况还不能告知大家。但李智说了自己猜想:“他们肯定会有大阴谋,今天鬼子集结,最早明天进山,你们去通知山里百姓,必须躲到安全地方,最好离开山里。” 王志先回答:“刘芳书记已经给堡垒村发了通知,还在继续告知其他村子,但堡垒村很多老百姓不相信,有些半信半疑,也不想离开村子,他们说,要是鬼子敢进村,就拼了。堡垒村都这样,其他村子更不会离开。” 这不是愚昧,而是因为山里老百姓穷苦久矣,哪怕看到一线希望,也不想再折腾。但很可能,鬼子目标是整个山林,不然不会如此神秘,还假惺惺讲亲善,完全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趁老百姓不备,忽然举起屠刀。 李智说了自己想法,老孟也觉得鬼子这次很不寻常:“以防万一,还是多做工作,让百姓藏起来,干脆先离开山里。” “可老百姓不听啊,磨破嘴皮也没用。”王志先摊着双手,一脸无奈:“要不,咱们先离开,并把消息放出去,这样鬼子就不会进山了。” 敌来我走,这倒是办法,但老孟摇头:“这么大阵仗,我敢保证,他们已经开始设卡了。” 王志先叹口气:“是啊,出了山,无遮无拦,无处躲藏,被敌人发现,咱们几十号人,更经不起打。” “那怎么办?”打不能打,撤不能撤,张大年急了。 “杀驴。”李智轻松地说道。 第24章 狰狞又丑陋 “杀……”张大年瞪大眼睛,“驴”字憋在嘴里没有说出来。这什么计策,难道鬼子真是鬼,还怕红色的驴血? “去跟附近老百姓借锅煮肉,告诉他们,为了避免伤及无辜,咱们先走了。王干事,你们县委也去放风,就说咱们就要离开山林,然后咱们再观察鬼子动向。” 老孟和王志先明白了,李智是假装离开,然后看鬼子下一步怎么做。 “那就把驴杀了吧=,反正兄弟们很长时间没吃肉了。”老孟起身走出山洞。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张大年不由吞下口水,也真的很长时间没吃上肉了。 招呼几个队员,牵着驴,来到山腰,老孟站住了。他杀鬼子不眨眼,但就要杀驴,心里反倒不忍,摸着驴的脖子,嘴里念叨开了:“驴啊驴,别怪俺们,你要怪就去鬼子和二鬼子,是他们让你像和尚留戒疤一样,留下印记。” 驴似乎听懂了,低下了头。 站在驴屁股后面的猛子也说:“放心,驴兄弟,俺们吃了你的肉,立马给你报仇……”话音未落,驴抬起后蹄,踢中猛子小腿。猛子哎呦一声,跳了起来。 “你这个二狗子的驴,还敢踢老子!”猛子捡起石头,就要砸驴。 老孟拦住他:“有你这样的吗?当着人家的面说吃人家的肉,不踢死你就脚下留情了!” 猛子咂咂嘴,没敢再说话。李智已宣读过军分区嘉奖令,还有老孟被任命为副队长的命令。 老孟又默念几句,举刀捅向了驴脖子。驴似乎真的知道自己命运,竟然没发出叫声,随着鲜血喷涌而出,慢慢倒了下去。 不多会,刘芳带着县委几名同志来了。通知山民撤离的工作,已经交给了几个堡垒村。县委在外面侦察的同志又发现情况,不少伪军已化装成山民,提前进了山林,寻找游击队下落。 这是敌人正常举动,但也是想瞎了心,毫无用处,不过正好,李智决定太阳落山前,带领队员向西行军,等天黑后再折返回来。李智让老孟带人赶紧煮驴肉,让队员们吃饱喝足,这几天就在山里和敌人比脚力了。山林也只是比脚力的地方,鬼子汽车装甲车用不上,骑兵进来也爬不了山坡。 这两天,马大炮有些闲。小林龟山和从徐州来的小野纯一郎躲在鬼子大队部,不知嘀咕什么,也不叫他,去了也见不上。只是传出命令,太君们正制定战术,让马大炮整军备战,并盯紧山林。早已准备好进山扫荡,连弹药都发下去了,现在只有盯紧山林。于是马大炮派出的二狗子进山侦察,人不少,足有一个连,上百人,穿成老百姓衣服,化装成猎人或者农户。但这些不过是装装样子,他们打心里害怕遇上游击队。 这支游击队有着说不出的厉害,不仅逃过偷袭,反过头来偷袭伪军据点,接着又伏击伪军,像是神兵下凡。伪军为之胆颤,当过警察局长的马大炮不寒而栗,左思右想,还是想不明白,游击队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反正,这支游击队和上一波完全不一样,将极难对付,往后说不定让他三更死,决活不到五更天。 马大炮真不想和这样的人成为对手。不过,他有所放心的是,五路援军齐聚安平,共计五个日军中队,五个保安大队,虽然都不满编,但加上安平县日伪军,一队接着一队,呜呜泱泱,像秋天的蝗虫。 传令兵找到马大炮,中佐和少佐仍在制定战术,让他和伪县长一起,尽地主之谊,接待好前来的增援的友军。马大炮这才有的忙,慌不迭地给鬼子军官鞠躬,与保安大队长们打哈哈,安排他们住处,还要招待队长们吃喝。 就为了区区四十多人,大动干戈,调动这么多兵力,前来增援的鬼子中队长面带嘲讽和鄙夷,保安大队长们当面笑话马大炮,你他娘的真是无能,都升格为保安团长,手下有上千人马,竟然对付不了小小的游击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八路军主力进了你们安平县。 你们知道个屁?马大炮恨不得掐死他们,既然都是来帮忙,又不敢慢待,只能满脸笑呵呵:“是兄弟我无能,希望你们能旗开得胜,全歼游击队,到时我马某设宴,一醉方休!” 既然都来了,还都按照小野纯一郎命令,部署完毕,分布在山林东面各据点内,也该开作战会议了。马大炮翘首以待,恨不得立即马上进山,把游击队一个一个打死。但小野纯一郎和小林龟山仍像坐月子,躲在指挥部不出来。这可急坏了马大炮。 这么多部队混居在一起,发生矛盾,闹出事来,他马大炮可弹压不住。而且,伪军队长们天天喝酒吃肉,还排着队去县里怡红楼玩耍一番。这些家伙和马大炮一样不要脸,仗着腰里挂着盒子炮,非要挂在保安团账上。虽然怡红楼有马大炮占股,但这也是割肉,舍不得。 而且,山林里传出消息,游击队走了,天黑后向南,又向东,去了蒙山军分区。敲了半天锣,擂了半天鼓,一枪未发,把游击队吓跑,也挺好。有几次马大炮想闯鬼子指挥部,当面向小林龟山报告,游击队都跑了,就让这些祖宗们各自归建吧。 但鬼子司令部内,依然飘出大战在即的紧张,门口士兵把守的更严了。 直等到第二天天黑,才接到通知参加作战会议,而且还只叫他、副团长和三个营长。这是开的什么会?马大炮猜不出小林龟山心思,只能按时参加。 和上次开会时间地点一样,晚上七点,香城据点,不同的是,正中间坐着旅部参谋纯一郎,众人都已知道,他是这次扫荡最高指挥官。小林龟山位于下首,左边是七个鬼子官,都是上尉军衔,右边则是伪军大小头子,保安团叫团长营长连长,保安大队则是大队长中队长。 小野纯一郎先对赵疤瘌进行嘉奖,刘家山庄一战,几乎全歼国军之忠义护国军,是保安军乃至皇军之表率。惹得赵疤瘌感激涕零,信誓旦旦,要继续带伤领兵出战,以不负太君之厚望。 马大炮很是不快,王八蛋的赵疤瘌,你在中佐面前如此表现,要置我于何地?他哼了一声,不看赵疤瘌。 随后,小野纯一郎脸上露出杀机,手握指挥刀刀柄,叽哩哇啦说了几句。等翻译官说过之后,马大炮更加放心,甚至喜欢怒放,该,那些刁民,都该死! 而赵疤瘌心凉大半截,狗日的鬼子目标已不仅仅是游击队,而是要荡平整个夫子山,人畜不留!他早已觉得小野和小林这两头鬼子没憋啥好屁,但没想到会如此恶毒。他们还把此次扫荡说成“狩猎行动”,也就是说,他们压根没把山里的百姓当成人,而是猎物。 虽然投靠了鬼子,赵疤瘌还保留着几分良心。再抬头看小野和小林龟山,好像是两头野猪,狰狞又丑陋。 第25章 送出情报 不仅赵疤瘌,也有两个保安大队长面色凝重,杀的都是自己同胞,死了肯定要下地狱。 小林龟山又宣布,从现在起,所有人员禁止外出,禁止与外界接触,尤其安平保安团,违反者,以通敌处置,立即枪毙。 安平保安团伪军不少来自山里,小野纯一郎和小林龟山担心他们会通风报信,甚至命令马大炮先把来自山林的伪军看管起来。小野、小林就是恶毒小人,铁了心要杀死山林里所有老百姓。 随后,参会人员每人领到一份任务书。山里大大小小,共一百五十七个村子,进山鬼子伪军兵分十八路,地图上标明各小队进山路线,以及所扫荡村子,并配备地图和向导。小野纯一郎告诉他们,遇到抵抗,可用一切可用之手段,并以最快速度解决,看到人和家畜,一律开枪射杀,两天之内,务必完成所有扫荡。 各自明确,没有异议后,小野纯一郎命令宪兵队护送伪军军官返回各自驻地。说是护送,其实就是监视,以防止泄露消息。 时间已是夜里十一点,小野纯一郎和小野龟山来到炮楼第二层,命令所有人离开,两人相视而坐。为了高度保密,不被第三人所知,来安平两天,两人就是如此,躲在办公室内制定作战计划。小林龟山成了作战参谋,根据兵力和村庄分布,安排行军路线,并在二十余张地图分别进行详细标注。 为了三十多人的游击队,一个中佐加一个少佐,如此神神秘秘,传出去是一个笑话。其实调动五县援军,就已成为笑话。但为了把夫子山变成无人区,他们不得不忍受这份耻辱。 他们已经接到报告,说游击队已离开山林,却依然躲在指挥部装神弄鬼。他们猜测游击队并没有离开,不过是放出的烟幕弹。而且,他们要麻痹山里百姓,造成有可能不再进山的假象。 习惯胜利的小野纯一郎知道,他们面对的不再是固执呆板的国军,而是机动灵活的游击队,不能掉以轻心。 小野纯一郎曾参与围剿湖西根据地,八路军兵力一千,皇军加保安军共计八千兵,兵分三路,搜索五天,没发现其主力部队,反倒屡屡遭到小股部队袭击,不得不撤回。 游击队不仅大大的狡猾,还如同一团干柴,遇到火星就能熊熊燃烧。三十多人队伍,如不加重视,很快就能成倍发展,终成大患。而安平东接八路军蒙山军分区,西面距离湖西根据地不远,铁道游击队也日益活跃,所以为尽快除之,不惜杀鸡用牛刀,也必须把山林变成无人区,让游击队失去发展基础。 为表示对小野纯一郎敬重,小林龟山把厨师带了过来。在县城,小林龟山有专门厨师,还是安平县名厨。菜做好,勤务兵端上来,摆在桌上,小林龟山倒上酒,举起杯,谦卑说道:“小野君,您对我的支持,我终生难忘。” “小林君,言重了。”小野纯一郎也举起酒杯:“你我都是责任在身,也都是为了胜利。” “为了胜利!”小林龟山把酒送到嘴边,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小野纯一郎也喝下酒,脸上露出轻松:“请小林君放心,明日一定马到成功,把山里村子烧光,把刁民杀光,把东西抢光,游击队即便逃脱,没有粮食,没有兵源,哈哈——” 小林龟山同样露出邪恶笑容。 很快,所有鬼子伪军都已知道鬼子准备荡平夫子山,还取名“狩猎行动”。外来伪军并没有什么,但本地伪军之中,有不少和山民沾亲带故,甚至爹娘兄弟姐妹还在山里,他们心里骂着鬼子八辈祖宗,又想方设法,托人告知家里人,赶紧离开山区。可谁也离不开据点,外面宪兵队架着机枪,胆敢迈出一步,立即打成马蜂窝。 随后,即便有人想外闯,也做不到了。马大炮下令,凡是与山林有关系的人都要下枪,关起来,谁胆敢闹事,立即执行军法,乱棍打死。小林龟山和小野纯一郎像难产一样,憋了好几天在制定出的作战计划,马大炮不敢有丝毫错误,不然,他的脑袋也一准搬家。 被关进石屋里的伪军,不敢发出声音,只是使劲捶着胸口,流出绝望的眼泪。三千人进山,携带各种武器,能做到山林基本没有活物。但他们想不到的是,情报还是传进了山林。 小野龟山的翻译官叫尹子林,生在江北,其父亲几乎散尽家产,才让其读上大学,后又留学日本。此人风流倜傥,追求享乐,投靠鬼子,当上翻译官。本来在济南,后被调往徐州,在第六混成旅团供职,后被小野龟山看中,来到安平县城,不久与马大炮称兄道弟,斜跨手枪满街溜,歪戴帽子逛花楼,成为十足的铁杆汉奸。 这只是表象。此人看着不着调,其实心里十分明白,四岛倭国,面积如弹丸,人矬如大郎,却因为早先发达几年,屡屡犯我华夏,蛇心不足吞象,早晚要把这些混账王八蛋赶出中国。他加入地下组织,奉命打入敌人内部,却不曾想,来到安平县。既来之,则安之,很快通过组织联系上刘芳。 人不顺了,放屁都砸脚后跟。因参加台儿庄战役损失严重,小野龟山被免去大队长职务,差点遣送回国,幸而组建独立第六混成旅团,才得以留下。没曾想,自己选的翻译官竟然是地下党。当然,他毫不知情,看着尹子林浪荡模样,还觉得此人除了精通日语外,也就是废物蛋一个。 小野龟山看走了眼,尹子林又是好演员。为了保密,小林龟山与小野纯一郎密谋时,让尹子林休息放假。尹子林知道小野龟山奸诈狡猾,肯定在琢磨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拿着小林龟山赏钱,吃喝玩乐,不急不躁,反正有我知道的时候。 从县城赶往香城据点的路上,骑在马上的尹子林才知晓小野龟山恶毒计划。他仍保留与我无关表情。来到香城据点,还没下马,马大炮已经迎上来。尹子林跳下马,借口去厕所,一个伪军排长随即跟了过去。开会的时候,这个伪军排长带着一小队伪军巡逻警戒,又借口拉屎,让兄弟们在前面等着。他把写好的字条塞到榆树缝隙里,还拿着手电照了来回照了两圈。 情报送出去了,但留给游击队的时间已经不多,因为明天早上鬼子就要进山,可以说是最后时刻。何况,敌人众多,游击队与之相比,就像面对滚滚洪水,心有余而力不足。坐在会场上,尹子林心里着急,但不敢想太多,心思全用在翻译小野纯一郎的训话上。这是个语言上的笨蛋,来华夏两年多,仍只会说“你吃了吗”等简单话语。 第26章 直面牺牲不悲壮 收到情报时,已是夜里十一点,也就是鬼子作战会议结束的时间。李智立即召集所有队员开会,研究对策,部署战斗任务。 这两天已经放出风去,游击队离开了夫子山,但敌人援兵并没有撤退,仍驻扎在东面据点。醉翁之意不全在酒上,队员们和李智都在冥思苦想,鬼子采取什么措施对付夫子山。他们已经想到了,鬼子会采取如此最极端最没人性的方式。 没人再说撤退,哪怕是游击队全部打光,也不能眼睁睁看鬼子杀光山林的老百姓,这样也就失去游击队成立的意义,也将失去民心。因为山外老百姓该问了,你们游击队不是说打鬼子保护老百姓吗? 游击队是在保护老百姓,而是这几天县委同志一直在做工作,劝说老百姓躲起来藏起来,最好提早离开夫子山。护国军被伪军打跑,百姓都已知道,也知道,那帮护国军根本打不了伪军,就是在吹牛,而打伪军的是游击队。 他们态度好了很多,但不想走。鬼子说了,他们打的是游击队,不是老百姓。再说,现在游击队走了,估计鬼子都不进山扫荡了。即便鬼子进山,就立即跑出村子躲起来。甚至有人说,就让鬼子抢吧杀吧,反正都快饿死了…… 山里百姓朴实憨厚,也执拗实心眼,急的刘芳掉眼泪,王志先满嘴燎泡。好死不如赖活着,马上春满山林,怎么会活不下去? 老百姓不躲不藏不走,鬼子伪军近五千之众,怎么打?围坐在一起的队员们心里着急,又一时想不出办法。山洞微弱灯光下,每个人眼里都紧紧握着手中的枪,恨不得变身为天兵天将,飞到天上,往鬼子头上扔手榴弹。 栓子满脸怒容,腾地站起来。他想起惨死的爹娘和同村村民,而明天悲剧又将重新上演,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李智示意他坐下,并说道,这种方式极为不可取,鬼子的目的是杀光山里百姓,让山里彻底失去抵抗。如果游击队主动出击,轻易被鬼子消灭,他们更肆意妄为地烧杀抢掠。就是全部牺牲,也要让魔鬼放下屠刀,最大可能地保护好老百姓。老百姓是游击队的根,只要他们彻底明白鬼子的恶毒没有人性,山林抗日烽火就永远不会熄灭。 当然,最好的方法是最大程度减少牺牲的同时,彻底打乱他们的计划。 栓子如醍醐灌顶,明白了,也忽然有了主意,大声说道:“我们去埋伏,等鬼子进村之前,开枪把他们吸引开,老百姓听见了,肯定会跑。” 李智看着月光之下的栓子,竖起了大拇指。他也是这么想的,而且已经有了战斗计划,三人为一战斗小组,埋伏在鬼子进村路上,专打敌人指挥官,打完就跑,然后吸引敌人在后面追赶,从而迟滞扰乱鬼子。山民听到枪声,自然不会再相信鬼子谎言,也有时间逃跑。 当然,这么打必然会有牺牲,但牺牲很值得。真的让鬼子得逞,把夫子山区变为无人区,游击队也死不瞑目。 说了自己想法,队员们都同意。那就打吧,山民是自己亲人,不能眼睁睁看着亲人被敌人残害而放手不管。 既然队员们都同意,李智随即进行了分组。栓子、顾飞和六子分到了一组,栓子是组长。 三个最年轻的小伙子分到一组,张大年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 老孟则吧嗒一声,抽了一口空烟管。他明白,李智已完全相信栓子的能力,所以把三个最年轻的分到一起,这样另外两个年轻人也好服从他的指挥。 顾飞和六子已对栓子崇拜有加,能分到一组,又都是年轻人,心里也非常高兴。 每组负责掩护一个村子,李智和老孟又在地上画着,将具体村子分到每个小组。加上区委的同志,也正好十八个小组。 每个小组务必持续袭扰敌人,且战且退,做好准备,至少一天一夜,最后在西里山集合、如果西里山有敌人,转到无影山集合。等队员们出发后,县委同志分别先到西里山和无影山,等着队员。 李智又提醒刘芳,如果两个地方被敌人占领,就让同志们放火为号。队员们看到信号,等天黑后,转向去山外的马王庄集合。 最后,李智站起来说道:“像这样的仗以前我们没打过,也面临更多凶险,但为了山里的百姓,咱们必须打,还要好好的打,不仅和鬼子二狗子比脚力,还需要动脑子,每个小组都要不畏艰难,不怕疲劳,也不怕牺牲,想尽一切办法,特别要利用好地形,把敌人当成狗,当成驴,牵着他们走。” 声音不大,但队员们听了既振奋,又觉得轻松,都哈哈笑了。 “我说两句。”老孟轻轻咳嗽一声,看着大家伙说:“咱们是夫子山好汉,是抗日游击队,就是死,也不能落在敌人手里。如果被鬼子抓住,除非投降当汉奸,不然会被折磨的很惨。记着,每个人最后留一颗手榴弹,与鬼子同归于尽。” “好,临时也拉两个垫背!”张大年挥手喊道。 李智又提醒说:“还昨天伪军已化装成山民,进山侦察,大家在路上都防备着点。” “遇到他们怎么办?”猛子问道。 “能动手就干掉他们,不能动手也别让他们发现,最好不要用枪。”李智回答道。 接着,李智挥手:“去老孟那里领取弹药和干粮,每人六十发子弹,四颗手榴弹。领过弹药,立即出发,我等着大家凯旋归来。” “好!”队员们起身,立即围住老孟。 “排队,都排队,路远的先领。”张大年心里也着急,作为副队长,也只能先维持秩序。 领过弹药和干粮,一批又一批队员离开山洞,走下山坡。他们在说笑,看不出任何紧张,也看不出任何悲壮。但此一去,极可能回不来了。 顾飞也急着去找老孟。栓子拉住了他:“咱们年轻,排在最后。” “行吧。”顾飞答应一声,站住了。 顾飞真以为栓子是谦让,没想到等队员们领完弹药离去后,栓子背着枪,来到老孟面前,套着近乎,亲热地喊道:“叔,还剩下多少子弹?” 第27章 他是好兵 知道栓子想怎样,老孟也故意摆手:“不多了。” “不多了?”栓子低头看看子弹箱,狮子大开口:“那都给我们得了。” 李智也没走,扭头看着栓子。接连打了两仗,游击队从没如此富裕过,子弹还很多的是。可这小子也太贪婪了,剩下的全给栓子,估计跑不动了。 老孟挥手:“多给你们三十发。” “我要两百。”栓子抬头看着老孟。 “顶多一百五十发。”老孟说完,又扭头看着李智。 爷俩讨价还价的样子像买东西,李智暗笑,但相信栓子的能力,点头同意:“多给点没关系,栓子基本不浪费子弹。” “他还差得远,别把他捧到天上。”能得到李智的肯定,老孟打心里高兴,但栓子还年轻,嘴上都没毛,不能太惯着他。 但老孟还是给了栓子两包子弹,和十个装漏夹。子弹每包五十发,装漏夹已压好子弹,每个装漏夹五发子弹。老孟没给栓子两百发,但一百五十发,已让栓子很满足。 装漏夹可以把五发子弹全部压进弹仓,节省时间。老孟还叮嘱说:“打完弹夹,别忘了再压上子弹。” “好的,叔。”李智点头答应。 老孟又从篮子里拿出三块驴肉,拿油纸包好,递给三个人:“年轻人饿的快,多带一些。” “好嘞。”三人接过,装进刚缴获伪军布包里,背在左肩上,又高兴地跑到树下,把子弹包打开来,小心地装进子弹带,背在右肩。手榴弹用麻绳系好,挂在胸前。准备妥当,栓子向李智和老孟挥挥手,带着顾飞和六子向东走去。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树林之中,老孟有些埋怨:“你不是说讲究啥军事民主吗,干嘛让三个年轻人分到一个组?” 李智小声说道:“放心,栓子肯定打的好,他是个好兵,经过历练必成大器。” 的确,栓子是比一般队员聪明。老孟边收拾子弹箱,边说:“这么看好栓子,那你可好好教他了。” “你也是老兵,一起教。”李智说。 老孟谦虚地笑了:“哈,就我那点本事,栓子半天就能学会。” “行,等着我回来,你也一样。”李智看着老孟:“其实我想让你留下,咱们得有一个活着。” 这几乎就是一场赴死的仗,但没有办法,作为队长和副队长必须带头。“那咱俩都别死。”老孟收拾好弹药箱,包括剩下的干粮,都留给刘芳。 “可你年龄大了,我担心你跑不快啊。”李智开玩笑地说。 “哈哈,只要枪声一响,保准不比你跑的慢。”老孟开始低头检查自己弹药。 “好,你们注意安全。”说着,李智拎起枪,招呼同组队员,迈步向外走去。 “你也是。”老孟抬头看着李智。这是生离死别的时刻,对两个老兵来说,却毫无伤感,因为他们经历的生离死别太多太多,上一秒钟还在互相喊话,下一秒钟被子弹打中,一声不吭的倒下,或者直接被炮弹炸飞,面目全非。 很快,老孟带着同组队员,也走出山洞。山洞之内,只有两位县委的同志,其他人,连同孟庄民兵,正奔走在山林,去告知百姓,鬼子就要屠杀山林了。明知用处不大,但还要做,能少死一个人,就是胜利。 朦胧月光,山林好像披上了一层雾。走出山洞,老孟只看到前面李智恍惚的身影,看不见了栓子他们。 栓子去的地方是李庄,也就是鬼子上次奔袭的地方。敌人撤走,村里百姓刚回到村里,收拾着被烧毁的房子,还没收拾好,敌人又来了。 估计李庄已得知鬼子进攻的消息,也估计全村都已经离开,但敌人还会放火。想起这些,栓子心里就拱起一团火。 他走在最前面,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忽然他听到吧嗒嘴的声音。扭头,是最后的顾飞在往嘴里塞驴肉。 栓子小声提醒说:“别吃了,没听队长说,山里已进来二鬼子。” 顾飞慌忙点头,把手中的驴肉塞进嘴里,然后在棉袄上擦擦手,双手握住了枪。 他们没遇到化装进来的伪军。估计这些家伙们早就躲到山洞里,睡觉去了。午夜,栓子他们从南面谷地,来到李庄东面山脚下。 李庄有七十多户人家,不大也不小。本来李智打算,等打完仗,就让队员们过来帮老乡们修房子。可打起来就似乎没完没了,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 在路上,栓子就选好了伏击地点。就在上次他偷袭鬼子的地方,位置选在南面山坡。这里好打伏击,而且,打完也好撤退,就往南跑。 但有一点,让栓子有些不高兴。李村距离大路较远,有十多里山路。估计进犯李村的敌人还没来,其他队员已经开枪,并牵着鬼子的鼻子往山里跑了。栓子想开第一枪,但李智说了,加入游击队就是当兵,当兵就要服从命令。 向西爬上坡顶,栓子借助月光,在距离山路七十多米的地方,选一个凹坑,作为伏击点。又拿刺刀,割了两捆干草,一捆铺在下面,一捆铺在身上。三个人轮流警戒,轮流睡觉。 顾飞趴在草丛里,又从布包里拿出驴肉,吧嗒着嘴,吃开了。 “你不睡,我俩先睡了。”栓子对顾飞说。 “睡吧,我先站岗。”顾飞嘴里嚼着驴肉,含糊地说着。 “好,困了叫我。”栓子抱着枪,盖上草,闭上了眼睛。 六子原本还有些紧张,但看着栓子的少年老成,也不再发慌,紧贴着栓子,也睡着了。 春天的夜还是有些冷,栓子给冻醒了,让顾飞睡觉,并起身又拿刺刀割了些枯草回来,盖在两人身上。 等六子醒来时,天光已经方亮。栓子打了个哈欠,抱着顾飞,共同抵御着夜的冷,又睡了一会。 再醒来时,太阳已经出来了,驱散着晨间的冷。 栓子使劲搓搓脸,探头看着山坡下面。 山坡上一片安静,只有几只鸟儿迅速飞过,很快钻进山坡上的树林,不见了。山路看不到人影,这么早的时间,没有急事人们还出不了门。而西面五里外的山坡上,升起了炊烟。即便陈庄是堡垒村,村民信得过游击队,即便县委同志又连夜通知,鬼子将进山杀人,而且是全都杀光,但仍有部分老百姓留在家里。 “你说他们怎么想的?”六子小声埋怨着。 “还不是被鬼子骗了。”顾飞轻声回答。 “这该死的鬼子,真他娘的狡猾!”六子骂道。 “没事,只要咱们枪声一响,他们就知道了。”栓子小声提醒:“检查枪,鬼子该来了。” 枪管上挂着露水,栓子抬起袖口,仔细擦去,又拉开枪栓,检查子弹,必须保证第一枪不卡壳。 检查好,栓子又探头向下看着。 太阳越来越高,栓子抬头看了一眼,估计这会已经早上七点多了,也估摸着敌人该进山了。 顾飞忽然捂起肚子:“哎呦,不行,我要去拉屎。” “啊,你不会拉肚子吧?”昨天他吃了那么多凉驴肉,栓子担心他和七天前一样,拉的脸色蜡黄。 “不是,就是吃多了撑的。”顾飞已经把两斤多驴肉吃完了。 看着他捂着肚子,冒着腰,跑到后面枯草丛中,六子骂了一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栓子笑笑:“他就是太贪吃了,不拉肚子就是好事。” 忽然,东南方向传来了两声枪响。那是前王庄的方向,距离大概五里路。枪声有些隐约,但也吓了顾飞一跳,差点没从枯草里,提着裤子跑出来。 第28章 打完就跑 栓子回头,冲他喊:“别慌,远着呢。” “嗯!”顾飞又蹲下来,努力地使劲,脸憋得通红。 六子探头,向西北方向看着。栓子忽然想起什么,拿起身下的枯草,拧成了环,在系牢固,戴在六子头上。 头上戴上枯草环,站在山坡下更不容易被发现。 栓子接着又做第二个。 顾飞拉完了,捡起树叶,擦擦屁股。提好裤子,跑了过来。看着六子头上的草环,对栓子说:“组长,给俺也弄一个。” “这个就是你的。”栓子说。 这时西北边又响起枪声。 六子和顾飞都握紧了枪。栓子仍不慌不忙地扎着草环:“快到咱们了,准备好手榴弹,拧开盖。” 顾飞却有些泄气,扭头看着栓子:“两个地方都开打了,估计咱们这边的敌人来了,也开始警惕了。” “到时再说。”栓子扎好草环,戴在顾飞头上。 顾飞晃晃脑袋,正合适。 等栓子扎好第三个草环,戴在自己头上时,六子低声喊道:“来了!” 顾飞也张嘴,瞪眼,看着北面山路:“还都是大鬼子!” 人们习惯把伪军叫成二鬼子,既然有二鬼子,顾飞顺口把日军说成大鬼子。 栓子转身,趴在凹坑边上,探头向北看。 山雾消散开来,路上很清晰。一队鬼子正沿着山路,拐过山坡,向山谷急急赶来。走在前面的是四个扛长枪的鬼子,这是他们的排头兵。 排头兵后面,是两个扛着歪把子机枪鬼子,身后跟着弹药手,手里拎着铁盒子。再往后,就是像长虫一样的鬼子,大概有一百多个。因为要爬山,鬼子官没有骑马,挎着指挥刀,走在队伍中间。 昨天马大炮已经向小林龟山禀报过,山里游击队专门打当官的。小林龟山也专门提醒过,伪军大队长们怕死,换上了士兵衣服。但这些鬼子官不信邪,同时也彰显自己的权力,依然穿着呢料的鬼子军官服。 栓子又仔细看了一眼,那家伙竟然连头盔都没戴。 就打他!而且为了保证打中,栓子决定打他胸口。 不光打枪,还要扔手榴弹,以迟滞鬼子进攻。栓子从胸前绳上取下一颗手榴弹,拧盖拉环,拉出引信,放在枪的旁边。顾飞和六子也准备好了手榴弹。 “你俩打鬼子的机枪手。”栓子说道。 “好嘞。”顾飞和六子几乎同时回答。随后两人又分工,顾飞打北边那个,六子打另外一个。 说话间,鬼子排头兵沿着弯曲的山路,排头兵走过了他们的伏击位置。 栓子已经瞄准鬼子军官,那是鬼子中队长。枪口也随着他的移动而略微调整。距离大概一百五十米,还想再放近一些打。 “还不打?”顾飞问。 “打!”栓子喊了一声,三杆枪几乎同时响起。 汉阳造圆形子弹头打在鬼子中队长肚子上,顿时撕开一个洞。这家伙懵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随后疼的龇牙咧嘴,捂着肚子躺在地上。 顾飞打中了鬼子机枪手的屁股,那家伙扔掉机枪,趴在了地上,呜哇乱叫。 谷地下枪声已响成一片。 栓子喊道:“扔手榴弹!” 三个人放下枪,拿起手榴弹,拉下引信。栓子还顿了一下,才把手榴弹向下扔了下去。 坡下是两小队的鬼子。鬼子中队长被打中,性命难保,医护兵包扎过后,立即让人抬着,送往医院。按之前定好顺序,现在鬼子由第一小队的小队长指挥下。他不仅命令鬼子开枪,还准备向上进攻。但三颗手榴弹从坡上飞了下来。小队长又大喊着趴下。 七十多米长的山坡,手榴弹刚落下就能爆炸。栓子还故意顿了一下,手榴弹竟然凌空爆炸,炸倒好几个鬼子。 “跑!”栓子大声喊道。三人低头冒烟,爬出凹坑,纵身一滚,就跑到山坡南面。而后三人撩开双腿,向南就跑。 边跑,顾飞还埋怨顾飞:“就知道吃,连鬼子打不中。” “那是我打的!”六子还在狡辩。 “去你的吧,赖皮。”顾飞不想和顾飞继续扯淡,得赶紧跑。 六子也不吭声。他知道自己真的没打中。 向前跑了几十米,又开始上坡。栓子担心鬼子没追上来,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前面两个黑乎乎的东西砸在草丛里,接着爆炸开来。 是鬼子的掷弹筒。轰轰两声响,吓得三个人差点没趴下。但不能停,得接着跑,等鬼子爬上来,他们还没翻过南面更高的坡顶,那就完蛋了。 又两个榴弹在前面炸开来,溅起的石子落在栓子的草帽上。 “向右跑,快!”栓子带着顾飞和六子,转了方向。 鬼子小队长边让后面的炮兵打榴弹,边让前面的步兵向上冲锋。等鬼子跑到第一道坡顶,三人已经爬上第三道坡顶。 栓子让顾飞和六子先走。他回转身,趴在坡顶上,瞄准一个鬼子,开了一枪。鬼子应声到底,其他鬼子赶紧趴下。 居高临下,栓子又瞄准一个,送它回了日本老家。 鬼子机枪哒哒响起后,栓子抱着枪,向后出溜两步,爬起来,掉头又跑。 坡顶上又看不到人影。早上接到补充命令,发现游击队,就地消灭。既然遭到游击队袭击,连中队长都中弹,小队长也气的青筋暴涨,举着指挥刀,带着所有鬼子,改变原定的行军路线,追了下来。 栓子、顾飞和六子已经绕过下面山脊,跑向了西边。鬼子气喘吁吁跑上第二道坡顶,只看到三人影子一闪,又不见了。 鬼子小队长举起指挥刀,带着鬼子又追了下来。 听到枪声、手榴弹爆炸声,让陈庄留下的村民猛然惊醒,原来县委说的都是真的,鬼子将杀光、烧光、抢光每一个村子,让山林变成没有人的地方。 还真有人手握铡刀冲到村头,要和鬼子拼命。鬼子已向南追赶游击队,满山坡都是,那么多鬼子,不容靠近,就被打成筛子,赶紧拎着铡刀回去,带着家人离开村子,躲进山洞。 第29章 下令撤退 跑下山坡,穿过谷地,把鬼子拉下很远,栓子担心那些畜生掉头去祸祸山民,不再追赶。不等鬼子靠近,回头打上两枪,转身又跑,还要避开前面村子。 前面跑,后面追,后面追,前边跑,就这样,牵着鬼子的鼻子,走走停停,时间到了中午。 鬼子小队长大概猜到了游击队战术,一边派人向小野纯一郎和龟田报告,一边下令休息。 阳光下的山林,透着春田的气息。栓子越打越兴奋,解开衣襟,回头,却看到鬼子没追上来。 三人等了一会,鬼子还没来。栓子挥手,三人悄悄往回走。 看到鬼子在吃饭,栓子气炸了,好家伙,老子还没吃饭,你们倒先吃上了。不能让鬼子闲着,他对六子和顾飞说了自己想法。 六子和顾飞点头同意,今天任务就是把鬼子当成狗,不,准确地说,把他们当成驴,牵着他们的脖子来回遛。 他观察一下地形,让六子和顾飞埋伏在山谷两边。他提着枪,借助树木草丛掩护,避开鬼子岗哨,悄悄摸了过去。 小队长正展开地图,对着自己位置。在山林跑了大半天,必须找到原来进军的路线。 距离两百米,栓子瞄准了小队长。 小队长还在仔细观察四周地形。枪声响了,小队长只觉得肚子一热,低头看了一眼,汩汩向外冒血。 愣了一下,确定自己中弹,小队长才软塌塌倒在地上。 鬼子一阵大乱。 又一枪打过来,另外一个鬼子中弹倒地。 还有一个小队长,立即带着鬼子追了过去。 站岗的鬼子举枪射击,机枪和掷弹筒也向栓子打过来。 栓子向西跑了。 这回该鬼子气炸了肺,鬼子拼命追上来。 栓子闪转腾挪,避开鬼子的攻击,跑出山谷口,又向西狂奔。 鬼子刚追到山谷,顾飞和六子把剩下全部六颗手榴弹全拉开弦,分散着丢了下来。鬼子毫无防备,倒下一片。 随后两人拿着枪,翻过山坡,向西猛。小队长带着人向西爬上山坡,拼命追赶。 栓子又从南侧,向鬼子开枪。他扣扳机,枪栓,连打出三发子弹,击中两个鬼子,爬起来又跑。 鬼子小队长气的乌啦乱叫,让军曹带着一小队鬼子,去追赶栓子,他带着另外鬼子去追顾飞和六子。 又是一路狂奔。 绕了半圈,两拨鬼子竟然在另外一处谷地碰头了,而袭击他们的游击队不见了踪影。 正准备分散搜索,枪声又响了。躲在草丛里的栓子、顾飞和六子接连开了好几枪。 由于距离远,只打中了两个鬼子。 上百人对付不了三个游击队,鬼子又气又急,向三人猛烈开火,步枪、机枪加掷弹筒,打个不停。随后,一小队鬼子冲了过去。 栓子已钻进山沟,带着顾飞和六子跑了。 鬼子爬上坡顶,持续打着掷弹筒,一发榴弹在三人附近爆炸开来,顾飞啊的一声,倒在地上。栓子和六子吓了一跳,赶忙爬过来。 顾飞脑袋上涌出了鲜血,瞬间染红了身下的枯草。 “顾飞!”栓子紧张了,赶紧把顾飞抱在怀里。 “我死了,我要死了——”顾飞胡乱喊着。剧烈的疼让他以为自己脑袋被击穿。 “你没事,就是头皮破了。”栓子说着,拿出布条就要给顾飞包扎。 六子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摁在顾飞头皮上,才让栓子包扎。山里人在紧急出血的时候,都采用这种方式,直接把土压在伤口上,说这种办法能止血。 止不住血不知道,但顾飞捂着自己的头,感觉自己暂时死不了,爬起来,又和栓子、顾飞一起往前跑。 木讷的鬼子终于开了窍,不再追赶,而是用机枪和掷弹筒驱赶栓子他们。 轰轰爆炸声,随风飘远,与周围枪声爆炸声混为一体,此起彼伏。 听着枪炮声,小林龟山心头兴奋渐渐淡去,开始了急躁。鬼子伪军刚进山时,他与小野纯一郎就登上向阳山——山林东边最高的山坡,身后是冉冉升起的太阳,血红的颜色。他很亢奋,还对小野纯一郎说:“小叶君,我不敢回头。” “为什么?” “我怕回头看到家乡。” “哈哈,小林君,你想家了,这是不对的,帝国军人应勇往直前,征服整个支那。” “是的,小野君,我是想家了,但我浑身充满力量,您说的对,为了大东亚圣战,我们必须勇往直前,流尽最后一滴血,让太阳照耀整个东方。” “说的太好了,小林君,虽然今天的战斗无法载入史册,但我们的勇士踏入这片山林时,就预示着胜利终将属于我们。” …… 他俩高兴的太早。从听到第一声枪响后,直到中午,就没停止过。让他们出乎意料的是,虽然情报显示,游击队已撤出山林,斥候们也没发现他们踪迹,但狡猾的游击队放了烟幕弹,并没有离开山林,并且采取近乎自杀的战法,以扰乱他们的作战计划。 情报泄露了。昨天午夜,黄庄据点潞河县保安大队哨兵遇袭,死了一个,另外一个被拖走。那个胆小的家伙肯定说了实话,但小野和小林不以为然,今天早上又下达命令,发现游击队,立即攻击。 所以枪声并没有让他们感到过多意外,甚至更加兴奋,那就先剿灭游击队,在屠杀整个山林。 可枪声一直不断。已是中午,小林龟山脸上露出了急切。他已猜到游击队采取袭扰战术,就是引着皇军保安军满山跑,而山里百姓听到枪炮声,已经躲藏起来,甚至开始逃离山林。 三十多人的游击队竟然敢主动出击,像不散的阴魂,牵着皇军的鼻子走,战斗进程完全出乎两人预料,小野纯一郎不得不连续下达命令,让所有鬼子伪军加强警戒,排除游击队干扰,按既定作战计划,稳步推进。 小野纯一郎还是恶毒的想着,先把山林赶尽杀绝,变成无人区,到时游击队再怎么闹腾,也失去了发展壮大的基础。 小野纯三郎也皱紧眉头。他们已接到战报,六个鬼子中队长,死伤三个个,都是游击队冷枪。伪军中队长暂时没有死伤,因为他们很精明,换上士兵衣服。而且,作战计划已经被彻底打乱,只有寥寥几个鬼子伪军小队,执行了作战计划。 必须改变战术,执行原来计划,但已经晚了。鬼子电台通讯兵跑来报告,齐县十几处据点遭到攻击,旅团司令部命令安平县军队停止攻击,增援齐县。 齐县东南就是蒙山军分区,但有大量驻军,有鬼子黑崎联队及一个保安旅,虽然黑崎联队与小林大队一样,都不满编,但对付蒙山军分区那点土八路绰绰有余,小林龟山不以为然,请求小野纯一郎继续留下援军作战,还说:“此乃八路军围魏救赵阴谋,咱们应不予理睬。” 军令如山,小野纯一郎不敢违抗军令,果断拒绝小林龟山建议,立即修改命令,派传令兵,让各小队立即撤出山林,在马街据点集合,赶往齐县增援。 小林龟山急了:“兵法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还望小野君三思!” “你我是军人,军人天职是服从命令,我希望小林君能理解。”说完,小野纯一郎下达命令,撤出山林,增援齐县。 小林龟山不由暗自叹气,心生悲观,此举不能剿灭夫子山游击队,必将成为大患。 小野纯一郎安慰他说:“就三十人游击队,你部可持续围剿,假以时日,也定能把山林铲平。” 小林龟山仍暗自摇头,此战已把山林老虎惊醒,想要再进山扫荡,比移山还难。 山里战斗仍在继续,鬼子伪军已经烧了十多个村子,有的还引燃了山火,浓烟飘向了天空。 但枪声稀疏了很多。李智的心一直往下沉,枪声少了,说明队员已经牺牲,估计有的还是整个小组。但不管怎样,都要一直打下去。忽然,鬼子机枪打过来,没打中李智,但身后队员一声不吭,趴在草丛里,狗日的子弹击中了他的脑门。 第30章 反正够本了 已是晌午,栓子趴在山顶上,看到鬼子旗手,在用力上下左右挥动手里旗子,向附近鬼子伪军打着信号。 山下被他们牵着鼻子跑的鬼子似乎接到命令,从地上站了起来,开始列队。不一会,南面一队伪军像一群羊,乱哄哄向东穿过山谷。 敌人要撤退?是的,他们肯定接到命令,开始撤退。山坡下的鬼子已向北走,后面鬼子边走边不时回头看着,高举着手里的枪。他们担心游击队再粘上来。 栓子立即来了精神。被狗日的敌人追了大半天,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轻松地走了。 身后顾飞和六子苦着脸劝栓子:“算了,就由他们这帮兔崽子去吧。” 每人一百发子弹,栓子多要了一百五十发,打了一整天,连五十发子弹都没打出去,往后再打仗,怎么好意思多要子弹?而且,缴获的那杆三八大盖还饿着肚子呢。栓子固执地摇摇头:“你们俩在山上掩护,我自己追。” 这哪行,六子留下受伤的顾飞,和栓子一起,猫下腰来,沿着山坡开始追鬼子。 鬼子已开始撤退,为防止三人偷袭,掩护的鬼子高举着步枪,盯着三人的方向。 山坡草木不多,两人在山坡移动,看的清亮。跑过坡顶,距离鬼子一百五十多米,就被发现。 举枪警戒的鬼子立即开火。鬼子小队长怒不可遏,下令轻重火力,全部开火。步枪,机枪,掷弹筒,一股脑打了过来。栓子和六子被迫停下,躲在石头后面。 鬼子火力太猛,六子仍想拉着栓子撤退。栓子不肯,现在活着的唯一目标就是打鬼子,为爹娘报仇。 栓子躲在石头后面,手托汉阳造,探出头来。鬼子子弹啾啾钻进身边泥土,却浑然不顾,瞄准一个鬼子,扣动了扳机。子弹打在鬼子肚子上,疼的鬼子龇牙咧嘴,倒在地上。 因为接到命令,必须立即撤出山林,鬼子小队长不敢恋战,下令拖着起受伤鬼子,鬼子机枪手进行火力掩护,立即脱离这块狗皮膏药。 栓子凝神聚气,瞄准鬼子,接连开枪。此时他满脑子里都想着,不能让鬼子这么便宜地走了,得给老子留点三八大盖的子弹,让老子以后好好收拾你们! 鬼子掷弹筒炮手校准精度,接连几发榴弹在两人身边爆炸开来。轰轰炸响,碎石横飞。 鬼子机枪手又接连开火。子弹钻进面前泥土,啾啾地响,打在石头上,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六子趴在石头后面,再次喊着,让栓子撤退。 栓子仍然不答应。等鬼子发泄完,他抬头向下看了一眼。鬼子倒腾着两条小短腿,沿着山谷,猛往北面跑。 “狗日的!”栓子骂了一句,从石头后面爬起来,追了下去。 六子气的拍了一下枪,冲栓子骂道:“快回来,你这个倔驴!” 栓子连头都不回。 顾飞从后面跑上来,也来了劲,跟着追了下去。 六子无奈,爬起来,拖着枪,跟在两人后面。 栓子拼命一般,追了一会,连开三枪,又打中一个鬼子。两个鬼子立即回头,拖着受伤的鬼子向前跑。栓子子弹上膛,又瞄准开枪。 没想到这块狗皮膏药又追了上来,鬼子小队长气的吐血。他抽出指挥刀,命令军曹带着十多个鬼子,掉头杀回来,一定要铲除这三个鬼魂一般的游击队。 那就来吧,栓子血往上涌,趴在石头后面,与反扑过来的鬼子对射。 鬼子枪法不赖,还有歪把子轻机枪,一时间打的栓子抬不起头来。顾飞和六子也被压制在身后不远的凹坑里。 鬼子军曹也恨得牙根痒痒,指挥鬼子呈扇形向山坡包抄过来。之前之所以没打中三个人,一是因为他们跑太快,二是他们总是选择有利地形,打一枪就翻过坡顶,根本看不到他们。现在他们不跑了,鬼子军曹也就想着把他们全都干掉。 “让你追,现在不追了吧!”六子恨不得一脚踢死栓子。他咬着牙,探出头,想开枪。鬼子机枪手立即开火,打的他立即缩回了头。 两人也都没有手榴弹了,这么打下去,三个人谁也跑不了。顾飞也后悔了,不该这么莽撞。 可谁也不知道栓子有多大的胆子,竟然仍不慌不忙,滚到石头右边,探出枪口,瞄准鬼子机枪手,竟然打中了。接着,又瞄准了弹药手。 鬼子军曹立即命令其它鬼子立即开火压制。顾飞和六子却趁机探头,对着鬼子开火。 居高临下,容易瞄准,栓子又打伤了鬼子机枪弹药手,另外还有两个鬼子中弹受伤。 六子也负伤了,右臂中弹,血流不止。 顾飞在喊栓子,见好就收,赶紧撤退。倔强的栓子又瞄准了鬼子军曹。 刚才鬼子向山坡上反扑过来,栓子就确定出了鬼子军曹。鬼子军曹相当于班长,而打死眼前的军曹,就让面前的鬼子失去指挥。“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李智再三说过,先打当官的。栓子也相信,只要打掉鬼子军曹,这十多个鬼子就会不战自乱,仓皇逃跑。 鬼子军曹还在指挥鬼子向三人包抄攻击。栓子手里的枪响了,军曹仰面躺在石头后面的平地上。栓子高兴地躲在石头后面,拉上枪栓,准备射杀逃跑的鬼子了。 但他想的简单了。其它鬼子并没逃跑,而是在另一个鬼子指挥下,继续向他们攻击。 栓子有些慌了。他们三人距离坡顶有些远,而且,即便跑过山顶,鬼子也会继续追上来。这是一座没有树木的山坡,没有遮拦,鬼子枪法又很好,跑过去,就等于成为鬼子的猎物。 守在原地,接着打下去,顶多也是和鬼子同归于尽。那就同归于尽吧,栓子侧身,翻滚到石头左边,又瞄准一个鬼子。 负伤的鬼子弹药手又在石头上架起机枪,子弹哒哒打了过来。栓子不得不低头躲避。 真危险了。栓子咬牙,继续抬头找空挡射击,去他娘的,反正今天够本了! 第31章 没投降不是俘虏 从对面山坡上跑下来两个人。他俩瞄准鬼子后背,先后开枪。栓子和顾飞看了一眼,都乐了,是队长李智。 真是山不转水转,李智牵着鬼子鼻子,转来转去,接近了栓子。听到这边有枪声,就赶过来。不过,李智身边只剩下他和猛子。 李智开枪,直接送鬼子弹药手回了老家。猛子也开枪打伤另外一个鬼子。 不能不说鬼子战斗力凶悍,也有顽抗到底的武士道精神,但又不能不说,这些鬼子也非常死板。在两面夹击之下,又暴露于山谷之中,完全处于劣势,却不知道先撤出战斗,保存自己。他们分成两个方向,死战不退。 栓子这边压力陡然减小,也能从容地把缺口、准星和鬼子对成一条线。上过两次弹夹,拉过十次枪栓,就剩下北面躲在石头后面的鬼子了。 “用手榴弹,尽快解决战斗!”对面的李智在喊。 栓子还有手榴弹,之前没舍得用。他看了一眼两个鬼子距离,大概其实多米远,但处于下坡方向,应该能扔到。 放下枪,取下手榴弹,拧开后盖,拉下拉环,栓子猛地站起来,对着两个鬼子方向,扔了过去,随即侧趴在地上。 一颗子弹从他头顶飞过,栓子似乎感觉到一股风,从耳边掠过。 子弹擦破了耳朵,像马蜂蛰了一下,火辣辣的疼。但手榴弹随即给栓子报了仇,轰的一声,手榴弹几乎在两个鬼子头上爆炸,失去战斗力。这是最后两个鬼子。栓子一跃而起,抱着枪,拉上枪栓,向坡底跑下去。 鬼子伤兵还在蠕动,李智也在大声提醒:“小心,不要离鬼子伤兵太近!” 栓子听老孟说起过,这些鬼子伤兵很混蛋,会拉响手雷,与救护他的人同归于尽。但此地不能久留,万一再遇到撤退的敌人,又将是一场恶战。他瞄准还没死去的鬼子伤兵,接连开枪。 顾飞追了下来,劝栓子不要违反纪律。李智说过,八路军游击队要优待俘虏。没想到,另一侧的李智冲鬼子伤兵喊了两声,没有反应,也开了枪。 放下武器并投降的鬼子才叫俘虏,这帮鬼子极其顽固,没有放下武器,也没有举手投降。那就打,反正这些小鬼子无恶不作,一个都不留,顾飞咬紧牙关,拉上了枪栓。六子也忍着伤痛,瞄准鬼子伤兵。 全部清扫一遍,李智给六子包扎过伤口,又赶紧清理战场,真的发现有一个鬼子伤兵手里已握好了手雷,只需取掉保险栓,往头盔上磕一下,就能引爆。 栓子已捡了四条枪,还有四个子弹盒,七个手雷。猛子则扛起了那挺歪把子。李智看着鬼子尸体,不免有些激动。 他们五名游击队队员,其中还有三个“娃娃兵”,竟然全歼十一个训练有素的鬼子,不能不说是创造了一个小小的奇迹。 正在感叹,却听六子说:“队长,以后别让俺跟栓子打仗了,这家伙就是头倔驴!” 顾飞也说:“他只顾拼命,不讲战术。” “哦。”李智点点头,看了一眼栓子。栓子背着五条枪,脖子上挂着四个子弹盒,还在全神贯注,在草丛翻找着散落的子弹,似乎并没听到六子和顾飞说话。或许,他听到了,但压根不理睬。 发现两颗子弹,栓子弯腰捡起来,在衣服上擦擦上面泥土,小心装进子弹盒里。 李智走到栓子身边,拿三条枪背在身上:“不找了,赶紧撤。” 栓子答应一声,跟在李智身后,双眼仍在草丛里反复看着,直到走上山坡。 鬼子撤了,李智知道,是县委同志提前赶到蒙山军分区,告知了吴刚。为解救夫子山游击队,故计吴刚指挥根据地两个半营,对敌人进行了破袭战,逼着鬼子从夫子山撤兵,转而增援齐县。 能逼迫鬼子撤兵,那该是多大阵仗? 齐县的仗打的还真不小,甚至超出了吴刚预期。 蒙山军分区隶属于八路军鲁省纵队,内部有人提出要成立鲁省军区,而且反响强烈,并准备上报中央,所以蒙山抗日根据地成立时,直接起名蒙山军分区。但因为战事吃紧,115师主力团先后进入鲁省,此事也就搁置下来。 吴刚向纵队提出解救夫子山游击队方案,请求湖西根据地与蒙山军分区一起行动。纵队不仅同意,还向115师求援。虽然是两个纵队,但都是一家人,何况吴刚本就是115师的人,作为优秀军事干部支援到山东纵队。 115师毫不含糊,派出主力团。主力团骨干是老红军,和训练有素的鬼子拼刺刀不落下风。打仗也更灵活,昼伏夜行,进入齐县,接近其北侧最大的五凤口据点,先派一个连佯攻。据点内有一个鬼子中队和一个伪军营,配有迫击炮重武器。鬼子发现八路军只有一个连,立即组织反冲锋,要全歼八路。等鬼子冲出据点,主力团兵分两路,一路伏击冲出的鬼子,一路向据点发起攻击。迫击炮弹轰轰地砸向鬼子据点,鬼子被消灭,伪军投降…… 湖西根据地也在向微山湖南岸鱼台、沛县行动,直逼鬼子独立第六混成旅所在地徐州,搞的盘井虎次郎亲自打电话,申请空军联队出动飞机,进行空中侦察。 蒙山军分区两个主力营发起更猛烈的攻击,吴刚亮出了家底,还亲自上阵,用马克沁重机枪掩护战士冲锋。攻击下鬼子据点,吴刚站在山坡上,擦一把汗,冲着夫子山方向说道:“李智,臭小子,老子为了你,可真是大闹天宫啦!” “呦呵,咱们司令员成了弼马温了,这让咱们怎么过?”赵文斌打趣地说。 “去去,什么弼马温,老子是司令员。我说老赵,扫荡夫子山区的敌人该向齐县增援了,咱该围点打援了。”说着,吴刚又拿起了枪。 侦查员已骑快马报告,扫荡夫子山区的鬼子伪军已撤出战斗,正向齐县增援。 “打!”赵文斌咬着牙,没了斯文:“必须打这帮狗日的龟孙,安平县委刚送来情报,他们要杀光夫子山百姓,让那里变成无人区。” 吴刚不由咬牙汽车,一把扯下头上军帽:“他奶奶的,这更说明咱们解救夫子山是对的,告诉战士们,狠狠打!” 第32章 归你了,还有两个子弹 翻过两座山坡,找一片树林,休息到天黑,五人向着集结地走去。 栓子剩下的不止有子弹,还有驴肉。驴肉拿出来分了,子弹仍背在身上,不肯放松。他也看中了一把缴获的三八大盖,九成新,拿着很很顺手。可又舍不得已经用习惯的汉阳造,很是纠结。 他才不在乎顾飞和栓子说的那些话,本来就不想当什么战斗小组长,还要费脑子,替他俩操心,牵扯射杀鬼子的精力。 李智问过顾飞战斗经过,不再苟同。三个人全都活着,不光是幸运,也有栓子的机智,利用地形,保持距离,与鬼子若即若离,恰到好处,出色完成了战斗任务。只是最后栓子脑袋发热,非要继续纠缠鬼子,才陷入困境。李智知道栓子心思,就想搞到一把好枪,还有子弹。讲真,鬼子的三八大盖无论射程还是精准度,都远超过汉阳造,甚至连刺刀都长过一截子。 而其他小组不会像栓子他们那样机智和幸运,至于牺牲多少队员,让李智心里很是着急。 齐县打的热闹,超出预料,小鬼子频频发电报求援,结果近五千鬼子伪军只进入山林半天,就被迫撤退。李智现在还不知道这些,若是早知道,就不会选在西里山集合,而是选在陈庄,这样可以就地寻找,牺牲队员,或许还能找到伤员。 李智也搞不清楚外面安平鬼子情况,担心他们杀回马枪,为避免更多牺牲,保留下游击队的种子,李智只能选择先撤退。 午夜,快到西里山的时候,他们坐在一座山坡上休息。四周一片安静,都累了,也没人说话。栓子低头摸着一把三八大盖,眼里放着光。李智就坐在栓子身边,低声问:“喜欢?” “嗯。”栓子点头,又恳切地看着李智。 李智摸摸栓子的头:“归你了,还有两盒子弹。” “好。”栓子毫不客气,把枪抱在怀里。 休息一会,又走了一个小时,他们来到西里山。刘芳正在西里山山洞旁边等着。五个人是第一批,李智的心又悬了起来,堵在嗓子眼里,坐在山洞口,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栓子也没睡觉,握着自己的新枪,站在李智旁边。 陆续有队员返回,老孟战斗小组都活着,他很精明,先跑到村里和老人聊天。山民之间天然的亲近,加上老孟真切劝说,村民们躲了起来,老孟也就放开手脚和敌人周旋,消耗时间。他们打出的子弹最少,平均每人不到十发。 张大年自己回来了,子弹在他身上留下两个眼,若不是身体强壮,也牺牲在山林。 等到天亮,总共回来十五人,还有一半挂了彩。此时也得到确切情报,安平县鬼子伪军也增援至齐县,只留下一半兵力,守着县城和据点。牺牲了一大半,李智再也坐不住,请求刘芳立即发动老百姓,帮助寻找牺牲的队员。没有负伤和轻伤队员也加入搜寻之中。 队员分散的太开,又加上有些山坡草木茂盛,干枯的野草半人多高,寻了一天一夜,找回十五位队员遗体,三位重伤员,另外还有五名队员失踪。这么长时间没找到,想必已牺牲,或者被敌人抓走,也可能……跌入悬崖。 有两名队员牺牲时很惨,身体被刺刀捅烂,脑袋也被割下来,挂在树上。鬼子手段令人发指,不仅是对游击队员,还有老百姓。陈庄的山洞被伪军发现,他们弄来很多干柴,像烧窑一样,堵在洞口燃起火,外面派人守着。有村民跑出来,浑身着火,也死在离洞口不远的地方,身子已岣嵝成一团。洞里面的百姓被浓烟活活呛死热死。 后王庄百姓更惨。他们没有躲藏,全在村子里,青壮年、老人被当场打死,妇女被侮辱后,赤条条的死在床上,大街上。小孩被刺刀捅过,肠子露在外面。县委、游击队和附近山民进村时,仍能闻到血腥的气味。 李智、老孟打的仗多,也见得多,紧锁眉头,一声不吭。顾飞和六子不忍直视,跑出村外,嚎啕大哭。栓子没哭,哭有屁用,还不如去多杀两个鬼子。他紧紧地握了握枪,找一把铁锹,开始挖坑。伍家山村被鬼子突袭时,同样的惨状。 埋好乡亲,李智带着队员先到小黑山休整。栓子扛上了三八大盖,腰间还缠着鬼子腰带,腰带上挂着子弹盒。这是李智的特许,开总结会时,先表扬了栓子机智勇敢,圆满完成任务,但随后又狠狠骂了他,前面挺聪明,后面怎么就变成了傻瓜,和鬼子硬碰硬? 批评的不仅仅是栓子,也是说给其他队员听,打鬼子抢武器,要审时度势,别为了芝麻,丢了西瓜。芝麻是去抢敌人的枪,西瓜就是队员们的命。即便这次抢不到,以后还有机会,接着抢。人死了,就是在你身边放一挺机关枪,也打不上了。 李智是认真的骂,拉下脸的骂。老孟也想骂,但看着栓子脸色通红,心软了。其实他和李智一样明白,这个十七岁大的孩子心里的仇恨压过一切,就想打鬼子报仇。他是见了鬼子恨不得不要自己的命,每打出的一发子弹,都带着对敌人的愤怒。 散会后,老孟留下栓子,又叮嘱说:“孩子,记住队长说的话,想多杀更多鬼子,替你爹娘报仇,替乡亲们报仇,得先保全自己。” 被骂的脸红脖子粗,但栓子心里明白,李智和老孟都是对他好,希望能够他活着。当然,栓子最在乎的还是枪,李智把最好的三把大盖留给他,还给了两盒子弹,不管怎么批评,栓子都毫无怨言。有了枪和子弹,可以更痛快地杀鬼子。 他点头,嗯了一声。 老孟又提出更高要求,让他跟着学打仗,一个人再厉害,能杀多少鬼子?还是要集中兄弟们力量,带着兄弟们一起杀鬼子……栓子低头看着枪,不明白老孟意思,让俺带着兄弟们一起杀鬼子?怎么可能,俺年龄小,有几个队员能听俺的? 晚上,栓子扛着三八大盖,跟着李智出发了。三名重伤员急需救治,还有五个老百姓,也被鬼子伪军打中,弹头还在体内。他们必须要送往军分区医院。军分区医院也缺医少药,但至少能保留一线生还希望。 第32章 我就这根好苗子 好不容易拉起四十多人的队伍,已经牺牲了大半。清点过人数,能战斗的只剩下十一人,想要为牺牲队员和乡亲们报仇,还要等待时日。李智百爪挠心,却又不得不振奋精神。寻遍山林,找来三辆大车,套上马,车内铺上厚厚干草,把重伤员抬上去,留下老孟看家,李智带着栓子等人,跟着向导,连夜出发。 除了送伤员,李智此行还有一个目的。前来联络的参谋说,主力团前来助阵,军分区打了打胜仗,缴获无数,不仅充实了两个主力营,独立连扩充为三营,还组建骑兵连、警卫连和特务连。李智不是想打秋风要物资,也不奢望吴刚能调拨兵员,他想要的是自主权,尤其夫子山游击队缴获归自己所用。 但想要达到目的,则需求其上者得其中,必须和司令员讨价还价一番。李智给栓子说,军分区拨发给夫子山游击队的清单上必须有重机枪一挺。栓子摸摸脑袋,好家伙,你敢向司令员要重机枪?李智哈哈笑了,想什么呢,一支枪也要不回来,但咱们张开了嘴,司令员不给,心里也会觉得亏欠咱,往后咱缴获了好东西,司令员也不好意思要。 栓子傻愣愣地看着李智。李智抬腿给他一脚:“臭小子,学着点吧,但往后你当了队长,我当了司令员,不许用这个办法。” “放心,你一定当上司令员,俺肯定当不上队长。” 栓子一脸认真,气的李智骂栓子没出息。 走小路,绕据点,辗转来到军分区司令部。 军分区位于蒙山中部,根据地已纵深五十里。接到重伤员,吴刚告诉李智,正好纵队医疗小队来了,大可放心。随后,李智跟随吴刚来到司令部,汇报这次战斗经过。 夫子山游击队损失,吴刚感到难过。对于结果,吴刚又大加赞赏,就应该这么打,不然老百姓死伤更多。他安慰李智:“虽然损失很大,但胜利了,这很重要,尤其游击队往后发展,大有益处。” “可是,难啊。”李智抽了一口烟,看着吴刚,刚要开口,吴刚已看出李智心思,摊开双手:“你看司令部有什么,随便拿。” 李智是想要人要枪,尤其先抬高价码,直接要重机枪。可话被吴刚堵死了,司令部能有什么?除了一张桌子,五把椅子,军用地图,水壶,茶杯,放大镜,望远镜,其它就剩下了土墙。 李智也理解这位老领导脾气,既然把他放到夫子山区,有本事自己挣家当,没本事活该饿肚子。他抽了一口烟,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叹气:“我缺人,缺能打仗的人,现在军分区兵强马壮,能不能匀给游击队点,我不要多,一个排。” “什么?”吴刚差点拍了桌子。 赵文斌叹口气,开始数落李智,你小子本位主义太重,接到安平县委报告时,司令员担心的吃不下饭,为迫使敌人从夫子山区撤军,司令员决定冒险出击,调集蒙山军分区所有力量,包括各县大队、区小队,还请求咱纵队帮忙,协调湖西根据地出击,甚至115师一个主力团也来帮忙,打下两个据点,不然,敌人能这么快从安平县撤退? 李智已经知道这些情况,但仍低头不语,满面愁容。 “行了,别在这里给我唉声叹气了。”吴刚也明白李智在想什么,说道:“知道你委屈,成立游击队,没有给你拨一人一弹,往后你怎么打,我不管,缴获也全部归你,怎么样?” “真的?”李智问道。 “真的。”吴刚立即回答。 李智才不相信,现在说的挺好,万一游击队真缴获了重武器,吴刚肯定找各种借口收到军分区。但至少眼下吴刚不会给游击队要装备,往后也不会狮子大开口。 目的已经达到,李智仍装作不满意:“听说您缴获很多,我还想着给您要挺重机枪……” “我看你像重机枪!”吴刚张口骂开了:“臭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次报告打了埋伏,现在你至少两挺轻机枪,两具掷弹筒,还有上百条枪,火力超过老子的主力连!” “真没有……” 吴刚早就猜到李智意图,再次打断了他:“你想要的条件,老子满足了,但你也要满足老子一个条件,把那个叫栓子的兵给老子留下,当老子的警卫员!” 李智吓了一跳,装作没听见,扭脸对赵文斌说:“政委,自从出了李二蛋那个叛徒,我就想着,游击队必须派政工干部,不然,就我一个人,真不好搞。” “你不是有老孟吗,他可以帮你。”赵文斌又笑笑:“你还没回答司令员问题。” 李智叹口气,扭头看着吴刚:“司令员,不是我不想给,栓子一根筋,脾气拧,当不了您警卫员。” 吴刚哼了一声:“我都能让你这个刺头当游击队队长,他怎么当不了警卫员?” 李智解释说:“栓子爹娘都被鬼子杀害,他就一心想给爹娘报仇,见了鬼子,就像狼看到了肉,您说,他能被您圈在身边?” 说着,李智又可怜巴巴:“我就这根好苗子,您老不能连根都给我拔了。” 看到栓子第一眼,吴刚就感觉是当兵打仗的好材料,双眼炯炯有神,透着机智,何况李智在报告里提起过,栓子才十七岁,就枪法精准,假以时日,必成神枪手。但就是戾气太重,还带着些许忧郁。再仔细看,又很可怜,依然穿着厚重棉衣,还破破烂烂,到处露着棉花,头发乱蓬蓬,虽然长得精神,个头也高,超过了一米七,但没了爹娘疼,就像秋天里孤零零的小草。现在吴刚明白了,原来栓子苦大仇深,真是可怜。 “好,君子不夺人之爱,栓子就留给你,但给老子好好带,往后必成为你得力干将。”吴刚说完,叫人拿来一套新军装。这是鲁省纵队首长送他的,一直没舍得穿,就送给栓子。 “我替栓子谢谢司令员了。”李智双手接过,又笑嘻嘻地说:“司令员,您老看看我身上的军装,都快露腚了。” “我就这一套。”吴刚使劲瞪了李智一眼:“堂堂队长,还当过营长,自己衣服露腚,只能怪你没本事!” “是,是,司令员批评的对。”李智不再嬉笑,立正站好:“我还有个请求,请军分区拨给我们一些地雷。” 之前都是在半开玩笑,现在李智是认真的,地雷真好用,尤其在狭窄的山谷,爆炸就是一片,敌人无处躲藏。 吴刚抬头看了李智一眼。 第33章 你要学会笑 这两个要求并不过分。李智胆大心细,鬼点子多,搞枪打仗不在话下,所以才派他去夫子山。但一个人再厉害,也不是无所不能,尤其眼下游击队伤亡过半,安平县鬼子伪军有可能继续进山扫荡,能支援必须支援。吴刚拿起毛笔,大手一挥,写了条子,交给李智。 李智看了一眼,上面写着,把仓库所有地雷都交给夫子山抗日游击队。这么大方?李智怀疑仓库就没有地雷,所以吴刚才如此大方。他迟疑地看着吴刚:“司令员,仓库有几颗地雷?” 赵文斌瞪了一眼李智:“几颗?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那是咱军分区全部家底。” 吴刚也气的摆手:“还有,顶多借给你两个班。” 李智觉得少:“司令员,您就可怜可怜俺这个苦孩子吧。” “谁不苦?滚滚,吃饱了睡觉,睡醒了赶紧滚蛋,看着你,我少活十年!”吴刚大声吼道。 “别,别啊。”李智笑了,看两位领导真的生气,至少仓库地雷肯定不少。至于兵力,两个班就两个班吧,现在战斗任务都重。他拿着纸条和新军装,跑出司令部。 地雷真不少,满满六箱,都是兵工厂生产的铁壳地雷,一箱二十颗。这回吴刚真的很大方,超出李智想象。讲真,如果拿一挺重机枪来换这些地雷,李智都不同意,因为没人会抬着死沉的重机枪打游击。 为防止防止主力营知道后找吴刚去闹,然后过来抢,李智立即让军需司务把地雷搬到大车上,再用粗麻绳勒紧,叫来队员,就睡在大车上。 司务看着他们,不由发笑:“你们也真是,敢睡在成箱的地雷上。” 李智笑道:“怕什么,你们不是天天和炸药打交道?” 司务笑笑,转身走了。 弄好地雷,李智这才把新军装交给栓子,说是司令员给的。司令员给的?栓子不敢相信,愣愣地不敢接。李智塞到栓子手中,摸摸栓子脑袋:“你打死打伤至少十个敌人了,司令员奖励给你的,但不许骄傲,回去不仅练好枪,也要认真学怎么打仗。” 学,肯定学,话不能超过三遍,李智和老孟至少说三遍了,而且连司令员都这么看重他,不学真是没道理。很久很久没穿过新衣服了,栓子抱着新军装,激动地要掉眼泪。现在栓子成了游击队唯二穿八路军军装的队员,之前唯一的是队长李智,但也旧了脏了,看不清原来布色,补丁摞着补丁,屁股磨的只剩波波一层,用手指头都能戳破。 栓子抱了一会,要把新军装交给李智。李智坚决不要:“被司令员知道了,不罚我站才怪,你就安心穿着,谁敢说什么,我罚他站!” 天黑后,游击队启程。从特务连抽调的两个班,在一位姓张的排长带领下,一起回夫子山。李智选择从南面绕回去,贴着南面潞河回去。那条道很安全,宁走十步远,不走一步险,没人有异议。 李智考虑的却不只是安全,还有一丁点小心思,看能不能顺手牵羊,偷袭二狗子据点,再搞些枪支弹药。 这是小事,能搞就搞,不能搞拉倒。走在路上,李智仍在思考着大事,等回到夫子山,第一件事就是征兵。 老孟说了,咱们反扫荡胜利,山里百姓肯定看清了形势,知道了鬼子的歹毒,只要有枪有粮有饷,就不缺兵。但问题是,游击队不发饷,顶多像老红军一样,发伙食尾子,就是节约下来的伙食费。眼下马上到了青黄不接的时节,别说节余,连吃饱都成了问题。 李智也不想用枪和粮饷来吸引年轻人,即便拉起队伍,大致和国军相差不多。仗打顺了,部队还能稳定,一旦吃了败仗,遇到困难,那就军心涣散,很多人会选择当逃兵。但李智相信,现在肯定比之前好招兵,那就先招一百二十人,一个连队的人数,正好有警卫连兄弟,帮着训练,不出一个月,就是响当当一支不穿军装的正规部队。再打仗,那就容易多了。 天上飘着云,遮挡了月亮,很黑。大车轱辘咕噜咕噜的响,淹没了脚步声。栓子扛着枪,默默地走着。李智不动声色,走在栓子旁边。安静的夜晚,也容易叫人思考,现在李智又在思考着栓子。 这是一个好兵,绝对的好兵,爱枪如命,睡觉都紧紧抱着枪。只是心里的仇恨让他失去了年轻人的活泼好动,成天板着面孔,顾飞和六子在背后喊他教书先生。他不应该这样,心胸必须放开,洒进阳光,才能让变得更聪明更智慧,不再像在山谷那样,与鬼子搏命。如果牺牲了,毫无疑义。栓子应该杀更多的敌人。 但栓子心事太重,必须要让他打开心扉,开朗起来,阳光起来,才能更好地发挥他的潜质。李智小声问:“栓子,以前家里给你提亲过没有?” 栓子蓦然抬头:“队长,游击队不是不让娶亲吗?” 李智笑了:“游击队只管现在,又不管以前。” 栓子放心了:“哦,说过,马街的,没见过面。” 李智点点头:“等打跑鬼子,就让老孟再去提亲,给你娶媳妇。” 暗夜里,栓子立即摇了摇头。 “怎么,不想娶媳妇?”李智笑道。 栓子认真地说:“不是,我啥也没有了,怎么娶媳妇?” 李智又笑了:“咱们不能一直穷下去啊。” 栓子还是摇头:“可我还要去找我弟弟。” 小小年纪,就这么重的心事,李智恨不得给栓子一脚,却又理解栓子。他伸手,拍拍栓子肩膀:“放心,到时我们都帮你找。” “真的?”栓子扭头看着李智。 李智肯定地点头:“咱们是战友,也是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大家的事。” 栓子感动的想掉眼泪,又不想让李智看出来,低头说了俩字:“谢谢。” “谢个屁,我说过了,咱们是战友加兄弟。”李智瞪了一眼栓子:“别整天板着面孔,知道顾飞和六子叫你什么吗?” “喊我什么?”栓子问。 李智笑道:“教书先生。” “啥?”栓子抬起手,挠挠头。这个外号与栓子完全不搭界。栓子曾读过几年私塾,也知道教书先生的严厉,不苟言笑,还动辄拿戒尺打手。难道自己也变成那样了吗?何况栓子并不喜欢读书,只喜欢跟爹去打猎,哪怕在山林里跑上两天两夜。 “以后多和队员说话聊天,也要学会笑。”李智又说道。 笑?自从爹娘惨遭鬼子毒手,柱子被国军抓走,栓子已经忘了怎么笑了。 “想多杀鬼子,你得学会笑。” 李智说的认真,栓子听的糊涂,仿佛笑容能变成枪和子弹,钻进鬼子的心脏。这风牛马不相及。就是,不笑还杀不了鬼子了? 栓子不想掰扯,还是装作听懂,点了点头。 小样,还是不想打开心扉多说话,李智扭头看着栓子一眼:“想多杀鬼子不?” 栓子点头,肯定想。 “那就放松些,好好活着,让你枪里多打出子弹,多要鬼子狗命。” 栓子似乎明白了,不好意思地抬手挠了挠头。忽然,远远地看到南面有一盏灯,在无边黑夜里像鬼火一样,忽隐忽现。 “那是白驹桥据点。”李智早就看到了,又问栓子:“想不想打?” 第34章 不过是顺手牵羊 肯定想打。不过栓子看看前面大车,还有那么多地雷,哪能扔下不管,去偷袭鬼子据点?万一丢了,那可不真就是捡了黄瓜,丢了西瓜。 “让警卫连兄弟护送地雷接着往前走,就咱们七个人,敢不敢?”李智又问。 那有什么不敢?只要李智敢,栓子更没啥可怕的。他立即抱紧了枪。 李智早就想好了,来回两百五十多里路,不能白走一趟,能弄点就弄点。 三个月时间,县委王志先把周围二十七个据点全都侦察了一遍,李智也把这些据点情况全装进脑子里,暴扣白驹桥据点。白驹桥很小,只有二十多个伪军,位置也很偏,处于安平县东南与潞河县交界的地方,隶属潞河保安大队。 临启程前,李智又找军分区侦察员了解过,因为远离根据地和游击队,白驹桥伪军自觉无忧,成日喝酒打牌。那就顺手牵羊,绕远些,把白驹桥伪军手里的枪带走。 虽然只有二十几杆枪,但蚂蚁再小也是肉,积少成多,抓上一盘,也能炖汤喝。而且,游击队往后肯定会大量招兵,等招上兵来,不能让队员们再举长矛拿大刀去杀鬼子。 打仗杀鬼子,栓子压根不用动员,而且积极主动,当即表示,闲着也是闲着,那就打呗。 李智看着栓子:“笑一个,就带你去。” 还有这个要求?栓子龇牙咧嘴,笑的比哭还难看。 “这就对了。”李智也不强求,拍拍栓子肩膀,又冲前面警卫连排长喊道:“张排长,我们去掏白驹桥据点的鸟窝,你们和赶车师傅在前面树林里等着。” 张排长愣了:“咱们还没侦查,就直接掏据点?” “不到一个排的二狗子,不用侦察!”李智挥手说道。 张排长仍在纳闷:“可司令员都说过,战前必先侦察,弄清楚敌情。” “我说你怎么和小鬼子一样,教条又呆板了!”李智又批评说:“司令员还说过,打仗要随机应变,能打就打,不能打就撤,你咋就不记着?” 好像很有道理,张排长挠挠头,反正是游击队去打,那就让他们打吧,出了事,也是游击队顶着。 栓子倒是动了脑筋,弄清了李智想法。本来嘛,像这种临时起意的战斗,哪能像以前,先搞侦察再布置战术。去了,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跑呗,反正不是说就一定打下。即便枪响,黑灯瞎火的,敌人也撵不上。 虽然只有区区七人,去对付二十多个伪军,但栓子和李智一样,压根就没把那些二狗子放在眼里,和土匪没什么两样,只要杀了一个,其它就像被惊吓的猴子,龟缩成一团,举手投降喊饶命。 张排长押送三辆大车继续往前走,在前面树林等着。李智挥手,带着六名队员沿着田间小路,七个人往南走。天气越来越暖和,脚下泥土很是松软,千层底布鞋,几乎听不到动静。李智带着盒子炮,其他都是长枪,每人还配有八十发子弹。但这是偷袭,用不了这么多子弹。 看着挺远,也就走了十几分钟,就接近据点。栓子抬头看了一眼星空,已大概三更末尾,四更开始的时候。大概七岁时,栓子就跟着爷爷学会了根据星星的位置,来确定大概时间。当然这只限于晴天,遇上阴天下雨天气就不管用了,把眼睛看瞎了也白搭。 月黑风高偷袭敌人,再适合不过。摸到炮楼地下,李智看好撤退路线,挥手,爬到据点外墙下面。抬头仔细看着炮楼,却不见伪军岗哨,估计是猫在垛口下面,偷偷睡觉了。李智再三强调过的,夜里的岗哨就是游击队的眼,你闭上了,相当于把大家伙交给了敌人。此刻栓子更加理解。 白驹桥据点确实不被鬼子重视,周围没堑壕,墙是土夯墙,两米多高,完全可以翻过去。但为防备偷袭不成功,留下快速撤退的后路,李智和栓子拿出刺刀,很快挖出一个缺口。随后,七个人轻手轻脚,进了院子。 炮楼两面有砖瓦房子,门从外面锁着,屋里肯定没人,估计平时放置杂物。炮楼顶上看不到伪军,大门口的两个岗哨也在打瞌睡。楼顶上的汽灯在炮楼下面留下大片暗影,李智冲栓子挥手,两人手握刺刀摸过去,无声无息割断两个伪军咽喉。 随后两人转身来到炮楼门前。这帮伪军也真是胆大,里面没插门,轻轻一推,木质屋门吱呀呀开了。二楼点着豆大的油灯,炮楼里不那么黑。伪军仍在二楼酣睡,人数不多,呼噜声却像夏天水塘里的青蛙叫声,响成一片。李智哼哼鼻子,有酒味,看来这群二狗子真以为自己命大,八路军不会打他们。 队员们轻手轻脚走上楼梯,来到二楼。一张床,上面肯定睡着小队长。其它伪军躺在地上,地上铺着草帘和褥子。磨牙打鼾放屁,更加清晰。一盏油灯燃着豆大点的火,昏黄的像来到地府阴曹。栓子看到了枪架,也看到射击孔旁边的机枪。他没打过机枪,但这玩意唬人,于是轻手轻脚走过去,抱在怀里,又走到枪架旁边,枪口对准了伪军。 另外两名队员爬上楼顶,下了岗哨的枪。岗哨还在梦里吃肉,哈喇子流出嘴角,耷拉到衣服上。看到枪口,立即傻了,尿也顺着裤腿流了下来。队员忍住笑,押着他俩走下楼顶。 二楼伪军仍睡的像一头头猪。李智像在自己家里,来到栓子旁边,先帮着打开保险,拉上枪栓,然后走到桌子旁,拧亮油灯,手中驳壳枪也指向伪军,大声喊道:“都他娘的醒醒,别睡了!” 一声怒吼,如晴天霹雳,却让伪军们气炸了,谁这么无聊,大半夜地乱吵吵。小队长甚至骂道:“你他娘的嚷嚷个什么,爹死了还是娘亡了?” “老子现在就让看不到你的爹娘!”李智举着手枪,瞄准了睡在床上的小队长。 睁开眼,看到有人拿枪指着,小队长连打两个寒颤,又翻身下床,噗通跪倒在地,举着双手说:“别,别开枪,好汉爷,小的有得罪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这帮伪军和其它二狗子一样,并不老实,不仅欺负附近百姓,还让各村维持会长定期送酒送肉。若误了时限,立即进村抢掠一番。 “老子吩咐你,调转枪口去打鬼子,愿意吗?”李智厉声问道。 “啊,您是八路爷?”小队长不敢相信。白驹桥据点很偏僻,小的像一只蚊子,游击队不会大老远跑这里来,八路军正规部队又看不上眼。前两天八路军出击,把齐县闹的底朝,这里依然风平浪静。小队长也就认为这里地处偏远,属于神仙都不过问的地方,带着手下伪军赌钱喝酒,逍遥自在。 “还用问吗?”李智冷冷地看着小队长。 “愿意,俺们愿意打鬼子——”小队长不敢去打鬼子,但说不愿意,那小命就难保了。 李智已不想理会小队长,大声说到:“都站起来,靠墙蹲着。” 伪军本就欺软怕硬,枪口之下,谁敢不听话,都乖乖爬起来,蹲在墙根下,瑟瑟发抖。 楼上队员押着岗哨来到二楼,看着赤条条的二十多个伪军,立即走到枪架旁,开始清点枪支。 二十三支步枪,还有伪军小队长的盒子炮,还有栓子手里的机枪,发了一笔小财。 可就是子弹不多。这帮家伙很懒,子弹袋里顶多装了两个弹夹,十颗子弹。找了半天,也只找到半箱子弹。 第35章 山里又来了伪军 伪军小队长还憋着坏水。今天肯定是栽了,即便眼前的八路能饶他一条狗命,丢了这么多枪,大队长也饶不了他。 一楼还有仓房,像暗室,里面存放着五条好枪和弹药。只要这些还能保存着,估计大队长会饶他一条小命。幸好,这几个八路爷脑子似乎并不灵光,没寻到真正的仓房,只是在另外一间房子里翻出半箱子弹。 “还有没有子弹?”李智问他。 “没了,真没了。”小队长继续装作胆战心惊:“八路爷,俺们是小点,就是管管治安,像没娘的孩子,姥爷不疼舅舅不爱。” 小队长说话的时候,眼睛忽闪着,这家伙肯定在撒谎,栓子怒了。再想想,这帮二狗子认贼作父,帮着鬼子欺压百姓,不由举起轻机枪枪托,照着小队长头,狠狠地来了一下。 一声惨叫,又顿时头破血流,小队长捂着头,像狗一样蜷缩在地上,哼哼叫唤。栓子上前,又是一脚:“说,还有没有子弹?” “没了,真没了啊,八路爷——”小队长还想耍花招。 李智也看出小队长在撒谎,举起手枪,对准一个伪军:“今天爷本来不想杀人,既然你们不老实,那就别怪爷了。” 伪军吓得慌忙磕头:“还有,有,两箱子弹,三箱手榴弹,小的领您去!” 李智点点头:“那就饶你不死,送那家伙上路!” 栓子把机枪交给队员,抽出刺刀,一把抓住小队长头发。 伪军小队长肠子都悔青了,干嘛非动那个小心眼?他举着双手,苦苦哀求:“八路爷,俺错了,俺就想保准俺这条狗命——” 现在后悔,何必刚才?栓子挥动匕首,割了小队长脖子,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小队长挣扎两下,死了。其它伪军吓得跪倒在地,连喊饶命。 李智厉声说道:“没你们事,往后谁再穿这身黄皮,欺负老百姓,就让他死的比这还惨!” “不敢了,再不敢了——”伪军们吓得又连连磕头。 李智让伪军穿上棉袄,留下军服,打成捆,拿绳子扎好,又让其它伪军把炮楼里所有能用的东西全部扛上,押着这些人,离开炮楼,来到树林,找到张排长。 张排长不由竖起大拇指,都说李智会打仗,果不其然,一枪未发就缴获这么多武器,还带来一串俘虏。 担心俘虏会给鬼子通风报信,暂时不能放掉,李智想出主意,让张排长派四名能跑的战士,带着二十多个伪军向前猛跑一阵,再掉头回来,接着再向前跑,再回来,直到天光即将放亮,才让他们停下。二十几个伪军哪受过这种苦,个个累的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如死猪一般。 看着伪军,张排长不由哑然失笑,这个李队长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很快,他意识到,李智不仅鬼心眼子多,胆量更大。 因为绕路,又因为偷袭据点耽误行程,天亮时,他们仍在潞河境内,距离夫子山还有十里地。按张排长想法,应该找个隐蔽地方藏起来,等天黑后再走。没想到,李智归心似箭,让兄弟们都换上伪军衣服,扮成二狗子,走大路。 张排长也真是服了,不仅立即执行,还穿上伪军小队长军服。伪军小队长衣服小,李智穿不上,张排长身材不高,穿上正合适。 “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们小队长了,绕过刘庄镇,前面就还只有一个马街据点,别紧张,你还不知道那些二狗子,就是一堆废物,只要你不给他们好脸色看,就一定没事。”李智给张排长说了一通。 阳光渐浓之时,三辆马车减慢速度,从马街据点前大摇大摆地走过。上次偷袭马街据点后,安平保安团又重新派了一个排伪军。这些伪军学乖了,大白天拉着吊桥,一副草木皆兵模样。 据点里的伪军大声问:“你们是哪部分的?” 张排长回答:“潞河保安大队的。” “怎么上这儿来了,还这么早?” “昨天就出发了,俺们大队长给你们马团长送点东西,你们怎么回事,大白天的还拉着吊桥?” “前面有游击队,你们也小心点。” “怕个啥啊,前两天不是刚扫荡过吗?” 说话间,马车已通过据点,扬长而去。 张排长的嘲讽让伪军很生气,一个伪军啐了一口:“老子就白天拉吊桥,怎么了?” 另一个伪军看到张大年他们手里的家伙,更加来气:“还扛着三八步枪,狗日的,就你们几个人,让游击队抓到你们,挨个放血!” “就是——” 马车不紧不慢,向前走着。 这三驾马车已成为山林里的稀有之物,平常马与车分开来,藏进不同的山洞。跑了一整夜,车夫心疼马,也不想走快,可又担心遇到鬼子,脸上冒出了汗。终于在看庄据点之前,拐了弯,进了山,车夫们的心才慢慢平静下来。 上次鬼子扫荡已经过去了五天,但因为鬼子伪军要荡平整片山林,老百姓着实怕了,进山五里,仍不见人影。 又走五里,前面是孟庄。孟庄是山林最早的堡垒村,也是最坚强的堡垒村。村里房子被烧了三次,但都像这片山林,春风吹又生。村民转移更是不计其数,索性都在山坡新挖洞口。虽然折腾,孟庄村民损失无多。李智打算先在孟庄歇脚,等天黑后,再赶往西里山,与老孟汇合。 李智让队员和车夫换衣服,别靠近村子,引起误会,自己人伤了自己人。 还幸亏及时换了衣服。他们进山不久,就被民兵发现。看到他们身上的黄皮,民兵飞奔回去报告。孟庄有为数不多的民兵队,队长叫孟小麦。接到报告,孟小麦立即集合民兵,组织村民转移,并派人去给县委送信。 随后,他带十个民兵,趴在山坡上,监视“敌情”。 侦察的民兵回来报告:“看清楚了,三辆马车,但车上二狗子很少,加上赶车的,只有八个。” 难道二狗子出来征粮,走错道了?孟小麦搞不清楚状况,既然是二鬼子,那就打他一家伙。孟小麦决定带民兵打一场伏击战。孟庄民兵队拢共就三条快枪,其它都是火铳,只能对付少量二狗子。 趴在山坡上,静静等着,终于马车拐弯,进入了视线。孟小麦心里一阵紧张,毕竟这是他们主动打的第一仗。 侦察的民兵发现了不对:“他们换衣服了!” 孟小麦也看的清楚,车上坐的不是二狗子,而是有十几个人穿着八路军军装,样式颜色和李智刚来时很像。再仔细看,前面赶车的是本村民兵,后面是邻村车把式,都是自己人。继续仔细看,车上坐着的好像是李智! 他们怎么穿二狗子衣服?孟小麦明白了,跑下山坡,喊道:“李队长!” 到家了,李智从车上跳下来,冲孟小麦挥手:“你们怎么在这里?” 孟小麦擦擦额头上的汗,笑了:“还说呢,差点就打了你们的伏击!” 李智抱着捷克式轻机枪,从车上跳下来,哈哈笑着说:“就你们,还敢打我们伏击?” 孟小麦没有生气,本来么,仅有的三杆步枪还是游击队给的。他眨眨眼,看来游击队又发财了,趁这机会,再要上几杆枪。 第36章 到时你说了算 “李队长,回来路上又发财了,你可真是天上神仙下凡。”孟小麦满脸笑容,语气恭维。 李智瞬间猜出孟小麦心思。军分区不给游击队拨发枪弹,但游击队要照顾三个民兵队,往后还可能更多。 这没奈何。民兵都是村民,守在村里,不能主动出击,也就没有缴获,武器弹药只能靠游击队接济。游击队也必须心甘情愿,如果每个村子都成立了民兵队,并做到民兵人手一枪,鬼子伪军再进来,就会立即陷入全民战斗的汪洋大海。 前提是游击队先要壮大,等游击队这条大河满了,民兵队各个支流才能更多的蓄水。李智小声说:“发了一点小财,先给你五条枪,这事先别告诉另外两个民兵队。” “那你再多加两条,俺就说是俺们自己缴获的。”孟小麦耍起了赖皮。 “行,再送你半箱子弹,二十颗手榴弹。”李智很大方。 孟小麦激动地双手作揖:“谢谢,谢谢啦。”眼睛又盯着车上的长条木箱。他认的几个字,上面写着地雷。 “这是打大仗用的。”李智说:“咱们民兵可以用黑火药造土地雷。” 回到村里,卸下缴获,赶车的师傅立即去藏马匹和大车。缴获的战利品不少,竟然还有面粉和油,孟小麦立即张罗做饭,招待从蒙山来的八路军主力,又派人去请县委同志。 不久,刘芳赶到孟庄,说了山里变化。两个村村民死亡惨重,几近被灭了村,靠近边缘村子大都遭到破坏,有的村子已找不到一间完整房子。山里穷,百姓性格粗犷,给山外面的印象野蛮不讲理,但山民不傻,分出好歹后更懂得感恩。鬼子打着亲善的旗号,却是为了诳住山民,然后实施灭绝计划。若不是游击队,山里人都会遭到鬼子二狗子毒手。 你不让我们活,那我们就你干到底,山民血性被彻底点燃。已经有很多人来孟庄打听,游击队在什么地方,县委又在哪里,争着抢着要参加游击队。 山里百姓被彻底唤醒,李智心里一阵激动:“太好了,只要村民们觉悟了,往后咱们就能壮大,到那时小鬼子再进来,就能让他们有来无回。” “可是,那么多人加入游击队,咱们的枪又不够了。”刘芳轻声叹了口气。 这不叫问题,李智笑呵呵地说:“放心,我李智别的本事没有,从敌人手里抢枪还是能做到的。”李智越说越兴奋,恨不得立即马上赶往西里山,与老孟会合,并立即招兵。 等到天黑,县委同志和民兵找来驴和马,驮上地雷,帮忙运到西里山。 已是午夜,老孟坐在洞口,脏破大衣挡着,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在等李智他们回来。走之前说好的,快去快回,中间不耽搁。都这么晚了,才三十多岁的老孟却像极了一个父亲,牵肠挂肚地等着出远门的孩子。看到李智和栓子,又看到李智果真借来了兵,又要来了地雷,好家伙,还这么多……站起来,用很平静口气打招呼:“队长,回来了。” “你怎么没睡觉?”李智有些埋怨,又赶紧介绍:“这是警卫连张排长。” “你好,你好!”和张排长握手打声招呼,先让兄弟们休息,老孟又把李智拉到一边:“从你们走了以后,就有人来参加游击队,今天下午就呼啦啦来了五十多口子。” 这是天大喜讯,但老孟说的不急不慢,好像稀松平常。李智看看老孟:“好事啊,都在吗?” 老孟摆手:“我倒是想留呢,我算了算,超过两百多人,枪不够还好说,可咱没那么多粮食,不能让人家来了就挨饿。” 是啊,游击队几乎没有存粮,都来了,用不了两天就能吃完,李智拍了一下脑门,却又问:“你把人家都赶走了?” “哪能呢。”老孟仍不急不躁:“我给他们说了,都先回家听信,等队长来了再定夺。” 李智点头,这么处理很好,能缓口气,容下时间去搞粮食。 抽了一口旱烟,老孟又接着说:“我想,以咱们现状,兵在精不在多,咱们应该招踏实放心的兵。” “说的对。”李智又赞许地看一眼老孟:“就先招能打的,叫人放心的。” 西里山只有老孟和顾飞两个人,其他队员都转移去了黑羊洞。老孟说了理由,就这几天,山里老百姓都知道游击队在西里山,担心传到二狗子那里。敌人灭我之心不死,若得知消息,肯定会来偷袭。剩下的都是伤病员,跑都跑不快,只能接连转移。 做的很对,李智满意地笑着,表扬老孟一句:“你可真是只老狐狸,有你在,我放心。” 他们也立即转移去黑羊洞。见到张大年,三人又在商议招兵的事。李智也从喜悦中平静下来,因为有李二蛋前车之鉴,招兵真要慎之又慎。尤其是当下,山林老百姓踊跃加入游击队的时候,不能被喜悦冲昏头脑。 鬼子都想杀光山林了,还有那么没良心的人?张大年不相信,也觉得李智和老孟想的太小心,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李智和老孟意见一致,咧咧嘴,也只好把话咽进肚子里。当然,这事还没完全定下来,还需要与县委商量通气。在山林,游击队管打仗,县委负责做群众工作,招兵工作,必须由县委参与,掌握每个想加入山民的家庭背景情况。 李智再次表扬了老孟是老狐狸,并回头看着旁边的栓子:“臭小子,学着点,打仗要靠脑子。” 打仗要靠脑子,不仅是想培养栓子,也是说给张大年听。打起仗来,张大年比栓子还虎,上次反扫荡,张大年带出去两个队员,只回来他一个。而栓子战斗小组,只有顾飞和六子负了伤,其中六子还打到最后,栓子头脑不冷静的时候,才胳膊中弹。若栓子不冲动,不急着缴获鬼子子弹,他们几乎做到零伤亡。 想想两个牺牲队员,张大年伤口又隐隐的痛,心更疼。 学打仗,学打仗,这话听得耳朵快长出茧子了,俺一定好好学,还不行?栓子龇牙,冲李智笑了笑。 看着栓子哭一般笑容,也不由笑了,他打心里喜欢栓子:“对了,老孟,我跟栓子说了,等打完鬼子,你代表游击队,给栓子上门提亲。” 老孟扭头看看栓子:“好,我是他表叔,这事我做主。” 李智纠正老孟的说法:“我是说代表游击队。” “娶亲是家事,哪能代表游击队?好像咱们去抢亲似的。” “往后游击队就是栓子的家。” “游击队是大家,娶亲是小家的事。” “行行,不掰扯了,你个老东西,到时你说了算。” “这就对了,你是队长,太忙,不能什么都操心。” 第37章 两个二杆子 栓子笑了,发自内心。不是为了娶亲,栓子现在没那份心思,只是觉得真像回到了家,不止有远房表叔,所有的队员都像亲人。 睡上一觉,精神气爽。走出洞外,明媚阳光,十分温暖,小鸟吱吱叫,柳树已经吐出了尖尖的黄绿色的嫩芽。 县委的同志也在,刘芳、王志先,他们正和李智、老孟、张大年等人开会。会议内容不问也知道,还是招兵。 这些问题不归栓子操心。他坐在阳光下,抱着枪,又找出昨天从据点顺来的枪油,找块松软的棉布,仔细擦着。栓子的枪最新,也被擦拭的最亮,好像刚从仓库里拿出的新枪。 会开的时间有点长,栓子擦过枪,趴在树后,练习了大概半小时的瞄准,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还在争执着什么。尤其王志先,戴一副眼镜,平常斯斯文文,此时却和张大年争论的面红耳赤。 张大年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只要是山里的穷苦青年都可以加入游击队,不用那么严格审查,而且越多越好,就是人手一根木棍,也能唬住那些二鬼子。所以,对于李智和老孟提出的条件,张大年持反对态度。 没想到王志先则更加苛刻,略加思索,说了加入游击队必须符合三个条件:第一必须穷苦出身;第二,之前没有污点,尤其当过土匪干过国军,跟地主老财有牵连的人,必须排除在外;第三,与国军、伪军有关系的,不仅不允许加入游击队,还要开除出游击队。 王志先还说了自己理由,必须保证游击队和民兵的高度纯洁,防止再出现下一个李二蛋。 李二蛋成为奸细,是因为管不住裤裆,可哪有那么多混球,为了裤裆里的家伙连命都不要?张大年本就看不惯王志先书生模样,手无缚鸡之力,打鬼子可不靠耍嘴皮子,需要真刀实枪。 而且,王志先说的很有针对性,老孟既当过土匪,也干过国军,栓子弟弟也被国军抓了壮丁,难道要把他俩清除出游击队?率真脾气,让张大年火了,说王志先是胡球搞,招一批温顺的绵羊,目的不是打仗。 王志先则斥责张大年警惕性太弱,往后游击队还要吃大亏。 “不扩充兵员怎么打仗,拿嘴打?” “你这是单纯的军事思想,部队不纯洁,只能打败仗。” “打败仗也比耍嘴皮子强!” “你这是儿戏,只能造成更大牺牲,于打鬼子十分不利!” …… 两人你来我往,谁也说不服不了谁,甚至开始人身攻击。张大年嘴笨,渐渐处于下风,但火气越来越大。 李智和刘芳劝不住。最后李智不得不摆出队长架子,拍了板,现在游击队有多少枪,就招多少人,先选身强力壮、机智灵活,并和鬼子有仇的年轻人,至于出身,不予考虑,只要心甘情愿打鬼子就行。 这基本符合张大年意思,哼唧两声,不再说话,但心里非常不痛快,狠狠瞪了王志先一眼:你县委只是做群众工作,游击队招什么样的兵,打什么样的仗,关你鸟事? 其实张大年想的是对的,游击队与县委互不隶属,游击队招兵,县委予以配合,至于怎么招,招多少,都由游击队说了算。王志先与他争执,显然越俎代庖。 王志先心里也非常不满,终究是一群山林莽夫,吃过亏上过当,仍不引以为戒。他很看不上张大年这些人,斗大的字不认识一箩筐,除了一身力气。 省师范高等专科学校肄业,当过大学生,若不是鬼子入了关,肯定顺利毕业。带着满腔热血,携笔从戎,当然也自视清高。幸亏县委书记刘芳是女同志,也是女子师范毕业,不然,他还真看不上眼。 还有其他原因,自从见过刘芳,王志先就想着谈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爱情。有如此想法,也就有表现的渴望。他要显示自己超高的理论水平,短时间内,就总结出一二三来。 而刘芳头脑很清楚。她不懂打仗,王志先也不懂,所以军事方面,还是李智说了算。当李智最终说出招兵方案时,刘芳当即举手同意。 刘芳同意,王志先也不再坚持自己意见。 李智也不想在这件事情纠结太多,因为还有重要的事。安平县的鬼子没能全歼游击队,自然贼心不死,说不定马上就会有动作。他立即进行下一个议题,如何保护好山里的百姓不受伤害。 没想到,张大年和王志先又开始了争吵。 张大年认为,让民兵和村民多加警惕,在各个进山路口设置岗哨,发现敌人进山,立即“烽火传递”,并组织村民立即转移。 王志先则说,山林太大,不如把多余枪支拿出来,交给民兵,让各村自行对付进山敌人,游击队则保留精干力量,随时向各方支援。 “你懂不懂打仗?”张大年又火了:“现在只有三个民兵队,那么多村子,怎么对付敌人?” “可你们还有多少人,就是现在招兵,也不能立即打仗。”王志先倒也实事求是,游击队能打仗的只有十来个人,就是以一挡百,也拦不住鬼子伪军进山。 两人又争的面红耳赤。 老孟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低头不说话。尤其王志先说,当过土匪干过国军的人必须排除在游击队之后,更是一句话不想说。其实老孟心里很烦,老子以前什么都干过,但现在就想打鬼子。 刘芳非常着急,也非常生气,几次瞪眼看着王志先,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但王志先似乎没接到刘芳信号,反倒更有劲,据理力争。 李智见状,又气又笑:“两位英雄,这事不再讨论,我和老孟想办法解决。” 怎么,要把我排除在外?此言一出,张大年像是心口挨了一记重拳,起身就走。王志先也非常郁闷,不是开会商量吗,你竟然如此武断? 刘芳批评了王志先,必须尊重游击队同志,是他们在跟鬼子浴血奋战,县委只是配合,无权干涉。既然刘芳开了口,王志先除了说也是为游击队考虑之外,便不再说话。 这两个二杆子,怎么会这样?李智急的直挠头。本想着赶紧把招兵定下来,然后去搞粮食,还要防备敌人再进山林……这会开的,本想解决问题,却制造出更多问题,就连一向稳重的老孟脸上也挂不住,还让张排长他们看笑话,传到军分区,吴司令和赵政委还以为游击队、县委之间不团结。 第38章 司令员也决不同意 不就是招兵么,搞的要打仗似的。栓子不理他们,继续趴在地上练瞄准。之前跟爹练,缺口、准星、目标成一条直线。现在李智给他纠正了动作,让他握枪更稳,还说子弹要从心里打出去。 起初栓子并不理解。爹说过,子弹要从眼睛里打出去,才能打得准。慢慢体会,又觉得李智说的对,枪就应该长在心里,子弹也应该从心里打出去,才能指哪打哪。 他瞄着山坡下面的树枝,距离一百多米远。树枝随风来回飘动,而栓子的枪口不动,静静地等待着树枝快要摆动到准星位置时,提前扣动扳机。李智给他说过,打移动目标,必须先判定目标大概速度,做到有提前量,才能一枪击中。 很想打上几发子弹。他恨鬼子,发自肺腑的恨,但喜欢鬼子的枪,同样发自肺腑的喜欢,因为鬼子的枪到他手里,就是他的,就是用来打鬼子,只是枪到手五天了,还没打过一发子弹。 身后大铁锅已冒出热气,烧火的是顾飞。此前这是栓子的活,包括行军时背那口大铁锅,现在暂时交给了顾飞。李智亲口说的,往后栓子就是战斗员。而且,顾飞从李智的语气中,觉得要对栓子要高看好几眼。 年轻人争强好胜,看着栓子专心练枪,顾飞嘟囔着嘴,使劲撅着干柴,锅灶下堆的满满的,火烧的旺旺的。 旁边六子也嫉妒栓子,枪法准就算了,可手里拿的偏偏又是游击队最好的枪。但看着顾飞生气模样,心里舒服很多,他摸着胳膊上厚厚绷带,冲顾飞坏笑:“别嘟囔着脸了,谁让你没栓子打的准,这就是命。” “你命好!”顾飞瞬间转移目标,把火气撒到六子身上:“有本事别负伤啊,还被穿了个洞。” 看顾飞真的要急眼,六子赶紧嘿嘿笑了两声:“对,对,我这也是命。” 顾飞不再生气,耸了耸肩:“谁说不是,咱俩要有栓子本事,也能扛上鬼子的三八枪。” 那边会议终于结束,但好像并未达成统一意见。张大年似乎很生气,起身就往山洞里走。李智在后面喊他,也不吭声,如牛一般的身体径直进了山洞。李智无奈耸耸肩,跟在老孟身后,来到大铁锅前。 刘芳在和王志先说话,好像是在批评。刘芳齐耳短发,穿着棉布衣服,扎着一条武装带,却端庄大方,还更好看,比画上的美人还能吸引众人目光。王志先没有了刚才冲动,略低着头,态度也变得诚恳。 “他俩争个啥?”六子很不理解。一个力气大,但不太会打仗,另外一个学问高,可连仗都没打过,就他俩吵来吵去,好像多大能耐似的。 “闲的呗。”顾飞继续往锅灶下面塞劈柴。 “小祖宗,还加火,都糊了!”老孟跑过来,赶紧往外抽劈柴。 顾飞挠挠头,躲在一边,是闻到了糊味。 开饭了,夹生的高粱米饭就咸菜,所有人拿着粗瓷碗,排队打过饭,随后三三两两分散开来。栓子打一碗饭,坐在顾飞和六子身边。 就这么点人,张大年和王志先嗓门又出奇大,消息很快传开。顾飞扒着饭,说了王志先说的话,尤其要审查和国军有关系的队员。 如果柱子活着,肯定在国军,栓子听了,心里自然不高兴,眼睛像刺刀,使劲剜着树下的王志先。 吃过饭,栓子找到老孟:“俺们游击队的事,跟王干事有鸟关系,还要审查咱们!” 老孟也烦闷,但劝栓子:“这是领导的事,也跟你也没毛关系,往后注意点就行了。” “怎么注意?他都想把咱开除。开除就开除,老子就是去国军,也照样打鬼子!”栓子真的很生气。 “你个小兔崽子,给我闭嘴!你还嫌人家抓的把柄小?”老孟瞪眼骂道。 栓子哼了一声,低头不语。他才不想去国军,不过是王志先的话气着了他,一心打鬼子,还要被审查,凭什么? 李智已察觉出事情严重,那个王志先真是满嘴糊涂言,一纸荒唐语,那么大学问,就不知道考虑实际情况?还审查这个调查那个,老孟已是游击队顶梁柱,不可或缺,栓子又是游击队之未来,如果时间倒退三年,李智即便不动手,也会痛骂王志先一顿!现在不同了,他不再那么冲动,已完全在用脑子做事。 看着爷俩说话,李智凑过来,面带笑容:“王干事还是书生,做事想当然,不用理会,把你俩开除,司令员也决不同意。” 话说的没毛病,一身新军装,司令员自己都舍不得穿,奖励给了栓子。这说明什么?说明栓子已成为战斗英雄。既然成了英雄,就凭一个县委干事,还能把栓子踢出游击队?老孟也说:“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地了?管谁叨咕啥呢,咱就扛枪打鬼子。” 就是,栓子心顺畅了,也后悔刚才说的话。 “记住了,你已经是合格的战士,往后别和王干事那样,说过头的话。”李智摸摸栓子的头和老孟商量下一步工作。征兵的事定下来,无须再多讲,重要的是,小林龟山肯定不会消停,还会有小动作。李智判断敌人不仅继续查探游击队下落,还可能会对堡垒村下手。 尤其孟庄,是山林之中最早也最稳固的堡垒村,必行成为敌人重要目标,必须保全孟庄,不然对县委威信打击很大,往后都不好开展工作。李智决定,让老孟和栓子去孟庄,一是指导民兵训练,二则是如果敌人偷袭,有老孟在,也可直接指挥。 说的对,民兵需要训练,孟庄需要保护,同时,李智以此告诉王志先,你不是觉得和国民党有瓜葛的人都不可靠吗,我偏偏让他俩去你们的最核心的村子。 好你个李智,杀人诛心啊,老孟笑了。 随后,李智又找刘芳商量。刘芳认为李智想法极其明智,不仅同意,还表示感谢。可偏偏王志先又来插一杠子,他要跟着老孟和栓子一起去。 刘芳不同意。游击队两个副队长,让他得罪一对。当然,还有栓子,柱子是被国军抓走,心里肯定不舒服。更重要的,王志先不懂打仗,却表现欲望强烈,如果敌人偷袭,到时乱插手,胜仗也能打败。 李智却不这么想。王志先留下来,肯定参与招兵,就张大年熊脾气,两人也肯定再起冲突。还不如让王志先跟着老孟,老孟城府深,也有鬼点子,栓子也聪明,爷俩肯定能把王志先治的服服帖帖。但前提必须先立规矩戴紧箍咒,李智说道:“老孟打仗是把好手,不在我之下,你必须服从老孟指挥。” 既然李智同意,刘芳也说:“好吧,就按李队长说的做,不然,你不能去。” 王志先脸色有些阴沉。很明显,李智就是针对他,所以才派老孟和栓子去孟庄。民兵归属县委指挥,他想带着孟庄民兵,好好和敌人打一仗,以证明他不只是耍嘴皮子。但李智和刘芳很明确,要他听老孟指挥,这让他心里极不舒服。 他原本想着去监督老孟和栓子。他之所以提出审查,就是不放心,而且上级文件也说了,要保证部队纯洁性,因此他联想到,如果与国军有关系,那就是不纯洁。他没再说话,但心里仍保持芥蒂。关键时候,他会站出来,不让山林革命力量遭受丁点损失。 三人走后,李智立即着手招兵和筹集粮食。兵好招了,又没了王志先这个搅屎棍,就交给刘芳。筹集粮食非常困难。山里土地贫瘠,去年又遇旱灾,收成不好,再加上鬼子二狗子屡屡进犯,老百姓早就断了粮食,老鼠都眼含热泪,逃到野外。山里无法解决,李智把目光看向了山外。事实上,老孟已开始着手解决,拿着从伪军那里抢来的军票,准备采购粮食了。 李智真不想让老孟去孟庄,有他在,不仅是左膀右臂,遇到麻烦事,还有人商量。但孟庄不能遭受损失,而且不仅仅是孟庄民兵,还有其他几个村子民兵,都要集中到孟庄训练。既了解山林,又了解当面敌情,既能训练民兵,又能指挥战斗,除了老孟,真找不出其他人。 除了买粮,还有一个途径,就是抢。当然不能抢老百姓的,而是去敌人手里抢。每隔三天,敌人会赶着大车,从城里向各据点运送粮食,由伪军押运。 第一批招了五十名队员,都是二十出头的青壮小伙。第一天下午,李智和张排长的两个班挨个教他们放枪,第二天上午,浓烈阳光下,他们从埋伏的山坡冲下来,截住了伪军运粮车。 两个排的伪军,押着四辆大车,吱吱呀呀,漫不经心。扫荡没全部剿灭游击队,但也伤了他们元气。根据各小队虚报上来的数字,打死打伤游击队员四十多个。游击队总共才三十多个,都超了十多个,虽有虚假,但也基本玩完了。 可没想到,呼啦啦一下冲下来六七十人,跑在前面还是穿着灰色衣服的人。难道是传说中的八路军主力?稍微愣神,领头的副连长中弹倒下,四脚朝天,其它伪军立即吓得掉头就跑,只恨爹娘给他少生了两条腿。 第39章 必须高度保密 粮食被劫的地方位于香城北面,不远。听到枪声,香城据点伪军立即出动,沿着大路,绕过两座山坡,看着前面,傻眼了。四辆大车完好,马匹没受伤,车上却空了,地上躺着十多具同类尸体,还有十几个伤兵,哭嚎着喊救命。 西面山坡已看不到人影,游击队已经背着面粉进入山林。伤兵说,游击队人很多,足有上百个,乌压压一大群,还有八路军主力,个个枪法准,猛如虎,打的他们措手不及。来了八路主力?伪军追了一阵,便撤了回来。游击队都打不过,何况是八路军主力,装装样子就行了,再追小命不保。 消息传至鬼子指挥部,小林龟山叫来马大炮,连打了十多个耳光。马大炮只觉得双眼冒金星,嘴角流出了血,却不敢动弹。 小林龟山正气很不顺,无处发泄。 费了几天心思,信誓旦旦要踏平山林,人畜不留,寸草不生,却不想八路军开始四处攻击,尤其齐县,到处告急,旅团被迫下令驰援。安平驻军也被抽调兵力增援齐县。“狩猎行动”被终止,旅团一纸命令,如同一泡尿,浇灭了小林龟山心头那团热烈的火。 冥冥间,小林龟山觉得那是八路军围魏救赵伎俩,从而告知前往齐县增援的中队长野田,不可与保安营间隔距离太长,始终保持随时接触。 事实证明,小林龟山猜测是对的。当天夜里,两个保安大队距离齐县县城还有十五里,被八路军偷袭。一个保安大队三百人,两个大队就是六百人,不到二十分钟,全部垮掉。等增援鬼子赶到时,遍地尸体,残留伪军坐在地上,仍惊魂未定,像遇到妖魔,被吓傻了。闻听消息,小林龟山十分恼怒,就是六百只羊,也够八路军捉上一天一夜,可只有短短二十分钟,武器全都落到八路军手中。 不仅伪军,增援的另一个鬼子中队也遭到袭击,兵被击溃。八路军火力不弱,甚至动用迫击炮——那肯定是八路军115师主力团。 但第二天,即便航空兵联队连续出动八架飞机,也没找到他们踪影。后来情报分析,确实是115师主力团,打完立即撤出齐县境内,返回一百五十里外的驻地。而蒙山军分区所有兵力也迅速撤回至山内,与皇军脱离接触。 好一个围点打援的战术,小林龟山觉得蒙山八路军打法与夫子山游击队很相似,好像师出同门。几天来,小林龟山面壁思过,也苦思冥想,制定新战法。他让尹子林找来《孙子兵法》,从头开始,一字一句翻译。之前他学过,但担心翻译有误,要学习原版,还要从头学起。他就不相信,凭借优势火力的皇军斗不过衣衫褴褛连饭都吃不饱的游击队。 还没研究出新战法,粮食又被劫了,还来了八路军主力,小林龟山像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双手握拳,发出沉闷吼声。 找不到游击队,气也就发在马大炮身上。巴掌打在脸上,如鞭炮般地脆响,没几下,便伴着血水从嘴角流出。一旁尹子林也装作吓得弯腰低头,不敢直视。这几日,他很乖巧,天天陪着小林龟山,端茶倒水,十分殷勤,也十分努力,全力使出浑身本事,为小林龟山翻译《孙子兵法》,不错一句话一个字。 他必须装成铁杆汉奸,才能继续赢得小林龟山信任。根据伤兵描述,尹子林也说出知道的实情,说之前扫荡卓有成效,所以八路军才派出其主力来帮着重建游击队。小林龟山非常认可,心里又舒服又遗憾。 他的“狩猎行动”计划是对的,给游击队以沉重打击,只是旅团司令部没有分析对情势,着急增援齐县,才导致功亏一篑。若夫子山成为无人区,八路军就不会继续派人重建游击队,安平县的毒疮也会彻底被清除。 正如台儿庄失利,手下士兵损失殆尽,那时的觉得无能为力,江郎才尽。但转念一想,不是他的错,是上峰指挥失误。而且,倒在他面前的国军血海尸山,已对得起战死的皇军士兵。 没能杀光山林,那些汉奸们也得以逃生,即便县委镇压过一批,但仍有脑残汉奸持有侥幸心理,相信皇军不会杀他们,还会给他们天大好处,于是他们继续当耳目做奸细,给小林龟山提供山林情报。 收到确切情报,与尹子林分析十分吻合,游击队伤亡惨重,已不成军,所以才向蒙山借兵。小林龟山开始另眼看待尹子林,不再仅仅是翻译官,还成了参谋。 但分析情报,也如小林龟山所料,山中老虎醒了,把皇军当成死敌,还同仇敌忾。几乎所有村子都成立民兵队,哪怕只有几十人十几人的小村,也开始手握大刀梭镖,警戒站岗,发现敌情,立即敲响铜锣,或者放倒山顶上大树。如此警惕,再加上游击队狡猾,再想进山拔掉这个毒疮,难上加难。 小林龟山忧心忡忡,苦思冥想,终于想出一条毒计。心里高兴,晚上让厨师老马炒几个拿手好菜,叫上尹子林和手下军官,一同喝酒。厨师老马年幼便去了省城一品楼当伙计,后来拜了名师,烧的一手好菜,学成回到安平,成为当地最好的厨师。除了骑马打仗,小林龟山还酷爱美食,说白了,就是个吃货,所以重金聘请老马到指挥部做饭。他对老马非常好,舍得赏钱。有钱能使鬼推磨,老马也竭心尽力,伺候着小林龟山。 以往心情不好时,只需一顿美食美酒,就能让小林龟山达到人生巅峰。今天,小林龟山又踌躇满志,老马依然尽力,更觉得菜好酒好,人生得意须尽欢。 兴头之上,小林龟山想试探一下属下,说不定集思广益,让作战计划完美无瑕,一举成功。他举起酒杯,先问尹子林:“尹桑,如何剿灭游击队,你有何高见?” 这几日小林龟山眼睛直盯着山林地图看,还标注着什么,尹子林大概猜到了什么。为了证明自己猜测,于是眨眨眼,小心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小林龟山忽地放下酒杯:“尹桑的意思?” “他们偷袭我们,我们也可以偷袭他们。当然,我是门外汉,仗怎么打,您是老师,属下不敢班门弄斧。”尹子林越说越谦虚,语气也更加恭维。 小林龟山不由眉毛挑起,赞赏地看着尹子林。他的毒计就是偷袭孟庄、曹庄和小湾其中一个村子,把全村男女老少抓起来,拉到山外,限定时日,集中活埋。游击队必将来救,如此就可以引蛇出洞,围而歼之。小林龟山哈哈大笑:“尹桑,你可真是有意思的家伙,你已经说对一半,可又如此谦虚——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举起酒杯,老马亲自端上九转回肠。这是小林龟山最喜欢的菜肴,每当端上来时,小林龟山都要赏他一杯酒喝。这次老马做的又是相当不错,颜色红润透亮,吃在嘴里肥而不腻,甜、酸、辣、咸味道兼有。 小林龟山心情大好,立即让人给老马倒酒。老马双手捧杯,一口喝完,说声谢谢,转身离开。今天不是人多,小林龟山定让老马坐下,一同喝酒。小林龟山如此厚待老马,也因为小心,老马也是与他近距离接触的人,尤其伺候吃喝,若被八路买通,在饭菜里小药,一准要了小林龟山的命。 老马放下酒杯,转身走了。小林龟山立即说出自己计划,尹子林立即拍手叫好,还提醒说,最好夜袭,打他一个毫无防备,此事必须高度保密,万一泄露出去,那帮游击队又该反过来,打皇军伏击了。 第40章 被冷落的王志先 提醒小林龟山保密的人,却最不保密。而且,尹子林就是想让游击队打敌人伏击。第三天上午,刘芳接到情报,今天晚上,两个连伪军于午夜后偷袭孟庄,抓捕村民,并押到山外,以此引诱游击队出山救援。 鬼子偷袭堡垒村,李智对此早有预判,刘芳看着李智的眼神更加崇拜,甚至感到脸色微微发烫。难道喜欢上了李智?刘芳说不清楚,心里一片迷乱,还怦怦乱跳,像揣了一只小兔子。 李智只想着打仗,伪军来的好!他很兴奋,报名参加游击队的青年很多,正发愁枪不够,这下又可以招兵了。马上叫来张大年,和刘芳一起开会商议。只有他们三人,而且是在山洞里面。这属于军事机密,不能再像四天前开会时那样,传的尽人皆知,还让老孟和栓子心里不痛快。 说是商议,其实还是李智拿主意。刘芳不懂打仗,情况也与王志先相反,本想留在军分区学医,救治伤员,却被赵文斌派到夫子山。她信赖李智,没有发言。此时张大年跟着李智,懂得了打仗,也有了主意,却只想着集中所有兵力,打敌人伏击。 李智说了自己想法,小林龟山肯定预谋已久,不可能让伪军担负完成偷袭任务,为以防万一,让老孟在孟庄西面土沟设伏,李智带其他兵力监视北面山谷。 “可他们就二十条枪?”莫说张大年,就连刘芳也感到不可思议。 “咱们有地雷。”李智笑了笑:“有可能,今天老孟还能搞到二十支枪。” “啥?”不是去训练民兵,怎么还去搞枪?张大年傻愣愣地看着李智,不知道他说什么, 此时,老孟、栓子正带着队员,潜伏在山坡上。对面山坡,一群二狗子正在伐树。 王志先也在,手里握着一杆长枪。 来孟庄已经是第四天,王志先没有当县委干事的感觉,因为老孟和栓子不理他,视他不存在。第一天,老孟和栓子教民兵怎么打枪。打枪都会。把子弹押入枪膛,旋转着闭锁的同时,第一发子弹已经上膛,此后打一枪,拉一次枪栓。 关键是怎么打的准。王志先刚入伍时学过,还打过实弹,就跃跃欲试,和老孟一起教民兵。他把自己当成教官,告诉队员,要保持正确射击姿势,要做到三点一线,要稳,还要有力气。 老孟却直接让队员卧姿趴下,然后和栓子手把手的教。纠正过姿势,老孟一声令下,所有人都趴在地上,瞄准前方大概一百米处靶标。枯草扎的靶标,和鬼子二狗子军装颜色很相近。栓子也趴在地上,凝气聚神。 说了半天,跟没说一样,王志刚很尴尬,也感到被冷落,对老孟说:“哪有你这么训练的,要先讲理论。” “孟副大队长打的子弹比你吃的米都多,你还要教他怎么训练?”栓子冷冷地回了一句。 王志先还想再说什么,忽然接触到好几道不满的目光,是民兵,还是冲他来的。除了队长孟小麦,其他队员都不满王志先不食烟火,一脸傲气。目光让王志先很尴尬,也只好拿着自己的枪,趴在地上,低头练瞄准。 一趴就是半小时,王志先只觉得手腕发酸,右眼刺疼,肚皮发麻。 第二天,王志先才知道趴在地上练瞄准算是享福。老孟带他们练战术,冲山坡。栓子像灵活的猴子,脚下又如同踩了风火轮,一口气能爬上坡顶。王志先不想落后,但即便累的气喘如牛,双腿发软,还是被远远甩在后面。不用民兵们嘲讽,大汗淋漓的他自己都无地自容。 其实训练民兵不用这么紧凑,也不用上来就如此剧烈,但时间紧迫,老孟不能一直待在孟庄,先教会民兵,剩下时间,就让民兵自己训练。当然,爷俩也是为了整治王志先。 来前,李智和老孟已商量好,不是王志先爱表现爱出风头,就冷落他,不让出风头,让他自讨没趣。等撞过墙,或许他能明白自己太孤傲,不合群。王志先倒也执着,即便老孟和栓子如何不理睬,依然跟着民兵训练。 好吧,你不是能蛋吗?嘴上条条是道,还讲什么纯洁?现在最大的纯洁是打鬼子,打鬼子不是靠你耍嘴皮子,而是真刀实枪。老孟加大了训练量,带着民兵搞战术。 饱读诗书的王志先当然聪明,看了出来,也当然不服气,觉乎着自己满腹经纶,是下凡在山林的文曲星,岂能被两个粗野汉子所折服? 笑话!假以时日,我也能爬山如履平地,成为蛟龙浮水的英雄。他擦去脸上汗水,继续露出自信的孤傲。 他娘的还真是个拧头,油盐不进,刀枪不入!算了,你是县委的人,老子也不和你计较,长此以往,你连个说话的知心兄弟都没有。老孟不看王志先,带着民兵回到村里。明天还有一场实战,是打二鬼子。 孟庄和附近民兵都没参加过战斗,敌人进山扫荡,他们奉命掩护百姓撤出山林,没有任何损失,所以村民更加信任县委和游击队。但是,堡垒村肯定会成为鬼子重点目标,得让民兵们打上一仗,见见血,往后就不怕了。 目标早就有了,东南八里伏牛山有一片核桃林,本来属于地主程茂才,其爷爷种下这片核桃,长到今天,每颗都一抱粗。程茂才勾连伪军,当了汉奸,被县委镇压,家人也逃离山林,远遁他乡。核桃木做家具结实耐用,纹理好,有人称之为“木王”。 因为作战不利,马大富从骑兵连调至伪军三营,成为赵疤瘌手下连长。既然成了无主之地,马大富见树起义,命令手下进山伐树,拉出去换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即便运粮队遭袭,尝到甜头的马大富没打算收手。 老孟决定偷袭他们,并让栓子穿上司令员奖励的那身军装。栓子没舍得穿,就带在身边。要打仗了,还是老孟命令,栓子只好穿上,还扎上武装带,挂上缴获鬼子的子弹盒。戴上帽子,扭捏一阵,栓子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威武了。 第二天上午,老孟带着三个民兵队,四十人,二十杆枪,悄悄摸到伏牛山西面。来了三十多伪军,带着抢来的四条大锯。已经砍伐了四棵树,八个伪军坐在旁边树下又拉起大锯,其他伪军拿着斧头砍断树枝,再合力把树抬到山下,装上大车。还有三个伪军站在一旁,抱着枪站岗。 王志先想冲在头里,并且展示自己枪法,可如今只有栓子穿着军装,而老孟的目的就是让伪军魂飞魄散。好吧,反正待会一起往前冲,还有机会。王志先咬牙忍住。 借助树木掩护,栓子悄悄靠近伪军岗哨,距离一百米,瞄准伪军,开枪射击。枪响人倒,栓子并没隐蔽,而是端着枪,继续往前跑,边跑边开枪。老孟指挥游击队也一起开火。 上面伪军看到栓子身上军装,吓得哇呀一声:“八路主力来了,快跑啊!”其他伪军果真吓得魂都没了,扔下锯,也顾不上拿枪,撒丫子就跑。老孟带着民兵大喊着,追了上去。 一边倒的战斗,民兵们打的那个高兴,把枪膛子弹打光,打倒七八个伪军,还想继续追继续打,老孟抬手,喊了停:“捡枪,拿二狗子身上的子弹手榴弹,立即撤退!” 王志先也一口气打出了五发子弹,结果一个没打着。正在懊恼,听老孟喊撤退,也立即站住。他明白不能再追,万一伪军援兵来了,就麻烦了。 还有二十名民兵没有枪,这下得到补充,基本人手一杆。随即,王志先和大家伙一起往回跑,直到孟庄南面山坡下,老孟确定后面没有追兵,才让大家伙慢下脚步,往回走。 回到村口,看着王志先累的脸色通红,豆大汗珠湿了衣领,仍走的四平八稳,老孟禁不住表扬道:“行啊,王干事。” 老孟是在真心表扬他,王志先看的出来,却更加不好意思。跑了这么远,就像喝醉了酒,胃里翻江倒海,只要一张嘴就能吐出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紧闭着嘴,坚持着走进村里。 顾飞正在村里等着,看到老孟,立即飞跑着迎上来:“孟副大队长,紧急情况!” 第41章 他多虑了 深夜,孟庄西面山沟上的树林,老孟吧嗒吧嗒抽着烟锅。 老人们说,夫子山区有两百零八座山头,但很多山坡因为山挨着山,就取了同一个名字。因为孟庄,这座山坡忘了之前的名字,现在人们都称之为孟山。 孟山不高,像一个没长大的孩子,隐匿于大人之中,脾气却桀骜不驯,东面陡峭,西面平缓,进村却只有一条路,还要先通过这条山沟。山沟深约五丈,宽十丈,长大概一百长,沟底修成路,可容纳两辆大车通过。沟上两边怪石嶙峋,草木丛生。北边山底到山腰,是村民开垦的梯田,向上延展,层次分明,上下梯田高度,高度有的超过一个人。 南边则是零碎的巴掌大小的地。一位老农垦荒,休息过后,起身数了一遍,明明是八块地,怎么成了七块?找了良久,数了好几遍,还是七块。算了,也许记错了,弯腰拿起地上的斗笠,却找到了第八块地,原来被斗笠盖住了。 贫瘠,穷苦,让人变得茫然,但也坚强。敌人数次扫荡,村民也转移数次,但扑灭不了这里的山火,狗日的,来吧,只要老子没死,就和你死杠到底。也不能太傻,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梗直脖子,让敌人随便杀死。 天黑后,村民悄悄转移了,但只是老弱病残,民兵和青壮年都留了下来。游击队和民兵打头阵,其他村民看情况再上。若战斗不顺利,所有人员立即撤离。 烟锅暗红的光在树林里一闪一闪。石头已确定加入游击队,上午也参加了战斗,但仍然紧张,拿过老孟的烟锅,抽了一口,比浓烈的酒还呛,直辣嗓子,连连咳嗽几声,才喘过气来。 老孟拿过烟锅,笑嘻嘻,又带着长者的疼爱:“小子,毛还没长全,你还得练呢。” 其实老孟不老,但游击队平均年龄二十一岁,三十岁已属于长者。何况他还长了一副久经沧桑的脸,古铜颜色,看着像是超过了四十岁。 王志先也非常紧张,默默坐在一边。他讨厌老孟,仍觉得老孟在故意针对他,甚至……在打击他。 老孟看过顾飞送来的信,上面写着情报和战斗计划,李智最后问老孟是否稳妥。老孟看都没看王志先,就让顾飞捎回去回两句话:“告诉大队长,能行,而且枪也得到补充,没有伤亡。”去偷袭伐树的伪军,老孟已提前向李智报告,李智也同意,实战是最好的训练。 王志先还搞不清什么重要情况,问了老孟。老孟说了一遍。王志先急了:“怎么能这么打仗?让咱们四十多号人打两个伪军连的伏击,不是开玩笑?” 老孟已准备给王志先留点面子,但看他又如此气盛,扭过脸去,让游击队回去休息,自己带着栓子去看地形,又把王志先冷落到一边。 王志先非常生气。他心眼小,如针鼻那么大,仅容得下穿过一根线,却觉得不大气。不就是说过要审查与国军有牵连的人吗?那只是他个人想法,也是为了游击队好,保持队伍的纯洁性,就招来老孟和栓子的合伙报复。 他也在恨自己。上午第一次参加战斗,也第一次向敌人开了枪,用的汉阳造,打光一个弹夹,没打中敌人。他却自认为已难能可贵。 家里有几亩簿田,说不上富,年景不好时,还要挨饿。为了供他上学,老爹几乎吐血。念到了省城,生活更加拮据,思想却更活泛。鬼子入了关,打过北平城,想着精忠报国,做驱除鞑虏的民族英雄,却又看不过国党国军的麻木不仁,于是加入党组织。不想在军分区机关舞文弄墨,做宣传干事,下面营连长却又嫌他是累赘,于是上个月主动申请,屈尊来到夫子山。 一心想冲锋陷阵,今天终于打了仗。他听李智说过,新兵第一次上战场,很多人是吓的尿了裤子的。向着逃跑的伪军开了枪,他自以为很勇敢。他还以为,如果能和李智一样,早参加革命,早打那么多仗,就不会被老孟讽刺和挖苦。只可惜,上了那么多年学,一肚子学问,打仗还不如眼前这些目不识丁的庄稼汉。 接下来的战斗也让他揪心。情报说两个连的伪军来偷袭,李智没来,白天派人送来情报,晚上又派人送机枪和地雷,没有援兵,由老孟指挥,民兵自己打。而老孟只是给民兵部署战斗,压根不把他当回事,也没给他派任务。 凭什么?老子好歹是县委干事,是干部。他找老孟理论,却又碍于面子,说起对这场战斗的见解::“战场态势瞬息万变,万一伪军分开进来,咱们地雷炸死一半,后边伪军再攻上来,怎么办?” “后面还有队长。” “万一情报不准,或者敌人虚晃一枪,去偷袭别的村子,怎么办?” “我说了,后面还有队长,王干事,不用担心,今天只要二狗子进来,就是给咱们送枪送子弹。” 面对即将到来的两百多伪军,老孟没有紧张,就好像口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吃饭一样,稀松平常。看着老孟那张脸,王志先说不出的讨厌。古有官渡之战,曹操以一万弱兵击溃袁绍十万大军,却在赤壁,八十万大军差点被诸葛孔明和周瑜联手烧个精光。以弱胜强只是写在史书上,眼下,区区四十多条枪,要打两百伪军,要么续写一段以弱胜强的抗日佳话,要么血染这片山林。 王志先不怕死,已做好为国捐躯准备,但不想死在这片漆黑的山林。要死就死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那样死的壮烈,也死得其所。 可想和做是两码事。握着枪的手在冒汗,呼吸也有些急促。栓子就在他旁边,怀里抱着枪,头靠在树上,呼吸匀称,泰然若之,仿佛是来打猎,而不是打仗。扭头看看栓子,王志先更五味杂陈,气不打一处来。 听说过栓子的故事,小小年纪,竟然惊天动地,救了游击队,枪法还那么准,让王志先心生嫉妒。 不过王志先认为栓子不过是会打枪的愣头青年罢了,没啥了不起,往后想当指挥员,得有文化,至少能识文断字,就像军分区吴司令说的那样,各级指挥员不仅要打仗,也要学习文化。王志先找到这些理由,心里舒畅了很多。 地雷已经埋好,干草捆也已放好,还有准备的桐油,盛在坛子里。那东西气味很大,为了隐蔽,封着口,到用时再点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孟抽完两锅烟,也靠在树上,眯起了眼睛。树林里异常安静,只有远处传来的猫头鹰叫声,带着诡秘。栓子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王志先又开始了紧张,也有些不好意思,曾认为自己是钢铁战士,却没想还不如一个十七岁的大孩子。 他努力平复着心绪,抬头看着天空。树叶还没长出来,枝丫之间,星河灿烂。若没有战争,此时他应该毕业了,正在学校教书,把知识撒播给自己的学生。 该死的鬼子,还有该死的战争,让他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他毫无怨言,除了想打鬼子,还有想着追求刘芳。她是那么的美,又是那么干练—— 侦查员跑了过来,告诉老孟:“敌人来了。” 老孟站起来,说了一句:“兄弟们,该干活了,咱让他们有来无回。” 声音不大,却沉稳沉着,和栓子一样,仿佛不是去经历生与死,而是去围猎。 王志先却又开始了新的担心和紧张。他身边是民兵队长孟小麦,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后生,一直没说话,估计心里也透着紧张。打这样的仗,谁不紧张?又不是战壕里摸爬滚打过的老兵,光是死人味也能把人的胆子熏的又肥又大。 心里紧张,还是要打,王志先强打精神,支棱着坐起来。 他多虑了。李智很重视这场战斗,刚从军分区拉来的地雷还没暖热乎,就扛来三分之一,四十颗地雷,全埋在沟底,绳子扯上南面沟顶。老孟还设计成连环雷,只要拉动一枚,就会触动另外地雷一起爆炸。这些地雷爆炸开了,足以干掉七成以上伪军,剩下的也会被地雷炸的晕头转向。张排长、五十位新队员,都已在李智带领下,埋伏在北面山坡西边,以防止后面还有敌人。 不过,最后老孟给王志先布置了任务,让他负责指挥后面青壮点草捆,并听老孟命令,带着青壮年往下冲。 王志先心里舒服了一些,咬咬牙,也让自己镇定下来。 不一会,沟底出现十几个黑影,是前来侦察的伪军,用鬼子的话说,叫斥候。 第42章 哪来的天兵天将 偷袭孟庄的是伪军三营两个连,由赵疤瘌指挥。自从进山,赵疤瘌浑身刺挠,心也一直怦怦跳,恨不得再挨上一枪,立即带队掉头就跑。 他很反感不想打这一仗。今天中午,小林龟山打电话,把他叫从从据点叫到指挥部,面授机宜:带两个连,夜里偷袭孟庄,把全村老少全部抓回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马大炮也在,说这是少佐对他的器重,一定不能辜负少佐,让他一雪前耻、戴罪立功,还能升官发财的好机会。言语之间,情真意切,好像赵疤瘌是他一个同母异父的兄弟。 赵疤瘌一百个不愿意,不用小林龟山继续往下说,他已知道只要把村民抓回去,一个都活不了,这是绝户仗,会被戳脊梁骨,骂祖宗十八代。上次也是绝户仗,他故意让手下拖延,后来又遇上游击队小组偷袭,他就坡下驴,命令手下伪军全力追击游击队,从而放过了那些无辜山民。 但面对小林龟山和马大炮,赵疤瘌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不然,就是抗病不尊,当过连长的他自然知道其中利害。他暗自劝说自己,既然穿上二狗子的皮,那就成了汉奸王八蛋,还想当什么好人? 可终归心里不舒服,又和马大炮扯了一会皮,说了自己担心,万一情报泄露,或者被民兵游击队提前侦察到,遭到袭击,该怎么办?马大炮软硬兼施,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赵疤瘌这次返回营部,通知一连长赵铁和二连长马大富,做好战斗准备。天黑后,悄悄进了山,骑在马上,走在队伍最后面,赵疤瘌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 赵疤瘌恨不得游击队早已埋伏好,给他一冷枪,然后带队撤回。但这不可能。他身后不仅有马大炮的警卫排,鬼子中队长野田带着一小队鬼子,同样骑着高头大马,一起督战。 也不能扔下两个连,临阵脱逃,然后远走他乡。城里还有老婆孩子,他走了,肯定会惨遭毒手。犹犹豫豫,唉声叹气,前面就要到孟庄了。 前去侦察的伪军排长回来报告,村子里有亮光,外面还有站岗的民兵。看来孟庄没有防备,那就这样吧,赵疤瘌双手合十,冲着天空,忏悔一番:天上老君明鉴,屠村非我愿,您要算账,都记在鬼子头上。 随后,赵疤瘌挥手,下达了进攻命令:钻过山沟,等靠近村子,一连在左,二连在右,迅疾包围,连鸡都不准放过。 马大富和赵铁都是地皮流氓,毫无人性,接到命令,立即督促手下伪军赶紧进村。 祈祷过后,赵疤瘌心神淡定许多,看着伪军从身边跑过,问侦察排长:“我记得前面有一道山沟,你们侦察没有?” “没有敌情。”伪军排长确实派人爬上沟看了一眼,也确实没看到什么。当然,上去的伪军只是粗枝大叶看了一眼,也不能打开手电仔细看,不然会被站岗的民兵发现。 赵疤瘌放心下来,催马前行。 伪军真要来了,王志先忽地忍耐不住,趴在沟边,要抢过民兵的绳子。旁边栓子拍了他一下,贴耳提醒:“王干事,别乱动,小心被二狗子发现。” 被年龄最小的队员提醒,王志先很是挂不住脸,扭头看了一眼栓子。栓子没再理睬他,在暗夜里瞪大眼睛,看着下面山沟。 沟底又响起脚步声,还有水壶手榴弹磕碰的叮咣响声,很凌乱。伪军大部队上来了,王志先心通通跳的厉害,栓子也握紧了枪。 伪军像偷东西的贼,冒着腰,行进并不快。后面伪军紧紧跟着。时间似乎被拖长,王志先紧张的几乎不能呼吸。 老孟瞪大眼睛,左右看着。影影晃晃之中,判断前面伪军大部分已进入沟内,对着沟底的伪军,开了一枪。 枪声就是命令,民兵立即拉动手中绳索,轰轰——连续剧烈爆炸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又像发生地震,身下的土都被扬了起来。 如此之下,沟底剩下伪军肯定不多了。 栓子即便捂上了耳朵,脑袋也嗡嗡作响,但清醒地想着该点火了。扭头,看见王志先在发呆,大声喊了一句,又使劲晃晃他的肩膀,贴着耳朵大喊:“该点火了!” 王志先隐约听见了,眼睛也恢复过来,哦了一声,赶忙回头转身找洋火。找了半天,才想起洋火就放在兜里。摸索着找到洋火,又想起还要指挥其他青壮年,忙不迭地大喊着:“点火啊!” 耳朵都在嗡嗡响,距离又远,根本听不见,但已有人麻利地浇上桐油,划着火柴棒,点燃火把,然后挨个点燃草捆,并一脚踢下去。 有些村民因为紧张,点火速度慢,但在伪军清醒之前,沟底已是烈火熊熊,成了一道火沟,亮如白昼。面对火光,活着的伪军成了无头苍蝇,在沟底乱窜。有的慌不择路,往两边沟上爬。 民兵立即开火,只有十多丈远的距离,民兵就像打猎,栓子更是一枪一个。而此时,发挥最好的是火铳,碎石子、铁皮,随着火药的喷发,一扫一片。 赵疤瘌骑着马,刚要进入沟底,被地雷的爆炸气浪冲下马来。伤口似乎又被撕开,却顾不上疼,立即大声下令撤退。赵疤瘌带着残兵,躲到石头后面,准备向两侧沟顶发起进攻。他已判断出,伏击伪军的游击队并不多。 忽然,西面山坡一挺机枪哒哒打来。西面山坡上还有游击队?吓得赵疤瘌又下令撤退,等待后面的马大炮和野田。 不多时,他听到北面传来马队声,知道野田他们上来了。赵疤瘌振奋精神,带着手下,就要往上冲。他知道,两个连的伪军所剩不多,不再拼命,与游击队决一死战,即便回去,小林龟山也饶不了他。 而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阵阵铜锣的响声,还不只一面铜锣,好像十几个一起在敲,咣咣响个不停。伴随着铜锣声,又响起喊杀声,那声音从整座山坡传来,不像几十人,至少几百人,甚至上千人。 游击队拢共也就几十人,这是哪来的天兵天将?赵疤瘌懵了。 土沟的战斗仍在继续。老孟听到喊杀声,知道李智带着援兵赶了过来,放心地让民兵们收拾着残余伪军。地雷让伪军折损七成,火又烧着几十个伪军的衣服,失去战斗力,枪和火铳又打死打伤几十个伪军,剩下的想顽抗,沟顶上不仅有飞来的子弹,还有扔下的石头。 战斗进程完全出乎王志新预料,就像砍瓜切菜一样简单,王志先来了精神,举起长枪,瞄准射击,又大喊缴枪投降。 “他们听不到!”栓子又打倒一个伪军排长。 地雷爆炸声让残余的伪军暂时失聪,真听不到。不过,他们很快放弃抵抗,在火光之中举起了双手。 第43章 好像得了一箱金元宝 喊杀声,阵阵锣鼓声,外围马大炮魂飞魄散,面带惊恐,大声冲野田喊道:“野田队长,咱们也中埋伏了,赶紧撤退!” 山坡上机枪哒哒,哒哒进行着点射,人影晃动,喊声动静不亚于刚才地雷爆炸,夫子山游击队没这么多人,难道八路军主力来了?可他们为何又在敲锣打鼓,像回到古战场。野田手握王八盒子手枪,一时间不知道是进攻,还是撤退。 以他偏执的武士道精神,宁可玉碎,绝不逃跑。但敌人太多,再不撤退,一小队皇军只能身陷重围,而且前面被打的是伪军,并不足以让大日本皇军为之拼命。再说,那么猛烈爆炸,估计已所剩无几,冲上去只能白白送死。如此,小野龟山也饶不了他。野田挥手,下令与游击队脱离,撤出山林。马大炮立即丢下赵疤瘌,调转马头,溜之大吉。 不是天兵天将,也不是八路军主力,仍是借来的警卫连两个班,五十位新游击队员,但多了青壮山民。山里百姓恨透了鬼子二狗子,正是调动山里百姓打鬼子积极性的好时候,刘芳带领县委,在民兵帮助下,又抓了五个汉奸,并在后王庄召开公审大会,砍了五个人的头。 晚上,县委马不停蹄,联系十五个村子。得知要打鬼子,青壮年山民立即响应。县委悄悄组织起来,一共五百多人,隐蔽到孟庄西面栓破后面,武器也各式各样,大刀、红缨枪,甚至铡刀、菜刀和木棒。 李智不准备让百姓直接参加战斗,主要是制造声势,齐声呐喊,加上锣鼓鞭炮,动静闹的越大越好。他和张排长指挥警卫连战士和民兵抱着机枪,拦住马大炮和野田的骑兵小队。 赵疤瘌也想撤退,但退路已被阻断。群情激奋的山民顾不上李智命令,冲下山来,要和鬼子二狗拼命。赵疤瘌见势不妙,赶紧跳下马,带上两个亲随,爬上东边山坡。马大炮和野田不顾他的死活,而他也顾不上手下伪军。 沟底仍在烧着火,照的两边通亮,活着伪军已全部投降。仗就这么打完了?王志先晃着仍嗡嗡响的脑袋,如梦如幻,一屁股坐下来,却又看到栓子已举枪冲了下去。他赶忙爬起来,找到枪,也往下冲,可忘了沟的陡峭,脚下一滑,滚落下去。幸亏栓子抓住他,不然一直滚到谷地。栓子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下到沟底,老孟和栓子民兵和青壮年们赶紧捡拾武器,打扫战场,又把伪军聚拢到一起,清点人数,进行甄别。两个伪军连长,赵铁死了,马大富跑了。 骑兵连连长没当几天,进山追了一次游击队,被小林龟山以作战不利罪过,调任至伪军三营,马大富很郁闷,接到进山命令,马大富想立功,所有很积极。带着二连跑到一连前头,他又跑在二连前头,没想到救了他的命。 地雷爆炸时,他已跑过山沟,爆炸气浪推了他一个跟头。耳朵听不见了,眼睛还好使,回头看见沟顶上在打枪,顿觉不妙,带着几个伪军向上跑出沟底,躲进山林。 赵铁走在靠后位置,还暗自嘲笑马大富,孟庄有民兵,小心要了你的小命。他却被地雷炸成一堆烂泥,当场毙命。两个连,六个排长,只剩下一个活着。 审问着俘虏,王志先先是拿着长枪,忽然觉得与自己身份不匹配,把长枪交给民兵,拿出勃朗宁手枪,却又觉得手枪太小,没气势,看到民兵从伪军小头目身上摘下盒子炮,便要过来,挂在自己身上,同时从口袋里拿出纸和笔,接着严厉地问着每一个俘虏。 留下张排长在北面山坡警戒,李智来到土沟,看到王志先一本正经,不由哑然失笑,挥手把他叫到一边,低声问:“老孟和栓子打的还不错吧?” 或许因为地雷爆炸受了刺激,更或许在事实面前,王志先猛然间清醒,栓子机灵鬼怪,打仗好手,老孟镇定自若,打仗就像给大家伙做一顿饭,不仅简单,还手到擒来……但他不想直接承认错误,要审查与国军有关联的队员,甚至开除。他说,假以时日,栓子必成大器,还说以后要认真地向李智和老孟学习打仗。 “别别,你是文曲星,咱们互相学习。”看着王志先的诚恳,李智放心下来,这家伙爱表现,认死理,很执拗,如果没有改变,很难相处。 李智也满心欢喜。此战打的痛快淋漓,只牺牲三名民兵,一位山民,而两个连伪军只跑了十多个,剩下的除去被炸死打死的,都成了俘虏。 当官的要么跑了,要么死了,剩下的都是大头兵,李智让刘芳和王志先教育一番,然后让他们抬着伤兵走。王志先终于有了表现机会,站在俘虏面前,激情四射,昂扬顿挫,一口气讲了一个半小时。要不是刘芳催促,他还能继续说下去。 被俘虏的伪军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些伪军尸体也被抬到山外,等着保安团来收殓。缴获的武器也已清点完毕,长枪一百六十七支,轻机枪四挺,掷弹筒两具,弹药上万发。还有十五匹战马,个个油光滑亮。另外五匹马,被子弹打中,躺在地上,灰溜溜的叫着。 最最叫人兴奋的是,竟然还有一挺重机枪,鬼子的九二式。这是大家伙,需要四个人抬着。蒙山军分区将近一个团的兵力,也不过五挺重机枪,其中三挺还是水冷的马克沁。 但这叫人纳闷,前来偷袭怎么还扛着重机枪?审问俘虏才知道,赵疤瘌磨磨唧唧不想来,问马大炮,若遇到游击队伏击怎么办?马大炮哈哈大笑,说这是高度机密,在你知道之前,不超过六人知道。赵疤瘌还是吭吭哧哧。马大炮很不耐烦:“你还是担心的话,把你们营的重机枪带上。” 就这样,大家伙落在游击队手上。 把武器转移到陈庄,拨分给游击队四十支枪,还有子弹、手榴弹,其余人员又继续转运,来到黑羊洞,李智、老孟、张大年一通忙活。 写过战斗简报,把缴获情况一并写上,让刘芳派人去军分区告捷,加上原来的枪支,还有两百多条长枪,再加上五挺轻机枪、一挺重机枪,以及三具掷弹筒,众人在一起高兴的简直要上天。用老孟的话说,这好比一个没吃没喝的汉子,忽然从天上掉下一箱金银珠宝,往后要过上地主老财的日子了。 第44章 当班长了 晚上,大锅里炖上了马肉,老孟弄来五坛地瓜干酿的酒。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李智也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吵吵着,军分区拢共才三个营,就现在咱们装备,可以成为第四营了,往后谁再去军分区,都把头抬的高高的,把腰杆都挺的直直的。 “看把你美的。”老孟喝了酒,脸色变得黑红,坐在地上,抬着头,呵呵笑着。 “今天就是美!二狗子简直就是给我们送物资,往后咱们欢迎他们常来!”李智左手掐腰,右手端着酒碗,一副守边大将军气概。 “我琢磨着,司令员看到战报,该把重机枪要走了。”老孟小声说。 “凭什么?司令员也要讲道理吧?”李智通红着脸说。 “官大一级压死人哦。”老孟幽幽地说道。 李智后悔了,不该着急忙慌地向吴刚请功。当时老孟还提醒他,先等等,想好了再上报。李智想都没想:“放心,司令员说了,最近所有缴获都归咱们游击队。” 可你是游击队,不是正规军,不能抬着重机枪去偷袭鬼子。再仔细想想,就凭吴刚脾气,肯定会想办法,让游击队把重机枪交给军分区。都怪自己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李智知道自己错了,却不想承认,拉起老孟,又推了一把:“你这个老东西,咋就不能让我高兴一会!” “是你高兴太早了。”老孟仍不依不饶,拍拍屁股,来到栓子身边。 栓子心里也十分美,坐在洞口陡崖旁边,三八大盖抱在怀里,斜靠在左肩,大口吃着马肉。他没喝酒,爹说过,过了十八周岁才能喝酒。他还差四个月才年满十八岁。 老孟坐在栓子身边,小声提醒:“仗打完了,你赶紧总结。” 栓子扭脸,又挠挠头:“这有啥可总结的?” 老孟抬手打了一下栓子的头:“臭小子,想多杀鬼子不?” 栓子慌不迭地点点头。 “想多杀鬼子,就要多跟队长学,多总结。”老孟挪挪屁股,靠的栓子更近一些:“队长说了,等招上兵,选十五个年轻队员,成立一个班,你当班长。” 这就要当官了?栓子还搞不清楚班长不叫官,仿佛看到祖坟上冒起了青烟。可是,或许是年龄的缘故,他还是不想操心,脸上也露出谦虚:“我来游击队时间短,顾飞、六子都比我早,要选班长也是他俩。” “咱们选的是能力,不是兵龄——你小子别给脸不要脸!”老孟越说越气,伸手要打栓子。 再不答应,就是老孟说的给脸不要脸,栓子只好点头同意。看出栓子的勉强,老孟却又骂道:“真是给你脸了。”搞的栓子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不知道哪里做错了。 随后,李智正式和栓子聊天,说都是爹娘养大的孩子,能少死一个是一个,你小子脑袋灵活,胆子又大,关键时候,能想出主意,让你当班长,我放心。 爹娘没了,弟弟柱子又不知在哪,死了是解脱,活着就打鬼子,枪子没多想过。李智一番话,让栓子感到了责任,打仗就要面临牺牲,但对于其他队员,能少死一个是一个,最好都不死,因为人家还有家,有的还有家人就在山里。好家伙,我原来这么厉害,管十个几个人,还能让队长放心,少牺牲,这个班长,我干了。 又招上一批队员,游击队总共两百一十二人,分为两个中队,十六个班,另外还有侦察班和机枪班。两个中队长暂时由张大年和老孟兼任。队员招收标准,都按照李智的要求,一是家庭出身贫穷,二是和鬼子二狗子有仇。鬼子来了一年半,领着二狗子屡屡进山,杀人放火,奸淫抢劫,很多人家深受其害,所以符合这两个要求符合的山民大有人在。 游击队招了十三个青少年,年龄十六到十七岁,序列排在最后,是十六班。这些队员要么家里实在揭不开锅,要么和栓子一样,成了孤儿。一位白发苍苍老奶奶,亲自领着孙子,交给李智,说孩子的爹被鬼子杀了,孩子的娘吓疯了,从山上掉下来,也没了,家里也没啥吃的了,你们就当小猫小狗,收下吧。 说着,老奶奶流下了眼泪。谁都知道,参加游击队不是白吃饭的,要打鬼子,说不定哪天就打仗打死了。但留在家里,也只能穷死饿死,还不如扛起枪,跟鬼子拼了,也是给家里人报仇。 虽然都是豆蔻年华,但穷人孩子早当家。加上栓子和六子,十五个小家伙站成一排,倒也不显得太过稚嫩。只是小家伙都没摸过枪,需要手把手的教。 不仅教打枪,还要教卧倒、匍匐前进、扔手榴弹、拼刺刀等战术动作。栓子可以教打枪,但其它动作,自己也一知半解,尤其拼刺刀,还不如用短刀来的顺畅。 李智很重视栓子的班,专门让老孟带教他们。国军不正规,是因为军官们不想正规。他们有《步兵操典》,却把心思主要用在升官发财上,懒得去遵守。不过也有正规的国军,正直的军官,老孟的连长黄埔毕业,为人正直,是难得的一丝清流,只可惜一直当连长,还被鬼子的炮弹撕成了碎片。 所以别看平时老孟和老百姓没有区别,做起战术动作,一招一式,看着那么舒服顺眼,李智都自愧不如。 这不怪李智。他参加红军,头天当兵,第二天就跟着打仗,压根没有时间训练。所有战术都是在战斗中跟老兵学,打的仗多了,自己也琢磨出一套战术动作,被老孟戏称为“野路子”。可别小看李智是野路子,拼刺刀却不输给老孟。 两百多号人转移到了西里山。西里山四周山势陡峭,山顶又一片空旷,还有巨大的山洞,易守难攻,适合藏兵。早上全体集合,背着枪,从山上跑到山下,再从山下跑回山上。吃过饭,接着练瞄准,练刺杀,又分批拉到山下谷地,练习扔手榴弹。 栓子训练刻苦,但在兄弟们面前有些扭捏。李智让他给班里的兄弟讲话,他吭吭哧哧,半天憋不出个屁来。气的一旁老孟跑过来,抬腿就是一脚:“你连鬼子都不怕,怎么还怕自己兄弟?” 对栓子来说,扛枪打鬼子和在队列前面讲话完全是两码事。看着老孟生气模样,栓子只好昂起头,闭上眼,大声说到:“今天,我们,训练的,科目是,扔手榴弹,大家,都认真,训练!” 磕磕绊绊,还乱停顿,队员们想笑不敢笑,个个憋的脸通红。李智也忍住笑,拉着老孟走了:“慢慢来,大树不是一天就长成的。” 看着李智和老孟走了,栓子擦擦额头上的汗,脑子也转悠过来。就是,怕啥呢,我是班长,我打枪还准,我身上穿着八路军的军装——吴刚送他的八路军军装,让张大年都眼馋。要不是身材魁梧,恨不得借来穿上两天。 栓子有了自信,整理好军帽,大声说道:“都记住动作要领,按顺序,一个一个来,副班长负责捡弹!” 顾飞远远地看着,眼里又露出羡慕嫉妒。他又回到队部,干起了老本行——通讯员。而同龄人栓子和六子,分别成了正副班长。 栓子和六子也享受着现在的时光,都是年轻人,也都是山里人的直脾气,没两天就熟悉了,成了朋友。新队员和六子一样,也都崇拜栓子,他是年轻人的骄傲。而且,栓子也没有架子,和大家相处融洽。 不过,美好时光总是短暂。训练十天,他们开始了新的生活方式,不是打仗,而是去找食。 家底本来就薄,又呼啦啦来了两百多号人,又都是大肚汉,为解决吃饭问题,从地主老财家弄来五口大铁锅,还有专门的炊事班,一天两顿稀,一顿干,尽量让队员维持训练的体力。而山里有很多断顿的百姓,更可怜那些老人孩子,李智让老孟拿出粮食接济,老孟本就是山里人,毫无怨言。 可从山外买的,还有从伪军手里抢的那批面粉,粮食酒那么多。再想出去买,即便手里还有鬼子军票,青黄不接时节,没人敢卖粮食。想去再抢,小林龟山改变策略,粮食由鬼子押送,不仅配有机枪,还有一辆铁皮装甲车,试了几次,都无法下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负责后勤的老孟脑袋一天比一天大,天天都在想,怎么把这些锅填满,然后把兄弟们的肚子填饱。 于是,队员们纷纷下山,挖野菜,打猎,甚至去扒榆树皮。栓子弄了夹子,带着老爹留给他的弓箭,和兄弟们早出晚归,漫山遍野地跑。 就在这时,县委捎来军分区通知,让李智去开会。听到消息,老孟立即找李智商量,能不能给军分区借粮? 李智立即摆手:“这就别想了,军分区也没有余粮。” 老孟挠挠头:“军分区成立快一年了,家底怎么着也比咱们好吧,大不了,用重机枪换。” 一句话,差点捅了李智的肺管子:“想啥呢?好不容易搞了这么个大家伙,一枪不发,就送走,你还不如割我的肉,给兄弟们熬汤喝。” 老孟摇摇头:“你的肉不好吃,再说,我敢打包票,你想留也留不下。” 李智不说话了,因为他比老孟还了解吴刚脾气。这次去开会,搞不好就是一顿“鸿门宴”。 第45章 机枪换粮食 夜里,李智带着顾飞,还有厨师老马,离开了夫子山区。已成为小林龟山专职厨师的老马,被迫支援成了内线同志。 老马从小就被送到省城,拜师学厨。学成之后,回到安平,渐渐有了名气。鬼子打进安平城,马大炮升任保安团团长,把他推荐给小林龟山,成了警备司令部专门厨师。 老马迫不得已,只能答应,但心里还是很不舒服,想着为自己找个理由。出师前,师父说过这么一句话,只管低头做饭,不问来客是谁。师父意思是让他专心厨艺,不管是谁,都要同等对待。为了保住家人和自己性命,老马只好歪曲师父的意思,对城里百姓说,师父说了,我们就是做饭的,给谁做都一样。 不过,酷爱美食的小林龟山以礼相待,从不把他当下人,还毫不吝惜地给他赏钱,这让老马很是感激,所以尽心竭力伺候着小林龟山。 两个连伪军折翼孟庄,马大炮和野田丢下他们不管,跑回城里,头一句报告战况,第二句就是肯定出了奸细。精心布置的毒计,高度保密,却被游击队伏击,只要脑袋没被驴踢成脑震荡,谁都会想到这一点。小林龟山气急败坏,要严查到底,必须找出八路军奸细,诛灭九族,割下脑袋,挂在城门上。 为保全尹子林,刘芳找李智商量。这个好办,拉个替死鬼,找个“替身”就行了。第二天早上,老马出城去买鸡鸭,游击队绑了他,又派人进城给他家人捎话,说老马被马车撞了,骗他家人一起出城。 来到山里,刘芳亲做老马工作,专门给鬼子少佐厨师,就是汉奸行为,将来赶走鬼子,要被清算,还是早日回归正途。老马听了,还想狡辩:“我是被迫。” “现在你不被迫了,怎么,还想回去?”刘芳变了脸色。 老马不再吭声。看着家人一同前来,也知道县委和游击队担心家人被害,用心良苦。看来八路军仁义,那就改邪归正。再说,即便回去也会被小林龟山误以为是奸细,于是爽快答应,去军分区,给八路军当厨师,为打鬼子出一份力。 刘芳立即叫人放出风来,说老马是八路军卧底,同时转移老马家人,昨天送去了军分区。 老孟忽然失踪,让小林龟山大感意外,派人去家里找,已人走房空。小林龟山不相信老马是奸细,但又不能不高度怀疑。第三天,从山林传来消息,老马和家人已经被游击队接走,并且送到蒙山。 小林龟山气的浑身哆嗦,他与八路军游击队势不两立,不共戴天,结果还是吃了人家卧底做的饭,每天还美滋滋,享受无比。他恶心想吐,恨不得拿炒勺把自己的胃挖出来,让鬼子军医清洗十遍。更让他无地自容无颜再见同僚的是,卧底就在他身边,而且他对卧底还非常好。恼怒至极,他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写信给旅团长,自请处分,并下令悬赏三千银元,缉捕老马。 哪还能抓到老马,正好李智去蒙山开会,也就护送老马离开安平。 三人骑着快马,一夜时间,来到蒙山。吴刚和政委李兴华已带着司令部参谋,在路边笑意盈盈地等着了。 李智跳下马,把老马介绍给两位首长。吴刚上前握手,有些遗憾地说:“咱们蒙山太穷,没啥能让你施展的,我们决定送您去115师,给大领导做饭。” 司令员官已经不小了,还去给更大领导做饭,老马自然愿意。让老马去休息,等晚上再去两百里外的师部。 来到司令部,吴刚又笑意盈盈,给了李智一拳:“打的很好,没有辜负军分区对你的厚望,还搞到一个大家伙!” 看着吴刚笑容,李智心里咯噔一下,知道重机枪真的保不住了。八路军都穷,装备基本全靠缴获,重武器更是宝贝疙瘩。吴刚为扩大军分区影响,壮大军分区主力部队,肯定会想办法,把重机枪给弄过来。 李智赶忙龇牙咧嘴:“司令员过奖了,我们那只是纯属巧合,现在游击队的日子仍不好过。” “臭小子,还学会谦虚了,走,赶紧吃早饭,八点咱们开会。” 没想到,吴刚却微微一笑,没说重机枪的事,李智放下心来,一脸兴高采烈,差点没说出:“司令员终于讲了一回信用。” 八点钟,会议准时开始。参加人员,除了军分区领导,三个主力营营长,就李智是游击队队长。但夫子山一飞冲天,今非昔比,而且是鬼子扫荡重点,让李智来参加会议,也实属正常。况且,政委李兴华宣布说,夫子山游击队升格为游击队大队,再打两仗,有了更多缴获,招了更多的兵,还考虑让夫子山游击队整编为军分区独立营。 远景虽好,眼下却困难重重。据内线消息,鬼子第六独立混成旅团将集中兵力,进行春季大扫荡,重点进攻区域就包括蒙山根据地以及夫子山游击队。而眼下,军分区缺粮缺枪少医少药的问题没有从根本上解决,远没有与鬼子硬碰硬的资本。 吴刚说,相对于其他兄弟部队,蒙山根据地力量薄弱,不够稳固,需要我们积极行动,在鬼子扫荡之前,主动出击,多打几仗,做好物资储备。随后,又毫不吝惜地表扬了夫子山根据地,同时强调要服从抗战大局和军分区的小局。 李智拿着纸和笔,认真地记着。 会议结束,李智赶紧起身往外走。吴刚却冲他招手:“李智,你留下,继续研究夫子山游击队发展问题。” 李智想跑,就是担心吴刚想要那挺重机枪,但此时,他已觉得吴刚准备要重机枪了。 吴刚说,有你在,我很放心,现在重点是发展军分区主力部队,大河满了,小河才能不干,你们可以忍耐一段时间。 李智大概知道吴刚要说什么了,心也提了起来,可怜那挺重机枪,还是被司令员盯上了。 吴刚拿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现在军分区缺干部,缺战斗骨干,军分区研究决定,抽调孟继先、伍栓子两位同志来军分区。”说完,吴刚看着李智。 不仅听安平县委同志说过,吴刚自己也判断的出,老孟和栓子是李智的宝贝,一个是懂军事又稳重的副队长,另外一个是未来之星,还当上班长。这两个人在山林不可或缺,十挺重机枪,估计李智也不换。 李智无奈地笑了:“司令员,想要我们的那挺九二式,您明说不就完了。” 吴刚认真地摆手:“不,不,我说了,这段时间的缴获全归你们,当然,如果你心甘情愿送给军分区,我会非常高兴的。” “司令员,您可真行。”李智捂住了脸:“好吧,我心甘情愿,但必须让老孟和栓子留在夫子山。” 吴刚点点头:“这个可以考虑,毕竟夫子山游击队刚成立不久,比军分区还缺少战斗骨干。” “可我有个条件。”李智说。 “你还给老子提条件了?”吴刚瞪眼说道。 “司令员,那可是九二式重机枪啊,怎么着也能换一车粮食吧?”说着,李智一脸愁苦:“夫子山本来就穷,鬼子来了,更穷,现在兄弟们饿的都舍不得拉屎。” “我以为多大事呢,这个问题好解决。”吴刚凑近李智,小声说:“刚得到情报,潞河刘庄镇马扒皮家有大批粮食,本来想让三营去搞一下,既然你们这么困难,就送给你们了。” 刘庄距离马街二十里地,也就出山不到三十里。李智惊讶地看着吴刚:“看来军分区情报工作越来越仔细,都快做到我们眼皮子底下了。” 吴刚冲李智眨了眨眼:“是啊,就在你们眼皮子旁边,你咋就不知道呢?” 虽然语气平和,但带着批评的意思。李智不好意思地笑笑:“司令员,这不算违纪吧?” “哈,你现在知道遵守纪律了?”吴刚嘲讽一句,又露出严肃:“抢老百姓,老子扒你的皮,但马扒皮是铁杆汉奸,他家旁边就是伪军据点,儿子又是潞河侦缉队长,你不抢,老子就派三营去。” 不能上交了重机枪,然后啥也捞不到,李智腾地站起来:“别,别,距离我们近,就不烦劳三营了。” 吴刚挥挥手,示意李智坐下:“没事,我让三营拉着粮食去换你的重机枪,你小子不亏。” 李智坐了下来,嘴里还嘟囔了两句:“其实我宁愿饿肚子,也不舍得重机枪。” 第46章 难堪大用 吴刚没再说话,作为司令员,他为军分区发展殚精竭虑,操碎了心。 长征时是团长,国共一致抗日,红军整编为八路军,只保留三个师,吴刚没了职务,被选送到抗大学习,学成毕业,又被选派到鲁省抗日根据地,来到蒙山根据地,当了鲁省纵队蒙山分区司令员。叫着好听,其实当时就只有残破不全的一个营。 被降级任用,这一点和李智很相似。好在还有一个营,不算白手起家。可蒙山周围多贫瘠,征兵容易,装备难搞。半年时间,东征西讨,费劲巴拉,若不是鬼子调集重兵围剿夫子山,又借助主力团威力,围魏救赵,围点打援,三营还只能写在纸上,处于谋划之中。但缴获的都是保安大队长枪和四挺轻机枪。人家主力团也不能白帮忙,也看不上伪军杂牌武器,所以去打鬼子中队,缴获了重机枪、掷弹筒,还有两门迫击炮。 蒙山附近鬼子伪军被打痛了,鬼子指挥官也变的聪明,重武器都龟缩在重要据点,想要缴获,那得拼了老本,拿战士们的命去换重武器,吴刚肯定不舍得。三营也算主力营,全营只有六挺轻机枪。想从一营或二营调拨一挺重机枪,那还不如从两个营长身上割肉。既然是主力营,连个看家的武器都没有,传出去让人家笑话,就连二狗子也不把三营放在眼里。正在发愁,忽然有那么一个家伙上报了战果。 二狗子去偷袭百姓,怎么还带上大家伙?起初吴刚觉得不可思议,以为李智在吹牛。但这事绝不吹牛,李智也不会虚报战功。 吴刚想着法子去给李智要重机枪,心里也是不忍,手心手背都是肉。从他心里说,李智能力要超过三个主力营的营长,也希望夫子山抗日游击队早日壮大。但现实就是叫人这么无奈又残酷。 吴刚让通讯员叫来了三营长陈威:“你打下刘庄镇的马扒皮,把粮食交给夫子山游击队。” “什么?”到嘴的肥肉就要飞了,陈威立即瞪大眼睛,冲着李智。那神情,仿佛李智抢了他的媳妇。 “你先别急,听我说。”吴刚看着陈威。 陈威和李智是同年兵,虽然年轻,也属于老革命。他原是副营长,没犯错误,也被“帮助”到蒙山军分区,当了连长。因为这里真是缺少军事干部。这里有本地几位老同志,所以一营二营营长同样没他的份,直到三营成立,才成为营长。他不在乎职位高低,却接受不了司令员的厚此薄彼。 吴刚说了机枪的事。吴刚也没想到李智会这么痛快交出机枪,还有条件,就是拿机枪换粮食。正好,三营缺重机枪,这个可以交换。 陈威听后,仍装作不高兴:“司令员,那可是三万斤粮食,而且,俺们侦察员已摸透情况,俺们装粮食的大车也都准备好了。” 三万斤粮食?那可够游击队吃上俩月,可以渡过春日里的青黄不接。李智听了也不由一愣,看着吴刚。 “那你说吧,要粮食,还是要重机枪?”吴刚说着,又看了一眼李智。 李智看出来陈威迫切想要重机枪,却又觉得五万斤粮食换一挺重机枪不划算,:“这样吧,既然三营做好准备了,那就让三营去吧,重机枪还是留在我们游击队。” 吴刚还没说话,陈威有些着急了:“别啊,李队长,有商量。” 李智心里暗笑:“都是自己人,好说,你把粮食运到夫子山,回去就把重机枪,连同子弹一起拉走。” 陈威竖起了右手食指:“再加一挺轻机枪,两箱机枪子弹,我听司令员说了,你这次缴获可不少。” 李智摇头:“轻机枪就算了,最多一个掷弹筒,外加六颗榴弹。” “成交!”陈威拍了一下桌子:“后天晚上,一手交粮,一手交装备,但是你必须把重机枪子弹全给我。” “我留它干什么,又不能下崽。”李智装出了不舍:“往后再想缴获重机枪,也难了。” 吴刚不失时机地瞪了陈威一眼:“就现在情况,拿三万斤粮食去换一挺重机枪,也值得。” “没关系,鬼子不是马上扫荡了么,只要他们来,别说九二重机枪,九二步兵炮也能搞到。”陈威嘴上很不服气。 吴刚却偷偷笑着,端起搪瓷缸,喝了一口水。看似陈威与李智在斤斤计较,都想多捞点好处,其实这两人是在完美配合。夫子山游击队能打仗的只有十多人,其他都基本是一仗未打过的新兵,并不适合立即出山作战。即便打下来,又是三万斤粮食,不好运进山里。据吴刚所知,山里还只剩下三辆大车。 而陈威不仅可以得到重机枪,还能锻炼部队长途奔袭作战能力。至于粮食,又不止马扒皮家有,随便再找几个汉奸地主,就能解决。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吴刚脸上又露出了严肃:“三营有了重机枪,夫子山游击队有了粮食,往后都好好打鬼子,不然老子撤你们的职!” 两人站起来,异口同声回答:“是!” 与陈威商量好细节,包括联络方式,赵文斌又把李智留在司令部。李智咧嘴开玩笑:“政委,我只有一挺重机枪。” “严肃点,说正事。”赵文斌让李智坐下:“王志先同志怎么样?” “还行吧,工作积极,有文化,就是喜欢表现,还……”李智看了一眼吴刚。王志先应该是政工干部,而他和吴刚是军事干部,李智怕说错话。 “看我干什么,老实回答政委问题。”吴刚说着,点烟抽了一口。 “你实事求是地说。”赵文斌也说。 “就是瞎搞,乱弹琴。”李智说了心里话。 赵文斌点头:“具体讲讲。” 李智说了讨论招兵时与张大年发生的矛盾,重点讲了王志先提出审查与国军有牵连的队员,还要开除出游击队:“现在老孟是游击队顶梁柱,栓子是最优秀队员之一,而且他俩现在都很清白,打鬼子最卖力,审查他俩,完全不合适。” 吴刚听了,拍一下桌子:“这家伙就是工作经验太少,逞能,不讲究实际。” 赵文斌点点头:“这事怨我。本想着让你们游击队成立党支部,选派一人专职保卫工作,王志先来的时候,我问了一句,如果选他到游击队负责保卫工作,行不行,他爽快地答应了。” 李智明白了,王志先积极参与游击队事务,原来他已经把自己当成游击队的人。可是,他不能来游击队,至少目前不行。 赵文斌摆手:“当时也只是说说,了解一下王志先自己想法,并没有确定。” 没确定就好,当然,还是确定他不来游击队最好。李智说了自己意见,说王志先不合适在游击队。 “安平县委也是这个意思,就让他留在县委,继续锻炼,这么处置可以吗,老吴?”说着,赵文斌看着吴刚。 “好,就这办,不过,就他性格,我认为难堪大用。”吴刚说道。 “也别一棍子打死,毕竟他加入队伍时间不长。”赵文斌说。 随后,赵文斌宣布了军分区命令,夫子山抗日游击队正式更名为夫子山抗日游击队大队,相当于营级单位,队长、副队长不变,仍各负其职。 赵文斌还准备交代李智几句,李刚怕赵文斌啰里吧嗦,挥手说道:“就这样吧,由老孟暂时负责保卫工作,如果条件成熟,尽快让张大年和孟继先两位同志加入党组织。” 第47章 一只母野兔 晚上,李智和顾飞离开蒙山。随同他们一起的,还新派的卫生员,两百多人队伍,必须要配备医生了。又是一夜时间,太阳爬上山坡时,三人站在西里山下,恰好看到栓子和王志先在山坡上吵架。 是为了一只母野兔。栓子造的夹子抓了三只野兔,都还活着。六子带队员抱回来后,栓子看到一只母兔,肚子里有了幼崽,准备拿到山下放掉。 王志先去打猎了。他打猎不是为了大家伙,只是因为刘芳。大家都缺粮,刘芳也跟着挨饿,瘦弱的像刚出的小草。这正是表现的时候,他要给刘芳顿一锅肉汤,补补身子。但他不会打猎,昨天从早到晚,在山林转了一天,连只鸟都没逮住。气的他要掏出手枪打鸟窝,但李智规定不准用枪,一则节约子弹,二则担心暴露游击队和县委位置。 听栓子说要放掉母兔,王志先想把兔子要过来,炖了给刘芳吃。他拦住栓子:“到手的猎物,你怎么能放呢?” “山里的规矩。”栓子简单回答了五个字。 “什么山里的规矩?野兔啃食庄稼,必须杀掉。”王志先摆出干部架势。 栓子不理他,转身就走。王志先拉住栓胳膊,继续掰扯:“你现在是革命战士,服从命令。” “你谁啊,俺们游击队没你名字!”栓子顶撞道。 “我是县委干事,你是什么?”王志先气炸了,脸色通红。“你是县委干事,管不了我。”栓子挣开了王志先。 “你等着,我马上能管到你了!”王志先本不想到游击队负责保卫工作,充其量是副指导员,还要在李智领导下工作。现在就连年轻的栓子,一个小小班长,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想了,而且争取当指导员,和李智平起平坐,管管这些不听话的队员。 张大年和老孟跑了过来。张大年本就反感王志先,把栓子挡在自己身后:“我说老王,你管的太宽了。” “急赤白脸干啥,有话不能好好说?”老孟两边和稀泥,假装批评过栓子,又劝王志先:“王干事,消消气,咱们不管什么身份,都要入乡随俗,遵守山里的规矩。” 老孟很讨厌王志先自以为是的样子,所以几乎明着说他不懂规矩。王志先听的出来,大声说道:“我倒要讨教了,这是什么规矩?” 老孟笑笑:“当过猎户的都知道,凡是怀孕的猎物,只要还活着,都不杀生。” 张大年也舍不得那只兔子,但必须站在栓子这一边,刚要说话,扭脸看到李智牵着马,走上山坡,还冲他们挥手:“都别争了,咱们有粮食了。” “啥?”张大年扭头看着李智,不敢相信,这家伙出去一趟就有粮食了。看看李智身后,只有顾飞,还有一位不认识的战士,背着医药箱,再后面是三匹马,也没粮食啊。 老孟叹了一口气:“重机枪果真保不住了。” “啥?”张大年又愣了,狠狠地瞪着老孟。 栓子也搞不懂重机枪和粮食有什么关系,也懵了。王志先也傻傻地看看老孟,又看看李智,不知所云。 “大年,马上让兄弟们集合,从今天起,夫子山抗日游击队正式改名夫子山游击抗日游击大队,你和老孟相当于副营长,军分区司令部下达了命令,就在公文包里……”李智大声说道。这是大喜事,就应该第一时间宣布。 原来是副队长,也没说啥级别,现在忽然相当于副营长,张大年自然高兴,但最关心的还是粮食。什么官不官的,不定哪天就打仗死了,除了叫啥烈士,就啥也不是了。 “粮食呢?”张大年瓮声瓮气地问。 老孟也不在乎什么级别,也看着李智。 李智嘿嘿笑了,他知道老孟和张大年肯定不同意重机枪换粮食。但又不得不说,张大年差点没跳起来:“我说队长,看你平常挺聪明,现在则呢么糊涂了?” 李智歪头看着张大年:“我怎么糊涂了?那玩意死沉死沉的,你抱着那玩意去偷袭鬼子?” 张大年争辩着说:“重机枪放着坏不了,往后肯定能用的着!” 李智又嘿嘿笑了:“那还不如让它现在就物尽其用,等咱们用着的时候,再去抢。” “哪有那么容易,说抢就能抢。”张大年不知道李智怎么想的,嘴里一直埋怨,粮食咱们自己搞,就是饿肚子,也不能把重机枪交出去,还要搭上一门掷弹筒……那口气,那神态,就像李智用重机枪给自己换了一个媳妇,简直败家到底。 “李队长,这么重大的事情,你应该先开会讨论。”张大年好不容易闭上了嘴,王志先却又浇了一勺子油。他看的出来,老孟和李智穿一条裤子,而既然决定调入游击队,王志先了解张大年性格,脾气耿直,心眼不多,他化干戈为玉帛,平息两人之间矛盾,再把张大年拉到自己身边,不然,往后在游击队的日子真不好过。 他太想当然了,还不知道军分区已经否决了此前想法,宁缺毋滥,即便不增派干部,也不能派一个耽误游击队发展的干部。 就是,张大年刚要说话,老孟咳嗽一声:“这肯定是吴司令命令,队长不给也不行,再换不来粮食,咱们就只能血亏了。” “啊?”张大年瞪大了双眼。 “你以为我想给啊,那我真成败家了!”就连王志先都能插话,李智火了,训斥张大年一句。 难道真是司令员命令?可不是说近期缴获都归游击队吗,怎么那么大领导说话也不算话?张大年想不明白,大张着嘴巴。 老孟抬起胳膊肘,捅了捅他粗壮的腰:“就听队长的,不要以为自己是干部,就牛皮哄哄,乱插嘴,瞎评论。” 老孟表面是说张大年,其实是暗讽旁边的王志先。王志先听出了话音,脸顿时红了。刘芳已批评过他两次,游击队具体事务,县委不便多说话。可他就管不住自己的嘴,终于吃了瘪。可他又开始嫉恨老孟,好你一个老孟,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直到返半山腰,李智和老孟进了山洞,张大年站在洞口,还没想明白,包括刚才老孟的话,让他生气又失望,多好的重机枪,能打三里地,还没听个响,就原封不动交给三营。难道游击队不是打鬼子的队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还不让说。 “老张,我看这事老李老孟好像商量好了。” 王志先不真正了解张大年,故意挑事。而正因为张大年心眼耿直,没有弯弯绕,没有理睬王志先。这是俺们游击队的事,你却不把自己当外人,像个老鸹,叫唤个不停,烦不烦人?他冷着脸,什么也没说,撇下王志先,走进了山洞。 栓子也舍不得重机枪,但有自知之明。不管是重机枪,还是粮食,现在轮不到他说话。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抱着母野兔,走到山坡下,抬手顺了顺野兔的耳朵。母野兔受到惊吓,趴在栓子怀里瑟瑟发抖。 但栓子舍得母兔。母兔和重机枪不属于同类物品,重机枪送人了,也就没了。而母兔子可以生小兔,老爹也一直守着这个规矩,所以即便饿的前胸贴后背,栓子也牢记于心。栓子把母兔放在地上,拍拍屁股:“走吧,多下几个小兔。” 母野兔一跳一跳地走了。栓子回头,看到六子的眼睛正直勾勾看着远去的母野兔。最近游击队伙食很是奇特,刚长出的野草叶,用猎物的肉和骨头炖了,做成一道荤菜汤,有些滋味,但根本吃不饱。草叶鲜绿鲜绿的,六子也饿的两眼发绿,连碗里的骨头都使劲嚼吧嚼吧,吞进肚子里。 六子不想让栓子放了野兔,但栓子说了,要带他们去打野猪。那是大家伙,不像初春的野兔,瘦的像只大老鼠,身上没有几两肉。 栓子没骗六子。昨天他看到了野猪的粪便和蹄印,还不止一只。这些家伙们居无定所,又喜欢白天睡觉,晚上出来活动。昨天夜里,十六班站暗哨,栓子没时间寻找它们,但已经闻到了这群野猪的气味。 第48章 把野猪当成鬼子打 今天向张大年请了假,栓子决定带小伙伴们去碰碰运气,说不定能沿着蹄印,找到它们睡大觉的地方。 只是有点遗憾,即便找到野猪,也不能用枪打。游击队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李智规定,非紧急情况不准开枪。为防止敌人偷袭,暗哨远在三里之外,紧急情况,鸣枪告警。 枪声就是敌情,所以不能乱放枪。如果不小心走火,不仅挨批评,还要受到惩罚,帮炊事班挑一个月的水。 还有,鬼子伪军不断派便衣进山,查找游击队行踪,还有山里的汉奸,也在寻找游击队。如果开枪,就直接暴露给了他们。 不用枪,可以用夹子、弓箭、长矛和大刀片。野猪是大家伙,需要很大的铁夹,目前还没有。队里有长矛,就是红缨枪。还有栓子的一张硬弓,爹做的,栓子带着它参加的游击队,后来藏在小黑山上。栓子取了回来,又制作了箭。弓箭硬度真挺大,有效射程八十米远。 栓子拿着弓箭,六子和队员们拿着红缨枪和大刀,向南出发了。打猎是一件极其好玩的事,又都是一群大男孩,更是兴奋。他们甚至已经幻想着,把那几头野猪全部抓到,留下幼崽和怀孕的母猪,剩下的带回山洞。想想,嘴角都不由流下口水。 三天前,下了一场透雨,土变得松软,野猪走过去,很容易留下痕迹。翻过两座山坡,发现了它们的踪迹。栓子仔细查看过蹄印,应该是昨天夜里留下的。没有危险的情况下,野猪走的并不快。栓子带着队员,一路追了下去。 也许就是幸运,晌午的时候,看到了它们的身影。躲在一片树林里,已经睡足了觉,开始哼哼唧唧往外走。它们长的比家猪丑,更可恶,一头野猪在一夜之间,能祸害大半亩地的庄稼,所以处于人人喊打的境地。 悄悄跟上去,一共有八头野猪,两个小点的,三四十多斤。最大的野猪是领头的公野猪,长着獠牙,估计超过两百斤。栓子十二岁时打死的野猪,就跟这头野猪个头差不多,一枪打在头上。 野猪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但感觉危险时,会变得异常凶猛。如此大个的野猪,不仅能把人拱伤,也能把人活活咬死。 因为不能用枪,那头大野猪最好不要招惹,就像现在的鬼子,武器好,战斗力强悍。而其它大点的野猪像二狗子,小点的野猪就是那些维持会汉奸,容易收拾。 先放掉大野猪,往后找到机会再干掉它,栓子瞄上了稍微大点的野猪。还不能全部吃掉,只能先打一个。正好这两天老孟教了一些班排战术,栓子决定用上。可这是一片开阔地,地形利用不上。而野猪很机敏,稍有动静,就会跑掉,动作也非常迅速,跑起来,狗都不一定撵上。 栓子决定包围这群野猪,让他们先在包围圈里乱转,这样即便第一箭射不中,在野猪明白过来,冲出包围圈之前,还有机会射第二箭。只要射中野猪,就是跑出包围圈,也能追上它。 栓子把想法告诉了队员,等弓箭发射出去后,立即高喊着压缩包围圈。队员们早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为避免受伤,又提醒说,如果野猪跑起来,不要直接对撞,放它们跑掉。队员们点头,说明白。准备完毕,栓子挥手,队员们从两侧,左右包抄了过去。 而那群野猪仍不紧不慢,逍遥地走在树林里,不知道危险已经降临。 栓子猫腰,悄悄接近了野猪。距离二十米远,栓子张弓搭箭,瞄准一头中等个头的野猪,嗖地射出了第一箭。 首发命中,正射在野猪肚子上。野猪嗷的一声,随即撒腿狂奔。其它野猪受到惊吓,也感觉到了危险,也立即撒腿就跑。 队员们也立即齐声呐喊,向野猪包围过来。领头的公野猪怒了,冲着六子就冲了过来。速度快,样子狰狞,吓的六子哎呀一声,赶忙躲开。公野猪还想侧身去攻击六子。六子举起手里长矛,捅向了公野猪。 长矛扎在野猪身上,但只戳破了皮。栓子在大喊:“躲开,赶紧躲开。”六子倒也麻利,转身爬上了一棵树。公野猪愤怒地要去撞树,其他队员一起发狠,跑了过来。 栓子也射出第二箭,这一箭又射在一头野猪屁股上。野猪发出了惨叫,蹦着跳着在原地转圈,想要把箭甩掉。公野猪害怕了,带着野猪向东跑去。 第一头中箭的野猪已跑没了影。栓子让六子带人收拾转圈的野猪,他带着五个队员,去追第一头中箭的野猪。 追了二里地,在一处山口的石头旁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野猪。肚子上的箭已经没了,血在汩汩地流,四只蹄子不断地抽搐。趁着野猪还没断气,栓子拿过大刀,摸了野猪脖子,放出血来。没有放血的野猪味道不好,很腥气。 砍断一棵碗口粗的小树,去掉树枝,再砍一些枝蔓,把野猪捆在树干上,六个人轮流抬着,往回走。 那边小六子也收拾好野猪,同样拿棍子抬着,十五个年轻人往回走。 回到西里山,已是傍晚。李智和老孟正等着他们,并让他们做好今晚转移的准备。在西里山待了十多天,早就该转移了。好在鬼子伪军上次折戟之后,好像伤了元气,没有进山扫荡的打算,山林里享受着难得的安宁。 其实平静背后,暗藏着波涛汹涌。小林龟山在等着春季大扫荡,第六混成旅团司令部已经下令,近日将从各县抽调伪军,同时鬼子主力对蒙山和湖西根据地同时发动进攻,让两边首尾不能相顾,也不能互相策应。所以小林龟山又在幻想,到时会对夫子山游击队进行致命一击。 李智休息过后,传达了军分区指示,积极备战,而且到时军分区也要反扫荡,顾不上咱们了。 张大年听了,更舍不得那挺重机枪,面色阴沉。既然鬼子要进行扫荡,那些粮食或许就保不住,而重机枪肯定要被人家抬走。如果真是这样,这笔买卖只赔不赚,亏大了。那玩意打起来哇哇叫,至少能撂倒一片敌人。 第49章 都是自家兄弟 老孟似乎看出张大年心思,慢悠悠说道:“放心,咱就把粮食运到黑羊洞,那里洞多,别说三万斤粮食,再来三十万斤,也保准鬼子找不到。” 这是实话,鬼子不能像狗一样,挨个山洞闻上一遍,游击队也不会给它这个机会。张大年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咱们打的是游击,游击是啥,就靠咱们两个脚板,打了就跑,那重机枪光是枪身加强架子,就得四个人抬,鬼子撵上来,咱们舍不得,不放下,那好,我告诉兄弟们,到时人嗝屁,机枪呢,又落入鬼子手中。再说了,就是不给粮食,司令员开了金口,你们说,咱们给不给这个面子?得给吧,说好听点,那是司令员给咱们面子,商量着说,说白了,那就是命令。还有,弟兄们,仔细想想,一挺重机枪加一具掷弹筒,换三万斤粮食,还送上门来,这买卖哪去找啊?咱们喂饱了肚皮,身上有了劲,才能打鬼子。” 队员们明白了,理解了,都觉得这不再是坏事。张大年也懂了,不再沮丧,而是握紧拳了拳头。 接着便是讨论怎么反扫荡。据悉,这次春季大扫荡,鬼子将出动比上次还要多的兵力,光是增援的伪军,就有两个保安团。虽然那些家伙吃才无用,但有鬼子督战,数量又众多,羊也能变成狗,龇牙咧嘴咬人。 没有其它办法,转移山民,游击队留下,仍在山里牵着敌人的鼻子跑。包括张大年都是这个想法,李智点点头,却又说道:“咱们不能被动挨打,应该主动出击,一则打乱敌人部署,二则储备弹药,三则让兄弟们练练兵,战场上见过血后,往后打仗也就不怕了。” 这一二三条,比起王志先的一二三条,简洁又说到点子上。众人同意,但又默然。上次牵鼻子战术,就是因为好多队员没打过仗,才导致折损大半,这次结果怎样,谁也不知道。 看着大家伙有些沉闷,李智脸上却露出笑容:“之前咱们不到四十人,仗没的打,以后就让鬼子们来吧,来一次,咱们就壮大一次,它想消灭我们,白日做梦!” 接着,李智给张大年了承诺,用机枪换粮食,仅此一次,往后夫子山游击队不再依赖他人。还保证,如果三营长不兑现承诺,重机枪别想拉走。张大年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老孟抽了烟锅,青色的烟里,又提出了自己想法。春田到了,万物复苏的时节。县委在发动山民,多开荒种粮,把多余粮食拿出来,以做军粮。咱们游击队不仅要抢敌人汉奸的枪支弹药,还要自己动手,开荒种粮种菜。 李智竖起大拇指:“听听,这才叫看的远,老谋深算,往后咱们粮食自足,枪炮就从鬼子里夺,等咱们壮大,鬼进来一个,咱消灭一个,进来两个,消灭一双。” 敌人就要大扫荡,斗争形势会更加复杂,也会更残酷,但看着两人充满信心,队员们也都笑了,怕什么,之前还不如现在呢。 刚刚散会,看着通红夕阳,栓子带着年轻人抬来了两头野猪。 “好,有肉吃了!”老孟立即带着炊事班,三下五除二,以庖丁解牛速度,将两头百十斤重的野猪剁开来。把肉先腌上,再用猪骨头炖野菜。不多时,香味飘了出来,馋的人直流口水。但盛在碗里,吃到嘴里,鲜美肉汤冲淡了野菜苦涩,队员们争先恐后。 吃过饭,收拾所有家当,腌好的肉绳子提着,游击队赶往小黑山。 大队人马并没有直接赶往黑羊洞,怕的是被敌人斥候发现。老孟带一个班去了,寻找更为合适的洞口,以藏粮食,李智带领其他队员,绕着弯来到黑羊洞。随即,李智又布置明哨暗哨。 第二天早上,在等待粮食进山的同时,队员们也开始进入备战状态。擦拭枪支,检查弹药,磨光大刀长矛,张大年对着掷弹筒,又开始琢磨。这玩意也叫手炮,说是小个子的迫击炮。 非常感谢赵疤瘌,来偷袭还带着重机枪,还有这高级的玩意,但拿在手里,张大年却急出了汗。李智不仅聪明绝顶见多识广,还枪法出奇的准,可从没打过这玩意,投降来的伪军知道怎么用,把榴弹塞进去,抠动引铁,就能砰地打出去,但不知道怎么瞄准。 李智笑着对他说,先别研究了,等打仗了,对着敌人再试。张大年只好小心地收起来。还好,李智就给三营一具掷弹筒,还能剩下两具。这玩意比重机枪轻多了,可以随身携带,张大年甚至觉得,如果瞄的准,直接干敌人炮楼,即便打不穿,也能吓它们个半死。 晚上,全体队员向南移动,来到最南面的进山口。李智和三营长陈威已经说好,今天夜里三营去打刘庄镇的马扒皮,然后从南路送粮食进山。 陈威没有食言,凌晨四点,带两个连,赶着十五辆大车来了。两边汇合,陈威指着身后浩浩荡荡的粮车,对李智等人说:“就缴获这么多,我们没藏一粒粮食,如果觉得亏,我们把粮食运走,重机枪和掷弹筒你们留下。” 陈威真没藏粮食,三万斤粮食换一挺重机枪加一具掷弹筒,说来真的亏。但都是自家亲兄弟,又在司令员和李智面前点头同意,就丁是丁,卯是卯,不能食言。 李智也好爽地摆手:“都是自己兄弟,说什么吃亏沾光。” 赶车进山,快到没路的时候,藏好粮车,四周派出警戒哨,队伍休息。坐在树林里,陈威很认真地看着李智:“既然我们来了,要不,帮你们拔几个据点再走?” 第50章 准备出击 这好像是在帮夫子山游击队,李智却连忙摆手:“算了,兄弟,你们舟车劳顿,休息一下,赶紧回根据地。” “真不用?我可听说了,鬼子正从四面八方调集二狗子打你们,军分区好歹有三个营,你们就两百人。” “我说老陈,你有点小瞧人了?再说就这些二狗子,哪能烦劳你们主力?” 一旁张大年听了,又暗自埋怨李智,好不容易来了主力,拔掉几个据点,也好壮夫子山游击队军威。这倒好,人家出手相帮,居然不愿意。再说,重机枪也听听响,再送出去啊。 可李智坚决不同意,陈威也就笑笑,不再言语。 陈威还带来了炮手,教游击队怎么使用掷弹筒。这是李智要求的。其实三营也没人会用,就从团部借来一个。李智、张大年、老孟、栓子等十几个人,当了一上午学生。 掷弹筒发射时保持45度,所有人都搞不懂什么是度数,炮手也就直接给他们示范,让他们看准掷弹筒中间部位玻璃里面的红线,与水准仪的红线对齐,就是发射的角度。 标尺更难教。炮手反复说了十多遍,所有人才听明白,转动炮筒下面的调度器,调节入膛深度,可以发射鬼子的10式手榴弹和八九式榴弹——也只是明白,至于怎么判断距离,又怎么打的准,完全是“纸上谈兵”。 天黑后,三营走了,连同张排长的两个班。说好的张排长他们要在夫子山待一个月,可不到半个月,就要撤回。李智不舍得让张排长他们走,张排长也不舍得走,恨不得留在夫子山。但命令如山,两边情况又都紧急,张排长他们不得不走。临走前,李智把缴获的一支新驳壳枪送到张排长手中,却没说感谢。 看着张排长他们和马车上的重机枪消失在暮色之中,张大年再也忍不住,把李智拉到一边,埋怨说:“人家陈营长想帮咱,你为啥不同意?” “你以为是在占便宜?”李智反问张大年。 一句话,张大年又懵了,和刚听说机枪换粮食的感觉一样,总觉得李智哪里不对劲。 李智呵呵笑了两声:“陈威是只占便宜不吃亏,想帮我们打据点,是看中咱这边二狗子里重武器。这些重武器早晚归咱们游击队,他别想带走。” 张大年有些明白了,李智的野心很大,要打败夫子山周围所有伪军,所以他们手里的家伙都是游击队的。这话听着也提气,张大年咧嘴笑了。 一旁老孟又告诉张大年,陈威这么一打,鬼子肯定认为夫子山来了八路军主力,指定又继续增兵。 是这么个理,安平县本就有两个鬼子中队,一个保安团,听说还要调来两个保安团,外加两个鬼子中队,这么多王八蛋,已经很难对付,如果鬼子继续调兵,还不把山林围个水泄不通? 夜里,粮食运回了黑羊洞,准确地说,只运回来一半,另外一半,李智与老孟、刘芳商量,分发给百姓。 估计敌人还和上次一样,把山林变为无人区,也就是杀光烧光抢光,必须让百姓离开山林,或者躲到安全的地方。这一仗不知道要打多长时间,所以李智想着,不管大人小孩,每人两斤粮食。 山里百姓已知道鬼子比畜生还畜生,不用再动员,纷纷离开村子。在村民离开之前,县委和游击队分成十多个小组,不分昼夜,把粮食发到百姓手中。 百姓们扶老携幼,沿着山路走了。队员们站在山坡上,心里不是滋味。李智忽地挥了一下拳头,狠狠地骂道:“狗日的小鬼子,早晚一天,我们要让你们不敢进山!” 这只是发狠的愿望。夫子山区方圆百里,即便修筑一道坚固的城墙,也没那么多人去守。何况修不了这么长的城墙,随便从哪个山口,鬼子伪军就能闯进山里。要想不让鬼子伪军进山,除非是打的他们龟缩在据点和城里不敢冒头。但现在游击大队只有两百多人,远远做不到。 战火的硝烟即将在山林里升腾,队员们已闻到即将战斗的气息。李智召集班长以上人员开会,部署战斗任务。不用再掩护百姓,李智决定甩开膀子,大干一场,至少要在山里和敌人周旋一番。 李智和老孟、张大年已商量过,不能被动地等着鬼子进攻,要在鬼子进攻前主动出击,打乱鬼子部署,灭一灭敌人威风,同时,让新加入的队员们见见敌人的血,以壮自己的胆子。 潜伏在县城的内线又提供了具体情报。后天临淄保安旅的一个团明日启程,后天抵达安平县。明天天黑之前,从潞河县调集一个中队伪军,大约一百人,到安平县,找马大炮报到。 从潞河到安平县,伪军大概率走原来的官道,也就是要经过马街绝点。李智觉得这是好机会,游击队有上百套伪军军服,可以化装成陆河县伪军,傍晚时分经过马街据点,以借宿名义,进入马街据点。 攻下马街据点,然后等着潞河的伪军,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冒险,大家伙用沉默表示反对。唯有老孟,慢条斯理点上烟锅,又慢条斯理说出大家的担心:“计谋虽好,可一旦偷袭不成,变成强攻,敌人肯定增援,断了咱们后路,到时就麻烦了。” 老孟真的很担心。上次带着栓子去侦察,稀里糊涂被抓了壮丁,也是爷俩胆子大,抢了抢,打死伪军排长,俘虏了其他伪军。但那纯属幸运,而幸运不能总是降临到游击队头上。 李智不以为然:“那也没啥,大不了咱们强攻。” “可是——”十二班的班长陈河鼓起勇气,站了起来:“就是打下据点,保安团每天夜里十点都会电话查哨,到时电话打进来,怎么办?” 陈河家在陈庄,进城时被保安团抓了壮丁。上次围剿,陈庄村民藏身的山洞被鬼子发现,无一幸免,陈河爹娘和妹子也在洞里。听闻消息,陈河又气又伤心,吐了一口血。随后找个机会,带着三个同是山里人的伪军,偷跑回来,参加了游击队。 由于当过兵,人机灵,又与鬼子有血海深仇,李智让他当了班长。 “你用过电话吗?”李智问。 “用过。” “我是说,给你电话机,在马街据点和伪军指挥部之间掐断电话线,你再接上,装成马街据点的伪军。” “这得需要两部电话机。” “这个我们还真有,顾飞,找出来。” 顾飞答应一声,跑向了山洞里面。凡是缴获,哪怕是一把铁锹,李智都当宝贝留着。转移时,也让队员们一件不落地全带上。 看来李智下定决心要打这一仗了。张大年来了精神头,昂着脖子,像一只亢奋的公鸡。老孟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他不同意李智这么干,但又无奈。游击队壮大了,也就拢共这么点人,也许只有剑走偏锋,才能打好反扫荡这一仗。 第51章 我是三中队长 下午五点,马街据点接到保安团电话,说天黑前,潞河保安大队三中队走到你们那里,晚饭加住宿,好好招待。 通讯兵放下电话,报告给伪军连长。伪军听了,既纳闷又烦躁。潞河离安平一百二十里路,皇军应该派车送一下,怎么就步行来了?手下想了想,说:“咱们保安军都是后娘养的,皇军才舍不得浪费汽油。” 好吧,鬼子本就拿伪军不当人,说的通。可怎么留宿?马街本来就小,设计为一个排的兵力驻守,现在已经涌进一个连,人满为患,三排就挤在后面石屋里,驴圈里,又来一个中队,也是一个连,哪还有地方? 这伙子真是倒霉兵,打仗送死还要走着来,上峰脑子又进了水,非要让他们来马街据点住宿。 有心给团部打电话,让那伙子倒霉兵别来了。但这点破事,让保安团几个头头知道,少不了骂娘。那就去他奶奶的,等那伙子倒霉兵来了,告诉他们,吃完饭,要么去下一个据点,要么在炮楼两边棚子里面睡,反正老子们腾不出空来。 晚饭也舍不得,伪军连长让伙房两锅菜饼子,准备点咸菜,再烧一锅开水,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一小时后,炮楼顶上岗哨报告,那伙子倒霉兵来了。 伪军连长透过射击孔,向东面看了一眼。果真,一伙子他的同类排着希拉的队列,向炮楼走了过来。 虽然反感,但属于同类,面子上还要过的去。不然,惹恼了他们,掉头回去,马大炮肯定会跳着脚的骂娘。伪军连长带人走出炮楼,放下吊桥,来到路边,以示热烈迎接。 那帮“倒霉兵”就是游击队。 假扮伪军,就跟唱戏一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人家演员唱戏,讲究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游击队都是粗犷的汉子,看到鬼子伪军,眼里冒光,想要混骗过去,真不容易。 换上黄皮,走出山林之前,李智再三叮嘱队员们,第一,必须装出松松垮垮的模样,第二,千万不要紧张,就把据点里的伪军当成牲口,第三,见机行事,他带着穿着伪军军官服的队员,去对付伪军头头,张大年带队员对付外面的伪军。 至于细节问题,大家伙又商量半天。 中午,他们从南面山口,绕远去了马街东边。因为穿着一身黄皮,老百姓吓得远远躲着。在马街,李智带着兄弟们又演习一番,扛着枪,横着走路,看谁都不顺眼,看谁都想打。只是大咧咧买酒和肉的时候,李智造数付钱,让两个小老板感觉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酒和肉是去贿赂据点里的伪军头头,有了这个,可以顺利进入炮楼。另外,他们带着游击队做的白面饼子,用来招待里面的伪军。做白面饼子的面粉,自然是陈威送来的。 走出马街,李智又几乎挨个交代一番,才带着大家,向马街西边的据点走来。 他们行军速度堪比老娘们,好半天才来到近前,一个个歪戴帽子敞着怀,肩上的枪也很破旧,都是汉阳造。再仔细看,不仅个个灰头土脸,还有一群娃娃兵。其他伪军目光散乱,有的还吮着手指头。这肯定是刚招上的新兵。 不止安平县保安团,附近县的保安大队为了扩充兵员,就下令辖区内每个村子必须出一到两个人参加伪军。不出人也可以,只要你们村里有钱,交上十块大洋,就可以顶一个人头。 有的维持会长为了充数,就把村里的二傻子送到保安大队,导致有些伪军纯属二傻子,勉强能数清自己有几根手指头。 李智穿着伪军上尉军服,跑到了最前面。他看着依然精干,却一脸苦闷。想必是一个不得志的家伙,惹恼了上峰,被派过来打仗。 这让伪军连长一点都不怀疑,这伙子倒霉兵就是潞河派来的援兵。 手下伪军也看出这伙子伪军一脸倒霉相,低声说:“连长,这些家伙傻啦吧唧,还不如土匪。” “闭上你的臭嘴!”伪军连长呵斥一声,却不奇怪,哪个当官的愿意把好兵送到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地方当炮灰,肯定选最烂的。 伪军连长向前走了两步,冲着李智举起右手,刚抬到腮帮子,距离帽檐还有十公分,就放下手来:“辛苦了,兄弟,我是这里的连长。” 伪军连长十分看不上这伙子倒霉兵,敬礼打了五折,也不想报自己的姓名。 来而不往非礼也,李智也只是招招手,也没报姓名:“我是三中队队长,讨饶了。” “都是自家人,千万不要客气,晚饭已经准备好了,里面请。”伪军连长说着,又装出了不好意思:“刚接到团部电话,没时间准备,俺们据点也小,没啥储备,就先委屈兄弟们了。” 李智却忽然装出几分热情:“不委屈,吃的我们准备了,有口热水就行,为了感谢兄弟,还在马街买了几坛酒,几斤肉,咱们坐下来一起喝。” “啊呀呀,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副连长,让伙房再炒几个菜,招待咱们潞河的兄弟,再告诉三排长,把你们的屋子腾出来,让客人睡。”看着酒肉的面子上,伪军连长脸上笑开了花。 “那就谢谢了。”李智冲伪军连长拱拱手,又转身挥手,让队员们往据点里走。 比想象的要简单。酒抱上了炮楼的第二层,当官的在里面吃饭。外面东西两个棚子,本来两拨人分开吃饭,但游击队带来了白面饼子,张大年从西边棚子端着饼子,来到东边,很客气地招呼着:“兄弟们,别客气。”栓子还抱来两坛酒。就这样,外面吃饭的也融合到一起。 李智带着三名队员在二楼,伪军连长让副连长和两个排长陪着。同样看在酒肉的面子上,伪军连长满脸热情,称兄道弟。 看着外面夜色降临,李智麻利地掏出驳壳枪,对准桌子对过的伪军连长,一枪爆头。伪军连长惊愕着向后倒了下去。队员们也掏出驳壳枪,打倒了望口的伪军,随后两名队员顺着楼梯,跑向楼顶,让岗哨举起了双手。 听到枪声,外面队员立即拿起枪,拉上枪栓,对身边伪军高喊:“不准动,谁动打死谁!” 伪军没明白怎么回事,愣了好一会,才感觉不对头。来的这帮子“倒霉兵”枪不离手,吃饭都把枪斜挎在肩上,而他们的枪全在炮楼里枪架上。 接着,脑袋又彻底转过弯来,来的不是潞河伪军,而是游击队。但什么都晚了,面前是黑洞洞枪口,游击队又有不少人冲进炮楼,想必里面也被控制了。 有两个伪军跳进壕沟,准备逃跑,机敏的栓子立即趴在壕沟上面掩体上,枪口冲下,瞄准一个,开了一枪。一个伪军被打中后心,子弹穿出身体时,将心口撕烂。伪军栽倒在地,蹬蹬腿,没了动静。另外一个伪军吓得愣在原地,栓子又开了一枪,直接打在头上。 张大年恶狠狠地说:“跑啊,再跑啊,谁跑谁死!” 好家伙,一枪一个,两枪两个,伪军吓的举着双手,哆嗦成一团,小胆的尿了裤子。 副连长被押了出来,举着双手,目光沮丧,看着汽灯下亮光里的伪军,颤抖着声音:“兄弟们,来的是游击队爷爷,咱们都投降吧……” 五里之外的树林里,陈河问身边队员:“你听到枪声了没有?” 一共五名队员,三人警戒,两人守着电话机。有的说听到了,有的说没听到。陈河也不敢再确定,只好继续守着电话机。驳壳枪的声音不如汉阳造,但栓子开的两枪,队员们都听到了。看来游击队已经进入据点,开始收拾伪军了。不多时,陈河身边的电话机响了,赶忙拿起话筒,传来李智声音:“喂!” “队长,我是陈河。” “这边结束了,你们接好线,来据点。” “是!” 陈河立即把接通电话线,小心挂在树上,立即赶往据点。 西面小山坡上,山顶上架着机枪。老孟趴在机枪旁边,看着马街据点。李智他们走进据点时,老孟的心提留到了嗓子眼。等了好一会,听到几声枪响,心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又感觉过了很长时间,据点内安静下来,心才放了下来。 他转身,出溜到石头下面,点燃烟锅,幽幽地对身边队员说:“买酒买肉花了六块大洋,要是骗不了二狗子,看咱们怎么笑话队长。” 第52章 藏身炮楼 伪军全都押到后面小石屋里,挤的像沙丁鱼。外面上锁站岗,张大年还厉声告诉他们:等打完仗放你们走,谁想跑,老子砍他狗头! 这帮混账东西在老百姓面前张牙舞爪,横的像一条条龇牙的狼狗,但连长死了,想逃跑的两个家伙,全被干倒,去了阎王殿,此时都变成了绵羊,谁也不敢乱动,甚至大气都不敢喘,更别说逃跑了,屋外就是持枪的游击队。 游击队也开始处于惊心动魄之中,雀占鸠巢,占了伪军的狗窝,就要时刻防备被狗咬。万一鬼子和二狗子巡逻队来了,搞不好就要开会打仗。李智也想到了,所以让老孟带着其他队员埋伏在白马山后。真的有巡逻队,就前后夹击。 队员把缴获全收集到一起,建制的伪军连,建制的武器装备,包括一挺重机枪,两挺轻机枪。不过,张大年、栓子找遍了整个炮楼,没找到掷弹筒。伪军通讯兵守着电话,陈河几个队员在一旁看押着他。张大年瞪眼问伪军通讯兵,掷弹筒哪去了? “报,报告游击队长官,被,被皇——不,被鬼子收走了。”伪军通讯兵吓得战战兢兢,好像找不到掷弹筒,是他犯的错。 “王八蛋的鬼子真不是东西,让二狗子看门,连像样的骨头都不给!”张大年脸色铁青,好像丢了什么宝贝,气哼哼坐在椅子上,嘟嘟囔囔骂着。 “你这也太贪心了,好歹有重机枪——”李智本想开玩笑,却看着张大年真的怒了,转而宽慰说:“看来鬼子二狗子真不经打,咱们还没怎么出手,它们就怕了。不过,以后咱们再打炮楼,就不再担心掷弹筒。” “那说不定,也就这兔子不拉屎的据点只有伪军。”张大年哼唧了两句。鬼子收了掷弹筒,是因为不相信伪军。而大一点的据点,尤其在山区东面的据点,不仅有伪军,还有鬼子。有鬼子的据点,肯定武器装备都很齐整。 李智拍拍张大年肩膀:“下次咱们打香城据点,听说有迫击炮。” “行,就打香城!”张大年来了劲头,猛地站了起来。他的动作很快,又瞪着两个牛眼,吓了李智一跳。 “大队长,我去看着下面的二狗子,谁敢乱动,就剁了他的狗头!”张大年声若洪钟,在炮楼里都有了回音。 “行,你去吧。”李智点头同意,但又替下面伪军担心。真有愣头青,想不开的,还就真的活不过今天了。 天色越来越黑,派两个班带着伪军武器,去转交给老孟。暗夜里,九二式重机枪泛着幽幽的暗蓝色光,老孟喜滋滋地摸着。这回司令员不能再要走了吧?他抬头,让身后的三小队队长猛子留下一挺轻机枪,其它武器都搬回去,还叮嘱说,一定要藏好重机枪,丢了,扒了你的皮。 “那干嘛不留下,打它一家伙?”猛子问。 老孟抬手,拍了一下猛子:“你傻啊,万一大队敌人来了,咱们就得赶紧撤退,抬着这么重的大家伙,怎么跑?” 猛子摸摸被打疼的头,带着队员,抬着重机枪,扛着步枪,回了小黑山。 老孟重新回到坡顶,趴在草丛里,看着马街据点,也盯着下面的路。占了据点,还要待在里面,打下一波伪军,如此冒险打法,如此的神仙仗,老孟在国军七年整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打过了。估计也就李智这样的怪才能想的出来。 老孟又不得不服气,而且是心服口服,哪哪都服。因为之前李智指挥的战斗都打胜了,而且以最少伤亡,换取了最大胜利。 夜很安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老孟让坡下队员睡觉休息。夜里不会再有啥动静了,但明天又不知道啥情况,得养足精神。 十点钟,保安团电话查了岗,伪军通讯员在枪口下,报了平安。李智让他也躺下睡觉,并告诉他,如果参加游击队,算是立功人员。伪军通讯员立即点头答应。 今天游击队化装成二狗子来打二狗子,这个是多么的胆大包天,也是多么的聪明绝顶,游击队头头的脑袋瓜,十个马大炮也撵不上,往后伪军有的是苦头吃,还不如参加游击队,说不定能保下一条小命。再说了,就是被打死,那也不是汉奸了。 夜慢慢深了,栓子和六子在楼顶站岗。满天星头,天穹透着神秘。地上一片安静,四周一片漆黑,也透着一股诡秘。六子神情严肃,瞪大眼睛,巡视着四周。头顶是点着的汽灯,明晃晃的光似乎阻挡了视线,只能看到炮楼底下一圈有光亮的地方。 六子有些着急,真有了敌情,还真看不着。栓子提醒他,不要紧张,也不要探头向下看,真有敌人,准能打中你的头。吓的六子倒退两步,站在了楼顶中间。栓子想笑。他一点也不紧张。上次和老孟来侦察,就被伪军“请”进了这座炮楼。结果请神容易送神难,一个排的伪军被爷俩拿下。从那以后,栓子的胆子更大了。 两个小时后,换岗的队员来了。两人交代没有情况,沿着楼梯,慢慢下来,走到第二层。地板上挤满了队员,盖着伪军的棉被。但呼噜声比往常少了很多,听到轻微脚步声,有的竟然抬起头看了一眼。 炮楼里依然飘着紧张。这种紧张叫人安静,也提着心。马关据点相对偏僻,鬼子很少来,伪军团部营部也很少光顾这里检查,但炮楼是伪军窝,看着都觉得新奇,仿佛大批伪军随时可以到来。 所以,即便李智让大家放心休息,迎接明天的战斗,还是很多队员闭着眼却数不着。有的还支棱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找个地方,栓子靠墙躺下,怀里抱着枪。枪换了,为了统一,都换成了汉阳造,不管是那支枪,栓子仍然枪不离手,睡觉也紧紧抱着。 迷迷糊糊睡着,也迷迷糊糊觉得有人给他盖上了大衣。是李智,睡了一会,再无困意。 马街据点再次被轻松攻下,可明天是否能继续打潞河的伪军,李智心里没有了底。想撤出据点,又觉得那也是一块肥肉,同时也能打击敌人的嚣张气焰。那就再等等,越打敌人越上火,敌人越上火,敌人越上火,仗就更好打,最好乱了鬼子的心智。 李智决定不撤退,继续守在炮楼里,等到明天天黑。上楼顶和大门口查岗,又站在炮楼门口抽了一根烟。再回来,看着栓子没有棉被。十六班的小伙子们睡的像一头头小猪,早挤的容不下栓子。李智脱下身上的伪军棉大衣,盖在栓子身上。 第53章 鬼子来了 天亮了,栓子起来,把大衣还给李智,跑下去,和队员们一起烧火做饭。李智说了,要多做一些饭,因为后面还有一群伪军。 这帮伪军表现很好,一整夜,连个喊报告上厕所的都没有。手里的大刀也没杀人,张大年脸上似乎有些寂寥。李智来到石屋门前,让队员们打开门。两间小石屋,满满当当,挤着一百多个伪军。他们脸色苍白,面容呆滞。 李智给他们二十分钟,撒尿拉屎,然后又集中起来,开始训话。 别看鬼子现在手里家伙硬,很厉害的样子,但它们太小,想吞掉华夏,姥姥!早晚有被赶跑的那一天。你们跟着鬼子,欺负老百姓,也早晚会受到惩罚……别不相信?今天就本该收拾你们,全部砍了脑袋,埋到旁边壕沟里。我告诉你们,马街据点我们已经打了两次,等以后游击队壮大了,老子敢打安平城,把小林龟山和马大炮捆起来,吊在城门楼下,让老百姓活活打死!我们已经拿到你们的花名册,到时候,你们再穿黄皮,看老子不活剐了你们!行了,多了我也不说了,还有良心,想打鬼子的,我们双手欢迎,不想加入游击队,我们也会放你们走,不过,要等到晚上。 刚当红军时,李智也和栓子一样,在兄弟们面前说话就脸红,只想着打仗杀敌人。后来当了班长,就不得不说话。再后来,一场恶战,连长、指导员、副连长、排长都牺牲了,全连只活着他们十个人。重建连队,李智成了连长,也忽然学会了讲话。但都没这么长。明知道扛枪就是打仗,还多说什么呢?有那功夫,还不如教兄弟们怎么放枪,怎么打死敌人保存自己。当然,当了连长,又当营长,身边有指导员,教导员,也不用他多讲话。 看来游击队也需要教导员了,不,现在已是游击大队,应该叫政委。本来说好的,只要升格为游击队大队,军分区就派政委来。但现在军分区也在扩编,缺干部。叫队员抬来早饭,一人一个贴饼子,还有一碗汤,吃完喝完,留下副连长和一个排长,其他人又关进石屋。锁上门,李智叫来六子,贴耳叮嘱说,在外面仔细听着,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六子会意,轻手轻脚,蹲在了门口。 这帮伪军也被李智训得服帖,乖乖坐在屋里,半天没说话。张大年也不再看着他们,跟李智一起,押着伪军副连长和排长,上了炮楼。 李智又一番教育,一旁张大年脸色阴沉,如要命的魔王,伪军副连长、排长战战兢兢,李智说什么就是什么,让怎么干就怎么干了。 时间过了上午九点。除了团部和营部查岗电话外,电话铃再没响过。忽然楼上岗哨向下喊道:“鬼子来了!” 所有人都猛然一惊。伪军副连长、排长更是害怕。万一来的是大队的鬼子,发现据点已被游击队占领,发起强攻,保不齐他们会被张大年乱枪打死。那个家伙又黑又壮,活脱脱李逵转世。 李智赶忙跑到射击口,向东北看去。没多少鬼子,三辆偏挎斗摩托车,前面一辆坐斗护盖上机枪,屁股后面飘着倭国太阳旗,中间一辆还坐着穿着西服却又戴着鬼子军帽的家伙,指定是汉奸翻译。 怎么鬼子忽然来巡逻了?李智扭头看看伪军副连长。伪军副连长本来是个小白脸,现在又惊又怕:“长官,之前鬼子真很少来,今天可能碰巧了。” 也不是碰巧,估计是大扫荡即将开始,鬼子加强了巡逻,说不定后面还有鬼子或者伪军。不管它,先把这几个应付过去再说。李智迅疾部署,让栓子跟着下去。若鬼子进了据点,发现了里面是游击队,就立即开枪,李智用驳壳枪打鬼子指挥官,栓子开枪先打最后一辆开摩托车的鬼子,炮楼里的机枪手对鬼子进行扫射。 干掉这拨鬼子,游击队放弃伏击潞河伪军,立即撤离据点,返回山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干掉几个鬼子,也算没白等这一夜。 李智换上伪军士兵军服,让副连长走在前面,他和栓子跟在后面,跑出了炮楼。 鬼子三路摩托车速度很快,不多时来到吊桥前,停下车,挎着指挥刀的鬼子小队长从后座跳了下来,冲他们挥手。 吊桥仍高高地悬着。自从这伙子伪军进驻据点之后,也不嫌麻烦,只有进出时才放下吊桥。 鬼子翻译也已下车,站在吊桥对面,冲他们大喊:“磨蹭什么,还不快点!” 伪军副连长已不准备逃跑,跑也跑不了,射击孔、大门口都有枪,一准要了他的命。连长死了,好几个兄弟也死了,他不想再给鬼子陪葬。 “放吊桥。”他冲两边队员喊道。这也是李智的意思,事情不到最后,就不轻易放弃。或许鬼子不会进炮楼,即便进了炮楼,也可能发现不了端倪。 站岗的两名队员赶忙去解绳子,准备放下吊桥。 栓子紧紧地握着枪带,子弹已经上膛,保险也已经打开。但他不敢直视鬼子的眼睛,不是因为紧张害怕,而是担心多看一眼,就会管不住自己的手,举枪干掉鬼子。 李智也做好了战斗准备,因为很明显,鬼子翻译认识伪军副连长,等进了据点,再发现伪军连长不在,就很容易露馅了。最好让所有鬼子都进来,再动手。 心里正琢磨着,鬼子小队长却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放下吊桥。“呦西,警惕性大大的好。”鬼子小队长说完,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鬼子话,李智和栓子彻底听不懂了。 翻译冲里面喊道:“太君表扬你们了,说你们警惕性好。” 伪军副连长点头哈腰:“谢谢太君。” “太君还说了,中午前,潞河的伪军将乘坐皇军汽车,从这边经过,让你们好好守着,注意观察情况,务必保证这一段道路畅通。” 等鬼子翻译说完,伪军副连长不等李智提醒,就立即哈腰点头:“哈依!” “呦西!”鬼子小队长挥挥手,转身走向了摩托车。 鬼子翻译却又探头问道:“你们连长呢?” 突然的问题,让伪军副连长猛然一愣,赶忙按李智教他的说:“俺们连长出去了,待会就回来。” “去找娘们了吧。”鬼子翻译龌龊地笑着,赶忙跑回摩托车,坐进车头。 鬼子立即掉头,突突地冒着烟,往回开,速度越来越快,屁股后面扬起了一道黄尘, 二里之外的坡顶,老孟看着鬼子挎斗摩托车驶过,往北走远,松了一口气,翻身躺在草丛里。刚才,他已经下令做好战斗准备。 李智也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这个老孟,还真存得住气。” 虚惊一场,反而知道潞河伪军到达的时间,李智信心大增,让队员们做好战斗准备。同时,他又表扬了伪军副连长:“行啊,爷们,表现不错,老子幸亏没杀你,你以后也别穿这身黄皮了,跟我打鬼子吧。” 第54章 集束手榴弹 六子躲在石屋门边,竖着耳朵偷听伪军们说话。他们说了还真不少,嘀嘀咕咕,已经有人说当二狗子也不如去投游击队。六子把偷听来的话,告诉了李智。 伪军副连长却犹豫:“长官,您是很能打,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英雄,可鬼子人多,最近还要调来两个保安团。” 说到底,伪军副连长仍是觉得李智在投机取巧,偷鸡摸狗,假如摆开阵势,真刀真枪,五十个夫子山游击大队也不是鬼子伪军的对手,毕竟双方实力摆在那儿。 李智听出了伪军副连长的话外音,但没生气,而是哈哈笑了两声:“好吧,告诉你的兄弟,等打完春季大扫荡,你们想参加游击队的,再找老子报名。” 没想到李智这么大口气,伪军副连长还想提醒,说这次大扫荡与以往不同,几乎在整个鲁省大地同时展开,除非你们离开山林,鬼子将不达目的不会撤兵。但李智已开始部署袭击潞河伪军的战斗。 既然确定了时间,又确定伪军将乘坐鬼子军车,李智让张大年带人去路上挖沟,宽两米,深一米五,上面用树枝搭上,再铺上草席,盖上土。沟的位置在炮楼西面五十米,挖好后,用树枝把土扫上几遍,保证鬼子司机看不出来。 同时准备炸药包,李智估算着,一百多伪军,需要四辆汽车,以鬼子平常车距,至少一百米。为保证每辆鬼子汽车第一时间挨炸,在这一百米之内,必须有三十个炸药包。炸药包不够,就用集束手榴弹来凑。李智索性更加大胆,十一点,所有人员到路两旁,散开来,摆出列队欢迎架势,等第一辆车栽进路沟,后面鬼子汽车停下后,全部向鬼子车厢底下投集束手榴弹。 一旁伪军副连长听了,不由伸长脖子,张大嘴巴,看着李智,胆大如天,简直不是人,而是神。而队员们似乎习惯了李智的打法,个个脸上兴奋异常,并开始准备集束手榴弹。也就是把五颗手榴弹绑在一起,藏在屁股后面挎包上。 随后,队员们到炮楼下面集合待命。李智又提醒队员,如果车上有鬼子,必须先干掉,而且一个不留。 十一点,楼顶岗哨看到东面的鬼子汽车,李智大手一挥,放下吊桥,带着队员跑出据点,沿着大路散布开来。 栓子的班被分中间靠西位置,就在炮楼西侧。栓子再次提醒队员,不要紧张,扔完手榴弹,就赶紧趴进路沟。他们一共准备了六个集束手榴弹。 此时,李智已带队跑到西面六十多米处,转身挥手,让兄弟们在路边站好。他也立正,站在路边,身边顾飞挑着伪军五色旗。 一共四辆鬼子汽车,前面两辆车上还各有六个鬼子兵,驾驶室顶上架着歪把子和捷克轻机枪。坐在头车副驾驶的是鬼子小队长,游击队穿着黄皮,从据点跑出来时,这家伙还猛然一愣,右手摸着皮带上的王八盒子手枪。 等队员们在路两旁列队后,这家伙明白了,原来是列队欢迎。汽车开近时,看到李智举手敬礼,还挥动着左手,示意他们赶快通过。 呦西!小队长摇下车玻璃,探出头来,向李智举了一下手,汽车保持原来速度,进入了欢迎队列之中。 第二辆车副驾驶坐着的是鬼子伪军中队长。这家伙和老孟一样,行伍出身,能打仗,但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常山赵子龙转身,能闯进敌营,杀他个七进七出。可惜上峰并不看好他,尤其看重正经黄埔毕业的。 升官无望,那就发财,到时不扛枪了,当一个三妻四妾的财主也挺好。只可惜刚做一笔买卖,就被上峰逮到,一纸命令,让他滚蛋回了老家。鬼子来了,知道他当过排长,就拉拢他加入保安队。当了三中队队长,同样和大队长搞不好关系。 上次围剿夫子山区,潞河保安大队出动两个中队,这小子觉得是个机会,主动请缨。大队长也是驴脾气,你想打仗,我偏不让,另外两个中队长不想来,偏让他们来。后来结果都知道了,潞河保安大队在山里转了一天,又奉命赶赴齐县东面的蒙山。幸亏行动慢,拖在后面,不然和齐县保安团二营和鬼子小泉中队的命运一样,被八路军全歼。 听说又要派一个中队来安平县增援,两个中队长花钱送礼,一致保举三中队,这才有了机会。 这家伙卖着关子,说不太愿意,其实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起初,他就一直大言不惭,说当官的指挥不当,区区三十多个游击队,还都是山林莽夫,竟然调动四千人去围剿,即便赢了,传出去也是笑话。 他这么说,意思很明白,不仅看不上保安团,也看不上鬼子指挥官。如此口气,让保安大队长和两个中队长恨得牙根疼,传到鬼子警备队,鬼子军官恨不得要把他叫来,活活打死。 幸亏安平县需要增援,鬼子上峰有令,调一个中队。按伪军大队长脾气,还是不让他来,架不住两个中队长好酒好茶,送到家里,那就让他去吧。是骡子是马,是真能打的廉颇,还是纸上谈兵的赵括,去了夫子山区才能见真章。 伪军中队长终于扬眉吐气,立下誓言,要与夫子山游击队共存亡,搞得好像身在潞河,英雄无用武之地一般。 他好像说的也对。潞河还没发现有八路军游击队,顶多是十几人的县武工队,也成不了气候。前几日刘庄镇马扒皮被劫,马扒皮也被砍头,现已调查清楚,是蒙山根据地八路军干的。那帮穷鬼,什么都缺,劫马扒皮纯粹是为了粮食。 现在终于有了表现机会。到了马街,就到安平县境内,往前过了马街据点,就是百里夫子山区。他恨不得让兄弟们立即下车,驻扎在马街据点,然后带队进山,与夫子山游击大队决一死战。可按鬼子命令,还要先到安平县报到集合,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又画蛇添足。 路边李智还举手敬礼,伪军中队长没摇下窗玻璃,而是举起右手,算是还礼,带着上尉军衔,搞得像将军一样。 与前车保持二十米距离,驶过据点。伪军中队长还扭头看了一眼炮楼,听说这个炮楼被游击队打过,心里又升腾起一种不可思议,也非常不屑,只要打不好的指挥官,没有打不好的兵,要怨就怨当官的太过疏忽。 正想着,就听到前面咣当一声,旁边鬼子驾驶员也踩了刹车。惯性让他猛然向前一趴,差点撞到挡风玻璃上。 怎么回事?他立即掏出了驳壳枪。 脑子有些混,抬头向前看了一眼,只见前车屁股已经翘了起来,能看到底盘。不好,要遭偷袭!既然自命不凡,这位伪军中队长也肯定有些本事,至少反应快一些。他立即掏出驳壳枪,拉开车门,就要跳下来。 第二辆鬼子车已过了栓子站立的位置,大概有十五米远。他冲汽车旁边的队员高喊:“投弹!”同时举起枪,向着汽车跑了过来。 挤成一团的伪军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前面的鬼子虽然受到挤压,仍反应神速,边上的鬼子拉枪栓,瞄准队员就要开枪。栓子手里的枪响了,子弹斜着穿进了鬼子胸口。鬼子身体动了一下,枪歪了。栓子立即拉枪栓,准备开第二枪。 队员已取出拧下盖子的手榴弹,也不知道拉下几个拉环,反正手榴弹屁股已经冒出了烟,顺势一扔,集束手榴弹就到了鬼子汽车底下。 车门开了,伪军中队长身子弹出来,手举驳壳枪,边往下跳,边要开枪。栓子调整枪口,对着伪军中队长开了一枪。不到七米距离,栓子闭眼也能打中他。伪军中队长只觉得肚子被撞了一下,身子向左斜,滑倒在地上。 栓子纵身,拉着队员,出溜到路沟里。拉上枪栓,却没再开枪,而是双手举着,张大了嘴巴。李智说过,爆炸动静响的时候,来不及捂耳朵,就张大嘴巴,说什么,不会伤到耳鼓。栓子搞不清什么叫耳鼓,李智也解释不清楚,反正这么做就行了。 反应快的鬼子伪军跳下了车,却不敢在原地停留,扭头看着冒着白烟的集束手榴弹,也呜哇乱叫着,想往沟里跳。 已经晚了,手榴弹已经爆炸开来。 第55章 张大年负伤 栓子的十六班往车底下扔了三捆手榴弹,又几乎同时爆炸,叠加的气浪,差点没把鬼子汽车掀翻。跳下车的鬼子伪军被炸到路沟,一个伪军差点滚落到栓子身上。 纵然张开了嘴,爆炸声依然让栓子双耳发鸣,脑子有些晕眩。他晃了晃头,看一眼身边头朝下又昏死过去的伪军,担心这家伙还会反抗,摘下刺刀,狠狠扎进他的后心。来不及拔刺刀,举枪站起来,先瞄准车上鬼子。 此时车上只剩下站在中间的机枪手,已被炸的晕头转向,双手紧紧握着机枪。栓子一颗子弹,送他回了老家。 又拉枪栓,打中一个伪军。再拉枪栓,枪膛里只剩下一颗子弹,但栓子不打了。车上鬼子已被炸死打死,手榴弹弹片炸毁了引擎,车头开始着火。剩下伪军已不再抵抗,纷纷扔下枪,昏头昏脑跳下车,然后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栓子让队员把伪军集中到一边,又赶紧捡枪。 车上有两挺机枪,一挺鬼子歪把子,另外一挺是伪军携带的捷克式,栓子爬上车厢,搬开鬼子尸体,把两挺机枪扔下来,回头,又看到车厢里有五个子弹箱。 叫上六子,让其他人跳车。两人搬起来,送到车厢后面,交给队员,再回来搬另外两箱。汽车引擎已经烧着,火势越来越大,李智挥手大喊:“要爆炸了,赶紧下来!” 栓子舍不得那些子弹,太金贵。他扔下子弹箱,让六子赶紧跳下去,又跑向第五个子弹箱。油箱被点着,猛烈爆炸开来,火苗卷着热浪,在车厢内升腾。栓子只觉得一股灼热,穿过鼻孔,直钻进胸腔。他赶忙闭上嘴,屏住呼吸,搬起子弹箱,跑到车厢后面,一个侧翻,连人带子弹箱滚落到车下。 李智带着队员赶忙上前,拉起栓子,闪在一边,大声吼道:“你不要命了?” 因为抱着子弹箱,屁股摔的很疼,栓子忍着,笑嘻嘻地说:“我这么还活着吗?” “你!”李智气急败坏地指了指栓子,忽地爬起来,大声喊道:“命令二狗子放下所有武器,放他们走,打扫战场,立即转移进山!” 栓子立即爬起来,大声命令身边伪军解下武装带,放下子弹带、手榴弹带。他又去解地上鬼子尸体上的子弹盒。爆炸过后,汽车燃起熊熊大火,炙烤着栓子。栓子却浑然不顾。 伪军中队长已经死了,尸体上飞溅上汽油,燃起了火,手中驳壳枪丢到一边。栓子一脚踢开,捡了起来。枪被烤的的发热。 很快打扫干净,来不及整队,栓子带着班里的队员,跟在前面队员后面,沿着路边,往山里跑。 而躲在炮楼里的伪军副连长眼睁睁看了整个过程。如果游击队大开杀戒,不仅他们的伪军连,潞河来的伪军也同样无一生还,他双手合十,向上举着,却不知是为自己庆幸,还是为了什么。 反正他只觉得,留下继续当汉奸,肯定死路一条,加入游击队,又打不过鬼子。此时唯一的念头就是得赶紧跑了,回到家里,带着家人,离开这个鬼地方,越远越好。 看守他们的游击队员立即离开了,他让手下排长去开后面石屋的门,并告诉兄弟们,就此散伙,各走各的道。 石屋的伪军被放出来,却成了一群无头的羊。连长死了,副连长跑了,三个排长也只剩下一个,是马大炮远房亲戚的亲戚,铁了心当汉奸。有的伪军留下了,因为他们是当地人,这个时候回去,不仅会被抓回来,痛揍一顿,还被当做逃兵,家人也会因此跟着遭殃。那马大炮就不是个人,心狠着呢。但心里也茫然。游击队官长说了,再看到他们穿黄皮,那就是死。 外地的肯定撒丫子就跑。游击队折腾将近一天一夜,炮楼里的伪军赤手空拳,路上狼藉一片。两辆汽车着了火,冒着黑烟,另外两辆也成了废铁。地上躺着的不是伪军,就是鬼子。增援来了,里面的伪军也落不到好处。营长赵疤瘌不是逃跑回来,就被马大炮关进监狱,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十多个无家可归的光棍汉子跑向了山林。他们要去追赶游击队。游击队官长不打人不骂人,还和大家伙吃的一样。在二狗子队伍里可不这样,官长吃香喝辣玩女人,兄弟们吃糠咽菜还挨揍。受尽欺负,还经常不给发饷,都让狗日的官长们以各种理由克扣了。 老孟还带人趴在山顶上,看到了他们。 李智带队员跑出据点,列队欢迎“猎物”时,老孟还在笑,这个李智,又要打一个神仙仗。潞河伪军来了,汽车被炸了,却又牙酸尿急,这样的神仙仗打的痛快,不参与简直会遗憾到来年春天。想跑下去增援,还没集合好队伍,也就那么一眨眼功夫,战斗结束了,兄弟们扛着缴获跑过来了。 老孟索性又爬上百米高的坡顶,坐在草丛里,举着望远镜,向北看着。轰轰的爆炸声,惊天动地,估计十五里外的古路口据点听得真切。 古路口是大据点,早就驻扎伪军三营营部和一个连,最近又加了一小队鬼子。古路口东北十五里,是香城。那里敌人更多,原有伪军二营营部外加两个伪军连,一个鬼子小队,又增了一个鬼子小队。 因为游击队连打胜仗,闹腾的欢,鬼子在两个据点配备了三侉子摩托车,还有战马。刚才老孟见识了三侉子摩托车,那玩意比汽车快多了,一阵风似的。区区十五里路,很快就能来。 老孟手心痒痒的难受,也想打一仗。李智已经跑到坡底,大喊着让老孟赶紧下来。老孟刚要起身,队员们指着马街据点,说有伪军向咱们跑过来了,要不要打他们一家伙。 “打个屁,肯定是投奔咱们的。”老孟骂道。 “你怎么知道?”队员问。 老孟白了一下眼:“动动你的脑子,他们连枪都没有,跟在咱们屁股后面跑,不是来投降,还想干什么?” 队员挠挠头,笑了。 “盯着点,我先下去。”老孟说着,又叽里咕噜跑下了坡底。 “赶紧撤,一个不留。”李智大声说道。 “这么着急干什么,我还想再打一仗呢。”老孟说:“我估摸着,敌人很快就来了。” 李智擦擦头上的汗,笑了:“老家伙,咱们占了大便宜,就别想着那点小便宜了,赶紧跑吧。” 老孟眨眨眼:“行,听你的,对了,后面来了十多个伪军,应该是来投奔咱的。” “好,我们先撤到白马山等你。”对于老孟这个老兵油子,李智不想多交代什么,带着队伍就要往西走。 后面张大年跟了上来,帽子没有了,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 “负伤了?”老孟很关切。 李智却使劲白了一眼张大年,二十好几的人了,脑子还没栓子灵光。 第56章 打仗就有牺牲 别看栓子年龄小,不到十八岁,脑子冷静的时候,连李智都要感叹三分。因为抢那几箱子弹,栓子拼了命,险些负了伤,李智很生气,但也欣慰,这小子机智又胆大,简直是为打仗而生的好战士。 张大年在最后,守着那道挖好的陷阱。打扫完战场,向回撤的时候,看到张大年头皮汩汩冒血。问他怎么了,张大年却生气地骂班长。 鬼子汽车前轮扎进陷坑,屁股撅起来,把车上几个鬼子给甩了下来,栽倒在地上。看到前面鬼子,张大年就耐不住性子,举起大刀,冲上去,一顿乱砍。而班长已向汽车甩出手榴弹,还有炸药包。喊了两声,张大年才听到,也才想起先甩手榴弹,这才慌不迭往沟里跑。 手榴弹爆炸了,一颗弹片沿着头皮飞了过去,帽子掉了,头皮破了。再晚那么眨巴眼,张大年指定没了命。 一个指挥员,忘了指挥战士,只顾自己痛快,还差点被自家手榴弹炸死,传出去简直是天大笑话。而队伍要以尽快速度撤回山里,李智没多说什么,赶紧让队员给张大年包扎。 老孟听了,同样心里埋怨,但同样觉得不是讨论的时机,必须先撤退。等扛着缴获的队员飞奔进了山谷,老孟带着几名队员留在了山口。 转眼,十多个伪军跑进山谷,队员们立即举枪,老孟拦下,并冲他们招手。 伪军有些担心,放慢脚步,走了过来。老孟从腰带上取下烟袋锅,装上烟,点着,抽了一口,才笑眯眯地说:“是来投奔游击队的吧?” 伪军慌不迭地点头:“是,是。” “想投奔咱,咱举双手欢迎,以后咱就是兄弟,想走,咱也痛快地放你们走,但谁有歪心思,咱可饶不了他!”短短几句话,前面和风细雨,后面却有雷霆万钧的意思了。 这十多个伪军是真心来投降,也就使劲点头:“放心,我们一定听官长的。” “在这里,就不要叫官长了,咱们走。”说着,老孟留下两名队员,监视路上情况,带着队员和刚投降的伪军,奔向了四面白马山。 来到白马山,李智他们正在换衣服。虽然自己的衣服破破烂烂,但还是穿不惯伪军的黄皮,尤其进了山里,更觉别扭。把伪军交给猛子,让他好生照顾,老孟找到李智。 敌人吃了亏,还是大亏,估摸着肯定会进山报复,最好尽快转移。李智也是这个意思,整顿队伍,扛着缴获,立即出发。 他们没去小黑山,更没去黑羊洞,而是径直向北,穿过山林最大的一片谷地,来到玉皇峰东面的密林中。栓子很熟悉这块地方,上次打马街据点,他跟着李智引开追赶的伪军,就跑到这里。东边的山谷,他还和李智比赛,只可惜栓子打偏了,没能要赵疤瘌的命。 休息两个小时,天已黄昏。留在山口侦察的队员报告说,鬼子伪军去了马街据点,但只收拾残局,没有进山。 很显然,小林龟山先按兵不动,只等大扫荡开始。敌人不来,那就休整。李智下令,上山到山洞内安营。 缴获里有面粉、菜、油,还有一块肉,老孟叫人去做了。因为后面要打仗,老孟又叫三个班去黑羊洞,扛两千斤面粉回来,让炊事班准备四天干粮。一切安排妥当,李智和老孟拉着张大年走出山洞,站在星光里,直勾勾地看着。 张大年很不舒服,也知道自己犯了错,故意装作开会:“大队长,接下来咱们怎么打?” “在确定怎么打之前,先确定你自己的身份。”老孟幽幽地说。 这是要开批评会了,张大年用嘿嘿的笑声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咱俩一样,都是副大队长,还兼着中队长。” “你还知道啊?”李智埋怨道。 张大年知道跑不掉了,索性开始自我批评:“俺做错了,不该丢下兄弟,自己个冲上去。” “你倒是言简意赅。”老孟说着,低头点烟锅。 “啥意思?”张大年听不明白,也终于找到反驳的机会:“俺是大老粗,从小就知道打铁,大字不认一箩筐,参加游击队又不久,也没打过多少仗……” 李智打断了张大年:“这是你给自己找借口的资本吗?” 老孟点燃了烟锅,抬起头来:“他还没真正认识到自己错误。” “作为指挥员,你必须统筹全局,只顾自己往前冲,完全错误,也是极不负责任!”李智的话很严厉。 “勇敢是好事,但不动脑子,就成了匹夫之勇。”老孟说的语重心长,又有些尖酸。 “再发生类似情况,你副大队长别干了,咱就成立敢死队,你当队长。” “打仗不只靠勇敢,更重要的动脑子,减少兄弟们伤亡。跟了大队长这么久,你难道一点没长进?” “咱们本就缺少干部,你还不拿自己当干部。” …… 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张大年低下头,汗也流了下来。两人也是想真心提醒张大年。 还有栓子,李智既表扬又批评,为了抢那箱子弹,不要命。栓子没解释,反正把子弹给弄下来了,这就好。他低头说,俺错了。看着栓子,李智愈加喜欢,不由抬手摸了摸栓子的头。 不管怎样,此战还是圆满达到预期。虽然中间提着心,更重要的是,缴获将近两个连的武器,其中潞河伪军带来了张大年心心念想的掷弹筒,虽然只有两具。相比之下,游击队损失也少,牺牲两名两位队员,还有三名队员负了轻伤。 只要打仗就有牺牲,为了减少牺牲,李智努力了,也做到了。 百里之外的潞河县城保安大队院内,另有一番景象。 被打死的伪军尸体运了回来,停放在院内空地上,伪军中队长的尸体摆在前面。他的老婆,据说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正装腔作势的嚎啕大哭:“你走了,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活啊——” 伪军大队长也装作非常的悲情,拿出手帕,擦着根本没落泪的眼睛,嘴里说着:“放心走吧,你的仇我们记下了。” 可他拒绝了再次增兵安平县,他对陆河县宪兵司令部的吉野上尉说,我们已经派了兵,而且死在安平县内,这一切都是安平县保安团的错,他们怎么还有脸让我们再派兵?何况,咱们潞河也不安稳,刘庄镇刚遭劫…… 不仅不想出兵报仇,伪军大队长心里在幸灾乐祸:你不是自比常山赵子龙吗,你不是看不上这个瞧不上那个吗,还没到战场,就被人家打死,还烧的面目全非,我看你就是把自己看的太高了,所以才有今天的下场。 伪军大队长还在发恨,娘的,老子给你加强了装备,本想让你替潞河保安大队露个脸,没想到你一锅端地全送给了八路军游击队! 第57章 两个鸡蛋 下雨了。有道是春雨贵如油,但这场春雨下了两天一夜,仍阴云绵绵,没有停歇的意思。 敌人兵力已全部到位,春季大扫荡也已开始,因为这场雨,也被迫推迟。 老孟有些焦虑。山里百姓十之七八已外出逃难,他们临走前说了,想早点回来。马上就是春分,山里开始播种的时节。一年之计在于春,不能错过。 张大年也有些急躁。李智和老孟批评了将近一个钟头,让他脸红脖子粗,汗珠顺脖子流。之前也就当学徒的时候,师父如此骂过他。当然,张大年知道李智和老孟是打心里对他,对游击队好,怕他有意外,让游击队损失一员大将。不过,他迫切地想证明自己,以改过自新。 就是,李智机智如诸葛亮,净打神仙仗,自己为什么就不学着点,动动脑筋呢。哪怕学个一招两式,也够用了。 队员们也有些坐不住。鬼子调集重兵对所有根据地和游击区进行扫荡,都知道这将是一场大战,甚至可能是恶战,对于参加游击队不久的队员们来说,心里不能不紧张。而心里的紧张,却让他们愈发渴望战斗的到来,有的队员实在按捺不住,说出了这样的话:“狗日的小鬼子,早点来吧,爷爷我死了也不怕,早死早托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其实队员们内心里更想着,李智会带着他们再打一场机灵古怪,又大获全胜的仗。孟庄设伏,伪装成为伪军进入马街,两次战斗灭掉四个连的伪军,畅快淋漓,还有大批缴获,实在叫人兴奋。 但李智明确地说,我们可以蔑视鬼子二狗子,但他们不是蠢猪,咱们占了它们大便宜,肯定会学乖了,所以再像之前,随便化装成伪军,不可能了,再打像之前那样的仗,也不太可能了。 看着队员们满脸失望,李智话锋一转,又笑嘻嘻地说:“当然,只要咱们肯动脑子,咱就能打胜仗。” 李智说这番话的时候,栓子正在站岗。 自从上次鬼子偷袭陈庄,游击队增加了暗哨,最远的前出暗哨位于三里之外。鬼子又要大规模扫荡,明哨没有了,全是暗哨。 栓子站在山洞北面的树丛里,身上穿着缴获来的雨衣,雨衣外面披着一层扎好的茅草,警惕目光穿过淅沥沥的雨,巡视着前面的山坡。背后是玉皇峰。此峰位于夫子山主峰东南八里,有人考察过,说高约一百八十丈。 区区五百米,算不上高耸云天,只不过周围都是逶迤的山坡丘陵,这个高度已属于鹤立鸡群。 此峰陡峭,像插在底座的一把利剑,从半山腰上,陡然高耸,有冲天之感觉,极少有人能攀上峰顶。山间传说,这是玉皇大帝丢落在民间的一把剑,引得山民来此拜谒祈祷。 而传说中,玉皇大帝上掌三十六天,下握七十二地,掌管一切神、佛、仙、圣和人间、地府之事,亦称天公。久而久之,人们称之为玉皇峰,还修了玉皇庙。后来,三十多个土匪逃到这里,被官府围住。土匪投降,官府的官却是狠角色,没饶过他们,全部砍头,尸体就丢在峰下,头还挂在树上。此后,这里让人觉得阴气极重,不敢再来,玉皇峰便彻底断了香火,名字却留了下来。 暮色将至,天色更加阴沉,一团团黑云从山腰飘过,遮住了玉皇峰峰顶。山下阴雨蒙蒙,遮断了远望的视线。 回想小时候,下雨天家人团坐一起,爹修理猎具,娘纺线织布,栓子柱子读书写字,生活无忧无虑。家中不曾清贫,与爹娘勤劳有关。但勤劳先败给恶霸,从此家里一贫如洗。鬼子来了,爹娘惨遭毒手,柱子也被国军抓了壮丁。好好一家人,从此阴阳两隔,杳无消息。 死在栓子枪下的鬼子二狗子,已在十个以上。而心中仇恨不减反增,因为这种仇恨已不仅仅是家仇。 鬼子作恶多端,视百姓如草芥,荼毒生灵,杀人不眨眼,手段更是令人惨绝人寰,陈庄山洞内,连两岁的孩子都割肠剖肚。刻骨的仇恨,栓子永世难忘,还要传给子孙后代。 更可恨的是那些二鬼子,竟然自认是贱民,认贼作父,助纣为虐。栓子只读过几年私塾,还说不出如此话语。这些话是王志先说的。说到最恨处,王志先忘了斯文,还骂二狗子都是狗娘养的王八羔子,忘了祖宗,畜生不如。再难听的话,也骂不死那些二狗子,因为他们没脸没皮。往后但凡那些铁杆汉奸,和小鬼子一样,只能用枪和子弹消灭,而且一个不留。 雨还在下。山坡上已积水成溪,在不远处的山沟,哗啦啦的流淌。暮色也越来越沉,空气中仿佛升腾起淡淡青烟,山脚下的树林也看不清楚。栓子握着三八大盖,仍一动不动,任凭雨滴随风飘来,落在脸上。 李智来了,穿着雨衣,站在栓子身边。栓子以为李智是来查岗,报告说:“大队长,没有情况。”李智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两个煮熟的鸡蛋,塞到栓子手里,并说了一句:“现在我替你站岗,吃掉它,这是命令。” 鸡蛋是刘芳给的。来的路上,经过刘村村头时,王志先先看到一只母鸡,后来看到了一窝鸡蛋。村里已经没人,若不取走,鸡和鸡蛋只能留给鬼子和二狗子。母鸡杀了,炖成了汤,鸡蛋煮熟了,每人两个,刘芳舍不得吃,悄悄留给了李智。 李智也舍不得吃,给了栓子。栓子可怜,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栓子肯定不好意思吃,李智瞪大了眼睛:“我说了,这是命令!” 栓子只好剥了皮,吃了鸡蛋,却吃的眼泪汪汪,看着李智,像看到爹娘和柱子。 “就这点出息?”李智嘴上责怪,脸上却露着笑:“打鬼子的时候,跳到着火的汽车上搬子弹箱,也没见你这个熊样。” “鬼子不是鸡蛋。”栓子辩解着,擦擦眼泪,露出了笑容。 李智歪头看着栓子:“你小子笑起来帅气英俊,快超过我了。” 栓子噗呲一声,更是笑出声来,您这哪是说我好看,明明是在夸自己。 李智也笑了:“难道我不帅?” “帅,肯定帅。”栓子慌不迭地说道。他不是在恭维李智,因为李智就是英武帅气。 “嗯,我很高兴。”李智说着,又举目看着山下的树林。刚才他去了南面岗哨,看到西边天空露出了绯红颜色,这预示着雨就要停了,也预示着,鬼子二狗子就要进山了。 李智又歪头看着栓子:“你想过没有,咱们怎么反击敌人的扫荡?” 没想到李智会问他如此重要的问题,栓子猛然一惊。他是想过,还有很多种,比如先找伪军,狠狠揍他们一顿,然后撤离。比如,隐藏起来,偷袭鬼子,打完就跑,再比如,和上次一样,把游击队分成若干战斗小组,牵着敌人的鼻子满山跑——但栓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大头兵,打仗的问题,轮不上他说话。 看栓子不说话,李智埋怨道:“你是班长了,也必须考虑怎么打仗,以后不能总让我和老孟操心。” 栓子愣了,歪头看着李智。刚才吃下鸡蛋的时候,栓子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现在又忽然觉得,现在自己已不再是小孩子,也不再是大头兵了。 第58章 山炮开火 天刚蒙蒙亮,小林龟山就穿衣起床,走出帐篷。接连失败,损失四个保安军连队装备,又是在短短半个月之内,惹怒了上峰,由少佐降级为大尉,其随身翻译官尹子林也被调走,到徐州供职。也幸亏损失的主要是伪军,不然,不被送上军事法庭,也已经剖腹谢罪。 此次大扫荡,旅团长命令联队长井口坐镇指挥,两个鬼子步兵大队,三个保安团,小野纯一郎也被派过来,辅佐井口。 为一雪前耻,小林龟山向井口请命,亲率鬼子一个中队,进山作战,不成功,便成仁。井口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鬼子,对小林龟山说:“我很欣赏你越挫越勇的锐气,但我想说,如果你选择留在司令部,会发挥更大的作用,因为你已熟悉他们的战法。” 言下之意,井口仍想让小林龟山担任参谋,以随时提供更好的建议。即便带着商量口气,但井口是大佐,如今他已是大尉,级别差距如此之大,只能点头说哈依。 心里仍是五脊六兽。一方面,小林龟山恨死了游击队,而另一方面,又从佩服着他们。不仅狡猾多端,胆子也大,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伪装成保安军偷袭据点,然后肆无忌惮地待上十六个小时,最后堂而皇之地去大路上列队欢迎…… 每想起这些,小林龟山竟然有想哭的冲动。上天给他了这样的对手,是的他不幸,也是他的幸运,他仍想着,要亲手杀死这些游击队,以彻底征服这片山林。 可他现在只能留在指挥部。他像一个失落的幽魂,游走在香城据点外面湿漉漉的路上。香城据点已彻底成为军营。安平县保安团两个营,临淄来的全部保安团,还有从外地调集来的保安大队,保安中队,皇军四个中队,汽车,装甲车,军用帐篷,向两边延伸出去好几里地,在雨后轻雾之中,看不到尽头。 如此大的阵仗,就是为了对付山里面区区两百多个游击队。传出去就是笑话。 其实安平县皇军经沦为笑话。一个月之前,他们还只是三十多人,相当于根据地的区小队,比民兵强不了多少。不能不说,他们就是眼下时节的小草,树木,只要有点阳光,有点水分,就会灿烂的生长。 湿漉漉的空气中传来起床号的声音。小林龟山手握指挥刀,向前走着。赵疤瘌身穿黄皮,走出帐篷,嘴里骂骂咧咧。在军用帐篷里憋屈了两天,就连皇军士兵也借天气不好,发泄着心里的怨气。 赵疤瘌看到小林龟山,立即立正敬礼,嘴里恭维地喊着:“太君早!”没喊他的军衔,也没喊他的职务,赵疤瘌是在给他留着面子。 偷袭孟庄,赵疤瘌丢盔弃甲,两百多人,只回来十一个。当时小林龟山真想一刀劈了赵疤瘌。但赵疤瘌没有讨饶,沉默不语,还微微地昂着头。小林龟山没有举刀,因为感觉赵疤瘌是一条硬汉。再说,赵疤瘌并非指挥失误,而且赵疤瘌行伍出身,会打仗,能力在马大炮之上。 小林龟山下令把赵疤瘌关进监狱。转身之前,赵疤瘌忽然说话了:“少佐,死了那么多兄弟,枪毙我也毫无怨言,但我给您说过,我们的对手非常狡猾。” 后来证明是大队部出了奸细,才导致偷袭孟庄失败。小林龟山很自责,但又不想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再后来,游击队又消灭两个伪军连,这更说明不是赵疤瘌无能,小林龟山就坡下驴,释放赵疤瘌,让其戴罪立功,重新担任保安团三营营长。 其实赵疤瘌不想和游击队再斗下去。上次全歼第一拨游击队,肯定惹怒了山里的神灵,那些土地公公们将魂伏在了第二拨游击队身上,让他们成为山林的精灵,想要再剿灭他们,除非鬼子的邪气能压得住游击队。 但赵疤瘌笃信,这是不可能的,只想解甲归田。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如果他不答应,小林龟山会以涉嫌通敌罪名,不仅把他重新投入监狱,还要抓捕家人。赵疤瘌知道,个头不高,尖嘴猴腮,留着小胡子的龟山心狠手辣,是十足小人。 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除非放弃家业,带着家人投靠游击队。这个想法又叫人不寒而栗。投降?估摸着游击队也不会接纳他这个汉奸。 除非让游击队知道他的厉害,知道他是领军打仗的人物,得到他,会提升游击队的战力…… 赵疤瘌装出了报仇雪恨的样子,在鬼子面前,他信誓旦旦,此生与游击队不共戴天。在三营伪军面前,他大声怒吼:“再打不赢游击队,老子反正是没脸活了,到时候谁他娘的都别想活!” 当官的急眼了,下面士兵不敢再怠慢,包括那些老兵油子,用脚踹着刚抓来的壮丁,让他们动作快点,再快点。 三营营部本来在兴隆,只留下小队守着据点,其它都被调来香城。井上是喜欢打大阵仗的家伙,而且,摆出如此气势雄伟的龙门阵,汽车、装甲车、迫击炮、山炮,还有三门75mm野战炮,排放在路上,一览无遗。 进山扫荡,重武器很难派上用场,井口又想以快制快,快速发现游击队,快速歼灭,所以放弃重机枪和迫击炮,只携带轻武器和三天干粮。 这些重武器被摆在山外,摆出龙门阵,也并非毫无用处。井口在进行心理战,以此告诉游击队,就你们那些土,还想与皇军抗衡,简直白日做梦。 他也在警告山外的老百姓,不要跟着游击队瞎胡闹,不然会被炸的粉身碎骨。此时,鬼子还不想对山外的百姓下毒手。他们需要抢劫粮食,也需要抓壮丁,来修筑碉堡、炮楼、封锁壕沟。 赵疤瘌却感觉到了井上的愚蠢,因为鬼子不是在进攻国军。鬼子战术呆板,炮兵轰,步兵冲,接着又是炮兵轰,步兵冲。而国军也一根筋,一寸山河一寸血,口号喊的震天响,就是死守一城一地,用将士们的血肉之躯,抵挡鬼子的坦克装甲车。 而游击队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跑,还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只要抓住机会,就把你往死里整。至今赵疤瘌还想着孟庄山坡下那道不高的山沟,地雷的爆炸比鬼子山坡还猛烈,而且就在那两个连的兄弟们身边爆炸…… 雨停了,天上仍低沉地飘着云团,地上也升腾着雾。太阳还没出来,指挥部下达了命令,各队按划分好的目标,即刻进山。 鬼子山炮开了火,轰响过后,弹丸飞向了山林。这是鬼子94式75mm野战山炮,能打17里地远。 第59章 斥候跟踪 鬼子并不是盲目的发射炮弹,而是已标注好目标,就是夫子山。井口想以此震慑游击队,皇军想怎么打你们,就怎么打你们,同时也鼓励那些贪生怕死的伪军们,不要怕,皇军火力大大的厉害。 赵疤瘌对此却很不屑。夫子山那么大,有本事你给炸平?别搞的像过家家似的。他想了,如果换做他来指挥这次大扫荡,就不会兴师动众,还放炮告诉游击队,我们要进山了,你们注意了!这很愚蠢。 想要打败游击队,把他们全部剿灭,或者赶出山林,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游击队喜欢偷袭,那我们也打炮的不要,悄悄地干活,派出斥候秘密潜入山林,再派出小队的鬼子和伪军,在后面跟进,只要发现游击队踪迹,立即跟上去,死死咬住,其它小队立即赶过来包围。 但除了派出少量斥候,给鬼子伪军分发电台,划分作战区域外,井口似乎只热衷于摆阵仗。赵疤瘌给小林龟山说了,应该先派遣大批斥候,寻找游击队踪迹。 小林龟山点点头,却又面无表情:“你说的对。”然后就没了下文。赵疤瘌也知道,小林龟山连大队长都不是了,给他说了,也是白说。 他装出了无奈,按鬼子指挥部命令,带着手下伪军向南走,从古路口进山。伪军连长马大富说,这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手下连长说的对,伪军三营本就驻扎在古路口,为了迎合井口打大阵仗的特点,三营也被拉过来凑数。赵疤瘌狠狠瞪了马大富一眼,让他闭嘴。 马大富也不想打仗。上次偷袭孟庄,不是反应快,不是跑的快,也死在了那道山沟。还好,回来后,小林龟山和马大炮没难为他,还继续当着连长。 鬼子的野战山炮,轰轰地打了十几发炮弹,不久,听到山坡上的炮弹爆炸时的回响。距离太远,听着很沉闷。赵疤瘌也非常沉闷,不知道这是打的什么仗,跟过家家似的,只能尽量提着精神气,催促手下加速行军。 其实赵疤瘌真小看井口了。井口远比小林龟山狡猾。他来安平县,不仅带来一个鬼子大队、火炮、装甲车,还秘密带来了十部电台和信鸽的侦察队。 因为不相信保安团,进口对这这支侦察队,甚至连普通的鬼子中队都不知晓,属于机密的存在。他们刚来到安平县,被秘密安置在城外,穿着普通百姓的衣服,破破烂烂,像一群逃荒的难民。 昨天白天,他们按照井口命令,每五人一组,冒着毛毛细雨,拿着地图,潜伏进山。如今他们已经分布在二十几处山顶,手持望远镜,监控着山林。有五个鬼子,就在距离玉皇峰不远的地方,只隔着两个谷地,一道山坡。 他们还没有发现游击队,但就是在守株待兔。只要游击队进行转移,或者有少量人员活动,就可能撞到他们眼皮底下。到时,他们或者发电报,或者将情报写在纸上,卷好塞进信鸽足环,飞回指挥部。随后,继续监视游击队动向,并随时向鬼子指挥部报告。 尹子林离开了安平,井口又是谜之动作,县委和李智都蒙在鼓里,甚至也和赵疤瘌一样,认为井口不过是好大喜功的家伙。 游击队仍在玉皇峰下,按兵不动。李智已制定了作战计划,等敌人进山,再伺机转移到鬼子背后,他亲自带领小小队,去攻击攻击鬼子指挥部。然后继续转战山林之中。现在就是养精蓄锐,等鬼子进山。 鬼子近乎警告地对着夫子山乱打了十几发炮弹,沉闷的声音沿着山坡传来时,张大年还哈哈大笑,说鬼子乱放炮是走夜路吹口哨,给自己壮胆。 老孟也轻松地吸着烟袋锅,吧嗒吧嗒的动静,跟往常没什么区别。 山洞里飘着热烈紧张,还有期待。所有人都检查过手里的枪,每人一百发子弹,八颗手榴弹,三天干粮,够打鬼子的了。 栓子带狗剩和石头两名队员,准备去执行暗哨。他们头上戴好草帽,身上披上藤条编的帘子。李智还是很清醒,很小心,担心鬼子斥候已经进山,要注意观察,不要轻易暴露暗哨位置,以免被鬼子斥候发现,也就拿草帽和藤条做好了伪装。 栓子看着老孟脖子上挂着的望远镜。几场仗下来,游击队装备迅速提升。三位队领导都挂上了望远镜。张大年也不再羡慕老孟的盒子炮,他有了两把手枪,另外一把是鬼子的王八盒子,也就是南部十四手枪。 那是鬼子小队长的手枪。马街据点外,张大年从几乎倒扣的车厢里,拽出了奄奄一息的鬼子小队长,砍了他的脖子,下了他的手枪。本来准备当做礼物,下次去军分区送给吴司令。但看着张大年爱不释手,李智做出决定,就先让他保管。 张大年给老孟显摆,老孟无动于衷,还说,王八盒子没盒子炮好用,用以卡壳。 老孟说的是真的,但张大年却以为老孟在嫉妒他,撇着嘴,依然把王八盒子当成宝贝,还拿给栓子看。 栓子当然喜欢,但更喜欢盒子炮。他想着下次一定要缴获一把,然后再恳请李智让他保管。但现在不知怎么了,栓子眼睛盯着老孟的望远镜。 老孟发现了栓子眼神,抬手,从脖子上取下望远镜:“拿去,别弄坏了。” “一定不会。”栓子接过望远镜,高兴地带着队员走出了山洞。 穿过下面谷地里的树林,爬上山坡,栓子停下了。暗哨位置并不固定,只要趴在坡顶,能看到对面的山谷。栓子学着布谷叫,叫了两声。北面草丛里,传来回音。栓子又叫了三声,上一班暗哨从草丛里爬出来,距离他们两百多米远,还隔着石头和小矮树。 上一班暗哨冲他们挥挥手,示意没什么情况,下岗往回走。栓子察看四周,选一处隐蔽又有大片枯草的地方,带着狗剩和石头,趴在了坡顶之上。 太阳洒下金光,驱散着低沉云团和漂浮在山谷里的轻雾。到了中午,云消雾散,天空干净如洗,对面五里之外山坡上的小树和山坡上已清晰可见。 忽然,两个人影走出北面山口,急急向山坡走过来。栓子立即举起望远镜,看清楚是县委的王志先和小凳子。是自己人刚侦察回来,栓子放下望远镜。 王志先和小凳子向这边走的时候,鬼子斥候发现了他们。身后不远的地方,两个鬼子斥候尾随而行。 第60章 鬼子军鸽 鬼子以小队为单位,伪军同样以连或中队分成一队,每队间隔三到四里,像梳子一样,向西展开搜索。加上分布在间隔里的斥候,又把梳子变成能刮掉头皮虱子的篦子。 为照顾山民,刘芳也离开山林,留下王志先等人,帮游击队侦察敌情。王志先和小凳子在李庄附近侦察敌情。大概八点,北面山坡发现了鬼子,王志先、小凳子立即向南转移,又看到了伪军,而且两股敌人沿着两侧山谷,几乎齐头并进。 看来鬼子像犁地一样,要把山林翻上一遍。王志先决定把这个情况告知李智,于是立即赶往玉皇峰。十点钟,经过一片谷地时,云开雾散,被埋伏在五里之外的斥候看到了影子。 鬼子军曹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两人急匆匆赶路,怀疑两人是游击队,军曹便让俩斥候在后面跟着。俩人浑然不觉,又急急走了十多里路,绕过山坡,穿过谷地,斜着爬上山坡。 两人心里很是慌张,也就忘了附近有暗哨,爬过坡顶,就往游击队藏身的山洞跑。 栓子看出了两人的着急,放下望远镜,小声说:“是县委王干事,看来鬼子已经进山了,还离咱们不远了。”队员狗剩看着王干事快要爬上坡顶:“咱们拦住王干事,问问。” 李智提醒过,暗哨不要轻易暴露自己,以免被鬼子斥候发现。栓子看着狗剩头上的草帽,小声说:“不用问,肯定是鬼子进山了,咱们就在这里盯着。” “嗯。”狗剩点了点头。 对面山势陡峭,东面还有悬崖,若是敌人来了,也会从前面的山口绕过来。栓子举起望远镜,又仔细看了一会,后面并没有大队人马。光线很好,也用不着望远镜,栓子放下来,向北探头看着。 忽然,好像看到山口那边什么东西在跳动,好像两个一闪一闪的蚊子。栓子又慌忙举起了望远镜。 望远镜里并不清晰的光影里,是两个人影,都抱着枪,另外一个还背着箱子。刚才反光的东西,应该是他们腰间的刺刀。 两人穿着老百姓的衣服,但仔细看过,好像游击队里没有这两个人。两人个头不高,动作敏捷,像猴子一样,似乎在追赶着王志先。他俩看到王志先已翻过山坡,立即加快了速度。 难道是化装的鬼子斥候?栓子调整望远镜焦距,盯住了那两个人影,同时告诉身边狗剩和石头:“后面还有人,先不要动。” 狗剩和栓子也看到了那两个人影,脸上顿时露出紧张,一动不动,趴在草丛之中。 十分钟,两个斥候来到坡底,开始往上爬。他俩鬼鬼祟祟,不用再问,就是鬼子斥候。 栓子收起望远镜,和狗剩、石头一起,握紧了枪。 来到坡顶,距离栓子他们两百多米的草丛里,两个斥候停住了,趴在石头后面。王志先两人已穿过树林,沿着斜坡,往山洞上面爬。斥候看到王志先两人影子,因此断定,游击队就藏在半山腰上,拿出望远镜,仔细搜索着。他们又看到了人影,就在洞口附近,还在栓子昨天站岗的地方,看到了岗哨。 发现游击队!鬼子斥候大喜过望,立即拿出纸和笔,对照地图,写下具体位置。一个斥候身后背着的不是箱子,而是装信鸽的鸽子笼,外面盖着布。 又是拿纸和笔,肯定是斥候无疑了。栓子趴在挥挥手,带着狗剩和石头,借助石头和草丛掩护,悄悄包抄过去。距离七十米时,斥候看到了狗剩和石头,立即翻身举枪。 栓子手里的枪率先响了。一个斥候被打中,子弹穿过胸口。狗剩和石头也开了火,打中了另外一个斥候。 斥候还没死透,呜哩哇啦地喊着,又想举枪。 “弄死他们!”栓子已经爬起来,边开枪,边往前跑。狗剩和石头也连连开火,斥候身上都是子弹眼。 来到近前,狗剩和石头已捡起枪,又弯腰,在鬼子身上摸索着。栓子则看着鬼子身边的匣子,觉得新奇,掀开盖在上面的布,竟然是两只鸽子,圆形小眼睛里露出对陌生人的惊恐。 “他们带鸽子干什么?”石头问。 栓子听爹说过,古代打仗就有飞鸽传书,给后方提供前线情况,又看看掉落在一旁的纸片,上面是日本字,看不懂,但确定就是在写游击队所处的位置,于是学着李智模样,皱起了眉头,很深沉地说:“用鸽子送情报。” “什么玩意?”石头还想着带着身上,找时间给烤着吃了。听栓子说送情报,不由弯腰,拿起鸽子笼,仔细看了看,果真,在鸽子左腿上看到一个铁环,上面还刻着字。 栓子也搞不懂写的是什么,当务之急,是立即向李智报告。让石头背着两杆枪,带着鸽子、望远镜和纸片,赶紧回去。他和狗剩留下,继续监视。 想必还有斥候,而且就在附近,刚才几声枪响,想必他们还会立即过来侦察。 忽然的枪声,震惊了山洞里的队员。李智立即拔出驳壳枪,大声喊道:“准备转移!” 队员们早已准备好。缴获的战马,还有重机枪,全送往了军分区,连做饭的大铁锅也找地方埋了,做好记号,只留下弹药、被褥、干粮,都捆扎好,带在身上,随时可以出发。 可枪声又停了。 李智爬到山洞上面,举起望远镜,看着响枪的方向,没发现人影。 张大年和老孟也跟上来,老孟的望远镜被栓子拿走,只能看着李智和张大年手里的望远镜干着急。 而让老孟更着急的是,响枪的方向正是栓子他们站暗哨的地方。 听到枪声,王志先更加吃惊,以为小股的鬼子已经闯进来,手脚并用,全力往上爬。快到山洞的时候,挥着手,冲李智他们喊:“李队长,鬼子来了!” 这一嗓子,犹如小鬼子的飞机呼啸而过,把炸弹丢在山洞旁边,洞里的队员目瞪口呆,紧握着手里的枪。洞口上的张大年顺手就要拉起绳子,放倒身边槐树。暗哨队员看到树倒了,就会立即返回。现在鬼子都来了,还要暗哨有个屁用! 第61章 将计就计 李智愣了一秒钟,带着纳闷,摆摆手,示意让张大年先等等。他从山洞上跳下来,迎向王志先。 还等什么?张大年急的跺脚,敌人从东面来,左右两边都能撤退。 老孟劝张大年先稳住。从腰里抽出烟袋杆,又放下。事情的确蹊跷,如果鬼子早就发现了游击队,会从四个方向包围过来,其它方向暗哨肯定发现,并立即鸣枪警告。 难道——老孟也有了不详的感觉,鬼子早就把玉皇峰下侦察的透彻,暗哨都已经牺牲,包括栓子所在的东边。只不过他们最后开了枪。 难道真被包围了?老孟手里的烟袋杆换成了驳壳枪,扶着树,走下了洞口。 山洞下面不远,李智已在询问王志先:“有多少鬼子,从哪个方向?” 王志先右手扶着腰,咽下一口唾液,又使劲喘了两口气,才回答:“我们看到敌人的时候,在陈庄附近。” 陈庄?从那里来玉皇峰,七拐八绕,要走三十几里山路。也可能王志先撤退的时候,鬼子发现了他们,便急急追了上来……李智又问:“他们发现你们了?” 王志先又使劲喘口气:“估计没有,我们回来路上,没看到敌人跟着,我怀疑是小股敌人。” 李智被搞迷糊了,回头看了一眼老孟:“你先带兄弟们在这里守着,我带人下去看看。” 老孟已走到近前,也听王志先说的不清不楚。搞不清敌情,就不能乱动,老孟点头:“好。” 李智点头,叫上陈河的五班,往山下就跑。没跑多远,石头背着两杆枪,手里拿着望远镜、鸽笼子、斥候写的纸条,急急跑了上来。 “什么情况?”李智大声问道。 “是……”石头跑的急,被一口痰卡住,开始猛烈咳嗽。 都怎么回事!李智跑步迎了上去。 石头吐出口里痰,使劲喘口气,大声回答:“是鬼子斥候!” 斥候?李智这才放心下来,等石头跑到近前,仔细问了一遍。 鬼子的军鸽没被放走,纸条还在石头手中。但只要响枪,游击队位置肯定会暴露,而且其它斥候也会向这边赶过来。现在转移,又在鬼子斥候监控之中,会向鬼子指挥部报告。指挥部会通过各种方式,向进山的鬼子二狗子传达命令,随后都会向玉皇峰急行军。而游击队的行踪随时会被敌人知晓,很快就会陷入敌人重围…… 留不下,又出不去,李智忽然觉得陷入一张大网之中,每个网结还有一双眼,紧紧地盯着游击队。 必须想出办法,还要尽快。李智皱起眉头,抬头看着四周,也慢慢平静着心绪。越到关键时刻,越不能乱,保持理智。 老孟提着枪,跑了下来。得知栓子他们打了两个斥候,老孟先是回头,不满地看了一眼仍在喘粗气的王志先:还读过大学学堂呢,连情报都弄不清楚,净瞎添乱!又回头看着李智:“鬼子距离还远,还有时间。” 说是有时间,估计最多也就两个小时。李智掏出怀表,低头看一眼时间。现在是一点半,距离天黑五个小时。 “但现在咱不能乱跑。”老孟心里也着急,说话的时候,眼睛已经看着四周,仿佛鬼子正从四面八方赶过来。 李智点头:“先摸清情况。” 跑了几十里山路,王志先已近乎精疲力尽,但刚才自己没说清楚,又得知是他引来的斥候,心里更加愧疚,走下来,满脸通红:“李队长,我——” 现在不是听他解释的时候,但李智忽然想起一件事,王志先学过日本话,便让石头把纸条交给王志先:“上面写的是什么?” 王志先接过纸条,低头看了一眼,说:“发现游击队,位于第五区玉皇峰。” 鬼子把整座山林划分了区域?李智问石头:“斥候有没有地图?” 石头眨眨眼:“有。”说着,从口袋里拿出叠好的地图。 “怎么不早拿出来。”李智拍了一下石头脑袋,立即展开来。 地图很大,一米长宽,也很清晰。鬼子把山林分为六个区,每座高峰高坡标准着名称、高度,还有的地方画着点。王志先的脑袋终于灵光了,告诉李智,这些点可能是斥候所在的位置,因为他回来时,就经过其中的一个点。 李智也仔细想着这些点的地形。他不可能全部记住,但也知道其中几个点的地形特点,高度高,周围一览无余,适合观察。看来这些点正是斥候隐匿的地方,也看来鬼子已经把山林地形摸得清清楚楚。再仔细看,玉皇峰周围,有四个点。已经响了枪,如果此时转移,肯定暴露在鬼子斥候之下。 看着上面的点,李智脑袋也灵光一现,对老孟说:“我带三个半假扮成主力,向西北方向引开敌人。你们迅速转移到山洞以上,隐蔽起来。等天黑,我们再回来。如果我们没回来,由老孟指挥,执行之前作战计划。” 之前制定的计划是,先在玉皇峰下隐蔽,等敌人进山后,再插缝向东,进入鬼子身后,袭击鬼子司令部。老孟摆手:“你留下,我带人出去。” 不管是扮做主力,还是留下,都同等危险,但老孟的意思,指挥打仗还要靠李智。李智摆手:“你腿脚不如我,就这么定了。” “那好吧。”老孟同意了。 张大年也想跟李智一起,李智拦住他:“如果被鬼子发现,先坚守,想办法逃出去的时候,兄弟们不能没有你。” “撤回暗哨,立即隐蔽,王干事,把纸条准备好,我们下山后,把鸽子放出去。”李智大声命令。 “这不等于把咱们位置直接告诉敌人了吗?”张大年有些着急。 “十分钟后,咱们再放另外一个鸽子。”李智顾不上回答张大年,看着王志先:“怎么写,知道吧?” 王志先点头:“就写游击队已向西北方向,不是,向四号区小黑山方向逃窜。” “聪明,不愧是大学生,现在立即准备,五班、六班、十六班,带上所有物品,跟我下山。”李智下达了最后一道命令。 情况紧急,容不得大家坐下商量。老孟也觉得,这是最好选择。白天时间,雨后空气干净如洗,站在高坡上,能看到十里外的一棵小树,两百多人队伍转移出玉皇峰,很快就会陷入斥候视野之中。鬼子会立即调集兵力进行堵截,迟早陷入敌人包围之中。还不如留在玉皇峰,借助险要地形,先坚持到天黑再说。 “他奶奶个腿,小鬼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精了?”老孟不服气地骂着。直到现在,才明白井口的战术。 之前所有一切都是障眼法,包括之前摆出大阵仗,早上对着夫子山乱轰一阵,让游击队以为他打仗呆板,喜欢大阵仗,致胜全靠火力,从而放松警惕,殊不知早已把一把把刀插进山林。 那井口行事诡秘,也极端自信,说白了就是刚愎自用。他的这些战术除了手下参谋和小野纯一郎具体了解外,就连小林龟山都保密到最后。 此战凶险。可打仗就要冒风险,怕风险,就别当兵打鬼子,不如回家抱孩子。老孟脸上露着镇定,让队员们向上转移,并不留一点痕迹。 第62章 再放军鸽 李智带三个班队员跑到山下,让石头先去半山腰放第了一只鸽子。军鸽认识自己主人,非常惊恐,但不会辨别敌我,飞上天空,按照自己磁场方向,向预定方位飞了过去。 王志先已用斥候的纸和笔,模仿斥候字迹,用日文写下第二封“情报”,卷好,小心塞进第二只鸽子足环里。 石头走向山坡,去叫栓子和狗剩,等他们下山,再放第二只鸽子。此时栓子又看到了三个斥候。 鬼子军曹很精明,断定王志先不仅是游击队,而且是侦察员。两人肯定看到皇军已经进山,现在正向他们的长官报告,而他们长官肯定和游击队主力在一起。不能一起跟踪,人多容易暴露目标,鬼子军曹先让两个斥候尾随王志先二人,随后带另外两个斥候,保持视野可及的距离,跟在后面。山路七拐八绕,跟丢了,刚爬上一座山坡,寻找目标,听到了枪声。 军曹立即带着剩下两个斥候,急急跑了过来,绕过山坡,沿着向着山坡,小心走了过来。 栓子先看到了,立即提醒狗剩不要动。鬼子军曹很是小心,拿着望远镜仔细观察,看到了同伴尸体。难道被游击队发现了?军曹挥手,和斥候加快速度,跑向山坡,直奔同伴尸体。鬼子军曹认定,游击队就藏在山坡的西边。 栓子和狗剩藏在距离鬼子尸体二十米处的草丛里,看着越来越近的斥候,已接近一百米距离,两人几乎屏住了呼吸。 此时,石头爬到半山坡,先放了鸽子。鸽子已被鬼子训练的十分熟练,扑棱着翅膀,飞向坡顶,然后直向东面指挥部飞去。 栓子和狗剩面朝东,没看到鸽子。鬼子军曹看到了,立即举手,让两个斥候停下。冲他感到了奇怪,同类都死了,怎么鸽子飞了起来?难道游击队不小心,放了鸽子?游击队不会那么蠢吧?一连串疑问,鬼子军曹起了疑心。 鬼子军曹站住了,栓子没了耐心,瞄准军曹胸口,扣动了扳机。子弹打中鬼子军曹的肚子,距离一百米,三八大盖子弹穿了一个眼,又打中身后的斥候。狗剩也开了枪,只可惜没打中。 中埋伏了!鬼子军曹只觉得肚子发热,立即趴在地上,大声命令身后斥候赶紧跑。鬼子斥候反应倒也敏捷,扭头就跑向坡底。 不能放走一个斥候,栓子着急大喊一声,让狗剩对付两个受伤斥候,自己抱着枪,追了下去。 鬼子军曹和受伤斥候连连开枪,想拦住栓子。狗剩也急了,抱着枪往跑下去三十多米,才趴在地上,才瞄准鬼子斥候开枪。 石头放了鸽子,又往坡顶上爬,来叫栓子和狗剩撤退。听到枪声,赶紧手脚并用,爬到坡顶。探头一看,却愣了。 两个斥候趴在地上,向栓子打枪,狗剩则向两个斥候开枪。栓子如同一只猎狗,拼命去追另外一个斥候。而被追赶的斥候拼命地跑,像一只兔子。 地上的鬼子斥候已经中了两枪,仍咬牙切齿,瞄准栓子开枪。石头赶紧拉枪栓,瞄准鬼子斥候。 两人终于解决了受伤的斥候,而栓子已追到坡底,还在拼命的追。越追越近,鬼子斥候忽然转身,对着栓子就要开枪。 栓子的枪先响了。斥候胸口中弹,踉跄几步,坐在地上。栓子又拉枪栓,瞄准斥候的头,送他回了老家。 这是背着鸽子笼的鬼子,所以鬼子军曹让他站在最后面,也拼命掩护他逃跑,目的是让他送出情报,告知指挥部,游击队可能就藏在玉皇峰下。殊不知,那只放飞的鸽子已替他完成使命,这是真的情报。而第二只鸽子也很快起飞,去送假情报。鬼子训练鸽子传信,但鸽子无法确定情报真伪。 栓子走过去,先解下鬼子的子弹匣和饭包,系在自己腰里,又摸了一遍鬼子衣服,找到几张军票和一张照片。照片是一个姑娘,梳着发髻,穿着和服,很年轻。估计是斥候没过门的媳妇,栓子看一眼斥候的脸,骂道:“年纪轻轻不学好,非跑我们这里杀人放火,这下好了,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把照片塞回斥候口袋,栓子捡起枪,拎着鸽子笼,往回走了两步,才猛然低头,又转着圈地看看自己的腿和肚子。刚才只觉得子弹嗖嗖地在身边飞过,打在地上,溅起泥土,但心里只想着干死斥候,没顾上自己受没受伤。还好,没有血,也不觉得疼。看来自己跑得快,鬼子真没打中。 李智也跑到坡顶,听石头在埋怨狗剩:“你的眼长腿肚子上了?打了那么多枪,竟然没打死鬼子。”狗剩撇撇嘴,没说话,刚才是有点心急了,心里越着急,越打不中。好在栓子没事,石头埋怨两句,就听着吧。 看两个人都没事,李智也放下心来,但又在想另外一个问题。为了让鬼子指挥部更相信游击队已经转移,应该在信上留下绝笔等字眼,最好纸上再沾点血。他回头看着王志先,说了自己想法。 王志先真不善于打仗,但要玩字眼,耍小聪明,也可以和李智一较高下。他也这么想,于是一拍即合。立即重新写一份,大意是接近游击队时被发现,双方发生激战,身中数弹,不能生还,送出最后一份情报,游击队向第四区小黑山方向逃窜。从军曹口袋里取出证件,注上军曹名字,最后还写上“天皇万岁”四个字。 “干的漂亮!”李智竖起大拇指。此地不能再留,沾上血,塞进腿环,放了鸽子。等栓子回到坡顶,李智说了战斗计划,带着队员向西下了山坡,随后急急向北走。 有山坡不走山谷,还要走坡顶,有树林不走草丛,前后左右还要拉开距离,间隔两米以上。又是急行小跑着行军,如果距离远,用望远镜看,三十七个人的队伍,背着被褥,还有一口行军锅,隐隐约约拖的很长,绝对走出一两百人的气势。 王志先目送着他们远去,才转身回了玉皇峰。他很想跟着李智学习打仗,但跑了一上午,腿脚发酸,而李智说了,此次他们将连续行军,估计要十个小时以上。 第63章 目标丢失 玉皇峰连续响起枪声,立即引起邻近斥候小组注意,并派人向玉皇峰方向移动,举着望远镜注意观察。鬼子斥候本想在玉皇峰设置侦察点,后来听汉奸说这里树林多,不容易发现目标,也就放弃。 军鸽飞行速度快,最快能达到每小时一百公里,李智他们刚离开山坡,第一只鸽子已落到鬼子兵手上。取出纸条,送到指挥部,参谋看了,立即报告:游击队在玉皇峰附近。 井口立即下令,各路鬼子伪军加快行军速度,目标位于玉皇峰附近。 井口迅疾下令,各路伪军向玉皇峰附近靠拢。十分钟后,第二只军鸽带回斥候绝笔,纸条上还有血,上面写着游击队向北逃窜。发现游击队就向北逃,这么巧?井口没有立即改变命令,而是电令另外伺候小组,加强侦察。 不久,北面第六斥候小组发现了游击队踪迹,在急急向北逃。第六小组携带着电台,立即向指挥部发报:五区发现目标,向正北逃窜。 对照地图,与军鸽带来的情报相符。井口不由面带微笑,让参谋根据游击队行踪,不断调整各路鬼子伪军行军路线,而且要快,全速前进。 “井口大佐果真厉害,夫子山第二支游击队即将覆灭了。”小野纯一郎不失时机地恭维着井口,仿佛已经看到胜利。 “小野君,区区两百人游击队,何足挂齿。”井口也非常自信。日本士官学校毕业,又考入陆军军官大学,并以优异成绩毕业,春风得意,也立志在战场立功。担任大队长时,曾以一个大队兵力击溃国军一个师,还险些活捉师长。 只可惜,胜任联队长后被留在后方。此次被派来安平县,他心里有些不屑,认为对付区区两百人游击大队,不过是一群扛枪的农民。杀鸡用了牛刀,简直是对他的羞辱。他自认为,应该让他去征讨湖西根据地。 又有斥候小组远远看到了游击队,不断提供情报。指挥部电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军鸽来回飞行。后面鬼子伪军也不断接到上峰指令,调整行军路线,向游击队包抄。 四个小时后,日落黄昏。地图标注的包围圈越来越小,范围只剩下东西不到十里,南北不超过五里的狭窄区域。指挥部的鬼子无不相信,游击队已是搁浅的鱼,进入死胡同里的驴,已逃不出皇军的手掌心。 井口已经下令,凡打死一名游击队员,赏大洋两块。打死十个以上,军官晋升一级。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此时井口再也忍不住心里喜悦,冲小泉纯一样和小林龟山笑道:“看来我们今天夜里就能举杯庆祝了。” 小泉纯一郎立正鞠躬,一脸恭维:“井口大佐出手,果然不同凡响。” 小林龟山也认为游击队此次插翅难逃,佩服地说道:“井口大佐略施小计,就让游击队遁出原形,是晚辈学习楷模。” 虽然都是拍马溜须的官场话语,井口却非常受用,肆无忌惮地笑了:“两位过奖了。自从我等收到陆军通知书,进入军界,就立志为天皇效忠,这一点你们和我没有差别。” 可他们高兴早了。 天黑了,鬼子中队长野田下令点起了火把,继续前进,也继续搜索。野田是小林龟山的手下,最近损兵折将,虽然没和小林龟山一样,被撤职降衔,但也没好气,肚子里也窝了一团火,烧的他满嘴燎泡。他在心里发誓,只要他的中队捉到游击队,必须个个开膛破肚。 天黑前,他们已经发现了游击队脚印,很凌乱,说明他们心里很是慌张。野田心就要跳了出来,好啊,终于可以一雪前耻了。 经过一处山坡,路面硬了,天也黑了,看不到了脚印,那就继续往前追。这帮游击队才不敢停下来,藏起来,后面人马很多。停下来就是等死,游击队的官长很聪明,一点也不蠢。 游击队还真就停下,藏了起来。这里是小黑山,游击队住的时间最长,闭着眼睛,李智都知道怎么走,哪里有山洞。还有那么一座山洞,洞下面长着一棵大柳树,枝条像人的头发,树冠正好遮挡着洞口。三十七个人就钻进了这个山洞。 野田带着鬼子从山底经过时,翻毛皮鞋的动静传到洞里,敲打着每名队员的心。他们紧张,但不害怕。反正大不了一死,其它又能怎样? 鬼子走过去,山下没了动静。李智也没动,让队员们歇口气,等天黑透,就从山坡上,折返回去。小黑山南面山势陡峭,但有一条路直通往南面山底。 那条路其实不叫路。鲁迅先生说过,人世间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但那条路,走的极少极少,只有老游击队走过。驻扎在半山腰山洞上,为防止鬼子忽然袭击,李智就带人去山洞后面,想着开辟一条路。树木杂生,还有断崖,走不通的地方,下面放了石头。 休息时间也不能过长。自从身后发现鬼子,李智不用想就知道,井口一定调兵遣将,向他们包围而来。敌人又上了当,当当不一样,李智心里十分高兴。不过,他们也深陷危险之中。此时小黑山四周都是敌人,若东南西北方向的鬼子伪军碰了头,发现游击队不见了,就会立即掉过头来,寻找他们。 休息二十分钟,栓子和陈河偷偷爬出了洞。听不到伪军脚步声,附近也看不到火把。陈河冲洞里拍了一下巴掌,李智带着队员以此出来,背着枪,腾出手,从洞口往上爬。 爬到山脊,李智找到那条小路,嘱咐队员小心,一个跟着一个,即便摔倒,也不要出声。李智走在前面,栓子、六子走在最后,小心翼翼,向南走下山坡。 敌人已经碰头,火把照着火把,伪军看着鬼子,鬼子看着伪军。野田吃惊地张着大嘴巴,伪军连长吓得大气不敢喘。鬼子拿伪军不当人,一个鬼子军曹就敢打伪军连长嘴巴,只是因为心情不好,没找到花姑娘。野田是大尉,现在又极度狂躁,抓住他,能往死里打。 好在野田没有动手,但不知是该哭,还是该愤怒,嘴巴张了又张,半天才憋出屁声:“游击队就在附近,仔细搜!”其实野田没了主意,也感到了绝望,能从天罗地网中消失,估计游击队已不知去向。但还保留着最后一丝侥幸,游击队可能藏在附近。 很快,井口收到电报,游击队凭空消失,正在全力搜查。他的脸由红变绿,再由绿变白,最后血往上涌,又满脸通红,像猴屁股。哇呀呀叫声又像暴躁的发情公驴,大骂那些鬼子军官伪军营连长,真真是到手的鸭子都能给飞走,都蠢不可及,都该剖腹自杀。 站在指挥部帐篷里,小林龟山也目瞪口呆,犹如遭到雷击一般。两百多人队伍,一路被跟踪,到最后却在鬼子眼皮底子下消失不见,简直是神话传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井口说:“根据情报,小黑山那边山洞多,估计游击队藏了起来。” 其实井口也这么想。他下达命令,小黑山附近所有鬼子伪军,由吉野大队长指挥,连夜对小黑山附近山洞进行搜索。 吉野是井口手下,打仗凶狠,深得井口信赖。但现在打的不是攻坚战,吉野就是浑身有劲,也无处使,只能遵照井口命令,对小黑山及其附近山坡进行搜查。不多时,以小黑山为中心,方圆十里亮起了火把和手电,远远望去,像鬼火点点。 李智他们躲避着亮光,离开小黑山,走在崎岖山脊上。此时已经没有了路,磕磕绊绊,不时有队员摔倒,爬起来,接着往前走。 光亮渐渐抛在了身后,栓子越来越精神。忽然想起,脚下到了黑羊洞,黑羊洞里藏着粮食,还有缴获的多余的枪支弹药。六子也小声说:“不能再让他们搜了,不然咱们的粮食和弹药都保不住了。” 第64章 继续调动敌人 栓子追上李智,说了两人担心,得把鬼子引开,不然保不住粮食。 李智站住了,观察四周,确定暂时安全,让队员们原地休息。他也不想把敌人引到这里来,原来目标是西里山。但前往西里山,中间要走大片的谷地,容易被敌人包围。 “你是说继续调动鬼子?”李智笑着问。他已有此意,不能让鬼子二狗子这么消停地搜索,还得让他们继续跑,只有把他们累垮了,游击队才有机会进行破袭,甚至目标直指敌人指挥部。 看着李智笑容,栓子也感到了轻松:“对,把他们引到西边。” “你还能跑的动?”李智心疼地问。 栓子使劲拍拍自己的胸脯:“能啊,跑到天亮也不累。” 那就继续调动鬼子,李智叫来陈河,本想布置一番,栓子却以为李智想把任务交给陈河,急了,抓住李智胳膊:“是俺想出来的。” 带着血海深仇,从伪军到游击队,陈河憋着一口气:“栓子班长,你们都是大孩子,还是让俺们去。” “不行!”栓子坚定地说。 李智看看陈河,又看看栓子,不想打消任何人的积极性,但不能两个班都去,目标太大,容易伤亡。李智还是选择栓子,这家伙头脑灵活,班里的队员也都信任他。 陈河很不高兴,暗夜里也能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彷佛在抱怨,不叫俺们去,叫俺过来干啥? 李智拍拍他的肩膀:“放心,鬼子二狗子多着呢,往后有的打。” 叫来十六班队员,在黑夜里围成一圈。李智小声说:“我们既要保护粮食,不让敌人找到,还不能让他们休息,接着把他们当成狗,牵着他们的鼻子走,累死他们这些狗日的。我代表游击队,把任务交给你们,有没有信心?” 狗剩差点站起来回答,幸好栓子一把拉住他。李智又笑了:“任务艰巨,路上一定要服从班长命令,不准掉队,有身体不舒服,感觉到疲惫的,跟我走。” 没人说话。 李智又叮嘱栓子一番,会不要恋战,出去十五个队员,必须带回七对半,一个都不能少。明天夜里返回玉皇峰,由陈河接应。如果出现意外,就伺机赶往刘家山庄,接头应采取布谷鸟叫声,听到两声,回答三声。 李智又提醒栓子,既然冒充游击队主力,就得有机枪,别忘了使用能以假乱真的绝招,就是把三支枪放在一起,连续扣动,就能打出机枪点射的感觉,可能会让鬼子二狗子上当。 栓子点头记下,让兄弟们喝水吃干粮,检查装备。收拾妥当,跟李智说一声,十五个年轻队员向西走去。 看着他们消失在夜色之中,李智轻声说:“他们太年轻了,但愿我没犯错误。” 陈河心里仍不平衡,随后说道:“也许,可能。” 李智扭头看了一眼陈河。 陈河又连忙改口:“栓子聪明,应该没问题。” “我也这么想。”李智眨眨眼:“走,回玉皇峰,咱们一个没少,就看老孟了。” “也应该没问题。”陈河说道。 “我还是这么想。”李智拍拍陈河肩膀:“咱们走。” 玉皇峰经历了惊心动魄,趴在山洞上面的老孟,已看清楚赵疤瘌脸上的疤瘌,从眼角斜到耳朵根。 早上七点,赵疤瘌伪军三营所辖的三个伪军连,从古路口据点以南的三个山口,进入山林。赵疤瘌带着警卫班和营直属队,居中跟在二连后面。他向连长马大富交代了,你尽管指挥,我不干预。 有什么可指挥的?就是进山搜索。而且马大富已做好找不到游击队的打算。那就一群精灵,就想这么大模大样找到游击队,姥姥,那王八蛋的井口老鬼子也不过是平庸之辈,还不如小林龟山。 心里这么想,但不能表现出来。马大富和赵疤瘌一样,打起十二分精神,大呼小叫,驱赶着手下伪军。 午后,营部电台报务员忽然接到井口命令,立即加速行军,赶往玉皇峰以北到小黑山区域集结。电台是鬼子临时配发的,就是为了春季大扫荡,说具体点,就是为了剿灭夫子山游击大队。 伪军三营行进方向正对着玉皇峰,接到命令,赵疤瘌立即向三个连长传达,加速行军,到达玉皇峰后,全营再转向西北。 当官的骑马,遇到山坡山脊,才下来步行,马匹由勤务兵赶着。当兵的全靠两条腿。伪军训练少,平时全窝在据点里。走了四个小时,就腰酸腿疼,脚上磨出了泡,稍微慢一些,身后当官的非打即骂。伪军心里叫苦不迭,却又无奈何,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下午四点,他们来到玉皇峰附近。刚要休息,报务员又收到指挥部命令,加速向北,赶往小黑山。赵疤瘌让营部参谋打开地图,距离小黑山直线距离十七里,山路曲曲弯弯,九转回肠,至少要走四十里。 手下弟兄必须休息了,不然往后的路只能爬着走。翻过山坡,在玉皇峰下树林,赵疤瘌下令休整二十分钟,心里却又纳闷,游击队到底怎么了,这么快就暴露行踪,让井口抓到了影子? 虽然井口连续下达的几道命令,都电文里没说游击队原来藏匿于玉皇峰下,但赵疤瘌已猜出几分。他看着玉皇峰,仿佛游击队近在咫尺。 忽然,负责警戒的伪军向他和马大富报告,发现五具尸体,山坡上四个,坡底下一个,都是年轻人,穿老百姓衣服。 穿老百姓衣服,但肯定不是老百姓。相传玉皇峰阴气重,平常就人迹罕至,何况现在?皇军大扫荡的消息已像大风一样,刮遍了安平县每个角落,山林外附近村庄老百姓都逃了,远远地走了。那五具尸体要么是游击队,要么是斥候。 走到山坡,站在尸体旁边,赵疤瘌让士兵把尸体裤子扒了。鬼子不穿裤衩子,穿三角片的兜裆白布。而五具尸体都穿着兜裆布。赵疤瘌让马大富派一个班,抬着尸体往回走,送给井口。他心里也明白了,井口早就派了这些斥候。 又毫无疑问,这五个斥候发现了游击队,结果被游击队干死。在死之前,用电台或者军鸽给井口送出了情报。因此也确定,游击队曾隐藏于玉皇峰下。 而另外一个疑问,更像旋风一样,在脑子里转圈:向西北方向撤离的游击队是不是全部游击队? 有可能不是。赵疤瘌转身,带着警卫班,走下山坡,穿过树林,走向了玉皇峰。马大富担心赵疤瘌安全,让手下排长带人跟了过去。 第65章 肯定被围住了 站在山下,赵疤瘌抬头看了一眼玉皇峰。他怀疑上面还有游击队,而且是游击队主力,却又怀疑着自己的怀疑。游击队不会那么傻,暴露在斥候眼皮子底下,也不会躲在这个孤立的山上,等着被包围。 赵疤瘌让排长留在树林,只带着警卫班走了上去。山势陡峭,两边长满树木,有些树根盘踞着石头。向上两百多米,看到了一个山洞,洞口朝向东南。 来到山洞前,抬眼向上看,更加陡峭,不用手攀扶,难以上去。而上面依然顽强地长着树木。阳光下,依然显得幽静阴森。 山洞向上,距离十多米远,老孟在草丛里露着两个眼珠,看着赵疤瘌。搞不清楚赵疤瘌意欲何为,老孟的盒子炮已经盯上火,准备随时击发。 赵疤瘌刚走到洞前,浑身一个激灵,仿佛洞口之上,有数个枪口在对着的脑袋。或许,游击队的主力真在上面。他们铤而走险,放手一搏,派出小队人马,佯作主力,欺骗鬼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们已经做到了。 但不管怎样,游击队是否在仍留在这里,还是转移去了别处,赵疤瘌都坚信,鬼子斥候发现的不是游击队主力。这帮人太可怕了,不能与之为敌。赵疤瘌摘下帽子,冲黑漆漆洞口鞠躬:“山神在上,本是同根生,今日赵志豪恳请山神庇佑我手下兄弟,避开游击队,井水不犯河水,待日后准备三牲,再来祭拜,与山上兄弟痛饮。” 赵志豪是赵疤瘌本名,自从脸上留下刀疤,身边人便以赵疤瘌代为名字。赵疤瘌转身,带着警卫班离开山洞,向下走去。 转身那一刻,赵疤瘌没有了紧张,即便山上有游击队,也不会向他开枪。只要枪声一响,手下三百多兄弟就会掉头回来。游击队绝不会这么傻。而且他也留下信号,就是不愿与游击队为敌。 若游击队在,定能听懂他说的话。若不在,对空喊话,也能向山神表达自己心境,有道是心诚则灵,老子就不愿和游击队打仗。 他说的话,老孟听的真切。这家伙脑子进水了,竟然对着空空的山洞祭拜山神?若真心祭拜,应该站在山底或者山顶。尤其最后一句话,让老孟百思不得其解。山上兄弟?不就是游击队么?难道他觉察到游击队主力还在…… 正在纳闷,张大年从后面爬过来,问赵疤瘌嘟嘟囔囔说了什么。老孟复述一遍。张大年更想不通,使劲挠着头:“这家伙胡咧咧什么?” “也许,他真不想和我们打仗。”老孟说。 “肯定的,咱们收拾不死他。”张大年脸上露出了鄙夷和不屑。 老孟仍然放心不下。或许赵疤瘌发现了什么,为了保命,才如此信口胡说,而如果赵疤瘌说的是真的,不想和游击队打仗,那必须等到天黑,才能确定。 时间仿佛停滞了,这是老孟过的最漫长的半天。太阳也迟迟不肯下山,即便被玉皇峰遮住了,光线依然那么明亮,那么刺眼。 终于,南北两边的天空出现了红色霞光,光影暗淡了下来,风渐渐变凉了。又熬了一会,暮色从树林之下升腾了起来,翻绿的树林成了青色,树枝变得模糊,远处山坡橘黄色霞光也暗淡了下来。最后的煎熬中,暗黄的颜色渐渐褪去,远处山坡变得模模糊糊,影影晃晃,还好像在上下跳动,终于消失在视线之中。近处树林似乎起了雾,与青色混杂一起,成为一体。最后一瞥霞光褪去了,天上露出了星星。 老孟的心终于从嗓子眼往下挪了一点,爬起来,仍叮嘱身后队员,不要弄出动静,原地休息睡觉,又派出暗哨,防止被敌人偷袭。安排妥当,老孟裹着大衣,坐在洞口岩石上,眼望北方,等待李智他们归来。 夜漆黑,北面能看到光亮,隐隐约约,像夏日里的萤火虫,还在晃动。看了一会,不像是子弹曳光,双方交起手来,会互相扔手榴弹,鬼子掷弹筒也不会做壁上观,爆炸时很亮,一闪一闪,红彤彤的光。 现在看到的亮光应该是手电筒,老孟的心又放下一点,至少到目前为止,鬼子还没发现游击队。 张大年亲自转了一圈,没发现敌情,回来坐在老孟身边,劝老孟睡上一会,由他来守着。老孟哪里能睡得,低声和张大年商量,等到午夜不见李智回来,留下两名队员继续等,其他队员按之前战斗计划,东转移到刘家山庄。那里山高林密,藏两百人队伍,小菜一碟。 这是之前制定好的作战计划。逆方向插入敌人背后,隐藏于刘家山庄的高山密林,向东可以袭击鬼子指挥部,向西可大踏步退却。以李智设想,到时一中队由他和张大年带领,袭击鬼子指挥部,老孟带二中队向西出山林,袭击赵家集伪军据点,给敌人制造游击队已离开山林,向西转移的假象。 老孟拿出烟袋锅,又咂咂嘴,收了起来。从中午开始,每抽一锅烟,心里的急躁让他恨不得连抽三锅。但不准生火,不准弄出动静,是眼下游击队的军规。 夜慢慢变得深沉,天空像一口倒扣的大锅,镶嵌着点点的光,带着叫人捉摸不透的深邃神秘。没有一丝的风,山坡树林听不到任何的声响。而安静却让老孟和张大年焦躁不安,极力举目,看着北边。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北面忽然升腾起连串的光。肯定打起来了,老孟和张大年同时从地上站起来,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 一个光点在天际间升起,很亮,就像在眼前点了一盏灯。“是照明弹。”跟鬼子打过仗的老孟说道。 “完了,肯定被围住了!”说话间,张大年从背后抽出大刀:“咱们得过去救他们!” “不行!”老孟抱住了张大年。北面肯定云集了鬼子二狗子,剩下的一百六十多人,赶过去只能是飞蛾扑火。到头来,第二支夫子山游击队将不复存在。 张大年已血冲脑顶,甩开了老孟。 第66章 半渡而击 是照明弹,栓子第一看到那玩意,但没被包围。 山里的汉奸熟悉这一带地形,有他们做向导,搜遍小黑山遍犄角旮旯,仍找不到游击队。野田懵了,随后赶来的大队长吉野火了,电报传来井口命令,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游击队! 无奈,吉野、野田重新调整兵力,包括后续赶来的鬼子伪军,以小黑山为中心,搜索范围不断扩大。 栓子带着队员隐藏在小山沟里,静静地等待着。刚赶到的鬼子,分散开来搜索。栓子瞅准最南面的鬼子,大概一个小队。鬼子一个小队十三个人,相当于一个班。 他带着队员穿插过去,爬上山坡,装作不期而遇,趴在山坡上,忽然开火。六名队员分成两组,每组三杆枪,依次扣动扳机,立即拉枪栓,再上弹依次拉枪栓。其他队员先扔手榴弹,再开枪。 他们动作并不统一,但带着回音,传出去,还真叫远处的鬼子以为是机枪点射。每杆枪打出去三发子弹,栓子大喊:“扔手榴弹,跑!” 十五个年轻队员扔出手榴弹,立即向坡顶跑去。 因为遭到突然袭击,十三个鬼子非死即伤,失去战斗力。两边伪军迅速包抄过来,随后赶来的鬼子用掷弹筒打出一发照明弹。 照明弹在空中亮起,能照亮方圆一公里,持续时间长达十秒钟。鬼子看到一群游击队就要跑过山坡,歪把子轻机枪响了,掷弹筒也打出杀伤榴弹。 子弹啾啾飞了过来。狗剩却被照明弹吓蒙了。那照明弹好像一颗小太阳,照的地上枯草就看得一清二楚。他仿佛也被脱光了衣服,暴露在众人面前。跑在最后面的栓子也吓了一跳,但本能地飞身跳起来,推了一把狗剩,两人一起,滚下了山坡。 “你傻了!”身边的六子大声喊道。其实包括栓子在内,所有队员第一次看到照明弹,都同样害怕。 检查一遍,都没受伤。栓子带着队员,撒腿就往西跑。李智说了,十五名队员,一个也不能少。 吉野和野田两人正急的呜哇乱叫。忽然听到枪声,如久旱逢甘霖一般,立即来了精神。不等鬼子向他报告情况,吉野立即下令,留下一个小队,两个伪军连继续搜山,其它鬼子伪军向西追击。 向西跑没多远,鬼子向吉野报告,发现游击队,至少两挺轻机枪。两挺轻机枪?吉野兴奋地直搓手,又连连下令,全速前进,务必把游击队包围。顿时,手电和火把像潮水一样,向西边涌去。 爬上一座山坡,栓子回头看了一眼。好家伙,敌人全追上来了,栓子不由兴奋地大喊:“咱们要立大功了,赶紧跑啊!” 看着鬼子再次上当受骗,小兄弟们士气大振,脚下虎虎生风。从玉皇峰到小黑山,他们小跑着,行进三十多里。但已经休息过三次,尤其心头兴奋,跑起来一点并不觉得累。 赵疤瘌带着伪军刚赶到小黑山,就遇上鬼子。这些鬼子也瞬间变成督战队,喝令他们一起跑步前进。追了一阵,伪军累的呼哧带喘,上气不接下气,有的累的虚脱,趴在地上,哇哇吐,只恨穿上这身黄皮,当了这份要命差事。 鬼子还行,入伍训练强大就大,强行军训练每天三十公里以上,甚至上百里,冬天还要进行极寒条件下强行军,也在三十公里以上。他们训练有素,就比伪军能跑,纪律性也强。 但已经行军一整天,爬坡上山,马不停蹄,人不歇脚,最后为堵住游击队,全力冲刺,鬼子也吃不消,先是觉得土是软的,走了一阵,发现是自己腿软,再跑一段,双腿像灌了铅,只能龇牙咧嘴,机械地挪动着。 栓子带着队员穿过一片谷地,又来到一条小河边。回头,敌人已经落下很远,手电筒晃动的光还在山坡的那一边。 “过河!”栓子喘口气,脱下鞋子,卷起裤腿,找根棍子,探着河水深度,让兄弟们一个跟着一个,趟过了河。 春天的河水不深,只到膝盖,也流的缓慢,映着点点星光,但很凉,脚丫子跑的热烘烘,接触到河水,冰凉直冲脑子,反倒让人更加精神。河不宽,不到一百米,不到三分钟,队员就过了河。 随后,栓子让兄弟们喝水休息。水壶早就空了,队员们弯腰捧起河水。口很渴,所以觉得河水格外甘甜,清凉又滋润着像着火的嗓子,非常舒服。狗剩被照明灯吓的失了魂,现在又似乎恢复了元气,对栓子说:“他们跑的太慢了,要不放几枪,让他们快点?” 既然打,就不要浪费子弹。栓子扭头看了身后陡坡,只有十几米高,如河堤一般,小声说:“穿上鞋袜,咱们到坡上等着,等鬼子过河的时候再打,这样咱们也能歇口气。” 野田中队后来居上,冲在所有鬼子伪军前面。狡猾的野田下令关闭手电筒,还借来吉野军犬。野田郁闷至极,发疯一般,穿着长筒战靴,几乎跑在最前面。官长拼了命,鬼子兵也只能不顾生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往前跑。 栓子他们刚喘匀气,野田就追到河边。军犬嗅到了栓子等人留下气味,冲着河对岸狂吠不止。野田精神大振,断定游击队没跑多远,随即下令,渡河继续追击。 野田中队关着手电,栓子没想到野田能跑这么快,穿好鞋袜,正观察身后地形。栓子没来过这里,黑漆漆的夜,也看不太清楚,幸亏听到军犬叫声,不然野田中队就要过了河。 回头看着河,河对岸似乎有黑影。栓子让兄弟们准备,每人打三发子弹,就立即撤退,向南面跑。 鬼子也脱下鞋子袜子,鞋带系了,挂在脖子上,前面士兵也拿着棍子,试着水深。河面浮现出一道影子,河水哗啦啦的响,也搅乱了倒映在河里的星星。鬼子以为栓子他们早就跑了,清浅的河水,让他们肆无忌惮。 栓子喊了一声“打!”十五杆枪立即吐出曳光,飞向河面。接着,又打出第二发子弹。 《吴子兵法·料敌》有云,涉水半渡,可击。栓子没读过,但巧合地运用这个战术。两三个鬼子中弹,捂着伤口,倒在河里。 剩下鬼子无处可藏,野田怒不可遏,只能硬着头皮,指挥鬼子边开枪射击,边快速冲过去。河里一阵扑腾,掀起水花,正好给队员们指引目标,一排枪过去,又打中五六个鬼子。 打完第三发子弹,栓子带着兄弟们跑下土坡,向南疾跑而去。 鬼子冲过河,来不及穿鞋,又往土坡上追。河边凌乱的石头很是硌脚,野田命令士兵赶紧冲上土坡,穿上鞋子,牵着军犬,向南追。 西边一片空旷,应该是大片的谷地。向南跑了五里地,又是一处山坡。军犬还在拼命往南,但野田站住了。他跑不动了,也忽然间清醒过来。从刚才的枪声看,这应该是小股的游击队。 要么是刚才上了当,游击队已向西走了,要么在小黑山时就已经上了当。但不管哪种情况,此时游击队主力肯定离开了小黑山。 “八格牙路!”野田无处宣泄,举起军刀,砍断了身边的一棵小树。 第67章 大队长回来了! 老孟几乎要跪下,才拦住张大年,但此后张大年和他吵了三次,并说夜里十二点之前不见李智回来,就带领一中队赶往小黑山,谁再拦着,老子认识他,手里的刀不认识。 老孟再三解释,情况不明,赶过去有可能是飞蛾扑火,有去无回。张大年压根听不下去,还说老孟怕死,不敢去。面对张大年的倔强,老孟只好说:“大队长走前说了,由我指挥,如果擅自行动,就是抗命。” 张大年跳了起来指着老孟:“你不想去救大队长,就是想当大队长!” “就是大队长牺牲,我老孟也绝对不当大队长,不然天打五雷轰。”老孟咬牙吼道。 张大年不再吭声,但手握着大刀,仿佛随时能砍向老孟。老孟又耐心解释:“咱俩都是指挥员,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张大年根本不听,心里愈发忌恨老孟,这个家伙看着老实,其实坏的很。 时间慢慢过去,已经看不到亮光,不知是战斗已经结束,还是被山雾遮住。老孟的心也提到嗓子眼。他相信李智,能带兄弟们摆脱敌人包围,但战场就是战场,子弹不长眼……如果李智牺牲,老孟肯定委托县委向军分区报告,再派一个大队长,领导夫子山游击大队。 他领导不了,仅仅一个张大年,就是一头难以驯服的蛮牛。张大年力气大,带兄弟们冲锋陷阵,跟敌人拼刺刀,那绝对是一把好手,三五个鬼子也不是他的对手。可就是脑子不活泛,一根筋。 已是午夜,看看怀表,时间已是十一点五十,再不向刘家山庄转移,时间已经来不及。不能再等了,他对张大年说:“别忘了,大队长给我们说了,转移到刘家山庄,咱们伺机偷袭鬼子指挥部。” 张大年说的时间马上就到,老孟也只能用这个办法稳住他。 “咱自己的头都没了,还打人家的头?”张大年哼了一声,站起来,让一中队集合,赶往小黑山。喊话的时候,张大年还晃了晃手中大刀。一中队猛子等人也带头起哄,仿佛不去小黑山就黑了良心,成了狗熊怂包蛋,惹得二中队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拉开架势,和一中队打一架。 老孟心急如焚,却又无奈地闭上了双眼。罢罢,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就这么点人,不要再闹矛盾,老孟只好说:“你们去小黑山,我们二中队去刘家山庄。” “好!”张大年嗡里嗡气回答一声。 整队队伍,正准备出发,下面暗哨跑上来,兴奋地报告:“大队长回来了,就在山下,让你俩下去。” 张大年听了,伸长了脖子,像一只公鸡。老孟恨不得给他两耳光,以解胸中闷气,但还是狠狠推了他一把:“愣着干什么,赶紧带队下去。”张大年刚扭头,老孟已跑步下山。他也拔腿往下跑,没想到脚下一滑,摔了一个叽里咕噜。 爬起来,看看手枪和大刀都在,张大年赶紧跟上老孟,小心地来到山下,找到正坐在树下的李智,心终于平静下来,嘿嘿笑了两声:“你再不来,我们就走了。” 李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使劲喘了两口气,才含混地说:“马上就走,先容我喘两口。” 大队长回来了,一切也就安定了,也没时间掰扯之前的事,老孟赶紧让兄弟们拿水。 张大年知道自己错了,吭吭哧哧,憋了一句:“你们怎么才回来?” 怎么才回来,你一句话说的倒是很容易,李智白了张大年一眼。 走时容易回时难,因为离开的时候,就想着让斥候们看见,回来则要避开斥候,不光绕远,还要哪里难走,走哪里。看看怀表,很快要到夜里十二点,担心张大年尥蹶子,老孟弄不住,李智就带着兄弟们一路狂奔。走过长征两万五千里,腿脚炼成钢,李智也累的只剩下喘粗气的劲,后面兄弟最后二里路,几乎踉踉跄跄,也几乎一头栽倒在地,再也起不来。 队员们递过来水壶,李智喝了两口,又喘几口粗气,才问:“家里都好吧?” 张大年低头不语。老孟豁达大度:“放心,好着呢,一个不少。” “像样!张大年着急了吧?” “还行,非要去救你。” “倔驴!” 即便老孟没说,就看张大年低头的样子,李智就已猜出大概。这事后面再说,眼下还要接着打仗。拿起水壶,又灌了两口,李智左手扶地,站了起来:“五班留下,我们出发,去刘家山庄。” “栓子他们呢?”老孟找了一遍,只看到五班和六班,没有十六班十六班。 “他们向西走了,引着鬼子。”李智心里非常担心,但很平静。 老孟明白了,是栓子他们和鬼子交了火,但不太理解:“还要引开鬼子?” “鬼子搜山,栓子担心粮食被找到,他也不想让鬼子二狗子休息。” “行,有脑子。”老孟嘴上夸奖,双眼却不由看向西北。 “栓子机灵,保证没事。”李智不仅安慰老孟,也在安慰他自己。 随即李智布置任务,五班已经累的不能再跑,正好留下,接应栓子,其他队员立即沿着南面山谷,向东行军。 队员们都已准备好,也早就憋着一股劲,一声令下,立即出动。但起初行军速度不快,为的是让李智休息。辗转反侧跑了七十多里,最后还全速冲刺,铁打的也受不了。对于现在的李智,慢行军就是休息。 向前走着,老孟说了下午的凶险和赵疤瘌的怪异,就带一个班,走到山洞前,冲着山洞拜山神,然后又说了井水不犯河水,待日后再来与山上兄弟痛饮,神神叨叨,又神神秘秘。 李智笑了:“估摸着赵疤瘌不想与咱们为敌了。” 老孟陡然感到后怕:“那他知道我们藏在上面?” “估计他猜到了。” “要这么说,他可以争取过来,至少对咱们有帮助。” “行啊,老孟,智勇双全,我发现你可以当大队长了。” “可别,我可不想当大队长,太操心。” 张大年刚跟上来,听到两人说话声,又慢下脚步,仍走在队伍后面。李智无心说给张大年听,而是很庆幸,大队有了老孟。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加上老孟沉着冷静,打过仗有经验。反观张大年,着实无法让李智放心,脑袋一热,敢去捅天,游击大队再增加两百人,也能被他打光。 走出三里地,李智下令全队保持静默。全体队员不准发出声音,摔倒了也不准吭声,就连水壶也要用衣服包上,防止与枪碰撞,发出叮咣动静。山坡上估计还有鬼子斥候,若被他们听见了,盯上了,随后作战计划就会泡汤。现在是逆敌方向行军,去捅敌人腚眼,说不定还真能直击敌人心脏,袭击敌人指挥部。 夜很黑,还有些雾,便于隐蔽行军。看着两边地形,又抬头看着北斗七星,辨别方位和位置,游击队行军速度越来越快。李智体力也慢慢恢复过来。 启明星升起时,全队登上刘家山庄西边的燕子山。游击队有三位刘家山庄的后生,知道燕子山上有个大山洞,洞口隐蔽,位于乱石中间,洞里有泉水滴滴答答,还有洞中洞,别说藏两百人,再有两千人,也不在话下。 布置好岗哨,让队员休息,李智靠在一块石头上,开始琢磨晚上的行动。井口想一口吃掉游击大队,鬼子二狗子今天还会继续折腾,就打他个疲惫不堪。 白天休息,晚上再伺机行动。主意已定,李智眯上了眼睛。浑身酸痛和疲惫,像在眼皮粘了胶水,却又忽地睁开。此时心里又想起栓子和他的十六班,心里飘起了担心。栓子可是好苗子,不能出意外。 现在不能多想,好好休息。李智收起心绪,闭上双眼。井口偷偷向山林派出斥候,李智也提前留下十名胆大细心队员,隐蔽在各处山坡上,侦察鬼子动向。如有机会,一定打鬼子指挥部,让鬼子退出山林。 第68章 遇故人 栓子带着队员,向南彻底甩开野田中队,又猫腰向西,爬上山坡。一路不敢停歇,直到东面山坡露出了鱼肚白。 栓子已累的双腿发软,耳朵发鸣,后面队员已边走边打瞌睡。栓子决定不走了,找个隐蔽的地方休息。 经过一处山坳,抬头看见上面影影晃晃有几间房子,房子后面山势陡峭,而且全是树木,估计藏十几个人没啥问题。即便敌人上来搜山,也能及时发现,及时撤离。栓子与六子商量,决定上山休息。 有队员知道,这里叫郑家坳,因为灾荒瘟疫战乱,村里已经没了人。这里也与其他山里的村落一样,山下有耕田,只是长时间无人耕种,一片荒芜,但梯田的形状还在。山腰有茅屋,大概十几座,沿山势而建,错落无致。 走上山坡,小心进入村子,沿着石阶而上。周围一片幽静,简直是世外桃源。这里应该安全,至少能休息几个小时,栓子正这么想着,忽然,一只响箭飞来,掠过他们头顶,直直钻入刚走过茅屋房顶。 箭的力度很大,钻进茅草中,不见了箭尾。栓子猛然一个激灵,大声喊道:“隐蔽!” 兄弟们立即举枪卧倒在石阶两侧。上面声音传来:“不管你是南来的,还是北往的,留下手中枪,放你一条生路,让你们回家见爹娘。” 听口气,肯定是土匪。栓子抬起头来,刚要说话,忽然,从两边茅屋后面蹿出二十多个人,手里举着枪和刀叉棍棒,指向栓子等人,大喊着缴枪投降。 栓子站起来,举着枪,大声说:“我们是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你们不要胡来!” “呦呵,年龄不大,口气不小,还抗日游击大队?管你什么大队小队,枪留下,赶紧滚蛋!” 从上面石阶拐弯处,走出一个人来,身体强壮,和张大年相似,头戴着一顶黑礼帽,黑沙巾蒙面,道袍一般的宽松衣服,脚上一双皮靴,一把匕首插在腰间,手里还拿着一支盒子炮,显得格外神秘。 这是哪里来的妖怪?栓子稳稳神,大声说道:“俺们游击队没有缴枪的习惯,也劝你不要胡来,鬼子正在搜山。” 神秘人物干笑了两声:“鬼子爱干嘛干嘛,只要别进来就行,不然老子剁了他们。你们呢,只要放下枪,也爱干嘛干嘛去,老子不为难你们。” “我们不知道这是你的地盘,可以走,但枪不能留下!”栓子瞪大了眼睛。 这帮人肯定是装神弄鬼的土匪,和他们啰嗦个屁!六子急了,把枪背在肩上,抽出两枚手榴弹,高举过头顶:“你们这些汉奸,老子就是死,也别想让老子缴枪!” “老子不是汉奸!”神秘人物非常生气,瞪眼看着六子。 “抢游击大队的枪,不是汉奸,那是什么?”栓子厉声问道。 别看一个个年龄不大,却没人害怕,还拿出拼命的样子,为首的人有点心虚了,仔细看着栓子。忽然,神秘人物眼里露出吃惊:“哎,你不是伍家山村的栓子么?” 栓子更吃惊,他家离这里至少六十里路,怎么会有人认得他?不过,听声音越来越熟悉。神秘人物摘下黑纱巾,栓子仔细看了一眼,放下了枪,埋怨道:“我说你干嘛呢,把自己弄的像山神一样。” 上面站着的叫赵鹏举,是老爹朋友家的孩子,准确地说,是老爹拜把子兄弟的儿子,也是猎户。赵鹏举比栓子大五岁,身体已经长成,比他爹健壮多了。 赵鹏举挥手,让两边人放下武器,走下来,问:“你真参加游击队了?” “嗯,是啊,你这是干嘛呢?”栓子问。 赵鹏举耸耸肩:“你说能干嘛呢,占山为王打鬼子呗。” “就这座山?”栓子向后瞥了一眼。 “肯定不是。”赵鹏举拉着栓子的手:“哎,你爹娘出事后,我爹让我去找过你们,没找到,柱子呢?” “让国军给抓走了。”栓子说着,低下了头。 “哦。”赵鹏举脸上露出难过。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鬼子正在搜山,赶紧躲起来。”栓子说道。 “好,那你们跟俺们走。”赵鹏举拉住栓子胳膊,又冲下面队员说:“你们是栓子的兄弟,往后也就是赵鹏举兄弟,放心,跟我们走。” 赵鹏举大喇喇的豪气模样,倒真像他爹。他爹仗义疏财,只可惜后来患了一场大病,身子骨不行了,只能躺在床上。赵家也家道中落,爹没少资助,直到被马二炮陷害入狱。 虽然同在山林,此情此景,栓子也有了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跟着赵鹏举,穿过茅屋,向西拐了三道湾,又穿过几十米乱石。赵鹏举走到一棵小树前,让栓子弯腰,从树下钻过去。 前面是两块巨石之间的缝隙,仅容纳一人通过,还拐着弯。栓子挥手,让兄弟们跟上。钻过石头缝,向上走上几步,是一处山洞。扁圆的洞口,像蛤蟆嘴,赵鹏举介绍说,大伙都叫此洞为蛤蟆洞。 此时天已大亮。栓子看了一下地形,两面陡坡,一面悬崖,只有这条缝隙可以进入。钻进山洞,里面很敞亮,往里还有两个小洞,高低不同,还真是安全的所在。 栓子问:“你怎么在这里?”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赵鹏举想笑,没笑出来。 半年前,鬼子二狗子进了赵家村,收缴枪支猎具,不准打猎。赵家村人不答应,鬼子开始放火杀人,爹娘和刚过门的媳妇都惨遭毒手。赵鹏举不在,正和村里后生一起在外面打猎。得知消息,立即赶回村里,却已晚了。房屋被焚,禽畜被抢,村里男女老少都被杀光,尸体哪里都是,床上,门口,路边,还有被绑在树上,肠子流了一地……看着村里的惨状,赵鹏举恨不得拎起手里的弓箭,就去杀鬼子,但被同伴拦住,说打鬼子要从长计议。 众人坐下一起商量,决定扯旗拉起队伍,自称为红枪会分支,喝了血酒,拜了天地。因为赵鹏举力气大,枪法准,被推举成头头。他们打过伪军,但还没杀过鬼子,抢了几杆枪。 五个月前,赵疤瘌围剿他们,追的满山跑,最终来到郑家坳,在此落草。心里想着打鬼子,为家人报仇,也曾几次摸到伪军据点之下,手里没有几发子弹,却始终没打下来一个。别说想缴获更多的枪,浪费了所有子弹,还死伤了好几个兄弟。 赵鹏举郁闷地撕扯着头皮,薅下大把头发。早上站岗的兄弟报告,下面来了十五六个人,还带着枪。正愁手里没有武器,赵鹏举立即带人埋伏在石阶两边,却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那你们别干什么红枪会了,参加游击队吧。”栓子诚恳地说。赵鹏举手下不超过二十人,又不会打仗,连草莽英雄都不算。 赵鹏举脸上露出了不屑:“你们第一拨游击队都被鬼子杀了,我们可不想跟着倒霉。你还是留下吧,咱哥俩联手。” 栓子摆摆手,对赵鹏举说,上次游击队缺乏战斗经验,又为了掩护群众,才被围在一个山头上。现在不同了,来了李智,老红军,要不是两次擅自砍了鬼子俘虏,现在至少还是营长。 栓子还说,这一个月时间,游击队两打马街据点,消灭伪军将近五个连,缴获的枪支弹药堆成了山,缴获的重机枪都不稀罕用,都送给了军分区,现在游击队轻机枪三挺,掷弹筒四具。只要你们加入游击队,保证都扛上枪,子弹管够。 第69章 睡觉也睁着一只眼 赵鹏举一脸懵逼。他们隐居山林,不和老百姓接触,几乎画地为牢,哪里知道如今的游击队打的伪军都不敢冒头,也不相信栓子说的话:“栓子,你啥时候学会吹牛了?” 栓子给他看了手中的枪:“正经的三八大盖。” 六子也说:“栓子枪法准,脑子灵活,都是俺们班长了。” 当班长了?赵鹏举听说过,排长连长团长旅长师长,凡是带长的都是官,那班长也不例外。他也知道,栓子枪法比他还准。栓子手里的枪,也真的是鬼子三八大盖。可他还是犹豫:“那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栓子把鬼子大扫荡,游击队是如何欺骗鬼子,牵着鬼子满山跑的前后经过,都如实给赵鹏举说了。 赵鹏举听了,更加不敢相信:鬼子不是蠢猪,又狠又毒辣,难道这么好骗? 栓子已困倦的睁不开眼,又补充说:“我们大队长说了,现在敌强我弱,我们必须多动脑,撒开腿……” 赵鹏举眼睛直直地看着栓子,感觉不是在撒谎,也不是吹牛,而且脸上露着成熟干练,眼里透着一股让狗都会害怕的戾气,不杀几个鬼子,肯定没有这种眼神。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赵鹏举心里活泛了,与其窝窝囊囊地守在郑家坳,还不如出去闯一闯,为死难乡亲报仇。 但事出突然,赵鹏举一时接受不了。他小声说:“这事,我还要和兄弟们商量一下。” “行,我们先休息一会。”栓子把兄弟们集合到一起,从肩上取下被褥,躺在地上休息。 赵鹏举召集兄弟们到一边商议。出乎意料,兄弟们不想参加游击队,他们说,这伙子游击队除了手里的家伙,其它也都破破烂烂,觉得没啥好处,还不如守着蛤蟆洞,自立为王。却又眼馋栓子等人手中家伙,还有鼓鼓囊囊的子弹带,于是鼓动赵鹏举,干脆把他们的枪和子弹抢了,让他们赶紧下山。 赵鹏举不同意,好歹上一辈亲如兄弟,不能这么没脸没皮。再说,得罪了游击队,日后肯定找上门来。 兄弟们小声对赵鹏举说,你那班长兄弟说了,鬼子加二狗子,足有五千人,这波游击队是比上波能打,也不过两百多人,早晚被鬼子收拾,命丧山林,那这些枪不还是要被鬼子抢走? 有兄弟们还说,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别看现在咱们不行,可你可有帝王之相,干嘛和他们同流合污? 赵鹏举被说的心里活泛,好像真的有上天庇佑,真神附体,刀枪不入。但事情不能做的太绝,先把枪抢了,再劝栓子留下。如果栓子答应,再好不过。栓子不答应,就写借条,说以后缴获了鬼子武器,如数奉还。这样栓子回到游击队,也能有个交代。 就这么干了,抢了枪,等天黑再让他们下山。反正抢了枪,也是去打鬼子,不是当汉奸。再看看栓子他们,个个蜷缩在地上,睡的像死猪,连岗哨都不派,还不如他们这些草寇,知道在外面派出岗哨。 赵鹏举带头,轻手轻脚走向了栓子。他看上了栓子手里的三八大盖,那是鬼子的枪,看着就比汉阳造结实。说实话,他们真的没子弹了,包括他抢来的盒子炮,攥在手里,不过是当当样子。赵鹏举伸手去拿栓子怀里的枪。 手刚碰触到枪,栓子一骨碌爬起来,手死死抓着枪。 难道这家伙睡觉也睁着一只眼?赵鹏举吓了一跳,但仍没放弃,又弯腰伸手抢枪。 栓子已察觉出不对劲,抬起右脚,踢中赵鹏举小肚子。赵鹏举摔倒在一边。栓子举起枪,对准了赵鹏举,厉声问:“你干什么?”话音未落,其他队员醒了大半,看着栓子架势,纷纷起身,手里握着枪。 心里有鬼,赵鹏举遮不住心里的慌乱,赶紧撒谎:“站岗的兄弟说,山下来了一队鬼子,俺想借用你的枪。” 栓子晃晃脑袋,低声说:“现在几点?” 赵鹏举看看自己的怀表,回答:“刚过八点。” 栓子摇摇头:“现在不能打,鬼子二狗子很多,枪声一响,咱们肯定会被包围。” “那什么时候打?”赵鹏举以为骗过栓子,挺直了腰杆。 栓子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进洞之前,赵鹏举手下看着栓子他们手里的枪,眼睛就像猫见了咸鱼,很是火热,也很是刺挠。所以他多留了心眼,时刻警惕着。他故意露出破绽,让兄弟们都休息睡觉,以此观察赵鹏举。从刚才赵鹏举眼神里的慌乱,栓子不难猜出,这些家伙就是想抢他们的枪了。 现在还在赵鹏举地盘,决不能闹翻。而且,栓子还真想“招安”他们,让他们死心塌地加入游击队。 “先出去看看,副班长,保持警戒。”栓子学着李智模样,镇定又自信,还给了六子一个眼神。六子已明白怎么回事,答应一声。栓子叫上狗剩,和赵鹏举一起走出山洞。 赵鹏举他们商量很长时间,栓子也打了盹。此时栓子就像一匹马,只要休息一会,就精力充沛。 山下果真来了鬼子二狗子,沿着山谷,由北向南。躲在一棵小树下,栓子举起望远镜,仔细看了两眼。鬼子很疲惫,走路拖拖拉拉,小短腿格外沉重。 没想到鬼子来这么快,栓子把望远镜交给赵鹏举,低声说:“让站岗的兄弟们都撤回来,清除咱们走路留下的痕迹。” 赵鹏举也没想到鬼子真的来了,帮着圆了谎。看到山下像蚂蚱大小般的鬼子,举了望远镜。他没用过这洋玩意,调整了好一会,才对准鬼子兵。再仔细看,后面还有大队的二狗子。 还从没见过这么多鬼子二狗子来郑家坳,赵鹏举心里打起了鼓,也几乎没有了主意,只好按照栓子说的,撤回所有岗哨,自己检查他们走过的小路,不留下走过的痕迹。赵鹏举还使出全身力气,抱起小树旁边一块大石头,卡在石头缝隙上。 那石头少说也有三百斤,待赵鹏举翻过石头,栓子举起了大拇指。 赵鹏举没有骄傲,心里仍在担心,问栓子:“咱们也没了退路,鬼子发现了咱们,该怎么办?” 栓子耸耸肩:“那就听天由命了。” 赵鹏举看了一眼栓子,脸上露着不满,却又没说什么。事到如今,也只能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第70章 天外有天 栓子是在开玩笑。兄弟们已经跟鬼子打了好几仗,命都很金贵,怎么能轻易交给鬼子?蛤蟆洞东面陡崖不过十多米,下去容易上来难。用绑腿和枪带拧成绳子,就可以爬下去。敌人没那么多兵力,能把整座山团团包围起来。 回到山洞,栓子让赵鹏举放心,还说山人自有妙计。赵鹏举没正经八百地打过仗,因为心慌,彻底没了主意,又只好听栓子安排。手下那帮人只会架秧子起哄,出歪主意。而栓子故意没说出怎么做,是要防止赵鹏举手下再动歪脑筋。 洞里气氛非常紧张,赵鹏举和手下眼巴巴地看着洞口。洞口已被栓子等人接管,放两支枪,枪口对着大石头裂缝。其实只需一杆枪就已足够,多放一支,是为了让赵鹏举等人放心。 栓子更显镇定,靠在被褥上,拿着水壶,小口喝着水,吃着干粮,一副很受用的样子。栓子的胆本来就大,杀过鬼子,胆子更大了。 鬼子上了山,进了村子。犄角旮旯,搜了一遍,连个活物都没看到。鬼子小队长下令四散开来,对村外山坡继续搜查。 一个年轻的鬼子,刚入伍不久,端着三八大盖,七拐八绕,竟然来到那棵小树前。他似乎闻到了某种气息,握着枪,拨开了小树,看到里面石头缝隙,也看到树后面的石头。 两边巨石石头光滑,几乎无法攀登,怎么出现有棱有角的石头?他好生奇怪,想猫腰钻过小树,再翻过石头,进去看看。 或许是担心里面会有什么妖魔鬼怪,也或许感觉里面根本不会藏着人,他犹豫了,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里面,里面似乎真有山洞。 鬼子小队长在喊他,让他赶紧回去,准备下山。这个年轻的鬼子答应一声,又抬头看了一眼,转身走了。 里面山洞的空气已窒息一般,过了许久,才听到喘息声。鬼子只要走过石头缝,就会看到山洞,也立即会呼叫同类,过来察看。小树被鬼子拨动的时候,栓子就已经举起枪。 这拨鬼子下了山,还拔了干枯的草,在地上摆上一条横线,告诉后面赶来的鬼子二狗子,上面已搜查过。 此后再没有敌人上山。洞内也没人说话,紧张地保持着沉默。终于挨到晌午,明亮的阳光照在洞口时,栓子抱着枪,靠在壁洞上,眯起了双眼。 他很放松,足足睡了两个小时。赵鹏举很羡慕,这个时候能睡着,心也太大了。 夕阳西下,山洞内光线更加暗淡。而最为紧张的时间已经过去,赵鹏举都想让队员爬出去,观察敌情了。栓子摆手:“等天黑后再出去。” 栓子的镇定,又让赵鹏举佩服的五体投地:“兄弟,你一点都不害怕?” “切,这算什么?”栓子装出了不屑。没谁不紧张,只是栓子为了表现游击队的英勇,为了让赵鹏举真心加入游击队,不得不控制着心里的紧张。栓子又说:“我们穿上二狗子的黄皮,偷袭了马街据点,又在据点里面待了一天一夜。” “什么?”赵鹏举歪头看着栓子,一脸不相信。 “别不相信,你出去打听打听去。老窝在蛤蟆洞里,再过上几年,鬼子打跑了都不知道。”栓子带着嘲笑,却又非常自信。 赵鹏举好像挨了一耳光。论年龄,他比栓子大五岁,论身体,也比栓子强壮很多,还读过几年书,识得好几箩筐字,竟然被冷嘲热讽。但年轻气盛,非常不服气,赵鹏举瞪起了眼睛。 栓子微微翘起了嘴角。他就是在故意气赵鹏举,还想夺我们游击队的枪,脑子真是进了水。但不能激起对立情绪,适可而止。栓子直视着赵鹏举:“哥,俺们大队长是老红军,很厉害,只要你加入游击队,肯下功夫跟他学,不出一个月,就比我厉害。” “那我也能当班长?”赵鹏举问。 “一定能。”栓子坚定地回答。 赵鹏举陷入了沉思。栓子的表现让他刮目相看,而一切变化都因为参加了游击队。看来游击队还真是厉害,赵鹏举动心了,却又担心,这么多鬼子二狗子,游击队怎么打的过? 栓子说道:“哥,你先不着急,如果真的想参加游击队,等打完这一仗,我来接你。” 这样也好,是骡子是马,是天上的真神还是糊弄人的半仙,那就看这一仗。赵鹏举点头同意:“行,让俺们也见识一下游击队怎么打仗。” 等到天黑,栓子带着队员,准备下山。临行前,栓子让每名队员拿出五发子弹。栓子用的是三八大盖,除了他,队员们都是汉阳造,子弹与赵鹏举手下的枪通用,一共七十五发子弹。 栓子把子弹交给赵鹏举:“本来想多给你一些,可我们还要打仗,就先匀给你们这些。” 赵鹏举六杆枪,只剩下五发子弹,每杆枪不到一发子弹,七十五发子弹,已经够多了。本来还想抢人家的枪,没想到,以德报怨,赵鹏举也铁骨铮铮的汉子,脸上露出了不好意思。 “你们就守在这儿,过两天我来找你们。”栓子叮嘱过后,带着队员,离开了山洞。 送栓子到村口,又目送栓子等人下山,直到看不见影子,赵鹏举才转身往回走。手下问:“老大,咱们真的参加游击队?” “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赵鹏举学着栓子模样,深沉地说道。今天巧遇栓子,让赵鹏举明白很多,也很惭愧。 几个月了,连一头小鬼子都没杀,什么称王称霸,纯是坐在山头的空想。还不如栓子,至少杀了鬼子,还扛上三八大盖。因此赵鹏举相信栓子说的话,游击队有能人,还是大能人。如此,何不加入游击队? “班长,你真要跟大队长说,让他们加入咱游击队?”六子却看不惯赵鹏举,尤其手下一帮人。说什么深仇大恨,只不过是躲在山洞的缩头乌龟,打鬼子不行,却差点干出小人的勾当,口气还不小,还要见识游击队怎么打仗。 呸,给脸不要脸!若不是看着栓子和赵鹏举有情分,六子肯定要骂出声来了。 栓子很想让赵鹏举加入游击队。他们与鬼子不共戴天,若不加入游击队,早晚被鬼子消灭。如此,真是可惜。 但与李智分开一整天了,栓子不敢再耽搁,带着队员急急向玉皇峰方向赶去。 第71章 进入中间指挥部 爬山坡,过山谷,中间还避开了几处烤着火的鬼子二狗子。团团乱转之后,又找不到游击队的影子,鬼子疲惫又沮丧,呆坐在篝火旁,抱着枪,耷拉着脑袋。伪军疲惫却又暗自庆幸,找到游击队,包围在山上,狗日的鬼子肯定让他们当炮灰打头阵。 午夜,栓子带队来到玉皇峰下,几声布谷,在东面山坡顶上与陈河见了面。陈河没留在山洞,那里已成为危险所在。听说今夜可能去偷袭鬼子指挥部,栓子、六子等人不由牙酸尿急,这么好的事,肯定赶不上了。 昨天夜里,栓子抢走引开鬼子的任务,看栓子等人还想去打鬼子指挥部,陈河哼了一声:“你们还想怎么着,往后游击队的仗全让你们包圆?” 栓子听了,赶紧呵呵笑:“哪能呢,俺们年龄小,也只能跑跑腿。” “这还差不多。”陈河摆出兄长样子:“仗有的打,说不定孟副大队长很快就来了。嗯,不说了,你们跑这么久,累了,休息吧,我们替你们站岗。” “好嘞,那谢谢五班的兄弟了。”栓子说着,挥手让队员们就地休息。 山坡做床,刺刀割些干草,铺好,展开被褥,盖在身上,不多时,队员们便进入梦乡。又奔跑大半夜,也都累了。 燕子山偌大山洞内,李智决定开始行动。 白天藏在山顶草丛里追踪军鸽飞向方向,天黑后,用猫头鹰叫声联系上两名侦察员。侦察员报告,一队鬼子在陈庄南面山坡拉起帐篷,还竖起天线,其它方向除了运输队,没发现鬼子。随后第三批侦察员,也报告说,鬼子指挥部已搬离香城据点,他们看到了十多个骑马的鬼子军官进了山。 陈庄距离香城据点八里,距离燕子山十里,是附近除燕子山之外最高的山坡,井口把司令部转移到陈庄也在情理之中。 为确保情报准确,李智又亲自和侦察员赶往陈庄侦察。躲在山坡下,仔细观察,果不其然,山坡上亮着灯,快十点了,帐篷内仍人进人出,还能隐约看到帐篷上的电台。 迅速返回燕子山,李智说了情况。陈庄多灾多难,鬼子偷袭过,上次扫荡陈庄一大半百姓惨死在山洞……越想越气。夜黑风高,鬼子二狗子在山林里走了两天一夜,已疲惫的半死不活,已是出击的好时机,李智与老孟、张大年等人商量,就打鬼子指挥部。 打鬼子指挥部,凶多吉少,老孟要带二中队去,李智仍坚持按计划,由他和张大年共同指挥。老孟拗不过李智,只好同意,带着二中队,几乎按原路,向西而行。李智和张大年带领一中队,走小路,爬山坡,直奔陈庄西面山坡。 井口还没休息。斥候侦察到游击队行踪,调集兵力迅疾围堵过去,明明已触手可得,游击队却又消失在茫茫山林,井口大惑不解。昨日还兴高采烈,趾高气扬,为自己的战术感到无比自豪,要与小林龟山、小野纯一郎喝庆功酒,如今态势,比挨一百个耳光还难受。 拍桌子,骂人,打联络不畅的通讯兵,仍发泄不出胸中所有怒气,又像关在大铁笼子里野狼,在帐篷里走来走去,井口变得无比狂躁。 即便是旅团司令部参谋,小野纯一郎也不敢多讲一句话,小林龟山更是锁着脖子,愁眉不展。他现在已是参谋,没有指挥权,就连翻译官尹子林也被调往徐州供职。 虽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但心里的担心,让小林龟山涌起不安。指挥部只有一个小队负责警卫,而距离最近的警戒分队,已远在六里之外,若游击队偷袭,后果不堪设想。他把心里的担心说给小野纯一郎。 小野纯一郎本来就反对把指挥所转移到山里,但无奈井口不仅好大喜功,也喜欢当大队长时他带头冲锋,当上联队长,他经常把指挥所前移到战壕里,如此可彰显他亲临一线。现在凭他俩劝说,不会有什么作用。他也不相信游击队能在这么短时间,从四号区域躲开皇军保安军封锁,转移到陈庄附近,于是摇头:“小林君,你多虑了,现在游击队不知道藏在哪个山洞,连头都不敢冒,怎敢来偷袭?” 上次扫荡,小野纯一郎是指挥官。已于游击队交手,却不吸取教训,小林龟山非常失望,只好壮着胆子,向井口报告:“大佐,属下恳请加强指挥部警戒,防止游击队偷袭。” 井口和小野纯一郎想法一样,大兵压境,游击队被追的漫山遍野跑,不知猫在什么地方,打死不敢露头,那还有心思来偷袭指挥部?这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他冷笑两声:“如此,我们就当诱饵,让他们来打。” 看着井口不屑,甚至还有挖苦意味,小林龟山不由浑身冰凉。但又能如何,自己是带罪之身,被留在指挥部,井口已是大恩大德。他说了一声哈依,木然地走出帐篷,抬眼看着星空,双手合十,祈求天皇庇佑。 帐篷里传来井口阴阳怪气的声音:“小林少佐被打怕了,变的和女人一样小心。” 小林龟山心蒙上一层寒冰,愈发的冷。 凌晨三点,井口终于躺在了指挥部行军床上,旁边值班参谋仍坐在电报机旁,手摇着发电机的鬼子兵仍轮换着源源不断地给电台供电。指挥官休息,小野纯一郎和小林龟山走进旁边帐篷,躺在行军床上,和衣而卧。 李智和张大年带一中队,隐蔽行军,来到南面山坡下。稍事休整,检查装备,李智先带着顾飞和猛子,匍匐摸向了鬼子岗哨。 两个鬼子像夜里的游魂,来回晃悠。指挥官肯定游击队不会来偷袭,岗哨也少了警惕。两个鬼子肆无忌惮地抽着抽着烟,边走边说话。他俩可能在说下流的话,不时地下流地笑着。 已近在咫尺,两个鬼子仍没发现危险降临。来回踱步,转身往回走时,双脚被抓住,猛然向后,两个鬼子还没反应,就扑通趴在地上。刚要喊,有人骑在后背上,嘴被捂住,同时后背一阵刺痛,匕首插进了后心。 鬼子痛的呜呜叫了两声,便蹬蹬腿,没了气息。干掉鬼子岗哨,李智站起来,打了个响指。张大年听到声音,挥手,带着队员猫腰,走向有光亮的地方。 指挥部共有六座帐篷,中间大帐篷是指挥部,其余五座小帐篷住宿。外面有鬼子巡逻,但距离帐篷三十多米远,里面仍然十分安静。 如此顺利,不得不让李智怀疑有诈。或许鬼子已察觉游击队偷袭指挥部,设了空城计。而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李智抬手,猛然向前挥。队员们立即拔出手榴弹,拉下拉环,每人在心里默数三下,才高高地,向着帐篷抛了出去。 这是李智想出的手榴弹“战法”,延迟扔出时间,又让手榴弹像迫击炮弹一样,自上而下落在鬼子帐篷上。每人扔一颗,就是一百多颗。只要有二十颗手榴弹能在帐篷顶上爆炸,那就够鬼子喝上一壶了。 手榴弹连续爆炸,李智也连续观察。效果还行,有不少在帐篷上凌空爆炸。看到里面有鬼子跑出来,李智才大喊一声:“冲!”张大年带着队员,奔向了鬼子指挥部。而李智带领两个班,留在原地警戒。 鬼子已被炸死大半,包括帐篷外巡逻的鬼子,剩下的大多负伤,纷乱着跑出帐篷。一中队又是一阵乱枪,张大年抱着轻机枪,更是一顿猛烈扫射,把活着的鬼子打倒。两分钟后,队员们冲进帐篷,用刀解决残敌。 就连李智也没想明白,鬼子指挥部防守会如此松懈。他还以为将会是一场血战。但即便一中队牺牲一半,能打死井口这个鬼子大佐,也在所不惜。可出乎意料的是,张大年已带几名队员进入中间帐篷。 那里应该是鬼子指挥部。只要把鬼子指挥部打烂,短时间内山林里的鬼子就成了无头苍蝇,迅速向后撤退了。 第72章 东边打完西边打 电灯逃过一劫,没被炸坏,但手摇发电的鬼子中弹倒地,不亮了。帐篷开始燃烧,光线忽明忽暗,可以看到帐篷东边是沙盘,很清晰地显示着夫子山区地形。北面是三部电台,张大年没见过,但看过李智画的图,铁匣子,上面有很多小开关,还用线连着能按动的小铁片。虽然和图上的不太像,但肯定就是。电台旁边,一个鬼子官,两个鬼子兵倒在血泊之中,负了重伤,还在哼唧。为防止他们偷偷拉响手雷,后面队员挨个补刀。 让队员们抱起电台,张大年伸手扯掉鬼子衣领上左右两个军衔领章,放进兜里,再拿起鬼子参谋指挥刀。李智说了,鬼子电台和指挥刀能带走就带走。烧着的帐篷串起火苗,张大年让队员们赶紧撤退,扭头,又看到一张床,上面还躺着一个鬼子。 那就是大佐井口。队员扔手榴弹时,他猛然惊醒,刚要起来,手榴弹就在帐篷上爆炸开来,五六枚弹片钻进他肚子、胳膊,还有大腿。他疼痛难忍,挣扎着想起来,指挥鬼子战斗,却不曾想游击队已冲进帐篷。他想抽出指挥刀,与游击队决一死战,但身上镶嵌的弹片,让他力不从心。 他也瞬间想到,如果自己战死,联队作战史上会如实地写着,昭和十四年三月十八日,与八路军安平县夫子山游击队战斗中,指挥所遭袭,联队长井口玉碎。可夫子山游击队是一个连个正经军装都不穿、没有正经番号的农民武装,死在他们手里,后人只能耻笑嘲讽他是笨蛋,也给联队留下永远的耻辱。 他不仅要活下来,继续指挥战斗,消灭这些土八路。而想活下来,只能装死,他忍着痛,硬着头皮,放下平日里的耀武扬威不可一世,躺在行军床上,一动不动。张大年也以为他死了,迈步就要走出帐篷。 忽然,张大年又站住了。躺在床上的肯定是大官,得把他的军衔和指挥刀带走。转身,两步跨到床前,伸手先使劲扯下衣领上领章。抬脚又要走,觉得这家伙脸上还暖和,没死透,张大年又忽然灵光一现,抽出鬼子参谋指挥刀,在井口脖子拉了一下。 井口浑身痛,又使劲闭着眼,没有任何反抗,刀拉在脖子上时,暗叫不好,惊恐地睁大双眼,脖子上却又感到一丝冰凉,一丝疼痛。 外面又响起枪声,张大年再顾不上井口是死还是活,拿起井口指挥刀,猫腰钻出了帐篷。 还有三处站岗的鬼子,一共六个。手榴弹爆炸的时候,还都以为是谁不小心引爆了存储弹药。随即枪声响起,他们明白了,指挥部遭到偷袭。他们立即跑上坡顶,此时游击队已冲进正杀戮着他们的同类。他们开枪射击,企图解救。李智指挥外面两个班立即开火,把他们压制在草丛里,不敢冒头。 另外五座帐篷队员也结束战斗,同样一阵乱打,活着的枪打,趴在地上的刀砍,然后捡起枪和子弹、手雷,迅疾跑出帐篷。 不确定附近有多少鬼子伪军兵力,必须速战速决,只要打烂鬼子指挥部,摧毁他们指挥系统即可,所以李智立即指挥队员们撤退。张大年顾不上给李智看兜里的鬼子肩章,抱着机枪垫后掩护,队员们迅速向西南跑下山坡,消失在山林夜色之中。 等游击队撤走,六个鬼子这才爬起来,没有追赶,而是跑进着火的帐篷,赶紧救人。跑进指挥所帐篷,发现井口死了,参谋们也死了,电台没了。拖出尸体,又跑进另外几座帐篷,找到七八个没死透的,其中就有小林龟山和小野纯一郎。 小林龟山一直担心游击队会来偷袭,睡不着。他提醒过鬼子岗哨,可都是井口手下士兵,狗眼看人低,完全不把他这个被降军衔的上尉看在眼里。什么样的将官带什么样的兵,井口压根没把游击队放在眼里,一直在说,让他指挥干掉这伙子游击队,是杀鸡用了牛刀,大松树做了劈柴。他的诙谐却让小林龟山感到失败即将来临。 睡不着,在暗夜里睁着双眼,忽然,听到外面似乎有动静,紧接着听到噗噗声音,小林龟山意识到游击队来偷袭,猛然起身,先推一把已经睡着的小野纯一郎,自己也滚落到床底下。就那一眨巴眼功夫,帐篷上落下十多颗手榴弹,接着便是连串爆炸声。 小林龟山被炸晕过去。他没死,小野纯一郎也没死,是小林龟山救了他。因为趴在了床底下,也躲过游击队员的补刀。鬼子找到他俩,伸手探了一下鼻息,还有气,小心把他俩抬出帐篷。 由于指挥部设在坡顶,又是上百颗手榴弹,爆炸时光显得格外清晰明亮,黎明前的山林,安静一片,集中爆炸的声音,十里外都能隐约听到。好不容停下休息,鬼子二狗子指挥官被岗哨叫醒,说东面发生激战。 鬼子中队以上都携带电台,纷纷发电询问情况,但呼叫不上指挥所。他们从来往电文中也已获悉,已知道,指挥部已设在陈庄附近。鬼子大队长、中队长们慌了,断定指挥所遭到游击队袭击,立即命令鬼子以及配属伪军向东赶去。 老孟带着一中队,已跑到夫子山南山,距离玉皇峰不远。随即派人去联络陈河和栓子。在山坡上歇息一阵,看到东面亮光,随后隐约听到爆炸声。 李智他们肯定得手了!虽然敌人进山还不到四十八小时,但看到亮光,听到爆炸声,但犹如久旱下起了甘霖,漫漫长夜忽然看到光明,老孟兴奋地使劲搓手,好,太好了,让你们这些狗东西们张狂,指挥部都被端了,还跟爷爷们玩个屁! 很快,山林里亮起手电筒,最近处能看到光柱,远的地方如点点鬼火。各路鬼子伪军都认为游击队主力已转移到东边,也就无所顾忌,打开所有手电筒,照着脚下山路,以加速行军,并借此来联络,避免误伤。 老孟抬手摸着半寸长胡须,慢慢冷静下来。李智和张大年得手,鬼子肯定穷追不放,严密搜索,就伏击跑在最后的小股敌人,打他个措手不及,再调动大部鬼子向西追赶,以减轻李智和张大年那边的压力。鬼子伪军本就疲惫不堪,现在又慌乱无比,肯定好打。 半小时后,陈河和栓子赶了过来。两天没见栓子,好像过了一百年,老孟很是激动,握住栓子的手:“都好吧?” “好,一个没少。” “像样,准备好,继续战斗!” “好嘞。”栓子也同样兴奋,只要打鬼子,再累也能提起劲来,何况又睡了三个小时。 还不能慌,鬼子二狗子已集中在山林西边,也就是井口划分的三号、四号和五号区域,而陈庄在一号区域边缘,想要赶到陈庄,又将是一场长途行军。即便鬼子走的急,二狗子也不敢磨蹭,但后面还有很多手电筒的光。要等他们快都过去,留下零散小队的时候,再打。 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光点慢慢向东移过去,西边已经不多。老孟瞅准附近一个已经孤立的光点,只有三束光,还跑的慢,老孟判断,这是一伙子二狗子。那就揍它,也用李智打法,集中手榴弹猛揍,一下把他们打晕打死,快速解决战斗。 老孟交代一番,带队员翻过小山坡,埋伏下来。一直躲躲藏藏,还提着心,队员们都快憋坏了,终于有机会打了,个个摩拳擦掌,就是这帮家伙是凶神恶鬼,也要拔下他几根胡须。老孟又一顿言辞激烈:“兄弟们,大队长带着一中队端了鬼子指挥部,咱们二中队也不能落后,往死里招呼,抢了他们枪支弹药,咱们立即向西撤退,再找机会揍这帮狗日的!” 这番话犹如向已经熊熊燃烧的干柴堆上,又浇上一桶油,队员们恨不得化身下凡神仙,即便手里没枪,也能咬断敌人喉咙。随即,二中队埋伏在山坡两侧,布下了口袋。 在国军时,别说打这样的仗,老孟想都没想过。面对鬼子进攻,上峰要么严令死守待援,战至最后一兵一卒,要么丢下兄弟,自己个撒丫子逃跑。每次口号喊得震天响,每次都丢城失地,败的稀里哗啦,让鬼子指着兄弟们的尸体,嘲讽是沙子堆起来的部队。 手下兄弟打光了好几轮,老孟却侥幸地活着,但最终绝望了,泄气了,偷跑回了家。可心里还是想打鬼子,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于是参加了游击队,哪怕是烧水做饭,心里会舒坦些。李智打了那些神仙仗,让老孟感到了别开生面,也十分佩服。敌强我弱,不能硬拼,开动脑筋,取己之长,打敌人之短,方可打胜仗。 如今老孟胆子也大了,心更加细致。他把机枪交给陈河,手里握着驳壳枪,和兄弟们一起,趴在黎明前的草丛里。 这是一伙从外地调来的伪军,连长是铁杆汉奸,为了抢功,迫不及待,他骑马,却也把兄弟们当成牲口,向西就要跑出山林。累的手下暗自骂他千百遍的八辈祖宗,却又惧怕他手中马鞭和盒子炮,只能咬牙挪着两条酸胀的腿,往前走。 接到向东增援命令,还说携带者枪毙,伪军走的并不慢,但鬼子跑的更快,所处位置又偏西,也就落在后面。他们很快钻进了口袋阵,老孟喊了一声打。 洪亮的声音刚从喉咙里发出,栓子手里的枪响了,他早就瞄准骑在马上的伪军连长。子弹钻进伪军连在腰里,一头栽下马,哀嚎着让手下救他。他的哭嚎声瞬间被手榴弹爆炸声掩埋,伪军都自顾不暇,谁还能去救他,即便能救,估计也没人去救,十之八九的伪军恨不得给他补上一枪。 队员们甩出手榴弹,连串爆炸,伪军死伤惨重,活着的也被炸懵,趴在地上不敢乱动,生怕再有手榴弹扔下来。但随即又听到“趴在地上,缴枪不杀”喊声,那就不打了,乖乖听话,保不齐还能活命,于是纷纷丢下枪,抱头趴在地上。有那么几个想顽抗的伪军,见势不妙,也偷偷扔下了枪。 队员们冲下山坡,伪军乖乖交出手榴弹、子弹袋,还有干粮袋。老孟连续地喊着,指挥赶紧打扫战场,队员们把伪军集中起来,检查身上确实没了武器,再放走。 三分钟后,二中队向西撤离山谷。 第73章 好吃就不放筷子 听到身后猛烈手榴弹爆炸声,正向东跑的鬼子伪军又懵了圈。鬼子大队长吉野坐在洋马上,脑子也一片混沌和迷乱。他和老孟一样,也从未打过这样的仗。 之前与国军打仗,都是日军攻,国军守,也都是大炮炸飞步枪,石头撞碎鸡蛋,皇军翻毛皮鞋踩烂国军布鞋。没曾想,现在皇军成了瞎驴,拿着指北针迷失方向,在山林里团团乱转找不到对手。眼下又与指挥部联系中断,电台继续呼叫,仍没有回音,由此判断,指挥所已不复存在,那顶头上司井口估计也生死不明。 猝不及防,东面西面又都打了起来。毫无疑问,狡猾的游击队兵分两路,一路趁后方空虚,偷袭指挥部,身后这一路又在趁乱伏击。 “八嘎呀路!”吉野像发怒的野兽,命令手下拦截后面鬼子和伪军,向西南追赶游击队,其余继续赶往陈庄。 吉野又犯了错。若小林龟山在他身边,会以死相劝,已经连续在山里折腾两天两夜,所有人员都已疲惫到极点,让他赶紧收拢军队,撤出山林。但小林龟山仍在昏迷之中,鬼子看到一颗弹片嵌在他的后脑壳上,都以为他活不成了。 很快,赵疤瘌接到吉野命令。他的伪军二营跑到小黑山,兜了一大圈,白天又接到命令,继续返回各自区域搜索,他带着手下伪军又兜回来。回来就回来,赵疤瘌反倒感到轻松。他已确定跑向小黑山的只是游击队小队,而主力就在玉皇峰附近。折腾一圈,估计人家游击队已经离开了,也就说,现在玉皇峰已经安全了。 他仍跟随二连,在玉皇峰附近转了半夜,又在东面山坡休息两个小时,看到东面亮光。不等命令,赵疤瘌与马振富商量,这仗没法打了,还是主动向东,装作增援,实则趁休息两小时攒下的力气,主动撤退。 翻过三座山坡,但没想到,游击队又在玉皇峰南面打了伏击。赵疤瘌都快哭了,但接到命令,不得不行动,他警告马大富,一定让兄弟们小心,说不定游击队又在暗处等着他们。 马大富原本就不想和游击队打仗了,这两天又和赵疤瘌聊了很多。赵疤瘌之前是国军连长,属于正规军,当了保安大队的中队长,手下有百十号人。安平县保安大队改为保安团,小林龟山让赵疤瘌当了营长,马大富也就成为他手下连长。 马大富早就跟着马大炮,好几个伪军连长也是马大炮兄弟,所以赵疤瘌属于外来户,之前两人关系并不亲密。自从马大富离开骑兵连到了二营,露出厌战情绪,两人便开始惺惺相惜。 打个屁!老百姓对汉奸敢怒不敢言,现在活着,没人敢招惹。死了,就那么点抚恤,不够老婆孩子一年的过活,还要忍受白眼。所以,马大富也珍惜着脖子上的六斤四两(头),能躲就躲。 后面有手电筒亮光,八成是鬼子。马大富和赵疤瘌商量,跑快点,甩开他们,然后找个地方猫起来。 赵疤瘌猜着了。他们向西南走了一小时,启明星高悬东方的时候,忽然就在西面山谷,又响起连续手榴弹爆炸动静,接着便是爆豆般枪响。距离不算远,听得真切,马大富坐在马上,连打好几个冷颤,若是伏击的他们,如此猛烈火力,一百多号人能活下来十个就是烧了高香。手下伪军也吓的弯着腰端着枪,双腿发抖。 怕也没办法,枪声停下一会,赵疤瘌和马大富才驱赶伪军向西走。这个时候游击队早跑了。 被伏击的是从薛城调来的一个伪军连和一个鬼子小队。鬼子拼命抵抗,才避免全部被歼灭,但将近两百人,活着的不到六十。游击队是又狠又准,短短两分钟,从两侧山坡扔下两百多颗手榴弹,还有至少十梭子机枪子弹,步枪弹每人也至少打了十发。而且,他们一如既往先打当官的。伪军连长,鬼子小队长都已呜呼哀哉。 更可怕的是,游击队又消失不见,不知跑向哪个方向。小心向前走了几步,赵疤瘌忽然命令,关掉手电。为了避免误伤,各路鬼子伪军还都亮着手电,这不明显给游击队指引目标,真是疲劳到极点,脑子都坏掉了。 眼见天光就要放亮,老孟决定不打了,但鬼子伪军又掉头追了过来。撤退到一处山坡,他站住了,想着选一个班,继续骚扰敌人,让他们不得安生,并且掩护二中队转移到安全地带。这是很好的招术,对于现在已经迷乱的鬼子而言,也肯定会中圈套。 那就好吃不放筷子,刚要叫陈河上来,栓子背着枪,跑到跟前:“副大队长,你们往北走,俺们班去吸引敌人向西跑。” 想法不谋而合,老孟欣慰地看着栓子。虽然跟着李智历练时间短,但栓子脑袋瓜好用,一学就会。老孟点头:“好,那你们班继续打伏击,骚扰敌人。” 陈河跑上来,非要抢这次任务:“这次该我们班了。” 栓子挺了挺腰杆:“是俺想出的主意!” 上次在小黑山,也是栓子先说出的主意,所以李智才把任务交给栓子。这次又是,陈河有些后悔,应该早点想出来。但风头不能让栓子全占了,必须有五班,陈河并不想让。 老孟赶紧挥了一下手:“那就你们两个班,从两个方向吸引鬼子,其他班都不要再抢了,都跟我去玉皇峰上。” “还去玉皇峰?”陈河瞪大了眼睛。 “对,鬼子指挥所被端了,估计很快就会撤退。你们不要恋战,如果发现鬼子撤退,能不追就不追,放他们走。”老孟挥手说道。 栓子和陈河点头答应。 天就要亮了,时间紧迫,老孟又交代两句,带着队员,急跑着,向北而去。 陈河把机枪留了下来,扛在肩上,歪头看着栓子:“怎么样,比一下,看谁杀的敌人多?” 这不是比赛的时候,而是怎么样调动敌人,不让他们休息。栓子也歪头,看着陈河肩上的机枪:“陈班长,不比了,俺们班肯定赢不了。” “那不一定。”陈河也是在开玩笑,又叮嘱栓子:“小心点,别恋战,咱们都活着见。” 说完,陈河带着五班,向东面跑去,栓子带着十六班,向西走下山坡。两个班先伏击敌人,然后再向西南和东南两个方向,引着鬼子来回转圈。 第74章 但不知道官这么大 天就要亮了。李智和张大年带领一中队,爬到一片山坡上。他们已不知道跑了多远,向东南,再向西南,反正有力气就一直跑。 夜色已经消退大半,四周已隐约看到山坡影子。李智深喘几口气,观察一番。这地方来过,第一次偷袭马街据点,又在白马山东面山口伏击伪军,为掩护老孟他们携带缴获撤退,李智带张大年、栓子他们引着马振富骑兵连来过这里。那次还和栓子比赛,结果栓子打飞了马大富的帽子。 往西山坡连着山坡,骑兵都追不上来,应该安全。再寻一片密林,李智让兄弟们休息,并向四周派出岗哨。现在最怕被敌人咬住,然后被围困在山上,而折腾两天两夜,鬼子二狗子已成为强弩之末,只要提前发现,就能甩掉这帮狗东西。 偷袭指挥所,捡的洋落不少,还有二十多盒牛肉罐头。张大年毫不客气,带着猛子几个,拿刺刀撬开,分给每一个人,吃的香甜。 张大年拿着最后一盒,坐在李智旁边。打起仗来,没那么多穷讲究,两人直接下手,连同手指上的火药味,一同吞进肚子里。吃着吃着,李智看着张大年笑了,好家伙,背后插着三把刀,一口宽厚的大刀,两把鬼子指挥刀,再插上小旗,简直是戏台上的花脸将军。 李智伸手拔下鬼子指挥刀,仔细看了一眼。鬼子等级森严,指挥刀也严格区分将官、佐官和尉官,尤其刀柄,将官用奢侈高贵,用白色象牙制作而成,佐官是银色,比较精致,尉官则是普通的铜色。张大年缴获的两把指挥刀都是佐官刀。 李智抽出一把刀,不由笑道:“哈哈,一下干掉两个佐官,司令员也得表扬咱们。” “对了,还有这个。”张大年想起兜里还有鬼子肩章,伸手掏了出来,交给李智。 不看不知道,一看着实惊了一跳。以前鬼子军衔是挂在肩膀上,叫肩章,现在钉在衣领上。这两副领章和鬼子佐官指挥刀匹配,都是中间两道屎黄的杠,一副是少佐,而另外一副……李智立即蹲在张大年面前,给他看着大佐军衔:“大年,这一副是从哪个鬼子身上弄下来的?” 当时光线不足,又慌张,张大年也搞不清了:“就俩鬼子官,反正不是躺在床上的,就是躺在电台旁边的。” 那肯定是躺在床上的,李智又问:“你确定躺在床上的死了没有?” 张大年眨眼,努力回忆着:“反正一动不动,不过,俺给他脖子上拉了一刀。” “深不深?”李智急切地问。 “不算深吧。”张大年实话实说,当时真没太用力。 李智不问了,就张大年那个手劲,只要稍微用力,伤口就浅不了,何况他肯定被炸成重伤,估计八成活不了。李智把鬼子领章举到张大年眼前:“你看看,这是什么军衔?” 之前李智讲过鬼子军衔,从列兵到将军,但很笼统,没怎么见过实物,尤其跟鬼子打仗,指挥官顶多是中尉,而且距离远,鬼子领章又那么小气,压根看不清。张大年看了看,又忽闪着眼:“啥军衔?” 说实话,李智也是第一次看到鬼子大佐军衔,但中间两道屎黄的杠,肯定是大佐无疑。 “这是鬼子大佐,大年,你小子行啊,还记着把鬼子领章给带回来。”说着,李智竖起了大拇指。 “他就睡在指挥部帐篷里,俺就觉得官不小,但不知道官这么大,就顺带手的事,嘿嘿。”张大年咧嘴笑开了。因为在玉皇峰,若不是老孟竭力劝他,他一准犯了错误,所以一直担心李智会收拾他,这下好了,干掉鬼子大佐,多厉害的事,估计李智会放过他了。 李智把两把鬼子军刀和两副领章交给顾飞,让兄弟们都看看,都伸手摸摸,什么鬼子大佐少佐,还不是被咱们轻松弄死?往后再打死鬼子官,都要向张副大队长这样,扯下他们的军衔,拿走他们的指挥刀。 听着李智表扬,张大年更加兴奋,所有疲劳一扫而光:“大队长,既然弄死了井口,咱就趁乱再打他几家伙。” 李智摆手:“穷寇莫追,现在鬼子比疯狗还疯,咱不能再招惹他们。” 不打就不打,有前车之鉴,张大年不敢再乱说话,挠挠头,又冲队员们喊:“那可是鬼子大佐的肩章,别给弄坏了。” “对,兄弟们,好好休息,敌人马上就撤退,咱们把领章交给军分区,司令员政委肯定奖励咱们!” 井口死了,敌指挥部彻底被摧毁,鬼子二狗子都会往回撤退,二中队也应该脱离敌人,开始了休息。李智如是想着。 而树欲止而风不停,西边战斗还在继续,是因为有人疯了。 那人便是野田。他把手下四个小队集中起来,又拼命追赶二中队。跑了两天两夜,一个游击队没打着,指挥所又彻底失去联系,让他真变成了疯狗。他让手下联系上附近鬼子二狗子,一同搜索。 赵疤瘌和马大富也接到野田命令,无奈,只好驱赶伪军迈动灌铅的双腿,走在黎明的山林里。 前面是一道山谷,山谷不长,也就不到一里地,对面又是一座山坡,很平缓。马大富想着赶紧跑过去,跑过山坡,躲上一阵,让后面的野田先过去,然后在跟在他的后面。 想快,还真快不了,两天两夜几乎连续行军,手下伪军即便把牙咬碎,速度也比乌龟快不了多少。马大富心里着急,可自己腿脚也不听使唤。他的马让给了一个摔破头的兄弟,不是他爱护自己的士兵,而是这小子多了心眼,游击队不仅善于集中火力,还善于打骑马的官。 最前面是四个排头兵,本来想和鬼子一样,成方队而行。但都累的大腿根酸痛,个个歪歪斜斜,像喝醉了酒,弓背塌腰,又像去偷老百姓的鸡。马大富走在队伍中间,大声吆喝着:“快点,快点!”那口气,像赶一群牲口。 伪军们迷离着走进了山谷,也不害怕再遭到伏击,游击队刚刚打过,肯定跑远了。在一些伪军心里,游击队都是山里的飞毛腿,跑得快,还累不死。 十六班就在前面山坡上等着他们。 夜色还未完全褪尽,黎明还未完全到来,栓子趴在山坡草丛上。山坡不高,像一个大土堆。春雨过后,枯草已长出半寸多长,嫩嫩的叶子紧贴着地面。没有野火,所以去年枯草还在,为新草遮风挡雨,也掩护着栓子和队员们。 第75章 疯狂的野田 下面影影晃晃,能看清人,看不清脸,也看不清身上穿衣服。但栓子依然想着先打伪军当官的,看着鬼子进入,栓子挥手,瞄准了马背上的伪军。队员们手里已握着手榴弹,听栓子喊一声打,立即拉下拉环,扔了下去。看着手榴弹飞下谷地,栓子扣动了扳机。 马背上伪军还在感激马大富,之前非打即骂,还克扣军饷,今天太阳打北面出来了,竟然把马都让出来。没想到马大富让出来的却是黄泉路,子弹直接穿过马上伪军肋骨,打进他的心脏,从马上跌落下来,两条腿倒腾几下,进了鬼门关。 身体疲惫让伪军发蒙,反应速度略微慢了半拍,还没来得及趴下,手榴弹随即爆炸开来,二十几个伪军被炸翻。队员们又立即开枪,打出一排子弹。 马大富反应最快,立即扑倒在地。等手榴弹爆炸过后,又立即爬起来,像兔子的爹,向后就蹿,边喊边大叫“快跑!”后面赵疤瘌还没进入山谷,坐在马上,也使劲挥手:“撤退,赶紧撤退!” 栓子以为伪军要追上来,也已准备撤退,回头看到伪军掉头往后逃,索性不跑了,又趴在草丛中,瞄准扛着机枪伪军,一枪打趴在地。 旁边弹药手看到了,担心下一个就是他,索性扔下后背上的子弹箱,拖着机枪手,拔腿往前跑。这两天,他深受子弹箱折磨,早就想扔到草窝里。 伪军像潮水一样,跑出山谷。栓子赶紧和队员跑下山坡,捡枪捡手榴弹,六子抱起轻机枪,舍不得松手,却又抬眼看着栓子。李智、老孟教过怎么打,可谁也没打过,还听说这玩意后坐力很强,得死死地扛住枪托。 其他队员也都如此,看着轻机枪,眼里冒着光,又怕打不准。栓子背上三八大盖,接过轻机枪,让石头背上子弹箱。在十六班,石头最粗壮,把子弹箱背在身上,也咧咧嘴。满满十二个弹夹,还真他娘的沉。 随即,他们又爬上山坡,准备往西跑。 因为是逃命,伪军们身上又有了力气,向后跑出二里地,忽然听到后面响起枪声。野田中队来了,就在东面山谷之中。但是,野田已接到撤退命令。 早上五点,吉野赶到陈庄。在据点留守的参谋已来过指挥部,但苦于在用电台被游击队抢走,备用电台被炸毁,只好抽身又返回据点,打电话向独立第六混成旅团司令部报告。吉野到达之后,立即用大队电台呼叫旅团指挥部,告知夫子山情况,并请示下一步作战指令。 旅团长盘井虎次郎亲率八千日伪军,进犯湖西根据地。所谓春季大扫荡,是由鬼子第十二军制定的作战计划,混成第六旅团主力并配属骑兵旅团一部,对防区内的湖西根据地和夫子山游击队进行扫荡,第三十二师团则围攻蒙山军分区。 已经进入根据地腹地,四处派出斥候,甚至动用航空兵进行侦察,仍没发现目标。而盘井虎次郎力求速战速决,天还没亮,就和参谋们一起站在地图前,又在思考如何找到八路军主力。忽然接到报告,夫子山指挥所遭到游击队袭击,井口大佐玉碎……盘井虎次郎吃惊地站在原地,一时间竟然认为有人假传情报,命令通讯参谋进行核实。 他最放心的就是夫子山,而且井口作战计划非常周密,他已经在等待井口好消息。当然,对于湖西根据地来说,即便胜利也只算是小胜,毕竟夫子山游击队不过两百余众。可万万没想到,二十倍于敌的兵力,竟然指挥所被袭击,连井口都被打死。 不久,又接到吉野电报,情报无误。盘井虎次郎长叹一声,小小夫子山竟然成了硌牙的骨头,损我大将。他下令围剿夫子山皇军及保安军撤出山林,等消灭湖西根据地主力后,再彻底消灭夫子山游击队。 吉野接到电令,立即用电台和军鸽向各路鬼子伪军,收拢部队,原地休整后,撤出山林。 为稳定鬼子军心,吉野没说井口已经为天皇尽忠,只是以夫子山指挥所名义下发,并且提醒加强戒备,防止游击队偷袭。 配属给野田中队的电台兵翻译过电文,立即交到野田手中。野田看了,不由勃然大怒。他已猜到指挥所可能被游击队袭击,但至少一个小队皇军警卫,难道损失就那么大吗,还电令撤兵?他觉得,正因为游击队偷袭指挥所,更应该穷追不舍,抓住他们,撕碎他们。 让人打了耳光,就这么灰溜溜回去,野田一百个不愿意,也犯了野田所犯的错误,命令电台兵关闭电台,不准回复,事后指挥部追查,就说电台坏了。电台兵有些犹豫,野田抽出指挥刀:“旅团追查下来,我负责,但你不听我命令,现在就要你命!” 电台兵不想死,反正谁官大谁说了算,立即点头喊哈衣,遵照野田命令,没有给指挥所回复,直接关闭了电台。野田随即下令继续搜索。 野田发了疯,赵疤瘌二营一个跟着倒霉,井口已经明确命令,所有保安军就近听从皇军指挥,转来转去,遇上了野田,所以当其它伪军原地休整时,依然被野田逼着进行搜索,结果遭到栓子伏击。 听到枪声就在山坡西侧,距离很近,野田不为被偷袭的伪军感到难过,反而十分欣喜。他咬着牙,喘着粗气,猛地抽出指挥刀,像恶狗一般冲鬼子大吼:“勇士们,跟我冲锋!” 喊完,他带头冲向山坡。这家伙一直没骑马,也就一直跟随鬼子们一起步行。可这家伙体力相当好,上中学时就参加长跑比赛,是鬼子里面有名的跑不死。他带头冲锋,也鼓励着手下鬼子,跟着他猛跑。 冲上过五百多米山坡,只看到下面影影绰绰的伪军伤兵和尸体,却没看到对面小山坡上游击队身影。他大吼一声,又带头跑了下去。而身后鬼子兵有些吃不消了,变得呆头呆脑。 第76章 亡命徒般地追赶 两天时间,几乎没睡觉,因为着急上火,满嘴燎泡,但野田心里想法有增无减,而且愈加强烈,现在即便抓住游击队,撕碎咬烂仍不解胸中恶气。料定游击队已经翻过前面这座小山坡,野田又嚎叫着,冲了上去。 他也不忘已经疲惫到没了魂的伪军,让传令兵去告知赵疤瘌,指挥伪军二营,从北面包抄,一定要截住游击队,全部歼灭。 接到命令,赵疤瘌、马大富无奈,鞭打脚踢,驱赶着手下伪军,硬着头皮又往西跑。靠近山谷,赵疤瘌很小心,让掷弹筒放了两炮。一是给自己壮胆,二是提醒游击队,我们来了,你们赶紧跑吧。但后面也没了鬼子,马大富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赵疤瘌下马,正要上山坡,忽然东边传来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听着还有捷克轻机枪动静。怎么东边还打上了?赵疤瘌站住,扭脸望着东面。 那是五班又在袭扰敌人,随即,赵疤瘌猜到了,游击队又在玩让小队人马牵着他们走的把戏,不由面带颓废:“打吧,打吧,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早晚让游击队把老子活活累死在山里。” 赵疤瘌是在发泄心中不满,但真有鬼子兵累死了。 不能不说,此时的鬼子战斗素养非常高,而且严格执行命令,即便累死也要全速往山坡上跑,两天急行军,已经让鬼子体力接近透支,野田又拼命带头冲五百米山坡,接着再冲七十米高的小山坡,一个鬼子因为肺泡破裂,一头栽倒在山坡上,直接死掉,另外一个刚冲上坡顶,忽然倒地,四肢抽搐,嘴角冒白沫……野田不管不问,因为看到十几个游击队队员正沿着山谷往西跑。 进山四十八个小时,终于看到游击队,野田像饿狼看到了肉,命令机枪手开枪射击,其它鬼子继续追赶。他也跑下去,又冲在最前面。 栓子本想向南面山坡撤退,但把二狗子打跑,也就改变主意,向西北撤退,等敌人跑过去,再从后面打上几枪,让他们再折返回来。没想到,野田这个王八蛋追了上来。不过没事,两挺歪把子机枪打向他们时,已经跑远,并闪身向北绕过小山坡。 野田跑下山坡,抬头,不见了游击队,知道往西北跑了,咬牙跺脚,继续往前追。 如果伪军像皇军一样,拼死全速爬上西面山坡,再向西冲三百米,即便拦不住,其机枪也能向山谷里的十六班扫射。但他们没力气了,要么拄着枪,要么把枪背在后背上,然后手脚并用,艰难地爬上小山坡,只剩下喘气的劲。 赵疤瘌爬上山顶,看着手下一群熊兵,立即冲马大富发了火:“你他娘猪头啊,想偷懒也找个太君看不到的地方!” 真他娘的要累死了——马振富想抱怨,却又不敢吱声,赵疤瘌骂的对,坐在坡顶上,鬼子抬眼就能看到,这个时候野田像一条疯了的狗,发现耍滑头,还不一刀剁了他?马大富赶紧招呼手下伪军,踉跄着往下走。 赵疤瘌又叫来传令兵:“告诉一连、三连,走不动,就是爬,也不能歇着,到时野田枪毙你们,老子管不了!” 这是实话,赵疤瘌也是为兄弟们着想,马大富把火气全发在野田身上:“我就日他野田八辈祖宗!”可骂归骂,还要往前走。下山坡一半用腿,一半用屁股,下了山坡,马大富又瘫坐在地上,不想动弹。 野田带着鬼子绕过山坡,跑了过来。看到野田,马大富立即站起来,并装作催促手下:“都他娘的干什么呢,赶紧走了,放跑了游击队,挨个给你们放血!” 野田知道马大富在装样子,跑到跟前,大声质问:“你们地,刚才为什么坐着,不前进?” 野田很凶,长满燎泡的嘴大张着,想要吃人,马大富吓得战战兢兢,吭吭哧哧:“野田队长,刚才滑到了。” 赵疤瘌从山坡走下来,举手先向野田敬礼:“野田队长,我估计游击队主力化整为零,仍在调动我们。” 野田岂能不知?刚才听到东面枪声,就已猜到,狡猾的游击队又在玩昨天夜里的把戏,但进山整整两天两夜,他的中队累成兔孙子,却没打死一个游击队队员,所以不管是游击队主力,还是游击队小队,都要追上去,包围他们,杀死他们,然后把他们的头割下来,挂在进山路边,才能消除他心头一点点怒火。 所以,现在不是讨论游击队化整为零的时候,是要你们赶紧追上伏击你们的游击队!野田又气又急:“你们像乌龟一样的速度,怎么追的上游击队?赵桑,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 你他娘还骂我良心坏了,我看你就是蠢猪,蠢猪,蠢猪!手下伪军叫苦不迭,再这么追下去,不累死,也没力气和游击队打仗,追上去也是被人家挨个放血。但鬼子什么时候正眼看过保安军?尤其是现在,若有不从,立即挨枪子,横竖都是死,那就反了他娘的,然后和鬼子拼了,然后去投靠游击队。 气愤至极地赵疤瘌在心里连骂了三声,才平息怒火,随即又哀求,就连左脸上伤疤也带着苦涩:“小野队长,兄弟们真的跑不动了,请让他们休息片刻,吃点干粮。” 野田压根听不进去,抽出指挥刀,大声怒吼:“你的良心大大地坏了,让你的部队全速前进,不然死啦死啦的!” 本就长的丑,再加上一脸狰狞,又瞪着血红的眼睛,此时野田就像忽然从地下钻出的恶鬼,赵疤瘌吓了一个机灵,赶忙扭脸冲马大富喊:“全速前进,谁再偷懒,老子执行军法!” 别看马大富在老百姓面前人五人六,但在鬼子面前,比老鼠的胆子还小。听到赵疤瘌命令,立即拔出盒子炮,扭头冲手下伪军大喊:“都给老子做常山赵子龙,跟着皇军往前冲!” 他们做不了赵子龙,但这一次真要跟在鬼子屁股后面往前跑了,因为鬼子已经跑在了前面。野田都向赵疤瘌举起了指挥刀,伪军吓得毛骨悚然,只能使出最后力气,挪动着双腿,向前跑。他们累,但跑的慢,还不时故意跌倒,趴在地上歇上一分钟,所以没死过人,顶多是双腿软了,身体感觉被抽空了。 向北拐过一个弯,跑出三里地,出了山口,前面忽然是一大片谷地,豁然开朗。野田正着急地拿着望远镜四处观察,两边山坡也爬上鬼子,但找不到了游击队。 第77章 要造反 这片谷地足有五里长,游击队肯定跑不过去,山口也没有脚印,毫无疑问,游击队在拐弯的地方,避开视线,又向西爬上了山坡。 野田扭头,看着伪军像一群残兵败将,恨不得抽出指挥刀,砍死几个。他压住怒火,冲赵疤瘌喊道:“向西搜索!” 赵疤瘌不由一阵苦笑。西边是绵延的山坡,想要找到这支游击队小队,很难,而且赵疤瘌已经猜到,这支小队就是引诱着他们追赶,不会跑远,应该在附近,但就是追不上他们。 打仗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因为是白天,天时在鬼子这一边,可地利完全不着边,人和也不行,因为成了强弩之末,而即便是天时,人家人少目标小,也抵消了部分不利,还搜什么搜?赵疤瘌不由又暗自连骂野田三次愚蠢。 野田命令又不得不执行,赵疤瘌扭头,冲传令兵喊道:“命令各连按顺序上山搜索!” 还要上山?前面伪军听到赵疤瘌喊声,顿时觉得生不如死,埋怨着,骂着,极不情愿往山上走。他们走的懒懒散散,慢慢腾腾,野田没有说话,向前走了几十米,伸手夺过鬼子手里的步枪,拉上枪栓,对着还留在山谷的伪军,接连开枪。 三八大盖的穿透力很强,尤其在近距离之内,藤田五发子弹打中八九个伪军,顿时,痛楚又凄厉的声音响彻山谷。 娘的,你打不着游击队,拿自己人发泄!赵疤瘌看不下去,大踏步走到野田跟前,质问他:“你在干什么?” 野田不理赵疤瘌,大声喊道:“动作快快地,不然死啦死啦!” 虽然生不如死,但好死不如赖活着,尤其看着中弹的同类疼的已喊不出声音,蜷缩在地上,还有两个一动不动,估计已经死翘翘,其它伪军像羊一样,手脚并用,透支着下半辈子的体力,往山坡上爬。 十六班已在西边二里外的坡顶上休息。跑了这么久,队员们也要喘口气,吃点干粮,喝口水。 两次伏击伪军,六子、狗剩、石头几个多了心眼,不光是捡弹药,还从伪军身上搜出大饼,背在身上。伪军大饼都是白面,不像游击队的饼子,掺着野菜,甚至是榆树皮,又黑又苦。六子把大饼分开来,每个人都大口朵颐,像吃上山珍海味一般香甜。就是水不多了,还要找小河补充。 忽然,六子小声喊了起来:“班长,敌人来了。” 这帮混蛋还挺能跑。栓子让队员们趴下,仔细观察,一伙子敌人拐过山谷,又向西爬上来山坡,因为向着阳光,看不清楚是鬼子还是二狗子,但从大致队形来看,应该是鬼子。 距离只有一里地,再等一会,就能居高临下,打他们伏击。六子小声问:“打不打?” “打你个腚沟子!”其实栓子更想打,但枪声一响,敌人肯定围上来。而且,这个位置真不能打。山势已变得陡峭,打完爬不到西边山顶,鬼子机枪和掷弹筒能打的着。也不能再往北,因为要穿过谷地,也能成为敌人的靶子。 “撤退,今天咱们不打他们,累死他们!”说着,栓子扛起机枪,带着十五个人向西下了山坡,向南穿过山谷,避开鬼子视线,又爬对面的山。 即便机枪被六子抢过去,又被狗剩扛了一段时间,栓子也浑身湿透,大口喘着粗气,力气即将耗光。 东南方向再次传来枪声,很激烈,机枪、掷弹筒,也在开火。很可能五班被包围了,栓子很担心,举起望远镜,隔着几座山坡,什么也看不到。 六子和石头爬过来,脸上带着担心,问栓子怎么办? 李智说过,不能做无谓的牺牲。而眼前情况就是,如果赶过去增援,敌人很多,是他们上百倍,武器也好,冒失冲过去增援,无异于给狗群里扔下一个肉包子,转眼被撕碎。栓子把心一横,就在坡顶待着。即便五班全部牺牲,他们十六班也要坚持袭扰敌人。 好在没过一会,枪声停了。估计是陈河打了敌人一下,敌人猛烈还击,陈河他们又跑了。栓子定下心来,仔细观察着敌人动向。 十多个鬼子早已爬上对面山坡,但停下了。即便鬼子训练有素,体力远超过伪军,现在也疲惫至极,一个个双眼发涩,浑身酸痛,被掏空一样,连舒服地喘口气,都是一种奢侈,恨不得立即马上躺在地上。 歇息一阵,向前走了两步,一个鬼子伸长了脖子,鬼子小队长也伸长了脖子。枯草之下,嫩嫩的青草明显被踩踏过,还有明显的脚印。有的折断了,很新鲜,时间应该刚过去不久。有的紧贴着地面,忽然,又有鬼子在草丛里看到了子弹,还是两颗,捡起来,是汉阳造的圆形弹头。 缴获太多,不知哪位队员不小心,从兜里掉落下来两发子弹。 “游击队!”鬼子小队长大喊起来,立即让鬼子兵拿出信号旗,向两边山坡发送发现游击队的信号。 如果能发现游击队,并聚而歼之,也能尽快结束这场苦旅。十几个鬼子立即哇哇喊叫着,振作最后的精神,向前跑去。 野田收到报告,更是兴奋。他立即下令追击,但赵疤瘌不干了。他对野田说:“野田队长,我的兵需要休息吃饭。” “八嘎,休息地不准!”既然发现游击队,野田肯定不同意。 赵疤瘌很生气:“我再说一遍,他们就是故意引我们跑,而且我们追不上他们。” “八嘎,你地,要造反?”野田抽出军刀。 一个半小时前,野田开枪打中手下,赵疤瘌就想和野田掰扯,此时他露出凶相:“不是老子要造反,是你不懂用兵之道,逼老子造反。” 旁边马大富为赵疤瘌捏了一把汗,不说野田是太君,就是现在两人动手,赵疤瘌也肯定吃亏,因为野田就举着指挥刀。 妈的,如果野田敢动手,老子也和他拼了,反正再这么下去,不是被游击队打死,就是活活累死。 野田真要刀劈赵疤瘌了,他从没把伪军看在眼里,觉得他们不过是一群蝼蚁,贪生怕死之徒罢了。反倒他有些敬重游击队,虽然他们是水火不容的对手,但都是有骨气的男人。野田凶狠地举起指挥刀,赵疤瘌怒目相向,手也摁在驳壳枪枪套上。 第78章 快来追俺们 可惜了,就在野田和赵疤瘌火拼之际,一小队鬼子跑过来,为首鬼子中尉叫住了野田。 吉野已坐镇指挥所,但参谋向他报告,野田中队和安平保安团二营失去联系。看过指挥所惨状和井口尸体,吉野心慌了,急电其它鬼子中队,有无发现野田中队下落者?手下中队长山木回复,我部西南发生枪战,估计是野田中队。井口明白了,野田这个混蛋擅作主张,继续搜索游击队,又急电山木及随行参谋,找到野田,归你指挥,安全将其带回,若野田依然擅自行动,可解职并军法处置。 山木让联队中尉参谋带一个小队去寻找野田。在山里辗转两个多小时,终于找到野田,并告知井口命令。 野田已彻底失去理智,愤然说道:“我只听井口大佐和小林龟山大尉命令。” 井口嗝屁了,小林龟山是死是活,尚不可知,你还听个屁的命令?中尉参谋很是恼火,顾不上军衔诧异,张嘴骂道:“野田队长,你太孟浪了!” 随后他用鬼子话冲野田手下喊:“井口大佐已为天皇尽忠,小野纯一郎中佐受重伤,现在由吉野少佐代理指挥,现在我军已疲惫不堪,不宜继续作战,吉野少佐奉旅团长指令,命令你们收拢部队,休整撤回!” 中尉参谋直接给野田来了釜底抽薪,让鬼子兵不再听从野田作战指令,而是撤回。赵疤瘌也依然怒目相对,他听不懂鬼子中尉说的什么鬼话,但能感觉到,鬼子上峰已经下令撤退,现在野田再敢撒野,老子真和你拼了! 野田涨红的脸色像渐渐熄灭的火,慢慢变成白灰颜色,他无力地把指挥刀插进刀鞘,冲手下军曹挥手:“发信号,收拢休息,准备撤回。” 他已看到这是小股游击队,就十几个人,想着一定活捉他们,刺刀活活挑死,再砍下头颅,挂在进山路上,不如此,难以浇灭他心头之火。 五千人对付两百人,指挥部被袭,指挥官死了,剩下人员徒劳无功,撤出山林,皇军颜面何在,武士道精神又何在……如果消息传到大本营,所有参加扫荡的皇军军官都该剖腹,以死谢罪。 野田像泄气的气球,软塌塌坐在地上,欲哭无泪,也心生茫然。 可赵疤瘌知道,现在不能再继续下去,那些爬上坡顶的伪军,已经迈不动步子,有的拄着枪,目光呆滞,像傻子一般,有的干脆扔了枪,坐在地上,双手抓住脚脖子,双眼流泪,却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了。如果游击队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把刀架在脖子上,也无力反抗。 鬼子好点,还能往前走,也一个个东倒西歪,没有了队形。鬼子打出旗语,吹响哨音,传令兵踉踉跄跄跑着,告知伪军停止追击,原地休息十分钟,下山集合,准备撤退。 距离远,栓子他们听不到。但趴在石头后面,看见对面的鬼子连挥旗带招手,又叫来二十多个鬼子,刚往下走了几步,却又退回去,一屁股坐在地上。 “班长,狗日的不追了。”石头纳闷地问。 栓子拿起望远镜,向两边仔细察看。所有鬼子二狗子都停止行动,坐在原地,有的还躺下来了。 怎么回事,打它也不追了?栓子把望远镜交给六子,六子看了一眼,忘了疲惫,哈哈笑道:“他们累成了死狗。” 放下望远镜,六子指着对面山坡,大声骂道:“狗日的,快点来追俺们!” 队员们一阵哄笑:“他们又不是你的乖儿子,凭啥听你的?” “是不是鬼子要休息一会,接着追咱们?”六子扭头看着栓子。 有可能。栓子再次判断距离,不到二里路,换成李智说的米,也就是不到一千米,在捷克轻机枪射程之内,估计能打上。“不能让他们歇着,打他们,让他们来追咱。”栓子说道。 前天从玉皇峰到小黑山,再兜一大圈,从鬼子缝里钻回到玉皇峰,队员很兴奋,也打心眼里看不上鬼子了,就那么回事,除了武器好点,能跑一点,但没心眼子。六子高兴地点头:“对,不听话就揍他们。” 栓子拍拍石头肩膀,抱着机枪往北爬,那边地势比对面山坡更高一些,可以向下打鬼子。 石头把长枪、子弹带都交给其他队员,已成为专门弹药手,跟在栓子后面,爬上坡顶,便放下背上的弹药箱,麻利地拿出弹夹。栓子架好机枪,推上子弹,右肩死死顶住枪托,瞄准对面山坡鬼子。 这是两人第一次使用机枪,却是直接在战场上,直接打向敌人。石头眼睛瞪得溜圆,腮帮子鼓的像生气的癞蛤蟆,仿佛不这样认真,就对不起他是弹药手似的。没打过,但抱着机枪瞄过靶,栓子憋足了劲,心里给自己鼓着劲,不就是机枪么,老子照样能打的准。 他瞄准鬼子,扣动了扳机。 即便没敢一直抠着,也就是打出点射,栓子也感觉到了子弹打出后后坐力,而且持续向后,让身体跟着震动。幸亏栓子憋足劲,死死顶着枪托,不然枪口能跳起来。本来还想看子弹打在哪里,结果啥也没看到。 栓子撸起袖子,又咬咬牙,让自己镇定。忽然想起旋转照门,上面有刻度,李智教过。栓子旋转着,找着刻度,又看一眼对面的鬼子,瞄准,再次使劲扛住枪托,瞄准鬼子身影,又扣动了扳机。 栓子也没想能打中敌人,而是想去激怒敌人,让敌人接着追。还不信了,就累不死你们!结果无心插柳柳成荫,竟然打中了三四个鬼子。 鬼子累傻了,也不相信这支小股游击队敢再掉过头来偷袭他们,机枪开始响的时候,还扭头向西边看着。直至身边鬼子中弹,才发现不妙,赶紧趴在地上,开枪还击。鬼子小队长气的跪在地上,抽出指挥刀,让机枪手还击。三八步枪和歪把子轻机枪射程没有捷克远,还向上有个角度,打不着游击队,只能挨打。 听到枪声,野田屁股下像放了弹簧,腾地站起来,并抽出指挥刀。但看着联队参谋,却又无奈地低下头。电台兵已打开电台,指挥所一直在呼叫野田中队,并收到内容相同电报:野田中队归属山本指挥,收拢回撤……仅此一句话,野田不敢再造次,不然最轻惩罚也是解职,押送回家,重者枪毙。 游击队就在附近,却不能带队冲上去消灭他们,野田越想越气恼,左手使劲握住刀身,血从手指缝流了下来。 联队参谋赶忙相劝:“野田队长,对付游击队不能再猛冲猛打,不然只能落入其圈套——” 第79章 如果你是鬼子官 西边还在响枪。打完一个弹夹,栓子侧脸看到石头眼巴巴眼神,不由把机枪交给他:“你来打。” 说着,栓子让出机枪,举起望远镜。石头立即接过机枪,上好弹夹,拉枪栓把第一颗子弹推上膛,肩膀使劲扛住枪托。 “记住点射。” 石头点头,扣动扳机,随即松开,打出三发子弹。 栓子看到弹着点,开始指挥石头。 “低了,打在山坡上了,抬高枪口。” “太高了,打飞了。” “再低一点。” “向右一点点。” “好,记住这个位置。” 石头越打越来劲,又换了一个弹夹。 掷弹筒射程最远七百米,仍够不着,对面的鬼子只能干着急。一挺轻机枪,压制着三十几个鬼子抬不起头来。两人跟打着玩似的,却终于扬眉吐气。因为火力差距,也因为最大可能保存自己,消灭敌人,游击队从未和鬼子二狗子正面互相射击。 已有七八个鬼子中弹,小队长赶紧下令撤退。看着对面鬼子拖着伤兵,灰溜溜跑下山坡,六子情不自禁喊了起来:“来啊,再来啊!” 两人打了三个弹夹,可馋坏了旁边的六子等人,都跃跃欲试,再打南面的伪军。他们旁观了一会,才想着撤退,但速度不快,像老太太,抓住机会,还能打一梭子。 栓子扭头瞪眼:“不打了,节省弹药。” 六子撇撇嘴,很不满:“你打的时候也不说节省弹药。” “人家是班长,你是副班长。”其实狗剩也手心痒痒。 栓子再举起望远镜,左右仔细观察,所有鬼子伪军都在往后撤退。 六子一把抢过望远镜,看着对面山坡。刚才还能看到人影晃动,一时间再也看不到敌人,不由兴奋地大喊:“敌人跑了,咱们赶紧追!” 小心翼翼,躲躲闪闪了两天多,心里都暗自憋着一口气,现在敌人要跑,这口气也就拉开弦的手榴弹,就要爆发出来。 栓子还在纳闷,鬼子这是怎么了,不是想要消灭游击队吗?但肉都摆在他们面前了,却又跑了。也可能是鬼子指挥所被端了,命令才传达到眼前的鬼子,也可能有诈—— “栓子班长,鬼子有埋伏吧?”狗剩声音很弱,带着无限小心。 没等栓子说话,六子白了他一眼:“怕死了?鬼子都累成啥了,还有心设埋伏。” “哈,是不是想回家娶媳妇了?” “鬼子撵着咱的腚跑,现在不敢戳他腚眼了?” “你要怕,就留在这里。” “快追吧,别让他们跑了。” …… 连平常不爱说话的马义、泥蛋,也举着着枪,不仅讽刺挖苦,还急切想追击鬼子。 狗剩涨红了脸:“谁怕死?俺走第一个,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俺陪着你。”六子说着,往前站了一步。 栓子却站住了,随后又举起望远镜。 六子催促:“快点吧,再不追,连二狗子都打不着了。” 栓子仍然没动。狗剩提醒了他,也想起李智的话,鬼子只是呆板一根筋,但不愚蠢,所以栓子担心即便没有埋伏,也不会只顾头不顾尾。还有,如果是他自己,追就追了,可还有十四个兄弟,万一被鬼子咬住……瘦死骆驼比马大,鬼子疲惫至极,至少火力还是那么猛。 “看到啥了?”六子又在催促。 对面山坡有乱石枯草,还有一人高的野枣树,但没看到一个隐藏的鬼子。栓子摇摇头。 “别听狗剩子瞎胡咧咧,赶紧追吧,说不定还能再弄一挺机枪!”说起机枪,六子真急了。那家伙打起来,咣咣脆响,子弹嗖嗖地飞,过瘾的很。哪像手里的长枪,打一发,拉一下枪栓,拉一下枪栓,才能再打出一发。 “从北面迂回过去。”栓子下达了命令。 “你这是干啥呢,从北面绕过去,鬼子都跑了!”六子跳了起来。 栓子的脸阴沉下来:“就按我说的做!” 六子无奈,耷拉着脑袋,连连叹气,像丢了金元宝一样。但刚才狗剩说了,他是副班长,栓子是班长,副的得听正的。 幸好,他们没直接向西翻越山坡,不然山坡上黑洞洞枪口,正对着他们。 来自联队的中尉参谋劝说野田一番,游击队打法与国军完全不同,既能偷鸡摸狗,袭击骚扰皇军,更能利用地形抓住时节,伏击孤立小队,而且像狼抓羊一样,以他们最大火力,直咬咽喉一击毙命,他们熟悉这里的地形,体力也充沛,不能以自己短处去攻击他们长处,而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野田是一个暴虐的屠夫,并坚信鬼子兵的战斗素养高过游击队,只要咬住他们,就能全部剿灭,但听了联队参谋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也变得敏锐和理智。他和联队参谋已想到,如果他们撤退,游击队肯定会追着打。 随后,野田留下两个小队,埋伏在山坡之后,监视游击队小队,胆敢追击,全部就地歼灭,其它鬼子伪军,在东面三里之外山坡集合休息,随后撤退。 情势急剧反转,之前鬼子在明处,十六班在暗处,现在大队鬼子伪军仍在明处,但鬼子小队却藏在暗处,而在他们监视之下,十六班在明处了,即便栓子带着队员从西面山坡滑下去,再往北绕过山坡折返向东走,还是被埋伏在山坡上的鬼子发现。 游击队小队又想偷袭,那就让手下埋伏到山坡上反偷袭,野田精神为之大振,联队参谋也把带来的鬼子小队交给他指挥,这个小队体力还好些,至少不像野田中队,一个个累的已东倒西歪。 栓子带着十六班在绕大圈,这一走,十多里地。 六子很着急,嘴里嘟嘟囔囔,说放着那么好的机会,不直接撵着鬼子腚打,肯定贻误了战机。 栓子听了心烦意躁,却仍感觉哪里不对劲。狗剩的话提醒了栓子,鬼子并不愚蠢,被打伏击多了,也能照猫画虎,反手刺过来一刀。而且,刚才没看到鬼子,不等于没有鬼子,或许他们藏在山坡背面,望远镜看不到的地方。 六子变成了老娘们,仍在絮絮叨叨。栓子终于忍不住,扭头瞪眼:“如果你是鬼子官,现在想干什么?” 你咋骂人呢,俺怎么可能是鬼子官?六子只想着赶紧打鬼子,对栓子说的话很是反感,却没想到,栓子是让想他猜测鬼子指挥官的想法。 第80章 老子是班长 看六子压根不去猜,栓子白了一眼,给出答案:“如果你是鬼子官,挨了好几次伏击,还这么顾头不顾尾的撤退?那太蠢了吧。” “鬼子就是那么蠢,让咱们牵着鼻子走。”六子一脸不屑。 六子没想那么多,情有可原,都是年轻人,没打过几仗,却打的都是胜仗,尤其这两天,那么多鬼子二狗子,又能怎样?还不是想怎么打,就怎么打?现在又要夹着尾巴逃跑,胜利的喜悦,都觉得自己是岳家军,八百破了十万金军,甚至觉得往后再掐死小鬼子,就像吃了一颗花生米那么容易。 “俺先上山坡看看。”被骂了一通贪生怕死,狗剩极力想证明自己。 六子反对:“看啥看啊,赶紧走吧,再晚连鬼子毛都打不着了。” 栓子却站住了。他们已走到谷地边上,向北五里一片空旷,几乎无遮无拦,旁边低矮的山坡像大土堆,只有几十米高,若真有鬼子伏击,很难摆脱。即便打不到鬼子,也不能冒这个风险,因为现在不是非必要冒险的时候,栓子把机枪交给马义,从肩膀上取下步枪:“走,咱俩上去看看,其他人注意警戒。” 六子急的跺了跺脚:“你带兄弟们先走,俺俩上去看看。” “好。”栓子点头。 六子推一把狗剩,拔腿往山坡上跑。 看着六子的急切,栓子却忽地一阵心慌,好像真有情况,挥手提醒队员:“注意警戒,慢慢往前走。” 马义、泥蛋几个没吭声,但从表情和六子一样,又着急又觉得栓子可笑,那鬼子二鬼子都累成了死狗,还用的着这么小心? 也许是我想多了?看着队员们的放松,栓子耸耸肩,迈步往前走。 很快,六子和狗剩爬上了坡顶,趴在枯草丛中,先举目望远看,西南面山坡上坐着大片的鬼子伪军,他们在休息,然后再撤退。累死你们这些狗日的!六子骂了一句,就要往下走,哪里有埋伏,都歇着呢。 忽然狗剩拉住他,向东面山坡看了一眼。东面乱草丛中,爬着几个鬼子,不,几十个——鬼子也看到了他俩,立即调转枪口。 “有鬼子,快跑!”六子扭过头来,拉着狗剩边跑边喊。 栓子猛然一愣,随即大喊:“赶紧跑!” 幸亏狗剩提议上去侦察,鬼子就埋伏在东面一百多米山坡上,栓子他们再走近些,就鬼子枪法和人数,保准一个跑不了。 鬼子也没想到游击队会有人爬上山坡来侦察,慌忙间,向上爬到山顶,拉枪栓,瞄准射击。两挺歪把子,三十几条步枪,一起开火。 可栓子他们跑的快,眨巴眼功夫,窜出去几十米,听到枪声,仍不回头,脚下生风,全速向西北跑,栓子还一把抢过马义肩膀上机枪。 加上山坡,距离已经超过两百米,栓子他们跑的很快,第一轮射击,鬼子没打中。前面顺子发现一条东北西南向的土沟,应该是夏天山里发洪水冲刷而成,立即招呼大家往里跳。栓子猛跨几步,也跳进土沟,随即架上机枪。 鬼子机枪一直扫射,步枪也在调整枪口,瞄准射击,泥蛋刚想往土沟里跳,忽然一颗子弹打中他屁股,跳不起来了,一头栽进了土沟。队员德福也被打中小腿,单腿蹦着,跳进水沟。 “向北跑。”高度紧张的栓子没注意到队员受伤,而且后面还有六子和狗剩,必须掩护他俩撤回来。栓子拉枪栓推上子弹,瞄准山坡上鬼子,扣动扳机。 六子不再埋怨了,即便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爬起来,捡起枪,接着招呼狗剩沿着山坡边,避开鬼子射界,往西跑了几十米,又担心还有鬼子包抄,再往北跑,与栓子会合。 鬼子没往下冲,而是瞄准他俩,猛烈开火,子弹在他们脚下啾啾地响。 鬼子机枪子弹也向了土沟,在栓子面前扬扬起一撮撮泥土。栓子浑然不顾,再次瞄准鬼子,扣动扳机。 狗剩忽然一个趔趄,又往前跑,终于跳进土沟,抬手擦一把汗,咧嘴笑了:“真他奶奶地危险。” 鬼子没有追下来。按野田脾气,现在会立即马上命令鬼子二狗子追击,可他也跑不动了,坐在山坡歇了一阵,才觉得浑身酸痛无力。听着枪声,他只是站起来,向北看了一眼,又无力地坐下。 坡顶上指挥的联队参谋也没了追击念头,好家伙,那帮游击队小队还那么猛跑,追不上,真追不上。而且,他们机枪手枪法不赖,这么远距离,仍打中两个鬼子,追下去,徒增伤亡。 而且,距离吉野下令撤退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坡顶上鬼子停止射击,栓子也收起机枪,猫腰往北走。忽然,六子大喊起来:“狗剩,狗剩!” 栓子仔细看,狗剩肋骨冒出的血已湿透了夹衣。狗剩低头,抬手擦了一把,更多的血涌了出来。 栓子扔下机枪,要给狗剩包扎伤口。狗剩却摆手:“没事,没事,咱们赶紧走。”拿起枪,刚往前迈了两步,忽然又倒在地上。 栓子跑上去,扶起栓子,用力撕开夹衣,顿时愣了。 狗剩不行了,鬼子机枪子弹斜着从肋骨打进胸口,他竟然没感觉到疼,但口中吐出了血。 躺在地上,狗剩看看栓子,张张嘴,没说什么,扭头又看着六子:“俺不怕死,真的……” “别说话。”栓子已扯开一条缴获伪军的药包。 六子使劲打着自己耳光:“俺是胡说八道,开玩笑……” “其实俺不想死,俺还没娶媳妇。”狗剩大口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栓子班长,替俺报仇……” 栓子含着眼泪,大声吼道:“俺让你别说话!” “疼——”狗剩想抬手捂住伤口,却无力放下。他合上了嘴,但也闭上了眼。 “狗剩,狗剩!”栓子喊了两声,发现狗剩的手已经垂了下去,不由使劲拍了两下头。 六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地哭开了。其他队员也在抹眼泪,自从大家伙进入十六班,牺牲地第一个队员。 栓子使劲咬咬牙:“六子,你他娘的别嚎了,背狗剩走!” “不,俺要去打鬼子!”六子后悔死了,要不是他一直催栓子赶紧追,也许这会还在西南边的山坡上,狗剩也不会死。内疚让他也不想活了,要跑回去找鬼子拼命。 栓子不想再有牺牲,瞪大双眼:“这是命令,老子是班长!” 六子却发了疯,擦一把眼泪鼻涕,拿起枪就要爬起来。 栓子站起来,一脚把六子踢翻在地:“再乱来,老子毙了你!我再给你说一遍,背着狗剩,撤退!” 栓子真怒了,六子不敢再说话,爬起来,默默地背起狗剩,顺子、马义等人也背着泥蛋、德福,沿着土沟往北走。 走出谷地,来到山坡下,栓子把机枪交给马义,对六子说:“把兄弟们安全带到玉皇峰,我去侦察敌情。” 其实栓子是要找机会干掉鬼子指挥官,给狗剩报仇。但不能说出来,不然都要跟着去。 第81章 他肯定去报仇了 即便借口侦察敌情,六子也想跟着。刚要说话,栓子猛然瞪了一眼。目光犀利,像两把刀子,让六子把“俺也去”三个字又咽了回去。 瞬间,六子猜出了栓子要干什么,但也没敢再说什么。没办法,栓子枪法准,跑的快,还聪明,而且还是班长,他怎么说,就怎么做吧。 今天栓子冲他发了火,还踢了一脚,六子第一次感到栓子当班长的威严,于是带着兄弟们进山砍木材做担架。栓子也第一次用了班长的威严,看着兄弟们离开,开始准备。 用刺刀割下枯草,编成蓑衣,扎成草帽,披在身上,戴在头上,检查枪弹,插好刺刀,手提着枪,沿着山坡向东走,他相信鬼子走不快,很快就能包抄过去。 狗剩死在了栓子怀里,那一刻,栓子好像在抱着自己亲弟弟柱子。因为他是班长,班里的兄弟牺牲了,此仇必须报,而且现在就报,不报觉得自己都不是男人,哪怕只有蚂蚁那么小的希望,也要尽全力,还要打鬼子胸口,子弹怎么打中的狗剩,就怎么再给打回去。 但不让能兄弟们跟着,此去危险极大,栓子可以不顾自己生死,但不允许再有兄弟牺牲。 六子和兄弟们砍了小树,用绑腿做了三副担架,抬着狗剩、泥蛋和德福往北走。玉皇峰不远,阳光之下,峰上岩石都看的清晰,仿佛就在眼前。鬼子二狗子都已聚堆,路上没了敌人,走一个半小时,来到玉皇峰下。 二中队没再伏击敌人,虽然侦察员报告,鬼子二狗子在收拢,看样子是准备撤退。偷袭了鬼子指挥所,鬼子正在气头上,只要发现上百号游击队,必然死追到底。游击队就区区两百兵力,不能和鬼子硬碰硬,等着吧,往后仗有的打,把游击队磨炼成精兵强将,再扩充几百人,就可以有更多手段收拾小鬼子。 十六班回来了,牺牲一个,负伤两个,损失不大,却听六子说,栓子去侦察敌情了。“什么侦察敌情?他狗日的是去杀鬼子报仇了!”老孟很生气,又骂道:这个无组织无纪律的混球,等他回来,老子怎么收拾他! 可问题是得等他回来。老孟心里着急,又问狗剩怎么牺牲的?六子抽抽搭搭,说了一遍。 奶球的,这小鬼子成精了,也学会了伏击。但听六子说,鬼子没有追赶,想必是指挥所下了死命令,必须收拢撤退。那就带一小队赶去接应栓子,老孟还让炮手带上掷弹筒,再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打鬼子一把。有肉不吃,心里终归不是滋味,还有可能……为栓子报仇。这个混蛋玩意,哪来这么大胆子,一个人就敢追着鬼子打。 小兔崽子,王八羔子——老孟越想越急,把能想到的词几乎骂了一遍,但无奈,现在怎么骂,栓子也听不见。 栓子断定,鬼子已疲劳至极,走不快,在东面就能遇上他们,再找到机会干掉鬼子军官。急急向东走,发现一处水潭,北面岩石下仍有泉水渗出。拿出水壶,趴在水潭旁边,灌满。水有些凉,栓子不敢多喝,小口抿着,像爹喝地瓜干酒。又吃了一块饼子,觉得双腿更加有力气,一心想着为狗剩报仇,栓子忘了疲惫。 向东等上斜坡,趴到山顶上,果不其然,看到东南方向山坡上的鬼子伪军。透过稀稀拉拉的树,只能看到一个个小点,举起望远镜,看的清楚,鬼子也在向东走。那肯定是警戒的搜索队,狗日的鬼子真学精了,怕再受到袭击。 吃一堑,长一智,被伏击几次,野田终于长了脑子,不再自以为是,也不再看不起游击队。 赵疤瘌二营,加上野田中队,五百多人,开始列队,向东出发。进入山林,赵疤瘌终于把三个连集合到一起。这让他有了安全感,三个连队,加上营直属炮排的掷弹筒、重机枪,摆开阵势,就凭火力,就能把游击队赶走。 山木让二营搜索队负责南面山坡警戒,鬼子一个小队搜索北面,剩下大部队走在山谷里。赵疤瘌传令下去,三连轮流搜索,每次派出一个排。这关乎到自家性命,伪军连长自然没有怨言。还不能太慢,已经过了中午,天黑前走出山林,心里才觉得安全。好在休息两个多小时,又吃了饭喝了水,更重要的,这是在撤退,和来前搜索游击队不一样,说不定子弹就钻进脑壳,永远留在山林。而现在像是回十年没回过的家,不用再骂着打着驱赶。 山木中队仍在前面等着他们,本来两个中队距离很近,顶多差两个山坡。山木中队接到撤退命令,休息后立即开拔,走出了六里地,坐下等野田。 两个中队旗手终于互相看到,气的山木中队旗手低声骂,还以为你们被游击队全都干掉了。 加快速度,野田在山坡上看到山木。山木第一次到夫子山,人生地不熟,还向野田了解过地形和游击队情况。他应该虚心请教,但架子很大,像长官询问部属。目前第六独立混成旅团只有一个联队,剩下大队都直属旅团司令部。作为旅团唯一独苗,他们也就自认为是野战联队,也就是主力,而且他们联队主力在湖西根据地,归属旅团长亲自指挥,唯有吉野大队被派到夫子山来,却很看不起驻扎在县城的大队,好像他们是天之骄子一般。 现在联队长井口死了,山木没了趾高气扬,却涨了脾气,大声质问野田,为什么不回电指挥所,又为什么拖延这么长时间? 因为电令很明确,野田现在归山木指挥,也就是他的上峰,所以野田没了一点脾气,低头不语。当然,都是大尉军衔,山木没有打野田耳光。山木下令即刻出发,野田低头鞠躬,恳求再休息一小时,因为他的士兵太累了。 现在知道累了?身后的联队参谋想笑又不能笑,山坡上鬼子二狗休息了半天,依然无精打采,而身后的野田中队和伪军二营更是一群残兵败将,再想想被打死的联队长,不由心生悲切。他站了出来,帮野田恳请山木。 “最多半小时,天黑之前我们必须和吉野队长会和。” 山木说的没错,山林的夜属于游击队,到时他们化身为精灵,化身狮子老虎,在山坡上等着他们,要了他们的命,又立即消失不见。野田和山木不再坚持,同意了。 第82章 还打骑马的鬼子 山木让手下军曹看着时间,半个小时,三十分钟,一分不差,时间到了,立即整理装束,下令行军。山木个头不高,但长的精神,据说不仅吉野,就连旅团长喜欢他,还赞许为皇军未来之花。 依然采取野田策略,派鬼子伪军小队登上山坡,进行警戒。自从听到井口玉碎噩耗,这个未来之花也低下了头颅,不得不小心谨慎。 栓子已走到前面,坡顶上鬼子不动了,栓子也不着急,他已经向南翻过山坡,接近了鬼子,有时间和鬼子耗了,反正鬼子不会在山里过夜。附近都是没长满树的山,鬼子如此警戒,必须要去东面树木繁茂的山坡,才能找到机会伏击。 鬼子又开始了移动,距离不远,已看的清楚,一个个影子在树木中闪过。栓子担心鬼子继续和其它鬼子会合,从而改变路线,并不着急走,坐在山坡石头后面,眯着双眼休息。也是猎人所必备的性格,看到猎物不能着急,必须等待最有利的时机,不能惊扰了他们。 栓子一个人,还穿着与山坡颜色相近的蓑衣,不会惊扰到鬼子。用草做伪装不让鬼子轻易发现,不是老爹教的,是李智。 栓子耐心等着,等鬼子走近,能看到挪动的小短腿,仍没拐弯迹象,栓子才滑下山坡,继续往前跑。穿过山谷,越过谷地,又在树丛里等着。山上树木繁茂,可以说密密麻麻,这个地方适合狙杀鬼子。鬼子越来越近,又要钻进南面山坡。栓子灵动地爬起来,向前动跑,登上山坡,寻找一处树后的凹地,爬下来,除了身上“草衣”,栓子又盖上一些枯草,只露着两个眼睛。身下压了两枚手榴弹,拧开了盖,万一身上衣服露出马脚,被敌人发现,那就和鬼子同归于尽。 其实漏点衣服也没什么,栓子舍不得穿司令员给的军装,还套着老孟给他找的破夹袄,估计夹袄从做好后就没洗过,油黑的颜色跟泥土像近,不仔细看,压根看不出来。栓子不邋遢,可就这一身衣服,没办法换洗。 躺在枯草之下,栓子一动不动,却真的找到打猎感觉,鬼子指挥官就是他的猎物,却不知道能否找到机会,干掉他。打猎也是这样,并不是每一次发现猎物都一击命中,带回家中,肉成为桌上餐,毛皮换成零花钱。 但不到最后,焉能知道是干掉鬼子军官,还是眼睁睁看他们跑掉。而且,栓子发现两侧山坡上鬼子走的很集中,前后距离拖的不长,应该有机会爬上去,寻找目标。 鬼子伪军从西面山谷,又走进东面山谷。半小时前,山木接到吉野命令,让他们在天黑前务必赶到陈庄,和大部队会合。山木俨然成了大队长,让军曹催促着鬼子伪军快点,再快点。旁边野田也挥手,冲手下催促:“哈压库,哈压库(快点)!” 鬼子伪军稍微加快步伐,但不久,又恢复原来速度。他们没缓过劲来,依然疲惫,只是机械地迈动双腿,也幸好是撤退,不然伪军们早就耍滑头,能不走就不走了。 山上鬼子搜索队也暂时加快脚步。他们双眼迷离,从坡顶走过。三十多双翻毛皮鞋踩踏枯草,沙沙的声音就在栓子头顶上不远处响起。他们只是专心防备大股游击队偷袭,谁能想到,树后面凹坑里还藏着一个一动不动的“草人”。 野田把战马让给了伤兵,徒步而行。为此遭到山木讽刺与挖苦:“我很赞赏你怜悯士兵的心情,但也想给你善意的忠告,你是指挥官,必须保证充沛的体力和精力,才能指挥士兵们勇往直前。” “山木君说的对。”野田面带恭维,但依然徒步。走在山木战马旁边,好似成了山木副官。野田心里已经开始讨厌山木,说话口气和井口一样,却是只会傲慢搞花架子的货色。 起初,他以为井口来了,会一举歼灭游击队,从此安平县平安无事。没曾想,那位大佐已魂归西天,五千皇军保安军也精疲力竭,还有不少损失,还要灰溜溜撤走,他的中队只打死一个队员,还是两个多小时前,联队参谋在望远镜看到,他们把死去的游击队抱在怀里,又背在身上,还有两个伤兵,而他的中队玉碎三个,伤了七个……这就是该死的战果,叫人难以容忍,如不能一雪前耻,把游击队的头颅挂在进山路上,宁愿剖腹自杀!野田不由浑身颤栗。 不能多想了,困倦让他的双眼几乎睁不开,要保留精力,还有四十里山路要走。 后面马大富也骑在马上,两边有搜索队,就在他前面不远,可确保无虞。他耷拉着脑袋,打着盹。这两天,他累脱了几层皮。 此时栓子就在他头顶上。看着搜索队从自己面前经过,再仔细观察,后面坡顶没了鬼子,栓子像一只壁虎,爬出凹坑,爬向坡顶。 马大富跟在野田中队后面,他后面是二鬼子,个个耷拉着脑袋,和他们连长一样,走着路都要能睡着。前面是鬼子,中间是骑马的山木和步行的野田。栓子本想打野田,但不认识,再说,只能看山木和野田后背,即便认识,都穿一样的鬼子衣服,也辨别不出来。已距离一百多米远,必须立即打。 凌乱的树丛遮挡着射击视线,栓子猛地站起来,子弹已经上膛,只需打开保险,随即栓子瞄准骑马的山木,还是瞄准他的后胸口。距离还在一百五十米之内,移动速度也不快,而且还基本正对着栓子,栓子屏住呼吸,扣了扳机。 一声枪响,像一声炸雷,马大富还有赵疤瘌惊的几乎从马上摔下来,伪军们精神也猛然一震,先抬头往坡顶上看,然后才想起举枪,接着才趴在地上。他们的神经已累的麻木。 看见命中目标,栓子爬起来,掉头就跑,还不忘捡起刚才丢下的两颗手榴弹。前面搜索队走过去不过五十米远,赶忙回头转身,却看到树丛之中,一个“草人”闪电般飞过,跑下山坡。鬼子到底反应快一些,赶忙举枪射击,打的树丛里树枝掉落,木屑乱飞。 第83章 忍气吞声的鬼子 山谷里的鬼子也气急败坏,举枪对着山坡,一阵乱打。 野田也转过身来,举着手枪,看着坡顶,却什么也没看到。回过头来,山木还坐在马背上,正低头发愣。枪声响过,他刚要要回头,只觉得好像什么东西穿过胸口,又飞了出去。他低头看了一眼,不敢相信自己中弹,忽然血从手指大小的伤口,血汩汩往外流,暗红的颜色在军装上扩散开来。 野田也看到血从山木后背的枪眼流了出来。距离真的没超过一百五十米,所以三八大盖仍打出了“对眼穿”。 “山木队长中弹了!”旁边鬼子一声惊呼。 “扶山木君下马!”野田大声命令旁边鬼子,拔出手枪,指挥鬼子去杀死偷袭者。山坡上的搜索队已经冲下了山坡,他们是山木中队的鬼子,队长被袭击,小队长勃然大怒,不等命令,带队跑下山坡,追击偷袭者。 枪声早已响起,山谷里的皇军保安军都在向山顶开火,山坡上的树丛遭了殃,被打断的树枝凌乱地飞落。 联队参谋从前面掉头跑来,担心游击队设伏,大声命令射击,也停止追击。但搜索队已经追下山坡,参谋紧急命令野田手下另外一个小队前去增援,并命令说,追上搜索队,让他们立即撤回。 增援可以,但不能撤回,必须打死偷袭的游击队。参谋拉下脸:“以最快速度赶往陈家庄,这是指挥所命令,不得违抗。” 山坡北面持续传来枪声,搜索队看到了栓子,已跑到西面山谷,正向北拐弯,他们在身后穷追不舍,栓子在前面加速奔跑。 联队参谋猜到了,还真有伏击,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伏击并不在游击队作战计划之内,也就是说,这是一个意外。 栓子借口侦察敌情,实则来为狗剩报仇,急坏了老孟,带着一小队赶过来,准备接应栓子。发现了鬼子,本想让炮手打两发榴弹,间接地把栓子给轰回来,但老孟转念一想,栓子那臭小子肯定埋伏好了,惊动鬼子掉头追,说不定发现栓子,反倒害了栓子。 老孟只能忍着,带领一小队,与鬼子隔着两座山坡,小心尾随而行。不得不小心,也不得不与保持一定距离,敌人众多,鬼子火力更强,不能被它们咬住。 混蛋的栓子,等找到你,看老子不踢烂你的腚!老孟发着狠,小心看着山坡上的侦察队员。 忽然响起枪声,先是一声响,接着砰砰——响个不停,像在打一场阻击战。毫无疑问,肯定是栓子。老孟立即示意坡顶上侦察员密切观察,并带队员爬上山坡,坡不高,只有百十米,又平坦,无险可守,就是能守夜不能守,若鬼子追上来,得立即撤退。 隔着山坡,还看不到栓子,但枪声似乎越来越近,老孟心都提到嗓子眼,叫来炮手:“你们掷弹筒练的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两名队员回答。 老孟骂道:“好,准备好射击,听我命令!” 队员很兴奋,练习了很多,但没打过实弹,就跟栓子打机枪一样,第一次实弹射击就要在战场上。 刚准备好掷弹筒,栓子就像一道黑影,从东面两个高坡之间的凹处飞奔出来,距离大概四百多米。他身上依然穿着草衣,像一个浑身长毛的野人,左手提着枪,头也不回,又向北面凹口跑了过去。太远看不清,但老孟肯定是栓子,跑这么快,也肯定没受伤,老孟放心下来,赶紧让两名队员去接应栓子,同时命令炮手瞄准东南面凹口,准备射击。 鬼子真不如栓子快,过了一会,估计栓子已快越过凹口,才追了过来。他们又砰砰开枪,两位队员向掷弹筒里塞进两枚杀伤榴弹。噗噗两声,榴弹飞出,划过一道弧线,飞向凹口。一发打偏,另外一发打在凹口边上,鬼子吓得赶紧趴在地上。 根据弹着点,队员微调方向,又塞进两枚杀伤榴弹,噗噗又是两声,飞了出去,一枚在敌人中间爆炸,老孟看到鬼子的一条胳膊飞了起来。队员不过瘾,还想再打。老孟拍了两人脑袋,大声喊道:“一班长,带两名队员监视敌人,其他人撤退!” 两人这才慌忙抱着掷弹筒,像抱着刚出生的孩子,跟着老孟,跑下山坡。 鬼子搜索队遭到掷弹筒袭击,不敢再贸然往前追,趴在地上,调转枪口,瞄准山坡这边人影,砰砰乱开枪。可只打了一发子弹,就发现山坡上没人了,再想追,后面小队赶到,说了联队参谋命令。这两天尝过游击队厉害,鬼子心里也发怵,只好拖着三个负伤士兵,往回撤。 老孟跑下山坡,看到从东面跑过来的栓子,气喘吁吁,却毫不在乎,眼里甚至冒着胜利的光,那感觉不是冒险去伏击鬼子,而是去吃了席。 刚要上去抬脚踢栓子,坡顶一班长向下喊道:“副大队长,鬼子撤了。” “好,知道了。”老孟大声回答一句,却忍住了用脚踢栓子。 这事不是一脚两脚,甚至把栓子屁股踢烂就能解决的,给牺牲战友报仇天经地义,不过是没请示没报告,擅自行动罢了。说心里话,老孟更加欣赏栓子,有仇必报,有情有义,还机智过人,不仅带领十六班完成好任务,还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果牺牲了太可惜,是游击队巨大损失,就连吴司令员都说他是好兵。 以栓子性格,现在揍他批评他,也肯定有充分理由犟嘴。这事没完,等李智回来,表扬与批评,奖励与惩罚,再给栓子算总账。 可不打他难灭心头之火,老孟咬着牙,走到栓子身边,从腰带上取下烟袋锅,又面带微笑,啪的一声,打了一下栓子屁股。 别看没高高举烟袋锅,只是近距离挥了一下,但老孟力气本来就大,练过功夫,知道用集中在手腕上的寸劲,而且是纯铜做的烟袋锅——栓子捂着屁股跳了起来,瞪眼看着老孟:“你干啥啊?” “你真的打中鬼子官了?”老孟仍面带微笑。 其实栓子知道自己这么做违犯了纪律,可能又怎样?不让俺当班长,正求之不得,自己打鬼子多爽,也不用操心,队员牺牲了,也不用这么伤心难过。但没想到老孟脸上笑着,却下了狠手,他揉着屁股,疼的又吁了两口气,才眨眨眼:“保证打中了,还是后背。” “咦,这些小鬼子,竟然也能忍气吞声了,走,撤退。”老孟举起烟袋杆,没放烟叶,也没点火,使劲嘬了两口空气,带着些许的烟灰味儿。 鬼子真忍了。四发杀伤榴弹的爆炸,让联队参谋很是骄傲,以为自己猜对了,他还判断,游击队是故意派出枪法好的队员,袭击皇军军官,故意引诱他们追赶,然后对追击小队进行伏击射杀。殊不知,这只是没有布置的意外。 联队参谋又很伤心。山木很瘦,三八大盖子弹打了个对穿,子弹又掠过马头,打中前面鬼子的屁股。鬼子医护兵检查伤口,竟然被打中心脏,知道山木活不长了,但他是官长,就是死了,也要把尸体抬回去,烧成灰,装进罐子里,运回本土。他给山木包扎好,放在担架上,由四个鬼子抬着。 果不其然,走了没有半里地,山木嘴角流出了血,惶恐地睁着眼睛,嘴巴也张开,好像很不情愿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山木真的不想死,这种死法太窝囊,宁愿死在冲锋的路上…… 山木努力地想活下去,但子弹已穿破心脏壁,内出血,痛苦地坚持了十多分钟,还是一命呜呼,又死不瞑目。 野田伸手,费力地给山木合上双眼,盖上白布。他已隐约猜到,穿过山木胸口的子弹本来是打他的,山木替他死了。这个枪手很厉害,也睚眦必报,野田终于知道山林里的对手不一般,也不由恨得咬牙切齿,发誓一定要全部剿灭游击队,而且一定要把他们的头挂在进山路上。 第84章 现在知道后果了吧 一中队仍躲在白马山西面密林里,没有主动出击,李智也没想到,西边仍打的这么热闹。按照战前计划,如果一中队偷袭鬼子指挥部成功,二中队就留在山林,有机会就打一下,没机会,就隐藏起来,等着鬼子撤出山林。 真是出乎意料,一中队不仅端了鬼子指挥部,鬼子大佐指挥官也极可能已经嗝屁,提前回了老家,自己却没牺牲一名队员,这仗打的,就连李智自己都不相信。而据侦查员报告,附近没发现鬼子二狗子,仍向陈家庄连续集中,这说明鬼子乱了,回撤了,老孟那个鬼精的家伙,一定能抓住机会打一下,然后隐藏起来。 估计山林已平安无事,李智难得悠闲自在。 没有鬼子二狗子滋扰,张大年睡足了觉,起来巡视一圈,心里又五脊六兽。陈庄附近鬼子聚成了团,像一个大马蜂窝,不能去招惹。可外面路上,还有山口处,有鬼子二狗子巡逻队,不打白不打,打了不白打,好歹还能搞到十几杆枪。 李智却舒服地躺在草地上,翘着二郎腿,嘴里还叼着一根枯草。 “要不,咱们去搞一下鬼子巡逻队,再弄它十几杆枪。”张大年手里握着大刀,好像已经做好出击准备。 李智白了一眼张大年:“看你平常挺憨厚,怎么也跟地主老财似的,贪得无厌?” “啥,啥厌?”张大年没听明白。 “贪得无厌,是贪婪的意思,也就是想着钱越多越好。” “哎,你嫌咱们手里的家伙多?” “可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你都说什么呢,俺一句听不懂。俺就问你,这仗还打不打了?” 说这些,张大年是真搞不懂,比如早上,其实李智说错了,至少说的不确切,敌人还没到穷途末路,不该说穷寇莫追,而是哀兵必胜,不管井口死没死,小鬼子肯定急了眼,这时候去戳鬼子屁股,他立即像毒蛇一样死死缠着你。何况陈庄附近的鬼子休息大半天,有体力了。 李智做起来,伸了伸懒腰:“见好就收才能攒下万贯家产,把刀收起来吧,现在搞不清敌人具体情况,井口到底死了没有。” 张大年懊恼地甩了一下头:“早知道是鬼子大佐,老子就把他的头割掉,带回来给你。” 李智不屑哼了一声:“我要那屁玩意干什么?” “当夜壶啊。” “去它的吧,给老子当夜壶,还怕它脏了老子的地!” “就是——” “大年,这仗打的好不好?” “还用说,肯定好。” “哦——”李智点了一下头:“你也觉得好?” “啥意思?”张大年听出了李智话里有话,立即想到玉皇峰下,他差点没听老孟劝阻,要带一中队赶往西里山,去救李智。当时还说了难听的话,说老孟不想救李智,心里憋着劲要当大队长。幸亏李智回来的及时,他真把一中队拉出去,还能有现在大好局势? 这是挨批评了,张大年赶紧装作困了,慢慢躺在草地上,嘴里含含糊糊地说:“俺肯定觉得好,咱大队长多厉害——” “别说我,说你。”李智声音变得严厉。 张大年却装作打起了呼噜。 臭小子,还装睡,终于有心眼了,李智笑笑,声音却变的更加严厉:“老孟怎么劝你都你不听,还要和老孟拼命,你这个副大队长当的,一点不合格,副大队长你别当了,然后成立敢死队,你当队长!” 不让俺当副大队长了?张大年腾地坐起来,咧嘴骂道:“哪个混蛋打的俺小报告?” “还用别人打小报告,就你脾气,全大队上下谁不知道?”李智瞪眼看着张大年,又瞪眼问道:“你刚才不是睡着了?” “刚才是睡着了——”张大年脸都羞红了:“俺错了,以后俺就听你和孟副大队长的,还不行?” “这还差不多。”李智严肃地看着张大年:“如果昨天你真带着队伍走了,现在该想到后果了吧?” 张大年的汗下来了,也许二中队会代替一中队偷袭鬼子指挥部,但就他毛糙急躁性格,一中队也许会遭到重大损失,甚至从此再没有一中队了。 “老孟当过兵,打过仗,脑子也转的快,是老狐狸,往后你还真要多听他指挥。”李智声音依然严肃。 张大年直爽脾气,没多少弯弯绕,但有一点,谁有本事他服谁,何况呆在李智身边,打了这么天的仗,脑子也活泛了许多。昨天因为担心李智出事,真是急眼了,所以才不顾一切。 他嘿嘿笑了,老孟也是有本事的人,好像还真没啥私心,可以听他指挥,谁让人三年头里就当过排长,还打过大阵仗。 “睡一会吧,天黑前带着猛子,去陈庄抓两个伪军俘虏回来,问清楚鬼子到底什么情况。”李智说。刘芳不在,城里内线同志也失去联系,现在只能抓俘虏了解鬼子动向。 “好嘞。”张大年爽快答应一声,又躺在草地上。 不一会,张大年响起呼噜声,山林却安静了。小鸟带着担心和惊恐,从树枝上探出头,小心地看着眼前的世界,发现了没有危险,振翅飞向了另外一座山坡。西斜阳光依然浓烈,照耀着枯草下的新草。 这没心没肺的家伙,肯定活的长,李智看着如黑李逵般的张大年,暗自笑了。 睡了一会,张大年带着猛子、郑武几个队员悄悄出发,天黑前到达陈庄附近。野田和山本中队还没到达,鬼子还在等着。得知山木又死了,吉野更加紧张,看着山林就觉得似乎有暗枪打来。他下令提高警戒,不久却接到报告,保安大队两个伪军去河边挑水,忽然失踪,保安大队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人影,估计是被游击队抓走了。 他们猜的没错。两个伪军双手被反绑,被直接押到李智面前,问什么答什么,井口死了,尸体上午就拉走了,鬼子还死了两个少佐,重伤一个中佐和少佐,他们将撤出山林,但并不立即离开安平,据说继续侦察游击队下落—— 鬼子还不死心?李智不屑地笑笑,让猛子把俘虏押走放掉,随即下令转移,赶往黑羊洞。一路之上,又小心翼翼,尽量不要弄出动静。 让鬼子伪军继续驻扎在安平,是旅团长盘井虎次郎的命令,他仍在幻想能尽快剿灭湖西根据地,从而腾出精力和兵力,继续增援安平,并亲自来安平坐镇指挥。他倒要看看,一支区区两百人游击队,有何本领,竟然让他手下联队长玉碎山林。 第85章 打仗没有不死人的 二中队已提前到达小黑山,这是之前的约定,确定鬼子撤退之后,就在小黑山集合。 鬼子撤退了,咋呼震天响的春季大扫荡,在父子山只坚持了两天半,这仗打的,老孟只想到两个字:漂亮。扬长避短,跟鬼子虚虚实实,抓住机会就猛揍,这么打就对了,如果国军战术灵活一些,也不至于损失惨重,丢城失地……扭头,却看到栓子脸上带着黯然,陈河又流下了眼泪。 下午,再次回到玉皇峰时,陈河看到老孟,蹲在了地上,嚎啕大哭,恳求老孟给他处分,甚至……枪毙了他。 五班第一次伏击鬼子,干翻七八个,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东洋货。陈河带着兴奋,掉头就跑,翻过两道山坡,弟兄们担心鬼子跟不上来,吵吵着接着回头打鬼子。陈河也打高兴了,说干就干。回头又打了一次,又干掉两个鬼子。越打越兴奋,眼看鬼子二狗子要跑,兄弟们都觉得不能让敌人就这么跑了,追着打,结果鬼子反扑,十二名队员,牺牲五人。得亏他们跑的快,也得亏鬼子累了,追不上他们。 不过是一时失手,没判断好敌情,老孟没有批评陈河。陈河聪明机智,当过兵,虽然是伪军,那也算是兵,但在伪军那里没打过仗,来到游击队又都是打胜仗。他和栓子一样,心怀万般仇恨,恨不得吃鬼子的肉喝鬼子的血,所以想打好仗,只是没打好而已。 安慰几句,让兄弟们挖坑,暂时埋了六位牺牲队员,老孟想着,等打完仗,再把兄弟们集中起来,到了阴曹地府,也能结伴而行。当然,也很可能包括他老孟自己。 看着狗剩被装进最简单的棺材板里,栓子没哭,但表情比哭还难受,双拳也紧紧地攥着,如果现在有鬼子。看着自己班里的六名队员,陈河又在嚎啕大哭,像失去了至亲。 转移到小黑山,派出明哨暗哨,栓子和陈河睡不着,非要站岗,而且要站一夜。老孟看着两人,没同意,他已明白,栓子还在心疼狗剩,陈河更心疼自己的六名队员。他俩是班长,班里第一次出现伤亡,心里肯定很难过。 把两人叫到山洞外面,坐在大柳树下,老孟说起在国军经历。都知道要打仗,还是和小日本子打,可都没想过怎么打,也从没准备过,当官的依然捞钱发财,醉生梦死,当兵的就为了混口饭吃,然后踅摸几块大洋,娶个老婆,传宗接代。老孟帮营长做起了生意,再加上原来干土匪的时候,攒些钱,有钱能磨推鬼,老孟当了排长,娶了媳妇,生了儿子,买了宅子。 鬼子入了关,在宛平城闹事,华北打了起来,鬼子又向南向西推进,当官的怕了,当兵的慌了,上面一天三次,催促正军备战,团里营里慌作一团,最忙的是宪兵队督战队,从早到晚抓逃兵。积习已深,全连全营全团都成了马尾穿豆腐,拎不起来。后来仓促上了阵,鬼子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坦克,还有重炮,一炮打过来,全班十二个人,炸飞六个,伤了两个。全排剩下了八个,有两个怂货掉头逃跑。老孟拼命拦,却拦不住,最后眼睁睁看着那七个兄弟,死在督战队花机关的枪口下。 老孟有了媳妇,有了儿子,也想活着,但还有良心,大敌当前,生灵涂炭,当兵的再跑,这个国家真没救了。他必须打下去,直到听到上峰命令。 部队撤退,老孟还是排长,手下又是三十六个兵,打了一仗,又没人了。接着补充,却是抓来的壮丁,有的连枪都没打过。上峰没皮没脸,明明知道守不住,下发的指令还是死守,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那一仗,连长也死了,鬼子一发105榴弹炮落在他不到两米的地方,被炸的支离破碎,老孟找了半天,只找到一只脚和血肉模糊的头,就地掩埋了连长,营长发下命令,老孟代理连长,当时全连能动的只剩下十八个人。 又打了一阵,只剩下六个,还个个挂彩,老孟让士兵去找营长要弹药求增援。不一会,士兵回来了,说营长跑了,营部部也没人了。后来才知道,师部早就下达撤退命令,团长让营长掩护团部撤退,营长不想再当炮灰,自己偷偷撒丫子跑了。 当时老孟还不知道,还去找团长,只看到战壕里的尸体,还有哭喊救命的伤兵,团部早他娘的没人了,就剩下他们连六个人。老孟像挨了一闷棍,半天才活泛过来,这样的部队不能呆了,活着就是为了死,死了还没人记着。他眨眨眼,说兄弟们,咱们仁至义尽,散伙吧。剩下的士兵和他有一样,还有仅存的良心,之前说过死了也不能走。 兄弟们听了,扭头就走,边走边掉眼泪,都是好兄弟,都是铁骨铮铮汉子,就他娘的团长营长是孬种,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老孟当了逃兵,但不是真正的逃兵,他还想打仗,但必须找一个能打仗的部队,哪怕再大伤亡,只要认真地打,不要命地打,死了或许还能胜利。终于,台儿庄打赢了,老孟有些后悔,也看到了希望。想化名再参加国军,但五十万国军差点没日军包了饺子,仓皇跑了。台儿庄丢了,徐州重镇丢了,老孟又满腹失望。 自从打鬼子,老孟身边兄弟被炸弹炸上天的,被重机枪打烂的,被毒气活活熏死的,被刺刀捅破肚子挑出肠子的,已不下于一百人。想想他们,老孟心里就流血。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除非你是天上神仙,领着天兵天将,就是死了,观音菩萨也能救活。可咱们就是肉胎凡骨,不是神仙。”老孟说着,又想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低头点上烟锅,抽一口,眼角冒出了泪水,本来劝栓子,却把自己给劝哭了。 那一夜,老孟没睡觉,就坐在山洞门口,一锅一锅的抽着烟。他那个排,打光过三轮,一百多人,就他还侥幸地臭不要脸地活着。幸好活着,不然看不到今天的扬眉吐气,让鬼子吃了瘪,连指挥所也被端了。若是老孟知道鬼子大佐也死了,心里会更高兴,但他想自己的那些兄弟们了,即便是刚来不久的新兵,老孟忘了他的名字,但依然记着他的脸。 天快亮的时候,李智、张大年带着一中队回来了。三天不见,真的如隔三秋,但李智带来了捷报,敌人已撤出山林,鬼子大佐被咱们打死了,先用手榴弹炸,还被张大年在脖子上抹了一刀,死翘翘了。 打死了鬼子大佐?老孟哈哈笑着,这仗打的,比神仙还神仙,前无古人的,只可惜没能像张大年那样,举刀抹鬼子脖子,为失去的兄弟们报仇,也感到心酸,上百个国军兄弟的命,连个鬼子少佐都没换回来。 第86章 兄弟,别吹牛 让队员们进山洞休息,三位大队领导坐在洞门口,开碰头会。张大年说了一中队情况非常好,只有两名队员受轻伤。老孟说了五班和十六班伤亡,也说了栓子和陈河悲伤难过。 “都是没吃过亏的主,仗打多了,也就好了。”李智不以为然。 张大年却瞪大一双牛眼,看着李智。五班属于一中队,一下牺牲五个,伤了五个,张大年也心疼,又生气,俺们端了鬼子指挥所,也没死一个。他依然瞪着眼:“这个陈河,干什么吃的,我找他去!” 你就别说人家了,换做你,说不定伤亡更大,老孟心里想,没说出口,用眼神拉住张大年:“他心里正难过,而且大队长说的没错,仗打多了,就知道了。” 老孟知道,李智不是不心疼,而是说的实话,心里话。打仗哪能不死人?李智说过,他当初同连队战友,现在活着的就有五个,其中还有两个断了腿,回了老家。他和老孟一样,都是从死人堆里爬过来的,自己也九死一生,肩上肚子上,甚至胳膊上腿上,枪伤刀伤,一处处,一片片,都没了好地方,现在活着纯属侥幸。而正因为经历生死太多,再加上脑子聪明,有打仗天分,现在的李智才学会了打仗,才能带兄弟们打出以少胜多,而且以最少牺牲换取最大胜利的仗。 解释一番,张大年听懂了,明白了。老孟又呵呵一笑:“别再抱怨了,子弹炮弹不长眼,说不定咱们三个也很快在地下见面。” “闭上你的嘴,你个糟老头子。”李智骂了一句,心里并不烦,因为老孟说的也是实话,现在就去他娘的,死了算,活着就接着和小鬼子干。 老孟不笑了,说了栓子,孤身一人,埋伏在鬼子撤退山坡上,干掉了鬼子指挥官。栓子这么干,也不怕死,但太鲁莽,死了不值得。 该李智瞪大眼睛了。他惊讶的不是栓子莽撞,而是独自一人就去伏击鬼子,符合栓子性格,因为心里血海深仇,只要打鬼子,就是让他上刀山下油锅,眼睛决不眨一下,而且他心怀情义,自己手下兄弟死了,肯定睚眦必报。 李智惊讶的是,一人设伏,于上千敌人之中,狙杀鬼子军官,还能跑了出来,这小子胆子越来越大,越来越聪明。 “这个家伙,比老子还愣头青,但也比老子厉害。”李智语气之中带着满满的褒奖。 张大年脸上也露出佩服,换做他,真干不出这给老虎拔牙的事来。 安慰两句,老孟让陈河去休息,然后点起烟锅,坐在山洞洞口上,等着天黑。已经约好,等鬼子撤退,一中队和二中队赶到黑羊洞集合。老孟心里并不着急,因为自从鬼子撤退,再也没听到枪炮声。 “但此风不可长。”老孟小声说。 “对对。”李智赶忙说道:“不请示不报告,无组织无纪律,不能让这小子信马由缰,找时间收拾他,但现在,咱们应该尽快联系军分区。” 老孟点头说是。扫荡夫子山的鬼子受了伤,也极度困乏,短时间内不会再进攻山林,而军分区依然在水深火热之中。虽然夫子山游击队力量不大,帮不上什么大忙,但该出手的还要出手。 但怎么联系?游击队和县委分工不分家,之前都是由县委与军分区联系,而眼下,军分区面对的是鬼子第三十二师团的围剿,肯定不能与之硬刚,要么跳出鬼子包围圈,要么化整为零,与鬼子周旋,但不管哪种情况,都处于时刻转移和隐蔽状态,连数千鬼子二狗子都找不到他们,夫子山与蒙山相距百里之遥,派人过去,人生地不熟,想找到军分区司令部,无异大海捞针。 再说,县委现在也不好联系,本来已定好联络点,如有情况,就去山林南面十里的北旺庄。昨天得到井口死了鬼子撤退消息,李智立即派顾飞去找刘芳,但到现在也不见顾飞回来。为此,李智还很担心顾飞和县委,别出了什么差池。 “咱不是有电台了?”昏昏欲睡的张大年猛然说道。 “还有缴获的电台?”老孟问。 “对啊。”张大年兴奋地说。 老孟却无奈地冲李智笑:“你也没教教张副大队长?” 李智苦笑:“教啥啊,军分区都没电台,就是三部电台都完好,也留不在夫子山。” 这是实情,去年春天鲁省省委领导前往延安,不仅请求派兵入鲁,还想着给中央要一部电台。一年过去了,虽然有所改善,但像蒙山这样年轻的根据地,仍没有电台。 再说,想用电台联络,要事先编好密码本。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老孟建议先让一中队休息,并等待县委同志,实在不行,晚上加派人手,一拨去找县委,另外一拨直接赶赴蒙山,打探军分区消息。 只能如此,李智点头:“说不定吴司令和赵政委已经派人跟咱们联络。” 走进山洞,李智刚想躺下休息,刘芳和顾飞来了。李智也猜对了,军分区派人来了。更凑巧的是,先去南旺庄与刘芳联系,还正好在村外碰上顾飞。军分区通讯员和栓子一样,也是年轻人,互不认识,也互相看对方小心翼翼,也就互相把对方当成窥探的二狗子,顾飞还拔出了李智给他的短枪。民兵抓住他俩,带到村里时,即便两人都说了自己身份,但都不相信,仍在互相说:“哪有这么巧?俺看你就是奸细。” 竟然出现了真假美猴王,还都伶牙俐齿,民兵一时辨别不出真假,急的冒出了汗。直到刘芳赶来,两人仍互相怒目圆睁。刘芳哭笑不得,说两人都是自己人,两人也哭笑不得,握手言和。 吴司令挂念着夫子山,派人来打探情况,如果扛不住,让游击队和县委向蒙山南面转移,军分区派三营接应。此时军分区主力部队已大部跳出包围圈,山中只留少量部队与鬼子周旋,今天已经是第四天,再过两天,鬼子找不到八路军主力,又将疲惫不堪,估计会撤出蒙山。 顾飞晃着大拇指,自豪地告诉军分区通讯员,鬼子大佐死了,还死了两个少佐,重伤一个中佐和少佐,现在鬼子已经撤兵了。 军分区通讯员跟着吴刚和赵文斌见过大阵仗,也比顾飞见的世面广,简直不敢相信,哪就你们打死了大佐,撑死也就有一个大尉,他笑呵呵地看着顾飞:“兄弟,都是自家人,咱有话好好说,吹牛的毛病可不好。” 第87章 还有什么事 “咱都是通讯员,必须是实话实说。”顾飞把战斗经历,甚至把撕了鬼子大佐军衔,还抓了伪军俘虏,以确定具体情况,说了一遍。 “俺的天爷!”军分区通讯员张大了嘴巴。 顾飞又大大咧咧地说:“看军分区还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什么有啥帮忙的?你们游击再牛,还归军分区领导指挥,军分区通讯员听着很别扭,可看在打死鬼子大佐的份上,也满脸高兴:“好,俺这就赶回去向司令员报告。” 听到司令员三个字,顾飞立马老实了,谦虚了:“那俺们等候军分区指示了。” 刘芳看着顾飞前后不一的表情,也暗自发笑。送走军分区通讯员,刘芳和顾飞立即往小黑山赶,还是耽误了时间。 既然军分区来了通讯员,那就接着等待命令。 夫子山暂时平安无虞,紧绷的脑袋也暂时得以放松,昨天又走了一夜山路,李智困倦了,躺在干草上,一觉睡到下午。起来,看到老孟正坐在石桌旁,吧嗒吧嗒地抽着烟,商量一下,走出山洞,去找栓子。 放下纪律不说,栓子敢一人伏击鬼子,还成功了,李智从心里给他竖大拇指,若是队员们都像栓子勇敢机智,夫子山游击队那还得了,完全碾压同等数量的小鬼子,可问题是就一个栓子。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如果白白牺牲,对游击队真是重大损失。 当然,还有纪律。刚加入队伍时,李智也是刺头,有时也单独行动,有一次,他自己缴获了地主武装的十二支枪,回来却被连长踢了两脚,说他擅自行动,严重违反纪律。 当然,晚上连长还是奖赏了他,让炊事班专门给他做了一碗红烧肉。就目前游击队情况,红烧肉是吃不成了,训他一顿,敲打他一番,让其他队员别有样学样,不然队伍真不好带了。 就像老孟说的,此风不可长。 栓子和班里的队员正坐在山坡上。夜里挤在山洞睡觉,白天就在山坡外训练,现在休息恢复体力,就坐在一起聊天。话题是狗剩。 狗剩家在陈庄,就是干掉鬼子大佐的地方,兄弟三个,狗剩行大,家里爹娘还都健在。参加游击队是因为家里穷,更因为鬼子三番五次扫荡,快活不下去了,狗剩刚参加游击队时,裤子露着屁股。狗剩两个弟弟还小,栓子想着,往后有了钱,大家紧出一部分,交给狗剩父母。六子第一个举手同意,大家伙也都同意。 “可万一咱们都死了呢?”马义忽然说道。 一阵沉默之后,栓子小声说:“那就没办法了。” 李智恰巧走过,听着马义的话,也默默地站住。他暂时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但已经让老孟把每名队员姓名、家庭住址,还有父母姓名都登记造册,若游击队都牺牲,那就等革命胜利后,由政府对牺牲队员家庭进行补助,现在他们的任务只是打鬼子。当然,他也和老孟商量过了,等往后有了更多缴获,逢年过节都要给牺牲队员家里一笔钱。 他叫起栓子,一起回了山洞。 栓子知道犯了错误,但也没当回事。他一个人,死了也是他自己的事,但他没死,还打中了鬼子,没有功劳,但也没想到会挨训。 走进山洞,栓子感觉到了气氛不对。老孟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烟锅,脸色像一尊石像。李智也好像严肃了,目光犀利。走到石桌前,栓子不自觉地站直了腰。 “英雄啊!”很明显,李智的语气不是表扬,还带着讽刺。 栓子知道狂风暴雨就要到来,索性无所谓地抬头看着山洞。山洞很高,足有两丈,也很宽敞,能坐满五六百人,向里走还有小洞,县委同志来的时候,刘芳就住在里面,东北面还有一个小出口,晚上会加岗哨。西北角还有一个小洞,洞口高约一丈,很小,他和狗剩爬上过去一次,洞口很小,里面却很宽敞,狗剩说,以后咱抢了鬼子宝贝,就藏里面。结果栓子把李智奖励给他的钢笔,放了进去。钢笔很珍贵,但现在没用,还不如奖励十发子弹。 “看什么呢?”老孟拍了一下桌子。 因为走神,栓子吓了一跳,低头怔怔地看着老孟。 李智本想吓吓栓子,但看老孟拍了桌子,声音柔和下来:“知道自己错了吗?” “知道了。”栓子赶紧回答。 “你不知道!”老孟又大声吼道,偌大山洞里传出回响,吓得顾飞和另外几个队员赶紧立正站好,又悄悄走出山洞,还从没见过孟副大队长发这么大脾气。 “擅自行动,你死了没事,别连累整个游击队,班长你别当了,自己做不好,怎么指挥队员!”老孟使足了劲,喊的震天响,让山洞外面的队员都咧嘴瞪眼,面面相觑,又低声问顾飞:“到底怎么了?” 顾飞瘪瘪嘴:“还不是因为栓子一个人去打鬼子,不遵守纪律。” 栓子这么能打,还是给队员报仇,没遵守纪律,都要如此挨骂,每个队员心里都掂量,如果是自己,肯定被赶出游击队了。 老孟和李智达到了目的,吼栓子,更是喊给其他队员听。看着老孟扮黑脸,李智赶紧唱红脸,低声说:“老孟,消消气。栓子,你也是的,打死会拳的,淹死会水的,不要觉得自己武艺高强,就包打天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孟副大队长骂你,是为了你好。回去好好反思,写一份检查。” 栓子吸了一下鼻子,没说话。 “听见没有?”老孟又拍了一下桌子。 “听见了。”栓子低声说。 “写的不深刻,真把你班长职务给撤了!”老孟又吼道。 撤就撤呗,无官一身轻,正好一门心思练枪打鬼子,栓子心里这么想,可没敢说出来,翻翻眼皮,点头说:“知道了。” 这小子还不服气,老孟使劲白了栓子一眼:“以后你就给老子继续逞英雄啊,有本事你去打鬼子华北司令部!” 李智苦笑一声,心想老孟这话你就别再激他了,鬼子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在北平,太远,栓子打不了,可如果有机会,他敢打安平县,甚至鬼子旅团司令部。 “去吧,仔细想想。”李智挥手说。 “是。”栓子转身就往外走。 一通发火,山洞里就剩下李智和老孟,看着栓子低头往外走,两人互相看一眼,偷偷笑了。没人不喜欢老实听话的兵,但两人更喜欢能打仗的兵。 栓子却猛然转身,又走回来。 来不及收起脸上笑容,两人几乎同时瞪眼问道:“还有什么事?” 第88章 当成命令执行 栓子没在乎两人脸上表情变化,就像不在乎老孟冲他吼一样。他真有事,想起了赵鹏举。他对李智和老孟说,都是穷苦山民,还和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应该让他们早点加入游击队。 这是好事,抗日队伍不嫌人少,何况他们真心打鬼子,当然举双手欢迎,至于他们自称红枪会,那也不过是名义而已,加入游击队,能改造过来。而且,红枪会前身是义和团,专打洋鬼子,遭到清政府和洋鬼子联手剿灭,此后改为红枪会,仍遍地开花。 老孟点头:“咱们现在就请他们来?” 李智却摇头,暂时不能派人过去联络,其中原因是,鬼子没撤走,仗没彻底打完,军分区的仗顶多进行到一半,后续什么情况还不好说,说不定夫子山马上出山增援,不能让人家来了,就跟着打恶仗大仗。 其实李智还有另外考虑,感觉赵鹏举并不信任游击队,越是着急,让赵鹏举觉得游击队在上杆子求他。先晾上几天,等他听说两百人的游击队不仅让五千鬼子伪军无功而返,还十万军中取上级首级,干掉鬼子大佐,会由衷地佩服游击队,主动要求加入游击队。主动参加,与做工作让他们参加,还是有差别的。 李智直言不讳,说给了栓子。栓子听了,觉得有道理。赵鹏举自认为有帝王之相,又无拘无束,来跟着游击队受苦,还有纪律约束,时间长了,心里自然不甘。 实情说完,李智又拉下脸来:“还有事吗?” “没了。”栓子撇了撇嘴,今天李智和老孟变脸比翻书还快。 “那你去吧,赶紧写检查,晚上交给我。”李智冷冷地说。 “可是——有些字俺不太会写。”栓子低头,眼皮上翻,看着李智。 李智摆手:“自己想办法,能从万军丛中取敌上将首级,写检查就难住你了?” 栓子抬手挠挠头,转身走了。 怕栓子再转身回来,李智和老孟不再偷笑,依然拉着脸。 写检查难住了栓子。上过学堂,但时间不长,栓子认识一些字,但不怎么会写。出山洞,栓子找到兄弟们,商量怎么写检查。这玩意谁都没写过,何况大半兄弟大字不识一个。六子呵呵笑了:“知道大队长当初为啥奖励你钢笔了。” “为啥?”栓子问。 “让你写检查呗。”六子又哈哈笑了。 “滚蛋!”栓子踢了六子一脚:“帮不上忙,还说风凉话。” 六子仍嘿嘿笑着:“俺想帮也帮不上,你干嘛不去找王干事?” “他?”栓子摇头,宁愿不写,也不想去找王志先,那家伙牛皮哄哄,絮絮叨叨,又该批评队员们不学文化。 “那就去找刘芳书记。”石头说。 “这个行。”栓子立即起身,去找刘芳。 刘芳还在后面小山洞里,栓子又走进山洞。李智和老孟还在商量着什么,从外面巡查回来的张大年也坐在石桌旁。 “你又有啥事?”老孟问。 栓子愣了:“不是你们让俺写检查么。” “好好写。”李智说道。 “知道了。”栓子有气无力回答着,往里走去。 这一仗栓子打的不错,张大年小声说出了不满:“批评两句得了,干嘛折腾栓子?” 李智扭头看着张大年:“自己屁股还没擦干净,还想帮别人说话?你们两个,合起伙来能让我和老孟少活十年!” 张大年彻底服了,不光服李智,也服老孟,赶紧龇牙说道:“嘿嘿,哪能呢,俺这么有力气,栓子又那么厉害,你俩高兴还来不及呢。” 没时间絮叨这些事,三人商量,晚上把队伍拉到白马山附近,做好随时出击准备。又能痛快杀鬼子了,张大年很兴奋。老孟却微微叹口气,出山林作战,一旦遇上恶战,伤亡将无法估计。但不管怎样,都必须服从命令,支援军分区反扫荡。 李智也肯定是这个想法。至于仍在山林外围的五千敌人,就让他们继续呆着,同时让县委同志躲到外面的老百姓,再忍耐两天,等敌人撤走,再回来。 下午,栓子写好了检查,小心地双手递给李智。刘芳不仅帮栓子写了检查,还说,除了纪律要求,大队长和孟副大队长还担心栓子安全,一个人面对上千鬼子,多危险?栓子懂得,而且李智也说过,既然咱们是游击队,那就采取游击战术,做到每次战斗都稳赚不赔。但为了给兄弟报仇,栓子顾不了那么多。 “以后别这么干了,和大队长、孟副大队长商量,肯定有更好的办法。”刘芳劝栓子。栓子点头记下。 李智看过检查,又叠好放进兜里:“行,你还是班长,但必须按你说的做,不然你还回炊事班背铁锅。” 栓子不想再砍柴烧火,慌忙点头答应。 李智脸上又露出亲和:“去准备吧,天黑后转移。” 又要打仗了,栓子和张大年一样兴奋,忘了刚才拘谨和小心,答应一声,欢快地跑了。 “这臭小子。”李智又气又爱,恨不得追上去,踢栓子两脚。 天黑后,携带一切预料能用上的装备,游击队从小黑山出发,转移到白马山,为的是接到命令,能及时出山作战。天亮后,军分区通讯员跟随县委同志来到白马山,送来吴刚命令,其实也不叫命令,司令员原话是,如果条件成熟,游击队可伺机偷袭潞河县境内的巡逻队。 吴刚本不想让游击队支援军分区,一支在山里活动,还不能适应山外平原作战,但听军分区通讯员说,游击队端了鬼子指挥部,干掉鬼子大佐,就连他们通讯员也牛皮哄哄,不由笑了:“什么样的队长带出身什么样的兵,那就给他们点任务,看敢不敢完成,能不能完成。” 主力跳出包围圈,已是第四天,估计山里鬼子已被拖瘦,吴刚不想继续躲藏,而是分兵袭击敌人外部敌人,让山里鬼子出山增援,继续疲于奔命,到时主力再转移到山里。既然准备袭击敌人,那袭击的点越多越好,范围越大越好,让鬼子彻底搞不清状况。 虽然吴刚以商量口气交代任务,但李智依然当成命令执行。而且,去偷袭鬼子巡逻队,既不是攻坚又不是阻击,对李智来说,任务手把掐的轻松。当然,必须选好时间,最好傍晚,打了就跑,即将到来的夜幕会遮住鬼子狗眼。 第89章 胜利的春天 扫荡夫子山的敌人归属独立第六混成旅团,游击队即将撇开它们,去偷袭扫荡蒙山的鬼子第三十二师团,李智十分有兴趣。 鬼子为了防备蒙山八路军到处逃窜,在根据地周围部署大量巡逻队,范围一直扩大到潞河县西边刘庄镇。刘庄也成为鬼子独立第六旅团和三十二师团作战区域分界点,以西归第六旅团。 夫子山距离湖西根据地一百五十里,并且中间隔着津浦铁路,两边无法不能相顾,第六旅团也只能兵分两路,当然,夫子山游击队弱小,只有两百多人,在鬼子眼里,只能算作这次春季大扫荡配角。另外一个原因是,三十二师团不仅要扫荡蒙山军分区,还要配合进攻东北方向115师主力,自然再无暇顾及夫子山。点多面广,三十二师团加上配合的鬼子保安旅,兵力仍显不足,大路上巡逻队稀稀拉拉。 仗也打的轻松。下午五点,李智瞅准机会,袭击鬼子一个伪军中队,三下五除二,解除战斗,接着让二中队换上二狗子军服,装作慌慌张张,赶往五里外的刘庄据点。刘庄据点不大,因为扫荡,驻进一个鬼子分队,十五个鬼子。他们还真以为是被打散的伪军,下令打开大门,放他们进来。 跑进据点,进了大门,队员们开枪甩手榴弹,鬼子伪军猝不及防,又一阵叮叮咣咣,全歼鬼子和和两个小队伪军。栓子先打死楼顶的上一个鬼子,冲进炮楼,第一次用刺刀干掉了鬼子。栓子忘了动作要领,只记得那个鬼子比他矮半头,嚎叫着冲下楼,刺刀噗呲便扎进他的胸口。 收拾过敌人,捡起枪扛上子弹箱,便是向南绕道一路狂奔,中间只歇一回,回了山林。吉野仍担任安平县扫荡部队临时指挥官,接到的命令依然是原地驻守,防止游击队偷袭和逃窜。两边都在打仗,游击队还能往哪里跑?吉野精力只放在防偷袭上。与夫子山交过一次手,吉野便把他们说成山里的跳蚤,捉不到他们,还被咬的又疼又痒。所以不知道,昨天白天和夜里只有十几名伤员留守在方圆百里的山林。 第二天上午,吉野才获得情报,游击队出山四十里,偷袭了保安军,又借机化装化装偷袭据点。马大炮信誓旦旦地说:“没错,就是游击队,他们之前干过。”吉野瞪起了双眼,马大炮吓得不敢再说话。 吉野很烦躁,电报请示旅团长盘井虎次郎,进山继续搜剿游击队。盘井虎次郎比他还烦躁,严令他原地不动,并严防游击队偷袭。湖西根据地采取了相似打法,派一个营伪装成主力,利用地域宽度,双腿与鬼子车轮子赛跑,七天之内,白天藏,夜里跑,辗转千里,让鬼子二狗子疲惫不堪,只好撤退撤退。养精蓄锐的主力又尾追鬼子,连续伏击。 很快,吉野相继接到消息,独立第六旅团和三十二师团相继撤军,已等同于宣告春季大扫荡失败。 让吉野更烦躁的是,旅团命令,由吉野临时担任安平县鬼子大队长,指挥所属两个中队和安平县保安团。八嘎!吉野很气愤,来了安平,竟然回不去了。 山林另外一番景象。 百姓陆续返回家中,收拾庭院,并开始春播。游击队连夜转移到陈庄。反扫荡胜利,又干掉井口,无论如何,都值得庆贺。所以李智带大家伙来到干掉井口的地方,召开总结大会,表扬先进,鼓励后进。李智还让老孟准备加餐,犒劳大家。 老孟却摊开双手:“你张嘴就来,我上哪去搞东西?” 一中队打鬼子指挥部,顺手带了几盒罐头,早就吃光吗,剩下除一个伪军连的装备和三部电台,啥玩意都没了。电台挺值钱,李智鼓捣一会,其中一部还能滴滴答答地响,但那玩意不能吃,也不能拿去卖给鬼子,只能全部送给军分区。 除了之前储存的粮食,老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犒劳大家。 “守着大山,还有好猎人,你还难为无米之炊了?”李智嘲讽老孟。 李智说的是栓子,三天前,带着十六班弄了两头野猪,但李智规定不用枪,栓子费了很大气力。像这样的好事,可遇不可求,除非用枪打,就栓子准星,只要看到野猪,准跑不掉。于是,老孟撇撇嘴:“好搞是好搞,但得有你这个大队长批准。” “给十发子弹呗。”李智冲老孟使眼色。 栓子和张大年一样,功过相抵,不予表扬,也不再批评。张大年为此抱不平:“俺老张确实犯了错,但栓子不一样,再怎么说,就他打死的鬼子上尉也能功过相抵。” 老孟说:“错了就是错了,有时候咱们不允许犯一丝一毫的错误。” 一丝一毫四个字,堵住了张大年的嘴。 但栓子的确值得肯,李智和老孟也就变着法,用十发子弹鼓励栓子。 于是,栓子拿着特批的十发子弹,带着十六班,在山里转了一天,带回三头一百多斤野猪。晚上,炖野猪肉,白面饼子,两百多人可劲造。 没有酒,以水代替。李智举着粗瓷碗,大声鼓动着:“同志们,咱们杀了一个鬼子大佐,那些二狗子遇到咱,肯定躲着走,往后咱们更要好好训练,好好杀鬼子,对得起咱们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的名气!” 这的确提振士气,振奋人心,喝下去的水也变成浓烈的酒,让每个人都脸色通红,精神焕发。 第二天中午,刘芳带着县委的同志来到陈庄,说了最新情报,吉野已顶替小林龟山,担任鬼子大队长,他去了徐州,参加旅团扫荡失败检讨会,并留下了话,等他回来,再和游击队一决高下。 “好啊,老子等着他!”李智嘲笑一句,又关心山中百姓。刘芳说,老百姓已全部返回,这次鬼子主要是目标是游击队,房屋毁坏的少,可以集中精力进行春耕春播。至于种子,老百姓早就有所准备,都装进罐子藏在了山洞。不足的部分,也从山外采购,捎带回来。 刘芳又说,山里更多青年都想加入游击队。 现在有多余的枪,将近三百多支,李智却不着急继续扩大队伍。虽然经历了反扫荡,眼下两百多游击队员仍缺乏训练,很多队员只是靠两条腿跑路,并没有参加真正意义上的战斗。兵在精,而不在多,多了战斗力上不去,打起仗来,白白增加牺牲。 多余的枪支弹药,可以拿出一半发给民兵,先壮大民兵队伍。民兵平常种地,鬼子二狗子突然进了山,立即由民变为兵,能抵挡一阵。等到游击队需要扩充的时候,再优中选优,补充到队伍上来。 李智想法,得到老孟支持。张大年挠挠头,也同意了。其实他很想招更多的兵,让夫子山游击队成为蒙山军分区四营,到时他就是副营长了。 对此,李智和十六班一起帮老乡播种的时候,说了自己的想法:“什么四营,现在老子想法变了,往后咱们就成立蒙山军分区独立团,你们十六班升格为团特务连,专门执行特殊和重要的任务。” “那俺们栓子班长就当连长了?”六子高兴地说道。 李智点头:“嗯,你小子好好干,多动动脑子,到时你就是副连长。” 六子捅捅栓子,咧嘴笑了。栓子没笑,反倒有些紧张。一个连,上百号人,怎么领导?栓子心里没底。 李智似乎看出栓子心思,挥手鼓励说:“只要好好训练,多动脑子打仗,多动脑子总结,你们都能当上连长。” 全班队员都自豪地笑了,栓子也翘起了嘴角。 李智真心地看重这些小伙子们,尤其是栓子,当成了宝贝。不仅亲自指导训练,还代表游击大队,把缴获的捷克轻机枪留在了十六班,包括剩下的六个弹夹。 老孟不仅是栓子表叔,同时也认为栓子天赋异禀,是打仗的好材料,具有很高的天分,看李智如此重视十六班,心里自然高兴。 张大年打心眼里喜欢栓子,年龄不大却沉稳有脑子,还一手好枪法,像这样的小伙子,不好找,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来。 那些班长小队长们却有了怨言,机枪都归大队管理,凭什么栓子的班就能有一挺轻机枪,李智还亲自教石头怎么用,一个个不由心怀嫉妒,窃窃私语。 传到李智耳朵里,立即把班长小队长召集起来,却没有批评,而是和颜悦色:“如果你们像十六班那样,连续牵着鬼子的鼻子满山跑,只牺牲一名队员,那往后老子也照顾你们,别说机枪,要掷弹筒也给。” 几句话,陈河羞愧的几乎要把头插到裤裆里。班长小队长们看着陈河,都不再吭声。其他班长小队长不如陈河懂军事会打仗,如果换做他们,说不定会有更大损失。 第90章 把老虎困在笼子里 太阳出来了,光线略带着金色,透过窗玻璃照在床前,病房依然觉得有些冷,还有浓重碘伏气味。 八天前,小林龟山被转运至军医院时,右脑壳上仍嵌着一枚弹片,只剩微弱鼻息,命若悬丝。就连少佐院长都以为他活不成了,死马当作活马医,亲自动手,拔掉弹片。血涌了出来,没看到脑浆,少佐院长松口气,小林龟山也就奇迹般地活了。 身材不高,但非常漂亮的护士小心换过药,走了,病房安静下来。这是单间病房,按旅团规定,佐官才能享受,小林龟山被降了衔,床头柜上也写着大尉小林龟山。就这是旅团长盘井虎次郎特别命令,小林龟山仍享受佐官待遇。春季大扫荡之前,夫子山接连折损,盘井虎次郎非常恼火,把所有罪责都算在小林龟山头上,骂他愚蠢,骂他就知道吃,骂他没有了昔日的武士道精神,向十二军军部报请撤销大队长职务,并降为大尉。 可即便派去联队长井口,春季大扫荡仍以失败告终,而且井口骨灰已起运回国。 小野纯一郎还算老实,受伤也不重,向参谋说了实情,小林君曾建议加强指挥所警备,甚至反对将指挥所前移,还甚至说过设置假指挥所,由他亲自指挥,设下埋伏。而小林龟山的建议,井口听了却如天方夜谭,好像真按小林龟山做了,肯定贻笑大方。结果却如小林龟山预料,而且,不是小林龟山将他推到床底下,估计小命休矣。 接到报告,盘井虎次郎觉得冤枉了小林龟山。不是小林龟山无能,是对手太强,不是手下皇军不会打仗,而是夫子山地形复杂——他决定改正之前错误,找个合适时机,重新提请小林龟山为少佐。 侥幸活下来,又得到盘井虎次郎认可,但想起夫子山,小林龟山又是生亦何欢,死有所忧,一脸愁苦。 吉野来了,刚参加过旅团司令部召开的会议,其实就是检讨会。吉野脸上带着苦闷,说会议也极其沉闷。 没办法不沉闷。独立第六混成旅团组建完毕,曾参加第二次徐州战役,但因为国军败退,未能大显身手,所以没参加过大规模正面战争,但此后在徐州以东地区,多次击溃国军苏鲁游击总队,就像大人打小孩,见一次打一次,打一次胜一次。 这次未能达成作战之目的,盘井虎次郎声音很低沉,将全部责任归咎于他指挥不力和情报收集不准。 盘井虎次郎带着参谋、大队长以上指挥官,站在作战地图前,主要谴责情报部门,让旅团司令部变成瞎子傻子,跟着小股八路军到处乱跑。他的说法得到极大认同,就目前湖西根据地八路军人员和装备,只要知道其确切位置,两个大队兵力足以将其全部剿灭。而夫子山游击队大队,只需一个中队而已。 但人家不和你正面硬刚,采取躲闪战术,旅团出拳打空,还闪了腰。 盘井虎次郎越说越愤怒,挥动双手,说这是旅团之耻辱,大日本皇军之耻辱。个头不高的他像小一号的猩猩。命令所属部队利用各种手段,加强侦察,并且继续研究八路军和游击队战法,以求尽快杜绝后患。 “诸位,作为帝国勇士,具有狼的智慧,熊的力量,如果消灭不了土八路,以后我们将会被钉在耻辱柱上,死了也要下地狱!” 盘井虎次郎仍在咆哮,吉野像感觉一座山压在头上。散会后,走出戒备森严的旅团司令部,脑袋依然昏昏沉沉。 自从听命而行,赶赴夫子山,他就觉得好生奇怪,一支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游击队,竟然动用五千兵力,着实叫人觉得荒唐。仔细看过地图,又亲自带队进入山林后,明白了一半,山峦叠嶂,面积广阔,此等地形真适合游击战。此后游击队神出鬼没,声东击西,自幼崇拜岳飞,也衷借用金兵称赞岳家军的话:撼山易,撼夫子山游击队难。 可这个重担偏偏压在了他的头上。 来到军医院,一是探望,二是问计,就连小野纯一郎都劝他,想要打赢夫子山游击队,必须虚心听取小林龟山意见。于是,吉野带着诚意,扑面而来,言语也格外尊敬,好像被降衔不是小林龟山,而是他。 小林龟山看的出来,吉野不是那种刚愎自用之人,能听得去建议,于是敞开心扉,说了仔细心里话:“短时间内向剿灭夫子山游击队,太难,几乎做不到。” 吉野恭敬地点头,他心里也这么想。 “这是夫子山第二支游击队,第一支起初也是三十多人,但队长不够狡猾,安插的眼线发现他们的行踪,被我们包围在玉皇峰下,其实他们有勇无谋,以为躲避在山林最深处,就能安全无虞,当然,也是我们情报做的好,才得以全歼他们。” “这一支游击队完全不同。据情报所知,队长叫李智,十六岁参加红军,打了十一年的仗,其不仅狡猾胆大,做事飘忽不定,不拘泥一格,手段也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只要抓住机会,就绝不会放弃,会毫不吝惜地动用他们最大火力,力求最短时间解决战斗,然后迅疾撤退。之前,我以为是遇到了军事学院毕业的游击专家,可没想到,他是八路军自己培养的土专家。” “吉野君,我说这些不是长敌人之威风,孙子兵法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吉野也看的出小林龟山想诚心帮他,依然恭敬点头:“小林君,我知道,但眼下该怎么做?” 小林龟山早就想好了:“封锁东边大路,切断其与蒙山八路军联系,同时请西边薛城安琦大队注意协防,将其困在山里。” 这个计策很好,夫子山向西是大片平原,又有重兵,想必游击队不敢贸然西进,但吉野面露难色:“可是——” “是担心旅团长吧?”小林龟山问。 “是,旅团长仍命令继续歼灭土八路。”吉野回答。 小林龟山摇头:“如果有机会,当然歼灭,但必须十足把握,不然只能给游击队运送枪支弹药。” 都当过大队长,不用小林龟山再往下明说,吉野自然明白,如果继续进山围剿,仍可能失败,而且,又丢给游击队一批武器,到时结果和小林龟山一样,被撤职降衔。 “吉野君,把老虎困在笼子里,不去投食,只能是一只病猫,若蒙山八路被32师团剿灭,它这只病猫也命不久矣。” “明白了,谢谢小林君,祝您早日康复!”吉野起身鞠躬,辞别而去。 小林龟山目送吉野离去,心头有万般滋味。他很想重返安平县,与李智斗到底,寻找时机,亲自指挥手下皇军剿灭夫子山游击队,可英雄气短,现在只能躺在病床上。 第91章 换衣服 李智也要去军分区开战斗总结会。本来反扫荡结束就要开会,因为敌人撤退,吴刚又抓住机会,拔掉几个据点,根据地又向东扩展二十余里,接着又帮百姓春播,具体什么时候开总结会,等司令部通知。 好饭不怕晚。此时心情与吉野和小林龟山截然相反,他已准备好两把佐官刀、两把鬼子的南部十一式手枪(王八盒子)交给军分区。 心情很不错,但有一点小事让李智犯了难。经过一冬天磨炼,李智军装已破的不像样子,补丁摞着补丁,左胳膊袖口少了一大截,想再补,发现布糟了,手指一抠,就能抠出洞来,彻底没救了。刘芳实在看不下去,自己花钱,从百姓手里买了布,连夜缝了一身衣服,交给李智。 李智穿了一天,觉得不好意思,跟新郎官似的,好在旧军装没扔,又穿在身上,可干啥都要小心,尤其是屁股,再戳个洞,那可真就是笑话。 本想就穿着这身军装去开会,不用多说什么,吴刚、赵文斌肯定知道李智意图,就是想要军装。可仔细想想,此次扫荡,军分区司令部也东躲西藏,不多家当多半丢在路上,司令员、政委身上也是补丁摞补丁,两人就是有心给,也拿不出来。 算了,还是自己想办法,李智盯上了栓子身上的军装,那是二十天前吴司令员奖励给栓子的。 天气更加暖和了。小鸟叽叽喳喳,呼朋唤友。小树枝头吐出了嫩叶,鲜绿的颜色,在阳光下倔强地昂着头。山坡绿了,紫的白的野花,像点点繁星,在微风里忽隐忽现。 栓子那件旧夹袄破了脏了,里外油光锃亮,还满是虱子,实在不能穿了。老孟找个人家,送了出去,还说等秋天,队里统一买布,再统一做新的棉袄。 身上没了夹袄,只能穿上吴司令员送的军装,单穿在身上,忽然变得肥大,就连袖口也似乎变长,现在,栓子已成为游击队唯一穿八路军军装的游击队员。 正在神气,顾飞跑过来,说大队长有请。栓子以为有任务,跑着进了山洞。 “有点小事。”李智看着栓子身上略显肥大的军装,嘿嘿笑着说:“你穿着大了点,先借给我,算了,也别借了,我拿这身新衣服和你换。” 这是正儿八经的军装,栓子舍不得:“俺不穿你的新衣服,俺就要这身军装。” “咋这么死心眼呢?”李智眨着眼,说出了让栓子极其诱惑的条件:“你把军装换给我,我就和老孟说,给你特批二十发子弹,让你打靶,怎么样,不亏吧?” 二十发?栓子觉得这个条件可以接受,犹豫着说:“这个……你得说话算话。” “老孟,老孟!”李智立即叫来了老孟。 老孟看看李智,笑了:“行吧,我同意。” 条件达成,栓子爽快地换了衣服。还别说,李智穿上军装,不肥不瘦,正合身。李智又盯上栓子武装带。既然司令员发了话,管仓库的司务很大方,连同武装带,一起给了栓子。 看着李智贪婪的眼神,栓子也开始了贪婪,捂住了腰:“不行,你说的只换新军装,想换再加十发子弹。” “再加五发!”李智张开右手,又小声说:“行了,小祖宗,别再让其他兄弟说我偏袒你了。” 栓子扭头看看老孟。 老孟憋着笑,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行!”栓子当即解下腰带,递给李智,接过李智的已经发黑皲裂的旧腰带,背上枪,高兴地走出了山洞。 扎上武装带,李智又上下打量着自己。 老孟哭笑不得:“由你这么忽悠人的吗?” 李智嘿嘿笑了,本来李智和老孟说好了,要把栓子培养成神射手,特批栓子二十发子弹,让他打三百米之外的靶标。二十发子弹不多,甚至很少很少,但就目前游击队状况,已是咬牙为之了。 听着老孟挖苦,李智不以为然,呵呵笑着说:“我拿新衣服换的,栓子不亏,再说,我穿上军装,才像八路军游击大队大队长。” “你只管你自己,我们什么时候穿上军装?”老孟问。 李智扭头,又耍起赖皮:“你分管后勤和保卫,吃喝穿衣是你的事。” “可你是大队长啊。” “对啊,我是大队长,所以把搞军装的任务交给你。” “我又不是孙猴子,能给你变出军装来。” “那我也不是神仙,现在吃饭都成问题,怎么搞军装?再说,咱们现在是游击队,不是正规军,还用不着都穿军装。” “要是刘芳看到栓子身上的新衣服,看你怎么解释。”老孟不想再争论,拿着烟袋锅,走出山洞。 “这有啥不能说的,我是大队长,当然穿军装,再说,你也同意了,不是?” “得的,我发现你真是赖皮!”老孟哼一声,拿着烟袋锅,走出山洞。 气走老孟,李智得意地笑笑,又攥起拳头:“不出两年,老子保证让自己兄弟都穿上军装,料子还要比正规部队的好!” 栓子穿着新衣服,走在山洞,立即惹来热辣辣的目光。队员们身上衣服都破破烂烂,穿着新衣服的栓子便成为了另类。 而队员们不是羡慕新衣服,都穷惯了,不过年不过节,没谁想过穿新衣裳。队员们羡慕的是,李智对栓子太好了,连新衣服都给了他。 被队员们看的不好意思,栓子低头,赶紧走回了自己班,带着班里的兄弟练瞄准。看着栓子,六子带头,喊他“新郎官”。 晚上,王志先风尘仆仆回来了,他去了军分区,先送去了战斗总结报告,还见了吴司令和赵政委。老孟问:“两位首长怎么说?”这一下打开了王志先话匣子,像领导讲话一般。 他说了当前军分区形势,一片大好,接着又说,正面战场上,鬼子与国军已形成对峙局面,而咱们八路军游击队坚持敌后抗战,又极大牵扯鬼子兵力和精力,照此发展下去,敌人已成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 “啥意思?”栓子问过之后,立即后悔了,因为已大概明白其中意思,就是鬼子打不动了。 王志先低头喝口水,润润嗓子,接着又长篇大论解释:“强弩都知道吧,就是力量很大的弓弩,鲁缟,就是春秋时期鲁国纺织的薄绢,也就是薄薄的布,所以这句话的意思是强弩发射出去的箭,到最后连薄绢都穿透不了,也就是比喻强大的力量已衰竭,不起作用,换句你们听懂的话说,抗战马上胜利。” 队员们响起一片掌声叫好声,就是,那多鬼子二狗子都打跑了,往后会节节胜利,全部收拾掉他们。 李智很清楚,想彻底打跑鬼子,为时尚早,于是打断王志先:“王干事,我们打算聘请您为文化教员,教授队员们识字学习文化。” “好啊。”王志先欣然同意,也好像这是自己分内的事。 栓子有些看不惯了,默默地退到洞壁下面。他不想学啥文化,就想着打鬼子。 天黑了,该睡觉了。伸了一个懒腰,躺在干草上,却又忽然想起赵鹏举。这家伙还真沉得住气,到现在不来找游击队。栓子去找了他们,郑家坳已空空如也,不见了他们踪影。或许,赵鹏举找了,没找到。那就再等等。 第92章 你却癞蛤蟆吃天鹅肉 山坡下刺手训练场,栓子仍带着队员们练习刺杀。每个人前面立着一个草人,每个人都前腿弓,后腿蹬,双手握枪,左拨右挡向前突刺,反反复复,一遍又一遍。 胳膊酸了,汗湿透了衣服,队员们个个龇牙咧嘴,栓子就不喊停。 刘芳回来了,这两天村里都在组建民兵队,也在抓紧春播,她和县委的同志很忙。看到栓子身上新衣服,刘芳把栓子叫到一边。 六子让队员们停下休息,自己也搂着枪,甩着手腕:“可算来了个仙女姐姐,不然俺的胳膊都断了,你们说,栓子班长力气咋这么大?” “要不人家栓子能当班长,你只能当副班长。”石头冲他嘿嘿地笑。 “你连副班长都不是……”六子扭头,看着栓子和刘芳:“刘书记不会生气吧?栓子穿了她做的新衣裳。” 就是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刘芳对李智有那个意思,所有班员都紧张了,也都侧脸看着。 为心上人做的衣服,此时穿在别人身上,刘芳肯定生气。但刘芳没那么小气,又都是革命同志,穿着栓子身上,不会当面开口要回衣服。 而且,刘芳知道,李智很在乎官兵平等,尤其生活上面,更不会搞特殊,穿新衣服,把自己搞得跟地主老财似的,李智肯定不舒服。刘芳后悔了,还不如买一套旧衣服,李智能名正言顺地穿在身上。 可送人家衣服,哪有送旧的道理? 叫栓子到一边,是为了另外一件事。有人打听游击队,还提了栓子名字,说两家世交。 “是叫赵鹏举吧?”这是好事,也向老孟、李智汇报过,栓子自然不会避讳。 “对,他说要加入游击队。”刘芳小声回答。 这小子竟然主动参加游击队了?栓子满脸高兴:“不光他自己,还有二十多人呢。上次在郑家坳,俺和他谈了大半天,开头他还有些犹豫,现在看到咱们打跑了鬼子,开窍了。” “哦,这样呀。”刘芳很认真地听完,却又感到些许迷惑。赵鹏举通过村民联系上刘芳时,只看到了不到十个人。 “他在哪?”栓子问。 “在小黑山,等大队长点头,再去接赵鹏举他们回来。”刘芳说完,又看着栓子身上新衣服:“你拿军装和大队长换了?” 栓子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大队长说了,给我二十五发子弹打靶。” 刘芳亲和地笑了:“傻子,他骗你呢。” “骗我?”栓子摸不清头脑,傻傻地看着刘芳。 “他早说了,要把你培养成最厉害的游击队员,还是最厉害的狙击手,所以肯定让你练习打靶。” 狙击手?栓子更懵了。 刘芳解释说:“就是最优秀的射手,专门狙杀鬼子头目。” “哦。”栓子明白了,也挺直了胸膛,这有啥难的,俺已经干过好几次了。 “你们接着训练吧。”刘芳礼貌地冲栓子笑笑,转身走上了山坡。 栓子抱着枪,转身走回刺杀训练场,却猛然扭头,看着刘芳背影,不觉好笑,大队长咋什么都给刘芳说?难道对刘芳也有意思? 回到训练场,六子小声问:“新郎官,刘芳书记是不是要新衣服?” 栓子看队员们在偷懒,不由瞪大眼睛:“她凭啥要啊,俺拿军装换的。继续训练!” “歇歇吧。”顺子哀求说:“亲祖宗,俺们胳膊都快累断了。” “好,你们休息,俺自己练。”栓子举起三八大盖,猛然刺向草人。 六子也苦着脸:“你咋有使不完的劲?” “只要把草人当成鬼子,俺就有劲了……” 栓子又刺了一百下,方才收手。 栓子也累,晚上吃饭的时候,手拿着粗瓷碗,有些颤抖。 不打仗了,栓子忽然五脊六兽,想起了柱子。又听老孟说,国军打仗没脑子,心里更是担心。他不想多想,想了也没啥用,还不如专心训练。李智和老孟三番五次地强调,平常多苦练,到了战场就能多杀鬼子,多杀了鬼子,活下来的概率就大。 他真的把草人当成了鬼子,拼了命的刺。 李智端着碗,坐在栓子旁边,低声说:“天黑后,大队转移到小黑山,你们班和孟副大队长先走,去看一下赵鹏举,先和他们聊聊。” “是!”栓子立即回答。 李智露出了赞许:“行,越来越有兵样了。” 吃过饭,休息一会,夜色降临,栓子他们出发了,随行的还有县委的同志。路上,依然走的很小心。 调来的鬼子没有全部撤走,留下一个鬼子中队,当前安平县驻扎的鬼子有三个中队,再加上马三炮保安团,人数仍在游击队数倍以上,何况他们还有山炮迫击炮。扫荡失败,不甘心的鬼子杀回马枪,前来偷袭,并非不可能。 正因为此,彻底搞清赵鹏举等人状况之前,刘芳把赵鹏举留在小黑山下。确定赵鹏举不可能成为奸细,李智才转移到小黑山。 来到小黑山下,站在一处洞口前,赵鹏举等人就藏在里面。这里很安全,小黑山附近提前布置了五组暗号,监控敌情的同时,也监视着赵鹏举……战争就是你死我活,李智和老孟都不得不小心。 赵鹏举没有异常举动,让所有人更加放心。县委同志抬手,拍了三下巴掌。赵鹏举走出了山洞,身后跟着十多个兄弟。 人少了一半,栓子正在惊讶,赵鹏举抱着栓子,哭了。 栓子离开郑家坳,仍有兄弟不愿意加入游击队,鼓动赵鹏举,何必去寄人篱下,说不定还要忍受鸟气,被当成炮灰去冲锋陷阵。咱们像游击队那样,打上几仗,缴获枪支弹药,然后招兵买马,占山为王,痛快地喝酒吃肉,痛快地杀鬼子。 赵鹏举手心痒痒了。憋在山洞已经两个多月,连鬼子毛都没碰着,传出去,没脸在江湖行走。那就打。即便加入游击队,也要让游击队官长们瞧瞧,夫子山红枪会不是孬种,个个都是好汉,往后也能挺直腰杆。 手里有栓子留下的75发子弹,说干就干。赵鹏举瞄上了山林西边二十里外的王庄据点。一个伪军小队,三十五六个人,经常进村,无恶不作。天黑后,烧了香,磕了头,还喝了符水,高呼几声刀枪不入为民除害,赵鹏举带着兄弟们离开了郑家坳。 摸到王庄据点,趴在沟里,赵鹏举让兄弟们放天灯,又呜哇乱叫,说天神下凡,据点了二狗子赶紧投降受死。 天灯随风向西,飘过炮楼,地下怪叫声吓的二狗子想尿尿。伪军小队长脸抽搐几下,让二狗子准备好开火,他向外喊:“好汉爷爷,俺们投降!” 赵鹏举大喜过望,带着兄弟就炮楼冲,跑到吊桥前,高喊让二狗子举枪出来,忽然炮楼上面照出手电筒的光……领兵打仗,赵鹏举脑袋空白的像一张白纸,就这样上了伪军小队长的当。 “什么狗屁天神下凡,就是装傻充愣的牛鬼蛇神。”伪军小队长一声打,轻机枪哇哇的叫,手榴弹轰轰的炸,瞬间红枪会好汉倒下一半。幸亏赵鹏举领着兄弟们跑的快,不然一个都剩不下。 “俺给你留子弹,是让你们看家,你却癞蛤蟆吃天鹅肉,去打二狗子炮楼,还死了那么多兄弟!”一下子损失十多个兄弟,栓子急眼了,挥手一拳,把赵鹏举打倒在地。 第93章 新名词 赵鹏举嘴角冒出了血,忽地爬起来,抬手擦掉:“这十个兄弟交给游击队了,俺去给死去的兄弟报仇!” “还去找死!”栓子伸手拉住赵鹏举,挥拳又要打。 “住手!”老孟叫住栓子,叹口气,摇摇头:“现在去报仇,不叫好汉,是莽撞,想要报仇,先学会怎么打仗。” 老孟又对栓子说:“放开他,他也不是故意让兄弟们去送死,都是想着打鬼子。” 栓子哼一声,松开赵鹏举。赵鹏举依然羞愧难当,双眼迷离。 老孟也为赵鹏举死了那么多兄弟感心头,行伍出身,老孟自然有甄别士兵的眼光,仔细打量过赵鹏举和他手下兄弟,都是青壮之身,腿脚也都利索,也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很适合当兵。尤其赵鹏举,身体强壮,如果动手,现在的栓子还真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心里愧疚,无脸还手罢了。可他们也野惯了,属于草莽好汉,又搞了红枪会,往常里肯定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服管教,有些也脾气,不吃亏,还真难拴住他们心。 打了赵鹏举,老孟没有批评栓子。上了二狗子的当,死了十多个兄弟,真该让赵鹏举长点记性。赵鹏举装神弄鬼去打炮楼,老孟没有埋怨。打仗的时候,赵鹏举还是红枪会,不是游击队。而且,但凡敢于打鬼子的人,都是英雄。 今晚游击队就在此过夜。带赵鹏举等人来到半山腰山洞,招呼兄弟们围坐在一起,递上带来的干粮,老孟热情洋溢,挨个询问姓名,还拿着小本一一记下,随后说了此次反扫荡的前后经过。赵鹏举等人已经听说了,老孟又娓娓道来,还拿着小石头比划着,避其锋芒,知己知彼,这才叫打仗—— 赵鹏举越听越后悔,早该来投奔游击队,却还在郑家坳装神弄鬼,说众位兄弟都是天上星宿下凡,将来封侯拜相,还说喝了符水就刀枪不入……开始只是瞎说,给自己壮胆,但说的久了,连自己都信了,真好像有神灵附体,结果遇上碰上二狗子子弹,肠子肚子一样被穿透打烂,才明白自己仍是肉骨凡胎。 看着赵鹏举又在懊悔,老孟安抚说:“你们没打过仗,上二狗子的当在所难免,留下好好跟大队长学,不出俩月,就让你们去端炮楼。” 类似的话,栓子也曾说过。赵鹏举已无话可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五千多鬼子伪军围追堵截两百多游击队,结果指挥官被打死,这样的队伍才是真神! 两小时后,李智和张大年带着队伍来到山上。黑漆漆的夜里,看着他们,赵鹏举真像看到了天兵天将,不由肃然起敬,恨不得领着残余的兄弟,趴地上给他们磕上几个。 不仅不用顶礼膜拜,李智反倒很客气,完全不视他们为残兵败将,与诸位兄弟握手,个劲地问好。游击队官长的手很大很有劲,也很温暖,每个人心里都像塞进一个太阳,热烘烘一片。 又让顾飞拿出缴获的指挥刀和配枪,让兄弟观赏。赵鹏举更加惭愧,之前嚷嚷着什么帝王之相,至少也能拜相封侯,其实就是井底蛤蟆,看着巴掌大的天,滋不出半寸高的尿,人家才是真能耐,还真人不露相。 再后悔也没啥用,把脑袋撞烂,也救不活那些兄弟们的命,往后就咬紧牙关,就死心塌地跟着李大队长打鬼子了。 天亮了,东方一片鱼肚白,亮的耀眼,预示着今天又是艳阳天。队员们都已起来,开始训练。有的趴在地上练瞄准,有的站着,不过枪管上坠着石头或者水壶。栓子那个班在半山腰上练刺杀。 十四个人,排成一片,很整齐,动作也齐整,栓子往右拨,大家跟着一起往右拨,栓子往前刺,都跟着往前刺。 正看的手心痒痒,李智和老孟叫他们进洞。官长们已经商量好了,他们十一个人编为一个班,赵鹏举暂时担任班长,老孟负责给他们训练。 老孟说了纪律,还讲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内容太多,兄弟们暂时记不住。老孟也不着急,简单总结两句:“先记住不欺负老百姓,一切行动听指挥,其它的,咱慢慢学慢慢记。” 接着,给他们发枪。赵鹏举带来五杆枪,都老掉了牙。游击队出手很大方,全部换掉,最差的也七成新,枪油擦过,发着亮光,但没给子弹。老孟说,不着急,等练好了再给。 有了枪,副大队长亲自给训练,每个人心里再次掀起热浪,哪里还有不满足的呢?赵鹏举背负着内疚,心里更是升腾着烈火,恨不得赶紧练好打仗,去王庄据点找二狗子报仇。 吃过早饭,老孟带他们训练。赵鹏举领头,把胸膛挺的高高的,身体站的直直的。当他看到李智知道栓子的班进行训练时,心里又掀起一丝涟漪。 栓子说的没错,来了游击队就发枪。栓子也说过,来了游击队,跟着大队长李智学打仗,不出仨月,保准比他强。可眼下训练他们的是老孟,不是李智。老孟就老孟,不出仨月,照样超过栓子,好为兄弟们报仇,赵鹏举暗自憋着劲。 仅仅过了五天,赵鹏举便放弃了赶超栓子的想法。 在郑家坳,栓子只说大队长副大队长如何如何,没说过他自己。如今,赵鹏举知道了栓子,一个人救过游击队,缴获三把枪,当了班长,就凭一杆枪,独自一人,打死鬼子军官。老孟说,敢这么干,不仅仅是胆量,还有大智慧。赵鹏举想了又想,若换做他,即便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么聪明。 还有,栓子枪法奇准。李智没有食言,让老孟拿出25发三八步枪子弹,带他去了谷地,练习射击。刘芳也给李智说了狙击手这个新词。这个词不算新,第一次世界大战,狙击手就已在西方军队中普遍使用。但李智第一次听说,本想让栓子当一等一的神枪手,那就叫狙击手吧,而且还是游击队第一个狙击手,用来狙杀鬼子指挥官或重要目标。知道了狙击手,却又不知道狙击手怎么练成的,也就按照自己方法,先让栓子瞄两百米外的破水壶,又瞄四百米外的草人。 没有尺子,李智也就用木尺先量绳子。木尺长一尺,一米等于三尺,量好两米绳子,然后一圈圈缠,缠一百圈,就是两百米。 最后结果,栓子用三八大盖,连续三次打中破水壶。水壶和人的头大小差不多,也就是说,隔着两百米,栓子就能一枪爆头,一枪毙命。他还连续三次打中四百米处的草人。 栓子如此成绩,让赵鹏举望尘莫及。更要命的,李智说栓子有极高的射击天分,以后能打的更准。你现在就已经够厉害了,以后还更厉害,这谁受得了?赵鹏举先是龇牙咧嘴,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老孟说,都是自家兄弟,越有本事越好,能多杀鬼子。一席话,让赵鹏举心里风平浪静,海阔天空。 红枪会的兄弟们也说,栓子和李智一样,也是一尊真神,往后不可限量,闹不好能当司令。游击队不让迷信,也就不相信神鬼传说,但赵鹏举倒也乐意看到栓子当上司令,凭两家是世交,咋的也能沾点光。 又过了五天,军分区终于来人了,一位参谋带着两位战士,骑来五匹马。参谋又具体了解过夫子山游击大队情况,说和李智一起走,说是去开祝捷大会。 祝捷就是庆祝胜利的意思。在那位参谋面前,李智很谦虚,说反扫荡胜利不过是运气好,也没啥缴获,不值得骄傲。转脸,背着参谋,李智冲队员们说,这回去开会,司令员、政委肯定请我喝酒,往后哪个营长敢说游击队是后娘养的,司令员敢骂他的娘! 傍晚临走前,李智交代老孟、张大年一番:不能让鬼子再消停,找机会干掉吉野这个龟儿子! 第94章 伏击野田 这十多天鬼子没进山,游击队也没出山,两边表面相安无事,其实不然,吉野返回安平县,即刻着手构筑封锁线。他再次征询小野龟山建议,并联名撰写《安平县治安战之对策》,呈交给旅团长盘井虎次郎。 盘井虎次郎斟酌一番,同意了。南方战事有些吃紧,国军集结三十万人反攻南昌,虽未得手,但亦表现出坚韧战斗力,参谋本部制定的“速胜计划”已彻底破产,双方陷入对峙状态,陆军本部欲从华北方面军调兵南方战线,却感到捉襟见肘。 就独立第六旅团来说,所辖范围广阔,东西将近三百里,南北最宽处两百里,还要重点防范湖西根据地八路军。这股八路军已有两千人余众,已成为盘井虎次郎心头之患,只能先剿灭之,再腾出手消灭夫子山游击队。 盘井虎次郎对军部部署也颇为不满。夫子山游击隶属蒙山军分区,按防区划分,应交给三十二师团。当两次扫荡失败,不好意思再向军部提及此事,只能暂时按照吉野和小林龟山之对策,先封锁夫子山山林。 以小林龟山意思就别进山打了,采用密集建造碉堡,并在碉堡前深挖封锁沟,从南到北连接起来,阻断其与蒙山联系,而且夫子山向西是津浦铁路,有重兵把守,向南过不远,又是贫瘠山地,游击队不好发展。 如此不仅可以困住游击队,也能防其偷袭据点,抢夺枪支弹药。山林虽大,但极穷,得不到补给,游击队自己就会着急,到那时就有机会剿灭他们。 但吉野不甘心于此,为证明自己能力,荣立军功,并讨盘井虎次郎欢心,他背着小林龟山扩充保安团兵员,持续向山林派出大量斥候和汉奸,只要确定游击队具体位置,鬼子中队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山作战——此举希望不大,但只要有希望,吉野愿意付诸全部努力。 当然,还是修筑封锁线为首要。对山林东面大路勘探测量过后,吉野让汉奸二狗子开始征集大量民夫,在东面大路排开来,修路、挖壕沟、建炮楼。还计划废弃这条大路,在东面重修一条,从安平县城直通马街,然后通往潞河县。 壕沟修在在路右边,三米深,五米宽,以后还要引来白马河水,注满壕沟。在四十里长的路边,在原有五座据点基础上,增加十五座碉堡,以保证全部覆盖机枪射界……鬼子正更换仿照捷克轻机枪的九六式,淘汰歪把子机枪废物利用,交给二狗子这帮废物。 如此大兴土木,鬼子却不用花一分钱。建炮楼用的石料木材,甚至是石灰,都是就地取材,强行征用,前来干活的青壮年,没有报酬,还须自带工具和干粮。 却无人拒绝与抱怨。一是不敢,鬼子二狗子有枪,还牵着狼狗,哪个敢说不,肯定会被打死,甚至被狼狗活活咬死。二是村里的村长维持会长们说,想活命,想好好过日子,就不要和八路军游击队勾连,也不要让他们出山。鬼子反复扫荡山林,山里百姓一次次逃亡,其苦难山外百姓看的清楚,也怕了,只要鬼子不抢不夺不杀人不放火,也只能忍受。 鬼子意图明显,不仅防止游击队向山外扩展,阻断蒙山军分区和游击队联系,同时让山外平原变为“模范治安区”,受鬼子绝对控制,以掠夺更多粮食。但以游击队当前实力,还不足以直接破坏鬼子行动。 尤其鬼子装甲车,两挺水冷重机枪,上面还有短粗炮筒,并配以鬼子步兵互相掩护,游击队没有重武器,出山进入大路,遇上他们就变成活靶子。 那也不能让鬼子如此肆无忌惮。李智和老孟、张大年一次次商量对策。原来内线,就是翻译官尹子林被鬼子调去徐州,不过,还有备份,虽然不像尹子林能随时掌握核心秘密,但也基本掌握敌人动态,昨天传出消息,这两天吉野下来巡视。 让栓子找机会干掉他。即便打不死他,也要让他知道游击队厉害。 李智走后,老孟与张大年、栓子等人商量,如果能干掉吉野,那就再好好打一仗,因为只要栓子枪声一响,鬼子势必追赶。而鬼子二狗子分散在大路上,一时集中不了,所以追赶的鬼子二狗子不多,游击队才敢于靠在大路边,打敌人伏击。 天不亮,栓子独自潜伏在一处坡顶上,趴在坡顶上石头后面。南面是进山路口,叫葫芦口。坡顶距离大路一百五十多米远,对面一处炮楼新址,正在打夯挖地基,据说比两边稍大一些,可以容纳一个小队的伪军。还有一部分百姓,被赶到北面的山里,拿着铁锤钎子采石头。附近鬼子伪军不多,昨天侦察时,只有一个排伪军和一个小分队鬼子混编着,守在路口。 栓子头上戴着柳条草帽,身上披着柳条和草叶混搭编成的草衣,不走到近前,很难发现。他怀里的枪已经上膛,愤怒的子弹随时可以击发。 天刚蒙蒙亮,鬼子二狗子驱赶着百姓来到路边,开始干活。 四个鬼子扛着枪,登上坡顶。今天吉野开始巡视,鬼子担心游击队会偷袭,特地往山顶派了岗哨。距离栓子五十多米,站了两个鬼子。另外两个鬼子站在葫芦口南面的坡上,距离四百多米。因为主要监视山林方向,附近鬼子并没注意山顶上藏着人。 但这也提醒栓子,今天来的肯定是安平县重要人物,也就是吉野了。 太阳越来越高,地上越来越暖和,虫子开始了活跃。一只小黑虫爬上了栓子的头,还要钻进他的耳朵。栓子忍了很久,看两个鬼子低头点烟,使劲甩头,小黑虫掉在草丛里。随后,栓子又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又过了不知多长时间,北面来了鬼子。前面两辆挎斗摩托车,一辆汽车,上面站着十多个鬼子,车顶上架着机枪。后面还跟着二十多个伪军骑兵。他们速度很快,摩托车马达轰鸣声盖过了鬼子装甲车。距离五百米,栓子看清楚了,后面挎斗摩托车车斗里坐着一个鬼子官,手里握着指挥刀,刀鞘戳在车斗底部。 栓子没见过吉野,不知道是不是那老小子。但吉野要么在挎斗摩托车上,要么在后面汽车驾驶室里。 摩托车来到近前,驾驶摩托车的鬼子停住了。摩托车上鬼子中尉立即跳下车,跑到汽车旁边,打开车门。不用再想了,吉野肯定坐在后面汽车上。栓子使劲咬咬嘴唇,握紧了枪。 吉野下车,挂上指挥刀,抬手紧自己的白手套时,已经瞄准车门的栓子再次瞄准吉野胸口,扣动了扳机。 本来想打吉野脑袋,但只有一枪机会,还是保证打中为好。子弹穿透吉野的手腕,钻进胸膛。吉野猛然趔趄一下,抬头看了一眼坡顶。 栓子来不及兴奋,又拉枪栓,回头,瞄准五十米处的鬼子。 竟然在坡顶埋伏着游击队员!两个鬼子刚反应过来,伸手拉枪栓。栓子已经开枪,打中一个,立即爬起来,掉头向山下就跑。另一个鬼子的枪口在追着栓子,山坡对面的老孟开了枪,鬼子被打翻在地。南面坡顶上鬼子也往北追过来,但距离远,干着急没办法。 鬼子装甲车调转方向,重机枪哒哒打向山坡,坡顶上溅起泥土,碎石蹦起一米高。鬼子官立中尉怀抱着吉野,气急败坏,即命令鬼子向山坡追赶,伪军从北面绕过山坡,进行包抄。 栓子开始了奔跑,他斜着往西北方向跑下山坡,钻进山谷。 十几个鬼子爬上了山坡,看到栓子背影,一阵乱枪过后,又急急追了上来。吉野中枪,鬼子极为恼火,一心要抓住凶手,跑的比兔子还快,很快跑到山坡下边,钻进山谷。 一中队已经在山谷两边埋伏好。看到十几个鬼子进入埋伏圈,张大年喊一声打,抱着机枪率先开火。一百多名队员,面对十几个鬼子,只需拉一次枪栓,就能全部打倒。还有没死透的,游击队员飞奔上去,用刺刀和大刀片解决掉,一个活口不留。 伪军跑的不慢,从北面露出了头。山坡上机枪响了,伪军赶紧卧倒。此战一中队埋伏,二中队掩护,栓子已和老孟会合,刚才打的不过瘾,又在接近六百米距离上,连开两枪,打倒一个伪军。 一中队捡枪摘钢盔,又从鬼子身上拔下腰带,连同子弹盒一起,拎在手中,立即向西撤退。坡顶上二中队也迅速撤离,向西进入下一个伏击点,如果敌人敢继续追,那就接着打伏击。 第95章 趁火打劫 敌人没再追击。怕死的伪军躲在山坡下面,不敢冒头。等了一会,伪军连长估计游击队已经走远,刚要下令追,后面传来命令,让他们撤出山林。 吉野被抬上汽车时,神智还清楚,但感觉胸闷呼吸困难,嘴里向外流出血沫子。自知命不久矣,也深知游击队大大的狡猾,下令追赶的鬼子伪军立即撤回,以免遭到伏击。其它鬼子伪军都原地驻防,不得乱动。 汽车掉头,向安平县成方向开了不远,就听到激烈枪声。吉野已说不出话来,副官抱着他,忧心地看了一眼响枪的方向。那不是鬼子的三八大盖,声音有些沉闷,应该是游击队的汉阳造和其它杂牌武器。看来进山的小队鬼子已经遭到伏击。 野田被伏击,消息很快沿着大路,向南北传开。所有鬼子伪军都受到了惊吓,举着枪,并在附近坡顶增加岗哨。野田带着本中队鬼子,一直在古路口据点待命,随时增援,听到消息,他立即整顿队伍,准备进山追击,但接到命令是原地驻防,不准擅自行动,气的抽出指挥刀,乱砍一通。 马三炮在北面的兴隆据点,吓得不由浑身哆嗦,又暗自庆幸。作为保安团团长,上次扫荡应该跟随井口一起,留在指挥部。但井口得知他吃才无用,索性让他在后面征集粮草,从而躲过一劫。 这次似乎也一样。他本来跟随吉野一起视察,到了兴隆,吉野让他督促尽快上山采石,留了下来。 这些游击队真是成了精!马大炮立即跑到据点,给手下三个营长打电话,通告吉野中弹,并命令他们严防死守,不准再出意外。三个营长心里明白,鬼子连续在安平县折损指挥官,旅团长肯定怒火中烧,这时候谁再冒头出事,不让鬼子放狗咬死才怪。 放下电话,马大炮又骑马急急赶回县城,他以为野田只是负伤,所以正是献殷勤的时候,可没想到,来到县城城门,就得知吉野已死球了。 栓子打出的子弹穿过手腕时,稍微改变路线,钻入咽喉下面胸膛,转动的子弹无力再穿透吉野身体,在里面拧了一圈,恰好撕裂了吉野气管。硬生生坚持了二十分钟,才回了老家。临死前,他把安平县鬼子伪军交给野田指挥,并命令不准擅自行动,固守不出,等待旅团派来新的指挥官。 消息传到第六旅团司令部,盘井虎次郎顿时火冒三丈。他搞不清楚,就一支小小游击队,带来的消息总是震惊。井口和少佐情报参谋被炸死,大尉山本被一枪打死,这还不够,少佐野田刚去夫子山不到十天,又被狙杀,还损失一个分队皇军士兵。 恨不得立即马上调兵,亲自赶往安平县,但盘井虎次郎忍住了。湖西根据地八路军又在敲敲打打,不断吞噬着附近据点,旅团司令部已电报请示军部,对其再次进行扫荡。 这么着急,其中原因也有盘井虎次郎个人目的。他已听说,华北方面军将进行重新部署,并对师团和旅团长进行调整,重新任命。如果能当上师团长,那下一步就可升为中将。有关自己试图,盘井虎次郎很想打一次胜仗。而小小夫子山不过一脓疮而已,只要稳住安平县局面,就要不了命。 盘井虎次郎想起小林龟山。总结前两次进山扫荡教训,小林龟山并非无能,而是遇到夺命高手,就如同剑道,手下军官很能打仗,但强中更有强中手。虽然小林龟山即便灭不了游击队,但不会再犯大错。 盘井虎次郎立即向军部报告,命令还未痊愈的小林龟山重回安平县城,官复原职。 栓子伏击野田的时候,李智已赶到军分区司令部。在大门口,三个营长,五个独立游击队队长无不面带羡慕,看着横放在马鞍上的两把指挥刀。此次反扫荡,亦有营连缴获鬼子指挥刀,但都是铜把的尉官刀,不像李智这么豪气,带了两把佐官刀。 陈威上来,要拿到手上看看。李智一把拦住:“可以看,但至少两梭子盒子炮子弹。” “去你的,你简直比山西老财主还贪财!”陈威推开李智的手,拿下指挥刀,一手一个,左右对比一番,大叫道:“你这两把军刀也分不出哪一把是鬼子大佐的啊?” “就是,李大队长,你又吹牛了吧?”另外两个营长立即附和。 “吹什么牛?”李智挺直腰杆,装模作样咳嗽一声,才从兜里掏出那两副鬼子军衔:“看看,这是啥?” 陈威把刀丢给一营长,又抢先拿在手中。 李智得意地像一个将军,使劲腆着肚子,挥着大拇指:“这算啥呀,一年之内,老子保准把鬼子旅团长的刀弄过来,给咱司令部炊事班送过来砍柴!” “呦,这是谁啊,好大口气。”吴刚和赵文斌从屋里走出来。 陈威笑道:“司令员,政委,这是李大队长啊,往后鬼子再来扫荡,就让夫子山游击队顶上去就行了。” “去去!”李智推了陈威一把,又扭脸冲吴刚和赵文斌嘿嘿笑:“打胜仗了,痛快痛快嘴。” 打了胜仗,尤其夫子山,再次出乎所有人预料,连纵队首长都发信来询问,确定是不是真的打死鬼子大佐。千真万确,在徐州城,鬼子还给井口举行了祭奠仪式。 “可这两把军刀分不出哪个是鬼子大佐的?”一营长递上军刀。 吴刚仔细看了一眼,又看两副军衔,知道了:“两个佩环的是旧军刀,应该是井口的,这家伙当佐官时间长,单佩环的是新军刀,再看刀柄,也能看出哪个旧哪个新。” 一营长又夺过军刀,仔细看着。 赵文斌抬手腕看手表:“时间到了,咱们开会。” 众人走进屋里,围坐在长条凳上。一天时间,吴刚和赵文斌不吝言辞,重点表扬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营长和其它大队长们也有攀比,也在暗中较劲,这次反扫荡,谁杀的鬼子多,谁的损失少。 夫子山游击大队损失刚刚超过十位数,最厉害的,是干掉鬼子大佐,缴获的指挥刀和南部十四手枪,进献给司令员政委。这种战果直接让所有营连主官害了红眼病。 司令员更气人,专门把井口佩刀、手枪还有军衔,摆在众人面前桌子上,直辣所有营连长、游击队长们的眼。尤其三个主力营营长,恨不得把头插到裤裆,羞得不敢见人,还他娘的主力呢,都不如两百人的游击大队! 蒙山军分区反扫荡总结结束,第二天还要接着开会,部署蒙山军分区夏季战斗工作。晚上,司令员吴刚、政委赵文斌请营连长们和三个独立游击队队长喝酒。 晚饭在司令部,饭桌就是办公桌,一个蹩脚的木匠又用了蹩脚的木材拼凑而成,连漆都没刷,露着木材原本的颜色。饭菜挺丰富,主要是缴获的鬼子罐头,猪肉牛肉带着特别的气味,像馊了一般。青黄不接时节,司令部能拿出如此的饭菜,已让管后勤的大司务急的挠掉一把头发。其实他舍不得,这些本该留给司令政委。 就是这么穷,以至于想奖励夫子山游击队,都拿不出像样东西。也只能给予精神上鼓励,吴刚让李智坐在自己身边,这是饭桌上最高待遇,原本是副司令员座位。而副司令员只能坐在政委旁边。 往常坐在司令员旁边的本该是一营长马全,一营是绝对主力营,兵员齐整,而且老兵多,装备好,还有一门小钢炮。马全又是土生土长老革命,参加过工人赤卫队,论资格,还比李智早参加革命一年,现在也不得不服服帖帖坐在李智下首。 酒也不好,地瓜干酿的,带着苦味。气氛也略显沉闷,其实面对强敌能生存下来,就算打的都不错,不过是夫子山游击大队抢了风头,让大家失了颜面。 李智看出大家伙心情,也就尽量装作低调些,即便坐在司令员旁边,也像小媳妇一样,显得有些拘谨。并不是怕什么,司令员和政委给的面子已经足够了,就不要再趾高气扬,当大尾巴狼。再说,往后斗争形势更为复杂,谁能保证一直打胜仗?还是谦虚低调些为好。 一碗酒下肚,气氛开始了热烈。马全端着酒碗表态,往后要向李大队长学习,也弄个鬼子大佐军刀,让司令员开心。 马全的话带着七分真诚,三分嫉妒,接下来陈威的话却是五分诚意,外加五分嫉妒:“李大队长确实能打仗,但夫子山区是好地方啊,地广山多,再适合打游击不过了。” 吴刚笑呵呵地看着陈威:“三营长,要不,你和李智换换?” 别看吴刚面带笑容,但很明显对陈威的话很不满意,再说下去,那就要拍桌子骂娘了。其实吴刚知道,打了胜仗,营连长肯定洋洋自得,恨不得讨封要赏,这很危险,鬼子实力依然强大,一时胜利不能昏了头脑,正好借井口指挥刀,让手下营连长们消一消心头那股炽烈的火,变回冷静状态。 能当上营长,也能揣摩到司令员心思,陈威立即举起酒碗:“别,别,司令员,我开玩笑呢,主要是李大队长打的好,我敬李大队长。” 吴刚没再说话,手下三个营长都是刺头,打仗不用说,只要下达命令,绝不打折扣,但也爱惹事,缰绳稍微松一点,就尥蹶子,还怪话连篇。其实李智也是,和孙猴子是把兄弟,给他一根金箍棒,就敢去大闹天宫。 政委赵文斌脸上露出了严肃:“我再强调一遍,往后谁再敢违反群众纪律,军法无情!” 陈威刚放下酒碗,立即缩起了脖子。赵文斌是在说他。反围剿胜利,二营突袭刘官镇,抓了维持会长刘宝荣。赵宝荣本是黑皮红心,表面应承鬼子二狗子,实则替八路军办事。陈威不知道,想要粮食,把刘宝荣绑在树上,打的死去活来。幸亏敌工部的同志登门道歉,赵宝荣才不计较。 事后,吴刚狠狠骂了陈威:“咱们的原则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日,除非那些作恶多端无可救药的人,才能镇压,而且你们二营没有权力处置,必须上交军分区!” 痛骂陈威,却是在保护他,赵文斌说了,犯这样的错误,至少要免除其营长职务,让他好好反省。可眼下,因为队伍迅速扩大,不管军事还是政工都奇缺干部,李智又“趁火打劫”,非要军分区给游击队派政委。 第96章 毛遂自荐 李智就是在趁火打劫,他知道军分区抽不出人手,从而有理由极力推荐老孟了。 这次来开会,李智带来了老孟、张大年的入党申请书,赵文斌当即代表军分区党委给批了。赵文斌是读书人,却不执拗,也不教条和生搬硬套,懂得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像入党问题,只要一心打鬼子,并思想正派,作战勇敢,作风端正,积极向上,就符合入党条件。 但李智确实出了难题。无人可派到夫子山,而且吴刚认为宁肯空着,也不能随便派一个干部过去,尤其不懂军事只会耍嘴皮子,非但不利于游击队发展,而且很可能掣肘李智指挥打仗。赵文斌认同吴刚观点,夫子山游击队几乎就在敌人眼皮子底下,又处在蒙山和湖西衔接位置,情况复杂,容不得半点闪失。 可让老孟担任政委,却又不十分稳妥。 老孟被迫当过土匪干过国军,现在经过自身思想改造,成为好同志,可刚入党就提拔为政委,而且政治工作几乎一窍不通,就这两点,突击任命说不过去。虽然战争时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也不能如此特殊。即便上报到纵队,也会被拒绝,打回来。 而问题就摆在面前,两百人的队伍,没有政工干部,着实不好开展工作。同时,李智是刺头,需要有人时常提醒,别犯错误。为此,吴刚曾提出过,让刘芳担任政委,也能管好李智这头叫驴。可刘芳是女同志,生活不方便,重要的是刘芳年轻,不懂军事,赵文斌认为不很稳妥。此事还处在调查研究阶段,包括王志先,识文断字,还会鬼子话,赵文斌也有心让他到游击队工作。虽然王志先有些小毛病,尤其管不住那张嘴,毕竟工作态度非常积极。 李智仍不依不饶。临走前,又找赵文斌和吴刚,还要了纵队思想工作指导意见等文书,说回去交给老孟好好学习。李智的咄咄逼人,赵文斌瞪起双眼:“这不是你考虑的问题,回去好好打仗,也好好做队员们思想工作!” “那不把我累死?老孟懂军事能打仗,对敌人狠,对自己人菩萨心肠,适合当政委。” 吴刚火了,拍了桌子:“少给老子耍心眼,关于孟继先同志,我们会仔细调查研究!” 要的就是这句话,李智在心里乐了。当兵这么多年,李智岂能不知政委人选重要性,赵文斌和吴刚都不能擅自决定,不是说谁就是谁,有严格程序,必须经过开会商议,还要上报纵队批准。 但一番装傻充愣,就是让吴刚和赵文斌引起重视,老孟,不,孟继先是非常好非常优秀的同志,对战士慈母般胸怀,关键还能打仗。但至于老孟能否当上政委,对李智来说,只能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了。 在村口临别之际,赵文斌又问李智:“究竟因为什么,让你极力推荐孟继先同志?” 因为开会,时间紧张,李智只说了简单理由,不外乎游击队急需政工干部,老孟工作能力强,立场坚定—— 吴刚瞪眼:“没人听这些,说实在的!” 李智挺直腰,满脸严肃,说了心里话。老孟之前走过弯路,但作风正派,老持稳重,万一哪天李智头脑发热,做出违反纪律的事来,整个游击大队也只有老孟能劝的住他。而且,也只有他和老孟能把游击大队团结在一起,拧成一股绳子。 游击大队战斗作风正在形成,胆大心细睿智勇敢,像狼群一样聪明狡猾,也像狼一样,一旦发起攻击,就直击敌人要害。这是李智所追究的目标,也和老孟探讨过。如果李智牺牲,有老孟在,游击大队仍能保持住。如果换了人,李智不敢保证还能延续下去。 吴刚点头,因为他知道战斗作风一旦形成,就是这支部队的魂。到时魂没了,队伍即便不散,也不再突出,沦为一般部队。 “你说的,我们会认真考虑,但是——”李智的话打动了赵文斌,却瞪起眼:“不许拉山头,搞小团伙!” “这个——”李智顿了一下,半开玩笑地说:“俺们本来就在山里,真得拉山头。” 看着李智又不正经,赵文斌反倒不再严肃,也开起了玩笑:“臭小子,幸亏司令员脾气好,不然肯定要踢你屁股。” “政委,我说的是事实,现在游击大队就是草头王。”李智说着,举手敬礼。天黑了,该启程了。 吴刚挥手:“那也不能无组织无纪律。去吧,按作战会议要求,好好搞,把游击大队再提高一个层次。” “是!”李智和顾飞翻身上马,走了。 孟庄,一座草房的油灯下,刘芳坐在桌旁,认真地写着工作日记。近来工作繁琐,春种,组建新的民兵队,还要建立防控网,抓汉奸,抓奸细,还要站岗巡逻,一旦发现鬼子突然进山,以便迅疾通知到附近所有村子,当然,重点是告知游击队。 王志先坐在旁边,目光有些出神。刘芳漂亮有才华,又干练飒爽,当代花木兰,王志先仰慕不已,越看越喜欢,以至于每次看到刘芳,怀里就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但他感觉到,刘芳喜欢李智,又让他满怀失落。 有传说,军分区想让刘芳担任游击大队政委,王志先不免着急上火。刘芳看李智眼神很不对劲,还买了新衣服送给他。自古美女爱英雄,如果让两人成天在一起,那就彻底没了机会。王志新只恨自己读了十几年书,为何不早去当兵打仗? 刘芳写完日记,抬头时,看到王志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轻声问:“怎么了?”刘芳二十二岁,在省师范高等专科学校时,已加入地下党组织,心智早已成熟。而且如果组织允许恋爱,心里也只有李智,容不得其他人,所以只是把王志先当成战友和同志。 王志先如梦中惊醒,感到了自己失态,慌忙笑笑:“你真要去游击队当政委?” 刘芳摇摇头:“这事我没想过,也没有打算。” “如果上级命令你呢?”王志先有些着急。 刘芳不想去当政委,如果上级下命令,那只能服从,但是,刘芳说:“我觉得上级会事先征求我的意见。” 这是组织程序,但也有例外,上级不找谈话就直接任命,当然那是在特定或紧急情况之下。王志先心里很乱,想起游击队便想起李智,想起李智,心里就像打翻了醋缸,酸的难受。 见刘芳毫无心思,王志先忽然说道:“我觉得我也可以去当游击队政委,其实说不上政委,游击队才多少人马,还不到一个营,只能算指导员,顶多是教导员。” 王志先毛遂自荐,像是失去了理智,其实赵文斌和他谈过话,希望他能去游击队工作,担任宣传和保卫干事,但如果能被任命为游击队政委和教导员,那再好不过。 “你可以向军分区,向赵政委推荐我,给我这个机会。我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革命战士,也很想像李大队长那样,成为优秀的指挥员,带着同志们和鬼子血战到底!” 王志先越说越激动,猛然抓住了刘芳的手。 第97章 不可消停 刘芳先是惊了一下,但随即变得平静。作为女同志,和男同志一起在山林工作,有诸多不便,刘芳时时刻刻注意着自己言行,也学会了控制自己情绪。她抽开自己的手,小声说:“我会如实向上级反应,但不管当不当政委,就像你说的,你已经是一名革命战士。” 革命战士四个字说的很重,让王志先感觉到自己失礼,也很尴尬,幸好刘芳没有过激言行,化解很多,也就装作自嘲地笑笑:“我心里太着急了,就想好好打鬼子。” “那你多向李大队长、孟副大队长他们学习。”刘芳站起来:“我和孟队长去查岗,你早点休息。” “我去吧,不用再打扰孟队长了。”说着,王志先抢着走出屋门。他已从刘芳的眼神中看的出,刘芳对他没有任何感觉,只是同志之间友情。但王志先不死心,书上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孟庄已有三十位民兵,三十杆枪,加上村子险要地形和修筑的工事,鬼子二狗子来了,能抵挡一阵。走在山村的夜里,王志先心里仍在想必须争取到机会,证明自己不比李智差,不就是打仗么,只要勇敢,只要拼命,仗打多了,也就学会了。 村头站岗民兵发现了他,咔地拉上枪栓,大声喊道:“口令!” “苹果。”王志先慌忙回答,却又慢悠悠地问:“你的口令呢?” “白云山。”民兵立即回答。 “很好,注意警戒。”王志先表扬着说。 “是!”民兵大声回答。 民兵暂时归属县委指挥,所以在民兵面前,王志先属于正儿八经的干部,看着民兵认真地回答,也真心希望刘芳能帮他,给吴司令和赵政委说更多好话,让他更上一层楼。 但刘芳不想了。之前王志先表现非常好,工作积极,还主动承担与军分区联络工作,这项工作很辛苦,往返两百多里地,也很危险,路上经常遇到二狗子盘查。而且,王志先有文采,经常写诗歌与文章,宣传抗日吗,其中有这么两句:冲锋吧,民族的勇士,我们在自己土地上,血可以流干,躯干可以倒下,但头颅永远昂扬,向着胜利—— 刘芳实事求是,曾向赵文斌举荐过王志先。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慢慢地,刘芳发现,王志先做事不切实际,总以为自己肚里有几两墨水,就觉得自己高高在上,所以与张大年争吵,还说出要清查游击队员、保证游击队高度纯洁的话语来。不注重团结,又好高骛远,又怎能当政委? 李智回来了,很顺利,直接从古路口据点南面山口进了山。不过,等鬼子封锁沟一旦挖好,炮楼全部盖好,就成了一堵墙,难以逾越,再去军分区,就要从南边绕过去,要走更长的路。少量人员可以,人多了,肯定不行。出了山林,一马平川,鬼子车轮肯定撵得上游击队员的两条腿,一旦被咬住,逃脱的机会几乎为零。而且,潞河鬼子伪军也将在刘庄镇以南,织女山以北增加两个据点,以控制山林南面并不宽敞的区域。 敌强我弱态势短时间难以改变,想破坏鬼子修建封锁线,并把鬼子二狗子赶进县城,一两年之内,难以实现,还需长久战斗。吴刚也是这个意思,告诉李智急不得,先让鬼子折腾,再慢慢寻找破解之良策。 但必须要打上几仗。一则不能让鬼子消停舒服地修封锁线,也就是说,不能它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必须给它找点麻烦。二则也算是李智一点小私心,他也了解司令员和政委脾气,只要仗打的好,消灭了鬼子,才能提条件,才能让老孟顺利当上政委。 按之前商量好的,栓子伏击吉野后,游击队转移到李庄。李庄距离大路不到十里,若鬼子进山报复,可及时出击。 但两天时间,鬼子只是忙着挖壕沟盖炮楼,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可听说野田已经被栓子一枪毙命。而鬼子却像缩头乌龟,不再骚扰山林,这些王八蛋怂了?很多队员有了前所未有的兴奋,鬼子有大炮装甲车又怎样,连山林都不敢进了。 事实也是如此。刘芳派人送来消息,小林龟山伤势还没好利索,就让鬼子旅团长派了回来,而且他对伪军们说,当前任务是修筑封锁线,不会进山作战。 敌人在山外大路边折腾,也似乎与山里毫无干系,猛子和几个没心没肺的人聚集在一起,开玩笑说,鬼子挖壕沟好啊,里面的人出不去,他们也别想进来,往后都不用打仗了,咱们都回家娶媳妇得了。 陈河正好路过,不由一阵恼怒。脱下伪军狗皮,参加游击队,就是为了替家人和村里的乡亲报仇。这些家伙竟然不想打仗,想回家娶媳妇,陈河瞪了一眼猛子:“一群怂货!” 猛子没说不想打仗,而是打心里看不上鬼子,天天喊着剿灭游击队,现在倒好,天天逼着老百姓挖沟,没想到被陈河斥责一顿,不由龇牙咧嘴:“呦呵,这谁啊,敢说老子!” “你是谁老子?” “就是你老子!怎么地,不服气?” 陈河不想闹下去,白了石头一眼,转身要走。 猛子却不依不饶:“神气个蛋,就五班死的人多。”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陈河忍不了,握紧拳头,走向猛子。猛子腾地站起来,怒目相向,两人倒也干脆,直接上手,扭打在一起。猛子有力气,但陈河练过武术,闪躲腾挪,打了两拳,还一个扫堂腿,让猛子摔了一个狗啃泥。 队员们上前拉架,但猛子急眼了,好歹老子是小队长,打输了面子上过不去,但又打不过陈河,便攻了下三路,趁陈河不注意,伸左手抓住陈河裤裆。陈河疼的薅住猛子头发,两人在地上打起了滚。 听到动静,张大年赶过来,一手抓起一个,扔在两边:“打架?来,俺一个打你俩!”张大年臂粗腰圆,力气无边,两人合起伙来,也不见得是对手,赶紧爬起来,低头不说话。 老孟跑过来,命令把两人押起来,关进一间小屋里,等李智回来发落。 估摸着李智快回来了,夜班时分,老孟让栓子十六班隐蔽到大路旁边,接应李智。进山的时候,李智和顾飞没看到栓子,栓子也没看到他俩。这没关系,老孟叮嘱过栓子,天亮之后,仍无异常,悄悄返回。 天蒙蒙亮的时候,李智和顾飞骑着快马,来到李庄山坡下。老孟披着破夹袄,在村口等着。 “你快成游击队老爹了。”李智呵呵笑着,从兜里掏出两包烟,丢给老孟一包:“司令员赏的,哈德门,见面分一半。” 老孟接过,塞进兜里,说了队里的情况。先是大好事,栓子一枪干掉吉野,鬼子又立即派来小林龟山。 二十五发子弹没有白废,李智也为小林龟山感到可笑:“哈哈,这家伙不是被降衔撤职了,难道鬼子没人了吗?” “你先别笑,这家伙很阴险,不太好对付。还有,咱游击队也有问题,陈河和猛子打了一架。”老孟皱起眉头。打架不是什么大事,但打架背后,是队员们的骄傲轻敌,还有自我满足情绪。这要不得,往后会吃大亏。 李智点烟,抽了一口。老孟说的对,战术上轻视敌人,是要有压倒敌人的气概和智慧,而滋生骄傲自满情绪,那不是轻视敌人,而是自大。 “上面什么意思?”老孟问。 李智说了军分区对游击队的嘉奖令,表扬了在战斗中表现突出的同志,接着又说了军分区下一阶段工作计划,先休整,蓄力再战。 蓄力再战?那现在看着鬼子修封锁线无动于衷。老孟看了一眼李智:“再休整下去,队员们心情会更加的好,有的甚至想回家娶媳妇了。” “娶媳妇?我看谁敢,老子还没娶媳妇呢。”李智差点没把烟扔掉。 “也只是说说,不会真娶。”老孟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说了自己的担心。游击队是打了几次胜仗,但不能心满意足,粮食吃完了,咱们可以再种,子弹打完了,你上哪补充?老孟就差说出,鬼子还没赶走,难道就刀枪入库马放南山八个字了。 李智抽了一口烟:“咱挡不住鬼子修封锁线,但也不能让他们消停,找机会炸鬼子装甲车。” 炸装甲车?老孟听了不由头大。那是铁家伙,想要炸毁,得让机灵腿脚利索的兄弟,舍命往上冲。 第98章 鬼子埋雷 之前在国军时,兄弟们打坦克就这么干,要么抱着炸药包,要么身上绑满手榴弹,有时连续冲上去二十多个兄弟,全都报销完也炸不毁一辆坦克。坦克自身装有重机枪和火炮,后面还有步兵掩护,压根接近不了。即便接近坦克,可那铁家伙是动的,轰隆隆把炸药包甩在后面,只能听个响,伤不了它的筋骨。 鬼子装甲车没坦克结实,但也装有重机枪和炮管子,在大路上跑的更快,后面还有鬼子或二狗子跟着掩护,比坦克更难打。 不止鬼子装甲车不好打,整条路都不好打,老孟和张大年已侦察过。为防止游击队袭扰,鬼子加大了警戒,尤其挖沟修炮楼的地段,鬼子派小队鬼子或二狗子,站在西面山坡上警戒,一旦发现我游击队踪影,立即火力驱赶,附近鬼子乘坐挎斗三轮摩托车、汽车立即赶来增援,当然还有该死的乌龟壳子装甲车。 这也不能打,那也不能打,张大年急的呜哇乱叫,说干脆就偷袭巡逻队。老孟也是这个意思,不能让鬼子舒舒服服地挖好壕沟,盖好炮楼,到时游击队真要龙困浅水了。 李智又摇头说了自己理由,鬼子扫荡失败,又接连死了四个鬼子官,估计小林龟山正憋着火,肯定提防游击队进行破坏,一肚子坏水,不知设下什么圈套,布下什么陷阱,贸然行动,恐怕会遭受损失。 “可咱们不能什么都不做,不然,会损害游击队的士气。”老孟心里着急,但还是一脸沉稳;“现在已经有消极情绪了,得做通队员们工作。” “行了,都别说了,俺去炸,就不信了,俺这一百八十斤还换不了鬼子一辆装甲车!”张大年挥手说道。 “又鲁莽!”李智瞥了一眼张大年,又扭头看着老孟。 李智一直在故意试探老孟,这老家伙果真是最理想的政委,现在都知道掌握队员们思想状况了。行,算我没看走眼,李智笑了,说了自己想法:“咱们不是还有军分区给的地雷,就用它干鬼子装甲车。” 这个方法可以试一试,可就不知道鬼子装甲车结不结实,再说在大路上,那龟孙铁壳子比坦克跑的快,不好炸——忽然,东面山口传来沉闷的轰响,如天边雷声,又像石碾子在坚硬地面滚过。 “坏了,栓子他们还在葫芦口附近,我让他去接应你!”老孟拿着烟袋锅,跳了起来。 “一小队集合!”沉闷的像重炮的动静好像就在葫芦口方向,李智的心也提到嗓子眼。 因为不能确定李智从哪个山口进山,凌晨三点,栓子带着本班队员就近,埋伏在葫芦口北面山坡上。 一轮弯月,挂在西南天空,西北兴隆据点炮楼上面亮着汽灯,像招魂一样隐隐亮着。一南一北两处亮光,一个叫人喜欢,一个叫人讨厌。 隐约光线下,四周影影晃晃,安静一片。从蒙山到夫子山区,一百二十里,马骑的快一些,现在就能到了。可栓子什么也看不到。如今大路上到处是鬼子二狗子,人们宁愿绕远,也不会再走这里,又是黑夜,自然什么也看不着。 看不着反倒是好事,如果被巡逻的鬼子二狗子发现,肯定会交火。 春天的夜晚,总是叫人感到困倦。趴了一个多小时,六子打了十来个哈欠。栓子捡起小石子,丢向他。六子别过脸去,使劲掐了掐腮帮子上不多的肉。忽然,他似乎看到几个黑影,还在隐约月光下反射出更加隐约的光。 “班长,北面有人。”六子立即提醒。 “隐蔽,收好刺刀。”栓子仔细向北察看。 果真有几个黑影,还鬼鬼祟祟,飘飘忽忽,像夜行的小鬼。越来越近,好像是一个头戴钢盔的鬼子领着四个伪军,肩上不仅扛着枪,好像还扛着镐头,从山坡下面走过。 离天亮还有一会,上工有点早,而且鬼子二狗子都是爷,不会亲自干活。那他们想干什么?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你留下继续监视。”栓子低声对六子说过,然后起身,边向南走,边拍拍石头、马义等六名队员,沿着山坡向南追了下去。 前面不远,也就二里地,是葫芦口,鬼子二狗子沿着葫芦口,转向进了山。他们很警惕,还四处观望。沿着山路,又走了二里,在山谷口,鬼子先站住,伪军又向前走了三十多米,两个开始刨土,另外两个伪军蹲在地上,不知道鼓捣着什么。 但肯定干的不是人事。栓子挥手,带队员顺着路沟,跟了上去。警鬼子只是看向西看着,好像既是监工,又负责警戒,伪军也没想到屁股后面有人,只顾低头干活。摸到鬼子近前近前,石头抱起一块三十多斤的石头,扑过去,对着鬼子后背,猛砸下去。 石头正砸在鬼子腰上,咔嚓一声,似乎听到脊椎断裂的动静。鬼子惨叫一声,趴在地上,枪也脱手,扔了出去。 四个伪军愣了,马义等人已飞奔过去,枪口已经指向伪军:“不准动!” 鬼子还想去抓枪,栓子抽出刺刀,抢上两步,扎进鬼子后心。鬼子疼的张开胳膊和腿,像一只青蛙。石头搬起石头,又给鬼子脑袋来了一下,鬼子没了动静。 淡淡月光下,伪军看着游击队连砸带刺,下手如此狠,吓的抱头跪在地上,口里喊着:“爷爷饶命,饶命——” “你们在干什么?”栓子厉声问。 “埋地雷。” “地雷?”栓子走过去,弯下腰来。 “别动啊,大爷——”伪军声音都变了。 鬼子很少用地雷,这些都是来自对国军的缴获,圆形饼状,每颗重二十斤,属于绊发式地雷。小林龟山想出这个阴招,在快要施工地段附近山谷和坡顶都埋设地雷。一旦地雷爆炸,立即派出装甲车和鬼子向山里进攻。 带伪军埋地雷的鬼子很狡猾,判断游击队偷袭鬼子时,会紧贴着山坡走,所以把地雷埋在路边,绊线藏在草丛里,系在石头上。 这几个伪军带出来六颗地雷,已经把准备好一颗地雷,绊绳已系在保险上,处于预发状态,只要牵动绊绳,保险脱落,撞针就会撞击火药,引发地雷爆炸。二十斤的地雷,里面装着八斤炸药,能把十多个人炸的支离破碎。 第99章 炸毁一个乌龟壳 栓子站住了,厉声问:“你们谁最会用地雷,重新装好。” 刚才叫住栓子的伪军举手:“官长,俺来。” “好,就你。”栓子拿枪点着伪军。 伪军小心谨慎,重新压好保险。正准备解绊绳,栓子眨眨眼看着像几乎和小石磨一样大的地雷,,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又不放心伪军,又用枪指了指装地雷的伪军:“你叫什么名字?” “俺叫铁柱。” “名字不错,咋就成了二狗子?” “俺以前是国军,没饭吃,就来找俺们连长。” “你是说赵疤瘌?” “是他。” “哦。”栓子点头,他好像听老孟说过,赵疤瘌与马大炮不同,并非死心塌地的汉奸。再低头仔细看铁柱,朦胧重,也不像作恶多端的人,于是低声问:“现在能埋到大路上,炸鬼子吗?” “能啊!”铁柱很肯定。 栓子抬手拍拍铁柱肩膀:“好,你现在是游击队了,石头,把剩下三个押到后面树林,看好了。” 石头还没答应,三个伪军以为要被处死,吓得脸色苍白:“俺们也参加游击队——” “只要你们真心投降,游击队欢迎。”栓子挥手,石头和另外两名队员押着他们往西走。 “游击队长官,您让俺去埋地雷?”铁柱问。 “对,让你戴罪立功。”栓子说。 栓子没看走眼,铁柱家里穷,为了吃口饱饭,当了兵,就在赵疤瘌连队。赵疤瘌也贪占便宜,但不像其他国军军官,扣军饷,喝兵血,至少他吃上肉,手下士兵能喝着汤。因此,手下士兵对他有几分好感。部队被打散,铁柱到处流浪,靠讨饭打短工活着,听说赵疤瘌当了保安团的营长,就急忙来投奔。 只是赵疤瘌在保安团过的并不如意,连打败仗,团长马大炮又处处掣肘,更难受的是,野田手下鬼子不拿伪军当人,并以打骂伪军为乐。铁柱劝赵疤瘌,这里不是长久之地,咱还是走吧。赵疤瘌叹口气,告诉铁柱,我家人都在县城,被侦缉队监视着,走不脱,你要有好去处,就先走。 听说陈河投了游击队,铁柱也想这么干,因为也听说了,游击队官长不欺负人,吃穿和士兵一样,关键是,还能和以前一样打鬼子。 现在既然决心加入游击队,那还不如干大的,铁柱眨眨眼说:“官长,既然炸鬼子,那就连鬼子装甲车一起炸了。” 栓早就看不惯那王八壳子,双眼更加明亮:“有把握吗?” 铁柱想了想:“尽量吧,不过得抓紧干,天就要亮了。” 行,反正来监工的鬼子已经死了,敌人很快就会知道,游击队已知道他们埋地雷的秘密,趁他们没知道之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不定真能炸了鬼子王八壳子。 事不宜迟,抱着地雷,几个人往回走,栓子还告诉铁柱:“往后咱们就是同志加兄弟,不要叫官长。” 柱子点头答应。往北走了一段,选好地形,让马义通知坡顶上的六子,带两个兄弟下山埋地雷。 埋地雷?六子一脸懵逼,跑下山来,又一阵激动,好家伙,这么圆的地雷,比从军分区弄来沉多了。栓子和石头挥动铁锹,已经开干,铁柱建议埋三颗地雷,前两颗间隔四米,保证炸掉装甲车。 “那龟孙玩意是鬼子老式装甲车,看着吓人,但皮薄,三八大盖抵近射击,就能穿个窟窿。”铁柱对栓子说。 看来铁柱对武器很了解,他能来投游击队简直是大好事,栓子很高兴。 第三颗自然是留给鬼子,铁柱恨透了鬼子,不拿伪军当人看,就是巡逻也要让伪军走在前面,那好,老子就炸后面的鬼子。 既然炸鬼子,栓子恨不得把剩下三枚地雷全埋上。可天就要亮了,时间来不及,只有铁柱会安放地雷,还要特别小心,别没炸成鬼子,再把自己搭进去,栓子只好作罢。 埋雷确实要小心仔细。绊发地雷与手榴弹一样,略有延迟,为精准引爆,炸毁鬼子装甲车,铁柱要把绊发地雷变为拉发雷,绊绳埋在地下,松松地系在路沟半腰上的石头上。还弄成连环雷,只要一颗爆炸,就能引发另外两颗。 没有绳子拉石头,就用绑腿连起来做拉绳。游击队都穿着老百姓衣服,最大的区别是腿上扎着绑腿。不过这一区别也渐渐消失,有样学样,民兵也开始扎绑腿,这样行动更为利索。 担心出现哑雷,或者拉绳滑落,又找来一块石头。两块石头牵着两条绊绳,铁柱和六子趴在四十米外的乱石后面,各攥一条。 很快,天亮了,鬼子装甲车开出来,绿黄颜色,像秋天的蝗虫,形状又像屎壳郎。每天早上,它都带着鬼子、二狗子先沿大路开上一圈,像恶狗示威一般。今天也不例外,也同样一个排伪军在前,一小队鬼子在后。 附近既没有挖壕沟,也没盖炮楼,所以鬼子伪军不用到山坡警戒。即便如此,六子紧张又兴奋,手有些发抖,生怕炸不着。铁柱见状,低声提醒他不要害怕,到时看他手势,一起来。铁柱很熟悉地雷,也知道各种地雷用法,算的上地雷土专家。 前面伪军像出操一样,小跑着往前走。装甲车和鬼子紧随其后,看着位置,判断着装甲车速度,距离中间地雷还有两米,铁柱挥了一下左手,两人同时向后拽绑腿。 绑腿牵动石头,石头联动绊绳,绊绳拉下保险,延迟两秒钟,前面两颗地雷轰的爆炸开来,中间一颗在车屁股后面爆炸。装甲车屁股猛地向前抬起,大概半米多高,并撕裂油箱,再次发生爆炸,车头燃起滚滚大火。车上五个鬼子,跑下来两个,身上着着大火,像两个火球,凄厉喊声,让人心肝发颤。 母雷爆炸,又引发北边第三颗地雷,几乎在中间爆炸,十多个鬼子被炸的东倒西歪,魂飞魄散。前面伪军好点,距离炸点远,扑倒一片,却没有死伤。 后面鬼子被震的懵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扭脸看到六子和铁柱正夺命狂奔,鬼子小队长抽出指挥刀,命令鬼子射击。看敌人举枪,坡顶上栓子立即下令开火,掩护两人撤退。距离远,汉阳造打不着,石头轻机枪和栓子三八大盖打中三四个鬼子,也吸引了鬼子火力。看六子和铁柱跑远,栓子带兄弟们撤退。 鬼子没有追赶,小野龟山来了之后,改变了野田之前命令,遇到游击队袭扰,火力驱逐,不可追赶。赶紧救治鬼子伤兵。小队长跑到前面,看着还在地上抽搐的两个鬼子,肯定没救了,狠心举起王八盒子,连开四枪。 六子拔腿就往西面山口跑,栓子握着枪,盯着路边。好一会,才看到北面鬼子汽车正急急赶来。栓子轻松挥手:“撤!” 栓子拍拍铁柱肩膀:“我向大队长报告,给你请功!” “好啊。”铁柱睁大眼睛,答应一声。两个小时前,他还是穿着黄皮的二鬼子,转眼成了游击队功臣,变化太快,真如梦如幻。 “石头,你回去报告,其他人跟我向后撤,监视敌人!”栓子利索地下达了命令。 监工的鬼子死了,还炸毁了鬼子装甲车,铁柱是班长,也留下了,另外三个伪军也不打算回去,跟着队员们,向后跑过两座山坡,藏在山坡上。 鬼子汽车来到近前,装甲车还在燃烧,滚滚浓烟随着晨风飘向西北方向。一伙鬼子爬上山坡,没发现游击队身影,停了下来。他们担心遭到伏击,没敢往里追。 石头抄近路,李智和老孟走大路,完美错过。半小时后,栓子看到了李智和老孟,身后还有三十多个队员。招呼一声,李智和老孟爬上了山坡。 只听到爆炸声,没听到枪声,两人早就判断栓子没事。果真没事,李智和老孟互相看了一眼,点起司令员给的哈德门香烟,轻松抽了一口。 栓子让队员展示缴获的地雷,平静地说:“都是好东西。” 老孟看了一眼,认识:“是晋造地雷,这是最小的,最大八十斤,能把鬼子坦克炸飞,可惜从来没有过。” “报告,炸毁一个乌龟壳,还有六七个鬼子。”身后六子一脸高兴,就等着李智和老孟表扬了。 第100章 胸有激雷 这肯定是必须表扬的功劳,但刚刚提出来,真就炸了鬼子装甲车,李智张大嘴巴,不敢相信。 老孟更加惊愕,一小时前还在犹豫,用地雷能不能炸毁鬼子装甲车,没想到栓子不仅干了,还干成了。 栓子却很淡定,炸了王八壳子值得高兴,但这是该做的事,也不需要那么高兴,若有机会,老子敢炸鬼子在城里的指挥部。 而且,没请示没报告,又是擅自行动,又要挨批了,估计还是那六个字,无组织无纪律,不过反正已经干了,怎么批都无所谓,反正俺心里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 他什么也没说,背着枪,低头站着,等着挨批评。 看着地雷,想想之前爆炸声音,李智信了,恨不得拥抱栓子,却又看到栓子好像犯了错误的表情。这次和上次独自伏击鬼子不一样,上次冲动冒失,这次是抓住有利时机,给鬼子痛击,不算犯错误。不过,栓子也应该及早派队员报告,以便进行接应,当然这点小问题与炸毁鬼子装甲车相比,只能算是小瑕疵。 不过,既然栓子都认为犯了错,那就逗逗他,也好提醒他不要太过鲁莽。李智和老孟互看一眼,老孟会意,两人又一起歪头看着栓子。 身后六子几个仍兴高采烈,绘声绘色说着装甲车屁股都撅起三尺高,还说两个鬼子从着火的装甲车跑下来,也一身火,鬼子官都看不下去,直接向它俩打了几枪。 李智先拉下脸来。接到李智暗示,老孟脸上也露出严肃。栓子抬眼看到两人表情,又赶紧低下头。他并不害怕,反倒想着当班长还真有用,如果就他一个人,又怎能完成俘虏伪军,缴获地雷,继而炸掉鬼子乌龟壳子。嗯,这个班长还要继续当,挨骂就挨骂吧,无所谓,反正不能因为这事撤了他的班长。 六子还在说着,马义捅他胳膊,六子这才注意到李智脸色,立即闭上了嘴。 忽然的安静,铁柱看不明白,跟打了败仗似的,初来乍到不敢多言语,低头站着不动。 当着这么多人,李智不好发作,眼神瞄了一眼铁柱四个伪军,手里还都拿着枪,于是问栓子:“这几个弟兄都来参加游击队?” “是。”栓子指着铁柱说:“这位兄弟帮咱们炸了装甲车,大队长,炸装甲车是我的主意,跟这位兄弟无关,俺只求你能嘉奖他。” “好。”李智上前握住铁柱的手:“兄弟,你叫什么?” 铁柱已彻底蒙圈,什么跟栓子无关,真好像犯了错误。这不应该啊,鬼子头头小林龟山说了,只要打死一个游击队,奖励大洋五块。鬼子有钱,舍得奖励,但现在炸毁一辆装甲车,里面有五个鬼子,外面还炸死至少四个,不说奖励,反倒成了罪过,难道游击队官长们更不分青红皂白? 刚要张嘴,栓子已替他回答:“他叫铁柱。” “铁柱,好名字,欢迎你。”李智又笑着问:“埋地雷有没有标记?” 铁柱赶紧立正回答:“有,旁边不远都放一块尖冲上的石头,也有的插着树枝。地雷不多,就三十几个,都在葫芦口以北到香城中间,俺们可以去排雷。” 李智摆摆手:“排雷本身就危险,你们刚炸毁鬼子装甲车,鬼子肯定加强警戒,咱们不能去冒险。” 原来游击队官长不仅平易近人,也很替下面的人着想,铁柱四个伪军心里很温暖,但又不理解李智为什么生栓子的气。 李智已在下达命令:“顾飞,立即通知县委,告知乡亲们,葫芦口和香城之间,敌人埋了地雷,凡是路边山坡看到尖冲上的石头,或者插着树枝,都要注意,另外,咱们炸了鬼子装甲车,敌人肯定报复,民兵加强戒备,不准靠近临近大路的山坡。” “是。”顾飞答应一声,转身跑了。 李智又命令说:“一小队就近散开,加强对敌人警戒侦察。” 一小队队长猛子还在关禁闭,副小队长答应一声,立即指挥队员向南北散开。 只剩下十六班。李智让六子带队先回去,那就只剩下他和老孟、栓子三个人。 六子带队向前走了几步,不由吐吐舌头:“完了,完了,又要挨骂了。” “到底为什么?”铁柱小声问。 六子冲铁柱苦笑一声:“上次班长一个人追着鬼子打,还打死了鬼子指挥官。” “你是说上次扫荡?”铁柱就在山本身后不远的地方,记忆犹新。 “是啊——其实大队长他们就是担心俺们班长,不算啥错,就写了检讨。” 铁柱猛然一惊,扭头看着栓子,这年轻的兄弟胆子也太大了,枪法也太准了,回去后,就连赵疤瘌提及此事,都吓的双腿发软,说幸亏游击队神枪手瞄准的是鬼子官—— 身后已传来老孟严厉声音:“谁让你擅自行动的?” 李智也虎起脸:“还是不请示不报告!” “你啊,这才过去多长时间?”老孟怒其不争。 栓子撇撇嘴,摆出一副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还是那句话,反正已经干了,爱咋咋地。不仅如此,脑海里又浮现出炸王八铁壳子的影像,真他奶奶地解气,不仅乌龟壳子着了火,后面鬼子飞了一片,还有两个鬼子,烧的在地上打滚,可就扑灭不了身上的火,原来汽油这么厉害,但这些没人性的鬼子就该死——被两位领导骂着,栓子反倒嘴角上翘,差点笑出来。 “嗨,你还敢笑,不知道老子在骂你!”说着,老孟抬脚,脱下布鞋,要打栓子。那架势就像长辈打晚辈,不像副大队长打队员。 意思意思就得了,你还来真的?李智慌忙拦住老孟:“不过,我觉得善于捕捉战机,若敌人发现我们知道了他们偷埋地雷,会提高警惕,想炸装甲车,就没那么容易了。” “是这么说。”老孟点头,丢下鞋子:“这事也值得表扬,聪明灵活,借力打力,鬼子刚偷偷伸拳头,就被栓子打了个肿眼泡。” “对啊,咱们也刚刚想到,栓子就做成了。” “这也算是游击队给小林龟山送的大礼,欢迎他重回安平县。” “谁说不是呢。” “但你臭小子别骄傲,更别嘚瑟,你是班长,一个不小心,就会让全班陷入危险之中。” “还要多观察,多动脑子,冷静行事。” 两位领导的口风变了,脸上也不再是严厉,而是亲和。看他俩如此演双簧,栓子依然无所谓,不在乎之前挨骂,也就不为现在表扬而高兴。 他也依然保持原来神情,因为他没骄傲,也不准嘚瑟,更想着队员们安全,不然,就带队员埋伏在大路旁边,地雷爆炸过后就冲上,和残余鬼子拼个你死我活。 李智看着栓子,心里又一阵赞赏。之前栓子的睿智成熟和胆大,与其年龄完全不相称,现在又如此淡定,也与年龄不相符。他想起吴刚之前说过一句古文:胸有激雷,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而这句话,还真适合眼前的栓子。自打刚才看到他,自始至终,也没兴奋,更没有得意忘形,可他毕竟是炸了鬼子装甲车,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城府。 李智笑了:“臭小子,你是没把我俩放在眼里,还是觉得炸毁装甲车不值一提?” “都不是。”栓子解释说:“没请示没报告,俺是做错了,但俺又没错,俺觉得那是机会。” “你挺能啊,是不是听了俺俩说的话,你故意给自己找借口?”老孟瞪眼说道。其实他相信栓子说的,栓子聪明,鬼精鬼精的,但从不对自己人说谎。 栓子没有解释,爱信不信,但依然关心铁柱:“铁柱懂的很多,对地雷门清,也是他建议炸的鬼子王八壳子,哦,对了,他是赵疤瘌手下,他说赵疤瘌过的很憋气。” 这个情况已经知道,正找机会争取他,李智点点头,又点上烟,看着老孟:“我觉得栓子的事可以定下来了。” “好,找时间咱们开会。”老孟立即说道。 “啥事?”栓子搞不清楚。 “不该问的别问。”老孟瞪了栓子一眼,边往回走,边讨论铁柱。应该成立一个地雷小组,不光要把敌人埋的雷都给挖回来,还要自己造更多地雷,这玩意真好用,可以弥补重火力的不足。 栓子更好用,李智去军分区开会前,就和老孟、张大年秘密开会商量,让他当小队长,也就是排长,但老孟和张大年担心栓子年龄太小,加入游击队时间不长,资历不够。 第101章 举贤不能避亲 现在重点防范的还是鬼子报复。伏击吉野,炸毁装甲车,不难想象鬼子会有多么愤怒,尤其小林龟山,能气的伤口裂开:我刚返回安平县,你们就送“大礼”,简直欺人太甚。 为防止鬼子进山偷袭,李智又重新部署,游击队和民兵增加明哨暗哨流动哨,都提高最高警惕,并昼夜警戒,各村百姓也做好随时转移准备。不能只防备,更要加强训练,提高战斗本领,才能更好地打击敌人。李智给栓子的命令是,站岗之余,仍带领全班继续练习瞄准和刺杀。 熟能生巧,百炼成钢,尤其栓子喜欢枪,已把手里的三八大盖当成身体一部分,手不离枪,枪不离手,不让练还练,何况命令让练。站岗之余,栓子精神抖擞,愉快地走向山坡。班长带头,兄弟们自然全力以赴。 鬼子却没了动静,一连四天,风平浪静,鬼子二狗子依然在大路上巡逻,也依然催促民夫们加紧干活,好像栓子炸的不是鬼子的装甲车。但内线传来的情报说,小林龟山已命令野田,伺机报复游击队,所以不能放松。 同时,也要对游击队进行整编,制定新的训练计划。 李智、老孟和张大年又坐在一起开会。李智说,几场仗打下来,队员整体作战素质有所提高,但基础仍然不好,与正规部队还有差距,游击队不能永远只是游击队,也不能一直窝在山里面,要彻底打跑鬼子,必须走出山林。 李智说,要把兵练成具有正规部队水平的游击队,能在山林里与鬼子周旋,也能突破鬼子封锁线,可强攻敌人,可打阻击战。因为游击队。 不光是训练,还有人员整合,以达到最优配置,以便执行不同任务。自从赵鹏举来了之后,李智就有了想法,把栓子十六班和赵鹏举带来的合并在一起,再补充些年轻队员,成立新小队,由栓子担任小队长,赵鹏举担任副小队长,按游击大队序列叫第七小队,实则归大队直接指挥,执行特殊任务。 此事已经探讨过几次,老孟已非常赞成,发挥栓子的聪明睿智,发挥年轻人敢打敢拼的品质,让年轻的第七小队把对敌人的恨变成锋利匕首,割断敌人咽喉,变成弓弦上利箭,直插鬼子心窝。 但老孟没说话,不管栓子表现再好,毕竟和栓子沾亲带故,必须避嫌。张大年之前反对栓子担任小队长,其他方面都行,就是因为年龄太小,还不满十八岁,也和自己一样,见了鬼子不要命。但主动带十六班炸了鬼子装甲车,又让张大年佩服的五体投地,觉得这小家伙是真行,不当小队长真说不过去了。 他举手赞成栓子担任小队长,只是副小队长,又持有不同意见。赵鹏举加入游击队不久,时间还没满月,也没立功,就提拔为副小队长,恐怕队员们有想法。 李智给了解释,赵鹏举进步很快,这是第一。第二,也是让赵鹏举担任副小队长的主要原因,他和栓子一样,猎户出身,又是优秀的猎人,这个本质让他嗅觉非常灵敏,能闻出山林风里猎物的气味,相信再历练几次,就能把这种本领转换到战场上,会成为栓子的好副手。 跟李智和老孟待久了,张大年也学会了思考,不过想的有点多,犹豫着说:“栓子年轻,比赵鹏举小五岁,能听栓子的吗?” 之前李智也有这个顾虑,不仅仅是栓子年龄,还有副小队长人选,究竟选谁。此次去军分区,专门向吴刚做了汇报,吴刚也劝李智要小心些,因为部队扩大过快,之前提拔了十多位打仗勇敢又肯动脑筋的同志,可有几位单打独斗能力超群,让他指挥一个排,就非常吃力。所以,吴刚也不希望揠苗助长,这样会害了栓子。 但考虑良久,李智认为栓子能胜任,别看平常言语不多,到关键时候,栓子仍然果断地做出正确选择,这是一种天分,即便上过军校的国军军官也未必做的到。 对的事就要赶紧做,不然耽误的只能是游击队自己,李智看了一眼老孟。老孟沉默是金,李智有些不满意,栓子再是你的远房表侄,但表现有目共睹,还是出于游击队发展的公心,你就不能举贤不避亲? 老孟读懂了李智眼神,再沉默下去,不是办法了,于是说道:“这个大可放心,赵鹏举跟我说了,很佩服栓子。再说,当小队长凭的是真本事,以后赵鹏举超过了栓子,也可以让栓子让贤,当副队长。” 你个老家伙,要么不说,要么说的滴水不漏,李智又看一眼老孟,目光露出赞赏:“说的对,咱们明确告诉小队长们,往后就靠真本事,打的不行,就让出位置!” 话一说到这份上,张大年不再坚持,点头同意。 “其实,我打算建议让陈河担任副小队长,可这家伙竟然出手打架。对于陈河和猛子的处理,我的意见是,猛子记过处分,免除小队长职务,担任三班班长,陈河记过处分,两人在大会上做检讨。” 听李智说完,老孟举手:“我同意,都是打架,都是犯了错误,但猛子说了作为小队长不该说的话,非常影响士气。” 猛子本是自己跟班,也是用着最顺手的小队长,此时也气的张大年拍了桌子:“对,说啥往后都不用打仗了,简直是混蛋糊涂蛋!” “你还把猛子说成双黄蛋了。”老孟笑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打胜仗了,有骄傲情绪可以原谅,找他好好谈谈,当了干部,必须管好自己的嘴。” “俺不和他谈,看到他就想揍他。”张大年嘴笨,自知也说不出一二三来。 “让老孟去谈,并代表大队宣布对两人的处理决定。”借此机会,李智趁机说了早就想说的话:“我看这样,咱们把全大队思想工作也交给老孟。” 老孟刚要摆手,李智抢先堵住老孟的嘴:“就这么定了,你识文断字,队员们也信得过你。” “对,就是你了。”张大年也从心底服气了,老孟不仅稳重,有时还和李智一样有计谋,私底下说老孟是沾了山林的仙气,修炼成千年老妖。但立即遭到队员们反对,老孟看着更像兄长,像家里的大人。对此,张大年也非常认同。 “你俩啊——好吧,我去。”老孟摇着头,拿起烟袋锅。 “对了,还有栓子和赵鹏举,都好好谈一下。”李智俨然已把老孟当成政委。 “知道了。”老孟答应着,走出屋子。 老孟还总是那么任劳任怨,张大年打心眼里佩服。之前,张大年还曾觉得老孟目的不纯,想当大队长,现在想想,仍有些脸红。 第102章 当小队长了 老孟也是做思想工作的好手,你俩不是打架么,就把你俩关在一个屋子里,心里有火,接着打,打个鼻青脸肿。打完了,气消了,就该坐下来好好说话了。 猛子和陈河没再动手,因为不敢了。第一天还在怒目相对,第二天就各自抬头看着房梁,终归是两个大男人,再互相看着对方时,不再那么生气,晚上听说栓子带十七班炸了鬼子装甲车,两人手心开始痒痒,陈河也开始埋怨:“好歹你是小队长,说话就不注意点分寸,什么叫不打仗了?” 猛子不服:“那不是话赶话,说到那儿了吗?那你也不能让俺滚回家去啊!” 陈河哽咽了:“你还有家可以滚,老子都没家了。” 猛子握紧了拳头。他家情况也不好,去年鬼子进村扫荡,他背着娘,哥背着爹,嫂子领着侄儿,拼命跑,鬼子站在山坡上放枪,嫂子当场死了,爹也被打中,在山洞里忍了两天的疼,最后还是咽了气。 “还得杀鬼子,直到把他们赶回老家去。”猛子大声说道。 “这才叫话。” “俺就是这么想的。” 两人和好了,还惺惺相惜。猛子说着自己的家,穷的就剩下四面墙。陈河聊在保安团的日子,在鬼子面前像龟孙子。 可第五天了,兄弟们都在外面警戒鬼子,说不定还能打伏击,可两人却在一间屋里躺着坐着,急的抓耳挠腮。 老孟推门进来,两人赶紧站起来,一脸笑嘻嘻:“孟副大队长,俺俩知道错了,放俺俩出去吧。” “现在知道错了?”老孟猛然瞪起双眼,先骂猛子:“早干嘛去了?当上小队长,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你那张嘴啊!” “是,是,俺知道错了。”猛子恨不得给老孟鞠躬。 老孟仍不依不饶:“咱们是游击队,但也是正规的游击队,不是占山为王的草寇,现在敢信口开河,敢打架,往后就敢抢东西、杀人,到时候,看大队长不扒了你俩的皮!” 赶紧骂吧,骂完好放俺俩出去,猛子和陈河低头,接受着批评。 “大队决定,免去猛子小队长职务,处分先背着,以观后效,往后训练打仗都多动动脑子,争取再回来当小队长。还有你,陈河,记过一次,别以为对你处理轻了,大队本想让你担任侦察小队副小队长,这下好了,不光是你自己损失,也是大队的损失——猛子,你看什么?你以为你不是!” 两人头上冒出了汗,没想到平常和蔼可亲的老孟凶起人来,不输李智和张大年。 “好好写检查!”老孟又吼道。 猛子抬起右手:“报,报告,孟副大队长,您知道,俺这——那些字可能认得俺,可俺不认得它们。” 陈河能写字,小声说:“别说了,俺帮你吧,不,咱俩一起写。” “这还叫话,都是自己同志加兄弟。”说完,老孟开门走了。 “唉!”猛子叹口气,又抬手给自己一个嘴巴:“当了小队长,还以为祖坟冒了青烟,现在没了,烟灭了。” 陈河有些可怜地看着他:“鬼子多着呢,好好打,以后还能再当。” “不说这个了,先帮俺写检查……”虽然话这么说,但猛子又想抬手打自己嘴巴。 晌午了,阳光依然浓烈,栓子趴在谷地青草丛中,向着阳光,瞄准着三百米处的一个靶标。靶标是枯草扎的,浅黄的颜色正好藏在阳光里。顺着阳光好看,逆着阳光,栓子只觉的双眼像针扎似的,看得久了,靶标若隐若现。 还有风,摇摆树枝。栓子逆着方向,微调枪口,真想打出一发子弹,检验自己瞄准效果。鬼子神枪手是用子弹喂出来的,而栓子只能枯燥地盯着靶标。 终于,眼前一片金黄,什么也看不清了,栓子收枪,向后坐直了身体。蓦然发现,老孟已站在他身后。 “臭小子,注意力不能只在目标上,背后来了敌人,一准摸了你的脖子。”老孟语气有些严厉。 “知道了。”栓子点点头,又抬手揉揉眼。 老孟缓气,柔和地说:“往后也别这么直对着太阳,伤了眼睛,鬼子就在眼前,你也打不准。” “就练两天,不碍事。”说着,栓子站了起来。 “给你说点事,”老孟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大队决定,让你们和赵鹏举的班合并为第七小队,直属大队指挥。” “哦。”栓子答应一声。这是大队的决定,不管什么原因,服从就是了。 “让你当小队长,赵鹏举副小队长。”这才是重点。 “啥?”栓子一脸不可置信,呆呆地看着老孟。跟过去一样,他只想扛着三八大盖打鬼子,连班长都不想当,更没想过当小队长。再说,十七岁年纪就当小队长,成为干部,是不是太早了? 老孟早就猜到栓子会是这样表情,也想好怎么说:“咱们大队缺干部,说实话,有几个小队长都是硬推上去的,不过表现不错,你年纪小,但能耐大啊,光是打中吉野,炸了鬼子铁壳子,就该当小队长了。” “俺才十七岁。” “马上十八了。” “那也小。” “罗成十二岁挂帅打登州,霍去病十七岁官拜骠姚校尉,率八百骑兵,斩杀匈奴两千,封冠军侯。” “可他俩都是戏台上的。俺怕当不好。” “别给脸不要脸,当不好就把枪交了,回家接着打猎去。” 说完,老孟转身走了。 栓子挤挤眼,咂咂嘴,觉得老孟像是在开玩笑,又好像不是。 六子凑过来:“孟副大队长说啥了?” 栓子又好像在做梦:“说让我当小队长。” 六子竖起大拇指:“凭你立的战功,早就该当了。” “是吗?”栓子似乎觉得立功和当小队长并无直接联系。 “是啊,好事,你当小队长,俺就是班长了。”六子问。 “没想到你还是官迷。”栓子挖苦道。 “你不想当?”六子问。 能当班长就行了,当啥小队长?栓子摇摇头,又努努嘴,找出理由:“赵鹏举的班都是刺头,不好管。” 六子不在乎地说:“那怕什么,有大队长和孟副大队长给你撑腰。” 栓子叹了口气:“当干部还叫人撑腰,那还不如不当。” “当了干部,还怕手底下的人不听话?”六子哼了一声,抱着汉阳造,去了另外一边。 “有你们这些家伙刚刚好,俺可不想再指挥一小队的人。”栓子嘀咕两句,也趴在草丛里。 可心神再不安宁,不时扭脸瞅着东面的赵鹏举。栓子打中吉野,一个小队鬼子冲进山谷,被一中队袭击,枪声过后,赵鹏举紧紧跟在冲在最前头的张大年身旁,一刀杀了一个还在反抗的鬼子伤兵,就连张大年都夸他勇猛。他能服从我的指挥?栓子心里没底。 老孟找赵鹏举聊了,让他给栓子当副手。赵鹏举一百个愿意,且不说刚来游击队不久,就当上副小队长,就是栓子本事,除了力气,都远超他之上,肯定是好事。 晚饭前,李智宣布了这一命令,并对全队重新整编,随着人员增加,一二中队各编三个小队,每小队三个班,每班十二名队员,序列都是从各自中队一班到十二班,这也就是正规连队编制,相当于编了两个连。七小队归属大队直接指挥,暂时两个班,分为七小队一班和七小队二班。赵鹏举担任副小队长兼二班班长,一班长由六子担任。栓子看了一眼赵鹏举。赵鹏举也在看着栓子,有恭喜,也有羡慕,但主要是恭喜。 栓子刚松下口气,认真听猛子和石头做检讨,忽然,从山口跑回来两名队员,很急,好像出了什么大事。 第103章 夜幕下的山林(鬼子学精了) 是出大事了。 一小队化装成游击队的鬼子,由汉奸领路,于天亮前潜入山林,埋伏在杨家口北面山坡,晌午步行接近了村子。他们头发乱蓬蓬脏兮兮,穿的破破烂烂,背着老套筒,又从西边而来,站岗民兵还以为真是游击队,放松了警惕。 鬼子走到近前,民兵才发现一个都不认识,刚要问话,鬼子开了枪。站岗民兵牺牲,鬼子闯进村里,其他民兵奋力抵抗,但敌众我寡,又是突然袭击,民兵牺牲九人,村民被杀害二十余人。 听到枪声,附近两名游击队侦察员赶去支援,也中弹牺牲。鬼子极度残忍,把游击队队员和民兵头颅割下带走,共十一名同志。 头颅被挂木杆上,木杆立在葫芦口路边,炸毁装甲车南面二里的地方。 “民兵队咋搞的!”张大年愤怒地大吼道。 光天化日,竟然让鬼子接近村子,还把他们当自己人,老孟也想不通,因为李智一直提醒加强防范,而且,之前还抓住过化装成山民的奸细。 李智已问过两名队员详细情况。队员已问过幸存的村民,说鬼子速度很快,也不纠缠,进村见人就开枪,打完就撤。 看来鬼子动了心思,精心谋划,甚至预谋已久,加上最近几天没有动静,民兵放松警惕——偷袭鬼子是游击队拿手好戏,现在却被鬼子偷袭,李智脸色铁青,攥紧了拳头。老孟咬牙切齿,装上烟袋锅,一锅接一锅的抽。张大年抽出大片刀,骂着鬼子十八辈祖宗,恨不得现在就要去弄死几个小鬼子,剁碎了喂狗! 猛子傻了,还说什么里面出不去,外面进不来……鬼子能让你安生?挖封锁沟,盖炮楼,就是想把游击队置于死地。牺牲队员还有一个是他同村,从小一起撒尿和泥长大的发小。 “打死这些狗日的!”猛子哭了,哭的伤心,哭的咬牙切齿。 鬼子在报复,也是在挑衅,以此激怒游击队,李智保持着高度清醒,即便鬼子还在杨家口,现在也不宜赶过去。小鬼子不傻,既然化装偷袭,也肯定设下埋伏。 这个时候不能慌,更不能意气用事,稳定队员们情绪的同时,也要保持高昂战斗状态,随时以牙还牙,以血还血。李智冷峻目光掠过面前队员。 队员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站的直,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愤怒,把头颅割下来挂在杆子上,形同于刨祖坟,这些丧尽天良的混账王八蛋,日他八辈祖宗的,等着,落到俺们手里,非个个扒皮抽筋! “打死这些乌龟王八蛋!”有队员激动地喊道。 栓子依然紧紧握着手里的枪,目光冷峻又犀利。李智观察过栓子多次,只要打仗,栓子就是如此的目光,像传说中的公狼,狡猾又凶猛,只要抓住机会,会直咬向鬼子的喉管。鬼子再次激发了他心里愤怒,还有狼性,只要一声令下,栓子毫不犹豫,哪怕刀山火海,也会想办法把枪里的子弹送进鬼子的胸口。 李智进行了简单动员:“之前咱们打死鬼子大佐,现在又炸了他们装甲车,他们被打急眼了,才丧心病狂,而这正说明咱们之前打的对,打的好,打的妙,但现在不能冲动,更不能莽撞,寻找有利时机,我保证在七天之内,让鬼子付出十倍以上伤亡,为牺牲同志报仇!” 随后,李智命令第一、第三、第七小队在外围警戒,其余队员休息,随时待命。 队员散去,李智让顾飞赶往小孟庄,让县委通知各游击队,做好打仗准备,同时联系潜伏的同志,了解鬼子动向,明天李智将前往孟庄,与县委会和。又让陈河带两名队员前去葫芦口侦察,了解敌人到底是否在葫芦口埋伏下重兵。 一切安排完毕,茅草屋里点起油灯,李智皱紧眉头,看着桌上地图。炸了鬼子装甲车,也就是捅了鬼子一刀,它反过来咬一口,情理之中,可为什么非要采取极端手段,把头颅挂在进山路上? 前两天,刘芳转来从内线送出的情报,说装甲车被炸,小林龟山很冷静,只想早日建好封锁线,再从容对付游击队,但装甲车被炸,碍于皇军情面,不能没有任何报复动作,于是命令负责封锁线安全的野田适时反击,给游击队震慑。但此番鬼子行动已超出小林龟山底线,他很担心游击队会出击,破坏他们修封锁线。 现在内线又换成尹子林。小林龟山回到安平,又专门向旅团司令部请示,请尹子林回来,继续担任他的翻译官。而鬼子有样学样,模仿游击队偷袭杨家口,尹子林却没送出任何情报,李智越想越蹊跷,究竟是什么让小林龟山改变主意,还如此秘密? 旁边坐着老孟和张大年,三人商量很久,觉得可能鬼子忽然增兵,以此来引诱游击队现身,也有可能小林龟山挨了旅团训斥,气急败坏,忽然下手——都只是猜测,现在需要内线情报证明。但敌情不明,不仅不能轻举妄动,还要加强戒备,稳住阵脚,等待情况明朗,再为牺牲同志报仇。 吃过晚饭,栓子带领队员前出五里地,赶往东面山谷,执行警戒任务。出山谷向东不远是三岔路口,向南二十里是孟庄,向东北十里走出山林,就是兴隆据点。就是在这道弯弯曲曲的山谷中,栓子抢了鬼子的枪。那次若不是栓子,游击队很可能全军覆没。 就冲这一点,赵鹏举心服口服,也很高兴由栓子担任小队长,何况他还是副小队长。老孟说了,刚来不久,又没立过大功,能当上副小队长,是大队信任你,且要珍惜努力。李智也说,不要觉得栓子年龄比你小,就不服从命令,当上游击队员,你就已经成为一名战士,战士就要坚决服从命令。 栓子之前担心管不住赵鹏举,是多虑了。这也不怪栓子,心里只想着杀鬼子,从没考虑过当官,忽然的命令,让他措手不及。如今是小队长,相当于排长,就是干部身份,也就是官了。 走到山谷口,栓子向前看了一眼,对赵鹏举说:“你带二班班去对面山坡,我带一班去北面山坡,让大家隐蔽,不要搞出动静,若鬼子来偷袭,咱们就先揍他们一顿。” “是。” 赵鹏举回答干脆,栓子听出了什么,心里很欣慰,挥手,带着一班队员立即登上北面山坡,隐蔽起来。 等到十二点左右,看到三个人影,从正东方向而来,栓子挥手,前面石头躲在石头后面,问了口令。 是陈河,刚侦察回来。队员立即放行,其他人仍隐蔽在山坡。 二十分钟后,陈河见到李智和老孟,报告了侦察情况。葫芦口点着汽灯,有二狗子巡逻站岗,人不多,也就一个排,其它地方没发现敌人。 毫无疑问,二狗子只是诱饵,附近山坡肯定有大批鬼子——李智忽然看着陈河:“你身后有没有人跟踪?” 陈河摇摇头:“应该没有。” 这就是没注意,李智连忙挥手:“立即让村民撤离,通知在家队员准备战斗!” 从李庄撤离过李庄一次,隔了两天又撤回来,又将近两天,已有暴露危险,估计今天会有更多二狗子化装来侦察,还有陈河去葫芦口侦察,说不定鬼子已经发现他,并跟踪而来。张大年还在发懵,东面已响起枪声。 第104章 看鬼子反应 鬼子的确古路口设下了埋伏,但在两侧三里之外的山坡上,趴在树林之中,每人头上还盖着草,不走到近前,决发现不了。古路口西面山坡上,又零散埋伏着二十多个鬼子,他们目的是反侦察,等游击队侦察员来了,在后面悄悄跟踪,顺着他们,就能找到游击队主力。 陈河他们果真被发现了,却没发现身后鬼子伺候。过去十几分钟,一队黑影摸了过来。他们担心两侧山坡上有游击队暗哨,准备悄悄爬上山坡,搜索一遍。 天上有云,夜色非常暗淡,鬼子走到不远处,前面队员才发现。如此鬼鬼祟祟,肯定是鬼子,却没想到鬼子学精了,不走下面曲曲弯弯的山谷,却爬难走的山坡,栓子来不及和南面山坡上的赵鹏举打招呼,让兄弟们藏好,并让身后马义悄悄转身,爬过山坡拐弯处,再跑着去向李智报告, 栓子忍着不打,是因为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把这十多个鬼子放过去,伏击他们后面的大部队。他也认为,这边不打,南面赵鹏举也不会打。 可之前两人也没说好,赵鹏举没想这么多,看着黑影临近,心里只想着打。当然,栓子也说了,发现鬼子就好好揍一顿。他还一直往北看,心里埋怨栓子怎么还不打。距离十米远,赵鹏举忍不住了,命令开火。兄弟们早已瞄准一个个暗影,听到命令,立即开火,顷刻间,七八个鬼子基本报销。 南面开了火,已经暴露,栓子也只能下令开打。打倒四五个,其它三两个叽里咕噜滚下了山。 栓子大喊命令不准追赶,斥候后面就是鬼子大部队,估计马上就要进攻。栓子走向山谷,招呼赵鹏举过来,赶紧布置阻击。 赵鹏举跑过来,还在为刚才栓子没下命令打而抱怨:“你咋回事?再不打,鬼子都跑到眼巴前了。” “你为什么不藏起来?”栓子反问道。 “都跑面前了,还藏个屁?”赵鹏举瞪大了眼睛。 “就看你想不想藏起来。放过这七八个人,不让他们发现,后面是大批鬼子,肯定走山谷,到时一颗手榴弹能崩死仨!算了,不说这个了,赶紧带兄弟往上撤退,寻找有利地形,防敌人掷弹筒攻击,先守住山口,等待撤退命令。” 栓子一口气说完,又瞪一眼大五岁的赵鹏举:“我说哥啊,以后打仗咱多长点心。” 是啊,俺咋没想这么多?赵鹏举吸了一口冷气,懊悔地打着自己的头。当然也不怪他,没打过几仗,哪有那么多心眼。 听到枪声,还没见到马义,李智已想到敌人来偷袭李庄。现在已不是之前三十多人的游击队,除去在外警戒队员,家里还有一百三四人,于是在夜里,可以和鬼子周旋一番。 但为了避免伤亡,也不能全压上去,留下老孟和张大年带领队员在后面待命,准备打鬼子伏击,李智提着手枪,带着一小队,半路又碰上马义,一起跑到山口,找到栓子。 既然已经暴露,那就先打上一阵,吸引鬼子往里面冲。顾飞去了孟庄,李智让马义再跑一趟,告知老孟。 非常奇怪,又等了十几分钟,没看到鬼影。 鬼子在玩什么把戏?李智看着茫茫夜色,猜错了大概,估计鬼子偷袭未遂,不敢再轻举妄动。但不能和鬼子耗下去,如果敌人没撤退,等到天亮他们能看清了,会立即发起进攻。 反正李庄百姓已经撤离,李智决定带七小队向后撤。找到老孟和张大年,低声耳语一会,让他俩带队员去南面陈庄,并留下猛子和陈河,等待在外警戒队员返回。 老孟赞同李智打法,既然鬼子向游击队砍了刀,那游击队必须向敌人亮剑,不然山里百姓会再次瞧不起游击队,而且,李智的打法只是开始,很可能的好戏还在后面。 提高警惕,并派出侦察分队在前,老孟和张大年带着兄弟向西翻过山坡,然后往南走。李智带着新成立的七小队拐弯绕圈,来到小孟庄。 正处于黎明前的那段时间,夜色更浓,周围黑漆漆什么也看不着。沿着山坡向上,没走多远,上面传来稚嫩声音:“站住,别动!” 怎么让小孩子站岗?李智皱起眉头:“我是游击大队长李智,自己人。” “是大队长!”民兵队长孟小麦从暗影里站起来,呵呵笑了:“俺差点就放枪敲锣了。” 李智带七小队走上去,孟小麦领着少年迎下来。见面后,孟小麦介绍说:“这是俺侄子,十三岁,儿童团团长,非要跟俺一起来站岗。” 原来如此,李智眉宇舒展开来,握了握孟小麦侄子的手,低声说:“回村里说话。” 栓子留下两名队员接替孟小麦站岗,其他人爬上三百多米山坡,走进村子,与刘芳见了面。 内线同志已搞到情报,将牺牲同志头颅挂起来示众,不是小林龟山主意。前天晚上,这家伙忽然离开安平县城,还带走尹子林,据说走的匆匆,非常神秘。 对游击队来说,还真是秘密。春季反扫荡失败,为总结吸取经验教训,华北方面军派出视察团,由副参谋长武藤章带队,一路从泉城来到徐州。。看过小林龟山与吉野共同撰写《安平县治安战之对策》,武藤章深感兴趣,想更仔细了解。吉野已一命呜呼,只能找小林龟山。 旅团司令部一通电话,把小林龟山又从安平县叫回徐州。小林龟山喜欢美食,又经常运动,养的皮糙肉厚,伤势大好。此次返回徐州,尹子林本应该不跟随前往,可怎奈的小林龟山把他当成心腹。这也怪尹子林。小林龟山在徐州军医院住院期间,尹子林每天必去探望。当时尹子林想的是,小林龟山很有才能,肯定留在旅团司令部,甚至去十二军军部担任参谋,与其保持往来,往后能接触到更多情报。 那时小林龟山正陷入苦闷之中,尹子林陪伴让他十分感激,再加上尹子林能言善辩,知识渊博,小林龟山更是倾盖如故,自己去哪,也想把尹子林带在身边。尹子林却十分苦恼,当时他想留在徐州,或者去泉城,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呆在小林龟山身边。 装甲车被炸,小林龟山指示野田寻找机会报复,尹子林当成情报,交给交通员。这也属于正常行动,就好比两人打架,你给我一拳,我就想踢你一脚。可就连小林龟山也没想到,野田这个混蛋不仅进山偷袭,又竟擅作主张,还把游击队队员和民兵头颅挂在路边。 小林龟山与武藤章聊的很好,因为华北敌后抗日武装已呈燎原之势,武藤章也认为想要彻底剿灭八路军,不过是口号而已。他希望小林龟山坚持自己做法,以封锁线为基础,遏制八路军迅猛发展势头,为华北治安战树立典范。 回到招待所,小林龟山依然兴奋,却接到野田进山偷袭报告,不由深感不妙。尹子林也说,野田队长太过鲁莽,势必会引起游击队强烈报复。小林龟山在电话里让手下转告野田,不要再莽撞行事,并连夜从徐州返回。 李智不知道内情,但基本确定小林龟山原来计划未变,就是在封锁线没建好之前,尽量不招惹游击队。但野田报仇心切,这也是为什么鬼子已经摸到李庄东面山口,却又不敢再轻举妄动。本来就已经违背野田意愿,若再吃了亏,小林龟山能饶得了他?野田再鲁莽,也怕脖子上的六斤半搬家。 但不管是不是小林龟山意思,还是哪个混账王八蛋的意思,十一位同志头颅还挂在杆子上,鬼子刀尖还在胸口摩擦。不给牺牲同志和被害百姓报仇,不让十一位同志入土为安,怎能咽下这口气?李智写下作战计划,让顾飞回去通知老孟。 “大队长,俺带人去侦察。”作战之前必须进城侦察,赵鹏举非常积极,又自告奋勇。 “我也去。”王志先也举起了手。 李智摇头,看着栓子。 鬼子忽然靠近李庄,栓子也已猜到,是陈河无意间给他们带了路,所以明白李智意思,说道:“鬼子肯定布置大量暗哨,若发现咱们侦察,不仅会跟踪咱们,还明白咱们意图,明天就不好打了。 “可是,”赵鹏举看着李智:“鬼子肯定知道咱们去打他们。” 李智点点头:“他们肯定知道,但猜不准咱们怎么打,什么时候打。” “那咱们怎么打,什么时候打?”王志先问。 李智似乎不想说,回答的有些含糊:“先袭扰,看鬼子反应,看具体情况,再决定怎么打。” 第105章 开始报复 具体怎么打,栓子也一直在想。之前他不想,是因为不用想,看到鬼子,听到命令,拉枪栓瞄准扣扳机就行了。现在他不得不想,因为他已是小队长,必须想着让自己的小队怎样打好仗,干掉更多的鬼子。 现在栓子也真动了心思,学着怎么打仗,跟李智学,也跟老孟学。 白天,队员们在屋里休息,任何人不准出院子,更不准到街上晃悠。一夜都在走路,可面临即将要到来的战斗,队员们还很幸福,尤其赵鹏举,还在为山坡上率先开枪耿耿于怀,也越想越后悔,真像栓子说的那样,放鬼子斥候们过去,伏击鬼子大部队,说不定一仗就实现李智说的,要打死十倍以上的敌人,为十一名同志报仇,也为杨家口的乡亲们报仇。 他想找栓子聊聊,可栓子已经睡着了,怀里抱着枪,像等着夜里捕获猎物的狼,必先养足精神,存储体力。那就睡吧,也许再打上几仗,就能和栓子一样聪明了。吃饭睡觉,检查枪支弹药,又接着睡。等到天黑,南面传来了隐约动静,是十里之外手榴弹爆炸声音。 按李智战斗计划,老孟和张大年指挥队员对敌人发动了袭击。因为小林龟山催的紧,民夫要干活到天黑才能收工。白天游击队不来偷袭,那估计要等到后半夜,坡顶上鬼子二狗子踩着暮色下了山坡,然后鬼子找鬼子,坐上汽车,伪军找伪军,押着民夫往据点里走。 忽然,张大年带着一中队,像一群猛虎从山谷冲了出来,往车上鬼子群里扔手榴弹,对着伪军开枪,不顾伤亡,猛冲猛打。张大年还带着十多个队员,冲到汽车旁,手举大刀,一顿猛砍猛杀。随后捡起地上的枪,交替掩护,背着伤员,又原路返回。等支援鬼子赶来,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找民夫,都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鬼子偷袭山林,还做出毫无人性举动,民夫们人人担惊,人人害怕,低头干活,目光也不时瞄向坡顶山口,生怕游击队飞出来,冒出来。来干一分钱不给的苦役已叫人悲苦,子弹不长眼,再白白搭上性命,更让家里人哭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心里担心,干活就慢,鬼子手里的皮鞭枪托,对着后背又抽又打。要不是保全性命,民夫们早就不想干了,现在恨透了鬼子。游击队忽然偷袭,聪明的伪军立即往民夫堆里跑,因为他们知道游击队不伤害百姓。而聪明的民夫觉得这是逃跑的机会,于是撒腿往东跑,一个带动十个,十个带动了全部,都呼啦啦地跑。伪军也想逃命,不仅不拦,还跟着一起跑。 野田中队赶了过来,汽车挎斗摩托车,停在山口旁边。野田跳下摩托车,握着指挥刀。小队长上前报告,皇军阵亡九个,伤了十五个,保安军死伤二十,游击队死了三个……左边不远处,摆着牺牲的三位游击队队员,野田咬牙切齿,想把头颅砍下来,继续挂在葫芦口木杆上。但他没拔出指挥刀。 这是小野龟山命令。 自小林龟山赶往徐州,野田恶毒目光又盯上山林。他一直恶毒,和小林龟山、吉野、小野纯一郎一样,想着剿灭游击队。小林龟山负伤,吉野来了,修封锁线的同时,往山林派出大量斥候,还拉拢收买汉奸,寻找游击大队具体位置。这很符合野田胃口,搞狗屁的封锁线,只要找到游击队位置,就用皇军勇士用手里的机枪、掷弹筒、迫击炮和他们对话,不投降,就消灭之。野田喜欢简单粗暴,也相信皇军无往而不胜。他认为前面两次失败,原因只是没抓住他们,成了漏网之鱼,只要坚持下去,早晚能抓住他们。 吉野死了,小林龟返回安平,却不再想着扫荡山林,只热衷于修筑封锁线。好像这位少佐先生不是毕业于陆军大学,而是之前专攻土木工程。装甲车被炸,野田恳求给他进山扫荡机会,几乎要跪倒在地,小林龟山却固执己见,不让他冒进,并提醒不要忘记井口大佐凋零在坡顶之上。 野田无惧生死,所以他不仅派人偷袭杨家口,还违抗小林龟山意愿,把游击队员和民兵头颅挂在木杆上,为的就是和游击队决战。他一厢情愿,认为此举会极大侮辱游击队,并且两手准备,设下埋伏,等着游击队去抢头颅。 但游击队没动,只来了侦察员。他也做好了另外一手准备,跟踪游击队侦察员,一直跟到李庄东面的山口。他也站在山谷口东面一里处的大槐树下,身后是他的鬼子中队,另外还有两个连伪军。 三个月前,就是他带领鬼子伪军前来偷袭,场景是那么相似,好像过了一个轮回。上次是栓子搅黄了偷袭,这次他多了心眼,先搜索两侧山坡,再稳稳当当穿过曲曲弯弯又狭窄的山谷。 枪声响了,两边都有游击队。他不敢再往前,下令撤退。他不是害怕游击队有埋伏,而是因为小林龟山。 大队参谋正川一郎转达了小林龟山的命令与愤怒,让他不要再轻举妄动。虽然他已做好准备,只要歼灭游击队,被送上军事法庭亦心甘情愿。但是,他也深知游击队之狡猾,既然已经提前做好防备,再执意进攻,已无决胜之希望。他狂怒不已,砍了老槐树一刀,带队撤回。 下午,小林龟山来到兴隆据点,把野田单独拉到屋里,给了两个耳光:“八嘎,糊涂!” 挨打挨骂,野田不敢委屈,但更加憋闷,双手握拳,痛哭流涕:“少佐,游击队乡野村夫,只区区两百人,却杀我大佐与少佐,炸毁我装甲车,皇军颜面丢尽,我就想与之决战,哪怕粉身碎骨!” 小林龟山又狠狠赏了两记耳光,并算了一笔账。 随着鬼子战线无限拉长,后方兵力明显不足,整个鲁省面积13万平方公里,只有3.6万鬼子驻军,还要重兵守卫大中城市以及津浦、胶济铁路线,前两次调动五千兵力围剿夫子山游击队,已可谓竭尽全力。可即便如此,仍未达成作战之目标,就连十二军司令部也不得不承认,夫子山游击队乃山林之王,一时难以剿灭。 构筑封锁线,把夫子山游击队这条龙困在前滩上,是当前最好策略,也就是小林龟山与吉野说过的,让游击战这只老虎变成病猫,可野田脑袋被门撞破了,又淋雨进了水,为了一辆装甲车,非要挑战游击队底线,逼着这只老虎露出獠牙—— 第106章 万万不可 但小林龟山理解野田心情,之前大日本皇军虽遭受过挫折,但并不大,整体上势如破竹,如今前锋逼近长沙,再打下去就是陪都重庆,却在微不足道的夫子山连续折戟,对于皇军军官来说,是奇耻大辱。 “我们面对的不是呆板国军,是善于游击的八路军,他们的狡猾超出想象,不能再以常规手段对付他们。”舒缓一口气,小林龟山看着野田:“野田君,我们面对是一群土八路,可他们的指挥官非常有聪明,所谓上兵伐谋,正是如此,所以我们也必须用谋略对谋略,再一味仰仗我们火力优势,仍将失败。” 仔细想想,事实的确如此,在山林,火力本就发挥不出原有效用,而游击队又压根不与皇军对撞,更不像国军在乎一城一地得失,他们快速转移,忽东忽西。他们指挥官也的确是高手,本想激怒游击队,让他们来抢头颅,从而与之进行正面决战。现在又不知其踪影,可他们肯定藏在山林某个地方,等待着时机,然后像虎狼像魔鬼,偷袭皇军和保安军士兵,并做到一击致命。 他们的狡猾真的超出想象。野田鞠躬弯腰:“少佐,我错了,现在就命人把人头放下来,确保封锁线按期完成。” “不。”小林龟山眼里露出了深邃,好像在凝视无边的大海。他知道,即便野田不犯错,李智也不会善罢甘休。既然做了,那就做下去,现在把头颅放下来,是向他们示弱。小林龟山攥紧了拳头:“我也想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花招,传令下去,加强警戒,发现可疑目标,立即开火,但不许追击。” “哈依!”野田低头回答。 “另外,烦请传出去,明天我将视察整条封锁线。” 小林龟山脸上的认真吓坏了野田,那吉野被游击队一枪打中,尸骨未寒,您老人家就被凑热闹了。他赶紧立正:“少佐,万万不可。” “野田君,我看你真是被游击队吓着了。”小林龟山微微摇头。 野田没有辩解,说实话,每次离开据点,野田都保持高度戒备,因为游击队神枪手太过厉害,山木死在他面前,甚至就是替他而死,还有吉野,射击距离应该在一百五十米之外,不然子弹不会留在胸口。 他都如此戒备,保安军那帮营长连长,甚至排长,出门都不敢穿军官服,而是换上士兵衣服,并混杂于士兵之中。野田很瞧不起他们,就他们这等货色,还在自作多情,殊不知压根入不了游击队法眼。 小林龟山脸上又露出奸诈的笑容:“他们可以打黑枪,为什么我们不能反制他们?” 野田明白了,小林龟山引蛇出洞,然后埋伏神枪手,干掉游击队狙击手。他不由叫了一声:“高明!” 小林龟山微微一笑,拔出王八盒子,翻来覆去仔细看着:“听说那是一个叫栓子的家伙,猎户出身,我很想和他比一下枪法,让他见识一下优等射手的实力。” 野田知道小林龟山枪法,被称为快枪手,还曾在陆军大学获得射击冠军,但他不想让小林龟山冒险,恭维说道:“一个小小猎户,不过偷鸡摸狗的伎俩,少佐能知道他的名字,就已高看他了,何劳再亲自动手,属下这就去安排。” 小林龟山没有回安平县成,住在兴隆据点,明天巡视封锁线消息也传出去,并重点检查几处炮楼工地。接到命令,伪军排长让民工修路打扫卫生,还大声嚷嚷,明天都要精神点,少佐太君要来了。这是刻意安排,就怕游击队不知道。 游击队也很给小林龟山面子,并选择黑夜刚刚替代白天这段时间,鬼子二狗子警惕性最为放松的时间段,突然杀出,又立即撤回。 野田遵照小林龟山命令,没有追赶。他在等着明天,找机会给游击队以痛击。他把最好的射手安排在葫芦口,也就是上次野田被狙杀的地方。正好葫芦口东面刚要开始修建炮楼,小林龟山会在那里驻足。 他叫来保安团三营长,让他在天明之前追回所有民夫,并枪毙随民夫一起逃跑的伪军。三营长打个寒颤,又缩着脑袋,喊了一声:“哈依!” 李智已收到情报,说小林龟山明天将视察封锁线。这个时候视察,有小林龟山道理,野田大逆不道,游击队肯定出手惩罚,保安团上到营长下到兵士,都战战兢兢,民夫们更想逃离,作为安平县鬼子最高长官,出来安抚,理所应当。 但也不至于嚷的满世界都知道,伪军们还提前打扫卫生,摆出黄土铺道,净水洒路的架势。这里面肯定有诈。但既然小林龟山打出了牌,游击队也不能不接着,不然真对不起他。午夜,李智、栓子带着七小队出发了。 王志先想跟着,李智不仅拒绝了,仍没告诉他仗怎么打。起初李智不说,是他也不确定具体怎么打,需要根据敌人变化,再进行有针对性偷袭,把敌人打痛。现在李智大概知道了,但又不想告诉王志先了。 李智察觉王志先心神不稳,好像有什么心思。之前和老孟聊过,觉得此人若被鬼子抓住,很有可能投降。老孟还暗示李智,找时间提醒刘芳。李智没有这么做,凡事要讲究证据,不能凭空猜测,搞不好,别人还以为游击队离间县委内部关系。但李智对王志先开始提防,能不让他知道,就不让他知道。 其实王志先就想跟着李智学打仗,也极想成为游击队政委,往后也能在队员们抬头挺胸,说一不二。而他的企图心让他变得急切,反倒让李智更加怀疑。 一夜无事,包括葫芦口,在木杆旁边山坡上当诱饵的伪军战战兢兢之后,又看到了东方即将升起的太阳。各据点鬼子伪军也松了一口气。晚上属于游击队,白天则属于他们,至少这段时间游击队还没在白天偷袭过。 小林龟山起床,洗漱,整理好军装,挎上指挥刀,走出炮楼。三辆挎斗摩托车停在院内,已随时准备出发。小林龟山非常喜欢驰骋,是个军马迷,也不喜欢挎斗三轮车那刺耳的噪音。而将近四十多里的封锁线,骑马走上一圈,速度太慢,还有身上伤势没好利索,小林龟山不得不舍弃自己战马,走向摩托车。 猛然间,野田一个激灵,看着挎斗摩托车,似乎看到被狙杀的吉野。 第107章 打中了,快跑 兴隆据点向南三里,栓子和赵鹏举趴在路边树林里,距离大路一百五十米,身后是一道深约十米的沟。李智和其他队员埋伏在深沟西面。 据点附近很开阔,最近山坡距离三里地以上,难以设伏,于是把伏击点选在南面树林。但并不打算置小林龟山于死地。其原因是李智认为做不到。 既然小林龟山大声嚷嚷要视察封锁线,其目的显然不纯正,甚至已经埋下陷阱,就等游击队往里跳。奶奶地,还给老子玩心眼,我们有《孙子兵法》《孙膑兵法》的时候,你们还是蛮荒时期,玩计谋,老子们是这些小鬼子的祖宗! 据点内最先出来的是一队工兵,前面三个鬼子手里拿着地雷探测仪,一路往南扫。自从装甲车被炸,鬼子每天早上出据点第一件事,就是沿着大路扫雷。 随后,据点里跑出了伪军,后面跟着民夫。为不耽误修路,所有民夫都分散到各据点,天黑后回来,天刚蒙蒙亮就要上工。 还有装甲车,轰隆隆开出据点。鬼子知道,游击队不打老百姓,于是让装甲车行驶在民夫中间。很快路上不再平静,从南到北,一拨拨鬼子二狗子,巡逻在附近山坡,看押着一群群的民夫埋头干活。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雾,三里之外,看不清兴隆据点。李智早就想打过兴隆据点,但一直没打成,如果顺利,这次也列入作战计划之内,不过在打之前,先吓小林龟山一跳。 野田先吓了一跳。就在上车之前,野田看着三轮车203车牌,忽然心有余悸,似乎看到了死去的吉野。上次就是这辆摩托车在前面开路,吉野从后面下车时,被游击队神枪手击中。虽然野田已经下令加强戒备,并准备击杀游击队神枪手,但游击队神出鬼没……不敢再想,野田伸手拦住小林龟山:“少佐,为防止游击队袭扰县城,请您回去坐镇指挥,今天由我代您巡视。” 为了给小林龟山留面子,野田没说防止游击队袭击。那帮游击队什么都敢干,真要去县城闹事,再烧毁警备司令部,传出去又是丢人。其实野田是担心小林龟山,再被游击队神枪手打中,安平县夫子山真就成了皇军佐官的坟墓。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小林龟山也深知其中厉害,但皇军岂能被土八路吓倒。他挥手,坐上第三辆挎斗摩托车:“野田君,出发!” 看着小林龟山的倔强,野田只能点头:“哈依!” 但野田心里是忐忑,像敲着催命的鼓。他是总监工,十多天了,一直在兴隆、香城几个据点轮流住宿。也许一直在大路上,心里有了感觉,相信游击队设下埋伏。他也开始了后悔,不应该做出莽撞的事来,害的保安军人心惶惶,民夫无心做工。 但他又镇定下来,主要地点已经埋伏好士兵,只要游击队敢露头,就立即击毙。他相信手下的枪法,何况还有机枪配合。 挎斗摩托车开出据点,野田立即让驾驶员加快速度,疾驰而行。鬼子挎斗摩托车比汽车速度快,一小时能跑七十多公里,坐在上面,风驰电掣。游击队射手再厉害,如此快速目标,也不好直接命中。 先闻其声,挎斗三轮摩托车突突的响动,比鬼子装甲车还要大。附近没有敌人,巡视一圈,也没看到地雷的细线绊绳,栓子和赵鹏举向前爬了二十多米,靠近树林边上。赵鹏举举起望远镜,向北仔细观察。李智交给他的任务有三个,保护栓子安全,协助栓子观察敌情,也就是观察手,最后,栓子开枪的时候,他也同时开枪。两人同时打,肯定比一个人打的准。 “三辆挎子,开的快,跟飞的一样。”赵鹏举看到了挎斗摩托车,后面两辆摩托车上各坐一个鬼子官。 防止游击队再埋地雷,前面的路又重修过,很平整,鬼子几乎把油门加到底。还有一个更大问题,挎斗在左边,栓子、赵鹏举在右边,中间被两个鬼子挡着,要想打中坐在挎斗里鬼子官,必须等到摩托车开过去,打鬼子官的后背。这个难度之大,栓子也做不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栓子看到了挎斗摩托车,果真很快。 “后面有没有马队?”栓子问。 “没有。”赵鹏举坚定地回答。 既然后面没有骑马的鬼子,那坐摩托车的可能就是小林龟山,不是第二辆,就是第三辆。无法确定,就打中间那辆。 “打第二辆!”栓子说着,匍匐着往前爬。 距离越来越近,栓子开始微调枪口,紧紧跟着摩托车。 这个难度太大。栓子咬牙,命令赵鹏举一起打鬼子开摩托车的鬼子。 两人同时瞄准,将准星略微往前调到鬼子摩托车车把上方。距离一百多米,栓子喊了一声:“打!”两人同时扣动扳机,子弹飞了出去。 栓子打的准,钻进鬼子驾驶员肋部,打断了肋骨。 鬼子驾驶员感觉像狠狠挨了一拳,身子向左歪,车把猛然向右偏,急速的三轮车开始翻滚。野田和后座上的鬼子被狠狠甩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又打了好几个滚,像从山上掉落的石头。 “打中了,快跑!”赵鹏举子弹打飞了,但看到栓子击中鬼子,兴奋又紧张,扭头就跑。 栓子没动,拉枪栓,调转枪口瞄准后面那辆摩托车。遭到袭击,鬼子慌忙刹车。就在停下那一瞬间,栓子再次扣动扳机,后座上的鬼子掉了下来。 “快跑啊——”赵鹏举回头,使劲向栓子招手。 栓子爬起来,连蹦带跳钻进了树林。 鬼子开了枪,子弹啪地打在身旁树上,是小林龟山开的枪,前车三个鬼子也已刹住车,机枪和步枪一起开火,连续向树林开枪。可栓子和赵鹏举背影一闪,不见了。 两人跳进沟里,又向西跑。赵鹏举埋怨道:“打中了还不跑,你小子真够贪的!” “多打一个,鬼子就少一个。”栓子回了一句。 “嗯,这话说的没错。”赵鹏举歪嘴笑了:“三个鬼子不死也废了。” 栓子点头。这是真的。三个鬼子和三轮摩托车一起飞了出去,又在地上打滚。铁造的三轮车轮子摔掉了,挎斗也分开了,支离破碎,那叫一个惨,更别说鬼子也是肉体凡胎,爹娘种下的孽障,不摔的五脏挪位,七窍流血才怪。 第108章 小鬼变野鬼 听到枪声,小林龟山立即懵了。他没想到,游击队会埋伏在据点附近,更没想到,游击队神枪手如此神准,竟然打中驾驶员。说实话,他见过坐在高速行驶车上的神枪手去打固定目标,还没见过如此精准地打高速移动目标的神枪手。他眼睁睁看着摩托车在前面翻滚,野田像粮食口袋被甩出去。摩托车停下,枪声又起,坐在后座的鬼子也中弹。 小林龟山扶鬼子下来,伸手取下他肩上的枪,瞄准树林里影子,开了一枪。没打中,再拉枪栓,目标丢失了。小林龟山望着前面树林,又一阵惊愕,游击队难道真成了精,居然有如此神级枪手? 讲真,栓子也没想到能一枪命中。李智没下达死命令,让他一定打中,他也从没给栓子下过死命令。按李智意思,就是打不中,也要羞辱小林龟山一番,老子不上你的当,就在偏僻处下手,让那些埋伏的鬼子枪手就在山坡上晒太阳去吧。 没有压力,栓子反而打的更准。当然,这也不排除巧合与天意,凶残至极的野田也活该有今天下场。 其它鬼子又开了几枪,树林里没有动静,小林龟山才小心跑向,把头冲地面的野田翻过来时。野田嘴歪眼斜,鼻子、嘴、耳朵都往外冒血,没了任何反应。 小林龟山暗叫不好,也急了,连蹦带跳,还朝天鸣枪,呼叫附近鬼子二狗子,速来救人。据点里跑出了鬼子,南面二狗子也疾跑着过来,还有卫生兵,但都不管用,必须把野田送到城里的医院——终于汽车来了,野田和另外三个鬼子被抬上汽车。小林龟山大声嘶吼,无论如何都要把野田救活。 汽车开走了,小林龟山把带血的白手套扔在地上,没有下令追赶游击队,而是跨上摩托车,继续巡视封锁线。他愈发地觉得夫子山游击队的恐怖,也愈发着急修筑封锁线。他埋怨野田不该招惹游击队,才招致如此反弹。当然,他也自责,再次低估游击队,他们就是一群被鬼神附体的精灵! 一路向南巡查,平安无事,炮楼、封锁沟进度也在计划之中。来到黄庄据点,他看到被绑在柱子上的六个伪军。昨天晚上,他们与民夫一起逃跑,野田命令抓回来枪毙,就等到晌午,送他们上路。小林龟山表现出了大度,命令营长放了他们,再有临阵脱逃者,立即枪毙。 没人搞清楚他想什么,或许他是想释放六名伪军,来为野田祈福。小林龟山也的确担心野田,匆匆作秀一番,立即返回县城。野田摔的很重,如果县城医护所无法救治,必须立即转往徐州或泉城军医院。 过香城据点,转向西北,绕过几座孤立的小山,前面一片豁然开朗,辽阔的平原,尽可极目远眺。身后又传来隐约枪声,小林龟山不以为然。肯定有事游击队开始反击了,但不过是偷鸡摸狗,不伤大雅。小林龟山也不问损失情况,直接告知另一中队长井下:“执行原来命令,加强警戒,不要追击,耽误修筑封锁线,重罚!” 来到安平城下,马大炮和上尉鬼子正川一郎正在城门等待。正川低头,低沉地报告:“野田上尉已为天皇尽忠。” “什么?”小林龟山跳下马来,如发怒老虎,一把抓住正川一郎衣领。 旁边马大炮吓的大气不敢喘。 野田是被活活摔死的,内脏破裂,其实鬼子卫生兵赶到时,瞳孔已经放大,但小林龟山正处在暴怒之中,只能装作样子,抬野田上了汽车。这也不麻烦,不管死的活的,都要运回来。 野田死的地方,距离葫芦口不到三里地,抬头已能隐约,挂着牺牲民兵和游击队员头颅的三根杆子。 小林龟山不由浑身发冷。 下午,野田尸骨被抬到南门外,等祭奠过后,立即火化。小林龟山就在城门口等着。抬头看着山林方向,只觉得东南方向升腾着一团团黑气,像隐藏着无数妖魔鬼怪。小林龟山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那些游击队就是山里的精灵,这句话早就听马大炮说过,小林龟山不由狠狠瞪了马大炮一眼。 按照鬼子规矩,鬼子兵堆好了劈柴,约有一米多高,四四方方,还泼上汽油,野田被抬了上去,放平稳。小林龟山带头,和一群鬼子系着头带,头带上印着红色太阳,左右各一个字,连起来就是必胜,他们高举双手,大呼天皇万岁,发誓要为日本帝国流尽最后一滴血。 小林龟山也暗自发誓,一定要把鬼子 野田做到了,但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被活活摔死,五脏六腑挤成一团,腿折了,肩胛骨裂了,下颚骨断了……歪嘴斜眼的,看着比画上的鬼还丑。小林龟山想让他体面地去拜见天皇,然后升天成神。可鬼子卫生兵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给他正过来,却把整个下颚骨全给掰了下来。有伪军看到了,说是野田死后被牺牲的游击队员和民兵堵在黄泉路上,痛打一顿,所以纠正不过来。人死为大,野田却把人家的头颅挂在杆子上,纯属作孽,落此下场,一点不冤。 火点着了,因为撒了汽油,火光顿时冲天而起。小林龟山带着鬼子默哀,旋即又振臂高呼,好像欢送野田终成正果。在军国主义蛊惑下,此时在他们眼里,野田已经升为“神”,消息传到野田家乡,其家人会为之骄傲。 野田是否成为鬼子的神,没人知道,但从那以后,南城外夜里很不安宁,很多人听到凄厉喊声。于是又有人说,野田作恶多端,死了阎王爷都不收,成了孤魂野鬼。有人反驳,野田是鬼子,就是没干坏事,阎王爷也不收,何况坏事做尽,魂又回不去,只能留在这里被欺负。那一声声惨叫,就是野田的鬼魂在活人看不见的油锅里一遍遍煎炸。 第109章 拖与累 烧完野田,留下士兵取骨灰,小林龟山返回城中大队指挥部。军曹向他报告:全线十二处施工路段又遭到游击队袭击,伤亡数字正在统计。 今天第二次了,估计游击队全体出动,对十二处施工地点进行全面袭扰。小林龟山问:“民夫呢?” 军曹立正回答:“吓跑一半,正在全力往回追。” 小野龟山极度郁闷,又深深后悔不该招惹游击队,应该把十一颗人头放下来,向游击队示弱。事到如今,已骑虎难下,只能硬撑下去。 沉思片刻,他召集部署和马大炮开会。正川一郎接替野田,监督封锁线修建,调回井下,负责县城防务。之所以如此安排,他想用怀柔手段替代原来强硬做法,同时改变策略,把所有民夫集中起来,由十二处施工点变为四个点,晚上仍集中在据点内住宿。 为此,小林龟山还打算释放出假惺惺的好意。有些民夫家里穷,家人实在送不来抗饿的饭菜。稀汤寡水吃不饱,就是拿鞭子往死里抽,也挖不动土,抬不起石头。于是小林龟山下令,让各村征集粮食,并选派伙夫,在大路边上埋锅造饭。有钱的大户不仅出粮,还要出钱。 野田死了,小林龟山肯定找人出气,马大炮心里正在慌张,立即主动提出,再捐三千大洋,资助修筑封锁线。 马大炮生在大富之家,从小跟他爹一样混蛋,长大后花钱当了警察,此后敲诈勒索又上下打点,巴结县长,当上警局局长。那个国府县长和他一样,也不是东西,横征暴敛。马大炮鞍前马后,也让自家又发了大财。鬼子打过来,马大炮率领警察站在城门列队迎接,还捐钱捐物。 鬼子满心欢喜,拍着他的肩膀说呦西,先让他当保安大队长,又让他当保安团长,手下上千号二鬼子。本以为第一波游击队被剿灭,往后日子会好过。没想到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又起来一波。这一波那可谓是蛟龙出海凤凰涅盘,就眼前架势,鬼子一旦离开安平,他上千人马,顶多一袋烟功夫,准让游击队打的七零八落。 他必须抱紧小林龟山大腿,把鬼子当成自己的救世主,不然,就他和自家兄弟犯下的欺男霸女罪行,不落个小刀凌迟,也至少满门抄斩。所以,他必须捐助修筑封锁线,以困死游击队。 小林龟山似乎仍对他不满意,脸色阴沉的像夏天的乌云,似乎就要雷电交加,狂风大作。马大炮每个汗毛眼里都冒出恐惧和担心,慌忙点头哈腰:“卑职请求跟随正川太君,监督早日建成封锁线,把游击队困死在山里。” 在小林龟山眼里,马大炮像狗一样听话,也像狗一样四处咬人,又会做生意敛财,但领兵打仗一无是处,这是他最大缺点,也为小林龟山不齿。 团长不会打仗,就是废物蛋。有几次小林龟山想推荐赵疤瘌担任保安团长,那才是会领兵打仗的人,但眼下安平县并不平安,尚需要马大炮这样的狠角色进行弹压。小林龟山语气变得缓和:“你还是留下,和井下太君一起镇守县城。” “哈依!”马大炮正求之不得,慌忙答应。他才不想去,也就是说说,表明自己忠心耿耿罢了。井口厉不厉害,堂堂大佐联队长,不是被游击队炸死?吉野牛不牛,少佐大队长,还不是被游击队一枪崩回了老家?他马大炮有几个脑袋,敢去和游击队较量? 但他又向小林龟山建议,不能只是怀柔,那些老百姓,就不能给好脸色,必须立下规矩,不准民夫再逃跑,否则被视为抗日分子,妻儿老小都要被活埋。 小林龟山同意了,并交给保安团去负责。马大炮又慌不迭地点头:“哈依!” 马大炮不会打仗,但只要给鬼子办其它事,还是让小林龟山满意。第二天上午,马大炮站在城头之上,看着心腹押运粮食赶往封锁线工地,不由哼起曲调:“我坐在城头观山景——” 的确已是春暖花开,美景无限,但这些属于城里富人阶层,对于穷苦百姓却是青黄不接的难熬时节,能吃顿饱饭,简直属于奢望。有了这些粮食,马大炮也相信民夫开始下力气干活,甚至有的想这么一直干下去,直到收麦子。 但大路上仍不安静。游击队依然分散开来,早早潜伏在坡顶上,等鬼子出动,然后立即瞄准鬼子,打完就跑。白天潜伏在大路两百米外的地方,用三八大盖、轻机枪袭击巡逻的鬼子伪军,夜里又潜伏到据点附近……每夜不少于三次,用张大年的话说,就是喊鬼子起来尿尿。打的站岗鬼子不敢站着,巡逻的二狗子提心吊胆,紧紧抱着枪,随时还击。 两天时间,栓子每天都有“进账”,打中了两个鬼子,一个伪军。第三天夜里,他和六子又爬过大路,来到兴隆据点两百米的地方,比赛谁能打中兴隆炮楼上的鬼子岗哨。 当然是栓子赢了,也当然秉承打了就跑的战术。刚起身撤退,射击孔的机枪响了了,没头没脸打了过来,掷弹筒持续爆炸。两人能听到子弹啾啾钻进泥土的动静,能闻到榴弹爆炸后的硝烟味。 两人跑过大路,刚要绕过山坡,坡顶上又开了枪——连日被游击队骚扰,小林龟山和正川一郎气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正川一郎没有野田残暴,但两军交战,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他想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天黑后命令鬼子潜伏在坡顶上,等着游击队。 本来是对付游击队从西面山林进行偷袭,但背后却响起了枪,坡顶上鬼子调转枪口,瞪大眼睛,看着下面,看到恍惚影子,立即开枪。 不止是栓子和六子偷袭炮楼,包括最南面的马街据点,也同样受到袭击,但同样的是,鬼子在附近坡顶设下埋伏。 六子被子弹打中,一头栽倒在地上。栓子吓了一跳,慌忙拖起六子,往南面山坡跑。刚跑到山坡下,鬼子又一通乱枪。栓子拉着六子,一阵猛跑。 此时后面炮楼里鬼子和二狗子也举着手电筒,追了出来,更不能停留。 第一次这么狼狈,跑的几乎慌不择路,幸好脚下这片谷地的地雷已被清理过,不然又多了一份危险。还好,后面接应的兄弟在赵鹏举指挥下,吸引了鬼子火力,掩护他俩跑过了山谷。 从南到北,一通乱战。鬼子二狗子怕中埋伏,不敢追,游击队员火力弱,子弹金贵,没有恋战。鬼子不解恨,对着黑夜连续开枪,还咋咋呼呼。过了一个多小时,才消停下来。各有死伤,六子被打中肩膀,贯通伤,和其他伤员一起,送到小孟庄养伤。牺牲的同志也被抬回小孟庄,葬在山坡上。 李智和老孟说了,为了让后人记着游击队,牺牲的同志都集中藏在一起。为了防止鬼子破坏,现在没有立碑,等抗战胜利了,活着的务必想办法立上石碑,哪怕一块也好。 牺牲同志们的头颅仍挂在杆子上,要让鬼子付出十倍以上代价还未实现,第二天夜里,游击队接着来战。 把过年时放的鞭炮,装进铁桶里,点燃捻子,砰砰乱响,好像机关枪动静。有鬼子上了当,开枪射击。什么没打着,却暴露自己位置。游击队员趁机瞄准开枪,打完立即换地方,因为稍微慢一点,鬼子机枪又哒哒打过来。说实话,鬼子枪法着实很好。 炮楼里的鬼子二狗子也往外冲。游击队掷弹筒相继开火,爆炸声吓得二狗子双腿发软,睡在据点墙内外的民夫吓得蜷缩着身体,随时准备逃跑,不敢再睡觉。连续折腾,鬼子二狗子都哈欠连天,民夫们也困倦地睁不开眼,干活慢了下来。 队员们却精神抖擞,咬牙切齿,就是打不着你们,也累死你们,拖死你们这些王八蛋! 小林龟山后悔了,不该把封锁线靠山林太近,应该往外移出二里地,可以完全避开山坡。 可是,大路就邻着山林,先盖起来的五个据点就在大路边上。正川一郎也非常纳闷,布好的地雷阵竟然没起一丁点作用,派人查看,地雷竟然全被起走…… 第110章 急眼了 李智让铁柱教会了十名队员,组成排雷小组,他们借着月光,“偷”走了三十六颗地雷。随后,一中队两个小队在香城据点北面,袭击保安团运输队,抢走所有粮食和物资,夜半,二中队一小队摸到南关外,偷袭伪军一个排,还把红旗插到护城河畔。 游击队就要打到城门口,实在可恶。小林龟山彻底怒了。其实他一直在愤怒,愤怒越积越多,终于要像火山一样爆发了,而且,旅团司令部也表达了不满,甚至说小林龟山怯战。 小林龟山又气又恼,险些咬碎牙齿,必须给点颜色瞧瞧了。 为防止游击队偷袭,他小林龟山令安平城戒严,严禁进出,只留下两个鬼子小队和一个伪军连守城,其它鬼子二狗子全部赶赴夫子山东边大路。调整赵疤瘌为三营营长,与正川中队把守古路口以南路段,他亲自指挥其余鬼子伪军把守古路口及其以北地段。同时在山坡上构筑阵地,调集轻重机枪、掷弹筒,还悄悄把迫击炮分队部署在山坡后面,伪装好,只要发现游击队影子,立即猛烈开火。 同时,将分散的民夫集中到四个施工地点,鬼子二狗子兵力也能集中在一起,可以分出兵力,反击游击队。 尹子林把准备反击的消息传入山林,而且,还从俘虏口中得知,小林龟山已经下令,只要发现游击队,立即出击,但攻击范围只限于两公里,不可深入山林。 李智还想再坚持一段时间,没想到小林龟山已坚持不住,不过,这家伙还是有定力,即便愤怒至极,但还没失去理智。李智却要他继续失去理智,至少让他手下疯狂,如此,可以引鬼子上当,狠揍一顿。 晌午,他带着栓子悄悄靠近葫芦口,抵近观察。 一处土坡上,坚强地长着一片小树,栓子趴在鲜嫩的树叶下,举着望远镜,看着对面山坡。小队长们只有栓子配备了望远镜,准确地说,不是配备的,自从上次从老孟手中借过来,就再没还过。因为老孟手里又有了缴获鬼子斥候的高倍望远镜,这具望远镜也就留在了栓子手中。 其他分队长也不过是眼红了一会,谁让栓子杀的鬼子最多,成了战斗英雄?就是想要,也张不开口。 顺着阳光,看的清楚,鬼子构筑好阵地,头上钢盔在阳光下反照着光。那俗称“野鸡脖子”的家伙也被抬上来,露着长长枪管。 “大队长,打他们一下?”栓子扭头看着李智。 天分极高,又用心训练,再经过实战考验,栓子越打越准,也就越打越有心得,越打越起劲,所以看着鬼子不打,就好像面前摆着山珍海味,却吃不到嘴里一样,栓子非常难受。何况,在看不见的山口,还有十一位兄弟的头颅,仍然挂在木杆上。 “现在风大,估计打不准,往后有你打的。”李智摸了一下栓子的头。 肯定要打,但看要怎么打,跟李智这么久,栓子就要猜到李智想什么了,不仅要打,还要狠狠地打,不仅狠狠地打,还要让十一位同志的头颅回家。栓子又扭脸看着鬼子坡顶。 李智转身,滑到坡下,点燃一支烟。山风真是不小,吐出的烟打了一个漩,瞬间消失不见。 栓子说的对,李智还在琢磨怎么打。袭扰鬼子已是第六天,根据各小队统计,已打死打伤三十九个敌人,游击队牺牲六人,负伤十一人。自身伤亡已超过了李智预期,本来他打算在不牺牲一人,来袭扰鬼子。当然,就连李智自己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希望,也是之前打仗太过顺利,才有的想法。 起初真心不想到夫子山来。让老子来当游击队队长,怎么可能?老子自打入伍当兵,就是正儿八经红军主力,后来还是正规军营长,就是老子犯了错误,也不能让老子来打游击,就好比让留过洋的大学教授下放到保教所,教几岁大的孩子,简直浪费老子当兵十年修炼的打仗本领。 如今,他却喜欢上了夫子山,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打出如此那般的神仙仗,以微乎其微的牺牲换取了最大胜利,还让游击队发展壮大到两百多人,还武装了三百多名民兵。当然,游击队不能只局限于山林,还要打出去,收复安平县城,收复更多失地。仗打的越多,打的越大,牺牲也就会越多。 他舍不得牺牲,打起仗来,鲜活的生命随时会戛然而止,甚至被炸的支离破碎,一分钟前还和战友说着话,一分钟后就阴阳两隔,怎么喊都没了回应。没人舍得牺牲,但没有牺牲,打不跑鬼子……司令员吴刚听说了鬼子恶毒,也非常恼火,写来亲笔信,要夫子山游击队不怕牺牲,必须给鬼子以惩戒,需要支援,尽管开口。但现在不是危急时候,李智不打算请军分区增援。 自己的事先自己干,李智抬头问栓子:“栓子,你说怎么把鬼子吸引进来?” 栓子已想出几种办法,但都觉得不行,于是说:“把鬼子重机枪抢了,鬼子肯定玩命追咱们。” 李智拍了一下栓子的头:“前面有两百米开阔地,怎么抢?” 栓子知道不好抢,坡顶上除了重机枪,至少还有两挺轻机枪,如此火力,又居高临下,全大队两百人一起上,即便能冲上坡顶,也剩不下几个。而据侦查员报告,等民夫收工,鬼子又把重机枪抬下山坡,运回据点。 想要抢鬼子重机枪,只能趁天明之前,潜伏到山坡上,给它们来个出其不意。但这也冒险,搞不好仍会出现大量伤亡。 现在栓子能想到最好办法,借助地形和草木掩护,再往前两百米,射杀鬼子机枪手,引他们来追,然后伏击追杀的鬼子,而且速度要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死他们。 李智也这么想。当然,比栓子想的周到,也想的更深,要把鬼子再往里面吸引——不过,栓子能想到这一点,以难能可贵,值得表扬。但栓子心思仍很重,经常眉宇紧皱,全部心思和全部兴趣都放在打鬼子上面。做什么也都一本正经,年纪轻轻,看着比司令员吴刚还严肃。 十七八岁的大男孩,该是活泼好动无忧无虑的年龄。得逗逗他,让他学会放松下来,才能更多挖掘出他的聪明才智。李智叹口气:“连你都想到了,鬼子不会那么蠢。” 这不是拐着弯的骂我吗?不说非让说,说了又被骂,栓子哼了一声,扭头继续看着山坡。 第111章 眼前又是一片光 “死马当作活马医,咱们试一试怎么样?”李智冲栓子说道。 “啊?”栓子扭头,看着李智,不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是对是错了。 “其实鬼子就是那么蠢。”李智笑了笑:“何况小林龟山下了命令,让鬼子追咱们。” 原来李智是在开玩笑,栓子挠挠头,想了想,脸上仍带着认真:“还得让鬼子相信,咱们仍然分散袭扰他们,更保准。” 李智点头:“说的对,让老孟和张大年各留两组兄弟,领着民兵,天亮时接着袭击据点。” 这样更好,说不定都能伏击敌人。栓子很是激动,握紧了枪。不怪栓子激动,这些天只是零敲碎打,还偷偷摸摸,打的很不过瘾,想想之前,动不动就打掉保安团整个连,想想都觉得浑身轻松。 那股射天狼的劲头又来了,李智看着栓子,有些失望:“我说你就不能放松些?” “放松?”栓子满脸不解,看着李智:“咱们是打仗,不敢放松。” “行,你就绷着吧。”李智甩甩手,猫腰走了。 “哎,大队长,现在就走?”栓子小声问道。 李智回头瞪了一眼:“不想走,你就留下!” 栓子嗯了一声,扭过头去,又看了一眼坡顶上的鬼子,嘴里嘟囔着:“一会晴一会阴,这是咋了?” 李智听到了,捡起地上一块小石头,丢向栓子屁股:“你说什么?” 栓子吓了一跳,捂着屁股耍赖:“俺说啥了?俺啥也没说。” “学会耍赖了!”李智哼了一声,一声,扭头走了,留下栓子一人在草丛里有些凌乱:不会得罪大队长了吧? 回到孟庄,李智派顾飞和顺子分别去通知老孟和张大年,各留下二十名队员,并带领附近民兵,明天早上四点前后继续袭击敌人,若敌人追击,打完立即往后撤退,不得耽误。其他队员等天黑后撤回到孟庄,注意路上隐蔽,最好分散绕道赶来集合。 夜里十一点,老孟和张大年先后赶回来,带着各自队员。听说要引鬼子进来,张大年使劲搓着双手。这几天袭扰鬼子,都是只进不出,再这么打下去,一中队子弹快打光了,该补充了。 李智分配好任务,又看着栓子,像狙杀鬼子这样的细活,还得得留给这个小伙子:“能不能把敌人引进来,就看你能不能打掉鬼子机枪手,记住,打完就撤。” “是!”栓子喜欢这样的命令,脸上着亢奋,握紧了手里的枪。 凌晨四点钟,李智带七小队靠近了葫芦口。栓子和赵鹏举、顺子去偷袭鬼子,其他人埋伏在山坡上。 葫芦口西南面有一片山枣林,绵延到一处小坡坡顶。披着柳条编成的伪装,三人贴着山枣林边,一点一点爬了上来。这里距离鬼子机枪阵地大概有两百米远,处在栓子精准射程之内。但赵鹏举跃跃欲试,也想打上一枪。李智给他和顺子的任务是负责掩护。 趴在山枣树下,栓子抬头看了一眼黑峻峻的山坡,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于是让赵鹏举和顺子,后撤两百米。赵鹏举和顺子不同意。 说不准哪里不对劲,只是感到不对劲,栓子只要给出了理由:“人多,容易暴露。” 两人只好慢慢往后爬,但言语之间让空气中都飘满了醋味: “啥容易暴露,你就是想自己贪功。” “就是,你打的鬼子还少啊,就不能让俺们一回?” 栓子也不在乎,扭头继续趴在山枣树下。 南北两个方向传来枪声,接着是鬼子还击的机枪声和掷弹筒的动静,哒哒——轰轰——最近的是南面古路口,距离不过三里,枪声听着清脆,爆炸的光也明亮。 但袭扰鬼子的枪声少了很多,原因是敌人和民夫们已经疲惫了,适应了,民夫们知道游击队不会伤害他们,而鬼子二狗子们除了值守的,其它也都放心地睡大觉。毕竟游击队目前火力,不足以进攻据点。 枪响了一阵,山林又恢复了安静。因为害怕被游击队狙杀,坡顶上鬼子二狗子不敢胡乱放枪,躲在黑暗的地方睁大着贼眼。 静静地等待着,天慢慢亮了,头顶上的天空已看到霞光,大路上又传来装甲车动静,鬼子又开始驱赶着民夫们挖沟盖炮楼。坡顶上的鬼子二狗子也活泛了,他们又看到了太阳。不过,他们还是小心地看着西面山坡,目光如贼一般的窥探着,很是担心子弹会射进他们的脑袋。 杂草已长大一尺多高,一人多高的山枣也长出新叶,鬼子小队长举着望远镜巡视一圈,没有发现栓子。栓子却看到了鬼子那挺重机枪。 为了将射界覆盖的更宽,重机枪被前置在山坡上,只露着枪管,两个鬼子趴在重机枪后面,露着头盔,两百米距离上,像甲壳虫一般大小。栓子凝气聚神,将准星套在鬼子机枪手脑袋上。 重机枪手被打中,子弹打在鼻梁上,又在脑袋里旋转,先喷出血,后流出脑浆。 李智交代了,只要打中就撤退。但栓子又看到副机枪手,还推开机枪手,蹲在重机枪后面,准备射击。狗日的!栓子杀的兴起,再拉枪栓,又打中副机枪手,这才起身往后跑。 鬼子小队长已经趴在地上,也找到栓子位置。那名游击队员是神枪手,距离在两百米之外的小坡上,而且采取一贯伎俩,打完就跑。 但不好跑了,鬼子小队长指挥山坡后面三门60迫击炮调整炮口,同时急速开火,校正过后,又一口气打出十二发炮弹,游击队神枪手所在的位置被炮火覆盖,炸点闪出银白色的光。 距离近,曲率高,炮弹几乎垂直打了过来。栓子听到脑袋上面有咻咻动静,像口哨,又像急促风声,正要往坡下跳,爆炸声似乎就在耳边响起,头被撞了一下,眼前又是一片光,随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望远镜里,李智看到栓子刚要跑下坡顶,忽然向左横着直挺挺倒了下去。 第112章 不会傻了吧 完了! 几棵被炸飞山枣树随后落下,李智的心也沉落到地上,又疼的要吐血。多好的神枪手,多么机智灵活的战士,多有前途的骨干,往后不可限量,只怪自己,非要让栓子再次去狙杀鬼子。但好事不能总是你的,即便对面是万恶的鬼子,可它们手里的武器也变得万恶。 “狗日的鬼子!”李智抢过石头手中轻机枪,瞄准东面山坡上的鬼子,哒哒——连续几个点射,打光弹匣。 愤怒的子弹,飞过五百多米距离,打中两个鬼子。 随即,李智大喊一声:“撤!” 赵鹏举和顺子差点也挨了炸,都能搞到炮弹爆炸后的气浪。鬼子打完炮,赵鹏举抬起头来,硝烟散去,却不见了栓子。他喊了两声,没有动静,也绝望地喊了一声:“完蛋了!” 即便活不成了,也不能留给鬼子,必须把栓子抢回来,不然脑袋又被割掉挂在杆子上。赵鹏举和顺子发疯一般,冲上去,找到满脸是血一动不动的栓子。赵鹏举背起栓子,顺子捡起枪,两人掉头就跑。 鬼子又打来三发炮弹,但赵鹏举不敢停下,听着炮弹飞来的像风一样的动静,拼命往前跑。好在炮弹打在他们旁边,没有受伤。 身后一队鬼子和伪军从东面山坡上冲下来。鬼子小队长发现山坡上的游击队员,而且已接到命令,只要发现游击队,可以往山里追上两公里。连日来屡屡遭到袭击,鬼子早已恨得呜哇乱叫,心里的火像吃了十斤尖辣椒。 李智带着队员斜插过来,目的是吸引鬼子,同时掩护赵鹏举他们撤退。鬼子二狗子速度很快,就要追上赵鹏举他们。 趴在斜坡上,待敌人跑进射程之内,李智又连续连续点射,哒哒——哒哒——四五个小鬼子倒了下去,其它敌人立即趴在地上。 随即,鬼子伪军手里的轻机枪,还有鬼子的迫击炮一股脑打了过来。迫击炮弹爆炸过后,在坡顶上激起一片碎石。 “撤!”李智大喊一声,带着队员继续往西南跑。 鬼子小队长举着指挥刀,在后面全力追赶。 好在赵鹏举力气大,背着栓子,跑过两里多宽的谷地,拐弯钻进山谷,又跑一段,爬上西边山坡。 李智指挥队员们在后面开枪掩护。其实是佯装掩护,只要这拨敌人敢继续追赶,就将掉入已经布置好的陷阱。为了吸引住这伙子鬼子伪军,李智指挥队员撤的并不快,保持若即若离距离。 不能让栓子的血白流,李智比任何时候都想全部吃掉追击的鬼子。 向西跑了一段,队员们爬上山坡。后面鬼子小队长发现游击队员人数不多,又近在眼前,似乎稍微加快脚步就能追上,于是忘了小林龟山的命令,继续发狠追击。 爬上坡顶,赵鹏举双腿一软,趴在地上,栓子从他身上掉落下来。栓子右边头上血模糊一片,估计弹片已钻进脑袋,真的活不成了。 赵鹏举抹一把眼泪,大喊一声,拿起枪,转过身去,要跟鬼子拼了。 李智已经指挥队员埋伏在山坡上,而北面山坡上张大年带领一中队,已等候多时。只要敌人敢钻进山谷,就会像猛虎一样冲下来。 鬼子果真中了圈套。 栓子没死,忽然咳嗽一声,睁开了眼。他没被弹片击中,而是炮弹崩起的一块石头砸中了脑袋,还是斜着撞击,头破了,昏死过去。 被赵鹏举背着,颠簸了好几里路,又被猛摔一下,栓子醒了。脑袋发昏,还带着麻木的疼,抬手摸摸头,湿乎乎一片,朦胧中,又听到枪声。轻轻晃晃脑袋,看着前面兄弟正趴在草丛里。我的枪呢?栓子看看左右,没有,急了,忽地坐起来。 再仔细看,背在顺子身上。栓子拍拍脸,忍着伤口的疼,爬了过去。鬼子已进了山谷,顺子手里握着手榴弹,忽然有人摸他背后的枪,猛然转身,却又吓一跳。 都以为栓子死了。 “你——”顺子还在发愣,看着迷迷瞪瞪像喝醉了的栓子,以为诈尸了。栓子已经取下枪,装上子弹,拉枪栓,瞄准跑在中间的鬼子小队长。 枪拿在手里,栓子便忘了疼,变得全神贯注。 一枪打倒了鬼子小队长,后坐力也让让栓子跌倒在地,顺子赶忙爬过去,扶起栓子。手还是热的,不是诈尸。 谁开的枪?敌人还没完全进入山谷,李智也没下令开火,扭头一看,竟然是栓子。顺子也喊道:“大队长,没死,活的!” 这小子没死!李智兴奋地攥紧拳头,又大喊:“给我打!” 忽然听到枪声,张大年大刀一挥,喊一声“跟俺冲!”率先跑了下去。 手榴弹,机枪,一顿劈头盖脸,二中队又呐喊着冲了下去。 就连鬼子都懵了,活着的刚想抵抗,因为距离大路不远,援兵很快能到。没想到,北面山坡上黑压压冲下游击队,为首粗壮汉手握一把大刀,接连砍翻了两个,南面山坡七小队也已停止射击,往山下跑。 游击队如下山老虎,势不可挡,活着的鬼子慌了,拔腿向后逃蹿。伪军吓得两腿发软,跪在地上,双手举枪。他们已经听说,只要不作恶多端,残害过老百姓,游击队就缴枪不杀。 “停止追击,打扫战场,立即撤退!”李智大声喊道。 队员们立即执行,准备打扫战场,向西撤退,却又听到一声枪响。 是栓子,还在举枪瞄准,一个鬼子中弹,趔趄着趴在了地上。 李智赶紧跑到栓子身边,喊道:“不要打了,准备撤退!” 栓子脸色苍白,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李智。 “不会傻了吧?”李智心又提了起来。 像栓子这样,被炮弹崩飞,真有可能伤了脑子。刚要检查栓子伤口,东面又响起枪声和手榴弹爆炸声。 又来了保安团二营两个排伪军。营长刘其发是马大炮拜把兄弟,同样的铁杆汉奸,也同样坏事做绝。在他调教下,伪军二营越来都不是东西。看前面鬼子追了上去,刘其发认为讨好皇军的时机到了,让手下连长带两个排增援上来。 李智早已准备好,老孟指挥二中队作为预备队,已潜伏到东面山坡,就是等着阻击增援敌人。看到伪军只有两个排,六十多人,老孟索性放进山谷,才下令开打。 一顿步枪、轻机枪、手榴弹,把六十多人直接打懵,南北都有游击队,怎么这边还有这么多?不敢相信,但子弹乱飞,手榴弹炸的嗡嗡响,还有身边伪军身上冒出的血,又不得不相信。 身后刘其发也觉得不可思议,想了一会,才发现上了游击队的当,却又吓得脸色苍白,赶紧跑回据点,打电话请求增援。 伪军死的伤的趴在地上不动,活着的一半举手投降,十来个残余跟着连长跑出了山谷。却不想,又迎来鬼子两发迫击炮弹。 鬼子炮兵已把炮前移到东面山坡上,本想支援伪军,没曾想试射时,炮弹正好落在伪军连长脚下,直接炸飞到一边。 看着前面溃不成军,鬼子炮兵打了两炮,也赶紧撤退,生怕游击队再打过来。 老孟没有赶,也没拦着向南逃跑的鬼子,毕竟离大路不远,万一被后面增援鬼子咬住,得不偿失。老孟下令捡枪捡子弹,迅速后撤。 李智已带人增援过来,后面跟着摇摇晃晃的栓子。 第113章 俺们来给皇军送信 栓子没有大碍,就像挨了一闷棍,休息几天就会没事。李智放心下来,指挥队员立即撤退。 有三个负伤没逃掉的鬼子,或许担心游击队会残忍地对待他们,个个咬牙切齿,宁愿死,不想当俘虏。张大年有心砍了,李智制止了他。不是不想砍,留着还有用,包括那些死了的鬼子,都一并抬走。 还都不知道李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不可能像鬼子那样,把头砍了挂在树上,因为八路军有纪律,连俘虏都要优待。 三个鬼子不想当俘虏,那就不优待了。队员们不管鬼子伤口,拿绳子绑了,砍了木棍,像抬猪一样。 鬼子疼的像杀猪般的嚎叫,六子、石头又挨个给了一枪托:“谁让你们这些蠢猪不好好跟俺们走,疼死你们也活该。” 赵鹏举搀扶着栓子,更是想杀了这几个鬼子,若是尖利弹片,估计栓子有九条命,也没了。 游击队返回孟庄东面山坡休息,外面鬼子没再追赶,因为葫芦口附近鬼子二狗子已经不多了。正在请求两边支援。他们听到枪声,还以为已追上游击队,正大开杀戒。敌人对游击队的恨,变成了妄想,似乎看到这一小股游击队已被全歼。 没多久,他们看到的是,气喘吁吁跑过来的同类,去时一小队,回来只剩下十来个,其余二十多个,连同小队长都玉碎山林。伪军更惨,连长被自己的炮炸死,一共进去一百多个,跑回来不到十个。 此地是保安二营防地,接到求援电话,二连长马大富带队赶了过来,看鬼子如此狼狈不堪,感觉不妙,想带队扭头回去。 前面被袭击,后面竟然按兵不动,不去接应,逃回来的鬼子军曹气急败坏,不问黑白,冲上去,举起枪托就砸马大富手下伪军。 这他娘的关俺们啥事,都是二营惹得祸!马大富很恼火。刘其发和马大炮一样,不会大涨,也远不如赵疤瘌清醒。赵疤瘌已下了死命令,严格按小林龟山训令,不准追进山林太远,不然,就是打了胜仗,回来也一律挨军棍。 而眼前这些残兵败将,打了败仗,完全是自己愚蠢,刘其发又不知道躲到哪里。马大富越想越生气,上前拦住鬼子,护住手下伪军:“干什么,俺们刚增援过来!” 竟然敢反抗,鬼子更加恼怒,要打马大富。 打不过游击队,是你们没本事!马大富也火了,举起驳壳枪,拉开了枪栓。这家伙本就是流氓二杆子出身,急了真不要命。 鬼子也举起了枪。 两边剑拔弩张,随时都能扣动扳机。幸好赵疤瘌和正川一郎来了,骑马赶了过来。两人正在黄庄据点,商量着怎么对付游击队。游击队突然袭击,两人立即指挥鬼子伪军向游击队反击。追了一阵,又立即撤回。但听到二营请求增援电话,正川一郎深感不妙,立即拉着赵疤瘌,一起赶过来。 正好赶上狗咬狗,赵疤瘌跳下马,几步走到马大富面前,左右开弓,打的马大富漫天金星:“带着你的人,先滚到一边待命,等会老子再收拾你!” 这是苦肉计。就是他赵疤瘌,也不敢招惹鬼子,何况马大富是连长,再闹下去,即便现在不收拾你,往后随便加个抗命不遵的罪名,就能把马大富给毙了。 敢公然对抗皇军,正川非常生气,但也觉得纳闷,保安二营是过来增援,怎么就干上了呢?问明情况,原来鬼子不问青红皂白,上前就打,透着理亏,只好装模作样打了鬼子军曹两个耳光:“游击队大大的狡猾,我们地不能内讧,再发生类似地情况,死啦死啦,你地,立即带人进山,把玉碎的皇军运回来!” 这话也是说给马大富,再和皇军对抗,就是死路一条。 马大富撇撇嘴,捂着腮帮子,低声骂了一句:“娘的,在他们面前还不如一条狗!” “少放屁,让你的人戒备。”赵疤瘌眼尖,看到北面来了马队,肯定是小林龟山。这家伙已经进入战斗状态,开始骑马了。 马大富也看到了马队,恼恨归恼恨,该干的事还要干,指挥手下士兵在山口警戒。 马队跑的飞快,后面拖着灰尘。听到炮声,小林龟山知道皇军已经出击,立即带队赶来。葫芦口挂着游击队和民兵的人头,又是第七天,这里叫头七,他想着李智肯定来夺了。 正川一郎跑步迎上去,向小林龟山报告情况。小林龟山跳下马,脸色比死人还难看,狠狠地骂了一句:“八嘎呀路!” 一旁赵疤瘌面带愁容,暗自骂道别说八嘎呀路,就是九嘎呀路,十嘎呀路,一百嘎呀路,你也不好对付山里的游击队! 小林龟山又声色俱厉,冲正川呜哩哇啦说了一堆鬼子话。 赵疤瘌听不懂,但有翻译。大意是,本想把上面十一颗人头放下来,装进木盒,送还给游击队。可游击队无仁无义,继续袭击皇军,那就一直挂着,不仅如此,再抓到游击队,仍要砍头挂起来。 这也是个倔种!赵疤瘌又在心里骂小林龟山。刚才在古路口据点,赵疤瘌与正川一郎讨论过此事。游击队好比是树,而这十一颗人头则是风,树欲静而风不止,都别想消停,甚至还有遭来更多更大报复。 正川一郎认同赵疤瘌说法,但此时小林龟山已失去理智,脸上严厉叫人望而生畏,不敢相劝,只好点头喊哈依。 赵疤瘌听了,心里不由一阵苦笑。可让他无奈的还在后面,小林龟山抬手指着赵疤瘌:“赵营长,古路口,你的营来守卫,不许再出任何地差错!” “啊,哈依!”赵疤瘌愣了一下,赶忙点头答应。 “正川队长,派人进山,运回玉碎的皇军!” “哈依!” “再违抗命令,。” 小林龟山骑上战马,带着卫队走了。 赵疤瘌叹口气,看着正川。 “赵桑,不要泄气,少佐因为野田君的阵亡,伤心过度,很快就会好的。”正川一郎明白小林龟山意思,因为不信任二营长刘其发,才让赵疤瘌守葫芦口,于是又嘟嘟囔囔地说:“少佐地很看好你,前途大大地,你地不要辜负少佐地期望。” “感谢少佐栽培。”赵疤瘌脸上露出微笑,表示自己很乐意被小林龟山寄予期望。 正川一郎调来保安二营一个伪军连,两个鬼子小队,并亲自带队,携带重机枪、掷弹筒和迫击炮,进山抢尸体。 赵疤瘌懒得管他们能不能抢回来,挥手把马大富叫下山坡,交代说:“二连此后就守在葫芦口。” 马大富也是发愣:“营座,这是二营地盘,怎么让咱们来守?” 赵疤瘌不想多解释:“谁守在哪个地段,不都是太君说了算?” 可不就是?马大富赶忙答应。 “只坚守,不出击。”赵疤瘌低声给了马大富六字真言。 “那皇军要怪罪呢?”马大富又傻傻地问。 “就说是我说的!”赵疤瘌狠狠地瞪了一眼马大富。 马大富不是榆木疙瘩,只是反应慢了一点,偷偷笑道:“游击队再来偷袭,就派十几个兄弟装模装样地追赶一下,然后就撤回来。” 这就对了。赵疤瘌赞许地看一眼马大富,又抬头看着南面路口处的三根杆子。杆子六米多高,上面一条横木,挂着铁笼,两名游击队,五位民兵透露就挂在里面。今天是头七,赵疤瘌有心上香祭奠。 投降不是赵疤瘌本意,他们是杂牌,武器弹药严重不足,偏偏又摊上怕死的旅长,仗打了一半,如作鸟兽散。赵疤瘌也就偷跑回来,如今又心里敬仰敢和鬼子打仗的都是英雄。 上香断然不可能,小林龟山已经疯了,必须小心谨慎。那就晚上过来,偷偷撒点酒,以作祭奠吧。可游击队呢……他们很像仁义之师,难不成就让自己同袍挂在这里,放任不管吗? 赵疤瘌叹口气,又叮嘱马大富几句,准备骑马离开。忽然,从山坡西南边跑回来两个伪军,大声喊着:“别开枪,自己人,俺们来给皇军送信!” 第114章 一报还一报 因为送信的伪军走的小路,正川一郎没遇到。他担心游击队再次设伏,先命令伪军搜索附近山坡。 没有发现游击队,赶到山谷,山谷里只有死去的伪军,还有嗷嗷哭喊的伪军伤兵,没有发现一具鬼子尸体和伤兵。 伪军向他报告说,有三个活着的太君被游击队抓走了,死去的太君也被抬走。游击队肯定要以牙还牙,把皇军士兵的头砍下来,挂在某个显眼的地方。正川一郎气的咬牙切齿,带队继续向前搜索两公里,没发现任何动静,也不敢再贸然向前,下令撤回,并把伪军尸体和伤兵抬回去。 刚往回走不久,赵疤瘌派人进山,说游击队已托被俘虏的伪军带回一封信,请他立即回去。 返回葫芦口,赵疤瘌正在路口等着,手里还拿着一封信,说是务必亲手交到小林龟山手中。正川一郎不敢怠慢,骑上马,赶往兴隆据点。 “营座,您猜游击队信上写些啥?”马大富问。 赵疤瘌看看杆子,低声说:“肯定跟那老几位有关系。” 马大富偷偷向杆子上面拱手作揖,嘴里嘀嘀咕咕:“各位好汉,您们这些事和俺们没关系,俺们营长都劝太君把你们放下来,入土为安,如果您们回了山,咱们各走各道,互不打扰,俺已经挨过你们的枪子了……” 正川一郎来到兴隆据点,在炮楼见到小林龟山,双手奉上老孟亲笔写的信。小林龟山交给翻译,翻译接过,读了一遍。 不听还好,听过之后,小林龟山就像一颗落地的航空炸弹,轰地炸开。他真疯了,从翻译手里夺过信,撕得粉碎,抛在脚下,仍不解气,嘴里连连骂着八嘎,抽出指挥刀,高高举起,把桌子砍掉一块角。 一旁翻译吓得呆若木鸡,又浑身发抖。正川一郎低沉着脑袋,不敢动弹。炮楼里一片死寂,鬼子二狗子大气不敢喘。 信上写道:小林龟山阁下,你已做出忤逆之事,休怪我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不仁不义,一报还一报,限你天黑之前,将我十一名烈士头颅取下,让你手下鬼子披麻戴孝,守灵一夜,以赎罪过,明日上午送到小葛山下,并奉送我游击队十杆长枪,两千发子弹作为补偿,如若不然,鬼子剁碎喂狗。还有,我们捉到三个活着鬼子,想要让他们活命,拿一门迫击炮、一挺重机枪、三具掷弹筒(炮弹不少于二十发,榴弹不少于五十发)来换,不然,游击队将其凌迟处死! 不披麻戴孝,就剁碎喂狗,是对皇军无尽侮辱,拿重武器换被俘皇军士兵,表面上说皇军士兵金贵,其实也是对皇军另外一种羞辱,就是在告诉小林龟山,你已奈何不了我游击队。 就连正川一郎也猜不出,游击队竟然会有如此奇葩想法。但正川一郎知道,这都是野田那个混蛋惹得祸,给小林龟山留下的麻烦。 小林龟山手握指挥刀,依然怒目圆睁,脸色通红,好像脑袋要炸裂开。他也恨不得立即集合鬼子,冲进山林,与游击队决一死战。 正川一郎小心地看着小林龟山:“少佐,游击队不按常规,请息怒。” 盛怒之下,小林龟山的确保持一分清醒,此时不能进山,说不定这就是游击队设下的圈套。深吸几口气,把指挥刀插入刀鞘,告诉正川一郎:“请赵营长来开会。” 没等赵疤瘌赶来,小林龟山看着少了角的桌子,平复了心绪。这一平复不要紧,小林龟山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就错在不冷静,像野田附体一样,倔强又较真。打仗不是争强好胜,图一时之快,而是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而他依然坚信,修筑封锁线是当前最好的办法。当然,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听到赵疤瘌喊报告的声音,小林龟山已面带笑容,说了一声:“请进。” 赵疤瘌推门而入,带着小心,立正敬礼。小林龟山挥手,又客气地请赵疤瘌坐下。 小林龟山发怒没好事,但笑起来,也肯定没好事。果真,小林龟山派了任务,取下杆子上游击队员头颅,派人送进山里,换回鬼子尸体,还有三个被俘的鬼子。 “这个……不太好办。”赵疤瘌露出了迟疑。将近有二十个鬼子尸体,何况还有三个活鬼子,二十多个换七个,游击队没那么傻。 “可以谈判。”小林龟山说了游击队提出的条件。 “少佐英明!”赵疤瘌嘴上恭维小林龟山,心里暗想,游击队提的条件太过苛刻,小林龟山肯定都不会不能答应,但既然想和游击队谈判,就要有底线,于是说道:“少佐,恐怕不好谈,他们的条件咱们无法接受。” “先摸清游击队想法。”小林龟山让赵疤瘌派人和游击队接触,也是想搞清楚游击队底线。说了自己意图。 “明白。”赵疤瘌起立回答。 小林龟山也站起来,向赵疤瘌鞠躬:“赵桑,拜托了!” 赵疤瘌不由暗自叫苦。 鬼子脾气性格也形形色色。野田如同莽夫,残忍暴烈,不管干什么都想一杆子戳到底,也压根不把保安团放在眼里。正川一郎性格相对温和,也很好说话,但善于动脑子,狡猾无比。 而小林龟山集合两人特点,残暴时杀人不眨眼,温和时又谦卑的像求你办事的朋友,一会像风,一阵如雨。这种人最难对付,不管残暴还是温和,不按他的意思行事,结果都会很残暴。 不敢多言语,赵疤瘌与正川一郎骑马离开兴隆据点,边走边商量如何完成好小林龟山交代的任务。 来回折腾,回到葫芦口已是正午,阳光正浓。赵疤瘌让伪军摆起香案,点上三炷香,摆上贡品,把杆子缓缓放下,将笼子收好,盖上红布,摆在香案后面桌子上。 游击队让鬼子披麻戴孝,肯定不行,赵疤瘌与正川一郎商议,摆香案祭奠也是一种尊重,至少让游击队知道皇军的诚意。 安排好,赵疤瘌选三个胆大心细嘴利索的伪军,说了小林龟山的条件,进山找游击队。 三个伪军不敢去,马大富举起了鞭子。赵疤瘌拦住,告诉三人,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你们放心大胆地去,回来每人奖励两块大洋。三人这才拎着锣,扛着白旗,进了山林。扛白旗不是投降,而是告诉游击队信使来了,别开枪。 二狗子真被打怕了,三人刚走过第一座山坡,就开始敲锣:“游击队兄弟们,俺们来送信来了,别开枪……” 第115章 大爷息怒 给小林龟山的信是老孟写的,却是李智主意。 拖回来十六具鬼子尸体,还有三个活的鬼子,有了要挟小林龟山资本。李智狮子大开口,目的是激怒小林龟山。从前期战斗来看,小林龟山已失去理智,说不定会派人进山,搜索游击队。 是该引鬼子进山了,用张大年的话说,鬼子二狗子再不来,子弹都快打光了。 子弹暂时打不光,还有储备,但消耗一发就少一发,还是缴获一些好。“手里有粮,心里不慌。”老孟也想引鬼子二狗子进来。只是用活着的鬼子去换武器弹药,老孟感觉有些不妥:“咱这是私自与鬼子谈判,怕违反了军纪,还是派人去军分区报告为好。” 李智眨了眨眼:“你以为龟山那孙子会同意?” 的确,三个鬼子换一堆迫击炮、掷弹筒、重机枪,堪比打土豪,要价太高,小林龟山又不缺心眼,肯定不同意。老孟抽着烟锅,不急不慢地说:“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如果那孙子派人来降价呢?” 李智更不在乎:“那就讲呗,鬼子都不怕违反军纪,咱怕啥?” “你啊,我知道吴司令为啥派你来夫子山了,就是个刺头。” 李智哈哈笑了:“你还真说对了,可现在就是八抬大轿,抬我回去当主力营长,我都不去,这里多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说的对,上级不拨一枪一弹,就别往脖子系套子了,老孟眯起眼:“你这个大队长当的滋润,比军分区司令员还舒坦,没人管。” “往后你当上政委呢?” “当政委?嘿嘿,俺可没那福分。” “我是说万一。” “这事还能有万一?好,那就说万一,只要不太违反军纪,还是你说了算,没有你,游击队想在山林活下去都困难。” “虽然有恭维我的意思,但也是实话,哈哈——” “那三个俘虏不能杀,这是纪律。” “放心,保证不杀,如果龟山那孙子抠门,不想交换,就送给军分区,我可不想把那三头猪留在山林,浪费粮食还累赘。” 事情正如老孟所料,小林龟山派人来送信,也就是和游击队进行谈判。 三个伪军敲响第一声锣,喊出第一声,就被隐蔽在坡顶的两名侦察员听到,一人留下继续监视,一人飞跑着找到李智。 为防止鬼子有诈,借机找到游击队进行偷袭,李智又派出两个班队员,分头监视大路敌人。 就来了三个伪军士兵,不能叫李智露面,老孟想了想,叫来赵鹏举,交待一番,又装扮一番。赵鹏举点头,带着七小队迎向了伪军。 三个伪军边敲锣边喊话,嗓子都快喊哑了,别说游击队,连人影都没见着。看看已经进山将近十里,四周静悄悄,三个伪军心里开始发毛,恨不得扔下铜锣,掉头就跑。可就这样回去,马大富不踢死他们。 正在犹豫,前面出现人影,刚一愣神,被二十多个游击队队员包围。中间之人便是赵鹏举,身穿长衫,脚踩皮靴,肩扛长枪,腰挂盒子炮,双眼冰冷:“我说二狗子,你们不在外面好好待着,进山干什么?” 赵鹏举当过红枪会堂主,虽然是冒牌货,但发起威风,仍带着一股邪气。 三个伪军幸亏都是胆大之人,不然肯定被吓得坐在地上,为首伪军颤巍巍举起双手:“大爷,嘿嘿,俺们就是来送信。” 赵鹏举晃晃脑袋,一脸不屑地招招手:“啥信,给我。” “口信。”伪军慌忙回答。 赵鹏举气的拧紧眉头,走上前,一把抓住伪军衣领:“你他娘的能不能说清楚点?” “大爷息怒,大爷息怒。”伪军高举着双手,可怜如丧家狗:“俺们只是奉命行事,俺们长官说了,外面七位大爷的人头已经取下,摆上香案祭奠,然后说……” 伪军止住了声音,不敢往下说。七个头颅,还被挂了将近七天,来换十几具尸体,还有三个活着的鬼子,人家游击队肯定不答应。 “说什么?”赵鹏举松开了伪军。 “俺们官长说……”伪军说了一遍。 “放他娘的狗臭屁!”赵鹏举脸上又露出凶狠:“你回去问问龟山,他娘的是不是疯了?” 吓得伪军点头哈腰:“游击队大爷,你们咋想的,俺们立即回去,跟官长们说。” “回去告诉小林龟山,想要鬼子尸体,把俺们同志的头颅送进山里,再送十把枪,两千发子弹——外带五十枚手榴弹!” 李智说了,如果鬼子想要回尸体,至少拿五杆枪,一千发子弹来换,看着伪军胆小模样,赵鹏举没说至少的数字,还张嘴要了五十枚手榴弹。其实他想要两百枚,又怕小鬼子不给,耽误那些死去的兄弟该回家。他们该回家了。 “好,好,那活着的皇军——哦,日本兵呢?”伪军小心问道。 “还想要活的,我呸!回去告诉那个龟山,不,告诉那个龟孙,想要活鬼子,以后再说!” “好,好,游击队大爷,您听回信,咱们下次在哪联络?” “就在小葛山下见面,爷们一直在那里等着你们。”赵鹏举又满脸凶恶:“滚!” “好,滚,我们这就滚!”三个伪军转身就跑。 回到葫芦口,已是晌午。赵疤瘌给小林龟山打了电话,转述了游击队条件,并建议说,枪可以给,但不能完全按游击队的说法,要多少给多少,这样皇军很没面子。 小林龟山气的又想骂八嘎。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当然,野田把人家的头颅挂起来,在战场上也极为罕见。好吧,那就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而且游击队并没说要什么样的长枪,就全权交给赵疤瘌处理。 天黑前,三个伪军又立即进山,来到五里外的小葛山下。赵鹏举已在等着他们。 第二次见面,伪军说话利索很多:“游击队官长,俺们官长说了,十条长枪太多,怕上峰知道不好交代,就送两条长枪,五百发子弹,还有两箱手榴弹。” “五条三八长枪,一千发子弹,外加两箱手榴弹,如果不同意,俺们兄弟的脑袋不要了,鬼子尸体立即剁碎喂狗。” “好,俺这就去回话。”伪军走了。夜里八点,又打着手电筒回来:“游击队官长,俺们官长同意了,明天上午十点,在此交换。” “这还像样,回去告诉你小林龟山,别耍花样。耍花样,咱是小鬼子祖宗!对了,你们是哪个营哪个连的?” 第116章 开窍通透 伪军被赵鹏举唬住,说了自己番号,赵鹏举挥手让他走了。 第二天上午十点,马大富奉命,带着两个排伪军,抬着木箱,来到小葛山下。对于这片山林,伪军曾经想来就来,还想欺负谁就欺负谁,现在却战战兢兢,压根不想来。 张大年带着一中队兄弟,抬来鬼子尸体。 马大富拱手:“这位官长,贵军阵亡队员的头颅,还有你们要的枪支弹药都带来了。” “好,你要的东西也都带来了。”张大年瞪着大眼说道。 那不是东西,那是皇军士兵的尸体……好家伙,你们连嘴上都不愿意吃亏。马大富看着五大三粗的张大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双方开始检验交换。 这只是死者的交换,马大富又小心说起三个活着的鬼子。张大年说,可以交换,但不能少于一挺重机枪,两具掷弹筒。 马大富做不了主,回去向小林龟山请示。 “等着你们,不过,就限于今天晚上之前。”张大年告诉马大富,游击队很忙,不想瞎耽误工夫。 张大年意思是说,游击队会接着打你们,马大富没听懂张大年,还说:“好,小野太君说了,此次合作愉快,建议双方停火三十天。” 这家伙真笨,比老子还不开窍,张大年目光露出鄙视:“俺们不接受建议。赶紧抬着这些脏东西,滚出山林!” 你这个人说话怎么这么冲?马大富想发火,却又不敢,挥手带着伪军抬着鬼子尸体,灰溜溜走了。 张大年也立即带队员后撤。而防人之心不可无,二中队隐蔽在山坡上,监视着东面。栓子头缠绷带,也在其中。 栓子脑袋还有些晕,但清醒了很多。昨天夜里,老孟也和他聊了很多。 老孟不厌其烦,又摆起龙门阵,说当上小队长了,就该多想想怎么领着兄弟们打仗,别见了鬼子,就像老猫见了咸鱼,馋的迈不动腿,走不动步,你是打的准,还跑得快,可就你一个人,累死能打死多少鬼子?要学会打仗,领着兄弟们一起打鬼子,这才打的多,打的狠—— 老孟嘴角已泛起白沫,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说,好像栓子脑袋开了一个口子,必须把想说的话,都灌进去。 ——打仗这门学问很深,咱们打了那么多胜仗,别以为都是老天爷帮忙或者机缘巧合,而是大队长会打仗,还勤于动脑筋的结果。当然,不是谁生下来就会打仗,大队长也是打了无数次仗,甚至是败仗,并善于总结,才有了现在本领。 老孟面带亲和,语气如春风,但栓子听出老孟是在批评他,为了多打一个鬼子,差点搭上自己小命。但老孟说的对,栓子也早已明白这个道理,一个人再厉害,也不过是多杀几个鬼子,却打不下敌人炮楼,更别说安平县城。 原本昏沉沉的脑袋,忽然像开窍一般,变得通透。抬头看着老孟,栓子目光之中有了不好意思。 “接着练好枪,功夫越高,兄弟们越佩服你,也就越听你指挥。”老孟最后说道。 马大富带着手下伪军走了,抬着鬼子尸体,尸体上蒙着白布。张大年也带着队员,扛着木箱往后撤。二中队并没有动,仍在监视着东面。半小时后,没发现异常,才慢慢后撤。 如今小林龟山又一心一意挖沟盖炮楼,没有准备动手。因为游击队开价太高,三个被俘的鬼子也忍痛不要。小林龟山仔细想过,就是报告给旅团长盘井虎次郎,也不会答应。 用步枪与游击队交易已是大日本皇军耻辱,何况又要用重机枪?五支步枪上报为战损,而三个鬼子也如实上报,被游击队被俘。 其实对于从东北打到华北,已习惯胜利的鬼子指挥官来说,连续失利,不仅百爪挠心,还浑身上下爬满蚂蚁,又不能再胡乱表现出心中焦虑,野田死后的冲动已感染了属下军官和士兵,才造成一个小队折损三分之二。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却又无处发泄心中苦闷。傍晚,小林龟山换上士兵衣服,带着卫队,纵马向南,与收工的民夫一起走进古路口据点。 古路口据点不大,只有一座炮楼,旁边各有四间石头房子,因为修路,增派了鬼子伪军,容不下,何况还有八百多民夫。 赵疤瘌很会想办法,营部从兴隆调防过来后,据点周围一圈搭了草棚和帐篷,最外圈拉起铁丝网,既让民夫有了遮风挡雨的住处,又能防备游击队偷袭。游击队不伤害民夫,也就不会不顾这些民夫死活来偷袭据点。 八百多民夫来自十六个村子,各村队长领着走回帐篷,一旁伪军查点人数。如此仔细,是为了防止游击队假冒民夫溜进据点。赵疤瘌已不想和游击队开仗,但也避免游击队打上门来。 正准备回屋吃饭,来了一群日本兵,不得不驻足察看。一看不要紧,赶紧跑过去了,举手敬礼:“少佐,您来了!” 小林龟山手举马鞭,算是回礼,接着跳下马来,满脸微笑:“今晚讨饶几杯酒喝,住你这里,赵营长不会不欢迎吧?” 笑容背后,又不知藏着什么坏点子,赵疤瘌像吃了苍蝇屎,却又不得不强颜欢笑:“太君说笑了,里面请!” 小林龟山却是来一诉衷肠,尤其酒过三巡,屏退左右,单独与赵疤瘌说心里话。他说自己苦啊,远离故土,日日想念却不得回去,满身武功,却又被困在安平县城,不得以上前线施展才华,却又碰上李智这个软硬刁憨精的对手,不按常理出牌,乱拳打死老师傅……说到动情处,小林龟山握住赵疤瘌的手,滴答滴答掉眼泪,像是找到失散多年的兄弟。 赵疤瘌心里也苦闷。当上二营长,被安排到安平县最外层,管着兴隆、古路口和马街三个据点。马大炮视他为异类,手下连排长都对他阳奉阴违。这还没什么,马街两次被游击队袭击,手下两个连队偷袭孟庄,全军覆没,马大炮以此为借口,恨不得把他拉出去枪毙。好在有小林龟山相保,也保全性命。 但小林龟山和马大炮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又让当三营营长,依然管着外围据点。马大炮是本地坏蛋,他的坏来自于娘胎,属于天生,而且是赤裸裸的不加掩饰。虽然和马大炮一样,都是骨子里的坏,但小林龟山还懂得遮掩,就好比既当婊子又想立牌坊,既想占别人便宜又想被称赞高尚,既想利用你还要让你感恩戴德。 反正都不是什么好鸟。赵疤瘌应承着,给小林龟山频频倒酒,也认真听着小林龟山倾诉。 小林龟山能说出这番话,很显然是想拿赵疤瘌当朋友。 第117章 不能见死不救 安葬十一位烈士,绕道把三个活鬼子转移到军分区,李智开始思考下一步动作。 连打了七天,鬼子伪军累的够呛,游击队也非常疲惫。小林龟山动用了所有装备,甚至还搬来九二步兵炮,再打下去,游击队伤亡肯定增加,而且弹药也无法维系。两百多名队员已经打了十多次仗,个个都成了宝贝,不能无谓地与敌人消耗。 而且,山外百姓还屈从于鬼子,不敢反抗,想发动群众破坏封锁线,有相当难度,何况小林龟山把封锁线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心无旁骛,专心修筑封锁线,想要破坏并阻止龟山,极难做到。 “咱们有大炮就好了,轰他娘的!”张大年很是气愤,又说了一堆废话。这不过是发泄而已,顶多让自己心里舒服些,与实际毫无用处。 李智决定暂停出击,转移至陈庄,休整练兵。 第三天下午,军分区季参谋来了,带着司令员吴刚亲笔书信。信上说,经过与政委赵文斌研究分析,认为此时小林龟山正憋着劲,为减少自身损失,不宜与之硬斗下去。至于封锁线,就让他修,等修好后,再找机会弄他个千疮百孔。 吴刚的原话是,不要急躁,更不要因为前期战斗顺利,产生轻敌情绪,要正视敌我力量仍存在极大悬殊,只要沉下心来锻炼队伍,肯动脑筋,往后即便鬼子修了铜墙铁壁,也能给它砸烂。 信上还说,待夏日,可借鉴铁道游击队以及华北平原游击队之战法,借助庄稼野草丰茂,可向西活动,袭击敌人,以补充所需弹药,活动范围可抵近津浦铁路。 这个问题,李智与老孟讨论过。向西发展不是绝对不行,只是现在肯定不行。游击队实力弱,扛不住鬼子火力,一旦出了山林,暴露在荒野,就成了兔子,被鬼子撵着跑,还跑不过他们的汽车轮子。等到夏天,草木繁茂,成了青纱帐,就能和鬼子玩藏猫猫的游戏了。 既然与上级想法一致,那就先安心练兵,寻机再战。 赵鹏举打兔子,顺子下河捉鱼,还有剩下的粮食、新鲜野菜,栓子享了口福,伤口也好的快。正当他准备继续练枪时,王志先把队员们召集到一起,开始识字学文化。 前前后后,零零散散加起来,栓子算是读了两年半私塾,识字不算多,但磕磕绊绊读懂简单文章,写出自己伍栓子大名。比起顺子、石头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一”的同龄人,简直就算是知识分子。 可栓子坐不住,宁可趴着练习瞄准,翻身越岭练体能。小时候就是这样,看到私塾先生就犯困,跟着爹出去打猎,一天一夜不睡觉,照样跑的欢实。气的教书先生一声长叹:“明明举人才,偏偏猎户命。”意思说栓子聪明,只要肯学,长大一定成才,可偏偏喜欢打猎。 栓子也不喜欢王志先,总觉得他像城里白面书生,秀气有余,血性太少,却又带着一股傲气。上课时间一板一眼,看着矫揉造作,发起火来,又不顾别人脸面,直骂比猪还笨,与他脸上的斯文完全不符。 心里抵触,就学不好,两天时间,旷课溜号六次。 看出栓子心不在焉,老孟抬脚要踢屁股:“你想干什么?顾飞识字比你多,还在踏实的学!” 栓子伶俐地躲开,并振振有词:“顾飞是通信员,当然得认更多的字。” “还敢顶嘴?”老孟命令栓子站住,不准动,走过去,捡起一根藤条,对着屁股,结结实实抽了一下。 啪的脆响,栓子都觉得裤子被打的裂开,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嘴里还埋怨:“我都是小队长了,你还打我?” “就打你这个小队长,你不好好学,队员们都跟着瞎混。”老孟又瞪着眼,指着栓子骂:“不好好认字,往后不准你打仗,就留在后面烧火做饭!” 烧火做饭并不陌生,栓子加入游击队后干了两个月。可不好好学习就不让打仗,栓子想不通也不敢顶嘴,老孟看着真的生气了。 那就学,栓子乖乖地拿起树枝,在地上划拉。栓子有一支钢笔,李智亲自奖励的,但没有纸,只能跟所有队员一样,用树枝作笔,大地当纸。 看着老孟真打栓子,赵鹏举几个同样不想学只想训练的队员,吓得都规规矩矩,识字学文化。 李智看在眼里,笑在心里。赵文斌说过,咱们之前打不过鬼子,没文化是其中原因之一,所以咱们战士必须学习文化。但栓子是个拧头,幸好有老孟,真舍得拿藤条抽栓子。 栓子聪明,又有基础,学起来进步很快。刘芳来了,李智把栓子单独拎出来,跟刘芳学。 其实李智识字也不多,吴刚也命令他抽空学习文化,并亲自选了刘芳当老师。可几个月了,几乎都在打仗,李智顾不上找刘芳。现在有时间了,李智也只能乖乖地做刘芳的学生,并拉来了栓子。 不知为什么,只要他和刘芳独处,王志先眼里就冒出了光,还不停地看着他俩。李智搞不懂王志先为什么这样,悄悄给老孟说了。 “聪明绝顶的人,怎么这时候糊涂了?”老孟幽幽地笑容,让李智更着急。 老孟不笑了,埋怨着说:“刘芳书记看上你了,王志先又看上了刘芳书记,就这么点事,还搞不明白?” “什么看上我了?”李智压根没打算结婚,今天能和兄弟们说话聊天,明天说不准一颗子弹就钻进心脏,不能拖累任何人。再说,八路军有规定,年龄三十以上,参加革命八年,行政职务团级以上,才能打报告申请结婚。 掰着手指头数数,除了参加革命八年以上符合,其它两个条件还相差甚远,尤其游击大队,两百多号人,顶多算副营长。 不扯这个蛋,万一动了心思,只能让自己火急火燎的更难受。不如现在,除了打仗和训练,啥也不想,倒也过的痛快。 说的对,活着痛快,死了了无牵挂,也不叫别人伤心断肠……老孟点上了烟锅。浓烈的烟像浓烈的酒,刺激着咽喉,直冲脑门。 过了几天,栓子手里捧着一本《三国演义》,训练间隙,读的津津有味,遇到不认识的字,不时请教王志先,就跑来问老孟。 书是刘芳送给李智的,李智不看,借给了栓子。上次刘芳送衣服,李智也不领情,与栓子换了军装。不能老是辜负人家,老孟悄悄地告诉李智:“此书可读。” 李智回答:“我知道,偷偷的读,不让刘芳看见。” 老孟看出李智意思,只能付之一笑,是合是分,这是两人的事,就让两人自己解决。 但刘芳总是流露出爱慕之情。过了几天,李智求老孟:“烦劳给刘芳说说,现在我不想成亲,规定也不允许我成亲。” 老孟摆手:“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再说,我又不是政委,管不了。” 李智气的咬牙:“你就见死不救?” 老孟又摆手:“其实我觉得你俩挺般配,就先挂在心里,等符合条件,再成亲不迟。” 李智接着责怪:“恋爱也是违反纪律,你啊,怎么没有一点原则?” 老孟狡黠地笑笑:“谁说你恋爱了?是挂在心里,藏而不露。” 李智摇头:“这事能藏得住?” “那就看你本事了。”老孟笑笑,走开了。 第118章 等符合条件 时间长了,男女之事不好藏,光是王志先那双如捉贼一般的眼睛,也根本藏不住。幸好李智不想在这方面犯错误。他犯过很多错误,杀俘虏,抗命不遵,擅自出击,等等,但那些错误犯的值得,若因为男女之事犯了错误,吴刚保准把他调回军分区喂马,那些营长们也会骂他没出息。 不得已,两人独处时,李智大胆地说了自己想法。 刘芳猛然一愣,眼里露着复杂,旋即,又面带微笑:“你想多了,我送你礼物,只是想维持好游击队和县委之间的关系。” 打鬼子出类拔萃,一等一的高手,但在感情方面,李智却想的单纯。既然刘芳这么说,李智也松了一口气:“挺好,那我就更放心地杀鬼子了。” 看李智当了真,满心的火热碰到一座冰山,刘芳心猛然空了,还飘忽的疼和失落,但奇怪的是,她却没有生气,看来是真心喜欢上李智了,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心底都会原谅他。 真心喜欢也不会放弃。刘芳脸上又露出笑容:“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等着你,除非你娶了别的女孩。” 说完,刘芳面如桃花,逃一般地走了,留下李智啊了一声,傻傻地站着。其实他也喜欢刘芳,只是阴差阳错,处在这个不该谈婚论嫁的时候。 晚上和栓子一起查岗,走在村外小路上,李智问:“你有没有喜欢过女孩?” 这可真是问错了人,因为栓子和李智一样,心里只想着打鬼子,压根没想过男女之事,干脆地说了没有。 李智明白了,问了和自己一样的榆木疙瘩。不,准确地说,是问了和自己一样极其纯洁的战士。 “《三国演义》看到哪儿了?”李智心里有些乱,想把书要回来,还给刘芳。他担心王志先会以此为证据,给司令员告状。 “火烧赤壁看过了,正在看三气周瑜。”栓子小声说。 “别看了,把书给我,专心训练。”李智小声说。 栓子傻了:“不是你说的,让我学诸葛亮怎么领兵打仗?” 这话李智说过,但也是事实。看栓子舍不得,李智只好退一步:“那赶紧看,看完赶紧给我。” “好嘞,不过要等半个月。”栓子咧嘴笑了。栓子从未如此认真过,也看上了瘾,只要不训练,就低头看书,不认识的字就去问老孟和刘芳,老孟和刘芳不厌其烦,还给他讲里面的人物,诸葛亮满腹经纶,能掐会算,周瑜气量太小,成不了大器,关公忠义,张飞鲁莽,赵子龙武功盖世,一杆银枪杀了一个七进七出——这只是热闹,老孟说了,至少读三遍,才能真正看明白。 “行,半个月就半个月。”李智很无奈。 “大队长,刘芳姐喜欢你。” 栓子声音很低,却像一颗炸弹,让李智差点没趴下。就连栓子都看出来了,王志先能不知道? 知道就知道吧,反正老子没做什么,就是两人单独讨论问题时,也保持在男女授受不亲距离之外。不过李智很纳闷,问栓子:“你怎么叫刘芳姐?” “刘芳姐让叫的,说你像大哥,那她就是姐姐。” 这怎么论的,好像我俩兄妹了?李智想不明白。栓子小声说:“没过门之前,都把嫂子喊成姐。” 李智明白了,气的要打栓子:“你们就害我吧,等司令员把我调走,你们就高兴了。” “你和刘芳姐又没入洞房,怕什么?”栓子嘟囔着说。 “你个臭小子——”李智挥挥拳头,又放下。这又不是栓子的错,是刘芳让兄弟们叫她姐。 栓子嘿嘿笑了两声,他和兄弟们一样,觉得李智、刘芳就是天设一对,地造一双。 如果说栓子他们是跟着瞎起哄,是懵懂年龄认为他俩就该是夫妻,那么老孟是真正的上心。结婚生子是人活着的一件大事,“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婚姻是上天月老冥冥间牵好的线,搭好的桥。要不是打仗,有纪律,估计两人已经入了洞房,开始造娃了。当然,也正是因为打仗,两人才先后来到夫子山,相互认识。不然,一个家乡在千里之外,另外也距离两百里之遥,很难见面。这就是缘分,命里注定。 老孟也在琢磨结婚条件。上次军分区鲁干事来山里,他专门打听过,干事说的很含糊,因为上级对结婚规定也并不十分明确,八路军总部要求是参加革命五年,年满二十八岁,科级团级以上干部,可申请结婚。前不久,鲁省纵队在此基础上进行了修改,参加革命八年以上,团级干部,和女方年龄加起来超过五十。 李智二十七岁,参加革命已经是第十个年头,老孟也打听了,刘芳已经二十三岁,也就是说年龄和参加革命时间,剩下就是团级职务了。这个有点悬,李智最多是当过营长,现在也算是营长。不过,老孟隐隐觉得,军分区有意把夫子山游击队提升为团级单位。不然,为啥要派政委呢?政委可就是团级干部了。 而且,这个很有可能。鲁干事说了,总部有意让鲁省纵队与115师合并,组建鲁省军区,下面大一点的根据地全部改为军分区,为旅级或师级。虽然只是传说,军分区级别提高了,夫子山游击大队又打了那么多胜仗,干掉鬼子大佐,队员已有四百,还有三百民兵,升为团级,也在情理之中。 那就先等等吧,不过,瓜熟蒂落,找时间得把这层窗户纸先捅破。 两人天天在一起,自然有机会,也有时间。老孟直截了当:“我说大队长,你准备好结婚。” 李智装傻,嘻嘻哈哈:“八字没一撇,我结黄昏啊。” 老孟仍直接说道:“人家刘芳真不错,要文化有文化,要姿色有姿色,配的上你这个大老粗。” “打住啊,这事可说不得。”李智立即变了脸:“我犯错都出名了,但那是在战场上,生活上,我决不能犯丁点的错,不然司令员真能扒我的皮。” “你急个啥,又不是让你现在就入洞房。我是说——”老孟把两只手的食指靠在一起:“先把这事定下来,就跟老百姓定亲一样。” 李智连连摆手:“不行,不行,咱跟老百姓不一样,没那么多弯弯绕,知道的是定亲,不知道的就是成亲。” 老孟哈哈笑了:“就你现在怂样,怎么能领着俺们打出那么多神仙仗?行了,这事你别管了,都包在我身上,我就跟刘芳说,只要你们俩符合条件,就结婚。” 王志先恰好来找李智,走到门口,听了一会,转身走了。 第119章 马大炮走私 天气越来越暖和,吃过榆钱,又看到槐花开。榆钱一串串,肥嘟嘟,绿莹莹,形状像铜钱,槐花也一串串,洁白颜色,香气沁人肺腑,上锅蒸了,撒上盐,也能当饭。栓子吃了三碗,摸着肚子,看着老孟和李智在商量着什么。 眼见就要立夏,阳光越来越毒,大部分队员却没有夏衣,依然穿着春天的厚坎肩。往后天气会越来越热,不能让弟兄们光着膀子去打仗。要做衣服,必先有布……老孟笑笑,说这是废话。 当前夫子山穷的叮当响,连纺布的线都没有,想要搞到大批的布,只能从山外,一是抢鬼子的钱,包括鬼子二狗子,汉奸商人,用来买布,二是直接抢敌人的布,然后运回山里,让老百姓帮着染了。 抢鬼子物资,李智手到擒来,不在话下,但具体到抢布,却有些棘手。安平县有布行,在城里,而且老板并不是汉奸,决不能抢。听说鬼子仓库里有布,也在城里,有重兵把守,不能贸然行动。那就去抢军票,再去买布。 “要我说,直接去马大炮爹家得了。”老孟说着,不紧不慢抽起了烟锅。 马大炮家在马家村,古路口据点向东十五里。马大炮的爹原名马有才,坑蒙拐骗偷样样精通,又生了马大炮这个坏种,这几年爷俩联手,积累大量家产,光去年一年,就巧取豪夺霸占了五百亩良田。之前,马大炮担心游击队偷袭他家,把家产连同他坏蛋老爹都搬到县城。如今封锁线修成,听说马有才又回了家。这家伙舍不得村里的家产。 但李智暂时不想越过封锁线打马家村。封锁线成了小林龟山创造发明,也成了他的炫耀,好像修建了一座长城,固若金汤,不少鬼子来参观,说这是对付八路军好办法。听说旅团长盘井虎次郎也要来视察。那就让小林龟山高兴几天,就让小林龟山坚定地以为,游击队真的没有了办法,只能缩在山林。等他彻底麻痹,再给来一次狠的。 如果绕过封锁线,去打马家村,势必会引起小林龟山警惕。暂时也没西出山林计划,同样是为了麻痹小林龟山,让他误以为游击队不敢离开山林。可眼下怎么办?李智敲着桌子,说,还是从马大炮身上打主意。 而且他和他老子一样,胆子比天还大,只要挣钱,什么都敢干,甚至倒卖军火走私药品。这两样都是大罪过,如果被小林龟山知道,肯定饶不了他,那就找到证据,就能敲马大炮“竹杠”。 敲竹竿好办,老孟年轻时就干过,轻车熟路,但他可以对天发誓,敲的都是坏人竹杠,勒索的都是为富不仁的地主,从没抢过穷苦百姓一分钱。关键是怎么找到马大炮走私违禁物品证据。“连鬼子都没发现,足见其做的天衣无缝,非常隐蔽。”老孟抽了一口烟,看着天空,暗自发呆。 李智点燃一支烟,狠狠抽了一口。老孟说的对,马大炮打仗不灵光,可是赚钱积累钱财,那是太精又有自己门路,想要找到证据,的确困难。 凡事光靠脑子想,永远没有结果,只有去做,方能知道能不能成。李智让顾飞请来了刘芳,说了情况。刘芳立即答应,说马上派人进城,调查马大炮。 看着刘芳着急忙慌地要走,老孟叫住了:“刘芳书记,不在乎这一会,坐下来说会话。” “以后有时间吧。”刘芳礼貌地笑笑。现在县委很忙,王志先去了军分区,其他同志都散布在山林村子里,进行土改、民兵训练或其它工作。 “那好,大队长,送一下刘书记,顺便看看有啥能帮忙的。”老孟笑呵呵地看着李智。 县委和大队部暂时在一起,刘芳是女同志,在山洞后面专门搭建了草棚子,几分钟就能走到。李智看了老孟一眼,队员们已经风言风语,你还想让我和刘芳单独相处,这真是把我架在火堆上烤。他挥手,叫上顾飞,一起送刘芳。 老孟笑呵呵,又摇摇头,续上一锅烟,抽了一口,却又开始为队员们夏天衣服发愁。 第二天早上,尹子林在竹竿巷喝粥吃油条。他喜欢这家油条,也经常来。通讯员来了,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 鬼子春季大扫荡,尹子林也在指挥部,幸亏小林龟山警觉,听到外面动静,喊了一声,他也随即趴下。手榴弹片击中肩胛骨,嵌在肩膀上。不怪李智没有事先通知他,直到如今,李智只知道城里有自己内线同志,仍不知道是尹子林。 回到住处,尹子林看过字条,便撕碎吞进肚子,然后去指挥部上班。大难不死,小林龟山更加信任尹子林,把他当自己人。每天早上八点,保安团、侦缉队都会来指挥部,聆听小林龟山训话,团长、队长有事请假,则由副团长、副队长代替。 最近这段时间,安平境内相安无事,马大炮过的很滋润,至少没挨小林龟山耳光,所以每天必定来指挥部,与小林龟山见面。这家伙软硬刁憨精,在小林龟山面前软的像孙子,大气不敢喘,回到保安团部,又成为土皇上,看谁不顺眼,轻则骂,重则打。在鬼子面前装作尽心尽力,像看门狗,可背地里却闷头发大财。 马有才本就坑蒙拐骗,借钱不还,赌博输了赖账,才得以聚敛钱财,成为财主。马大炮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当上在县里入职,当上警局局长,更一发不可收拾,恨不得街上所有店铺都姓马,所以马家生意范围很广,烟酒糖茶,酒楼妓院,明里暗里他都占股,有的还只属于他一家,独占鳌头。 鬼子来了之后,担心被砍头,马大炮暂时夹起了尾巴。小林龟山精力全放在对付游击队,当然,还有喜欢美食。厨师老马“被迫”当了尹子林替身,被送往军分区,马大炮又从临沂请来一位厨师,小林龟山非常满意。此时他活着的意义也就两件事,对付游击队,享受美食带来的愉悦。 马大炮渐渐摸透小林龟山脾气,也渐渐胆大妄为,拎着脑袋过河,开始走私西药和军火。当然,这家伙知道其中利害,做的隐蔽,自己躲在幕后,让手下人去干。之前连尹子林不知道。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有一次马大炮走私粮食,被鬼子查获。马大炮托尹子林把人救出来,尹子林这才意识到,马大炮是幕后老板。 尹子林是小林龟山眼前红人,手下中队长见了就客气三分,低头弯腰,说话好使。从那以后,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银元鬼子军票,马大炮无不相送。尹子林也装出贪财,假装拒绝一番,并与马大炮惺惺相惜。 搞到一批西药,藏进中草药里,再次送了五十块银元,希望尹子林能帮忙开出路条。路条必须由大队指挥部开,这事小林龟山规定,为的就是防止走私。尹子林则装作明哲保身,说可以帮忙,但只知道运送的是中草药,至于里面夹带的何种物品,不关心也不问。 马大炮懂尹子林意思,他也不想把尹子林拉进来,一则而是希望一旦事情败露,有人能拉他一把。 第120章 要钱不要命 处于乱世,走私枪支药品非常暴利。比如消炎用的磺胺,放到黑市上,价格能翻十倍,堪比黄金。再比如枪支,一些伪军谎报战损,将多余枪支私藏起来,又急于出手。一杆汉阳造,正常价格三十块大洋,有的十五块就卖,转到马大炮手里,再以五十块钱一杆,卖给安平县周边地主民团。 钱越赚越想赚,停不下的马大炮又从临淄搞到一批枪,东北调来的保安旅淘汰一批辽13式旧枪,为东三省兵工厂较早仿造的毛瑟步枪,使用圆头子弹。虽然枪老了点,但还能接着杀人。 五天后的夜里,一百杆枪运到城北十里铺,搬进一处宅院内。到手每杆十五块银元,卖给薛城同姓马财主,四十五块一杆,另外还有两挺轻机枪,五箱子弹,两箱手榴弹,总价九千银元。商定好,在齐县西面的小松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恰逢其同父异母兄弟马二炮为鬼子收购一批桐油,准备运往薛城火车站,马大炮借机把这批军火运出。担心路上鬼子盘查,晚上,马大炮来找尹子林,先奉上一百块块大洋,说皇军催得急,后天早上必须运到,明天中午才能装车,傍晚过检查站,还请兄弟多帮忙,给皇军打声招呼,不要检查,尽快放行。 尹子林不知道马大炮走私的是军火,但他知道,桐油用处很广,可以用来浸润枪托,还可以用以机械润滑油,属于给鬼子收购的战略物资,为何还要打招呼,还给了一百块银元,其中意思不明而喻。 马大炮走后,尹子林仔细研究路线,又拿出在徐州就已准备好保安司令部证件,伪造一份,一同收好。第二天早上醒来,尹子林又来到油条铺。因为有任务,交通员天天来,尹子林要了两根油条一碗粥,坐在交通员身边,把布包塞到他口袋。不慌不忙,吃过早饭,尹子林一步三晃,走向指挥部。 中午,情报送到县委,交到刘芳手中。刘芳看过,立即到游击队大队部,交给李智。等了五天,李智和老孟还以为运气不好,最近马大炮没生意,看到情报,两人立即松了一口气。 情报没说走私的何种物资,也没说交货地点,只是说已向薛城火车站运送桐油为掩护,中午起运,明天早上运到。一百二十里路,大概也要用这么多时间。至于交货地点,老孟判断,应该出安平县境内不远,因为只要交了货,马大炮就可以死不认账,所以越早交货越好。 李智赞同老孟判断,立即让第七小队集合,换上伪军衣服,让老孟刮胡子洗脸,装好伪造证件,立即向西北出发。 急行军四个半小时,下午五点,来到小松岭东面,找到大路,这里刚走出安平地界不远,算算时间,运送桐油的大车还没到。这里是三不管地带,附近也没有人烟,李智让队员藏在树林休息,让栓子和赵鹏举抵近大路进行监视。 傍晚,七驾马车轰隆隆走过,上面盖着雨布,雨布下面是装桐油的木桶。除赶车马夫,还有押送的伪军,大概两个班,八个骑马,其余步行。这些人虽然扛枪吃饷,但不是真正的伪军,是马大炮两兄弟豢养的打手,一般不与保安团的人接触,说白了,就是马大炮的私人武装。 跟车押送的是马二炮,从县城向西,暂时没有八路军游击队活动,所以马二炮只担心鬼子盘查。这么多枪支弹药,够枪毙兄弟俩两回。 走出安平县,马二炮缓了一口气。其实也没多紧张,检查站鬼子都认识,何况还有尹翻译官打过招呼,鬼子看到他们,看过路条,直接挥手放行。 前面就是小松岭了。马二炮骑在马上,左右前后观望一番,死寂一片,更加放心,催促车夫快行。 到了小松岭,马车拐弯,进了山谷。天色已黑,但因为干掉脑袋的事,马二炮也不得不小心,不能在大路边上进行交易。前面马财主派来的人已在等着。 双方见面,立即扯下蒙布,小心卸下木桶。木桶下面是长木箱,每个木箱内放着十把长枪。一箱银元放在马二炮脚下,正准备数,忽然跑过来一队人马,手里拿着手电筒。 马二炮和马大炮一样,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胆子也大,立即扔下银元,就要拔枪。老孟吼道:“都别动,放下枪,我是徐州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副处长!” 也不敢再动,对方三十多人,个个端着枪,枪口指着他们。而且,即便马二炮胆子再大,听老孟说完,也吓得浑身哆嗦,扭脸看着。 天色已黑,看的不是太清楚,但老孟穿着毛料军服,佩戴少校军衔,又刮了脸,不再沧桑,而显得威武。他手中的盒子炮也泛着蓝光。可是……徐州离这里两百多里,一个稽查科副科长怎么会到这荒郊野岭来? 老孟似乎猜出马二炮心思,亮出证件,还拿手电筒照了一下,故意让马二炮看清楚:“听说你们安平走私军火,老子带队在这里转悠半个月了,终于让老子逮到了!” 马二炮明白了,心想这下完了……他还没想到下场,就听老孟说道:“当兵的都给我站到集合,你小子是领头的吧?请吧,跟老子回警备司令部,然后把你交给宪兵队。” 宪兵队?安平县也有,那地方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即便没有罪,只要进去,即便不死,至少被打的遍体是伤,还灌三鲜汤:辣椒水汽油加大粪。而就凭这一百杆枪,不,还有两挺机枪呢,那还不先打个半死,再砍头? 马二炮噗通跪倒在地:“大爷,不是,副处长,我们也是为了防八路军,才出此下策,您老高抬贵手——”说着,马二炮把装银元的木箱使劲推到老孟面前。 “哈,就这么点钱?知道你们犯的什么罪?来人,给我带走!”老孟厉声说道。 “别别,大爷,还有,有,我这就叫人回去取,三十根金条,怎么样?”马二炮哀求着说。 “三十根金条还不够我们兄弟们分,我看你小子真是要钱不要命,给老子带走!”老孟挥手,栓子和赵鹏举上来,一左一右抓住马二炮胳膊。 第121章 司令员来了! 马二炮又苦苦哀求,把价格涨到六十根金条。 后面李智小声说:“副处长,六十根小黄鱼(金条),不少了,要不咱们答应他?” 赵鹏举也说:“是啊,副处长,咱们这半拉月就在外面晃荡,连酒都没得喝,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两人说话故意变着口音,马二炮没听出来。老孟也一直用外地口音,但不能就这容易答应,不然会引起马二炮怀疑:“糊涂!他们敢走私就不怕死,到时去搬救兵,咱们命都搭上了。” “不会,绝对不会,我留在这儿还不行?”马二炮吓的快哭了。 “是啊,有他在——你叫什么名字?”李智问道。 马二炮如实说了。 “马大炮,这名字听到过——算了,还是带走吧,别逮不住狐狸,再惹一身骚。”说着,老孟挥手示意,把马二炮带走。 马二炮吓的两腿发软,苦苦哀求:“副处长,只要您绕过我们,我们就是您手下的狗——” “嗯?”老孟低头看看马二炮:“有意思,好,那就看你哥俩心诚不诚了,李队长、石头,你们俩先骑马回徐州,如果明天我们还没回去,也没给你们打电话,就说他们私通八路。” 李智和石头答应一声,向山谷外走去。 老孟又低头看着马二炮:“好了,你可以派人回去了,骑马,要快,告诉你大哥,别耍花招,不然别怪兄弟翻脸,要了你全家人的命。” 马二炮哪还敢,叫来两个心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让马大炮赶紧送六十根金条。 俩心腹立即快马加鞭,赶回安平县城。城门已经关闭,城上有鬼子,守门伪军不敢擅自开门,只好打电话给马大炮。马大炮眼皮正跳的厉害,觉得今晚一定有事发生。不曾想,真发生了大事。 赶往西城门,把人接到家中,仔细问过,马大炮立即火了:“放屁,肯定是八路军游击队!” 说着,就要集合队伍,准备打过去,把这些人全都抓起来枪毙。 “不行,老大,他们已经防着咱们了,派人先回了徐州,还说明天没他们消息,就说咱私通八路。” “是啊,老大,我看他们真不是游击队,那个副处长给看了证件,还有人喊他李副处长。” 看来是碰上高手了,和他一样,为了钱敢舍命,却又想好了报仇后路——马大炮还是半信半疑,他们怎么会跑这么老远,在半道里拦截,还是天黑之后?夜里是八路军游击队天下,他们就不害怕?马大炮急匆匆派人去请尹子林。 尹子林正在怡红院听戏。为了和鬼子汉奸打成一片,他也只能同流合污,去那胭脂俗粉又乌烟瘴气的地方,不然会引起他们怀疑:不去那么好的地方玩耍,怎么能是汉奸呢?但他从不在那里过夜。 尹子林大概猜到游击队已经得手,来到马大炮家,装作很扫兴:“怎么了?” “兄弟,帮我打听个事。”马大炮小声说,有一伙子人拦住运桐油的车,说他们是徐州警备司令部的人,烦劳请尹子林打电话问问,确定那伙子人是不是真的。 “不用打了,警备司令部已经派人下来了。”尹子林回答说。 “什么?”马大炮慌了。 尹子林又低声解释说,好几天了,旅团司令部发来通知,派人进行明察暗访,检查走私军火,目的是防止武器落入八路军手中,并要求皇军密切配合。 “哎呀,我的兄弟,你怎么不早说!”马大炮慌了,摆着双手,六神无主。 “少佐没放在心上,我也就没多说,不是,马哥, 你——”尹子林装作猛然吃惊,呆呆地看着马大炮:“你不是运送桐油吗?” 马大炮瞥了尹子林一眼,心想你傻啊,那帮鬼子压低价格,七车桐油也顶多挣两百个大洋,如果正常运送桐油,老子能有那么大方,一半都给了你! “你早说啊。”尹子林反过来埋怨马大炮:“这事可跟我没关系,我是真不知道,你还是赶紧想办法,这事还不能让少佐知晓,不然,就是徐州那边饶了你,少佐也不会放过你。” 你小子倒撇的干净……马大炮恨不得骂尹子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尹子林确实什么也不知道,而且即便事情败露,小林龟山会保他尹子林平安无事。 叹口气,马大炮脸上露出不舍:“他们要六十根金条。” 六十根金条?李智他们也够狠,谁不知道他们一家人进钱容易,出钱难,六十根金条简直是要马大炮的命。尹子林却跺脚说道:“都什么时候了,别说六十根,就是一百根,也赶紧给,万一捅出去,哥哥您命都没了,再多钱有屁用!” 别说六十根,就是两百根,马大炮也能拿得出来,只是不舍得。想想项上人头,马大炮咬牙跺脚,从密室取出来,交给心腹,让两人快马加鞭,赶紧回去,让警备司令部赶紧放人,毕竟桐油是给皇军的,丢了是要挨罚的。 心腹走后,马大炮仍惶恐不安,担心那帮家伙收了钱,翻脸不认人,再把这事抖搂出来。尹子林摇头,放心,不会,除非他们不想要这六十根金条。他还告诉马大炮,此后这事烂肚子里,不要问,也不要打听,装作什么没发生。 只要这关平安度过,马大炮肯定不会乱打听,不然熄灭的火还会重新烧起来,到那时不仅要倾家荡产,脑袋还要搬家。 早上心腹回来,告诉马大炮,那帮人收了金条,放了二哥,留下一辆马车,拉走了枪弹,说这批枪就是祸害,万一落到八路手中,东窗事发,他们和咱们都逃不掉干系。他们还警告说,此事不准再提,否则咱们死的会比他们惨。 马大炮明白,收了金条,那帮混蛋也怕出事。既然这样,事情也就翻了篇,至于枪弹怎么处理,他们是烧了还是埋了,都再与他无关,即便往后追查到他头上,也死不认账。 马大炮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游击队从没见过这么多钱,八千银元,红纸封了,满满一箱,还有六十根小黄鱼。老孟仍不满意,扭头看着吴财主手下家丁,歪瓜裂枣,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挥手说道:“私自购买来路不明枪支,我看你们就是私通八路,都带走!” 马财主儿子在家丁里面,看着老孟,认定遇上吃肉不骨头的家伙,知道这一关肯定过不去。这家伙也是一方霸王,买枪是为了和伪军串通一气,保护其家产,防止铁路游击队袭扰。今天倒霉,只能破财消灾。他让人骑马赶回去,取回三十根金条,交给老孟。 此时天光已大亮,老孟接过金条,仍训斥说:“往后走正道,别贪图便宜,不然就是私通八路。” 行了,你们还有脸说这些!心里骂,脸上却唯唯诺诺。连保安团长都不敢招惹,何况他家只是财主而已,若是被冠以私通八路罪名,那全家老小都会翘辫子。能认倒霉吧,往后再不与马大炮有任何往来。 李智已经回了山林,只留下老孟、栓子、赵鹏举等人。担心财主家儿子看出破绽,几个人先往西走,等两拨人分开,再掉头向东,三个小时后,他们进入山林。 天近黄昏,回到西里山,坐在山洞内,众人不由兴高采烈,光是马财主儿子奉送的二十根小黄鱼,就能让每名队员穿上两身夏装。剩下的钱,李智建议,给军分区司令部送三十根,再拿出十根,全买吃的,让兄弟们过几天好日子。 张大年拍手叫好:“对,该让兄弟们打打牙祭了。” 老孟却成了守财奴,双手捂着小黄鱼不撒手:“干啥呢?你们一个个的,有点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细水长流,咱们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没事,咱们想办法再去抢——” 李智话音未落,山下站岗的陈河跑进山洞,大声报告:“司令员来了!” “什么司令员,我给你们说,我李智没别的本事,抢鬼子东西——”李智忽然发现老孟眼神不对,扭头看到吴刚魁梧身影已站在洞口。 李智赶忙迎上去,又偷着冲老孟摆手,示意他赶紧把小黄鱼拿走。可山洞里点着灯,吴刚一眼就看见了,老孟又偷偷摸摸,袋子又很沉……李智已经走到近前,挡住他的视线:“司令员,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干的好事。”吴刚声音不大,但特别严厉,好像李智又犯了大错。 第122章 还给老子打埋伏 王志先前天赶往蒙山送信,顺便告了李智的状。他喜欢刘芳,到了饭不思茶不香的地步。也曾向刘芳暗自表白过几次,但刘芳回绝了他,说现在不想恋爱。可她似乎对李智情有独钟,王志先不由百爪挠心。 战士们风言风语更让王志先无法忍受,但还继续忍着。他想用自己真情和努力,打败李智,赢得刘芳芳心。他开始写诗,想用文采吸引刘芳注意,也开始艰苦训练,想以此证明他将来必成英雄,他更加努力工作……当他在屋外听老孟说,要让李智和刘芳先确定关系时,最后一根稻草没了,他愤怒至极,忍无可忍。 来到司令部,当面向李智和赵文斌举报李智,说他不专心打仗,与刘芳有暧昧关系,也就是他违反纪律,想娶亲。 这个情况吴刚真不掌握,听得目瞪口呆,连连摇头:“不可能,他敢乱拉关系,老子劁了他的蛋!” “去你的!”赵文斌冲吴刚摆手,又问王志先:“志先同志,你反映情况要有真凭实据。” “政委,您派人去调查就知道了,战士们怎么说,老孟恨不得现在就让他们入洞房。”王志先又喋喋不休,说刘芳送李智又送衣服又送书,老孟还要当媒人,先让两人确定关系,等等,还添油加醋,说李智常常以工作为由,和刘芳独处。 赵文斌有点命了,点头说:“志先同志,你反映的情况我们会认真调查,如果李智真违反纪律,我们绝不姑息,你先去休息。” 王志先走后,吴刚挠挠头:“这个家伙,我看是唯恐天下不乱。” “无风不起浪,王志先不敢乱杜撰。”赵文斌小声说。 “你说啥?啥肚子里转?” “杜撰,就是乱编排的意思。” “嗯,肯定不敢胡说,但我觉得是好事。” “好事?” “李智今年27岁,参加革命第九个年头了,刘芳也不小了吧?” “23。” “你看,好像应该符合年龄了。” “这是应规定,不能好像,关键是李智还是营级干部。” “快了。”吴刚挥了挥手:“咱们也该关心参加革命早的干部了,九死一生,而且像李智这个年龄,在老家儿子都能跟着干农活了。” 赵文斌叹口气:“咱们很想关心,但也分情况,你能领着儿子干农活,但不能领着儿子打鬼子。” “怎么不能?”吴刚瞪大眼睛:“你和嫂子生上十个八个,交给我,我领着他们去打鬼子!” 赵文斌瞪了吴刚一眼:“说正事呢,王志先反映的情况,咱们不能不重视。” 吴刚点头:“行,我去一趟夫子山,还是那句话,李智真敢乱拉关系,老子真煽了他!” “又来了,你是大司令,说话不能文明点?” “那蒋光头还娘希匹呢,我就不能说?再说,我是小小的司令。” 天还没亮,吴刚让警卫员叫醒王志先。以往都是夜里来夜里走,今天怎么白天走,还就带一个穿便装的警卫员?王志先有些担心,也有些迟疑。换上便装的吴刚很不屑地看了一眼,二话不说,骑上了战马。 三人打马如飞,一口气狂奔六十里,才下马休息。王志先只觉得屁股都颠散了,但吴刚似乎并不累,还哼着小曲,那架势好像去看戏一般轻松。接着上马,又一阵狂奔,直接来到封锁线之外,距离炮楼二里之外的大路上。这是小林龟山调集上万民夫新修的大路,直通潞河县。路上不仅有百姓行走,还不时有鬼子伪军经过。 这司令员胆子比李智还大,王志先劝说赶紧往南走,并离开大路。吴刚并不着急,骑着马,饶有兴趣地看着。 快到马街据点时,遇上五六个伪军,好像是刚从百姓那里抢来蔬菜和鸡鸭,赶着大车,叮叮咣咣。看到三人,伪军举起枪:“干什么的?” 王志先吓得要掏枪,吴刚却张嘴骂开了:“你他娘的腿,还问老子干什么的?马大炮是我兄弟,快他娘地给老子让开道!” 伪军就是这副怂样,吴刚一顿骂,竟然觉得这人肯定和马大炮很熟,而且还是不好招惹的角色,赶紧低头哈腰,让开道路。 吴刚正眼不瞧伪军,挥动马鞭,扬长而去。王志先看着畏畏缩缩的伪军,哭笑不得,赶紧打马跟上。 从马街据点南面,绕过封锁线,进入山林,有路时骑马,没路时牵马上下山坡,天近傍晚,来到西里山下。没人知道司令员要来,陈河还仔细询问王志先。得知是军分区吴刚司令员,陈河赶紧跑上山洞报告。吴刚已把缰绳交给警卫员,大踏步走上山坡。 站到山洞门口,就听到李智在吹嘘自己。其实他不是吹嘘,就是有这个本事,缺什么就去敌人手里抢,还基本不失手。 吴刚早就想着来夫子山看看,一是和队员们见见面,鼓励一下,二是了解夫子山具体情况,尤其现在鬼子修了封锁线,想着怎么破解。今天也来对了,李智肯定又发财了。看着老孟摸摸索索又偷偷摸摸拎着袋子往山洞里面走走,吴刚已猜出七八分,好你个李智,都抓着你的把柄了,还给老子打埋伏! 忽然的到来,让李智很惊讶,问他怎么来了,于是装作很生气,吴刚质问李智,看你小子干的好事! 吴刚装的很像。李智一脸懵,还以为吴刚是代表军分区看望大家,现在可好,竟然是来兴师问罪,摊开双手,很委屈地反问:“司令员,我又怎么了?” 吴刚看看左右,低声喝道:“都给我出去!” 老孟、张大年第一次见司令员,但听栓子说过,司令员很和蔼,像叔叔又像大哥哥,可今天一见,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严厉的像吃人老虎。但司令员就是司令员,他一声命令,所有人都低着头,绕过司令员坐的石凳,碎步快走,离开了山洞。 王志先一直站在山洞门口。告了李智和刘芳的状,心中出了一口闷气,看着吴刚真要发火,心里更是清爽,让你能,有人能管得了你! 入伍不久,也没真正打过仗,没有经历过血与火,哪知道吴刚和李智什么关系。多年上下级,生死战友,互相知根知底,尤其李智很能打仗,深为吴刚器重,疏不离间,就凭他几句话,能让吴刚对李智发这么大脾气?王志先真是想多了。 此时吴刚发脾气,不过是想演一番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因为吴刚判定,李智肯定发了财。 第123章 谢谢司令员 山洞就剩下两个人,吴刚又叫来老孟:“去,站在山洞以外二十米地方,不准任何人靠近!” “是!”老孟挺胸抬头答应一声,又迷离着看一眼李智,转身跑了。 “干嘛呢,搞的像审查似的。”李智一脸不愿意,坐在石凳上。 “你给我站起来,站好!”吴刚一声命令,接着又严厉地说:“老子现在就是审查你,说,你和刘芳到底怎么回事?” 李智刚立正站好,又满腹吃惊,低头问吴刚:“什么怎么回事?” 吴刚使劲拍了一下石桌:“老子问你呢!” 李智站直了腰:“哪什么关系,就是革命同志关系呗。” “还他娘的给我耍赖!”吴刚扭头冲山洞外面大喊:“孟继先,孟副大队长!” 刚把队员驱赶到洞口二十米之外的地方,老孟听到吴刚在喊,立即转身跑回山洞:“司令员,您叫我?” “听说你本事也不小,还会保媒拉纤?”吴刚冷冷地说道。 老孟再没了之前的稳重,像个小孩子挠挠头:“司令员,这话您老怎么说呢?” “我让你说实话!”吴刚严厉地问道。 这个时候,老孟和李智忽地都明白了,肯定有人告了刁状,而且不是别人,正是这两天去军分区的王志先。 李智刚要说话,被老孟眼神拦住了。八路军纪律严,这跟国军完全不一样,就是娶媳妇这人生大事,也有规矩。不能让李智扛着,他要走了,夫子山很可能会乱了套,老孟立正回答:“报告司令员,这事和大队长没有任何关系,是我觉得两人青梅竹马天造一对,所以才想撮合两人!” 一口气说完,老孟又缓了语气:“司令员,俺知道八路军纪律,但俺也没想让大队长和刘芳书记现在就入洞房,只是给他俩一个希望,也给牺牲的战友一个希望,打下去,只要符合条件,咱们就能成婚,后继有人,哪怕愚公移山,也要把鬼子打回老家。” 老孟想极力辩解,但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只能认真地胡诌,惹得吴刚再也绷不住,哈哈笑了:“难怪李智推荐你当政委,你这张嘴比赵政委还能说,但叫人听着又好像是这么个理。” 看着吴刚笑,李智来了精神:“本来么,我觉得可以放宽结婚条件——” 吴刚挥手,打断李智:“行了,这件事待会再说,老实告诉我,今天发了多少财?” 李智又忽然明白了,司令员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肯定是听说了什么,或者刚才直接看到了布袋,嘿嘿笑了两声:“发了一笔小财,二十块小黄鱼。” “实话?” “千真万确。” “孟继先!”司令员也不看老孟,严厉地说道:“把你刚才怀里揣的白布袋给老子拿出来!” 司令员都看到了,老孟拍了一下自己脑门,为刚才的不小心感到后悔。但这事不能再瞒着了,就算今天瞒得住,往后军分区也肯定知道,赶忙说道:“是六十块小黄鱼,我没告诉大队长,是想给他一个惊喜,但大队长说了,缴获一家一半。” 你现在才是给我惊喜!李智捂住了脸,心里埋怨老孟,你咋就不编个谎话,说除了二十根金条,里面还有银元? “不止吧?”吴刚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抽出一根,剩下的拍在石桌上。不知道游击队到底发了多少财,现在只是诈一下。 算了,还是实话实说吧,李智挥手,让老孟一起坐在石凳上,伸手从烟盒里拿出两支烟,递给老孟一支,自己点上一支,摔灭火柴,才小声说:“今天确实发财了,八十根小黄鱼,八千现大洋,还有一百支东北造,两挺捷克。” “行,算你老实。”吴刚笑笑:“看来你小子现在成地主老财了。” “我对天发誓,昨天夜里是第一次。”李智举起右手又放下,说了前因后果,目的是解决队员们夏装,没想到,发了一笔横财,还缴获一百支枪。 “看来我这一趟没白来了。”吴刚哈哈笑着说。 李智瘪瘪嘴:“行吧,就按老孟说的,上交军分区三十根金条。” “孟副大队长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家一半。”吴刚认真地说。 “司令员,我是说金条的一半。” “就是啊,司令员。”李智开始给吴刚算账:“要是三个主力营,还有两个游击大队都像夫子山,一年上交三十根金条,那咱们司令部不天天喝酒吃肉?” “少油嘴滑舌,看着你们艰苦的份上,司令部就要你们三十根金条,剩下的,你们自行支配。”吴刚挥手说道。 “这太好了。”李智已准备送给司令部四十根金条。 “好,这事就定下了。”吴刚忽然又转变了口风:“你和刘芳的事,到底什么情况?” 怎么又扯回来了?李智使劲抽了一口烟。自己没主动过,但不能把责任推到刘芳身上,毕竟人家是女孩子,脸皮薄,又是县委书记……李智站了起来:“是我的责任,想娶媳妇了。” “真的?”吴刚冷冷的问。 “就是想,没敢行动,这事跟刘芳没关系,我检讨,保证以后不再想娶媳妇的事,集中精神打鬼子。” 这是真汉子,有错往自己身上揽,刘芳嫁给他绝对是福气。看一眼李智,老孟也忽地站起来:“司令员,错不在大队长一人身上,俺们也觉得他俩青梅竹马,情投意合,郎才女貌,所以一直撮合——” “行,行了。”吴刚使劲摆手,让老孟停下:“看来你很有文化啊,还出口成章,真想赶上赵政委?” “不敢,司令员,俺只是说心里话。”老孟说。 “还谦虚上了。”吴刚看看老孟:“你成家没有?” “结过婚,还有个儿子……如果活着,今年三岁了。”老孟低声回答。 老孟的事给李智说过。他成过亲,有过家,鬼子进攻,部队被打散后,老孟回家找过,屋子被炸的粉碎,想必是鬼子飞机上的重磅炸弹落在房顶上。他寻找很多天,没找到,估计娘俩已经遇难。 “她是安平老乡,家里穷,被爹娘狠心卖给了人贩子,人贩子把她卖到青楼,我带兄弟敲诈了一个地主老财,得了钱,赎出了她。” 老孟说完,低头擦擦眼:“当兵的穷,除了自己的命,啥都没有,情势又越来越紧张,鬼子指不定哪天就打过来,我就想着有个儿子,能延续老孟家烟火,她怀了孩子,我想送她回安平娘家,她恨自己爹娘,不肯,结果丢了,找不到了。我恨鬼子,不光是我媳妇孩子,还我手下国军兄弟,都死的惨——” 李智听过老孟的故事,再次听来,还是难过不已。但这是两人的秘密,因为老孟媳妇的身份,李智也一直替老孟保守着。今天吴刚来了,又问起老孟,老孟才如实回答。 吴刚拍拍老孟胳膊,示意他坐下,又拿起烟盒,抽出烟来,亲自给老孟点上:“或许,他娘俩还没死,等仗打完了,咱们发动战士,一起寻找。” “谢谢司令员。”老孟抽了口烟,青色的烟遮住了迷离的眼。 第124章 你放的夹子? 来夫子山,吴刚并非真的调查李智违纪。他相信李智不会做出那种事来,也看得出李智是在替刘芳打掩护。刘芳是大学生,有文化,还懂的叫啥罗曼提克,这个词赵文斌知道,是外国的词,翻译过劳叫浪漫。 赵文斌还说,读过大学的人,思想都比较开放,性格相对自由,敢爱敢恨。有几个长征过来的单身干部看上了刘芳,但都被刘芳果断拒绝。再有人找上门来,赵文斌直接挡驾,有本事在自己部队找,别打我们蒙山根据地主意。临来前,赵文斌也说,刘芳与李智很般配,只要没做出出格之事,让他们俩先藏住这段感情,等符合条件,再结婚成家。 古代临阵招亲是杀头之罪,赵文斌如此处理,已足够宽宏。但此风不可长,李智又是大队长,所以吴刚还是要装作公事公办,调查一番。抬头看一眼李智,正拘谨地抿嘴眨眼,像犯错的学生。目的已经达到,吴刚先拍一下桌子,声音严厉:“怎么,你们夫子山不管饭吗,老子跑一天了!” “管饭,管饭。”李智知道此事已经翻篇,立即笑呵呵地冲老孟摆手:“栓子夹的野兔还有几只,全杀了。” 老孟使劲点头:“嗯嗯,还有两只野鸡。” “把你藏的酒也拿出来。” “好嘞。” “栓子!吴栓子!” 栓子听到,立即一阵风跑进山洞:“到!” “带你小队,立即进行暗哨警戒。十二点后,让三小队接替你们。” “是!”栓子答应一声,转身跑出山洞。 吴刚笑着摆摆手:“不用这么紧张,鬼子肯定不知道我来夫子山。” “还是小心点好。”李智说着,坐在吴刚身边。 “说实话,你真看上刘芳了?”吴刚问。 李智笑着摇摇头:“看上又怎样,现在不符合条件,先忍着吧。” “那丫头敢说敢做,是花木兰,找时间和她说清楚。” “明白。” “让分队长们进来,咱们开个会,这么多天了,也该和大家互相认识一下了。” “是!” 栓子不用开会,立即集合七小队队员,在西里山周围布置暗哨。临走前,他拿了四个捉野兔的夹子。 “拿这劳什子干嘛?”赵鹏举仍一脸不高兴。他很想揍王志先一顿。 消息很快传开,所有队员知道司令员来夫子山目的,都不高兴,把王志先当成敌人。张大年直接和王志先掰扯,骂王志先是奸细。王志先通红着脸,说他是为了维护游击队纪律和纯洁性。 总是给别人扣帽子,张大年攥紧拳头,却又转身离开。他已不是之前张大年,学会了隐忍,也学会了动脑子。司令员就在山洞,打了王志先,肯定对游击队影响不好。 打不得,骂不得,队员们只能怒目以对。王志先知道犯了众怒,但不知悔改,反而愤愤地说道:“这不是八路军游击队,简直是一群鲁莽绿林!” 栓子听到了,心里更加生气。他本就聪明,又跟李智打了这么多仗,脑子更活泛,明着收拾不了你,老子就给你使暗招,反正必须出胸中这口恶气。 县委住在北面山坡,搭建好的草房子,还有男女厕所。可这位王志先与众人不同,闻不了厕所气味,尤其拉屎,非要扛把铁锹,走上两百多米,蹲在山坡下树林里解决。拉完还用土埋上,队员知道他这个习惯后,都笑话他前世是一只公猫。 布置完暗哨,栓子悄悄来到树林,安放好夹子,又转身离开,来到东面山坡,和石头趴在一起。 “你真去抓兔子了?”石头问。 刚才赵鹏举问栓子带兔夹子干嘛,栓回答抓兔子。栓子笑笑:“司令员来了,再抓两只,烤熟带路上吃。” “嗯,还以为你去收拾王志先。”石头有些失望。 刚才七小队都气不过,想揍王志先,只要张大年在和他争吵几句,没准就动手了。但赵鹏举找几个队员说了,待会吃饭的时候,故意找王志先麻烦,如果他嘴硬,也别废话,上去就揍。奶奶的,去告黑状,真不是东西,老子副小队长不干了,也得揍他! “我干嘛要收拾他?”栓子没说心里话。 你不收拾,那我们再找时间收拾他。趴了一会,石头困了,打个哈欠:“跑了一天一夜,下午就睡了一会,大队长怎么派咱们来站暗哨?” “可能是相信咱呗。”其实栓子知道李智为什么这么做,七小队都是愣头青,尤其赵鹏举,简直是浑身是刺,现在王志先敢与对个眼,他肯定想握拳头。把这帮愣头青撒出来站暗哨,能保证今晚无事。 山林也平安无事。树木已郁郁葱葱,小草已密密麻麻,空气中透着清新,小虫在低吟夜唱。东西两边山坡各驻有两个小队,互相策应,鬼子二狗子也很消停,躲在封锁线据点里。栓子反倒希望他们进来,二十多天没打仗了,手心觉得痒痒。 栓子也有些发困,坚持到十二点,山坡下传来布谷的声音,是三小队前来接岗。石头回了两声,算是交接完毕。三小队队员上岗,栓子带石头撤离岗哨。 附近还有六位队员,走到山坡下聚齐,往山坡上走。天气热了,大家伙不用挤在一起睡山洞。大家动手,在山洞两边搭建了草棚,七小队就睡在山洞旁边。李智站在山洞门口,抽着烟。估计这会司令员已经睡了。栓子十分困倦,想赶紧睡觉,却被李智叫住,向外走了二十多米。 “啥事,大队长?”栓子小声问。 “你放的夹子?”李智看着栓子。星河灿烂,两人距离很近,能看到栓子的眼。 “啥夹子?”栓子不全是装糊涂,就四个夹子,不确定今天晚上就能夹到王志先。 “给我装傻?”李智又反问道。 “真没有,到底怎么了?”栓子明白了,但继续装糊涂。 “臭小子,学会使阴招损招了,你都跟谁学的?”李智骂道。 栓子明白了,王志先真是报应,今晚就踩上了夹子,不由嘿嘿笑了:“跟你学的呗。” 李智抬手要打栓子:“我那些招都是对付敌人,谁让你对付自家人?” “他不是自家人,如果被敌人抓住,他肯定投降。”栓子恨恨地说道。 “闭嘴,这话不能乱说。”李智呵斥住栓子。 栓子眨眨眼,不再说话。 “仔细想想,明天给县委一个合理解释。”李智转身要走,又回头看着栓子:“对了,好好睡觉,明天司令员要检验你的枪法。” 第125章 果真是千里马 放夹子之前,栓子就已想好怎么解释。很简单,王志先走了好几天,夹子早就放好了,而且放在明处,人走过时,低头就能看到,谁知道黑灯瞎火,他还往树林里走? 最好别做亏心事,做了,也只能怪自己倒霉,夹子正卡在王志先脚面上,皮破了,渗出血珠,第二天早上肿的像发面馒头,下不了床,走不动了路。第一时间他就怀疑是游击队那帮人干的,而且是第七小队。但栓子的解释让他无可奈何,明知道是故意,却又挑不出毛病。 没人心疼王志先,包括县委的同志,很多人在心里发狠,说王志先是“现世报”。不仅如此,县委几名同志向吴刚反映,说王志先经常纠缠刘芳,还强行摸过刘芳的手。吴刚本就不喜欢王志先,断定他难堪大用,此时更加反感,原来是目的没达到,挟私报复。一颗老鼠屎会坏一锅汤,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夫子山,吴刚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对吴刚来说,这是小事,真正大事是了解夫子山抗日游击队大队,以及今后发展。如今夫子山游击大队还谈不上兵强马壮,但山中蛟龙态势已初具模型,成为鬼子眼中钉肉中刺,再待时日,更像火山之熔浆喷薄而出,成为一把利剑,割断鬼子咽喉。 在吴刚看来,夫子山游击队基础坚实却又薄弱。从人数上来说,正式游击队员三百二十五人,这已属于较大规模游击队,而且一半以上队员经过实战考验。这是坚实的一面。但游击队缺乏干部,尤其能独当一面的干部,除了三位大队领导,能单独执行任务的不外乎猛子、陈河几个人,包括刚年满十八岁的栓子。 不是选不出来,而是历练太少。历练很重要,就像李智,入伍第二天就扛枪反围剿,还都是硬仗,连长牺牲,排长补上,排长牺牲,班长补上,不到两个月,轮换一茬,甚至吴刚亲身经历过的,一仗下来,副班长成了连长,身边就剩下五六个战士。 经历炮火,经历生死,战士才成长快。现在不同了,有李智、老孟等人指挥,打的都是神仙仗,牺牲少,浪费子弹少,而杀敌多,缴获多,战士们只需端枪冲下山坡,喊一声缴枪不杀,战斗基本结束。凡事有利就有弊,如此之下,只有出类拔萃的人才能浮出水面,就像栓子。 两次战斗报告中,李智就提到栓子枪法精准,刚开始吴刚和赵文斌还有些质疑。现在,吴刚就要实地考试,看看栓子到底是不是一匹好千里马。他笑着对李智说:“今天就见个真章,看栓子到底打的准不准,看你小子是不是吹牛。” “保证不吹牛,您就瞧好吧。”李智大大咧咧,心里却敲着鼓。影响射击精度因素很多,风向风速,目标大小,心理情况,也就是临场发挥时是否紧张——稍微有影响,都会直接导致射击失败。何况吴刚考试难度很大,目标是一百米外的烟盒,还是插在晃动的树枝上。 树枝晃动是因为有风,而风影响射击,看栓子趴在草丛里,李智和老孟都捏了一把汗,在司令员面前可别打不中,露个大脸。 好在吴刚宽宏,让栓子打三枪。 缴获的哈德门烟盒,上面彩印着仙女飞天,灰蓝白三种颜色,手掌大小。对于栓子来说,这个题目已经不难,说得上手到擒来。但面对司令员亲自考试,栓子手心里还是微微出了汗。 凝神聚气,眼睛死盯着烟盒,枪口却不动,等烟盒摆动过去,再往回摆时,栓子扣动扳机,子弹打在树枝后面土坡上,一丝尘土扬了起来。 栓子没再拉枪栓,而是收枪站了起来。李智挥手,躲在旁边沟里的石头跑过去,旋即拿下烟盒,飞奔过来:“打中了,打中了!” 吴刚早已不注重结果。一个久经战阵的老兵,只需看栓子握枪姿势,射击感觉,甚至面部表情就已看得出,栓子是神射手,而且是天分使然。 等石头拿过烟盒,吴刚也不由吃惊,也可能是碰巧,弹孔处于正中间。不能不说碰巧,像这个距离,还有风,要打烟盒正中间基本不可能。 “有瞎猫撞上死耗子的嫌疑。”嘴上觉得不屑,吴刚却暗自夸赞,栓子绝对是千里马。他随手把烟盒揣进兜里:“带回去让营长们过过目,天天在老子面前吹牛皮,看他们以后还好意思,都得好好给老子训练!” 随后,队员进行机枪和掷弹筒射击,这是游击队自成立以来少有的实弹训练,之前也不过是栓子打过二十发子弹。 结果并不理想,尤其掷弹筒,因为很少实战,心里紧张,手抖了一下,打的又偏又远。 真是在司令员面前露了大脸,炮手紧张地汗珠滚落。吴刚却满脸微笑:“打的还不错,以后好好练。” 打的好不表扬,打的差反倒笑脸鼓励,栓子搞不懂。但李智明白,这就是吴刚性格,嘴上骂却是喜欢你,而表扬的时候,却是在说你还差的远。 其他不用再看,领兵多年,从队员们穿着和脸上,就可看出游击队精神风貌。衣服虽破旧,但整洁,因为长期缺粮,队员脸上稍显菜色,但眼神中升腾一股精神,这样的队伍打起仗来肯定嗷嗷叫。李智又知根知底,吴刚更加放心。 接下来,吴刚和李智、老孟、张大年,还有刘芳坐在山洞内,研究安平县及周边形势,研究游击大队后续发展。这是吴刚此行主要目的,也是游击队工作重中之重。地图上,标注着周围据点,封锁线像一道锯齿,拦住游击队向东活动。山区西面暂时没有我队伍活动,只有铁道游击队偶尔经过,但他们人数不多,活动范围也集中在靠北区域。 李智意思,等待夏日草木茂盛,迅速向西出击,端掉两到四个炮楼,以此继续麻痹小林龟山,以为游击队宁愿向西,而不敢碰触封锁线,再寻求机会,一鼓作气,炸炮楼破坏封锁线。 吴刚摆手:“我建议向西出击后,也不急着破坏封锁线,咱前脚给它毁了,它后脚接着建,只能让老百姓跟着遭罪。” 是这样,反正鬼子免费征用老百姓,到头来吃苦的还是百姓。李智说出第二个方案:“等时机成熟,组建穿插小分队,渗透过去,劫它给养,再不时端掉几个炮楼,以补充弹药。” 吴刚笑着点头:“对喽,咱就袭扰它,打穿它,到最后让封锁线变成一条孤线,也成为敌人的鸡肋,食之无肉,弃之可惜。” 李智、老孟也觉得这个方法可行,但前提是挑选机智灵活的小分队,两人不约而同想起栓子,还有第七小队。 吴刚又说:“眼下全国态势,日军前方兵力吃紧,进攻势头已经减弱,而我们八路军游击队拖住日军大量兵力,想增兵又不能,他们心里着急,我看小林龟山也不会一直躲在县城和据点,找机会还会进山,所以夫子山现在也是比耐力的时候。” 现在游击队暂时打不出去,但鬼子一旦进山,那就是游击队一亩三分地,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第126章 将军阁下,快点走吧 夜里,吴刚走了,仍只带着他的警卫员。七天后,王志先也离开夫子山,随后因为文笔优异,赵文斌推荐其调任纵队第一支队担任宣传干事。临行前,王志先痛哭流涕,说自己犯了错误,并痛改前非。栓子后来才知道这些,那时心里依然讨厌,幸好王志先走了,不然仍变着法的整他。 天气又热了,帮老乡们收完麦子,新夏装也发下来,薄薄的,很舒服。洗干净厚重衣服,装进箱子,藏入山洞,等到秋天再取出换上。一个多月没有战事,栓子手心更加发痒,心想现在可以向西进攻了。不曾想,老孟又带大家继续开荒,种秋粮秋菜。 打仗先要吃饱饭,游击队已接近四百人,都是吃饱就饿的青壮年,不能全靠老百姓,甚至老孟说了,再过两年,咱们做到自给自足。 那就继续开荒种地。一晃,又是十多天。 终于,顾飞跑来找他,让他立即去大队部。这是要打仗了?栓子撒腿就往大队部跑,来不及喊报告,直接冲进去:“大队长,什么时候打?” 后面顾飞穿着粗气,站在山洞口。他仍是队部通讯员,可栓子已经当上小队长,手下三十七个队员,心里嫉妒烧着一团火,又见栓子急着打仗,不由撇嘴:“皇上不急太监急。” “嗯?”栓子扭头,斜眼瞥过去。 “少说怪话。”李智批评一句,又抬手掰过栓子的脸:“仗有的打,别这么着急,七天之内,我保证能打上。” 其实李智也着急,根据情报,鬼子第六旅团已连续下令,让小林龟山想办法肃清夫子山林,但小林龟山一直拖延,不肯行动。 栓子却还在着急地眨眼:“还要等七天?” “你可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李智踢了栓子一脚:“你现在就去悄悄准备,明天打好了,我保证后面让你打个痛快!” 栓子眼睛明亮了,又迷惑地看着李智,还要连串地打,到底什么情况? 第二天上午,小林龟山站在地图前,紧皱眉头,一筹莫展。他想把游击队困死在山林,但情报说,山林队伍又扩充了,游击队加上民兵已八百有余。八路军游击队拉队伍的速度让他无比震惊,而他们手中武器,基本上都是来自于皇军伪军,而且伪军占大头。不能让他们无休止发展下去,盘算着怎么把他们引出山林,再围而歼之。而且他判定,游击队暂时不会对封锁线动手,目标有可能是西面据点。 山林以西属于井下大队防区,小林龟山请求他加强戒备同时,也让城中守备队做好准备,随时向西增援,只要游击队向西出击,就予以痛击。 但旅团指挥部连续下达指令,让他尽快肃清夫子山区。已扫荡两次,还动用四五千人兵力,不仅没有成功,还让一名大佐玉碎山林。安平县兵力不足仍两千,而游击队兵力已有三百余众,再加上至少五百民兵,如果进山,必遭惨败。 旅团对此十分清楚,所以指令十分荒唐。但小林龟山知道这不是旅团长意思,独立第六混成旅团归属日军第十二军指挥,是十二军司令部着急了。 着急也没办法,如果没有百分之百把握,小林龟山宁可抗命拖延,也不会进山,不然徒增伤亡,还给游击队留下武器,让他们继续壮大。军部那些官老爷,压根不了解夫子山情况。其实最着急的是小林龟山,他眼睁睁看着夫子山游击队一步一步壮大,马上变成山中猛虎水中蛟龙。 叹口气,抬起手腕,看看手表,旅团长盘井虎次郎就快到了。之前邀请他来视察封锁线,这位旅团长答应来,一直没来。现在不希望他来,却来了。小林龟山只能为之叹息,下令少尉以上军官,除值守以外,都出城迎接。 小林龟山不想如此,很快城中百姓尽人皆知,消息肯定泄露,就李智那个鬼精家伙,肯定设下埋伏,进行偷袭。 无奈,盘井虎次郎就喜欢讲排场,若不前去迎接,这位少将旅团长肯定不高兴。好在他已在沿途加强戒备,安平县境内大路都排查一遍。甚至在容易遭受到伏击的地方埋下伏兵,如果游击队轻举妄动,就一举歼灭。 但是,如果少将死在安平县境内,即便全歼游击队后,小林龟山剖腹自杀,也不足以谢罪。 在西门等半小时,看到盘井虎次郎车队。前面两辆挎斗摩托车,后面两辆汽车夹着一辆福特黑色轿车。鬼子中将以上才能拥有轿车,很显然,这位少将的座驾不是正常渠道而来,要么是缴获,要么是汉奸送他的。 小林龟山赶紧迎上去,命令却从车窗扔出来:“将军要去南门,你前面带路!” 慌忙又跑到战马前,爬上去,挥手让手下跟上。前面战马步兵,后面摩托车汽车,浩浩荡荡,进入城内,却又荷枪实弹,如临大敌,如此阵仗吓坏了百姓,家家闭门,户户上锁,小孩不敢哭泣,病人不敢呻吟,就路两边站岗伪军双腿都瑟瑟发抖,生怕出错,然后被一枪毙命。 在城中间十字路口向南拐弯,来到南门城下,盘井虎次郎下车,在小林龟山及手下参谋簇拥下,登上城楼。 举起望远镜,向南遥望,盘井虎次郎面带凝重:“小林君,做好攻击准备了吗?” 小林龟山赶紧低头弯腰:“报告将军阁下,已做好攻击准备,当前正全力搜索游击队位置。” 盘井虎次郎微微叹口气:“我知道你的难处,但旅团即将把防务交给第17师团,调往莒县,我希望临走前,你能为旅团争得荣誉。” “调防?”小林龟山吃惊地问。 盘井虎次郎点头:“对,刚接到命令,旅团调防莒县,你部归属32师团211联队。” “我们要留下?”小林龟山不想继续留在安平县,夫子山游击队太难对付,不如一走了之。 盘井虎次郎面无表情:“对,你们熟悉安平县。” “哈依!”小林龟山赶紧低头弯腰,以掩饰脸上无尽失望。 仍想让盘井虎次郎视察封锁线,那是小林龟山引以为豪的发明,但盘井虎次郎并没有兴趣。 事实上,两年之后,随着斗争形势发展,鬼子被迫在华北地区实施囚笼政策时,才构筑几万公里长的封锁线,现在鬼子头头们想的仍是歼灭,全部歼灭。 来安平县城,盘井虎次郎目的只有一个,督促小林龟山尽早行动,并且承诺尽快向安平县增派一个大队援兵。 再来一个联队也恐怕无济于事,小林龟山内心无比失望,但心里在想,旅团忽然接到调防命令,估计也很快付诸实施,继续拖延一段时间,等盘井虎次郎走了,再做打算。 走马观花,在城里转一圈,盘井虎次郎并不停留,在大队指挥部吃了午饭,即刻要走。小林龟山也想让他赶紧离开,快点走吧,多待一分钟,危险六十秒。 第127章 越爬越近 艳阳当头,大路上却不见行人,只有鬼子伪军抱着枪,来回巡逻,如临大敌。此地无银三百两,就这阵势,即便没有情报,也能断定安平县来了鬼子大官。 李智、栓子带七小队在前,趴在土沟边上,距离大路六百米,身上枪上都披上青草。这段时间不打仗,栓子抓了不少野鸡,熬成了油,把枪擦的铮亮,阳光下会反光,必须做好伪装。 张大年带一、二小队在中,隐蔽在身后五百米土坡上,七小队袭击过鬼子,三个小队交替掩护撤退。 老孟带其他队员守在山口接应,若敌人追进山林,那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接着打伏击。这只是准备,首要目标还是打盘井虎次郎伏击。 来了鬼子少将,肯定想让其一命呜呼,再烧成灰送回老家。但敌人防备很严,想要击毙,不太可能,除非全体出动,和鬼子打一次硬仗。如此,会有重大牺牲,李智和老孟推算过,至少伤亡过半。不能因为鬼子区区少将,把游击大队搭进去。所以李智仔细选了此处地形,后面距离山林大概五里路,但沟壑纵横,杂草丛生,利于撤退。 给栓子的任务是,靠近大路三百米,打敌人轿车。 轿车不多见,但栓子跟爹去县城时见过一回,说是省里某位官老爷的,前低后高,车身油亮,能看出人影,四个小轮子,上面还真像个轿子,不过有四扇窗子,镶着玻璃,里面坐着官员,身子倚在靠背上,前面轰轰响,屁股后面往外吐烟,还没四轮马车大,但贵了去了,听说得一百匹马才能换一辆,而且还烧汽油,那玩意也没地方找去。 老子打中你,就相当于打中一百匹马,栓子天真的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向前悄悄移动。 李智让栓子不要着急。鬼子二狗不断进行搜索,提前太早,容易暴露。再说,那么大官,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也要转悠两个小时,说不定还要去封锁线参观一番。正要缩下沟底抽支烟,忽然东面队员低声喊道:“大队长,来了!” “来了?”李智忙往东边大路看。果真,东面扬起尘土,汽车前面两辆挎斗摩托车。这狗日的盘井虎次郎,安平县就这么不招你喜欢,来一趟,蜻蜓点水,就要走了。 栓子已着急地往前爬,李智低声提醒一句:“保持三百米距离,最多打两枪,立即撤回!” “知道了。”栓子答应道。 李智扭头,又对两位炮手说:“不要慌,稳住神,瞄准了,连续发射,能打中鬼子少将的轿车,我让老孟给你俩包三十天的肉饺子。” 打中希望渺茫,但也要鼓励。除了掷弹筒和栓子手里的三八大盖,李智也亲自拿起轻机枪。六百米距离,给他来五六个点射,打中概率也不小,但隔着车门,想击毙盘井虎次郎,希望不大。但加上栓子,如果车队停下,那就多了三分希望。 但不管打中打不中,都要打。盘井虎次郎敢大摇大摆的来,完全没把游击队放在眼里,不打实在咽不下这口气。而且,盘井虎次郎遭到伏击,小林龟山脸上挂不住,再不进山扫荡,那可真就被鬼子们耻笑了。 鬼子车队行进很快,后面还有安平县一小队鬼子骑兵,小林龟山骑在马上,亲自护送盘井虎次郎,直至离开安平县。 栓子紧贴着地面,像壁虎一样,全力往前爬,忽地向右翻滚两圈,进入南北向小土沟,然后猫起腰,向前疾跑。 路边几个鬼子扭脸看一眼车队,又向两边仔细搜索,杂草丛生,没看到栓子,也没发现六百米之外的七小队。 看着鬼子车队就要行进到正前方,李智让两个炮手准备。李智已帮炮手目测好距离,六百米距离,已接近八九式掷弹筒最大射程。 李智喊一声打,手中机枪率先响起,接着,炮手装填掷弹筒专用榴弹,砰砰两声,榴弹飞向大路。随即又接过弹药手递来的榴弹。前两发榴弹落到路边,扬起两股黑烟。炮手校正角度,再次发射出去。 李智瞄准后面黑色轿车,哒哒——哒哒——连续点射,距离六百米确实不太好大,好在目标大,一发子弹钻进前面引擎盖,另外一发子弹恰好打中后面轮胎。轮胎迅速瘪了,轿车变得难以控制,鬼子司机赶紧刹车。 又打出两发榴弹,一发在鬼子汽车旁边爆炸,炸死炸伤五个鬼子。其它鬼子跳下车,开始还击。前面挎斗摩托车也停下,歪把子轻机枪调转方向,向这边猛烈开火。 游击队果真不放过这次机会,但他们行动之快,却叫人意外。也许提前派人封锁道路就已泄露机密,小林龟山恼羞成怒,手握指挥刀,带领骑兵小队,发疯一般冲了过来。 栓子还在往前爬。他看到轿车停下,觉得有机会干掉盘井虎次郎,于是咬牙发狠,只要干掉鬼子少将,一命抵一命那也是赚了。 距离两百米,栓子停下,抬起步枪。鬼子参谋正掩护盘井虎次郎下车,准备换乘挎斗摩托车,夺路而逃。搀扶盘井虎次郎坐进挎斗时,栓子已扣动扳机。幸亏盘井虎次郎坐的快,不然一枪打穿他肚子。但他还是没躲过子弹,只觉得左肩胛骨上被猛烈撞击一下,疼的身子一歪,差点没从挎斗里掉下来。 打中了!栓子却没有欢喜,后面骑兵小队已冲过来,距离不到一百米。栓子迅速爬起,掉头撒腿就跑。仅仅几步就冲刺到最高速度,耳边除了枪声,就剩下呼呼风声。 鬼子骑兵速度更快,很快追上。栓子跳过一道沟,伸右手从腰间抽出一颗手榴弹,用嘴咬掉后盖,接着咬住拉火绳,右手猛然一拽,然后头也不回,直接往后扔。 冲在最前面的小林龟山手举王八盒子连打三枪,没打中栓子,忽然前面飞过来一颗手榴弹,吓了一跳,立即带住战马,立即举枪,再次瞄准栓子。 刚才李智只顾开枪,没注意到栓子已经爬出去那么远,快到鬼子跟前了。这臭小子!李智骂了一句,赶紧下令拦阻射击。 按计划,这时七小队该撤退了。 把机枪交给石头,李智拿起三八大盖,瞄准栓子后面骑兵,接连开火。栓子扔出去的手榴弹也迟滞了鬼子追赶,但一个愣头青鬼子绕过手榴弹,又直冲过来。 两条腿的人跑的再快,终归跑不过四条腿的战马,眼看就要追上栓子,鬼子兵背上马枪,抽出马刀,右手高举,左手抓紧缰绳,侧下身子,就要劈向栓子。 第128章 来,让他们来 “注意身后!”李智大声喊着栓子。 隔着太远,栓子没听到,却感觉到了。反正已经打中盘井虎次郎,死了也够本,栓子蓦然转身,抽出刺刀,要跟鬼子拼了。 幸好李智赶紧举枪,瞄准鬼子兵,一枪将其打落下马。栓子看着马就要从身边跑过,赶忙背上枪,紧跑几步,双手抓住缰绳,猛然一跃,骑在马上,又把刺刀插好。 小时候跟爹打猎,跟李智去军分区时,都骑过马,虽然不那么熟练,但还行。喊了两声驾,却又担心日本马听不懂,手里没有马鞭,索性又抽出一个手榴弹,对着马屁股砸了下去。马疼的灰溜溜叫了一声,撒开四蹄加速往前跑。 后面小林龟山气的咬牙出血,命令鬼子开枪射击。栓子紧紧趴在马背上,头也不回。被打中那就倒霉,不被打中那就是幸运,反正已经打中盘井虎次郎。 又打出两发子弹,李智下令赶紧撤退。不撤真来不及了,鬼子骑兵马上就要近前,跟随盘井虎次郎而来的鬼子正向这边冲锋。如果被咬住,两侧鬼子伪军马上增援过来。后面张大年已急的跳脚,恨不得带队员们冲上来。 幸亏没冲,不然七八十号人都跑不了。也幸亏小林龟山看到栓子打中盘井虎次郎,已是气双眼通红,昏了头脑,指挥骑兵非要追上栓子,然后碎尸万段。也幸亏李智选择的地形好,七小队沿着路沟,向东南方向急奔,躲过骑兵。 但鬼子步兵边冲边开枪,子弹如雨一般打过来,两名队员无声地趴在草丛里,还有四名队员受伤。 栓子不停地用手榴弹打马屁股,马疼的玩命跑,把骑兵撇在后面。等小林龟山回过味来,还有一小队游击队,分兵掉头追赶七小队,李智他们已经跑出很远。再追,一二小队两挺轻机枪,哒哒拼命扫射。石头也回头,趴在地上,扣动扳机。 重机枪被称为骑兵收割机,轻机枪也不差,尤其三挺机枪对着三十多个骑兵,一时间把鬼子打蒙,十多匹马也中弹,灰溜溜乱叫,还有两匹惊着的战马拖着鬼子兵猛往前跑,估计鬼子兵被活活拖死。小林龟山右肩膀中弹,疼痛让他清醒,不能让士兵白白送命,先避其锋芒,再组织进攻。他下令骑兵小队向后撤退。 李智立即带领队员,背着牺牲和受伤队员,在三挺轻机枪交替掩护之下,向山林撤退。追赶栓子的五个骑兵见势不妙,也随即撤退。鬼子步兵小队追了一阵,也准备撤退。 与游击队脱离,小林龟山忘了伤口的疼,立即骑马返回大路,询问盘井虎次郎状况。盘井虎次郎被打中,对他来说,是前所未有的耻辱。今天他要调集调集安平县所有兵力,进山与游击队决一死战。如果失败,这将是他此生最后一战,他会剖腹自杀以谢罪。 子弹嵌入盘井虎次郎肩胛骨,但并没有走,忍着剧痛,坐在挎斗内观察着战斗。小林龟山来到近前,下马鞠躬:“将军,属下无能,让将军身负重伤,今日定与游击队决一死战,不成功,便成仁!” 盘井虎次郎摆手:“小林君,请不要懊恼,今日之事不怪你,望你沉着冷静,召集部队,立即对游击队发动攻击。” “哈依!”小林龟山使出浑身力气,声音好似从盆腔里发出。 盘井虎次郎下车,命令身边参谋:“去南面土坡。”挨了一枪,这位鬼子少将也上头了,倒要看看夫子山游击队是不是长着三头六臂。 参谋劝他还是先回去处理伤口,他瞪起了眼睛:“游击队还杀不了我,但我要看着游击队被杀死!” 没人敢再说话,保护着盘井虎次郎向南走去。此时一小队鬼子和一个连的伪军已赶到,小林龟山立即命令,由上尉正川一郎指挥,立即追击。 前面鬼子已停止追击,他们的任务是警卫盘井虎次郎安全。李智和张大年回头,鬼子竟然向后撤退,不由感到失望。张大年还恨恨地骂道:“小鬼子真是怂包软蛋了!” 有可能盘井虎次郎负了重伤,小林龟山没心思再打仗。栓子呢?李智赶紧四处张望,却没看到栓子身影。 “谁看到栓子没有?”李智大声问。 “大队长,在前面。”一名队员指着前面土坡。 李智紧走几步,爬上土坡,看到栓子正悠闲地坐在树下,抱着枪,手里牵着鬼子东洋马。 又欣慰,又生气,这小子打中了目标,大功一件,可也抗命,手中长枪快捅到鬼子嗓子眼,还差点丢了小命。刚要过去,忽然身后警戒队员喊:“大队长,敌人追上来了。” “多少人?”李智大声问道。 “伪军大概一个连,还有三十多个鬼子。” “后面呢?” “暂时没看到。” 后面肯定还有,小林龟山把安平县大半兵力都集中在北面大路上。李智挥手,赶紧让队员们向山林撤退。 刚才冤枉小鬼子了,他们不是怂包软蛋,但屡教不改,仍不怕被打伏击。当然,小林龟山不想丢皇军脸面,盘井虎次郎更要维护自己颜面,被打了一枪,如果不哼不哈,咽下这口气,那真对不起他肩上的少将军衔。 尽管盘井虎次郎让小林龟山冷静,但他还是在脑门上缠上白色“丧布条”,仍一副不成功、便成仁凶狠模样。他急调两侧鬼子伪军火速增援,又命令前面正川一郎全速追击,一定咬住这股游击队,然后围而歼之。 正川一郎不敢有丝毫懈怠,手举指挥刀,带头往前冲。伪军和鬼子如群狼一般,撒丫子翻过一座座土坡。 敌人越着急,李智心里越高兴,最好失去理智,那更好打。李智、张大年带着三个小队队员,也装作逃命一般,急急往埋伏好的山口跑。 前面打的热闹,老孟举着望远镜看了半天,鬼子竟然撤了。“奶奶地!”老孟骂了一句,拿出烟锅,装上烟,抽起了闷烟。抽完一袋,再举望远镜,好家伙,一伙子敌人像背后有催命鬼追着,正在追李智他们。 “哈哈——来,让他们来!”老孟很高兴,又装上一锅烟,美美地抽了一口。前面这股敌人不算多,一百五六十人,山谷已给他们埋好地雷,两边山坡备好手榴弹,保证能让他们饱餐一顿,有来无回。 第129章 应该表扬啊 为吸引敌人钻进埋伏圈,李智指挥队员,故意与敌人距离越来越小。当距离只剩下两百米,接连两位队员被打中负伤时,队员们钻进了山谷。正川一郎没太多心眼,见山上没有机枪拦阻射击,就认为不会有伏兵。再说,小林龟山双眼都快瞪出血来,不敢有丝毫耽搁,直接指挥着鬼子伪军冲进山谷。 进入山谷,看到前面游击队,似乎就在眼前,再发一点力,就能追上,而游击队一直撤退,丝毫没有停下阻击的意思。毕竟双方火力还有差距,游击队不敢停下硬碰硬,正川一郎又呜哩哇啦,催促鬼子伪军加速前进。 跑进去一百多米,正川一郎忽然听到轰的一声,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人已倒在地上,脑子懵了一下,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不止一颗地雷,至少有二十颗,其中十颗还是十公斤重的地雷,能炸翻鬼子汽车。这些地雷是早些时候盖封锁线时,鬼子二狗子埋的,被栓子俘虏的伪军铁柱投诚加入游击队,带着他的地雷小组,一颗一颗找到,取出来,反过来用在敌人身上。 地雷爆炸过后,队员们又投下五十多颗手榴弹,硝烟还未散尽,一百多队员从两侧向下冲锋,李智指挥队员也掉过来,冲向残余鬼子伪军。 栓子早把马拴在树上,抱着枪冲在最头里,和张大年几乎肩并肩。这次鬼子急眼了,没让伪军冲在最前面当炮灰,而是他们跑在前面。地雷手榴弹要了大半鬼子的命,活着的也被震的头脑发昏,两眼呆滞,耳朵失聪,看着游击队冲过来,昏昏沉沉从地上爬起来,又趴在地上,举起了枪。 那还容得他们开枪,栓子举枪,连续打中两个鬼子。张大年把盒子炮调到快机,不管伤的没伤的,一顿突突。 已冲进敌人群里,为了节省子弹,栓子不再开枪,上刺刀,不管死的活的,挨个挑。张大年也把手枪插进枪套,取下背后大刀,一阵乱砍。李智想留几个活口,送往军分区,剩下的还可能继续和小林龟山做生意,换点弹药。可前面杀疯了,尤其栓子,刚才鬼子骑兵追他的时候,子弹嗖嗖从耳边飞过,差点要了他的命,还又那个举马刀砍他的鬼子,若不是李智开枪,小命休矣。 你们不让老子活,老子一个也不留。栓子杀的兴起,李智在后面跺脚骂:“这个混蛋玩意咋他娘这么像老子,见了鬼子就成了杀人魔王!” 又气又急又好笑,李智大声喊道:“留两个活口,祖宗们!” 还留个屁,就连被炸死的鬼子小队长身上又多了三个窟窿。倒是放过了那些伪军,他们已吓的跪地投降。他们不像鬼子伤兵,宁死不投降,还偷偷拉手雷,没啥危险,所以才饶他们不死。 迅速打扫战场,栓子却没捡到枪,刚才他只顾杀鬼子,地上的枪早被队员捡走。好不容在草窠里看到一个鬼子,肚皮腰带上还挂着子弹和手雷,栓子慌忙解下,挂在自己身上。转身要走,不料鬼子伤兵猛然睁开双眼,猛扑到栓子身上,就要抢手雷。 一枚弹片钻进鬼子肚子,但没死,只是被震晕,栓子解他腰带时,挤到伤口,把他疼醒。鬼子蒙圈了几秒钟,明白发生了什么,便恶狠狠扑向栓子,企图与栓子同归于尽。 栓子猝不及防,手雷给鬼子伤兵扯走。栓子火了,双臂用力往外撑,用力跺鬼子右脚。鬼子疼的啊呀一声,松开了栓子。为了拔掉手雷保险销,他也没有用力抱栓子。栓子猛然转身,右胳膊肘捣开鬼子,顺手双手握住枪,一个突刺,刺刀捅进鬼子伤兵肚子,又用力拧了半圈。刺刀几乎给鬼子插个透心凉,又猛地搅合,鬼子疼的龇牙咧嘴,浑身哆嗦,扔了手雷,两手握住枪管。 想起被鬼子打死的爹娘,还有乡亲,栓子毫不手软,抬腿踢向比他矮上一头的鬼子。通的一声,鬼子应声倒地,栓子举起刺刀,正要扎向鬼子心口,张大年抢先一步,砍断鬼子兵的脖子。 “哈哈,白刃战还是咱的大刀好使,以后跟我学刀术吧。”张大年咧嘴笑道。 “好的,张副大队长。”栓子点头答应,却不由暗笑。之前张大年就是粗壮打铁汉子,力大如牛,但从没练过什么把式,后来跟着李智和老孟学了几招刀术,尤其老孟,跟二十九军大刀队军官学过,砍劈刺撩很是协调,也能招招致命。苦练过一段时日,张大年仍远不及老孟,就在这里卖弄。 不过,虽然就会那么三招两招,但张大年力气大啊,他的刀也大也重,像小号的铡刀,一刀过去,不像是砍,而是砸,一般鬼子都挡不住,稍不留神,枪就能脱手。 栓子真是羡慕张大年力气。弯腰捡起手雷,重新挂在腰上,扭头看着李智。打了伏击,现在应该撤退,但栓子似乎又不过瘾了,还想接着打。 李智也在和老孟商量这事,连续吃亏,敌人还要进山,是不是接着再打一次伏击。老孟听了,不敢相信地看着李智:“俺的爷,你真是把鬼子当成傻子了,咱们还是赶紧撤。” 张大年凑过去,也觉得李智想法胆子太大,那个叫小林龟孙的鬼子很狡猾,不会再上第二次当,还是别打了,赶紧回去。 算了,不冒这个风险了,李智呵呵笑道:“既然张大年同志都想到了,那小林龟山也肯定想的到,咱们撤退。” 张大年忽闪一下眼,又抬手摸摸头:“啥意思,我还不如那个小林龟孙?” “你比他强。”李智挥手,让队员立即向东撤退。 撤还能全都撤走,敌人还要进山,附近百姓有的还没来得及转移,李智命令三小队留下,不断袭扰敌人,迟滞他们进军速度。 栓子也想留下,并向李智主动提出来:“大队长,我们也想留下。” “你就算了,回去再给你算账。”李智脸上露出冰冷,还狠狠瞪了栓子一眼。 “怎么了?”老孟还不知道情况。张大年也有些纳闷,从望远镜里,他看到栓子打中了盘井虎次郎。 这应该表扬啊? 第130章 苦学《三十六计》 听到山谷中传来的沉闷爆炸声,五里之外的盘井虎次郎惊了,也呆了,坐在原地,半天没回过神来。 从之前战况分析,游击队之所以难打,是他们都是山里人,熟悉地形地貌,而且经常在夜间活动,这些是他们的长处,并且是皇军短处,一旦进入山林,很容易陷入游击队圈套。 现在是白天,增援部队正源源赶来,凭借强大火力以及皇军战术素养,只要追上他们,就能做到致命一击。没想到,这位游击队指挥官不仅会利用地形,还极其善于排兵布阵,可以称得上战术专家。 他把部队分为三个梯次,第一梯队伏击,第二梯队掩护接应,而第三梯队则是他们大部队,隐蔽于山口,如果前面两梯队遭受攻击,则立即出山救援,而皇军追进山林,他们则打伏击。 细思极恐,不仅战术完美,对手还抓住小林龟山心理。少将旅团长遭到伏击,小林龟山肯定想要消灭这股胆大妄为的游击队,而他们两个梯队完成诱敌任务。听山响爆炸声和零碎枪声,一小队皇军和一个连保安军,已经全完了。 一切就几乎发生在眼前,看着五里之外山谷中升腾的黑烟,盘井虎次郎甚至想象到,一百多人队伍顷刻间灰飞烟灭,随后游击队冲下山坡,捡起滚烫的枪和子弹。他很想知道对手,游击队指挥官毕业于哪所军校,是否曾在国外进修过。 小林龟山已接近崩溃,他已决定,明年今日就是他周年忌日。但他准备放弃进攻,他知道,再进入山林也徒劳无获,还会白白牺牲皇军士兵性命。 走向土坡,在盘井虎次郎面前立正站好,脸上带着悲怆:“将军,今日失败是属下无能,然不能再进山攻击,否则会带来更多伤亡,属下愿担当一切罪责,剖腹以谢天皇陛下。” 小林龟山叹口气,看着小林龟山,心中不由滋生可怜。调查过小林龟山战斗阅历,太原之战,他指挥一个大队击溃国军一个师,斩杀无数,生擒国军上校参谋长。跟随矶谷师团南下进攻徐州,却因师团长矶谷太过冒进,被国军反包围。那时小林大队伤亡惨重,仍死战不退,消灭国军数倍于己,才突出重围。来到安平,先剿灭山中第一支游击队,又接连清除各路武装,但却遇到现在高明对手,只能说既生瑜何生亮,生不逢时了。 “小林君,不要过于自责,等我走后,你须重振精神,继续与游击队周旋,并伺机剿灭他们。” 盘井虎次郎又安抚小林龟山,还说幸亏有你在,不然安平县城都已归于游击队,除了你,还又谁能胜任安平县治安,你就好好干吧。对了,如何与游击队作战,你自己拿主意,我也不管了。 小林龟山听了,欲哭无泪,你早这么说啊,还有,你干嘛非要来安平?要不是你,能有今天失利?现在说听我的,你不管了,可白白损失了四十多位皇军士兵,还有上尉正川一郎,加上那一个保安连的装备,又要让游击队扩充上百名队伍了。 “继续调查游击队指挥官,他不是你们说的行伍出身,而是战术专家,一定要掌握他的具体情况。”盘井虎次郎坚信地说道。 “哈依!”小林龟山点头答应。其实他已调查清楚了,游击队指挥官叫李智,十六岁参加红军,之前基本没上过学,更谈不上军校毕业,即便是战术专家,也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的泥腿子专家。 但小林龟山不想再解释什么,从他内心来说,既然旅团长都认定这是高明对手,也就证明他不是无能之辈。这么想,小林龟山心里好受很多,不再那么迫切地想拿短刀划自己肚皮了。 轿车轮胎已修好,盘井虎次郎走了,带着肩胛骨上的子弹,还有轿车上两处弹孔。估计他此生再也不来安平,因为对他来说,安平也意味着不平安。 太阳西斜不久,小林龟山却已满腹凉意。手下渡边中尉问是否进行进攻,他无力挥手:“你带两个小队假装进攻,入山三里撤回,进山之前让炮兵中队先轰击两侧坡顶,再派分队占领,掩护进山。” “哈依!”渡边点头,带着鬼子,驱赶着伪军向山口出发。 小林龟山站在盘井虎次郎刚才坐的地方,痛苦地闭上了双眼。他必须让手下装作进攻,现在撤退,会让游击队笑掉大牙,以后安平县皇军更没有颜面。他真不喜欢这么做,也从未经历过如此挫折,而且连续失历挫折,像小刀子一下一下拉着他的心,割着他的肉,让他体无完肤,身心俱疲,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了。 一个半小时后,渡边带人回来了,带着皇军和伪军的尸体,那么多,那么沉重……小林龟三看到了一眼鬼子小队长尸体。右边衣服焦糊一片,右边脸也一团乌黑,胳膊炸断了,身上还被刺刀穿了三个眼,肯定是游击队怕他没死透,又用刺刀扎。 正川一郎呢?小林龟山目光找到了一脸黢黑,又双目无光的正川一郎。这家伙命很大,只是被震晕过去,又幸好两个鬼子压在了他身上,躲过一劫。鬼子兵以为他死了,结果从嘴里吐出一口黑烟,接连咳嗽好几声。 不敢再看,赶紧抬走。他骑上马回到县城,让渡边给各据点下达命令,加强戒备,坚守不出,发现游击队,猛烈开火驱赶。随后,他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准任何人不准打扰。 四十一具皇军尸体没有运进城内,也没有集中在南门外集中焚烧,而是送到偏僻的地方,不让老百姓知道的地方。不到半年时间,已阵亡八十七名皇军,还有两个上尉野田和正川一郎,小林龟山的心在滴血,他觉得这都是他的罪过,所以不忍心再看着士兵尸体融入火中。他觉得这些士兵会怪罪他们。 这是不应该有的感觉。在他和一般士兵心里,战死疆场,魂会飞到天空,变成神,所以他和他的手下会高呼天皇万岁,舍命冲锋。但屡战屡败过后,仍无计可施,小林龟山心底一片昏暗,也就觉得士兵们即便升天成神,也会抱怨他,甚至指责他。 胳膊伤口隐隐作痛,汉阳造圆头子弹撕掉一块肉,露着骨头,但心里更痛。他跪在地板上,面对墙壁,思考着如何破解当前局面。喜欢美食的他,此时没了胃口,肚子空了,脑子就变得清醒。 三个小时过去,六个小时过去了,九个小时过去了,小林龟山仍入定一般跪在地上。膝盖已麻木,脑子却越来越活泛。他默念着《三十六计》,当背到“摧其坚,夺其魁,以解其体。龙战于野,其道穷也。”忽然,他睁大了双眼。 这两句话意思说,消灭敌军的主力,俘虏(斩首)敌军的领头人,来使敌军解体,投降。即使敌军为强龙,在田野大地战斗,也会走入困顿的绝境。欲摧毁游击队主力,暂时不可为,但可以刺杀游击队大队长李智。只要他死了,游击队就成为龙困田野,不堪一击。 如何实施刺杀计划,小林龟山又冥思苦想。天亮之时,他有了答案,向旅部请求支援,派出一支特攻小组,潜入山林,狙杀李智。这个计划务必绝密,只让渡边中尉知道。 第131章 挨罚也是凭本事挣来的 一场计划之内,却又出乎意料的战斗结束,队员们不由兴高采烈,甚至高呼万岁。 凭什么不高兴呢?栓子打伤鬼子旅团长,又痛快地干掉一个鬼子小队外加一个伪军连,缴获颇丰,而游击队只牺牲两位队友。 队员们已不畏死,打鬼子牺牲是无尚光荣。这与鬼子死了成神完全不一样,鬼子那是唯心,是谎言,是欺骗,而游击队员是为了保卫这片家园,真情实感。 栓子再次成为队员们眼里的英雄,当然,年轻小伙伴们也更加羡慕。唯独栓子不高兴,因为他看出李智对他的不满。栓子知道李智为什么不满,但不理解,不就是靠近敌人距离近了点,越过了三百米,不这样,又怎能打中那个少将旅团长? 少将旅团长那是鬼子大官,如果能打死他,一命换一命,很值得。只可惜,只是打伤,没打死。即便这样,栓子仍认为自己做的对。 李智可不这么想,盘井虎次郎在小林龟山眼里就是天,但他眼里却啥也不是,远没有栓子珍贵,所以栓子为干掉盘井虎次郎而拼命,心里很是生气。李智舍不得栓子死,以他身手,留着命,以后还能杀更多鬼子,会发挥更大作用,对于只是鬼子守备部队的少将旅团长,何足挂齿? 他对老孟说了,老孟也哼叹口气:“这小子又上头了,。” 必须给他警告,不然今天尝到甜头,往后又接着往前冲,敢直接端着刺刀和鬼子拼。栓子的优势在于精确射击,在于用脑子打仗,不像张大年,近距离白刃战,一人对付仨鬼子,还绰绰有余。 怎么给栓子警告?自然是抗命不遵,说好的距离三百米,他爬到接近两百米,还让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 第二天上午,栓子被叫到山洞里的大队部。李智看似在笑,但笑容背后却时刻准备雷霆万钧,老孟则直接阴沉着脸,低头摆弄着烟袋锅。烟油堵住了,用铁丝小心地捅着。 栓子看看两个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索性抬头,立正站好。 老孟像吹唢呐一样,对着眼袋嘴猛吹了几口,烟锅通了。低头装着烟,老孟问:“知道自己错了吗?” “知道。”栓子也不犟嘴,反正我已经干过了,你们说啥就是啥。 李智冷笑一声:“哈,臭小子,口服心不服,是吧?” “哪敢,不敢。”栓子继续昂着头:“错了就是错了,没有不服。” 老孟已捅好烟锅,并迅速装好一锅,火柴点燃,抽了一口:“我知道你想说啥,打中盘井虎次郎不表扬就算了,至少功过相抵,对不对?” “本来就是,大队长,孟副大队长,我就想——” “你想个屁!”李智心里小火山爆发了:“你就想不惜用自己的命,干掉那个王八蛋的旅团长!” “不值吗?”栓子问道。 肯定值。游击大队没有正式番号,栓子是小队长,所以充其量算是排级,相当于鬼子少尉,独立第六混成旅团即便是守备部队,但那也是正儿八经的旅团编制,拥有七千兵力,火力更是强过国军精锐师,以区区少尉小队长换少将旅团长,哪个敢说不值? 但李智不想让栓子死,只要他活着,继续努力,往后会发挥更大作用。还有,鬼子防备严密,打死盘井虎次郎的机会不大,栓子能打伤他,除枪法精准,恰好李智打爆轿车轮胎,还走了狗屎运。打仗不能光想着靠运气,因为运气不会一直青睐于你。 见两人不说话,栓子得意地笑了。他这一笑不要紧,老孟生气了,猛拍一下石桌:“功是功过是过,战场抗命,去,到外面太阳底下好好反省!” “啊?”栓子没想到老孟真急了。 李智也瞪起了眼:“啊什么啊,我看你脑子就是进水了,那就好好晒晒,把脑子里多余的水都晒出来。” 栓子不服气,撇着嘴,斜着眼,走出山洞,倔脾气也上来了,站就站,晒就晒,这有啥,还能比敌人还可怕? 不仅如此,栓子反倒得意洋洋,不打伤盘井虎次郎,怎么挨罚站,这是老子凭本事挣来的! 立大功的人竟然被罚站,很多队员不理解,张大年直接找到李智和老孟:“你俩这是干啥?栓子是想杀鬼子,又不是干别的。” “他还想干别的,反了他了!” 李智一股无名邪火,让张大年很是吃惊:“栓子没想干别的,他打中鬼子大官,你不表扬就算了,怎么还罚站?再说了,栓子不靠近些,怎么打的中?” “可他影响了撤退时间,你不也急的跳脚吗?”李智说。 “我知道,但栓子立功了,这么做,恐怕会影响兄弟们打鬼子积极性。” “放心,影响不了,尤其栓子,积极过了头。” 打鬼子不是越积极越好?张大年眨眨眼,忽地明白了,栓子已是神枪手,活着能杀更多鬼子,牺牲了那可就太可惜了。张大年笑了:“好吧,你是大队长,你说了算。” 栓子在太阳底下站了两个小时,汗珠顺着脖子流到衣领上,后背也湿透。但仍倔强地站着。 刘芳来了,看着栓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已听说,栓子打中了鬼子少将旅团长,还想恭喜一下呢。 “怎么了,栓子?”刘芳关切地问。 栓子还在生气,胡乱回答:“没事,水喝多了,淌淌汗。” 刘芳歪头,左右看看栓子的脸:“情绪不对呀,到底怎么了,跟姐说说。” 栓子耷拉着脸,说了一遍。 刘芳咯咯笑了:“你呀,看你平时最机灵,现在却是最傻。” “俺怎么傻了?”栓子歪头看着刘芳。 刘芳小声说:“你是神枪手,大队长想让你杀更多鬼子,发挥更大作用。” “可那是鬼子少将。” “少将怎么了?在大队长眼里,你比他厉害。” “啊?姐,别说笑,我就是小队长。” “说你傻,你还真傻了?你才十八岁,入伍时间又不长,就当上了小队长,还不是因为你枪法准,还善于动脑子,你啊,是大队长的宝贝。” 栓子眨眨眼,没说话。 “我听说,如果不是大队长那一枪打的准,你估计就牺牲了。” 栓子点头:“是啊,当时鬼子骑兵举着刀就要砍下来了。” “就是呀,你们大队长说过很多次,要先学会保存自己,才能更好地杀敌人。” 栓子挠挠头,不好意思了。李智说的保存自己不是逃跑,也不是躲在犄角旮旯里不敢出战,而是审时度势,灵活机动,敌强我弱,就避敌锋芒,不可硬拼,但只要抓住机会,逮住敌人漏洞,就毫不含糊,果断出手。 之前打了那么多仗,李智总是以这个为原则,想方设法,以最小损失争取最大胜利,结果净打神仙仗,成建制歼灭伪军,还打死鬼子大佐……栓子脑袋通了,冲刘芳龇牙笑:“姐,俺知道了。” “咱们七小队队长就是聪明。”刘芳笑了,像花儿一样美。 第132章 有过之无不及 晚上,大队开会,栓子又受到强烈表扬。李智说,伍栓子同志作战勇敢,枪法精准,一枪打中鬼子少将。 栓子伏击敌人已不稀罕,被表扬也司空见惯,哪次开会不表扬栓子,肯定是因为他犯了错误。但李智说,在战斗中栓子太接近敌人,导致陷入危险之中,也扰乱战斗计划,大队已做出惩罚,现在就不再批评,而事后能主动认清自己错误,并保证改正,仍值得表扬。 原来是因为表扬栓子改正错误,队员们发出一阵善意的笑,赵鹏举更是低声在栓子耳边说:“大队长还是对你好,变着法的表扬你。”搞的栓子很不好意思。 李智挥手,让队员们安静下来,继续开会。他是在给大家伙上课,他说,咱们打仗务必分清情况,如情势危急,如有同志被敌人包围,处于危险之中,如敌人突然来袭,再如因情势需要,上级命令我们务必干掉某个重要目标,或者离开山林去打阻击,这个时候,前面就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明知冲上去就是死,咱们也必须往上冲,而且干部带头! 可昨天战斗,完全没必要冒险接近敌人,那盘井虎次郎是什么玩意?我觉得狗屁不是,不值得咱们去拼命。这个时候,咱们就该想着怎么保存自己的同时,想着怎么更多的歼灭敌人,好钢用在刀刃上,往后开动脑筋,多打击鬼子,多歼灭他们,才是咱们游击队王道。 开过大会,李智和栓子走在山坡上,又单独开小会。李智又肯定了栓子,如果没有栓子那一枪,小林龟山也不至于发狂,命令手下鬼子伪军不顾一切往山里冲。小林龟山并不愚蠢,挨了那么多次伏击,肯定长了记性,但因为顶头上司受伤,让他失去理智,听说还要剖腹自杀,以死谢罪。那是一个只善于攻坚作战的鬼子,遇到游击队打法,他的脑子真乱了。 “这充分说明,不管什么时候,都要保持头脑清醒,尤其两军对垒之时,只要盲目冲动,那就意味着失败,以后,你已经是小队长了,给我牢牢记着,如果单独执行战斗任务,你一旦冲动,手下三十七名队员就可能白白牺牲。” 李智说的语重心长,栓子已懂得李智良苦用心,也忽然更加明白,想要杀更多鬼子,就得让自己先活下来。当然不是为了活而活,带领兄弟们冲锋时,就不能想着活。栓子还没打过阵地战,没有直面着敌人机枪扫射而发起攻击。但他听李智和老孟说过,这个时候,只有不怕死的人才配活着。也就是说,这个时候,越怕死越死的快,还不如迎着子弹冲上去,消灭敌人,才有更多生存下来的希望。 “明天军分区给咱们派一位翻译过来,估计和县委的同志一起回来,你们七小队去刘庄接应一下。”李智小声给栓子布置了任务。 这是好事,栓子很高兴。其实王志先离开,对夫子山来说,是一种损失。他懂得日语,上次抓了鬼子俘虏,有几个很不服气,但又听不懂他们说什么。避开李智和老孟,张大年带猛子几个,狠揍一顿,才老实。 王志先来了之后,才问清楚,骨子里的那份骄傲,让几个鬼子想体面的投降,不想被绑起来押着。结果更不体面,被打的鼻青脸肿,李智问谁都不承认,说鬼子自己撞的。现在想想,那几个鬼子也够搞笑,你老实一点不就没事了,被俘虏了还要面子,装什么大头蒜? 栓子心里更加透亮,李智心里也就更加高兴:“哈哈,臭小子,你又要挨司令员表扬了,小凳子已经去送战斗报告了。” 小凳子是县委的人,刚当上保卫组组长,并替代王志先,兼任军分区和夫子山联络员。他昨天就出发了,最迟明天与翻译员一起回来。 栓子并不期待司令员再表扬他,因为太靠近敌人,李智和老孟两人吹胡子瞪眼,还被罚站三个小时,估计司令员也会说,这个伍栓子就是打仗不要命的愣头青。 想错了。吴刚看到报告时,猛拍一下桌子:“这臭小子,难得一见的好兵!” 赵文斌也看过报告,笑呵呵地问:“你觉得和李智比,怎么样?” “有过之而无不及。” “哈,这么肯定栓子?还拽上词了。” “就是打仗太不要命,和李智一样,这有点麻烦。” “是啊,栓子枪法准,万一有个闪失,实在可惜。” “那也没办法,打仗嘛,肯定要有牺牲。不过,我估计李智会好好管他,刺头收拾刺头,肯定有办法。” 赵文斌笑了。吴刚说过,李智以前打仗也不要命,楞冲愣打,班长连长都喊不住他,完全是个刺头。 想起李智的过往,吴刚不由一阵苦笑:“还有一回没给你说起过,打湘江时,我当营长,李智那时刚当上副连长,我们遇到薛岳的部队,双方都杀红了眼,看着敌人就要冲上来,这家伙大吼一声,拎着大刀就往上冲,敌人一发炮弹打过来,我就看着他像落叶一样,飘到地上。我心想这下彻底完蛋,心疼的啊,别提多难受——” “把敌人打跑,掩埋牺牲战士尸体,炊事班长看着李智,觉得身上没有伤口,应该是被气浪掀翻,灌了几口水,竟然他娘的又活回来了。那一仗,全营就剩下五十多个人,连排干部基本报销,看着李智活了,老子高兴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上去给他两个耳光,大声骂,你他娘的还听不听指挥?” “李智被我打懵了,以为没守住阵地,哇地哭了,连说对不起,哈哈——” 赵文斌也笑着摇头:“这么好的故事,你怎么不早说。” 吴刚挥手:“以前老子给他留面子呢,大丈夫流血流汗不掉泪。” “是啊,以前的刺头现在成为优秀的指挥员,打的鬼子找不到北,是要给留点面子。”赵文斌很是感慨,却又为小林龟山感到可笑:“李智打他多少次伏击了,他还死性不改,非要往圈套里钻。” 吴刚笑笑:“这里面有运气,也有战术运用得当,李智快把那小林龟山折磨疯了。栓子有打伤了他们的少将,那就是使劲打了小林龟山的脸,让他彻底疯了。” 但此时须保持清醒,因为敌我实力悬殊局面并改变,疯狂的敌人一旦冷静下来,就会龇出更锋利的獠牙,赵文斌说:“还要提醒李智,要小心谨慎,不能骄傲。” “对!”吴刚点头:“鬼子已习惯了正面战场上的胜利,接连遭受挫折,会羞恼成怒,不知道又在想什么下三滥招术来对付夫子山。” 第133章 盘井虎次郎的消沉 因为计划绝对保密,连翻译官尹子林都不可告知,借口伤口疼痛难忍,小林龟山来到军医院,当面向病房里的盘井虎次郎报告。 回到徐州当天,盘井虎次郎肩胛骨子弹就已取出。中弹受伤对军人来说,在一定程度上是一种光荣,伤疤也成为勋章。盘井虎次郎想保存那颗子弹头,作为为天皇尽忠的证物。可没曾想竟然是三八式子弹。自己造的子弹打在自己人身上,盘井虎次郎心里说不出的郁闷。 而叫人郁闷的事远不止于此,却无法和面前小林龟山说起。 听小林龟山提出派遣枪法精准的特攻小组潜入山林,刺杀李智,盘井虎次郎沉闷地摇头:“小林君,现在正处于调防时期,战斗计划——请以后再说。” 盘井虎次郎声音像从天边而来,又如阵阵雷声,咣咣砸着小林龟山脑袋。五天前,他要剖腹自杀,是盘井虎次郎劝住他,并鼓励他与夫子山游击队继续周旋,伺机歼灭他们。冥思苦想,绞尽脑汁,想出这个计划,又经过几天腹俳,始终认为这是好对策。而且,即便不成功,皇军也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却不知旅团长像变了一个人,像一个暮色苍苍的老人,没有了斗志,只剩下颓废。 从盘井虎次郎眼神中,小林龟山也看的出,这位旅团长已对剿灭夫子山游击队毫无兴趣,继续请求,徒劳无益,只好起身,鞠躬告辞。 院内不时有护士走过,带着两头翘的卫生帽,身穿护士服,软底的胶鞋走在路上悄无声息。也有伤兵,拄着拐,或吊着胳膊,面无表情,就要擦肩而过时,才点头喊官长。他们是轻伤员,重伤员都在病房里。 小林龟山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越想越悲愤,来到医生办公室,给小野纯一郎打了电话。 因为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小野纯一郎也是倒了霉。 当过野战师团大队长的他因为负伤,被转调至独立混成旅团,担任中佐参谋,往后很有希望接任旅团参谋长或者联队长。 第一次围剿夫子山,他制定的计划很符合盘井虎次郎意思,但先是游击队打乱其作战计划,后来蒙山军分区会同主力团队齐县鬼子进行破袭,湖西根据地也趁机作乱,迫不得已,丢下夫子山,驰援齐县。那是旅团奉十二军军部命令行事,本与小野纯一郎没多大关系,但后来损失两个保安大队和大半个鬼子中队,多少也给他头上留下了作战不利的阴影。 第二次春季大扫荡,他再次来到夫子山,配合井口指挥,结果若不是小林龟山早有预判,又机警过人,推了他一把,让他趴到床底下,不然就他四仰八叉躺在行军床上,也保准和井口一样,被手榴弹炸死。 安平县夫子山成为他的梦魇之地,打死都不想再去,而小林龟山是救命恩人,又敬佩小林龟山机智过人,于是看做生死之交,当然也由衷为小林龟山感到可惜可叹,本来可以横刀立马决胜疆场,却无奈猛龙困于浅谈,猛虎落入平原,遇上李智那么个天杀的对手。 深知小林龟山衷爱美食,是个馋猫,本想请他去饭庄,却听小林龟山说有机密事务,也就派人开车接他和随从来到住处,随后让饭庄送来肚包鸡、把子肉等各色美味。 “小野君,现在就是有天上龙肉,我也食之无味。” 小林龟山依然黯然神伤,小野纯一郎也一阵悲伤。自卢沟桥事件以来,虽然有过失利,但总体上说,皇军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今大半个中国已在皇军掌控之中,他也曾意气风发,指挥刀所指之处,就是属下士兵前进道路,顺者昌,逆者亡,可偏偏一片片山林,一片片湖泊,原来荒蛮之地,竟然成了皇军之梦魇,让他这个中佐都望而却步,恨不得逃离,更让眼前这位少佐欲要剖腹自戕。 气可鼓不可泄,力须聚不能散,既然小林龟山已想到剖腹,更要鼓励他。小野纯一郎大声怒斥:“你我身为帝国军人,生死已置之度外,又怎能为眼前失利而耿耿于怀!” 小林龟山委屈又难过:“小野君,你错怪我了,我不是不思进取,而是……” 随从在外面等着,屋里只有两人,小林龟山小声说了自己计划,盘井虎次郎却没了斗志,而等归属32师团,说不定他已不在其位,所以才心生苦闷。 误解了小林龟山,小野纯一郎有些不好意思,听小林龟山,心里却更加郁闷。小野纯一郎拿出酒,与小林龟山相对而坐,低声解释一遍。 并非所有皇军士兵都会高呼天皇万岁,为“圣战”甘愿玉碎,也有贪生怕死之辈,心生厌战情绪。也并非所有师团长们都秉持公心,铁打一块,彼此间也有矛盾,也有私心。之前盘井虎次郎想成为师团长,从而晋升中将,非但没有成功,第六混成旅团移防过后,还要简编,取消联队,只保留四个大队,编制兵员由原来七千人降为五千,火炮战车数量也大幅度减少,其火力远低于师团下属的野战旅团。 本想向上爬一级,转而向下还不如原来,期待与现实差距,让盘井虎次郎十分郁闷,即将调防莒县,哪里还有心思想着剿灭夫子山? 小林龟山听后,更加郁闷,盘井虎次郎身为少将旅团长,却为个人荣辱得失而计较,岂不叫人心寒,皇军岂不和国军一样,互相推诿,见死不救,从而一盘散沙?再看八路军,我们仅仅是围剿夫子山,就引起蒙山军分区和湖西根据地,甚至八路主力团一起围魏救赵,以解夫子山之困,长此以往,皇军将败于八路军。 小野纯一郎纠正说:“小林君多虑了,调防后若旅团长仍意志消沉,很快就会被解职遣送回国。” 但愿华北方面军和陆军军部仍能奖罚分明,洞察秋毫,小林龟山稍微放下心来,但眼前事情还未解决,至少在调防前,没有任何结果。“唉,算了,部队即将调防,处于混乱时期,待局势安定,再做打算吧。”小林龟山拿起筷子,刚要夹菜,却又放下,他实在没有胃口。 小野纯一郎也放下筷子:“小林君,你忠于职守精神令人敬佩,我也将全力支持你,此事未必没有希望,但因高等机密,请小林君稍安勿躁,等些时日,待事成之后,我再亲自与你联系。” “真的?”小林龟山脸上愁云立即散去,看着小野纯一郎。他知道小野纯一郎行事谨慎,只要说出来,估计八九不离十。 第134章 你是小姑娘? 小野纯一郎所说希望,不是请旅团成立什么特攻小组,而是十二军军部已经秘密组建的密云挺进队,其目的是组建精干小队,强化山地作战,并伪装成八路军或者游击队,进入抗日根据地,对我指挥机关实施突袭,或暗杀我指挥员。虽然叫法不同,但实质任务与小林龟山刺杀李智方案一样。 这支秘密部队已成立五个月,因为要执行渗透作战任务,也就是现在说的特种作战,组成人员不仅是战斗精英,还要会讲流利的中国话,符合这两条件的鬼子兵很少,所以在整个十二军内部进行秘密挑选。身为作战参谋,小野纯一郎从独立混成第六旅团选出六名士官,送往十二军军部。 他们训练期为半年,而且最后一个月为实战训练,可能有机会请他们来帮忙,秘密铲除夫子山游击队。毕竟夫子山游击队在军部眼里,属于小型目标,可以用来练手。 但此事保持高度绝密,在军部没同意之前,小野纯一郎不敢对小林龟山说及此事。但小林龟山似乎已经找到答案,很高兴地享受过美食,先乘火车到达薛城。因胳膊受伤,暂时不能骑马,乘坐挎斗摩托车返回安平县。 此时小林龟山也开始实施自己备份计划。万一小野纯一郎没能帮上忙,安平县皇军大队不能无所作为,为保险起见,他计划成立自己的暗杀队,人员就从安平县皇军士兵,甚至从伪军中挑选。 因为受到小野纯一郎鼓舞,小林龟山已恢复心气和元气,心境也发生了变化,再想起李智,心里不再是满满的就要益处脑袋的仇恨,而是把李智当成受人尊重的对手,如果暗杀成功,并剿灭游击队,将是他军人生涯的又一荣光,就好比又率领手下士兵击溃国军一个师。 夫子山内,李智和老孟、张大年正在小黑山山洞内,研究向西出击,而奉命跟随县委行动的七小队则在李庄一带活动。中午,栓子又和新来县委干事兼翻译员斗起了嘴。两人结“怨”,还要从三天前栓子带队接应他们说起。 因为担心被鬼子盯上,接应地点不断变化,这次选在刘庄镇东边王寨村西头。一起来的不仅有小凳子、县委干事,还有军分区派来的医疗工作组,为队员和山里百姓看病。已是立夏,昼长夜短,栓子掏出怀表,已是凌晨三点,再过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此时距离进山还有三十五里地,必须赶快绕过刘庄镇,躲开鬼子视线。 没有相互介绍,赶紧走,为加快速度,栓子又让队员们背上医疗小组所有行李,他也伸手去拿一个小战士的背包。小战士瘦弱,个头不高,可偏偏穿一身肥大军装,戴着帽子,左右两个挎包,身后偌大的背包,几乎盖住了头,看着很滑稽。 心里着急,栓子赶紧走到小战士身后,伸双手从小战士肩膀上取下背包。当双手触碰到小战士肩膀前面绳带时,小战士慌忙躲开,冲栓子大喊:“你干什么呀?” 浓重的外地口音,加上纤细嗓音,吓了栓子一跳:“怎么了?” 小战士仍然很生气,也不理栓子,背着行囊气哼哼往前走。忽然,栓子看到小战士走步姿势,才意识到是一个女孩子! 栓子有些慌了,触摸到人家前面肩膀的手也攥紧张开,张开又攥紧,又赶紧追上去:“对不起,我以为你是男的。” “你眼瞎了?”小战士火气很大,说话也呛人。 栓子仍抱歉地说:“黑灯瞎火的,我真没看清楚。” 这时赵鹏举在前面催促:“低头看路,加快脚步。” 小战士以为赵鹏举是小队长,冲到前面:“小队长同志,请让这位同志闭嘴。” 赵鹏举咧咧嘴:“我没这个权力,他才是小队长。” “啊?”小战士扭头看着栓子:“你是小队长?” 栓子真没时间和小战士再掰扯,让石头背上她的背包,赶紧往西走。他和赵鹏举带着二班边走,边监视大路上的情况。 第二天上午,栓子才得知小战士姓方名莹,今年十九岁,是新来的县委干事和翻译员,她还有个头衔,是卫生员。 小小年纪,又是翻译,又是医生,咋会这么多?栓子心生疑惑,问了小凳子,却张大嘴巴,惊讶万分。 方莹来自青岛,城里人,邻居是一对日本夫妇,开了一家诊所,起初专门为日本侨民看病,这对夫妇心肠很好,也为青岛百姓治疗。小方莹聪明活泼,两人非常喜欢,教她学日本话,也教她怎么给人看病。 十六岁那年,征得方莹家人同意,夫妇俩送方莹去了大阪私立医科学校进修一年,回来后成为诊所护士,夫妇俩忙的时候,就让她看普通病号。夫妇俩反对战争,并加入了总部设在上海的日支反战同盟,方莹更是积极,趁着夜色散发反战传单,甚至跑去军港,躲过岗哨和探照灯,把传单撒到军舰上。不久,日支反战同盟遭到宪兵队调查,夫妇俩和方莹被通缉。自知无法逃脱,夫妇俩委托熟人带方莹逃离青岛,随后被宪兵队抓捕,生死未卜。方莹逃出青岛后,辗转多地,找到八路军。 真够传奇,也是人才,会看病会翻译,可怎么来夫子山了,至少待在军分区。带着疑问,栓子又问了刘芳:“方莹真去过日本?” 刘芳看着栓子迷惑,笑了:“怎么,你还想学王志先,要进行审查呀?” “不,不,姐,俺可没这么想,就是想问问,她怎么来夫子山了。”栓子脸上充满好奇。 “这丫头古灵精怪,听说咱夫子山打的好,还出了你这么大英雄,就吵着闹着要来。”刘芳解释说。 栓子赶忙摆手:“我可不是大英雄,打的好也是因为大队长指挥的好。” “这么谦虚呀?”刘芳笑了笑,又严肃地问:“你昨天碰到人家肩膀了?” “啊?”男女授受不亲,何况碰到了方莹双肩,自己都不好意思,可方莹却说给了刘芳听,莫不成她在告状?栓子吓得脸都快白了:“姐,我不是故意的,天黑看不清,我以为是她是男的,当时也想着早点进山,着急想帮她背行李,也就碰到了脸。” 看着栓子的紧张,刘芳咯咯笑了:“人家都没说什么,你怕啥?” “我怕让大队长知道——姐,这事就别往外说了,我真不是故意的。”栓子哀求道。 “好,我不说。”刘芳看栓子真的紧张害怕,不再开玩笑。 因为要跟随县委一起行动,栓子不得不和方莹碰面。但每次看到方莹,栓子立即不好意思走开。方莹生气了,追上栓子:“你干嘛躲着我?” “没,没啊。”栓子撒谎。 “这还差不多。对了,你真是那个神枪手,怎么我看着一点不像?”方莹语气带着轻蔑。 好男不和女斗,栓子本不想搭理方莹,但她的语气着实叫人受不了,小姑娘家家的,你会不会说话?栓子很激动:“俺没说过俺是神枪手!”说完,甩手而去。 第135章 被小姑娘指挥 方莹不是不会说话,而是故意逗栓子。 之所以来夫子山,是因为入伍时听纵队领导讲话,说基层根据地缺医少药,还要直面日军和伪军,那里最艰苦,最需要医生。后来听说夫子山李智有勇有谋,带着游击大队打的鬼子嗷嗷叫,又听说还有个未满十八岁的神枪手,崇拜英雄,又心怀革命浪漫主义,主动申请来了夫子山。 而方莹的确是人才,赵文斌和吴刚都舍不得,也觉得城里来的小姑娘无法适应山林艰苦生活,临来前告诉她,生活不习惯,就赶紧回军分区。倔强的方莹却很不高兴,你们怎么看不起人? 刘芳说对了,方莹就是这么古灵精怪。返回山林时,听赵鹏举说栓子是小队长,就一直仔细观察栓子。天亮了,看的更清楚,栓子眼神里冒着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光,像狼一样冷静,又似乎藏着一团火,随时迸发出炽烈。这种眼神叫人望而生畏,却又无名的亲切。 后来方莹猜测,栓子在保护他们进山,一方面要防备着敌人,一方面又要照顾自己同志,所以才既冷峻又亲切。从那以后,她对栓子更加感兴趣,也想找栓子聊天。 如此气栓子,无非是想引起栓子注意。 可栓子故意躲着她,估计是因为双手抓到了她的肩膀。这是一位山里的大男孩,心里只有对敌人的恨,对其它则心无杂念。方莹对栓子的好感越加强烈,把他当成了小弟弟。可这位小弟弟是英雄,两百米之内取敌性命信手拈来。 方莹干净,每天都洗洗涮涮。过了两天,李智和老孟来了,告诉方莹,有重活就找队员。方莹像接到命令,此后可劲招呼栓子,一会挑水,一会砍柴烧水。给附近村民看病之余,方莹又开始准备绷带,把白布扯成条,放在大锅里开水煮了消毒,晾干后存放在干燥地地方。方莹毫不客气,指挥着栓子和赵鹏举。 赵鹏举和张大年一样,铁打的汉子,受不了小姑娘拿着鸡毛当令箭,颐指气使,于是躲到一边带队员训练。栓子也想躲开,并且让年轻队员排班,轮流守在方莹身边,随时恭候她调遣。可她偏偏有事没事还是去找栓子,再多安排队员帮她干活。栓子很郁闷,但又无可奈何,谁让大队长说了,有重活就找队员。 上午,栓子和队员们正在研究怎样打炮楼。大队就要向西行动,打鬼子据点,而赵鹏举早就想打了,还为此拉着栓子找过李智三次。西边王庄据点,他欠着十三座坟。 鬼子春季大扫荡,栓子在郑家坳偶遇赵鹏举,并劝说他加入游击队。赵鹏举犹豫不决,又在手下劝说下,拿着栓子留给他的子弹,贸然偷袭王庄据点,结果损失大半。赵鹏举悔恨不已,发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栓子和赵鹏举一样想打,作恶多端滥杀无辜的鬼子二狗子都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山林周围碉堡都用石头垒砌而成,想要炸塌困难很大,几乎不可能,还是优先偷袭,若偷袭不成,再想着强攻。若是强攻,只能先炸开碉堡的门,然后再扔炸药,但伤亡肯定大—— 栓子正在苦思冥想,方莹又蹦蹦跳跳出现在面前。现在栓子看到方莹就头大,想躲开已不可能,只要硬着头皮问:“方干事,又有什么任务?” “我想让你们帮着采中草药。”方莹话里虽然带着“帮”字,但口气像是在命令。 “采药?大姐,俺们正在训练。”栓子一百个不乐意。再说,采药的事交给村里的大嫂大娘去就行了,何必再麻烦他们这些扛枪打仗的小伙子? “我让你们采叫耳叶蓼,用来治疗枪伤很有效果。”方莹在说让队员们无法拒绝的理由,山里消炎的西药少,得多准备中药,万一伤员多,用的着。 但栓子不想现在就去,脑子还在想着怎么攻打碉堡:“等一会,现在正训练。” “好呀,我等着。”方莹站在一边,歪头看着栓子。 栓子、赵鹏举不想见到方莹,但其它队员可不这么想。方莹个头不低,一米六多,只是那天穿着肥大军装,又背着大行李包,才显得矮小,换上女孩衣服,立马变身为窈窕淑女。方莹也漂亮,大眼睛,翘鼻梁,皮肤白净,又是城里来的女孩子,石头、六子几个臭小子看到方莹就像看到天上仙女,既想看,又不好意思,比村里的小姑娘还扭扭捏捏。 旁边站着方莹,几个家伙没了心思,眼神都要迷离。栓子也被方莹看的心迷乱,气恼地挥手:“今天就到这儿,跟着方干事去采药!” 方莹却不顾栓子烦恼,露出胜利微笑,也落落大方,挥手让队员们跟她走。 其实耳叶蓼也不少,长在山坡潮湿的地方,水沟旁边更多。按班分开来,在山坡上寻找,方莹故意跟着栓子,还说往后要采更多中草药。栓子听了,恨不得撒腿就跑,远离这位仙女姑娘。 耳叶蓼的根采回来,方莹又让队员剪掉根须,晾晒在石板上,一直忙活到天黑。一大群老爷们让一个小姑娘指挥的团团乱转,赵鹏举哭笑不得,悄悄对栓子说:“方莹看上你了?” 说什么呢?栓子听了比母猪生了羊羔还觉得好笑不可信,摆手说:“人家方莹是城里人,又那么有文化,怎能看上咱这山里人?” 话似乎说的很对。虽然方莹活泼,成天叽叽喳喳,但安静下来,却又是那么高贵,说话文气,举止大方,感觉像皇宫里的公主,又像天上仙女下凡到山林,可架不住栓子枪法准,成了英雄,还当上小队长。英雄难过美人关,可美人也难过英雄关。 不过,看着栓子压根不往那方面想,赵鹏举也就放心下来,再说,是方莹纠缠栓子,时间长了,刘芳也不能放任不管。 可栓子真接受不了,俺们还要训练打仗呢,不能天天跟你这位小姐姐指挥着,干这些杂活。第二天交代一番,返回小黑山,请求李智把他们撤回来。问明原因,李智哭笑不得。和老孟对视一眼,迅疾拉下脸来:“你这小队长怎当的,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 老孟随即一唱一和:“你可真出息,真给游击队长脸!” “不是——”栓子愣了,是你们俩说的,有啥活就让方莹找七小队,怎么还成俺的错了? “不是什么?我说错了?”李智瞪眼问道。 “就这水平,我看把他们撤回来算了,还想派给他们重要任务,不行——”老孟左右摆着头,长腔之中装出失望。 “啥重要任务?”栓子立即瞪大了眼睛。 李智、老孟却故意装作神秘,不理栓子。 第136章 你们留守 此次让七小队跟随县委一起行动,不仅保护县委同志安全,同时锻炼栓子单独带队执行任务能力,尤其大队已决定向西出击,要留下七小队守备夫子山。 李智已获悉混成第六独立团即将换防,而盘井虎次郎心情不悦,疏忽防御,于是和老孟、张大年商量,憋了那么久,借这个机会跟他们来点狠的,不仅长途奔袭,还要兵分两路,围点打援。 西边枪炮声一响,小林龟山肯定趁虚而入,而大队几乎倾巢而动,为避免山林遭受损失,必须留下能与敌人周旋的小队。三位大队领导都要带队作战,只能从小队长里面选。思来想去,只有两人合适,一是陈河,二是栓子。 陈河稳重但灵活不足,而栓子只要不头脑发热,就能打出和李智一样的神仙仗。这是已经证明过了的。第一次反扫荡,三人一小组袭击敌人,打乱鬼子进攻计划,敌人撤退前,栓子小组无一牺牲。第二次是鬼子春季大扫荡,栓子带领当时十六班,辗转上百里,把疲惫的鬼子二狗子拖的只剩下一口气,仍无一牺牲。 只不过,栓子和赵鹏举早就想打西面据点,多次找过李智,想让让七小队单独打敌人王庄炮楼。李智知道,赵鹏举手下十多位红枪会队员,折损于王庄炮楼,此恨永难忘,不让他参战,工作难以做通。 想要做通赵鹏举工作,还要先疏通好栓子,让栓子再去找赵鹏举谈。可栓子也想打西边据点——正想着办法,栓子回来了。 必须把栓子赶回去。李智和老孟唱双簧,吊起了栓子胃口。两人越不说,栓子越是着急:“到底啥重要任务?” 老孟却又卖个关子:“唉,我看还是算了,恐怕他担不了这个大任。” 李智也微微摇头,似乎对老孟说法很赞同。 俺连盘井虎次郎都打了,还有啥任务不敢完成?栓子抬头,先看看老孟,又看看李智,似乎生气了:“你们咋还看不起人?” 老孟不屑地笑笑:“呵呵,志气?连个女娃娃都对不了,还跑过来说啥,把他们调回来,丢人。” 李智也微微摇头:“是哦,传出去真是笑话。” 栓子知道两人一唱一和,又在用激将法,不由哭笑不得,却又眨眨眼,低下头,装出泄气模样:“既然两位领导看不上俺,那就算了。” “不是——”老孟愣了:“你小子真成怂瓜软蛋了?” 李智也没想到,瞪大眼睛:“给老子站好了!” 栓子低头笑笑:“好了,两位领导,有啥任务就交给俺,俺就是豁出命来,也要完成。” “这是你说的!”老孟也忽地猛拍了一下石桌。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李智双眼也紧紧看着栓子。 “是我说的!”栓子挺直了脖子。 “好,就等你这句话,来,坐下。”李智冲栓子招手。 栓子忽然觉得自己上当了,迟疑坐下。李智冲栓子笑笑:“咱们大队全力向西出击,计划一晚上打掉敌人四个据点,第二天接着找机会伏击敌人,如此一来,山林就空虚了,小林龟山那小子肯定听声而动,进山林捣乱。” 老孟接着说:“咱们肯定先组织村民转移隐蔽,但也不能让龟山那小子肆意妄为,大肆破坏,所以要留下得力小队与他周旋,而且还要找机会狠狠打击他们。” 栓子彻底明白了,两位大队领导一唱一和,连讽刺带挖苦,目的是激将他带七小队留在山林。可不让赵鹏举去打王庄据点,那还发脾气尥蹶子?栓子看着李智和老孟,面露难色。 李智看出栓子心思,抬手指着栓子鼻子:“刚才你说好了,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 栓子没吭声,叹了一口气。 老孟点起烟锅,脸上露出认真:“据情报说,盘井虎次郎对调防很不高兴,咱们又从没向西边活动,没尝过咱们的厉害,正是出击好机会,而你们能不能扮成游击队主力,打痛小林龟山,让他夹着尾巴逃走,就看你和七小队的本事了。” 栓子还是撇嘴。 “这是命令!而且老子也不许你豁出命来打!”李智火了,拍了桌子,又说道:“赵鹏举的工作,我和你一起回去,一起做!” 老孟也瞪栓子:“不许你们耍性子,无组织无纪律,不然给老子滚蛋。” 栓子却露出诡秘笑容,很轻松地拿过李智的搪瓷缸,一口气喝光,然后抹抹嘴,还翘起二郎腿。 他早就接受了这项任务,毫无疑问,西边打响,小林龟山肯定坐不住,派兵进山,留在山林也一样有仗打,还比西边打的更热闹。而且,这是李智和老孟对七小队的信任,必须对得起领导这份信任。 至于赵鹏举,回去劝劝,估计能听的进去,不管是谁,只要灭了王庄据点,就是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也没必要都抓回来,挨个放血。万一那帮混蛋主动投降,成了俘虏,别说弄死他们了,就是想狠揍他们一顿,都要避开三位大队领导的眼,不然,那就叫虐待俘虏。 李智向前探头,看看栓子,又扭脸对老孟说:“老家伙,咱上当了,这小子刚才是装的,故意气咱们。” 老孟也看出来,哼了一声:“耍了半天猴,最后被猴给耍了,传出去,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李智大笑两声:“哈哈,栓子不是猴,是孙悟空。” “他算什么孙悟空,连女孩子都对付不了。”老猛忽地又看着栓子:“你小子满十八岁了吧?” “满了。”栓子回答。 “虚岁就是十九了。”老孟点点头:“嗯,如果你爹娘还活着,现在都娶上媳妇了。” 栓子背上涌起上心头,很想伸手,向李智要根烟。 李智抬头,用眼神埋怨老孟:你怎么往栓子心窝捅? 老孟没接李智眼神,而是低头装烟锅:“孩子,这个仇恨永远记着,千万别犯啥错误,耽误往后多杀鬼子,耽误给你爹娘报仇。” 话里有话啊,栓子猛然抬头:“叔,您啥意思?” 李智明白了,那方莹之所以来夫子山,其中原因是听说栓子这位战斗英雄,现在纠缠七小队,指挥七小队干这干那,难说没有爱慕之情,又都是十八九岁,火一样年龄,何况整天见面又成天在一起,日久生情,难保栓子不动心。 两人想多了,因为栓子从未动过一丝一毫的想法。他现在只想打仗杀鬼子,寻找失散的柱子。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李智也向队员郑重宣布,不打跑鬼子,绝不结婚成家。后来栓子方莹说,那八个字是刘芳教给李智的。 第137章 西出山林 就在向西出击的头一天,新军装终于做好了。 布早就买回来了,虽然战乱时期,百业凋敝,但只要有钱,就能买到想要的物品。上好的棉布从潞河方向运过来,到达刘庄镇前拐了弯,趁着夜色,绕道南面,进入了山林。 做军装的工作交给了刘芳,发动山里妇女一起动手,染布,裁剪,缝制,但李智要求很高,必须按照样品,工工整整,大小适中,进度也就慢了下来。直到昨天,才全部做好,分发到队员们手里。 队员们早就望眼欲穿,看到新军装,还有对襟汗衫,迫不及待地换上。出来列队,看着比正规部队还有精神,队伍也显得那么威武整齐。小伙子们更是个个精神,像小老虎,又像迎娶喜娘的新郎。原本打算两年之内让队员们穿上军装,没想到不到半年,就已实现,李智非常高兴,也换上新军装,上下看着自己。 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依然没有正规番号,仍被称为但统一军装,从一身破破烂烂,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财主,老孟却觉得感到非常不适应:“就连司令员都穿补丁衣服,咱这太招摇了吧?” “招摇什么?凭什么鬼子二狗子吃好的穿好的,咱就不行?”李智冲队员喊道:“往后都记住了,穿上好衣服就好好打仗!” 其实李智心里有个小九九。他听说部队即将整编,蒙山军分区可能要整编为第七支队,下辖两个团和两个基干营……既然吴刚和赵文斌想着给游击队派政委,何不趁机争取一个正规番号? 他给老孟和张大年说了。张大年恨不得蹦起来,即便不当副团长,那也能闹个营长。好家伙,参军不到一年,连升三级……不对,张大年掰着手指头,却算不清楚。因为当副队长时,那时才三十多人,如果按人头算,顶多副排长。 老孟却摇头,军分区三个主力营,只有升格两个团,咱就别在这异想天开了,弄个基干营还差不多。 “你想都不敢想,那就永远争不上。”李智瞪眼睛,拍桌子:“所以咱就好好打这一仗,用实力说话,让大首长们看看,夫子山抗日游击队能打硬仗!” “好,那就听你的,咱们好好打。”老孟不紧不慢,还吧嗒抽了一口烟。 向西出击已经侦察两个月时间,也反复斟酌。山林往西,薛城往东,有三个据点,都几乎同样配置,王庄最靠近山林,中间是赵老家,西南方向叫徐桥,基本兵力都是伪军一个连,而因为徐桥已靠近津浦铁路,多了一小队鬼子。 这三个据点基本没受到过游击队滋扰,唯一一次,是赵鹏举天地会兄弟,不仅无功而返,还折损大半,随后又平安无事,所以都悠哉乐呵。 这几日有些特殊,独立第六旅团就要移防至莒县,而接管的第32师团交接人员已经到来,正处在衔接时期,盘井虎次郎连连下令,要求所属皇军保安军务必提高警惕,防止八路军游击队趁机作乱。 尤其保安军,具有很强属地性质,也就是地方治安部队,很少跟随鬼子到处调防,既然仍驻防在原地,也担心游击队会突然袭击。 在敌人睁大双眼之际,却发动偷袭,当然也是围点打援的最好时机,因为这个时候,鬼子不想有任何闪失。 李智、老孟、张大年带领队员,整装向西进发。全大队三百九十人,十三个小队,除第七小队外,其余全部出动。目标所指赵老家据点。此处距离薛城二十五里,敌人增援,一个半小时就可到达。 按照分工,老孟带两个小队,猛烈攻打赵老家据点,李智和张大年带九个小队,埋伏在赵老家西北五里外的土岗两侧,等待敌人援兵,猛子则带一个小队,监视王庄据点的伪军。 天亮前,他们抵达山林西侧。白天隐蔽休息,晚上接着向西,走出不远,群山已不再密集,稀稀落落,相对独立,夜幕之下,像黢黑的窝头。再走不远,就是平原地带,“山随平野尽”,星光之下,队伍更加小心,也走的汗流浃背。是夏日了,烈日炎炎,蝉鸣阵阵,从半人多高的荒草和乱树林中传出,像在唱着壮行曲。 李智早想打这一仗了,尤其当下,必须打。一则鬼子正在调防,看似机会不大,却藏着比平常更大的机会。二则,还是想借纵队整编时机,为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争取正规的番号。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换上新军装,就要成为响当当的主力部队。 何况,夫子山游击大队有了这个实力,四百人枪,几乎一个加强营编制,就是手头缺少重武器,这有情可原,游击大队向军分区上交了三挺重机枪,还有两门掷弹筒,加上手中九挺轻机枪,如此火力,绝对算得上主力营。 前面影影绰绰看到了村庄,脚下也有了路,走的舒畅很多。夜半时分,兵分三路,猛子一小队赶往西北方向王庄据点,李智、张大年带领主力绕道前往埋伏地点,老孟则带二中队一、二小队直奔赵老家。 凌晨两点半,赶到赵老家东面密林处。赵老家属于大集镇,南面有条小河,沿着河边向西,有一片密林,密林北面二里,便是伪军据点。据点不小,除主炮楼外,还有两个地堡。没有吃过游击队的亏,这里伪军火力依然按照之前配属,主炮楼一挺鬼子野鸡脖子重机枪,两挺轻机枪,三具掷弹筒,地堡内各驻一个半,一挺轻机枪。 休息一个小时,喝水吃干粮,再眯上一会,天色微明,老孟指挥队员走出密林,靠近据点,埋伏在大路南边路沟里。 距离据点大门还有一百米,前面无遮无拦,隐隐约约看到据点前面两个地堡,在还没完全明亮的光下里,隐隐约约像两个坟包。没有围墙,周围一圈拉着粗糙的铁丝网,铁丝网后面是掩体,中间木栅栏大门,紧紧关闭着。 举目观察据点,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不仅看不到在门口来回梭巡的岗哨,也不见炮楼顶上站岗伪军。据侦查员说,这里的伪军很懈怠,只在白天咋咋呼呼,夜里全猫在炮楼里,岗哨有偷偷睡觉的习惯。可根据情报,那个什么狗屁旅团长已连续下令,要严加防范,难道据点了伪军吃了熊心豹子胆,如此散漫?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伪军早就发现了,等着游击队靠近再打。 这个时候应该瞄准楼顶和门口岗哨开枪,随后佯装攻击,但老孟挥手,先让队员们先隐蔽,又继续观察着据点。 炮楼顶上闪过一个暗影,忽地又不见了。 第138章 继续打援 赵老家伪军并非吃了熊心豹子胆。这伙子伪军本就乌合之众,大多地痞流氓、游手好闲,伪军连长原来在保安大队供职,只善于欺负老百姓,并没有真正打过仗。 赵老家地处薛城中间,与夫子山和湖西根据地两边都不靠,所以不管是八路军还是游击队,都似乎远在天边,井水不犯河水。即便夫子山两次被扫荡,游击队也没主动向西出击,伪军们难得自在,得了便宜还卖乖:“就那股游击队,敢踏入爷们的地盘,重机枪一响,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这两天更放松。鬼子就要移防撤离,薛城鬼子大队长三清无心理睬他们,甚至于,若不是日军第十二军军部有明确命令,不然,还要收回他们的手里的重武器。 伪军连长巴不得如此,没了主子横眉冷对的关照,也就把加强戒备命令抛在脑后,反正赵老家天高皇帝远,游击队不会这么想不开,大老远地跑来闹腾。昨天晚上,还让手下二狗子去村里捉鸡,下河摸鱼,喝了一顿大酒,连查哨环节都省略了。 头头如此,手下更加放松,四个岗哨,主炮楼顶两个,前面门口两个,懒洋洋,松垮垮,多半时间在打瞌睡。 夜里最后一班岗,岗哨瞪大眼睛看了一会,困意上来,眼皮开始打架。头顶上星星渐隐去,东方启明星却格外明亮,暗夜即将过去,据点会更加安全。炮楼上岗哨歪头磕到垛口上,睁开了眼,打个哈欠,似乎看到南面有人影晃动。 这家伙竟然不慌不忙,擦擦眼,仔细看了一会,又什么没看到,估计是眼里酸涩的游丝,也或许就是看花了眼。又打个哈欠,忽然觉得肚子疼,对另外一岗哨说:“你盯着,俺下去拉屎。” “懒驴上磨屎尿多。”另一岗哨挥手,坐在垛口下,闭上眼睛。游击队没来过,即便来,也不会天就要亮的时候来,他们武器差着呢,不敢来硬碰硬。 外面门口两个岗哨早就抱着枪,睡的哈喇子往下流。楼顶岗哨捂着肚子跑出大门,看见两个人,还不由骂了一句:“就你们这俩混账东西,游击队来了,肯定抹你俩脖子。” 他只是戏谑,没想到,他刚跑到茅房里,外面俩岗哨真被摸了脖子。 老孟看到了匆匆跑下炮楼的岗哨,判定伪军并没发现他们。没想到伪军如此松懈,但不能率先开枪,然后双方对打,这太过愚蠢。到嘴的肉不吃白不吃,先干掉他们再说,于是挥手,让兄弟们继续往前冲。 一小队猫腰冲在前面,轻手轻脚钻过铁丝网,又翻过掩体,看到还在大门口掩体下睡觉的岗哨,四名队员摸过去,两人堵嘴,两人用大刀抹了脖子。随后,一班和二班分别看住两个地堡。地堡门没关,里面鼾声一片,还有人发出口哨一般的声音,脚臭汗臭混杂的气味飘出门外。 三班沿着交通壕,直奔主炮楼,快要进入门口之时,拉屎的岗哨走出茅房,脖子上挂着枪,手提留着裤子,嘴里打着哈欠,听到脚步声,忽然抬头,立即呆住了。 一群穿着土灰色军装的人,手持长枪跑向门口。这些人好像从地下冒出来,又好像从天上掉下来,就这么忽地出现在眼前。他不知所措,就像木头一般,呆在原地。 一小队长向他挥手,示意他蹲下。他依然瞪着眼,双手不觉举起来,双膝也不觉跪在地上。一名队员上前,取下他脖子上的枪,还有胸前挂着的手榴弹、子弹带。他依然像个木头,如同做梦一般。 炮楼里面伪军也如同做梦。闷热的炮楼,到后半夜才凉快下来,伪军们睡的正香,却忽忽悠悠被叫醒,朦胧中只见枪口对着他们。伪军连长还以为手下开玩笑,刚要开口骂,楼梯又听听到脚步声,老孟带着二小队跑上来。再仔细看,军装不一样,真不是自己人。 已不容他多说话,一小队长命令他整队,拿花名册,如不老实,就地枪决。 伪军连长明白了,这是遇上八路军了。可薛城哪来的八路,充其量六十里之外有夫子山游击队。可那就是游击队,怎么可能穿统一的八路军装? 一小队长照头给了一巴掌:“愣什么,赶紧!” “是,是,八路爷。”伪军连长连裤子都没穿,立即叫手下集合。所有伪军也都没穿裤子,被押着走下炮楼。 两个地堡的伪军也被缴械,押了出来,伪军们全都集中在一起,都穿着裤衩子,露着黑不溜秋的腿。 一枪未发,解决战斗,本来是好事,却让老孟犯了难。说好的围点打援,也就是先佯攻据点,再吸引鬼子来增援,可“点”被轻易拿下,就好比钓鱼,鱼饵没了。游击队不是姜太公,鬼子也不是傻鱼,不会愿者上钩。 怎么办?老孟拿出烟袋锅,装烟点着,抽了一口,想出办法,没有鱼饵,继续弄鱼饵。他叫来一小队长,耳语一番,让他赶紧去向李智报告。随即,他命令一班和二班准备,又大声问伪军:“连长和通讯兵,给老子站出来!” 伪军连长举着双手,弓着腰,哆嗦着走到老孟跟前。 “去给鬼子打电话,就说据点遭到攻击!”老孟一声喊,吓的伪军连长差点尿了裤子。 到现在他脑子仍一片浆糊,没搞明白,面前到底是八路军正规部队还是游击队,更没搞明白,俺们这些二鬼子都被你们俘虏了,为啥还要打电话报告遭到袭击?此时,这颗愚蠢的脑袋,打死也想不到游击队下一步动作。 算算时间,老孟该动手了,西南五里外,仍没听到佯攻的枪炮声,李智有些纳闷。又等了好一会,仍没动静,李智正要派人去催促,这时听到了枪声,还有手榴弹爆炸的动静。枪声很杂,一时分辨不清。老孟动手有点晚了,但还是动了手,李智刚要让队员最后检查枪支弹药和地雷,忽然,一小队队长跑过来,报告说,据点已被拿下。 “打下了?”旁边张大年跳了起来:“那还咋伏击增援敌人?” 不用小队长再说,李智已明白老孟意思,还有诱饵,就是自己装诱饵,不过是浪费些弹药。他下令向西南方向转移,距离据点二里,有一片土坡,打伏击的好地方,就是离据点有点近,很容易被发现。既然据点已被拿下,那就可以选在那个好地方了。 老孟让一班在炮楼里向外开枪,二班从外面向里打,手枪指着伪军通讯兵,命令他给鬼子打电话,请求火速增援。 鬼子开始不相信,怎么就出现游击队了,还两百多人?但枪和手榴弹爆炸声是真的,还听到队员们在喊:“他们又冲过来了——” 这帮游击队竟然跑出山林,真是在太岁头上动土,鬼子指挥官一阵暴怒,立即下达命令,据点务必坚守,等待援兵,同时立即火速增援,务必全歼游击队。 尖锐哨声响起,鬼子二狗子集合,两个鬼子小队,携带重机枪和迫击炮,迅疾登车,两个连伪军步行,跟着汽车后面,跑出朝霞之中的薛城。 鬼子已想到游击队可能采取围点打援战术,汽车开的并不快,还要密切观察,有没有埋过地雷的痕迹。 西北面陈河带着侦察班,看到鬼子插着膏药旗的汽车,数清楚敌人人数,立即飞奔报告:“敌人来了,四辆汽车,后面跟着两百多人二狗子,距离还有六里地。” “后面有没有敌人?”李智问。 “暂时没有发现。”队员回答。 “好!”李智挥手,立即让队员准备,同时又派顾飞去通知老孟:“再打两分钟,别吝惜弹药,越热闹越好。” 老孟平常很抠门,没办法,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游击队最穷的时候,只有三杆枪,十九发子弹,现在富了不少,但相对于鬼子来说,储备的弹药仍不值一提,经不起消耗。但今天不同了,舍不了孩子打不着狼,不丢两把米就抓不到鸡,必须打的像模像样,才能让鬼子上圈套。 老孟让队员点燃了炸药包,游击队自己造的,黑火药,爆炸时动静不算小,但威力比鬼子黄色炸药逊色很多,而且烟很大。 鬼子中队长听到了,也看到了,不由一阵狂喜,这帮游击队也就那么回事,打了这么久,还没打下来,也不知道撤退。他下令加速前进,要把这群傻头傻脑的游击队全部消灭。 第139章 两门迫击炮 前面看到一群八路正在撤退,架在车顶上的机枪已开始射击,鬼子中队长抽出指挥刀,伸到窗外,嘴里大声喊着,快,快—— 忽然,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就在脚底下,还没任何反应,就觉得身子上扬,被抛起来,又重重落下,脑袋发蒙,五脏六腑都在搅动,屁股下面仍升腾着热气,眼前发黑,吸一口气,全是硝烟,彻底昏死过去,直到游击队把他从车里拽出来,又重重摔在地上,然后像死狗一样,被拖着走。 这家伙睁开了眼,之前脑子里的影像是,看到前面一群八路正向西逃,他大喊着追上去,杀死他们——他还想找指挥刀,却发现身边站着的是八路军,倒在地上的都是他的同类。 他无力地放下了手,脑子昏昏沉沉。他也已经看到老家,那片山坡下的稻田,还有他的妻子,领着他还未谋面的孩子。八路是仁慈的,车头已经在燃烧,就在他即将死去时,救下了他,而且,现在也没打算弄死他。 八路又极其残忍,路上不知卖了多少地雷,地雷个头肯定很大,药量也肯定很足,就像坐在航空炸弹上。不仅如此,他已气若游丝,还是被绑成猪,扔到一辆大车上——鬼子中队长裂痛的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被伏击了,两个小队全完了。 地雷是游击队土造,没有型号,陶罐里装着七斤黑火药,之前李智想称之为铁柱地雷,因为这是铁柱带着地雷组和民兵弄成的。但铁柱谦虚地摆手:“还是叫夫子山地雷。”最后也没叫成,老孟说,等咱们造的再好看些。 虽然不好看,但实用,埋在土里,绳子已拉,立即引爆,四辆车的鬼子都坐了土飞机。李智一如既往,要打就来狠的,短短一百米距离,埋了二十颗地雷,五米一颗,保证每辆汽车都能挨炸。 因为耳朵暂时失聪,此后枪声、喊杀声,鬼子中队长没听到,李智带两个小队解决两个鬼子小队,张大年带其他队员,如猛虎一般,追杀后面两个伪军连。 地雷数量不多,伪军连没享受到,但感觉到地都在颤抖,又看到前面冒起的黑烟,就像天神忽然降临,施展了法术,遮天蔽日,吞没了鬼子汽车。他们怕了,慌了,愣了,不知道该跑,还是去救前面的鬼子。当然,他们还是想跑,但当官的不不敢,会掉脑袋。 游击队杀了过来,还有两侧草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起来的,手榴弹扔了过来,在脚底下冒烟,还枪声——有的仍木然地站着,不知所措。也有几个,在官长催促下,拉枪栓射击——有人往后跑,立即带动其他人,官长命令已不起任何作用。其实官长们也想跑,那就一起跑吧,再不跑,小命立即完蛋。 几乎没有抵抗,张大年又奋勇当先,一把大刀如虎入狼群,砍翻两个,踢倒一个,接着扯着嗓子大喊:“都站住,缴枪不杀!” 队员们也纷纷拦截,但不是为了抓俘虏,这些二狗子多半不是东西,留下毫无用处,而且现在不是抓俘虏的仗。队员们看中的,是他们身上武器。 伪军们像无头苍蝇,队员们索性再次开枪,才收拢住二狗子。随后,队员们举枪指着他们:“把枪、子弹、手榴弹、武装带都留下,快点!” 必须要快,如此剧烈爆炸,鬼子很快能收到消息,会继续派兵增援,说不定徐州鬼子也会驰援过来,再打伏击,肯定不好打了,平原地带与鬼子作战,必然有大量伤亡。 为了保命,伪军很利索,扔下枪,摘下手榴弹和子弹袋,还集中放在一起。游击队挨个检查过后,放他们离开。再回头,遍地武器。汉阳造,三八大盖,还有十多支莫辛-纳甘步枪(也叫水连珠),四挺轻机枪,一挺重机枪,两具掷弹筒,这时鬼子对伪军仍然不错,舍得配给装备。 还有成堆的子弹袋,手榴弹,当然,还有六箱子弹。李智传下命令,抓紧打扫战场,立即转移。 正在捡拾武器,西北方向又来了两辆马车,赶车的是陈河。马车是给鬼子伪军送饭,他们出发的急,伙房里的馒头刚上锅。蒸熟后,连同咸菜,连同装进陶罐里的米粥,搬到马车上,急急送过来。陈河举枪拦下,成了战利品。 张大年指挥队员,先把馒头筐子、咸菜坛子、米粥罐子放在地上,招呼大家往上摆放枪支弹药,多余地背在身上,集合整队,领伪军送来的早饭。 前面也清理完鬼子武器,除重机枪外,竟然有两门迫击炮! “俺的老天爷,俺的老天爷——”张大年嘴里满是馒头,却忘了咀嚼,恨不得上前抱住两门迫击炮。 看来新军装真没白穿,咱们的土地雷真没白造……李智高兴地使劲捏着鼻子,老孟从炮楼里跑出来,激动地嘴唇在颤抖:“这,这,真发大财了!” 李智却平静了,白眼看着老孟:“还当过国军呢,就这两门钢炮,算个屁,往后老子还要弄它几门九二炮,咱成立炮兵中队!” 老孟笑着点头:“冲你李大队长名声,搞两辆鬼子坦克也不足为奇。” 没时间闲扯,李智挥手:“押着活着鬼子,赶紧撤退!” 有五六个鬼子还活着,也都受了伤,两个被捆成粽子,仍依哩哇啦,很不服气。李智和老孟快步走向前,避开这个鬼子。后面张大年赶上来,举起枪托一顿猛砸。俩鬼子倒在地上,一个服了,另外一个还瞪眼,哇啦哇啦像在骂人。 不能再打了。现在就已算违反纪律,打死了更是,若传到司令员、政委那里,大队长又要挨骂。张大年恨的牙根痒,让队员把鬼子扔在大车上,拉回去。等回到山里,鬼子还不服气,那就好办了,交给老百姓——相信活不过两分钟。 鬼子旁边还趴着它的大尉中队长。队员本没想救他,只是想在车厢里翻找武器,包括他的指挥刀和王八盒子手枪。把他拽出来时,腿脚还动了两下,队员抬脚踩了两下,果真还活着,立即向李智报告。能活捉鬼子大尉,那就相当于缴获三挺重机枪,李智当即告诉队员,拖到马车上。 赵老家据点有两辆马车,说是鬼子配发,鬼知道从哪里抢的,但现在不能来留下,不然还是交给鬼子。马车上已装上赵老家据点的装备、给养,鬼子中队长被搭在面带上,连同嗷嗷乱叫的鬼子,用绳子固定住,队伍立即向西撤退。 占了鬼子这么大便宜,鬼子肯定全力反扑,追兵也马上赶来。李智和老孟商量,撤销继续伏击敌人计划,想办法全速撤入山林。 估计小林龟山已获得情报,就要进山捣乱,而此时山林之中,只有民兵和栓子的小队。 第140章 并非愚蠢 日头越来越高,阳光如火,照入山谷,蝉开始了鸣叫。其实它们一直在叫,白天叫,夜里叫,早上叫,晚上叫——但现在特别刺耳,尖锐声音响彻整片山林,叫人热烈又躁动。算算时间,李智、老孟他们应该在回撤的路上,而安平县的鬼子伪军也该接到消息,并蠢蠢欲动,准备进山。 安平县已有三个中队鬼子,一个保安团,为了守住封锁线,又扩充两个伪军营,鬼子二狗子加起来,已近三千兵力。派一半进山,那也是一千五,而偌大山林之内,七小队成为绝对主力,这是一份荣誉,同时也有压力。 孟庄西边山坡上,栓子手握长枪,腰里挎盒子炮,静静地坐在石头上。身边赵鹏也紧紧握着枪,挎着盒子炮,却左看右望,如临大敌。 赵鹏举是不折不扣的硬汉,与张大年有几分相像。又因为和栓子一样,爹娘死于鬼子枪下,心里的仇恨让他无惧生死。他依然想着给死去兄弟报仇,也就想着跟李智去西边打仗,没去成,心里很是失落,但现在更加亢奋,还有丝丝紧张。 身后坐着队员,顺子、马义、泥蛋——都是同样年轻的脸,还不时开上几句玩笑。他们很希望鬼子进来,不能跟着去西边打仗,手心一直痒痒,若鬼子不来,没了仗打,心里肯定空的慌。 失落的还有方莹,背着药箱,独自坐在树下。她最想跟着去打仗,因为她的职责,还有她的热烈。有时栓子很搞不懂她,安静时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热情时,泼辣奔放,扯住栓子的胳膊不放。如今她又归于安静,一个人默默不语。栓子知道她很想上战场,救死扶伤,可李智不带她去,原因来回两百里奔袭,怕她吃不消。 栓子理解方莹心情,她很想上战场,但不是表现她精湛的医术,救治伤员是她的本分,不然,来这穷乡僻壤干嘛?以她的医术,完全可以留在后方医院当主治医生。 栓子也理解赵鹏举。其实他比赵鹏举更兴奋,更紧张,留下来时李智和老孟看得起七小队,尤其是平均年龄最小的小队,让栓子心里升腾着自豪,但同时也感到压力很大。 李智、老孟带领队员走后,栓子、赵鹏举又和县委、民兵队长们商议一番。大家叽叽喳喳,各抒己见,甚至有人提议,鬼子进山时,让栓子领着民兵打敌人伏击。伏击肯定要打,但先让敌人放松警惕。打了那么多伏击,小林龟山就是蠢猪,也知道了疼,不会轻易再被伏击。 其实此仗很好打。先让百姓撤出村子,躲入丛林。炎炎夏日,容易躲藏,尤其很多山坡,草木繁茂,绿树成荫,随便藏到草丛里,树丛里,敌人就很难发现。 不用掩护百姓,就可以把敌人放进来。同样借助草木掩护,民兵可以从容袭扰敌人,牵着他们的鼻子乱转,再用地雷,请他们吃夏天里的朝天椒。 戏耍他们一通,坚持到天黑前,等敌人撤退,七小队和民兵再寻机抓住敌人小队,用地雷、手榴弹请敌人吃大餐,甚至包它们的饺子。打完也能立即撤退,消失在树林之中,让敌人抓不到影子——栓子无数次想过,如果小林龟山聪明,不会选择这个时节派兵进山。 小林龟山当然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个时节进山,不管是皇军,还是保安军,都会成为一群野猪,只是被动挨打。 而且,他的狙杀计划马上就要实施。经过小野纯一郎努力,十二军军部密云挺进队已经同意,将派战斗小分队前来夫子山。只要干掉李智,还有一个姓孟的家伙,夫子山游击队这群野狼没有了狼王,战斗力将大打折扣。 所以,这个时候他更不愿意派兵进山,但必须服从旅团司令部命令。 游击队围点打援,两个皇军小队被歼,还有三个伪军连装备被抢走,盘井虎次郎无比震怒。再有一天,也就是二十四小时后,盘井虎次郎将带领旅团司令部赶往莒县,他已经三次下达命令,各部队原地严防死守,防止八路军作乱,可偏偏这个时候,又被游击队拿竹签戳中双眼,又疼又急。 但情报又扑朔迷离,逃回来的伪军说,伏击他们的不是衣着杂乱的游击队,而是正规八路军主力,可他们又向夫子山撤退。赵老家据点的伪军说他们就是夫子山游击队——参谋分析,有可能是八路军主力偷袭赵老家后,钻进山林,与游击队会合。 盘井虎次郎急令薛城、邑城两处鬼子伪军火速出动,追击八路军,同时电令小林龟山立即进山围剿。 留给盘井虎次郎的时间只有一天,但必须进攻,不然脸面挂不住,不仅遭到土八路嘲笑,还会被那些师团长、旅团长们讥讽:堂堂大日本皇军,竟然因为割下而脸面丢尽! 而且,他还记着一枪之仇,险些要了他的命。 接到电令,小林龟山陷入沉思。他已获得情报,山里百姓在做军服,但是不是给游击队做的,却不得而知。如今夫子山已成为铁打一块,之前的维持会都已被铲平殆尽,就连派进山里的奸细也几乎被县委锄奸队拉到山坳里枪毙。 山林更加深不可测,情报却又模棱两可,小林龟山不得不更加谨慎,尤其不相信夫子山内兵力空虚。这倒是李智和老孟没想到的,当然,也没想到小林龟山正憋着阴招。 军令不可违,但可以打折扣。思忖再三,小林龟山亲自来到古路口据点,找来正川一郎和赵疤瘌。不进山肯定不行,不仅有盘井虎次郎命令,而且这个时候也不能当缩头乌龟,但调动多少兵力,怎么进山,重点是怎么防备被游击队伏击,务必提前做好打算与准备。 小林龟山说,小心为上,边侦察边进兵,点到为止,进山后发现游击,打上一阵,立即撤退。 狙杀计划高度保密,连正川一郎都不知道,但此时,他赞同小林龟山。明天就不再归属独立第六旅团,接收他们大队的参谋已经到达安平县城,没必要再坚决执行盘井虎次郎命令。 赵疤瘌本就不想和游击队打,借助正川一郎的话,又装作沉思一会,点头说,估计游击队已做好准备,现在山中又容易隐蔽,进山围剿胜算更低,而损失更大。 既然三人意见一致,小林龟山下达了命令,保安二营、三营、四营、五营各抽调两个连,配属正川中队,赵疤瘌协助正川一郎指挥,兵分四路,向山林攻击前进。 第141章 惊弓之鸟 正午时分,天气最热的时候,敌人来了。负责侦察的六子跑回孟庄西面山坡,向栓子报告。他浑身湿透,汗珠从脸上往下滴落,脸上却非常兴奋,好像期盼已久。 栓子和赵鹏举也同样兴奋,但又感到些许棘手,敌人并不分散,一路敌人就涌进两个伪军连,因为担心地雷,前面还有工兵开路,又因为担心被伏击,先派搜索队占领两侧山坡,再掩护山谷队伍通过。看来鬼子被打怕了,变得小心翼翼,而身边只有七小队和孟小麦带领的孟庄民兵队,恐怕难以歼灭敌人了。 没关系,李智给七小队的任务是,只要保证山林安全,即便没有打死一个敌人,也是大功一件。那就先等一等,栓子轻松地冲赵鹏举点点头,摘下水壶,喝了两口水。 栓子躲在山坡上按兵不动,西边李智、老孟他们却顶着骄阳,跑的不亦乐乎。即便如此,鬼子汽车轮子很快撵了上来,差点就撵上屁股。陈河带领侦察小队,故意放慢速度,又放了一阵枪,吸引了鬼子。他们赶着预留好的空马车,过了赵王河木桥,又走小路。汽车不敢过桥,鬼子只能下车,徒步追赶。 李智、老孟则带着其他队员向东南,同样走小路,继续顶着烈日前行。李智在脑子里算了一下路程,因为绕远,估计天黑后才能进山,后半夜才能返回小黑山。而且,还要随时做好战斗准备。老孟已经给猛子下达指令,若遇到大队敌人,管它什么狗屁大尉,带不走,就弄死它。 北面鬼子急急追赶侦察小队。缭绕的树木遮断了视线,鬼子指挥官前方看八路隐约影子,手举指挥刀,又下令加速追赶。陈河侦察小队玩命往前跑,只要进了山林,鬼子就变成睁眼瞎,只是距离尚远,还有三十里路。好在天气炎热,鬼子跑的也不快,尤其后面伪军,已有好几个人中暑倒下。 东面敌人仍小心翼翼,直到晌午两点,才进入入山林十里。此时,小林龟山又接到盘井虎次郎两次电令,让他火速进军。以盘井虎次郎意思,要对山林进行东西夹击,并且明天天亮前两边会合,结束此次战斗。 已经在夫子山跌了两次跟头,仍发布如此命令,小林龟山看着电令,置若罔闻,甚至在暗自骂盘井虎次郎昏了头脑,还让进山围剿。他宁可摘掉少校领章,被遣送回家,他不会拿皇军士兵生命开玩笑。他把电令丢在桌子上,让渡边收集前线情况。 二狗子举着枪,曲腿弯腰,像偷鸡贼一样进了村。但村内看不到人影,空荡荡的大街却让二狗子更加小心。他们已成为惊弓之鸟,但凡有点动静,就会立即撤退。仔细观察一番,发现大门只是关着,没上锁,好像已知道他们会来,免的他们把大门砸坏,才虚掩着大门。 后面伪军排长躲在大门后面,挥手让二狗子推开大门,进去搜索一番。二狗子猛地撞开大门,举着枪就往里面闯,并立即找隐蔽。里面没有动静,后面排长闪身跟上,腿刚要埋进大门,就听轰一声,伪军排长和三五个伪军被炸翻在地,发出杀猪般哭嚎。 民兵在村口几家大门下面埋了地雷,绊绳就栓在门上,只要推开大门,就能拉开保险。拆掉手榴弹做的引信,有六七秒钟延迟,前面几个伪军跑进院子,后面却遭了殃。 几乎同时,又听到两声爆炸,其它二狗子也同样碰触到地雷绊绳。 村口伪军二营长刘其发懵了。这家伙和马大炮纯属同类,坏的头上长疮,脚下流脓。接到出动两个连命令,营长必须亲自带队指挥,却又心怀不满,凭什么让赵疤瘌辅助指挥,他又不是副团长、参谋长?他给马大炮打电话抱怨,却遭来一顿骂:“这是太君命令,回来再说!” 一瓶不满,半瓶晃荡,刘其发肚子里没才,嫉妒别人,此时看着被炸伤炸死的伪军,又没了主意。埋地雷只是游击队给他们留下的开胃小菜,继续搜索,肯定会吃大餐,说不定被抬回去,在家里开席。这时候他又想起赵疤瘌,赶紧命令旗手跑到山顶,打旗语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干。 不止孟庄,杨家口、孙村等几个村子也是如此,村里空无一人,却埋好了地雷,有挂在门后面的,有埋在村口的,也有埋在街边——游击队肯定做好的准备,甚至已经可能布置好天罗地网。赵疤瘌不敢怠慢,立即和正川一郎商议,立即撤出山林。 正川一郎更是慌张,担心现在撤退都晚了。他下令撤退的同时,又调集调集鬼子伪军,随时进山接应。 好在四股敌人距离间隔不大,旗手很快接到命令。最先撤退的是赵疤瘌三营的两个连。马大富刚当上副营长,这很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小林龟山很看重赵疤瘌,已有意让他担任保安团副团长,而马大富已成为赵疤瘌亲随小弟,又和正川一郎处的很好,当副营长也在情理之中。 跟着赵疤瘌,马大富长了不少心眼。此次进山,他从赵疤瘌语气中得知,安全第一,所以进山不久,他让手下两个连队占领一座山坡,便停下观望。果不其然,听到爆炸声,没多久,又接到撤退命令。 等了一会,马大富才下令撤退。虽然知道此次进山意图,但也不能跑太快,不然会被正川发现,他们二营在投机取巧。 赵其发没那么多心眼,接到旗手报告,立即下令撤退。两百多人像被狼撵一样,匆匆跑下山坡。 埋伏在村外的民兵已拉上枪栓,准备偷袭,看着伪军撒腿往下跑,不由懵了:它们不是在搜索,而像是撤退。民兵赶紧起身,抄近路,以最快速度,去报告栓子和赵鹏举。 敌人要撤退?赵鹏举瞪大眼睛,不敢相信。栓子也纳闷,刚刚进山,挨了几个土造地雷,这就要跑? 这帮混蛋玩意这么不经打了?还在怀疑,山坡下面土沟处已跑出伪军,像泛滥洪水,向北涌了过来。 进孟庄须从西面上山,也须经过那条三百多米长的土沟。四个月前,赵疤瘌带领二狗子偷袭孟庄,就是在那条土沟里,两个连伪军损失殆尽。赵其发肯定知道,心里极度慌张。营长慌了,手下二狗子更觉得身后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们,屁股后面都冒凉风。 跑的慌不择路,也乱了队形,肯定是撤退无疑。看着伪军不战自溃,赵鹏举眼巴巴看着栓子:“打不打?” 栓子点头,肯定要打,再不打,估计都没机会了。 “可地雷还没埋上。”赵鹏举有些着急。原本想着到东面山谷打伏击,但没想到二狗子跑的太快,即便地雷就随身携带,也顾不上埋了。 那就不用地雷了,栓子下达命令,包括民兵在内,都不要怕浪费手榴弹和子弹,以最快速度开枪射击,八十人要打出两百人的阵势。 转眼间,伪军已跑到山坡下。其实这里也不太适合打伏击,东面山坡陡峭,还高,只有西侧山坡能埋伏,而且所有人也都在西面坡顶上。 但不顾了那么多,栓子拉枪栓,推上子弹。 第142章 继续戒备 多次被伏击,二狗子确实被打怕了,进了山林,眼珠就滴溜乱转,有一点风吹草动,就吓得心惊肉跳。进村又挨了炸,伪军更是感觉游击队就藏在附近山林草丛之中。听到撤退命令,恨不得一步就跨出山林,躲进据点。 栓子也遇到小麻烦。之前伏击先打敌人的头目,打的多了,伪军头头都换上兵服,混杂于士兵当中,有的还扛着长枪,真假难辨。伪军跑的太快,栓子也不再费神,瞄准机枪手,喊一声打,扣动扳机。 顿时,手榴弹如冰雹一般,砸向山谷里的伪军,接着便是猛烈开火。石头的机枪打的最过瘾,弹药手连续换着弹夹。 赵鹏举扔了两颗手榴弹,仍不过瘾,索性拿起地雷,大声喊着顺子。地雷和手榴弹一样,有延迟,但时间短。顺子愣了一下,才伸手拔保险栓。赵鹏举双手顺势,把地雷推了下去。 地雷还没落到地上,就凌空爆炸,反倒威力更大,炸倒一片,更吓的伪军慌不择路,以为游击队又发明了巨型手榴弹。 刘其发无勇无谋,全靠马大炮一手提携才当上营长,西边山坡上手榴弹落下来,子弹打下来,还有那颗地雷,直炸的他灵魂出窍,摔倒在地上,又赶紧爬起来,顾不上手下,更忘了指挥反击,交替掩护撤退——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当官的慌了乱了,率先逃跑,伪军们更是没了斗志,成了一群羊。 “冲,拦住他们!”栓子带头往下跑,队员民兵也齐声高喊,边开枪边往下跑。 跑下山谷,拦住几个伪军,栓子又带头喊:“缴枪不杀!” 队员民兵往前追,也纷纷喊:“缴枪不杀!” 为了活命,必须跑快,已有伪军把枪和弹药当成累赘,丢弃在路边,听到喊声,更多伪军纷纷扔下枪,丢下手榴弹和子弹袋,但大部伪军没有停下,抱着枪,继续绝命狂奔。 让民兵看住俘虏,栓子带队员追赶伪军。 除了刘其发,保安二营也有马大炮的铁杆,当然也有不怕死的愣头青,他们回头开枪,企图挡住游击战追击。赵鹏举闪过一个伪军枪口,抡起枪托,砸在伪军脸上。赵鹏举力气大,直砸的伪军两眼发黑,鼻梁塌陷,血又从嘴里冒出来。 后面六子、顺子、马义火了,举枪猛打一阵,石头也打出一梭子子弹。狭窄的山谷,伪军集中,弹无虚发,倒下一片。赵鹏举又一声晴天霹雳:“再跑,统统消灭!” 伪军不敢再有抵抗,又有三十多个伪军扔下枪,蹲在地上。赵鹏举紧跑几步,伸手抓住一个挎盒子炮的伪军,摁在地上,夺过手里的枪。 栓子挥手让队员们警戒,让民兵赶紧打扫战场,缴获不少,远远看去,遍地枪支弹药。 赵鹏举抓住的是伪军排长,已吓得脸色苍白,豆大汗珠滚落,举着双手,浑身抖成一团。 就这熊样,还敢当二鬼子和游击队打仗,栓子走到近前,恨不得先踢他两脚:“进来多少鬼子和二鬼子?” 枪口之下,伪军排长不敢撒谎:“一共八个连,还有皇军——不,鬼子一个中队。” “你们是不是撤退?”栓子问。 “是,是,官长——”伪军排长连连点着头,汗珠洒落一地。 “为什么要撤退?”栓子厉声问道。 伪军排长被难住了,他不知道原因,大概是怕遭到伏击,对,应该这个原因。伪军排长战战兢兢地说:“怕遭到贵军伏击。” 栓子装作生气,哼了一声:“幸亏你们跑的快,我们还没来得及展开,不然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是,是——”伪军排长连忙点头,真以为游击队主力就在附近。 孟小麦跑过来问:“二鬼子俘虏和伤兵怎么办?” 栓子说:“先让活的把死的埋了,再让能走的背着不能走的,都给老子滚蛋,对了,让他们把武装带都摘下来!” 有了新军装,但武装带不够,西边打完伏击,张大年也同样命令伪军放下武装带。 伪军排长立即取下武装带,连同枪套一起,双手递给栓子。栓子瞄了一眼六子,六子慌忙跑过来,连同栓子手里的盒子炮,都收在自己手中。栓子有些贪得无厌了,只有小队长以上干部才配盒子炮,而他想让七小队人手一把盒子炮。当然,这需要李智同意,还要多多缴获,现在看来,很不现实。 民兵押着伪军,抬着伪军尸体,到山坡北侧挖坑,战场也已打扫安静,伪军伤兵也集中在一起,队员撤回坡顶,继续警戒。栓子让六子去通知各村庄民兵,保持警惕,以防有诈。而事实上,敌人撤退回据点,就再没出来。 晌午阳光依然炽烈,山林里依然升腾着热浪,伪军全放走了,一个没留。这时刘芳来了,浑身汗津津,脸色红扑扑,今天真的很热。 此前李智留下七小队,刘芳还有些担心,都是年轻人,年龄最大的是赵鹏举,战斗经验却不够丰富,但此时看着栓子,像年轻十多岁的李智,抓住战机,给二狗子以痛击,缴获了八十多条长短枪支,还有方莹非常需要的两个医药箱。二狗子卫生兵也跟随进山,慌乱间扔掉了身上的医药箱。 作战归游击队指挥,刘芳来是询问栓子,能否让百姓回家。栓子仍不放心,说等到天黑之后,同时让民兵不能掉以轻心,继续戒备。这样更稳妥,刘芳点头同意。 山林趋于安静,被手榴弹吓跑的蝉又飞回山谷,重新嘶鸣。太阳就要落到山的西边,栓子和刘芳不约而同,看着太阳的方向,开始担心李智、老孟他们,是否已经安全撤入山林。 他们还在路上。即便早就选好撤退路线,也即便陈河吸引大部敌人,跑向东北方向,依然有鬼子二狗子源源不断赶来,汽车、马车拉着鬼子二狗子,大队骑兵在路上扬起黄尘,设路卡,大面积进行搜索,他们相信两条腿的游击队跑不快,而且接到死命令,一定要把游击队烂在山林之外。 敌人越追越近,最凶险的时候,伪军骑兵队距离他们只有五里地,站在高坡上的伪军队长在望远镜里看到游击队。但并不是所有伪军都死心塌地给皇军卖命,自己人不打自己人,伪军队长下令调转方向,继续搜索。 太阳落山之前,李智、老孟、张大年带着队伍进入了山林,一座座山坡看着是那么亲切,像久违的亲人,李智站在路边,大声喊着,再努把力,前面就是彻底胜利!断后的张大年也大声喊着,催促兄弟们赶紧走。他身上背着三把长枪,汗流浃背,成了“水”人,跑过小河,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头扎进水里,大口喝着水。 侦察小队也在奔跑,有几次鬼子已在后面开枪射击,陈河带着队员钻庄稼地、草丛、树林,又一次次甩开鬼子。鬼子也终于明白,他们追赶的不过是八路军小队,而主力已经另择其道向山林撤退。鬼子指挥官很气恼,下令一定追上这支小队,撕碎他们。可就只追上三个实在跑不动的队员,他们中暑了,脸色苍白,却用最后力气拉响身上所有手榴弹,前后七个鬼子与他们一起上路。 天黑后,陈河带着侦察小队终于跑进山林,来到孔雀河边。孔雀河是一条小河,即便夏日,水深不过一人多高。陈河放下枪,把头埋进河水,喝了好几口水,才抬起来。其实侦察小队丢了六名队员,陈河很心疼,脸上有河水,汗水,还有泪水。 仗基本打赢了,却不能回头寻找落下的兄弟,还要继续侦察,鬼子若进了山,立即派队员回小黑山报告。陈河相信李智他们已经安全撤回山林。 第143章 如此违心 敌人没有继续追赶。日军十二军军部下达命令,让独立混成第六旅团立即收拢队伍,明天按时离开徐州,赶往莒县。司令官饭田贞固亲自给盘井虎次郎打了电话,提醒他不要耽误调防事宜,并祝他调防后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祝福的话语,却透着冰冷,甚至带着讽刺,盘井虎次郎也只能默默接受,他知道,在这节骨眼上出了问题,十二军军部乃至华北方面军都会对他持有成见,想要晋升成为中将师团长,将更加困难。 放下电话,半天,盘井虎次郎才对身边参谋说:“撤回所有部队,明早按计划赶往莒县。” 参谋去转身离开,去下达命令,盘井虎次郎独自坐在办公室,脸上露出怅然,越想越郁闷,这是第六旅团的失利,但也是整个皇军的失利。开战之初,皇军势如破竹,经过近三年战争,虽然占领大片土地,但锐气大不如前,而华夏抵抗越来越顽强,整个态势大有此消彼长之势头。是皇军骄傲了,还是华夏觉醒了?但不管怎样,长此以往,并非皇军之福气,盘井虎次郎不由心生悲凉。 忽然,盘井虎次郎又拍案而起,作为帝国军人,不能空悲切,当振作精神,为圣战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盘井虎次郎脸上又露出狰狞,他认为夫子山只是个例,而且是极特殊的个例,游击队指挥官肯定是天才的疯子,才如此狡猾、难缠。那就把这个烂摊子就交给三十二师团,他们从师团长到下面准尉都透着一股傲气,看他们能否把这个疯子从地球上铲除出去。 第二天中午,车队向东经过夫子山南面时,盘井虎次郎百味杂陈,既心有不甘,又似乎松了一口气,他念叨了两声:夫子山,夫子山——接着闭上双眼,身后湖西根据地、夫子山将离他远去,再无关系。 向北一百五十里,中间跨过夫子山区,安平县城内,小林龟山同样各种滋味在心头。驻扎七个月后,独立第六旅团正式撤走,顶替而来的是三十二师团,这似乎无关紧要,不管归属哪个师团或者旅团,作为兵者,打仗是第一要务。可夫子山没变,准确地说,不是没变,而是越来越强大,没变的还有他,少佐小林龟山,依然要留在安平,与游击队对峙下去。 小林龟山也想走,离开让他梦魇,让他生不如死的地方,可盘井虎次郎抛弃了他,同样被抛弃的还有小野纯一郎,两人先后两次搭档扫荡夫子山。盘井虎次郎从没说过是小野纯一郎的错,也让小林龟山官复原职,继续镇守安平,但小野纯一郎打听到的消息,盘井虎次郎对两人很反感,说他俩是灾星,尤其是小林龟山,没有给独立第六旅团带来好运,才导致不仅没除掉夫子山游击队,反而日渐壮大。 堂堂旅团长,帝国少将,竟如此违心,罔顾事实,小林龟山简直欲哭无泪,若大日本皇军军官皆如此,失败不久将至,又如何征讨世界?因为此,小林龟山反倒觉得留下是一桩好事,不是所有将军都像盘井虎次郎,输了就胡乱找借口。心里的愤怒也激起小林龟山满腹斗志,甚至立下誓言,若不铲除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誓不为人。 也有好消息,同时天涯沦落人的小野纯一郎来了安平县,并悄悄带给他准确的好消息,立秋之后,密云挺进队就会来夫子山,一个小分队,十五人,使用手提机关枪等自动武器。挺进队主要偷袭八路军团以上指挥机关,来夫子山对付游击大队,应该更有胜算。小林龟山心情大悦,退一万步说,即便挺进队干不掉李智和老孟,也能确定他们位置,到时兵进山林,也能把游击队击溃打烂。 这仍属于绝密行动,安平鬼子大队,除小林龟山外,只有参谋渡边知晓。为了保密,小林龟山让渡边立下生死状,若泄露消息,就请他自我了断。 小林龟山依然相信尹子林,但尹子林并非纯正皇军,关系再好,依然隔着一层纸。而且,尹子林与马大炮惺惺相惜,尤其马大炮像苍蝇一样,粘着尹子林,好似两人已成为换帖兄弟。小林龟山不信任马大炮,觉得那家伙与皇军貌合神离,偷偷摸摸不知干些什么勾当。所以,他并不打算告知尹子林。 距离立秋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可以耐心等待。现在要做的是,是理清指挥关系,他们已归属师团第211联队,联队长田中信男大佐。小野纯一郎已面见过田中信男,并说了作战计划,田中信男还算开明,点头同意。 那就让李智等人再愉快地多活几天,享受夏日里的高温天气吧。正川一郎打来电话,请示如何处置被游击队释放的伪军排长。 几个月来,安平保安团屡屡遭到游击队伏击,丢盔弃甲,大量武器被游击队缴获,昨日再次遭到伏击,实属正常,也本来没有什么大事,但那头伪军排长带回来假情报,说夫子山游击队仍在山林。 而事实真相是,伏击赵启发伪军营的人员中,也有一小队身着八路军军服,据跑回来的伪军说,衣服都是新的。结合之前情报,小林龟山断定偷袭赵老家据点的队伍并非八路军主力,而是游击大队。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钱,买了布,做了军服。 这帮家伙真有那么神通广大,去别处抢劫,或者找到了金主?这并非现在最为关心的,往后可慢慢追查。眼下是怎么处置伪军排长。 本不算大事,保安团和城中侦缉队都是饭桶,从来没搞对过情报,但伪军排长撞到枪口上,更因为他是马大炮的人。 起初选马大炮当保安大队长,是因为他原来是警察局长,两个月后,夫子山林开始闹事,不仅有游击队,还有各路武装,保安大队招兵马买,升格为保安团,那时小林龟山就已不想让马大炮担任团长。但无奈,马大炮很会收买人心,保安大队大都是他的兄弟,而且,马大炮非常积极,还提供大笔的钱,以购买军服,小林龟山只好改变主意。 但现在与半年前不同,保安团必须打仗,而马大炮不会打仗,赵疤瘌会打仗,时至今日,在保安团没有根基,更没有当团长欲望。小林龟山以为赵疤瘌惧怕他们,即便当上团长也指挥不动,于是想逐步铲除马大炮势力,以便让赵疤瘌顺利接任官长。 他命令正川一郎,枪毙伪军排长。随即又下达命令,因作战不利,率先逃跑,将赵启发撤职查办,关进监狱。 第144章 以水相庆 李智一直想争取赵疤瘌,但感觉时机尚未成熟,其中原因之一,是赵疤瘌还不够坚定,仍有左右摇摆,尽量谁也不得罪的念头。李智也知道,小林龟山有意拉拢赵疤瘌,甚至想让他取代马大炮,掌管保安团。这可使不得,如果赵疤瘌对小林龟山感激涕零,转而成为铁杆汉奸,夫子山将又多了一个强有力对手。 在赵疤瘌铁心抗日之前,不能让小林龟山得逞,继续让马大炮担任保安团团长,李智早已把这个想法告知刘芳,任务就落在尹子林身上。 这是后话,眼下夫子山正在热烈庆祝战斗胜利。加上七小队伏击伪军二营,此战共缴获长枪两百八十支,重机枪四挺,轻机枪八挺,最关键的是,还有两门迫击炮,摆在队员们面前,雄赳赳地昂着头。 这都是游击大队家当,李智和老孟已立下誓言,就是大队长、副大队长不干了,也要保住这些装备,因为有了这些装备,夫子山游击大队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主力,有正规番号的主力! 而且,此战有惊无险,只损失十多位队员,就换来如此重大胜利,简直可谓是一场大捷。 小黑山山洞内,飘着丝丝清凉,老孟趴在石桌旁,一遍又一遍扒拉着算盘。终于,他抬起头,看着李智:“就枪支来说,咱们已经成立一个团,再把民兵招上来,上千人马,绝对响当当一个团,就是咱不说,司令员和政委也该论功行赏,让你当团长了。” “不,必须说。”李智抽完最后一口烟,将烟屁股扔在地下,又用脚踩灭,抬头,却叹一口气。 老孟翻翻白眼:“大好的日子,你叹什么气?” “你不觉得,往后咱们——”李智故意卖个关子,看一眼老孟,又听了几秒钟,才说:“很难再打出之前的神仙仗了。” “你就不能让我高兴两天?”老孟低头抽起了烟锅。李智的话听着很泄气,但却说的是实话。 之前偷袭加伏击,都是因为鬼子总以为依靠自己强大火力,想着全歼游击队,而李智也总是能抓住他们空子,但现在游击队强大了,鬼子也被打乖了,从昨天敌人进山之后,又立即火速后退,就足以说明,鬼子越来越担心遭到伏击,也越来越重视游击队,往后再想靠偷袭和伏击,打出一举缴获成建制伪军连的仗,想都别想了,除非派一个想不开又不知道游击队厉害的鬼子,来换掉小林龟山。 但鬼子大官不傻,都是读过什么王八蛋帝国军校的人,只是以前他们打的顺利,也不适应游击战罢了。他们肯定会做出调整,说不定在夫子山一圈都构筑封锁线,把游击大队彻底封锁在山林之中。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想想往后,确实是个麻烦事,因为游击大队靠打仗才能发展,甚至不打仗,就只真的待在山里,坐吃山空。老孟越想越不发愁,猛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 “哈哈——”李智笑了。 “你又怎么了?”老孟抬头,埋怨地瞪着李智。 “你个憨老头!”李智先骂了一句,接着又笑道:“想想,咱们就半年时间,从三十多人,二十三杆枪,那都不怕,现在有上千条枪,还担心什么?” 老孟抽了一口烟,幽幽地说:“树大招风,人怕出名猪怕壮,我担心鬼子会怎么对付咱们,咱们又该怎么应付。” 李智挥手说:“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就看鬼子怎么出招,当然,咱们也不能按兵不动,得想办法出击。” 老孟拍了一下桌子:“好,咱们现在有枪有炮,还怕它个毛!” “可是——”李智又拉下了脸。 老孟赶紧摆手:“行,行,您就别多说话了,搞得老子一上一下。” “哈哈——”李智又爽快地笑了:“我是想说,咱们番号的事,有点难。” “为什么?”老孟问。 “从游击队直接升格为团,很难啊。”说着,李智叹口气。 “你不是说了,必须争取?” “争取,一定争取,赶紧把战斗总结写好,我明天就去司令部。” “不保留了?” “还保留个屁,早晚都知道,就如实写。” “好吧,如果司令员再把迫击炮要走,我就叫上大年,和你拼了!” “不用你俩和我拼,我都不回来了。” 晚上,全大队聚餐庆功,而庆功酒里没有酒,仍以水代替。山里粮食依然紧缺,拿不出多余的来酿酒,老孟掌管财物,除非必要,才舍得花钱。张大年曾抱怨过,钱都镶在老孟腰子上,想多花一毛钱,都要用刺刀从他腰子上撬下来。 但今天不怪老孟,打了这么大胜仗,缴获这么多装备,尤其侦察小队,而且还冒那么大风险,真该喝点酒。一是时间急,老孟来不及派人去买,二是小心驶得万年船,敌人损失这么大,李智担心敌人会进山偷袭,万一喝醉了,仗就没法打了。 李智站起来,举起粗瓷碗,大声说:“醉翁之意不在酒,今天打了打胜仗,就是喝野菜汤,咱心里也高兴。当然,咱们先欠着这顿酒,孟副大队长说了,等秋后庄稼熟了,就有粮食酿酒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败家的事都往我头上推,今年开荒并不多,能够吃就不错了,老孟翻着白眼看李智。李智轻轻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别说话,自己又接着大声说:“还有啊,等咱们游击大队正式转隶为正规部队那一天,孟副大队长一定请兄弟们喝个痛快!” 怎么又是我?老孟暗自苦笑,不算民兵,还有接近五百多号人,还喝个痛快?呵呵,你可真大方。可李智既然说出口了,老孟也只能挥手说:“一定,一定啊——” 七小队也回到小黑山,栓子就坐在陈河旁边。陈河脸色有些黯淡,虽然他和栓子一起,受到李智表扬,但心里很不是滋味。早上确定敌人撤退,他和猛子带侦察小队和一小队原路返回,凭借记忆寻找失散队员,六名队员,全找到了,只有一个还活着。天气热,无法运回来,只能就地掩埋,做上记号,等天气凉了,再迁回来。 栓子偷偷递给陈河一个玻璃瓶,里面装着白酒,方莹给的,之前用它来给队员消毒,但方莹说,低度白酒消毒效果不好,今天打了胜仗,还不如喝了。栓子舍不得,看着陈河眼泪依然在眼眶里打转,就悄悄拿出来。栓子也是小队长,能理解一下牺牲五名队员,是什么心情。 第145章 讨债要编制 第二天夜里,李智动身,赶往根据地。往常去司令部,都是顾飞跟着,但这次李智带着张大年、栓子和赵鹏,还押解着鬼子俘虏,包括鬼子中队长。栓子已成为纵队战斗英雄,并获得纵队通令嘉奖,而赵鹏举又是一位后起之秀,和栓子一起袭击吉野和野田,而张大年亲自手刃了鬼子大佐井口,带这三位得力干将,用李智自己的话说,是来找司令员讨债。 十个月前,李智被降级派往夫子山时,吴刚曾对他说,两年之内拉起一千人队伍,就让他当团长,完不成就滚回去给吴刚喂马。随着最近一批民兵正式加入游击队,已五百六十人,当前还有一批招兵计划,再加上五百随时可以“转正”的民兵,任务已经完成。而民兵也都人手一枪,已完全符合游击队队员标准,但李智和老孟都实在不好意思继续扩编,再发展下去,人员已远超过主力一营。 不好意思只是占一少部分,关键在于干部选拔。凭良心说,若指挥一个团,李智能胜任,老孟也能尽力辅佐,张大年能马马虎虎当副团长,可其他营长副营长呢?营长副营长下面还有连长,加上侦察连、警卫连,至少十一个连长。现在夫子山也不得不面临和军分区一样的困境,就是缺少干部。 战士好培养,身体没毛病,脑子不愚笨,练瞄准、练刺杀、练战术动作,再跟着打两仗,见过血,那就基本是合格的兵。两条腿的人好找,三条腿的蛤蟆难寻,老孟就把干部比喻成三条腿蛤蟆,不仅自己的两条腿过硬,还要会打仗,懂打仗,能利用地形,能洞察敌我态势,关键还要下决心,做到以最小牺牲换取最大胜利。 警卫连战士跑来报告,说李智来了,还带着副大队长和栓子、赵鹏举,吴刚不由冲赵文斌一阵苦笑:“讨债的小鬼找上门了。” 赵文斌也还以苦笑,因为两人一直为编制而苦恼。 为统一指挥,将各处分散力量拧成一股绳,早在四月份,上级就开始着手考虑对鲁省八路军进行整编,将纵队与115师合并在一起,并下发指导意见,让各根据地、东进支队以及军分区上报实力。那时夫子山游击大队人员刚满两百,军分区三营也刚刚成立。 那时,吴刚和赵文斌咬牙切齿,准备上报成立四个团,其中就包括夫子山游击大队。那时,吴刚和赵文斌还想着,即便夫子山大队枪不足,但可以拿人员凑数,反正只要符合一项,就可以升格为团。 没想到,李智和夫子山游击大队真成了精,像夏天的庄稼,几场雨过后,就呼啦啦向上猛长,短短几个月,从蛇变成了龙。自从干掉鬼子大佐井上,吴刚和赵文斌放心下来,就想着给夫子山游击队申请番号,让他们成为正规部队,叫四团,但最终上级只给两个主力团和两个基干营编制,也只好把夫子山游击大队改为独立营,而陈威三营为特务营。 此事没和李智预先打招呼,怕的就是上级不批准,但李智肯定闻出了味,打仗也更积极主动。前天向西出击,昨天通过内线收到消息,吴刚判断肯定打了胜仗,也断定李智会借助打胜仗的东风,前来讨封,让军分区给游击大队正规番号。 从十个月前抗日游击队,到五个月前抗日游击大队,再到现在,即将整编为独立营,也算对得起李智,毕竟起点低,不能像窜天猴那样,吱一声,直上云霄。 可夫子山游击队发展确实好,战功也多,吴刚和赵文斌亲自迎出门外,却看到李智身后跟着栓子和赵鹏举,两位青年才俊。吴刚又暗自苦笑,李智真是铁心要讨债了。 好在三人手上没拿指挥刀,不然,再弄一个佐官,还是大佐指挥刀,吴刚真不知道该如何与李智解释。 万没想到,李智递交的战斗报告比搞到佐官指挥刀还厉害,全歼两个鬼子小队,活捉鬼子大尉,缴获更令人咂舌,除轻重机枪,还有两门迫击炮。再看李智上报的最新实力,游击队员四百九十五人,民兵五百人,而且人手一枪,而且民兵可即刻加入队伍—— 坐在司令部椅子上,吴刚恨不得给李智两拳,然后再请他喝一顿大酒:臭小子,果真给老子长脸! 但必须忍住,就这实力,改编为独立营的确对不起李智,对不起夫子山游击大队。可又能怎样,上级命令已经下达,想改非常困难,只能先稳住李智。吴刚笑道:“行啊,又打了出乎意料的仗。” 吴刚声音平静,就好像意外收获一只野兔,没有多大波澜,言语之外,意思是说,你小子磕头碰到蛋上,又是纯属巧合。 李智不在乎,嘿嘿一笑:“不管怎样,我们夫子山游击大队实力上来了,只要给编制,立马就拉出一个响当当的团。” 此言不错,一营费劲巴拉,好几个月才搞到两门迫击炮,但重机枪不过四挺,李智一次就搞到五挺,这种战果太过惊人。而且,这还不算此前交给军分区的三挺。 深知李智想法,又自知理亏,吴刚也很无奈,依旧绷着脸:“别想太多,你们原本就是游击大队。” 李智看出吴刚意思,心生失落:“领导,不会给我们营的编制吧?” “这事我们说了也不算。”吴刚挥手,搪塞一句。 李智摇头:“不是,领导,您这就不讲道理,说好的,拉出一个团,让我当团长——” 吴刚瞪眼:“你就这么急切当团长吗?” 赵文斌也轻声说:“不当团长,往后你就不打鬼子吗?” 李智看着赵文斌,满脸委屈:“政委,您说哪去了,我只是觉得对不起兄弟。” “我看啊,你就是想娶媳妇了。”吴刚戏谑地哼了一声。 “这更扯不上关系,我已经发誓,打不跑鬼子,绝不成家!”李智信誓旦旦地说。 吴刚摆手,半真半假地说:“这个我不同意,政委也不同意,我们还希望你多生几个带把的,长大一起打鬼子。” 李智使劲吐口气,如果游击大队能升格为团,就是不娶媳妇,心里也高兴,反正都是光棍汉子,那就一起打光棍,等打跑鬼子,再一起娶媳妇,多好。 赵文斌叹口气:“给你说实话,自从你们打掉鬼子大佐,缴获他的军刀,我和司令员就商量着,给你们正规番号,升格成独立团,可这次整编主要目的就是因为前期扩充太快,是夯实各部队基础,精兵简政,基础不牢,地动山摇啊。 “以你们的实力,升格为团不为过,可咱们蒙山有三个主力营,你们目前还是游击大队,升的太快,未免全是好事,当然,我和司令员肯定记着你和游击大队做出的牺牲,而且我们也立即上报你们的战功,请纵队首长斟酌考虑。” 李智苦笑一声:“这一斟酌考虑,估计是没戏了——” 吴刚点上烟,使劲抽了一口,瞪眼看着李智:“之前从营长降到连长,再从连长降到游击队长,你也没多说什么,今天这是怎么了?以为自己打了几次胜仗,就翘尾巴了?” 李智又一脸委屈:“哪有,俺是想让兄弟们觉得自己是主力,打鬼子更有劲。” 吴刚点头:“好吧,就冲你说的这两句话,我们会尽最大努力争取。” 李智眨眨眼,苦笑一声:“自从来了蒙山军分区,俺打鬼子没输过,可在您老面前,俺就从来没赢过。” 吴刚爽朗地笑了:“想赢老子?你还差点火候,回去等消息,不管是团,还是营,都再接再励,给老子好好打鬼子!” “是。”李智瘪瘪嘴。 “还有情绪?”吴刚瞪大眼睛:“别以为你打了胜仗,老子不敢让你滚回来喂马!” 李智满不在乎:“您不舍得。” “你看老子舍不舍得!”吴刚拍了桌子:“政委,立即下命令,撤销李智大队长职位,改为马夫。” 赵文斌摆手:“别闹了,我的大司令,赶紧通知炊事班,做俩好菜,招待咱们夫子山来的各位英雄。” 第146章 他可能叛变 晚上,李智和张大年、栓子、赵鹏举离开蒙山,返回夫子山,心里并没有失落,因为他了解吴刚,典型的护犊子,在大问题上也不会厚此薄彼,肯定想把三个营和夫子山游击大队都升格为团,但确实困难。那就不管什么团不团,营不营,反正老子实力摆在那儿,叫啥都一样,叫啥都让安平县的鬼子二狗子心惊胆颤。 何况,有一个好消息。 经赵文斌努力与纵队协调,不管是团还是营,也就是不管是政委还是教导员,都由老孟担任,而且已写入整编方案,上报纵队,但前提是,老孟要去115师跟班学习一个月,还有可能被派往延安,参加抗大学习班。学就学,这是好事,李智还想着去抗大学习,但估计短期内没有机会,打仗要紧,而且整个纵队都缺干部,哪还能抽出时间去专门学习? 提到学习,李智更加相信,吴刚和赵文斌说的是真的,能和老孟搭档,对李智来说是最佳选择。 吴刚可以忽悠李智上交重机枪、战马,但那都是小事,也都是从军分区通盘发展考虑,但既然夫子山游击大队打的好,发展快,就不能对不起李智,还有山里的那些兄弟。 赵文斌也有这个想法,不能让表现好的同志吃亏,他和吴刚商议,可以尝试打擦边球,让夫子山游击大队改叫独立团,再次向纵队提请报告。吴刚觉得这个想法好,计划没有变化大,上级首长也不能太死板,非要按照之前方案执行。赵文斌立即写好报告,并派通讯员送往纵队司令部。 纵队司令部没批准,给出的解释是,之前让各根据地报实力,都藏着掖着,生怕纵队想占便宜,开始整编了,根据地不仅把家底全亮出来,有的为了扩充编制,还虚报假报,他们给的理由是,别看现在人枪不足,不出仨月,保准补齐。为此,纵队首长专门规定,就按之前上报实力进行整编,若有变化,三个月之后再另行上报。 咱们蒙山又没吹牛,凭什么要等三个月?吴刚很生气,和警卫员骑马,来到两百里之外的纵队司令部,据理力争:“他们打的好,打的妙,打死鬼子大佐,打伤少将旅团长,赵老家一战,缴获惊人,眼下人员、装备都满足团级规模条件,若还是游击大队,岂不寒了同志们的心?” 最后吴刚拍着胸脯说,扯着大嗓门喊:“首长若是不相信,现在就可派人去夫子山调查。” 纵队番号依然存在,但作战已归115师指挥,这是成立鲁省大军区的前奏,恰巧此时有位大首长就在隔壁屋里,听出吴刚声音,走过来:“哈哈,两年不见,你小子土鸡变凤凰,想要指挥三个团了?” “哎呦呦,首长好!”吴刚又敬礼又上前握手。 仔细了解情况,首长笑道:“整编工作是让咱们鲁省八路军更加正规,现在也处于收尾阶段,必须尽快完成,所以之前计划不好改变,但咱们队伍确实发展势头很猛,不能让同志们失望,所以咱们可以变通一下,把游击二字换掉,让游击大队成为独立大队,行动作战都按简编团级编制,往后条件成熟,就立即给正规番号和编制。” 纵队首长表示同意,但不忘批评吴刚:“也就是你吴刚,换个分区司令员来,纵队司令部也不会答应,那么多部队,都像你这样,司令部哪有时间指挥打仗?” 吴刚嘿嘿笑:“话也不能这么说,谁让咱蒙山军分区能打呢。” 这话没毛病,这两个月就蒙山军分区闹腾的欢,但都是打了胜仗,尤其夫子山游击大队,就干掉鬼子大佐,打伤鬼子少将,功劳巨大,不给正规编制已觉得亏欠,再不给扩编,升格为独立大队,着实说不过去了。 虽然不能叫独立团,改为叫独立大队,但基本目的已经达到,吴刚立即向诸位首长表示感谢。 “你感谢什么?我们应该感谢你们,没有你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我们都是光杆司令。”首长很谦虚,再次握住吴刚的手。 吴刚即将返回蒙山前,纵队政治处主任告诉他不好消息,王志先被鬼子抓走了。 吴刚听了,不由眉头一紧:“怎么回事?” 离开夫子山,来到纵队,王志先依然喜欢表现自己,本来就是纵队报纸编辑,却非要到基层部队采风采访,报社领导受不了他几次三番请求,只好同意,并派两名战士保护他。三人去了凤凰山游击队,返回时被汉奸盯上,随后一伙子伪军追上两人,战士牺牲,王志先不见了踪影,据内线同志说,王志先已被关到鬼子宪兵司令部,纵队正设法营救。 吴刚听后,感觉不妙:“能救尽快救,那小子有可能会叛变。” “他会叛变?”主任脸上蒙上一层灰色,既然你们知道王志先意志不坚定,为什么还要选送到纵队机关? 吴刚察觉出主任意思,赶忙解释:“王志先工作积极性高,很有文笔,在县委当联络科长,经常来往于夫子山和蒙山,不让他干,还不愿意,我们想着纵队安全些,也就选送他来办报纸,可没想到他仍到处乱窜。” 鬼精的吴刚立即把责任甩给纵队机关,在我们那儿好好的,怎么到了你们大机关,就被敌人抓走了?再说,我们只是按机关给出的条件选送,你们也进行了考察,不能把屎盆子扣在蒙山军分区头上。 主任看着吴刚,恨不得骂出声来,但现在不是掰扯责任的时候,王志先刚来纵队机关不久,不熟悉情况,但他熟悉夫子山情况,而且内线同志说,鬼子十二军和第三十二师团都已把夫子山列为重要目标,务必提醒夫子山同志注意。 只要不追究责任最好,没人担得起,吴刚站起来,立正说道:“放心,只要他叛变投降,胆敢进入安平县,我们立即清理门户!” 第147章 叛徒诈死 王志先想表现,想当官,还想再回夫子山,到时以领导身份检查夫子山工作,审查李智、老孟、栓子等人,不准他们有任何一点瑕疵,否则将受到严厉惩处。这只不过宣泄他心里的不满和愤怒,最终目的是让刘芳对他刮目相看,让刘芳尊敬他,崇拜他,并与他结为秦晋之好。 这份天真又狭隘的野心却害了他。或许他的狭隘就该有如此结果。保护他的两名战士牺牲,他也准备饮弹自尽,但最终放弃。他觉得自己应该活着,往后还能干大事,于是劝说伪军放下刺刀,回头是岸。好不容易抓个活的八路,伪军哪里听得进,一枪托把他打晕,用绳索绑了,送给鬼子请赏。 鬼子从包里翻出王志先的采访笔记,以为他知道鲁省八路军核心机密,先好言相劝,许以高官厚禄,可以去省城当参议,王志先还能表现出气节,满口拒绝。既然不同意,那就动刑,鬼子宪兵也就这两招,不过都够狠,给的官职高,上起刑来也下手重,各种手段无所不用其极,皮鞭、洛铁、老虎凳、辣椒水都是小儿科。他们把王志先关进半人高铁笼子,上下都焊接上铁钉,蹲久了,双腿发酸,屁股下沉,钉子钻进肉里,疼的向上起身,钉子又扎进头皮——王志先忍受不住,哀求放过他。 看来王志先骨头并不硬,为了让王志先彻底死心投降,鬼子又让让王志先“观刑”。他们从牢房里押来一位交通员,因为交通员宁死不屈,还假装要说情报,咬掉鬼子一只耳朵。鬼子火冒三丈,就想以最残忍的方式处死。三个铁球放在炭火里烧的通红,通讯员平躺着被绑在木凳上,鬼子用铁钩撬开通讯员的嘴,一个铁球塞了进去,另外两个放在心窝和下体,滋滋的烟,通讯员扭曲的身体,让王志先不敢直视,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王志先投降了,成了汉奸,交代了所知道的一切。当鬼子知道他曾在夫子山待过,甚至熟悉那里每一座山坡,每一个村庄,于是被送往第三十二师团,接着又被秘密送往密云挺进队,与准备潜入夫子山的战斗小组一起训练。 为迷惑夫子山,鬼子宣称王志先已经死亡,还贴出告示,说其不思悔改,顽固不化,非要和皇军对抗到底,因忍受不住酷刑,咬舌自尽,后被割肉敲骨,喂了皇军的狼狗。鬼子做的很绝密,连内线同志都毫不知情,只看到宪兵队从刑讯室拎出血淋淋骨头。 消息传到蒙山,赵文斌信了,还为王志先唏嘘不已,虽然此人有诸多毛病,但很有文化,还懂得鬼子话,只要其继续加强学习,修身养性,培养意志,肯定能成为有用之人。 吴刚却有一丝怀疑。王志先虽有一肚子文化,但眼高手低,玩不了真刀枪,而且弄虚作假,明明自己在追求刘芳,却跑来告李智的状,这样的人绝不可信赖,所以他已经成为叛徒,而鬼子上演的是一起假死真投降的拙劣伎俩。 坚持认为王志坚已经牺牲。王志先的确自身问题,思想上不够成熟,但他对工作态度还是认真的,这一点值得肯定,还说吴刚怎么就这么不相信自己同志? 赵文斌和王志坚一样,都是学生官,读大学时就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之豪情,意气风发,以天下为先,恨不得以为自己能包打天下,参加地下组织后,思想才慢慢成熟,正视现实,十年历练,现在成为真正的革命战士。 看到王志先,似乎看到自己之前的影子,身上毛病也是年轻人身上的那种桀骜,但殊不知,王志先意志并不坚强。 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吴刚不与赵文斌争执,写信告知李智,让他提高警惕。对此,赵文斌却没有反对,当前敌我犬牙交错,斗争形势极其复杂,还是小心为上。但他还是坚信王志先已经牺牲。 消息又传至夫子山。李智烦躁地使劲挠头:“坏消息总比好消息来的快,还以为是整编命令到了,没想到却是这。” 没人喜欢王志先,很多队员也认为他被抓住肯定叛变,什么牺牲,估计就是骗人的。老孟更把王志先看成搅屎棍子,还特别小人,满脸担忧:“如果这家伙还活着,可真麻烦了。” 老孟说的对,如果王志先活着,敌人又放出他死了的消息,那十之八九就已叛变,并深藏着大阴谋,尤其他熟悉夫子山,势必要引起小心。 刘芳通知尹子林和其他两位内线同志,密切注意鬼子动向,打听王志先消息。可始终没有任何消息,小林龟山似乎已容忍夫子山游击大队存在,就连三十二师师团长木村兵太郎来了,也被他劝说住,此时不宜向夫子山发动进攻。 小林龟山向木村兵太郎报告时,都是鬼子自己人,少将、大佐好几个,尹子林没能参加,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隐隐觉得其中必定有鬼。小林龟山早就恨不得吃李智的肉,喝老孟的血,把栓子抓起来活活吊死在城门楼上,怎么能耐得住当下之寂寞?何况木村兵太郎已打算调派一个联队鬼子,前来扫荡夫子山。 尹子林小心打探着,小林龟山却守口如瓶,参谋渡边嘴也特别严实,从不透露半句口风,担心问多了,会遭到怀疑,只是把自己担心告知交通员。因为王志先在异地被抓,更是无从查证。 没有消息,却是最大的消息。看似平静的天空,没准就会电闪雷鸣,刮起狂风,下起暴雨,李智和老孟也认为,小林龟山肯定憋着坏招阴招,须更加小心。 今年山里雷雨天气也出奇的多,还有两次大暴雨,不仅让山里的河水爆满,还让几处山坡坍塌,出现泥石流。三个村子受了灾,庄稼被淹没,房屋被冲毁,刘芳正带民兵帮着村民重新盖房,游击队也拿出粮食,救济村民。 好在立秋了,天气渐渐凉了,暴雨天气渐渐远去。 第148章 独立大队 一个晴朗的黎明,吴刚、赵文斌两人骑马来了夫子山,身后跟着警卫排。整编命令已经下达,尘埃落定,夫子山抗日游击大队改编为蒙山支队独立大队,成为正规军,为简编团。 虽然不像新成立的一团、二团那样,有正规番号,但这对老孟、张大年、栓子等人来说,已属于土鸡变凤凰,飞上了天。这也是蒙山根据地大事,所以两人要亲自来。山洞里用篱笆隔离开的大队部,吴刚、赵文斌先和李智、老孟、张大年开会。赵文斌说:“全支队现有六支游击队,有两支成立比你们还早,何况咱们还有主力三营,唯独把你们升格为独立大队,就说明你们打的好,也说明上级对你们的重视。” 吴刚接着说:“当然,主要还是你们打的好,从三十多人发展到五百多人,现在又定编为八百人,希望你们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那是当然,李智、老孟早就手心痒痒,小林龟山真成了乌龟,躲在城里不动弹,那就敲打敲打他,也顺便看看他肚子里到底憋着什么坏水。 集合队伍,召开军人大会,赵文斌亲自宣读成立夫子山独立大队,并宣读纵队签发的任职命令。李智担任大队长,孟继先为大队政委,张大年担任副大队长,为方便编成,取消中队,下设两个营,每营三个连,并设有特务连、炮排和警卫排。各营连长基本按照独立大队上报名单,没有更改,猛子代理一营营长,陈河代理二营营长,栓子担任特务连连长,而对地雷火炮都熟悉的铁柱担任炮排排长,警卫排长由顾飞担任。 栓子如梦如幻,怎么,这就当连长了?不敢相信,却又实实在在听到自己名字。之前李智、老孟和他谈过话,但也说能否当上连长还要上级批复,还说即便当上连长,你小子还差得远,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还需谦虚谨慎,戒骄戒躁,虚心学习——那时栓子并不抱任何希望,能当小队长就要阿弥陀佛,祖坟冒了青烟。这又当上连长,祖坟上不是冒烟,而是爆炸了。 可他就是连长了,赵文斌字正腔圆,听的真切。旁边赵鹏举捅捅栓子胳膊,示以会心微笑。赵鹏举是副连长,低声说:“如果俺爹娘还活着,不知道该高兴成啥样。” 如果爹娘都活着,那就无仇可报,说不定还参加不了游击队,当不了八路。栓子抬头看着天空,其实他也想告诉天上的爹娘,您儿子当连长了! 猛子和陈河也一脸懵。因为两人动手打架,猛子被撤销小队长职务,不过没多长时间,就官复原职,陈河也担任侦察小队队长。打赵老家回来,两人作战勇敢,还肯动脑子,双双被提拔为代理中队长,这才没几天,又当上了营长。 选拔营长,李智和老孟把可以被选拔的名单列出来,反复推敲,反复比对,反复调查队员们对他们评价,简直比打一场战役还难,最终选定了猛子和陈河。猛子是最早一批队员,拎着一把菜刀,跟着张大年加入游击队,此后打仗没的说,和张大年一样不要命,但也和张大年一样,头脑简单。但最近一段时间,猛子变了,变的爱学习爱动脑子,也变得稳重,在队员们眼里威望越来越高。陈河本就稳重,又经过战斗磨炼,愈发地冷静与沉着,但两人历练少经验少,和栓子一样,都是那么年轻,可瘸子里面拔将军,军事素质高又能指挥打仗,也就只有他俩相对好一些。 看着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赵文斌既欣慰又担心。欣慰的是整个夫子山独立大队都这么年轻,这么朝气蓬勃,有旺盛的生命力和战斗力,而担心的是他们太年轻了,尤其栓子,刚十八岁零三个月的年龄,就当上了连长,还是特务连连长。队伍如此年轻,有利也有弊,就像一把锋利钢刀,削铁如泥,却又容易折断,也就说,打顺风仗可以,一旦打了败仗,容易意志消沉。 散会后,赵文斌说了自己担心。吴刚想说赵文斌多虑了,但作为政委,必须留点情面,所以改了口风:“放心,有李智和老孟,他俩知道怎么调教这帮臭小子。” 吴刚很高兴,虽然只算上简编团,李智和老孟也只相当于副团长,但毕竟上级已经做出让步,打了擦边球。当然,最终一句话,还是夫子山游击大队打的好。而且,以吴刚理解,这次整编队伍,不仅让是鲁省八路军更正规,指挥更协调,其实也是为了隐蔽自己实力。 对于鬼子来说,肯定惧怕鲁省八路军实力壮大,而各路人马扩展速度太快,各种称号都有,除正规编制、游击队和武工队外,挺进队、特遣团、农民自卫团,各种称谓听起来都以为是主力部队。树大招风,也容易折断,还不如整编队伍,减去枝枝叶叶,保留战力较强的骨干。 其次就是国军。他们并不想八路军发展太快,抗战之初,国军统帅部甚至不让八路军进入鲁豫两省——一些地方势力甚至开始制造摩擦,伏击我总部派来的干部团,两百多人全部牺牲。他们和鬼子一样,不希望看到八路军迅速壮大,会想方设法加以阻止,甚至不惜动用武力,制造摩擦。 而且,鲁省境内形势复杂,国党鲁省省府迁移鲁南后,保安司令、省党部主任沈鸿烈又消极抗日,争权夺利,想独霸鲁省之军政大权,连苏鲁战区司令长官于学忠都不放在眼里,还欲控制于学忠所部,其内心更敌视我八路军。 于学忠之麾下51军和57军均属东北军,战力较强,也一直积极与八路军配合抗日,此人可以信赖,但其入鲁后,收编不少杂牌武装,而这些人又与沈鸿烈有千丝万缕关系。面对如此复杂局面,吴刚提醒李智,虽然大敌当前,也务必提防这个头脑不清的家伙,坚持做到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打痛他们,让他们不再继续造次。 李智点头答应:“放心,不是咱看不起他们,司令员,就那些国党杂牌部队,比伪军强不到哪里去,胆敢制造摩擦,那就让他有来无回。” 当然,八路军主要任务还是打鬼子,而且小林龟山隐忍不动,耐人寻味。李智说了自己计划,破袭部分据点,以此激怒小林龟山。同时,让特务连连续穿插封锁线,寻机伏击鬼子。 小林龟山按兵不动,吴刚也察觉出异样,不知道小林龟山藏着什么阴谋,于是同意李智作战计划。而且,刚升格为独立大队,不闹出点动静,也说不过去。 当天晚上,吴刚和赵文斌返回蒙山,原本直线一百多里地,骑马只需一夜能赶到,现在需要往南绕,还要小心南面敌人据点,消耗更多时间,叫人很不舒服,如鲠在喉。而且内线同志送出的情报说,敌人又准备在山林南面继续增加据点,甚至想继续构筑封锁线。如果西面鬼子也如法炮制,如此之下,夫子山将成为一座孤岛。即将离开山林,与李智告别时,吴刚再次对李智的作战计划给予肯定,不能让鬼子消停,必须调动它们,才有更多机会干掉它们。 返回小黑山路上,李智与老孟商议,等回到营地,立即召集营连和排炮、警卫排干部开会,具体制定作战计划。原本打算庆祝独立大队成立,至少开个欢庆会,却直接改为作战会议,老孟劝李智:“别说同志们刚当上营长、连长,就是我也跟做梦似的,咱们还需适应,理顺关系,我觉得咱们先召开庆祝大会,给大家伙鼓鼓劲。” 李智笑了:“行啊,老同志,你已经适应政委角色了,那就先庆祝,然后再戳小林龟山腚眼——” 而就在返回小黑山时,一支日军小队从北面渗透进了山林。 第149章 泽养分队 来者是小林龟山期待已久的密云挺进队泽养分队,共十六人,用日军编制来说,算是一个加强分队。但这不是鬼子普通小分队,共分三个战斗小组,每组配备mp28冲锋枪(花机关)四支,鬼子七九狙击步枪一支,掷弹筒一具,配榴弹十五发,具有极强突击和近战能力。 密云挺进队隶属十二军军部,共两百六十人,士兵都是从所属部队的军曹精心挑选,作战经验丰富,单兵战斗力高。指挥官为石黑中佐,陆军大学毕业后,又送往德国柏林陆军大学深造,精通山地战。组建密云挺进队目的,是在汉奸叛徒指导下,熟悉熟知根据地八路军生活习性,还说一口流利汉语,从而假装八路军,深入根据地,侦察搜索我指挥机关、重要目标位置。待目标确定,或直接发动袭击,或引导鬼子主力发动进攻。 泽养分队是他精心打造的一个分队,属于密云挺进队特殊存在。泽养中尉军衔,从小习武,身体强壮,个人战斗力极强,也喜欢冒险,其分队更以偷袭我八路军指挥机关为任务,确定目标,依靠手中自动火力,直接偷袭,用现在的话说叫“斩首”行动。 密云挺进队还在训练之中,就接到小野纯一郎和小林龟山求援,石黑仔细了解夫子山地形,便答应下来。按理说,夫子山游击队不是首选目标,但这支游击队好生了得,最重要的是,石黑想用夫子山游击队练手,其行动也作为野田分队的毕业考核。 野田分队临出发前,石黑如是告诉泽养:“不许轻敌,用胜利交出漂亮答卷,用游击队队长的血来验证你们训练成果,并从此战无不胜!” 泽养不仅心狠手辣,而且低调谨慎,他告诉手下队员,务必把夫子山游击队当做鲁省八路军司令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泽养分队只有十五人,但多了一个编外人员,就是叛徒王志先。当他在投降书上写下自己名字时,曾无比后悔,在伪军捉到他之前,应该给自己一个了断,可万没想到鬼子竟如此心狠手辣,拿烧红的铁球去烫嘴、心口和下体——而且,鬼子告诉他,如果他不肯投降,就只烫他下体,让他成为宫里太监,然后再慢慢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现在王志先没了后悔。石黑答应他,干掉李智和老孟,就护送他东北,给以高官厚禄,但也告诉王志先,他的家人已被宪兵队保护起来,希望合作愉快。什么保护,王志先立即明白石黑意思,只要他不合作,不尽全力,家人会全都被杀掉。 泽养也答应他,不会对刘芳下手,会给他一个活着的刘芳。这是他最想要的,离开夫子山,他最想念的就是刘芳,梦里都站在他身边,向他微笑招手。 为了刘芳,王志先忘了所有,甘愿当鬼子脚下的狗,他凭借记忆,画了李智和老孟,甚至是栓子画像,并向石黑保证,只要干掉这三个人,夫子山游击队会彻底完蛋。他还跟随泽养小队一起训练,并发誓为皇军效忠。 泽养却从心里看不起王志先,认为他没骨气,也是为奸佞小人,若不是保证初战胜利,完成训练考核,早就把他踢除分队,甚至暗地告诉手下鬼子兵,战斗结束,找机会干掉这个混蛋。一则打完此仗,王志先将毫无用处,浪费的只是皇军资源,二则到时八路军看到他的尸体,会以为因为叛徒告密才导致游击队被精准偷袭,从而遮掩密云挺进队的存在。 对此,王志先毫不知情,还在做着黄粱美梦,似乎已看到李智、老孟,还有栓子尸体。他最恼恨李智,是李智抢走了他的刘芳,他也恼恨栓子,是栓子在树林放了夹子,差点夹断他的右脚。再次进入山林,他心里只有嫉恨,也一心只想着刘芳。 入夜,泽养小队像一群小鬼,悄无声息进入山林。他们装作给安平县鬼子押运给养的一般鬼子,进入安平县内,但没有去县城,而是。也就是说,他们的行动极为秘密。到目前为止,仍只有小林龟山和渡边知道,而且,也只有他俩秘密见了泽养一面。 小林龟山早就提供了夫子山地图,泽养及属下队员已记得滚瓜烂熟,经过三小时全速的爬山过河,来到西里山西北五里之外的山坡上。附近没有村庄,但并不安静,夜风舞动树叶,哗啦啦响,猫头鹰和秋蝉交替发出着动静。泽养下令休息,为避免留下痕迹,鬼子兵选择坐在石头上。 王志先坐在树下,背靠树干,取下水壶,喝了两口,抬头向上看着。茂密的树叶遮住了夜空,看不到一颗星星。他闭上双眼,心底又一阵埋怨。 王志先的身份不是战斗员,而是军事顾问,说白了,就是向导,但石黑给他了这份荣誉,而且一直以来,奉他为上宾。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却又无边膨胀,甚至与泽养发生了矛盾。 这也不怪王志先。他向泽养提供了情报,说游击队不像之前,随时转移,因为游击队壮大,又因为皇军不敢轻易进山,如今居所已基本安定,指挥部要么在小黑山,要么在西里山,可以直奔这两个目标。就比如现在,可以直扑西里山,发现游击队,立即开火。 泽养似乎则把此次行动完全看做考核,一切按部就班,夜里进山,白天侦察,确定游击队位置后再动手。并且,他完全把王志先当做向导,对王志先提议不屑一顾。 但王志先没有太多抱怨。他了解游击队,也了解泽养分队。李智出手果断,不按套路,不管什么招术,打赢就行,但大都上不了台面,而且他手下游击队员打起仗来不要命,但训练少,也不会动脑子,像栓子那样的队员,简直凤毛麟角。 泽养分队军曹们个个身经百战,又经过强化训练,手中火力强,还躲在暗处,想要杀死李智和老孟,易如反掌,如果吸引游击队,以便让小林龟山从容进山,与游击队决战,那夫子山休矣。 但这就是皇军最新剿灭夫子山游击队作战计划,泽养分队任务不止是干掉游击队队长、副队长,还要吸引游击队围攻他们,而此时小野龟山已借演习之名义,分发弹药,实则是为了进山扫荡做准备。 立秋后的夜,气温下降很快,王志先跑了一身汗,山风吹来,不由打了冷颤。他心里忽然涌起丝丝悲凉,世事难料,原本想成为抗日英雄,现在却沦落成万人唾骂的汉奸。 他不敢多想了,一旦崎养分队袭击游击队,而李智或者栓子其中一个没死,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也会要他性命。但现在没有了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何况,如果抓到刘芳,两人就立即赶往东北,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休息半小时,泽养分队解散离开。他们将按照训练程序和王志先提供的路线,到小黑山、李庄、孟庄等方位进行侦察,明天天黑后,去李庄西面坡顶集合,汇总侦察结果,并根据侦察结果,确定攻击目标。 第150章 发现脚印 天亮了,又是一个艳阳天,栓子、赵鹏举分别一队战士走在山坡上。李智和老孟讨论结果,还是先庆祝一番,再做袭扰鬼子打算。现在兄弟们情绪高涨,这是大好事,但也要把这股火降下来,心气过高,容易滋生骄傲情绪,恐怕会遭到损失。 庆祝要有酒有肉,酒去山外买,而肉要自己解决,李智把任务交给特务连,连长、副连长都是好猎手。而以栓子和赵鹏举多年经验,此时并非打猎好时节,一是草木繁茂,猎物容易躲藏,二是白天天气仍炎热,雨水也多,皮毛不容易晾晒。 但打猎是李智交给的任务,栓子和赵鹏举早早起来,带一排战士开始了狩猎。其实栓子心里不想打猎,而是去打鬼子,连长不能白当,不杀几个鬼子,心里觉得好像愧疚。赵鹏举也是这个想法,而且两人也都感到些许压力,能不能带好兵,打好仗,心里没底,何况又分来一群新兵,个个年轻的嘴下没毛,身上军装也显得格外肥大。 空气中带着潮湿,山谷飘着轻雾,树叶草尖上也挂起露珠,天真的凉了。半个小时,栓子和赵鹏举用弓箭打下五只山鸡,射中一只野兔,还差很远,这些不够八百人喝一顿肉汤。栓子让六子带人收夹子,看有没有收获,他和赵鹏举继续向前搜索,今天不打两头百斤以上野猪,估计过不了李智的关。 “俺不管,必须用枪。”赵鹏举有些着急。他们位于李庄北面,打了猎物还要送往二十里外的小黑山。 “那你必须打三头。”栓子说。 “行,只要发现猪群。”赵鹏举双眼开始在地上寻找脚印。 栓子也开始搜寻,只要找到野猪群,肉保证管够。而且野猪很可恶,总是在夜里出来毁坏庄稼,害的民兵不仅要防鬼子,还要防野猪。 又搜索半小时,什么也没发现。赵鹏举开始了嘟囔,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应该分散开,多方位寻找。栓子同意,准备两人各带一队。走过山谷,穿过一片低洼地带,准备分开时,走在前面的赵鹏举忽然嘟囔一句:“这是谁啊,这么早就出来。” 什么情况?栓子走到前面,看到地上脚印。赵鹏举以为也有山民出来打猎,没往心里去,急着往前走。栓子也迈步过去,却又猛然转身,低头看着脚印,越看越不对劲。 谁能这么早来这里?这附近只有李庄,因为担心鬼子偷袭,山民很少一大早就出来,再说,现在也不是打猎的季节。再仔细看脚印,很浅,若不是寻找猎物脚印,不容易被发现。再仔细看,只有两个人。 “走吧,也许是民兵巡逻时路过这里。”赵鹏举在前面催促。 栓子却闻到非一般的味道,好像闻到了猎物,因为他知道,民兵不会来这里巡逻。又仔细看脚印,应该是鬼子的翻毛皮鞋留下的,几棵小草被踩过,又努力地向上挺直,但有的已经折断,软塌塌贴在地面上。估计是鬼子斥候,栓子不动声色,追上赵鹏举:“可能是两条腿的野猪。” “什么?”赵鹏举愣了,扭头看着脚印。 “我看了踩断的草,应该是夜里留下的。”栓子解释说。 “哦。”赵鹏举很兴奋。他早就想抓鬼子斥候,但一直没抓到。两军对峙,都没主动进攻,但都在暗自较劲,也时刻想抓住对方失误,所以鬼子也一直派斥候和汉奸进山侦察。赵鹏举很想抓到他们,但可惜的是,一次也没抓到过。今天又看到斥候影子,赵鹏举立即满脸兴奋:“连长,你带二班三班接着去打猎,我带一班从前面迂回过去。” “好。”栓子同意了:“注意安全。” 赵鹏举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你们打猎还用枪吗?” 栓子点头:“用,说不定能把鬼子给逼出来。” 向前走过山口,赵鹏举带着一班从西面绕圈折回,又让战士去调五班和六班。可山林这么大,又满眼草木,即便全连出动,想要抓到鬼子斥候也远比抓兔子难,因为鬼子不傻,长着人的脑袋,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就可能会坚持到天黑,然后逃之夭夭。 搜索肯定不是办法,想要抓住它们,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以静制动,埋伏在山口山谷,等待他们出现。这真的比抓兔子还难。 事实上,崎养分队鬼子四个鬼子已埋伏在李庄西北面坡顶上。之所以重点监控李庄,是因为游击队已经把这里当成前哨和东门,山林以东西向为主,鬼子想要进入,只能选东西两个方向,想要进入小黑山,鬼子就要先进攻李庄。现在夫子山独立大队今非昔比,兵力翻了将近三十倍,可以排兵布阵,并设立防线了。 而且,李智和老孟也经常来李庄,并把这里作为指挥所。 李庄驻扎着二营三连,特务连夜奉命在孟庄和李庄一带活动,以监控敌人,并进行训练。今天打猎不过是临时任务。 昨天晚上,特务连住在李庄,天亮时分他们下山向北翻过山坡时,崎养手下两个鬼子早已埋伏在东面山顶。这些家伙脑子很聪明,通过王志先描述而得到的栓子画像,以及他们的判断,认定走在中间肩扛三八大盖的人就是栓子。这是一位神枪手,吉野、野田都死在他的枪下。但鬼子没动,栓子再厉害,也不是游击队指挥官,现在就要看李庄有没有大鱼,比如李智和老孟。他俩总是游离在李庄、小黑山和西里山之间,偶尔也去孟庄。 赵鹏举让顺子、马义各带一个班,潜伏在北面两座山口,他和泥蛋带一班埋伏在东面山口,却不知两个鬼子在他们设伏的圈里面,距离李庄只有三里地的草丛里。 太阳从东面转到西面,直到最后一道彩霞渐渐淡去,也没看到鬼子斥候一根汗毛。又是失落的一天,赵鹏举从草丛里爬出来,集合队伍,返回李庄,却又不死心,脸上露出惆怅。 泥蛋隐约听到几声枪响,估计栓子已打中猎物,想起今天晚上有肉吃,估计还能喝口酒,于是龇着一口黄牙,劝赵鹏举:“副连长,赶紧走吧,再不走,咱就成守株待兔了。” 赵鹏举真想守株待兔,也有这个耐心,可今天后半夜还要带队巡逻,这是大事,不能掉以轻心。 第151章 暂时没有 栓子没打中野猪。 气温越来越高,那些慵懒的家伙们躲进阴凉,不好寻找。好不容易发现三头,栓子却打偏了,子弹掠过野猪后面两个蹄子,进入泥土之中。幸好大伙一起开枪,打中两头,不然真不好交差。 明明能打中,却打不中,栓子搞不清怎么回事,反正心里很乱,枪也忽然生分了一般。前所未有的感觉,自己也感到好生奇怪。 枪声没惊动泽养分队军曹们。有的距离远,压根就没听到,附近的听到了,也迅疾判断出枪声和他们没有关系,继续潜伏着,窥视着。 抬着野猪,带着其它猎物,来到小黑山,已过了晌午。炊事班立即收拾猎物,却有些失望,这么多人,就这点肉,怎么分? 栓子没心思掰扯肉多肉少,刚才快走到小黑山时,心里又一阵慌乱,好像有眼睛在盯着他。四处搜寻,没发现什么,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也想起早上那迷乱的脚印,心头又突突跳了一阵。 想去找李智和老孟,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有敌情?证据不足,只能是猜测。仅凭自己心慌,就猜测有敌情,那不成了半仙?再说,心慌也有心慌的道理,当上连长,昨天夜里高兴地睡不着,也一直想着怎么当好连长。 这是栓子的大事。现在特务连有四十七人,但李智说了,往后特务连要成为加强连,加上炊事班,必须保证一百五十人以上,这么多人,怎么管?好在连里不止有他这个连长,还有副连长,三个排长,十二个班长,后面还要配指导员,可又怎么把大家伙的心聚在一起? 更关键,也更重要的是,怎么领着兄弟们打仗——栓子既兴奋又担心,心里发慌也就自然而然。 栓子在犹豫,也想带着二班、三班返回李庄。洞门口的李智冲他招手,栓子立即扛着枪,跑过去。 已接到内线情报,小林龟山要搞演习。这段时间小林龟山一直按兵不动,怎么忽然就要演习,其举动耐人寻味。李智和老孟商量,务必加强警戒,甚至可以趁敌人演习结束,打它一下。 当了连长,依然舍不得自己那杆长枪,也依然形影不离,这让李智和老孟既想笑,又欣慰,栓子没变,至少没有骄傲。 “据情报,小林龟山要搞演习,你们连前出到葫芦口附近,监视敌人行动。”李智说了任务。 “敌人演习?”栓子右眼皮猛然跳了两下。 李智回答:“对,演习,主要演练防备咱们袭击他们封锁线。” “我觉得不止吧。”栓子猛然说道。 “嗯?”李智扭头看看老孟,又回头看着栓子:“说说你的理由。” “这——”栓挠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依然不能仅凭发现斥候脚印,或者感到心慌而断定鬼子会有大动作,这只是某种感觉,后来才知道这种感觉叫直觉。 “有什么就说什么,吞吞吐吐像个姑娘!”老孟不满地看了一眼栓子。 “早上我们打猎时发现脚印,应该是鬼子斥候,然后我心里就一直发慌,连野猪都没打中,快到小黑山的时候,心里还是发慌,就觉得有人在侦察咱们。”栓子昂起脖子,一口气说完。 “哦,哈哈——” “你小子,哈哈——” 李智和老孟同时大笑,又同时赞赏地看着栓子。鬼子斥候进山,稀松平常,他们一直这么干。小林龟山搞演习,也在情理之中,即便两者相互结合,也不足为怪,毕竟两军交战,任何动作都符合常理。当然,若是小林龟山接到夫子山游击大队改编为独立大队,纳入正规部队,趁山里高兴之际,冷不防进行偷袭,也实属正常。所以两人一直提着心,但没想到栓子比他俩还紧张。 但栓子担心不无道理,尤其眼巴前,不可得意忘形,更要谨慎小心,出现任何疏忽,都会造成伤亡,甚至是被鬼子围歼。 李智让警卫员叫来张大年。张大年正兴冲冲地带战士们杀猪煮肉,跑进山洞时,双手还带着野猪浓重的腥味。 李智已想好怎么应付小林龟山,就把部队带到李庄,只要小林龟山有所动作,游击队就以一部分兵力牵制敌人,然后兵分两路,直接冲击封锁线,让小林龟山收尾不能相顾。他对张大年说:“抓紧时间开饭,夜里十点,向小黑山转移。” “要打仗了?”张大年问。 “对,准备打仗。”李智又皱皱眉头,叮嘱张大年:“告诉同志们先别动,继续搞的惹人闹闹,天黑之后再悄悄准备。” 张大年本不想多问,听李智如此小心,也知道事关重大:“又有啥新情报?” “暂时没有,还是小心为上。”李智说道。 “好,我知道了。”张大年低头看看油腻腻的手,接着回去带战士们煮肉。 栓子没着急走,李智让他等天黑后再回去,并且和一连加强周围警戒。此时,李智也直觉地感到小林龟山肯定有大阴谋,但至于是什么阴谋,现在却不得而知。 老孟也感到蹊跷,他已知道隐藏在敌人内部的我方人员,但他们都没提供任何情报,包括尹子林。但尹子林送出的情报反复说,让山林提高警惕——老孟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思考着,李智低头,一遍遍地看着地图。 地图是现有兵力布防图,六百人马,不能集中在一起,二营暂时留在西里山,并向西防守,一营则散布在李庄到小黑山一带。待新兵招上来,达到齐装满员,还要在黑羊洞到陈庄一带布防,这是后话,现在李智思考的是,如果小林龟山忽然进山,会从哪里下口。 有可能先进攻李庄,然后向西推进,也有可能绕过李庄,直奔小黑山、西里山。李智决定把部队先集中起来,免得让敌人形成分割之势,然后再有样学样,对夫子山独立大队来一次围点打援。凭借鬼子当前火力,他们还不需要伏击,只要把独立大队主力吸引过去,来一次决战,就能取胜。 不能陷入如此被动境地,也要把二营调过来,李智说了自己想法。 老孟点头同意。虽然改编为独立大队,但鬼子打进山,仍不死守某一座山某一座洞,仍采取快速转移战术,与敌人周旋,等把敌人打跑,山还是老子们的山,林还是老子们的林,鬼子搬不走,也炸不平。 李智又看着栓子。栓子慌不迭地点头,也觉得打仗该集中兵力时必须集中,等掌握敌人具体态势,再分兵出击。 “你回到李庄后,让一连和民兵监视封锁线敌人,你们警戒村庄,今晚安全就交给你们。”李智又叮嘱说。 第152章 不许睡觉 山坡上依然热闹,煮肉做饭,新来的文化教员在教唱军歌,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存在。事实上,泽养小队三个军曹就在对面半山腰上,山谷下的战士处在九七狙击步枪射程范围之内。三个军曹做了精心伪装,身上披着厚厚草叶,即便走到近前,也难以发现。 天黑后,栓子带二班、三班离开小黑山时,仍感觉到心跳不止,就好像之前跟爹打猎时,感觉到猎物的存在。也许这只是自己心里感觉而已,栓子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李智和老孟已开始警惕,就是小林龟山有什么鬼心眼子,栓子也相信李智和老孟能见招拆招。 二十几里山路已不叫路,即便是急行军,回到小黑山,所有人连大气都不喘。栓子找来一连长杨金生,传达了李智命令。杨金生和赵鹏举同岁,今年二十三,上过学,打仗勇敢,比栓子早两个月加入游击队,也和栓子同样当上连长。两人又研究一番,除向东增派明哨暗哨外,再派一个排守住东面山谷,特务连则守在西面山顶上,并布置暗哨。 如此安排,栓子没有异议。一则特务连还为补充新兵,人员少,二则那小林龟山不会明目张胆从东面山口进行偷袭,有可能采取迂回战术,绕道从西面发动突然袭击,而且小李庄处在半山坡,自上而下,更容易进攻。 随后,两个连队分开,栓子、赵鹏举带特务连爬上山顶。白天趴在草丛里,被太阳晒的头晕眼花,也没抓到鬼子斥候,可他们只是过路而已。赵鹏举慵懒了,也觉得没啥大事。刚到游击队时,他还搞不清斥候是什么玩意,后来才知道,就是侦察兵,也许是把日军兵叫鬼子,也就习惯他们的侦察兵叫斥猴(候字同音,斥候是古代侦察兵叫法),不管鬼子还是斥猴,反正都不是人类。 布置好岗哨,赵鹏举打着哈欠,就想赶紧睡觉,现在还早,相对安全,待午夜过后,那就要睁大眼睛。 栓子却皱着眉头,毫无困意。自从来到山顶,那种被监视的感觉忽又出现。这种感觉一直挥之不去,他们回来时翻过山顶时,栓子也忽然产生这种感觉,好像暗处有一头传说中的黑熊,在睁着双眼在盯着他们。 这种感觉让他紧张,局促不安,却又很无厘头,好像凭空想象。除了跟李智和老孟说起过这种感觉,栓子还没跟任何人说起过,他担心别人会笑话他脑子进了水。可他还是忍不住,跟赵鹏举说了。 “你说附近有人?”纵使赵鹏举胆大,敢趴在夜里趴坟头上睡觉,此时也不由一惊,看着四周漆黑的夜:“你怎么知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栓子实话实说。 赵鹏举抬手摸摸栓子的头,和风一样清凉,笑了笑:“你这是当上连长了,想的太多,累着了。” “但愿吧。”栓子扭脸看着山下。 “这样,咱们轮流睡觉,盯紧点。”赵鹏举小声说。 “不行!”栓子态度忽然变得坚决:“今天谁也不准睡觉,都睁大眼,竖起耳朵!” 赵鹏举不解:“你又怎么了?再说,咱们四五十个人,就是分出一半睡觉,还看不住山顶?” “今天晚上有点不一样。”栓子心里一直惴惴不安,也总觉得夜里会有大事发生,却又没有任何证据,也找不出合适理由,只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你不想抓鬼子斥候?” 不提还好,提及抓鬼子斥候赵鹏举就要开始狂躁。连民兵都抓到过二狗子侦察兵、奸细,可他们从未抓到过一个,所以赵鹏举才想着抓鬼子斥候,以证明七小队不是吃干饭的,现在成了特务连,也更想抓特务。 可特务在哪?黑夜里,赵鹏举瞪眼看着栓子。 “我感觉它们来过,又走了。”栓子说。 走了?这么大山林,你让我去哪找?这不是瞎耽误功夫!赵鹏举看着神经兮兮的栓子,哭笑不得。 栓子挠挠头:“我感觉它们还会再来,今晚咱们加强警戒,明天我就跟大队长说,咱们天天夜里守在大队部外围。” 还是你的猜想,赵鹏举哭笑不得,可副连长必须听连长的,只能瘪瘪嘴:“行,就听你的。” 栓子点点头。赵鹏举却摇头,还冲栓子翻翻白眼,不情愿地去调整晚上岗哨。目前三个班长石头、马义和泥蛋,加上预提排长六子、顺子,各带五名战士,在山顶上散开,全都是暗哨。栓子和赵鹏举带其余战士守着山顶路口。 夜并不安静,已有蟋蟀在叫,还有不知名的小虫,躲在草丛里,发出鸣叫,有虫的叫声反倒是好事,因为没有人打扰他们。往常恼人的猫头鹰叫声,此时听来也有些悦耳,同样,声音传来的那边山谷没有敌人在行进。 猫头鹰叫声听着吓人,又喜欢在夜里活动,其实很胆小,受到惊吓,立即把自己身体缩成一根棍子。小时候邻居曾抓到一只猫头鹰,带回来三天就死了,人靠近它时,惊恐的像一只耗子,但随时做好攻击的准备。 独立大队喜欢在夜里活动,但不是猫头鹰,而是狼,此时包括赵鹏举在内,都瞪着眼睛,竖着耳朵,仔细观察,仔细听着山下动静。赵鹏举本就是直爽的汉子,现在又是八路军副连长,虽然不同意栓子意见,但还是执行栓子命令。 午夜时分,没有了风,虫子也叫累了,夜变得安静,山坡下出现暗影,是一营二连。营长猛子走在前面,来到山顶。 赵鹏举问:“大队长他们呢?” “在后面,马上到。”猛子看着栓子,又问:“怎么你们俩都没睡?” 赵鹏举不知道怎么回答,担心栓子成为全大队笑话,于是笑着说:“这不是在等你们吗。” 猛子看出栓子意思,是不放心,挥手说:“没必要这么紧张,我们先走了,要去前面山坡守着。”说完,带着二连走了。 看着二连队伍下了山坡,消失在夜色中,赵鹏举无奈地挠挠头,看着栓子。 栓子却无动于衷,继续看着西面山坡。 半小时后,李智和老孟来了,带着警卫排和三连。其实李智和老孟也觉得情况有些特殊,那么长时间,小林龟山毫无动静,现在忽然要搞演习,不能不防备。李智让栓子继续警戒,还说两天后让三连接替他们,到村里好好休息。 而在他们身后山坡下,泽养分队已尾随而至。所有人,包括栓子,都以为小林龟山会采取行动,但谁也没想到泽养分队的存在。 第153章 午夜幽灵 泽养分队就像一群幽灵,白天潜伏侦察,天黑后聚集,并随后转移至小黑山东北三里,像鬼一样隐匿在山坡树林中。 潜伏小黑山对面山坡的军曹已发现李智和老孟,望远镜里看的很清楚,和画像上人脸极为相似。泽养仍不慌不忙,胸有成竹,让军曹们原地休息,等待快亮时再行动,以配合小林龟山歼灭游击队主力。 王志先却想着尽快行动,他知道,一旦李智漏网,并得知他也参加这次行动,往后肯定会想办法捉住他,到时不把他凌迟才怪。他不由暗自呆板的泽养,就是一个执行任务的机器,一点都不会变通,昨天夜里就该按他的建议,袭击小黑山,今天他们已经完成考核,顺利离开安平县。王志先暗自鄙视泽养。殊不知他才是不懂专业又暗自把自己当成专家的人。 不过,泽养的自信让王志先又把心放进肚子里,再想想密云挺进队,每名队员都能做到负重二十公斤,翻山渡河如履平地,枪法精准到百步穿杨,格斗也能以一敌五,战术能力远超游击队。泽养分队更厉害,完全能做到于十万军中取上将首级。何况,外面小林龟山也在虎视眈眈,只要泽养分队发出电报,就立即进攻山林,尤其等待天亮后,更容易包围并全歼游击队主力,没了李智和老孟,剩下的那群庄稼汉就没了头脑,再也掀不起风浪。 所以即便游击队忽然转移,王志先仍没放在心上,而且他断定游击队是赶往李庄,那更好,距离封锁线更近,更方便山外皇军和保安军围歼游击队。此时,王志先已经变成一条比疯狗还要恶毒的疯狗。 独立大队已在泽养分队眼皮子底下行动,独立大队来到李庄,泽养分队也尾随而至,躲到李庄西面山坡上。 王志先又充当起顾问,告诉泽养李庄地形,两边山坡崎岖不平,还有陡崖,想要通过非常困难,最好是直接从眼前这片山坡翻过去,但鬼子军曹已经侦察过,坡顶上有游击队员,而且有大约一个班,并构筑好工事,所以只能选择从南面进村,然后从北面撤退,决不能向东,因为肯定有游击队派人把守。 泽养没想撤退,而是准备与游击队继续鏖战,等待小林龟山赶来。他原本没打算多帮小林龟山,泽养分队任务就是斩李智和老孟的首,只要干掉这两个人,考核就算通过。但任务似乎要完成,而且非常会顺利,那就再帮他一把。 于是让手下通信军曹找个僻静地方,给小林龟山发出电报,本分队将于凌晨五时攻击李庄,听到枪声,请立即行动,本分队将引敌一个小时。 但泽养需要完成自己首要任务,还要把游击队当做鲁省八路总部机关来打,所以必须完成的像模像样,仔细认真。如果连游击大队大队长这号人物都搞不定,杀不了,泽养还真没脸回去见黑石。 留下一组继续埋伏,泽养带二组和三组向南翻过山坡,迂回向李庄靠近。按理说,李庄地处半山坡,并不适合屯兵驻守,好在两侧山势陡峭,只要派兵守住身后山顶,也可保无虞。泽养计划让一小组先靠近山顶,听到村里响起枪声,立即扫清坡顶上游击队,二组、三组得手后,赶往山顶,吸引游击队,等待小林龟山到来。 计划非常完美,王志先更加坚定认为游击队要完了,甚至开始为自己叛变而感到庆幸,打什么打,国军好几百正规军被打的丢盔弃甲,只能撤退到西南,何况这些只有汉阳造、老套筒的土八路,想要打跑皇军,简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 王志先又想起刘芳那姣好面容,盘起的长发,还有那窈窕身姿——泽养秘密见过小林龟山,回来亲口告诉王志先,小林龟山已向属下打过招呼,不管是皇军还是伪军,发现刘芳都必须抓活的,要完好无缺地交到王志先手中。王志先更加兴奋,又走在前面,给泽养分队带路。他多次来过李庄,熟悉这里的每一棵树每一块石头。 他被骗了,但凡动动脑子,都会知道。泽养说了小林龟山计划,此次作战计划高度保密,不到最后一刻,不会告诉属下士兵战斗意图。既然如此,又怎么会告知鬼子二狗子见到刘芳要抓活的?王志先也怀疑过,却又相信泽养和小林龟山,觉得他们都呆板但讲信用,不会欺骗他。竟然和鬼子讲信用,王志先简直愚蠢到了姥姥家,书全都白念了。 小林龟山已在古路口据点坐镇指挥,所谓的“演习”已经开始,就是防备游击队破袭封锁线,封锁线东面,新修的大路上,一个半中队鬼子、三个营伪军宿营在路边,绵延五里地。他们晚上刚刚集结完毕,接到的任务是随时“增援”被袭击的据点,并确保做到让游击队有来无回。而实际任务却是,只要小林龟山一声令下,他们将攻进山林,与游击队进行决战。 而且,如果泽养分队行动顺利,干掉李智和老孟,游击队群龙无首,他们将全速推进,见人杀人,见屋烧屋,就连庄稼都不放过,回过头来全部砍光,让夫子山变成无人区。如此恶毒计划,早在半年前,小林龟山就与小泉纯一郎合谋过。 这次小林龟山做足了伪装,整个安平县只有他和渡边知道,因为只是强调演习,甚至连尹子林都骗了过去。尹子林一直觉得小林龟山有猫腻,但他做的天衣无缝,看不出任何端倪。尤其泽养分队进入夫子山,更是作为安平县最高机密,连城外的正川一郎也蒙在鼓里。 凌晨三点,泽养分队两个战斗小组靠近李庄,稍作休息,泽养让两个身手敏捷的军曹进村,摸清村里游击队情况,尤其是李智和老孟所在位置。这很重要,如果明天他俩还活着,并逃出泽养分队手掌心,就说明这次考核完全失败,得分为零。 两个鬼子军曹借助夜色掩护,躲过岗哨,像壁虎一样紧贴地面,爬进李庄。李庄本不大,一百多口人,二十多个院子,还依山而建,村里石头铺的小路曲曲弯弯,上上下下,不过,王志先说了,门口有岗哨的就是游击队大队部。 进入村里,两个鬼子军曹像两个猴子跳来跳去,却又像两个小鬼一样毫无声息,甚至摸到中间李二爷家门前,距离岗哨二十米远的地方。岗哨看到了一个黑影,却又忽然消失不见,可能是谁家猫跑出来了。 鬼子军曹把村里侦察一个遍,又确定怎么偷袭大队部,沿哪条山路向上撤退,才像两个壁虎,悄悄爬出村子。 第154章 下面有鬼 鬼子军曹说的情况与王志先大差不差,有一处院子站着岗哨,那肯定就是游击队大队部,李智和老孟也肯定在里面。 此时已经凌晨四点半,预留时间还算充足,泽养等待五点整与坡顶上第一组同时行动,然后撤上山顶。如果游击队想报仇,围住他们打,那就中了圈套,小林龟山会随后赶来,从而轻松消灭这股游击队。 尽管王志先说过游击队厉害,但在泽养眼里不过都是雕虫小技,不过是占了地形的便宜,而想要取得最终胜利,还是靠枪炮,靠士兵们战斗素养,这两个因素,游击队都比不上。所以,泽养很放松,闭目养神十多分钟,忽地睁开了双眼。他对时间很敏感,也掌握的大差不差,再看手表:四点五十分。他挥手,开始行动。 王志先也穿着鬼子军服,头戴钢盔,手里握着花机关,腰里挂着驳壳枪。他是顾问,也是战斗员。他不想打仗,但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在泽养后面。他还劝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如果不死,往后享尽清福。 前去侦察的两个鬼子军曹猫腰,走在前面,靠近村子,立即匍匐在地上,动作仍像贴地的壁虎,后面跟着一大串。向上爬过两道沟,距离大队部还有六十米。东西两面都有岗哨,也肯定有暗哨,但都没发现他们。王志先惶惶跳动的心平静了一些,李智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这个节骨眼竟放松警惕。 山顶之上,栓子半躺在掩体里,似乎眯着眼睡着了,一动不动。栓子睡觉有两大优点,一是说谁就睡,只要想睡,别人和他说话也不耽误他闭眼睡着,二是睡觉不打呼噜,最多是轻微鼾声,像喘粗气。 现在连喘息声音都听不到,旁边赵鹏举又气又笑,恨不得给栓子一个肿眼泡:发了半天神经,说自己心里慌,还说感觉出鬼子斥候来过,而且还会再来,现在心挺大,居然能睡着!但赵鹏举睡不着,他担心真的会有鬼子偷袭,甚至也恍惚觉得山坡树林里有人影晃动。但仔细看,却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都怪栓子,把所有人都弄得神经兮兮。 忽然,栓子猛地睁开眼,低声说:“下面有人。” “下面有鬼!”赵鹏举真想揍栓子了,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又开始神经兮兮。 栓子已趴在挖好的掩体上,手里握着枪,睁大眼睛,仔细看着。 “就你那耳朵,早就被炮震的半聋——” 栓子回头瞪了赵鹏举一眼,又指了指下面。虽然被炮弹震过,但栓子耳朵没毛病。而且,他也没睡着。他心里一直发慌,怎么能睡着呢?只是竖着耳朵听动静罢了。这个时候,眼睛还真不如耳朵好使。果真,他听到碰撞声,像水壶撞石头,但声音很细微。 向下看了两眼,还真有恍惚影子,像夜半三更爬出来偷食的野猪,向上拱着。赵鹏举说话过后,暗影撅着屁股停住了。 “我耳朵可能真出毛病了。”栓子转过身来,却上刺刀,又从身上摘下两颗手榴弹。他是在说给下面暗影听,也不管下面敌人听不听得懂。 “真有?”赵鹏举贴着栓子耳朵问。 栓子点头,又拦住慌忙要叫醒身边战士的赵鹏举,示意他也取手榴弹。赵鹏举会意,取下两枚手榴弹,拧开盖,将拉环套在食指上。 两人缓慢转身,头露出掩体,看着下面。时间已是五点整,泽养小队第一小组躲在山路北面树林里,又开始往上爬。隐隐约约,恍恍惚惚,赵鹏举也看到了影子,像蠕动的穿山甲,但个头大,更像野猪。 肯定不是野猪,野猪拱地有动静,还会发出哼哼的动静。不是野猪,爬着接近山顶,那肯定是敌人。两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拉开拉环,等了两秒钟,又互相点头,高高抛出榴弹。接着,栓子握住三八步枪,赵鹏举直接把机枪抱在怀里。 李智还没睡着,他心里也同样心神不宁。不怪栓子多疑,李智和老孟,还有张大年都觉得小林龟山在憋着大招,来对付独立大队。他不可能坐视不管,任凭在山里逍遥自在,以他性情,游击队多存在一天,对他来说,都是奇耻大辱。 想想栓子报告的脚印,又想想小林龟山发神经般地要搞演习,好像都是巧合,但又不能当成巧合,不得不防。李智起床,跨上盒子炮,走出屋门。院子里睡着警卫排和二连一排战士,都和衣而卧,怀里抱着关上保险的枪。 李智弯腰叫醒睡得香甜的顾飞,一同去查岗。顾飞揉着惺忪的睡眼,小声嘟囔了一句:“不是刚查过吗?” 李智回头瞪了一眼顾飞:“你还刚吃过呢,现在给你窝头,还能吃的下。” 顾飞嘿嘿笑了两声,不敢再出声。 先向北,再向西,然后顺着山路往南走,走了一半,李智忽然拉住顾飞,站住了。前面影影晃晃,像一条巨大蟒蛇在爬行。前面已经爬上坡,就要到了街上。顾飞吓得晃晃脑袋,又使劲揉揉眼,和李智一起快速掏出驳壳枪。 前面影子站起来,半蹲在街上,好像蟒蛇抬起了头。李智刚要开枪,忽然山顶上响起手榴弹爆炸声。 四枚手榴弹,几乎凌空爆炸,五个鬼子军曹几乎全部中弹受伤,栓子和赵鹏举又接连开枪——但这伙子鬼子确实不一般,立即开枪还击,子弹从栓子和赵鹏举头顶飞过,两人慌忙低头。 两侧的六子、顺子等人没发现鬼子,手榴弹爆炸声吓了他们一跳,看到鬼子开枪射击,也立即躲在树后慌乱开火。受伤严重的两个鬼子军曹趴在地上还击,掩护其余三个鬼子向山顶进攻。鬼子军曹枪法果真准,一梭子子弹左右开火,顷刻间,没有掩体掩护的顺子和六名战士中弹,顺子和两名战士还被击中头部,当场牺牲。 栓子开枪打中一个鬼子军曹,赵鹏举也猛烈开火,扫中一个鬼子大腿,但鬼子子弹又打过来,压制住赵鹏举,身边一名战士也中弹牺牲。 这不是一般鬼子,他们使用的是传说中的花机关,而且还打的准!栓子立即大声喊:“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接着连续转身,又瞄准射击的鬼子,开了一枪。但最后一个还能跑动的鬼子军曹已冲到掩体前。 第155章 向山顶逃跑 鬼子就在左边三米远的地方,栓子来不及退弹上膛,慌忙间跃身,以非常规刺杀动作,举起枪就刺了过去。鬼子军曹已经开火,而刺刀正好扎在他命根子上面小肚子,栓子身体又往下落,刀尖划破鬼子裤裆,又向下阉割着鬼子军曹。鬼子军曹正准备用花机关扫射,但只打出两发子弹,剧烈的疼痛让它啊的一声,急忙往后退。赵鹏举手中机枪对准它,半梭子弹全倾斜他的肚子上。 村子里也叮咣轰轰打成一片。 泽养听到山顶上爆炸声,立即下令向游击队大队部发动进攻。可身后响起枪声,还是连发,两个军曹中弹,趴在地上。他立即转身还击,子弹如雨打了过来。 哒哒——花机关清脆的动静,还不止一挺。李智和老孟都知道花机关,李智当红军时还用过,因为子弹很难淘换,也就慢慢放弃。 全是短点射,瞄准了打。幸好李智和顾飞躲在土墙后面,不然双双牺牲,即便如此,顾飞右胳膊还是挨了两枪,疼的龇牙咧嘴,只好枪交左手,继续开火。 泽养并不恋战,他相信李智和老孟还在院子里,边打边往前冲。爆炸声惊醒了所有战士,老孟跳下床,穿上鞋子,拎起驳壳枪,跑到院子,大声指挥战士准备战斗。已有战士冲出大门,但连同岗哨一起,被鬼子军曹的花机关打倒在地。 能使用花机关的鬼子也不是一般鬼子,老孟知道大事不妙,立即大声命令:“向外扔手榴弹,从两面向后撤退,机枪手掩护!” 就是为了防止敌人偷袭,在屋后开了后门,战士扔过手榴弹,立即向后撤退。 泽养带着手下军曹已做好攻击院子准备,他们也向院子扔进了八颗手雷。看到黑乎乎的东西叮咣落在院子里,老孟声音都变了,大声喊着:“卧倒!” 独立大队往外扔手榴弹,鬼子向院子里扔手雷,院内院外都响起炸雷般爆炸声。泽养想带军曹冲进院子,然后一顿扫射,再冲进屋里,彻底解决李智和老孟,但独立大队又连续向门口扔手榴弹。两个鬼子想冲进院子,又被崩回大门外面。 猛子也带着其他战士从东面院子冲上来,对着他们就是一阵猛打。李智、顾飞和赶过来的岗哨,也在鬼子身后接连开枪。 泽养分队腹背受敌,只能左右还击。花机关哒哒吐出火舌,打到一片战士,李智挥手大喊,让战士们卧倒找隐蔽。但鬼子狙击手基本不用瞄准,只要战士露头开枪,就直接爆头。 借着手榴弹的光,李智看出来,这不是一般小鬼子。他们军服较为紧身,但身上挂满弹夹、手雷,腰里还有短枪和匕首,头盔也不同,外面裹着一层布,布外面还用一层网罩着。李智还看到,武器除了花机关,还有很奇特的步枪,枪膛上面挂着一个圆筒——不知道这是些什么鬼子,但看得出,他们身手敏捷,枪法神准,训练有素。他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偷袭大队部。惊奇之余, 不管眼前是什么样的小鬼子,即便真是鬼,李智指挥战士扔手榴弹,并迂回向它们包围。 情势紧迫,王志先的声音都变了腔调:“泽养太君,赶紧撤吧!” 泽养不死心,就这么回去了,脸面荡然无存,只能剖腹谢罪。他命令军曹往院子里冲。他仍然想当然的盘算,只要冲进院子,干掉李智和老孟,并守住这个院子,小林龟山很快就能赶过来。 手雷又在院子里连续爆炸,回身去救伤员的战士也被炸倒。老孟气的咬牙切齿,索性不再撤退。他已判断出,鬼子人数不多,但如果占领房屋,短时间很难消灭他们,而外围可能会有大批敌人,务必先把这伙敌人全部干掉。他带战士撤回屋内,把机枪架在屋门口。 院子里飘着浓重的硝烟味,几乎叫人窒息,而鬼子军曹全然不顾,又边开枪边往里冲。机枪手看到人影,立即开枪,鬼子也立即还击。 机枪子弹打中两个鬼子军曹,子弹猛烈撞击着身体,仰面朝上跌倒在地,而枪没扔下,手也依然抠着扳机,哒哒——打完最后子弹,气绝身上。 机枪手和两名战士也中弹,但机枪手还是咬牙打完弹夹子弹,随后头一歪,牺牲了。 老孟已指挥其他战士扔出手榴弹,把其余军曹又赶出院子。鬼子军曹越打越少,王志先一直蹲在墙根下,躲过弹片,求生欲望让他大声劝泽养:“泽养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赶紧走吧!” 泽养已判断出战斗态势,院内院外两个游击队指挥官很聪明,也很会利用他们拙劣的武器,一直扔手榴弹,让泽养分队进不了院子,而外面游击队也在包围它们,再打下去,只能全军覆没。而他作为密云挺进队中尉指挥官,即便死,也不能死在这群土八路手中,不然传扬出去,会让整个密云挺进队蒙羞,所以必须突围出去。他决定向上攻击,因为他相信第一小组已经占领山顶,如此仍可以据守山顶,等待小林龟山。 幸亏泽养果断逃跑,二连又有二十多颗手榴弹如雨一般散落在院门前,接着又如天女散花般炸裂开来,照亮黎明前的夜空,又有两个鬼子军曹被炸倒。 但他们依靠手中花机关,迅速打开通道,夺命而逃。 加上王志先,进村十一个敌人,跑出去四个。但他们战斗力极强,手中花机关几乎弹无虚发,光是外面二连就牺牲三十多名战士。刚当上营长,就损失惨重,猛子红了眼,带着二连就要追下去。 李智伸手拦住。这伙鬼子受过特殊训练,别看只剩下四个人,硬追下去,又肯定吃亏。刚才泥蛋跑下山来,报告了山上情况,那就让鬼子上山去吧,正好让特务连继续收拾他们。如果鬼子逃跑,也让特务连去追,毕竟栓子头脑灵活,能减少牺牲。 “派一个排先跟着他们,注意保持间隔,多放枪,如果他们向两边逃跑,你们上山接替栓子,让特务连去追!”李智下达了命令。 “那我们呢?”猛子问。 “我估计小林龟山会进山扫荡,立即集合队伍,准备战斗!”李智又叫来通讯员,让他去通知张大年:“告知这里情况,速带二营来李庄集合!” 为了防止意外,二营没来李庄,而是在西面山坡宿营。这边开火,估计他们已经全速赶过来。 坡顶上战斗也已经结束,两个鬼子伤兵各挨了十几枪,尤其汉阳造圆头子弹,把鬼子尸体打烂,血肉模糊。新兵还没补充进来,顺子和另外五名战士牺牲,还有三名伤员,赵鹏举仍不解气,拿起鬼子花机关,又挨个补枪。栓子也气的咬牙切齿,却又不敢动,这伙子鬼子被干掉了,说不定还有,必须高度戒备。没想到,枪声在往山顶转移。 “鬼子就要上来了,准备战斗!”栓子大声吼道。 石头、泥蛋、马义几个老队员还在为顺子抹眼泪,听到栓子命令,立即嗷嗷叫着站起来,检查好弹药,趴在掩体里。 第156章 猛追到底 李庄距离山顶也就一里地,以泽养等人腿脚,几分钟就能跑到。栓子估计鬼子认为山顶已被他们占领,所以才往山顶跑,再放近点,就可以打了。但狡猾的泽养为防止意外,冲到五十多米远的地方,冲山坡喊出军曹名字。 他喊的是日本话,栓子等人听不懂。泽养立即隐蔽,又喊了一声。石头愤怒至极,大声骂了一句:“操你娘的,赶紧上来!” 不是手下军曹,泽养心里咯噔一下,加上王志先,就剩下四个人,打不下去了,泽养咬牙,向北挥手,钻进树林。 栓子刚要下令开枪拦截,又出现一道黑影,应该是二连。为避免误伤,栓子只好下令不要开枪,让赵鹏举带二排留在掩体,随后他一排带泥跳出掩体,追了下去。 刚跑出去几步,一营通讯员在高喊:“伍连长,大队长让你们去追击!” 不让追都想追,那还说什么?栓子劲头更足,大手一挥:“特务连,跟我追这帮狗日的,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跟我走!”赵鹏举背上花机关,插上弹夹,又扛起机枪,招呼剩下兄弟,也猛追上去。 他们刚追出去不久,张大年和陈河带二营跑上了山坡。听到爆炸声,岗哨立即向他俩报告,两人也立即集合队伍,向这边赶过来。都以为是小林龟山在搞偷袭,却不想是鬼子特殊小队。跑到山顶,张大年停下来,接过战士递过来的花机关,听说过,但第一次见,浑身是铁,枪管短,弹夹细长,又插在左边,长得奇形怪状,但这东西能连发。又低头看看地上的鬼子尸体,也好像与正常鬼子不太一样,没有军衔,看不出是官还是兵——这是什么王八蛋鬼子?张大年来不及细想,也立即意识到,小林龟山极可能会进山,后面还有仗要打。他下令全速前进。 进来村子,又看到四十多具战士尸体,张大年心疼的要吐血,一把摘掉帽子,带着哭腔喊道:“这是打的什么仗?” 打的什么仗?用现代话来说是特种作战,鬼子泽养分队就是一支特战分队,不过那时特种作战没在世界范围内盛行开来,还处在探索状态。鬼子密云挺进队就是一种摸索,泽养分队更是。何况李智和老孟没上过军校,就连狙击手这个名词也是刚听说,而且叫不习惯,仍以神枪手称呼像栓子这样枪法神准的战士,所以更不知道特种作战。但这帮小鬼子着实厉害,枪打的准,装备也精良,步枪上还装着单筒望远镜。 只是张大年没经历刚才战斗,不知道泽养小队厉害。老孟也负了伤,手雷弹片嵌在肩胛骨上,他让卫生员硬生生拔下来,又龇牙冲着张大年,以掩饰钻心的疼:“咱就烧高香吧,幸亏李智出来查岗,也幸亏山上特务连扔了手榴弹,不然,我和大队长都去阎王爷那儿报到啦——” 李智给张大年看泽养分队所携带的步枪,张大年又看看背下来的花机关,不由挠头:“这伙鬼子到底什么来头?” 但现在不是探讨泽养分队的时候,估计小林龟山所谓的演习已转为进山扫荡,接下来也是一场硬仗。 李智和老孟、张大年又在紧急商议对策,西北方向又传来枪声,看来特务连已经咬住残余鬼子。 这几个鬼子还真不好追。不能靠太近,刚才在坡顶已领教过他们枪法,连发的花机关依然能打出高准度,离太近,他们蓦然回头,来不及卧倒。又不能放太远,钻进长满树林的山坡,再想抓住他们,干掉他们,更难。 关键他们跑的也快,小短腿倒腾着,像几个猴子,在山林如履平地。栓子一边提醒战士注意防范,一边加快脚步。 抓住机会,栓子猛然站住,瞄准一个鬼子,开了一枪。子弹打在鬼子军曹腰上,就像一条狗被棍棒猛击腰部,嚎叫着趴在地上。 泽养和王志先立即回头,举起花机关就是一阵扫射,幸好战士立即卧倒在地,只有两个战士中弹。栓子也趴在地上,退出子弹壳,推上子弹。此时天光已经方亮,隐约间,看着其中一个鬼子思成相识,正准备瞄准,鬼子丢掉伤兵,转身继续跑。 鬼子伤兵知道自己活不成了,艰难转身,端起花机关,准备掩护泽养等人撤退。顷刻间,十几杆枪一起开火,要了它的性命。 再往前就是长满树的山坡,这样追下去不行,栓子判断他们肯定是往安平县城跑,准备让赵鹏举带二排从山谷绕过去,在前面沙河河谷前拦截鬼子。 赵鹏举已有此想法,但把机枪交给六子,让六子带队从前面拦截,他要和栓子一起追赶鬼子。打仗时,哥俩经常心有灵犀,栓子没反对,抱着枪,继续冲在前面。赵鹏举把长枪也交给战士,变戏法般地从后背取下花机关,身边战士这才发现,他腰上还插着四个弹夹。 看到了鬼子厉害,也看到花机关持续吐出火舌,在坡顶时,赵鹏举就捡起花机关,还对着鬼子伤兵试验了一番,声音清脆,后坐力不大,但和机枪一样,打出如雨子弹。躲在掩体里,又仔细琢磨一番,上子弹夹,退子弹夹,拉枪栓上膛,开关保险,一会就摸的熟练。 再往前跑,没出预料,残余三个鬼子跑上山坡,钻进树林。特务连也分开,拴住和李智带一排进了树林,六子和石头带二排继续向前,准备在前面拦截鬼子。 天亮了,树林里飘着淡淡轻雾,脚下小草也湿漉漉的,前面看不到鬼子影子,但很快,栓子和李智看到脚印。这是来自猎人的特有本能,赵鹏举甚至还嗅着鼻子,虽然闻不到什么,但他相信,也能和栓子一样,能直觉地感到什么。 昨天栓子神经兮兮,都以为他中了邪,没想到却灵验了,真好像有神功附体,或者上天神仙给他了暗示,不得不让赵鹏举又佩服的五体投地。其实这都是来自栓子直觉,说白了,就是很长时间没打仗了,又是那么迫切想打鬼子,也就总觉得身边有敌人。 顺着脚印,两人带着战士往前追。栓子已收起长枪,背在肩上,刺刀也被卸下,插在腰里。他手里举着盒子炮,树林里交战,连发的盒子炮肯定比打一发上一次膛的长枪管用。 脚印不深,说明鬼子并没发力,也就是没跑太快。鬼子也是它娘生的凡体肉胎,不是火车汽车的发动机,跑久了也累,想必是先慢下来,喘口气,接着再跑。栓子却浑身有劲,以前总是被鬼子追着跑,今天变成追鬼子,还要为兄弟们报仇,哪还觉得累? 忽然,前面大树后面伸出枪管,伴随着栓子大喊:“隐蔽!”子弹哒哒打了过来。 第157章 困住泽养 所有人都防备着鬼子,立即趴下或躲在树后规避,子弹没打中,三头鬼子又夺路而逃。栓子和赵鹏举举枪,打了一个短点射,又继续举枪,甩开腿,追了下去。身后战士也边开枪,边猛追。 翻过山坡,继续往下跑,接着又翻山坡,王志先吃不消了。虽然之前来往夫子山、蒙山,又在山林各村转悠,腿脚越来越好,但毕竟是书生,耐力还是差了些,又加上这两天几乎没睡觉,脑袋渐渐迷糊。 王志先气喘如牛,泽养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示意分头跑。王志先心头咯噔一下,眼睛露出绝望。“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只是崎养认为他已毫无用处,反倒成了累赘,所以不想再管他。 罢罢,反正老子跟着你们跑下去,也难逃一死,不如老子自己走,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王志先紧咬牙关,忍住悲愤,点头答应。 可他想的还不够多,也不够细,临出发前,密云挺进队队长石黑曾秘密告诉泽养,如战斗不利,被游击队包围,先干掉王志先。不用石黑再多说,泽养就已明白,密云挺进队是高度机密,如果王志先落入八路军手中,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所以必先除掉这个反复无常的奸佞小人。 当王志先转身向西北方向跑时,泽养举起花机关,就要对王志先后背开枪。就在这时,赵鹏举开了枪,子弹打在泽养左手臂上。泽养的子弹打偏了,从王志先面前飞过。王志先扭头,惊恐地看着泽养。另外一个军曹又对王志先举起了枪,栓子和其他战士一起开枪,打的军曹赶紧低头弯腰,向前猛跑。 王志先却愣在原地,搞不懂自己真心投降皇军,临了还想要他的命。 栓子终于认出了王志先,大声喊道:“王志先,站着别动,不然要你狗命!” “我投降。”王志先扔下枪,举起双手。他确实准备投降,心里想着,如果把密云挺进队情报说给游击队,这对八路军来说,非常有用处,如此可功过相抵,然后再低头认罪,说鬼子为了逼迫他投降,还抓了自己家人,估计李智能网开一面,饶他不死—— 不,李智太过暴戾,也狡猾,只要说出情报,肯定想办法弄死他。此时王志先想起李庄街口,成排游击队倒在鬼子花机关枪口之下,而李智又是睚眦必报性格。他必须要去蒙山,赵文斌政委是文明人,也严格遵守八路军纪律,像他这样带着鬼子高级军事机密投降,至少算作俘虏,还能得到优待。 王志先还在胡思乱想,栓子已追到近前,瞪眼看着王志先:“你果真当了叛徒!” “我是被迫,我有——” 王志先话没说完,栓子已怒不可遏,恨不得一枪打死他。管住扣扳机的手指,却管不住整个手,猛然挥动盒子炮,用枪柄狠狠砸向王志先太阳穴:“你有个屁!” 王志先猝不及防,顿时晕死过去。 “泥蛋,你带李大福,王远金,把这家伙绑结实,押回去,交给大队长!”栓子大声吼道。 泥蛋撇撇嘴,绑起来押回去可以,可您老人家别把他打晕啊——三人弯腰把王志先扶起来,解开绑腿,把王志先绑成粽子。可栓子打的太狠,伤口仍在流血,王志先仍然没醒。 怎么办?泥蛋想用水浇醒王志先,可三人都没带水壶。刚才为了追赶敌人,轻装上阵,三人都把水壶丢在山顶上。 “不用那么麻烦。”李大福站到王志先跟前,让王远金扶好王志先,自己解开裤子,然后闭上眼睛,收缩小腹,对着王志先的脸就滋出水来。 一股不好闻的味升腾而起,王远金别过脸去,恨恨地骂道:“你这混蛋。” 李大富已经完事,边提裤子边说:“俺不是,他才是混蛋。” 王志先被尿滋醒了,但脑子嗡嗡乱响,还不知道是尿,砸吧砸吧嘴,却感到味道不对,刚要说话,就被身后王远金一把拎起来:“赶紧走,你这个叛徒混蛋!” “我不是叛徒,我是被逼的,我有重要情报,我要见吴司令和赵政委——” 泥蛋对着王志先肚子连踢两脚:“都领着鬼子打到家里来了,还说自己不是叛徒?” 王志先还想狡辩,李大富拿刺刀割一把草,塞进他嘴里。若不是栓子有命令,把王志先交给大队长,估计兄弟三个现在就能把王志先活剐了。 前面继续追赶,再翻一座山坡,就到了沙河。沙河河谷有四里多宽,平常河水宽度不过一里,今年夏天几场暴雨,河水暴涨到山脚下,在河谷里冲刷出凹凸不平的沙坑。这个时节河水回落很多,只剩下大概不到二里,而且水流也不再那么急。 顺子、石头带着二排,咬牙提前赶到,又顺着枪声,沿着河谷向西边猛跑。泽养带着最后一个军曹刚跑下山坡,就被眼尖的石头看到,立即架起机枪,欲要拦住两人去路。泽养又急又恼,只觉得天灵盖都要掀起来,也不躲避,举起花机关,对着顺子和石头扫射过来。 石头要和泽养拼命,顺子抱住他,滚到沙窝下面。子弹就在刚才地方打出窝状,溅起一尺高的沙子。王八蛋的鬼子枪法真是不赖,石头重新架好机枪,又突突——打出长点射,这次真拦住泽养和军曹去路。两人距离河水还有三十多米,但一片空旷,只能先卧倒在沙滩上的沙窝里。 立即带军曹跑向河边。栓子和赵鹏举率先跑下山坡,对着泽养和军曹也连连开火。 栓子挥手示意停火,对着泽养大喊:“你们跑不掉了,赶紧投降!” 泽养能说流利的汉语,立即回话:“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你放下武器投降,就知道了。”栓子知道泽养不会投降,但鬼子枪法太好,硬拼下去,恐有死伤,所以故意拖延时间,让赵鹏举带战士从东面包抄过去,这样能一举消灭两个鬼子。 “连姓名都不敢通报,阁下太矜持了吧?”泽养也在拖延时间。他和军曹趴在一个凹坑里,凹坑像一根巨大的棍子在河床捅了一下,狭长摸样,估计是山坡上的水汇集在这里,向下冲击而成,扒开东面沙堆,再往河边爬,或许能有一条生路。 泽养不打算跑了,堂堂密云挺进队泽养分队,连游击队都没打过,回去也会被羞臊死。他低声告诉军曹:“请你务必活着回去,如实转告石黑队长,请他为我们泽养分队报仇,找到队员们尸体,带他们回家。还有,王志先被游击队抓获,密云挺进队恐怕不再是秘密。” 第158章 失去联系 鬼子军曹留下弹夹和手雷,含泪向左转身,半干的沙堆很容易抛开,他像狗一样钻过去,匍匐在地上,撅着屁股,全力全速往河面爬。 泽养露出肩膀,又冲栓子大喊:“如果我们投降,阁下会怎么处置?” 栓子知道鬼子不会投降,瞄准泽养扣动扳机。子弹穿过泽养肩膀,飞向河面。泽养捂住伤口,忍着疼,大骂道:“你叫栓子吧,游击队神枪手,久仰大名,但不讲武德,小人也!” 去你娘的,跟你们这些鬼子讲武德,老子那是真疯了!栓子仍瞄准着沙堆,随时射击。 赵鹏举也在骂,奶奶的,竟然连栓子都知道,咋就不知道老子赵鹏举?可他抬头,竟然发现鬼子军曹像王八一样,贴着河谷往河里爬,立即大喊道:“鬼子要跑!” 石头也看到了,立即开火。泽养立即举枪压制石头,又转身向东面赵鹏举等人开火。鬼子军曹也咬牙爬起来,向着河面飞奔。 再有五六米就跳入河中,栓子手中的枪响了,鬼子军曹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仍挣扎着往河面爬。 赵鹏举和三名战士已迂回到东面,瞄准鬼子军曹,接连开枪。鬼子军曹肋部又中两弹,眼睁睁看着河水就在面前,却再也爬不动。 一个都不给留,泽养彻底怒了,举起花机关,拼命向赵鹏举方向扫射。栓子猛然站起,举起长枪,瞄准泽养,扣动扳机,子弹又从泽养后背穿过。赵鹏举指挥战士投掷过来的手榴弹,炸伤了他的双臂,弹片也镶嵌在他的头盔上。他想自行解决,试图举起手雷,但双手已不听使唤。 扭头看了一眼河水边的军曹,和他一样,只能扭动躯体。泽养有了绝望的无力感,可他依然愤怒,大声骂着。他没想过,手无寸铁的平民被他们残害时的那种无力和惶恐,他只想着帝国军人就该征讨四方,所有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劣等人。但现在他尝到了这种滋味,面对死亡,有心无力。这是他的耻辱,奇耻大辱。 而游击队——死到临头,他还不知道游击大队已改编为独立大队,队员们向他包围过来,站在他身边,像欣赏一头刚被捕获的野兽。泽养再忍无可忍,恨不得马上死去。可他动不了,于是抬起头,努力装作取手雷。两杆枪同时响起,打中他的胳膊,他似乎听到胳膊碎裂的声音。 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全身发麻发木,但能看到血从伤口里流出来,泽养想保留最后的尊严,抬头看着队员——其实他想看着栓子,但王志先只告诉过名字,还有栓子是神射手,但没说长什么样。他露出微笑,装出大义凛然:“我阴沟里翻了船啦,可你们早晚会被剿灭,一个都不留。” 可是没人搭理他,赵鹏举还故意其他,歪头对栓子说:“我看是活不成了,那就把他留在这里,让血慢慢流干。” 栓子点头:“好,去看看那头猪,小心点,猪急了也会咬人。” “放心,我会把它的脑袋割下来,丢进河里喂鱼。”赵鹏举带着两名战士转身走了。 “八嘎呀路,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泽养气的喘粗气。 栓子却在考虑怎么处置他。带回去,以方莹医术,估计还能救活,但这头鬼子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估计什么也不会说,白白浪费紧缺的消炎药。 “哈哈,知道么,你死在这里,河神也会想办法折磨你,把你心肝挖出来,放到油锅里煎。”栓子故意气泽养:“老子也不问你叫什么,就在这里做无名的小鬼吧,死小鬼子!” “八嘎,王八蛋——”泽养气的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六子想起顺子,抬起大脚,踩在泽养后背上。泽养后背嵌着三枚弹片,一脚下去,泽养又疼醒过来,昂着脖子,瞪着血红的眼,怔了两秒钟,气绝身亡。 鬼子军曹也死了,赵鹏举和战士拖过来,用鬼子钢盔又把凹坑往下挖了半米,把泽养和鬼子军曹埋到里面。埋好后,立即赶往李庄。 山里没听到枪炮声,这让大家伙有些奇怪。现在都能想得出,鬼子这支奇怪的小队进山目的,小林龟山也会趁机进山。 事实上,小林龟山已经进了山,而且凌晨四点前,把兵力集中在兴隆据点据点,他也从古路口骑马赶到,迅疾召集军官开会,告知有一支特攻队已进入山林,目标是游击队大队部,他们发起攻击后,参加演习部队立即进山围剿。 起初,正川一郎都认为仍是演习,何况那些伪军,更没放在心上。小林龟山阴沉着脸,大声说道:“凡作战不利者,一律砍头!”鬼子和二狗子军官们才半信半疑地集体喊哈依。 等到五点,李庄方向看到爆炸亮光时,立即下达命令,全速向李庄方向前进。最先出发的二狗子们慌了,急了,奶奶个腿,怎么玩着玩着就成真的了?急眼也不敢停下,后面鬼子已经顶了上来。 跑了一半,前面枪声基本停了,二狗子却更加担心,就要进入游击队打伏击的好地方了。幸好后面鬼子官下令,先占领两边山坡,再穿过山谷。但又跑了二里地,后面传来命令,原路撤回,不打了。 小林龟山又傻成了猪。接到泽养电报,他立即向李庄方向派出斥候,结果斥候跑回来报告,李庄响起一阵枪声,随后游击队开始追击,接着又开始有序撤退,现在李庄已经没有了游击队。 密云挺进队不是精锐中精锐,可以上山打虎,入水捉龙,还专门对付八路军高级指挥机关,怎么连游击队都摆平不了?是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还是水土不服吃坏了肚子,导致失败?泽养分队都没成功,说不定李智已经挖好陷阱,等着他们?还打个屁,小林龟山急令撤退,又命令渡边和正川领着鬼子伪军,转向山林北面去接应泽养小队,但时至下午,连个毛都没看着。 没看着就算了,反正泽养给他说了,完成任务,他们不进平安县城,而是告知军部直接派人来接。泽养语气很傲慢,一个中尉在少校面前,完全没有等级观念,他们密云挺进队是精锐中的精锐,但泽养表现的更像天之骄子。那就让天之骄子们张开翅膀,在山林里自由翱翔吧。 返回兴隆据点,小林龟山立即向三十二师团司令部发送密电,报告战斗情况,因密云挺进队未达成战斗目标,平安守军业已撤出山林,也未发现密云挺进队人员。司令部复电,原地坚守,密切掌握敌情。小林龟山布置一番,刚回到县城,又接到十二军军部密电,泽养分队已失去联系,特命安平守军不管采取何种手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失去联系?那就一个结果,泽养分队全部玉碎山林。小林龟山又气又急,不是觉得自己厉害吗,怎么连游击队都打不过,又怎么去搜寻他们的尸体? 第159章 他是叛徒 中午,李庄李二爷家堂屋内,王志先坐在方凳上,双手摸摸衣领,又放下,忽又抬起,捏捏衣角,局促又紧张。左脸太阳穴肿成了小窝头,一圈发青,中间通红,仍往外瘆着黄呼呼的水。栓子打的很重,几乎要了王志先的命。 王志先却忘了疼,还有李大富往他脸上滋的尿,仍感觉骚哄哄的刺鼻。王志先是爱干净的人,拉屎都不和县委其他男同志一样,蹲在茅厕里,他嫌脏,如今被尿到脸上,却顾不上,因为他先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他装出了忏悔,声泪俱下,其实他也真的后悔,尤其得知游击队已改编为独立大队,老孟担任政委,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个耳光。若不是急功近利,若不是昏了头,他不会去军分区告状,说李智和刘芳违反组织规定,私定终身,或许他不会被调往纵队宣传处,或许以他才华,能当上政委,即便不能,那也是候补副政委。 后悔晚矣,现在他只能哭诉,家人都已被鬼子软禁,自己是被迫叛变,并想着假投降,身在曹营心在汉,不然,头天晚上进山,就会带着鬼子直取小黑山,要了李智和老孟的命。 除了家人被鬼子软禁,其它都是在撒谎,他飘忽的眼神逃不过李智的双眼,但李智和老孟看着他继续表演下去。 “我有重要情报,很绝密,请把我送到军分区,面见司令员和政委。”王志先的双手放在腿上,脸上露着严肃。 此时王志贤撅什么尾巴拉什么狗屎,李智和老孟心里门清,他就想用情报保住自己性命,而且所谓情报就是黎明前的那伙鬼子。老孟没说话,李智拍了桌子:“牺牲三十多个兄弟,你以为你还能见到司令员和政委?” “那你们就杀了我吧,我毫无怨言。”说完,王志先耷拉下眼皮,装作要死的狗,以此告诉李智和老孟,不见到吴刚和赵文斌,我什么也不会说。 李智猜到他的心思,掏出驳壳枪,大声吼道:“来人,绑了,老子要用叛徒的头祭奠牺牲的同志!” 警卫排战士跑进堂屋,拿粗绳子就往王志先脖子上套。王志先慌了,大声喊道:“老孟,你是政委,杀不杀我,你有决定权。” 老孟也掏出枪,啪地拍到桌子上:“老子也想杀你!” “啊?”王志先的双手已经被绑在一起,他奋力挣扎着,又冲李智喊:“你这是在犯错误!” “哈!”李智轻蔑地笑了一声:“老子自打入伍犯过的错误,大大小小加起来,能记满一个本子了,又怎么怕多你一个?再说,杀叛徒,天经地义,司令员、政委也不会把我怎样!” 真要杀头了,王志先急的快哭了,抬头看着老孟。老孟很不耐烦地挥手:“推出去!” 门外街上,牺牲战士遗体整齐排放着,身上已擦洗干净,上面覆盖着白布。战士们持枪,肃穆地站在两边。此战共牺牲五十一名战士,一名连长,两名排长,是自游击队成立后牺牲最多的一次。但活着的人不再那么悲伤,也终于适应打仗就要死人,是的,这次侥幸活下来,还有下次,下下次,下下下次——不是乌鸦嘴,而是事实,甚至已有战士觉得,最叫人接近死亡的方式就是打仗。 何况,这伙鬼子很不寻常,他们用的家伙除花机关外,还有带镜筒的枪,学问深又和鬼子打过阵地战的老孟也不知道这鬼东西是什么东西,憋了半天,才想起一句名词,可能是鬼子狙击步枪吧。话刚说出口,又引来更多疑问:“啥叫狙击步枪?”“这个圆筒子干啥的?” 急的老孟摆手:“现在不是说枪的时候。”其实他也知之甚少,更不知道怎么用,于是把枪交给栓子,让他去研究。 非一般的鬼子,非一般的装备,还有非一般的战术,说明这伙鬼子来历非常神秘。王志先肯定知道,但这家伙非要面见司令员和政委才肯说。 王志先了解司令员和政委脾气,所以想用这伙鬼子来历作为情报,还换取他的小命。如果送到军分区,还真可能得逞,因为他提供的真可能是鬼子绝密情报,从而功过相抵。 但独立大队都想让王志先死,尤其栓子,甚至放出话来,如果放了王志先,他就请假离队,继续追杀王志先。赵鹏举也跟着起哄,说他也跟着去,往后特务连就撒丫子放养——这是无组织无纪律的言行,老孟结结实实每人赏了一脚,说胆敢私自离队,老子就按逃兵处理,抓回来枪毙。 李智知道,两人也就是说说,为的是给大队部施压,必须干掉王志先。其实最想弄死王志先的是李智和老孟,这脑袋后面长反骨的混账王八蛋,活着就是一种危险。 王志先被押出大门,战士们立即将目光集中过来,脸上的愤怒像燃烧着的火,猛子甚至带头喊:“打死他!”营长发话,战士们正要往上冲。幸好李智和老孟一步跨出大门,战士们才咬牙吞下心中怒火。 栓子和赵鹏举挨了踢,老实很多,他俩也看出李智和老孟心思,一定会弄死王志先。就王志先这个怂货,即便上过大学学堂,但玩心眼,再修八世,也不是李智和老孟对手。 老孟看着牺牲战士,心里一阵疼,拿起烟袋锅,手有些发抖,拿出洋火,划了三次才点着,抽了一口,咬牙对王志先说:“就是我和大队长想送你去军分区,你以为自己能走出夫子山?往后战士们也不会再听我们指挥,所以必须杀了你。行了,你不说也罢,鬼子那点伎俩,我们也猜的八九不离十,待会送你上路的时候,请张副大队长动手,他力气大——” 言外之意,张大年亲在操刀,保准咔嚓一声,让王志先尸首异处。王志先吓得浑身颤抖,嘴唇发紫:“别,别——” 老孟吧嗒又抽一口烟:“还有什么话,尽快说,牺牲战士要运往孟庄南面,你知道,那里埋着牺牲的同志。” “我,我把情报说给你们听,能不能放过我?”王志先眼泪巴巴,看着老孟。 “那要看你情报价值了。”老孟说。 一旁李智狠狠地咬着牙:“他能有啥绝密情报?即便有,他是叛徒,能跟咱们说真话?别跟他废话,拉出去毙了,为死去兄弟报仇!” 王志先心理防线已彻底崩溃,若不是两名战士搀扶着他,肯定要跪下来哀求:“大队长,我全说,不,我写下来,若有半点虚假,你们砍我的头,不,五马分尸——” 第160章 最恨叛徒 晌午,孟庄南面三里山坡,牺牲战士安葬,一座座新坟茔埋下忠骨,都是青春大好时光,也都没有成家——栓子紧紧握着枪,他早就就准备好了趟进这片山坡,也想着迟早一天,和狗剩、顺子等兄弟在地下见面。杀了那么多鬼子,早够本了。当然,能再多杀鬼子,自然是好事,求之不得,最好是把鬼子全杀光,让它们不敢再瑾瑜华夏大地,不敢再来杀人放火。他眼里眼里又冒出像狼一样的光。 王志先全都交代了,现在正在李庄详细写密云挺进队情况,还有他的悔过书。但这都是装样子,栓子相信,他肯定活不了几天。 事实也的确如此。鬼子搞了密云挺进队,目标将直指纵队司令部和115师司令部,狡猾至极,恶毒至极,但从情报价值来说,足可以免去王志先死罪,但没人愿意看他继续活着,甚至鬼子也想取之性命,那个叫泽养的鬼子官,若不是赵鹏举打中其胳膊,已经把王志先送到了西天。能落到敌我双方都想取之性命,王志先真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没人可怜王志先,出卖自己人,出卖祖国的叛徒,最没人性,最为可恨,凌迟酷刑都难以消除人们心头之恨。 李智和老孟已商量出怎么让王志先死。王志先必须死,李智和老孟、张大年已推敲过,若不是栓子及时发现山顶上鬼子军曹,若不是李智也感到有大事要发生,出来查哨,指挥部可能被泽养端掉,李智和老孟就会死在李二爷家中,独立大队极可能全军覆没。对此,张大年自己也毫无疑义:“再过几年,我估摸着栓子还行,我就算了,真没那个脑子。” 其实张大年已进步很多,不像年初那会,只知道冲上去,大刀见红,现在稳重很多,明白战场上不只是打打杀杀,更重要的是动脑子,才能打胜仗。可张大年天性就是直爽脾气,玩不了太多心眼。若李智和老孟不在,由他指挥独立大队,还真不是小林龟山对手。 栓子有这方面天赋,脑子够用,尤其昨天一天心里发慌,好像冥冥间自有天意,再次救了独立大队,搞的老孟非常激动,若不是有叔侄这层关系,恨不得给他磕一个。但他太年轻,当连长已有拔苗助长之嫌,不能再往上扒。而且,纵使有再多天赋,也不能一蹴而就,还需一步一步磨炼,一步一步成长,不能睡醒一觉,就成为司令员。 牺牲战友下葬,李智下令朝天开枪送行,一是为了心中永远的怀念,二是鼓励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打下去。“倭寇未灭,依然任重道远,依然会有牺牲”,牺牲的活在战友心里,活着的也准备着牺牲,到阴曹地府与战友会合,继续和小鬼子干,要么把它们全部弄死,要么把它们打回老家,不然没个完。 好久没来了,栓子也给狗剩坟头上添了两把土。顺子的遗骨从玉皇峰迁到这里,从此不再孤单。“到了下面别和顺子打架,你俩应该一致对外。”说完,栓子扛起枪,带着队伍,进了孟庄。 干掉泽养分队,相当于直接戳了鬼子十二军的眼,捣了它们的心窝,肯定会报复,李智和老孟劝刘芳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动,以防不测,同时留下特务连在孟庄待上一段时间。 这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也为了避免给独立大队带来麻烦,刘芳同意,让县委同志赶紧收拾物品,准备转移。 李智和老孟来孟庄,还有一件事。中午,小林龟山派人送信,要拜见游击队指挥官。不知道小鬼子耍什么花招,但水来土屯,兵力将挡,李智很大气,直接选在孟庄西面山坡,与谈判的敌人见面。 县委全体同志刚要离开,民兵匆匆跑回村子,说谈判的鬼子来了,还送上一份名帖。名帖是尹子林写的,以小林龟山口气,说有要务,特派大尉正川一郎,保安团三营营长赵疤瘌面见李长官、孟长官。 真来了?不等李智和老孟发话,赵鹏举咔一声把枪握在手中,转身就要去和鬼子官干。赵鹏举最难受,原来天地会三十多口子,打王庄据点折损一半,这一仗又牺牲八个,加上他,还剩下六个人——栓子拉住赵鹏举,大队长和政委都在,不能冲动。 张大年也仍一肚子火,挥手说:“见个屁,让一营把小鬼子砍了算了!” 又冒出一个混不吝,李智不仅没生气,反而拍拍张大年肩膀,又看看赵鹏举:“两军交战,不杀来使,今天咱们就给它这个面子,看看小林龟山又憋着啥坏屁!” 老孟点头:“走,下山。” 正川一郎和赵疤瘌已经到了,带的人不多,一共五个,都骑着马,正川一郎身边伪军还挑着白旗,但不是来投降,只是告诉埋伏在山坡上民兵岗哨不要开枪。正川一郎也真是来谈判,没带指挥刀,只是象征性地挎着手枪,但没准备用。如果游击队想打死他们,就这五个人,谁也跑不了。 所以这不是什么好活,却又是小林龟山命令,正川一郎不想来也要来,既然来了,那就认命。赵疤瘌压根不想来,曾几何时,他指挥两个连前来偷袭孟庄,就在前面那条沟内,两百多人损失殆尽,他也差点成为游击队俘虏。 参加下葬的两百多人,齐刷刷地走过路沟。,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走在最前面,手里好像拿着枪。那是老孟,手里拿着烟袋杆,距离远,两人看不清楚。 正川一郎和赵疤瘌略微皱皱眉头,又放松下来,此时转身往回跑,肯定被独立大队笑话,而且也保准跑不脱,两人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来,还努力昂着头,尽量做到不卑不亢。 李智从后面土坡走回来,和老孟并肩站在一起。他俩后面站着栓子和赵鹏举,背着枪,腰里挎着盒子炮。两人都一米七五的个头,威武挺拔,尤其眼神,简直能杀人,正好充门面,给对方以无形压力。 第161章 有无诚意 正川一郎和赵疤瘌下马,走到距离李智和老孟五米远的地方,正川一郎双腿并拢,先鞠躬,接着自我介绍。等正川一郎说完,赵疤瘌举手敬礼,也说出自己名字和职务。 赵鹏举向前跨一步,抬手介绍李智和老孟。 赵疤瘌仔细观察着李智。他早认为李智是见过的最会打仗的人之一,心怀敬畏,今天总算见到真佛,心里不由发:“李大队长,赵某久仰了!” 赵疤瘌说的是心里话,很诚恳,李智却歪头瞪眼:“赵疤瘌就赵疤瘌,还赵志豪,白瞎你爹娘给你起的名字,穿这身狗皮。” 赵疤瘌被呛的面红耳赤,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川一郎看不下去,双腿并拢,先鞠一躬:“李长官阁下,打人不打脸,请您自重。” 李智已经猜到,小林龟山是有求于独立大队,所以才派这俩人进山,所以仍不客气:“自重什么?有屁快放,老子没功夫和你瞎扯淡!” 正川一郎被骂的直往肚子里咽气,却又无奈,今天还真有求于李智,不得不再次鞠躬:“李长官,今日早晨之战斗已经结束,小林龟山少佐特命在下与赵营长前来索要阵亡士兵尸体,还请李长官从人道出发,高抬贵手,把尸体交给我们带回。” 原来是要那些玩意,李智和老孟对视了一眼,并没觉得太奇怪,早上那十五头军曹是小鬼子精英,隶属鬼子十二军军部,估计他们长官丢不起这个人,让小林龟山想办法把尸体弄走,焚烧后,装进坛子里供起来。 如果从人道主义来说,八路军是文明之师,可以给你们,可你们不人道啊,而且不能就凭你一句话,老子就给你们。李智非常恼火:“三个月前,我们游击队和民兵被你们杀害,脑袋挂在杆子上——那时你他娘的怎么不说人道,现在跟我说,我说你脸皮咋就这么厚啊!” 正川一郎不想死去的野田,蛮横不讲理,被骂的面红耳赤,却又慌忙鞠躬:“李长官,上次事件的确欠妥,还望见谅。” 李智冷笑两声:“杀了人,说声对不起,就岂能了事?你回去告诉小林龟山,有本来进山里抢。” 别说现在鬼子不敢轻易进山,即便进了山,就十六具尸体,游击队随便埋哪个地方,都不好找。看李智意思是不想给,正川一郎鞠躬没有抬头:“李长官,孟长官,如果两位阁下提出的条件不过分,我们可以用枪炮来换。” 李智想的就是这,想白白抬走尸体,姥姥,必须给老子钢炮、重机枪!没想到,正川一郎自己主动提出来,老孟和身后的栓子、赵鹏举差点没笑出声。 李智板着面孔,一字一句地说道:“行啊,你记好了,一门迫击炮,炮弹二十发,两句掷弹筒,榴弹六十发,两挺重机枪,子弹三千发,五挺轻机枪,子弹五千发,三十杆长枪,子弹两万发,还有一万现大洋。” 因为李智早就这么干过,为了换回十七具鬼子尸体,不得已用五杆长枪、一千发子弹,还有两箱手榴弹——这次李智也肯定如此,估计还会狮子大开口。在小林龟山眼里,李智就是地痞加无赖,软硬刁憨精,啥都会。他打不过你的时候,就会软,到处乱跑,万一被他抓到机会,又比钢刀还硬,刁和精就不用说了,浑身上下都是心眼,有时还会装憨卖呆,就比如现在,果真狮子大开口,别说十六具尸体,就是十六个活人,也值不了那么多装备和钱。 正川一郎也有了心理预期,但没想到李智把价码抬的这么高,他怔怔地看着李智:“李长官,我们是带着诚意与您谈判。” 李智却讲起了歪理:“既然真心想抬走那些尸体,就不会在乎价钱,我看你是没有诚意,咱也别谈了,送客。” 可十二军军部命令,那些尸体务必要运回去,赵疤瘌慌忙赔起笑脸:“李长官,孟长官,您要价确实太高,再说,您留着那些尸体也没用,您老就高抬贵手,降低点价格。” “你能当家吗?”李智口气略微缓和一些,好像是为了给赵疤瘌面子。 “如果价钱适中,正川队长可以做主。”赵疤瘌恭敬地回答。 李智看着正川一郎。之前李智看所有鬼子都丑陋无比,可眼前正川一郎长得倒有几分人样,很周正,而且据说他也不像小林龟山、野田那般暴戾,性格相对温和,但不管怎样,他都是鬼子。 来之前,小林龟山已经说了底线,最多两挺轻机枪,十杆长枪,外加两箱手榴弹,但这与李智要价天壤之别,正川一郎真不知道怎么还价。他傻傻地看着李智,低声说:“李长官,您的价格我们真不能接受——” 李智摆手,打断正川一郎:“行了,我看你既没有诚意,也当不了家,回去吧,和小林龟山再商量商量,我也不催你们,反正天热,用不了几天,尸体就烂掉了。” 正川一郎慌忙点头:“那我们怎么联系您?” “商量好了,还来这里,找他,我们特务连连长。”李智回头指了指栓子。 “特务连?”赵疤瘌诱惑地看着李智。 “忘了告诉你们了,现在我们是八路军独立大队,说实话,老子不在乎你们那仨瓜俩枣!”说完,李智又看了一眼赵疤瘌。 赵疤瘌接触到李智目光,不由哆嗦一下。李智目光里没有杀气,反倒带着亲和,好像在看自己人。而正是这种亲和,让赵疤瘌感到莫名紧张,也莫名期待……他已有投奔八路军的想法,但现在小林龟山极力拉拢他,还准备提拔他为副团长兼封锁线副指挥长,配合正川一郎守住封锁线。 他慌忙捅捅正川一郎,示意赶紧走。正川一郎又向李智和老孟鞠躬,李智和老孟略微抬起右手,还没举到下巴,又放下,但这已是给正川一郎最高待遇。赵疤瘌也举手敬礼,转身上马,匆匆离去。 第162章 卑职去买 李智和老孟带队伍返回李庄,特务连留在了孟庄,但方莹不在。她在小黑山救治伤员。今天她很忙,很累,光是从伤员体内取出的子弹,就五十多粒,装满了铁盒。李智和老孟又写信,派人去蒙山请求增援。 没有了方莹打扰,栓子却空落落的,晚上集合开饭,原来四十七人队伍,少了很多,变成三十五个人,还有六个队员永远都不会再出现在队列里。他们牺牲了,埋在了南面山坡上。栓子想讲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挥手让战士排队打饭。他只拿了一块菜饼子,默默坐在一边,却一口吃不下。 同样吃不下饭的还有城里的小林龟山。厨师特意给他做了九转大肠,这是小林龟山最喜欢的一道菜,但心头的愤怒却让他恨不得掀了桌子。与李智周旋这么久,心也被磨炼煎熬这么久,他不该再如此恼怒,而应该心如止水,处惊不乱。 但泽养分队不仅没达成目标,反倒全部玉碎山林,军部又明确指令,不管采取何种手段,都要运回泽养分队尸体,本该天大希望变成失望,本该欢喜一场却留下烫手山芋,尤其是李智,好像知道军部命令,张狂的没有边际,一门炮,七挺轻重机枪——这完全是割身上肉去养老虎,然后再被老虎有了力气,再回头把给它肉的人吃掉。小林龟山宁肯违抗军部命令,也不能答应李智条件。 上次枪换尸体,至今小林龟山仍心有余悸,若被师团知道,撤职查办是最轻处罚,再一过后再二,后面也难说还有再三,恐怕就是纸包不住火。虽然军部明确指令,不管采取什么手段,但小林龟山知道那些官老爷,绝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而是让他去偷去抢去夺。但不管是偷是抢还是夺,他做不到,再换其他人来,也同样做不到。 之前很看不上八路军,尤其是游击队,觉得那都是草芥,只是直立行走的动物,所以他和他的士兵极其高贵,死在山林已是一种耻辱,若尸体再被扔在山林不管,对皇军来说是奇耻大辱,极影响士气,所以他宁愿用枪换尸体,也不允许皇军士兵被埋在山林。现在不同了,小林龟山把游击队当成了真正对手,心里也滋生出一种尊重,死在这样的对手之下,并非奇耻大辱。所以如果他的士兵再战死在山林,他不会再进行交易。但泽养分队不同,军部想把他们运回去,再举行盛大祭奠仪式,以激励密云挺进队其它成员。 小林龟山身边站着尹子林、渡边,还有马大炮。尹子林仍不知道密云挺进队,小林龟山告知是军部的神枪手分队,但从小林龟山着急愤怒的脸上,他读出了不一样的答案,这不是一般的神枪手分队,而是鬼子专门训练的特攻队。他也猜出,像这样的特攻队,应该还有。 但这不是他考虑的问题,他猜十六个鬼子都不可能死掉,还有受伤的鬼子,李智会想办法撬开他们的嘴,问出实情。现在他要做的是保证马大炮继续当团长,而且想办法离间赵疤瘌与鬼子之间的关系。这是李智和刘芳交给他的任务,马大炮指挥打仗是草包,而赵疤瘌有一定军事才能,所以要让保安团继续由草包当团长。 马大炮领兵打仗不行,但做生意、察言观色是好手,他已感觉出小林龟山对他不满,还有意让他改任安平县维持会长。那是有名无份的职务,毫无实权,马大炮自然不愿意,多次找尹子林帮忙。现在机会来了,中午尹子林就告诉马大炮,破财消灾,游击队肯定要用尸体换军火,你主动承担。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小林龟山不会这么不讲道理。 可听了游击队提出的条件,马大炮也感到肉疼,这么多军火,还有一万现大洋,简直能要了他老爹的命。他木然地站着,没有吭声。 小林龟山下定了决心,不能因为十六具尸体就让皇军颜面荡然无存:“告诉游击队,顶多三挺机枪,二十杆长枪,五千大洋,不然,尸体不要了。” 尹子林知道这是小林龟山底线,也明白拿军火换尸体,也已突破鬼子的忍受限度,于是看了一眼马大炮。马大炮立即向前一步,立正站好,又低头鞠躬:“少佐,卑职请求与游击队谈判,所需军火、银元也由卑职提供,不动用军火库,并说明此事与皇军无关。” 安平县保安团本就是鬼子豢养的狗,打仗冲在前面挡子弹,不打仗帮鬼子搜刮地皮,活的没脸没皮,但马大炮如此主动不要脸,还如此大方,让小林龟山很是感动,大有雪中送炭之感。 小林龟山脸上露出喜悦,也装出关心,因为马大炮说了不动用军火库,这样师团、联队追查下来,也没多大关系。小林龟山问:“马桑,军火的,你打算怎么搞?” “卑职去买,现在就去。”马大炮立即回答。 马大炮在撒谎,军火不是说买就能买到,肯定事先做好了准备,或者说叫有存货。小林龟山也知道马大炮在撒谎,他已隐约听说,马大炮伙同兄弟马二炮干走私军火,也曾想彻查马大炮。一则他的心思全在山林之内,李智把他搅合的神经衰弱,精力顾不上这些烂事,二则尹子林劝他,修筑封锁线、扩编保安团,马大炮出钱出力,对皇军难得如此孝心,若真查出什么事来,把他关进监狱,会影响构筑安平县共荣圈。 小林龟山也就放过马大炮,没想到关键时候还真有用处,那就这样吧。小林龟山向马大炮鞠躬说道:“马桑,此事就全权交给你处理,拜托了!” “卑职一定全力以赴!”马大炮也连忙鞠躬,心里也乐开了花。 即便按小林龟山说的底线,那也是一大笔钱,但花的值,花的其所,马大炮不傻,知道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钱,只要这次成功,也就会得到小林龟山默许,往后不管做什么生意,只要不张扬,就是走私飞机大炮,在安平县内都会畅通无阻。何况,他再次赢得小林龟山信任,团子职务能保住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游击队能不能同意?离开小林龟山住所,马大炮又问尹子林。尹子林当然觉得越多越好:“你可以再增加一点,我想游击队会同意。”马大炮想想也是,游击队留着那些尸体,除了沤粪,也没啥用处,能换些军火,就是大赚而特赚。 回到家里,立即与其爹其弟商议。都是奸诈的小人,也都知道如何用最小损失来赚最多的钱,三个装满坏水的脑袋凑在一起,在小林龟山底线之基础上,增加两具掷弹筒,十杆长枪,如果游击队不同意,那也算是尽力了。 这些军火马大炮都有,藏于马家村,马大炮立即带人赶往马家村,晚上就住在古路口据点,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进山,与游击队谈判。 不,现在他们已被整编为独立大队。 第163章 再次交换 天刚蒙蒙亮,马大炮就穿衣起床,腰带也扎紧,努力装出军人模样。陪同他一起进山的正川一郎和渡边,也穿着整齐。赵疤瘌站在据点门口,送他们进山。马大炮很得意,不拿正眼看赵疤瘌,老子出马,就没你小子什么事了吧?你就是个穷鬼,除了打仗什么也不会,但还是打不过山里的土八路,有什么用? 他的傲慢也是在告诉赵疤瘌,不管你尿多高,老子还是团长,大不了你当副团长,老子还是管着你。 同样骑马,同样在前面举着白旗,一伙子鬼子二狗子进了山。此时,太阳刚刚升起。他们进山不久,便被民兵发现,立即跑回村里,告知栓子。栓子集合队伍,来到西面山谷,等候着他们。 马大炮和渡边来到近前,发现都是年轻人,不由面带失望。他俩想尽快把事情摆平,然后给小林龟山一个满意交代。正川一郎已认得栓子,而且昨天李智专门交代,今天由栓子全权代表独立大队进行谈判。 正川一郎跳下马来,向栓子鞠躬:“连长阁下,这是保安团马团长,由他与您谈判。” 栓子威武抬头,目光犀利,看了一眼马大炮。身后赵鹏举认得马大炮,以前去县城卖猎物毛皮,没少受这家伙欺负,此时看着他,也目光冰冷。马大炮感觉两道寒光,如利剑一般,赶紧下马,走到栓子面前,拱手说:“兄弟辛苦!” “不辛苦,说吧,你想怎么样?”栓子冷冷地说。 马大炮双手递上清单,又自来熟地说道:“小兄弟,这些军火和银元,已是我们少佐给出的最高价钱,如果贵军不同意,那我们也没办法了。” 昨天李智临走前有交代,反正留着那些尸体也没啥用,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只要鬼子再来,给出的条件不过分,就答应它们。栓子看了看,觉得差不多,又递给赵鹏举,装作为难地说:“这差价也太大了。” 赵鹏举附和着说:“是啊,炮不给就算了,机枪也差两挺。” 马大炮赶紧赔笑脸:“两位小兄弟,这真差不多了,实话给您说,少佐怕上峰追查,很为难,这还是保安团自己往外掏。” 栓子点头:“那好吧,看你还诚心诚意的份上,那今天中午,就在这个地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好勒,还是兄弟痛快。”马大炮看着栓子,心头竟然涌起一股冲动,这小伙子很好说话,也有些傻呵呵地实在,往后可以做生意。 就说了这几句话,马大炮、正川一郎和渡边返回古路口,李智立即拿着清单,让泥蛋赶往李庄报告。 接到报告,李智和老孟很满意,并命令一营赶往孟庄,以防不测,同时再次提醒栓子,加强警戒和侦察。 马大炮回到据点,也立即打电话告知小林龟山,小林龟山长出一口气,也有了食欲。 中午,十五具鬼子鬼子尸体,包括埋在沙河边的泽养,也被扒出来,运到山谷。 渡边挨个掀开白布,看上一眼,天热,鬼子的脸都变了形,也有了气味,但身上军服都在,也和一般鬼子不一样。 马大炮只看了一眼,就不想看了,太晦气,也不明白为什么非要把这些破玩意带回去。他站在一旁,手指点着,数了一遍,扭头问栓子:“不是十六个吗?” 栓子回答:“有一个是我们的叛徒,你们就不用带走了。” “怎么你们还能出叛徒?”马大炮不相信。之前有个叛徒叫李二蛋,被李智活生生砍了脑袋,从那以后游击队就再没出过叛徒,就是抓住的伤兵,宁死也不叛变。 渡边知道内情,于是接过话头:“就这样了。” 赵鹏举已检查过枪支和银元,低声对栓子说:“都够。” 栓子挥手:“好,你们可以走了。” 既然渡边发了话,又听到栓子说可以走了,马大炮立即向手下二狗子挥手:“抬走,路上轻点。” “真是条狗。”赵鹏举低声骂道。 马大炮 听见了,回头看了一眼赵鹏举,却又不敢发作。为防不测,一个中队鬼子加一个营二狗子在古路口待命,但没敢进山,如果动起手来,马大炮心里没底,于是咧嘴笑笑:“小兄弟,再见。” “谁他娘的是你兄弟。”赵鹏举又骂道。他就是想拱马大炮的火,以便动手。但马大炮不给机会,骑上马,跟在渡边身后,向北走了。 栓子看着马大炮后背,低声说:“他不敢打。” “怂货,就会给鬼子当狗,欺负百姓。”赵鹏举恨恨地骂道。 “早晚收拾他。”栓子说着,握紧了枪。 十五具鬼子尸体抬出山林,立马装车,准备起运,但接到军部电话,玉碎军曹就地火化,并质问为什么少了一具? 小林龟山只能回复说,有一个是八路军叛徒,所以没带回来。十二军军部非常不满,仍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林龟山这才明白,军部担心密云挺进队秘密泄露,才如此着急。 的确如此,军部不担心鬼子军曹,他们不仅经过严苛训练,也都被洗脑,宁可战死也不当俘虏,即便受伤被俘,也绝不说出密云挺进队秘密,但王志先并非他们同类,本就是反叛人员,意志不坚定,所以最后时刻,泽养要干掉王志先。但鬼使神差,泽养居然没能得手。 得知军部真正意图,小林龟山又给马大炮打电话,让他再次联络独立大队,务必确定八路军叛徒是死还是活。 马大炮立即答应下来。之前山里维持会、发展的汉奸,虽然被县委和游击队联手镇压,但还有漏网之鱼,因为游击队和县委防范严密,那几个货轻易不出头。现在是小林龟山命令,自然可以动用他们。不过,马大炮更糊涂,明明是八路叛徒,死就死了,还要确认是死是活,真是戴草帽打伞,多此一举。 他向尹子林抱怨,也寻求解疑答惑,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尹子林已成为他的高级参谋,只要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尹子林。 尹子林并不希望王志先立即死掉,十二军军部一番骚操作,让他愈发认为背后必定隐藏着大秘密,如果活捉王志先,就能破解这个秘密。他装作陷入沉思。 “要不是渡边拦着,当时我就把那具尸体带回来。”马大炮确信王志先死了,但又埋怨渡边,作为大队参谋,早晚伴随在小林龟山身边,还这么糊涂。 “这话就不要再说了,疏不间亲,人家太君才是自己人。”尹子林又提醒马大炮:“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但我觉得此事关系重大,咱也别问了,少佐让怎么干,就怎么干。” 第164章 交给我用 很快,马大炮很快收到确切消息,而且是被独立大队抓回来当天晚上,就以叛徒罪名被击毙,尸首就埋在小黑山北面山岗上。 马大炮很是得意,因为他猜对了,并亲自向小林龟山报告。小林龟山又打电话,向联队司令部报告,再逐级报告给十二军司令部,又转告到密云挺进队,队长石黑接到报告,放心下来,以他对八路军了解,连日军俘虏都会优待,如果王志先说出密云挺进队消息,属于立功表现,而且是大功,或可以免除其死刑,当天晚上就被枪毙,足以说明王志先什么也没说,或者王志先说了,八路军以为他吹牛,不相信。 的确,以王志先供述密云挺进队,属于高度机密,对鲁省八路军也高度有威胁,王志先可免除一死,可他偏偏落在李智和老孟手里,那他真就活不成了。两人还没点上烟,就已想出主意。 既然王志先提供绝密情报,那他就可以功过相抵,老孟出面找他谈话,言语间不再仇恨,而是带着亲和,让王志先误以为自己小命保住了。但老孟话锋一转,告诉王志先,说吴司令说过,只要发现你叛变,就立即清理门户,所以我们在等军分区命令,你还是小心点,你就老实待着。 王志先又慌了,吓得睡不着觉。夜半时分,门外传来呼噜声,王志先脑袋伸出窗外,看押他的战士竟然睡着了。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反正听老孟意思,即便留下来,往后也没个好。他翻出窗外,轻手轻脚,溜出院子,沿着墙根,向村外跑去。巧合的是,刚跑出村子,就被巡逻队发现。巡逻队喊了一声,王志先也不回答,撒腿就跑。巡逻队立即开枪,王志先身中两弹,倒底身亡。 欲擒故纵,干掉了王志先。 把遭到泽养分队偷袭,部队遭受损失,以及王志先供述密云挺进队,逃跑又被击毙等情况,汇总在一起,并附送鬼子花机关和七九狙击步枪各一支,派一个班护送小凳子赶往蒙山,交给吴刚和赵文斌。 前天接到夫子山药品和医生求援,说是受到一伙很厉害的鬼子偷袭,吴刚和赵文斌就坐立不安,不仅派了医生,还让副参谋长去了解情况。现在具体战报来了,也知道具体情况,刚升格为独立大队,就遭受如此损失,吴刚和赵文斌自然心疼。 不过,看着鬼子使用的花机关,尤其是狙击步枪,还有王志先供述以及老孟写的战斗经过,两人又为独立大队捏一把汗,感到后怕,稍有疏忽,李智和老孟就被泽养大队堵在院子里,小林龟山也会趁机而入,独立大队也就彻底完蛋。 吴刚点上一支烟:“李智这小子不仅打仗动脑子,还是一员福将,不过,还是要重点表扬栓子。” 赵文斌点头:“我看栓子天生就是打仗的材料。” “我看是,关于密云挺进队情报,立即向纵队报告。”吴刚抽一口烟,又低头看一眼报告。 赵文斌说,王志先叛变已成为铁定事实,但却死在夫子山林,似乎有些瑕疵,他应该被押往纵队,接受公平公正审判。 吴刚摆手,不同意赵文斌说法。这种人脑子后面长着反骨,死了是大好事,省去很多麻烦,更何况小林龟山宁愿用军火来换取鬼子尸体,尤其关注王志先死还是没死,足以证明,他们仍想对密云挺进队保持高度机密。而王志先死了,他们误以为八路军还不知道,还会实施渗透到我根据地,进行斩首行动。 赵文斌小声说:“我也觉得王志先该死,但你感觉到没有,是李智和老孟俩人故意让王志先死。” “这话不能乱说。”吴刚啧了一下嘴:“就是王志先想逃跑,被巡逻队击毙。” “我知道,我知道。”赵文斌笑了笑,又叹口气:“王志先是大学生,文笔好,还懂日语,怎么就不走正道?” 吴刚轻轻摇头:“龙生九种,各有不同——算了,不说他了,赶紧写报告,上报纵队,加强防范。” 赵文斌拍了一下巴掌:“好,它们想打咱们指挥机关,那咱们就反过来,打它们伏击,让它们有来无回。” “对,让他有来无回。”说着,吴刚拿起鬼子狙击步枪,打了十几年仗,还第一次见这种枪,觉得新奇又神奇:“李智这家伙缴获了三杆,就给老子送来一杆,看以后老子怎么收拾他!” “行了,你。”赵文斌笑了:“有什么样老师就有什么样学生,有什么样连长就有什么样的兵,那李智优点像你,缺点更像你。” “我哪有什么缺点?走,去试试枪。”吴刚枪拿手上,走出司令部,来到山坡上,选好远处山坡上一块石头,然后以射击姿势举起了枪。 单筒瞄准镜在弹匣左侧,想要瞄准,需要歪一下头,感觉很别扭。瞄了半天,吴刚扣动扳机,子弹却打飞了。吴刚气呼呼地差点把枪摔了:“还以为得了宝贝,什么破玩意。” 身后赵文斌哈哈大笑:“打不准就怨枪,胃口不好就骂厨子,是你年纪大了,打不准了。” 吴刚摇头:“真不是,我觉得这破玩意精度也只有两三百米,像栓子那种神枪手,还不如不用这样的破枪。” 孟庄北面山坡上,栓子趴在草丛里,一动不动。他也在实验九七式狙击步枪,用着同样很别扭。同样,他不知道鬼子为什么生产这种破玩意,几发子弹打下来,他几乎能确定,这种枪精确射击距离不会超过三百米。如果选择,他宁可使用不带瞄准镜的三八大盖。 而事实上,九七式狙击步枪枪身就是三八大盖,只不过装上一具单筒瞄准镜,由于它是1937年定型生产,那一年是昭和12年,日本皇纪2597年,以日军皇纪年份命名习惯,称之为九七式狙击步枪。因为它的瞄准镜只有2.5倍,所以射击精度正如栓子所料,只有三百米。这种狙击步枪在对华战场上使用不多,但后来大量使用在太平洋战场上,而密云挺进队,尤其泽养分队主要是进行突袭偷袭战斗,所以三百米距离精度足够用。 但栓子很失望:“还以为是啥好物件,狗屁!” 身后赵鹏举早就垂涎三尺,听栓子嫌弃,慌忙夺在手中:“那你也不能再还给大队长,你不用,我用。” 现在嫌弃是因为此前对它期望太高,以为五百米之内指哪打哪,但九七式狙击枪不失为一把好枪,栓子当然舍不得再还给李智,既然赵鹏举喜欢,那就交给他,以后就让他歪着脖子打枪吧。 第165章 请不要哭 这几日部队任务是休整训练,并总结上次战斗经验。本来夜战是独立大队拿手好戏,没想到鬼子忽然用了这一招,让很多战士不适应,也因此造成大量牺牲。开会时,李智告诉营连排长们,鬼子火力是强,除了狙击枪,就是花机关,但如果当时大家不慌张,不急切,迅疾判断出敌我态势,就不会盲目往外冲锋,而是先利用自己长处与鬼子周旋。 的确,泽养分队在袭击李二爷家时,若不是老孟及时让战士们向外扔手榴弹,估计鬼子军曹已冲进院内,以他们手中花机关,警卫排和二连一排战士将惨遭屠戮。营连排长们佩服地看着老孟。 老孟却谦虚地叹口气:“我这是从败仗中学到的经验,从黄河北败退到黄河南,不像大队长,从胜仗中总结经验。” 李智诚恳地摆手:“你这是笑话我了,谁也不能百战百胜,我也打过败仗,而且不止一回。” 老猛收起烟袋锅,脸上露出严肃:“闲话不说了,同志们,接下来咱们要对付小林龟山封锁线,即便打不烂,也要给它点颜色瞧瞧。” 李智点头:“小林龟山贼心不死,弄来鬼子挺进队,牺牲我们四十七位战友,咱们也要让他尝点苦头,俗话说,来而不往非君子!” “是来而不往非礼也。”老孟小声纠正。 李智挥了一下拳头:“一个意思。” 一营二连接替特务连,驻在孟庄,特务连返回小黑山进行战前训练。伤病员也从李庄转移过来,方莹也在。 十多天没见,方莹又瘦了,看到栓子,把他拉到一边,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怎么了?”栓子问。 方莹没说话,只是哭。 “有人欺负你了?”栓子关切地问。 方莹摇头,掉落一串眼泪。 “那怎么了?”栓子急了:“想家了?” 方莹冲栓子翻白眼,栓子却看到方莹双眼都红了,一脸懵。 这是积攒了十多天的眼泪,自从抢救伤员开始,方莹就想哭,但当着那么多伤员的面,她坚强地忍住了。想想战斗刚刚结束,伤员们疼的咬牙切齿,还有实在忍不住的呻吟声,方莹仍头皮发麻。伤员太多,她和卫生员实在忙不过来,有的战士需要紧急抢救,而且不止一个,有五六个。她只能先医治重伤员,但有的战士在抢救时,抓住她的胳膊,停止了呼吸。她顾不上悲伤,让战士抬下去,再换下一个。直到昨天,还有战士因为破伤风,高烧不止,牺牲……这几天刘芳也一直在卫生队帮忙,方莹不好意思在她面前哭,方莹把栓子当成朋友,看到他,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也止不住。 “别哭了,习惯就好了。”栓子说。话不好听,但栓子说的是心里话。他看着方莹,解释说:“我当班长,班里第一次牺牲队员,叫狗剩,我恨的咬牙切齿,非要单独追鬼子,结果还真打死一个鬼子大尉。” 栓子的过往,方莹早就问的一清二楚,此时抬头,又崇拜地看着栓子。栓子却低头:“现在我当连长,总共才四十七个人,一下牺牲六个。他娘的小鬼子,只要老子活着,就饶不了它们。可这就是打仗,说不定哪天我也没了。” “不许胡说!”方莹止住了眼泪,又使劲擦了擦:“我还要让你帮着采药呢,现在药又不够了,就要入秋了,多准备些。” “我真没时间了。”栓子认真地告诉方莹:“你干嘛不让刘书记发动村里大姑娘小媳妇采药啊,我们这些老爷们的手扛枪打仗可以,干不了那些细活。” 方莹又给了栓子一记白眼:“还没我大呢,就自称老爷们。” 栓子骄傲地说:“我十八了,虚岁都十九了。” “好,你是老爷们。”方莹使劲抿抿嘴:“我好了,该去照顾伤员了。” “嗯。”栓子慌不迭点头。 栓子真没时间帮方莹采药,独立大队成立之初,本应设立侦察排,但因为有了特务连,李智决定把侦察排放到特务连,这也符合特务连编制,特务连不是特务,而是执行特殊任务的连队,包括侦察、警卫,以及战斗时执行攻击重要目标等任务,直属独立大队。 此次反封锁战斗,李智就准备以特务连为主,进行反复穿插,并偷袭据点,破坏西边大路交通线,伏击鬼子二狗子运输队,总之一句话,就是要给小林龟山点颜色瞧瞧。 先给特务连补充兵员,人数不多,这次战斗全连只有七十人,两个排,但都是李智和老孟精挑细选的年轻小伙,身体棒,头脑灵活,打起仗来嗷嗷叫。一排长由六子担任,原本计划让顺子当排长,但顺子牺牲,选了稳重些的马义,石头、泥蛋分别给六子和马义当副排长。 因为部队扩编,干部奇缺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所以连队空缺指导员,栓子入了党,暂时连长、指导员一肩挑。排长、班长配备好,立即投入训练。 训练秘密进行,用李智的话说,先让特务连给小林龟山一个惊喜。说白了,就是报复小林龟山,别以为独立大队干掉泽养分队,就没你的事,老子记着你的仇。 其实栓子他们早就进行应对训练,最早开始的是翻越壕沟。王八蛋的小林龟山真的引来白马河的水,让壕沟变成一道护城河。为了方便鬼子二狗子进山,壕沟上盖了四座桥,但有桥就有兵把守,轻重机枪掷弹筒,外面还有两圈铁丝网,难以逾越。想要通过,必须另选地点,还要在两个炮楼中间,要么泅水过去,要么在十米宽壕沟上搭木板。 泅水容易过去,一旦被敌人发现,却不容易回来,而搭木板,则来回都容易,就是抬来抬去的费劲,最后老孟想出主意,不用长木板,因为搭在壕沟上,也只能一两个人同时通过,用两棵大腿粗的树,让会木匠活的战士两边都削的一般粗细,先做成三尺宽梯子,再订上木板,结实又耐用。 这种跨越壕沟的工具自古就在用,被称为“飞江”或“飞桥”,后来都称之为壕桥,而且古代攻城时用的壕桥更宽,更长。 做好一个壕桥,立即让特务连尖刀班展开训练。栓子第一个上去,跑了一遍,非常好,很稳当,也不晃荡了,还能趴在上面往前匍匐前进。只是壕桥有些重,需要四名战士抬着,才能小步奔跑放壕桥时,还要在壕沟这边猛力往上抬。栓子想出办法,向伸向壕沟那边的梯子头上系上绳子,待推到对面壕沟时,用力往上拉,很轻松就搭在对过。 训练五天,李智挥手:“兄弟们,该让小林龟山肉疼了!” 栓子眨眼:“我琢磨着,小林龟山已准备好挨揍了。” “就你精!”李智高举手,轻落下,摸了一下栓子的头。 十八岁的栓子当上了连长,正儿八经的连长,李智是十九岁,但两人情况有所不同,栓子是队伍扩大,噌蹭往上提。李智是因为牺牲太多,打着打着,就成了连长。 第166章 穿越封锁线 小林龟山变了,整日呆在古路口据点,躲在一间屋子里。之前尹子林和渡边从早到晚不离他左右,如今半天也见不上一面。但两人都不想见他。 的确吓人。小林龟山刀不离手,神情怪异。时而目光呆滞,看不出任何喜怒哀乐,像看破红尘遁入空门。时而怒目圆睁,鼓起两腮,像一夜之间败掉万贯家产,又有杀父夺妻之仇恨。 渡边心里清楚,小林龟山再次受到强烈刺激。小林龟山心心念想的密云挺进队,还是其最精锐的泽养分队,能一举剿灭夫子山游击队,没曾想,泽云分队也折戟夫子山林,一个没逃出去。换做谁,都会无比失望,心里的拱着的火像空投下来的延时航空炸弹,随时都能爆炸。 好心的渡边劝尹子林最好躲得远远的,尹子林点头:“少佐是在卧薪尝胆。” 说的没错,小林龟山依旧毫无胃口,士兵们吃什么,他就跟着对付一口。几天下来,人瘦了,也苍老很多,头上有了白发。 小林龟山的确失望。因为不能剿灭夫子山游击队,反倒让他从猫变成一只老虎,小林龟山已险些自裁。他现在更加郁闷,已经成了神经质。他无数次想过,究竟自己做了什么孽,非要让他来到安平县,又遇上李智?他也搞不清楚,就那些大字不识的泥腿子,真就成了精。 尹子林还是劝他想开些:“师团来的神枪手队都没伤到李智半根毫毛,说明此人非常邪乎,真不好对付,如果不是您坐镇安平,换成其他人,我估摸着,安平县城都能被他们打下来。” 这话很受用,但小林龟山依然眉宇紧皱,他甚至预感到,早晚一天,那些泥腿子会攻陷安平县城,羞辱他们,杀死他们。 对于夫子山,小林龟山真的无计可施,黔驴技穷,但又不能彻底放下,师团和联队还没有撤换他,并且师团已着手制定新的扫荡计划,重要目标就包括夫子山林。小林龟山不相信会剿灭夫子山独立大队,但又必须振作精神,现在唯一让他欣慰的是封锁线,至少能阻挡夫子山独立大队和蒙山根据地联系。 他之所以赖在古路口不走,又神情怪异,就是被栓子说对了,他已猜到李智会对封锁线下手,准备好了挨揍。当然,他也不能只挨揍。他反复盘算,封锁线就是一条马奇诺防线,除非你李智真有本事,从南面绕过来,可到时皇军汽车装甲车不会放过你,在实力上,安平县皇军依然高过你大半截。 小林龟山已明确向正川一郎和赵疤瘌下达了命令,只要发现游击队越过封锁线,就立即调集兵力进行围剿,而城内井下中队以及赵疤瘌一营随时做好增援准备。 其实正川一郎和赵疤瘌也心知肚明,高粱就要红了,玉米就要熟了,李智肯定会利用这些青纱帐,向东出击。 从泽养分队玉碎第二天,他们就开始等着,十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动静。但小林龟山没有放松警惕,再次电话告知正川一郎和赵疤瘌,务必加强防范,凡懈怠者,遭到独立大队偷袭,严惩不贷。 赵疤瘌心头明白,那李智岂能是坐得住,甘于寂寞的家伙?而且听说,泽阳分队虽然全军覆没,但也给游击队造成大量伤亡,至少死了四十人。李智来了夫子山,还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他三令五申,要求封锁线上伪军夜里睡觉都要睁半只眼。如今,他不仅是封锁线副指挥长,还马上要成为保安团副团长,并对封锁线上的伪军有生杀大权,也就是说,小林龟山已给他赋权,可以枪毙任何一个营长以下伪军。 栓子已猜到小林龟山已做好挨揍准备,李智当然也已猜到。之前游击队只是袭扰,从未主动进攻,也从未越过封锁线,现在就要和小林龟山针尖对麦芒,用锥子在封锁线扎出一个窟窿。两军相遇勇者胜,两军对垒智者赢,独立大队要做勇者,关键时候,哪怕独立大队剩下最后一个人,也要向前冲锋,独立大队更要做智者,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和小林龟山打下去,直到全部消灭他们,或者全部投降。 特务连提前转移,靠近兴隆据点山坡上。凌晨四点,吃饱睡着的特务连换上伪军军服,摸到壕沟边上。据内线情报说,因为地处封锁线北侧,这兴隆和香城两侧伪军防守较为松懈。搭好壕桥,尖刀班先通过壕沟,到对面警戒,其他战士跟上。等特务连消失在夜色中,李智则带领一连向南,到黄庄据点西侧山坡埋伏下来。 蔫坏的李智准备让特务连偷袭黄庄据点,那是赵疤瘌三营防区。之所以真对要打赵疤瘌,是想用反间计。因为马大炮出钱换回泽养分队尸体,团子位置得以保住,但保安团必须打仗,关键时候还必须顶上,小林龟山已向师团司令部申请,由赵疤瘌担任副团长,以更好协助正川一郎守好封锁线。 不能让小林龟山得逞,还必须把赵疤瘌拉到抗日队伍中来,那就先打掉赵疤瘌的副团长。当然,只凭一仗不一定奏效,城里同志也在想办法,准备让小林龟山怀疑赵疤瘌私通八路。 特务连越过据点控制范围,一路向南,靠近黄庄据点后,埋伏在据点东面玉米地里。鬼子二狗子很快,所有炮楼二里之内不准百姓种庄稼,但即便人们远远躲开他们,他们也闲得蛋疼,对着种地的农民开枪射击,比赛谁能在二里之外的距离打中目标。所以百姓一般不敢靠近据点。埋伏在这里,鬼子二狗子看不见,老百姓不来,非常安全。 而且,经过我内线同志发现,守在黄庄据点的三营二连也有自己同志,此战将把他一同带回山林,也就说,准备偷袭黄庄据点。据点里不仅有伪军,还有一个分队鬼子,名义上是协防伪军,实际是监视伪军。每个据点都是如此,即便单座炮楼,只有一个班伪军守着,也至少安插着两个鬼子。这些鬼子在伪军面前,个个都是祖宗。 内线同志提供情报说,现在天气还算热,鬼子爱干净,也每天坚持跑步训练,傍晚前跑步出去,然后到东面小河边大槐树下洗澡,天黑前返回据点。他们知道,白天时间,游击队不会迎着炮楼火力攻击据点,除非脑子坏掉了。 他们也不会想到,游击队会偷袭他们,因为早上,各据点巡查,都没发现异常,所以傍晚前,十四个鬼子来到河边,开始了欢畅。他们也不是无所顾忌,每次来都带四个伪军替他们站岗。 在玉米地里被太阳晒了整整一天,终于飘起凉风,栓子和战士们精神大振,开始行动。六子带一班迅疾向小河边的大槐树出击。 第167章 终于来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连鬼子洗澡的地点都搞得十分清楚,情报做到这份上,怎能不打赢?而且,在特务连战士们眼里,四个替鬼子放哨的伪军不过是木头人。就在鬼子洗的尽兴,洗的开心,快洗完的时候,几声枪响,四个伪军便全部放倒。小河里的鬼子还在发愣,十三二支枪对着近距离的他们又一顿猛打,六子手里握着花机关,哒哒动静,打的那个痛快。 河水刚没过大腿,清浅的无处躲藏,只穿着裹裆布的鬼子试图冲上岸边,拿起武器抵抗,但转眼间只剩下两个鬼子还想夺命游向对岸,六子换过弹夹,又抠动扳机,近乎赤条条的鬼子全成了死猪,血水染红了小河。 捡起鬼子二狗枪支弹药,六子右手捏着嘴唇,打了一个口哨,然后带着一班沿河岸,向东南方向跑去。一班任务已经完成,剩下的就看栓子他们了。听到口哨声,栓子立即让兄弟藏好,藏严实。 赵疤瘌没在黄庄据点,而是在马街据点。其实这个据点风水很不好,先后遭到游击队两次偷袭,但赵疤瘌也想离小林龟山远远的,现在的小林龟山像活死人,看一眼就难受半天。更何况,马街往西,一直到属于潞河县的刘庄镇都修了封锁线,增加了四个碉堡,作为封锁线副指挥长,也应该居于外围指挥。 他和马大富正在吃饭。马大富不仅当上副营长,也已成为赵疤瘌死忠。这家伙眼里有水,拎得清大小头,知道马大炮日薄西山,小林龟山早晚会把他换掉,而最可能当团长的就是赵疤瘌。他还劝说,没事就去古路口据点,给小林龟山请安。但赵疤瘌心里很抵触,也明白什么狗屁副团长团长,不过是觉得他这条狗,比马大炮那条狗更会看家而已,再说白一点,就是让他带着全团伪军死心塌地给鬼子当炮灰,从而把枪口对准自己同胞。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家人还在城里,像软禁一般,早晚都有侦缉队那帮狗崽子盯着。 刚吃两口饭,忽然听到隐约枪声,像从正北方向传来。马大炮立即命令通讯兵打电话问怎么回事,接着又拿起望远镜,爬上爬楼,仔细向北察看。高粱玉米大豆,虽然稀稀拉拉,但暮色沉沉,什么也看不着。马大炮扭头,又冲下面炮楼里骂:“他娘的怎么回事,赶紧问!” 通讯兵问清楚了,也吓傻了,赶紧跑上楼顶报告:“营长,黄庄据点里的皇军洗澡时被偷袭,伤亡还不知道,二连长已派人去追击。” “他娘的,总是在不该出问题的地方出问题!”赵疤瘌恨恨骂了一句。 马街据点扩建后,也驻有鬼子一个小队。小队长水谷爬上炮楼,问发生了什么。赵疤瘌连比划带说,解释一遍。 “八嘎,必须地追击!”水谷转身,就要往炮楼下面跑。 “水谷君,您就别去了,守好炮楼。”赵疤瘌想拦住水谷。 水谷不放心伪军,哪怕是赵疤瘌三营,遇到八路,不掉头就跑才怪,哪里肯听,反而手指赵疤瘌:“你地,副指挥长,留在炮楼地指挥。” 我去你娘的,知道老子是副指挥长,还如此颐指气使?赵疤瘌肺都要气炸,却又无奈,鬼子军曹都是爹,这些鬼子官更是祖宗。也好,你去吧,老子正好躲个清闲,反正死的都是你们自己人。 回到炮楼,赵疤瘌先命令三连一排二排跟随水谷行动,又拿起电话,命令一连夜派出一个排,一同搜索八路。接着又打电话向正川一郎报告,正川一郎已经接到伪军二营电话,说南面听到枪声,正向小林龟山报告。 小林龟山刚端起碗吃饭,听到报告,竟然不急不躁,轻轻放下筷子,先长出一口气,自言自语说道:“他们终于来了。” 渡边对小林龟山的怪异已习以为常,心里也清楚,小林龟山一直在等着八路越过封锁线。他小声说:“属下请求带队增援,抓住八路。” “我们一起去!”小林龟山忽然大吼道,迅疾拿起指挥刀,从椅子上腾地站起来。此时他已满脸通红,双眼充血,并像斗鸡一样伸长脖子,大声命令:“火速查明情况,机动部队上车,马上出发!” 电话里赵疤瘌听到了小林龟山吼声,赶紧放下电话,却又觉得哪里不对,又拿起话筒,给各连挨个通知,一定要守好炮楼,谁出问题,老子就枪毙谁。 守在黄庄据点里伪军有两个半排,听到枪声,伪军连长连忙拿着望远镜,爬上楼顶。借着傍晚的光线,他看到河岸边好像有一群伪军,正向河里开枪。鬼子都是他们活祖宗,出点意外,不死也要扒层皮,伪军连长只觉的脑袋发蒙,大声嘶吼着,让副连长守好炮楼,他带排,匆匆赶到三里外的河边。 跑到河边,伪军连长浑身冒凉气,鬼子全死了,有几个飘出去很远,在晚霞中露着白花花肚皮,还有没死透的伪军,告知八路军向东南跑了。活祖宗成了死祖宗,伪军连长吓的脸色苍白,赶紧派人回去向赵疤瘌报告,自己带伪军追下去。转身不见了二班长黄浩,大声问他跑哪里去了。伪军回答,刚才不小心扭住了脚,落在后面。伪军连长气的骂开了:“狗日的黄浩怎么也偷奸耍滑了,等老子回来头一个送他上路!” 黄浩就是发展的新内线,但他不愿意留在伪军,那就让他返回夫子山,这样也能掩护自己内线。他压根就没来河边,而是躲进玉米地,轻拍巴掌。栓子和李鹏举从玉米地里探出头来,挥了挥手。 等到天黑,躲过坐汽车匆匆向南追赶的鬼子,黄浩和赵鹏举带二班,跑向据点,栓子和其他战士在后面慢慢跟着。 距离五十米,炮楼上伪军发现人影,大声问:“什么人?” 黄浩双手在嘴边围成喇叭状:“是俺,黄浩——” “你小子怎么回来了?”炮楼上问。 “俺碰见营部的人,让俺们回来转告,要守好炮楼。” “放屁,你小子不会偷偷溜回来了吧?” “怎么敢,副连长呢?” 炮楼在开玩笑,因为他们已接到赵疤瘌亲自下达的命令,守好据点与炮楼,防止八路军浑水摸鱼。他们也没想到黄浩已经成为八路军,更没想到八路军会忽然出现在眼前。他们注意力还完全在封锁线西侧,担心此时八路军会从山林冒出来,偷袭他们。 第168章 无声战斗 黄庄据点也扩建很多,炮楼旁边修房屋,据说以后还要向着山林方向修筑地堡,壕沟边上,构筑了工事,拉着铁丝网和鹿砦,炮楼向东也同样修了工事,并拉上铁丝网和鹿砦,不过比西面要简化很多。 都穿着伪军黄皮,炮楼上也看不仔细,一班跟在黄浩身后,冲进据点。因为打了仗,除在壕沟边工事内留下一个班警戒,其它伪军都聚集在炮楼内。 看到工事旁的伪军,赵鹏举向石头使个眼色,石头带着三名战士慢下脚步,装作喘粗气,躲在炮楼下面灯光阴影内。赵鹏举和黄浩直接冲进炮楼,两名战士举枪看住一楼伪军,其他人跑上二楼。 “看到八路没有?”伪军副连长迎上来问黄浩,却发现不认识黄浩身后的“伪军”。 黄浩说了,这个家伙不是好东西,赵鹏举二话不说,手握匕首,抹了伪军副连长脖子。赵鹏举小时候练过武,又跟着李智学了不少“野路子”,出手极快,只见寒光一闪,伪军副连长脖子流出一串血珠。但伪军副连长已说不出话来,指着赵鹏举,喔了两声,浑身哆嗦着,倒在地上。他的喉管已被切断,随后血喷涌而出。 “都不许动,老子是八路!”身后战士涌上来,举起手中枪,还有三支花机关。 伪军们呆若木鸡,斜眼看着黄浩。 “都别看了,老子早参加游击队了。”黄浩举起手中的枪:“都是自家兄弟,俺也不难为你们,放下枪,抱头蹲下。” 地上伪军副连长还在抽搐蹬腿,但两条腿已经踏上黄泉路,没得救了。伪军赶紧按照黄浩的吩咐,放下枪,抱头蹲下。 赵鹏举向外咳嗽一声,石头带战士立即闪出身影,对着工事的伪军喊道:“都别动,老子是八路!” 伪军班长还不相信,回头骂了一句:“你要是八路,老子就是一路——哎呀,你是谁?” 石头骂了一句:“狗日的耳朵聋了,老子是夫子山独立大队,都别动,谁动打死谁!” 伪军们还在发蒙,咋就从天上掉下来这么几位?忽然,从东面又冲进三十多人,为首的手握长枪,大声问:“都解决没有?” “差不多了。”石头又冲伪军喊道:“放下枪,抱头往墙根走!” “快点!”战士们也大声喊。 此时,炮楼里伪军,包括楼顶上六个伪军,正抱着头,排着队,走下炮楼。一大半伪军还在发蒙,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是穿着同样的黄皮,怎么就成了八路?或许,这伙子人叛变了。 赵鹏举按照之前约定,打开手电筒向着山林方向,画了一个圆,封锁线那边早已等待的李智接到信号,立即带人铺设壕桥。炮楼里开始清理枪支弹药等物资,而三百米外的大路上依然车来车往,远处的田野之中不时传来子弹的曳光和隐约枪声。鬼子二狗子还在搜索八路军。 十分钟后,物资清理完毕。李智也带一个班接应过来,但栓子看着北面亮起的车灯,应该是两辆仍不想撤离。那车灯正由远及近向北面驶来。李智笑着拍拍栓子肩膀:“那就再打它一次。” 随即,两人带领特务连赶往大路,物资由一连负责搬运回去,并看押俘虏,准备接应特务连。 新修不久的大路,两边都是路沟,先派出四名战士向南北侦察,看还有没其它敌人。鬼子军车越来越近,战士也侦察回来,报告说没发现敌人。又是天赐良机,速战速决,李智迅速布置,准备打掉这两辆鬼子军车。 所有人都埋伏在路沟内,赵鹏举和马义带五名战士在南面二十米地方,站在路边。等鬼子临近,立即使劲挥手,并大声喊:“太君,太君——” 这是奉命赶来支援的鬼子,一个小队,四十人,分乘两辆汽车。鬼子小队长坐在前面车上,以为又有新命令,慌忙停车,却不想几个“伪军”抬枪就打,而他们两边,又嗖嗖飞出十几颗手榴弹。赵鹏举拿的是花机关,专打鬼子机枪手。机枪就架在车顶上,必须先打掉。马义和战士对着鬼子司机开枪后,迅疾和赵鹏举跳入路沟内。 鬼子反应过来,刚拉枪栓跳车,准备战斗,手榴弹在车厢内炸响,接着又是一阵乱枪,再接着,特务连从两边路沟跳出来,先补枪,再跳上车补刺刀,最后捡枪,从鬼子身上取子弹, 赶紧撤离。从开枪到撤离,前后不到五分钟。 这边战斗结束,炮楼那边立即放起了火,把伙房劈柴堆在炮楼里,泼上灯油,滚滚浓烟升起,有楼顶汽灯照着,远处也能看的清。其实刚才袭击鬼子汽车,小林龟山就猛然激灵,觉得大事不好,独立大队声东击西,可偏偏又上了八路的当,连他自己都跑到马街据点外面,亲自指挥。 夜风微凉,却更像卷着白毛雪的刺骨寒风,让小林龟山浑身哆嗦。他每次行动,不管进山扫荡,还是请泽养分队前来相助,都能被李智一一化解,而李智却总是得逞,玩弄他与股掌之间。 小林龟山手握指挥刀,忽然想起赵疤瘌。这里属于三营防区,何况他现在封锁线副指挥长,怒吼道:“赵志豪,他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赵疤瘌已离开马街据点,赶往黄庄据点。他很不赞成如此大规模搜索,势必造成封锁线兵力空虚,正担心李智会攻击北面据点,没想到独立大队离他们不远,仍在五里处的黄庄据点,连续进行袭击。不过,他很纳闷,黄庄据点内至少还有一个半排,怎么一枪未发,就被放火烧掉?其中原因不外乎两个,一是,据点出了内奸,领着兄弟们哗变,并投降八路,二是独立大队又假扮成保安军,骗过据点里的二连,之前他们不止一次地干过。 骑上快马,还没来到黄庄据点,就看到一群黑羊散乱着跑了过来。是伪军二连的人,领头的排长向赵疤瘌报告,一班长黄浩投敌,并领着伪装成保安军的八路,混进炮楼,杀了副连长,缴了兄弟们的枪——昨天的故事依然在重演,可手下就是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其实也不怪手下这帮兄弟,谁能想到独立大队这么大胆,又装的这么像,让兄弟们防不胜防,就是自己跳出圈外,以旁观者看这场战斗,也觉得不可思议。 赵疤瘌有些晕眩,也心生怨恨,老子自从当了三营长,全营收敛很多,很少再欺负老百姓,你独立大队不是打着保护百姓的旗号吗,为什么不去打其它四个营,尤其伪军一营,马大炮的嫡系,比鬼子还坏。他使劲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平静,问:“损失多少?” 伪军排长小心回答:“报告营座,咱们武器全丢了,但没有死伤,据点里的皇军分队,还有两车皇军,全没了。” 看来独立大队还是手下留着情面,赵疤瘌微微点头,却又想起小林龟山,这次死的都是鬼子,肯定不会放过他——赵疤瘌心里清楚,别看平时小林龟山对他客气有加,但自己还是外人,关键时刻还要替正川一郎顶缸。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赵疤瘌调转马头,去找小林龟山。 第169章 欲走不能 果不出预料,小林龟山先赏了两个耳光,又怒斥:“据点被八路轻易攻占,又死伤皇军士兵,你该当何罪!” 随意吧,赵疤瘌心里跟明镜一样,也早已看穿,就是当上团长又如何?还不是小林龟山脚下一条狗,高兴了,赏根骨头,不高兴,就拿来当挡箭牌,踢到一边,甚至煮了吃肉。倒是正川一郎为赵疤瘌感到委屈:“少佐,赵营长已亲自打电话,让各据点严密防范。” “手下无能,作为营长难逃干系!”小林龟山气呼呼走了。 死了那么多鬼子,正川一郎也挨了打,他摸着还热乎乎的脸,低声劝赵疤瘌:“别放心上,少佐不会拿你怎样。” “谢谢正川君。”赵疤瘌已经无所谓,大不了脱下这身狗皮,带着家人远走高飞,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往后就是穷死饿死,也会比留在这里舒服。而且,他料定小林龟山也难辞其咎。 赵疤瘌走不了,因为小林龟山不想让他走。给他的处分是撤销封锁线副指挥长以及营长职务,但仍暂时行使三营长职权,二连连长因玩忽职守,被枪毙。赵疤瘌知道,手下连长才是真的背了黑锅,说到底,都怪那些不知死活的鬼子,非要去河里洗澡。 不让赵疤瘌走,小林龟山自己却想走了,他向联队和师团写了自请处分申请,并请求调离安平县。他写道:“本人以万分感恩之心,履行安保一方职责,但由于本人无能,酿成皇军重大损失,只能请辞,并恳请治罪——” 都知道夫子山游击队厉害,连泽养分队都折戟沉沙,无一人生还,但皇军还得要脸,损失六十余皇军,却没能打死打伤一个八路军,此事必须有人负责,而且只能由小林龟山负责,于是答应小林龟山请求,并给与降职处分。 转眼,又成为大尉,还是调任联队参谋。如此处分,小林龟山竟然感激涕零,向东叩谢天皇,终于,离开安平这个鬼地方,终于,煎熬苦难的日子过去了。 师团不乏有自信狂妄的军官,也有人自告奋勇要来安平县,对付夫子山独立大队,松尾就是其中一个。此人年轻,不过二十八岁,因屡立战功而屡遭破格提拔,但其性格狂妄,以战功自恃,招致上峰厌恶,沦陷区推广治安战,于是把他调离野战联队,来到三十二师团。松伟极其郁闷,心中暗骂上峰嫉贤妒能,耽误他飞黄腾达。 他自己研究过夫子山独立大队,却认为都是上不了台面的小伎俩。区区农民组成的队伍,岂能成为大日本皇军绊脚石?他发誓,三月之内,铲除夫子山游击大队。他并不是盲目自信盲目乐观,也有自己一套东西,想要对付独立大队,还是必须从以往作战失利教训中汲取经验,于是,向师团申请,务必留小林龟山在安平县城,戴罪立功。 师团长同意松尾请求,并签署命令,让小林龟山以师团参谋之职,配合松尾剿灭独立大队。 松尾带着命令赶往安平上任。事出紧急,小林龟山还不知道,还在欢天喜地准备离开。不过,在送行宴会上,他是装作恋恋不舍,掉了几滴眼泪。他说,自从接到加入军队信函开始,就已与家人诀别,把生命交给军队,也没打算活着回到祖国,眼下没能剿灭夫子山,自我感觉是违背了这个誓言,成了逃兵,成了懦夫。他希望同僚们继续努力,一定铲平夫子山,完成安平治安战最终之目标。 小林龟山不全是装出悲伤,这也是他肺腑之言。他知道,从此后他在军中仕途已了无希望,他也真的对不起自己曾立下的誓言,但他也真的不是李智对手,至少以前和现在都没打赢李智,反而让夫子山游击队越打越威猛。 时也,命也。小林龟山像被斗败的公鸡,没了脾气,只能认命,也只能把安平当成他的苦海。走吧,留下来会更难受。但松尾给他看了师团长手令,上面还有亲笔签名:木村兵太郎。 小林龟山瞪眼看着松尾。他不是傻了,而是怒了。他的心反复在油锅煎熬,一遍又一遍,他已承认自己无能,把最后的尊严扔到地上,也没打算再捡起来,可你们为什么还不放过我,难道非要我在安平魂飞湮灭,才肯罢休? 松尾看出小林龟山意思,严肃说道:“小林君,请您记着,您现在还是一名效忠于天皇的帝国军官。” 小林龟山知道,但在安平将近一年时间,效忠天皇四个字对他来说,却已成为耻辱。 看小林龟山仍不情愿,松尾脸上露出鄙夷:“我知道小林君遭遇了什么,但不管多大险阻都不能让你成为懦夫,成了连支那老百姓都看不起的娘们。” 小林龟山被深深刺激了,手握指挥刀刀柄,摆出决斗架势。 “你不怕死,我也不想以死要挟你,就是没有师团长命令,你就这样走了,也是背负逃兵之名,活着不如一根草,就是魂归故乡,骨灰也要被人嘲讽践踏,若是你违抗命令,擅自离开,什么后果,您比我清楚。” 松尾的话带着恶毒,用咱们的解释是,打了败仗转身而逃,活着是行尸走肉,被人唾弃,死了也入不了祖坟,成为孤魂野鬼。小林龟山怔怔地看着松尾,一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模样。 “小林君,”松尾语气缓和下来:“我指导您的才华,不在我之下,所以恳请您留下帮我,一同对付夫子山独立大队,作为帝国军人,我们必须有宁可站着死,不可跪着生的勇气,不然,怎么征服支那,又如何实现大东共荣圈,继而征服世界?” 说这些屁话没用,小林龟山连夫子山都没征服,还想着征服世界?做梦吧。但小林龟山看到的是中将师团长木村兵太郎的手令,还有松尾坚定语气,无论如何,也更改不了留在安平吸纳的命运。他就像一根钉子,被牢牢钉在安平县城门楼上。 曾几何时,他也豪情满怀,甚至认为所有支那军人都不是他的对手,管他排长连长营长团长师长军长,就是他们的蒋委员长又如何?当年不也只是在日本初级军校——振武学校留学吗? 但如今,小林龟山野心被浇灭了。或许松尾真有办法歼灭独立大队,如此,他将尽全力相助,以洗刷扣在他头上的耻辱。 至于松尾是否真的有这个本事,或者幸运之神降临到他头上,得以剿灭独立大队,只能拭目以待。 第170章 河边暗枪 真是秋天了,天气越来越凉,山林也进入另一个世界。有收获,山坡山谷之中,并不规则的田地里,高粱红了,大豆黄了,玉米熟了,地瓜的叶子却在倔强地吐着绿色。有宁静,天高云淡,空旷之下,风刮的静谧,水流的清澈,山看的清晰,却不见鬼子二狗子进山,他们不敢来了,即便鬼子换了一个头头,叫松尾,松鼠的松,尾巴的尾。这名字还不如龟山霸气,又怎能掀起风浪? 还有惬意。太阳刚出来不久,栓子背着枪,坐在孟庄东南河边石头上,手里拿着五个刚洗干净的野桃。 孟庄是距离封锁线最近的前哨,之前县委打算发动山外的百姓,所以常驻于此。如今已变得不同,双方以封锁线为界对峙,在李智劝说下,刘芳将县委转移到小黑山。作为前哨,一营一连在此驻守,为方便穿插封锁线,最近特务连也在孟庄一带活动。 特务连又越过封锁线,出击过三次。但鬼子二狗子越来越不好打,松尾没来之前,小林龟山就下令,鬼子二狗子没事不准出据点的门,松尾来了之后,延续着这道命令。都龟缩在据点,自然不好打,落空两次,第三次终于袭击鬼子一辆汽车,上面只有四箱肉罐头。 方莹终于结束医治伤员工作,却又开启巡诊之路,这两天住在孟庄,给特务连、一连,还有附近百姓行医看病。连日忙碌,让她更显消瘦。栓子来给方莹送罐头,给她补一补。 洗完衣服,方莹甩甩湿漉漉的手,拿起木盆走了过来。 “请你吃桃。”栓子先没拿出罐头,而是想逗一下方莹。她伸出左手,右手拿着咬掉一块的野桃,很享受的样子,像在吃一种美味。 “这季节还有桃子?”方莹露出惊喜,放下了木盆。 “山桃,好吃的很。”栓子在撒谎。 方莹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顿时酸的闭上眼睛。 栓子哈哈笑了,但还是吞下口中野桃,山中粮食不多,水果更少,连里战士摘了野桃,还当成美味。 方莹居然也吃了下去,还对栓子说:“挺好,富含维生素c,治疗败血症。” “什么?”栓子像在听天书。 “现在给你说了也不懂,以后好好学习。”方莹小口咬着野桃,还真像在吃美味。 “我学那玩意干什么,又打不了鬼子。”栓子把野桃都给了方莹。 “等你懂得更多文化知识,打鬼子更厉害。”方莹伶牙俐齿地说道。 栓子实在搞不懂学文化与打鬼子关系,大队长李智就不认识多少字,写报告什么的,都交给老孟。那王志先倒是有学问,却当了叛徒,于是低声说了两个字:“谬论。” “你说什么?”方莹歪头看着栓子。 栓子慌了。谬论是他听来的,还是刘芳和方莹聊天时,说某村出了个神婆,不用吃药也能包治百病,方莹说了一句:“谬论。” 难道这俩字是骂人?栓子慌忙解释:“这是我跟你学的,好像是不对的意思。” “就是不对,荒诞的意思,没想到你记忆力这么好,我只说过一次,你就记住了。”方莹并没生气,还认真地拿起树枝,蹲在地上给栓子写“谬论”两个字。 栓子没兴趣,准备起身去训练。特务连就在山坡上训练,待会还绕着山坡跑圈。他忽然看到对面青草晃动,忽然,又似乎看到什么,立即扑倒方莹。 一声枪响,刚在栓子坐的地方,又到勾的一声响,是子弹打中石头发出的脆响。果真有人打枪,还是瞄准栓子。 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栓子拉起方莹,拔腿就跑。枪声又响了,子弹打在栓子两腿中间。 跑到一块大石头下面,先藏好方莹,栓子从后背取下枪,上膛拉枪栓,慢慢露出左眼,观察着河对岸。 刚才,眼尖的栓子看到草丛里伸出一支枪管。因为怕走火,所以李智有严格规定,枪口不准对着自己人,可枪口就是对着栓子和方莹,所以栓子断定不是自己人,所以才不顾一切,扑在方莹身上,还打了滚。 方莹开始搞不懂,栓子怎么会做出如此无礼动作,听到枪声,明白了,所以栓子拉着她跑,就跑,让她躲,就躲。有栓子在,心里也不害怕。 敌人还不死心,就在栓子观察的时候,子弹又打过来,掠过栓子太阳穴,飞了过去。栓子已看到敌人位置,借敌人上膛时机,立即出枪,向着敌人位置,打了一发子弹。栓子不敢冒头,敌人枪法不赖,其实小鬼子枪法都还行。 赵鹏举和老兵们正带着新兵在山坡上训练,听到枪声,立即跑过来。敌情不明,栓子回头,冲他们摆手:“散开,找掩护!” “什么情况?”赵鹏举大声问。 “有敌人偷袭。”栓子回头看着河对岸。 虽然河面不宽,只有三十多米,但蹚水过去,速度肯定慢,也无遮无拦,栓子不敢轻易过去。对面敌人也不再开枪,双方对峙着。栓子挥手,冲赵鹏举示意,派人从北面绕过去。赵鹏举会意,低声给顺子说了两句。顺子带着一班向北撤退,跑出去两百米,忽然下河涉水。 对面是鬼子两个狙击手,虽然当时还没如此精确的叫法,但事实就是如此。他们的是任务是狙杀栓子,但就差一点点成功。他俩依然贼心不死,还想等待机会,也就是等待栓子犯错。 两个鬼子很是狡猾,一班向北迂回,见状不妙,留下一个鬼子继续埋伏,而另外一个鬼子佯装撤退,慢慢向后爬,撩动半人多高的草,轻微地晃动,立即招来子弹。栓子也开了枪,但担心还有鬼子,又躲在石头下面。 没想到八路军枪法也如此精准,准备撤退的鬼子身中五枪,倒在血泊之中。 对面再没了动静。过了一会,一班迂回过去,栓子觉得安全,就要探出头来。忽然,又砰的一声枪响,是赵鹏举打中了继续埋伏的鬼子。 再狡猾的狐狸终究斗不过好猎人,栓子是猎人,赵鹏举也是。刚才他躲在草丛里,一直用望远镜搜索河对岸草丛。终于,赵鹏举发现一根黑棍子似的的枪管。确定位置,悄悄伸出七九式狙击步枪,歪着脖子,透过瞄准具,再次找到那根枪管,向后一米,稳住枪身,扣动了扳机。 二百米距离,正是七九狙击枪精准射程之内,子弹正打在鬼子右肩胛骨上,并留在里面。鬼子先觉得麻,后觉得疼,藏不住了,只能左手拖着枪,向后跑。一班正好赶来,砰砰一阵乱枪,鬼子再次中弹,倒地身亡。 赵鹏举抬起大拇指,托了一下鼻子,动作很帅气:“哼,老子也是神枪手。” 但没帅过两秒,赵鹏举忽地惊愕地回头,东边也传来枪声,而且很激烈,有鬼子轻机枪的声音。 第171章 东西夹击 鬼子二狗子从东西两个方向开始进攻,而且是突然袭击。鬼子神枪手伏击对象不止是栓子,还有身在小黑山的李智、老孟。松尾自命不凡,把自己当成皇军天选之子,将来统兵百万的上将军,区区夫子山又岂能放在眼里,来安平县不久,便制定出此次围剿计划。 计划从东西两侧同时展开进攻,有两个前提条件,必须绝密,以达到出其不意之目的,必须确定独立大队具体位置。还要派出神枪手,在进攻即将开始之前,刺杀独立大队重要目标人物,尤其是李智和老孟,这一点和小林龟山意见极为相同,只要干掉他俩,独立大队将群龙无首,分崩离析。次要目标便是栓子,王志先已交代过,此人年轻,但枪法极准,又似乎得到李智真传,如今能独领特务连,镇守山林东侧门户,并多次越过封锁线。 派神枪手刺杀李智和老孟,小林龟山早有此打算,但因为泽养分队玉碎山林,便放弃此计划。泽养分队一个都没跑掉,再派神枪手,等于让他们白白去送死。但松尾对此非常感兴趣,并且如果得手,将是美轮美奂的战术,会让剿灭夫子山剿灭战进程大大提前。 在小林龟山眼里,独立大队在李智带领下,比猴还精,比狗还警觉,比豹子还凶猛,此举将徒劳无功,搞不好还会暴露作战计划,所以反对。松尾则说:“听到枪声,我们立即进攻,不会耽误。” 既然松尾如此自信,小林龟山没再多说什么。死马当作活马医,或许幸运能站在松尾这一边,做大事不拘小节,反正松尾计划有一定取胜把握,而且派神枪手刺手重要目标,并不硬性战斗计划进行——小林龟山想起了尹子林,死马当作活马医,做大事不拘小节等名言警句都是尹子林教给他的。因为小林龟山再次被降职,尹子林也被师团司令部调走,他不仅是优秀的翻译官,对小林龟山来说,还是良师益友。临走前,尹子林不舍,小林龟山也非常难过,更想离开安平县,这个让他梦魇的鬼地方。 借助松尾的自信,小林龟山提出条件,这一仗胜利在望,等战斗结束,请松尾放他离开。没想到,松尾哈哈大笑:“小林君,等剿灭独立大队,你还走什么?到时官复原职,你可继续镇守安平。” 言外之意,松尾自我感觉要高升,离开安平。的确,独立大队属于简编团,能全歼之,松尾势必会受到师团和军部表彰,升迁在所难免。可不管这次围剿是否成功,小林龟山都不愿意再待在安平,不是因为他的心已被李智戳的千疮百孔,而是觉得这块土地让他望而生畏,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在台儿庄失利后被遣送回国,而不是再进入独立第六旅团。 现在独立第六旅团都走了,还剩下他继续在安平县忍受煎熬。 松尾倒是像打了鸡血,精神昂扬。不过,这家伙的确有心计,有谋略。他心里只想着剿灭独立大队,并以此成为他升迁路上的跳板,但上任之初,并未有丝毫表现。他只是整顿军纪,包括保安团,也把重要防范目标放在安平县东面平原上,因为秋季需要大批征集粮食。他甚至说过,八路军游击队不过是身上的跳蚤,时不时地咬皇军几口罢了,成不了气候,但也要与之长期共存。 他放出了烟幕弹,却在暗地里积极备战。之前选出的神枪手,组成暗哨小组,被送到北面山林秘密训练,他的作战计划只有小林龟山和渡边知道。他不相信任何伪军,包括马大炮和赵疤瘌,这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最大的用处只能是当炮灰。对于下面伪军,更不可信,尤其他们与山林有着千丝万缕联系,要么山里有自己的七大姑八大姨,要么他们的母亲是山里的七大姑八大姨。 部队在集结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脸懵。天刚蒙蒙亮,伪军一营携带两个基数弹药,直接全营集合,赶往葫芦口炮楼。他们接到的命令是,进行长途拉练。之前有过此类科目训练,所有伪军都当成郊游一般,走的松松垮垮,稀稀拉拉。现在不同了,松尾要求极其严格,旁边还有鬼子军曹监督,走的慢,走的乱,轻者罚跪吃鞭子,重者三十记军棍,直打的口吐鲜血。而据说,如此严酷惩罚,竟然是马大炮提出的建议。 这个吃人肉不吐骨头的混蛋,为了巴结鬼子,无所不用其极,听说都把自己小老婆献给松尾享用。但伪军们敢怒不敢言,从一营到五营,只有赖死不活的赵疤瘌不是他的嫡系心腹,其它四个都是他磕头兄弟。 严苛之下,伪军们不敢怠慢,动作迅速,队列齐整,来到古路口据点,又接到原地待命的命令。过了没多久,二营、四营的也相继开过来,还有鬼子,齐刷刷四个中队,都齐装满员,马背上还驮着钢炮。 伪军们慌了,整训军纪期间,他们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随时准备战斗,眼前场景,让他们不自觉地感到,就要打仗了。 果真,太阳刚刚升起,三辆挎斗摩托车疾驰而来。很快,松尾在前,小林龟山和渡边在后,都带着白手套,腰里挂着指挥刀,一脸严肃与杀气。各营连长立即被召集开会,会议很简单,也就五分钟,各营连长脸色都变了,往回跑的时候,双腿似乎在发抖。很快,所有伪军都知道,要向山林进攻了。 可他们没时间害怕,甚至没时间多想,鬼子工兵急速搭建好桥,伪军一营便在营长和鬼子小队长催促下,像一群待宰的牲口,跑向封锁沟对岸。他们不敢有一丝懈怠,刚才松尾说了,每个营都有一小队鬼子督战,凡畏缩不前、临阵逃脱者,连同班长一起就地枪决。若成班建制,排长和连长一起被枪决,成排建制,营长及全连被枪决。 有罚也有赏。普通伪军打死一个八路军,赏大洋两块,消灭一个排,伪军连长升营长,消灭一个连,营长当团长。 进入山林不久,按照松尾战斗计划,伪军一营攻打孟庄,二营进攻小黑山,四营及鬼子两个中队,继续向小黑山前进。 211联队长田中信男亲自坐镇薛城,指挥两个大队,两个保安团由西向东,发起攻击。昨天夜里,他们打着剿灭铁道游击队,保护铁路畅通名义,已悄悄抵达薛城。 第172章 暂不伏击 松尾雄心勃勃,要一举击溃独立大队。之前派出的鬼子刺客,他并没有完全放在心上,成功最好,可提前结束战斗进程,不成功,就用鬼子实力加突袭的方式碾压。他认为,之前小林龟山屡败屡战,是因为游击队人数少,像个泥鳅,钻进水草就发现不了。现在不同了,游击队摇身一变,成为独立大队,人多目标大,不容易躲藏,所以,他已派遣一小队鬼子,化装成百姓,隐蔽行动,监视小黑山、西里山、黑羊洞等几处重要目标。 另外,驻兖州陆军航空队也将起飞轰炸机,对夫子山进行航空侦察和轰炸,并导引地面目标。空地一体联合攻击,更让松尾信心大增。对此,松尾却有疑问,之前围剿夫子山,为什么没请航空队助战?小林龟山不由苦笑,他申请了,但上峰并未同意。他们给出的理由是,对付游击队,用不着航空兵。现在游击队养肥了,壮大了,才出动航空兵,大有亡羊补牢之感。 过去的已经过去,最重要是眼下。或许,命中注定,夫子山就该留给我剿灭,松尾情绪高涨,带着小林龟山和渡边进了山,登上山坡,指挥部队全速前进。阳光之下,松尾把指挥刀柱在地上,仰头挺胸,一副大将军模样。在他眼里,独立大队不过是脚下的草,经不住鬼子翻毛皮鞋的踩踏。 进山之前,小野也杀气腾腾,恨不得身先士卒,带头冲锋。他渴望胜利,也希望真的能铲除独立大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结束梦魇,离开这个鬼地方。此时,却一阵阵恍惚。但现在,仿佛在经历着下一个轮回。 曾几何时,他也被贬为大尉,跟随联队长井上进山扫荡,也是站在山坡上,身边还有小野纯一郎,但最终以失败告终,还搭上了联队长井上性命。几乎同样的战术,换汤不换药,不过是多了细节,顶多是加了可以改变口感的白砂糖。难以取得胜利,小林龟山心里一片荒芜。他自己都已发觉自己变成神经质,心情像发疟子一般,时而踌躇满志,热烈如火,时而意志消沉,万念俱灰。 前面保安一营已经与民兵接触。民兵开了两枪,保安一营立即还击,但双方很快停火,民兵没有死顶,而是脱离伪军,撤退了。 第三次围剿夫子山,从此拉开了帷幕。 听到枪声,栓子和赵鹏举立即收拢连队,带齐所有装备,返回孟庄。一连长杨金生带人跑下山坡。 两边汇合,栓子大声问:“什么情况?” “还不知道。”杨金生回答。 “百姓转移没有?”栓子又问。 “民兵正帮着转移。”杨金生又回答。 “泥蛋,带两人去摸清情况。”栓子扭脸喊道。 泥蛋本名张佑运,但就是李智、老孟也以绰号相称。泥蛋答应一声,带着两名战士沿着山谷,飞奔而去。 “我估计是大股敌人。”杨金生说。 “我觉得也是,做好战斗准备,派人去通知二连、大队部。”栓子说。 “好。”都是连长,杨金生却听栓子指挥,不是杨金生谦虚,而是李智有过命令,在外驻守的连队,如果发生情况,有特务连在,就由栓子统一指挥。杨金生和赵鹏举一样,也打心里佩服栓子,虽然年龄上大出好几岁。 栓子先让两名战士护送方莹返回小黑山。方莹不走,非要留下救治伤员。栓子也不废话,命令战士把方莹架在一头毛驴上,照驴屁股使劲拍了一巴掌,吓得方莹紧紧抓住缰绳,不敢放松。 接着,栓子又琢磨和李智商量过的战斗预案。如果是大股敌人,再想打伏击已不可能,因为敌人吃亏上当多次,一定先派搜索队占领两边山坡。也不能打阻击战,敌人火力太强,打下去吃亏太大,派一个排吸引着敌人鼻子跑,又觉得不可能,敌人也吃过亏上过当—— 或许,可以采用之前定好的方案,以孟庄为中心吸引敌人。孟庄北面和东面是陡崖,南面有断崖,想要出村,就是想去南面山坡,也要向西走到山坡下面,再向南爬坡,真可谓易守难攻。但不能把兵力都放在上面,可以留下精干分队,坚持天黑,然后从北面或者西面接应,突围出去。其他兵力可以好好与敌人周旋,等到天黑,就可以放开手脚偷袭了。 栓子与杨金生商量,杨金生爽快答应,并说:“让一排和民兵留下,民兵更熟悉两面山坡。” 那就这么定了,可以从西面路沟开始做文章,把地雷埋到两边,以防止敌人工兵探测,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等到前两位民兵气喘吁吁报告时,栓子差点改变主意。 第一位民兵面带慌张,说敌人很多,一直从封锁线那边走过来,看不到尾。他是先来报告敌情,后续还有民兵继续监视敌人。第二位民兵也非常惊慌,说敌人至少两千人。 他说的很对,三个伪军营,加上四个中队鬼子,就是有两千人。栓子不由皱眉,安平县鬼子全部出动了?这不可能,怎么也要留下部分兵力守县城,守封锁线。他们肯定是别处调来援兵,看来将会是一场恶战。 不久,泥蛋回来报告,敌人已经分兵,一路向东南来了孟庄,另外一路向西北,应该是去了李庄。向李庄的敌人很多,大概两个伪军营,三到四个鬼子中队。来孟庄的敌人为一个伪军营外加鬼子一个加强小队,距离还有四里地,但敌人行进速度很快,再有二十分钟,就能来到这里。 兵力不少,但仍可以打伏击,杨金生和赵鹏举都是这个意思。但栓子犹豫了,鬼子忽然发动进攻,而且是倾其全力,直击孟庄、李庄等重要目标,估计已做足准备。 来者不善,须小心以对,而且,敌人不是傻蛋,肯定派出搜索小队,防止被伏击。如果着急占便宜,说不定吃大亏,栓子当机立断,继续采取之前方案,让一连留下一排守着孟庄,其余全部向西撤退,继续掌握敌情,等待时机。 栓子态度坚决,杨金生和赵鹏举没多说什么,立即执行。好在山上村民已经撤离,可以从容应对。一排和民兵立即上山,准备迎敌,把地雷埋在土沟两边,铺上干草。想进孟庄只有一条路,还必须经过三米多长的土沟。赵疤瘌手下伪军曾在此吃过大亏,这次也要让他们吃点苦头。 栓子和杨金生带领战士立即向西撤退。西面伪军鬼子像潮水般涌来,但他们没有派出搜索队,先占领两边山坡。他们不是傻子,肯定担心八路军伏击,但在鬼子进山之前,早有一个分队鬼子避开民兵岗哨,连续翻越山坡,埋伏在孟庄西面山坡上。此时,他们一边监视孟庄八路军动向,一边给伪军鬼子引路。山坡上连续向上挥动的白旗,告知前面伪军没有埋伏,可以通行。 第173章 挥动白旗 鬼子斥候已牢牢盯上他们,只要他们爬上山坡,准备伏击,斥候立即指引敌人向他们发动进攻,伏击战将变成遭遇战和短时阵地战。栓子没有猜出鬼子伎俩,但好在歪打正着,暂时脱离鬼子。 跑过山口,再越过谷地,躲在山坡之上,栓子挥手停下,等待敌人下一步动作。侦察员急急跑来,报告说,只有一个连伪军和一个分队鬼子向孟庄发动进攻,他们还破坏了埋在土沟里面的地雷,其它敌人正向这边追来,兵力大概伪军两个连,六十多个鬼子。 “什么?他们怎么啥都知道?”赵鹏举愣了。 就是,难道敌人在山林里长了眼睛?一句话提醒了栓子,鬼子既然到河对岸伏击栓子,就已经把特务连情况掌握的很仔细,再派斥候监视他们,也实属正常。 “继续向西,全速撤退!”栓子挥手下达命令,现在务必脱离敌人。 “可咱们跑哪儿,他们都能跟着。”赵鹏举着急地问。 栓子已想出主意:“跑到前面山口,你带五班隐蔽,干掉鬼子斥候,能想办法化装成他们的斥候最好,把敌人引到伏击圈。” 先戳瞎鬼子的眼,再揍它一顿,这个主意不错。 赵鹏举立即答应:“好。” 东面孟庄,鬼子二狗子已靠近村子,并向上喊话:“皇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就连你们埋的地雷都一清二楚,不管你们的人跑到哪里,都逃不出皇军手掌心,赶紧投降吧,别做无谓抵抗,皇军给你们大大的优待——” “做你娘的梦!”上面一声枪响,喊话的伪军像只耗子,叽里咕噜滚下山坡。 鬼子火了,掷弹筒榴弹打向村子,轰轰炸响,随即开始进攻。自然是伪军先进攻,低头弯腰呈偷鸡之势,小心翼翼向上走。村口工事内,一阵排枪打出来,五六个伪军中弹,呜哩哇啦哭喊一片,剩下伪军掉头就跑,机枪又打出长点射,又四五个伪军倒在地上。其余伪军跑的更快,但督战的鬼子又开枪,驱赶他们掉头进攻。伪军就像胡同里的驴,两头受气。 栓子他们跑的很快,鬼子斥候也真成了猴子,在后面紧紧追着。又跑过一个山口,鬼子看到八路军尾巴,军曹急忙让后面鬼子挥动白旗,告诉后面斥候。后面斥候再挥动白旗,传递给敌人,敌人按照斥候指示方向,急急往前跑。 趴在山谷草丛里,赵鹏举数清楚了,前面是五个鬼子斥候。那就干掉前面五个斥候,再用化装成鬼子,把后面鬼子引进伏击圈,狠狠揍他们一顿。赵鹏举告诉五班,他负责解决第一个鬼子,剩下四个,三个人打一个,不准放跑一个,也不准动枪。 待斥候跑到近前,赵鹏举第一个跳出来,将鬼子扑倒在地,压在身下,手中匕首本想割断鬼子脖子。但鬼子反应很快,死死顶着赵鹏举手腕。赵鹏举只能猛然下滑,划开鬼子军服,割开鬼子肉皮,又浑身用力,扎进心口,再用力来回拧刀柄,鬼子疼的脸眼珠子都要爆裂出来,蹬蹬腿,昏死过去。 五班战士也按照分工,三个人捉住一个鬼子,抱摔倒在地上,刺刀短刀大刀,有什么用什么。有个鬼子力气大,没被扑倒,反而双手推开两个战士,伸手就要摘手雷。李大富抬脚就往鬼子裤裆踢,鬼子疼的龇牙咧嘴,头往上抬,都觉得小肚子里的筋向上跳起来。李大富又猛踢两下,鬼子忍受不了,扔了手雷,捂住裤裆。李大富猛扑上去,把鬼子摁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掐住鬼子脖子。另外一个战士捡起石头,照着鬼子的脸猛砸。血崩在李大富脸上,也死不松手,直到鬼子翻了白眼。 赵鹏举让战士赶紧清理战场,并解下鬼子衣服。王远金还对李大富笑:“你小子专用下三路。” 追赶则为分队时候,王志先投降,却被栓子一枪把打晕,栓子下手很重,李大富和王远金弄了半天,王志先没醒,李大富直接往他脸上滋尿。现在又踢鬼子的裆,李大富却呵呵笑着:“管哪路呢,干死敌人就行。” “你们五个,赶紧换上鬼子衣服,拿着白旗往前跑。”赵鹏举说道。 “好嘞。”李大富来不及脱衣服,直接把鬼子军服套上。 赵鹏举又让两名战士赶紧去追栓子,报告前面斥候都被弄死,现在,请在前面设伏。 接着,五班一通忙活,七手八脚,抬着五个鬼子尸体,藏进山谷旁边草丛,刺刀挖土,盖上血迹,再踩结实,后面鬼子斥候已跑过来,来不及再跑,就让李大富向前挥一下白旗,领着鬼子往前跑。赵鹏举带其他战士藏在草丛里。 好在鬼子斥候只看白旗,顾不上分辨前面鬼子,也不看不清他们衣服上的血迹,急急跑过来,赵鹏举和战士们又一跃而起,在鬼子拐进山谷前,干掉后面两个斥候。 也好在伪军跑了两个小时,已累昏了头,压根不管脚下,机械地迈着两条腿跑着,经过斥候被伏击位置时,踩平了脚下的草,也消除了所有痕迹。 就这么一路跟着,跑过山口,跑过谷地。伪军已累成了狗,个个气喘吁吁,前面还拼命挥动旗帜,后面有鬼子的枪顶着,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追。 跑过谷地,又要钻山谷,很长,还弯曲着看不到尽头,前面伪军紧张了,不想再追下去,但斥候已跑在前面,山坡上还有一个“鬼子”,在拼命向它们挥手,示意他们加快速度。山坡上的“鬼子”却已换成赵鹏举。就这样,举旗引到伪军鬼子的斥候,全部换成自己人。 伪军一营长马全,马大炮本家兄弟,已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可为了在鬼子面前表现,仍挥着手里的盒子炮,用又尖又细的嗓门喊着:“兄弟们,追,追上去,立功的时候到啦——” 伪军们像一群羊,涌进山谷,继续往前追。后面鬼子中队长也有些,担心八路伏击,但前面有自己的斥候,伪军跑进去也没遭到伏击,于是放心下来,命令鬼子赶紧追上去。 他相信八路就在前面不远,再加把劲就能追上。以现有鬼子火力,再加上两个连伪军,消灭他们不是问题。 第174章 速战速决 栓子接到战士报告,不由说道:“好,太好了!”他叫住杨金生,决定打敌人伏击,还要放伪军过去,先干鬼子。 先干鬼子?杨金生心生犹豫。的确,擒贼先擒王,而鬼子在伪军面前就是大王,打掉鬼子,两百多伪军也就成了无头苍蝇。如果伏击前面伪军,后面鬼子会像狗一样,扑上来。可那是六十多个鬼子,如果形成对峙,或者被鬼子咬住,还有两百多伪军——虽然伪军如同废物,但兔子急了还咬人。 “那咱们就干掉这伙鬼子。”栓子抬头,又看了一眼地形。他已观察过,两边山坡有六十多米高,下面无遮无拦,又那么狭长,足有四里长,中间还有凸起遮断着,这么好的地形,不打伏击简直是浪费。 杨金生为栓子的大胆再次感到吃惊,而栓子接下来的部署,更让他感到了不安。栓子胃口很大,不仅想吃掉六十多个鬼子,还想缴伪军的械,他让一连派一个班,跑到西面山口,这边开火,立即拦截伪军,而且扔过手榴弹,一连也去堵截前面伪军,剩下鬼子交给特务连。 你以为你是大队长?但大队长也没像你这样胆大,这是一锅夹生饭,到时吃不下去,吐不出来,好事变成坏事,那就完蛋了——杨金生看着栓子,小心地问:“这样是不是太冒险?” “尽全力!”栓子心里也没底,但他想着,务必尽全力干掉这伙鬼子,然后解孟庄之围,这样就能腾出手来去增援李庄和大队部。 时间太紧,无法埋地雷,栓子告诉战士们,第一波先用缴获的鬼子手雷,手榴弹延迟两秒,就是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再扔向敌人。 杨金生还是担心。栓子告诉他,实在吃不掉,一连立即撤退,到小黑山去和大队部汇合,特务连去跟鬼子周旋,并设法接应一排和孟庄民兵队。 栓子执意要打,杨金生也不再坚持,反正李智说了,听栓子指挥,也反正,这次战斗结束,不管输赢,老子都与你分道扬镳,老子一连去李庄,先与营部汇合。杨金生按照分工,带着一连爬上北面山坡。特务连爬上山坡,并清除留下痕迹。 刚隐蔽好,李大富和王远金跑了过来,两人穿着带血的鬼子衣服,背着鬼子三八大盖,手里举着白旗。等了一会,看到后面斥候,赶紧挥动白旗,接着两人爬上南面山坡,在战士们枪口之下,跑到栓子跟前,报告说:“后面还有鬼子斥候,想办法干掉它们。”他俩还不知道,此时接力他俩的已经换成赵鹏举。 也就两分钟,两个“鬼子”跑到山谷口,栓子挥手,四个战士从草丛里扑了上去。还没等伸手,先都愣住,这俩“鬼子”也这么眼熟——赵鹏举已大声喊:“快,滚开!” 原来是副连长,四名战士立即缩脖子,向山谷跑,随后爬上坡顶,告诉栓子,下面拿白旗的是赵鹏举。栓子放心下来,让战士们藏在坡顶之下,准备好手雷、手榴弹,等待命令。 这回伪军跑的不慢,很快露出了头,赵鹏举挥动旗帜,指引方向后,和战士爬上坡顶,继续往前跑。跑了一阵,赵鹏举让战士在前面等着,他站在坡顶上,向露出头的伪军使劲挥动白旗。 伪军像看到命令,又加快了速度,通过伏击圈后,山口出现了鬼子。赵鹏举又使劲挥了一下旗帜,接着往前跑。前面战士也在挥动白旗。 山谷并不是直线到底,中间好似有根巨大的手指戳了一下北面山坡,向南凸出一个弯,坡顶上的斥候挥动旗帜的幅度也很大,鬼子中队长有些迟疑,深感不妙。他从未打过这样的仗,如果山坡两边有埋伏,就八路军低劣装备,也能把他们打的找不到北。何况,这不是一般八路军,让皇军吃了很多苦头。 但前面鬼子已经跑进山谷,再看伪军,已经跑过凸出口,继续往前追。应该没事,鬼子中队长左手扶着指挥刀柄,右手握着手枪,向前跑了五六十米,又感觉到不对,抬头,傻掉了。只见两边山坡上如下雨一般,飞落黑乎乎的东西。鬼子中队长认得,那是它们的97式手雷。 97式手雷延迟时间为4-5秒,战士拉开保险栓,在枪柄上磕一下,心里默数过一二三,才扔向鬼子。鬼子的手雷比手榴弹杀伤力强,但缴获不多,平常舍不得用。现在不是平常,必须狠狠打击鬼子。 “卧倒!”鬼子中队长大声呼喊,张开的嘴还没合拢,栓子的枪响了,子弹从左眼眶斜着钻进去,穿过鼻腔、口腔,又从右耳朵下面钻出来。鬼子中队长啊呕了一声,再也说不出话来,重重倒在地上。 鬼子听到他的喊声,急忙趴到地上,但凌空爆炸的手雷如天女散花一般,碎裂的弹片钻进鬼子躯体。这是211联队派来的援兵,昨天才悄悄的来到安平。他们中队原本兵员就不足,来了之后又被拆解,一个小队分配到其他中队,因为他们目标是孟庄八路军,用不了这么多兵力。 轰轰爆炸过后,鬼子爬起来准备还击,又一轮手榴弹投下,因为故意延时,手榴弹又在他们头顶爆炸。接着又是第三轮,短短一分钟之内,扔下三百多颗手雷、手榴弹。杨金生也豁出去了,还要让战士接着扔。 南面山坡上,特务连露出了头,步枪、机枪一股脑地冲开火。六十多头鬼子,在无遮无拦的山谷中,又是猛然遭到袭击,死伤惨烈。特务连又随即一枪一个的点着鬼子,栓子是神枪手,赵鹏举也是神枪手,连长副连长都是神枪手,手下战士枪法自然也不赖,当然,除了刚调入特务连才十多天的新同志。 差不多了,杨金生指挥一连,向西移动,拦截伪军。而特务连已在栓子带领下,向山谷发起冲锋。 必须速战速决,干掉山谷下里的鬼子。战士们犹如猛虎下山,冲下山谷。栓子还准备一场血战,端着枪,瞄准着鬼子,但惊奇的一幕出现了,剩下二十多个能动的鬼子,居然爬起来,聚成团,咔嚓咔嚓退掉枪膛里的子弹,咬牙切齿要进行刺刀对决。 这就是老孟说过的鬼子武士道精神?今天算是见识了。如果不是前面还有两百多伪军,栓子还真想和他们过招,但真没时间和这些鬼子讲什么道义,必须速战速决,再收拾前面两百多伪军。 第175章 一群蠢货 “用枪解决,尽快结束战斗!”栓子背上枪,忽地拔出驳壳枪,对着鬼子,一枪一个。坡顶上的杨金生还在担心特务连,扭头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声来。传说中的鬼子退光子弹再拼刺刀,果真不是传说,而是真的。 这下杨金生放心了,栓子不会那么傻,和鬼子刺刀对刺刀。当然,如果真是兵对兵,将对将,现在独立大队装备和鬼子一般齐,说不定杨金生会拦住栓子,让一连跟鬼子决一胜负。可现在独立大队不论后勤补给、装备水平还不如鬼子。而且,现在又是紧要关头,前面还有两百多敌人。杨金生扭头,命令战士全部压上去,让伪军赶紧投降。 谷地下特务连战士接连开枪,鬼子纷纷倒地。一个鬼子中弹,但很不服气,瞪大眼睛,摘下手雷,栓子手疾眼快,朝脑袋开了一枪。鬼子一命呜呼,倒在地上。栓子过去,从他手里取下手雷,占了便宜却又鄙夷地骂了一句:“一群蠢货。” 还有更奇怪的,听到东面山谷响起手榴弹爆炸,伪军们慌了神,不顾鬼子被宰杀,没有回头救援,而是准备夺路而逃,向西跑出山谷。但早已埋伏在山口的战士开始拦阻射击,把伪军堵在狭长的山谷之中。更让他们惊奇的是,坡顶上四个“皇军”也向他们开枪,并命令他们放下武器。 伪军营长马全更是慌张,不知道是向前冲,还是向后撤退,趴在一块石头下,瑟瑟发抖。手下连长问他怎么办,他回答,我他娘的咋知道? 营长是怂货,没了主意,连长也是酒囊饭袋,吓得魂飞魄散,剩下二狗子们成了无头苍蝇。一连压了过来,山谷伪军被打的抱头鼠窜,有的干脆变成鸵鸟,抱头趴在草丛里。东面没有了枪声,看来六十多鬼子被干掉,没人再督战了,马全终于知道怎么办了,跑,赶紧跑,就他跟马大炮干过的坏事,如果让八路捉住,还不被扒皮抽筋! 两头都已被堵上,只能往两边山坡上跑,两百多伪军真成了一群羊,乱哄哄爬满了山坡。马全跑的最快,已经快爬上六十多米高坡顶,任凭战士们大声喊着缴枪不杀,也想着赶紧跑掉。 特务连也赶过来。栓子收起盒子炮,将手雷装进口袋,取下背后长枪,瞄准马全,扣动扳机。一枪打在马全脑袋上,马全扑倒在地上。栓子又拉枪栓,打中下一个跑在前面的伪军。跟在马全身后的伪军吓得全趴在山坡上,不敢再动。 战士们也用枪声吓住想逃跑的伪军,开始命令他们放下手中的枪。圈住伪军不是想抓他们俘虏,这些混蛋一眼看过去,都是贪生怕死的货,留着毫无用处,主要还是想缴获他们的武器。 打胜了,夹生饭成了美味大餐,杨金生说不出是激动,还是后怕,心砰砰乱跳了一阵。他们两个连,总共不到一百五十人,面对六十多鬼子,两百多伪军,稍有不慎,或者前面伪军真的掉过头来,向他们猛扑,输赢还真难说。 这仗确实有些冒险,但最终打胜了。杨金生擦擦脸上的汗,又一阵恍惚过后,崇拜地看着栓子,果真像大队长李智,敢打敢拼敢赢。 栓子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也紧张,现在打赢了也心有余悸。在河边差点挨了黑枪,鬼子又忽然进山偷袭,栓子心里憋着一股火。他想即便不能全歼鬼子,也必须予以重创,以减轻后续战斗压力。但真可谓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再用一句话说,叫富贵险中求,没想到,居然打赢了。 也许,正像方莹说过的那样,只要你咬牙坚持想做某件事的时候,就可能大力出奇迹。何况又占据人和、地利等优势。当然,也有幸运,前面伪军太不成器,像一群待宰羔羊。可他们不一直是这样吗,只善于欺负老百姓——不管它了,栓子偷偷揉揉胸口,轻轻吐出了一口气。 聚拢伪军俘虏,让他们排成两条线,抱头蹲下。这时,赵鹏举带着李大富、王远金走了过来。看到缴获鬼子的武器,立即低头仔细翻找,他的七九步枪坏了。 偷袭第二批鬼子斥候时,鬼子斥候很敏捷,躲过两名战士,拔腿就要往前跑。赵鹏举大吼一声,举着手里的七九狙击枪,照着鬼子后背,就砸了过去。鬼子被砸中,踉跄着扑倒在地。赵鹏举紧跑两步,一个饿虎扑食,把刚要爬起来的鬼子摁在地上,随即抱着鬼子的头,使劲拧,听见磕巴一声,鬼子脖子断了,但赵鹏举还在用力,直到鬼子的脸快要冲上才松开。起身捡狙击枪,用力过猛,砸鬼子时折断了瞄准镜脚架。 刚用顺手,就坏了,赵鹏举想找再找一支,可没有找到。“别找了,到时找人给你按上,休息十分钟,咱们打回去。”栓子说道。 “行。”赵鹏举答应一声,却又笑呵呵埋怨:“你们打的也太快了,也不给俺多留俩鬼子。” “这还快?敌人太多。”栓子顾不上多解释,告诉杨金生:“老杨,你们连带着缴获,去小黑山,找大队长——对了,也赶紧派人去通知二连他们,有鬼子斥候一直跟着。” 刚才觉得栓子胆子太大,很想离开栓子,但现在打赢了,也觉得栓子就跟李智一样,胆大心细,想留下和栓子一起,继续战斗。可栓子赶他们走,不由让杨金生心里有些不高兴,俺是说了一句太过冒险,但那也是事实,你不能这么小心眼吧? 栓子看出杨金生意思,连忙笑着摆手:“俺真不是那个意思,这么多枪,咱们不能带着,放在这里又不放心,你正好带着浙西缴获,去增援大队长他们,还有俘虏,过会就放了他们,俺们连现在就打回去,戳攻击孟庄鬼子的腚眼,随后让一排跟随特务连行动,您看怎么样?” 商量的口气,还有真诚笑容,让杨金生释怀:“行,反正都听你指挥。” “好。”栓子点头,立即让特务连补充弹药,四个“鬼子斥候”也赶紧换衣服。 栓子这才发现赵鹏举穿上鬼子军服,真的很像鬼子,尤其是他凶狠的眼神,再贴上鬼子的卫生胡子,会更像。刚才还有伪军露着迷茫,以为“皇军”投降了八路,把他们领进伏击圈。 看着遍地鬼子,栓子又想出更大胆的主意。 第176章 少佐来了 已是中午十一点,松尾依然踌躇满志。航空兵两架轰炸机已经起飞,很快就飞临夫子山区。从意大利购买的中远程轰炸机,可滞空五个小时,航程,但轰炸夫子山不需要那么长时间,只是需要他们进行空中侦察,发现夫子山游击大队,并报告位置。 有航空兵助阵,松尾更加信心满满,但引来小林龟山嫉妒。短短几个小时,小林龟山越来越不喜欢松尾。其实从两人第一次见面,小林龟山就不喜欢松尾,狂妄自大,刚愎自用,这两个成语用在他身上一点不为过,不过是小小少佐,不仅对批评之前夫子山扫荡,还对华北治安战评头论足,说凡防区之内抗日武装力量发展的各级军官,都应解职遣送回国,其指点江山气势,简直把自己当成冈村宁次大将。 败军之将,不敢多言,小林龟山只能把自己当成乌龟,锁着头。渡边则非常崇拜松尾,认为其才华盖世,往后定是军中谣言明星,大有誓死追随的冲动。 屡战屡败,已让小林龟山精神错乱,现在的他不再希望此战胜利,而是期待再次失败,以浇灭松尾的狂妄。松尾果真狂妄,还要前移指挥所,并在渡边展开的地图上指向李庄。 “松尾君,独立大队狡猾多变,请你还是返回据点。”小林龟山阴沉着脸,向松尾发出劝告。 “哈哈,小林君,我看你是被吓破胆了,好吧,你回去。”笑声之下,满是嘲讽,甚至,松尾还鄙夷地瞥了一眼小林龟山。 狂妄,无边的狂妄!小林龟山的肺都快气炸,向松尾点头鞠躬后,转身离去。他现在师团参谋,并不隶属松尾,可以不用在他跟前伺候,他对前途已了无希望,也不用担心得罪松尾,甚至,他都不想多看松尾一眼。 松尾又轻蔑地叹口气:“有小林君如此军人,乃我皇军之耻辱。” 渡边低头,没敢说话。他崇拜松尾,但并不认为小林龟山无能,只是夫子山独立大队太过厉害。 松尾挎上指挥刀,戴上白手套,挥手:“开路,向李庄进发。” 看着茫茫山林,渡边忽然来了勇气,鞠躬说道:“少佐,还是小心为上。” “八嘎!”松尾回头,抬手就给渡边两个嘴巴:“指挥官位置应该靠前,躲在后面,掌握不到第一手情报,失败的概率会大大增加!” “哈依!”渡边赶紧低头。 山里枪声时断时续,是来自孟庄方向。半小时前,孟庄西南方向好像发生过激战,但现在没了动静,也没有接到任何报告,想必打了一阵,八路军又跑了。李庄方向已接到报告,附近已被皇军控制,独立大队一个连兵力仓皇西逃,在斥候指引下,正全力追赶,他们撤退方向正是小黑山。随后,在斥候和飞机双重监视下,天黑前,务必把独立大队主力包围,让他们插翅难飞,无处可逃。 即便孟庄战斗已进行四个小时,仍在持续,松尾仍没放在心上。他的目的就是把独立大队分割包围,逐一歼灭。 路过孟庄,听到军曹报告,松尾不由皱起眉头。明明村里只有八路一个排加上少量民兵,伪军一个连,加上皇军一个分队,竟然折损三分之一兵力,未能进村一步。他很愤怒,打了军曹两个耳光,命令手下小队长,做好攻击准备。 跟随松尾一个小队,齐装满员,并携带重机枪,对付八路军一个排,绰绰有余。松尾要亲自指挥,要在半小时之内拿下孟庄,并全歼守敌,以彰显其军事指挥能力。 他爬上土沟,手举望远镜,看着孟庄地形。确实险要,也很怪异,村口北面是陡崖,山石嶙峋,不可攀登,南面又是二十多米高的断崖,而且是向上攻击,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要。这难不住松尾,他走下山坡,召集伪军连长和鬼子开会,布置攻击战术,掷弹筒、轻重机枪,集中火力,对着村口猛打,待火力停下,步兵立即发起冲锋,不顾伤亡,全部压上,并且边冲锋边投弹。 就在这时,一小队鬼子走过西南山口,靠近了孟庄西面山坡。这是化装成鬼子的特务连,走在前面的是赵鹏举。栓子想出这个主意,化装成鬼子,接近孟庄,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可他没想到,孟庄此时有一条大鱼,也没想到,敌人兵力忽然增加了一个小队。 警戒的伪军看到他们,以为是两个小时前追出去的皇军,再加上衣服破烂,好多人负伤,走在前面的鬼子小队长满脸怒容,目光凶的想要杀人,没敢盘问,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到土沟下面。 但栓子和赵鹏举看出异样,侦查员报告,原本只有一个分队鬼子,现在多了,足有一个小队。但现在不能撤退,不然会立即露出马脚。赵鹏举挥手,冲警戒伪军招手:“你地,下来!” 伪军赶紧跑下去,点头哈腰:“太君——” “前面地,怎么地回事?”赵鹏举尽量学着鬼子口气,声音又很严厉。 伪军赶紧回答:“报告太君,松尾少佐来了,亲自督战。” “带了多少人马?”赵鹏举有些着急,没学鬼子话。 “啊?”伪军愣了,看着赵鹏举。 赵鹏举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伪军脖子,瞪起凶狠的双眼:“嘎巴!快快地回答!” 这才是正经的皇军,伪军立即回答:“带了一小队人马。” “呦西——”赵鹏举松开伪军,让他滚一边去,又扭脸看着栓子。 两人都是胆大之人,尤其栓子,现在更想拼命,若打死松尾,鬼子围剿计划就有可能落空。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松尾送上门来,也就顾不上脖子上的六斤半。 栓子回头看了一眼兄弟们,又冲最后面的李大富点点头。穿着鬼子少尉军服的赵鹏举挥一下手,队伍继续往前走。 距离鬼子越来越近,栓子冲后面示意,准备手雷。前面赵鹏举心砰砰跳,栓子也紧张,但还是低声提醒:“放松,别露出马脚。”赵鹏举昂起头,继续往前走。后面伪军越发看着不对劲,因为他们军服上都有枪眼刀口,还有血痕。 这到底是不是鬼子?伪军向后退了两步,想问不敢问,想喊不敢喊,因为他看到的是清一色的三八大盖,还有两挺鬼子九六式轻机枪。 第177章 拼刺刀 松尾已布置完攻击战术,鬼子正检查装备,准备进攻。忽然来了一小队同类,松尾有些诧异,但他非常自信,也只想着胜利,所以认为追出去的部队打赢了,还全歼从孟庄撤退的八路,这是第一批后撤的皇军,于是挥手让赵鹏举赶紧跑过去,以便问个仔细。 赵鹏举本就胆大,看松尾竟然向自己招手,立即小跑着上前,距离还有十五米,忽地拔出手枪,对着松尾,砰砰连开五枪。 什么情况?就在渡边和鬼子小队长还在愣神时,栓子身后战士已扔出手雷,接着散开来,连续开枪射击。三挺轻机枪,对着鬼子一阵猛打。 赵鹏举又举枪,打向鬼子,打光剩下的三发子弹。鬼子反应极坏,赵鹏举还没来得再上膛,鬼子就向他射击,子弹穿过他的左肩,又带着暗影,飞向山坡。他没觉得疼,而是右手抽出指挥刀,冲向鬼子。 栓子打中鬼子小队长,又立即退弹壳上膛,开枪射击。手雷轰轰爆炸开来,集中爆炸,掀起气浪,赵鹏举又身中两枪,倒在地上——怎么狗咬狗了?后面伪军愣在山坡上,还没反应过来,也挨了两枪,从山坡上滚落下来。 近距离搏杀,立即刺刀见红,双方呼喊着,撞击在一起,又像两股对流的洪水,搅合在一起。特务连新兵有些紧张,双腿一阵发颤,但打出两发子弹,就嗷嗷叫着举着刺刀往前冲,忘了害怕。 手榴弹和机枪扫射,鬼子损失十多个,人数占了劣势,但特务连还从未直面与鬼子拼过刺刀,缺少实战的他们有些吃亏。栓子举着刺刀,与当面互相闪过,接着对面又来了一个鬼子。栓子又举起刺刀,捅了过去。鬼子也捅向栓子,两人又立即互相拨开,栓子抬脚踢向鬼子,鬼子也抬起腿,两人互相踢中腹部,倒在地上。而栓子身后两个新兵已被鬼子刺倒,捂着肚子,疼痛难忍。 赵鹏举也在地上躺着。栓子急眼了,猛地爬起来,抡起枪,以以非常规动作,砸向鬼子。鬼子轻蔑看了一眼栓子,用枪挡住,栓子的枪脱手了。但栓子是故意的,后腰插着驳壳枪,右手拔出来,左手顺势上膛,鬼子刚举起刺刀,栓子已举起驳壳枪,鬼子愣了一下,子弹穿过他的胸口。栓子又补一枪,接着连续扣动扳机。他没打算撤退,在狭窄山谷向后跑,只能被鬼子当成靶子,只能拼命。 鬼子也在拼命,双方已搅合在一起,都在咬牙坚持,刺刀枪托相互撞击的声音,呀呀的喊声,刺刀捅进身体,与骨头摩擦的擦擦声,痛苦的啊声,栓子手里驳壳枪声,交织在一起。山上伪军跑下来增援,但村里一排和民兵又冲下来,伪军着实不行,被打的屁滚尿流。 打倒四五个鬼子,栓子收起枪,顺手捡起一支长枪。他杀的上头了,又忽地觉得不能让鬼子看不起,就用刺刀和鬼子干,即使死了,也值了。说实话,与枪法相比,拼刺刀不是栓子强项,但也不赖,刚才只是想尽快结束战斗。一个鬼子压在泥蛋身上,挥着拳头猛打,两人手里都没了枪,泥蛋单薄,摔跤时被鬼子压在身下。栓子几步跑过去,刺刀捅进鬼子后腰。接着又跑向一个鬼子,这个鬼子刚刚刺杀了一名战士。两人都杀红了眼,栓子大吼一声,鬼子也大吼一声,滴血的刺刀都直捅对方心窝。 鬼子摆出同归于尽架势,栓子却想起和张大年一起练过的刀术。他猛然转身闪过鬼子刺刀,继续转身,身体向前旋转,并以枪托做刀尖,砸向鬼子后背。鬼子暗叫不好,但栓子移动太快,躲不开了,肋骨被砸中,噗通趴在地上,栓子已完成三八六十度转弯,刺刀就要扎向鬼子后背。 鬼子还算机敏,赶紧向左滚,但李大富的刺刀又斜刺过来。他满脸是血,只露着两只咕噜噜乱转的眼,血有他的,也有鬼子的。鬼子又滚过来,李大富刺刀没刺中,鬼子想爬起来,栓子刺刀到了,噗呲扎进鬼子腰里。鬼子扔了枪,昂起了头,似乎想挣脱刺刀,李大富又一刀,扎进他的肚子,拧了半圈,带出了鬼子肠子。接着又连刺两刀,送鬼子送了老家。 就在这时,六子带着后续二十多位兄弟赶到了。鬼子军服不够,六子和二十多位兄弟跟在后面,这边打响,他们立即冲过来。“杀啊——”的声音由远及近。 松尾已被渡边指挥的个鬼子抢过去,扶到马背上,由渡边带着几个鬼子保护着向北撤退。松尾身上中了五发发子弹,生死难料,而鬼子小队长已被栓子打死,其余鬼子还想死顶,但渐渐不支。就要拐弯向东时,松尾回头看一眼山谷,似乎使出全身力气,喊道:“撤退——” 一个鬼子军曹立即转身跑回,传达松尾命令。但只撤出来六七个鬼子,剩下鬼子要么死了,要么被堵在山谷。杀红眼的石头正抡着机枪砸鬼子,看鬼子撤退,向山坡跑了几步,趴在地上,架起机枪,哒哒——扫射过去,三个鬼子又扑倒在地。 弹匣没子弹了,石头上下翻找,没找到,气的扔掉机枪,又捡步枪。栓子也开枪,打中鬼子军曹,却下令停止追击,尽快结束战斗,抢救伤员。 就还有两个鬼子,被战士围在中间,举着枪,发出绝望的喊声。 “不投降,打死它们!”栓子大声喊着,跑向赵鹏举。 赵鹏举躺在地上,准确地说,躺在血泊里,抬头看着栓子,张张嘴,没说出话来。栓子吓坏了,低头检查赵鹏举伤势。三处伤口,肩膀两处,肚子一处,没伤到要害,但流血过多,赵鹏举脸色煞白。 战士们压根不想让鬼子投降,一顿乱刺,将鬼子扎成马蜂窝。还有受伤的鬼子,六子跑过来问怎么处理?栓子正心疼地给赵鹏举包扎伤口,想都没想:“全部杀了埋掉!” “啊啊——”赵鹏举伤口疼,喊了两声,又嘿嘿笑了笑:“你要犯错了。” “连命都不要了,还怕犯错误?”栓子毫不在乎。 赵鹏举又嘿嘿笑了两声:“孟政委说了,纪律是咱们的生命线。” “那也要分时候。”栓子回头大喊:“赶紧给伤员包扎,绷带消炎药不够,去鬼子尸体上找,对了,还有枪弹,都带上!” “对,还要再打下去。”赵鹏举说。 栓子摇头:“干掉松尾,我觉得咱们战斗任务已经结束了,当然,如果鬼子指挥官是傻,继续向孟庄伏击派兵,那就继续打下去。” “瞧你那口气,和大队长一模一样。”赵鹏举努力笑笑,又叹口气:“大队长他们不知道怎么了,还有一营,他们在李庄,离得近,肯定和鬼子干上了。” 栓子没想这么多,因为最紧要的是打好自己的仗,不让李智挂念分心。 第178章 引导敌机 老孟受伤了,鬼子枪手伏击的时候,正带领战士收割大豆。二十几亩地,独立大队自己开荒,自己播种,现在又自己收割。鬼子枪手悄悄靠近,从土沟里冒出了头。他们等待了很久,只看到老孟,看着时间,已是十点,于是开了枪。 两百多米距离,子弹钻进老孟后背,卡在身体里。战士们都背着枪,立即开枪射击,警卫排散开,向鬼子包围过去。伏击的鬼子慌不择路,跑向山坡,又打倒两名战士,但也中弹倒地。警卫排最上去,用枪托,用拳脚,把三个鬼子活活打死。 抬到小黑山下时,老孟已昏迷不醒。本想派人去接方莹,但子弹留在胸口,以夫子山现有医疗条件,方莹不敢手术。情况不容乐观,李智立即命令警卫排派出一个班,护送老孟去蒙山。随即,命令部队停止秋收,立即收拢,准备战斗。事出突然必有妖,李智估计鬼子会突然进攻夫子山,说不定前面已经开打了。刘芳也让县委同志紧急通知各村,及早转移。 果不其然,两名战士匆匆跑来,说敌人已经开始进攻,而且集中兵力,直接进攻孟庄、李庄和小黑山。李智明白了,松尾已完全掌握独立大队情况,还事先派出神枪手进行狙杀。松尾真是狡猾的狐狸,李智看着四周,忽然又感觉到附近还有鬼子眼线,而且西里山的二营、李庄,孟庄,都会有鬼子眼线。李智强压住担心,叫来通信班,传令二营、一营二连、三连迅疾后撤,与大队部汇合。 通信班战士刚跑出去不久,二营陈河派人回来报告,西边发现大批鬼子,目标直指西里山,二营已从西林山转移,等待下一步命令。 好家伙,鬼子来势汹汹,像一支铁钳,又目标明确,李智仿佛回到红军时期,那时经常受到国军前后堵截。久经战争,李智并不慌张,鬼子距离还远,等一营、二营全部撤回来,再把鬼子斥候揪出来。而且,大队部只有二营的六连,说转移,行动也快。 一营已接近小黑山。猛子本想抵挡一阵,说不准还能打敌人伏击,但敌人太多,光鬼子就是两个中队,看来鬼子发了狠,不敢恋战,迅疾向大队部靠拢。他们一路奔跑,却仍在鬼子斥候监控之下,对此,猛子并不知晓。 刚见到李智,忽然听到北面传来飞机轰鸣声。李智大喊不好,立即让队员们离开小黑山,向南面山坡转移,并留下六连一排,隐蔽起来捉斥候。 鬼子斥候出现了,从对面山顶冒出来,追赶着独立大队。前面五个鬼子手里拿着三具掷弹筒,他们不是轰击独立大队,而是因为没有地空无线电联系,便以烟幕弹为飞机指引目标。鬼子飞机已标定好首要目标,就是小黑山。 三个头(两个螺旋桨引擎)飞机动静越来越响,也从蚊子大小变成一只大鸟,鬼子斥候赶紧往南追,正好落入一排伏击圈。砰砰一阵乱响,五个鬼子只跑回去俩,排长挥手,让战士们追。他拿起鬼子掷弹筒,趴在地上,对着鬼子刚冒出的方向,打了出去,想把所有鬼子斥候给轰出来。他也从未打过掷弹筒,正好借这个机会练手。 榴弹打出去,却没爆炸。排长有些纳闷,又让战士打出另外一具掷弹筒,还是没爆炸。“什么狗屁玩意!”排长气的扔了掷弹筒,带领战士向前搜索,一定要抓住鬼子斥候。 北面山坡冒出白烟,李智看到了,立即明白这是鬼子在给飞机指引目标,连忙让通信员飞奔过去,叫回一排。 此时,鬼子飞行员已发现两簇白烟,确定目标,立即降低高度,投弹手也开始瞄准目标。看着自家飞机向自己俯冲过来,鬼子斥候慌了,跳着脚的摆手,又向南面打出烟幕弹,以期飞机能改变目标——鬼子飞行员仍然按照既定目标进行轰炸。 飞机轰鸣盖过通信员喊声,一排仍在向前搜索。直到看着飞机向他们飞来,一排长终于清醒过来,赶紧指挥全排向后撤退。李智急的跳脚,却又无可奈何,挥手,只能让战士隐蔽在树下草丛里,一动不动。 飞机像一只羊,屁股下拉出了八颗羊屎蛋蛋,那是六十公斤重的航空炸弹,落在山坡上,扬起冲天黑烟,连续地巨大的响声,似乎要把天空撕裂,叫人不难想象,炸点附近所有生物都已变成碎片,甚至化成空气。 潜伏在小黑山的鬼子斥候,还有追赶一营的鬼子斥候,已汇合在一起,大半被崩上了天,小半被活活震死,没死的也被震的双耳轰鸣,口鼻出血。还有一排,七名战士牺牲。通信员冒险找到一排长,冲他耳朵大声喊着什么。一排长听不到,但已明白什么意思,带着活着的战士赶紧向南跑。 李智挨过国军、日军飞机轰炸,知道飞机还会再盘旋回来,趁这机会,他立即指挥战士往南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以躲避开鬼子飞机下次轰炸。同时,他叫住铁柱,以前的“地雷大王”,现在已是全能大王,赶紧找出两颗烟幕弹,等飞机再转回来时,打出去,引诱鬼子扔偏航空炸弹。 缴获鬼子伪军的榴弹不少,不乏有烟幕弹,铁柱找出三枚,两枚发射,一枚备份,做好了准备。 果真,鬼子飞机在天上转了一圈,又飞回来,铁柱拿起掷弹筒,打出两发烟幕弹。航空炸弹爆炸过后,释放出的是黑烟,而烟幕弹释放出的是浓浓白烟,鬼子能辨析出来,瞄准白烟方向,又扔下八颗航空炸弹。 轰轰巨响,却炸成了空。鬼子投弹手和飞行员毫不知情,摇晃两下翅膀,飞走了。它们飞的不高,几乎贴着坡顶,机翼下红色圆圈格外刺眼,发动机的动静震颤着山坡。“奶奶地,等老子们有了这些能飞的大家伙,一定去炸你们东京!”李智很生气,却因为担心暴露目标,没让战士开枪射击。 一排长走了过来,耳朵仍然什么都听不见,脸上也依然很沮丧。李智拍拍他的肩膀,又点点头。这不是他的错,几乎所有战士都没经历过敌机轰炸,而且鬼子想法很清奇,用烟幕弹来导引目标。而且,幸亏一排干掉鬼子斥候,并向北面发射了烟幕弹,不然那些航空炸弹落到独立大队头上,将伤亡惨重。 第179章 恳请撤兵 张大年仍在一营。侦察员向他报告时,西面鬼子已越过孔雀河,距离西里山只有十里之远。鬼子行动诡秘,兵力也多,光鬼子就有两个中队。而慌张的侦察员没数清楚,实际是鬼子一个简编大队,三个中队。 不能硬顶,立即撤退。可跑出去一个小时,张大年感到了蹊跷。二营选择小路,但后面鬼子如影随形,还越追越近,只剩下不到五里路。陈河当过侦察小队队长,已有所警觉,于是提醒张大年:“怕是咱们后面有尾巴。” 尾巴就是鬼子斥候,张大年哼了一声:“那就割掉它。” 留下一个班战士埋伏在山口,其他战士接着往前跑。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听到了枪声。不久,战士追上来报告,追赶他们的是两路鬼子。 原来,211联队调来两个大队,一个大队直扑西里山,另外一个大队(兵力为两个中队)横切过来,准备拦截二营。幸亏二营没有任何迟疑,撤的快,跑在拦截鬼子前面,不然真被包了饺子。张大年和陈河不由一阵后怕,简直劫后余生。 继续跑,渐渐与鬼子拉开距离。鬼子从天亮就开始急行军,吃饭都在走路,已露出疲惫。张大年派腿脚利索的战士先赶往小黑山,向李智报告,请示下一步怎么打。同时,他和陈河商量,估计大队部也遭到鬼子攻击,做好与大队部失去联系而单独战斗的准备。 过了没一会,东面传来飞机轰鸣声,又过了一会,听到小黑山方向如闷雷般的响声,那动静山崩地裂,站在山谷之中都能看到直冲云霄的黑烟。同样第一次看到鬼子飞机轰炸,张大年心里猛然吃惊,心里也万分着急,如果李智和老孟没撤退,还待在小黑山,这下可就完蛋了。他下令加快速度,尽快赶往小黑山。 距离小黑山已不远,通信战士刚跑出去十分钟,遇上大队部通信员,带来李智命令,注意规避鬼子飞机侦察,全速向黑羊洞前进,一点之前务必到达,与大队部汇合。 接到李智命令,张大年乐了,大队部不仅没事,还想好了怎么打鬼子,就像在迷失在无边黑衣之中,忽然看到了一盏明晃晃的灯。他精神大振,挥着粗壮胳膊,大声喊:“兄弟们,跟俺往前跑,目标黑羊洞!”战士们立即嗷嗷叫着,跟在张大年身后。 由正川一郎和井下一郎指挥的西路敌人逼近小黑山,而李智大概算出二营所在位置,那就引着他们慢慢往南跑,在黑羊洞附近汇合,有机会就打它们一下,没机会接着往南跑。 鬼子速度不慢,一上午跑了四十里山路,肯定疲惫,再拖到天黑,就能好好收拾他们了。 西路鬼子很快经过小黑山,经过刚才落下航空炸弹的山坡,正川一郎下令停止前进,因为联系不上之前斥候。搜索好一会,才看到两个浑身黢黑,目光呆滞的斥候。他们是航空炸弹落下后的幸存者,但耳朵聋了,头脑发昏。两个鬼子含混不清地向正川一郎报告,看到独立大队已向南撤退,还说航空炸弹没伤着八路,却把斥候炸的七零八落,只剩下三个—— 旁边井下一郎已怒不可遏。他早已是中队长,却始终被小林龟山看不上,说他有勇无谋,同是中队长,现在要接受正川指挥。小林龟山看不上他,他却看不上正川一郎,优柔寡断,没有魄力,也不知道小林龟山向松尾说了什么,依然重用正川一郎。 “正川君,我们应立即追击!”井下口气带着请求,又带着不满,不应该停留这么长时间。 正川一郎却感到丝丝不安,其实他并不赞同松尾作战计划,看似准备充分,用尽手段,甚至无懈可击,但他压根没搞清楚,他面对的是八路军,而且是非同一般的八路军。正川一郎想说出自己想法,而松尾看他时表情,像贵族在看一个下人,高高在上,他只能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现在情况大致与他想象的类似,独立大队依然狡猾,竟然连天上轰炸机都骗过。而经过五小时强行军,士兵就像头顶太阳,过了中午,便过了当日最强盛时间,接下来慢慢失去它的炽烈。正川一郎犹豫了,再追下去,恐怕会吃亏。 他命令电台兵,向指挥所发报,报告情况。井下阴沉着脸,不再言语,反正你是指挥官,你说了算。 过了好一会,才收到电报:“可按既定计划,继续追击,切记不要中了八路圈套。”而复电指挥官竟然是小林龟山,这让正川一郎大为吃惊。 拿到命令,又听着天上轰炸机仍在轰鸣,正川一郎挥手,命令继续追击。前面还有斥候追着独立大队,天上还有飞机继续侦察,也不能停下,只能继续追。 而就在他们西面不远的山谷里,习惯山路的二营越跑越快,把来自平原地区的鬼子远远甩在后面。即便如此,他们还躲避着天上的鬼子飞机。 因为山上植被依然茂盛,现在并不是空中侦察的好时节,鬼子飞行员将飞行高度降低,和领航员、机枪手和投弹手睁大眼睛,甚至拿着望远镜,也极难发现地面目标。 终于,他们看到二营,接着又发现一营,来回盘旋,确定目标,遂发出电报:八路两股主力正合二为一,位于小黑山南三千米处,向南逃窜。 行军途中,电台不能一直处于开机状态。按松尾命令,正川所部携带三部电台,一台备份,进入八路核心区后,两部电台轮流开机,每十分钟接收一次情报。 指挥所向正川转发飞机电报,并告知援兵两个大队处于他们西北位置,距离大概五公里。正川一郎和井下一郎,两个一郎意见达成一致,全力向南进军,只要咬住独立大队,即便不能全歼,也能予以重创。 小林龟山站在指挥所内,却忧心忡忡。现在他又成为安平守军的指挥官,虽然心里万分不情愿。他已打电话向联队长田中信男报告,松尾遭到八路偷袭,身负重伤,已转送师团野战医院,他恳请田中信男立即撤兵,因为独立大队熟悉地形,李智又过分的狡猾,再打下去,皇军占不了多打便宜,而且很可能吃亏。 田中信男只说了一句:“知道了。”便没了下文。 第180章 果真被伏击 其实,最想全歼独立大队的人非小林龟山莫属,连续被李智羞辱,心中迫切,如果让他和独立大队同归于尽,他会毫不犹豫拿出手枪,抽出指挥刀,甚至投井、上吊,可以选择其中任何一种死法。但想要彻底干净消灭独立大队,暂时做不到,真做不到。 过了半个小时,小林龟山才接到联队参谋电话,告知进山部队由联队指挥。这就是说,他不用再指挥正川一郎行动,可以做旁观者了但此时,他又无比清醒,判断皇军肯定吃亏,而且要吃大亏。他鼓起勇气,又给田中信男打电话,恳请他再次提醒前线指挥官,务必小心,尤其防备被独立大队伏击。 田中信男嗯了一声,便挂断电话。 完全没想采纳自己建议,小林龟山的心吧唧落到地上,满腹悲催。他想起尹子林教过的古文:“秦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但前车之鉴,就在几个月,甚至还几十天前,亦不能引起联队,乃至师团警觉,真叫人感到悲哀。 可他没有指挥权,唯一能做的,只是默默祈祷少死几个皇军士兵,也祈祷自己没猜对。 仅仅过了一个小时,小林龟山看到前方战报,顷刻间泪如雨下。皇军军官极少流眼泪,这次小林龟山再也控制不住。 正川一郎收到联队命令,务必追上独立大队,并缠住他们,后面援军马上赶到,围而歼之。井下立功心切,指挥本中队跑在最前面,不仅把懒散的伪军远远落在后面,还和正川中队保持了距离。可井下中队闯进独立大队的“地雷阵”。短短十分钟之内,在铁柱带领下,埋下了三十多颗地雷,还没让井下中队发觉。 最前面的一小队几乎损失殆尽,井下大怒,指挥手下立即向山坡发动攻击。拉地雷绊绳的八路都在东面山坡,但他们没放一枪,拉响地雷掉头就跑。井下中队爬上山坡,八路已跑过山谷,机枪只打中最后两个八路,还被他们抬走。井下发狠,带着属下士兵又追了上去。 飞机依旧在空中盘旋,却没看到东面山谷南侧树林之中设下埋伏。井下中队追到山谷,再次遭到伏击。这次独立大队发了狠,地雷、手榴弹、机枪、步枪,可劲招呼。正川一郎赶紧过来增援,独立大队又随即撤离。正川一郎还想追下去,后面又响起枪声。 前面伏击井下中队的是一营,后面二营早已到达指定位置,并袭击后面伪军二营和三营。扔过手榴弹,打出三发子弹,张大年手持大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突然伏击,加上泰山压顶之磅礴气势,七百多伪军竟然被两百多八路冲的七零八落,抱头鼠窜。 一架飞机正好看到,立即拐弯俯冲,准备用航炮进行火力增援。但双方已交织在一起,鬼子飞行员怕误伤自己人,立即拉起机头,没有射击。当投弹员告知下面是八路和保安军时,飞行员再次掉头。只要不是皇军,就可以打。就在盘旋掉头这一会,二营已经结束战斗,每人至少缴获一把枪,一条子弹带,交替掩护,爬上山坡,钻进树林。被打蒙的伪军却又遭到鬼子飞机扫射,航炮炮弹精准地在山谷中爆炸开来。伪军也不躲闪,绝望地坐在地上—— 二营并不恋战,因为后面还有更多的鬼子,前面也有,他们径直向东,连续翻过山坡,直至远远脱离敌人,处于安全地方。 正川一郎没再追击,他是小林龟山“死忠”,并不认同松尾。而且,进山之前,小林龟山特意嘱咐过他,进了山,务必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全神贯注。他知道,独立大队已经进入他们的节奏,再打下去,只会带来更大伤亡。他收拢井下中队残兵,却没找到井下。找了半天,终于在山谷草丛里看到井下。 井下死了,身上中了三发子弹,应该是捷克轻机枪点射,都打在胸口附近。7.92口径的子弹钻进井下身体,又继续旋转撕扯,钻出来时伤口扩大将近两倍,所以井口后背像烂了一半,就这么一会,血也似乎流尽了。 不管什么狗屁飞机,也不管有多少援兵,除非派出两个师团,让士兵排成排,碾压过去——可这绝对不可能。正川不想再打下去,命令电台兵发报,告知伤亡情况,并请求撤退。 等待回复的时候,后援赶到了。看到正川一郎停滞不前,很是纳闷,甚至是愤怒。正川一郎很平静地回答:“我已向联队长报告,再打下去,徒增伤亡。” 援兵还想追赶,但跑了大半天,还翻山越岭,已筋疲力尽,索性也停下休息,等待命令。 田中信男已知道夫子山独立大队难对付,却没想到这么难对付,短短半天时间,松尾苦思冥想的作战计划就成为一场空,而且松尾身负重伤,生死未卜。难道夫子山真就这么邪性,有神灵庇护?鬼子尊奉太阳神,认为战死之后就会升天成为神仙,所以本身就迷信。 其实接到小林龟山电话,田中信男已在犹豫是否撤兵,却又想着,既然就要追上游击队主力,那就坚持下去。没想到,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他向师团报告后,下令交替掩护,撤出山林。 两架战斗机做了最后一次盘旋,也掉尾巴,向北飞走。大中型的轰炸机可以滞空五个小时,但由于连续俯冲盘旋,油耗大,必须返回机场。 没有了轰鸣声,山林安静了。正川一郎接到联队命令,和援军一起,向西撤退,夜里再返回安平县。这是小林龟山建议,此时他依然清醒,如果正川一郎带领部队原路返回,肯定会遭到独立大队袭击。田中信男接受了小林龟山建议,向正川一郎下达向西撤退命令。 此时,田中信男终于理解小林龟山苦衷,说话的声音变得和气,让他继续指挥安平县留守部队。小林龟山喊了哈依,放下电话,立即传令,各据点各炮楼留守兵力,晚上不准睡觉,都必须瞪大眼睛。他也担心,独立大队会趁着封锁线兵力空虚,趁机攻打据点。 但即便如此,小林龟山仍坚持让正川一郎率部跟随援军向西撤退,就李智性格,肯定会追着屁股打。 第181章 相互判断 敌人撤退之时,李智并没想到追击。此时他还在精神紧绷之时,不仅忽然进山发动攻击,就连飞机都出动,如此大阵仗,肯定经过精心谋划,精心部署,目的只有一个,举消灭独立大队。 如此精心准备,鬼子不会受到伏击就立即撤走。李智皱着眉头,琢磨鬼子在玩什么把戏,甚至以为鬼子要释放毒气弹,并让战士们立即向南撤退,与鬼子拉开距离。 但没想到,鬼子真的跑了,半小时后,侦察员报告,敌人一路向西北,没有停顿。难道鬼子就这样虎头蛇尾?李智大惑不解,还不知道松尾已被特务连击伤,小林龟山连续向田中信男建议撤出山林。 松尾想过让鬼子发射毒气弹,但独立大队改了名字,却依然采取游击战术,不会与鬼子死顶死扛,而是立即转移,不会打阵地战,所以压根就没准备。他自己也万没想到,自从来到安平,就着手围剿独立大队,前后二十多天时间,却只进攻一上午,就仓皇撤退。当然,他现在已不知道任何情况,因为他已处在昏迷之中。 敌人已经走远,没必要再追下去,而且鬼子足有两个大队,并集中行军,极可能掉头反扑。派出一个排,远远监视敌人,李智让二营留在小黑山,自己带领一营赶往李庄,半路上遇到了一连。 杨金生报告了战斗情况。李智暗自挑起大拇指:这个伍栓子,行,真行,胆大心细有谋略。 走了不久,又遇到气喘吁吁的特务连战士,详细说了孟庄西面山谷战斗经过。李智明白敌人为什么撤兵了。这小子,真行——李智命令通信员立即通知栓子,让特务连原地待命,把重伤员运往白马山,与送老孟的战士汇合,等天黑后一并送往军分区。 一场白刃战,特务连损失十一名战士,另有十五名战士不同程度受伤。栓子带着特务连、一连一排和孟庄民兵,带着伤员到西南山坡树林里,隐蔽下来。栓子想简单了,以为打中松尾,鬼子就会撤兵,但敌人飞机依然在西面盘旋,那里应该是小黑山附近。 该死的小鬼子,今天抽的什么风?栓子恨得咬牙切齿。此时他有三个选择,一是带能战斗的战士增援小黑山,二是掉头袭击封锁线,三是原地休息,等到天黑再出击。增援小黑山要把伤员丢下,而且李智不会固守在某一处被动挨打,肯定在山里兜圈子,甩掉敌人,特务连赶过去,也难已找到他们,搞不好撞上鬼子。因为是白天,掉头去偷袭封锁线也不合时宜,此时鬼子二狗子肯定加强警戒,而且鬼子封锁线长,大据点不好打,攻击单座炮楼也构不成任何威胁,还要带来更多损失。 留在原地?眼望小黑山方向,栓子急的百爪挠心,牙酸尿急。但最终忍住了,此时不可轻举妄动,需要耐心等待,也需要了解敌人更多情况。他向小黑山,向四周,也向封锁线派出更多战士,以侦察敌情。 伤员不时发出轻微的喊声,他们被刺刀捅伤,或者中了子弹,而赵鹏举半躺在地上,紧要牙关,一声不吭。这是条硬汉,他的伤最重,现在就硬硬地挺着。栓子盼望天赶紧黑下来,把伤员转移到小黑山。 方莹来了,给伤员们重新检查,消炎和包扎,幸好只有刀伤和贯通伤,用不着拿着小刀和镊子取子弹。 栓子坐在一旁,接过六子递来的一包香烟。烟是从鬼子尸体上搜来的,浅绿色烟盒上是印着协和两个字,下面还印着仨字:十本入,也就是一盒香烟里面有十支。这是鬼子生产的香烟,六子手里还有两盒,栓子默默点燃了一支烟,剩下的揣进兜里。之前他还劝老孟少抽点烟,现在他却想抽了。 一次战斗就损失这么多,栓子心疼,但鬼子战斗力仍不容小觑,不说火力,其单兵战斗能力,也在独立大队之上,这次刺刀见红,就可见一斑。在山林里可以利用地形,与鬼子周旋,但独立大队迟早要打出去,甚至光复安平及周围县城,到时可能发生更为惨烈的攻坚战。 栓子轻轻吐了一口气,战士们不怕牺牲,但也要减少牺牲,看来往后还要加强训练。方莹给最后一名伤员包扎好伤口,栓子起身,拿出水壶,淋着水,给方莹洗去手上血迹:“怎么样?” 方莹小声回答:“还好,赵副连长子弹卡在骨头上,不好取出来,王远金伤口深,怕里面发炎,他俩最好送到蒙山。” “好。”栓子点头:“等联系上大队长,把所有重伤员一起送过去。” 王远金被鬼子刺刀扎中肚子,半截肠子都露出来,疼的脸色煞白。泥蛋守在他身边,用树枝驱赶着苍蝇。旁边的赵大富脸纱布裹的只剩下眼睛,不仔细看,已经认不出来。最后战斗,鬼子刺刀划破了他的左脸,露出骨头,可他用牙咬掉了鬼子半个鼻子,鬼子疼的跳脚,被六子刺刀捅了屁股,随后又两把刺刀捅进腰和肚子。那个鬼子死的很惨。 “大富,你小子咬了狗,别得疯狗病。”王远金还在开玩笑。 赵大富的眼珠子转了两圈,扭脸说道:“好好养你的肠子吧,别吃什么拉什么。” “别瞎说。”六子看看赵大富,又看看方莹。 赵大富闭上了嘴。其实他一点也不想说话,现在略微张嘴,伤口就火辣辣的疼。他恨不得去跟方莹要一片止疼药,但他知道,像这种稀少的药片都是留给重伤员,像他这样离死还十万八千里的轻伤员,都不好意思张口。 半小时后,岗哨报告,鬼子飞机跑了。那时很多战士们还不了解飞机,以为只要想飞就能一直在天上飞,看着小黑影向北离去,慢慢飞到天地之间,不见了,判断鬼子要撤退了。 但栓子听李智、老孟说过,飞机跟汽车一样需要加油,所以并不认为飞机走,战斗就结束了。他依然想偷袭鬼子,不过要等待时机。 侦察封锁线的战士马义回来了,告诉栓子,敌人已经全部撤到封锁线据点和炮楼内,还如临大敌,高度戒备。 敌人不打了?栓子眨眨眼。可即便鬼子不打了,但也不应该全部撤进炮楼,因为山里面还有它们同类,需要接应。这是个问题,栓子一时半会还不知道为什么。 第182章 失败者 半小时后,通信员来了,告知把重伤员送往白马山,天黑后去蒙山。栓子立即让六子带着担架队,不仅抬着赵鹏举、王远金,还有另外两名战士。蒙山医医疗条件相对好一些,康复快,既然送了,不差两位伤势较重的伤员。 同时,李智也给了命令,原地待命,不要轻举妄动。栓子明白,鬼子这个时候肯定处于最高警戒状态,想要偷袭炮楼,压根不可能,尤其那些伪军眼睛瞪的会比鬼子还要大,因为他们怕死,也知道独立大队很可能会报复。 现在不能硬往上撞,必须寻找有利时机,再给鬼子予以痛击。送重伤员走后,栓子心又静不下来,通信员说老孟受伤了,还挺重,心又悬空在嗓子眼下面。 太阳快要落山时,李智带一营匆匆赶来。栓子立即报告封锁线情况,李智挥手:“小林龟山肯定接替指挥,这是咱们老对手,能猜到咱们想干什么,咱先休整两天。” “是!”栓子回答过,又急切地问李智:“政委怎么样?” 李智伸手往口袋里找烟,却翻遍口袋,找不到。栓子想起口袋里香烟,赶忙拿出来,交给李智。 “应该没事。”李智低声说。 语气很含糊,栓子感觉不妙,手使劲握着枪。如果老孟有事,他就是豁出命来,也要干掉小林龟山。松尾已被赵鹏举打成重伤,说不定已经到了地狱,现在能报仇的只能是小林龟山。 李智仿佛看穿栓子心思:“别多想,更别乱来,现在你是指挥员,而且是优秀的指挥员。” 说的是,自己不是战士了,还管着连队里的战士,赵鹏举又受了重伤,特务连只能靠他自己了。栓子咬咬嘴唇,伸手从李智手中烟盒里拿出烟,又向李智借火,点燃,使劲抽了一口,瞬间却感到恶心想吐。刚才他抽烟,怎么抽的怎么吐出来,现在第一次吸进肺里,感到了晕眩。 李智知道,第一次抽烟有可能把自己弄晕,看着栓子:“没抽过就不要抽,烟不是什么好东西。” 栓子却倔强地坐在地上,又狠狠抽了一口,结果更晕,当着李智和战士们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 “打的漂亮,有谋有勇。”李智表扬栓子。有谋是伏击敌人,不到两百人队伍,干掉六十多个鬼子,缴获两个连伪军装备,再化装成鬼子,接近东面山谷里的敌人。就是李智,也只能打成这样。有勇就是东面山谷和鬼子硬拼,那时不能撤退,否则更危险,牺牲更多。 栓子越来越晕,嗯啊地答应着—— 夜里的山林很安静,封锁线上,鬼子二狗子警戒地枪声很是清晰。他们为了给自己壮胆,或是担心游击队真去偷袭,不时地乱放着枪,偶尔伴随着:“我看到你了”喊声,机枪也胡乱打出两个短点射。 如此草木皆兵,让监视敌人的战士和民兵感到好笑,鬼子二狗子肯定慌张的要命。 本不想整出动静,但听着鬼子不断放枪,李智让栓子亲自去打上两枪,想想又不过瘾,索性选出十名枪法好的战士,和栓子一起,散布到封锁线据点炮楼附近,等栓子开枪后,依此向鬼子开枪。 大概凌晨两点,栓子埋伏在葫芦口炮楼西侧一百五十米处,瞄准炮楼顶上的鬼子岗哨,开了一枪,立即爬起来,向后跑了几步,跳进土沟,接着向西猛跑。 鬼子岗哨被打中,但嗷嗷的叫声瞬间被枪声淹没。所有射击孔都在射击,炮楼顶上掷弹筒也猛烈“盲打”,他们压根看不清目标。随即,另外十名战士也相继开枪,子弹曳光从葫芦口向南北两个方向,迅速展开来。鬼子二狗子打的起劲,引的北起香城,南到马街据,所有据点炮楼都稀里糊涂,一起开火。 乱打一阵,十多分钟后,才消停下来。 小林龟山留下相武大尉坐镇封锁线,回了城里。他严格命令整条封锁线严阵以待,却断定李智不会行动,因为李智是个不会吃亏的家伙,又没有攻坚武器,只要封锁线摆出严阵以待阵势,他就不会贸然出击。 夜半接到相武电话,报告独立大队向十余个据点炮楼开枪,打完就跑,小林龟山暗自笑了,这就是李智,能打大阵仗,也能使出小计俩,肯定发觉封锁线加强戒备,就来打冷枪,制造紧张气氛。但他没说出来,而是告诉相武,做的不错,继续戒备。 放下电话,小林龟山却没了睡意,披着军服,打开了窗子,站在窗前。皓月当空,夜风飘来清凉,还有虫子的鸣叫声。 如此高度戒备,正合小林龟山心意,估计他很快离开安平,在离开之前不想再出现任何意外。此时他心里苦楚苦闷,也有丝丝慰藉。是的,他再次被降成大尉,这对别人来说,简直是灾难,是耻辱。可又怎样呢?井上大佐,野田、山木两个大尉,皆殒命于此,就连旅团长盘井虎次郎也挨了一枪。 就历任安平指挥官来说,除了他,还有吉野和松尾。吉野肺叶被击穿,喘气困难,像得了哮喘病,先已返回国内。吉野身中五弹,恐怕活不过今晚——他去年夏天开始担任安平指挥官,虽然屡战屡败,也受过重伤,但无大碍。 这并不光荣,只是从历任失败者,进行并不光彩的对比。而且,小林龟山从未真正意义上独立指挥进山扫荡和围剿,第一次是小野纯一郎,第二次是吉野,第三次是松尾,自始至终,他都以配角出现。 但这并不说明,他就能斗得过李智。事实已经证明,他不是李智的对手。他也反复思考过,如果他是李智,在山林指挥一群山民,能否也能打出那样的仗?答案肯定是否定的,他不能,因为文化的差异,还有受教育程度的差异。他是帝国陆军大学毕业的军人,想不出那些歪门邪道,花花点子。 估计明天师团就要重新下派新指挥官,也就是说,小林龟山就要离开。他盼望着离开,就如同盼望早日返回故乡一样。自从来到华北战场,他从未想过要活着回去。现在他想了,哪怕带着被降成大尉的耻辱,因为离开家的时间太长了。也因为,他承认自己是失败者。 第183章 冰冷阳光 松尾死了,在黎明前的野战医院。他的生命力可谓顽强,赵鹏举打出的子弹一颗没浪费,全招呼在他身上,但最终还是没逃出厄运,结束了他刚愎自用的生命。十二军军部、师团再次感到震惊,而安平县不能“无将”。下午,小野纯一郎和一个少佐军官来到安平城。 这是来交接了。小林龟山面带羞愧,五味杂陈,又百感交集。之前他已把大队长职务交接给松尾,现在只是临时负责,所以不用再那么繁琐,具体情况可以由渡边负责。他赶紧收拾物品,一刻也不想在安平县城待了。 “小林君,物品交给勤务兵,再捎给你,你现在就跟我回师团,师团长要见你。”小野纯一郎似乎也不想在安平多待一分钟。 那就走吧,好在小林龟山除了喜欢美食,倒也不贪财,物品除了家信、纪念物品之外,其它也就不多了。小林龟山跟着小野纯一郎坐上汽车,向城外驶去。 就这么走了?小林龟山忽然又升腾起一阵悲哀和自责,不到一年时间,安平县发生翻天覆地变化,而他却是迄今为止,担任安平县指挥官最长的一位,这是他的罪过,无可饶恕。可又能怎样?他已经尽力了。 天黑前,他们离开安平境内,沿着大路,继续向北。夜里行车并不安全,但离开安平,终于结束炼狱般的日子,小林龟山轻轻松了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飞起来。驾驶员也十分配合,几乎把油门踩到底,一路飞奔。 午夜,汽车进入黑漆漆的兖州城,在师团司令部附近旅馆。不大的旅团已属于军产,门口站着持枪士兵。舟车劳顿,小野纯一郎累了,急着想回去休息,吩咐士兵好生招待小林龟山,并面带微笑,提醒小林龟山:“所有需要都可以满足你。” 小林龟山想到了慰安两个字,那些来自国内,还有被强迫来的年轻女孩。他可以放纵士兵,但自身却十分反感此事,于是摆手拒绝。 “洁身自好。”小野纯一郎竖起大拇指,又冲小林龟山笑笑,鞠躬再见。 “辛苦了!”小林龟山也赶忙鞠躬,可就在他点头的那一瞬间,忽然察觉出小野纯一郎笑容里带着些许诡秘,还有些许无奈。 其实小野纯一郎笑容里一直带着诡秘,只是小林龟山既悲催又兴奋的复杂心境,让他没有注意到罢了。 翌日早上九点,小野纯一郎军容笔挺,挎着指挥刀,来请小林龟山,说师团长已在等候。小林龟山的脸瞬间红了,败军之将,岂敢让师团长亲自等候?连忙整理军容,跟随小野纯一郎离开旅馆,走进斜对面的师团司令部。果真,司令部办公室内,中将师团长木村兵太郎已在办公桌后坐着。 小野纯一郎在院子等候,小林龟山赶忙向前迈出几步,站在办公桌前,脚后跟并拢,身体笔直,举右手敬礼:“师团长!” 木村兵太郎又黑又瘦,像五十多岁老头。他抬手挥了一下,算作还礼,抬头看着小林龟山,严谨严肃的脸上没有一些笑容,像在部署作战任务。 小林龟山心里发慌,赶紧低头,呈鞠躬姿势,以表达聆听训示。 “安平——”木村丙太郎低声说:“一片山林,就让皇军损兵折将,让我等寝食难安,可他们都是农民出身,没经过正规训练。” 木村兵太郎语气中没有责怪,而是在阐述事实,但让小林龟山感到无边羞愧,无地自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也后悔早点自我了断,也不至于在中将面前受此羞辱。这就是羞辱,十个月前,夫子山游击队也不过三十几人,而他指挥两个中队外加一个保安团—— “可他们太狡猾,夫子山地形又格外复杂,之前我们低估了他们。”木村兵太郎以“我们”之语气,似乎在为小林龟山开脱。 小林龟山眼圈红了,重重低头:“师团长,是属下无能,该切腹谢罪。” 木村兵太郎摆手:“不要如此悲观,纵观局势和敌我实力之对比,这些土八路不过是皮肤上疥癣罢了。” “哈依!”小林龟山不敢抬头。 “虽然疥癣无碍生命,但也不得不治——小林,你有何建议?”说完,木村兵太郎直直地看着小林龟山。 小林龟山又慌忙立正:“师团长,您说的对,夫子山地形复杂,而其指挥官李智又狡猾多变,行军打仗不按常规,难以剿灭,属下仍坚持认为,务必将其困于山林,不得发展,待剿灭外围祸患,其必定自灭。” 木村兵太郎点头:“如果他们是打不死的蟑螂,我们就把他们装进瓶子里,如果他们是凶狠的老虎,我们就把他们关进笼子里,小林,你说的很好,如果我们早听你的建议,就不会有上次失败。” 小林龟山眼泪涌出了眼眶:“谢谢师团长,属下无能,才造成今日局面。” “我们都会犯错,而且有的错无法避免,就像八路军,他们的战法,他们发展队伍的速度,连华北方面军都感到惊讶和震惊。”木村兵太郎又好像在安慰小林龟山。 “你们联队长,还有小野中佐都向我建议,由你继续担任安平县守卫部队指挥官,现在我同意了,希望你不要气馁,完成好你的使命。”木村兵太郎脸上仍严谨严肃。 “这——”小林龟山不知所措,抬头看着木村兵太郎。 “在兖州歇息几日,等军部命令到了,再返回安平。”木村兵太郎又在安抚小林龟山。 “师团长——”小林龟山真不想回去了,可在中将面前,他不敢说出不字。 “还有什么事吗?”木村兵太郎看着小林龟山。 小林龟山感觉得一股气场袭来,也感觉到,让小林龟山继续返回安平,是对他的恩赐。他低下鞠躬:“哈依!” 木村兵太郎挥挥手,示意小林龟山可以走了。小林龟山脑袋发蒙,双耳发鸣,再次鞠躬,转身离开。 木然地走出办公室,又走出司令部,小林龟山已记不清哪只脚迈出的门槛。外面阳光正浓,他却浑身冰冷。他看到了小野纯一郎,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现在好像被他出卖了一般。 心里的愤怒,让小林龟山转身走向旅馆,不再看小野纯一郎。 第184章 回去吧 小野纯一郎追上来,把他进了旅团,来到房间,又紧紧关上房门。 “小林君,师团长说了什么?”小野纯一郎关切地问。 “说什么?能说什么——哈哈,感谢小野君关爱,推举我继续回安平。”小林龟山笑的比哭还难看。 小野纯一郎丝毫没在意小林龟山表情,而是露出惊喜:“师团长同意了?” “嗯,同意了,谢谢官长照顾。”小林龟山向小野纯一郎鞠躬。小野纯一郎是中佐,而小林龟山现在是大尉,两人差着两级。 小野纯一郎还没看出小林龟山说的是反话,连忙还礼:“不,不,你救过我的命,我们之间不存在感谢。” 你还真以为我要感谢你?小林龟山抬头,愤怒地看着小野纯一郎。 “师团长没同意?”小野纯一郎吃惊地看着小林龟山:“怎么会这样,除了你,谁还能胜任?” “小野君,请问您什么意思?”小林龟山仍满脸愤怒。 “算了,既然如此,就留在师团吧。”小野纯一郎安慰说:“安平不平安,你回去了依然劳神费力。” “可是,我要回去了。”小林龟山从牙齿缝里吐出了这几个字。此时,他恨不得和小野纯一郎打一架,揍他个五荤六素。 “啊,真的?”小野纯一郎双手抱住小林龟山,满脸兴奋:“师团长英明!” “可我不想回去。”小林龟山悲愤地说道。 小野纯一郎看着小林龟山的愤怒,反而面带微笑。 一起经历过生死的好朋友,小林龟山曾向小野龟山透露过心里想法,之前小野纯一郎也希望小野龟山能离开安平,因为小林龟山栽了太多太大的跟头。但此一时,彼一时。昨日撤兵后,田中信男接到木村兵太郎命令,直接从薛城乘坐火车,直接赶赴师团司令。一方面具体了解夫子山战斗经过,一方面是推选安平守军大队长人选。 田中信男还算老实,并敢于承担责任。他如实报告战斗经过,并说了小林龟山先后三次向他建议尽快撤出山林。夫子山是独立第六旅团留给他的一处毒瘤,而且旅团长盘井虎次郎差点殒命于安平县内,所以独立大队已引起木村兵太郎高度注意。分析过历次扫荡经过,愈发觉得夫子山独立大队非同一般,而小林龟山则已尽了全力。 如此重要的地方,不可一日无将,田中信男举荐了小林龟山,从此次扫荡就可以看出,小林龟山能力在松尾之上。而安平县就是火坑,其它皇军少佐都已望而生畏,避之不及。 木村兵太郎点头,扭脸看着小野纯一郎:“你也去过安平指挥战斗,有何意见?” 小野纯一郎看的出,木村兵太郎对小林龟山并无成见,而且带有赞赏意思。既然如此,他也推举了小林龟山。但木村兵太郎没有立即做出决定,而是让小野纯一郎亲自去安平,一是交接临时代理指挥的少佐,二是把小林龟山请来。 “小林君,你有才华,而且已经证明,由你担任安平指挥官,损失会降到最低,我觉得这也是师团长意思。”小野纯一郎劝小林龟山。 小林龟山满脸悲伤:“可我的心已经荒芜,长满了野草,我也不再是之前的小林龟山。” “八嘎!”小野纯一郎火了,瞪眼呵斥:“你忘了你是帝国军人了吗?你忘了曾经发下的誓言了吗?” 小林龟山猛然一个激灵,怔怔地看着小野纯一郎。 小野纯一郎深吸一口气,又瞪眼说道:“我也曾颓废过,彷徨过,失望过,说好的三个月灭亡华夏,到现在我们已经打了三年,也不过是攻占小半个华夏——可是,现在局势之变化,出乎你我意料,我们的盟友在欧洲势如破竹,而我们已经开始进攻缅甸,彻底切断华夏后援,逼迫国党投降,胜利就在眼前,这个时候,你我岂能打退堂鼓?” 小林龟山没有说话,他满腹委屈,满腹悲伤,但骨子里仍然渴望胜利。但如果回到安平,又会觉得胜利是那么遥远,几百个农民,拿着从他们手里缴获的枪,竟然越打越强。他痛苦地摇摇头。 小野纯一郎仍然瞪着双眼:“我再说一次,现在只有你能稳住安平局面,不然师团长也不会请你来面谈,而且是派我这个中佐亲自去请。” 的确,小林龟山已两次被降为大尉,而师团长仍能亲自召见他,足以说明师团对他进行重新评估,从而引起重视。小林龟山眉头舒展了些,说实话,他依然渴望激怀壮烈,也和松尾一样,依然成为叱咤风云的将军,统领数万士兵。但他也深知,夫子山对他来说,就是一片沼泽,若回去,必然继续陷在里面,不出错就已万幸,就别说再想取得战功。 看小林龟山不再恼怒,小野纯一郎语气缓和下来:“既然师团长都改变态度,如此看重你,那就回去吧。” 小林龟山叹口气:“只能如此。” “这就对了。”小野纯一郎露出微笑,宽慰小林龟山:“回到安平,你也不是毫无作为,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 这是在说李智,小林龟山却不由一阵苦笑,那个家伙聪明绝顶,不会露出破绽,就是有,估计也是故意为之,诱骗皇军上当。当然,也不能被李智吓破胆,不管怎么说,李智也只是在山林里称王称霸,出了山林,他就会成为一只羊。 因为师团长命令,又因为小野纯一郎一番劝说,小林龟山心情好了很多。接下来三天时间,小野纯一郎陪着他聊天说话,出城游玩,心情更加的好。还能怎样,军人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还是师团长命令,中将给你脸,必须双手捧着。即便回到安平,在同僚面前也能昂起头。 心情大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又见到尹子林,并通过小野纯一郎向师团司令部申请,重新调尹子林回安平。尹子林也够悲催,他也不想留在安平,好不容易离开一个月时间,又被生拉硬扯,再次返回安平。 气的尹子林在心里问候着小林龟山,却又不得不露出笑脸,表现出士为知己者死,甘愿返回安平的决心。小林龟山万分高兴,在他眼里,尹子林已远远不止是翻译官,而且是参谋官和良师益友。 第185章 被冤枉的 汽车行驶在大路上,远远的青色山坡也进入视野之中。小林龟山又回来了,走时着急忙慌,回来静悄悄。他没有通知任何人,重又戴上少佐领章,还有师团命令。他的军衔和职务就像远处山坡起伏不定,又好似在大海里上下飘荡。但现在基本确定了,李智不死,他就要留在安平。 但小林龟山仍没有信心打败李智,从而剿灭夫子山独立大队。军司令部和师团也承认,在一段时间之内,夫子山八路军是打不死的蟑螂,杀不完的细菌,是身上医治不好的疥廯,能做的只是防止其继续蔓延——有了上峰如此结论,小林龟山轻松很多,但依然像压了一块石头,毕竟这不光彩,也仍是耻辱。 又一个小时颠簸,汽车进了城门,按着喇叭,直接来到大队部门口。大队部内,渡边和相武还在小声讨论谁将来接任大队长,也就是安平县最高指挥官。新来的少佐已明确表示,他不过是打短工的麦客,等新任大队长来了,他就会离开。 这位少佐很年轻,说一口流利汉语,对当地民风也非常熟悉,不知道的,以为他就是当地人。他叫西村,来自名古屋,密云挺进队第一分队队长。王志先被八路军俘虏,密云挺进队也随之暴露,行动两次,皆被八路军识破,于是司令部暂停了密云挺进队所有行动。 只是暂停行动,而不是解散。此次西村来夫子山,除临时代理大队长职位,还有一项秘密任务,了解夫子山独立大队,伺机为泽养分队报仇。曾是尖刀中的尖刀,最锋利的小分队,却折戟夫子山,全部玉碎,挺进队仍念念不忘,并想着一雪前耻。 几天时间,西村大致了解独立大队,这的确不是一般的八路军队伍,也激起他的斗志。的确,如果未来能与这支八路军队伍战斗,将会是一种荣幸。但他听说,小林龟山已被折磨的神经衰弱,又想起小林龟山匆匆离去的模样,心里既鄙视又可怜。西村承认,小林龟山能支撑到现在,很不容易,也说明其不是笨蛋,但作为军人,须做到百折不挠。 看到小林龟山走进大队部,他二话没说,拎起收拾好的行李,匆匆离开大队。他已听说,小林龟山继续回来担任大队长。虽然他没多说什么,也看不起小林龟山,但还是想出手相帮。不过,他只是少佐,若想带领手下分队前来夫子山,至少需要大队长石黑同意。而现在密云挺进队对外处于解散状态,不执行任何任务。来日方长,一旦有机会,再来夫子山。 渡边和相武还不知道小林龟山重返安平,还以为他回来以师团参谋身份,组织新旧大队长交接。可小林龟山身后没有其他人,除了随行的皇军士兵。两人呆呆地看着老长官。 “我回来了,继续担任你们的大队长,很奇怪吧,渡边少尉?”小林龟山左手握着指挥刀刀柄,面无表情。 渡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含混不清地说:“不——很期待呢。” “我也很期待。”说着,小林龟山环视着大队部,没有任何变化。 渡边脸红了,不知所措。他知道,小林龟山压根不希望再回安平,说的是反话,而他曾崇拜松尾,认为松尾强过小林龟山。虽然没有说过,但他的表现,小林龟山岂能看不出来。山不转水转,松尾噶屁了,小林龟山又重新掌握安平县大权,成为他的上峰,渡边心慌的像揣了一只兔子,双手贴着裤缝,低头站着,双眼不敢看小林龟山。 “哦,对了,从今天起,你已是渡边中尉。”小林龟山脸上仍看不出任何表情。 “谢谢少佐,我——”渡边脸色更红,汗也冒了出来。他知道,小林龟山已喜怒无常,举止怪异,往后有他的苦头吃:“属下糊涂,请少佐惩罚。” 一旁相武也小心地低着头。其实他也挺看好松尾,并决心追随松尾。 “都过去了。”小林龟山一句话,就让所有事情翻了篇。他不想计较这些破事,渡边年轻,属于少不更事,盲目追随。而相武、正川、井上三个中队长,也都期待松尾能指挥他们剿灭夫子山。但事实已经证明,松尾不过是刚愎自用,勇气可嘉,谋略不足。而且,小林龟山不能拿他们怎样,毕竟往后还要依赖他们带兵,跟独立大队作战。 “谢谢少佐。”渡边深深鞠躬。 小林龟山也不想再扯这些没用的,挥手:“这几天独立大队有什么动静?” 渡边赶紧回答:“报告少佐,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小林龟山点头:“李智是从不吃亏的家伙,我们还要务必小心。” “是,少佐,听说他们政委被打伤,现在生死不明。”渡边小声报告。 这是好消息,小林龟山却皱起眉头:“哦,那我们更要小心,传我命令,下午四点,在香城据点召开作战会议。” “哈依!”渡边连忙回答。 “赵志豪呢?”小林龟山问。 “他——准备走了。”渡边回答。 “把赵营长请到大队部。”小林龟山说:“他是被冤枉的。” “哈依!”渡边赶紧点头,心里又不明白,赵疤瘌到底是哪次被冤枉? 一个月前,小林龟山已提请联队批准,由赵疤瘌担任安平保安团副团长,但特务连出击,在河边全歼十五个洗澡的鬼子,又偷袭黄庄据点,炸毁鬼子增援的军车,赵疤瘌因此被免去封锁线副指挥长和营长职务,代理三营营长。损失之大,对赵疤瘌处分一点不过分,也不存在冤枉。 时过一天,赵疤瘌家又出了大事,竟然被侦缉队搜查出大量抗日传单。鬼子岂能容忍此事发生,把赵疤瘌一家人被抓进宪兵队。好在尹子林出面求情,赵疤瘌家人才免遭重刑。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阴谋。而始作俑者,竟然是尹子林,让鬼子疏远赵疤瘌,从而让赵疤瘌陷入困境。而马大炮也把赵疤瘌当成威胁,一直求助尹子林。 尹子林没有明确说怎么做,只说当前皇军最恨什么。马大炮立即明白,皇军最恨什么,当然是打皇军的人。他让手下亲信秘密制作抗日传单,并找机会塞到赵疤瘌家中,随后派人向侦缉队举报。 马二炮是侦缉队长,立即带人到赵疤瘌家中搜查。而对传单,赵疤瘌家人说不清道不明,被抓到宪兵队。听闻消息,赵疤瘌都傻了,赶紧向尹子林求助。尹子林当了好人,告知小林龟山此事蹊跷,并亲自去探望,请求鬼子不要严刑逼供。赵疤瘌家人按尹子林说的,矢口否认。尹子林临走前,又当了一回好人,花钱帮赵疤瘌把家人保释回家。但赵疤瘌也遭到鬼子审查,并解除职务,在家监视居住。 赵疤瘌已猜到是八路军地下党干的,但也苦于没有证据,有口难辩,只能认命。不过好在一点,他不用再领兵打仗,等宪兵队、侦缉队审查结束,就可以带着家人走了。 第186章 没了顾虑 无官一身轻,赵疤瘌在家里反倒过的很自在,但想想前路未卜,一家老少不知如何安顿,心里仍有些埋怨鬼子,老子尽职尽责,你们却瞎了眼,早知如此,老子早就待家人一起投奔八路,哪怕吃糠咽菜,至少不再是汉奸,活的舒心。 因为不知马大炮的人,赵疤瘌为人谨慎,不敢有丝毫贪墨,手中积蓄无多,还要打点侦缉队长马二炮,不然一家人仍被抓进宪兵队,没了尹子林,难免遭受酷刑。赵疤瘌知道宪兵队刑罚,站牢笼,坐老虎凳,皮鞭辣椒水,都是家常便饭,家人肯定受不了。他倾其所有,并亲自去哀求马大炮,说自己无意留在安平,只求团长高抬贵手,放过他。 马大炮也不敢对赵疤瘌动手,因为小林龟山交代过,对赵疤瘌处置必须有真凭实据。就是小林龟山走了,余威还在,尤其正川一郎,那是小林龟山死忠,还和赵疤瘌关系很好,直到现在,还处处为赵疤瘌说话。 那就让他滚的远远的,眼不见心不烦。而马大炮委屈了赵疤瘌,所以最知道赵疤瘌的委屈,看着赵疤瘌窘迫地向自己低头,不由心花怒放,却又装作惺惺相惜,安慰赵疤瘌一番,还哭鼻子抹眼泪,说赵疤瘌乃保安团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走了太可惜,以后有用得着他马大炮的地方,尽管开口。 赵疤瘌已隐隐猜出,抗日宣传单就是马大炮暗中所为,目的就是彻底把他赶出保安团,如今又看着马大炮如此作态,赵疤瘌恨不得砍掉他的脑袋,然后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但强龙斗不过地头蛇,现在也只能装作谦虚,说自己时运不济,接连出事,还是走了好。不过,这却是赵疤瘌心里话,他和小林龟山一样,一刻也不想待在安平。 这对能想到的结果来说,是最好的结果,不然到最后,兔死狗烹,活着不像人样,死了遭人唾骂。 终于,侦缉队审查结束,赵疤瘌更想赶紧离开。伪军二营全营覆没,马大炮堂兄马全被八路一枪打死在坡顶上,鬼子要重新组建伪军二营,以填补兵力不足。正川一郎登门来访,恳请赵疤瘌再次出山,还说等下任大队长来到安平,立即举荐赵疤瘌。赵疤瘌委婉拒绝了,让家人收拾物品,趁早离开。 可哪知,家里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这一天和昨天、前天一样,似乎没有太大区别。阳光一如既往地好,空气也一如既往地清冽,山外田野,玉米、高粱、大豆都收回了家中,大地露出原本颜色,在阳光下黑的发亮。而城中依然游走着穿黄皮的鬼子,黑衣服的侦缉队,依然阴气沉沉,叫人说不出的压抑和紧张。 上午,赵疤瘌准备把家具卖了,正想出门,忽然两个人站在门口,身着长袍,头戴礼帽,每人鼻梁上还人模狗样地挂着墨镜。为首之人冲他拱手:“赵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你们是——” 赵疤瘌还在发愣,两人已经走进大门,为首之人仍大大咧咧:“赵兄记性大不如前了啊,咱们泉城瀚宾楼一别,已匆匆两年有余,可老兄竟然记不得我了。” 说着,那人摘下墨镜。 赵疤瘌没认出来还好,认出来,却吓的魂飞魄散。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李智。之前进山谈判时,赵疤瘌曾与李智见过一面,从此,赵疤瘌便记住了李智。但他不认识后面年轻的栓子。 “你们——”赵疤瘌第一反应是去掏枪。他的驳壳枪还在,并一直挂在腰上。 “干嘛?”李智冲他笑笑:“难道赵兄不欢迎我们,也不打算请我俩喝杯茶?” 反正老子已经准备走了,还怕什么?赵疤瘌赶紧请李智和栓子来到偏房,关上了房门。 “不用这么紧张。”李智摆手说。 “还是小心好。”赵疤瘌低声说:“城门就挂着您的影像,您还敢进来?” “哈,就没有我李智不敢去的地方。”李智说着,给赵疤瘌看了自己证件。 赵疤瘌低头看了一眼,竟然是泉城特务武山队,这是臭名昭着的特务队,并招募汉奸,在全省缉捕抗日志士。夫子山八路闹得欢,他们经常光顾安平,但行动又极为诡秘,莫说安平侦缉队,就连宪兵队在他们面前,都是小巫见大巫。亮出证件,守城门的二狗子哪还敢验明正身,赶紧闪在一边,放两人进城。 看来李智真是无所不能,赵疤瘌更加老实,小声问:“李长官,您找我有何事?” “一起打鬼子。”李智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去夫子山?”赵疤瘌眼里泛出一丝光。 “不,你留在保安团。”李智说。 当卧底?赵疤瘌眼里的光没了,苦笑一声:“我已经没有了任何职务。” “你马上就有了。”李智说。 “啊?”赵疤瘌无奈地点头:“正川来找过我,让我继续当汉奸,但被我拒绝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李智看着赵疤瘌:“就看你想不想打鬼子。” “想。”赵疤瘌也看着李智:“但不想留在保安团。” “我知道你有所担心,但你留在保安团,作用会更大。”屋里光线很暗,但李智能看清楚赵疤瘌眼神。 早就有发展赵疤瘌的想法,也一直让内线暗中观察赵疤瘌,他不是铁杆汉奸,穿黄皮在很大程度上是迫于无奈,其内心仍想做堂堂正正的中国人。又因为与马大炮不合,已心生退意,在他影响下,就连之前的铁杆汉奸,马大炮小兄弟马大富都回心转意,不想与八路军为敌。 如今,被解除职务,又蒙受冤屈,估计赵疤瘌对鬼子已经死心,策反赵疤瘌的条件已完全成熟。而且尹子林发出秘密情报,小林龟山又要返回安平。小林龟山很看重赵疤瘌,肯定重新启用赵疤瘌,这是最好时机,所以李智决定即刻来见赵疤瘌,和他摊牌。 “李长官,我当了汉奸,死不足惜,如果能打鬼子,也死而无憾,可在下还有老少十多口家人——”说着,赵疤瘌抬头看着李智。 “放心,我们会保证你家人安全。”李智说。 既然敢只带一个警卫就敢来安平,李智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赵疤瘌放心地点点头:“好,那我就没啥顾虑了。” 李智笑笑:“赵营长,你态度还不够坚决啊。” “不,不——”赵疤瘌心意已决,只要保护好家人安全,他便再无后顾之忧,只要是打鬼子,纵然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不眨一下眼睛。 第187章 县城记忆 李智和栓子走出赵疤瘌家时,小林龟山还在路上,距离安平县城百里之遥。 难得来县城一趟,栓子很想到处转转。以前秋冬季节,栓子经常跟爹来城里,马车上拉着皮货,还有山里核桃,天冷时节,还会带着野味,卖给东面的许财主家。不是所有地主老财都像周扒皮那般贪婪吝啬,也不乏心地善良之人,就比如许财主,经常接济穷苦之人,对来自山里的父子也以诚相待,甚至当成朋友。但好人不长寿,栓子听说许财主家被马大炮陷害,被迫卖了家,许财主也过世了。栓子很想到许财主家门前,默默祭奠一番。 他还想着南关的麻团,西街口的羊肉包子,一个外焦里嫩,香甜可口,一个满嘴流油,留有余香,当时以为这两样是天下最美的美味。 但他不能闲逛,必须紧紧跟着李智。争取赵疤瘌本是县委工作,李智非要坚持亲自来,他说这样才能让赵疤瘌彻底改邪归正。事实也的确如此,赵疤瘌认出李智时,意外的表情像看到真正的神仙。但刘芳不放心李智,特意让栓子跟着进城。栓子聪明机灵,有他跟着,能略微放心。 两人来到东街口的田家饭馆,每人要了两碗面。栓子也曾来过田家面馆,但那时爷俩只要一碗面,再用面汤泡上从家里带的干粮。掌柜的没换,还是原来的掌柜,但比以前更苦楚,头发稀疏花白。掌柜的和父亲一样大的年龄,栓子认得他,但他早已忘了栓子。 吃过面,两人沿街向东走。城里看似没啥变化,青石板铺的路,青砖青瓦的老房子,还是原来模样,但人少了,店铺少了,满目萧条。栓子还是想多留一会,因为情报说,今天小林龟山要回来。栓子打心眼里看不上小林龟山,吃了那么多败仗,走就走了呗,还要再回来,那得多厚的脸皮?栓子想留下,不是去当面骂小林龟山,而是想直接干掉他。 但李智没有这个打算,现在有最大目标在等着他们,那就是粮食。全面战争已进入第四个年头,鬼子物资日渐匮乏,不得不以战养战,也就是从占领区掠夺更多资源,重点掠夺也就包括人们赖以生存的粮食。安平县是个大县,地域广阔,一半是山,一半平原,平原土地肥沃,盛产粮食。 鬼子已贴出告示,今年秋税每亩一百斤粮食。一百斤看似不多,而当时好年景玉米亩产才两百斤,也就说打下的粮食,一半就要被鬼子抢走。维持会那帮汉奸们,为虎作伥的混蛋们,还协助鬼子具体到每家每户,若是租地的佃农,与地主共同分担,也就是各出一半。若自己耕种,那一百斤秋税就完全自己承担。 可怜了那些佃农,本来地租就高,每亩要交将近一半收成,鬼子又抽取重税,辛苦大半年,最多落在手上的,只剩下两成。幸亏今年雨水足,年景好,不然打下的粮食不够交地租和秋税,从收获之日起,就又欠下新债。 粮食是老百姓的血汗,是赖以生存的基本,独立大队肯定不想让百姓把粮食白白地交给鬼子,自己却落的饥寒交迫。鬼子在刘集新修了粮库,让百姓把秋税粮食都交往新粮库,然后再转运出去。李智想着,在百姓交粮之前,能否先炸掉它,先让鬼子无处征粮,然后再想其它办法。 吃过饭,李智和栓子径直走向县城东门。门洞内外,有掩体和拒马。行人不多,城门之外,站着五个伪军,还有三个鬼子。两人大方地穿过城门,来到城门洞外。 左边城墙上,贴着李智和老孟画像,并标明悬赏价格,两人价格相同,都是五千银元。栓子则饶有兴趣看了一眼,还摘下了墨镜。 这是摆设,顶多是恐吓老百姓,不要和八路军有任何联系,更不能参加他们,不然就是死路一条。他们本末倒置,贼喊捉贼,把山里八路军说成土匪,把李智和老孟说成匪首。其实他们也知道,不是迫不得已,山外百姓不会到山里去,而且山里八路也不会跑到封锁线外,他们火力还是弱,绝不会跑到平原地带被动挨打,也就说,战场只局限在封锁线一带。 所以,别说老百姓,就连鬼子二狗子打死也不会相信,李智会出现在他们面前,还大摇大摆地从他们面前走过。这不是开天大的玩笑?所以李智和栓子走过城门洞时,鬼子和二狗子看了一眼,连问都没问。 走出去两百米,李智回头,很不满地说:“咱们打死那么多鬼子,还这么小气,我和老孟人头就只值五千银元?” “肯定不止这个价。”栓子哼了一声:“还是打的它们轻!” “哈哈——”李智爽朗笑道。 笑声过后,李智心里又升腾着些许无奈。从鬼子撤离那天起,他就开始琢磨给牺牲同志报仇,但直到现在,也没机会,尤其要跑到县城东面不远的地方偷袭新修粮库,没了老孟,李智心里没了底。 老孟没死,还活着,已但需要养伤,至少两个月能回来,甚至要更长时间。之前说过,老孟没从事过政工工作,对八路军政策和工作方式方法还不够了解,当上政委后,立即去纵队学习,还可能去延安参加短期班教育。 但独立大队刚整编,工作头绪繁多,老孟实在抽不开身,学习的事一直往后推迟。现在好了,人去了蒙山,赵文斌肯定让老孟参加学习。李智不反对学习,但也不支持,因为身边没了老孟,李智又觉得好像少了什么。赶紧打两仗,并告知支队,夫子山吃紧,让老孟赶紧回来。 除了报仇,还有当下局势,让李智很想好好打一仗。支队司令部发来形势通报,从八月份开始,八路军总部指挥120师、129师以及所属民兵武装,在冀察全境,晋绥大部分领域,开展声势浩大的反“囚笼”作战,目的在于破袭敌人封锁线,破坏铁路,进攻敌重要据点——原本计划出动22个团,没想到打到现在,共有103个团参与进来,还不算地方武装,总兵力达40余万人。其他兄弟部队打的如火如荼,李智自然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战斗之火。 但司令部最后提醒说,红军改编为八路军之初,兵力不过4万,短短三年之内,发展速度如此之快,振奋了敌占区百姓,但也震惊了鬼子,随后鬼子可能大举扫荡,包括鲁省鬼子。 有夫子山这块宝地,李智不怕,听说小林龟山重返安平,也因为这个原因,没有感觉意外。不止是夫子山,各根据地都发展迅猛,那就不是小林龟山一个人的错。再说,哪次大规模扫荡是小林龟山指挥的?想想,李智都为小林龟山觉得委屈。 时至现在,李智竟然觉得小林龟山是个有趣的对手,就凭他百折不挠的厚脸皮劲头,如果他不是小鬼子,或许真能成为朋友。可他就是小鬼子,两人之间就是的敌我关系,除非小鬼子投降,或者主动离开,不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所以,李智把小林龟山当成一头暂时杀不死的猛兽。 毋庸置疑,小林龟山也对李智似乎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当然,他也把自己当成猎手,而把李智当成狡猾的猎物,准确地说,应该是消灭不尽的掘地鼠,还一群一群爬满了穷山沟。 再次回到安平,小林龟山不仅重新抖擞精神,还要重新调整部署,除了三个中队皇军,就是保安团。保安团战斗力必须提升,马全二营两个连,在皇军遭受八路伏击的时候,就在同一条山谷,近在咫尺却不掉头增援,两百多人都化身木头,让顶多一个半连的八路不仅先吃掉六十多位皇军,那两个连全被缴械。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欲治兵者,必先选将。小林龟山不得不想起赵疤瘌。放眼整个保安团,也就赵疤瘌是真正的领兵之人。 第188章 来日方长 李智忽然造访,让赵疤瘌如梦如幻,简直就像做了一场梦。他佩服李智胆量,只带一个警卫,就敢闯龙潭虎穴,而之前李智领兵打仗本领,已让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有些打法他想都不敢想,更别说打了。 正因为李智亲自登门,才让赵疤瘌下定决心归降八路军。他老娘,他老婆,甚至还有他的孩子都在他面前说起过,别再当汉奸了,小心吃枪子。听了这两句话,他已隐隐感觉到,八路军地下党就在身边,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在自己家,看到李智,赵疤瘌相信即便他躲在炮楼里,独立大队也能做到。 没有了丝毫犹豫,必须弃暗投明,只要李智兑现承诺,保全他的家人,他死而无憾,因为此后他的枪口对准不再是自己同胞,而是小鬼子。 可有一点想不明白,李智怎么会如此肯定,他就要官复原职,继续当营长?李智是猜的,但有凭有据。毋容置疑,小林龟山要和独立大队战斗到底,那他就要整饬军务,鬼子不用说,即便隶属保安部队性质的乙种师团,战斗力依然强悍,那就只要保安团。 从所有战斗经过来说,保安团几乎不叫部队,还不如土匪有战斗力,而马大炮压根就不懂打仗,不过是小林龟山忠诚的狗。小林龟山需要能打仗的伪军军官,就不得不重新启用赵疤瘌。 但李智没有说出实情,只是告诉赵疤瘌,再有鬼子官来请你出山,你不仅答应,还要装出最大的诚意,甚至说出愿意拿全家性命担保,对鬼子忠贞不二,如此,才能让鬼子信任你。只要鬼子信任你,反倒能更好保证家人安全。 作为李智手下败将,赵疤瘌当然心服口服,也当然对李智言听计从,他在等待消息,若正川一郎再来,他会爽快地答应。 晌午,赵疤瘌站在了自己门口。 因为马大炮一直想找茬,又因为小林龟山不放心赵疤瘌,曾担心赵疤瘌被八路军拉拢过去,侦缉队曾一天二十四小时监视着赵疤瘌的家。现在因为赵疤瘌已决心离开安平,门口街边的侦缉队撤了,两边静悄悄,连个路人都没有。自从他家遭到侦缉队搜查,并被送进宪兵队后,人们宁可绕远,也不敢从他家门口经过了,仿佛他家都已成了凶宅。 甚至连收旧家具的掌柜都不想上门取货,而是一脸笑容:“赵爷,小店生意真的不好,但您发了话,小的就是赔死也得收,不过要烦请您给送过来。” 脱毛的凤凰不如鸡,虎落平原被犬欺,赵疤瘌看着掌柜那张脸,恨不得拳脚伺候,但又只能一声长叹,或许掌柜讨厌自己当过汉奸吧。 但要想演的像,赵疤瘌还是装出要离开的样子,赵疤瘌决定再去家具店,借店里的大车,再亲自给送过去。没人帮他,马大富日子也不好过,还要守在马街据点。此时赵疤瘌颇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叹口气,刚迈步走到街上,渡边来了,戴着新晋升的中尉领章,身后还有两个背着长枪的日本兵。赵疤瘌已被踢出保安团,一身便装,看到渡边,只能学鬼子礼仪,慌忙点头:“渡边太君好!” 渡边先没说话,而是径直走向赵疤瘌,距离两米才停下,双脚并拢,点头鞠躬:“赵桑,小林少佐回来,继续担任大队长,请您到司令部。” “什么?”赵疤瘌又像刚看到李智时那般如梦如幻。这才过了几个小时,李智的话就灵验了,简直是神了。而且,他也吃惊,怎么小林龟山就回来了? “少佐请您去司令部。”渡边很客气地重复一遍。 “好,好,不,哈依!”赵疤瘌慌忙点头回礼。 “赵桑,请!”渡边手扶指挥刀,闪在一旁。 “渡边太君,请!”赵疤瘌很低调地做出请的手势。 “赵桑先请。”渡边没动。 去你娘的假客气,估计小林龟山又想让老子给他卖命了吧。“好,好。”赵疤瘌走在了前面。 但他忽然明白了,李智肯定提前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说出那番话。但赵疤瘌明白,李智有些话不便说的太明白。 大队部内,小林龟山在擦拭着指挥刀。现在他有两把不同的军刀,佐官刀和尉官刀,前些时日,他换成尉官刀,现在又重新佩戴上佐官刀。这是他重新担任大队长的象征,看着军刀,竟然有种失而复得的感觉。 赵疤瘌喊报告进来,小林龟山说了一声:“请进。”接着擦拭军刀,仿佛在仔细擦去之前所有的委屈和愤怒。 赵疤瘌走到屋内,低头鞠躬:“少佐,您回来了。” “嗯。”小林龟山点头,猛地向空中挥了一下刀,寒光闪现,映照着小林龟山似乎变得刚毅的脸。“赵桑,你受委屈了。”小林龟山语气柔和,又带着无边亲和,像看到久违的老友。 赵疤瘌装出感激涕零,低头说道:“比起少佐,我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而且我也有罪。” “都过去了,人活着,总有无数次重新开始,不是吗,赵桑?”说着,小林龟山脸上露出笑容。 赵疤瘌赶紧点头:“少佐说的极是。” “听说你要走了?”小林龟山问。 “是的,属下对不起少佐栽培,又不知道少佐能否再回来,只好想着离开安平。” “不止这个原因吧?” 当然不止,但赵疤瘌不想亲口说出来,其实他知道小林龟山心里跟明镜一样,知道是马大炮兄弟二人故意陷害他,不然以松尾那个王八蛋的急脾气,赵疤瘌家人不死也残废。“属下只能感谢少佐。”说着,赵疤瘌眼里冒出了光,随即眼泪掉了下来。 “赵桑,不要难过,来日方长。”说着,小林龟山又挥了一下指挥刀。他早就想把马大炮调离保安团,但无奈,马大炮势力在保安团盘根错节,也一直无法更换下面所有营连长,更重要的是,马大炮打仗不行,但也出钱出力,还都是大手笔。小林龟山需要安抚安平汉奸们的心,所以一直没动马大炮。 “我已向联队长报告,继续由你担任三营营长。”说完,小林龟山忽然紧紧盯着赵疤瘌。 如狼的目光,赵疤瘌不由浑身哆嗦一下,随即他低头鞠躬,哽咽着说:“如果能继续在少佐麾下任职,我赵志豪一定誓死相随,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小林龟山知道,即便赵疤瘌离开安平,躲开这个是非之地,也无处安身,所以他为了家人,最好的选择便是继续当差。更重要的,他待赵疤瘌不薄,现在又重新启用赵疤瘌,而马大炮却视他为异类,甚至抗日宣传单都是马大炮在陷害赵疤瘌,所以相信赵疤瘌为了报恩,也愿意继续为他效力。 小林龟山把指挥刀插入刀鞘,放在挂在腰上,走到赵疤瘌跟前,双手扶住赵疤瘌肩膀:“赵桑,从今往后你我同心同德,为安平县治安战做出最大努力。” “哈依!”赵疤瘌连忙点头。 小林龟山松开赵疤瘌,面带微笑:“回家换上你的军装,跟我去香城据点开会。” “哈依!”赵疤瘌又深鞠一躬,转身往外走的时候,还装模作样地擦了一把眼泪。 第189章 心怀鬼胎 因为马大炮正带人在乡里催促征粮,所以开会时间向后推迟了两个小时。赵疤瘌跟随小林龟山来到香城据点时,晚霞布满了天空,如丝如缕,西边山坡之上金灿灿一片。明天还是好天气,即便不识字的人也知道老祖宗留下的谚语: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霞光之下,赵疤瘌穿着闲置了半月的军装,乘坐挎斗摩托车经过香城据点的大门。他后面的挎斗里坐着小林龟山。这位曾自诩平生最爱打仗、骑马和美食,现在也改掉了其中一个爱好,不再骑马,而是改为乘坐挎斗摩托车。 人都是会变的,尤其自吹自擂之后,往往更容易改变。赵疤瘌没吹嘘过,但也有过改变,而且很深刻。年幼时跟随父亲闯关东,十六岁那年参加东北军。不久,便退入关内,老爹也带着家人回到老家。他的旅长曾告诉过每一位连长以上军官,即便做不了精忠报国的岳飞,也不能当投敌卖国的汉奸。旅长践行了自己承诺,在台儿庄为国捐躯。那时他已是连长,也想着壮烈。 他没死,但看不惯蒋总裁变着法的肢解东北军,脱离了军队。爹已经去世,老家陕西的妻儿也回到安平老家,他想隐姓埋名,守着几亩薄田度日,但维持会向小林龟山报告,他曾当过国军连长。那时,他想到了死。 小林龟山不想让他死,而是让他当保安团营长。他不想当,但不当,家人都得死。他没守住旅长说过的底线,当了汉奸。 现在,他终于不是了,即便换一种方式,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从今天起,他不再是汉奸,只是披着汉奸的外衣。 赵疤瘌的到来让很多人吃惊,尤其马大炮和马大富,这俩看名字好似同袍兄弟,但不是,两人之前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后来投奔了马大炮,但马大炮对这个同姓小兄弟并不感兴趣,不然,原来当骑兵连长的马大富不会转任步兵连长。生气的马大富又成为赵疤瘌死忠,马大炮自然看在眼里,这几天他正想办法逼迫马大富辞去副营长,和赵疤瘌一样,赶紧滚蛋离开安平。 看到赵疤瘌,马大炮十分吃惊,却又十分失落,他是团长,赵疤瘌重新穿上黄皮,小林龟山竟然没没给他任何讯息。马大富却欢欣鼓舞,若不是马大炮已迎接上去,会立即跑到赵疤瘌身边。 马大炮用笑容掩饰住尴尬,他只有尴尬,不敢有任何不满。他也装出了兴奋,大声说:“少佐,保安团兄弟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给盼回来了,咱们安平真的离不开您啊。” 小林龟山略微点点头,忽略了马大炮的恭维:“马桑,事出紧急,有些事没和你商量,莫见怪。” “卑职岂敢。”马大炮又看着后面赵疤瘌,脸上洋溢起笑容:“少佐,前些日子我还劝赵营长,留下吧,你可是咱保安团擎天博玉柱,架海紫金梁,可赵兄执意要离开,回来好,回来好,少佐英明——” 一席话,不仅赞赏赵疤瘌,也恭维小林龟山,其实赵疤瘌心里跟明镜似的,马大炮嘴与心截然相反,为了保住他团长职务,现在恨不得掐死他。 时间已晚,小林龟山不想再废话,挥手,走进据点指挥室。伪军营长连长都在,还有正川和四个小队长。伪军连长们看着依然龌龊和卑微,而他们在老百姓面前却是龌龊加凶狠。 安平县最初是保安大队,相当于营,小林龟山也没指望他们打仗,除了征粮收税镇压百姓,顶多也就是打土匪,所以没把保安大队当回事。山里闹起游击队,加上安平地界大,保安大队升格为保安团,马大炮也就从大队长当了团长,而且正是他安插眼线,夫子山第一支游击队全部牺牲。有此功劳,团长也就当的稳当。那时小林龟山仍没把保安团当成一盘菜,他不相信这群汉奸,打仗绝对指望不上。 夫子山游击队越闹越凶,打的鬼子轻易不敢进山,小林龟山这才意识到,必须加强保安团,不仅扩编,还要选出能带兵打仗的团长,于是看上了赵疤瘌——计划没有变化大,此后发生的问题,不仅让小林龟山降为大尉,赵疤瘌也脱下了黄皮。 现在小林龟山心境又有了变化,他并不想把马大炮踢出保安团,留着他还有用。小林龟山不想再出现下一个马大炮,在保安团一人独大,下面营连几乎全是他的嫡系,往后不好控制,只要团长反水,这个团就归了八路。所以他想,一方面给赵疤瘌作战指挥权,一方面保留马大炮团长职务,即便赵疤瘌有反叛之心,也不至于整个保安团都会哗变。他相信马大炮的忠诚,也信任赵疤瘌领兵打仗本领。 所以,必须让团长、副团长明争暗斗,让权力分散开来,如果他俩齐心合力,同心同德,铁打一块,那仍相当于一人独大,不好控制整个保安团了。 小林龟山宣布赵疤瘌官复原职,仍担任三营营长兼任封锁线副指挥长,也赋予他生杀大权,凡封锁线营长以下,不听从赵疤瘌指挥,都可由正川和赵疤瘌处置。封锁线有四个伪军营,其他三个营长都知道正川和赵疤瘌关系非常好,几乎是拜把子的兄弟,心里也就有了敬畏。 马大炮心里翻江倒海,非常不是滋味,却只能面带镇定,不停点头。他后悔为什么没把赵疤瘌置于死地,应该直接弄死,包括他的全家,然后嫁祸给八路军。现在马大炮不敢了,小林龟山回来了,别弄不死赵疤瘌,反而引火烧身。 其实这样也好,让赵疤瘌指挥打仗,反正打不过独立大队,到头来,赵疤瘌还是一样有罪,反正老子是打不了仗——马大炮脸上更显得轻松。 接着小林龟山部署任务,马大炮脸上露出了得意。小林龟山先是非常严厉,皇军打进山林,李智肯定想着再打出来,所以封锁线所有皇军伪军都万分警惕,不能出现任何纰漏,否则军法从事。 接着又声音柔和,让马大炮赶紧指挥伪军下乡征粮,也就是催缴秋税。这是安平县鬼子当前最紧要的任务,当初之所以修筑封锁线,确保掠夺安平东部平原的粮食,也是其中重要原因之一。而保护粮食任务交给相武中队。 马大炮对付不了独立大队,但欺负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是他看家本领。他站起来,向小林龟山保证:“一月之内,收齐所有秋税。” “呦西。”小林龟山冲马大炮点点头。 这是表扬字眼,马大炮像吃了蜜蜂,心花怒放,还瞥了一眼赵疤瘌。 第190章 午夜行动 新修的粮库位于城东三里,临近大路,四周空旷,距离面赵桥据点二里路。这是临时粮库,用来征集粮食后暂时存储,然后运走。鬼子修粮库时就已在四周修了高墙,高墙四角还有炮楼,墙外又加上两圈铁丝网,一道壕沟。好在粮食还没运来,相武中队还未完全进驻,只有一个排伪军守着。 事不宜迟,先炸掉再说。但李智和栓子侦察过后,又觉得并非易事。三座并排仓房,分别用来临时存储玉米、大豆和高粱,每座仓房高两丈,长十五丈,宽六丈,可存储将近四百万斤粮食,耗时半年才建成。栓子从未看见过这么大的仓房,感觉王八蛋的小鬼子像似要把安平县的粮食全部运走一样。完全炸塌这么大的仓房,需要大量炸药。 但必须炸掉粮库,鬼子侵略的目的就是掠夺,而且胃口越来越大,不能让他们舒舒服服地把粮食运走。这是吴刚和赵文斌下达的秋季作战命令,也是李智打算给小林龟山的见面礼,还有对鬼子上次围剿的报复。当然,还会有后续战斗计划。 两人侦察过后,折返往西,从县城向南,进入山林。县城与山林之间,大概十五里路的空旷地带,不管是松尾,还是小林龟山,都不怕独立大队直接向北偷袭县城,甚至在等着独立大队从北面冒出来。李智也肯定不会从北面主动出击,一则独立大队火力不强,二则有沙河这道天然的障碍,独立大队出去容易,回来难,而且独立大队暂时没有袭击县城的打算。 回到小黑山,李智立即着手准备,由栓子带领特务连进攻粮库,铁柱弹药小组负责炸粮仓。 善于钻研的铁柱已成为武器土专家,为炸毁粮库,他专门进行了研究,然后用一天时间制作了六十个炸药包。铁柱心灵手巧,能用女孩的头发丝制作地雷绊绳,炸毁仓库的炸药包自然不在话下,但爬过两道铁丝网和壕沟,翻过高墙,还要躲避敌人巡逻,把六十个炸药包安放在仓房墙下,并同时引爆,难度可想而知。 偷偷爬进去,显然不可能,李智选择直接先偷袭,进入粮库之内,再与里面敌人短兵相接,并且在敌人援兵到来之前,引爆所有炸药包。粮库枪声一响,鬼子会立即赶来支援,所以特务连速度必须要快,炸毁仓房,立即向东撤退。等甩开敌人,再绕道向西,在葫芦口北面山口穿过封锁,返回据点,到时一营负责接应。 此次行动须秘密进行,为防止被潜伏山林里的斥候,或者隐藏在山林的敌人眼线看到,中午特务连化整为零,连同爆破组一起,分四路向北行军,于天黑前在沙河河湾处集合。全连集合,特务连随身携带伪军军装,栓子还让六子换上鬼子少尉军装,让另外两名战士穿上鬼子军服。在安平县,几个鬼子指挥一群伪军实属正常,但遇到只有伪军的小队,那就更好应付,只需一句“八嘎”,就能让他们乖顺的像绵羊。 换上伪军衣服,不是怕夜里遇上敌人,而是防止出现意外。粮库距离县城太近,万一被敌人咬住,更方便撤退。 换好后,让五名战士把自己的军装带回小黑山。 天黑后,栓子和战士们脱下鞋袜,趟过已经泛凉的沙河。过了河,晾干脚,穿上鞋袜,正式行军。还没出山林,脚下并没有路,秋天的小草已没有夏天的柔韧,踩在上面,沙沙响。队伍也是一路纵队,在山谷里逶迤而行。向北走五里,便出了山林,即便是在黑夜,也变得空旷深远。 这里本来有几个村庄,像并不晴朗夜空的星星,稀疏地散落着。鬼子似乎并不喜欢他们,要么逼他们搬走,要么老百姓逃进山里。其实鬼子是想在山里山外之间构筑一片无人地带,他们觉得这样更有安全感。 再往前走,有了路,但并不宽,像百姓进山时踩出的路。栓子最近跟方莹学到一段话,叫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这话是鲁迅先生说的,方莹说鲁迅先生也是革命战士,只是手中武器不一样。八路军战士扛枪跟敌人打仗,属于武,鲁迅先生用笔杆子和敌人战斗,属于文。 栓子还理解不了那么多,也觉得怪怪的。之前王志先就是舞文弄墨的,结果当了叛徒。但就连刘芳也崇拜鲁迅先生,那估计和王志先绝不是一路人,肯定是坚定的革命者。 又走出大概五里路,便有了宽敞的大路,这也是县城向西的路。往西六里是鬼子检查站,过了检查站也就三里路,就是上次伏击盘井虎次郎的地方,现在已发展成据点,按鬼子说法叫西据点。西据点再往西八里,就是岔路口,向南去徐州,向北可通达兖州。李智说过,等独立大队势力壮大,光复县城之时,可以从这里出兵。 栓子很是期待,但眼下还是完成炸粮库任务。他们沿着大路往东走,走的大摇大摆,毫无忌惮。晚上鬼子都蜷缩在据点之内,不会出来。一小时后,特务连离开大路,从南面五里处经过县城,然后向北,靠近粮库。 时间已是夜里十二点,四周茫茫苍苍,只有粮库大门前的汽灯发着惨白的光。休息一会,栓子让泥蛋带两名战士爬过去侦察,重点是看看有没有鬼子。如果鬼子进驻粮库,不能硬打,再想其它办法。 不多时,泥蛋爬回来,告诉李智和栓子,门口站岗的都是二狗子,两边炮楼也发现有人站岗。 栓子点头:“行动!” 兵分两路,李智带五连去路口埋伏,栓子让泥蛋、石头带五名战士匍匐前进,先摸向粮库大门口。其他战士和爆破组也慢慢向大门口靠拢。 一粒粮食还没运进来,粮库之内除了空荡荡的墙,伪军压根想不到独立大队会偷袭他们。站岗的两个伪军没有睡觉,但也是抽着烟,聊着天,等着下岗时间,赶紧回去睡觉。他俩肯定是聊着不三不四的话题,不时发出龌龊的笑声。而石头和泥蛋在慢慢向他们接近。 终于,一个伪军发现好像发现了什么,刚要举起手电察看,石头和泥蛋已从两边一跃而起,刺刀顶住伪军咽喉。两个伪军魂不附体,却又不明白,都穿着黄皮,肯定是自己人啊。 不容他俩想明白,石头报了名号:“俺们是独立大队,想活命就老实点。” 伪军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赶紧扔下枪,举起双手。 “走,带俺们去你们住的地方。”泥蛋厉声说道。 栓子已带领战士轻手轻脚跑了过来。两个伪军看到这么多八路,心里还在纳闷,这里连一粒粮食都没有,他们大老远地跑来干嘛? 当然是炸他们的粮库,不让鬼子顺顺当当的收粮食。李智还有长远计划,炸了粮库,如果鬼子不把粮食运到这个地方,还大有文章可做。 第191章 封锁进山路 李智和栓子原本以为即便进了粮库,也会发生战斗,但没想到,伪军们记吃不记打,毫无防备。两个伪军径直领着特务连来到住的地方,一个排的伪军都在,睡的像死猪。推开房门,拧亮手电筒,枪口对准伪军,全部缴械。 伪军排长面如死灰,夜里刚接到保安团团部电话,所有据点、炮楼都严密防范,谁出问题,杀谁的头。他没当回事,粮库距离县城就那几步路,再说粮库现在啥也没有,连老鼠都不愿意来,八路怎么会看上这里?开玩笑。 但眼前就是开了巨大的玩笑,要命的玩笑。真的要命,伪军排长知道自己活不成了,马大炮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东西能把他碎尸万段——从床上滚落下时,他就藏起一颗手榴弹。趁战士不注意,他拉了手榴弹,扔在地上,并接着伪军的恐慌,纵身跳出窗户。幸亏泥蛋看到了,手疾眼快,捡起手榴弹扔出窗子。 伪军排长落地后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顾不上疼,爬起来,刚跑两步,手榴弹砸在脑袋上,一个趔趄,捂着脑袋又爬起来,手榴弹爆炸了。他只觉得后背好像多了两块东西,然后一头趴在地上。两名战士追出去,用刺刀干掉了他。 铁柱已指挥爆破组安放炸药包。没想到开始这么顺利,铁柱也就打算仔细爆破,把仓房的所有墙都炸倒,现在只能按原来计划,炸倒每座仓房的两面墙,把顶棚炸塌。 好在缴获的黄色炸药不少,再搭配黑火药炸药包,每面墙下都安放足够的炸药包,六名战士同时拉开发火装置,立即闪开。“轰轰轰——”耀眼的红光白光照亮夜空,巨大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即便亮光闪过,眼前又一片漆黑,仍能看到墙和顶棚倒塌下来时掀起的烟尘,三座巨大的仓房只留下黑乎乎的没倒塌的墙体。铁柱还不过瘾,仍想着把剩余炸药包全用上,炸倒所有墙体。 这样就行了,鬼子短时间之内别想恢复,而粮食就要运进来,粮库用不上了——栓子伸手拉住铁柱,让六子、石头把伪军锁进屋子里,不要让他们知道特务连撤退方向,其他人赶紧撤退。 城里敌人已被惊动,自从听到手榴弹爆炸,城门口岗哨向值日鬼子小队长报告之后,他们就开始集合。昨天晚上开会,小林龟山下了死命令,今后一段时间,安平城所有皇军和保安团,遇到紧急情况,必须三分钟之内就要集合完毕。 小林龟山已闻到了气味,接下来一段时间,独立大队不会消停,而且和皇军有共同目标,就是粮食。但双方意图截然相反,一个是把掠夺来的粮食运走,一个是不让把粮食运走。所以小林龟山必须正军备战,让安平皇军和保安团做到闻令而动,不敢有任何拖延。 尤其封锁线,应该是李智报复的第一目标,昨天他一直检查封锁线,并假定各类突发情况,进行了数次演练,折腾的伪军上气不接下气。但小林龟山觉得还远远不够,对付独立大队,还必须拿出雷霆万钧之手段。 轰轰剧烈爆炸,传进三里之外的城里,小林龟山从梦中惊醒,立即穿上军服,佩戴好指挥刀。毋容置疑,独立大队开始对之前的围剿进行报复了。 军曹匆匆来报告,城东粮库发生爆炸,具体情况还不明。 不用太明了,李智这个鬼精的家伙,不仅开始报复,还打起了粮食的主意——小林龟山挥手,连续下达命令:“命令封锁西面大路,阻断偷袭粮库八路从北面返回山林,命令封锁线探照灯由南向北依次打开,封锁整条封锁线。” 小林龟山已恢复常态,不再胸闷烦躁,也不再着急忙慌,他判断这是八路军小队,但要当成独立大队主力来到。他要让李智看看,现在的安平皇军大队、保安团已不是之前之军队,你还想再孙悟空大闹天宫,可皇军不再给你机会。 小林龟山又恶狠狠下达命令:“命令皇军各中队抽调两个小队、保安团各营抽调一个连,对县城以东展开搜索,务必消灭这股八路!”他损失了一座没有粮食的仓库,但也要让李智失去这支能打仗的小队。 反其道行之。特务连已向南跑出五里地。栓子判断大致位置,距离葫芦口炮楼大概还有二十里地。栓子并不着急,后面没发现追兵,而且李智和栓子商定特务连撤退路线时,想着敌人不会想到会从封锁线撤退,于是反其道而行之,就从封锁线撤退。栓子也没有兴奋。这次任务很容易,也很轻松,完成的也很好,栓子仿佛闻到床铺下面干草的清香。特务连撤退到山林后,将到孟庄休息。 忽然,鬼子封锁线在午夜时分苏醒过来。从香城据点开始,探照灯亮了,明晃晃地照着距离炮楼不远的大路,像机枪一样扫射着附近的田野。不是所有炮楼都有探照灯,只有几个打大据点才有,但那鬼东西很亮,亮白的光柱能照好几里地远,手电筒在它面前,连灰孙子都不如。 据点炮楼里的鬼子也起来了,手里拿着手电筒,就近搜索。还有从县城开来的装甲车、汽车、挎斗摩托车,上下颠簸的车灯不时打到天空。所有人都懵了,鬼子怎么会这么大动静? “连长,小鬼子发现咱们了?”六子大声问。 也许是,王八蛋的伪军从窗子里跳出来,偷偷看着他们撤退方向,等鬼子赶到粮库时,告知了鬼子。但不能慌,看着茫茫夜色,栓子心里也没有发慌。本来就想到了,万一被鬼子拦在山林之外,就向东南撤退。而且,身上穿着黄皮,即便遇到鬼子,也能糊弄过去。 让战士们趴进路沟,栓子仔细观察一会。不仅封锁线探照灯、车灯、手电乱晃,北面向西的大路上也有车灯。看来鬼子没发现他们,只是全面进行封锁,但封锁线很难再过去了。 田里的玉米、高粱、大豆秸秆都已砍掉,拉回各自家中,大地光秃秃一片,田里的兔子、野鸡都失去了藏匿,成了狩猎好时节,就别说这么多人,远在数里之外,就看的清楚。天亮之前,没进入山林,特务连就暴露在狂野,将遇到大麻烦。若被发现,鬼子的汽车轮子会很快追上他们。 第192章 抬高探照灯 封锁线西侧,李智和张大年带领一营已做好接应准备。但此时,李智也感到了情况不妙。 从未见过封锁线上的鬼子二狗子行动如此迅速,而且一致。从北向南,探照灯依次打开,加上车灯、手电筒,照亮着整条封锁线,看这架势,就是只鸟儿也别想偷偷飞过来。还有北面的大路,也是车来车往——很明显,小林龟山想把特务连拦在山林之外,从而等到天亮,再仔细搜索特务连。 小林龟山在炫耀,在示威,也是在向独立大队示威,李智仿佛看到小林龟山像只恶狗,正在狂吠。 怎么办?李智脑子在飞速运转,想出几个方案,但也被自己一一否定。旁边张大年躁脾气上来了,要偷袭葫芦口炮楼,然后守住,给特务连打开一个缺口,接应他们回来。 肯定不行。这边一旦开火,鬼子二狗子会火速从两边增援,凭借鬼子手中火力,就是攻下炮楼,也守不住,搞不好直接暴露特务连,只能徒增牺牲。 “那就打它们探照灯。”张大年说。 “怎么打?”李智已想过了,而且他的口气也在否定张大年。若是平常,探照灯照向山林时,还有机会,但现在探照灯被搬到炮楼东边垛口,被炮楼顶挡住,若想打掉,除非越过封锁线,到东面去打。 张大年不再吭气。李智也没再说话。其实他还想过命令一营散布开来,向据点和炮楼发起佯攻,让栓子带领特务连趁乱打回来。但枪声一响,就明白地告诉小林龟山,特务连就在封锁线附近。 李智隐隐感到,小林龟山已不是昨日小林龟山,被折磨那么久,心智已打乱,但听说出去一趟,又像吃了还魂丹,恢复过来。这本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对手,现在更不能低估他。 “咱们就在这等着不动!”李智下定了决心。 “死等?”张大年一头雾水。 “对,咱们这边不动,小林龟山以为特务连不在封锁线附近。”李智说。 张大年点头。刚才他是有点着急了,打仗要动脑子,这句话他给自己说了上千遍,现在也要和小林龟山斗心眼儿,就看谁更聪明了。 但张大年还是担心栓子,摘下帽子,使劲挠着头。 “放心,咱们不动,栓子肯定向东南撤退,如果天亮前越过封锁线,基本就安全了。”李智说。 张大年忽闪一下眼睛:“那俺带一连去南面白马山接应。” “好,还可以再往南一些,到南王庄附近。”李智说。 “是。”张大年答应一声,来到一连,叫上杨金生,带一连悄悄向西,走下山坡,然后向南急行军。 栓子观察一会,封锁线西侧没有任何动静,时间已经太晚,不能再等,必须向东南方向急行军,天亮前绕过封锁线。栓子挥手,沿着距离大路三里之外的小路,急奔在夜幕之中。 小林龟山的确聪明了,没有命令鬼子二狗子没有展开搜索,夜色里的旷野,就是把安平所有兵力全撒出去,也很难找到偷袭粮库的小股八路。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拦阻在山林之外,等到天亮,再仔细搜索,就能让他们无处可逃。 特务连在和黑夜赛跑,栓子已大致算过,整条封锁线不过四十里长,他们已经跑出去十多里,还有三十里,四个小时之后,也就是天亮之前,应该能绕过去。实在绕不过去,只能再做打算,就索性赶往潞河县,凭借身上黄皮,随便到哪个村子,浑水摸鱼,熬过白天时间。 栓子算错了,田间小路弯弯曲曲,不比大路直溜,跑起来要远的多,再加上没有战斗,除了原来身上背着的炸药包,少了许多,其他武器弹药不仅没有消耗,还缴获了伪军武器,几乎每人身上多了一杆枪,八颗手榴弹,还有两整箱子弹。肯定舍不得扔,全都背在身上。开始不觉得沉,时间长了,就慢慢感觉出来了。栓子当了连长,依然舍不得那杆长枪,他和战士一样,也背上缴获的伪军的枪,竟然是中正式步枪,更舍不得丢弃。 好在都是平路,不像在山里,不是钻山谷,就是翻山坡,跑起来还是要轻松很多。一口气跑出两个多小时,来到小河边,栓子才下令休息。 石头看看地形,又看看大槐树,竟然想起来,上次就是在这个地方,把十四头洗澡的鬼子全部打死在小河里。栓子和战士们正在喝水正在趴在河边喝水,石头却喘着粗气说:“当时鬼子就穿着遮羞布,有的肠子肚子都给打出来,血都染红了河水——” 栓子笑着摇摇头,继续喝水。若不是打仗,在某个地方看到死人,还肠子肚子的往外流,估计再次走到这个地方,心里就会紧张害怕,更别说喝水了,除非不喝就会死掉。但却没人感到不适,不仅喝了,还用水壶灌满。战争总会让人改变很多,也不再穷讲究。 西面就是黄庄据点了,栓子来了精神,再往南七里就是马街据点,过了马街据点八里就是潞河县,也就绕过了封锁线。 看看怀表,三点半,时间应该足够。栓子深吸一口气,给兄弟们鼓劲说:“咱们就快绕过封锁线了,弟兄们,走了——” 这里已属于保安团三营防区。昨日马大富亲自去城里,迎接赵疤瘌重新走马上任。之前他与马大炮也称兄道弟,可后来得知,马大炮心太黑,就因为当了骑兵连长没送礼,马大炮便把他排除到嫡系之外,去到赵疤瘌的营当连长。 因为和赵疤瘌走的近,马大炮已把他当成叛徒,这段日子,赵疤瘌失势,马大富日子也难过,幸亏人在封锁线上,还有正川一郎罩着,如果在城里归马大炮直接管辖,说不定小命已经呜呼。 幸好赵疤瘌回来了,也幸好赵疤瘌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拿他当亲兄弟。马大富也豁出去了,往后就跟随赵疤瘌。 现在两人正站在马街据点炮楼顶上,看着封锁线外苍茫的田野。 “营座,您说八路军会不会从北面,或者南面绕过封锁线?”马大富低声说道。 赵疤瘌已经猜到了这一种可能,但没想到马大富也想到了。这家伙脑子越来越好用了,赵疤瘌暗暗自表扬一句,低声说:“有可能。” “那咱们——”马大富本想亲自带人去巡逻,但还是摆摆手:“算了,八路军不好惹,别打不着狐狸,再惹一身骚,您可是刚回来。” 这家伙还真是越来越聪明,赵疤瘌点头:“就按小林太君命令,继续在大路上巡逻——探照灯,再抬高点,仔细看着,放跑了八路,太君要咱的命!” 第193章 乐观主义 小林龟山坐在城头上。身后是白炽电灯,前面是探照灯,电灯在极黑的夜色中不再昏黄,而是略带着发红的白,近处了看,刚初升的月亮。但它的光芒跟前面的探照灯相比,又好似弱不禁风,像绣楼里的小姐,羞羞答答,犹抱琵琶半遮面。 探照灯瓦数远超过白炽灯,又因为镀银的后灯罩,将所有的光汇聚在一起,打出像剑一样的光柱,只要被它照住,清晰的能看到一公里之外的兔子。 小林龟山目光并没有跟随光柱而转动,他不是怕那刺眼的光,而是深邃地看着远处的黑暗。那是山林方向,探照灯照不到的地方。而正因为没有光,山林似乎很近,仿佛黑暗处就是,又似乎很远,远的飘忽到天边。 也似乎看到山里的李智,飘忽的影像,也似乎近,又似乎远,又似乎要从城墙一跃而过,站在他面前。于是,小林龟山握着指挥刀,做出随时拼杀的模样。 此时,小林龟山并不神经质,只是暗夜给他如此想象。夜里总能给人遐想,小林龟山还想起尹子林给他说的空城计,城头之上,诸葛亮一把七弦琴,吓退司马懿二十万大军。安平县城不是空城,现在把城中兵力派出去四分之三,去巡逻封锁,即便独立大队来攻,小林龟山也相信能守得住。他坐于城头,就是想成为诸葛亮,成为卧龙。他想过,和独立大队博弈,必须有诸葛亮的聪明才智、神机妙算——他在想着,哪地方会有纰漏。 忽然,他站了起来,大声命令:“速给赵营长打电话,让他的部队扩大巡逻范围,延伸到潞河县境内。” 他算过时间,从县城到封锁线最东南端,四十里,而且这小股八路军若想从东南方向绕过,不敢走大路,只能走小路,天亮前肯定过不去。但现在仔细想想,不能用一般部队急行军速度推算,他们不是一般八路军,耐力甚至强过皇军。 渡边迅疾传达小林龟山命令,把电话打到马街据点。赵疤瘌也闻令而动,但只派出一个排。保安三营大部分兵力已在大路上巡逻,一个排的兵力合乎解释。 天终于亮了。 小林龟山期盼已久,仿佛是白夜里才出来的精灵,眼睛瞪的滴溜圆。李智望眼欲穿,却又不得不耐心等着,从东南绕过封锁线,至少七十里地,这还只是进最南端的山林。栓子还在拼命地奔跑。 小林龟山从椅子上站起来,整理军装,走下城楼。属于皇军的时间到了,他的确是白天里的精灵,要指挥所属士兵去搜捕八路军。没有接到任何发现的报告,这支小股部队可能藏在某个地方,当然,也可能已飞越封锁线,但必须搜捕,在没有确定他们是否逃入山林之前。 他的部队已经连续巡逻半夜,现在仍要继续搜索,没有片刻休息。当然,除非他们自己偷懒。这并不符合他的军事常识,他自己也感到,此举有点像动用一百个人去抓一只兔子,即便抓住,每个人分不到半两肉。但他必须这么做。他要给李智一点颜色瞧瞧。 他再次命令赵疤瘌的三营,派出一个连向南,进入潞河县搜索,防止八路军小队已从东南方向越过封锁线,迂回进入山林。赵疤瘌照做了,但马大富临出发前,两人对视了一眼。马街据点仍驻有鬼子,还有少尉小队长。当着小队长的面,两人只能意会,不可言传。马大富早就和赵疤瘌一个心思,不想和独立大队为敌,除非迫不得已。 据点里的小队鬼子悉数出动,巡逻半夜,不想动了,换做留守兵力再去巡逻。那正好,马大富给左右炮楼据点里的伪军,让夜里没巡逻的伪军来马街据点集合,凑够一个连,径直向南走去。 特务连终于停下休息,半躺在吴河河堤之下。水壶早就空了,嗓子在冒烟,但还顾不上喝水,得先喘两口气。而肺就像炸裂一般,喘气时候略微使劲,就感到撕裂一般的疼。特务连还好些,虽然使劲喘着粗气,但还能再跑。爆破组就不行了,铁柱已经脸色煞白,嘴角也冒出了白沫。 他们也训练,早晚跑步,上午抽时间练刺杀,练瞄准,独立大队每个人都必须会打仗,包括他们弹药小队。弹药小队是张大年给起的名字,准确地说,他们应该叫兵工所,他们不仅造地雷,有时还帮着修理枪械,尤其铁柱,掷弹筒、轻重机枪、迫击炮,啥啥都懂,掷弹筒也打的准,被称为全能王。 可他们训练时间毕竟要少很多,所以体力跟不上。不能再这么猛跑下去了,即便彻底甩开敌人,也能把爆破组的七个兄弟活活累死。 特务连战士去河边灌满了水,回到河堤下,举着水壶,喂到爆破组兄弟嘴边。铁柱不好意思了,脸色有些惭愧,但没力气说话。刚才他已跑的晕眩,好像看到自己的太奶。太奶咽气之前差几天就过九十大寿,十里八乡少有的高寿。最后仿佛做了一个梦,只觉得太奶拿笤帚疙瘩把他打出门槛之外,睁开眼时,人已躺在河堤松软的草地上。 这不是他们的错,李智说了,分工不同。栓子深吸两口气,竖起缴获的中正步枪,开起了玩笑:“咱累死也不舍的扔掉枪,这往后,咱们保准比地主老财还阔气。” 六子还真笑了:“阔气不阔气不知道,但俺们知道,真扔了枪,回去还不被你罚站?” 喝了几口水,铁柱有了力气,替栓子解释:“没办法,咱八路穷,等咱们有了兵工厂,能制造飞机大炮,咱们就不会这样了。” 这个目标太过遥远,就像天边云彩,遥不可及,还看不到任何希望。但要活着就要有希望,就如同打鬼子,若心里没有希望,怎么坚持下去?只要有希望,就是打十年,二十年,自己老了,打不动了,还有子子孙孙,接着打——这就是李智说的革命乐观主义,栓子猛地站起来:“铁柱队长说的没错,往后咱们也能造飞机造大炮,所以咱得留着命,接着往前走。” 还真要走,而且必须走,还要赶紧走,即便绕过封锁线,身上还穿着黄皮,也并不意味着就已安全,因为进入最南端山林,也就是进入稀疏的山坡,还要大概三十多里地,还有四处伪军把守的据点。万一敌人追上来,再被识破,特务连加上爆破组兄弟,都要留在这里了。 第194章 胡庄据点 年轻的身体像青壮的马,只要歇息一会,力量就会慢慢恢复。栓子让大家整理身上黄皮,整队后大摇大摆走在路上。身上黄皮,再加上已会使用敌人旗语,现在都派上用场。如果看到北面来的敌人,就挥旗告诉他们隶属潞河,遇上南面来的敌人,就告知是来自安平县的搜索队。 但要远远避开他们,不让他们靠近,不然肩膀上扛着两条枪,还有剩下的炸药包,肯定会引起他们怀疑。说归说,做归做,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就不能扔掉缴获来的枪。还要主动避开已知敌人,比如再往前就是胡庄据点,不能从据点前面径直走过,还是多走些路,从封锁线和胡庄据点中间穿过去。 特务连本就在绕远,向南避开封锁线将近十里,就是为了避开鬼子二狗子视线。即便穿着黄皮,就这么一直往西走,也肯定会引起鬼子怀疑。 向前走了四里路,来到三岔路口,就要向北转弯。前面吱嘎吱嘎来了两辆大车,前面赶车之人是位老者,抬头看到他们,怔了一下,还是没有停下,硬着头皮走了过来。 栓子站住了,他看到哪里不对,前面上面盖着白布,后面车上也是。盖着白布意味着什么,不想也能知道。但马车前没有幡,这不是当地的风俗,除非刚刚意外身亡。栓子看着前面老者,距离五十米远,就感觉到他身上的悲伤难过,还有愤怒和无奈。但老者看着栓子身上黄皮,没有丝毫停留,赶着马车,径直走了过来。 其身后的中年人本已停下,也似乎把心一横,又喊了一声“驾。”那声音也让栓子听出了愤怒,并且已无所畏惧。 肯定出事了,而且是让两人已出离愤怒无所生死的大事。栓子迎了上去,距离越来越近,栓子看到老者脸上的泪痕,还有眼里的木然。“大爷,怎么了?”栓子问。 “没啥,老总,俺们穷苦人就该命贱,俺祝您长命百岁——”老者声音颤抖,最后变成愤怒。 栓子看着老者:“大爷,有什么冤屈您说出来,俺们不是二狗子,是山里的八路。” “八路?”老者拉住了缰绳。 “对,俺们炸了鬼子粮库,哦,在安平县城东面,连夜撤退回来。”栓子解释说。 “可你们不打它们?”老者摇摇头,又要驱动马车。 “到底怎么回事,俺们真是山里的八路军!”栓子不想耽误时间,急切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老者什么也不说,赶着马车就往前走,后面中年人也一脸你们想杀就杀的神态,又喊了一声“驾!” 这次比上次还要响亮。 六子跑过来,左手扶着指挥刀,右手扶着腰里的王八盒子,很扭捏的样子。他拦住老者:“有啥事您说啊,俺们真是八路!” 老者愣了,呆呆地看着眼前“鬼子军官”。老者并不相信栓子他们是八路,怎么就遇到八路了呢,他们不是只在山林里活动,哪里管过山外的事。但“鬼子军官”说话了,地道的本地口音,不容再怀疑。 后面中年人也走上来,两人边哭边说。 他们家在东南赵家楼,离胡庄据点也就六里路。胡庄据点最近换防了一群二狗子,六十多个人,说话口音不是本地人,也不知道哪里的,它们比鬼子还不是东西,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昨天上午,这伙子伪军闯进村里,开口催粮,临走带走四个大姑娘小媳妇,说是去帮他们浆洗军服。四个大姑娘小媳妇长都长的好看,村里人不放心,傍晚去据点要人,迎接他们的是凶狠的狗,还有子弹。村里两个男丁中了子弹,拉回村里,流血太多,没熬到天明。 今天早上,伪军派人到村里,让去拉尸体。伪军祸祸了她们了一夜,有两个直接惨死,剩下两个再没脸见人,在据点上吊自尽。老者儿子儿媳都没了,就和孙女相依为命,现在也躺在车上。来时路上才听说,附近两个村子都发生了类似的事,二狗子还不让乱说,否则就以私通八路罪名,灭了整个村子—— 栓子听不下去了,只觉天灵盖都要被怒气掀开来。他瞪大双眼,紧咬牙关,紧紧握着手的枪,胸口一起一伏,从牙齿缝里吐出了命令:“一排长,目标,胡庄据点。” “是!”六子大声答应着,立即挥手,让战士们前来集合。 “你们要打据点?”中年人不敢相信。 “使不得啊,孩子,据点用石头垒的,就你们这点人手,打不下。”老者劝栓子。 栓子哪里听得进去,眼里又冒出野狼一般的光:“血债血偿,今天就是特务连打没了,也要干掉这些狗娘养的!” 六子气的肺要炸了,伸手摘到头上的鬼子军帽,就要扔到地上。栓子瞪了他一眼:“着什么急,还要用你身上的狗皮骗它们!”六子瞬间明白了,又整齐地戴在头上。 战士们已经跑过来。栓子指着马车上的白布,大声说道:“这是咱们的姐妹,让狗日的二狗子祸祸了,没了,今天咱们必须给她们报仇!” 战士们和栓子一样,恨得咬牙切齿,立即检查弹药。铁柱的爆破小组也要跟着,栓子并没有气昏头。铁柱他们是山里的宝贝,打硬仗牺牲太可惜,于是拒绝了他的请求:“你们可以跟着,但在后面看着缴获的枪。” 铁柱还想坚持,栓子冷下脸来:“这是命令!” 铁柱生气地白了一眼栓子,只好同意。 “列队,走!”栓子大声命令。 队伍迅速集合,并迅速沿着大路,向东走去。六子带着两名穿鬼子军服的战士走在最前面,后面是两位机枪手,栓子穿着伪军排长军服,紧随其后。 六子颧骨较高,人又瘦,穿上鬼子军服像极了鬼子。他早就想化装成鬼子,抓住二狗子就使劲揍。今天他要得逞了,但栓子提醒他,还有所有战士,都要装的像一点。 看着他们离去,老者还好像在梦里。昨天二狗子把孙女抓走,老者就已准备拼命。但年纪大了,力气小了,又被二狗子连踹两脚,还一枪托打晕在地上。赵家楼男丁少,打不过凶神恶煞的二狗子,何况二狗子手里还有枪。 但看着他们毅然决然改变行军方向,直奔胡庄据点,老者蓦然转身,冲特务连跪地磕头,祈求菩萨保佑他们。 第195章 太君要吃饭 这将是一场出乎意料的战斗,也是违抗命令的战斗,李智叮嘱过栓子,炸毁敌人粮库,务必把战士们安全带回。栓子记着李智的命令,但看到老者,看到马车上的白布,他已忍无可忍。栓子没有伸手掀开白布,不忍心再打扰死者,因为她们被二狗子凌辱,肯定不想让别人再看到她们,就让她们平静地离去。 即便违抗李智命令,也必须干掉那些不是人的二狗子。栓子并非昏了头脑,而是必须惩治那些畜生。攻下据点可能不难,六子继续扮演鬼子小队长,兄弟们继续穿着黄皮,可以打二狗子一个措手不及,但此后会怎样?栓子不难想象,战士们也大概知道结果,只要枪声一响,可能引来大批敌人,让他们无法撤回山林——顾不了那么多,先干掉这些二狗子再说。 心里的仇恨与愤怒,让所有人忘记了疲惫,走的很快,不多时,便看到胡庄北面二里处的胡庄据点。一座石头外墙的碉堡,两处暗堡,外围拉着铁丝网,四周开阔,没有任何隐蔽,估计连个土沟都没有,只须三挺轻重机枪就能守得住。而想要攻打下来,除非有重武器,或者围困它十天半个月,等它弹尽粮绝。 栓子再次提醒,六子和两个“鬼子兵”要凶狠,其他穿伪军的要贼眉鼠眼的龌龊,才能迷惑住那帮二狗子。 潞河县鬼子驻军不多,只有一个中队鬼子,还有防备东北方向的蒙山根据地,所以胡庄据点里只有二狗子,没有鬼子。其实若不是小林龟山屡屡请求,要包围封锁夫子山,潞河鬼子本不打算在胡庄设据点。 地处偏远,又几乎直面独立大队,本地伪军不想留在此地,千方百计往回跑,潞河鬼子很上火,于是征调一支伪军,来驻守胡庄。这支伪军本是土匪,恶贯满盈,并主动投靠鬼子。他们编制是伪军中队,其实也只有六十多人。人不多,却是一帮混蛋,比鬼子还坏,连一般伪军都欺负,也因此遭受排挤。 来胡庄也就半月时间,附近百姓就已苦不堪言,攒下的人命已经超过十条。它们的老大,一个叫墨九的家伙不以为然,反而继续带头欺负百姓。昨天又是四条人命,而且还有两位未出阁的小姑娘,他竟然还很生气,说太他娘的晦气,非要再去赵家楼杀几个人,才能出心中恶气。手下告诉他,现在不要乱动,安平县粮库被炸,上面让咱们坚守据点。 “安平县的事关咱鸟事?”墨九哼了一声,又使劲挠挠自己秃头:“安平县那帮主窝囊废,被八路吓破了胆,他敢来咱们据点试试,老子机枪不是吃素的,来一个,老子杀一个,来一对,老子杀一双!” 手下都是马屁精,随声附和。 “行了,告诉其他兄弟,这两天都在据点待着,八路真来了,给老子使劲招呼!”说完,墨九回屋睡觉。 待在据点,有酒有肉,想干嘛就干嘛,很是逍遥,对这帮土匪来说,简直是神仙日子。但好日子马上到头了。 特务连沿着大路,直接走到胡庄据点大门前。楼顶上的二狗子早就看到他们,叫醒了墨九,说来了一队保安军,领头是三个皇军。 他们肯定是安平县的伪军,路过这里,墨九没当回事,想接着睡觉。但想着还有仨鬼子,又不得不小心,赶紧穿衣起床。墨九很具备二狗子特性,欺负百姓心狠手辣,但心里十分惧怕鬼子,因为鬼子在他面前一次就杀过二十多个人,步枪打完,再用刺刀挨个挑。他就像被鸡血吓过的猴子。 本想应承几句,这伙子人马就会过去,没想到为首的太君径直走进据点,还让管事的出来。墨九慌不迭地戴上帽子,挎着盒子炮,跑出炮楼,站在“太君”面前,又举手敬礼,又点头哈腰:“太君,您是——” “太君”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耳光:“八嘎!” 墨九被打愣了,捂着脸,委屈地看着“太君。” 太君又踢了他两脚,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我们地,跑了大半夜,你们地,舒坦,良心大大滴坏了!” 墨九仍莫名其妙,抬头看着身后的栓子:“我说大兄弟,这是怎么回子事啊?” 栓子瞪了他一眼:“你说你你这队长怎么当的,太君要吃饭,看不明白?” 您早说啊,吃饭还不简单,据点里米面肉蛋菜,什么都有,待会吃过饭,还能派两辆马车送您走。墨九哈着腰,慌不迭请“太君”进炮楼休息,又命令手下赶紧备饭。 六子还没打过瘾,但不能再打了,本来这伙子伪军就不属于安平,打急眼了,可能会反抗。再说时间紧急,必须速战速决。他挥手,让身后兄弟们找地方休息。 开始墨九和手下还有些怀疑,别是八路军假扮的吧?可又骂八嘎,又使劲打耳光,这太君肯定假不了。其实六子没真正见过鬼子官打下属耳光,都是听说的,反正使劲打就是了。 进了炮楼,六子这才拍拍墨九肩膀:“顶好,顶好,我的,参观的看看。” 你们不去追赶八路,还参观啥?墨九眼睛转了两圈,可能太君真饿了,等吃过饭再去追。“哎哎,您请。”墨九不敢多想,赶紧领着六子上楼。栓子对石头、泥蛋、马义等人使了使眼色,带着一班也跟着上去。 三人带着战士们在一楼和院子里散开来,摘掉帽子,解下风衣扣,装作很散乱。 六子和栓子上楼,墨九还在点头哈腰,看兄弟们都已准备到位,栓子拔出刺刀,猛然顶住墨九脖子:“我们是八路军,叫你们的人投降!” 墨九猛然一个激灵,他知道自己做的那些坏事,落在八路手里肯定活不了。他想缩脖子躲过刺刀,但栓子已察觉出他的意图,直接用力一推,刺刀扎进墨九脖子。 “动手!”六子已举起手枪,对着二狗子扣动扳机。战士们纷纷开枪,栓子也掏出盒子炮,二楼二十多个伪军瞬间见了阎王。 石头、泥蛋、马义都已找准目标,听到上面枪响,立即动手。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响成一片。二狗子没有丝毫提防,短短一分钟,又干掉二十多个。剩下二狗子仓皇乱跑,十几个跑进地堡,关上门,任凭怎么喊话,就是不出来。 第196章 不准投降 炮楼顶上两个伪军也被炸掉,栓子让六子赶紧打扫战场,速度要快。他跑下炮楼,来到两座暗堡前。暗堡射击孔冲外,二狗子开枪也打不到特务连,在里面干着急也没办法。他们干脆变成鸵鸟,死死顶着门,幻想着援兵会很快赶过来。 石头和马义正指挥战士放火烧,准备来一次“烤土豆”,把这些没人性的家伙活活烧死烤死。但时间来不及了,栓子下令往射击孔里扔手榴弹,成捆的扔,全部炸死。 六子、马义都恨透了这群王八蛋,既然栓子要命令炸死他们,那就便宜了他们,给他们来个痛快的。 里面二狗子听到了,赶紧喊投降。 “不准他们投降!”栓子大声喊道。 暗堡里二鬼子慌了,打开门就往外跑。战士手里的枪响了,跑出一个打倒一个,跑出俩打倒一双。 成捆手榴弹已准备好,从前面射击孔塞进左右两座暗堡里。二狗子绝望地乱成一团,有的哭,有的骂,但都淹没在两声巨响中,全部上了西天。 立即打扫战场,后面还有二狗子抢来的三辆马车,正准备拉到潞河县城卖掉。这是意外缴获,六匹战马,全部套上,把紧要的缴获,比如枪支弹药,都装上,其它杂乱物资来不及搬,就一把火烧掉。这帮混蛋还真能抢,居然还有两头活猪。 隐蔽在东面的爆破小组也背着枪和炸药包跑过来,一并放在车上。四个二狗子趁乱跑出据点,绝命往东跑,没想到撞上爆破小组,一个没跑掉。 现在该特务连跑了,三辆马车拉着枪支弹药,五十多个人,每匹战马上坐俩战士,坐不下,腿脚利索的战士先跑,跑累了,轮流坐着,抄近路跑向山林。 打的快,跑的快,附近几个据点刚反应过来,特务连已跑出去很远,再也追不上。 一小时后,小林龟山得知消息,立即派出汽车和挎斗摩托车,越过马街据点壕沟上石桥,向山林追赶,但也为时已晚。胡庄据点距离山林只有二十几里路,还坐着马车,已经跑进了山林。不过,他们遇到了已撤退回来的马大富。 特务连偷袭胡庄据点时,马大富带的伪军连就在北面五里处。马大富并不知道赵疤瘌已暗中投降八路军,但他早就不想和独立大队为敌。听到枪声,他指挥伪军立即向南增援,但跑的并不快,而且径直向南。 不多时,枪声停止,马大富心中暗喜,独立大队已经得手,估计很快撤离。他仍然下令继续赶往胡庄据点,还下令加快速度。果真,当距离据点二里路时,看到三辆马车正向西北方向跑。车上坐着“伪军”,昨天夜里,马大富就接到通知,说独立大队化装成伪军炸了粮库。那肯定就是他们了,马大富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独立大队从游击队开始,就屡屡化装成伪军,甚至是皇军进行偷袭,这一招都用滥了,可架不住还是有人上当。 他下令开枪,并催促手下伪军追赶。 马大富跟随赵疤瘌已学的聪明,开枪是告诉八路快跑,下令追赶则是装样子。上次进山围剿,因为赵疤瘌家里发现传单,涉嫌私通八路,三营没能进山。这对兄弟们来说,反倒是好事。但现在赵疤瘌回来了,小林龟山又变回疯狗,三营必须表现的积极些。 当然,这是假积极。马大富很了解保安团,即便三营伪军比其它伪军要强一些,但也惧怕独立大队,包括他这个副营长,屡战屡败,都被独立大队打怕了,打的心里有了阴影,不管在山里,还是在山外,听到独立大队腿肚子都抽筋。 果真,命令刚下过,手下排长就提醒说:“副营长,我看还是算了吧,就咱们这点人手,追上去也是送命。” “你他娘的不想追,那老子亲自去追!”马大富瞪眼骂完,跳下马,就往前跑。 谁都知道,独立大队喜欢打骑马的军官,这并不可笑,也不能作为不敢和独立大队交手的证据。排长看马大富来真的,也急忙催促伪军赶紧跑。跑了一阵,看到前面马车尾巴,再跑一阵,冷枪打了过来,一个伪军趴在地上,哀嚎着喊救命。 等一会,再追,没了八路影子,而前面已经看清低矮的山坡。排长扭头看着马大富,意思咱就别再追了。马大富挥着盒子炮:“再追三里地。” 硬着头皮,又追了下去,伪军们再不敢往前,看着前面山坡,傻愣愣站着。马大富这才挥手:“撤。” 伪军们听到这个字,立即像潮水一般往后跑。幸亏他们跑的快,张大年带领一连已接应上栓子。他正等的两眼冒火,特务连不仅安全归来,还带回来轻重机枪,不由喜出望外。听栓子说后面有追兵,但只有一个伪军连。张大年正手心痒痒,想打一仗,他立即命令特务连和一连埋伏在草丛里,等着伪军,包括特务连刚缴获的九三式重机枪,枪身上刻着象征日本皇室的菊花,都架上。只要伪军连进入到伏击圈,子弹就是倾泻到他们身上,让他们有来无回。 张大年也不知道赵疤瘌已经改邪归正。目前独立大队只有四个人知道,李智、老孟、刘芳和栓子。此事必须绝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泄密出去,不仅保护不了赵疤瘌家人,就连赵疤瘌也会处于危险境地。而李智之所以让栓子知道,完全是因为特务连经常穿过封锁线,栓子枪法又准,别误伤了赵疤瘌。而且,往后与赵疤瘌联系,必须有交通员,而遇到紧急情况,栓子可暗中与赵疤瘌直接联系。 栓子知道,却不能说,李智说了,这是高度机密,不允许你告知第二个人。 好在马大富撤了。张大年很失望,但又不能追下去,只好使劲挠挠头,下令撤回山林。 张大年与栓子并排走在一起,先是埋怨:“臭小子,能跑回来就已是胜利,怎么还去招惹敌人?” 栓子说了前因后果。张大年也气的牙根痒痒,那都是一帮畜生,打死他们一百回都不为过。但张大年又叹息一声:“可你犯错了。” “俺知道。”栓子嘿嘿笑着说:“两条错误,一是擅自行动,二是杀俘虏。” “你倒是想的开。”张大年瞪了栓子一眼:“知道大队长怎么来的夫子山吗?还不是因为杀俘虏犯了错。” “俺知道。”栓子又嘿嘿笑了笑:“就是不让俺当连长,俺也得弄死那帮狗娘养的。” “回去赶紧找大队长认错吧。”张大年拍拍栓子肩膀,但心里又十分别扭。如果换做他,遇到那帮子畜生不如的东西,即便撤了他的副大队长职务,也会替百姓报仇。可栓子在“劫”难逃了,因为杀俘虏,司令员没轻饶大队长,现在大队长能轻饶得了栓子? 第197章 你还是连长 栓子没想这么多。起初让他当班长时,他就不太乐意,怕耽误他杀鬼子。现在他知道了,当连长很好,能领着兄弟们多杀鬼子,但如果因为杀了那帮混蛋,就不让当连长,那也毫无怨言,也没有选择。不仅这一次,往后再遇到像墨九那样的畜生,照杀不误。但按军纪来说,这就是犯错。 李智已撤回到孟庄。他并不担心栓子,栓子肯定有办法把特务连安全带回来。他担心小林龟山会报复。小林龟山像一条受伤的狗,虽然蜷曲在路边,还不时用舌头舔着伤口,但也会咬人。 何况,独立大队盯着山外的粮食,小林龟山也会盯着山里的粮食。小林龟山不需要抢粮食,只要烧光即可,山里没有粮,就很难熬过漫长的冬天。现在正处在秋凉晾晒时节,必须防备小林龟山进山捣乱。 小林龟山似乎真被打怕了,没直到天近黄昏,仍没动静,李智正在琢磨小林龟山心思,忽然听战士报告,特务连回来了。 下午已接到报告,特务连安全返回山林,还说顺道偷袭胡庄据点,缴获一挺重机枪,两挺轻机枪。李智只是嗯了一声,结果完全在预料之中,但也出乎意料,特务连顺手打了胡庄据点,有些鲁莽,但在没有听到具体原因之前,不好下结论,如果打胡庄据点就像弯腰捡金元宝一样,那为什么不捡呢? 既然特务连回来了,就让他们驻守在孟庄。李智想回李庄,以方便指挥和增援各个方向,夫子山区太大,无法构筑统一工事和防线,只能开放式的防守,就是放鬼子进来再打。 二连正收拾东西,准备跟随李智去小黑山,特务连上了山,栓子和张大年站在指挥部屋里。 李智刚要和栓子握手,欢迎他回来,不管怎样,特务连炸了粮库,还安全归来,一个没少,就值得表扬。 栓子去立正站好,直接又坦诚:“报告大队长,我违反纪律了,擅自行动,还不准伪军投降,全杀了他们。” 刘芳在,猛子在,一连长、二连长都在,当着众人的面,李智脸色瞬间变了,由晴转阴:“说,到底什么情况?” 栓子昂着头,说了前后经过。 “你的错误还不小啊!”李智瞪一眼栓子:“先下去休息,等我们研究过后,再决定给你什么处分。” “是!”说着,栓子摘下驳壳枪,双手交给李智。 “这是你的态度?”李智问。 “是,大队长,犯错了,必须接受惩罚。”栓子说。 李智单手结果,骂了一句:“给老子滚蛋,今天不想再看到你!” “是!”栓子转身要走,扛着那杆三八大盖。 “在没撤销你职务之前,你还是连长!”李智几乎是吼了出来。 “是!”栓子转回身来,看着李智手里的驳壳枪。 李智却把枪放在身后:“你们特务连多的是。” 不给就不给,栓子没说话,转身走出屋子。 张大年想拦住栓子,却又觉得李智好像真发了火,不由跺脚埋怨,这个臭小子,比老子还死心眼,大队长说了,开会研究过后再做决定,你小子找什么急啊? “除了政委和二营长,咱们党委的人都在,现在就开会,两个连长列席会议,去把特务连两个排长叫来。”李智脸色很是阴沉。 连长不属于党委委员,杨金生本来要走,又站住了,有些发愣地看着李智。他不想栓子受处分,因为他觉得栓子做了该做的事。 李智也是这个意思。虽然违反了纪律,但纪律也要讲究实事求是,只是没想到,栓子自请处分,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交了驳壳枪,这臭小子,李智恨不得踢他两脚。 指挥所变成了会场,刘芳铺好本子和纸,准备记录。刘芳已不仅是县委书记,还多了职务——独立大队敌工部主任,所以成为独立大队党委会委员理所应当。 六子、马义站在众人面前,一五一十说了事情经过。“大队长,俺觉得俺们连没错,如果连长被撤职,俺也不干了。”六子说。 马义也抬头:“可能有那么一点错误吧,但是——” 李智打断了马义,喉结动了一下,吐出一个字:“滚!” 两人赶忙举手敬礼,转身走了出去。 “事情都清楚了,说说吧,该给伍栓子同志什么处分?”李智点燃了烟,觉得伍栓子这个名字很拗口,应该起个更威武霸气的名字,才对得起他的才能和身份。 “必须给处分?”张大年先说了一句,但说完就后悔,不给处分,开个屁的会? 也没人响应,只有李智赞赏地看了一眼张大年。李智打心里没打算给栓子处分,至少不会撤栓子连长职务,不然,怎么想着给栓子改名字。 都低头不说话。刘芳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大家伙:“我说两句吧。栓子同志虽然冒失,在危险途中偷袭敌人据点,险些陷连队于更危险之中,这是他当连长的失职。” 什么?所有人都看着刘芳。张大年更像是不认识了一般,差点没站起来:什么叫失职?不打仗,不给老百姓报仇,这才叫失职! 刘芳没有在乎大家伙眼神,接着说:“这是表面,也是一般人的看法,在座的都是指挥员,看到自己同胞被虐杀,而且惨无人道,就转身离开,让老百姓怎么看咱们八路军?”刘芳越说越激动,越说越生气,也越来越觉得栓子和特务连都是英雄。 “对!”张大年猛拍一下桌子,震的搪瓷缸子都跳了起来:“如果栓子不打胡庄据点,老子都看不起他,他也不配当这个连长!” “大年同志,现在开会呢,别老子老子的。”李智柔声说道。 石头低头说:“该打,就是撤我的营长,也要打。” “是,大队长,必须打。”杨金生也说。 李智点点头:“行吧,第一条擅自行动——就不叫擅自行动,咱们都是来自老百姓,替老百姓是咱们该做的,何况特务连穿着敌人军服,时机很好,打据点完全正确。下面,咱们讨论栓子杀俘虏的问题。”说完,李智又看了一眼刘芳。 刘芳已接到李智讯号,与其说是商量给栓子处分,还不如说是商量怎样为栓子开脱,避免受处分。事实也是如此,如果因此给栓子处分,撤销其连长职务,大队干部战士肯定会为栓子鸣不平。 第198章 两天禁闭 可纪律就是硬杠杠,不能碰触,像李智这样的老红军,因为杀俘虏还被连续降职,最后来夫子山当游击队长,何况栓子,入伍还未满一年的同志。该怎么说呢?刘芳陷入沉思。说躲在暗堡里的伪军还不是俘虏,可它们已经喊了投降。刘芳觉得让李智失望了,抱歉地低下了头。 张大年却又拍了一下桌子:“这个问题还用讨论吗?比如说,咱们偷袭敌人的时候,撞见马大炮,那龟孙玩意肯定跪地投降,可咱们必须立即撤离,难道咱们就放了他?” “马大炮罪大恶极,而且死不悔改,不能放。”刘芳说。 “那该怎么办?”张大年问。 “弄死他。”猛子说。 “只能弄死他。”杨金生说。 张大年双手一摊:“对啊,只能干掉他。胡庄据点里的二狗子也是罪,罪啥——”张大年看着刘芳。 “罪大恶极。”李智抢先回答。 “对,罪大恶极,可特务连那种情况之下,根本不可能带俘虏撤退,如果放了他们,老百姓该骂咱们了,说咱们和他们不一条心!”张大年的声音越来越大。 “你小点声,说话跟放跑似的。”李智又埋怨张大年,但声音非常柔和,心里也很高兴:大年啊,我的好兄弟啊,你真说到我心坎里了。 李智又悠闲地弹弹烟灰,看着刘芳。 刘芳想了想,看着大家伙,认真地说:“张大年同志说的好,但不全面,我们八路军优待俘虏,是为了瓦解敌人,让更多敌人选择投降,这里面就包括罪大恶极的敌人。但是——我们镇压一批罪大恶极的二鬼子,让它们不敢再肆意欺负百姓,我认为也是必要的。” 李智差点笑出声来。以前他杀俘虏的时候,真没想过给自己任何解释,而且和现在的栓子一样一样的,那个被俘了还嚣张跋扈的鬼子少佐,还有那个马大炮一样欺负百姓的伪军营长该不该杀?肯定该杀。那就杀。犯没犯纪律?犯了。那就别解释,接受处分。 而刘芳拐着弯证明了张大年说法是正确的,狗改不了吃屎,不是所有鬼子二鬼子都能改造过来,以后不再欺负百姓,而八路军宗旨就是打鬼子保护百姓,在特殊时期采取特殊手段,告诫那些混蛋王八蛋不要再欺负百姓,也是可行的。 有了这一套说辞,就是到了司令员、政委那儿,也能帮栓子开脱。难道真的放了那些残害百姓的凶手,让老百姓骂八路军?当然,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纪律就是纪律,李智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建议让管栓子两天禁闭。” “我看行。”刘芳说。 “现在?”张大年看着李智:“要是敌人进山,特务连怎么办?” 赵鹏举伤势很重,估计还要些时日才能回来。李智摆手:“先给他存着,等没事了再执行。张副大队长,你去宣布,顺便替我踢他一脚,散会,一连立即转移李庄。” “都没意见吧?那就这样了。”张大年站起来就往外走。不给处分说不过去,给了更大处分,连张大年自己都觉得对不起栓子,就关两天禁闭,这处分再合适不过。 而且,张大年今天晚上他还要去小黑山,和二营会合。而且,张大年和李智都知道,炸了鬼子粮库,小林龟山很可能会报复,没工夫扯皮。而且,栓子是杀了伪军,又不是欺负了百姓,哪怕是抢老百姓一根玉米棒子,性质也就完全变了,两天禁闭远远不够。 栓子正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菜饼子,大口朵颐。方莹站在他身边,不停埋怨:“你呀,连长这么好当的?你说不干就不干,你知道,特务连没了你,会是多大损失?” 栓子龇牙,学着方莹腔调:“你应该说是独立大队的损失。” “这么说绝对没错,可你还没心没肺。”方莹气呼呼地噘着嘴。 “你说我该怎么办?”栓子抬头,看着方莹。 “嗯——”方莹不生气了:“其实你做的没错。” “这就完了呗,我也觉得自己没错。”栓子扭头继续吃饭。 “我找大队长去。”方莹转身要走。 栓子叫住方莹:“找大队长干啥?纪律又不是大队长制定的,其实吧,不杀俘虏是对的,不然伪军都不敢投降了。” 方莹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事的确很棘手。 张大年匆匆走过来,喊了一声:“栓子。” 栓子放下碗,拿着菜饼站了起来。 张大年二话不说,先给了栓子一脚。 栓子疼的跳起来,左手捂着屁股,冲张大年喊:“你踢我干什么,这也是犯纪律。” 八路军不虐待俘虏,也不准体罚打骂战士和下级。“好,那我就再犯一次。”说着,张大年抬脚又踢。 栓子闪身躲过,嘿嘿笑着说:“算了,我不给你机会,犯第二次错误。” “立正,站好!”张大年瞪眼看着栓子。 栓子照做,头还向上扬起。张大年借机又踢了栓子一脚。踢栓子不是因为他犯了错误,而是因为他主动交枪,臭小子,驴脾气,当了连长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这一脚也很疼,但栓子没动,急赤白咧地看着张大年:“不是——怎么真踢两回?” 张大年哼了一声:“头一脚是大队长的,这一脚是俺老张的,怎么,不服气?我告诉你,还主动撂挑子,也不看看什么时候。” 特务连暂时没有指导员,副连长赵鹏举还在蒙山养伤,再没了连长,怎么打仗?栓子不吭气了。 “如果老孟在,他踢不死你。”张大年又瞪圆了双眼。曾经他看不上老孟,当过国军排长,却把自己隐藏起来,来游击队当伙夫,但没想到老孟是有真本领的人,现在张大年打心里尊重老孟,就如尊重李智一样。 栓子哼哼鼻子,还是没敢说话。如果老孟在,可能不会踢,但如果真的踢,会比张大年下脚重。栓子挨过两次,记忆深刻。 “经研究决定,关你两天禁闭。”张大年说。 “就关两天禁闭?”栓子问:“没了?” “你嫌少啊,现在正是打仗的时候。”张大年瞪起了眼睛。 “不,不少,我都把自己连长职务都撤了。”栓子笑嘻嘻地说。 张大年白了一眼:“能的你,赶明你是不是想任命自己大队长?” “那谁敢。”栓子想起了什么,转身要跑。 “你干嘛去?站住!”张大年叫住栓子。 “我去找大队长要回我的驳壳枪,然后去蹲禁闭。”栓子回答。 “没听大队长说,他今天不想看到你。”张大年接着说第二个问题:“你的禁闭先存着,以后再说,吃过饭马上休息,随时做好反击敌人进山准备。” “是!”栓子大声喊道。 张大年转身走了,还告诉方莹,赶紧准备,跟随县委去李庄。 方莹答应一声,又扭脸看着栓子。刚才张大年踢栓子的时候,她在心里暗自骂栓子活该,谁让你主动交枪,不想当连长。看着栓子疼的捂屁股,心里却又埋怨张大年踢栓子时太使劲。 第199章 乐开了花 栓子累了,吃过饭便睡下,很香甜,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确,都不是事,如果不让当连长,栓子决无怨言,反正老子干了,把那些混账王八蛋已全被打死,为胡庄据点周围百姓报了仇出了气,这就够了。现在让他继续当连长,也没有太多兴奋,活着不是为了当官,而是继续杀鬼子,给爹娘、乡亲们,还有牺牲的兄弟们报仇。 午夜,栓子醒来,穿上军装,扎好腰带,开始查铺查哨。今天夜里民兵队站岗,但自从当了连长,栓子脑子便绷了一根弦,夜里必须起床两次,一次在夜里十一点,另外一次在两点左右,六子、马义说他比宝时牌双响闹钟还准。 先看兄弟们,都在,一个不少,跑了一天一夜,都累了,鼾声四起,又尿也憋在肚子里,不愿醒来。栓子扛着长枪,先走出屋子。他的短枪还在李智手里,带去了李庄。栓子并不懊悔,杀了那个放下武器要投降的伪军,当时他真的在想怎么也要闹个撤职处分,真没想到只是禁闭两天,还暂存着等以后再执行。看来李智对他真是宽宏大量。但不换给他短枪,甚至临去李庄之前,连面都不见,李智心里还是有些生气。 无月的秋夜,星河灿烂,微风习习,栓子警惕地走向村外。他现在是孟庄最高指挥官,不仅特务连,村里民兵队都归他指挥。而孟庄像李庄、小黑山、西里山一样,成为鬼子重要目标,所以栓子很小心。 小林龟山没打算偷袭,而是按兵不动。除了偷袭独立大队指挥部,目标直指李智和老孟外,他不想小打小闹去偷袭某个村子。他心里仍保持皇军战无不胜的傲慢,认为那些伎俩上不了台面,而且,他的心思已全部放在粮食上。 白天,他去了粮库,脸色十分阴沉。从泉城请来建筑设计师,征用三百民夫,耗时五个月修建的粮库,就在一瞬间,被独立大队炸的惨不忍睹,每座仓房都倒下两面墙,另外两面也被炸出两三个窟窿,摇摇欲坠,顶棚全部坍塌,铺在仓房底部,一片狼藉。 炸成这样,修比重建还难,而时间不等人,粮食马上催缴上来,必须临时选择别处作为临时存储点。还只能集中一个点上,不然过于分散,兵力不足,而山林里的独立大队像虎视眈眈的狼群,又像幽灵,趁着夜黑风高之时,越过封锁线,把粮食烧掉。 小林龟山倒是想过,用一处收粮点作为诱饵,布下陷阱,等独立大队前来偷袭,一举击溃。但仔细想想,那李智比猴还精,想诱骗他上当,大概率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于是断了这个念想。 粮食征集已迫在眉睫,小林龟山回到城里,立即召集马大炮和维持会长梁惠仁开会。 梁惠仁是城里士绅,早年曾在省城当过参议员,虽不是铁杆汉奸,但对抗战持悲观态度,认为不久便会举国沦丧,华夏再次被“外族”统治。他想不出什么好主意,除非让百姓把粮食直接交到城内,再转运到薛城,装上火车拉走。 马大炮却狡黠地向小林龟山谄媚:“少佐,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小林龟山正着急地寻找临时存粮点,马大炮还文绉绉地当说不当说,不由瞪了一眼:“有话快说。” 马大炮没在乎小林龟山眼神,而是更像摇尾巴的狗:“少佐,可以把俺们马家桥作为临时存储点。” “马家桥?”小林龟山抬头看着马大炮。 “对,马家桥距离封锁线二十里,周围一圈寨墙,外面都是平地,咱们派一个中队和一个营守在外面,量他独立大队也不敢有非分之想。” 小林龟三去过马家桥,还在马大炮家做客,方圆四里没有村庄,这一点马大炮说的对,只要派驻足够兵力,严防死守,独立大队便没有机会靠近马家桥。而且李智很聪明,不能为了粮食,豁出独立大队,与皇军一决高下。但是小林龟山还有些犹豫:“如果遇到连阴天气怎么办?” 这是大问题。别看现在天气响晴,连云丝都看不到,老天爷真变起脸来,飘上连阴雨,天气又不冷,淋湿的粮食很容易发霉。如果存储在粮库仓房,完全不考虑这个问题,但仓房被独立大队炸了,又怎能防备粮食被雨淋? 马大炮已胸有成竹:“少佐,这个不用担心,属下现在就命人搭建五十个座囤粮草棚,外面挂上草帘,草棚拉开距离,这样不光防雨,就是一处着火,也烧不到其它草棚。” 仓库虽大,但也小心放火,不然着起来,扑都扑不灭。没想到马大炮一下解决两个问题,小林龟山高兴地点头,连说了两个“呦西”。 马大炮看小林龟山十分高兴,又如吃了蜜蜂屎:“少佐,属下现在就去办,还要修筑工事。” 小林龟山冲马大炮兴奋地竖起大拇指:“很好,马桑,你的辛苦,征粮的任务就交给你全权负责,等粮食运走,你的功劳大大的!” “属下功劳小小的,少佐功劳才大大的。”马大炮赶紧低头,心里乐开了花。 马大炮之所以心里美,不止是得到小林龟山赏识,还要从中捞上一笔。乡里没有大称,称粮食一般沿用之前做法,用米斗来计量,每一斗按12.5斤计。而斗和称一样,也容易做手脚。《左传昭公三年》记载:在齐国景公时代田氏家族的田乞推行“收赋税於民以小斗受之,其禀予民以大斗,行阴德於民。”意思是说,收赋税时用小斗装,还的时候用大斗,在民众中悄悄的积攒德行。而马大炮夫子反其道行之,借出去用小斗,还回来用大斗,还不算高利贷利息。 皇军秋税很重,全县大概四百万斤粮食,这家伙早想把征粮的活揽下,以便从中获利,而粮食一旦进入新粮库,那就归皇军管,他靠不上边,沾不上手。粮库被八路炸毁,这家伙一直琢磨,怎么把征粮的活全部揽下。 现在好了小林龟山给他了机会,还在马家桥,到时可以把多收的粮食偷偷转移出来,或者直接在他家设置一处收粮点,直接储藏起来。想想那金灿灿玉米,黄澄澄大豆,马大炮岂能不高兴?甚至都想给独立大队上三炷香,再磕三个响头。 第200章 突袭马家桥 老百姓倒了霉。在保长、维持会催促之下,按自家交粮期限,挑着担子,推着独轮车,赶着马车,从东南西北,从十里八乡,汇集到马家桥。没人敢拖延,维持会的说了,晚交一天,立马翻倍。 自家粮食被倒在地上,伪军们拿米斗量过,又欲哭无泪,在家用米斗量好的粮食,经过二狗子们过一下手,又不够了。一百斤粮食,少的缺十来斤,多的竟然缺二十斤。 却又敢怒不敢言。村里村外,驻着大队鬼子和二狗子,村子外面架上铁丝网,挖好了战壕,还搭建了望塔,鬼子凶神恶煞,牵着大狼狗,伪军们狐假虎威,冷眼相对,看谁不顺眼,轻则骂,重则打。这吃人的世道!不少百姓转身离去时,偷偷擦眼泪,真的不想活了。 马大炮却得意洋洋,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紫砂小茶壶,不时抿上一口。短短两天时间,他让马家桥成了兵营,不仅一个中队鬼子,还有手下一个营伪军,在村里和村北头搭建了草棚,而且,鬼子中队长相武不管收粮的事,只专注防备八路军偷袭。这让马大炮更加放心,更加肆无忌惮。再说,独立大队敢?只要出了山,山里的老虎在装甲车面前也成了羊。 李智很快就知道消息,因为尹子林回来了。但独立大队并没有抢粮作战计划,而是给吴刚写了一封信,然后按部就班,在山林里不停移防,也一直监视封锁线动静。 营长、连长们纷纷请战,李智也不为所动。唯独栓子,继续待在孟庄,带特务连训练、巡逻、站岗,好像事不关己。 又两天过去了,六子劝他:“你该去见大队长了。” 栓子瘪嘴:“大队长说了,不想见我。” “他说那天不想见你,现在指不定多想你。”六子想打仗,而且是去偷袭马家桥,把鬼子劫掠的粮食全烧了,老百姓吃不到,也不能落到鬼子嘴里。 栓子也想,但他知道,大队长怎是闲得住的人?估计炸掉鬼子粮库之前,就有了作战方案,而且高度保密,就是去问,李智也不会说,还不如耐心等着,并时刻准备着。 李智确实有了战斗方案,不过是偷袭马家桥的不是独立大队。夜里,李智带着顾飞,飞马赶往蒙山。他给吴刚的信其实就战斗计划,请支队偷袭马家桥,运走鬼子已征集到的粮食。据情报说,马家桥已征集两百多万斤粮食。 这个相当困难,奔袭八十里路,再把两百万斤粮食运回来,无异虎口夺食。但今年齐县遭遇洪灾,收成不好,十余万百姓嗷嗷待哺。这两百万斤粮食像一大块肥肉,在吴刚眼前晃来晃去。李智想法大胆,吴刚也下定决心,看着地图,计上心来,与李智商定好作战计划,李智骑马返回夫子山,立即进行战前部署。 第二天中午,支队二团忽然跳出蒙山根据,突袭东北方向的伪军骑兵团。吴刚早就看中那些军马,也想着成立支队骑兵团,一举两得。 伪军果真不堪一击,突袭大获成功,二团派一个营将军马护送到蒙山,接着又展开突袭,袭击费县鬼子粮库。同时五支队也协助蒙山支队,向费县以东方向进行破袭,连续攻占三处据点。如此大的阵仗,让齐县鬼子联队以为蒙山支队已悉数出动,立即向东北方向追击。 调动齐县鬼子主力,一营长马全和独立营长陈威,立即向西隐蔽行军。他们身后,是动员而来的上万百姓。老百姓听说去运粮,个个争先恐后。扛着扁担,推着独轮车,赶着马车,分成三路,趁天黑绕过鬼子据点,浩浩荡荡向马家桥进军。 按吴刚想法,本打算留一半返回给当地百姓,但被鬼子知道了,肯定又抢回去,就当是向安平县老百姓借粮了,来年再还。这两百万斤粮食一粒不留,全都运回齐县。 八十多里路,晌午出发,凌晨三时,一团和特务营抵达马家桥外围,一团在东,特务营在南。稍事休息,两个尖刀排分别摸向鬼子和伪军岗哨。相武很小心,周围一圈都点夜里的战壕仍有值班的鬼子,包括重机枪手,都在枪位上,随时投入战斗。 尖刀排战士距离战壕一百米距离,停下了,再往前就要进入灯光照亮区域。两边准备完毕,一发红色信号弹打向天空。鬼子二狗子还在惊讶地看着信号弹,一团四门、独立营三门,一共七门迫击炮急速射,再加上二十多具掷弹筒,一顿炮弹直接把值守的鬼子伪军干晕,尖刀排迅疾发起进攻。 两边司号员吹起冲锋号,响亮的声音盖过枪声,犹如利剑,再次撕破宁静的天空。战士们忘记疲劳,抖擞精神,犹如下山老虎,嘶喊着,向前冲锋。鬼子机枪手立即拦阻射击,但很快被掷弹筒干掉。尖刀排跳入战壕,与鬼子二狗子展开肉搏。后续战士如泰山压顶之势,迅速突破壕沟,一团杀入村内,独立营迅疾占领南面收粮点,与鬼子短兵相继,打起来“巷战”。 马大炮被爆炸声惊醒,也不知道来了多少八路,立即六神无主,只想着赶紧逃跑。但不能跑,截止昨天晚上,已收上两百一十五万斤,明天皇军汽车运输队将开始运往薛城火车站。今天夜里被八路抢走或者烧掉,小林龟山不把他大卸八块。他只能硬着头皮,大喊着反击,并去寻找相武。 相武已开始指挥村内的鬼子反击。但八路军马全与马大炮堂弟,虽然同名同姓,但马大炮堂弟马全比马大炮还狗熊,在孟庄西南山谷,眼睁睁看着身后鬼子被八路伏击,却无动于衷,最后被栓子一枪打死在坡顶上。八路军团长马全智勇双全,右手刀,左手枪,边打边指挥。 伪军总是先溃败,因为夜半突然醒来,衣服都没穿整齐,抱着枪到处乱窜,气的相武呜哇乱叫,手枪打中两个,仍无济于事。马大炮也急红了眼,挥着枪大声喊:“上,给我上,援军马上就要来了!” 马大炮的喊声起了少许作用,让伪军稍微安下神来,县城只有二十里路远,封锁线更近,只有十几里远,这边响起枪炮,增援很快就会赶过来,包括两辆装甲车。 第201章 人肉趟雷 小林龟山早就做好了防备,并制定详细作战预案。只要马家桥有事,县城守军出动三个鬼子小队,两个伪军连,携带迫击炮六门,山炮一门,配合一辆装甲车,五辆汽车,还有四辆挎斗摩托车,由小林龟山迅速增援。封锁线将迅速集结一个鬼子中队,两个伪军营,由正川一郎指挥增援,平常停在古路口据点里的装甲车也跟随增援。赵疤瘌和鬼子野藤留守在封锁线。 迫击炮弹在马家桥炸响时,城门口以及各据点岗哨立即吹响哨子,鬼子二狗子迅速集合。小林龟山刚穿戴整齐,命令渡边通知封锁线严防死守——电话铃响了,古路口据点报告:遭到独立大队炮击,装甲车被击毁。 独立大队有迫击炮,西出山林围点打援时,一次就缴获两门,加上之前之后缴获,一共四门。因为能打准的炮手不够,就连全能专家铁柱也只会瞄准,从没打过一发炮弹,所以迫击炮基本没用过。两位精准炮手,是从支队炮排借来的,这次也只动用了两门炮。 轰击古路口据点之前,李智还使劲按了一下鼻子:“别以为老子没炮,今天让你们见识见识。两位小兄弟,不要舍不得炮弹,给我狠狠打!” 两位排炮战士也毫不客气,先打出一发,校准弹着点,调整设计角度后,“蹭蹭——”炮弹出膛时清脆响声,接连不断,旁边弹药手也几乎不停歇地递送着弹药。 迫击炮打固定目标,需要高度精准,甚至是跟机枪、冲锋枪扫射一样,子弹打出去多了,才能命中目标。 炮弹不多,李智心疼了,手举望远镜,仔细看着。幸好,薄皮的装甲车连近距离的子弹都能穿透,一发迫击炮弹砸中,直接穿膛而过,在装甲车肚子里爆炸。李智看到了,慌忙挥手:“停止炮击,顾飞,打信号弹,全面出击!” 两位炮手打的正过瘾,李智却高兴又心疼,好家伙,三分之一炮弹都打没了。却又不好意思埋怨,谁让你说了,不要心疼炮弹。 相较之下,炸毁从安平县出来的乌龟壳子就容易多了。 特务连再次奉命与铁柱的弹药小队一起出击。他们首要任务是炸毁安平县通往马家桥所有桥梁,并且连同鬼子装甲车。 地雷连着炸药包,已装在清河石桥桥面下面。两辆挎斗摩托车开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装甲车,当装甲车驶过地雷时,铁柱亲自拉绊绳,炸药分量足够多,随着耀眼光芒闪起,桥面条石都被高高掀起,顶着装甲车跌落进河里。清河水深,装甲车顺水漂了一会,慢慢沉入水底。 或许爆炸冲击力太强,前面两辆挎斗摩托车一左一右也掉进河里。栓子兴奋挥手,喊了一声打,手中长枪瞄准后面的汽车—— 昨天上午,李智回到孟庄,向特务连传达了命令,支队主力将突袭马家桥,抢夺粮食,你们在县城到马家桥沿路设伏,炸毁所有桥梁,阻止鬼子增援马家桥。支队主力打过来,够小林龟山喝上一壶了,栓子高兴地搓手,连说三个好。李智看了一眼栓子:“好好打,回来把你两天禁闭给补上。” 栓子撇嘴:“打好了,不能功过相抵吗?” “不行,功是功过是过。”李智态度坚决。 管它呢,只要痛痛快快打鬼子,回去蹲十天禁闭,也是乐子。栓子铆足劲,打出三发子弹。两挺轻机枪也点射完一梭子子弹,栓子立即下令转移阵地。 刚刚离开,鬼子掷弹筒、迫击炮就打了过来,连续爆炸的光中,看到泥土草叶乱飞。 后面马背上的小林龟山又气又急又后悔。清河上原本只有一座木桥,在北边五里,大宗货物,比如马车想要过河,则需卸下来,用船渡过。一年前,小林龟山下令在渡口修建了这座石桥,石料全来自夫子山,马车汽车可以从河上通过。因为有了桥,摆渡的船夫没有了活,船也烂在河里。 桥由伪军一个班把守,但小林龟山没想到独立大队什么阴招坏招都想的出,居然把桥给炸了,还损失了一辆装甲车。 封锁线已打成一片,小林龟山判断,主要集中在几处大据点之内,但小林龟山还不知道突袭马家桥的是蒙山支队主力,还以为是李智在搞声东击西花招。他也无暇顾及封锁线,现在最要紧的是粮食,要火速赶往马家桥增援。 一边命令救人,一边命令向河对岸攻击,但河水深,小鬼子个头矮,去救装甲车里小鬼子,跳进河里就看不到了人,赶紧凫水上来,憋口气,再潜入水中。小林龟山跳下马,举着指挥刀,冲到河边,急的呜哇乱叫,忽然想起北面小木桥。 急匆匆带着鬼子伪军冲到小木桥旁,小木桥也被八路军破坏,不过此处河水不深,最深处也刚没过小鬼子的腰,汽车也能涉水而过,小林龟山留下挎斗三轮车,下令冲过河去。 就在鬼子伪军刚要冲过河对岸时,对面两挺机枪毫不吝惜子弹,打出了两个扇面,步枪也连续射击。半渡而击,八路军真是大大的狡猾,还在河对岸的小林龟山立即指挥重机枪和迫击炮进行火力压制。 两挺机枪又打出两个扇面,栓子才下令停止射击。炸毁石桥后,栓子一直听着鬼子汽车响动,转移到小木桥旁,再次阻击小林龟山。时间还早,慢慢跟鬼子玩,栓子带着兄弟们向东撤退。 看看马家桥方向,战斗似乎结束,小林龟山火急火燎,想赶紧过去看个究竟,他大呼小叫,命令鬼子伪军全速通过清河。鬼子二狗子连拉带拽,帮汽车过了河堤,沿着连接木桥的路,急急向东而去。 就在刚才阻击的时候,铁柱带着弹药小队跑到东面,埋好地雷。鬼子汽车经过,两名战士拉响地雷,最前头的汽车被炸毁,鬼子驾驶员当场死掉,车厢内的鬼子被震的晕头转向,纷纷跳下汽车。 后面小林龟山气的吐血,但不能让工兵在前面排雷后再行军,这样天亮也赶不到马家桥。他下令伪军跑在前面,用人肉排雷。伪军不敢不从,只能在心里骂小林龟山八辈祖宗。 特务连仍在向东跑,继续寻找阻击小林龟山的办法。栓子接到的命令是,天亮之前,不准小林龟山到达马家桥。前面是个村庄,村头放着大堆的玉米秸秆。栓子计上头来,命令战士没人抱一捆秸秆,继续往前跑。 第202章 粮食没了 前面伪军跑过村子,忽然看到前面路上燃起大火,赶紧转身报告,前面路过不去了。小林龟山又掉头,向南穿过村子。刚出了村子,前面又看到火光冲天。特务连又点起一人多高的秸秆。 现在只有一条路,小林龟山命令伪军砍掉小树,把烧着的秸秆挑进路沟。五个六伪军冒着可以灼伤皮肤的热气,一点点地把秸秆推到两边路沟,直把后面小林龟山急的的恨不得跳进火堆,用脚踢开所有秸秆。可八路仍不肯就此罢休,又打来半梭子机枪子弹,吓得伪军趴在已经发烫的地上,抱着头不敢动。 好不容易通过火堆,再往前,路被挖断了,大概一米深,两米宽的沟。原来栓子早早派石头带着一班,跑过来挖路。小林龟山知道八路已无所不用其极,就是迟滞他们增援马家桥速度,再往前走,不知道还出什么花样来阻止汽车通过,于是下令所有鬼子也改为步行,全速向马家桥行进。 依然伪军在前,依然遇到拦阻。这次是树枝,伪军们七手八脚推开,才发现树枝下挂着两枚手榴弹—— 死伤四五个伪军,其余接着往前跑,刚迈步,前面又着起了火。现在不用给汽车开道,伪军从两边路沟绕过去,又踩到地雷—— 再往前走,有一座石桥,前面四个伪军刚跑过去,就听到震天响,前后十多个伪军被炸飞上天—— 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原本就二十里路,小林龟山觉得比两千里还要遥远。 封锁线增援马家桥的兵力集结后,向东路上也遇到同样情况。负责阻击正川一郎的是一连,连长杨金生指挥战士采取同样策略,毁坏路面,铺设地雷,破坏小桥,伏击和阻击。柜子二狗子行进困难,正川一郎也同样急的呜哇乱叫。 马家桥战斗已经结束,相武和马大炮身负重伤,相武被鬼子抬出村子,马大炮则被自己嫡系手下像狗一样,紧随其后。相武是被手榴弹炸伤,一枚弹片钻进他的肚子,另外一枚嵌在他的嘴上。马大炮的伤不是被一团战士打的,他看情势不对,再打下去,只能小命玩完, 但马大炮知道,如果他全须全尾离开马家桥,小林龟山一定活劈了他。受了重伤,小林龟山兴许能放过他。于是咬牙切齿,让手冲着他胳膊大腿隔开一枪,又用枪托把他砸昏过去。 就在战斗还没有结束之前,战士们已指挥后面民夫搬运粮食。上万百姓,人太多,必须保持好顺序,万一挤成疙瘩,耽误搬运粮食。战士们排成人墙,指挥民夫左进右出,又挑选身强力壮的青壮年帮着往车上搬。吴刚也来了,大声喊着,维持着秩序。 一刻不敢耽误,又秩序井然,村里村外两百万斤粮食,像蚂蚁搬家,被一车车运走,一担担挑走。天亮之前,村里村外基本搬空,吴刚下令打出信号弹。 这是约定好的信号弹,栓子和杨金生远远地看到了,立即改变方向,脱离敌人。 小林龟山只想着粮食,也不追赶。他骑在东洋马上,不停催促鬼子二狗子全速前进。赶到马家桥,天光已经大亮,眼前景象差点让小林龟山从马上跌落下来。 前天他刚刚来过,村里和村南面空地全是粮食,现在都不见了,映入眼帘的却是鬼子二狗子尸首,和到处斑斑血迹,还有鬼子尸体挂在寨墙上。村里老百姓早就被马大炮赶走了,整个村子都是他马家的。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死透的伤兵,报告说,八路是从东面和南面来的。搜索分队也跑回报告,东面大路上发现散落的粮食。 小林龟山立即跑过去查看,不仅有粮食,还有凌乱的脚印和车辙印。难道独立大队向东撤退?可这么短时间内,就把粮食搬走,难道李智把山民都动员来了?这个答案肯快就能揭晓,这时正川一郎也带着鬼子二狗子姗姗来迟,小林龟山没时间怪罪,下令火速向东追赶。 追出去一个半小时,前面一片树林,小林龟山不敢停歇,必须追下去。忽然,从树林里响起枪炮声,重机枪、迫击炮、掷弹筒一股脑打了过来,小林龟山立即下令还击。双方猛烈开火,小林龟山还下令攻击前进。 忽然,身边军曹提醒他, 左右两侧都发现八路,正向他们迂回包抄。不对!小林龟山这才意识到,今天突袭马家桥的不是独立大队,而是碰到硬茬了。再看前面,前面八路火力依然猛烈,进攻的二狗子伪军纷纷倒下。再看两边,八路数量不少,将近两个团兵力,而小林龟山不过一个半中队兵力,虽然还有两个营伪军,但只是一群废物蛋子—— 再打下去,肯定被八路包围,如果他们跑不出去,完整的独立大队不仅能打烂封锁线,还可能攻入安平县城——小林龟山急了:“撤退,快快地撤退!” 小林龟山倒也反应及时,在一团和独立营完成包围之前,逃了出去。吴刚骑在马上,手举望远镜看的仔细,下令撤退,继续掩护百姓向东撤退。“小林龟山有洞察战场态势的能力,也不倔强,并非笨蛋。”吴刚心里也赞许小林龟山,不过是他遇到李智,倒也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当然,李智肯定胜过他一筹。 逃了一阵,发现八路军没追上来,小野龟山立即命令电台发报,告知安平现在情况,偷袭马家桥的为蒙山八路主力,而夫子山独立大队正在攻打封锁线,情势危急,必须回撤支援,只能请求驻守在齐县的佐佐木联队立即堵截蒙山八路军主力。 小林龟山哪里知道,佐佐木联队此时远在一百七十里之外,而它左右两侧有八路军两个主力团,想要立即脱身,非常困难。尤其蒙山支队二团,目的就是拖住佐佐木联队。 附近能调动的兵力只有潞河一个中队,济远县两个中队,想要拦住蒙山支队主力,压根不可能。气的师团长木村兵太郎只能命令小林龟山即刻返回安平,守住县城和封锁线,同时请求鬼子航空兵起飞轰炸。 搬运粮食的百姓拉的线路很长,而且有战士指挥就地隐蔽,三架鬼子飞机丢下了不少炸弹,但效果微乎其微。路上被炸出的坑也迅速填平,搬粮大军几乎没有耽误行程。 第203章 小心有诈 小林龟山在飞速回撤,粮食没了,封锁线不能再出事,他甚至担心李智已撕碎封锁线,进而威胁安平县城。 李智撕破了封锁线,但没有继续扩大进攻范围。不是不想,而是目前实力仍不允许,李智也不允许自己用战士生命去换取无谓的胜利,因为即便偷袭成功,攻下安平县城,也守不住。鬼子会迅疾调集兵力,攻击县城,到时战士们只能用血肉之躯抵挡鬼子的坦克大炮。 还不是反攻的时候,李智看过《论持久战》,现在应该和鬼子相持阶段,拼消耗的时候,所以重点还是粮食。 借助两门迫击炮轰击装甲车时,四连一排从古路口两端三百米处,利用壕桥越过封锁线壕沟,低姿跑向据点。据点暗堡和炮楼鬼子二狗子已开始疯狂射击,并发现一排。幸好迫击炮弹落在院内,连续爆炸时的强光影响鬼子射击,两名战士已翻过铁丝网,进入据点,靠近炮楼,避开鬼子射界。 炮击停止,战士立即跑向炮楼门,用炸药包炸开大门,随后向炮楼又扔了两个炸药包。上面鬼子二狗子往下扔手榴弹,两名战士没躲过,牺牲在门口。但两个炸药包并非一般炸药包,每个炸药包外面都裹着五斤辣椒面。山里种的的辣椒特别的辣,平常不吃辣椒的人,吃半个就能辣的嘴唇通红。 一共十斤辣椒面,随着爆炸后的热浪和硝烟在炮楼里升腾蔓延。硝烟味已经呛的鬼子二狗子十分难受,捂着嘴,屏住呼吸,忍不住,小口吸上一口气,顿觉的喉咙像针扎一般,赶紧闭上嘴。但两眼开始发烫,像进来什么东西,抬手揉一揉,立即像着了火,疼的龇牙咧嘴,却又开始剧烈咳嗽,几乎喘不过来气。越咳嗽,越像有千百根针扎着嗓子眼,使劲捂住嘴,不敢喘气,但半分钟后,就有二狗子受不了,打着滚地往一楼跑。 鬼子也受不了,脑子都要炸裂开来,已忘了打枪,也跟瞎子一样,叽里咕噜往下跑,除去增援马家桥的鬼子二狗子,炮楼还剩下三十多个,都一窝蜂地跑下炮楼。一排已冲到炮楼下面,往四座暗堡里扔了手榴弹,解决暗堡里的鬼子二狗子,然后守在炮楼门口,出来一个,拉到一边,刺刀解决一个。 它们没喊投降,不是俘虏。它们也顾不上喊投降,连骂八路军出此阴招的想法都没有,只想大口呼吸空气,刚张开嘴,就挨了刺刀。 据点院子里也飘着辛辣的气味,不过没有炮楼里浓烈,战士站在门口都觉得嗓子眼呛得难受,赶紧闪在一边。张大年和和四连长带战士跑了过来,一排长报告,炮楼还进不去人。张大年气的跺脚:“这个铁柱,装这么多辣椒干啥?” 辣椒炸药包是铁柱的发明,但他也只是估量,怕少了给鬼子造不成威胁,就试探着用了十斤,没想到比酒还浓烈。 炮楼进不去,张大年很无奈,一边向李智报告,一边赶紧修筑工事,以防止左右两边鬼子反攻据点。按战斗计划,攻下古路口据点,就地防守,吸引鬼子二狗子前来攻打,李智在外面指挥二连、三连断其后路,内外夹击。 李智也没想到,辣椒炸药包威力如此“巨大”,而失去炮楼的掩护,据点将很难坚守。整个封锁线都已开打,包括民兵都在向每一座炮楼发动佯攻,目的就是搅乱整条封锁线,小林龟山心智。 但是否把四连撤回来,李智还有些犹豫。忽然,陈河跑来报告,南面炮楼里的伪军已投降。 “投降?”李智皱起眉头。 “是,他们打出了白旗。”陈河回答。 “小心有诈。”李智还不太敢相信。 陈河没想到这一层,已经派战士进入炮楼,此时他紧张地回头看,没有子弹曳光,才放心下来。 南面炮楼伪军真投降了。编号为23的炮楼内,驻有两个鬼子,一个排长,外加两个班的伪军。两个鬼子性情暴虐,成了他们的皇帝,每天以打人为乐,前不久,把一个叫李五的兵活活打死。正川一郎接到报告,也不过是训斥一顿,就草草了事。伪军气不过,老子就是你们的看门狗,也不能天天往死里打吧? 古路口据点遭到炮击,23号炮楼对面也响起枪声。鬼子龇牙咧嘴,枪托砸着伪军,让他们赶紧对外射击。一个叫马振奎的伪军被砸的龇牙咧嘴,再也忍不下去,转身对着鬼子开了一枪。他们早就想造反了,另外一个鬼子举枪要打马振奎,另外两个伪军扑上去,把鬼子按在地上,使劲掐住脖子。伪军排长举起手枪要打,也被另外伪军按在地上,往死里打。这个家伙也不是东西,总是帮着鬼子欺负其他兄弟。 干死鬼子和排长,马振奎立即用竹竿挑起一件白褂子,向外喊:“外面八路兄弟,俺们投降了,你们赶紧过来吧——” 五连二排迅疾进入炮楼,看着地上鬼子尸体,排长冲伪军竖大拇指:“好,往后咱们就是兄弟,你们把重家伙留下,先撤到山里休息,这里交给俺们了。” 二十多个伪军不仅投降,电话兵还说了一条消息,赵疤瘌在电话里严令各据点炮楼严密防守,并且各自为战,就是外面天塌下来,也不得出去增援,等待增援马家桥的援兵回来增援。 但鬼子中尉藤野决意要增援古路口据点,两人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最后藤野骂了八嘎,摔了电话。为了保证指挥通畅,据点里的作战电话线都是串联,摇一部电话,其它都跟着响,而只有大据点里装有两部电话,单个炮楼里只有串联电话。所以赵疤瘌在下达命令时,电话兵听的真切。 鬼子一个中尉骂一个伪军少校,完全合理,而且李智判断藤野肯定过来增援,于是计上心来。 藤野就在北面兴隆据点,正川走了,由他负责协助赵疤瘌指挥。其实赵疤瘌命令有利于鬼子二狗子,黑灯瞎火,跑出据点增援,容易遭到八路埋伏。但藤野就是不信邪,非要带着一个分队鬼子加一个排伪军赶了过来。几乎所有炮楼都冒着子弹曳光,枪声从南到北,比过年还热闹。但古路口据点黑灯瞎火,没了动静,跑到近前,只看到下面还有暗色火光,那是被迫击炮击中的装甲车还在燃烧。 而据点内外,看不到一个人影,藤野心里有些慌了。 第204章 掩护撤回 只有藤野这一路援兵。因为有赵疤瘌命令,伪军们更不愿意出来,反正天塌下来,由赵疤瘌顶着,所以即便藤野下达命令,也没人听。 已走下大路,慢慢靠近古路口据点。世界仿佛变得安静,耳边都没有了枪声,藤野左手护着指挥刀,右手握着手枪,以偷鸡的姿势,冒着腰,指挥着鬼子二狗子慢慢靠近据点。距离只有五十米,能看到装甲车已经变形但仍在燃烧的轮廓,但仍看不到一个人影。 据点肯定已被八路攻下,但他们担心皇军前来增援,所以撤退了。藤野放心下来,又骂赵疤瘌:贪生怕死得鼠辈,愧对少佐对你的信任! 藤野让前面伪军加快速度,而四周黑漆漆一片,只有远处曳光,就连南面最近炮楼也没了动静,伪军们提心吊胆,但耐不住藤野催促,加快速度,跑进据点,跑向炮楼。 刚靠近炮楼,就觉得不对劲,探头进去,立即呛的连打阿嚏带咳嗽,眼里也哗哗的淌,扭脸向身后鬼子报告:“太,太君,辣,真辣——” 鬼子不信邪,跑进去,也被呛出来,呜哩哇啦向藤野报告。藤野似乎明白了,八路向里面撒了辣椒面,他们自己也待不住,所以跑了。正准备留下鬼子在暗堡里坚守,他返回兴隆据点,继续指挥,忽然黑暗中飞来十多个黑影。藤田反应快,立即大喊着卧倒,他自己也纵身往外跳,然后扑倒在地,还打了几个滚。 是手榴弹,并延迟后才扔了出来,落到地上立即爆炸,反应不迭的鬼子伪军被炸的哭爹叫娘,有的直接嗝屁。虽有南西东三处打来子弹,包括机枪。藤野已知道上当,大声喊着撤退,自己又连打几个滚,趁着夜色,带着三两个残余鬼子,跑了。 逃进最近据点,藤野拿起电话,要告知赵疤瘌情况,但电话线断了,不管是串联的电话线,还是通过总结接转的电话,都打不通。八路军肯定把电话线全掐断了,藤野又气又羞,还不承认自己的错,埋怨赵疤瘌如果抽调兵力来回增援,独立大队不会如此嚣张。但他不敢动了,说不定据点之外,就有黑洞洞枪口在漆黑的夜里等着他。 封锁线枪声渐渐少了,但也没有鬼子伪军敢离开炮楼,他们同样担心,独立大队战士就埋伏在附近,只要敢出去,八路就敢冲进来,宰光他们。 时间过的很慢,终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今天又是好天气。但没人关心今天天气,坐在马街据点里赵疤瘌也是,只想着天亮后怎么办。他并不知道蒙山支队主力打了过来,突袭马家桥,运走粮食,还以为又是李智神来之笔,不仅封锁线打的热闹,还把马家桥的粮食全部毁掉。所以他担心袭扰封锁线的兵力不足,如果被藤原发觉,说不定会进行全线反击,打进山林。 所以,赵疤瘌下达命令各自为战,互不增援。但天亮后,通过射击孔封锁线对过察看,赵疤瘌感觉不对。山上树叶已飘零一半,微风之中,仍有片片树叶落下,而树木之下,不仅有穿着老百姓衣服的民兵,还穿着军服的独立大队战士。再往北看,直到望远镜目所能及的尽头,仍能隐约看到独立大队战士的影子。 赵疤瘌猜不透了,如果山里只保留少部分兵力,以牵扯小林龟山精力,那此时他们应该撤退进山里,而不是像捉老鼠的猫,仍然在封锁线外面等着。搞不清状况,就不要乱动,反正电话线已经断了,那就让各据点和炮楼继续执行夜里的命令,待在炮楼不要动。即便小林龟山回来后,也有合理解释,敌情不明,封锁线兵力又被抽走一半,不敢妄动。 双方在对峙,但谁也没有开枪。而且,古路口炮楼里的呛味终于淡去,四连战士登上炮楼,举起了红色旗帜,紧挨着的23号炮楼也是如此。但两边炮楼也没有开枪,死一般的静谧。封锁线出现从未有过的怪异景象,但让炮楼里的鬼子感到压抑和憋屈。以往只要鬼子出动,八路都会望风而逃,只好不敢正面硬刚,现在可好,就在封锁线对面虎视眈眈看着,真像猫在等着出洞的老鼠。 伪军无所谓,只要不让他们当炮灰冲到头里就行。但鬼子受不了。太阳越来越高,轻雾渐渐淡去,封锁线对面的八路和民兵看的一清二楚。终于,黄庄据点里的鬼子小队长火了,怒了,忍不下去了,抽出指挥刀,命令手下鬼子伪军向山林发起攻击。 他们也用壕桥,伪军七手八脚搭好,鬼子率先冲了过去,嘴里还发出阵阵怪叫。炮楼上轻重机枪、掷弹筒也打向对面山坡。 山坡上的八路和民兵撤退了,好像很仓惶,转眼没了影子。鬼子小队长龇牙咧嘴,下令追上山坡,打八路军屁股,以宣泄心中怒气。 他们刚爬上半山坡,忽然头顶上丢下手榴弹,接着八路和民兵幽灵一般出现了。机枪、步枪,一股脑打了过来。鬼子小队长还想决死攻上坡顶,两侧传来喊杀声,扭头一看,就要被八路拦腰截断。而他们身后炮楼也落下两颗烟幕弹,白色浓烟正覆盖整个据点。 八路战法非常绝,就是断绝他们后面火力掩护,鬼子小队长慌了,慌忙下令撤退。出来容易,回去难,八路军从坡顶上追下来。幸亏鬼子跑得快,不然全都断送在封锁线外面。而带出来的二狗子多半没能回去,要么被打死,要么成为俘虏。 鬼子逃回据点,对面八路又隐蔽在坡顶树丛之中,虎视眈眈。鬼子小队长气的肚子要爆炸,但不敢再嚣张。 李智之所以下令占领古路口据点,是想掩护一连和特务连安全返回。八点刚过,一连先回来了。在两侧鬼子伪军目光之下,通过古路口据点,回到山林。半小时后,天边又出现一群黑点,特务连回来了。这是李智和他们约定好的,看到古路口炮楼上插着红旗,就可以通过,若没有,立即向东南撤退,或者找地方隐蔽起来,等天黑再返回山林。 又过了两个小时,东面出现一大群黑点,还有骑着东洋马的小林龟山。一夜奔忙,小林龟山黑灰色的脸更显憔悴。而此时古路口已空空如也,只留下仍带着糊辣椒味的炮楼。 小林龟山擦了一把脸上的灰,面无表情。 第205章 变了腔调 封锁线恢复了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小林龟山没有像以前那样自责内疚,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变成神经质。他只是洗干净脸,恢复了正常。其实师团给他的任务是征集两百万斤粮食,他翻了一倍,把目标锁定在四百万斤。丢了两百万斤,还有两百万斤可以征集。而且他相信,蒙山支队不会再打过来,佐佐木联队肯定吸取教训,使劲盯住蒙山支队。 小林龟山没有怪罪马大炮和相武,正如联队长、师团长没有怪罪他一样。情报总是失误,一个团、两个团就变成主力,引诱着皇军上当,导致预判不准。在情报失误的情况下,谁也打不赢,除非撞大运。 还有蒙山支队,将近两个团兵力,上万民夫,在短短五个小时之内,突袭、搬运粮食,夫子山独立大队各种各样阻击、迟滞增援,作战计划如此缜密,就连十二军军部参谋也叹为观止,好像八路是天上神仙,每个时间节点该干什么怎么干,都掐指算好,尽在掌握。 马大炮身负重伤,已和相武一起,送往师团野战医院。即便马大炮没负伤,小林龟山也不打算处置,丢掉两百万斤粮食,仗打到这份上,不是一个保安团长能承担的责任。 小林龟山向古路口据点重新填补了兵力,依然是鬼子一个分队,两个伪军排。战争就是损耗,物资,人员,统统在损耗。从日本本土也源源不断补充战略物资,但主要是兵员,甲级师团需要补充,乙级师团同样也需要。 木村兵太郎很大方,向小林大队一下补充了一百名新兵,小林龟山检阅过,一个个年轻的像刚离开学校的孩子。这批鬼子新兵从日本本土参军,运送到十二军,经过六个月新兵训练,便被编入军队。而小林龟山知道,至少在卢沟桥事变爆发前,皇军新兵至少要经过十个月以上训练,才能正式加入皇军战斗部队。时间的缩短,并没有让小林龟山认为是穷兵黩武的现象,而只是认为特殊情况之下,亦可以采取特殊之措施。 除补充新兵,师团又下拨三辆千代田(chiyoda)轮式装甲车,这是日本纯国产装甲车,曾在1931年上海事件中大显身手,从1937年起,逐渐被机动性更好的九七式轻型坦克代替,估计这是从野战联队淘汰,又几经转手,才将此残花败柳交到小林大队手上。不过,其6毫米装甲,足以防止弹片和轻武器射击,在平原大路上,还是显得那么豪横,依然属于庞然大物。 在三辆庞然大物看护之下,又加上联队派出两个中队鬼子增援,维持会完成了余下两百万斤粮食的征集,而独立大队没再采取任何行动。 有些事可以再一再二,还能再三,比如借助夫子山复杂地形打敌人伏击,之前屡试不爽。有些事情只能做一次,比如抢粮食,吴刚都认为是虎口夺粮,那就只能再一,不能再二,不然就会撞到小林龟山龇出的毒牙之上。 当然,小林龟山的毒牙也只在封锁线之外,够不到山林之内。独立大队休整过后,开始训练备战,也继续开荒,准备播种下冬小麦。 天凉好个秋。秋风吹落黄叶,玉皇峰上已泛起白霜,独立大队也该换冬装了。按照分工,解决军装是老孟分内工作,老孟不仅是政委,还是后勤部长。但送往蒙山,甚至转移到纵队医院的伤员陆续归队,只是仍不见老孟身影。 其实一个月前,老孟就已伤愈出院。但老孟在被选为政委之前,纵队就提出要求,必须在纵队政治部或者119师政治部学习两个月。 李智不想等那么长时间,因为据可靠情报,鬼子已在酝酿冬季大扫荡。独立大队和所有八路军一样,平常状态除了打仗,就是准备打仗。而要准备打仗,就必须备足粮食弹药。 李智以此为借口,再三请求。盼望着,盼望着,离别将近两个月,老孟终于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赵鹏举。这是大喜事,李智格外高兴,在小黑山大队部,上下打量着老孟:“看样子没啥问题,就是某些零件坏了,也耽误不了打仗,顶多影响传宗接代。” 老孟没笑,而是脸上露着严肃和严谨。 李智看着老孟,好像不认识了一般:“好家伙,在纵队政治部学习十多天,跟老子玩什么严肃?” 老孟说:“往后别一口一个老子,纵队首长说了,讲话要文明,要把咱们独立大队改造成有文化有纪律的正规部队。” 旁边张大年也一脸发懵。他就怕学习文化,那些字好像和他有仇,翻过来调过去,就是字认的他,他不认识字。 “说个老子就不文明了?那蒋总裁还一口一个娘希匹呢。”张大年脸上露出了不满。 “就是,吴司令也一口一个老子。”李智白了老孟一眼。 “可赵文斌政委从来不说老子。”老孟低头,不紧不慢地装着烟锅。 “那是你没听见,真急眼了,赵政委也照样说老子,得了——”李智已久白眼看着老孟,忽地站起来,拖着张大年就往外走,嘴里还嘟嘟囔囔:“去了一趟纵队政治部,就觉得比咱高贵,不是咱独立大队的人了,我告诉你老孟,平常老子那是让着你,给你脸,你别拿自己当根葱!” 张大年也很是不屑,跟着李智径直往外走:“就是,也就认识几个字,撑死算是秀才,出去学习二三十天,就把自己当成状元。” “站住!”老孟抬起头:“老子话还说没完呢。” “你说啥?”张大年扭过头来,瞪着老孟:“你不是说不让说老子,怎么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哈哈——”李智却笑了,拉着张大年又回来:“我就知道你在开玩笑,行了,别装了,就是给你披上黄袍,你也不是皇上。想要正规没错,但也要一步一步来,我提议,现在开始整训。” 老孟刚才有开玩笑的意思,但不是全部,如果都能改正粗俗野蛮的口气,那就离正规部队更近一点。但都是别着脑袋打鬼子,让每个人都那么细腻,也绝对不可能。但老孟知道,越正规,越有纪律,越有文化,部队就能打更多胜仗。既然李智提到整训,老孟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去了119师一个团,人家那才叫正经八百的主力,咱们还差的很远。” “还有,政委问了,为什么对伍栓子处分这么轻?”老孟忽然又变了腔调,脸色也变得严厉。 第206章 你怎么了 李智看的出,老孟这回是认真的,但仍无所谓的耸耸肩:“不都说明了,情况紧急,不能带上那群俘虏。” 张大年也辩解说:“那帮混蛋犯下的罪够砍十回头,栓子也没啥大错。” 老孟抽了一口烟,话随着浓烈的烟吐出来:“咱们须争取更多伪军投降,但现在很多伪军不懂咱们政策,杀了一批,就有很多伪军不敢投降,往后必须遵守纪律,告诉战士们,下不为例。” “拉倒吧,”张大年斜眼看着老孟:“咱们打封锁线时,就有两个班伪军杀了鬼子,投到咱们这边了,现在编在四连。” 李智冲张大年摆手:“别说了,就听政委的,人家刚从纵队学习过,跟咱真是不一样了。” “滚!”老孟骂了一句。 李智哈哈笑了两声,忽然想起什么,让顾飞去把栓子找来。 特务连已撤回到小黑山,和其他连队一样,休整过后展开训练。尤其是新兵,必须好好练,特务连要深入敌后打硬仗,笨的懒的都要踢出去,转给其他连队。正训练的热火朝天,看到了赵鹏举,栓子激动地飞奔过去,一把抱了起来。赵鹏举身中五弹,还被鬼子砍了一刀,生死一线间,又离别两个月,好像过去了大半辈子。 赵鹏举挣开栓子,使劲拍拍自己胸口,鬼门关口走一遭,归来依然是钢铁战士。 老兵们都围过来,顺子叹息着说:“你这受伤不要紧,没赶上马家桥夺粮。” 泥蛋哼哼鼻子:“是啊,咱们连加上弹药小队,炸了鬼子装甲车和一辆汽车,把小林龟山援兵拖到天亮,还离马家桥十里路。” 赵鹏举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大家伙:“具体怎么打了,快跟我说说。” 顾飞跑过来,告诉栓子,大队长有请。 “又要打仗了?”赵鹏举单手扶地,噌地站了起来。 栓子已转身要走,又回头,低声说:“这回可能不是打仗,是坏事。” “咋了?”赵鹏举问。 “可能要蹲禁闭喽。”说着,栓子扭头走了。 “禁闭?”赵鹏举瞪眼看着栓子后背:“作为连长,你怎么带头犯错误?” “连长没犯错误。”六子纠正说。 “没犯错误蹲什么禁闭?”赵鹏举不解。 听兄弟们七嘴八舌解释过,赵鹏举听明白了,咬牙切齿地说:“做的对!” 栓子来到山洞,看到老孟,赶紧举手敬礼:“政委,您回来了。” “回来了。”老孟看着栓子,似笑非笑。特务连又打了两次大仗,还是越过封锁线,一次炸了鬼子粮库,为后面支队主力突袭马家桥打好了基础。这一次,几十个人把小林龟山援兵迟滞的没有一点脾气,足以证明,栓子越来越成熟,已经是合格的特务连长。对此,老孟非常满意。 但他不能表现出来,虽然经过战斗磨炼,虽然目光早就透出那种打过大阵仗,也杀过无数鬼子也特有的眼神,但他还是那么年轻,往后的路还很长,而且还犯了错误。就因为这次犯错误,老孟觉得李智对他失之过宽,有些纵容的意思。就连禁闭都可以往后延期执行,这在主力正规部队是难以想象的。 负了重伤,又经过学习,老孟心境的确发生了一些变化,尤其回想之前,展望以后,独立大队要想成为响当当的主力部队,真的还需要改变,彻头彻尾的改变,尤其丢掉身上的游击习气。 “你小子犯错了?”老孟拉下脸问。 “是得。”栓子小声回答。 “你是连长,必须模范遵守纪律。”老孟声音更加严厉。 “可是——” “没什么可是。” 栓子不再说话,看了一眼李智,又低下头。 “你小子好像忘了什么事?”李智说。 “啥事?”栓子忽闪两下眼睛。 “装糊涂?”李智说:“老子杀俘虏都要被降级,你拒绝二狗子投降,还全部干掉。” “不就是蹲禁闭吗,现在俺就去。”栓子毫不在乎,走出大队部。 “臭小子,比我还愣头青。”李智嘿嘿笑了两声,又让顾飞去准备禁闭室。 “大队长,我请求你以后要严格要求栓子。”老孟说。 李智真不高兴了,挥手说:“这是你政委分内的事,但是,我告诉你老孟,别以为你去了纵队几天,就以为自己取到了真经,你想改造栓子,让他成为遵守纪律的模范,我没意见,但如果你让我失去一个能打仗的连长,老子跟你没完!” “还真急了?”老孟慌忙解释:“咱不是得关心栓子吗,往后让他少犯些错误,真让他捅破了天,咱们只能干着急,还帮不了他。” “这还叫话。”李智回头瞪着老孟:“这是你当政委的工作,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反正咱们说是独立大队,正规番号,但还是打不出去山林。” 老孟深深吐出了一口气,又低头装烟锅。刚才他是回来了,但只是人回来了,魂还没回来。说是在纵队机关学习,其实没待几天,而是在主力团待的时间最长,而且是119师主力团。团政委是老红军,虽然识字不多,但讲起话来,头头是道,说起纪律,如数家珍,团里干部战士也个个军容严整,行动迅速,步调一致。 那才是真正有番号的主力部队,十几天的耳濡目染,让老孟觉得独立大队也要这样。但这里不是纵队下属支队,更不是119师主力团,这里是夫子山,低矮山坡组成的大片山林。而且,119师师首长也说了,各部队要因地制宜,发展壮大自己——装好烟锅,洋火点着,老孟使劲抽了一口,脸上露出了茫然。 李智感觉不对,盯着老孟问:“你怎么了?” 老孟翻了一下眼皮,幽幽地说:“还不如不去学习,现在我都把自己当成主力团政委了,看啥都不顺眼。” “啊?”张大年发傻地看着老孟:“看来大队长说对了,你真不是咱独立大队的人了。” 李智冲张大年挥了一下手:“别瞎说,那是刚才。” “晚上喝点酒吧。”老孟幽幽地说。 早就准备好了,要为独立大队政委归来接风洗尘,但刚才看着老孟那种真不真假不假的样子,李智都没了心情。现在老孟好像是原来老孟了,李智挥手:“张副大队长,还不赶紧去通知炊事班?” “好嘞。”张大年站起来,就往外走,差点和跑进山洞的顾飞撞个满怀。顾飞着急地报告:“栓子不见了。” “什么?”老孟吃了一惊。 李智直接开骂:“看你笨蛋的样子,连个活人都看不住。” 第207章 只是借书 顾飞很委屈。栓子说:“你在禁闭室等着,我去去就回来。”顾飞以为栓子上厕所,没多问,就点头答应,去禁闭室准备。可等了好一会,栓子也没回来。顾飞派人去找,整个山坡都找遍了,也没找到。 栓子没跑,而是到后面山坡,去找刘芳借书。两天时间不能闲着,正好学习加打发时间。自从上次看过《三国演义》,栓子喜欢上了看书,只要有时间,就会来找刘芳借书。后面山坡上,一排茅草屋的房子,住的都是县委同志。方莹和刘芳住在一起,刘芳和县委同志都不在,去了村里,只有方莹在。得知栓子来借书,方莹表扬了一句:“咱们大连长,现在学习劲头很足啊。” “嘿嘿,也就是多认字。”栓子傻呵呵地笑笑,转身就要走。 “你不借书啦?”方莹问。 栓子又一脸傻呵呵:“刘书记不在。” 方莹噗呲笑了:“可我在呀,你等着,我也有几本书。” “算了,你都是医书,俺看不懂。”栓子又要走。 “你怎么变傻了,我说是医书了么?”方莹开始翻找。 物品不多,很快找到一本《呐喊》。方莹伸双手要交给栓子,却又忽然缩回来:“你先给我帮忙干点活。” “啥活?”栓子问。 “我找到了治疗风寒的中草药药方,药也准备好了,你帮我把药配好,我赶紧煎药。”方莹说。 你可真会找时间,栓子急着去蹲禁闭,赶紧摆手:“不行,我还有事。” “不行也得行,病人正等着喝药。”方莹知道栓子闲的都来借书,肯定没什么事。 “你们医疗队的人呢?”栓子问。 “都巡诊去了,就我在。”方莹回答。 那行吧,反正蹲禁闭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不就两天吗,晚去一会,后天再补过来就行了。栓子耐住性子,帮方莹配药。 顾飞没等到栓子。回头再问,没人知道栓子去了哪里。其实知道也不说,凭啥让栓子蹲禁闭?难道杀死无恶不作害死老百姓的二狗子还有错? 着急地向大队领导报告,却被李智骂了一顿,顾飞脸色通红。但栓子不可能跑,只是不知道这会去了哪里。老孟也醒悟过来,纪律是要执行,但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加上张大年唠唠叨叨,帮栓子说话,那口气,好像张大年成了栓子亲表叔。 老孟有些感动,也深知这事处理不好,会影响战士们情绪。他看一眼顾飞,低声说:“惊慌什么,栓子还能飞了不成?让两个战士在禁闭室前等着。” 顾飞答应一声是,转身走了。 “这小子跑哪拉屎去了吧。”张大年仍极力帮栓子说着话,去了炊事班。 李智挠挠头,对老孟说:“我大概知道他在哪,要不,你过去看看。” “在哪?”老孟问。 李智冲后山坡呶呶嘴努嘴:“我估计栓子去借书,被方莹拦住了。那丫头,找过我两次,说栓子不该受处分。” “这个丫头——”老孟叹口气,站了起来。他得去看看,既然大队部已做出决定,给栓子禁闭两天的处分,那就必须执行,不然朝令夕改,无法做到令行禁止。还有,刘芳不在,两个年轻人在一起,着实不让老孟放心。 收好烟袋锅,走向后山坡,来到草房子前,老孟站在了方莹门前。门敞开着,里面传来方莹责怪声:“桑枝,该放桑枝了,你可真笨呀——” “俺又不是医生,哪里看的准,都和树根一样。”栓子还嘴道。 “不是树根,是桑枝。”方莹纠正着说。 老孟在外面喊了栓子,声音不是很严厉,但足以让栓子吓了一跳。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虽然敞着门,但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慌乱间,栓子又放错了一味药。 屋里沉寂片刻,立即传来方莹的埋怨:“哎呀,你笨手笨脚,越帮越忙,走吧,走吧——” 栓子逃也似地往外跑,跑到门口,又回来,拿起那本《呐喊》,又转身跑出去。这是证据,证明自己来借书,而不是找方莹闲聊天。 老孟却什么也没说,转身就往前山走。栓子赶紧跟上。人言可畏,单纯的栓子一直以为刘芳和李智原本没有事,但说的多了,两人就从假变成了真,而且越看两人越适合成亲,成为一对。 担心别人也如此议论,栓子尽量避免和方莹独处,没想到,直接撞到老孟枪口之下。 老孟没想批评栓子,甚至都不想提醒他。他的心又回到了夫子山,接上了夫子山地气,也就变成之前的老孟,理解着这里一草一木,每一块石头,还有开垦的每一小片土地。八路军严明纪律是打胜仗的保证,老孟举双手拥护。虽然有些纪律看似不近人情,比如不虐待俘虏,不符合条件不准成亲。但仔细琢磨,又非常英明正确。 比如成亲这条规定,因为要与鬼子进行殊死搏斗,若放开婚姻,就有很多小伙子想成亲,而身后留下孤苦伶仃之人。 这是老孟的理解,之前和李智探讨过。李智是当前独立大队唯一符合条件结婚的人,但他不想没打算结婚。他的想法和老孟说法相同,倭寇未灭,何以家为?要想成家,要等到打跑鬼子再说。除非政策有变化,全大队的人都可以结婚,他才打申请,和刘芳结婚。 因为栓子年轻,又和李智性格很像,不会想着结婚,所以老孟什么也没说。 栓子却很拘谨,好像又犯了错误,跑到老孟身后,怯生生地喊了一声:“政委。”又喊了一声“叔。” 左右没人,老孟站住了,扭头看着栓子:“是不是想成家了?” “成家?”栓子立即意识到问题,赶紧立正站好:“绝没有这个想法,俺就是来借书,顺手想给方莹帮忙,还没帮好。” “好,那你说话算数。”老孟说:“任何时候都不要主动违反纪律。” “明白。”栓子认真地回答。 “去吧。”老孟慈祥地看着栓子。 “是!”栓子敬礼,去了禁闭室。 老孟看着栓子背影,微微笑笑,径直回了大队部。 李智看着老孟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栓子肯定去了后山坡找刘芳借书,然后被方莹拉住,不知聊了什么。老孟什么也没说,李智什么也没问。李智最放心的是栓子,因为他心里只有杀鬼子报仇,而最不放心的也是栓子,万一出了啥事,手下就会缺失一位悍将。 第208章 我想尿尿 栓子来到禁闭室。说是禁闭室,其实就是一排茅草屋搭建的临时营房,坐落在小黑山南面山坡上。小黑山地形险要,但容易被包围,李智和老孟商量过,就在南面山坡修筑工事,派一个连驻扎,为的是敌人偷袭时,和小黑山互相策应。 山坡本来没有名字,附近都统称于小黑山之下。现在他有名字,叫小南山。顾名思义,小黑山四周另外三座山坡,分别取名为小东山、小北山和小西山。而四座山坡,只有小南山地形较为险要,可固守。而且与小黑山距离不过五百米,机枪射程之内,可相互提供火力支援。 顾飞正在上火,栓子不知去了哪里,到头来他却挨了一顿骂。看到栓子,顾飞没有好气:“你跑哪去了?” “去借本书。”栓子没在乎顾飞脸色,旁若无人,钻进草房子。屋里和特务连住处一样,没有床,只铺着厚厚干草,栓子趴在干草上,打开了书。 顾飞更生气:“好好待着吧,你!” 门关上了,里面光线暗了下来。栓子也不介意,把干草堆在一起,打开后面窗子。说是窗子,其实就是墙上露着比射击孔大不了多少的方孔,挂一个小草帘子。 人的变化总是潜移默化,之前不喜欢读书,但现在栓子喜欢了,《三国演义》里面的人物,以前只是口口相传,或者听书,或者听戏,或者来自放羊大爷,再加上自己的胡编乱造。读书不一样,每个人物都是那么鲜活,关羽关二爷过五关斩六将,常山赵子龙长坂坡前冲入曹营,杀了个七进七出,尤其诸葛亮,不会武功却靠着聪明才智,运筹帷幄,处惊不乱。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栓子真喜欢上了看书。看的书越多,不认识的字越少,也就看的更有意思。即便《呐喊》只是短篇小说合集,栓子依然读的津津有味。 脖子酸了,换个姿势,眼睛涩了,揉揉眼,一晃到了天黑,书上的字变得模糊。栓子站起来,走到门口,想要一盏灯。 门口有两个警卫排的兵站岗。不管违反那种纪律,或大或小,只要关禁闭,就必须有战士守着。对栓子来说,这很有一种仪式感,让他觉得自己是犯了错误的人。他小声商量着说:“哎,你们俩给俺找一盏灯来。” “不行,关禁闭的人不准点灯,再把房子烧了。”两位战士是新兵,知道栓子大名,但还不完全清楚栓子在独立大队地位,只因为栓子,排长顾飞挨了李智骂,手下战士自然不高兴,也就对栓子很不客气。 “怎么可能,俺就想看会书。”栓子恳请说。 “你一个犯了错的人,咋还这么多事,说了不行,就不行!”外面战士声音很严厉。 “什么态度?”后面传来顾飞声音。战士慌忙回头,李智恰好走了过来,顾飞在后面跟着,双手端着箩筐,箩筐里放着一碗肉和四个大饼子。 秋天是打猎的好时节,所以晚饭很丰盛,两个营长都在,还有三个连长,看到老孟回来,大家伙都很高兴,不知不觉聊起了战斗经过。张大年拍了一下桌子:“栓子和特务连有功,而且是接连立了两次大功。” “就是,咱们在这喝酒吃肉——”猛子话说到一半,赶紧闭嘴低头。 老孟还想拿栓子给战士们立规矩,但此时也为栓子感到委屈。那些伪军该不该杀?老孟也在心里问了十多遍。每次给自己的回答,都是该杀,那些畜生,活着就是祸害,死了也烂一块地。他看了一眼李智。 李智心里暗笑,他早就准备好了,让炊事班给栓子留好了饭。他起身挥手,叫上顾飞,走出了山洞。现在敌情仍非常复杂,小林龟山丢了两百万斤粮食,没准憋着啥坏招,不能都喝醉,必须有人保持清醒。所以,为了让大伙尽兴,李智只喝了一小口酒,没敢多喝,正好找这个借口出来。 看到大队长和排长亲自给栓子送饭,两个新兵愣在了原地。顾飞气也消了,满脸堆笑:“伍连长,看给你送啥来了。” 栓子闻到了肉香,却笑嘻嘻地说:“最好再送一盏灯来。” “你要灯干什么?还怕吃到鼻子里。”李智开玩笑。 “俺要学习啊,看书。”栓子笑嘻嘻地说。 李智挥手:“这你就别想了,神枪手必须保护好自己眼睛,灯光太暗,对眼睛很不好。” “行吧。”栓子伸手摸到筷子,又闻到李智身上酒味:“大队长,来点酒更好。” “我给你来一巴掌。”李智扬起手,但没落下来。 栓子痴痴笑了。 “好好吃饭,我和顾飞去巡岗。”李智说。 老孟回来了,今天是个欢庆的日子。栓子问:“这个时候还巡岗?” 李智已转身往外走,又回头对栓子说:“记住,任何时候不能麻痹大意。” 栓子点头,看着李智和顾飞从屋内暗影中走到屋外的暗影,一闪不见了。门又关上,两个新兵关门的动静很轻,怕打扰到了栓子吃饭。 吃过饭,栓子打个哈欠,铺开干草,躺在上面。他左手搂着自己的长枪,右手扶在盒子炮上。他很少脱衣服睡觉,身上军装曾脏的看不到原来颜色,是方莹给他洗过两次衣服,而且提醒他再用袖口擦枪。现在好点,至少不再那么脏,但很多地方磨破了,补丁摞着补丁。 栓子很快睡着了,身上盖着干草。他就是这样,只要没事就能睡着,但也能定点醒来。不知睡了多长时间,听到外面有窸窸窣窣动静,栓子立即睁开双眼,右手拔出盒子炮,轻轻推上火。 “连长,栓子。”隔墙传来赵鹏举细微的声音。 特务连在小黑山山坡宿营,这么晚跑过来,栓子皱起眉头:“你不怕被岗哨看见,快回去。” “没事,今天咱们转移到小南山了。”赵鹏举回答。 “那你也应该和连队待在一起。”栓子说。 “我知道,这不大家伙让我过来给你送吃的。”赵鹏举说。 “不用了,我吃的很饱,一大碗肉,你赶紧回去。”栓子说。 “行,那我走了。对了,政委去咱们连了,告诉我们,以后都不许再提这事,必须服从你指挥。”赵鹏举说。 栓子偷偷笑了:“知道了,对了,明天你再找方莹,给我借一本书来。” 门口站岗新兵终于听到动静,慌忙打开门:“伍连长,需要啥不?” “没事,我想尿尿——”栓子退下枪机,关上保险,把枪插进枪套,站了起来。 第209章 当赵子龙 睡觉,看书,吃饭。看书,吃饭,睡觉。看过《呐喊》,六子又送来一本《西游记》,不同口味,让栓子又进入到另外一个世界。不过,不认识的字多了,还没地方问。方莹这两天没来,估计又去巡诊了。 难得的惬意,从未有过的舒服,之前要么打仗,要么训练,还要琢磨全连梯次搭配,以老带新,现在轻松了,也放松了。正在干草上看的津津有味,门口战士推开门,小声说:“伍连长,时间到了,您该出去了。” “哦,看完这一段。”栓子还沉浸在书中。 怎么蹲禁闭还蹲上瘾了?战士看看栓子,没敢打扰,轻轻走出去,又轻轻关上门。 通信员匆匆跑过来,让栓子去大队部。栓子这才收起书,小心藏在怀里,扛着枪,整理好身上军装,雄赳赳走出禁闭室,走向大队部。 站在山坡上,老孟看到了,哭笑不得对李智说:“这小子怎么像刚打胜仗回来?” 李智却见怪不怪:“你还想怎样?栓子就是功臣。” “你就惯着他吧。”老孟转身回了山洞。 李智抬头笑了一声:“哈,谁能打仗,谁厉害,老子就惯着谁。” 栓子走上山坡,直挺挺站在李智跟前:“大队长好!” 看着栓子如此模样,李智打心眼里高兴。刚来游击队时,栓子跟在老孟屁股后面,砍柴挑水烧火刷锅,像一个孤独又悲伤的羔羊,那时李智只想着搞枪扩充队伍,都几乎忽略了这个大男孩子。 后来栓子当了班长,说话还是脸红,也不苟言笑,有时李智急的想把栓子嘴角撑开,让他咧嘴笑。李智知道,栓子心里装满了仇恨,是对鬼子的恨,但担心巨大的仇恨会让栓子做出蠢事,就是见了鬼子不要命,非要弄死它们不可。李智想让栓子放松,在放松的状态下,才能更好发挥自己本领,好好打鬼子。 现在栓子变了,变的开朗,变的成熟,变的更睿智,也变的更生龙活虎。李智冲栓子点点头:“怎么样,这两天过的?” “很好。”栓子鼓起胸膛回答。 李智歪头,看着栓子肚子,向前一步,解开纽扣,拿出了《西游记》,然后又还给栓子:“我觉得还是《三国演义》好,孙悟空本领再大,那也是神仙。” “是,我们不当神仙,当常山赵子龙!”栓子又大声回答。 “对,就要你们特务连成为常山赵子龙,最近没有战斗,重点加强训练。”李智抓住栓子腰带,拉到近前:“我要你们特务连都变成精兵强将,去执行最难的任务。” “明白!”栓子又挺着脖子喊道。 “我已经给你们做了训练计划,回去好好带队训练。”李智说。 “是,好好训练!”栓子答应一声,扛枪转身,返回小南山,回到特务连。 收好《西游记》,栓子让六子找来训练计划,开始琢磨。第二天早上,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又站在连队战士前面。特务连依然出现着自己特有的景象,因为连长也扛着长枪。这还真是独一份,因为其他连长只配短枪。站在队列前面,栓子向战士们宣布今天训练计划。 今天训练计划不轻松,科目是急行军,为的是保持长途奔袭能力。特务连将从小黑山出发,绕道玉皇峰,赶往白马山,演练攻击炮楼后,即刻返回。 栓子一声令下,全连携带两个基数弹药,开始了奔跑。这依然是老兵带新兵的训练,因为经过数次战斗,老兵早已适应这种高强度奔跑,但连里补充了三十六个新兵,需要加强训练。 老兵们跑的很轻松,水壶、枪支和手榴弹碰撞时发出清脆响声,很是悦耳。新兵就不同了,还没跑到玉皇峰,已有人开始呕吐。以前打仗时也有这种情况,不碍事,栓子开始大声鼓励:“加把劲,跑过玉皇峰休息!” 等跑过玉皇峰,栓子又蹭地跑在前面,大声喊:“忍住,再跑三里地,就休息!” 又钻过几座山谷,早已跑出了五里地,六里地,栓子仍没停歇的意思,新兵们暗自叫苦,咋就碰上这么会骗人的连长。但看着老兵们丝毫没有慢下来的意思,也只能咬牙坚持。 又跑了三里地,栓子才挥手。新兵们听到“原地休息”口令,恨不得立即躺在地上。赵鹏举和六子、马义等人连踢带推,让新兵们先慢走进步,缓上一缓,再躺下休息。 栓子抬手,擦去脸上的汗,笑嘻嘻走到新兵跟前:“是不是觉得本连长骗了你们?” 虽然年龄相仿,但连长就是连长,还是战斗英雄,没人敢说话。栓子笑道:“这就不实诚了,你们心里肯定说,这连长咋骗人呢?” 新兵喘着粗气,抬头看着栓子,眼里露出了埋怨。 栓子没有生气,仍笑容可掬:“我给大家讲个故事,或许有的同志听说,叫望梅止渴。” “话说三国,奸雄曹操带兵征伐,到了中午,烈日当空,却找不到河,也挖不出水,三军将士口渴难耐,曹操这个心急啊,忽生一计,说翻过这片山坡,前面就有一大片杨梅林。杨梅林酸啊,将士们流出口水,不觉得那么渴了。曹操立即指挥队伍行进,经过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水,继续行军。” “这个故事告诉咱们什么呢?就是咱们肯定能坚持跑。为啥让大家坚持跑?同志们也都知道了,鬼子第二次大扫荡,我们十五班一夜辗转上百里地,拖得鬼子疲惫不堪,大队长趁机带领一中队干掉鬼子大佐。同志们,鬼子大佐啊,躺在行军床上,被张副大队长抹了脖子,一个鬼子大佐,死在行军床上传出去,都丢他祖宗八代的人。” 栓子从未这样过,当班长时站在队列前,都不敢说话。现在不仅说了,还时而挥手,时而掐腰,像说书一般,引得老兵笑,新兵小脸更加红扑扑,振奋了精神。 “现在咱们只能靠咱们的脚,咱们的腿和鬼子汽车轮子比着跑,所以,同志们,咱们操练起来,争取早日打跑小鬼子,回家娶媳妇过好日子!”栓子振臂一呼,老兵先站了起来,新兵抖擞精神,赶紧列队。 栓子咋变成发情公猫了?赵鹏举暗自笑笑,带头跑在前面。他的身体已完全康复,而且从小就在山里练就了铁骨,跑起来并不费劲。 向东跑出去六里地,忽然听到前面响起枪声,接着民兵跑过山坡,看到特务连,像看到救星,向山坡南面大喊:“国军,国军——” 第210章 给我吹号 国军?哪来的国军?栓子紧皱双眉,挥手,让兄弟们疾跑上山坡。 是国军来了,还是原来所谓的国军鲁南游击队总队。其实那时游击总队只是幌子,拢共不到四百人,靠抓壮丁扩充到一千人,随后逃到苏北,后被国党鲁省主席沈鸿烈收编,编入保安总队第四师。 沈鸿烈与苏鲁战区司令于学忠不同,消极抗日,却积极对付八路军。得知夫子山独立大队越打越威猛,于是命令保安总队第四师派出一团,绕过鬼子据点,进入夫子山林。 保安总队没那么多人和枪,一个团总共也就八百多人。他们不是来抢夺地盘,而是眼红眼热,纯属捣乱,以国党鲁省名义,宣布夫子山林归属保安总队游击区,要把独立大队赶出夫子山。 他们夜里进入山林,休息过后,接着向山林腹地开进,遇上了民兵。民兵以为是伪军,立即开枪告警,团长江振山没有下令还击,而是继续向北开进。 特务连爬上山坡,立即展开队形,举枪瞄准还在爬坡的江振山反动团。栓子看了一眼,黄呼呼一片,足有七八百人,立即让民兵回去找杨金生赶来增援,此时一连正在杨庄活动。 山坡上忽然出现一大队八路,还大喊着不准再向前一步,否则开枪。 山坡上国军立即站住了,举着枪,抬头向上看着。 “找你们长官说话!”栓子喊道。 江振山拄着文明棍,迈步向前:“你们是哪部分的?” “你们是干什么的?”赵鹏举厉声反问。 “干什么的?”江振山冷笑两声:“老子是鲁省保安总队第四师一团团长江振山,现在奉命接管夫子山,你们也将被我们收编,一起抗日。” 接管夫子山,一起抗日?赵鹏举扭脸看着栓子。 “谁的命令?”栓子问。 “省主席沈鸿烈。”江振山耀武扬威地从口袋掏出一张纸,向上举了举:“让你们长官来说话。” 沈鸿烈?倒也是打鬼子的人物,不过和重庆老蒋一样,既想打鬼子,又想打八路,上级已经有了指示,视八路军为眼中钉,残害过我东进干部团,还袭击过我们根据地。从抗日大局出发,对于于学忠部,尽量团结,避免摩擦,对于沈鸿烈的保安总队,只要他们敢挑衅,就地消灭,只要他们敢开第一枪,就不能让他们开第二枪, 栓子站起来,把长枪交给身边战士,走下山坡,接过纸,低头看了一眼,轻蔑地说:“什么省主席,老子不认识,我也奉劝你们赶紧离开。” 江振山皮笑肉不笑:“小兄弟,莫要张狂,沈主席看上夫子山,是你们的福分,如果你们独立大队加入我们新编四师,更是你们造化。” 栓子仰头大笑:“哈哈,你想多了,别说让我们加入你们,像你们这些饭桶,想加入独立大队,老子们还不要呢。” 身后战士也一阵笑声。 江振山抬手指着栓子:“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活腻歪了!” “你敢开第一枪,老子就不让你活着离开山林!”栓子厉声说。 如此年轻,没想到顶多是八路军连长,却又竟然如此狂妄,江振山冲栓子狠狠点了点头:“行,算你狠。” 说完,江振山转身往下走。 栓子冷笑一声,转身回到山顶。 没有二话,栓子挥手,让兄弟们摆开阵势。 江振山想打,他的上峰说了,挤不走独立大队,也要占据半个山林,不让独立大队安生。山顶充其量只有一个连兵力,还都像是年轻娃娃,江振山走到山谷,眼珠转了两圈,对山顶喊道:“现在一致对外,我们不和你们开火,让开道路,让我们继续行军。” 让开道路?栓子立即大声喊道:“对不起,我部奉命监视你们,不得往前,否则开枪!” 人小口气不小。江振山眨眨眼,大声说到:“小兄弟,我再说一遍,我们是保安总队,沈主席部队,你们也在鲁省地盘,应该遵守沈主席命令。” “按战斗序列,我们最多归苏鲁战区指挥,你们保安总队,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沈主席是谁,我们不认识。”栓子说话很不客气。 眼前八路军小长官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江振山瞪起了双眼。他不怕制造摩擦,而且相信八路军也不敢主动开枪。他对身边司号员喊道:“柱子,给老子吹冲锋号!” 司号员柱子不是别人,正是栓子弟弟柱子。去年这个时候,栓子去收夹子,他独自在家里,来了这伙子遭殃军,五六个国军,什么也不说,拉着他就走。柱子挣扎反抗,被踢了几脚,这才说话:“现在全民抗战,你如果不遵从,就地枪毙。”柱子看着黑洞洞枪口,吓傻了,不敢再反抗。就这样,成了保安总队的兵。 那时还叫游击总队,但几乎没打过仗,东躲西藏,直到今年六月份,才被正式编入保安总队,才开始与鬼子打仗。但一个团遇上一个鬼子小队,就被打的七零八落。柱子和栓子一样,很机敏,手脚也勤快,被江振山收为勤务兵,兼职司号员。 刚才,柱子远远看到了栓子,像自己哥哥。等走上前,栓子已经回了山顶。柱子不敢确定,因为哥哥还不到十九岁,怎么可能当了八路军长官,而且看人数,应该是一个连,那就是连长了。但听着就是哥哥的声音,无数次在梦里看到哥哥光着脚丫,奔跑在雪地里,寻找着他。有几次,哥俩相聚,还有爹娘,醒来满脸泪水,只有满眼漆黑。 肯定是哥哥栓子。也有可能,哥哥是八路军长官警卫员,长官没有下来,而是让哥哥顶替。 吹冲锋号?柱子很反感自己人打自己人,而且上面有自己亲哥哥。身后副团长王家卫也低声劝说:“团座,现在开打,不是很稳妥吧?” “他们就一个连,咱们还有后续援兵,给我打!”江振山就这个德性,软的欺,硬的怕,看着八路军人少,好欺负。 柱子不想吹,王家卫接着劝说:“团座,现在开仗,独立大队势必会和咱们以死相搏,但咱们立足未稳,如果独立大队主力赶来,肯定被赶出山林。” 江振山咬牙切齿:“不怕,今天就是鱼死网破,也要打下去,这是省主席命令。” 两边开打,亲者痛,仇者快,王家卫痛心疾首,不明白沈鸿烈为何如此顽固,容不下八路军。但他看着王振山,又无可奈何。 “你他娘的,嘴坏了,赶紧吹!”江振山踢了柱子一脚。 柱子把冲锋号放在嘴边,还是不想吹。江振山举枪指着柱子:“再不吹,老子毙了你!” 第211章 山坡对峙 嗒嘀嗒——冲锋号响的有气无力,江振山手下士兵向上走的如履薄冰。其实他们和伪军战斗力不相上下,但说到底,帽子上帽徽还是青天白日,也就是打鬼子的部队,所以不像伪军们毫无信念,只为吃一顿饱饭。但让他们与八路军作战,却有了一种内疚感,所以并不积极。 坡顶上,栓子下达准备战斗命令。战士们子弹上膛,枪口瞄准下面国军。此时,战士们已把保安总队国军当成侵略者和二狗子,因为他们在捣乱,在破坏抗战。 千钧一发之际,一连赶了过来,呼呼啦啦跑上坡顶。 手下侦察兵已报告江振山,附近除了民兵,只有八路军一个连。刚才,江振山把特务连当成了一连,现在又来了一个连,江振山有点发懵:八路援兵来这么快? 一连赶到,栓子更有了底气,冲下面高喊:“再往前一步,立即开枪!” 幸亏江振山手下还带着青天白日帽徽,不是为汉奸,不然,栓子真想和一连一起,把这伙子混蛋吃掉。 附近民兵也赶紧跑上来,江振山怂了,软了,挥手说:“八路兄弟,误会,都是误会。” “赶紧滚出山林!”栓子大声命令。 “好,好!”江振山答应着,带领手下士兵,向南面山坡撤退。他是缓兵之计,若八路跟上来,等撤退到坡顶,再杀个回马枪。 杨金生想追,但被栓子拦住了。他看出了江振山是个狡猾之徒,不可轻言相信。手举望远镜,盯着江振山,忽然他看到江振山旁边熟悉的面孔,背着汉阳造步枪,手里拿着军号。 “怎么像柱子?”刚才人多,他没有注意看,现在越看越像柱子。 “柱子?”赵鹏举吃了一惊,手举望远镜,看过去。 “拿军号的。”栓子说。 赵鹏举仔细看了一会,也点头:“像柱子。” 不只是像,柱子也眼巴巴看向这边,只是他手里没有望远镜。 栓子打了个激灵,确定就是柱子。天可怜,他还活着,全须全尾地活着——栓子又打了一个激灵,这是在战场,他是连长,还是目前两个连队指挥员。李智说过,其他连队与特务连一同战斗时,栓子是指挥员。 必须保持冷静。他放下望远镜,命令战士们警戒。李智和老孟说过,保安总队终归没有投降日军,必须从全民抗战大义出发,不宜主动与之摩擦。但他们居然打上门来,栓子真想把这伙子国军干掉。 杨金生走过来,再次要求向南追赶,把他们逼出山林。但江振山赖在对面坡顶,不走了。贸然追赶,如果他们忽然开枪,势必会造成不小伤亡。栓子一边命令战士赶回小黑山报告,一边命令继续警戒,与江振山对峙。 江振山本就诬赖,又奉诬赖上峰命令。他们有两套方案,第一就是把夫子山独立大队挤出山林,第二是占据半个夫子山林,也不与八路军交火,名其曰共同抗敌,从而遏制独立大队发展。这是沈鸿烈的意思,很符合重庆方面的意思,就是限制八路军发展。 两小时后,李智和老孟接到报告,互相吃惊地看着。没有任何征兆,保安总队神不知鬼不觉,忽然进入山林,难道也也成了精。吃惊过后,两人又觉得此举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那沈鸿烈不是一直担心鲁省八路军壮大吗? “人怕出名猪怕壮,可能咱们独立大队打的太好,让那个狗屁保安总司令眼热了。”李智语气带着自豪。 老孟却带着些许担心:“他们已经侵门踏户,咱们该怎么办?” “先去看看。”李智一点没放在心上。 “好。”老孟点头,脸上又露出愤怒:“有本事去鬼子地盘上闹腾,来夫子山算什么本事!” 李智笑笑,叫来通讯员:“通知张副大队长,告诉他,南面山林来了国军,我和政委去处置,你们注意对封锁线警戒。” “是。”通讯员举手敬礼,跑出大队部。 两人走下山坡,骑马赶往对峙地点。 三个多小时过去了,两面都呆的不耐烦。特务连和一连战士都想发起冲锋,把这伙子遭殃军赶出去,而对面遭殃军除了江振山之外,都想撤退,在人家地盘上打仗,肯定吃亏。 打不过,还没地方跑,能在夜里偷偷穿过鬼子伪军炮楼之间进来,但在大白天跑出去,压根不可能。看着绵延的山林,有些士兵甚至埋怨,上峰脑袋被驴踢了,非要进入夫子山林,又是这么贫穷的地方。 江振山并不想撤退。他的上峰说了,独立大队打的好,多半是占据了地形优势,也就是说,任何一支队伍摆在这里,都能生存下去。上峰还说,如果能在夫子山林扎根,稳住局势,就升他当少将旅长,而且保安总队会想办法给他们进行补给。 这么好的升官发财机会,江振山岂能放过。按照进入夫子山林计划,他们先在刘家山庄安营扎寨,然后和后续部队一起摧毁山林南面据点,打通师部与山林之间交通线,往后就能源源不断运送物资进来。 但现在,被八路军堵着不能前进。江振山眼珠叽里咕噜转着,想着如何摆脱面前这群年轻的八路,赶到刘家山庄。他手下士兵有不少来自山林的壮丁,有的为了讨口饭吃,不得已当兵,有的像柱子那样,被强行带走,青天白日帽徽硬生生压在头上。但他们知道山里情况,刘家山庄地形险要,还是柱子说的。 江振山命令部队向西移动,试图突破八路军阻拦。但特务连和一连紧紧跟随,还怒目相向,摆出随时战斗态势。江振山有些着急,正在这时,李智和老孟赶到了。 跳下马,李智手拿马鞭,登上山坡,向对面眺望。遭殃军人数不少,像一个团。他挥手告诉前面六子:“去,告诉对面那伙子人,让他们长官出来讲话!” “是。”六子提着枪,跑下山坡。李智和老孟也大踏步走下山坡。 “大队长,政委,你们别去!”栓子上前拦住二人。 李智推开栓子:“没事,他们就会偷鸡摸狗,在咱们地盘上,还不敢造次。” 拦不住李智,栓子只好命令战士们做好战斗准备,发现对面情况不妙,机枪、掷弹筒立即开火,其他人立即往下冲。 第212章 兄弟相拥 看到夫子山八路长官来了,江振山冷笑一声,人模狗样走下山坡。与李智、老孟距离十多米,江振山就满面笑容,举手敬礼:“在下保安总队第四师第一团团长江振山。” 就你这副狗熊模样,还给老子玩先礼后兵的把戏,李智心里骂道,脸上露出不高兴:“我是八路军夫子山独立大队李智,还请问江团长,你们不在南面好好打鬼子,跑夫子山来干什么了?” 说话间,三人已走到近前。各自身后都是各自士兵,满满地站在半山坡之上。江振山手下人多,低矮的山坡似乎不够站的,都挤在了坡顶之上。他的手下不愿意打仗,尤其是要和八路军交手,更想站到后面,以便随时撤退。 江振山早就想好怎么回答,也是之前和栓子对话的那一套措辞:“在下奉保安总队之命令,开赴夫子山区。李大队长,往后咱们就并肩战斗啦,还望咱们同舟共济,共同打击日寇。” 去你娘的吧,你是把打击日寇说在嘴上,却踩在脚下,目的就是为了对付我独立大队,不让我独立大队发展壮大。同室操戈,其心可诛,来时路上,李智和老孟已想出办法对付这伙子遭殃军,于是挥手说:“既然如此,那江团长准备在哪里设立指挥部。” 江振山皮笑肉不笑:“就在不远,刘家山庄。” 李智露出难为情:“可刘家山庄住着我的一个连。” 江振山拱手:“那还请李大队长行个方便。” 李智看了一眼老孟,又扭脸看着江振山:“好吧,人多力量大,我把部队撤出,往后安平小鬼子更没好日子过了。” “对,往后咱们就并肩战斗,好好打安平县的小鬼子。”老孟大声说道。 “这位是?”江振山看着李智。 “这位是我们孟政委。”李智介绍说。 江振山拱手说道:“久仰,久仰,李大队长,孟政委,你们抗战之决心,打击敌人之勇猛,已在鲁省省府、保安总队传遍,如今又如此仁义,以抗战大局为念,江某实在佩服,佩服——那就请贵军让出道路来吧。” “好说,好说,但咱们也必须有君子协定,我部只能让到刘家山庄以北五里地方,如果贵军不打招呼就越界,出了问题,发生摩擦,责任只能由你部承担。”李智的话越来越严厉。 江振山学着李智口气:“好说,好说,咱们也不是井水不犯河水,互通有无,互相借鉴,总该有的吧?” 李智看出江振山心思,也不拒绝,装作大咧咧地说:“好说,好说,但要掌握好分寸。” “肯定的,肯定的。”江振山连连点头,他没想到李智会如此爽快答应。哈哈,往后慢慢再说,等后续部队来了,两千人马,而你们独立大队七八百人,老子就是挤也要把把你们地盘全占过来。 他们也有完美措辞:你们八路军已隶属于国军战斗序列,鲁省所有抗日武装力量得地盘,也都在国党鲁省府领导之下。而且,上峰说了,到时随便给独立大队换个地盘,就由他们去吧。上峰相信,夫子山就是独立大队风水宝地,离开夫子山,独立大队就成了了离开水的鱼,活不了多长时间。 李智向后转身,告诉特务连和一连让开道路,还要夹道欢迎友军。听到李智命令,杨金生都傻了,呆呆地看着栓子。栓子面无表情,但心里明白,大队长和政委已想好办法对付江振山,但具体怎么干,还不得而知。但这个时候必须高度警戒,谁知道姓江的混蛋团长憋着什么坏水? 江振山先充李智举手敬礼,挥手,让手下向北开拔。接到命令,柱子跑在了前面。 栓子扭脸,看到了柱子。突然的激动,让栓子险些控制不住自己,恨不得撒腿跑下去。可他是连长,这个时候不应该丢下连队,去找柱子。赵鹏举捅捅栓子:“我盯着他们,你去跟大队长、政委说啊。” 栓子吐口气,跑到大队长、政委面前:“我看到我弟弟柱子了。” “柱子?”老孟也慌忙扭头寻找。可他离开家时,柱子才五六岁,现在早认不出了。 “哪个?”李智问。 “司号员。”栓子回答。 此时江振山正要往山坡上走,李智拦住他:“江团长,这是我们特务连长伍栓子,他弟弟是您的司号员,哥俩分开快一年了。” “哦,哈哈,这么巧?柱子,过来。”江振山冲已经小跑着过来柱子挥手。 “让他哥俩好好聊一会。”李智做出请的手势,然后和江振山往北面山坡上走。 “好,好,外地入侵,山河破碎,骨肉分离,人间悲剧,人间悲剧啊——”江振山拿出手帕,装作擦眼泪,往山坡上走去。 “哥,哥——”柱子猛跑过来。爹娘没了,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也是生离死别。即便当着双方士兵的面,也忍不住眼泪,扑到栓子怀里,嚎啕大哭。 栓子双眼噙泪,但还是忍住了,双手紧紧抱着柱子肩膀,上下打量着:“别哭,都是战士了。没受伤吧,过的还好吧?” “没受伤,过的还好。你呢,哥?”柱子使劲擦一把眼泪,却又涌了出来。 “还好,哥都当连长了。”栓子咬着牙,始终没让眼泪掉下来。柱子还活着,暂时可以告慰天上的爹娘了。他恨不得现在就拉着柱子,去爹娘坟前—— “你真当连长了?”柱子高兴地问。 栓子点点头。老孟走了过来,激动地拿着烟袋,装上烟锅。 “这是咱表叔,孟庄的,还记得吗?”栓子高兴地给老孟介绍。 柱子还有点印象,而且长大后爹也提起过这位表叔。看着老孟,柱子也终于止住眼泪,喊了一声:“叔。” “好,好,孩子,活着就好,你哥成天惦记着你。”老孟笑着笑着,眼泪流了出来。睹人思人,老孟想起栓子爹娘,没少接济他们家,却都死在鬼子枪下。 让哥俩聊天说话,老孟转身走上了山坡。身后国军排成三列纵队,向山上开拔,副团长王家卫走过来,得知栓子、柱子是亲哥俩,抬手拍拍柱子肩膀:“以后你哥俩可以常见面了。”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等身后国军全部走过的时候,柱子也必须要走了。栓子看着柱子,想提醒说你们肯定要被我们赶走,到时你就当逃兵,留在夫子山。但不能明说,于是叮嘱说:“往后机灵着点。” “嗯。”柱子点头。 “去吧。”栓子推了一把柱子。 柱子转身要走,回头,又眼泪汪汪地看着栓子,面带不舍。 栓子歪头,看了一眼柱子。 柱子似乎看出栓子意思,笑着点点头,转身跑了。 看着柱子背影,栓子使劲咬着嘴唇,心中仍悲喜交加。他迈步走向山坡。 杨金生和赵鹏举迎上来:“恭喜啊,见到柱子了。” 栓子点头微笑:“是啊,真没想到在这儿能见到。” “可是,”杨金生小声问:“为什么让他们进山?” “啊?”栓子还抬眼看着柱子,扭头冲杨金生说:“让他三尺又何妨?” 第213章 你们,我们 栓子越来越有文化,杨金生和赵鹏举没听懂,为何要让那伙子中央就三尺?难道因为里面有柱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俩也感觉到,大队长不会如此轻易就让国军进山,尤其是沈鸿烈的保安总队。他们听说,如果是于学忠手下国军,还能相互配合作战,但保安总队,想都别想。 所以,一山难容二虎——呸! 他们怎配称为虎,不过是比伪军强不了多少的病猫。但又怎样把他们赶出去?看样子他们会耍赖皮,直接动手,保安总队会以此为借口,与八路军撕破脸,继而攻占各处根据地。杨金生和赵鹏举暂时想不出来怎么对付这帮家伙。 出乎意料的是,李智和老孟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的意思,甚至还邀请江振山去小黑山做客,商议如何共同打击安平县内的鬼子。还喝了酒,李智和江振山推杯换盏,惺惺相惜。李智说:“独立大队在安平县很独立,好汉还三个帮呢,正好你们来了,往后咱们相互支援,共同作战,我觉得以贵军之火力,咱们可以打封锁线了。” “放心,我们来了,就是来打鬼子的。”江振山有两门重迫击炮,但他没有准备和鬼子硬拼,只要逐步蚕食独立大队地盘,让他们在夫子山失去立足之地,就能升少将旅长。这是他最终目标,也就是说,他们来主要目标是独立大队。 这很愚蠢。更为愚蠢的,江振山得知老孟是柱子表叔,又憋出坏水,想让柱子打探独立大队消息,甚至暗中计划,必要时可以动手,直接攻击独立大队指挥部,干掉李智和老孟。 所以,柱子也跟着来了小黑山,而且特批柱子留在小黑山一晚,与柱子相聚。兄弟相逢,天大喜事,众人纷纷来祝贺,刘芳和方莹也赶来,送上诚挚祝福。面对小黑山的热情洋溢和真心实意,柱子感到了家的温暖。赵鹏举干脆直接劝柱子:“留下吧,虽然吃的穿的差点,但保证比在国军好,尤其能打鬼子,给爹娘报仇。” 柱子心动不已,但实在不能留在独立大队。江振山说了,凡是投靠八路,就是叛逆,也破坏统一抗战,省府不仅向鲁省八路追责,保安总队也会向叛逆所在的八路军追责,到时抓回来,就吊在树上,活活渴死饿死。 还有一个人,让柱子舍不得离开,那就是王家卫。柱子年龄小,经常受欺负,是王家卫把他调到团部,担任司号员。江振山看柱子机灵,就让他当了勤务兵。江振山性情暴戾,对手下视同猪狗,柱子经常挨骂受罚,而王家卫就是哥哥栓子一样,出面相护。时间久了,柱子勤快聪明又识文断字,渐渐把柱子当成心腹亲随,不再责骂,还有意提携他当少尉副官。柱子也是有恩必报,尤其对王家卫,心中十分感恩,所以不想离开保安总队。 但柱子面带凝重。王家卫和他说起过,现在应该集中所有力量共同对付鬼子。柱子非常赞同,“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何况,柱子和栓子一样,发誓要杀鬼子报仇。而且,两人商量,务必避免与独立大队发生冲突,不然,都将成为历史罪人。 等大家伙散去,只剩兄弟俩时,柱子说了江振山计划。柱子不是背叛,而是在拯救江振山。柱子听说过独立大队干掉鬼子大佐,打的小林龟山三起三落,就已知道江振山再修三世,也不是李智对手。而且,王家卫也这么认为。如果惹恼独立大队,就是再来一个团,也照样被赶出山林。 神仙叫不醒装睡的人,同样,神仙也拉不出钻进牛角尖的愚蠢之人。保安总队第四师认为这是对付独立大队最好办法,并且能斩掉蒙山支队的一个手,江振山也迷之自信,并且自觉为时不久,就能当上少将旅长。 栓子有很多很多话想对柱子说,但有些话不能说。他迫切想让柱子留下来,但柱子已在保安总队军籍。他看着柱子,想起老孟的话。老孟也知道柱子不可留下,只能叹气,说柱子也已成人,作为长辈和兄长,我们把该说的说到,该讲的讲明白,至于何去何从,只能看天意。这是爷俩的私房话,不是政委和连长之间的对话。 哥俩抵足而眠。栓子说自己刚到游击队,是火头军,跟着表叔老孟打杂,后来才叔侄相认,还说了很多战斗经历,包括击伤少将旅团长盘井虎次郎。柱子听了,非常非常羡慕,也感觉自惭形秽。 柱子也想打鬼子,但保安总队和原来鲁南总队总是游而不击,直到现在,他还没向鬼子开过一次枪。他们总是躲避着鬼子,唯一一次主动攻击日寇,前面刚打响,后面就往后跑,气的江振山连连开枪,打倒两个,才稳住阵脚。那一仗两个营围攻一个小队鬼子,打了一天,浪费上万发子弹,损失上百个兄弟,最后仍是无功而返。 “与你们相比,我们就不会打仗。”柱子说。 你们?我们?漆黑中,栓子看着柱子。他俩仍是亲哥俩,但已属于不同的阵营。栓子有些心酸,但只能默默无语。或许,柱子还真能留下,李智已给他布置了任务,用不了几天,这帮家伙就会被赶出山林。到时就让柱子留下来。 柱子接着说:“团长准备让我担任少尉副官,可我受之有愧,哥,我想和你一样,成为神枪手,成为领兵打仗的英雄,多杀鬼子,为咱爹娘报仇。” 柱子没变,还是原来性格,栓子很欣慰,但担心他在保安总队很难实现自己抱负,于是轻声说:“但留在那边,估计很难,就像你说的,你们那些当官的就不会打仗。” 柱子小声说:“我们副团长行,他是中央陆军军校毕业,而且他还说,有机会带我去苏鲁战区,脱离保安总队。这是我和王副团座之间的秘密。” 栓子略微放心下来。栓子已做好牺牲准备,所以不期望柱子再扛枪打仗,而是想让柱子结婚生子,为伍家传宗接代。但心中仇恨,还有柱子报复,让栓子放下这个想法。 第二天早上,柱子带着路条,返回刘家山庄。柱子挎着盒子炮,送过三道山谷,才挥手告别。临走,栓子再次叮嘱柱子,要机灵些。柱子点头答应。 看不到柱子身影,栓子才转回身,但没回连队,而是径直走向东北方向。他要去执行秘密任务。 第214章 地道的八嘎 栓子这两天不回连队,失散的弟弟见了面,虽然在遭殃军里当司号兵,但至少活着。这是大喜事,栓子请了假,说要回家上坟,告知九泉之下的爹娘。情理之中,连里兄弟,包括赵鹏举都没有丝毫怀疑。 李智和刘芳在李庄西边山口等着。中午时分,三人碰了面。刘芳给栓子准备了长袍、礼帽、新鞋,还有一副墨镜、一个帆布挎包,打扮成生意人模样。长袍内兜里放着一张特务证件和鬼子军票。证件上面写着华北特别警备队驻山东甲第1415部队兖州工作队,也就是所谓的武山队外派机构。有这个证件,在安平县城畅通无阻,想进入封锁线内据点和炮楼,鬼子二狗子也不会阻拦,还会恭敬有加。 栓子找个僻静地方,换好衣服,把短枪藏在长袍里,把军装交给李智。李智交给他一包干粮,又叮嘱一番,让栓子注意安全,事成之后赶往孟庄,去找刘芳换回军装。 栓子接过干粮,挥手与李智与刘芳告别。此去就是准备对付江振山,李智早想好对策:借刀杀人,让栓子告诉赵疤瘌劝说小林龟山,伺机带兵进入山林,解决江振山所部。 此去北面大路还有二十里地,栓子走的不紧不慢,等到天快黑的时候,来到清河河边。伏在河边,灌了半肚子水,又趟过清河,借助夜色,接着往前走。 前面已属于危险地带。马家桥被突袭后,小林龟山看似平静,心里无比恼恨,不得把夫子山挪出安平地界。但他做不到,只能尽量让夫子山成为独立的与外面隔绝的世界。 小林龟山发布通告,禁止山外百姓与山林百姓接触,捉住视同与八路同谋,就地枪决。排除伪军小队,甚至是穿着便衣的侦缉队,在北面山林之外巡逻,凡是看到从山林出来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一律抓住严加审问。 即将走出山林,栓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走的小心仔细。虽然兜里有武山队特务证件作为护身符,但最好还是别被二狗子们遇到。 也许是最紧张的时间已经过去,也许二狗子也怕遭到八路伏击,直到走上大路,栓子连鬼都没见着。向前走了一段,看到黑乎乎的村落,栓子躲进柴草垛里,睡到天蒙蒙亮。 仔细整理身上干草,栓子拎着包,直奔西城门。到达城门时,还不到七点,城门还没打开。外面站着十多个青壮百姓,都是讨生计的穷苦人,在晨风的凉意中,抖擞着身子。不久,后面像鬼似的,连续冒出一拨又一拨的挎着盒子炮的人。他们就是被赶到城外巡逻的二狗子。他们和栓子一样,躲在柴垛,甚至躲在姘头家里,睡上半夜,等天亮才回城交差。 他们很蠢,但不傻。他们知道,若被独立大队知道有人在北面大路警戒,搞不好就伏击他们。这些二狗子很惜命,不然也当不了汉奸。 栓子站在人群里,压低礼帽,站着不动。但他是人群之中唯一穿长袍的人,很快引起二狗子们注意。有两个蹭到他跟前,掏出盒子炮,低声问:“兄弟,哪条路上的?” 栓子侧脸看了一眼,伸出五个手指。 五路?二狗子有些恍惚。但看着栓子面带冷静,毫无惧色,又颇有些军人气质,实在猜不透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还想再问,栓子微动嘴唇,骂了一句:“八嘎!”自从李智让他与赵疤瘌单线联系后,他就跟方莹学了日本话,尤其一句八嘎,学的非常地道,气的方莹骂他,比鬼子说的还像鬼子。栓子却在笑,因为他听说,汉奸二狗子就怕鬼子骂八嘎,而且伴随八嘎这两个字,还可能挨“三宾”(耳光)。 栓子已做好了准备,若二狗子再问,就抬手给他一巴掌。 地道的八嘎两个字,让二狗子已在点头哈腰,心里又是纳闷,这位太君到底是干什的,怎么一大早也在安平城外候着? 栓子猜出二狗子心思,抬起右手指,冲二狗子嘘了一声。二狗子明白了,这位爷不让声张,肯定在执行秘密任务。得,别问了,再问小命都难保住。栓子又微微摇头,用眼神告诉二狗子,赶紧滚开。二狗子点了一下头,挤出人群。 “那人是干什么的?”另外二狗子问。 “你家祖宗!”二狗子没好气地回答。 所有人都不敢再吭声。 七点整,城门开了,栓子跟着百姓进了城。随后径直往东走,二狗子们也各自散去,谁也不敢提及此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万一引火身上,鬼子弄死他们,就像碾死一个臭虫。 进城门有点早了,接下来栓子又开始了不急不慌,走过位于原来县衙的鬼子宪兵司令部,听说小林大队部已经和宪兵司令部合二为一,但门口还是挂着两个牌子。门口不仅站着鬼子兵,还有伪军二狗子。 前面不远,是油条铺子,街边还放着五六张小桌。生意还算不错,有平常百姓,也有衣冠楚楚的当官的或者生意人,也不乏有二狗子。两个二狗子吃完,抹抹嘴,拿起枪撒腿就走,掌柜的也不敢要钱。栓子坐下,要一碗粥,三根油条,坐下来慢慢吃。 来了一个年轻人,看样子比栓子大上几岁,头发梳的铮亮,好像抹了一层猪油,衣着讲究,蓝色西服,红领带,黑皮鞋。掌柜的像看到他就像看到老天爷,称呼一声尹先生,赶紧仔细擦着桌子和板凳,又赶忙小心地送来一碗粥和两根油条。那人动作优雅,不像其他人狼吞虎咽,油条也似乎变成山珍海味,慢慢咀嚼,细细品味。 此人就是尹子林,但栓子并不知道,只是看着人模狗样,很不顺眼,估计是鬼子狗腿子——忽然,他想起来,小林龟山翻译官叫尹子林。可能就是他,刚才油条铺掌柜的不是称他为尹先生么? 绝不是什么好东西!栓子怒由心生,几欲想掏枪,崩了尹子林。可有比干掉尹子林还重要的任务,不能因小失大。就是,想他干什么呢,就说安平县城,欠干死的货还有很多,今天暂且饶他一条狗命。等待时日,再给他们算总账。 栓子按捺住怒火,低头吃油条。 第215章 应该可靠 尹子林注意到了栓子。长期潜伏在敌营,让尹子林不仅学会观察,还学会辨析每一个人。尹子林第一眼就看出,栓子不是普通百姓,他的目光里含着某种戾气,只有杀过人的人才有的那种戾气,比如大多数鬼子,比如马大炮,和正常的目光都不一样。 而且,栓子看过来的时候,尹子林接触到了栓子目光,不仅富含戾气,还有仇恨和愤怒,就像一道利剑。尹子林感觉到不寒而栗,似乎像是被鬼子特务盯上了一般。尹子林与鬼子特务打过很多交道,而且被他们发展为汉奸特务。他们的目光就是如此,不过,目光更加冰冷。估计不是特务,也就是说自己身份没有暴露,所以依然镇定,和往常一样,吃着早饭。 回来这段时间,尹子林天天来油条铺吃早餐,尤其这几天,每天都很准时,七点二十,坐在小板凳上。现在有新情报,他在等交通员。 前天,小林龟山收到山里传来的情报,说保安总队大概一个团兵力进了山林。山林里多了武装,小林龟山却非常高兴。保安总队总想掣肘鲁省八路军,还与八路军发生过直接摩擦。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从这一点来说,保安总队算是皇军半个友军。当然,保安总队也与皇军为敌,不过在皇军眼里,充其量就是一大堆草包。 一山难容二虎,那就让保安总队和独立大队在山林斗。鱼蚌相争,渔翁得利,小林龟山立即下令密切监视山林。 山里的确还有几个奸细,包括保安团安插的内线,但李智好像情报高手,八路军县委锄奸队和民兵也火眼金睛,以往山林有什么情报,往往要过好几天才能收到,仿佛封锁线是画地为牢,给小林龟山自己建的。 现在是非常时期,或许是给独立大队以重创的最好时机,要不惜任何代价。因为双方相争,即便保安大队被赶出山林,那也够李智受的,毕竟保安大队是国党鲁省所属部队,而八路军也属于国军序列,搞不好会挑起更大矛盾,让鲁省八路军和保安总队发生全面冲突。 不过,昨天收到情报,说李智和江振山相处融洽,称兄道弟,还说要一起攻打封锁线。 难道保安总队改变了之前战斗策略,要和独立大队并肩战斗?小林龟山不相信,而且对情报也半信半疑。 尹子林想让交通员告知李智,现在不宜与江振山发起冲突,而且与李智想法不谋而合,最好借刀杀人,用鬼子的手干掉江振山。 为了等交通员,尹子林不紧不慢,很优雅地吃下油条这南宋就有的食物。交通员来了,这个时候人少,不能拼在一张桌上,于是装作走的很急,毛毛糙糙,不小心撞到了尹子林。尹子林吐出了嘴里的粥,溅到身上,他很生气,抬头瞪着交通员。 交通员嘴里说着对不起,拿出手帕,要给尹子林擦去身上粥汁。尹子林已从口袋拿出情报,脸上带着鄙夷,推开交通员手的时候,顺势把情报塞到交通员手里。 掌柜的走过来,小声说:“以后注意着点,这可是尹翻译官。” 交通员又连说对不起。 尹子林却爱搭不理,也不再吃饭,起身放下钱,起身走了。 栓子已经吃完了,正准备离开,看着尹子林小人得志的汉奸模样,栓子咬咬牙,还是忍住了。他起身,走向东街口。东街口向东两百米,再往北拐弯,第三家就是赵疤瘌家。 上次来过,赵疤瘌家不算大,一进院子,堂屋两侧是东西厢房。以前经常被侦缉队监视,现在赵疤瘌又成为小林龟山眼中红人,自然没人再敢欺负赵疤瘌。 临来前,李智和栓子商议,就以赵疤瘌朋友的朋友身份相见,也就是托赵疤瘌朋友带个话。赵疤瘌其貌不扬,却有很多朋友,之前大部分在军中效力,现在有不少投降当了汉奸。而赵疤瘌一般都在马街据点,想要见到他,必须要通过家里人给赵疤瘌打电话。若赵疤瘌抽不开身,栓子直接赶往马街据点。 家人还不认识栓子,听说是赵疤瘌朋友介绍来的,还要带话,赶紧给赵疤瘌打电话:“你张姓朋友问,有一批货要不要?” 赵疤瘌也跟马大炮学,开始做生意,当然和马大炮相比,不过是小打小闹。但这是暗语,张姓朋友加有一批货,就是告诉赵疤瘌,山里的同志来了。 赵疤瘌赶紧告知正川一声,说家里有事,立即骑马赶回城里。一个半小时后,赵疤瘌回到家中,看见栓子还在家里喝着茶,赶紧拱手:“实在对不起,军务繁忙,只能待在据点之内,让兄弟久等了!” 栓子也连忙拱手:“没有,没有,小弟讨饶赵营长了。” 赵疤瘌让家人回避,关上房门,小声问:“兄弟,是不是为了保安总队进山的事?” 栓子点头:“对,大队长请你找机会进攻江振山,一则是赶他们离开山林,二则也是让小林龟山更信任你。” “这个——”赵疤瘌说:“三天前,小林龟山就已找我开会,让我时刻注意山林情况,但小林龟山并没有进攻山林意思,而是希望咱八路和保安总队互相消耗,小林龟山从而渔翁得利。” 栓子笑了:“大队长早就想到小林龟山心思,特邀请江振山到小黑山喝酒,并说两家要精诚合作,互相配合,攻击封锁线。” 赵疤瘌拍了一下大腿:“大队长英明,如果让小林龟山知道保安大队也一心想和鬼子为敌,最好打上一仗,那就好办了。” 栓子说:“这个放心,明天夜里,保安总队后续部队将进攻山林南面的两个据点,以打通向山林运送补给的通道,到时赵营长就可以趁虚而入,打江振山一个措手不及。” “他们也敢打据点?这消息可靠吗?”赵疤瘌皱起了眉头。 消息可靠,而且是江振山酒后说的,后来栓子也从柱子嘴里得到证实。柱子想留在山林,作为在这里长大的山民,这里是自己的家,但作为军人,又不想留在山林,因为这里已经属于八路军,非要臭不要脸的留下,人家八路岂能答应? “应该可靠。”栓子点头说:“他们需要补给。” 赵疤瘌点头:“好,我回去就监视住他们,如果有风吹草动,就立即和正川一郎进入山林。” “好,到时我们先观望,然后再假装出击增援。”栓子说。 赵疤瘌点头笑了。 栓子刚要继续说话,忽然电话铃响了。 第216章 真假朋友 话不用多说,赵疤瘌就明白栓子意思。他拿起电话,是正川一郎:“赵桑,家里事情处理好没有?” 事情已经说完,赵疤瘌仍要回归到保安团三营营长,还有小林龟山任命的封锁线副指挥长。他回答:“好了。” “少佐通知,让我们马上去大队部开会。” “现在?” “是的。” “好,正川君。”赵疤瘌挂了电话。 既然赵疤瘌有事,栓子赶紧把李智要交代的话说完,告辞离去。栓子先出东城门,没发现后面有跟踪,又向南沿着大路,沿着封锁线东侧大路,向南走去。 赵疤瘌整理军装,带着随从,来到鬼子大队部,准备开会。小林龟山又把赵疤瘌、正川一郎召集过来开会,无非两件事,第一是冬季大扫荡,第二就是夫子山来了保安总队,想办法让山里发生内讧,从而坐山观虎斗。 果真如此,不过小林龟山野心很大,想法丰满,他判断保安总队和八路军很快就会发起冲突,所以让所有部队都要时刻准备,借助冬季扫荡大好时机,彻底打败独立大队,一雪前耻。他已得到准确情报,保安总队进入夫子山林就是想把独立大队挤出夫子山。哈哈,失道寡助,就连他们自己人都已经看不惯李智,这真是打败夫子山独立大队的好机会,千载难逢。 开会人员有鬼子三个中队长、渡边、马大炮、尹子林,只有赵疤瘌一个营长。但除了赵疤瘌外,所有开会人员都兴奋不已,马大炮还使劲拍小林龟山马匹:“少佐高明,李智将插翅难逃。” 担心团子一职不保,从此马家在安平失势,马大炮伤未痊愈,就从兖州野战医院回到安平。可他至今并未猜透小林龟山心思。目前,对安平县汉奸,他只有两个人可以放心,一个是尹子林,已成为他的心腹和智囊。第二就是赵疤瘌。之所以相信赵疤瘌,是因为之前赵疤瘌无欲无求。 在这两人当中,唯一让他完全放心的只有尹子林,他仍担心赵疤瘌当上保安团长,万一受到八路蛊惑,投靠八路,小林龟山将自断左臂,给安平皇军带来的将是灾难性打击。所以,必须有人掣肘赵疤瘌,必须让赵疤瘌有所顾忌。 “赵营长,你有何高见?”小林龟山面带微笑,其实心里很不高兴。他说出此想法时,尹子林立即装作拍手叫绝,也认为这是难得好机会,并说要想方设法让双方起冲突,打个你死我活。 赵疤瘌面带愁容:“少佐,李智非常聪明,他肯定不会轻易挑起冲突,而是暂时忍让,据打探到的消息说,他已把刘家山庄以南山林交给江振山,而且我猜测,他们可能联手,对山林南面徐家沟、胡庄、赵集、黄楼四个据点动手,从而打开运送补给通道,改变夫子山林被封锁局面。” “你多虑了,赵营长,一群猴子只能有一个猴王,请做好战斗准备。”小林龟山赞同赵疤瘌的担心,但仍不以为然。他收到的情报显示,保安总队第四师正在北上,江振山部不过是其前锋。而江振山部目标是独立大队,第四师目标则有可能是蒙山。 而且,华北方面军情报系统已把保安总队第四师师长刘化摸个底透,此人是墙头草,随风倒,早年间曾是西北军团长,跟随其师长韩复榘投靠老蒋。 韩复榘因消极抗日,放弃黄河天险,随后又拱手把鲁省让给日本人,被枪决。他本该继续跟随于学忠,但刘化敏锐地闻到了气味,于学忠被任命为苏鲁战区司令长官,不过是老蒋排除异己的手段,而沈鸿烈才是蒋总裁路线的坚定追随者。不久,他便脱离于学忠,划入沈鸿烈保安军,依然是少将师长。不过,沈鸿烈已经许诺,将来会让他成为中将军长。 不仅如此,已改任情报官的小野纯一郎曾私密地向小林龟山透露,华北方面军已在策反保安军和苏鲁战区的部分国军官长,其中就包括刘化。但小野纯一郎对此很反感,认为即便把刘化拉到皇军这头,那也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风云变幻,刘化又会改旗易帜。 唯一能让这些墙头草彻底倒向皇军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他们打怕,打服,打的看到皇军双腿发软,提起皇军就嘴唇发抖。这是对付他们的最终手段,现在还用不着。他们北上不是打皇军,而是打八路军,就凭这一点,无论如何,小林龟山还是把他们当成“友军”。 所以,小林龟山坚定相信,江振山所部肯定会不断侵占夫子山地盘,如此之下,就李智睚眦必报性格,岂能容忍? 他让渡边制定了作战计划。如果李智和江振山两支军队发生激烈交火,皇军、保安团按兵不动,并立即请求联队和师团进行增援,待两拨人马两败俱伤之时,立即进山围剿,到时不管八路,还是江振山手下国军,统统消灭。 所有人领命,各自散去。赵疤瘌和正川一郎骑马返回封锁线。路过香城据点,正川一郎请赵疤瘌吃过饭再走。两人非常熟络,关系也非常好,而且正川一郎不像小林龟山,生性多疑,他已经把赵疤瘌当成朋友和知己。 正川一郎原本非常赞同小林龟山,但走出城外,看到绵延山林,心里打起了鼓,李智是何等人物?怎会不顾全局,与江振山拼个你死我活?他能容忍江振山,估计是双方达成了协议,真心一起对付皇军了。 赵疤瘌叹口气:“我也这么想,但少佐不这么认为。不过倒也没什么,就是铲除不掉独立大队,就保安总队那伙子兵,你的中队加我的三营就能把他们赶出山林。” 正川一郎点头:“赵桑,你说的对,而且我相信,如果我们攻击他们其中一个,另外一个估计也会作壁上观,不会出兵增援。” “是啊,明面上是两个打一个,其实是三角态势,最好离间他们,挑拨他们之间矛盾,让他们尽快动手。”赵疤瘌装作非常认真地说。 “赵桑——”正川一郎压低声音,还把嘴巴靠近赵疤瘌耳朵:“你说的非常正确,而且少佐就是这个意思,不过,现在还没有具体方案。” 这是小林龟山的秘密,估计也就正川一郎和渡边知道。而正川一郎非常信任赵疤瘌,才说了出来。看着正川一郎,忽然觉得有些郁闷。从内心来说,正川一郎待他不薄,他也很想和正川一郎交朋友,以前是,现在也是。 但正川一郎是鬼子,而他现在已黄皮红心,成了八路军在安平县城内应,也就是八路军了。所以,他和正川一郎永远成不了真心朋友,除非鬼子现在就停止侵略。但鬼子撤退,正川一郎也就离开了华夏。 不过,现在两人是真正朋友,因为赵疤瘌相信,两人很快就会有一个共同攻击对象,就是进入山林的江振山国军。 第217章 并肩战斗 栓子时而走大路,时而走进村子。因为封锁线,与赵疤瘌联络很不容易。栓子在考虑往后怎么和赵疤瘌更好联络。其实李智并没打算和赵疤瘌经常联系。小林龟山非常敏感,像一个到处闻味的猎狗。只有关键时候,并在保证赵疤瘌不暴露条件下,才会启动赵疤瘌。 这也是栓子第一次执行联络任务,仔细回想,完成的还不多,应该没有让城里的二狗子们怀疑。 傍晚时分,他坐在河边,和一个挖鱼腥草根的老人聊了一个多小时。老人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像商人又那么年轻,这年头谁还有闲心到处乱转做生意?连饭都吃不饱。像伪装的汉奸吧,却对毛皮生意说的头头是道,尤其说可惜了山里的皮货,那都是上乘好东西。 但因为皮货,老人放下了戒心。栓子问了一句:“老人家,现在过得怎么样?”老人长叹一声,红了眼圈,后悔又难过。 现在过的哪叫日子,好不容易打下点粮食,被鬼子抢走一半,这还不算完,还有各种捐税。秋收不到一个月,干瘪的粮袋能挂在房梁上。为了熬过漫漫长冬,活到明年春天,只能在河边挖野草根。 山里闹起游击队,鬼子二狗子进山扫荡,看着山里百姓跑反,村里人们都暗自庆幸,甚至还嘲讽,幸好没在山林,幸好山外没闹游击队。不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刚过一年,鬼子成了恶魔,山外老百姓就没了活路。山里百姓却比以前过的好,至少自己打的粮食,除去交一点军粮,剩下的都归自己。 “都会好的。”栓子塞给老大爷五块钱鬼子军票,起身走向即将开始的夜色。 老人又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栓子,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稀奇古怪,像个游魂。但看着手里的军票,实实在在,五块钱,能买大半袋高粱。 栓子往南走了三里地,蓦然转身,走向封锁线。白天不能过去,鬼子二狗子不是傻子,轻机枪交叉火力能把栓子拦在封锁线之外。天黑了,栓子也急不可待。离开两天了,他要赶紧返回连队。 已连续十多次往返封锁线,而且又只有栓子一个人,更轻松从葫芦口炮楼北面一里处,在两座炮楼中间,摸到壕沟旁边。水浅了,只到膝盖,栓子脱下鞋子,卷起裤腿,趟过水,爬上三米高壕沟。 因为是秘密任务,连自己人也要瞒着。栓子小心地躲避着民兵明哨暗哨,来到孟庄脚下。在一棵大槐树下,找到刘芳留下的军装,换上,又把长袍眼镜鞋子放在背包里,转身走向了小黑山。 此时,江振山收到了师长刘化的电报。 小林龟山还在琢磨怎么挑拨李智和江振山矛盾,让他们尽早大打出手的时候,刘化派出的后续部队,一个加强营的兵力,终于姗姗来迟,抵近夫子山。这些人枪将归江振山统一指挥。也就是说,江振山的一团已经成为加强团,一共五个营,一千三百余人。 刘化虽有投降想法,但也只是打算,而且,想法竟然和小林龟山异曲同工。小林龟山认为,让飘摆不定的国军铁心投降,不是杀鸡儆猴,而是直接打痛他们,打的他们想起皇军就忘了爹娘是谁。而刘化想法相似,就凭鬼子几句话,带着兄弟们投过去,也会被看不起。要想投降过好日子,就得让鬼子知道他们厉害,所以在没确定投降之前,要和鬼子过招,最好痛击他们,往后老子当了汉奸,那也得让鬼子刮目相看,不敢小觑。 所以,新四师还是要打鬼子的,还要狠狠打,到时不管是皇军、国军,还是八路,提到老子刘化名字,都要掂量掂量,是否惹得起。 刘化给江振山下达命令,拔掉徐家沟、胡庄、赵集、黄楼,打通师部与夫子山联系,并向夫子山运送弹药和给养,随后,与独立大队配合,进攻安平封锁线,最好给它捅几个窟窿,让鬼子们知道,保安总队第四师不是吃干饭的。 江振山说话文绉绉,好像饱读四书五经,其实就是个废材。接到刘化命令,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七七四十九圈,又叫来副团长王家卫商量。 王家卫说:“咱们之前打仗不多,营连长们经验少,士兵们更不知道怎么打。想要一鼓作气拔掉敌人四座据点,必须请独立大队帮忙。” 江振山就是这意思。独立大队打出了名,苏鲁战区司令长官部都连续发布嘉奖令。草包更懂草包,就手下这伙子兵,派一个营去打一个炮楼,都不敢保证能打下来,到时让李智笑话,也暴露他的实力。 所以,江振山想学习独立大队打仗技巧,他天真以为,往后真有可能留在夫子山,必须向独立大队学会猫上树。 这就是掩耳盗铃。李智早就知道他们什么德性,而江振山还以为李智不知道,并吹嘘过,老子的队伍能征善战,借以给李智施加压力。 第二天早上,江振山派王家卫赶往小黑山,请求独立大队出兵增援。李智听后,心中暗喜,正想和你们一起打鬼子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他和小林龟山已经成为冤家,也成为互不见面的知己,彼此想什么,即便猜不准,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小林龟山肯定想让独立大队和江振山的一团先干起来,对此,毫无疑问。而要逼着小林龟山攻打江振山,独立大队还真要与之联手,先打几仗,让小林龟山确信,两家团结一致对付他。以小林龟山脾气,肯定寻找机会进山,剿灭江振山。 李智爽快答应,并派出四个连协同作战,特务连配合江振山部攻打胡庄据点。赵鹏举不愿意,看着江振山尖嘴猴腮模样,心里就来气。他对李智说:“大队长,为什么要帮他们?那混蛋就没憋着好屁,学会了咱们怎么打仗,往后就用咱们的办法对付咱们。” 赵鹏举都看出了江振山企图,李智更知道,李智一点也不担心,告诉赵鹏举:“你不会动动脑子,想出让他们能学会,但永远用不成的办法。” 还有这种办法?赵鹏举眨眨眼,栓子已胸有成竹。 一天后,按约定时间,赵鹏举带领一排赶到胡庄据点西北十里之外,与江振山手下汇合。随同一起的是江振山手下一营。营长本不想打仗,有独立大队特务连配合,更想在后面观望。但看着特务连来了不过三十多人,一个排的兵力,颇为不满。尤其得知连长都没来,这位营长再也遮掩不住,脸上露出不悦:“你们连长呢?” 就是,栓子呢? 第218章 潜入据点 国军营长不高兴,赵鹏举也针尖对麦芒,甩起脸子:“连长没来怎么了?能打下据点就行了,你不愿意,俺们走。” 还真担心赵鹏举甩袖子走人,国军营长赶忙赔笑:“赵副连长,兄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打仗厉害,兄弟我佩服,今天你们就露一手,让兄弟们开开眼界。” 赵鹏举看了一眼国军营长:“好,但咱们事先说好了,缴获全归我们!” “行,行。”营长转着眼珠,心想你想得美,你们只有三十多个人,老子有三百人,你们再厉害,也打不过老子。 天黑后,两拨队伍合并一起,悄悄向胡庄据点进发。赵鹏举却有些紧张,不停地看着前面,好像在等什么人。 他在等栓子。昨天夜里,栓子已带着二排提前出发,目的就是要打让他们能学会,但永远不会打的仗。 其实,胡庄据点最不好打。坐落在平原之地,周围开阔,自修建据点后,胆小的伪军更是把周围二里之内的树木全部铲掉,从哪个方向进攻,都会暴露伪军机枪射程之内,一览无遗。 不过,也有机会,而且是偷袭的机会。 上一拨伪军,除一个躲在水缸里,侥幸逃脱外,其余全部都打死,齐县鬼子又派来一个连伪军。这拨伪军更加小心,生怕独立大队再杀个回马枪,抓住他们,一个不留。 心里有鬼,也就容易“有鬼”。伪军们相继生病,还有的在夜里胡言乱语,睡在暗堡里的伪军更是紧张过度,竟然有两三个做了同样的梦,说梦里看到血淋淋人头或烧焦的尸体,睁开眼睛看到很多黑影在屋顶上跳舞。 伪军连长怕了,请来一群和尚做法事,又请来风水大师破解。风水大师装模作样,又恭维着说,按说您这一百位军爷阳气已经足够,可据点南面两个地堡修在坟墓上,阴气有余,阳气不足。再加上一拨军爷害死过不少人,和被八路弄死的军爷都变成厉鬼,在地下打架,还时不时地上来骚扰他们,所以据点里阴气盛,阳气衰。 风水大师晃着脑袋,又给出破解方案,重修地堡,西面通透,让阳气从上面进来,让阴气散去。 一顿胡诌,一派胡言,伪军连长居然信了,赶紧向齐县鬼子报告,为了保证据点安全,还要模仿安平封锁线,在据点四周挖掘壕沟。重修地堡对鬼子来说,不过是浪费点水泥,挖掘壕沟更是一分钱不用花,还增加据点安全保证,鬼子官同意,派汽车送来水泥。伪军连长立马开干,向附近各村长和维持会下发通知,派遣民夫前来干活。 周围百姓恨透二狗子,都不愿意来,二狗子扛枪进村,强行抓人。逮住先吊在树上,毒打一顿。二狗子手里有枪,老百姓手里只有菜刀、锄头,打不过他们,只能被迫服从,来据点干活。说也奇怪,自从拆了南面两座地堡,就不再闹鬼,伪军也不再生病,让伪军连长更相信风水。听说山林又来了国军,伪军连长更着急,督促民夫早点干活完工。 栓子有了主意。傍晚时分,和赵大富先来了赵家楼。上次炸掉鬼子粮库,绕过封锁线,从南侧返回山林时,就是遇到赵家楼的老人,赶着马车,拉着孙女尸体往回走,也因此痛杀胡庄据点伪军。老者住在村南头,听说八路军全宰了据点里的伪军,为孙女还有附近百姓报仇雪恨,不由嚎啕大哭,从此后日日上香,天天磕头,为八路军祈福,请求上苍保佑他们。 老者还清楚地记得栓子,虽然那时穿着二狗子黄皮,但相貌不差分毫。看到为自己报仇雪恨的恩人,老人又要下跪。哪能受此大礼,栓子和赵大富吓得赶紧抱住。说明来意,老者浑浊的双眼忽然变得明亮,说这事包在他身上。 栓子战斗计划,是带二排化装成民夫,混进胡庄据点,从据点里面偷袭伪军。趁着天黑,老者找来附近五个村子村长。老百姓被欺负的生不如死,人人恨透那帮二狗子,听说八路又要打二狗子,个个欢欣鼓舞,甚至向栓子提出,弄死那些伪军之后,把枪给他们,以后就跟着独立大队,一起打鬼子。 栓子说,这事须先向大队长报告,但估计大队长会同意,而且一般是先秘密成立民兵队,积累战斗经验,再编入正规连队。 只要能和鬼子二狗子们干,怎么样都行。就这样,第二天早上,二排穿着脏破夹袄,分别跟着五个村子民夫,扛着铁锹,扁担两端扛着箩筐,进入据点。栓子集中全连二十把短枪,分给二十名战士,短枪都藏在腋下,干活时注意躲着二狗子,别让看出来。 二狗子也没那个心,不会想到八路军会化装成老百姓,当官的也只想着赶紧干活,所以只要有人来干活,来了生面孔,连问都不问,三三两两躲在一边,抽烟聊天。 拿铁锹挖土,用担子把多余的土挑到一边,上午时间一晃而过。中午,二狗子们聚在楼下一起吃饭。四张长桌,十六条长凳,排长班长老兵坐着,其它二狗子在两边蹲着,手托海碗,往嘴里扒着饭。南面地堡已经拆掉,只留下两个机枪巢,各有两个兵,也同样端着粗瓷海碗,蹲在机枪下面吃饭。 民夫们都歇了,蹲在壕沟旁吃着从家里带来的干粮。因为他们是各村派来的民夫,不是强抓来的,吃饭时候,旁边没有伪军看守——这是动手最好时机,栓子也准备动手了。 一辆马车缓缓而来,民夫们知道,是哪个村来给伪军连长送酒肉来了。虽然现在伪军连长没有之前伪军暴戾,也从没杀过人,但也是坏东西。他善于敛财,让附近十五个村子,轮流给他送酒送肉,送钱。他对村长们说,老子舍命在这守着,你们敢抠门,老子就以私通八路抓你们! 车上送的东西很多,五坛酒,煮熟的肉,数不清的点心——旁边村长低声说,这是南面郑财主家送的,这家伙想让伪军护着他家,出手很大方。 刚要挥手,伪军排长冲他们大声喊:“来几个人,把东西搬到楼上去!” 没人敢去,都低头吃饭。伪军排长骂开了,拿起脚下的铁锨,看样子是过来打人。栓子灵机一动,站起来,冲身边二排兄弟挥手:“走,帮军爷搬东西。” 第219章 饶你们不死 呼啦啦,站起来十多个。栓子又冲不远处的马义使了使眼色,带着兄弟们走向马车,偷偷敞开夹袄的怀,搬下酒和点心,排着队,走向炮楼。 下面吃饭的伪军不停地翻着眼皮,这些好东西,又要让狗日的连长、副连长分了,排长们也能跟着蹭点,他们这些大头兵,几乎和壕沟旁的民夫们一样,只能看上几眼,然后不停地流出口水,再吞进自己肚子里。 赵大富双手端着六包点心,也装成眼馋模样,嘴角流着口水,映的嘴角边伤疤更加清晰。惹得几个伪军一番嘲笑,更没把他们放在心上。 栓子带头,走上炮楼。费着力气,还是招来伪军连长嫌弃和不满:“王二拐子就是他娘的不会办事,让这些家伙们送上来,赶紧放下,脏了老子酒坛子。” “老总,俺们不脏。”栓子俯身,把酒坛子放在墙根下,从敞开的夹袄里面,忽地拔出驳壳枪,忽地转身,对着伪军连长:“王八蛋得,老子们不脏!” 战士们也纷纷掏出枪,大喊:“不准动,缴枪不杀!”没有枪的战士趁伪军慌乱之时,跑到枪架跟前,拿起了枪。 “嗯?”正准备大口朵颐的伪军连长没反应过来,生气地问:“你是干什么的?” 栓子冷笑一声:“哈,你真是个蠢猪,老子就是干掉上一拨伪军的独立大队特务连连长!” “啊?兄弟们——”伪军连长刚要喊出“抄家伙”,又立即闭上了嘴。上来得“民夫”要么端着驳壳枪,要么已拿起他们的长枪,黑洞洞枪口指着炮楼里伪军。 反应慢半拍的伪军连长想起上一拨伪军全都被打死,又要掏枪,反正都是死,那就拼了。栓子冲他喊道:“想活命,就别动。” 伪军连长又愣了两秒钟,才问:“你不杀我们?” “你这送命的二狗子连长是花了多少银子才当上的?”栓子骂了一句,又走到伪军连长跟前,解释说:“上一拨伪军畜生不如,害死十多个百姓,不杀他们不足以给老百姓报仇,虽然你们也不是东西,但比他们要好一些,而且八路有纪律,只要你们投降,我们保证不杀你们。” “真不杀?”伪军连长迟疑地问。 “老子的手都快举累了,再啰嗦,老子就认定你不想投降。”栓子大声吼道。 也不知道是伪军连长听明白了,还是被栓子吓住了,赶紧摘下枪套,放在桌子上:“我们投降,投降!” “还有下面的人呢!”赵大富大喊一句。 “明白,明白——”伪军连长趴在射击孔,冲下面喊:“下面的人都给我听着,立即到炮楼门口集合,不要带枪!” “这还聪明。”栓子冲伪军连长说:“走,拿着花名册,你也下去”接着又冲赵大富点头。赵大富走过去,枪顶在伪军连长后背,笑嘻嘻地说:“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不开火。” “行,行,那哥哥你注意着点。”伪军连长说着,往炮楼下面走。赵大富紧跟在后面。 下面伪军还没吃完。 午饭是白菜炖粉条,菜里面看不到油花,连盐都舍不得放太多。伙房班班长是伪军连长大舅子,两人抠的抓住两个蚂蚱,也恨不得放锅里炖了,说是给兄弟们加餐。就这样,伪军连长还说,古语都说了,要看菜下饭,所以菜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看的,赶明让伙房在外面贴几张画,大家看着画吃饭。 伪军连长却躲在炮楼里,大鱼大肉加好酒。可即便这样,还不让兄弟们吃个肃静,伪军们放下碗筷,骂骂咧咧,松松散散,走到炮楼门口。 听伪军连长喊集合的时候,马义知道栓子已经得手,刚要站起来,又冲身边兄弟们摆手示意,再等等。等二狗子们快走到炮楼时,马义站起来,掏出驳壳枪,指挥兄弟们分成三组,一组看住二狗子的枪,一组直奔炮楼门口,另外一组就收拾散落在两个机枪巢和北面两个暗堡里的伪军。 兄弟们迅速行动。 有伪军还在留恋碗里的残羹冷炙,扭回头看着,却看到手举着枪奔向他们的民夫。正在发愣,炮楼门口传来伪军连长声音:“都他娘的麻利点,赶紧站好!” 到底怎么回事?伪军还傻呵呵发愣,又听到伪军连长骂声:“想活命,听八路长官的话!” 这一嗓子叫伪军们不敢懈怠,赶紧跑过去站好,而且心里也明白,民夫里面藏着八路。可这些八路也太狡猾,干了半天活,找到现在最好的时机才动手——他们听到赵大富的声音:“都赶紧过来,别瞎想,我们外面还有好多兄弟,只要你逃跑,就格杀勿论!来吧,那个胖乎乎的,放下你的菜刀,还有那个谁,站在机枪旁边的兄弟,别发愣了,赶紧过来,我们连长说了,只要乖乖听话,保证饶你们不死!” 那个谁是在机枪巢里发愣的伪军机枪手,嘴角还挂着没有油的汤汁。他没有逃跑。其实他能逃跑,第一眼就看到马义掏出手枪。但逆来顺受的性格,让他不知所措,直到两名战士跑到他身旁,让他离开机枪,他仍傻傻地站着不动,嘴里的菜饼子还在嘴里,不知道咽下去还是吐出来。 四角伪军都押了过来。之前看到老百姓不是横眉冷对,就是打和骂,现在都变成了被打怕的夹尾巴狗,低着头,哈着腰,走路都怕弄出响动来。 “给他们做做思想工作。”栓子冲赵大富使了一下眼色。 赵大富不仅鬼心眼子多,嘴也利索,立即大声说道:“我先给你们讲讲我们八路军纪律,我们一般不杀俘虏,只要你主动投降,就像现在,当然,你们也要保证不像上一拨伪军那样,把老百姓家的女孩子抓到据点,活活弄死——奶奶地,谁敢再没这么没人性,老子们抓到它,非一刀一刀地凌迟了!” 赵大富声音越来越严厉,脸色也越来越狰狞,眉毛都竖起来,但他是发自内心。伪军们听了,头顶冒凉气,看着赵大富像看到了鬼。赵大富能想出很多坏招怪招,但都是对付敌人。他朝叛徒王志先脸上撒尿,拿石头砸鬼子裤裆,把尖尖的石头藏在手里,偷偷划鬼子俘虏屁股,又把鬼子使劲推倒在地,说是鬼子自己划破的,只因为鬼子当了俘虏还不服气,仍在反抗。 第220章 真的打下了 打下据点,本应该立即撤退,但二排还不能撤退。因为另外三个据点攻击时间都安排在夜里七点,现在撤了,如果有路人或者巡逻伪军过来,把消息泄露出去,其它据点二狗子该提高警惕,并且敌人会增兵过来,依仗火力,胡庄据点肯定会打成一锅粥,到时不仅打不下另外三个据点,说不定连胡庄据点都会丢掉。 而且,天黑后打据点,鬼子二狗子不敢轻易增援,也是李智教江振山最实用的一招,也是鬼子二狗子早已心知肚明的招术。 为防止意外,二排换上伪军衣服,让民夫们继续干活。再叫来伪军连长和电话兵,在枪口之下,守着电话。楼顶上也押着伪军副连长,以防巡逻的伪军。 看着八路这番折腾,伪军们想不通,民夫们搞不明白,只有几个村长心里清楚,八路军要配合来的遭殃军,清除方圆二十里之内的所有据点。 进入深秋,白天时间短了,很快到了天黑。而栓子让伪军火头军做了饭,让民夫们吃过饭再走。等所有民夫吃过饭,时间已经到了六点半,天色已经黑透。嗓门大的赵大富这才向民夫说了实情,并道歉说,耽误了大家回家。 这有啥,不仅打掉这些不拿百姓当人的伪军,还在据点吃了饱饭,民夫们高高兴兴离开据点,即便还有心术不正者想去打小报告,时间也来不及。这个时候,攻击部队已经到位,战斗马上打响了。 赵鹏举带着一排走在前面,距离胡庄据点还有二里地,抬头看到炮楼上汽灯。还想接着走,后面国军营长不干了。自从修了据点,来了这么多倒霉玩意,老百姓能不点灯就不点灯,没等天黑就户户关门,家家上锁。所以据点里的汽灯成为旷野之中唯一灯光,却像招魂一般,叫国军营长瘆的慌。 再往前,也已进入机枪射程。 国军不走了,非要在后面观望,赵鹏举生气,但也纳闷。难道栓子他们没有得手?如果化装民夫被伪军识破,肯定要发生枪战。但侦察员并没听到枪声。 如果得手了,栓子怎么没派人来告知?赵鹏举决定带一排摸过去,查看到底得没得手。刚走了两百米,赵大富和王远金从暗影里闪出来:“副连长,等着急了吧?” “你们怎么在这儿?”赵鹏举问。说好的,打下据点就派人来通报,没想到两人在路边等着。 赵大富看看后面黑影,小声说:“连长怕那些家伙惦记缴获,就改了主意,等你们快到的时候,再通知你。” 赵鹏举点头:“还是连长想的周全,那帮家伙很贪心,说不定真和咱们抢。” 赵大富痴痴的笑:“他们抢也抢不着了,估计这会武器弹药和粮食都绕道进山了。” 赵鹏举忍住笑,回头喊了一声:“你们过来吧,据点打下来了。” 黑暗中,声音传的很远,国军营长听到清楚,也惊愕的要掉下巴:什么就打下来了?屁动静都没有,这八路军撒谎都不带脸红。国军营长很生气,跑上来质问:“赵副连长,你说什么胡话?” 赵鹏举却满脸得意的笑:“真打下来了,你不信?跟在我们后面。”说完,赵鹏举带着一排,大踏步走向据点。 “哼,这是离得远,你敢这么走。”国军营长让传令兵去传令,让后面的人跟上。 国军营长失望了,前面特务连一直昂首挺胸的走,距离二里这样,距离一里这样,接近据点,手枪都能打到的地方,他们还这么走。不久,他们站在了据点前。 真的打架了?国军营长还是不相信,甚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到独立大队和胡庄据点已暗中勾结,就等他们往坑里跳了。 另外三处战斗已经打响,曳光照亮了夜空,还不时传来爆炸声。现在是坑也要往下跳,江振山下的是死命令,一定要攻下据点,并据守之。国军营长命令手下准备战斗,他自己也拔出手枪,小心走向据点。 来到近前,赵鹏举冲他挥手:“我们任务已经完成,胡庄据点交给你们。” 国军营长再次狐疑地看着据点。 赵鹏举解释一通,说因为偷袭行动须严格保密,所以没有提前告知。“据点里还有一百一十四个俘虏,就留给你们了。” 赵鹏举很严肃,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思,国军营长却觉得被奚落了。他想发作,说既然联合战斗,统一行动,就应该开诚布公,而不该有所隐瞒。 赵鹏举却不愿意和他纠缠,而是告诉他:“如果你想接着打,就跟我们去阻敌增援。” 作战预案里有,团参谋长专门强调,由三营配合独立大队二营担任阻击增援。但没想到特务连也要去打阻击。你们想送命,你们去,老子是二营,没接到命令,才不凑那热闹!国军营长赶紧摆手:“赵副连长,我们营任务是据守胡庄据点,不能有任何闪失。” “那后会有期。”赵鹏举举手敬礼,没等国军营长回礼,带着一排战士,转身走了。 赵鹏举压根不想搭理这个国军营长,到现在为止,都不想记得他姓什么,反正尖嘴猴腮,眼珠子咕噜乱转,和江振山一个熊样。有时赵鹏举都在想,江振山爹娘都眼瞎了,明明是个孬种,却起了这么好的名字,所以他不想记着国军营长名字,提及他的名字,真是辱没他的爹娘。 身后国军营长既高兴又生气。高兴的是,真的打下了据点,而且没伤一兵一卒,没费一枪一弹。生气的是赵鹏举对他态度,在俯视他,嘲讽他,压根没看得起他。豪横什么?不就是八路军一个副连长吗,连正规编制都没有。 他挥手,让手下迅速占领据点,还要看住俘虏,一百一十四个,拉回去足够请赏的了。副营长走过来,小声说:“营座,缴获呢?” 对啊,伪军的枪支弹药呢?还用再想,肯定让特务连运走了。只有俘虏,没有缴获,赏钱会大打折扣,国军营长气急败坏,下令去追赶。一个连人马沿大路追了很远,茫茫黑夜,哪里还能找到特务连影子。 他们可能真去打敌增援了,而且跑的很快。国军营长想想这些八路真够傻,在平原地带打鬼子阻击,还不被鬼子装甲车碾压成一摊肉泥?也就会些偷鸡摸狗手段,国军营长想想一个伪军连的装备,又心里恨恨地骂。 特务连没去打阻击,而是全部撤回山林。对于这些贪婪却又憋着坏心眼的人,特务连才没必要诚实,而是尽快脱身的理由。 事实上,鬼子没有增援。这边打的热闹,三处据点同时遭到攻击,也几乎同时接到请求增援电话,赵疤瘌站在马街据点炮楼上,和马大富各举一个举着望远镜,看着山林南面。手下电话兵给胡庄据点打了电话,结果是保安总队的人接的,回话说,马街据点伪军上至连长下至伙夫都成了俘虏。 赵疤瘌听了电话兵报告,装作大吃一惊,连忙向小林龟山报告。小林龟山已接到齐县日军请求增援电话。这四个据点本就在小林龟山再三请求下,齐县日军才勉强同意,如果见死不救,说不过去。但如果去增援,又恐怕掉入围点打援陷阱。 正在犹豫,赵疤瘌打来电话,说南面打的非常激烈,听声音动用了重迫击炮,但估计是山里国军和八路军共同战斗,建议不要增援,因为八路军善于使用围点打援,尤其夜间,更利于八路军设伏。 小林龟山还在思考,马街据点响起枪声,还有两枚迫击炮弹落到院内,轰轰炸响。声音顺着电话线,传到小林龟山耳朵里,赵疤瘌又大声报告:“少佐,马街据点也遭到袭击。” 八嘎呀路!小林龟山命令封锁线进入戒备状态,也放弃了增援。 打了一阵,外面没了动静。赵疤瘌和马大富又悄悄爬上楼顶,躲在垛口下面,向南观察。徐家沟距离最近,距离最近,此时已经没有了曳光。电话兵再打电话询问,对方问清楚是马街据点打来的,却是粗鲁回答:“真是不知死的鬼,还他娘的打电话,下次就轮到你们了!” 随后半小时内,赵集、黄楼方向也没了光亮。 “都完了。!马大富看着外面如墨的夜色,仿佛看到埋伏在路边的独立大队,面带庆幸,心有余悸,冲赵疤瘌小声嘀咕:“大哥,就这阵势,幸亏咱们没增援,不然咱就肉包子打狗了。” 赵疤瘌叹口气:“本来独立大队就很难对付,又来了保安总队,他们兵力多了,还是小心为上。” 忽然,外面传来喊话声,两人赶忙趴到垛口下面。 第221章 赵疤瘌献计 一连大嗓门战士举着铁皮卷成的喇叭,大声向据点喊话:“里面二狗子听着,现在我们是国军、八路军共同作战——”炮楼里机枪响了,子弹飞向喊话的方向。 马大富扭头瞪着身后士兵:“去跟机枪手说,别他娘瞎打,惹急了八路,今天夜里谁都别想消停!” 士兵跑下去,没过一分钟,又急急跑回来,伏在马大富耳边报告:“是新来的小队长秋山打的。” 马街据点里仍然驻扎着一个小队鬼子,还不停地轮换着。鬼子小队长也就是排长,但赵疤瘌都对其恭敬有加,马大富只能点头:“打就打吧,秋山小队长枪法很准。” 士兵转身离开后,马大富又恨恨地骂:“秋山这个王八蛋,老子早晚废了他!” 对面也打过来子弹,撞在炮楼上,声音脆响。马大富拉着赵疤瘌,俯身走下炮楼。秋山还在亲自操纵机枪,嘴里还呜哩哇啦地喊着,好像非常兴奋的样子。 “累死你个狗日的。”马大富低声骂了一句,命令所有射击孔都要注意观察。 “副营座,对面不打了。”伪军大声报告。 赵疤瘌走到秋山身后,拍拍他肩膀,又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浪费子弹。 秋山倒也听赵疤瘌的话,停止射击,把机枪还给机枪手。 炮楼里安静下来。秋山愣愣地问赵疤瘌:“赵营长,他们地喊了什么?” 赵疤瘌回答:“他们说,是国军和八路军联合作战,其实他们就是一事的,八路军也隶属国军战斗序列。” 秋山的汉语还是二把刀,品了好一会,才完全弄懂赵疤瘌意思,接着又问:“他们地,要来打马街?” “八路还没说呢,你就打上了。”马大富埋怨说:“秋山君,往后不要太着急。” 赵疤瘌点头:“他们还没来得及说,但估计就是这个意思,是攻心战,让我们惊慌。” “惊慌?”秋山握着拳头,大声喊道:“让他们快快地来,快快地向我们进攻,我已等不及了!” 真他娘的是个愣货!马大富在心里骂了一句,又冲秋山竖起大拇指:“秋山君,勇气大大地!” 就在这时,外面又响起喊话声:“王八蛋地,敢打老子,你们等着,也就两三天,就攻打你们,识相的赶紧投降,不然死无葬身之地!” 秋山又推开机枪手,向着喊话方向打了过去。赵疤瘌也下令开火:“给我打,狠狠打!” 外面八路像驱之不去的冤魂,直闹腾到后半夜,才消停下来。赵疤瘌和马大富总共拦下五次秋山,不让他出击。第二天上午,赵疤瘌声音疲惫,向小林龟山报告:“少佐,估计山林已有两千五百人枪,若他们继续合并一起,封锁线就危险了。” 小林龟山仍在纳闷,用尹子林的话说,怎么保安总队和八路军尿到一个壶里了?这不是好兆头,必须分化之,或者直接驱离保安总队,让他们滚出山林。 齐县鬼子已告了小林龟山的状,说他眼睁睁看着四处据点被攻击,却见死不救,导致一个营的装备落入敌手。损失一个营的伪军装备对安平来说,早已不叫事,李智手下八百人枪,还有众多民兵,其八成装备都由安平伪军提供。但对于刚升格为保安团的齐县来说,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损失惨重。 师团长木村兵太郎很震惊,一直以来,他为发生这样的局面而感到担心,防区内八路军已闹腾的厉害,万一国军再渗透进来,并和八路军同仇敌忾,皇军将更难招架。尤其保安总队第四师仍有北进势头,必须予以沉重打击。他向小林龟山下达命令,并增派一个大队,要求必须把进入夫子山的国军击溃。 还在犹豫的小林龟山接到命令,不再犹豫,立即来到古路口据点,与正川一郎和赵疤瘌商议。既然是木村兵太郎命令,这仗非打不可了,赵疤瘌观察着小林龟山眼神,又装出一声叹息:“别看他们现在打的欢,时间久了,肯定要分裂——” 小林龟山也是这个意思,可军令难为,而且他也无法判断往后会是什么状况,如果山里 国军被八路收买,转而划入八路军序列,那李智岂不如虎添翼,可以直接进攻安平县城了。这个问题不能不考虑。 赵疤瘌又轻声说:“少佐,卑职以为打也没错,那李智坑蒙拐骗,什么阴招损招都想的出来,万一他把保安总队忽悠到独立大队麾下,那咱们封锁线可真就保不住了。” 英雄所见略同——小林龟山赞赏地看了一眼赵疤瘌,心里也升腾起一股自豪。他很看重赵疤瘌,认为他有指挥才能,而赵疤瘌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赵疤瘌的确有运筹帷幄之才能。上次马家桥粮食被抢时,赵疤瘌三令五申不准相互增援,而是死守各自据点和炮楼,乍一听,好像很不合理。而事实上,封锁线被抽调一半兵力增援马家桥,已经空虚,又是在天亮之前,若互相增援,很容易被八路军各个击破。藤野不听,非要增援,结果遭到八路袭击。那次他第一次当着众人面,责打皇军军官,却表扬保安团营长赵疤瘌。以往不管打了什么样的败仗,他都不会当众责罚皇军指挥官。 不管出于何种原因,必须向山林进攻,因为这是师团长命令。小林龟山却又担心,屡次进山围剿都遭遇失败,如今山林兵强马壮,光是保安总队的人马,就有一千六百之众,能打进吗?小林龟山不免把担心写在了脸上。 赵疤瘌胸脯一挺,摆出真心为小林龟山排忧解难的忠诚:“少佐,江振山手下是有一千六百之众,但根据侦察,他在山林南侧四个据点放了将近两个营兵力,足见他为自己准备好了后路,也就是他留在山林决心不坚定,并且,他的团部兵力不过一千,如果发动偷袭,只需皇军一个中队和我三营足矣。” 此言一出,身边正川一郎睁大双眼,扭头看着赵疤瘌,仿佛不认识了一般,好你个赵疤瘌,好大口气! 小林龟山也摇头:“偷袭可取,一旦焦灼,独立大队势必前来增援,解救江振山。” “少佐,这样更好。”赵疤瘌挺直胸膛,说了自己战斗计划。 第222章 计中有计 为了能进攻江振山部,赵疤瘌想出主意,而且让小林龟山无法拒绝:黎明前悄然进山,快速行军,天亮后抵达刘家山庄,由皇军中队打头阵。国军被皇军打怕了,看到皇军,势必引起恐慌,再加上偷袭,肯定阵脚大乱。把增援的皇军大队摆在古路口,再调集两个保安营兵力,如果独立大队增援刘家山庄,即刻进兵,从背后攻击独立大队。 既能攻击保安总队,又有可能消灭独立大队,小林龟山听的眼都直了,不由拍案而起,连说两个呦西,又大加赞赏赵疤瘌:“赵桑,你的计谋大大的好,一旦刘家山庄遭到攻击,独立大队肯定增援,那我们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好,大大的好,我命令,即刻准备,并上报联队和师团!” 正川一郎也双眼明亮,无比振奋,恨不得拥抱赵疤瘌。他和小林正川想的一样,作战计划如顺利实施,真有可能一举彻底击溃山林里的武装。 小林龟山已在厉兵秣马,刘家山庄却喜气洋洋。几乎同时攻克四座据点,共计俘虏两百多伪军,歼灭一百余人,不仅创造了新四师前所未有之战果,在整个保安总队也首屈一指,江振山早已发电,把战果报知师部及保安总队。电报中,他把功劳集中在自己身上,只是略微提及一句,在独立大队配合之下,我部英勇顽强,趁着夜色,同时向四座日伪据点发动攻击。 沈鸿烈以总司令身份,亲自拟定电报,告知保安总队,并转发苏鲁战区长官司令部,新四师一团连克敌伪四座据点,为对敌战斗之模范,保安总队各师各旅各团,务必以新四师一团为榜样,继续发动对敌之斗争,收复失地,创立鲁省抗战之新局面。 但沈鸿烈只字未提独立大队,连配合两个字都抹去,把所有功劳都归于新四师一团。 刘化发来嘉奖令,并按照沈鸿烈要求,奖励大洋五千,并提供大量后勤补给,鼓励江振山抖擞精神,并提醒不要忘记一团根本任务,最终目标是把独立大队挤出夫子山。 江振山没忘,因为沈鸿烈已经交代,只有把独立大队挤出夫子山,才能当上少将旅长。不过,他似乎感觉的出,李智很好说话,待慢慢向北部署自己部队,就能让独立大队地盘逐渐缩小,到时小林龟山进攻山林,李智也就没有了回旋余地,只能撤出山林。 简单的脑子只能想出简单的答案,而且偏执地认为将手到擒来,江振山无比兴奋,脑子又回到嘉奖令上。他下令召开祝捷大会,邀请附近百姓、民兵、独立大队参加,还请来戏班子,在刘家山庄唱了三天三夜。山林里终于有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老孟代表独立大队参加祝捷大会,他一身补丁衣服,在一团军官中间格外扎眼,江振山手下连长面带恭维之意,心里却十分看不起,土八路就是穷,连团级军官都如此寒酸,那当兵的不天天喝凉水吃草根? 招待宴席非常丰盛,女儿红酒,整只鸡,整条鱼,油汪汪的肥肉片,看的老孟口水直流,肚子呜哩哇啦的叫。但作为八路军团级政委,老孟咽下口水,扎紧腰带,小口喝酒,小口吃肉,不卑不亢,落落大方。他也不敢多吃,贫瘠的肠胃遇上山珍海味,吃多了会闹肚子。 当晚,回到小黑山,身上仍留有余香。李智使劲吸着鼻子,埋怨老孟:“就顾自己吃,也不捎点回来。” 老孟微微一笑:“那你怎么不去?人家本来邀请的就是你。” 李智摆手:“我看不惯江振山小人得志的熊样。” 老孟低头装着烟锅:“我也看不惯,要不是逢场作戏,要不是你不想去,我才不去。但咱们穷也要有气节,带他们的残羹冷炙,我做不到。” “就你有骨气,行了吧。”李智嘿嘿笑着说。 “也不是,你去了也会生气,那沈总司令嘉奖令上,竟然只说新四师一团,压根就没提咱们独立大队。”老孟说着,却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觉得搞笑。 李智挥了一下手:“明天,也可能是后天,还可能是大后天,他沈鸿烈也不要提及我们独立大队!” 老孟猛然抬头:“有消息了?” 这两天,李智和老孟一直等待安平城内情报。小林龟山不是笨蛋,而且也很聪明,他不会轻易出兵,所以李智才让栓子告诉赵疤瘌,寻找机会进攻江振山。但该死的人总会往绝路上走,还要给自己挖个坑。为给自己留后路,新四师不仅要攻击胡庄等据点,江振山还要拉着独立大队一起打,这无疑给自己寻了一条死路。那小林龟山就怕两家联合,下一步极可能攻击封锁线。那可是小林龟山命根子。 而且,赵疤瘌给他想出两全计策,让小林龟山热血沸腾,立即上报给联队和师团,木村兵太郎也觉得战斗计划有可乘之机,又增派一个大队援兵,天黑后沿北路直抵封锁线,分别藏身于三个据点之内。他也想来个突然袭击,彻底消灭独立大队。 只可惜,小林龟山太过信任尹子林,这次没有避讳,情报也就沿着安平西城门送到夫子山林。 老孟听后,不由吐了一口气,两个大队,虽然是简编师团的简编大队,那也上千鬼子,再加上安平保安团是五个营的大团,进山人马会超过两千。原来计划是,赵疤瘌和正川一郎攻击江振山之后,独立大队迅速出动,装作增援,抄其后路,目的是抢江振山丢下的枪支弹药。但没想到,鬼子增派两个大队要抄独立大队后路,如此,还真不能全部压上去。 “好家伙,没有情报,咱们可就引火烧身了。”老孟小声说。 “放心,不会。”李智狡黠地摆手。 对,绝对不会,即便鬼子压上来,独立大队也会摆脱掉他们。老孟轻松地抽上了烟袋锅。 “可咱们不好去捡洋落了。”李智面带可惜。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有时计划总赶不上变化,老孟也很无奈:“让特务连和一连提前潜伏过去,到时能捡多少就捡多少。” 只能这样了,李智点头,大声喊道:“通讯员!” 第223章 攻破三道防线 江振山没有任何关于小林龟山的情报,前沿观察哨看到的只是表象,封锁线鬼子伪军只是加强了戒备,而没有调动迹象。加之老孟又给江振山灌了迷魂汤,说封锁线鬼子二狗子已被独立大队打的不敢进山,你们来了,兄弟齐心,合力断金,那小林龟山真要变成了缩头乌龟。所以,江振山仍沉浸在沈鸿烈嘉奖令的喜悦之中。 请来的戏班已唱了三天,该走了,江振山却不想放行,原因竟是看上班主女儿,欲收留在军中,其实就是想收为小妾。这可急坏了王家卫。 大敌当前,搭台子唱戏本就不合适,又要强行收人家女儿为小妾,与国法军法所不容(那时国民政府已颁布法令,不得纳小妾)。更重要的,小林龟山岂能容忍他们在山林折腾,尤其独立大队已向日伪军喊话,下一个目标是整条封锁线。 王家卫已经嗅到战斗气味,同时也隐隐觉得,李智在挖坑,而且是巨大的坑,就等着他们一团往下跳。这不赖人家李智,保安总队招呼不打,进入山林,其目的昭然若揭,李智设计陷一团于水火,只是出于自我保护。要怪就怪沈鸿烈之流,弃民族大义于不顾,非要做出忤逆之举。 江振山又喝醉了,这是第三天,而且是众人皆醒他独醉。睡觉之前,只想着戏班班主女儿,眉清目秀,嗓音甜美。女孩已经成家,丈夫也在戏班,但江振山着了迷,非要逼迫人家解除婚姻。如此强人所难,让众多士兵都看不过去。 无奈,江振山是团长,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他告诉警卫连长,没有他的允许,不准戏班离开山林。说完,就连参谋长请示口令,也摆手不顾,自顾自地倒头睡去。参谋长无奈地看着王家卫,王家卫也只能还以无奈目光:“老哥,口令的事,你自己做主吧,对了,继续加强警戒。” 打了一次胜仗,团长飘飘然不知所以然,只想着逍遥快活,都醉成了狗,副团长、参谋长的话不过是一阵风,轻轻飘过。 午夜,王家卫来到两侧山坡,在前沿阵地转了一圈,站岗士兵睡的直说梦话,守阵地的连长叫了半天,才醒来。王家卫怒斥一顿,又继续查岗。 大都如此,仿佛打了一次胜仗,就已高枕无忧。看着茫茫夜空,王家卫又感觉到危险存在。团里防务如此疏忽,加上附近百姓都已偷偷撤离,没了民兵构成的警戒线,完全靠他们自己,人生地不熟,偌大山林,很难防住日伪军偷袭。 他无奈地返回团部。团部在后山大山洞内,驻扎着警卫连、通信连还有工兵连,这些大都是江振山嫡系。王家卫叫警卫连一排长,又叫来柱子,耳语一番。 王家卫受够了沈鸿烈消极抗日、积极对抗八路军的策略,早就计划拉着好兄弟脱离保安总队,投奔苏鲁战区。现在不能等了,王家卫告诉一排长和柱子,鬼子很可能会发起攻击,就现在一团状态,压根守不住,而独立大队绝不会出手相帮,在兵溃之时,他们就趁乱离开。 因为识字,又深得江振山、王家卫喜欢,借着打胜仗机会,柱子成为少尉,和排长一边大。他本来对江振山怀有感激之心,但那家伙强抢民女,又准备和独立大队作对,于是和王家卫一样,失望透顶,更铁心跟随王家卫投奔苏鲁战区。 柱子仍没打算留在山林,因为王家卫对他亲如手足,在王家卫身上,他懂得了什么叫袍泽。 此时,赵疤瘌与正川一郎站在地图前,做着最后准备。据情报,独立大队主力仍在小黑山,而刘家山以北五里向东至封锁线,防务全交给保安总队新四师一团,原来民兵已全部撤离,也就是说,只要不经过独立大队防区,就不会遇到难缠的民兵岗哨。 他们可是山林之中明亮的眼睛,即便在暗夜里也齐刷刷的睁大着,只要皇军和保安军进入山林,会立即被盯上。没了民兵,进入山林,靠近刘家山庄,将会容易很多。 正川一郎还在防备独立大队会驰援刘家山庄,赵疤瘌也假装制定战斗预案。但他知道,李智绝不会增援。但为防止正川一郎和小林龟山起疑心,提议把四营两个连放在侧翼,以防止独立大队增援。正川一郎不以为然:“赵桑,现在我担心的是,独立大队并不增援。” 说的是,小林龟山和正川一郎都恨不得亲自上门,劝李智增援刘家山,哪还主动增加兵力,防备独立大队增援,所以正川一郎想当然的主动把侧翼暴露出来,引诱独立大队增援。他这是痴心妄想。 凌晨三点,保安三营和正川中队按时出发。他们从马街据点小桥,越过封锁沟,然后经白马山转向西北,绕了一个弯,扑向刘家山。并按照原计划出动顺序,正川中队走在了前面。 粗心的一团并没有在此条路线上设置岗哨,直到凌晨六点,天快要蒙蒙亮时,刘家山庄东南方向岗哨才发现敌情。可看到泛着绿光的鬼子钢盔时,两个岗哨竟然吓得六神无主,扔下枪,跑了。 赵疤瘌和正川一郎带领鬼子伪军,顺利抵达刘家山东南五百米山谷。刘家山山势较高,尤其后山,山势陡峭,易守难攻。正川一郎没和保安总队交过手,手中兵力不足,心里没底,还是决定偷袭。 喝水吃干粮,又休息片刻,正川一郎抽出指挥刀,命令攻击。第一小队跑出山谷,进入五百米宽谷地,以惯用的三角形进攻队形,开始发起冲锋。 疏忽到极点的一团岗哨这才发现敌情,迷迷瞪瞪,观察一会,忽然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竟然是头戴钢盔的鬼子! 还没来得及喊,鬼子六门迫击炮已打出炮弹,落在阵地上,轰轰炸响。其实江振山很担心鬼子突袭,所以在刘家山庄下面山坡构筑三道防线。每道防线间隔两百米,可构筑好的防线却处于不设防状态,鬼子轻松地进入第一道战壕,举着刺刀,把睡醒惺忪又吓得东躲西藏的地守军挑死在战壕里。 正川一郎指挥炮兵,把炮火延伸到第二道防线。第二道防线看前面防线已经崩溃,鬼子炮火又十分凶猛,打了两枪,向后撤退。鬼子在他们屁股后面紧紧追赶。 最后一道防线指挥官是营长,还正是与特务连共同进攻胡庄据点的营长,看到进攻的是鬼子,一时不知所措。等缓过神来,命令手下反击时,一发炮弹落在他旁边,弹片削去半个脑袋,身体也飞到战壕外面。 第224章 不是战斗 三道防线全部崩溃,残兵逃进村内。后山山洞之内,江振山仍宿醉未醒,睁开眼,问出了什么事。这样的糊涂蛋只能让手下糊涂的死去,王家卫摇头,冲柱子使个眼色,又假装命令警卫连一排,跟自己打出去,跑出山洞。 参谋长正好急急回来,向江振山报告情况。王家卫摆手:“你速去集合兄弟,能撤赶紧撤,我带一排上北面看看。” 两人丢下江振山,离开山洞。向南绕过山坡,王家卫打眼一看,鬼子如狼,手下兄弟都成了羊,毫无反抗地被鬼子追杀。于心不忍,王家卫带警卫排转身杀回来,救下百十位兄弟,才转身离去。山庄里面,参谋长已顾不上集结更多兄弟,只带着五六十人,仓皇逃跑。剩下六七百人,除去已被打死的,剩下的跑的漫山遍野,随时也可能被打死。 江振山部竟然溃败的如此迅速,就像纸房子,一阵风就吹倒了,正川一郎和赵疤瘌愣在原地,互相看了两眼,才下令全力追击。赵疤瘌手下伪军本就强于一般伪军,现在又是去追击残兵败将,随着马大富一声令下,跑的飞快。只是可怜了江振山属下士兵,只恨少了两条腿,没长出翅膀。 打了两个酒嗝,江振山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一边派人去找独立大队求援,一边命令警卫连跟随他去指挥战斗。两门重迫击炮也被抬出山洞,可爬上山顶,江振山直觉头顶冒凉气,鬼子已经冲到离山顶不足百米的地方。江振山下令开炮,转身,炮兵已经丢下炮,跑了。再仔细看,警卫连只剩下连长和三五个兵,其余也都他娘的跑了。 看着山下鬼子伪军像杀小鸡似的杀着同类,而且就剩下这几十号人,还打个屁,再不跑,就是死。能不跑? 江振山知道大势已去,也只能掉头逃跑。刚要转身下山,鬼子机枪打了过来,一发子弹钻进江振山后背,噗通栽倒在地。警卫连长也慌了神,竟然抛下他,领着残存的两个兵,跑下了山。 江振山又气又恼,又知道跑不掉了,索性趴在地上装死。鬼子军曹追上来,看到他领章上的上校军衔,挥手,让两个鬼子把他从山上拖下去。这是国军大官,就是死了,也要带回去。江振山痛的哼唧两声,鬼子转过身来,发现他还活着,索性绑起来,抬到山下。江振山也就成了鬼子俘虏。 特务连和一连就埋伏在刘家山东北五里外的树林里。听到枪炮声,栓子和杨金生带着战士们立即向刘家山转移。李智告诉他俩,不光伺机捡枪,如果江振山溃败,遇到溃兵,能救则救,毕竟他们也打鬼子,不是汉奸。 栓子以为江振山能抵挡一阵,所以并不着急,但随后听着动静不对,枪声并不激烈,不像一方在进攻,另外一方在防御。“可能还没拉开架势。”杨金生是想说,鬼子还没展开进攻。可都大炮了,他们还等个啥,不就是炮兵轰,步兵冲吗?栓子挥手,带特务连加快脚步。 翻过山坡,栓子被眼前景象看呆了。这不是战斗,而是一边倒的屠杀,江振山手下失去任何抵抗,已经溃散成一群待宰羔羊,鬼子和伪军在后面射杀着他们,刺刀捅杀着他们,像打猎,又像割麦子,毫不手软,毫无怜悯之心。 这就是战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栓子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那边也是自己同胞,只是他们长官犯了糊涂,其破坏抗战的做法,等同于汉奸行为。 “这他娘的怎么打的?江振山还牛皮哄哄,我看就是一个饭桶!”赵鹏举恨恨地骂道。 还不如饭桶!栓子不敢盲目出击,拿起望远镜,左右观察。没有发现其他鬼子二狗子,而刘家山上,鬼子已占领山顶,继续向南追赶,后面伪军也转向,看样子是想从南面拦截江振山一团,只有少量伪军在打扫战场。 栓子命令隐蔽前进,靠近刘家山庄。距离还有五百米,栓子让司号员吹号。嘹亮的号声响起,飘出很远,估计正川一郎能听到,会放慢追杀江振山一团的速度,掉过来进行防御。 随着号音,特务连像一阵风,冲向山坡。 看着遍地枪支弹药,赵疤瘌皱起眉头,想起在家中接头时,栓子给他说过的话,于是只留下一个排,打扫战场,其余兵力全部压上去。他对正川一郎说:“追到底,并收复南面四座据点。” 江振山像软壳的蛋,一通就破,正川一郎正有此意,下令火速追击,并派人回去调兵。早知如此,就听赵疤瘌的话,调四营两个连一同进山。 还在捡拾武器的伪军排听到冲锋号,又看到特务连像一群狼,呼啦啦冲上来。这家伙们还想抵抗,还想往战壕里跳,石头三个短点射,打倒三个,其余见状,扔下武器就跑。 特务连也不追赶,一路往上跑,枪捡最好的拿,子弹带捡最新最鼓的拿,还有手榴弹袋,能拿多少拿多少,战士们恨不得生出四手,再来上两根扁担。栓子和赵鹏举却惦记大家伙——江振山的两门重迫击炮。栓子带人警戒,赵鹏举带力气大的战士直奔山顶,终于,在刘家山庄村口,看到了扔在路边的大家伙。伪军从山顶上扛下来,又看到八路军冲过来,扔在这里,跑掉了。 “找到了,找到了——”赵鹏举冲栓子大喊。 栓子听到了,转身准备指挥战士撤退。这时已有大概一个连伪军掉头冲过来,而一连也赶到山坡上。栓子命令一排、二排掩护射击,将伪军连阻挡在山谷对面。在特务连掩护下,一连迅速捡拾武器装备。砰砰放了一阵枪,特务连和一连满载而归,伪军不敢追赶,在刘家山庄警戒。 跑到山坡北侧,忽然看到大树后面藏着一群百姓,男男女女,大概二十多个人,栓子连忙挥手:“快,跟我们走!” 领头之人有些慌张胆怯,小声问:“军爷,你们是八路军?” 栓子原以为是逃出来的刘家山庄村民,听军爷两字,心生纳闷:“你们是干什么的?” 这群百姓正是被江振山扣留下的戏班,领头之人是班主,他小心回答:“唱戏的。” 栓子来不及多问:“快跟我们走,这里危险。” “好,往后俺们就跟着你们了。”班主回答。 栓子看着班主脸上苦楚,应该不是坏人,答应下来:“好。” 班主挥手,带着戏班紧跟着特务连,往西北方向跑去。唱戏本就是下九流,被人看不起,又遇上兵荒马乱,遇上像江振山这样的坏人,简直没了活路。班主与众人商议,放弃流落各地的手艺,就留在夫子山,开荒种田,也许是条活路。所以,他们连唱戏的铜锣、行头,之前吃饭的家什都丢在山洞之内,不要了。 第225章 为了哪般 中午,小林龟山收到确切情报,独立大队并没有增援刘家山,来得快走得也快的八路不过两个连,也没有增援江振山的意思。那时江振山被生擒,副团长不知去向,参谋长带着几十个人逃跑,新四师一团已经像掉落在地上的鸡蛋,即便增援,也没什么用了。 保安四营进山,接替刘家庄阵地,但没想到,独立大队两个连又杀了回马枪,掷弹筒、机枪一顿打,四营溃散下来,缴获枪支还没全部运走,剩下的又被独立大队运走。 原本想引蛇出洞,重创独立大队,却没想到似乎嗅到了某种气味,主力就是按兵不动,这已让小林龟山非常失落,得知刘家山庄被八路收复,更是气的脸色铁青,恨不得把四营长叫来,一刀劈了他。 不过,也有好消息。到了晌午,正川一郎派人报告,徐家沟、胡庄、赵集三座据点被攻克,黄楼据点守军已经逃跑。晚上,统计战果,毙伤保安总队两百六十七人,俘虏四百八十人,缴获长短枪支五百余支——还活捉保安总队上校团长江振山。 江振山刚被拉到小林大队部时,还一声不吭,装成硬汉。他心里充满后悔,也大概明白是李智给他挖的坑,从而想到上峰刘化就是拿他当枪使。就连鬼子奈何不了李智,他又怎么能赢?一时糊涂,再加上一时骄纵,一时疏忽,让他手下上千人马,顷刻间灰飞烟灭。他本想借助这些兵马平步青云,将来当师长、当军长——有钱难买后悔药,此时他只能咬紧牙关硬挺,等待他的或许被鬼子活埋,也或许还有生机。 小林龟山面带亲和,低头看着他:“江团长,你还有何话可说?” 江振山哼一声:“我只是一时疏忽大意,你们杀了我,杀了我!” 旁边渡边一直观察着他的伤口,近距离穿透,在江振山后肩胛骨留下一个洞。不需要宪兵小队动手,渡边把带着手套的食指插进江振山伤口,使劲转了一下。 江振山杀猪般地嚎叫起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团长,你这么倔强,究竟为了哪般?”在尹子林熏陶下,小林龟山已不仅能一嘴流利的汉语,还会咬文嚼字了。 “如果你选择投靠大日本皇军,我保你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小林龟山又诱导说:“如果你想死,也可以,那就让你慢慢疼死渴死饿死。” 渡边听了,又使劲抠着江振山骨头。 江振山疼的喘不过气,在小林龟山面前前后不到两分钟,就举手投降:“好,好,我,我按太君的吩咐做,往后愿为太君效犬马之劳!” 渡边笑笑,伸出手指,摘下带血的手套,扔在江振山面前。江振山疼的闭上了双眼。他和保安总队新四师师长一样,属于墙头上的草,也有奶就是娘,如果鬼子早点许他高官厚禄,他早就调转枪口,当了汉奸。 刘家山一仗,让小林龟山知道江振山就是废物点心,但他也知道,现在皇军策略是以战养战,以华治华,需要瓦解拉拢策反国军,而江振山可能被当做典型,甚至是模范,来吸引更多保安总队师长、团长向皇军投降。 江振山没能留在安平县城,鬼子需要拿他来做文章,用以宣传,于是被直接送往泉城鬼子十二军军部,随后交给汉奸维持会。那四百八十多个俘虏,也在鬼子威逼利诱下,摘掉帽子上的青天白日,扔进路边水沟,被编入保安团,分到各保安营。小林龟山又从各营抽调兵力,组建保安六营,分别驻守徐家沟、胡庄、赵集、黄楼四个据点。 小林大队不得已接管了这四个据点,为此,齐县鬼子还和他打了一场“官司”,仍在控诉小林龟山没有增援。其目的小林龟山心里明白,这四个据点距离齐县远,还不如鸡肋,成了累赘,齐县早就想把这个四个据点交给小林龟山。现在又以兵力紧张为借口,不愿再派兵进驻,小林龟山也只好硬着头皮接管下来。 两天后,增援而来的两个鬼子大队无功而返,山林又恢复平静。栓子接到命令,留下一连继续驻扎刘家山庄,特务连返回小黑山待命。 本来是一次长途急行军训练,但因为保安总队这个不速之客,耽误了将近半个月。栓子想继续完成,于是带着连队按照原来路线,绕道孟庄。早上出发,返回到小黑山时,已是晌午。大队部内只见老孟和张大年,不见李智。栓子简单汇报过特务连情况,问:“大队长呢?” 张大年撇撇嘴,没说话。老孟点上一锅烟,吧嗒抽了一口,才幽幽地说:“在西面山坡一个人坐着呢。” 一个人?栓子感觉不对劲:“怎么了?” 张大年哼了一声:“心疼那些乌龟王八蛋呢,要我说,那些人都该死,什么东西!” 老孟咳嗽一声,示意张大年不要再说下去,又抬眼看着栓子:“去吧,劝劝大队长。” “我——”栓子大概明白了,却又觉得这是很难完成的任务。都是领导做部署工作,哪有反其道而行之,让部属去做领导工作? 那就去找大队长聊聊天吧,反正心里也有话要说。栓子还真有心事,就是亲兄弟柱子。他担心柱子出意外,赶走保安二营后,还和赵鹏举、六子专门找了半天,没有发现柱子。这是好消息,说明柱子还可能活着。 江振山手下被冲散,特务连和一连重新占领刘家山后,还有人散落在草丛里山洞内,包括后山那座大山洞,不仅有大批物资没来得及搬走,还找到六个藏在犄角旮旯的兵。赵鹏举审问过后,有人含糊地说,柱子可能跟着副团长王家卫出了山洞。 栓子很想让柱子留下,但柱子就不肯留下,现在又是生死未卜、生离死别。但凡事都往好处想。可能柱子跟着王家卫去投奔苏鲁战区。之前在小黑山,哥俩抵足相眠时,柱子说过。 但爹娘没了,栓子作为兄长,必须为柱子操心,也想找人聊聊,以吐出心里的不快。他很想跟老孟说,老孟是政委,也是远房表叔,可张大年还在因为李智的郁闷而感到不快。其实栓子也这么想,那些耽误打鬼子的混蛋都应视同通敌,被枪毙。 第226章 坏到了家 天上飘着一层薄薄的云,西斜的阳光不那么刺眼,远处山坡露着黛色,像泼洒了一层上好的墨。这是深秋山林最美丽的时刻,李智却面带复杂。吴刚专门派人送来保安总队新四师转来的战报,准确地说,不叫战报,而是噩耗。 截止到昨日,江振山所部一千六百人,死走逃亡伤,只回去三十二个人,团长、副团长失踪,参谋长战死,武器尽失。李智知道,这些武器大半落入鬼子手中。对江振山部采取如此下策,李智迫不得已,造成如此重大伤亡,也心疼,毕竟那也是打鬼子的队伍。李智不仅心疼人,还心疼武器。那些武器如果交给他,真的能在安平城下,和小林龟山掰掰手腕了。 李智已超乎愤怒,只是感到可惜,真的可惜。好在栓子弄来两门重迫击炮,又搞来三十三发炮弹。晌午的风已透着凉,李智刚要起身,回头看见栓子,又招手,让栓子坐在身边。 “刘家山情况怎样?” “正常,没变化。” “没找到柱子?” “没有,估计跟他们副团长走了,去投奔苏鲁战区。” “又是一笔糊涂账。” “嗯?” “没什么。我看柱子和你一样,都有个倔脾气。” 栓子低头不语。 李智摸摸栓子的头:“你已经尽力了,柱子是知恩必报的人,他也长大了,不是你的小跟班,人各有志。” 栓子点头。的确,他已经尽力,很想让柱子留下,但柱子脾气和他一样,死倔死倔的。也的确,柱子长大了,有了自己主见,可以选择自己的路了。只是,这一年,当兄长的没能照顾他,心里总觉得有愧。 李智叹口气:“人啊,总有很多无法选择的选择,就像江振山,你们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打鬼子,我们也不强求,可你别没事找事,非要跑夫子山来,挤占我们的地盘。”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栓子小声说。 “对啊,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说着,李智看着天空。 栓子挠挠头:“那您还烦什么?” 李智说:“我在可怜那些武器,大部分都给了小林龟山,他又可以抓壮丁了。” “没事,暂且放在他那儿,早晚都是咱们的。”栓子说。 “嗯!”李智扭头看着栓子:“这话说的好,说到我心里了,走,找老孟去,今天晚上喝酒。” 老孟说,酒是好东西,一醉解千愁,有时能让你忘了所有烦心事。不过,老孟也说,酒不是好东西,有时借酒消愁愁更愁,还耽误事。老孟说这话的时候,抽着旱烟锅,还摇头晃脑,叫人更搞不明白,酒,到底是好东西,还是坏东西。尤其栓子,还没喝过酒,更没醉过,更搞不懂其中的道理。 打跑了保安总队,值得庆贺,既然李智想喝酒,那就喝。现在有酒,还是好酒,栓子带二排从胡庄据点里就带回来不少好酒。还有江振山的酒。 前天特务连和一连判定刘家山庄只有伪军两个连,而赵疤瘌和正川一郎打出山林,目标直指山南据点时,他们杀了回马枪,又从山洞搜出五十多坛子酒,还有成封的腊肉,装了满满两大车,幸亏有民兵帮忙,不然都搬不回来。赵鹏举说江振山是酒肉团长,栓子说:“你说的对。” 缴获来的酒喝着更香,还有肉。张大年看看李智,又看看老孟,口水都快流出嘴角。老孟当副大队长就提议,他们三个最多两人同时喝酒,必须保证一个人清醒。不费吹灰之力,借鬼子二狗子的手,打跑了江振山,张大年心里只有高兴,所以想喝酒。 其实不止这一次,张大年身材像鲁智深,也和鲁智深一样,喜欢喝酒。只要喝酒,他总会抢先,所以每次喝酒,只有李智和老孟轮流不喝。 今天气氛有些不对,也就是对张大年很不利。李智想喝酒,老孟也没让他的意思。张大年抬手摸摸嘴巴,又乞求一般,看了看老孟。老孟装作视而不见,端起酒碗,直截了当拒绝了张大年:“张副大队长今天值班,我和大队长喝酒。” 一句话,让张大年不再奢望老孟,扭脸看了一眼李智。李智和老孟早就商量好了,要找机会逗一逗张大年,所以和老孟一样,看也不看张大年,也端起酒碗:“特务连和一连打的不错,栓子,金生,来,本大队长敬你们俩一碗。” 这下彻底断了念想,张大年拿起筷子夹肉,又使劲吸吸鼻子,借着酒味,把肉塞进嘴里。 炊事班又端来冬瓜炖粉条,送菜的炊事员是戏班班主,姓赵。老孟也邀请班主坐下。班主已年近五十,接过师傅传下来的担子,带着戏班艰难地过着营生。戏班来了之后,老孟并没有让他们去垦荒种地,而是准备成立宣传队。这不是老孟首创之想法,而是上级有过要求。宣传队对内可鼓舞士气,对外可宣传我八路军抗日宣传方针政策,激励更多人们起来打鬼子。 对于戏班人员,老孟采取自愿原则,想留在宣传队,举手欢迎,想加入战斗队,编入各营连,同样支持。本想让班主当队长,但班主推辞,说自己年龄大了,就留在炊事班做饭。 其实班主早就厌倦了,每次登台唱戏都会想起那帮恶霸汉奸的脸。走南闯北,像无根浮萍,而受调戏遭辱骂是家常便饭,说好的价钱一分不给,也时常发生。唱半辈子戏,受三辈子苦楚,承蒙八路看得起,又平等待人,也就彻底告别戏台,让想唱戏的年轻后生接着唱吧。 老孟喜欢听戏,还是个戏迷,但老班主意已决,也不便强求。都是穷苦人出身,打仗和做饭只是分工不同,都要相互尊重。老孟倒上酒,喊一声老赵,老班主与众人关系迅速拉近,已经成为独立大队其中一员,心中万千感慨,嘴里也说着感谢,还特别感谢栓子,为难之时把他们救出刘家山,举碗相敬。 栓子已喝下两碗,开始只觉辛辣,现在很是顺畅。同样喝了两碗,杨金生脸色红到脖子根,双眼也开始迷离。老孟和李智看了,不觉心生怪异,又让栓子喝下一碗,栓子仍没事人一样,坐的稳当,也不亢奋。 “你以前喝过酒?”老孟问。 栓子摇头:“真没有。” “不许撒谎。”张大年不信。他酒量极高,李智和老孟都不是对手,因此自诩武松,十八碗下肚,不仅能过岗,还能打老虎。可眼前栓子酒量,他望尘莫及。 “真没有。”栓子认真回答。 “老张,以后你有对手了,哈哈——”老孟爽朗地笑了。 老孟在山洞里笑,远在蒙山的赵文斌政委,拿着保安总队发来的函,却一脸怒容,愤恨骂着:“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怎么一点礼义廉耻都不要,真是坏到家了!” 第227章 俯视他们 坏人坏到极致,已不止于干坏事,而是干坏事没占到便宜,吃了亏,又倒打一耙,把自己当成苦主,陷别人于不义。新四师长刘化就是这样的坏人。 江振山招呼不打,进入山林,本队人马加上后续援兵,一千六百多人,被打的稀碎。而仅仅五天前,因攻下四座据点,保安总队总司令沈鸿烈通电全总队,要以江振山所部为楷模。再不要脸的人,面对如此落差,也会找个地缝钻进去,羞于见人。但刘化非但不感到蒙羞害臊,还极力给自己找理由,把罪责推到独立大队头上,说李智勾结日伪,才导致江振山兵败如山倒。 信函上还说,明日刘化将到蒙山支队谈判,如八路军不清理门户,铲除汉奸,保安总队将宣布鲁省八路军为叛军,全力讨伐。 吴刚下部队刚回来,风尘仆仆走进司令部,摘下腰带,挂在衣帽钩上,却听到赵文斌骂声:“无耻,无耻之徒!” 下面部队战斗风貌很好,战士吃糠咽菜,却一个个像小老虎,吴刚非常满意,心情也十分愉悦,看着文质彬彬的赵文斌怒不可遏,知道发生了大事,刚举起的茶缸也放下:“怎么了?” 赵文斌气的已说不出话来,将保安总队信函递给吴刚。吴刚低头看了一眼,却抬手挠挠头:“我说政委啊,它这信函发的不对,保安总队怎么直接给咱们七支队发函呢?” 的确,保安总队应该向鲁省纵队发函,而不是错着级别,直接把信函发到蒙山。赵文斌哭笑不得:“我的司令啊,都这时候了,怎么还在意这小细节?” “不,不,不——”吴刚轻松地把信函扔在桌子上:“他们不懂规矩,等明天他们来了,咱们得给他说个明白。” “你准备怎么说?”赵文斌问。 “山人自有妙计,政委,别跟那些蠢家伙一般见识,你要较了真,那只能拉低你的水平。”吴刚笑呵呵地说:“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要俯视他们。” 赵文斌笑了:“你这老家伙,真会劝人,改行当政委得了。” “跟他们置气?姥姥!”吴刚骂道。 第二天中午,刘化带着自己警卫队,赶到蒙山。他的队伍原本已撤退到苏鲁边界,苏鲁战区东南方向,方圆两百里看不到鬼子毛的地方。但沈鸿烈一声令下,让他前进一百八十里(参谋在地图上量的),距离蒙山仅有一百里的地方。 他的对面就是齐县。原本,他可以和蒙山支队对齐县构成夹攻之势,他也想让鬼子知道他新四师厉害,却因为鬼子已在招降他,又不想太过冒头,所以非常矛盾,非常犹豫。但对于八路军,他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发了信函,又是名义上“友军”,刘化进入蒙山,畅通无阻来到司令部院门外。他跳下马,挺着脖子,高高在上的站在大门前。脖子上领章,是两枚金灿灿的少将领章。 来的都是客,吴刚和赵文斌迎出门外:“刘师长,里面请!” 刘化没动,而是面带高傲:“你们八路同属国军战斗序列,难道不懂国军条令?” 吴刚装糊涂:“此话怎讲?” “我乃少将师长,你们充其量是旅长,下级见了上级,为何不敬礼?”刘化又冷笑道:“难怪能培养出像独立大队那样叫人不齿的叛军?” 赵文斌气的脸色通红,要与其争论。吴刚拦住他,笑呵呵地说:“要说不懂规矩,不懂礼数,非你保安总队莫属。” 刘化瞪眼:“此话怎讲?” 吴刚不急不恼:“你们保安总队把信函直接发给我们蒙山支队,也就是把我们蒙山支队当成与你们对等单位,而你是保安总队下属,应该先给我们敬礼。” “你!”气的刘化说不出话来。看似吴刚和他胡搅蛮缠,可人家说的在理。难道保安总队不懂里面规矩吗?肯定不是。刘化与沈鸿烈在电话里商量过,保安总队越级发函,目的是为了尽快坐实独立大队与日伪勾结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只要刘化来蒙山一趟,再随便从逃回来的士兵中找几个污点证人,就可宣布独立大队为叛军。 当然,需要装的像一些,要摆出兴师问罪的样子,要把自己当成受害人——想的挺好,却被吴刚怼在了门口。 双方互不相让,场面非常尴尬,以至于刘化身后卫队握紧了手里的枪。赵文斌看刘化受挫,也不想撕破面皮,缓和声音:“刘师长,有话请里面说。” “好。”刘化借坡下驴,但还是摆着少将师长臭架子。 为统一抗战大局,吴刚也不想就此闹翻,能避免摩擦,就尽量避免,不然,高兴的是鬼子,所以想和刘化理论一番,让他死了对抗八路军的心,于是闪在一旁,做出了请的手势。 刘化带着副官,迈过门槛,走进院子,走入司令部。分主宾坐好,刘化又开始发难:“我部一团奉沈总司令之命,进入夫子山,目的是协助贵军巩固夫子山之防线,没曾想,你们独立大队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居然勾结日伪,重创我一团,本师长怎么都想不通,你们八路军怎么就不容人?” 竟然直接扣帽子,这哪是谈判,就是兴师问罪来了。吴刚差点没摔茶缸子送客,赵文斌拦住吴刚,压住怒火,问:“刘师长说独立大队勾结日伪,有何证据?” “证据肯定有。”刘化一脸肯定:“日伪进攻刘家山时,独立大队明明有两个连在附近,不可能增援也就罢了,还趁火打劫,抢走我一团诸多武器装备,很明显,他们与日寇沆壑一气,专门对付我一团!” 吴刚摆手:“此言差矣。据我所知,你们一团之所以溃败,是因为被胜利冲昏头脑,竟然搭台子请堂会,醉生梦死,以至于鬼子打到跟前才有所反应,你我都是带兵之人,如此麻痹大意,岂能不败?而且你部一团败的非常利索,没有任何抵抗,导致鬼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占领刘家山,随后像撵鸭子一样,直追下去,我独立大队本想救援,但无能为力。” 赵文斌接着说:“我独立大队与安平鬼子周旋一年,从三十余人发展到八百人枪,击毙鬼子大佐,击伤鬼子少将旅团长,提及独立大队,鬼子恨不得以命换命,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修筑封锁线,阻止独立大队发展。像这样的抗日军队,连苏鲁战区长官又发嘉奖令予以嘉奖,你敢说他们与日伪勾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容刘化开口,吴刚又瞪眼说道:“你们不打招呼,擅自闯入夫子山,本就违背友军之协防条例,我们本着统一抗战之原则,不与你们计较。可你们怎么干的?本是双方通力协作,打下鬼子四个据点,你们把功劳据为己有,被敌人击溃,不反思经验教训,反倒猪八戒倒打一耙,是何居心?” 赵文斌也越说越气:“你若协同抗敌,我们举双手欢迎,你若战,我们就战,奉陪到底!” 吴刚又冷冷地说:“正好借这个机会,我严正警告你,若再未经我允许,进入我部防区,就地歼灭!” 赵文斌也鄙夷地补充:“如果你还有一个中国人的良心,就放弃制造摩擦,枪口一致对外!” 第228章 与你无关 赶到夫子山,本是向八路兴师问罪,却被吴刚和赵文斌像训的像小孩子,刘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白一阵,又青一阵。想发火,被吴刚和赵文斌气场压住,尤其吴刚,简直是要命的阎王。想低头,却又拉不下脸面,只好恶狠狠地说:“你们独立大队就是叛军。” 吴刚一阵狂笑:“哈哈,说老子们是叛军,真是颠倒黑白,看看老子打死多少鬼子,你们新四师又打死多少,整天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 赵文斌当仁不让:“日久见人心,到底谁真正抗日,谁又暗中保存实力,谁又暗中勾结日寇,历史会留下清白。” 刘化心里有鬼,感觉想穿着皇帝的新衣,被赵文斌无情地揭露出来。他心里慌了,忽地站起来,抬起马鞭,故作镇定:“我只是来奉劝你们,没想到你们这么不识好歹,等着吧,别怪本师长没提醒你们!” “谢了。”吴刚阴阳怪气地答应一声。刘化已没有刚来时的气势,从他恍惚的眼神中,吴刚也看出这小子暗藏玄机,真有可能是墙头草,站起来,怒目圆睁:“我也正告你,真心打鬼子,我们是友军,若做出对不起良心的事来,我们蒙山支队决饶不了你!” 刘化不敢再看吴刚眼神,扭着脸拱了拱双手:“既然吴兄如此态度,本师长也不多说,告辞!” “好走,不送!”吴刚也不拿正眼看刘化。 原本吴刚和赵文斌想好好和他谈,但刘化上来先入为主,直接给独立大队扣上通敌罪名,看来刘化无心谈判,而是直接来告知,要打你们。既然如此,那就毫不客气,不留任何情面。当然,吴刚和赵文斌有底气,就那些保安总队,比伪军强不了多少的玩意,压根不是八路军对手。 看着刘化走出院门口,赵文斌再也忍不住,骂道:“真是乌龟王八蛋!” 吴刚歪头看着赵文斌:“你骂人了,哈哈,咱们大政委骂人了。” 赵文斌拿出烟卷,却又狠狠放下:“老子骂的不是人,是狗日的乌龟王八蛋!” “我说你啊!”吴刚拿出烟卷,抽出两支,递给赵文斌一支,另外一支自己点上:“昨天都给你说了,跟这些人置气,不值当。” “我知道,可他们手里也有枪——”赵文斌点了两次,没点着。吴刚划着洋火,给他点上。 赵文斌抽了一口才说:“早知他们这副熊样,就应该给李智下命令,让他们直接干掉江振山!” 这席话像一把钢刀插进吴刚心口,那可是一千六百人枪,还送上门来,吴刚早就心里痒痒。可不能啊,一旦李智先动手,那直接给沈鸿烈和刘化借口,以撕破脸皮。为鲁省抗战大局,只能先忍着。等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时,就彻底消灭。 而且,李智借刀杀人计策是最好选择,既让沈鸿烈之流打掉牙往肚子里咽,又不敢大张旗鼓进攻八路军,顶多像刘化这样的蠢货跑来尥蹶子,耍耍威风,还没得到好气。要全面开战,国军苏鲁战区司令长官部也不会同意。 巡逻排长跑进院子,带来汉奸特务偷偷撒落的传单。为了瓦解根据地,鬼子无所不用其极,利用汉奸特务恐吓百姓,高官厚禄拉拢干部战士,还叫嚣用细菌战,把根据地全部活物全部消灭。而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夜里偷偷撒传单。 这次依然是红的粉的纸,但内容不同,写着保安总队新四师一团团长江振山投敌,上面还印着他的忏悔书。 吴刚看过,立即把传单全要过来,揣进口袋,大喊着备马。他要追上刘化,当面再羞辱他一番:到底谁是叛徒? “对,就这么干!”赵文斌也恨的咬牙切齿,并命令警卫连一个班保护吴刚。 吴刚哪里把刘化放在眼里,早已骑马跑出村子。后面警卫班骑着快马,紧紧跟上。 刘化走出三里地,忽然拍了一下脑门。此次他来的目的不止一个,还想要回那两门重迫击炮,以及被独立大队捡漏抢走的枪支弹药。 独立大队见死不救还趁火打劫,正因为这口恶气,才让他和沈鸿烈商议,前来交涉之后,随即宣布独立大队为叛军,并伺机进攻蒙山根据地。但他被吴刚、赵文斌给骂懵了,竟然忘了这事。 不行,刘化越想越气,调转马头,欲返回蒙山支队司令部,讨要这批军火。刚走不远,迎面看到吴刚追了上来。 “吁——”来到近前,吴刚带住战马。 刘化不等吴刚说话,拱拱手:“吴司令,你来正好,本师长还有话要说——” “你先等等!”吴刚没好气地打断刘化:“你先看看这个。” 说着,吴刚从口袋里拿出鬼子传单,让警卫员送给刘化。 这不是鬼子宣传单吗?新四师也捡到过不少。刘化接过来,看了一遍,顿时火冒三丈。 宣传单上写着:鲁省保安总队新四师一团上校团长江振山弃暗投明,决定投身大东亚共荣圈,皇军对此热烈欢迎,为表彰江团长之义举,特奖励黄金二十两,大洋两千,擢升鲁省保安军少将军衔,其具体官职由华北方面军司令部及华北国民政府协商后,再行任命。大日本皇军驻鲁省十二军郑重承诺,并奉劝国军、八路军各级军官及士兵,圣战中将胜利,抵抗主注定失败,凡主动投降者,官升三级,奖励丰厚—— 后面是江振山悔过书,大意是之前误入歧途,不该与皇军为敌,如今幡然醒悟,当以效忠天皇,还奉劝国军各位兄弟,抵抗下去毫无意义。 还说独立大队是叛军,结果自己属下已投降鬼子,但刘化已经忘了礼义廉耻,又像煮熟的鸭子,只剩下嘴硬:“江振山投降,都是拜独立大队所赐。” 吴刚的确,江振山被活捉,与李智有关系,但也不能赖李智,谁让你没安好心,进了夫子山?还是猪八戒倒打一耙。接下来的话,更让吴刚哭笑不得。刘化竟然说:“江团长这是曲线抗战,身在曹营心在汉。” 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你给老子玩潜伏呢?再说,潜伏还敢明说出来?你可真是头蠢猪,吴刚在心里骂道。吴刚在心里也明白了,有刘化这样的猪头师长,所以才有江振山那样的蠢材团长,像那样的保安总队,老子更不怕你们。 吴刚冷笑一声:“刘师长口才世界一流,比鬼子飞机都厉害,硬是把白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白的,公道自在人心,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吴刚拨马要走。刘化慌忙叫住:“吴司令,既然你不想承认独立大队私通日伪,那请独立大队把趁火打劫的装备交还回来,尤其是两门重迫击炮。” 你怎么还有脸提呢?吴刚冷笑一声:“那些装备跟你没关系了吧?” 刘化知道吴刚肯定不会归还装备,但没想到会如此耍赖,他压住怒火:“吴司令,一团是新四师的一团,怎么和我没关系?” 吴刚笑笑,和他分析:“那是独立大队捡的江振山的装备,你想要过去,就让江振山来找独立大队要。” 不是,江振山在鬼子那里,让老子怎么去要?刘化气的脸色通红。 “你不是说他身在曹营心在汉吗?他只要敢偷跑出来,到夫子山要装备,我打包票,一定让李智归还。除此之外,对不起,概不奉还!刘师长,本司令还有紧急军务,后会有期!” 说完,吴刚调转马头,打马如飞,走了。 刘化留在原地,气的嘴角直抽抽。 第229章 又一耳光 蒙山支队已做好与新四师开战准备,同时也不能任由保安总队瞎咧咧,鲁省八路军代表出现在苏鲁战区司令长官部内,直接面见了司令长官于学忠。 按国军序列,作为苏鲁战区司令长官部,应有权力指挥调动本战区内所有军队,但于学忠做不到,与八路军只能算作友军,相互间配合作战,而同样,他也指挥不动鲁省保安总队。沈鸿烈作为鲁省主席,本应该负责地方事务,可他不断扩充保安总队实力,还要与于学忠争夺指挥权,也就是争当在鲁省的老大。因此,与于学忠矛盾越来越大,积怨越来越深,于学忠深感痛恨。鲁省纵队首长与119师师长商议过后,决定利用两人之间矛盾,把事情公开,并争取一定主动权。 之前,沈鸿烈强迫于学忠压缩鲁省八路军活动空间,于学忠不听,沈鸿烈便把于学忠告到重庆,其后于学忠无奈,只能采取部分措施,让部分八路军让出根据地。从抗战大局出发,八路军做出了让步。但凡事必须有底线,也就是说,正好借助此事,鲁省八路军不再忍让。 作为沙场老将,又与沈鸿烈同属东北军,于学忠已看出沈鸿烈心思,甚至有直接向他挑衅的意思,你不是与八路关系暧昧吗,你不是护着八路军吗?我就动手给你看,也让重庆和蒋总裁知道,在鲁省地界上,谁才是蒋总裁忠实追随者。 对此,于学忠非常反感,想着怎么去打鬼子,又小心眼地搞内讧,故意削弱抗击日寇力量,也非常想打击沈鸿烈之忤逆行为。但于学忠非常清楚,沈鸿烈之所以如此,有其本身意愿,但更符合重庆方面防备八路军壮大之意图。于学忠听说,原本拨发给八路军的经费,也已被停止。 如果直接告沈鸿烈的状,说他违反友军协同条例,擅自进入八路军地盘,得到的结果将适得其反,重庆方面不仅不追责沈鸿烈和新四师,还会暗中鼓励,甚至嘉奖他们。但不是没有文章可做,江振山部表现着实让人们大跌眼镜。 但于学忠有了经验教训,夫子山游击队击毙大佐联队长井上,击伤独立第六旅团长盘井虎次郎,作为战区长官司令部,依照章程上报,并申请嘉奖。而重庆方面只回复“收到”之外,再没了下文。于学忠知道,如果不是八路军,重庆方面会大力嘉奖,大力宣传,而如果是沈鸿烈保安总队干掉鬼子大佐,击伤鬼子少将,搞不好,蒋总裁会亲自下令嘉奖。 因此,在八路军建议下,只字不提独立大队,通报上只写新四师一团没开一枪,没有任何抵抗,在出人意料的极短时间之内,迅速溃败,团长江振山被俘投敌,造成恶劣影响,极大削弱苏鲁战区扛敌士气,助长日寇嚣张气焰。对此,苏鲁战区司令长官部非常痛心,要求严惩指挥不力的新四师指挥官,并要求战区各部引以为戒,自省自纠,对不适合担任各级指挥官人员务必清除出指挥位置,确保本战区不再出现类似低级失败战例。 同时,战区长官部下发命令,为保证避免不必要之麻烦,战区各部未经司令长官部命令,不得擅自进入友军防区,若发生摩擦,一切后果由入侵者负责。 杀人诛心。苏鲁战区通报,不仅仅是给了沈鸿烈一记响亮耳光,还像刀子一样,挖着他的心。虽然在抗战之初,有许多军队还没看到日军,就溃散逃命,但如今各路兵马都在拼死抵抗,一触即溃现象少之又少。而且,沈鸿烈还自信满满,曾向蒋总裁报告,鲁省保安总队将是一支坚不可摧的抗日力量,牢固地竖立在齐鲁大地上。 还有战区长官部不准擅自进入命令。虽然于学忠无法直接指挥八路军和保安总队,但从战区隶属关系,也就是从法理上说,战区长官部发布的命令就是各部队执行的法条,你可以不执行,按自己的想法干,但出了问题,这就成为打官司的凭证,也就是理亏。长官部命令言辞又是那么激烈,把擅自进入友军防区当成侵略者。 这于学忠到底是哪头的?沈鸿烈忍着被打痛的脸,厚颜无耻向重庆军政部申辩,说新四师一团之所以在极短时间内溃败,完全拜八路军夫子山独立大队所赐,仍严重怀疑独立大队为保存实力,勾结日伪。 同时,沈鸿烈又致电战区司令长官部,要求把王家卫等人放回保安总队。他已获悉,王家卫带领一个排投奔苏鲁战区。 夫子山独立大队何方神圣?军政部官老爷们仔细一查,又想起苏鲁战区之前为之写的嘉奖报告,顿时闭上了嘴。好家伙,原来不过是一支小小游击队,竟然干掉鬼子大佐,毙伤鬼子少将,这样的部队已与鬼子结下深仇大恨,若说他们与日伪勾结,纯属天大笑话。除非鬼子被他们打服气了,开始听他们指挥,但说出去,这也是一个笑话,因为鬼子不可能听独立带指挥。 但面对来自战区长官部和鲁省保安总队的两份报告,又不能只读不回。而且,鲁省乃至华北日军都在大肆宣传,仅出动一个鬼子中队和一个保安营,在两分钟之内击溃国军一个加强团,团长江振山投降—— 再说保安总队不过是三流部队,犯不着冒天下之大不韪替他们遮掩,为了不再接着闹笑话,为了不让天下人耻笑,军政部官老爷们只能依据事实,赏了沈鸿烈一个耳光,命令保安总队自省,并惩治与之有关人员。 沈鸿烈捂着双脸,愤怒至极,大骂军政部都是一群糊涂蛋,老子赤胆忠心,身在敌后,九死一生,仍誓死追随蒋总裁,你们这些肥头大耳的官员却不管亲疏,不分良莠,将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真是应了那两句诗:自古忠臣难善终,唯有小人长戚戚。 他想错了,也想反了,在民族大义面前,扛枪打鬼子才是忠臣,制造摩擦,削弱抗战力量才是小人。可沈鸿烈已经钻进了牛角尖,认为唯有忠于蒋总裁才是真正的忠,才是铁骨铮铮的忠臣。所以,愤怒过后,又不得不执行军政部命令,开始考虑如何处置刘化。 沈鸿烈舍不得。七拼八凑,不管是原来打散的国军队伍,还是之前无恶不作的土匪,也不管人品如何,只要同意保安总队,沈鸿烈都纳入麾下,给予高官厚禄,即便这样,才拼凑出三个师,五个旅,剩下的就是各色自称为游击队的散乱武装。人数不少,但能统兵的人极少,刘化已成为他手下“五虎”将。重要是,新四师是奉他的命令,派一团进入夫子山,现在出事了,上峰要追究责任,就把板子打在刘化身上,把他师长给撸了,其他师长、旅长、团长能不寒心?往后又怎样指挥保安总队? 正在犹豫,刘化打来电话,说王家卫等人已经归队,请求如何处置? 沈鸿烈正在气头上,而且是恨于学忠,所以此时对他来说,擅自脱离保安总队,等同于背叛。他差点说出“活埋”两个字,但转念一想,不行,如果被于学忠知道,又要去军政部告刁状。只能暂时忍着,过段时间,再找个借口,除掉参与叛逃的军官。 说了自己意思,刘化答应一声,便挂了电话。沈鸿烈感觉到了异样,却又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第230章 刘化投敌 辗转反侧,王家卫带着柱子和警卫排找到苏鲁战区第五十七军。军部参谋有王家卫军校同学,深知王家卫能力,非常高兴,隆重介绍给军长。军长也准备重用,先担任下属副旅长。还没到任,长官部打来电话,让王家卫、柱子等人返回保安总队。 沈鸿烈有很多职务,国党鲁省政府主席、国党省党部主任委员、鲁省省保安司令、鲁苏战区副司令、苏鲁战区游击总司令,尤其后面两个头衔,让战区长官部不好直接得罪。而且,沈鸿烈亲自打来的电话,要求王家卫等人返回保安总队,战区长官部只能答应放人。 兄弟们都知道沈鸿烈脾气,所以知道此番再回去,准没好日子过,都不想再回保安总队。柱子看不惯保安总队做法,动了心思,劝说王家卫,干脆不干国军,回夫子山。但王家卫摇头:“苏鲁战区和保安总队同属国军,沈洪烈尚且不想容我们留在苏鲁战区,若得知咱们去投奔八路,那更不得了,会直接导致双方翻脸。” 柱子觉得王家卫说的有道理,便断了心思。王家卫又告诉兄弟们:“冤有头,债有主,如果刘化他们发难,就往我头上推,都说受我蛊惑。” 王家卫如此仗义,让柱子敬仰又增添几分,甚至已发誓至死追随王家卫,而且绝不会出卖王家卫。 已做好受难准备,柱子却发现刘化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让王家卫担任三团副团长,而三团副团长着手重建一团。 这是为什么?柱子想不明白。他回到保安总队,就听说刘化将要受到惩戒,很可能被解除师长职务,却没想到刘化像没事人一样,还对他们这些“叛徒”礼遇有加。他明白其中一点,就是刘化很看好王家卫,若不是江振山是沈鸿烈旧故,刘化已经让王家卫担任一团团长。人可能糊涂一世,但必须聪明一时。刘化做人很糊涂,不分香臭,不知好歹,但作为一师之长,领兵之人,也懂得手下必须有能打的团长,以撑起新四师门面。 跟随警卫排一起,来到三团。两人独处之时,柱子说了心里迷惑:“师长可能不是不是师长了,为啥还对咱们这么好?” 王家卫已看穿刘化心思,双眼布满忧郁:“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定有鬼。” 柱子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刘化想先安抚咱们,然后再收拾咱们?” “他要有这个意思就好了,还能坚定不移打鬼子,那是咱们横刀向天笑,死不足惜,但就怕他另有所图。”说着,王家卫更加忧郁。 “他要投降鬼子?”柱子感觉站在了冰山顶上,浑身发冷。他是被抓来的壮丁,但自始至终,都是听官长们说要打鬼子。但如果投降鬼子,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栓子宁死不从。爹娘都是被鬼子害死的,再跟鬼子做事,莫说哥哥栓子饶不了他,就是死后都没脸见到爹娘,会被一脚踢开,从此没有这个儿。 “极有可能。”王家卫说。 “副团座,咱们怎么办?”柱子要急眼。 “莫慌,到时就带着兄弟们跑,能带多少就带多少。”王家卫镇定地回答。 柱子叹口气:“早知道这样,咱还不如留在夫子山。” 王家卫低头看看身上军装:“柱子,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如果让我改变信仰,我宁死。” 柱子看着中央陆军官校毕业,又比自己年长七岁的王家卫,心里又涌起望着高山一般的敬仰:“不管是死是活,我伍柱子都跟着你。” 王家卫握住了柱子的手:“好,兄弟,咱们要密切注意刘化,他真要投靠鬼子,咱们宁可跳油锅,也不能跟着。” 刘化还真准备投降了。他没有吕布本事,却有吕布本领。起初他是西北军,后来跟随韩复榘背叛冯玉祥,接着又脱离原来建制。八路军初入鲁时,还曾联系紧密,说好了一起打鬼子。加入沈鸿烈保安总队,立即变了脸,几乎与八路军反目成仇。现如今,他觉得凭国军和八路军,很难打跑鬼子,心里已经打起了小九九。 沈鸿烈虽然抗日,但心境非常狭隘,不仅对八路军,还有对部属。防备和遏制鲁省八路军发展,是他的主意,制造摩擦,甚至伏击我东进干部团,也是他的授意,此次新四师一团突然进入夫子山林,也是他的暗示,去蒙山支队谈判,是他直接命令,就是想把事情闹大。但事情闹大了,却适得其反,咣咣猛打自己耳光,军政部也遮掩不住,下了惩戒有关人员的命令。沈鸿烈却躲开了,闪在一边,琢磨着如何处置刘化。 刘化得知消息,勃然大怒,压在身上最后一棵稻草没了,他召集心腹开会,大骂沈鸿烈:“我们按他的命令行事,按他的意思办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没有苦劳也有疲劳,可他倒好,出事了,一点也不替我们担着,奶奶地,老子从十五岁扛枪打仗,戎马二十三年,从没见过如此卑鄙之人,不干了,真不能在他手下干了!” “抗战打了将近四年,老蒋躲在重庆不敢露面,天天挨鬼子的炸,照着么打下去,全都玩完,国军垮了,就八路军那点人手,那几杆破枪,能顶啥用?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不荣华富贵,咱也不想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但也要为老婆孩子考虑吧?” 这个家伙很不老实,还不如沈鸿烈,他想投降日军,就是想着荣华富贵,就是想着高官得坐,骏马得骑。他想,就连江振山被活捉,成了光杆司令,都被鬼子提拔为少将,何况他带领一个师投降,至少是陆军中将,也能保住他手下兵马。他知道,不管是在保安总队,还是在日本人那里,手下无人无枪,那是绝对不行的,不管什么时候,都要靠实力说话。 为了鼓动心腹铁心跟他当汉奸,他还学着东北老军阀张作霖,对心腹们说:“只要跟着我刘化,除了老婆不能给你们,只要我老刘有的,都能给你们!” 他在说假话,他的心腹也知道他在说假话,但他的心腹和他一个德性,这个年头,能活着就不容易,以鬼子当靠山,比沈鸿烈强多了,还能继续当官,那就跟着刘化走吧。 刘化又来找王家卫,一番甜言蜜语:“沈鸿烈已经给我了暗示,让我寻找机会杀了你,可我不能啊,咱们是兄弟,而且我决定,离开那个坏老头子,投靠日本人,到时候,有我一碗酒,哥哥我分你一半,而且,我要让你当团长,当旅长,当副师长,往后,咱们这个师,就咱哥俩说了算。” “感谢师座栽培,家卫定当马首是瞻!”王家卫响亮地回答。 第231章 路边草人 阴云之下,看不到东边的晨曦,苍茫之中,望不到两边的山林。栓子趴在路边草丛里,举起望远镜,看着赵集据点里的伪军。他背后往南十里,是另外一处山林,当地老百姓叫南山。南山山高林密,但范围不大,整片山林东西十五里,南北不过八里,南北若鬼子扫荡,回旋余地不大,所以以前没准备在此设立游击队。当然,之前八路军人枪不多,也顾不上在这里发展。 吴刚和李智盯上了南山这块宝地,准备成立独立大队三营,并驻扎在南山,从而建立以夫子山为主的根据地。如此,中间平原地带也处在夫子山独立大队控制之中,并可向东西扩展。这片地域和封锁线以东平原地带一样,都属于产粮区,而且土地也相当肥沃。 不过,这里有四个钉子,也就是徐家沟、胡庄、赵集、黄楼四个据点。这里本来属于安平县,归于马街乡,后来稀里糊涂划到齐县,并自己设乡,乡府设在胡庄。鬼子来了,成立维持会,有会长副会长各一人,其余十人都是狗腿子,人手一杆汉阳造。起先,这些人就耀武扬威,鬼子在此设立据点,更是骄横。 上次独立大队与保安总队新四师一团合力攻下据点,这伙子人逃进山里,没几天,据点又回到鬼子二狗子手中,这些家伙又招摇着回来,还要追杀曾经帮助八路军的人。县委锄奸队果断出手,镇压了维持会会长,吓得其他人不敢再胡作非为。 在独立大队眼里,这些人连蚂蚁腿都不算,目标是拔掉这四个据点。打下据点不难,炸毁据点也不难,难就难在炸毁了,小林龟山肯定下令重修。而且有消息说,小林龟山计划从马街向南,继续修筑封锁线,一直延伸到最西面的黄楼据点。如果炸毁据点,小林龟山更会急切修筑封锁线,并重修炮楼。他也会担心独立大队偷袭,而把民夫们当人肉盾牌,那就不好打了。 攻下据点后坚守,也不可取。安平鬼子有九二步炮,别看炮不高,不沉,但能直瞄,弹药又充足,即便是石头垒的炮楼,连续轰击,也能炸塌。何况,小林龟山还能调来其它火炮增援,炮楼也就成为活棺材。 唯一办法,是让鬼子二狗子待不下去,主动撤出这四个据点。可怎样逼鬼子二狗子离开? 从位置上看,这四个据点像是被封锁线甩在外面的泥点,就连补给也要通过封锁线,而且最近的徐家沟据点距离封锁线十三里路。因为据点位置,可以采取两种方法,第一个就是连续攻击据点,也就是拔一次,撤一次,等下一拨日伪军再来,再找机会攻击,打成消耗战,只要小林龟山舍得给独立大队运送装备,那就持续拔鬼子炮楼。 第二就是困住炮楼,让他们得不到补给,也不敢走出炮楼,如果能做到,用不了几天,据点里的鬼子二狗子就会撤退。 两种办法都可取,但两种办法都有很大困难。尤其拔据点,强攻会造成大量伤亡,巧取策略也只能用一两次,敌人肯定会吸取教训,而再想偷袭,要颇费脑筋。事在人为,而且李智、老孟和栓子等人商量,先利用柜子二狗子放松警惕时机,攻击据点,以后再想办法困住据点。 因为徐家沟据点距离封锁线最近,李智亲自指挥一连攻击,猛子指挥二连打赵集据点,陈河带四连打黄楼据点,特务连则攻打赵集据点。老孟则带领三连、五连在马街南面六里处设伏,打敌增援,而且,各连攻击速战速决,一小时之内解决不了战斗,立即撤出。 像攻击石头垒砌的炮楼,只用一个连队,估计都打不下来,而且只用一小时,所以不是强攻,又是智取。 就是在智取。保安总队被打出山林,距今已有一月有余,鬼子二狗子重新进驻据点后,也紧张一段时间,但南面再没发现国军,北面独立大队在山林逍遥自在,最近的连队仍在刘家山庄一带,压根不理睬他们。 一个月时间,足以让鬼子二狗子们放松下来,过上正常生活,他们重新开始欺负附近百姓,也开始执行保安团制定的各种训练出操计划。为保证不像之前被打的稀里哗啦,每座炮楼里增加了三个鬼子。这三个鬼子就是“监军”,每天都指挥的伪军们团团乱转。每天早上,他们都按时要跑步。还呆板地按照同一路线,向东跑出二里地,再掉头跑回来。 连里侦查员远远侦察过,每次跑步都会出来八十人以上,而他们人数拢共才一百十五人,还有四角地堡里,至少留两个,也就是说,他们留守在炮楼里的不到十人。 跑出二里地,在他们安全距离范围之内。方圆三里没有树木,只有枯草,若游击队突袭,楼上岗哨一眼就能看到,在机枪拦阻射击之下,能保证跑步日伪军迅速撤回。 但他们没想到,特务连已在夜里潜伏到据点附近,栓子、六子带一班,潜伏在炮楼正东一百米地方,赵鹏举则带领其他战士隐蔽在东面二里路两边,就是他们即将掉头往回跑的地方,隐蔽在草丛里,又从头到脚扎着枯草,即便拿望远镜,也看不清一个个草人。 而栓子他们更是大胆,在鬼子二狗子眼皮子底下,还挖了掩体。 还好,里面鬼子二狗子没让他们失望,大概六点半,在炮楼前集合。他们先散开来做操,把枪排列放好,前面伪军排长带着,并喊出一二三四的口令,一阵群魔乱舞。伪军连长也懒洋洋出来,三个鬼子有一个鬼子军曹,那就是据点里的大王,伪军连长心里也怕,不敢不出来。站了一会,有些冷,也跟着做操。 大概十分钟,早操完毕,伪军们去拿各自的枪,随后又集合到一起,随着排长口令,呼啦啦跑出炮楼。三个鬼子跑在后面,嘴里像赶羊一样,嘿——嘿——地喊着什么,好像是让伪军既要保持队形,又要快跑。三个鬼子的罗圈腿的确倒腾的挺快。 栓子、六子和一班战士趴在干草下面一动不动,为防止被楼顶岗哨发现,自从天色微微亮,就保持同一个姿势。 二里路,一千米,五分钟之内,就是小姑娘也能跑过去。所以也就是五分钟后,东面传来激烈枪声,并夹杂着手榴弹爆炸动静。 东面开打了,先要感谢三个鬼子的监督,不然这帮孙子真不一定天天坚持出操跑步,即便坚持,估计也会有大半以各种借口,尤其连长、排长,带头赖在床上。 感谢三个鬼子的方式却是先送他们回老家,别在老子们地盘上吃苦受累。赵鹏举和石头手里各一挺机枪,对准跑在后面的三个鬼子,连续打出点射。东边马义、泥蛋、赵大富、王远金等班排长用驳壳枪,瞄准伪军连长排长。都是打过多次仗的老兵,枪法准又镇定,瞬间,伪军们失去指挥,六神无主。 伪军里也不乏有保安团老兵,有的甚至被俘虏过两次,早已习惯独立大队打法。眼瞅鬼子和头头们都挨了枪,死的死,没死的也躺在地上不动弹,身上枪眼咕咕往外冒血,那还打个屁,于是趴在地上,举着双手。他们居然想哭又想笑。从游击队开始,山里八路总是变着法的伏击、偷袭他们,屡试不爽,而保安团营长连长,还有呆板的鬼子却屡屡上当,就好像三国黄盖,情愿挨打。 看着老兵已经扔掉枪,撅屁股趴在地上,其它伪军也照做,黄土路上又多了一层深黄色狗皮。 炮楼里还有伪军排长,已慌了神,一边打电话请求增援,一边命令机枪手准备。 电话已打不出去。特务连早就剪断了电话线。 第232章 俺没白旗 路上伪军已经投降,赵鹏举让他们放下枪、干粮袋、子弹袋、手榴弹袋,抬着死去的鬼子、连长、排长,搀扶着伤员,赶紧滚蛋。战士们去掉身上枯草,捡起地上装备,背在自己身上,掉头进攻据点。 据点里一共四挺机枪,炮楼两挺,一挺轻机枪,一挺重机枪,另外两挺轻机枪机动,地下室的门即便没有掷弹筒、迫击炮,伪军排长还是想依托机枪据守据点,为援兵到来争取时间。他命令机枪开火,拦阻射击。东南角暗堡也同时打响。 但他们还没发现只有百米远的栓子。栓子已凝神聚气,先瞄准炮楼上的机枪射击孔,扣动扳机。子弹精准地飞入子弹孔,打在射击孔顶部,弹下来,击中机枪手。旁边伪军从射击孔看到了,带着哭腔哀求伪军排长:“排长,别打了,他们有神枪手。” 看着满脸是血的机枪手,伪军排长吓的浑身哆嗦:“投降?可鬼子饶不了咱啊。” 栓子又瞄准南面暗堡射击孔,开了一枪。子弹又精准钻进射击孔,子弹跳起来,没打中,但吓的机枪手扔掉机枪,蹲在地上,不敢再露头。 赵鹏举趁机带着兄弟们沿着路沟,跑向据点。伪军排长看清楚,偷袭他们的是八路军一个连,而且机枪手被八路军神枪手压制住,心里更加慌乱。 六子双手拢在嘴边,扯着嗓子喊开了:“里面保安团的兄弟们听着,进攻你们的是独立大队特务连,赶紧投降,不然冲进去,挨个捅肚子放血!” 特务连?伪军排长听了,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们都听说了,就在东北胡庄据点,原来齐县的一个伪军连被他们杀的毛都不剩。 “他,他们能放过咱?”伪军排长说话声音都在颤抖,裤子也湿了。 “排长啊,你没看咱们那些兄弟都被放走了。”手下伪军着急地说。 “可,可他们是特务连啊。”伪军排长快哭了。 “俺说您老人家糊涂了?那帮货逼死黄花大姑娘,要是俺都想杀了他们!” 伪军里也不都是坏蛋,也有心善之人。伪军排长使劲喘口气,趴在射击孔边上,却又扭头招呼说话的伪军:“你来说!” 真是怕死鬼!伪军士兵立即趴到射击孔,大声喊道:“外面八路兄弟,俺们排长说了,只要不杀俺们,俺们就投降,咱们安平人不杀自己安平人!” 这小子还挺有意思,知道喊安平人不杀安平人。栓子笑笑,冲六子点头。六子大声回答:“好,所有人走出炮楼,把枪放在南面,人趴在北面——” 伪军照做了,包括四个地堡里的伪军,也抱着机枪走出来,把枪堆放在一起,抱着头,趴在距离枪十多米远的地方。六子向后挥手,已是一排副排长的赵大富带着二班爬出路沟,撒开双腿,向据点疾跑。为防止有诈,栓子和一班没动,枪口依然对着据点。 赵大富带二班跑进据点,立即站到伪军面前。喘口粗气,赵大富盯着伪军,戏谑地说道:“你们还那么笨,投降前应该摇白旗。” 伪军排长脸冲地,不敢看赵大富,结结巴巴回答:“八,八路爷,俺们没,没白旗。” “要怎么说你笨呢,你棉袄里面穿的啥,是黑褂子?”赵大富都快被气笑了,忍住问:“都在这里了?” “都,都在。”伪军排长不知道八路下一步要干什么,吓得又要尿裤子。 “好,表现不错,都起来吧,地上怪凉的。”赵大富扭头看到栓子:“连长,这些家伙都放了吧?” “留下那个喊话的,其它想走就走。”栓子回答。 特务连已快速进入据点,开始搜寻弹药和粮食等物资。时间紧迫,必须尽快转移。栓子却径直走到俘虏跟前。而伪军听到栓子的话, 冲赵大富弯腰点头,撒腿就往外跑,唯独刚才喊话的伪军,举着双手,抖成筛糠。 “别害怕,不杀你。”栓子一句话,让伪军啊了一声,不再发抖,而是惊讶地看着栓子。 “叫什么名字?”栓子问。 “三驴子。” “大名?” “张三。” 栓子没笑,反而觉得同命相连:“我说大名。” 张三终于相信不杀自己,这才明白过来:“俺奶奶给起的名字叫张佑德。” “为什么当保安团?” “家里人都饿死了,俺也怕饿死。” “想当八路吗?”栓子顿了一下,又说:“可能没当保安团吃的好,但不会饿死。” 张三眼睛忽然明亮了,原来不是枪毙啊,还是八路长官看的起,想让俺留下当八路。惶恐的心变成激动,利索的嘴也像排长那般结巴:“八,八路,八路长官——你想让俺参加八路?” “对,就看你的意思了。”栓子亲和地说。 “好啊!”张三差点没跳起来:“八路长官给俺脸,俺得要!” “好,去找赵副连长登记,你就是特务连的兵了。”栓子说道。 “是,长官。”张三慌忙点头。 “不要叫长官——”栓子开始绕着赵集据点,观察据点及外面地形。赵集据点与胡庄据点大同小异,一座碉堡,四角各有地堡,地堡之间修筑工事,前面挖了壕沟。不管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都会遇到地面和和碉堡火力拦截,若要强攻,正面,也就是北面留有大门。四周空旷,胡乱地长满了草。已是初冬,草一片枯黄。而且据点附近草被割光,没有任何隐蔽,距离大概有五十米。 打一次还不够,栓子在思考怎么接着打赵集据点。他已计上心头。 赵鹏举指挥战士已打扫干净据点,又是满载而归,全连立即撤出据点,返回山林。在路上,赵鹏举问张佑德:“枪打的怎么样?” 张佑德摇头:“打不准。” 没等赵鹏举再问,团部通讯员骑马过来:“鬼子增援已逼近徐家沟,大队长命令赶紧撤退!” 栓子随即向大家伙传达命令:“加速行军!” “白瞎这么大个子。”赵鹏举撇撇嘴:“往后跟俺练枪。” “好,副连长。”张佑德回答。 全连加速向山林撤退。四座据点不在一条线上,南北错落开三里地,而赵集据点位置最靠南,此时他们距离还有十五里地,鬼子汽车很快就能追上来。 第233章 前面有八路 封锁线鬼子二狗子也在出操跑步。这是小林龟山命令,与独立大队交手数次,他愈发感觉,就连皇军都没山里八路跑得快,就别说那些伪军了。在传说中的“冬季扫荡”之前,务必提高皇军与保安团的体能。 因为是小林龟山的命令,所有人都不敢懈怠,早上赵疤瘌也按时起床,骑上高头大马,巡逻在封锁线上,看着鬼子伪军正来回跑步。当然,他主要是督促伪军,而且他现在终于荣升为保安团副团长,并佩戴上中校军衔。他也离开马街,住到古路口据点。保安三营营长由马大富接任。 刚和正川一郎碰面,就听见南面隐约枪炮声。安静的黎明,声音能传出很远。自保安总队被赶出山林,已经消停了一个月,忽然听到枪炮声,还有点不适应。赵疤瘌立即跑进最近炮楼,给马街据点打电话。 很多人都在问情况,电话总是打不通。好不容接通,电话员还毫不客气地说:“挂了,挂了,赶紧挂了,有你们啥事——” “老子是赵志豪!”赵疤瘌大声说出自己名字。 “啊,副团长,马营长就是在找您——”话音未落,电话被马大富抢在手中:“副团座,观察哨报告说,徐家沟据点和胡庄据点都遭到攻击。” 所谓观察哨,其实就是跑楼顶上的岗哨。初冬淡淡雾霾,他们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隐约听到动静。 “电话线估计被被铰断,电话打不通,已派巡逻队去徐家沟查看情况。”马大富又说。 “等等,巡逻队走没有?”赵疤瘌问。 “已经出发了。”马大富回答。 “好,我马上赶回去!”赵疤瘌大声说道。 “是,副团座。”马大富回答。 赵疤瘌很明白独立大队战术,敢攻击据点,肯定做好了打援准备,甚至是围点打援。派出巡逻队非常符合赵疤瘌意思,肯定有去无回,正好能拖延时间。 他没立即赶回去,而是给北面兴隆据点打电话,向正川一郎报告。正川一郎不在兴隆据点,但也在找赵疤瘌。他已下令封锁线鬼子伪军抽调兵力,并向马街集结。鬼子装甲车、汽车已经发动,挎斗摩托车也呜呜响了起来。 赵疤瘌摆出封锁线副指挥长架子,让炮楼电话员传达他的命令,各炮楼盯紧山林方向,严防死守,防止山林八路偷袭。随后,立即赶往马街据点,与正川一郎会合。 很多出操跑步的鬼子伪军并没有携带足够弹药,汽车发动半天,才集合完毕,还要一个据点一个据点的接人。等第一拨鬼子赶到马街据点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分钟。正川一郎气的跳脚,赵疤瘌装作一脸阴沉。 跑出的巡逻队仍没消息,马街据点就紧挨着山林,担心山坡后面埋伏着八路,也不敢立即派人出去,只能等到援兵到来,马大富才看一眼赵疤瘌,带着一连、二连,跟在鬼子后面,通过小桥,越过封锁线,急急向徐家沟增援。 正川一郎担心据点有事,让赵疤瘌留在马街指挥封锁线,他坐上汽车,亲自指挥增援。 徐家沟在马街西南方向,一条新修的大路可以直接到达。跑出去没五里地,就看着前面一群“黄羊”跑了过来。他们没有了枪,没有了干粮袋、子弹带,有的连帽子都跑掉了,光着脑袋,惊慌失措,狼狈不堪。 正川一郎下令停车,手握指挥刀,跳下车,走上前,拦住伪军。不用再问,徐家沟据点完蛋了,平常一脸温和的正川一郎怒目圆睁。跑在前面的伪军排长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差点没趴到地上。“报,报告太君——”他颤抖声音,向正川一郎报告。 如特务连偷袭赵集据点如出一辙,一连隐蔽在草丛中,等着鬼子伪军出操跑步——正川一郎闻听,不由捶足顿胸。能怪谁呢?只能怪小野龟山。他命令封锁线皇军和伪军,即便是雨雪天气,也要坚持早晨出操跑步,还要进行拉练行军。封锁线还好说,山里八路不会跳过壕沟打伏击。可这四座据点呢?无遮无拦,给独立大队提供可乘之机。 正川一郎暗自责怪小林龟山心血来潮,一时糊涂,但又万万不敢说出来,只好把怒火发泄到伪军身上。他拔枪要枪毙伪军排长,马大富从后面追上来,跳下马,拦住正川一郎:“正川太君,使不得!” “八嘎!”正川一郎与赵疤瘌关系极好,与马大富关系也不错,很少骂马大富。 马大富赶紧低头:“正川太君,这不是他的错,请手手下留情。眼下要紧的是,能不能追上八路。” 说的有道理,正川一郎立即命令:“马营长,你地快速地向西拦截,我们地沿大路地追赶!” “哈依!”马大富转身上马之前,又瞪眼看着伪军排长:“还不快滚回去!” 伪军排长已经吓蒙了圈,不知往是往徐家沟据点滚,还是往封锁线方向滚,愣了愣,觉得还是回据点。他刚要走,又听到马大富在骂:“连枪都他娘的丢了,再回去送死啊,回封锁线,向副团座报告,听候发落!” “哎,是!”伪军排长又掉头,往封锁线跑。 两个小队鬼子乘坐四辆汽车,沿大路向西南追赶,马大富带着两个连伪军走小路直接向西而去。马大富已大概猜出,这次八路突然袭击,目标不止是徐家沟和胡庄据点,估计赵集、黄楼也难以幸免。他骑在马上,暗自叹气,本来李智就足够聪明,偏偏小林龟山又给他机会。这小林龟山平时看着也挺聪明,可怎么就揍不改呢? 他也清楚,如果四座据点都被偷袭,而且八路都得手,必须装出努力追赶,哪怕有一定死伤,也要追到实在不能追的地步,不然以小林龟山脾气,打耳光都是轻的。当然,他也要给刚当上副团长的赵疤瘌争口气。 他已经完全绑上赵疤瘌的战车,而且赵疤瘌让他当上三营营长,也给他了荣耀。的确是一份荣耀,虽然是副团长,可在封锁线,那是响当当的保安团老大,下面营长看到他,都像老鼠看到了猫,即便马大炮看到赵疤瘌,也礼遇有加。 他也必须追下去。后面又出现三辆挎斗摩托车,摩托车上坐着鬼子,鬼子身后又是一长列的保安团。不远处大路上,出了故障,又快速修好的装甲车也赶了过来,像巨型屎壳郎,嗡嗡往前跑着,烟筒冒着黑烟。 与大路渐行渐远,马大富催促手下伪军跑出去十几里地,正想歇口气。忽然,让他不敢相信的一幕出现了,前面竟然看到八路身影。他带住马,手举望远镜,仔细看去,就是八路军,平均每人扛着两条枪,正急急往北跑。 这次独立大队考虑不周了?前面排长也大声报告:“营座,前面有八路!” 第234章 再扔一颗 是二营四连。 不是所有鬼子都呆板的走路必须先迈左腿,有时他们也先迈右腿。今天黄楼据点里的鬼子就和另外三个据点不同,跑步方向有时向东,有时向西,今天更是喝了假酒,吃错了药,索性撵着伪军像驴拉磨一样,沿着据点转圈。三个鬼子还跑在内圈,手里拿着藤条,吼嘿吼嘿地催促着,抬手抽打着,也不管伪军跑的是快,还是慢,仿佛打人才能让他们快乐。 埋伏在路边不好偷袭了,幸好就埋伏在据点附近,陈河决定强攻。他一声令下,缴获的掷弹筒开始发射榴弹,机枪开始掩护射击,一个个“草人”从草丛里跃起,直冲向据点。鬼子伪军慌乱一阵,但片刻后开始还击,幸好四连冲的快,冲入据点之内。接着便是一通短兵相接。 更不幸的是,鬼子军曹一路狂奔,跑进炮楼,命令伪军顶上门,负隅顽抗,扔下成串的手榴弹。四连损失十多个战士,才用炸药包连续爆破,攻入碉堡,又是短兵相接,才结束战斗。此战,虽然四连全歼鬼子伪军,但也付出伤亡二十多人的代价。后来李智很后悔,早知是这个结果,还不如让特务连攻打黄楼据点。 因为耽误时间,四连又落在后面,在进入山林之前,眼看就要被马大富指挥的伪军追上。 特务连已进入山林,正在休息,忽然接到骑马的通讯员报告:“四连就要被二狗子追上了。” “方位?”栓子大声问。 “就在西南小沈庄。”通讯员说。 “你去向大队长、政委报告,我们特务连前去增援!” “好!”通讯员骑马跑了。 不用再等命令,栓子让十班看着缴获的武器弹药,并联系民兵,其他人立即带特务连向西急行军。 跑出去没多远,听到了枪声,还有掷弹筒榴弹爆炸的动静。四连已处在危险之中,栓子命令加速行军。 翻过一道土坡,穿过一片树林,前面看到四连边打边撤,后面二狗子边追边打。栓子看一下地形,带特务连向西急奔而去。赶在四连前面,迅速占领土坡,并立即构筑简单工事。 其实已来不及,也就是用刺刀往下挖一下土,让身子能隐蔽一些。 陈河和四连长带着队伍爬上了土坡。他们仍没扔掉缴获的枪支,沉甸甸扛在肩上。看到特务连,陈河大喜过望,要留下来一起阻击敌人。他看清楚了,也就十来个鬼子,剩下的都是伪军,好打。 但栓子不同意:“老陈,你带四连占领后面土坡,咱们交替掩护撤退。” 这么做也好,谁知道后面有没有鬼子赶过来,那就不好打了。陈河拍拍栓子肩膀,带着四连向后撤。 “准备战斗!”栓子大声命令。 伪军已追到近前。后面马大富还替四连一阵着急,真是穷怕了吗?都快追上你们了,还舍不得身上多余的枪——他仍不知道赵疤瘌已经成为卧底,但真心不想和独立大队打仗,现在只是出于无奈。 看到前面土坡之上又出现一队八路,马大富不由一阵苦笑:“快跑吧,兄弟们,后面还有大批鬼子和装甲车。”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命令进攻。 仍穿着黄皮的张三张佑德已调转枪口,但他好像不喜欢用枪,而是拿起了手榴弹。还没等栓子下命令,瞅瞅伪军距离,拉弦扔了出去。 旁边赵鹏举骂他:“你个三驴子,没打过仗啊,着什么急!” 但张佑德没说话,又拿起一颗手榴弹。 赵鹏举回头,竟然乐了。张佑德扔出去的手榴弹几乎划过一条直线,到最后才落下,足有三十多丈,一百多米远,还没等落地,手榴弹就爆炸开来,炸倒一大片。 这小子扔这么远?赵鹏举愣了。栓子大喊:“注意安全,再扔一颗。” 张佑德向下后退一步,露出小半个身子,站稳脚跟,又扔出手榴弹。同样,手榴弹扔的很远,直落到伪军头顶上才爆炸开来。 这小子臂力这么大!赵鹏举更加高兴:“张佑德,有你的!赵大富,你愣着干啥,再带一个战士,给张佑德同志准备手榴弹,捡好的准备。” 谁都没想到张佑德能扔这么远的手榴弹,赵大富听赵鹏举喊,立即答应一声,叫身边战士一起,把身上手榴弹全取下来,拧开盖,拉出拉绳,递给张佑德。 张佑德接过手榴弹,朝着散开的伪军,一颗接着一颗,一阵猛甩。因为都是凌空爆炸,如天女散花,却又精准,指哪扔哪,即便伪军趴在沟里,也躲不过飞来的弹片,比鬼子掷弹筒还厉害。 加上栓子、赵鹏举、六子等人精确射击,前面伪军死伤一片。看着手榴弹在空中爆炸,后面伪军还以为独立大队又发明了什么新式武器,掉头就跑。 看伪军后退,栓子又开两枪,打中两个伪军,大喊一声:“撤!” 战士们迅速收枪,转身就往后跑。栓子盯了一会,看着伪军还在往后跑,也双手握着枪,趴下土坡。前面四连已做好了阻击准备,但也不用再打了,他们与伪军已拉开距离,从容地跑进了山林。 路已经狭窄,还起伏不平,正川一郎换成战马,带着鬼子步行撵了上来。听马大富报告,也好生奇怪,独立大队怎么什么样的人都有?其实马大富没敢说是实话,从望远镜里,他明显地看着是一个穿黄皮的伪军,估计是刚刚投降独立大队,就掉过头来,铆足劲打伪军。 前面就进山了,虽然还只是孤立的小山包,但正川一郎还是下令停止追击,掉头返回。山林已经成为正川一郎的梦魇所在,就好像一座里面黑漆漆的房屋,里面指不定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他还真算聪明。进入山林,栓子并没有继续撤退,而是回头开始监视正川一郎。在山外你们厉害,但进了山,到了独立大队地盘,就由不得你们了。而且,李智和老孟带着另外五个连,正增援过来。只可惜,正川一郎带着鬼子二狗子撤了。 撤就撤吧,儿子大了还不一定听老子话,何况是鬼子——栓子调侃着,又忽地看着张佑德,哈哈笑了,没想到这家伙嗓门大,中气足,臂力更是过人,真是捡了个大宝贝。 栓子挥手,把张佑德叫到身边:“手榴弹最远能扔多远?” “三十三丈多一点,俺们排长给俺量过。”张佑德回答。 “扔这么远,你们排长没赏你点啥?”赵鹏举笑嘻嘻地问。 张佑德摇头:“他说了不算,狗日的连长嫌俺吃的多,还总骂俺是猪。” 力气大的人一般都饭量大,栓子点头:“放心,这里没人会骂你是那个,今天你立了大功,赵副连长,另外多奖励佑德三盒罐头,五个大饼。” 张佑德高兴地像个孩子。就在炮楼里,他的伪军排长还让他做好准备,向八路军扔手榴弹,幸亏他劝住了排长,向独立大队投降。看来真是做对了。 但赵鹏举脸色认真,提醒他说:“咱们只有打胜仗的时候才改善伙食,平常吃的都不好。” 这事他还真知道,营长、连长吓唬过他们,说山里的八路天天吃草根,你们不好好当保安团,就把扔进山里当八路。看着栓子和赵鹏举对待战士真像自家兄弟,张佑德宁愿留在山里吃土,也不想再回成天挨打挨骂的保安团了。 第235章 形势突变 与李智、老孟汇合,留下观察哨,其他人赶往刘家山庄休息。今晚可能还要战斗,用李智的话说,如果敌人继续派鬼子二狗子进入据点,再打小林龟山一个出其不意。 二营伤亡最多,陈河有些郁闷,躺在草丛里发呆。栓子走过去,安慰一番,说咱们是偷袭,就看鬼子二狗子配不配合,而黄楼据点是歪嘴的骡子,和其它鬼子不一样,能打下黄楼据点,就已难能可贵。 特务连无一人伤亡,但陈河知道,栓子绝没有嘲讽,他也不是这样的人,轻轻叹口气,从口袋里拿出烟,递给栓子一支,自己也点上。吐出的青烟迅速消失在风中,陈河站起来,拍拍栓子肩膀,以示感谢,随后去找四连长商议,下次偷袭据点,务必向特务连看齐,尽量减少伤亡。 但怪异的事情发生了。正川一郎和马大富指挥鬼子伪军返回据点,清理鬼子尸体,然后陆续警戒着撤回封锁线,没留下一个鬼子二狗子。原来小林龟山并没有继续派出部队,继续守住据点。天黑后,侦察员陆续返回报告,日落西山之前,四座据点仍空无一人。 就挨了一次揍,小林龟山就放弃那四个据点?李智和老孟面面相觑,猜不透小林龟山想些什么。但只剩下空空的据点,李智只能撤销战斗命令,却又担心小林龟山使诈,下令立即转移,向李庄方向进发。 一路之上,李智和老孟仍在思考、讨论。难道是小林龟山已察觉出了什么,不敢继续派兵?应该不是。如果小林龟山察觉出独立大队继续袭扰据点,他应该抽调兵力,待独立大队偷袭据点时,再从背后袭击独立大队。 究竟发生了什么? 小林龟山的确有了预感。因为独立大队只运走物资,对炮楼没有任何破坏,完好无损,让他隐隐觉得独立大队还会继续偷袭徐家沟、胡集等据点。 他也想过,严密监视山林,等独立大队再出山偷袭据点,就立即断其后路。可他不想再派兵了,不仅他已自我感觉不是李智对手,而是刚刚得到师团发来的密电,有新情况,而且对安平县,乃至对鲁省皇军来说,都是喜讯。 今天中午,还在行军中的刘化忽然发布通电,宣告投降鬼子,同时把青天白日旗换成五色旗,部队番号由保安总队新四师改为华北“和平建国军第四军”。刘化任军长,并升为陆军中将,第四军共计八千余人枪,并有山炮两门,轻重迫击炮十二门。 根据华北治安军命令,刘化将率部进驻南山。刘化原本想移防至鲁省省城附近,不仅脱离战场,还能在省城附近捞些油水。但如意算盘被鬼子一掌拍碎,当了鬼子的狗,自然由鬼子说了算。 刘化很憋气,但鬼子也不是不给他好处,答应他尽快让第四军发展到两万人枪,而且增加重装备。当过土匪,又从旧军阀走出来的刘化心里清楚,只有手里有人有枪,说话时腰杆才硬的起来。 再说,只要有补给,南山还真是好地方,山势陡峭,地形易守难攻,别说八路军那帮穷光蛋,就是国军来了又如何?只要在险要处构筑工事,就是调集苏鲁战区全部兵力,打上三个月,也别想打下来。 沈鸿烈已察觉出刘化不对劲,但没想到刘化会投降。而刘化打着威胁蒙山支队旗号,已悄悄向南山一带开进。直到今天上午,沈鸿烈也获悉,刘化“可能”已经投降。他还在电令刘化速速南撤,向保安总队三旅靠拢。 苏鲁战区司令部却已获得准确情报,刘化已经投降。五十七军立即从向北追击,随即鬼子两个联队迅疾斜插进来,将刘化与保安总队与苏鲁战区彻底隔开。 刘化这才发布通电,宣布脱离保安总队和国军战斗序列,并“弃暗投明”,与大日本皇军共享“皇道乐土”。 拿着电报,沈鸿烈跌坐在省府办公室太师椅上,微张着嘴,两眼发直,半天没说话。此人的确可恶,但有一点来说,他并不是投降派,而且对汉奸也深恶痛绝,只是榆木脑袋,不开窍,不懂得先一致对外的道理,直接把刘化推向鬼子,却也间接地帮助鲁省八路军壮大,就比如上次新四师一团,虽然被鬼子击溃,但独立大队还是捡了两百条长枪,还有两门重迫击炮。 无德又无才,在沈鸿烈搅合之下,辛苦拉起的保安总队队伍,却越来越多的投靠鬼子。也就是说,刘化投降鬼子,对保安总队来说,只是开头。 苏鲁战区司令长官部来电质问,刘化为什么投降?沈鸿烈气的差点吐血,要不是你们偏向鲁省八路,向军政部告刁状,刘化也不会投降。 当天下午,又收到军政部来电,同样质问刘化情况,还说保安总队要配合其他抗日武装,彻底消灭叛徒刘化。 有时苏鲁战区告了他的状,沈鸿烈咬牙出血。他也不想想,保安总队一共就有三个师,一个师全部投降,这事能瞒得住? 沈鸿烈还不知道,不是全部投降,还有三个连脱离了新四师,并巧妙地避开鬼子,进入五十七军防区。带队之人正是王家卫。 刘化假意惺惺,劝王家卫跟随他一起投降,并许诺将来当团长、旅长、乃至副师长。没想到鬼子很慷慨,直接给刘化连升两级,成为中将军长,刘化又找到王家卫:“皇军待咱们不薄,你先屈尊当副师长,等到了南山,老哥我再举荐你当军参谋长。” 王家卫仍装作不为所动,并和柱子商量,派出精干士兵,化装成百姓,离开新四师,去五十七军防区,向鲁省战区报告。这也就是苏鲁战区得知刘化投降的原因。 随即王家卫和柱子暗中策反原来营连长们。新四师早已烂透,不可救药,加上和刘化一样,都官升两级,几乎没人愿意投降。最终说动原二营营长,以民族大义为念,于天亮前,忽然脱离新四师。刘化气急败坏,派人追了一阵,却因为要火速进驻南山,也只好召回追兵,全部开拔。 躲开鬼子,王家卫带人直奔五十七军防区。不管沈鸿烈再怎么说,王家卫决死也不会再返回保安总队。而且估计他没脸再向苏鲁战区要人了。 一天之内,形势大变。第二天早上,李智终于收到消息,也忽然感到压力倍增。刘化是一头蠢猪,手下也是一群废物,可就是八千头猪摆在南山里,想要全部赶走,也颇费功夫。何况,身旁还有小林龟三在虎视眈眈。 “保安总队,就是他娘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孟发狠地骂道。 “王八蛋,一群王八蛋!”李智也在骂。 第236章 骂死它们 昨天两人还在商量,待搞定徐家沟、黄楼四个据点,先把一营派过去,占据南山,没想到刘化抢先一步,进了南山。风云突变,而且夫子山已经处在日伪军半包围之中,形势变得空前恶化,李智和老孟恼怒至极。 两人边骂,边头碰头,商量该怎么办。两人看着地图,商量对策。 老孟说,趁刘化立足未稳,现在就突袭过去。 李智摆手,即便刘化是一头蠢猪,手下也是一群废物,可他有八千人马,肯定有山炮、迫击炮重武器,又占据有利地形,而独立大队发展到今天,才不过一千人枪,想一口吃掉刘化,犹如蛇吞大象,恐怕要撑破肚皮。 老孟点头,就是八千头猪,八千只羊,想要全部赶走,也颇费功夫。何况,身旁还有小林龟三在虎视眈眈。只要独立大队出动,小林龟山肯定抄后路,包围独立大队。 老孟点头:“刘化肯定不会单独行动,估计他们还有鬼子在掩护。” 现在不能打,李智说,干脆发动夜袭。 老孟摆手,那么多敌人,咱们只能偷袭他们几个点,无法全面突破,最多断其两个指头,它们会掉过头来,反咬咱们。 说的是,李智看着地图,一时无计可施,无可奈何。关键是刘化所部人数太多,一口真的吃不下。 “鬼子为啥把刘化放在南山?”李智眨着眼,看着老孟。 老孟已装上烟锅,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浓烈的烟味带着迷离,也带着纷乱复杂。鲁省局势就非常烦乱,简直比三国还热闹。三国里,曹操占江北,孙权领江南,刘备雄踞巴蜀大地,人家还分而治之。而在鲁省,鬼子,伪军,国军,八路军,还有所谓的保安总队,各路人马,犬牙交错,甚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盘互相重叠。 各路人马也乱成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麻绳。伪军可以看做是鬼子附庸部队,两者可以看成一拨,他们和国军打,和八路军打,也和保安总队打。而伪军们又怕八路军,若没有鬼子在眼前,那就是一盘散沙。 苏鲁战区国军和保安总队应该算亲一家,可两个当家的明争暗斗,尿不到一个壶里。苏鲁战区与八路军保持一定默契,心里想的都是打鬼子,但保安总队却憋着坏,不仅和鬼子伪军打,也一直和鲁省八路军搞摩擦。 可偏偏保安总队丢人现眼,八千余众投降鬼子,让夫子山林失去原来平衡。但李智问的对,鬼子为啥偏偏把刘化摆在南山? 这真是需要思考的问题,若把刘化放在夫子山当面,为的就是对付夫子山,那独立大队压力倍增,往后与支队联络都非常困难。而向西则是津浦铁路,鬼子布置重兵,铁道线上也只有游击队在活动,无法进行大部队活动,想越过铁路线与湖西根据地互相策应,同样面临巨大困难。如此,独立大队真要在夫子山独立活动了。 “难道——”老孟抬起头,深深吸一口气:“难道鬼子真给咱们脸,派重兵围住咱们?” “有这个可能。就冲咱们打的那些胜仗,鬼子在安平县派一个联队都不为过。”李智脸上有自豪,也有不可思议。刘化手下八千人马,安平县鬼子伪军已接近两千,加起来上万,这也太舍得下本了。 说完,李智又低头看着地图。忽地,他猛拍了一下桌子:“老子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老孟问。 李智手指地图:“你看,咱们西边一百里就是津浦铁路,而苏鲁战区五十七军防区已逼近潞河南面,而过了潞河,再往北就进入蒙山山区,那是咱支队根据地,五十七军不可能继续向北发展,向东又会靠近保安总队,就沈鸿烈那号人物,肯定不同意五十七军东进,如此,五十七军只能向西扩充地盘,也就可能进占南山。” 老孟明白了:“如果五十七军占了南山,就可能与咱们联手,到时潞河、齐县、安平鬼子都不得而生。” 李智点头:“更重要的,咱们就可以直接威胁津浦铁路了。” “但五十七军补给能跟的上?”老孟对此深感怀疑。 国军打仗很少依靠百姓,就地取材,需要上面拨付军费。南山可固守,但基本不产粮食,想要长期占据,必须有源源不断的补给。“但鬼子会担心,哪怕五十七军待上一个月,都能给津浦铁路构成威胁,他们不得不调重兵加以防范。”李智小声分析着说。 鬼子打的就是这个如意算盘,既能把独立大队压缩在夫子山林,又能防止与苏鲁战区国军联合,还能保护津浦铁路安全,真是一举三德。“王八蛋小鬼子,如意算盘打的好,让一支叛军进了南山,他们倒是省事又省心。还有那个王八蛋刘化,认贼作父,等抓住他,老子非扒了他的皮!”老孟恨恨地骂道。 想想老孟从纵队学习回来,一副假模假式的认真样,李智忘了眼前的严峻,低头偷笑,又抬头,面带严肃:“老孟,别忘了是政委,不能鼓励战士们杀俘虏。” “就这样的畜生,必须杀一儆百!”老孟最恨汉奸,尤其像刘化这样的大汉奸,老子打鬼子二狗子还打不过来,他娘的混账东西还带着八千多人投降,无论如何,老孟已彻底动了怒。 行,只要有这一口气在,再大的困难也不是困难。李智又欣慰地偷笑。其实很喜欢老孟性格,有来自山林的粗犷,也有从军多年的经验与细腻,更有年轻人没有的稳重。 但今天老孟真是生气了,动怒了。但李智不能再跟着上劲,必须保持冷静,不然独立大队会像火一样熊熊燃烧。而且怎么打刘化,这是大问题。以当前夫子山现在实力,要全歼刘化,只能巧取不能豪夺,何况封锁线上,鬼子二狗子也在虎视眈眈,只要离开山林,就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局面。 即便这样,老孟的火气也传染到每一名干部战士。营连长们骂骂咧咧,恨不得立冲向南山,趁刘化立足未稳,杀他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大队长和政委态度反转过来,李智反倒比老孟稳重,下令全大队严密监视敌情,休整备战。大队长管作战,没有大队长命令,想打也打不了,所以干部战士只能骂骂咧咧,借以宣泄着心中愤怒。 李庄南山坡下,栓子坐在石桌旁,仔细擦着枪。特务连将奉命赶往白马山,与驻守在刘家山庄的一连共同防御南面山林。 赵鹏举从大队部领取弹药回来,把腰间驳壳枪啪地拍在桌子上,嘴里嘟嘟囔囔:“弄死它们,一定得弄死这群狗日的!” 不用问都知道赵鹏举骂的谁,栓子抬头看了一眼赵鹏举,继续低头擦枪。 赵鹏举又骂了几句,栓子仍没有反应。赵鹏举很失望,有时候一起骂该骂的人,不免也是一种乐趣。可栓子气定神闲,只是认真擦枪。 “你就不恨刘化那些乌龟王八蛋?”赵鹏举问。 栓子却笑了,反问道:“你能骂死他们?” 赵鹏举叹口气:“不能,但现在也打不死他们。” “那就接着骂。”栓子已擦好枪,小心装上,高高举在手上,双眼露出狼一样的目光。他不是不想骂那些数典忘祖的东西,但即便骂上千句万句,又有个屁用?他相信李智,即便不能进攻南山,但也会想办法收拾他们。到时还是用枪说话,让那些汉奸知道当叛徒的下场。 赵鹏举歪头看着栓子,不由龇牙咧嘴。现在栓子神态表情,都像极了大队长李智,冷静又沉着,却又像一只随时出击捕捉猎物的狼。 栓子举起枪,瞄准着正前方,三百米外山谷中,有一块发白的石头。他锁定目标,扣动了一下扳机,小声说:“弹药都发下去了?” “估计这会发完了。”赵鹏举回答。 “半小时后出发。”栓子收起枪,扭头冲赵鹏举笑了笑。 “是。”赵鹏举抓起驳壳枪,站了起来。 栓子还想再瞄准那块石头,忽然山谷之中闪过几匹快马。远远地,栓子看清了,是司令员吴刚。 第237章 莫要着急 赵鹏举很兴奋,司令员都来了,而且是大白天绕过鬼子封锁线,赶到夫子山,肯定要打刘化这个逆贼了。栓子也这么想,但依然保持冷静。这家伙总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不熟悉他的人还以为他故作镇定,假装的。 的确要打刘化,这是命令。昨天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短短一小时之内,蒙山支队先收到来自鲁省纵队以及八路军总部电报,上面说的很清晰,配合兄弟部队及友军,坚决对投降日寇的保安总队新四师予以打击。 接着又收到来自苏鲁战区司令部用明码发来的电报,痛斥刘化投敌之大逆不道,并要求战区之鲁省所有对敌作战部队,尤其强调蒙山支队、保安总队第三旅、第四旅和新二师,都要紧密协作,通力配合,全歼刘化所部。保安总队也发来电报,请求临近南山的蒙山支队给予支援,以歼灭叛军。 此事关系重大,而且刘化进驻南山,直面独立大队,构成严重威胁,吴刚坐不住了,与司令部商讨好对敌之措施,立即离开蒙山。 从战士到司令员,吴刚不仅仍保持原来不怕死作风,也艺高人胆大,和随行人员换上伪军军装,就敢在白天大摇大摆,进入山林。进入山里,为防止误伤,又换上八路军军装。只是绕道较远,所以中午才赶到李庄。 听战士报告,司令员来了,李智和老孟赶紧迎出村子,在半山坡上看到大步而上的吴刚。 山坡上下,看到每名战士脸上都带着愤怒和紧张,好像战斗即将打响,连山坡上的枯草都带着肃杀之气。不能这么紧张,必须从战略上藐视这伙子敌人,而在战术上重视他们。吴刚脸上却面带笑容,忘记奔波一夜的疲劳,轻松跳下马,举了一下马鞭,算是给李智和老孟还礼。 李智了解吴刚脾气,看着满面春风的吴刚,立即感到了什么,瞥一眼老孟,决定给老孟灭灭心中怒火,于是装出了愤怒:“刘化那个王八蛋,实在可恶——” 吴刚摆手:“一只老鼠罢了,何必动怒?走,去你们大队部聊。” “是。”李智立正回答,又瞥了一眼老孟。 老孟知道李智在给他上眼药,不过看着司令员面带笑容,心里怒气也消了几分,与李智一左一右,陪同吴刚走向村子。 吴刚与两人近乎拉着家常,询问部队情况。李智鼓起胸膛:“放心,司令员,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就冲进南山,杀他个片甲不留。” 说完,李智又嘿嘿一笑:“咱们独立大队,上至政委大队长,下至新兵,都在痛骂刘化那个汉奸卖国贼。” 吴刚听的出来,李智这家伙有所指,再看看老孟黑红黑红的脸,已经明白了,微笑点头:“情绪保持很好,但不要过于紧张和激动。” “是!”李智挺起胸膛,大声回答的时候,却感受到老孟抛来的一记白眼。他又暗自笑了。 吴刚此次前来,不仅带来上级命令以及友军要求配合的电报内容,还送来一部电台以及电报员、译电员,以便随后联系作战。李庄村中央临时大队部内,吴刚宣读过上级命令,又让两人看过友军电报内容,声音柔和:“上级命令要我们打击叛军,你们有什么打算?” 老孟没说话。李智带着调侃的口气说:“俺们先骂叛军,出出胸中恶气,然后找机会全歼他们,都扒皮抽筋点天灯。” 老孟急红了脸,瞪着李智。 吴刚听出了李智话音,也看出老孟表情,挥手说:“不要着急,也不要慌张,审时度势,寻找最好机会,给刘化致命一击。” “司令员,您这是让我们游击大队担任主攻?”老孟似乎听出了话外音。 李智小声说:“担任主动不是不可以,独立大队去打南山,小林龟山肯定抄我们后路。” 吴刚看看李智,又看看老孟,冲两人点头微笑:“知道困难就好,可以多动动脑子,让小林龟山来不及反应,或者不敢轻举妄动,而且支队也会给你们增援。” 李智好像明白了吴刚意思。虽然刘化不是东西,但他手下有七八千条枪,还有山炮、迫击炮,这可是一大块肥肉,足以让蒙山支队扩充一倍兵力。而且,如果独立大队打下南山,就可以名正言顺驻守,从而扩大根据地。这一点很重要。如果是苏鲁战区占了南山,倒也没什么,毕竟他们是真心与八路军合作,但如果是保安总队,那就遗患无穷。保安总队是喂不熟的狼,哪天不高兴了,就会像上次江振山一团那样,忽然进入山林。 “不要怕他们人多,其实都是草包,只要战术得当,就能一举击溃叛军。”吴刚先鼓劲,后提醒:“但也不能轻敌,要计划周密,如果让你们攻击刘化,务必发挥你们独立大队善于打神仙仗的作风,给刘化这个叛徒汉奸致命一击!” 李智和老孟站起来,齐声回答:“是!” 重大的事说的简单,却好像雷霆万钧,让李智和老孟脑袋嗡嗡响。如果真让独立大队担任主攻,全部出动,那也是以一千敌八千,想想,既感到压力山大,又觉得浑身发烫,血都快冲破脑门。 “先要稳重,别人再怎么着急,咱们都不能贸然行动,把刘化摸个清清楚楚再做打算。”吴刚再次提醒二人,这也是他急急赶来的原因,就是担心两人太过性急,想着刘化立足未稳,就杀过去。据吴刚所知,因为鬼子也担心八路军突袭刘化,所以一起进入南山的还有两个鬼子中队,以稳定刘化所部军心。 而且,还有可能,刘化所谓军部之内,将长期驻有鬼子顾问,其实也就是监军。有他们在,刘化手下不会不堪一击,弱不禁风。 交代过后,老孟让炊事班赶紧准备午饭,吴刚这才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告诉张大年,最近表现很不错,让他再加强学习。” 张大年已赶赴刘家山,监视刘化叛军,所以他不能再返回李庄与吴刚见面。李智点头答应:“是,张副大队长的确进步很快。” “打了那么多次仗了,再没进步,老子踢他屁股,还要免除他副大队长职务!”吴刚严肃过后,又挥手:“把栓子叫过来,陪我一起吃饭。” “栓子就在山下。”李智回头:“顾飞,去叫栓子过来。” 第238章 封号枪神 想起栓子,吴刚埋怨李智和老孟:“早就是战斗英雄,又当了连长,你们还栓子栓子的喊,就不能有个好听的大名?” “之前想过,可栓子不愿意改,说这是爹妈留下的。”老孟解释说。 吴刚挥手说道:“栓子依然可以叫,但必须有个响当当的大名,让鬼子听到了,如雷贯耳,知道咱战斗英雄厉害。” “这个好,这个好!”老孟高兴地点头。 李智却瞥了一眼老孟,好什么好啊,就栓子那倔驴脾气,想给他改名,和让他缴枪一样困难。 老孟察觉到了,回敬了一眼,心想,司令员好不容易来一趟,得让他老人家高兴不是?待会我劝栓子。 不一会,栓子来到院内,依然背着他那支三八大盖,腰里也挎着盒子炮。一声响亮“报告”,栓子走进屋内,向吴刚敬礼。 “来,坐,快坐!”吴刚冲栓子招手,又指指身边小板凳。 栓子走过来,先放下枪,坐下时顺势揽在怀里。吴刚是在考验栓子,听说栓子不管什么时候都枪不离身,看来果真如此,就连来见他这个大司令都是如此。 吴刚哈哈笑了:“臭小子,你可真是我蒙山支队的枪神。” 枪神?这个“封号”有点大,栓子似乎没听明白,扭脸看着李智和老孟。 李智嘿嘿笑了两声:“说神枪手,栓子还当之无愧,但要说枪神,差的还不是一点半星。” 老孟也要说话,吴刚却瞪起了眼:“怎么,老子说的话不对吗,能捕捉到战机,打中鬼子少将,说是枪神一点不过。” “对,对对!”李智赶忙点头:“要说打中盘井虎次郎,栓子还真对得起这个称号。” “哈哈,这就对了,老子什么时候胡乱给别人戴高帽,是不是,栓子?”吴刚满脸笑容,看着栓子。 作为战争时期的指挥员,谁不喜欢能打仗的兵?尤其吴刚,爱兵如子,越看栓子越是喜欢,恨不得立马带到蒙山,让他当警卫连长,不,让他当特务连长,这么好的小伙子,不打鬼子,简直太可惜。 “栓子,你打仗越来越厉害,但我觉得,你得有个响当当的大名,才能更震慑鬼子。”吴刚笑呵呵说道。 改名字?栓子又懵了。大敌当前,司令员不想着怎么打仗,怎么开始琢磨俺的名字来了?栓子挠着头,看着吴刚。 吴刚并非栓子想的那样,不想着怎么打仗,而是想着这些小事。吴刚有个特点,越是紧张的时候,反倒越是放松,而且也想带动身边的人放松,因为他认为只有在放松的情况下,大脑才能更加睿智,才能想出更多更好的破敌之策。 这个时候,吴刚也希望通过给栓子起个好听的大名,来告诉独立大队,对于这股叛军,不过是跳梁小丑,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咬人的狗,不要过于紧张,要藐视他们,从而树立战胜他们的信心。 吴刚观察着栓子表情,有不情愿,但更惊讶,于是笑着解释:“按理说,不能给你改名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名字也是,父母给起的,就不该轻易更改。可你现在是革命战士了,还是连长,必须有个好听的大名,更能震慑敌人。” 老孟赶紧露出笑脸儿:“司令员说的对,栓子这个名字有点土,但是你想接着叫,也能接着叫,不耽误你有个更响的大名。” 李智看出栓子不情愿,赶忙说:“司令员,您想好栓子大名了吧?” 吴刚点头:“嗯,想好了,叫伍子兴。” 这是啥名字啊,栓子不理解其中意思,更不情愿。刚要说话,听吴刚解释说:“伍子胥是春秋末期军事家,与孙子齐名,但咱们不能只想着打败鬼子,还要想着振兴中华,所以我和政委商量,取子与兴两个字,作为栓子大名。” 老孟竖起大拇指:“这个名字好啊,司令员真是能文能武!” “哈哈——”吴刚指着老孟说:“你这个老孟,没想到也会拍马屁,可我说了,这是我和政委一起想出来的。” 老孟又赶忙说道:“那更不得了啦,就冲这个名字,咱们独立大队也能灭了刘化。栓子,还不快感谢司令员!” 李智瞥了老孟两眼,却又觉得这个名字好,很有寓意,也冲栓子点头:“还不听政委的话,感谢司令员。” 栓子也心动了,站起来,举手敬礼:“谢谢司令员!” 吴刚摆手:“不谢,如果你愿意,就从花名册上改过来,但你还是原来的栓子。” 饭端上来,吴刚又热情地给栓子夹菜,赞扬之余,也提醒栓子,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头脑清醒,多向李智和老孟学习打仗。接着又讨论怎么攻打南山,老孟又来了精神,看着吴刚,信誓旦旦,说有司令员调度指挥,有李智,有栓子,只要发起攻击,李华将插翅难逃。 李智看着老孟谄媚模样,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吃过饭,吴刚休息睡觉,傍晚骑马返回蒙山。送别吴刚,李智才斜眼看着老孟:“你这个老家伙,啥时候嘴巴这么甜了?” 老孟笑了笑:“你是说我拍马屁吧?” “那你以为我说啥呢?”李智目光带着鄙夷和嘲笑。 老孟扭头看着南边:“我是想打刘化的主攻别旁落他人。” 这是个问题,因为刘化是块大肥肉,比安平县的鬼子还要肥好几倍,必须抢下主攻,就是偷偷留下点洋落,独立大队也能胖上两圈。李智也开始担心,但仍故作轻松:“哈哈,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看谁敢跟咱抢主攻。” “你就吹吧!”老孟白了一眼李智:“你没看出来,司令员在试探咱俩?还有,从地利位置上来看,咱们最适合留守山林,牵制小林龟山,而不是让咱们去攻击刘化。” “你说的太对了。”李智笑着表扬老孟。其实李智比老孟了解吴刚,吴刚之所以透出风来,是想让独立大队既不求战若渴,又保持昂扬斗志,到时真要用独立大队攻击刘化,依然保证嗷嗷叫着往上冲。 但李智笑老孟后知后觉,所以吴刚提出让独立大队打主攻的时候,老孟和李智都不相信,后来老孟才咂摸出味来。当时李智就察觉车吴刚是试探他俩,看有没有决心和勇气。而且,恰恰是两人的担心,让吴刚非常满意,至少让吴刚觉得,两人考虑很周到。但最后能否担任主攻,还不得而知,只能说吴刚有点倾向于独立大队了。 “事在人为,到时咱们积极准备,积极争取。”李智挥手说。 “好,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这样咱们主攻刘化就八九不离十了。”老孟脸上露出轻松微笑。 对,打主攻,干掉刘化,李智眼望南方,那些没有良心的人,都该弄死。 第239章 狐假虎威 八千人队伍摇身一变,从鲁省保安总队变成华北治安军。衣服没换,依然破破烂烂,但旗帜变了,领章变了,头上青天白日帽徽摘了下来,等待换上五色旗一样的帽徽。除此之外,当官都升了两级。还有就是,队伍里多了日本人。 原来两个中队鬼子一起进了山,随后撤走,又来了一小队鬼子,领头的竟然是大佐,一天后士兵才得知,那个大佐叫小野纯一郎,师团高级参谋,负责情报工作,刘化投降就有他的功劳。现在他的职务是华北治安军第四军顾问。 所有人都清楚,所谓顾问就是监军。略懂历史的人都知道,监军自古有之,若详细追溯,东汉时期就将其制度化,而有时竟然由宦官担任监军,专权独断,不免叫人觉得贬义十足。而小野纯一郎监军更叫人觉得,肯定是刘化的“太上皇”,留在第四军肯定会“垂帘听政”。 刘化也讨厌被人监督,甚至随时会被剥夺指挥权。但眼下他的处境非常危险,华北方面第十二军不让他北上,而是留在南山。而国军、保安总队、八路军都放出话来,要消灭他们。刘化被逼无奈,只能遵从日军安排,以寻求日军保护。 但身边除了鬼子小队外,最近的日军却是安平县修筑的封锁线,也只驻守一个半中队的鬼子,让刘化深感处于孤立无援。 小野纯一郎告诉刘化,不用因此担心:“首先,阁下现有八千兵力,又占据险要之地,今后皇军将持续提供装备和给养,供阁下继续扩充兵力。其次,安平县也将增派兵力,阁下将和小林君形成掎角之势,相互支援,相互配合,可确保无虞。” 说这些话的时候,小野纯一郎语气诚恳,态度极好,毫无骄纵,语气之中还带着恭维,堂堂皇军大佐,能如此对待于他,让刘化非常满意,也非常舒服。 而且,小野纯一郎言之有理,刘化已观察过南山地形,易守难攻,尤其主山,山势陡峭,若把指挥部设在主峰之上,两侧陡崖,徒手难以攀登,两侧布下兵力,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刘化本就土匪出身,再回归山林,又有鬼子提供给养,也算得上逍遥自在,只是少了城里的灯红酒绿,日日销魂。 这没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听说山外附近大姑娘个个水灵,很多是窈窕淑女。既然让老子上山当大王,那就施展老本行本领,下山去抢,不仅抢人,还抢钱抢粮食——只要山里能得上的,都给老抢回来,在主峰上建造宫房屋,修成宫殿模样,多存粮食,多存钱财,往后就在南山里过逍遥自在。 小野纯一郎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不满,提醒刘化当以修筑工事为先。对,这能保命!刘化欣然接受,与小野纯一郎一起,继续勘察地形,东南西北各进山口,都抓紧修筑碉堡和工事。再按照小野纯一郎部署,将兵力分到各山坡,并修路挖战壕,保证各山坡都能彼此畅通,互相支援。 因为工程量大,小野纯一郎估计要到明年开春后才能全部完工。但小野纯一郎并不着急,他心里十分清楚,想要消灭鲁省抗日武装,尤其八路军武装,并非一朝一夕,甚至要用五年、十年,甚至更长时间。眼下重要的是,要把刘化这个家伙牢牢抓在自己手心,有了刘化及其手下八千治安军,给皇军省去很多麻烦,而带来很多便宜。 他邀请刘化赶往安平县,与小林龟山会面,并协调互相协防事宜。 现在不仅有夫子山独立大队,苏鲁战区和保安总队也步步紧逼,前锋已靠近齐县一带。而且,苏鲁战区和保安总队频频对南山进行侦察,目的是歼灭刘化手下叛军。为保证安平地界安全,防备国军继续北犯,鬼子又向安平县增派一个中队,设立安平警备司令部,并指挥齐县鬼子和伪军。小林龟山也升了官职,当了司令部司令,成为中佐。 换上中佐军衔之时,小林龟山感到了羞愧。来到安平,他几乎没打过胜仗,尤其独立大队,如今已发展到上千人,这都是他的罪过。虽然很多人不赞同,说不是他的错,而且如果不是他,现在安平县城都能被独立大队给占了。但小林龟山仍觉得是自己的错,因为他自认为是李智手下败将。 得知刘化改旗易帜,归顺大日本皇军,并进驻南山,让小林龟山喜出望外,高兴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论智慧,他承认不是李智对手,但论实力,安平县加上刘化所部,已远远碾压独立大队。李智纵有天大本事,也无法做到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他十分赞同小野纯一郎的话,也自认为,刘化和其他伪军一样,都是皇军的狗,把狗绳牢牢牵在皇军手中的同时,还要让他觉得自己不是狗,有做人的感觉。于是,按照时间约定,刘化和小野纯一郎带着卫队,骑马来到安平县城时,小林龟山不仅请来军乐队,还请来唢呐班子,土洋结合,吹吹打打,搞的十分热闹。 小林龟山也亲自带领安平皇军中尉以上军官,保安团团营长,维持会会长、副会长,一干人站在城门前迎接。那阵势,仿佛日本天皇驾临一般。 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大氅的刘化被震惊了。他身旁陪同的是皇军大佐,而站在前面毕恭毕敬迎接他的是皇军中佐,还有安平县大小官员,这让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是实实在在 中将。虽然心里畅快敞亮,可骨子里奴性让他不敢造次,赶紧下马,先向小林龟山举手敬礼:“小林太君,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不胜荣幸!” 小林龟山正感到自卑,听刘化如此奉迎他,不免有些尴尬,也打心里看不上刘化一副奸佞小人嘴脸。但为了能拴牢刘化,让他死心塌地为皇军卖命,小林龟山强壮笑颜:“刘军长能莅临安平,是我等荣幸,有刘军长虎威,安平、齐县当太平无事,百业待兴了。” 刘化赶紧说:“哪里,哪里,往后全仰仗小野君和小林君指挥,刘化无能,但定当肝脑涂地!” “哈哈,刘军长真英雄也。”小林龟山说着尹子林教他的客套话,侧身做出请的姿势:“刘军长,请!” “小林太君请!”刘化也慌忙客气地伸手。 喜欢美食的小林龟山已经在司令部摆下酒席,款待刘化一行。席间两人好像久别重逢的朋友,谈笑风生。小林龟山也用尽赞美之词,恭维着刘化。刘化不觉飘飘然不知所以然,马大炮带手下营长前来敬酒,他眼皮都不抬。你才是个团长,老子是军长,就这么大咧咧给老子敬酒? 连小野纯一郎和小林龟山对刘化都恭敬有加,马大炮即便看出刘化的鄙夷,也不敢面露不满。他低三下四拍着刘化马匹,心里却骂开了:不知死的东西,挨千刀的混蛋,你也不过是借皇军的光,狐假虎威罢了,等你尝到独立大队厉害,就不会如此耀武扬威了! 第240章 又遭惨败 最先进攻南山的不是鲁省八路军蒙山支队,也不是苏鲁战区之五十七军,而是沈鸿烈保安总队,共计两个师另两个团,几乎亮出鲁省保安总队全部家底。此举,沈鸿烈不得已而为之。 还要从他与于学忠矛盾说起。自打成立苏鲁战区,五十七军先锋部队进入鲁省,沈鸿烈就有意成为鲁省国军老大,于学忠身为苏鲁战区司令长官,自然不同意。两人积怨越来越深,沈鸿烈依仗走蒋总裁路线,经常告苏鲁战区刁状。你不仁,我便不义,苏鲁战区司令部也同样,屡屡向军政部反映沈鸿烈越权,但军政部明显偏袒沈鸿烈。 刘化投靠日军,认贼作父,拉走八千人马,沈鸿烈丢了大脸,就连蒋总裁对此也颇为不满,军政部在电报中训斥沈鸿烈,并命令十天之内,除掉刘化,把部队全都拉回来。 全部拉回来已不可行,唯一办法是剿灭叛军。沈鸿烈不得不舍下面皮,求苏鲁战区长官司令部,求鲁省纵队,求115师配合作战——得到答复都是全力配合,但基本都让沈鸿烈倍感失望:苏鲁战区长官司令部回答,已在调兵,但五十七军侧翼发现日军,暂时不便行动,希望进攻时间向后延迟。鲁省八路军则统一口径:到时会主动进攻日军,帮着阻击援军,但主力部队距离南山较远,附近部队只有蒙山支队,可派一个营支援作战。 一个营,满编才四百余人,派了相当于没派。但上峰命令在十天之内铲除刘化,沈鸿烈咬紧牙关,对部下说:“求人不如求己,咱们自己干!” 他还觉得委屈,为苏鲁战区和鲁省八路不配合感到愤懑。可有果必有因,有因必有果,之前和现在他把民族大义、礼义廉耻挂在嘴上,踩在脚下,故意生事端造摩擦,干着对不起别人的事,事到临头,别人又凭什么帮你? 无奈选择单干的保安总队集结几乎全部兵力,也分层次打援的打援,主攻的主攻,但保安总队战斗力确实不敢恭维。新编二旅防守北线,在马街以南设立三道防线,试图阻击从兖州、安平方向赶来的援军,没想到却给了小林龟山一吐胸中闷气的机会。 没等兖州方向援军赶来,小林龟山一边命令正川一郎和赵疤瘌看紧封锁线,一边亲自指挥三个中队鬼子、两个营伪军,向新编二旅发起进攻。只用一次冲锋,便接连突破新编二旅两道防线。该旅旅长接到的是死命令,也命令手下拼死阻击,第三道防线也只坚守一个半小时,便在鬼子炮火之下,土崩瓦解。旅长知道回去也是个死,索性残余部下举旗投降。 主攻南山的新一师和新二师是沈鸿烈主力部队,装备较好。但刘化发了狂,亲临一线指挥。原本亲兄弟,打成一锅粥,炮火横飞,机枪怒射,天都被硝烟染成了黄色。而因为刘化叛军占据有利地形,新一师和新二师即便从两个山口发起集团冲锋,也未能进入山里半步,反倒横尸遍野,惨不忍睹。沈鸿烈远远地举着望远镜,不由潸然泪下,却忽闻新编二旅投降,慌忙急急下令,全体撤退。再打下去,全部玩完。 即便如此,保安总队也险些陷入鬼子伪军包围,幸好刚组建的新编三师拼死抵抗,才掩护保安总队主力安全撤退。返回省府驻地,沈鸿烈犯了难。 日军已调集兵力,在南山附近集结,甚至有大举进攻保安总队的态势,想歼灭刘化叛军,已无可能。军令不可违,必须给军政部以满意答复。他又用起告状之卑劣手段,亲自给军政部写信,痛斥苏鲁战区麻木不仁,毫无袍泽之义,把党国利益和民族大义全抛之脑后,未出一兵一卒配合作战,虽然保安总队浴血奋战,损失惨重,仍未能剪除叛军。而新编三旅深陷重围,突围无望,在汉奸威逼之下,被迫投降。 又诬陷鲁省八路蒙山支队近在咫尺,仍坐山观虎斗,恨不得期待我保安总队全军覆没,其独霸鲁省野心昭然若揭,并恳请军政部宣布八路军为叛军,调集重兵讨伐。 好在军政部有名无实,只存在名义上管理海陆空三军,而实权已全部集中在军事委员会,对此,他们只有发电报询问苏鲁战区长官司令部。苏鲁战区长官司令部当然很不客气,抱怨沈鸿烈不会领兵打战,没有研判情势就擅自出兵,并特别指出,不是不想出兵配合作战,而是五十七军西侧发现鬼子骑兵,并与之进行短暂交火,若出兵南山,势必遭到鬼子包围,将造成重大损失。 军政部只好由此作罢,既没怪罪苏鲁战区长官司令部和五十七军,也没给沈鸿烈任何处分,反倒碍于蒋总裁情面,对沈鸿烈好言安抚,让他再接再励,继续扩充保安总队,以稳定鲁省抗战之局面。 反过来却又冲八路军变脸,军政部派出要员,直接来到重庆八路军联络处,提出强烈抗议,说鲁省八路军背弃抗日统一战线,平常游而不击也就算了,关键时候眼睁睁看着友军深陷危险之地,却只顾自保,不肯出手相救,从而造成抗日武装力量无端受到损失。 八路军联络处岂肯吃军政部这一套,当面驳斥:你鲁省保安总队良莠不齐,好赖不分,管理松散,毫无理想信念,才导致八千人马卖国投敌。你们又自不量力,盲目蛮干,明知不可为偏偏为之,强攻黑山酿成大错,不思悔改,反倒责怪友军,是错上加错。 联络处也举例,在准备战斗之初,我鲁省八路军已明确告知,其他主力部队距离黑山较远,只有蒙山支队能出兵配合,而你们不打招呼,就进攻黑山,请问,我部该如何配合? 军政部自知理亏,吭吭哧哧说不出辩驳的话来,但仍要求鲁省八路军仍要积极配合国军剿灭叛军,还说这是统一抗战之要求,也是民族大义之根本。 “这是自然,只要寻求到战机,八路军不会放过任何破坏抗战,尤其向鬼子投降的汉奸卖国贼!” 联络处同志的一番话,既表明要消灭一切叛军,又暗有所指沈鸿烈之流制造摩擦,破坏统一战线,让军政部的人脸色很不自然。但不用军政部提醒,进攻黑山,干掉叛军的作战计划已放在鲁省纵队司令部桌子上。 第241章 一副手套 天终于亮了,赵鹏举他们也终于从山上撤下来。一共五个人,昨天夜里十点进入南山主峰,也就是刘化叛军主力所在的位置。 栓子、六子带领一班,身穿二狗子黄皮,趴在草丛里。栓子手举着望远镜,看着远处南山主山坡。晨雾之中,只能隐约看到半山坡之上,隐约有人影晃动。想要看的仔细,须等到太阳升高,用光和热驱散雾气。 白天离远了看,晚上匍匐爬上山坡,钻到敌人眼皮子底下看,已是第七天。这是最后一次夜里侦察,也是最后一次侦察。 风有点大,最后一片黄叶飘落后,树枝彻底秃了。枯草上一层寒霜,还带着雪花般的尖。太阳变得遥远,通红的脸,在白色雾气之中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栓子手上多了一副毛线手套,很暖和。手套是方莹织的,毛线是她托人买的,买毛线的钱是她省下的津贴。方莹说本想给自己织一件毛衣,但钱不够,只能织两双手套,一双给了栓子,一双给了李智。为了让栓子收下,方莹说了充分理由:作为司令员口中的枪神,首先保护好自己的眼睛,才能看得清瞄的准,而想要指哪打哪,还必须保护好双手,尤其冬天,若冻僵了冻伤了,就影响握枪瞄准。 栓子不要,方莹就追着给,惹得战士们哈哈大笑。栓子瞪眼,方莹也瞪眼。栓子求饶,方莹却硬把手套塞给栓子。栓子只好接过,方莹这才露出微笑。后来栓子才知道,方莹压根就没打算给自己织毛衣,只是借口,她只想给栓子织一副手套。栓子穿在了手上,很暖和,却手套太厚,影响射击。开枪的时候,会摘下手套,放进口袋。浅灰色手套,并不容易暴露。 赵鹏举爬过来,身上披着枯草。夜里他和泥蛋、赵大富三人爬上过山坡,直摸到刘化司令部才返回。“可以打了,保准能摸到刘化睡觉的狗窝。”赵鹏举告诉栓子。 是该撤退了,但栓子还是想再看上一会,山坡上叛军有无新的变化。 半月前,刘化击溃保安总队,就变得非常牛气,如日中天的感觉。这么长时间,也不见独立大队踪影,估计躲在夫子山里不敢露头。他越来越膨胀,原本不想分兵驻扎徐家沟、黄楼四个据点,还与小林龟山讨价还价,现在也主动派出四个连队,进驻据点之内。他手下的二狗子也个个扬眉吐气,好像能包打天下一般。 骄兵必败。但不仅要让他们失败,还要把他们赶出黑山,或者彻底消灭。这仍很困难。 刘化自我膨胀原因不止是击溃保安总队两个主力师进攻,鬼子又向他补充了装备和弹药,光是步枪就整两千条。为了拉拢这些没有骨头的软壳虫,鬼子的确很大方。有了枪,刘化又四处抓壮丁,短短二十天,就扩充到一万人马。 山里粮食,除了鬼子提供外,他四处抢粮,最远到了苏省境内,距离南山两百六十里,往返途中甚至擦着五十七军防区的边。可他就是这么狂妄。山中存粮已够三个月用度,也就是说,即便包围南山三个月,仍饿不死这些混账王八羔子。 这是一颗毒瘤,插在苏鲁战区五十七军防区、保安总队和蒙山根据地,而它又是那么庞大,像张牙舞爪的怪兽。 拔掉它!是鲁省纵队下达的死命令,115师首长也明确表示,只要打南山叛军,全力以赴增援蒙山支队。持续侦察,持续修改作战方案,李智和老孟熬的双眼迷离,布满血丝,甚至李智都带着栓子,亲自爬到南山脚下,还是因为这是一块能蒙山支队可以吃成胖子的肥肉,还有它们的可恶至极,必须拔掉它们! 但是否让独立大队担任主攻,还不得而知,还要等待上级最终命令。但至少特务连能参加战斗,因为专门负责侦察任务的侦察连还没成立,特务连一直担负侦察任务。 “撤吧。”赵鹏举小声对栓子说。 “好。”栓子嘴里答应着,却最后一次举起望远镜。他隐约看到了两门山炮,在山坡一片平地上,一群二狗子围着,不知道在干什么。 栓子在纸上标下山炮位置,向后爬着,慢慢撤退。也必须撤退了,不然雾气散去,居高临下的二狗子能轻易发现他们。 后面不远是一道土沟,退到土沟之内,两人带着战士猫腰往西走。渐渐远离山口,又绕道向西,从据点之间穿插过去,返回山林。 两小时后,雾气彻底散去,前面山坡变得清晰。已进入安全地带,赵鹏举松口气,却又提出让栓子揪心的问题:“上级该决定怎么打,让谁打了吧?” 虽然能保证特务连参加战斗,但为了能缴获更多更好武器,栓子还是想让独立大队担任主攻。但上级却迟迟未定。 究竟在等什么?栓子问过李智。李智也回答不上,只是说,可能在等最恰当时机。 还有最恰当时机?第一次听情报说鬼子将要进行冬季扫荡,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而且最近一次情报说,鬼子已在集结,准备向蒙山发起扫荡。若鬼子开始扫荡,那还怎么打南山? 这不是在等待时机,而是在错失良机,栓子打心里这么认为。他觉得先打下南山,不仅得到充分补给,也能给鬼子,尤其伪军们以震慑,让他们小心项上人头,搞不好,下一波次就是他们。 看栓子没有回答,赵鹏举抬手捏捏鼻子。爬了一夜的山,连一口热水都没喝,手冰凉。赵鹏举带着三分羡慕七分嫉妒,看着栓子的手套,酸酸地说:“有人疼就是好,还能戴上这么好的手套。” “想要,送你了。”栓子很大方,枪扛在肩上,双臂搂住,腾出双手,要摘下手套。 “俺可不敢要,方莹知道了,不指着俺的鼻子骂才怪。”赵鹏举又是一阵阴阳怪气。 “看你熊样,不就一双手套,值得你胡说八道。”栓子还是摘下手套,左手托着枪,右手放进口袋。 “戴着吧,万一回去有人看你光着手,又该心疼了。”赵鹏举嘻嘻哈哈地说。 栓子想送赵鹏举一个字:滚。但这个时候越理赵鹏举,赵鹏举越上劲,也越闹腾。紧张了一晚上,找个噱头,逗兄弟们一笑,也好像无可厚非。 栓子故意不回答,继续低头往前走。 两边已是低矮土坡,也可以称它们为山,但好多没有名字,散落在村庄之间。山林南面和西边相同,进入山林之前,都是这样低矮的孤立的山。再往前不远,就进入山林,一道道山坡,一道道山谷,也不高,最高也就二三十丈。东西向的多,南北向的少。 又走了十几分钟,栓子故作忽然想起什么,呀了一声,又跺脚:“我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怎么了?”赵鹏举赶忙问。 第242章 真有包子 栓子挥手叫来泥蛋:“快点,跑步回去,政委说了,今天早上吃包子,还是肉包子,咱们和一连在一起,别让一连给抢光了。” 肉包子谁不喜欢?往常过年都吃不上。而且昨天夜里出发时,赵鹏举听老孟叮嘱过栓子早点回去。看来真有千年一遇的肉包子,赵鹏举跳起来,埋怨道:“你怎么不早说?泥蛋,带上你的人,快点,跟我往回跑!” “你就算了,堂堂副连长,一个人过去就能让一连靠边站,还是别去了,好像咱们特务连不发扬风格一样。”栓子一本正经地说。 “发扬风格?要发扬你发扬,到时连包子皮都剩不下!”赵鹏举大声说着,快步向山里跑去。 泥蛋招呼战士也要跑,被栓子拦下:“哪有肉包子,我骗他的。” 咽下口水,泥蛋不满地看了一眼栓子:“你也骗了俺。” 其实栓子也欺骗了自己,也偷偷咽下口水,他认真地说:“等干掉刘化,肉包子管够!” 赵鹏举在疯狂的往前跑。他是为了肉包子,也不全是。命都可以不要,还在乎那些肉包子?他好像在寻找某种乐趣,就像吃饭的时候互相抢一样。没有油水的饭菜并不值得抢,但抢起来,却吃的津津有味,仿佛里面放了肉,还是大片的肥肉。 清苦的生活,紧张的训练,还有随时可能牺牲的战斗,的确需要找一些由头,放松一下心情,就像赵鹏举盯着栓子手套,故意没话找话一样。因为栓子一直刻意躲避着方莹,任谁也不能说两人存在男女之间的关系,就连老孟也看的出来,所以他们可以开这样的玩笑。当然,说这些话的时候,仅限于在自己连队里,而且还要避开方莹。 赵鹏举跑回了刘家山。一连已吃过饭,正在山坡训练。老孟背着手,在旁边看着。大队领导只有老孟在,而且今天中午也将返回小黑山。他和李智不能同时出现在刘家山,不然被刘化打探到,会立即想到独立大队要对其有所图。 眼睛看着,老孟心思却没在一连训练上。接下来这一仗肯定要打,但什么时候打,怎么打,他和李智、张大年也都不得而知。但他们制定好了独立大队战斗方案,就是偷袭,午夜派出精干分队,直捣黄龙,袭击刘化指挥部,先把它的头捣烂。五天前,李智派人把战斗方案送往蒙山。 第二天中午,译电员收到支队电报,上面写着:继续侦察,耐心等待。可以继续侦察,也必须继续侦察,因为之前还没摸清刘化叛军部署。也可以耐心等待,也必须耐心等待,这是一场大仗,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命令,纵使司令员吴刚,也不会下决心。但这八个字也让老孟和李智陷入无限遐想当中。 李智说,有可能与反扫荡结合在一起。 老孟觉得不可能,鬼子叫喊了这么久,还没动静,肯定准备的细致,也准备的充分,到时光是反扫荡就任务艰巨,若是再把南山放在一起打,肯定不合适。 李智说,没有不合适,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越安全的时候反倒越危险,这才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说的对,老孟没再反驳,但这要等待机会,而且敌人也可能不会给机会。 “只要心里有,时时想着,就能找到机会。”李智说:“有个成语叫什么来着?” 老孟皱眉:“心诚则灵?” 李智摇头:“不是四个字,是八个字。” 老孟想了想:“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李智拍巴掌:“要不怎么说政委就是文化,果不其然。” “行了,你跟刘书记也学了不少文化。”老孟开玩笑。 李智瞪眼:“别瞎说,主要是跟你。” 老孟不想瞎说,但说来说去,到底怎么打,还是搞不清楚。也不能继续侦察了,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白天看,晚上进山,甚至摸到叛军司令部旁边,稍不留意,就被敌人发现,从而引起敌人警觉。 看到赵鹏举,老孟立即迎下来,关切地问:“都回来了?” “是。”赵鹏举开始使劲闻味,如果早上吃了肉包子,肯定留有余香。 老孟却只看到赵鹏举一个人:“有什么情况吗?” “没有,就是发现了刘化的炮兵阵地。”赵鹏举没有闻到肉香,抬头看着老孟:“政委,早上是不是吃包子?” “包子?”老孟笑了:“你怎么知道吃包子?” “吃没吃包子?”赵鹏举开始了怀疑。 老孟哈哈笑了:“等打了胜仗。” 赵鹏举明白,抬手擦了一把汗,哭笑不得。 “跟我来。”老孟说着,转身往村里走。 赵鹏举跟上,报告夜里侦察情况。老孟不停点头。 来到伙房,老孟让炊事班给赵鹏举端来早饭。赵鹏举愣了,还有包子,不过只是两个。肚子又叽里咕噜叫开了,伸手抓起包子,咬了一口,白菜馅的,里面还真有肉! 原来老孟觉得特务连连续夜里侦察,很是辛苦,于是让炊事班包了包子,不过肉太少,参加侦察的干部战士每人只有两个。 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两个包子转眼下了肚,赵鹏举意犹未尽,使劲吸着手指头。老孟在看着他。“嘿嘿——”赵鹏举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孟没有笑,而是觉得心疼:“等打了胜仗,包子管够!” “好啊。”赵鹏举端起碗来,喝了一口汤,又拿起菜饼子,往嘴里塞。 就这会,栓子他们已走到山坡下。泥蛋、六子几个家伙的馋虫又被勾起来,火力也对准栓子: “连长,你也太坏了,竟然骗副连长说有肉包子。” “是哦,副连长没吃上包子,会不会和你干架?” “别说副连长,俺现在恨不得都想咬你一口。” 栓子大笑,撸起袖子:“哈哈,来吧,谁馋了,就来咬我一口。” 六子赶忙摆手:“俺可不敢,你是枪神,咬你胳膊,大队长不枪毙才怪。” “那倒不至于。”栓子说着,脸上不笑了:凭什么鬼子白面馒头随便吃,菜里不仅有荤腥,还有各种罐头,牛肉的,煮肉的——可这些混账王八蛋还在抢我们的东西。栓子在心里暗暗发誓,等打完这一仗,就向李智请示,穿过封锁线,去抢鬼子,一定让赵鹏举和兄弟们好好吃上一顿肉包子。这是后话,眼下还是想怎么打好这一仗。 已快到中午了,肚子饿的咕噜噜叫,径直来到伙房,却在门口看到赵鹏举铁青的脸。 “肉包子吃完了?”栓子笑嘻嘻地问。 赵鹏举抬手指了指栓子,装作气的说不出话来。 “还真生气了?”栓子不笑了:“有了肉包子,我全给你,一个不吃。” 赵鹏举瞪眼:“真的?” 栓子点头:“这能有假?” 赵鹏举笑了:“现在就有。” “啊?”栓子觉得赵鹏举在开玩笑。 六子在里面喊:“连长,真有包子,一个人俩!” 还真有,栓子舔舔舌头,像下了很大决心:“好吧,给你了。” 赵鹏举真在开玩笑,就那俩包子,怎么好意思再和栓子争。他摆手:“算了,俺可不敢,你是连长,到时候给俺穿小鞋,俺可受不了。” 栓子笑了:“知道就好,等打完这一仗,咱们就去抢敌人的。” 赵鹏举哈哈笑:“想啥呢,这一仗只要打完,咱们就有包子吃。” 说的对,刘化手下如狼似虎,又像一群群蚂蚁,把周边的好东西都快搬进山了。打下南山,活捉刘化,肯定有肉包子吃。 第243章 不,俺的炮 自从上次吴刚来过之后,小黑山半山腰山洞上面就立起一根长木棍,最上面绑着十字架铁棍,像只开了四瓣的花,还用电线连着,扯到电台上。李智、老孟叫它为天线,战士们也就叫它天线,看它形状,也像直通天上。 独立大队鸟枪换炮,终于有了自己电台。其实早该就有的,因为早在第二次反扫荡,奇袭井上指挥部时,就缴获过三部电台。虽然其中两部被手榴弹片击中,但还能用。独立大队一部没留,全都送往蒙山。 那时鲁省纵队极度缺少电台,115师也只有主力团装备电台,缴获的三部电台,最终凑成两部,吴刚留下一部,另外一部上交给纵队。 那时独立大队还叫游击队,游击对象主要是安平县鬼子二狗子,用不着电台。 现在不同了,随着鲁省八路军发展,缴获越来越多,电台也越来越多,独立大队已有上千人马,目标已不限于安平县鬼子。何况还要面对刘化叛军,这一场大仗。 电报频繁往来,敌情从清晰到模糊迷离,现在又慢慢明朗,如果按照之前作战预想,敌我参战兵力将达到六万人以上。 原本苏鲁战区和鲁省八路军联合作战方案中,只有四万余人,包括刘化叛军一万人,鲁省八路军八千人,五十七军加后续援军一万两千人,齐县、安平、潞河鬼子能参战的兵力,再加上加增援而来的第三十二师团、治安军,不会超过两万人,一共四万人,而多出来的两万,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鬼子和伪军。 七天前,除齐县、安平、潞河之外,其它鬼子已开始冬季大扫荡,日军第十二军频频集中兵力,进犯我根据地。徐州之鬼子第五骑兵旅团,移防莒县的独立混成第六旅团也频繁调动,忽左忽右,忽南忽北,又忽东忽西。 这引起联合司令部注意,果断下令暂停进攻。但为了测试鬼子反应,双方频频向南山方向调兵。果真,东西两线鬼子仍缓慢向南山方向移动,都距离南山不到一百里地。如果南山开打,他们先锋部队在十小时之内,会出现在南山附近,以阻断八路军和五十七军退路,继而形成巨大包围圈。 他们打着冬季大扫荡旗号,表面上是扫荡本防区的抗日武装,却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现在上级命令,暂停对南山攻击。此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假模假式,暴露无遗。 下午,特务连跟随老孟返回小黑山。这是独立大队原先预定作战计划,南山必须打,但在攻击之前,必须迷惑敌人,让敌人觉得还没有攻击,所以只留下最近常驻刘家山的一连。 回到小黑山,已是晚上十点。李智还在石桌前思考着。特务连其他人休息,栓子和赵鹏举留在大队部,向李智报告后面几天侦察情况。刘化叛军大致与李智去时大差不差,逍遥自在,似乎没有感觉到危险存在。 “这些混蛋肯定放心。”李智脸色凝重,递给老孟一封电报。 老孟靠近灯光,仔细看了两遍,又交给栓子和赵鹏举。是鬼子最新布防图,上面还有之前老对手独立混成第六旅团,从莒县向西移动两百里,和另外两股敌人一起,从不同方向靠近蒙山。 “敌人在以南山为诱饵,准备和我们来一场决战,对比着地图,会一目了然。”李智说。 赵鹏举赶紧拿起汽灯,举在木架上的地图前。这是一张新地图,由苏鲁战区印制,上面已用红蓝铅笔标注着敌我态势,以南山为中心,北面有鬼子第32师团、东边是混成第六旅团,西面是来自徐州的第五骑兵旅团。 栓子和赵鹏举看明白了,如果南山战斗打响,三路鬼子会立即向南山增援。 老孟低头装烟锅,嘴里狠狠地说道:“王八蛋的小鬼子真是狠毒。” 的确,故意让刘化叛军进驻南山,是鬼子又一狠毒之计。他们判断国军肯定会清理“门户”,而且距离夫子山和蒙山之近,八路军还可能会参与进来。但战争就是这样,双方都在用尽所能用的手段,致对方于死地。 赵鹏举眨眨眼,灯光照着他脸上迷惑:“可上次保安总队打过啊,鬼子也没全干掉他们。” “他们也叫队伍?咱们看不上他们,鬼子也看不上他们,不会动全身之力打他们。”栓子不屑地说。 栓子只是信口说了这么两句,也不知道对不对。他还只是连长,脑子里只想着夫子山这一亩三分地。没想到,李智冲他投来赞许目光:“根据刚收到的鬼子绝密情报,驻鲁省鬼子就想以刘化叛军为诱饵,吸引苏鲁战区五十七军和我们鲁中南八路与之决战。” 老孟叹口气:“幸亏发现及时,真万一开打了,鬼子毒计就要得逞了。” 李智点头:“现在五十七军已向南撤回,我第五支队援兵也原路返回。” “真不打了?”赵鹏举脸上露出了着急。 “暂时不打。”李智纠正说。 赵鹏举无奈地别过脸去,低声说了一句:“俺的包子。” “什么包子?”李智问。 栓子解释:“哦,我俩说了,打下南山,活捉刘化,肉包子管够。” 李智笑了:“你俩打仗就是为了肉包子?” “包子算啥啊。”赵鹏举扭过脸,失落地说:“俺都摸到他们炮兵阵地,看中他们的两门炮了。” “放心,飞机坦克咱不敢说,其它武器,敌人有的,咱们很快就会有。”李智拍拍赵鹏举肩膀:“只是避其锋芒,暂时不打。” “要是刘化看着势头不对,跑了怎么办?”赵鹏举仍一脸失落,他担心这块到嘴的肥肉飞了。 “放心,他想跑,鬼子也不会让他跑。”李智一脸轻松。 赵鹏举不明白,但栓子明白了。很明了,鬼子把刘化摆在南山,至少有三个作用,牵制独立大队发展,阻碍五十七军向西运动发展,从而保护津浦铁路安全。而且只要刘化留在南山就永远是诱饵,吸引五十七军、蒙山支队,甚至是保安总队剿灭它们。 好饭不怕晚,栓子拉着赵鹏举走了,李智仍坐在地图上看着敌我态势。老孟在旁边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他心里也憋着劲,因为他了解国军,纪律松散,战斗意志不强,一个人逃跑,能卷走一大片,现在一支部队投降,就可能带动其它部队。那些没骨头的东西,真不配活在人世。老孟越想越气,拍了桌子,“如果支队下命令,咱们独立大队宁肯全部打光,也要敲掉它们!” 李智吓了一跳,扭头看着老孟:“想啥呢?我说你这个老同志越来越不稳重了。” 话音未落,栓子又火急火燎跑回山洞,连报告都不喊,涨红着脸:“大队长,俺也想说,咱们独立大队自己干了!” “好家伙,你们爷俩这是怎么了,都疯了?”李智说完,却又笑了。其实刚才他也这么想,独立大队自己干,即便不全歼刘化叛军,也要把它赶出南山。上万人马就在二十多里远的地方,真是膈应人。 但思来想去,别说独立大队,就是整个支队也难以完成任务,还需要更多支援。 第244章 比你还疯 五十七军指望不上了,不是他们不想打,而是已是有心无力。 鬼子以南山为诱饵的计谋没能得逞,退而求次,独立第六混成旅团和第五独立骑兵旅团各派出一个联队,从东北好和西北方向,突袭苏鲁战区第五十七军防区。 五十七军不熟悉游击战,并且依然采取阵地战层层阻击。战斗打的异常激烈,为坚守沂河阵地,整整一个团殉国,仍没抵挡住鬼子冲锋,五十七军只好向后撤退一百五十里。幸亏115师派出两个主力团侧击日军独立第六旅团司令部,湖西根据地也向徐州方向运动,并偷袭九里山军火库,铁道游击队也发起破袭战,拆掉铁轨,造成鬼子军列脱轨,并抢夺大批军用物资。 鬼子不敢继续追击,只好放弃全歼五十七军战斗目标,火速后撤增援。但此一战,五十七军元气大伤,须整补休整。没了五十七军参与,鬼子认为南山可确保无虞了。他们仍看不上八路军,不过是打游击的土专家,想发动上万人的师团级别战役,还相差甚远。 蒙山支队司令部内,吴刚一脸无奈和着急。得知五十七军遭到两路鬼子夹击,他就向五十七军司令部发出电报,建议大踏步后撤,再寻机歼敌。但五十七军仍抱着一寸山河一寸血决死之态度,与鬼子硬拼。的确,五十七军装备较好,训练水平也高于一般国军,但鬼子火力更强,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战车,两军装备和训练差距仍然存在,何必以己之短去博敌人之长? 但五十七军没听从建议。官兵战死,装备尽失,无谓的牺牲着实叫人心痛,也让进攻南山作战计划变得遥遥无期。 “怎么就不知道改正呢?”赵文敏也一脸怅然。他为殉国的国军士兵感到心痛,那都是打鬼子的力量。 “看来只能靠咱们自己了。”吴刚看着桌上的作战方案,是独立大队交上来的,上面有李智、老孟和张大年的签名。老孟的字最好,可以称得上书法了。张大年的字最差,歪歪斜斜。 赵文斌很担心,这不是万军丛中取敌上将首级,即便偷袭刘化司令部成功,也是万军丛中取至少三千敌人首级,可南山还祝有鬼子顾问和鬼子小队,依然能指挥其它山头上的叛军,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也就是说要全部解决叛军,终须一场恶战。 而且小林龟山不会坐视不管,甚至可以当成机会,干掉独立大队的机会。 赵文斌拿起暖水瓶倒上水,刚举到嘴边,又放下,低头再倒一杯,放在吴刚面前。赵文斌一点不渴,只是觉得想法太大胆,太冒险,却又想着干掉刘化叛军,以解除独立大队当面威胁,想打又不好打,碰撞出一股火苗,直烧到嗓子眼。 吴刚同样想打,也觉得不好打,而且还要压上支队全部主力,包括刚组建的三团,以阻击可能来自潞河、齐县、兖州、徐州方向的敌人援兵。吴刚还不想打阵地战,万一打起来,将和五十七军一样,伤亡惨重。 但刘化叛军像一个毒瘤,还插在要害部位,不能不除之。再仔细看独立大队作战计划,以偷袭刘化指挥部为主,并全剿之,其它叛军,打的下就打,打不下就撤退,应该行得通。 但既然动手,就要干的干净利落。吴刚下了决心,打!必须打!但还要向上级请示。重新修订作战计划,吴刚和赵文斌骑马来到纵队司令部。鲁省八路军作战已归属115师指挥,纵队处于配合作战状态,蒙山支队作战计划事关重大,也更冒险,而且115师首长已说起过,要消灭南山之叛军,纵队首长让吴刚和赵文斌直接向115师首长报告。 115师师部不远,只有三十里地,吴刚和赵文斌拍马赶到,齐刷刷立正站在115师首长跟前。虽然站的笔直,但面见老首长,吴刚心里很是放松。 “坐吧。”首长果然亲和。 吴刚大咧咧坐下,赵文斌依然拘谨。 “说吧,别说废话。”首长仍然那么亲和,但很明显告诉吴刚,鬼子扫荡还没结束,别浪费时间,有话赶紧说。 吴刚站起来,双手奉上作战计划,并且简要说了一遍。 听吴刚口述,首长已明白意思,走到地图前,双目冷峻,还说了一句:“让一千人队伍去打一万人队伍,你这个吴疯子,想法就是疯狂。” 赵文斌看了一眼吴刚,心想完了,估计首长不会同意。 吴刚也觉得完了,这趟白跑了。早在红军长征前,首长就这么称呼过吴刚,那时他刚当上团长,战斗结束撤回驻地时,又遇到一伙子遭殃军,吴刚没有撤退,也没有隐蔽,大刀一挥,带着兄弟们就冲了上去。仗打赢了,吴刚沾沾自喜,还跑到首长面前请功,首长却瞪起双眼:“疯子啊,你真是吴疯子!”吴刚傻了,不知道哪里犯了错。首长真生气了:“你还我干部,还我战士!” 仗是打赢了,还缴获颇多,但自身损失不少,光是连长排长就牺牲十一个。吴刚低头不吭气,首长接着骂:“鲁莽的胜利老子不要,老子要的是把损失降到最低的胜仗!”从那时起,吴刚记住了首长的话,打仗不能一时莽撞,必须动脑子打巧仗。 今天首长又说了吴疯子,看来战斗方案肯定行不通。 吴刚抬手挠挠头,看着首长背影。 “去请参谋长过来!”首长大声说道。 外面有战士答应,并很快请来参谋长。 看到吴刚和赵文斌,参谋长哈哈大笑:“司令员政委都来了,这肯定是想打南山了?” 吴刚嘿嘿笑了笑:“是想打,但估计首长不让打。” “我说不同意了吗?”首长说话的时候,双眼并没有离开地图。 参谋长冲吴刚笑笑:“你误解首长意思了。日军进攻五十七军的时候,首长就命令我们琢磨怎么打南山。” 说着,参谋长又把吴刚和赵文斌叫到地图左边,抬手指着南山位置:“自从刘化叛军进了南山,就像在咱们腹地插了一根楔子,整个鲁南,包括湖西根据地,形势发生根本变化,让咱们与苏鲁战区首尾不能相顾,同时也牵制住保安总队,影响我们根据地继续向南发展,首长的意思,就是拔掉这跟楔子。我们也在制定战斗方案,可是困难太大。” 吴刚明白,这也是鬼子冬季大扫荡唯独没扫荡蒙山和夫子山的原因,只要刘化叛军在南山,夫子山独立大队不敢妄动,蒙山支队也被困住手脚,因为距离蒙山不过百里之遥,刘化叛军随时可以派出大批叛军,协助鬼子封锁蒙山。 参谋长接着说:“别看敌人暂时远离南山,可他们机械化部队还是一天时间就赶到增援,而且安平县鬼子实力不弱,已有五个中队,还增加了火炮数量,他们距离南山只有四个小时路程,如果攻击不顺,就陷入被动,到时攻击部队只有一条退路,就是夫子山林,还要面临被包围封锁的危险。” “他们想出一个好主意,虽然疯狂,但目前看,是最好的策略,当然如果实施顺利的话。”首长转过身来,问吴刚:“你们准备选哪支部队偷袭刘化指挥部?” 战斗计划上写的明确,但吴刚汇报时简明扼要,没具体到哪支部队。吴刚赶忙回答:“报告首长,李智领导的夫子山独立大队。” “李智?”首长又转身看着地图:“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那小子比你疯!” 第245章 提头来见 独立大队打的神仙仗早传遍鲁省八路军,比如化装成伪军偷袭了伪军据点,居然不撤退,还待在据点,继续等着下一拨伪军。这样的胆量和气魄,非一般正常人能想的出来,更不敢去做。当然,最厉害的是,还是在重兵搜索之下,利用地形优势,穿插到鬼子身后,偷袭鬼子指挥部,干掉鬼子大佐。此事已过去好几个月,说起来仍叫人津津乐道,拍手称赞。 所以吴刚听得出来,首长说出“疯子”两个字,不是在批评,而是在肯定和表扬。他立即挺直腰杆,眼里也闪出荣光:“其实最初主意就是李智想出来的,我们只是进行了调整和修改。” “既然是李智提出来的,那他偷袭成功的把握肯定很大了。”首长说。 “是。”吴刚回答。 “我要他有十成把握。而且,只有你们蒙山支队去解决刘化叛军,只能给你们一天时间,最多不超过36小时,完成战斗并安全撤回蒙山。”首长说。 够了,吴刚大声回答:“是!” “参谋长,记一下作战方案。”首长说。 “是。”参谋长立即拿起纸和笔。 吴刚和赵文斌也来的巧,首长已决定粉碎鬼子大扫荡,而且随后解决南山刘化叛军。既然蒙山支队已下定决心,那就把粉碎扫荡与解决叛军放在一起。 “战斗于12月9日夜间打响,进攻南山时间由蒙山支队自己制定,争取天亮之前解决战斗。为配蒙山支队行动,8日前,六八六团运动到齐县鬼子进行反击,纵队第四支队向袭击藤县,牵制日军第三十二师团敌221联队,纵队第五支队配合六八七团秘密绕至第六混成旅团背后,袭击莒县,迫使其回兵,并在沿途设伏,彻底打乱他们行军。湖西根据地主力团袭击微山湖南侧丰县一带伪军,并请新四军第四师袭击砀山之敌,迫使日军第五骑兵旅团退回徐州。纵队第三支队,向兖州方向行军,做出突袭其机场作战意图,铁道游击队破袭铁路,使泰安、兖州之敌不能乘坐军列南下支援作战。” 首长毫无间断连续地刚说完,参谋长已悉数记下,停住了笔。 吴刚不由感叹参谋长速记能力,心想回去也要培养支队参谋学习这种能力。但这是小事,首长如此部署,是在调开南山附近所有鬼子,不仅给蒙山支队歼灭刘化叛军装作最大有利机会。首长如此支持,必须好好打,完成歼敌任务。 “具体细节,你们再斟酌,如有问题,及时和各部队协商,但作战命令下达后,各部队务必行动密密迅速,完成既定作战目标。”首长严肃说道。 “是!”参谋长大声回答。 “你们俩,还有什么要说的?”首长问。 还有啥可说的?首长如此支持,剩下的就是赶紧回去,进行作战准备。吴刚举手敬礼:“谢谢首长。” “不用谢,其实这也是粉碎敌人冬季大扫荡的最好作战方案。当然,你真想感谢我,就给我好好打,彻底解决那伙子叛军。”首长坚定地说。 “保证完成任务!”吴刚响亮地回答。 “好,吃过饭,休息一下,赶紧回蒙山,路上注意安全。”首长又交代警卫员,吴司令喜欢吃辣,把自己的那坛辣酱送给他。 带着首长送的辣酱,躲避着鬼子伪军,绕过封锁线,第二天傍晚,吴刚和赵文斌回到蒙山。 今天已是12月7日,距离12月9日只有一天时间,一切务必从紧。幸好离开师部之前,吴刚已借用电台,发回电报,告知团长、游击队长们在司令部等候开会。 除李智之外,悉数到齐。吴刚、赵文斌不顾疲劳,传达115师首长命令,部署战斗计划。一路奔波,吴刚脑子也没闲着,反复琢磨战斗方案,现在已经成形,包括如何隐蔽从蒙山出兵。三团今夜出发,从潞河县南面切鬼子中间穿过,白天隐蔽于运河北侧。明日晚上接着行军,于凌晨两时前抵达南山东侧。一团、二团同样昼伏夜出,选北路分批次向西进发,二团、三团与独立大队攻击南山,一团在独立大队一连配合下,偷袭徐家沟据点,并建立防线,全力阻敌增援,不许放过一兵一卒进入南山。 阻敌增援没劲,一团长马全不愿意:“司令员,咱一团装备最好,战斗力最强,应该担任主攻。” 吴刚不想啰嗦,拍了桌子:“有意见打完仗再说,怎么行军,怎么打,是你们的事,谁暴露目标,不能隐蔽接敌,谁完不成任务,提头来见!” 赵文斌说:“一团长,战斗打响,安平县鬼子伪军在一小时之内就会越过封锁线,所以你团战斗任务最重,胜利之后,我和司令员为你请大功。” 功不功的不重要,谁不想去吃肥肉,而阻击敌人啥也捞不到,纯属消耗战。但吴刚意已决,马全不敢再说话,只能痛快地答应:“是,完不成任务,您就割下我的头!” 吴刚挥手:“就这么说定了,打胜了,老子论功行赏,不偏不倚,打败了,哼哼,老子就再当一回吴疯子,真砍他的头!老子在强调一遍,战斗打响之前,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都不能让鬼子发现自己行踪,都去准备吧!” 三个团长嘭地一声,齐刷刷站起,挺着胸膛,大声回答:“是!” 听说刘华叛军进了南山,整个蒙山支队都憋着一股劲,都早就想打了,也早就做好了准备。离开司令部,骑马走出村子时,二团长张继发埋怨马全:“你可真是蛇心不足吞象,司令员和政委把好的都留给你这个老大了,你还想争主攻。” 陈威也冲马全哼了一声:“谁说不是呢,就你家底厚!” 马全哈哈笑了:“我说老三,正因为家底厚,我才想打主攻,行了,不说了,主攻就让给你们俩了,都给我好好打,司令员可说了,打不好砍脑袋!” “哈,你看他这语气,就跟司令员似的,行了,你照顾好自己的脑袋吧!”三人已走到村口,张激发大声说道:“为了打那伙子叛徒,咱们谁也不能当狗熊,走了!” “走!”马全和陈威挥动马鞭,驱赶战马,向东南消消失在夜色之中。张继发则向东北方向,二团驻地疾驰而去。 三个主力团全部出动,蒙山就空了下来,所以吴刚给三个游击队布置任务,从明天早上起,假扮主力,迷惑附近敌人,待后天晚上,蒙山坚壁清野,即便鬼子进犯,也让他们什么都打不着。 游击队长领命离开司令部,吴刚立即整理装束,就要出发。按两人分工,吴刚先带指挥小组悄悄进入夫子山,司令部大部分人员由赵文斌带领,仍留在蒙山。司令部仍留在夫子山,电台也照样运转,也是蒙蔽附近敌人举措。 连续奔波,赵文斌心疼吴刚,送到村口,还劝他休息三个钟头再走。吴刚哈哈笑了:“能干掉刘化叛军,老子就是七天七夜不睡觉,也照样带战士们冲锋!” “你就吹吧!”赵文斌笑道。 “哈哈——”吴刚大笑着,手中马鞭使劲拍了一下马屁股,战马撩起后蹄,疾驰而去。后面警卫战士和作战参谋也驱动战马,紧紧跟上。 第246章 不可轻视 一夜快马加鞭,中间只休息两次,天快蒙蒙亮时,吴刚一行绕过徐家沟据点。雾越来越浓,眉毛胡子上挂着寒霜,人疲惫不堪,浑身发冷,战马更加疲惫,浑身是汗,嘴里不停向外吐出的热气,立即融进白色雾中。 但又不能就近进山。就近进山,就要翻过白马山南面两面的陡峭山坡。这片小山东西长十五里,还高,据之前县府测量,最高山坡一百三十五丈。这种地形犹如一道屏障,对人和战马都很不友好,所以独立大队宁可绕远,也不想翻越这片山坡。吴刚只能下令继续前进。 南面四座据点已被刘化叛军占据,这个时候他们不会出来。没有拦路的狗,倒也走的平静,终于在战马精疲力尽之前,进入山林。 吴刚喜欢骑马,更爱马,赶忙下来,牵着战马,慢慢往前走。双腿发软,屁股发麻,腹部两处伤疤还隐隐发扬痒,吴刚抬头看着满山缭绕的雾,知道要变天了。但好像不是下雪或者下雨,估计是寒潮天气要来了。 前面出现一支队伍,是李智和特务连。昨天晚上接到电报,说吴刚要来,李智和老孟高兴地睡不着觉。司令员再次亲自来夫子山,毋庸置疑,就是准备讨伐刘化这个逆贼了。 接吴刚来到刘家山庄,给战马解下马鞍和缰绳,让战马在山谷里打滚休息啃干草,又送来温水饮马,随后向北牵走,以躲避敌人奸细侦察。吴刚则和李智、栓子等人来到半山坡里村子,坐进宽敞石屋之内。 烤火,喝热汤,啃干粮,好一会,吴刚觉得舒服很多,屁股也不那么的麻。“都准备好了?”吴刚问李智。 “准备好了。”李智摊开地图,平放在吴刚面前:“特务连和一营二连、三连偷袭南山主峰,二营偷袭东山,随后向东扩大战果。” “胃口不小。”吴刚告诉李智:“只要你们把主峰和东山敌人搞定就行,二团、三团会同时向千牛山和前台山发起攻击。” “都来了?”李智高兴地问。 “都来了,不过还都在路上。一团打阻击,按照你的作战计划,让你们一连配合。”吴刚说:“明天夜里发起攻击,具体时间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 “凌晨三点。”李智回答:“他们将在凌晨一点换岗,每岗三个小时,正是岗哨犯困的时候。” 连岗哨换岗和站岗时间都一清二楚,侦察很仔细,吴刚很高兴:“好,说说你的具体计划。” 李智回答:“偷袭主峰由特务连副连长赵鹏举带领一排做尖刀排,干掉岗哨,袭击刘化警卫队,栓子带特务连二排、三排自上而下,攻击刘化手下二旅,我带一营后续加入攻击。偷袭东山由二营四连担任尖刀队,先偷袭鬼子顾问小队,五连、六连分别攻击叛军一旅和三旅的团部。三营刚组建,新兵多,只能作为后续力量,由孟政委指挥,支援五连和六连作战。” 独立大队情况,吴刚十分清楚。若按照缴获武器数量,早就发展成上千人的正规团,直到现在,才遮遮掩掩成立新三营,不过,夫子山基础更夯实,人手一枪的民兵已经有八百之多。虽然他们不能参战,但李智给他们布置了重要任务。他们将守在封锁线上,防止小林龟山趁虚而入。 即便是偷袭,即便刘化叛军战斗力不强,还有两千新抓来的壮丁,但加上二团、三团,也只是三千兵力,对付上万逆贼,还是略感不足。吴刚点起了烟,问:“有多大把握?” 李智很诚恳:“有十成信心,九成把握。” “不行!115师首长说了,必须有十成把握。”吴刚狠狠抽了一口烟,给李智说首长决心。为打下南山,首长几乎调动大半个鲁省兵力,所以必须打赢。 吴刚又狠狠抽了一口烟:“我给三个团长说了,打不好就砍头,你也一样!” 栓子和赵鹏举听了,不由缩起脖子。以前看着司令员不这么严厉啊,好家伙,关键时候打不好,就要掉脑袋。 “你们俩害怕什么,我要的是你们大队长的人头。”吴刚语气变得亲和。 “司令员,我们保证全力以赴,您就别——”栓子怯生生地看着吴刚。 李智拍拍栓子胳膊,笑着对吴刚说:“司令员,您也不用费那个劲了,如果打不好,我李智别的不敢说,肯定死在冲锋路上了。” “好,这话听着就提气!”吴刚赞许地说道。 吴刚真舍得杀三个团长和李智?不可能,就这些逆贼叛军,才不值得去砍手下团长的头。之所以这么说,要的是必须打胜的态度。因为这是一场大仗,敌人不是一千人,两千人,也不是一个鬼子中队或者伪军一个团,而是号称治安军第四军,而且兵力超过了一个师。还因为相对于正面进攻来说,八路军更善于游击战和运动战。 所以吴刚仍不放心,又详细询问前几天对敌情侦察情况。 侦察任务基本由一排一班担任,前三次都是栓子和赵鹏举带队,后面则由赵鹏举带队。赵鹏举去的次数最多,最有发言权,却听了司令员要砍头,有些紧张,含糊说不清。 栓子接过话头,清楚地告诉吴刚,避开叛军岗哨,爬上主峰,有三条道,中间最近,但陡峭石头多,最难走,优点是没有任何岗哨,也没发现有敌人巡逻。西面那条最远,但道路平坦,即便风雨天气都不怕,而且绕过中间两道岗哨,就可直通山顶。东面那条路不远不近,也好走,不过上面有山炮阵地,岗哨多,也有巡逻队。 栓子又向吴刚报告主峰兵力部署情况,二旅大概两千兵力,沿着山坡向南扎营,北面山坡因山势陡峭,刘化只布置了两个连。 “兵力情况是特务连白天侦察时,连抓了四个敌人逃兵,询问出来的。”李智解释说。 赵鹏举不慌了,也说:“司令员,我们换成他们的衣服,摸到敌人的营地,应该有两千兵力。” 吴刚点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而且我们从敌人心窝里往外打,还是从高处往下打,占据天时地利人和,只要用心,一定能打胜。但是——” 吴刚脸上露出严肃:“我们决不能轻视敌人,一旦进入战斗,就要把它们当成强敌来打,一鼓作气,直到彻底把它们打垮!” 第247章 小心而上 身上旧伤有时真的能预报天气。吴刚感觉要变天了,果真,8日夜里,刮起凛冽寒风,还夹杂着少许雨滴。风越刮越猛烈,越过山坡,钻过山谷,带着如狼一般的嚎叫。风一直刮到9日上午,小了些,但仍没有停歇意思。李智下达了“演习”命令,战斗预想是:刘化叛军突袭山林,各部队立即向刘家山一带集结。 自从刘化叛军进入南山,战士们从心里头感觉南面像压来一座大山,很气愤,想着干掉这伙子叛军,但为了达成奇袭目标,独立大队不仅严格保密,李智和老孟,甚至急脾气的张大年都表现的无动于衷。 目前为止,知道作战计划的只有特务连和四连,守在刘家山庄的一连都不知情,还以为特务连在执行特殊任务,而不是去侦察。 这让不少战士以为没有攻打南山叛军打算,它们也会像封锁线日伪军一样,与独立大队长期共存,也就是暂时无法互相消灭。战士们很失望,甚至有人开始说怪话。 第二天上午,各营连忽然接到命令,迅速开拔,但行军路上,他们又不断接到更改路线命令,或绕道,或迂回,慢慢向刘家山庄靠拢。猛子和陈河也搞不清李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不打折扣地执行命令。 天黑后,各营按指定位置集结完毕。老孟和李智挨个营做战前动员,并且进入直接战斗准备状态。赵大富、泥蛋被分到二连,当做向导,并约定好,看到红色信号弹,立即发起攻击。 战士们这才知道要打南山,既兴奋又紧张。兴奋的是终于要收拾这股叛军了,紧张的是不管是中间开会也好,从上往下打也罢,以一敌十都将会是一场恶战。 而且,李智、老孟、张大年都下了死命令,在战斗打响之前,所有都要进行充分准备,检查好枪支,不准发出动动静,谁暴露目标,就执行战场纪律。 离开山林之前,大队领导检查营长、副营长,营长、副营长检查连长、副连长,连长检查排长,副连长、排长坚持班长、副班长,班长、副班长检查每一名战士。 特务连率先在黄楼和赵集据点穿插而过,来到南山脚下,潜伏待命。 后面吴刚已收到三个团通信员报告,各团按照命令,进入预定地点。一连也奉命赶往徐家沟据点北侧,与一团会和。 从蒙山到南山,虽然给了两天时间,但因为绝对保密,所以三个团也走的小心。三团走的最远,专选择没有鬼子的地方。一团集体行军,天亮前进入到远离据点的村庄,然后封锁村口,只进不出,等到天黑,又开始行军。二团则三个营分开来,专找僻静地方,搜索队还换上伪军军服,老百姓即便看到了,也远远躲开,并装作视而不见。就这样,他们完成了行军任务,也几乎神不知鬼不觉。 一切就绪,只欠东风。 夜里十一点,吴刚和李智带领一营两个连也很快赶到。黑暗之中,战士们仍能感受到吴刚身上的杀气,那是久经沙场又杀死过无数敌人才有的气场,就是鬼子狼狗看见了,也要夹起尾巴,赶紧逃离。 “准备好了吗?”吴刚问栓子。 “准备好了。”栓子回答。他和赵鹏举亲自检查过一排每一名战士装备,包括枪的保险是否关上,绑腿是否扎好。而且每个人除了枪支弹药手,连水壶都不准带,都收拾的利利索索,没有问题。 “出发!”吴刚小声下达了命令。 栓子跑到队伍前面,对赵鹏举和六子说:“尖刀排,出发。” 现在任何提醒都将是废话,因为都知道隐蔽行军的重要性,将直接关系到能否干掉上万叛军。而且,之前也再三交代,再三督促,也再三检查。 赵鹏举和六子带着一排,按照西边进山线路,出发了。考虑再三,最终还是选择这条距离长但好走的路。 栓子看着他们消失在黑夜之中。过了三分钟,栓子挥手,二排、三排依次跟上。栓子小心走在前面,仔细搜索着赵鹏举等人影子,但怎么也看不到了。 风停了,天晴了,也更冷了,时节也忽地一下进入吸口气都冰牙的冬天。不仅冷,还不知道为什么,栓子总觉得冬天的夜也比夏天时黑一些,即便现在漫天星斗,但地面上如墨一般,黑咕隆咚。 走的并不快,但眨巴眼功夫,栓子带头越过了壕沟。叛军挖掘了一条壕沟,但没人驻守,只是在半山腰上设了岗哨,还有巡逻队。这很奇怪,栓子开始想不通刘化这是意欲何为。问过抓住的逃兵,才知道原本刘化想效仿封锁线,在南山周围都挖壕沟,但鬼子顾问说,没有必要,在山坡上防守就行了。 鬼子顾问就是小野纯一郎,刚刚晋升大佐,据说过了元旦,就要任职联队长。但他似乎和刘化不对付,也不愿意和刘化住在一起。肯定不对付,小野纯一郎和小林龟山一样,有才能,但性格也相对孤僻,很看不惯刘化所作所为,尤其他手下士兵,和保安团伪军没什么两样。 在军队时间久,也见的多,小野纯一郎很相信,刘化手下的兵只善于打家劫舍,而打起仗来,仍是一群饭桶。但不想让刘化修封锁线,和看不惯刘化没多少关系。 他的上峰,师团长木村丙太郎狡猾多诡计,正是他的主意,才让刘化手下叛军留在南山。而且,他始终相信,不管是苏鲁战区、保安总队,还是八路军,都会把刘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以求灭之而后快。所以,只要刘化留在南山,就始终是一个巨大的诱饵。 小野纯一郎也这么认为,而且很迫切想让独立大队进攻南山,他在后面可以当做渔翁,捡到鹬蚌相争的果实。所以,他和小野纯一郎商议,不要把南山修成铁通一个,要给独立大队保留可以攻击南山的希望,以便引蛇出洞,安平守军便可趁势堵住独立大队后路。 想法不错,但小林龟山和小野纯一郎忘了,李智是何许人也?而且还有蒙山支队支援,要么不打,要么打了还让小林龟山眼睁睁看着刘化叛军被歼灭。 越过壕沟,开始爬山。栓子凝神聚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带着二排和三排,沿已经走过一次的山路,逶迤而上。 第248章 世有因果 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生怕碰着石头,踢下山坡,也生怕摔倒,枪磕在地上弄出动静。安静的夜,任何响动都会传出很远,也就可能引起叛军岗哨警觉。这也是为什么选择走西边线路的原因,这条路石头不多,也相对平坦。 向向南,绕过叛军岗哨和驻守的营房,来到半山腰,再向北,从绕着大圈,继续避开叛军营房,直奔山刘化的行营。原本是一座山庙,里面还供奉着菩萨。据逃兵们说,可能是怕菩萨看到刘化干的龌龊事,这家伙索性把泥菩萨全搬出去,打造成和两个小老婆居住的安乐窝。这家伙仍不满足,手下抓来的小姑娘,若被他看上眼,也会五花大绑送过来,供他享乐。 如此泯灭人性,不弄死他不足平民愤。 走的小心,也就走的慢,时间也好像被无限拉长。栓子不时往上抬头看着,判断到黑乎乎山顶的距离。又不时向后看着,生怕后面兄弟弄出动静。他自己也小心,作为连长,如果暴露目标,那可就罪加一等。 终于爬上了山顶。一排战士卧倒在一棵大树后面,在往上就是寺庙,一片空旷的地方。赵鹏举在上面监视,六子在下面接应。栓子四肢着地,爬了上去,探头仔细观察。寺庙门口有两个岗哨,来回踱着步,估计是冻的,不然这些懒家伙们早就抱着枪打瞌睡了。 栓子缩头,爬了回来。现在可以动手了,但为了战斗更顺利,还是要等一等后面的二连和三连,等他们进入攻击位置,再一起动手。 寺庙门口传来说话声,是那种冻的瑟瑟发抖的声音:“娘,娘的,这才几月几啊,就这么冷。” “嗯,真,真冷,这么下去,兄弟几个都得冻死在山上!” “怨谁啊?都怪军座把菩萨搬出来,赶明让队长劝劝,再把菩萨请回去。” “你他娘的是谁啊?队长能听你的话?就是队长听了你的话,队长已不一定听营长的话。” “可这么弄下去,山里的鬼神都会出来——” 六子像只猴子,轻快地爬上来,贴着耳朵报告:“大队长他们上来了。” “好,准备战斗。”等了这么多天,也准备了这么多天,终于要打了。栓子咬咬嘴唇,冲赵鹏举摆手,示意开始攻击。赵鹏举点头,让身边战士准备打信号弹,随即带着一班闪身爬了上去。 栓子转身向下走了几步,掏出驳壳枪,打开保险,压上子弹,挥手带着二排、三排扑向寺庙下面,那里驻着刘化的警卫队。 两个岗哨还在缩着脖子缩着手,来回小跑着,忽然一个家伙看到大树后面闪出黑影,惊讶地光张嘴说不出话来,只是啊啊的喊。另外一个很不耐烦:“你他娘的咋了?”话音刚落,听到身后脚步声,刚要回头,嘴被捂住,只觉脖子一凉,也同样说不出话来,只是噢噢了两声。 另外一个想跑,两名战士已跑到他跟前,一脚踢翻在地,大刀刀尖又扎进心口。两个叛军岗哨刚想明白怎么回事,都一命呜呼。 庙门紧紧关着,外面打不开,赵鹏举让战士贴住墙,他紧跑两步,纵身往上跳,踩着战士肩膀,爬上三米高的瞄墙,跳进庙内。庙不大,只有一座正殿,里面也只住着刘化和他的小老婆。这只是临时住所,在现在警卫队住的地方,刘化已开始修建更大更宽敞房屋更多的行营。 听到动静,刘化立即翻身起床,并抄起手枪,大声问:“谁?” 赵鹏举也不搭话,跑到门口,拿出准备好的两颗手榴弹,先拉弦,后踹门,把手榴弹扔了进去。 刘化觉得大事不好,朝着门口开了两枪。清脆的声音,从山顶传来。大树后面的战士举起信号枪,打出红色信号弹。 这就是命令,栓子指挥二排、三排,李智指挥二连、三连,还有东山上已经就位的二营,在张大年带领下,迅疾向各自目标发动攻击。再往东,南山边上,二团、三团也开始炮击各自目标,并立即发起进攻。 霎那间,整个南山打成一片。而且,为迅速震慑住叛军,都是先把集束手榴弹、炸药包扔进敌人帐篷或草棚之内。顿时山坡上亮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 赵鹏举扔的手榴弹也在寺庙内爆炸开来。刘化两个小老婆蜷缩在床上,吓的惊叫不已。刘化被震的头晕眼花,一枚弹片还钻进他的肚子。他只知逃不脱,捂着伤口大喊:“外面兄弟,我投降,投降——” 外面爆炸声已响成一片,赵鹏举根本听不清。他和两名战士冲进殿内,顺着微弱的声音,接连开枪。刘化已经放下了枪,子弹却接连打在他的身上。曳光中,战士看到刘化,一个健步冲上去,刺刀扎了下去。刘化疼的啊呀一声,双手紧紧握住枪口。战士一脚踩下去,又连刺几刀。刘化没了动静。 赵鹏举刚打开手电,忽然听到砰砰两声枪响。顺着声音照过去,是刘化两个小老婆,知道自己活不成了,就对着自己脑袋开了枪。 “阿弥陀佛,你们也算脱离苦海了。”赵鹏举说着,开始检查刘化伤势。刘化肯定活不成了,身上好几处枪眼,还有三八大盖刺刀捅的四个窟窿,还在汩汩冒血。不过刘化还睁着双眼,狰狞又恐惧。 赵鹏举哼了一声,大声说道:“像你这样的畜生,就别死不瞑目了,佛曰,世间有因果,善恶终有报!” 刘化或许听明白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赵鹏举弯腰捡起刘化的手枪,挥手带战士们出去,接着去打叛军。战士跟着出来,大声问:“副连长,连经书都懂,你念经当过和尚?” 赵鹏举哈哈笑了:“我哪当过和尚,刚才就是瞎说罢了,我也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闲话少扯,下面还在打,赵鹏举挥手,带着兄弟们往下冲。 叛军被打蒙了,尤其上来就是轰轰的爆炸,而且一个炸药包就扔在刘化问队长帐篷门口,气浪把他从床上掀翻到地上,差点做了土飞机。等他双手抱着脑袋,从地上坐起来时,脑子还在嗡嗡响,枪也找不到了。他心里只剩下了恐惧,也只觉得这回完蛋了。他顾不上穿衣服,昏昏沉沉就往外跑。 他想逃命,但刚跑到帐篷门口,一把大刀砍了过来。他几乎没有任何躲闪,刀就砍在他的脖子上。 第249章 谁是炮兵 因为刘化警卫队没有任何防备,又被手榴弹和炸药包吓的不知所措,战斗从开始就进入一边倒。战士们冲进帐篷和草棚,大喊着缴枪不杀,也砍杀着试图往外逃跑的叛军。短短十分钟之内,将近三百人的卫队死的死,伤的伤,降的降。 让马义带一个班,接着被炸燃的帐篷草棚,归拢俘虏,集中到一起,用缴获的机枪押着,其他战士立即向山下继续进攻。赵鹏举背上长枪,手里端着一挺轻机枪,腰带上插着四个弹夹,冲在了最前面。 下面驻扎着刘化的二旅,有两千余人。晚上叛军旅长喝醉了酒,攻击开始时,还在中间帐篷里呼呼大睡。被爆炸声惊醒之后,这家伙还以为是在做梦,直到晃晃脑袋,听到枪声,还有响亮的缴枪不杀的声音。 “八路打过来了?”这家伙还不慌不忙穿上衣服,并呼喊副官。副官慌里慌张跑进来,连裤子都没提好:“旅座,八,八路从上面打,打下来了!” “放你娘的屁,八路是神仙啊?”叛军旅长还不相信。 “真,真的。”副官吓得声音都变了:“都打起来了,旅座,赶紧撤退吧。” 叛军旅长仔细听了一会,这才感觉情况不对,赶忙穿上鞋子,拎着手枪,走出帐篷。 四座山都在打,抬头往上看,好家伙,卫队方向已燃起火,自己旅的营盘也在遭受攻击,手下士兵像兔子一样,往下乱跑。有的连裤子都没穿,光着两条腿。 子弹打了过来,一个叛军被打中,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叛军旅长晃晃脑袋,顿时清醒了。可还怎么打?再转身,副官已不知道什么时候倒在地上,死球了。 不知道来了多少八路,也不知道刘化死活,但八路真从上往下打,估计也他娘的玩完了。叛军旅长猫腰低头,绊倒一个逃跑的士兵,随后扑倒士兵身上,手枪指着脑袋:“老子是旅长,把你军装扒下来,给老子换。” 叛军只想赶紧逃命,让干啥就干啥,爬起来,三下五除二脱下军服,就要跑。“你穿上我的。”叛军旅长也已脱下他的军服。 穿就穿,叛军士兵哆嗦着换上,扭头就跑。叛军旅长已经扔掉了手枪,又弯腰抓起冰冷的土,使劲抹在脸上,混在士兵中间,一起往下跑。 他手下还有三个团长,已经跑了两个。只有一个还想抵抗,却发现自己的兵跑没了。命令手下营长去拦住本团的兵,又顺手抓住三个逃命的兵,问:“旅座在什么地方?” 前两个不知道,第三个胡乱回答:“可能死了吧。” 死了?这个糊涂团长还真信了。那还打个屁!正好营长抓了一个班回来,也一个个惊吓的像小鸡,浑身上下抖个不停。糊涂团长看了一眼,恨不得开枪打自己脑袋,去球吧,跑吧!两千多人瞬间全部垮塌,变成一群没有魂的羊,跑在暗夜里。可下山的路很窄,不久便挤成一团。当官的骂,当兵的哭,伶俐一点的,掉过头来,从两边陡崖往下出溜。 主峰上的仗极其顺利,超出计划,也超出想象,特务连、二连和三连已成了收容队,甚至劝说着叛军别跑了,投降吧,老子们保证不杀你们。最后三连追上挤成一团的叛军,点上火把,像观赏动物一般,看着他们。 三连也想赶紧下山,李智说了,另外三座山上还在打,可谁都下不去。 赵鹏举跑下来,大声问:“炮兵,谁是炮兵?” 没人敢回答,都成了惊弓之鸟,缩成一团。 赵鹏举生气了:“都不说?那老子待会挨个审问,审出来,老子枪毙了他!” 终于有人举起了手:“长官,俺是。” 赵鹏举还想说话,栓子拦住他,又冲举手的叛军说:“好,兄弟,你上来,保证优待。还有谁?” 又有两个举手。 “好。”栓子满脸客气:“三位兄弟,快跟这位兄弟走,表现好了,有奖励。” 还有啥奖励?三个叛军炮兵还不知道让他们去干什么。找炮兵当然是打炮。赵鹏举找到了炮兵阵地,看到心心念念的山炮。看着东南两座山上还打的热闹,赵鹏举就想着给叛军来上几发。可炮兵们全跑了,一个不剩。这才追下来,找炮兵。但他的大嗓门吓得炮兵们不敢吱声。 赵鹏举带着炮兵又往上走。炮兵阵地在半山腰上,叛军拆开山炮,抬上去又装上,到现在还一炮未发。赵鹏举想用炮轰击对面山坡叛军,但没人懂得用炮,就跑下来寻找叛军的炮兵。 栓子没上去,主峰战斗已经结束,刚才李智给新的任务,带特务连去增援东山。东山上仍在激烈的响着枪炮声,而且,上面有鬼子顾问和鬼子小队。 叛军仍在路上挤着,栓子和六子一起,尽量让叛军不要过度紧张和恐惧,随后让他们到宽敞地方集合,慢慢让开了道路。 栓子带特务连疾跑着下了山,又绕道向北,从西面上山。抵抗激烈的主要是鬼子小队,但因为他们抵抗,下面两个旅的叛军没有崩溃。 刚要爬山,头顶上的炮响了,瞄准的是山坡上的叛军,一发接一发的炮弹炸开来,亮光之中,能看到飞起的石头。 “打的好!”栓大喊一声,带着战士手脚并用,开始爬山。东山有三百多米高,两侧陡峭,向南平坦延伸。 二十分钟后,特务连跑上山坡,张大年正在着急,老孟更是亲自抱着一挺轻机枪,哒哒吐着火舌。 一个小队鬼子还剩下五六个,但就是不肯投降。看到栓子,张大年喜出望外:“栓子,把这些杂种一个一个给我干掉!” 这是栓子拿手好活,即便鬼子躲得隐蔽,但只要他们开枪,栓子就能一枪打中。同时,栓子命令掷弹筒开火,轰击躲在石头后面的鬼子。不到十分钟,解决战斗。张大年高兴地跳起来,带着四连又往下冲。 挨了十多发炮弹,又看着黑山主峰已彻底溃败,山上皇军顾问被死死包围,两个叛军旅长再也不想打下去,已下令撤退。 这对他们来说,也不是好的选择。三团已攻下前台山,团长陈威正想增援过来,结果撞上逃跑叛军,又是一顿猛揍,而后面二营、三营又追了下来,成了胡同里的驴,被两头堵。 二团也已攻下千牛山,留下一营搜索残敌,另外两个营赶往徐家沟,协助一团阻击安平县增援之敌。 就在南山北侧山脚下,吴刚带着参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战斗。 第250章 全力增援 小林龟山傻了。从电话听筒听到南山被攻击消息,小林龟山脑子就是发蒙。 他不相信是真的,那么多八路绝对不止是独立大队,而是八路军主力。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还神不知鬼不觉。 他又不相信是假的,正川一郎和赵疤瘌不敢骗他,小野纯一郎不会给他开这种玩笑,而且电话听筒里能听到隆隆爆炸声。 而且就李智那神出鬼没的打法,八路军更高长官也肯定会用,说不定李智就是跟他长官学的。 但目前也只有安平县守军能增援南山。天黑前接到战情通报,八路军像雨后春笋,开始到处反击,安平县周围皇军治安军都被调动,远离南山这片区域。当时他就感到了哪里不对,还给小野纯一郎打电话,提醒他注意,万一独立大队有所行动,也只有他们互相增援了。 小野纯一郎一直很小心,也一直提醒刘化,但问题是刘化作为诱饵,若太小心,往后八路军就不会上当。他也不相信,就凭独立大队就敢偷袭南山?且不说万人兵马分驻在四座山头,就他所在东山,两个旅的兵力,若独立大队敢闯进山来,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 放下电话,小林龟山也觉得自己太过小心,刘化再是草包,也有上万人马,李智再厉害,也不过上千人枪,还是在山里称王称霸,何况还有小野纯一郎在他身边,若独立大队偷袭南山,说不上鸡蛋碰石头,也顶多是石头碰石头,两败俱伤。 其实小林龟山很想李智出山作战,最好去偷袭南山,然后他带兵攻击山林。今年冬季大扫荡,安平守军没有扫荡任务,起初他以为师团故意遗漏了他们,反正进夫子山扫荡讨不到任何便宜,后来才得知,师团要把刘化当诱饵。小林龟山非常自信,只要独立大队离开山林,与之展开对决,就能取胜。 没想到,李智总是在最想不到的时候开始行动。小林龟山立即集合队伍,并从封锁线调集兵力,先行增援南山。路上肯定会遇到八路阻击,想都不用想,但小林龟山不怕,还是他心里想的,以现在双方装备和战斗力,摆开阵势,皇军依然占据上风。 而且安平县已经有五个中队,拉出三个中队前去增援,就可解除南山之围。但前提是刘化能守得住,对此,小林龟山很不放心,亲自指挥,以最快速度赶往南山,并命令正川一郎带领抽调的封锁线兵力,作为开路先锋,火速向南增援。 很快,正川一郎集结好援兵,留下赵疤瘌守封锁线,带队就要越过封锁线。因为小林龟山命令要以最快速度,所以正川一郎让鬼子开路。前面鬼子刚踏上马街据点西侧石桥,就看到冲天白光,接着一声巨响。也不知道八路军用了多少炸药,只看到两三个鬼子像树叶一样,在亮光中飞了起来。 “八嘎!”正川一郎气的吐血,命令炮楼和地面上的机枪向对面开火,同时步兵往封锁沟上铺木板,以便最快速度通过,又命令装甲车、汽车等车辆从封锁沟东边绕过去。 小林龟山判断的很对,李智打仗有吴刚的影子,也基本说是跟吴刚学的,再加上自己创造。一团战马全也是,这位土生土长的工农干部,从当连长起就跟着吴刚。可以说李智和马全师出同门,所以马全也是用脑子打仗,才不会在徐家沟方向挖战壕,原地等着阻击安平援兵。听侦查员报告过详细地形,又有杨金生在身边协助,他已经给小林龟山准备好丰盛的“夜宵”。 鬼子伪军搭好六块木板,封锁线对过机枪停止射击,鬼子伪军分成六路,开始通过封锁线。埋伏在对面路沟里的战士立即开火,鬼子伪军纷纷从木板上掉落下来。对面机枪也迅速还击,一团迫击炮和掷弹筒这才开始敲掉鬼子伪军机枪,甚至炮弹直飞向据点之内。 吴刚一句话“谁打不好提头来见”,让马全发了狠,告诉战士们,不要吝惜弹药,只要能阻敌增援,就是把咱一团打成穷光蛋,那也值得。 肯定值得,放鬼子过去,头都没了,子弹打光了,还能再补充。 但也不能一次都打光。打了一阵,对面鬼子伪军发了狂,集中所有火力反击时,前面战士已悄然撤退,随后层层阻击,而且能用的办法全都用上。 正川一郎终于指挥鬼子伪军过了封锁线,急的他满头大汗,但又不得不小心,谁知道八路军在前面是否设下埋伏,布置了机关,黑灯瞎火,什么也看不见。 前面二里还算顺利,没有任何拦阻。刚要加快脚步,就听到连续三声巨响,前面踩响了地雷。这就开始了,冰冷的夜,正川一郎又急出了汗。大路肯定走不通,就选小路,虽然远一些,但估计八路不会设伏。 前面拐弯走了小路,没走多远,排头兵又掉入陷坑,惊叫声中,吓得后面都跳进了路沟。好在只是半人高的陷阱,没有大碍,绕过陷阱,继续往前。接下来,让正川一郎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么树枝挡道,排头兵去搬开,下面挂着手榴弹。要么半人高的干草堆,以为八路军又在使诈,只能从路旁田野绕过,还有像坟包的土堆,排列在路上——正川一郎着急的有些恍惚,仿佛时间轮回,又是赶往增援马家桥的路上。那天夜里,游击队也是想尽办法阻止他们前进,跟眼前场景如出一辙。 乘坐挎斗摩托车,小林龟山已赶到封锁线,没想到八路军炸了桥,原本阻碍独立大队发展的壕沟,却给自己造成了麻烦。来的路上,摩托车颠簸很厉害,小林龟山脑袋却开始了清醒。他判断偷袭南山,已不止是蒙山支队一家能干出来的,至少是鲁中南八路集体所为,他们先调动附近皇军治安军远离南山,从而让蒙山支队没有后顾之忧,放开手脚偷袭南山——细思极恐,如果真是这样,鲁省八路军已下决心除掉刘化,他小林龟山就是拼尽全力,也难以保全南山。 仍要全力以赴,毕竟山上还有他的挚友小野纯一郎,小林龟山下令全速全进。等绕过封锁线,继续向南山行军时,却又收到噩耗一般的报告,大路小路都难以通行。 虽然已在意料之中,小林龟山抬头看着南山方向,依然闪着光,但已经没有刚才那般猛烈,看来刘化叛军快撑不住了。小林龟山下令继续从狂野步行赶往南山。 小野纯一郎已是大日本皇军大佐,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救出来,不能死在土八路手中,更不能被活捉。 第251章 咱俩聊聊 继续行军,前面黑暗中打来子弹。竟然敢向我射击?小林龟山火冒三丈,下令攻击前进。但八路军很顽强,打一阵跑一阵,跑一阵打一阵。小林龟山和正川一郎越来越着急,因为南山之上,曳光越来越少,只能隐约看到火光了。 可为了救小野纯一郎,小林龟山仍下令全速攻击前进。 又前行五里,天光就要放亮,忽然八路军开始了反冲锋,并摆出决战架势。来啊,来啊!小林龟山像一头被困久了野兽,双眼充血,抽出指挥刀,命令冲锋,与八路决一死战。正川一郎却抱住了他:“中佐,我们马上被包围,请赶紧撤退!” 小林龟山这才注意到,两翼都有八路,正如潮水般向他们包围。 增援的二团到了,马全高兴坏了,他发现增援的鬼子伪军不过千人,现在八路军有两千,揍它狗日的!与二团长张继发联系上好,六把冲锋号一起吹响,嘹亮的声音响彻在黎明已经到来的旷野之中。 小林龟山不是莽夫,知道不能硬拼,打下去,有可能全军覆没,随后八路军直可粉碎封锁线,直取平安县城。到时,小林龟山有十个肚子,也不够切的。只能把损失降到最低,小林龟山下令撤退。 即便在台儿庄,皇军兵败如山倒时,他的大队也没有撤退,而是固守在某处高地,死守待援。三天后,他的大队打死打伤三千余国军,才趾高气扬地后撤。而今天,是他参战后第一次撤退,还不是主动撤退,非常被动。 此时,他只能默默祝福他的挚友,小野纯一郎先生能逢凶化吉,安全逃离南山。 一团、二团追出去五里地,方才收兵,又急急赶回南山,去捡拾满山坡的武器。 此时吴刚与赵文斌已经会合,两人在紧急商议现在是否撤出南山,返回蒙山。原来作战计划是打完就撤,但115师一封电报,让他俩不得不小心。师部电报中说,独立第六混成旅团已派出一个联队加战车大队,携带野战炮、山炮等重武器,已向齐县境内进发,其意图可能是拦截你部。 “不能冒这个风险。”吴刚说。 “我同意。”赵文斌点头。 的确不能冒风险,一旦被在平原地带被鬼子缠住,又无法消灭,必竟带来后患。吴刚向鲁省纵队和115师司令部发电,决定进入夫子山林休整,根据敌情再做打算。 “可敌人一旦进入蒙山,咱们攒的那点家当——”赵文斌面带不舍。经过两年经营,蒙山根据地有军工厂、被服厂,还有为百姓打造农具的制造厂,好多都没来得及转移。 “那些不过是坛坛罐罐,被鬼子砸烂了,咱们再重新建。”吴刚摆着手说:“今天咱们可是发大财了,就是把缴获的武器上交一半,咱还能再拉出两个团来,老伙计,你就偷偷乐去吧。” “怎么能上交一半缴获?”赵文斌又舍不得了。 “我也不想啊,可兄弟部队帮了咱们大忙,就是想抵赖,首长也不会同意。”吴刚说。 只能如此,赵文斌刚要说话,忽然东山方向传来一声枪响。距离远,声音有些闷,但肯定是枪响。 战士们正漫山遍野找着武器,赵文斌已经下达命令,不能落下一颗子弹。而不仅有散落的枪支弹药,还有散落的叛军,藏在枯草丛中,山洞里,岩石下——俘虏太多,一群群的,数都数不清,战士们都懒得叫他们出来,只要把武器全扔出来就行,你们爱躲多长时间,就躲多长时间。 刚才枪声可能是哪位战士看到了叛军大官,急眼了,用枪声吓他出来。赵文斌和吴刚也没当回事,让通信员去传达命令,尽快打扫战场,然后全部撤入夫子山林。 可又连续传来枪声。这就不对了,吴刚让参谋去询问怎么回事。 开枪的正是小林龟山放心不下的小野纯一郎。昨天四连攻击鬼子小队时,第一波手榴弹和炸药包就干掉一大半鬼子,小野纯一郎带着残余鬼子发起反冲锋,试图与山坡上的叛军会合在一起,把八路军赶出东山,然后固守待援。但他们没冲过去,小野纯一郎也被炸药包震晕过去。鬼子兵把他拖回到工事,藏好后,开始负隅顽抗。栓子带特务连增援上来,干掉鬼子兵。因为天黑,没发现小野纯一郎。 天亮后,特务连和四连重新搜索,也没找到小野纯一郎,正以为这条大鱼已逃之夭夭,一名战士在岩石后面看到了他。原来他醒来后,又救起一个鬼子伤兵,两人躲在石头后面,等着八路军撤走后再下山。 战士命令他出来,小野纯一郎向战士开了枪。周围战士迅速隐蔽,并连续向他开枪。但小野纯一郎选的位置极佳,不仅居高临下,周围视野开阔,还有岩石作为隐蔽,易守难攻。战士打不中他和鬼子伤兵,反被打伤三个。 栓子和赵鹏举赶过来时,也险些中弹,两人赶紧卧倒在石头下面。栓子怒火中烧,却又十分冷静。他让赵鹏举用枪挑起自己军帽,鬼子伤兵果真上当,冲着军帽开了一枪。而就在鬼子伤兵想躲进岩石后的一刹那,栓子手的枪响了,鬼子伤兵头向后扬了一下,便软绵绵地趴在了石头上。 只剩下小野纯一郎,如困兽一般,嘴里骂着“八嘎呀路!”边向栓子开枪。 栓子已经躲在石头下面,子弹吧勾一声,打在石头上。 “你个混蛋东西,还不赶紧投降,你已经被包围了,老子向你保证,缴枪不杀!”赵鹏举大声回骂道。 “痴心妄想!”小野纯一郎拿起机枪,打出三个点射。 栓子和赵鹏举本想抓活的,但小野纯一郎肯定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宁死不投降。那就送他回老家吧,不能因为一个混蛋耽误大家宝贵时间。栓子冲赵鹏举使个眼色:“再让他开枪。” 赵鹏举点头,冲小野纯一郎藏身的地方喊:“我说你咋这么轴呢?”又担心觉得小野纯一郎听不懂,于是又喊道:“我说爷们,你叫小野纯一郎吧?我不管你是野狼恶狼还是秃尾巴狼,都这样了,就别硬撑了。你出来,咱俩聊聊,聊什么都行,包括你们的剑道,我给你说啊,那对我们剑法来说,只是皮毛,要说剑法,咱是你们祖宗,不光是剑道,听说过徐福吗,带五百童男童女去了你们那里,才有了你们倭国,按这个说法,老子们也是你们的祖宗——” “八嘎,八嘎!”小野纯一郎气的哇哇大叫,举起机枪就要开火,栓子手里的枪响了。也是在那一瞬间,比眨眼还短的一瞬间。 第252章 抓紧行动 小野纯一郎不想死,不是他怕死。他刚晋升为大佐,一个大佐被八路军打死在山头之上,是皇军奇耻大辱。而且,一小队皇军没了,作为诱饵的治安军第四军已全军覆没,无论如何,这都是他无可饶恕的罪过。他已准备好了死,等离开南山,他立即马上剖腹。 但小野纯一郎知道出不去了。天亮之前,他还望眼欲穿,希望小林龟山赶来救援,能拯救已经垮塌的刘化叛军。只要能救出一个旅,甚至一个营,都说明第四军还存在,没有被全歼。这会给皇军留些情面,毕竟刘化归顺皇军才一个月时间,也大张旗鼓宣传,报纸、广播,持续报导。 可小野纯一郎看到的是,战线向北延伸。他明白了,八路军来了主力中的主力,目的就是把刘化叛军置于死地。他不由埋怨皇军情报部门,这么多部队悄无声息运动到南山之下,却毫无察觉。都是饭桶,都该自裁以谢罪。但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小野纯一郎躲在隐蔽的石头后面,但终究没有逃脱八路军战士搜索。他被包围了,知道自己逃脱不掉,但决不能成为俘虏,所以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开枪自杀,要么被八路军打死。 小野纯一郎选择了后者,至少让同僚们和后人知道,他是战死疆场,是在与敌人的战斗中牺牲。借助赵鹏举故意激怒他,抱起枪,探出了头。栓子没让他失望,一枪打中脑门,前后两个洞。 赵鹏举抱起枪扑了上去,看着小野纯一郎肩章,微微叹口气,埋怨说:“都大佐了,气性还这么大。” 栓子走上来,看看小野纯一郎位置,低声说:“他是在求死,不想当俘虏。” “啊?”赵鹏举竖起大拇指:“那他还算有骨气,比下面那些狗叛徒强太多。” 栓子摇头:“他是看不上咱们,觉得成为咱们的俘虏丢人。” “他向咱们投降,有啥可丢人的?”赵鹏举问。 “把他抬下去。”栓子没有再解释。方莹跟他说过,我们之前的孱弱,给了他们自信与狂妄,我们必须用自己的力量,打掉他们的狂妄。 天亮了。晴空万里。一轮红日从东方升起,照耀着朗朗乾坤。干部战士都已受到命令,抓紧打扫战场,随后转移到夫子山休整。缴获实在太多,成堆成堆的枪,成排的机枪和迫击炮,两门山炮也拆开来,小心地抬下山去。还有大批粮食,还有成群的猪牛羊,不得已,李智派人回到山里,让刘芳请老百姓来帮忙,直搬运到晌午。 徐家沟、胡集、赵集、黄楼四个据点的叛军也都投降,夫子山和南山之间畅通无阻。 小林龟山不仅不敢再露头,还差点把封锁线鬼子伪军全部撤回到安平县城。他大概知道了八路军人数,至少三个主力团,还不算如精灵般的独立大队。这应该是蒙山支队全部兵力。他们装备也好,封锁线在他们面前,像一条细长的线,又像一张纸,随便都能扯断,也能撕烂。 他向师团紧急求援,并报告说,蒙山支队全部留在夫子山,是围剿的好机会。但他最终他没有下令撤回所有兵力,这么做,无疑是向八路军示弱,不战而走,对他来说是一种耻辱。而是下令封锁线全体高度戒备,死守封锁线,同时安平县城四门紧闭,全部守军都登上城墙,如临大敌。 但他还不死心,还在等着小野纯一郎忽然出现在封锁线上。他给正川一郎和赵疤瘌打电话,一旦发现小野纯一郎,立即护送来县城。 他等到了,但不是活的。赵疤瘌给他打电话报告,八路军来了据点,送来小野纯一郎和鬼子尸体。赵疤瘌还报告说,八路军放下尸体就走了,什么也没说。 “知道了,请转告正川队长,派汽车把小野君和皇军士兵送到县城。”小林龟山声音极度低沉。他甚至在想,现在躺在马街据点的是他就好了,这样可以一了百了,不用再承受任何失利痛苦。 两辆汽车,拉着六十多头鬼子和小野纯一郎尸体,经过封锁线东侧大路,开到了县城。附近没有敌情,八路军也似乎打累了,都躲在山林休息。小林龟山带着手下军官军曹,迎出城外,又接进城里。 小野纯一郎只有尸体,领章、军刀和配枪都没有了。这并不奇怪,打死皇军大佐,足够蒙山支队拿来显摆一年了。不过,八路军蒙山支队官长非常仁义,没有任何条件,就送来尸体,不像李智,还要用枪炮去换。 一边布置灵堂,一边向师团报告。师团长木村丙太郎气的抓耳挠腮,嘴都歪了,恨不得立即马上围剿夫子山,把蒙山支队全部干掉。但鞭长莫及,手下三个联队仍在百里之外,想要抵达夫子山,要到午夜。 不过,十二军军部已察觉出八路军意图,已在紧急调集兵力,第五独立骑兵旅团一个联队距离夫子山只有八十里,而行动更为迅速的独立第六旅团已进入齐县,今天傍晚就可以进占领蒙山,然后继续向西开进,让蒙山支队无家可归。只要蒙山支队多留在夫子山一天,就能将其包围,然后歼灭。 115师司令部,首长站在地图前,听着侦察科长报告。没想到鬼子反应速度这么快,尤其日军独立第六旅团,已完全把蒙山支队直接返回的道路封死。侦察科长报告完,首长已经有了大致应对策略。 首长脸上露出轻蔑:“看来独立第六旅团旅团长盘井虎次郎还记着那一枪之仇,所以才行动这么快,不过,咱们也要抓紧行动了。” 参谋长点头:“是该行动了,蒙山支队这次缴获至少六千条枪,还有山炮,必须全部转移出来。” “缴获还是留给纵队吧,咱们只管打仗。”首长大度地笑笑,又面带严肃:“发电:蒙山支队可以考虑从北路撤出夫子山,经三河镇向东渡过沂水,命令纵队第三支队在三河镇接应蒙山支队,从北路离开夫子山,经安平县城北,赶往三河镇,向东渡过沂水,六八六团在官桥渡口接应。” 这是首长能想到的最好撤退路线,不仅能避开第211联队,而且过了沂水,就能摆脱敌人。至于夫子山,就交给吴刚处理,或者一个兵都不留,全部撤出山林,或者只留少量部队与敌人周旋。 “如果独立第六旅团仍赖在蒙山不走呢?”参谋长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首长说:“先让蒙山支队与六八六团合兵一处,在十八盘一带休整两天,若独立第六旅团仍没撤出蒙山,两支部队继续合兵一处,由赵副参谋长统一指挥,奔袭莒县,我看盘井虎次郎回,还是不回。” 第253章 佯攻县城 打了打胜仗,却暂时回不去了。而夫子山也不可久留,鬼子一个师团、两个旅团正从三个方向赶来,再加上大批伪军,估计明天上午就可以把包围夫子山。夫子山虽大,但近五千人队伍,回旋余地不大,也不好全部隐蔽,加上日军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打起来还将是消耗战。 吴刚收到电报,认为首长选择撤退路线非常正确,立即开会,商量布置。为迷惑敌人,天黑后由炮兵连直接轰击县城,佯装成不仅不准备撤退,还要继续在安平县城扩大战果假象,从而掩护主力向北向北行军。同时,安平县受到攻击,鬼子援兵会加速驰援安平,从而调动鬼子,保证大部队安全。 随后,吴刚与李智、老孟商量,独立大队也要跟随主力先撤出夫子山,是否留下小队兵力与敌人周旋? 此战又占了大便宜,咣咣地打鬼子的脸,鬼子肯定反扑,但独立大队不能一个人都不留,一则可以掩护主力撤退,二则也让山里老百姓知道,独立大队不会放弃夫子山。 吴刚点头:“好,你们自己决定。” “是!”李智和老孟立正回答。 两人已经想好让哪个连队留下,于是叫来栓子和赵鹏举。 李智叮嘱说:“等鬼子来了之后,你们可以一仗不打,但务必保证自己安全。” 老孟说:“只要你们没离开山林,就是胜利。” 李智又纠正说:“不是绝对不能离开,为了安全,可以短时离开。” 老孟点头:“对,安全第一。” 栓子和赵鹏举点头记住。 随后,李智和老孟又找到刘芳。部队撤走,老百姓也必须撤。这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又要拖家带口,离开山林,李智和老孟脸色沉重。但决不能让百姓留下,不然已羞恼成怒的鬼子会痛下杀手。 刘芳更知道其中厉害,二话不说,带着县委同志赶赴各村,与民兵一起做百姓工作。同时严防死守,不让消息泄露出去。 本来休整一天,却顾不上休息,战士们开始集中 傍晚,第三支队从县城西侧进入山林。他们原来向兖州方向行军,摆出准备攻击机场架势。把鬼子第211联队吸引回兖州协防后,虚晃一枪,又向南急行军。首长早就盘算好了,如果蒙山支队大获全胜,务必把缴获全部转移出来,也就让三支队在三河镇接应蒙山支队。 没想到蒙山支队直接进入了夫子山。他们跑的太快,支队长担心物资多,蒙山支队负担重,耽误行程。如果明天中午前还没渡过沂水,被鬼子飞机发现,鬼子机械化部队就能撵过来。 第三支队休息片刻,就和蒙山支队向北撤出山林。这次缴获远超过首长想象,光是长短枪就有八千支。还有独立大队储备,气的吴刚和赵文斌直瞪眼,长枪比上报的多出六百支,机枪更是多出八挺。打了埋伏,现在武器都摆在那里,又不敢不实话实说,李智索性假装埋怨大司务:“往后据实上报,不准再打埋伏。” 吴刚瞪瞪眼,没说话,赵文斌哼了一声,也没说话。其实都明白,人家就是一个司务,敢擅自做主?还不都是你这个大队长捣的鬼?也其实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不止独立大队,哪个团,哪个游击大队不都是这样?让上报实力,肯定都藏着掖着,甚至跑到司令部哭穷。 这些都能理解,谁不想扩大自己队伍,谁又不想打硬仗的时候,能有更趁手的家伙? 一切准备就绪,等到天近傍晚,部队开始向北出发。战士们平均每人携带两支枪,还有三十斤面袋子,战马拉着两门山炮,天黑后,向北渡过清水河。 三支队进了山,却让小林龟山感到了头痛。小林龟山正在为小野纯一郎感到伤心难过,也坐卧不安,担心天黑后蒙山支队会有所行动,而最近的援兵,原来老上司混成独立第六旅团还在五十里开外,想要到达安平县城,恐怕要到夜里十点。但他获悉,因为第六旅团长途跋涉,又接连行军作战,现已疲惫不堪,已停下休息。 正忐忑不安,忽然接到又有八路军进入山林的报告,不由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难道鲁省八路军要在夫子山与皇军来一次决战?肯定不是,以八路军打仗风格还有他们装备水平,即便利用夫子山有利地形,也不会和皇军决一死战。可他们意欲何为?小林龟山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飘摇在大海上,随便一点风浪,就能把他打翻到海底。 他真的担心八路军会攻击县城,不然调派这么多部队来县城干什么? 正在担心,忽然接到斥候报告,山林之内八路军正在撤离。撤退了?小林龟山忽然想起,此战八路军缴获甚多,肯定要转移出去。正要命令斥候继续跟踪监视八路军,忽然又接到报告,八路军正向县城开来,还携带重武器。 真来了?小林龟山立即打电话向师团报告,请求火速增援,同时命令守军,决死守住县城,不准后退一步。 负责攻击县城的是独立大队。他们已在山林,远没有支队三个团和三支队疲惫。 天色已黑,城墙之上压根看不出多少兵马在向他们攻击,反正第一轮炮火就让他们心惊胆颤。上次缴获的两门重迫击炮和一门山炮大发神威,就连鬼子都被炸的抬不起头来。 小林龟山还想亲自到西门城楼指挥战斗,看到炮火,渡边死死拦住。小林龟山如果战死,安平县城和封锁线就完了。 不过炮火虽然猛烈,但口径小,轰不塌坚固的城墙。但必须要打的真像在攻城,李智命令一连发起冲锋,摆出轰炸城门的架势。炸药包是真炸药包,战士也真往上冲,重机枪也真的在掩护。没想到,战士真的冲到城门口,炸开了城门。 西城门早就告急,但小林龟山没有派兵增援,他在想,八路军肯定会攻击另外三座城门,西门进攻不过是佯攻。但偏偏李智把所有火力都集中在了西门,而偏偏一连战士跑的快,避开了城上机枪扫射,竟然打出了无心插柳柳成荫的结果。 怎么办?连老孟都懵了。还能怎么办,接着往下打,没准能活捉小林龟山。李智下令吹冲锋号,攻进城里。 炮兵连又打出排炮,城墙之上火光冲天。 第254章 接着袭扰 另外三座城门一片安静,连一颗子弹都没落下。小林龟山又陷入迷离,搞不明白八路军官长到底什么意思,怎么只集中在一个方向打? 之前,小林龟山没守过城,他只是攻城,但攻城的时候,极少出现只攻击一座城门的打法,而且皇军为全歼城中守军,有时围起来打,然后集中一点进行突破。今天八路军只猛攻西城门,而其它三个方向连佯攻都没有,他着实想不明白。 李智却从没指挥过攻城,看着战士突破城门,攻入城内,心里很是兴奋,举着驳壳枪,就冲了进去。老孟想拦都拦不住,只能哭笑不得,佯攻变成了真打,还打开了城门。 决不能让八路进入城内,小林龟山已经没有了退路。他亲自上阵,集合宪兵队、侦缉队,向西城门发起反冲锋。西街打成一片,枪声也响成一片。小林龟山亲自坐镇,甚至开枪射击,鬼子汉奸硬着头皮,誓死不退。 打了一阵,小林龟山继续从另外三座城门调集兵力。此时李智也命令加强火力,战士们甩出了手榴弹。鬼子汉奸被炸的抬不起头来,小林龟山以为八路军再次发起强攻,抽出指挥刀,做出决一死战的架势。但没想到,八路军主动撤退了。 这是打的什么仗?小林龟山又有些迷糊。或许是怕损失太多,得不偿失吧,也或许,师团和独立第六旅团已接到十二军司令部命令,正加速向这边增援。对,可能是后者。小林龟山这么想着,立即命令重新占领城门口,巩固防守。 城外八路军撤退了,向西而去,估计是返回山林。小林龟山长出一口气,坐在充满血腥和硝烟味的城门楼之上。 独立大队没有返回山林,向西跑出一段,转而向北,追赶大部队。老孟也长出一口气,担心李智打急眼了,真和小林龟山打到底,好在李智保持清醒,及时撤了出来。 特务连也跟随一起行动,但没有参与攻击。他们向南,返回山林,还故意拉开距离,将队伍拖的很长。山林里可能有潜伏的斥候,得让他们知道,部队是在返回山林。 暂时安全的小林龟山收到一份师团电报,让安平守军继续固守待援,211联队与混成第六旅团战车中队,都将在两小时之内到达安平。小林龟山终于“明白”八路军为什么撤退了。再不撤退,就会被反包围。可这些八路太过精明,小林龟山脸上露出惆怅,告诉渡边:“回电,八路已被我部击退。” 而李智在想装出打不下安平县城的假象,从而掩护主力向北撤退。一切都是歪打正着。 午夜时分,独立大队追上了大部队,李智见到了吴刚。报告战斗情况,吴刚不由哈哈大笑:“早知道你这么能打,咱们就打下安平县城再撤退。” 吴刚是在开玩笑,现在必须快速转移到安全位置,不能因小失大。 队伍在继续前行,独立大队战士却不时回头看。他们还是第一次如此远离山林,而且山里只留下了特务连,很想知道现在的山林会变成什么样子。 现在的山林还没有安静,百姓们扶老携幼,辗转在转移的路上。他们不能集中去一个方向,不然被鬼子汉奸抓住,估计也没活路。鬼子把夫子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光想杀光独立大队,也想对山里百姓赶尽杀绝。特务连返回山林的时候,遇上了好几拨。他们将向北离开山林。这么冷的天,搞不好还要挨饿,栓子心里不是滋味,上前嘘寒问暖,表达着心中歉意。 百姓们很理解,而且他们相信,独立大队很快就会回来,也就是说,他们也能很快回来。栓子点头:“等鬼子发现扑了空,估计他们就会撤退。” 战士们都非常气愤,尤其赵鹏举,非要给封锁线的鬼子二狗子点颜色瞧瞧。现在特务连手里的家伙很硬,一门60毫米迫击炮,四具掷弹筒,五挺轻机枪,随便找个据点,都能猛揍一顿。何况,不是强攻是偷袭,然后围点打援,搅它个鸡犬不宁。 栓子眨眨眼,既然打,还要让鬼子二狗子鸡犬不宁,那就从南到北都打,都让他们后半夜睡不着觉。而且继续蒙蔽鬼子,让它们继续误以为山林里有八路主力。他说:“每个据点炮楼安排两个战士,步枪开两枪,机枪打两个点射,打完就撤,到李庄集合。” 赵鹏举眼睛瞪的明亮。这个方法之前用过,打马家桥时,特务连奉命沿途迟滞从县城派出的援兵,为了接应他们回来,李智就用过个办法,先偷袭占领古路口据点,接着全线开打,吓的鬼子二狗子拼命射击。特务连还在撤退路上,只是听说,没有见过。正好,今天见识一下封锁线全面开打的景象。 立即准备,从一班开始分配据点。按照最远路程,赵鹏举规定好了时间,等启明星升起时一起打。战士们立即跑向各自据点。 东面山里民兵和百姓全部撤退,已完全空了,连鸡鸣声都没有,封锁线上的鬼子伪军还不知道,岗哨还在瞪着贼眼,窥探着封锁线上的动静。 山里来了八路军主力,一股脑地收拾过刘化叛军后,留下没走,就好比身边放了一个随时可以引爆的炸药包,感觉八路军主力随时都能从山林里冲出来,进攻他们。他们很害怕,真是睡着了都睁大眼睛。 栓子也亲自来到古路口据点。他不仅要打,还要打中炮楼上的敌人岗哨。他嘴里嚼着干草,潜伏到两百米处的草丛里,等待启明星升起。 同志们很守时,不看到启明星都没放枪。看到启明星的那一刻,不知谁先开了第一枪,整个封锁线从南到北响起了枪声。栓子幸亏已提前瞄准,不然敌人岗哨肯定会立即蹲在垛口下面。他及时开枪,打中一个岗哨。但没再浪费子弹,拖着枪,叫上身边战士,就往后跑。 鬼子二狗子反应很快,机枪、步枪立即向外开火,黎明前的夜很黑,子弹曳光也十分明亮,十分好看,一条条从炮楼里冒出,拖着橘红色的光。 栓子带着战士跑出去三里地,鬼子二狗子仍在向外射击,尽管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目标,但心里的恐慌和紧张,让他们以为外面有很多八路军。 第255章 烧光砸光 鬼子两路援兵均已到达,攻城的八路军已经撤退,他们便安营休息。连续长途奔波,鬼子也累成瘦猴,恨不得找个地方睡上三天三夜。 可天就要亮的时候,他们又被急促的哨音吵醒。封锁线打成一锅粥,必须前去增援。整理军装,扛上枪,发动汽车装甲车,刚出城不远,又传来命令,八路军是在佯攻,全部撤回。 鬼子纪律严,不敢有怨言,而且唯命令是从。如果是那帮伪军,早就在心里问候下命令的十八辈祖宗。 上午九点,战士们陆续撤回到李庄,无人受伤挂彩,全都安全返回。炊事班马上熬好米粥,还有菜饼子咸菜。一缕炊烟升腾在山坡上,而且只有这一缕炊烟,显得格外孤独。山林彻底变成世外桃源,只有特务连,还有为数极少的不愿意离开的山民,但已经躲藏秘密山洞里。 也有隐匿于百姓中的汉奸,他们离开山林,又转向赶往县城,向自己的主子——小林龟山报告山林情况。“昨天夜里都走了,当兵的,还有老百姓,一个没留。”汉奸夜里睡着了,没听到封锁线上的枪声。 主子给他的不是赏钱,而是耳光:“天亮前都打成什么样了,你还说都走了?” 但随后的消息,让小林龟山感到震惊。侦察飞机在夫子山上空飞了一个多小时,即便贴着山谷飞,除了房屋,什么也没看到。飞行员发来电报,说山里连个活物都没看见。 派出的斥候也回来报告,村里没有了人,不见了民兵,也不见了八路军。他颜面尽失,恨不得一枪崩了自己。师团长马上就到安平,统一指挥独立第六旅团和骑兵旅团援兵,十二军司令部命令,要在夫子山与鲁南八路军进行决战,彻底消灭以齐县为中心的八路军。今天早上,包括第五骑兵旅团,三路皇军已齐聚安平,八路军却从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小林龟山被彻底整懵,只觉得头脑发胀。到底怎么回事?昨天八路军是不是佯攻?如果是佯攻,又怎么打的跟真的一样,而且已经攻入县城?难道他们是假攻城,从而调动两路援军,以便他们转移?一连串的问号,小林龟山想知道答案,却想的脑瓜仁疼。 木村兵太郎没来安平县城,半道上他接到紧急电报,说在官桥渡口发现大批八路,兵力大概两个旅,根据附近兵力推算,有可能是蒙山支队再加上前日向兖州进军的第三支队。他们携带两门山炮。 日军情报部门终于搞准一次,但木村兵太郎不敢相信,因为小林龟山还在报告山林有八路主力。他命令随行人员停下,让参谋根据地图推断从安平县城到官桥渡口距离。两分钟后,参谋报告,距离一百二十里地,按八路军行军速度平均每小时十里算,用时大概十二小时,也就说,如果从昨天夜里安平县城被攻击时算起,蒙山支队完全有可能在九点前赶到官桥渡口。 木村丙太郎陷入沉思。这个情报应该是真的,但为了确定情报真假,或者八路军又在耍阴谋,木村兵太郎命令小林龟山派出搜索队进入山林。 小林龟山已经这么做了,正川一郎指挥鬼子,赵疤瘌指挥伪军,从六个方向进入山林。山里的的确安静,也的确如鬼子飞行员所说,连个活物都看不见,村里村外,山上山下,都死寂一片。尤其村子里空无一人,伪军们越走越害怕,仿佛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正川一郎带着一小队鬼子已走进李庄,里面仍不见人影。到底怎么回事?正川一郎坐在村口石头上,刚抬手摘下水壶,就听一声枪响,子弹穿过水壶,打中他的肋骨。 终于有动静了!正川一郎忍痛站起来,举目往上看,却只看到两个八路身影,已跑出村子,跑向山顶。鬼子军曹带人追了上去,等跑到山顶,再也看不到了人影。正川一郎捂着伤口,想明白了,山林里不是一个人没有,而是有少量部队,昨天封锁线就是他们的杰作,显然是在调戏皇军。总是被土八路玩弄于股掌之间,正川一郎伤口更加疼,低着头,坐在了地上。 情况已基本查明,攻击南山的蒙山支队跑了,连带着独立大队主力,还有山里百姓,山里只保留少数兵力。木村丙太郎请示过十二军司令部后,下令援军撤退。至于夫子山林,木村丙太郎很生气,命令小林龟山:烧光,砸光! 烧光好说,到处放火就行。砸光怎么干?小林龟山想了很久,也只想到把村里的房屋全部推倒,而想干掉留在山里的八路军小队,想都别想。接到命令,顶替正川一郎的相武和赵疤瘌指挥伪军鬼子二狗子,又进了山。 因为山里还有八路军小队,鬼子伪军并不敢走的肆无忌惮,而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进村之前,先机枪扫射,再派出搜索队,确保无虞,才敢闯进村子。接着就如同土匪一般,推倒房屋,拉倒墙头,还在村里到处放火。撤离时,又把火烧到村外。看到满是枯草的山坡,就在山脚下纵火。 一场寒潮,让天气变得晴朗干燥,枯草响干,一点就着。鬼子伪军又似乎比赛一般,顺着风向,边走边点燃枯草。霎那间,火苗升腾,浓烟滚滚,红色火头像黄色洪水,向山上蹿起,向谷地蔓延。草木繁盛的山坡,升腾的黑烟数十里外都可看见。天黑以后,远远望去,红色火头像血在流淌。 没想到鬼子放火烧山,赵鹏举恨得咬牙切齿:“他们咋就这么坏呢?” 六子对栓子说:“得阻止他们,这么烧下去,明年打猎都打不成。” “就让他们烧吧。”栓子似乎不为所动。 “嗯?”赵鹏举看着栓子,一脸不解:“你什么时候开始容忍鬼子了?” 栓子说:“咱们主要对付进村的鬼子,袭扰他们。” “对!”赵鹏举挥舞着拳头,大声说道。 第二天早上,栓子和赵鹏举带战士埋伏在村口,等着鬼子二狗子。敌人被打聪明了,不再直接进山,而是掷弹筒轰炸,又用机枪扫射。特务连暴露目标,鬼子二狗子追了上来。他们正愁抓不到特务连,没想到送上门来。幸亏特务连跑的快,甩开敌人,不然会造成巨大损失。 而敌人又掉过头继续拆房子推院墙。栓子第一次遇到了打不赢的仗,急的搓脚挠头,牙酸尿急。赵鹏举着霜打的茄子,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鬼子造孽,让老百姓冬天没有住的地方?不行,又能怎么办?敌人一烧一大片,甚至放一把火,能烧十多个山坡,照这么下去,再有五天,整个山林除了不长草不长树的山坡,其它都变成“黑”土地。 栓子想出办法,告诉赵鹏举。赵鹏举高兴地跳了起来:“就这么干!” 第256章 引火烧身 山里的老人常说,决不能随意放火,不然惹怒了山里的神仙,会引火烧身。其实就是风向问题,如果点火烧山,风向一旦变了,说不定就烧到自己,无处可逃。所以栓子不想去阻止鬼子放火,想着他们早晚会吃亏。可最近两天风小,黑烟都直直的往天上飘,没烧到鬼子。 没有风,那就在草木茂盛的地方等着,等鬼子再来放火,就偷偷从他们后面点上一圈的火,让他们陷身火网之中。 赵疤瘌已在劝说相武,不要放火,尤其草木茂密的地方。相武不听。 相武比正川一郎小两岁,也长着天生娃娃脸,看着相武,但人不可貌相。相武心狠手辣,训练手下新兵时,把抓来的百姓绑在树桩上,当成靶子,让新兵拿刺刀去捅,再开枪射击。而那些百姓不过是说了几句怪话,埋怨赋税太重,交的粮食太多,就被扣上私通八路的帽子。赵疤瘌不知道,那张娃娃脸下面究竟长着一颗什么样的虎狼之心。 赵疤瘌不仅不想放火,也不想推倒房屋。每一处院子被推倒,心里就增加一份内疚,一份罪责,但这是小林龟山命令,不能违抗,否则会引起鬼子怀疑。第二天,赵疤瘌让马大富留在封锁线,由马大富代替自己指挥。那个混蛋倒是积极,比手画脚,催促手下伪军动作利索点。他不想和八路打仗,但不怕老百姓。 马大富还兴高采烈地带人去放火。赵疤瘌警告他,别烧了自己。听话听音,马大富明白赵疤瘌意思,就捡小块地地方烧。 第二天下午,刮起了南风,一个分队鬼子被围在火海之中。是八路埋伏在鬼子身后,偷偷放火。相武一边指挥救人,一边派人去追赶放火的八路军,大概一个班。 火势很大,借助着风,很快让火里的鬼子无处躲藏,发出绝望的哀嚎。外面上百个鬼子伪军奋力救火,树枝铁锹拍打着,试图打出一条通道。但一阵风吹来,鬼子伪军随着火头四散而逃。水火无情,犹如要命的阎罗。 自己点的火烧到了自己,马大富远远看到了,暗自庆幸,幸亏听了老大的话,不然烧成烤猪的还有他们。假模假样跑过来支援,已经无济于事。一个分队鬼子只跑出来一个,浑身上下黢黑,只有两只眼是白的,眼珠子也似乎凝固在眼眶里,一动不动,肯定是在后怕。 追出去的鬼子伪军遭到伏击,一个排伪军回来了一半,一个分队鬼子全部死翘翘,被伪军抬着背着,送了回来。八路军下手总是那么的狠准稳。 相武满脸是灰,看不出是愤怒还是后悔。前面火依然在烧,但好像是在嘲讽他,身旁鬼子伪军也黯然,低头不语。 直等到天色将黑,十四头鬼子才被抬出来,他们很多是被呛死的,样子狰狞恐怖,有五头鬼子表皮被烧焦,人抽抽成一团。 山里是不敢过夜的,对鬼子来说,夜里的独立大队像魔鬼又似幽灵,能掐断鬼子咽喉。相武下令撤退,赶紧返回封锁线。三百多个鬼子伪军抬着尸体,向东慌忙撤退。不远处,栓子一双如狼的眼睛在盯着它们。 鬼子二狗子折腾两天了,至少六个村子被它们祸祸成了平地。战士们心里的火在燃烧,下午干掉十四个鬼子还不解气,还要给他们颜色瞧瞧。 鬼子二狗子人多,每次出动都四百余人,白天打不成,今天鬼子回去的晚,有机会了。栓子挥手,和赵鹏举一起,像围猎的狼群,钻进满是树林的山坡,从南面绕道,去前面拦截鬼子伪军。 苍茫暮色中,鬼子二狗子没有发现特务连,只顾赶紧往回走。 一小时后,距离封锁线古路口据点还有五里路,封锁线已派出伪军排前来接应。没有情况,相武下令继续前进,回到封锁线再休息。四百多个鬼子二狗子继续往前走。它们担心遭到伏击,始终没有分兵。 前面是一道山谷,天色早已黑透,往前看,山谷像一个向地下延伸的洞,但过了山谷,再有三里地,就是跨在封锁线的石桥。走在排头的伪军不由加快了脚步。后面相武没再催促,他相信这里肯定安全了。 忽然,前面响起连串爆炸声,火光中,伪军鬼子向两边翻飞。八路军竟然埋下了地雷!相武下意识地拔出手枪,下令还击。 手榴弹、机枪子弹从南面山坡倾斜而下,火力之猛,让相武都感到咋舌,也不得不立即趴下,蜷缩在地上。 机枪打出两梭子子弹,栓子和赵鹏举立即指挥战士撤退。虽然能打鬼子二狗子措手不及,但距离封锁线太近,鬼子二狗人人数又多,只能采取打了就跑的策略。 山谷里鬼子伪军开始还击,伴随着伤兵的哀嚎,子弹打上山坡,却不见了特务连踪影。相武下令追赶,马大富想拦根本拦不住,只好硬着头皮,带着手下伪军一起爬上山坡。 星光之下,隐约看到对面山坡上晃动着人影。相武高举指挥刀,用鬼子话命令快快追击。 特务连在前面猛跑,忽然在前面开路的赵鹏举看到前面似乎有人影晃动,刚要开枪,就听到对面在喊:“是特务连吗?” 是杨金生的声音,主力回来了,赵鹏举喜出望外,大声回答:“杨连长,我是赵鹏举!” 主力还在后面,预计后半夜到。离开山林第二天夜里,接到三路鬼子离开安平消息,李智和老孟就打算回来。吴刚知道两人心情,但还是让独立大队休整一天,等鬼子兵力更加明晰之后,再做打算。 又过了一天,115师电告蒙山支队,因担心自己后方安全,混成第六独立旅团放弃蒙山,返回莒县,第五骑兵旅团又返回苏鲁辩边界,继续监视五十七军,第211联队也撤到兖州南面藤县,李智和老孟决定从齐县南面绕道,返回山林,一连化装成伪军,先行回来打探山里情况,并尝试联系特务连。 黄昏前,一连进入山林,站在山坡上,远远地看着天边似乎冒着黑烟,杨金生以为特务连和鬼子在干仗,于是带着战士向北跑。跑了一个小时,仍没听到枪声,但能看到西北方向暗的颜色,像是着了山火。估计是鬼子二狗子进山后放火烧山。特务连怎么能容许鬼子放火呢?杨金生心里还一阵埋怨,也决定沿着封锁线向北侦察。特务连不设防,那就看看鬼子二狗子们到底在干什么,等大队长回来,说不定要好好敲打它们。 没想到,前面忽然传来机枪和手榴弹的声音,看着曳光,打的应该非常激烈。杨金生立即下令全速前进。 第257章 发了大财 一连犹如天兵天将,忽然出现,栓子高兴至极,立即告诉杨金生,咱们立即反攻,你们从东面侧翼拦腰打。 “好!”杨金生立即指挥一连向东移动,并隐蔽起来。栓子和赵鹏举带特务连继续佯装撤退,等跑到下一座山坡之上,栓子大声命令:“机枪扫射,扔手榴弹!” 五挺轻机枪立即调转回头,支上枪架,拉枪栓上子弹,哒哒——哒哒——一起猛烈开火,战士们也向山谷下扔出手榴弹。 栓子又下令:“吹冲锋号!” 司号员鼓着腮帮子,吹响冲锋号。栓子上刺刀,大喊一声:“跟我冲!”带头向鬼子二狗子反攻过去。 相武刚爬上北面坡顶,前脚还想继续往下迈,没想到八路军忽然杀了回马枪,立即指挥机枪进行压制。对面八路军机枪抬高枪口,率先打了过来。紧接着,从东侧又传来喊杀声,机枪子弹如雨般打过来。 两面受敌,相武大为震惊:难道独立大队主力回来了? 态势对自己很不利,相武下令撤退,他想到后面山坡固守,封锁线近在咫尺,援军会很快就到。但两支八路军像一群饿狼,紧紧咬了过来。尤其他们机枪,打的很猛,毫不吝惜子弹。手下皇军伪军都已溃不成军,无法构筑防守阵地,只能连连后撤。 连翻过两座山坡,沿着山谷向封锁线跑去。后面八路军没再追赶,而是低头捡拾枪支弹药,等封锁线援军出来,两股鬼子合在一处,准备反击时,八路军已经撤退了。看着茫茫夜色,相武不敢再追赶,下令撤军,并赶回安平县城,向小林龟山请罪。 小林龟山没有怪罪相武,他猜到独立大队该回来了,已经告诉留守在封锁线的赵疤瘌,明天不要进山。什么烧光砸光,不过是师团长一时气氛说出的话语,进去烧了两天砸了两天,对山林没多大影响,反过头来,李智肯定会想办法进行报复。倘若再进山,那就是伸着脸让李智打。 只是没想到来这么早,这么快。小林龟山让相武返回封锁线,告诉他多听赵副团长意见,那可是一位老狐狸。相武真的后悔了,也对赵疤瘌刮目相看。之前他与赵疤瘌接触不多,而且还像反感马大炮一样,反感赵疤瘌。 而且,独立大队回来了,封锁线肯定不会太平,凡事都要小心。 独立大队主力还没有进入夫子山,为避开鬼子二狗子,他们走的很远,专挑偏僻的人烟稀少的地域。 栓子和杨金生带各自连队一同赶往刘家山,接应主力回来。 刘家山距离封锁线近,已遭到伪军破坏,栓子等人进了村子,黑夜之中,没看到一堵竖立的墙,所有房屋都变成了废墟。经历这两天的烈火纷飞,栓子和赵鹏举已超越了愤怒,低头默默看着。 杨金生一脸愤怒,嘴里不停地骂着混蛋,王八蛋——他不再埋怨栓子,那么大山林,那么多鬼子伪军,就特务连百十号人,怎么防得住?能在敌人撤离山林之时,打一场伏击已是难能可贵。 栓子抬头,看着满天星斗,忽然彻底明白了之前李智说过的话。敌强我弱,我们不固守某一个村庄某一个山头,甚至可以让出全部山林,但我们也就摆脱了束缚,可以腾出双腿四处运动,腾出双手狠狠打鬼子。也不要怕鬼子破坏,等咱们消灭了敌人,可以重新再建——现在就是这样,鬼子进了山,烧了山,推倒了房屋,那又怎样?老子们还活着,就能慢慢收拾那帮兔崽子! 栓子给赵鹏举和杨金生说了,两人使劲点头:“就是,就是!” 炊事班烧了几锅开水,战士们就着开水,啃着干硬的菜饼子。侦察员回来报告,大部队已经进了山,让特务连和一连留在刘家山,做好警戒。栓子点头,他和杨金生早已布置好,从封锁线到刘家山,已派出两个排的战士巡逻和站岗,能保证如果有敌情就能及早发现。 赵鹏举想起了包子。栓子说过,等打完刘化叛军,就让全连吃包子,而且还是肉包子,管够。但现在他有些失望,独立大队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绕了一大圈回来,能留着枪支弹药就不错了,还想吃肉包子,没戏了。 栓子也觉得没戏了。不过,相比打了打胜仗,一顿肉包子不足挂齿。当然,为了安抚兄弟们,栓子还说,放心,找机会咱们去抢鬼子的。 杨金生却皱起眉头:“不对啊,咱们缴获了很多肉,我记得都扛回来了,但没见带走啊。” 赵鹏举叹口气:“老杨啊,不算后面来的三支队,光咱们就四个团,有多少肉也能带走了。再说,能有多少?” “太多了——”杨金生也说不清楚。 栓子压根就没注意过,打死小野纯一郎前后,他只是带着战士捡枪捡子弹。 “只能这样了。”赵鹏举使劲吸着气,仿佛在寻找肉包子的味道。可他只吸到了夜里的冷。 真的冷,不站岗不巡逻的战士都挤在一起睡觉。这种条件,也让赵鹏举忘了肉包子。赵鹏举使劲裹裹身上棉袄,叫上赵大富去巡岗。 两个小时后,大部队回来了。栓子裹着一条缴获的鬼子毛毯,眯了一会,精神很多,立即和杨金生跑下山,去迎接大部队。 一营走在前,猛子和他俩握手拥抱。两天没见,真像隔了两年。“大队长在后面,你们也赶紧准备,全体到小黑山宿营休整。”猛子说。 李智已收到侦查员报告,说鬼子二狗子进山霍霍一番,靠近封锁线的东面山林连草垛都没了。大冬天的,战士们身上只有棉衣棉被,无法抵御夜里的冷,只能继续往前走。李智和老孟商量,都走到这份上了,那就多走些路,直接到小黑山宿营。 部队连续往前开进,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比往常要多的东西,被褥、子弹袋、干粮袋,大多数背着两条枪,还有面袋子,每个人大概至少十斤的样子。骡子战马背上驮着弹药,还有骨碌碌响的大车,满满的也是弹药,跟随一起撤退的民兵、民夫,肩上扛着,担子挑的,也是弹药。 终于看到了李智和老孟,栓子和杨金生跑步迎了上去。李智很高兴,眼睛都放着光。他已得知山里这两天的情况,也无须多问,而是告诉栓子:“知道么,这才咱们发了大财,纵队让咱们留下一千支长枪。” “可咱们还有以前的六百支啊。”栓子算了算,打了上万人的叛军,也只多了四百条枪。 “那六百不算。”老孟说。 “那咱真的发大财了。”栓子眼里也冒出了光。 老孟笑笑:“你们两个连跟着警卫连,去取东西。” 取什么东西?栓子和杨金生似乎没听懂,因为好像已经没什么东西可取了。 第258章 偷蒸肉包 是取肉。 南山一战,缴获物资堆积如山,光是肉就有两万斤。搬运到夫子山,物资太多,还要转移,带不走,老孟让警卫连偷偷搬了六千斤,藏在刘家山庄后面山洞里。老孟相信,用不了多久,独立大队就会回来。天气冷,这六千斤肉不会臭掉。 不止是肉,老孟和李智还藏了很多枪支弹药,甚至两挺轻机枪。缴获太多,时间太紧,来不及全部登记造册,好点的枪才一支一支的数,差点的枪直接按捆,先运到夫子山。枪支弹药都埋在北面山下,鬼子伪军想不到的地方。 把肉搬进山洞里面的小洞,外面盖上草,再用木板堵严实,木板外面又堆上石头,藏好后,才决定让特务连留下吸引敌人。老孟让顾飞偷偷告诉栓子,但特务连当时在东面警戒,没等见面,警卫连又负责带路,领着主力团向北转移,随后又继续带路,直至离开山林。所以栓子并不知道有肉。 就像伏击鬼子二狗子时,一连从天而降一样,这些肉又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栓子和杨金生互相看了一眼,立即回到山坡,集合战士,去后面山坡取肉。 巨大的山洞是天然的保鲜仓库,又在冬天,放上一个月,肉都不会坏。搬开石头,搬出木板,抱出干草,肉还新鲜,战士们排成队,成扇的肉从小洞里传递出来。赵鹏举、六子等人馋的口水直流,恨不得抽刺刀,先拉一块,塞进嘴里。 拴在拉赵鹏举走到山洞外,避开一连和警卫连战士,小声问:“想吃肉包子不?” “咋不想。”赵鹏举眨眨眼,觉得栓子问的是废话,谁不想吃啊。 但又不是废话。六千斤肉不算少,平均每人六斤,但以老孟和李智做法,这些肉至少拿出一半分给百姓,而剩下的一半还要精打细算,极可能熬成油再分到各连队,用来炒菜。如果把肉老老实实运回小黑山,想吃全是肉的包子,断然不可能。除非像老孟藏肉一样,特务连自己也藏上百十斤肉,就足够包肉包子了。 赵鹏举看看栓子,栓子眨眨眼。赵鹏举会意,点点头,去找六子、马义和赵大富等人。洞里不仅有肉,还有油,三个连一起行动,才全部搬完,然后一起赶往小黑山。都在一起,无法偷偷放下成扇的肉,而特务连已经想好办法,用刺刀往下拉小快的肉,悄悄放进口袋。上衣两个兜,裤子两个兜,藏一斤肉没啥问题,压根看不出来。 把肉交给大队司务的时候,赵鹏举还用六包香烟,换回了二十多斤肉,还有盐、酱油,临走又偷偷顺走两袋面。回到宿营地,六子、赵大富立即把肉收集起来。战士们从口袋里,还有从褡裢里拿出了肉。好家伙,堆成了小山。 特务连住在小东山上,就挨着四连。现在不能蒸包子,一是大队集中宿营,肯定集中做饭,炊事班的锅碗瓢盆肯定集中使用,没有蒸笼,二是现在就蒸包子,肯定暴露,赵鹏举与几个排长商量,先剁好肉馅,等到天黑后再行动。 而且,特务连还要派出两个排担任警戒任务。特务连还好,一直在山里,而大部队一直在行军,而且每天都日行百里,所有干部战士都疲惫不堪。回到小黑山,连饭都不想吃,铺上干草,打开被褥,躺下就睡。 李智看着心疼,对老孟说:“晚上咱们就富裕一回,拿出五百斤肉炖了。” 老孟吧嗒抽一口烟,点头:“就这么干了,再贴饼子蒸馒头。” 张大年更是点头,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战士们两条腿都走细了,又不是没有肉和面,干嘛不让战士们好好吃上一顿? 特务连不知道大队领导如此大方, 中午,各连炊事班开始集中行动,十多口大锅分散在山坡上山谷里,劈柴烧的旺旺的,先炖肉再蒸馒头。烧火的小战士打着盹,手里还不忘添柴火。 晚上,战士们起来,排队打饭。打好后,就坐在山坡上,蹲在山谷中,白菜粉条炖肉,每人一大碗,吃完再盛,还有白面馒头和饼子,也顺便吃。如此丰盛,不免叫人想起了过年。赵鹏举都傻了,因为特务连还有自己小计划。中午,栓子带一排、二排警戒,赵鹏举带三排已经剁好了肉馅。肉馅绝对好,不仅有姜和茴香,赵大富还带战士从三里外的菜地里,挖来了大葱,都细细地剁进肉馅。生的肉馅闻着就叫人垂涎三尺。 剁好的肉馅不能放,不是怕坏,而是担心被李智和老孟发现,那肯定要白忙活一场。赵鹏举给兄弟们使劲递眼色,让兄弟少吃点。但饭菜实在太香了,没人能控制的住,个个像打仗一样,吃的争先恐后。 赵大富还悄声说:“副连长,先吃吧,万一咱们肉馅被政委发现,肯定会被端走。” 也就说,包子能不能吃到嘴里还不一定。那就吃吧,赵鹏举也大口朵颐,吃了一碗,又去盛了一碗。 天黑后,其他连队轮流警戒,特务连休息。战士们立即开始行动,还把用厚厚草帘子挡住锅灶,以防止被小黑山上的李智和老孟看见。 兄弟们齐动手,和面,擀皮,包包子,也不用考虑形状,更谈不上像天津狗不理包子十八个褶,只要能用面皮包住馅就行。一锅四个笼屉,能蒸三百个包子。头一锅下来,抢着吃。第二锅下来,还是抢着吃,第三锅不抢了,但转眼也没了。到了第四锅吃完,每人已经吃了十多个包子。第五锅,第六锅,还是能吃的下。 栓子也感觉像吃不饱,即便到了嗓子眼还能吃下。不过他有些担心了,本来晚饭就吃了不少,再这么吃下去,会撑出毛病。 赵鹏举依然兴高采烈,还和六子、马义喝上了酒。兄弟们家里都穷,从小到大没人吃过全肉的包子。今天终于吃上了,哪个不高兴?一个个打着饱嗝,却还在等着下一锅包子出笼。看着兄弟们比过年还高兴,赵鹏举更是高兴,还拍着腿哼起了小曲。 忽然,岗哨跑回来,小声报告:“政委查营来了!” “啊?”赵鹏举赶紧让炊事班灭火,等政委走了,再点火继续蒸。可已经晚了,老孟带着顾飞已大踏步走上山坡,还在问赵大富:“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点火?” 赵大富不敢说实话,边打嗝边撒谎:“俺们在烤火。” 可嘴里冒出的葱香肉味,隔着五米都能闻得到。老孟皱起眉头,顾飞也歪头问:“不对吧,赵副排长,咋这么香呢?” 赵大富赶忙捂住嘴:“嘿嘿,晚上咱们都吃肉了啊。” “放屁!”老孟扒拉开赵大富,径直走向发红的地方。刚才老孟和顾飞到小黑山附近查岗,看到小东山上有个红点。没有特殊情况,夜里不准点火。老孟和顾飞就来了小东山,却发现这帮臭小子真的有名堂。 第259章 爱吃不吃 炊事班在用水浇灭炉灶下面的火,也想偷偷撤下笼屉。这是最后一锅包子,总共蒸八锅。还有刚出锅的,放在筐子里,冒着热气。但已来不及搬走,被老孟逮个正着。 栓子干脆实话实说:“政委,我跟兄弟们许过,等打完刘化叛军,就让大家吃一次肉包子。” 老孟没说话,拿着手电筒参观特务连包包子的“阵地”,面盆,木板,装作料的碗,自己削的擀面杖——好家伙,这帮臭小子就在老子眼皮底子下包起了包子。 顾飞馋的不行,拿起两个包子,递给老孟一个, 自己咬了一个,烫嘴,但更香:“我的天,你们的包子可真香。” “那是——”赵鹏举很自豪,却被栓子踢了一脚。偷吃不光荣,而且有些难为情。 老孟却摆手,拒绝了顾飞手里的包子,问::“一个人吃了几个?” “五个。”赵鹏举赶紧说:“没多少,就是解解馋。” “说实话!”手电筒光亮之下,老孟看的出来,战士们个个肚子溜圆,棉袄的扣子都快撑开了。 “一个人吃了大概十五个。”栓子小声说。 “晚饭也吃了不少吧?”老孟问。 栓子点头:“两碗菜,还有七八个馒头。” “你们——”老孟瞪着栓子:“全体集合,目标李庄,天亮前到达。” 这是惩罚吗?栓子看一眼老孟,又赶紧立正回答:“是!” “不要走太快,溜溜达达走就行,到了李庄,先帮百姓修房子。”老孟又转头告诉顾飞:“通知方莹,让她带一名卫生兵跟着。” 全连集合,携带一个基数弹药(子弹五十发,手榴弹八个),机枪和弹药由毛驴托着。栓子给刘鹏举使眼色,赵鹏举明白,又悄悄把炸药包和地雷带上。 十多分钟后,包括炊事班,全连离开飘满肉包子香味的小东山,随后大队炊事班接管了剩下的包子。 包子抬到大队部,李智尝了一个,又拿起一个往嘴里塞:“还别说,特务连能打仗,蒸的包子也真他娘的香。” 老孟却边装烟锅,边气呼呼的骂:“这个伍栓子,还有赵鹏举,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李智微微笑了笑,劝老孟:“这不是什么大错,口头批评教育就行了。” 老孟却摇头:“以为他俩成熟了,什么都懂了,我看还差着火候呢,这么吃法,饭量再大的人也能撑死。” “他们蒸了多少?” “蒸了多少?栓子说,他们每个人已经吃了十五个。” “我的天,这么大包子?” “可不是!晚上每个人还干了两碗菜,七八个馒头。” 李智听了,也挠头:“好家伙,油水还那么大。” “我见过撑死的,饿的久了,肠胃都瘦了,忽然吃一顿饱饭,就像特务连,随便吃,一下子吃的太多,估计是涨破了肠胃。” 李智点头:“咱们平常油水少,今天猛吃肉——”说着,李智又难过地放下第三个包子。战士们吃肉只能靠打猎,而且肉基本熬成油,哪儿正经八百地吃过肉。想喂猪养羊,鬼子大规模扫荡,独立大队和山里百姓还要离开山林,猪啊羊啊什么的,不能赶着一起走,除非现杀了吃肉。 “老孟,得想办法改善战士们伙食。”李智小声说。 “有啥办法?”老孟一脸惆怅。 李智握紧拳头,吐出一个字:“抢!” 老孟看着李智:“抢鬼子的?” “废话,抢百姓得咱俩不被枪毙才怪。”李智瞥一眼老孟:“咱能从鬼子手里抢装备,也能抢肉抢粮食。” “我看行,”老孟来了精神,却又一脸怒火:“凭啥鬼子能吃肉喝酒,还顿顿白面馒头!” “这活就交给特务连。”李智拿起第三个包子,塞到嘴里使劲咬一大口,嘴角嚼两下,就吞进肚子里:“臭小子,敢背着老子开小灶,老子就让你们去抢鬼子的肉。” “也就他们能行。”老孟磕掉烟锅里的烟灰:“老子也来俩包子,不怕你笑话,刚才闻到香味,老子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李智哈哈笑了:“说白了,还真感谢特务连。” 特务连已向东走了三里。夜很黑,两边山坡茫茫苍苍,像是在连续地跳动。 他们晃晃悠悠,走的不快,而其实让他们走快,也走不快。有相当一部分战士撑的难受,恨不得略低下头,就能吐出两个包子来。是要走路,不然现在就躺在床上,估计肠胃真消化不了,最少闹个上吐下泻。 但没人后悔,甚至还在想着肉包子的香味。这个时候,战士们心里既高兴,又担心。高兴的是真的吃上了肉包子,担心的是,连大队长、政委都不舍得这么干,栓子和赵鹏举该挨罚了。 被老孟抓到后,赵鹏举一直很自责。就是他嘟囔过失望,因为吃不上肉包子。他紧走几步,撵上栓子:“这事怨我,我觉得对不起你。” 黑暗中,仍能看到赵鹏举一脸歉意,栓子笑了:“跟你没关系。我是说,跟你只有那么一丁点关系,我就是想让兄弟们吃上一顿肉包子。” 赵鹏举叹口气:“可政委、大队长能绕得了咱俩?尤其是你。” “干都干了,还想这些干啥?”栓子回头,叫六子。 六子跑上来,手里拎着包袱。包袱里有十多个肉包子,是在下山之前,栓子让六子偷偷藏起来的,因为同行的还有方莹和卫生员,他俩还没吃上包子。 “包子给方莹没有?”栓子问。 六子撇嘴,牙齿缝里吐出两个字:“没有。” “怎么没给?”栓子很纳闷。 “方莹不要。”六子似乎很生气。 “为什么?”栓子问。 “哎呀,你自己去问吧,我去排头。”六子把包袱塞给栓子,迈大步往前走了。 “怎么了?”赵鹏举也一头雾水。 栓子也搞不清楚,让赵鹏举先走,自己在路边等着后面的方莹。 方莹已是卫生队副队长。卫生队级别不好界定,老孟给出的答案是,根据人数和职能,应该是副营级别,队长相当于副营长,也就是说方莹是连级,这就和栓子平起平坐了。 特务连忽然向李庄开拔,方莹很是纳闷。此时山林东面百姓还没回来,李智和老孟已商定好了,让部队休整一天,明天再往东面开拔。问过顾飞才知道,原来特务连违反纪律,偷偷蒸肉包子。 方莹听了,啼笑皆非,在心里暗骂栓子,你的嘴怎么变得这么馋了?仔细想想,应该不是栓子故意所为,肯定是他手下那帮兄弟鼓动栓子所为。对,就是他们,尤其副连长赵鹏举和六子,恨不得捉住虫子也要烤着吃,脱下八路军军服,就能回到原始社会的家伙们。 走在路上,六子悄悄给方莹包子。正在生气,而六子是排长,方莹却有了连级干部这个身份,觉得可以批评六子,于是拉下脸,批评六子:“你们都干的什么事呀,这不让你们连长在全大队面前丢脸吗?拿走,我不吃!” 爱吃不吃,俺们连长都不怕,用你在这里吓唬人?六子很生气,气呼呼转身走了。 第260章 就不亏了 为了避免更多闲话,栓子有意与方莹保持距离,却又心疼方莹。大部队撤出山林,向东北转移到沂水,两天后又向南绕回来,这一路没有四百里,也有三百五十里。方莹背着医药箱,跟随大部队一起行动。如此路程连战士们都疲惫不已,何况一个小姑娘? 又何况方莹本该休息,因为特务连偷蒸包子,还要跟着一起赶往小黑山,栓子于心不忍,所以偷偷给方莹留了包子。 但栓子不知道方莹为什么不吃包子,六子又为什么生气,只好在路边等着方莹。 很快,方莹走上来。看到栓子,方莹也一通埋怨:“带着全连犯错误,你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啊,吃饱喝足才能打胜仗。”栓子面带微笑。 方莹依然带着批评的口气,栓子却满不在乎,毫不在意。别说方莹,就是大队长这么问他,他也这样,反正是干了,如果让赔两百斤肉、两百斤面、上百斤葱,俺这就带兄弟们越过封锁线,去鬼子那里抢回来。如果关禁闭,也无所谓,正好有时间多看两本书。 反正实现了自己承诺,打了打胜仗,让全连战士吃上肉包子。但即便这样,栓子还有些不满意,幸亏晚上吃了炖肉,不然包子肯定还没管够。 方莹气的直翻白眼:“你呀,平常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如此糊涂?”说完,方莹靠近栓子,压低声音说:“你看大队长和政委多自律,往后你也可能当大队长,甚至当团长、旅长,可不敢再胡来。” “不,俺要当师长。”栓子不想再和方莹纠缠下去,把包袱塞给方莹,转身大踏步往前走。他心里想笑,之前让他当班长都不太乐意,好么,方莹还说当团长、旅长,你干嘛不说俺能当总司令? 又向前走了五里,栓子觉得肚子不那么撑了。不过队伍里有十多个战士依然捂着肚子,有的已经吐了。他们吃的太多,如果不出来行军,直接躺下睡觉,后果真不堪设想。栓子有些后怕,如果因为吃撑造成减员,李智和老孟肯定饶不了他,传出去更是个大笑话。老孟说过,要让独立大队变成有纪律有文化的文明部队,吃包子都能吃出伤病员来,还谈哪门子文明,都是一群贪吃鬼。 方莹和卫生院开始了忙碌,指挥战士架着肚子痛的往前走,还不时让肚子痛的战士躺下,揉揉肚子,少喝点水,架起来接着走。赵鹏举也后怕,看哪个战士不想走了,踢着打着拉着推着鼓励着,生怕战士们倒下起不来。 再过两座山坡,前面就是李庄。走了将近二十里山路,肚子大都舒服了些。栓子下令休息,并割些干草带在身上。 割了一大捆干草,赵鹏举坐在上面,抱着长枪,不知是自责,还是感觉到不好意思,低声说了这两个字:“丢人。” “这有啥?”六子拍拍自己肚子:“反正今天混了肚儿圆,当兵就不亏了。” “瞧你那点出息。”栓子踢了六子一脚:“去,你当排头兵,把大富替下来。” “俺还真想打一仗,不然都对不起肚子里的包子。”六子站起来,扛着枪,径直走到队伍前面。 栓子也想打一仗,还要狠狠地揍鬼子一顿。此时夜风里已飘来草木灰的气味,已到了鬼子进山烧火的地方。他们从北到南放了两天的火,还专门就在村子附近,着实叫人恨。 但小鬼子肯定不敢进山,尤其是在夜里。 休息十多分钟,集合队伍,接着往前走。绕过山坡,又登上李庄西面山坡。栓子让六子带人,先小心进入村里,没有情况,全连进入村子,并布置警戒。 李庄与李家庄一样,房屋全部被推倒,瓦片、茅草,还有砌墙的石头散落在村里路上。栓子和赵鹏举站在瓦砾中间,心里极不是滋味。王八蛋的小鬼子,真是缺了八辈子的德! “找个机会打一下?”赵鹏举问。 “先等命令吧,咱刚犯了错误。”栓子嘴上这么说,手已握紧了枪。他很想打,而且特务连有炸药包和地雷,足够摧毁一个据点。但要保持冷静,当连长的着急了,手下兄弟们会更上火。 打也分两种方式,一是收到大队命令,主动出击,第二就是被动的,鬼子二狗子进了山,那就不用等命令,可以直接开打。但小林龟山会不会来,这真是个问题。 “让马义带一个班,去东面山坡警戒,山顶和南北两个山坡,都要多派岗哨,加强警戒。”栓子说。 “好。”赵鹏举提着长枪,找排长们开会安排,还有口令。栓子叹口气,找个平坦地方,铺下干草,准备休息一会,却又想起方莹,于是叫来赵大富:“去看看方莹那边,最好给她些干草。” 赵大富傻笑:“这事你亲自去最好。” 栓子抬头,斜眼看着赵大富。 鬼精的赵大富呵呵笑了:“好,俺去,俺这就奉连长命令过去。” 栓子摆手,让他赶紧滚蛋。在干草上铺上褥子,又盖上被子,栓子和衣躺下,迷瞪到天亮。 一轮红日跃出东面山坡之时,特务连已开始干活。每个班分开来,捡拾散落的瓦片,把推倒的石头又一块一块垒起来。没有石灰,墙不能再垒砌的和原来一般高,只能略高过头顶,再搭上木头,盖上草。 该死的鬼子二狗子往井里投了石头,水桶打不着水。赵鹏举脱下棉袄,让战士把他倒挂下去,抱住石头,往返六次,终于能用水桶打上水来。赵鹏举冻的胳膊上起了一层疙瘩,又因为头朝下时间太长,脸色通红。 取上来水,开始和泥,湿泥堵上石头缝,又一片一片沾上顶上瓦片——一直忙活到天色将晚,才勉强盖出十二间小屋。还不够,只能等待明天天亮接着干。 晚饭又恢复了平常水平,高粱米饭、菜饼子就咸菜,叫人无比想念昨天晚饭的丰盛。但因为肠胃早就适应这粗粮粗饭,倒也不排斥,依然吃的香甜。 看着依然破败的村子,想想夕日里座座小院,赵鹏举心里又不是滋味,悄声对栓子说:“让咱们先来李庄干活,是不是就是对咱们的惩罚?” 赵鹏举所说的惩罚就是让特务连看着被鬼子摧残的村子,老百姓的日子都变成这样,你们还有心吃肉包子?栓子并不这么认为,帮老百姓干活天经地义,就是不吃肉包子,也必须来帮着搭建房子,所以不存在什么惩罚。但心里的火又在熊熊燃烧,他已经想好了,等帮李庄百姓干完活,就回小黑山向李智和老孟请战:鬼子毁坏了咱们的村子,咱们不能就此罢休,破袭他们的封锁线,也把他们的炮楼炸塌! 而且,他相信李智和老孟会同意。因为两人早就说过,封锁线迟早要打。既然迟早要打,最好现在就打。打开封锁线,就可以向东出击,甚至直逼县城。 第261章 你真单纯 不用栓子再请战,第二天中午,李智来了李庄。独立大队停止休整,所有连队分到各村,就是被鬼子二狗子摧残过的村子,帮助百姓重建家园。由于进入冬天,又缺少石灰,只能像特务连那样,清理瓦砾,搭建暂时居住的棚子。 特务连进展很快,李智十分满意,当然,也批评了栓子:“行啊,臭小子,在老子眼皮底下开小灶!” 栓子嘻笑:“侦察南山的时候,赵鹏举他们又冷又饿,回来路上,我骗赵鹏举,大队给咱们蒸了肉包子,这家伙跑的比兔子都快。” 突然,栓子不再笑,而是低下头,压低声音:“当时我就想,如果打了大胜仗,我就让兄弟们吃上一顿肉包子,十多个兄弟死了,狗剩、顺子——他们家里穷,从小到大没吃过全肉的包子,现在想想都对不起他们。” 说完,栓子眼角还掉出两颗泪珠。 “行了,行了,别矫情了,起我这一身鸡皮疙瘩!”李智知道栓子在玩苦情计,让他心软,从而原谅特务连偷吃肉包子的过错。其实李智就没生气,特务连能打仗,偷吃肉包子怎么了?老子还就护着他们了!谁有意见,谁想吃肉包子,就先给老子打出像特务连那样的胜仗来! 而且,栓子也不全是为自己辩解,说的是实情。好多战士入伍前吃不饱穿不暖,有的裤子露屁股,可他们扛枪是为了打鬼子,上了战场随时都可能牺牲,吃一顿肉包子对他们来说,要求不过分,甚至很低很低。 “以后别这么干了,让营连长看你们笑话。”李智虎着脸,装作生气。 这事就算过去了,栓子心里偷笑一阵,又想得寸进尺:“那俺们打了胜仗,比如抢了鬼子的肉,可不可以留下一点?” 李智看出栓子心思,也猜出栓子想偷袭鬼子,这也是李智和老孟商量的结果,但仍故意虎着脸:“是不是请政委给你们上思想课,尤其是行动听指挥、缴获要归公这两条纪律?” “嘿嘿,不用了,俺知道了。”栓子小声说。 “知道个屁。”李智拍了一下栓子脑袋:“说吧,想怎么打?” 栓子来了精神,也握紧了枪:“大队长,它们毁了咱们的村子,咱就炸它们炮楼,而且集中炸药,炸掉中间几个,像村里的房子一样,全部炸塌,让它们至少三个月不能用。” 你这小子,比老子也睚眦必报!李智心里暗笑,又问:“然后呢?” “利用缺口,抢他们运送的物资。”栓子说。 栓子说的过于简单,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未尝不能实施,而且李智和老孟也想到了。不过,想要抢鬼子运输的物资,要考虑周全。李智准备考一考栓子:“鬼子又不傻,等着你去抢?” 栓子说:“掐断它们电话线,等敌人运输队到的时候,再用火力封锁两边炮楼,保准能成。” 还不够全面,但大致与李智、老孟想的一样了,就打中间古路口据点及两侧炮楼,把它们彻底炸平,让鬼子无法利用。只要他们敢修,就立即打散他们。南面封锁线还有上百个鬼子,两个伪军营,另外夫子山与南山之间的徐家沟、黄楼等四个据点,小林龟山又派驻了伪军。这些鬼子伪军都需要补给,就抢它们的补给。而且,以独立大队现有实力,足以让两侧鬼子二狗子不敢冒头。 如果小林龟山吃了亏,有可能倾巢而动,与独立大队决战,那老子就让重迫击炮轰击它们,也让鬼子尝尝挨炸滋味。 但这事急不得,需要寻找最有利时机。栓子也早已懂得,打仗打猎有时非常相象,要掌握好火候,也就是寻找最佳时机。离猎物远了,有可能放空枪,打不中,也不能靠近猎物太近,则有可能惊到它们,失去开枪机会。 眼下形势也不能让独立大队操之过急。南山一战,让驻鲁省日军为之震惊。没想到就在眼皮子下,鲁省八路军实施运动战,不仅调动鲁中南日军,让冬季扫荡无功而返,还被啪啪打脸,新编治安军第四军全军覆没,不仅刘化命丧黄泉,就连小野纯一郎也玉碎山顶。十二军军部重新制定扫荡计划,集中兵力进攻鲁中地区,目标直指鲁省纵队司令部和115师师部。 上级已下达命令,先按兵不动,等待时机,全面反击,以策应鲁中地区反扫荡战斗。 李智又告诉栓子一个惊人消息,国党元老汪精卫公开投敌,打着曲线救国旗号,在南京成立汪伪政府,此举将会引起更多国军投敌,估计打掉刘化的威慑作用已荡然无存。 栓子听了,不由恨得咬牙切齿。这些混账王八蛋,脑子里全是狗屎!别让老子抓住它们,不然一刀一个,然后剁碎喂狗。 李智叹口气:“国党内部派系分立,互相倾轧,争权夺利,才导致有今天这个局面,往后形势不容乐观,我们要做好更艰苦的战斗准备。” 栓子搞不懂国党和蒋总裁他们在干些什么,只知道国难当头,应该同仇敌忾才是。等李智赶往孟庄,栓子才慢慢咂摸出味来,就好比鲁省的沈鸿烈,鬼子就在眼巴前,可他还要故意制造摩擦。他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鲁省八路军发展迅猛,心里嫉妒,又担心地盘早晚被八路军占领,心里害怕。 是的,八路军发展迅猛,但那也是老子一刀一枪打出来的,你们有本事也打出个样来,老子绝不嫉妒你们,还要向你们学习! 越想心里越生气,好歹你也要等到把鬼子打跑后,再算细账吧?你们这么闹腾,岂不是手足相残,削弱自己力量?可真不是东西! 方莹还没走。不仅要帮百姓收拾房屋,还要解决其它困难,方莹正准备到各村里巡诊,第一个村子是北面的小辛庄,那里百姓已经回到村里。看到栓子脸色铁青,方莹忙问:“怎么了?” “真是一群混蛋!”栓子狠狠骂了一句,说了心中的悲愤。 方莹听了,轻轻叹口气,却是批评栓子:“你呀,当连长了,还这么单纯?” “单纯?”栓子看书,也跟刘芳、方莹学了不少新字新词,但第一次听说单纯两个字,不懂什么意思。 “你没有权力欲望,所以不懂。”方莹又说:“他们极度渴望权力,所以让他们的灵魂更加丑陋,也让他们更加自私与膨胀,但这样的人历史会把他们钉在耻辱柱上,永远被人们唾弃。” 本就陌生的词,却引来更听不懂的词语叠加,栓子听的头都大了,呆呆地看着方莹。 “听不懂?那你慢慢体会吧,我走了。”方莹背着医药箱,带着卫生员就要离开李庄,先去前王庄。 天色将晚,担心两个人路上不安全。栓子大声喊道:“六子,带一个班,护送方副队长!” 第262章 遭遇偷袭 六子越看方莹越生气。方莹不就是副队长吗,不就从大城市来的吗,不就是多念了几年书吗,那也不能逮谁就训谁。看看人家刘芳刘书记,多和气,说话就像大姐。越比较,心里越不高兴,心里也就不想去。但栓子的话就是命令,六子不情愿地嘟囔:“俺都是排长了,还六子六子的喊,俺有大名。” 喊习惯了,六子不说,大家都忘了他的大名叫刘贤帮。看来他老爹花钱给起的名字,期待长大后有贤人相助。他上边有五个姐姐,为了好养活,爹娘喊他六妮,长大后把妮字去掉,就叫六子。鬼子来之前,姐姐们都已出嫁,鬼子进山扫荡,爹死在鬼子枪下,娘惊吓过度,不久也生病身亡,六子便加入游击队。特务连都是一群苦孩子。 “就喊你六子,六子,六子,六子——”赵鹏举带头喊,泥蛋、马义追着六子开玩笑。 六子挥手,眨眼呲牙,倒也没生气,带着一班下了山。 太阳已经落到山的西边,在山坡上留下一片金黄色的光。六子他们向北进入金光之后,便看不见了。 活干完了,战士们满身都是泥。百姓们还没回来,他们是整村出去了,李庄原来有六十多户,三百多人家,现在只剩下两百多人,盖的小棚子够住了。炊事班也做好了饭,除了六子和一班,其他各班围坐在一起,喝粥吃菜饼子。 “给一班留好饭了吧?”栓子问炊事班长。 “放心,连长,留好了。”炊事班长姓赵,都叫他老赵,手下有七个兵,专供全连战士吃喝。他们一般不参加战斗,除非紧要时刻。而且集中宿营时,他们将被编入大队炊事班,受大队司务领导和指挥。 虽然不参加战斗,但非常辛苦,从早忙到晚,有了病号要做病号饭,有外出同志,包括警戒巡逻、执行任务,还要张罗着留饭,甚至重新做。 小辛庄离李庄不远,八里山路。虽然从没当过堡垒村,村里参加游击队的人也不多,但鬼子二狗子还是没放过他们小辛庄。七连已经赶到,帮着百姓一起收拾残破的家园。 看到特务连护送方莹和卫生员来了小辛庄,七连长很热情,非要留一班吃过饭再走。吃过饭,六子带领一班才返回李庄。没想到,去时太平,回来时却遇到偷袭的鬼子。 正川一郎还在养伤,封锁线仍由相武指挥。上次就在封锁线家门口吃了亏,虽然小林龟山没怪罪他,但心里非常憋屈。连续向山林派出斥候,发现独立大队正分散开来,帮村民整理村子,搭建棚子。 而民兵还没回来。虽然那些民兵不成建制,也打不了硬仗,但他们站岗放哨,一天二十四小时,成为山林的眼睛,盯着各个山口,守着每个村子。听说苍蝇有一千只眼,而民兵就是独立大队这只大苍蝇的眼睛,皇军想偷偷进入山林,想都别想。 民兵和老百姓还没回来,独立大队也就没了这千只眼,所以这是报仇最佳机会。而且,相武还突发奇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采取偷袭战术,并把目标对向了李庄。 李庄和孟庄曾是最坚固的堡垒村,而且独立大队靠近封锁线时,一般把指挥部经常设在李庄,其次是孟庄。所以相武想着碰运气,去偷袭李庄,说不定能捞着大鱼。 相武向小林龟山报告了战斗计划,语气十分小心。谁都知道,曾几何时,小林龟山被独立大队打的成了神经质,甚至要开枪自尽,他也三令五申,不准越过封锁线去袭扰独立大队。没想到,小林龟山竟然同意了他的战斗计划。 小林龟山之所以同意,原因有三:一是他已接到命令,泉城指挥部已调集兵力围剿鲁中抗日根据地,各处守军都要采取行动,防止八路军游击队对鲁中根据地支援。二是刚接到电话,挚友小野纯一郎骨灰已起运回国,这让他无比伤心。曾几何时,小野纯一郎鼓励他,鞭策他,让他重新振作精神,继续坚守安平县城。小野纯一郎死了,从此世上再无全力支持他的好友。而杀死小野纯一郎的不是别人,正是李智的独立大队,他记恨于心,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第三就是相武说的没错,现在时机非常好。之所以之前不敢进山,是因为山林里真真做到了草木皆兵,甚至十多岁的儿童团也扛着红缨枪站岗,山林虽大,但眼线众多,像刚刚出现的雷达,只要打开,天上飞机就无处遁形,己方也能从容应对。 相武与赵疤瘌商量,赵疤瘌先说好,是该给独立大队点颜色瞧瞧,接着又劝相武:“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要打就打精准,定准一个目标务必全部歼灭,所以以在下建议,再进行侦察,确定好目标再打也不迟。” 赵疤瘌想故意拖延一日,好把情报送出去,但小林龟山都同意了,相武哪里还肯听赵疤瘌的话,当即命令秋山小队做好袭击准备。偷袭战术,兵不在多,一个小队足矣。秋山小队原本驻马街据点,因此秋山与赵疤瘌很熟悉。受赵疤瘌影响,原本张狂的秋山也变得小心,但相武脸色严肃,秋山只能奉命行事。 天黑后,集合队伍,翻越山坡,向李庄进发。防止夜长梦多,白天斥候还没发现李庄百姓回来,那就尽早行动。若等到百姓回到山里,草木皆兵,那就别想再偷袭了。翻山坡,专找无人的地方,秋山小队靠近李庄,并准备在北山坡上潜伏下来,等到午夜再开始行动。 纯属巧合的是,他们刚要向北爬山时,六子带着一班赶了回来。他们本想走大路,也担心会遇到斥候。夜黑风高,十丈开外就一片迷离,谁知道会不会遇到牛鬼蛇神,还是小心为上。 刚走出山谷,准备爬山,前面出现黑影,距离很近,彼此能看到。附近只有特务连,怎么会出现这么多人,也不像返回的百姓——隐约中,六子看到对面的头都比一般人大,那不是头,是钢盔。 是鬼子!但距离如此近,来不及躲了,六子大喊:“开枪,撤退!” 秋山也看到了一班,立即命令开火。鬼子来不及成战斗队形散开,立即调转过头来,向一班猛烈开火。 枪声划破了山林安静。 第263章 往哪跑了 六子拿出驳壳枪,放平枪身,打出去半梭子,但鬼子九六式机枪也已开火。六子中弹,强大冲击力让他向后倒去。 “撤退!”六子最后大喊着,奋力把手枪的子弹全打出去,又摘下两颗手榴弹。 已有五六名战士倒地牺牲,六子嘴角也冒出了血。他用尽最后气力,拧开手榴弹,拉下铁环,向前只扔出一米,便失去了知觉。 鬼子火力很猛,一班战士只剩下四人,还幸亏六子的两枚手榴弹爆炸开来,掩护四名战士拼命后撤,逃出敌人火力网。 手榴弹爆炸的光照亮了夜空,也让栓子和赵鹏举猛然心惊肉跳:敌人从北山上摸上来了! 全连迅速集合,栓子让赵鹏举又仔细观察四周动静。只有李庄附近在打,四周都安静一片。漆黑的夜什么也看不到,栓子担心被包围,想着先打出李庄再做打算,于是让赵大富和泥蛋分别去西面山顶和东面山下联系岗哨,判断有无敌情。 不一会,北山岗哨跑回来报告:“是鬼子,可能和刚回来的一班遇上,打了一阵,估计一班——”岗哨说不下去了。 赵大富和泥蛋很快回来,报告说,两边都没发现敌情。栓子皱起眉头,看来鬼子想从北面偷袭特务连,不巧遇上了一班。而一班很可能全部牺牲,他手握长枪,带二班、三班先去北面摸清情况,赵鹏举带二排、三排在后面跟上。 赵鹏举让栓子带二排、三排,他先过去。栓子大吼:“执行命令!”说着,握着长枪,向北山跑去。 北面山坡陡峭,怪石嶙峋,出了村子,就没了路。栓子走在前面,背上长枪,手里握着已顶上膛的驳壳枪,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小心翼翼。战斗已经结束,下面只有零星的光,是手榴弹爆炸后引燃的枯草,枯草不成片,燃烧不起来。 也看不到任何影子。栓子担心鬼子仍在山坡上,挥手让张佑德上来:“向下扔手榴弹,越远越好!” 张佑德点头,拔出手榴弹,拧开盖,使劲喘口气,拉下拉环,奋力向下扔了下去。手榴弹在空中飞了一会,爆炸开来。借助爆炸的亮光,栓子仔细看了一眼,山坡下没有鬼子,他下令往下走。 石头赶了上来,顶替栓子走在前面。 迈过小石头,绕过大石头,还有凌乱的草,半人高的小树,加上山坡陡峭,石头接连摔了两个跟头,但因为担心六子和一班安危,也顾不上疼,爬起来,接着往下走。 还没走到山谷,就听到下面有人喊:“连长,是你们吗?” 是一班副班长二柱的声音,栓子赶忙回答:“二柱,情况怎么样?” 二柱哇地哭开了:“排长牺牲了,鬼子跑了。” 距离远,栓子听不清,和石头加快脚步,跑到山谷。打了一阵,最后只剩下二柱和两个战士,还都负伤,艰难地爬了回来。 “其他人呢?”栓子着急地问。 “都牺牲了——”二柱还在哭。 “连长,一排长在这里。”后面跟上的赵大富喊。 “赶紧包扎!”栓子说完,又匆匆跑回去。二排、三排又连续找到其他战士,几乎都没了气息。 栓子跑到六子面前,双手抱住六子肩膀,揽在怀里,大声喊着:“六子,六子——” 赵鹏举蹲下,摸索着取下水壶,给六子灌了一口水。六子身体微微动了一下,艰难地抬起头,又艰难地睁开眼。栓子已检查过伤口,三个弹孔,两处打在肚子上,一处应该打在肺部,身子下的血已经浸透棉衣,流在地上。 “嘿嘿——”六子竟然笑了:“别难过,俺杀了五个鬼子,还吃了一顿肉包子,真香,值了。” “一顿肉包子就值了?”栓子忍着泪:“赶紧包扎伤口,等你好了,往后咱每月吃一次。” 六子又嘿嘿笑了笑:“你哄俺呢,俺知道啥情况,吃一顿就够了。俺现在就是,就是没娶媳妇,连小姑娘的手都没,都没——记着俺的大名,叫刘贤帮,连长,别为俺们犯,犯——” 六子好像嗓子里有痰一般,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使劲握了握栓子的手,然后无力地垂了下来。 “六子!刘贤帮!”栓子喊了两声,六子再没了回音。栓子抬右手,摸摸六子脖子,已经没有了脉搏。他想忍着哭,却忍不住,猛然吐出一口气,眼泪成串掉落下来。 栓子当班长时,六子是副班长,班里年龄他最大,后来栓子当了小队长,赵鹏举当了副小队长,六子也不过是当了班长,他有怨言,也说过怪话,但也只是那么一小会,转眼间,他又喜笑颜开,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并不聪明,但他稳重,也不闹腾,打起仗来,和大家伙一样不要命。他是好兄弟,当了排长就任劳任怨,再也没计较过什么。 赵鹏举哇地哭开了,连带着好几个兄弟,都泣不成声。 栓子猛地站起来,问二柱:“鬼子往哪儿跑了?” 二柱忍着伤口的疼,回答:“往东,估计是去大路。” “炸药带了没有?”栓子问赵鹏举。 “带了,全带着呢!”赵鹏举回答。 大部队撤离时,不仅给特务连留了地雷,还有炸药包,大部队回来的时候,大队部没人提及此事,栓子和赵鹏举也就装糊涂,偷偷留在连队。前天从小黑山转移到李庄,也偷偷塞进筐子里,让驴驮着,运到了李庄。一共六个炸药包,四十发地雷,都成了特务连“财产”。 “追,不报此仇,誓不为人!”栓子已恨的咬牙切齿。不止六子,还有另外七名战士,必须给他们报仇。 “报仇!”赵鹏举忽地站起来:“二班、三班,跟我追!” “小心敌人有埋伏。”栓子提醒道。 “好。”赵鹏举已撒腿往东跑去。二班、三班战士全都跟上。 留下炊事班照顾伤员,收殓牺牲战士遗体,栓子带二排、三排紧紧跟上。 赵鹏举撩开两条长腿,跑在前面,遇到山坡,担心鬼子埋伏,还加速跑。跑的越快,子弹越难打中。不过,他还要时不时地停下,趴在地上,看有没有鬼子脚印。鬼子的翻毛皮鞋容易留下凌乱的脚印,追到东面路上,赵鹏举已经断定,这伙鬼子向兴隆据点撤退。 喘口气,挥挥右手,扛着长枪,赵鹏举又撒开了双腿。 第264章 乐中生悲 秋山没有设伏,还走的非常小心。这是独立大队的地盘,又在暗夜之中,枪声肯定会惊动周围八路,留下设伏要么被包围,要么被独立大队伏击。他已痛苦地领会过游击队战法,每当夜里看着黑漆漆山林,就似乎看到独立大队恍惚影子,像魔鬼又像精灵。 他带着手下小队向兴隆据点撤退。这是距离封锁线最近的大据点,也是秋山小队驻守的据点。只要回到据点,就万事大吉。所以越往山林外走,秋山越放心,心底还有些兴奋。至少打死打伤十个八路军,而手下只轻伤五个。 能突袭进山林,打死十个独立大队士兵,是相当不错的成绩,可以骄傲地向相武复命。 之前,赵疤瘌说过,进山打八路,就像给老虎拔牙,必须慎之又慎,尤其情报必须准确,不然进山就是挨打。赵疤瘌说这些,秋山并不认为是丧气,因为正川一郎也这么认为。 两人已形成统一的想法,夫子山林已成了老虎窝,轻易别进去,不然老虎发了威,很可能被吃的连骨头不剩。想要打他们,只能把他们引到山外。来到平原地带,李智和独立大队身上功夫就能减掉八成。“虎落平原被犬欺”,用在独立大队身上再合适不过,但独立大队不是笨蛋,轻易不会离开山林。 偷袭了八路,还能全身而退,对于秋山来说,确实值得骄傲和炫耀。但他没想到的是,特务连变成了一群狼,已经慢慢追上了。 从小黑山到兴隆据点只有十里山路,跑的慢点,也就半小时。但因为认为八路军不会冒险追上来,而且有伤兵,需要背着抬着,秋山小队速度更慢些,走了将近半小时,才出了山林。 向着兴隆据点炮楼顶上的电灯,又跑出二里地,距离只剩下不到一千米,已完全进入重机枪射程。独立大队再厉害,也不敢到这里来,更肯定没问题了。秋山松口气,还回头看了一眼黑黢黢的山林,没有一处灯光,死寂一片。他手握指挥刀,放慢脚步,走向据点。 忽然,队尾一阵躁动,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到后面传来哒哒——清脆机枪的声音,还不止一挺,至少三挺。 特务连有四挺轻机枪,是装备轻机枪最多的连队。赵鹏举看到前面恍惚影子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等栓子上来,小声问:“怎么打?” 栓子已准备了两个战斗预案,一是追上前面这伙鬼子,全部干掉,第二就是追不上它们,那也偷袭鬼子据点,用炸药包干掉炮楼。现在鬼子距离封锁线不远,栓子忽然有了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消灭这伙鬼子,也能干掉据点。但肯定要付出牺牲,但为了报仇,栓子已经顾不上了。 栓子把机枪全调上来,并保证至少三挺对敌人开火。又叫张佑德,让他带着刚成立的投弹小组,和机枪组一起攻击。 “记住,缠住鬼子,一直攻进据点!”既然鬼子给了机会,那就不能浪费,栓子低沉声音里满是怒火。 机枪在前,投弹组在后,由赵鹏举指挥,靠近敌人三十米,忽然开火。 全是长点射,而且换弹夹速度也快,而且轮换换弹夹,保证持续火力。手榴弹很密集,而且有好几颗手榴弹凌空爆炸,比掷弹筒威力还大——秋山被打蒙了,仿佛看到从黑峻峻山林里伸出一张血盆大口,就要吞噬他的小队。 毕竟鬼子训练有素,就地展开反击。但追上来的八路军似乎更勇猛,机枪、手榴弹开路,一阵猛打猛冲,鬼子两个机枪手也被手榴弹炸翻。因为是偷袭,秋山小队没有携带重机枪,无法组织火力压制,只用掷弹筒打出几发榴弹,咣咣地炸在独立大队身后。这股八路冲的太快,队尾的鬼子已经伤亡殆尽。 此时秋山脑袋瓜也完全清晰,知道遇到强敌了,抵抗完全失效。他下令火速撤退,同时拔出手枪,边开枪边往据点撤退。没想到身后八路紧紧咬了上来。 据点探照灯照射过来,如太阳的白光先照在八路身上,接着又照在皇军身上,炮楼里担心误伤,机枪没敢拦阻射击。 兴隆据点外侧壕沟上留有石桥,秋山下令赶紧过石桥,并守住石桥,这样炮楼上就可以开火,这样就能把身后八路完全挡住。 可没想到,这群八路豁出了命。带头的赵鹏举手里长枪已换成大刀,像狼入羊群,砍翻几个,又和皇军一起,挤着上了石桥。他手里的大刀仍在挥舞,接着又有十多个八路驱赶着鬼子,一起过了石桥。 栓子上刺刀,也大喊一声,冲了上去。他挑翻一个鬼子,冲过石桥。连长、副连长带头冲在前面,后面战士一起发狠,嘶吼着冲过石桥。 双方混杂在一起,秋山已不能再用枪,抽出指挥刀,砍翻一个八路士兵,再抽刀,命令鬼子不准再后退。他已看得出来,这群八路目标已经盯上据点。若再后退,这群八路就可能跟随手下鬼子一起,冲进据点。 刚要冲下手下鬼子喊话,就觉得肚子被踹了一脚,人噗通坐在地上,一把刺刀捅进他肩膀。他疼的啊呀一声,还没等挣扎着起来,一双翻毛皮鞋又踩在他的伤口上,疼的又啊呀一声,差点没昏死过去。 咬牙还想站起来,又飞来一脚。这一脚是栓子踢的,他的刺刀已捅进一个鬼子肚子里,那鬼子也许是疼的,也许是真的力气大,双手死死拽住枪管就不放手。看到脚下还有个鬼子想抬头,栓子便抬腿冲秋山的脸踢了下去。 脚背踢在秋山鼻子和嘴上,秋山疼的连啊呀都没啊呀出来,直接昏死过去。栓子又飞脚,踢向鬼子。鬼子这才松开枪管,仰面倒在地上。栓子大吼一声,又向前跨步,追上另外一个鬼子。但另一把刺刀斜着刺了过来,栓子慌忙闪身,刺刀挑破了栓子棉袄。 赵大富一个健步冲上来,刺刀捅进鬼子肚子。 自从在孟庄西面山谷与鬼子拼刺刀没占到便宜,栓子就带兄弟们连拼刺刀,还把张大年请来,教大家练刀法。这是杀鬼子本领,也是保命本领,每个人都练的刻苦认真。认真了,刻苦了,技艺就会提高,力气也比原来大,现在拼持刀,真不输小鬼子了。 加上每个人都憋着一团火,烧的牙根痒痒,看到鬼子恨不得用牙咬,也要咬死他们,所以个个拼命,让小鬼子抵挡不住。 炮楼和暗堡的鬼子伪军依然不敢开枪,鬼子军曹带头冲出地堡和炮楼,也要短兵相接。灯光之下,栓子连忙招呼石头:“机枪扫射,狠狠打!” “尽快解决残敌!”栓子又大喊着,同时拔出驳壳枪,打开枪机,瞄准鬼子,一枪一个。 打的正起劲,一颗子弹飞来,贴着栓子脖子飞过。栓子感觉到了一道热,像被火烤了一下。他浑然不顾,继续瞄准鬼子,继续开枪。 石头和泥蛋一人抱一挺机枪,对着从炮楼冲出的鬼子伪军猛烈开火。鬼子伪军拥挤在一起,两挺机枪近距离射击,子弹能穿透两个人身体,如同割麦子又如同串糖葫芦,鬼子伪军纷纷倒下。 外面鬼子已经收拾的差不多,栓子大喊一声:“往里!”石头、泥蛋换上弹夹,打着短点射,开始掩护,赵鹏举随即带着二班、三班,马义、泥蛋、赵大富带着二排、三排,越过拒马和铁丝网,冲进据点。 不到一百人,却如同一股洪流冲进院内,鬼子兵挡不住,伪军吓得不知所措,手里的枪成了烧火棍,弱弱地向前戳一下,又赶紧缩回回来。不仅混杂在一起,敌我不分,还已避开炮楼和暗堡射界,楼上鬼子军曹急的尿裤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赵鹏举右手拿刀,左手握着驳壳枪,犹如杀进曹营的赵子龙,冲出一条血路,跑到炮楼大门下面。放下短刀,取下四颗手榴弹,连续拧盖子,拉拉环,全部都进炮楼。感觉旁边站着一个人,赵鹏举直接伸手:“手榴弹!” 那人愣了,赵鹏举也愣了。赵鹏举身边竟然站着一个伪军,傻愣愣地看着赵鹏举。那伪军从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人,直接吓傻在原地。 第265章 夜半曳光 赵鹏举举起枪就要打。赵大富冲过来,他手中长枪也换成驳壳枪,这玩意杀鬼子更快。赵大富指着伪军:“赶紧往里面扔手榴弹!” 伪军居然点头答应,低头解手榴弹。 还能这样?赵鹏举也瞪眼:“先给我两颗。” 赵大富背上长枪,掏出驳壳枪,指着附近伪军:“都给我往里面扔手榴弹!” 保安军本就草包,即便人多一群乌合之众,也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竟然都服从赵大富指挥,纷纷从身上取手榴弹。 赵鹏举先扔的四颗爆炸了,硝烟从大门冲了出来。赵鹏举冲伪军挥手:“都散开,小心炸着你们。” 就这一句话,让伪军转眼间也变成了自己人。 这时鬼子也从炮楼上扔下三颗鬼子手雷,不分敌我,炸倒一片。伪军生气了,奶奶地,连自己人都炸,那老子也炸你们。他们拉开手榴弹的速度更快,纷纷投进了炮楼。 赵大富也在大喊:“都听着,专杀鬼子!” 其实已剩不下几个鬼子了。秋山小队满编才54人,进山偷袭,相武给他调拨了两个分队,总共80人,进山60人,被特务连追上的时候,三挺机枪一起突突,加上三十多颗手榴弹,死伤大半。已被一顿猛砍猛刺,60个鬼子已消耗殆尽,据点还有20个鬼子,冲出来十多个,也被杀的差不多了。炮楼里也只有六七个鬼子。 伪军人多,一个连加一个排,不仅顶用,在枪口之下,还往炮楼里扔手榴弹。此时听到赵大富喊声,已有几个伪军更加大胆,想戴罪立功,扔下枪,扑向残存的鬼子,要给八路军留活口。 赵大富、泥蛋几个排长副排长还跳着脚的喊:“好样的,给你们记功!” 那几个伪军更加卖力气,死死摁住鬼子不松手。大部分伪军都是墙头草,哪边强就靠向哪边,独立大队把鬼子快杀光了,他们也就没必要再继续给鬼子当炮灰。 但他们喊声很快淹没在手榴弹爆炸声中。炮楼里扔进了十几颗手榴弹,砰砰地连续爆炸,浓烈的硝烟冲出大门,也冲上炮楼上面。里面鬼子伪军被呛的睁不开眼,捂着嘴连连咳嗽。赵鹏举扔不过瘾,又让身边伪军扔了二十多颗手榴弹。 爆炸过后,炮楼成了巨大烟筒,浓烟滚滚,鬼子伪军都受不了,要么跑上炮楼顶,要么叽里咕噜滚下一楼,又跌跌撞撞跑出炮楼,屁股后面带出一股烟。 栓子看到炮楼上多了鬼子伪军,让张佑德往上扔手榴弹。张佑德不仅扔的远,还扔的准。三颗手榴弹就在楼顶正中间连续爆炸,随后楼顶看不到了人影。 下面活捉了六个鬼子,马义请示怎么处理。栓子想起顺子和另外七名战士,咬牙挥手:“抓紧砍了,一个不留!” 赵大富想劝栓子,不要犯错误,但看着栓子一脸杀气,知道劝了也是白劝,而且赵鹏举已拎着刀走向鬼子,只好闭上了嘴。 栓子又接连下了四道命令:“大富,向俘虏喊话,不想留下的赶紧让他们走。马义,立即布防,鬼子援兵说话间就到。石头,带人进炮楼,把枪支弹药都搬下来,立即安放炸药,安放炸药。泥蛋,立即带伤员先转移,别落下牺牲的兄弟。所有人速度要快!” 赵大富挥舞着驳壳枪,对伪军大喊:“想走的赶紧走,想留下的到我这边集合!九班长,看仔细点,不准保安军带走一发子弹!” 石头也带着十多个兄弟冲进炮楼。硝烟依然浓重,但不再像刚才那么呛人。他们打开手电,跑上二楼,先把轻重机枪抱下来,再回去收集弹药。赵鹏举已砍完鬼子俘虏脑袋,也跑进炮楼,帮着收集弹药。 栓子站在据点西面掩体后面,瞪大眼睛,看着前方。不想留下的伪军已仓皇跑了,留下恍惚影子。两侧已亮起手电的光,敌人增援就要来了。栓子忽然计上心头,让马义带人去埋地雷,又叫战士叫来赵鹏举。 两侧单个炮楼里兵力不多,最少的只有伪军一个班,加上三两个鬼子,无法增援,敌人援兵来自两侧的古路口和香城据点。这些大据点一只只老母鸡,护着各自两侧炮楼,一旦两侧有事,就会抽调兵力增援。 开始,两侧鬼子没有打算增援。小林龟山明确告知他们,为防备独立大队围点打援,天黑后敌情不明的情况下,尽量不互相增援,迫不得已前往增援,也要小心翼翼,防备被独立大队伏击。 不管是正川一郎、赵疤瘌,还是相武,都严格遵守小林龟山这道命令。身在古路口据点的相武看到了李庄附近的亮光,确定秋山已得手后,没有派兵接应。他认为堂堂一个皇军小队,安全撤回封锁线没有任何问题。 四十分钟后,听到兴隆据点响起枪炮声,他不由皱起眉头:独立大队究竟有多大胆子,竟然敢追到据点来打?不过,他当时并不以为然,还轻蔑地笑笑,八路敢来,就让他们尝尝据点机枪和掷弹筒的滋味。当他打过电话,询问兴隆据点情况后,觉得不妙,立即命令古路口和香城据点派出援兵,同时提醒防备独立大队围点打援。 自己去偷袭,引来独立大队追击,都是突然的战斗,独立大队再神武,也很难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布置复杂战术,这个时候怎么还会想到围点打援?就连鬼子都觉得可笑。不过都不奇怪,现在封锁线都已知道,相武战斗经验并不丰富,之所以顺利晋升上尉,当上中队长,是因为有个当少将的叔叔。 因为怕伏击,援兵来的不快,又因为担心各自据点遭到攻击,派出的兵力也不多,南北两侧各派出一个鬼子分队和两个伪军排。 李智还在孟庄,正准备近距离侦察封锁线。既然要打封锁线,中间给它戳个大窟窿,那就要仔细侦察,仔细了解鬼子情况。尤其鬼子封锁线指挥官常驻古路口据点,更要小心。 四十分钟前,身在孟庄的李智已接到报告,说李庄方向发现亮光,可能发生了战斗。怎么回事?李智披着棉衣,冲出屋子,来到山顶,向北仔细看。已经没有了光亮,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根据内线同志提供的情报,近期小林龟山没有作战计划,仍以防守为主,所以李智判断这次战斗可能是小股敌人进山骚扰,却被特务连打了伏击。但李智总感觉情况有些不妙,而且村里百姓还没回来,于是带领一连赶往李庄。 果真,刚走了一半,就看到兴隆据点方向传来亮光,接着又听到连续的爆炸声。今天夜里注定不寻常,李智下令加快行军速度。 第266章 你们疯了 孟庄和李庄直线距离不远,也就十多里路,但七拐八绕,还要翻山坡,所以路程增加了将近一倍。听到爆炸声时,李智和一连已在小王庄附近,正在翻越山坡。站在半山坡上,李智第一反应肯定是特务连,然后就是震惊:难道栓子疯了,一个连就敢去打兴隆据点? 想去兴隆据点,仍要沿着原来的路向西北方向,经过李庄东边三叉路口,再往北走。一连迅速翻过山坡,绕过小王庄,抄近路,赶往兴隆据点。小王庄只有十二户人家,现在都已搬迁,村里原本就剩下空房子,也就没有独立大队连队。 翻过山坡,面前是一大片谷地。穿过谷地,跑到老槐树下,前面两百米就是三岔路口。再往北,直通兴隆据点。李智和一连加快了速度,兴隆据点方向没有了枪炮的亮光。李智略微放心下来。栓子打仗没吃过亏,今天非常莽撞,但这小子聪明,不会死倔到底,估计硬打不成,选择了撤退。 那就没必要全速行军,李智让队伍放慢了速度。还没穿过谷地,兴隆据点方向又响起枪炮声。杨金生都急了:“栓子这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李智也猜不准特务连在干什么,但此时枪炮声就像听到命令,挥手又命令全速前进。 刚跑到老槐树下,只感觉北面兴隆据点闪烁出一道白光,跑了两步,又听到沉闷爆炸声,像夏日里的闷雷。听动静,很像鬼子重口径大炮。 李智不知道特务连私藏了炸药包和地雷,但知道鬼子有150毫米口径的迫击炮,据说一发炮弹五十多斤,具有重炮的威力,可以轰击城墙。 遭到鬼子重炮轰击,特务连肯定要吃大亏。悬着的心又提了起来。李智咬牙跺脚,命令一连再次全速行军。 特务连没吃亏,而是特务连炸平了兴隆据点。 看着六子和兄弟们遗体,栓子就想把兴隆据点炸平。事到临头,栓子又觉得带来的炸药和地雷只炸鬼子炮楼地堡太过可惜,于是让石头不仅在炮楼安放炸药,还埋了地雷。十个炸药包堆放在炮楼两侧内墙下,还挖了坑,把地雷塞进中间。两根绳子顺着大门口,一直到封锁沟对过。 又想起村子里被推平的房屋,栓子仍觉得不解恨,又把剩下地雷全都塞进地堡,准备全都炸塌。 鬼子二狗子援兵速度很慢。直到炮楼内部的武器全部收集好,运送到封锁沟外侧,才赶到,特务连也已全部撤退到封锁沟外侧。没了枪炮声,鬼子二狗子依然小心翼翼,还打了一阵枪,扔了几颗手雷,确定没人,才冲进据点。 担心鬼子发现地雷,栓子赶紧挥手,赵鹏举、石头等人拉动绳子,地雷先爆炸,接着炮楼里的地雷引爆炸药包。一道亮光从炮楼亮起,巨大的爆炸声,让封锁沟外侧的赵鹏举、石头等人都觉得五脏六腑都在颤动,天灵盖也要被掀起来。先冲进据点里的二十多个鬼子伪军更遭了殃,被活活震死一大半,嘴里鼻子里往外冒血。 水泥石头垒砌的炮楼轰然倒塌,四个地堡也塌陷下去。栓子刚要下令冲锋,后面又来了一队战士,是七连。他们听到枪声,立即集合,并赶了过来。 两个连队迅疾汇成一股铁流,再次向增援的鬼子发起冲锋。 赵鹏举、石头只顾拉绳子,没来及捂耳朵,已经什么也听不到,扭头看着战士们冲锋,立即抱起机枪,率先冲过石桥。 爆炸声让后面的鬼子二狗子援兵已经心里发慌,又看到独立大队冲过来,慌忙开了几枪,随后掉头就跑。他们也发现,独立大队火力很猛,至少八挺机枪向它们突突。 追了一阵,栓子下令撤回。七连长扭头看着已成为一堆乱石的炮楼,又看一眼栓子,竖起大拇指。 秋山小队在李庄北面偷袭时,七连岗哨就看到了。七连子立即派一排赶往李庄,察看情况,必要时给予支援。还没等到消息,兴隆据点又打了起来。七连长立即带二排、三排赶了过来。 没想到特务连追上偷袭他们的鬼子,还一举攻破兴隆据点。一个营才能干的活,特务连一个连就干了,还干的这么漂亮。 可栓子还不过瘾,还想打。李智和他说过,想打古路口据点及其南北两侧炮楼,把鬼子封锁线打开一个缺口,然后抢它们补给物资,让小林龟山头疼。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战术,独立大队有实力这么干了,那为何不干。 既然炸平了兴隆据点,栓子就觉得和打古路口据点大同小异,于是想着接着打两侧炮楼。他问七连长:“有没有炸药包?” 七连长笑的有些尴尬:“嘿嘿,伍连长啊,俺们可不能和你们特务连比,你们有四挺机枪,两具掷弹筒,俺们就只有两挺机枪,没有掷弹筒。” 说了半天,就是没有炸药包,即便攻下炮楼也炸不塌,而县城援兵马上会赶到。栓子无奈挥手,带战士们撤退。 缴获实在是太多,两百多支长枪,四挺轻机枪,一挺重机枪由四名战士抬着,还有鬼子二狗子棉被。天气越来越冷,很多战士都合盖一条被子,赵鹏举也不嫌脏,让战士们把看到的鬼子二狗子棉被都统统带回来。还有大量子弹带和成箱的子弹,都扛在战士肩膀上。 加上一班,全连伤亡二十多人,但干掉一个加强小队的鬼子,还有缴获了两个连的装备,心里既愤怒又兴奋。赵大富咬着牙说:“小林龟山再敢招惹特务连,咱就打进县城去!” 接着传来几声附和:下次直接去兖州,打第32师团司令部。 还想打进县城,还要打师团司令部,你们疯了?同样年轻的七连长,听着很不舒服。 刚赶到兴隆据点时,七连长惊讶的不敢相信,看着满满缴获,对栓子既敬佩又嫉妒。他在想,如果换做是他,会不会也能打这样的胜仗?以前也挺敬佩栓子,枪打的准,有大智慧——但听了七连的狂言乱语,七连长心境有了变化。 分析整个战斗经过,七连长认为栓子不过是报仇心切,而鬼子正好撞到特务连的枪尖上。只是栓子最后忽发奇想,在炸掉鬼子炮楼的同时,干掉了十多个鬼子。 而且,特务连竟然有炸药包和地雷,还真是前所未闻。炸药包和地雷属于大队集中管理物资,用多少申请多少,剩下的还必须交还给大队,也就是交还给铁柱,营部都没有储备,就别说连队了。特务连不仅有,数量还不少,不然,怎能炸毁坚固的炮楼?炮楼可是用水泥垒砌的石头,没有外力,几百年也塌不了,若靠人力,至少十多天才能拆完。 七连长不知炸药来路,还以为是特务连的储备,所以心里很不平衡。特务连真是特殊,不仅机枪多,装备好,还有其他连队没有的特权,包括偷偷蒸肉包子。好事不出门,还是行千里,而且全大队干部战士都盯着特务连,偷蒸包子的事,第二天全大队都知道了,但也听说,除了让特务连调防李庄外,大队长和政委并没有过多批评。 这让很多人不忿,也纷纷跑到大队炊事班要面要肉,司务长呵呵一笑,说:“大队长说了,想吃肉包子,就要打出像特务连那样的胜仗。” 谁都想打特务连那样的胜仗,但前提是要有打胜仗的机会。以前大队长偏向特务连,没想到今天连鬼子也偏着栓子,竟然跑到李庄山下去偷袭特务连。七连长越想越郁闷,但又不得不听栓子指挥,带着七连往李庄走,先把缴获送过去。 没办法,谁让栓子是战斗英雄。想起战斗英雄四个字,七连长心里舒服了很多。栓子就是厉害,死在他枪下的鬼子早已超过一个分队,而且不乏有大尉这样的军官。 可每个人都想当战斗英雄,像刚组建的三营,还有七连,都想一试身手,让大队长和政委看看,谁都不是狗熊。 第267章 寻找错误 李智先遇上了泥蛋。 泥蛋背着一名伤员,后面还有一串战士,背着伤员和已经牺牲的兄弟。 暗影中,李智问伤亡情况。 泥蛋气喘吁吁,又很心痛:“俺们连已牺牲十五人,伤员十个。” 只牺牲十五个?李智长出一口气,又问:“怎么回事?” 泥蛋把一班受到鬼子伏击,栓子带全连追到兴隆据点前后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什么,你们攻下了兴隆据点?”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李智更为震惊,他以为牺牲十五人都是在兴隆据点,但不是这样。 此前根据爆炸声来判断,李智认为特务连至少伤亡过半。原来不是鬼子重迫击炮,而是特务连用炸药包炸平了兴隆据点。这仗怎么打的,还有,特务连哪来这么多炸药? 带着疑问,李智问泥蛋:“据点里有炸药?” 炸药?那不是据点的,是特务连偷偷留下的。李智和老孟曾多次说过,连队不准保留炸药包和地雷。泥蛋这才发现自己说多了,赶紧转言其它:“大队长,七连长没让方副队长跟来,伤员得赶紧救治。” 李智已大概明白了,不再追问,挥手让杨金生派一个班协助把伤员和牺牲战士送回去,带其余战士继续向兴隆据点前进。一年前李智就想打兴隆据点,但直到现在才打下来,而且听泥蛋的意思,栓子要炸平炮楼。这么大阵仗,小林龟山肯定派鬼子增援,所以李智不放心。 不多时,看到急匆匆撤下来的特务连和七连。看着战士们肩上的缴获,李智相信特务连打了胜仗,担心鬼子进山反扑,立即命令七连警戒各进山山口,其他战士返回小辛庄。 李智叮嘱七连长,若发现鬼子进山,先转移村里的百姓,并鸣枪告警。七连长回答一声是,把缴获交给一连,带着战士走了。 一连和特务连立即返回李庄。往回走时,李智这才注意到栓子,不由吓了一跳。 栓子棉袄扯开了,露出了棉花,脖子上黑乎乎一片。李智抬手摸了一下,竟然是一道血槽,流出的血已干结在脖子和衣领上。肯定是子弹打的,再稍微偏上一点点,就打穿动脉。李智不由一阵后怕,恨不得踢栓子一脚。 栓子却满不在乎:“狗日的鬼子伏击了我们一班,还撤退的很慢,就是等着我们打它们!” 李智没再多说。栓子不请示不报告,就带特务连猛追鬼子,有情可原。追上鬼子,利用与鬼子纠缠在一起,冲入据点,干掉所有鬼子,虽有侥幸的成分,但也可以称得上智勇双全。 如果全大队三个营,十一个连队,都像特务连这样,一个连就干掉一个据点,那他还真乐观其成,压根不想着去追究是否经过请示报告。 何况,不算伪军,特务连干掉六十个鬼子,自己才牺牲负伤二十一人,战损比是1:3,这个数字让国军兄弟们听了,会说八路军吹牛皮吹的都上了天,因为他们至少牺牲三人,才能打死一个鬼子。很多时候更加可怜,牺牲两位数才能换一个鬼子。 所以,李智打心里肯定栓子,做的好,做的对,也让鬼子们知道,想学独立大队搞偷袭,会付出更惨痛代价。 而且,今天夜里的战斗看似栓子盲目冲动,还带有侥幸与巧合,但栓子有强烈的袍泽谊手足情,更有敢打必胜的信念。这两点非常重要,往往决定一支部队的气质,让手下干部战士团结一心,英勇顽强,像一堆干柴烈火,不管敌人多么强大,都敢于进攻,也就能打出想象不到的胜仗。李智愈发觉得栓子是智慧与勇敢的结合体,也愈发喜欢栓子。 越是喜欢,越不能太过放纵。栓子还年轻,仍容易冲动,见了鬼子也依然不要命。为了保护栓子,避免特务连遭受重大损失,得让栓子经受挫折,让栓子变得更睿智,在往后战斗中发挥更大作用。 而且,如果表扬栓子和特务连,会鼓励其他营连长也会这么干。但其他营连长们能不能打出像栓子打的仗?很难说。如果打不好,只能造成重大牺牲,结果是涨敌人士气,而灭自己威风。 所以,李智决定不仅不表扬,还要给栓子批评和处分。 给批评和处分,就要找问题和错误。不用多想,栓子问题和错误还不少。 第一个就是请示报告。即便事出紧急,决定追击鬼子之前,可以不用请示。但开始行动后,必须让通信员去孟庄报告。 独立大队通信落后,山林又面积广阔,若发现敌情,等请示报告后再决定打与不打,肯定会错失良机,鬼子二狗子早跑没影了。所以李智告诉过每一个营连长,遇到紧急情况,可以不用请示,由在场最高指挥员做出决定。但做出决定之后,必须派人报告,以让大队知道具体情况,及早采取应对措施。而整个过程栓子都没报告,肯定违反了规定。 第二个是杀鬼子俘虏。以前李智也是宁愿违反纪律,也没打算放过鬼子俘虏。但现在不同了,不仅创建了“在华日人反战同盟延安支部”,鲁省也成立了反战同盟支部,主要成员是反战的日本俘虏。这是对日寇的攻心战,纵队和115师首长多次要求,要善待俘虏,尤其那些厌倦战争的俘虏。 第三就是私藏炸药包和地雷。这玩意容易爆炸,一炸一大片,而且长期不用,导火索、引信容易失效,需要精通炸药的人保管维护。但栓子竟然私自扣留,也属于严重违纪。 李智脸色变得阴沉,并一言不发。 杨金生察觉到了,心里为栓子捏了一把汗。相处时间多,还一起打过仗,杨金生了解栓子,和大队长一样,净打巧仗神仙仗。这次也是,一个连灭了兴隆据点,说出去都不敢相信。 但李智不知道大队长为什么不高兴?就是,有啥不高兴的呢,那大个头的重机枪,四个人抬着都觉得沉,就凭这一点,让特务连再吃一顿全肉包子都不为过。 又看一眼李智,黑夜里都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气场,杨金生不敢说话,回头招呼招呼一连战士,加速行军。兴隆据点方向已传来亮光,还有隐约地挎斗摩托车的声音,从城里增援的鬼子来了。 相武派出的援兵慢了半拍,城里小林龟山也慢了半拍,等渡边指挥鬼子二狗子赶到兴隆据点时,只看见黑乎乎的废墟,闻到带着焦糊的硝烟气味,却不见了独立大队踪影。 渡边立即赶往附近炮楼,给小林龟山打了电话。怎么可能?小林龟山难以置信。 封锁线也是鬼子伪军的安全线,只要躲在炮楼里,不上独立大队的当,强攻很难攻破。但接到兴隆据点被攻破的报告,小林龟山又一次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去偷袭独立大队,反过来却被独立大队打了偷袭,难道手下都变愚蠢了? 渡边带来的援兵翻找半天,终于找到身负重伤一息尚存的鬼子。从两个鬼子口中得知,独立大队一个连从后面悄悄跟上来,在秋山小队准备越过壕沟前,忽然发起攻击。八路不仅突然袭击,火力也很强,机枪连续扫射,组成火力网,手榴弹则在头顶爆炸,秋山小队抵挡不住,向封锁线撤退,而独立大队这个连则猛插进来,和秋山小队一起进入据点—— 集中最优势的火力进行突然袭击,是独立大队一贯打法,猛冲猛打也符合他们的作战特点。独立大队就像一群狼,狼攻击猎物时,不仅迅猛,而且会猛然咬住喉管,一击毙命。 小林龟山信了。他没穿军装,穿一身和服,跪坐在卧榻前面,面向山林方向。他手里举着钢刀,却没打算自杀。他几乎成为师团,乃至整个十二军唯一一个损失最多,杀敌最少,却依然能稳坐指挥官位置的中佐。他之前很想离开安平这块地界,现在也想。可无人替代他,因为安平县是十八层地狱,经受油锅与冰层的双重磨炼,都不想来。他只能继续煎熬。 他在以武士的身份,为今晚死去的皇军士兵默哀,为他们祈祷。两个重伤的皇军士兵也没能活下来,秋山小队都已玉碎,包括小队长秋山。渡边在石桥旁边不远,找到了他。血已经流干,嘴张的很大,眼睛也瞪的几乎裂开,极其狰狞与恐怖。 秋山死的时候肯定很痛苦,渡边判断,他死于强烈爆炸之时,也就是说他的生命随着兴隆据点的炮楼、地堡一起魂飞魄散。 一个小队竟然被独立大队一个连全歼,传出去是皇军的耻辱。但小林龟山不忍心再责怪秋山的愚蠢,或许他并不愚蠢,愚蠢的是相武,还有小林龟山自己,误判了敌情,以为独立大队都分散在各村修房子,可偷袭之,却不会轻易遭到攻击。 判断总是出乎意料,一个连就敢去偷袭据点。小林龟山一头雾水,竟然暗自埋怨,独立大队怎么会这样呢?刚给他们一闷棍,他们立即加倍奉还,还回来一铡刀,并且来的快,来的迅猛,来的血淋淋。 其实也不奇怪,独立大队自从游击队开始,就是一群精灵,一群惹不起的魔鬼。小林龟山很后悔,不该去招惹他们。既成事实,小林龟山又只能默默地祝福秋山,到了天上,成了神仙,不要再遇到独立大队战死的士兵。不然,以秋山智利,还要受尽欺负。 直到天光放亮,小林龟山才起来,换上军装,推开门,来到司令部。渡边已经回来了,低头报告:“兴隆据点炮楼和地堡已完全被摧毁,废石头里还有皇军士兵遗体,正在让保安军清理,而兴隆据点接下来怎么办,请少佐示下。” 还能怎么做,须赶紧重建,不然整条封锁线就像掉了两颗牙齿,说话都漏风,独立大队也能从容地从兴隆据点废墟中从容通过封锁线。小林龟山尽量保持平静:“通知马大炮,立即招募民夫,重建炮楼。” “哈依!”渡边赶紧低头回答。 “尽快处理玉碎士兵尸体,让他们早日回国。” “哈依!” “告知正川一郎,让他尽快返回安平,接替相武。” “哈依!” 正川一郎身体还在康复中,不宜离开野战医院,但小林龟山看似平静,其实心里像集聚的火山,稍不留意就会引起喷发。所以小林龟山说什么就是什么,渡边不想触霉头,只能连续点头喊哈依。按鬼子纪律,也该如此。 第268章 维护纪律 中午时分,阳光浓烈,驱散了山坡上的冷,棉袄上也透着暖洋洋的气味儿。老孟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李智抬头看着天空,原本炯炯有神的双眼,却在阳光下一片迷离。刘芳也不说话,抱着双膝,坐在石头上。 他们在开会,但第一个议题就非常奇怪,给打胜仗的栓子处分,而且非常严厉。 张大年古铜色的脸上少了冲动,多了成熟与智慧,但还是直爽脾气:“免去栓子连长,我觉得不妥。” 给栓子处分,免去特务连连长职务,是李智和老孟一起定的调子,现在开会内容,就是找到合适的充分的理由,既让栓子接受,也让营连长们觉得就该这么处理,并且有所收敛。 “咱们是为了处分而处分。”张大年对此持强烈反对态度,说的也在理:“栓子私藏炸药和地雷,还杀了六个鬼子俘虏,中途也没有报告,是犯了错误,但也打了大胜仗,最差也是功过相抵,若这样处分,会打消兄弟们打仗的积极性。” 李智点了三下头,其实他很想明白地告诉张大年,就是给营连长们灭灭火。得知特务连打的好打得妙,炸平兴隆据点,还有缴获颇多,已经引起营连长们的躁动,上午都来到小黑山,恨不得都去打据点,也纷纷请战。为此,陈河和猛子都争得面红耳赤,都说古路口据点归自己营。火烧的太旺,李智觉得屁股下的土都是热的。 老孟想法也和李智一样。打仗积极性高本是好事,但物极必反,过于高涨反倒成了坏事。就像做饭,火太旺,容易做成夹生饭,锅底糊了,中间还不熟。都如此渴望胜利,渴望表现,如果放任各营连去打,很容易造成巨大损失。 两人的意思是把栓子当成反面典型,说白了,就是杀鸡给猴看,都给我消停点,别以为打下据点就是英雄。同时,晚上会让一营和二营分别攻击兴隆据点炮楼。若打的顺利,就考虑继续攻击据点,若打的不顺,连单座的炮楼都费劲巴拉,那还叫唤个屁,都好好给老子训练总结。 但若把栓子当反面典型,凭心而论,两人又都和张大年说的一样,凭什么给栓子处分,还要免去其连长职务?必须要有合适的服众的理由。不然,处理栓子也成为一锅夹生饭,把战士们打仗的积极性一下就打压了下去。 而且,对于栓子来说,也是天大委屈。 但李智非要坚持这么做,他不想让现在的栓子太过出头冒尖,一则,他的脾气还是见了鬼子就不要命,二则,特务连打的太好,小林龟山也会把特务连当成主要目标。李智有个自私想法,就是想保护栓子。 栓子是打仗奇才,他的枪法,他的智慧,吴刚提及栓子的时候,也赞不绝口。李智更相信栓子,如果活着,前途不可限量。他也和刘芳讨论过,而且意见非常一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也就是天生的优点,简单来说,就叫天分或天赋。而栓子似乎就是为了打仗而生。 正因为栓子有打仗的天分,李智很想让栓子继续成长成熟,将来更有用处。能打仗的人却让他收敛一些,就连李智都觉得自己想法有些奇怪。而且,既然打仗,谁也不敢保证就能活下去,并且往往不怕反倒生存下来的机会越大。但直觉告诉李智,必须这么做,无论对还是错。 老孟也在为栓子担心。一个连去尾随一个小队鬼子,并攻击据点,那要多大胆子?而且就在封锁线上,万一指挥不当,有点闪失,特务连很可能被鬼子咬住,陷入困境。 而栓子和赵鹏举都是拼命三郎,活祖宗,攻击时冲在最前面,撤退时肯定又在最后面,到时两人也就可能回不来。这对于独立大队无异于是重大损失。李智曾说过,就是给鬼子一个少将,也不换栓子。 会开的时间很长了,还要布置夜里战斗任务,大队长和政委却都沉默不语,张大年心里着急:“行了,不管你们怎么做,我都服从,但我保留意见。” 刘芳大概猜出李智和老孟两人的意思,轻声说:“如果出于保护栓子目的,我支持你们两人意见。” “保护?”张大年眨了眨眼,压根不理解。这并不奇怪,张大年说过多次,只要打仗,谁也说不准就中彩头当烈士。 此事不能说破,李智也瞄了一眼刘芳,心想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你干嘛说出来? 老孟磕磕烟锅,模棱两可地说:“重点是维护纪律。” “好,就是维护纪律。”刘芳已确定两人目的,但又觉得两人是在给自己出难题。 “好了,栓子工作我来做。”李智大手一挥:“既然三人同意,一人持保留意见,这个议题就过去了。下一个议题,商议今晚攻打兴隆据点两侧的炮楼,顾飞,把三个营长叫过来!” 既然特务连炸平了兴隆据点,那就以兴隆为中心点,扩大封锁线缺口。扩大封锁线缺口,不仅能抢鬼子二狗子补给,还有很大意义。鬼子已在鲁中构筑封锁线,一口气建立十七个据点,就像打入一个个楔子,企图让鲁省八路军头尾不能相连,左右不能相顾,并且逐步“蚕食”整个鲁中南根据地,以割断鲁省和冀鲁豫区的联系。 如此,打开封锁线缺口,不仅给小林龟山以震慑,还能给兄弟部队以鼓舞,增加打败敌人封锁与蚕食的信心。后面的话不是李智和老孟说的,是吴刚和赵文斌说的。当李智的战斗报告交到蒙山后,吴刚和赵文斌商量说,安平县封锁线构筑最早,还被鲁省鬼子当成“模范”,现在在鲁中南推广开来,那就先打破安平县这个“模范”,打击鬼子依赖封锁线的信心。 正因为此,特务连奇袭兴隆据点就是大功一件。可还要给栓子处分,李智不由解开棉袄扣子,露出满是补丁的衬衣。 刘芳看到了,又低下头来。她本想给李智买上一件新衬衣,可身上没钱了。而且她知道,就是买了,李智也不会穿。接下来布置战斗,刘芳也更插不上话,只是旁听者。但也不是只带着耳朵,老孟说了,今晚战斗需要担架队,也就是组织赶回来的民兵,由他们担任抬伤员的任务。 三个营长跑步来到山坡,开会的地点。 “怎么打?”陈河和猛子大大咧咧地问。三营长却有些拘谨,小心地看着李智和老孟。 三营长姓张,参军入伍后改名为张卫华,因作战勇敢,还有头脑,被吴刚看中,调到警卫连当排长。去年带领警卫排护送地雷来过夫子山,并训练新兵。回去后,张卫华到连队担任连长。吴刚是伯乐,张卫华还果真就是千里马,连打几次胜仗。 独立大队三营组建,实在找不出合格的营长,暂时由张大年兼任。得知情况,李智和吴刚大笔一挥,调张卫华到独立大队三营当营长。一团战马全肯定不乐意,到司令部去讨说法。赵文斌批评马全本位主义,只盯着自己一亩三分地。吴刚直接拍桌子大骂:“你他娘的真没良心,去年独大队缴获的重机枪、迫击炮都喂了狗了?” 马全一头撞在南墙上,又不得不赔上笑脸:“看司令说的,俺们要是狗,您老也好不到哪里去。” 气的吴刚摘下挂在墙上的马鞭,要抽马全。 第269章 叫没叫我 马全赶紧躲闪:“不,不,俺说错了,司令员,现在都缺干部,俺这不是——” “不是什么!”赵文斌也瞪大眼睛,拍着桌子大吼:“都在考虑自己情况,都在为自己打小算盘,那咱们蒙山支队也成了保安总队,见不到别人好!” 吴刚举起马鞭,狠狠抽了一下桌子:“你要真不愿意,就和李智对调,你去当独立大队大队长!” 话说到这份上,马全赶紧做自我批评,表示一切服从大局,还表示晚上给司令部送一口猪过来,让司令、政委改善伙食。 走出司令部,马全身上冒出了汗,好家伙,从没见过司令、政委一起发火,那阵势谁也受不了。 司令部内,吴刚挂回马鞭,脸上露出笑容:“臭小子,还治不了你了!” 赵文斌仍一脸严肃:“对于这些本位主义,就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吴刚叹口气,又在为马全解释:“算了,如果把李智调走,咱们也不愿意,都一样,谁不喜欢能打仗的手下。” 张卫华来了夫子山,今天刚刚第三天。人生地不熟,陈河和猛子在叽叽喳喳地争任务,他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而且,还真没有三营的事,李智先让陈河和猛子闭嘴,接着说:“你们谁也别争,一营攻击兴隆据点南面三座炮楼,二营攻击北面三座,三营和特务连是预备队。明天天黑前准备完毕,夜里十二点同时发起攻击,明天中午前上报战斗方案。” 不偏不倚,陈河和猛子又开始了斗嘴:“二营长,这回要见真章了!” “放心,二营不会落在一营后面,到时需要支援,不要不好意思。” “哈哈,怎么着?二营还想排在一营前面?” 张大年很不耐烦,挥手说道:“都给老子闭嘴,是英雄好汉,还是草包怂蛋,打完再说!” 两人不敢再说,起身离去。 张大年看着两人背影远去,扭头又看着李智和老孟:“这俩货到底行不行?” 李智笑笑:“都是营长了,怎么不行?” 张大年担心地摇摇头:“劲头挺足,就怕关键时候冲不上去。” “还有三营。”李智扭头对张卫华说:“三营刚组建,前段时间只是训练,没有战斗任务,所以让你们做预备队。” 张卫华点头:“明白。” “但也做好战斗准备,去吧,多和三个连长沟通,多了解自己战士。”李智说。 “是!”张卫华举手敬礼,转身走了。 老孟看着张卫华,感叹说:“到底是司令员调教出来的干部,就是懂得礼数。” “是吗?”张大年含糊地说了一声,起身走下山坡。 李智别过脸去,沉思着什么。 刘芳也走了,去帮着安顿刚回来的村民。 老孟无奈地叹口气,又装上了烟锅。三个月前,老孟从115师学习归来,曾想着改造独立大队,让干部战士更加正规,变成有纪律讲文明的部队。他先规定不准说脏话,却立即遭到李智和张大年的“软抵抗”,还想因为杀俘虏惩治栓子,李智更是阳奉阴违,酸言酸语。 只过了一天,山里的风就吹散了老孟的想法,如入乡随俗一般,又恢复了之前常态,老孟也左一句老子,右一句他奶奶的了。但老孟心底的想法没有变,仍是想把独立大队改造成有纪律讲文明的部队。 李智当然也想,尤其是纪律,是打胜仗的根本保证。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拿栓子“开刀”,虽然心里不情愿。 他让顾飞去叫栓子。 特务连就在村头山坡下,今天休整,干部战士都半躺在石头上晒暖,却透着丝丝紧张与兴奋。战斗在即,连风里都飘着火药的气味。但三个营长上去了,没叫栓子,让一半战士开始嘀咕。赵鹏举龇牙说:“干什么呢,那次战斗能少得了咱特务连,都消停待着!” 栓子却感到了不妙,坐在草地上,握着枪,默不吭声。 很快,陈河和猛子走下山坡。猛子那厮,还骄傲地看了一眼栓子。栓子感觉到了猛子眼光,好像是终于要扬眉吐气的感觉。难道这次战斗真不用特务连了吗?栓子的心猛然往下沉。 这种感觉不是无中生有。自从返回李庄,李智看到栓子和特务连就没有笑脸,好像缴获的重机枪是纸糊的,不顶用。重机枪是真的,上面还刻着菊花,据说这是鬼子天皇的标志。而且,还有八箱子弹,打开来,嵌在供弹板上,金灿灿一片。 鬼子设计就是另类,歪把子轻机枪也是弹夹供弹,跟捷克式轻机枪弹匣不一样。重机枪也跟马克沁不同,马克沁是弹链供弹,可突突地打完一箱子弹,九二式则是三十发一块供弹板,打的时候,弹药手还要虔诚地在一旁托举着供弹板。 可就是这样的另类轻重机枪,还是让我们吃了大亏——栓子收起思绪,看到了张大年。张大年魁梧身体正走下山坡,眼睛也瞄着栓子,但目光里装着鼓励,还冲栓子微微点了点头。栓子又感觉到了什么,但是不好的感觉。 三分钟后,顾飞跑了下来,喊栓子去见大队长。 “肯定有任务。”赵鹏举腾地站起来,冲顾飞喊:“顾排长,大队长叫没叫我?” “没有,老实待着!”顾飞龇牙冲赵鹏举笑。 顾飞还不知道开会内容,也是刚跟着老孟从小黑山赶过来不久,老孟和李智商量的时候,他在部署警戒,对栓子的事自然不得而知。但他知道,特务连又打了大胜仗,我滴乖乖,又缴获了“野鸡脖子”,特务连就是牛。 赵鹏举有些尴尬地坐下,又叹口气:“看来不是什么重大任务,不然肯定叫着我。” 赵大富笑了:“副连长,俺是觉得,越是重大任务,大队长才会只叫连长不叫你,为啥呢?为了保密呗。” 战士们都哈哈笑。赵鹏举指着赵大富,装作生气:“行,你就笑话我吧,等连长当了营长,我当了连长,你小子就去炊事班,让你天天都打不上仗。” “俺的天爷,没想到你这么小心眼。”赵大富赶紧站起来,向赵鹏举鞠躬:“对不起,副连长,俺错了。” “这个态度不错,等我当了连长,你就是尖刀排排长。”赵鹏举仍装作一本正经。 栓子扛着枪,走上村头,站在李智和老孟跟前。他已经感到不妙,却又看到李智和老孟像两位尊神,严肃地坐在石头上,心里更是咯噔一下。 第270章 犹豫而定 “为什么私自扣下炸药和地雷?”李智的口气像在审问。 其实栓子想上交,但赵鹏举带头闹着留下,六子和赵大富也说,等铁柱想起来,要的时候再给他也不迟。 但栓子不能这么说。他是连长,不能把责任推给兄弟们。栓子立正回答:“当时去找过铁柱,他忙,顾不上,我们就没上交。” “都从小黑山偷偷运到了李庄,你们就打算上交!”老孟吼道。 栓子不再辩驳,低头不语。 “为什么杀俘虏?”李智问。 栓子明白了,但也糊涂。两位大队领导想挑他的毛病,找他的问题,但糊涂的是,怎么说特务连也是打了打胜仗,不表扬也就算了,怎么还抓住这些小事不放? 不想再解释,栓子昂头回答:“我错了,我违反了纪律,甘愿接受任何惩罚!” 李智瞪大了双眼。他还有两个问题,一个是请示报告。他有过规定,遇到紧急情况,可以先不请示报告,立即采取行动,但采取行动的同时,应该向大队报告。但栓子直到炸平了兴隆据点,也没派人去孟庄报告。 这的确是栓子失误。虽然距离远,但如果特务连陷入困境,坚持下去,还是能得到救援。而大队什么都不知道,只靠李智去猜测和推断,搞不好会失去最后的增援机会,也搞不好增援的时候被敌人伏击。 还有就是,栓子擅自攻击兴隆据点,打乱了李智部署。而且,很很重要的一点,之前李智和栓子商量过,目标是古路口据点。但栓子为了报仇,脑袋发热,荡平了兴隆据点,让李智不得不重新调整。事实上,兴隆据点东面地形不太适合打鬼子附近,而西边山林又不太好撤退。 这两点说出来,保准让栓子心服口服,但鬼精的栓子似乎已经猜出他和老孟的意图,索性主动承认错误,还说甘愿接受任何惩罚。这让李智有点说不下去了。 幸好还有老孟,补充着说了。 栓子点头:“我已经知道了,当时只想为六子他们报仇。” 态度很诚恳,李智都不忍心惩罚栓子了。但为了让这小子长点记性,不再冲动,还是拉下脸来,宣布了处分决定:“免去你连长职务,留在大队炊事班。” 不当连长无所谓,但不让打鬼子,栓子急眼了:“大队长,我——” “你什么你?”老孟瞪眼吼道。 栓子已经感觉出来了,两人是故意的,不是因为他犯了错误,而是不知道为了什么,故意整他。既然如此,栓子也不再计较,甚至翘起嘴角:“我服从命令,现在就去炊事班报到。” 这臭小子肯定猜到了什么,现在和老子玩心理战术呢,李智心里不由一阵苦笑,也只能继续演下去:“滚,好好反思自己错误,不然就留在炊事班背锅!” “是!”栓子大声回答,并举手敬礼,转身扛着枪,昂头挺胸走下山坡。 “大队长,我看你这出戏是要演砸喽。”老孟也感觉到了,抽着烟锅,说起了风凉话。 “不是,你还是不是政委?”李智扭头瞪着老孟。 老孟并不打算放过李智,摊开双手:“人家栓子接受惩罚,而且很愉快,看你下一步怎么办?何况明天就要打封锁线,即便栓子不是连长,那也是神枪手,关键时候用的上。” “这是小仗,用不上栓子。”李智又叫来顾飞,让他通知赵鹏举过来。 栓子扛着枪回到连里战士中间,坐在了草地上。刚才的倔强与坦然已消失殆尽,心头只有茫然,大队长为什么要处分我?找不到答案,脑子只有乱哄哄一片。 看着栓子木然表情,所有人都愣了。赵鹏举凑过来,低声问:“怎么了?” 栓子没有回答。 “连长,啥任务啊?”赵大富又低声问。 栓子摇头。 “大队长啥意思?”赵鹏举问。 “没啥意思。”栓子回答,忽地站起来,拨开围在身边的干部战士,走向草棚。 “到底怎么了?”赵鹏举大声问。 栓子回头,挤出笑容:“大队长看我太累了,想让我歇歇,你们也一样。” “啥意思啊,天上一脚地上一脚。”赵鹏举忽地感觉好像出了大事,要去追栓子,问个究竟,顾飞又从村头跑下来:“赵副连长,大队长叫你!” 赵鹏举扭头看看顾飞,又回头看看栓子,大声回答:“知道了。”转身跑向村头。 李智和老孟仍然都在,赵鹏举跑到近前,小心站住:“大队长,政委,您找我?” “嗯,从现在起,由你代理特务连连长。”李智毫不啰嗦,直接说了叫赵鹏举来的原因。 “是——不是!”赵鹏举愣了:“栓子呢?” “去大队炊事班烧火。”李智冷冷地说。 “不,不,您说啥玩意?”赵鹏举愣了,懵了,嘴都不当家了。让栓子去炊事班烧火?开什么玩笑! “私藏炸药地雷,攻击据点不报告,打乱大队战斗计划,擅自杀俘虏,嗯,对了,还有你们之前偷偷蒸包子——赵鹏举,老子就问你们,还有你们不敢干的吗?”李智拉下了脸。 “俺们还敢杀鬼子。”赵鹏举傻兮兮地回答。 “都敢杀鬼子!”老孟瞪了赵鹏举一眼。 “可俺们杀的多啊,整整一个鬼子小队,不对,好像还要多,得七十多个鬼子,撤退的急,没数清楚。”赵鹏举辩解说。 “这也不是你们违反纪律的理由!”李智瞪圆双眼。 赵鹏举吓了一哆嗦。 “回去好好整顿,整顿不好,你们特务连就别想打仗。”老孟挥手说。 还回去?我上哪去啊,还不如去跟着栓子一起烧火。打了胜仗不表扬也就算了,还要撤栓子的职,赵鹏举心里十分委屈,也想撂挑子:“我这个代理连长——” “你当不了代理连长,是不是?”李智怒吼道:“真不想当,脱了军装滚蛋!” 看来大队长和政委来真的,赵鹏举不敢吭声,但脸上露着不服气。虽然他敬佩李智、老孟,但也不能不讲理啊。他就是这么铁铮铮的家伙,若不是为了杀鬼子,还真敢脱下军装,一走了之。 “再给你说一遍,回去好好整顿,特务连再违反纪律,你小子连烧火的机会都没有,真让你脱军装滚蛋。”老孟的声音不再严厉。 “我服从命令,但栓子——”赵鹏举还想为栓子讨公道。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回去履行好你的连长职责。”李智挥手:“滚!” 赵鹏举很不情愿,但也只好转身,走下了山坡。 看着赵鹏举背影,李智叹口气。他从未如此纠结过。打仗就要死人,以往牺牲的战友比他优秀,比他会打仗的大有人在,如果他们活着,现在保不齐已当上主力团团长。他不该这么护着栓子,却又觉得自己没错。如果是去完成任务而牺牲,死得其所,但如果盲目与鬼子拼命,那就死的有些愚蠢。 老孟似乎看出李智心思,忽地站起来:“我觉得你没错,就这帮臭小子,万一小林龟山惹着他们,他们也敢打进城里。再说,私藏炸药包和地雷,擅自杀俘虏,打乱大队战斗计划,不管哪样,都该让栓子清醒一下头脑!” “行吧,那你去特务连。”李智说。 “好。”老孟收起烟锅,走下山坡。 第271章 面临危机 赵鹏举无精打采回到了连队。全连都知道了,也个个垂头丧气,牢骚满腹,怪话连篇: “大队长怎么了?” “不知道,反正以后要当乖宝宝。” “对,鬼子打过来,咱们也别还击——” “都说啥呢?”栓子已打好背包,走出草棚,瞪眼看着几个排长副排长:“越说越不像话!” 泥蛋和石头都快哭了:“不是,真让你去炊事班烧火?” “我都说了,大队长心疼我,让我去炊事班休息几天。对了,下次再炖肉,我给咱们连队多留点。”栓子满脸不在乎,还咧嘴笑。 “可我想吃肉包子。”赵大富低着头,有气无力地说。 “行啊,到时咱们连打了打胜仗,我去找大队长说。”栓子说完,心里一阵酸楚,都不是连长了,成了大头兵,放屁都没人听。算了,不管他了,不就是让去烧火吗,刚参加游击队的时候就是烧火做饭,这也算是干了老本行了。 “不行,我再去找大队长和政委!”赵鹏举转身要走。 “去啊。”栓子冲赵鹏举笑:“去了除了挨骂——政委来了,都消停点,别再没事找事。” 栓子看到了老孟,边冲赵鹏举眨眼,边背上背包和枪,冲兄弟们挥手:“都好好的,俺走了。” 看着栓子如此表现,老孟偷偷笑了,也很欣慰,臭小子当兵又当连长,真的长大了,成熟了,这么大的事居然能自我控制很好,至少表面上不带情绪,行,难怪大队长这么喜欢你,所以才故意这么折腾你。 算上这次,李智故意折腾过栓子两次。上次是伏击少将旅团长盘井虎次郎,当时李智让栓子埋伏在三百米处,可栓子为了能打中盘井虎次郎,又向前爬了一百多米。结果是在太阳底下罚站两个小时。因为时间久了,大家伙渐渐淡忘了,但老孟记得很清楚,而且那次打中盘井虎次郎,李智恨不得要抱住栓子亲。但因为栓子差点被鬼子骑兵砍了脑袋,所以为了栓子不要再过度冒险,还是狠下心来,惩罚栓子。 这次也一样。老孟和方莹一起看过栓子伤口。方莹几乎含着眼泪说,就差那么几毫米,动脉血管就被打断,在当时战斗条件下,神仙也救不了栓子。 这个愣头青!老孟又在心里骂了一句,算是给自己一个安慰,随后大踏步走向特务连营地,让赵鹏举集合队伍。 老孟先通报了对栓子的处罚,包括理由,同时宣布了对特务连的重新任命,副连长兼代理连长赵鹏举,一排长赵大富,二排长马义,三排长赵家贤(泥蛋),机枪排长齐石头,还有副排长任命。 “机枪排?”赵鹏举不觉暗自高兴,那意思是说把重机枪要留在特务连了。可那玩意太重,打阵地战还可以,若去偷袭鬼子,并快速撤退,就有些碍事了。不过,有就没有强,到时用得着就带着,用不着就留在后面。 老孟很快让赵鹏举的希望成了空,大队没打算把重机枪留在特务连,而是再给他们两挺轻机枪,平常由机枪排负责管理维护和训练,战斗时根据需要调配给各排。 这也不错。赵鹏举抬头看着老孟,心里却又有些失落,如果栓子还是连长就好了,论指挥,还是他强。 给了两挺机枪,老孟却又给特务连警告:“给你们机枪,是因为特务连是大队的尖刀,更因为你们打了胜仗,但不许你们骄傲,更不许轻狂。你们这些臭小子啊,如果给一根金箍棒,你们敢把天捅破,往后连队干部犯错误,就处分连队干部,班排干部犯错误,不仅处理班排长,连队干部也逃不了干系,一并处分,绝不姑息!” 可以处分,但既然大队都承认特务连打了胜仗,为什么还要免掉栓子连长职务?班排长们看着老孟,似乎要个说法。 老孟却没有再解释,宣布特务连开始纪律整顿。队伍解散后,老孟似乎不放心,又把赵鹏举叫到一边,叮嘱了几句。 老孟告诉赵鹏举,现在干部战士肯定想不通,但大队决定必须执行,现在你作为副连长兼代理连长,要学会做同志们思想工作,让特务连依然团结一致。老孟还说,近期特务连没有战斗任务,以休整为主,大队还会很快给特务连补充新兵,要加强训练。 我自己的思想还没做通呢,怎么去做同志们思想工作?而且还没有战斗任务,思想工作更没办法做。赵鹏举摇头:“政委,思想工作很难做,除非让栓子回来。” 老孟上下看着赵鹏举,显然生气了,说话也十分严厉:“你也算是老兵了,还是副连长,怎么就不能和栓子那样,凡事动动脑筋?干不好,就去宣传队打下手去!” 被训斥一顿,却不敢再吭声,说心里话,他不想去宣传队,而是想当连长,这样可以光宗耀祖。赵鹏举转身回到连队。低矮的长方形草棚,两头挂着草帘子,每个班一座,一共十三座。战士们没进草棚子,而是聚成好几堆,在窃窃私语。排长们组成另外一拨,围在一起。泥蛋带头发着牢骚:“到现在俺也没明白,怎么能让连长去炊事班烧火?” “还不是因为犯了那三个错误。”石头气的满脸通红:“可错误归错误,可咱们也打下了兴隆据点。” 赵大富眨眨眼,似乎搞明白了,刚要说话,赵鹏举已走到近前,同样通红着脸,却开始了批评:“干什么呢,你们几个,还知道自己是干部吗?带头说怪话!” 泥蛋、石头,包括没说话的马义和赵大富,同时抬头,扭脸看着赵鹏举,好像不认识了一般。 不解、替栓子委屈,还有刚才老孟一顿训斥,让赵鹏举心烦意乱,目光却又碰触到四位排长的白眼,也就更加烦乱:“看什么看,没事回各自排里休息,告诉战士们,坚决服从命令,不准议论!” 马义腾地站起来:“副连长,你什么意思?” 泥蛋坐在地上,酸酸地说:“还啥意思?就是想当连长了呗。” “你?”赵鹏举的肺快要气炸了,恨不得把泥蛋从地上薅起来,再狠狠甩出去。天地良心,他没想当连长,甚至在村头说过,栓子不当连长,他也不干了。现在他只想让特务连成为原来的特务连,干部带头执行大队命令,好好整顿,才能争取让栓子回来。可兄弟们误解了他的意思。 不仅误解,在气头上的兄弟们也没准备拿他这个代理连长当回事。泥蛋在他愤怒的目光之下,从容地站起来,又从容地拍拍屁股上的土:“副连长,您不用发脾气,大不了俺这个排长不干了。”说完,转身从容地走开了。 最好的兄弟顺子牺牲后,石头变得沉默很多,没事的时候,只知道摆弄机枪。他和栓子成为全连的“爱枪模范”。此时也站起来,低声说:“副连长,以前俺很尊重你,但俺想告诉你,栓子不当连长,俺也只当机枪手。” 赵鹏举愣了,傻了,也更加愤怒。他刚要挥手,石头和马义也离开了,没再多看他一眼。赵大富想劝赵鹏举,并且想告诉他自己的猜测,大队不是真的处分栓子,而是觉得特务连这次太过莽撞——还没等他说话,赵鹏举十分委屈地说:“俺真没想当连长,俺都给大队长说了,俺这个副连长也不干了!” 赵大富哭笑不得,看着赵鹏举。其实兄弟们没想撂挑子,就因为赵鹏举忽然发火,以为赵鹏举想当连长,这很不仁义,没有一点袍泽之谊,才变得愤怒。 赵鹏举很无奈,没想到刚刚代理连长,就面临信任危机。 第272章 俺来烧火 炊事班长是老赵,也就是从刘家山庄救下来的戏班班主。他仍不想唱戏,换上戏服就想起往日心酸,于是带着做菜的手艺留在炊事班。戏班是特务连救下的,并带到小黑山。从那时起,老赵就觉得栓子是英雄。来独立大队三个月,觉得事实更是如此,栓子就是大英雄。 正在切咸菜,忽然看到栓子背着背包来到炊事班,并大声喊“奉命前来报到”,老赵以为自己眼花了,耳朵也出了毛病:“伍连长,你报哪门子到?” “千真万确,就是来报到,往后俺就是您的兵。”栓子嘿嘿笑着,并甩出一个刚学的成语。 虽然打赢了,但事后想想,敢带着连队去打兴隆据点,栓子却没觉得自己有多鲁莽。问给战士包扎伤口的方莹,方莹回答千真万确,就是莽撞。莽撞就莽撞吧,反正老子给六子他们报了仇,还杀了那么多鬼子,死了也值得。 连死都不怕,还怕来炊事班烧火做饭,栓子一脸轻松,还跟老赵开玩笑。 老赵没接到通知,还是不信,以为栓子又来炊事班“扫荡”,于是斜眼看着栓子:“俺的大连长,现在炊事班管的严了,没东西给你。” 栓子取下肩上背包,放在石头上,又背好枪,立正站好:“真没开玩笑,俺犯错误了。您给俺安排活,放心,俺会干,刚加入游击队时,俺就挑水砍柴,生火烧锅。” 老赵看了一阵笑,心想你小子不来宣传队演出,真是可惜了。他挥挥手:“算了,算了,哪有背着枪烧火的,伍连长,你先去休息,有活了才叫你。” 老赵仍然不相信,直到大司务过来,但也睁大眼睛:“不就偷偷蒸了包子,又偷偷留下炸药包,还杀了六个鬼子俘虏,不至于吧?俺觉得不至于。” “都觉得不至于。”大司务眼睛瞄了一下栓子,又小声说:“大队长专门交代了,就让伍连长当普通的兵,干一般的活。” “这话怎么说的?”老赵压低声音:“这不是大松树当劈柴,千里马拉犁,大材小用。” 大司务笑了:“老赵啊,你也不想想,栓子是大队长的心尖宝贝,还真能放在咱们炊事班?用不了几天,他还是连长。” 老赵恍然大悟,拍着自己脑袋:“对,对对,俺光惊讶了,伍连长可是一块好金子。” 这块“好金子”抢着烧火,中午烧了,下午烧,还抢着去挑水砍柴。就是不管什么时候,栓子都背着他的长枪,腰里还挎着盒子炮,叫人看着不伦不类,好像哪个领导在炊事班蹲点一般。虽然看着扎眼,但老赵心里想,随栓子自己心意吧,想干就干,不干也没人敢提意见。 第二天中午,栓子就掌握了火候,一个人烧三口锅,劈柴不多不少,火不急不慢,熬出的高粱米饭透着诱人的香。“伍连长就是聪明,不光打仗厉害,连烧火也比一般人强。”老赵看着栓子,暗自竖起大拇指。 栓子谦虚地笑:“俺肯定要好好干,说不定往后俺就留在炊事班了,到时跟你学炒菜手艺。” “你快别开玩笑了,炊事班这个小庙,可装不了您这位大神。”老赵让战士招呼着,把高粱米饭抬下来,让连队战士开饭。 栓子想伸手,被战士拦住了。这是本连炊事班的战士,昨天栓子还连长,领着大伙替一排长报了仇,转眼就变成了火头军,战士都不忍心让栓子干活。放下铁锅,立即先给栓子盛了满满一碗,又夹了咸菜和半块猪油,压在栓子碗里。猪油是李智和老孟都享受不到的好东西,老赵看到了,也装作视而不见。大家伙都替栓子叫屈呢。 特务连、一连、团部警卫排都在李庄,每个单位一锅高粱米饭,排队打饭。没有炒菜,只有切成丝的咸菜。栓子一阵风卷残云,把高粱米饭扒进肚子,洗了碗,坐在炊事班后面石头上石头上开始擦枪。 李智远远地看见了,陡然心生一种爱怜。栓子真的十分可怜,爹娘没了,唯一的弟弟还在国军,即便只有两百里之遥,但因为军装的不同,可以说的上天各一方。而李智的决定又让栓子感到委屈,打下一个据点的功臣,转眼间成了火头军。 但李智狠下心来,坚持自己的做法,给栓子一点提醒。即便宰了那么多鬼子,栓子心里还是溢满了仇恨,所以看到顺子和一班战士牺牲,他变得疯狂。是的,特务连还没从李庄出发,栓子就做好了炸平兴隆据点的准备。这不能不让李智和老孟认为,一旦攻击受挫,栓子敢独自拿着炸药包往上冲。 李智想让栓子好好活着,虽然战场上子弹不长眼,大有生死由天的感觉,但只要勇敢加细心,还是能增加活下的机会。想让栓子活着,不是为了活而活,还是那两句话,栓子具有打仗的天分,他活着能打更多胜仗,干掉更多鬼子。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今天晚上的战斗就不让特务连参加了。半小时前,陈河和猛子交上了战斗预案。李智是在考核两个营长,看过战斗预案,还算满意,基本合格。 随后,李智、老孟、张大年又在一起商量,确定了今晚的战斗部署。三营在北,阻击敌人从北面来的援军,特务连在南,阻击南面敌人。六座孤立的炮楼,就分给一营和二营,正好六个连队,六座炮楼,也正好借此甄别两个营的战斗能力。 李智知道栓子想参加战斗,而且会特别迫切。但李智就是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增益其所不能——话说了很多遍,但栓子依然见了鬼子就不要命,必须让他少两分莽撞,多两分成熟。 李智不看栓子,转过身去,低头吃饭。 天黑一会了,大锅里依然烧着火,锅上蒸着菜窝窝,热气正从锅盖四周升腾。就要打仗了,战士们回来可能会很饿,炊事班要准备好吃的。 部队已经开拔,赶往兴隆据点。此时李庄就剩下了炊事班和民兵。村里百姓没回来,因为要打仗,担心鬼子反扑,百姓被留在了小黑山。 村里很静,没有任何动静。栓子有些无聊,以往每次打仗,特务连都冲在前头。现在好了,特务连和三营一样都是预备队,而他更是成了大头兵,呆在炊事班。 呆着就呆着,栓子倔脾气上来的,反正再过半小时,菜窝窝就蒸熟了。到时就合眼睡觉,看不到爆炸的光,听不到爆炸的声音,战斗也就和他没关系,等天亮醒来,起来烧火做饭。 但心里越来越烦乱。栓子知道李智和老孟故意惩罚他,但因为什么,还处罚的这么重,却始终想不明白。人们往往失去了才懂得珍惜,现在栓子也是这样。以前当连长时没觉得有什么,就想着领着兄弟们好好打仗,多少鬼子,减少牺牲。 现在不是连长了,却总觉得失去了很多东西,也像吃着不放盐的饭,活着一点味道都没有。 但为什么要这样?巨大的疑问又在脑子里萦绕。栓子又往锅灶下面添了两根劈柴,火又旺了一些。 第273章 早够本了 老赵来了,坐在栓子身边。锅灶下的火映着栓子的脸,老赵看出了栓子心不在焉。他手里拿着一个酒壶,还有半块快要风干的肉,一并交给了栓子,却什么也没说。 老赵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半辈子走南闯北,行走在江湖,听说过为美色爹偷了儿媳,为钱财儿子杀了爹,也亲眼见过一夜暴富,目睹过一夜家徒四壁妻离子散,看到过当官不仁不义,鱼肉百姓,也听说过财主家有万贯,却抠搜的一个咸鸡蛋喝了半个月的酒,见过行侠仗义好汉,也相逢过劫富济贫英雄——真所谓人间百态,稀奇古怪。 到了夫子山,参加了八路,心才不再漂泊,哪怕过着比以前更清苦,也铁了心愿意留在夫子山。他知道李智和老孟都是大好人,满怀忠义,杀敌报国,行为处事没得说,指挥打仗更是英雄中的英雄,可是戏词里都没唱过。 截止到今天,仍搞不清楚为什么不让栓子当连长。在他意识里,以两位领导奖罚分明的行事风格,不该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当然,栓子的确犯了错误,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还三条错误,说的明明白白,仔仔细细。 加入八路军已经两个多月,还当上了炊事班长,老赵懂得八路军纪律。但老孟说过,严明纪律是打胜仗的保证。这一条老赵坚信不疑,同时,他又觉得既然栓子打了大胜仗,最起码功过相抵,而不是只处分不表扬。 中午吃饭的时候,老赵凑到老孟跟前,想给栓子说情。等老孟明白老赵意思,不由笑了:“你个老赵,不光低头做饭,也学会操心了。” 老孟不是在批评,甚至有表扬的意思。老赵更加大胆:“这么好的连长不去打仗,未免太可惜。” “就是为了让他打更多的大胜仗,不然更可惜。”老孟说的意味深长,老赵好像明白了什么,却又稀里糊涂。 还想再接着问,老孟告诉老赵:“这两天帮我盯着点栓子,这小子当了连长还是那个熊脾气,只要杀鬼子,连命都不顾。” “那你和大队长提醒他啊。”老赵说。 老孟苦笑:“上次打盘井虎次郎,回来后李智让他在太阳底下罚站,还说一定改。改个屁!” 老赵醍醐灌顶,一下全明白了。他没打过仗,也不懂打仗,但知道子弹不长眼,而且都是爹娘生的肉体凡胎,打在谁身上都会钻个眼,打的巧了,就直接要了命。栓子打仗不要命,牺牲的机会就大,但他又不是一般战士,不能轻易牺牲,否则对独立大队是重大损失。但栓子就是那种见了鬼子不要命的家伙,尤其是手下兄弟被鬼子打死了,也就什么都忘了,只想杀鬼子报仇了。 提起栓子,谁不佩服?都说他像大队长,是小一号的李智。老赵非常赞同,来夫子山一个月,除了听大队长李智的故事,剩下的就是栓子。而栓子那么年轻,才当兵一年,这样的进步不能不叫人啧啧惊奇。他好像天生就是为了打仗。 老孟的话很对,他应该打更多的打胜仗,而不是在阴沟翻了大船,这样才叫可惜,才叫浪费。 老赵也听说了特务连打下兴隆据点经过,开始对栓子赞不绝口,打鬼子就得有这个劲头,甚至觉得都像栓子这样,小鬼子就蹦跶不了几天。 但小鬼子还是不好打,他们戴钢盔,穿翻毛皮鞋,吃牛肉,喝米粥,他们地上有摩托车、汽车、坦克、打跑,天上有飞机,而八路军仍手榴弹拉大栓,吃高粱米喝红薯汤,行军全靠两条腿儿,通信全靠一张嘴儿——要想把鬼子打跑,还要慢慢来,还要打更多的胜仗,也就还需要更多像栓子这样的年轻后生。 但栓子不高兴了,独自坐在锅灶旁,默默地烧火。很正常,一个善于打胜仗的连长,忽然成了伙夫,叫谁也高兴不起来。老赵又狠下心来,拿了半块腌肉,半瓶烧酒,递给栓子。 栓子嘿嘿笑:“赵叔,再这样,我都舍不得离开炊事班了。” 一句话挑起了老赵的话头:“想啥呢,昨天我都说了,炊事班庙太小,装不下你这尊大大佛。” “我不是啥大佛。”栓子有些沮丧,把肉塞进嘴里,腾出手来,又添了两根劈柴。 “人这辈子都有走背字的时候,何况你不是,大队长和政委都是大好人,他们心里有数。”老赵思量着该不该把实情告诉栓子,话到嘴边却又改了口:“他们真的为你好。” “我知道,怕我违反纪律。”栓子小声说。 此时栓子真像犯错的小孩子,又带着满腹委屈,老赵不由笑了:“哈哈,你个傻孩子,不全是这样。” 傻就傻吧,栓子无所谓地耸耸肩,昂头,半瓶酒一饮而尽。这点酒对他来说,如同凉水一般,没什么反应。 看栓子还不明白,老赵无奈地摇摇头:“栓子,你真不理解大队长和政委的意思?” 栓子抬头,嘿嘿笑了两声:“理解,严肃军纪呗。” “你不理解!”老赵严肃地说:“本来你是连长,我是班长,你官比我大,我不该多说什么,但我年龄比你大好几轮,还是要批评你。” 老赵不再随和,而且口气就像师父训徒弟,栓子不由抬头张嘴,啊了一声。 老赵又板起面孔:“你只想着杀敌人,这些俺们都能理解,你爹娘被鬼子杀了,乡亲们被鬼子杀了,生生死死的兄弟也被鬼子杀了,只要有点血性的男人都会和你一样。但你和俺们又不一样,你枪法准,百步穿杨,你一杆枪杀了至少十几个鬼子了,还有鬼子大官。” 正因为年龄,栓子很尊敬老赵,所以老赵说什么,他都洗耳恭听,哪怕是骂他,也不会犟嘴。他看着老赵,眨了眨眼,没有反驳。 老赵继续说:“可你为了报仇,连自己的命都不要,那据点才多少鬼子?万一你有点闪失,拿他们来陪葬,大队长和政委都觉得亏大了。” “亏啥啊,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嘿嘿,而且我早够本了。”栓子不以为然。 “你小子咋不了解你自己呢?”老赵要急眼了:“行了,我也不怕犯错误,都说给你听,大队长和政委想留着你打更多的胜仗,而不是看着小鬼子就拼命。” 这话李智说过,可在栓子看来,只要是杀鬼子就行了,哪管什么大仗小仗。一下子损失十多个兄弟,六子还死在自己怀里,要不给他们报仇,那他就不配当这个连长,还不如留在炊事班砍柴烧锅。 第274章 连队的魂 老赵没再劝栓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脾气,也有自己宿命和归途。或许,像栓子这样不顾一切和鬼子拼命的人,反倒会更长寿。老赵走了,给栓子留下一句话:“大队长和政委都是老兵,打过很多仗,听他们的没错。” 栓子肯定听,从年龄和兵龄上来说,从李智和老孟身上学习的东西还很多很多,就指挥与被指挥关系来说,不听那叫违抗命令。所以他欣然接受到炊事班烧火,只是心里有些不舒服。当然,听了老赵一番话,栓子能理解李智和老孟意思。 但他还是想不通,觉得自己没错,不让我鲁莽,不让我打兴隆据点,不让我给兄弟们报仇,那就别让我当连长。 有时听从指挥、服从命令和理不理解、想不想的通没有关系,不理解也要执行命令,想不通也要完成任务。 而且,栓子不会太过鲁莽,为了给牺牲兄弟报仇而牺牲更多兄弟,这样糊涂事不能干,顶多他冲在头里,先牺牲自己。 但栓子并不知道,这正是李智和老孟最为担心的。在他俩心里,栓子一个人就顶得上一个排,甚至一个连。 菜窝窝蒸好了,老赵领着战士拾到馍筐里,用小棉被盖着,接着又蒸了一锅。战士过来接替栓子烧火,栓子就躺在草棚干草上,和衣而卧,迷迷糊糊睡着了。 十二点刚过,北面传来隐约枪声。栓子一个激灵爬起来,双手握枪。他本想一直睡下去,直到天亮,但听觉神经立即刺激着脑子,让他从梦中醒来。他也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在李庄,距离兴隆据点十里路。而深更半夜,鬼子二狗子也不敢轻易进山骚扰,尤其特务连炸平兴隆据点之后。 但栓子睡不着了,紧紧腰带,抱着枪,来到北面村头,举目向北观望。曳光闪闪,让栓子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就飞奔过去,参加战斗。可是,虽然有枪,但他现在已不是战斗员,而且正在为违反纪律接受处罚,这个时候就老实点吧。 很快,更亮的光闪起,随后隆隆爆炸声传来,在山里来回激荡。看来有连队得手了,并且炸了炮楼,栓子又开始了兴奋,心里为一营和二营喊着加油,赶紧干掉那些狗日的! 越着急,越兴奋,但不知是一营还是二营,越不给力,子弹曳光和手榴弹爆炸时的光,仍在像萤火虫一般一闪一闪。哪个连队,这么笨,连单个炮楼都这么费劲!栓子不由生气了,又恨不得冲过去,帮着打。 如果特务连攻打炮楼,毫不客气地说,有两样法宝,一是栓子手里的枪,再有就是张佑德的手榴弹。栓子的枪能打进射击孔,张佑德能保证手榴弹在射击孔附近爆炸。即便打不伤炸不着敌人,也能把它们吓一跳,本能地进行规避。就这个档口,就能让速度快的战士迅速冲到炮楼下面,让敌人享受炸药包的震颤。 可他非常清楚,莫说他不能参加战斗,整个特务连也处于阻敌增援,眼睁睁看着一营、二营攻击炮楼。 又过了好一会,终于看到亮光闪起,接着又听到爆炸声。随后子弹曳光没有了,北面只有汽车灯的亮光。看来得手了,栓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一直紧紧地握着枪,手心里已全是汗。 不能打仗的滋味真不好受,栓子决定了,明天就去找李智做深刻检讨,只要通过检讨,哪怕让他当排长、班长,甚至是战士,都行,都愿意。 三个小时后,除在外警戒的三营,一营、二营、特务连和警卫排、通信排都回到了李庄。二营在东面山坡宿营,一营在西面山坡休息。大司务招呼一营抬菜窝窝,猛子拒绝了:“少吃一顿饿不死!”直接带着队伍走了。 栓子就在旁边。一营战士耷拉着脑袋,即便在夜里,也能看出脸上沮丧。无须多问,一营肯定没打好。果真,待一营走后,赵鹏举过来找栓子,低声说了战况。 六座炮楼,六个连,四个连队进攻顺利,二连和四连打的不顺利。尤其二连,先偷偷封锁线的战士被二狗子发现,两挺机枪轮番扫射,前出的一个班全部牺牲。后续再攻,仍遭到机枪拦阻射击,打了二十多分钟,牺牲两个班,仍没攻下炮楼。 二连长又气又急,咬牙出血,这才意识到二连与特务连的差距,还有他和栓子的差距。打仗不仅拼命,更需要头脑和智慧,不能以为自己能怎样,就怎样。 李智都已经准备放弃,而已经炸塌炮楼的三连从东面发起了进攻,四名战士摸到炮楼门口,往里面扔了十多枚手榴弹,才攻下炮楼。 赵鹏举神情和猛子一样沮丧:“如果换成咱们连打,肯定伤亡不多,可大队长就让咱们在一边看热闹。” 栓子没有说话,他大概知道李智和老孟故意而为之。 “如果还是你当连长就好了。”赵鹏举又一声叹息,回了连队。 “你也可以当连长。”栓子冲着赵鹏举背影说道。 “快拉倒吧!有你在,我还有主心骨。”赵鹏举真心不想当连长了,至少不想当特务连长。 赵鹏举的确比栓子年长几岁,但仔细想来,特务连所有战功和所有荣誉都与栓子有关,战士们,包括他从冒牌“天地会”带来的战士,都是栓子坚定拥护者和支持者。前天幸好有赵大富,张罗着消除了误会,几个排长才有聚拢到他身边。 所以赵鹏举知道,现在栓子是特务连的“魂”。没有了栓子这个魂,特务连将不是特务连。而且,以代理连长身份执行任务时,赵鹏举也忽然觉得自己没了魂。 夜里,特务连在古路口北侧第四个据点外设伏,准备阻击从南面赶来的援军。没想到,鬼子二狗子似乎被打怕了,竟然不派援兵。趴了大半夜,一枪未发,只看着一营、二营打的热闹。战士们又开始发牢骚,说特务连哪有过这样的待遇,竟然真成了预备队。 马义还酸溜溜地说:“预备队和阻敌增援还是特殊任务,符合咱特务连的叫法。” 赵鹏举没精力和马义掰扯,指挥连队潜伏时,他心里就非常紧张,担心鬼子二狗子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以往有栓子在,没注意,昨天夜里才明白,小他四岁的栓子竟然成了他的主心骨。 这非常奇怪。赵鹏举也单独执行过任务,而且完成的非常好,栓子忽然不当连长了,自己竟然开始紧张。这些都深深刺激了赵鹏举。他已经决定,明天就去找李智和老孟,这个代理连长他干不了,尽快让栓子回来。 小林龟山真好像被打怕了,又六座炮楼被炸平,好比接连挨了耳光,打的嘴角都流血,却捂着脸,猫在一边,舔舔嘴角,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敌人没有行动,独立大队暂时在李庄宿营休整。 第二天上午十点,大队召集营连干部开会,对战斗进行总结。 李智说,之前咱们只善于偷袭打伏击,真到了硬碰硬的时候,比如昨天战斗,偷袭未果,出现了大量伤亡,营连长们就不知道怎么打了。这个问题很大,往后攻坚战、阵地战会越来越多,不会打,不敢打,会给咱们独立大队造成致命打击。从现在起,各营、各连都要转变战斗观念,以进可攻、退可守为目标,进行训练。 猛子依然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他不说话,李智反倒更不客气:“整天喊自己能打,整天抱怨老子一碗水端不平,整天埋怨老子护短,真打起来,一个连损失两个班,还打不下一个炮楼!撤销二连连长职务,到大队部喂马三个月,以观后效。一营长记大过一次,代理营长,下次再打不好,撤销营长职务!” 二连长忽地站起来,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我,我服从命令,但想留在连队当战士,我要为兄弟们报仇。” 老孟点头:“好,有血性,就答应你的请求。” 坐在角落的赵鹏举却猛然抬头,就是,可以让栓子回到连队,名义上也是战士,但打起仗来指挥全连。嗯嗯,这个主意不错,他娘的汉奸汪精卫“曲线救国”,俺们可以来个曲线救连队。 第275章 找个台阶 三天之内,撤了两个连长,这在独立团前所未闻。二连长不必多说,损失两个班兄弟,还没完成任务,没人替他委屈。但栓子不一样,特务连打了胜仗,只是因为违反纪律才被撤职。而正因为栓子被撤职,还因为昨天夜里的战斗,所有营连长们都消停了,包括没参加战斗的三营,其三个连长也低下头,默默想着,如果换成自己,能否打下炮楼? 士气可鼓不可泄。李智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自从打下南山,击毙刘化,大家士气就空前高涨,特务连又抓住近乎阴差阳错的机会,打下兴隆据点,熊熊之火几乎要漫过整座山林,自以为可以包打天下了。 当然,也不能把士气完全打压下去,这样更加危险。李智说,从最近几次战斗来看,咱们独立大队进步非常大,试想两个月前,咱们敢去打鬼子炮楼吗?咱们缺少攻坚武器,以敌人炮楼之坚固,二连牺牲两个班没能攻下,其实属于正常,但别人能完成的任务,你没完成,就要受到惩罚。 老孟接着说,二连长不要气馁,谁都打过败仗,关键是要振作起来,总结教训,吃一堑长一智。 散会后,赵鹏举没走,留在草棚里。李智问他还有什么事?赵鹏举立正回答:“大队长,我恳请让栓子回来当连长,错不是他一个人犯的,我这个副连长也有责任。” “哦——”李智扭头看着老孟:“都说赵鹏举讲义气,我看一点不错,还是那么的江湖中人。” 赵鹏举脸顿时红了,他知道革命队伍里不能讲义气,而是讲革命感情,很明显,李智是在批评他。“不是,大队长,我只是觉得特务连不能没有栓子。”赵鹏举解释说。 “是吗?”李智冷冷地说:“我告诉你,特务连可以没有栓子,就像独立大队可以没有我和政委一样。” “那不一样,没有您和政委,独立大队打不了这么多胜仗,也发展不会这么快。”赵鹏举大声说道。 老孟看着赵鹏举,似笑非笑:“你小子真是是聪明,大队长个机会,你就紧紧抓住,表扬我们俩。” 李智却认真地点头:“其实他很实事求是。” 刚才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赵鹏举赶紧面带微笑:“大队长,政委,至少让栓子回到连队来吧?你说堂堂一个连长,在炊事班除了砍柴就是烧火——” 李智挥手打断了赵鹏举:“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这事以后再说。” “大队长——”赵鹏举哀求着说。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老孟语气也变得严肃:“你小子比栓子大几岁,别鼓动栓子犯错误,私留炸药包和地雷是你的主意吧?” 赵鹏举非常直率,坦然承认:“是的,包括追击鬼子,打下兴隆据点,都是我在鼓动,还跑在最前面,所以我不能代理连长。” “知道了。”李智说着,拿起铅笔,低头看地图,不再理睬赵鹏举。 老孟挥手:“你的事以后再说,回去吧。” “是。”赵鹏举举手敬礼,离开了草棚。 老孟坐在地图前,点上烟锅,幽幽地看着李智:“我怎么觉得情况发展有些不太对头?” 李智抬起头,丢了铅笔,眨了眨眼。 两人目的非常清楚,通过栓子被处分,通过打炮楼战斗,让全大队干部战士都清醒过来,正确看待自己,现在还做不到战无不胜,也正确看待敌人,而鬼子实力依然强大,不能小看他们,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清醒。 目前状况是达到了效果,各营连开始严肃军纪,清查多余物资,也不再咋咋呼呼,要包打据点。但是好像矫枉过正,营连长们开始信心不足,就像赵鹏举一样,都自认为不能代理连长。这不是好现象。 “是该让栓子官复原职了。”李智说。虽然栓子被免除连长职务只过了三天时间,但让栓子恢复职务,是一针强心剂,而且下一步计划是,越过封锁线去抢劫敌人运输物资,这个任务还是要交给特务连。 老孟点燃烟锅,吧嗒抽了一口:“就这么宣布?有点儿戏吧。” 免除栓子特务连连长职务,就已经很突兀,让干部战士们不理解,让栓子恢复职务,肯定让干部战士们感觉到儿戏。李智说:“我在等栓子来承认错误,自我检讨。” 这是个台阶,只要栓子来自我检讨,大队就有正当理由让栓子回到连队,干部战士们也不会再说什么。老孟点头:“得让这小子赶紧来。” 栓子已想好来了,还要做深刻的自我检讨。但听了张大年的一番话,又思量着改了主意。张大年告诉栓子,昨天战斗结束时,大队长非常生气,说若是栓子指挥战斗,决不会打成这个熊样,所以你不要着急,就好好在炊事班待着,很快你就会重新当特务连长。 张大年还告诉栓子一个秘密,大队长和政委之所以如此,就是告诉大队全体干部战士,栓子违反纪律,尚且如此,你们都自己掂量掂量,也就是把栓子当成反面典型,以警示告诫营连长们,都要严守纪律。 当然,张大年作为副大队长,也批评了栓子一番,你小子是大队宝贝疙瘩,往后不要再这么鲁莽,你有个三长两短,是咱们大队重大损失,大队长就是想让你成熟些稳重些,往后打更重要的仗。 张大年给栓子说这些,是出于好心。他和李智、老孟一样,非常喜欢栓子。凭啥不喜欢呢?栓子可谓是战功显赫,却从不骄傲,也不自满,对张大年一如既往的尊重。 更何况,张大年性情本就率真,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只要你打的好打的妙,他就拿你当成宝。这一点,三位大队领导都一样。 栓子受了委屈,张大年心里也不好受。看着栓子砍柴烧锅,恨不得回头去找李智和老孟,赶紧让栓子回连队。但一个连长的任命不是过家家,需要过程,不能今天免了,明天就宣布接着干。 担心栓子着急,再做出出格的事来,那就假戏真唱,不仅害了栓子,还让大队蒙受巨大损失,所以张大年偷偷给栓子说了事情,让栓子忍得了委屈,耐得住寂寞。 栓子似乎全明白了,合着是让自己当“鸡”,把其他营连长们当猴,在全大队树威。好吧,只要有利于大队的事,做什么都愿意。所以栓子仍觉得自己没有大错,就该打兴隆据点。这不仅关乎为兄弟为战友报仇,也关乎独立大队脸面,不能挨了一刀,还默不吭声,岂不是非常窝囊? 第276章 赶紧认错 正午时分,栓子趴在草地里,瞄准着对面山坡上的一块石头。半小时过去,他眨眨眼,爬了起来。俗语说:拳不离手,曲不离口。俗话又说:一日不练手生,三日不练心生。抽空的时候,栓子就会趴在草地里练瞄准。 炊事班很忙,砍柴挑水,熬粥蒸饭,还要洗洗涮涮,从早上五点起开始,一直要忙乎到傍晚。没那么多时间,栓子只能抽空。扛着枪回到炊事班,老赵已砍了一大堆劈柴,够今天烧的了。这是栓子的活,看着老赵,栓子很不好意思。 老赵挥手:“去练你的枪吧,咱们做饭就是让战士吃饱了打鬼子,而你的枪是杀鬼子的利器,那才是你该干的事。” “好。”栓子倒也不客气,转身要走。 “栓子,找时间去找大队长聊聊,认个错,写一份——那啥,就是那啥。”老赵忘了检查两个字。 “检查。”栓子笑道。 “对,咱没写过,记不住。”老赵说着,又一斧头砍向劈柴。 “知道了。”栓子说。 “还有,晚上宣传队演戏,反正你也不爱看,就留在炊事班值班。”老赵又说。 “是!”栓子大声回答着,跑向草地。 李智远远地看到了,默默点上一支烟,吐出的烟迅速消失在风中。栓子去练枪,似乎着急想打仗。但这小子又不知犯了哪门子倔,这都三天了,就是不肯来认错。免去他连长职务时,李智曾说过,要好好反思,也就告诉栓子,知道自己错误了,就赶紧过来报告。 老孟也感到纳闷,而且他已向老赵暗示过,让栓子尽快反省自己,但这小子好像看穿了,就故意不来。恰好张大年刚从小黑山回来,老孟叹口气:“这个栓子到底怎么回事,真不想当连长了?” “哪能呢,他肯定在等大队命令。”张大年赶紧帮栓子说话:“栓子也没啥大错,你赶紧和大队长商量一下,让他回连队得了。” “三天前大队长就想这么干了,就等着栓子来做检查。”老孟说。 “什么?你们和栓子说过没有?”张大年瞪起了牛眼。 “没说,但大队长让栓子好好反思。”老孟又解释说:“栓子肯定想回连队,也就肯定会来找咱们说自己的想法。” 自己好心办了坏事,张大年使劲挠挠头,又使劲甩手,埋怨老孟:“俺说大政委啊,俺好歹也是副大队长,往后有事能不能先给俺透个底?” 自从独立大队成立后,张大年总是代表大队在一营或二营蹲点,前段时间代理三营营长,这两天又跟随一营转移到小黑山进行整训,老孟和李智也就慢慢养成习惯,有事两人商量,重要的事才向张大年通报。栓子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孟给张大年说了,但没说透。 “肯定给你透底,不是你总在基层忙吗。”老孟解释两句,忽然瞪大眼睛:“你是不是给栓子说什么了?” “啥也别说了,都赖我多嘴!”张大年摆手,走出了大队部的草棚子。 “你到底给栓子说什么了?”老孟一阵苦笑。 李智走回草棚,看着急匆匆离去的张大年,问老孟:“大年怎么了,有什么急事?” “倒也不算太急,就是往后咱俩还要多和大年沟通,毕竟他也是副大队长。”老孟仍苦笑。 “我好像没瞒过他什么。”李智一头雾水。 老孟点头:“是没瞒过什么,可能有时候说的不详细,比如栓子的事,大年肯定给栓子说了什么。不过,大年肯定出于好心。” 李智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大年肯定告诉栓子,让他不要着急。” 老孟苦笑着点头:“我觉得也是。” 张大年看到栓子时,也看到了方莹。 这几天方莹也很忙,忙着照顾伤员。成立卫生队后,夫子山医疗条件有所改善,可以做普通外科手术,比如取非要害部位的子弹头,方莹则成为主治医生。今天终于得空,却得知栓子仍在炊事班砍柴烧火。 对于栓子的处分,方莹也不理解,觉得处理过重。她找到老孟,但老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说了几句,聪明的方莹便看出了端倪,便匆匆来找栓子。 “呦,这是该叫你伍连长,还是叫你伍班长呢?”方莹话里带着戏谑。其实她也真想嘲讽栓子一番,真是死心眼子,去找大队长、政委认个错不就完了,心里着急却不肯低头,躲在一边偷偷练枪。 栓子听出了方莹话音,倒也满不在乎,继续瞄准石头,连头都不回:“就叫我栓子吧,现在连班长都不是。” “挺委屈的,是不?”方莹恨铁不成钢地说。 “只要让我杀鬼子,干啥都不委屈。”栓子已经把那块石头当成了鬼子,进入了射击状态。石头距离大概两百多米,子弹上膛,栓子保准能打中。 方莹哼了一声:“你现在能杀鬼子吗?” 栓子回头,眨眨眼,看着方莹:“现在又没打仗。” “如果今天晚上特务连就有战斗呢?”方莹紧追着问。 栓子坐起来,抱着枪,歪头看着方莹:“你成心来气我?” “还好意思说人家气你,自己都没长脑子!”方莹噘着嘴,好像比栓子还生气。脸色也红了,本就白皙的皮肤白里透红,像苹果,看着十分可爱。 “我怎么没长脑子了?”栓子很纳闷。 “你知不知道你犯了错误?”方莹问。 “知道啊,从蒸肉包子开始。”栓子回答。 “那还不赶紧去承认错误?”方莹语气像大姐又像领导。 栓子还真想回连队了,却在等着李智和老孟叫他。他坐正身子,把枪揽在怀里,振振有词地说:“可有些事必须说清楚吧,我犯的错误比起打的胜仗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真是煮熟的鸭子,就剩下了嘴硬。”方莹小声嘀咕埋怨栓子。其实她也替栓子感到委屈,但年轻人受点委屈算什么。 “你说啥?”栓子问。 “什么啥啥的?你不是说了么,只要让你打鬼子,不管怎样都不委屈?”方莹质问道。 是啊,刚才自己是这么说的,栓子一时语塞。当然,栓子也是这么想的,只要李智和老孟一句话,哪怕是让他回连队当战士,也愿意。 方莹笑了,像一个胜利者:“没话说了吧?我知道你心里着急,抓耳挠腮的,那就赶紧去找大队长和政委认个错,写份检查。” 张大年远远地听到了。得有人帮着做了工作,那就不用再多说了。张大年背着双手,像巡视一般,晃晃悠悠走开了。 第277章 还有下回? 夜里,李智和栓子没去看戏,而是进行了一次长叹。 栓子不喜欢看戏,还不如看书。宣传队新排的戏,戏名叫《伏击》,说的是栓子伏击盘井虎次郎那次战斗。李智看过排练,是赞美栓子,赵大富、泥蛋几个人还要客串演鬼子。他们杀过鬼子,演鬼子很像,也很滑稽。 看自己的战斗经过,没多大意思,老孟已做好安排,没打算让栓子看戏,而是让李智来找栓子谈话。 开始很严肃,就是大队长向连长训话。李智说,你小子也别不服气,功是功,过是过,老子不过是干死一个二狗子营长俘虏,就被免除连长职务,发配到夫子山。你小子一口气干死六个鬼子俘虏,就这一点,也比老子犯的错误大,就应该给你处分,更别说你小子私自扣留炸药包、地雷,整个战斗过程不报告,带着兄弟们楞冲猛打——都说你小子被老子宠坏了,一点不假! 栓子傻笑两声,表示认同。 李智知道栓子想回连队,现在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栓子决不会反对。这小子脑袋瓜聪明,就是一点,见了鬼子不要命。以前说过,不仅罚站,还写检讨,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是往后再有类似情况,栓子照样和鬼子拼命,活着干,死了算。 李智叹口气:“老子知道说了也白说,但你给老子记好了,我们都不怕死,但要死的值,死得其所,如果是指挥失误,或者因为三两头鬼子,就要了你的命,你就是死了,老子也要给你处分!” 栓子嘿嘿笑:“放心,我注意着呢。” “你注意个屁,就是个愣头青!”李智骂道:“抓了六个鬼子,你哪怕给老子留两个,送到蒙山也能换回几句表扬,可你小子全都给够老子砍了。” 栓子又是傻笑:“嘿嘿——下回注意。” 李智瞪眼:“还有下回?” 栓子立即回答:“报告,没了,保证不杀。” “还有——”李智看着栓子脖子,虽然只是皮外伤,但距离要栓子的命只差几毫米。李智点燃一支烟:“我想起我好多战友,赵文顺、张启光、刘大个子,还有小秀才,个个都比我聪明,个个打仗勇敢,还比我参军早,如果活着,至少是主力营长,可枪弹不长眼——好了,该提醒的,老子都提醒了,怎么做,看你自己了。” 栓子点头:“我明白。” “你是明白,可见了鬼子就管不住自己。”李智说着,扔给栓子一支烟:“你小子也绝顶聪明,打仗动脑子,不然也打不下兴隆据点,我一年前就想打兴隆据点,但被你打下来了。” 李智的语气变了,不再像大队长训斥连长,而是像兄长一样,语气亲和。 “咱们装备差,兵员素质不高,所以不管你是走了狗屎运,还是真正用脑子打下来的,只要打赢,就是英雄。而且你消灭了六十多个鬼子,一个半伪军连,还缴获两百多支枪,大队必须给你奖励。” “奖励?”栓子摸摸脑袋,不敢相信:“大队长,奖励就算了,让我回特务连就算最大奖励。” 李智爽朗地笑道:“哈哈,臭小子,你倒挺知足。” 栓子也跟着笑,笑的很灿烂。 李智看着栓子,心里非常欣慰,也更加喜欢。当兵就是为了打鬼子,只要能打鬼子,再大功劳也不沾沾自喜,更不居功自傲,这样的手下谁不喜欢?李智语气更加亲昵:“你的处分期已经结束,从现在起,你还是特务连长,至于奖励,等我和老孟、张副大队长商量好,再告诉你。” “大队长,如果真想奖励,就奖励给我们两十个炸药包,二十个地雷。”栓子说。 “为什么?”李智问。 栓子回答:“我觉得连队就应该有这些玩意,关键时候用的上,放心,我们一定妥善保管。” “说的对。”李智笑着点头。其实通过特务连战斗,李智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也和老孟、张大年商量好了,凡移防到封锁线附近的连队,都携带炸药包和地雷,如果像特务连那样有机会攻进敌人据点和炮楼,就炸平它,反正现在独立大队不缺少这些玩意了。 “从明天开始,你们连就从兴隆据点越过封锁线,袭扰敌人。第一仗就是袭击敌人运输队,二营、三营配合你们。” 这是李智在下达命令,栓子立即站起来回答:“是!” 离开连队第七天,栓子又回来了,还带着蒙山支队政治处关于栓子处分的决定。 特务连炸平兴隆据点当天夜里,李智就写好报告,并压缩成电文,发给支队。内容有两点:一是特务连战斗过程,二就是下一步作战计划。关于特务连战斗,李智没有夸大胜利,也没有回避栓子犯的错误,实事求是,报告给了吴刚和赵文斌。 好家伙,一个连干掉鬼子一个小队,这个战绩足以让栓子提拔当营长,吴刚看着报告,,满心欢喜,但栓子太年轻,从战士到连长,不过一年时间,经验少,阅历少,还要历练。 看着吴刚的高兴,赵文斌却十分生气,也十分惋惜,纵队已三番五次发通知,要求把抓到的鬼子送往纵队,交给反战同盟,还要择优送往延安。好家伙,六个鬼子俘虏就这么被栓子砍了头,赵文斌比地主老财丢了六根金条还心疼。 “必须处分栓子,杀俘虏,还杀了六个,严重违反纪律。”赵文斌声音很大,还拍起了桌子。一向文质彬彬的赵文斌很少发火。 “政委别生气。”吴刚依然乐乐呵呵:“要我说,栓子杀俘都是李智的错,管理失之过宽,也太宠着栓子,谁不知道栓子跟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 赵文斌纠正说:“我说老吴啊,我们都和鬼子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不要替栓子狡辩。” 吴刚摆手:“不是狡辩,特务连干掉一个小队鬼子,驱散一百五十多伪军,缴获两百多支枪,为了六个俘虏,就抹杀功劳,严惩栓子,其他干部战士怎么看,又怎么想?” 是这么说,毕竟特务连全歼一个加强的鬼子小队,赵文斌不再生气。 吴刚又说:“李智也说了,先准备暂停栓子连长职务。” “暂停?时间也别太长了。”赵文斌反倒为栓子说话。 “放心,李智肯定舍不得。他只想通过栓子来给营连长们一个告诫。”吴刚放下了报告,又冲赵文斌眨眼:“不就是想抓几个鬼子俘虏?这事就交给独立大队。” 赵文斌点头:“可以,但告诉李智,不能因为抓俘虏而抓俘虏,能抓就抓,不能抓拉到,尤其不能造成伤亡。” 随后蒙山支队同意李智战斗计划,并给出了处理决定,上写着:伍兴华同志在遭到袭击后,快速反应,追击敌人,并抓住有利时机,攻占兴隆据点,全歼守敌,并缴获敌人全部装备,本应嘉奖表扬,但因为战斗结束后擅自决定,杀死六名日军俘虏,鉴于伍兴华同志其它表现,提出表扬的同时,也必须做出书面检查,以杜绝此类现象再次发生。 前来送决定的干事也口头转达了吴刚命令,伺机抓鬼子俘虏,并送往蒙山。 第278章 只是猜的 既然是口头命令,又有伺机两个字,李智当然明白,就是顺手牵羊抓几个鬼子俘虏。这个不难,交给特务连就行。所以栓子刚回到连队,就有两个任务:抓俘虏,抢鬼子补给物资。 大队给栓子和特务连的奖励也来了,是两扇煮肉和两袋白面。老赵还给栓子说,大队长意思是让你们光明正大地包一顿肉包子。赵鹏举不干了:“吃啥肉包子,差点把连长给吃没了。” 不是吃包子惹的祸,但从吃包子起,特务连就遇到不顺心的事,六子牺牲了,打了胜仗,却犯了错误——赵鹏举真心不想再吃包子。 马义、泥蛋想吃,哼了一声:“现在又装模作样,有人还憋着一股劲想当连长呢。” “俺就想当了,怎么样?”赵鹏举已和四个排长解除误解,所以又亲昵如初。 “想当连长可以啊,那我可以歇歇了。”栓子故意斜眼看着赵鹏举,又叫来特务连炊事班长:“把半扇肉炖了,剩下半扇骨头剔出来熬汤,剩下的肉熬油。” “你看,还是连长想的周全,精打细算看长远。”赵鹏举笑的满面春风,两只眼睛都弯了。 “哈,现在知道拍马屁了。”泥蛋冲着赵鹏举翻白眼。 赵鹏举不理泥蛋,叫马义派一个班战士帮厨:“今天连长回来了,咱们就相当过年了。” “得令啊——”马义握紧拳头,嘴里还强强强——发着锣鼓点声,跑了。 交代完,马义又跑回来。今天气氛像过年,但绝不是过年,栓子要开会,布置战斗任务。 据侦察员报告,小林龟山在兴隆据点构筑简单工事,并抓来民夫清理据点和六座炮楼。三营已连续出击,袭扰他们。三营冲过去,把清理的石头又推倒,撤回时,鬼子援兵又在屁股后面追了三里地。叮叮咣咣打了两天,小林龟山派鬼子埋伏在兴隆据点附近,就等着独立大队再去袭扰。 而李智摆出已下令三营撤出,不打了。但并非真的不打,而是疑兵和缓兵之计,等到明天晚上,二营、三营还有特务连再一起出动,彻底把据点和炮楼再炸一遍,甚至连石头都给搬回来,让小林龟山修不成炮楼,让封锁线露出一个缺口。随后特务连再择机出动,越过封锁线。 既然有鬼子伏兵,肯定会是一场恶战。栓子在想怎样打进去,又能及时撤退,而且如果鬼子敢追进山里,又怎样打它们伏击。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六个年轻的脑袋凑到一起,就能碰撞出激烈火花来。栓子挥动拳头:“对,就这么打!” 中午,栓子把战斗预案和检讨一并交给李智。 栓子很不想写战斗预案,但这是李智的要求。李智说,队伍越来壮大,那就必须正规起来,不论伏击、偷袭、强攻,都要精心准备,而写写战斗预案,是培养各营连长们进行战斗准备的方式。 老孟也说,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以往怎么打都在脑子里,现在要落到纸面上,多想困难,多做准备——栓子还不理解,觉得多此一举,打仗不会按部就班,需要灵活机动,反正领导让写,咱就写。 还有检讨。栓子已官复原职,检讨只是过场,但李智还是看的很认真,仿佛要对栓子重新审查一般。栓子迫切地想知道李智对战斗预案评价,有些着急,又侧脸看着旁边老孟。 老孟左手拿着烟锅,右手拿着钢笔,不知道在写什么。栓子刚要探头,看个仔细,李智说话了:“你小子糊弄呢?” 语气显然是在批评,栓子连忙赔笑:“主要写战斗预案,明天晚上就开打,不能牵扯精力。” “你小子挺会找理由。”李智拿起报告,只看了两眼,就点头同意:“好,就这么干。但还是那句话,战斗态势瞬息变化,不能一根筋,尤其不能吃亏。” “明白。”栓子点头。其实他不明白,既然战斗瞬息变化,还弄这个预案干啥?让指挥员临场发挥就行了。 “检讨和战斗方案再给政委看一遍。”李智说。 “好嘞。”栓子嘴上答应,心里又在埋怨,都让我继续当连长了,还这么繁琐? 老孟在写月战斗总结报告,上级没规定让写,但老孟觉得很有必要,把本月发生的战斗都重新理一遍,或许能从中找出规律,以求更好的破敌之策。 栓子走到老孟旁边,小心地把检讨和战斗方案放下。 老孟嗯嗯了两声:“先放着吧,下午等通知。” 这个好,不用再浪费时间。栓子咧嘴:“嘿嘿,下午俺们连吃炖肉,您和大队长赏脸,一起去啊。” 老孟略微抬头:“我们就不去凑热闹了,大队长说了,下午二营和三营都回小黑山。” 转移回小黑山,而且让二营和三营一起走?栓子愣了两秒钟,立即明白过来。又是疑兵之计,是告诉小林龟山,独立大队不打了,你是把伏兵撤走还是留下,自己随意吧。 “这个计谋好,应该写在战斗预案里面。”栓子竖起大拇指,言外之意又在说对写战斗预案表示不满:再怎么写,还是想不周全,要根据战场形势变化而随机应变。 其实栓子没明白李智苦心。战斗预案很重要,内容包括敌我兵力、地理地形分析,还有战斗进程预判,甚至后勤补给等各种因素,不仅可以让指挥员深思熟虑,考虑周全,还能提高应对能力。 现在只是小的战斗,情况不算复杂,往后大的战斗,还有可能要冲出夫子山,战斗预案就会显现出其重要性来。 好在栓子执行命令非常认真,即便还不知道写战斗预案重要性,但还是把能想到的影响战斗进程的因素都认真写在了纸上。等他离开大队部草棚后,李智向老孟表扬了栓子:“这小子进入状态很快,又是老子手下最能打的连长了。” “何止是最能打的连长,现在让他当营长,估计也很能打。”老孟想说栓子当营长也比那陈河和猛子两位营长强,但不能表扬一个贬低两个,让陈河和猛子听到了,又会遭受巨大打击。 “你真这么想?”李智问,其实他心里已经这么想过。 老孟呵呵笑了两声,语气变得模棱两可:“只是猜的,栓子还年轻。” “嗯。”李智很失望,他希望老孟肯定栓子,当营长也一定能行。 第279章 诸事难料 白菜粉条炖肉,白白的肉片在锅上飘着,离着十多丈远就闻到香气。掺着玉米的白面馒头,没有菜叶,馋坏了战士们。 前不久吃了一顿肉,晚上又加餐吃肉包子,但个个都是猪八戒吃人参果,来不及仔细品尝,拼命往嘴里扒,目的是抢下一碗。今天不同了,两锅菜,还专属特务连,不仅吃个饱,还要细细品味。但香味实在太过诱人,战士们已拿着碗筷,像伏击敌人一样,蓄势待发。 栓子找了个坛子,上面还有盐,用绳穿着。坛子不小,能装十碗菜。可能是给大队领导送过去,也可能是给卫生队,战士们看着栓子脸上的冷峻,谁也没多问。反正今天晚上,饭菜管够。 饭好了,炊事班战士拿着勺子,站在了大锅旁边。各排各班排队,准备依次打饭。栓子又抢了先,让炊事班战士往坛子里打满,马义、赵大富已经找好棍子,穿过绳子,抬起来。又有几位老兵跟上来,布包装了馒头,一起往山下走。 战士们这才明白,今天是顺子他们的头七,虽然时间有点晚,但走到孟庄,天还不会黑。 顿时,战士们安静下来,饭也吃的沉重。赵鹏举在家留守,心里也难过,但站起来,举起筷子:“干什么呢,死了兄弟已经死了,咱们活着的还要继续打下去,都吃,吃饱了才有劲干鬼子!” 栓子一行十个人,已快步走下山坡,向着孟庄进发。六子他们也被埋在孟庄南山坡上,这已成为独立大队的规矩和传统。今天就是六子他们的头七,栓子记着。这一年来,栓子没给爹娘上过坟,但没少来看望牺牲的兄弟。 他不是不想给爹娘上坟,柱子回来时,兄弟俩也打算一起给爹娘上坟。但柱子说,等他当了官,穿上军官的衣服,再一起去。那时柱子已拟提拔为准尉。可转眼,兄弟俩又分开,不知何时再相见。 现在栓子是连长,按山里的规矩,来祭奠死去的兄弟,理所当然。 二十里山路,走了两个多小时,太阳落山之前,他们赶到了墓地。墓地又扩大了,增加了六十多座新坟,一营最多,牺牲三十五座,二营十六座,特务连排在最后,十四座。特务连损失大,主要还是因为一班被伏击。栓子后悔死了,不该派一个班去护送方莹,甚至可以劝方莹第二天再走。 但如果不是一班撞上鬼子,那天也必定有一场血战。 “六子,还有各位兄弟,我们代表全连看你们来了,在下面好好的,我们接着杀鬼子,给你们报仇。” 栓子嘴里念叨着,马义、泥蛋从锅里倒出三碗菜,摆在坟前,又摆上馒头。剩下的在山坡上掏个锅灶,烧火加热,十个人陪地下的兄弟吃最后一顿饭。 栓子从怀里掏出一瓶酒,咬下瓶盖,挨个坟头上撒:“不是地瓜烧,打兴隆据点时缴获的鬼子清酒,赵副连长没上交,都留着。就用鬼子的酒伺候各位兄弟,别嫌难喝,也别争,每人都有份。对了,还有狗剩和顺子,你们下去的早,照顾好刚下去的兄弟——” 眼泪滴落到栓子腮帮子上,抬手擦去,又找到狗剩、顺子和其他特务连兄弟的坟。上面都有名字,刻在木板上。 还剩下一点,栓子回到墓地前,高高举起:“独立大队的各位兄弟,特务连也敬你们——” 马义擦擦眼泪,小声说:“应该烧点纸钱。” 泥蛋摆手:“不用烧,没钱就去抢鬼子的。” 马义咬咬牙:“对,咱们在阳间抢,他们在阴间抢,谁让它们跑到咱们地盘上。” 吃过饭,天已黑,栓子和兄弟们又祭奠一番,返回李庄走。 下山坡时遇到站岗的民兵。孟庄百姓又回来了,挖开埋藏的粮食,又开始了过活。独立大队提也提供了白面和肉,数量不多,但也可以打打牙祭。百姓回来了,民兵队也开始站岗警戒,七连一个排也驻守在村里。来前打过招呼,所以栓子他们顺利走过山谷,随后迈开大步向前走。 回到李庄,还没到睡觉时间。草棚里点着油灯,战士们围坐在一起,学习讨论。今天议题主要是明天战斗。 上次战斗担负阻敌打援任务,但南边鬼子伪军眼睁睁看着同类被攻击,炮楼被炸毁,就是坚守不出。战士们成为观望者,心底非常失望,也为一营、二营着急,这仗是怎么打的?这次特务连又成为主力,个个摩拳擦掌,定要好好展现一番。 战士们心气很高,栓子却十分冷静。下午李智和老孟带领二营、三营撤往小黑山前,又专门叮嘱过栓子,不要高估自己,也不能低估敌人,骄兵必败,尤其以一营为教训。 栓子懂李智意思,其实不说一营,就是栓子自己也感到此消彼长,也就是独立大队装备战斗力在上升,而鬼子不说实力不如从前,但至少原地踏步,没啥长进。但这种思想万万要不得,否则就会吃大亏。 挨个草棚听了一会,栓子什么也没说,回连部草棚睡觉。夜里很冷,被子很薄,只能和衣而卧。夜半,又穿上大衣查铺查哨。 一夜无事,早上起床,栓子整理好衣装,扎紧腰带。连队正常出操训练,这也是麻痹敌人。鬼子肯定派出了斥候,说不定就在附近,特务连必须表现出常驻李庄,进行防卫假象。 但栓子一脸凝重,而且一上午都是如此。 吃饭的时候,栓子仍满腹心事,不时抬眼看向封锁线方向。赵鹏举纳闷:“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栓子回答:“心里不舒服。” 赵鹏举又问:“还为六子他们难过?” 栓子回答:“有一点,但不是全部。” “你到底怎么了?”栓子还从未这样过,赵鹏举不免有些着急。 “今晚这仗不好打啊。”栓子说:“我越想越觉得可能是一场硬仗。” “怎么说?”赵鹏举又十分纳闷。 栓子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咱们连续攻击封锁线,小林龟山能不上火?” 小林龟山肯定急的跟三孙子似的,也肯定会想着报复。一丝阴云仿佛挂在赵鹏举脸上,却又忽然散开:“怕啥啊,咱们预案不是写的好好的,打过去,埋好地雷再撤回来,然后再打回去,保准没事。” 栓子摇头:“可能也有我们想不到的,比如我们攻下据点,他们不进攻,用炮炸咱们。” 凡事都可能发生,尤其栓子说的,小鬼子迫击炮弹充足,说不定还把山炮拉过来。赵鹏举使劲吐了一口气,脸上再次覆盖上一层阴云。 第280章 目标特务连 栓子并没有主动想起鬼子会使用迫击炮,而是看着兄弟们放松状态,便绞尽脑汁,想着小林龟山可能采取的一切手段。而使用迫击炮进行覆盖轰炸,是小林龟山轻易能做到的。 既然想到了,就要有防范措施,栓子命令赵大富带侦察员天黑后,渗透过封锁线,侦察封锁线东侧敌情。同时修改战斗方案,第一波次进攻,赶走鬼子二狗子后,立即撤出据点之外,隐蔽观察。 天黑后,特务连整装出发,一个小时后到达兴隆据点以西的二台山,在此等待李智的到来。二营和三营已经在路上。 半小时后,赵大富带着侦察员报告,鬼子没有什么异动,守在兴隆据点简易掩体里的敌人也跟前几日没有差别,大概一个分队鬼子,外加一个排伪军。 “封锁线大路西边有没有鬼子炮兵?”栓子问。 “没有。”赵大富肯定地回答。 赵鹏举松口气:“可能小林龟山没想到。” 栓子也纳闷:宁愿挨打,也不还手,这个小林龟山啥时候脾气变的这么好了? 小林龟山没有这么好脾气,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秋山小队全体玉碎,兴隆据点被炸平,又丢给独立大队一大堆武器装备,若在半年前,这家伙肯定急火攻心,不是寻死觅活,就是想办法逃离安平地界,再不就是神经衰弱,成天萎靡不振。 久炼成钢。被独立大队推到油锅里炸,又按在地上使劲摩擦,如今小林龟山皮糙肉厚,也早已懂得玩计谋了。二营、三营持续袭击兴隆据点及南北两侧炮楼,小林龟山已经命令炮兵小队秘密进入香城和古路口两个据点。 两个据点与兴隆相距不到五公里,而鬼子小钢炮最大射程3.8公里,只要听到枪声,在步兵掩护下,向兴隆据点推进两公里,就能将炮火覆盖到偷袭的独立大队身上。一共六门迫击炮,在急速射状态之下,完全能封锁兴隆据点。 栓子猜到了小林龟山的伎俩,但还有栓子没猜到的,小林龟山已把目标对准李庄。 连续接到汉奸和斥候报告,说独立大队主力撤回到小黑山,东面山林只有两个连的兵力,其中一个连还分散在三个村子里,而特务连全连驻扎在李庄。小林龟山不由动了心思。 之前,小林龟山已接到情报,正是特务连全歼秋山小队,并炸平兴隆据点。其连长栓子更是李智手下最锋利的一把匕首。死在他手上的皇军军官已不下四个,还打伤过盘井虎次郎。也正是他,击毙挚友小野纯一郎。 这个家伙很有李智的影子,而且比李智还可恶。如果抓到栓子,小林龟山肯定先定在木桩上,活活让栓子疼死渴死,然后再扒皮抽筋,做成标本,天天放在司令部院内展览。不如此,难以剿灭小林龟山心头之恨。 而且,如果全歼特务连,就好比折断李智一只手,也能沉重打击独立大队士气。 小林龟山越想,手心越痒痒。只要能干掉特务连和栓子,他宁愿损失一个中队兵力,何况,他还有从没用过,但准备已久的杀手锏。 所以小林龟山把目标瞄准了李庄,并让渡边秘密准备。秋山就是因为去偷袭特务连,却被特务连追上,全部干掉。这才过去七天,伤疤还没好,中佐先生又要去挑衅特务连,这不是疯了?渡边傻了,眼巴巴看着尹子林。 按说,渡边才是小林龟山真正心腹,因为它俩都是鬼子。但小林龟山被免职时期,渡边颇像墙头上的草,对继任者忠心耿耿,对小林龟山还颇有微词。 尹子林则不然,即便离开安平,到兖州任职时,仍给小林龟山打电话问候,也依然把他当成朋友和长官。尹子林始终不离不弃,让小林龟山千疮百孔的心灵得到慰藉,也把尹子林当成除小野纯一郎之外的另一个挚友。 很多时候,小林龟山感到十分可惜,若尹子林也是日本人就好了,让他加入军籍。但要加入军籍,必须又日本国籍,尹子林可能并不反对,但以小林龟山权位,还办不到。 他更加信赖尹子林,其实内心也已原谅渡边。渡边年轻,犯错误正常。但渡边自己却耿耿于怀,也小心翼翼。 尹子林却似乎已明白小林龟山意图:“中佐,您是不是想出动安小队?” 小林龟山点头:“务必高度绝密,在安小队进入山林之前,司令部仅限于我们三人知道。渡边君,向安小队传达我的命令,今晚行动。” “哈依!”既然尹子林都想到了,看意思也赞同小林龟山意见,渡边无话可说,只能遵从。 说起安小队,有点话长。五个月前,小林龟山与小野纯一郎密谋,请十二军司令部直辖的密云挺进队帮助,偷袭独立大队指挥部,杀死李智和老孟。密云挺进队派来精锐泽养分队,却不想被全歼在山林。 而听说密云支队的存在时,小林龟山就两手准备。一则是密云挺进队能来帮忙,打掉独立大队指挥部。二则是求人不如求己,成立自己的“密云挺进队”,小林龟山取名为安小队。名义上是成立模范小队,让其它鬼子与二狗子作为学习榜样,实则就是别动队。 泽养分队被全歼,又震惊了小林龟山,从三个师团、两个独立旅团选拔出的战斗精英,又经过严酷训练,尚且有去无回,何况安小队?随即,小林龟山放弃派安小队进山偷袭的打算。 但安小队并没有解散,也一直坚持训练。安小队一共四十五人,全是年轻的鬼子。它们驻守在县城,原本归属相武中队,后来成为司令部警卫队,受小林龟山直接指挥。它们日常训练似乎与其他鬼子大同小异,训练科目一样,但非常严苛。 而且,它们经常出城训练,美其名曰野战训练,其实是进行特殊的山地作战训练。它们还经常派出鬼子,以斥候名义,轮流进山侦察,以熟悉山林地形。它们枪法准,火力强,除配属两挺轻机枪、四具掷弹筒外,还有六支花机关。 安小队最近还进了山。在南山之战结束的当天,得知蒙山支队全部转移到夫子山林,小林龟山重新启动安小队。安小队化装成八路军,趁着夜色进入山林,并搜索蒙山支队司令部位置。但不仅扑了空,还看到安平县城遭到攻击。小队长平吉下令撤撤出山林,回援县城。回安平县城后,八路军已停止攻击,撤退了。 小林龟山下定了决心,并且退而求其次。他分析,特务连干掉秋山小队后,警惕性有所放松,而且加上特务连,东面山林也只有两个连兵力,一手拿锄头一手拿枪的民兵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即便安小队被发现,也能利用夜色和地形掩护,安全撤退到封锁线。 它们打出的旗号是守卫县城,现在又成为小林龟山对付独立大队的秘密武器。 第281章 各打各的 小林龟山自以为安小队是秘密部队,而成立之初,李智和老孟就收到消息。歼灭泽养分队后,安小队又似乎名存实亡,李智也就没把它放在心上。现在它又像魔鬼一样,复活了。 尹子林却没能把情报传递出来。事出突然,小林龟山又像神经质一般,忽然启用安小队,让尹子林措手不及。小林龟山让去安小队秘密传达命令后,让尹子林陪同去视察封锁线,探讨如何巩固封锁线,并尽早修复兴隆据点。 骑着高头大马,带着卫兵,来到封锁线,巡视半圈,来到古路口据点,叫来正川一郎、赵疤瘌开会商议——尹子林心急如焚,但也无可奈何,只好装出一本正经装出认真讨论模样。 天色将晚,小林龟山才告诉正川一郎和:“本中佐决定,继续派小队鬼子进山偷袭李庄,到时封锁线做好接应。” 正川一郎懵了。刚刚因为偷袭李庄,让皇军吃了大亏,这次着实搞不清小林龟山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彻底发了疯。他知道安小队的存在,还是他挑选的军曹和士兵,重新组建的小队。但上次偷袭李庄派的是秋山小队,所以正川一郎并没有想到安小队。 赵疤瘌傻了。上次秋山带队偷袭李庄,结果反被特务连偷袭,死在兴隆据点的石桥边。他和正川一郎谈及此事,也装作悲痛:“秋山太君啊,你也是的,非要招惹独立大队特务连!”接下来的话是你不是找死吗?但当着正川一郎的面,赵疤瘌没说出来。 但隐隐之间,赵疤瘌觉得小林龟山有些不寻常,也想到了安小队。其实到目前为止,也只有小林龟山把安小队当成秘密,也想把情报送出去。可被小林龟山留在古路口据点,心急如焚,又只能装作极其认真地看着地图。看了一会,又略微抬头,瞥一眼尹子林,恨恨地骂了一句:狗汉奸! 尹子林早就在心里骂赵疤瘌好几遍了,这个二狗子,看来真要死心塌地为鬼子卖命了。可他有一点搞不清楚,之前县委想让赵疤瘌反正,后面没了下文。或许县委觉得赵疤瘌是铁杆汉奸,才如此吧。 小林龟山没有回县城,尹子林和马大炮只能待在左右陪着,情报也就只能留在心里,送不出去了。 没有接到情报,李智继续执行既定战斗计划。二营、三营返回李庄附近。二营留下一个排进驻李庄,百姓回来了,必须留有战士,以防不测。同时加强孟庄方向力量,因为孟庄离鬼子最近。 夜里十点半,李智在二台山见到栓子。栓子先向李智报告,规避有可能发生的炮击。李智点头:“考虑的周全,很好。” 其实李智也想到了,鬼子二狗子连续遭到袭击,肯定有所改变,而火力又是鬼子强项。他已告知二营和三营,都要做好防炮准备。 战斗将在凌晨打响。按指定的战斗方案,特务连主要向兴隆据点发起突袭,因为担心鬼子被炮击,一排驱散敌人后,立即撤退隐蔽。等平静后,再向据点埋设地雷,然后撤回。敌人肯定重新占领据点,那就让它们享受一顿地雷大餐。随后再次攻击,连修炮楼的石头都给搬回来,让小林龟山短期内无法修筑炮楼。 夜越来越冷,就连星星也发着寒光,但战士们心里是热的,等着进攻时间的到来。栓子有些不放心,左手拖着枪,爬到赵鹏举跟前,低声说:“别只顾的冲,记着抓俘虏。” 李智说,特务连上次杀了六个鬼子俘虏,赵政委很生气,让特务连必须补交十二个俘虏。但李智说,这不是硬性任务,时间不限,年底前完成即可。但既然是任务,还是早完成的好。 赵鹏举点头:“放心,没你命令,谁都不敢杀俘虏。” “好。”栓子拍拍赵鹏举肩膀。 拿出缴获的怀表,看看时间,还有半小时出击。栓子又仔细看着对面兴隆据点。没了灯光,黑漆漆一片。连续挨打,简易地堡里的鬼子二狗子不敢开灯,想必它们的岗哨也在夜里瞪大着眼睛。 忽然,西南方向出现亮光,过了一会,亮光仍在持续,又听到轰轰的声音。 不好!栓子暗叫一声,判断是李庄又遭到鬼子袭击。 “还进攻不?”赵鹏举低声问。 估计鬼子只是偷袭,打一下立即撤回,而且是径直向东,赶往古路口据点。跑回去,也拦不住鬼子。怎么办?栓子赶紧转身去找李智。 李智在西面山坡上,看到亮光,不由皱眉,紧急思索。尚不确定鬼子目的,也不清楚敌人数量,立即让通信员传达命令,二营、三营迂回增援李庄,特务连继续打兴隆据点。如果敌情没有太大变化,继续执行原来作战计划,也就是通过兴隆据点这个缺口,继续袭扰鬼子。 跑下山坡,看到栓子,李智又叮嘱说,打下据点后,也向李庄方向撤退。若发现李庄西边山坡上有火光,就说明敌人数量多,特务连就直接赶往小黑山。 栓子明白李智意思,立即转身返回连队。 二营和三营走了,只剩下特务连。据点里的鬼子二狗子也看到了亮光,心更放进肚子里。已经消停了两天,如今夫子山里面都打了起来,独立大队更不会来偷袭了。 半小时后,南面依然闪着亮光,赵鹏举和赵大富带领一排开始行动。紧挨着据点的石桥没有被炸毁,鬼子想保留它,有朝一日还要通过它向山林进攻。独立大队不想毁了它,假以时日,击溃鬼子,还用的上石桥。 但为了防止独立大队通过石桥,鬼子不仅在对过桥头有岗哨,还拉了铁丝网和拒马,挂上了铃铛。所以一排并没有通过石桥,而是每人抱着一捆干草,在石桥南面一百多米的地方,把干草垫在封锁沟下面,又铺上木板,悄悄爬过冯封锁线,再迂回,从据点东侧摸进已被摧毁的据点。 加上石桥附近,一共两个岗哨,一个鬼子,一个伪军。伪军岗哨在睡觉,鬼子岗哨好像在欣赏南面的亮光,终于把战火烧进山林,也算给鬼子出了一口气。可很快,亮光没了,估计是战斗结束了。鬼子高兴地哈了一声。只要双方展开来战斗,皇军肯定会胜利。忽然,他觉得一双大手拧住他的脖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磕巴一声,鬼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第282章 鬼子跑了 因为李庄又被鬼子偷袭,搬走石头,栓子决定不再停留,下令把伪军放了,带着鬼子俘虏,向李庄撤退。特务连刚刚撤走,从香城据点方向增援的鬼子就开始打炮,炮弹精准地落入兴隆据点。而南面也看到亮光,估计二营、三营已经和敌人接上火。 栓子下令加速行军,但被捆着双手的鬼子走不快,栓子便让泥蛋的三排押着鬼子俘虏走在后面,一排、二排和机枪排立即赶往交火的方向。 但栓子发现,前面枪打的并不密集,而且已经越来越靠近封锁线。看来偷袭的鬼子已经撤退了,栓子不由心急如焚。 安小队得手了。他们已经熟悉怎么进山,也大概熟悉民兵站岗位置,于是专找最难的路走,不仅曲曲弯弯绕行,还翻过陡峭的山坡,直至靠近李庄,也没被发现。随后,它们选择从南面进行偷袭。四十五个鬼子冒着腰,端着枪,像一长队耗子,悄悄靠近了村子。 数月之前,泽养分队偷袭李庄,也是从南面偷偷进入村子,幸亏李智和顾飞出来查岗,及早发现了它们。但这次没有那么幸运,安小队的鬼子也没打算摸到村子中央再展开进攻。两个鬼子匍匐着靠近岗哨,扑倒后,匕首割断岗哨脖子。岗哨一声没吭,就死在鬼子手里。 随后,小鬼子平吉指挥鬼子立即发起进攻。暗哨看到了他们,立即鸣枪告警, 为时已晚。安小队立即进入村子,发起进攻。它们见人就少,看到草棚就丢手雷——百姓惊恐万分,有的躲在草棚里,有的扶老携幼想逃出来,却遇上狰狞的鬼子。战士们奋起抵抗,排长想以村子中央为界,抵挡住鬼子进攻,掩护剩下百姓,冲出一条生路。 但安小队火力太强,小队长平吉又立功心切,更以为栓子就在李庄,下令鸡犬不留,全部杀死。轻机枪、花机关、掷弹筒、手雷,一股脑地打过来。战士纷纷倒下,三个班长瞬间牺牲两个。 排长见势不妙,只能边打边往山顶撤退。于是,战斗从村里打到坡顶,战士们只救出三分之一百姓,却留下一条血路,排长也壮烈牺牲。最后八名战士守在山顶,为掩护逃出来的百姓,死战不退,打出最后一发子弹,扔下最后一颗手榴弹,端着刺刀,和鬼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 二营、三营返回李庄时,安小队已经撤退。它们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直接向封锁线撤退。李庄响枪,附近村子的民兵小队,还有驻守独立大队的班排立即向这边靠拢。他们发现安小队踪迹,开始伏击和拦截。但无奈安小队战斗力太强,伏击和拦截的兵力又少,根本拦不住。 二营和三营在后面紧紧追赶,直追到封锁线。小林龟山就在古路口据点,有他亲自坐镇,封锁线的狗都不敢怠慢。二营刚要靠近封锁线,炮楼里的鬼子立即密集开火。陈河赶到,观察敌人情况,发觉偷袭已无可能,强攻又损失太大,只好下令后撤三百米,避开鬼子火力,等待李智上来,再做决定。 李智已经赶到了,仔细观察,觉得整条封锁线都在严阵以待。毫无疑问,鬼子已经预谋好了,所以赞成陈河想法,打下去只能带来损失,于是下令撤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不仅是李智的成熟,也是他的定力,更是他的智慧。没必要牺牲更多的战士去报仇,找到机会,再掐住它的七寸,打它个痛不欲生。 陈河咬着牙,跟在队伍里撤退。其实他很想报仇,他已接到报告,五连一排和李庄民兵小队已全部牺牲,还有超过一半的村民也被鬼子杀害。他血往上涌,怒发冲冠,但又知道,现在打过去,只能牺牲更多。 李智担心鬼子再次进山,一边布置警戒,一边思考下一步战斗计划。让四连赶往孟庄,七连返回小辛庄,其他连队,包括特务连返回李庄。李智的战斗计划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你来偷袭,老子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继续让特务连佯装袭扰封锁线,等鬼子麻痹后,打古路口据点,为李庄百姓和牺牲战士报仇。 狗日的小林龟山不仅学会了偷袭,还学会了找一个点连续偷袭,打了独立大队一个措手不及。李智后悔有些轻视小林龟山了,轻视对手是指挥员大忌,因为这是战略上的轻视,会导致对敌人误判漏判。而从战术上轻视敌人,则有利于提高自己士气,增强必胜信心。 既然小林龟山已经学会了独立大队的招术,李智不得不小心,也搞不清是否还有进山的鬼子,并且埋伏在哪片山坡上。安全为上,李智让通讯员去拦特务连,让他们直接返回李庄。 没想到,又让栓子违反了纪律。 栓子本想赶往古路口附近封锁线,与二营、三营会合。半路上遇到通信员,说大队长让你们撤回李庄。 “鬼子跑了?”赵鹏举惊讶地问。 通信员点头:“嗯,跑了。” “怎么搞的?”赵鹏举气急败坏:“怎么让他们跑了呢?” 通信员听着赵鹏举语气,心里很不高兴,反问道:“赵副连长,你是在责怪大队长指挥不力吗?” “你怎么说话呢?”赵鹏举差点没跳起来。 栓子拦住赵鹏举,又对通信员说:“别生气,赵副连长不是责怪大队长,也不是责怪你,就是觉得让鬼子跑了太可惜,走,咱们回李庄。” 特务连掉头,返回李庄。本来放跑鬼子,都一肚子火,但来到李庄,所有人都怒了。 前期赶来的五连正在清理战场,战场包括李庄,还有村后向上的路,直到坡顶。战士们抬着牺牲战士和被鬼子打死的村民遗体,摆在村子中央,带来的白布远远不够—— 五连长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头撞着石墙,流出了血。暗夜之中,血的颜色是黑色的。 这是栓子第二次看到如此的惨状。第一次鬼子进山扫荡,那时游击队才三十多个人,根本无法抵挡鬼子,不愿意离开山林的村民躲在山洞,被鬼子二狗子发现。但自从游击队壮大后,再也没有如此的惨状。 火把之下,还能看到草棚门口村民的遗体,栓子只觉脑袋炸裂般的嗡嗡响,仿佛又看到自己的伍家庄,被鬼子扫荡后的凄惨景象,也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爹和娘。 他双手发抖,浑身冰凉,脑子发晕。他稳了稳神,冲身后赵鹏举怒吼:“三排到了没有?” 第283章 再杀俘虏 兴隆据点十五个鬼子,杀了六个,还有九个。李智给特务连的任务是抓十二个俘虏,其实这不是命令,没有时间限制,也是最好能抓到十二个。栓子也明白,今天抓了九个,就算是完成任务。所以叮嘱过泥蛋,一定要看好了。 九个鬼子被绳子反绑着双手,已押到了村头。赵鹏举让泥蛋把俘虏押到村子中央,一块平地前面。 不是所有的鬼子都以为死了能到天上当神仙,死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也没谁亲眼看到过,所以不是所有的鬼子都视死如归。他们在兴隆据点已看到特务连斩杀他们同类的手段,如今又被带到牺牲八路和死去老百姓的跟前,已有人吓的双腿发抖,小便失禁了。 “王八蛋的畜生,狗屎,混蛋——俺要杀了你们!”五连长张着大嘴巴,扑上来,恨不得咬死鬼子。 五连长也只是说说,发泄心中的愤怒。这是鬼子俘虏,而且是特务连的战利品,即便真是杀,也由特务连来杀,五连不能越俎代庖。 但不杀这些鬼子,难平心中愤怒。 栓子却冷冷地挥手:“给我杀!” 还真杀?五连长愣了。 可不是真杀。赵鹏举已经命令两名战士把一个鬼子俘虏按在地上,他高高举起大刀。 火把光亮之下,只见寒光闪光,又只听咔嚓一声,鬼子人头落地! 五连长傻了,连忙拉住栓子:“不能这么干,栓子,你又要犯错误了!” “犯错误是老子的事,给老子滚开,不然,连你也砍了!”栓子已似乎失去了理智。 五连长还想再劝,却发现握着栓子的手像冰一样的凉,再看栓子的眼,瞪得滴溜圆,目光像两把尖刀,冰冷的叫人后背发凉。栓子不像平常的栓子,而是变成一只随时可以咬断喉管的狼。 但栓子刚刚犯了错误,五连长不想让他再犯错误,转身抱住赵鹏举,并对赵大富、泥蛋等人喊:“还愣着干什么,把俘虏押下去!” “押你奶奶个腿!”栓子冲上前,夺过赵鹏举手中大刀,对着一个鬼子俘虏脖子,砍了下去。 鬼子惊恐地发出哀嚎,也想祈求栓子饶命,但大刀落了下来,同样尸首分立,血从断了的脖子喷射出来。 栓子余怒未消,仍要接着砍。老孟赶到了。 他看到了李庄方向的亮光,觉得不妙,立即带一连赶了过来,一起来还有方莹。气喘吁吁赶到李庄,却看到栓子在杀俘虏,老孟大吼:“给老子住手!” 方莹也疾步跑过去,跳着脚去夺栓子手里的刀。没夺下来,方莹伸开双臂,护住鬼子俘虏,冲栓子喊:“你要杀,先杀我!” 栓子双眼变得死灰一片,狠狠地扔下血淋淋的大刀,默不吭声,转身离去。 老孟扭头,冲赵大富、泥蛋骂道:“你们都是死人吗,就这么看着栓子犯错误?” 赵大富昂着头,喉咙里吐出两个字:“该杀!” “你们啊!”老孟又冲五连长喊道:“俘虏由你们看管,若再伤一根汗毛,老子拿你是问!” 五连长犹豫着答应了。他也担心自己会一时动怒,杀死这些王八羔子。但必须执行政委命令,他让二连长带人接管了剩下的七个俘虏。 方莹还在发愣。她见过栓子冷峻的目光,看着都吓人,但今天栓子好像不是栓子一样,目光透着陌生、冰冷,还有那种狼一般的动物属性的目光。如果之前不认识栓子,方莹会以为栓子变成魔鬼。 老孟叹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着栓子。其实看到地上的战士和百姓,老孟也恨不得把这些鬼子俘虏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但作为军人,必须遵守纪律。而且,留着这些俘虏或许有大用处。 这次战斗的确损失很大,一个排战士牺牲,民兵小队也损失殆尽,还有五十多位百姓,有三岁多的孩子,还有七十岁老人。但鬼子损失不大,战士们仍在仔细搜索,但只找到一个被手榴弹炸晕的鬼子伤兵。 鬼子有把同类尸体带走的习惯,但他们撤退的从容不迫,由此可推断鬼子并没有背太多尸体。而那个受伤的鬼子兵被炸进路沟,同类没有发现它。 鬼子被押到老孟面前时,身上武器已被解除,双手被反绑着。很显然,这头小鬼子不想投降。但头部和胸部的弹片没有取下,加上双手被绑着,鬼子又疼又不舒服,皱着眉,咧着嘴。 老孟让方莹给鬼子兵清理伤口。方莹用镊子夹下弹片,鬼子兵又疼的龇牙咧嘴。 “忍着点,我们没有止疼针。”方莹用鬼子话说。 独立大队竟然有会说鬼子话的医生,还是年轻的姑娘,鬼子愣了一下,好像并不那么难受了。 方莹小心给鬼子兵上药。老孟在一旁,让方莹问鬼子,今天来偷袭的是哪个小队鬼子。 “好的。”方莹点头,先问鬼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鬼子兵看看旁边老孟,却高傲地改了口:“无可奉告。” “那你隶属于哪个中队?”方莹又问。 鬼子更加高傲:“安小队。” “安小队?”方莹吃了一惊。 “是的,无敌的安小队,我劝你们早日投降。”鬼子露出了高高在上的表情。 “无敌?你太自信了,俘虏先生。”方莹冰冷地说完,转头告诉老孟,是安小队偷袭的李庄。 老孟也十分意外。他听说过安小队,但后来没了音信,怎么忽然间冒了出来,还进入山林搞偷袭。 恰好李智回来了,还有二营、三营。老孟说了刚获知的情报,李智摇摇头:“看来我们真是大意了。” 可这就是战争,敌我双方互相角力,你给我一拳,我就捅你一刀,谁也不会只是挨打不还手。 但这次损失惨重,尤其伤及五十多位百姓,李智心里也在滴血。老孟又轻声说:“特务连干掉六个鬼子,还抓了九个俘虏。” 九个俘虏远不解心中仇恨,李智只是略微点点头。 “特务连回到李庄,看着咱们战士和百姓被鬼子杀了,栓子又急火攻心,和赵鹏举各砍了一个鬼子。” “哦——”李智猛然抬头,看着老孟:“你说什么?” 老孟摇头,没说话。 “这小子!”李智气的闭上了眼睛。 第284章 诡之兵道 第二天下午,阴云密布,黄呼呼的云低垂到山顶,似乎随时都能飘下雪花来。牺牲的三十七名干部战士,被抬到孟庄南边山坡,从此墓碑又多了三十七座。这还不包括牺牲的十三位民兵,他们和自己家人一起,葬在李庄西南面山坡上。 栓子和赵鹏举没能参加。他们被关在草棚里,上次杀俘虏刚过去九天,两人又杀了俘虏。若不是老孟赶到,不然剩下的俘虏全都给杀掉。李智理解栓子,看着牺牲的战友,还有惨死的百姓,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但军法如山,又是屡屡违反,连张大年都看不下去,于是大队决定,先关七天禁闭。后面如何处置,报请支队决定。 确定是安小队偷袭,李智真有些上火。必须干掉这伙鬼子,也想和小林龟山打个对对碰,让特务连与安小队针尖对麦芒,栓子和赵鹏举却双双犯错。尤其栓子,打仗最让李智放心,也最满意,但脾气性格也让李智感到些许头痛。不至于杀俘虏,现在放栓子去打仗,肯定又是豁出命来干鬼子。 老孟也这么认为。看着这么多人惨遭鬼子毒手,栓子心底的仇恨又会让他控制不住自己,让他现在去打仗,肯定能把鬼子搅个天翻地覆,但肯定也会以命相搏。 几个人坐下来商量,该如何对付安小队。安小队也成为小林龟山手下游击队,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而且手中家伙也硬,在李庄就发现大量9mm花机关弹壳。后来又经过方莹开导,鬼子俘虏终于全部交待,安小队装备两挺轻机枪,十支花机关,还有掷弹筒,如此火力打游击战,独立大队那支连队也扛不住,让李智羡慕的手心发痒。 独立大队也有五支花机关,同样是9mm口径。但只剩下两百多发子弹,打完没地方淘换子弹,只能由铁柱暂时保管起来。 火力强,又近乎来无影去无踪,就连李智也没有具体对策,只能耐下心来,加强对安小队侦察,并通过内线得知其再进山偷袭,立即布置伏击圈,围猎它们。 安小队偷袭李庄成功,独立大队又无可奈何,原来独立大队并非无懈可击,小林龟山终于扳回一局,不由长长出了口气。安小队的成功又让他非常后悔,早知如此,早就应该重启安小队。 但他被打怕了,本想见好就收,平吉这家伙却主动请战。 小林龟山当然知道平吉怎么想的。一则这家伙爱出风头,也想着早日成为戴上大尉军衔,成为像相武那样的中队长,继而成为像小林龟山那样的指挥官。 二则虽然偷袭成功,但目标却不是原来的目标,特务连已经转移了。平吉很想和特务连一较高下,并干掉特务连。 勇气可嘉,行为亦可取。小林龟山还给平吉想出计谋,他料定李智还会在兴隆据点做文章,就让安小队隐蔽于兴隆据点附近,一旦兴隆据点遭到偷袭,安小队可从暗处杀出。即便前期特务连没能参加,但失利之后,李智肯定会派特务连来偷袭安小队,如此就可以针尖对麦芒,来一场火星撞地球了。 没想到李智嗅出了异常,改变了策略。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打仗不能过于执着,非要坚持原来战斗方向。 比如原来想抢占南山,并派二营过去,但自从刘化叛军被剿灭后,南山成为第三十二师团,乃至鬼子十二军司令部都关注的地方。虽然鬼子没有继续派兵进驻,但鬼子不想得到的,也不会让独立大队得到。也就说,只要独立大队再去抢占南山,鬼子有可能立即增兵扫荡,把二营分割包围。 现在小林龟山启用了安小队,李智也就放弃继续袭扰兴隆据点。因为李智隐隐觉得,偷袭李庄后,小林龟山会异常兴奋,也会信心大增,说不定会派安小队埋伏在兴隆据点附近,等待独立大队。 李智下令暂停行动,转攻为守。同时,独立大队也终于接到内线情报,说安小队近期将十分活跃,并仍有进山偷袭之动作。李智又下令收缩兵力,把原来一个连,甚至一个排驻守一个村子,改为两个连以上驻守一个村子。因为兵力过于分散,即便安小队偷袭不成,改为强攻,仍不是其对手。 封锁线安静了。下午,小林龟山刚回到县城司令部,又接到斥候报告,独立大队在收缩兵力,同时把各村百姓向山林中间区域撤离。小林龟山听后,立即走到地图前。他身边站着渡边和尹子林。 “独立大队怕了?”小林龟山脑袋上下晃着,眼睛又紧紧盯着地图,好像一个守财奴的财主得到了价值连城的宝贝。 渡边没说话。他觉得李智不是怕了,而是战术性撤退,并坚壁清野,等待皇军继续进山,再从容地打一场伏击。 尹子林肯定知道李智没有害怕,也和渡边想的一样,是避其锋芒而采取的战术性撤退,但不知道小林龟山好像被暂时胜利冲昏头脑,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中佐,我估计李智是怕了,但他们收缩兵力,又转移山民,我琢磨着他们想引咱们进山。”尹子林说。 小林龟山转过身,看着尹子林:“你是说李智在故意降低姿态,吸引皇军进山。” 渡边壮着胆子,低声说:“中佐,有这个可能。” “嗯。”小林龟山转过身去,又看着地图:“也许,你们说的是对的,但为什么我们不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呢?” 尹子林和渡边对视一眼,很想知道小林龟山在说什么。 小林龟山还想继续进山偷袭独立大队,于是又继续卖弄跟尹子林学的文采:“《水浒传》有三打祝家庄,今日本中佐欲上演一出三打李庄,子林君,觉得可否?” 你可真是贪得无厌,好吧,你想打那就打。尹子林赶紧说:“中佐英明,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估计李智也不会想到皇军再偷袭李庄。” “哈哈,兵者,诡道也,就要攻其不备,而且要兵贵神速,贵在保密。”说着,小林龟山叫上两人,又重新返回古路口据点。 尹子林心里又开始了颤抖。安小队偷袭李庄,却没能把情报送出去,尹子林就十分自责,但真是没有办法。现在狗日的小林龟山又来这套,尹子林却又只能无奈,把心一横,跟在小林龟山身后。 第285章 人不见了 没打招呼,黄昏时分,小林龟山乘坐的汽车驶入古路口据点。小林龟山刚走又忽然回来,正川一郎十分吃惊,叽里咕噜跑下炮楼,一脸惶恐地看着小林龟山,以为自己犯了什么大错。 小林龟山的行为让渡边都感到诡异,也觉得小林龟山真的不信任他,也一脸谨慎与惶恐。尹子林反倒了解小林龟山,之前总打败仗,其行为举止怪异,现在打了一场胜仗,又开始了怪异。他就是这样的人。 小林龟山挥手,让正川一郎跟他走进炮楼,直走到二楼,让所有二狗子退下,才说了夜里仍要偷袭李庄。 正川一郎都傻了,怎么中佐大人就死盯着李庄了?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四不过三,一个地方你已经偷袭过两次,就是傻子也会有防备,还能成功吗? 但这次所有人都低估了小林龟山。而且,小林龟山已经向尹子林和渡边说了自己理由,兵者,诡道也,也就是出其不意,让对手想不到。当然,这非常笼统,需要具体战斗计划。不过,小林龟山已经想好了。 由正川一郎指挥一个中队皇军,直扑李庄,渡边在后,督促伪军二营紧紧跟随,以防止正川遭到埋伏。李庄八路肯定提前发觉,估计会向西撤退。而安小队再选择秘密行军路线,埋伏到李庄西侧。正川的任务是打草惊蛇,而安小队打其七寸,并按住蛇头,等正川和渡边跟上,可围而歼之。 若能成功,还可能吸引附近八路增援,那又成为八路军围点打援的战术。 如此计谋,让正川一郎又傻在了原地。的确,以李智聪明,既然还敢在李庄驻扎士兵,肯定做好了防备,再次直接偷袭李庄,已无可能。但以此间接方式,把野鸭子轰出草地再打,不失为一个妙计。而且小林龟山还想出围点打援的后续战斗计划,直让正川一郎对其崇拜又陡然增加几分。 以前吃了独立大队那么多亏,现在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即便不能成功,也值得一试。 看正川一郎如此支持自己,小林龟山十分高兴,哈哈笑着说:“正川君,本中佐饿了,你可有美食招待我们?” “有!”正川一郎肯定地回答,又低声说:“现在是否请马副团长过来?” 小林龟山摆手:“不用着急,我们要秘密行动,等你们出发,我亲自打电话给他。” “难道您怀疑他——”正川一郎小心地问。 除了马大炮因为太坏,不会与独立大队勾连外,小林龟山曾怀疑过保安团每一个人。现在也是,但即便当着自己心腹的面,不能明说出来。当然,小林龟山不想说出来,还因为正川一郎与赵疤瘌的关系非常好,于是面带微笑:“我不会怀疑马桑的忠诚,但小心为上。” “哈依!”正川一郎放心下来,命人为小林龟山和尹子林、渡边准备晚餐。 李智还真没想到小林龟山有了这么多弯弯绕。鬼子战术呆板,源自于他们的火力强大,还有他们的训练以及实战经验等诸多方面因素。与国军正面作战,炮兵轰,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即便短兵相接,国军也不是对手。常胜之下,小林龟山也养成习惯,只要火炮一响,机枪掩护,步兵冲上去,阵地就归于皇军之手。 但小林龟山很不适应游击队长,尤其碰上李智这样胆大心细的高手,所以屡战屡败,又屡败屡战。没想到,安小队的胜利让小林龟山尝到甜头,从而欲罢不能。 但李智觉察到了危机的存在,不然他也不会让老孟和张大年返回小黑山,独自留在李庄。他想知道小林龟山下一步动作,也想洞察鬼子动向。 封锁线没有任何动静,听说小林龟山也要返回县城,但李智还是放心不下,心里也在犹豫,是不是趁机攻击古路口据点? 思来想去,没有十足把握。李智不免有些自嘲,给小林龟山打游击战,小林龟山忽然成了自己徒弟,自己竟然不知该如何应付了,传出去真是笑话。 但敌情不明,不可妄动。尤其独立大队今非昔比,最早时候只有三十多人,说走就走,说藏就藏,说打就打,现在发展到上千人队伍,人多了,机动性却大不如前,稍不留心,就会被鬼子咬住,带来重大损失。 部队现状也让李智有所担心,五连被偷袭后,战士们不是害怕,但求战心理非常强,非要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尤其特务连,更不叫人省心。 李庄驻有两个连队,特务连和五连。特务连连长、副连长都被关了禁闭,李智暂时代理连长,指挥着上百个年轻战士。但从排长到战士,嘴上不说,心里对大队决定都非常抵触。 他们知道栓子和赵鹏举犯了错误,白纸黑字写着,老孟嘴里念叨着,从入伍开始,就学习纪律并遵守纪律。但他们心里也有一杆秤,那就是错误性质。如果是偷盗,如果是欺负百姓,如果是擅自脱离队伍,那就应该相应惩罚,没得说。但就是杀鬼子俘虏这项规定,很多人理解,但又觉得不一定非要认真执行。 之所以有这样的想法,一则是鬼子非我族类,是外来的侵略者,二则是他们所见过的鬼子大都是非人类的畜生,杀人不眨眼的魔鬼,优待这样的混蛋,叫他们不可接受。而且,他们眼睁睁再次看到了惨案,除去一排战士和民兵小队不说,李庄五十多位百姓被残害,更叫特务连战士无法忍受。 道理好讲,让抵制战争的俘虏加入反战联盟,是为了让更多鬼子反对战争,但眼前的现实却让战士们更加仇恨鬼子,它们杀了我们的人,只须反对战争就完了?必须把鬼子置于死地。 严令之下,战士们可以不杀俘虏,但心里的恨和怨气无法释然。得让栓子和赵鹏举先接受,尤其栓子,一连之长,又是特务连主心骨,也是战士们的灵魂所在,只要他出面说句话,并从内心深处承认自己的错误,战士们就会缓和很多,并且跟随栓子欣然接受这条纪律。 禁闭已经三天了,也该找他俩谈谈了。李智来到禁闭室,其实就是一间不大不小的草棚,让战士打开挂在木栅栏上的草帘子,又推开木栅栏门,冲里面喊:“栓子,赵鹏举,给老子出来!” 声音严厉,却没有回音。 李智以为两人睡着了,又喊一句,还是不见里面有动静。怎么回事?李智走进去,拿起着手电筒照了照,干草上铺盖展开着,却不见了栓子和赵鹏举。 第286章 你去干啥 禁闭室的草棚不大,南北不过七步,东西只有四步,起初还很惬意,到了第三天,习惯了东跑西跑的身体开始发硬,哪哪都不舒服了。栓子还有书可读,赵鹏举则更加难受,浑身上下像长了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更不愿意躺着。 “看你那难受劲,有福都不会享。”栓子嘲笑赵鹏举。 赵鹏举摇头:“狗窝大的地方,你管这叫享福?” 栓子笑笑,躺下准备睡觉。其实被关在狭小空间里,他也难受。 “你能睡到着?”赵鹏举趴在栓子身上。 “睡不着能干啥?”栓子推开赵鹏举。 “说话啊。”赵鹏举无聊的脑袋开始乱想,忽然想到一个会让栓子也感兴趣的问题:“你说安小队还在不在兴隆据点?” 暗夜里,栓子来了劲头,一骨碌坐起来,两眼放光:“它们会不会还偷袭咱们?” 赵鹏举摇头:“不太可能吧?它们都偷袭两次了。” 栓子躺下,过了一会,才说:“真不好说。” 赵鹏举放心地说:“就是来也没事,大队长布置好了警戒。” 栓子不再说话,紧紧握住了手里枪。他俩顿禁闭纯属特殊,不仅允许带着自己的枪,还有子弹、手榴弹。 这不止是两人情况特务,一个是连长,一个是副连长,栓子又爱枪如命。更重要的,李智已做好鬼子随时进山的准备,两人也随时可以从禁闭室出来,指挥特务连战斗。 但栓子躺不下了。他越发地心神不宁,总觉得鬼子已经向山林开进。当然,赵鹏举说的对,李智布置好了警戒,无论鬼子从哪个方向偷袭,都不会成功。何况,李庄住着两个连,西面隔一道山谷的山坡上,还有六连和七连。 但就怕鬼子还有其它阴谋诡计,栓子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想找李智报告,但自从李智给他了一记白眼,三天都没见面。李智真的生气了,毫无疑问,栓子也知道又犯了错,但对不起,当时真的控制不了自己。 不跟大队长说了,自己出去溜一圈,天亮前再回来,神不知鬼不觉。栓子爬到赵鹏举耳边,低声说:“放心不下,我出去一趟。” “干嘛去?”赵鹏举问。 “去看看有没有进山的鬼子。”栓子说。 “这还用你操心?”赵鹏举不解,却又拉住栓子:“这是犯错误。” “怕啥,反正俺以后肯定不是连长了。” 十天前,因为违反纪律,栓子就被免除连长职务。刚恢复连长职务,又违反纪律,连长肯定是当不成了。 赵鹏举沉思片刻:“一起去。” “你去干啥?”栓子不想让赵鹏举去。 “你去干啥,俺就去干啥。”赵鹏举学着栓子的腔调说。 “你不能去,俺当不成连长了,你还能接着当副连长。” “你不当连长,俺当副连长也没啥意思。” “怎么没意思,还有那么多兄弟。” “那就撒丫子放羊。” “瞎扯。”说着,栓子要爬出草棚。 赵鹏举拉住栓子:“你让不让我去?那俺可喊了,你也去不成。” 栓子无奈:“真赖皮,走。” “嘿嘿。” 两人从草棚子下面钻出来,避开看守的战士,向前爬了两步,立即站起来,大摇大摆往村外走。夜色之中,谁也没注意到他俩。快到村口时,两人又猫腰,避开岗哨。驻扎李庄时,两人天天查岗,对明哨暗哨都非常熟悉。 从北面下山,穿过山谷,又爬上坡顶,栓子站住了。 “怎么不走了?”赵鹏举问。 “几点了?”栓子问。 “出来的时候十点多——你有怀表。”赵鹏举早就羡慕栓子的怀表,可打了那么多仗,竟然没再多缴获一块,这还真是怪事。 栓子蹲下,从怀里拿出表,俯身近看,十一点零五分。收好怀表,站起来,却开始了茫然。 担心敌人不仅来偷袭,还会使诈,栓子才偷跑出来。呼吸着山顶冰凉空气,脑子却似乎忽然间的清醒,觉得自己担心只是担心,没必要偷跑出来。 栓子犹豫了,赵鹏举更觉得是瞎胡闹,有些后悔。如果没有敌情,现在是错上加错,那副连长肯定当不上了。 “咱回去吧。”赵鹏举小声说。 栓子却吸了吸鼻子。 “你闻到什么了?”赵鹏举问:“烤兔子?” “是大猎物的气味。”栓子说。 “装神弄鬼。”赵鹏举又说:“咱们撤吧。” “不撤,你也不准回去。”栓子好像真的闻到了某种气味。 “好,虽然你肯定当不上连长了,但还是想听你的。”赵鹏举嬉笑。 “表现很好,小鬼。”栓子也嬉笑。 “说谁小鬼?私下里你应该喊我哥。”赵鹏举认真地说。 “必须的。”栓子抽出刺刀,开始从石头缝隙里找枯草。 敌人在这里放过火,但草木不成片,没烧起来,还有很多枯草。 “割草干什么?黑灯瞎火的,又不用做伪装。”赵鹏举觉得栓子纯属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御寒。”栓子说。 “你不是闻到气味了吗,还打算守在这里?”赵鹏举问。 “我觉得还远。”栓子说。 “就你那鼻子,还不如我耳朵好使。”赵鹏举也抽出刺刀,四下里找枯草。 刺刀磨得很快,割枯草时的声音滋啦滋啦地很脆声。 边割草,栓子边感觉着周围动静,还不时吸着鼻子。其实他啥也闻不到,只是直觉,而且越来越强烈,好像附近真的有人,还不止一个。可他什么也没发现。割了两抱枯草,接下绑腿,仔细扎在一起,做成一个蓑衣,披在身上。 赵鹏举也坐好了,正在往身上绑着。忽然,他好像听到了什么,立即趴在坡顶,找块平地,把耳朵贴在上面。是有动静,还好像是多人走路的动静。赵鹏举抬头,机警地看着下面山谷。 下面影影晃晃,什么也看不到。他蓦然转身,西面山坡似乎有影子,隐隐约约,就跟蛆在蠕动一样。 “栓子。”赵鹏举轻声喊着,又用手指了指西边。 栓子立即卧倒,爬过面前一块石头,瞪大眼睛,仔细观察。 “有人,应该是鬼子。”栓子小声说。 “我就说么,你的鼻子没我的耳朵灵。”赵鹏举乐了,这趟没白来。但他又纳闷,栓子是哪个神仙附在了他身上,竟然感觉这么准,说有鬼子就有鬼子。 第287章 连续鸣枪 安接到小林龟山命令,偷偷进山,到李庄西侧设伏,平吉很激动,连说两个呦西。之前,平吉曾亲自化装成流浪百姓,进山勘察地形。无数个白天黑夜过后,安小队对东面山林的地形地貌了如指掌,甚至民兵和独立大队岗哨在什么位置,都了解十分清楚。 蛰伏将近半年,小林龟山终于想起安小队,又是连续出击,曾经付出努力没有白费,平吉当然兴奋。 九点钟,平吉带着安小队悄悄进了山。七拐八绕,还有避开小辛庄、五里沟等村子。情报说村里没了人,但独立大队神出鬼没,说不定夜里已进驻小队人马,还是避开的好。 短腿的鬼子经过训练,爬山速度并不慢,走了一个半小时,它们就翻过北面陡峭山坡,继而向西南,再翻过两座小山坡,就到达目的地,等候着李庄的八路了。 平吉也认为今晚小林龟山的战斗计划非常绝密,正川一郎在前面赶,它们就在后面拦截,真有可能全歼住在李庄的八路,据说是两个连。独立大队一共才十个连,一次打掉两个,再有那么两三次,就能把独立大队打回原形。 不多时,安小队到达伏击地点,在静静等候正川一郎和渡边开始行动。 因为安小队没有直接攻击李庄,而是向西走。栓子拦住赵鹏举,没让开枪报警。栓子判断这伙子鬼子就是安小队,上次刚占了便宜,又偷偷跑进山,还跑到李庄西北边,所以倒要看看这伙子鬼子想干什么。 栓子让赵鹏举回去报信,让李智把特务连派出来,尾随追击这伙鬼子。 把栓子独自留下,赵鹏举不放心。栓子说:“你这样会贻误战机,快去!” 赵鹏举只好点头,像狸猫一样,跑下山坡,越过山谷,爬上对面山坡,赶去李庄报信。 栓子则在后面悄悄跟着。但翻过下一座山坡,鬼子停住了,并潜伏在山坡上。这肯定是安小队了,而且非常精明。再往西,或者向南翻过山坡,就可能遇到暗哨。 鬼子在搞什么鬼?难道是休息片刻,准备偷袭李庄?栓子紧紧握着枪,趴在草丛里,像狼一样,监视着鬼子。只要鬼子走下山坡,他立即开枪告警。 李智还没睡觉。栓子和赵鹏举不见了,李智以为他俩饿了,偷偷去炊事班找吃的。年轻后生,正是刚吃饱就饿的年龄。李智走向炊事班,准备抓他俩个正着,却没看到他俩。 跑哪去了?李智这才想起,两人的枪都不在。栓子的枪不在很正常,这小子从来都是枪不离身。但赵鹏举不是,如果只是偷跑出来透透气,或者遛弯,两人不该把枪都拿走。李智又返回禁闭室的草棚,两个家伙仍然不见踪影。 让顾飞带人去找,特务连、五连,还有整个村子都没找见,李智感到了奇怪。 “这两个家伙不是跑了吧?”顾飞很是担心,以为这下栓子肯定要降为战士,但他又杀鬼子心切,于是带着枪离开独立大队。 “放心,栓子不会。”李智对此十分肯定,同时觉得栓子好像嗅到了某种气味。李智总觉得栓子预感预判敌人行动,这或许是一种天分,也或许从小跟着父亲打猎而保留下的一种本能。 如果发现鬼子进山,栓子和赵鹏举会立即返回报告,这让李智更加放心。果不其然,刚刚和衣而卧,赵鹏举就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李智赶紧起床,穿上鞋子:“什么情况?” 赵鹏举深吸一口气,并咽下一口唾液,清晰地报告:“大队长,一小队鬼子埋伏在西北山坡上,看样子是上次偷袭李庄的安小队。” 什么?李智不由吃了一惊。这个安小队还成精了,一而再的偷袭李庄——李智第一反应是集合特务连,去干掉安小队,但又忽然想到了什么。 安小队不可能再偷袭,因为他们做不到,只要他们再前进一步,就会被暗哨发现。而且,赵鹏举报告说是埋伏,也就是说安小队另有他图。 有可能利用独立大队对安小队的仇恨,小林龟山把安小队当做诱饵,吸引独立大队上当。一旦特务连发起攻击,封锁线敌人立即进山。有这个可能,而且可能性很大。由此可推断,小林龟山对独立大队部署了如指掌,也做好充足准备,那这一仗最好不打。 尤其安小队鬼子战术素养高,手里家伙也硬,如果硬碰硬,肯定遭受大量伤亡。李智决心向西南撤退,避开安小丢。就让安小队继续认为能打败独立大队,让它们继续膨胀。欲要其灭亡,先让其疯狂。 队伍刚要集合,忽然听到东面隐约枪声,接着又连续响枪。连续鸣枪,是告知后面主力,封锁线来了大批敌人。 李智忽然明白了小林龟山战术,让东面进山敌人赶独立大队离开李庄,安小队进行伏击拦截,随后包围独立大队的两个连。王八蛋的小林龟山越来越狡猾了,李智却发现更喜欢这个对手。 西北方向响起手榴弹爆炸声和枪声。栓子听到东面枪声,和李智一样,终于明白安小队战术,它们是在等待独立大队撤退,然后进行伏击。他们的位置很好,即便独立大队向西南撤退,他们也很快就能追上。如果独立大队沿着山路向西走,正中它们下怀。 不能再等了。栓子抽出手榴弹,拧开盖,拉下拉环,等了两秒钟,奋力投向三十多米高的坡顶。自从连里有了张佑德,所有干部战士都学会了让手榴弹凌空爆炸。 安小队鬼子被炸的猝不及防,三个鬼子中弹,发出一声惨叫。怎么背后出现了八路?平吉也吓了一跳,感觉八路就像从天上掉下来幽灵。他扭头观察,却看到一个黑影飘忽而过,穿过山谷,跑向北面山坡。 栓子并没有开枪。他距离鬼子很近,子弹曳光会立即暴露他的位置。当鬼子发现他,并开枪射击时,栓子已藏身于一块大石头后面。子弹打在石头上,叭勾叭勾发出尖锐地动静。 栓子已经开火警告,李智果断地命令赵鹏举立即带特务连阻击安小队,掩护五连撤退,并与栓子会合。“记住,安小队火力很强,不许硬拼!”李智提醒道。 “是!”赵鹏举挥手,带上一排,跑向村子北面。 第288章 头等目标 偷袭意图已经暴露,却仍不想放弃到嘴的肥肉,平吉咬牙骂了一句八嘎,改伏击为强攻。他想,只要咬住拖出独立大队的两个连,半小时后,正川一郎就会赶到。 平吉抽出指挥刀,下令鬼子向李庄攻击前进。鬼子兵起来,就要走下山坡。身后幽灵又出现了,一枪打中一个鬼子兵。受伤的鬼子兵倒在地上,发出绝望的惨叫。 平吉命令三个鬼子兵对付栓子,其它鬼子立即全速赶往李庄。 栓子握着枪,在山坡上闪转腾挪,躲避着鬼子射击,也适时向敌人还击。他开枪打中手握花机关的鬼子。只可惜三八大盖打的精准,但杀伤力不强。鬼子兵中弹后依然更换弹夹,向栓子压制射击。另外两个鬼子向栓子包抄。 躲开鬼子射击,栓子钻进树丛,从小树树干中间,又向花机关方向开了一枪。鬼子再次中弹,花机关终于哑火。栓子也立即向左打了两滚,躲在树干下面。另外两个鬼子的枪打空了。黑暗中,栓子瞪大眼睛,看着鬼子暗影,又开了一枪。鬼子中弹,趴倒在地上。 平吉带领其他鬼子已冲上山坡,山坡陡峭,又乱石挡道,行进速度并不快。特务连悄然压了过来。看到安小队暗影,赵鹏举下令隐蔽,准备手榴弹,并让机枪排占领阵地。 平吉也发现特务连,立即下令强攻,但头上飞来如蝙蝠群般的手榴弹,还有机枪喷出的火舌。安小队顿时伤亡十多人。更让平吉上火的是,后面幽灵又像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毫无疑问,他已经干掉那三个皇军士兵。 打掉一个机枪点,但坡上八路躲在石头后面往下扔手榴弹,不能再进攻,平吉下令撤退,占领北面山坡,想吸引住特务连,等待正川一郎上来。 还剩下三十多个鬼子,赵大富和泥蛋想追下去,围住它们,一口气吃掉它们。赵鹏举有些犹豫,因为李智交代,不能硬拼。 是守是攻,正拿不定主意时,栓子回来了。他头戴一顶鬼子钢盔,背着一支花机关,两支三八大盖。 赵鹏举迎上去,说了李智命令。赵大富、泥蛋、马义等排长也围上去,问栓子怎么打。 虽然击毙了三个鬼子,但也知道这伙子鬼子厉害,而且东面还有鬼子再急急往这边赶,纠缠下去会立即陷入包围圈。栓子下了命令:“这不是一般的鬼子,短时间难吃掉它们,一排跟我留下,二排、三排、机枪排跟赵副连长到西边山坡埋伏。” 命令下达,全连立即分头行动。配属一排的两挺轻机枪重新构筑工事,以防止鬼子反扑。 平吉跑到坡顶,发现八路没追上来。而东面依然响着枪声,平吉明白了,独立大队已猜出皇军意图,准备撤离。 到嘴的鸭子不能让它飞了,平吉下令掉头反击,要死死缠住对面的独立大队。 既然识破鬼子意图,栓子肯定不会再上当,等了五分钟,赵鹏举他们应该翻过坡顶,栓子命令撤退。 撤到坡顶,安小队已经追赶上来。栓子和赵大富利用坡顶掩体,阻击安小队。平吉指挥安小队进攻,掷弹筒打向坡顶,借助榴弹爆炸和机枪掩护,排头六个鬼子手持花机关,向坡顶突进。后面鬼子也向坡顶投掷出手雷。 鬼子火力太猛,栓子下令撤退,并用手榴弹布下“诡雷”。山坡被火烧过,树木只剩下半截木桩,勉强能借助掩护。栓子让赵大富先走,自己带二班躲到山坡南侧。 安小队迅速占领坡顶,并向下追击。前面鬼子趟着“雷线”,手榴弹拉环被拉开,延迟后爆炸。虽然没有炸到后面鬼子,但亮光之下,给栓子提供了射击目标。 扣动扳机,一个鬼子一头栽倒在地。栓子没有开第二枪,这伙子鬼子枪法很准,还是自动火器。不能有片刻疏忽,栓子立即回转身,带着二班兄弟火速向山谷撤退,吸引平吉小队进入伏击圈。 平吉却站住了,并挥手让鬼子停止前进。他熟悉这一带地形,也掌握独立大队在附近兵力,至少有四个连。此次接到小林龟山进山作战指令,平吉就想着,至少消灭李庄的两个连,而且还有特务连。这是平吉最高兴的,他已经把特务连当成头等目标。 原来安小队主要目标是独立大队指挥部,上次进山偷袭,平吉修正了目标,从易到难,先歼灭特务连,再偷袭独立大队。他判断现在和他对阵的就是特务连,也很想一口吃掉。但平吉一直研究独立大队战法,看着黑乎乎的山坡,平吉不敢再轻易下决心。 在夜里,双方都很难发现对方,双方角色很容易互换。原来安小队准备伏击独立大队,现在已变成进攻,而特务连有可能已在前面设伏,等着他们了。 往下走就是山谷。若在山谷中被包围,被前后夹击,安小队也会陷入被动,平吉专门研究过特务连,很能打仗,是李智战术体系最强执行者,若被他们伏击,恐怕正川一郎赶到之前,安小队将不复存在。 “撤退!”随着平吉的指令,鬼子立即转身,交替掩护,向东撤退。 鬼子不追了?已跑到谷底的栓子有些发愣。他没有下令追赶,而是让赵大富派五名战士去跟踪安小队。 安小队进了李庄,平吉命令手下士兵找来烧焦的木棍,在墙上写字。安小队鬼子兵中,有很多能说流利的汉语,也能写出汉字。他们在墙上留下:专打特务连、特务连是缩头乌龟灯字样。字写的歪歪扭扭,但能辨识清楚。 很快,正川一郎赶到李庄,与平吉碰面。平吉说了战斗情况和撤退原因。正川一郎点头:“平吉君做的对,继续追击就有可能陷入独立大队伏击圈。” 十分钟后,保安二营赶到,三下合兵一处,由正川一郎指挥,离开李庄,返回封锁线。 一路之上,他们小心谨慎,一边防备特务连从后面追上来,一边向两边山坡派出搜索队,防备有伏击。 但独立大队没有追赶他们,也没有伏击他们,任由他们撤出了山林。 第289章 偷吃饼干 李智就在西边坡顶上,和赵鹏举在一起。特务连已做好战斗准备,如果安小队继续追赶栓子,那就对不起,让安小队有来无回。 但安小队没有追赶,而是撤退了。赵鹏举问要不要追,或者绕道赶到它们前面,打伏击。 李智把问题交给刚跑上坡顶的栓子:“你怎么看?” 栓子摇头:“这伙鬼子学精了,再用之前招术对付它们,咱们占不到便宜。” 李智很赞赏:“这伙鬼子再精,比你还差一大截子。”随即,李智下令,加强警戒,在坡顶上就地宿营。 鬼子没有再来,直到东面泛起鱼肚白。夜里很冷,还是在坡顶,寒气比鬼子还咄咄逼人,栓子和战士们挤在一起,才不觉得那么冷,可头发梢和眉毛上还是结了霜,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握着枪,站起来,走向开始的黎明。附近岗哨在来回走着,观察着四周,是五连的战士。特务连没有站岗,是因为他们不仅暂时没了连长,也没了副连长。栓子和赵鹏举仍在被关禁闭的时期,昨天夜里又是偷跑出去,所以栓子还是非常虚心,把自己当成一般战士。 李智已坐在坡顶,举目看着东面。他在思考,鬼子敢连续三次偷袭李庄,还在不断调整战法,不得不让他思考。 眼睛余光看到了栓子,李智挥手叫栓子过来。栓子面带小心,像犯错的孩子,坐在李智面前,伸手从兜里拿出一包烟。烟还没打开,是昨天从鬼子身上搜出来的。栓子对这伙子鬼子很好奇,干掉三个鬼子后,不仅拿了它们的枪,还搜了它们的身。 安小队好像多了花机关外,其它和鬼子也没什么区别,栓子把找到的子弹、手雷全挂在肩上,又拿起鬼子的香烟和饼干,急急赶向南面山坡,与特务连会合。 李智的烟已经断顿了,正抓着干草在嘴里吸着,看到一整盒烟,伸手抓住:“你又不怎么抽烟,都归我了。” “还有。”栓子又变戏法地拿出两包。 “不错,表现很好。”李智毫不客气,全塞进裤兜。 “还有这个。”栓子真成了魔术师,从兜里拿出一包鬼子饼干。 李智左右看看,附近就他俩,忘记了点烟,着急地伸手:“赶紧给我一块,你不早拿出来!” 栓子撕开外面的纸,递给李智一块,自己也拿一块,放在嘴里大嚼。鬼子饼干很大很厚,一块二两重,鬼子携带六块,就能保证一天不挨饿。口味也不错,带着浓浓的香气,在这个寒冷的冬天很是诱人。不过饼干太干,难以下咽,仿佛就挂在嗓子眼里。栓子取下水壶,水太凉,只能小口抿着,送下饼干。 李智又一把抢过栓子水壶,也小口抿着,吞下饼干。 栓子上下看着李智。可能是源自心里的敬佩,有时他挺怕李智,但有时却一点都不怕,比如现在,还敢开玩笑:“大队长,你比俺还穷,身上除了枪,啥都没有。” “给老子站起来!”李智忽然怒吼道:“连续违反纪律,你以为救了两个连,还有老子,老子就放过你了?” 栓子余光已经看到赵鹏举和顾飞等人往这边凑。赵鹏举还似乎得意洋洋,嘴里说着什么。距离远听不清,但肯定是昨天偷跑出去的经过。 听到李智怒吼,又看到栓子像弹簧一样,站起来,顾飞拉住赵鹏举,站住了。赵鹏举脸上露出沮丧,赶紧转过身去,轻手轻脚走下坡顶。他想先让栓子顶住李智猛烈“炮火”,等李智发泄完,就没他什么事了。 附近就剩下两人,李智又吼道:“你以为比老子个头高,就了不起?给老子坐下!” 栓子翘着嘴角,又坐在石头上。 李智叹口气,苦哈哈地笑:“老子这个大队长不仅穷,连偷吃块饼干也得耍心眼。” 栓子痴痴的笑。 “你小子怎么判断鬼子还要偷袭李庄?”李智问。 栓子摇头:“不知道,就觉得它们还会再来。” 李智知道栓子可能说不出具体原因,但知道栓子对战场的感知能力。这是天生的一种能力,而且李智相信每个人都会有一种天生的能力,不过是栓子的能力在打仗这方面。 “臭小子,这就比我强,我还真没预料到鬼子会再来偷袭李庄。”李智由衷地表扬栓子。 栓子谦虚地摇头:“俺不行,俺就是瞎猜。” “瞎猜就敢冒着违反纪律的风险,偷偷跑出禁闭室?”说完,李智又咬了一口饼干。 栓子不说话,也低头吃饼干。 喝了两口水,送下饼干,李智叹口气,又像在做自我批评:“看来我真的低估小林龟山了,还有今天的对手,安小队队长平吉,这个家伙也不一般。” 栓子腾地站了起来:“大队长,能不能把安小队交给特务连?” 李智抬头看着栓子:“想什么呢,拿三包烟和一块饼干,就想贿赂老子?再说,你是不是连长都不一定了。” 栓子眼睛一下没了光,满脸沮丧,扶着枪,重重坐在草地上。 终于让这小子难受了,李智心里却有些高兴。他就是想让栓子知道,再违反纪律,不仅当不上连长,可能连打仗的资格都要被取消。也就是警告栓子,不要图一时痛快,而给自己带来更大损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太阳出来了,照耀着山林,驱赶着身上的寒气。李智回头,让五连和特务连集合,返回李庄。 战士们在集合,李智站起来,眼睛却巡视着四周。刚才他就在思考,安小队对李庄情况如此熟悉,肯定派了很多斥候和奸细。说不定眼下就有斥候隐藏在附近,窥探着山林的一举一动。 这是鬼子在山里的眼睛,必须把这些“眼睛”全部干掉。他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特务连,而且由栓子和赵鹏举来指挥。这就是一场狩猎,当过猎人的栓子和赵鹏举肯定能完成好任务。 不过,李智有些担心,给栓子的处分申请已报到蒙山支队,现在还迟迟没有结果,恐怕栓子还真当不上连长了。尤其政委赵文斌,一向要求干部带头,模范遵守纪律。 第290章 功过相抵 四天前,连带安小队的一个鬼子伤兵,一共押解八个俘虏的分队离开夫子山,赶往蒙山。不巧的是,鬼子十二军司令部参谋长前来齐县视察,并研究对根据地的新战法。鬼子、伪军巡逻忽然增多,耽误了行程。躲躲闪闪,有惊无险,昨天夜里才到达蒙山。 一个排加上五十多位百姓,李庄损失惨重,吴刚非常心疼。看到栓子又杀了俘虏,吴刚又很担心,因为担心赵文斌这次轻饶不了栓子,怎么也要闹个撤销连长职务处分。违犯纪律就要给处分,这是按规矩办事,而且又是连续犯错,给任何处分都不为过。可栓子真的很能打,又是给乡亲们报仇,吴刚还真舍不得给太重的处分。 刚看到送来八个俘虏时,赵文斌非常高兴,这下可以送交给纵队,为“反战同盟”做贡献了。但得知鬼子偷袭李庄,还残杀我百姓,赵文斌愤怒不已。最近发生了不止一起惨案。前不久,鬼子一个中队突袭齐县东南太平村、赵家铺等四个村庄,先后杀害无辜百姓八十多人,还有众多妇女惨遭鬼子蹂躏。 赵文斌正在气头上,所以看到独立大队报告,掰断手中铅笔,狠狠地吐出了两个字:“该杀!” “什么?”吴刚愣了,扭头看着赵文斌。 赵文斌拍着桌子骂道:“王八蛋小鬼子犯下的罪行已罄竹难书!就按特务连说的办,栓子功过相抵,不予表扬,也不给处分。” 吴刚高兴地要拍巴掌:“这就对了,大政委。” “不过——”赵文斌也拉下脸:“电告独立大队,还必须强调纪律的重要性,一个干部再有前途,再能打仗,也不能屡教不改!” 吴刚赶紧点头:“对,对,咱们手下这帮家伙一个个都是烈马,缰绳拉不紧,肯定尥蹶子,到时捅破了天,咱俩跟着挨处分是小事,关键是白瞎了这么能打仗的兵。” 半小时后,独立大队收到电报,先交给老孟和张大年看。天快亮时,通信员出发,赶往李庄。 栓子和李智快要走到村头时,通信员送来支队电报。李智看了一眼,交给栓子:“你小子也是半个秀才了,看看支队说了什么。” 栓子接过来,低头看了一遍,不由嘿嘿笑开了。 “你笑个屁?”李智瞪眼看着栓子。 “没笑啥,没笑啥。”栓子把电报还给通信员,又痴痴地笑:“俺想着,连续犯错,至少闹个撤职处分,真要去炊事班背锅了。” “你想的美,老子让你给马队喂马!”李智吼道。 “都差不多。”栓子仍在笑。 “伍栓子,伍子兴同志——”李智沉下脸来。 伍子兴是司令员给起的名字,说实话,栓子并不喜欢,还不如叫伍报仇好听些。但司令说了,不仅让自己成为像伍子胥那样的军事家,还要兴盛华夏。栓子赶紧收住笑容,立正回答:“到!” “你还是不是本大队的兵?” “是!” “那好,现在本大队长代表大队党委,命令你以连长身份去马队喂马。” “是,啊,不是。” 栓子赶紧露出笑容:“大队长,俺知道错了。” “你知道个屁!”李智狠狠地骂道:“连续违反纪律,我看你都不是你了!” 栓子狡黠地眨眨眼,立即附和着说:“大队长,还真是,就像上次,看到鬼子杀了咱们那么多兄弟和百姓,我就管不了我自己,好像有人拿着我的手似的,管不住,真管不住。” “少给老子装神弄鬼!”李智挥手吼道:“交给你两项任务,执行任务时,鬼子随你杀,而且要给老子除干净,不然老子继续关你禁闭!” “是!”栓子大声回答:“不完成任务就蹲禁闭。” 李智把栓子拉到自己近前:“第一个任务,从现在开始,你们特务连配合县委、民兵,抓鬼子斥候和汉奸奸细,只要抓住,不用请示,直接宰了!” 栓子兴奋地握紧拳头,大声回答:“是!” “第二个任务,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一个月之内,我要收到小林龟山为安小队鬼子吊孝的情报。”李智使劲抓住栓子衣领:“能不能做到?” 栓子咬牙:“做不到,这个连长我不干了,就去马队喂马!” “好!”李智松开栓子衣领,但脸色依然冷峻:“这两项任务可以同时执行,开始我会让三个营都配合你们。但有一条,执行完这两次任务,不许你再违反纪律,给老子惹事,老子把你踢出山林去。” “是。”栓子昂头回答。 “是个屁!”李智又骂:“每次答应的都挺好,但扭脸就忘。” 赵大富和泥蛋匆匆从村里跑出来,举手敬礼,向李智报告:“安小队给咱们留了话。” “留什么话?”李智问。 赵大富低声回答:“他们在墙上写了字,说专打特务连。” “哦——看来鬼子不仅盯上大队部,也盯上你们了。”李智冲栓子眨眨眼,走进村内。 “老子还早盯上它了。”栓子低声说了一句,赶紧跟上。 重新垒的低矮石墙上,安小队用烧焦的木棍留下了字样。字体歪歪扭扭,颜色也深浅不一,但能识别出来。墙根下还有黑乎乎的木棍,杂乱地扔着。 “它们还没少费劲。”栓子不以为然。 “可它们把你们特务连当成了目标。”李智笑着说:“果真应了那句话,叫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栓子也冲赵大富和泥蛋笑:“就在刚才,大队长已经把干掉安小队的任务交给咱们了。” 看到敌人留下的字,特务连已经憋了一股火,王八蛋的,老子还没说弄死你们,你们还反倒来劲了!赵大富和泥蛋跑回去,就是想请战,而且让栓子赶紧回特务连指挥。 两人听着栓子的话,看着栓子表情,都放心下来,特务连就要和安小队战斗到底了。 “怎么干,是你的事,老子只要结果,去准备吧!”李智冲栓子喊道。 “是!”栓子再次大声回答,转身告诉赵大富:“通知马义和石头,立即开会。” 赵大富脸上露出兴奋,转身去找马义和石头。 栓子举手向李智敬礼,转身要走。李智却伸出手来:“把你缴获的饼干都拿出来吧,待会政委就要来了。” “嘿嘿——”栓子看着李智,不是开玩笑,是真要,只好把剩下饼干全拿出来。 “抓俘虏打安小队的缴获,全归你们特务连。”李智藏好饼干,转身离去。 栓子挠挠头,走向村东头,特务连驻地。向下走过台阶,赵鹏举忽然闪身出来,拦住栓子。他真以为李智发了火,一直躲着,嘴里还念叨着,大队长没想起我,大队长没想起我—— 看着栓子好像没事,赵鹏举心放下了一半,问:“怎么样了?” 栓子反问: “什么怎么样了?” “大队长还要怎么处分咱俩?”赵鹏举很着急。原以为发现安小队,立了大功,李智至少既往不咎,没想到刚在坡顶上看到栓子挨训。 “哦,大队长说了,让我去炊事班烧火,让你去马队喂马。”栓子回答。 “凭什么啊,要不是咱俩——” 栓子径直走向连队,泥蛋又从身后追上来,冲赵鹏举眨眼。赵鹏举大概知道什么情况了,歪头点上烟,抽了一口,悠哉悠哉跟在了泥蛋后面。 第291章 谁不服气 栓子不止一次功过相抵。前一次是抓俘虏、杀俘虏,这一次是偷跑和发现鬼子安小队。不过这次比上次好一些。 官复原职,两人重新坐在排长们中间。栓子宣布,特务连不是一项任务,而是两项,而且建议先抓一遍鬼子斥候和汉奸,然后再去激怒安小队。 “早该抓鬼子斥候了,上次它们偷袭,我就觉得不对劲。”泥蛋说。 赵大富斜眼看看泥蛋:“就你能,咋不去抓?” 对于赵大富的讽刺,泥蛋压根不在乎:“不是没命令么,现在有了,咱们可以大显身手了。” “连长,咱们怎么干?”马义问。 栓子已想好对策:“一排先去山林巡逻,注意过往路人,泥蛋回小黑山,把咱们的夹子都拿过来,马义去周边村里,把打猎的夹子也都借过来,今天夜里,三个营会配合咱们吸引鬼子斥候,先在李庄打,明天延伸到李庄。石头带机枪排,配合县委行动。大队长说了,不管是哪种畜生,抓住可以杀掉,但最后留两个活的,老子有用!” “哈哈,现在连在也称自己是老子了。”赵大富笑道。 “咱们都是鬼子的老子。”赵鹏举说道。 排长散去,各自去准备。石头带着三挺机枪,与县委锄奸科会合,去抓潜伏在百姓中间的汉奸,还有进山来假装做生意的奸细。虽然构筑封锁线,但时间久了,山里山外也开始了走动。 就连小林龟山也知道,就凭他那点兵力,无法做到让夫子山成为世外桃源。尹子林也向小林龟山建议,可以开通往来,并借以向山里输送奸细,窥探独立大队情况。尹子林是想打破封锁,尤其是经济,说不定能从山外向山里运输粮食和急需的药品。但能否在封锁线开个口子,小林龟山仍在犹豫。 现在老百姓只能绕过封锁线,从另外三个方向进出夫子山。而且最近连续打仗,山外百姓基本不敢来李庄附近,石头也告知锄奸科科长,为避免误伤,让山里百姓不要靠近李庄。 白天特务连休整,栓子先安排一营到山林巡逻,其他战士们休息,养足精神,准备夜里继续战斗。老孟来了之后,又找栓子和赵鹏举谈话。 两人很虔诚地接受了老孟批评,并保证不再犯错。老孟也知道这俩人脾气,错了认错认罚,但遇到特殊情况,脑子就发热,接着再犯错。好在两人只是针对鬼子,从不骚扰百姓,也好在支队两位首长口风有了变化,不再只强调追究责任。 所以该批评的批评,该表扬的表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老孟批评了大半个小时,口干舌燥。喝口水,刚要表扬两人提前发现敌人,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敢从禁闭室逃离,栓子却又给出模棱两可的理由,只是感觉鬼子要来,当时也不确定,所以没向大队长报告。 的确,栓子的感觉像空穴来风,没有证据,如果提出表扬,那也就给其他战士擅自离队提供充分理由:我们也是去侦察敌情。 老孟挥手:“滚,滚,等完成任务后,再一起表扬。” 栓子和赵鹏举需要表扬,但又怕老孟唠叨不休,立即起身走了。老孟拿起缸子,咕咚咕咚喝了两大口水,擦擦嘴角,有哭笑不得。对这两个部属,真是既欣慰又无奈。 下午,张大年和营长们来了。众人在一起开碰头会,李智详细通报昨天晚上战斗情况,说:“小林龟山好像被咱们打清醒了,也学会了咱们的战术,往后斗争形势会越来越复杂,想要再胜仗,估计要付出比以往更多的辛苦,还有更多的牺牲。” 鬼子不是蠢猪,又仍占据火力、后勤补给、战斗素养等各方面优势,加上它们作战策略改变,是要做好更为艰苦斗争的准备,老孟、张大年和三个营长都点头同意。 老孟说了栓子和赵鹏举情况。连续违反纪律,会在独立大队造成不好影响,应该提醒营长们注意,不能因此违反纪律,否则—— 话没说完,张大年拍了桌子:“我看谁敢?有本事你也能发现敌情,有本事你也能一枪打中盘井虎次郎,有本事你也能爬到南山山顶,打死刘化!没那本事,就别给老子犯错误,不然老子不把他收拾的拉裤子,这个副大队长老子不当了!” 三营都没敢说话。一营长猛子红着脸,低下了头。之前当上营长就有些飘飘然,打下南山,干掉刘化上万叛军后,更是不知所以然,上次一营负责打封锁线兴隆据点北侧三座炮楼,二连损失两个班都没攻下来,现在一营还躲在后面进行整训。败军之将,何以言勇?先乖乖的吧,等机会打个翻身仗。 二营长陈河已深知栓子厉害,自然不敢吭声。就是,犯错误也要有资本,别本事还没脾气大,那不是没事找抽? 三营长张卫华初来乍到,但在来夫子山之前,就久仰栓子大名,连支队司令员和政委都赞不绝口,想和栓子比,暂时做不到。 李智目光犀利扫过三人:“你们三个什么意思,不服气?” 陈河猛然一个激灵,赶紧回答:“没,没有。” 猛子红着脸说:“我也没有,谁敢犯错误,一营绝不护犊子。” 张卫华不紧不慢:“按说栓子是犯了错误,但也确确实实立了大功,我们应该学习特务连长处,不应该学习他们的短处。再说,鬼子比畜生还残忍,杀了俘虏,也不算是什么大错。” 老孟本想装上烟锅,听了张卫华的话,又立即放下,磕着桌子说:“不是什么大错也不要做。诸葛亮在《出师表》上面说,不宜恶小而为之,不以善小而不为,特务连的错误,我们都记着账,也给了相应处罚,如果还有人敢违反纪律,大队绝不姑息!” 连诸葛孔明都搬出来了,三个营长吓得吐舌头,咬嘴唇,不敢再说话。 老孟还本想苦口婆心做一番工作,没想到张大年一通发飙,将复杂问题简单了很多。那就不用再多费口舌。 李智又再次提醒三个营长,通过最近几次战斗,小林龟山战术有了新的变化,不能只停留在伏击和偷袭的战术层次,要想取得胜利,需要多动脑子,根据敌人战术的变化而变化,同时干部战士都要加强训练。 三个营长拿着笔和本,一一记下,随后又表态以后该怎么干。李智非常满意,宣布散会。 晚上十点,张大年带着一营和三营走了,先向东过了山口,然后向北行军,再转弯返回小黑山。之所以来回调动,一则是为了吸引鬼子斥候,二是迷惑小林龟山,让它搞不清独立大队战斗意图。 李智和老孟和二营留在李庄,也是在吸引斥候和汉奸继续前来侦察。两人还专门站在东面村口,边抽烟,边看着四周黑漆漆山林,此时特务连的狩猎行动应该开始了。 而天黑不久,特务连就抓到一个企图通风报信的鬼子斥候。 第292章 天黑狩猎 这的确是一场狩猎,还让栓子想起小时候全村出动打野猪的景象。但又比打野猪要困难的多,因为鬼子斥候和汉奸长着人的脑袋,远比野猪聪明。 对付鬼子斥候需要更聪明的做法。傍晚前,一排和二排离开李庄,经过东面山谷,继续往东走。等到天黑,忽然折返回来,分散在李庄东侧南北两座山坡上。三排留下,跟随一营和三营一起行军,待走过山谷东面的三岔路口,立即分散着隐蔽在道路两旁。 之所以这么做,李智和栓子判断,李庄东侧山坡上应该埋伏着鬼子斥候。他们一定尾随在后面,以判断一营和三营意图,并随时抄近路去封锁线报告。 还真有不少鬼子斥候,而且东面山坡上还是安小队的鬼子斥候。安小队撤退时,平吉留下三个鬼子,换上我八路军军装,身上披着干草,隐蔽在东北的山坡上。安小队鬼子模仿密云挺进队,选出的鬼子不仅会说汉语,而且进山行动时会带着八路军军服。 而且李庄东面的南北两座山坡很适合鬼子斥候潜伏,不仅非常陡峭,像两扇门庇护着李庄。山坡不仅陡峭,还有乱石和杂草。 不得不说,小鬼子忍耐力超过一般人。这三个鬼子趴了整整一天,一动不动。五连三排搜索附近山坡时,两名战士几乎经过鬼子身边,近在咫尺的距离,仍没有发现。 三个斥候却能清晰地能看清对面山坡上的李庄。今天也特别,小小李庄涌进了那么多连队,包括山顶,都是穿灰色军装的八路战士。细数一遍,鬼子斥候又惊又喜,这应该是独立大队全部主力。如果此时能调集安平县皇军和保安团赶往李庄,肯定能全歼独立大队。 但鬼子斥候不敢轻举妄动,西面山坡上有岗哨,身后坡顶也有岗哨,还有巡逻的小队八路,只要它们敢往后走,会立即暴露。 等天黑后,一个鬼子才起身,缓缓向北移动,准备返回封锁线报信。此时,一营、三营仍在李庄。另外两个鬼子慢慢靠近李庄,近距离侦察。黑暗中,两个鬼子斥候睁大眼睛,借助微弱的灯光,看着村里情况,同时竖起耳朵,听着村里动静。 通风报信的鬼子斥候很小心地向后攀爬着,因为山坡的陡峭,也因为避免被八路岗哨发现。他身上依然捆扎着枯草,短小的马枪也藏于草里。如果能看到它,就像一头狗熊,爬行在小树、草丛和石头之间。但入夜后的光线,让人们很难发现它。 鬼子斥候终于爬到北面半山坡上,开始斜着往下走,它以为已经避开坡顶上的岗哨,略微直起了腰。情报极其重要,战机又稍纵即逝,必须尽快送到封锁线,并向平吉报告。 它走下山坡,脚下是非常狭窄的山谷,其实已不叫山谷,只是一条线,连着南北两座山坡。往前走大概三百米,是一片平地,穿过平地,是向北通往兴隆据点的路。担心被独立大队暗哨发现,斥候不敢走路,只能向东,继续翻越无人的山坡。 刚要走出山坡,斥候感觉身后好像有人。侧脸看了一眼,果真有一个黑影向它追来。斥候暗叫一声不好,立即抖掉身上枯草,取下肩上的马枪,同时加快速度,准备甩开后面黑影。 刚要加速,北面山坡上又连续飞来两块拳头大的石头,一块结结实实砸在鬼子斥候腰上。斥候一个趔趄,疼的龇牙咧嘴,刚要举枪,下一块石头又砸在它肩上。 活该鬼子斥候倒霉,碰上了张佑德。这位绰号三驴子的家伙臂力惊人,不仅能把手榴弹扔到百米开外,而且投的准。如今他已经是一班班长。 鬼子斥候忍着巨疼,还想再跑,后面暗影追上,一脚把它踢翻在地,接着上前又是一脚,再接着用脚踩在斥候裤裆上。鬼子斥候再也忍不住,疼的啊呀一声,枪也脱了手,嘴里却说着:“自己人,自己人——” 鬼才和你是自己人!暗影是专踢鬼子裆部的赵大富,他早就看到了这家伙鬼鬼祟祟,从西边坡顶爬过来,因此断定不是鬼子斥候,也是逃兵。 又几个暗影扑上来,七手八脚按住鬼子斥候的双手、双腿。先搜走所有武器,再脱下鬼子斥候的鞋子,解下绑腿,将双手双脚绑的结结实实。 赵大富又命令战士抽掉它的腰带,脱下裤子,看到里面穿的是鬼子常穿的白木条,确信是鬼子斥候无疑。为防止斥候大喊大叫,给同类报信,赵大富让战士用毛巾塞住斥候的嘴,还用绳子紧紧扎住。 看着像猪一样挣扎的鬼子斥候,赵大富拍拍手,让战士们折断一棵小树,削去树枝,真像抬猪一样,把斥候抬到南面山坡上,派两个战士看着。 李智说了,只要抓到鬼子斥候,就可以杀掉,但栓子却改了主意,不是不杀掉,而是审问过后再杀。不知道栓子为何改了主意,但栓子是连长,命令必须执行。为防止鬼子挣扎逃脱,赵大富假装安慰鬼子斥候:“放心,我们不杀你,只要你乖乖听话,明天早上就放了你。” 鬼子斥候似乎听懂了,乖乖地躺在草丛里。但没想到,它竟然真的活了下来。 抓了一个,估计还有另外一个。一排又安静地埋伏在山坡上,睁大眼睛看着,竖起耳朵听着。 三个小时后,一营在前,三营在后,走出了李庄东面山谷,沿着山路往北走,摆出继续攻击兴隆据点的阵势。 潜伏在李庄村边的两个斥候听到了动静,也看到了部队出发时的暗影。独立大队出动这么多兵力干什么,而且是向东出发?肯定是去偷袭据点。而且独立大队有个习惯,就是吃过亏后,会立即展开报复。 这是重要情报,关系到封锁线某个据点安危,务必提前把情报告知封锁线,最好还要确定独立大队偷袭哪个据点。 两个斥候很想尾随一营和三营,只要出了东面山谷,看一营和三营赶往哪个方向,就能确定去偷袭哪个据点。向北走,是已经被打成碎片,开春前都无法修复的兴隆据点。向东南,那就是古路口据点。 但因为地形,两个斥候不敢尾随。穿过山谷后,两边山势陡峭,中间山谷里的路很窄,坡顶上和山坡下还有明岗暗哨,两人跟在后面,极可能被发现。 两个鬼子斥候也早就想好了,沿着第一个斥候撤退路线,从北面绕过去,再追上一营和二营。确定独立大队行军方向后,一个斥候继续跟踪,另外一个斥候快速返回封锁线,向平吉报告。 第293章 不是俘虏 两个鬼子斥候也落入一排的网中。 这不仅是狩猎,同时也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特务连是猫,鬼子斥候和汉奸奸细是老鼠。今天晚上主要是抓潜伏在李庄东侧的鬼子斥候和汉奸。 但这也是一大片区域,南北超过六里地。特务连除了机枪排,也只剩下区区一百零三位好汉。即便有一排、三排配合,在暗夜里潜伏抓三两个鬼子斥候,地形又如此复杂,还真不好抓。 人多了还真不行,容易让鬼子斥候发现。一旦它们感觉身处危险,会和野猪一样跑掉。而且,鬼子斥候和汉奸奸细不止在李庄周边山坡活动,很可能潜伏在方圆几里地之内的范围。李智的意思,尽量都抓起来,抓不干净也要让它们感到恐惧,不敢再肆无忌惮。 栓子把每个排被分成十二个小组,小组成员之间间隔三十米,小组与小组之间间隔一百米。一排守在北面山坡,二排守南面山坡。一排抓到了一个,后面又来了两个。 后面两个鬼子斥候让一排破费了一番力气。两个斥候一前一后,远远看着,像一个影子。赵大富看到了,张佑德却没看见。赵大富扑上去的时候,附近战士才听到动静,赶过来支援。赵大富踢裆功夫还没施展出来,就被另外一个鬼子斥候打倒在地,并举起刺刀刺了过来。 幸亏赵大富机灵,就地一滚,躲过刺刀。两个鬼子斥候转身就跑,赵大富捡起身边石头,爬起来,砸中一个。另外一个火了,转身要开枪。赵大富赶紧猫腰,跑到一边。 鬼子斥候开枪也晚了,张佑德扔出的石头正好砸在后脑上。鬼子斥候扑通一声,趴在地上。另外一个鬼子斥候见状不妙,拔出了手榴弹。还没没拧开盖,张佑德扔出的石头又到了,砸中斥候后背。斥候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赵大富趁机施展出踢裆绝招,通的一声,鬼子斥候疼的丢掉手榴弹,弯腰捂着裆部,又紧并双腿,上下的颠。 等按住斥候的时候,斥候已经缓过劲,像狗一样,咬住赵大富右胳膊。疼的赵大富抬起左拳,照着鬼子的太阳穴猛砸。鬼子斥候仍死不松口。 压在鬼子身上的张佑德索性拔出刺刀,扎向鬼子斥候心口。鬼子造的刺刀捅进鬼子斥候心口半尺多长,鬼子斥候这才松开嘴,瞪着两个贼眼,双脚乱扑腾一阵,歪头死了。 张佑德拔出刺刀,小心地问:“连长要活的,俺给弄死了一个,连长不会怪咱们吧?” 赵大富甩着被咬疼的胳膊:“放心,不会,咱活捉了两个,要是连队有肉,连长肯定奖励咱们一顿肉面条。” 张佑德放心下来,却又馋的舔了舔嘴唇。 另外一个鬼子已捆好,也同样抽掉腰带,脱下鞋子,堵上了嘴。但这个小鬼子很不老实,无论赵大富怎么骗他,说天亮保准放了它,它就是不信,疯狂挣扎,嘴里还发着呜呜的叫声。这家伙很顽固,不是在给附近的同类报信,就是打死不想投降,让一排赶紧杀了它。 赵大富气的照着鬼子裆部连踢两脚。对鬼子,他有同样的仇恨,若不是栓子有命令,他不是用脚踢小鬼子的裆了,早就用石头活活把它砸死。 两记断子绝孙夺命脚下去,鬼子斥候疼的差点闷死过去。好半天才缓过劲来,蜷缩在地上,嘴里依然用尽力气,发出呜呜叫声。不过声音低了很多。 栓子赶了过来,赵大富指着地上的斥候说:“这家伙很不老实,看样子不准投降。” 本来李智让特务连抓到斥候就杀掉,栓子也愉快地答应了。可后来想想,李智原来让特务连最好交十二个俘虏,到最后只交了七个(送去蒙山八个俘虏,有一个是五连搜出来的安小队鬼子伤兵),还差五个。为了完成任务,或者接近十二这个数字,栓子想着能不杀就不杀。 因此赵鹏举还笑话栓子:“不让你杀的时候,你偏要杀,可让你杀的时候,你又心软了,你可真是和领导对着干。” 栓子不想和领导对着干,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也。本想放它们一马,鬼子俘虏竟然还不老实,栓子冷冷地说:“杀了它。” 赵大富没想那么多,让杀就杀,反正鬼子作恶多端。让战士拉到一边,解决了之后,赵大富问栓子:“现在杀鬼子不算犯纪律了?” 的确,不管是大队长还是老孟下的命令,只要随意杀掉或者虐待俘虏都违反纪律。栓子解释说:“我赵方莹打听过,好像有个叫啥日内瓦的公约,只要敌人穿着咱们的军装或者便装来咱们地盘侦察,就不算俘虏,可以随意处置。” 赵大富搞不懂,也不明白日内瓦到底是红瓦还是青瓦,反正大队领导让杀,栓子又给出了理由,还有刚杀的鬼子斥候很不老实,杀了就杀了。 继续埋伏,等了一个小时,三排回来了。这边抓到三个鬼子斥候,那边三排也有收获,抓到了两个汉奸奸细。这俩汉奸保安团侦察排的人,还是马大炮亲信。本不敢进山,但马大炮开出条件,每进一次山,并获得一次有用情报,就奖励金条,一根起步,情报越重要,奖励越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马大炮手下为了金条,也豁出命来偷偷进山。 两个汉奸躲在北面山口,看到一营和三营呼呼啦啦往北走,还想在后面跟上一段,确定无疑是赶往兴隆据点,再跑去封锁线报告。马大炮不仅给予重奖,同时也说了,若提供情报有误,导致延误战机,要给予惩处。 追了没多久,两个汉奸就被路边埋伏的战士扑倒在地。两人还在狡辩:“老总,你们搞错了,俺们是进山做生意的良民!” 泥蛋拿着从两人身上搜出的盒子炮,指着两人脑门:“还自称自己是良民,你们这两头蠢猪,可真是鬼子手下的良民!” 一个汉奸赶忙改口:“老总,老总,俺们在外面被鬼子欺负惯了,看到汉奸就自称自己是良民。” “是不是良民,明天就知道了,带走。”泥蛋让战士押着两个家伙往回走。 两个家伙心慌了。保安团投诚独立大队的人不少,肯定有人能指认出他俩,现在跑不掉,等被押回去就彻底露馅。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决定趁战士不注意,赶紧跑。只要爬上山坡,不被打中,还能活命。 第294章 情报中断 两个汉奸走着走着,看旁边有路沟,猛然挣脱战士,双双跳了下去。 还敢跑!战士也立即跳下路沟,追了上去。汉奸也是想瞎了心,哪能跑过战士?很快,战士举起枪托照着汉奸屁股,猛砸下去。两个汉奸先后被砸倒在沟里,战士们追上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两个汉奸被打的哭爹喊娘,跪在地上哀求自己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孩子,当汉奸迫不得已,哀求放过它俩。 这些都是借口罢了,真有八十岁老母、三岁孩子,还敢进山干坏事?特务连战士恨它们比鬼子还甚,又怎能放过它们?像拎小鸡一样,从沟里拖出来,继续押着返回李庄。 两个鬼子尸体,一个活的鬼子,还有两个汉奸奸细都送到村里。一下就抓了五个,李智和老孟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老孟说:“咱们一直教育干部战士不能骄傲自满,不能轻敌,结果这个问题咱们也有,还最大。” 李智一阵阵后怕,这么鬼子斥候和汉奸奸细侦察山林,稍不小心,就被小林龟山钻了空子。细思极恐,李智说:“我们必须带头自我批评,也须谨小慎微,调整战术。” “是啊。”老孟拿起了烟袋锅。 栓子、赵鹏举和赵大富对活着的鬼子,以及两个汉奸奸细进行突击审问。活着的鬼子叫西山,今年二十二岁,受帝国主义思想蛊惑,来华夏之前还以为真的是拯救华夏百姓于苦难之中。但他看到的却是皇军带给百姓的杀戮与抢掠。 西山的心境有了变化,但作为一个鬼子,又不得不服从军曹和军官的命令。他也曾杀过人,也曾表现的非常勇猛,心里却总是充满愧疚。他如实地回答了所有问题,包括安小队情况。 回答完,西山低下了头,等着死亡的到来。栓子说的《日内瓦国际公约》,他略懂一些,但那些条款对皇军来说,压根不存在。莫说皇军枪杀俘虏,就连手无寸铁的百姓也不放过。安小队仅仅在进行野外训练时,就屠杀过两个村子,其手段之凶残,让西山经常被噩梦惊醒。 他默默地忏悔着,为自己的同僚,希望它们能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但惊奇的是,栓子并没有杀他,而是带着他去见了李智和老孟。 栓子亲自押着西山去见李智和老孟。 既然西山交代了所有情况,李智对栓子说:“人家都交代了,再杀就不道义了。” 栓子已不想杀西山。老孟又劝西山真心投降,并加入反战联盟。老孟说,战争给华夏百姓带来深重苦难,增加两国仇恨,打下去,对所有人都不利,尤其军国主义,一定要剿灭。 西山点头同意。 赵大富也审完了两个汉奸奸细。两个汉奸奸细不仅有问必答,而且痛哭流涕,打着自己耳光说改过自新,重新做人。 但特务连没饶过它俩,这些汉奸认贼作父,助纣为虐,死有余辜。请示过李智和老孟,直接拉到山沟里砍了脑袋,就地掩埋了。 经过审讯,得知附近还有鬼子斥候和汉奸奸细,而且数量还不少。特务连又环绕着半个李庄,开始放夹子。夹子很多,一共六百多个,大的可以夹野猪,小的可以捉兔子,还都是挑选出更有力的,至少能把兔子腿夹断的,这样才能把斥候的脚夹伤夹痛。 栓子和赵鹏举找回打猎时的感觉,但鬼子斥候和猎物不一样。猎物在不知有危险的时候,都有好走的地方。但斥候不一样,哪里隐蔽,哪里难走,走哪个地方。 放好夹子,战士们隐蔽休息,继续守株待兔。 后半夜,二排终于有所斩获,在南面山坡上发现两个刚进山的斥候。马义也想抓活的,但鬼子斥候也发现了三排战士,先开了枪,一名战士负伤到底。马义怒了,下令开火,把两个鬼子斥候打成了马蜂窝。 天亮后,三个排开始巡山。赵大富发现了地上血迹,看着还很新鲜,好像刚踩中夹子不久,立即带人沿着血迹去追。翻过一座山坡,看到两个人影。一个瘸着腿,另外一个搀扶着,缓缓向前走。 鬼子斥候猜中了夹野猪的夹子。这种夹子力道很大,能生生把人的小臂夹断。鬼子斥候疼的头上冒凉汗,竟然没叫出声来。两个斥候合力,才掰开夹子,赶紧逃跑。但还是没逃出去,被一排前后堵截在山谷之中。受伤的鬼子成了俘虏,另外一个鬼子抵抗一阵,被击毙在一块石头后面。 四个鬼子是正川一郎派进山里的斥候。因为山林全民皆兵,连小孩都扛着红缨枪站岗放哨,小林龟山并没打算往山里派大量斥候。独立大队干掉刘化叛军后,驻鲁日军计划调集重兵围剿夫子山,山里百姓全部撤离,随后独立大队持续袭击兴隆据点后,小林龟山迫切想了解独立大队活动,于是让正川一郎增加斥候数量。 没想到独立大队的防备没想象的严密,竟然连续侦察到李庄情况,让安小队偷袭成功。尝到了甜头,正川一郎也主动派遣斥候,侦察山里情况。 昨天下午,就有斥候向正川一郎报告,说李庄又来了大批八路,应该是独立大队全部主力。正川一郎听了,半信半疑。因为担心皇军进山围攻,李智从未把三个营放在一座山坡上,总是分散开来。 但斥候带来的情报不能不置之不理,正川一郎立即向小林龟山报告。小林龟山一直在古路口据点,这会正和平吉说着话。虽然无功而返,还折损八个队员,但安小队战力仍在,仍是小林龟山的杀手锏。 自从泽养小分队玉碎夫子山,消息外露后,密云挺进队停止了活动,小林龟山也把安小队当成一般分队。若不是秋山小队全部阵亡,小林龟山大概已经忘了安小队可以执行特殊任务。现在小林龟山仍寄希望于安小队,寻歼特务连的同时,也要积极寻找独立大队大队部。 听了正川一郎报告,小林龟山也同样不敢确信,那李智足智多谋,李庄连连被偷袭,怎么还会继续向李庄调兵,而且是独立大队全部主力?这不符合常规做法。当然,李智打仗就不按套路出牌,难道他有大的动作? 正川一郎也看出小林龟山难以相信,赶紧低头说:“中佐,我现在继续向山里派出斥候。” 这是最好的办法,但小林龟山摆手:“现在还是白天,进山容易被独立大队发觉,如果情报真实,反而打草惊蛇。” 但如何辨析这份情报真伪?正川一郎面带难色。 小林龟山说:“正川君不要着急,安小队已经安插了斥候,还有马大炮派进山里的侦查员,天黑后就会有新的情报。如果独立大队还在李庄,我们立即调集部队,进山围剿。” “哈依!”正川一郎低头答应的时候,侧目看了一眼平吉。平吉脸上已露出得意笑容。 直等到夜里十点,仍不见安小队斥候返回,平吉着急了,脸色也越来越阴沉。他手下斥候就在独立大队眼皮子底下,最为危险。 小林龟山也十分着急,没等正川一郎说话,就命令继续往山里派出斥候,而且要多,整条封锁线都要监控当面山林动静,防止独立大队主力忽然出现。 现在收不到情报,谁也搞不清楚独立大队是否要偷袭封锁线,又具体偷袭哪座据点。 第295章 会更凶狠 担心独立大队偷袭兴隆据点,除向封锁线附近派出三十多个鬼子二狗子外,正川一郎又向李庄派出六个斥候,分三组进山。在此之前,鬼子进山都提心吊胆,生怕石头后面或草丛里面埋伏着民兵或独立大队战士,向他们打来冷枪。 现在却不再那么担心,靠近封锁线的山民都转移到山林里面,民兵小队有的也走了,剩下的,像孟庄民兵队,因为村民不在,民兵和独立大队警戒范围没那么大,警惕性也没原来那么高了。 但去侦察李庄的斥候没想到,进去容易出来难。先是两个斥候被二排发现,叮咣打了一阵。北面那组鬼子幸运地躲过隐蔽的战士和狩猎的夹子,摸到李庄旁边,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确定村子里最多一个营的兵力。但它们撤回的时候,一个斥候踩中捉野猪的大夹子。 最南面那组斥候刚靠近李庄,准备从两块大石头之间穿过时,双双踩上了夹兔子的夹子。咬着牙,忍着疼,掰掉夹子,两个斥候疼的直吸凉气。接着又听到枪声,看来独立大队有所防备,两个鬼子相互搀扶着,连滚带爬回去了。 当观察哨报告,山林响起枪声时,正川一郎心头猛然一震,但还是侥幸地认为是手下斥候不巧遇到了独立大队巡逻队,很快就能回来,仍故作镇定。 正川一郎也必须镇定。平吉这个混蛋,以前正川连都不用正眼瞧他,现在好像成了小林龟山眼里的红人,耀武扬威,不可一世。正川很讨厌这种人,如果平吉调入他的中队,一定要好好整治它。 但这家伙也没得好,留下的三个斥候至今未归,估计已凶多吉少。 两个小时后,天快亮了,两个瘸腿斥候回到封锁线,低头报告,不仅两人踩到兔夹子,还听到北面枪声。 小林龟山也没睡,还在等待消息。此时他恍然大悟,也颓废地靠在椅子背上,使劲挠着头:“我明白了,我们又上了李智的当了!” 正川一郎和平吉都不明白,看着小林龟山。 小林龟山解释说:“独立大队把三个营都调集到李庄,情报可信,因为他想吸引我们注意,并增派斥候。平吉,你手下三个斥候估计已经全部玉碎。” 平吉低下了头。 正川一郎也一阵心疼,派出六个斥候,估计只能回来这两个受伤瘸腿的家伙了。 但心疼归心疼,独立大队有此番操作,就是不想让皇军知道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如此对皇军更加危险。作为封锁线最高指挥官,接下来必须要十分小心。何况,兴隆据点及南北各1.5公里的距离,已经成了“豁口”,独立大队很可能利用那段豁口,继续做文章,袭扰封锁线。 正川一郎抬起头,十分小心地问:“中佐,接下来该怎么做?” 小林龟山正在思考。李智聪明大智慧,有雷霆万钧的手段,也能干出鸡鸣狗盗的小伎俩,现在让小林龟山既恨又爱,如果这样的对手归顺皇军,什么马大炮,什么赵疤瘌,又什么刘化,还有以前投降的保安总队团长江振山,捆在一起,都远远不如。 而且,那个带着一团人马忽然进驻夫子山的江振山已经死了,是被八路军地下组织暗杀在家里,打在眉心,一枪毙命。 但事非人愿,这么厉害的人物却是自己的对手,还是绝不会向皇军投降。虽然未曾谋面,但小林龟山已感觉到李智身上的骨气。 想这些没有用,还是想着怎么和李智纠缠下去,打下去。忽然,小林龟山想到了县城。如果李智知道他在古路口,会不会去偷袭县城?小林龟山不是瞎想空想,半月之前,独立大队已经攻入县城,再稍微使点劲,估计小林龟山会被逼出城内。 小林龟山必须立即马上返回县城,还要带上安小队。安小队已出过招,独立大队很快就会向安小队出招。而安小队已阵容不全,急需补充兵员。以李智智慧和特务连战斗力,把安小队留在封锁线,极可能会被全歼。必须保住这支杀手锏。 天亮后,小林龟山回了县城。临走前交代正川一郎:“一是减少进山斥候数量,主要派出精干士兵进山侦察。二是加强封锁线警戒,尽快恢复兴隆据点防御。” 送走小林龟山,正川一郎立即给赵疤瘌打了电话。 赵疤瘌已经起床,接过电话,和马大富站在马街据点炮楼上。天有些冷,即便披着军大衣,稍微一点风,还是觉得刺骨。赵疤瘌手里拿着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冰冷的酒流进胃里,却像烧了一团火,浑身都要冒热气了。 把酒壶交给马大富,赵疤瘌点燃一支烟,再吸气,也觉得温润暖和。青色的烟随即在炮楼顶上飘散开来,融入清浅的晨雾中。又紧张了一夜,又是一夜无事,赵疤瘌很是欣慰。 前天夜里,小林龟山忽然打来电话,告诉他,安小队、正川中队和保安二营已经进山,目标是住在李庄的两个连,让他加强马街两侧封锁线的警戒。 赵疤瘌嘴里响亮地答应着哈依,心里却一阵阵发慌。安小队他听说过,也见过,但也沉寂了半年,小林龟山忽然间启动安小队,还偷袭李庄成功,让赵疤瘌揪心不已,也觉得小林龟山挺奇怪,像反季节夏眠的动物,到了冬天,忽然来了精神,也似乎又多长了脑子,开始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去偷袭独立大队了。 担心一夜,安小队和正川中队毫无战果,返回封锁线。赵疤瘌以为小林龟山就此罢休,却又接到电话,去古路口面见小林龟山。赵疤瘌匆匆赶过去,小林龟山告知他,继续做着战斗准备,到时会让马大富带领三营进山。三营是保安团最能打的营,想起三营,就说明小林龟山贼心不死。赵疤瘌点头喊哈依,回来路上,却一直在琢磨,怎么把消息送出去。 可遗憾的是,都是李智派栓子来接头,而为了保护他,李智不让他主动联系独立大队,除非家人和他遇到危险。 晚上十点半,正川一郎悄悄打来电话,说发现独立大队主力全在李庄,现在正在核实,如果情报准确,今晚可就要打打仗了。赵疤瘌吃了一惊,赶忙劝说正川一郎:“正川君,我怀疑情报是错的,就是真的,李智也肯定憋着坏招怪招,咱们最好以静制动,先弄清楚李智搞什么鬼。” “赵桑,你不用担心,一切由中佐定夺。”正川一郎没再多说什么。 现在正川一郎又打来电话,告诉赵疤瘌,你说的是对的,李智是想干掉咱们进山侦察的人。 不用进山打仗了,长舒一口气,赵疤瘌看着不远处的山林。雾虽清浅,但往远处看,仍白茫茫一片。 马大富也喝了酒,脸色变得红润,说话也大大咧咧:“副团座,您都说过多少次了,除非能一棒子打死,不然别轻易招惹李智和特务连,可他们就是不听。” 赵疤瘌叹口气:“等着吧,冬天的狼本来很少寻找猎物,但惹着了它,会更凶狠。咱们也要小心点。” 喝了酒,马大富本来浑身发热,听了赵疤瘌的话,又像吞了一大块冰,头顶都冒着凉气,还连打两个冷颤。 第296章 那我试试 山林里的角力还没结束。昨天夜里,敌我双方都搞不清楚对方意图,也都担心对方发动偷袭。正川一郎命令各据点向山林派出警戒哨,并命令天亮后再撤回。李智也让三营派出两个排兵力,监视古路口据点附近鬼子动静。敌我双方的警戒哨已交织在一起。 二营警戒哨抓到两个保安团二鬼子,审问后得知,光是古路口附近就有三十多个鬼子二狗子警戒。 接到报告,李智和老孟决定亲自带领二营赶往古路口西侧山林,去抓更多鬼子斥候。他俩也想用枪声把鬼子引进山来,只要鬼子进了山,就可以打伏击,痛揍它们一顿。 天亮后,特务连也赶了过来。 古路口附近山林不再安静。每响一声枪,正川一郎心里都猛然一沉。撒出去的警戒很多还没来得及撤回来,而跑回来的伪军告诉他,到处都是独立大队的人,不仅搜索每一座山坡,还隐蔽埋伏在暗处,发现皇军和保安军,立即开枪。 有几次,正川一郎想下令集合队伍,打进山里,解救剩下的斥候。但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进山太危险,极可能遭到伏击。而且极有可能的是,李智之所以大张旗鼓抓斥候,正是吸引皇军进山。 正川给赵疤瘌打电话,赵疤瘌也是这个意思:“千万不要进山,现在顶多损失十来个斥候,万一进山,死伤更多。” 所以,正川一郎按兵不动,只是在心里为斥候们祈福。 枪声一直响到上午十点,山林才安静下来。其实二营和特务连向草丛打了很多空枪,目的就是引鬼子进山。都这个时间了,不见鬼子二狗子进山,李智下令不要浪费子弹,撤回李庄。 山里残存的鬼子二狗子却不敢再乱动,它们知道独立大队还留有警戒小队,只能等到天黑再返回封锁线。 两天两夜几乎没合眼,回到李庄,李智非常疲惫,却又睡不着。他在揣摩鬼子心思,从小林龟山到正川一郎,都越来越能忍,听着枪声也不敢进山救援。而且,据封锁线附近的观察哨报告,一大早就有三辆汽车返回县城,车厢里坐着鬼子。有可能是小林龟山担心县城遭到伏击,带着安小队走了。 接下来怎么办?李智又在思考。是执行原来作战计划,让特务连越过封锁线,去抢鬼子给养物资,还是改变计划,继续偷袭据点——李智想起安小队在墙上留下的字,又不觉怒火中烧,五连一排战士和五十多位百姓的仇还没报。 李智也想起交给栓子的第二个任务,对,可以把消灭安小队和抢鬼子补给结合起来。李智眨眨眼,告诉老孟:“告诉栓子,不要让特务连去孟庄了。”说完,闭上眼,靠在干草堆上,呼呼大睡。 栓子也美美睡了一觉。睡醒后,发现老孟就坐在他身边,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已是傍晚,烟锅里的火一闪一闪,映着老孟沧桑的脸庞。相比去年刚见面时,老孟又好像老了好几岁,更像五十多岁的老头。可他还不到四十。 栓子抱着枪站起来,使劲挤挤眼,赶走困意:“我这就集合队伍,去孟庄。” “别去了。”老孟说:“整那么大动静,斥候不好抓了。” 想想也是,小林龟山和正川一郎又不傻,还能再派那么多斥候进山,等着被抓?栓子坐下来,还想再睡会。 “一连和二连担任警戒,你们特务连好好休息,准备执行下一个任务,干掉安小队。”这应该是命令,至少是通知,但老孟看着栓子,脸上露出了慈祥。 “是!”栓子咬紧牙,握紧了枪。 “想好怎么打了吗?”老孟问。 安小队胆敢留下字,专打特务连,那特务连必须应战,哪怕是决一死战,也要把安小队全都掐死在草丛里。但最好不要进行决战,最好智取,栓子也大概有了主意,而且还想着留两个活口,用来激怒安小队。只要激怒安小队,那特务连的机会就来了。 栓子说了自己想法。老孟笑呵呵地打了一下栓子脑袋:“都说你和大队长很像,我看一点不假,用鬼子的话说,大大的狡猾!” “但就怕安小队鬼子官,那个叫啥平吉的家伙很冷静,不会上当。”栓子说。 老孟抽了一口烟,话随着烟吐了出来:“那家伙就叫平吉,比你大三岁,鬼子士官学校毕业,此人很有头脑,但性情孤傲,与同僚们合不来,这样的人脾气大,所以你想激怒他,也不是没有机会。” 栓子看了老孟一眼,心想你咋这么了解平吉?但栓子没有问。就好比赵疤瘌,知道他是卧底的人极少,属于绝密。而县城之内,小林龟山身边,说不定还有自己同志。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打听的不要打听,这是保密纪律的要求。 但既然老孟说可能有机会,栓子说:“那我试试。” “我看行,待会再和大队长商量一下。”老孟说。 栓子又眼巴巴地看着老孟:“如果行,我想去抓两个俘虏,就在县城外砍它们的脑袋。” 这就是栓子想到的激怒平吉的办法。本来是想抓鬼子斥候,李智说了,可以处死它们。但借用老孟的话说,计划没有变化大,现在鬼子斥候肯定不好抓了,所以栓子想用鬼子俘虏代替。可这又违反纪律,所以栓子想请求老孟同意。 烟锅已经抽完了,老孟憋气,使劲吹着烟锅,把里面的烟油和渣子吹出来,接着抬右手,揉着自己的鼻子。很显然,栓子的计划让老孟有些为难。 其实老孟很赞赏栓子的想法,把鬼子俘虏拉到县城外面,让城上的鬼子眼睁睁看着同类被砍掉脑袋,这就是骑在鬼子脖子上拉屎,绝对无法忍受,小林龟山极可能立即命令骑兵出城追赶,更何况指名道姓要歼灭安小队,平吉也肯定中招,极可能进山来,寻找特务连,并一较高下,决一死战。 但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俘虏,确实不妥。除非——老孟有了主意。 第297章 不许轻敌 不是所有俘虏都会得到优待,之前老孟也这么躲过。俘虏有区别,主动放下枪投降的,这类俘虏一般都会得到优待。而那些恶贯满盈,双手沾满百姓鲜血,被强抓回来又死硬到底,的俘虏,那就没必要优待,甚至要答应它的请求,早早送它上路。 鬼子中不乏有这样的死硬分子,还不在少数。它们真把自己当成了优等民族,甚至它们已不把自己当成亚洲人,而是高鼻梁白皮肤的欧洲族群。它们的野心也不止征服华夏,而是整个地球。 刘芳和方莹说过很多,她俩都念过大学,方莹还是去日本读的护理专科学校。有时候支队发来的文件中,也提一下天下大势。这个天下大势是整个国际形势,老孟记在了心里。 所以鬼子总是带着一种傲慢,不过老孟觉得它们也有一种自卑在心头。它们的国土面积很小,总共也就那么几个岛,孤零零地悬于海外,像被大陆抛弃的孩子。而且一千年前,日本潜心学习华夏文化,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它们的文化养母。可它偏偏就是逆子,反过头来侵略华夏。 得教训它们,还要狠狠的教训它们,虽然现在孱弱,实力不济,但决不能低头,必须打下去,打掉它的孤傲,打掉它的野蛮,先拿那些死硬分子开刀,尤其杀人如麻的畜生。 之所以想起这些,是因为胡庄据点来了一伙鬼子兵,无恶不作,经常进村残害百姓。他们放出话来,凡是帮过独立大队的人,都必须处死。吓的附近百姓纷纷逃进山里。附近百姓的确帮八路军做过事,独立大队打下南山,他们也参与了搬运物资。 老孟已准备让一营去收拾那帮畜生,但安小队连续袭扰山林,没有抽开身。既然栓子想去激怒安小队,那就让特务连来完成这项任务,顺便再抓几个活鬼子,让小林龟山和平吉开开眼,八路军对残害我同胞的鬼子绝不心慈手软。 这是意外收获,而且是直接打鬼子,而且可以不用顾忌那么多,栓子像捡了一个宝贝,兴奋不已。 “不许轻敌,不然会影响打安小队。”老孟提醒说。 “是!”栓子回答着,但仍在笑。鬼子都排好队等着特务连去打,肯定高兴。当然,栓子不会轻敌,他也明白,现在鬼子像挨过打的野猪,越来越精,越来越不好打了。 两人又找到李智,商议此事。 李智本想把这事放一放,缓一缓。自从刘化那个搅屎棍子来了南山,原来所有战斗计划都被打乱,不仅南山成了鬼子焦点,夫子山也被鲁省的鬼子列为重点打击目标,所以只能被迫暂时放弃南山。本想在封锁线打开一个缺口,去抢鬼子物资,现在又是安小队连续进山偷袭,搅合的脑子一团浆糊,甚至有些疲于应付。 但胡庄据点那伙子鬼子确实可恶,大鬼凶残,小鬼子也跟着上劲,搅合的胡庄附近鸡犬不宁,老百姓被迫进山躲避。 该打!李智下了决心,明天晚上行动,并且命令一营同时进攻兴隆据点,让鬼子误以为独立大队进攻重点仍放在北线,以掩护特务连行动。同时命令一连配合特务连行动,在外围策应保护特务连。栓子和一连长杨金生配合过几次,彼此非常熟悉。 猛子同样高兴。上次作战不利,一营挨了骂,二连长去喂了马,李智和老孟又给他们机会,肯定要好好琢磨,打好这一仗。 特务连连夜向南转移,抵达刘庄东南侧山坡。战士们隐蔽休息,栓子、赵鹏举带着二班赶往胡庄,进行侦察。 上次剿灭刘化,四个据点伪军也悉数被歼灭。蒙山支队主力撤走,炮楼又空了。小林龟山还想抽调伪军来收炮楼,但伪军们不干了。 这是据点里的伪军第三次被歼灭,俗话说四不过三,这都是第三次,再来还会被独立大队打掉。伪军们放话出来,如果还派他们来,宁可当逃兵,也不愿守在炮楼。 赵疤瘌无奈,拉着正川一郎去县城向小林龟山报告。小林龟山恼怒不已,骂赵疤瘌无能。赵疤瘌很委屈,说徐家沟、胡庄、赵集和黄楼四个据点本就在封锁线之外,又被八路打了三次,兄弟们担心实属正常。 这是实情,伪军们又不会死心塌地给皇军卖命,小林龟山心里比赵疤瘌都明白。但四座据点即便是鸡肋,也不能放弃,不然独立大队向南畅通无阻,四十多里长的封锁线也失去了封锁意义。 无奈之下,小林龟山答应向胡庄据点调派两个分队鬼子,由小队长带队。小林龟山凶狠地说:“皇军都去了,哪个再说不愿意去,就地活埋。” 赵疤瘌心想你只要舍得让鬼子去,那我就舍得让保安团的兵去,于是连忙喊哈依。 小林龟山舍不得,也知道四座据点就是危险之地,但关键时候,皇军不去,就那些伪军,为避免挨打,说不定真的撒丫子逃跑,甚至拖着枪去投靠独立大队。 就这样,两个分队鬼子进驻胡庄据点。正川一郎和马大炮又挑选八个排,并从排长中间火速提拔四个连长,分别进驻四个据点。被提拔的连长互相发牢骚,自嘲是得了一个送死的官,而且这个官当不长,要么被独立大队打死,要么被俘虏,再要么,丢下据点逃跑。 以伪军们的脾气性格,四个连长言外之意就是,只要独立大队来进攻,只要不被包围,就赶紧逃跑。 唯有胡庄据点的连长苦闷至极,他要跟鬼子在一起,不能选择逃跑,除非鬼子被独立大队干掉,不然鬼子会干掉他们。唯一的选择是和鬼子同生死共进退,而最可能的结果是鬼子一起战死,鬼子向东回老家,他们向西去见佛祖。 两个分队的鬼子来自县城相武中队。相武性格残暴,手下鬼子也凶残,还胆大无比。胡庄维持会长说,前段时间八路军打南山,缴获物资堆积如山,附近百姓都去帮忙搬运。 在鬼子眼里,绑八路就是私通八路,私通八路就该处死。竟然都去帮忙,这还了得,必须全部杀掉。胡庄维持会长是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混蛋,也想霸占胡庄及附近的两天,于是惶惶像条狗,给鬼子二狗子带路,先杀向东南方向的张李庄。 胡庄据点的伪军也成了鬼子狼狗,跟在后面,帮着鬼子烧杀抢掠。一时间,张李庄浓烟滚滚,老人骂声孩子哭声惨烈叫声,飘到五里之外。 第298章 你当姑娘 半天时间,鬼子扫荡了两个村子。第二天消息传到二十里之外,人心惶惶,大多数百姓扶老携幼,逃离村子。而之前悄悄成立的民兵小队也无法抵挡鬼子二狗子,跑到山里求援。独立大队正在兴隆据点附近作战,无暇南顾。李智转告刘芳,让县委同志先动员百姓暂避祸害,等独立大队腾出手来,再收拾那帮畜生。 现在,特务连来了,但鬼子却开始了严防死守。从黎明开始,栓子就趴在北面三里外的路沟小树下,举着望远镜察看着据点动静。 大概六点半的时候,吹哨集合,鬼子在西,伪军在东,一起做操。伪军稀稀拉拉,鬼子们非常整齐。十分钟后,岗哨拉开拒马,放他们出去跑步。鬼子在前,伪军在后,向东跑出去不到一里,就折返回来,跑过据点,再向西不到一里,又折返回来,然后进入据点,岗哨又把拒马归于原位。 一直到上午十点,鬼子伪军都没再离开据点半步。不是说鬼子进村扫荡吗?栓子放下望远镜,退回到路沟下面,看着小凳子。 作为锄奸科科长,小凳子被县委派来,协助特务连攻打胡庄据点。此时也搞不清楚什么原因。前天他还听百姓说,鬼子又进村了,没找到人,但烧了十多间房子。旁边的赵鹏举也同样一脸诧异,如果鬼子二狗子不出据点,可就难打了。 这归功于赵疤瘌,好心也不算办了坏事。 这伙子鬼子久在城里,小林龟山又一心要树立和平景象,以笼络人心,它们不敢太过造次。现在放逐于野外,于是兽性大发。附近村民都已逃难离去,这伙子鬼子仍进村搜索,就是碰到一条流浪的狗,也不放过,开枪打死,拖回来杀了吃肉。几天之内,村里不闻狗叫,也听不到鸡鸣。 赵疤瘌听说之后,专门过来察看。村里已经没有了人,村里村外都能看到百姓尸体。他命令手下收敛好,埋在村外坟地里。他心疼百姓,却又管不了鬼子,制止不了它们胡作非为,只能向正川一郎告状:“正川君,原来南面四座据点由附近百姓提供面粉蔬菜,现在都给赶跑了,这下可如何是好?再说,经常进村,容易被独立大队偷袭。” 可赵疤瘌有所不知,是小林龟山下达的命令。小野纯一郎死在南山上,小林龟山痛心不已,得知百姓都给八路军帮忙,还秘密成立民兵小队,小林龟山恨的咬牙切齿,也就秘密指令鬼子小队长,杀掉胡庄乡所有支持独立大队的人。 之所以没告诉赵疤瘌,是因为保安团,尤其马街附近封锁线的伪军,有不少是从胡庄乡抓来的壮丁。万一他们得知消息,肯定想办法告知家里人,这样消息就会泄露出去。 但情况也超出小林龟山预期,因为除非是汉奸,不然无法甄别谁支持八路。这帮鬼子又杀人成性,除了汉奸维持会,见人就杀。 但这么杀下去,肯定招致独立大队报复,正川一郎不得不考虑这帮鬼子安危。粮食蔬菜不是问题,警备司令部可以直接拨付,丢了据点也没关系,反正独立大队不敢守着,就是两个分队皇军士兵得命不能丢。 既然是秘密指令,正川一郎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告诉赵疤瘌,这事你不要管了。放下电话,又打给胡庄据点,把小队长骂了个狗血喷头,并严令他没事不准出据点,还说如果丢了据点,手下皇军士兵遭到重创,你就剖腹自尽,别活了。 此后,小队长不敢再轻易离开据点,坚守不出。但他心里不服,不就是土八路吗,在山里能横行霸道,但在外面敢和皇军打?事到如今,仍不知道独立大队的厉害,鬼子小队长的脑袋肯定被驴踢过。但这又是一群杀人狂魔,仍想着继续杀死与独立大队牵连的百姓,何况是奉了小林龟山的命令。 但鬼子坚守不出,的确给特务连带来麻烦。看来只能夜里偷袭了,栓子让赵鹏举继续观察胡庄据点。 等到中午时分,阳光温暖了些。忽然赵鹏举小声说道:“有人去据点了。” 小凳子拿着栓子的望远镜,爬上土沟,仔细看了一会,骑在马上的是胡庄维持会长胡一本,后面跟着四个家丁,都背着长枪。此时,维持会长已下了马,一个人颠颠跑进据点。四个家丁牵着马,站在门口。 几分钟后,拒马打开了,从里面跑出十多个鬼子和一个排的伪军。过了一会,胡一本才出来,骑上马,带着家丁从西面走了。 小凳子又气又急,拳头砸在面前干草上:“肯定是有百姓回来了,王八蛋的维持会长给鬼子告状,然后领着鬼子去杀百姓。” 穷家难舍,何况又是寒冷的冬天,在外面熬不住,也想着鬼子发完了邪火,就不会再烧杀抢掠,于是胆大的百姓悄悄回了家。不曾想,这伙鬼子仍不打算放过他们。 胡一本也不想放过附近百姓,因为他还是想霸占附近肥沃的良田。他给鬼子通风报信,却又害怕遭到报复,不敢原路返回,于是绕道回了南面的胡庄。 “为什么不把这个维持会长弄死?”赵鹏举问。 小凳子说:“杀过几次,但他有家丁,还有一挺轻机枪,而且这混蛋只要听到枪声,就带着家丁扛着机枪,骑马往城里跑,我们没追上。” “下次遇到这样的事,就请我们帮忙,但这个维持会长不用了,这次一准要了它的狗命。”栓子说着,爬上路沟,看着离开据点的鬼子二狗子。 二十多分钟后,东南方向传来枪声,而且响了很久,看来回来的百姓不少,惨遭鬼子杀害的百姓也不在少数。 “娘的,狗日的小鬼子!”栓子气的咬牙出血,但也在脑子里想出了打据点的办法。 给小凳子和赵鹏举说了。赵鹏举拍了一下枪托:“嗯,这个办法好。” 小凳子有些担心:“这样行吗?让鬼子二狗子认出来怎么办?” 栓子瞥了他一眼:“你这锄奸科长怎么当的,连这点胆子都没有?” 赵鹏举也一同埋怨:“你比我加入革命队伍还早几个月,就是没在游击队,但也比我知道咱们从游击队开始,就打这样的神仙仗。” 小凳子挠挠头,解释说:“我这不是替你们担心吗,我自己又不怕死?” “是吗?”栓子侧头打量着小凳子瘦弱的身体,还有白净的面孔:“既然不怕死,就由你来当姑娘。” “当就当,谁怕谁,可谁扛着我?”让自己扮演小姑娘,小凳子心里有几分不高兴,但为了打鬼子,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那就看鬼子长啥样了。”栓子说:“咱们得找跟鬼子身材和长相差不多的。” 小凳子放心下来,竖起大拇指:“想得周到,这花姑娘我当了,可也不能只有我一个,这样鬼子不相信。” 栓子赞赏地拍拍小凳子肩膀:“一个哪能满足鬼子胃口,至少找三个,不过,要辛苦你了。” “没啥辛苦,只要干掉这伙鬼子,我死了都心甘情愿。”小凳子咬着牙说。 “乌鸦嘴,赶紧呸呸呸!”赵鹏举骂道。 打仗就要有牺牲,即便栓子想智取不是强攻,但事情总会有意外发生。栓子和赵鹏举都不想有牺牲,至少最大程度减少牺牲。 第299章 还敢回来 人分三六九等,而具有破坏力的坏人应该归属于最下等,与畜生同类。胡庄维持会长胡一本就是这种人,其蛇蝎心肠,恶毒至极,与马大炮同属一个物种。它们为了一己之利,不顾同胞乡亲死活,甚至把同胞乡亲当成自己发家的绊脚石,欲除之而后快。这种人比鬼子还坏上几倍,还可恨几倍。 太阳出来不久,胡一本爬上村边的寨墙,拿着望远镜,四处观望。胡一本知道胡庄据点鬼子,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尤其痛恨与独立大队有牵连的百姓,会一个不留全都杀掉。其实他也知道,鬼子已在华北实施三光政策:杀光、烧光、抢光。 当然这都是和皇军不对付,甚至反抗皇军的人。而他不是,甚至他拿出三万银元,将近一半的家产来孝敬皇军,从而换来胡庄乡维持会长和安平县议会议员,下一步还将出任县公署胡庄乡乡长。 孝敬皇军这么多钱,胡一本肯定舍不得。他本就是抠门的人,每天花销进账都记在本子上,所以被人称为胡一本。也非常抠门,少一个桐子都不行,第二天花销时务必想办法再抠回来。 如果把给皇军的钱财给老百姓,那就好比是拿大刀先割身上的肉,再用小刀拉它的心肝肚肺,比杀了它还难受。但他知道不如此,鬼子也会把他和其他百姓一样,用机枪给突突了,若他再胆敢反抗,那下场更惨,不是活埋,就是吊在木杆子上,泼汽油点天灯。 但这些钱财不能白白亏掉,得有所回报。胡一本想着,让鬼子杀光附近百姓,周围良田也就名正言顺归于他,打出更多粮食,不仅能挽回损失,还让家业比原来扩大几倍。所以只要发现附近村庄有百姓回来,他立即向鬼子告密。 就是有不怕死的人。一大早,就看到西南方向马坡升起炊烟,举起望远镜,还看到院子旁边有人进进出出。还敢回来!胡一本立即让手下狗腿子去察看。 一小时,狗腿子回来禀报说,马坡回来几十口子人,男男女女,挤在一起做饭。 不仅敢回来,还回来这么多,胡一本非常生气,仿佛这些人回来跟他争财产一般。这老小子二话不说,立即让狗腿子去据点报告,说与山里八路有勾连的刁民又回来一批。 接到报告,鬼子小队长想都没想,立即派出一个分队鬼子和一个排的伪军赶往马坡村。鬼子小队长之所以没多想,是因为昨天在兴隆据点又打的热闹,独立大队不仅把兴隆据点重新炸了一遍,还紧逼到香城据点,把小林龟山都打怕了,紧急从安平县城抽调兵力增援。 毫无疑问,那肯定是独立大队主力。既然在北面闹腾一夜,他们即便个个都是飞毛腿,也不能跑到南面马趴来假扮刁民。 殊不知,那只是一营。上一仗没打好,知耻而后勇,营长猛子早就憋了一股劲,先偷袭香城据点南面第三座炮楼,炸平之后,又向南攻击,把已经炸毁的炮楼和兴隆据点又打了一遍。战士们猛如虎,像石碾子一样,压了过来,守在简易地堡里的鬼子被打的心惊胆颤,丢下伪军,率先逃跑。从古路口增援来的敌人也被一营打了回去。 接到报告,守在县城的小林龟山立即派出援兵,他本人却没多大反应。反正独立大队就是这样,打他一拳,他会立即插你一刀,只不过这次来的猛烈来的直接,几乎动用全部主力。可想集合鬼子保安团与独立大队来一次对决,显然不可能,李智肯定会打完就撤退。 果真,等援兵赶到,独立大队立即撤入山林。漆黑的夜,鬼子不敢进山,气的相武下令向山里打了十多发炮弹。 小林龟山却长出一口气,他以为李智发泄过,接下来能过几天太平的日子。连续折腾,小林龟山不想打了,只想着尽快把修复兴隆据点,把封锁线的缺口给补上。 但小林龟山这棵树想静下来,但独立大队仍一直刮风。赶往马坡的鬼子分队和伪军排冲进村里,却不见了人影。刚才明明看到村口有人,跑也不可能跑这么快,再抬头看,院门都没上锁,那肯定是藏在院子里,鬼子军曹下令进院子,挨家挨户搜。 院门也没插上,一推就开。鬼子二狗子迫不及待,三三两两跑进院子。万万没想到,特务连战士正在院子里等着它们。赵鹏举藏在大门后面,等鬼子进了门,一棍砸中鬼子后背。鬼子啊一声,扑倒在地。 后面两个伪军惊慌失措,想用刺刀去捅赵鹏举。另外两名战士的枪已顶在它俩脑门上,让他俩缴枪不杀。还有两名战士把鬼子死死压在地上,接着战士们一起动手,先七手八脚剥去衣服,在用准备好的绳子把鬼子捆的结结实实。 各个院子都一样,五个战士对付两三个鬼子二狗子,而且首要目标是鬼子,还都是手持木棍,击打鬼子。 鬼子军曹站在街上指挥,觉得情况不妙,刚要进院子察看,趴在屋顶上的栓子冲他开了枪。这一枪正好打在太阳穴上,鬼子军曹还想看哪里打的枪,但头刚转动,身子已经不停使唤,拧着身体躺在了地上。 有伪军跑了出来,并拼命往村外跑。栓子不再客气,端着枪,一枪一个。村口还有两个班守着,同样手持三八大盖,也同时开枪,不放走一个鬼子和一个伪军。 清脆的枪声飘到胡庄,胡一本站在寨墙上,得意洋洋,就这些穷刁民,还敢回来,真是要家不要命。 二十分钟后战斗结束,四十多个鬼子二狗子一个没跑掉,要么被打死,要么被活捉。 栓子不放心,又让马义把伪军排长押过来,对着花名册,仔细对了一遍。一共三十二个二狗子,十三个鬼子,没有错。 栓子和赵鹏举看看地上的鬼子军曹,又看着战士们,最后把目光集中在赵大富身上。赵大富撇起了嘴:“鬼子哪一点像我?” 泥蛋立即开玩笑:“还说不像,说鬼子是你儿子,都不用怀疑,肯定是亲生的。” “你!”赵大富抡起拳头,要打泥蛋。 赵鹏举喝止住赵大富,又踢了泥蛋一脚:“都什么时候了,还开这种玩笑。” 栓子也白了一眼泥蛋,又赶紧冲赵大富笑:“一排长,就辛苦你了。” 赵大富无奈地开始脱身上军装,穿上已经被扒下来的鬼子军曹衣服。小凳子也换好了衣服,花棉袄,黑裤子,黑棉鞋,头上也裹着花毛巾,加上清瘦身材和白净皮肤,果真是一个美丽的姑娘。 这就是栓子计划,先把鬼子二狗子骗过来,然后再和一排、二排一班的兄弟化装成鬼子二狗子,去偷袭鬼子据点。 第300章 可爱混蛋 半小时后,去马坡杀人的鬼子二狗子出现在据点视野之中。远远望去,还抓了五个花姑娘,双手捆在后面,扛在鬼子肩膀上。这事不用二狗子们代劳,鬼子很乐意亲力亲为。 鬼子小队长拿着望远镜看一眼,猥琐地骂了一句:“真是一群可爱的混蛋。”然后回到炮楼,坐等手下把花姑娘送进来。 距离越来越近,走在最前面的赵大富拍一下小凳子屁股:“动一动。”小凳子开始略微蹬腿挣扎。赵大富紧紧抱住小凳子,把脸贴在小凳子屁股上,大踏步往据点走。 本来和鬼子军曹身材长相有几分相似,又被小凳子屁股遮住半边脸,门口的鬼子二狗子分辨不清。当然,它们更没想到是特务连。门口鬼子还发出一阵淫荡的笑,喊着军曹名字:“马野君,你地大大地幸福!” 赵大富则装作迫不及待又气喘吁吁,挥着左手,窝着脖子发出很粗的喊声:“哈压库,哈压库!” 鬼子明白是让赶紧打开拒马,放他们进去,傻笑几声,又踢了二狗子一脚:“快快地打开!” 赵大富扛着小凳子,急急跑进大门。后面还有四个扛着花姑娘的“皇军”,同样把脸埋在屁股上。再往后看,鬼子岗哨傻了,怎么一个都不认识!再看后面伪军,同样都没见过。 不对!鬼子反应了过来,赶忙拉枪栓。赵大富手中盒子炮响了,直打中鬼子脑门。鬼子天灵盖被揭开,一声没吭,仰面倒下。后面栓子已举起长枪,瞄准炮楼顶上的鬼子岗哨。啪的一枪,鬼子中弹,也向后倒了下去。栓子上膛,又开枪,打掉二狗子岗哨。 忽然响起枪声,炮楼里的鬼子二狗子猛然一惊。小队长反应最快,肯定是八路打进来了,赶忙下令还击。而赵大富已经跑到炮楼门口,把拉开火的炸药包丢了进去。 赵大富可谓是辛苦至极,不仅扛着小凳子走了一里路,扛着小凳子的肩膀上还绑着十斤重的炸药。 急急跑到院子,听后面响枪,立即放下小凳子,取下炸药包,拉开引爆的拉环,又使出全身力气,疾步跑到炮楼门口,丢了进去。担心炸药包被鬼子再扔出来,还举着枪看了两秒钟,然后赶紧闪身,躲在一边,双手使劲捂住耳朵。 咣的一声震天响,炮楼都在晃动,抖出灰尘,一股黑烟从炮楼顶冒出来,直冲天空。里面的鬼子二狗子即便不被炸死,也能震晕呛晕,一时半会拿不了枪。 四角还有四个地堡,小凳子甩开手上绳子,掏出驳壳枪,冲向西北角的地堡。他也想杀鬼子,为乡亲报仇。可他冲的太急,一个鬼子向他开了枪。栓子看到了,却已来不及,等鬼子开枪打中小凳子,栓子的枪才响。随后张佑德扔出手榴弹,通过开着的后门,直钻进地堡。 栓子下令赶紧收拾残敌,也就是攻击另外三个地堡。手榴弹先飞过去,接着战士们冲到地堡近前,又向里面扔手榴弹。 赵鹏举带着三班冲进炮楼。爆炸剧烈的冲击把楼梯炸掉半截,为了上面的武器,赵鹏举踩在战士肩膀上,爬上满是硝烟味的二楼。里面仍看不太清楚,也不好分辨鬼子二狗子是死是活。 赵鹏举想找鬼子小队长。栓子要用俘虏搞大事情,那最好抓个鬼子官。只可惜据点里的鬼子官不大,顶多是鬼子少尉。赵鹏举边看鬼子领章,边用手里的盒子炮瞄准鬼子的头,除了鬼子少尉,剩下挨个点名。必须先干掉半死不活的鬼子,不然有可能拉响手雷。 又有五个战士爬上来,逐一检查鬼子,除了哼哼唧唧的鬼子少尉,确定都死球了,下面扔上来绳子,捆好鬼子少尉和枪支弹药,吊下去。 此时栓子和赵大富已带两个班冲出据点,下一个该解决胡一本这个畜生了。 胡一本都傻了。他扒着寨墙向外看,一里之外的据点竟然在“自相残杀”。不对,肯定独立大队。怎么办?胡一本已经慌了神,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过了好一阵,胡一本才在管家的提醒下,赶紧骑马跑路。以前独立大队担心鬼子增援,只打据点,从没打过胡庄。估计现在不一样了,肯定会掉过头来收拾它。 刚套上马,手下壮丁又跑来报告,南面发现一队八路。 胡一本惊得脸上肉都在跳:“还,还多远?” “到,到村口啦!”壮丁也吓得结结巴巴。刚才北面枪声,让壮丁们心惊肉跳,都扭头往北看。泥蛋带领三排先在沿着河堤内侧迂回靠近胡庄,最接近胡庄时,忽然翻过河堤,冲向胡庄。跑了一阵,才有壮丁看到,赶紧报告。 “啥?”刚发现就到了村口,真是一帮废物。胡一本又气又急又害怕,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连打壮丁的劲都没了。 好一会,他才喊出声来:“都,都上寨墙,顶,顶住,皇,皇军马上就到!” 又有壮丁跑来,说北面也来了人马,穿着皇军和保安团的军装。 难不成是皇军和保安团冲出了据点?胡一本脑子已经凌乱,却听到北面响起枪声,紧接着南面也开始打枪。什么狗屁皇军,又什么狗屁保安团,逃命要紧!胡一本猛地骑上马,连家人都顾不上,就往庄外冲。 哪还能跑的出去? 打几十个壮丁,对特务连来说,简直像割草一样容易。距离两百米,栓子先开枪,打中一个壮丁,接着机枪打出三个短点射,子弹啾啾钻进土夯的墙里,其它壮丁便吓的没了魂,扔了武器,作鸟兽散。 南面也一样,机枪掩护下,三排七班只一个冲锋,就打到寨门。壮丁已跑没了影,连狗都不敢再叫。战士把四颗手榴弹绑在一起,挂在木门上。轰一声响,门被炸开,七班冲进庄内。八班和九班已经向东门和西门,截断胡一本逃跑的路。 胡庄不大,东面寨墙也就一里长。胡一本骑马刚要出东门,战士们已经赶到,黑洞洞枪口对准了它。 完了!胡一本吓得昏死过去,跌落到马下,裤裆也慢慢湿了。他的胆子并不大,只会欺软怕硬。 战士走到它近前,搜出盒子炮和子弹,又厌烦地踢了一脚:“狗日的,你以前的威风去哪了?” 第301章 大快人心 收缴壮丁的枪,套上大车,装上胡家粮食和财物,多出来的,让壮丁们扛着。又从后院挖出十坛子银元,塞进大车。战士们赶着猪羊和胡一本,返回山林。胡一本被战士用水泼醒,但脑子依然昏昏沉沉。他想跑,却不敢,他知道跑不出去五步,就会被当场打死。 一连已经和赵鹏举会合,并继续在据点以东方向派出警戒哨。炮楼和地堡已被炸平,赵鹏举和赵大富珠联璧合,在炮楼废墟前面留下六个大字:专杀日本鬼子。后面注上七个小字:独立大队特务连。 很明显,这是对安小队的还击,你们能在李庄留下字,老子们也留,有样学样,一报还一报。不过特务连更狠,安小队写的是专打特务连,而特务连则是杀日本鬼子,安小队也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 五班、六班押着伪军和十二个鬼子俘虏,也赶到胡庄据点。有五个鬼子俘虏很不老实,即便被绑成了猪,还是拼命挣扎,而且一步也不想走,摆出宁肯死也不投降的架势。马义没办法,找来木棍,让伪军轮流抬着。 栓子他们赶到后,立即撤回山林。其实战士们并不着急,附近据点里的伪军肯定不敢增援,而即便封锁线的鬼子伪军追上来,也不怕,以特务连和一连现有火力,可以交替掩护,平安撤回山林。 只是小凳子让人揪心。赵鹏举本想让战士提前送他回去,他不肯,说是贯通伤,没啥事。但现在脸色苍白,已不能再行走。赵鹏举已让战士做了一副担架,抬着他走。栓子看过伤口,子弹穿过胸腔,不由想起了顺子。顺子伤口也是这个部位,半小时后牺牲在栓子怀里。 栓子不由心生埋怨,应该早些送小凳子回去,但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让抬担架的战士加快速度,并派腿脚利索的战士赶紧返回山林,让卫生队派医生前来接应。 真的什么都晚了。还没到山口,小凳子嘴角流出鲜血,又忽地睁大眼睛,喊着栓子。栓子跑到近前,抱住小凳子。小凳子抿起嘴角,笑了笑:“今天我演的像不像?” “像,像极了。”栓子摸着小凳子的头。 小凳子眨了一下眼,又慢慢闭上。再喊,没了反应。 “你他娘的着什么急!”栓子哭着骂道。 这不怪小凳子,子弹伤了心脏。也怪小凳子,很少打仗,却愣头青般地往地堡冲。 栓子使劲擦了一把眼泪,找来自己军装,盖在小凳子脸上。 警戒哨从后面追了上来,报告说,从封锁线来了一百多个鬼子二狗子,但没有追赶,而是去了胡庄据点。 离胡庄最近的徐家沟据点听到枪声时,就立即打电话询问,电话刚接通,就听到一声巨响,电话也随即中断。徐家沟据点里的伪军赶忙向赵疤瘌报告,而赵疤瘌已听到爆炸声,连忙拿着望远镜跑上炮楼顶。 当看到胡庄据点冒起黑烟时,赵疤瘌心里高兴,却又装作气恼,使劲跺了跺脚。返回炮楼,给正川一郎打电话:“正川君,胡庄又被独立大队偷袭了。” “什么?”习惯成自然,胡庄据点已被独立大队偷袭过三次,正川一郎只是略感意外。 赵疤瘌却丝毫不觉得意外,据点里的鬼子杀了那么多老百姓,独立大队不弄死它们才怪。但只能装作沉痛:“据点炮楼上已冒出黑烟,现在增援来不及了。” 正川一郎失望地摇头:“好吧,赵副团长,派人过去察看。” 挂断电话,赵疤瘌对马大富说:“带上两个排兄弟,去胡庄据点收尸。” “是。”马大富点头,转身离去。 赵疤瘌坐在椅子上,却怅然若失。昨天他去了古路口据点,见到了正川一郎,报告封锁线伪军情况。“很不好。”赵疤瘌直截了当地说:“三营、四营和五营士兵中都有胡庄乡的,他们听说皇军在杀人,情绪很不稳定。” 正川一郎这才说是小林龟山的意思,不是杀所有的老百姓,而是和八路有瓜葛的刁民,并强调说,胡庄据点的皇军没有理解中佐意思。 赵疤瘌说:“但要给家人被杀的士兵以补偿,不然会人心不稳。” “我会向中佐报告,努力争取。”正川一郎无奈地看了一眼赵疤瘌,意思是让赵疤瘌对此事期望不要过高。 赵疤瘌脸上露出失望,叹口气:“我知道保安团的地位,如果不行就算了。” “不要多想,马桑,在您的指挥下,中佐越来越重视保安团。”正川一郎是在安慰赵疤瘌,他明白小林龟山意思,保安团不能太弱,也不能太强,太弱了就是一群废物,该用的时候用不上,太强了又会成为皇军心腹大患,万一反水,能直接要了皇军的命。所以保安团比鸡肋强一些,带点肉就行了。 所以小林龟山才不会在乎那几十个来自胡庄乡的伪军,充其量假惺惺安抚一番,能发几块大洋,就已是最大恩典。 赵疤瘌仍非常失望,即便他现在没有成为独立大队卧底,还是原来的汉奸赵疤瘌,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况发生。兵心不稳,部队将很难带,尤其那些家人被杀害的兵,心里肯定万分恼恨鬼子。独立大队陈河就是例子,本来待在保安团,鬼子进山,杀了他的家人,才反水加入独立大队,现在已成为营长。 赵疤瘌发觉小林龟山越来越阴险,越来越狠毒,不由在心里狠狠地骂道:愚蠢的混蛋,还成天和那个狗屁翻译官在一起满口拽词,之乎者也,关键时候却不如一头猪—— 没想到今天就听到了好消息,赵疤瘌心里非常畅快。鬼子拿伪军兄弟还有百姓如草芥,独立大队自然饶不了它们。十多分钟,赵疤瘌又听到巨响,爬上炮楼顶,举起望远镜再次察看,找不到了胡庄据点的炮楼,只看到一股黄黑色的烟。 和兴隆据点一样,胡庄据点被炸平了。赵疤瘌举着望远镜,暗自翘起嘴角:干的好啊,就那么眨眼功夫,二十几鬼子就没了,真是大快人心。 第302章 快杀了我 进入山林,一连留在刘家山庄监控敌人,特务连押着俘虏,带着缴获,先回了李庄。 昨天夜里,一营打的可谓气势磅礴,不仅炸毁一座炮楼,兴隆及南北附近的鬼子二狗子被撵的到处乱跑,连香城据点里的鬼子都打电话请求增援。但李智和老孟没走,仍在李庄。 他俩似乎和小林龟山在斗气,你不是连续偷袭李庄吗,你的安小队不是以大队部为目标吗,老子就在李庄等着你们,有种你就来! 其实两人就是在和小林龟山斗气,但不是两人吵架的那种平常的斗气,换句话说,叫斗智斗勇。留在李庄,是为了激怒小林龟山,意思是告诉小林龟山,独立大队不怕你们。而且,栓子回来了,还带着十三个鬼子俘虏,其中包括被炸晕的鬼子小队长。 不幸的是,小凳子牺牲了。顾飞得到消息,心疼的泪如泉涌。之前顾飞是文书兼通信员,与小凳子打交道多,两人也是最好的朋友。还有刘芳,县委成立后,小凳子一直是她的左膀右臂。但无奈,这就是该死的战争,不会因为是你亲密的战友,子弹就会躲着他飞。 小凳子和另外两位牺牲的战士一起,被送往孟庄安葬。 但无论如何,牺牲总是叫人难过和怀念,何况又是县委优秀的干部。看着众多缴获,还有活猪活羊,李智和老孟也没有笑容,叫上栓子和赵鹏举,还有猛子、陈河、,开会商定下一步作战计划。 下一步作战自然是干掉安小队,但栓子计划只有开头,也就是激怒小林龟山和安小队,至于后面怎么打,还无法确定,因为这要取决于小林龟山和平吉。首先安小队是否进入山林寻找特务连。其次,小林龟山是否派其它中队鬼子配合作战。还有,陈河提到的,小林龟山是否会向第32师团求援,和独立大队来一次决战。 都有可能。李智已认真思考过,也和老孟讨论过。但无论如何,安小队已向特务连提出挑战,独立大队不能当缩头乌龟,必须应战。而且,还要反过来去挑战安小队,激怒它,寻机消灭它。 所以独立大队下一步中心战斗就是歼灭安小队,各营都必须予以配合,而且,谁条件最有利,大队就会把消灭安小队的任务交给谁,并不只局限于特务连。不管是特务连,还是一营、二营和三营,只要干掉安小队就是胜利。 老孟又强调,不管是特务连,还是各营,都不许为了抢功而过于主动出击,到时谁贻误战机或者扰乱战斗进程,那要受到严厉处分。 栓子和个营长领命,喝了炊事班熬的羊杂汤,各自准备。 大戏就要上演,特务连是主角,而且立即进入角色。会议结束,老孟、方莹和栓子、赵鹏举、赵大富开始审问俘虏。 鬼子小队长非常烦躁,嘴里不停地骂着八嘎,还有其它脏话。他对此次被偷袭很不服气,对所有的提问都傲慢地嗤之以鼻,甚至用猥琐的目光看着方莹,说出龌龊的语言:“你们八路竟然有如此漂亮的花姑娘,可是你们不能结婚,真是暴殄天物,还不如送给皇军享用。” 鬼子小队长说的是日本话,除了方莹,四个人都听不懂。担任翻译的方莹涨红了脸,拔出勃朗宁手枪,指着鬼子,用日本话骂道:“你就是畜生!” “对,对,你说的对,我就是畜生,可死在我手里的支那人呢,他们还不如我呢,哈哈——” 鬼子小队长无耻至极,让方莹忍无可忍,把子弹推上膛,又抬起了枪。 “打啊,照着我的脑门打,小姑娘,你怕是不会用枪吧?”鬼子小队长看着方莹的目光带着挑衅。 方莹真的要扣动扳机,被老孟拦下。老孟看的出来,这个鬼子是在求死,所以故意激怒方莹,也因此大概明白刚才鬼子小队长说了些什么,肯定无耻下流,不然方莹不会如此动怒。 “方莹,跟我出来。”老孟站起来,看了一眼栓子、赵鹏举和赵大富:“你们三个好好审。” 赵鹏举没想明白,这头鬼子只说鬼子话,没了方莹,都听不懂,怎么审?瞬间,他明白了,站起来,走向坐在石头上鬼子小队长。 “你知道杂碎是什么意思吗?”赵鹏举问。 鬼子小队长轻蔑地看着赵鹏举,摇摇头。 “他好像听懂了。”赵鹏举扭头看着栓子和赵大富,再回头时,反手狠狠地给鬼子小队长一个耳光。 力气很大,动静很响,打的鬼子小队长脸偏向左边,嘴角也流出了血。鬼子小队长咂吧咂吧嘴,却又挑衅地看着赵鹏举,轻蔑地笑笑,意思是力气太小。 栓子拍了一下大腿,站了起来。他和老孟一样,大概听出鬼子的话,肯定卑鄙无耻下流,待会就让你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大富,用你的绝招。”栓子走向鬼子小队长,一把薅起鬼子小队长。 鬼子小队长仍一脸傲慢:“你们还有什么招术,都用出来。” “啊?他能说咱们的话。”赵大富装作很神奇,也走到鬼子小队长身边,指着后面墙上的字,问:“那你也能看懂那四个字了?” 鬼子小队长扭头,看着身后的墙。墙上根本就没有字,鬼子小队长好像受了侮辱,生气地回头。就在回头霎那间,赵大富已猛然抬腿,穿着鬼子翻毛皮西的脚直踢鬼子小队长裆部。 鬼子小队长来不及躲闪,只觉得小肚子抽筋一般的疼,直冲脑门。鬼子小队长疼的不敢喘气,想伸手捂住裆,但双手被反绑着,只能啊了一声,像虾米一样弯下了腰。 好半天,鬼子小队长才缓过气来,瞪眼骂赵大富:“你地,大大地混蛋!” “是吗?那老子比你差太远了!”赵大富似笑非笑,又抬腿踢了一脚。鬼子小队长嗷一声,龇着牙咧着嘴,慢慢躺在了地上。 栓子弯下腰,低声问:“最后问你一次,投不投降?” 鬼子小队长气若游丝,但还是吐出了四个字:“快杀了我。” “好,我会让你满意。”栓子拍拍鬼子小队长的头,喊门外的战士,把鬼子小队长拉出去。 老孟正在外面抽烟。看着鬼子小队长像死狗一样被拖出来,使劲呸了一口:“王八羔子的,要不是老子当政委,管着纪律,今天非亲手扒了你的狗皮!” 第303章 小林阴谋 这几天,小林龟山很亢奋。 安小队取得了小胜,而且自身损失不大,但这好像给小林龟山吃了一味猛药,享受了一道从未享受过的美食,让五脏六腑都无比通透。又好像已经升天的小野纯一郎给他了力量,让他又开始蠢蠢欲动,想着击溃独立大队了。 小林龟山也觉得自己的智慧重新占领了阵地,又在研究和总结以往战术。以往皇军迷信于火力和士兵们战斗素养,认为这两条就能完全碾压国军(那时根本没把八路军放在眼里)。战争初期,也充分得到展现。正面战场,国军陆军节节败退,国军海军损失殆尽,名存实亡,空军也损失惨重,几乎没有能参战的飞机,一切都向着有利皇军的方向发展。 但参谋本部忽略了华夏民族的韧劲,还有他们上下五千年积累的智慧,纵使孱弱的看似病入膏肓,但华夏宽广土地上深厚底蕴和不屈不挠精神,终究让大日本皇军碰了壁,甚至已停滞不前,处在相持状态。 前线皇军仍沉浸在征服世界的狂热之中,而小林龟山接到军校同学的一封信。这位同学学习成绩优异,在参谋本部任职,信中有一段写道,德国在欧洲势如破竹,我们也占据华夏半壁江山,当前形势看似一片大好,但从长远看,我们同盟国势单力孤,资源匮乏,务必快速取胜,否则后果堪忧。 初读此信,小林龟山为同学的担忧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杞人忧天。但仔细想来,又觉言之有理。只是在华夏速胜想法已经破产,迫使重庆政府投降只是存在理论上的可能,想要征服华夏,继而征服世界,还需从长计议。尤其是眼下,寄希望于武器之先进,火力之强大,只能梦碎于广袤的田野和复杂的地形之中。 同学所言也是理论和推测,但对于前线指挥官,只能着眼实际情况,调整战略战术,方能取得最终胜利。也必须调整战术,学会因地制宜,学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才能对付独立大队。小林龟山把自己想法说给了尹子林。 安小队偷袭李庄成功,让尹子林十分愧疚。而小林龟山似乎要紧抓住这个战术不放,尹子林还真担心小林龟山照猫画虎,给独立大队制造麻烦。 沉思片刻,尹子林说了自己见解。因地制宜,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两点肯定没错,但皇军不能摒弃自己的火力优势和皇军良好的战斗素养,化身游击队,以己之短博他人之长。 说的有道理,但小林龟山并不认同,火力支援随时可以提供,甚至可以申请空军支援。而皇军战斗素养已经养成,不管是山地游击战,还是正规阵地战,都没有问题。 尹子林仍想让小林龟山改变主意:“可是,您不要忘了,打仗不仅讲究天时和人和,还有地利。” 地利即有利的地形,以往皇军和保安团进山作战,完全是吃了地形的亏。不过,现在不同了,小林龟山笑着摆手:“尹桑,你多虑了,通过安小队就可知道,地利并不是独立大队的绝对优势,我们也可进出自由,甚至也可以为我所用。” 看来小林龟山心意已决,尹子林知道说多无益,只好点头承认:“或许,这还真是一个好谋略。” 小林龟山充满了自信:“不是或许,尹桑,请相信我,也相信皇军士兵,一定能学通李智的战术,从而反制独立大队。” “我非常相信中佐。”尹子林脸上露出笑容,但不是那种谄媚的笑,而是像朋友之间亲和的笑。 在小林龟山面前,尹子林从不卑躬屈膝,也不唯唯诺诺,这一点与马大炮和维持会、县公署汉奸不一样。他们看到尹子林,简直像是太监看到皇上,生怕每一句话说错,每一个动作惹小林龟山生气,那副奴才像,尹子林看到都想吐。 而他们越是低三下四,越是恭维奉迎拍马屁,小林龟山越是看不上他们。相反,尹子林敢说出自己想法,甚至和小林龟山意见相左,却赢得小林龟山尊敬。加上之前尹子林一直尊重小林龟山,尤其小林龟山落难之时,仍不离不弃,小林龟山已把尹子林当成知己。 此番谈话只过去一天,胡庄据点又被独立大队偷袭。接到报告,小林龟山百思不解,不知道独立大队又用了什么奇招妙术。 等马大富赶到胡庄据点,从炮楼废墟旁边找到三个伪军伤兵,才知道特务连的偷袭战术。两小时后,小林龟山接到正川一郎电话,才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狡猾,大大地狡猾!”小林龟山不知是恼怒,还是表扬独立大队,但又对尹子林说:“独立大队又给我们传授了经验,往后咱们也可以采取类似计谋对付独立大队,假扮他们,然后忽然发动攻击。” 诱骗鬼子上当,活捉鬼子,再假扮鬼子偷袭炮楼,尹子林对独立大队特务连战术也啧啧称奇:能想到这样战术的人就是天才,而且还是胆大包天的天才。 “但我觉得让皇军去假扮八路还是,他们太精,粘上毛就是猴子,除非皇军士兵经过长时间训练,让他们看不出破绽。”尹子林说。 “你说的对,我已经命令安小队继续加强训练,让他们更像独立大队。”小林龟山很是自豪。 “这就太好了,最好训练更多的皇军士兵,嗯,也可以挑选保安团的人。”尹子林真挚地给小林龟山提着建议,心里又在骂小林龟山还真是只狐狸。 小林龟山点头:“呦西,你的建议非常好,保安团也不全是蠢货窝囊废,我看此事可以交给三营。” “好,中佐英明。”尹子林竖起了大拇指。 赵疤瘌升任保安团副团长之前是三营长,现在的三营长是马大富。众所周知,三营是保安团最能打的,所以小林龟山让三营镇守封锁线最南端。两人是一条绳上的两个蚂蚱,关系好的除了老婆孩子不能换,其它什么都能互换。但在尹子林心里,这俩人都是铁杆汉奸。 之所以提出让保安团来参与的建议,是因为保安团即便找出能假扮独立大队的人,但只要把情报送出去,独立大队提高警惕,进山也是给独立大队送武器弹药。 但小林龟山仍然非常自信地觉得,已找到对付独立大队的方法,所以损失两个分队鬼子,小林龟山没有像以往那样伤心难过,也没有发火。晚上鬼子尸体被运回县城时,他哀悼一番,并在心里告诉死去的鬼子,很快就能为他们报仇。 第304章 城下砍头 天亮了,赵鹏举和赵大富带着一班,押着鬼子小队长、鬼子军曹,还有胡一本,站在土坡上。一番挣扎,双手反剪的三个混蛋跪了下来,他们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个早上。 原本想距离五百米开外放枪,让城上鬼子看清楚城下鬼子被杀头,但天公有些不作美,忽然升腾起了浅雾,距离城墙一里,就影影晃晃,看不清人影了。 但时间不能往后推,现在必须对十恶不赦又不思悔改的鬼子鬼子“明正典刑”。赵鹏举挥手,让赵大富向城墙上喊话。铁皮卷成的喇叭状筒子,能把声音传的更远。赵大富又向前跑了两百多米,躲在一处沟里,双手抱着,深吸一口气,冲着城楼大喊:“城上鬼子二狗子听着,今天独立大队特务连要处死两个鬼子和一个汉奸,告诉小林龟山和平吉——” 早上有些冷,鬼子二狗子正抱着枪来回踱步,忽然听到下面喊声,都吓了一跳,立即躲在垛口下。鬼子还冒着腰,耳朵贴在垛口边上,却没听懂。“八嘎!”鬼子枪上膛,向着声音传过来的地方,打了一枪。 听到枪声,赵大富略微低了一下头,抱着喇叭筒子又喊:“狗日的王八蛋,敢向老子开枪,现在就杀你们的小队长!” 身后赵大富已经亲手砍了鬼子小队长脑袋,军曹和胡一本也被战士砍断脖子。 鬼子机枪打了三个长点射。赵大富趴在路沟,等鬼子打完枪,赵大富不再骂鬼子,而是赶紧喊出要说的话:“告诉小林龟山和平吉,独立大队特务连要消灭安小队,为死难的乡亲报仇,这边两个鬼子就是它们的下场!对了,老子们还给你们留了一封信!” 说完,拔腿就往后跑。 鬼子没再打枪,城上军曹制止住机枪手,让伪军听清下面八路在喊什么。搞清楚后,鬼子军曹立即给司令部打电话。 小林龟山刚起床,听到枪声,立即命令全城戒备,并让渡边打电话询问情况。两分钟后,渡边报告:“独立大队特务连要在城南杀死我们两位皇军和一个汉奸。” “八嘎!”小林龟山抄起指挥刀,骑上马,赶往南城。 爬上城门楼,顺着鬼子军曹手指方向,小林龟山举着望远镜向南察看。透过迷离的浅雾,已经没有特务连的影子,隐隐约约看到似乎有三具尸体,趴在土坡上。 “要不要派骑兵队追击?”渡边问。 县城距离山林还有十多里远,而且正对县城方向也挖了一段封锁沟,建了炮楼,特务连只能先西南撤退。但看着苍茫的晨雾,小林龟山犹豫不决,担心这又是李智引蛇出洞的计谋。而且,小林龟山怀疑,独立大队借助现在能见度不高,故意吸引城内皇军出城,然后打伏击。小林龟山摆手:“不许追击,派人去察看对面情况。” 渡边亲自带领一个小队鬼子和两个排伪军出城而去。临近土坡,他们更加小心翼翼。一个班伪军举着枪,呈攻击状,弯腰爬上了土坡。 太阳透过晨雾,露出了脸,但也是惨白颜色,雾也似乎更加的浓。伪军们小心观察,不见了特务连影子,只看到地上倒着三具尸体,两个鬼子,一个汉奸,双手还反绑,脑袋和身体分了家。 渡边跑上来,仔细看一眼被砍掉的头,脑子不由轰然炸响,正是相武手下二小队队长,十天前刚被派往胡庄据点,现在却尸首两分离。 对于不肯投降,又沾满百姓鲜血的鬼子,老孟和李智都不再客气,赵鹏举和赵大富等人更是咬牙发狠,直直砍了鬼子脑袋。鬼子小队长倒也硬气,临死前仍在骂,不像胡一本,边哭边求饶,又尿了一裤子。也只有鬼子小队长硬气,鬼子军曹吓的龇牙咧嘴,抖若筛糠。 砍掉鬼子和胡一本脑袋,又在鬼子小队长身上丢下一封信,赵鹏举和赵大富带着战士掉头就跑。他们穿过树林,翻过沟沟壑壑,向西南方向返回山林。 鬼子看到了信,渡边亲自捡起来,装进口袋,命令把两个鬼子收敛起来。至于胡一本,渡边见过,是个财主,虽然给过钱财,但不是皇军。如今人都被独立大队抓了砍了脑袋,家产也肯定没了,渡边挥手让伪军随便找个坑埋了。 大清早看到死尸,伪军们感到晦气,拖着胡一本的脚,拉到土坡下面的坑里,而胡一本的头则被伪军用脚踢着,用树枝拉着,滚落到坑里。伪军也嫌麻烦,同时担心特务连忽然杀个回马枪,草草盖上了点土,就立即撤回城里。 胡一本的尸体要么冻过这个冬天,要么被野狗扒出来吃掉。但这就是汉奸的下场,尤其借用鬼子的刀残害乡邻的奸佞小人。 回到城里,爬上城门楼,渡边双手把信交给小林龟山。尹子林也来了,站在小林龟山身旁。 今天是接头的日子,尹子林起的很早。他已经把情报写在纸上,来到油条铺子。情报是小林龟三下一步作战计划,也就是向独立大队拜师学艺,从而对付独立大队这位师傅。他用的是暗语,上面写着:东街小孤想投师学打铁,但铁匠师傅担心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断其念想,咱们只能让他另寻它路。 与东街小孤专指皇军,打铁就是打仗,前面再加上“想投师”三个字,传递给刘芳和李智,自然能看明白。 使用暗语,是为了保护尹子林和交通员安全。在敌人心窝里战斗,不得不小心谨慎。而且,交通员看过纸条,记下内容,就会偷偷把纸条吞掉,免得出城时鬼子搜身,把纸条搜走。 交通员正好也有任务给尹子林。特务连准备干掉安小队,需要鬼子情报,李智和刘芳让交通员告知尹子林,最好能劝说小林龟山派安小队进山。这样消灭安小队就容易多了。 尹子林还没走到油条铺,就听到枪声。时间还早,又是冬天,街上的人还不多,也都立即到处乱跑。交通员也正好走到大街上,看到尹子林,故意装作惊慌失措,跑过来。尹子林也装作着急,两人迎面相撞。尹子林张嘴开骂时,两人互换过纸条。随即,尹子林跑向警备司令部。 交通员则返回家中。看过纸条,不是紧急情报,牢记之后,拿出洋火烧掉。今天城外开了枪,鬼子二狗子盘查肯定严,那就等到明天,鬼子认为平安无事后再出城。 没人敢搜查尹子林,尹子林把纸条放进口袋,跑向警备司令部。小林龟山刚好骑马赶往南城。尹子林装作吃惊,问门口鬼子岗哨:“什么情况?” 鬼子岗哨立即恭敬地回答:“尹桑,城南面来了八路。” 还用说,城外打枪的人肯定是八路。尹子林装作有急事,但又扭头往南走,并顺手把纸条拿出来看了一眼。在鬼子眼皮子底下看纸条,肯定不会怀疑。看过纸条,尹子林又顺手放进口袋。大街上已不见行人,只有来回调动的鬼子二狗子。找个时机,尹子林把纸条塞进嘴里,硬生生吞进肚子里。 赶到城门口,小林龟山正一脸铁青。得知是特务连要杀鬼子小队长,尹子林也咬牙切齿,骂了一句:“八嘎呀路。” 十分钟后,渡边送来了特务连留下的信。小林龟三看过,一言不发,交给了尹子林。 第305章 正当理由 信是以特务连名义写的,开头还很友善地称呼小林龟山为阁下,并说明处决鬼子小队长和军曹的理由:战争是军人对军人的对话,而其带头作恶,下令残害无辜百姓,其态度极其嚣张,并发誓如果生还,继续残害百姓,已经失去作为军人的基本素养,成为杀人狂魔,只能将其正法。对于其它俘虏,独立大队将善待之。 不难看出,八路军杀了两个鬼子的头,不是虐待俘虏,而是有正当理由,是其残害百姓,又不知改正。 但后面语气却越来越不友好,甚至是辱骂:自尔等贼寇进入安平,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你屡败屡战,却晋升为中佐,你有何脸面立于安平城头?如今安小队三番两次进入山林,虽偷袭成功一次,但在特务连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却胆敢向我连挑战。知道你想若尔等还保留一丝武士道精神,就让安小队进山来战,我连已磨好刀枪,专等尔等鼠辈。 尹子林看过信,又侧目看一眼小林龟山。小林龟山脸色已和城外的雾一样惨白,尹子林知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这封信在狠狠抽他耳光。而且,皇军总以为自己高高在上,受此侮辱,比用刀子割小林龟山的心还难受。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尹子林知道,独立大队下一步目标是安小队。的确,如果任由安小队增加人手,再加上保安团配合,经常进山骚扰,山林没有了安宁,独立大队将不得不时刻提防,所以必须消灭安小队。“如此羞辱中佐,这帮土八路可恶至极,不消灭他们,难解心头之恨。”尹子林装作愤恨至极。 半天,小林龟山才从喉咙里发出一阵响声:“尹桑,此乃李智计谋,他的目的是激怒于我,引诱安小队进山。” 尹子林心头不由猛然一惊,不得不说,小林龟山有时真像一条老狐狸,竟然看穿独立大队目的。好吧,若你能忍得下这口气,那就当老子什么也没说。但你真能认得下去?尹子林看了一眼小林龟山,装作十分心痛。 果真,小林龟山猛然举起指挥刀,咬牙说道:“尹桑,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对啊,中佐,利用他们报仇心切,甚至可以反其道而行之,把独立大队吸引出山林。”尹子林兴奋异常。 “此事须从长计议,先回司令部,相武,守好城池。”说着,小林龟山转身,走下城门楼。 尹子林手里还拿着信,左右相武和渡边看在眼里,嫉妒在心里。小林龟山只把信交给尹子林看,让他俩搞不清楚,难道尹子林已成为小林龟山的高参?平日里小林龟山是和尹子林亲近些,但也只是没有战斗之时,两人在一起说一些之乎者也的话语,让渡边和相武只是觉得参禅悟道罢了。 看出相武和渡边心思,尹子林把信交给渡边。渡边看了一眼,只觉头大。跟着小林龟山和尹子林学了一些汉字,但也只是开蒙水平,有些字不认识,有些词认的却搞不明白什么意思。他又递给相武。相武还不如渡边,只会说汉语,却不认识几个汉字,低头看一眼,就乖乖交给尹子林。 尹子林小心把信折好,拿在手中,和渡边一起,赶紧去追小林龟山。 城门口,一字排开,停着十二辆马车。马车很大,三匹马拉一辆,也就是以往说的三驾马车,是小林龟山下抓们为封锁线运送补给而打造。马车旁边,鬼子军曹在清点物资。车上不仅有弹药,还有米面、蔬菜、成扇的肉,还有鬼子并不喜欢,但伪军们垂涎三尺的罐头。大米和罐头基本是鬼子专属,伪军们顶多分点肉,不到鬼子三分之一,但人数却是鬼子的五倍之多。 最后送来的两样东西,一是棉大衣,二是鬼子、伪军月饷。天气越来越冷,鬼子二狗子夜间站岗巡逻,必须有。今天明天又是发饷的日子,小林龟山似乎爱惜自己名誉,不在发饷这些琐事上动脑筋,如数发放,也不允许保安团营连长克扣军饷。但他说他的,保安团营连长们各做各的。 即便不明贪,那些家伙也有自己办法,最常用的是办法是赌博,谁敢赢自己头头的钱?不然打仗肯定当排头兵,冲在最前头。 小林龟山看了一眼,转身骑上马,刚要走,又把鬼子军曹叫到身边:“不要慌张,等城外雾散了再走。” “哈依!”早上城外响枪,鬼子军曹也感到担心,正想请示带队的小队长,不要着急走。 以往运送物资,鬼子二狗子很少担心害怕。独立大队是突破过封锁线,但都是在夜里,白天从未有过。现在不同了,独立大队敢打到城下,而且兴隆据点南北四里附近,连续遭到独立大队袭击,渡边请示小林龟山,不再设防。纵使会有巡逻队接应,但也不叫人放心。 前天晚上,一营猛烈袭击,让正川一郎非常烦躁。没有了炮楼和暗堡,兴隆据点已不叫据点,包括南北炮楼的地方,只能称作为战壕,而且还是一段一段的战壕,独立大队可以绕过去,从两翼,甚至从后面发动突然袭击,再派兵守着,只能给独立大队提供练兵机会。 小林龟山同意正川一郎建议,不再设防。 这正中李智和赵鹏举下怀,打下并炸平据点,就是为了抢鬼子给养。李智分析过一年来与小林龟山的战斗经验,只有把小林龟山搞得头晕脑胀,神经衰弱,举止不正常,甚至都不想活下去,仗才好打。而等小林龟山脑袋清楚,心智正常时,确实是一个很难对付的对手。 但即便小林龟山心智正常时,也容易上当,比如今天。杀鬼子小队长时,其实赵鹏举和赵大富就带了一个班。小林龟山生性多疑,又被伏击怕了,李智已猜透他的心理,若是派整个特务连去,小林龟山肯定派兵出击。但只有寥寥十多人,又敢在距离城墙三百米的地方杀人,会让小林龟山误以为赵鹏举他们在引蛇出洞,不会立即出城追击。 再加上今天晨雾更让小林龟山怀疑后面布置大量兵力,甚至是独立大队全部主力。就好比司马懿看到空城之上的诸葛亮,不敢贸然进城,而是下令后撤三十里。 但即便鬼子追击,李智也有万全之策。陈河已率领四连、五连和炮排已埋伏在清河边上,只要听到枪声,会立即出山林接应赵鹏举他们。 翻过沟沟壑壑,返回山林,赵鹏举和陈河打声招呼,赶往兴隆据点。陈河也指挥四连、五连向兴隆据点转移。 第306章 路上抢食 除突发战斗外,安平县鬼子怎么送给养,什么时间送,都有明确规定。夏天,县城每三天送一次补给。冬天,天冷了,食物利于存储,鬼子二狗子补给每隔七天送一次,除了米面,都是些零散东西。到了月末,包括饷钱和弹药,集中补给一次,被伪军称之为“大补”。 今天正是鬼子二狗子“大补”的日子。 小林龟山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却因为特务连一封信,气的他脑仁疼,也让他耿耿于怀,满腹心事都在琢磨如何对付特务连,并发誓一定要干掉特务连,继而消灭独立大队。 太阳越来越高,晨雾渐渐散去,能见度越来越好,站在城门之外,能看到南面绵延的山坡。押送给养的鬼子小鬼子下令出发,十五辆大车轰轰隆隆,穿过了城门洞。 押运的兵力不少,一个鬼子小队,一个伪军连,和大车一起,浩浩荡荡,鬼子小队长骑马走在最前面,胸前挂着望远镜。 为了省事,也为了当天能全部返回县城,运送给养只在据点停留和歇脚,路过香城据点,留下四辆大车,鬼子军曹接收过物资,车队继续往前走。而香城据点附近炮楼再来香城据点领取物资。 两个小时后,剩下十一辆大车就要经过兴隆据点。原本运送补给,每座据点正好留下三辆大车,但如今兴隆据点光秃秃一片,连驻防的士兵都撤回到两边炮楼,所需补给物资也就放在两边据点。 走过这段无人防守的封锁线,大概十多里长,鬼子小队长走的小心,他还真担心独立大队突然从山林冒出来,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好在古路口据点已派出巡逻队,并在前面打出旗语,平安无事,继续前进。小队长放心下来,催促车夫加快速度。他却慢慢落在后面,仍仔细观察山林方向。 接到命令,车夫立即扬鞭催马,三驾的马车(三匹马拉一辆车)叽里咕噜扬起了黄尘。 前面一里,栓子带着特务连越过兴隆据点,埋伏到大路东侧。据点附近高草都被拔光,余下干枯的小草盖不住地皮。大路东侧到农田之间,草长了整整一个夏天,到了冬天仍有半人多高,在寒霜冷雾中倔强地昂着头。 天亮前,特务连进入伏击阵地,每个战士身披枯草,做好了伪装。栓子告诉每一名战士,有屁憋着,有尿攒着,务必做到一动不动。一营也做好接应准备,埋伏在兴隆据点西侧山坡上。 天亮后,雾气在身上和发梢、眉毛上结成了霜,手脚冻的有些麻木,但战士们严格执行命令,纹丝不动。先后有三拨鬼子二狗子从他们面前巡逻而过,六十米的距离,没有发现特务连。远处炮楼上的鬼子也用望远镜观察过,没有发现异样。 气温逐渐抬升,刮起了小风,撩拨着枯草,枯草又撩拨着战士们的脸,有些痒,北面传来低低的声音:“都不许动,鬼子运输队来了。”原话被传递到南面队伍,所有战士们忘了冷,也忘了痒。 十多分钟后,听到大车咕噜轰隆隆响声,前面又传下话来:“做好战斗准备!” 这个时候只要听到打的喊声,战士们会立即拿起身边已经放好的手榴弹,拉开弦,向押运的敌人投掷过去,而四挺机枪也将同时开火,第一轮射击,就力争把大车东侧的鬼子伪军干掉一大半。 这几乎是虎口夺食,用栓子的话说,叫路口抢食。 栓子已盯上靠后的鬼子小队长,猛然举枪,喊了一声打,声音和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鬼子小队长仍保持警惕,眼睛余光似乎看到东面草丛晃了一下,他以为是野鸡或者野兔,却在瞬间子弹穿过的眼眶,钻进脑子。 战士们迅疾扔手榴弹,机枪哒哒——猛烈吐出火舌。押运的鬼子反应快,立即往地上趴,伪军有些懵,慌乱一阵,又看到第二拨手榴弹飞了过来。 拉车的马也中了子弹和弹片,惊了,拖着大车拼命往前跑。队尾的石头半梭子弹,把最前面的三匹马打死,后面的马想绕过去,大车却撞在一起,马几乎被掀翻在地,车上粮食和物资也散落在地上。再后面的车又撞在前面车上,挤成一团。 栓子又开枪,击中两个鬼子,随后带头发起冲锋。特务连机枪仍吐着火舌,压制残余鬼子二狗子的火力。 特务连开打,李智立即命令,一营立即吹起冲锋号,战士们跑过山坡,急急冲向封锁线。两侧炮楼里鬼子二狗子也在紧急出动,妄图增援运输队。 栓子把长枪背在肩上,双手握着驳壳枪,边往前跑边开枪。经过第一轮攻击,一小队鬼子被干掉一半,两个机枪手也身负重伤。两个鬼子军曹想宁死不退,等待救援,但很快也中弹倒地。 三个伍长也死了两个,眼看特务连已冲到大路上,鬼子兵们慌了,拖着军曹,向北面撤退。他们已看到北面的援兵,想会合后再打过来。而伪军早已放弃抵抗,要么趴在地上撅着屁股举起双手,要么脱离战场,跑了。 相比两侧敌人援兵,一营距离近,速度也快。一连通过石桥,二连、三连的前面战士把捆好的干草扔进封锁沟,上面再铺上木板,也快速通过封锁沟。他们冲到大路时,特务连已经结束战斗,并向南北两个方向警戒。 除去机枪手,一营所有战士立即搬运车上物资。米面油盐、弹药被服,将近四百人快速动手,很快搬运干净。李智让战士解下没受伤的马匹,牵着往回走。 枪声爆炸声惊动了古路口据点里的正川一郎。竟然在白天时间偷袭运输队,士可忍孰不可忍!正川一郎立即下令兴隆据点两侧鬼子伪军全力增援,不能放跑独立大队,同时告知赵疤瘌继续抽调兵力,增援兴隆据点。 正川一郎又电话向小林龟山报告,请求支援。此时,小林龟山正坐在司令部内,冥思苦想对付特务连。小林龟山不由苦笑一声,李智总是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手段,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地形地貌,现在竟然会埋伏到路东边的草丛里。 但这就是李智和他的独立大队,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小林龟山也为刚才的小心感到后悔,应该派兵追击砍杀皇军的人,而且还是少尉小队长,被独立大队处死,城中却无动于衷,传出去又让叫人笑话,安平警备司令部已被独立大队吓破了胆。 既然又收到独立大队接连挑战,而且还是在狠狠打脸,就不能当缩头乌龟,并准备与之决一死战。 第307章 不让追了 小林龟山也忽然想到,早上几个八路来杀人,估计是独立大队想用声东击西的办法,引诱安平皇军上当,派出兵力追赶他们,从而更轻松地袭击运输队。这帮家伙简直可恶至极,幸好没上他们的当。 刚才小林龟山还在后悔没派兵追击独立大队,现在又似乎恍然大悟,立即命令鬼子骑兵队和骑兵连火速驰援,同时又集合兵力,或乘汽车,或步行,急急赶往兴隆据点方向。 半小时后,封锁线东侧曲曲弯弯的大路上,出现大批鬼子二狗子。但他们去晚了。 小林龟山又想多了,也想错了。李智和栓子并没有声东击西的打法。去城墙外杀鬼子小队长和胡一本的头,是为了给胡庄乡死难的乡亲报仇,并正告那些鬼子,不要再滥杀无辜,尤其警告那些汉奸,不要再为虎作伥,祸害自己同胞,不然胡一本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 而抢鬼子补给,是早就谋划好的,此时也正好和砍鬼子小队长的头一样,以激怒小林龟山和平吉。 一营战士扛着补给,迅疾向山林撤回。两侧鬼子伪军拼命赶来,却遭到特务连火力拦截,机枪、掷弹筒一股脑打过去,鬼子二狗子被迫跳入路沟规避。等他们抬起头来,特务连已跑向封锁沟。 正川一郎已骑马赶到,手举指挥刀,让鬼子二狗子追赶下去。两侧增援而来的炮兵分队也架起迫击炮,瞄准断后的特务连,连续轰击。 特务连跑太快,并很快越过封锁线。炮兵打不着了,继续向前转移阵地。两侧鬼子二狗子也合兵一处,越过封锁线继续追击。 但追至山口,正川一郎停下了。独立大队沿着山谷道路向李庄方向撤退,但两侧很多山坡可以打伏击。为防不测,正川一郎命令炮兵和机枪小队,向两侧山坡火力侦察。没有伏兵,正川一郎又下令两个鬼子分队抢占两侧山坡,掩护后续部队继续追赶。 正川一郎看出独立大队也就一个营又一个连兵力,但前面那个营背着沉重的给养,肯定跑不快。现在只要追上他们,就可刀对刀,枪对枪,痛快地打上一场。此时,正川一郎已毫无惧怕,因为从县城的援兵也很快赶到。 只要正面战斗,独立大队仍不是安平皇军对手,何况还有保安团,不堪重用但为数众多,打起仗来多少也能帮点忙。 后面鬼子二狗子穷追不放,李智和栓子早已有了应对之策。三个排交替阻击敌人,延缓敌人进山速度。而从山林北侧越过清河赶回来的二营,已悄然转移到西侧第二道山谷之内。 听着枪声,立即翻过山坡,越过山谷,向后段鬼子伪军发动袭击。 二营火力全开,打的勇猛,迅疾攻上坡顶,向着山谷猛烈开火,二连甚至冲下山坡和鬼子进行白刃战。不巧的是,心急的正川一郎骑马跑到前面,不然陈河一准让他死于马下。 后面遭到伏击,正川一郎直觉天灵盖发凉。立即指挥鬼子向后冲锋,而前面伪军架起机枪,抵挡特务连杀回马枪。 进山的鬼子伪军此时不过两百余人,特务连和二营将其堵截在山谷之中,双方都在争夺山坡,建立制高点。一时间枪声大作,爆炸声震天。 前有堵截,后面又中了伏击,正川一郎左手拿刀,右手持枪,蹲在机枪手旁边,指挥还击。但他心急如焚,如果援兵迟迟不到,再打下去,可就命丧此地了。 李智也想吃掉这伙鬼子,正要调三营合围过来时,一伙子骑兵由北向南冲了过来。 鬼子骑兵小队和保安团骑兵连赶到了。 鬼子后续肯定还有援兵,不能与眼前鬼子纠缠在一起,必须撤退,李智立即命令旗手,让二营撤出战斗,向西南方向转移。陈河收到命令,立即下令交替掩护,向西翻过山坡,撤出战斗。 为掩护二营撤退,栓子指挥特务连进行了火力压制。特务连已占据西侧坡顶,四挺轻机枪,四具掷弹筒,一起开火,打的正川一郎抬不起头。 两分钟后,栓子下令撤退。正川一郎也看到骑兵,不由心中大喜,命令手下残兵让开道路,让骑兵追赶特务连。 看到敌人马队冲了过来,李智下令机枪扫射。机枪本就是骑兵的克星,又在并不宽敞的山谷之内,顿时冲在前面的保安团骑兵连纷纷栽落到马下。正川一郎又调炮兵上来,向着特务连火力点开炮。而石头已带着机枪排跑下山坡。 正川一郎气的咬牙跺脚,刚要下令继续追赶。鬼子传令兵骑马赶来,传达小林龟山命令:停止追击,立即撤回封锁线。 怎么,不让追了?正川一郎之所以火气这么大,是因为他已听说早上特务连跑到城外,几乎就在皇军眼皮子底下,杀了鬼子小队长、还有一个军曹,还有胡庄乡维持会会长胡一本。现如今又劫了补给,这是赤裸裸挑衅,是狠狠打了皇军两个耳光,又踩在地上使劲摩擦。作为大日本皇军,宁可去吃屎,也不能咽下这口气。 这位往日相对柔和的正川一郎却怒不可遏。可万万没想到,小林龟山竟然忍了。正川一郎低下了头,那模样比死了亲娘老子还难受。 小林龟山的多疑也让他不能不忍,他又担心李智又给他挖坑设套,让皇军追进山里,再打伏击。 正川一郎却要准备拼命,身边少尉副官小声提醒:“中队长,撤退吧。” 命令不可违,正川一郎比副官还清楚,他使劲摇摇头,憋了好大一口气,才从胸腔吐出两个字:“撤退!” 殊不知,小林龟山一道命令,救下了正川一郎。三营没有投入战斗,但随即在前面设伏,地雷都埋好了,就等正川一郎继续往山里钻。二营也悄悄迂回,准备截断正川一郎退路,同时让六连阻击增援之敌。 这次李智发下狠来,要速战速决,在鬼子下一拨援兵到来之际,连同鬼子骑兵小队,都一同宰了。李智早就相中了鬼子骑兵小队的东洋马,那混血的战马个头大,脚力好。看的李智脚心都痒痒,他想着,早晚一天,独立大队也要有自己的骑兵连。 但没想到,鬼子撤退了。不过,李智也没失望,今天战斗目标已经达成。至少截获的鬼子弹药能弥补战斗损失。 但栓子脸上露出了可惜:“就这么让鬼子跑了?”栓子还没打过瘾,还瞄上了正川一郎,此时正紧紧握着手里的枪。而且,鬼子撤退正是追击的好时候。 第308章 伏击正川 李智太了解栓子了,看到鬼子却不能打,肯定浑身刺挠。不过,鬼子已有充分准备,小队的鬼子二狗子占据着山谷两侧坡顶,还没等靠近就会被发现。而且鬼子距离封锁线不远,顶多五里路,想要伏击他们,真不好打。李智劝栓子放弃。 “我有办法。”栓子坚定地说。 既然栓子坚持,李智也知道栓子机灵鬼怪,肯定想好了怎么打,于是点头:“点到为止,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是!”李智同意了,栓子脸上露出感激笑容。他挥手叫来刚返回的赵鹏举,交代一番。随后栓子带着张佑德和五名枪法好的战士,向西翻过山坡,与鬼子伪军隔着一道山谷,向北追了下去。赵鹏举带领其余战士,跟在了后面。 正川一郎走的并不快,并让伪军连断后,掩护撤退。他似乎在犯错误,不该让伪军断后。他们没有离开山林,还在山谷之中,独立大队随时可以撵上来,甚至从西侧山坡冒出来,伏击他们。 而正川一郎就是在等待独立大队。他在鬼子官中算的好脾气,但特务连偷袭胡庄据点,今天跑到城墙根下杀人,现在又越过封锁线抢走补给,让他突然有了从未有过的沮丧和愤怒。甚至已在心里埋怨小林龟山,应该让他去追独立大队,哪怕遭到独立大队伏击,也要决一死战。 所以,他心里渴望独立大队追上来,然后好好打上一仗。不让我继续追击,独立大队追上来,那就必须要打了。 断后的伪军连长异常紧张,恨不得撒腿跑在前面。但他不敢,也不敢距离鬼子太近,保持着三百米距离,提心吊胆地走着。 越走越害怕,伪军连长不时大声问着两侧坡顶上伪军,有没有发现独立大队追击。 坡顶上伪军也慌张,恨不得把头转向南面,倒着走。可他们只看到冬天里的山林,一层土黄的颜色。 栓子又是以前的栓子了,他不像一个指挥上百人的连长,而是拼命三郎。他如同猴子一样灵活,像狼一样凶狠。他身上的枯草没有扔掉,为的就是打鬼子伏击。他在拼命奔跑,为的是在在鬼子撤出山林之前,追上它们。 想要截住鬼子,也必须拼命奔跑,不仅要迂回着追上去,脚下也起起伏伏,曲曲弯弯,很不好走。 二十分钟后,就要跑到山口西侧山坡,栓子猜测北面坡顶肯定有鬼子警戒,招呼身后战士,爬上半山坡,避开鬼子视线。 北面坡顶上真有五个担任警戒的鬼子,但几乎全部注意力都在西侧山谷,从那里更容易发动袭击,所以没有发现栓子他们。 栓子带战士沿着南面山坡西南侧爬上坡顶,并迅疾趴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鬼子二狗子撤退时,后队变成前队,最前面的已走出山口,走向封锁线之间的平地。栓子判断正川一郎还在后面,于是拉上枪栓,等待着目标。身上的枯草遮蔽着栓子,北面坡顶的鬼子没有发现栓子。 等了约莫两分钟,正川一郎来了。他并没有骑马,而是和副官一起步行。前面就是山口,走出山口就出了山,现在独立大队没追上来,也就是说他们已经放弃追击。正川一郎非常失望,非常愤怒,紧紧握着指挥刀,昂头看着天。 他的副官有些紧张,不时回头看着两侧山坡。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对,正要命令身边鬼子小队登上坡顶,只看到一丝白光,接着听到枪声。“有埋伏!”副官喊出三个字,又条件反射地想保护正川一郎,却发现正川一郎已趴在地上,血从左肩上流了下来。 真追上来了!正川一郎忍着剧痛,站起来,刚要下令鬼子还击,栓子又开了一枪。 这一枪打在正川一郎肚子上。栓子并不认识正川一郎,即便认识,将近三百米距离,也很难分辨出来,但看正川一郎走路架势,还有少尉副官紧随其后,就断定就是正川一郎了。 但栓子没有瞄准正川一郎的头,山风有些大,怕打不准,只能退而求其次,赏给正川一郎两枪。 正川一郎还想下令还击,但右手捂着肩膀,左手捂着肚子,咬着牙慢慢坐了下来。副官慌了,招呼附近小队长,掩护正川一郎赶紧往山外撤退。主将身中两枪,这仗不能再打了。而且,小林龟山命令很明确,不仅停止追击,还要尽快撤出山林。 “撤退!”鬼子小队长大声挥手喊着,同时鬼子机枪和掷弹筒打向山坡。已撤退到山林之外的鬼子炮兵也在架迫击炮,准备火力压制。 北面坡顶上还有五个警戒的鬼子,听到枪声,慌忙往南跑,寻找栓子他们。但发现只有六七个八路,而且已经跑向南面山坡。鬼子放了几枪,随后打旗语向山下报告。 原来只有几个八路,而且打完就已经撤退。接替正川一郎指挥的小队长更不想再追击,下令加快速度撤出山林,并命令士兵全速把正川一郎送到封锁线,送往安平县城。 小林龟山枪伤刚好,这又连中两枪,手下都替他难过。 接到加快速度撤退的命令,断后伪军连长已顾不上太多,仿佛身后有狼在撵,有鬼在追,立即慌张往山口跑。他跑的快,手下伪军更跑没了魂,坡顶上警戒的伪军也连滚带爬,下了山坡。 没想到前面鬼子跑的比他们还快,转眼又拉开了距离。栓子和五位枪法好的战士已避开鬼子,重新爬上坡顶。栓子又不客气,瞄准跑在最前面的伪军连长,一枪命中。伪军连长向前跑了两步,噗通栽倒在地。站起来又想跑,栓子又开一枪,送他去了西天。 其他五个战士也接连开枪,打中五六个伪军。栓子挥手,让兄弟们停止射击,并大声喊:“缴枪不杀!” 伪军副连长不知道有多少八路军,还想冲出去,刚要下令机枪掩护,后面传来喊杀声。赵鹏举带着特务连赶到了。 伪军立即慌了神,也不听副连长指挥,立即像无头苍蝇乱跑一通。栓子放下长枪,掏出盒子炮,冲着最前面的伪军,哒哒——打出一梭子子弹。伪军像被推倒的麦捆,纷纷倒下。栓子又大声高喊:“放下枪和子弹!” 伪军副连长绝望了,眼睁睁看着前面的鬼子就是不肯回头救援,大骂鬼子都是混账王八蛋。鬼子的确没有打回来,只是在山口处布防,防止独立大队再冲出山口。 正川一郎负疼的晕厥过去,鬼子也好像没了魂,没有反攻。不过它们还不是没有头的苍蝇,在鬼子小队长指挥下,还知道防守。 第309章 暗下毒计 鬼子就是如此,而且大队长、中队长往往不设副职,有的设“附”,履行副职职权。不管有没有副职或者是“附”,当官的死了,会有下级立即顶上,上峰也会以最快速度派人下来,不至于一支部队迅速垮塌。不像国军,当官的死了,部队迅速土崩瓦解。 为此,李智和老孟专门强调过,若大队部不幸被鬼子偷袭,部队由一营长指挥,一营长牺牲,由二营长接替,以此往下推,各营连务必听从指挥,有意见保留,等上级任命后或派下新大队长政委后再提出来。此举就是保证独立大队能继续战斗,不被敌人各个击破。 有样学样,栓子也对全连干部战士说过。如果他牺牲,肯定由赵鹏举指挥,如果两人同时牺牲,三个排长依此顶替指挥,其他人必须坚决听从命令,服从指挥。“若因为各自为战,谁也不服谁,特务连吃了败仗,就是到了阴曹地府,老子也和他没完!”栓子极其严肃地告诉每一名干部战士。 缴获一个伪军连的装备,特务连迅速撤退。二营、三营已前出至山口附近,接应特务连。打了胜仗,李智放下心来,却又骂栓子:“好你个臭小子,一个小连长,竟然开始调动老子。骂完,却又一脸满意,虽然有些“富贵险中求”,但毕竟打胜了,还扛回来上百条枪。 “各营撤回,今天晚上吃炖肉!”李智挥手说道。 栓子是连长,年龄也小,还不到二十岁,但他又不是普通的连长。从隶属关系上说,特务连是大队直属连,又是战功赫赫的连,开会时位于营长之列。三个营长,包括新来的张卫华,都对栓子刮目相看。而此时,还有两个人更对栓子感兴趣。 安平县城西街警备司令部内,小林龟山坐在椅子上,一脸严肃,旁边平吉垂手而立,满脸通红。 据逃回来的押运队的鬼子说,伏击运输队的八路躲在大路西侧草丛内,为首的是一个年轻人,个头很高,枪法很准,打仗也不要命,背着长枪,双手抱着盒子炮带头往前冲,好像就是他一枪打中小队长的头。他手下的兵也个个年轻,个个凶猛,估计就是特务连。 躺在大路边装死的伪军证实了鬼子的说法,因为他听到有人喊,特务连,向南防御。而那个年轻人就是一长一短两支枪。其实伪军说的不全对,特务连副班长以上都已是双枪,只因为那时吓昏了头,伪军只觉得栓子背长枪挎短枪。 平吉握紧拳头,怒不可遏。他知道独立大队睚眦必报,只许沾光不能吃亏,但没想到不过是袭击过李庄,消灭一个排,打死一些老百姓,就让他们得寸进尺,变本加厉,让安平县皇军丧尽脸面。 独立大队是真一点亏都不吃。平吉不过是在李庄矮墙上留下几个字,特务连就给他们送来一封信。安小队挑战特务连,特务连则似乎挑战整个安平警备大队。 那个叫栓子的连长,难道长了三头六臂,难道真把自己当成《西游记》里的孙悟空?平吉越想越生气,脸上逐渐红成了猪肝颜色。 小林龟山不仅有这些愤怒,还为正川一郎心疼。检查过正川一郎伤口,肩胛骨被打坏,肚子被打穿,现在已紧急送往师团第一野战医院。即便能伤愈归队,也要等过了年,到明年春天了。 而眼下正是用人之际。手下五个中队长,除了正川,还有相武、仓介、西元、英士,可除了正川,派谁去都难以让小林龟山放心。不是这些人不中用,他们都是经过士官学校培养的皇军基层精干指挥官,只是安平县面对的是独立大队,放眼望去,估计是最难对付的八路军部队之一。 对付李智,不仅需要对天皇的忠诚,宁死不屈的武士道精神,更要有稳重的心理和应付突变的智慧。而且,小林龟山一心要吃掉独立大队特务连,继而干掉李智和老孟—— 现在只能先解决封锁线指挥官问题。迫不得已,只能让相武再次出山,担任封锁线临时指挥官,同时让中尉藤野担任他的助手。两人都在封锁线上吃过亏,相信能稳重一些。 解决封锁线指挥官问题,接下来就是对付特务连。这也同样棘手。让安小队与特务连决战,不是像中世纪欧洲骑士之间的决斗,双方在平原地带摆开阵势,以密集队形互相冲击搏杀,如果那样,安小队士兵枪法准,单兵素质高,不说胜券在握,也肯定不会输。 问题是,估计特务连都不会离开山林,坐等安小队打上门去,然后利用有利地形,伏击射杀安小队。有几次小林龟山想忍下这口气,但手下中队长们已经炸锅,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夫子山,与独立大队决战。 那是匹夫之勇,李智才不会刀对刀枪对枪的和安平县警备大队决斗。 忽然,小林龟山想起胡庄据点,继而想出一条毒计。独立大队不是给老百姓报仇吗?那好啊,就让保安团去抓胡庄乡的百姓,抓上几百个,押到空旷地带,让独立大队前来救人。如果独立大队不敢来救,那些刁民就会对独立大队心生厌恶,不再相信他们。如果独立大队真敢来救援,那就找到机会,消灭他们。 心中的恼怒让小林龟山变得迫不及待,立即召集司令部参谋和中队长们、还有马大炮开会,商讨此事。尹子林作为翻译官,也参加了会议。听小林龟山说了自己计划,他没有提反对意见。尹子林已经学会察言观色,也就是洞察小林龟山的神情。他发现小林龟山意已决,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这个时候就别多说什么了,只是附和马大炮,对小林龟山的计划赞美有加。 马大炮肯定说支持。他的保安团现在又有五个营,四个营在封锁线,归赵疤瘌指挥,一个营在县城,归属相武中队指挥,而他几乎成了光杆司令,像腊肉一样被挂了起来。他很想重掌兵指挥权,所以一直使劲拍小林龟山马屁,只要小林龟山说的,无论对与错,他都强烈支持。 而且,反正去胡庄乡抓老百姓这种缺德的事,肯定是让保安团去干,而且还是马街的赵疤瘌去干,马街距离胡庄最近。马大炮一直盼望赵疤瘌跌跟头,最好马街据点也被独立大队攻破,让赵疤瘌从炮楼上摔下来,不死也半残。 第310章 能者多劳 当卧底难,当领兵打仗,还没有经验的卧底更难。在心里痛骂过小林龟山之后,赵疤瘌又不得不直面现实,变得更小心谨慎。 安小队偷袭李庄,直到夜里十点,赵疤瘌准备上床睡觉时,才接到小林龟山。当时赵疤瘌心里猛然一惊,以为小林龟山抓到了什么把柄,开始怀疑他。虽然后来正川一郎解释过,这是为了保密,但赵疤瘌仍有所担心。 小林龟山本就生性多疑,若听到风吹草动,或者马大炮又进献谗言,诬赖于他,后果不堪设想。 另一方面,赵疤瘌不愿意指挥保安团与独立大队作战,也担心独立大队吃亏。据他观察,小林龟山屡遭挫折之后,几近山穷水尽,黔驴技穷,加上小野纯一郎命丧南山,心境有了很大变化,会更加阴险,也会更不择手段。 安小队就是例子,而且赵疤瘌能感觉到,安小队偷袭李庄成功,让小林龟山吃了一味猛药,自以为找到对付独立大队的办法,好像进入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梦境。 纵使李智指挥独立大队展开猛烈反击,仍浇灭不了小林龟山心中的烈火。因为作为鬼子中佐的小林龟山,绝不会肯承认自己失败,也会和独立大队打仗到底,即便有朝一日,安小队成为独立大队刀下之鬼。要想让小林龟山承认自己失败,要么独立大队炸平整条封锁线,攻下县城,要么日本天皇宣布投降,鬼子全部撤出华夏。 小林龟山又有了劲头,往后仗就有的打了。因为不想和自己同胞交手,以前打仗时赵疤瘌就很矛盾,现在已投诚八路,成为卧底,打起仗来更加矛盾,因为对面就是自己人。为了不引起小林龟山和其他鬼子怀疑,避免暴露,不仅要打,还要打的像样,不让小林龟山有丝毫怀疑。 这让赵疤瘌非常难受,再加上担心城中家人安危,赵疤瘌几欲悄悄把家人接出安平城,脱离保安团,进入山林。但李智的想法是让他长期卧底,等待最有利时机,再带着手下反正过来。 但何为最有利时机?李智没说。以赵疤瘌理解,最有利时机就是彻底解决小林龟山的时候。对此,李智充满信心,赵疤瘌也有信心,只好继续忍耐,继续担当红心穿黄皮的角色。 上午接到正川一郎电话,说运输队在兴隆据点遭到独立大队袭击,速派援兵。赵疤瘌立即闻令而动,命令二营、三营抽调兵力,赶往兴隆据点,同时他让传令兵给据点和炮楼打电话,要求严防死守,不准再出差池。 为证明自己忠心耿耿于鬼子,赵疤瘌策马赶往兴隆据点,赶上了日伪军撤出山林。赵疤瘌也就下马等着正川一郎。没想到,正川一郎躺在担架上,被四个鬼子抬着回了封锁线。开始赵疤瘌很紧张,在所有鬼子中队长中,也只有正川一样和他交好。比如之前的相武,压根就瞧不上赵疤瘌。 问过正川一郎伤情,赵疤瘌才略微放心,又赶忙和正川一郎副官跑到古路口据点,向小林龟山报告。小林龟山命令赵疤瘌暂时留在古路口,全权负责封锁线防务,包括皇军在内,有不服从者,一律执行军法。 这话“封赏”赵疤瘌为封锁线副指挥官的时候,小林龟山就说过,但在赵疤瘌心里,这话说了等于白说。鬼子都是爷,不管是鬼子官还是鬼子兵,谁敢招惹?就连马大炮看到警备司令部门口站岗的鬼子兵,都点头哈腰,还让老子执行他们军法,快别扯了,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表现出对主子的无限“忠诚”。 这个时候更要如此,赵疤瘌连忙答应:“哈依,卑职一定全力以赴,守护好封锁线。” 说完,赵疤瘌又后悔,还守护好封锁线,现在都被打穿了一个大洞,人家独立大队都过来抢补给了。 好在小林龟山正为消灭特务连而冥思苦想,没想那么多,说了一句“辛苦了”,便挂了电话。 赵疤瘌沉思片刻,让身边的正川副官向封锁线发布命令:一,所有增援立即撤回,各据点加强戒备,严防死守。二,增加巡逻次数,并烧到大路东侧所有草丛。 特务连借草丛作掩护偷袭巡逻队,赵疤瘌不这么做,小林龟山也一定会下令放火烧草。 一小时后,城头上的鬼子看到封锁线冒起黑烟,连忙打电话询问。收到报告是,奉赵副团长命令,烧掉所有能隐藏八路的枯草。消息很快传到司令部,小林龟山小声说了一句:“呦西。” 小林龟山真心表扬赵疤瘌。他早就说过,如果保安团营连长们都像赵志豪副团长那么用心,那么会领兵打仗,夫子山独立大队也不至于会这样。小林龟山说的没错,独立大队使用的枪支,至少七成来自保安团。 虽然马大炮自知不会打仗,但听了小林龟山的话也很不服气,因为起初进山作战多由赵疤瘌来指挥。当然,他不敢对小林龟山不服,而是私底下对心腹们说,赵疤瘌也就那么回事,比咱们强不到哪里去。 马大炮是嫉妒赵疤瘌,就连小林龟山都承认,赵疤瘌指挥的几场战斗,责任不在于赵疤瘌,而是情报失误加上皇军过于大胆,当然,也与李智超常的智慧与超常的胆量有密不可分的原因。 能者多劳,小林龟山又要给赵疤瘌派任务了,而且是当面。 特务连截了补给,对安平县鬼子来说,损失不大不小,但让小林龟三着实恶心。夏天封锁线修成之后,他还到处吹嘘,一定能把夫子山和蒙山八路隔开。时间刚过去半年,就让独立大队打开将近五公里的缺口,还直接把本该属于封锁线皇军保安团的补给,一股脑地搬进了山里。传出去,小林龟山的颜面将再次掉在地上。 必须尽快把丢失的颜面找回来,还要给独立大队以重创。小林龟山下令再次调拨补给,并由中队仓介亲自押送,于明日中午前务必送达。小林龟山则骑上高头大马和相武来到古路口据点。 由相武临时担任封锁线指挥官,赵疤瘌并不意外,正川一郎受伤住院,封锁线必须由一个鬼子中队长来统一指挥。但小林龟山交代的任务,让赵疤瘌惊愕不已,险些直面反驳。 第311章 暗地相争 小林龟山命令赵疤瘌去胡庄乡抓老百姓,而且至少两百人,而且是今天晚上就去。 赵疤瘌有些懵。前段时日小林龟山消停了很多,李智和他也在打太极,偶尔的冲突也是点到为止。现在可好,安平县日伪军和独立大队又恢复到修筑封锁线之前,你打来一拳,我立即还过去一脚,你又砍来一刀,我立即还过去一枪。 而且,上午独立大队刚劫了补给,晚上小林龟山就要抓老百姓当人质,你来我往频率之快,叫人目不暇接。 赵疤瘌也不愿意去抓老百姓,他有充足理由向小林龟山辩解:上次您让胡庄据点的皇军杀百姓,到头来二十五个皇军一个没跑掉,还让独立大队炸了据点,得不偿失。 但赵疤瘌冷静下来,用最大的诚恳看着小林龟山:“中佐,此计非常好,那胡庄乡百姓倾向八路,杀头都不为过,只是李智无比狡猾,其手下特务连也都非等闲之辈,若想达成目标,除非中佐已有万全之策。” 看来赵疤瘌就是有心计,小林龟山很是欣慰:“请赵副团长放心,你尽管去抓人,到时再奉命行事就是足矣。” “卑职明白了。”话回答的干脆,赵疤瘌也看懂小林龟山眼神,还是相信自己。不过,赵疤瘌心头却猛然一紧,小林龟山不把计划全说出来,有故弄玄虚的成分,也像安小队进山偷袭一样,高度保密。 但小林龟山已经预谋好了,还可能像第二次偷袭李庄那样,给独立大队造成重大损失。赵疤瘌心头又燃起火,他想把情报送出去,但仍苦于身边没有交通员。他有些懊恼,虽然当初李智说,有情况独立大队会派栓子或其他同志去找他,但到了节骨眼上,只能干着急。 小林龟山骑马离开了古路口据点,他带着卫队继续巡视。独立大队越过封锁线偷袭运输队,肯定在日伪军心里留下阴影,原来固如金汤的封锁线成了漏风漏雨的房子,里外都不再安全。小林龟山巡视封锁线就是安抚日伪军,大家尽可放心,独立大队仍只是偷鸡摸狗,不敢连续出击。 其实小林龟山已收到斥候报告,独立大队已撤回到小黑山,看样子是开始休整。不然,他还真不敢在封锁线外面大路上招摇过市。 小林龟山也的确着急。自从小野纯一郎命丧南山,如同一颗重磅炸弹丢进水里,让他不再平静,而且一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拿出短刀,割破手指,发誓要与李智决一雌雄。 独立大队一连串动作,更刺激了小林龟山。不过,他不再像之前那般,只是把独立大队当成土匪一样的存在,动辄冠以围剿或扫荡之名,而是把独立大队当成平起平坐的对手,甚至不耻降低身段,学习独立大队打法,力求“师夷之长以制夷”了。 短时间内,小林龟山便想出一个大阴谋,目标也不止是特务连,而是整个独立大队。他要用李智的打法来对对付李智。不过,赵疤瘌还真猜对了,他之所以没说出作战计划,除了故弄玄虚,让身边人去猜,也是为了保密。此作战计划,除了天和地,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小林龟山走了,相武和赵疤瘌商量,先通知二营长赵启发、三营长马大富前来开会,因为不仅要抓老百姓,抓回来还要腾出地方,看管好。接到命令,马大富叮嘱手下连长一番,立即骑马离开马街据点。 马街据点处于封锁线最南端,增援也最耗费时间,以小林龟三判断,是独立大队最可能偷袭的地方,所以一直让赵疤瘌坐镇指挥。事实却邪了门,马街据点和最北面的香城据点一样,都从未遭到过独立大队偷袭,这让小林龟山又头脑发蒙,搞不清李智是怎么想的。 现在赵疤瘌也头脑发蒙,想着今晚到底怎么办。他想着派三营去,然后暗地告诉马大富,就说胡庄乡百姓都没回来。但显然,这很难蒙混过关,反而会惹怒小林龟山,何况还有马大炮那个混蛋,估计脚指头缝里都想着怎么让他倒霉,从而被免去副团长职位,再捏造他私通八路的证据,到时这个副团长职位还真保不住。 现在赵疤瘌当保安团副团长,不是为了鬼子,而是为了独立大队,他自己也相信有朝一日,能发挥大作用,用李智的话至少超过一个主力营。那就忍着吧。而且,赵疤瘌也开始笼络几个营长,努力让他们成为自己的人。但对于这样关键时候会起到更大作用。 最近小林龟山和正川一郎、赵疤瘌商量,对保安团五个营进行了调防,从香城据点到马街据点,一营到三营顺序驻守,四营、五营和骑兵连驻扎于城内。 能派出去的只有二营和三营。二营长刘其发铁杆心腹,曾因作战失利差点被小林龟山砍了脑袋,是马大炮保住他的性命,还花钱仍让他担任营长,对赵疤瘌也一直阳奉阴违。所以赵疤瘌想整刘其发,最好把他赶下去,再换自己得力手下当二营营长。此事他早和正川一郎说过,正川一郎也看不惯刘其发,但想要更换一个营长,至少要小林龟山点头同意。两人正等待刘其发犯错的机会,正川一郎又身中两枪,去了师团医院。 二营距离近,也就十里路,夜幕刚刚降临,刘其发便骑马赶到。原来二营守在城里,后来调至香城据点,此番又驻到黄庄据点,离县城越来越远,刘其发一百个不情愿。若是赵疤瘌叫他开会,肯定磨磨蹭蹭,之所以没怎么耽误,是因为有相武在。 刘其发进入据点,先向相武鞠躬敬礼,然后又冲着赵疤瘌,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那架势让旁边伪军都看得出来,相武才是真正的主子。 赵疤瘌并不介意,而是面带亲和:“刘营长,中佐交下了任务,让我们夜里去胡庄乡抓刁民,你看——” 独立大队只是炸平了胡庄据点,徐家沟、赵集、黄楼三个据点还在保安团手里,但那还是越过封锁线,万一被独立大队发现,派兵拦截,那可就非常危险。刘其发吓得赶忙摇头:“副团长,三营距离胡庄乡最近,还是让三营去吧,嘿嘿,这么好的立功机会,我也不敢和马营长争。” 赵疤瘌没说话,而是看着刘其发,微微摇了摇头。 “八嘎呀路!”相武上前一步,抬手就赏了刘其发一个耳光。 刚才赵疤瘌和相武说了,三营长刘其发贪生怕死,不适合当营长。 第312章 高下立判 刘其发捂着脸,低头不敢说话。赵疤瘌开始装好人:“相武太君,不要生气,我看还是让三营去吧,等抓回来刁民,让二营抽调人手,协助皇军看住刁民。” 这活绝对可以干,不仅在封锁线之内,还只是协助皇军,就是出了事,天塌下来,也有个头高的顶着。刘其发慌不迭立正鞠躬:“哈依!卑职一定全力以赴!” 相武鄙夷地看了刘其发一眼,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转向赵疤瘌:“那就按赵副团长的意思办。” 上次没听赵疤瘌劝告,在封锁线吃了亏,相武学乖了,何况来之前,小林龟山也嘱咐他,要尊重赵疤瘌,不要再武断行事。 又过五分钟,马大富骑马赶到。 赵疤瘌告知了小林龟山命令,并由三营执行抓捕行动。谁愿意黑灯瞎火去抓人,又是越过封锁线?马大富心里也不情愿,看了一眼赵疤瘌。 马大富已是赵疤瘌死忠,赵疤瘌说的话对他来说就是“圣旨”。马大富不敢说不,又从赵疤瘌的目光中看出,这事已经定下来。至于后面怎么干,那到时再说。马大富很聪明地立正站好,大声说道:“哈依!” 很明显,“哈依”这两个字喊给相武听的。相武很满意地点点头:“呦西,大大的好!” 这是小林龟山的命令,刘其发仍转着弯的不想去,马大富却爽快答应,两人高下立判,相武心里也有了一杆秤。本来他就对保安团十分不满,除了赵疤瘌带过的三营,在他眼里,连占山为王的土匪都不如。 接下来,四个人开始商量抓回来的“人质”该如何安置。小林龟山只是下达命令,具体怎么做还是由相武和赵疤瘌两人商量。 炮楼肯定不能住,相武嫌弃老百姓肮,还浑身虱子。赵疤瘌想出地方。原来靠近封锁线有五个村子,为了防御封锁线,村民全都被鬼子赶走,还放了一把火。黄庄据点东侧的张庄还有残垣断壁。张庄四周空旷,可以把抓来的人质赶到里面,四周构筑工事,即便独立大队来偷袭,也能抵挡一阵。 相武连说了两个呦西,让二营立即去张庄连夜构筑工事,赵疤瘌还叮嘱多准备些干草和干粮,别让人质冻死饿死。人质没了,也就是鱼饵没了,就钓不到大鱼了。 “哈依!”刘其发赶紧大声回答,他明显感觉到,相武对他横眉冷眼,再不积极表现,后面还不知道要吃多少亏,挨多少耳光。 商定好,赵疤瘌带着马大富和刘其发离开古路口据点。 路过黄庄据点,刘其发也不下马,抬高右手,勉强向赵疤瘌敬礼,目送两人继续往南走,立即拐弯回了据点。他心里有几分埋怨,今晚还能喝酒,但睡不好觉了。 刘其发真不愿意到到黄庄据点,还专门去找马大炮,想让马大炮去向小林龟山求情。 你看真看不出眉眼高低,封锁线的事老子早就插不上手了!马大炮气的脚趾头疼:“真是糊涂蛋!这是中佐命令,连正川太君都不敢违抗,你让我怎么去说?” 刘其发被骂的双眼发直,呆呆地站着。 马大炮又假惺惺叹口气,装作为刘其发着想:“你去黄庄也好,盯着点赵疤瘌。这家伙野心大着呢,如果当上团长,你们这些人还有好果子吃?打仗的时候肯定让你们冲在最前头!” 今天看来,赵疤瘌果真不是好东西,害的老子挨了一个耳光。刘其发越想越恼恨赵疤瘌。 避开刘其发,马大富也埋怨赵疤瘌:“大哥,这种事怎么不让二营去?反正他们都缺德冒烟。” 夜很黑,只有据点里的灯亮着,却更显阴深。纵马走了几步,赵疤瘌才低声说:“这是中佐命令,我还真担心二营办砸了。” “怎么?”马大富凑到赵疤瘌跟前,低声问:“真去抓人?” 赵疤瘌扬起马鞭,轻轻打了一下马大富:“不给你说了,这是中佐命令。” 跟着赵疤瘌久了,马大富脑袋越来越开窍,他也明白了赵疤瘌意思,估计是小林龟山有大动作。那就不能不干了,往常可以躲避独立大队,但关键时候再软软塌塌,赵疤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赵疤瘌日子不好过,跟着他的这帮兄弟也肯定倒霉,尤其是马大炮,估计已磨刀霍霍,就等着赵疤瘌吃瘪下台。 但这种日子真不好过。正头顶上有鬼子压着,身后暗处还有持刀的赵疤瘌,若不是身后有警卫排的人跟着,马大富都想给赵疤瘌说,还不如进山当八路呢,至少没人背后捅刀子。 马大富仍不想去胡庄乡抓人。鬼子厉害不厉害,两个分队鬼子,几乎一枪不放,就成了特务连俘虏和刀下鬼。真抓来两百多百姓,肯定会特务连知道,就他们三营,也很快遭到独立大队报复。 马街据点很少有事,马大富也乐的享太平。但吃谁的饭,服谁管,马大富只能认命。过了黄庄南面第三个据点,就到了三营防区,也就是说前面炮楼里的伪军就是三营的兵了。马大富让传令兵挨个炮楼去传达命令,抽调的兵力于一小时后在马街据点集合,不许迟到。 赵疤瘌看看马大富,又低声提醒他:“尽量不要开枪,更不要杀人,今天我不想再听到有伤亡的消息。” “放心吧,大哥,咱尽量不干那些缺德事。”马大富低声回答。 赵疤瘌点点头,驱马向前,直奔马街据点。 马大富又追声赵疤瘌:“大哥,如果老百姓都没在村里,我那就没办法了。” “好。”赵疤瘌点头。 马大富摇了摇头。他在说废话,胡庄乡那么大,怎么不可能没有老百姓?但愿他们能听到风声,赶紧逃跑。 但去胡庄乡抓老百姓的消息仍在城里和封锁线之内,没有传出去。中午小林龟山离开县城,尹子林也离开司令部,去寻找交通员。按小林龟山命令,二狗子就在夜里动手,时间已经很紧急,务必找到交通员,商量对策,最好把消息尽快送出去。 交通员姓胡,是位画师,山水、人物肖像,什么都画。为了生计,有时也去城外走街串巷揽活。当尹子林走到街口,看到城门下的鬼子伪军严阵以待,又放弃了传递情报的想法。今天鬼子死了两个小队长,一个就在城门外被砍了头,四城均已加强戒备,除了紧要人员,其他人都不准进城出城。也就是说,老胡根本出不去,若尹子林帮忙开路条,两人都会招致鬼子怀疑:此人并非有头有脸人物,又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帮他? 尹子林吐了一口气,无力地返回警备司令部。 第313章 求求你们 夜里十点,马大富带着两个连伪军,像偷鸡贼一样,悄悄越过封锁线,走向了胡庄乡。 和封锁线一样,除了能看到徐家沟炮楼顶上像招魂一般的汽灯,其他方向一片漆黑。但马大富知道,肯定有很多老百姓。 是有很多老百姓,说老百姓逃跑不过是马大富不想抓人而臆想罢了。胡庄乡东西长二十多里,南北两片山林之间,最宽也二十多里,大小一共二十三个村子,鬼子还只是在胡庄一带杀人放火,还没波及到所有的村子。 而且,马大富问过徐家沟据点的伪军。胡一本被独立大队抓进山林,胡庄据点也被特务连炸平,消息很快传开,胡庄乡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也有不少百姓返回了村子。他们不是因为胆大,不怕鬼子报复,而是天气太冷,又穷家难舍。 马大富带着越来越多的良心,也带着对独立大队的敬畏,没去胡庄附近,而是跑到徐家沟南面,包围了相邻的两个村子。一个村子抓上百人,应该不是问题。 顷刻间,村子里大人喊小孩哭,还伴随着保安军的骂声。但面对荷枪实弹的保安军,老百姓不敢反抗。很快,村里百姓被押到村外,点过人数,又被枪押着,向北走。一个十五岁的陈伍的大男孩,趁着黑夜,趴进草丛中。看保安军押着村民走远,一骨碌爬起来,向着夫子山林急跑。他知道,山里的八路能救乡亲,还有自己的亲人。 进了山,陈伍却不知道八路人在何处。心里着急,就到处乱跑,在偌大山林跑了整整一夜,直到太阳升起,山雾散去,才遇到两位山民。 陈伍被带到小黑山。战士们没有休整,而是进行训练。昨天战斗算的上一场大胜,不仅抢了鬼子补给,栓子还打中正川一郎,并带着特务连缴获一个伪军连的装备。返回小黑山,老孟也难得大方一回,把缴获的肉一半分给各营连,让战士们美美吃了一顿炖肉。 为此,李智还开玩笑:“大碗吃肉,大碗喝酒,咱们快成山大王了。” 老孟却叹息一声:“如果守着鬼子运输线就好了,估计不出仨月,咱俩都胖的走不动。” “你这老家伙,真是贪得无厌。”李智哈哈笑了两声,又说:“要不,你去找司令和政委说说,把咱们调到鬼子运输线上。” 老孟也笑:“我可没那本事,再说夫子山就是咱们八路军的风水宝地,怎么能丢给小林龟山?” 清晨起来,两人就一直看着战士们训练。忽然,刘芳带着陈伍来到他们面前。 见到李智和老孟,陈伍双膝跪地,放声大哭:“救救俺们村里的人吧,被二鬼子抓走了——” 老孟一把拉起陈伍:“你们是哪个村?” 大男孩哽咽着说:“大陈庄,就在徐家沟南面五里。” “你叫什么名字?”李智看着大男孩。 “俺叫陈伍。”大男孩又放声大哭:“求求你们,救救他们。” 李智看着陈伍浑身是土,衣服被刮破好几道,脸上也被拉了两道口子,真是着急,不会是奸细,点头说:“放心,二狗子对付的不是你们村,而是我们,他们暂时不会拿乡亲们怎么样。” 陈伍不明白,李智让顾飞带陈伍去休息,又叫来张大年,与老孟一起,紧急商量对策。 张大年正组织三营训练。与其说是组织三营训练,倒不如说他跟着张卫华学习。以前张卫华是支队警卫连的排长,跟在首长身边,又自身聪明,经过八路军的正规训练,瞄准射击,班排进攻与防守,又让张大年学到了很多。 听说保安团抓走很多村民,不管男女老少,张大年一股怒火从心底猛然窜起,从背后摘下大刀,坐下的同时,啪的一声把大刀拍在石桌上,接着说道:“小林龟山吃了风狗肉了?昨天咱们才抢了它的给养,夜里就派人抓老百姓!” 李智和老孟也在想这个问题。以前小林龟山被打的态度温和,能不进山就不进山,摆出与独立大队长期共存的架势。但自从南山战斗结束,他的挚友小野纯一郎被栓子一枪爆头,这家伙还真像被疯狗咬过,继而也变成了疯狗,启动安小队,屡屡进山偷袭,现在又反应迅速,去抓老百姓。 “它这是拿老百姓来要挟咱们。”张大年又说:“咱们不去救,鬼子二狗子到时会放出话来,说咱们贪生怕死,见死不救,说不定,他们还真敢对老百姓下手,让咱们接着吃瘪。可咱们要去救,狗日的小林龟山肯定憋着坏!” 老孟点上烟锅,吧嗒抽了一口,说:“明知道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去救,不能让小林龟山阴谋得逞。” “对!”张大年提高了嗓门:“咱们不去救,那就叫老百姓戳脊梁骨了!” 李智正在思考,也点燃了烟,边吐着烟边冲张大年挥手,示意他小声点。 老孟也说张大年:“我看你叫张大炮算了,现在是在想对策,不是比嗓门。” “我这不是着急么。”张大年说完,看着李智,声音低了很多:“我想如果小林龟山那龟孙很快就会给咱们送信过来。” “为什么?”李智看着张大年。其实李智已经想到了,小林龟山还是以前的小林龟山,心胸狭隘,但又不是以前的小林龟山,有点入乡随俗的味道,估计也学特务连给它们留下信件,很快派人来送信。 而且,抓了百姓当人质,也必须告知独立大队。怎么告知,不是派人来用嘴告知,就是派人来送信。 张大年说了自己理由,和李智想的一样。 李智点头:“就是这样。但现在鬼子到底抓了多少乡亲,又看押在什么地方,小林龟山又想提什么条件,咱们还都不知道,也只能等。” 张大年火气又上来了,张开嘴刚要说话,又压地了声音:“还用想,小林龟山目标就是特务连。” 李智也想到了,因为昨天早上特务连刚在城外砍了鬼子的头,还下了战书,小林龟山肯定想一报还一报,目标直指特务连。但李智觉得小林龟山目标不止特务连,还有更大阴谋。 老孟也这么认为,轻声说:“我觉得小林龟山的目的不仅是特务连,有可能是咱们整个独立大队,还是要更小心。” 张大年翻了翻眼,想通了:“对,防人之心不可无,何况小林龟山是个贼。” 李智又想了想,说:“咱们先按兵不动,通知特务连和一连,侦察封锁线情况,发现鬼子异动,立即报告。” 老孟点头:“我同意。” 张大年也说:“我也同意。” 随后,张大年继续去三营参加训练,李智和老孟在山洞里的大队部等着消息。 第314章 进山送信 一大早,小林龟山接到赵疤瘌报告,说抓了两百零七个百姓,现已关押在黄庄据点东侧的张庄。 小林龟山非常高兴:“呦西,赵桑,坐的好,我给李智写了一封信,马上派人给你送去,你务必想办法,把信交到李智手中。” 去你娘的蛋!赵疤瘌在心里骂开了: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让我把信交到李智手中,你以为李智是我表哥啊! 心里骂着,赵疤瘌嘴上也立即答应:“哈依!” 其实把信送给独立大队,交到李智手中,并不难。以前进山的鬼子被独立大队打死,李智提出条件,让小林龟山用枪弹换尸体时,赵疤瘌也派人去送过信,还亲自去谈判过。只是因为赵疤瘌非常反感和痛恨小林龟山的阴谋诡计,心中十分不情愿,才在心里骂小林龟山。 一小时后,挎斗摩托车来到黄庄据点,把信交给赵疤瘌。此时黄庄据点成了封锁线防御重点,相武和赵疤瘌都在。两人身边还站着马大富和刘其发。 赵疤瘌手里拿着信,又在戏弄刘其发:“刘营长,这封信就交给你送到李智手中。” 刘其发已经听赵疤瘌说了,这是小林龟山的亲笔信,还务必交到李智手中。刘其发的手下刘其发最知道,都不敢进山。即便强行派进去两个,保不齐进去溜达一会,把信丢了,回来撒谎说交给了独立大队。而李智没有接到小林龟山的信,不知小林龟山说些什么,到时追查下来,板子肯定先打到他的屁股上。 刘其发恨不得一口咬断赵疤瘌的喉管,却又不敢发作,也不敢说不去,只是支支吾吾:“这个,那个,副团座,卑职遵命。但此事干系重大,还是派得力的人去为好。” 相武已看不惯尖嘴猴腮的刘其发,又看着刘其发不情愿的模样,早已不耐烦:“赵副团长,还是另选他人去吧。” 赵疤瘌点头,把信交给马大富:“你找三个伶俐点的,把信送过去。” 马大富耿直脖子:“既然事关重大,我亲自带人去。” 不让二营去送信,刘其发本该高兴。但此时他觉察到相武对他不屑与鄙夷的眼神,却对赵疤瘌和马大富欣赏有加。看来赵疤瘌和马大富才是皇军眼里的红人,而照此下去,他的处境堪忧。刘其发翻翻眼皮,脸上蒙上了一层灰色。 让刘其发派人找一块白布,系在木棍上,马大富小心把信装入口袋,整理好军装,带着两个班长,从黄庄据点越过封锁线,举着白旗,进入山林。 主动请缨进山送信,马大富并非发人来疯,也不全是为了在相武面前,和刘其发争宠,他有自己的打算。 说也奇怪,原来行为端正的人学坏了,会越来越坏,原来的坏蛋良心发现后,会越变越好。昨天夜里听着老百姓哭泣,看着男女老少被赶出家门,马大富心里越来越难受,不由昂天长叹,连念阿弥陀佛,祈求上天宽恕。 再仔细想想,若被马大炮抓住把柄,下场可能还不如这些可怜的百姓。还有,跟着鬼子就要和独立大队作战,往后像这样去抓百姓的事只会增多,不会减少。而鬼子只是把保安团当成能行走的工具,用完之后像烂鞋一样,甩脚就扔掉,才不管他们的死活。也就是说,若他的三营遭到独立大队偷袭,即便是正川一郎回来,也不会让鬼子拼死相救。 总之一句话,跟着鬼子当汉奸,终归没有好下场。所以马大富主动进山,为的是找到独立大队,说上几句悄悄话。跟随他的两个班长,都是他的铁兄弟,能做到同生共死。 看着马大富走进山林,相武支开让他深恶痛绝的刘其发,又把赵疤瘌叫到一边,面带羡慕,又悄声问:“中佐还给你了什么命令?” 相武的汉语很生硬,但赵疤瘌能听懂,却猛然愣在原地。电话里,小林龟山只交代送信,其它什么也没说,赵疤瘌还以为相武知道小林龟山作战计划。但那是鬼子的事,赵疤瘌不便多问。没想到,相武也不知道。 “相武太君,中佐也没告诉你?”赵疤瘌反问。 相武摇头。 赵疤瘌苦笑一声:“相武太君,中佐只是让我派人送信,其它的我还以为你知道。” 相武叹口气:“中佐越来越神秘,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中佐作战计划。” “估计中佐已胸有成竹,咱们就等命令吧。”赵疤瘌劝相武:“估计很快就会给你命令。” “你也是。”相武无奈地笑笑:“用那句话怎么说,现在咱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赵疤瘌竖起大拇指,哈哈笑了两声:“那我赵疤瘌可高攀您了。” 相武却没笑,脸上飘起阴云,扭脸看着张庄那几堵残破的墙,里面挤的满满都是抓来的百姓。若被独立大队知道,很可能夜里会偷袭,估计兵力不会少。而需要部署多少兵力进行防御,相武有些拿不定主意。而且,下一步到底怎么办?相武迫切地想知道。 赵疤瘌比相武还想知道作战计划,若小林龟山的计谋狠毒,赵疤瘌冒死也要进山,提前告知李智。但小林龟山像一个喜欢玩弄权术的皇帝,不说出自己的意图和想法,而是让手下大臣们去猜。 不过有一点让赵疤瘌感到些许欣慰,就是相武和正川一郎那样,开始信任他。如果过了这个关口,赵疤瘌会利用相武的信任,开始清除马大炮的羽翼。 相武的确开始信任赵疤瘌,尤其这两天,赵疤瘌带过的三营就是和另外四个保安营不一样。营长马大富带头行动,三营士兵也比其它保安军有精气神。难怪中佐会如此信任赵疤瘌,相武又在心里打了一个问号,为什么不提拔赵疤瘌当保安团长? 这还真是小林龟山玩弄权术的结果。他相信马大炮对皇军的死心塌地,是奴才,却又欣赏赵疤瘌的领兵能力,是人才,奴才如狗,而人才遇到知己者,有可能易主。于是小林龟山两人互相制约,既利用马大炮对皇军的忠,又防止赵疤瘌一人独大,让两人互相制约,更好地为皇军所用。 这些想法,小林龟山原本要告诉两位心腹爱将渡边和正川一郎。但正川一郎与赵疤瘌关系密切,渡边又似乎少了一根弦,只好深藏于心,所以相武更不知道,也所以他和正川一郎一样,替赵疤瘌感到委屈。 还想和赵疤瘌说说话,忽然听到山林里传来一声枪响。相武瞪大了眼睛,赵疤瘌更是把担心写在脸上,他担心马大富被埋伏在山林的民兵或独大大队警戒战士一枪干掉。 第315章 我想投诚 马大富安然无恙。 最近鬼子活动猖獗,独立大队又刚占了鬼子便宜,担心鬼子进山报复,李智和老孟让封锁线附近百姓全部西撤,只有民兵返回村里,和战士们一起警戒。早上负责侦察封锁线的民兵发现了异样,黄庄据点似乎比往常的敌人多了,大都还在路边晃荡。 主力也向西撤退,附近只有负责警戒的特务连,连部在孟庄。民兵赶紧赶往孟庄,向特务连报告。孟庄只有栓子和一排,其他战士已散布在南北十多里山林。收到报告,栓子让赵大富赶紧赶往黄庄据点。 赵大富还在路上,马大富就进了山。其实马大富刚进山,就被民兵发现。但只有三个人,还举着白旗,民兵不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就悄悄跟着。走了还不到二里路,又被一位年轻的民兵发现。这位民兵刚十五岁,个头还没枪高,正好赶过来接岗,看到穿着黄皮的家伙,就慌里慌张开了枪。 马大富立即趴在地上,让身边班长使劲摇白旗,并大声喊:“俺们是来送信的,要见八路长官!” 后面两个民兵笑了,举着枪,让三个人举手站起来。马大富这才发现身后有人,不由惊出一身冷汗。若身后民兵开枪,三个人肯定都完蛋。 马大富举着双手,谦卑地说:“两位兄弟,俺们真是来送信的,要见独立大队长官。” 按说,遇到山里民兵,马大富就可以把信交出去,然后回去复命。但马大富心里已有投诚想法,还是想见一见独立大队的指挥官,哪怕是连长也行。当然是李智本人最好。 “可以带你们去,但你们先把枪摘了。”民兵依然举着枪。 “好说,好说。”马大富立即摘到盒子炮,小心地放在地上。两个伪军班长也同样摘下枪,放在地上。 随后,两位民兵背上他们的枪,押着三人往孟庄走。那位年轻的民兵有些不好意思,脸色通红。幸好他只开一枪,若是开两枪,那就意味着有大批敌人进山。但就这一声枪响,也惊动了附近不少战士和民兵,开始埋伏下来,瞪大眼睛,看着周边情况。 听到枪声,赵大富和战士立即抄近道,全速赶往黄庄据点。赵大富以为敌人真的从黄庄据点进入山林。民兵押着马大富走山路,两个大富完美错过。 这一声枪响也飘到孟庄。栓子还不知道保安团奉命抓了百姓,也以为黄庄方向有情况,不由握紧了枪。但也有一丝怀疑,难道小林龟山胆子这么大了吗,大白天的就敢让鬼子二狗子进山? 半小时后,没再听到枪响,战士和民兵这才解除警报,但也更加小心,观察着四周。孟庄却迎来“不速之客”,一个带着伪军少校领章的家伙,还有两个上士班长。 在村口看着栓子,马大富似曾相识,听民兵介绍,立即肃然起敬。毫不夸张,听到栓子名字,马大富真的是如雷贯耳。可眼前的栓子又是如此年轻,又真是有志不在年高。 “在下马大富,现为安平保安团三营营长,见过英雄。”马大富没敢先说送信的事,抬手不打笑脸人,他满面笑容,也满面恭敬。 “那你进山有什么事?”栓子只是低头看了马大富一眼,马大富立即感到一股杀气扑面而来,不由打了一个冷战。 瞬间,马大富又恢复笑容:“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看着马大富似乎没有敌意,栓子把长枪交给身边战士,和马大富走到旁边。栓子问:“你到底有什么事?” “这怎么说呢?”马大富脸上没了笑容,好像很懊悔:“栓子连长,我向独立大队请罪来了。” “请罪?”栓子冷笑一声:“跟着鬼子祸害百姓,你们是该请罪。” “是,是。”马大富的汗快下来了,他正想说昨天去胡庄乡抓百姓的事。 “既然来请罪,就是好样的。”栓子变了口气,因为他觉察到马大富有投诚的意思,至少不想和独立大队为敌。 “可是——”马大富没有轻松,把昨天去胡庄乡的经过说了一遍,而且一再强调是奉命行事,也没伤害任何一个百姓。 说完,又把小林龟山的信拿出手,双手递给栓子:“小林那个老鬼子,不知憋着什么坏招,就连赵疤瘌副团长都不知道。” 栓子没有打开信,因为上面写着:八路军夫子山独立大队李智大队长亲启。 “请把这封信转交给李大队长。”马大富小心地说。 栓子点头,问马大富:“往后你怎么打算?” 马大富看看左右,小声说:“我想带着兄弟投靠独立大队,就是不知道贵军能否收留我们。” “那你们赵副团长呢?”栓子故意问。 “我会劝我大哥一起投诚。”马大富拍着胸脯说:“放心,我一定做到,前提是把我大哥的家人先安全撤到山里。” 栓子没有说赵疤瘌已经投诚,现在是卧底。这是纪律,而且栓子不敢保证马大富说的都是真的,万一马大富诈降,那可就害了赵疤瘌。 “好,我会立即向大队长和政委报告。你先回去,记着,千万不要露出任何破绽,让鬼子看出来,不然你和你的兄弟都要遭殃。”栓子提醒说。 “哎,哎,放心,我一定照办,如果有情报,我该怎么做?”马大富问。 “我会去找你。”栓子说。 “行,那我先走了。”马大富说。 为避免误伤,也为避免再有民兵开枪,栓子挥手叫来二班长,让他归还马大富的枪,并带战士护送马大富回封锁线。 马大富感激地脱下军帽,冲栓子鞠躬,离开了孟庄。 不一会,赵大富回来了。他已搞清楚为什么放枪,也看到黄庄据点东侧有鬼子二狗子,但应该不是向山林进攻,所以赶紧返回来,想知道三个二狗子为什么进山。 “来送信。”栓子简要说了一遍,还提到了马大富的名字。 “他也敢叫大富?真瞎了这个名字。”赵大富很气愤。 “也许他真的不坏。”栓子说。如果马大富真想投诚,更必须绝对保密,栓子也只能说到这份上。 赵大富不理解,还哼了一声:“我看他是干了坏事,怕咱们打他,才装可怜。” 栓子不想再说这个话题:“我回小黑山送信,你带战士们继续警戒,等副连长回来了,你告知他一声。” 第316章 你来我往 栓子亲自去送信,赵大富不觉得有什么事瞒着他。二狗子抓了两百多百姓,肯定是用来当人质,也就是说,必须要打仗了,所以栓子要亲自去小黑山,说不定回来时就带着战斗计划。 孟庄距离小黑山有些远,三十多里山路,栓子赶到大队部时,已是下午两点。李智、老孟和张大年已商量出好几种作战方案,比如用鬼子俘虏去换回百姓,去偷袭关押百姓的地方,甚至张大年提出,以牙还牙,去捉鬼子家眷,交换人质——但采取哪一种,还要等待小林龟山提出的条件。抓了那么多百姓,小林龟三是用来要挟独立大队,也肯定会提出条件。 果不其然,栓子带来了小林龟山的信。李智打开,看了一遍,交给老孟。老孟读了一遍: 李大队长阁下:你部特务连惨杀我帝国军官,手段极其残忍,不得已,本司令官抓捕与贵军有勾连的刁民,共两百余人,关押在黄庄据点东侧张庄。限你在两天之内交出特务连,本司令官立即释放全部刁民。不然,从两天后正午开始,每隔一天斩杀五十刁民,以镇压安平境内对抗皇军之邪气。提醒阁下,不要以为你抓了我士兵,就考虑以此交换。我皇军士兵英勇无畏,也皆做好效忠天皇,为大东亚共荣圈献身之准备。望你好自为之。小林龟山。 张大年一脸鄙夷,又不可思议:“你们说这个小林龟孙,竟然想出这种下三滥主意,脑袋里装大粪了?” 小林龟山提出的条件的确叫人不可思议,但李智摇头:“小林龟山目标不止是特务连,而是拿特务连当幌子,寻求与我独立大队决战。” 接着李智仔细解释了一遍:小林龟山明知道独立大队不会交出特务连,同时还要解救百姓,肯定会想着偷袭,或者采取其它手段。但不管采取何种手段,要想把两百多百姓安全解救出来,独立大队必须全体出动,才能做到。到时小林龟山就可以抓住机会,或进山偷袭,或在封锁线外侧的张庄附近,与独立大队决战。 小林龟山还真是这么想的,他坚定认为,独立大队不会置两百多百姓不管不顾,而让独立大队主动交出特务连,也只是故意气李智。他的计划是吸引独立大队主力,从而进行决战。若发现独立大队集结于封锁线附近,就立即先发制人,让安小队进山偷袭,咬住独立大队。随后安平守备部队立即进山,即便不能全歼独立大队,也会予以重创。 小儿科的伎俩怎么逃过李智法眼,交手一年多时间,现在小林龟山撅什么尾巴放什么屁,李智大概齐能把出他的脉搏。只是现在敌强我弱,鬼子手里又有两百多百姓,小林龟山占据优势,想要破解,还需一番思量。何况时间很紧,小林龟山只给两天时间,大后天正午,小林龟山就会杀害五十名百姓。 张大年气的咬牙切齿,若是时间退回到半年前,张大年还保不齐大骂小林龟山不是人养的货,然后主张和鬼子拼了,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现在气归气,但张大年脑子保持冷静,也在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老孟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也在想如何既解救百姓,又要给小林龟山以教训。栓子沉默不语,低着头,但双眼渐渐明亮。 李智看着栓子:“你有主意了?” 栓子抬头,平静地说:“将计就计。” 老孟看着栓子,放下烟袋锅,问:“怎么将计就计?” 栓子说:“咱们装作全力救援,暴露位置,让小林龟山来攻,伏击它们。” 李智点头:“只是小林龟山学精了,不会再轻易上当。” 四个人又商量一会,决定先上报支队司令部。此事重大,必须让吴刚和赵文斌知道,说不定还能给出更好的建议。 电报拟好,交给报务员。李智又开始部署,今天明天各营仍在原地整训,明天晚上转移,进驻李庄附近。军械仓库跟随一营行到,到达李庄后,立即分发弹药。三个营之间拉起电话线,时刻听从命令,做好与鬼子周旋及伏击准备。 李智想了想,又提议先小林龟山写一封信,稳住并试探小林龟山。 “怎么写?”老孟问。 “兵不厌诈,老子羞辱他一顿,然后示弱。”李智说。 “示弱?”张大年和栓子都没想明白。 李智说:“对,示弱,让小林龟山觉得咱大队难以救出百姓,又不想交出特务连,要和他进行谈判。” 栓子明白了,就是迷惑小林龟山,让轻敌。 老孟拍了一下桌子:“既然示弱,那就提前把俘虏放了。” 把俘虏提前释放,这是好办法,说不定小林龟山真的以为独立大队真的在示弱,而且对普通日军士兵也是一种震撼。 还有十一个鬼子俘虏,经老孟、刘芳和方莹一番教育,有两人思想已经动摇,似乎有意加入反战联盟。有三个仍桀骜不驯,宁死不选择投降,本打算一起送往蒙山,再转交到纵队,进行长期反战教育。既然如此,那就和六个处于中间的鬼子一起释放。 优待俘虏本是我军优良传统,只是面对万恶的鬼子,战士们想不通,李智和老孟出面做了很多工作,干部战士们才没有了怨言。现在又连那三个鬼子也释放回去,张大年都气的歪了三次嘴。 “告诉三个营长,释放鬼子俘虏是为了消灭更多鬼子。”老孟严厉地声音,让张大年没有说话。 信写好后,由栓子带回去,让封锁线的鬼子转交给小林龟山。栓子把信小心放进口袋,转身走出大队部。 李智送出来,小声告诉栓子,这封信最好交到赵疤瘌手中,并借机暗示马大富有投诚之意。 这表明李智和老孟会接受马大富投降,栓子点头,说了一声:“好。” 对于马大富想投诚,李智并不意外。根据情报,马大富是赵疤瘌心腹,却又和马大炮格格不入,稍不留心,就会置他于死地。马大富本就不想和独立大队打仗,却奉命抓了两百多百姓,担心独立大队报复,招致杀身之祸还不如选择投诚。更重要的,赵疤瘌已经加入独立大队,成为卧底,会暗中教育马大富一心向好,不再作恶。 第137章 管好嘴巴 马大富已向赵疤瘌说了想法。 返回封锁线时,赵疤瘌看到马大富,老远就迎上来。起初赵疤瘌还不为马大富担心,不过是一声枪响,或许只是独立大队战士发出警告罢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何况独立大队不会那么蛮不讲理。过了两个多小时,不见马大富回来,赵疤瘌心里开始了紧张。或许独立大队已收到老百姓被抓的消息,抓住马大富不让回来了。 没想到,这家伙又晃晃悠悠走出了山林。赵疤瘌不知道马大富去孟庄见了栓子,紧紧握住马大富的手,问:“怎么才回来?” 马大富眨眼笑笑:“中佐不是说了,务必要把信交到李智手中。” “你见到李智了?”赵疤瘌问。 “那倒没有,至少得见着连长吧。”马大富又眨眨眼。 赵疤瘌不知道马大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让马大富去休息。 马大富不累,进了一趟山,见了栓子,回来一肚子话要给赵疤瘌说。这些话已憋了好久,再不说肚子都要炸了。 身边还有很多人,而且黄庄又是二营地盘,不方便多说,马大富装作后怕:“大哥,进山就差点挨枪子,现在想想腿肚子都转筋,走,陪我喝两口酒。” 马大富不是想喝酒,而是有话要说,赵疤瘌看的出来。他点头,先带着马大富来到相武身边,说马大富已把信交给独立大队的连长,很快就会交到李智手中。 这是小林龟山命令,相武并不感兴趣,只是赞赏马大富勇气:“马营长,做的很好。” 马大富赶紧低头哈腰:“谢太君夸奖。” “我带马营长去吃口饭。”赵疤瘌对相武说过,和马大富骑上马,返回马街据点。 马街距离黄庄不远,也就十里路,两人很快回到自己地盘。赵疤瘌下马,叫出来炊事班长老黄:“搞俩菜,烫一壶酒,给马营长压惊。” “哎呦,马营长怎么了?”炊事班长问。 “进了一趟山林。”马大富龇牙解释说:“我说老黄,老子差点就再吃不上你做的饭了。” “哪能,马营长吉人天相,有神仙保佑,能长命百岁。”炊事班长不仅烧的一手好菜,嘴也挺厉害。 两人直接回到赵疤瘌寝室,马大富让手下在外面站岗,又关紧房门,给赵疤瘌点上烟,这才小声说话:“大哥,咱们向独立大队投诚吧。” 马大富说这话,赵疤瘌倒也并不吃惊。两人在一起久了,互相知根知底,彼此了解对方脾气,而且开始两人都有共同想法,就是不愿意和独立大队打仗。赵疤瘌是不想向自己同胞开枪,马大富是吃过两次亏,觉得保安团永远都打不过山里的八路。 再往后,马大富成为赵疤瘌手下连长,两人越聊越投机,渐渐的,受赵疤瘌影响,马大富开始认清形势,尤其还有马大炮那个混蛋,不想再给日本人当狗。 其实赵疤瘌很想告诉赵疤瘌,自己已投诚八路,而且只需一句话,马大富也会追随于他。但赵疤瘌不敢。 马大富讲义气,能为兄弟两肋插刀,但优点明显,缺点也明显。他是直性子,有时候什么话都敢说,有时还喜欢吹牛,尤其喝醉之后,能吹到天上去。为此赵疤瘌没少训斥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他哪天喝多了酒,嘴上没把门的,把实情全都秃噜出来,而招致杀身之祸。 而且,即便投诚八路,还是要当卧底。现在赵疤瘌都过的如履薄冰,谨小慎微,何况马大富这张大嘴,早晚坏事。除非他能彻底改掉自己毛病。 “你不要命了,胡说八道!”赵疤瘌训斥道。 马大富以为赵疤瘌不愿意投诚,使劲摇摇头:“大哥,你知道胡一本被八路砍头之后,埋在哪里了吗?” “埋哪了?”赵疤瘌问。 “让咱们的兄弟胡乱埋在沟里,他可是给皇军捐了三万银元的人啊。”马大富悲戚地说:“他捐的钱比马大炮都多,但死了鬼子连管都不管,听说他的头是被四营的兄弟踢下的土坡。” 赵疤瘌抬头,深深叹口气。胡一本祸害乡民,咎由自取,但鬼子做法也叫人寒心。 “鬼子逼迫财主地主捐钱,又横征暴敛,可咱们兄弟战死,可只给五块大洋抚恤,简直不拿咱们的命当回事。”马大富越说越生气:“有时候咱们活着还不如一条狗。” “好了,不要再说了。”赵疤瘌瞪眼看着马大富:“我现在不想投降,你想投降你走,你不走,就必须管好你的嘴,不然你我死无葬身之地!” “为什么?”马大富问。 “你狗肚里装不下二两香油,有点屁事生怕别人不知道。”赵疤瘌还是不敢说出自己身份,抬手拍拍马大富肩膀:“兄弟,信我的,现在投诚还不是时机。” 看来有门,马大富高兴地看着赵疤瘌。 “这事就到此为止,我再提醒你一次,管好自己的嘴,不管是谁,都不要说出你现在的想法,不然还是那句话,死无葬身之地!”赵疤瘌严厉地说。 马大富使劲点头:“行,我记住了。” 赵疤瘌依然瞪着眼:“还有,酒能不喝就不喝,真想喝酒,就到我屋来。” “好。”马大富又使劲点头。 两人吃了点菜,赵疤瘌又返回黄庄据点。傍晚,五营和西元中队增援至张庄,加上二营和相武中队、正川中队部分兵力,张庄已驻扎八百余人,守着两百多苦难的百姓,防备着独立大队偷袭。 夜里,赵疤瘌留在了黄庄据点,和相武几乎一夜未眠。独立大队的报复速度很快,有一种从不过夜的感觉。虽然潜伏到山里的斥候屡屡报告,独立大队没有调动迹象,主力仍远在孟庄和李庄之外。可李智用兵如神,还是小心为上。 在紧张和惶恐中,黄庄据点里的鬼子二狗子终于看到东方升起的太阳。相武和赵疤瘌骑马,来到东面张庄。已挖掘好的战壕里,鬼子二狗子顶着帽子上的寒霜,使劲地打着哈欠。他们在战壕里蜷缩了一夜,又冷又饿又困。二狗子的鼻涕都流到了嘴巴上,也懒得去擦。 夜里无事,白天更平安。刘其发也在张庄挨冻受怕一夜,想去找地方睡觉,听赵疤瘌在叫他:“刘营长,给那些刁民熬些热粥,这些刁民都是打独立大队的诱饵,得好生伺候。” 有相武在身边,刘其发赶紧答应,亲自去吩咐手下人。相武挎着指挥刀,去找西元说话,估计是去继续发牢骚。昨天夜里,相武就向赵疤瘌发牢骚,说难以达到战斗之目标,极可能反被独立大队占了便宜。 赵疤瘌也这么认为,但在相武面前不敢乱说。现在赵疤瘌也不想参与他们的聊天,于是骑马回了据点。 刚回到据点,勤务兵还没端上热茶,就听到外面一阵乱。 第316章 收到回信 是栓子来了。昨天返回孟庄时,天色已晚,李智又交代最好亲手交给赵疤瘌,栓子便打算今天早上来黄庄据点。黄庄据点已成为整个安平县的重中之重,栓子估计赵疤瘌也在黄庄据点。 来到黄庄据点,栓子和赵大富靠近封锁线。黄庄据点西侧一片开阔,炮楼顶上鬼子二狗子很快看到他俩,立即大喊:“有八路!”随即子弹上膛,趴在垛口,向着栓子和赵大富。 看样子不是来攻打据点,二狗子大声喊:“站住,再往前走,就开枪了!” 赵大富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不用怕,今天不打你们,找你们保安团的最高官长来说话!” 赵疤瘌趴在射击口,举起望远镜,看向两个人。清冽阳光里,栓子威然昂首站立,似乎不把据点的枪口当回事。 真英雄也!赵疤瘌大声说道:“收起枪,老子亲自过去!” “副团座,危险。”刘其发手下连长假惺惺地提醒,却不敢说自己去。 赵疤瘌挥手,走下炮楼。伪军连长让一个班跟在赵疤瘌后面。 三分钟后,赵疤瘌走出据点,来到封锁沟前面。栓子看出了赵疤瘌,长枪短枪都交给赵大富,径直走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赵疤瘌故意问。 “我叫伍子兴,你呢?”栓子反问。 “我叫赵志豪,你来有什么事?”赵疤瘌问。 栓子看看赵疤瘌身后的保安军,说:“我是来传话的,你们就不用这么大阵仗了,你自己过来就行了。” 赵疤瘌装出不快:“你人不大,口气不小!” “哈哈,你好像是大官,就这么点胆子,不敢过来?”说着,栓子扬起双臂,示意没带武器。 赵疤瘌挥手,让身后伪军搭上木板,走过封锁线,大踏步来到栓子面前。 侧目向后看了一眼,赵疤瘌低声说:“现在小林龟山很神秘,连鬼子中队长都搞不清楚他下一步战斗计划,你们要小心。” 栓子笑笑:“知道了。你注意马大富,他说他想投诚。” 赵疤瘌点头:“他给我说了。” 栓子从口袋里拿出信,大声说:“你们不想投降?好,好啊,那麻烦把这封信交给小林龟山,我们大队长有话给他说。” “好。”赵疤瘌伸手接过了信。 “再见。”栓子冲赵疤瘌眨眨眼,转身离去。 赵疤瘌使劲憋气,故意让自己的脸变的通红,还装作深呼一口气,转身往回走。 看着赵疤瘌倒背着双手,气呼呼回来,伪军也不敢问,但听到刚才栓子说的那句不想投降的话,就认为栓子开头肯定是劝赵疤瘌投降,于是心里想,您这么大副团长干嘛听八路指挥,受八路奚落,这不是自己找气受? 赵疤瘌回到据点,依然一脸愤怒,骑上战马,又去了张庄。 炮楼上伪军连长问手下:“副团长怎么了?” 伪军回答说,那个八路军让副团长投降。 赵疤瘌在封锁线如日中天,连鬼子中队长都礼遇有加,谁都不会想到他会投降八路。“呸!就是老子投降,副团长也不会投降。”伪军连长更不相信,而且现在恨不得调到三营,成为赵疤瘌的亲随。他脑残地说完,又使劲打自己耳光:“啊呸,老子也不投降!” 赵疤瘌骑马来到李庄。相武还在和西元聊天,两人似乎发完牢骚,在一起着烟,不时地笑着。 听赵疤瘌说八路送来李智亲笔信,要交给小林龟山,相武不敢怠慢,连忙去西元指挥所给小林龟山打电话。 小林龟山接到电话,断定李智这条大鱼已经上钩,心中暗喜。他把抓来的百姓当成一个点,调动游击大队,从而形成引蛇出洞和围点打援之态势。现在小林龟山断定李智不会偷袭张庄解救百姓,而是偷袭其它据点,甚至是县城以迫使皇军释放被抓百姓。下一步就是及时抓住独立大队主力,进行决战。他命令相武、西元和赵疤瘌立即来县城开会。 放下电话,相武立即招呼赵疤瘌和西元,分别向自己部属交代一番,乘坐两辆挎斗摩托车,向县城疾驰而去。 “中佐要开始行动了!”坐在挎斗里的赵疤瘌装作很兴奋,冲坐在驾驶员后座的相武大声喊。 相武扭头冲赵疤瘌眨眨眼,竖起了大拇指。他们是去开作战会议,但之前从未这样过,都是行动之前开会,现在倒好,人质都抓回来十多个小时,各皇军中队和保安团都还不知道自己任务,就好比大戏都拉开了帷幕,下面演员还不知道怎么演。 与西元发牢骚,就是这个话题。西元那家伙,更是一脸懵逼,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听中佐指挥。” 但对小林龟山来说,“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用独立大队的办法来对付独立大队,不是空话。他正按照自己思路,按照预想的进程,一步一步地实施。“水无常形,兵无常势。”小林龟山越来越觉的,之前战术太过呆板,所以输给灵活机动的李智。现在他要用李智的办法对付李智。 所以他藏了心眼,除了调动西元和保安四营外,其它中队和保安营仍各就各位,李智给他写亲笔信,说明李智肯定要救那些百姓。既然鱼群准备动了,那他织好的网也要跟随鱼群而动。 其实他不想说出作战计划,还有一个原因,他总是怀疑身边有八路卧底,影影绰绰的感觉,在他脑袋里挥之不去。之前有过,被挖了出来,但并不代表现在没有,以他多疑的脑袋,甚至排查过尹子林和赵疤瘌。 但两人尽职尽责,没有任何出格举动。而且,小林龟山很喜欢两人之间关系,尹子林看不上赵疤瘌,赵疤瘌也似乎对尹子林很反感。小林龟山不希望汉奸们之间过于亲密,之前马大炮和尹子林走的很近,有什么事都喜欢去找尹子林,所以直到现在还冷落着马大炮,现在开作战会议都不让他参加。 得让马大炮和所有汉奸们知道,在安平县城,谁才是大王,谁决定着汉奸们的生杀大权。 赵疤瘌、相武和西元赶到司令部,把李智的亲笔信交给小林龟山。小林龟山打开来,先是气的双目圆睁,看完之后,又神经质地哈哈大笑:“好你个李智,竟然把本司令官当成三岁小孩子!” 第317章 作战会议 李智开头很客气,写道小林龟山阁下(都是假客气,先礼后兵的套路),接着就开始数落小林龟山,说作为日军驻安平县警备司令部最高长官,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大东亚共荣圈,却吃人饭不干人事,尤其抓无辜百姓做人质。作为军人,就应该光明磊落,打不过对手,就用如此下三滥手段,传出去真是辱没你们天皇名声。 随后,李智又话锋一转,开始示弱:阁下把百姓藏在张庄,周围一片空旷,我独立大队欲救而不能,更不会主动交出特务连,不然我李智怎么在安平县继续混下去?你也会得寸进尺,下次直接要老子人头。你若不怕引起安平县老百姓仇恨,你就杀那些无辜百姓吧。 小林龟山觉得李智是在糊弄他,以李智性格,怎么可能不来救这些老百姓?如果不救,安平县老百姓才会戳他脊梁骨,才不好在夫子山继续混下去。 虽然斥候报告,独立大队昨天没有任何反应,东面山林也没有增加兵力,仍只有负责警戒的民兵和顶多两个连的士兵。但这说明不了什么,如果李智想出手,总是会选择在叫人出其不意的时间。 所以,小林龟山看过李智的信,不由放声大笑。 相武和西元则面面相觑,还有渡边、仓介等人,对此也都持有怀疑态度。尤其相武和西元,熟悉张庄周围地形,东边二里是河,西边三里是大路和封锁线,中间地势平坦,无遮无拦,独立大队想要偷袭,毫无可能,想要强攻,势必陷入皇军和保安团包围,正中小林龟山圈套,不被全歼,也损失惨重。李智不傻,还精的像猴,怎么可能上当? 唯有赵疤瘌和尹子林没有说话。因为他俩相信小林龟山判断,李智不会不管那两百多百姓,即便知道小林龟山阴谋,也会拼死相救。当然,以李智精明,不会以死相搏,而是会智取。 小林龟山看出两人心思,故意问道:“赵桑,尹桑,你们以为如何?” 赵疤瘌立即回答:“听中佐指挥。” 尹子林扫了一眼赵疤瘌,心想你还真是小林龟山忠实的狗。但小林龟山还在等他回答,于是说:“李智狡猾多变,实实虚虚,虚虚实实,但他肯定想逞英雄,救那些刁民。” 赵疤瘌看都没看尹子林,却在心里痛骂,这个小白脸,那么多年的书都念狗肚子里了?难道忘了数典忘祖这四个字的意思? 小林龟山笑了。但不是笑尹子林和赵疤瘌,如果知道两人身份,估计他得哭。小林龟山是在得意地笑:“尹桑说的对,李智实实虚虚,虚虚实实,却一定想救那些刁民,而且我估计今明两天肯定行动,而且是在夜里。” 如果真能和李智决战,在座的四个鬼子中队长肯定十分愿意,尤其是相武,原来他手下的小队长被独立大队砍了脑袋,据说还有十来个活着的皇军士兵成了俘虏。他很想把他们救出来,但小林龟山这么折腾,那十来个士兵肯定要被砍头。 忽然,相武瞪大眼睛:“中佐,独立大队会不会用被俘的皇军士兵来交换那些刁民?” 小林龟山果断地摆手:“此战我们以歼灭或重创独立大队为目标,即便李智提出来换,我们也不能因小失大。” 相武听了,面带悲催,那不是什么小,是十多个皇军士兵,中佐啊,您变得越来越大方了。 虽然小林龟山已决心牺牲掉那十多个士兵,并在信中告诉李智,断绝用俘虏交换百姓的想法,但在中队长面前,还是察觉出自己说的有些不妥当,于是缓解语气,说:“据可靠情报,八路总部成立了反战联盟,企图瓦解我们军心,被俘的皇军士兵即便不被洗脑参加,那李智也不会让他们回来。我们还不如放手一战,直取胜利。” 相武想想,小林龟山说的也对,独立大队都敢跑到城下砍皇军军官的头,那些可怜的士兵估计也已被杀害。 忽然,小林龟山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命令!” 所有人也赶忙站起来,挺胸抬头,聆听小林龟山命令。 “安平县城由英士中队和保安五营留守,其余各中队、骑兵小队、炮兵小队,保安团各营做好战斗准备,天黑后,仓介中队进入古路口据点,骑兵连和炮兵小队进驻香城据点,随时待命。必要时,西元中队和保安四营可放弃那些刁民,全力以赴,投入战斗!” 小林龟山目光咄咄逼人,露出杀气:“此举我们或可能与独立大队进行决战,也或将是安平警备司令部光荣的时刻,诸位要齐心用命,荣立战功,本司令官在此拜托了!” 所有开会的人立即低头大喊:“哈依!” 尹子林一直觉得诡异,因为少了一个人,此人就是安小队队长平吉。小林龟山没有透露任何安小队的消息,但可以肯定的是,小林龟山好不容易发现一支好用的枪,怎么会舍得丢在一边?何况小林龟山信誓旦旦,要与独立大队进行决战,肯定会让安小队打头阵,去偷袭独立大队主力,甚至是独立大队大队部。 尹子林未动声色,等散会后,留在司令部,装作关心地问小林龟山:“中佐,这个时候不应该少了平吉太君啊。” 小林龟山笑笑:“尹桑,你观察很仔细,平吉已经执行任务去了。” “哦!”尹子林点点头,不再往下问,因为他已猜到,安小队已提前行动,全部或部分安小队鬼子已进入山林,侦察独立大队动向。 尹子林猜的没错,昨天夜里,安小队就已偷偷离开驻地,并化装成老百姓,进入山林北部。得到加强后的安小队已有四个分队,六十五人。其两个分队躲入山洞隐蔽起来,另外两个分队则散布在小黑山到孟庄一线,进行侦查。如果发现独立大队主力靠近李庄附近,会立即向平吉报告,平吉会立即发电报给小林龟山。 随后,安小队向独立大队主力发动袭击,同时小林龟山指挥鬼子二狗子合围过来。即便安小队偷袭独立大队一个主力营,那也是三四百人的队伍,想要摆脱安小队,也将十分困难。 就以往独立大队战损情况,一次战斗击溃独立大队主力营,对小林龟山来说,绝对算的上是重创独立大队。 第318章 永远不会 城门盘查越来越严,只许进,不许出,理由还是鬼子小队长和军曹在城外被杀。而且,守城门鬼子接到命令,除非作战人员,其他人即便有司令部路条也不准出城。马大炮想要回老家看看,也被鬼子挡在城门,气呼呼地来找尹子林:“今天是怎么了,我都不让出城?” 马大炮并不知道战事紧张,尹子林只能报以苦笑:“这两天特殊,我一样也不能出城。” “真的?”马大炮心理平衡了,告辞而去。他已察觉到了什么,甚至已闻到火药味,这个时候还是乖乖地在保安团团部待着,尽量不要乱跑了。 来到司令部,却又发现不对劲。司令部内多了鬼子军曹,如大爷一般。五营长也在,冲他挤眉弄眼。 “怎么了?”马大炮很不高兴,再怎么说,他也是保安团团长。 五营长无奈,说了作战会议经过,而这几位军曹大爷就是来协助五营作战。说些协助,其实就是指挥与监督。 马大炮既失落又高兴。失落的是,小林龟山把他遗忘在角落里。高兴的是,如果小林龟山还是败给李智,和他没有半个铜子的关系。但随后,马大炮又犯了难,是走,还是留在团部?留下,和他没关系,不留下,又是一团之长。马大炮眼珠子转了八圈,决定还是留下。 马大炮想如果现在消失不见人影,往后小林龟山更把他当空气,那赵疤瘌就可能趁机取而代之,成为保安团团长。他忍着心中怨气,冲鬼子军曹点头哈腰,躲进团长办公室。 尹子林也在警备司令部的办公室内。前天早上,就把小林龟山继续学独立大队,偷袭山林的情报,写成暗语,交给交通员老胡。没想到,小林龟山报复速度如此之快,让情况越来越复杂,城门洞也成为难以逾越的天堑。 有几次,尹子林想用自己身份,强行冲出城门,把小林龟山想法告知李智和老孟。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一则守城鬼子只听小林龟山命令,万一翻脸,尹子林一介文弱书生,肯定逃不脱。二则刘芳说过,遇到紧急情况,无法送出情报,就不要冒太大风险,到时既送不出情报,还会暴露自己。另外刘芳还专门交代过,让尹子林好好保护自己,因为关键时候,还需要保护另外一位同志的家人。 那位同志就是赵疤瘌,只是尹子林暂时还不知道。 不过尹子林也不用太过担心。保安团还有自己同志,之前的一位伪军排长,鬼子第一次扫荡时,小林龟山在香城开会,就是通过他传递的情报。随后两人联系不多,但听说该同志已“荣升”为保安四营三连连长,此时就驻扎在关押老百姓的张庄。 不用担心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李智的聪明与智慧。如果城内送不出情报,那就是最大的情报,说明小林龟山已磨刀霍霍,准备大干一场。而这次,如果真有老天爷,那也只是老天爷和小林龟山知道此次战斗计划。 或者,根本就没有什么具体战斗计划。 小林龟山不是想学李智打仗吗,而李智总是飘忽不定,而就在飘忽不定中,又有神来之笔,让小林龟山琢磨不出头脑。其实李智就是在确定鬼子目的与意图后,再有的放矢,运筹帷幄。 现在小林龟山也是。不是他不想告诉属下具体怎么打,而要看独立大队怎么部署,然后根据独立大队部署,再决定怎么打。这就是《兵法二十四篇》说的:敌不动,我不动,敌欲动,我先动。 这些还是尹子林先翻译给小林龟山,小林龟山又反复琢磨,并对照李智的打法,总结得来的。 猪永远学不会爬树,即便小林龟山再怎么总结,也只是皮毛,无法掌握其精髓。李智指挥战斗时,极少像他这样,搞的非常神秘,让部属猜不清头脑。他只是根据敌情临时决断。 还有一件让小林龟山意想不到的事,九名俘虏被释放回来,站在了香城据点门口。接到香城报告,小林龟山十分诧异,以为耳朵听错了。 以前独立大队只释放保安团俘虏,但在小林龟山眼里,那只是一群废物,杀了消耗体力,养着浪费粮食,独立大队不得已才释放回来,还打着优待俘虏的幌子。现在九名俘虏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小林龟山惊诧之余,忽然想到,这九个皇军士兵是不是被八路军洗脑,回来进行反战宣传? 小林龟山越来越多疑,而且是该怀疑的人不怀疑,不该怀疑的人加倍怀疑。他叫来渡边,带人把九个皇军待会县城,严加审问,若不老实,就交给宪兵队。 相武刚返回黄庄据点,也接到香城据点报告,说九个被俘的皇军士兵经过兴隆据点,回来了。相武非常高兴,但同时也和小林龟山一样,感到蹊跷,难道独立大队真的怕了,释放被俘士兵,来向皇军示好?不可能,八路军与皇军不共戴天,怎么会主动释放俘虏? 正在纳闷,忽然接到香城据点电话,说中佐命令把九人看管起来,等渡边中尉,然后把人带回县城,严加审问。 相武心中有些不悦,那都是皇军士兵,离开故土,不远万里来到异国他乡,怎么能怀疑他们?可独立大队为什么要释放他们?还呼啦啦把活着的鬼子俘虏全放了回来。 正想不通时,赵疤瘌来到指挥部。这是安平县皇军内部的事,本来相武不想说,但心中疑惑让他不吐不快,而且相武也信任赵疤瘌。 赵疤瘌听后也很棘手,不能说小林龟山的不是,他们都是鬼子,是一家人,现在说了是挺痛快,但往后保不齐相武就把话传到小林龟山耳朵里。 于是,赵疤瘌和稀泥:“八路军一向善待俘虏,只要肯放下武器,不再顽抗到底,就能释放回来,但中佐想问明情况,也没什么。” 如果只是单纯地问明情况,那倒也没什么,关键是香城据点报告说,是审问。还有让相武更加迷惑的问题:“可八路也砍了皇军俘虏的头。” 赵疤瘌想了想,解释说:“估计小队长和军曹指挥手下杀了很多乡民,两人又死不投降,惹恼了独立大队,砍了他来的头,也正好给皇军一个下马威。” 赵疤瘌又说:“八路军这招极其阴险,久而久之,会瓦解皇军和保安团士气。” 相武不信,瞪眼说道:“皇军士兵有胆小鬼,但数量极少,一千人也不出一个,他们想瓦解皇军士气,永远做不到!” 鬼子的确纪律严格,也能打仗,但都是爹娘生的肉体凡胎,不是从石头缝里爬出来的怪胎,也一样想念家乡的亲人,也同样想活下去——但赵疤瘌不想和相武抬杠,于是点头说:“相武队长说的对。” 相武仍非常激动,挥舞着双拳:“皇军士兵绝不会受到任何蛊惑,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但晚上传来消息,两个被独立大队释放回来的鬼子死了。他俩解下腰带,把脖子吊在了房梁上,自己杀死了自己。 第319章 稳定军心 小林龟山的多疑让他昏了头,非要审问九个被俘鬼子。渡边也极其认真,把小林龟三的话当圣旨,逐个询问,是不是已经投降八路,是不是不想再为皇军效力,是不是要进行反战宣传。 被释放前,他们的确接受一番教育,还是老孟亲自讲的话:你们发动的侵略战争完全错误,是反人类的行径,但你们也战争受害者,也有家人,家人也渴望你们平安回去,九个鬼子也搞不明白怎么回事。 老孟还说,你们和你们的小队长不一样,你们小队长下令残害无辜百姓,又死不悔改,所以我们才砍了他的头,而你们符合我们八路军优待政策,所以放你们回去。 九个鬼子都如实说了,没有任何保留,而且还说继续为皇军效力,为小队长报仇。但渡边听了鬼子的话,却更加怀疑,尤其听说还有两个鬼子可能会参加反战同盟,而独立大队又如此轻易放他们回来,不能不让渡边怀疑,这九个人中间也可能有人已经动摇。 渡边更加严厉,渡边还说了小林龟山的原话,如果不如实回答,就送宪兵队。 这九个鬼子,都已做好回不来的打算。但既然回来了,仍想着为天皇尽忠,为皇军效命,却没想到被自己人怀疑,两个鬼子不堪其辱,上吊自杀。 大战在即,却发生此类事件,小林龟山也觉得不吉利。同时仔细想想,八路军还真是有优待俘虏的纪律,不然李智不会连续降级,被“贬官”到夫子山。尹子林又装好人,劝说小林龟山,独立大队是在收买人心,但皇军纪律严格,士兵的心都是铁打的,不会受影响,除非真的厌战,不想打仗了。 但这样的皇军士兵属于极少数,凤毛麟角。尹子林又劝小林龟山,即便怀疑这九个士兵,也不必大众干戈,尤其在和独立大队即将决战的时刻,可以把他们分到不同中队,让军曹注意他们言行,如发现反战言论,再严惩不迟。 对啊,为什么那么着急?小林龟山后悔了,暗自怪自己太过心急。这么做肯定会让手下士兵感到寒心。 但他是司令官,虽然在日军体系中,他几乎是最小的司令长官,但也要维护自己尊严。他打了渡边耳光,采纳了尹子林意见,同时脸上保持冷静,和骑兵小队一起,借助夜色掩护,从北门悄悄出了县城,向香城据点出发。 鬼子各中队、保安团各营都已按照他的命令,到达指定位置。万事俱备,只欠安小队的情报了。 尹子林没有跟随小林龟山出城,他还有一个头衔,保安团顾问。小林龟山给他任务是,与马大炮一起,督察保安五营守城。尹子林换上保安团军装,装模作样挎着盒子炮,待在警备司令部内。他身边的渡边,略带着黄色的电灯下,脸上更显沮丧。 渡边不折不扣执行了小林龟山命令,但两个鬼子上吊身亡,小林龟山却把责任归咎到他一人头上,说他手段僵硬,并留下守城,等待处分。毫无疑问,小林龟山的意思是他逼死了两个皇军士兵。 死两个皇军士兵算不上大事,在安平县玉碎的皇军多了,还包括两个大佐,但渡边心里委屈啊。 尹子林小声劝渡边一番:“渡边君,不要难过,中佐是为了稳定军心,毕竟今天就要打仗了。” 渡边心里委屈,但也不敢说,慌忙点头:“嗯,我的明白。” 你不明白,简直是糊涂虫,现在是什么时候?是要与独立大队决战的时候,你们却在审讯自己人,还那么迫不及待,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但尹子林读不懂此时的小林龟山,难道掌握了为官之道,学会了关键时候让手下替他背黑锅? 以前小林龟山并不这样,经过高等军事学校教育与洗脑,他熟谙战争,不仅具备日军共同的特点,狂热却又呆板,同时又变得多疑狡诈,好比战国时的曹操。难道——尹子林忽然有点明白了,这家伙又和李智见招拆招。 估计小林龟山猜出李智心思,已在信中示弱,并释放俘虏,再次示弱的同时,也从道义上再次占据上风。老子砍你俘虏的头是因为那两个俘虏残害平民,老子释放俘虏是告诉所有安平皇军,老子的队伍不止是战无不胜的威武之师,也是仁义之师,只要你们不做恶事,并放下武器,老早就善待之。 自东北事变以来,仗已经打了十年,卢沟桥事变后,全面战争打了已近四年,尤其夫子山,虽然只有一年时间,但尹子林都能感到小林龟山身上的疲敝,其手下士兵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天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在这种情况下,独立大队释放俘虏,肯定会影响安平县鬼子的士气:都是两条腿走路的人类,何必你死我活,打打杀杀? 既然猜出李智心思,又是在紧要的时候,小林龟山也就不得不采取手段,审问回来的战俘,是担心有些鬼子失去战斗到底的决心,从而告诉皇军士兵必须全力用命,宁可战死也不许投降。逼死两头鬼子,小林龟山迅速把责任推到渡边头上,并下令其余鬼子立即归队,给两头自杀的鬼子以玉碎战场待遇,从而避免手下鬼子过于寒心。 现在尹子林却浑身冒着寒意。经过与李智的历练,小林龟山变得如此狡诈,很快就能猜透李智心思,情报又送不出去,眼下这场仗还真不好打了。 但尹子林只能守在司令部,毫无办法。 此时,小林龟山已接到斥候报告,说独立大队三个营已向李庄方向开拔,预计两小时后到达。李智肯定不会放弃那两百多百姓,肯定会来救援,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小林龟山却变得非常冷静,开始秘密调集兵力。 各据点、炮楼只保留最基本兵力,也就是据点留下三个鬼子,两个班,炮楼只留一个鬼子,六个伪军,其余兵力全部向古路口附近集结,包括看守老百姓的西元中队和保安四营,只留伪军一个班,其它鬼子二狗子也立即赶往古路口。 还有鬼子炮兵小队、骑兵小队,战车小队,都已做好战斗准备,只等小林龟山一声命令,随时扑向山林,进攻独立大队。 第320章 迷之自信 天上月色朦胧,村头人影晃动。很多战士在巡逻,让安小队斥候不得不相信,李庄就是来了独立大队主力。 李智和小林龟山互相猜着心思,大概知道对方该怎么做,但又不确定。两军对垒,就像棋盘对弈,两人都在想对方怎么走下一步棋,在分析,在猜,也在赌,看谁技高一筹,看谁艺高人胆大,看谁能把的清对方脉搏,抢在对方前方出杀招。 除了监视李庄的斥候,安小队已经集结,在距离李庄北面六里的山头上建立起“安全阵地”。两名战士曾到此警戒,却被提前埋伏的鬼子用刀杀死在山头上。这里成为安小队的领地,小队长平吉手握指挥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按小林龟山推测及布置的棋局,独立大队不会主动偷袭张庄,而是集中兵力攻击另外三个据点,甚至是攻击县城。其目的有两个,一是攻下据点,抓住俘虏,交换人质。之前释放九个俘虏是想瓦解皇军和保安团军心,是先礼后兵,以李智狡猾,下次抓到俘虏,就不会这么便宜了。 第二个可能是,李智以主力攻击据点,而他知道,皇军和保安团正想寻求与独立大队决战,肯定增援,从而减少黄庄据点和张庄兵力,而独立大队则趁机偷袭张庄。 两种可能都有一个前提,就是集结独立大队兵力。在此之后,攻击目标据点之前,小林龟山就要下手了。 果不其然,小林龟山预测没错,独立大队集结于李庄,其目标有可能是东面的古路口据点。时不我待,平吉下令向李庄隐蔽前进。安小队已进入独立大队腹地,只要再翻过两座低矮的山坡,就是被发现,也能咬住独立大队。 行动出奇顺利,直至来到北面山坡下,仍没被独立大队发现。在大柳树下,与潜伏在东山坡的斥候见了面,斥候报告说,村里情况基本没变,巡逻站岗士兵很多。 平吉已急不可耐,下令继续隐蔽行军,靠近李庄。此战,安小队突击分队携带全部十支花机关,走在前面。后面加强的四挺轻机枪跟进,平吉一举把独立大队指挥部打烂,而后皇军和保安团从南北两个方向进山,将独立大队置于死地。 而平吉更想干掉特务连,尤其要抓到栓子,并亲手结果他的性命。在平吉眼里,栓子比李智还可恶。他原本属于野田中队,对中队长野田也崇拜有加,认为野田是真正的武士。但不幸的是,野田死在栓子手下。 只是现在安小队的目标是李庄主力,独立大队特务连可能另有任务。但无妨,只要拔掉独立大队这棵大树,特务连也就失去了庇护,即便今晚不被歼灭,早晚也会枯萎。 特务连就在李庄,而且李庄之内就剩下了特务连。李智已大概猜出小林龟山目的,于是将计就计,让一营和三营继续按原来计划,天黑前向李庄集结。木头做的迫击炮炮筒和枪架,拆开来背在战士肩上,同样木头做的重机枪,四名战士抬着,装作很沉的样子,让鬼子斥候信以为真。 但进入李庄不久,一营和三营分批从南山坡撤离。陡峭的山坡,凌乱的石头,漆黑的夜色,蒙蔽着鬼子斥候的眼睛。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营和三营又金蝉脱壳,离开了李庄。 李智留下了特务连。如果按之前推测,留下特务连就是和小林龟山打一个对对碰。因为小林龟山发现李庄集结主力,会让安小队进行突袭,而且死死咬住,鬼子则会从南北两个方向赶来,围歼独立大队。 夜迷离,李智也有些迷离,因为都在推测之中,他不得不提醒栓子,若安小队赶来,务必打的猛烈,以掩护主力伏击南面进山的鬼子伪军。对于安小队能吃掉就吃掉,最好抓几个俘虏,如果吃不掉,不准恋战,立即向西北方向转移,吸引安小队追击,并吸引其它鬼子也转向西北。 这不是问题,而且只要安小队胆敢进入李庄,栓子就决心让它有来无回。 此时,栓子抱着枪,坐在村中央路边石头上。天气有些冷,单薄的军帽让脑子更加清醒,栓子已似乎闻到安小队的气息,正顺着北风飘了过来。栓子相信李智的判断,小林龟山肯定往山里派了斥候,还是安小队的斥候,它们很精,竟然敢藏在东面山坡上。 栓子站起来,从口袋里拿出烟和洋火。刚缴获不久,烟还没拆封,洋火一划就燃。点上烟,抽了一口,烟头红色的火点在夜里闪烁一下,又隐藏在夜色之中。身边巡逻战士走过,笑嘻嘻地伸手给栓子要烟。 全连都没睡觉。东西两边坡顶都有岗哨,剩下战士在巡逻,以误导鬼子斥候。它们就在附近,山坡不大,但石头凌乱,枯草丛生,藏两三个人还是没问题,尤其在夜里。 栓子把整包烟都塞了过去,一支不留。打了无数次仗,栓子已经习惯了牺牲,这次面对的是安小队鬼子,而且能全歼就全歼,肯定是一场恶战。恶战就要以命相搏,会有大量牺牲——为了打鬼子,再大牺牲也值得。 赵大富猫着腰,急冲冲跑到栓子身边。不用问,鬼子来了。 “北面,行动很快,估计就是安小队。”赵大富报告简明扼要。 “准备战斗。”栓子平静地下达了命令,但心里已汹涌澎湃。 上次一下子放走九个鬼子俘虏,栓子不由心生郁闷。老孟不仅提及纪律,还说什么公约,还说什么国民政府也下达指令——在栓子眼里,这些都是给人制定的,但鬼子不是人,比畜生还厉害。以前都说老虎凶猛,毒蛇凶险,但老虎和毒蛇不过是害几个人,而鬼子却烧杀抢掠,坏事干绝,比老虎和毒蛇要狠毒一万倍。对这样的畜生,又怎能把它们当人看,又怎能对它们心慈手软? 这次只要逮住机会,就不会放过安小队。为了那两百百姓,还是要抓个值钱的家伙。 枪已检查好,长枪五发子弹,短枪二十发子弹都押进枪膛,只需打开保险,推上枪膛,就可击发。现在做的就是埋设地雷和诡雷。之前已经预埋了二十颗,但还不够,只要安小队进村,就让吃尽苦头。 此外,栓子还多了心眼,让石头带两个班,两挺机枪埋伏在西面坡顶上。鬼子肯定会突袭村子,也会想办法抢占坡顶,阻止队伍向西撤退。 栓子让陈五拿出手电筒,灯罩上蒙上黑布,打开灯,向着西面山坡,闪了两下。这是信号,告知石头鬼子来了。 安小队已经开始爬山坡,但还在北面山坡上,看不到手电筒的暗光。平吉似乎看到坡顶上闪动的暗影,心里开始了发痒。前面鬼子速度已经慢了下来,一是山坡很陡,不能快速攀爬。二是已到了李庄眼前,仍没被发现,平吉下令改成偷袭。 两分钟后,前面鬼子转过了山坡,看到前面三面环绕山坡的村子,没有一点亮光,影影晃晃。安小队鬼子变得更加小心,注意着脚下,也看着前面和左右两侧。 忽然响起枪声,是独立大队暗哨发现它们,开了一枪,还伴随着呼喊:“站住!” 安小队肯定不会站住,既然已经被发现,平吉下令全速前进,攻入村子。鬼子呈散兵队形,向下冲下来,开始向村子发动攻击。 独立大队明哨暗哨接连开枪,平吉看到村里的骚动,好像有很多人在喊,也似乎在村头看到更多暗影。 “进攻!”平吉指挥刀向前挥去,鬼子又加快了速度。其身后的鬼子已架起掷弹筒,开始向村子轰击,企图掩护前面突击分队鬼子直冲村子中央,去突袭独立大队指挥部。以手下之能征善战,再配以十支花机关和加强的四挺轻机枪,火力足矣。 至此,平吉依然认为独立大队主力还在李庄,首要目标依然是突袭村内,所以没有分兵偷袭坡顶。 第321章 和它拼了 十支花机关一起开火,密集的子弹把村头火力压了下去,前面鬼子顺利冲进村头。看来独立大队没有任何准备,平吉不由一阵狂喜,立即催促鬼子全速跟上。后面鬼子不仅参与战斗,还背着弹药。只有充足的弹药才能紧紧咬住独立大队主力,以便等待各路鬼子到来,围歼独立大队。 前面带队的鬼子军曹却有些纳闷,村口不见独立大队战士尸体,村子里也变得静悄悄。 难道有诈?鬼子军曹正要下令停止攻击,忽然,从村子里连续打出掷弹筒榴弹,轻机枪也从两侧房顶哒哒——打了过来。 鬼子军曹收起怀疑,而且打掉独立大队火力点,快速进村。刚下令冲锋,鬼子军曹只觉得肚子一热,多年战斗经验让他知道,中弹了。 听声音,对面八路使用的步枪都是三八大盖,应该是贯通伤,鬼子军曹紧咬牙关,指挥突击分队还击,并向村里冲。 独立大队抵抗并不激烈,只要皇军开枪,其火力点立即没了,平吉有些纳闷,但已经收拢不住鬼子,已经蜂拥着冲进村子。 鬼子二狗子拆了李庄房屋,特务连帮着重新搭建了棚子,更显低矮。前面鬼子绕过前面两座棚子,双手握着花机关,猫着腰,躲闪着,沿着石头铺的小路村里走。又闪过两堵矮墙,却没再发现目标,原来看似影影晃晃很多人的村子,忽然间变得死寂一片。 鬼子军曹又开始蹊跷,但没有停止前进。他的肚子已感觉到了疼,他想在剧烈疼痛之前,赶到村中央,现在他并不能完全排除独立大队主力离开了李庄。 后面平吉指挥鬼子搜索过棚子,没有发现人影,顿觉不妙,刚想喊停止前进,特务连拉响了地雷。 鬼子军曹正好站在一颗地雷旁边,距离也就两米。地雷不大不小,两斤黑火药,鬼子军曹只觉得脑袋炸裂开来,身体也飘了起来,随后重重摔在地上,再没爬起来。 平吉也被弹片击中后背。地雷破片不像高速飞行的子弹,子弹初打入身体,有时并不觉得疼,但地雷破片几乎是撞进体内,中了就会立即疼痛难忍。 特务连战士早就熟悉使用地雷,加上之前预埋地雷,短短十分钟之内,埋下了四十多颗,而且每五颗组成连环雷。等鬼子全部进入村子,听到一声哨声,战士们立即拉雷,爆炸连成了片。安小队六十鬼子,当场被炸死炸伤二十多个。 借助地雷爆炸时亮光,二排又开始抛射手榴弹,顷刻间,北面村头又一片火光。 本想偷袭独立大队主力,却被打了伏击,强忍着疼和心中怒火,平吉趴在石墙下面,咬牙切齿收拢鬼子,捡回枪支,就地反击。 但特务连并不冒头,打掉两个火力点后,再看不到他们身影,也看不到打枪。平吉刚要下令冲锋,手榴弹又抛掷过来。 对面八路非常狡猾,不仅用了地雷,还善于使用手榴弹,拉弦后不着急扔,迟滞两三秒,使劲往斜上方扔,很多在鬼子头顶上方爆炸,让鬼子无处可藏,即便龟缩在石墙下,仍不时有鬼子被弹片击中。 平吉想让手下鬼子冒死继续往村子冲,但瞬间改变了主意。 独立大队如此精心设伏,毫无疑问,已猜到安平皇军战术。再往村子里面打,只能徒增伤亡。但手下都一等的皇军士兵,死一个都觉得万分可惜。而且其它进山皇军也可能遭受不测——必须向小林龟山报告。扭头,平吉更加上火。 安小队携带的电台也被炸毁,发报员身负重伤,子弹穿过两腮,已经说不出话来,躺在地上直吐血沫。 而手榴弹依然飞来。对面八路很有章法,不是一股脑地瞎扔乱扔,肯定有人指挥,依次地扔,也依次地爆炸,封锁着安小队占据的三座院子。 八格牙路!八嘎呀路!平吉连骂两声,下令留下五个鬼子掩护,其它鬼子立即拖着伤员,撤出村子。受重伤的鬼子也咬牙留下掩护。 特务连并没着急追赶,栓子更是冷静地开着枪,两枪击中两个鬼子。等打掉所有掩护的鬼子,栓子才下令追击。 栓子不是不着急,而是赵鹏举已带领一排、三排从两侧迂回,准备截断安小队的后路。栓子料定安小队挨了地雷的炸,就知道它们的计谋已被识破,也就会立即撤退。没想到平吉这家伙很轴,还坚持了一会。 栓子觉得平吉的傲慢让他脑子变得不灵光,他的安小队已完全暴露在特务连视线之内,就好比双手放在背后,伸着脸让特务连打。那特务连岂能客气?非痛揍安小队不可。 平吉带着残余三十多个鬼子,拖着轻重伤员,如丧家之犬跑出村子,按原路撤退。 倒霉喝凉水都塞牙,中了埋伏,电台被炸毁,发报员也身负重伤。正想着如何把情报送出去,忽然,前方闪出黑影,接着便是手榴弹爆炸,子弹如雨般打了过来。火力之猛,让平吉有些发懵,就像跌入万丈深渊,还电闪雷鸣,风雨大作。 平吉也再次见识到独立大队打法,就像饿狼一样,下口极狠,而且一招毙命,毫不吝惜弹药。这对八路军来说,是极其奢侈的打法,却在安平县却非常有效。尤其对付那些伪军,一拳被打蒙,立即投降。 但鬼子不是伪军,心理上占据优势,尤其是平吉,本就心高气傲,又被小林龟山选为安小队队长,更是膨胀到九霄云外。心底的傲慢让平吉不想再逃跑,他宁可玉碎于山林,也不想再给皇军丢脸。 想要决一死战也非常困难。对方指挥官很狡猾,在平吉撤退路线上布置了最多兵力,还都躲在石头后面,依托掩护,阻击安小队撤退。安小队想撤退,只能往山下跑。而山坡一里多长,还要拖着轻重伤员,没等冲下到山谷,就会被手榴弹收拾干净。 向北不好冲锋,但西面山坡之上只有大概两个班士兵,平吉下令向四面山坡攻击前进。只要击溃上面的八路,继而占领西面坡顶,就能坚守待援。 平吉命令军曹带一个鬼子,突围出去,赶到封锁线,向小林龟山报告,随后咬牙切齿,指挥手下残余鬼子,分成两拨,六个鬼子向下防守,其余鬼子向上全力攻击。 此时,平吉已察觉出,包围他们的正是互相挑战的特务连,他也坚信,只要再坚持半小时,最近的古路口据点援兵就会赶到。如此,也能玩一出小号的中间开花,重创特务连,为被砍头的两个鬼子报仇。 鬼子攻击火力很猛,掷弹筒、机枪、花机关组成的火力网,让一班二班有些招架不住。鬼子也巧妙地利用石头、树木做掩护,边打边往上冲。安小队的鬼子枪法很准,很快,坡顶上两个班伤亡过半,张佑德右臂也被子弹击穿,不能再继续扔手榴弹。 但赵大富下令死守不退,他知道这伙鬼子很厉害,如果让他们攻上坡顶,将更难对付。他大喊:“兄弟们,鬼子快撑不住了,咱们和它拼了!” 第322章 拼死全歼 既然安小队真的来了,那就别活着离开,还要抓三五个活鬼子当俘虏。栓子已下定决心,明年的今天就是安小队的忌日。 但形势有些不妙。如果安小队冲破一排防线,即便还有石头他们接着挡住安小队攻上坡顶,安小队还是能冲出包围,从西北方向逃跑。看来平吉这家伙很有头脑,栓子带着二排赶紧追了上来。 安小队已是困兽犹斗,并借助花机关和机枪火力,迟滞特务连缩小 包围圈,而向上攻击的鬼子也在闪转腾挪,接近一排防线。 危急之时,石头赶到了。 仗打一会,不见有鬼子偷袭坡顶,东北山坡上却打的激烈,眼看一排守不住,石头决定向下增援。但还是不放心,石头留下一挺机枪继续守着,他带十名战士向东北跑下了坡顶。 与一排会合,石头亲自抱着机枪射击,压制住鬼子火力,并连连打倒鬼子。 赵鹏举带三排逼近了安小队,栓子带二排也包围过来,距离已不到一百米。借助手榴弹爆炸的光,栓子看到了挎着指挥刀的平吉。他很想一枪要了平吉的命,但李智说了,最好抓几个俘虏。 李智意思很明白,用俘虏来交换被鬼子抓到张庄的两百多百姓,同时也打击鬼子士气:老子好心好意放了你们一批俘虏,你们却猪狗不如,仍扣住两百百姓不放,那老子接着抓,到时你们敢动百姓一根手指头,老子全部咔嚓了俘虏的脑袋! 那就抓住平吉。据说平吉是小林龟山的心腹爱将,是条大鱼,那就抓活的。但栓子又不想让平吉就这么全须全尾地回去,必须让他知道独立大队的厉害。他如此猖狂,就是仍不知道独立大队到底有多厉害。 栓子瞄准了平吉大腿,忽然马义爬过来:“连长,这伙鬼子很顽固,冲上去吧!” 马义建议很有道理,鬼子援兵很快就到,不能和他们纠缠时间太长,最快解决战斗办法就是冲上去,和鬼子刺刀见红。但栓子心里有数,又看看赵大富,一个更坏的想法从脑子里跳了出来。 栓子拍拍赵大富肩膀,大声说:“不要慌,给我找一杆汉阳造,你们跟在我后面!” “好!”赵大富立即找来一杆汉阳造,交给栓子。 栓子刚要接过汉阳造,但又还给了赵大富,爬起来,依旧拿着自己的三八大盖,叫上两名战士,右手握枪,低姿向前跑去。 距离平吉六十米,栓子停下了,双手紧握双枪,让两名战士持续扔手榴弹。 手榴弹在鬼子身后持续爆炸,平吉仍专心指挥进攻。安小队很能打,但所处位置与它不利,何况特务连也并非一般对手,战士勇猛,火力配置强过保安团连队,又是围攻。安小队鬼子一个接一个倒下,平吉急了,还只剩下十多个鬼子,如果不尽快攻上坡顶,安小队很快就全军覆没。 忽然,平吉只觉裤裆一热,低头察看时,又一颗子弹穿过了裤裆。又一颗手榴弹在前面爆炸开来,平吉看到了裤子上的血。忽然,剧烈的疼痛直冲平吉天灵盖,不由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栓子起初想用汉阳造。汉阳造不如三八步枪精准,但杀伤力远超过三八拔枪,尤其是圆弹头,子弹打在身上,就像一根棍子捅过来,更可怕的是,子弹穿不透身体,仍在体内高速旋转,撕烂着周围的肉和筋。 生怕把平吉打死,栓子最终放弃了汉阳造,改用三八步枪。用鬼子的三八步枪把平吉打成废人,也颇叫人畅快。 打完第二发子弹,栓子向右连打两个滚,躲开鬼子子弹,又开一枪,打死一个手持花机关的鬼子,随后大喊一声:“进攻!” 就还剩下五六个能拿动枪的鬼子,赵鹏举指挥战士从北压过来,二排从南面攻击过去,一阵乱枪,鬼子全部倒下。 栓子和赵鹏举没有贸然让战士们前去搜索,而是打着手电筒,而是小心上前。这伙子鬼子已经没了人性,也把自己的命不当回事,只要还有力气,就会在战士靠近之前,拉响手雷。所以栓子只想抓住平吉,他已看到,子弹精准穿过了平吉裤裆,下半辈子保准成为死太监。 幸好栓子又改了主意,如果用汉阳造,7.92毫米子弹,能把平吉小肚子打烂,能活活疼死。 “除了鬼子官,其它鬼子伤兵一个不留!”栓子又大声强调:“鬼子官要活的!” 留下平吉有用,而其它受伤鬼子就别留着了,上次放九个俘虏,栓子还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何况把鬼子抬回去,还要给它们包扎治疗,纯粹是浪费不多的药品。尤其方莹还要亲自上手,这更让栓子忍无可忍。在栓子眼里,方莹只能给独立大队和老百姓看病,不能给鬼子治疗伤口。 班排长和战士们也不想留着鬼子。打了几次仗的老兵能感觉的出,这些鬼子比一般鬼子厉害,战术动作好,枪法准,还不要命——连长发了话,战士们立即端着枪,小心向前搜索。走到鬼子近前,先抬脚踩住鬼子的手,然后蹲下身子,确定鬼子死没死。没死的,再补上刺刀,让它们早点向它们的天皇报到。 这一阵打,特务连弹药消耗很大,有的战士把手榴弹全部扔光。不过,安小队弹药还剩很多,手雷,步枪弹和机枪子弹不说,平均每支花机关还有五个弹夹。看的赵鹏举都有些吃惊,这些短腿的小鬼子耐力 确实惊人,一个个的快赶上了骆驼。 “娘的,带这么多物资,还能爬山越沟,看来咱们还得训练。”鬼子的确触动了赵鹏举。 其实这还不算什么,刚才栓子注意观察了,安小队鬼子确实能打仗会打仗。它们也善于利用各种地形隐蔽,并迅速还击。栓子大概估算了一下,如果一颗手榴弹能炸死一个保安团的伪军,而今天打掉一个安小队鬼子至少需要五颗。不仅如此,安小队鬼子枪法很准,二排两名战士刚从石阶下面冒出头,就被鬼子击中,当场牺牲。 栓子挥了一下手,肯定地说:“要练,必须练!” 这是后话,赵大富已经找到平吉。起初以为平吉死了,摸摸鼻息,还活着。赵大富命令解除平吉身上所有武器,又找来担架,把平吉左右两只手分别绑在担架两边,向后转移,等候李智和老孟命令。 有了这条大鱼,栓子放心下来,至少小林龟山不敢再杀老百姓。如果小林龟山真逆天而为,残害那两百百姓,就是战士们不说,相信李智和老孟也会让平吉抵命。 战士们还在打扫战场,帮着卫生兵抢救伤员。马义凑到栓子身边,低声说:“我知道赵大富为啥喜欢踢鬼子裆部了。” 栓子正在思考下一步战斗,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两个字:“为啥?” “都是跟你学的。”马义龇牙咧嘴,心有余悸:“你那两枪,估计全打中了平吉裤裆,我看了一眼,都打烂了,平吉基本断子绝孙。幸好没用咱的汉阳造,不然那小子指定疼死了。” “是么?”栓子看了一眼马义:“赶紧收拢部队,让各排检查伤亡和弹药情况,除去护送伤员,其他战士立即向西北转移。记住,转移的时候,不停放枪。” “放枪?”马义不解。 “吸引鬼子。”栓子说。 马义明白了。这边战斗还算顺利,结束的快,还要继续吸引鬼子二狗子向李庄开进。 各排损失迅速报了上来,栓子不由咬了咬牙。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次伤亡不算小。虽然起初打伏击,占了便宜,但安小队都是小林龟山抽调的老兵,战斗经验丰富,又经过特殊山地训练,特务连能全部吃掉,已难能可贵。各排迅速报上伤亡人数,一排能战斗的还有二十一人,二排二十七人,三排二十三人。一排伤亡最大,接近三分之一。而三排战斗和二排一样,但因为都是新兵,伤亡大了些。 栓子赵大富,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赶紧准备转移。还没走下山坡,南面孟庄方向,又响起枪炮声。赵大富抬起袖口,使劲擦了一把脸,露出了兴奋:“一营和三营和敌人打上了!” 第323章 天皇庇佑? 不止一营和三营,二营也奉命提前潜伏到黄庄据点附近。小林龟山判断正确,独立大队想要解救那两百百姓,务必集中主力打一仗,抓俘虏交换人质。但他又无比着急,想抢在独立大队出击之前,把独立大队置于死地。 李智肯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而且也大概判断出小林龟山目的,并不在张庄。关押两百老百姓只是幌子,是为了引蛇出洞。 独立大队果真按照小林龟三预想,集结于李庄。小林龟山得知消息,不由欣喜万分,以为终于拿捏住李智,能精准打独立大队七寸要害了。 为防止蒙山支队星夜驰援,保证此战胜利,小林龟山还特地向师团长木村兵太郎求援,让师团监视蒙山支队,并向安平附近增兵。夫子山独立大队早已成为鬼子眼中钉肉中刺,对于小林龟山请求,木村兵太郎立即照办,派出两个大队鬼子,驰援至安平县以东,牵制蒙山支队。 蒙山没有任何动静,好像夫子山仍吉祥和平。不过小林龟山放心了,可以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对付独立大队。 平吉进山之前,发了一封电报,上面只有一个字:攻。这是约定信号,收到这个字,就代表安小队已经向李庄发起攻击,同时小林龟山下令各路人马立即向山林进发。天黑后,三个鬼子中队,三个保安营都已集结于封锁线附近,只待小林龟山一道命令,即刻进山。 与正川一郎相比,相武还是差些火候,对于小林龟山命令,不折不扣执行。当然,正川一郎也会不折不扣执行,但心里会有疑问,会小心行事。看到李庄方向亮起曳光,相武就已按捺不住,眼巴巴看着小林龟山。 包括赵疤瘌,都在黄庄据点。按小林龟山兵力部署,相武中队并配属保安三营,由古路口据点北侧,向西杀向李庄。西元中队配属保安二营从黄庄据点向南包抄,仓介中队配属保安一营由兴隆据点处,由南向北夹击。 正川中队由参谋吉成指挥,与保安四营及保安五营留守封锁线,并随时进山增援。小林龟山相信,只要抓住独立大队大队部及其主力,不仅是一场决战,还可能是一场歼灭战。如果打垮独立大队,封锁线就不需要存在了。 西元和仓介在电话里听到传令兵命令,几乎和相武同时指挥鬼子伪军进了山。马大富指挥二营,跟随相武从古路口据点出发。因为是至关重要的战斗,鬼子走在了前面,而且速度很快,马大富不得不紧紧催促着手下伪军。 小林龟山突施毒计,而且是让二营去抓百姓,马大富再也受不了,想投降八路。但赵疤瘌劝他忍住,尤其管好自己的嘴,不准泄露半点消息。马大富很想忍,但两军频繁交手,又如何置身之外,不与独立大队直面相拼? 马大富想好了,只要相武中队遭到伏击,他立即指挥手下,从相武身后下手。二营四百号人,加上独立大队,又是前后夹击,怎么也能把相武中队干掉。随后调转方向,直取黄庄据点,救出赵疤瘌和百姓,最好能活捉小林龟山,一举击溃安平鬼子。 不过,就连马大富自己都知道,这个想法过于简单。除了相武中队,还有四个中队鬼子,合起来足有一个大队,想全部干掉他们,非此一战所能解决。 但马大富想不明白,赵疤瘌似乎有意,却又不想现在投降独立大队,而现在正是最好时机。 赵疤瘌岂能不知,他也很想把城里家眷接出来,然后和马大富一起,带领三营一起进山,从此脱掉黄皮。但他思来想去,现在还是不能这么干。 不是怕死,赵疤瘌已在战场上“死”过至少次。一次是本来他的连队接到命令后撤,但被另外一个怕死的连长占了先,他的连队只能原地坚守,没想到一个大队鬼子兵跑错方向,稀里糊涂绕到他们后面,正好撞上抢先撤退的国军连队。赵疤瘌却因此幸免于难。 还有一次,鬼子一发75毫米炮弹就落到他面前两米处,却是哑弹,没爆炸。第三次就是脸上的疤痕,鬼子夺了士兵的刀,向他劈头盖脸砍了下来。幸好脚底一滑,只是刀尖划破了脸。 死过几次,早就无惧生死,只是现在带队投降似乎还没到火候。但心里却像着了火,翻腾着灼烧着心肝肚肺。 小林龟山的计谋很是恶毒,若是独立大队主力真在李庄,那里就可能是李智的麦城。仔细想想,又觉得李智不会那么糊涂,轻易上小林龟山的贼当。 但赵疤瘌心里没底,看着鬼子二狗子进山,心里更是发慌,像饿久了的人,身体都要发抖。 “赵桑,你很紧张。”一旁小林龟山看着赵疤瘌:“你之前从没这样过。” “啊,中佐。”赵疤瘌抬眼看着小林龟山:“我还真紧张,如果进展顺利,此战肯定大胜啊。” 小林龟山心里也紧张,这是打败李智的最好机会,之前想都没想过。若不是特务连砍了鬼子小队长的头,他也不会如此动怒,也想不出以百姓为要挟,要与独立大队决战,还是进山决战。 但在此之前,山林已成为安平警备部队的禁地,尤其是保安团,若命令他们进山,肯定吓尿裤子。 “天皇会庇佑我们战胜独立大队。”说着,小林龟山站起来,走向楼梯。赵疤瘌赶紧跟上。 来到跑楼顶,小林龟山举目观望。李庄方向仍在战斗,而且似乎很激烈。小林龟山很想致电安小队,询问战斗情况,但他知道,安小队人少,关键时候,报务员也会参加战斗。 赵疤瘌心里一直没底,看着李庄方向的亮光,心里更加紧张。早知如此,应该冒险把小林龟山计划,派人去告知李智。现在赵疤瘌很后悔,没有给找最信赖的兄弟当交通员,以便进山送情报。当然,这也不全怪赵疤瘌,短时间内,李智没打算让他主动送情报。 让小林龟山和赵疤瘌同时感到奇怪的是,李庄方向战斗打了二十多分钟,忽然结束了。按小林龟山计划,安小队应该死死咬住独立大队主力,但现在李庄方向已没有了爆炸的亮光,也没有子弹的曳光。 正在纳闷,忽然就在黄庄据点西北方向,响起剧烈爆炸声。那动静就像夏日最闷热天气时打响的炸雷,似乎能摧毁一切。 “坏了!”赵疤瘌嘴上惊讶地喊着,却又暗自高兴。很显然,李庄方向不是独立大队主力,现在爆炸的地方才是,而且是伏击了西元中队。 此时小林龟山已浑身冰凉,他仍不相信独立大队主力已从李庄转移出来,又接近了黄庄据点。 第324章 别是诈死 偌大的山林,地形复杂,独立大队又熟悉山里一草一木,想要摆脱鬼子斥候监视,非常容易。 就拿李庄南面山坡来说,不仅山势陡峭,还有三道褶皱,行进困难。斥候怎么也不会想到独立大队会选择从南面悄悄转移,所以没有派人监视。而且,村里来回巡逻的战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又在山里七拐八绕,一营、三营在指定地点集结完毕,准备伏击从黄庄据点赶来的鬼子。李智推测,李庄一旦打响,小林龟山肯定会从黄庄据点抽调兵力,赶去支援。 李智把伏击地点设在王庄西南两侧山坡上。这里可以直通往李庄,属于山里的“官道”,宁走十里远,不走一里喘,扛着重武器的鬼子不会翻越山坡,抄近道包抄李庄。 没有任何情报,全靠推测,不仅老孟心里没底,李智也毫无把握。但小林龟山给出的期限是明天中午,已经没有了时间,只能冒险去赌上一把。 老孟比李智还担心,心里挂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这次主要是伏击鬼子,本来难度就大,还要留下部分活口,其难度可想而知。但老孟更希望鬼子能来。 如果小林龟山龟缩在封锁线,肯定是加强了防范,再去硬碰硬,打鬼子据点炮楼,伤亡更大。说不定狡猾的小林龟山欲纵故擒,主动放弃据点炮楼,再来个背后包抄,即便打下炮楼,也会陷入四面埋伏之中。 还有二狗子。独立大队单独打二狗子,就像大人打小孩,但二狗子跟着鬼子,又变成另外一副模样。它们怕皇军收拾它们,皇军收拾它们,手段会非常残忍,让它们生不如死。 倒是张大年没想那么多。不是他不想,是不用想。鬼子不进山,独立大队就要出山,要想解救那两百百姓,只能这样。至于小林龟山提出要用特务连交换两百百姓,那是连他小林龟山自己都不相信的屁话。 李庄方向响起枪炮声,而且非常激烈,都打红了天。由此可证明李智推断准确,小林龟山就是用两百百姓做人质,调动独立大队。不用再怀疑,黄庄方向鬼子二狗子也会向李庄包抄。所有人精神振奋,信心大增,做好战斗准备。 等了好一会,李庄方向战斗已经结束,看不到爆炸亮光,只有偶尔的枪声,但仍不见鬼子身影。就连李智也有些着急,难道鬼子都集中在古路口方向,并没打算从黄庄据点出发增援? 有可能。古路口距离李庄最近,不到十里路程,李智趴在黑漆漆坡顶,使劲吐了一口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现在打不成,还要立即让一连返回,去救援特务连。 特务连是击败了安小队,还是被包围在李庄,已经大部分牺牲,只有少量突围——茫茫夜色,什么情况都不得而知,李智能不着急?正想和老孟商量,准备让一连返回李庄,然后再等十分钟,仍不见鬼子,就让战士们起回地雷,再做打算。 忽然警戒哨报告:“敌人来了!” 李智和老孟同时向东面山谷看去,只见一道黑影,像潮头一样向西急急跑了过来。 “哈哈,老子全猜对了!”李智十分高兴,又使劲拍拍自己脑门。肥肉已经送到嘴边,此时务必保持冷静,别搞个鸡飞蛋打。 西元指挥的鬼子二狗子距离李庄最远,进山后,经过孟庄南面的山路,一路向西北急行军。前面鬼子跑的很快,西元也左手扶着跨在腰带上的指挥刀,右手握着手枪,紧紧跟在队伍后面。西元还要兼顾身后的保安二营,他已听相武说了,刘其发这个家伙很滑头,须提高警惕。行军时,防止他磨磨蹭蹭,战斗时,更要派人紧紧盯着他,防备他临阵退却。 汉奸告诉西元,穿过这道山谷,再往北走,经过小王庄,前面就是开阔地。过了开阔地,就到李庄东面山口。 现在的西元和李智一样,也不知道李庄战况究竟如何,只能按照原来战斗计划,向李庄方向全速前进,嘴里还不停催促着:“哈压库,哈压库——” 西元压根就没想到独立大队主力已转移到此,正在两侧坡顶上等着它们。 张大年和一营在北,李智、老孟和三营在南,二营藏在南面山谷,等鬼子二狗子通过后,立即占领东面山坡,阻击敌人增援。这里距离黄庄据点不远,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干掉这伙子鬼子二狗子。 李智判断,这次从黄庄包抄的鬼子会有一个中队,也决心要吃掉进山的鬼子。一年多了,打的最多的是保安团,消灭鬼子最多的也是特务连两次干掉两个小队。当然,就这战绩,已在鲁省八路军团级战斗部队中算的上佼佼者。 鬼子真不好打,前不久苏鲁战区两个团包围一个中队,打了一天,不仅让鬼子逃掉,自身伤亡竟然高达两百多人。 跑在前面的鬼子进入了伏击圈,李智举起长枪,瞄准一个鬼子开了枪。这是信号,也是命令,两边战士迅速拉响地雷。 李智、老孟下了血本,带来几乎所有的地雷。负责制造地雷又保管地雷的铁柱都感到心疼,别说黄色火药,现在连黑火药都奇缺。 三百多颗地雷埋在四百米长的山谷,平均一米多一颗。地雷几乎同时响起,整个山谷充满暗红色的光,沉闷的爆炸声又汇集在一起,充满死亡气息。 西元已跑到山谷中间,只觉得脚下的土像上拱起,他飞了起来,几乎头先着地,摔了一个狗吃屎。他的指挥刀还挎在腰上,手枪丢了,伸手摸索着去找枪,但脑袋昏昏沉沉,欲要炸裂开一般。还有浓烈的硝烟味,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西元闭上眼,趴在地上,想让脑子清醒一下,再睁开双眼,却依然昏昏沉沉,感觉脚下的地都向南面山坡倾斜。他知道,虽然非常幸运,没被地雷弹片击中,但剧烈的爆炸让他脑子受到震动,从而产生晕眩。 西元费力地抽出指挥刀,想强行着想站起来,却又如同喝醉了一般,身体已不由他控制。他又重重地趴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西元身边闪过两个身影。是一营战士,一名战士举起刺刀就要扎西元,被另外战士拦住:“好像是鬼子官。” “是呢,有指挥刀。” “别是诈死——” 西元还想挣扎着想举刀拼命,战士枪托砸在他太阳穴上,西元彻底昏死过去。 战士们早已从两侧山坡冲了下来,重点关照着鬼子。充满硝烟味的暗影中,一百五十多个鬼子已基本失去战斗力。战士们努力搜索着,看到地上蠕动的鬼子,要么开枪,要么大刀片伺候——战斗只持续了十多分钟,最后两个负隅顽抗的鬼子也被手榴弹炸伤,三名战士冲上去,砍死两个,另外一个成了俘虏。 有几个鬼子逃脱了,他们晕头转向,误打误撞向东跑出了山谷,紧紧跟在保安二营后面。保安二营一个连进入了山谷,也基本报销,但刘其发跑了,比兔子还快。 第325章 死有余辜 一营、三营迅速打扫战场,准备撤退。二营拦住保安二营,打了一阵,无奈保安二营已成为无头苍蝇,在黑夜里跑的漫山遍野,不好捉。又在封锁线附近,不能贪占便宜,二营向西撤回的路上,捡了二十几条枪。 三营把俘虏抬在了一起。三营长张卫华数了一遍,有二十七个,大都被炸断双腿,没有力气再反抗。西元也在里面,仍昏迷着。手电筒照了一遍,张卫华发现这条值钱的鱼,立即向李智和老孟报告。 竟然抓到鬼子中队长!李智和老孟喜出望外。李智叫上方莹,一起走到战俘身边。又看一眼西元,果真是鬼子大尉。李智找到一个腿脚利索的鬼子,让方莹翻译:“放你回去,告诉小林龟山,如果他对百姓下手,老子就宰了他的中队长!” 鬼子俘虏翻了翻白眼,装作听不懂。 李智身后的顾飞火了,举起手枪,抵住鬼子太阳穴:“你他娘的还横个屁!” 李智看的出,这鬼子就是求死,也不想当信使,拦住顾飞,对鬼子说:“昨天我和你们中佐通过信,现在来不及写,所以才让你传话,去吧,这不丢人。” 听完方莹翻译,鬼子俘虏犹豫着答应,转身向东走。 老孟又让顾飞派两人送鬼子一程:“二营正往回撤,别遇上这家伙又给抓回来。” 顾飞点头答应,选两个精干的战士跟在鬼子俘虏身后,并告诉两名战士,若回来找不到大部队,就自行返回小黑山。 大部队随即向西转移,李智不放心特务连,让老孟、张大年带着队伍先行撤回至小黑山,他带一连亲自前去接应。 特务连装备不及安小队,但人数占优,重要的是栓子会用脑子打仗,不会吃安小队的亏。尤其手下一百多号人,栓子不会鲁莽和意气用事。如果没打过安小队,吃了亏,栓子也会把连队带到安全地带,再去寻找安小队报仇。 不过,李庄战况未得而知,李智还真是有些担心,毕竟安小队鬼子都身经百战身手不凡。 沿着山路向北,急跑一个小时,快接近李庄时,后面警戒战士报告,东南方向亮起信号弹。李智回头,信号弹正在下落,但光亮依然划破着夜空。 瞬间之后,便看不到了光。看着黑漆漆夜空,李智搞不清小林龟山又作什么妖。不过,现在三个营已经向西撤退,附近也没有老百姓,随便小林龟山折腾。 一分钟后,鬼子又向天空打出一颗信号弹。进山前小林龟山已经与属下约定好进攻和撤退信号。很简单,安小队发现独立大队主力,立即打信号弹,引导三路敌人进攻方向,而靠近封锁线打出信号弹,就是命令鬼子二狗子撤退。 黄庄据点西北方向忽然响起爆炸声,小林龟山十分震惊,但不确定是不是独立大队主力,决定亲自进山弄清楚,并且增援西元中队。 赵疤瘌已大概猜出就是独立大队主力,也装作不敢确定,调集一个保安连,跟随小林龟山一同进山。 半道上,遇上保安二营,一群魂飞魄散的残兵败将。刘其发已经吓得没了魂,直到看见小林龟山才清醒过来。不过,他已觉得大祸临头。 不止小林龟山,就连马大炮都交代过,临阵脱逃就是死罪。可他太害怕了,地雷同时爆炸,让脚底下的大地都在颤抖,而鬼子和几十个手下在火光中乱飞,更像是人间地狱。他吓傻了,甚至忘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 刘其发被手下推到小林龟山面前,小林龟山已问过前面二狗子,也已经砍了两个二狗子,现在手起刀落,刘其发想躲闪都来不及,脑袋搬了家。 赵疤瘌站在小林龟山身后,恨恨地说了一句:“死有余辜!” 小林龟山更加愤恨和恼怒,偷鸡不成蚀把米,但这把米太珍贵,足足一个中队,一百五十多号皇军。小林龟山几乎要发狂。 “中佐,撤退吧。”赵疤瘌面带沉痛,又人间清醒。山林里黑灯瞎火,皇军保安军又失去了目标,万一再被独立大队埋伏,那就用东北话说,完犊子了。 其实赵疤瘌本就人间清醒,也暗自为小林龟山感到悲哀:明知道不是李大队长对手,却硬要逞强,耍小心眼,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小林龟山已血压升高,脑袋发昏,接连深吸几口气,才略微平静下来。他再次想起之前的话,独立大队就是山里的精灵,山林就是他们的地盘。痛定思痛,脑袋也更加清晰,小林龟山同意了赵疤瘌建议,下令发信号弹。 相武和仓介早就想撤退。进山之后,他们没看到安小队发的信号弹,李庄方向枪声,还有南面爆炸声。两人倒也默契,没有互相沟通,仓介带队循着枪声追了下去,相武则指挥鬼子二狗子赶往爆炸的防线。 仓介越追也觉得不对劲。起初他以为安小队信号枪坏了,或者丢了,但此时觉得压根不是,因为枪声越来越稀疏,而且只有枪声,没有手榴弹或者掷弹筒榴弹爆炸声。 最后枪声消失,仓介站在茫茫黑夜里彻底抓狂。 相武也没好到哪里去。翻山越沟,还七拐八绕,却没再听到枪声,也没看到爆炸的亮光,四周一片死寂。又连续绕过两座山坡,相武迷路了,看着副官手里的指北针,却不知身在何处。 好在马大富手下有山里人,还对这一带非常熟悉,向相武报告:“向东南是孟庄,但走大路要绕很远,向南走五里,再向东南就是黄庄据点。” “八嘎呀路!”相武气的牙齿咬的咯咯响,抽出指挥刀,仍找不到目标。 马大富一脸着急,心里却在暗喜:还想打独立大队主力,却在半夜里瞎转悠,这仗打的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又装作小心地说:“相武队长,我看咱们先原地不动,派出侦察,摸清情况再说。” 话音刚落,看到撤退的信号弹。相武又是一阵咬牙切齿,愤怒地喊道:“向东撤退!” “哈依!”马大富答应一声,立即叫来手下连长,让他在前面开路,并占领两边坡顶,防备再有独立大队偷袭。很明显,从南面的西元中队中了独立大队埋伏。 回到封锁线,相武赶到黄庄据点,这才知道,他们平安返回已是天皇保佑。安小队跑回来两个士兵,还是平吉专门让他们来送信,说已中了独立大队圈套,平吉决定血战到底。 西元中队几乎全军覆没,逃回来八个皇军,其中一个还是独立大队放回来的俘虏,给小林龟山捎话。 小林龟山目光呆滞,脸上蒙着灰色,在汽灯下一副死人脸色,不,比死人脸还难看。 第326章 口吐鲜血 不仅损失了一个中队,西元也被抓走,这对于小林龟山来说,脸掉在地上,并蹭上一脸狗屎。但这还不够。天亮时分,独立大队特务连又派人给古路口送信,说除了平吉,安小队已被全歼,想要换回平吉和西元,就必须把百姓放了,还要给予抚恤。 这个消息基本准确,截止到太阳升起,再没安小队士兵回来。 黄庄据点炮楼二层,相武和赵疤瘌垂手而立,面色冷峻,表情好像死了亲娘老子。赵疤瘌是装出来的,还装的很像,感觉比相武还痛苦。相武是真的痛苦,眼睛冒着火一样的光。 相武很想再冲进山林,与独立大队拼个你死我活,但他也清楚,这个时候独立大队才不会和他照面,还会继续打伏击。 越想越气,相武左手紧紧握着指挥刀刀柄,一副苦大仇深却又有劲无处使的痛楚表情。 小林龟山脸色苍白,紧闭双唇。半天了,他就像一尊石像,呆呆地坐着。炮楼里光线很暗,让射击孔旁边的伪军以为小林龟山已在椅子上“坐化”。 终于,小林龟山站了起来,身体却前后晃了晃,赵疤瘌和相武赶紧双手去扶。小林龟山刚要伸手去推开两人,忽然张开了嘴,噗地吐出鲜血,随后直挺挺向前倒了下去。幸好赵疤瘌反应及时,弯腰抱住了小林龟山。 炮楼一阵大乱,相武声嘶力竭地喊着医护兵。 小林龟山醒来的时候,已是下午三点,躺在师团医院病床上。医护兵刚抢救他时,竟然找不到了脉搏,以为他死了,还痛苦地掉了两颗眼泪。或许是相武的怒吼声让他起死回生,五分钟后,他轻轻哼了一声。但医护兵仍没感觉到脉搏的跳动,于是请求相武派汽车,把小林龟山送到师团医院。 小林龟山没生命危险,只是太过虚弱,至于医护兵为什么找不到他脉搏跳动,成了一个谜。 因为虚弱,醒过来的小林龟三只是睁着眼,张着嘴,一动不动,像个活死人。 有人说小林龟山是装的,目的是为了逃避失败,也为了逃避罪责。的确,此时的小林龟山已不能用颜面扫地来形容,是他自己挑起了此次事端,自以为聪明地抓了人质,迫使独立大队就范,进入他挖好的陷阱。没想到跌入陷阱的却是他,还被陷阱下面插着的竹签遍体鳞伤,真是丢人丢到了家。 此时他像一个盗贼,没偷到任何东西却被抓住,还被脱光衣服,双手吊在城门洞上示众。所以他已经没有任何脸面,再直面与独立大队交换人质的尴尬。 他只能装死,或者装成一个活死人。 师团长木村兵太郎来了,说不上探望,也说不上怪罪。 说实话,当小林龟山在电话里报告作战计划时,木村兵太郎十分欣赏。把两百刁民做人质,却只是幌子和诱饵,在敌人集结之时伺机歼灭之,不可谓不高明。兵不厌诈,领兵打仗用心到这份上,已经难能可贵。 自从渡边打电话报告昨天夜里战斗情况,木村兵太郎又陷入迷茫之中。夫子山总是让他迷茫,仿佛成了皇军地界里的“百慕大”,神秘又凶险,叫皇军不敢染指。如果其他方向八路军根据地都像夫子山这样,他这个中将师团长也会和小林龟山一样,成为活死人。 看到师团长,小林龟山终于开了口,先是请罪,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最后,小林龟山声音很低沉,在哀求木村兵太郎:“我请求再让我回到安平县,成为普通士兵,我要把最后一滴血流在战场上,流在皇军勇士玉碎的地方。” 一个中佐说出了这样的话,即便铁石心肠,木村兵太郎也会动了恻隐之心。但木村兵太郎没有立即答应小林龟山,而是告诉他:“好好休养,安平县警备部队暂时由津光少佐指挥。” 木村兵太郎走后,小林龟山又目光呆滞,微张着嘴巴,成了活死人。他真的想到过死,还是剖腹,为战死的皇军士兵谢罪,为自己的失败谢罪。但他只想过一次,然后就断绝了这个念头。 安平警备部队只是战斗失败,遭受损失,但没有战败,离全军覆没隔着好几千里。如果他剖腹自尽,只是给独立大队辉煌战果上又添上浓重一笔:此战不仅挫败敌人阴谋,还导致安平县警备司令部司令官小林龟山自尽身亡。 小林龟山不想让李智太过得意,甚至于,此时的小林龟山已想到李智在得意地笑,并指着安平县城方向说:你不行,真的不行!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李智是略带着微笑,毕竟打了胜仗,全歼鬼子一个中队。此前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却有意无意间做到了。 那个叫津光的临时指挥官派人送来了信,说答应独立大队要求,释放百姓,每人还发两块银元,但要求天黑之前把西元和平吉送到封锁线。 津光之所以行事果断,是因为尹子林和赵疤瘌都向他提出建议,赶紧答应李智要求,省的夜长梦多,不然那个家伙该提高价码了。 渡边也同样劝津光,还说过之前李智用鬼子尸体来换机枪,那人狡诈的很,也贪婪的很,在他没改主意之前同意他的要求。 津光也不得不同意。手里只有两百平头百姓,在鬼子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但独立大队手里有一个大尉、一个中尉,还有八个皇军士兵,仅仅是西元这个皇军大尉,就比的上那些刁民百姓。 津光答应了独立大队要求,李智也立即同意把鬼子俘虏送到封锁线。鬼子俘虏在鬼子眼里值钱,但在独立大队眼泪,两百多百姓比鬼子更值钱。什么狗屁皇军大尉,弄死它们比打兔子难不了多少,光是栓子自己就已干掉两个。 平吉躺在担架上,由四个鬼子抬着,送到封锁线。他受伤最重,双腿不敢并拢,与小林龟山一样,也成了活死人。 相武带着马大富接收鬼子俘虏。当两人看到平吉时,都张大了嘴巴。平吉双手分别被绑在两侧担架上,嘴里还用厚厚毛巾堵着,他的双腿分开,裤裆里依然向外渗着血。 一个漂亮的八路军女战士对相武说:“这名俘虏的伤是战场上留下的,不是被俘后受伤。他仍想咬舌自尽,还拼命挣扎,不得已才绑住他。如果想让他继续活着,就请赶紧送往大医院进行手术。” 负责押解的赵大富对相武说:“就是这个人已经成太监了,不及时做手术就会尿不出尿,活活憋死。” 旁边马大富听了,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好家伙,这要是八路故意打的,枪法得多准? 第327章 派谁去呢? 平吉还是死了。这家伙知道自己变成男不男女不女的阴阳人,往后再没了男人的乐趣,也因为安小队全军覆没,受不了这个打击,一心寻死。 去师部医院的路上,六个鬼子坐在车厢两侧护送他。一个鬼子就坐在平吉脑袋右边,刺刀离他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平吉使出所有力气,双手抓住刺刀,把刀尖捅进自己脖子。所以送到师部医院的只有他的尸体。 西元也在车上。他依然混混沌沌,两眼发直,像个白痴。鬼子医生检查过,说他得了脑震荡,需要静养。 小林龟山脱掉病号服,穿上军装,送了平吉最后一程。在城东南侧义地,成为专门焚烧战死日军尸体。所谓义地,就是穷人死后入土为安的地方。看着平吉进入被放置木材堆上,随着火与烟一起升入阴沉沉的天空,小林龟山心里也布满了乌云。 小林龟山很欣赏平吉的才华,而且断定假以时日,平吉定能在他之上。可平吉被独立大队废了,而且听说是特务连,估计又是那个叫栓子的家伙,手段还越来越残忍。这次竟然往命根子上打,太没有人性。 坏人忘了自己干过的坏事,却对惩罚他们的人进行道义上的指责,仿佛世界上只允许他们对别人残忍,而不允许别人对他们残忍。但坏人在打击面前也会悲伤和难过,小林龟山哭了,很伤心。 哭到痛处,他忽然开始讨厌战争。之前他并不这样,因为总打胜仗而意气风发。现在屡战屡败之下,他感到了悲哀,为自己悲哀,也为平吉、野田和小野纯一郎等人悲哀。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会成为好丈夫好父亲。当然,他们也依然是优秀的男人。但战争夺去了他们的生命,让他们过早地升天。 也是忽然之间,小林龟山停止了这种想法。作为帝国军人,怎么能讨厌战争呢?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效忠天皇,成为军人,同样也要忠于天皇,并且忠于天皇就是准备打仗,官长们说先征服亚洲,再征服世界,为帝国扩疆开土。他们活着打仗,死了升天成为神仙。 回到病房,小林龟山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他发现自己已接近生病的边缘,是思想的病,这种病万一得上,比身体上的病要难以治愈。他不允许自己得上这种病,他要战斗,而且要和平吉、野田和小野纯一郎他们一样,直至生命结束。 小林龟山脱下军装,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要让自己尽快好起来。当然,还要等待师团命令,是否再回安平。 兖州第三十二师团司令部内,木村兵太郎正开会商讨安平。此战让木村兵太郎忍无可忍,恨不得立即发兵,荡平夫子山。但夫子山已成为顽疾,欲要根除,须慢慢计议。现在首要解决的是安平警备司令部人选。 以小林龟山在安平县之“光辉战绩”,莫说晋升为中佐警备司令官,早该撤职查办,遣送回国,甚至要关入监狱,以警示所有指挥官。但之前混成独立第六旅团长盘井虎次郎没这么干,现在木村兵太郎也不准备这么干。 与盘井虎次郎一样,木村兵太郎认为屡败屡战不是小林龟山的错,错就错在他在错误的地方遇上一个超强的对手。而且,每次战斗都叫人觉得小林龟山差的只是那么一点火候,那么一点运气。 就像这次战斗,如果斥候及早发现独立大队主力转移,并跟踪监视,战斗结果就会截然相反。但小林龟山似乎中了邪,或者那块山林就是邪性,故意让安平警备部队连续栽跟头。 一个县城已经派驻五个中队,却屡屡惨败,放眼望去,整个华北像这样的情况也不多见。木村兵太郎多次想过,如果换做他人,别说封锁线只被打开一个缺口,说不定现在安平县城都被独立大队攻破。当然,如果换将,也可能已经打败独立大队,但这个概率非常低,低到木村兵太郎不敢冒这个险。 而且,和以前一样,跃跃欲试想去安平的少佐们,木村兵太郎不放心,那些放心的中佐或少佐,又不愿意去,怕和小林龟山一样,毁了一世英名。 木村兵太郎很生气,但又无可奈何,这些人都是师团的中流砥柱,也都处在重要岗位。 思来想去,木村兵太郎仍决定让小林龟山回去。师团参谋们对此也没有异议,派谁去呢?除了小林龟山这个倒霉蛋继续在安平县倒霉。 决定即下,木村兵太郎宣布散会,他独自站在窗前,打开窗户想透一口气。阴沉了两天的天空,下起了迷离的雪。 雪越下越大,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天晴了,万里无云,通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照耀着山林。 特务连正在小黑山休整。上次一战,伤亡四十三名干部战士,大队又给补充了新兵,当务之急,是整训新兵,提高全连战斗力,所以下雪了也不能停止训练。 不过,今天训练很特别,战士们也非常兴奋,训练科目是打猎。当然,不只是单纯的打猎,而是把训练贯穿在里面。一是雪地行军训练。下雪了并不意味着就不打仗了,往后雪天越来越多,山坡之上还会有积雪,单独进行雪地行军训练也是必要的。 二是演练班排进攻队形,也就是把猎物当成鬼子来到,从发现到追踪,再到呈进攻队形散开,还别说,就跟在山里尾追鬼子的战斗形式大差不差。 栓子站在坡顶上,看着一排在行动。他没有戴手套,冻得发红的手紧紧握着手里的枪。枪刚擦过,金色阳光照耀在枪身上,枪也灼灼生辉。一下伤亡那么多战士,而且牺牲十九人,栓子很伤心。但他心里更清楚,想要把鬼子打跑,还会有更多更大的牺牲。包括他自己,说不定哪天也会和牺牲战士一样,牺牲在战场上。 但为了赶走侵略者,为了心中那永不磨灭的仇恨,必须打下去,直到胜利,这个信念不需要老孟专门来讲课进行教育,也不需要李智专门提醒。 一排发现了猎物,赵大富在向战士们挥手。从天亮前起床,到现在太阳升到东面山坡上,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但走在嘎吱嘎吱走在雪地的山坡上,战士们仍然兴奋着,奔跑着,远远地都能看到他们嘴里冒出的热气。 栓子提枪,也准备跑下山坡,加入打猎行列之中。忽然,他看到北面山坡上站着一个人影,肥大的军装仍遮不住苗条的身材。是方莹,脖子上还围着红色围脖。 但看到方莹,栓子撒腿就跑。 第328章 木秀于林 独立大队全歼西元中队和安小队,如此骄人战绩,吴刚和赵文斌听到报告时,都打了一个问号。两人并不怀疑李智能力,但全歼鬼子中队,实属意外。 蒙山支队已派出三团悄悄进入南山,随时接应独立大队,没想到战斗很快结束,三团团长陈威三团与李智联络后,又隐蔽返回。带来确切消息,确定李智和老孟没有吹牛,并活捉西元和平吉。不久,支队又收到情报,小林龟山吐了血,被送往师团医院。 吴刚拍一下桌子,使劲喊了一声:“这小子真是给老子争脸!” 赵文斌拿起一根卷好的旱烟,洋火点燃,使劲抽了一口,吐出浓烈的烟:“这下可以好好宣传独立大队的丰功伟绩了!” “好。”吴刚非常赞同。 独立大队战绩确实骄人,值得宣扬。鬼子难打是不争的事实,三个主力团全年战果加起来,歼灭鬼子数量也不过一个中队。蒙山支队也坚定地执行上级指示,吃柿子专捡软的捏,尽可能打伪军,以获取更多缴获。 吴刚马上要去纵队开会,有此战绩,作为支队司令员,可以昂着头走在其他支队司令员前面了。 把战果提前上报至纵队和115师首长。首长非常高兴,尤其特务连以一个连队歼灭安小队,可喜可贺,作为连长,栓子自然成了最闪耀的星星。首长做出指示,让宣传干事赶往夫子山,给栓子拍摄照片,撰写战斗经过——能专门登报,这几乎是最高奖励待遇。 报社就那么三五个人,编辑又兼任宣传干事,很忙,为尽快宣传栓子,纵队宣传干事人还没到,就提前告知支队,先初步写出栓子的资料,再详细。赵文斌立即派人去通知老孟。 但一星期过去,吴刚去纵队开会都要回来了,仍不见独立大队送来栓子资料。而且,宣传干事已经到了,马上去夫子山,赵文斌不免有些着急。 栓子事迹都明摆着,很好写,但想要写的有血有肉,还需对栓子进行专门采访。老孟让大队干事去和栓子谈,但不想让宣扬自己,任凭干事磨破嘴皮子,甚至老孟还下了命令,就是不配合,要么得抓紧训练,没时间,要么心情不好,不想谈。 这天大好事,有的团几年轮不到一次,可栓子就不想出名。无奈,老孟只能请方莹出面,劝栓子,而且由方莹代笔,写下栓子内心想法。 碰了两次壁,方莹仍不气馁,继续到处追赶着栓子。栓子腿脚利索,在雪地奔跑速度,方莹也撵不上。 看着栓子在雪地里越走越远,方莹气的噘起了嘴:“你个死心眼子,又不是罚你去顿禁闭!” 栓子宁可蹲禁闭,也不想登什么报纸。其中原因,他给老孟,给李智,也给方莹说过。 仗是大家伙打的,栓子不过是指挥,凭啥只宣传我一个?要宣传,全连战士都要宣传。 我也不值得宣传。是消灭了安小队,但是在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情况下,让付出牺牲将近三十名战士的代价,才全歼安小队,这样的战绩不值得吹嘘。 四不过三,方莹非常失望,回到大队部,向老孟和李智报告,这个任务她也完不成。 “这混蛋玩意,给脸上贴金的事都不想干,你说他到底是聪明还是傻?”老孟气的呼哧带喘。 李智知道栓子心思,就是觉得他登报纸就是踩在兄弟们的肩膀上,而且特务连一下牺牲那么多,栓子心里难过,于是摆手说:“既然栓子不想,那就算了,强扭的瓜不甜,小牛犊不喝水,强按头也没用。” 你说的倒是轻松,可这是赵政委命令,老孟非常不满,瞥了一眼李智:“怎么,你怕栓子风头超过了你?” “说的什么话。”李智仍然在笑:“就是栓子变成大闹天宫的孙悟空,那也是老子的兵。” 老孟也非常无奈,但又毫无办法,只能派人赶往蒙山支队,对赵文斌实话实说。 恰好吴刚开会回来,赵文斌阴沉着脸,告栓子的状:“咱们蒙山支队又出了大人物,想让他登报纸做宣传都不干。” 这等好事,换做别人恨不得抢着干,等报纸印刷出来,还会好好珍藏一份,这一辈子都能拿来炫耀。所以吴刚也不解,但此时有了新的想法,不宣传反倒可能是好事。 独立大队已经太过冒尖,逼迫鬼子在安平县专门设立警备司令部,部署了五个中队,并划归三十二师团直接指挥。加上保安团,小小平安县有近三千人马,这在其它县是不敢想象的事。 如今独立大队又打了大胜仗,不仅把小林龟山打吐了血,还会让木村兵太郎肉疼,不仅让鬼子进一步把独立大队当成重点目标,还会引起所谓“友军”的嫉妒。 刘化所部投降鬼子,让鲁省保安总队和沈鸿烈安静了很多,不再近乎明目张胆地搞摩擦造事端,加上与苏鲁战区司令长官于学忠矛盾日益加深,几乎到了留沈不留于,留于不留沈的地步,所以之前暂时无暇顾及八路军。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若把大张旗鼓宣传独立大队,想必沈鸿烈红眼病又重新复发,也想必会想出什么下三滥招术,对付蒙山支队和独立大队。 而且,根据内部情报,沈鸿烈与皇军在进行暗中谈判。当然,沈鸿烈没有那个胆量,擅自与鬼子接触,其原因是国党内部悲观主义抬头,亲日派又略占上风,甚至寄希望于国际社会干预,迫使日军停止战争,撤走军队。 如果保安总队与鬼子保持暧昧关系,则鬼子又能腾出精力,专门对付八路军。事实上,木村兵太郎已经在进行推演,并计划集中优势兵力对夫子山进行扫荡。 所以,吴刚并不想宣传独立大队,甚至只是进行内部嘉奖。 吴刚说的有道理。赵文斌缓缓地抽了一口烟,说:“恐怕李智和老孟会因此不高兴,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打仗不是为了扬名,是多杀鬼子。”吴刚说:“李智和老孟肯定想的通。” “那好吧。”既然吴刚坚持,赵文斌也只好同意。 “这就对了,老伙计,眼下最要紧的是打仗,像这种事并不是非做不可。”吴刚笑着说道。 这话惹着了赵文斌,反击吴刚说:“宣传英雄事迹也是为了调动全体干部战士的积极性,是为了更好打仗。” 看赵文斌真要急眼,吴刚慌忙赔笑脸:“你说的对,大政委。” 对个屁,这么好的英雄人物却不想被采访,赵文斌仍然十分生气。 但赵文斌生气没超过五分钟,侦察员跑来报告说,鬼子三十二师团第211联队有集结迹象。 这么快?吴刚不觉一愣。很显然,211联队集结很可能目标直指夫子山。 第329章 再回安平 雪还未完全融化的傍晚,木村兵太郎派人把小林龟山叫到师团司令部。这位干瘦的老头手劲却很大,在小林龟山两边脸上都留下了五指印。 “八嘎呀路!作为帝国军人,只有战死在疆场时才能倒下,你必须重新振作起来!” 脸上火辣辣的像嚼了一嘴辣椒,但木村兵太郎的话又让小林龟山五味杂陈。重新振作这个词语对小林龟山来说一点也不陌生,他一次次摔倒在夫子山头,又一次次重新振作着,爬起来,摸摸被打肿的脸,死乞白赖地又站在安平县城头。 小林龟山不仅承受着战斗失败损兵折将的痛苦,也承受着同僚们暗地里的冷嘲热讽,看吧,他是唯一一个打败仗又晋升为中佐的家伙。 这种屈辱简直让他无法忍受,对那些同僚也恨之入骨,一个个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来安平县城,我愿意成为你的参谋,甚至是勤务兵。 可现在依然没人想去。起初,所有人都看不上夫子山,从台儿庄败退后的小林龟山接了这个差事。后来夫子山游击大队成为皇军心腹之患,小林龟山负伤后,一个叫松尾的家伙跃跃欲试,来到安平。可惜松尾折损在孟庄西边山谷。从此后同僚们就把夫子山当成深渊和无底洞,都避之不及。 堂堂皇军军官们竟然如此自私,与传说中只想做生意不喜欢打仗的大阪师团一样,做事完全考虑自己前程,真是皇军的悲哀! 仔细想想,自己也曾想过离开安平,小林龟山又不觉脸红,好似又挨了两个耳光。第二天早上,他离开师团医院,返回安平。与他一道的,还有另外一个倒霉蛋,井下一郎。 井下一郎原本是小林龟山手下中队长。小林龟山晋升中佐时,井下一郎也晋升少佐,并调任第211联队参谋。可能是因为来自安平,井下一郎并不受同僚们待见,生怕安平霉运会因为他而带进联队司令部。井下一郎过的并不开心,此次受命重返安平,他心底真有几分高兴。 对于安平县,他从未有过失望,他是那种单纯的好斗分子,头脑简单,不过多考虑其他,只要有仗打就好。而且木村兵太郎已下令集结第211联队、华北治安军第三旅,并配属航空队,决心荡平夫子山,井下一郎心情更是大悦。此次他作为警备司令部附,可以好好施展一番了。 附,在日军中属于特殊的存在。因为实施一长制,在各层级指挥官中很少设副职,于是便有了这个所谓的职务。其职位高于副官,却又低于其他军队的副职,可以当成指挥官助理,协助处理官长处理临时性事务或者指挥战斗。 虽然安平县警备司令部只是临时编制,井下一郎担任司令部附也是临时职务,但井下一郎还是非常开心,他迫切希望亲眼看到夫子山独立大队全军覆没,从而洗去身上所谓的“晦气”。 小林龟山也乐见井下一郎重返安平,毕竟两人彼此熟悉,而且井下一郎身上仍保留着帝国军官的气质,不像其它军官,学会了挑肥拣瘦。 等返回安平县城,小林龟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津光病了,这个临时代理警备司令官的家伙从来到安平第二天起,就病倒在床上,把所有指挥权都交给了相武。相武兼顾着已残破不全的封锁线和安平县城,人憔悴的快脱了形。 但即便如此,新补充来的一百五十个新兵处于无序状态,城中英士中队和保安五营喝酒撒疯。一个鬼子军曹喝醉了酒,在东街路口打了喝醉的保安团排长。喝醉的排长带人追回来,把军曹痛打一顿。军曹恼怒万分,纠集一个分队又打回来。最后军曹动了枪,射杀两个保安团士兵士兵,又冲保安五营驻地。 这下惹恼了保安五营,架起机枪,要与皇军火拼,幸亏马大炮赶到,控制事态发展。 津光对此却充耳不闻,继续生病。看到小林龟山到来,津光立即交接,也立即离开了安平县城。从津光的眼神中,小林龟山看得出,这个混蛋十之八九是装病。 怎么能变成这样?愤怒之火从脚底升起,险些又让小林龟山晕厥过去。但小林龟山深吸两口气,压下了愤怒,因为还有事情亟待处理。 死了两个保安团士兵,本就是比碾死两只蚂蚁大不了多少的事,但因为军曹的冲动,还要继续冲击保安五营驻地,让五营众多士兵感到愤怒,小林龟山不得不亲自出面处理和安抚。由马大炮出钱,被打死的士兵抚恤二十块大洋,由井下一郎出面,当众责罚军曹,并宣布由军士降为上等兵。 处理完打架致死事件,小林龟山又让井下一郎整备军务,准备打仗,准备配合师团扫荡夫子山。同时把新兵分到各中队,又从各中队抽调士兵,重新组建新的中队,并由井下一郎代理中队长。 小林龟山则开始琢磨在心里积压已久的怀疑。小林龟山先是怀疑李智不会看穿他的心思,从而导致战斗失败。既然怀疑李智没有这个能力,小林龟山也就自然而然想起另外一个原因,就是有内奸把完美的战斗计划提前泄露出去。 事实上,从一开始小林龟山就防备着“奸细”,所以战斗计划密而不发,直至出兵的当天,才召开作战会议。同时,他命令戒严县城,没有司令部命令,就连尹子林等人都不准出城。 小林龟山不是怀疑尹子林,而是借此来告诉城中所有人,就连尹子林也要待在城里出不去,你们谁也别再想出城了。 县城防范严,连只鸟都飞不出去,肯定没有问题。但封锁线呢?小林龟山越想越怀疑。正如所谓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防备再严也未免会有漏洞。或许是封锁线保安团出了内奸,成为独立大队的卧底,并在封锁线附近与独立大队接头,从而泄露了战斗计划,让李智从容应对,让安小队和西元中队命丧山林。 不是没有可能。封锁线太长,保安团又纪律涣散,短时间内出去一两个人,营连长们也不会放在心上。小林龟山命令相武对封锁线所有保安营进行严查,包括赵疤瘌,包括被独立大队释放的九个鬼子俘虏,都不准放过。 这个问题非常严峻,如果揪不出内奸,就是整个师团来了,也难以歼灭独立大队。而且,这个问题必须马上解决,因为师团已经命令第211联队开始集结。 第330章 宁有种乎 正如小林龟山没有怀疑尹子林一样,相武也没有怀疑赵疤瘌。因为自去县城开过作战会议,到小林龟山到达黄庄据点前,赵疤瘌一直没离开过相武视线。而此后,赵疤瘌又一直待在小林龟山身边。即便赵疤瘌是独立大队卧底,也没任何条件把情报送出去。 再说,赵疤瘌也不像卧底。小林龟山离开安平这段时间,赵疤瘌兢兢业业,连家都不回,守在封锁线上。对皇军如此忠诚,又怎能是奸细? 小林龟山的怀疑又的确值得怀疑。那李智不是神仙,怎么能猜的那么精准?先伏击安小队,接着伏击西元中队,堪比诸葛孔明重生。 相武找来赵疤瘌,讨论此事。赵疤瘌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凝重,对相武说:“中佐和您说的有道理,我也怀疑有卧底,并泄露了消息。” 可怎么查?那天封锁线共调集四个保安营,一千六百人马,总不能挨个审问?赵疤瘌说:“可以先从营连长们下手,再逐级排查当天有没有短时离队人员。” 这个建议很好,相武当即采纳。 既然相武同意,就立即开始排查。赵疤瘌说:“举贤不避亲,排查也要从我身边人开始,副官一直跟着我,没有差错,马大富是唯一进山与独立大队接触过的人。” 马大富进山是替小林龟山送信,而且那时战斗计划还没公布,所以不可能是马大富。相武摆手:“不可能是马营长,自从接到集结命令,他就跟我在一起,没有任何机会。” 因为刘其发被小林龟山一刀劈了,排除马大富,那就剩下两个营长,一营长由仓介去调查,四营长则由相武亲自调查,安排完毕,赵疤瘌返回马街据点。 调查独立大队卧底,相武需要赵疤瘌协助,而且赵疤瘌很明确地告诉相武,仍然从身边人开始调查。 赵疤瘌不相信三营有独立大队卧底,但相信保安团肯定有,就是彼此不知道。赵疤瘌明白,不是李智故意隐瞒,都是脑袋别在腰带上,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敌人手中,其后果可想而知。万一忍不住鬼子的酷刑而招供,那就一窝端,所以彼此不知道反倒是一种保护。 马大富正在炮楼等着赵疤瘌,忽然被相武那厮叫去,肯定有重要的事。果不其然,赵疤瘌一脸阴沉,说小林龟山怀疑封锁线的保安军有八路军卧底。 “卧底?”身边站着副营长和副官,马大富不敢看赵疤瘌的眼,他已经怀疑赵疤瘌和独立大队有联系,不然,当他提出向独立大队投降时,赵疤瘌不会那么沉稳。 赵疤瘌说了相武说的话,让副营长和副官立即在据点和附近炮楼进行彻查。自己被排除怀疑,马大富松了一口气。跟着赵疤瘌来到卧室,马大富又一脸急切:“要我说,咱就干脆进山得了。” “现在不是时候。” 赵疤瘌还是那句话,让马大富又心生疑惑。就他们两个人,马大富终于敢看赵疤瘌的眼睛,也终于敢低声问:“大哥,你是不是——” 都是知根知底的兄弟,赵疤瘌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而是说:“这可不是掉脑袋那么简单,往后还要管好你的嘴。” 马大富明白,小林龟山吃了这么大的亏,真要抓出卧底,绝不会直接砍头那么简单,至少要用小刀,一刀一刀凌迟到死。别看小林龟山平常装作和善,其实内心残忍无比。马大富不由打了一个冷颤,心想就是自己弄死自己,也不能让小林龟山抓住。 不过,现在两人很安全,因为没有机会送出情报,既然啥也没干,再怎么着也不会抓到两人。但这提醒了马大富,在独立大队同意他投降之前,不可轻举妄动,还真要管好自己的嘴。鬼子都多疑,并不完全信任保安团,万一说出过头的话被传出去,到最后什么也没干成,反倒落个祸从口出,岂不冤枉。 这时赵疤瘌又忽然想到:“小林龟山这么急切抓卧底,我怀疑鬼子肯定有新的作战计划。” 马大富眼睛也猛然一亮。其实听赵疤瘌说要抓卧底时,马大富就觉得这是重要情报,最好能告知独立大队知晓,现在又听赵疤瘌说鬼子可能有作战计划,更想找机会进山,把情报告诉独立大队。 但怎么联系独立大队?就凭自己一面之词,人家会不会相信?还有,现在正在抓卧底,正处于风头上,贸然派兄弟进山,搞不好就自投罗网,被鬼子抓住。马大富心里着急,眼睛也冒出了光。 从马大富目光之中,赵疤瘌看的出,马大富真心想投靠独立大队。这是好事,原本还想继续影响他,让他对鬼子更加仇恨,现在不需要了,这家伙已经清醒了。 赵疤瘌很欣慰,告诉马大富:“兄弟,咱俩的命已经绑在一起了,你真想走正道,当大哥的我一定帮你。” 马大富心里亮堂很多,也猜到赵疤瘌大概其已和独立大队暗中联系上了。他点了点头:“就听大哥的,现在咱活的提心吊胆,没个人样,以后咱就是死也要死出人样来。” “好!”赵疤瘌看着马大富:“关键还是要管好你的嘴。” 马大富重重点了点头:“放心,我都戒酒啦。” 酒好戒,也有充足的理由,尤其在眼下当口。一是鬼子吃了打败仗,马大富提醒兄弟们,现在皇军正在气头上,都要小心,万一说错话,惹着了太君,保管吃不了兜着走。二是城里的保安五营和鬼子酒后打架,结果被鬼子杀两个。 为此,马大富告诉手下兄弟,太君杀了咱,顶多赔二十大洋,万一咱把鬼子打死了,一个班参与打架,太君会杀一个班,一个排打架,太君会杀一个排,别不服气,咱们的命就没太君的命金贵,也别抱怨,谁让爹娘把咱们生下来时,就注定贱命一条。 明面上,马大富是告诫兄弟们不要和鬼子发生摩擦,好生当二鬼子当汉奸,其实细细品,却是在拉仇恨,挑拨手下兄弟与鬼子之间矛盾。都是爹娘生的,都是两个肩膀扛一个脑袋,凭什么鬼子的命就值钱,老子的命就不值钱? 稍微读过书的人的都知道,两千年前,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时就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何况是鬼子,凭什么天生就高贵?人被逼急了,敢把皇帝拉下马,何况是小鬼子,大不了一命还一命。 第331章 不给拉倒 蒙山支队收到确切消息,鬼子第211联队和华北治安军第二旅正在集结,而且鬼子意图再明显不过,就是扫荡夫子山,吴刚命令再次向夫子山派出电台小组。 因为电台数量不足,上次派往夫子山的电台又被撤回,但时间不长,鬼子又重点扫荡夫子山,只能把电台再派回来。 与此同时,吴刚向纵队和115师首长打报告,说这次鬼子集结兵力前所未有,夫子山恐怕顶不住,希望兄弟部队能主动出击,牵制敌人兵力,配合这次反扫荡,支援夫子山独立大队。 夫子山内,独立大队也在积极备战。消灭安小队和西元中队,鬼子损失惨重,颜面扫地,肯定会来报复,而且还会调集重兵。 独立大队本就与兄弟部队有所不同,兄弟部队一般远离鬼子,所以进退自如,独立大队则紧紧挨着鬼子,驻扎在孟庄的连队,与鬼子你来我往的距离也就半小时。 眼下形势又与以往不同。夫子山林还是原来的夫子山林,没有扩大,也没有缩小,但独立大队扩编了,从原来的三十多人的游击队发展为独立大队,一千一百人马,加上民兵,超过一千五百人,回旋余地相对减少,尤其在冬日干枯时节,再像以前从鬼子间隙穿过,插入到敌人背后,已无可能。 独立大队又不像其他兄弟部队,大不了敌来我走,敌进我退,说走就走。夫子山还有众多百姓,小林龟山早就想对山林实施“三光”政策,若要离开山林,必先转移百姓,而离开的次数多了,又处在寒冬季节,实在太辛苦,尤其老弱病残,说不定倒在转移的路上。 三个人都不想撤出山林,但情报说鬼子此次出动第211联队和保安三旅,再加上安平县鬼子二狗子,将近九千人马。 怎么办?想把鬼子二狗子拦截在山林之外,也无可能。张大年说:“吴司令不是说了,会请求兄弟部队牵制鬼子,我琢磨着,木村兵太郎调集不了那么多兵力。” “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老孟抽了一口烟,觉得话说的有些不妥,那不是别人,都是八路军,不像国军,互相之间缺乏信任。老孟又缓缓地说:“虽然都是自家人,但咱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怎么万全?只能选择鬼子到来之前,再把百姓转移出去,而且主力也随之转移,留下少部分兵力在夫子山与之周旋,将其拖疲拖垮,主力再打回来。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也是减少百姓伤亡最好的办法,到时敌人大军压境,只能再辛苦老百姓。 决心即下,李智、老孟立即召集营连长们开会,进行战斗动员,同时通知刘芳,让县委和各民兵队及早准备,随时转移百姓离开山林。 傍晚,栓子、赵大富带着五名战士来到卫生队,想多要些急救包和药品。 物资奇缺的状态没有明显改观,尤其药品,除了草药,其它基本都是从鬼子二狗子尸体上搜罗来的。为了多搞点急救包和药品,赵鹏举便鼓动栓子来卫生队,找方莹开后门。 栓子不想来,因为拒绝方莹撰写他的事迹,方莹肯定还在生气,现在找上门去,只能找不痛快。 “大队会选一个连队留在夫子山吸引敌人,你觉得会是谁?”赵鹏举说。 虽然李智和老孟说还在思考当中,没有确定哪个连队留下,但这个问题不用想,十之八九就是特务连,栓子脸上露出了骄傲和自豪。 “留下来是好事,但也凶险,你是连长,到时受伤战士多,看你怎么办。”赵鹏举摊开双手,一副和自己没关的模样。 “副连长说的对,连长,咱们多弄一个急救包就可能救下一名伤员。”赵大富也劝栓子。 谁说不是呢,栓子只要硬着头皮同意了:“去就去,只要本连长出手,肯定手到擒来。” 和整个独立大队一样,卫生队同样居无定所。没有战斗时和大队部在一起,打仗的时候,尤其像上次战斗一样,卫生队部分干部战士跟随营连一起行动,进行战场救护,其它人员则留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救治抬下来的重伤员。不多的医疗器材,也随身携带。 最近全大队都在休整,卫生队也不再“漂泊”,住在小黑山后山,和县委驻地紧紧挨着。 既然想多要些药品,不能走正门,栓子他们从西面山谷绕到北面,再爬上山坡。既然来了,就不能再胆怵,栓子昂起头,径直走到方莹跟前,却又露出近似谄媚的笑脸:“方副队长,我们来领急救包。” “谁给你们发的通知?”方莹正脸不看栓子,语气也似乎含着冰。 “这个——”栓子嘿嘿笑了两声:“还没接到通知,俺们连想提前领出来,你知道——” “我不知道。”方莹正整理着绷带,冷冷地说:“请你不要耽误我工作。” 栓子收起笑容,使劲挠挠头。他知道方莹还在生气,而且是真的生气。既然这样,那就啥也别说了,就当这趟白来了。 赵大富嘿嘿笑着,又凑了上来:“方副队长,您知道,俺们连可能又要担负重大任务,俺们连长说了,多一条急救包就可能救一个战士的命,您就高抬贵手。” “俺可不敢。”方莹学着赵大富语气,斜眼看着栓子:“你们的连长牛啊,都牛上天了,宣传他是好事,可人家压根就不放在眼里,要换做别人,求之不得呢。” “这事真怪俺们连长。”赵大富赶紧赔笑脸:“你识文断字,以后多开导他。” “怪我什么?”栓子也不高兴了:“打鬼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好宣传的?再说,小鬼子仍然猖獗,还有那么多鬼子在安平,在华北,在华夏,都没打跑,打鬼子要紧,搞那些花架子干啥?” “你还学会用排比句了,看来书没少读啊。”方莹带着挖苦的语气:“既然懂这么多,还钻牛角尖?” “我怎么钻牛角尖了?”栓子反问道。 “宣传英雄,是激励士气,树立标杆,鼓舞更多八路军干部战士像你一样杀鬼子,可你就不听——” 栓子知道这些道理,反正就是不想被宣传,摆手说:“你唠叨什么?政委都没批评我——算了,想给就给,不给拉倒,以后我们自己缴获。咱们走!” 说完,栓子转身,就要走。 “站住!”方莹叫住栓子:“你以为你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什么?”栓子回头,看着方莹:“你说什么?” 其实方莹已经不生气了,刚才说那么多话其实就是想和栓子多说说话。李智刚来过,让卫生队给特务连会有重要任务,多准备些医药物资。李智神情有些凝重,还说鬼子就要来了,卫生队尽快做好转移准备。 又是重大任务,方莹心里不免咯噔一下。栓子拒绝被宣传,给出了众多理由,其中有一条,他如是说:别拿我当典型,万一下次战斗我死了,不是影响士气吗?当时气的方莹恨不得开口骂栓子:你真是个混蛋! 方莹不希望栓子牺牲,不只是因为升腾起的爱慕,他是那么厉害,不管伪军还是鬼子,只要听到他的大名,都恨得咬牙切齿,也胆战心惊。这样的英雄牺牲了,属于严重损失,实在可惜。 特务连领到了充足药品,光是急救包就六十个,平均两人一个,还有大量绷带,三角巾,消炎用的磺胺,消毒用的优碘——一应俱全,比上次打安小队数量还多,赵鹏举向栓子竖起大拇指:“连长出手,果真不同凡响。” 栓子谦虚地摆手:“跟我没关系,是因为要打仗了。” 谁都知道要打仗了,但特务连还不知道形势比严峻万分,为了消灭独立大队,整个鲁省的鬼子都在调动。 第332章 三万敌人 安小队和西元中队命丧山里之时,第十二军司令长官饭田贞固正在北平养病,并享受了难得的度假时光。返回泉城,看到211联队战报,原来美好心情,忽然蒙上了一层灰色,不由勃然大怒。 独立大队本就在他心里挂上了号,成为鲁省鬼子重点打击目标,现在又如此猖狂,饭田贞固下定决心,彻底切掉这颗长在皇军脸上的毒瘤。他叫来参谋长小林浅三郎,重新制定作战计划,一举荡平夫子山。 风云突变,原本只是第三十二师团指挥扫荡,现在已经由日军第十二军统一指挥。为保证全歼独立大队,小林浅三郎决定采取“普遍撒网,重点突袭”战术,和军部参谋连夜制定了通盘作战计划。 普遍撒网是调动十二军所有部队,其十二军下属下辖日军第二十一师团、第三十二师团、独立混成第五旅团、第六旅团、第十旅团,以及骑兵旅团悉数参与,对当面八路军进行牵制作战,目的为防止鲁省八路军支援和策应独立大队。 以第三十二师团为主要攻击方向,目标夫子山独立大队,采取突然包围攻击,并以混成独立第六旅团与骑兵旅团各一部,配合第三十二师团包围夫子山的同时,牵制蒙山支队,并伺机剿灭蒙山支队。 敌人忽然大规模集结,并频繁调动,情报迅速向115师司令部集中。115师司令部内,电报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各路侦察员情报不断汇给侦察科长,报务人员和侦察科长成为最忙碌的人。 而首长眉宇紧皱,已在地图前站立了将近四个小时。看似敌人企图对鲁省所有根据地进行扫荡,但出动兵力又参差不齐,方向也很乱,混成第五旅团在向北进攻我渤海根据地,第六旅团又向东南,似乎要攻击保安总队,第二十一师团南下,第三十二师团又在东进——整个鲁省鬼子像拉磨的驴,集体在转圈,搞不清楚鬼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参谋长说:“饭田贞固前段时间去北平疗养时,是不是吃了疯狗药,胡乱耍上一通,演一出大马戏。” 调侃的话语说的也非常轻松,鬼子全面扫荡并不可怕,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关键是饭田贞固如此兴师动众,着实叫人摸不清头脑。以前春季、冬季,还有秋季大扫荡,鬼子都精心准备,精心计划,才开始行动,这次来的突然,也来的猛烈,就连刚划拨过来的汪伪集团的所谓“中央军”都加入进来。 如此兴师动众,饭田贞固不会乱耍,更不会上演一出大马戏,肯定有其目的性。 之前获知情报,鬼子第三十二师团将对夫子山进行扫荡,鬼子却忽然改变了战术,其目标仍有可能是夫子山。但为了夫子山独立大队,就动用鲁省所有鬼子伪军,似乎有些不可思议,毕竟独立大队从人数编制上说,连主力团都算不上,充其量是出类拔萃的地方部队。 首长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鬼子动用二十几万人马,就是针对夫子山独立大队,是在杀鸡用牛刀,用高射炮打蚊子,但独立大队战绩辉煌,搞得鬼子不得安生,新近又歼灭大量鬼子——忽然,首长问道:“安平县周围鬼子详细调动情况!” 参谋长报告:“日军第211联队已越过安平,抵近蒙山西北,距离大概五十里,徐州日军第七骑兵旅团骑兵大队配属炮兵中队,向潞河县东南开进,莒县日军混成第六旅团两个步兵大队配属战车中队,与其主力脱离,也向潞河以南方向开进,南面两路日军似乎分别攻击保安总队和苏鲁战区在鲁南地区的突出部。” 首长明白了,鬼子很擅长左右迂回,声东击西,果断摇头:“鬼子并没有攻打国军计划,这是鬼子障眼法,其目标分别是蒙山支队和夫子山独立大队。” 参谋长仔细看着地图,也忽地明白了。 保安总队刘化所部投敌并占领南山时,鬼子就想以刘化部为诱饵,吸引鲁省抗日力量围攻南山,其排兵布阵与当前态势非常相似,可以说几乎一模一样。那时鬼子骑兵旅团和混成第六旅团也是佯装向潞河方向行军,若我军围攻南山,其两路鬼子可瞬间调转方向,增援南山。而北面第三十二师团则趁机向南,把我抗日武装包围在南山附近。 南山与夫子山毗邻,打南山也能顺手打夫子山,现在南山没有我部驻军,鬼子目标就是打夫子山。同时,鬼子骑兵旅团和混成第六旅团还牵制蒙山支队,并随时向东攻击蒙山。 再仔细分析其它方向的鬼子,虽然大张旗鼓,但除了向我115师师部方向外,似乎都在进行牵制作战,对我根据地进攻的兵力不多。看来鬼子如此兴师动众,其真正目标是夫子山独立大队,其次是蒙山支队。 “我们都把独立大队当成了宝,鬼子更把独立大队当成眼中钉肉中刺。”首长话说的有些诙谐,但也神情严肃。独立大队已经成为鲁省八路一面旗帜,务必想办法保住这面旗帜,不能让鬼子阴谋得逞。 不仅如此,还要打击鬼子嚣张气焰,让他们明白不仅吃不掉独立大队,还要付出代价。 首长活动一下站麻了双脚,随即进行反扫荡部署:各根据地以少数兵力与当面之敌周旋,主力隐蔽待命,伺机反击敌人,以打击伪军为主。具体作战计划:教导五旅立即向蒙山靠拢,随时配合蒙山支队对敌人进行反击。敌人进攻四十八小时之后,包括115师师部及教导一旅在内,所有部队隐蔽跳出敌人包围圈,从背后袭击敌人,打乱敌人作战计划。 第五支队配合教导二旅,做出远途奔袭第三十二师团驻地兖州假象,教导三旅攻击位于滕州附近的保安二旅,教导七旅半路伏击保安三旅,迫使敌人撤兵回援。若敌人不撤,五支队和教导二旅假戏真唱,重点攻击机场和火车站等部位,把敌人运输线搞垮。教导三旅则歼灭保安二旅。 考虑夫子山林特殊情况,无法大踏步前进与后退,夫子山独立大队主力转移出山林,可考虑留下至少两个连兵力,佯装大队主力,拖住鬼子第三十二师团至少二十四小时,一则掩护大队主力,二则为我军由守转攻争取时间。 虽然首长用了“可考虑”字眼,也就是商量的意思,吴刚和赵文斌认为此举甚为妥当。眼下鬼子骑兵旅团和第六旅团已经出动,独立大队想要安全撤退,并安全辗转于山林之外,须隐蔽行军,并蒙蔽敌人,误以为独立大队主力并未离开山林。而且,时间至少一天,才能保证主力安全。 鬼子越想吃掉独立大队,我们越不能让它得逞,必须以小的牺牲换取主力的生存。支队司令部遂将首长意思,以命令形式传达给独立大队。 收到电报,李智和老孟、张大年三人不由面面相觑。之前,他们准备对付鬼子一个联队,这已经让独立大队面临巨大压力,只能让老百姓撤出山林,现在却要面对一个师团的鬼子,外加一个保安旅的伪军。一个师团两万多鬼子,保安旅将近一万人马,不算安平县敌人,已经三万余人。 第333章 心有不舍 何况外围还有鬼子骑兵和战车中队。他们速度快,冲击力强,尤其战车中队,都是重火力,再配属步兵,遇上他们就是触了霉头,攻不可攻,退不可退。 其目标和任务可能有两个,协助鬼子第三十二师团包围独立大队,并牵制蒙山支队增援夫子山——想让主力安全撤退,还真必须留下两个连队假装主力,把鬼子注意力吸引在夫子山内。 但不管留下哪个连队,李智都舍不得。 三万人马让宽广的山林变得狭小,何况还要跟鬼子二狗子见上两面,打上两仗,不然怎么假扮成主力? 而且,以往扫荡时,二狗子数量比鬼子多,现在反过来,鬼子比二狗子多。由此就可看出鬼子已经无法容忍独立大队的存在,也就是说鬼子急红了眼。 但必须要留下两个连队与鬼子周旋。不然,鬼子发现独立大队已经转移,会立即展开搜索。而山外平原之地,又已有敌人骑兵梭巡,不易隐蔽。 选还要选能打的,脑袋灵活的,还能有战士活下来的,最重要的,是让鬼子真的以为独立大队还在山林。特务连最符合要求,其次是一连。 但凶险会超过所有人想象,在山林坚持一天一夜,敌人包围圈会越来越小,最后层层叠叠,想要再突出去,已几乎不可能,也就说两个连队都会牺牲在山林。 李智心里已经在滴血,尤其是特务连,真的舍不得。但慈不掌兵,不只是训练严格,关键时刻不能担心牺牲和伤亡,不然会导致全军覆没。 可在这个档口,大队领导全跑了,实属对不起留下的兄弟,李智想留下。这也是他的风格,若不是要指挥大队全局,他早就想和特务连一起打仗,那才过瘾。 老孟第一个不同意:“上级说咱们独立大队成了打鬼子的标杆和旗帜,而你就是撑起这面旗帜的旗杆,让独立大队这面旗帜迎风招展。万一旗杆没了,再大的旗帜也飘不起来。” 老孟又说:“要留下也是我当政委的留下,身体力行,才能教育大家好好打鬼子。” 张大年呜哇乱叫:“你们俩都不准留下,副大队长就是敢死队队长,这个时候更应该敢死!” 为什么非要敢死?争论戛然而止。毫无疑问,往后这样的仗肯定很多,而且在撤退路上也未免不与鬼子遭遇,打个你死我活。 跟鬼子打了这么多仗,没人怕死,而且这次不死,还有下次,下次不死,还有下一次,只要鬼子还在安平,还在华夏。既然在生死边缘徘徊,很多人也就忘了生死,不把死当成一回事,顶多像是闭上眼睛,睡着了。 但不能无谓的死,尤其三个大队领导,打一场大仗就少一个,往后谁来指挥?大队领导就应该在指挥位置上,带着兄弟们以最小代价获得最大胜利。李智摆手,谁也不留下,就让栓子和杨金生留在山林与敌人周旋,等待反击。 也没时间再磨叽,根据情报,第三十二师团和保安三旅前锋已接近安平,再不用半天时间,就会抵近山林。已经非常紧迫,张大年立即组织部队撤退,李智和老孟分别赶往特务连和一连,进行动员。 现在唯一能放心的是,老百姓已提前转移出去,山里只剩下了独立大队。李智和老孟也为此暗自庆幸,不然今天夜里百姓再撤不走,明天早晨整座山林外都能随时遇到鬼子二狗子。 特务连已经准备完毕。不仅每人随身携带子弹两百发,八枚手榴弹,机枪弹药手携带十个弹夹,还有库存,藏在山洞之内,可以取出来。不仅弹药充足,还配备了大家伙——一挺重机枪,一门迫击炮,又增配了一具掷弹筒。炮弹准备了十发,重机枪子弹一千发,掷弹筒榴弹共计五十发。 还有缴获安小队的十支花机关,一半给了特务连。加上原有火力,如此配置,已超过鬼子一个中队,而且以特务连战斗素养,绝对能和鬼子一个中队一较高下。 但如此配置,是为了佯装火力,不是和鬼子火拼。当然,开始的时候,必须和鬼子打上一场硬仗,不然不足以迷惑鬼子,掩护主力安全撤退。 掩护主力撤退,执行如此重大任务,小伙子们当然兴奋,但也严肃。因为除了直面牺牲与伤亡,还因为肩上的担子很重,恐怕完不成任务。 栓子也依然一副少年老成模样,严谨的堪比老孟。他提枪而立,身体和枪一样笔直,眼睛里也冒出像狼一样的光,叫人不寒而栗。 栓子一直这样,只要打仗了,要杀鬼子了,他眼里就会冒出凶狠的光,这样眼光真如一把寒气逼人的剑。 但看的久了,李智已经习惯了栓子的眼神,今天李智又察觉到了,还是因为心里的不舍。他和方莹一样,舍不得栓子牺牲,假以时日,栓子定能成大器。但李智提醒着自己,不能感情用事,今天是栓子,或许明天就可能是自己。不管是谁,不管有天大才华,只要扛枪打鬼子,就游走在黄泉路边上。 李智走到队列前面,大声说道:“同志们,鬼子第十二军司令长官看的起咱们独立大队,派了整整一个师团和一个保安旅,为掩护主力转移,在山林坚持战斗一天一夜,迎接你们的将是一场恶战,比之前要凶险万倍,你们怕不怕?” 队列里没有反应,战士们个个吃惊地看着李智。 这话问的有些多余,战士们肯定不怕。而且一个拼命三郎的连长肯定带出一个敢玩命、视死如归的连队。死都不怕,还怕个球?李智笑了:“我知道同志们不害怕,但也不要过于紧张,只要大家齐心协力,听从连首长指挥,就一定能完成大队交给的任务!” 战士们也露出笑脸,赵大富还笑出了声:“嘿嘿,大队长,这事肯定的,不然您也不会选我们留下。” “说的对——”李智心里又一阵发酸,多好的战士啊,明天,不,可能今天夜里就要经历前所未有的残酷,一个不小心就会被鬼子包围。李智很快收起难过,有什么难过的呢,为打鬼子而死,死得其所,死的壮哉! 李智挥手,大声说道:“多余的话,老子也不说了,只想告诉每一位兄弟,你和你们的连长一样,都是抗日英雄,民族脊梁,我代表独立大队,向兄弟们敬礼了!” 说着,李智举起右手,向特务连全体干部战士举手敬礼。 战士们也纷纷举起右手,或者举起枪,向李智还礼。 部队解散,做最后准备。李智把栓子、赵鹏举和四位排长叫到一起,又简单商量战术。其实也不叫商量战术,而是提醒栓子和赵鹏举,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冲动,要依托地形,蒙蔽敌人,保护自己,尽可能减少牺牲。这一点李智对栓子还是放心的,只要手下兄弟跟着他,他就不会太过冲动,打不要命的仗。 李智离开特务连时,已近黄昏,特务连也要开拔。李智向南走,特务连向东走。 第334章 必须拼命 此次扫荡,也出乎木村兵太郎意外,因为自从第三十二师团成立后,就隶属占领区的治安军队性质,极少动用整个师团进攻一个目标。对他来说,却是一个大好的消息,可以集中师团全部兵力,荡平夫子山了。 木村兵太郎严令师团各部,务必封锁消息秘密前进,务必按照作战计划,不得有任何迟误。否则,军法从事。 不仅小林龟山被独立大队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也成为木村兵太郎心头大患,恨不得铲平夫子山,寸草不生。 好在手下各级指挥官都训练有素,也经历过大阵仗,集结速度快。也好在师团实行三联制(师团指挥三个步兵联队,中间少了旅团层级)后,又增设步兵团编制,统一指挥三个步兵联队。 团长麦仓俊三郎少将是个非常有能力的家伙,曾率领一个联队击溃国军中央军两个师。在他指挥下,三个步兵联队按十二军司令部作战计划,天黑之前,分三路抵达安平县夫子山外围,并按顺序部署在东、北、西三个方向,并迅速完成临战前的战斗准备。 师团还有搜索联队、炮兵联队、辎重联队。炮兵联队有二十四门75毫米山炮,射程6.3公里,若有需要,还可分解拆卸,运进山林,支援步兵作战。辎重联队自不用多少,负责运输弹药辎重,现已全部到位。 搜索联队其实就是原来的骑兵联队,不过是改了名字而已。木村兵太郎判断,如果独立大队突围或者提前转移,极可能从向南离开山林,因此命令安平警备司令部配合搜索联队,立即进入南山已被区域,并设立警戒线。同时命令总是迟到的保安三旅务必午夜之前,赶到该地域,彻底切断独立大队向南撤退路线。而骑兵旅团第二骑兵大队在南山一带巡逻,防止独立大队提前撤退。 兵贵神速、近乎悄然行动、三十倍兵力——木村兵太郎认定这次独立大队插翅难逃。午夜时分,他放心地进入安平县城警备司令部,等待天亮后,再向夫子山发起扫荡。 小林龟山恨不得立即马上进攻山林,因为他已得到消息,之前师团作战计划已经传入山林,山里老百姓已经跑了,接下来独立大队若知道整个师团都压了过来,也会脚下抹黄油,离开山林。 虽然隐隐担心,但小林龟山很快打消心中顾虑,独立大队没长翅膀,甚至仍以为只是211联队前来扫荡夫子山,所以白天时间李智还没撤出山林,而小林龟山的安平警备部队——仓介中队、相武中队、保安三营、保安四营,加上搜索联队已在夫子山南侧拉起警戒网。而师团三个联队驻守另外三个方向,即便独立大队夜里逃出夫子山,但天亮后,也会很快被发现。 李智是人,不是神,这次肯定插翅难逃。 向木村兵太亮禀报过安平警备部队准备事宜,小林龟山立即骑马赶往马街据点。因为独立大队,木村兵太亮曾秘密来过安平两次,对安平甚为了解,而且手下又有众多参谋,不需要小林龟山陪同。 而且,作为警备司令部长官,小林龟山也务必指挥所属部队参与进攻。不过,在众多兵马面前,安平警备司令部所属鬼子伪军也成为鸡肋,夜里只配属搜索联队警戒,白天将配属第212联队扫荡山林。 但小林龟山心头依然亢奋。之前,他对相武和赵疤瘌说过,只要歼灭独立大队,要他的脑袋都行。现在这个目标就要实现了,而且还就在眼前。 小林龟山激动地睡不着,坐在炮楼里等着天亮。 天亮了,栓子坐在李庄东面坡顶上。 天气很冷,空气中带着潮湿。栓子抿了一口酒,又点上了烟。酒在胃里翻腾,像烧着一团火,但让身体变的暖和。而随着湿冷的空气吸进去的烟,带着苦涩味道,又让栓子十分清醒:反正老子和老子的连队都够本了,再拼下一百个鬼子,那老子们就赚大发了。 酒和烟都装在布包里,李智来特务连时,塞给了栓子。李智说,这不是他的意思,烟是老孟的,他不喜欢抽卷烟,觉得没劲,就把珍藏的烟分开来,一半送给栓子,一半留给杨金生。酒也不是李智的,是方莹给的。 酒精能消毒,但是要高度白酒,有些连队搞不清状况,当然有些连长想对卫生队,尤其方莹示好,就把缴获的白酒送到卫生队。低度白酒不能用作消毒,方莹把留下的酒装进小葫芦里,让李智交给栓子。 李智不怕栓子喝酒误事,酒不多,顶多一斤,就是栓子一口闷掉,也不会醉。这家伙天生会打仗,也天生能喝酒。和他喝过两次,就连老孟都不愿意和他一块喝酒:“好家伙,干喝不醉,和栓子喝酒没意思。” 与鬼子离这么近,作为主官,老孟不敢喝醉,但老孟想让营连长们放松,有时想劝营连长多喝点酒,好好休息,但栓子就是不给面子,喝两斤还脑袋清醒,还能去抓兔子。而且栓子也不喜欢喝酒。就像老孟和他喝酒没意思一样,栓子自己觉得喝酒也没啥意思,除了辣嗓子。 因为冷,栓子抿了两口,却被赵鹏举发现,跑过来,一把抢过去:“你又不喜欢喝酒,别浪费。” 栓子笑笑,站了起来。 “大队长他们已经转移了吧?”赵鹏举问。 “估计是。”栓子点头。 夜里一直很担心,泥蛋带着十班潜伏到封锁线外侧进行侦察,结果让他们大吃一惊,封锁线已经无数鬼子,在暗夜里像成群的小鬼,随后扎旗帐篷休息。看来鬼子抵达安平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早,而且会很快封锁整片山林。栓子的心开始提了起来,爬到坡顶,一直向南面观望。 一整夜,没有看到亮光,也就是说,没和鬼子交战,估计是转移了,栓子放心下来,又在心里骂道:王八蛋的小鬼子还想玩出其不意,你奶奶个腿的白日做梦,估计这会主力已经撤退到五十里开外。 放心了主力,但鬼子肯定马上进攻。刚才顶替泥蛋侦察的赵大富跑回来,报告说,鬼子天不亮就开始生火做饭,估计吃完就会进山。 现在特务连要和敌人拼命了,第一仗必须拼,必须让鬼子误以为独立大队主力并没有离开山林。 第335章 火力威猛 早上七点,鬼子二狗子接到进山命令,分成数不清的小队,保持散兵战斗队形,端着枪,从四个方向进入山林。 鬼子二狗子人数众多,不需要太多战术,只要在坡顶上派出警戒,观察两边情况,其它鬼子二狗子就可保持拉网式、碾压式行军状态,而且越往山里走,网眼越密集。 鬼子也不怕独立大队向外突围,而且随便向外突围,只要敢突围,就会暴露位置,光天化日,目标清晰,鬼子汽车、战马很快就会追上来。因此,小林龟山恨不得独立大队尽快突围,这样可以让独立大队暴露,让独立大队现形,这样可以省去很多时间。 小林龟山恨不得立即马上杀光独立大队,最好活捉李智、老孟、张大年,尤其是栓子,让小林龟山恨得手心发痒脚趾头疼,一定小刀一刀一刀的拉,然后一刀一刀剁碎,做成人肉包子,让俘虏们吃掉—— 特务连就守在李庄东面山坡下,而且隐蔽很好,战士们身上披着干草,做好了伪装,包括重机枪和后面山坡上的迫击炮,也同样伪装好,走到近前也难以发现。 栓子选择了在这里打响第一枪,不是想把鬼子引进山谷,然后伏击,而是因为前面和南面一片开阔,便于重机枪和迫击炮射击。他要让鬼子们知道,打他们的是独立大队主力。 鬼子应该能上当。栓子看着三叉路口处的老槐树,干枯的枝丫伸向天空。老槐树多大年龄了,没人知道,但熬过漫长冬天,老槐树明天依然能开出晶莹的槐花。 栓子和杨金生已想出详尽战斗计划。李庄这边,栓子先让赵大富带两个班把鬼子引过来,猛打一阵,随后化整为零,四面开花,让鬼子摸不清头脑,并慢慢把鬼子引向黑羊洞,再转而向南,到玉皇峰下与一连汇合。四十多里山路,又打打停停,等赶到玉皇峰就已天黑。 只要坚持到天黑,就是胜利。到时栓子再带小队战士,继续吸引鬼子,让其他兄弟们向南撤出山林。而栓子至少坚持到天亮。 敌人来了!赵大富带着兄弟们从东面谷地冒了出来,急急往西跑。两分钟后,鬼子二狗子在他们身后二里地急急追赶。栓子举起望远镜,仔细数了数,大概五十多个鬼子,二十多个伪军。 南面还有,刚从山谷钻出来,依然分成两三群,其中一拨向这边增援过来。 准备战斗!栓子下达了命令。左右两侧都是鬼子,必须速战速退,还要藏好重机枪和迫击炮。一年了,独立大队斩获颇多,但还是穷,重机枪和迫击炮绝对属于撑门面的重武器。这两个大家伙又那么重,撤退时无法随身携带,又不能留给敌人,只能先挖好坑,迅疾埋起来。 赵大富和兄弟们跑过三岔口的老槐树,急急跑向山谷。三分钟后,鬼子二狗子边开枪,边越过了老槐树。 栓子似乎看到老槐树在笑,是嘲笑那些鬼子。栓子两边嘴角上扬,也在笑,这些鬼子二狗子即将品尝到火力的滋味。当然,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品尝。 三百米,两百米——李智带栓子练枪时,栓子就牢记着怎样判断距离,后来打的枪多了,一眼就能看出距离。等到最前面鬼子跑进二十米距离时,栓子大喊一声:“打!” 率先开枪的是栓子,一枪打在鬼子小队长头上。鬼子小队长头往后仰,身子却因为惯性,还是向前冲了两步,仰面朝天倒在地上,却又似乎不甘心,身体翻了个,趴在了地上。 机枪已经上膛,重机枪在中间,左边两挺轻机枪,右边三挺,弹药手刚掀开枪上盖着的草,机枪手就已扣动扳机,毫不吝惜子弹,哇哇叫着。其他战士也打出排枪,并迅速拉枪栓,上子弹——子弹如雨,打向排成两列的鬼子二狗子。 山坡沸腾了,如开锅一般,战士憋红着脸,使劲地把子弹打出去。鬼子二狗子懵了,他们之前压根没想到山坡下面会埋伏着八路,现在来不及看清子弹从哪里打出来的——跑在最前面的四个鬼子,几乎要被子弹打烂。日军九二式重机枪7.7毫米子弹,从前面打进去是一个空,再钻出来时,伤口会有碗口那么粗,连带的血肉,向后飞溅。 机枪手仍在拼命扣动扳机,弹药手也拼命装填子弹——特务连从未使用过如此强大的火力,子弹真的如雨,又近乎是偷袭,鬼子二狗子几乎来不及反应,也来不及卧倒,纷纷中弹。 鬼子是肉做的,也照样把他们皮肉撕裂,掀起一股股血雾。伪军更是肉做的,碰上子弹,觉得整个身体都要被撕碎——最后的两个伪军想掉头跑,轻机枪子弹钻进他俩的大腿,踉跄着刚要趴到地上。子弹又横扫过去去,一个胳膊被打断,一个脑袋被打烂,身上也连中子弹,扑倒在地上,蹬了两下腿,就再一动不动。 也就半分钟时间,打出去上千发子弹,总共就七十多个敌人,距离都在一百米之内,队形也密集,一个都没逃脱。但大部分还没死透,倒在血泊里扭曲着,呻吟着,惨叫着。 “停止射击!”栓子挥手喊道。 “去捡武器!”赵鹏举带头冲出去的同时,手中盒子炮又瞄准仍在蠕动的鬼子,接连开枪。 重机枪往山坡上抬,再次瞄准一公里外的鬼子,又开始怒吼。赶过来的大概三十多个鬼子,看着前面同类的惨状,又吃惊又恼火,他们不相信独立大队如此舍得弹药,但相信前面就是独立大队主力。他们呜哇乱叫着,招呼身后同类,拼命向山口赶来。 四排子弹打了出去,很明显看到有鬼子中弹倒地,至少三个。迫击炮也开火,两发校正弹打出去后,又连续四发急速射,炮弹落在敌人群中,栓子看到一个鬼子侧飞起来,还抬着右腿,就像练家子做出向左腾空跃起的动作。鬼子倒地时动作也非常漂亮,只是倒地后蜷缩成了一条蛆。 重机枪又打出四排子弹,鬼子机枪开始还击压制。栓子立即下令撤退,重机枪和迫击炮先撤,十多名战士抬着,沿着山谷往西跑。西面山谷里已经挖好了坑,重机枪和迫击炮拆解开来,埋进坑里,上面再盖上草。 接下来的时间,就是边打边撤,和鬼子比脚力比脑力了。栓子挥手,带着兄弟们穿过曲曲弯弯的山谷,跑上山坡,跑向灾难深重的李庄。 第336章 一定记着 跑到李庄村口,鬼子也追到山脚下,并打上来榴弹,轰轰在特务连背后炸响。这伙鬼子跑的还真不慢,栓子回头,不屑地看了一眼,四十多个鬼子,可用李庄地形干掉他们,也让鬼子什么狗屁师团长确信留在山林的就是主力。栓子挥手,让赵鹏举带二排、三排先走。 “小心点,别耽误时间。”赵鹏举知道栓子意思,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牛肉罐头,扔给栓子。罐头是刚才从鬼子身上搜来的,还带着血迹。 栓子点头:“你们跑到坡顶,不用等,按计划散开。” “好!”赵鹏举不再多说,又让战士留下十枚刚缴获的鬼子手雷,挥手带二排、三排穿过村子,向坡顶跑去。 栓子挥和一排也进村,选择村中间作为伏击点。这里北高南低,路上面是低矮的石墙,战士们就躲藏在石墙后面。 后面鬼子已经跑的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但小队长真以为遇上了独立大队主力营,所以仍催促鬼子玩命追赶。上峰有命令,只要发现独立大队主力,就紧紧咬住,为包围消灭争取时间。 爬坡可不比平地,更累,鬼子速度也慢了下来。好一会,才接近村头,又担心村里有埋伏,乱放一阵枪,扔了两枚手雷。村头没有没有任何反应,鬼子小队长抬头,村子不算大,应该藏不了太多部队。透过树枝,鬼子小队长又看到刚爬上坡顶上的二排、三排,感觉黑压压一片。 独立大队或许无心恋战,或许退守到坡顶建立防线,鬼子小队长急忙下令继续全速追赶。 鬼子抱着枪,呼哧带喘地进了村子。翻毛皮鞋踩在石板路上,凌乱地咔咔响着,并由远及近,进入一排埋伏圈。 栓子先举起手榴弹,向战士们示意。战士们也举起手榴弹,拧开后盖。栓子听着鬼子脚步声,拉下拉环,战士们也跟着拉下拉环。栓子在心里默数一、二、三、四——向下面抛投下去。战士们也纷纷抛出手榴弹。 鬼子追赶的急,双眼还不时瞄着脚下向上抬高的石板路,忽然头顶飞来黑乎乎东西。当发现是手榴弹时,手榴弹已接连爆炸开来,猝不及防的鬼子惊的眼睛都要瞪出眼眶。 爆炸声停止,栓子率先抬头,双手抱着驳壳枪,边寻找活着的鬼子边开枪。战士们也纷纷举枪,瞄准残存的鬼子。 又是突然袭击,又是一边倒的战斗,四十多个鬼子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就中弹倒地。唯有三个鬼子侥幸趴到路边石头后面,开枪抵抗。神投手张佑德扔出的手榴弹在他们脑袋后面炸开。 迅速清理受伤的鬼子,也迅速打扫战场,把多余枪支弹药丢进村里的枯井,再用石板盖上,下一拨鬼子已经出现在坡底。 不能再打了,栓子挥手,和赵大富带着一排,向坡顶冲去。 “连长,我刚才数了,打死差不多八十个鬼子了。”赵大富大声说。栓子说过,一定要干掉一百五十个鬼子,就是到了下面,见到六子、顺子他们,也好说话,老子们打够本了,也替你们报仇了! “还差七十个,看你的了。”栓子回答。 赵大富乐了:“哈哈,好啊,我还能打死二十个鬼子。” “那你节省点力气。”栓子说着,回头看了一眼。 鬼子接到了严令,所以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下一拨鬼子已接近村头。栓子大喊:“加快速度,鬼子追上来了!” “狗日的,追的还挺急!”赵大富骂了两句,又对栓子说:“连长,我带一班留下,阻击这帮狗日的!” “连长,我们一班留下!”张佑德也想阻击后面这伙子鬼子。 不能停下阻击,因为两侧都有鬼子,刚才已经耽误了十几分钟,再稍微停留就会被包围。现在才刚刚开始,不能牺牲太多,不然撑不到最后,也就完成不了任务。 栓子也不相信这群鬼子是飞毛腿,一直能跑这么快,估计再追两个山头,就他娘的跑不动了。到时再放枪,引着他们跑,累死这些狗日的! “快跑,咱们先拖他们!”栓子挥手说道。 既然连长发了话,赵大富和张佑德便不再多说。赵大富灵巧,噌蹭几步跑上坡顶。张佑德左手拿枪,右手拿着手榴弹,还是心有不甘,跑在了最后面。 鬼子看到了三排,两挺九六式轻机枪架在低矮墙头上,扣动了扳机。九六式轻机枪是鬼子结合捷克和歪把子轻机枪的改进型,吹嘘射程可达三千米,有的还安装瞄准镜,更觉得不可一世。尽管有吹嘘成分,还是改进了许多,杀伤距离至少在一千五百米。 坡顶距离村子只有一千多米,虽然鬼子是向上射击,子弹仍打向了坡顶,树枝啪啪地响着,跌落到地上。大块头的张佑德忽然觉得背后一热,好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张佑德紧跑两步,跑到坡顶,跳进原来挖好的壕沟之内。他觉得越来越疼,反手在后背摸了摸,好像有点湿——栓子在喊他:“一班长,快走啊!” 走不了啦,张佑德忍着疼,向栓子挥手:“连长,你们先走。” 听着张佑德声音不对,栓子扭头跑回来,看着张佑德:“你负伤了?” 张佑德龇牙笑笑:“好像被咬着了。” 栓子放下枪,搂住张佑德肩膀,察看他后背。果真,血从伤口往外渗。“还能走吗?”栓子急切地问。 张佑德摇摇头:“不行了,连长,你们赶紧走!” 栓子左右看了看,决定把张佑德背下山谷,先找地方藏起来。他刚要揽住张佑德的腰,张佑德一把推开栓子:“连长,你赶紧走,多给给我留几颗手榴弹!” 张佑德肯定跑不动了,之前栓子对战士们说过,负伤后影响行军的,可找地方隐蔽起来。栓子还想拖着张佑德走,张佑德忽地举起手榴弹:“你再不走,我拉弦了!” 赵大富也跑回来,强忍着眼泪,给张佑德留下六枚手榴弹。栓子也从腰带上取下两颗手雷,交给张佑德。 “连长,排长,快走,下次炖肉,别忘了给俺坟前送点。”张佑德龇牙笑了笑。 “俺一定记着!”栓子啪地给张佑德举手敬礼,随后捡起枪,拖着赵大富往山下跑。 刚跑到坡底,就听到坡顶上传来手榴弹爆炸声。 张佑德在使出最后力气,向追上了鬼子扔手榴弹,一颗,两颗,三颗——五六个鬼子被击中,其它鬼子被炸的抬不起头来。鬼子机枪手躲在树后,瞄准了张佑德。 子弹再次打中了他,还是打中右臂。张佑德换成左手,接着扔。鬼子小队长气的呜哇乱叫,命令掷弹筒开火。张佑德倒下了。 鬼子以为张佑德已完全失去抵抗力,命令鬼子冲上坡顶。但张佑德拉响了最后三颗手榴弹,还有栓子留给他的两枚手雷。 轰地响声,飘向了十里之外的封锁线。 第337章 是,师团长 鬼子不仅有电台,还有军鸽等通讯手段,半小时后,第211联队田中信男接到前线报告。他已听到迫击炮爆炸动静,起初还以为是手下轰击独立大队。没想到,刚刚和独立大队接触,手下六个分队,超过半个中队的皇军士兵就玉碎在山林。 田中信男感到吃惊,也毋容置疑,李庄的八路就是独立大队主力,遂立即让参谋向师团司令部报告。 安平警备司令部,也是现在的师团指挥所内,师团长木村兵太郎和步兵团长麦仓俊三郎正盯着地图。虽然还没有收到具体战况,但进山已接近两个小时,按正常进山速度,包围圈已压缩至少五公里。再往下,如此密集包围,恐怕连鸟都难以从山林里飞出来。 作战参谋接到211联队电话报告,随即向两人禀报:“李庄方向发现八路,其火力极强,前线说,至少六挺轻机枪,一挺重机枪,还动用了迫击炮,联队长田中信男断定是独立大队主力营。” 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立即站在地图前,参谋也立即标出李庄位置,并报告说:“据安平警备司令部提供情报,李庄是独立大队经常活动的地点之一。” “战况怎样?”麦仓俊三郎问。 参谋小心报告说:“两次遭到八路埋伏,我部六个分队士兵玉碎,八路暂时没发现伤亡。他们向西撤退,我军正在追击。” 以绝对优势兵力,绝对优势地形,再加上集中所有火力打伏击战,这就是独立大队善用的伎俩和战术,小林龟山之前总结过,木村兵太郎也牢记于心,也提醒过麦仓俊三郎和三个联队长,务必小心。但不知独立大队又用了什么招数,竟然让211联队重复着昨日的教训。 麦仓俊三郎也阴沉着脸。昨天安平警备司令部提供的情报说,李庄驻扎一个营的兵力。当时司令部参谋并没有当成什么重要情报,就连木村兵太郎也认为,大军所至,寸草不生,独立大队下面部队在什么位置已不重要,最多关注小黑山,那里是独立大队指挥部常驻的地方。 麦仓俊三郎深呼一口气,又微微摇了摇头:“师团长,出师不利,我们还要加倍小心。” 木村兵太郎很喜欢麦仓俊三郎的才华与智慧,但反感他的为人处世,总给人一种恃才自傲的感觉。但麦仓俊三郎的话又让他不好反驳,只好点头:“说的没错,独立大队的狡猾远超过我们的想象。” “是的,师团长。”麦仓俊三郎嘴上还是带着几分尊敬,但话里却透着对当下战局的不满:“我们之前可能已打草惊蛇,独立大队会有所防备,以我对他们之前战例分析,他们主力有可能撤出山林,留下的只是小股部队。” 战场之上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领兵多年的木村兵太郎懂的这个道理,也理解麦仓俊三郎说的话,但麦仓俊三郎的语气让他很不高兴:“那依阁下意思,我们该如何继续进行这次战斗?” 看着木村兵太郎似乎对自己说的话有些不满,而且麦仓俊三郎认为独立大队离开山里的可能性不大,赶紧解释说:“师团长,八路军情报系统非常厉害,也和独立大队一样超出我们想象,我担心的是独立大队已经有所察觉,这样我们就前功尽弃。” 木村兵太郎对麦仓俊三郎的话不敢苟同,甚至有些反感。前天中午皇军才开始行动,并且声东击西,采取迂回战术,八路军情报系统再厉害,也一时难以捉摸出皇军意图。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鲁省八路通讯手段非常落后,电台只装备到其旅级单位,更别说类似于地方部队的独立大队,即便鲁省八路首脑判断出皇军意图,也很难及时把情报传递进山林。 但麦仓俊三郎是少将,只比木村兵太郎低一级军阶,这家伙也深受华北方面军司令官器重,甚至陆军军部对其也寄予厚望,并传言说,此人很快将得到重用,成为中将师团长。 木村兵太郎不想得罪他,于是笑笑:“您的判断可能是对的,但我们必须执行十二军司令部命令。说到这里,我真心希望麦仓俊君早日荣升,成为十二军司令长官,并彻底剿灭鲁省抗日武装。” 虽然木村兵太郎语气很诚恳,也有恭维麦仓俊三郎的意思,但麦仓俊三郎也能听出其中意味,就是告诫自己不要太过狂妄。这家伙到底是聪明,赶紧对木村兵太郎说:“师团长说笑了,在您面前,我只是晚辈,不敢造次,刚才只是发表自己想法而已。” 接着,麦仓俊三郎又谦虚地向木村兵太郎请示:“师团长,下一步该怎么做?” 对麦仓俊三郎的态度,木村兵太郎非常满意,但脸上依然带着严肃:“我判断,独立大队主力仍在夫子山。命令李庄附近部队,全力剿灭这支八路军,同时电告各部,独立大队非常狡猾,务必小心。同时请骑兵大队继续扩大搜索范围,命令保安三旅搜索南山!” 这是最稳妥办法,麦仓俊三郎立即谦卑地回答:“是,师团长!” 电报迅疾发往各鬼子大队以上部队,走在山林之中,渡边也向小林龟山读了电报内容。听后,小林龟山不由一番感慨,不光是我,就是师团长和步兵团长亲自坐镇指挥,还不是上来就损失三个分队?不是本人无能,而是独立大队太狡猾啊。 多疑的心理又让他产生了怀疑。以他和独立大队打交道的经验,李智不会主动暴露独立大队主力位置,这才是刚刚开始,而且李智肯定知道来了多少皇军多少保安军,过早暴露主力位置,只能说李智藏着大阴谋,或者独立大队主力已经转移出山林。 如果独立大队已经转移,埋伏皇军的不过是小队八路,其目的就是假装主力,从而牵制三十二师团,以确保主力安全转移。 这很符合李智打法,小林龟山越想越迷离,还扭头看了一眼南山方向,仿佛李智就藏在南山似的。如果李智藏在南山,对此他将一点也不奇怪。李智就是那样的人,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不敢做的。 但很快,小林龟山打消了这个念头,推翻了自己猜测。此次“普遍撒网、重点扫荡”的战术,保密程度非常高,昨天下午他才收到师团电报,而那个时候,211联队已经从安平县东北忽然一百八十度调转方向,向西南行军。 如此保密,谁能想的到?李智也是人不是神,不会像孙猴子那样腾云驾雾,跑到九霄云上俯瞰皇军行动,察觉整个师团向山林包围而来。 盲目的崇拜,让小林龟山认为现在必须无条件地服从师团指挥,也无条件信任师团长木村兵太郎。 木村兵太郎出身军人世家,先后在陆军炮工学校高等科、陆军大学校,是陆军“炮兵专家”,甚至参与过火炮研制,他还是战术专家,在鲁西战场所向无敌。木村兵太郎也做好了充足准备,认为独立大队即便提前撤离夫子山,也会向南走,所以已经让骑兵旅团在南山之南巡逻。 从小林龟山内心来说,感觉木村兵太郎对属下又是那么宅心仁厚。此次返回安平县城前,木村丙太郎打小林龟山的两个耳光,让小林龟山想起了小野纯一郎的讽刺与挖苦。 小野纯一郎不是真正讽刺与挖苦,更不是看不起小林龟山,而是希望他振作起来。小林龟山感觉木村兵太郎也和小野纯一郎一样,希望他抖擞精神,继续和独立大队战斗到底。木村兵太郎是师团长,中将,又有慈父般地严厉与关爱,无论如何,小林龟山都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此时的小林龟山哪里知道,他猜对了,而且是全对。独立大队转移出去了,但没走远,藏在不远处的南山,就几乎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不是李智胆大,觉得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本来独立大队要跳出敌人包围圈,向东南转移到潞河县以南,接近苏鲁战区防区,必要时可穿过苏鲁防区,继续向南。苏鲁战区出于自身安全考虑,不会主动出兵增援,但也绝不会像沈鸿烈的保安总队那样,为难独立大队。 但独立大队刚绕过黄楼据点不久,后卫三营就来报告,敌人骑兵来了,估计是封锁夫子山林。鬼子行动比预期要快,李智下令加速行军,尽快跳出包围圈。但进入南山不久,前面侦察员报告,发现鬼子骑兵巡逻队,并来回巡逻。 看样子小鬼子做了充分准备,如果继续向前走,穿过南山就是平原,上千号人极易被敌人发现,独立大队的两条腿跑不过鬼子战马的四条腿,更跑不过鬼子的汽车轮子——自从来到夫子山,李智赶到了前所未有的凶险。 与老孟、张大年短暂商量后,李智决定不走了,南山地形复杂,有些山坡又高又陡,都能容下刘化上万人叛军,藏下独立大队千把号人也不是问题。 即便被敌人发现,据险而守,再想办法突围出去,固然凶险,那也远比跑到平原地带,被鬼子追着打要好很多。 零零散散,缴获了二十几匹战马,让陈河派人化装成伪军小队,躲过鬼子巡逻,保存下战马。其余战士全部进入南山主山坡,隐藏于密林之中。 战士们隐蔽的很好,不走到近前难以发现。李智很放心,而且特务连和一连打的好,鬼子也肯定认为主力还在山林,那就更没什么怕的了。 第338章 追上来了 一连的位置在西里山,鬼子从西面进山,距离较远,所以一连伏击鬼子时,要比特务连晚了半个钟头。一连也配有重机枪和迫击炮,狠打了一阵,然后向西南撤退,途中还要经过小黑山。这一带地势险要,再往东可攀登上险要的夫子山北山,甚至可以守在山上了。 以前鬼子扫荡时,独立大队尽量不往夫子山上跑,若被鬼子二狗子包围,那就上去容易下来难了。一连也不能上夫子山,因为要佯装主力,还要继续闹腾下去,让鬼子摸不到头脑。 一连在西北,特务连在东,边打边向西南方向撤退。 一连伏击鬼子不久,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接到了报告。与安平警备司令部斥候情报吻合,李庄和西里山方向都有独立大队驻军,而且都是一个营兵力。如此吻合,又不得不让木村兵太郎起了疑心,难道之前独立大队没有收到任何情报,依然在山林里我行我素? 麦仓俊太郎更是小心,连连让参谋催问李庄和西里山情况。中午,他得到详细报告,却又陷入更大迷惘之中。从李庄到黑羊洞,从西里山到小黑山,两个方向均发现大量八路,他们分散着,最多一个连,最少刚够一个班。他们并不恋战,打几枪就立即撤退。但他们火力很猛,除去重机枪和迫击炮重武器,轻机枪、花机关、掷弹筒,啥啥都有。 这些八路是独立大队分散开的,还是就只有两支少量部队,不过他们跑的太快,让皇军保安团误以为都是当面的八路军?如果是后者,那简直不可思议,个个都是飞毛腿,也足以证明独立大队确实可怕。 不过,东南西北各方向都没发现独立大队行迹,尤其最可能的南面,骑兵大队接连报告,没有任何异常,连过往的马车都没有。 航空队轰炸机也送来消息,他们已飞临小黑山上空,那里是独立大队主要营地,没发现人影,但在贴着坡顶飞过时,细心地飞行员报告说,山坡上看到很多晾晒的被褥。 没发现八路影子实属正常,飞机嗡嗡响,十多里外都能听得见,就是有八路也担心被轰炸,赶紧藏起来,不敢露头。倒是晾晒的被褥,吸引了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的注意。 八路军物资匮乏,过冬的棉衣棉被更是稀缺,人手一套都很难做到,放置在山坡不管不顾,只能说明独立大队毫无防备,甚至在慌乱之间撤出小黑山,没时间再去收拾被褥。 麦仓俊三郎给出最后的判断,独立大队主力没有离开,还在山林。木村兵太郎也露出笑容,下令各路鬼子二狗子加速行军,天黑前搜索到独立大队主力,天亮前结束战斗。他和麦仓俊三郎都想速战速决,让下属联队早点撤回自己防区。 八路真是一家人,一方有难,八方都会豁出命来支援,这一点与国军完全不同。整个师团出动,即便有二十一师团移防,但防区仍显得空虚,鲁省八路也会十分清楚。如果临近兖州的八路部队抓住机会,避开当面牵制的皇军,去突袭机场、火车站,必定造成巨大损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对心急的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很是难熬,但对特务连和一连战士来说,更加难熬。 为让鬼子确信主力留在山林,按原定计划,特务连各班平行着散开来,向西南边打边撤退,让更多鬼子发现特务连,也就误以为有更多部队留在山里。而斜向撤退路线,与径直向西的鬼子二狗子相比,要多跑将近一半的路。鬼子体力本就好,开始又发了狠的追,战士们只能拼尽全力,穿山谷翻山坡。即便如此,九班和十一班还是落入鬼子包围之中。 一番恶战,只冲出来三名战士,其余全部牺牲。牺牲已不算什么,关键是要完成好任务,还要继续装成主力,还要继续跑。战士们都盼望着天黑,只有天黑下来,才能隐蔽起来,喘口气。 太阳似乎静止不动,时间也仿佛停止,更多时候只能听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就连鬼子在后面放枪都听不到了。很多新战士只觉得胸口发涨,嗓子发干,双脚也开始不停使唤。 不要怪战士没体力,这才半天就累成这个样?要知道这是在山里,下坡还好些,但是上坡非常费力,平地能跑三十里,山里最多跑十里地。 而且,战士们欣喜地发现,身后鬼子也跑不快了,个个都累成了狗。这并不奇怪,三十二师团下属三个联队主要驻扎在平原地带,罗圈的鬼子习惯了走平地,初爬低矮的山坡,可谓一鼓作气,并不觉得累。但随后就像吹到最大的气球,慢慢开始跑气。 跑出去二十里后,再看着一上一下绵延起伏的山坡,心里开始发慌,宁愿绕道钻山谷,也不想再爬哪怕只是几十米高的小坡。 鬼子还好些,至少还能小跑着向前移动。保安三旅的二狗子早就累的不像样子,恨不得四肢着地,和冬日里的大地来个最亲密接触。 栓子和一排在一起。本来说好的,离开李庄,就散开来,但听到枪炮声的鬼子进展速度极快,还没等分开,就从东南追了上来。栓子只要下令一起行动,呼啦啦跑了半座山坡。因为有树遮蔽着,鬼子军曹也分辨不清多少人,只觉得人影晃动,再看看山坡面积比其它山坡要大,就向后面报告说,大概一个连的八路。 没想到,竟然起到了奇效结果,影响了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的判断。 爬到一座坡顶,栓子仰脸朝上,刚喘了一口粗气,赵大富就滚到栓子旁边,喊道:“连长,敌人追上来了!” 栓子慌忙又喘一口粗气,看到鬼子正从北面山谷冒出头来。距离大概三百米,在射程之内。栓子举枪,屏住呼吸,瞄准跑在最前面的鬼子,扣动了扳机。鬼子应声而倒,但后面鬼子不知道是跑的迷糊了,还是身后鬼子官在拼命催促,竟然没有卧倒,继续往坡顶这个方向跑。 “娘的!”赵大富骂了一句,让战士取下掷弹筒,他亲自发射了两枚榴弹。机枪手也打出五个点射,报销一个子弹夹。 榴弹硝烟散去后,鬼子又追上来。栓子咬牙切齿,喊一声:“跑!”带着战士连滚带滑下了山坡。 鬼子也是拼了命,很快跑上坡顶,架起了机枪。 第339章 死亡气息 又有两名战士被子弹咬中。战斗进行了将近六个小时,这是一排第七位和第八位战士中弹。 一名战士当场倒地牺牲,另外一名战士被打中屁股,跑不动了。栓子回头,一枪干掉鬼子机枪手,两名战士把受伤战士拖到石头山谷后面。受伤战士脸上带着平静,说:“俺也不会当俘虏。” 自从张佑德开始,受伤跑不动的战士要么被藏起来,要么就和张佑德留一样,和鬼子同归于尽。 这片山坡藏无可藏,只能和鬼子同归于尽,赵大富拍拍受伤战士肩膀,留下了三颗手榴弹,然后叫着其他战士,掉头就跑。真没办法了,背着伤兵跑,只能多拖累一名战士。为了完成任务,为了让更多战士有希望活下来,他们也不能停下来,阻击敌人,掩护伤兵撤退。 所有人也都知道,面对众多敌人,后面包围圈还越来越小,活下来只是一种希望,或者就是奢望和侥幸。牺牲不过是早一会,晚一会罢了。 甩开身后鬼子,向西南又翻了两座土坡,跑在最前面的赵大富忽然挥手,让兄弟们停下。栓子卧倒,爬了过去,只见前面山谷里坐着一群鬼子,对面坡顶上,站着两个放哨的鬼子。 西线或者南线鬼子赶过来了?栓子不由心里咯噔一下。眼看着玉女峰就剩下不到十里地,也眼看着太阳终于快挨到地面坡顶了,如果另外一侧鬼子赶了过来,就已经陷入最小包围圈里了。 可不能啊,南线和西线敌人距离都远,不会跑那么快。栓子趴在枯草丛中,仔细观察着鬼子。 鬼子并没有做更多停留,又被鬼子官驱使着,继续向西走。从他们走路的姿势来看,栓子都替他们感到累的慌,估计是喜欢出风头发人来疯的鬼子官,让这伙子鬼子往死里跑,也就跑到最前面来了。 在木村兵太郎严令之下,在鬼子小队各自指挥官催促之下,此时的鬼子已不像初进山林之时那样,一字排开,甚至相互间还有呼应。此时的鬼子已经前后错开,最大距离已经看不到前面鬼子的屁股。 等眼前鬼子钻进另一处山谷,栓子立即挥手,带领战士猫腰冲下土坡,翻越前面山坡。不能再等,屁股后面还有鬼子,等后面鬼子发现他们,开了枪,前面鬼子会立即掉头,一排也就陷入包围。这个时候不能被包围,附近都是敌人,都会赶过来加入包围,就这二十多人,那就只能留在这里了。 所以,只能跑,而且只要还有劲,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但跑在前面的赵大富又停住了,前面又发现了鬼子,而且急急向西走,哪怕鬼子累的拖着小罗圈腿。 怎么回事?难道一连提前赶来被鬼子发现了?也不会。因为西边没有听到枪声。隐蔽在山坡上,栓子又露着头,又仔细观察着鬼子。 南面还有好几拨鬼子,也在向西疾走,并且不断设立观察哨。夕阳之下,矮个的小鬼子站在坡顶上,更像一个个黑点。 忽然,北面接连响起枪声,肯定是鬼子发现了哪个班,开始拦截。枪声越来越密集,并伴随手榴弹爆炸声,还不止一处。肯定是越来越多的班被鬼子发现,栓子开始紧张了。 牺牲已不可怕,可怕的是被鬼子发觉,他们并不是独立大队主力。 更可怕的消息来了,断后的三班长忽然跑来报告,东北边发现鬼子,正向西走。栓子忽然明白了,肯定是鬼子察觉到了特务连的撤退路线。 麦仓俊三郎一直催促211联队报告战况,狡猾的他发觉了特务连意图,因为从各路鬼子的通报中,他觉察到发现独立大队的路线很奇怪,东面这条线从李庄开始,一路向西南方向,随即让参谋在地图上标注具体位置,虽然标注的点歪歪斜斜,但大致指向一个方向——玉皇峰。 起初麦仓俊三郎还没注意,又让参谋标注西线独立大队撤退坐标,惊奇地发现,同样是向玉皇峰方向撤退。 麦仓俊三郎立即向木村兵太郎报告。木村兵太郎看着地区,确定麦仓俊三郎的判断,两队八路都是向玉皇峰撤退。但这是为什么?木村兵太郎想不明白,而且隐隐觉得独立大队故意为之,说不定这两队八路是故意吸引他们,而主力已经离开山林。 但麦仓俊三郎聪明脑袋过于聪明,也就是想多了。他不仅坚持之前判断,认为独立大队主力仍在夫子山,而且认定就隐蔽在小黑山北侧附近。他给出的理由是,这两队八路是佯装主力,吸引皇军注意力。因此他得出结论,独立大队主力有可能夜间从北面悄悄离开山林,并向东北方向转移,然后向115师主力靠拢。 麦仓俊三郎还说:“独立大队肯定藏在我们未知的山洞内,也许不止一个山洞。” 对麦仓俊三郎的新判断,木村兵太郎也深信不疑。因为从两队八路的打法来看,独立大队已经收到师团扫荡夫子山的情报,情急之下只能舍卒保车,让两队八路吸引皇军主力向西南包围,从而给独立大队主力创造逃跑机会。 从实际情况来看,也符合麦仓俊三郎的推断。211联队已占领小黑山,发回报告说,小黑山一片狼藉,还有大量物资没有运走(其实不多,但相对独立大队的穷来说,鬼子便认定大量物资),而且在小黑山西北方向发现散落的背包、子弹袋和干粮袋,据分析,可能是独立大队仓皇逃跑时不小心丢下的。 这肯定是假象,而且还是张大年想出来的主意。跟随李智和老孟一年多时间,张大年脑袋越来越灵光,他忽发奇想,我们往南走,何不制造假象,让鬼子误以为往北撤退。于是,他让顾飞带着十多个警卫战士,跑到小黑山东北方向,在山坡上丢下一些被服和子弹带干粮袋。至于鬼子上不上当,那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没想到,还管用,让麦仓俊三郎和木村兵太郎更加确信独立大队就藏在北面。 木村兵太郎立即调整部署,北线鬼子掉头继续搜索,并增派东线和西线鬼子,增援北线。玉皇峰附近的东线、南线、西线鬼子继续围剿两队八路军。他们仍然想着,此举一定要彻底荡平夫子山。 严令之下,鬼子迅速行动,特务连和一连各班排连续遭到鬼子围追堵截,就连栓子所在的一排,也即将被鬼子包围。 已带着暮色的空气中,飘满了死亡气息。 第340章 这里有洞 栓子已观察过地形,他来过,跟着父亲来打猎。他家就在东南边,大概十几里路,向东十多里是赵鹏举家。这一带山坡平缓,不好躲藏,如果被鬼子包围,也无险可守,凭鬼子兵力和火力,三排剩下的二十多人顶多坚持半小时,就会全部牺牲。 栓子不假思索,对赵大富说:“我带三班向南冲,你带一班、二班先隐蔽,随后向东突围。” 鬼子都跑来了,往东面冲还有机会活下来,赵大富肯定不同意:“我带三班!” “不说命令了,咱俩也别争了,往东跑也不一定能活下来。”说着,栓子拍拍赵大富肩膀:“如果有来生,咱们还一起打鬼子。” 赵大富龇牙笑笑:“如果有来生,咱们不一定一起打鬼子了,估计早被赶跑了。” “说的是,但愿尽早打跑鬼子,不再有战争。”栓子招呼三班,往坡下冲去。 栓子不想立即惊动鬼子,等跑过对面山坡,再主动暴露给鬼子,吸引周围鬼子向他们追赶,这样可以给赵大富他们留下更多时间和空间。 没想到,跑到坡底,忽然有人从小树后面探出头来,并尽量压低声音冲栓子他们喊:“八路兄弟,快到这里来!” 难道遇到了神仙?栓子愣了。 “快点,这里有洞。” 声音再次飘来,栓子急忙跑过去。现在别说是山洞,就是坟墓,也真的有鬼,只要能让兄弟们活下去,栓子也敢带头跳。何况洞口探出来的是一位猎户,穿着羊皮棉袄。 “洞大不大?”栓子问。 “大。”猎户回答。 栓子急忙向坡顶上挥手。赵大富已经看到了,刚才他几乎含着眼泪看着栓子往南跑,心里还想着,栓子连长啊,黄泉路上别着急,等等后面的兄弟——忽然,他眼前似乎闪了一道光,在这荒山野岭竟然看到一个从地下钻出来。 看着栓子挥手,赵大富立即招呼兄弟们往坡下跑。两分钟后,一排全部钻进洞里。 十多分钟后,守在洞门口的赵大富听到鬼子脚步声。包围圈越来越小,鬼子也就显得越来越多,前面鬼子抢占通往玉皇峰的山口和高地,后面鬼子则“查缺补漏”。为了给死去的鬼子报仇,211联队长田中信男命令不准放过一个八路。 就连独立大队都不知道这里有个山洞,外来的鬼子更想不到,他们咔咔地走过,最后是鬼子军曹督促快走的声音。在山林跑了一整天,鬼子也疲惫至极。 已近黄昏,山洞内更是漆黑一片,栓子不知道它究竟有多大,但坐在地上,伸展着双腿,依然能感觉到它的宽敞。 人活着总能遇到各种意想不到,或福或祸,今天却是绝处逢生的福,这种感觉真好像是老天开了眼,忽然派来一个神仙搭救了三排。 但猎户不是神仙,只是意想不到。而意想不到之外,是更多的意想不到和巧合。感谢过后,是小声攀谈。猎户姓赵,赵家庄人,还说自己堂弟在独立大队当副连长。栓子只觉好笑,独立大队十位副连长,栓子都认识,只有赵鹏举姓赵。而且赵鹏举就是赵家庄人,栓子小时候经常去。 栓子低声说:“你是赵鹏保大哥吧?” “俺不是,赵鹏保是俺大哥,俺是赵鹏中。”猎户说完,又惊讶地问栓子:“你怎么知道?” “俺是栓子啊。”说着,栓子拉住了赵鹏中的胳膊。 “是你啊,俺的好兄弟!”赵鹏中紧紧握住了栓子的手。 栓子父亲和赵鹏举父亲是拜把子的好兄弟,而赵鹏中父亲是赵鹏举亲大哥,所以两人也认识。只不过栓子穿着军装(虽然脏破不堪,但那也是军装,还扎着武装带,戴着军帽),情况又十分紧急,赵鹏中没认出来。 “二哥,你怎么在这里?”栓子奇怪,也不奇怪。这里距离赵家庄不算很远,但从来没听说过这里有个山洞。 “说来话长。”赵鹏中使劲握了握栓子的手,叹息着说了一遍。 这地方距离赵家庄十五里路,一次赵鹏中追赶被打伤的兔子,从山坡上跑下来,却又忽地掉入洞中。洞内黑乎乎一片,当时赵鹏中吓坏了,以为到了阴曹地府。清醒过后,才发现是一座暗洞,也发现左腿已经不听使唤。 左腿摔断了,艰难爬出山洞,等了两天,赵鹏举等人才找过来,救下了他。离开之后,赵鹏中也就忘了这个差点要他命的山洞。鬼子来了,村里除了外出的猎户,几乎被鬼子杀光。赵鹏中逃过一劫,却因为腿留下了残疾,跑不远,就只能留在村里。 鬼子频繁扫荡,山里人只能到山外躲藏。赵鹏中忽然想到这个山洞,就想着到这里来躲鬼子。之前差点要了他的命,现在却成了保命的地方。更没想到的是,还救下了二十多位八路。 “兄弟啊,冥冥之间都是天意,可能是上天让俺来这里等着你们。”读过书的赵鹏中又使劲握了握栓子的手。 黑暗中,栓子也一阵恍惚,一阵发晕,还真觉得像赵鹏中说的那样,老天爷还不想让他死,还想让他留着命去杀鬼子。本来已打算赴死的栓子陡然升腾起生的希望,但瞬间栓子又改变了想法,不能一直藏在洞里,等天色完全黑下来,还要继续袭扰鬼子,让他们不得安生,保证主力转移到最安全的地方,也保证能打赢这次反扫荡战斗。 “传下去,只保留一顿干粮,多余的都给赵二哥留下。”栓子给身边战士说完,又拿出赵鹏举给的罐头,塞到赵鹏中手中:“鹏举哥缴获的牛肉罐头,留给你尝尝鲜。” “不行,不行,你们还要打仗,得吃饱。”赵鹏中把罐头又推回到栓子手中。 “我们能从鬼子手里缴获。”栓子硬生生把罐头塞给赵鹏中。 战士们也纷纷摸索着,解下干粮袋。人家救了大家伙一命,给点干粮理所应当。再说,待会还要去打鬼子,说能保证明天还能再吃上干粮? “你们还要和鬼子拼命?”赵鹏中低声说:“这里很安全,鬼子找不到。” “我们活着不就是为了打鬼子吗?”栓子笑着说。但忽然间,他似乎从赵鹏中话里受到启发,就是,干嘛非要拼命,让这些兄弟好好活着,以后继续打鬼子,不好吗? “二哥,”栓子商量着说:“我们休息一会,就出去,天亮前再回来,您看行不行?” 赵鹏中使劲拍了拍栓子的胳膊:“好兄弟,俺就是这个意思啊!” 栓子笑着眨了眨眼:“那谢谢二哥了。” “都是自家人,不要见外。对了,鹏举呢?”赵鹏中问。 赵鹏举呢?栓子也不知道,只是现在仍听到枪声,有些密集,肯定在战斗。栓子低声回答:“他领着另外一队战士在北面,放心,二哥,吉人自有天相。” 赵鹏中点头:“嗯嗯,他肯定没事,小时候爷爷找人给俺兄弟几个算过卦,就数鹏举的命好。去年他搞什么红枪会,俺就劝他,现在不是皇帝的时候了,还不如参加正规部队,他不听。后来还不是加入了八路军,好家伙,不到半年就当了副连长——对了,栓子兄弟,你是什么官啊?” 第341章 生死一起 山洞很大,赵鹏中说比两个财主的院子还大,可容纳千把口人。赵鹏中打算以这里为家,在洞里挖了一口井。 听说栓子已经当上了连长,比赵鹏举的官还大,赵鹏中啧啧了好几声,那感觉比像发现这个洞还要惊奇:“你可比鹏举小四岁啊,就成他的官长了。” “我们不叫官长,都是兄弟。”栓子小声解释。 “那他也得听你的。” “我们谁对听谁的——” 栓子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需要休息,需要养精蓄锐,然后和鬼子继续战斗。 外面枪声仍在响着。栓子想听到枪声,枪声证明还有兄弟活着。他又不想听到枪声,因为鬼子还在围猎着活着的兄弟,兄弟们还在牺牲之中。此战,能活下来的兄弟估计很少很少。栓子本就见了鬼子不要命,此时又怎能躲在山洞里,苟活下去? 其实栓子可以不打了。李智说的一天一夜,是预判鬼子第二天早上才赶到安平。也就说,时间已经提前,现在已接近二十四小时。而且,栓子判断主力已经撤退到安全区域。但栓子的性格让他必须要打。 但不能全部出去,必须给特务连留下种子。栓子只想带五个人。 栓子传下话去:“我需要五个人,跟我出去继续吸引鬼子。” 有什么样的连长,就有什么样的兵,连长不怕死,战士们更会拼命。没人愿意留下,都想跟着出去。为此,还吵了起来。 赵大富赶紧制止:“都小点声,把鬼子招来,咱们都不用出去了。”接着又小声问:“有人愿意留下吗?” 没人吭声,因为没人想留下。 赵大富和栓子商量:“连长,这个时候留下谁都不合适,咱们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好。”栓子咬了咬牙,低声说:“同志们,今天咱们就和鬼子死磕到底,让他们知道,咱们宁可战死,也不会向它们低头。” “当然,咱们也不能和鬼子硬拼。”栓子又说。 “连长,怎么打,我们听你的。”赵大富说。 “好,先吃干粮喝水,眯上一会。”栓子说着,开始往嘴里塞干粮。 吃饱喝足,栓子闭上眼睛睡觉。 迷糊一个小时,栓子猛然醒来。此时,他像一匹千里马,只要打个盹,就精神百倍,浑身有劲。他检查好三八大盖和驳壳枪,站起来,与赵鹏中告别,然后挨个拍醒战士,来到洞口。 赵大富也迷糊了一阵,打个哈欠,困意全无。 栓子竖起耳朵,向外听了一会,没有任何动静。他让战士检查弹药,和赵大富向上爬出洞口。 外面很冷,两人不由哆嗦一下,却又立即万分警觉。枪声仍然不停,东面,北面,还有东北面,但明显比刚才稀疏很多。鬼子二狗子手电筒,散布在东西南北。爬上坡顶,还看到四周点点昏黄的光,那是鬼子在山谷中点燃的用来驱寒的火。 举目四望,最近的鬼子只隔着一座山坡,但正往西走。鬼子向玉皇峰集中后,又向四周散开。它们没打算放走一个独立大队战士。 也不奇怪。一个师团人马来围剿完全算不上正规编制的独立大队,兵力三十比一,若无功而返,木村兵太郎该把自己的头插进尿盆里。现在木村兵太郎已经感觉到了不妙,旁边的麦仓俊脸色难看的也像死了他爹他娘。 兵力向北搜索,仍没发现独立大队蛛丝马迹。找来汉奸询问,都说北面山林没有那么大山洞,还藏下一千人,绝不可能,愿意以项上人头担保。当然,若独立大队钻山打洞,那是另外一说。 如果独立大队真是学会了遁地术,那再来一个师团,也很难短时间找到他们。而眼下,木村兵太郎已接到情报,八路军大概两个旅在向兖州逼近,摆开要攻击火车站和飞机场的架势。 虽然十二军司令部已有准备,由二十一师团增派一个大队,协助留守部队防守兖州,但八路兵力太多,还都是主力,火车站和飞机场又无险可守,情势将岌岌可危。而其它援兵极可能赶不过来。与八路军打了两年多交道,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都十分清楚,鲁省八路指挥官敢于派两个主力旅偷袭兖州,肯定做好了准备,让原本牵制八路的皇军反被八路牵制,腾不出手来。 饭田贞固和参谋长小林浅三郎和他俩一样清楚,此时只要从哪个师旅团抽调兵力,八路军就会趁火打劫趁虚而入,刚建好的封锁线会被破坏,还很有可能继续攻打据点,扩大其根据地。八路军就是这种打法,皇军刚开始扫荡,他们主力早已藏好,只派小股部队周旋,把皇军脱皮拖累。等皇军撤退,他们就会从山里,从密林里忽然冒出来,追着屁股打。 现在木村兵太郎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明知道现在被皇军追杀的不过是小股部队,但即便对山南进行搜索过,即便骑兵大队的战马累的喷着白气,就是找不到独立大队主力,仿佛他们真成了天兵天将,飞上了天空,躲进了地下。 独立大队就躲在南山上,鬼子骑兵肯定找不到,即便他们还找来保安队和维持会的汉奸,挨个村子进行询问。老百姓对他们本就反感,也本就没看到独立大队,都一致说没看到八路。 外来的鬼子二狗子都进了山,包括安平警备司令部的大部鬼子二狗子,搜索南山的任务交给了相武中队的一个小队和保安二营。 看着如闹蝗灾般的鬼子,马大富还惶恐一阵,暗自庆幸没有进山投降独立大队。但马大富实在厌倦了当汉奸,尤其马大炮一直虎视眈眈,要把他和赵疤瘌置于死地而后快,心里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 接到命令,他带着两个连的伪军进了山。南山的小,只是相对夫子山的大,但实际不小,东西十五里,南北八里,而且山势陡峭,又沟壑纵横,密林丛生,上千人马分散隐蔽,不走到近前也难以发现。 手下兄弟也不愿意接这差事。若独立大队主力真藏在南山,两个连的兄弟谁也别想跑,就是去送死。若独立大队没在南山,来回五六十里地,也是磨脚板子,累胯骨头子。再说,以伪军脑力,打死也不会想到独立大队就隐蔽在南山。 进了山,屁股都累的酸痛。避开鬼子,士兵抱怨声,连排长牢骚声,传入马大富耳朵里。马大富冲手下挥手:“我说你们又精又傻,明知道山里没有八路——妈的,不用老子再说了吧。” 手下自然明白,晃荡一圈,水过地皮湿,就回去报告没有任何发现。那一小队鬼子钻进山林,就好像一把豆子撒进河里,也没找到已伪装好的独立大队。 趴在坡顶草丛的李智看到了鬼子和保安二营,也下令做好战斗准备。但直到天黑下来,敌人没有任何发现。但李智提着的心又悬了起来,北面山林连续亮着光。黑暗之中,又趴在山顶,有点亮光都能看的见。 第342章 化身幽灵 附近没有敌人,一排从洞口爬出来,跟着栓子向东南快速转移。 之所以选择远离藏身之地,是为了保证赵鹏中安全,一排忽然出现,肯定会招致鬼子怀疑,在附近仔细搜索。跑向东南,离栓子的伍家庄越近,栓子越熟悉地形。现在要和鬼子周旋,射杀更多鬼子,不仅要借助夜色掩护,还要对地形非常熟悉。 他们冒着腰,脚步也很轻,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穿梭在一拨又一拨的敌人中间。虽然鬼子伪军人多,还有明亮的手电筒,但因为大部兵力调往北面山林,又因为四处散开搜索,也就闪开了缝隙。 栓子身上冒出汗的时候,一排已经跑出了五里地。快速穿过一片谷地,爬上一处山坡,栓子慢下了脚步,他在黑夜里找到了曾经的熟悉。绵延的坡,纵横的沟,是栓子和父亲经常来的地方。 山里穷,土地贫瘠,交通不便,不比山外富庶。但兵荒马乱,灾害之年,山里的野果草根和猎物不会成片的饿死人,山里又成为人们逃难的地方。定居下来,在山坡上开垦十几亩荒地,赶上好年景,便是过着天高皇帝远的生活。 栓子小时候说不上好,但也说不上差,至少能吃饱穿暖。即便被恶霸无赖陷害,爹被抓进县城监狱,耗尽家产才得以回来,得益于爹是一位好猎手,更得益于山林恩赐,一家人也没忍饥挨冻。 鬼子来了,一切都变了。老人们说,都知道山里穷,以前闹兵灾,都是在山外抢掠,很少进山,山里闹土匪,也不抢山里百姓。鬼子来了,犄角旮旯都不放过,屡屡进山。山里人脾气倔腰杆硬,拿起弓箭猎枪就和鬼子干。但死拼硬打,终究猎枪打不过鬼子机枪,无数村子惨遭鬼子毒手,包括栓子爹娘。 从此,血海深仇刻入栓子骨头,融进栓子骨髓。看到鬼子,栓子双眼就冒光。 现在可以找机会干鬼子了。附近鬼子二狗子也变得稀疏,正好下手。栓子眼里又冒出了光,比鹰还犀利,比狼还凶狠。 赵大富盯上两支手电筒,游离在南面山坡,正向北来。此时的鬼子二狗子像无头的苍蝇,四处乱转,四处搜索。 其实它们并不凌乱。傍晚前,联队长田中信男已经进山,坐镇指挥鬼子二狗子进行搜索。他和参谋看着地图,给属下鬼子和保安三旅划分了区域。 不身临其境,田中信男很难想象,山林如此大,地形又如此复杂,他对师团长木村兵太郎的命令开始了抵触。不放过一个独立大队八路,怎么可能做的到?简直比军方某些人提出的三个月灭亡华夏还奇葩。 天渐渐黑了,看着愈发苍茫的山林,田中信男传令,让小林龟山来见他。之前联队直接管辖安平警备司令部,三个月前,木村兵太郎下令由师团直接管辖指挥,理由是安平县治安战之现状,远远高危于其它县域。 对此,田中信男很不理解,但由师团直接指挥又能起到什么特别作用?相反,若211联队前来增援安平,师团还从中加以协调,增加了不必要的麻烦。 自奉命进入华夏之后,担任联队长之前,田中信男所在部队无往而不胜。常胜之下,加上日军无条件绝对服从之纪律,他从未怀疑过上峰命令。但担任联队长之后,胜利与他渐行渐远,让他不得不静心思考。 分析失利原因,他个人认为,除了八路过于狡猾外,上峰只习惯攻城掠地而缺乏对游击战的认知,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所以他对上峰命令逐渐产生了怀疑。 就比如现在,虽然小林龟山屡屡败北,但最属他熟悉独立大队战法,木村兵太郎不把他留在身边当参谋做顾问,却让他领兵进山——这好比不让诸葛待在中军帐出谋划策,而是跟着张飞去打仗。对此,田中信男哭笑不得,又无可奈何。 木村丙太郎身边还有一个步兵团长麦仓俊三郎,按指挥体系,麦仓俊三郎才是田中信男直接上司,有情况先向他禀报,中间隔着一个少将,他更显位卑言轻,不敢轻言建议,也无法改变中将师团长之决策。 鬼子通讯依然通畅,除电台信鸽之外,通信兵甚至拉起电话线,小林龟山很快接到田中信男命令,却因为道路不顺畅,姗姗来迟。 小林龟山比田中信男更郁闷,更纠结。白天时间,他无比相信木村丙太郎所做的一切决定,也坚定地相信李智和独立大队还在山里,甚至想着指着李智和老孟尸体仰天长笑,把栓子剁成肉泥,包成人肉包子给俘虏们吃。 天黑之后,仍没发现独立大队主力,让他神经质地忽然感觉不妙。 黑夜的山林绝对属于独立大队,哪怕只有一支独立大队小队,也会那吒闹海,搅乱山林。更何况独立大队主力还没有撤出山林——忽然,他更加忧心忡忡。 之前,小林龟山已经变的神经质,恨不得一步跨出安平县境内。若不是小野纯一郎的鼓励与鞭策,或许他已经神经错乱,成为疯子。 但此时,身处黑衣的他却变得清醒,也变得理智,不再盲目相信木村兵太郎,哪怕木村兵太郎真的给予了他慈父般的关心关怀。 走在路上,他开始认真地分析。从皇军进山不久,就在李庄连续伏击皇军,导致六个分队皇军玉碎山林。但如果李智和独立大队主力真的还在山林,他们会不会这么干?现在仔细想来,答案显而易见,以李智作战风格,肯定不会这么干,因为山里已经没有了百姓,也就没有了顾虑。 他会等待皇军继续深入山林,等待最佳时机,忽然以小股部队吸引皇军注意,大部队才会趁机跳出包围圈,从而金蝉脱壳。 但他利用了皇军的自信,也就是三十二师团自以为采取突然的方式,迂回包围夫子山林,从而让小股部队及早向皇军开火,还使用重机枪和迫击炮等火力,让皇军也自信地认为夫子山独立大队仍在山林。 如果是真的,这将有多可怕,两万多皇军被鲁省八路情报系统,又被小小的夫子山独立大队玩弄于股掌之间。 细思极恐,但这极可能是真的。 见到田中信男,小林龟山说了自己顾虑。没想到,田中信男早已不再关注这些,好像独立大队主力在与不在都与他毫无关系。田中信男最关注的是现在怎么做,并询问小林龟山。 小林龟山也已思考过,所以立即回答:“大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之前我们并没有完全干掉独立大队小股部队,而他们也不会继续藏着,会像幽灵一般,借助黑夜与地形,伏击我们小队。” “什么?”田中信男几乎不敢相信。 “我们的部队已经散开来,而他们化身幽灵幽灵,防不胜防——黑夜属于他们。”小林龟山脸上露出了恐慌。他想起了联队长井上,那也是在一个夜里,忽然遭到当时还叫游击队的偷袭。井上大佐先被炸伤,后被砍死。 第343章 掐死它们 栓子也盯上了那那两支手电筒,带着邪乎的光柱,似乎能打到朦胧的云层,照到云的底部。云层并不厚,天色不完全漆黑,月隐约,人朦胧,到处影影晃晃。 但栓子放弃了。趴在坡顶上,栓子发现,那是至少一个小队以上的鬼子,排成两列纵队,朦胧中,稀稀拉拉望不到头。栓子没有下令开枪,因为枪声一响,鬼子肯定包抄上来。 虽然已准备拼命,但不能硬拼,栓子还想多杀几个鬼子,到下面见了以前的兄弟,也有吹牛的资本。不然,六子和顺子该笑话了,你咋变成以前的张副大队长了,拎着刀就往前冲。 不管什么时候,打仗都要动脑子。 栓子挥手,在鬼子爬上山坡之前,带着二十七个兄弟,慢慢向东退下山坡,隐蔽在草丛里。 隐约中,栓子看到爬上山坡搜索的鬼子来回晃荡,看来鬼子累了。这些外来的鬼子习惯了平原生活,在山林翻山越沟连续转了一天零五个小时,已疲惫不堪。再爬山坡,累的头都抬不起来。鬼子军纪再严,训练再好,都是爹娘生的凡体肉胎,两条罗圈腿也不是铁打的。 栓子看看东南方向,有手电筒的地方还远,那就从鬼子后面打,然后向东撤退。善于在山林奔跑,又休息将近两个小时,兄弟们体力远强过鬼子。 鬼子走的很慢,坡顶上鬼子搜索一阵,也慢慢走下去,去搜索北面山坡。栓子挥手,带兄弟们从南面山谷绕过去。 刚跑到山谷口,排头兵忽然向后挥手,赵大富转身跑回来,向栓子报告,南面又有几个影子。栓子挥手,让兄弟们贴伏在南面坡底,他猫腰,来到谷口,向南观察。 翻毛皮鞋踩在地上,会咔咔响,但这几个鬼子似乎已经精疲力尽,几乎双脚几乎拖在地上走。估计这是掉队的鬼子,栓子粗略数了数,应该有八九个。 栓子计上头来,贴住赵大富耳朵说:“就干这个鬼子,从后面扑上去,勒死。” 赵大富点头,贴着身后战士耳朵,向后传。 这几个确实是掉队的鬼子,或是一脚踏空,踩在坑里扭了脚,或是忽然生了病,不舒服,或是连续在山里行军,体力已经透支。鬼子小队长不想把他们遗留在山里,等找到大队部,再收容起来,于是让一个拉伤大腿的鬼子军曹带着他们,在后面慢慢跟着。 九个鬼子已经没了队形,散乱着缓缓走过了谷口,栓子慢慢背上枪,带着兄弟们从后面悄悄跟了上去。软底的棉鞋踩在土地上,几乎没有任何动静。而前面鬼子刚刚搜索过,九个鬼子也没想到后面会有八路军。 靠近鬼子,栓子挥手,让兄弟们先扑上去,他则纵身一跃,把最后的鬼子扑倒在地,随后双手紧紧抱住鬼子脑袋,使劲向左拧。只听咔吧一声,鬼子脖子拧断。 前面战士或把鬼子扑倒,或直接上前用胳膊卡住鬼子脖子。前面两个鬼子反应快一些,想转身开枪,也被一脚踢中裤裆,随后被扑倒在地,战士双手使劲掐住鬼子脖子,几乎也要把鬼子脖子拧断——这九个鬼子跟伤兵一样,又是被偷袭,几乎没有反抗。最多是取下手雷,却无力在地上磕,后面战士接着扑上来,脚死死踩在它们小臂上。 鬼子手雷设计非常安全,弹掉保险帽,再撞击一下,内部击针才能引燃引发火药。 收拾完九个鬼子,拖到山谷,栓子让战士立即扒下鬼子武装带、大衣、棉袄、鞋和裤子,又选赵大富和另外八个战士赶紧换上。藏好鬼子尸体,栓子带一排继续向东南转移。 栓子还想再弄十几套鬼子或二狗子衣服,以假乱真,更能痛快地干鬼子。反正鬼子没离开山林,夜里时间还长,慢慢和鬼子玩。 但这要看鬼子二狗子给不给机会。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走了没多远,转过一座山坡,看到手电筒的光。排头兵报告,前面看到一队影子,人数不多,也就三十多个。 可以打了。如果是伪军就智取,如果是鬼子,就打伏击。栓子立即让战士们隐蔽在东面山坡,如果不能全歼,立即向东撤退。从手电筒的光来看,越往东,鬼子越少。 但等了一会,手电筒亮光忽然灭了。又等一会,仍不见敌人走过来。赵大富像狸猫一样,跑向南面侦察。十几分钟后,赵大富跑回来,向栓子报告,是一伙子伪军,人数应该一个排,也不知道怎么,发现了一个山洞,都钻进去烤火呢。 正好瓮中捉鳖。栓子立即带一排赶过去。 是伪军的一个排,连走带跑一整天,天黑后,这伙二狗子开始磨磨蹭蹭。接连搜索过几座山坡,与连部失去联系,也迷失了方向。这个时候枪声渐渐停止,搜索范围开始扩大。伪军排长想当然地认为,这么多皇军保安军,八路军不敢主动开枪,于是沿着手电筒亮光少的方向开进。他想着,先到外围找地方休息,反正鬼子二狗子会赶上来,到时再去找营部和连部。 装作搜索,手下二狗子发现一个山洞。再看看后卫亮光,距离都远,伪军排长带着三十多个伪军进了山,带着顺手砍的劈柴,燃起两堆火。又怕被鬼子发现,逮住至少挨耳光,伪军排长让手下扯开被子,把山洞遮挡的严严实实。 来到山洞跟前,才能看到里面透着稍许的红光。栓子对赵大富耳语一番,赵大富整理一下身上鬼子军曹军装,带着八名“皇军”,抬手挑开酸臭的被子,走进了山洞。 洞内伪军吓了一跳,慌忙举枪。赵大富虎着脸,骂了一句:“八嘎!” 不是八路,伪军们放下枪,却又吓得缩脖子,双眼巴巴地看着伪军排长。伪军排长不由暗自叫苦,却又纳闷,刚才没看到手电筒的光,难道鬼子手电筒坏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伪军排长硬着头皮,站起来,拨开身边伪军,走到赵大富面前。 跳跃的篝火映衬在赵大富脸上,也似乎在上下跳动。伪军排长几乎看不清赵大富的脸,看清也没关系,反正他不认识赵大富,不知道是八路军化装成的鬼子军曹。 赵大富似乎并没有生气,而且很和蔼,抬手拍着伪军排长左肩膀:“你们地辛苦,我们地掉队了,也来歇歇脚,天气大大地冷!” 原来都是掉队了,一个熊样。看赵大富没赏他耳光,伪军排长慌忙点头哈腰:“太君,里面请!” “好,大大地好!”审过鬼子俘虏的赵大富装的很像,抬腿往里面走。伪军排长刚闪在一边,后面战士冲他笑笑,忽然刺刀捅向伪军排长心口。 第344章 比羊还乖 伪军排长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刺刀捅进胸口,还是透心凉,刀尖从后面冒出来。但伪军排长只能感觉的到,却看不到,他啊呜一声,眼睛瞪着几乎爆裂,又张张嘴巴,惊奇地看着捅他的战士。 伪军排长仍以为进来的是皇军,但搞不清楚为什么要捅死他,但他永远想不明白了,他的身体开始发软,缓缓向后倒下,靠在洞壁上,又向下出溜。战士顺势拔出刺刀,血从伪军排长刀口喷了出来。 洞口不宽,刚才赵大富挡住了伪军视线。但听到啊呜声音,又看到伪军排长滑倒在地上,血从他身下冒了出来。昏黄的光亮中,血是黑色的,更叫伪军感到恐惧。 突如其来的状况,加上对鬼子的恐惧,伪军们竟然面面相觑,好像没明白发生什么:刚才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变脸了? 三名战士背上枪,取下挂在腰带上的手雷,举在手上,赵大富从后腰掏出盒子炮,指着鬼子,这才厉声说道:“都把枪交出来,老子们是独立大队!” 保安三旅从未和独立大队交过手,外来的和尚并不懂山林里念的什么经。他们明白了伪军排长为什么会被捅死,但不明白,到处都是皇军和保安旅的人,穿着鬼子军服的人竟然是八路军,这些人简直比皇军还厉害。 伪军们更加惶恐,屁股和脚似乎被钉在地上,双手也不听使唤,呆呆地看着赵大富。有两个伪军吓的哭了,哽咽着求饶:“八路爷爷,俺们没干过坏事——” 附近还有鬼子二狗子,不能和伪军再多废话,赵大富单手比划着,大声命令伪军:“把枪支弹药放在左边,人蹲在右边,再啰嗦,手榴弹伺候!” 栓子走进山洞,举着驳壳枪,也大声说道:“想活命的,麻利点点!” 听到“想活命”三个字,伪军们立即照做,把枪和子弹、手榴弹放在左边,人往右边挤。栓子挥手,让战士们去捡枪支弹药。赵大富找几个吓得依然哆嗦的伪军,先问口令,又问番号,连长营长团长姓甚名谁,附近是哪支鬼子,最后命令伪军脱衣服。 脱衣服?吓傻的伪军不知道眼前八路军要干什么。聪明点的,胆大脑子还活泛的,立即明白了,估计这些大爷缴获的鬼子军装不够,就让它们身上的黄皮来凑。 “都脱光!”赵大富咬着牙,瞪着眼,冲伪军们喊:“别怪老子们,老子们想饶你们的狗命,但怕你们铁了心当汉奸,等我们离开,就向鬼子报告,所以老子要你们把衣服全部脱掉。” 伪军本就贪生怕死,不用赵大富说理由,只要开了口,没有人敢不从。赵大富又催促一声:“快点!”就看伪军们一个比一个快,三下五除二,袜子裤衩子都脱掉,个个抱着膀子,打着哆嗦。 “也不能让你们冻着,三人两条被子,一条铺一条盖,等到天亮,再出去!”赵大富命令道。 因为异地作战,伪军都随身携带被褥。打好的背包和枪支一起丢在左边,战士们捡了二十个背包,丢给伪军。伪军就像池塘里的金鱼,看到投下的鱼食一般,抢做一团。栓子和赵大富相视一笑,让兄弟们熄灭篝火,带着缴获和伪军衣服鞋子,撤出山洞。 一阵纷乱过后,山洞柴火也彻底熄灭。伪军光着屁股,盖着被子,挤在一起。一阵沉默过后,终于有人说话,是一个上士班长。此人尖嘴猴腮,心术不正,他说,八路穿了咱们衣服,肯定是去打皇军,他们打不着还好说,真要打着皇军,咱们却躲在山洞,什么都不干,被皇军知道,明天还不都被活埋? 就是,这帮八路成了精,敢在万军丛中浑水摸鱼,再干死鬼子大官,鬼子抓到他们还不抽筋扒皮?都懂得这个理,但都光着屁股,还没找到皇军,就被冻僵。再说,谁知道外面有没有八路?没人想动,也没人敢动。 伪军班长又开始忽悠一个叫二瞎子的伪军:“二瞎子,你想不想娶媳妇?” 娶媳妇?眼下和娶媳妇风牛马不相及,能活命就不错。 “你小子去报信,抓住八路,领到赏钱,回家盖屋,就能娶上媳妇了。”伪军班长接着忽悠:“放心,到处是皇军和伪军,八路早跑了,不会有事。” 还真是——二瞎子心眼本来就少,听伪军班长如是说,不由心动。 “哥几个,咱们挤一挤,让二瞎子披着被子走。”伪军班长说。 “不用,排长的衣服没被扒走。”黑暗中有人提醒。 “对,对对,二瞎子,去穿排长衣服。你小子有福气,回来就说不定就是咱们排座啦!” 二瞎子更加高兴,摸索着找到排长尸体,又摸索着脱下带着冰冷的血的衣服,也不嫌脏,穿在自己身上,又穿上鞋子,摸索着向洞口爬去。 二瞎子还正想当官娶媳妇,像王八一样爬到洞口,立即站起来,却看到一道黑影,还有一道寒光,紧接着,他觉得自己肚皮被划开了,一阵冰凉过后,便是钻心的疼。接着又是剧烈的疼,他啊了一声,昏死过去。 这帮伪军到底是什么货色,没有逃过栓子和赵大富的眼睛。他们走出洞外,就让陈伍带一名战士守在洞口。他俩听到里面的说话声,仍藏在洞外。这帮狗改不了吃屎的混蛋,必须 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陈伍手握三八大盖,将刺刀捅进二瞎子肚子,还使劲来回拧了两圈。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陈伍一脚踢倒二瞎子,冲洞里骂开了:“那个派人的混蛋,你娘了的x,真想瞎了你的心,给老子滚出来,看老子不把你的老二割下来喂狗!” 里面伪军再不敢说话,忽悠二瞎子的伪军班长吓得浑身哆嗦,紧紧捂着裆部,生怕八路进来找他算账。 陈伍连骂带吓唬好一阵子,再低头看看地上的二瞎子,估计活不成了。他挥手,和战士一起悄悄往后退。他相信栓子说的话,只要捅死一个,伪军就不敢再乱动。 果真,里面伪军消停了,都不敢再说话,比羊还乖,静静地等待天亮。 栓子也告诉他,完事之后撤回到山洞。如果找不到了山洞,就折返向东南,去伍家山庄,庄北面山高林密,适合隐蔽。等鬼子撤退,再返回小黑山。 栓子特意选陈伍留下,目的是想让陈伍活着。西面枪声已经停止,有一种可能是,特务连其他干部战士和一连都已牺牲。但栓子还是想给特务连留下一粒种子,只要特务连还有一名战士活着,特务连就还活着。 此时,栓子正带着一排二十五名好汉,转而向西,迎着敌人走去。刚才两仗没有打出一发子弹,接下来,要用枪惊动附近鬼子了—— 第345章 自己人啊 冬日的天气非常稳定,天上云层没多也没少,只是月亮从东边挪到西边,依然月朦胧,人影朦胧。 四周没了枪声,只有宣泄一般的照明弹偶尔升上天空,明亮的光盖住了地面手电筒,无声地划破安静的夜空。 栓子和赵大富走在最前面,栓子穿着伪军上士军服,手里拿着手电筒。赵大富穿着鬼子军曹军装,后面跟着兄弟们,一列“皇军”,一列“伪军”。这是一支奇怪的队伍,因为其它敌人鬼子是鬼子,伪军是伪军,并不混编。 这不是事,栓子和赵大富已想好对策,两人还胆大如牛,寻找机会,带着兄弟们从山谷跑出来,追上三十多人的鬼子小队。 看到身后有手电筒亮光,带队的鬼子军曹转回头来。敢举着手电筒跑,毫无疑问就是自己人。但鬼子军曹没搞明白,怎么就九个鬼子,还带着十几个保安军? 跟着方莹学了几句日语,但只是简单词汇,赵大富装作声音沙哑,说他们是赖谷中队——然后又装咳嗽,说不出话来。 栓子立即补充说:“太君,我们都掉队了,遇在了一起。”栓子还想着口令,但鬼子只是怀疑他们这个小队为什么混编,而并没有怀疑他们是独立大队。 赵大富慌忙点头。 鬼子军曹没有怀疑栓子他们是八路,只是好奇怎么就二十多个人,还混编在一起。他能听懂栓子说什么,不由一脸鄙夷,原来是一帮掉队的家伙!呜哩哇啦说了一大堆话,意思是先跟我们小队行动,随后再找各自部队。栓子和赵大富没听懂,但鬼子军曹说完,转身挥手,让自己的小队继续前进。 问来的口令也没用上,这倒省事不少。栓子和赵大富互相看了一眼,大致猜出鬼子意思,跟在了后面。 刚才栓子就想动手,但想着先干掉鬼子军官,现在看来,鬼子军曹是这支小队鬼子的指挥官。走了十多步,栓子回头,示意让战士做好战斗准备。 加上刚缴获伪军的机枪,一排已有两挺,另外还有一支花机关,再加上三支盒子炮,一共六支自动火器。 战士们手中枪都已顶上火,栓子背着长枪,左手拿着盒子炮,猛然挥了一下右手,两挺机枪左右散开,中间是花机关,对着鬼子,一起开火。栓子和赵大富则左右开弓,打破顶上搜索的鬼子。 鬼子没有任何怀疑,而且走了将近二十个小时山路,疲惫的鬼子反应也略微迟钝,机枪手打出一个弹夹,没中弹的鬼子才做出反应。但成排的步枪子弹又飞了过来,近距离射击,三八大盖子弹串糖葫芦一般。 机枪手更换弹夹,开始点射。花机关也继续哒哒吐出火舌。三十多个鬼子像被镰刀收割一般,纷纷倒地。两边坡顶各有三个鬼子,也被栓子和赵大富解决掉。随后,战士分开来,向两边坡顶冲,向前冲,不管鬼子有没有死透,挨个对着脑袋补枪。 扫清鬼子的武器,又多了一挺轻机枪,一排迅速从北面山谷向东撤退,把多余步枪扔进了草丛。 枪声立即吸引南北两边的鬼子,已搜索到东面的鬼子也开始掉头回来,向刚才响枪的地方集中。 向东跑出二里地,钻出山谷,躲开迎面赶来的鬼子,栓子盯上了北面的小队鬼子。和赵大富带着战士掉头,也打开了手电筒。 看着手电筒距离,和鬼子在山谷口巧遇。栓子和赵大富装作气喘吁吁,弓着腰,让鬼子先过。鬼子指挥官拿手电筒看了一眼,还喊了一句:“哈一库!” 赵大富慌忙直起腰,回答一句:“哈依!”但他没动,等最后几个鬼子跑进山谷,战士们立即散开来,机枪、花机关和步枪一起开火,还向前面甩出六颗手榴弹。 爆豆一样枪声再次划破安静的夜,鬼子小队长被直接打懵,不是自己人吗?刚才看的真切,就是自己人。还没等卧倒,子弹穿过他的左肩胛骨。他清醒了,单腿跪在地上,指挥鬼子掉头还击。 枪声几乎戛然而止,却又飞来十多枚手雷,连续爆炸,让鬼子紧紧趴在地上。鬼子小队长抬头,山谷外黑影向南闪过,迅速消失。 这伙子八路胆大妄为,竟然在皇军眼皮子底下假扮皇军,可恶至极!鬼子小队长恨得牙根痒痒,不顾肩上灼烧一样的疼,带着残余鬼子追了下去。 出了山谷,鬼子小队长立即下令开火,子弹拖着曳光飞向南面,却不见八路军身影。但他们肯定没跑远,鬼子小队长下令向南追赶。 一排真没跑远,而是爬上东面坡顶,迅速隐藏起来。鬼子小队长怒火攻心,失去了判断,带着剩下十多个鬼子猛往南追。他最多想着,刚才那伙八路是钻进了山谷。 栓子指挥一排又打了鬼子伏击,十多个鬼子所剩无几。但不能再打扫弹药,西面、东边都有鬼子赶来。“向东撤!”栓子大声喊招呼兄弟们。 仗打的太漂亮了,杀鬼子就像弯腰捡钱一样容易,赵大富和战士们心花怒放,扛着机枪和背着弹药的战士也觉得身轻如燕,跑起来一点不累。 沿着山坡向东坡,又看到山谷钻来一拨鬼子。栓子冲赵大富喊:“告诉鬼子,八路往东北跑。” 赵大富会意,带头冲过去,并使劲向鬼子挥手:“东北方向,哈一库,哈一库!” 鬼子手电筒照在赵大富身上,是自己人,也就真以为八路军向东北方向逃窜,慌忙掉头,爬上山坡。 栓子命令开火,对着鬼子屁股猛打一阵,随后向南撤退。 这拨鬼子也被打懵圈,反应过来,丢下十多具尸体,又掉头追了过来。一排这回可真跑了,向西南下了山坡,沿着山谷,一路向南。 跑出去二里地,又看到手电筒迎面而来,栓子继续故技重施,让敌人掉头。这是一群伪军,打它们纯属浪费弹药,栓子都不想打了。但赵大富手中驳壳枪响了,机枪手也扣动扳机,接连打出长点射。 “太君,我们是自己人啊——”伪军搞不清楚状况,拼命大喊。 机枪声盖过伪军哭喊声,但即便听到,也不是自家人,该打还是打。一顿猛揍,伪军伤亡惨重,但后面又亮起手电筒的光,栓子带一排与伪军脱离,向东撤。 傻傻的伪军仍莫名其妙,还在以为太君们已经疯了,见人就杀。直到伪军营长赶过来,才判断那是化装的八路,赶紧命令伪军追击。 第346章 请你喝酒 小林龟山提醒过田中信男,在夜里的山林,独立大队会变成神出鬼没的精灵,并带着“毒针”进行。田中信男明白小林龟山的意思,如此放羊一般散在山林之中,的确给八路军小队人马提供很多机会。而且也知道,现在最好收拢部队,集中起来以避免八路偷袭。 但木村兵太郎的命令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八路。这位五十多岁的中将师团长自从来到安平,便没有了五十多岁的稳重,中将师团长的城府,而是像刚升任中队长的大尉,激动又冲动。 但无论木村兵太郎再怎么折腾,田中信男都不敢违抗命令。他也抱有侥幸,皇军和保安军人多,相互间距离不超过二里,也就是一座普通山坡的距离,即便独立大队是山里的恶鬼,也不敢露出獠牙。 但小林龟山一语成谶,仅仅过了不到一个小时,联队指挥所西南就响起枪声。十多分钟后,又响起爆炸声。独立大队小队人马像雨后蘑菇,在鬼子丛中冒了出来。 但他们更如小林龟山所说,就是一群精灵。田中信男又气又恼又无奈,手握指挥刀,咬牙切齿吐出了四个字:“消灭他们!” 小林龟山暗自摇头,消灭他们?那要比用指挥刀去砍死一只飞着的蚊子还要难,他再次感到悲哀。正面战场,皇军能做到以一当十,一个大队击溃国军一个师。但在夫子山林,一个师团再加上一个保安旅,还是消灭不掉由泥腿子组成的独立大队。 这里面有皇军将军们的指挥不当,也有独立大队的缴获,还有天时地利等等,各种因素。小林龟山仰头看着夜空,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低头恳请田中信男加强联队指挥所警戒。他说,井上联队长就是遭到独立大队偷袭,玉碎于山林。 茫茫夜色,搞不清敌我,如果指挥所再被独立大队偷袭,打的可不是211联队的脸,而是让师团长木村兵太郎颜面扫地。 栓子没打算偷袭鬼子指挥所,因为就连伪军都搞不清自己旅部在什么位置。他们已经在山里转晕了头,分不清东南西北。但他们人多,到处都是,一不小心,还遇到了没打开手电筒的鬼子。 是一个叫林左的鬼子大尉,带着一个小队鬼子。这家伙有头脑,也自视清高,不愿意与其它鬼子为伍。尤其今天的战斗,他嘲笑着比作愚蠢的抓兔子行动。兔子很聪明,会躲在草丛里一动不动。而手电筒的光,则完全暴露皇军位置,让孱弱的兔子也变得有攻击性。 他命令手下鬼子关闭手电筒,循着枪声方向,隐蔽行进。 一排借助草丛掩护,低姿穿过二里多宽的谷地,再次进入山谷时,好巧不巧,撞上了林左。看到前面同样隐蔽行军的一排,林左差点下令开火。但他听到翻毛皮鞋的动静,再仔细看,前面暗影头上顶着钢盔。 林左也没接到一排化装成鬼子伪军的指令,他慌忙挥手,让手下鬼子停止射击,并亲自大声喊:“口令!” 就像活生生遇到了鬼,一排战士也吓了一跳,都在咔咔拉枪栓,赵大富甚至举起驳壳枪,就要楼火。幸好栓子反应快,也向对面喊出了:“口令?” 鬼子口令发音与我们有些相似,而且栓子也跟方莹学过。听到林左问口令,栓子立即回答:“马队。”接着又再次问:“口令?” 林左副官回答:“杀敌!” 对面手电筒照过来。栓子和赵大富站在最前面,强烈的光让两人睁不开眼,栓子歪头,举着枪,装作猥琐地遮住双眼。赵大富已镇定下来,昂着头,也打开手电筒。 是自己人。林左挥手,让手下鬼子放下枪口,却又纳闷,挥手把赵大富和栓子叫到跟前,呜哩哇啦问了两句。 栓子听不懂,抬头看着林左。赵大富扮演着鬼子,只能硬着头皮不懂装懂,也装作嗓子哑了,光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情况?林左看了一眼赵大富,扭脸问栓子:“你们地,什么地部队?” 刚才伪军说附近鬼子有一个大队,下面中队长有叫黑石,也有叫铃木的,但附近是刚才的附近,现在已跑出去好几里地,鬼子也在转圈,再万一报上名字,撞到其“真人”手下,那就露馅了。栓子脑子转的飞快,低头哈腰:“报告太君,我们是安平警备司令部仓介大尉手下。” 林左点点头:“呦西,你们地真的不行。” “为什么到这边的来?”林左又问。 栓子赶紧挺胸抬头:“报告太君,我们发现两个黑影,就追了过来。” “哦,真有八路?”只有两个八路,林左也并不感兴趣,只是随口一问。 “不止两个,他们被打散了,全跑这边来了,俺们怕惊扰到他们,就没开手电筒。”栓子一口气说完,却又担心林左听不明白。 没想到林左不仅听明白了,还亲昵地拍赵大富肩膀:“你地辛苦,嗓子的都喊哑——” 赵大富嗯嗯点着头,冲栓子嗯了一声,右手猛然举起驳壳枪,对着林左脑门开了一枪。林左刚有所反应,就瞪大眼睛,身体猛然向后栽倒。 栓子没想到赵大富会这么早下手,但他听到赵大富嗯了一声,立即理会意思,也立即闪身卧倒,给后面机枪让出射击通道,手中驳壳枪也高高举起,高喊一声打后,处于快机状态的驳壳枪瞬间开火,二十发子弹打出一个扇面。 赵大富也趴在地上手枪的子弹也倾斜到鬼子身上。三挺机枪几乎同时开火,更猛烈的子弹打向刚反应过来的鬼子。 “手榴弹!”栓子冲后面高喊。 战士们已经准备好,二十多颗手榴弹飞行鬼子。 “机枪交替掩护,撤退!”栓子已换过弹夹,边向残余鬼子开枪,边向后退。 鬼子被压制的抬不起头,一排迅速跑出山谷。因为南面是大片谷地,栓子只能带着一排往北跑。而北面闪烁着手电的光,在上下晃动,看来敌人在急急向这边增援。 看着距离将近,栓子挥手,带兄弟们爬上山坡,向东而去。一排真像一条泥鳅,在敌人窝里钻来钻去,可敌人就是抓不到他们。 但栓子暂时不想打下去了。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子弹就还剩下四个弹夹,平均每枪四十发子弹,而缴获伪军的歪把子轻机枪卡了壳,任凭战士怎么拉枪栓就是退不出来。 “真是破鬼子的破枪!”栓子嘴里骂着,心里却万分高兴。不说今天战斗,就说歪把子机枪,之前打鬼子还是给力,压满六个弹夹,三十发子弹,突突个不停。现在出问题,也属于正常,本来歪把子就有容易卡壳的毛病。 高兴之余,栓子和机枪手大陈开玩笑:“我说你怎么搞的,就不知道节约点子弹?” 大陈个头大,心眼却实诚的很,边喘粗气边抱怨:“连长啊,是你说的不要吝惜子弹,逮住鬼子猛揍!” “哈哈,打的不错,回头本连长请你喝酒——”栓子想着再干一拨伪军,抢些弹药。 但在黑夜,谁也看不清谁,单独抓住一小拨伪军,就像不打一枪就缴获鬼子二狗子军服一样,可遇不可求。先跑再说,栓子又加快脚步。 第347章 自相开火 今天晚上,栓子已做好了以命相搏的准备。但没想到,缴获鬼子和二狗子军装,打了一夜漂亮的仗。看看怀表,已将近凌晨四点,特务连的任务基本完成。栓子不怕死,但不能为了死而死,尤其还有二十多年轻的兄弟。栓子想保存住这支精干小分队,为重建特务连做准备。 栓子带着一排连续躲过两拨鬼子二狗子,差不多跳到包围圈之外。后面的鬼子伪军却苦不堪言,仍然像无头的苍蝇在山林里转悠。在夜里的山林搜索独立大队,很显然是个错误。 小林龟山理解田中信男苦衷,他不敢提出意见,何况又不止211联队,还有210,212两个联队,都同样在漆黑山林里挪动着双腿。 田中信男心里更加悲苦,此时他已断定,独立大队主力压根就没在山林,而早已离开,而把西南山林搅合天翻地覆的八路不过是小股部队。他们总会这样,留下小队人马与皇军大部队周旋,拖的皇军精疲力尽,主力再探出头来打。 八路军有严格纪律,有英勇牺牲的精神,也有战斗到底的果敢,这让田中信男不由哀叹,想要征服支那,难矣!而眼前上峰指挥不利,压根不考虑实际,让他更是感到悲哀,抬头看着朦胧的天空,终于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两句:这些官老爷,这些官老爷! 当他听闻留在山里的八路抢了皇军和保安军衣服,并假扮皇军和保安军,连连偷袭成功,对小玲龟山说:“小林君,我终于理解你的苦衷,眼下我们是一错再错,但还要错下去。” 田中信男知道,小林龟山肯定要说出自己想法,让部队集中,以避免遭受更大损失。但田中信男做不到,因为麦仓俊三郎和木村兵太郎不会听从他的建议。他也不想听小林龟山在耳边聒噪。田中信男已心乱如麻。 电话已接通,田中信男当着小林龟山的面,给麦仓俊三郎打电话,详细报告战况,还说了自己判断,最后请求集中部队休整,待天亮后再继续搜索。 不出所料,麦仓俊三郎拒绝了,还训斥田中信男,你部加上保安三旅,上万人,就是抓田鼠也已抓满三车——后面的话田中信男不想再听,因为麦仓俊三郎已出离愤怒,责怪他指挥不力,非但没打死多少八路,却损兵折将。 田中信男也已出离愤怒。不说麦仓俊三郎和木村兵太郎两位将军只会站在地图前,听参谋们报告,如今麦仓俊三郎的话也叫人费解。怎么拿八路和田鼠比呢?田鼠不会抵抗,也只是躲在洞中,用水淹,用烟熏,它们就会窜逃出来,被脚踩死,被网罩住。 但八路有两条腿,手里还有枪。更重要的,他们比猴子还精,竟然化装成皇军,防不胜防。 之前两位将军的神武在夫子山林前面已荡然无存,蠢上加蠢的指挥,让田中信男只能无奈地看着小林龟山。小林龟山眼里也充满无奈。 “提醒各小队多加小心,以中队或者保安连为单位,防范穿皇军和保安军军服混编小队!”田中信男振作精神,下达了命令。 既然改变不了上峰决定,只能尽力减少损失,小林龟山只能长叹一声,冲田中信男点头:“大佐英明。” 但鬼子伪军都散落在山林里,命令传达还要很长时间,就在命令逐级传达时,发生了状况。 林左死了,他亲自指挥的小队也折损大半。另外三个小队听到枪声赶来,听说一伙化装成伪军和保安军的八路,大概二十多人,还知道口令,在追击的时候,不得不小心。 另外,一排偷袭伪军的消息也通过保安旅和鬼子大队迅疾传开来,鬼子二狗子更加懵圈。现在不仅搜索八路,还要防备穿同样军装的家伙。 鬼子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也如履薄冰。越紧张,越容易出事。 一拨伪军和一拨鬼子相遇,手电筒互相照着。鬼子先问口令,伪军排长竟然结结巴巴,鬼子军曹猛然一愣,立即下令卧倒。一个伪军过于紧张,枪走了火,子弹飞过鬼子头顶。 是独立大队!鬼子军曹大喊命令下令开火。 伪军顿时倒下四五个,不用怀疑,对面的皇军就是八路假扮的,伪军排长下令还击。双方叮叮咣咣打了起来。 鬼子向前冲,伪军抵挡不住,向后跑,又遇上一伙子鬼子。伪军排长也不再结巴,报告说:“太君,对面八路地干活!” 领头的是鬼子小队长,二话不说,让鬼子架起机枪就开始扫射。双方又不分敌我,打在一起。 南北两侧鬼子二狗子迅速向这边增援,但鬼子、伪军都说对面是鬼子,掷弹筒,轻机枪打的一个热闹。 鬼子二狗子越聚越多,双方火力也越来越猛。一个鬼子中队长感觉势头不对,难道对方是八路主力?他想喊话,但枪声密集,对方压根听不到。 无奈之下,鬼子中队长派一个分队绕过山坡,去侦察对面情况。 双方越打越起劲,身边就是皇军,保安军们也下了力气,就是汉阳造步枪,那也打出一分钟十多发的射速。还有手榴弹,玩命的扔。 十分钟后,对面来了鬼子大队长,开始还很幸福,也以为这架势就是独立大队主力,恨不得下令冲锋。 但他觉得蹊跷,真遇到独立大队主力了?不可能。鬼子大队长仔细观察,爆炸亮光中,对面全是皇军和保安军——鬼子大队长更加蹊跷,却又担心对方仍是化装的八路军。 就在这档口,对面鬼子小队从后面绕了过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打了半天,原来是自己人干了起来。 好么,寻找独立大队主力将近二十四小时,只见散落在山林的零星八路,连独立大队主力的毛都没看见,结果自己人打的最起劲。 寻根问底,结果最早开始互掐的鬼子军曹和伪军排长都已“光荣”战死,剩下的人也个个挂彩。鬼子大队长呜哇半天,也奈何,只好传到师团命令,皇军以中队为单位,伪军以连为单位,继续搜索。同时,还修改了口令,把原来口令变为“东京”和“长白山”。 敌人自己火拼时候,栓子和一排已快到伍家庄,忽然后面又开火了,还打的激烈,枪声爆炸声响成一片。 栓子和赵大富回头看着曳光,一时搞不清什么状况。难道是主力打回来了?赵大富想打回去,栓子却摆手:“别心急,再等等。” “还等什么?”赵大富问。 打仗的地方不远,直线也就五六里地,栓子观察一会,说:“两边好像在打阵地战,不像大队长打法。” 好像说的有道理,大队长才不会和他们如此拼消耗。再说,大队长他们已经转移出去,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赵大富挠挠头,不再说话。 第348章 失去目标 十多分钟后,两边忽然原地偃旗息鼓,不打了。栓子惊奇地说道:“不会是鬼子和二狗子打起来了?” 那边除了鬼子和二狗子,就是鬼子和二狗子,肯定是他们自相残杀。赵大富跺脚:“这么好的戏,咱应该去加油助威。” 的确错过一场好戏,但见好就收吧。栓子笑着转身,带兄弟们向伍家庄后山跑。天快亮了,此时再回山洞找赵鹏中已无可能,而伍家庄后山势陡峭,草木丛生,是绝佳隐身之所。只可惜前年这个时候,鬼子初来乍到安平,又突然进村,村民们毫无防备,包括栓子爹娘,那时家已搬到南山上。 爬上山顶,天已放亮,栓子让兄弟们躺在草丛休息,他先警戒。 栓子睡不着。昨天夜里他就已做好与鬼子拼死准备,也没打算活到今天早上。侥幸的是,一排活活掐死九个鬼子,缴获了鬼子军装,此后便如鱼得水,猛龙过江。遇到鬼子,近距离站着,栓子一点也不紧张,还装的很像,是因为他已经做好死的准备。连死都不怕,小鬼子更不在话下,反正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幸运的是,保住了二十多位战士,让栓子非常兴奋。但想起赵鹏举、泥蛋、石头等人,栓子的心又在滴血。 他们可能牺牲了,而且可能性很大,二排、三排——有老战士,也有新兵。有几次,栓子想自身去寻找他们,但最终忍住了。昨天闹腾几乎一整夜,鬼子早有了戒备之心,单枪匹马遇到鬼子二狗子,肯定会被抓起来审问。大白天的,想避开那么多鬼子二狗子,也做不到。 先忍下这口气,等到天黑鬼子还不走,就让赵大富带着兄弟们先走,自己留下继续和鬼子缠斗!当然,鬼子吃了亏,上了当,肯定会想办法,不好打了。去他娘的,反正现在活着就是赚的,能杀几个就杀几个。 漫漫长夜终于结束,小林龟山松了一口气,却又感觉无比失落,就连身体也好似被掏空一样。正所谓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此番一个师团前来围剿夫子山,小林龟山万分高兴,恨不得对木村兵太郎行三跪九拜之大礼。现在,他心里的火灭了,变成了冰窖。小林龟山已断定,三万皇军与保安军又虚了此行。 田中信男更像大病初愈,脸上露着惨白的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失望,是愤怒,还是不满,被独立大队小股部队偷袭也就算了,结果自己人还打了起来,同一个大队的两个中队也分成两拨,互相开枪。 还打的十分激烈,两个鬼子小队长玉碎,一个中队长重伤——最后参与的皇军保安军人数太多,法不责众,竟然还不知道该惩罚谁。而最早开枪的小队长和伪军排长,尸体都已凉透。 小林龟山劝田中信男:“田中君,独立大队就是如此狡猾,远远超过一般人类,与他们战斗,又是在夜里,什么状况都可能发生。但师团能听从您的建议,就不会有现在这个结果。” 这话说到田中信男心坎里,他要“冒死进谏”,不能再这样下去,必须在白天撤出山林。但麦仓俊三郎再次拒绝,并传到木粗兵太郎命令,做最后努力,继续搜索独立大队主力。 麦仓俊三郎声音已藏不住疲惫,看来也是一夜未眠,但依然相信独立大队就在山林。田中信男放下电话,叹口气。都找一夜里,仍不见独立大队主力,还有什么希望?可两位将军仍迷之自信,让田中信男感到悲哀和无奈。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就是当前真实例子。但田中信男知道,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绝不是无能之辈,只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其实田中信男只猜对一半,麦仓俊三郎也已断定独立大队已经转移,唯有木村兵太郎依然相信独立大队还藏身于山林。自从来到安平,这位师团长就像换了一个人,倔强又执着。官大一级压死人,麦仓俊三郎也只能按照师团长意思,向三个步兵联队下达命令。 形势已对皇军不利。昨天夜里,鲁省八路军已开始出击。不光是独立大队是夜里的幽灵,整个鲁省八路都是。而且,两支八路军队伍已向师团老窝逼近,那里已是交通枢纽,有大型火车站,也有军用机场。 劳师远征,最好追求速战速决,十二军司令部就是这个战术构想,悄悄的行动,然后以绝对兵力快刀斩乱麻,随即撤回防区。但刀抡起来了,却砍了个空,搞不好还要闪了腰。 麦仓俊三郎想立即撤退,但他说了不算。 木村兵太郎也一夜未眠。其实他已是外表坚定,内心焦虑纷乱。210和212两个联队已在山林北面搜索一夜,动用军犬、地雷探测仪等各种手段,把山坡犁了一遍,没有发现所谓的山洞,更没有发现独立大队主力任何蛛丝马迹。 木村兵太郎发觉上了独立大队的当,但他们又能去了哪里?之前消息封锁很严,师团又迂回而来,独立大队不可能得到情报——除非鲁省八路军指挥官已判断出此次皇军作战意图,并及早通知独立大队。 他已经夸下海口,此次务必剿灭独立大队,让安平县境内不再有抵抗力量。这次估计要败走麦城了,但他很想知道,独立大队到底去了哪个地方。即便上天遁地,也要搞个清楚。他的目光移到山林之外,站在旁边的麦仓俊三郎注意到了。 太阳驱散了云层,驱散着清浅的雾,照耀着山林。鬼子二狗子脸色苍白,白天奔跑,夜里搜索,整整二十四个小时过去,走路都晃荡。田中信男坐在坡顶上,左手摁着刀鞘,右手握着刀柄,随时抽刀模样,很像随时指挥部队战斗。 但他的联队,还有他指挥的保安三旅,都已彻底失去目标,在山林盲目地瞎转。他们身上的疲惫,却想让他们立即停下来,倒在早上的阳光下,美美睡上一觉。 北面210和212联队也好不到哪里去。山林很大,一个山坡一个山坡的搜,比抓田鼠还要仔细,所以他们没有打仗,但同样彻夜没敢休息。直到清河旁边,两个联队长同时下令,停止搜索,原地休息。 他们没有田中信男那么有胆量,敢直言自己判断,说独立大队可能已转移出山林。他们机械地执行着麦仓俊三郎的命令,机械地搜索着每一座山坡,哪怕是十几米高的土坡都不放过,最终一无所获。 第349章 颜面何存 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两个联队长碰头了。在当地人都叫不出名字的山坡下,商量一番,打算不再做无用功,又不想让倔强的木村兵太郎知道两人会面,于是命令各自电台,向师团司令部发报:我们已搜索到清河边,仍没发现独立大队主力,士兵已疲惫至极。 两人没请示停止搜索,但接到电报,木村兵太郎已感觉到了。的确,行动已进行一天一夜,皇军士兵必须停下休息。 而此时,木村兵太郎已基本承认此次行动失败,和麦仓俊三郎商议过后,向十二军司令部发报:经过二十四小时全力搜索,未发现独立大队主力,推断独立大队主力已撤出山林,并不知所踪。 一昼夜间,鲁省八路军频频出动,形势急剧变化,并且仍向着不利于皇军态势发展。八路军一个营甚至已渗透到泉城西南附近,而泰安、兖州、临沂方向均发现八路军活动,而三十二师团进入安平后,这些地方兵力已经空虚。 十二军参谋长小林浅三郎请示过司令饭田贞固,决定让32师团短暂休整后,立即回撤。在他们眼里,一次战役未达到目标实属正常,尤其面对神出鬼没的八路军。 但木村兵太郎非常郁闷和窝火,整整一个师团,再加上保安三旅,竟然只消灭了一百多个八路,而自己损失比八路还多,传扬出去,老脸丢尽! 又不得不面对现实,直到现在,仍找不到独立大队藏身何处。有几次,木村兵太郎想抽调兵力,对夫子山附近仔细搜索。他仍坚信,即便独立大队撤出山林,也不会走太远,而且独立大队仍在南面。 木村兵太郎判断是对的,若独立大队收到师团围剿夫子山的情报,只能向南撤退。向北撞上鬼子,向西是津浦路,有鬼子重兵把守,小队人马还可以通过,大部队容易被发现。向东是平原地带,为防止与蒙山支队会合,混成第六独立旅团已派出一个大队和战车分队在中间拦截,唯有向南靠拢国军苏鲁战区才是上策。 骑兵大队搜索过,没有发现独立大队踪迹,这让木村兵太郎很费解,所以很想在夫子山周围扩大搜索。 但没时间了。山林的小股八路扰乱了他的判断,等他如梦方醒时,十二军司令部已命令他们撤退,敌我态势也逼迫着他们撤退。 麦仓俊三郎比木村兵太郎更郁闷。因为他深知鲁省八路情报系统很厉害,甚至强过皇军,所以最早推断独立大队已撤出山林,但木村兵太郎无动于衷。他肯定不敢指责木村兵太郎,心中火气又无处发泄,于是下令把杀掉的八路战士全部吊在树上,以警告独立大队。 命令传入山林,211联队立即执行。这些鬼子本来就少有人性,或者说压根就没人性,疲劳,伤亡,几乎一无所获,所有愤怒都释放在牺牲战士身上。 小林龟山闻听,不由脸色大变,他找到田中信男,请求停止行动。 田中信男也正想宣泄心中愤怒,对小林龟山的请求不屑一顾:“小林君,请你不要告诉我什么人道主义,也不要说什么日内瓦公约,在皇军眼里,只有对敌人凶狠才能赢得战争。” “这个我明白。”小林龟山脸红了。他请求放过那些牺牲八路战士尸体,并不是出于什么人道,而是担心独立大队会报复,而且是加倍报复。师团就要撤走,李智肯定会把这个仇恨记在安平警备司令部头上。 小林龟山像个少女一样,扭捏着说了自己担心。虽然田中信男已知道独立大队厉害,但作为皇军中佐,说出来依然让小林龟山脸上无光。 经过一夜倾心相处,小林龟山以为田中信男即使不同意,也会安慰他。没想到,田中信男竟然没心没肺哈哈大笑,并嘲讽着说道:“小林君,我看你被独立大队吓破胆了。是的,在山林我们无法击败他们,但除了山林,他们就是一条虫,难道你仍然怕他们?” 看着田中信男变了脸,不再是昨天相濡以沫的同路人,小林龟山又气又羞,恨不得转身离开。但眼下还是有求于田中信男,只好眼巴巴看着田中信男,辩解说:“大佐阁下,他们就是精灵,防不胜防。” 小林龟山又说出精灵两个字,是在提醒田中信男,大佐先生,别忘了昨天夜里的煎熬和今天早上的愤怒与无奈。小林龟山也是在告诉田中信男,独立大队既然是山林的精灵,守在封锁线的安平警备部队也在他们攻击范围之内。 田中信男理解小林龟山,但又不完全理解,摆手说:“小林君不要惊慌,若独立大队报复,你可将计就计,给独立大队设下圈套,如此,也能替我211联队报仇。” 为了让小林龟山吃下定心丸,田中信男还告诉小林龟山,如果安平有事,211联队立即发兵增援。 其实这是废话。按战斗序列和防区划分,安平本就属于211联队防区。只是因为211联队防区过大,加上独立大队闹腾的厉害,木村兵太郎才上报十二军司令部,把安平单列出来,成立临时性质的安平警备司令部。 同时,师团司令部按木村兵太郎授意,专门下达指示,若安平有事,211联队必须全力增援,不得有误。 以独立大队实力,仍不足以攻击平安县城。只要县城无事,安平也就没有大事,都是小打小闹。尤其独立大队打了就跑,即便想请211联队增援,也来不及。所以师团指示只是停留在纸面上,211联队还从未单独增兵安平,支援小林龟山。 劝不动田中信男,小林龟山也只能自哀自叹,你们甩手走了,留下我收拾烂摊子,还要时刻警惕独立大队报复——小林龟山越想越上火,却又只能无奈。说到底,田中信男是在执行麦仓俊三郎命令,并不是擅自行动。 鬼子二狗子集结过后,休息三个小时。中午时分,吃过午饭,开始撤出山林。安平警备司令部鬼子二狗子垫后,护送211师团和保安三旅。 阳光正浓,直刺双眼。小林龟山浑身发愣又满腹悲哀,一个师团(虽然是乙种师团,但也是一个正规的师团),再配合上万人马的保安三旅,轰轰烈烈来,垂头丧气地走,还带走上百具皇军士兵尸体——大日本皇军军威何在,颜面何存? 向东走了没多远,也就是三公里路时,忽然听到北面又响起枪声。紧接着,在坡顶警戒的伪军开火射击。小林龟山扭头,气的要从马上栽下来。他心里骂道:八格牙路,我们都撤退了,你们就别再搞事了—— 可这就是独立大队,总是在你最上火的时候,又浇上一碗汽油。有心不管他,但又总觉得不妥。犹豫好一会,小林龟山才让仓介中队赶了过去。 第350章 撤退,撤退 枪是栓子打的。 两个小时前,战士们交替警戒,栓子也终于合上双眼,睡着了。 梦里他回到小时候,看到爹娘,也看到柱子,却远远地站在另外一座山坡上,怎么都走不过去,大声喊,爹娘和柱子也听不到——正在着急,赵大富叫醒了栓子。 “连长,鬼子好像撤了?” “撤了?” 栓子一骨碌爬起来,举起望远镜,向西望去。 鬼子好像在撤退,坡顶上站着鬼子二狗子,并逐次向东走。继续向南北两个方向扫视,再没发现其它鬼子。这还真是鬼子撤退的节奏,担心被偷袭,先占领撤退通道两侧坡顶。 怎么就走了?栓子放下望远镜,擦擦眼角,着实想不通。要知道,鬼子这次派了一个师团,还有鬼子保安旅,加上辎重、炮兵,三万多人马。如此兴师动众,栓子还以为至少要坚持三天以上。 嗓子有些干,水却很凉,举起水壶,小口抿着,像喝辛辣的酒。即便如此,咽进肚子里,仍觉得丝丝凉。栓子又抿两口,咂摸出味来。 别看鬼子兴师动众,出动一个师团,其目的还是想偷袭夫子山,并一举消灭独立大队。没想到,被我识破,独立大队主力撤退,留下特务连和一连牵制敌人。鬼子漫山遍野搜索,没找到主力,估计是判断出主力已经撤走。偷袭不成,找不到独立大队主力,鬼子留在夫子山林也毫无用处。 更重要的,鬼子调动一个师团,后方空虚,兄弟部队可以尽情破袭敌人封锁线和据点,鬼子再不撤退,估计原来防区据点都会被砸烂。 栓子想的真没错,和实际情况相符。 赵大富仍举着望远镜,看着由远及近的鬼子。他们并没有经过伍家庄,最近的鬼子二狗子也隔着两座山坡,从南面更宽的山谷往东走。赵大富牢牢记着李智说过的话,也就是游击战争十六字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看着鬼子撤退,不由勾起赵大富馋虫。他放下望远镜,搓着手对栓子说:“要不,咱们趁机搞他们一下?” 栓子比赵大富更想打,而且他想着决不能让敌人舒舒服服离开山林,最好再搞些弹药。一排已经缺少弹药,这是个问题,就是创造条件,把小股敌人引到伏击圈,也很难一招制敌。还有个问题,人少,因为牺牲两名同志,现在加上栓子,还剩下二十五个人。 没有条件,就创造条件。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人少子弹少,就打小仗,不断袭扰敌人,让敌人跳脚,让敌人暴跳如雷,让敌人知道,独立大队不好惹! 好在歪把子机枪已经修好,机枪手大陈还拿着油壶往子弹槽上浇了很多油。歪把子机枪就是这样,看着挺唬人,抱在手里也挺沉,其压弹方式还有容易卡壳的毛病,就连鬼子也不太喜欢。要不然,鬼子会结合捷克轻机枪,对他进行了改造,生产出捷克式和歪把子的杂种货——九六式轻机枪。鬼子也就把淘汰的歪把子交给伪军们用。 还别说,比歪把子好用多了。 不过,歪把子轻机枪子弹和三八大盖通用,而一排几乎清一色三八大盖,栓动步枪子弹打的少,战士们子弹带还鼓着。 有这个家伙,还是比没有强太多,关键时候只要不卡壳,够鬼子喝上一壶。 和战士们一起检查装备,又一起嘴里塞了几口缴获的干粮,再喝几口水,栓子带战士们下了山。 熟悉地形的栓子带战士先往西走。走出三里地,绕过一座山坡,栓子让赵大富带战士埋伏好,他独自披上枯草,做好伪装,准备拎着枪去偷袭鬼子,然后把敌人引过来。 赵大富不想让栓子去,堂堂一个连长,应该在指挥位置。但栓子似笑非笑地说:“谁比我打的准,就让谁去。”一句话,让赵大富瘪了嘴,不再说话。谁的枪法能赢得了栓子,那是枪神中的枪神。 栓子翻过山坡,悄然躲到一棵小树后面,在距离两百米的位置,瞄准了坡顶上的伪军。 敌人很多,人数上万,但他们没带重武器,又沿着四道山谷同时向东开进,所以速度很快。栓子进入伏击位置时,基本上已接近敌人队尾。 坡顶上警戒的是安平保安团四营的伪军,人朝东走,头不停地向西看。他们彻底被独立大队打跑,尤其在山林,生怕独立大队会跳出来,抓住他们的脚脖子,然后趴在他们身上,咬断他们的喉管。 这个时候,他们觉得独立大队比鬼都可怕。鬼不一定要命,可能只是吓唬他们,但独立大队只要抓住机会,一准要他们的狗命。 还真是越怕鬼越有鬼上门。十多个伪军正向前走着,忽然背后一声枪响,所有伪军都吓得猛然哆嗦,连忙扑倒在坡顶上。一个伪军还凄厉地喊了一声:“八路来了!” 过了好一会,他们才想起还击,连忙去捡扔掉的枪。一个伪军低头看了一眼,好像觉得没事,他也准备开枪,却觉得后背钻心的疼。他慌了,伸手摸了一下后背,湿漉漉的,转回胳膊,看了一眼,满手是血。“俺中弹了!”他带着哭腔喊道。 却没人理他,其它伪军早就想逃下坡顶,可下面有鬼子,还有手握指挥刀的鬼子官,跑下去肯定被一刀劈死,只能趴在坡顶,撅着腚开枪。钻心的疼再次袭来,受伤伪军感到了绝望,咯喽一声,昏死过去。 这伙子伪军枪法很烂,打的子弹满天飞。但都趴在坡地上,栓子没有射击角度,只好向后撤退到坡顶,然后隐蔽在石头后面,看鬼子会不会追过来,落入伏击圈。 等了好一会,栓子以为敌人不敢追的时候,坡顶上冒出带钢盔的鬼子。栓子先是大喜,接着又惊讶地看着坡顶。呼呼啦啦——鬼子像漫过河堤的洪水,向外涌个不停。至少一个中队鬼子,伏击还真不好打了,栓子骂了一句:“狗日的,还真瞧得起老子!”转身就跑。 现在鬼子撤了,任务完成了,那就不用再让兄弟们拼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随后再找机会,好好杀鬼子。 翻过山坡,栓子挥手冲赵大富喊:“撤退,撤退!” 第351章 已很后悔 赵大富埋伏在北面坡顶,看到栓子像离弦的箭跑回来,他又似乎听到栓子在喊撤退,知道情况不妙,立即命令战士向北撤退。 栓子很快追上来,赵大富问:“不打了?” “一个中队鬼子啊!”栓子龇牙咧嘴:“咱现在没那么好的牙口。” 一个中队鬼子?二十五个人,人手一挺机枪还差不多,赵大富不再废话,拎着枪,带着大伙,向西北方向绕过山坡。 栓子挥手让赵大富带着战士向北撤退,他爬上山坡瞄准追上来的鬼子,开了一枪,接着又拉枪栓,开了第二枪。 仓介本不想追了,前面沟壑纵横,很适合独立大队的游击战术。鬼子们也累了,再追下去,估计会吃亏,正想下令撤退,但栓子咣咣两枪,打中两个鬼子,其中还有一个是鬼子小队长。 再看看坡顶闪过的身影,距离超过两百米,还弹无虚发打中正在跑动的目标,那人肯定是传说中的独立大队特务连长。仓介发狠,命令鬼子继续追击,并派人向小林龟山报告。谁都知道,小林龟山做梦都想干掉独立大队三个人,李智、老孟和栓子。 栓子已转身跑下坡顶,鬼子炮手趴在坡顶,放下掷弹筒,打来的两发榴弹一前一后爆炸开来,升腾起两股黑黄的烟。栓子一点不怕,那玩意准星差着呢,还不如伪军放枪打的准。 此时栓子也没什么战术,只是觉得鬼子太好打,不打白不打。栓子也希望鬼子继续追,这是他的地盘,即便白天,那也是。如果鬼子继续追,他的子弹还很多,放倒三五十个鬼子,绝对没问题。 栓子又爬上坡顶,迅速找到射击位置,隐蔽好,并拉开枪膛,压上两发子弹,保证弹仓满五发子弹。 赵大富带战士跑回来。连长在打鬼子,战士们都想打,赵大富看着地形还可以,索性带队回来,先干掉几个鬼子,再一起跑。 栓子已经盯上手握指挥刀的仓介,看兄弟们都回到坡顶,只好命令战士们打近处敌人,他打开表尺,打对面半坡上的鬼子炮手。虽然掷弹筒打不准,但人多了,就有可能打的中。 距离大概四百五十米,栓子调整好表尺,瞄准鬼子,照门、准星即将和鬼子成一条线时,一发榴弹在栓子左前方爆炸。栓子纹丝不动,待烟散去,前面又一片清晰时,栓子扣动扳机。 飞行的子弹经过山谷的微风,划过一道肉眼看不到轻微弧线,正打中鬼子炮手眼眶,钻进脑袋。鬼子一声未吭,翻滚到一边。栓子又瞄准下一个炮手,打中了胸口。 坡顶上三挺轻机枪和步枪同时开火,战士也架起掷弹筒,向鬼子打出榴弹。 仓介搞不清到底有多少八路军,担心遭到伏击,不能再继续追,立即下令机枪掩护,拖着鬼子尸体,捡起地上散落的枪,向南撤退。 想跑?栓子收起表尺,调整枪口,瞄准仓介,扣动扳机。有些偏,打在仓介左肩上,栓子再拉枪栓,再次瞄准。说也奇怪,子弹还是“精准”地打中仓介左肩膀上。 可能因为山谷里的风。 带着些许遗憾,栓子下令撤退。不能再追了,花机关没了子弹,提供火力的两挺捷克式轻机枪又各自打出两个弹夹,所剩无几。歪把子机枪还能突突,但不知何时耍脾气,卡住子弹。仅凭十几支步枪,很难对鬼子造成威胁。 刚走下山坡,忽然西面坡顶上出现人影。迎着阳光,栓子看不清身上军装颜色,但所处位置十分危险,正要带战士向北撤退,坡顶上传来顾飞声音:“伍连长!” 是自己人,栓子慌忙挥手。等山上人影跑下坡顶,又看到了李智。主力回来了,栓子不免有些遗憾,若早到五分钟,追上来的鬼子就能被吃掉。 来的不是主力,只有五连和警卫排。 昨天午夜,收到支队电报,兄弟部队已陆续对敌人展开反击,估计敌三十二师团不久就会撤退。 既然如此,李智决定带一个连队提前返回山林,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特务连和一连。 三十二师团和保安三旅还在山林游荡,万分凶险,老孟不同意,说:“让栓子留在山林,我已经很后悔,如果你返回山林,我会更后悔。” 张大年也拦住李智:“你是大队长,应该留在指挥位置上。再说,万一明天鬼子包围南山,该怎么办?” “放心,鬼子没心情再来搜索南山。”李智意已决,带上五连就会走。 眼见拦不住,老孟让顾飞带警卫排跟着,重点保护李智安全。 就这样,天亮前李智返回了山林。敌我兵力悬殊太大,而且鬼子此次目标斩尽杀绝,只要保住独立大队就是胜利,所以李智没打算在敌人撤退时发动袭击。凡事都要讲究实际,不能犯了教条主义毛病,否则占不了便宜,还会吃大亏。 李智返回山林的目的是寻找散落在山林里的战士。他们是独立大队的英雄,而且栓子和杨金生又是最能打的连长。尤其是栓子,老孟说让栓子留在山林很后悔,李智何止不是。却又别无选择,让特务连留下,能最大程度减少牺牲。 潜伏在刘家山庄西面山上,密切监视敌人动向,并做好随时转移准备。十时许,侦察员报告,鬼子开始集结,李智立即判断,鬼子即将撤退。找不到独立大队主力,后方又遭到袭扰,鬼子不撤退才怪。 随即,李智带五连和警卫排避开鬼子,向西转移。两个小时后,鬼子撤退,五连和警卫排也转移到伍家庄西南六里山坡上。鬼子走后,李智立即命令五连向北搜索,寻找我们的战士。 可看到的是,牺牲战士被鬼子集中在一起,并吊在一棵棵树上。李智大骂鬼子畜生不如,尤其看到杨金生尸体,恨得咬牙出血。唯一庆幸的是,看过所有干部战士尸体,没发现栓子和赵鹏举。但特务连牺牲干部战士不少,其中包括机枪排排长石头。 第352章 我在这里 昨天夜里山林一直没消停,直闹腾到接近天亮,李智相信那是栓子干的,也直觉栓子肯定还活着。但没找到栓子之前,一切皆有可能发生,尤其最后时段,还似乎发生一场恶战。 李智还有一个担心,如果让栓子没牺牲,知道战士牺牲了,鬼子仍不肯放过,用绳子吊在树上,会发疯一般找鬼子报仇,九头牛也拉不住。 但栓子到底牺牲还是活着,李智心里十分不安,忽然想起,以栓子性格,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会尾随鬼子,继续袭扰鬼子。 李智命令五连,立即解下牺牲战士尸体,并告诉五连长和顾飞,不准对任何人说起,尤其特务连,不然老子割了他的脑袋。随后,李智亲自带警卫排,向敌人撤退方向,追了下去。 果真,前面听到枪声,继续往下追,看到了刚走到谷地的特务连一排,也看到了栓子和二十多位战士。 竟然还有这么多战士活着,李智压制住心里激动,走下山坡。 坡底下的栓子使劲擦擦脸,迎了上去。 分开不过三十六小时,躲在南山山顶的李智却像过去了两年,分分秒秒都在煎熬。他不想躲在山上,很想和自己的战士一起冲锋杀敌。无奈,他已是大队长,不是以前只有三十多人的游击队长。 栓子没有时间概念,高度紧张之下,时间过的似乎快又似乎慢。快到还想和鬼子战斗下去,眨眼间鬼子就跑了。慢到看见李智,一切恍然如梦,有如隔一世的迷离,栓子以为再也见不到李智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李智庆幸栓子活着,恨不得来个大大的拥抱,但还有其他战士,必须控制好自己情绪。李智上前拍拍栓子肩膀,上下打量一番,又看着后面,和栓子同样灰头土脸军装破烂的战士,问道:“都没负伤吧?” 得到肯定答复后,李智又使劲拍拍栓子肩膀:“打的不错,很不错。” 栓子龇牙,想笑没笑出来,小声说:“大队长,咱们得赶紧寻找其他战士。” “赶紧走。”李智点头。 鬼子撤走,战斗结束,是该寻找那些兄弟们了。赵鹏举、泥蛋、马义,包括已经确定牺牲的石头——他们都是以班为单位,吸引鬼子。他们人少,容易摆脱鬼子追击,但被包围后,火力弱,另外三挺轻机枪只能配属三个班。其他班最多一支花机关,子弹也不够。 鬼子还似乎判断出特务连和一连意图,提前赶往玉皇峰方向拦截,还有后半夜枪声渐渐停止,甚至听不到——越想越让栓子百爪挠心,明亮阳光下,天地之间一片昏黄。 用最简短的话,向李智报告昨天战斗概况,栓子就一心寻找特务连的兄弟。 在一片谷地之中,211联队司令部所在位置,五连战士正在为牺牲战友整理遗体。他们用毛巾擦去烈士脸上的泥土,系上军装扣子,还帮烈士扎好最后一次绑腿。 牺牲人数已整理出来,一连103人,特务连67人,栓子嘴唇哆嗦着,扑了上去,挨个看着。石头、大壮、二牛、三林子——还有已知牺牲,但遗体估计还在原处的烈士,如牺牲在李庄西边坡顶的张佑德,更多的是仍生死未卜的兄弟,赵鹏举、泥蛋、马义,等等。 大部队仍在南山上,担心被鬼子发现,然后杀回马枪,所以仍在隐蔽。不然,战士们的血就会白流。李智已派人通知老孟,天黑后再悄悄返回山林。 特务连和一连所有战士,不管牺牲的,还是没有牺牲的,都是英雄。若不是他们,木村兵太郎发现独立大队撤出山林,会立即向四个方向扩大搜索。 事实上,日军第十二军司令部此次突然行动,险些起到奇效。若不是留下特务连和一连佯装主力,牵制敌人,让木村兵太郎误以为他们奇袭仍十分秘密,认为独立大队主力仍在山林,会向四周扩大搜索范围。 若不是李智临机决断,把部队带上南山,独立大队若按原计划向南撤退,两条腿的人终究跑不过四条腿畜生,也会很快被追上。 而特务连和一连的英勇顽强,骗过了木村兵太郎,没有引起对南山的更大怀疑。等他反应过来,时间已不在他这边,只能仓皇撤退。 独立大队经历了一次生死劫,危险直至三十二师团撤走才完全解除。而庇护独立大队在南山上隐蔽三十六小时的英雄们,不管生与死,都要全部找到。 李智通红着双眼,下达了命令:留下一个班看护烈士遗体,特务连一排、警卫排和五连一般为单位,按照原定行军路线,东西呈一字型展开,保持五十米间隔,向北搜索。 栓子早已心急如焚,牺牲已经太多,现在能救回一个是一个,哪怕成为残疾,但也是活着。他和一排立即出发,走向了茫茫山林。 山坡,山谷,平坦或者崎岖险峻,干涸的河床枯草遍地,有的仍有一人多高,还有树林,密密匝匝生长在山坡上。人不算多,所以有更多地方肉眼不可及,栓子开始了呼喊,战士们也跟着喊: “特务连——” “一连——” “独立大队——” “有人听见了吗?” 喊两声,竖起耳朵仔细听,确定没有回音,才慢慢往前走。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坡,走过一片又一片谷地,两小时过去了,没有发现一名伤兵,也没有看到一具尸体,连血迹都没看到。 根据花名册,一连还有三十一名同志生死不明,特务连更多,有七十七名同志。天色将晚,若是有战士受伤,恐怕很难再熬过一个冰冷的夜晚。栓子着急了,跑上一处坡顶,扯起嗓子,向四周大声喊道:“我是栓子,鬼子走了,活着的兄弟赶紧出来——” 声音很快淹没在山林之中,甚至没有任何回音,只有风吹枯草沙沙的动静。 栓子不甘心,背上枪,又向着四周大声高喊。栓子喊完,赵大富也扯起嗓子,大声喊了一遍。因为用力过猛,脸都憋红了。 仍没有任何回音,栓子和赵大富互相看了一眼,失望着,准备往山下走。 忽然,西南方向响起一声枪响。 有人!栓子和赵大富又互相看一眼,急忙带战士向枪声方向跑去。 跑下陡峭山坡,前面是一片谷地,零散的坑像是人工挖过,坑上坑下都长满杂草,枯黄颜色随风飘动。 “特务连——” “一连——” “我是栓子——” “我是一排长赵大富——” 两人带着战士分头寻找。不用说,是一位伤兵,走不动了,才开了枪。 寻找半天,喊了半天,栓子终于听到声音:“我在这里——” 声音沙哑,但很熟悉。栓子立即跑过去,拨开杂草,看到坑里的伤兵。 是赵鹏举,脸色苍白,右腿扎着绷带,左胳膊也有血迹,棉袄露出的棉花都染成黑色。这家伙就剩下半条命,看到栓子,还龇牙咧嘴:“嘿嘿,你们来的挺快啊,看来鬼子真撤了。” 第353章 继续搜救 赵鹏举流血很多,也严重缺水,嘴唇都已干裂。栓子跳入坑里,摘下水壶,揽住赵鹏举,先喂了两口水,又从兜里拿出从二狗子身上缴获的大饼,掰下一块,递到赵鹏举手中。 赵鹏举双眼又多了几分精神,却拿着饼子,抱着栓子,哽咽着哭了。赵鹏举跟随六班行动,正向玉皇峰方向跑,前面忽然出现一队鬼子,两挺轻机枪劈头盖脸打了过来,当场牺牲六名战士。他带着战士调转方向,向正西撤退。 后面追赶的鬼子和前面鬼子合兵一处,在后面死死追赶,又先后三名战士中弹,包括六班长。两名战士不愿意成为俘虏,等鬼子靠近时,拉响身上所有手榴弹。刘班长镇定地向鬼子开枪,打中两个鬼子,自己又身中两弹,流尽最后一滴血。 赵鹏举和三名战士得以甩掉身后鬼子,但跑到山上时,又遇到一伙鬼子。赵鹏举中弹,战士把他藏好,开枪引开了鬼子。 枪声也把后面鬼子招来,鬼子兵力已超过一个小队,而且分路包抄。赵鹏举回忆说,也就十几分钟,枪声就停了,估计三名战士已经牺牲。 山上草和树少,不容易隐蔽。赵鹏举包扎好腿上伤口,爬着下了山坡。等爬到这边枯草丛中时,再没了力气,跌落到坑里昏死过去。 醒来,赵鹏举浑身发冷,也一阵阵后悔。他觉得自己要死在这里了,早知如此,就不躲开了,留在山坡上,说不定还能拼一两个鬼子。 又昏死过一次,再醒来,忽然听到有人在喊。赵鹏举听不清,但豁出去了,他还有两颗手榴弹,若是敌人,那就临时也拉两个垫背的。没曾想,竟然是栓子。 绝处逢生,赵鹏举没有欣喜,而是在为六班十二名战士哀伤。不止六班,他们两边都响起枪声、手榴弹和手雷爆炸声。鬼子发了狂,也判断出特务连意图,提早在半道上拦截。 “既然老天爷不让咱死,就是让咱跟鬼子拼到底。”栓子抱着赵鹏举,又喂了几口水,说了巧遇赵鹏中的经过。 天下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赵鹏举睁大双眼,不敢相信。赵鹏中来找过赵鹏举,并说了自己住在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山洞里。但赵鹏举只知道大概方位,也从未去过。没想到,一排竟然遇上了。 战士们很快做好简易担架,小心把赵鹏举从坑里抬出来,放在担架上。这里离黑羊洞已经不远,栓子让三名战士把赵鹏举送过去。赶往黑羊洞可以烧火取暖做饭。附近还有埋好的物资,包括粮食,老孟让炊事班做了专门的记号。 赵鹏举躺在担架上,被抬走了,栓子和赵大富带着战士,沿着赵鹏举指的方向,继续搜下去。栓子清楚记着,战士遗体之中,六班只有九名战士。这三名战士也肯定牺牲,但无论如何,都要让战士回家,和牺牲战友葬在一起。 按赵鹏举说的情况,三名战士跑不太远,就会被鬼子追上。 天色慢慢黑了下来,打着缴获的手电筒,栓子又找些干柴,绑在一起,做成火把,继续西南方向走。松软的泥土,留下了鬼子翻毛皮鞋的脚印,鬼子边追击边射击,留下了亮晶晶的弹壳。 翻过两座山坡,鬼子脚印开始凌乱,弹壳也少了,栓子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拿起水壶,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又大声喊道:“有特务连的吗,我是栓子——” “连长,真的是你?”就在不远处,传来战士的声音。 “是我!”栓子高兴的心扑腾腾直跳。 真是老天保佑,三名战士都活着。他们引开鬼子时,跑的很快,但鬼子子弹嗖嗖飞来,两人受伤。艰难跑到山顶,三人躲入草丛,准备先用手榴弹伏击,再和鬼子拼了。没想到鬼子却没追上来。过了好一会,他们从草丛中探出头,发现鬼子已跑到山坡南面,去追赶五班。 阴差阳错,是五班几名战士不经意间救了他们。但两名战士受伤,子弹分别穿过肩胛骨和肚子,已无力再战。没受伤的战士清除附近血迹,三人身上盖上枯草,隐蔽起来。 谁也没料想鬼子会撤退这么快,栓子他们上山,还以为是敌人来了,枪口已经指向了他们。幸好栓子喊出了声,不然就可能造成误伤。 栓子看着北面手电筒亮光,问三名战士:“警卫排,还有咱们一班、二班应该走过这里,你们怎么没喊他们?” 战士回答:“俺听到他们喊了,以为是二狗子,故意引俺们出去。” “嗯,小心些好。”栓子点点头,和战士一起做好两副担架,抬着伤员慢慢下了山。 和赵大富商量过后,栓子决定继续向北。漆黑的夜,什么也看不到,只能靠发出声音,让战士们听到。又担心战士们仍担心是二狗子在诱骗他们出来,只好由栓子和赵大富轮流高喊。战士们对他俩的声音非常熟悉,即便距离很远,只要听到,还是能分辨出来。 努力没有白费,一小时后,从西面坡顶上传来枪声。栓子和赵大富又是一阵兴奋,向着枪声方向,疾跑过去。 枪声就证明还有战士活着,现在能找到活着的战士,就是一种胜利。 越过狭窄山谷,又向坡顶上爬,栓子嘴里还喊着:“不要慌,我们马上到了——” 爬上坡顶,栓子又喊:“兄弟,你在哪?” “我在这儿,连长。”发颤的声音好像从地下钻出来,众人四处寻找,终于在坡顶南面看到了人影。 是泥蛋。奔跑的时候,一脚踩空,左腿陷入石头缝里,脚被卡住,战士费了半天劲也没拔出来,只好给他身上盖上枯草,引着鬼子离开。 泥蛋在等战士们回来,但白天过去,又是一个黑夜,战士们仍没回来。泥蛋哭了,跟随他一起的十一班估计全部牺牲。 脚仍被死死卡着,又浑身发冷,泥蛋想着今天肯定会被冻死在这里。四周一片安静,只有他孤独地坐在石头上。右脚已不是麻木,好像已经失去知觉。他使出最后一丝力气,仍推不动上面的石头,泥蛋喘了一口粗气,脑子也开始混沌,恨不得抽出刺刀,砍断自己的右腿。 但刺刀太薄,砍不断大腿骨头。那就只能活活冻死在坡顶,泥蛋越发地着急。不应该是这种死法,太窝囊应该和鬼子去拼命——被困住已一天一夜,泥蛋真像被关进铁笼子里的困兽。 第354章 折断的枪 看到栓子和赵大富,还有十多名战士,泥蛋无比激动,觉得空气都是暖的,也坐直了身体。 赵大富给泥蛋披上缴获的鬼子大衣,低头看着石头缝,问:“怎么会这么巧?” 不是巧,是倒霉。战斗过程大同小异,正带着十一班边打边往玉皇峰跑,忽然前面又冒出鬼子,让泥蛋措手不及,也只能边打边往西跑。因为南面又接连响起枪声,赶往玉皇峰的路已被鬼子截断,泥蛋已准备好与鬼子周旋打游击。没曾想,翻过这座山坡时,左脚一滑,直接陷入石头缝里。 两块石头看似不算大,但能看见的只是一部分,下面埋入土中,还不知道有多大块。栓子拿着手电筒,围着两块石头转了一圈,随后把手电交给身边战士,拔出刺刀,开始掘石头下面的土。 两块石头上面头碰头地挨着,越往下缝隙越大。栓子挖开一个洞,向里面探手,摸到泥蛋的棉鞋。让赵大富带人托住泥蛋左腿,用刺刀挖下面的土,栓子也继续挖土,直到把整条胳膊伸进去,解开泥蛋棉鞋鞋带,脱下鞋子,拿了出来。 两名战士在后面抱住泥蛋,慢慢往后拖。奇迹出现,泥蛋半截左腿被离开了石头缝。泥蛋长长松了一口气,推开战士,想自己站起来,却一个趔趄,又噗通摔倒在地。半坐半躺一天一夜,左右两条腿都已不听使唤。 两名战士搀扶着,走下山坡,泥蛋腿慢慢恢复知觉,一瘸一拐慢慢往前走。让一名战士陪着他赶往黑羊洞,其他人立即继续搜救。越来越冷,必须抓紧时间。 直搜到天光大亮,直搜到小黑山,特务连和一连最早战斗的地方。栓子和赵大富嗓子喊的冒烟,喊的沙哑,最后只能张嘴发不出声来。 但只找到三名伤员,还有一位战士被发现不久,安静地闭上双眼,再也没睁开。五连和警卫排传来消息,加起来一共找到七名伤员,十五具烈士遗体,遗体和伤兵,仍以一连居多。 特务连还有那么多战士,他们去哪里了?栓子脸色苍白,坐在一块石头上。通信员捎来李智的话,大部队已返回山林,并展开搜救,特务连原地休息。 那么多战士生死未知,山林之大,肯定还有很多地方没搜过,栓子哪里能睡得着?他下达了命令:“特务连,继续前进!” 声音沙哑,却震撼着身边战士的心。连里不少战士和栓子一样,没有了亲人,没有了家。特务连就是他们的亲人,他们的家。不光是这些没家的战士,包括所有干部战士,都亲如兄弟,生死与共,即便牺牲也都活着,活在山林之中,活在连队每个人心里。 忘了疲惫,忘了困乏,栓子站起来,扛着枪,向南折返回去。他相信还有战士活着,而且十分肯定。即便已经牺牲,也要把战士带回家。 泥蛋拄着一根木棍,加入进来,和战士们一起,代替栓子和赵大富使劲喊着:“特务连的,一连的,鬼子滚蛋了,我们来就你们了,你们弄出点动静出来啊——” 空旷的山林,却没有任何回音。偶尔发现的,是我牺牲战士的尸体。一共五具,三具一连战士,两具特务连战士。在鬼子冲击之下,特务连和一连已经混杂在一起。但还是一连牺牲多,仔细算来,全连已近损失殆尽了。 中午时分,在黑羊洞东南三里一处山坡上,走在前面的战士又发现散落的子弹壳。发现子弹壳并不意外,意外的是,子弹壳很多,散落在草丛里,树根下,而且越往上走,子弹壳越多。 八路军弹药供给基本靠自己,尤其子弹,除了缴获,还要靠自己生产。没那么多铜和铅原材料,也没有那么多机器,很多部队打过仗后,收集子弹壳成为重要要务,因为可以送往根据地兵工厂,换取新子弹。兵工厂则利用这些弹壳,加装弹药继续使用。 之前独立大队不需要换子弹。小林龟山不懂独立大队厉害,也不懂夫子山林厉害,屡屡打败仗,所以独立大队缴获的子弹足够用。但要细水长流,还要越流越多,老孟向独立大队宣布了规定,能捡的弹壳务必捡回来,以备不时之需。 既然有规定,弹壳又这么多,不捡白不捡。弹壳越捡越多,继续往上,又看到被手榴弹炸断的树枝,烧过的枯草。子弹壳很多,两处还聚成了堆,应该是鬼子轻机枪阵地。毋庸置疑,此处必定发生过激烈战斗。 继续往上一百多米,就是坡顶。坡顶有树木,也有石头,天然的掩体,易守难攻,很适合狙击。栓子明白了,肯定是几名战士被包围在坡顶上,或者他们把敌人故意引到这里来,然后决死抵抗。战士们呢?栓子不敢往西面看,也不敢去想。现在每看到一位牺牲的战士,都像在割他的心。 西面是一处陡坡,大概四十多丈深,几乎是悬崖绝壁,人根本站不住脚,跌落下去,即便不粉身碎骨,也会体无完肤,性命不保。 不忍再看,还要再看。赵大富报告说,发现折断的枪。栓子趴在坡边,往下看,果真有个枪托,悬在不远处的陡崖下,随时都可继续滑落到谷坡底。“下面肯定有牺牲的战士。”栓子说了最不愿意说的话。 “我带人下去。”赵大富小声说。 “好。”栓子点头,无力地坐在坡顶。 赵大富带着五名战士,出留着下了坡底。发现四名战士,经过与坡面的碰撞,已面目全非,认不出是谁。 绕过山坡,路太远,想把烈士尸体运上来,又没有绳子,正在想办法时,二营赶到了。听说栓子在坡顶上,陈河赶忙爬上坡顶。 “大队长和政委给你带话,让你们回小黑山休息。”陈河小心地说。 栓子摇头:“没事,我不累。” “兄弟,我知道,一连和你们特务连伤亡大,你心里难过,但全大队都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独立大队伤亡更大,甚至——”陈河不想再往下说,因为那个结果都知道。 栓子也知道,所以一连和特务连牺牲值得。他默默地起身,看着陡坡坡底。 “四连长,带人下去,把牺牲的兄弟抬上来。”陈河下了命令。 “得用绳子。”栓子声音小,但很急迫。 老孟来了,脸色冷峻,命令栓子立即返回小黑山。 第355章 生死归来 打仗就是这样,不可能永远只占便宜不吃亏,尤其在敌众我寡态势之下,吃亏在所难免。而且,已经证明特务连和一连付出牺牲值得,不然会独立大队极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即便之前也已有牺牲预期,特务连从未遭受如此损失,但栓子作为连长,伤心难过属于情理之中。不过,特务连真的需要休息了,搜救的任务完全可以交给三个营来完成。 一共四位战士,子弹打光后,摔烂枪,纵身跳下陡崖。极其幸运,还有两名战士还有呼吸,也就是还活着。听到下面喊声,二营营部卫生员慌忙滑下山坡,去紧急治疗。 一名战士胳膊摔断了,用木棍简单固定后,为防止再发生意外,四连战士抬着两位伤员,绕远赶往小黑山。 栓子又一阵激动,这才跟着老孟走下山坡,但脸上依然悲伤难过。 瞅几眼栓子,有几次老孟想说,你这算啥啊,老子当了半年排长,就损失了将近一个连,打死的鬼子却刚过两位数。但话到嘴边,老孟忍住了。 不是老孟觉得那不光彩,难以启齿,也不是因为那是伤心事。那时是国军,现在是八路军,此一时,彼一时。而且,一连和特务连损失就是大,自从组建游击队,后来又成为独立大队,前所未有的损失。 慢慢习惯就好了。不是老孟心硬,是因为鬼子不是羊群,挥动一下鞭子,就会掉过头去。鬼子是带着带着獠牙的畜生,是豺狼虎豹,想要把它们赶跑,就必须付出牺牲。三个小时前,和李智碰面,看到已牺牲的战士,两人心里难过,但心里也清楚,往后可能牺牲会更大更多。 就让时间慢慢让栓子改变吧。而且李智也说了,必须马上重建一连,也必须马上给特务连全额补充全大队最好的战士。栓子这家伙心事重,如果看到满编的连队,或许心情好转的会快一些。 但栓子肯定咽不下这口气,肯定想着杀鬼子替兄弟们报仇,而且是越快越好。老孟、李智和张大年都咽不下这口气,不过就连张大年都能忍着,不会立即马上对鬼子进行报复。 逞匹夫之勇不可取,哪怕做好精心准备,鬼子肯定做好准备,尤其小林龟山与独立大队已成为老相识,谁采取什么手段,都大概猜的出来。 但栓子还年轻,也怪鬼子。鬼子杀了栓子爹娘,杀了那么多无辜百姓,旧恨让栓子再也存不住新仇。所以李智给五连和警卫排下了封口令,不准在特务连战士面前提及鬼子把牺牲战士吊起来的事。这对栓子来说,和刨了祖坟一样的仇恨与耻辱,会让栓子无法控制自己,去找鬼子报仇。 其实老孟和李智商量过,若不是特务连人员已残缺不全,就让栓子去打一仗,杀几个鬼子,灭灭他心里的仇和恨。但问题就在于,特务连还不知道剩下多少人,不能再有牺牲。李智和老孟都想保全住特务连基本力量,以尽快重建特务连。 栓子走的很慢,等到两位伤员上来,才加快了脚步。绝处逢生,两位战士精神恢复很快,也给栓子说了战斗经过。 他们是四班战士,鬼子开始拦截后,就在山里跑来跑去转圈,先是和五班遇上,后来还有七班、九班的战士,一共二十多人。但后面鬼子越来越多,黑乎乎一片,数都数不清。排长马义决定派几名战士吸引开鬼子,四名战士挺身而出,开枪引开了鬼子。 “排长回来没有?”一名战士苏醒过来,脸上带着骄傲问栓子。他以为马义肯定带着其他战士摆脱了鬼子。 “快了吧。”栓子嘴上这么说,心里更加难过,这么长时间了,不见马义带着战士们出现,肯定凶多吉少。 “排长还没回来?”战士眼神变了,也似乎想到后果,因为鬼子比秋天的蚂蚱还多,乌泱泱一片。 栓子安慰着战士,不要多想,专心养伤,等伤好后杀鬼子报仇。老孟也表扬战士:“都是好样的,都是咱独立大队英雄。” 小黑山距离不远,鬼子来过,还放了几把火,原来草房都给烧了,木栅栏也烧掉一半,黑乎乎的剩下半截。警卫排和五连先回来的时候,好多地方还冒着烟。扑灭残火,收拾妥当,伤员们抬了过来。卫生队又开始忙碌。在黑羊洞已经忙碌半天。 黑羊洞洞很大,但山坡狭窄,容不下多少兵力,只能继续转移到小黑山。李智和张大年还没回来,两人带着战士继续搜救散落在山林的战士。 看到老孟和栓子回来,顾飞迎了上来,脸上还带着喜悦:“政委,伍连长,看看谁回来了?” 谁回来了?栓子举目望去。山坡下,一群破烂军装,脸上全是灰尘的战士,但越看越面熟。 是马义,还有二排、三排的战士,栓子不敢相信,双眼一阵模糊。 马义站起身,走过来,脸上看不出是笑,还是想哭,举起手,敬了一个礼:“政委,连长,俺们回来了。” 使劲掐掐自己手指头,感到了疼,不是幻觉。栓子举着手指头,数了一遍,足有二十个!“你们去哪儿了?”栓子沙哑着声音问。 马义抬手擦擦眼角,说了一遍。四名战士引开鬼子后,马义带战士立即向西转移,借助复杂地形,先隐蔽下来。几次想伏击鬼子,但无奈鬼子似乎越来越多,还有从西面赶过来的,一拨又一拨。借助空隙,马义带兄弟们伏击一队鬼子,又立即向西转移。这一走,躲躲藏藏,几乎转遍了西边山林。 210联队鬼子向西撤退时,还差点迎面撞上,幸亏躲进山洞,也幸亏鬼子撤退的急,不然就回不来了。即便如此,大部分战士都不同程度的受伤。 “回来好,好——”看着仿佛死而复生的马义,还有那么多战士,栓子极力控制着自己,街口肚子疼,要去厕所,抱着枪,快步走向山坡的另外一边。 避开老孟和其他人,栓子再也控制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哽咽着哭开了。自从爹娘遇害后,栓子就极少流眼泪。他觉得自己长大了,该做的是给爹娘报仇,而不是哭泣。 但今天他哭了,是为牺牲的战友伤心地哭,还是为马义他们活着高兴地哭,栓子说不清楚,但只想好好哭上一场。 方莹刚刚忙完,听说栓子回来了,来不及洗手,跑过来找栓子。老孟没有拦方莹。从刚才栓子已通红的眼睛,老孟看得出,栓子不是上厕所。就让方莹去安慰栓子吧,他那颗年轻的心实在承受不了伤亡这么多战士。 老孟转身走向小北山下面的山洞,伤员都已抬进洞里。 第356章 我很服气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此时,方莹非常理解栓子的心情。她走到栓子身边,并排坐下,轻轻地搓着手。 栓子抬头,泪光中看到是方莹,慌忙擦了一把眼泪。 “哭吧,哭出来心里会好受些。”因为方莹没有洗手,向右斜了一下身子:“我口袋里有手绢。” 栓子摇摇头,又使劲擦一把眼泪,站起来要走。 “你们是英雄!”方莹说:“要不是你们和鬼子开打,吸引鬼子,独立大队就会遭殃,南面都是鬼子骑兵,根本跑不出去。如果贸然向南转移,被鬼子骑兵发现,结果最好也和你们特务连一样,结果不好,比一连还差。” 比一连还差,那就是全军覆没。栓子低头,对方莹说:“谢谢你来安慰我。” 方莹摇头:“不是安慰,我说的是实话,敌人太多,是我们的几十倍,周围不仅有骑兵,还有战车中队,出了南山,向进入苏鲁战区,要跨过两百里平原,我们跑不过鬼子骑兵和装甲车。” 栓子明白,上千人队伍全靠步行,很容易被鬼子骑兵发现,随之而来将是大队骑兵和战车中队的追击,大队鬼子步兵也会很快追上来,而且南面贾汪、邳州附近也有重兵。但不能向东转移,在夫子山和蒙山之间,鬼子也肯定布置兵力拦截。 世界有时候很公平,比如夫子山林。山里地形复杂,适合游击战,但周围地形平坦,鬼子在东、北、西三个方位兵力众多,情势复杂,不像有些兄弟部队,可大踏步前进,大踏步后退。 鬼子此次又是突然行动,稍有不慎,独立大队将处于危险之中。而事实上,独立大队藏身于南山,就已是刀架在脖子上。 迷惑了鬼子,让主力得以安全,特务连牺牲战士死的值,死得其所,栓子知道这个道理,又使劲擦了擦眼,他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哭。 两天来,鬼子像一场黑色风暴,遮蔽的山林暗无天日,黑色风暴终于退出山林,空气却依然透着冰冷。 天色黑了,搜救告一段落。漫天遍地的喊声,还找不到七名失踪的战士,只能算作失踪,或者是被鬼子俘虏。 尽管李智不相信有战士会成为俘虏,但现在还不得而知。三十二师团刚撤走,谨慎的像只耗子的小林龟山下令县城戒严,封锁线戒严,大路上都不准行人通过,内线还无法送出消息,也就无法确定是否有受伤的战士被鬼子抓走。 已确定牺牲的干部战士要登记造册,记在牺牲人员花名册上。这个工作由老孟来完成,包括后续事宜。家里还有亲人的,逢年过节必须要送些钱粮。没有亲人,孤苦伶仃的,也不能忘了,等将来抗战胜利了,独立大队要修坟立碑。 已牺牲干部战士很多,一连一百一十三人,特务连六十七人,老孟拿着毛笔,一笔一划写完,才甩甩手腕,拿起了烟锅。他一声不吭,油灯微弱的光亮中,吐出的烟飘过双眼时,依然可见深邃。 接下来就是开会,后续工作很多,也与李智意见不统一。 先是烈士墓地问题,李智仍坚持选择孟庄南面山坡,他说:“活着一起打鬼子,死了也要聚在一起,万一和地下的鬼子打群架,咱也不能输!” 但老孟觉得牺牲越来越多,都葬在一起,密密麻麻的太过悲壮,如果让王八蛋的小林龟山知道,兴许会得意一番。 两人坚持自己看法,一比一。三个营长也在,但这是领导决定的事,轮不到他们插话。张大年说话了,还是葬在一起吧,往后祭奠的时候,就去了东面再来西边,举行两次仪式。 说的有道理,老孟点头同意。 还有就是重建一连和特务连。一连不用说,属于独立大队的普通连队,从一营选十几名骨干老兵,再从从民兵中选出一百新兵,就补充完毕。但特务连有些棘手,作为独立大队最能打最尖刀的连队,必须选聪明伶俐、体力好、有战斗经验的战士。 以李智雷厉风行,快刀斩乱麻的行事风格,向三个营长下达了命令,两日之内,每营选出二十五名战士补充到特务连去。 “这是命令,如果给老子打埋伏,老子就让他去特务连当战士!”李智很严厉,话说的很重。 可是,谁愿意把手下好兵往外送?三个营长嘴上答应,眼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不舍。是的,没有一连和特务连做出的牺牲,主力会遭受重大损失,但可以招新兵加以训练,没必要把现成的好兵送给特务连。现在各营仍缺干部,缺战斗骨干,之前营连长都无比羡慕特务连,班排长配备齐整,还个个都能打仗。 老孟知道李智心里着急,想尽快恢复特务连战斗力。的确,以特务连战绩,以栓子过人的勇敢与机智,包括老孟和张大年都对特务连偏心几分,但不能影响其他营连情绪。再说,龙生九种,各有不同,就如同人的性格,各营有各营的战术风格,各连也有各连的战术特点。 比如由一中队发展起来的一营善于猛冲猛打,这和张大年性格息息相关,他原来就代理一中队队长,而猛子人如其名,是活脱脱的第二个张大年。 二营则越来越稳重,营长陈河打仗越来越善于动脑子,也越来越有李智和老孟的影子,只是整体来说,比特务连还差一些。 三营长成立最晚,大部分是新兵,但营长张卫华当过支队警卫排长,在司令员吴刚身边很长时间,又在主力团当过连长,愣是把三营训练成最正规的营,战士们坐卧行立走,都一板一眼,行军打仗,不管是班排进攻,还是卧倒隐蔽,也都有正规主力影子。 而战士们已习惯了各自营连特点,强行把战士塞给特务连,说不定很难再习惯特务连快、准、狠的打法,起不到好效果,造成南橘北枳的局面。 老孟让三个营长去外面等着,小声说了自己想法。老孟不是胡搅蛮缠,也不是专门和他对着干,而是说的有道理。李智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着急,没有深思熟虑,抽调二十五个优秀战士,三个营长肯定舍不得。 但也不能一个不选,特务连损失大,尤其是班长们,几乎伤亡一大半,幸好四个排长只有石头牺牲。老孟说:“就让每个营选十个年轻聪明体力好的战士,其他从民兵中选。” 这样也好,既能保持特务连的战斗风格,也能快速恢复战斗力,李智点头同意。 外面三个营长也商量好了,猛子和陈河听了张卫华的话:“大队长让选多少,咱就选多少,都是打鬼子。再说,特务连打的真是好,在敌人群里还能干掉上百个鬼子,咱们谁能做的到?把好兵给特务连,我现在很服气。” 第357章 深夜难眠 栓子从梦里醒来时,四周仍黑漆漆一片。之前他很少做梦,最近却接连做梦。昨天短暂的睡梦中,他看到了爹娘,也看到了弟弟柱子。今天梦里,他看到了张佑德,也看到了石头和牺牲的战士。 梦里的张佑德还在甩手榴弹,接连甩出三颗,正扭头冲栓子笑,一颗子弹穿过他的头。栓子惊呼,他却笑着说没事—— 石头扛着机枪跑过来,带着浑身是血的战士,后面又跟着一大群鬼子。栓子大声命令他们开枪还击,石头却一直往前跑,还说他们牺牲了,扛着的是假机枪—— 栓子醒了,却再也睡不着,辗转反侧。他坐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方莹给他的酒,大队炊事班长老赵给他的花生米。花生米不多,只有一小包,油炸过,用纸包上。栓子取出两颗,连喝两口酒,才把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 第二颗花生米还用左手攥着,半斤酒喝完了,却越来越清醒。 这几天都不用特务连站岗。特务连活下一半,但还有将近二十名伤员,剩下的没负伤的也就一个排,所以栓子接到的任务是休整和补充兵员。栓子听说了,因为从各营抽调兵,三个营长开始还舍不得。 栓子是连长,非常理解,自己的兵,尤其是好兵,怎么舍得送出去。如果现在李智和老孟从特务连调兵出去,栓子不是不舍得,而是肯定急眼,就剩下不到一半了,又个个都是好兵。 栓子不想要其他连队的兵,而是想要自己的兵,但有的牺牲了,有的负了重伤,留下残疾,往后也不能再打仗。栓子心里又开始了痛。 能不痛吗?张佑德扔出的手榴弹,在百米之内,比鬼子掷弹筒强过百倍,还都是凌空爆炸,炸的鬼子无处躲藏。石头当了排长,话却越来越少,机枪却打的越来越准,短点射,长点射,那子弹像长了眼,打的鬼子嗷嗷乱叫。奈何天妒英才,让特务连失去两个极其优秀的兵。 栓子真想指着天,骂老天爷了,这么好的兵,还有那么多鬼子,你怎么就舍得让他们牺牲?可这不是老天爷的错,是鬼子的错。天杀的鬼子,王八蛋的鬼子! 既然睡不着,就去照顾伤员。栓子拿着枪,披上缴获鬼子的大衣,站起来,绕过战士,走向山洞门口。山洞里点着如笔头大小的光,不至于黑的伸手不见五指,若有敌情,能让战士们迅速穿衣拿枪拿弹药。 特务连睡在最里面,向外是一营二连和三连。再向外,是大队部,洞壁上挂着同样亮光的油灯,地上睡着李智、老孟和警卫连战士,西面同样铺着干草。 栓子脚步轻微,走到洞口掀开双重的帘子,走出山洞。外面很冷,月光如霜,洒在洞外的空地上。门口警卫排战士站岗,看见栓子,举手敬礼:“伍连长,您去哪?” “哦,睡不着,去看看我们连伤员。”栓子小声回答。 战士不再多问,只是提醒栓子小心脚下。 栓子挥手,向西绕过洞口,向北走去。伤员都集中在小北山山洞内,那里洞口不大,而且很低,离谷地只有十多米高,里面却很宽敞。李智让警卫排扩大洞口,把里面收拾好,用来治疗伤员备用“病房区”。盖好的草房子大部被鬼子烧掉,也就启用了这座山洞。 栓子刚拐过洞口,李智和顾飞露出了头。刚才栓子和战士对话,李智都听到了,但还是不放心,对顾飞说:“走,我们在后面跟着栓子。” 顾飞明白李智意思,担心栓子单枪匹马找鬼子报仇。“这个栓子,真是心胸太小,打仗么,哪能只占便宜不吃亏,再说,独立大队也没吃亏啊,干死那么多鬼子!”外面齁冷,顾飞心里不停埋怨栓子,但无奈,大队长发话了,必须要去。 刚要走出山洞,身后老孟叫住李智:“大队长,你回去睡觉,我和顾飞去。” “算了,我们俩去,让顾飞回去休息。”李智回头说道。 “这怎么行呢,我的任务是保护两位领导。”顾飞赶紧说。 “哈,就我们俩还用你保护,到时不保护你就不错了。”李智小声说着,摸了摸腰间驳壳枪。 还真是,除了比李智和老孟年轻,跑得快,枪法、拼刺,还都不行。顾飞不好意思摸了摸脸。 “回去休息,有情况立即去找我们报告。”老孟轻轻拍拍顾飞肩膀,走出了山洞。 李智跟上,小声问:“你怎么醒了?” “你们俩动静那么大,不醒才怪。”老孟说。 顾飞站在洞门口,不由两分嫉妒三分羡慕五分服气。还是栓子啊,一下惊动大队长和政委,还不想打扰栓子,还要在后面悄悄跟着,这待遇真没谁了。想当初,俺还比栓子早一个月当兵呢。但栓子真能打仗,现在战士们已经偷偷说栓子是小李智,自己远远比不上。顾飞耸耸肩,撩开帘子,进了山洞。 外面很冷,栓子走的很快。李智和老孟说话间,他已走过卫生队。山洞后面有一个小洞口,冬天太冷,李智让警卫排装了一个厚厚的门,栓子怕惊动战士,所以从前面往北绕道。 卫生队前后也有岗哨,同样看到栓子,岗哨没多过问。若是其他干部战士,没有特殊情况,比如连排长查岗,比如肚子疼看医生,就哪里来回哪里。李智规定,夜间干部战士不能随意走动。 栓子不是一般干部战士,而且是去看伤员,岗哨也就放行。 走过卫生队,下了山坡,走过两丈多宽的山谷,栓子来到“病房区”。两侧同样有战士站岗,看到栓子,只是举手敬礼,没多问什么。这两天,全大队从营长、连长,到炊事班战士,提及特务连和一连,都肃然起敬。 李智和老孟从后面跟上来,月光之下,隐约看到栓子走进洞口,才放心下来。两人一直担心,若是谁有不经意间把鬼子吊烈士遗体的卑劣手段传出去,被栓子知道,保证封锁线去干鬼子。栓子心里真的再装不下更多仇恨。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想要做到绝对保密,很难很难,所以李智和老孟密切注意着栓子。 李智和老孟猜到对,栓子还不知道这些情况。如果知道,栓子肯定会找鬼子算账,还要以牙还牙,把鬼子的尸体吊在据点或者炮楼附近。 即便现在,走在下坡的路上,他都想带着活着的兄弟去端鬼子炮楼,等明天牺牲战士下葬时,把鬼子头盔摆上。 第358章 因人而异 洞里点着明亮的蜡烛,南面洞壁有两个火炉,烟筒通到山坡上,里面烧着劈柴,暖和又干净。两排木板做的简易床,上面躺着三十一位伤员。此次战斗,牺牲人数远比受伤人多,是因为鬼子穷追不放,而且得不到支援。还有战士侥幸躲过鬼子搜索,却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而牺牲。 一半伤员睡着了,另外一半因为麻药劲过去,疼的睡不着,偶尔发出低微的呻吟声。没人笑话,真的是疼。有两名战士的胳膊被掷弹筒打断,倒在血泊中昏死过去,鬼子以为他俩真的死了,才逃过一劫。 但寒冷的夜让受伤肌肉大面积坏死,方莹和两位医生商量过后,为防止感染危及到生命,采取了截肢手术。钢锯锯骨头,听着就叫人毛骨悚然。 赵鹏举睡在南面。傍晚,栓子来看过。他的伤势不算重,可以说是轻伤。肩上子弹是个“对眼穿”,也没伤到要害部位。腿上子弹,是打中身旁石头,飞到他小腿肚子上,撕裂了血管,导致流血过多。 方莹给他取出变形了子弹,又立即给他止血,并告诉栓子,问题不大,用不了半月,就能恢复好。 有几个战士刚动过手术,取出体内的子弹,担心再出血,方莹仍在值守。看到栓子,方莹问:“你怎么来了?” 栓子回答:“睡不着,过来看看有啥能帮忙的。” 不需要帮忙,就三十多位伤员,卫生队忙的过来,但问题不少,磺胺、碘伏消炎药所剩不多,麻药快用完了——库存麻药少的可怜,如果没有补充,下次打仗再有伤员,恐怕要让战士忍着疼直接手术了。 但方莹没说,老孟已提醒过她,最近不要刺激栓子,稍有不慎,这家伙一准去封锁线找鬼子算账。事是鬼子三十二师团干的,但栓子的枪只能够着安平的鬼子,也只能把仇记在安平鬼子头上。 “现在没什可帮忙的了,放心,手术做的都挺好,你回去休息吧,这三天你们最辛苦。”方莹小声劝栓子。 “睡不着。”栓子小声问:“还有酒吗?” 洞里弥漫着碘伏的浓烈,方莹还是能闻到栓子身上地瓜烧的气味。她知道,年轻的栓子在承担着与年龄不相符的痛楚,一时走不出心里的阴影。可她真没酒了,只能柔声说:“别喝了,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 两人声音不大,但赵鹏举没睡着,于是轻轻咳嗽一声。他也想和栓子说话。 栓子抬手指指赵鹏举方向,冲方莹点点头。 方莹也点点头,示意栓子可以过去。 栓子走向赵鹏举,方莹也起身去巡视重伤员。 赵鹏举抬头,看着栓子:“聊啥呢,这么热乎。” 都这样了,还贫嘴,栓子瞥了一眼赵鹏举,坐在床头木凳上,说:“聊你命大,没死。” 赵鹏举笑了一声:“哈,放心,我是属猫的,九条命。” “你厉害,行了吧。”栓子小声说着,从兜里拿出纸包。 “什么玩意?”赵鹏举问。 “花生米。”栓子回答。 “哪里搞到的?”赵鹏举举起双手接过,却发现就那么一点,不会超过三十颗,不由埋怨:“这么多人,就搞这么一点,还好意思拿过来?” “不吃拉倒。”栓子说:“老子喝了半斤酒,才吃了两颗。” “啊,你还喝酒了?”赵鹏举更加不满,冲着栓子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吃独食了?” 栓子回答:“在你取出子弹之后,方莹说了,你们不能喝酒,影响伤口愈合。” 一颗脑袋探了过来,赵鹏举打开纸包,往嘴里塞了一颗,还笑嘻嘻地说:“连长吃俩,副连长只能吃一个,你们也别多吃,不是不舍得,是就这么一点。” “行。”听到有吃的,战士们都醒了。 伤员需要静养,方莹想过来提醒栓子,这是她的职责。但听赵鹏举说的话,站住了。 赵鹏举在骂栓子:“看你那熊样,大半夜的不睡觉,心里又难过了?难过个屁,死了就当时睡着了,真的,老子躺在坑里,还想让自己活下来,可闭上眼的时候,就觉得老子要死了——死就死了吧,反正老子够本了,反正这次打仗,咱都准备好了死。” 话是这么说,大队长去特务连布置任务时,栓子自己也做好了牺牲准备,而且,偶遇赵鹏中之前,栓子已准备好了死。即便躲进赵鹏中山洞之后,栓子还是想打,还是做好了死的准备,但庆幸的是,不仅没有死,还干掉几十个鬼子。 “现在活着就是赚的,嘿嘿,我还真满足,还能接着杀鬼子,给兄弟们报仇,哪像你,跟个刚受气的小媳妇似的,脸都耷拉成了驴脸,那个词叫啥来着,多什么玩意——” “你是想说多愁善感吧?”方莹不仅不想制止他们聊天说话,甚至觉得栓子来了是好事。伤员们需要静养,但心情好了,伤情就会恢复的快。 “好像就是这个词。”赵鹏举接着说栓子:“你想想,整整一个师团围追堵截咱们两个连,能活下来一个就是胜利,你还不满足,还真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孙悟空了?” 就是,难过什么,面对那么多鬼子,能活下来就是胜利。再说,难过有屁用,还不如找机会打那些狗日的。栓子眉头舒展开了,瞪眼反骂赵鹏举:“闭嘴吧你,你以为你是政委?叭叭地说个不停!” 老孟就在外面听着,气的举起烟袋锅。 李智笑着,拉着老孟就往外走。 走出洞口,老孟仍装做生气:“我在战士们眼里就这么个形象,只知道耍嘴皮?” “我可什么也没说。”李智一本正经地气老孟:“但群众眼睛是雪亮的,而且栓子还是你表侄,他的话最可信。” “你?”老孟忽地笑了,开始装烟锅:“这没办法,我是政委,做思想工作是我的本职。” “既然知道自己职责,栓子接下来该怎么办?”李智又愁上心头:“这小子心结肯定还没打开。” 老孟早就想好了,低声说:“要我说,找个机会让他打一仗,杀几个鬼子,去去心头的火。” 李智点头,却又笑道:“哪有你这么做思想工作的?手下干部悲伤难过,就让他去杀鬼子。” “因人而异,栓子就是这样——”老孟忽地抬头:“要不,你想个办法?” 李智也觉得这是好办法,只要栓子枪膛里的子弹飞向鬼子,或许能让他不再悲伤难过。但李智说:“这是你的职责,我可不敢乱插手。” “可打仗归你管啊。”老孟已熟练地装好烟锅,拿出了洋火。 “说的对。”李智等老孟划着火柴,抢过烟锅,叼在自己嘴上,抬头看着夜空,说:“是该打一仗,别让小林龟山以为咱们怕了,不敢打了。” 老孟点上烟锅,甩灭火柴,小声说:“他不会这么想,也不敢这么想,因为他自己都知道,他不是你对手。” 那是,如果老子有他的装备,早灭他三个来回了!李智抽了两口烟锅,赶紧还给老孟,这玩意太呛。 第359章 我想离开 第二天中午,烈士被抬到孟庄南面山坡。战士们已经挖好墓穴,新坟挨着旧坟,忽地增加很多,好像变得密密匝匝,好像占据了整片山坡。 又是独立大队自成立后牺牲最多的一次,而这次也太多,超过一个连,一百五十多位兄弟。 栓子已不再掉泪,手紧紧握住枪,目光再次露出狼一样的光。他已开始琢磨怎么收拾鬼子,但李智说,不要着急,等到特务连齐装满员之后,给鬼子来个狠的。 老孟说,现在鬼子防范严密,睡觉都睁着一只眼,实在不是出击好时候。 张大年也劝栓子,现在打和过几天打一个球样,反正咱们不打,它们也不会跑掉,还会等着咱们去打,听大队长和政委的,等鬼子携带了,找个机会狠狠的打。 五大三粗的张大年变了,变得睿智,变得沉稳,嘴也变得利索。老孟说过,打仗会让一个人脱胎换骨,变成另外一个人。起初栓子不信,人怎么会变呢?不过是通过打仗,多学些打仗的本事罢了。 现在栓子觉得老孟说的对,当初加入游击队时,栓子是伙头兵,默默地砍柴烧火,现在不也变成指挥一个连战斗的连长了? 栓子听了三位领导的话,也就是不能蛮干,尤其政委说的,小林龟山那王八蛋被打怕了,也让鬼子磨亮刺刀,瞪着贼眼,等着独立大队。 战士陆续下葬,独立大队穷,时间也紧迫,打不出上好的棺木,白布裹着,草帘子盖着,放进了墓穴。栓子默默地看着,石头、张佑德、二柱、三愣——战士拿起铁锹,盖上了土,修成了坟。坟前面立着木牌,上面写着名字。风吹日晒,木牌上的字会变模糊,不用担心,大队部已经留下了位置图,每一名烈士名字后面都标注着第几排第几号。 栓子带十一名战士举起了枪,枪膛里有三发子弹。在赵大富连续:“预备——放!”口令下,他们对空放枪,为战友送行。再见了,兄弟们——也许很快就会再相见。当然,不是在这烽火连天的阳间。当然,如果真的有阴间。 这是第一次放枪为战友送行,而且是十二支步枪齐射,声音传出很远。封锁线里的鬼子听见了,立即给赵疤瘌和相武打电话。这两天所有鬼子伪军都非常紧张,真如老孟所说,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 紧张和恐惧来自围剿独立大队失利。 夜里,211联队进入封锁线时,鬼子二狗子才接到命令,明天扫荡山林。伪军从炮楼上伸长脖子向外看,好家伙,黑咕隆咚来了那么多皇军,从北走向南,大半天还没走过去。 第二天早上又看到大路上马拉的山炮,这时上面传来消息,就连鬼子也张大嘴巴,好家伙,竟然来了一个师团,外加一个保安旅,还这么突然。没谁怀疑,独立大队这次肯定跑不掉,肯定全都死在山林。 没想到,动静弄的震天响,一个师团就打死一百多个八路军,自己也损失上百,独立大队主力的影子都没看着。保安团都替鬼子丢人,还成天牛皮哄哄,个头不高,却感觉伸手就能碰到天,到了夫子山照样不灵光。 反过来,一个师团都灭不了独立大队,也让鬼子瞠目结舌,心里也产生恐惧,更害怕他们会来报复。 鬼子是水,独立大队是火,水和火永不相容。大水漫过山林,退去后,火会再烧过来。小林龟山连连下令,各据点炮楼囤积物资,时刻防范独立大队报复。封锁线鬼子伪军本就惊慌,小林龟山命令让他们更惊慌,好像独立大队随时杀出来,剁了他们脑袋。 山林里隐约传来枪声,触发鬼子二狗子神经,个个如临大敌。相武则向整条封锁线都发布准备战斗命令,更让封锁线紧张万分,山林有点风吹草动,鬼子二狗子就恨不得立即开枪。 县城警备司令部内,小林龟山和尹子林下着围棋。从早上七点五十,两人就开始对弈,时间已过去四个半小时,一盘棋还没下完。事实上,尹子林早该赢下,但仍然陪小林龟山耗着时间。他知道小林龟山心猿意马,心思压根就没在棋盘上。 早上,小林龟山提出下棋时,尹子林并不感到惊讶。这两日小林龟山又变成神经质,双眼迷离,坐立不安。但他是警备司令部长官,必须控制住自己情绪,所以想以下棋以遮掩内心慌乱。 尹子林也知道,小林龟山在苦苦思考着三个问题,一是独立大队到底去了哪里?二是独立大队返回山林后,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采取什么方式报复他。第三就是,他又该采取何种应对措施,反制独立大队。 小林龟山肯定没找到答案,尤其是第一个问题,独立大队究竟藏身何处,而且据鬼子斥候和汉奸侦察,昨日独立大队主力就已返回山林。速度之快,超出小林龟山想象,也百思不解,想的脑袋疼。 所以他想通过下围棋来换一下脑子。围棋充满了判断与决策,黑白两子代表阴阳,在对抗中实现平衡,反映“天地合一”——小林龟山很懂围棋,但他又无法让自己安静,无法从围棋对弈中悟到真正有用的思路。 电话铃每响一次,他的眉毛都会猛然挑起一次,眼睛余光看向一旁渡边,手里的棋子更不知该落向何处了。 终于有了山林消息。相武在电话里报告说山里响起枪声。小林龟山反倒镇定下来,让渡边转告相武,独立大队白天不会有行动,小心监视就行了。不过,小林龟山又提醒说,今天夜里务必加强防备,小心独立大队偷袭。 说完,小林龟山又拿起一枚棋子,却又举棋不定。尹子林耐着性子,一声不吭,他知道小林龟山更加慌乱。 能不乱吗?一个师团未能达成作战目标,不仅仓皇撤退,还给小林龟山留下祸患,把牺牲八路战士吊在树上。李智岂能受得了这种侮辱,不加倍报复才怪。但三十二师团主力撤走,独立大队只能找安平鬼子报仇,所以不怪小林龟山坐立不安。 忽然,小林龟山扭头看着桌子上的烛台,把手中棋子全部撒落在棋盘上,并宣告这场四个半小时的对弈以平局而告终。接着,小林龟山腾地站起,几步跨到作战地图前,呼吸也变得急促。 尹子林站起来,问:“怎么了,中佐?” “藏在这里,肯定是藏在这里!”小林龟山双眼发光,手指狠狠地敲打着地图。 渡边凑了上去,看着小林龟山手指方向,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尹子林知道小林龟山在说什么,这家伙是想到了独立大队藏身何处。但他平静地看着小林龟山,一副事不关己模样:“中佐,没什么事,我先回家吃饭。” 小林龟山注意到尹子林神情,抱歉地低头:“尹桑,请见谅,我也是没有办法。” 第360章 你不能走 尹子林生气了,昨天夜里找小林龟山提出了辞呈。他给出的理由是:“中佐聪明过人,连当地方言都已听得懂,不再需要翻译,子林留在安平用处已不大。另外,子林也想换个地方,准备去泉城。” 小林龟山已把尹子林当成自己,哪里舍得。当然,他也明白尹子林为什么要走。 之前安小队偷袭山林,他没有和尹子林通过气,把尹子林当成局外人,因为当时真的怕安平司令部内部再出奸细,也想学李智出奇制胜。此次围剿山林,十二军司令部调动鲁省皇军,并严令严格保密,小林龟山仍没告诉尹子林。直至师团长木村兵太郎进了城,尹子林才知道,却被打发到保安团团部,担任“监军”。 作为打入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两次重要情报都没送出去,尹子林为独立大队揪心,也深深自责,认为是自己工作失职。在小林龟山面前,尹子林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反倒故意装作与己无关,落个清闲。 三十二师团无功而返,小林龟山失落郁闷,寝食难安。尹子林又像老朋友一样,安抚小林龟山:“让那些嘲笑讥讽中佐的人闭嘴吧,整整一个师团又怎样,还不是无功而返?安平独立大队就是一个顽疾,想要对付他们,就必须按中佐说的,先清除周围八路,让他们孤立无援,自生自灭。” 随即,尹子林话锋一转,说道:“子林在安平已无多大用处,也想换个地方。” “怎么,你想调走?”小林龟山感到震惊,却又明白尹子林生气了。 之前,小林龟山已不仅仅把尹子林当成翻译官,还是知己,还是高级参谋,凡事都想和尹子林商议。但安小队行动时的独断专行,还有此次三十二师团围剿山林,尹子林成了局外人,小林龟山知道,凉了尹子林的心。 对此,尹子林矢口否认:“怎么会,子林只是翻译官。” 尹子林越是否认,小林龟山越觉得是。此时小林龟山心神不宁却又无计可施,更不想让尹子林走。一大早,就打电话把尹子林请到司令部,共进早餐,还一起下围棋。 当小林龟山说到独立大队藏身之地,尹子林便起身告辞,说要回家吃午饭。小林龟山已知道怠待了尹子林,赶忙道歉,请尹子林原谅。 “中佐多想了,子林想离开安平,是想做一些有用的事,不想吃闲饭罢了。”说着,尹子林冲小林龟山鞠躬,走出宪兵司令部。 在安平境内,谁也不敢撇下小林龟山径直就走。尹子林不是别人,也早把小林龟山琢磨透彻。若对他唯唯诺诺,像狗看见主人一样摇头晃脑,那他就彻底把对方当成一条狗。比如马大炮,比如原来的维持会,现在的伪县府那帮人,小林龟山不高兴的时候,连正眼都不瞧他们一眼。 若是在小林龟山表现出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这家伙会越发地尊重你。现在尹子林还就像抻着小林龟山,故意给他点脸色,让他知道自己不可或缺。当然,若有机会,尹子林还真的想离开安平县,真的想去泉城。 一直以来,尹子林想有更大舞台,想获取更重要情报,哪怕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虽然安平县鬼子数量超出一般县城,但还是县城。虽然小林龟山被鬼子任命为警备司令部司令长官,但充其量还是中佐,手下指挥着不过五个中队鬼子,不到一个半大队。 上级早已同意,但鬼使神差,小林龟山紧紧抓住尹子林不松手。 第三十二师团来了之后,县城开始戒严,师团鬼子撤走,城门口鬼子伪军仍严格盘查,没有司令部专门路条,包括尹子林在内,仍不能自由出入。现在没有了战事,尹子林完全可以找渡边开路条,或者直接凭自己身份出城,但没了重要情报,要了也无用。 因为戒严,街上店铺大多关了门,行人寥寥,只有鬼子、二狗子和侦缉队像游魂一样来回晃荡。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安平县城更像一座鬼城,大白天的也叫人感到阴森。 一个影子从尹子林身后冒出来,忽地拦住去路。尹子林吓了一跳,右手已撩开后衣襟,摸到枪上。 是马大炮副官马六,笑容可掬,拱着双手:“尹翻译官,马团长请您到得月楼。” 尹子林放下右手,骂了一句:“你他娘的鬼啊,吓老子一跳!”在这些王八蛋面前,尹子林没有读书人的文明,也像马大炮一样,张嘴就骂,有时还抬脚就踢。 挨了骂,马六却似乎浑身舒坦,笑的更甜:“怕什么啊,我的哥哥,在城里除了中佐,谁敢招惹您?” “少他妈废话!”尹子林说完,转身往得月楼走。 得月楼新开张不久的饭店,马大炮与马二炮兄弟俩各占五十股份。饭店两层楼房,大小十二间,装潢的古色古香,从泰安请来的厨师,还不知从哪里弄来十来个小姑娘,穿旗袍,化浓妆。 开业当天,特地打着“共荣”和繁荣安平旗号,邀请小林龟山、渡边一众鬼子军官,来饭店剪彩。酷爱美食的小林龟山非常高兴,喝了不少酒,使劲拍着马大炮肩膀,当着保安团二狗子、伪县府汉奸,连说了两个“呦西”。 老百姓却恨恨地骂,繁荣也只繁荣鬼子和马大炮这些乌龟王八蛋,和老百姓不相干。 其实得月楼不赚钱。马大炮知道小林龟山喜欢吃,还有众多鬼子官,也都是吃货,他们来了,都是白吃白喝。但马大炮宁愿赔钱赚吆喝。 马大炮找了尹子林一上午,门口鬼子告知,尹翻译官和中佐正在下围棋。这个时候这么清闲?马大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让马六在司令部外面等着。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一点,马大炮以为尹子林留在司令部吃饭,就由两个穿旗袍的姑娘陪着,左拥右揽喝起了酒。忽然马六陪着,尹子林上二楼,来到房间,马大炮像看到久别的亲人,慌忙站起来,上前拉住尹子林的手,:“兄弟,你可来了!” 尹子林冲马大炮摇头调侃:“老马,美酒佳人,你小日子过得滋润!” “苦中作乐,苦中作乐。”马大炮嘿嘿笑着,挥手让马六下去,又请尹子林坐下,接着又喊:“再加俩菜!” 尹子林坐下,接过小姑娘端来的酒盅,一饮而尽。 马大炮凑过来,小声说:“兄弟,真不高兴了?” 尹子林苦笑一声:“能高兴吗?就是现在有天大喜事,兄弟我也不敢高兴啊!” “那是,没消灭独立大队,中佐肯定不高兴,中佐不高兴,谁也别想高兴。可是兄弟,你别不能走,你走了,哥哥我怎么办?”马大炮越说越激动,又亲自给尹子林倒酒。 “怎么,你听说了?”尹子林问。 马大炮瞥了尹子林一眼:“早上我就听渡边太君说了。我说兄弟,你也太不够意思了,这么大的事,也不和哥哥我商量。” “弟弟我也是一时冲动,但弟弟我也真的想走了。”尹子林叹口气,又举起酒盅,一饮而尽。 “嗨!”马大炮拍着尹子林胳膊,劝道:“我知道你最近不高兴,和哥哥我一样,都快被当成腊肉给晾到一边。可哥哥要说你,做人不能太实心眼。 第361章 小人戚戚 马大炮越说越和尹子林亲切,一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切。 他的处境确实不妙。作为保安团团长,却没有了指挥权,守在县城的营归鬼子司令部直接指挥,封锁线的营归相武和赵疤瘌指挥,他还真成了一封腊肉,被挂在了墙上。 有名无实的身份真不好受,而且最近大小战斗,他连参加作战会议的机会都没有。他的确不懂打仗,但再怎么说,也是挂着上校领章的保安团团长。 如此处境,连只有虚名的伪县长都有些看不上他,赵疤瘌回县城,伪县长带着手下一班人笑脸相迎,几乎前呼后拥把赵疤瘌当成团长。 马大炮非常恼火,但只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依然进进出出保安团团部,也依然挺胸抬头,一旦小林龟山召唤,也依然像狗一样,唯唯诺诺,叫人觉得他丝毫没受委屈,仿佛一切都该是这个样子。 甚至,马大炮张罗着开了这家饭店,为的就是隔三差五请小林龟山和渡边等人,以彰显自己在安平县城地位。 尹子林了解马大炮,这家伙不仅心狠手辣,也善于钻营和隐忍。他尽量维持着自己地位,同时也恨死了伪县长,还有赵疤瘌、马大富等人,表面上称兄道弟,相互无害,若抓到机会,非把他们活埋了不可。 其中情况,尹子林非常清楚。马大炮过于担心了,为了掣肘赵疤瘌,不让赵疤瘌在保安团一人独大,小林龟山不会免去他的团长职务。 尹子林决不会告诉马大炮这些,而是利用马大炮恐慌,以便能控制住他。所以尹子林对马大炮依然客气,也依然称兄道弟。 马大炮更想攀附尹子林。瘦死骆驼比马大,再说尹子林并没有瘦太多,只是最近小林龟山犯了病,行为怪异,因此独断专行。等他神志清醒,也依然会把尹子林当成知己和红人,当成军师和参谋。 可没想到,尹子林想离开安平,还亲口对小林龟山说了。这可吓坏了马大炮,以前很多生意都靠尹子林从中周旋,以后也是。而且有时候,马大炮觉得他这个保安团长,都要靠尹子林在小林龟山面前美言。 他这个保安团长即便被当成腊肉挂起来,那也是保安团长,一般人不敢欺负。若没了这个头衔,他连伪县长都不如,落到狗屁不是的地步。而之前他和他爹和他兄弟,坑蒙拐骗,杀人越货,害过多少人,自己都不记得。鬼子来了,又征夏粮收秋税,老百姓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到那时,别说继续做生意,能否保住小命都很难说。 所以马大炮只能隐忍,只能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也只能把自己当成鬼子的狗,主人再怎么戏耍他,再怎么嫌弃他,他都当成理所当然。 而唯有尹子林仍把他当成个人,而且,尹子林在安平也举足轻重,说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只要小林龟山还是警备司令部最高长官,抱住尹子林大腿,准没错。 “兄弟啊,你这算啥啊,中佐做事风格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那样,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手下人去揣摩,当然了,中佐做也是想彻底消灭山里八路,不给你说就不说,不和你商量就不商量呗,就连渡边太君也蒙在鼓里,你也别计较,正好落个清闲。” “再怎么说,中佐心里还是有你,还是器重你。再怎么说,咱都是男人,受点委屈怕什么,你看哥哥我,说是团长,现在谁他妈的鸟我?” 马大炮越说越激动,最后掉下了鼻涕眼泪。拿起小姑娘的手绢胡乱擦了一把,又说道:“兄弟,去啥省城啊,人生地不熟,咱们就守着安平,往后你需要啥,就吱一声,只要哥哥我有的,除了老婆孩子不能给你。” 尹子林看了一眼马大炮,点头说:“好,我就听哥哥的,只要中佐不赶我走,我就尽量留在安平,谁让咱俩这么投缘,好像前生兄弟呢。” 其实尹子林知道,如果离开安平只有一条路,就是皇军内部需要他去别处工作,如此,小林龟山挡不住,组织上也会同意。如果是尹子林自己想走,不仅要小林龟山同意,还要服从组织安排。如果组织让他留在安平,别无选择,只能留下。 马大炮肯定不知道这些,而是咧嘴笑了:“我说兄弟,如果你想留下,中佐求之不得,又怎么赶你走呢?” 说的是,尹子林笑笑,举起酒盅。 几杯酒下肚,马大炮伸着脖子问:“我还就纳闷了,那么多皇军都抓不住独立大队主力,这群八路到底藏哪去了?” 尹子林摇头:“我也猜不准,反正就没走多远。” 马大炮哆嗦两下嘴唇:“这帮家伙真成了精,往后咱还要多注意。” “你啊,别光想着挣钱,也学学打仗,早点把指挥权——”尹子林趁机把话题转移到赵疤瘌身上。 尹子林还不知道赵疤瘌真实身份,仍以为赵疤瘌是铁杆汉奸,想借马大炮来整治他,让他不要死心塌地给鬼子卖命。 不过,这是在饭店,尹子林看了一眼马大炮,又看看两边小姑娘,剩下的话咽进肚子里。饭店人多嘴杂,小姑娘陪了这个陪那个,两个人说的话保不齐就能传出去。 尹子林装作不想说破,但马大炮不以为然:“兄弟,只要你在,哥哥我就敢和赵疤瘌争上一争,保管他——” 尹子林又看了一眼马大炮,马大炮似乎才明白尹子林意思,哈哈笑着:“喝酒,今天只聊咱兄弟俩的感情,不说其它。” 俩人也聊不下去了,楼下匆匆跑上来渡边手下鬼子,推门而入:“翻译官,中佐正在找您。” “中佐找我?”尹子林不觉一愣,我刚刚从司令部出来。 尹子林离开鬼子司令部时,小林龟山心思还在地图上,没有多想。勤务兵端上饭菜,小林龟山这才想起,应该留尹子林一起吃饭,继续劝说他留在安平。于是派出鬼子去找尹子林。家里没有,鬼子找了几家饭馆,终于在得月楼看到尹子林。 他想的对,小林龟三真想把尹子林留下来。 “还不快去!”马大炮催促尹子林:“晚上咱哥俩再痛饮。” “好。”尹子林慌忙离开得月楼,匆匆赶往鬼子司令部。 马大炮又独自连干三盅酒,还哼起了小曲。他觉得,虽然尹子林有才华,但得到小林龟山如此器重,就不会再见异思迁,去什么省城了。 第362章 合作愉快 鬼子来之前,安平县有四大恶人,北关的刘一刀,东关的陈大鼻子,山林里的王占山,还有就是马大炮。这帮家伙横行霸道,连官府都奈何不得,老百姓是苦不堪言。恶人之间也相互争斗,想独霸安平。 马大炮后来者居上,先是让手下刀劈刘一刀,接着设计陷害陈大鼻子,导致其家破人亡。当上保安队长,又围剿王占山,把脑袋割下来,挂在城门楼上。之后马大炮勾结国党县党部主主任,独恶安平,大发横财。 鬼子来了,这个祸害还在,但又多了小林龟山。小林龟山比马大炮不是人,杀人不眨眼,城里城外,山里山外,数以千计百姓死于鬼子手中,尤其夫子山,鬼子一口气屠杀十二个村子。 尹子林目睹过鬼子凶残,也见过马大炮阴险。周旋于安平县两大魔头之间,还称兄道弟,还成为知己,尹子林都觉得自己也变成了坏蛋。但无奈,这样的日子注定还要继续下去。因为小林龟山肯定不会放他走。 鬼子警备司令部内,小林龟山没吃饭,还在等着尹子林。此时,他要表现出最大诚意,来挽留尹子林。 多年战斗,让小林龟山也改变了许多。起初,他从无畏惧,只知道冲杀。他在东北打过,随师团撤回国内整编后,成为大队长,后随师团进攻大沽、天津,一路往南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直到台儿庄,他的大队折损大半,依然能独挡国军两个团轮流进攻。 可能因为作战失败,华北方面军感到晦气,像他这样的大队长也要被送回国内,去士官学校担任教官。小林龟山务无比沮丧,幸亏混成第六独立旅团组建,盘井虎次郎发现了他。他又重获新生一般,殊不知,却是他梦魇的开始,因为他来了夫子山,遇上了李智。 从此,失利与他相伴,孤独也与他为伍,不仅承担着耻辱,还被同僚们无情耻笑。在他最失落最失意的日子里,两个人走进了他的世界,陪伴着他,安抚着他,让他重新振作,重新找到了自我。这两个人,一个是小野纯一郎,另外一个就是尹子林。 一个月半前,小野纯一郎玉碎南山,让小林龟山咬牙出血,顿时觉得天塌了一半。他几乎孤注一掷,发誓要为小野纯一郎报仇,却把整个安平小队和西元中队全搭进去。 尹子林始终陪在他身边,他也无意冷落尹子林,只是报仇心切。三十二师团突然进剿夫子山,没告诉尹子林,也不是他的错。电报上写着绝密与读后焚掉字样,即便尹子林是亲弟弟,小林龟山不敢,也不可能透露任何消息。 但小林龟山理解尹子林的委屈,他也不想让尹子林离开安平,尹子林走了,他会觉得更孤独,更无助。 听到尹子林在门口喊报告,他站起来,亲自去开门,脸上带着亲和笑容,像见到久别的老友,就差一个拥抱。此时,小林龟山已经忘了自己身份,是安平警备司令部最高长官,而对方不过是翻译官,用老百姓的话说,比马大炮还汉奸的汉奸。马大炮当汉奸为了财和权,可尹子林当翻译官不贪财不好色,也不耍威风,好像就是为了当汉奸。 走进警备司令部,尹子林就已知道,自己还要被钉在安平县,哪儿也去不了。这不符合他的打鬼子理想,自从加入组织,并以翻译身份进入日军内部时,尹子林就想过要打入日军驻鲁省高层内部,也就是十二军军部。但小林龟山的魔爪紧紧缠绕着他,让他无法挣脱。 之前小林龟山倒霉时,尹子林不是去探望,就是打电话安慰,是因为传闻小林龟山即将调任军部参谋或者师团参谋,可几次都没成行。小林龟山返回安平,也就紧紧拉着尹子林。 现在也是。看着桌子上已经凉下来,却一动未动的饭菜,尹子林只能暗自哀叹,铁定又要留下了。只要小林龟山不同意,鬼子十二军军部和师团都不会调动尹子林,哪怕尹子林已疏通关系,先去鲁省伪省府担任联络官。 尹子林想过,迟早一天,要亲手弄死小林龟山。现在他就恨不得一枪打死小林龟山。小林龟山毫无防备,他可以拔出手枪,把子弹打入小林龟山脑袋。 但不能。打死一个小林龟山,鬼子还会再派其他人来。而且,作为卧底的任务是掌握敌人动态,获取情报。在没有接到上级命令之前,或者非紧急状况之下,应该履行自己作为潜伏者的职责。 小林龟山满腹热情,请尹子林坐下,又让厨师把菜端进厨房,重新热了。尹子林也不再矫情,脸上露着笑容。 闻到尹子林身上酒味,小林龟山消瘦脸上又露出笑容:“你喝酒了?” 尹子林也不避讳,点头回答:“是的,中佐,我和马大炮喝了点酒。” “马大炮?”小林龟山呵呵笑了两声:“尹桑,前段时间确有不妥之处,还望见谅。” “子林岂敢。中佐一心杀敌,子林决没有埋怨的意思。” 尹子林心里在苦笑,他了解小林龟山,却觉得着实搞不懂小林龟山到底是啥样的人,时而冷若冰霜,时而热情似火,时而心如止水,时而波涛汹涌,时而粗枝大叶,时而心细如发——反正就是一对对矛盾结合体,就连渡边都偷偷给尹子林说,中佐心情比夏天的天气还复杂还多变。就当他是神经病吧,反正这个神经病对自己很好,还交心。 “就是你埋怨我,我也理解。”小林龟山亲自给尹子林倒上一杯清酒,接着说:“尹桑,我不想让你离开安平,你也不能离开。我决定让你以顾问身份,督察保安团、侦缉队,还有县府。” 这可是鬼子才能担当的角色,小林龟山竟然如此大方慷慨,尹子林不由愣了,抬头看着小林龟山,说:“子林谢谢中佐好意,但子林恐怕难当此任。” 小林龟山明白尹子林意思,哈哈笑了:“你不用担心,我是警备司令部长官,安平我说了算。” “这个——”尹子林双手举起酒杯,低头说道:“那子林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就对了。”小林龟山开心地喝下酒,放下酒杯,恨不得握住尹子林的手:“我信任你,尹桑,和你合作,我非常愉快,浑身都感到轻松。” 小林龟山目光真诚热切,像盯着美女一般,尹子林直起鸡皮疙瘩。不过目的达到了,尹子林看的出,小林龟山说的是心里话,他赶忙倒上酒,恭敬地说:“子林尊敬中佐,往后更竭尽全力为中佐排忧解难。” 第363章 我是演员 此时的小林龟山的确忧心又作难。三十二师团无功而返,拍拍屁股,离开了安平,留下孤独的小林龟山,每时每刻都在担心独立大队报复。 还有一个问题,萦绕在小林龟山脑袋里,挥之不去,甚至夜不能寐,独立大队究竟藏身何处? 冥思苦想之后,他判断出,独立大队就隐藏于毗邻夫子山的南山。皇军之所以没发现,是距离太近,压根没往那边去想。就相当于灯下黑的地方,睁着双眼也看不见。即便但他同时木村兵太郎曾下令搜索过南山,但估计也觉得独立大队不会藏在南山,应付了事。 但他很想知道,到底是哪支皇军和保安团执行了搜索任务。在他看来,上千人的队伍,只要仔细搜索,还是能发现。这是失职,小林龟山想彻查此事,同时给尹子林树立威信,于是让尹子林和渡边负责调查此事。 此事可以调查,但没必要弄得大张旗鼓。尹子林向小林龟山建议,眼下还是重点防范独立大队报复,最好能借力打力,趁他们报复之际,反捅一刀。三十二师团都无法解决独立大队,若中佐能打一次胜仗,定会扬名立万。 小林龟山何尝不想,问题是不知道独立大队何时出击,又怎么报复。而且,他还是想迫切地搞清楚独立大队是不是真的藏身于南山。他也明白尹子林意思,过去的已不是重点,重点是今后,但他也搞不清楚自己,非要搞懂李智的一举一动。 其实尹子林并不想提醒小林龟山,但此时的他不过是钻进牛角尖,进入死胡同。等他清醒过来,明白过来,又会发现自己错了,当然也会记着尹子林说过的话。如此,小林龟山会更加相信尹子林。 既留之,则安之。尹子林静下心来,又更加小心,成为小林龟山的知己朋友,同时也是小林龟山的左膀右臂。 “调查的事交给我,您就安心防范独立大队。”因为在得月楼已经喝了酒,尹子林脸色变得通红,但还是举起了酒杯。 “很好!”小林龟山心情大悦,立即举起酒杯。 借着酒劲,尹子林假装和小林龟山掏心掏肺,说自己真心和小林龟山做朋友,也把小林龟山当成知己。说的小林龟山晕晕乎乎,恨不得立即和尹子林磕头拜把子。 最后尹子林又提出建议,县城不能这么一直戒严,再这么下去,城里百姓没了生计,皇军再想收税,将更加困难,必须让人员和货物流通起来。 尹子林还说,咱这么小心翼翼,会让李智觉得皇军害怕了,恐惧了,打不过他们了。 同样借着酒劲,小林龟山又涌起万丈豪情,点头说:“尹桑说的对,李智再怎么厉害,也是躲在山里的毛贼,只要我们小心谨慎,严防死后,又怕他做甚!” “对,以中佐英名,若和李智位置对调,中佐当独立大队大队长,说不定已经攻下安平县城!”尹子林装作喝醉了,挥舞着双手,认真又真切,接着说:“他有啥?不就仰仗着夫子山林地形复杂,然后干偷鸡摸狗的勾当。他是聪明狡猾,但永远上不了台面,若真刀真枪,摆开阵势,独立大队撑不了两个小时!” 尹子林送的高帽真诚,不带有一丝的虚伪和奉承,小林龟山的心都酥了。但高兴了一分钟,又似乎清醒过来。李智打法是上不了台面,但在台面上的皇军却抓不到他的影子,李智总是在皇军最疏忽最薄弱的时候,打过来,让皇军防不胜防。 不过,和尹子林喝酒聊天,小林龟山心底确实放松。对此,他没有说假话,也无遮无掩。他也需要放松了,自从接到师团电报,要以重兵围剿山林之后,他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他还在纸上写下了:衣带渐宽终不悔,不能灭敌人憔悴。 两人推杯换盏,直喝光四瓶清酒,直喝到小林龟山拍着巴掌,边跳舞边唱家乡的歌。那歌声咿咿呀呀,比哭还难听。尹子林听的想吐,摇摇晃晃站起来,起身告辞。 走出警备司令部,晌午阳光依然刺眼,条石铺成的街道依然行人寥寥,青砖青瓦的房屋依然带着苦楚——回头看见渡边从司令部走出来。 清酒不烈,也就是度数不高,而且期间他偷偷吐进手帕,还去厕所呕吐两次,脑子还算清醒。想起小林龟山刚刚命令渡边,一定要把尹桑安全送回家,尹子林决定继续演下去,挥手叫住两个伪军:“他娘的跑什么跑,送老子回家!” “好嘞!”难得能靠近尹翻译官,两个伪军立即跑过来搀扶。 尹子林住着一个小独院,旁边就是警察局。警察局不过是挂着一个牌子,局长由侦缉队马二炮担任,也就是说,警察局实际也是侦缉队。警察局原本和警备司令部一样,都在东西大街上,但被保安团团部挤走,搬到北面陈家胡同内。 尹子林边走边装作酩酊大醉,晃着脑袋冲两个伪军说:“你们是汉奸,我也是汉奸,哈哈,咱们都是汉奸——” 尹子林是在骂自己,那他是不是后悔当汉奸了?身后渡边听了,眉头紧皱,不知道尹子林要说什么。 前面尹子林又含混不清地说:“可汉奸怎么了?咱是人,不是畜生,得吃饭,得穿衣,得孝敬父母,得娶媳妇还要养孩子,你们俩说是不是?” “是,是,翻译官说的太对了。”俩伪军慌不迭地回答。 “我给你们说,真的,我说都是真的,我尹子林不才,也不是啥好东西,但我觉得咱们要跟着中佐,好好干。独立大队厉害吗?厉害。可安平县谁最厉害,你俩说,谁最厉害?” “是皇军。” “这就对了,皇军最厉害,中佐最厉害——所以汉奸又怎么了,你们俩要好好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们俩都是俊杰!” 后面渡边差点没笑出声来,看来尹子林真喝醉了。但酒后吐真言,渡边更加确信,尹子林是真心当汉奸,而且真心想为安平皇军和小林龟山做事。 “他还真不辜负中佐对他的信任,是皇军的真心朋友。”渡边想着,几步追上去,推开一个伪军,搀扶住尹子林。 “渡边太君——”尹子林故作吃惊,推开另外一个伪军,想要立正站好,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尹子林在表演,而且是认真的演,设身处境地演。之前没能送出重要情报,尹子林很自责。如今欲走不能,只能安心留下,那就继续把自己当成演员,饰演铁杆汉奸翻译官。 第364章 酒后轻松 连续两天折腾,又连续两天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小林龟山累了,真醉了。从下午开始,直睡到次日早上六点,还做了长长的梦。梦里他回了家乡姬路,偎依在母亲身边,还看到妻子女儿,一家人吃饭唱歌。忽然,一颗炸弹落在他家院子,房屋塌了,找不到了妻儿老小,他哭嚎着,却无能为力。 他醒了,睡在自己卧榻之上。屋里很暖和,勤务兵夜里的职责是保证炉火不灭,并持续供暖。可小林龟山感到了冷,蜷缩在被子下面。忽然,他发现枕头湿了,梦里真的流下了眼泪。 之前,他不会发生这种情况。在他意识里,一旦开战,所有皇军生命只属于大日本帝国,属于天皇,而与家庭生活完全割裂。对他来说,事实也是如此。1931年到1934年,他以准尉身份跟随混编第八旅团进入东北作战,1934年回国,到1937年再次进入华夏,期间只四次家,还结了婚,生了孩子。但1937年后,他再没回过家。 之前,他不允许自己想家,也不允许手下皇军想家。他认为想家会影响效忠天皇的决心和意志。一次夜巡,他发现一名皇军在抽泣,问其原因,说是想家了。他打了这名皇军的耳光,还大声吼道:真想家就要想着消灭一切反抗,打赢圣战,这样你才能回家!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回家,说明他也想家了,还想的泪水涟涟。这真是一种耻辱!他在为自己蒙羞,却又忽地坐起来,穿衣起床。真该死,昨天竟然喝了那么多酒,让自己睡了整整一夜,万一有什么情况,岂不贻误战机? 整理好军装,抬步来到司令部办公室。司令部内非常安静,值班的军曹坐在电话旁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人已经像弹簧一般,站了起来。 “有什么要报告的吗?”小林龟山面带平静,心里却十分担心,生怕真出现状况。 “报告中佐,没有。”军曹大声回答。 小林龟山放心了,挥手说:“叫醒渡边,跟我去巡城。” 此时,小林龟山又感谢昨天那顿酒,让他满血复活,脑袋也似乎清醒,不再惧怕独立大队报复。因为畏畏缩缩只会更让手下士兵感到紧张,就连老百姓都看不起皇军。 对,就按尹子林说的,今天解除戒严,让持有良民证的人自由出入,同时加强戒备,若独立大队敢混进城来闹事,就让他们有来无回。还有,上午开会宣布,尹子林以顾问身份,担任监督之权。 尹子林也醒了,也有些后悔。他曾告诫过自己,不管什么时候啊都不能喝醉。喝了那么多酒,说错一句话,就会引起小林龟山怀疑。但看得出,小林龟三昨天很高兴,也就忽忽悠悠喝下了四瓶清酒。仔细回想昨天每一个细节,应该没问题,还在渡边面前表演了一回。 一场酒,也让尹子林感到轻松,不再为之前的事烦恼。送不出情报,万般无奈,也毫无办法。被鬼子招为翻译官之前,他曾短暂地接受过组织培训。上级说,打仗不在乎一时一地的得失,潜伏工作也是,不在乎一次两次的失败,关键是保存自己,长期潜伏,是金子总会发光,而且等待时机,发出最明亮的光。 还有就是,独立大队并没有遭到重大损失,值得欣慰,也让尹子林对李智等人佩服投地的同时,坚定了必胜信心。就这样打下去,此消彼长,早晚能把鬼子收拾完。 等到窗户刚刚发亮,尹子林穿衣起床,洗漱完毕,出了家门。 旁边警局门口,两个穿着黑色警服的二狗子正斜靠在大门框上打盹,肩上背着长枪。之所以选在警局旁作为住所,是以警察可以保护安全为由,实则是不想让小林龟山起疑心。 就这帮家伙都是酒囊饭袋,城里真来了八路,他们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保护尹子林?住在警局旁边,这些家伙们进进出出,打眼就能看到尹子林小院一切,如此透明,又怎么会是奸细? 虽然小林龟山极其信任尹子林,至今没有丝毫怀疑,但也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并且避免一切成为能被怀疑的细节,包括与交通员老胡接头。当前,两人只在油条铺碰面,还有仔细观察,寻找时机,尹子林才把情报悄悄塞给老胡。同时,老胡把县委指示递给尹子林。 而上级没有告诉尹子林紧急情况时该怎么做,意思很明确,就是审时度势,先保护好自己,除非情况万分紧急,才能采取一切可采取措施。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为在加入地下组织后,上级就告诉尹子林务必做到长期潜伏。 上级如此,目的是想让尹子林打入敌人更高层,获取更重要情报。这与尹子林理想一致,但有些事组织决定不了,尹子林也无可奈何,只能龙卧浅滩,一直跟着小林龟山,留在安平县城。真叫一个时也,命也。 不紧不慢,走到东西大街上。看过安平县志,尹子林知道,东西大街最早叫县前街,也就是县衙前面的街,清顺治年间,县前街出了一个探花,人们又称之为探花街。鬼子来了,名字也换了。原来的南北大街改成新民街,以新民街为界,县前街改为东街和西街。从此也就有了东街口和西街口称呼,其实两个街口就隔着南北大街。 油条铺子在东街一百米处,四张小方桌,十六个小方凳,摆在街口。因为戒严,加上鬼子掠夺,面粉奇缺,掌柜的每天只炸十五斤油条。 事实上,掌柜的差点关了门。鬼子来了,吃完扛着枪就走,掌柜的敢怒不敢言。二狗子来了,要也不给,还骂骂咧咧,说掌柜的不懂事,幸亏今天爷们高兴,不然掀了你的摊子。二狗子就这熊样,在鬼子面前连狗都不如,在老百姓却又耀武扬威。 净是白吃白喝的畜生,掌柜赔的要卖炸油条的锅。尹子林出面了,先告知小林龟山,您老不是共荣吗,不是想看到安平在大日本皇军治下欣欣向荣吗,可你的手下快把一个油条铺子都快吃破产了。又骂马大炮,老子早上就爱这一口,你他妈的手下竟然让他关门,以后你不管你,老子替你管! 小林龟山杀人不眨眼,但也不能让安平县城一片死寂。再说,老百姓都没了饭吃,那就都去投八路,和鬼子干仗,于是开始约束鬼子。马大炮怕小林龟山,也怕尹子林,赶紧让副官通知手下,谁他娘的吃饭不给钱,让翻译官抓住,告到老子这里来,就抽筋扒皮。 鬼子二狗子不骚扰了,但生意还是不好,掌柜的也只能苦苦撑着,不然一家人就彻底断了生计,连玉米糊糊都喝不上了。 看到尹子林来,掌柜的赶紧把桌子板凳再重擦一遍,又赶紧端上豆粥油条。尹子林刚坐定,老胡晃晃悠悠,踩着路边的薄霜出现了。 第365章 稽查小组 生意确实不好,就他两个人。屁股对屁股坐着,看似毫不相干。掌柜的在铺子里忙乎,两人边吃边动嘴说话。 老胡说:“昨天县委来人,说最近形势复杂,让我们沉住气,不要着急。” “好。小林让我督察汉奸,我想先收拾赵疤瘌。” “不着急,你先注意收集马大富情况。” “好。”听说鬼子要解除戒严,弄六张特别通行证。” “怎么给你。” “从明天起,我开始摆摊卖画。” “好,现在小林一直头疼独立大队藏身地方。” “有发现吗?” “他猜是在南山,但估计会派人去调查。” “明白。” 依然没有其他食客,附近也不见鬼子汉奸,两人还是终止了谈话,各吃各的。 吃完,尹子林拍下一块鬼子军票,告知掌柜的一声,起身走人。掌柜的慌不迭跑出相送,尹子林已面带冷峻,走出很远。 “这个人还不错。”掌柜的并不知道是尹子林让生意得以维持,但每次来,尹子林都会多给钱。 老胡扭头,不屑地哼了一声:“等老胡我有钱了,比他给的还多。” 掌柜的挺尊重老胡,至少老胡有个画画的手艺。按三教九流来说,上九流为: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四流官,五流阁老六宰相,七进八举九解元(解元是乡试第一名)。中九流是:一流秀才二流医,三流丹青(画家)四流皮(皮影),五流弹唱六流金(卜卦算命),七僧八道九棋琴。有个画画手艺,还画的不错,至少是中流以上的人。 但老胡一句话,让掌柜的听了非常扎耳,一声不吭走了。老胡吃完,从口袋里抠抠搜搜摸出一毛钱,放在桌上,随后昂头挺胸离去。 掌柜的收拾碗筷,轻轻摇了摇头。这样的人自视清高,比穷困潦倒的穷酸秀才强不了多少。 尹子林过了东街口,又走西街口,离警备司令部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院内传来惨叫声。渡边正在大人,早上和小林龟山巡视四城,抓住两个开小差的伪军。刚进山扫荡,独立大队不知何时就冒出来,竟然敢擅离岗位,这还得了?小林龟山差点没掏枪把两人给毙了。 死罪免了,活罪难逃。渡边把两人带到司令部,每人打一百鞭子。因为小林龟山喜怒无常,最近又唉声叹气,渡边心里憋着难以发泄的郁闷,于是亲自握住鞭子,命令脱掉两个二狗子棉袄,绑在柱子上。渡边铆足劲,轮流抽着两个二狗子。 尹子林走进院子时,两个二狗子已被打的皮开肉绽,鲜血琳琳,连喊的劲都没了。问明情况,尹子林才不想当好人,径直走进司令部。 渡边又狠狠抽了几鞭子,才让鬼子接着打,转身去追尹子林。 “尹桑,昨天休息可好?”渡边很客气地说。 尹子林苦笑:“你们走了,我吐的翻江倒海。” “中佐也是睡了整整一夜。”渡边又小声说:“中佐说了,九点开会,宣布您和我顾问兼任督导。” “好。”尹子林想起老胡交代的任务,拉住渡边胳膊,小声说:“给我开十张特别通行证。” “有事?”渡边笑着问。 尹子林微笑着点头:“有朋友想发点小财,到时咱俩得月楼的乐呵。放心,正经生意。” 正经生意也需要特别通行证,为的防止二狗子们“刮地皮”,各处哨卡的二狗子都是雁过拔毛,多少得有点好处,才能放行。有了特别通行证,二狗子们就不敢造次了。能弄出特别通行证的人,都不是凡人。 渡边认真地说:“我还不放心您?待会给您送过去。” “烦劳了,记着,得月楼的干活。”尹子林点头微笑,先去司令部办公室向小林龟山报到。 小林龟山又站在地图前,右手摸着胡须,苦思冥想。转一圈回来,看到军用地图,小林龟山又开始了神经质,也就是强迫症,非要查明进山围剿时,独立大队藏身何处。 这个任务就交给尹子林和渡边,同时小林龟山还有新的打算,成立稽查小组,不仅督导保安团、侦缉队和伪县府,同时防备八路军潜伏人员,协助宪兵队抓捕抗日分子,仍由尹子林和渡边负责。 宪兵队人数不多,还不如警局,抓抗日分子绰绰有余,遇到规模战斗,必须请求支援。独立大队,是难缠的对手,动则出动中队以上部队,宪兵队就显得无足轻重,很多时候,只能发挥原本作用,维护皇军军纪。 侦缉队那帮废材更是无用,别看成天在城里城外晃来晃去,自成立后抓到的都是无辜百姓。这跟队长有很大关系,马二炮和其兄长马大炮一样,空有其表,看着五大三粗像个人,其实除了坑蒙拐骗挣黑心钱,其他都不行。 小林龟山需要可靠的人来负责此事,哪怕他不用亲自上阵抓捕,但必须认真有能力。这个还真非尹子林莫属。别看一副文质彬彬模样,其实很精干有大智慧。 看到尹子林,小林龟山立即说了自己想法,语气诚恳,表情亲和。尹子林装出无法拒绝,说:“士为知己者死,中佐如此看重子林,子林定当尽力而为。” “子林,这就对了,你我早已是知己。”小林龟山非常高兴,亲昵地拍拍尹子林肩膀。 九点钟,附官井下一郎、守城中队长英士、保安团马大炮、侦缉队长马二炮、伪县长祁贤同一干人准时来到,小林龟山宣布成立稽查组一事,并通知从即日起,县城不再戒严。 他还假惺惺提醒马大炮和祁贤同,要考虑民生,尽快实现人员和货物流通。这纯粹是废话,能不能实现人员货物流通,完全取决于皇军。但马大炮和祁贤同仍慌不迭点头,当成自己的事。 井下一郎起初略有不满,顾问一职应该由日本人担任,后来听小林龟山说成立稽查组,不由满意地点头。作为附官,井下一郎与尹子林也交往颇多,虽然看着尹子林武不能提枪,也不能上阵杀敌,但脑袋瓜好用,又见多识广,远超过马大炮兄弟和祁贤同等人,心里也就没有疙瘩。 会议结束,尹子林接受过马大炮、祁贤同的恭维,和渡边就乘坐挎斗摩托车,赶往马街据点。小林龟山很迫切,让两人赶紧调查独立大队藏身之处。 尹子林却另有想法。他兜里还放着渡边给的十张特别通行证。尹子林尚不知道老胡要这十张特别通行证有何用,而且还要注意收集马大富情况,这里面肯定有蹊跷。尤其提到敲打赵疤瘌的时候,老胡说不要着急,让尹子林更琢磨不明白。因为有纪律,尹子林不能多问,只能执行。 但不管怎样,可以借这个机会,会一会赵疤瘌和马大富。 第366章 留了心眼 此时,赵疤瘌和马大富正躲在屋里,抽烟喝茶。两人脸上说不上轻松,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冷峻。而三天前,赵疤瘌差点冒死跑进山林,马大富也吓得差点背过气去。 前段时间打来打去,小林龟山又撞断了鼻梁骨,整天封锁线都处在惶惶之中,赵疤瘌也不敢回家,生怕惹着那位尊神。后面还要打仗。相武传来消息,师团长木村兵太郎已经下令,计划派出第211联队扫荡山林。 一个联队来围剿夫子山,万分危险,赵疤瘌想尽快把消息告知独立大队,好及早准备。马大富已跃跃欲试,准备亲自进山。白天不行,人多眼杂,贸然进山,肯定会被怀疑。他给赵疤瘌请假,晚上我要出去一趟,还直言不讳,是去找乐子。 赵疤瘌知道马大富想去送情报,点头同意。虽然马大炮还未说破自己已改邪归正,但两人已心照不宣。而且,马大富真的管住了自己的嘴,真的戒了酒,也真的想投降八路军。 两人就等着天黑。赵疤瘌却忽然接到小林龟山电话,说去县城开会。 “天都快黑了,还开屁的会!”马大富张口就骂。 “肯定是211联队扫荡的事,你等我回来。”赵疤瘌神情已露出严肃。第211联队下属三个大队,兵力将近四千,还肯定再配属伪军,再加上安平警备部队,少说要上万人马,最好掌握其作战计划,再把情报送进山里,李智和老孟也更好准备。 和相武一起进城,来到警备司令部时,已是晚上七点。小林龟山还算镇定,但语出惊人,让两人立即准备,再有两个小时,师团、保安三旅和第七骑兵旅团所属骑兵大队就开始包围夫子山林,封锁线抽调两个皇军中队,两个保安营,立即进入夫子山南侧,以徐家沟、胡庄据点等四个据点为点,连成封锁线,等保安三旅接替封锁后,明天一早,由小林龟山亲自指挥,由马街绝点向西进山。 当时,赵疤瘌还以为小林龟三喝高了,胡言乱语。之前小林龟山是说过,第211师团即将增兵安平,扫荡夫子山,但整个师团都来,没有任何征兆。也不可能。 整整一个师团,虽然是乙种师团,但满编也是两万四千多人,除去后面医疗等人员,作战人员也接近两万。不仅如此,还配属保安三旅,还有鬼子骑兵大队,还有混成第六独立旅团一个大队加战车分队,乖乖,这是想把夫子山踏平吗? 赵疤瘌注意到,相武也面带震惊,而渡边、井下一郎无比兴奋,尹子林在为小林龟山高兴,又带着些许怅然若失。赵疤瘌明白了,鬼子又想瞒天过海,对夫子山进行突袭,而且,鬼子恨透了独立大队,动用一个师团。 心突突直跳,赵疤瘌强行装作吃惊和兴奋,听着小林龟山部署。扫荡计划早在两天前就已开始实施,第三十二师团先集结,再向东进军,摆出围攻八路军115师师部态势,忽然向南转进,当前,师团长木村兵太郎已距离安平二十里地。 一切都准备好了,不用小林龟山操心,不用安平的鬼子二狗子带路,只需出动部分兵力一起进山扫荡。小林龟山命令井下一郎、相武和赵疤瘌三人立即出城,调集兵力,先封锁夫子山以南,由相武亲自指挥,井下一郎和赵疤瘌留守马街据点,等待小林龟山。 骑马返回马街据点,赵疤瘌但凡有点机会,就会跑进山里。但他没有。井下一郎和渡边带着一个分队骑兵护卫。而赵疤瘌只有副官和两个警卫,强行进山,估计跑不到封锁线,就被鬼子打死。 枪声不仅不会给独立大队告警,反而会吸引他们做好战斗准备。现在唯一的出路是趁夜赶紧转移。 赵疤瘌装作肚子疼,要拉屎,让井下一郎和相武先走。井下一郎那王八蛋让相武先走,他等着赵疤瘌,而且只给赵疤瘌两分钟时间。 此时,北面已亮起车灯,鬼子就要来,即便现在冲进山林,也为时已晚。赵疤瘌放弃了,徒劳的牺牲只是搭上自己性命。 相武沿途调集兵力,赶往马街据点集合。赵疤瘌和井下一郎来到马街据点,立即集合三营。 马大富闻听,像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冻住了一般,成了冰雕,吓得险些背过气去。前几天还闹着要进山当八路,幸好听了赵疤瘌的劝,没有贸然行动。真要进了山,来这么多鬼子,明年的今天就准备过忌日吧。可是,还有谁能祭奠他? 赵疤瘌踢了他一脚,让他赶紧行动。马大富这才缓过神来,晃晃脑袋,还在脖子上。能活一天是一天,他咬破嘴唇,带着三营,跟随随后赶来的相武,越过封锁线,向徐家沟据点全速前进。 不久,他们遇上鬼子骑兵大队,马大富双腿又在发抖,险些尿了裤子。 但没想到,独立大队只牺牲一百多人,主力大队安然无恙。为消灭独立大队,狗日的小鬼子想碎了心,却也伤碎了心,赵疤瘌心花怒放。马大富仍心有余悸,从早到晚,从炮楼外到炮楼里,都裹着棉大衣,无精打采。 马大富很想喝酒压惊。这个时候,赵疤瘌肯定不让,说漏了嘴,马大富小命可就没了。赵疤瘌不怕马大富揭发他,因为马大富没有任何证据,甚至于赵疤瘌都没说过出格的话。 给马大富续上茶,赵疤瘌笑着问:“还想去投靠八路军吗?” 马大富未置可否,端起茶杯,却抬头问赵疤瘌:“大哥,你给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投靠八路军?” 我的傻兄弟,你都意志不坚定了,还问我这个问题,我怎么回答你?赵疤瘌也不做正面回答,叹口气,说:“现在中佐对我很器重,但马大炮想要咱俩的命。” 马大富大概明白赵疤瘌意思,也叹气:“哥,反正我现在连老婆都没有,不怕死,是怕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独立大队完了,你想到我们下场没有?”赵疤瘌问。 马大富想过。马大炮现在还是保安团团长,如果独立大队被鬼子干掉,那他更确保无虞,也更肆无忌惮给替鬼子征粮收税,整个安平县就会成为鬼子的祥和之地。到那时,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赵疤瘌和马大富没了用处,早晚要被马大炮收拾掉。 “同样是死无葬身之地。”马大富摇着头说:“所以我留了心眼。” “你还留了心眼?”赵疤瘌问。 马大富眨眨眼:“我觉得独立大队就藏在南山,我带队搜索的时候,故意吓唬手下兄弟,让他们敷衍了事。如果认真搜索,说不定还能找出来。” 赵疤瘌猛然吃惊:“不还有一小队鬼子吗?” “哥,南山多大啊?还就半天时间,那几十号鬼子找去吧,找到算他们运气,可惜运气不站他们那一边。” 就在这时,炮楼外响起挎斗摩托车的轰鸣声,尹子林和相武到了。 第367章 三大汉奸 安平县有两大魔头,小林龟山和马大炮。安平还有三大“汉奸”,马大炮、尹子林和赵疤瘌。 马大炮之所以排在安平汉奸第一位,是因为他帮着鬼子做了太多坏事,甚至比鬼子还坏。尹子林排第二,是因为他是小林龟山红人。赵疤瘌排在后面,是因为他是保安团副团长,指挥封锁线四个伪军营。 三大汉奸之中,马大炮和尹子林关系密切,但两人都和赵疤瘌不太对付。马大炮和赵疤瘌之间矛盾显而易见,是为了争夺保安团指挥权。尹子林和赵疤瘌彼此之间没有利益冲突,但内心都把对方当成“铁杆汉奸”。 当然,两人不会明说,只是暗中相互讨厌。在外人看来,却是尹子林和马大炮关系好,自然也就和赵疤瘌关系不好。 三人关系,小林龟山看的清清楚楚,他并不喜欢尹子林和马大炮走的太近,又担心尹子林和赵疤瘌矛盾越来越深。因此尹子林临行前,还特意说了一句:“子林,你和赵副团长都是我可以信赖的人,你学问渊博,还聪明能干,赵副团长能领兵打仗,还任劳任怨。” 如此直白,却又如此含蓄,是让尹子林不要和赵疤瘌为敌。 尹子林明白小林龟山意思,却更加厌恶马大炮,还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这个狗汉奸,其危险程度远高过马大炮!” 听手下报告,是尹子林来了据点,赵疤瘌也心生讨厌,在心里骂道:“这个铁杆汉奸,不在城里好好待着,跑马街来干嘛?” 都知道尹子林是小林龟山眼里的红人,连渡边都敬他三分,出于面子,也为了少树立一个敌人。而且,来的不止有尹子林,还有渡边。这都是小林龟山身边的人,赵疤瘌还是忍住厌恶,整理军装,带着马大富和副官,下楼迎接。 出于礼节,赵疤瘌先立正举手敬礼,又满脸笑容:“不知翻译官和渡边中午驾临,还望见谅!” 赵疤瘌声音中气很足,不由让尹子林又多看了一眼。见过无数次,只注意赵疤瘌身材魁梧,左脸上一道伤疤很是狰狞。今日仔细再看,若没有那道伤疤,应该还算英武。再仔细看,正因为那道伤疤,又增添几分杀气,还有脸上似乎被硝烟熏成的古铜色,不仅身经百战,还是有勇有谋的职业军人。 天生此才却不为我所用,去跟着李智打鬼子多好。尹子林在心里哀叹,脸上露出笑容:“赵副团长客气了,我和渡边太君奉中佐命令,前来调查独立大队藏身之处。” 赵疤瘌先是吃了一惊,都过去两天了,小林龟山怎么还揪着不放。看看尹子林,脸上带着笑容,看不出什么。当目光移到渡边脸上时,赵疤瘌察觉出渡边有一丝无奈,便明白了,肯定是小林龟山犯了神经病,非要查个水落石出。 不过,赵疤瘌还是有些不明白,查就查呗,跑马街据点来干什么,难不成还怀疑藏在马街据点不成?独立大队可是上千人马,想藏也藏不住。他抬头看着尹子林和渡边:“先请里面休息,有何吩咐,请翻译官和渡边太君直接下达命令就行了,我和马营长坚决执行。” “时间紧迫,就不烦劳赵副团长了,我们来是请马营长。”尹子林说。 渡边也开了口,说出来却吓了赵疤瘌和马大富一跳。他说:“听说是马营长带领两个连进南山搜索,这次我们想请马营长带路。对了,忘了告诉你们了,尹桑不仅是顾问,现在已督察你们保安团。” 赵疤瘌不怕督察,怕调查。马大富刚刚说过,搜索南山时,就怀疑独立大队藏身于南山,所以才水过地皮湿,草草过了一遍,没仔细察看。今天马街地邪,不到五分钟,尹子林和渡边就来调查。赵疤瘌不由看了一眼马大富。 马大富啊了一声,立即反应过来。估计小林龟山已经猜到,让尹子林和渡边来调查,而如果真查出来独立大队藏于山林,接下来就要追究责任。作为带队指挥的营长,马大富不被小林龟山大卸八块才怪。 事已至此,马大富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 “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发。”尹子林说道。 尹子林一直在观察马大富,感觉出了马大富的紧张,觉得其中可能有猫腻。当然,也可能马大富认真搜索过,没有任何发现,现在只是担心而已。何况,当时进南山搜索的不只有三营,还有相武中队的金浦小队。 马大富答应一声,让手下牵马过来,就要往外走。 赵疤瘌却翘脚向外看,发现尹子林和渡边只带了三辆挎斗摩托车,立即计上心来,大声对副官说:“立即命令警卫排骑马护送,同时告知徐家沟、赵集、赵集三个据点,密切监视山林方向,发现情况立即报告。” 接着,赵疤瘌又一本正经地对尹子林说:“子林兄,独立大队非常狡猾,又在气头上,若被他们哨兵发现,恐怕会有闪失。” 赵疤瘌不是想保护尹子林和渡边,而是想保住马大富。万一独立大队真隐藏于南山,肯定会留下痕迹,到时马大富可就遭了殃,至少小命难保。至于怎么个死法,那就要看小林龟三发怒的程度了。 警卫排是赵疤瘌嫡系兄弟,警卫排长原来是马大富小弟。若马大富带头反了,警卫排也肯定跟着反了。就尹子林带来的六个鬼子,分分钟就被搞定。枪声一响,赵疤瘌立即封锁消息,并立即派人进城把家眷接出来,和马大富一起进山当八路。 尹子林不知道赵疤瘌是自己人,还以为赵疤瘌真心保护他们,感谢地笑笑:“赵副团长真是细心人,难怪深得中佐信任,先告辞,晚上再来讨饶赵副团长。” “那我就设宴备酒,等候尹顾问和渡边太君。”说着,赵疤瘌送出据点。 挎斗摩托车重新发动,警卫排也骑上战马,尹子林坐上摩托车,回头向赵疤瘌挥手告辞。他依然穿着西服,坐在鬼子旁边显得不伦不类。赵疤瘌看着想笑,小林龟山净出幺蛾子,让这么个书生督察保安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疤瘌又不免厌恶尹子林,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还长的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却认贼作父当铁杆汉奸,那些书真真是念进了狗肚子。 两人仍互相不知对方真实身份,原因有三:一是为保证潜伏人员安全,在条件尚未成熟的前提下,必须单线联系。二是尹子林隶属省委,身份特殊,县委不能轻易泄露其身份。三是刘芳和李智相信赵疤瘌真心投降,但能否和尹子林一样意志坚定,还需进一步考验,尤其多了马大富,情况变得复杂。 此次鬼子动用重兵围剿,刘芳就担心马大富动摇,同时担心马大富已猜出赵疤瘌身份。以防万一,刘芳通过老胡,让尹子林搞到六张特别通行证,目的是随时把赵疤瘌家人转移出来。策反赵疤瘌时,李智已做出过承诺,一定保证其家人安全。 尹子林搞到十张特别通行证,因为小林龟山催促的急,还都带在身上。 第368章 做无用功 小林龟山猴急,尹子林和渡边只能马不停蹄。赶到南山,已是中午。吃着鬼子的饼干,喝着渡边递来的水,尹子林想了想,又扭头看了看马大富。 马大富面带镇定,但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他和赵疤瘌一样清楚,别看尹子林和渡边嘴上说,让他带路,一旦发现痕迹,确定独立大队藏身南山,就小林龟山那狂躁性格,他马大富小命将不保。 他不会束手待毙,会带着警卫排开枪,射杀尹子林和渡边,干掉六个鬼子,然后通知赵疤瘌,一起进入夫子山。 马大富没有和赵疤瘌商量,但彼此已心有灵犀,所以知道赵疤瘌派警卫排来南山,不是保护,而是以防不测。 他想对了赵疤瘌,却想错了尹子林。尹子林还不想置他于死地。 不知为什么,马大富成了县委关照人物。不该知道的就不知道,这是潜伏人员保密工作原则之一,所以背后肯定有隐情,尹子林也不想多关心。但马大富给尹子林的直觉应该是没有太大害处。 不仅如此,如果确定南山是独立大队藏身之处,尹子林会用合理的理由办法保全他的性命。他这个顾问不能真的为小林龟山卖命,相反,还要用合理的手段打击那些为小林龟山卖命的人。如果马大富玩忽职守,那他就不是真心实意为鬼子卖命,这样的人还真要保护。不然,长此以往,那些二狗子会越来越给鬼子卖命。 尹子林已想出办法,只是现在不想说。 南山面积小,只是相对于夫子山,其实不小,就一座东山来说,站在山脚下,渡边几乎要感到晕眩:又高又陡,怎么调查? 日军那种近乎变态的军纪,让下级几乎不把自己当人的服从上级任何指令,即便打耳光时,嘴里也要喊着“哈依”,以示对上级的绝对服从。但久而久之,渡边对小林龟山多次无厘头的命令与决断开始了厌烦。 就像这次,从接到小林龟山命令,渡边就有几分不情愿。打了一年交道,谁不知道李智就是精灵,神出鬼没,飞天遁地,不按常理出牌,有什么好调查的?还如此认真,如此大费周章,即便有结果,也不过是近乎马后炮般的举动罢了,除了让自己心烦,别无益处。 渡边叹口气,对尹子林说:“今天我俩刚刚上任,就钻进南山,做无用功。” 尹子林也没想到小林龟山会派他来,耸耸肩,小声说:“渡边君,这倒没什么,可我觉得我俩好像领受了不好完成的任务,不好向中佐交差。” 渡边一脸苦笑:“尹桑,你才知道?我来过南山,我们三天也转不完。” “是啊。”尹子林抬头看了看前面山林,人站在下面,都觉得自己十分渺小。他挥手让马大富跟上来,问:“你们搜索多长时间?” 马大富立正回答:“报告尹顾问,我们也是中午进山,天黑就出山向师团指挥部报告。” “就半天时间?”尹子林问。 “是。”马大富回答说:“我们接到上午十点半才接到命令,并听从金浦小队长指挥。” 马大富明知道搬出鬼子小队长也没用。鬼子护着鬼子,尹子林也不想得罪鬼子,到最后小林龟山顶多撤金浦的职,而把罪责主要加在他的头上,从而要了他的头。 果真,尹子林和渡边似乎没听到,转身往前走。气的马大富要拔枪,但还是忍住了。现在还不是最后关头。 南山山民本来就少,刘化来过之后,基本没有了人,连山上庙宇都破败倒塌,山间小路很长时间没人走过,不再光滑。有的还覆盖着凌乱的枯草。 前面的路更难走,四条腿的牲口已行走艰难,警卫排长留下六名伪军,看着马匹和挎斗摩托车,其余士兵步行跟着进山。 越往里,越觉得山势陡峭,山也越来越高,还有密林,层层叠叠——怎么查找独立大队留下的痕迹?渡边越发的烦躁,也越发的认为,这片山林,别说一千人马,再来两千人马,也能藏的住。 走了两个小时,到了晌午。这两个小时,他们只看过东山,顶多南山面积的十分之一。渡边擦擦额头上的汗,对小林龟山的命令更加不满,低声对尹子林发牢骚:“就是独立大队真藏在这里,三天时间,咱们也发现不了。” 其实只要仔细找,肯定能发现蛛丝马迹,但渡边如此说,尹子林知道他的意思,不想再调查下去。再说,遇到流窜到这里的八路,说不定小命玩完。 渡边又眼巴巴地看着尹子林:“尹桑,你能不能想办法劝中佐,不要再继续调查?” 尹子林早有主意,而且还能保护马大富。他会告诉小林龟山,这次行动由师团长木村兵太郎亲自指挥,作战行动也由师团步兵团长麦仓俊三郎负责,如果您执意调查,真要查出独立大队就藏身于南山,这不是在故意打两位将军的脸? 知道的是您想了解和掌握李智战法战术特点,不知道的就会觉得您故意和两位将军过不去,故意让他们出丑。可知道您真实想法的人太少,都会以为您和两位将军故意过不去。得罪了两位将军,往后您有好日子过? 尹子林想搜索到明天下午,不管发现还是没发现痕迹,都会如实向小林龟山说,劝他不要再提及此事,除非木村兵太郎命令他这么做。而事实上,三天了,师团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是真没这个意思。 今天早上之所以没说,因为尹子林深知小林龟山脾气。小林龟山还在牛角尖里,并未完全钻出来,以他性格,听到反对意见,会非常不高兴。若换做渡边敢反对,估计会不问青红皂白,大耳光子直接打过去。 还有,尹子林也想直面看看马大富,到底是什么人物,值得县委专门要注意他的情况。按理说,他是排不上号的。 听着渡边抱怨,尹子林觉得可以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了,而且最好让渡边去说。他装作忽然想起,看着渡边:“咱们查出来又怎么样?不仅没啥大作用,说不定还会给中佐带来麻烦。” “麻烦?”渡边迷惑地看着尹子林。 尹子林说了其中厉害,还叹气说:“我俩能明白中佐意思,可传到师团,估计那帮参谋不仅不这么认为,估计还会给中佐添油加醋。” 是啊!渡边如醍醐灌顶,跺跺脚,又使劲摇摇头:“中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咱们撤退!” 这么着急?这刚过去大半天,估计小林龟山会更加迫切想知道结果,你若对他说起这些,即便小林龟山能听得懂,听得进,也会赏你两个耳光。尹子林在心里暗笑渡边,真是记吃不记打,之前耳光真是白挨了。 尹子林劝渡边:“不要着急,中佐或许只是想要个结果,咱们就这样回去,中佐肯定不高兴。” 中佐不高兴,大概率要挨耳光,渡边看着尹子林,问:“那我们怎么办?” 尹子林回答:“今天回马街据点,明天一早再进山。” 只能如此,渡边点头同意。 马大富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两人用日本话嘀嘀咕咕,听不清说什么,但从渡边表情和动作来看,现在要撤退。撤就撤,如果明天再进山,如果真要找到蛛丝马迹,判断独立大队确实藏匿于南山,那明天就是你们死期了。 第369章 听不进劝 尹子林并没想弄死马大富,只想借此机会敲打马大富,观察马大富,所以并未想到危险的存在。尹子林知道,以小林龟山对独立大队的恨之入骨,还有他的狂躁,若得知独立大队就隐藏于南山,从而失去一次全歼独立大队的绝佳机会,会更加丧心病狂。别说马大富,估计会亲自砍了那个叫金浦小队长的脑袋。 返回马街据点,天色已黑,赵疤瘌亲自在据点门口相迎。等挎斗摩托车关闭引擎,赵疤瘌装作长长松了口气,却又一脸凝重:“尹顾问,渡边太君,这样下去可不行。夫子山刚被扫荡,独立大队正伺机报复,若你们明天再去南山,若有不测,我承担罪责没什么,关键两位安全——” 赵疤瘌抬头看着尹子林和渡边,又小声说:“若只为侦察独立大队藏身的地方,就让两位冒巨大风险,值得吗?” 此言一出,直说到渡边心窝里。就是,独立大队大大的狡猾,又有神枪手专门打指挥官,若被他们盯上,今晚就可能绕过胡庄等据点,潜伏到南山。为了事后马后炮的调查,同时对今后作战没有多大益处,如果白白丢了性命,岂不冤枉? 但渡边和尹子林都没说话。 赵疤瘌知道两人难处,小林龟山被李智折磨的如同神经病,有时喜怒无常,还爱钻牛角尖,而领受任务的两人自然不敢多说话。 赵疤瘌拍拍自己胸口:“我去给中佐打电话,请求取消此次行动。马营长,带两位和太君们先去用膳。” 还说干就干,赵疤瘌跑上炮楼,拿起电话,要通了小林龟山办公室:“中佐,我是赵志豪。” “赵副团长,何事?” “中佐,卑职估计渡边太君和尹顾问去南山时,已被八路暗哨发现,明天再去,恐会遭到八路伏击。” “哦,无妨,你和相武商议,多派兵力,一同进山,发现独立大队,就地消灭。” 真他娘的倔驴,还是一头有绝对权力的鬼子驴,赵疤瘌只能立即回答:“是,中佐!” 赵疤瘌真心不想让尹子林和渡边再去南山,此时,他已确信独立大队当时就藏在南山之中。而当时木村兵太郎迷信于鬼子的突然行动,认为已经把独立大队包围于夫子山林,从而忽略了南山。 查出真相,为了救马大富,只能率领三营进山。赵疤瘌还不想这么多,李智让他留在保安团,将来肯定有大用处。但死心眼子的小林龟山非揪住不放,那就随它去吧。 赵疤瘌相信,以独立大队嗅觉,肯定察觉出今天尹子林等人行动,也肯定会有所行动。反正老子给你说了,明天再出现什么状况,跟老子毫无关系。 仔细想了想,赵疤瘌小心给相武打了电话。 相武正处于迷乱之中。此次扫荡,他再次体会到小林龟山所经历的失败,并由失败而带来的苦痛、混乱、迷茫。这些感受慢慢汇集成一种无助的绝望,却还要承担着守卫封锁线责任,防范独立大队伺机报复,直叫他痛不欲生。 的确,小林龟山是失败的指挥官,与李智交手,几乎没尝过胜利滋味。安平县原本有三个中队,也就是小林龟山手下原有三个中队长。野田被伏击,从疾驰的挎斗摩托手上摔出十几米,活活摔死。正川一郎两次负伤,也险些玉碎。唯有井下一郎安然无恙,据说还依仗在当师团长的舅舅疏通关系,调至第三十二师团担任参谋,却又被人瞧不起,无法立足。 被看不起,不是因为他靠关系离开了安平,而恰恰是因为他来自安平警备司令部。师团参谋们把安平警备司令部看做耻辱,看成只吞噬皇军士兵的漩涡和黑洞。他们不仅嘲讽小林龟山,也嘲讽从这里走出去的各军阶的皇军。 三十二师团大张旗鼓的来,又灰溜溜的走,只打死上百个八路军,自损也在一百以上。第211联队从封锁线撤走时,赌气的相武看到联队参谋们经过,让古路口据点的鬼子伪军列队相送。是礼送,是羞辱他们,让他们自己琢磨去吧。 当211联队消失在扬起的黄尘之后,相武心里又空了。独立大队还在,他们很快就会返回山林。安平警备司令部想要消灭他们,比灭绝世界上所有麻雀还难。他从未真切地感受到小林龟山绝望与痛苦,宁愿剖腹自裁,也不想苟活于世。 所以,对于小林龟山决定,无论多奇葩,他都不感到意外,对于小林龟山命令,他都毫无保留执行。相武当即同意赵疤瘌建议,增派金浦小队跟去南山,另外三营再多派一个连。 赵疤瘌又仔细想了想,起身去向尹子林和渡边报告。 炮楼背面新建了一排石屋,东面两间石屋内,炉火正旺,温暖如春,各摆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菜肴与金花美酒。六个鬼子已开始狼吞虎咽,尹子林和渡边却不慌不忙,与马大富聊着天。 出于礼节,尹子林也要等一等赵疤瘌。 菜很丰盛,烧鸡,炖鱼,炖鹅,猪头肉,花生米,豆腐丝,还有美酒——四副碗筷,只放着两个。 尹子林好奇,问马大富原因。 马大富回答:“哦,这是赵副团座命令,最近七天不准喝酒。” “是担心山里八路报复?” “是。” “看来马街据点从没被八路偷袭过,是有原因的。” “偷袭过,还不止一次,但被打跑了。” 尹子林点头:“赵副团长果真是领兵之才。” 马大富笑笑,又轻轻叹了口气。 “马营长有话想说?”尹子林问。 “啊,没有。”说着,马大富起身给尹子林和渡边倒酒。 尹子林知道马大富肚子里憋着话,查找独立大队藏身之处,肯定让马大富心有余悸,还有就是赵疤瘌本可以当保安团团长。 的确,以赵疤瘌指挥才能,指挥这个不入流的保安团绰绰有余,但小林龟山就是不让赵疤瘌当团长,其手下嫡系兄弟肯定为其抱不平。 赵疤瘌来了,告诉尹子林和渡边,小林龟山没有同意他的建议,明天继续去南山侦察。赵疤瘌还给尹子林带来一身保安团上尉军服,说穿着便装,目标太明显,就让尹子林委屈一下。 而就是这套军装,救下了尹子林。 第370章 心有不满 赵疤瘌猜的没错,尹子林、渡边等人离开马街据点,赶往南山时,被监视封锁线的暗哨发现。 担负暗哨的战士不仅监视敌人,还要把敌人活动情况汇总到大队部,以分析敌人活动情况。傍晚,消息传到大队部。 胡庄据点被特务连炸平之后,南面就剩下三个据点,但白天时间,鬼子二狗子加强了巡逻,所以李智和老孟没感到意外,以为鬼子增加了巡逻小队。 一小时后,刘芳带来了城里情报。 关键要命的时刻,没能收到情报,李智和老孟没有责怪和不满。不是每一次鬼子行动都能提前得到准确情报,尤其小林龟山在学习独立大队打法,正面进攻的不要,悄悄偷袭的干活。为达成目的,他戒严县城,戒严整条封锁线,不走漏一丝风声。 这次三十二师团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闪击夫子山林,更为绝密,估计城内同志到最后时间才得知情报。这两次突发状况,即便城里同志牺牲生命,也无法送出情报。交通员不容易,打入敌人内部潜伏,处在狼群虎穴的同志更必须珍惜。 情报里提到小林龟山派人侦察南山,寻找围剿夫子山时独立大队藏身的地方。 这个小林龟山还真有意思,凡事非要搞个明白。李智笑了:“不管小林龟山出于何种目的,也不管他做什么,只要被咱们知道了,就不能让他得逞。” “那我们怎么做?”刘芳问。 李智狡黠地眨眨眼:“你告诉敌人的‘内线’,让他去转告小林龟山,就说咱们化整为零,隐藏在南面山林各个隐蔽洞口,也包括南山。” 一旁老孟笑着摇摇头:“你啊,可真坏。” “这才哪到哪。小林龟山不一直担心咱们要报复吗?今天晚上就让他放心。”李智收起笑容,让通讯员去叫栓子和陈河。 其他连队都忙着帮着安置从山外回来的山民,唯有特务连和一连忙着招兵。连队依然在小黑山休整,各营送来的战斗骨干都已到位,猛子、陈河和张卫华很大度,送来的战士身体强壮又灵活,看着就聪明又伶俐。虽然每个营只有十个,栓子已非常满足。 剩下的兵就从民兵里挑选。这项工作交给赵大富和泥蛋,栓子在琢磨怎样选拔班长。这一仗牺牲了七个班长,想想都像用刀割栓子的心。 接到命令,栓子立即来到大队部。 让栓子打一仗,灭灭心里的火,李智和老孟早已商量过。最近封锁线鬼子伪军都和小林龟三一样,成了神经质,不管白天黑夜,只要发现山林有影子晃动,听到异常响动,机枪就似乎在故意消耗弹药一样,疯狂扫射。 正愁不好下手,现在机会来了。小林龟三不是想搜索南山吗,就那点人手,至少要三天时间。而且,不仅让栓子去南山伏击敌人,还要让二营六连化装成伪军,借机端掉赵集据点,让它和胡庄一样,垮塌成一堆石头。四连、五连由张大年带队,埋伏于山林南侧,随时接应。 特务连和六连今晚出发,潜伏于南山之中。伏击时间选择在晌午之后,敌人离开南山之前。 任务下达,陈河非常高兴,立即回去准备。栓子却平静,不慌不忙转身向外走。 李智叫住栓子:“拨给你们连的同志刚到,行不行?” 栓子回答:“只要打仗,就没有不行。” 李智点头:“去吧。” 栓子转身走了。 “栓子哪里不对劲。”李智说。 “哪里不对了?”老孟问。 “具体说不上来,但整个人波澜不惊的。”李智说。 “他不一直这样吗?”老孟对李智的说法感到新奇。 李智却肯定地说:“不行,我还真不放心,调拨的三十名同志刚去特务连。” 老孟明白了,低头说道:“你就是想去打仗。” 李智不承认,辩解说:“主要是看紧栓子。” 老孟不再说话,吧嗒吧嗒抽起了烟袋。好久没亲手干掉鬼子了,老孟手心也开始了痒痒。 栓子回到连队,立即着手准备。三十名新来的同志彼此见过面,有的相互认识,但也只是混个面熟,来了两天,彼此间也只是刚刚知道姓名。对栓子来说,这已经足够了。因为特务连的任务是打伏击。 等赵大富和泥蛋领着新兵回来,栓子已把三十名新同志安插到原来的各班,新同志已经不新,有三位还是班长,只能暂时委屈,先当战士,等打完这一仗,再“官”复原职。 思忖再三,从民兵队招来的新兵暂时留下,由泥蛋负责。不能参加战斗,泥蛋很不高兴,噘着嘴,反倒像一个受气的新兵。 赵大富和马义偷笑,栓子却拉下脸:“你是排长,得有排长的样子!” “连长说的对。”赵大富拍拍泥蛋肩膀,带着一班去领地雷。 夜里,特务连和六连在李智带领下,神不知鬼不觉,进入南山,算好敌人进山搜索时间和距离,潜伏在南山主峰西侧树林之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金浦小队分成三辆汽车,保安三营一连跑步,出发赶往南山,尹子林、渡边乘坐挎斗摩托车,跟在骑车后面,马大富和手下连长骑马走在伪军一连前面。 伪军就是这个地位,这样的待遇,鬼子坐车他们走,以前从不抱怨,也没心思抱怨,反正习惯就是这样。但今天有所不同,想想南山的高,南山的险,还担心遭到八路伏击,心里就十分不满。 伪军不是想到独立大队一定会去南山伏击他们,而是他们被打怕了,尤其现在节骨眼上,独立大队肯定寻机报复,人人自危,觉得只要离开封锁线,离开据点和炮楼,就能看到独立大队的影子。 “王八蛋,让你们坐车,前面有独立大队埋的地雷,炸死你们!”有人在宣泄着心里的不满,但声音很低,淹没在噼里啪啦的脚步声中。 警卫排没来,来的一连恰好参加了上次搜索。连长祁德贵和马大富一样明白,只要尹子林、渡边发现独立大队藏身南山,那就和鬼子拼了。 马大富越开始了迟疑。都知道尹子林是聪明之人,渡边也不傻,但为什么尹子林随便赵疤瘌调拨保安团的人马,跟随一起进山?难道他就不怕我带头造反?马大富越想越不明白,难道尹子林会放过我? 第371章 有了答案 马大富真是想不明白,好像小林龟山的“旨意”就是调查清楚,不会追究任何人过错。不然,怎么也把金浦那小子也派来搜山?这不可能。管他呢,到时老子就反了他娘的,用尹子林和渡边的头做见面礼,进山当八路。 小林龟山肯定没这个意思,虽然他没明说查出来会怎样怎样,但以他现在出其不意的行事风格,调查清楚后,至少会要马大富的命。 昨天夜里,尹子林和渡边同居一室,两人商量半夜。尹子林说,即便独立大队出人不意,窝藏在南山之中,就半天时间,一个伪军加一个皇军小队搜索不到,也在情理之中。 尹子林还吓唬渡边:“中佐盛怒之下,说不定也砍了金浦小队长头,加上马大富,对保安团和皇军都是重大损失。所以咱不能让中佐挥泪斩马谡。” 鬼子肯定不希望鬼子被砍脑袋,渡边又反感小林龟山近似混乱的举动,满口答应,但又想不出对付小林龟山主意,就说一切听尹子林安排。 阳光开始温暖,开始融化路边枯草上寒霜的时候,前面鬼子从汽车上跳下来,枪扛在肩上,摘下手套,搓着冻僵的脸。这个季节坐在汽车上,绝不是一种享受。 后面伪军却浑身是汗,气喘吁吁,嘴里和前面战马一样,哈着热气,但帽檐和眉毛尖上却结着霜。只有该死的神经病的小林龟山,才没事找事,如此折腾人——伪军们又暗自发着牢骚。 昨天没找到任何线索,今天从昨天开始找过的地方,继续寻找。鬼子伪军进了山,走进雾气缭绕的山里。 尹子林和渡边商量:“我们还是分开搜索,你们谁在南面,谁在北面?” 虽然尹子林穿上保安团军服,但仍没指挥过军队,所以只能和渡边商议。这不是问题,渡边看一眼仍气喘吁吁的伪军,动了恻隐之心,让他们去南面搜索,南面都是山坡,不算高。 两边又不能分开太远,如果独立大队埋伏在山林,打起来,散着的皇军保安军肯定会吃亏。又不能分散开来,集中在一起搜索,八天八夜夜搜索不完。 渡边已下决心,和尹子林一起忽悠小林龟山,但过场还是要走,不然小林龟山又要大动肝火。而且,他带着随行的三个鬼子跟随保安团行动,装模作样督促马大富。尹子林则督导金浦。 金浦心里本来就别扭,三十二师团在的时候,没找到,三十二师团走了,还要去找,这不是给自己找罪证?金浦小心找到相武,相武还在迷乱,没往深里想,劝金浦也不要多想,服从指挥就是。 现在指挥督导他的却是尹子林,并非皇军军官,纵使尹子林是小林龟山眼里的红人,但不是真正的帝国军人,所以金浦心里还是闪过一丝不快。不敢当面宣泄的他,只能大声喝令着鬼子兵将散兵线拉开,向前搜索。 阳光,山风,渐渐散尽雾气,山林变得明朗,无边的怨气却渐渐升腾,弥漫在南北山坡上。 临近中午,金浦手下鬼子登上南山主峰,在山坡上发现情况,一条遗落在石头边上的绑腿,还有十几处已被风干的粪便。鬼子向金浦报告,金浦按捺住心中不满,派鬼子请来尹子林。 铁证面前,谁都不得不承认,八路军的确来过,但装作一番仔细观察后,尹子林冲金浦眨了眨眼:“金浦太君,在下以为只是独立大队小股部队,估计是监视侦察我军行动。” 话直击金浦心坎,若是尹子林肯定是独立大队主力,那他可就完了。但金浦仍提着心,因为这只是开始。他下令继续往下搜。 随后又发现几处痕迹,睡觉时压平的枯草地,粪便,还有不知哪几个粗心的战士遗落的空干粮袋和绑腿。 对此,尹子林给出了自己判断,就这么点痕迹,绝不是独立大队主力,顶多是独立大队一个连,而且仍是负责监视皇军。 金浦心怀感谢,冲尹子林点头:“顾问英明!” 翻过南山主山,已过了中午。鬼子们聚拢在一起休息。金浦坐在尹子林身边,眼巴巴地开始巴结尹子林:“顾问,以我判断就是独立大队小队人马,藏在大山里,给我们的时间又短,根本发现不了。” 尹子林点头:“金浦太君说的对,我也这么认为。” “那还继续往下搜吗?”金浦问。 尹子林轻轻叹口气:“中佐非常迫切,咱们不能懈怠,还是再往前走一走。” 鬼子们早已口口相传,谁不知道小林龟山现在脾气,若被他知道糊弄了事,不杀几个人难以抚平心头的火。 事实也是如此,昨天早上小林龟山带着渡边去巡城,发现两个站岗伪军靠着垛口睡觉,被带到警备司令部,脱去棉袄,渡边拿鞭子抽完,看到尹子林,又让手下士兵抽。结果两个伪军被活活打死。对此,小林龟山不仅没有任何责罚鬼子的意思,反倒连抚恤都不给,并通告整个保安团。 仅仅是站岗睡觉,就能要命,若出现重大纰漏,还不得扒皮?所以尹子林装作小心,金浦非常理解。他微微叹口气,又往嘴里塞着饼干。 此时,小林龟山也在吃饭。不过,他的胃口被一份情报夺走,让他放下碗筷,站在地图前,又派人火速叫来马大炮和马二炮。 情报说,独立大队化整为零,藏匿于玉皇峰以南山林的大小山洞之中,还有部分兵力转移到南山。小林龟山似乎恍然大悟,又有几分怀疑。独立大队除冒出的佯装主力的两个连,还有上千人队伍,至少隐藏于十几个山洞中。那么多山洞,又那么多人搜索,怎么着也有一两个山洞被搜出来吧? 小林龟山没去过那片山林,但马二炮去过。自从马大炮围剿过山里的土匪,马二炮就趁势而入,独霸山林过一段时间,对山林非常熟悉。 马二炮还真知道一些,也知道玉皇峰南北有大大小小的山洞,有些山洞非常隐蔽,洞口长满枯草,有的还长着小树,即便走到近前,也发现不了。其实这个情况,他和马大炮早就和小林龟山报告过。而小林龟山心智已乱,又找来两个混蛋,寻求证实。 结果让他想起,马二炮是说过。但进山围剿时,那片山林并不属于安平警备司令部,而是归属保安三旅搜索。师团已经严令,不放过每一寸山林,但那帮混蛋还是敢阳奉阴违。 金浦小队吃过饭,休息一阵,继续往前走。走了一个半小时,南侧保安连打出旗语,请求撤退。 就这样吧,尹子林看着金浦紧张的眼神,让金浦集合鬼子。金浦早巴不得,立即命令军曹传令,向他靠拢集合。 呼喊声中,却听到隐约惨叫声,接着又听到枪声。 第372章 山林鬼怪 小林龟山又犯了兵家大忌。身为安平鬼子的指挥官,他不该迷乱,不该一意孤行,不该着急忙慌,搞清楚进山围剿时独立大队藏身何处。而他得到的结果只能让他更加愤怒,也更加混乱、自卑与失落。 他的一意孤行又给手下带来死亡和恐惧。 当鬼子挎斗摩托车隐约的动静,打破晨间山林安静时,李智和栓子就相视一笑。栓子还给李智递上一支烟,又划着洋火点着,说:“大队长,你又猜对了。” 这发自肺腑的话,却让李智哈哈一笑:“什么叫猜啊,你就不能想个好一点的词?” “嗯,叫神机妙算。”栓子自己也点上一支烟,然后把剩下的烟传给战士们。从鬼子身上缴获的哈德门香烟,栓子一直没舍得抽,到头来,也只抽了一支。 鬼子还远,不着急,李智和栓子开始吞云吐雾。昨天夜里,两人又在商量如果鬼子再来,怎么对付。栓子想着先给鬼子来点开胃小菜,也想起了打猎,把鬼子当成野猪,从背后干掉他们。 “用枪?”李智向北看着,说:“这么好的地形,尽量不要浪费子弹。” 栓子瞬间明白,嘿嘿笑了。北面山坡层层叠叠,石头多,树丛杂草多,可以隐蔽起来,守株待兔,等着鬼子。过一会,栓子带一排赶过去,拔枯草,捡枯枝,寻找可以隐蔽的枯草树丛里,石头缝隙下,准备好刺刀、匕首,还有石头。 三五人一组分好,赵大富却挠头:“如果敌人不来怎么办?” “肯定会来。”栓子心里也没底,但还是十分肯定。 “接你吉言。”赵大富挥手,让战士们藏好。 “记着,干掉鬼子,先向坡顶撤退,再看旗语指挥。”栓子再次叮嘱赵大富。 “记住了!”赵大富大声回答。 栓子返回南面坡顶,和李智汇合。 鬼子速度并不快,应该说是很慢,栓子等的有些着急,担心鬼子翻不过南山主山,就会撤退。等到中午,好不容易看到鬼子从山顶走下山坡,却又坐下吃饭休息。再看看日头,栓子有些泄气,刚才那一阵估计要白忙活了。 栓子扭脸看着李智。 “鬼子不往前走,也没办法,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李智反倒轻松地看着栓子,又说:“不还有你的枪和地雷吗?” 栓子耸耸肩,又眨眨眼。 大概半小时后,鬼子又开始行动。趴在草丛里,栓子举着望远镜,也看到了南面坡顶上的伪军,正松散的漫不经心地往下走。 如果伪军在北面就好了,那帮家伙都是怂包蛋。埋伏好,看着他们走到近前,猛然举起枪,保准都投降。 这个时候,李智和栓子可不管是不是赵疤瘌的手下伪军,打了反倒会让赵疤瘌更安全,小林龟山更不会想到赵疤瘌已经“背叛”于他。 只可惜,伪军在南面。万一响枪,鬼子立即会赶过来,还有北面三个据点的伪军,还有封锁线的鬼子伪军,都会向南山增援。到时,有可能被困在南山里。 这次先打北面的鬼子是正确选择。栓子也向前移动,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埋伏好。 漫长等待中,鬼子终于走进一排埋伏区域。鬼子不是搜山,只是走马观花,看有没有部队驻扎过的很近,所以看的并不仔细。他们也担心独立大队会设伏,偷袭他们,但万没想到,草丛树丛,甚至石头缝隙之中藏着八路军。 走进一排埋伏区的有十多个鬼子。 赵大富先从草丛跃起,手中刺刀插向鬼子后心。鬼子感觉到后面有动静,却来不及回头,就被赵大富扑倒在地,刺刀也从心口冒了出来。 其他战士也纷纷出来,还发着各种怪叫的声音。赵大富和战士们说了,不管用什么招术,先让鬼子失去反抗,必要时候就直接开枪。 看着从树丛里跳出的,从石头缝钻出来的,个个都浑身是草,像野人,更像鬼怪,鬼子懵了,吓得呜哇乱叫。来不及开枪,也来不及做出刺杀,被扑倒,被抱住两条腿摔倒,被石头砸倒。 距离远,够不着鬼子的三个战士索性直接开枪。打中鬼子,再跑出来,捅刺刀。缴获的小鬼子刺刀钢口好,也磨的锋利,稍微用点力气,就捅进半截。 被扑倒的鬼子更惨,石头连续砸,刺刀连续捅,血从头上、肩膀上、后背上汩汩往外冒——不远处还有鬼子,愣了两秒钟。赵大富已摘下鬼子尸体上手雷,拔保险,磕一下,扔了出去,随即大喊:“弄死就行了,抓紧时间撤退!” 战士们立即捡枪,解开鬼子皮带,摘下鬼子手雷,向坡顶转移。赵大富带五个战士掩护,现成的手雷炸的鬼子抬不起头,还多了伤亡。 金浦正在气头上,立即收拢手下鬼子,集合鬼子向北进攻。栓子手中三八大盖响了,距离一百米,子弹钻进他的脑袋。金浦吭也没吭,倒了下去。 南面伪军也呈一条直线散着,最近的距离二里地,还隔着山谷,最远的在山坡的南侧,看不见,至少五里之外,想要把队伍集合好,再增援过来,至少二十分钟。如此队形,完全可以猛揍鬼子一顿。李智带着二排也开了火,并让旗手命令赵大富掉头回来。 怎么对面坡顶上还有八路?军曹吓坏了,他先紧张地看了一眼尹子林。尹子林也似乎毫无办法,躲在石头后面。 地势凶险,也搞不清独立大队有多少人马,打下去可能都要死在这里,军曹下令:“保护尹顾问,撤退!” 栓子的枪口已瞄准尹子林,但犹豫一下,调整枪口向尹子林身边鬼子开了一枪。李智已经说了,只打鬼子官,不打保安团的官,是担心误伤到赵疤瘌手下兄弟。 如果尹子林穿着便装,不等李智提醒,他就已经开枪射击。在栓子眼里,穿着保安团的伪军有可能只是为了肚皮,但穿便装走在鬼子头里的人肯定是认贼作父的铁杆汉奸。 而李智与尹子林还从未谋面,不认识。而且,李智压根没猜到尹子林会来。这是军事行动,李智是小林龟山眼里的红人,但顶多算是“狗头军师”,怎么可能委以如此“重任”,来南山督导鬼子二狗子? 幸好赵疤瘌看着尹子林穿着便装,不伦不类,故意讨好一般,给尹子林换了一身伪军军服,不然暴露在山坡之中,栓子肯定打中尹子林的头。 第373章 防不胜防 听到枪声和手雷爆炸声,马大富又惊又喜。好家伙,独立大队果真神出鬼没,竟然悄悄潜伏到南山打伏击。 马大富时刻做着准备,如果发现独立大队主力在南山留下痕迹,会立即干掉渡边。现在渡边就在马大富北侧,正向北观察,把后背留给马大富。只要拔出盒子枪,就能要了他的狗命。 但马大富有些犹豫,因为他们没有任何发现。而且,从北面传来消息,说只发现小股八路活动过的痕迹。 能确保平安,还要不要干掉渡边?弄死他算了,然然后进山当八路。 刚拔出枪,渡边抽出指挥刀,扭头冲马大富喊:“马营长,快快地集合队伍,向北攻击!” 那就赶过去,和八路一起,再给金浦小队来个突然袭击,活捉尹子林和渡边,押回山林。有了这两个活宝,小林龟山也不敢对赵疤瘌家人下手——马大富改变主意,立即高高挥起右手,大声喊道:“快集合,向北进攻!” 马大富边喊边跑到渡边身旁,举目向北看。山坡上的鬼子在撤退,而坡顶上的八路居高临下,两头打着鬼子。散着的鬼子无法组织有效抵抗,只能边后退边聚拢,已被打的丢盔弃甲。有几个鬼子被打中,远远看着,像兔子一样,向山坡下滚落。 “快点,你们几个!”马大富很兴奋,鬼子都被打成这样,他手下只有一个保安连,顶多也是过去壮壮声势。 李智和栓子左一枪,右一枪,射杀着企图抵抗的鬼子。轻机枪点射着,在撤退的鬼子脚下啾啾叫着。 鬼子军曹被打的暴跳起来,下令已慢慢聚拢在一起的鬼子回头反击。鬼子立即回头,寻找可掩护的石头,隐蔽好,向上开枪还击。 这正中了特务连的心思。张佑德牺牲了,却给特务连留下了特有的手榴弹战术,看着鬼子距离,算着爆炸延时时间,将手榴弹保持一定角度和速度向上抛投。实在吃不准,就先投出一颗,就像小钢炮试射一样。 只需几枚手榴弹在鬼子头顶爆炸。碎裂的弹片像天女散花,击中鬼子头盔、肩胛骨、后背、大腿,甚至脚踝——鬼子被炸的把头探进草丛,有的反手捂着后背,疼的左右扭曲。 尹子林举起勃朗宁手枪,胡乱打完一个弹夹。右小臂被一枚弹片击中,右手捂住伤口,他冲鬼子军曹大喊:“撤退,快撤退!” 五十多个鬼子已折损大半,而且坡顶上独立大队不仅善于使用手榴弹,还至少有两名神枪手,再打下去,等不到渡边和马大富赶来增援,就全军覆没。军曹命令伤兵拼死掩护,其它鬼子立即撤退。 十几个鬼子立即连滚带爬往东南方向撤退。而鬼子十多个伤兵冒死向上射击,延缓特务连向下进攻。 战斗持续十多分钟,才全部干掉鬼子伤兵。尹子林和鬼子们已经跑远,南面伪军的轻机枪也开火。 这是渡边命令,他觉得捷克轻机枪已能够着独立大队,便下令拦阻射击。机枪手打了一梭子弹,却发现还够不到。其实机枪手故意压低角度,而只关注独立大队和鬼子两边的渡边没有发现机枪手的小动作。 独立大队占据着有利地形,金浦小队还就剩下十几个鬼子,就凭保安连,别想和八路硬抗到底,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渡边命令马大富占领南面山坡,掩护残余的金浦小队撤退。 马大富想都没想,立即遵照渡边命令,带着已经集合大半的伪军,向北面继续跑。等他占据有利地形,不是阻击独立大队,而是直接射杀鬼子。 没想到,鬼子跑的比兔子还快,转眼间跑出山谷。更没想到,独立大队撤退了。刚才看到他们捡拾枪支,马大富就觉得不对劲儿。 栓子是想追。鬼子不行了,就那点伪军,栓子完全没放在眼里。李智喊住:“别追了,打扫战场,撤退!” 撤退?栓子还想再杀几个鬼子,但听到命令,站住了,回头看着李智。 “敌人援兵很快就过来,咱们还要打赵集据点。”李智说。 对,后面还有好戏。栓子立即下令打扫战场,扛着缴获武器,带着战士向北而去。 南山响枪,徐家沟、赵集,就连最西边的黄楼据点也听得真切。赵疤瘌已经下令,如果南山打起来,不准增援,而是留在据点严防死守。三个据点已纯属鸡肋,不光是赵疤瘌,还有相武,都劝说小林龟山放弃。 小林龟山也知道,三个据点远离封锁线,独立大队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而且,不管摆摊智取还是夜里强攻,独立大都有这个实力。 但主动放弃建好的据点,前所未有,小林龟山又心有不甘。恰好第三十二师团要前来扫荡,小林龟山也就没有丢掉三个据点。 三十二师团走了,相武还想建议撤回三个据点的伪军,但最近小林龟山脾气十分不好,心里也烦乱,只是再三命令,各据点严防死守,而且还专门提到这三个据点,不准有任何疏忽。 但三个据点的伪军怕的要死,夜里都不敢睡觉。即便徐家沟据点还驻有一个分队鬼子,但毕竟只是一个分队,又股悬在封锁线之外。 枪声停止,化装成鬼子伪军的六连立即行动,快速向赵集据点跑去。六连隐蔽在南山北侧,距离赵集据点只有八里地,跑过去只用了二十分钟。这时尹子林、渡边他们刚刚跑出山口,还没坐上挎斗摩托车。 据点里的伪军非常紧张,又看下面同类有些面生,说什么都不给开门,让他们赶紧离开。独立大队像孙悟空,会七十二变,谁能确定眼前的十多个伪军,七八十个伪军,是不是独立大队化的装。 穿着鬼子军曹军服的六连长火了,举起长枪,瞄准炮楼顶上的伪军排长,一枪命中,又跳着脚的骂:“八嘎!” 南面又响起枪声,特务连从后面追了上来。伪军连长终于相信据点外的就是自己人,赶紧下令开门。 伪军连长还假意悻悻,跑到炮楼一层,欢迎“鬼子”,却被一脚踢翻在地,然后脑门上顶住了黑洞洞枪口。伪军连长欲哭无泪,主动解下配枪,递给战士:“你们可真是防不胜防,我也不回去了,跟你们进山当八路。” 第374章 肯定愤怒 风和日丽,赵疤瘌却一脸心思,端坐在炮楼顶上抽着烟。他一直等着南山传来被伏击的电话,他相信,以李智之聪明,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忽然,听到南山方向传来极其隐约的动静。因为声音很小,像微风拂过,若不是赵疤瘌心在南山,估计听不到。旁边站岗的鬼子和伪军仍观察着山林,对南面无动于衷。 应该是手榴弹爆炸的动静,看看日头,已是晌午。若独立大队打了伏击,应该是这个时间点。早了,担心不好往山林撤退。晚了,尹子林他们该往外撤,打不着了。 赵疤瘌也装作听不见,又叼起一支烟,身边副官赶紧点上。 刚抽一口,炮楼内响起电话铃声。也就一分钟,值守排长急急跑上来,向赵疤瘌报告:“徐家沟据点报告,南山方向听到枪声和爆炸声,估计进山部队遭到八路伏击!” “什么?”赵疤瘌装作震惊,又立即连下两道命令:“立即向相武太君报告,让警卫排和三连立即集合!” 说着,赵疤瘌急匆匆往下走,身上大氅向后飘了起来。 马街据点能向南山派出的只有骑马的警卫排,距离近的徐家沟、赵集和黄楼据点,赵疤瘌不想派出去。他判断,去南山打伏击的独立大队人数不会太多,顶多两个连。而徐家沟还有鬼子,若撞见,肯定要打上一阵。而相武接到报告,不用怀疑,会立即向南山方向派出更多鬼子二狗子增援。 除非必要,不能让独立大队和鬼子硬拼,但必须表现出要和独立大队硬拼的样子。 马街据点忙成一锅粥,集合列队,检查枪支弹药,人咋呼,马嘶鸣。随后,半条封锁线都陷入紧张,相武命令各据点抽调兵力,鬼子上车,保安团步行,鬼子骑兵小队、保安团骑兵连也从香城据点向南紧急出动。 一小时后,赵疤瘌手下警卫排已赶到南山山口,接应到尹子林和渡边。马大富手下三连也已越过徐家沟据点,后续援兵已跑过马街据点石桥,后续鬼子二狗子还在源源不断——忽然,西北方向的赵集据点方向传来爆炸声。十几里之外都感到沉闷,爆炸的地方肯定地动山摇。 赵疤瘌爬上炮楼顶,举起望远镜,对准赵集方向,看到浓烈的黑烟从树梢上面升腾而起。胡庄据点被炸过一次,爆炸声和这次差不多,赵疤瘌知道,赵集据点又被独立大队给炸平了。 装作愤怒地跺跺脚,赵疤瘌跑回据点,亲自给相武打电话:“太君,不好了,估计是赵集据点被炸了!” 相武已听到动静。对他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信号,肯定是独立大队在报复,而且还和尹子林、渡边有关。 听到赵疤瘌报告,相武郁闷地闭上双眼,低声说了三个字:“知道了。” 不能只说知道了,你是鬼子大尉,是封锁线指挥官,赵疤瘌装出了急切:“我想派出兵力赶往赵集,看能否拦截的住独立大队。” 拦不上,也肯定追不上,但也只能这样,据点被炸了,如果连头都不伸一下,会让独立大队更肆无忌惮。相武微微睁开了眼,对着话筒说:“好,先由你全权指挥,我向中佐报告后,再赶过去。” 小林龟山还在等待尹子林和渡边的报告,以作最后的决定。此时他又开始了迷乱,看着手中情报,仍无法判断大扫荡时,独立大队到底藏身何处,就像一个散落到敌后的新兵,躲在草丛里瑟瑟发抖,即便看到太阳升起,仍晕眩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接到相武电话,小林龟山好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清醒过来。曾经学过几句英语的他,猛然想到,不该在这已经成为过去时的事情上苦苦计较,重点还应该是防范独立大队报复。现在独立大队报复来了,却是他的迷乱给李智创造了机会。 小林龟山口齿清晰地连续下达命令:“救援南山后,火速返回,封锁线集中全部精力,防范独立大队再次偷袭,拦截独立大队的部队立即撤回,同时黄楼据点伪军天黑前全部撤回封锁线。” 赵集据点被炸,最西边的黄楼据点距离徐家沟据点将近二十里,距离封锁线更远,孤悬在外,就好像是被甩出去的泥点,撤回来绝对是明智之举。但是,相武问:“徐家沟据点呢,是不是也要撤回?” 小林龟山果断地回答:“不,不仅保留,还要增派两个分队皇军。” “哈依!”相武大声回答。他也知道,徐家沟据点距离马街据点十里,距离不算远,可以随时增援。而且,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徐家沟据点的存在,可以防止独立大队绕过封锁线,向东南渗透发展。 这是正确决定。相武先给赵疤瘌打电话,又接通所有据点炮楼电话,亲自传达小林龟山命令,严防死守,防备独立大队继续偷袭,继续报复。 随后,相武赶往马街据点。 当他赶到时,尹子林和渡边已经安全返回。尹子林手臂上的弹片已经取下,缠着绷带,站在据点里,劫后余生,脸上露着不知是后怕,还是愤怒。渡边脸上也看不出表情,在黄昏中透着惨白。 两人心里肯定愤怒,但当着众人的面,无法说出口。也许,两人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因为这是小林龟山的命令。 赵疤瘌不知是庆幸尹子林和渡边还活着,还是为金浦的死感到惋惜,他一言不发,站在一边。马大富站在赵疤瘌身后,也同样的表情。 赵集据点的伪军连长回来了,哭诉着遭遇。他真不想回来,而且也想进山当八路。六连长说了不算,等李智赶到据点,一眼看出这个二狗子就是投机主义,断定他不是真心当八路,而是怕丢了据点,回去会被枪毙,于是拒绝了他。 装上炸药,留下机灵的赵大富带六名的战士,看押着他们。等半小时后,特务连和六连快接近山林时,引爆了炸药。 看着伪军连长窝窝囊囊的模样,相武抽出指挥刀,熬活劈了他。赵疤瘌拦住了,说独立大队太狡猾。其实相武知道,丢掉赵集据点,这个连长还真没有太多过错,其原因不光是独立大队太狡猾,还有小林龟山犯了错,才导致现在这些后果。 相武想活劈伪军连长,不过是发泄心中愤怒罢了。如果小林龟山仍继续无厘头的瞎折腾,安平皇军和保安团将彻底完蛋。 第375章 还没个够 尹子林和渡边连夜回到安平县城,在司令部见到小林龟山。 遭受重大损失,小林龟山反倒平静很多,双眼也有神了很多。听尹子林和渡边的报告,与情报完全相符。独立大队还真是化整为零,隐匿于山洞与南山之中。而那山只是小股部队,偌大的地方,搜索不到实属正常。 但为了满足自己好奇,也更想了解李智和独立大队,结果让金浦和二十七个皇军殒命,就连尹子林也臂缠绷带、、小林龟山起身鞠躬,抱歉说道:“尹桑,渡边君,你们辛苦了!” 辛苦个屁,差点要了老子的命!尹子林在心里骂着,脸上也装出后怕,颤抖着声音说:“谢谢中佐,但差点再也见不到中佐。” “是我的过错。”小林龟山诚恳地说:“是我鬼迷了心窍,非要找出独立大队藏身所在。” 看来这家伙还真意识到自己错了,其实你这样钻牛角尖,糊涂下去更好。尹子林赶紧安慰小林龟山:“不,不,中佐言重了。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中佐也是想彻底掌握李智等人战术战法,以后能做到有的放矢,更好对付他们。” 一旁渡边嘴都快气歪了,好你个翻译官,现在又如此这般劝慰小林龟山,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你不是使劲捧着小林龟山,搞不好让他在犯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尹子林的诚恳让小林龟山非常感动,鞠躬点头,说:“两位先回去换衣服,我已告诉伙房,为两位接风洗尘。” “谢谢中佐。”尹子林和渡边几乎异口同声回答。 走出司令部,渡边立即抱怨尹子林:“尹桑,你不要再恭维中佐,不然下次还会让咱俩去南山!” 尹子林眨眨眼,问渡边:“如果我不这么说,你会怎么说?” “我会——”渡边也眨眨眼,他不会说什么,只会低头不言语。 “渡边君,这次扫荡夫子山,中佐又大失所望,心里结了冰,脑袋也就钻了牛角尖。作为部署,我们应该帮他走出阴影,给他自信。” 尹子林说的语重心长,也说的诚心诚意。渡边点头,又向尹子林鞠躬:“尹桑,在下唐突了,请见谅。” “渡边君言重了,你我都是中佐属下,都应该为中佐排忧解难,为安平治安战尽一份力。”说着,尹子林又压低声音,小声说:“你没发现?中佐清醒了,连目光都变得明亮。” 渡边又使劲点头:“嗯,尹桑说的对,中佐是和之前不一样。” 半小时后,两人又回到司令部。炉火烧的正旺,屋里非常暖和,还飘满酒香肉香。小林龟山和井下一郎已给两人倒上酒。 四人落座,小林龟山却举起酒杯,向向南高高举起,嘴里还念念有词。这是在祭奠死在南山的鬼子,不多,才二十八个。枪支弹药,包括金浦指挥刀都被独立大队拿走,运回来的只有他们的尸体,停放一天后,明天烧掉 。 如果是以前,死这么多鬼子,小林龟山会亲自到停尸的地方,洒酒祭奠,并为鬼子亡魂守上一夜。 鬼子死的越来越多,上次整个安小队和西元中队损失殆尽,一下就死了一百七十九个。死的多了,也就习惯了,也就不再像以前,如此那般祭奠了。 如今他不会再去守夜,也不会再请来和尚,念经做法事,一切都从简了。但以小林龟山自诩爱兵如子,不会就在地上洒半杯酒,就算完事,明天他还要去火化场,亲自悼念几句。 小林龟山洒酒,井下一郎、渡边也跟着起来,端起酒杯,虔诚地洒酒。就只有尹子林一人了,可真没心思祭奠鬼子。 罢罢吧,就当敬安平县土地神了,尹子林也站起来,往下洒酒。可尹子林心里又不服气,暗自问道,我说土地啊,鬼子都骑在您脖子上拉屎了,您就不能显灵,要了鬼子的狗命。 小林龟山落座,脸上依然凝重,也感慨:“万没想到,独立大队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从而躲过一劫,但这是我等的悲哀。” 井下一郎不吭声,他是话短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对小林龟山说。他只知道打打杀杀,让他在小林龟山跟前当附官,还不如让他去当中队长。 渡边和小林龟山一样,觉得这是皇军的悲哀,所以沉默不语,低下了头。 尹子林举起酒杯,小声说:“中佐,你说的对,但也不该如此哀伤。” “哦?”小林龟山举起酒杯,抿了一口,看着尹子林。 “中佐,此次扫荡夫子山,问题出在师团过于自信。”尹子林说。 小林龟山和渡边都知道是这个原因,但谁也不敢说。尹子林说了,还说的理直气壮,让小林龟山很是欣慰。 尹子林又一通说:这次失利和你中佐也没太大关系,都是木村兵太郎统一指挥,麦仓俊三郎具体负责进山扫荡。一个中将,一个少将,年龄加起来超过一百一十岁,却仍剿灭不了独立大队—— 说到这里,尹子林戛然停下。后面的话,让小林龟山和渡边、井下一郎自己想去吧。想独立大队如有天助,想李智就是下凡神仙,甚至想鬼子气数已尽——这个有点不可能。鬼子实力依然强大,现在顶多是相持阶段,这帮小鬼子心气还高,还看不上八路军。 事实就是这样,而且眼前小林龟山也证实了尹子林想法。尹子林一番话,让小林龟山有些激动,他努着嘴,咬着牙,声音沉闷地说道:“诸位放心,狐狸只是一时的狡猾,,明天我就把这次失利原因向师团报告,并恳请再次扫荡夫子山。 还扫荡?井下一郎和渡边都大吃一惊。尹子林万万没想到,小林龟山竟然如此执着,都快赶上愚公移山了。他在心里骂道,这真是个厚颜无耻之人,又生就一个贱种,昨天之前还彷徨失落,金浦小队被歼灭大半,他却精神焕发,真是不挨揍就不知道自己是谁。 但他不想让小林龟山再折腾,独立大队不怕,关键是山里的百姓,还要再度想外逃。他看了一眼渡边。 渡边也不想再折腾,心里埋怨,您怎么还没个够?还是在这么短时间又想再扫荡夫子山,如果再失败,估计您就要先割破肚子,再从城门楼上往下跳了。 而且,渡边也相信,肯定消灭不了独立大队。 第376章 别再折腾 渡边站起来,看一眼小林龟山,又低头不语。昨天尹子林给他说的话,他很想说给小林龟山听。可他不敢说,挨耳光倒是没什么,中佐打中尉,天经地义,但就怕小林龟山再犯病,越拦着,越非做不可。 看来小林龟山还没完全清醒过来。 小林龟山看着还有些烦躁,脸色已经不好看,却可能碍于渡边这两天辛苦,没有发作,而是直白地问:“你想说什么?” 渡边吓得继续往下低头。 小林龟山似乎在尽量控制自己情绪,问:“渡边君,你怯战了吗?” 渡边猛然抬头:“渡边不怕死,粉身碎骨也不怕!” “那你怕什么?”小林龟神问。 “我——”渡边看了一眼尹子林。 是该尹子林说话了,这个时候小林龟山也只能听得进尹子林的话。尹子林也当仁不让,先给小林龟山倒满酒,才像朋友一般,轻声说:“中佐,恕子林直言,此次扫荡没能剿灭独立大队,师团长已是脸上无光,您若再提及此事,把独立大队狡猾向师团报告,说独立大队隐藏于山林南侧,这可要让师团长颜面扫地了。” 的确,当独立大队两个连疯狂向玉皇峰方向撤退时,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断定,那零散的八路军小队兵力是吸引皇军,他们的主力藏匿于北面山林。现在如实报告,就是在打两位将军的脸。 但这是战争,不能弄虚作假,必须如实报告,小林龟山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如果换做渡边给他说这些,估计小林龟山已经扬手打过去,并骂:“八嘎,是脸面重要,还是打仗重要?” 尹子林懂小林龟山意思,他仍想做纯粹的军人。但是尹子林说:“师团长可能不会说什么,但师团那些参谋呢?之前他们不以圣战为念,不停地嘲笑您,讥讽您,就是一群混蛋。如今栽了跟头,吃了瘪,这些混蛋们不思己过,反倒千方百计。 您的报告递上去,他们肯定说您是故意在发泄自己情绪,看看吧,我小林龟山不是无能,师团长来了,又能怎样?这话要传开,不光是师团长,还有步兵团长麦仓俊三郎,还有三位联队长,都会觉得您为自己开脱的同时,也讽刺挖苦师团无能。” 尹子林话说的很重,小林龟山听了,也只能微微叹气。尹子林说的没错,师团还有之前211联队参谋,对安平皇军屡战屡败嗤之以鼻,却又没人想顶替小林龟山来安平。 有几个参谋把自己当成高高在上的“老爷”,小林龟山在他们眼里,是什么都做不好的“佣人”,挖苦羞辱一番,却仍然摆着老爷架子,不肯动手。这些人就是混蛋。 还有三个联队长。虽然不是混蛋,但此番能扫荡,让他们窝火憋气。尤其211联队,也像驴磨圈一样,部分搜索过玉皇峰南侧山林,没有任何发现。所以此事不能全怪保安三旅,至少211联队也承担部分责任。当然,直接指挥扫荡的麦仓俊三郎会更加恼火,南辕北辙,完全上了李智的当。 小林龟山明白尹子林意思。如此报告,还要请求继续扫荡夫子山,即便木村兵太郎不说什么,那麦仓俊三郎呢?还有那些参谋和联队长呢?只要有人向木村兵太郎进献谗言,他小林龟山的日子也不好过,也会更孤独。 再说,战斗机会往往只给你一次,下次再想明修栈道,暗度夫子山,会非常困难,鲁省八路也会严密监视,严密侦察。师团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个独立大队,在短短十天之内,梅开二度,再来夫子山扫荡,若再消灭不掉小小的独立大队,估计师团长会羞愧难当,主动辞职。 而想消灭独立大队,只是存在理论上可能。若师团转头再来,估计李智会撒丫子跑掉,不再给师团任何机会。 而且,师团不能为了小小的独立大队,就反复用兵,各联队都有当面之敌,有各自防区。上次来夫子山,三个联队都丢了据点,想要完全恢复,又要经过一番鏖战。 小林龟山端起酒杯,露出笑容:“诸位,今天只喝酒,不讨论战事。这些天,我和你们一样,都困乏了。” 尹子林看得出,小林龟山笑容非常牵强,但毕竟是笑了,也转变了口风,也就是说,小林龟山老实了,不想再继续折腾。 喝过酒,尹子林返回住处,渡边送出大门。渡边和尹子林想法一样,之前特别担心独立大队会报复,现如今打死金浦,打死二十八个皇军,又炸了赵集据点,也算是报复了,你还折腾什么?这不是没事找事? 现在好了,可以过几天舒坦日子了。 第377章 训练动员 小林龟山却不这么想。第二天早上,他登上城门楼,看着城外的苍茫,内心十分焦急,却又十分无奈。太平的日子不会长久,安平警备司令部和山里的独立大队一方是火,一方是水,即便火收手,不想把水烧干,但水不会消停,仍想着一步步把火剿灭。 也就是说,皇军不再打独立大队,独立大队也不会就此罢手,他们最终目的是要把皇军赶出安平,并且宁可全部战死,也不会停止行动。 而他眼前的皇军却没有了之前的戾气。以前对皇军来说,不存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次强攻不行,继续调集兵力继续攻击,小口径火炮打不开缺口,就调集重炮,不仅不会衰竭,还会一次比一次猛烈,直至攻下敌人阵地。 而现在呢,皇军不仅没有之前的戾气,他的属下竟然跟厌恶了战争一样,想过几天舒心日子了。难道皇军老了么,不再有前几年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不敢相信,但有时又不得不相信。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却老气横秋,也想着贪杯取乐。 在他默许之下,渡边张罗着建了慰安所,有来自本土的女子,也有强抓来的花姑娘,小林龟山很想查封慰安所,但是其它地方皇军都有,他手下皇军对此举纷纷叫好,据说就连井下一郎也乐此不疲——而他不难想象,此时李智仍在山林厉兵秣马,训练备战。 不能再这样下去,还要继续唤醒手下皇军士兵勇猛无比的血性,而不是在床上全力以赴的兽性。 小林龟山想的没错,此时独立大队正在练兵。 各营自行组织训练,特务连训练也自己搞。现在特务连有两个层次,一是老兵们,包括从各营抽调的老兵,只要稍加调整,适应特务连打法就行。第二是新招上来的新兵。他们来自民兵,摸过枪,也打过敌人,但终究一直在村里,打一枪就换一个地方,没有打过大阵仗,没和鬼子面对面拼过刺刀。 马义和泥蛋带老兵训练,栓子和赵大富带新兵训练。老兵穿带补丁的旧军装,新兵穿嘎嘎新的新军装。当栓子和赵大富穿着旧军装出现在新兵队列前时,新兵们也想着赶紧把新军装磨旧,赶紧成为能冲锋陷阵的老兵。 赵大富手里举着一把鬼子指挥刀,刀尖上挑着一个鬼子钢盔。指挥刀是金浦的,栓子一枪干掉他,并请求李智把指挥刀留在连队。钢盔是一个不知名的鬼子,和另外二十几鬼子一起,被打死在南山。赵大富跟栓子请示过,新兵训练热情很高,那就再给新兵们加把火,调动他们的积极性。 这是新兵训练前的动员,而且,栓子知道赵大富嘴皮子利索,也有鬼点子,同意了。 “都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吧?”赵大富笑着,向上挑了一下鬼子刀,又快速向下抽刀。鬼子钢盔咣一声落在脚下,赵大富抬起右腿,踩在脚下。 谁不知道是鬼子指挥刀和钢盔?新兵们看着赵大富,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看他架势,对鬼子钢盔很是不屑。 “排长,这不是鬼子指挥刀吗?”有士兵反问赵大富。 赵大富晃晃手中的刀,说:“嗯,说对了,鬼子指挥刀,这个鬼子官不大,少尉,漂洋过海来到咱们安平,成了咱们连的战利品。” “这不算啥吧?”又有战士说:“咱不是缴获过鬼子大佐的刀吗?” “你小子知道的还不少,行,口头表扬一次。”赵大富乐呵呵地说:“既然提到了鬼子大佐的军刀,先把这破刀放在一边。” 说着,赵大富随后把鬼子指挥刀插在身边的地上。 随着鬼子指挥刀晃动,赵大富清清嗓子,大声说:“咱们不仅缴获过鬼子大佐军刀,还缴获了两把。第一把是咱张副大队长带回来的,那时咱们还叫夫子山游击队。” “我一说,大家都会记得。咱们原来就是三十多人,发展到两百多人,鬼子被打急了,调来两个大队,加上二狗子,五千多人,大队长带着咱们先牵着敌人的鼻子绕圈,天黑后,一中队从山里西面奔袭到山林东面,偷袭了鬼子指挥所,干掉了鬼子大佐井上。 “那时咱们还叫第十五小队,十六条英雄好汉,吸引鬼子从小黑山向北到西里山,再向南到玉皇峰,绕了一大圈,一夜跑了上百里地,让鬼子摸不清头脑。 “第二把鬼子大佐指挥刀是咱连长和赵副连长缴获的,再南山的东山山顶,咱连长一枪打中小野纯一郎的头——” 新兵们都知道,南山一战,消灭汉奸刘化手下近万叛军,还全歼鬼子顾问,包括鬼子大佐小野纯一郎。 此时,新兵已不在乎什么鬼子指挥刀,尤其赵大富脚下的钢盔,脚旁边那把什么狗屁少尉的指挥刀,而是把目光齐刷刷看着栓子,一脸严肃却又透着亲切的连长。 也是,想要缴获鬼子的指挥刀,得先把鬼子干掉。而干掉鬼子的才是大英雄。 “这算啥?”赵大富又挥舞着拳头,大声说道:“咱们连长还打伤过鬼子旅团长,叫,叫啥井虎次郎——别管它叫什么东西了,就记住是鬼子旅团长! “这家伙是鬼子少将,官很大,而且当时非常难打,就在北面大路上,咱大队长用机枪打坏它的轿车,轿车知道吧,就是四个轮子的小汽车——鬼子旅团长从小轿车下来,就赶紧往前边装甲车里钻,当时咱连长距离两百多米,就好比咱们在十丈远的地方,看见一只兔子从眼前跑过—— “兄弟们啊,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咱们夫子山不是用砖垒的,可咱连长还是一枪打中了它!” 新兵们发出啧啧的声音,看着栓子也更加崇拜。栓子却不好意思地笑笑。 伏击盘井虎次郎留下了遗憾,没能一枪要了他的命。而且栓子还违抗李智命令,从三百米移动到两百米距离,回来还罚了站。 赵大富还在煽呼着新兵们:“想练好枪法不,想让咱们的手榴弹比鬼子掷弹筒还厉害不,我给你们说,来特务连是算来着了,只要跟着咱们连长,咱们老兵们好好练,我保准你们都能成为神枪手,神投手,打的鬼子屁滚尿流,早晚咱们攻下安平县城,活捉小林龟山!” 别说刚入伍的新兵们,听赵大富一顿说,栓子都觉得热血沸腾了,也不再想没干掉盘井虎次郎的遗憾了。他大步走到新兵队伍前面,大声说道:“赵排长说的对,鬼子抢咱们的粮食,烧咱们的房屋,杀咱爹娘乡亲,欺负咱兄弟姐妹,深仇大恨,不共戴天,咱们就好好训练,用咱们手里的枪,干掉他们,为死去的乡亲报仇!” 说着,栓子一脚把鬼子钢盔踢出老远,又大声说道:“鬼子没啥,和咱们一样,都是肩膀上扛着一个脑袋,子弹打进去,刀砍过去,都一样要了他们的狗命,但他们训练正规,所以枪法准,也懂得战术,只要咱们听从指挥,服从命令,好好训练,就能超过他们,杀死他们就跟杀死一只野鸡没什么两样!” 听了栓子的话,新兵们激动的脸都红了。莫说现在是训练,就是鬼子来了,也肯定嗷嗷叫着往上冲。 随着班长们口令,新兵们被带开,练习瞄准。能来特务连,新兵们的确高兴,也觉得十分自豪。谁都知道栓子名气,也都知道特务连是全大队最能打的连队。而且,刚来连队就能使唤上三八大盖步枪,这在其他连队,是老兵才有的待遇。 赵大富和栓子轮流讲话的时候,李智和老孟就在不远处站着,并听的真切。经这两人鼓动,不难想象,新兵们肯定拼了命的训练。训练越好,仗也就打的越好。李智和老孟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老孟想起另外一个问题,说:“赵大富能说会道,还聪明,可以让他当指导员了。” 李智想了想:“此事先不要说,还有赵鹏举。” 第378章 肯定真的 赵大富打仗聪明,嘴皮子利索,也认识不少字,是难得的好排长,按老孟所说,当特务连指导员也非常合适。但赵鹏举作战勇敢,是第二个张大年,但脑子要灵活很多,还当着副连长。 就两人性格来说,赵大富过于活泼,有时还没个正形,和肉搏时专踢鬼子裤裆一样,所以赵鹏举也更适合当主官。不过,如果让赵鹏举当指导员,赵大富可以当副队长。 可李智又觉得,排长里面必须有一个能顶得上去的排长,泥蛋和马义都行,但要让他们独挡一面,单独执行重大任务,还是叫人略微不放心。 老孟觉得李智说的对。那就先这样吧,干部本就奇缺,石头牺牲后,特务连机枪排排长还没着落,不能先补充连队干部。 赵鹏举还在病床上躺在。四天了,他躺够了。他怎么可能是躺的住的人呢?从小就在山林里跑,鬼子来了,跑的更欢实。上次负伤住院,躺了二十多天,就差点要了他的半条命,比子弹打在身上还难受。 避开方莹和其他卫生员,赵鹏举偷偷下床。有时他也不得不下床,比如拉屎撒尿。山洞里非常暖和,但也有一个问题,就是无法在山洞内大小便。重病号的问题,由卫生员提来木桶,帮着解决,留下气味半天才能散去。轻伤员不能再如此,小心走出山洞,在茅房里解决。 赵鹏举是上茅房最多的人,一天去了七八次。这引起了方莹的注意,仔细观察过,赵鹏举没喝多少水,也不是拉肚子。问他怎么回事,赵鹏举无病呻吟,就说自己想尿尿。 难道下面有了炎症?方莹想给赵鹏举检查。赵鹏举慌了,捂着裤子,说了实话,其实不是想上厕所,就是想走走。 “都副连长了,自己的事自己处理。”方莹没再多说,转身走了。 赵鹏举闹个大红脸,躺在病床上老实了一天。也就老实一天,又找到机会就乱转悠,还唆使腿脚利索的伤员去大队炊事班偷酒,几个人凑在一起,小口滋润着。。。。 在山里风吹肉晒,练就了一副好身体,也练就了皮糙肉厚。又过一周,赵鹏举伤口长的严实,再也躺不下去,缠着方莹要回连队。 干部住进医院,受医护人员管理,也就成了兵。而成为兵的干部,却比一直是兵的兵还难管。赵鹏举就是这号人物,方莹巴不得他赶紧滚蛋:“今天晚上看完演出,明早你就回连队。” 为慰问伤病员,宣传队编排了新节目,并定于今天晚上,在山洞内表演,主要是革命歌曲和戏曲演唱。前段时间,宣传队去了蒙山交流学习,因为鬼子大扫荡,又耽搁一段时间。现在他们回到夫子山,第一次演出就选择在山洞病房。 和栓子不一样,赵鹏举喜欢看戏,而且还是戏迷。他留下来,专门等着。 宣传队长王成金是老赵的徒弟。之前跑南走北,风餐露宿却又受尽欺负,老赵不愿再唱戏,去了炊事班当班长,戏班经过调整和补充,成立宣传队,王成金当了队长。 保安总队新编四师一团忽然进驻刘家山庄,曾和独立大队一起打过鬼子。为了庆贺,团长江振山请来戏班唱戏,看上王成金棋子,非要霸占纳为小妾。老赵等人深恶痛绝,断然拒绝。 江振山扣留戏班,幸而李智设计,让赵疤瘌突袭刘家山,击溃江振山部,当时特务连“趁火打劫”,捡拾武器后撤退时救下戏班,并带回小黑山,所以老赵和王成金都对特务连感激不尽。 看过演出,赵鹏举意犹未尽,兴奋地睡不着。他起身打背包,要回连队。方莹拦不住,也不想拦,随他而去。 走出洞门,爬上山坡,看到戏班正围坐在篝火旁编排新曲目。赵鹏举走过去,和王成金打招呼。一个感谢救命之恩,一个喜欢戏曲,两人关系很好。 王成金拉赵鹏举坐下,还拿出珍藏的酒,虚心询问有什么建议。赵鹏举开始有些扭捏,后来索性大胆的和队员们一起探讨。为了搜集素材,王成金还让赵鹏举介绍特务连在这次大扫荡的战斗。 喝了酒,赵鹏举也想起伤心事,说着说着,流下来眼泪:“鬼子比秋天的蚂蚱还多,一片接着一片,我们战士没地方可躲——” 王成金也恨得咬牙切齿:“这群王八蛋就是畜生,我们在支队就听说,把牺牲战士吊在树上。” “这个倒没有——”赵鹏举擦了擦眼角。 王成金很惊讶:“没有?不可能,赵文斌政委亲口给我们说的,还叮嘱我们,要把对敌人的恨和对战士的爱都要融入到骨髓。” 赵鹏举也非常惊讶。他真没听说过鬼子还把牺牲战士挂在树上,不仅他没听说,栓子也没听说,不然——赵鹏举忽然明白了,估计是李智和老孟封锁了消息。 赵正文不会说假话,故意让宣传队恨鬼子。鬼子已经不用故意来恨,它们做的坏事太多,丧尽天良。 王成金也不会说假话,他原本就是实在人,以前只知道唱戏,现在更不会把赵政委搬出来撒谎。 该死的鬼子! 回到小南山连队时,栓子刚烫过脚,准备上床睡觉。新兵训练已经七天,栓子和赵大富和新兵同吃同训练,还要做示范、纠正新兵动作,比新兵还辛苦。 抬头看见赵鹏举,栓子笑着问:“好利索了?” “嗯。”赵鹏举把背包甩到栓子床上,一声不吭。 “这情绪不对啊。”栓子凑到赵鹏举身边,仍笑着说:“谁惹你生气了?” “还能有谁?”赵鹏举气呼呼地说。 “方莹?”栓子问。 “你扯哪去了,是鬼子!”赵鹏举说着,握紧了拳头。 可能刚回到连队,看到战士们陌生面孔,又想起牺牲战友了——栓子这么想着,拍了拍赵鹏举肩膀:“别难过了,以后多杀鬼子吧。” “肯定要多杀鬼子,只要咱们活着。”赵鹏举咬了咬牙,扭头看着栓子:“你知道吗,鬼子——” 赵鹏举挥了挥拳头,说不下去了。 栓子愣了,问:“鬼子怎么了?” 赵鹏举缓了两口气,才说:“鬼子撤退的时候,把咱们牺牲的兄弟吊在了树上。” “什么?”栓子立即瞪起眼睛:“我怎么没听说?” 赵鹏举说:“估计是大队长不让说,但肯定是真的,赵政委给宣传队讲过。” 栓子下床,穿上鞋子,想去找顾飞。 第379章 十年不晚 牺牲那么多战士,栓子心口一直堵的难受,七天前干掉金浦,仍不解心头之恨。如今听说,鬼子把牺牲战士吊在树上,栓子恨的几乎咬碎钢牙。 老子们释放过你们的俘虏,可你们打死我们战士不说,还要羞辱尸体,杀人不过头点地——王八蛋的鬼子,真没有一点人性! 警卫排第一批跟随李智返回山林,知道情况。栓子想去找顾飞证实,但忍住了。栓子知道,这么大的事,李智和老孟不对他说,是担心他豁出命来找鬼子报仇。栓子还真就这么想,去杀鬼子,并且以牙还牙,把鬼子尸体挂起来。 但去找顾飞了解具体情况,就那个顾快嘴,肯定向李智和老孟报告。 栓子又脱下鞋子,上床拉开被子。 “你能睡得着?”赵鹏举吃惊地看着栓子:“不想着怎么找鬼子报仇?”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栓子平静地回答。 “十年?估计小林龟山那王八蛋都不在安平了。”赵鹏举仍怒火中烧。 “睡觉去,床自己找。”栓子说。 “你的心可真大。”赵鹏举拎着背包,站了起来。 “记住,谁也不许说。”栓子像命令一般。 “为什么?”赵鹏举问。 “不让你说,你就别说就行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栓子连同枪一起,钻进被窝,又抬头说:“对了,今晚你带马义查岗查哨。” “我刚养伤回来——”赵鹏举挥挥手:“好吧,估计今天晚上我是睡不着了。” 栓子也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手不停地摸着枪。 第二天正常训练,栓子依然出了一身汗。赵鹏举看着栓子,已经想明白了,栓子肯定想报仇,不过要等机会。 晚上,顾飞带警卫排瞄靶回来,看见特务连仍在训练,向栓子招手:“我说伍连长,该休息啦!” 栓子跑到顾飞跟前,擦擦额头上的汗,叹口气:“我们连新兵太多,得抓紧时间。” “那是,特务连就是执行特殊任务呗,但也别这么累,心急吃不到热豆腐。”顾飞笑着说。 栓子点点头:“是这么说,可一想到上次牺牲太多,鬼子还把牺牲战士吊在树上,我心里就着急。” “你都知道了?”顾飞吃惊地看着栓子。 “知道什么了?”栓子也装作吃惊,扭脸看着顾飞。 “没啥,没啥,你们真该休息了,再晚回去,饭都凉了。”顾飞说完,迈步走了。 顾飞以为栓子还不知道鬼子干的坏事。但他也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栓子早晚会知道。不过,现在看着栓子好像很平静,不像大队长担心的那样,一准去找鬼子报仇。 回到大队部,顾飞还是给李智和老孟说了。 “谁说的?”李智很生气。 顾飞摇头:“没敢问。” 老孟摆手:“能瞒这么长时间,已经不错了,何况又在南山打了一仗,栓子心里的火气也没那么大了。” 顾飞点头:“我也觉得栓子好像不着急报仇。” “不着急?”李智摇了摇头:“这小子学会忍了,等着吧,他肯定憋着大招。” “这怎么行?得盯紧这小子。”老孟说。 李智点头:“嗯,是得盯紧点。” 又过了十天,时间已是腊月十五。 栓子带着特务连仍按部就班的训练,平静的叫人放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烦心的事又摆在李智、老孟和张大年面前。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月就是年。到了这个时间点,必须为过年做准备了。老孟在和李智商量,准备动用储备,采购粮食,一部分改善战士们生活,另外一部分分发给百姓,尤其牺牲战士的家属。 今年缴获不少,光是打刘化叛军时“私自截留”的银元,就有两箱,到现在一动没动。关键是怎么采买,又怎么运进山里,有些棘手。 中间有一段时间,山里山外开始了流通,但自从刘化进入南山之后,情势越来越紧张,现在山里山外又断了联系。县委派出几批人员去潞河、管城一带采购,却没找到卖家。 鬼子加强了粮食管控,严禁私自买卖。有个粮贩夜里去卖粮食,被二狗子抓住,送交给鬼子。鬼子把粮贩仰面朝上绑在长条凳上,灌了由辣椒汽油和粪便搅拌在一起的所谓的“三鲜汤”,然后吊在木桩上毒打一顿。奄奄一息被送往家中,第二天就闭上了眼。 老孟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烟,小声说:“我琢磨着鬼子知道八路军缺粮,把粮食当成封锁咱们的武器。” 估计就是这样。安平有八路,但鬼子不怕,自从修了封锁线,便有了一道屏障。李智陷入沉思,想着怎么搞到粮食。两次大扫荡,山民跑反过两次,家里余粮已经不多。现在还好说,到了青黄不接时节,山民就要挨饿了。 张大年火急火燎,瓮声瓮气地说道:“要我说,咱就去抢鬼子的,也省了一大笔钱。” 最近李智和老孟都不想打仗,山林百姓连续跑反,已苦寒至极。但为了过年,李智决定改变主意。但抢鬼子的,说是好说,做起来,已不再那么容易。自从上次特务连越过封锁线,抢了鬼子给养运输队,小林龟山已经下令,再运送给养,必须由两个小队鬼子押送。 再说,三十二师团来扫荡,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让小林龟山腾出手来,驱赶着民夫把兴隆据点又盖起了碉堡,虽然只是用石头和水泥简单垒砌而成,但也成了钉子。加上鬼子二狗子越来越小心,想再次炸掉,并非易事。 北面大路不时有鬼子运粮车,但主要是给鬼子兵们运送的大米白面,数量不多,解不了渴。而且,也只能伏击一次,下次小林龟山该改变策略了。 不抢鬼子的,抢汉奸的,也同样面临封锁线带来的困扰。尹子林送来情报,说马大炮老家马家桥还有粮食。马大炮替鬼子收秋税时,支队发动长途奔袭,还发动上万青壮年,运走上百万斤粮食。后来,鬼子加强戒备,马家桥又成为马大炮存储粮食的地方。 想要去抢马大炮的粮食,须计划周全,原因就是封锁线的存在。抢到手也不好运回山里,反倒可能被鬼子拦截在封锁线东侧。 山洞外阴云密布,底下泛黄色的云露着毛边。该下雪了,而且会是大雪,老孟负过伤的腰早已提醒,该变天了。 栓子和赵鹏举喊报告进来,请示说,今天夜里开始,特务连进行长途急行军,路线玉皇峰-白马山-孟庄,从李庄方向返回。 这是特务连早就制定好的训练计划,但老孟磕磕烟袋锅,说道:“马上就要下雪了,搞什么长途急行军。” 栓子回答:“下雪更好,您和大队长不都说过,要在最艰苦环境下锻炼队伍。” “你——”老孟瞪着栓子,竟然无言以对。 张大年笑了:“嘿嘿,以后你们当主官的可要注意喽,说不定就被抓住把柄。” 李智抬头看着栓子,感觉好像有猫腻,但还是挥手说:“去吧,带足干粮,注意安全。” 第380章 看天打仗 栓子、赵鹏举举手敬礼,转身离开。 老孟忽然也感觉到什么,小声说:“这俩小子是不是憋着什么怪招,想偷袭鬼子?” 张大年啊了一声,随即明白过来,也随即笑了:“这还是怪大队长,大队长说过,要抓住任何有利时机打击敌人。” 老孟看一眼张大年:“说是说过,但也不能教条,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老孟又埋怨李智:“你怎么不拦住栓子?” 李智不仅不想拦着栓子,当猜测出栓子意图,他智眼前也似乎冒出一道光,新作战计划也瞬间产生。李智说:“就让栓子带特务连去偷袭鬼子,最好炸掉鬼子据点,同时三个营一起偷偷越过封锁线,偷袭马家桥,抢到粮食后,通过炸毁的据点返回山林。” “一个连队就去偷袭鬼子据点?”连张大年都不敢相信。 李智说:“只要老天爷下一场大雪,特务连就能做到。” 趁着大雪天气,敌人岗哨什么也看不清,偷袭据点就能成。但等着下雪再行动,为时将晚,现在就要准备,并开始行动。李智下达了命令:“让三个营立即集结,通知县委,让各小队民兵到白马山集合。” 老孟觉得计划可行,但又有所担心:“全体出动,连民兵都不留,山里可就空了。” “放心,咱们唱空城计,小林龟山想不到。”李智挥了一下手,起身往外走。 离开大队部,栓子和赵鹏又去了位于西山的炸药洞库。赵大富已带着十多名战士在一旁等着。随后,一起走进洞库。 洞库闲人免进,但栓子和赵大富自觉不是闲人,于是大模大样,还说找铁柱主任有事。 铁柱不姓铁,姓李,大家都叫他名字,从来不加姓,久而久之,还以为铁柱就姓铁,也就从原来的铁队长叫到现在的铁主任。主任这个官职也是胡乱封的,以前叫弹药组,现在叫后勤部,但铁柱不管其它,只管制造火药,以及由火药制成的地雷和炸药包。 偌大的山洞被分割成很多小洞,存放着两种炸药,缴获鬼子的黄色炸药和自己按配方碾压而成的黑色火药。铁柱正带三名战士装炸药包,刚碾好的黑色火药,在灰暗的光线中泛着黑色的光。 抬头看见栓子和赵鹏举,铁柱满面笑容:“呦,两位战斗英雄,怎么有功夫到我们这里来了?” “向你们学习造炸药,另外有事求你。”赵鹏举不由分说,把铁柱拉到一边。赵大富也带着战士,围住另外三名装炸药的战士。 “啥事?”铁柱问着赵鹏举,眼睛看着跟随一起来的特务连战士,就知道栓子和赵鹏举有所图。 “也没啥大事,就是想找你借点炸药。”赵鹏举说。 “啥?”铁柱愣了,扭脸瞪着赵鹏举:“炸药有借的吗?爆炸完就剩烟了。” “也不一定就用,不用再还给你。”赵鹏举笑嘻嘻地说。 铁柱头摇的像拨浪鼓:“不行,肯定不行,除非你有大队长批条,不然你一两火药都带不出去。” “你这么小气?别忘了,老子没少给你们罐头,以后你小子想都别想了。”说着,赵鹏举拉下了脸。 铁柱一脸苦笑:“我说赵副连长,罐头是好吃,可我也不能违反纪律啊,让大队长知道,非踢我不可。” “你干嘛让大队长知道?真是死心眼子。”赵鹏举说着,揽住了铁柱。 “不是我死心眼,是炸药包有数,少一个都不行。” “行了,行了,你又不留着下崽子。” 趁两人说话,特务连两名战士偷偷拿起四个炸药包,藏在大衣里面,其他战士立即围过来,掩护着两人向外走。偌大的炸药包,弹药洞库的战士一眼就能看出来,想要伸手拦,被栓子和赵大富一把抱住:“等我们缴获了鬼子饼干,给你们两包——” 等战士们走远,栓子、赵鹏举和赵大富向外走。 洞库战士扭脸看着铁柱。铁柱无奈摆手:“算了,让他们拿走吧,反正是打鬼子,不是去炸鱼。” 说的对,特务连就是想去打鬼子。栓子在等待机会,也在等着李智和老孟的意思,但两人好像没打仗的意思,估计是到年底了,让山里百姓过个好年。 栓子必须打,忍了那么久,必须在春节之前,让鬼子把账给还上。不然,栓子该过不好年了。 一直在等机会,现在终于来了。之前在山林打猎,两人学会了观察天气,灰黄的天空,潮湿的空气,不出意外,一场大雪将纷飞而至。 自从南山打了一仗,此后双方都没任何动静,好像都在为过年再准备。一段高度紧张过后,敌人会有所松懈,再借助大学天气,悄悄偷袭鬼子,保准成功。 栓子和赵鹏举商量,以长途急行军训练的名义,忽然接近鬼子黄庄据点,炸平炮楼,把鬼子尸体挂在外面木杆上。 事不宜迟,马上出发。赶在下雪之前,到达孟庄,然后再去偷袭黄庄据点。这是捎带手的事,栓子也只想报仇,只要能打下来,李智和老孟顶多继续让他去炊事班烧火。 只要能报仇,只要能以牙还牙,把鬼子尸体挂在木杆上,就是去烧火,栓子心甘情愿。 刚要集合队伍,李智来了。栓子赶紧报告:“特务连已准备好,请求出发。” 李智瞪眼:“慌什么,四个炸药包恐怕不够吧?” 露馅了?栓子一下慌了神,也埋怨铁柱这家伙不够意思,更担心李智会取消他们的行动。他眼巴巴看着李智:“我们只是想碰运气,如果能下大雪,机会很好。” “你准备打哪个据点?”李智问。 既然李智已完全猜到他的心思,栓子不再遮掩,索性挺胸抬头:“报告大队长,打黄庄!” “你胃口不小,能打下来?”李智又瞪起了眼。 栓子指了指天空:“只要老天爷下大雪,我就保证能打下来。” “这么有把握——”李智面带笑容,看着栓子:“你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以后怎么打,你说了算,我和政委也都听你的。” “以后不敢了。”栓子又笑嘻嘻:“我只是想碰碰运气——” 李智抬脚,踢在栓子屁股上:“还有你不敢的事?我说你们特务连最近这么乖,原来深藏不露,给老子玩计谋。” “没有,真没有。”栓子捂着屁股,装作委屈:“您这么聪明有智慧,谁敢?” 栓子还真没被冤枉,赵鹏举知道。鬼子做的恶事就他俩知道,栓子瞒着全连的人,就是不想让李智察觉出任何端倪。现在李智全都看出来,赵鹏举站在一边,大气不敢喘。 不过,赵鹏举高兴了,脸上也露出笑容,使劲冲栓子使眼色。铁柱带着战士来了,怀里抱着炸药包,肩上扛着弹药。 栓子瞄了一眼,立即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毕恭毕敬地给李智垫上。 来送弹药,说明这场仗能打了。更让栓子兴奋的是,李智抽了一口烟,小声说:“大队计划偷袭马家桥,抢回粮食,你们配合大队抢粮计划,在天亮前或雪停之前行动。” “明白!”栓子回答。 “计划再周密些,既能保证攻下据点,也要保证掩护主力通过黄庄,撤进山林。”李智提醒说。 “是!”栓子立正回答。 “但不准盲目行动,必须打有把握的仗。”李智又瞪起眼睛。 “是!”栓子又大声回答。 特务连集合,直接向孟庄方向行军。走了一半,天色将晚,昏黄的天空飘下甜丝丝的凉,仔细看,下雪了。 雪究竟能下多大,下多长时间,只能猜出大概,却毫无把握。栓子知道,今天的仗就像山坡上的田地,要看天吃饭了。 第381章 空旷雪夜 告诉栓子必须打有把握的仗,李智心里却没底。老天爷的脸难测,谁也把不清他老人家的脉。如果雪下的不大,或者雪下的时间不长,即便抢回粮食,鬼子也会封锁道路,无法运回山里—— 天似乎要遂人愿。天黑后,雪逐渐大了,窸窸窣窣。三个营和民兵一起,从马街据点以南,绕过封锁线,再转向东北,赶往马家桥。 马大炮在村里存储粮食其实是一个秘密。一则这是他帮鬼子收秋税时多收出来的粮食。本该他截留的更多,但支队长途奔袭,把鬼子保安团打的屁滚尿流,上百斤粮食也在顷刻间被运走。马大炮掏枪朝自己打,才保住小命。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马大炮躺在师团野战医院,仍告诉兄弟马二炮,八路也就打这一回,以后保证没事,继续帮皇军收秋税。马二炮比马大炮还捡钱不要命,继续在马家桥帮鬼子收秋税。因为鬼子加强警戒,八路果真再没来。 既然是多收的,就不能明目张胆,就必须低调收敛,不然被小林龟山知道,上嘴唇碰下嘴唇,发一道命令,就能被鬼子全部拉走。这是不为外人知道的第二个原因,马大炮也为之着急。三十万斤粮食,够他全家吃五百年,不能一直留在家里,得赶紧换回叮当响的银元,或者黄澄澄的金条,心里才能安稳。 周边粮食管控,不准买卖,搞的很多粮店老板都关门歇业,马大炮想卖没处卖,找尹子林讨主意。这回尹子林也没有办法,还告诉马大炮:“尽快处理,若被中佐知道,能割你的脑袋。”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马大炮横下心来,就先藏着,等开春再卖。买不到粮食,闹了春荒,饥民变成流民,流民聚集在一起,那就成了匪,八路军再从中作乱,鬼子纵有三头六臂,也对付不了。他不相信那个时候,鬼子还不让买卖粮食。 至于粮食来路,尹子林不会说,手下喽啰没人敢说。马大炮对尹子林一百个放心,纵然已成为督导保安团的上司,但仍情同手足,不会坑害于他。 其实即便被小林龟山知道有三十万斤粮食,马大炮也不怕。经过数年巧取豪夺,方圆十里农田,大都姓了马,成为安平县内最大的地主。存上几十万斤粮食,实属正常。而那些地租,马大炮早有准备,在进入冬天之前,已经让马二炮悄悄卖掉了。 马家桥围墙已经修复,庄内有六十个小喽啰,人手一杆中正式步枪,外有四挺轻机枪。这些人都是马大炮、马二炮手下亲信,对马家忠心耿耿。另外还有三十多住户,也都是马家亲近之人。凡是反对过马家的人,要么逃离村子,要么以各种罪名,或者以各种意外,死于马大炮之手。 马家桥距离封锁线十五里地,即便从马街东面绕过,也不过二十几里地。大概十点左右,二营在前,抵近马家桥。雪已经下大,鹅毛般的雪花扑簌簌落在地上。战士们也个个成了雪人。二营在张大年指挥下,和随后赶到的三营,悄悄包围村子。 最近平安无事,估计夫子山和蒙山的八路军都已经忘了马家桥。八路不来,而周围老百姓早已把马家桥当成阎罗殿,距离三里之外,就赶紧掉头绕过。守在村子里的喽啰非常惬意,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剩下赌博耍钱。 下雪了,更没人来招惹马家桥,更是喝酒赌博的时候。队长是马大炮堂弟,带头划拳行令,赢了喝酒,输的骂骂咧咧去巡逻站岗。这么大的雪,站鬼的岗,巡王八蛋的逻,所有二狗子都躲在雪淋不着的地方,铺好干草,裹紧大衣,偷偷睡觉。 战士们从西面悄悄爬上围墙,找了半天,才发现两个岗哨。审问过,打开大门,让两个喽啰带路,直扑喽啰住所。 外面警戒,冲进一个排,就跟抓睡着的鸡,也跟砍瓜切菜一样,活捉马大炮堂弟,剩下的杀了大半。跟着马大炮的都是汉奸加混蛋,没有一个冤魂。 粮食储存在六个地方,都是麻包装好的,打开大门,开始分装粮食。张大年下令把剩下二狗子全部绑起来,塞到一间屋内,派战士看着。 二连负责警戒,不准放走一个人。其实都是外强中干的混蛋,看到老百姓,比老虎都厉害,看到八路,都吓成了羊,没人敢触霉头。 其余战士和赶来的民兵、民夫开始搬运粮食。还有很多百姓,听说可以搬运粮食,都赶了过来。一位闯过关东的老汉还带着村民紧急做了几个爬犁,看着粗糙,拖在雪地上还是省力气。 还有马家的马骡和大车,全部套上,就连这帮混蛋抢来的六头小毛驴也牵出来,背上驮上两百斤粮食。 顾飞又押着马大炮堂弟,搜出来五箱银元,一箱金条珠宝。这些钱财对马大炮来说,不算什么。他的家产大部分已转移走了。 加上民兵,还有前来帮忙的百姓,一共三千余人。四个小时后,每人扛着一袋粮食,赶着马车,牵着毛驴,迎着风雪,往回走。 雪依然下的很大,上百斤粮食扛在肩膀上,想想家里妻儿老小,过年时能吃上像样的饭,也不觉得累,更不觉得冷,每个人心里却很热乎,一个挨着一个,迈步向前走。 李智带警卫排先走了。雪下的太大,又是黑夜,担心排头兵迷失方向,必须探好路,做好标志。还有,这么多人的队伍,必须让特务连提前行动,并守住据点,以便让队伍顺利通过封锁线。 张大年带二连殿后,看着还剩下几万斤的粮食,跺跺脚,下令撤回。每个人扛百斤粮食,在雪地里走十几里路,已是极限。万一倒在路上,得不偿失,所以此时不能贪多。 栓子已带领特务连埋伏在黄庄据点西侧,每名战士身上都盖着厚厚的干草,以遮挡鹅毛般的大雪,抵御着雪夜的寒冷。 泥蛋已带战士侦察过,黄庄据点和往常一样,没有采取更多防备。当雪下大的时候,就连相武和赵疤瘌也没想到,独立大队会选择这个时候来偷袭。因为雪下的太大,站在没有灯光的地方,对面三米,什么也看不到。 外面也只有扑簌簌的声音,似乎是雪落的声音,又似乎是安静时耳朵里的空旷。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到。 第382章 体面死法 选择打黄庄,是因为听说最近相武一直住在这里。既然要打,就打鬼子最厉害的,满腹的仇满腹的恨,栓子想起鬼子,手心脚心都痒的难受。他的步枪已做好随时击发准备,刺刀也随时捅向敌人。 身上干草积雪越来越厚,栓子心里却异常火热,一点也不觉得冷。现在随时可以翻过封锁沟,去干掉敌人,但要等待命令,主力全都走了,还有民兵,去抢比金子还宝贵的粮食。 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栓子有些心急了。 李智已经派出两名战士来联络,让栓子拿下据点。两位战士火急火燎,跑向封锁线,却迷了路,也搞不清了方向。再往下走,像遇到了“鬼撞墙”,怎么走,都好像是刚刚走过,就似乎在转圈一样。 两名战士急了,却在黑暗中找不到方向。 栓子觉得不能再等了,万一雪小了,就失去偷袭的绝佳机会。等大部队回来,雪地的明亮会让鬼子二狗子看的真切。他果断爬起来,命令行动。 赵鹏举和赵大富两人带着尖刀排翻下封锁沟,又人摞人,爬了过去。 这么大的雪已经下了三个小时,依然下的很大。即便探照灯打出去,只看到一片白光,大如鹅毛的雪花阻断了光。就这样天气,鬼都不会出来,不然走在山林里,不仅找不到回去的路,还得摔它个鼻青脸肿。据点里的鬼子也觉得平安无事,放心大胆地睡觉。炮楼顶和下面岗哨放松了警惕。 搬开封锁沟旁边的鹿呰,战士们猫腰靠近据点。两个伪军岗哨紧裹大衣,躲在干草堆里正在打盹。听到动静,还以为接岗的来了,赶紧站起来,却似乎看到很多黑影。刚要喊,就被扑倒在地。随后嘴被捂住,带着雪花的刺刀割断了两个伪军咽喉。 因为要偷袭鬼子,摸哨的战术动作已成为特务连基础训练科目之一。 打开南门,战士们进入据点,趟着雪,尽量不发出嘎吱嘎吱的动静。按战前制定方案,每五名战士一组,摸索着走向四个地堡。他们不着急行动,守住大门,准备好手榴弹。里面若只是伪军,就让他们投降,先把枪扔出来,若也有鬼子,只要炮楼响枪,立即撞开大门,把手榴弹投掷扔进去,再关上门。 先扔六枚手榴弹,即便炸不死,也能把敌人呛的睁不开眼。还有身上的草,里面干,外面有雪,点着,就堆在门口,半干半湿会产生浓烟,保准把里面的鬼子二狗子都活活呛死。 栓子也进入据点,指挥二排围住据点北侧石头房子。一共八间,四间住着鬼子伪军,另外四间是储藏室。同样堵住大门和窗户,同样只要炮楼响枪,就扔手榴弹。 感谢老天爷,下了这场及时雪大雪,屋里的鬼子二狗子仍浑然不觉。炮楼顶上的鬼子岗哨,也穿着雨衣,躲在垛口下,对下面的情况一无所知。赵鹏举和赵大富已推开虚掩的门,进入炮楼里面。 炮楼二楼点着昏黄的油灯,更加昏黄的光线从楼梯上飘下来,不再那么漆黑。赵大富打头,赵鹏举紧随其后,在后面是两位班长,四人手里都举着驳壳枪。 木质的楼梯走上去,略微有些响动,像老鼠在磨牙咬东西。快要到二楼时,有鬼子听到了,以为是二狗子,喝问道:“什么地干活?” 机灵地赵大富立即回到:“太君,刚才尿尿的干活。” “八嘎!”鬼子骂了一句,倒头又睡。 二楼有二十多个鬼子,十多个二狗子,除了值班的机枪手,都睡在地上,分成两排,依次齐整地东西铺开。鬼子的三八大盖步枪放在东面枪架上,二狗子汉阳造放在西面。 两挺机枪,一挺鬼子的重机枪,一挺二狗子的捷克轻机枪。二狗子机枪手靠在墙上睡成了死猪。鬼子机枪手打了个盹,迷迷瞪瞪,觉得好像刚才没人下去,睁开眼,想看个究竟,忽然楼梯咯噔噔响个不停,感觉情况不对劲,刚要站起来,忽然人影一闪,就看到冒出了子弹曳光。 赵大富和赵鹏举边开枪边向两边闪身,后面两个班长举枪又跳上来,站在中间,四把连发的盒子炮,当当当当——清脆地响在炮楼之内,瞄准鬼子二狗子胸口,挨个给鬼子二狗子点名。 靠墙睡在地上的鬼子弹药手已经死了,机枪手刚滚到地上,子弹就打中肩膀,疼的哎呦一声,又伸手去摸手雷。 赵鹏举一个弹夹已经打完,透过弥漫的烟雾,迅疾换上弹夹,鬼子机枪手刚取下挂在墙上的手雷,子弹已经上膛。没等鬼子机枪手拔掉保险,子弹迎面打了过去。 一轮突然的射击之后,残余了不到十个鬼子二狗子,基本都已负伤。伪军在求饶,鬼子仍想决死反抗,连滚带爬想去枪架上取枪。换过弹夹,又开始猛烈射击,即便鬼子拿到枪,也被子弹钉在墙上一般,身体慢慢往下滑。 四个人向前迈步,靠近鬼子官住的“单间”——用石头隔开的卧室,加上后续上来的战士,举着枪寻找没死透的鬼子。即便发现没打中要害,也果断对着鬼子的头补上一枪,彻底送它们滚回老家。 鬼子官肯定醒了,但没冲出来,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赵鹏举冲战士们挥手,防止鬼子官向外扔手雷。两人已堵在门口两侧,赵鹏举冲赵大富点了一下头,随后,赵鹏举猛然踢开房门,两把枪随即向里面开火。 是鬼子一个中尉小队长,手里举着指挥刀。密集枪声把他从梦中惊醒,他知道,独立大队已打进了炮楼,什么都晚了,已难逃一死。他想死的体面些,穿上军服,手握指挥刀。卧室里,只有配枪和指挥刀,他放弃了用枪,在他眼里,手握指挥刀而死,更像日本武士。 而且,他想和八路军进行决斗,就用这最原始也最勇敢,还最体面的方式。赵鹏举和赵大富没给他机会。鬼子中尉刚收拾妥当,准备走出去,两把盒子炮把他打成筛子。 屋里点着灯,比外面明亮很多。赵鹏举看着倒在血泊之中,仍死死握着指挥刀,明白了鬼子中尉意图,不由埋怨:“你早说啊,老子和你决斗,还先让你三招!” 鬼子中尉似乎听到赵鹏举说话的声音,眨眨眼,又使劲睁着,但脸色逐渐变的惨白。 第383章 着急等待 炮楼顶上两个岗哨,一个鬼子,一个伪军。三名战士爬上去,先扔一件破旧大衣,鬼子立即开枪射击,待鬼子上膛之际,战士冒头,却打中瑟瑟发抖的二狗子。鬼子开枪,打中开枪的战士。另一名战士冒出身子,开枪打中鬼子。 鬼子被打中胸口,近距离射击,只留下一个弹孔,鬼子想继续顽抗。看着战友被打中脑袋,基本确定牺牲,战士愤怒至极,也不躲闪,直接把枪砸向鬼子,随即抽出刺刀,跃出炮楼顶,扑向鬼子。 但因为扑的太猛,脚下一滑,摔倒在鬼子面前。鬼子躲过砸来的枪,拉好枪栓,就要瞄准鬼子。后面又冒出第三名战士,向他开枪,再次击中他的右胳膊。 鬼子的枪丢了,仍咬着牙想用后手取手雷,第二名战士已从地上爬起来,还没完全站直,手中刺刀直插向鬼子裤裆。鬼子被刺中,哎呀一声,捂住裤裆,脚还想去踢战士,可是抬不起来了腿。战士右手抽出刺刀,左手抱住鬼子的腿,把鬼子掀翻在地上,手中刺刀又连续刺向鬼子。后面战士听到刀和骨头摩擦的咔哧咔哧的响声。 炮楼里的鬼子二狗子被解决掉,暗堡和后面石屋里的鬼子已处在烟雾之中。他们先挨了手榴弹的炸。 不管是石屋还是地堡,面积都不大,手榴弹爆炸,还是六枚击中爆炸,即便没挨上弹片,爆炸响声和冲击力,足以叫人发晕,还有硝烟气味,听觉嗅觉双重冲击,别说伪军,就是鬼子也招架不住,脑袋像瞬间膨胀两倍,只觉得天旋地转,还必须用手捂住嘴,防止再吸入硝烟。 屋里的油灯已经被炸灭,黢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有鬼子摇摇晃晃,昏昏沉沉,摸索着找到枪架,伸手去拿枪,窗户上仍不时有手榴弹扔进来,连续爆炸。 门口已堆上草,战士们躲在门外墙边,用身子挡着,划着火柴,点燃干草,等火势渐大,往屋里推。干草升腾起火苗,再撒上最外层的裹着雪的草。屋里暖和,冷风不停往里面吹,升腾起浓烟几乎全吹屋里,蔓延开来。 鬼子二狗子睁不开眼,张不开嘴,憋的胸闷气短。识相一点的伪军浑然不顾,从火里,从窗户里跳出来,立即跪地投降。也有鬼子依哩哇啦也往外冲,刺刀和大刀早已准备好。只要不举手投降,不管伪军还是二狗子,出来一个砍一个,出来俩杀一双。 能冲出来的鬼子二狗子很少,大都被炸死被烟呛死在里面,还有一个被炸伤的鬼子,找到手雷,自己炸死了自己。 栓子让陈伍去传达命令,火多烧一会,烟多放一会,必须让里面的鬼子二狗子死透。 炮楼里,赵大富已接过两侧敌人的电话。 若是在夜里,手榴弹爆炸声早已传到马街据点,炮楼顶上的敌人岗哨也能看到从窗子里面闪出的亮光。因为鹅毛般的大雪,挡住了亮光,也阻碍了声音传播。两侧炮楼鬼子岗哨只听到隐约声音,估计是爆炸声,打电话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 电话线没有掐断,是因为要守在炮楼,等待主力回来。只要敌人打电话过来,还可以糊弄一会。赵大富压低声音,告诉他们,是楼顶上的岗哨发了癔症,非说看到了独立大队,结果打了一通,啥事没有,中尉正要惩罚岗哨。 发癔症还算正常。二十多天前,封锁线异常紧张,山林有点风吹草动,鬼子就开枪,当官的也大喊大叫,搞得伪军们天天夜里睡不好觉,还担惊受怕,四营疯了一个,光着屁股在大路上跑,被三个鬼子当成练枪的活靶子,谁打中谁枪法好。 二营傻了一个,蹲在墙角里,浑身发抖,不吃饭不喝水,屎尿全拉在裤裆里。问他叫什么,不知道,问他家在哪里,也回答不上来。二营长向赵疤瘌报告,赵疤瘌让二营长派人,按花名册地址给送回去。 所以赵大富说的发癔症,两边炮楼都没有一丝疑问,也不仔细问接电话的是谁,就匆匆挂了电话。还有这鬼天气,下这么大的雪,神仙也会躲在山洞里不出来,何况独立大队,再牛也不会雪上飞的功夫。 挂了电话,赵大富抬头看着赵鹏举,开玩笑说:“回去得让连长点三炷香,感谢老天爷。” “嗯。”赵鹏举脸上却露出忧虑。这场雪下的太大,会给主力和民兵返回时非常困难。但箭已经射出去,无法收回。赵鹏举稳下心来,让战士们赶紧清理鬼子二狗子尸体,还要彻底打扫战场,把所有物资都搬回去。 栓子在找相武,今天他就想弄死这个鬼子,再挂在外面木杆上。问过伪军俘虏才知道,相武昨天刚搬去古路口据点。栓子吐了口气,走进了炮楼,让马义和泥蛋在外面看着。 雪依然在下,没有停的意思,但特务连还不能撤走,要等待主力抢粮回来。听赵大富说,两边炮楼都打过电话,心里还是不稳当。两侧都是独立的炮楼,驻守的鬼子不多,万一相武听到动静,亲自打电话来询问,可就露了馅。 但电话线还是不能掐断,电话打不通,鬼子疑心更大,会立即派人冒着大雪天气过来查看。 小鬼子来倒也没多可怕。就这天气,鬼子不敢动用装甲车和汽车,搞不好就能滑到路沟里。因为看不准目标,迫击炮和掷弹筒基本失去效用,鬼子二狗子来了,顶多叮咣三五的打一阵。关键是这大雪天气,主力什么时候能回来?栓子在外面就站了一会,身上头上就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栓子不能不着急。他刚看了炮楼上的闹钟,已是凌晨三点五十,可现在炮楼都打下来了,前来联络的战士还没来。会不会出了什么岔子,还是排头兵走错路,带着大部队走向了另外的古路口或者马街据点? 忽然,栓子还想到另外一个问题,这么冷的天,又走这么长的路,肯定有人受不了,扛不住。栓子赶紧让战士去据点伙房烧姜水,没有姜,辣椒水也行。烧开一锅,就盛在桶里,再烧一锅。 去抢粮的主力加民兵,两三千号人,据点却只有三口锅。一口给百十号人伪军做饭,另外一口小一些,给五十多个鬼子炒菜,还有一口小锅,给鬼子官们开小灶。 不管它了,能烧多少就多少。 第384章 路途艰难 路走的确实艰难,不光天上飘雪,地上积雪,最重要的是找不清道,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幸好来了很多山民,还有几位山民之前经常走,路记得熟,来做向导。李智让警卫排前后跑着,做着又大又明显的标记,还不时向下传令,要一个跟着一个,不能掉队。 最后看到残破的墙,还有不知放了几年的柴垛,李智下令扒开上面盖着雪的一层,点亮下面干燥的秸秆,用作路标。 冲天而起的火,二里之外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一点红光。 走着走着,忽然后面跑上来两名战士。是前去联络特务连的两名战士,他俩还真是像是遇到了“鬼撞墙”,感觉自己一直向前走,走了一段又似乎回到原路,看到之前看过的大柳树。可能是相同的树,战士这回记清楚了,柳树旁还有一间破草房屋,在大雪天气了摇摇欲倒。 两人接着往前走,走了二十几分钟,前面还是那棵树,树旁边还是那间破草房。两个战士惊出一身冷汗,甚至抖掉身上积雪,抱着枪,把子弹推上膛。愣了一会,两人决定改变路线,往回走。走了一段,前面忽然出现一道黑影,仔细一看,是搬着粮食往回走的战士和民兵。 两人都哭了,不是为刚才的害怕,而是没有完成任务。又赶紧往前追,也不知道摔了多少跟头,才追上走在最前面的李智。看到李智,两人边哭边说。 领路的山民听了,告诉他俩:“不是遇到鬼撞墙,而是他们走错了路,去了一个叫小王庄的村子,村子外面是一圈路。”但黑灯瞎火,如同被蒙上双眼,两人以为仍是走直线,其实是在小王庄转了两圈。 两个战士仍懊恼,至少走错了路。李智没有埋怨,这样的天气,就两名战士,走错路还能活着走出来,就已难能可贵。 本来期待一场大雪,但雪下的太大太猛,现在都有些后怕,好在现在距离封锁线已经不远,只要拿下黄庄据点,就能沿着据点外的石桥返回山林。李智让顾飞带着两名战士加速赶过去,同时命令警卫排做好战斗准备。必要时和特务连一起强攻黄庄据点。 顾飞带着战士赶忙往西跑。慌乱间,顾飞也跑错了路。十多分钟后,他们踩着已快到小腿肚子的积雪,来到了刘庄石桥,前面就是大路。过了大路,往南二里,才是黄庄据点。而他们要走的应该赵桥村的石桥。 幸好另外两名战士记得,不然三人还会一直往西,绕过鬼子炮楼,再去找栓子,又要找上半天。 走错了路,也能再返回重走,不然更耽误时间。顾飞索性带着战士走上大路,接着往南走。雪依然很大,看不清炮楼,三人就凭感觉,小声商量着,再走上一会,就往西走。 走了一段,刚要向西拐弯,忽然从路边跑出来三个雪人,枪口指着他们,低声喝问:“谁?” 怎么还有敌人在这里埋伏?顾飞慌了一下,又觉得声音很熟悉,张口问道:“泥蛋?” 是泥蛋。栓子和赵鹏举越来越担心抢粮的队伍,也不见有战士前去联络,有一种可能,是前来联络的战士迷了路,没找到他们,只要让泥蛋带着两个班战士在大路上来回巡逻等待,又派几名战士到封锁线外等待。 看到北面出现三个“雪人”,泥蛋赶紧带身边两名战士蹲在地上。泥蛋也听出顾飞声音,连忙问:“是顾飞?” “真是你啊,赵排长。” “你们怎么从北面过来的,刚才我们以为是巡逻的伪军,差点开枪。” “走错路了,你们打下据点了?” “打下了,大队长和政委他们呢?” “马上就到。你们干的漂亮!” “你们也干的漂亮!大部队也在北面?” “不,在南面,通过赵桥,我们得赶紧过去迎。” “好。” 泥蛋让一名战士回据点向连长报告,又接连低声喊着其他战士。 得到消息,栓子和赵鹏举喜出望外,留下二排守住据点,两人带着二排前去迎接。据点西面石桥上障碍物已经清理完毕,还有三排战士一直清理积雪,只要大部队回来,就能畅通无阻,走过石桥,返回山林。 赵桥在黄庄据点东偏南方向,桥西就是已经无人的小张庄,上次小林龟山突发奇想,抓了两百多无辜百姓作为人质,想以此为诱饵,重创独立大队。他的阴谋没有得逞,反而损失了安小队和西元中队。这次,小林龟山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独立大队就要从这里经过,并且把二十几万斤粮食运进山里。 还没走到赵桥,迎面就看到白雪之中移动的白色影子,距离已不到十米。栓子喊了一声,李智也立即回应。 听到李智声音,栓子和赵鹏举非常激动,久别重逢一般。 听到是栓子声音,李智知道据点已经拿下,连连表扬:“臭小子,干的好,干的漂亮!”又回转身,李智让后面战士们赶紧跟上。 李智不是怕鬼子二狗子打过来,估计他们仍然毫不知情,尤其南面炮楼已是保安团三营防区,就是打起来也无关紧要。现在最担心战士、民兵和老百姓的体力。 若是晴朗天气,山民背扛肩挑上百斤物资,走山路如履平地,二十里走下来都不觉得累。独立大队百分之九十来自山里,也都是山民,也同样能负重,但今天不同。天上飘着大雪,双脚趟在快一尺厚的积雪上,又冷又难走,即便力气超群的人,此时也已疲惫不堪。 李智告诉栓子,特务连既要担负警戒,最后还要担任收容任务,不能看到一个人掉队。栓子立即答应,就在原地等着。 队伍源源不断经过,李智站在路边不停打气:“黄庄据点已经被拿下,再坚持一下,就过封锁线了——” “如果扛不动了,就把粮食交给我们!”栓子和赵鹏举也在低声说着,还提醒据点有准备好的姜茶。 没人放下粮食,都继续往前走。对独立大队来说,枪、子弹、粮食是赖以生存的命根子。而对老百姓来说,主要是粮食。所以不管独立大队和老百姓都需要粮食,尤其进入深冬腊月,过了年又是青黄不接。到那时,粮食真的比黄金还珍贵。 有了这些粮食,不仅能过个好年,到了扒草根啃树皮的艰难时节,也能好过一些。 第385章 留在据点 返回据点,二排战士正着急来回抬着汤桶,用伪军的碗盛着姜茶。人多,水少,还凉的快。队伍有人喝上,有人顾不上,径直走去。即便如此,李智还是表扬栓子的用心。这个时候哪怕有人喝上一口热乎的姜茶,说不定都能救下一命。 队伍过去四分之三的时候,老孟来了,身上还扛着半袋粮食。赵鹏举接过来,扛在自己肩膀上。老孟弹掉身上的雪,说:“不知道县委准备的怎么样了,人回去不能再挨冻,不然明天会很多人起不来。” 起不来就是冻死。这不是老孟杞人忧天,今天的雪下的太大,现在都在硬撑着,想走完最后几里路,到山里再休息。现在走着还好,不觉得太冷。如果休息后没有热水,又吃不上饭,继续忍饥受冻,肯定会有人熬不住。 附近最近的是孟庄、前王庄,村子都不大。出发之前,老孟已请刘芳发动在家山民,多备干草,在两个村内以及附近山洞安排队伍休息,还要烧热水做饭。 没想到,雪会下这么大,而留在东侧山林的百姓大多是老弱妇孺,不知道能否准备好。 “应该没问题。”李智说话的时候,几片雪花飘进嘴里,丝丝的凉。 赵大富从炮楼跑出来,向栓子报告,已准备好,是否撤离炮楼。 二排在准备最后两件事,一是炸平炮楼,就是在炮楼、地堡安放炸药包,第二就是把鬼子尸体吊在炮楼上。二排已经用粗麻绳把五十多个鬼子尸体长短不一吊好。 不等李智和老孟问,栓子报告了计划。 现在不炸据点,因为剧烈爆炸会惊动鬼子二狗子。抢粮运粮已让战士们精疲力尽,需要休息。电话线已经扯到封锁线之外,等到天亮雪停,打电话给鬼子“报丧”。二排已布置好雷阵,和炸兴隆据点一样,用地雷引爆炸药包。等鬼子来了,让他们眼睁睁看着鬼子尸体随炮楼灰飞烟灭。 老孟有些犹豫,抬头看着漫天雪花。鬼子大扫荡,老百姓跟着受苦受累,老孟一直想着,得让百姓安歇一阵,尤其马上过年,最好安生一些日子。若不是山里缺粮,他肯定不会赞成这次行动。 让鬼子眼睁睁看着同类尸体随着炮楼倒下,栓子已不是以牙还牙,而是加倍奉还。小林龟山又怎能咽下这口气,寻机会想办法扫荡夫子山。 老孟擦了一把脸上的雪,小声劝栓子:“我看算了吧,打死那么多鬼子,也算给兄弟们报了仇,咱们还是以仁义为本,把那些王八蛋尸体放下来。” 栓子不服气,几乎大声说道:“之前咱们释放鬼子俘虏,就表现了最大仁义,可小鬼子呢?畜生不如!” 老孟只好说出自己最真实想法:“可你这么干,鬼子肯定又会报复,闹腾的百姓连年都过不好。老百姓太苦了——” 李智也想着过年前不再打了,让百姓们好好过个年,但现在改变了主意,猛然挥手,说道:“现在苦点没什么,等打跑鬼子,再让老百姓休养生息。” “大队长说对。”栓子咬牙说:“鬼子不灭,咱们山林别想安宁。” 李智看着老孟,点点头:“如果小林龟山敢再进山,咱们打个大胜仗,老百姓心里更高兴,年也过的更好。” 老孟心动了。他看着已经艰难迈着步子的战士、民兵从身边走过,心里一阵阵的疼。若不是鬼子打过来,占了安平县,山里百姓也不至于这么苦。 还有特务连和一连牺牲的战士,包括杨金生,更让他心疼。王八蛋的鬼子啊,战士牺牲了都不放过——老孟跺脚:“好,来而不往非礼也,就让他们看看,老子们不是好惹的!若上级追查,我来顶着。” 李智笑笑:“放心,司令员和政委大事还忙不过来,不会关心这点屁事。” 随后,李智又命令栓子,下这么大的雪,鬼子肯定不会有所行动,今晚你们连就住在据点内,恢复体力精力。你们连队撤回到二道坡设伏,山谷埋好地雷,一则接应拉响地雷的同志,二则防止敌人进山。 此时进山,还真没好地方躲避风雪和寒冷,还不如仍在据点休息,栓子和赵鹏举点头答应。 考虑到鬼子知道后,极可能立即进山追击,李智告诉栓子:“黄庄据点的重机枪、掷弹筒都交给你们,只要敌人进了山,就给我使劲揍。大队让猛子带二连,随时接应和支援你们。” 栓子很兴奋,扭头看了一眼赵鹏举。赵鹏举也激动地握紧了拳头。 最后一批队伍来了,大车吱呀呀的声音,好像随时就要散架,缴获的马骡也驮着粮食,嘴里不停哈着白色热气,断后的二连收容了十多名体力不支的百姓,被战士搀扶着,背着,走过了封锁线。 李智、老孟也要撤回山林。临走老孟有些不放心,看着栓子说:“实在不行,就先撤出据点。” 赵鹏举胆子比栓子还大,当即说:“放心,政委,鬼子还不知道咱们占了据点,不会来。” 栓子也说:“政委,咱又不是没在据点住过。” 前年,李智带着大伙奇袭马街据点,没放一枪,俘虏了马街据点伪军。李智可谓胆大妄为,得知潞河伪军也前来增援鬼子扫荡,带着兄弟在据点里待了一天,又奇袭从潞河赶来的伪军。那一仗,先缴获马街据点的装备,又炸毁鬼子四辆汽车,缴获伪军一个中队装备。 那还是晴朗的白天,现在大雪纷飞的夜里,更安全。 也的确安全。刚下雪的时候,各据点还按时向大路派出巡逻队,雪越下越大,什么都看不见,就像迷失在大雾里,再出去巡逻,毫无意义。还有傻啦吧唧的伪军竟然没找到原来的路,跑到另外炮楼里。 跑到古路口炮楼顶,看着漫天雪花,相武返回炮楼,先给小林龟山打电话报告。 小林龟山也没想到会下这么大的雪。而且,二十多天了,独立大队没有动静,只是躲在山林训练,情报还说,马上过年了,独立大队不想打了。小林龟山心情好了很多,叫上尹子林、井下一郎和渡边,去了马大炮的得月楼。痛饮一番,刚回到司令部。在电话里,小林龟山还告诉正川一个喜讯,正川一郎伤愈,很快就回来,到时封锁线仍由正川一郎指挥。 挂了电话,相武又给赵疤瘌打了电话,说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386章 过来收尸 二十几天了,相武没睡过一个囫囵觉。即便睡着,也经常在梦里惊醒,梦里独立大队又冲杀出来,斩杀着皇军。封锁线成了他苦熬的地方,让他精神高度紧张,谁知道山里的八路什么时候打出来。 今天他睡着了,还睡的安稳。殊不知,独立大队开始了行动,已经辗转六十多里地,再次返回山林。 返回山林,进入山谷,山谷积雪最厚,已没到腿弯,更难行走。而所有人体力已经到了极限,都担心走不完最后几里地。已有民兵请求,先把粮食放下,明早再过来搬。 就在这时,前面响起欢呼声。县委的同志带着百姓已在山谷迎接,还清扫着山谷中积雪,让战士们走的轻松些。 再往前走,山谷里烧起了火堆,架起了大铁锅。大铁锅里熬了玉米糊糊,蒸了高粱米饭,贴了地瓜饼子,炊事班长老赵带头,男女老少都在忙乎,大锅小锅,排起长蛇阵。锅底下烧着的火像一股暖流,流淌在纷飞的大雪之中。 “先垫一口,别着急,咱们这锅煮完,再去村里煮,都能吃上!”唱了大半辈子戏,老赵亮堂的嗓门不时传进战士们耳朵里。 终于回家了!这一晚上的煎熬,疲惫,寒冷,几乎一扫而光,再喝两口玉米糊糊,拿一块饼子,又似乎浑身有力气。再往前走过三道山谷,进入孟庄西边山谷,刘芳带人引导大家堆放粮食。 这片山谷宽一些,几十位年轻妇女连续打扫着积雪,等战士们来了,立即铺上一层干草,粮食袋放在干草上。 山上孟庄房屋已全部清空,屋里都铺着干草,让运回粮食的英雄们上山休息。孟庄上百间石头房子能挤下两千人,其他人还要再步行五里,去前王庄休息。 吃了几口干粮,喝了几口热汤,又放下粮袋,顿觉浑身轻松。更重要的是带回了粮食,就好比打了一次重大胜仗,歼灭了超过两个中队的鬼子,就连百姓走路都轻飘飘,感觉要腾空飞起来,再走五里山路,已不在话下。 李智和老孟、张大年回来了。火红的篝火,忙碌的男女老少,老孟不由感慨,现在山里军民一致,就像一家人。如此团结,如此一致,即便实力还远不如鬼子,但长此以往,小鬼子肯定能被打败。若国军也能如此,把老百姓当成自己人,同仇敌忾,鬼子岂能占我半壁江山? 感慨之余,老孟又有些担心。粮食已堆成了小山,站在这头,看不到那头,明天雪停之前,必须继续向山内转移。孟庄离封锁线太近,如果小林龟山急了眼,鬼子全力进攻,这一夜辛苦就白费了。 李智让老孟放心,发生这种灾难的可能性很小。雪还在下,到明天早上,大路上积雪估计要深过膝盖,鬼子汽车根本开不出来,徒步行军也是难上加难。小林龟山想要集中兵力,进山强攻,难上加难。 还有特务连在前面顶着。特务连遭受重大损失之后,现在已经恢复元气,成为李智最为信任的连队。他和老孟都注意观察过特务连训练,高强度训练,老兵带新兵的模式,加上栓子亲力亲为,给新兵讲解示范射击技术,经过二十几天训练,新兵进步很快。 何况,新兵都是经过实战的民兵,上了战场一点不发怵。 当然,小心为上,李智布置过警戒,和老孟、刘芳商量,怎么把粮食分发下去。老孟早就想好了,山里百姓,不管男女老少,每人二十斤粮食,参加今天运粮的民兵和百姓,多给十斤。剩下的留在队伍上,加上之前余粮,能维持到过了正月。 李智和刘芳同意,正好山林东侧的百姓都在,回去的时候正好捎走。也不用称,按村里的人数,按粮袋领。有了粮食,不用斤斤计较了。剩下粮食战士们可以搬运回小黑山,还有其它存储粮食的山洞,先藏起来。 第二天早上,雪还在下,但小了很多,也不再是鹅毛一般的大片雪花,能见度好了很多,站在孟庄村头,能隐约看到对面山坡了。忙碌一夜的男女老少和民兵开始返回各自村子。休息了四五个小时,又吃了早饭,民兵体力恢复很多,也不用再扛那么多粮食,但大雪几乎下了整整一夜,山谷中积雪已到了小肚子,有些凹陷的地方,能埋进一个人,不仅难以行走,而且危险。 那就从山坡上绕着走。天黑前实在回不了家的,就在近处村子或山洞借住一宿,第二天继续往家走。反正身上有粮食,随身带着铁锅,有雪化成水用来煮饭,积雪下枯草,仍然干燥,可以用来生火。 一营、三营先返回李庄。临行前,会造爬犁的老汉想出主意,又连做了几个爬犁,放上六袋粮食,让马拉着。十个爬犁,二十匹马,走在前面。松软的雪经过碾压,变得硬实,后面战士再走上去,就非常轻松,却要防止滑倒。 特务连还没从据点里撤退,而且把据点当成了家。留下的已经和好的面,蒸了白面馒头,还有米粥、咸菜,战士们吃的香甜。电话铃不断响起,询问过有没有敌情,又催促赶紧上路清雪。栓子没那功夫去清理积雪,索性让在电话铃守着的伪军俘虏滚一边去。 他命令全体撤退,而且在撤退之前,让赵大富给另外炮楼打电话,告诉鬼子二狗子,据点已经被老子们占了,外面炮楼上挂着的都是鬼子尸体。 就在这时,北侧炮楼看他们没有任何动静,多事的伪军排长举起望远镜仔细察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炮楼外面墙上挂着很多尸体。隐隐约约,模模糊糊,还似乎是皇军的尸体。 愚蠢的家伙还不知道里面是特务连,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打电话询问。赵大富也就拿着电话,告诉他:“请你转告鬼子相武,老子们已经把据点给端了,现在该撤退了。” “你是谁,叫什么名字?”伪军排长还在问。 “你真是头蠢驴,我叫独立大队特务连,你们的主子都挂在炮楼外面墙上了,赶紧过来收尸!”赵大富骂完,扯掉电话机,让战士背着,迅速离开炮楼。 伪军排长傻了,愣了半天,才想起给相武打电话。相武压根不相信,还以为又疯了一个,连骂八嘎呀路! 第387章 真是真的 伪军排长被骂的头脑发蒙,以为自己刚才看花了眼。据点里三个鬼子,今天格外勤快,早早催促伪军下楼铲雪。身边只有一个班,伪军排长命令他拿起望远镜,再仔细看向黄庄据点。 望远镜里不仅看到鬼子尸体,还看到特务连在向山林转移。吓的伪军班长猛然哆嗦,结结巴巴向伪军排长报告。 伪军排长更不敢相信,赶紧夺过望远镜,仔细观察。随后,他无奈地带着哭腔向相武报告:“太君,是真的,我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太君们像被腊肉一样挂在炮楼墙上——他们还刚刚撤退。” 纯属瞎扯!相武的肺要被气炸了。若独立大队偷袭黄庄据点,也肯定在天亮之前大雪纷飞的时候,天亮这么一会了,他们才刚撤退?相武打死也不能相信,怒吼着让伪军排长滚蛋,让鬼子兵接电话—— 南侧炮楼也发现了异样。伪军们出来清理大路上积雪,发现北面大路积雪低了很多,再往前走,通往赵桥的路上积雪也比两边浅,好像有被碾压过。向北抬头,看到了黄庄据点炮楼之上似乎挂着什么。 伪军班长带两个伪军前去察看,走着走着,差点一屁股没坐在地上。三个伪军看到炮楼之上挂着的是冻僵的尸体。上面尸体覆盖着很多积雪,看不清楚,但下面尸体穿着翻毛皮鞋,身上是鬼子草黄色军服,满满当当,挂满了墙。有风的时候,还来回晃动,洒落几片白雪。 忽然,从据点探出一个人头,还冲他们呜哇喊了一声。是赵大富,正带着兄弟们撤退,看到几个伪军正向据点走过来,没开枪,只怪叫一声。 三个伪军一位真看到了鬼,吓得没了魂,也吓的尿了一裤裆。他们赶紧掉头就跑,脚踩在雪上,一步三滑。滑倒再爬起来,爬起来再滑倒,跌跌撞撞,呜哇乱叫,疯了一般。 跑了一段,快到大路时,伪军班长才想起肩上背着枪。若真有鬼,枪声能吓住。他稳了稳神,从肩上取下枪,拉上枪栓,回头开了一枪。 听到枪声,南侧炮楼的伪军排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举起望远镜向北看。他不仅看到了鬼子尸体,还看到有队伍向山林撤退。 真是活见鬼了,伪军排长不敢相信,又仔细看。几个黑影越过石桥,钻进山林,消失在白茫茫雪地之中。再仔细看炮楼,就是挂着鬼子。他不由浑身哆嗦,肯定是独立大队,也能肯定的是,黄庄据点被他们端了。 急忙打电话,手在颤抖,说话结巴:“给,给我接,接三营!” 雪还没完全停下,赵疤瘌和马大富已跑到跑楼顶上欣赏雪景。目光所及之处,一片银白,就连山坡也变成巨大的白面馒头。很多年没看到这么大的雪了,赵疤瘌抽着烟,看着已经发亮的天空,似乎预感到了什么。 夜里听着雪落的声音,李智应该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有所行动。但现在还没接到任何报告,这很奇怪。 忽然,炮楼里在喊:“营座,您的电话!” 马大富看看赵疤瘌,走向了楼梯。赵疤瘌已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大事,也抖抖棉大衣,回到二楼。 刚从外面雪光中回来,屋里稍显灰暗。马大富已接过话筒,听到里面的声音已不是人腔:“营座啊,大,大,大事不好!” “什么大事?”马大炮心头猛然一紧。 “黄,黄庄据,据点——” “黄庄据点怎么了?”说着,马大富扭脸看着赵疤瘌。 黄庄据点现在归属保安四营,和马大富没多大关系,但和赵疤瘌有关。赵疤瘌上前一步,接过电话:“我是赵志贤,黄庄据点怎么了?” 伪军排长含混着,又结结巴巴说了一遍。 赵疤瘌听清了,心里预感落了地,不由暗自为为李智挑大拇哥,干的漂亮,又是神不知鬼不觉。但他装作什么都没想到,也装作不相信,大声骂道:“放你娘的屁,难道皇军和咱们兄弟们都被灌了迷魂汤,任由山里的八路杀?” “副团座,真是真的——”伪军排长不敢再多说话。昨天岗哨报告听到了动静,当时他睡的迷迷糊糊,而鬼子军曹睡成死猪,他不敢报告,就顺便打电话问了问。得到答复是有人发了癔症。但现在,他自己仿佛在发癔症。 鬼子军曹也发现情况,跑上炮楼,要给相武报告。看着伪军排长发愣,骂了一句八嘎呀路,抢过电话筒,随即挂断了电话,又使劲摇电话。 电话断了,赵疤瘌仍装作不相信。身边鬼子小队长也不相信,就好像有人在传播一个巨大谣言,说独立大队已全体阵亡,安平县治安战取得最终胜利一样。 赵疤瘌给黄庄北面炮楼打了电话。得到回答是,黄庄据点果真出了事。 鬼子小队长傻了,立即让赵疤瘌派人赶往黄庄据点。山里八路刚撤退,还没跑远。鬼子小队长也慌张跑下炮楼,集合手下小队鬼子。 “通知二连、三连,抽调兵力跟我去黄庄,你留在马街,小心戒备。”赵疤瘌对马大富说。 “是!”马大富答应一声,又提醒赵疤瘌:“你也小心点,别把罪责都归到你头上。” “那就没办法啦。”赵疤瘌叹口气,耸耸肩,叫上警卫排,骑马赶往黄庄。 连续接到报告,包括黄庄北侧炮楼里的鬼子,相武终于相信黄庄据点出了事,而且独立大队刚撤出据点。 他们怎么怎么这么大胆子?相武怒不可遏。向小林龟山报告,命令古路口据点里的鬼子伪军集合,通知南面三座炮楼,抽调兵力赶往黄庄据点——小林龟山也手握指挥刀,骑马赶往黄庄。 路上积雪实在太厚,已过了人的膝盖,鬼子伪军正在清理,扛着工兵锹往两侧路沟铲雪。大路是交通要道,不仅提供鬼子伪军给养,一旦独立大队出来偷袭,各据点也能互相增援。 但速度很慢,天黑前也难以全部打通。战马踏在雪上,同样行走艰难,一跃一跃地往前走。急的相武满头大汗,恨不得抽出指挥刀,给马屁股来上一下。 鬼子吃的亏不少,可谓非常多,但这一次有点不同,因为相武觉得高枕无忧,没想到独立大队还是偷袭了黄庄据点。更可气的,是独立大队早就偷袭了黄庄据点,把皇军尸体挂在炮楼外面,竟然堂而皇之滞留一段时间,已叫相武忍无可忍。 却又听到前面响了枪,看来独立大队还没全部撤走。他们也太看不起封锁线上的皇军了,相武气的差点咬碎了牙。 第388章 相武诈尸 雪渐渐停了。雪后的天空,虽然依然笼罩着阴云,但也明亮的刺眼,除了雪,看什么都一片暗影。 十里路,骑马用了三十分钟。终于赶到黄庄据点路口,前面看到一队人马在雪地里跑着,也听到赵疤瘌喊声。 相武挥了一下手,跳下马来。封锁线大路边,只有十几个鬼子伪军,端着枪,趴在雪地里。他们没有贸然进攻,刚才从封锁线方向打出了两枪,说明偷袭黄庄据点里的八路还没走远。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相武愤怒至极。更可气的是,鬼子军曹向相武报告,说通往赵桥路上也有大量人员走过,应该是独立大队。军曹还报告说,雪下还发现散落的玉米粒。 而通往据点的路上,雪也没那么厚实,显然有很多人走过。相武再次脑袋嗡嗡作响,若不是亲眼看见,又是鬼子军曹向他报告,压根不相信。 他们又怎么会从东面过来,难道是蒙山的八路转移到了夫子山?可最近没有扫荡计划,而且是在大雪天,蒙山支队不会贸然转移过来。 他们究竟在干什么?相武感觉自己脑袋就要炸了。 后面赵疤瘌赶上来。他也接到同样报告,看过通往赵桥的土路。他同样震惊,不敢相信独立大队竟然从东面过来,甚至已经想好给相武说一个说辞,叫“阴兵借道”,再往下解释,就是有可能是帮山里八路运粮食。 赵疤瘌本想吓唬相武,但相武心思不在于此,抬眼看着挂满炮楼的鬼子尸体,只觉嗓子眼痒痒,似乎只要一张口,就能狂喷鲜血。这帮土八路,泥腿子,竟然把高贵的皇军吊在炮楼上,让他肚子都要炸裂开来。 相武抽出指挥刀,命令进攻。鬼子兵立即用掷弹筒抛射榴弹,包括伪军在内的八挺轻机枪也开始密集射击。 榴弹爆炸冒出了黑烟,扬起了小片的雪幕。机枪子弹打向封锁沟方向,也溅起片片“雪花”。但都是在盲目射击,压根看不到人影。 “进攻,先把皇军尸体放下来!”赵疤瘌挥舞着手中勃朗宁手枪,命令伪军向据点方向攻击。 赵疤瘌可以肯定,独立大队不会这么傻,还留在封锁线等着挨打。他也初步判断,独立大队是从山外搞到了粮食,正好趁大雪天气,运进山里。因此,才偷袭了黄庄据点。 看着手下伪军像偷鸡一样,磨磨蹭蹭往前跑,赵疤瘌装作生气,把手枪插进枪套,从伪军机枪手里抢过机枪,边骂边亲自冲锋。 心急火燎的相武也带着鬼子冲向据点。 两人在冲,前面伪军不敢再磨蹭,咬牙加快了脚步。他们冲到据点前面,抬头看到了被砍了头的鬼子,没有脑袋,被浓烟活活呛死的,龇牙咧嘴,死相非常难看。伪军吓得腿肚子转筋,但好在封锁沟那边始终没有还击,估计八路早就跑了。 三个鬼子冲到前面,呼喊着伪军往据点里冲。伪军不敢再看炮楼,低头跟着鬼子往据点里跑。 刚跑进据点,埋伏在封锁线西侧的赵鹏举、赵大富拉响了地雷。地雷先从埋在据点中间的两颗母雷爆炸,继而引发地堡和炮楼里的子雷,子雷又引爆炸药包。 昨天铁柱给特务连送炸药包和弹药之后,栓子又揪住铁柱不放,给他要能连环爆炸的子母雷,并能引爆炸药包。 反正大队长已同意特务连去炸鬼子据点,反正制炸药造地雷炸药包,就是为了打鬼子,交给栓子还更放心,铁柱丝毫不吝啬,为了保证炸据鬼子据点,不仅多给了一套子母雷和二十斤炸药,还派手下骨干,前来帮特务连布雷。 炸鬼子据点这样的活,绝对少不了赵鹏举和赵大富。他俩带着三名战士躲藏在封锁沟西侧土坡下,露着脑袋等着鬼子进据点。 左等右等,来了十几个伪军,四个鬼子。就这点人?赵鹏举和赵大富两人也犯了倔,不能白瞎上百斤炸药,于是赵大富开了两枪,想吓唬住鬼子二狗子。 现在就是要和敌人耗时间,以掩护运进山里的粮食分给老百姓,并继续向西转移。还有,这是报仇时刻,最好等鬼子官来了,再拉绳,让它知道,你把自己当畜生,那老子们也不把你们当人! 果真,十几个鬼子伪军趴在大路旁边沟里,撅着屁股开了几枪,就一动不动。他们在等待援兵。 终于来了高头大马,不仅有鬼子官,还有保安团的汉奸,看派头,官职都应该不小。连挂着指挥刀的鬼子军曹也颠颠地向前打敬礼,报告着什么。估计是相武。但不管是不是,就它了,不管是什么狗屁大尉中尉,只要鬼子二狗子进据点,就拉雷,让这个狗屁鬼子官亲眼看着它的同类和炮楼一起掉落在地上。 炮楼埋了四十斤黑色炸药和二十斤黄色炸药,爆炸时只见一道亮光冲天而起,直刺云霄。还有四个地堡里的炸药包,几乎同时爆炸,动静天崩地裂,大地在颤动,积雪被扬起,阴云都要被撕裂。 二十多米高的炮楼轰然倒塌,吊在炮楼上的鬼子已经冻硬,和石头一起落在地上,扬起的灰尘又四散开来,和爆炸时扬起的雪混在一起,形成黑白颜色的尘幕,四散开来。 进入据点鬼子伪军全都震死,靠近据点的鬼子伪军全都坐在地上。大路上的战马也全都惊了,灰溜溜爆叫着,夺路狂奔。距离据点七十米外的相武看着鬼子尸体掉落在地上,不由口吐鲜血,摔倒在地。 赵疤瘌被震的头晕耳鸣,天旋地转,像一口气喝了十斤烧酒。其它鬼子二狗子被震的东倒西歪,晕头转向。 一百米外的赵鹏举、赵大富和三名战士像感受到了剧烈的爆炸,晃晃脑袋,挤挤眼,相互只见张嘴,听不清说什么,反正就俩字:撤退! 沿着已经趟好的小路,五个人奔向山里。赵大富还不时回头,担心敌人追上来。 过了好几分钟,赵疤瘌才捂着脑袋,似乎清醒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相武,以为已经死了,招手让手下赶紧往大路上抬。 相武却诈尸一样,忽然睁开双眼,捡起指挥刀,爬起来,吐掉嘴里残留的血,继续张着嘴,手中指挥刀指向封锁沟方向。 赵疤瘌也是只看见相武张嘴,听不到相武在喊什么,但肯定是相武还想继续进攻。 第389章 手势指挥 赵疤瘌不想拦相武。 这家伙和之前的野田一个秉性,非常狂躁,只知道冲冲杀杀。他俩打仗不怎么用脑子,只是呆板地记着日军陆军省颁布的《步兵操典》,全名叫《步兵操典草案》,严格遵循着其规定的射击、散兵线、战斗展开,分队、小队、中队进攻与防御。 在赵疤瘌看来,遇到国军,他们这一套加上他们浸入骨子里的“武士道”精神,非常管用,几乎屡战屡胜。但遇到用脑子打仗的独立大队,他们的战法不再灵光。自山里闹起第二支游击队,也就是现在的独立大队以来,从不和他们打阵地战,而是神出鬼没,要么伏击,要么偷袭。这让他们有劲无处使,还屡屡损失惨重。 起初,越是打败仗,安平的鬼子越是狂躁。比如之前的野田,焦躁不安,恨不得天天想杀人,却被活活摔死。或许是习惯了失败,相武好了些,尤其正川一郎负伤,他来指挥封锁线,更显得稳重。但今天肯定碰触到了他狂躁的神经,变得更狂躁。 这个时候拦相武,说不定他手里指挥刀真敢砍过来。 不想拦相武,还有一个原因。连手下排长都知道,不能轻易进山,不然指定遭伏击。相武肯定知道,但他的狂躁让他没有了脑子。 那就冲。赵疤瘌使劲晃晃昏沉的脑子,向手下伪军挥手,示意向前进攻。机枪手跑过来,捡起机枪,趴在地上,又哒哒开火,其它鬼子二狗子开始向前冲。 跑了没几步,相武忽然脚下一软,一头又栽倒在地。刚才一口气顶着,让他苏醒过来,还想追上独立大队决一死战。走了几步,心中的气忽然没了,又昏死过去。 鬼子军曹赶忙跑过去,扶起相武。其它鬼子也站住了,鬼子小队长扭脸看着赵疤瘌。鬼子小队长和相武一个德性,也想追过封锁沟。但小林龟山下达过指令,若相武不在,封锁线作战行动听从赵疤瘌意见。 虽然没有明确“听从指挥”这四个字,但小林龟山意图已经很明显,作战行动要征得赵疤瘌同意。 赵疤瘌犹豫了两秒钟,向后挥手,示意停止进攻。这个时候赵疤瘌不想再表现为“铁杆汉奸”,非要冒死往山里冲。因为他知道,没有了相武指挥,若遭到伏击,这个罪过肯定让他来背。 而且,以小林龟山狡猾,不会同意追过封锁沟。如此,反倒会得到小林龟山认可和肯定。 不进攻并不意味着撤退。前面就是据点,刚被炸塌的炮楼下面乱石与鬼子尸体同在,不能丢下不管,要守住据点,还要把鬼子尸体扒出来,交给小林龟山,烧了发丧。 赵疤瘌挥手把鬼子小队长和手下连长聚在一起,张嘴说了几句,却都瞪大眼睛,傻呵呵看着赵疤瘌。 所有人都暂时失聪,听不到任何响动,只有山呼海啸般的轰鸣声。赵疤瘌只能用手比划,慢慢前进到封锁线,然后守住并警戒。 比划半天,鬼子小队长还是搞不懂,手下连长也在摇头。赵疤瘌气得跺脚,用手指了指封锁沟方向,然后向前挥手。接着,他拔出勃朗宁手枪,带头猫腰走向封锁沟。 五百米之外的坡顶上,栓子趴在雪窝里,举着望远镜,正看着鬼子二狗子。特务连已经埋伏好,就等敌人追过来。可鬼子官倒下了,而鬼子二狗子停下了,然后又慢腾腾往封锁沟方向走。看来敌人不追了。 敌人群众,栓子看到了熟人——赵疤瘌,还带头走向封锁沟。栓子闹不明白赵疤瘌想干什么,又为什么走在最前面。他举着望远镜,安静地看着。 走过封锁沟前,赵疤瘌卧倒,所有鬼子二狗子都跟着卧倒。赵疤瘌指了指伪军连长,又指着自己双眼,然后转向山林方向。连长这回明白了,是要警戒山林方向,赶忙点头。赵疤瘌又伸出两个手指头,指了指两个班。连长又明白了,留下两个班警戒。赵疤瘌又指石桥,用手向前推。连长越来越明白,是把石桥堵上—— 随后,赵疤瘌挥手,带着剩余鬼子走向还在冒着黑烟的炮楼前,做了搬的手势。这下全都明白,是要把鬼子尸体从石头中间搬出来。 栓子终于看明白了,刚才倒地的鬼子官应该是相武,现在由赵疤瘌指挥。但鬼子伪军大都被震的什么都听不见,只能靠赵疤瘌比划着指挥。 栓子暗自笑,又觉得赵疤瘌真不容易。但越不容易,赵疤瘌越能得到小林龟山和其它鬼子信赖。栓子还想开上一枪,给赵疤瘌助兴。赵鹏举爬上来,脸上还带着兴奋,说话声音也大:“再打它一回?” 赵鹏举已观察过鬼子,因为路上积雪,增援非常困难,据点里的鬼子二狗子,也不过是百把人,尤其大路上被抬着往北走的相武,昨天没在黄庄据点,没能弄死它,真是遗憾。 赵鹏举确信那家伙就是相武,拉响地雷之前,他就注意了,那挥动指挥刀的架势,即便看不清衣领上军衔,也保准是个中队长。 栓子摇摇头,向前努努嘴。北面撤退时踩踏出来的小路,很狭窄,连队无法展开,而从坡底到封锁线将近四百米开阔地,不好冲,也不好撤。这样的仗能不打,就不打。 不知是被刚才爆炸震的脑袋发蒙,还是过于兴奋,赵鹏举已不顾地形,看栓子摇头,心急的还要说话。 栓子伸手捂住了赵鹏举的嘴,随便塞给他一团雪。赵鹏举的耳朵也被震的听不太清楚,说话声音太大,就像机枪一样。 挥手让赵鹏举下去休息,赵鹏举却心不甘情不愿,看了两眼栓子,才悻悻地往下出溜。山坡上都是积雪,一个不小心打起了滚,幸好被马义扑倒抱住。 扭头看着浑身是雪的赵鹏举,栓子龇牙笑了笑。 自从三十二师团扫荡过后,栓子从没有现在好心情。以牙还牙,一报还一报,今天算是报了仇,就是去了孟庄,看到牺牲战友坟墓,也能对得起在扫荡中牺牲的战友。石头是自己连的兄弟,一连长杨金生打仗是把好手,两个连还经常协同战斗—— 大队通讯员来了,传达了李智命令,留下警戒哨,撤退到二道坡继续警戒设伏,防备敌人进山。 看敌人这阵势,大概率是不会再进山。但小心为上,谁知道小林龟山那小子又在想什么。栓子立即执行命令,留下泥蛋和五名战士警戒。 第390章 神灵相助 赵疤瘌耳朵除了耳鸣,依然听不见,可能被彻底震聋。但他没撤离封锁线,通过副官向小林龟山报告,根据路上雪的厚度和散落的粮食,推断独立大队可能动用山林能动用的兵力人力,从封锁线以东抢得粮食,又冒着大雪返回山林。在他们返回山林之前,至少一个连偷袭了黄庄据点。 收到报告,小林龟山除了惊愕,还是惊愕,自己都不知道该想些什么,能想些什么。 如此暴雪天气,就连皇军都不敢行军,李智怎么会如此大胆?难道独立大队真成了精灵,或者冥冥间有神灵相助?不可能。就昨天那种天气,如果没走过,即便神灵下凡也会找不到路。 但独立大队偏偏做到了。当然,李智和老孟,甚至包括最勇猛的张大年都在后怕,万一像前去联络特务连的战士,迷了路,再遇到“鬼撞墙”,天亮前能安全返回山林就已难能可贵。至于抢来的粮食,为了保存体力,恐怕要丢在旷野之中了。 小林龟山没想这些,以他对李智的了解,还有屡败屡战的痛苦经验,相信李智早已谋划好,并做足准备,甚至都掐算好了时间。 昨天的李智不是凡人,是神灵附体,或者是山里真住着神仙,昨日显灵,给李智指了路。事到如今,小林龟山只能这么解释。 殊不知,昨天抢粮和偷袭黄庄据点,完全是因为栓子报仇心切,也让李智猛然间有了抢粮计划,并不是什么神仙指路,更不是什么神灵附体。 但小林龟山只能这么想,不然找不出答案。还有一个未解的谜,就是粮食。封锁线以东是所谓的“治安区”,与山林“非治安区”不同,被鬼子所控制。据小林龟三所知,治安区里的粮食大都被鬼子搜刮的所剩无几,谁家还有那么多粮食,能让李智动用山林能动用的兵力人力去抢去搬运? 小林龟山自然而然想到了马家。现在小林龟山非常了解马大炮,心狠手辣,爱财如命脑子却又转的快,懂的怎么用最小代价去换取最多财富。时间久了,马大炮干的一些糟烂事也传入小林龟山耳朵,用最低价格强买老百姓手中的货物,再以最高价卖出。 有时候小林龟山觉得,这家伙捐给皇军的钱不过是他从手指缝中露出的一点点罢了。也派人去调查,但马大炮做的严丝合缝,查找不出他太多过错,加上他是忠于皇军的汉奸典范,小林龟山没深入追究。 这只是暂时的。小林龟山一直盯着马大炮,不管这匹马偷吃了多少野草,长的多么膘肥体壮,到时小林龟山也会让他瘦成一只蚂蚁。也就是说,只要抓住马大炮把柄,就能没收马家所有财产。 但说马大炮在马家桥储存大批粮食,小林龟山却有些不相信。收秋税时,马家桥作为收粮点,被蒙山支队偷袭过一次。虽然后来继续在马家桥收粮,但也是重兵保护,现在只剩下马家家丁,他还敢这么干? 不得不怀疑是赵疤瘌仇恨马大炮,所以故意夸大其词。两人一个在城里,一个在封锁线,看似相安无事,但实际仍在明争暗斗,恨不得把对方置于死地。小林龟山很受用两人之间化不开的矛盾,因为两人矛盾越大,都越要依赖小林龟山。 所以,为了让两人矛盾更大,这件事还要调查清楚,包括独立大队到底运进山里多少粮食。这是小林龟山忽略的地方,他只是请求附近几个县不准粮食买卖,防止独立大队出山采购粮食,没想到独立大队会去抢粮食。 当然,他也不知道,胆大包天的马大炮竟然在马家桥私藏三十万斤粮食。 粮食对小林龟山来说,不小也不大,就好比他的午餐有没有吃到九转大肠一样。而那天中午,小林龟山没有吃饭。他在以各种方式祭奠着玉碎的皇军,包括守夜,包括念诵佛经,也包括禁食一天。 又一个成建制的小队被全歼,无论如何,小林龟山都觉得肉疼。何况,独立大队睚眦必报,把死去的鬼子挂在炮楼上。不仅如此,还加倍奉还,让五十多鬼子与炮楼一起坍塌——这种几近疯狂的做法,让安平警备司令部蒙受奇耻大辱,用当地老百姓的话说,是在用臭鞋底子当众狠狠打小林龟山的脸。 当初,第211联队接到师团步兵团长麦仓俊三郎命令时,小林龟山就像竭力劝说联队长田中信男,不要做过激的事。田中信男还是执行命令,把战死的八路尸体吊在了树上。当时,小林龟山就知道,这笔账会记在安平警备司令部头上。 二十多天过去了,除了在南山遭到伏击外,独立大队没有任何动静。时间久了,小林龟山以为,独立大队打死一名小队长,又打死二十多个皇军,这个过节也就没了,不会再报复。 没想到,独立大队一直记着仇,也一直观察着皇军,在大雪纷飞的夜里,不仅报仇,还运进山里粮食,一举两得。 他想给田中信男打电话抱怨,不该把八路尸体吊在树上。他没打,田中信男也剿灭不了独立大队,对独立大队束手无策,但会嘲讽他,说他无能,说他手下毫无防备之心。嘴边上的话,换做小林龟山也会这么说。 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当然,小林龟山也深深自责。早就总结过那句话,独立大队总会在你出其不意地时候出手,但总是屡教不改,又让独立大队得手,小林龟山郁闷至极,又想到了剖腹自裁。 尹子林劝住了他。当晚,尹子林拿着一份拟好的报告,递到小林龟山手中。上面写着: 昨夜安平境内突降暴雪,暴雪之大为历史罕见,三米之外不见人影,十米之内不仅任何物体,雪停后,积雪深度可没于腰间(以鬼子平均身高为标准,再加以夸张),截止今日下午16时,仅县城及周边已收到报告,积雪压塌民房七十三间,而道路不通,更多损失仍在上报统计之中。 而独立大队似乎有神灵相助,其主力移动至封锁线以东,抢得粮食,同时借此恶劣极端天气,岗哨无法发觉之时,其一连兵力突入我黄庄据点,据点指挥官平泽放松警惕,导致敌军攻入我据点后才发觉,后经殊死战斗,未能击溃敌军。由于敌人突然袭击,我部伤亡惨重,小队长平泽及其以下皇军士兵玉碎,保安团四营三连伤亡一百零三人。 对此损失,我罪责深重,难辞其咎,万望师团以安平治安战为念,另选指挥官,以振安平警备司令部所属部队之士气,并剿灭八路军之夫子山独立大队—— 第391章 祈求鬼神 这种类似请罪书的辞职书,小林龟山写过六份。包括已移防到莒县的混成第六独立旅团,都曾认真考虑过,第三十二师团还派来一个叫松尾的短暂继任者。 那家伙的确有能力,但心气更高,非要在最短时间让夫子山林变为无人之地,彻底消除隐患。结果没伤着独立大队,自己却命丧孟庄西侧山谷。 以至于现在三十二师团对他的评论是:安平县有小林龟山不行,没有他更不行。 小林龟三不知道这是对他的褒奖还是贬低,反正他知道,自己除非战死,不然就要现在这片沼泽里脱不开身。 郁闷时,小林龟山在幻想,如果能像他忍痛放弃黄楼据点一样,师团能否放弃整个安平县,让他脱离这片苦海。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不说地理位置,就单单因为是一个县,也不能放弃。 是夜,小林龟山独坐于卧室,手里握着指挥刀。很想杀进山林,找到独立大队,与之决战,最不济,与李智面对面,刀对刀,进行决斗。李智肯定不给他机会,而且现在也不允许进山。下这么大的雪,旷野之中行军尚且困难,进入山林,将更难。 打不得,只能面壁回想自己功过是非。在安平已两年有余,除了打败仗,也并非一无是处。小林龟山最引以为荣的是修建了封锁线,将夫子山与东部平原阻断开来,不然,独立大队势力早已染指整个安平南部。 封锁线也成为蒙山支队和独立大队一道障碍,想要彼此间联系,需要向南绕过刘庄镇,在经过徐家沟两侧。别看绕行二十几里地,那也是如鲠在喉般的难受。不然两边自由往来,独立大队更肆无忌惮,甚至会向西行动,袭扰薛城,威胁津浦铁路。 师团那些同僚们看不到他的功劳,只是调侃他的过错,小林龟山感到失望、孤独和悲哀。他想起了小野纯一郎,在心中默默悼念着这位知己,希望他在天有灵,继续帮助他战胜李智,打败独立大队,彻底清除安平县内所有抵抗力量。到时,他愿意成为普通士兵,调往野战师团,玉碎在冲锋路上。 这似乎也是一种幻想,就像幻想皇军放弃安平县城一样。事实上,木村兵太郎给他最新的作战指示,非常保守地说明,只要守住封锁线,不让独立大队向外扩充,安平警备司令部就算是胜利。 若是在一年半之前,若收到这样的作战指令,小林龟山会觉得这是奇耻大辱,小小土八路,一群扛着汉阳造红缨枪的泥腿子,怎么能在皇军眼皮子底下活着? 作为大日本帝国军人,他不会违抗命令,但会选择特殊的方式进行抗议。他会洗干净短刀,先刺破自己双眼,让他看不到耻辱。随后再拉破肚皮,让自己的肠子肚子全流出来,让血静静地流干。 现在他不会这么干了。独立大队先炸平兴隆据点,刚修筑简易碉堡,打好补丁,黄庄据点又被夷为平地——不能不让小林龟山觉得,独立大队已是成年的猛虎,像即将漫过河堤的洪水,欲要冲破封锁线。木村兵太郎的作战指示对他来说,已是尽力而为之。 小林龟山明白木村兵太郎的意思,十二军司令部也曾下发过作战计划,未来五个月内消灭鲁省八路军主力,随后剿灭沈鸿烈之鲁省保安总队,击溃国军苏鲁战区,到那时小小独立大队在怎么呜呜渣渣,再怎么诡计多端,也孤立难支,何愁不灭? 小林龟山在等着这一天到来,但心有不甘。不能不说,李智是他穿上军服之后遇到的最强对手,打败他将会是他终身的荣誉。所以他仍想主动扫荡山林,寻找机会与独立大队进行作战。 也所以,想起了小野纯一郎。若他活着,说不定已经接任第211联队联队长,两人珠联璧合,能对付李智和老孟。只可惜,为了叛逃而来的乌合之众,小野纯一郎付出了生命。这很不值得。 小林龟山也知道,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如果龟缩在县城和封锁线,按兵不动,就李智闲不住的性格,会更肆无忌惮,也会渗透到封锁线以东,发展武装,夹击封锁线,到时如果剿灭鲁省八路主力失败,安平县则陷入汪洋大海之中,封锁线会彻底被推平,所有皇军和保安团士兵只能退缩到成为孤岛的县城。 这不是幻想,有可能会成为现实。小林龟山放下指挥刀,向东而立,嘴里念念有词。 小林龟山仍在祈求已成为鬼的小野纯一郎帮助。因为按鬼子说法,战死的皇军都会升天成为神仙。既然成了神成了仙,就应该有法力,就应该来帮助小林龟山。 小林龟山念叨着,告诉小野纯一郎,他不是懦夫,不惧怕山里的八路,他要重振雄风,为了圣战的胜利与之决战到底。他祈求小野纯一郎,如果山里真有神仙,就在天上与之战斗,庇护安平皇军——从中午就没进食,时间又已到了午夜,小林龟山又饿又困,加上心里的虔诚,精神开始恍惚,仿佛已经看到小野纯一郎。 房门忽然响了两下,小林龟三只觉身后一股凉风,却不由大喜,说道:“真是你吗,小野君,请进来吧。” 进来的是渡边。 听小林龟山喊小野纯一郎,又看着小林龟山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渡边吓了一哆嗦,也浑身发冷。他以为小林龟山脑袋又不正常,又成了神经质,赶忙小声问:“中佐,您怎么了?” “八嘎,我没事,在向小野君祈求帮助!”小林龟山脸上露出了怒容,问道:“你有什么事?” 渡边赶忙低头回答:“中佐,通往封锁线道路已经打通,五十三名玉碎皇军遗体已经运回城内。” 又死了五十多个,这是小林龟山最为烦心的,也最不想面对的。他仿佛从梦中醒来,脸上露出悲苦,微微点头:“知道了。” 渡边抬头,看了一眼小林龟山。以往玉碎皇军尸体运回城内,小林龟山都要亲自去迎接。最近这位中佐先生不知怎么了,好像学会了逃避。看小林龟山没有起身的意思,渡边说了一声“哈依”,转身离去。 走出小林龟山卧室,轻轻关上房门,渡边不由暗自叫苦,从小林龟山表情不难看出,他们的中佐先生又受了刺激,不正常了。 第392章 信与不信 小林龟山还算清醒,并没有神经质。他的愤怒是因为渡边的忽然到来,仍在祈祷,带着一百个真诚。可不久他睡着了,歪倒在坐榻上。梦里仍没看见小野纯一郎,却看到自己被扒光衣服,数不清的八路军战士拿棍子,拿皮鞭,甚至脱下鞋子,狠狠抽打着他。打完,又把他扔进雪堆里,浑身冰冷—— 醒来,小林龟山才发现自己没有盖被子,炉子里的火也熄灭了,是被冻醒的。 小林龟山振奋精神,整理好衣服,洗漱净面。先去看相武,相武仍昏迷不醒。军医说相武没有大碍,只是因为急火攻心,加上连日疲惫,才吐血昏迷。 小林龟山放心回到司令部。吃过早饭,让渡边通知保安团、伪县府等要员,一同赶往火化场,随后巡视封锁线。 马大炮早已在司令部门口等候。昨天上午,看护马家桥的喽啰就来报丧。死人没多大关系,但丢了二十几万斤粮食,马大炮恨不得立即马上赶往马家桥,把活着的喽啰全部活埋,死了的喽啰再杀一遍,全砍了脑袋。 马二炮心疼的哆嗦,但劝马大炮:“大哥,消息很快就传出去,若被小林龟山知道,还把要了咱兄弟俩的脑袋?还是想办法怎么遮掩过去。” 马大炮岂能不明白,追查下来,家里还存有三十万斤粮食,岂不伸着脑袋往小林龟山枪口上撞?刚才也只是说说,把人都杀了,这么大火气,岂不此地无银三百两,更证实家里有大批的粮食? 马大炮像困在笼子里的狼,背着手来回走了八圈,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唯一办法就是死不承认,不是不承认粮食是从马家桥抢走的,而是不承认有那多粮食。就一口咬定,家里还有五万斤粮食,为的是来年春荒时开粥棚周济穷人。 穷人没吃的,饿急眼了,会聚众闹事。作为保安团长,要替太君着想,保护一方平安不是?马大炮想找小林龟山主动说明,但小林龟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找尹子林商量,尹子林同意他的说法,并告诉马大炮:“中佐正郁闷,也在气头上,他不问,你最好没事找事,主动往枪口撞。” 马大炮点头说好。尹子林又说,赵疤瘌向小林龟山报告,极可能独立大队调动几乎全部人马去运粮,气的马大炮差点没背过气去,心想好你个赵疤瘌,怎么总是和老子作对?等着吧,老子不弄死你,就不姓马! 马大炮还真弄不死赵疤瘌,因为风是小林龟山故意让尹子林放出的消息,目的就是让两人水火不容,永远成不了一条战线。但小林龟山又不会让两人你死我活,因为这两人还都有用,一个帮着敛财,一个帮着领兵打仗。 而尹子林仍不知赵疤瘌真实身份,也想着给赵疤瘌和马大炮制造矛盾。在尹子林眼里,两人都不是好东西,尤其马大炮,纯属坏蛋汉奸,就是死了化成灰,也能烂一块地。 想弄死赵疤瘌,得先保证自己活着,所以一大早马大炮就跑到警备司令部门口,想借助报告如何给被打死伪军抚恤金的时候,观察小林龟山脸色。没想到,渡边通知他,跟随中佐先去祭奠死去的鬼子。 看来小林龟山还没想追究他,马大炮略微有些放心,赶忙点头哈腰喊哈依。 鬼子尸体停放在城东南,也就是原来穷人或者流民死去后下葬的地方。祭奠完毕,小林龟山又带着马大炮赶往封锁线。 走到南城门外,准备上大路时,马大炮低声说:“中佐,那边还停着保安团的兄弟。” 说完,马大炮滴溜溜翻了一下眼睛,看着小林龟山。小林龟山挥手,骑马径直来到伪军尸体前面。 下马,小林龟山装模作样鞠了躬,又假惺惺叮嘱马大炮,抚恤金一定给够,就不准再克扣了,不然军法处置。 马大炮立即挺胸抬头:“请中佐放心,县府拿不出钱,还是照老规矩,我马大炮出钱,保证一个大洋不少。” 小林龟山赞许地看了一眼马大炮,说道:“听说马团长最近流年不利。” 马大炮脸上立即露出悲苦。他也真的悲苦,二十几万斤粮食,就和砍掉他两条胳膊一样疼。他又露出愤怒,咬牙说道:“报告中佐,卑职在老家马家桥存了三万斤粮食,为的是明年闹春荒时开设粥棚,去年闹春荒,灾民都成了匪,作为保安团长,现在想想都后怕。” “马团长想的周到,但独立大队太可恶。”小林龟山说完,侧目看了一眼马大炮,差点相信了马大炮的表演。 小林龟山不相信只有三万斤粮食,但也不知道有三十万斤。若知道,没准就抓了马大炮爷仨,没收他家全部财产。地主家里存粮食不犯罪,如果加上窝藏和投机四个字,那就是可以杀头的大罪过。再说,皇军抓人杀人也不需要太多理由。 秋天的时候,两个鬼子军曹闲的实在无聊,就跑到城郊,两百米外瞄准下地干活的农民,轮番开枪射击,只是比谁的枪法好。每人五发子弹打完,农田里倒下四个农民。 像马大炮这样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草芥百姓,小林龟山再凶残,再不要脸,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抓过来就砍头,不然汉奸们都会避而远之,没人给皇军干活了。但若找两个污点证人,被扣上抗日分子帽子,那就能堂而皇之可以抓起来严刑伺候,甚至公开枪毙。 尹子林知道马大炮家里有多少存粮,作为马大炮“异姓兄弟”,肯定会保密。尹子林也知道小林龟山担心两人走的太近,从而勾结在一起,所以没帮马大炮说话,而是带着批评马大炮的口气说:“往后有什么想法向中佐报告,别在擅作主张。” 尹子林可以批评马大炮,因为他是稽查组组长。稽查组不是查走私,而是督导保安团。 马大炮赶忙恭敬地回答:“是。”他一直注意小林龟山表情,觉察出小林龟山并没打算深究于他。他放心了,即便从山林传出消息,独立大队抢了二十几万斤粮食,他也可以抵赖,说独立大队为了陷害他,故意放出的消息。到时尹子林肯定在小林龟山耳边替他说话,为他“澄清”。 自己这关基本过去,马大炮开始心花怒放,接下来他要看赵疤瘌的笑话了。封锁线损失惨重,相武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你赵疤瘌还能得好?等着吧,由你好瞧的。 而且,马大炮已经想好,大不了重金请来江湖杀手,灭了赵疤瘌全家,让赵疤瘌生不如死。 第393章 同命相连 小林龟山巡视封锁线,是为了提振封锁线鬼子二狗子士气。黄庄据点又被炸平,一小队鬼子全部玉碎,无论如何都会在活着的鬼子心里留下阴影。作为指挥官,务必在封锁线走上一走,喊上几句必胜,鼓励一下。 更重要的,是务必尽快恢复黄庄据点值守,哪怕是把散落在地上的石头,一块一块垒砌起来,再用泥巴抹住缝隙,构成简易碉堡。不然,又会像兴隆据点一样,独立大队继续攻击两边炮楼,或者偷袭运输队,到时会更麻烦。 现在整个华北皇军都在构筑封锁线,所以小林龟山自以为是他开的头,成为引以为傲的得意之作,不能再带头废掉。而且,封锁线不是摆设,用处很大。 昨天井下一郎和渡边驱赶着伪军和城里百姓,干到夜里十一点,才把大路上的积雪清除到两边路沟,打通了道路。积雪很多,两边路沟冒出了尖,高出路面半米,大路反倒成了雪沟,走在上面好像走入宽敞又低矮的战壕。 四十多里长的封锁线,小林龟山不可能每个据点、炮楼都有进去一趟。接到命令的鬼子伪军,派出一部分人站在路边,列队等候。 走到香城据点时,小林龟山看着面前的鬼子,不由十分激动,摘下指挥刀,高高举在手上,用鬼子话高呼:“必胜!必胜!” 路边鬼子像触电一般,也高高举起手中长枪,跟着大声呼喊。声音传到炮楼,鬼子官也跟着声嘶力竭大喊,随即鬼子二狗子一起冲出炮楼地堡,扯着嗓门,大声叫唤。 从此开头,小林龟山带头向南,沿着大路拐着弯的喊下去。马大炮和尹子林也跟着振臂高呼,一个是半真半假,一个完全假意,但同样喊得声嘶力竭。 尹子林知道,这就是鬼子提振士气的方式之一,而且是往往打了胜仗之后,鬼子会在一起高呼万岁、必胜之类的词语。他们敢死队冲锋时也会如此,尤其在喝完酒之后,大冬天的也光着背。帝国主义思想蛊惑之下,让它们成为奇怪的族群,畸形的人类。 一直喊到黄庄据点,喊了将近三十里地,来到黄庄据点,个个嗓子冒火,声音嘶哑,也忽然个个神情严肃,停止呼喊。 不是遇到了敌情,而是小林龟山不喊了,他面带凝重,跳下了战马。 赵疤瘌正在路边等候,身后的阳光和白雪让他的脸更显黑,也更显苦楚,好像出殡发丧的孝子。 马大炮也和其他人一起跳下马,同样带着凝重,也像死了爹娘,但心里乐开了花,目光瞥着赵疤瘌和小林龟山背影,等着小林龟山上前抡圆胳膊,先赏赵疤瘌十几个耳光,再一脚踹翻在地,接着命令渡边带着鬼子把赵疤瘌押到雪地了,一枪崩了他。 马大炮甚至已想象到,赵疤瘌拼命挣扎,并大声喊冤——忽然,他看到小林龟山握住了刀柄,更加兴奋,心里喊着,拔出来,一刀劈了那货! 马大炮知道,小林龟山的指挥刀钢口特别好,也特别锋利,一刀下去,准能让赵疤瘌尸首分家。 小林龟山没有拔刀,而是怔怔地看着赵疤瘌。他心里确实有火,而且很大,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岩浆随时都可喷发崩裂。 接到小林龟山即将来黄庄据点时,马大富就劝赵疤瘌,还是别去了,带着兄弟进山吧。 赵疤瘌耳朵比昨天强了点,但还没完全恢复,马大富又不敢大声,只好偷偷写在纸上,给赵疤瘌看。 赵疤瘌直觉小林龟山不会惩治他,在没得到李智明确指令之前,他仍想潜伏下去,于是赶到黄庄据点,但也做好最坏打算,如果小林龟山杀了他,马大炮也会很快伸出刀,杀了赵大富等人,于是告诉赵大富带兄弟们干掉据点里的鬼子,然后进山。 看着小林龟山的眼神,赵疤瘌觉得一股寒气袭来,心里有些发慌。事到临头,赵疤瘌不想抵抗,仍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抬手解下配枪,连同枪套一起捧在手里,走到小林龟山跟前,低头哽咽着说:“卑职无能,卑职有罪,请中佐惩治!” 小林龟山没想杀赵疤瘌,脸上凝重是因为看不到了黄庄据点的炮楼,又想起被独立大队挂在炮楼上的同类。加上昨天五十二个,属下皇军已阵亡三百一十七个,他极其伤心,极其自责。 但他心里明白,此次黄庄据点遭袭,责任不在相武和赵疤瘌,就是他也没想到,如此暴雪天气,独立大队还能出来活动。 技不如人,只能怪自己无能,赵疤瘌的话说到了小林龟山的心坎,忽然间有了同命相连的感觉。他在给师团的请罪书中,不也是这么写的吗?他的请辞和现在赵疤瘌交出配枪也如出一辙。 而且,小林龟山也不能杀了赵疤瘌,赵疤瘌死了,封锁线上的保安营更像一群散兵游勇。 小林龟山接过枪套,拔出手枪,翻来覆去,还卸下弹夹,仔细看了两遍。 去年这个时候,小林龟山把这把勃朗宁手枪送给了赵疤瘌,以表示对赵疤瘌的认可和鼓励。一年过去了,看来赵疤瘌很珍惜这把手枪,擦的跟新枪一样。 这证明赵疤瘌把他放在了心上。所以小林龟山非常满意。再看赵疤瘌,沧桑的脸上不难看出此时已身心疲惫,也像极了此时的他,不用感到同命相连。 把手枪插进枪套小林龟山,双手交还给赵疤瘌,低声说:“赵桑,辛苦了。” 小林龟山声音很低,赵疤瘌只看到他张嘴,听不到说什么,张了张嘴,说:“啊,中佐?” 小林龟山这才想起,赵疤瘌的耳朵被震的暂时聋了,于是拍拍赵疤瘌肩膀,大声说:“你无罪,我也不喜欢把责任推给部属,我已经向师团报告,责任由我一人承担!” 赵疤瘌听明白了调整情绪,涌出眼泪,“谢中佐!” “跟我来。”小林龟山露着真诚,又拍拍赵疤瘌肩膀,转身向据点走去,嘴里还念叨着:“玉碎皇军和保安团士兵的灵魂还没离开黄庄据点,我们去祭奠他们,请他们保佑我们,消灭独立大队,为他们报仇。” 小林龟山的举动惊愕了所有人,马大炮更是目瞪口呆。好家伙,损失一个保安连,小林龟山竟然还道辛苦,这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石头砸了,还是昨天没睡好,被鬼附身了? 但是有一点,赵疤瘌还是小林龟山的红人,其地位已和中队长处于齐平。马大炮不由冒出了虚汗,若再找人暗杀赵疤瘌家人,恐怕小林龟山会尽全力追查。不能干了,马大炮咬咬牙,咽下了这口气。 尹子林也吃惊了几秒钟,但随即明白了。小林龟山的确不是把责任往下推的人,他也知道,赵疤瘌不能杀,不然封锁线四个保安营更没人指挥。在他眼里,赵疤瘌依然有大用。 小林龟山已收到报告,独立大队抢的就是马大炮家粮食,但只是一带而过,没有深究下去,同样是因为马大炮仍是一条有用的狗。有他在,无须鬼子亲自去抢去夺,从而集中精力对付独立大队。换一个人,估计不会这么尽心尽力。 由此可见,小林龟山是个阴险的家伙,只可惜他碰上了李智,遇上了独立大队。 第394章 打狗日的 天终于放晴了,明亮阳光下,四周雪地也反射着光,明晃晃地刺着双眼的光直散布到半空,就连天空也成了白色,好像覆盖着一层明亮的云。栓子趴在北侧坡顶上,举着望远镜,看着封锁线封锁线。 特务连已撤到孟庄,但按照大队命令,增加了警戒哨。大胆地占了鬼子便宜过后,要更小心地防备鬼子进山报复。 之前,为防止被鬼子斥候发现并摸岗,原本警戒哨要在坡顶上潜伏到天黑,中间不来回换岗。但方莹说,人不能一直在雪地待着,容易得什么雪盲症,得上了就眼疼流泪,看不清东西。于是栓子决定,白天轮岗。 栓子要亲自站一班岗,和陈伍一起,身披白布,赶往黄庄据点西北侧的坡顶。那里地势最高,可观察很远。 积雪似乎比昨天低了一些,却硬实了一些。因为太冷,阳光之下的雪并没有融化。这么厚实的雪,想要融化,至少三天,还是向阳的山坡。走在山坡上,仍然深一脚浅一脚,稍微不留心还要摔倒往下出溜,再爬上来。 好不容易来到哨位,上班岗战士就冲两人挥手,并低声让两人慢一点。栓子还以为有敌情,立即拉上枪栓,慢慢爬上坡顶。确实有情况,战士告诉栓子,黄庄据点来了一大拨鬼子伪军,还在封锁沟前警戒站岗。 栓子慢慢举起望远镜,向东南方向看去,果不其然,封锁沟前不仅站着一排伪军,还有十多个鬼子,如临大敌模样,举着枪对着山谷。 “来多长时间了?”栓子问。 “有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就那么站着。”战士回答。 看着这伙鬼子,栓子也也非常纳闷。昨天上午,鬼子二狗子就已把鬼子尸体扒拉出来,抬走了,今天又来这么多鬼子二狗子,也不见有人收拾后面的石头,一个个像木头人站着。 有心打掉一个鬼子,试探它们一下。这片坡顶距离封锁沟超过六百米,步枪能打到,但没有把握。而且,在没有判明敌人意图之前,最好不要开枪。栓子退下子弹,让两位战士回去休息。 战士刚走不远,耳聪目明的陈伍又发现了情况。是隐隐约约的声音,从北面传过来,距离远,听不清楚,只能判断喊的是鬼子话里的某个词。 鬼子们在搞什么鬼?栓子以为鬼子是准备全面进攻山林,从而给自己鼓劲。 但这不可能。现在的山林,就好比鬼子装甲车无法进山一样,步兵也难以进山展开搜索,小林龟山即便急火攻心,吐了血,也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顶多像之前的安小队那样,派出小股鬼子进行偷袭。 但隐约间,鬼子好像在喊“必胜”。方莹教过,还说鬼子也会喊万岁之类的口号。 声音非常隐约,栓子不能确定。他再次看紧了黄庄据点的敌人。 直到从望远镜里看到骑着二十几匹高头大马,还是听着鬼子二狗子像在喊“必胜”。 “必胜什么玩意,有种你们进来!”栓子低声骂道。 “连长,你说啥?”陈伍问。 “我听着鬼子好像在喊必胜。”栓子解释说。 陈伍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咱们刚干掉他们一个小队,怎么舔着脸喊必胜?我看他们必败吧。” 栓子笑了,给陈伍解释说:“可能是鬼子们在给自己鼓劲。前天夜里损失那么大,估计伪军又吓破了胆,鬼子也心里发慌,扯嗓子嚎那么两声,就像进坟地吹口哨,给自己壮壮胆。” 陈伍明白了,崇拜地看着栓子。入伍后,陈伍一直很崇拜栓子。 栓子年轻,过了年才二十岁,还是虚岁,半年前就当了连长。栓子当官并不因为他是老孟的远房表侄,而正因为有这层关系,老孟对他非常严苛。 栓子当连长全靠自己本事,他枪法那么准,就连大队长李智都说他是天生的神枪手。他又是那么机智聪明,带着全连接连打胜仗,就是三十二师团包围山林,他依然带着一排化装成鬼子伪军,打的鬼子找不到头脑,最后还狗咬狗,自己人干了起来——最关键的是栓子一心杀鬼子。 虽然陈伍父母仍健在,还住在徐家沟据点南面五里的大陈庄,但陈伍恨透了鬼子,也恨透了二狗子。家里有一头牛,春天里,爹赶着牛犁地,不知道怎么被据点的二狗子看到了,黑洞洞枪口指着爹,说借牛去拉物资。哪是去拉东西啊,就是拉走杀了吃肉。爹不答应,被二狗子枪托砸到在地,若再反抗,爹就没了命。 爹还是生了一场大病。鬼子二狗子不让百姓有活路,爹让陈伍去山里找队伍当八路。陈伍也想进山,却一时没有机会。一个月前,就是因为二狗子半夜进村,抓走全村老少当人质,陈伍才冒险躲进草丛,并绕过据点,进山找到队伍,报了信,也留下当了兵,还有幸被送到特务连。 栓子照顾着全连每一名战士,但更照顾陈伍。陈伍十七岁,和栓子参加游击队时一般大,也是特务连年龄最小的战士之一。而陈伍聪明伶俐,认识不少字,不管教什么,都一学就会,还跑的快,腿脚比山里的孩子还快,还有耐力,栓子就让他当通讯员。不仅手把手地教他打枪,还让赵鹏举教他拳脚。 短短两个月,陈伍进步很快。之前没摸过枪的他百米之内能精准命中目标,在反扫荡战斗中打死两个鬼子,成为新兵中的老兵。栓子也就愈发地喜欢陈伍,连站岗都带着他。 二十几匹高头大马停在据点东面大路上,为首的鬼子下了马,其它鬼子汉奸也跟着下马。站在路边,不知嘀咕着什么。 过了一会,那群鬼子汉奸又往据点走。望远镜里,栓子看到了赵疤瘌,那他身边的鬼子肯定就是小林龟山了。 打了快两年的仗了,栓子还真没见过小林龟山,顿时起了杀心。这里只是监视敌人的岗哨,距离封锁线远,并不适合冷枪偷袭鬼子。栓子已看过南侧地形,想要靠近封锁线,需要从后面绕过去。 以往十来分钟就可以跑过去,现在至少半小时。估计鬼子在据点待的时间不长,而且穿过南面山谷时,正好在封锁沟旁鬼子二狗子视线之内,估计会被发现。 栓子放下望远镜,目视中的鬼子二狗子,如一簇苍蝇般大小。栓子手心痒的难受,握紧了拳头,艰难地按着心中这口气,又拿起望远镜,观察着鬼子二狗子。 鬼子二狗子走到据点,又排队站好,面向炮楼,弯腰鞠躬。看来鬼子汉奸是在祭奠被打死的鬼子,如此明目张胆,就在封锁线边上,完全不把独立大队放在眼里。栓子真生气了,早知道鬼子胆敢来据点祭奠,就把掷弹筒带来了,冲鬼子汉奸打上几发榴弹,轰倒它们一片。 但栓子手里有枪。陈伍看着一群鬼子二狗子走进据点,也气愤地问栓子:“连长,打狗日的?” 第395章 需要修炼 一场暴雪,没让小林龟山变成神经质,却变得迷信。他带手鬼子汉奸来黄庄据点祭奠,是按照“头七”的说法,五十二个鬼子阴魂仍在据点上空晃荡,七天之后它们会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死了,然后再离开。拉走的只是它们的肉体。 昨天他祈祷小野纯一郎保佑,现在又祈祷鬼子的亡灵庇佑,请它们在天上和山里的神仙打。然后,他领着活着的鬼子在地上和独立大队打。 这并不奇怪。小林龟山再次被独立大队摁在地上摩擦,却又有心无力,也只能怀疑独立大队有神灵相助,并祈求自己的鬼神保佑。 而且,他在鞠躬祈祷后,忽然觉得轻松很多,仿佛小野纯一郎和其它玉碎鬼子的魂收到了他的请求。他挥手把马大炮叫到身边,准备命令他用最短时间征集民夫,修筑简易碉堡。 此时,栓子已打开步枪标尺,调到六百米刻度上,又用望远镜看了一眼,怕误伤到赵疤瘌。此时小林龟山对赵疤瘌的“表演”和拉拢已经结束,该用到马大炮的时候了,所以赵疤瘌处在后面,并交代封锁线岗哨注意观察。他的嗓门很大,惹得渡边直向他挥手。 栓子举枪瞄准黑色石头旁边的小林龟山,还好,没有风,不用修正风向风速带来的影响。凝气聚神,眼在标尺照门、缺口和目标上,心和枪成为一体,小林龟山身影渐渐清晰——栓子抠动了扳机。 栓子位于八十多米高的坡顶上,子弹带着弧度向据点飞去。三八大盖子弹飞行速度700米每秒,超过音速两倍。后期略有减速,但也超过了音速。当子弹打在正俯首帖耳听小林龟山命令的马大炮中弹时,枪声还没有传到。 也活该马大炮倒霉。为了和赵疤瘌争宠,表示他与小林龟山更要亲近,这家伙非要再向前一步,紧紧挨着小林龟山。刚听到小林龟山说:“五天之内——”马大炮只觉肋部像被马蜂蜇了一下,猛然感觉到了疼。 刚要抬手去捂,忽然听到枪声。很远,又经过中间的空旷,声音也变得沉闷,不再脆响。 “卧倒!”渡边反应最快,不顾已经往外冒血的马大炮,上前扑倒小林龟山,又大声命令还击。 马大炮越来越疼,慢慢倒在了地上。 赵疤瘌和几名随从听不到枪声,也没看到马大炮肋部流血,直等到其它鬼子伪军全趴在地上,封锁沟旁的鬼子伪军开始漫无目的开枪,才明白怎么回事,赶紧卧倒。 子弹飞了一会,栓子拿起望远镜仔细看时,却不由有些恼火,打中的是保安团的官,就是马大炮。之前栓子见过他,还是跟着父亲进城。那时马大炮就是螃蟹八只脚,横着走。 若不是混账王八蛋的马大炮,子弹肯定能打在小林龟山身上。但栓子已没有开第二枪的机会,因为小林龟山已经卧倒,随后鬼子保护着他往东撤。封锁沟旁边的鬼子二狗子也边射击边寻找目标。 栓子放下望远镜,拉一下陈伍,两人躲在土坡下面。 明晃晃的雪地,距离又远,鬼子二狗子没看到射击点,只能胡乱放枪,以求压制八路枪手。鬼子军曹和伪军连长举着望远镜,找了半天,也没任何发现。又轰隆隆向山林打了几发榴弹,渡边命令撤退。 不能全部撤退,不然黄庄据点真成了缺口,不然,独立大队仍借助这个缺口袭扰封锁线。昨天赵疤瘌已经命令伪军三营调拨两个排睡在帐篷里,在此据守。现在还要增派鬼子分队。赵疤瘌大声喊着,小林龟山冲他挥手示意,此举非常稳妥。 马大炮已经被抬到据点东面大路上,处于安全地带。伪军把他放在铺在地上的棉大衣上,先进行简单包扎,同时派人去北面炮楼打电话,请鬼子派汽车过来。 子弹就在体内,估计还卡在肋骨上,血不停向外流,马大炮疼的一动不敢动,脑子却很活泛。这颗子弹应该进入小林龟山的体内,他是替小林龟山挡了这一枪。“功高莫过救主,计毒莫过于绝粮。”小林龟山肯定要念他的好,只可惜当时没看到子弹飞过来,不然再主动些,那就更好了。 无论如何,今天没白来,这一枪挨的值,要因祸得福了。他痛楚地皱着眉头,心里却十分高兴。 果真,小林龟山推开保护他的鬼子,跑到马大炮跟前,俯下身子,关切地问:“马桑,你怎么样?” 又叫老子亲切地马桑,不叫老子职务马团长了,马大炮忍着痛,表现出了坚强:“报告中佐,卑职没事。” “让汽车快快地来,马上送医院!”小林龟山站起来,又命令手下军曹,赶紧打电话去调汽车过来。 尹子林、赵疤瘌、渡边也都过来看马大炮,询问伤情。一时间,马大炮成了鬼子汉奸中的英雄,不再是之前靠边站的狗熊。 抬走马大炮,小林龟山脸色铁青,开始了恼火。喊了一路“必胜”,又祭奠亡灵,祈求保佑,结果还是被独立大队伏击,伤了马大炮。这很不吉利。看来天上的亡灵还是打不过山里的神仙。 既然如此,那就在地上打。小林龟山恨不得现在就带队冲进山里,找李智狠狠打上一仗。 早上,渡边已悄悄给尹子林说过,小林龟山很怪异,半夜里喊了小野纯一郎的名字,估计又神经质了。尹子林知道,小林龟山并非神经质,人在绝望的时候,是会想到老天爷,现在的小林龟山也是。尤其独立大队夜半冒着暴雪运粮,让小林龟山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还对尹子林说了一句,难道独立大队有神灵庇护? 小林龟山开始了迷信,这样挺好,可以转移这王八蛋精力。尹子林想了想,走到小林龟山跟前,小声说:“中佐,不要着急,仙界不同于凡界,需要修炼。山里的妖魔鬼怪恐怕已修炼千年,皇军英灵刚升天做神仙,肯定还处在下风。” 怎么会?我皇军勇士到了天上,立即能成为战神!小林龟山脸上露出怒容。 尹子林赶忙继续解释:“这一枪明显是冲你您来的,让马团长挡住了,估计勇士们亡灵已在保佑着您。” 可能是吧,不然独立大队怎么冒着那么大的暴雪还能行军,肯定是没能打过他们——小林龟山扭头看了一眼山林方向,西斜的阳光明晃晃刺眼,被雪覆盖的山坡也明晃晃刺眼。子弹打在马大炮身上,可能真是小野纯一郎在天上保护了他。 看来小野纯一郎显灵了,小林龟山又感到些许轻松。当然,和在地面战斗一样,天上亡灵想要打败山里神仙,不可能一蹴而就,还要经过你来我往的殊死搏斗。 越想越轻松,小林龟山叫来赵疤瘌,高声嘱咐说:“正川一郎大尉明天就能回来,在正川大尉回来之前,请务必守好封锁线,仓介大尉会全力配合你!” 这是给赵疤瘌最高的重任,还在地上躺着的马大炮嘴里又像喝了一口山西老陈醋,流出了酸水。 第396章 等着挨批 两天后的下午,刘芳回到孟庄,带来一封情报,交到李智和老孟手中。山洞内隔开的大队部,里面光线有点暗,字很小,钢笔写的,比蝇子还小,看不太清。点上灯,李智先看过,一脸不可思议,递给了老孟。 老孟看过,倒没什么表情,把纸伸到油灯上,引着,又点着烟锅。看着纸烧完,抽了一口烟,使劲吐出,吹灭了灯。 情报很有意思,说的是小林龟山。这位日本皇军中佐在司令部内设立了香案,还请来随军僧侣大做法事,目的是祈求战死的鬼子在天上相助。 李智挠挠头,点着烟,抽了一口,又哭笑不得,说:“这个小林龟山又出什么幺蛾子?” 老孟说:“情报不是写的很清楚,小林龟山以为咱们下着雪抢粮食,是靠山神庇护,所以他请鬼子的鬼神来打咱们的山神——” 李智哈哈笑了。哪里有山神,能平安回来,现在都感到万分庆幸,所以李智写了自来到夫子山后的第一份检讨,自我批评此次抢粮过于冒险,并准备送往蒙山司令部。没想到,一次冒险行动竟然把小林龟山给整迷信了。 “鬼子就是迷信。”老孟幽幽地说:“元朝忽必烈两次征伐日本,第一次准备不足失败,第二次是遭遇台风,战船折损大半,不得不撤回,后来元朝动荡,无力再出兵,从那个时候起,鬼子就觉得自己有神灵相助。” 李智听了,吧唧一下嘴巴:“你懂得还不少。” “我就懂一点历史。”老孟抽了口烟,说:“方莹去过日本,可能知道的更多,可以叫来问问。” “特务连回来没有?”李智问。 “听顾飞说回来了,栓子这小子也不来报到。”老孟回答。 “他现在不敢见你。”李智脸上露出诡秘的笑:“把栓子也叫过来。” 老孟刚把烟袋嘴塞到嘴里,看着李智表情,又吐出来,问:“你不是想让他们再回孟庄,继续袭击鬼子?” “看情况。”李智笑了笑,大声喊通讯员,让他去叫方莹和栓子、赵鹏举。 “过年了,就别折腾了吧?”老孟小心和李智商量。 “鬼子还住在安平县城,就是过年,你心里能安生?”李智反问说。 是不能安生,说不定小林龟山还会像派安小队那样,派小鬼进山偷袭。两边不仅是水与火的关系,还是针尖对麦芒,你打我一下,我就反手搞你一下。独立大队炸了兴隆据点,又炸安平据点,接连消灭将近两个鬼子中队,小林龟山能咽的下这口气?肯定会找机会报复,而除夕夜万家团圆灯火之时,正是他下手的好机会。 还不如放手去打,反正鬼子不离开安平,夫子山就永远别想消停,也不能消停。 最近没怎么打仗,也就没有伤员,原来重伤员已转移到蒙山,据说又被送往纵队医院,那里条件更好些。方莹工作很轻松,没事的时候,也拿着勃朗宁手枪,练习瞄准。 山林里,勃朗宁手枪可是稀罕物件,比鬼子的王八盒子还少,总共就两把。原来刘芳有一把,是赵政委送的。方莹这一把,还是打刘化叛军时,赵鹏举用手榴弹炸死刘化,从他住的庙宇里搜出来的。这家伙鬼精的很,觉得这是一把好枪,就藏在衣兜里,后来悄悄给了栓子。栓子又交给李智和老孟。两人看着方莹没有手枪,就给了方莹。 这么稀罕的枪,方莹还不想要,非要一支盒子炮。老孟看着方莹认真的劲头,都禁不住呵呵笑两声:“丫头啊,你又不是战斗员,要那死沉的玩意干啥?” “谁说我不是战斗员?”方莹又露出一股巾帼不让须眉的劲头:“我还想当花木兰呢。” “好好,花木兰,但是你先当好医生。”老孟告诉方莹:“这可是最好的手枪,听说是比赛时造的。” “比利时。”方莹知道这是好手枪,就是太小,不如挎着盒子炮威风。 方莹时而稳重,如大家闺秀,时而活泼好动,古灵古怪。听通讯员说大队长和政委叫她,立即收起手枪,快步走向大队部。 栓子正有些郁闷。作为连长,他擅自去站警戒哨。你站哨就站哨呗,非得给封锁沟东侧的敌人来上一枪,搞的鬼子二狗子步枪、轻机枪和掷弹筒一顿猛打。 当时李智刚从前王庄返回孟庄,听到东南动静,以为鬼子进了山,还骂小林龟山是没人脑子的猪头,都是皑皑白雪,深过膝盖,踩上去噗噗响,这时候进山,老子让你二十里。 集合队伍,却没了动静。再派战士去侦察,没有异常。李智就已猜出七八分,肯定是栓子技痒,看到鬼子收不住,放了枪。 晚上栓子回来报告,说本想打小林龟山,没想到距离太远,子弹飞的时候,马大炮抢先一步,挡了子弹。 六百米距离,还能打中鬼子,李智在心里对栓子枪法啧啧表扬,脸上却带着严肃:“作为连长,不在指挥位置上,是你失职。在警戒哨位上,擅自开枪,严重违反纪律。看在你带特务连偷袭黄庄据点的份上,不给你处分,等二连过来接防后,特务连撤回小黑山。” 挨批评无所谓,反正差点打中小林龟山,但是撤回到小黑山,栓子很不高兴。前面二十几天,他没黑没白训练新兵,就是为了重返封锁线,来打鬼子。现在又让回小黑山,那就暂时打不成鬼子了。 回到小黑山,雪正在融化,白天无法训练,赵鹏举和赵大富也埋怨栓子,那么远距离,你又搞不死小林龟山,开枪干嘛?栓子翻翻白眼,让两个人滚。 郁闷半天,独自抽了三根烟,忽然通讯员来通知,大队长和政委叫你。栓子以为又要挨训,扔掉烟屁股,扛着枪,耷拉着脑袋,来了大队部。 方莹已经到了,坐在李智和老孟对面。栓子喊了一声报告,依然耷拉着脑袋,走进大队部。 “你小子行啊,回来也不报到。”老孟拉拉着脸,口气带着训斥。 开枪打小林龟山,却打中马大炮,原本以为不是什么错,却遭到李智批评。李智批完,还有老孟,栓子已经做好准备,却没想到老孟批评他没来大队部报到。 栓子摘下帽子,挠挠头:“等着挨批呢,谁愿意主动来。” 李智哈哈笑了,冲栓子摆手示意,赶紧坐到方莹身边,还有重要的事要商量。 第397章 金童玉女 李智调特务连返回小黑山,并不是因为栓子犯了错。特务连早已成为小林龟山眼中钉肉中刺,列为首要攻击目标,如今特务连又炸了黄庄据点,打死五十二头小鬼子,李智担心消息泄露,小林龟山会再度偷袭特务连。 栓子做法也有不妥。警戒哨,顾名思义就是警戒敌人,防备敌人进入山林。只要鬼子不进山,能不开枪就不开枪,有特殊情况,立即让一个人回去报告。而栓子杀敌心切,距离六百米之外,开了枪。一个连长带头违反纪律,肯定不妥。 当然,栓子瞄准的是小林龟山,而且又是独立大队最准的枪手,开枪说得过去。若谁有意见,可以找栓子比枪法。 李智哈哈笑,老孟没笑,但态度和蔼了,也摆手让栓子坐下。坐就坐,栓子大大咧咧,坐在方莹身边。 老孟看着方莹,说:“请你来,是想了解鬼子在家时的生活习惯,记住,这是秘密,回去谁也不准说,包括栓子。” 生活习惯?还是秘密,方莹有些不解,回答说:“就是比咱们爱干净,住榻榻米,吃米团还有刺身,就是生鱼片。” “他们也很迷信吧?”李智问。 迷信?肯定迷信。日本鬼子都把日本天皇当成神,而且认为战死沙场也能升天成神,这都是大家知道的。方莹回答:“除了士兵外,老百姓跟咱们老百姓差不多,他们去寺庙拜佛或者神社念经。” 这些方莹以前说过,李智和老孟有所了解。 方莹想了想,又说:“我看到过他们的士兵的母亲或者妻子,拿着长一米的布带,去街上找一千个女人,每人帮着缝上一针,叫作千人针,他们把这个当成护身符,说可以保佑不被枪弹击中。” 鬼子还有这个?栓子还真不知道,瞪大眼睛:“这不和赵鹏举之前的红枪会一样?说喝符水贴符咒,能刀枪不入。” 大差不差,反正都是迷信。李智和老孟现在也知道了,鬼子还是怕死的。只是安平县鬼子好像没见过这种玩意。 不是没有,包括小林龟山也有千人针,也曾带在身上当护身符。进攻台儿庄受挫,撤离时他惊奇地发现,腰里缠着千人针的士兵大都死伤,而没有缠着千人针的却伤亡无几。子弹不长眼,这纯属巧合,但小林龟山却觉得冥冥间似乎有天意。 被国军包围,又是一场血战。小林龟山看到有士兵抱着千人针哭泣。这个士兵不仅怕死了,还在想念家人,小林龟山彻底恼火,直接让哭泣的士兵头裹着千人针去冲锋。怕死的士兵都不配活着,这是小林龟山的信条,也带头烧掉千人针。 官长不喜欢,士兵们也就珍藏起来,不敢缠在腰上。不然被小林龟山发现,肯定被派往最前面,成为“死亡排头兵”。 这不是什么重要情报,尹子林也就没说过,只是传递过小林龟山性格,其中一条就是过于执拗独断,又盲目自信充满戾气,像一把锋利的刀。 但现在这把锋利的刀砍在夫子山林石头上,卷了刃,还差点腰折,从中间断开来。卷了刃的刀没了自信,还想恢复原来的锋利,须要借助外力。小林龟山扔掉了千人针,却捧起了亡灵的魂,若李智知道这一切,高兴之余,也会可怜这位对手。 具体的不知道,但李智已猜测小林龟山此时状态。栓子那一枪打的好,打的妙,打的非常是时候,小林龟山带头喊了一路必胜,声音还在空中飘着,就差点挨了一枪。还必胜,必胜个屁!估计正因为此,小林龟山才更郁闷,更迷信。 那就让小林龟山继续郁闷,而且比现在还要郁闷。李智给栓子下达了命令,今天夜里,携带充足弹药炸药,转移到李庄,先摸清敌人情况,随后发扬特务连稳准狠的战术特点,继续袭扰敌人。到时,李智会亲自指挥二营、三营配合特务连行动。 啊,这屁股还没坐热,又让特务连去打仗?方莹扭头看着栓子。 栓子像屁股上坐着炸药包似的,腾地站起来,紧握着枪:“保证完成任务!” “别光顾着打,快过年了,捞点好东西回来。”老孟提醒栓子。 “是!”栓子大声回答。 “你个老财迷!”李智笑着骂老孟。 “你不财迷?”老孟反过来奚落李智:“政委,粮食快不够了,政委,有酒吗——喝酒的时候怎么不骂我财迷了?” “行了,行了,当着方莹的面,咱俩就少说两句。”李智制止住了老孟。 方莹抿着嘴笑。 栓子却一脸认真,俯身拿起桌子上的起纸和笔,递给李智。 “干嘛?”李智问。 “批条子啊,没您的条子,怎么去找铁主任领弹药。”栓子说。 “哦。”李智接过纸和笔,边写边说:“炸药地雷省着点用,主要还要靠脑子去偷袭鬼子。” 老孟正点烟锅,吧嗒抽了一口,又使劲甩灭火柴,着急忙慌地说:“别,别啊,打鬼子你学会抠搜了?” “我说你这个老家伙——”李智瞪了一眼老孟,又看看方莹,没再说话。两个大队主官当着人家小姑娘互相斗嘴,确实不太像话。 李智已写完条子,递给栓子。栓子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一眼,行,可以,不少。把纸条折好,小心放进口袋,栓子后退一步,背上枪,举手敬礼:“我们先去准备了。” “好,明天晚上,我去李庄,到时我们再具体商量怎么打。”李智挥手说。 “对了,方莹,你也给特务连准备一些药品。”老孟说。 “是!”方莹赶忙站起来,去追已大踏步向外走的栓子。 老孟抽着烟,看着方莹和栓子背影,笑眯眯地说:“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就剩两人了,李智也找到反击机会,瞪眼说道:“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还像不像一个政委?以后栓子犯了错误,你负全部责任。” 老孟不怕负责,因为老孟知道,栓子没往那方面想。不过,最好还是别乱说,别看栓子现在是榆木疙瘩,但都是年轻人,干柴烈火,说不定哪天就点燃了。老孟白了一眼李智,狡辩说:“我说啥了?我又没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还大队长呢,多读点书好不好?” “好啊,那我现在就出去告诉战士,咱们大政委说了,栓子和方莹是一对金童玉女——” “行了!”老孟挥手,打断李智:“你还有没有个大队长的样?” “哈哈——”李智爽朗笑道:“还不知道你这个老东西怎么想的。” “别瞎说,真没有。”老孟又纠正李智。 李智却说:“我觉得他俩挺般配,等打跑鬼子,我一准撮合他俩。” 说这个太早,成天和鬼子打仗,谁也不能保证活到那个时候。老孟吧嗒抽了一口烟,说:“别扯这个了,现在还是用心想想,仗怎么打,怎么让小林龟山更郁闷。” 李智耸耸肩,来了精神:“好,按你说的办。” 第398章 天黑出发 方莹追上栓子,绕过山洞大门,向北同走了一段路。方莹叮嘱栓子说,别忘了自己是连长,打仗别只顾往前冲,看到鬼子也别只想扣扳机——栓子正兴奋,没注意到方莹的关心,而是笑呵呵地说:“方副队长,你啥时候成政委了?” 方莹是想劝栓子注意安全,更深层的意思,换个人都看的出来,方莹喜欢上了比自己小四岁的栓子。但栓子只想打仗杀鬼子,压根没明白方莹意思,还带着嘲讽口气,说方莹像政委。 这个木头疙瘩!方莹气得翻了翻白眼,低声说:“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 “什么?”栓子没听明白,也不想听明白:“方副队长,政委说了,给我们准备好药品。” “待会派人来取,我现在不想看到你。”方莹跺脚,径直走向了卫生队。卫生队不是草房子,石头垒的,下雪的时候,战士们还帮着清理积雪,所有都完好。 这又怎么了?栓子看了一眼方莹背影,也没放在心上,径直向坡下走去。他已经在琢磨怎么收拾封锁线上的鬼子了。 雪在慢慢融化,即便清理过积雪路上露出了水湿的痕迹,山洞之上也开始滴水。原来搭建的草棚承受不住雪的重量,倒塌十之八九。独立大队也就分散到各个山洞之中。特务连似乎给予优待,住在用作病房的山洞中。 洞内两个壁炉仍烧着火,加上一下住进一百四十多位战士,非常暖和,也非常热闹,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此起彼伏。赵鹏举、赵大富和泥蛋、马义有些无聊,大眼瞪着小眼。 雪后天气很好,但漫山遍野的雪无法训练,在孟庄就是这样,除了站警戒哨,就是每天两次冲山坡,冲下去,再冲上来。 说好的前天回来,但接防的二连因为帮百姓重建房屋,耽搁了。不出意外,接下来几天还只能呆在山洞里,聊天侃大山,比在孟庄还舒服。 很少过这样的日子,忽然静下来,还真不习惯。更何况,特务连现在境况不好,栓子被叫到大队部,毫无疑问又要挨批评。 挨批评无所谓,栓子不仅挨过批,还罚过站写过检讨,还被撤销过连长职务,被罚去大队炊事班砍柴烧火。关键是,栓子挨了屁,特务连最近就没好事了,只能留在小黑山,看着别人去打仗。 “没劲。”泥蛋低头说了这俩字。 不是没劲,是有劲无处使。赵鹏举大声叫机枪排集合,石头牺牲后,由他代理机枪排长。 机枪排以为要训练,赶忙扛着机枪,提着子弹箱,跑到洞门口集合。赵鹏举看看洞外,很无奈地挥了挥手:“擦枪!” “报告副连长,刚擦过。”大陈小声回答。他现在是机枪排一班班长,个头高,身体壮,力气大,扛着机枪满山跑,一点不觉得累,枪法也准。栓子有意让他直接当排长,可这个大块头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只会嘿嘿,嘿嘿憨厚地笑。 无奈,机枪排分成两个班,让他当一班班长,先锻炼。现在敢说话了。 “再擦!”赵鹏举说完,又指了指大陈:“拆枪的时候,让新兵在一旁看着,你在一边教他们。” “是!”大陈挺了挺胸膛,转身带着机枪排往山洞里面走。 栓子回来了,抱枪靠墙站着,垂头丧气,无精打采。他是装的,他知道手下兄弟想什么。 赵大富歪头看着栓子,问:“政委又批你了?” 栓子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赵鹏举回头埋怨:“你也是,非要开那一枪。” 泥蛋抬头看赵鹏举:“我还是觉得,连长打那一枪没啥错,谁让鬼子嗷嗷叫的喊必胜,必胜他奶奶个腿!” 赵鹏举瞪了泥蛋一眼:“你觉得没错管个蛋用,我也觉得没错,可说了算吗?” 泥蛋不吭气了,赵鹏举说的没错,这事领导说了算,说你错,那你就是错了。 马义在一旁唉声叹气:“远房表叔也是表叔,再怎么说也是亲戚,可我总觉得政委对咱连长比对其他营连长更严。” 赵大富眨眨眼,说:“这你就不懂了吧,政委要求严,是因为咱连长能打仗会打仗,前途无量——” “行行,都说完了吧?”栓子猛然站起来,从兜里拿出批条:“都赶紧准备,天黑后出发,目标李庄。” “啥?”所有人都愣了。 “不是,连长,你老人家是病了还是做梦呢?”身边赵大富还伸手去摸栓子脑门。 “什么做梦生病!”栓子抬腿踢了赵大富一脚,又把纸条塞到他手中:“赶紧去找铁主任,捡好的拿。” 赵大富低头看了一眼纸条,果真是大队长的签字。赵鹏举也凑过来,看了一眼,又看着栓子:“到底怎么回事啊?” “没怎么回事。”栓子骄傲地笑笑:“咱们是特务连,执行特殊任务,岂能窝在山洞里啥事都不干?” “你就别拽了,赶紧说,到底什么任务?”赵大富都快急了。泥蛋和马义也看着栓子,目光中露出迫切。 “也没啥具体任务。”栓子看兄弟们着急,故意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也就是让咱们——” 栓子又装作咳嗽,还捂住了嗓子。 赵鹏举和赵大富急的同时跺脚,冲栓子喊:“赶紧说啊,你要急死俺们!” 泥蛋慌不迭跑去端来水,恨不得给栓子喂下去。栓子左手接过搪瓷缸子,嘿嘿笑了两声:“急啥,都说了,不是什么具体任务,就是去偷袭封锁线上的鬼子二狗子。” 这很笼统,偷袭敌人也要有目标,比如哪个据点,什么时间。赵大富扭头问:“怎么偷袭?” 栓子又踢了赵大富一脚:“傻啊,咱们偷袭鬼子那么多次了。” “不是!”赵大富急赤咧咧地解释:“偷袭你也要有目标啊,不能随便捡个炮楼就去干他一下吧?” 栓子喝了一口水,微笑点头:“对喽,我觉得大队长说的和你意思一样,看哪个炮楼好打,就打哪一个。” 这下兄弟们全明白了。想想栓子刚进来时那副垂头丧气模样,也都明白栓子故意逗他们。赵鹏举指了指栓子:“你学坏了。” 挨了两脚的赵大富也哼了一声:“可不是,我以为他挨了批,还心疼好几分钟。” “连长也跟副连长学的不厚道喽。”泥蛋边说边摇头,往山洞里面走。 “我怎么不厚道了?”赵鹏举歪头瞪着泥蛋。 大陈已听到命令,张着嘴,嘿嘿地笑。栓子右手拿枪,左手端着搪瓷缸子,开心地笑了。都笑了,包括新兵。 笑吧,今天兄弟们活着,在一起在阳间哈哈笑,战死了,到了阴间也一起疯,一起闹,一起笑,让阎王爷都不消停。 忽然,栓子放下搪瓷缸子,站直身体,大声命令:“赶紧准备,天黑出发!” 第399章 不准议论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特务连集合了。 上午刚从孟庄返回小黑山,走了整四十里路,今晚又要向东折回,去李庄。战士们不怕折腾,从小脚底板就已磨得飞快,但很想知道原因。 栓子不知道收到了情报,但已猜出七八分,不然老孟专门提醒上午谈话是秘密,不能乱说。 “兵不厌诈。”栓子解释说:“咱们连早就被小林龟山盯上了,先撤回来,再悄悄回去,让鬼子摸不清头脑。等咱回去,就寻找机会,狠狠揍狗日的!” 这也是李智给张大年解释的话。 这几天,张大年带着二营三营的战士散落在各个村里,帮百姓修缮房屋。雪下的大下的急,压塌了很多房屋。墙没事,石头垒的,就是茅草的房顶,禁不住积雪重压。 如此暴雪,村里老人都没见过几次。听说独立大队趁着大雪天去马家桥抢了粮食,老人们立即双手合十,连喊阿弥陀佛,说肯定是山神显灵,才保佑独立大队安全回来。 山神就山神吧,张大年也不计较,憨厚笑笑,继续带兄弟们干活。活还有一点,没算干完,张大年接到李智通知,带三营回来。 听说让特务连撤回到小黑山,张大年就想不通,把特务连放在封锁线附近多好,能搅和的鬼子晚上睡不着觉。可不到一天又让特务连转移到李庄,张大年看着李智,不知道这是何种战术。 李智先解释一番,意思和栓子说的大致一样。张大年很兴奋:“好,打鬼子还分什么年头年尾,大年初一该打就打,放几枪就当放鞭炮了。” 说的老孟直翻眼皮,之前他一直强调,让山里百姓过个好年,暂时停止袭扰鬼子。 特务连先走,到达李庄后,立即对封锁线进行侦察,寻找软肋,痛下刀子。李智带一营,张大年带二营于明天夜里进入封锁线西侧各村子,防备敌人进山报复的同时,也寻机袭击敌人,策应特务连行动。最好把封锁线搞个天翻地覆,让小林龟山在供桌前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连队集合,清一色三八大盖,六挺轻机枪,两具掷弹筒,班排长都配有盒子炮,还有地雷、炸药包,如此装备,放在蒙山支队,让主力团的主力连看到,也会馋到流口水。 栓子身上装备和战士们大致一样,只是手榴弹少了些,战士们挂着八枚手榴弹,栓子只有四枚。但栓子子弹多。 前面两个子弹盒,各装六个子弹夹,后面一个大子弹盒,装十二个子弹夹,一共一百二十发。还有一条子弹带,里面装着十二个子弹夹。他身上共有一百八十发步枪弹,比战士们多出六十子弹。 一百二十子弹也是鬼子兵标配,不过一般鬼子兵只能自由使用前面六十发子弹,屁股后面六十子弹多为机枪准备,若想使用,必须征得官长同意。特务连没那么多规定,所有子弹自由使用。 另外,栓子比普通战士多了盒子炮和一百二十发手枪弹。作为特务连连长和独立大队最优秀的射手,栓子有这个特权,可扛长枪配短枪多带子弹。 加上水壶、干粮袋、被褥、伪军军服,栓子负重超过三十斤,却因为回封锁线继续打鬼子,浑身无比轻松。 检查好装备,栓子下达行军命令。一排在前,三排在后,机枪排走在二排和三排中间,向东开拔。 方莹站在北面山坡,目送特务连离去。方莹的关心没得到正面回应,反被栓子嘲笑,她很生气,心里骂了半天,甚至说栓子是一头笨蛋驴。但仔细想想,只要能杀鬼子,栓子连命都可以不要,自己说那些话,栓子自然听不进去。 气消了,心中又涌起波澜。方莹想着栓子,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举手投足,他背着枪时的飒爽英姿,尤其他练习瞄准时,满眼的杀气,时常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方莹不确定这就是书上写的爱情,但心里就想。方莹也知道纪律,这是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但回到小黑山不到半天的特务连又将折返封锁线,还是管不住自己,站在山坡上看着他们离去。 战士们看到了,纷纷回头。泥蛋不由啧了一下嘴,都知道违反婚姻规定也是严重违纪,可这妮子竟然这么大胆。他追上赵大富,低声说:“往后咱们再去打仗,有人牵挂了。” 赵大富笑着白了一眼泥蛋:“你以为牵挂你呢。” 泥蛋眨眨眼:“我知道,但这事别瞎说。被哪个王八蛋捅到司令员政委那儿,就坏菜了。” 赵大富摇头:“还能再出王志先那样的汉奸?” 泥蛋却担心:“说不准还真有这样的坏种。” 赵大富想了想,防人之心不可无,于是说:“命令战士,以后不准议论。” “好。”泥蛋点头,又转身招呼手下兄弟赶紧跟上。 捅上去也不怕,正如老孟看到的那样,栓子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把方莹看成要好的战友,不会做出超出战友情之外的出格事。他心里也只有杀鬼子,能杀一个是一个,能杀俩就凑一双。现在他边想着怎么打,边小心走着路。 脚下的雪已经成了冰,有些滑,因为处在谷地,太阳只能晒到一半,想要全部融化,还需要几天时间。而北面山坡,也就是阴坡,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雪要全部融化,恐怕要等到过完年了。 三个小时后,月亮升了起来。今天腊月十九,下玄月,下面少了一小块,暗红的颜色,悬在东方。 特务连停下休息二十分钟,接着行军。 月亮越升越高,由暗红变成了银白,皎洁月光撒下来,山坡雪面上也泛起白光,山坡之上又泛起淡淡的轻雾,白色的雾,白色的光,真像走进了神话世界。 月光命令,栓子却没有了行军前的兴奋。以前非常渴望带着兄弟们,自由地杀鬼子,如今李智给他了机会,让他寻找战机,还让二营、三营配合作战。接到命令时,栓子恨不得一步迈到李庄。现在栓子心绪平静了,也开始了紧张,甚至是惶恐不安。 鬼子不是草人木头人,说打就能打,而且刚刚炸了黄庄据点,鬼子二狗子会更小心地加强戒备。想要打好,以最小牺牲换取最大胜利,其难度可想而知。栓子自己琢磨半天,又和赵鹏举、赵大富商量半天,仍觉得不好下手。 不管它,按战斗方案,先侦察敌情再说。距离李庄还有十里路,一排兵分六路,沿不同方向,赶往封锁线潜伏。 第400章 语出惊人 连续晴天,太阳洒下光和热。阳坡上的雪开始加快融化,房檐低落的水像刚下过雨,山坡上流下的雪水汇聚成涓涓细流,流过尚未融化的冰盖,山谷中坑洼处积水成潭,上面漂浮着仍覆盖着雪的冰块。 白天,山路变得泥泞不堪,人走上去,陷到脚面,马踩上去噗噗响,还不时滑倒。山坡上更难走,踩上去呲溜呲溜的滑。白天时间,本就很难偷袭鬼子,现在更无法行动。 天黑以后,水慢慢结成冰,路面冻的坚硬,若没有车辙泥坑,比鬼子修的大路还好走。而特务连无法行动。 连续晴天,月亮总是出来,虽然一天比一天晚,也越来越小,光线也一天比一天暗,但后半夜仍高悬在天空,洒下银白的光。到了腊月二十二,午夜之后,只剩下半个月亮,暗红之后,渐渐明亮,百米之外,仍能看到人影晃动。 “风高放火,月黑杀人,无粮同饿,得肉均分——”原来形容盗匪抓住机会干坏事,敌强我弱,现在反过来成为独立大队打鬼子真实写照。 不出所料,鬼子二狗子更为警惕,一天二十四小时,炮楼顶上岗哨紧紧盯着山林方向,白天还出动小队鬼子和二狗子,来回巡逻。就连安平县城夜里也不敢睡觉,城头之上,灯火通明,直到天亮。暴雪之夜独立大队都敢偷袭,不用小林龟擅下命令督促,个个都长了心。 白天动不了手,夜里不能动手,李智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状况,他想着冬天多阴天,又刚下过雪,水汽大,天气不会一直晴下去。结果却和预测的相反。天不遂人愿,心里再着急,也不像小林龟山,设香案,摆供品,祈祷山神飘来一片云彩,遮住月亮。 虽然没上过几年学堂,但刘芳给他说过,天有不测风云,月有阴晴圆缺,属于自然规律。李智也相信这一点。 今天腊月二十三,北方的小年。为防备鬼子斥候发现特务连,每天转移一个村子。三天过后,特务连又返回李庄。担心栓子着急,李智来到李庄。 仇恨让栓子变的成熟,但栓子还年轻,过了年虚岁才二十。也让他心急迫切。第四天了,连鬼子毛都没打着,会沉不住气。 果真,栓子眉宇紧锁,不时举头看着天空。李智没栓子多说什么,转而去和战士们说话聊天,轻松而过。他要让栓子自己知道,作为连长,作为指挥员,必须有定力。 有志不在年高,特务连是全大队平均年龄最小的连队,却又是最能打的连队。这和栓子有关,栓子聪明,还有打仗的天赋。 傍晚,他和顾飞走向西面山顶。李庄后面是撤退的路,之前驻防的一连已把道路清理干净,很好走。 落霞之下,浅雾升腾,百鸟归林。而五彩缤纷的晚霞,又预示着明天将是好天气。李智轻轻叹口气,回转身,走向山坡,走向李庄。 家乡在千里之外,算的上鱼米之乡,从小跟着家人种稻谷,长征时跟随大部队来到北方。先吃小米,现在的胃又适应了高粱红薯等五谷杂粮。还有这里的天气,夏热冬冷时间长,春秋好时光,却转眼即过。但没想到,最近天气如此极端,前面阴云绵绵,憋了好大一场雪,之后又晴空万里,连续晴天。 现在树林里又弥漫着潮湿,白天阳光晒起的水汽,仿佛在回落。每天都是这样,清晨枯草树梢结着厚厚的霜,太阳出来,雾气慢慢升腾,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浓。 忽然,李智有了主意。白天不能打,夜里也不能打,能不能在早上有雾的这段时间偷袭?他快步走下山坡。 栓子真着急了。接到命令时的兴奋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离开小黑山时的淡定也无影无踪。他知道不好打,但没想到这么不好打。鬼子二狗子比狗还警惕,睡觉耳朵都趴在床板上,眼睛在夜里也瞪的滴溜圆。 强攻不行,即便单座炮楼,攻下来也会有一定损失。栓子把目标又放在黄庄据点,碉堡还没修好,看有没有机会。昨天后半夜,泥蛋带一名战士靠近黄庄据点,进行侦察。还不到一百米,就被鬼子岗哨发现。随着一声喊,顷刻间,步枪、机枪同时开火,二狗子还玩命甩手榴弹。 幸亏两人躲得快,趴在小沟里,慢慢往后爬,才捡回了命。 赵鹏举说:“我看鬼子二狗子警惕成这个样子,就是等没了月亮,天黑下来,咱们也偷袭不成。” 说的对,幸好鬼子不喜欢用地雷,若在据点之外埋设地雷,更不好打。拴在坐在村头,点上烟,一口一口吐着苦闷:难道鬼子真就不好打了? 几个年轻的头凑在了一起,赵鹏举、赵大富、泥蛋和马义。赵鹏举从栓子兜里翻出烟,一人发一支,会抽的,不会抽的,一起抽着闷烟。青色的烟聚在一起,又随着轻微的山风飘散,山坡下面,已看到升腾起的轻雾,在暮色之中发白的颜色。 泥蛋晃了一下脑袋:“要不,咱们把鬼子引进山里打?” 赵鹏举哼了一声:“你以为小林龟山是你儿子,你让他进来,他就进来?” “他要是我儿子,还能活到今天?我早就把他淹死在尿罐里了!”泥蛋愤愤地骂道。 “说这干啥,还是想想怎么打吧。”赵大富说:“咱们几个大活人,快让尿憋死了!” 栓子举起烟蒂要扔,又把烟从赵鹏举手里夺过来,续上一支,接着抽。 “你倒是说句话啊?”赵鹏举瞪栓子。 “我说啥?”栓子面无表情反问赵鹏举。 “你是连长,这仗该怎么打?”赵鹏举问。 “我要有主意,你还有空在这里抽烟?”栓子歪头,继续看着坡下的山谷。 赵大富哀叹一声:“连你都黔驴技穷了,我看咱们就等着过年算了。” “我看行。”马义说。 “行你个蛋!”赵鹏举骂道:“过年还七天呢,一仗都不打,你能过好年?” “那咱们也不能硬打吧?”马义瞪眼说道。 赵鹏举不吭声,气哼哼从栓子手里夺过烟盒,又抽出一支烟。 栓子却忽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说:“打兴隆据点,对,就打兴隆据点!” “什么?”赵鹏举差点没跳起来,瞪眼看着栓子:“大哥,您是在做梦,还是发热烧糊涂了?” 赵大富、泥蛋和马义也傻乎乎地看着栓子。 第401章 肯定要打 封锁线两头据点暂时打不得。 马街据点不能打,不是因为赵疤瘌已是自己人。封锁线建成后,为吸取马街据点两次被偷袭教训,同时又作为封锁线最尾端,小林龟山一直让赵疤瘌和三营驻守。 三营是赵疤瘌的三营,当营长时训练和军纪就超过其它保安营,警惕性也高。五月份,张大年想敲打赵疤瘌,带一营偷袭马街据点,却和泥蛋侦察黄庄据点一样,还没摸到据点,就被岗哨发现,叮叮咣咣被打了回去。 张大年不服,再打,还是没有成功。从那以后,李智就不让再偷袭马街及其附近炮楼。因此,小林龟山也就更信任赵疤瘌,让他一直在马街据点,配合指挥整条封锁线。 没打过香城据点,是真不能打。香城据点是鬼子最早建立,也是当前最大的据点。四角形的据点,高二十余米,加上地库,总共四层,可容纳一个连队。加上四座地堡,两排石屋,一直驻守着鬼子中队队部、下属两个小队,还有一个保安连,兵力两百五十人左右。 因为可以作为县城的屏障,其火力也不可小视。一挺九二式重机枪,一挺马克沁水冷机枪,超过八挺轻机枪、六具掷弹筒,情势紧张时还驻扎鬼子炮兵分队,携带两门迫击炮。 如此兵力、火力,再加上水泥钢筋石头垒砌的炮楼、地堡,连接四座地堡的环形永久堑壕工事,即便集中独立大队所有兵力火力,也难以攻克。何况,增援的敌人骑兵、装甲车和乘坐汽车的步兵在半小时之内准能赶到。所以香城据点不能打。 栓子却忽然语出惊人,着实让赵鹏举等人觉得栓子在做梦呓语。 李智回来了,远远看着几个年轻的连排长,不由心生感叹。这几个人当中,赵鹏举年龄最大,二十三岁,参加队伍才九个月。其余都在二十以下,栓子年龄倒数第二,只比赵大富大两个月。 如此年轻的连排长们就已带着全连战士打仗,而且打的非常好,消灭鬼子已有一个中队,而自身伤亡不过六十人。就这样,栓子还伤心难过,还要拼命找鬼子报仇。 可军人就要有这种有仇必报的劲头,这种一往无前的果敢,这种有敌无我的精气神。当然还有灵活多变的战术,尤其当下,鬼子实力还远远地占着上风。 待走近,只见栓子左手扶着枪,右手握着拳头,双眼凶狠,露出野狼一般的光。而围坐在他身边的赵鹏举、赵大富、泥蛋和马义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一脸不可思议。 不用问,是栓子想出了奇招,另外四个觉得行不通。 赵鹏举抬眼看到李智,立即招呼都站起来。李智面带微笑,挥手叫几个人坐下,自己也坐在栓子旁边石头上。 微微的山风飘着带着湿气的冷,栓子却红光满面,想要着了火。赵鹏举小声对李智说:“连长想要打香城据点?” 打香城?李智为栓子的想法也颇为震惊,但笑着说:“说说你的想法。” 面对李智提问,栓子不再那么激动,说:“雾越来越大,我们可借助雾的掩护,去偷袭。” 这个想法与李智不谋而合,但栓子为什么要去打香城?李智没有打断栓子,让他继续说。 “香城据点墙又高又厚,兵力多,火力强,距离县城近,他们不会想到我们去偷袭。”栓子接着说:“借着大雾天气,县城方向看不到路上情况,咱们派出一个排化装成敌人,从北面绕过封锁线,随后假装敌人巡逻队,等接近据点,主力在封锁沟外开枪,进行佯攻,让咱们化装成伪军的排趁机进入据点,内外夹击,速战速决,炸鬼子炮楼、地堡,干掉堑壕里的敌人。” 栓子的想法并不新奇,化装成敌人打敌人,已是独立大队拿手好戏。但栓子想法很大胆,白天时间行走在大路上,还要闯进据点,面对数倍以上的敌人。 兵不厌诈,赵鹏举第一个觉得这个方法可行,值得尝试。他抬头看着李智。 李智已经眼前一亮。他的想法大致和栓子一样,只是偷袭目标不同。李智选的是古路口据点,距离县城远,鬼子不好增援。但打香城据点意义更大,也更好糊弄敌人。封锁线之内,敌人巡逻队多为伪军一个班,或者鬼子一个分队。有时鬼子伪军混杂在一起,顶多三十多人。例行公事一般,来回晃荡。 若雾不大,偷袭古路口据点相当困难,因为炮楼之间相隔只有一公里,距离大路不到两百米,能看到大路情况,想要化装成伪军或鬼子,就相当困难。而香城据点距离县城十里路,中间五里铺住着伪军一个连和鬼子一个小队,往往会出动伪军两个班,鬼子一个班,巡逻到香城据点。 此计可行,只要主力打的猛,打的狠,鬼子不会怀疑。而且,打香城据点更好,更会让小林龟山觉得肉疼。 赵鹏举似乎看到答案,刷地站起身,立正站好,大声说:“我请战,带队化装成敌人。” 赵大富也站起来,开始抢:“不用,我化装鬼子次数最多,我们一排保证完成任务!” 化装成敌人,可能会遇到敌人巡逻队,直接露馅,也可能被鬼子看出破绽,暴露在大路上,将十分危险。即便顺利进入据点,从敌人背后偷袭,因为敌人多,也将会有一场恶战。栓子站起来,摆手:“你们俩都不能去,主意是我想出来的,我去!” 可泥蛋和马义又站了起来。 打香城接近于拔老虎牙,光特务连没有把握,需要集中二营、三营兵力,还要和老孟、张大年商议,到底打香城,还是打古路口。为了不让这帮愣小子着急,李智看着他们,说道:“抢什么,我说打了吗?” 众人猛然一愣,目光齐刷刷地看着李智。 “都回去休息,不管打与不打,都严格保密,谁往外说,割谁舌头!”李智站起来,冲顾飞招手,两人一起往村子里走。 “不打了?”赵鹏举急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栓子大概猜出李智意思,说:“不可能,肯定要打,但打香城不是小事,得谨慎。” 赵鹏举放心了,却又开始激动,挥着拳头说:“是,那还是我来带队!” “凭什么就是你?”赵大富又要和赵鹏举争。 泥蛋和马义刚要说话,栓子摆手:“好了,都回屋歇着去。马义,注意晚上警戒,增加查岗次数,别还没打到鬼子,反被鬼子偷袭。” 第402章 狗屁大师 小林龟山还没心思打仗,此时正专心香云缭绕,供养上界,祈求庇佑。迷信不是小林龟山专属,也有鬼子指挥官相信鬼神,甚至打仗前请来“半仙”,算上一卦,占卜从哪个方向进攻是上上签。 既然信了鬼神,小林龟山也迈出这一步,而且还真请来“半仙”。这事和马大炮有关,为小林龟山挡过子弹,又立“新功”。 马大炮伤势不重,子弹卡在肋骨上,鬼子医生取出子弹后,留在县城南门里的医院养伤。小林龟山上香祭奠,又念诵佛经后,带着尹子林去医院探望马大炮。替自己挡了子弹,往后还有用,小林龟山还不能像扔死狗一样,把马大炮晾在一边不管不问,必须摆出姿态。 看到小林龟山,马大炮像是小林龟山替他挡了子弹一样,激动万分,连说感谢中佐。为表忠心,马大炮还说:“卑职已请人已算过一卦,腊月十七犯白虎星,不宜远行,不然会有血光之灾,但只要跟随中佐,卑职愿肝脑涂地!” 马大炮说的是鬼话,小林龟山也知道他说的是鬼话,但就偏偏信了鬼,也对马大炮说的算卦感兴趣。他问马大炮:“马桑找的何方人士算的卦?” 看小林龟山对此感兴趣,马大炮又添了几分精神,支棱着坐起来,给小林龟山介绍:“报告中佐,这位大师姓周,以前在泰山道观修行,并得到泰山老奶奶托梦指点。周大师神通广大,见人一面,便知前生后世,看人一眼,就知吉凶福祸。” 看着马大炮的认真,尹子林在心里一阵暗笑,什么狗屁大师,就是江湖骗子。但小林龟山更感兴趣,问:“此人现在何处?” “周大师就在安平待七天,很快走了。”马大炮抬头看着小林龟山:“中佐,要请周大师吗?” 小林龟山点头:“可以请到司令部一叙。” 马大炮就要叫卫兵去请“周大师”。 小林龟山摆手,站起身,说:“心诚则灵,还是我亲自拜访为好。” 马大炮慌不迭地点头:“中佐说的是,周大师就在东门里鸿宾客栈。” “马桑好生养伤,我再找时间来看望。”说着,小林龟山微微点头,转身向外走。 “马兄,再见。”尹子林也冲马大炮笑笑,跟小林龟三走出医院。 去鸿宾客栈还有一段路,两人骑上马,沿街而行。后面跟着小林龟山四个卫兵和尹子林随从。 临近年关,又取消城禁,街上人多了些,看到鬼子高头大马,面带苦楚的百姓像看到恶犬一样,赶紧闪在两旁。 小林龟山想起马大炮说起的泰山奶奶,便问起尹子林。 尹子林知道,告诉小林龟山,泰山奶奶相貌端庄,为人聪颖。三岁懂得人事,七岁即学道法,曾参拜西王母,十四岁时入泰山顶黄花洞修炼,成为泰山女神碧霞元君,并受玉帝之命,证位仙真,统率泰山岳府之天将神兵,照察人间一切善恶生死之事。而且,泰山奶奶神通广大,治病救人,护佑一切农耕、商贾、旅行和婚姻等民间事务。 小林龟山听了直翻白眼,尤其听说泰山奶奶统领岳府之天将神兵,不由身冒凉气。好在他听说天上神仙不会插手凡间具体事务,只是指点迷津,不然吓得晚上该睡不着觉了。 走到城中间十字路口,老胡正低头写着春联。长条红纸映着他冻的通红的脸,还不时吸着鼻涕。身后两条横拉着的绳上,挂着他临摹的年画,《群童夺宝》《美若天仙》《麒麟送子》,鲜艳颜色,画面喜庆。身后还有一张桌子,上面摆放着画匣,前面还有香炉,点着三炷香。 与之相反,老胡身上脏旧棉袍,破的已露出棉花。如今的百姓连饭都吃不饱,饿的面黄肌瘦,哪有闲钱买年画?再这么下去,老胡连吃油条的钱都没了。 尹子林一直想帮老胡,却又担心被侦缉队发觉。忽然,他勒住马,大声问:“胡先生,可有泰山奶奶挂像?” 老胡吓了一跳。他早已看到尹子林和小林龟山,仍装作不熟悉,没有任何交集,低头认真写对联。没想到尹子林主动叫他,只能慌忙抬头,又慌忙鞠躬:“尹官长啊,有,有,中堂挂像,在清泉观临摹,专门上香磕头,请大师开过光的。” 尹子林给小林龟山嘀咕几句,跳下马来,走到老胡近前:“那我请了。” 泰山奶奶挂像在身后桌上供奉,“好,好。”老胡在破旧棉袍上擦擦手,从身后桌上小心捧起一个黑色画匣。画匣很长,大概两米,尹子林掏出身上所有钱,放在桌上,小心接过画匣,又小心交给随从,送回家中。 小林龟山坐在马上,安静地等着尹子林回来上马。泰山奶奶法力无边,但是华夏的神,小林龟山没有供奉的意思。但尹子林刚才对他说,今天有缘,索性请一幅泰山奶奶挂像,供奉在稽查组内室,以求保佑。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个想法很好,尹子林在皇军当差,由他供奉,能减少这位神仙奶奶对皇军敌意。 尹子林才不会祈求泰山奶奶保佑皇军,而会在烧香之时,请神仙奶奶保佑八路军尽早消灭万恶的鬼子。 向东拐弯,两人继续催马向前,来到鸿宾客栈大门前。下马,两人迈步走进大门。客人本就不多,鬼子来了,更加安静,所有人都躲在屋里不敢出来。 店小二认识尹子林,也知道鬼子军衔,来的肯定是小林龟山,安平县城最大的鬼子官,吓得双腿发软,不赶紧叫来掌柜。 鸿宾客栈不算小,两层砖瓦楼房,因为鬼子不断城禁,马大炮还要抽取各种赋税,已几近入不敷出。掌柜的一脸苦楚,又看着小林龟山腰里的指挥刀,后面鬼子肩膀上的长枪,也吓得脸拧成了苦瓜。 躲肯定不行,没事也能给找出事来,掌柜的只能硬着头皮迎上来,点头哈腰:“太君有什么吩咐?” “是不是有一位姓周的大师住在这里?”尹子林问。 听说是来找周半仙,掌管的略微放下心来,赶紧回答:“就在二楼四号房,说是今天闭门谢客——我带太君们上去。” 说话间,掌柜的已转身往里走。尹子林和小林龟山跟在后面,来到二楼四号房门前。掌柜的刚要敲门,就听到里面有人说道:“两位官长请进,贫道已等候多时了。” 怎么会知道我和小林龟山要来?难道这家伙还真能掐会算?尹子林不由感到惊讶,看一眼小林龟山,轻轻推开了门。 屋里点着一对蜡烛,只有一个道人,背对门口,入定一般坐着。 第403章 特异功能? 这位“周大师”就是江湖骗子,他本不姓周,为了骗人,把自己说成是周公后世之人。骗子也分为三六九等,周半仙是较为高级的骗子。 他确实有过人之处。他反复钻研《易经》,可以分析事态发展的方向。他学过占卜之术,懂得如何骗人。更重要的,他很会观察人的面目表情,从求挂人眼神中就能看的出是问吉凶,还是问财路。久而久之,这家伙名气越来越大。 每到一处,他不立即现身,而是先了解当地具体情况,哪里有药铺,哪里有好医生,大户之家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地方和军队官长遭遇到什么难处——等了解过后,才换上行头,住进大的客栈,还打着云游四海的幌子。 穷人没钱,周半仙懒得去骗,出名之后,这家伙专门骗有钱人。比如之前的马大炮,算卦时就给了五十个大洋。负伤之后,专门请他去医院为他占卜吉凶,又给了一百现大洋。 腊月十四,住进鸿宾客栈当晚,马大炮就接到报告,说泰山下的周半仙来了安平。早就听说过此人,而且马大炮最近不顺,就赶过来拜访。周半仙早已把安平县情况摸个底透,说他当团长却不是团长,官场不顺,钱财却滚滚而来。 就是这么情况,一点不错,马大炮都被说蒙了,赶忙问周半仙接下来有没有不详之事。周半仙却说晚上不宜算卦,明天再来。第二天一大早,马大炮就在客栈等着,还带来五十块现大洋。 周半仙还假意推脱,说自己算卦不是为了钱财,而是帮人消灾。而在马大炮看来,不给钱肯定算不灵,非要让周半仙留下。周半仙这才半推半就收了钱,然后烧了香,嘴里念念有词。 一番折腾,周半仙告诉马大炮,他已经帮马大炮把最大灾难消除干净,只是来安平太晚,无法再避免马大炮损失钱财,这已是天意。还说腊月十七这天,最好不要出城,不然会有血光之灾。 说马大炮损失钱财,是因为周半仙已打听到,去年临近年关,小林龟山会让马大炮出钱,以改善鬼子和保安团生活。不出意外,今年小林龟山还会这么干。 腊月十七不让马大炮出城,也只是按照黄历推算,这天不宜远行。 谁知道,马家桥的粮食被独立大队抢了,腊月十七这天,马大炮跟着小林龟山出了城,还真就挨了一枪。纯属巧合之事,马大炮却把周半仙当成了真神仙。 这两天很多人慕名而来,但都不是大富之人,周半仙懒得浪费口舌,半天休息,半天算卦。他也不想多算卦,算的多了,验证的人就多,若出几个差错,估计会有人找上门来,传出去毁了自己名声。要算就算的精准,至少能解释的通,是他赖以成名的途径。 又被马大炮派人请到医院,接着算卦。回来周半仙就开始装神弄鬼,说今日不再算卦。其实不然,他是想骗更多的钱。算的如此神准,传扬出去,安平的富人该急切地在门口跪求算卦了,越急切给的钱也就越多。 而且,后天一早,他就带着骗来的钱离开安平,该回家过年了。 这一招果真奏效,一天时间,虽然只有寥寥三人登门求卦,但都是有钱之人。周半仙很高兴,早上吃饭,又告知店小二,上午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说是不见,还是想见,不然怎么骗到钱?正站在窗前看着门口着急,忽然看到尹子林和小林龟山进来。周半仙知道鬼子军衔,断定来的鬼子官就是小林龟山,而旁边穿西服的尹子林他已在街上见过。 他竖起耳朵,瞪大眼睛,听见掌柜的说话,看见掌柜的领小林龟山和尹子林上楼,慌忙回到桌子旁,背门而坐。听到脚步声在门口停住,开始装神弄鬼,说已恭候多时,以证明自己是先知先觉的半仙。 待尹子林和小林龟山走进屋内,周半仙也慢慢起身,转过来面对二人。 房间不小,北面靠墙一张八仙桌,摆着香炉,亮着烛光,中间挂着三清像(老子挂像)。屋里光线还好,又点着蜡烛,能看清周半仙长什么模样。 打量一眼周半仙,尹子林就被惊愕了。周半仙什么模样?本就脸瘦如猴,偏偏尺长的头发在头顶系了,向两边散开垂下,左右各遮住半边脸和左右两只眼,再加上寸长的胡子,若不是尖尖的鼻子和地包天的嘴露在外面,好像没有了脸,只长着毛发。 这是个什么玩意?尹子林断定周半仙就是江湖骗子,却又长的如此奇怪,若半夜出来,就是一个能吓死人的鬼。 小林龟山却好像看到了真神,在他心里,凡是有特异功能的人就该长的奇形怪状。 不等小林龟山和尹子林说话,周半仙已经笑道:“小林龟山阁下,尹先生,快请坐吧,贫道早已知道你们要来,所以闭门谢客,专门恭候。” 敢直呼小林龟山,好大的口气!尹子林看着周半仙,却又一时想不出这家伙怎么猜这么准,他和小林龟山都没和周半仙见过面,除非这家伙是特务,早已打听过。 小林龟山更猜不出周半仙的鬼把戏,已面带虔诚,向周半仙鞠躬:“见过周大师!” “请坐。”周半仙左手捻着胡须,右手做出请的指示。 小林龟山和尹子林刚落座,周半仙却又冒出一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周大师,您在说什么?”小林龟山没听明白。 尹子林知道这句阿花出自《易经》,也很贴合此时的小林龟山,不由暗自看着周半仙,心想这家伙的确有能让别人上当受骗的本事,不由提高警惕,目光也和小林龟山一样,带有崇拜之意了。 幸好周半仙一直观察着小林龟山双眼,没有注意尹子林。周半仙看了一会,又忽然说道:“小林阁下,你想过自尽吧?” 此言一出,尹子林再次感到惊愕。小林龟山是想过自尽,而且不止一次,但此事只有尹子林和渡边知道,连正川一郎、相武等人都不知道,这家伙是怎么猜出来的? 周半仙是通过小林龟山眼神看出来的,因为小林龟山眼里带着抑郁,而且,小林龟山屡战屡败,损失惨重,以鬼子性格,没想过自杀才怪。 小林龟山惊讶地张了半天嘴,才问:“大师,您怎么知道的?” 周半仙却露出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转而言他:“小林阁下还在经历着其它烦恼。佛教本是从华夏传入贵国,再转而回来,法力自然比不上华夏神佛,而贵国神教在此地仍暂时不能发挥其法力,正如民间所说,强龙不敌地头蛇。” 日本本就是神教国度,小林龟山祭奠并祈求小野纯一郎等死鬼,就是受其影响。而鬼子有随军僧侣,小林龟山最近也在吃斋念佛。没想到,这个周半仙似乎了如指掌,就好像一直在司令部待着。 莫说小林龟山惊讶地站了起来,就连尹子林也陷入迷离,这家伙难道真有特异功能? 第404章 小林信了 有屁的特异功能,不过是熟读《易经》之后,周半仙又学会对求卦人的了解、观察、分析和推断。他了解日本神教,也亲眼见过鬼子随军僧侣做法事,而小林龟山专门来找他,肯定非常迷信,也信了马大炮的话。 一个相信了鬼神的人,主动跟他谈鬼神,一定会把他绕的晕晕乎乎,坚信不疑。 果真如此。小林龟山向周半仙深深鞠躬:“敢问大师,有无破解之良策?” 周半仙却面带难色,闭口不言。他就是这样,吊足对方胃口,把对方忽悠的最为急切的时候,却又开始玩沉默,目的是让对方心甘情愿多掏钱。 “大师,小林求您!”小林龟山再次弯腰鞠躬。 你就用嘴求啊?周半仙装作为难,闭上双眼,低声说:“贫道尽力为之。” 周半仙聪明过人,也的确在道观呆过,但道教有五戒:戒杀生,戒偷盗,戒邪淫,戒荤酒,戒妄语,除了第一条他不敢杀人外,其余四条他都戒不住。无奈还俗后,又成了江湖骗子。现在胆子越来越大,竟然连鬼子都敢骗。 小心龟山终于开窍,对外面士兵喊道:“告知渡边,取二十根金条,供奉给大师!” “不,不!”周半仙又在假意推辞:“阁下如此虔诚,贫道哪敢受之?贫道宁愿折损阳寿,也要鼎力相助。” 好家伙,真神都要玩命了,不给香火钱哪能行?小林龟山又虔诚又感动,恨不得再加二十根金条。他再向周半仙鞠躬:“大师乃神仙下凡,小林奉上金条不过是香火而已,请大师不要推辞。”说完,转身命令门外士兵快去。 周半仙屁股已离开椅子,起身的同时拿起一把香,在蜡烛上引燃,甩袍袖,双手举香,向北鞠躬,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氛围,尹子林却猛然清醒过来。这就是一个江湖骗子,之前周半仙说过的话,或许早已了解,或许就是瞎猫撞到死耗子。尹子林看了一眼小林龟山。 小林龟山也面朝北方,虔诚地低头弯腰。这家伙不用推,自己就往火坑里跳。尹子林转而看向周半仙,也装作虔诚,双手合十举于胸前。周半仙的形式很奇特,没有任何工具,只有一把香。他想听听周半仙在念叨什么,却像在听梵文,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周半仙在背诵道教中的《土地神咒》:元始安镇 普告万灵 岳渎真官 土地祗灵——这是普通的咒语,但他语速快,声音低,又故意变着强调,所以尹子林听不清。若要问起,周半仙会解答他说的是“天语”,就是和天上之神沟通的语言,凡人肯定听不懂。 周半仙在暗自窃喜,小林龟山比马大炮还好骗。给马大炮算卦时,也磨磨唧唧说了大半个时辰,只给了五十块大洋。今天真是意外之财,短短几句话,就把小林龟山忽悠的五体投地,还张口就是二十块金条。 小林龟山就是好骗。从刚进门,周半仙就一直瞄着小林龟山面向,尤其他的那双死鱼眼。从小林龟山面相和眼里流露出来抑郁,苦闷,急切,还有几分怀疑,从而大概推断出小林龟山所思所想,也就开门见山,直击要害,让小林龟山举手投降。 但周半仙感觉得出,小林龟山不好伺候,因为他眼睛里也有果断和戾气,只不过被山里的八路折磨的暂时没了脾气,变得优柔寡断。《易经》说一阴一阳之谓道,也就是阴阳平衡双修。以前小林龟山肯定是阳气太重,现在确实阴远大过了阳。以后随着他阴阳互转,阳气再盖过了阴,就不像现在好忽悠,等脑袋清醒,周半仙将面临危险了。 不过,周半仙已想好主意,而且若小林龟山继续呆在安平,他将不再来。现在他要继续装下去。 渡边亲自送来了二十根金条。当他在门口喊报告时,小林龟山生气回头瞪了房门一眼。尹子林赶忙走过去,示意渡边轻轻走进来。渡边向里面看了一眼,却是从未见过的影像。 此时,周半仙已经点起第二把香,小小屋子里烟气缭绕,像走进了烟火旺盛的寺庙。周半仙也开始大声念着自己编的咒语,包括尹子林,仍然听不懂。 诡异的叫人发冷,渡边不敢进,微微摇头,把装着金条的布包塞到尹子林手里,自己轻轻关上房门,和卫兵站在门外。 半小时后,周半仙烧完第三把香,才慢慢舒缓一口气,直起身子,又慢慢转身,看着小林龟山。屋里的烟气更加浓烈,桌上蜡烛还剩下最后一截,周半仙好像沿着城墙跑了一圈,通体是汗,看着又增添几分神秘。 其实正常,周半仙弯腰站了一个多小时,腰早就酸的难受,再憋着点劲,汗就出来了。 “开始和贫道搭话的是小麦仙子,她是泰山奶奶弟子,贫道要尊称一声师姐。贫道再三请求,终于见到泰山奶奶。”周半仙不擦汗,也不喝水,而是装作精疲力尽后又努力振作精神:“不是贫道法力不够,而是天界有天界的规矩,不能随意插手凡间事务,最多指点迷津。” “多谢大师。”小林龟山也学着尹子林模样,十分虔诚地向周半仙作揖。 尹子林却在心里骂周半仙,你这个妖孽,骗了好人,又骗鬼子,好坏通吃,现在又敢亵渎泰山奶奶,决不会好死! 忙活半天,金条也送来了,得有个结果。周半仙请小林龟山坐下,又俨然像一个神仙似的表情,说道:“临近年关,各路神仙各路鬼魂十分活跃,最近阁下宜静不宜动,而且,十五天之内,安平皇军还有劫难,现在尚未化解,只因为夫子山神法力仍在,刚才已得到上仙耳语,若要化凶为吉,还需贫道进山一次,当面与山神较量一番。 “上仙道破天机,也告诉贫道,永世不能再来安平。若不成功,贫道宁愿违抗天条,再回安平,助小林阁下一臂之力,以渡此劫。 “明日我自去山林,小林阁下不用多管。此后能否再和小林阁下相见,就看你我天缘了。” 说完,周半仙仿佛用完最后一丝力气,盘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又如同刚进门时,入定一般。 小林龟山站起身,向周半仙作揖说道:“多谢大师,小林告辞。” 周半仙也不睁眼,嘴里嘟囔道:“小林阁下不用着急,虽然独立大队已是山中虎水中龙,但渡过此劫,明年第一朵桃花开放之日,将是其覆灭之时。” 小林激动地脸色通红,恨不得跪下向周半仙稽首。 第405章 听从命令 雾越来越大了,弥漫在山谷山坡山顶,等太阳出来,天气暖和了,还直接化成缭绕的云,缭绕在山坡上。山外一样,纯白色的雾像青纱帐,弥漫在晨间湿漉漉的大地上,和山里的雾连成一体。 老孟坐在山坡西边的一块石头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锅。 前天夜里,通讯员跑回去告知老孟,大队长说要打大仗,请您过去。给猛子交代一番,让他守好西面,老孟匆匆赶往李庄,路上一直寻思,要打什么样的大仗。 来到孟庄,已是两点,李智和栓子还没睡,等着他。李智刚开口,老孟就吓一跳,想打香城据点,果真是大仗。 李智说过,如果把封锁线当成一头老虎,马街据点是老虎屁股,暂时摸不得,而香城是老虎嘴,更摸不得。没想到李智自己食言,择难而行,非要打最难打的。 当然,打仗不是什么君子协定,李智那么说,只是说香城难打。现在估计是找到好机会了。对此,老孟深信不疑。论打仗指挥,李智能力远在他老孟之上。独立大队由三十多人的游击队发展到今天,李智功劳最大。 其实老孟也改变了自己想法。为了让山里百姓过个安稳年,老孟不想打仗,后来觉得李智和张大年说的对,打鬼子不分什么时候,直到打跑为止。而且,你不去招惹小林龟山,说不定小林龟山还会进山惹事。 没想到,现在越打越打,快打到县城跟前了。 “香城离县城近,火力又猛,可不好打。”老孟边装烟锅,边说:“咱们只能智取。” 李智点头,让栓子说了初步战斗方案。 借助大雾天气,由赵鹏举和赵大富带一排化成成鬼子伪军巡逻队,靠近香城据点,二营、三营、特务连二排、三排、机枪排,大队炮排对香城据点突然发起猛烈攻击,掩护一排冲进据点,只要一排冲进去,往炮楼里扔了炸药包,往地堡里扔了手榴弹,二营、三营立即冲上去,与残余敌人刺刀见红。 老孟听了,点上烟锅,狠狠抽了一口。打香城从理论上说的通,打下来缴获多,对小林龟山刺激也大,但太过冒险。 老孟边抽烟,边说了自己想法。 独立大队多次化装偷袭,打的鬼子二狗子已经长了心眼,据点里的鬼子还能不能上当?若鬼子怀疑一排,不给开门,只能前功尽弃。 最要命的是,敌人巡逻队人数不多,最多派一个排的兵力化装成敌人,人多了势必会引起鬼子怀疑,所以即便一排冲进炮楼,还要面对两百多敌人。若鬼子拼命顽抗,即便二营、三营冲进去,短时间也难以解决战斗,而敌人援兵半小时内准能赶到。 若被鬼子纠缠住,撤回山内将近一公里的开阔地,会造成重大损失。 老孟说的对,李智也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撤退之前,鬼子援兵赶到,在撤回山林之前,必将是一场血战。 但打古路口也有问题。很难化装成鬼子二狗子进入据点,只能借助大雾天气,最大限度接近据点,然后实施强攻,同样可能造成重大损失。 不想有太多牺牲,这一点李智和老孟想法一致,尤其是非打不可的时候,不能拿兄弟们生命去冒险。必须再想办法。 忽然,李智眼前一亮,想起刚刚接到的情报,说一个叫什么周半仙的人给小林龟山算了一卦,那周半仙明日还要进山斗法——这或许可以利用。于是,李智让栓子先回去休息。 栓子知道两位领导有秘密要谈,答应一声,转身离去。关好房门,回到连队住的草棚,黑暗中,几个脑袋立即凑了过来。 都还没睡,赵鹏举、赵大富、泥蛋,还有刚查哨回来的马义。“怎么样?”“政委说啥了?”“打香城还是打古路口?”一个个声音中带着急切。 “听从命令。”栓子平静地说了四个字。 “你这等于没说,政委到底——”泥蛋还想再问,被赵大富拉住。栓子不像在开玩笑,虽然他开玩笑的时候,让你看不出来,但这个时候,肯定不会开玩笑。 而且,估计政委来了,觉得不管打香城,还是打古路口都觉得难度大,两位领导要仔细商量。李智已经说了,等政委和张副大队长一起商量后,再决定打还是不打,打哪个据点。 那就等着吧。众人散去,赵鹏举还嘀咕了一句:“这有什么难的呢?” 几个人早就商量好了,把全连短枪全部给一排,在鬼子背包里藏好炸药。赵鹏举化装成鬼子军曹,进了据点,带着三个同样化装成鬼子的兄弟往炮楼里跑,等点燃炸药,快爆炸的时候,再撤出炮楼。 趴在据点西侧堑壕里的鬼子二狗子精力肯定都集中在下面,化妆成伪军班长的赵大富则指挥兄弟们用机枪和连发短枪,先偷袭堑壕里的鬼子,尤其是鬼子轻机枪手。伪军都是怂货,先打鬼子,他们肯定慌乱,威胁小。 同时,两个小组战士去摸到西侧暗堡,往里面扔手榴弹。等炮楼炸药包和地堡手榴弹都爆炸后,二营、三营就可往据点里冲,六百人打残余鬼子伪军,小菜一碟。 栓子之前也这么想,甚至想的比这还简单,只要炸了鬼子炮楼,主力冲进来,战斗就基本结束了,剩下时间,就是赶紧打扫战场,抢在鬼子援兵前面,带着缴获撤回山林。但老孟的话让栓子不得不静下心来,仔细思考。 不是老孟多虑,鬼子真的被打怕了,主力发起佯攻时,就这么凑巧来了巡逻队,鬼子指挥官有可能让一排原路返回。但即便进了据点,也有两个小队的鬼子,人数是一排三倍,而且是在白天。 而且,鬼子二狗子真不好打了。挨了那么多次伏击,又被偷袭过那么多次,独立大队还经常化装成他们。就是一头只知道吃的家猪,挨了那么多次打,也该长点脑子了。 不好打,并不意味着不打。老孟也肯定想打,他给栓子说过,咱爷俩活着就是为了打鬼子,你小子比我杀的多,等我先见到你爹娘,告诉他们,你杀的鬼子足以给他们报仇啦,但鬼子杀了咱们那么多中国人,栓子还要打下去。 打,就要打胜,并且以最小牺牲换取最大胜利。对此,栓子对老孟没有任何意见。他躺在床上,开始想着更完美的战斗计划。 刚迷糊一会,大队通讯员把栓子叫醒,并给他一套衣服,小声说:“政委让你和赵大富跟着去侦察,不带长枪。” 侦察?栓子立即抖擞精神,换上老棉袄老棉裤,下床穿鞋,叫起赵大富,给赵鹏举和陈伍说一声,棉袄里面裤袋上插上驳壳枪。 黎明前的黑暗里,三人走下了山。 第406章 交给我吧 小林龟山下令不再封城后,情报传递通畅了。而且,尹子林觉得小林龟山迷信周半仙的情报很重要。 只见一面就相信周半仙,很显然,小林龟山转换个方向,又钻进下一个牛角尖。小林龟山心智似乎没乱,但靠迷信和占卜打仗,让独立大队更有机会。 昨天中午,离开鸿宾客栈后,小林龟山又一头扎进司令部,开始念诵佛经。尹子林没陪着。 小林龟山在祭奠鬼子的鬼魂,尹子林则借口要祭奠自己的神仙。在办公室,把情报写在纸上,走出司令部。来到街上,又找老胡,询问泰山奶奶中堂怎么挂,该怎么上香。据民间传说,这里面真有讲究。 老胡已感觉出有情报,一边解释,一边做示范。尹子林趁机把情报塞给老胡,还低声说了两个字:“尽快。” 老胡继续讲解中堂怎么挂。 两分钟后,尹子林似乎懂了,说声谢谢,走了。 一小时后,老胡收拾摊子,叫来人帮忙,把一应物品抬回家中。 半小时后,老胡离开县城,去了西关昌运杂货铺,采买红纸。 西关昌运杂货铺,是县委地下刚成立的一个地下交通站。 晚上九点,这份情报被送到李庄,交给李智。 这是一份好情报,但作为周半仙,李智起初觉得没多大用,就让他去吧。鬼子还打不过来呢,何况这些江湖骗子? 老孟的话提醒了李智。自从当上政委后,老孟的确有些保守,但年底前和鬼子打仗,是为了山里的老百姓,这一点没错。打鬼子的同时,要减少牺牲,这一点更没错。 李智就在想,猛烈攻击下,一排进入香城据点的问题不大,因为里面还有化装成鬼子的战士。二狗子听到枪声就跑,但鬼子不仅不会跑,还会在军曹指挥下加入战斗。 问题就是这些鬼子。不夸大自己,不小看对手,客观的看鬼子抵抗就是顽强,战术素养也高,万一消灭不干净,城中鬼子赶过来支援,那就打成一锅夹生饭,不仅多付出牺牲,还捞不到缴获。 忽然,李智想起了情报,觉得可在周半仙身上做文章。但栓子还不知道尹子林是自己人,也就是说,栓子除了知道赵疤瘌是自己人外,还不知道在敌人内部还有另外的同志,于是李智让栓子先回去。 其实让栓子知道也无妨。栓子嘴严实,不会乱说,不然,李智不会让他跟着去策反赵疤瘌,而且还是赵疤瘌下线联系人。 但尹子林身份特殊,不能让独立大队第三个人知道,所以李智还是让栓子回去休息。 给老孟看过情报,李智说了自己想法。老孟边思考着,边把情报举到油灯上付之一炬。 李智的想法是,明天抓到这个周半仙,让他再回安平县城,告诉小林龟山,安平警备司令部将有一劫,就是独立大队准备集中全部主力偷袭马街据点,并彻底炸平马街及其两侧炮楼,以彻底破解掉封锁线。小林龟山不仅要保护封锁线,做梦也想和独立大队决战,肯定把主要兵力埋伏在马街据点。 老孟的眼睛明亮了。这是个办法,调虎离山,一旦香城据点打响,小林龟山想回兵增援,将近四十里路,去跑吧,没个把小时赶不到。 但以前老孟遇到过不少这些江湖骗子,那些人比泥鳅还滑,想要利用他们,得远比他们聪明。老孟抽着烟锅说:“你以为周半仙会帮我们?这帮人唯利是图,连爹娘都骗,何况知道传递假话的下场,肯定不敢实话实说。” 是这么说,李智也承认自己想的简单:“是啊,这帮家伙我还真弄不懂他们。” “交给我吧,明天我去会会这个周半仙,你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去了肯定露馅。”老孟说。 “你打过?”李智歪头看着老孟。 “何止打过交道,我都知道他们怎么骗人。”老孟苦笑着说:“我的第一个连长就迷信,连出趟门都恨不得抛个银元,看看是不是反正面,适合不适合出去。上阵打鬼子,算的是吉卦,可保平安,还没上阵地,就被鬼子一炮炸飞。” 那是老孟以前在国军发生的事,碍于老孟面子,李智不便多评论,也不关心。李智只想着眼前仗怎么打,问:“见了周半仙,你怎么说?” “山人自有妙计。”老孟说着,吧嗒抽了一口烟。 “你还学会卖关子了?”李智瞪眼看着老孟。 “不是卖关子,我也没有十足把握。”老孟又说:“但有一点,我这是为了打仗,不管出了啥问题,你都得帮我扛。” “你这政委当的,怎么越当越小心?”李智调侃着说:“怕什么,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老孟没笑,也没反驳,而是很认真地说:“掉脑袋我不怕,就怕违反咱八路军政策。” 李智无言反驳:“你说的对,但对丧心病狂的鬼子,对铁杆汉奸,咱们可以灵活执行政策。” 老孟点点头:“说的是,原则是给有良心的人讲,没良心的,狗改不了吃屎的,咱就不讲。” 天还没亮,也就五点半,三个人就往北走,去山林北面“迎接”周半仙。既然是替小林龟山算命,周半仙不会大摇大摆过封锁线,而是偷偷进来,那就只能走北面。 路上,老孟交代栓子和赵大富一番。还说关于周半仙的情报,是县委同志去城里办事,偶遇小林龟山进了鸿宾客栈,又花钱向老板打听,得到的消息。老孟严肃交代,此事绝对保密,不准对第三个人说,包括赵鹏举。 栓子不相信,肯定是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同志说的。但看破决不能说说破,因为此事高度绝密。 老孟选栓子跟着来,却不止以为栓子最严实,更重要的是栓子眼神。栓子发起火来,目光凶狠,能杀人。不仅凶狠,还带着正气和杀过二十多个鬼子的戾气。邪不压正,邪也怕正,周半仙这样的江湖骗子,最怕栓子这样的人。 选赵大富跟着一起来,是因为顾飞头脑灵活,奔跑速度快,周半仙只要被他发现,不管隔着多远,都能追上。尤其赵大富“蔫坏”,和鬼子打仗,踢裤裆,抠眼睛——对付周半仙用得着。 走过清河上三尺的厚冰,又往西北,来到山林边上。赵大富在前,趴在一处坡顶上,栓子和老孟在后警戒。清河以北山林仍有汉奸活动,不得不小心。 好在雾又比昨天浓了一些,阳光之下,白色的雾在树林里随风飘动,百米之外,山坡树林变得模糊。 路上行人不多,一辆独轮小推车向东过去不久,赵大富发现了目标。一头小毛驴穿破云雾,颠颠往西而来,模模糊糊看到毛驴上坐着青衣黑帽、满脸是毛的人。走的近了,赵大富看清楚,是一个穿着肥大道袍的人,头发和胡须遮住了大半个脸。 赵大富有些纳闷,真是贼人胆大,大白天的就敢骑着毛驴乱跑,也不怕馋嘴的鬼子刺刀捅死他,杀了毛驴炖肉吃。 第407章 愿意,愿意 周半仙不怕被鬼子拦,出泰安前就已贿赂保安旅的人,给他弄了一份“通关文牒”,也就是特别通行证,鬼子见到此证,立即放行,不为难他。但继续待在安平县城,周半仙很害怕。 并不怕小林龟山。来安平之前,周半仙就已知道,安平警备司令部的指挥官日子不好过,屡屡败在山里八路手上。见到小林龟山,还是超出周半仙想象,堂堂的日军中佐,就像困在深井之中,没了锐气,只剩下迷茫。这样的人最好骗。 周半仙惧怕尹子林。尹子林看似文弱书生,但目光清晰犀利,几次怀疑他。他听说尹子林读过大学,学问高深,若猜出他的花花肠子,让小林龟山清醒过来,那别说他的小毛驴了,就连他也要被弄死在安平。 已经骗了二十根金条,得早点走,赶紧离开安平。但又不能走太早。 装神弄鬼的他又相信鬼神,山林阴气重,万一被哪个鬼魂附身,再让他疾病缠身,那就得不偿失。所以他等到太阳出来,才溜溜达达,牵着毛驴,出了县城。等来到山林,太阳升的高了,山里就增添了阳气。 没想到,担心阴气重,却被三个阳刚男人盯上。 骑着毛驴,又颠颠向西走了五里路,周半仙找一处敞亮的山谷,拐弯进了山林。他必须要进山林。昨天给小林龟山说了,要和山神斗法,不要再帮着八路。如果不来,肯定穿帮,若被小林龟山派来盯梢的人看见,那他真出不了安平县。 小林龟山没派人跟着他。既然把他当成“真神”,也就肯定听从他的吩咐,让他只身进山。 周半仙不知道,反正再过一个时辰,他就可以离开安平县城。那就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装模作样烧三炷香,再胡乱念些咒语,转身就走便是。 解开驴背上的褡裢,取出香烛和洋火,刚俯身插蜡烛,忽然感觉后面有人。蓦然回头,黑洞洞驳壳枪指着他,并喝令他不许动。 周半仙吓了一跳,他先从三个人目光和身上气场感觉到,这三人都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但他一时没看懂三人什么来路。 应该不是八路。逆着阳光,老孟脸色更加黑红,花白头发带着沧桑,像四十多岁,将近五十的人。栓子和赵大富年轻,但一个不黑不白,个子高,一个黑的像泥鳅,个子低。 而周半仙见过的八路,大多是年轻人,皮肤比大个黑,比小个白。尤其个头低的赵大富,穿上鬼子军服,就像一个小黑鬼子。而最不像的是老孟,八路里哪里这么年纪的人,即便有,那也是在伙房里做饭。 也不像土匪。八路军不喜欢土匪,遇到土匪,要么“招安”,要么消灭。山里八路闹腾了两年,不可能再有土匪。 “你们是哪部分的?”周半仙问。 “你不是算命的吗,怎么不知道我们是八路军?”赵大富轻蔑地看着周半仙,这家伙不仅是骗子,长相也奇特,像一个活鬼。 原来是八路。周半仙直起身来,气闲神定,他知道八路军不招惹百姓,也尊重宗教,不会为难他。 他想错了,因为他已完全脱离道家,纯属江湖骗子。 “收拾东西,往里面走!”栓子大声喝道。 周半仙猛然一个激灵,他已看出这个年轻人威武霸气,而且目光带着无限杀气,放在三国时期,可了不得,堪比赵子龙。 收拾过香烛,往里走了几十米,进入东西向的山谷。这里更加僻静,如果把周半仙杀了,保证尸体冻到年后。周半仙担心了,害怕了,双腿开始发抖。 栓子叫住了他。说的话更让周半仙更加慌了神:“昨天和小林龟山聊的不错吧?” “不,不是——没,没有。”周半仙结结巴巴,想狡辩。他不知道山里八路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山里八路也会算卦?肯定不会。 “还他娘的耍赖!”赵大富走到褡裢前,翻了翻。好家伙,里面有上千块的银元,还有为数不少的小黄鱼,估摸着得有六十条。 “军爷,这都是香火钱。”周半仙快哭了,感觉赵大富要拿走他的钱。而这些钱是他出来三个月骗得的,已成了他的命。 老孟厉声说道:“狗屁!老子在泉城呆过,也去过泰山,道家居士遵守清规,都不会以挣烟火钱给人算命,你已经背叛道家,成了江湖骗子!” “现在还勾搭鬼子,当汉奸!”栓子凶狠地举起枪,瞄准周半仙的头。 周半仙吓的噗通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军爷,军爷,我没勾搭鬼子,就是骗小林龟山。我真不是什么大师,就是出来行骗混口饭吃——” 老孟鄙夷笑了两声:“哼哼,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是,是,军爷,我真的是骗子。”周半仙哭嚎着说。 “骗子也不行,也该死!”说着,栓子上前一步,打开了机头,枪口对准周半仙眉心。 “不,不,军爷,军爷!”周半仙跪在地上,使劲摆着双手,只觉裤裆一热,他吓尿了。 “拿给你立功赎罪的机会,你要不要?”栓子瞪眼问道。 “要,要!”周半仙看的出来,这是位杀人不眨眼的主,不答应,他真会开枪。 栓子收起枪,转身走向山坡。他在演戏,老孟教的,务必拿出全部凶狠,把周半仙当成小林龟山。栓子刚才做到了,但再演下去,恐怕露馅,就转身到坡顶上去警戒。 该老孟了,瞪眼说道:“都是中国人,就让你立功赎罪,回县城告诉小林龟山,你已算出独立大队要偷袭古路口据点。” “是,是!”周半仙慌不迭答应。 “你的钱我们拿走一部分,等后天早上我们打下马街据点,如数奉还。”老孟说道。 “好,好!”周半仙又痛快地答应。 一旁赵大富已经把褡裢从旅背上取下褡裢,从腰里取下布包,先从褡裢里拿金条,装进布包。 周半仙心疼的几乎吐血,但命要紧,只能低头不看赵大富。而且,坡顶上那位要命的祖宗目光巡视一圈,又走下来了。 可他抬起头时,竟然发现老孟说的只拿一部分,但那位个头不高的黑爷竟然装了满满一布包。这不是要他的命?周半仙滴溜乱转的眼珠子,此时明显舍不得了。 赵大富走过来,一把抓住周半仙的山羊胡子:“怎么,你不愿意?那现在就把你弄死!” “愿意,愿意!”周半仙又嚎啕着说。 “走吧,记住,回去告诉小林龟山,就说我们准备偷袭古路口据点,等我们打了胜仗,还到这地方来,钱如数给你。”老孟轻声说。 “好,好!”周半仙嘴上答应着,爬起来拉着毛驴就往外走。他心里在想,拉倒吧,等你们打了胜仗,我还有命来拿钱? 绕过山坡,走进宽敞山谷,回头看见老孟他们没跟上来,周半仙恨的咬牙切齿。他不会如实告诉小林龟山,而是要让皇军消灭独立大队,为他报仇。 太阳升的更高,脚下的雪开始化了,周半仙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他这才想起,手里还牵着缰绳。站起来,又爬到驴背上,走出山谷,走上大路,毫不犹豫,向东走向安平县城。他还不信了,就凭皇军,还灭不了独立大队,给他报仇? 趴在坡顶上的老孟哈哈笑了,挥了一下手,对栓子和赵大富说:“咱们走!” 刚才老孟心里也在打鼓,以为周半仙赶紧逃之夭夭,赶紧离开安平。出乎意料,周半仙真敢往县城方向走。 第408章 转告小林 老孟对算卦还真略懂一二。被逼上山时,兄弟们中间就有个算卦先生,见老孟识文断字,便给了他一本卦书。参加国军后,又遇到迷信的连长。那叫真迷信,屡屡受骗,还屡屡相信。卦算对了,是算卦先生的功劳,错了,是自己哪个地方没做好。 久而久之,老孟熟悉了算卦的套路,也大概知道怎么对付他们,尤其像周半仙这样的大骗子,千万别让他看出你的心思。于是,老孟用栓子的目光和枪口,还有褡裢里的钱,让周半仙乱了心智。 但老孟无法判断周半仙是走,还是回县城。若他真聪明,就会向西离开。但周半仙有贼胆,向东走向了县城,还走的很决绝。 赵大富还有些不放心,想跟着周半仙走上一段,看他是不是虚晃一枪,走上一段,掉头往西,离开安平。 老孟摆手说:“不会。小林龟山被他骗的心服口服,这家伙心气肯定高,他知道骗来的钱要不回去了,正好找小林龟山替他报仇。” “早知道这样,把他的钱全留下了。”赵大富说。 老孟解释说:“那也不行,他两手空空的回去,怕引起小林龟山怀疑。” 来时容易回去难。太阳驱散了雾,也让山里变得暖和,上面是洁白的雪,下面却化成了水,踩上去噗噗响。越走越陷,越走越慢,来到清河边,还绕了很远,找到清浅的地方,脱掉鞋袜,趟着冰水而过。 一步三滑,裤腿沾满了泥,回到李庄,已是傍晚。 特务连没再转移,民兵和暗哨组成的警戒网,只要敌人进山,很快就能发现,再加上两个营在封锁线附近,李智会给敌人布下天罗地网。所以现在不是担心敌人进山偷袭,而是想着怎么出山偷袭敌人。 也都在想着打仗,到底是打哪个据点,没人关心赵大富肩膀上的布袋。李智脸上严肃了,也不再和老孟开玩笑。 老孟也面带严谨,说了对付周半仙的经过,并相信周半仙会向小林龟山说,独立大队要打马街据点。 李智点头。以防万一,他已向封锁线派出大批战士,进行潜伏侦察,还让陈河亲自带人到马街附近,摸清敌人动向。现在要等待的,就是从城里再传回情报,以确认小林龟山是否真信了周半仙的话。 李智已经通过县委,告诉城里的交通员,联系尹子林,把小林龟山动向尽快传递出来。 其实这次可以动用赵疤瘌,如果小林龟山向马街据点调集兵力,即便悄悄地调动,也不会再瞒着赵疤瘌。李智没这么做,以他想法,是想让赵疤瘌长期潜伏,等到和安平鬼子决战时,才让他调转枪口,并给鬼子致命一击。 而且,现在有尹子林,能获取的情报大都能获取到。无法获取的关键情报,赵疤瘌也毫无办法。 不出老孟所料,周半仙真的回了安平县城。他满怀愤怒,连小林龟山都被他忽悠的五迷三道,双手奉上二十条小黄鱼。“辛苦”挣来的钱,却被八路劫走。钱被劫走,已让周半仙心如刀扎,可三个八路还臭不要脸的请他帮忙——卑鄙无耻,毫无道义,我可以骗人,但不容许你们这么欺负我! 当然,不能对小林龟山实话实说。不然,小林龟山肯定心生怀疑,你不是能和天上神仙对话,知古今测未来,怎么能被八路给劫了?不是骗子,也是法力太浅,斗不过山神,才铩羽而归。如此,小林龟山怎能再相信他说的话? 进的城来,周半仙不再是在山谷里被吓尿裤子的周半仙,又是原来骗人的周半仙,一身半仙半道模样。他端坐在毛驴之上,目光直视前方,旁若无物。经过鬼子司令部前,他轻轻叫住毛驴,侧脸对门口站岗鬼子说:“转告小林阁下,贫道回来了,在鸿宾客栈等他。” 两个鬼子没听太懂,也同时愣了,哪来的杂毛老道,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两个鬼子兵互相看了一眼,都露出诧异,再抬头,周半仙坐着毛驴已飘飘而去。两个鬼子差点没端起枪来,边骂八嘎,边干掉周半仙。 幸亏两个鬼子没这么干,不然,能被小林龟山大嘴巴抽死。一个鬼子想了起来,听说中佐昨天去见了一个神仙,可能就是这个骑毛驴的。鬼子兵不敢怠慢,赶紧跑进司令部,向小林龟山报告。 听鬼子兵描述,肯定就是周半仙,小林龟山脸上露出了凝重。周半仙说了,如果斗法成功,确保安平皇军平安,周大师就离开安平,不再回来。不然——小林龟山叫上尹子林,赶紧去鸿宾客栈拜见周半仙。 肯定是没斗过山里神仙,不过周半仙也说,会竭尽其能帮安平皇军度过此劫。 明明知道周半仙是个江湖骗子,但尹子林不能说。昨天下午,渡边还悄悄地问过尹子林,那周半仙到底可信不可信? 其实受小林龟山影响,渡边已相信山里有神仙。听小林龟山和尹子林说起周半仙,渡边也认为周半仙非常了得。但只见一面,小林龟山就对周半仙深信不疑,渡边心里不免有些怀疑。当然,他不敢问小林龟山,问了肯定要挨耳光。 尹子林也不能说不可信,只能含糊其辞回答:“但愿吧。” 小林龟山如此迷信,尹子林非常理解。就好比一个被关在小黑屋超过半年的人,忽然听到外面开锁的动静,也好比一叶孤舟在大海漂泊几天几夜、快渴死饿死的人,忽然看到一艘轮船向他驶来——周半仙的出现,让小林龟山看到了希望。 尹子林也不会劝小林龟山。不仅如此,尹子林还希望小林龟山更迷信些,这样会给独立大队更多痛打鬼子的机会。 骑上马,跟着小林龟山赶往鸿宾客栈。走过十字路口,尹子林发现老胡的书画摊移田家面馆东面。原来他的摊位在北面大街上。 摊位忽然移到东西路上来,可能有情况。而且,老胡向小林龟山鞠躬致意的时候,还专门看了尹子林一眼。肯定有情况了,但身边就是小林龟山,两人马匹几乎齐头并进。尹子林只能装作没看见,径直跟着小林龟山往前走。 小林龟山也没注意。满大街向他鞠躬的人多了,早已习惯。而且,小林龟山心里有事,迫切想见到周半仙。 马走的很快,后面鬼子卫兵小跑才能跟上。来到鸿宾客栈,周半仙还住在原来房间。小林龟山手握指挥刀,快步来到房门前,喊一声大师,推开了房门。 第409章 真是奸人 周半仙已换好干净鞋袜,点上蜡烛,摆上香炉,自己盘腿向北而坐,把一个好端端客房又弄成了装神弄鬼的地方。 没等小林龟山开口,周半仙已张口说:“请关门。” 尹子林赶紧关上房门。 周半仙声音低沉,说道:“山不在高,水不在深,夫子山平淡无奇,却是神乃菩提老祖徒孙修行所在,贫道也要尊称一声师叔。今日与之斗法,无赢无输,但我探得,后日早上,独立大队将集全力攻破马街据点,故贫道愿以阳间寿命,助小林阁下避过此劫,反败为胜,故而重返安平。 “小林阁下乃天上星宿下凡,人中豪杰,若不是因为夫子山,早已官拜大佐联队长,贫道与小林阁下有天作之缘,定当全力以赴。小林阁下自顾去排兵布阵,贫道在此全力相助。 “若此斗法贫道赢,须重为师傅重建祠庙,重塑金身。若贫道输,大限将至。” 小林龟山慌忙双手合十,鞠躬说道:“小林感谢大师,此地太过简陋,请移至司令部。” “不可。”周半仙决绝地说:“天上自有天上事,凡间自有凡间忙,贫道此举已违反天条,往后还要重新修行以赎罪,断不可再进一步。” 周半仙的意思,上天神仙本就不插手凡间事物,只是旁观者,如果住进鬼子司令部,那就成了直接参与者。现如今他周半仙是冒着触犯天条风险在帮小林龟山,法力有可能归为零,需要从头再来,若再进一步,罪过更大。 小林龟山感激涕零,再次鞠躬作揖:“小林将为大师塑金身,建庙宇,以谢大师。” “阁下客气,皇军乃王者之师,贫道愿肝脑涂地。阁下自顾去忙,不用管贫道。”说着,周半仙向后挥了一下右手。 “小林再次感谢大师!”小林龟山说着,双手合十,后退来到门前。 尹子林慌忙打开房门,等小林龟山转身走出房门,也向周半仙鞠躬作揖。迈步出了房门,又轻轻关上。 周半仙一派胡言,说的话简直是天方夜谭。尤其亵渎神灵,若天上真有神仙,早已抽了他的魂,要了他的命,打入十八层地狱,剪舌头,下油锅,锯成八截! 但尹子林并不生气,因为小林龟山更加相信周半仙。骑马回到司令部,立即打电话给赵疤瘌,让他加强对当面山林侦察,随即叫来井下一郎和渡边,部署如何向马街据点调集兵力,又如何痛打独立大队。 没有任何情报,小林龟山却断定独立大队要偷袭马街据点,井下一郎和渡边脸上都带着木讷。但他俩明白,这都是那个假道士说的鬼话。他俩看得出,尹子林也不完全相信假道士,但小林龟山相信,这就让所有人无话可说。 其实井下一郎和渡边一样,也隐隐相信山里真有神仙,不然独立大队会如此顽强,如此难以剿灭,还能在大雪纷飞看不清路的情况下,扛着粮食顺利返回山里? 只是周半仙来的太过突然,就好像真的从天上掉下来一样。为此,尹子林给他解释说,神仙就是这样,今天在东海,说不定明天就去了南海。而且他们都很忙,不光见我等凡人,还接见我等凡人肉眼看不到的人。 尹子林一番忽悠,井下一郎和渡边竟然深信不疑。看不见的人,可能已不是存活于世的人,是漂浮在空中的魂,所以肉眼凡胎无法看见。 两人也恨不得立即马上全歼独立大队。为此,井下一郎小心提出,是否请第211联队派兵增援,以确保战斗顺利。 小林龟山摆手拒绝了。一是明天早上独立大队就要发动偷袭,现在已是中午,时间来不及。二是小林龟山也想自己干,如果以安平现有兵力,给独立大队以重创,那就能扬名立万扬眉吐气了。 对小林龟山来说,这真是一次机会,即便这次不能全歼独立大队,周大师说了,等明年第一朵桃花开放之日,便是独立大队灭亡之时。 到那一天,还要加上彻底二字。到那一天,小林龟山会受到师团、十二军军部,甚至华北方面军褒奖,离晋升大佐就差一纸命令的距离。 此时,尹子林已彻底明白老胡为什么给他眼神了,估计昨日情报已发挥作用,李智他们不知用了什么方式,让周半仙来给小林龟山传递虚假信息。 难道周半仙已为我所用?尹子林不好做出判断。但现在务必把情报送出去,小林龟山确信周半仙说的话,独立大队将偷袭马街据点,还是集中全力。 小林龟山也动用三个鬼子中队和保安团三个营,除马街据点兵力之外,其余全部悄悄地运动至马街据点两侧,其中伤愈归来的正川一郎还将指挥其中一个鬼子中队,并配属保安团一个营,于天亮前埋伏在徐家沟西侧,战斗打响,将向山林进攻,切断独立大队主力退路。 尹子林尚且不知独立大队作战计划,但这份情报务必传递出去。因为封城,前几次情报无法传送给独立大队,虽然没有造成多大损失,但尹子林仍耿耿于怀。这次不能再错过机会。 而且,为了保证反偷袭成功,狡猾的小林龟山没有下令封城,仍只是宵禁,也就是白天只要有良民证,仍可自由出入县城。 这对小林龟山来说,是非常好的建议,不能让独立大队觉察到风吹草动。而且,小林龟山已经打算这么做。虽然有周半仙在尽力保佑打赢这场仗,但周半仙也说了,天上有天上的事,地上有地上的忙,也就是说,他们神仙之间的斗法和地上的博弈并不完全掺和在一起,只能尽力保佑各自的凡间人马。若想打赢,有神仙帮忙是一方面,自己还要努力。 那就各自努力吧。下午一点,尹子林走出司令部。既然县城都不封禁,司令部也内紧外松,看着和平常一样。作为稽查组组长,尹子林也要跟随作战行动,还要带着自己的稽查组。他要召集手下人开会。 不过,在开会之前,还要解决肚皮问题。他晃晃悠悠,来到田家面馆。 面吃到一半,老胡进来了,像孔乙己似的,大声喊着:“掌柜的,来碗炝锅面。” “好嘞!”掌柜的答应一声,又去后厨忙活。 吃面的人就他俩,尹子林把在办公室写好的情报悄悄塞给老胡,又悄声提醒:“鬼子把兵力集中在马街。” 老胡已经知晓李智计划和老孟见过周半仙,低声骂道:“那真是奸人。” “周半仙?” “对。” “明天早上,有机会就弄死他,别留痕迹。” 说完,尹子林放下五毛钱,起身走了。 小林龟山此次又会失败,而他迷信鬼神却是一件好事,那就让周半仙悄无声息的死掉。小林龟山会以为周半仙为了帮他,没斗赢山里的神仙,不仅鬼子打了败仗,他自己也耗尽阳间寿命。 如此,小林龟山会继续迷信下去。 第409章 牺牲机会 夜深了,马街据点内如临大敌,机枪上膛,步枪上膛,炮楼顶掷弹筒旁边摆好榴弹,楼下一门钢炮准备好了照明弹。那玩意打到天上,白拉拉的光,能把方圆三里之内照的亮如白昼。 渡边传达命令时,赵疤瘌以为听错了,电话也不知哪里线路发生了问题,滋啦啦的响。赵疤瘌问了一遍,得到肯定的回复,明日早上,独立大队将集中兵力偷袭马街据点。 “明白了!”赵疤瘌大声答应一声,却仍不相信。 如果他还是原来的赵疤瘌,李智眼里的铁杆汉奸,赵疤瘌丝毫不会怀疑,因为炸平马街据点及附近炮楼,剩下的封锁线也就形同虚设,独立大队绕几步路,就能向东和蒙山支队取得联系。 他已不是原来的赵疤瘌,独立大队大队长仍是李智,没有换人。即便换了人,也会知道他赵疤瘌已是自己人,怎么可能不打招呼,就来偷袭马街据点? 随即,正川一郎又打来电话,提醒赵疤瘌,不要太过紧张,更不能草木皆兵,避免让独立大队看出破绽。 赵疤瘌正心存疑虑,低声问:“正川队长,能知道哪里来的情报吗?” 正川一郎回答说:“情报来自是人也是仙的大师。”心存疑虑的正川一郎还提醒赵疤瘌,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知道了。”挂了电话,赵疤瘌哑然失笑。 不知是正川一郎不会表述,还是故意这么说,他说的大师不是神仙,而是人,叫半仙。什么狗屁半仙,肯定是骗子,你若换一个据点,老子也许还能相信。赵疤瘌放心下来,但脸色变得冷峻,集合排长以上军官,亲自训话: “兄弟们,接司令部情报,独立大队这次奔着咱们来了,但不用怕,中佐已调集兵力,凌晨后埋伏在咱们附近,白天该干嘛干嘛,晚上该睡觉睡觉,养足精神,凌晨后准备开干,让独立大队有来无回,让咱们三营立大功,挣更多赏钱回家过年!” 都想着回家过年,可偏偏又要和独立大队打仗。即便小林龟山做好准备,但山里的八路个个勇猛,还有神枪手,没人敢保证能吃上过年的饺子。心里担心,天黑了,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大眼瞪小眼地等着。 赵疤瘌在自己屋里,点着油灯,还在看地图。封锁线沿着山林外围,从潞河县刘庄镇一直向西北,曲曲弯弯,延伸到香城。没有收到山里的任何情报,赵疤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是李智压根就没想打,小林龟山一厢情愿,还是李智想打,但李智利用小林龟山的迷信,准备明修栈道暗渡。 如果打,李智会打哪个据点?五个据点已经打过两个,还有三个,马街肯定不是目标,那么就剩下古路口和香城。如果让赵疤瘌选,肯定选香城,炸平香城据点,往后县城就失去东南方向屏障,小林龟山肯定急眼。 赵疤瘌笑了,他都能想的出来,李智肯定也想的到。 桌上闹钟卡塔卡塔的响着,时间已是凌晨一点二十。马大富悄悄推开门,偷偷探出了头。大半天时间,他像在做梦,怎么独立大队忽然就要打马街据点了?大半天时间,都在和兄弟们讨论仗该怎么打,没时间来问赵疤瘌。 “大哥,您怎么看?”都没睡,隔墙有耳,马大富不敢问的太明。 “准备好就行了,打起来别慌。”赵疤瘌大声说完,又贴近马大富耳朵,小声说:“到时看热闹就行了。” 马大富抬头看着赵疤瘌。赵疤瘌冲他眨了眨眼。 赵疤瘌说的没错,就等着看热闹了。如果知道敌我的行军路线,已经是开始了热闹。 小林龟山终于有了久违的冷静、从容和自信。为避免被独立大队侦察到,他命令所有增援马街的鬼子二狗子不准走大路。从县城调派的两个鬼子小队和两个保安连,先向东,再向南绕过马家桥,迂回到马街据点。从各据点各炮楼抽调的兵力,也同样向东南,绕着弯的靠近马街据点,到指定地点集合。 与之相反,为防止被敌人斥候侦察到,独立大队三个营打散建制,以连为单位,向东北方向迂回赶向香城据点。 如果从地图上标注双方行军路线,就是一个方圆百里的巨大旋涡。 鬼子在步行,走在平坦小路上。独立大队则翻山坡走山谷。鬼子抬着重机枪,马背上驮着迫击炮。独立大队也有重机枪和迫击炮,数量远比鬼子少,子弹、炮弹更比不上鬼子。更重要的,鬼子即便打光了子弹和炮弹,后续补给仍源源不断。独立大队打光了,除了缴获和花钱购买之外,无法补充。 鬼子还有其它各种优势,粮食充足,药品充足,被服充足——不过,对于独立大队,这已经相当好了。一年之前的夫子山游击队,一共就三十多条破枪。 尤其眼下,敢去打香城据点,李智自己都没敢想过。 李智跟随特务连一起行动,战士们脚步踩在冻硬的土上,他听到了欢快的动静。 肯定欢快了。自从在小黑山接到命令,特务连上下都憋足了一股劲,要大干一场,打的鬼子二狗子找不到北。没想到却是狗咬刺猬,一时无从下嘴。终于要打了,还是打香城据点,能不欢快? 赵鹏举和赵大富最高兴,如果冒充鬼子二狗子杀进据点,炸药包、手中盒子炮,肯定打的敌人哭爹喊娘,想想手心都痒痒,都浑身激动。 栓子却有所担心。他在担心赵鹏举,这家伙打起仗和张副大队长一样不要命,还总是冲在最前头。更重要的,之前他重伤过一次,身中四弹,险些牺牲,还被送往蒙山疗伤。上次大扫荡,伤势不重,却差点冻死渴死在草坑里。已经两次了,而且距离上次只有短短一个月时间。 俗话说,四不过三,而且这次进入据点极其危险,是一场恶战。 栓子已加入组织,光荣成为党员,成为纯粹的唯物主义者,之前不迷信,现在更不。四不过三并不违心,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打的恶战越多,牺牲机会也就越大。 已经和泥蛋、马义商量好了。一排出发之前,栓子悄悄换上鬼子军人,泥蛋、马义带人按住赵鹏举,让他留下,由栓子和赵大富带一排兄弟去偷袭据点。 第410章 你学着点 凌晨四点,到达预定位置,香城据点正西五里处的山谷中。这个时候,月亮出来了,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的月牙儿,依然散发着如灯一般的光,照着已升腾起来的雾。 天空依然晴朗,雾气之上,依然有几十颗星星在闪耀。 连队原地休息。一排已经准备好了,临出发前,赵鹏举和一排就已换上鬼子二狗子军服。此时,赵鹏举摘下鬼子头盔,擦着脸上的汗。 一个小时后,赵大富和一排将向东北出山林,然后看着时间,向南走在大路上。侦察员已连续侦察过,敌人第一波次巡逻队五点五十从县城出发,大概七点到达香城据点东侧,挥旗和据点敌人联络后,自行折返回去。 一路之上,地界平坦,只有偶尔的十多米高的土坡。白天时间,独立大队从没来过,敌人也自认为独立大队白天不敢来,把这里当做了治安区。所以包括鬼子在内,巡逻只是执行小林龟山命令,例行公事一样,晃晃悠悠的来,悠哉悠哉地走。他们最大的乐趣,是盘查过往百姓,顺手抢两只鸡,调戏年轻妇女,从此之外,他们什么也发现过。 看看时间,就要出发了。栓子拍拍泥蛋肩膀,悄悄躲到一边换衣服。这回栓子要假扮鬼子军曹了,他已提前准备好带着领章的鬼子军服,到时再把赵鹏举的军曹指挥刀拿过来,挎在自己腰带上就行了。 换好衣服,栓子依然躲着,生怕赵鹏举看出破绽。这家伙心里烧着一团火,肯定不会让栓子去。 时间到了,赵大富小声命令一排战士集合,栓子站了起来,在月光中,队伍里又多了一个“鬼子”。他低声向李智报告:“大队长,我们准备出发了。” 李智没有惊讶,因为之前栓子偷偷给他说了。李智点点头,嗯了一声。 可没想到,李智嗯过之后,泥蛋和马义两个家伙扑了过来,把栓子按倒在地。 栓子十分惊讶:“不是说好了,你们摁我干什么玩意?” 泥蛋和马义也不回答,回头看着战士:“杵着干啥,上来帮忙啊。” 这俩小子“倒戈”了,栓子十分生气,左手用力推开泥蛋,想挣扎着起来,再推开马义。 又四名战士扑上来,抱腿的抱腿,摁胳膊的摁胳膊,压的栓子动弹不得。就连枪也被大陈拿走,抱在怀里,跑到很远的地方。 没错,泥蛋和马义是答应了栓子,出发之时,摁住栓子。但答应归答应,泥蛋和马义不会这么干。 趁栓子不在的时候,哥几个讨论过,特务连都是小屁孩孩,可为啥那么牛?到了特务连,感觉个头都长高了半头。不用想,就找到答案。是因为栓子,他的聪明,他的机智,他的勇敢,他的无畏,还有他的枪法和打死的鬼子,全大队谁敢不服? 也有人嫉妒过栓子,可打仗不是耍嘴皮子,你得有那金刚钻儿。再往下讨论,就是全连都可以牺牲,唯独栓子不能。栓子就是全连打鬼子的希望,就好比独立大队没有李智就不会发展成独立大队一样,没有了栓子,特务连也就不再叫特务连。 而且,不管谁牺牲,只要栓子活着,就会杀鬼子给他报仇。 所以,栓子不能死。所以,泥蛋和马义悄悄把赵鹏举和赵大富叫到一边,商量该怎么办。 赵鹏举当即就要翻脸:“你们要敢拦我,以后咱就不是兄弟!我赵鹏举死了没事,栓子死了,咱还上哪去找这么好的连长去?” 打了一年多的仗,早都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想着打胜仗,也只想着同生共死的兄弟。赵大富也舍不得让栓子去冒险,又看赵鹏举态度如此坚决,握住赵鹏举的手,笑道:“别着急啊,就咱俩,谁让咱都姓赵,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于是四个人商量好,摁住栓子,不能让他去。 赵鹏举跑过来,冲栓子嘿嘿傻笑:“你的聪明还是往鬼子身上招呼吧,对自己兄弟用不着,也用不上。” 栓子明白了,瞪眼看着马义。 马义相对老实,死死摁住栓子右肩膀,头别到一边,不看栓子。 栓子又瞪泥蛋。 泥蛋和赵鹏举一样嘿嘿傻笑:“俺们几个商量了,你活着比我们能多杀鬼子。” 看着他们闹腾半天,李智也终于说话:“我尊重他们意见,你就留下。” “我——”栓子急的说不出话来。加上被推倒又立即爬起来泥蛋,栓子被五个人死死按在地上,只能无奈地躺着。 一排出发了,三分钟后,消失在月光下的浅雾中,泥蛋和马义才让战士们松开栓子。 栓子坐起来,揉揉被摁疼的肩膀,伸手又把泥蛋推翻在地:“你使这么大劲干什么?” “还不是怕你再跟上去。”泥蛋嘿嘿笑过,坐起来,却不再看栓子,而是扭头看着一排消失的方向。 栓子也看了一眼,想哭,又低下头。作为连长,他不能再想那么多了。他忽地站起来,刚要迈步,马义和泥蛋又抱住他的腿。 “你俩干什么?”栓子问。 “你想干什么?”马义抬头反问。 “我去换衣服。”栓子说。 “刘班长,把连长军装拿过来。”马义低声命令。 栓子无奈,又坐在了山坡雪地上。 李智没有再说话,他很想抽支烟,但现在不能,怕敌人发现。 顾飞带着通讯员来了,向李智报告,各营都已到达指定位置。一营也来了,部署在北面山坡,由张大年指挥,任务是伏击从县城赶来的敌人援兵。特务连将和二营一起,从北侧进攻据点。 此时二营五连已抵达马街据点西侧的白马山。四连和六连由老孟指挥,但都穿着便装,他们的军装已交给民兵,他们由陈河统一指挥,佯装主力,让小林龟山高兴一会。 漫长又焦急的等待中,天渐渐亮了。雾气满山,蔓延到西边大路上。太阳出来了,苍白的脸色,两天两夜没睡觉一样。雾越来越大,也慢慢抬升。百米之外,看不到人影。 也肯定看不到大路,不过已提前商量好了,六点四十五分,开始进攻,也就是说,让赵鹏举他们在六点四十分左右到达香城据点附近。 李智下达了命令,二营、三营开始翻过山坡,向香城据点靠近。栓子也淡定了,抱着枪,带着二排三排,走在二营中间。要打仗了,必须集中全部精力,何况李智给他说了:“今天半攻坚的意思,你小子学着点,咱们不能一直靠偷袭打仗。” 第411章 缩短距离 栓子一直在努力学习,当上连长后更用心打胜仗,一要打胜仗,二不让兄弟们牺牲。这看似有些矛盾,敌人不会束手就擒,等着你过去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但栓子致力减少牺牲,甚至用“不战而屈人之兵”来鞭策自己,至少让那些保安团的伪军二狗子听到特务连三个字就瑟瑟发抖,看到特务连就举枪投降。 学习过程非常特殊,没有教材,课堂是训练场和战场,老师是李智和老孟。李智和老孟不会手把手的教,从怎样当好连长,又怎样在战斗中当好指挥员,只能以身示范,从中点拨。 说白了,就是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从打仗中学习打仗。开始有样学样,现在栓子已能主动和独立思考怎么打了,也能做出及时反应,指挥全连战斗了。 当然,虽有打仗天分,但栓子年轻,也不是事事想的周全,处处算的精妙,仍缺乏经验和历练。比如这次打香城,最早是栓子提出出来的,当时太着急打鬼子,没往深里想,只是脑子里的灵光一现,觉得香城可以打,如果按照当初想法打,搞不好会有重大牺牲。 这很冒险,有悖于栓子给自己定的打仗规矩。所以通过前期准备,栓子又从李智和老孟身上学到了深思熟虑,或者叫深思远虑。而且,栓子已在心里告诫自己,什么时候都不能着急,脑子一热,容易犯错。 现在,又要在进攻中学习进攻。 在侦察员引导下,二营运动到一处斜坡下隐蔽,这里距离据点还有一千米,还远远看不到雾中的炮楼。 但不能靠太近。只开火,鬼子二狗子会毫不吝惜子弹,即便看不到人影,也会胡乱盲打,居高林夕的射击孔喷出的弹雨,还是能造成杀伤。 所以这次排兵布阵与常规相反,迫击炮、重机枪、掷弹筒部署在前面,能影影晃晃看到炮楼,却又因为自身目标小,炮楼顶上敌人看不到。 为避免遭到敌人攻击,已用搬来的石头,为机枪和迫击炮、掷弹筒构筑好掩体。本来可以挖土构筑,但冰冻的土和石头一样坚硬,镐头刨下去,会弄出动静。 重机枪、迫击炮和掷弹筒已准备好,等时间到了,一声令下,向据点开火。 安平县鬼子大部已调往马街,香城据点鬼子二狗子也会被抽调部分兵力,只要枪炮声一响,里面鬼子肯定恐慌,也肯定希望有支援,化装成鬼子二狗子的一排也能趁机进入据点。 这种打法确实别开生面,可谓是对火力的灵活运用,考虑天时地利,更考虑减少牺牲。 等一排趁乱混进据点,炸了炮楼和暗堡,二营和三营立即发起冲锋。冲锋之时,需要越过三道障碍,一是封锁沟,二是封锁沟上面是堑壕,三是封锁沟和堑壕中间拉着一层铁丝网。 封锁沟、铁丝网、堑壕也是据点里的鬼子有恃无恐的原因之一。李智和老孟已经想好怎么破解,就用以前做好的壕桥,先铺在封锁沟上,再用壕桥压在铁丝网上,战士们踩上去,就能通过。 最早训练过壕桥是特务连,栓子向老孟请战,带领二排、三排当突击队。老孟指挥二营,毫不犹豫拒绝了栓子:“现在是攻坚,不是特殊任务,再说不能打仗就让你们冲在前面,其他连队该有意见了。” “也不能这么说。”栓子瘪瘪嘴,不再说话。栓子知道,这不是老孟一个人的主意,李智也这么说,特务连就是用在刀刃上。 栓子已想出用在刀刃上的办法,又提出请求:“我们连可以从北面绕过去,埋伏在据点北侧,可以缩短攻击距离,尽快支援一排。” 老孟知道栓子既想打仗,又想以最快速度增援一排,如果一排偷袭不成功,还可以策应他们撤退。老孟点头:“好,机灵点,小心敌人巡逻。” 敌人不仅有大路上的巡逻,还有据点里的鬼子沿封锁沟进行巡逻,若据点出来巡逻的敌人发现,有可能影响战斗进程。 必须小心,栓子点头:“是,政委。” 三分钟后,栓子带二排、三排向北出发,走出两百米,转而向东。走了一段,前面是封锁沟。栓子让四名战士在左右两侧警戒,他自己率先翻过封锁沟,又钻过铁丝网。等战士们全部越过封锁沟,又向南,看到影影晃晃的炮楼时,就地埋伏起来。 太阳终于露出了脸,依然是昨日的苍白,一点也不刺眼。雾似乎更大了,透着潮湿的味道。李智看着怀表,当时针分针指向六点四十五分,手举驳壳枪,向着炮楼打了一枪。已准备好的钢炮、重机枪和掷弹筒开火了,子弹、炮弹和榴弹在雾中飞向香城据点。 现在香城据点指挥官是相武。特务连炸平黄庄据点,独立大队运回粮食第二天早上,相武急火攻心,昏死过去。在县城鬼子医院昏睡两天。昨天刚出院,小林龟山就让他来顶替仓介,而调仓介去马街指挥战斗。 香城据点很安全,比县城还安全。八路军收拾过刘化后,从安平撤离时,独立大队还攻击过县城,攻进西门后才撤退。而香城如同一方风水宝地,从未发现过敌情。让精神不振的相武来香城,不过是有个大尉中队长坐镇罢了。 可这位大尉中队长好像被倒霉之神眷顾上了,刚来据点十几个小时,炮弹就落到了据点。 相武傻了。 虽然小林龟山对此次行动严格保密,作为中队长,相武知道情况,不是独立大队要偷袭马街吗,还从香城抽点一个小队皇军兵力,怎么忽然间打到香城来了? 作为鬼子指挥官的本能,他抽出指挥刀,立即下令开火。他知道,就香城现有兵力火力以及防御条件,整个独立大队来进攻,十二小时也打不下来。 他猜的没错,独立大队没有攻坚武器,迫击炮炮弹打到炮楼上,也顶多啃下一块皮,甚至都炸不开四角的暗堡。除非他们用大量炸药,但炮楼和暗堡里的机枪不是吃素的,密集的火力网,让他们难以靠近封锁沟。 但相武忽略了身后,大路上已来了巡逻队。 赵鹏举胆大心细,看着雾越来越浓,索性看着怀表,提前两分钟来到据点东面。香城据点距离大路只有五十多米,在可视范围之内。赵大富向炮楼顶挥动小蓝旗,随后大家伙在路边抽烟,装作走累了休息一会的样子。 巡逻队向炮楼挥动蓝旗进行联络,是小林龟山命令。这家伙担心手下偷懒,所以规定巡逻队和据点联络上后,方可返回。 第412章 白光红光 天亮后,小林龟山右手扶着指挥刀刀柄,坐在马街据点二楼方桌前。凌晨两点,他骑一匹黑马,向东南绕到刘庄镇,在寒雾苦霜中等到天光放亮,才悄悄进了马街据点。 多少次在梦里与独立大队决战,砍掉了李智和老孟的人头,凯歌猛奏,又多少次醒后暗自惆怅,只能安慰自己,此乃天意,让他经受炼狱般煎熬。而今日有了另外一番“天意”,至少能重创独立大队,小林龟山欣喜若狂,却又沉静自若,仿佛胸有成竹。 “天意”不可为,经受那么多失败痛苦,否极泰来,小林龟山自然认为终于可以反戈一击,反败为胜。 终于,想起了枪声,还有榴弹手榴弹爆炸的动静,但不是马街据点,而是北面临近的炮楼。枪声并不激烈,顶多是小队规模的战斗。小林龟山不再镇定,忽地站起来,脸也拧在了一起。 这不是他预想中的战斗。 以他预想,李智可能会指挥独立大队从西面山口出来,直接攻击马街据点。以李智聪明,也只选这一条路,不选从南边绕过来,展开进攻,毕竟南面徐家沟据点还在。所以,小林龟山让正川一郎在南,仓介在西,西元中队埋伏在马街据点移动,只要独立大队发起攻击,三个中队带着配属的保安营立即形成包围之势,进行钳形攻击。 可诡异的李智却诡异地先打北面炮楼。小林龟山瞬间猜出李智“意图”,围点打援,然后再攻击马街据点。好你个李智,大大地狡猾,可惜今日本中佐给你布下陷阱,就坐等收你尸体了! 小林龟山又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他依然相信他心里的“天意”,也依然按战斗计划打下去。此时,听到枪声的正川一郎、仓介会立即向北、向西进入山林,半小时后进入指定位置,切断独立大队后路,西元会赶过来,与保安三营一起,向西包围独立大队。 不过,小林龟山还是进行了略微调整,接到炮楼求援电话后,他让赵疤瘌派出一个排前去增援。你李智不是想围点打援吗,就给你送过去一个排,吊住你的胃口,省的你发现势头不妙,再撒丫子往山里跑。 正当小林龟山仍在运筹帷幄之时,渡边接到香城据点电话,说香城遭到独立大队偷袭,并动用重迫击炮和重机枪。 香城据点由石头水泥钢筋修筑而成,比县城方砖的城墙还坚固,迫击炮弹炸不毁,机枪更打不透,再说独立大队主力在马街,丝毫不用担心。小林龟山对一脸吃惊地渡边说:“告诉相武,不过是小股八路袭扰,企图打乱我军部署,不要慌,也不要出击。” 从未遭到偷袭的香城遭到了偷袭,情报说独立大队主力去偷袭马街据点,这边却有重迫击炮轰击,相武只是吃惊,没有惊慌,下令狠狠打。一分钟后,军曹向他报告,巡逻队增援进了据点。 “呦西,让他们去堑壕战斗!”相武说。 “哈依!”军曹慌忙下去告知“巡逻队”。 一排装的很像,好像编排过一样。枪声响起时,赵大富领着化装成伪军的战士掉头想跑,被“鬼子军曹”呵斥住,然后踢着赶着,枪托砸着,跑向据点。炮楼东侧还有两个地堡,地堡里也有鬼子,鬼子看到了,更没有丝毫怀疑,冲“伪军们”骂八嘎,还让身边伪军赶紧去给他们开大门。 对面独立大队停止炮击,鬼子也没有怀疑,本来八路就没多少炮弹。一排顺利进入据点,随后按分工,赵鹏举带五名“鬼子”进入据点。他们身后背着鬼子背包,其中三个背包里装着炸药包。一楼只有搬运弹药的伪军,看到鬼子也不敢问话,只顾往楼上跑。 战士取下背包,靠墙放下,刚拉导火索,军曹从楼上跑下来,大声说着,让他们去堑壕。赵鹏举听不懂鬼子军曹的鸟语,但看到了鬼子手势,喊了一声哈依,就转头带着战士往外跑。 鬼子军曹察觉哪里不对,忽然看见中间三个背包在冒着青烟,还没搞懂怎么回事,一颗手雷飞进炮楼,接着门关上了。鬼子军曹魂都飞了出来,只喊了一声:“八路——”随即他觉得眼前一片光。 经过铁柱精心测算,一共三个炸药包,三十斤炸药,足够震死炮楼里的敌人。为了赵鹏举等人安全,还将导火索留的足够长。赵鹏举本来要上楼转一圈,再下来,没想到碰上了鬼子军曹,还示意让他们去堑壕。赵鹏举算不准时间,担心鬼子军曹发现端倪,把炸药包给扔出来,于是先扔了一颗手雷,吓住军曹。 手榴弹没炸着军曹,但爆炸震的军曹发懵。他摇摇头,更加害怕,背包里肯定是炸药。可他刚反应过来,眼前又是一片红光,身体也似乎被撕碎。 就在这一会,赵大富和战士们已解决掉西面堑壕里的鬼子,正和二狗子缠斗在一起。 他们跑到堑壕边上时,看到也就十多个鬼子,和二狗子混在一起,趴在堑壕上,专心地向西开枪。不等爆炸,赵大富立即举起盒子炮,鬼子机枪手和弹药手开火。十多把盒子炮爷同时开火,没有盒子炮的战士,纵身跳下战壕,刺刀扎进二狗子后心。 二狗子们都愣了。赵大富下令他们投降,但炮楼上哇哇叫的机枪动静掩盖住赵大富的声音,而且这群二狗子来自保安一营,马大炮嫡系,十之七八都是坏种,而且马大炮为拉拢他们,平常多拨粮饷,把它们养成铁杆汉奸,平日里对赵疤瘌也是阳奉阴违。 他们看独立大队人不多,班长们带头,举枪就要扣扳机。赵大富也不客气,举枪就打。跳进战壕的战士也和二狗子肉搏在一起。 赵鹏举带着五名战士边往堑壕跑,边捂着耳朵喊要爆炸的时候,两边人马已混战在一起,南北两侧的鬼子二狗子还向这边增援,忽地晴空一声巨响。 即便是三十炸药,还有二十斤黑色炸药,爆炸威力依然巨大。堑壕都在颤抖,结实的炮楼也似乎在晃动,冒出滚滚黑烟,地上也掀起一股烟尘。 堑壕里的一排战士、鬼子、二狗子被震的脑袋发晕,双耳失聪。一个二狗子正举着刺刀扎向赵大富,忽然枪丢了,口眼歪斜地晃着脑袋。赵大富也使劲挤挤眼,摇摇头,举起盒子炮,送二狗子上了黄泉路。 赵鹏举和五名战士捂着耳朵,张着嘴,还好些。但没等跳下战壕,一个刚从南面堑壕赶过来,昏了头的鬼子向赵鹏举开了一枪。子弹穿过赵鹏举的头盔,喷出一股血。随即,赵鹏举倒了下去。 第413章 拿机枪来 短暂发懵过后,双方忍着嗡嗡的耳鸣声,又混战在一起。南北两侧堑壕里的鬼子呜哇乱叫地赶着二狗子,一起压过来。鬼子听不到自己声音,二狗子也听不到,但懂得鬼子意思。他们知道,现在敢跑,马大炮也饶不了他们。何况马大炮对他们不薄,至少比其它保安营好。 一排开始以一敌三的肉搏。 奉小林龟山命令,调走一个鬼子小队赶往马街,香城据点仍有一个保安连和一个鬼子小队,加起来一百九十多人。仗打起来,炮楼只留五十三人的射手和弹药手,其余散布在堑壕和地堡之中。三十斤炸药只炸了炮楼里的敌人,一排偷袭干掉了三十多个鬼子和二狗子,还有一百多鬼子二狗子。 一排毫无畏惧,刺刀刺,枪托砸,听不到声音,也不能分衣服,只能看脸。一排战士也得到排长赵大富“真传”,枪砸断了,被鬼子二狗子按在地上,就掐咽喉,抠鼻子,挖眼睛,踢裤裆,不管用招术,什么办法,能弄死一个是一个,弄伤一个也是一个。 一个战士砸断了,又被鬼子刺中,他抱住另外一个鬼子的头,狠狠咬掉了耳朵,又摸索着,在倒下之前,抠掉了鬼子一个眼球。鬼子疼痛难忍,嚎叫着退出了搏杀。 战士们心里也憋着一股劲,因为主力马上打过来,最多坚持三分钟。事实上,两分钟都没用到,二排、三排已从北面杀了过来。 特务连就在据点北侧两百米,栓子用缴获望远镜隐约看到炮楼的地方。大雾天气,望远镜也失去晴天时的作用,只是稍微多看那么远一点点。 栓子让战士们停下,并散开队形,等待炮楼像过年时鞭炮在耳朵旁炸响后,第一个冲了出去。后面战士紧紧跟上,踩着覆盖着白霜的硬土,人人如离弦之箭飞奔向据点。 北面堑壕里的敌人除留下观察哨和一挺机枪外,几乎全部跑到西边增援。他们没听到喊声,事实上二排、三排战士也没喊。他们只看到影子从北面雾里一闪而出,机枪手连忙扫射。 栓子边跑边仔细观察着,一心两用。当二狗子机枪开火,并准备扫射时,眼疾手快的栓子举枪打中二狗子机枪手。拉枪栓,再开枪,弹药手也中弹倒在堑壕里。已不足七十米距离,栓子手的枪百发百中。观察哨傻了,干脆伸手摸一把弹药手的血,涂在自己脸上,趴在堑壕里装死。 也有两名战士中弹倒地,但没吭声,马义边跑边让后面战士留下包扎。 剩下七十米,几乎一口气跑完。前面是铁丝网,但比封锁沟后面的矮一些,高度大概一米五,栓子心急,抱着枪飞跃起来,抬高左脚,踩在铁丝网上,再用力,人飞了过去。后面灵猴的战士也学栓子,跳起来翻过铁丝网。但有战士起跳时机不对,脚的高度不够,人从铁丝网上直接翻过来,网刺拉破了棉袄。 大陈是个大块头,又抱着机枪,肯定跳不过去。他发出牛一般的吼叫,紧跑两步,抬脚踹向木桩。碗口粗的木桩竟然被他气根踢到,大陈却如塔一般,站在了地上,随即踏着木桩,跳入堑壕。 没想到从北面又杀进一支生力军。东面地堡和南面堑壕里留守的几个鬼子嚎叫着冲了上来,不知他们太着急,还是脑袋被震坏了,竟然没有射击,而是举着刺刀,甚至是铁锹要肉搏。 “大陈,干掉他们,警戒!”栓子没工夫和鬼子比划拳脚,他已看到一排在堑壕里和敌人肉搏。 大陈早已盯上了鬼子,拉枪栓,就是三个短点射,五六个鬼子全都中弹,随即带着机枪班在据点东侧警戒搜索残余敌人。 其他战士已奔向西边堑壕。堑壕很宽,足有四米,也很深,以鬼子个头,不用低头,外面子弹就打不着。每隔两米有一个射击点,下面三层石头垒的台阶。站在台阶上,人趴上去正好能露出肩膀。 此时堑壕已经成了绞肉机,鬼子二狗子占着上风,一排已有十多个战士倒在血泊之中。赵大富背后也挨了一刀,棉袄扯烂,露出的棉花已是血红颜色。疼痛让赵大富靠在堑壕上,一个鬼子又向他刺来。赵大富闪过,又使出绝招,踢中鬼子裤裆。另外一个伪军又刺向了他。 栓子及时赶到,一枪打中二狗子屁股。随即栓子跳进堑壕,举着已上好的刺刀,加入混战之中。后面战士也嗷嗷叫着,跳入堑壕。 先是二狗子们慌了,不敢再战,纷纷跪地投降。他们知道只要投降,八路军很可能给他们留条狗命。残余鬼子还在顽抗,哇哇乱叫。二营、三营战士陆续赶来,鬼子越打越少,最后几个,被生擒活捉。 大陈带着机枪排也肃清东面两个地堡里的鬼子二狗子,又在仔细察看南面堑壕。几个二狗子想跑,可有三个还拿着枪,大陈不舍得让他们带走,几个点射全部撂倒。 “二排,三排,尽快肃清残敌!”栓子大声命令着。栓子说的肃清主要是鬼子伤兵,有些王八蛋的鬼子不愿意投降,要防备他们拉响手雷。都在堑壕内,无处躲藏,肯定会带来杀伤。 栓子走向了赵大富。赵大富趴在堑壕里,疼的龇牙咧嘴是皮外伤,没伤到骨头,但伤口很长,从肩胛骨一直划到胯骨。栓子挥手叫来担架,赶紧送赵大富回去。随后,栓子弯腰捡起一个二狗子排长的盒子炮,挂在肩上,又去找赵鹏举。 泥蛋和马义已在寻找。虽然赵鹏举有功夫,拼刺刀能以一敌三,但在四米宽的堑壕里拼起刺刀,还是施展不开,何况双拳难敌四手。在堑壕里没找到,只找到十四五个牺牲的战士。 栓子已心疼的咬牙切齿,又有不祥预感,纵身爬上堑壕。据点里的地面掺了石灰,平整结实,剧烈爆炸之后,扬起了一层,又落下,好像下过一层雪。炮楼四周横七竖八躺着十几具尸体,鬼子的,二狗子的——忽然,栓子似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鬼子军曹军服,头朝下,趴在地上。 眼尖的泥蛋也发现了饿,疾跑过去,蹲在地上,翻过来,抱在怀里。是赵鹏举,头部中弹,身体发硬。探手摸摸鼻子,好像没了呼吸,地上红的血白的灰和尘土混在一起,又好像是流出了脑浆。“连长,副连长牺牲了!”泥蛋哭喊起来。 “大陈,拿机枪来!”栓子吼道。 “哎,来了!”大陈抱着机枪,跑了过来,低头看到赵大富,立即傻站在了原地。 栓子上前一步,抢过机枪,又从大陈身上取下一个弹夹,转身走向投降的五个鬼子和被俘的二狗子。 李智和老孟已经来了,也知道发生了什么,老孟大声命令栓子站住。栓子浑然不顾,上弹匣,拉枪栓,咬牙狠狠地骂着:“我就操你八辈祖宗!” 第414章 没死就好 三营长张卫华就站在俘虏旁边,看见栓子抱着机枪走过来,赶忙上前阻拦。 栓子已经疯了,双眼通红。他的目光本就犀利,现在更是变成了凶猛的狼,饥饿的猛虎。他冲张卫华大吼:“闪开,不然连你一块干掉!” 张卫华没让开,也没着急,而是平静地对栓子说:“他们已经放下武器,成了俘虏,你杀了他们也不算啥本事。”接着,又凑到栓子耳朵旁边,小声说:“这么多人都看着,也不是时候。” 栓子再怒火冲天,也不能对自己兄弟开枪。他怒目圆睁,要抬脚踢开张卫华。 老孟趁机走过来,先保住栓子,又伸伸右手,咔一声关上保险。 李智已看到泥蛋怀里的赵鹏举,也一阵心疼,真想让栓子干掉俘虏解解气。但看着政委和张卫华都拦着栓子,也跑过来,瞪眼看着栓子:“别犯浑!” 栓子急的咬破了嘴唇。 马义在后面喊:“连长,副连长没死,还活着!” 什么?栓子机枪也拿了,直接塞给老孟,转身跑了过去。 赵鹏举闭着眼,正张着嘴,啊啊发出声音,很痛苦地样子,太努力地抬着右手,摸向自己的头。 马义大声喊着,边笑边哭。泥蛋还在瞪着双眼,不相信地看着赵鹏举,好像在看着死了又活过来的人。 栓子蹲下,摆开赵鹏举的手,察看伤情,子弹没钻进脑袋,估计和鬼子头盔一起飞了,但白森森地露出了头骨。 “赶紧包扎!”栓子对马义说了一句,又伸手打了一下泥蛋的头:“谎报军情!” 也不怪泥蛋,赵鹏举头部中弹,地上的血又掺杂了白色的灰,像是脑浆子。脑浆子都流出来了,泥蛋只是慌里慌张摸了一下鼻息,以为没有,就认为赵鹏举死了。 张卫华抱着从老孟手里接过的机枪,丢给大陈,过来也踢了泥蛋一脚:“以后仔细点,害的你们连长又差点犯错误。” 泥蛋这才缓过神来,抬头看着张卫华,嘿嘿笑了两声,却又滚落下两颗眼泪:“没死就好,没死就好。” 赵鹏举已经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了,龇牙笑笑:“没事,我命硬,子弹打在头上,也能弹开。” “你就吹吧。”栓子抹一把喜极而泣的眼泪,瞪一眼赵鹏举,站起身,先给张卫华说声对不起,又转身走向李智和老孟。 栓子不想认错,为了牺牲的十几个兄弟,他也该开枪打死那几个鬼子俘虏。但刚才的冲动,着实没给老孟面子。为了老孟的面子,也要低头认错。 老孟确实很生气,刚才还对李智说:“都当连长了,还这么冲动,什么时候能独当一面?” 李智知道老孟是爱之深,责之切,但不苟同老孟说的话,反驳说:“我看栓子做的对。” “你就惯着他吧!”老孟埋怨一句,又说:“真是有什么样的连长,就有什么样的兵,有什么样的大队长,就有什么样的连长。” 这是在接李智老底,因为先后两次杀俘虏,李智也就先后两次被降级,才来到夫子山当游击队队长。不然现在早就是主力中的主力团长,甚至更高,能当上支队参谋长或者副参谋长。 “什么什么样?”李智不想和老孟啰嗦,也察觉出栓子走过来的意思,挥手说道:“有话回去再说,抓紧打扫战场,抓紧撤退,告诉铁柱,一定要把炮楼给炸平!” 除了一排带来的炸药,铁柱又带来了充足炸药。 栓子本来想好了怎么向老孟认错,既然李智发了话,也只好咽了回去。不过,他又狠狠瞪了一眼俘虏。 五个鬼子俘虏,三个挣扎着宁死不想投降的,用绳子捆成了猪。两个不再抵抗的,和二十多个伪军一起,跪在地上。刚才栓子抱着机枪,走过来时,二狗子们吓的抖若筛糠,还有两个拉了裤子。两个鬼子也吓的吱哇乱叫,一个还嗷一嗓子,趴在了地上。 看到栓子又在瞪眼,鬼子好像看到了恶魔,傻了,也疯了,嚎叫着爬起来,又嚎叫着向北跑。边跑,还边脱身上的军服。 三名战士想拦住他,都被他挣脱,很快,他爬过堑壕,赤裸着上身,又翻过铁丝网,他的肚皮被拉破,也浑然不顾,接着继续往前跑。 栓子举起了枪,李智让他放下:“放了他,让小林龟山看看,不是个个都不怕死。” “我怕冻死他。”栓子小声说着,背上枪,转身去找盒子炮。这玩意比鬼子的王八盒子好用多了,尤其近战,连发的子弹能打出一个扇面。 唯一缺点,就是后坐力太大。 栓子刚才捡了一支,二狗子一个连呢,怎么还有几支。进攻之前,栓子就给马义说好了, 打扫战场先去捡盒子炮,但因为寻找赵鹏举,两人忘了。 三营战士已进入炮楼,扑灭两处暗火,几分钟后,开始向下搬运还发烫的武器。栓子就站在门口,等着。果真,他看到一名战士肩膀上挎着盒子炮,便伸手拉住。接着又二话不说,解下枪套。 谁不知道栓子,又谁不知道栓子威名,战士张了半天嘴,才说:“这不好吧?” “子弹呢?”栓子不管什么好不好。 战士看着栓子的目光,只好抬起胳膊。栓子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两个子弹夹,又探手去摸另外一个口袋,又拿住两个子弹夹。 张卫华看到了,走过来,战士委屈地喊:“营长。” “伍连长想要啥,就给啥。”张卫华说:“特务连功劳最大。” 张卫华本想说,特务连牺牲了十五名战士,这是应得的,但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他怕刺激到栓子。 战士赶紧走了。战士们陆续出来,扛着已经发黑的弹药箱和同样发黑的机枪步枪,有个战士左手拿着两把指挥刀,交给张卫华。张卫华抬手擦去刀柄上的黑灰,把一把尉官刀交给栓子:“在炮楼里指挥的尉官,估计是鬼子中队长。” 正是相武,他本完全恢复,小林龟山把他留在比县城还安全的香城据点,却没想到,被炸死在炮楼里。准确地说,他是被爆炸冲击波震死的。在强烈的冲击波下,人的内脏会被震裂,还有脑颅损伤。 这只是三十斤炸药,等战士们扛着缴获,押着鬼子俘虏撤回到山里后,铁柱又引爆了更多炸药,香城据点轰然倒塌。 第415章 真是天意? 隐约听到第一声爆炸时,小林龟山仍满满自信。军鸽带回山里情报,斥候在雾中发现建制的独立大队连队,他们衣服脏破,但确定是八路军军装。浓雾之下,亦能发现成建制的队伍,小林龟山确信那就是独立大队主力。 殊不知,斥候看到的是民兵队组成的队伍,他们穿着二营军装。 但随后情况,小林龟山感到了不妙。香城南侧炮楼报告,香城据点发生爆炸。而此时,马街绝点北侧炮楼却没有了枪声。相武和仓介已经进山,他们通过迅速接通的电话线,向小林龟山报告,八路消失了,什么也看不到。 而就在这时,又传来沉默的爆炸声,很明显,比上次爆炸要剧烈。渡边接到香城据点附近炮楼电话报告,确定又是香城据点。不用再报告,这么大动静,香城据点肯定被炸平了。 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攻下香城据点,肯定是独立大队主力,也肯定用了什么“妖术”,小林龟山浑身冰凉,面如死灰。他不再想上了李智的当,而是满脑子“天意”两个字。 难道是真的天意不可违,永远都剿灭不了独立大队?小林龟山只希望周半仙是个骗子 ,告诉他,这不是天意,是在胡说八道。 小林龟山平静地站起来,让渡边下令撤兵,各自返回各自驻地。渡边随即传达了命令,但小林龟山的平静让他害怕。 小林龟山不该如此平静,这很不正常。 渡边看着尹子林,尹子林也假装还以迷惑的目光。 一小时后,三个中队均撤回到封锁线。他们不敢深入山林,满山的雾,更适合独立大队打伏击。 小林龟山走下炮楼,看到西元和赵疤瘌,低头弯腰,说一句:“辛苦了!” “谢中佐。”两人赶紧回礼。 小林龟山抬头,露出微笑,然后上马,离开了据点。 西元赶紧带手下士兵在后面跟上。 向北走到黄庄据点,相武和仓介站在路边等着。雾渐渐散去,四周影像渐渐清晰,远远看着,小林龟山脸上没有失败的痛苦,却面带红润,甚至有一丝笑容。但身后的尹子林和渡边知道情况不妙,一路之上,尹子林保持着沉默。 来到正川一郎和仓介跟前,小林龟山下马,在两人面前立正站定,鞠躬又说了那三个字:辛苦了! 还没等正川一郎和仓介反应过来,小林龟山忽地转身上马,快马加鞭,疾驰而去。 小林龟山反常举动,让所有人都惊愕不已。渡边来不及想小林龟山在想什么,也催马跟上。尹子林冲正川一郎和仓介点点头,赶紧跟上。 此后,小林龟山再也没有停下,即便路过还飘着火药味的香城据点,也丝毫没有减速,仿佛这一切和他再没了关系。 小林龟山、渡边和鬼子卫兵骑术很好,只苦了尹子林,双手死死抓着缰绳,屁股被颠的生疼。有几次,他想任由小林龟山去吧,但又很想知道小林龟山到底怎么了,只好死死跟着。 直跑道南城门下,马通体是汗,嘴里不停地哈着白气。小林龟山带住战马,放缓脚步,进了城。 已是腊月二十六,街上却近乎空无一人。百姓们是打算上街的,但早上的爆炸声惊吓住了他们。香城距离县城很近,爆炸声很响,窗户都感到了震动。有胆大的,从大门探出头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确定鬼子又挨揍了,但互相聊上几句,也算是给即将到来的春节增添几分祥和和快乐。 他们被家人拉回家中,随即紧紧插上大门。急着卖年货的摊主们,也不敢再上街。小鬼子不是人,别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小林龟山昂扬着头,骑马走在空旷的大街上。他只要上街,就是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以此来告诉县城的百姓,他和他手下的皇军是这里的统治者,任何人都必须顺从加服从。 如果看到他这副德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打了胜仗,剿灭了独立大队。 其实只有小林龟山自己知道,他胸腔里的血在汹涌,在膨胀,哪怕用针刺一下,哪怕他稍微一松口,血就会喷涌而出,而他的生命也到此为止。 小林龟山没有回司令部,而是向东转弯去了鸿宾客栈。小林龟山想看看周半仙现在到底在干什么,看到他又该说些什么。这个周半仙到底是不是真神? 因为周半仙,小林龟山赌上了自己最后的时运。师团下达的作战指示中,明确给小林龟山说了,守住封锁线即可。但他渴望胜利,更渴望剿灭独立大队,一雪前耻。 他又败了,而且极可能是败给了天意。 鸿宾客栈的门开着,却无人进出,空荡荡的像张开的饥饿的嘴。小林龟山下马,手握指挥刀,走进来大门。小二看到了,想迎又不敢,躲在柜台后面,眼里充满恐惧。他看到小林龟山眼里已充满杀气。 小二也知道小林龟山来找周半仙,那就随他自己去吧,反正客栈里就只剩下了周半仙,到现在还没起来。周半仙是仙,容不得凡人打扰。有几次,小二问掌柜,都是仙了,咋还住在咱们这客栈。掌柜回答,说明咱鸿宾客栈是风水宝地。 再是风水宝地,老是看到鬼子大官来,也叫人提心吊胆,一个不留心,就招惹了他。鬼子杀人就像踩死个蚂蚁,连眼都不眨。 好在小林龟山看都没看小二,径直走上了二楼,站在周半仙住的房门前,先礼帽地敲了敲门,没有回音。小林龟山似乎很不耐烦,一脚踢开了门。因为里面上了门栓,声音很大,带着房门破裂的动静。小二和掌柜的吓的心惊肉跳,不知将要发生什么。 小林龟山也被屋里场景惊愕在原地。只见周半仙端坐在椅子上,身靠 椅背,面朝北方。那是他之前修行的方向。桌子上的香已经灭了,香炉两边蜡烛燃尽后,八仙桌上烧了两个坑。屋里很冷,带着阴深。 走到周半仙跟前,小林龟山轻轻喊了一声:“大师。” 周半仙依然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没有回应。小林龟山摘下手套,想摸周半仙脖子上脉搏,哪知碰到脖子,周半仙就倒了下去,摔倒在地上,仍保持着坐姿。周半仙已经死了,而且冻硬了。 天意,难道真的是天意?小林龟山最后一根稻草丢了,他昂头,直觉嗓子发痒,噗——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身体直挺挺向后倒了下去。 尹子林在后面抱住了他,轻飘飘的像一片树叶。这是一个爱吃的家伙,却被独立大队折磨的,准确的说是被他自己折磨的已不到一百斤。 第416章 比死难受 小林龟山被紧急送往医院。 医院只有年轻的少尉军医,立即给小林龟山检查,结果却让他眉头紧皱。瞳孔开始发散放大,听诊器里只有微弱动静,已不足供血,再摸脉搏,已经感觉不到什么了。 紧急按压抢救,无济于事。再检查,瞳孔已经扩散。鬼子军医向后退了一步,鞠躬默哀。 小林龟山就这么死了?渡边、尹子林和闻讯赶来的井下一郎傻在了原地。 就是死了。渡边走到病床前,伸手摸了摸鼻息,没有任何感觉。再摸摸小林龟山的手,已经冰凉发硬。 三人鞠躬默哀。三分钟后,井下一郎命令士兵把小林龟山抬回司令部。 回到司令部,井下一郎打电话,沉痛地向师团报告了小林龟山玉碎和此次战斗情况。随后,师团长木村兵太郎亲自接了电话,命令井下一郎暂时指挥安平县皇军和保安团,严防死守,不准再出差错。新任安平司令部指挥官由师团商议后,再行决定。 井下一郎传达了师团命令,之前他已派出中队长英士赶往香城据点,进行善后,正好把玉碎皇军运回来,明日和小林龟山一起升天。 鬼子司令部一片哀鸿,井下一郎咬牙切齿,抽出指挥刀,带着士兵就要上街杀人。他要一百个老百姓的人头来祭奠小林龟山。 尹子林劝住了他:“现在最不该拉仇恨,若独立大队得知中佐玉碎,您又满街杀人,会采取更大更多报复行动,而百姓会和他们一起反抗皇军,到时更不好收拾。” 渡边也劝井下一郎:“现在独立大队士气正旺,少佐还是专心防备他们再偷袭据点。” 五个据点,被独立大队炸平三个,再丢两个,只剩下孤零零的炮楼,整条封锁线也就名存实亡。井下一郎按捺住心中愤怒,把指挥刀插进刀鞘,召集中队长、马大炮等人开会。随后又和正川一郎、赵疤瘌通电话,加强封锁线防御。 同时命令宪兵队和侦缉队,对周半仙死亡原因进行调查。 得知周半仙死了,小林龟山也吐了血,鸿宾掌柜也不再说什么风水宝地,和小二收拾细软,出东城跑了。也幸亏跑了,不然进了宪兵队,不死也残废。侦缉队队长马二炮带人抬着僵硬的还保持坐姿的周半仙去了医院。 外面看不出任何伤痕,临死时也看不出任何痛苦,鬼子少尉军医检查半天,给出结论:正常死亡。 没病没灾,怎么就正常死亡?马二炮暗自嘲笑,合着皇军里面也有庸医。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有些高僧自知大限将至,自行坐化圆寂。这也是道长大师啊,估计自行羽化,还能与山里的山神有关,斗不过山神,阳气耗尽,不就嗝屁了? 想到这里,马二炮猛然一个激灵,赶紧跑回司令部报告。 井下一郎正在迷惑。城门口二狗子抓住一个什么也没穿的神经病,嘴里嘟嘟囔囔不知说些什么,好像是日本话,又好像不是。但肯定不是鬼子,鬼子兵才不会变成这样。排长下令抓住捆了,扔进草窝里,等到天黑,才放出城去。肯定会活活冻死,但没病的人都难以活下去,何况这种疯到连衣服都不穿的人。 直到下午,鬼子兵路过,才听到里面含混不清地说着日本话:“魔鬼,魔鬼——” 打开门,疯了的鬼子兵仍在呜哇乱叫。他舌头僵硬,嘴角流着口水,说话含糊不清。二狗子听不懂,但鬼子兵听懂了,是在说,有魔鬼,快救我。 鬼子兵问了半天,又强迫着给疯了的鬼子穿上衣服,带到司令部。井下一郎还真认识,是中队的手下士兵,叫武下。因为武下胆小如鼠,像个姑娘,仓介非常头痛,井下一郎还给他过两个耳光。 武下发疯不足为奇,但他嘴里一直不停地喊着魔鬼,让井下一郎颇为迷惑。是独立大队打了香城据点,他应该恐惧地喊八路。 难道武下真的看到了魔鬼?而马二炮跑回来报告,军医说,周半仙是正常死亡。以马二炮职位和身份,如此报告就算了事,也没有他什么责任,但他偏偏多了一嘴,煞有介事地说自己推测:“估计是周半仙没斗过山里神仙,耗尽了阳气。” 井下一郎听了,不由天灵盖发凉。之前他不怎么迷信,现在却有说不出的恐慌,又恨不得一刀劈了马二炮。虽然好像是在实话实说,但还是在蛊惑军心。 更要命的,如果马二炮说的是真的,那安平皇军岂不要彻底完蛋? 井下一郎没心思接任安平县指挥官,现在恨不得立即马上离开安平。他也为小林龟山感到悲切,若不是因为来了安平,他怎么忍受这么多煎熬? 夜里,井下一郎、渡边和尹子林为小林龟山守灵。尹子林看着白色蜡烛,心想小林龟山死了,他在安平的潜伏生活也该结束了。下一步该何去何从,还不知道。 尹子林有些懊恼,最佳打入敌人高层内部的时机已经过去,鬼子十二军军部文职人员配置已经满员甚至超员,即便再挤进去,想取得鬼子指挥官信任,不仅需要时间,也变得困难。刚来的小职员,还是来自总打败仗安平县,没谁看的起。 井下一郎和渡边还在为小林龟山的死无比伤心。 “他是绝望死的。”挨了不知道多少小林龟山耳光的渡边,却丝毫没有嫉恨:“中佐此生最大愿望是想剿灭独立大队。” “他是累死的。”井下一郎的口气不是在和渡边争论,而是在说自己心里话。 尹子林不知道该说什么,作为小林龟山口中的知己,此时只能发表特别违心的话:“中佐永远不死,他会看着我们继续战斗。” “尹桑说的对,中佐会看着我们继续和独立大队打下去,直到圣战胜利!”渡边挥舞着拳头,非常激动。 话音未落,只听到似乎小林龟山咳嗽了一声。而且,三个人都听到了,都猛然激灵一下,扭头看着小林龟山身体上的白布。 白布动了一下,紧接着,小林龟山嗯嗯啊啊半天,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看屋里的摆设,又看看渡边,问:“我死了吗?” 诈尸吗?尹子林接连打着冷颤。井下一郎也万分吃惊,几乎把眼珠子瞪出眼眶。唯有总爱打耳光的渡边十分激动,跪爬到小林龟山身边,哭嚎着问:“您没死,还活着。” 小林龟山真没死,与赵鹏举被子弹打中头骨昏迷不一样,他是急火攻心后的假死。脉搏虚弱,近乎没有,加之鬼子少尉军医经验不足,检查时瞳孔正在扩散,因此判定了其“死刑”。 井下一郎高兴地呜哇乱叫。尹子林也赶忙装作万分欣喜,双手合十,冲天不停喊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心里却一阵阵泛苦水,这王八蛋命真硬。 而小林龟山脸上的表情,看着比死了还难受。 第417章 如果是你 回到李庄,站在村头山坡上,栓子单独找老孟认了错,不该抱着机枪要去突突俘虏。栓子态度很诚恳,低着头,像犯了错的学生。 “你错个屁!”老孟抬脚就踢,张口就骂:“你认的错还少吗?不让你杀俘虏,可你就是管不住自己!” 栓子也不辩解:“是,我真管不住自己。” 老孟看了一眼栓子,却不再生气。鬼子不把老百姓当人,烧杀抢掠,个个当诛,个个该死。尤其是栓子,爹娘都被鬼子杀死,作为连长,看着亲如兄弟的战友牺牲,旧恨加新仇,不突突鬼子才怪。 但是,老孟告诉栓子,优待俘虏是纪律,是瓦解敌人的有效方式。当前鬼子还没见成效,但在保安团那帮二狗子身上已起了作用。除了保安一营是马大炮嫡系,还能死扛硬打一会,其他四个保安营,只要身边没鬼子,遇到独立大队,基本都会举枪投降。 这些道理,老孟都讲过,但战士们大部分不理解,都说二狗子投降主要是因为害怕咱们。 就两人在,老孟又给栓子解释,赵疤瘌、马大富能被策反过来,成为我们的人,跟我们优待俘虏也不无关系。他俩和马大炮势不两立,却发现独立大队连俘虏都不欺负,相比之下,独立大队是仁义之师,心也就倾斜过来。 老孟又说,如果咱们咱们抓到俘虏就杀,那保安团俘虏里面肯定有赵疤瘌和马大富的亲戚、朋友,他们还会这么容易就成为咱们的人吗?在他们眼里,咱们和马大炮差不多,不让他们活,以他们现在处境,宁愿选择逃跑,离开安平,也不会加入咱们。 当然,对于一般俘虏,咱们能放则放,对于那些穷凶极恶的混蛋,咱们该处理一定会处理,但也不能像你那样,抱着机枪就去扫射,还当着那么多战士。 说的有道理,栓子点头:“知道了。” “你必须得知道。现在你还只是连长,往后你会成为营长、团长,独当一面,不能脑瓜子发热。不错,你的枪是杀鬼子的,要动动脑子,怎么用它来杀更多鬼子。”老孟说的语重心长。 “是!”自从当了连长,栓子还真想过当营长和团长了,但也只是想过,并没放在心上。谁知道那次战斗就碰上那颗子弹,还营长团长呢,就是到地下找六子、顺子、石头他们去了。 受了老孟一番教育,第二天晚上,李智又请栓子喝酒。请栓子喝酒,一则是因为栓子提出的建议很好,特务连打的也很好。二则,此时李智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慨。 这两天晚上,连续接到城里两份情报。第一份情报说小林龟山吐血身亡,安平警备司令部暂时由井下一郎指挥,他没想着报复,只是加强戒备,等待鬼子第三十二师团派下新的指挥官。 对于小林龟山,作为侵略者来说,李智当然希望杀之而后快。但作为交手一年半的对手,李智的确有了几分惺惺相惜。小林龟山不是庸才,身为日军大队长级别的指挥官,却有着战略眼光。他花三个月时间打造的封锁线,就可见一斑。 起初小林龟山不熟悉游击战打法,在安平县的失利完全归咎于水土不服。但后面他不再贸然扫荡,变得小心谨慎,换成其它鬼子军官,说不定连县城都被打下过了。 不得不说,李智确有几分敬重小林龟山这个对手,对他的死也有几分惋惜。当然,最多的还是高兴。 第二份情报说小林龟山假死,又活了过来,但精神萎靡不振,并遵守师团司令部命令,把指挥权交给井下一郎,自己躲在屋里,杵着指挥刀发呆。他是憋着什么坏招,还是被周半仙事件彻底搞晕,就连尹子林也猜测不出来。总之,小林龟山什么也不说,像个木头人。 李智有几分失望,他学着曾经四川战友的腔调,骂着小林龟山,你个龟儿子地,咋个就又活了?老子就差点要给你送挽联了! 活过来就活过来吧,天意就给老子安排了这个对手,那就打下去。当然,前提是小林龟山还能像男人一样站起来,他还继续担任安平县指挥官。 带壳的花生,锅里放沙子炒过,吃一粒,余香满口,高粱煎饼,大葱,一盘炒酱,栓子拿出珍藏已久的私货,一盒缴获的牛肉罐头,再配上地瓜烧,提前过大年了。 两人对坐,李智先说话:“政委也想喝酒,但我给政委说了,你不能喝,你得值班,老子累几天了,放松一下,气得老家伙直噘嘴。” 李智说的很轻松,栓子想笑,没笑出来。 “特务连打的不错,老子敬你一个。”李智举起了碗。 栓子举起碗,却说:“打的不好,牺牲十五个,缴获也没想的多。” “你啊,还是年轻。”李智举起酒碗,吱喽喽喝了两大口,放下酒碗,擦擦嘴说:“老子理解你心情,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许沾光不能吃亏。当然,老子也是这个脾气——你喝啊!” 栓子这才把酒碗举到嘴边,喝了一大口。 “老子给你说过,为啥咱们刚打仗时,总是缴获成建制的装备?因为,第一,咱缴获最多的是保安团的二狗子!” 李智剥了一颗花生,把两粒花生米丢进嘴里,边嚼边说:“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是小林龟山不知道老子厉害,他还以为还跟打国军似的,像推纸房子,像吃豆腐那样简单,好,老子就利用你的轻敌,利用咱夫子山的地形,偷袭你,伏击你,打的你不敢进山。” 是这么说,栓子听过,也想过,他举起酒碗,咕咚咕咚喝了底朝天,擦擦嘴,接着李智的话往下说:“那小林龟孙子不是笨蛋,他确实也很打。” “这就对喽。”李智亲自给栓子倒上酒:“不光小林龟山,鬼子也长着人脑子,军官都是读过军校,他们也会总结,也会想着怎么对付咱们。如果天天都打之前那样的神仙仗,一次就缴获两个连的装备,那老子早当司令了,现在咱俩也不在这喝地瓜干了,早在济南府喝从汉奸手里缴获的最好最贵的酒喽。” 地瓜干酒确实有点苦,栓子啧了咂嘴。 李智认真地说:“我告诉你,往后形势更复杂,像打香城这样的仗,还会更难。” 不用李智认真,栓子心里也清楚。就像李智说的,鬼子也长着人脑子,军官还读过军校,他们也会吃一堑长一智,更重要的,他们装备好火力强,只要他们不那么呆板,还真就不好打。再说,独立大队总不能一直窝在山里,想打跑鬼子,就得壮大自己,主动出击—— 李智的话打断了栓子的思路:“想想,如果是你当大队长,该怎么做?” 栓子笑了:“大队长,您别开玩笑,我还只是连长。” 第418章 是时候了 李智没开玩笑,他早就看出了栓子潜力。刚当小队长时,就在反扫荡时,带全小队十五个战士辗转上百里,把鬼子二狗子拖的肚子疼,为当时一中队偷袭鬼子指挥部,击毙鬼子大佐井口创造条件,立下汗马功劳。 此后栓子表现更让李智亮眼,就像汉武帝手下的霍去病,少年老成,智勇双全,说出去都是一个传奇。 老孟曾说过,早年若不是只想着打猎,多读几年书,再读过什么军校啥的,前途更不可限量,最低也能闹个军长当当。 当时李智反驳说,八路军就是一座大学校,也同样锻炼和培养像栓子这样的人才。 李智没开玩笑,还有一个原因。他早就想过栓子刚才想过的问题,要想打跑鬼子,就要壮大自己。可怎么壮大自己?因为我们工业落后,八路军只有寥寥几座兵工厂,设备还都是东拼西凑,想和鬼子比装备完全不可能。那只能遍地烽火,发展更多抗日力量。 因此,李智已感觉到,独立大队迟早会打出去,而夫子山是块风水宝地,更不能丢下山里的百姓不管,还要留下一队人马,继续和驻扎在安平的鬼子打下去。如果是这样,李智心里的第一个人选就是栓子。 当然,李智和老孟,包括张大年都会舍不得,但为了打鬼子,为了保证夫子山独立大队的旗帜,舍不得也得舍得。 李智猜对了结果,却没猜对原因,至少没全猜对。 此时,蒙山支队简陋的司令部内,一盏油灯下,吴刚低头看着地图,一旁赵文斌双腿放着簸箕,边抽烟,边卷着旱烟卷儿。 吴刚忽地拍了一下桌子:“是时候让独立大队撤出夫子山了!” 两个月前,吴刚就就和赵文斌说过,想让独立大队分出一部分兵力撤出夫子山,来蒙山。赵文斌也想这么做。自从鬼子三十二师团围剿夫子山后,吴刚更加重视这个问题。 要想彻底赶跑鬼子,须先保存自己,调独立大队离开夫子山,首要考虑的是独立大队生存问题。近期,华北日军下发命令,继续推动“强化治安运动”,把“非治安区”变为“治安区”,并计划在一年之内,将“治安区”扩大到原来七倍。因此,他们制定恶毒的“三光政策”,在非治安区内杀光、烧光、抢光,变成无人区,从而成为新治安区。 为达成目标,鬼子会更加疯狂扫荡。 三十二师团围剿失败,驻鲁省日军本想把独立大晾在一边,重点围剿鲁省八路军主力,然后再消灭独立大队。获取敌人意图情报后,温文尔雅的赵文斌还模仿鬼子十二军司令官,打趣地说:“你独立大队再厉害,也不过是树上一根枝条,大河下面一条小河。行,先不管你,我们先进攻鲁省八路军主力,把大树连根砍了,把大河里的水放干,你这个小树枝很快就干枯,你这条支流也很快干涸。” 鬼子砍不掉八路军这棵大树,也抽不干八路军这条大河里的水,而独立大队闹腾越来越厉害,封锁线被炸的七疮八孔。这再次刺痛了日军第十二军司令部的神经,同时华北方面军又继续推动“强化治安运动”,夫子山再次成为鲁省日军围剿之首要目标。 根据截获情报显示,日军十二军司令部在给三十二师团下达的作战指示中,专门提到夫子山独立大队,并要求务必研究战法,务必采取一切之必要手段,全部剿灭。 独立大队就是孤立的小岛,岛上地形复杂,鬼子不出重兵无奈何,而周围一片空旷,若是鬼子和上次一样,突袭包围,独立大队将不会再那么幸运。鬼子毫无人性,攻不下阵地,就放毒气弹。他们也毫无人道,据可靠消息,鬼子在我国南方浙江省实施了细菌战,空投鼠疫、霍乱、副伤寒等病菌,造成我军民大量伤亡。 独立大队不仅面临危险,其发展也超过夫子山承受能力。夫子山面积相对是大,但山里百姓不多,原来超过一万,鬼子反复扫荡,百姓反复搬离家院,很多庄稼未能及时收割,很多百姓没再回来。 而独立大队光是正规军就一千多,粮食短缺,供给不足,面临重重困难。不然,怎会冒着大雪去抢粮食?现在补给已出现困难,后期更不能继续发展扩大。 还有,蒙山支队也需要人员调整。 一团长马全认真负责,敢打硬仗,就是打仗太遵规守矩,说白一点,就是死板,作为支队主力中的主力,往往发挥不出该有的作用。马全脾气越来越差,经常骂的三个营长抬不起头来。 吴刚已说过,让马全去做后勤工作。赵文斌觉得此事关系重大,还需要思量。关键时候,马全又不争气。十天前,马全防区发现一队鬼子,没有采取稳妥方式,而是果断进行包围进攻,结果鬼子援兵赶来,包围圈里的鬼子没被消灭,反过来差点被鬼子包围,全团减员三分之一,政委被炸断一条腿,一营长牺牲,三营长负重伤。吴刚气的要枪毙马全,马全也哭着请求,撤了他的职。 就连赵文斌也写了检讨,不该没有听从吴刚意见,进行人员调整。马全肯定要撤职,要去负责后勤工作,但问题又来了,谁来当一团团长? 现在有了人选,就是李智,赵文斌也觉得合适。不过还有问题。独立大队打的如鱼得水,正在兴头上,李智和老孟愿意回来?即便他俩愿意出来,独立大队基本都是山里子弟兵,愿不愿意跟着一起出来? 还有,夫子山还有上万名百姓,如果甩甩袖子,丢下百姓就这么走了,小林龟山肯定进山,杀光烧光,把夫子山变成无人区。肯定不能丢下不管。 吴刚已想好了对策:“放心,我有办法让李智和老孟回来。老子说过,只要李智拉起上千人队伍,就让他当团长。独立大队也不能全部撤回来,还要留下一支精干力量,继续和安平的鬼子干。” 赵文斌点头:“这样也好,独立大队和群众全都转移,鬼子也就不需要在安平保留太多兵力,给留守的同志有空间周旋。” “对,如果打的好,还能再打出一支独立大队来!”吴刚拍着桌子说。 “好,独立大队的工作你去做,一团的工作交给我。”赵文斌放下簸箕,也拍了桌子:“我量他们谁也不敢有意见,论资历论战功,支队上下除了你,谁也比不了李智!” 第419章 除夕之夜 小林龟山没有被撤职。 师团长木村兵太郎知晓安平县情况,也相信有小林龟山不行,没有他更不行。换做其它指挥官,或许安平县城都被独立大队打下了。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小林龟山被降军衔,又回到两年前,成为少佐。木村兵太郎在电话里又臭骂他一通,时间不长,三十七分钟。从接到电话,尹子林和渡边就在一旁看挂在墙上的闹钟。 木村兵太郎骂小林龟山迷了心窍,明明知道天皇才是真正的神明,有天皇庇佑,皇军才无往而不胜,却又无端相信华夏的鬼神—— 木村兵太郎骂小林龟山擅作主张,师团作战指示非常明确,让他固守封锁线,非必要不得出击,非常逞强,致使一个小队皇军陨落—— 木村丙太郎骂忘记亲人殷切希望,没能建功立业—— 木村兵太郎小林龟山混蛋,愚蠢,是师团的罪人,给皇军丢脸—— 小林龟山虚弱的如同大病初愈,佝偻着身体,举着的话筒的右手不停在颤抖。以木村兵太郎口气,他应该先剖腹,再举枪打爆自己的头,不死两次难以承担因他的过失造成的损失。 虽然小林龟山死而复生,其实已经生无可恋,已准备好了死亡。他还选择剖腹自杀,据说只有这种方式,死后魂魄才能得以进入靖国神社,被活人祭祀。他之所以没选择自裁,而是在等待核实一个问题,周半仙到底是不是真神? “你相信华夏鬼神的事过去了,不准再提,也不准再想,若再有违反之举,将把你当成叛逆和逃兵处死。”木村丙太郎的怒吼让他彻底断了调查的念想,因为这对小林龟山来说,是最高惩罚,这样死了,没有机会被供奉进靖国神社,也就永远不能升天成为神。 最后,木村丙太郎在电话里歇斯里地大吼:“打起精神,带领你手下士兵,为天皇陛下而战!” 小林龟山像触电一般,站直身体,也大声喊道:“是,为天皇陛下而战!” 小林龟山不仅命活过来,魂也回来了,完犊子了!一旁尹子林心里学着东北同学的话,暗自后悔。早知如此,就不弄死王八蛋的周半仙,还让老胡破费了周折,找人翻墙进入鸿宾客栈,先用熏香让周半仙进入深度睡眠,然后用枕头捂死了他,所以外表看不出任何痕迹。 早知如此,就说周半仙是我独立大队特意派来的,故意引小林龟山上当。但这种说法经不起调查,之前周半仙在各地行骗,和八路军没有任何交集。 不管怎样,尹子林只能继续留在安平,守在小林龟山跟前。小林龟山也老实了,收拾残破的封锁线,不再妄想消灭独立大队。他还请来随军僧侣,为相武招魂。自从来到安平,他手下中队长已玉碎三个。 春节过的祥和,但也安静。虽然知道鬼子没有动静,而且短时间内也不会扫荡,但仍没有鞭炮声中一岁除,也没有像张大年说的,跑到封锁线上打一阵,相当于放鞭炮。 之所以没放鞭炮,是因为所有火药都被铁柱拿去造地雷和炸药包去了。山里百姓也不想放鞭炮,远远听着,哔哔啵啵的动静,又像是响了枪。 小林龟山不敢再进山,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上级下发的情报说,鬼子将在三月到五月之间进行扫荡。年三十夜里,小黑山山洞里,老孟抽着烟锅,说了自己担心,万一第三十二团再来那么一家伙,突然包围夫子山,咱们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李智早就想过。独立大队今非昔比,最近又把小林龟山打的满地找牙,没死也掉了好几层皮,鬼子会更对独立大队更上心。却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山里的侦察员跑不了那么远,去第三十二师团门口蹲着,看着他们一举一动。唯一的方式还是从上级得到情报。 “先过年再说。”李智背上枪,扎好武装带,去和战士们一起守岁。 洞口外面空地上,特务连和卫生队正一起联欢,宣传队留下的两名队员轮番着表演节目。因为各营分散在东南西边,宣传队只能散开,到各营演出,为节日略微增添一些欢快气氛。 或许是看着节目太单薄,也或许喝了点酒,原来戏班班主,如今炊事班老赵终于登台,准备唱一段梆子戏。开唱之前,他还谦虚了几句,说好没唱了,之前唱戏为了养家糊口,颠沛流离,还受尽欺负,今天唱戏是真想唱,但唱的不好,望大家见谅。 栓子没听戏,他远不如赵鹏举那般痴迷,头上缠着绷带,裹着缴获的鬼子军大衣,仍坐在冷冷的山坡上,使劲鼓掌,也使劲叫好。 昨天刮了一天北风,雾散了,天气又冷了,空气中透着冰凉,但世界变得清亮,就连头顶上的星星,还闪烁着光芒。方莹说,那些星星的光来几千年前,几万年前,甚至几亿年前,栓子不太相信,也没心思关心这些。 背着枪,站在南面山谷岗哨上,栓子有些想家,那已经残破了家,也想爹娘,爹娘的音容笑貌,依然清晰地在脑海里浮现。他更想柱子,娘交代过,让他照顾好柱子。 平常没时间想,现在想起来,瞬间开始了揪心。从老孟嘴里得知,苏鲁战区也和鬼子打了几仗,而且阵势很大,鬼子还动用了飞机和坦克。却至今没收到柱子的信,哥俩说过,分开后,要多写信联系。栓子写过,让通讯员捎到蒙山,再转寄到苏鲁战区。 栓子很是着急,老孟安慰说,烽火连天,哪有这么容易?说不定你写给柱子的信都半途丢了。 有可能,所以栓子只能专心打鬼子。等把鬼子打跑了,哥俩才能好好团聚一场。而且哥俩也说好了,打跑了鬼子,就都回家,守着山林,守着爹娘的坟,过日子。 十一点,联欢会结束,山坡上篝火也熄灭。栓子却听到脚步声,立即瞪大眼睛,拉上枪栓,大声问:“口令!” “华山。口令!” 是李智和顾飞。“长城!”栓子回答着,关上保险,背上枪,迎了过去。 “你回去参加联欢,我来站岗。”李智说着,要拿栓子的长枪。 “我不喜欢听戏。”栓子嘿嘿笑了两声。 “那好,我陪着你,今天咱俩双岗。顾飞,你回去给政委说一声。”说着,李智裹紧身上大衣,站在栓子旁边。 “那可要站的时间长了。”栓子说:“今天我们班排长以上人员站岗,每人四个小时。” “哦?”李智笑了:“那我有点后悔了。” 顾飞刚走,南面又传来马蹄的声音。前面暗哨已在问口令。 对方答不上来,只是大声说,要见李智。 第420章 让你当团长 “是司令员!”李智惊讶一声,赶紧跑过去。 栓子赶紧从肩上拿下枪,打开保险,警惕地看着四周。 吴刚是被民兵“押”过来的。来夫子山一趟不容易,先穿伪军团长的衣服,还绕过据点,傍晚时分进山,正换军装,又被三营哨兵发现,随即“拿”下吴刚和四名警卫战士,送到营部,张卫华慌不迭的敬礼,又安排饭食。 急着见李智,吴刚吃了几口,就匆匆上路。张卫华派人护送,吴刚挥手拒绝:“鬼子伪军都没拦我,来到自己一亩三分地,还怕什么?” 不巧,半路上被民兵拦住。民兵不认识吴刚,说什么也不让走。吴刚只好把枪交给民兵,让他们一路跟来。 果真是司令员,民兵们还了枪,原路返回。 除夕之夜,司令员忽然来了,不会有什么紧急情况?还没等李智问,吴刚爽朗地笑:“哈哈,我堂堂司令员,竟然被自己的民兵缴了枪,传出去,可真是个笑话。” 吴刚很放松,看来不是什么紧急情况,可能是近期独立大队打的好,司令员过来慰问战士们。李智放心了,却抱怨道:“您来倒是说一声啊,万一出了问题,我可吃罪不起。” “怎么可能?你也太不相信自己的同志了。”吴刚挥手:“老子跑一天了,马都饿了,赶紧安排老子吃饭,照顾好马。” “是!”李智答应一声,赶紧转身,请吴刚往山坡上走。 路过栓子时,李智还不忘开玩笑:“伍连长都猜到您要来了,所以亲自站岗。” “哈哈——”吴刚看着栓子,又满意地笑:“不是猜到老子要来了,是连长替战士站岗,好风气!” 栓子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慌张地敬礼。 吴刚站住了,仔细打量着栓子。他认得栓子,见过好几面。星光之下,感觉栓子又成熟了许多,也威猛了许多,尤其目光,在夜色中都似乎在放着光芒。吴刚有意让栓子去接任支队警卫连连长,这事需要和李智商量,而且还要采取手段。谁也不愿意把自己的得力干将拱手让出去,尤其像栓子这样的奇才。 “过了年二十了吧?”吴刚问。 “是,司令员。”栓子大声回答。 “好!”吴刚转身王琦拿走。 作为老部下老相识,吴刚这么一站,这么一问,李智就感觉到了什么。他也知道,吴刚早就看上了栓子。但吴刚不说,李智也不说,如果吴刚说了,李智说啥也不会同意。栓子不是枪不是炮,上交支队,还可以再去敌人呢手里抢。这么优秀的打仗好手,上校可就没地再找去了。 栓子继续站岗,李智带吴刚和四名警卫战士走出山谷,走向山坡。 来到洞门前,李智让顾飞赶紧去通知炊事班,抓紧给司令员准备饭。骑马跑了一天半夜,李智知道其中滋味,赶紧让司令员吃饭休息。 吴刚却非常轻松,挑起门帘走进了山洞。 老孟还没睡觉,坐在火盆旁,嘴里叼着烟锅。烟锅早就没了烟,火盆里的火也只剩下暗红一点颜色。 每逢佳节倍思亲,尤其战乱时节失去联系的亲人,更叫人揪心。老孟家里没了人,但在泉城娶了媳妇,有了儿子,遭到敌机轰炸后,娘俩失去联系,是死是活,没有音信。 如果还活着,该六岁了,见面也不认识了——该死的王八蛋鬼子,老孟恨不得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烟锅掉在了地上,啪的一声,老孟才收回思绪,弯腰捡起时,才发现自己掉了眼泪。捡起烟锅,擦一把眼泪,还是想想眼前吧,过了年,鬼子肯定准备进行大扫荡。 忽然有人进来,抬头一看,竟然是司令员。 不会有紧急情况?老孟慌不迭站起来,赶紧迎上来:“司令员,您怎么来了?” 吴刚挥了一下马鞭,爽朗说道:“你们最近打的不错,代表政委过来看望你们,顺便说些工作安排。” 身后警卫战士拿着腊肉、点心、瓶装的酒,也走进山洞。 “司令员能亲自来,我们就高兴的不得了,还带着这么好的礼物。”老孟也觉察出不是什么紧急情况,脸上露出笑容,赶忙请吴刚坐下。 “见笑了,支队也和你们一样,没多少存货。”骑马一整天,吴刚感到些许疲惫,但在部属面前,他总是表现出轻松和热烈,坐下后,又热情洋溢地表扬了独立大队。 老孟又慌不迭的倒水,表示着谦虚:“都是支队首长高屋建瓴,给我们派了这么好的大队长。” “大队长很优秀,但高屋建瓴这个词我可不敢当。”吴刚哈哈笑着说。 炊事班接到通知,用最快速度准备好了饭。也基本是现成的准备好的年夜饭,热好后老赵亲自带战士就赶端上来。腌肉腌鱼花生萝卜条,白面馒头小米粥,还有一壶地瓜烧。 吴刚看了一眼,又低头闻了闻,搓着手说:“就你们这样的伙食,老子都不想走了。” 李智苦笑一声:“哪里啊,这都是咱们政委会过日子,省下来的。” “你小子真摊上一个好政委。”吴刚仍面带微笑,让警卫战士拨走一大半,上洞里去吃,然后挥手让李智和老孟坐下:“过年了,你们陪我喝点酒,对了,张大年呢?” “他在李庄,带一营监视封锁线。”李智回答。 吴刚点头:“对,越是过年越是要提高警惕。” 但李智感觉到了,吴刚肯定有大事要说,他很想知道,给吴刚倒上酒,说:“司令员,您来有什么指示?” 吴刚本不想多说废话,却又解李智脾气。也知道,如果说出让独立大队撤出夫子山,调往蒙山,也大概猜到老孟怎么想。他们不想离开,而且打的小林龟山满地爪牙,正得心应手之时,两人肯定舍不得离开,至少心里不痛快。对付他俩,还稍微要用一点策略和手段。 吴刚先喝了一口酒,铺垫说:“马全指挥不力,一团损失惨重,我已上报纵队,免去团长职务,负责后勤工作。” “一团打败仗了?”李智和老孟互相看了一眼。 “损失三分之一。”吴刚非常心痛地放下筷子,抬头看着李智和老孟:“经过支队党委研究,准备调李智去担任一团团长,老孟同志担任政委。” 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李智和老孟同时站了起来。 李智想当团长,而且是主力团团长,但是想把独立大队升格为主力团。不是吹,以现在独立大队装备和战士技战术水平,配上参谋长,就是响当当主力团。李智更舍不得独立大队,现在家业都是他领着兄弟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李智也喜欢上了这片山林,站在山坡上,感觉空气都是那么香甜舒适,沁入心扉。虽然他知道独立大队迟早要离开山林,但让他和老孟抛下兄弟们,去一团任职,真不可接受。 老孟则慌了。张大年进步很大,也依然保持打仗勇猛的性格,但关键时候拿不出主意,也会头脑发热。 虽然只是偶尔,但关键时候致命。 第421章 你说栓子? 好在吴刚说了“准备”二字,还不是死命令,李智赶忙嘿嘿笑:“司令员,您看能不能让我和老孟继续留在独立大队?” 吴刚知道李智不愿意,却故作吃惊:“一团是咱们支队主力团,你们还不想去?而且你来夫子山前,咱俩有过约定,若你发展到一千人队伍,就让你当团长。” 李智找到了理由:“现在独立大队就是一个团啊,我也算是团长了。” 吴刚叹口气:“你们级别只能算是副团,而且纵队有取消独立大队想法,现在编制太乱,叫法也不统一。” 老孟听了,脸色变得苍白:“司令员,我们独立大队打的很好啊,上级怎么就给取消了?” 取消个啥啊,不过是司令员为了让他们去一团,找的理由罢了。李智已闻出味来了,看着吴刚。 “正因为你们打的不错,才撤销编制,让你们升格为主力团。”吴刚说着,先喝一口酒,又拿起了筷子。 这是什么道理?老孟还没明白过味来,觉得自己听错了,还想问吴刚,李智拉老孟坐下,笑呵呵地问:“司令员,您有话就直说。” “爽快!”吴刚却端起酒杯:“来,先喝一个。” 老孟摇头:“司令员,今天我值班,让大队长陪您喝。” “我就喜欢你这坚守原则的劲头。好,那我有话直说了。”吴刚表扬过老孟,脸上又露出严肃。 “您就说吧!”李智虽已猜出吴刚来夫子山的意图,但还是想从吴刚嘴里得到最后确认。 “既然你们俩都不想去一团,那只能执行第二个方案,独立大队都去。”吴刚又坚定地说:“从你们独立大队当前处境,还有往后发展,我建议独立大队离开夫子山。” 李智彻底明白吴刚忽然到来的原因,支队已经下定决心,要把独立大队拉出夫子山林。吴刚之所以没有开门见山,直截了当,还给他和老孟出了一道选择题,是想让他俩心里能尽快接受这突然的决定。 不能接受,是因为从感情上不想离开这片山林。但从独立大队目前处境和发展前景,撤出山林是最好选择。 一则独立大队在夫子山林发展已接近到极致。山林已不到一万人口,正规军超过一千,民兵又是一千,几乎所有青壮年都扛起了枪。 二则是老孟所忧虑的。独立大队又先后偷袭两座据点,消灭上百个鬼子,树大招风,鬼子极可能像上次那样,突然调集重兵围剿夫子山。而独立大队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幸运,即便分散突围,也必遭重创,面临灭顶之灾。 司令员和政委充分考虑了独立大队现状,符合实际,李智看了一眼老孟。老孟从李智眼里接到讯号,必须要走了。 要走很简单,今天发布动员命令,明天一早就能开拔。但又不那么简单,甚至很复杂。老孟伸手摸了摸酒碗,又放下,脸色凝重地拿出烟锅。 “有话直说。”吴刚啰嗦半天,不想让李智和老孟再啰嗦。 老孟说:“司令员,第一,咱不能拍拍屁股就走了,山里还有百姓,还要留下一支分队,继续战斗。” 吴刚点头:“第二呢?” 老孟接着说:“战士们大都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当兵打鬼子多半是为了保卫山林,还要做通他们思想工作,实在不想走,也不勉强,除加入留守分队外,其余转为基干民兵。” “还有吗?”吴刚问。 老孟叹口气,点上烟锅,小声说:“剩下就是具体工作了,选谁留下,三个营长怎么安排?虽然一团新近吃了败仗,但人家毕竟是主力团,瘦死骆驼比马大,营长们也都有战斗经验。” 想的周全,难怪当初李智力荐老孟当政委,其实以老孟之前经历,完全不符合条件。吴刚赞许地点点头,说:“我建议选一个营长留守,至于选谁,你们自己定,留下部队依然归属你们指挥,叫独立抗日游击大队,或者继续独立大队都可以,另外两个营长接着当营长,一团可以组建四个营。” 李智心里却乱了,从未有过的乱,他觉得三个营长,留哪个都不合适。 猛子和张大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打仗只顾往前冲,完全不计牺牲。如果打攻坚战,给他下死命令,估计无人出其右,但留在山林需要动脑子。陈河智勇兼有,但都不冒尖,留下有点勉为其难。 只有张卫华可以留在山林,但手下不能没有能攻防兼备的营长。这段时间没让三营过多单独执行任务,是想留着随时可以出击的预备队。到了蒙山,张卫华的三营就要冲在前面。 最合适的,也是前两天刚刚想过的,却又是最舍不得的,就是栓子! 他的一杆枪已在六百米外打中过目标,虽然带有侥幸成分(栓子自己也承认,让他再开第二枪就不一定再打中),也已让李智已自愧不如。极其不舍战士牺牲,却又在战斗中机智果敢,证明了栓子不仅有打仗天分,还是一名好指挥员。 最重要的,老孟对他的教育已起到作用,他不像之前盲目冲动,而是在用脑子用心杀鬼子。 虽然栓子年轻,容易急躁,但把战士们交给他,会让他变得冷静,也会更有创造性,不仅能带好队伍,发展好队伍,也能更好地保护夫子山百姓。 事到临头,却真心舍不得。但为了夫子山,不舍得也得舍得。当然,还有吴刚,非常喜欢栓子,很明显已准备把栓子调往司令部,很可能担任警卫连连长。 李智叹口气,举起酒碗,咣咣一口气喝光。他的举动让吴刚都愣了,问:“你小子怎么了?” 李智擦一把嘴,说:“我有最合适的留下人选,就怕司令员不同意。” 吴刚立即明白了,问:“你说栓子?” 李智点头:“对!” 吴刚放下筷子,站起来,离开桌子,来回走了几步,又问老孟:“你的意见呢?” 老孟已经想好了,和李智意见一致,还真的非栓子莫属,不说他的枪法,就是他的脑子也比比别人快,活脱脱一个“小李智”。留他在山里,叫人放心。老孟站起来回答:“司令员,我的想法和大队长一样。” 吴刚抬起头,想了一会,转身回来,坐下后,举起酒碗,问李智和老孟:“你们真的确定栓子留下最合适?” 李智点头:“其实我也舍不得。” 吴刚挥手,又端起酒碗:“此事不着急决定,你们再想想。” 第422章 绝密进行 吴刚也在想,而且一直在想。起初派李智来夫子山,原因有三。 一是夫子山林地形地貌很好,很适合打游击,不成立抗日武装力量,着实可惜。 二是夫子山成立抗日队伍,成为蒙山支队向西的前沿,与津浦路西侧湖西根据地遥相呼应,必要时可联手中断鬼子津浦铁路运输线,甚至可以向南出击,破袭陇海铁路。 三是第一支夫子山游击队全军覆没,极大影响安平县及其周边抗日热情,需要尽快重建游击队,以振奋有志之士反抗鬼子的勇气和意志。 地理位置如此重要,再次成立夫子山游击队如此迫切,须派得力干将。恰巧李智犯了错误,擅自杀了伪军俘虏,吴刚也就借机把李智“贬”到夫子山。 吴刚了解李智,不管让他当营长,当连长,还是当民兵队长,只要给他一把枪,一年之内,他就能在夫子山拉起一支响当当的队伍。 结果却是西边太阳东边雨,到时无晴也有晴。鬼子在津浦线两侧部署重兵,徐州骑兵旅途可快速向北增援,小林龟山也很精明,在山林东侧拉起一道封锁线,从而导致与湖西根据地遥相呼应的目标未达成,破袭津浦路和陇海路目标暂时搁浅。 夫子山独立大队却超乎吴刚预料。以吴刚目标,所谓响当当队伍不过一个加强营,最多五百多人枪,这已在贫瘠山林已难能可贵。李智却拉起上千人正规军,还有近千人游击队,打的小林龟山生不如死,打的鬼子不停向安平增兵。 通过夫子山游击队发展,吴刚再次认识到李智打仗本领。但鱼长大了,原来的小溪水太浅了,就得挪动地方,游到更大的江河里面。蒙山根据地东西两百里,南北一百里,进可攻,退可守,还可向南北两个方向转移,虽然还有二团、三团,也足够容得下李智发挥其聪明才智。 出乎意料的还有栓子。栓子已是战斗英雄,而且具有打仗的天分,吴刚想调栓子到警卫连,就是想观察并进一步培养栓子。谁都不知道抗战要打多少年,若是等吴刚他们老了,打不动了,得后继有人,继续和小鬼子打下去。没想到,小小年纪就已在李智和老孟心里能独当一面。 让李智和老孟再想想,吴刚并不是觉得栓子年轻。烈士寻淮洲15岁参加革命,18岁就担任红1军团第15军第45师师长,22岁时任红7军团军团长,并兼任中国工农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总指挥。 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长百岁。吴刚是想让李智和老孟再考虑栓子放在哪儿最合适,若是去蒙山,或许会发挥更大作用。 既然司令发了话,李智和老孟又对营连长们挨个过了一遍。主力撤走,山里就空了,留下来,靠的不是胆量,不是力气,也不是装备。而是和敌人斗智斗勇的脑子,在保存自己,保护山林前提下,打击敌人,进一步发展壮大,才能对得起这片土地,这里的百姓。 不然,转移出去的战士们打仗也不安心。 两人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栓子最合适,这家伙总有创造性的思维,也总能随机应变。 第二天早上,李智和老孟向吴刚做了汇报。 看李智和老孟如此肯定,吴刚也就点头同意,但还是笑着说:“我差点就要和你商量了,让栓子去警卫连当连长。” 李智也嘿嘿笑了两声:“看出来了,不是为了夫子山,我是真舍不得留下栓子。” “那就让栓子和特务连留下磨炼吧。”吴刚说。 老孟叹口气:“可还不知道这小愿意不。” 吴刚笑了:“那正好去老子的警卫连。” 李智赶紧摆手:“那您也别想,栓子只想杀鬼子,不想当警卫员。” 吴刚白了李智一眼,开始部署工作。 栓子的事很重要,对于转移来说,工作更多,也都很重要。首要是做通战士们思想工作,还要秘密转移百姓,为了更广泛发动群众,成立安平县民主政府——为迷惑鬼子,一切还都要秘密进行。 战争状态之下,都属于特事特办。吴刚只给出大致方略,也只做李智、老孟、张大年和刘芳四人思想工作,其余战士、县委和民兵思想工作,一层层下压。 避免夜长梦多,时间也紧迫,初六到初八选择一天,独立大队和山里百姓务必全部转移出去。这是迷惑鬼子的谋略。到时,支队会通过渠道让日军得知,若得知独立大队和山里百姓全部转移出去,安平县鬼子会减少驻军,等春暖花开时百姓和特务连返回山林时, 在这几天,还要严防死守,防备鬼子趁虚而入。 吴刚交代完,离开了小黑山,由刘芳陪着,赶往李庄,去做张大年工作。赵文斌的意思是刘芳回蒙山,担任支队敌工部部长,主要负责对敌进行政治宣传、策反及情报搜集和分析等工作。作为安平县委负责人,刘芳除了做群众工作外,也担负着独立大队敌工工作。加上刘芳文化水平高,很快就能胜任。 县委的王志先没叛变之前,心里不平衡,跑到赵文斌那里告状,说李智和刘芳卿卿我我,违反婚恋规定。坏事却变成好事,吴刚和赵文斌都觉得般配。现在李智已符合“二五八团”结婚条件,即年龄满二十八周岁(有的二十五),兵龄超过八年,职务团级以上,两人可以谈婚论嫁了。 调刘芳去支队任职,赵文斌也有此意。他说,符合条件并且有双方都有强烈意愿的,支持结婚成家,不为别的,就为给支队更大希望,到时生他一个加强班,让支队后继有人,接过他们老子的枪,继续打鬼子。 赵文斌还说,会向上级反映,积极争取放宽条件。但子弹不长眼,万一牺牲就留下孤儿寡母,出于人道,赵文斌又补充说,批准结婚是双方都有强烈愿望。 怎么强烈?这是个虚词,估计双方都不好意思表达。这得有人去撮合,吴刚有意让李智和刘芳尽快成家,自己老部下,自己得关心,所以也希望刘芳调往支队。 没想到,刘芳拒绝了。县委暂时离不开她,她喜欢上了这片山林,往后还要来回转移山里群众,还要成立民主政府——如果现在她走了,县委同志支应不过来。 还有,刘芳大概猜出吴刚意思,也想和李智结婚。但李智说了,不打跑鬼子,四十岁之前不成家。 第423章 又挨批了? 吴刚走后,李智和老孟面面相觑,愣了好一会。李智不担心去蒙山,适应新的环境。走过两万五千里长征,只要是华夏的地方都是自己的家。 老孟也并非故土难离,只要打鬼子,去哪儿都成。只是来的有些突然,像夏天不期而遇的雨。 李智点上烟,幽幽地说:“小林龟山不是没死,老子还想和他继续斗下去,直到打的跪地求饶为止,可惜没机会了。” “他算个啥,已经证明不是你的对手。”老孟说着,也点起烟锅。 李智自豪地点了点头:“嗯,就让栓子接着和他打。” 老孟笑了两声:“如果栓子打不过他,可就对不起咱俩喽。” “放心,栓子一定行。”李智使劲抽了一口烟,抬头看老孟:“咱们从什么地方开始?” “先召集营长开会,通个气。”老孟说。 “好。”李智点头。 其实以李智想法,现在不用多做准备,到时部队集合起来就走。当了八路,扛上了枪,只要一声令下,没有什么价钱可讲,服从就是了。老百姓也好说,鬼子三番五次进山围剿,早已习惯了搬家。 李智的想法是对的,吴刚的说法也对,要做好思想工作,尤其是实在不愿意离开的,先转移到蒙山,过些时日再回来。因为抗日热情已在夫子山生根发芽,留下的同志同样发挥光与热。 栓子看到司令员来了,但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晚上,张大年和三个营长赶到小黑山,参加会议的时候,栓子还以为要打仗了。 因为特务连直属大队指挥,栓子也参加了会议。他搂着长枪,笑眯眯地看着李智和老孟。只要打仗,肯定少不了特务连。 确是离开夫子山,转移去蒙山的通知,还要暂时绝对保密。 猛子张大了嘴,很现任,消息震惊了他。 陈河懵了,看看李智和老孟,又低下了头。 张卫华点头,表示此举非常英明。 栓子不笑了,傻傻地看着李智和老孟。他有双份的吃惊,前天夜里和李智对饮时,他还想过独立大队应该打出去,以图更大发展。这两天没再多想,毕竟他是小连长,关心最多的还是连队的事。带领全连练好兵,打好仗,是他最基本职责。 没想到,时隔两天,就听到叫人惊讶的消息,独立大队要离开夫子山,调往蒙山。 听老孟解释过,更觉得该走,此时栓子已深深懂得,保存好自己,才能杀更多鬼子。夫子山相对面积小,又在安平县城眼皮子底下,战略纵深小,回旋空间不大,到了蒙山那天更广阔的地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可以更能放开手脚打鬼子。 等鬼子都杀完了,杀干净了,也就了报仇,光复了自己土地。栓子高高举起了手:“我愿意走!” 看栓子举手,张卫华也举手说:“我也愿意。” 猛子愣了愣,看看张大年,感觉张大年已经同意走了,也慌忙举手:“还有我。” 陈河在犹豫,他已在爹娘坟前立下誓言,这辈子就守着山林,直至杀光安平县的鬼子。去了蒙山,那就是去齐县以东方向打仗,不知道什么年月再回安平。想了一会,陈河觉得到哪里都是打鬼子报仇,于是下决心,说:“我服从命令。” “好!”李智又强调一遍纪律,此事绝对保密,但可以暗中提醒战士们,独立大队继续留在夫子山的劣势,比如离安平鬼子太近,无法做到大范围转移,更比如,鬼子再次出动师团级的兵力来扫荡山林,咱们可就危险了。 会议结束,大伙心里越来越清亮,起身回各自部队。栓子刚站起来,老孟冲他挥手:“你留下。” 还真有战斗任务?栓子心里高兴,抱着枪走到老孟和李智面前。嫉妒的张卫华偷偷踢了栓子屁股,栓子腾出左手摸了摸,连头都不回。 李智和老孟却神情严肃,好像栓子犯了什么错误。仔细看看,又不太像,就跟有啥烦心事似的。 “怎么了?”栓子问。 “经过慎重考虑——”李智抬头,重复着说:“经过慎重考虑,让你带特务连留在夫子山,继续战斗。” “啥——啥?”栓子一双大眼瞪得滴溜圆,好像李智说的是其他地域方言,没听懂一样。 老孟说:“根据你和特务连平常表现,我和大队长认为你留下最合适,能减少牺牲,保护山林。” 又来一份惊讶。也是在前天晚上,李智举着酒碗,问栓子,如果你是大队长,你该怎么做? 俺就一个小连长,也是当了不到一年,哪真敢想那么多?栓子当时以为李智开玩笑。但今天看来不是在开玩笑,是认真的。留下来,可不就是要当队长了? 栓子有些迷乱,抱着枪,坐在板凳上。掏出烟,叼在嘴上一支,却又慌不迭递给李智一支,才给自己点上。还想着去蒙山更畅快地打鬼子,没想到,仍留在夫子山。 留在夫子山也不是不情愿,安平县也有鬼子,也有的打。但为了保护山里百姓,就不能放开手脚,还有,就凭他们特务连,能保护山林? 栓子龇牙,不自信地看着李智和老孟。 老孟说:“放心,特务连和我们一起走,先留给小林龟山一座空山,用不了多长时间,鬼子会撤走部分兵力,到时候你们就轻松很多。” 李智点头:“对,只要你肯动脑筋,就能对付得了小林龟山。” “他不是大队长的对手,也不是你的对手。”老孟又鼓励着说。 栓子举起右手,摘下帽子,又使劲挠挠头,很显然,仍有些惶恐不安。 李智和老孟互相看了一眼,开始你一句我一句鼓励栓子: “你小子枪打鬼子少将盘井虎次郎的劲头哪里去了?” “就是,率部攻击黑山山头,一枪打死鬼子大佐小野纯一郎。” “死在你手里的鬼子军官不下五个了吧?” “当小队长时就带领全小队牵着鬼子的鼻子满山跑!” “上次鬼子大扫荡,你带一排在敌人群里把敌人搅合的天翻地覆!” “你紧追进山偷袭的鬼子,趁机炸了兴隆据点!” “大雪天,你又没伤亡一名战士,偷袭了黄庄据点!” “还有兴隆据点!” …… “别说了,别说了,俺答应还不成?”栓子血往上撞,忽地站了起来。 “这还差不多。”李智看了栓子一眼,端起搪瓷缸,咚咚喝了两口水,抹抹嘴,又瞪栓子:“说的我嗓子都快冒烟了!” 老孟平静地点上烟锅,又平静地说:“滚吧,回去保密。” 栓子松口气,扛着长枪往外走。 李智叫住他:“规矩忘了?” 栓子被两人说的懵圈,赶紧转回身,立正扛好枪,向两人敬礼。栓子始终枪不离手,敬礼也扛着枪。 李智挥手,栓子放下右手,转身走出大队部。 顾飞一直在洞门口守着,但听不清里面说什么,看到栓子木然表情,坏笑着问:“又挨批了?” “啊?”栓子反应过来,冲他龇牙笑笑:“你想挨还挨不上呢!” 挨批还光荣?也确实,顾飞一般挨不到栓子那样的批评,大都是因为杀了俘虏,或擅自开枪打鬼子。顾飞气的跺脚:“你小子——” 栓子扛着枪,昂首挺胸走下了山坡。 第424章 你相信吗? 在电话里被木村兵太郎骂了大半个小时,又被降成少佐,犹如一针强心剂打进小林龟山体内。他已习惯了被降衔,而且损失两个小队——严格地说,加上西元和安小队,两个月时间损失将近两个中队,只是被降衔,已是对他最小的惩戒。 因为损兵折将,又加上仍笃信着周半仙,这支强心剂药效只维持了两天,小林龟山又变得迷离。 尤其周半仙,小林龟山越想越是一位“真神”。 渡边向他报告,周半仙住的房间里,物品均没遭到破坏,包括褡裢里的钱物,甚至小林龟山供奉的二十根金条原封未动。 如果有人杀了周半仙,那么多金条和银元,怎能不拿走?而且,鬼子少尉军医也信誓旦旦地说,周半仙是自然死亡。 其实,这是老胡有意安排,收到尹子林指令后,告诉自己同志,只杀人不谋财,做的干净利索,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而且,周半仙说过,和山里的“神仙”斗法,可能会耗尽他阳间寿命。这不得不让小林龟山相信周半仙是“真神”。 刚过春节,师团司令部下发通知,拟在三月初举行泰山庙会,届时师团长木村兵太郎将亲自参加泰山祭奠,各县推荐本地三名士绅参加。 不让我相信华夏神仙,你却参加泰山祭奠,小林龟山心中很是不服。不让我信,我就偷偷的信。他还让马大炮和马二炮悄悄寻访“大师”。 马大炮伤口已经愈合,也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若小林龟山认定周半仙是骗子,那马大炮全家都要给相武和香城据点的鬼子抵命。为此,摆下宴席,请尹子林喝酒。 其实马大炮非常相信周半仙就是“真神”,但接连寻访几天,也派人跑到外地去请,结果没人来了。周半仙死于安平县城,早已传出百里之外,谁还敢来安平县城?哪怕马大炮愿意出重金,并答应修建庙宇。 小林龟山郁闷至极,失望至极,情绪也跌落至极点。他甚至不敢再上城楼,眺望夫子山林。好像夫子山内随时有神仙腾云飞来,把他捉走。 这让渡边、井下一郎和正川一郎等人忧心忡忡。鬼神这玩意信信就行了,不能把它当成真事儿,不然,皇军赶紧收拾东西滚蛋,永远别再踏足安平半步。 渡边请尹子林劝小林龟山。尹子林也没想到小林龟山又陷入迷乱,他已接到独立大队将转移到蒙山的消息,也故意装神弄鬼,说:“可能中佐这几天犯冲,过段时间就好了。” 好个屁!渡边眼见小林龟山颧骨高了,眼窝深了,目光又要抑郁了,急的团团乱转,却又无可奈何。 接连几日,小林龟山独自坐在办公室内,脑子里全是之前与独立大队交手经过,越想越觉得就是上天在帮助李智和独立大队,包括那颗从一里之外飞来的子弹,若不是山神相助,能打这么准?越这么觉得,心里越抑郁。 小林龟山手握指挥刀,有几次想把刀尖插进肚子里。他甚至已经相信,即便再次出动整个师团,突然间包围夫子山,也消灭不了独立大队。 正月初八,中午,小林龟山看着餐桌上的牛肉、米饭,依然没有胃口。忽然,渡边进来报告,说据斥候反复侦察,小黑山以东已空无一人。 小林龟山以为李智又在给他挖坑,苦笑摇头:“李智又在给咱们唱空城计,不理他。” 渡边又向井下一郎报告。井下一郎也觉得此事过于诡秘,但小林龟山已经失了魂,只好代为命令斥候加强侦察,同时封锁线加强戒备,防止独立大队偷袭。 此时,独立大队和百姓已转移到蒙山,老孟还惦记马大炮家里还有粮食,让张大年和张卫华还带领三营又偷袭了马家桥。 活该马大炮倒霉。他心想独立大队刚从马家桥抢走粮食,一时半会不会再来,还把去年挣下的一万银元存放到马家桥,藏于家中地下密室内。 安平境内,战事不断,生意非常难做。但马大炮自有门路,而且他被小林龟山晾在一边,不参与打仗,有更多时间经营生意。 没想到,银元被三营翻了出来,还运走上两万斤粮食。这些钱和粮食,足够夫子山百姓在蒙山两个月时间的用度了。 家中喽啰跑进城内,向马大炮报告,是八路报的独立大队名号,却看到他们向东走了。 马大炮却不敢声张,只能暗自在心里痛恨八路军,他没搞明白,独立大队怎么往东走了? 听闻小黑山以东空无一人,马大炮暗自寻思,是不是独立大队去了蒙山。他没有证据,不敢乱说,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知道独立大队去蒙山的,除尹子林外,还有赵疤瘌和马大富。初五这一天,李智和栓子假扮生意人,到访了赵疤瘌家中。赵疤瘌并不意外,反而觉得是好事,甚至想带着保安三营一起走。李智告诉他,来日方长,而且特务连很快就会回来。 由于保密做的好,除了三人之外,就连小林龟山也被蒙在鼓里,即便斥候报告,山里已经不见人影。 直到傍晚,师团长木村兵太郎亲自打来电话。 上万百姓转移,一夜时间赶不到蒙山。绕过鬼子封锁线,天已大亮,很快被日军斥候和汉奸侦察队发现。 此时二团、三团已严阵以待,鬼子小股部队不敢发起攻击,等调来大批鬼子时,百姓已经进山,独立大队也进入警戒状态。 经过一天时间侦察和证实,师团司令部确定是独立大队忽然转移到蒙山,却没有接到安平县任何报告。木村兵太郎非常恼火,在电话里喝问小林龟山:“独立大队已转移到蒙山,你们却还在闭着眼睛睡觉!” 小林龟山猛然一个激灵,又响起渡边的报告。如果独立大队真的撤走,而安平警备司令部竟然一无所知,是重大失职,又会被师团那帮参谋笑话半年。 几天来,小林龟山脑子终于灵光了一回,他大声说道:“报告师团长,我们已发现山林没了人影,但怀疑是李智疑兵之计,所以暂时没有报告。” 木村兵太郎已亲身见识过李智和独立大队的狡猾,所以认为小林龟山的小心是对的,没再训斥,而是命令小林龟山明日开始进山搜索。 放下电话,小林龟山如坠入云里雾里,都已不知身在何处。他看着尹子林,颤抖着声音说:“师团长说独立大队去了蒙山,子林,你相信吗?” 尹子林装作没听懂:“中佐,您是不是听错了?” “没有,很清晰。”小林龟山回答。 “怎么可能?”尹子林差点没跳起来:“他们不是有山神保佑吗,去蒙山干什么?” “谁说不是呢。”小林龟山精神变得恍惚。他恨不得立即马上进山,一探究竟。但他忍住了,山林的夜绝对是他们的禁地,万不敢擅自闯进去。 第425章 进山搜索 一夜时间,小林龟山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不相信独立大队走了,还是给多少钱都不会相信的那种。有几次想给正川一郎打电话,派兵进山进行搜索,但作为指挥官的本能,最终让他忍住了。 最后情报得知,上次大扫荡,独立大队就藏匿在山林,而整整一个师团外加保安三旅都没找到。若是李智布下的陷阱,设下的阴谋,则进去容易,出来难。对于独立大队,小林龟山已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再相信任何情报。 天刚蒙蒙亮,小林龟山集合骑兵小队和保安团骑兵连,叫来尹子林,急匆匆赶往古路口据点。 正川一郎也几乎彻夜未眠。他和赵疤瘌加派了斥候,进山侦察,得到的消息都是同一个内容,山里没了人,村子空了,小李庄、刘家山庄、小黑山、西里山也都空了。听不到犬吠,也不闻鸡鸣。 和小林龟山一样,正川一郎也不敢相信。知道了情况的赵疤瘌也装出震惊和不相信,并认为是李智憋的坏招,在玩弄他们。 一大早,赵疤瘌也骑马赶到古路口据点,和正川一郎见面。没一会,大批马队赶到,小林龟山瞪着通红的双眼,走近点,径直登上了炮楼顶。 气象万千,变化多端。过年前浓雾笼罩着山林,雾最大时能见度不足五十米。现在天空如洗,空气透明,阳光清冽,向西顺着光更能极目远眺,座座山坡逶迤绵延,尽收眼底。 犹豫良久,思忖良久,直到太阳晒的后背发暖,小林龟山下令进山。不进山,无法确定独立大队到底是不是走了,也无法向木村兵太郎交代。 而且,小林龟山要亲率仓介中队进山,同时命令骑兵小队、正川一郎中队和保安团在外围接应。 这可急坏了正川一郎,若真是独立大队阴谋,其神枪手保准先打爆小林龟山的头。他拦住小林龟山不放。 小林龟山抬头看了一眼蓝色天空,再次想起“天意”二字。他已经是死过几次的人,尤其没能打败独立大队,反而损失惨重,早就该死了。 如果独立大队神枪手打死他,倒也称心如愿,等骨灰回到国内,也能供奉到靖国神社。能被供奉到靖国神社,已成为小林龟山最大夙愿。他告诉正川一郎:“若我发生不测,你和赵副团长守好封锁线。” 赵疤瘌也装作急得跺脚,并发狠地说:“我恳请带三营跟随中佐进山,若不同意,我这就辞职回家!” 时穷节乃现。虽然小林龟山抱着无畏生死的态度,但赵疤瘌的表现让他感动不已,也不由弯腰鞠躬:“小林十分感谢,那你我共赴生死!” 赵疤瘌也弯腰鞠躬:“为了中佐,卑职愿赴汤蹈火!” 一旁尹子林听了,恨不得一脚把赵疤瘌从跑楼顶上踹下去,活活摔死他。之前还不觉得赵疤瘌怎样,今天看来,比马大炮还铁杆汉奸。 作为小林龟山知己,尹子林此时也不能退让:“我也跟着中佐进山,就是真去了黄泉路,也要跟着中佐。” 小林龟山又一阵感动,若不是当着众人面,估计要感激涕零了。 一小时后,仓介中队和保安三营集结完毕,一起进山。此时不能分兵进山搜索,只能集中在一起,不然真是李智阴谋,分开来会被独立大队张开的大嘴,逐个吃掉。 马大富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凛然,带头先进了山。保安三营的兄弟起初还有些抱怨,但看着赵疤瘌和马大富都要进山,马大富还走在前面,也就没了怨言。他们知道,穿上了这身黄皮,命就属于鬼子,不属于自己了。 走在前面的马大富自然不会一直挺胸抬头,连鬼子都知道,只要进山,就杀机四伏,随时都可能丢了小命。所以马大富指挥三个连交替掩护,小心翼翼像偷鸡贼一样,直奔李庄,搜索前进。还要时刻警惕每一片山坡,每一道山谷。 两个小时后,才赶到李庄。全村搜索一遍,在村中央的屋内桌子上,放着一封信,上面写着,给小林龟山。 马大富立即把信送到小林龟山手中。小林龟山把信交给尹子林,读了出来: 小林龟山阁下:你看到这封信时,我独立大队已安全转移到蒙山。临行前未能与阁下打招呼,敬请海涵。 此去蒙山,不是因为惧怕你小林龟山,过往战斗,已证明阁下乃我独立大队手下败将。我也想与阁下继续打下去,直至把你彻底打败,滚回你们的本土! 怎奈当前我部仍处在劣势,夫子山林又非长久之地,不得已,我部撤出山林,希望你我日后还能在战场相见,到时再一决高下。 另外告知阁下,山里百姓已跟随我部撤往蒙山,往后夫子山就属于阁下了——八路军蒙山支队独立大队大队长李智。 小林龟山凌乱的脑子又增添了几分凌乱,他呆呆地看着尹子林:“李智的意思以后再不回来了?” 尹子林点头说:“我看也是这个意思,他们可能担心师团再次包围夫子山。” “愚蠢。”小林龟山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两个字,心里的确有点替李智感到惋惜,明明有山神保护,他们竟然还如此胆小。 尹子林说:“中佐,八路军不相信真有山神,我看过他们的书,他们自称唯物主义者。” 小林龟山摇了摇头:“这更愚蠢,山神会怪罪他们的。” “是的,中佐。”尹子林说。 “命令!”小林龟山眼睛明亮了,也相信独立大队是真的走了。走的如此诡秘,悄无声息,是担心在半道上遭到拦截。 只可惜,没能提前获知情报,不然离开山林,到了平原地带,没有了山神庇护,独立大队还真就不是安平皇军的对手。 小林龟山多次想过离开安平,却没走成,独立大队不声不响,说走就走。心情格外复杂的小林龟山大声说道:“不准破坏山里的房屋和田地,以免得罪山神。” 第426章 正规训练 为了迷惑小林龟山,确信独立大队不仅走了,还没打算回来,特务连也暂时跟随大部队来到蒙山,没有留下一人。 能来蒙山,栓子心里倒是十分乐意。在夫子山打鬼子,不外乎化装偷袭、打伏击、打冷枪,一直摆不开阵势。想要打跑鬼子,最终还是要离开山林,到平原地区反攻城市,那就要靠打大仗,打硬仗,甚至是打狠仗。 如今能出来见见世面,向主力部队学习打大阵仗,那就为往后打鬼子积累更多经验了。 当然,不能一来就要打仗。现在李智和老孟主要工作是整合部队。老一团几乎被拆散,新的一团则由独立大队为主,进行重建。 吴刚和赵文斌严肃地进行强调,都是自己同志,不能厚此薄彼,更不准拉山头。李智和老孟也遵循大领导指示,想着尽快把部队融为一体,攥紧成为一只铁拳。 特务连不用动,仍隶属李智和老孟指挥,只是两个月之内,选择最合适时机,重返夫子山。至于是否改名字,换成夫子山独立抗日大队,或者取用其他名号,暂时还没提到工作日程来。 近期一段时间,特务连的任务只有训练。这回栓子还真见了世面,还有张大年,没事的时候,就往特务连凑,把自己当成普通战士,跟着一起训练。 吴刚对特务连非常上心,让纵队下来蹲点的参谋专门抓训练。参谋叫齐国志,原来叫齐贤同,十七岁考入国党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前身黄埔军校)时,已倾向革命。卢沟桥事变前,恰好军校毕业,被分配到中央军第十三军,继续围剿抵达陕北的红军。 已国难临头,还在打内战,而且还打不过红军,身为副连长的齐贤同开了小差,把名字改为齐国志,跑到红军这一边。齐国志在军校成绩优异,若不是全面抗战,已被保送到德国继续深造。 来到陕北,组织有意趟齐国志担任抗大军事教员。我八路军绝大多数指挥员有经验会打仗,但缺乏军事理论知识。但齐贤同非要到前线打鬼子,再三请求下,来到鲁省,成为鲁省纵队参谋,并被派往蒙山支队帮助工作。 这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吴刚和赵文斌如获至宝,并让他到一团,组织训练。齐国志听闻栓子大名后,颇感兴趣。看过特务连,感觉士气有余,正规不足,要想铁打一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要进行整训,于是向李智和老孟提出请求,要亲自训练特务连。 李智很高兴,大手一挥:“不能光训练特务连,请齐参谋顺带手把一连也给练了,以后让一连给我们一团当样板。” “好!”齐国志响亮回答。于是,特务连和一连同时站在了训练场上。 能得到齐国志的正规指导训练,对栓子来说,是意外之喜,不用李智和老孟动员,就铆足了劲,甘当小学生。 齐国志的训练方式也让栓子耳目一新,前几天全是走队列。按班划分开来,背着枪,一个排面一个排面来回走。之前特务连也走过队列,但并没做过多要求,主要是以战术动作训练为主,练瞄准,练刺杀,扔手榴弹。 齐国志长着一张娃娃脸,看着比赵鹏举还年轻。人不可貌相,齐国志很认真,要求排面整齐,动作统一,不断点名批评没走好的战士。 左手背枪,右手甩臂,走过来,走过去,时间长了非常枯燥单调,战士们不理解,感觉都都在浪费吃进肚子里的菜饼子。 心里有抵触,走的也就不认真。齐国志却非常认真,五天训练结束,认为两个连队都不合格,后面继续练。 这可惹着了赵鹏举。来到蒙山,他比栓子还想打仗,好家伙,不打仗,却天天磨鞋底子。他着实想不通,对齐国志的好感也烟消云散。带队回驻地,他发了牢骚:“要是走路能打赢鬼子,老子就从南京走到北平,再拐回来重走一遍。” 赵鹏举比栓子大四岁,心甘情愿当副连长,并处处维护着栓子,因此栓子从未拉下脸来批评过他。这次不同了,副连长带头发牢骚,不可原谅。 栓子刚要沉下脸来,张大年从背后踢了赵鹏举一脚。张大年本就力气大,这次也是真踢,赵鹏举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连老子都来参加训练,吴连长也那么认真,你发狗屁的牢骚,说鬼的怪话!”张大年又大声吼道。 看张大年真的急眼,赵鹏举满脸笑容,给张大年递烟点烟:“俺说着玩呢,您别当真!” 看赵鹏举态度不错,张大年也不再追究,抽了一口烟,说:“以后好好训练,练好了,保准你小子长本事。” 等张大年走后,赵鹏举又揉揉屁股,龇牙咧嘴。 栓子却冲赵鹏举瞪眼:“你活该!” 赵鹏举也冲栓子瞪眼:“你就别说了!” 栓子看着赵鹏举,真生气了:“你还不服气,我这就开全连大会——” 赵鹏举赶紧拉住栓子胳膊:“别,别,我知道错了,大连长!” 赵鹏举真是有点不服气。齐国志是支队参谋,顶多是营级,而老孟已经透了口风,等特务连回去后,也会定为营级。 营级对营级,赵鹏举自然觉得齐国志没啥,仗是打出来的,不是多读书就厉害。叛徒王志先也念过大学,不照样成了可耻的汉奸。 不过,张大年这一脚,确实踢的很重,赵鹏举不敢造次,也不想接着来回走齐步。怎么办,只好带头认真训练。 其实,队列训练不是来回走步,是培养军人纪律性、组织性、团结性的手段之一。比如,整齐的排面需要战士们之间相互配合,才能做到整齐划一,形成一个团结坚强的集体。 战士们大都没上过学,加入队伍后才认识了几个大字,不懂得其中道理。但干部都带了头,教官齐国志又非常严厉,只能好好训练。 过了队列训练这一关,是体能训练,山里出来的孩子,个个能跑,力气么,只要吃得饱,就能顺利通过。再接下来,全连都开了眼。 卧倒、匍匐前进、拼刺、射击等个人战术动作,利用地形构筑工事,包括单兵和防炮掩体,班排进攻与防守,具体到攻打碉堡炮楼时的火力配置,进攻队形,如何减少伤亡—— 齐国志不是在卖弄学识渊博,就连栓子这样一等一的射击高手,听了他讲的射击理论,都感觉进更上一层楼,更加了解自己的三八大盖步枪。 赵鹏举听了,也受益匪浅,但时间长了,脑子又活泛了。赵鹏举和赵大富几个人嘀咕,他们特务连要回山里继续打游击,什么堑壕交通壕,这暂时都用不着。 又听说齐国志没怎么和鬼子打过仗,赵鹏举又来了精神,觉得齐国志也就是耍嘴皮子,是纸上谈兵的赵括,非要找机会和齐国志较量一番,杀杀他的锐气,并证明山里出来的战士不比上过军校学堂的差。 第427章 两局皆输 这个容易,赵鹏举和赵大富、泥蛋、马义三个商量,就有了主意。等栓子去团部开会,可以和齐国志较量一番。 二月二,龙抬头,此后天气渐暖,东风也绿了柳梢头。这么好的时节不去打鬼子,着实可惜。而且栓子连会也不开,感觉距离打仗更是遥遥无期,赵鹏举又憋的五脊六兽。 可能是习惯了打仗,更可能是太想打鬼子,再不打仗,赵鹏举都觉得吃肉也不香了。不光赵鹏举,赵大富的伤也好了,和赵鹏举一样,期待着打上一仗。 就是,打一仗呗,让支队首长看看特务连的能耐。 一次长途奔袭返回驻地,齐国志又命令两个连队,就地挖掘战壕。栓子很认真,指挥战士用最短时间,挖出合格的掩体。 赵鹏举真心烦了,挖了填,填了挖,比走齐步还累还无聊。气的肚子疼,也不管栓子了,半天挖不出一锹土。 栓子看到了,不管不问,只是微微一笑。他知道,赵鹏举是在等齐国志去催促,然后找借口比拼刺。 上次打香城,栓子有意带队替下赵鹏举,化装成敌人进入据点。没想到“顶包计划”被泥蛋和马义说给了赵鹏举。从那以后,栓子就开始注意几个家伙动向。 谁都知道,兄弟们是为了特务连好,不想让栓子牺牲。这份真挚情感,栓子牢记于心。但作为连长,必须知道兄弟们想什么,怎么想。 栓子早看出了赵鹏举的不耐烦,即便挨了张大年一脚。不光赵鹏举,战士们也不想日复一日的训练。每次打仗特务连都冲在头里,把小林龟山打的迷信上了鬼神,每个人心气比天还要高,很想在蒙上再打一仗,继续露脸,继续长特务连威风。 栓子也很想打一仗。在夫子山习惯,除了训练,就是打仗,而且在训练的时候,也在琢磨着怎么打仗。还是那句话,既然从夫子山来到蒙山,很想见世面开眼界,跟着主力好好打一仗。 但眼下,一团都无仗可打,也在整训,特务连更急不得。而且,在打安小队时,赵鹏举曾感叹过,鬼子训练水平高,咱们也得加强训练。可打了几次胜仗,把安平的鬼子打的没了脾气,赵鹏举也就把这句话给忘球了。 当然,也不是全忘。他只想带着兄弟们练瞄准,练爆破,练拼刺刀,练体力,这些回到夫子山最实用。 因此,赵鹏举只是觉得齐国志在过度显摆读过军校,他教的这些东西也是从教科书上死搬硬套,不然,国军怎么总是打不过日军? 所以赵鹏举想给齐国志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张娃娃脸却成天装成私塾里的先生,不苟言笑。 齐国志走过来,看着赵鹏举。赵鹏举抬头看一眼,继续漫不经心地挖战壕。 “十分钟了,赵副连长,你进度太慢,如果在战场上,你可能已经牺牲!”齐国志严厉地问。 赵鹏举漫不经心地说:“死不了,老子命硬,鬼子子弹打在老子头上,也被老子的头骨弹开了。” 齐国志纠正赵鹏举说法:“你那纯属侥幸。” “不是——”赵鹏举歪头瞪着齐国志:“你怎么知道是侥幸?” 齐国志摇摇头,不想和赵鹏举争论,而是很直白地说:“赵副连长,有意见可以提,但你是连首长,不能带头使性子。” “我还真有意见!”赵鹏举索性把铁锹插在地上:“我们要回夫子山继续打游击,你搞这些有啥用?” “那你觉得有什么用?”齐国志问。 “枪法,拼刺和爆破,要不,咱俩比比前两项。”赵鹏举挑衅一般地看着齐国志。 赵鹏举想和齐国志比拼刺,特务连枪法栓子第一,无人能敌,拼刺刀要输赵鹏举,大块头又练过武,往那一站,三个鬼子近不了身。上次打香城,赵鹏举就憋足劲要和鬼子白刃战,只可惜一颗子弹让他晕倒在堑壕旁边。 当然,有栓子这个神枪手在,而且赵鹏举也是出身猎户,枪法也不赖,自认为不输齐国志。 齐国志微微一笑:“枪法就不比了,子弹金贵,咱俩比刺杀吧。” 正合赵鹏举心意。他噌地跳出只挖了五十公分的壕沟,让泥蛋拿两支步枪过来。 “点到为止啊。”泥蛋拿着两支卸下刺刀,又验过枪,确定没有子弹的三八大盖,乐呵呵地跑了过来。 别看齐国志读过啥军校,在高大威猛的赵鹏举面前,个头和身板都吃着亏。再说,赵鹏举又是练家子,齐国志肯定不是对手。 两人走到空旷地方,相距五米站定。战士们都停下手中的镐头和铁锹,看着他俩。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跳出壕沟,喊着加油。 张大年从一连跑过来,要制止赵鹏举的挑衅。栓子迎过去,给了张大年一个眼神。张大年不解,问:“怎么回事?” 栓子诡秘一笑,低声说:“赵鹏举要倒霉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开始握枪,呈预备拼刺状态。两人姿势倒也一样,前腿绷,后腿弓,枪口略微朝上,双眼紧盯着对方。随着齐国志一声“开始”,两人向前蹭步,两支枪口已无限接近。 赵鹏举肯定想赢,而且想一举拿下齐国志。不过,经验告诉他,务必先试探对方。他徐晃着,向前刺杀,眼睛余光看着齐国志脚步。 齐国志只是略微拨一下赵鹏举枪口,双脚并没怎么移动。 赵鹏举觉得齐国志拼刺水平也就一般般,再次虚晃,枪口拨了一下齐国志枪口,随即枪口向西,刺向齐国志。他速度很快,枪口如闪电一样。 齐国志忽然收枪,枪身拨开赵鹏举的枪口的同时,身体向赵鹏举右侧拧了半圈,枪托也顺势捣向赵鹏举肚子。 “呀嘿!”赵鹏举右侧已露出空挡,眼见不妙,再想抽身,身体重心还在前面,只能向左斜身体,想躲过枪托。 但实在躲不开了,枪托捣在肚子上,赵鹏举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齐国志冲赵鹏举招手:“再来!” 赵鹏举咬咬牙,爬起来,再次双手举枪。他没想到齐国志速度会这么快,这下更要看准他的脚步,再找好时机,争取一招制胜,找回面子。 齐国志似乎看穿赵鹏举心思,枪口再次照面时,不再试探和虚晃,双手直接用力,拨开赵鹏举枪口,双脚同时向前迈步,枪口顺势向赵鹏举肚子刺了下去。 “呀嘿!”赵鹏举没想到齐国志直接进攻,但用枪去挡,但刚才没有力气,枪口被齐国志拨到右侧,已来不及回来,只好向后撤步。 哪知齐国志速度极快,枪口捅在赵鹏举肚子上,向后倾的赵鹏举再次跌倒在地。 一旁战士大声喊好。泥蛋和马义哎呀一声,不忍直视。赵大富气的歪过头去,小声的骂,你平常的本事去哪里了?真是个废物蛋子! 张大年也跺脚:“这小子以前不是厉害么,怎么一下就完蛋了?” 第428章 积攒力量 栓子却痴痴地笑:“齐参谋练过红拳。” 张大年知道,红拳其源于周秦时期,勾挂缠粘为其能,化身闪绽为其妙,钻身贴靠、腿法凌厉、刁打巧击为其法。张大年对此略懂一些,而且也问过齐国志,齐国志只是练过,并不算精。 “那也不能打成这样。”张大年对赵鹏举今天表现十分失望。 “我给齐参谋说了,赵鹏举的特点是脚步扎实,力气大,要避其锋芒,以快取胜。”栓子说。 “啊?”张大年不相信地看着栓子,说道:“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栓子说:“我就想杀杀全连的傲气,让他们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张大年明白了,看来栓子还是有心计,点头表扬说:“你小子的脑子真的快赶上大队长,不,是快赶上咱团长啦!” 赵鹏举当然不知道这些,甚至他还以为和泥蛋他们几个商量对付齐国志的事,栓子还一无所知。 连输两局,赵鹏举脸色涨的通红,还想再比。 “找机会再比吧。”齐国志已把枪还给泥蛋,转身走了。 赵鹏举也只好把枪交给还傻呵呵的泥蛋,走到堑壕前,跳下去,使劲挖土。 “千万别让赵鹏举知道,这小子丢了脸,回头给你急。”张大年提醒说。 栓子嘿嘿笑了两声:“他敢急,您会再赏他两脚。” 张大年笑了,却说道:“都副连长了,也是战斗英雄,不能老揍他。” 是啊,都副连长了,更应该学些本领,万一哪天栓子牺牲,他能继续撑起特务连的大旗。还有赵大富、泥蛋和马义等人,也都一样。 栓子不想考虑这些事,但也不得不考虑。其实他知道,现在不打仗,是因为后面有大仗要打。 鲁省鬼子岂能容得下八路军?春节前,他们就开始暗中侦察,并制定计划,准备重点进攻我鲁省八路军主要根据地。鬼子在准备大扫荡,八路军也厉兵秣马,积极备战。 还有人员上的调整。蒙山支队发展最好,已齐整三个主力团,这还是因为吴刚下定决心,把独立大队拉出夫子山,和一团合并的结果。不然,蒙山支队已是四个团。 也不怪吴刚狠心,面对鬼子四面包围,想要打胜仗,兵在精而不在多,人多了反倒会造成牺牲。都是二十郎当岁的大小伙子,爹娘含辛茹苦养大,白白牺牲在战场上实在可惜。 而想要成为一支精兵,加强训练是必经之路。所以栓子必须要让赵鹏举吃点苦头,把他的傲气打下去。如果按照两人拼刺本事,赵鹏举和齐国志应该旗鼓相当。不过,栓子提前告诉齐国志怎么赢赵鹏举,赵鹏举却不知道齐国志路数,所以才占了下风。 此后,赵鹏举训练很认真,赵大富、泥蛋和马义也不敢再怠慢,认真听着齐国志指挥。 十天后,赵鹏举从赵大富嘴里得知,是栓子当了“奸细”,胳膊肘往外拐,所以才败给齐国志。 但此时,赵鹏举却没有了脾气,因为齐国志成了一团参谋长。当上参谋长,就说明人家不是营级干部了,而是团级,而且还是特务连的上级。 怎么会这样?身为副连长的赵鹏举自然不知道上级的人员安排,只是侥幸地想,幸亏没怎么着齐国志,不然往后可有小鞋穿了! 赵鹏举想的多了,齐国志压根没生气,而且从栓子那里得知了赵鹏举脾气率直,有时就是直筒子,尤其打起仗来不要命,还两次险些牺牲。 齐国志也是有本领的人,在纵队当参谋时,全部七个支队司令员政委名字、司令部位置、人员编制、各支队当前鬼子伪军情况,都清晰记在脑子里,以至于115师领导多次和纵队商量,想要齐国志。 他也能打仗,打的不多,打出了经典。去年十月份,鬼子忽然扫荡纵队司令部驻地。齐国志临危受命,指挥警卫连利用有利地形,连续设置六道防线,阻击鬼子一个大队整整八个小时,最后安全撤退。 此战,击毙击伤上百鬼子,全连却伤亡不到三十人,还超过一半是因为鬼子炮击。 齐国志能留在蒙山支队,并担任一团参谋长,也纯属巧合。一团参谋长被调往五支队,担任副团长,位置空了,吴刚脑子立即开始了活泛。他亲自给纵队首长写信,请求齐国志留在一团,并担任参谋长。 而且,齐国志也想留下,觉得李智和老孟很对打仗,也非常好处。更重要的是,他也想在一线打鬼子。 两厢情愿,纵队首长也不得不忍痛割爱,让齐国志留在蒙山,担任一团参谋长。 当了参谋长,自然也不能再继续带领特务连和一连训练,当天晚上,齐国志搬去了团部。 晚上,在连部屋子里,赵鹏举抱着枪,苦着脸,对栓子说:“看看人家,只比我大一岁,就当参谋长了,我还是个副连长。” 栓子笑:“谁让你不长脑子了?要不是我,你已经把参谋长给揍了。” 赵鹏举立即瞪眼:“人家参谋长都忘了这件事了,你还说!” 栓子哈哈大笑:“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而且你连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赵鹏举叹口气:“我还真就怕首长给我穿小鞋,不让我打仗。” “不会的,参谋长表扬过你好几次。”栓子说。 “真的?”赵鹏举又瞪大眼睛。 栓子点头:“真的,夸你脑子灵活,还有力气,是带兵打仗的材料。” 赵鹏举又着急了:“可咱们没仗可打。” 提起打仗,栓子也使劲吐了一口气:“现在咱们就积攒力量,等回到夫子山,再好好打仗。” “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赵鹏举问。 “快了。”栓子说。 赵鹏举认真地点头:“我感觉也快了,不然方莹怎么老是往咱们连队跑。” “滚!”栓子瞪了眼。 赵鹏举坏笑着,抱着枪走了。 方莹最近时常来,有时是来巡诊,有时就是没事过来看看。大家伙都知道方莹心思,但在支队司令部眼皮子底下,看破不说破。方莹却毫不在意。 栓子很在意,而且也没时间和方莹说话。白天训练一身臭汗,晚上还要理论学习,这还不够,经常找齐国志“开小灶”,一天到晚,忙的不亦乐乎。 就这样,在蒙山待了两个月时间。 栓子说的没错,特务连马上就要返回夫子山。临行前,栓子去找了方莹,并借了一堆书,和陈伍分开来,背在缴获鬼子的背包里。 第429章 宁信其有 特务连返回夫子山,本就是计划之中的安排。现在二人仍觉得栓子是最佳人选,包括张大年,也力挺栓子。现在要走了,李智和老孟却有些放心不下了。 很正常,特务连不是回去娶媳妇当姑爷,也不是开荒种地,而是去打仗,和鬼子真刀实枪的拼命。李智带着大伙打仗时,也不敢保证百分之百取胜,很多时候必须感谢鬼子和小林龟山给了机会。何况是栓子,年轻的连长。 为了减轻栓子压力,李智没说太多,只是告诉栓子和赵鹏举,不管什么时候一定要冷静。这话还主要是说给赵鹏举听,李智知道,栓子不惜自己的命,但爱惜战士的命。 老孟却像送孩子出远门的母亲,“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先和栓子谈话,又召集连排班长们开会,还拿出不多的储备,给特务连加餐喝酒饯行。 还连续叮嘱拴着和赵鹏举,为鼓舞战士们士气,回去后第一仗要多研究,多斟酌,一定要开门红,打胜。 张大年打铁出身,也是铁打的汉子,被搞的差点掉眼泪,找李智说:“老孟再不放心,我就跟着回去。” 虽然接触只有两个月时间,但齐国志很相信栓子。栓子本就聪明,却又十分好学,也表现出与其年龄不相符的成熟与冷静,加上之前战斗经历,此番再回夫子山,即便不能再打出一个独立大队来,也会获得不菲的战绩。 要走了,还是有些不舍。虽然据可靠情报,安平县日军已撤离三个中队,只剩下两个中队和保安团,但他们处在几乎孤立无援的境地。 但特务连必须要走了,鬼子已经准备好大扫荡,特务连再次返回安平县,打的好,能牵扯鬼子精力,被迫回兵增援。 李智和老孟也这么想,而且据情报说,为扫荡蒙山,鬼子继续从安平保安团抽调兵力。连续放风说蒙山支队已放弃夫子山,看来鬼子已经上了当。 夕阳西下,特务连集合完毕,向着太阳方向,走了。李智和老孟前来相送,多么年轻的队伍,带着些许的稚嫩,像刚刚升起的太阳。 老孟用担心代替了不舍,小声说:“栓子打不好,司令员也饶不了咱俩。” 李智明白。吴刚非常喜欢栓子,也看做是蒙山支队的未来。在小黑山时,他还特意说过,让李智和老孟不要着急做决定。在他眼里,栓子迟早能长成参天大树,但现在让他回夫子山独挡一面,有些揠苗助长的感觉。 但除了栓子和特务连,还能再派谁去呢?也只有栓子和特务连让李智放心。 特务连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升腾的暮色之中。 必须提前走,若等到天黑,上百里地,恐怕天亮前到达不了夫子山林。 辎重不多,全连四挺轻机枪,四具掷弹筒,机枪带着四个基数弹药,其余弹药都一个基数,也就是一百二十发。还有被褥,七天干粮—— 栓子对李智有意见,他本想要一门六零迫击炮,但李智已成为之前的吴刚。他说:“老子去夫子山时,只带了一把驳壳枪,给你四挺机枪已经不错了,想要炮从鬼子手里抢去!” “没你这样的,特务连缴获了多少重武器,光重机枪就有三挺。”栓子很生气,还噘起了嘴。 其实李智也很无奈。独立大队重家伙是不少,但一团上次战斗,重武器基本丢失殆尽,加上留下的六百兄弟,还有改为主力的民兵,一团已成为将近两千人的大团。粥还是那么多粥,但粥多了,就显得少了。 “去吧,一年之内缴获归你们,也允许你们自行扩大队伍。”老孟说。 “真的?”栓子瞪大眼睛,不看老孟,却看着李智。 “真的!”李智大声说。 “好,您当团长了,一口唾沫一个钉。”栓子敬礼,高兴地走了。 李智歪头看着老孟:“咱俩是不是上这臭小子的当了?” 老孟苦笑:“你带出来的兵,怪谁?” 栓子还真是在等老孟那句话,去抢敌人武器很简单,尤其二鬼子,像豆腐一样不经打。但如果如实上报,李智会让把缴获的好物件送到团部,不如实上报,被李智和老孟知道,又是违反纪律。 有了两人承诺,即便李智要几件好物件也无妨,至少不能全部了吧? 天渐渐黑了,特务连已走出一团防区,前面不远,就要进入敌人封锁区了。栓子刚提醒大家注意过后,泥蛋带领的侦察小队回来了,说敌人没啥大动静,还跟以前一样,封锁区可以正常通过。 “他们没啥大动静,咱们可以出其不意,找个炮楼揍他们一顿。”两个月没打仗的赵鹏举早就痒痒的难受,向栓子请战。 栓子不想打,听说小林龟山还在安平,他想给那个老鬼子来个惊喜,也趁机先捞一把大的,至少先打一个保安连。 如果这里枪声一响,估计会引起小林龟山警觉。毕竟蒙山在向东南发展,西线久无战事,而且相对之前,安平县内敌人兵力已空虚很多。栓子果断摆手:“继续行军。” 赵鹏举知道栓子想法,也非常支持,但这里距离安平至少八十里,小林龟山长了狗鼻子,能闻到气味? “沉住气!”栓子说着,继续往前走。 赵鹏举无奈,低声甩了两个字:“倔强!” 又向前走了十里,前面探路的二排副排长王远金回来报告,北面树林听到战马叫声,派人去看了一眼,整片树林里都是战马,黑压压数不清,至少两个营。 “什么?”栓子不由大吃一惊。他环顾四周,除了远处炮楼亮着鬼火一样的灯,四周黑漆漆一片。但这里离一团团部不远,大概四十里地。如果这伙子骑兵向一团发动袭击,一小时准能赶到。 赵鹏举也感到情况不妙,黑灯瞎火,敌人不在驻地待着,怎么就跑到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来?而且漆黑之下,是否还有其它敌人? “是不是鬼子扫荡提前了?”赵鹏举小声说。 “宁信其有,不信其无。”栓子让王远金带两名战士,一定绕道返回团部,把发现敌人骑兵情况报给李智和老孟,还加上一句,预判敌人扫荡计划提前。 “要不,咱们打它一下?”赵鹏举说。 现在打肯定会惊动敌人,可能会让它们放弃偷袭。但只要把消息送到,让敌人继续偷袭,那就会被打伏击。栓子想了想,又派出两组战士,回团部送信。 并告诉他们,如果鬼子扫荡提前,可以暂时跟随团部行动,等反扫荡结束,再回夫子山。 第430章 太过大胆 确实是鬼子扫荡提前了。 鬼子肯定要扫荡,也知道八路军知道他们要扫荡,所以故意放出消息,把扫荡时间定在阳历五月初,以此迷惑八路军,实则暗中调集兵力,迂回向重要根据地包围。 王远金他们发现的是鬼子骑兵大队。这伙鬼子更狡猾,全部换上伪军军服,四个中队还分开行军,从四个方向赶往齐县东南翟家庄南侧五里外的树林集结。 他们将休整一夜,明日向东突击,进入山林,接近于家沟一团团部,骑兵改为步兵,突袭一团。随后第212联队战车中队和两个步兵大队,四个伪军团向蒙山根据地腹地进攻。 混成第六旅团则由南向北进攻,分割包围独立大队三个主力团。纯属巧合,特务连发现了第212联队骑兵大队。 王远金带两名战士顺利返回团部,叫醒了李智和老孟。这个情况真不正常,李智随即打电话向吴刚报告。吴刚也判断,情况异常,立即进入战斗状态,并转移百姓。 敌人突袭变成被偷袭。日军骑兵大队赶到于家沟,弃马向上攻击时,张卫华带领三营从鬼子背后杀出,留守的小队鬼子抵挡不住,五百余匹战马要么被打死打伤,要么被战士们牵走,剩下的四散而跑。六门迫击炮也被抢走。 坡上的鬼子也遭到一营和二营伏击,居高临下,打的鬼子抬不起头来。 鬼子大队长万万没想到,一团已经集结兵力,慌忙下令撤退。到了山谷,马没有了,只能继续向西占领山坡,企图与一团对峙,等候后续援兵。李智和老孟指挥一团,迅速向后撤退,脱离了鬼子。 此时,特务连经过强行军,进入刘家山庄大山洞内,与赵大富带领的先遣队会合。重回山林,赵鹏举异常激动,栓子却颇感压力。 特务连没有增加人手,还是原来的146人,甚至于机枪还少了两挺。不过,李智和老孟说了,如果特务连打的好,缴获了武器,扩编连队,就可以升格为一团独立大队,或者独立营。广袤的山林,养活一个营的正规军没什么问题。 来之前,赵文斌还找栓子谈过话,说目光不能再只局限于山林,而是配合安平县县委和民主政府,想方设法突破封锁线,全面发动安平县百姓,对敌人形成包围之势,打一场人民战争。 这是长远愿景。眼下还是要在夫子山重新站稳脚跟。还有最为迫切的,如果鬼子扫荡提前,特务连也要尽快动手。 还要把安平县搅个天翻地覆,迫使鬼子回兵增援,哪怕调来两个中队,对蒙山也能减轻一点压力。 但身后没了李智和老孟,而小林龟山还在安平,还没走。 独立大队离开很久,小林龟山才相信这一事实。他又百思不解,请来几位大师,以解迷津。 大师说法不一,有的说山里没有神仙,但有龙脉,有的说独立大队只是占了时运,有的和小林龟山想的一样,说那就是一帮泥腿子,不懂得有山神庇佑—— 都是一嘴荒唐言,胡编乱造,搞得小林龟山脑瓜子疼。 最后还是木村兵太郎让他改变了想法,真正庇佑皇军的还是自己的神明,也就是如今的天皇。 不管怎样,独立大队走了,连同山里的百姓,都走了,还说不再回来。小林龟山也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了,他说过,不管用什么方式,歼灭独立大队后,他就去野战师团冲锋陷阵,直至战死沙场。 可这又算是怎样的兑现诺言呢?小林龟山都为自己脸红,因为独立大队不是被打跑的,更不是被全歼,而是人家自己走的。 没有胜利,只有刻在脸上的耻辱,只有作为帝国军人的悲哀,只有用玉碎战场才能来洗刷干净。 木村兵太郎答应了小林龟山的请求,会帮他调往华南,重新担任大队长。这和小林龟山军衔相符,如今他又成了少佐。 不过,要等到这次扫荡结束。木村兵太郎说,这次扫荡非常重要。 提起大扫荡,小林龟山再次被拉回现实。纵有天神相助,想要胜利,还要一刀一枪的拼杀。只可惜,他参加不了,只能守在安平。 昨天夜里,仓介中队和三个保安营又被调走,赶往齐县。这是十二军军部的谋略,之前一直表示春季大扫荡将在五月份开始,现在忽然提前了。 小林龟山觉得此举非常英明。八路情报网非常发达,就连突袭夫子山这片区域,都能被探知,并预先采取措施,现在忽然提前,肯定能打鲁省八路一个措手不及。 他迫切地希望扫荡尽快结束,也迫切希望这次扫荡能取得胜利。只要打败了鲁省八路,苏鲁战区和国民党鲁省保安总队根本不是皇军对手。 安平县没有了八路军,已成为治安区,小林龟山也不敢怠慢,他深知八路军战术,不会和皇军硬拼,而是闪转腾挪,渗透出包围圈,说不定还能转移到安平县,进入夫子山。 可他手头兵力实在太少,一个月前,被抽调走三个中队,昨天夜里仓介中队和赵疤瘌带领三个保安营又赶赴蒙山,现在安平县兵力更少,一个中队和两个保安营。 安平县兵力又在减少,被先遣队发觉。先遣队十一人人,提前五天回来,目的就是侦察安平县敌人。 除了雨天,鬼子二狗子每天都要出操跑步。先遣队战士发现,今天出来跑步的鬼子二狗子稀稀拉拉,比往常少了一半,还有很多炮楼的二狗子压根就没出来。 晚上,他们返回刘家山庄,向栓子报告。栓子大概判断,鬼子扫荡确已提前,而且又从安平县抽调了兵力。三个小时后,潜伏在城里的县委同志来了,并带来确切消息,证实了栓子判断。 既然鬼子提前扫荡,那特务连就要提前行动。赵鹏举、泥蛋等人把目标放在马街据点,赵大富说,据点里只有十多个鬼子和两个排伪军。 而栓子目光已不仅仅是马街据点。不仅打,还要狠狠地打,让特务连再次成为鬼子眼里的“主力”,扰乱他们部署,吸引他们回撤兵力。栓子说了自己想法:“副连长和马义带三排偷袭马街据点,二排负责西侧三个炮楼,我和一排去偷袭刘庄据点。” 什么,要兵分三路去打两个据点?这想法也太过大胆,就连赵鹏举都伸长了脖子。 第432章 土工作业 老孟不止一次交代过,第一仗必须稳妥,必须打胜,才能鼓舞战士们士气。赵鹏举知道,与其说是叮嘱栓子,还不如说敲打赵鹏举,不要莽撞。 但形势不同了,鬼子扫荡提前了,必须采取非常规手段。栓子也已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给大家解释了一遍。 马街据点兵力少,如果能摸进据点,往炮楼里扔两个炸药包,战斗基本结束。刘庄镇伪军,更不用说。 游击队成立之初,李智想过打刘庄镇。那时游击队缺少武器,而驻扎在刘庄镇不过一个小队伪军,三十几号人。后来连续打了两次马街据点,手里有了家伙,鬼子又三番五次进山扫荡,加上后来修了封锁线,李智也就不顾上刘庄镇那三十几杆老套筒。 刘庄镇属于潞河县,距离县城百里之远,像一个楔子潜入安平县境内。为应对蒙山支队,潞河鬼子防守重点在北侧,刘庄镇的伪军成了鸡肋。据传说,潞河县鬼子早就想把刘庄镇划归安平县。 据点位于刘庄镇西边二里地,紧挨大路,砖头垒的炮楼不大,也不高。而且,安平县鬼子都被调走大部,刘庄镇据点也肯定不会增派人手。这是暂时属于鬼子认定的安全区域。 现在小林龟山不知道特务连回来,刘庄镇伪军也不知道。就打他一个措手不及,然后隐藏起来,再找机会,猛打安平县鬼子。 栓子最后说:“咱刚成立游击队时,小林龟山不知道大队长厉害,现在他也暂时不知道咱特务连厉害。” 是这么说,一个排偷袭马街据点,绰绰有余,而刘庄镇据点伪军不过是一帮怂包,就是强攻,十分钟要保准拿下。赵鹏举和三位排长都不再吃惊,而是点头同意。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怎么摸进马街据点。”栓子说着,拿出一张纸,在纸上画着,和大家伙商量怎么靠近据点,又怎么摸岗。好在一点,赵大富说,敌人据点探照灯一直没亮。这就减少了被发现的机会。 马街据点是重点,栓子说,只要炸药包在马街据点炮楼里爆炸,二排、三排就有可能兵不血刃,拿下据点。 赵鹏举不相信,要说三个孤立的炮楼还说的过去,毕竟每个炮楼只剩下一个班的二狗子,不经打。刘家庄据点好歹至少一个小队,相当于一个排的二狗子,想不放一枪就让他们投降,好像做不到。 栓子诡秘地笑笑:“咱们到时候看。不过别忘了,打下炮楼,就假装派人去向团长报告。” “忘不了。”赵鹏举等人笑了。这是栓子布置的迷魂阵,让二狗子们误以为真的是主力部队回来了。 商量好了怎么打,让赵大富和马义先前往马街据点侦察,又准备炸药包。 没向李智要到迫击炮,但炸药包给了不少,大大小小加起来,足有六百斤。盘算着炸毁五座炮楼需要的炸药量,栓子大手一挥,必须带走一半。没人舍不得,栓子说了,要用今天的炸药和假报告,告诉小林龟山,独立大队主力又回来了,看他心不心惊,肉不肉跳! 一切都准备妥当,栓子命令战士们集合,又最后检查装备,叮嘱严守战场纪律。随后,连队离开山洞,向东出发。 夜很静,只有猫头鹰叫声,从远处山坡传来,显得格外清晰。已过了惊蛰,天气越来越暖和,冬眠小动物爬出了地面,猎物多了,熬了一冬天的猫头鹰也更活泛。 夜也很黑。月亮还藏在地下,要等到后半夜才能出来。天空飘着一层薄云,偶尔的星星,不停地眨着眼睛。四周一片苍茫,两侧山坡露出青色影子,像鲫鱼的背。 栓子闻到了熟悉的气息,从蹒跚学步到现在,最为熟悉的山林气息。这种气息让他充满力量,抖擞精神。 过了白马山,再向东走五里,到了山口。看到了据点炮楼顶上的灯光。栓子举起了望远镜,有三个岗哨,应该是一个鬼子,两个伪军。 “现在是十二点三十五分,看你们的了!”栓子对赵鹏举和马义说。 为给一排留有充分时间,三排将在一个半小时后,偷袭马街据点。赵鹏举低头看了一眼怀表:“放心,一定完成任务!” “好!”栓子挥手,带着二排、三排沿着山坡,向南走了。他们将绕过马街据点,继续向东。 刘庄镇距离马街十里路,一小时后,栓子和一排就能到达刘庄镇据点,二排三个班分别埋伏在中间三个炮楼外侧。 夜幕之下,等了五十分钟,赵鹏举下达了命令。“检查装备,准备战斗!” 一分钟后,马义报告:“准备好了!” “出发!”赵鹏举挥手说。 据点距离山口一千多米,机枪能打的到的地方。因为距离近,鬼子二狗子不得不加强防范,再加上赵疤瘌治军严谨,重要的是,赵疤瘌已经成为自己人,所以叫人觉得越危险的地方,也越安全。 现在不同了,赵疤瘌走了,栓子也就放心地打马街据点。 走出山口,不久,跳下封锁沟,并沿着封锁沟向东,慢慢靠近马街据点。 一场暴雪过后,夫子山干旱少雨,封锁沟内已经干涸,走在上面松软但悄无声息。原本封锁山林的沟,却成了三排接近据点的通道。 封锁沟三米多深,即便在白天,只要贴着北侧沟边,跑楼顶上的敌人岗哨也看不到。 距离灯光越来越近,距离大门大概还有一百米的位置,马义挥手停下。身后战士立即取下后背上的工兵锹,开始挖土。 起初有两个方案,一是翻过封锁沟,从北面摸过去,直接杀入据点。但栓子觉得这个方案不是很妥当,若被敌人发现,那就成了攻坚战,要付出一定伤亡。 所以三排选择了从南面封锁沟靠近据点,即便打不成,也可以借助封锁沟撤退。 缴获的鬼子工兵锹很锋利,因干旱而变得僵硬的土也不在话下,只需几下,便戳开了一个洞,随后土潮湿了些,就好挖了。 这真要感谢齐国志,连续的挖掘工事训练,让战士们双臂更加有力气,快速地挖掘着土。当然,不止这些,所有都在改变,战士们行军状态、匍匐前进、拼刺、瞄准,都是那么老练和沉稳。 可能也因为齐国志训练,栓子才想起让三排土工作业。 战士们轮流挖,仅用了二十几分钟,连续掏出六个洞,不仅通往地面,也刚好避开铁丝网。 赵鹏举整理一下身上的枯草,挥一下手,率先要钻上去。 马义拉住赵鹏举,示意他下来。已经说好了,赵鹏举留在后面指挥。 现在有仗打了,赵鹏举早就激动地心就要跳出来,他腰间的盒子炮都似乎在嗡嗡作响,等待着开火,哪还管之前说好的事?他蹬了一脚马义,小声说:“赶紧地,耽误了事,老子枪毙你!” 马义无奈,只好松开赵鹏举。官大一级压死人,现在赵鹏举是副连长,又是指挥员,不好拦着。 这个家伙也总是身先士卒,抢战士的活干。 第433章 顽固伪军 有六名战士跟着上去,还携带两个十斤重的炸药包。他们身上同样披着如同蓑衣的枯草。 后面战士继续挖洞顶上面的土,直到把洞口挖塌,如此方便撤退,也方便进攻。 跑楼顶上的岗哨还在来回晃荡。独立大队走了两个月,但鬼子二狗子心里已经有了阴影,尤其李智大大的狡猾,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又从地下冒出来,狠狠揍他们一顿。 莫说小林龟山,就连普通鬼子兵也不相信李智的话,什么不再回来,连鬼都不相信。二狗子也流传一句话,相信独立大队的话,锅碗瓢盆都剩不下。 只是,今天炮楼上的岗哨还真没想到,特务连真从地下冒了出来,还是只有一百米远的封锁沟旁。可头顶汽灯的光照不亮那么远,压根看不到。 据点有探照灯,可能是因为没电了,没有亮,不然也不会只有孤零零的汽灯亮着。 马义爬在前面,赵鹏举在侧后面,隔着半个身位,后面是六个战士,都像壁虎爬墙一样,仅仅贴着地面,向前匍匐前进,几乎没有一丝响动。 汽灯惨白的光越来越亮,等能看出人形之时,八个人小心滑到堑壕里。进了堑壕,就到了炮楼机枪的射击死角,偷袭就已经成功一大半,此时即便被敌人发现,也能快速飞奔到炮楼门口,把炸药包扔进去了。 敌人还没发现八位勇士,那就继续隐蔽接近。 头顶上是地堡,里面敌人正在睡觉。留一名战士守着,等被敌人发觉或者炸药包扔进炮楼时,立即向里面扔三枚手榴弹。 堑壕里也有四个二狗子,正裹着大衣抱着枪,靠在堑壕上呼呼大睡。距离他们三十多米,是大门的两个岗哨。或许有人站岗,他们才睡得如此放心。 低头,猫腰,尽量避开灯光,赵鹏举手里端着驳壳枪,带头走了过去。后边马义等人准备好了刺刀。 不知道白天干了什么坏事,四个二狗子睡的跟死猪一般,赵鹏举握着手枪从他们走过,也没醒。马义和三名战士举着刺刀,站在他们面前,还是没醒。 直到有力的手捂住他们的嘴,冰凉的刺刀割断了他们的咽喉,才惊讶地瞪眼,又使劲蹬腿。但一切都晚了,四个二狗子在惊恐中嗝屁了。 而大门旁两个伪军岗哨竟然毫无察觉,炮楼顶上的岗哨也没有发现。既然这样,继续猫腰,小心往前走。 其实大门口两个伪军也在打盹,不过是他们靠着木栅栏门站着,上面鬼子岗哨看不出来。 马街据点有两个大门,一个朝东,平常进出,这座门朝南,紧挨着石桥,很少开,却需重点防范。 赵疤瘌在的时候,没人敢睡觉,不然就会被饿饭罚跪。赵疤瘌走了,带着三个营去了蒙山,保安一营二连接防马街据点。保安一营是马大炮嫡系,以原来保安队为班底。铁杆的汉奸,却稀松,山里没有了八路,心底更松懈。 门口有一座吊桥,平常都拉起来,两个二狗子一左一右站在吊桥上面。马义像狸猫一样,猫腰钻到东侧,向赵鹏举挥了一下手,两人悄悄从二狗子身后爬出堑壕。 赵鹏举手中已经把盒子炮换成了刺刀。他身前的二狗子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忽地睁开眼,却看到对面二狗子后面的黑影,惊讶地抬手要喊。 他只发出了呀的一声,赵鹏举就上前一把堵住他的嘴,接着寒光一闪,刺刀割断他的气管。血像狗撒尿一样,喷射出来。二狗子浑身抖着,瘫软下去。 马义也干掉另外一个二狗子。此时,携带炸药包的战士开始冒险往炮楼门口跑。 安静的夜里,二狗子轻微的呀声,飘到了炮楼顶。鬼子岗哨警觉性高,探头向下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鬼子也吓的猛然激灵。只见几个黑影闪过,跑到灯下黑的暗影里。再仔细看,恍惚的光线里,门口两个二狗子已经倒下了。 不好!鬼子咔一声,拉上枪栓,又觉得不行,黑影已经跑到炮楼下面,很可能是扔炸药包。鬼子慌乱了,大声叫着两个二狗子岗哨,又从腰带上取下手雷。 赵鹏举已经双手举起驳壳枪,瞄准了他。 也就五十米距离,一声脆响,盒子炮7.63毫米口径的子弹飞上炮楼顶,从鬼子右脸钻进头颅。鬼子一声没吭,向后躺在地上。两个二狗子岗哨“娘哎”一声,立即趴在垛口下,不敢抬头。 枪声打破了据点的安静,鬼子二狗子从梦中惊醒。鬼子军曹嗷嗷叫着,来不及穿衣服,就命令机枪手开火。 此时,两名战士已经踢开门,把拉开导火索的炸药包丢进炮楼,随即又关上门,跑到暗影里,捂着耳朵,张着嘴,等着爆炸。 西南地堡边上的战士已守在门口,听到枪声,立即拉下手榴弹拉环,扔了进去,也同样关上门,然后举着枪,在旁边等着。 马义跑向东南角地堡,赵鹏举绕过炮楼,蹲在汽灯下暗影之中,同样捂着耳朵张着嘴,等炸药包爆炸过后,立即用盒子炮封锁后面石屋里的二狗子,并命令他们投降。当然,如果二狗子还听得见的话。 一个分队的鬼子全住在炮楼里,后面住着保安一营二连的一个排伪军。保安一营是马大炮嫡系,都是铁杆汉奸。听到枪声,其连长立即提枪,催促二狗子往外冲,赶紧去堑壕防御。 前面二狗子刚跑出门,就听轰的一声,地动山摇,也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只有二十斤炸药,又在炮楼爆炸,没有冲击波,二狗子摔倒在地上,是被爆炸声震的,也是被吓的:八路已经打进来了! 二狗子不敢再动,跑出房门的二狗子又踉跄着爬起来,往屋里钻。保安连长晃晃被震的嗡嗡响的头,又连踢带骂,驱赶着二狗子往外冲。躲在屋里,只能让八路关门打狗。 炮楼顶上的汽灯被震灭,夜色中,又两个二狗子冲出来,赵鹏举手里的盒子炮响了,啪啪啪——二狗子倒在地上。 “缴枪不杀!”赵鹏举大声喊着,也紧跑几步,躲到石屋窗口下。另外四名战士也跟着跑过来,大声命令二狗子缴枪。 不用喊,二狗子们也知道现在想活命,只能投降。可保安连长是个坏种,马大炮的铁杆小弟,知道自己作恶多端,投降也没好果子吃。 于是,这混蛋铁了心要顽抗到底,非但不投降,还跑到窗户边上,从二狗子身上摘下几颗手榴弹,扔了出去。他想打出去,只要冲出据点,没准还能活命。 幸亏赵鹏举眼疾手快,看到手榴弹的影子,立即向后推着战士卧倒在地。即便如此,仍有一名想往里面扔手榴弹的战士被炸伤,捂着胳膊,倒在地上。 里面伪军又往外冲,赵鹏举怒火攻心,举起盒子炮就要打。 第434章 八路主力? 机枪响了。 副排长已带队冲了过来。爆炸亮光中,配属到三排的大陈看到了赵鹏举和战士们往后倒。他气得咬牙切齿,迅疾趴在地上,扣动扳机。 不过三十米距离,捷克轻机枪子弹也打成糖葫芦。顷刻间,门里门外,二狗子纷纷倒地。 冲不出去了!躲在墙后面的伪军连长这才大声喊:“八路爷,别打了,我们投降,投降!” 大陈一梭子子弹打完,赵鹏举听到里面喊声,大声喊:“停!”随后命令二狗子把枪举过头顶,走出来。 北面两个地堡的二狗子已吓得蜷缩在地上,听到喊声,也乖乖把枪举过头顶,走出地堡。 非但不投降,还敢往外面扔手榴弹,差点牺牲一名战士,赵鹏举恨得牙根痒痒,举枪走向俘虏。 冤有头,债有主,肯定是当官的二狗子下的命令,赵鹏举让战士打开手电,开始踅摸俘虏,找保安连长。二十几个俘虏,并排蹲在地上,但很多只穿着棉袄,看不出谁是官。 一群混蛋!赵鹏举恨不得全给砍了脑袋,但不能这么做,传到蒙山,老孟肯定饶不了他。赵鹏举薅起一个,盒子炮枪口顶在脑袋上,厉声问:“谁让扔的手榴弹?” 二狗子吓傻了,哆嗦着说:“是,是俺们连长。” “连长呢?”赵鹏举大声问。 保安连长吓的尿了裤子,蹲在地上不敢答应。有二狗子指了指他。赵鹏举拨开二狗子,走到保安连长跟前,薅住棉袄领子,提溜到二狗子前面,让战士拿来大刀。 “八路爷,八路爷,我也不知道是您——”保安连长举着双手,想哀求赵鹏举放过他一条狗命。 赵鹏举不搭理他,而是对二狗子们说:“你们都给老子记住了,往后不准为非作歹欺负百姓,看到独立大队也不准反抗,不然就是这个下场!” 说完,手起刀落,咔嚓一声,砍断保安连长脖子,人头滚落到一旁。 成天作威作福的家伙就这么没了,二狗子吓得大气不敢喘,有的抖若筛糠,牙齿砰的咔咔响。 鬼精的陈伍背着公文包跑了过来,看着地上人头,惊呼着说:“赵副营长,你怎么杀了俘虏,团长就要来了!” 赵鹏举无所谓的摆手:“没事,告诉团长,不用来了!” 说完,赵鹏举把俘虏交给马义,继续进行教育,赵鹏举转身,去了炮楼。 之所以用二十斤炸药,是因为马街炮楼比香城的小,也不够结实,担心把楼板炸塌,里面的机枪可就不好拿出来了。 二十斤炸药也足够了,里面的鬼子二狗子没死光,但也都失去战斗力,一个个口歪眼斜,躺在地上,好像有成千上万只蜜蜂在耳边嗡嗡飞,又好似在脑袋里刮起飓风,山呼海啸般地翻腾。 木质楼梯已被炸毁,战士们从石屋里找来梯子,冒着仍呛人的硝烟味,爬上去,干掉鬼子伤兵,步枪轻机枪扛着,子弹箱、重机枪用绳子系上,一点一点放下来,又找遍犄角旮旯,一粒子弹都不放过。 马义嘴笨,说了没几句,就让两名战士押到石屋内,装模作样地大声命令:“让连队同志都上来,打扫战场!” 大陈带着其他战士,翻找后面石屋,吃的,用的,凡是能带走的,一样不落。 看看时间,已超过栓子规定的一个半小时,赵鹏举赶紧命令撤退,并准备好炸药包。 俘虏也被释放,从东门滚蛋。 赵鹏举还不忘栓子交代,大声喊着:“告诉三连,让他们不要来了——” 黑漆漆夜色,二狗子也搞不清来了多少八路,反正不少,不是还有团长吗? 因为马街据点敌人多,是重要目标,所以要等到马街动手后,一排才能动手。虽然是一群草包,乌合之众,但对刘庄镇伪军不熟悉,谁也不敢保证这里的伪军小队长不敢还击。 只要有人开了枪,安静的夜里,清脆的响声可比狗叫响很多,会传出很远,十里左右的马街据点肯定能听的到,也会引起敌人警觉。 所以,栓子只能等着。 隐约枪声响起,很快又传来沉闷爆炸声,接着,又听到隐约枪响。枪声爆炸声,不仅惊醒了还在打盹的岗哨,也把伪军小队长从梦中吵醒。这家伙晚上喝了酒,还晕晕乎乎,连衣服也不穿,问岗哨怎么回事。 “队长,马街那边打起来了。”岗哨报告。 又传来几声爆炸,声音不大,像是手榴弹。伪军小队长挠挠头,又喝了两口凉水,清醒了很多。 夫子山那边打了快两年了,刘庄镇依然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但今天不一样,马街据点距离刘庄镇实在太近,八路军抬腿就能到。小队长不敢睡了,命令伪军全部进入战斗位置,子弹上膛。 一排已趴在大路沟里,距离据点也就一百米距离。赵大富双手合拢,呈喇叭状,用最大力气,冲炮楼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原夫子山独立大队,鬼子要大扫荡,老子们又打回来了——” 赵大富嗓门本来就大,此时完全压到刘庄镇里传来的狗叫声,十分清楚。 “你们听着,老子在你们炮楼下面埋好了炸药,还准备好了迫击炮,识相的,赶紧出来投降!不然,老子炸死你们——” 什么玩意,已经在炮楼下埋好了炸药?小队长拨楞了一下脑袋,打了两个冷颤,向外看了一眼。 外面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赵大富又在重复:“限你五分钟之内,赶紧出来投降,不然就把你们炸上天——” 怎么就要炸上天?小队长快哭了,嘴里嘟嘟囔囔:“你们在安平闹腾呗,跑刘庄镇来干什么?” 昏黄的油灯下,三十多个伪军都挤在一起。麻利的穿上了军服,但来不及扣扣子。反应慢的,傻傻的披着还未褪去的棉袄,露着两条腿。更有胆小者,只有衬衣和裤衩,连怕带吓,浑身抖个不停。 一旁伪军班长穿着棉袄,却也抖个不停:“队长啊,咋办呀,咱就一挺破机枪——” “闭嘴!”小队长皱起眉头,抬手擦了一下鼻涕,狠狠地说:“什么八路主力?他们都在蒙山呢,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游击队,给我打电话,让上面派人来增援!” 第435章 赶紧跑吧 潞河县的伪军仍叫保安大队,虽然扩编不少,但离刘家庄最近的据点也在十五里之外。那里驻扎着伪军一个中队。 十五里路程,远水解不了近渴。伪军班长带着哭腔说:“打电话有什么用?头,他们不是说了,已经在咱们炮楼下埋了炸药。” “头,就别招惹他们了,咱打不过八路。”另一个伪军班长说道。 肯定打不过,还用你娘的废话!小队长不知所措了。 没有和独立大队打过仗,但附近二狗子们都知道,独立大队打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闹的小林龟山恨不得从城门楼子上跳下来。伪军小队长不敢确定,外面八路喊话到底是不是假的。 若是真的,他们这帮人真就被炸上天,这座炮楼也成了他们的棺材。即便打通电话,援兵最少一小时能赶过来,到时他们都已变成了“烧鸡”。 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一条路,投降。八路可能要不了他的命,但跑回去,皇军和大队长也饶不了他。 不投降,只能死路一条。安平县五个中队鬼子怎么着,第三十二师团全来了,又怎么着?独立大队就是一群打不死,却又能要你命的祖宗,比那梁山好汉还要威猛神奇。 而且,之前安平县封锁线剧烈爆炸,小队长都听的真切。 “他们怎么跑这里来了啊!”小队长急的浑身哆嗦,又在重复着之前说的话。 赵大富又在喊:“还有三分钟,三分钟过了,老子就拉绳子啦——” 伪军班长着急了,劝小队长:“头儿,投降吧,他们真拉了绳子,咱们可就完了!” 另外一个伪军班长也在劝小队长:“头儿,不能打啊,只要开枪,咱们都活不成!” 这伙子伪军本来就姥姥不疼,舅舅不爱,被撵到刘庄镇就相当于发配。既然当上汉奸二鬼子,谁不想留在更富裕一点的地方,能多捞些油水,也能多找几个漂亮娘们。 捞不到好处,更不想卖命。排长拿着盒子枪,指着手下人:“有想死的吗?有,就出去给老子顶着!” 都不想死,也没人出去,伪军个个吓的低头缩脖子。 昏黄油灯下,伪军排长目光扫过每一个伪军,说:“既然都想活,咱们就投降,上面追查起来,都一口咬定咱遇上了八路主力,电话线也被掐断了。” “头,咱就是遇上了八路主力呀!”伪军班长战战兢兢地说。 “我是担心以后谁说瞎话出卖老子。”伪军排长狠狠地说:“谁他娘的瞎编,老子弄死他们全家!” “头,俺们都听您的,往后还都跟着您——”伪军班长越来越害怕,担心排长再啰嗦,真的打进来,就这么点人手,能守的住?他干脆冲外面喊:“八路爷,俺们这就投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伪军小队长拿枪指了指所有人,说:“今天我就是为了兄弟,还有兄弟们的妻儿老小,谁敢出卖兄弟,肯定不得好死!” 两分钟后,伪军排长带头,双手举着盒子炮,走出炮楼。 栓子也放下手中枪,轻轻松了一口气,他以为伪军不会投降,至少要浪费一些子弹。 赵大富就要带人冲上去,栓子叫住他,又忽地举起枪,瞄准伪军。为防止伪军诈降,栓子大声命令伪军把枪发在左边,人趴在右边。 伪军很听话,照做了,小队长带头抱头趴在地上。恍惚看到伪军全部趴下,栓子这才让赵大富带人上去。 等了好一会,八路这才上来,也不过是十几个人,伪军小队长有些纳闷,是不是碰上了假主力? 伪军班长也低声说:“头,咱们是不是上当了?” “都这样了,就别放这闲屁了,就是八路主力!”伪军小队长低声骂着伪军班长。 是啊,现在说啥都晚了,人家八路的枪就要顶在脑门子上了,而他们的枪已在六米之外。 就在这时,马街方向又传来沉闷爆炸声。声音比原来的大,感觉地面都在震颤。毫无疑问,八路把马街据点给炸平了。 伪军小队长咧咧嘴,一阵后怕。若八路炸了他们炮楼,现在可就没人能活着了。 又一队八路冲了进来,外面还响起说话声。不一会,栓子背着长枪,跑进据点,向赵大富大声报告:“赵连长,营长说了,让我们抓紧撤退,跟上大部队!” “好的。”赵大富装模做样地挥挥手,又命令:“赶紧打扫战场,把物资全部带走!” 好家伙,外面有一个营,还要跟上大部队——此时伪军小队长又暗自庆幸,选择投降太对了,不然他们这三十几号人还真死无葬身之地。 黑暗中,伪军小队长看不到外面到底有没有部队,但为了保住他这条狗命,也必须相信外面有八路军主力,他们还有迫击炮、重机枪等大家伙。不然,怎么向上峰和鬼子交代? 而且,八路主力不会走大路,他们肯定从刘庄镇外面小路绕过去了。 枪支弹药粮食都打扫干净,赵鹏举站在他们面前,简单地说了几句:“看你们没有抵抗的份上,拿着自己的东西,赶紧走。记住,往后不准和八路军对抗,更不准欺负百姓!” 伪军小队长爬起来,承诺着,也感谢着八路军的不杀之恩。随后,带着三十几个二狗子向东跑了。 他们没跑多远,西边又响起枪声和沉闷爆炸声。八路肯定又炸了西边炮楼,伪军小队长更放心,不用再怀疑,肯定是八路主力打回来了。 “头,头儿,真是八路主力呀,幸亏咱们投降了,不然小,小命真的没了——”伪军班长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但还是万分高兴,今天可真是大难不死。 伪军小队长加快了脚步。他真有理由跑了,来了八路主力,就他们这点人手,压根抵挡不住。 更重要的,这还是一份重要情报,必须赶紧向上峰报告。 栓子却皱起了眉头,他只听到两声炸响,另外还响起枪声,那就意味着,还有一个炮楼在抵抗。他立即命令一排赶紧增援。 一排撤离两分钟后,两名战士引爆了炸药包,刘庄镇据点也被夷为平地。东面的二狗子跑的更快了,像被狼撵着一样。 第436章 不全相信 中间炮楼伪军没有投降。 同样,二排战士们向炮楼喊话,骗里面的二狗子们说,八路主力来了,赶紧投降。 因为安平兵力空虚,又守着这么长的封锁线,两侧炮楼只有一个班伪军驻守,连机枪都没有。听到外面战士们喊话,立即开门投降。 唯有中间炮楼里,住着保安二连副连长。这家伙不相信八路主力打回来了,也倚仗炮楼里有一挺轻机枪,下令死守,等待援兵。 二狗子机枪扫射过来,另外十多支步枪也向外面打出子弹。 第一次遇到二狗子敢这么顽抗,泥蛋只能暂时停止攻击,等待两侧战士前来增援。 保安副连长也发现,攻击炮楼的八路也不过十几个人,感觉识破了特务连计谋,洋洋得意。 而且,马街据点被八路端了,连长不知生死,如果他能守住炮楼,最起码能官升一级。 这家伙冲手下人大喊:“他们是狗屁的主力,连重机枪都没有,肯定是小股部队,给我狠狠打!” 但很快他傻了。两侧四班和六班留下两名战士,看住伪军俘虏,迅速增援过来。八路军越打越多了。 到最后,一排也赶过来,栓子还接连两枪打进射击孔。一枪可能是蒙的,但两枪那就是精准了。 栓子又命令两挺机枪正面吸引二狗子火力,指挥战士迅速从两侧接近炮楼。 “真是八路主力!”伪军副连长清醒过来,吓得魂不附体,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手下伪军排长喊:“副连长,投降吧,还能保命!”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反正据点都被炸了,小小炮楼怎能挡住,投降或许能活命。伪军副连长下令向外摇白旗。 栓子下令停止射击,并大声命令二狗子抱头出来。 十几个二狗子乖乖听话,依次走出了炮楼。 这边出现了硬茬,赵鹏举也跑过来,向栓子报告说,是保安团一营的二狗子。 原来是马大炮嫡系,难怪该反抗。栓子想也没想,让赵鹏举把二狗子头目拉到一边,砍了。 对于保安一营大小头目,个个头上长疮,脚下流脓,都坏透了,全都杀掉,一点不冤枉。 此时,栓子也想起恩威并施四个字,杀几个顽固分子,对以后打仗也有好处。 十分钟后,炮楼也被炸塌。特务连迅速向山林撤退。 两月没“开张”,开张就是胜仗。炸死一个分队鬼子,俘虏一个连加潞河保安大队一小队伪军,缴获了他们全部枪支。 而且,全连只有两名战士轻伤,而且,还有栓子使诈,兵不血刃,让保安小队投降——赵鹏举、赵大富等人心里乐成了花,边跑边乐呵。这么打下去,不用半年,又是一支嗷嗷叫的独立大队。 栓子之前想过,但现在他没想那么多,只是在想眼下,鬼子能否相信主力已经撤回,接下来仗又该怎么打。 先隐蔽起来,若鬼子向安平调兵,就在山里打游击,一个连的人马,容易避开搜索。若鬼子不调兵,那就是不相信,找机会把古路口据点给炸了。 不过,从现在看,小林龟山应该相信是独立大队主力回来了,不然,他们该派兵来截击特务连了。但北面大路上一点动静没有。 不派来援兵,有可能派鬼子斥候,或者保安团侦察队,栓子灵机一动,带着连队向南走,避开徐家沟据点,向西迂回返回山林。 马街据点一声响,引来安平警备司令部电话急促地响起。两个月了,从没有过情况,值班军曹接了电话,大惊失色。 但放下电话,又有电话打进来。军曹顾不上,先叫醒了渡边。 马街被袭?渡边顿时睡意全无,赶忙又去接电话。他不敢相信,扫荡已经开始,怎么能已处于后方的安平也打了起来? 马街据点北侧鬼子报告,马街发生爆炸,还有枪声。渡边觉得完了,让军曹继续守着电话,他匆忙去向小林龟山报告。 “八嘎!八嘎呀路!”还在美梦中的小林龟山听到消息,不知是冲渡边发火,还是骂马街据点里的鬼子二狗子。 渡边一脸小心,问:“现在是否派兵增援,拦住八路?” “愚蠢!”小林龟山火气依然冲天,若不是在穿衣服,肯定是打渡边耳光。安平县就还一个中队皇军,能打仗的保安三营被赵疤瘌带去了蒙山,若是独立大队主力回来,再来个“围点打援”的战术,安平县可就完蛋了。 穿好衣服,刚走进司令部,城门上鬼子军曹打电话报告,南面传来爆炸声。小林龟山也听到了,距离太远,超过四十里路,中间还隔着突出的小山包,好像天边的雷声,刚刚能听见。 但小林龟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也似乎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预感独立大队又回来了。李智那个家伙,活着就是为了打仗,一片贫瘠的山林,竟然搞出那么多炸药。 越想越害怕,若是整个独立大队都撤回山林,得知安平兵力空虚,李智敢打县城。 而这又是肯定的,他们撤回来,肯定是鲁省八路总部又破获扫荡作战计划,所以提前跳出包围圈,到山林里来搅合,那也肯定是得知安平县兵力情况。 越想越肯定。小林龟山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让渡边传到命令,不准增援,封锁线炮楼所有皇军保安军,全部进入战斗位置,城内留守兵力全部登上城墙;派出斥候侦察八路情况,弄清楚来了多少兵力;等天亮后,全面收缩兵力,除古路口据点守军外,其余全部撤回县城。 同时,小林龟山亲自给师团司令部打电话,报告安平县遭到八路军袭击,并预判是原独立大队又回来了。 木村兵太郎还没睡,正在位于齐县县城指挥所内郁闷。十二军司令部制定的作战计划,绝对属于绝密计划,却不曾想,偷袭蒙山支队一团团部就遭到挫折,第212联队骑兵大队战马损失殆尽,士兵折损三分之一,其配属六门门迫击炮,被八路缴获四门。 随后,一团不知所踪,蒙山支队另外两个团不知去向,就连老百姓也躲藏起来,整个做到了坚壁清野。 师团和混成第六旅团刚展开拉网式搜索,却听闻安平县遭到八路主力偷袭的消息。还不止安平县,天亮后,又收到潞河县报告,在齐县和潞河交界处,可能有一个团的八路出现。 之所以称之为可能,是因为无法辨别真伪,那帮二狗子总是夸大其词,能把一个连的八路说成一个营,甚至是一个团。 尽管刘庄镇伪军小队长对天发誓,就是八路一个团兵力,潞河县鬼子指挥官不完全相信,只能肯定确实是八路主力袭击了刘庄镇据点。 第437章 怎么闹腾? 栓子一夜没睡。 睡也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怎么让小林龟山确信独立大队主力又回来了。连赵疤瘌都被派往蒙山,以栓子判断,此次敌人又想出其不意,想全部吃掉蒙山支队,然后接着对兄弟根据地进行扫荡。 而此时,如果敌人确信一团已转移出来,肯定会分兵围堵,这样蒙山压力会减轻不少,让敌人阴谋难以得逞。 关键是怎样让小林龟山相信。 天亮时,栓子和陈伍趴在古路口据点南侧坡顶上。他俩身上披着干草,与附近融为一体,即便走到近前,也发现不了。 打过马街据点,如果再打下古路口据点,就会让小林龟山不得不相信。但小林龟山已经被惊动,想要再打,难上加难。所以,他要亲自来侦察古路口据点,然后想着怎么打。 夜里鬼子没有大动静,但加强了戒备。通了电的炮楼,探照灯南北扫射着封锁线外侧。光影下的炮楼顶上,增加岗哨,还架起机枪。据点前面堑壕里,也不时看到影子,来回晃荡。 之前五座据点都有探照灯,到了夜里,探照灯像一根根柱子,来山林东侧来回巡弋。另外四座炮楼被炸,探照灯要么被抬进山林,要么和炮楼一起灰飞烟灭。 现如今,封锁线只剩下这一根光柱,还是马街据点被炸以后才亮起的。后来栓子才知道,在鬼子扫荡之前,我八路军及武工队屡屡破坏敌人发电厂,造成电力紧张。安平县城也经常停电,最后不得已,小林龟山命令用发电机发电,以供应古路口据点。 东方泛起一层鱼肚白,白天就要代替了黑夜,鬼子才熄灭探照灯。 鬼子加强了戒备,不好打了。栓子无奈地眨了眨眼,又轻轻叹了口气。若李智能给他一门迫击炮,那就好了,轰它几炮,即便打不下,也能让小林龟山确信就是主力回来了。 附近肯定埋伏的鬼子或者二狗子,侦察山里情况。趁着夜色还未散尽,栓子准备慢慢出溜下山坡,找个地方隐蔽起来。 栓子仍不想让小林龟山知道山里的情况,也就是不让他发现一丝痕迹,往后还再想办法,再找时机,打它一次, 忽然,南面炮楼里二狗子出来了,他们抱着枪,跑到大路上,还像做贼一样,不停地回头看着山林。 栓子举起望远镜,发现南面也来了一大队二狗子,快步跑着,像被狼撵着。北面还亮起车灯,应该是鬼子装甲车,估计是来接应他们。 敌人在在干什么?栓子趴着没动,继续观望。 陈伍也向南张望。 从炮楼里出来的二鬼子加入大队二狗子,继续往北跑。跑过古路口据点后,北面炮楼的二狗子又出来,很快又加入了他们,继续往北跑。 难道小林龟山舍卒保车,放弃那些炮楼?真有这种可能。小林龟山是被打怕了的,万一独立大队主力真来了,就现在安平县鬼子和二狗子兵力,无法守住四十多里的封锁线,还不如放弃那些那些孤立的炮楼,集中兵力守住县城和古路口据点。 更不好打了。栓子一直骂着小林龟山,狗日的,不是迷信吗,怎么还动起脑子了? 栓子也更想有两门迫击炮,还是重迫击炮,轰炸古路口炮楼。 现在小林龟山还只是怀疑,若有确切消息,估计他也会把古路口兵力撤进县城。炮楼被炸毁,还可重建,丢了县城,小林龟山可就要丢脑袋了。 可就这一会,天光已经大亮。栓子不准备撤下去了,告诉陈伍就在山顶待着,也正好继续侦察敌情。这个地方也很隐蔽,只要不动,埋伏在附近的鬼子二狗子就不会动。他俩动了,鬼子和二狗子会尾随跟踪。 后面赵大富也带着两名战士,隐蔽在石头后面的草丛里,以保护栓子和陈伍安全。砍栓子和陈伍不动,也安静地待着。 栓子和赵大富都知道,山里也肯定没事。小林龟山是被打怕了的,现在情况又不明,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进山,顶多派鬼子二狗子进山侦察。 太阳升起来了,驱散着浅薄的雾。今天是个好天气,到了中午,晒的栓子和陈伍头脑发晕。 大路上不见一个人影,据点里的鬼子二狗子如临大敌,在据点里走路都冒着腰,生怕一颗子弹打过去,要了他的小命。 栓子没打算开枪,一则需要隐蔽,二则枪也藏在身下,包括所有能反光的东西,都已经藏好。 “副连长他们该着急了吧?”陈伍问。 “应该没事。”栓子说。 赵鹏举还真急了,就守在山洞门口等着栓子。说好的,栓子很快回来,但就不见踪影。他担心栓子出事,可又拗不过栓子,非得亲自去侦察。若让李智和老孟知道,又够他喝上一壶的。 何况,王远金回来了,还带来李智最新指示。 赵鹏举竖着耳朵,听着外面动静。但古路口据点离刘家山庄二十多里路,白天暖和后,就是有枪声也听不见了。 有几次,想带人过去察看,赵鹏举忍住了。栓子说了,不准暴露。叹口气,只能坐下抽烟,等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其实,赵鹏举和栓子一样,也有些着急,就想着尽快让敌人相信,夫子山林又来了主力,从而打乱敌人部署,为蒙山减轻压力。 洞外面的光线终于暗了,赵鹏举伸头看着,心里越发混乱,甚至想着最坏结果——但没了栓子,特务连就交给他了,可他还真没有这个本事。 以后不管栓子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他出去侦察! 天终于黑了,赵鹏举也淡定下来。只要栓子不出事,一个半小时后,保准回来。如果到时再不回来,估计还真就出事了。 还好,没用一个半小时,栓子、陈伍和赵大富回来了。 看到栓子,赵鹏举心里竟然没有了埋怨,而是关心地问:“侦察一天,发现什么了?” 栓子叹口气:“古路口两侧炮楼里的敌人全部往北撤,只留下据点里的人手,白天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估计小林龟山相信了一半。” 赵鹏举叹口气,摇了摇头,忽然把王远金叫了过来。 “回来了?”看到王远金,栓子又惊又喜:“看到团长了吧,情况怎么样?” “咱们团打了骑兵大队伏击。”王远金说:“团长想法和你一样,让咱们连假扮主力,在安平县闹腾起来。” “怎么闹腾?连迫击炮都不给。”栓子假装生气,又笑着耸了耸肩。 “团长说了,如有必要,让您去南水县居桥镇,联系苏鲁战区113师246团团长王家卫。”王远金说。 第438章 真是我啊 王家卫这个名字很熟悉,上次柱子来夫子山,多次提过此人,说他有不仅有军事才能,还有报国之志。 在蒙山时,王家卫所在团前出至潞河县正南,不久潞河县鬼子突袭王家卫驻地,将其包围。王家卫无法脱离,只好固守待援。我侦察员发现,快马飞报给吴刚。 这是真正的友军,肯定要帮忙。吴刚随即命令,距离潞河最近的一团出动三个营,直接赶往潞河,佯装攻击县城,二团、三团则迂回向潞河县城全速开进。 鬼子指挥官获悉,担心县城安危,立即后撤。得知鬼子撤退,蒙山支队也随即撤离。虽然没费一枪一弹,也解救王家卫于危难之中。 现在李智又提及此人,看来肯定对我有用。栓子想,如果能让王家卫派兵来夫子山附近活动一个晚上,也不需要让他们打仗,只给鬼子留下假象,误以为这边有我主力部队就行。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为了减轻主力部队压力,把部分鬼子吸引过来,栓子决定,现在就去南水县。 赵鹏举和赵大富却不敢抱有奢望。国军那些家伙都是白眼狼,表面一套,暗地一套,才不会和八路军一条心。再说,他们肯定不会白帮忙,到时赖在夫子山不走,看你怎么办? “不要把所有国军都看得太坏,里面还有好人。”栓子看着两人,又说:“不去一趟,怎么会知道?” 赵鹏举知道拦不住,但又想起为栓子担心一整天,不想再让栓子亲自去,于是劝阻说:“你是连长,如果人家拒绝,太没面子,我替你去。” 栓子摆手:“以连对团,已经不对等了,如果再让你去,会让王团长感觉不到咱们的诚意。” “你——”赵鹏举啧了啧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能抱怨地说:“去吧,去吧,困死你!” “在坡顶上眯了一会,现在精神焕发。”栓子很想躺下睡上一会,但南水县距离一百五十里地,即便骑马,也要到明天上午到。何况,刚缴获来的畜生,还不知道脚力如何。 本想叫着陈伍一起去,但看这小子困的直眯眼,栓子只好叫来马义,带一个排长去,更显心诚。 赵大富不能去,此去来回至少两天,如果遇到突发情况,赵鹏举还能和他商量。 让栓子吃点干粮,歇息一会,赵鹏举派战士去牵马。 从马街据点缴获了十二匹战马,赵鹏举差点没让战士杀了吃肉。不是这些马不好,而是担心马叫声会让鬼子斥候和二狗子侦察队发现。 栓子想出主意,把马牵到西北面八里处的山谷之中。那里地形复杂,也荒无人烟,鬼子二狗子肯定不会摸到那边去。 战士挑选两匹最健壮的马,牵回来时,已是夜里十点。趁这个空,栓子眯了一会,可真就精神焕发了。 可能因为一心想打鬼子,从而想啥来啥,换上二狗子军服,栓子和马义骑上战马,小心绕过南山,随后一路向南。 天亮后,走小路,过小桥,绕山坡,看到拾粪老头。早上能来拾粪,看来周围敌人不多。两人下马,栓子边递烟,边喊一声大爷,说明自己真实身份,打听后面的路,也了解周围敌人情况。 老人知道情况,看着二人将信将疑,端详一会,觉得不是坏人,又碍于香烟情面,据实而说,向东南绕过赵王庙,就没了鬼子二狗子,再往南三十里,那边就属于国军地界了。 说一声谢谢,两人又上马,急奔而去。 前面同样不熟悉,但鼻子下面就是路,喊一声大爷大娘,客客气气,又说自己是八路军。人家看着也不像欺负人的二狗子,就给指明了路。 前面就是国军防区,来到河边,观察周围没人,翻过河堤,下马歇脚,喝水吃干粮。打开噘子,让马也歇上一会,喝点水,啃些干草。 正准备从包里拿出八路军服换上,河堤草丛里响起沙沙脚步声。栓子和马义赶忙拔出手枪,爬上河堤,一队草黄色军装的国军,手举中正步枪,围住了他俩。 栓子放下了枪:“不要误会,我们是八路军。” 八路?带队少尉排长看看栓子和马义,轻蔑地笑了笑:“哈哈,明明是探子,被我们抓住了,就说自己是八路了。” 栓子不急不躁,面带平静:“我们是原蒙山支队独立大队特务连,现在特来找246团团长王家卫。” “你是特务连的?”排长面带吃惊。 栓子已看出,面前这队人马装束严整,面带正气,应该不是二鬼子,而应该国军正规军,于是如是回答:“是,我是连长,姓伍,伍子胥的伍,这是我们马排长。” 排长愣了,旁边班长凑过来,低声说:“我看着也和咱连长长的像。” “牵马,带他俩回连部。”排长低声说。 两人几乎贴耳嘀咕,栓子没听到,但能看得出,排长脸上没有了敌意。也没下两人的枪,跟着国军小队沿着河堤向东走。 走了一段,是一座小桥,上面有国军把守,河对岸修筑了防御工事,两挺机枪架在麻袋上。 过了桥,南面两百米是一处村庄,叫沈家铺。村外挖了壕沟,壕沟内有不少国军士兵,仿佛随时严阵以待。村里还有老百姓进进出出,看到两人栓子和马义身上的伪军军装,还指指点点,以为真的抓了两个俘虏回来。 伪军排长带栓子和马义回连部,位于村子中央,一所大院子,看来是地主之家,黑漆的正门大门,三层条石铺的台阶,两边站着荷枪实弹的岗哨。 以岗哨站姿和表情,就可看出该连队指挥官治军严谨。 栓子和马义被留在大门口,排长进去报告。排长态度非常好,还说了一句:“请稍候。” 前后态度变化之大,栓子不免有些纳闷。但他和马义身边仍站着五个士兵,没有任何松懈。 里面传来皮鞋的声音,踩在砖铺的地面上,咔咔响。也就两秒钟,走出一位中尉军官。此军官身材挺拔,眼睛明亮,有几分书生气,却也威武,一身毛料军装,风衣扣都扣的严谨,铮亮的武装带上,挂着一支勃朗宁手枪。 再仔细看,栓子傻了。这位中尉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柱子。栓子大概知道,柱子应该和王家卫在一起,至少知道柱子下落,没想到,直接见到人了。 柱子听说是特务连长,还和自己一个姓,急忙大踏步走出院子,定睛一看,果真是日思夜想的哥哥! “哥!” 柱子一声喊,栓子也如梦方醒,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又上下打量柱子。 “真是我啊!”柱子说着,摘下军帽。 “好小子,也是中尉了。”栓子笑着,上前一步,用力抓住柱子的手。 “还是我们连座。”身后排长介绍说。 栓子更加吃惊,也满心欣慰,有很多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说:“好,好!” “快里面请,后面那位哥哥,来,快请进!”柱子抓着栓子的手,还不忘礼貌地给马义打招呼。 马义站在台阶下,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天下竟然有这么巧的事?而且,哥俩都是连长了! 第439章 肯定相帮 栓子也如梦如幻,自从柱子离开夫子山,已经半年之久,期间写了五封信,都石沉大海。却不想,忽然柱子出现在眼前,还只有百里之遥。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柱子也给栓子写了四封信,同样有去无回。 走进屋内,柱子命令勤务兵赶紧去准备饭菜,亲自让座倒茶。 栓子由衷为柱子高兴,问道:“你这么快也当上连长了?” “嗯,我读过几年书,认识几个字,团长选送我去了军官大队,学习两个月,毕业就成为了中尉连长。”柱子轻描淡写地说。 其实不然,苏鲁战区想要从准尉提升为中尉,并非只要有文化水平这么简单,还要有战功。 跟随王家卫当了排长,五个月前,113师和鬼子作战,栓子所在连队奉命掩护主力撤退。连长、副连长死于鬼子炮火,柱子挺身而出,巧妙利用地形,指挥剩余战士,挡住两个中队鬼子轮番进攻,并亲自打死打伤六个鬼子,鬼子大队长也被迫击炮炸死,成功掩护主力安全撤退。 危难之际显身手,抵挡住两倍于己的鬼子,军师两级都对柱子进行嘉奖,授予六等云麾勋章,并被送往军官大队学习,提拔为246团1营3连连长。 柱子怕栓子担心,没有说。但栓子大概能猜的出来,苏鲁战区国军不同于其它国军,也不像老孟之前说的,只要有大洋,就能升官当连长。于学忠治军很严,不会搞这些糟烂事。唯一的,就是柱子打了仗,受到上峰的肯定。 栓子看着柱子,面带担心。 柱子赶紧岔开话题,问:“哥,你怎么穿这身衣服?” 现在不是担心的时候,柱子也当上了领兵打仗的连长,只要打鬼子,死了也是为国捐躯。栓子收起思绪,说了原因。 原来哥哥是来求援了,柱子皱眉,在屋里来回走了两步。 “怎么,王团长不会答应?”栓子看着柱子。 王家卫肯定答应。年初之时,王家卫就已接到上峰通知,要与八路军密切协作,反击鬼子扫荡。 王家卫和和于学忠性格很像,心怀民族大义,懂得唇亡齿寒的道理。保安总队不堪一击,再没了八路军,苏鲁战区将孤木难支,不出一个月,就会被鬼子赶走,苏鲁战区也不复存在。 事实也证明八路军真心抗日,也真心帮助抗日队伍,是仁义之师。 鬼子进攻苏鲁战区时,包括蒙山支队在内,曾多次侧击鬼子,尤其偷袭运输线,导致鬼子前后不能相顾,只能撤退。 三月初,由于情报泄露,246团刚奉命进入潞河县最南端的白庙乡,就遭到潞河县日伪军包围。幸亏蒙山支队出兵及时,不然246团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王家卫和于学忠一样,也有情有义,知恩图报。日军突然提前,对115师驻地、鲁省纵队驻地及蒙山根据地等重要目标发起扫荡,苏鲁战区肯定会出手相助。到了王家卫这儿,也肯定倾力相助了。 柱子皱眉,是在想这仗该怎么打。 他想请求亲自带兵,和哥哥一起到夫子山打鬼子。一则,兄弟齐心,合力断金。二则,他也想向栓子学习游击队打法,打的鬼子指挥官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其实,如果不是李智口信,栓子本不想来,他觉得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来解决,尤其不想有求于国军。虽然苏鲁战区和其他国军不一样,能从大局出发,协同作战,但若被保安总队知道,少不了又是一场嘴官司。 老孟已经说过几次,沈鸿烈心胸狭隘,并坚决听从蒋总裁训示,现在基本不打鬼子,仍继续调转枪口,屡屡和我八路军制造事端。 同时,虽然经过国党军政大员调停,沈想挤走于学忠,统一指挥在鲁省国军,于是死性不改,频频向重庆方面告状,说于学忠暗地支持八路军。 其实说白了,还是因为重庆方面授意,沈才如此顽固不化。如果按照当初重庆方面意思,八路军不得入鲁。八路军不仅入鲁了,还站稳了脚跟,这让重庆某些大员们如鲠在喉,十分难受。 于学忠是爱国将领,对于沈的动作,针锋相对,也告沈鸿烈消极抗日,并停发保安总队的军费。现在全民抗战,你不打鬼子,还屡屡制造摩擦,到哪儿打官司都不怕。 听了老孟的讲述,栓子不由暗自嘲讽沈鸿烈不识抬举,也不识大体,心里也更没数。你就是一个所谓的省长,还被迫流落到狭窄的山区,连军费都通过苏鲁战区拨付,还犟个什么劲儿?好好管你的地方事务就行了,却对鬼子、八路军和苏鲁战区三面树敌。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像他这样,无法理解,也无法理喻。 现在柱子又面带难色,栓子也就更不想麻烦王家卫,摆手说:“别为难,我也只是过来看看。” “哥,不是,您想多了。”柱子赶忙露出笑容,解释说:“就是上峰不同意,我和王团长也会悄悄出兵,何况现在苏鲁战区和八路是一家,按国军作战序列,咱们还都同属苏鲁战区,上峰也肯定会同意。” “我是担心保安总队。”栓子说。 “哈!”柱子轻蔑地笑了一声,说道:“就那帮虾兵蟹将,不自量力的东西们,要不是咱们在后面撑着,他们早就被鬼子灭了,还在那儿无病呻吟,瞎叫唤!” 都同属国军,没想到保安总队和苏鲁战区已经水火不容,连柱子这样的中尉连长也对他们痛恨不已。栓子摇了摇头,却又感到欣慰。 至少国军还有于学忠这样的将军在,还有王家卫和柱子这样的人在,不像某些人,大敌当前,还在搞内讧。这对鲁省抗日大局非常有利。 当着栓子的面,柱子拨通团部电话,向王家卫报告。 王家卫已经做好了准备。 对苏鲁战区来说,只要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别看此次鬼子扫荡,只是针对八路军,苏鲁战区和保安总队连边都挨不上,但只要鬼子打垮鲁省八路,接下来就把矛头指向苏鲁战区和保安总队。 分而击之,是因为日军已没有了之前的锋芒。全面抗战已经打到了第五个年头,随着战线的无限拉长,日军兵力和后勤补给已经开始出现困难。 在这个时候,日军有拉拢重庆方面的举动,同时又采取种种手段,分化国军内部,策反非嫡系遭排挤的国军。 对苏鲁战区,日军策略是先打最难打,也是最坚决抗日的八路军,只要扫荡成功,鲁省八路主力被消灭,鲁省抗日力量也将很快被肃清。 王家卫也深知,鲁省八路所有给养基本靠自己补充,即便苏鲁战区垮了,人家也能继续和鬼子周旋下去,甚至还能继续扩充力量。所以与鲁省八路合作,其实是占了便宜。 王家卫让柱子安顿好客人,还叮嘱他不要忘了给营长报告。连长向营长报告,营长再向团长报告,这是基本程序。柱子连忙答应,挂了电话,立即给营长打电话。 王家卫又给师长孙志乾打了电话。 虽然深得上峰信赖,上峰也有了明确指示,但出兵作战,必须要向上峰请示报告。 孙志乾给王家卫的答复是,量力而行。 第440章 就两门炮 量力而行四个字,虽然不像之前说的要通力合作、同舟共济那般强烈,但也给了王家卫自主权,可以根据敌我态势,派出兵力。 王家卫又给一营营长翟川打过电话,立即带着卫兵,驱马三十里,赶往沈家铺。具体怎么打,还要看栓子意见和作战计划。 接到王家卫电话,翟川也立即动身,并提前来到沈家铺,与栓子见面。 因为是柱子亲哥,也因为听说栓子,曾枪打日军少将旅团长盘井虎次郎,是神枪手,战斗英雄,营长对栓子礼遇有加。等待王家卫到来之后,已主动请缨,带领全营赶往夫子山。 王家卫也是这个意思,听了栓子计划,打算派一营赶往夫子山,协助特务连攻击古路口据点。若再需要,他的246团可以全团开过去,打安平县城。 栓子非常感谢,婉拒了王家卫好意:“团长,我只需两门重迫击炮足矣。” 王家卫以为栓子不好意思,大手一挥,说道:“伍连长,不要客气,若没有贵军鼎力相助,估计家卫已经死在白庙乡了。” 柱子也在一旁暗自埋怨,心想哥哥还是那么实在,王团长都亲自来了,也都说了,你干嘛还这么客气?而且,柱子很想跟着栓子一起打仗。如果爹娘在天有灵,看着兄弟二人都当上连长,又在一起打鬼子,心里肯定非常欣慰。 栓子看出王家卫的真诚与豪爽,也诚挚地说:“我本想请贵军到夫子山走上一趟,不需要打仗,只替我们假扮主力就行,现在看到王团长如此,才张口借炮。” 王家卫看着栓子:“真的只需要两门重迫击炮?” “足够了,不过要尽快,最好今晚就出发。”栓子回答。 王家卫点头。他知道栓子所谓的重迫击炮,不是真正标准上超过100mm口径的迫击炮,而是相对60mm口径的82mm迫击炮。真正的重型迫击炮要超过100mm口径。 再说,246团也没有超过100mm口径的炮。王家卫向身边作战参谋和柱子下达命令:“好,现在我命令,团部炮连迫击炮排携带两门迫击炮,带足炮弹,跟随1营3连行动,配合伍连长作战,今晚出发。” 还是团长理解我,柱子立即响亮回答:“是!” 作战参谋立即去指挥桌旁,给炮连打电话。 王家卫看看柱子,又看看栓子,说:“这次你们兄弟二人一起打仗,是一件幸事。小伍连长,你要听从哥哥指挥,多向哥哥学习,听说苏鲁战区早已向军政部写过报告,奖赏伍子兴连长,但重庆那帮大员带着有色眼镜,不想承认八路军,给否了。不然,按你哥哥战功,早已提拔为少校营长了。” 栓子没听说过这件事,但从王家卫口中说出来,应该不是假的。但这无所谓,栓子笑道:“王团长,我没想过别的,也不管什么官不官的,只要手里有枪,能杀鬼子就行。” 看着栓子的真诚,王家卫不敢想象,这就是八路军年轻的战斗英雄,也太过实在了。可他又何尝不是这样的人呢?外辱当前,大丈夫就应战死疆场,为国捐躯。 其实他也感觉柱子是这样的人,于是点头说:“大伍连长,柱子也非常优秀,五个月前,鬼子忽然突袭我师,突出在前的只有柱子他们连队,为保证主力转移,柱子连长、副连长战死,柱子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在只剩下五十名战士的情况下,抵挡住两个鬼子中队轮番攻击,不仅为主力转移赢得时间,最后还能带领战士们撤出战斗,你们兄弟俩,都是英雄!” 栓子终于明白,柱子为什么能这么快当上连长了。不过,他已不再为柱子担心,为了打鬼子牺牲,死得其所,死的壮哉! 他看着柱子,眼神里露出了赞许和鼓励。 柱子看着栓子,微微笑着。 王家卫挥手,说道:“安平县情况,我了解不多,怎么打,由大伍连长决定,我们全力配合。” 柱子点头说:“谢谢王团长,我保证兄弟们都能安全返回。” “好,你们商议,我们回团部。”王家卫说。 这是给栓子最大信任,栓子知道,心里也非常感激,与柱子一起,送到村口,举手敬礼,目送王家卫和营长孙志乾骑马离去。 孙志乾扭头,看了村口一眼。他有些不放心,也觉得王家卫大手大脚,把三连和三门重迫击炮交给两个年轻人,有些不妥。 苏鲁战区以东北军为班底,不仅不是蒋总裁嫡系,而且因为西安事变,对东北军很是反感,几次分化东北军,眼下只剩下51军和57军,还没派往沦陷区之间的苏鲁战区,武器装备也自然不比中央军等嫡系部队。 对246团来说,一门37mm战防炮,三门82mm迫击炮,六门60mm迫击炮,构成了门面。这下倒好,一下调走两门82mm迫击炮。 孙志乾小声说:“团座,您就不怕两门炮扛走回不来?” “放心,我看得出,栓子是说到做到的人。”王家卫扭头看了一眼孙志乾。 孙志乾仍不敢相信:“团座,栓子和柱子是亲哥俩啊。” 王家卫哈哈笑了:“孙营长,你没注意到栓子眼神?他大智若愚,能成大事。成大事者,岂能在乎这点蝇头小利,反倒害了两军关系,他栓子能吃罪得起?” 是这样,如果栓子真扣下两门迫击炮,以现在两军和睦关系,其上峰也不会饶过他。再说,听王家卫评论栓子,孙志乾也有同感:“是的,团座,属下也看的出,栓子不是那种小气之人,而且还少年老成,颇有大将之风度。” 王家卫点头:“是啊,栓子不仅是八路军战斗英雄,也是我苏鲁战区战斗英雄,岂能做下这等龌龊事来?” “只可惜不为我所用。”王梓乾叹口气,又说:“蒙山支队有这等人才,等打跑了鬼子,又将是我们的劲敌。” “这还不是没打跑鬼子吗?”说着,王家卫纵马扬鞭,加速返回团部驻地居桥镇。 他最反感说这样的话,尤其是从老东北军口里说出来。王梓乾就是老东北军,从关外一枪不发,奉命撤退到关内,到了陕西,鬼子已经紧逼长城,他们还在奉命围攻红军。到头来,又怎样,还是被当做炮灰,赶到苏鲁两省交界处。 来了,能踏踏实实打鬼子也行,可偏偏又冒出来沈鸿烈,一个搅屎棍子。而沈鸿烈敢如此大胆,与于长官不和,与八路军制造摩擦,背后显然有重庆方面的影子。 这显然是官场的那一套,尔虞我诈,互相倾轧。可这里不是官场,是非生即死的战场,如果任由官场那套风气蔓延下去,只能说是一种莫大的悲哀,损失的只有民族抗战的力量。 抗战胜利尚且遥遥无期,手下营长却又在考虑战后谁能称王称霸的事,而且还不是个例,王家卫恨不得给他一马鞭子。 等打跑鬼子,王家卫不会想再打仗,也不想当官,宁愿回老家,守着几亩薄田。 第441章 兄弟一起 此时栓子和柱子还沉浸在相逢的喜悦之中,尤其兄弟俩能一起打鬼子,更感到意外和兴奋。 世事造化弄人。之前栓子只想子承父业,在山林里打猎。柱子只想读书“考取功名”,已经没有科举,也不分什么秀才举人进士,但读书永远是穷苦人家出人头地的捷径。 栓子没再打猎,柱子也没再读书。鬼子来了,哥俩同时扛上了枪,现在也都是连长,讨论的也是打仗事宜。 此去夫子山,至少要走一百三十里路,三连不是骑兵连,需要步行,还有重迫击炮排,一夜之间,无法到达。 栓子久在夫子山,对南水县和潞河县一带地形了解不多,倒是柱子,如数家珍,不用看地图,就知道通往夫子山走哪条路线,中间在哪里过夜,还不耽误第二天夜里,再行军六十里地,直接进入阵地,打古路口据点。 柱子从小记忆力就好,几乎达到过目不忘的程度。栓子很高兴地看着柱子,心想以后也要多了解周围地形地貌,保不齐哪天就能用到。 就这样,行军的事柱子说了算,进山怎么打,栓子说了算。制定好详细方案,柱子让栓子和马义休息睡觉,他在门外亲自守着。 日落西山,柱子手下三连集合完毕,炮排也到达白庙,三门重迫击炮拆开来,炮筒和炮架分别绑在六匹马背上,还有四匹马挂着八箱炮弹。 栓子让马义提前返回,告知赵鹏举,做好接应,也做好攻打古路口据点准备。随后,他和柱子一起,带领三连和炮排,按预定路线,躲开鬼子二狗子据点,悄然向西北方向行军。 第二天天亮前,他们到达一片叫吴家湾的地方。这里原来是一片河湾,有着清浅的河水,住着五十多户人家。因为之前第113师在这里打了一仗,鬼子炮火几乎把村子炸平,侥幸活下的老百姓像麻雀一样散了,再也没回来过。 村子变成了荒野,只留下清浅的河水,还有已经凌乱的树林。此后,国军没再来过,鬼子也没再来过。 这里已成为安全地带,一百六十多人,二十多匹战马隐藏在树林之中,谁也不会想到。 布置好岗哨和警戒哨,柱子和栓子睡在了一起。之前哥俩就这么睡过,在荒郊野外。现如今,哥俩长大了,穿着军装,又一起睡在了树丛之下。 中午,哥俩几乎同时醒来,又一起检查岗哨,回来坐在大树底下,喝水吃干粮。 天气晴朗,浓烈的阳光照耀着树林,柳树已吐出浅绿,它们总是着急地向人们报告春天已经来了。而老槐树依然是那么镇定,不急不忙,仍像在冬天的样子。 哥俩聊起了天,栓子忽然想到了信。昨天见面,高兴还来不及,又有任务在身,没来得及细问。现在有时间了,栓子问起了此事。 柱子也很惊讶,说:“哥,你的信我一封没收到,不过,我也给你写了四封信。” 栓子更不理解,说:“我问过支队,通讯队的人说,凡是去你们战区的信件,都直接通过秘密渠道发出去了,他们也接到过你们战区送来的信,但就是没有你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柱子也不理解。 “估计是宪兵队搞的鬼,他们里面很多是军统的人,司令长官也没办法。”炮排排长小声说。 可这就是私人信件,只是互相报平安,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干?柱子有些恼火。 “他们管呢,只要发现是两军人员互相通信,都会拆开来看。”炮排排长说:“只要他们觉得不妥的信件,都会扣下销毁,若涉及到其它方面,说不定已经暗中调查过你了。” 柱子没敢再说话,他知道军统那帮家伙的厉害,而且,他和王家卫都是从刘化手下逃出来的,刘化就是率部投降日军,被八路全歼在南山上的叛徒。 虽然感到这很不妥,但栓子也不想议论什么。这是国军内部的事,又当着这么多军兄弟,万一传出去,对柱子不好。柱子已经成了国军军官,再让他参加八路,可能性已经极小,那就让他安心留在国军,安心打鬼子。 看着栓子有些失落,柱子安慰说:“没事,哥,反正我们团会常驻居桥镇,以后我可派人和你直接联系。” 只能如此了,栓子点头。其实栓子也觉得,只要不乱搞,严查来往信件也是对的,谁能保证哪个不长心的,无意间把军事部署泄露出去?这都是绝对机密,一旦泄露,会带来巨大损失。 周围一片安静,连个过往的行人都没有,仿佛是世界遗忘的角落。栓子和柱子安心地靠在大树上,说话聊天,困了就靠在大树上眯上一会。 等到暮色降临,柱子集合队伍,继续出发。 经过一夜强行军,这里距离夫子山还有六十里地,太阳还未落山时,已能看到南山山顶。休息好的国军士兵,又是轻装前进,夜半时分从南山西侧绕过,随后进入夫子山。 赵鹏举带一排在山口接应。见到柱子,又听说当了连长,羡慕之情,油然而生。还是伍家俩小子,都这么年纪轻轻,也都混上了连长。他虚长几岁,却只是副连长。 几声鹏举哥,柱子喊的亲切,打消赵鹏举心里的酸气。不管当啥,即便还是大头兵一个,老子打鬼子也行,比不上栓子,也比别人强。 特务连还在李家山庄,这里很安全,也没有进山的鬼子和二狗子来侦察。他们也不敢贸然进来,赵大富和泥蛋都发现过他们,只是趴在山顶,举着望远镜四处观望。 如果主力回来了,肯定还会继续有动静,但鬼子斥候没有发现,二狗子侦察队更是一无所获。 现在小林龟山该迷惑了,到底来没来八路军主力。那就让他再迷惑一天,明天午夜进攻古路口据点。 小林龟山的确在迷惑之中。说是独立大队主力回来了,将近两天了,没了动静。说不是,从马街据点到刘庄镇,十里宽度上,几乎同时对两个据点和三座炮楼进行偷袭。 小林龟山想了很久,又和尹子林、渡边讨论良久,做出了以下判断:或许八路军提前获知情报,独立大队主力也就提前跳出包围圈,但来这里只是过路,打完据点,补充些枪支弹药,又不知了去向。 第442章 怎么不行? 小林龟山仍在收缩兵力。恍惚间,他觉得独立大队在憋着大招,突然袭击县城。如果连县城都被攻破,不仅城里的弹药粮食都会被八路抢掠一空,他小林龟山也将含羞而死,再也去不了野战联队。 小林龟山命令正川一郎撤回县城,协助守城,古路口留下一个小队鬼子和一个保安连。作为唯一完好的据点,小林龟山不忍心放弃。 同时,小林龟山向师团报告安平情况,以及自己判断,安平县确实来了八路主力,现在不知所踪。 扫荡已进入第三天,前线指挥的木村兵太郎也同样陷入迷离之中。如果说八路军像无数条泥鳅,一点不为过。他们设伏袭击过骑兵大队,就连山炮也被拉走,可转眼间,他们像空气一样,在人间蒸发了。 可就在这时,又接到小林报告,他不得不怀疑,蒙山支队三个主力团都已跳出包围圈。 他猜错了,蒙山支队并没有远离蒙山,甚至一团仍在蒙山核心区域活动。不过是已化整为零,以营连为单位,白天隐蔽在山沟或者山洞,夜里钻过敌人包围圈,跳到鬼子背后,继续隐蔽。 蒙山区域比夫子山大出无数倍,甚至中间还有平原地带,加上有些营连化装成伪军和地方民团,鬼子也不好辨析,甚至打出旗语,向对方致意。 已熟知鬼子旗语的联络方式,我八路军战士也立即挥动红蓝小旗,还以“诚挚”的敬意。 又一天过去了。 西线的混成第六旅团仍一无所获,第211联队发现了一队八路军,但他们撤退迅速,很快进入崇山峻岭之中。木村兵太郎判断,那不过是假扮主力的小股部队,目的是吸引皇军大部队追赶。 之前扫荡,鬼子没少上当吃亏,现在长了心眼。 航空队飞机轮换着,从早飞到晚,日落之前,嗡嗡叫着,返回了机场。他们发来的报告仍是枯燥没有新意的一句话,没有发现目标。 师团指挥部搬进了一个小山村,坡顶上架起了四座天线,电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传来的也都是让木村兵太郎和步兵团长麦仓俊三郎索然无味的消息。 白天时间,心急的麦仓俊三郎痛斥三个联队长一顿,带着骑兵队亲自去搜索,不是官大就能有所发现,返回指挥部时只带着一身泥土,还有一身疲惫。 再厉害的拳头,没有目标,也只是摆设。不仅如此,连续四天没发现目标,再这么下去,用不到两天,八路就开始反击,甚至今天夜里,他们会出动小股部队发动袭击,让疲惫一天的皇军和保安军不得安生。 木村兵太郎已发布命令,要求三个步兵联队、辎重联队、炮兵联队,包括后勤医院都要加强防范。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提前发动扫荡情报已被鲁省八路破获,蒙山支队三个主力团早已逃之夭夭,安平县发生的破袭封锁线战斗就是证明。 木村兵太郎又命令身边参谋:“给安平、潞河发电,命令他们加强搜索侦察,发现大队八路踪迹,立即报告。” 很快,小林龟山接到命令,却又头皮发麻。他真不希望独立大队再返回山林,不然,他还要留在这鬼地方。 但独立大队来不来,小林龟山说了不算,只能遵照命令,叫来尹子林、渡边和正川一郎商议。 怎么去搜索?不说夫子山林,就是夫子山林以外区域,想要全部查看一遍,也要派出上百人。保安团、侦缉队那帮人嘴里没实话,也不敢去搜索。而皇军只有一个中队兵力,另外四个中队已跟随井下一郎去了蒙山,那片更为辽阔的地方。 还是尹子林想出主意,在保安团、侦缉队找出瘦弱的像抽大烟的人来,穿上破烂衣服,化装成要饭的叫花子,出城寻找八路军。 小林龟山不由眼前一亮,这个主意不错,甚至可以进入山林。 尹子林摆手说:“中佐,山林进不得,都知道山里没有了人,现在马街据点又被偷袭,连老百姓都在说,独立大队又回来了,这个时候进去讨饭,独立大队看到他们,肯定会怀疑。” 说的是,自己想法太过愚蠢,小林龟山用举起茶盅喝水的动作,掩盖了自己的尴尬。 最后,小林龟山决定,挑选八十个皇军、保安团士兵,再加上二十个侦缉队队员,化装成叫花子,或者是挑夫的脚力,到城外去搜索,并侦察打探消息,重点是南山周围。若获得有价值情报,警备司令部重重有赏。 同时,依然轮番派出侦察小队,午夜后悄悄进山。一部分人隐蔽在山里,进行暗中侦察。另外一部分人故意守在附近坡顶上,拿着望远镜往里面看。 如果独立大队真回到了山里,此举也是在告诉他们,安平县警备司令部已经有了防范,不要瞎折腾。最好赶紧离开夫子山,不然扫荡蒙山的师团会掉过头来,进行包围扫荡。 小林龟山的想法越来越清奇另类,这样只能让特务连知道他心里发慌,担心独立大队打回来。 当然,这与小林龟山获得情报有关。他只知道马街据点被炸,又从逃回来的二狗子嘴里得知,来了一个团,还大呼小叫地说着向什么团长营长报告。 而他不知道,只有特务连回来了,还是他以后的对手。 还有,小林龟山自己以为还能请来援兵,甚至可能又是整个师团。他又不知道,栓子也能搬来救兵,虽然只是国军一个连,和两门迫击炮。 这还是栓子手里没炮,如有有炮,没准栓子敢轰击安平县城楼,吓小林龟山一大跳,而不仅仅是攻击古路口据点。 即便如此,柱子还是有些担心。晚上出发之前,还把栓子拉到一边,小声说:“哥,就你们一个连和两门迫击炮,去攻击据点,能行吗?” “怎么不行?”栓子自信地说。 柱子瘪瘪嘴,解释说:“之前我们攻打炮楼,往往出动一个营兵力,还要有更多炮火支援,可你们就只有一个连。” 栓子本想说,放心,没问题。但为了柱子面子,改了口:“如果我们打不下来,你们再上,就一座据点,咱们不能同时把兵力展开,会造成更多伤亡。” 第443章 南面也有! 夜深了,古路口跑楼上探照灯更显孤独,也更显明亮。 探照灯在炮楼顶上留下一片暗影,上面鬼子二狗子在来回走动,观察着四周,重点还是山林方向。 炮楼下面,光影更亮一些,也有鬼子二狗子不时来回走动,甚至光柱之下,能看到堑壕里鬼子二狗子的影子。 据点不敢再睡,自从马街据点被炸之后。 事实上,它已经成为了孤立的存在。尤其正川一郎也被撤回到县城之后,在此留守的保安一营一连连长偷偷躲在一边,骂了无数次小林龟山的娘。 他知道,即便古路口挪到香城,距离县城最近,一旦遭到八路军攻击,小林龟山也不会增援。何况古路口据点在县城三十里之外,留在这里连屁用都没有,只能做炮灰。 保安连长想回县城,但这是小林龟山和马大炮共同命令,他不敢违抗,只能暗自叹息,听天由命。 鬼子小队长仍和之前一样,呜呜咋咋,像喝了鸡血,吃了疯狗肉,也像豆腐坊拉磨的驴,白天睡觉,夜里干活。 此时,他扎紧着武装带,带着瓜皮一样的战斗帽,手里握着指挥刀,一动不动,坐在重机枪手旁边,穿过了望孔,看向山林方向。 娘的,他就是一头驴,一头只知道转圈,却又脾气暴躁的驴!保安连长心中极其不满,又在心里骂着鬼子小队长。 连续熬夜,鬼子小队长虚火旺盛,脸上长了痘痘,脾气越来越大,看到哪个鬼子不顺眼,立即呵斥,二狗子更是倒霉,拳打脚踢是家常便饭。 鬼子小队长对保安连长也毫不客气。今天早上,鬼子小队长困了,乏了,让保安连长接替他盯着山林,就晚了两步,左右半张脸都挨了两下。打的还十分脆生,炮楼下面的二狗子们都听到了。 夜里又不准他回石屋内睡觉,必须守在炮楼上。保安连长困倦的像双脚踩着棉花,只觉身体都快被掏空,却又不敢明着生气,只能暗中骂鬼子小队长的娘。 炮楼里根本睡不踏实,不时有人上上下下,还不时向着山林开上几枪,保安连长再次醒来,叹口气,摸索着从大衣兜里掏出了香烟。 封锁线西侧,两门迫击炮已经就位,大陈带着机枪二班,把刚缴获的九二重机枪架到距离炮楼一里处的土沟里,暂时只露出枪管。 特务连二排、三排已才从南北两个方向,进入封锁沟。一排则在赵鹏举带领下,已从北面探照灯照不到的地方,越过封锁线,迂回到据点西北三百米处的路沟里,并慢慢爬向据点。 探照灯光柱来回照着,还不时转向东面,照上一圈。借助这个空隙,栓子已经爬到距离炮楼西北侧一百米位置,进入光柱能照到的最小半径之内。 栓子准备打掉探照灯,并以他枪声为命令,炮兵排和重机枪立即开火,吸引鬼子火力。 柱子带着他的连队位于二排后面。他们脱去国军军装,换上伪军衣服。一旦特务连攻击不顺利,他们也将发起冲锋。但国军军装会暴露他们身份,而特务连没有多余军装,就是身上穿的,也已是破破烂烂,脏的看不清原本颜色。 换上二狗子军服,或许能迷惑一下敌人。因为独立大队经常穿上二狗子军服,来迷惑敌人,侥幸逃回去的鬼子或二狗子也肯定都是八路。 栓子还说了,如果特务连顺利打下据点,柱子依然带着全连发起冲击,去追赶逃散的敌人,并冲天放枪,以此让逃跑的敌人觉得有很多八路军,更相信独立大队打回来了。 没想到哥哥变得如此鬼精,柱子心里暗自佩服,掏出勃朗宁手枪,在后面悄悄地等着。他也在为栓子担心,因为栓子第一个开枪,打掉炮楼顶上的探照灯。 不管打没打中,也不管栓子已经说了,开枪之后立即跑向封锁沟,避开鬼子子弹,柱子给炮排排长说好了,只要栓子开枪,就立即开火。 探照灯转向了南面,栓子猛然起身,半蹲在地上,瞄准探照灯,扣动扳机。枪声响起,探照灯灭了。随即,栓子撒腿就往封锁沟跑。 不到一秒钟时间,鬼子重机枪就响了,哒哒——向外喷出火舌。但栓子位置已处于机枪射击死角,又往封锁沟方向跑,子弹都远在他身后。 埋伏在西面坡顶上的两门迫击炮立即开火,先各自打出一发校正弹后,迅速修正参数,随后进行连续装弹开火。 炮弹落入据点之内,爆炸时白光刺着鬼子二狗子双眼,就连鬼子小队长心里也咯噔一下。之前都是皇军炮轰支那军队,至少是压倒性炮战,现在据点里只有一门60mm迫击炮,完全打不到对面的八路。 还从未打过这样的仗,鬼子小队长恨得咬牙切齿,命令鬼子二狗子猛烈开火,同时让保安连长去堑壕里指挥。 炮楼里很安全,已经落过一发炮弹,但八路迫击炮口径还是不大,没有炸出洞来,只是震耳欲聋的响。 皇军小队长命令不可违,保安连长在心里骂骂咧咧,拿着盒子炮,带着传令兵,跑出了炮楼。 也活该伪军连长倒霉,刚跑到封锁线西侧堑壕旁边,被炮弹击中,身体向西飞起来,一头扎进堑壕,走进了黄泉路。 堑壕里二狗子们被炸的抱着头,蜷缩在堑壕里,鬼子军曹来回跑着,让他们赶紧开枪射击。 炮楼上重机枪,两侧地堡轻机枪还在猛烈开火,但没有目标,只有前方打来的机枪和重机枪子弹,还又不时落下的炮弹,咣咣地炸响。 独立大队主力来了!二狗子们一片惊慌。 幸好八路炮弹不多,很快停止了炮击。但前方似乎没发现八路攻击,纳闷的鬼子小队长命令迫击炮打出照明弹。 一道曳光飞向西面天空,距离封锁沟近一公里外发出强光,把据点西侧开阔地和山坡照的透亮,却没看到八路身影,就连刚才向他们开火的机枪阵地也没发现。 “八嘎呀路,土八路在搞什么鬼?”鬼子小队长傻了,又赶紧下令注意搜索其它方向,并命令迫击炮调整方向,向东发射照明弹。 忽然,一个二狗子大喊:“太君,八路从北面打过来了!” “少尉,南面也有!”一个鬼子也在惊呼。 “八嘎,调整机枪,快快地射击!”鬼子小队长边骂,边觉得后背发凉。 第444章 没有吹牛 栓子开枪打掉探照灯是假,用迫击炮轰击据点是假,大陈带着机枪班向炮楼射击也是假,这些都是以吸引敌人把注意力放在西侧。 二排、三排从两侧进攻还是假,赵鹏举和赵大富带领一排从东北方向进攻才是真的。 就在炮楼准备把火力向两个方向调整时,一排已靠近铁丝网三十米远。由于战士们紧贴着地面,帽子上,身上都有枯草遮蔽,二狗子警戒哨竟然没有发现。 随着赵鹏举小声命令:“投弹!” 四十枚手榴弹飞向堑壕,赵鹏举又一声令下,战士们向堑壕发起冲锋。而赵鹏举此时没动,举着枪,瞄准着敌人地堡。 敌人观察哨终于发现大队黑影冲了过来,刚要喊,手榴弹飞进堑壕连续爆炸开来。手榴弹刚爆炸,一排就冲到堑壕边上,六名手举短木棍的战士,立即蹲下,翘起最下面一根铁丝网,战士们开始趴在地上,往堑壕里爬。 正面地堡敌人反应过来,轻机枪赶忙拦阻射击。赵鹏举扣动扳机,打进射击孔,敌人机枪哑了。跳入堑壕的战士又迅速爬上来,几步跑到地堡前面,向射击孔里扔进了手榴弹。 四名爆破手已经抱着炸药包冲出堑壕,跑向炮楼。 听到堑壕手榴弹爆炸声,鬼子小队长终于明白,八路军主攻方向在他们侧后方,再命令鬼子二狗子拦阻射击,为时已晚。 四名爆破手轻如狸猫,快如闪电,跑到大开着的炮楼门前,拉开两个炸药包导火索,扔了进去,随后立即向两边散开。 只可惜,南边堑壕里敌人发现了他们,接连开枪,两名爆破手牺牲。 里面敌人已慌作一团,一个跑下来的鬼子还捡起一个炸药包,准备往外扔。但导火索很短,鬼子刚刚举起,炸药包爆炸了,这个鬼子被撕成碎片,胳膊、头都与身体分开来。 两个炸药包几乎同时爆炸,炮楼里的敌人基本完蛋。因为先遭到炮击,就连鬼子也认定是独立大队又打回来了,也和伪军乱做一团,纷纷放弃抵抗,跳出堑壕,离开地堡,夺路而逃。 二排先呐喊着,发起了冲锋。柱子看着时机已到,也挥手,带着手下兄弟,爬上封锁沟,大声呐喊着,朝上放着枪,向据点扑了上去。 密集的子弹带着曳光,飞向天空,逃命的鬼子二狗子更加惶惶不安,咬牙切齿,使劲跑。一排开枪,打了一阵,没再追赶,就让这残余的十几个敌人赶回城里,给小林龟山报丧去吧。 有两个决死抵抗的鬼子,也很快被收拾掉。随后迅速打扫战场,准备撤往山里。 有战士捡到一把新盒子炮,交给栓子。有枪得有枪套,不然沉甸甸的不好带着。栓子四下寻找,发现一个尸体下面压着一个戴少尉军衔的家伙。 栓子翻开尸体,取下武装带和枪套,又摸摸口袋,准备拿出证件时,发现这个王八蛋排长心脏跳的厉害,压根就没有伤,是在装死。 栓子很想把他拉起来,但转念一想,可以让这家伙带口信给小林龟山,于是不动声色,取出证件,还把兜里的钱全部拿走,转身离开之前,还小声骂了一句:“娘的,钱还不少!” 伪军排长以为栓子刚才发愣,是觉得他有钱,然后继续装死。 战场很快打扫干净,就要往山里撤退时,栓子靠近赵大富,低声说:“那边还有个装死的少尉排长。” 赵大富看着栓子,立即明白了什么意思,声音不大不小地说:“团长英明,又让咱们打了胜仗。” 赵大富哈哈笑了两声:“是啊,咱们都跑这里四天了,鬼子竟然还在蒙山转悠,真是一群蠢猪。” “就是。”栓子挥手,让战士们撤退,让赵鹏举带人安放炸药包,让最后一座据点也灰飞烟灭。 进了山,就该送柱子他们走了。 柱子不想走。本来栓子就借两门炮,王家卫派柱子的三连一起来,除了保护这两门炮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让柱子向独立大队学打仗。 虽然当着栓子的面,王家卫没说太明白,但他的眼神已经告诉了柱子。柱子也打心里想学。 上次回夫子山见到栓子,栓子就已当上了连长,柱子很是羡慕,也想以栓子为榜样,最终超过栓子。但独立大队越打越厉害,在军官大队学习时,教官就曾提起过独立大队。 能不提及?从一个三十多人的游击队,没花一分钱军费,全靠自己,在短短一年半时间,发展成为上千人队伍,还打伤鬼子少将,打死两个鬼子大佐,在国军兄弟们听来,简直就是杜撰的神话故事。 很多人压根就不相信,说八路军爱吹牛。 柱子知道,人家独立大队压根没有吹牛,甚至教官说的战绩还不是全部。柱子去过夫子山,知道情况。 今天,柱子又见识了栓子的打仗本领。从心里说,即便栓子不用那两门所谓的“重迫击炮”,如此打法,特务连也能打下古路口据点。而之所以借那两门迫击炮,则完全是为了让小林龟山相信,原来的独立大队又回来了。 因为这两门迫击炮,又让柱子想到,八路军内部之间的密切配合,更值得国军学习。他们就是一个严密的整体,铁打的一块,为了减轻主力压力,打乱日军部署,小时候就好面子的栓子不惜跑到国军那里去借炮。 这是真正的同舟共济,密切配合。苏鲁战区还说的过去,而保安总队在八路军面前,只能算是一盘散沙,上峰想着怎样克扣军饷,下面的人则想着怎样逃避打仗。 也就是相比之下,柱子才真正明白八路军为什么总打胜仗,也很想和栓子再并肩战斗一段时间,学习人家长处。 尤其这次战斗,他的三连不过是在后面凑热闹,这让柱子有些失落。他也想在哥哥面前展示一下自己,能当上连长不是靠人情世故,靠王家卫提携。 但栓子态度坚决,让柱子立即马上离开夫子山,返回居桥镇。 不是不想教柱子打仗,都是为了打鬼子,又是自己亲兄弟,栓子不会有所保留。甚至于,栓子也想向柱子学习。三人行,必有我师,打仗也一样。何况,柱子经过两个月的正规训练,又受王家卫熏陶,治军严谨。 但现在不是时候。 打下古路口据点,小林龟山不得不相信独立大队又回来了,肯定会求援。估计鬼子师团长也会相信,一团早已撤离蒙山,转移回了夫子山。十之八九,鬼子会从蒙山分兵出来,扫荡夫子山。 栓子不想让柱子跟着一起冒险,不止是自己亲弟弟,也是请来的友军,还有那两门迫击炮,若有闪失,不好向王家卫交代。 第445章 弄清情况 送到刘家山庄南面山口,栓子站住了。接下来一段路,让赵大富带一班护送出去。 缴获的鬼子王八盒子手枪,小队长尉官军刀,让柱子捎给王家卫。军曹指挥刀,给了炮排排长。这些对246团来说,算的上稀罕物。 柱子也站住了,手下兄弟从他身边急急走过。 忽地,柱子从兜里拿出两张照片,十块银元,交给栓子。柱子一直怕以后打仗死了,被手下兄弟草草埋掉,再也回不来了,所以临来前,特意带来两张照片,还有身上所有积蓄。 “哥,下一次有机会,咱哥接着一起打鬼子,我听你指挥。如果我——回不来了,就请你把一张照片埋在爹娘坟里。 “这十块银元,留着你以后娶嫂子用,我知道你们八路军不发饷钱。” “不许胡说!”嘴里埋怨,栓子却上前一步,抱住了柱子,生怕柱子走了再也不回来。 柱子强忍住眼泪,笑了:“狗日的小鬼子杀了爹娘,能打仗杀鬼子,死也值了。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好好活着,哥等着你一起打鬼子。”栓子也忍着眼泪,低头看着柱子。 “好的,哥,我该走了。”柱子把钱和银元全塞到栓子手里,又挤出笑容,看了一眼栓子,转身追上手下士兵。 必须要尽快向南转移,说不定明天上午前,鬼子骑兵就会赶到,展开搜索。 夜很黑,柱子的身影很快消失不见。栓子久久站在原地,举目看着。他的心忽然变得很空,好像少了一大块。手里的银元,也愈发地沉重。 柱子性格非常要强,如果不收下,他会伤心难过。但手下,也没处花,栓子没打算过娶亲,万一哪天撞上子弹,岂不把人家给害了? 又过了一会,陈伍小声说:“连长,咱们该回去了。” “好。”栓子又向南看了一眼,转身返回刘家山庄。 牺牲了五名战士,马义带人连夜葬在孟庄南面山坡上。赵鹏举提前回了刘家山庄,分拣武器。说话间,鬼子会杀向夫子山,特务连又该磨脚板子,快速转移。多的,不好带的,必须留下藏好,不能让进山的鬼子二狗子看出蛛丝马迹。 但舍不得两挺重机枪和一门迫击炮,此后将会成为特务连的门面,让三个主力营都看着眼红。万一被鬼子二狗子挖出来,那可比掉身上掉十斤肉还疼。 但绝对不能带着,尤其重机枪,加上子弹,一百五十多斤,需要四个战士抬着,摆脱敌人时会成为拖累。 栓子回来了,交给赵鹏举十块银元,交代说和连队的钱放在一起,也藏起来。 “柱子给的?”赵鹏举问。 栓子点头:“是的。” “这是你自己的钱。” “我又花不着。” “好吧,连长的钱也是大家伙的钱。” 赵鹏举接过银元,转身走了。 栓子回了山洞,躺下睡觉。 明天是继续留在山里和敌人周旋,还是撤出去,继续给敌人留下一座空山,还要看敌人调往安平的兵力。 不管怎样,作为指挥员,先养足精神,再带着兄弟们继续战斗。 小林龟山却睡不着了。他本就担心,去南城巡视一圈,回来更没有睡意,仿佛觉得城外就埋伏着八路军。 在床上辗转反侧,刚要迷迷糊糊睡着,渡边忽然敲门,向他报告:“古路口据点遭到八路军袭击——” 小林龟山一骨碌爬起来,顾不上穿鞋子,跑到电话机旁,要通了古路口据点电话。 他想过要把古路口据点守军全撤回来,犹豫再三,觉得据点坚固,至少能守住。但现在他信心全无,只觉得古路口据点朝不保夕,很快就被八路军攻破。 电话里的军曹很着急,向他报告说:“八路至少两门80mm口径迫击炮,还有轻重机枪,他们枪手打坏了探照灯——” 肯定是他,他又回来了,那个让小林龟山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的李智,还有他手下的独立大队,现在不是独立大队了,而是蒙山支队一团。 成为主力团团长,李智又会如虎添翼,小林龟山仿佛看到古路口据点又将成为一片废墟。他在电话机旁走来走去,早知如此,应该把所有据点的守军全部撤回城内。 又不能派兵增援,李智又肯定在围点打援。 小林龟山只觉的魔鬼的双手狠狠插进胸口,呼吸都变得困难。 五分钟后,渡边再次尝试给古路口据点打电话,却打不通了。 至少一个小队皇军,不到半小时,据点就被攻破,这也太快了吧?渡边不相信,又接连摇着电话。 但始终没有人回答。放下话筒,渡边小心地看着小林龟山。 小林龟山也没说话,低头转身回了卧室。渡边看着他,感觉像变成了一个老头,还刚刚生过一场大病。他知道,小林龟山不是因为丢了古路口据点,而是他的老对手,独立大队又回来了。 一个曾经意气风发,又勇往直前的帝国军人,落到此等境地,比死了还难受。可小林龟山还想建功立业,他说过,不为别的,只为死了能升天成为神明。 正在为小林龟山悲切,卧室门开了,小林龟山已穿上军装和鞋子,手握指挥刀走出来,仍一言不发,坐在指挥桌里面椅子上。 渡边也不想说话。还能说什么呢?四天前,马街据点遭到偷袭后,小林龟山就已向师团报告,判断蒙山支队一支主力部队来了安平。师团却无动于衷,仍在蒙山搜索。现在再次证明,之前判断是对的。 十多分钟后,南面传来响声,动静不大,像夏天远在天边沉闷的雷声。不用问,八路炸毁了古路口炮楼。如果他们有足够的炸药,估计封锁线所有炮楼都会炸塌。 “是不是向师团报告?”渡边小声问。 小林龟山摆手:“等弄清楚情况再报。” 独立大队神出鬼没,的确需要搞清楚状况。渡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明天继续派便衣进行侦察?” 这是天黑之时商量好的,让瘦弱的皇军、保安团士兵和侦缉队队员化装成叫花子,或者身体强壮化装成脚力,去搜索附近有没有八路主力。 现在已基本确定就是原来的独立大队,小林龟山更想把这些人派出去。或许,能打听到蛛丝马迹,确定山林是否来了整整一个团的八路。 而且,还要加派人手,不仅侦察山里情况,还要尽量监视各处山口。小林龟山有气无力,向渡边说了命令。 第446章 亲眼所见 情况再次得到“证实”。 两个小时后,十六个残兵,其中还有五个鬼子,像被鬼追着一样,跑到南城下。他们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还有几个伪军直接瘫倒在地。 正川一郎站在城头上,手电筒照着,确信就是自己人,又下令探照灯巡视几圈,确定后面没有八路,才打开城门。 就在这时,装死的保安团排长也踉踉跄跄逃了回来。 小林龟山闻讯,亲自来到南城,又仔细问了一遍。 鬼子军曹回答:“据点三面都是八路,南面最多,黑压压看不清,从枪声判断,至少一个营。” 保安团排长说:“我听到了他们说团长英明,又指挥他们打了胜仗,还说他们来了四天了,皇军还不知道。” 听了小林龟山没有丝毫怀疑,立即让渡边向师团发电,夫子山来了八路军主力,按其作战风格,判断是蒙山支队一团,也就是原来的独立大队。 因为带回来重要情报,小林龟山没有惩罚残兵,还要他们好好休息。 天亮起床后,木村兵太郎听到参谋读的第一份电报,是安平发来的。 三天前,安平就发来电报,说预判主力去了夫子山。木村兵太狼不是犹豫,而是不相信。 此次忽然提前扫荡,消息高度绝密,联队长们到了出发前三小时才接到命令,随后集结、行军也都是在夜间秘密状态下进行。纵然鲁省八路指挥部长了天眼,也难以觉察。 从十二军司令部下发的战斗简报来分析,除了蒙山支队外,其他重点目标都出现短暂的慌乱,并采取阵地战防御皇军进攻,以掩护主力撤退,其损失大小不等,有的伤亡将近一个团。 越想,木村兵太郎越觉得头上冒凉气。因为他分析,极可能是他的师团在行动前被蒙山支队侦察队发现,从而让蒙山八路从容以对,甚至伏击了偷袭其一团团部的骑兵大队。 而八路军通讯手段落后,从蒙山向鲁省八路指挥机关报告,再转发到下级部队,需要时间,才导致其他重要扫荡目标出现短暂慌乱。 如果真是这样,木村兵太郎要为此次扫荡失败负全部责任。 事实也的确如此。日军吸取之前失败教训,一直大张旗鼓做准备,随即毫无征兆地调集部队,提前进行扫荡,司令部确实没有收到任何情报。而纯属巧合的是,特务连在返回夫子山路上,细心地王远金听到树林里马叫声,报告给了栓子。 同样细心的栓子觉得非同小可,又让王远金返回团部,鬼子阴谋才未得逞。 栓子又继续闹腾,打了马街和刘庄镇据点,接着又搬来兵借来炮,打的小林龟山坚信就是独立大队回来了。 加之搜索不到蒙山支队主力,搞的日军中将木村兵太郎也已深信不疑。 木村兵太郎主动给十二军司令部打电话,承认三十二师团过失,并请求调整大扫荡部署。 他不说,十二军司令部也已察觉到了。原本计划三天之内,最多五天时间,完成第一阶段扫荡计划,现在已经是第六天,却仍进展缓慢。 估计八路主力已基本跳到皇军身后,再这么毫无目标的打下去,皇军、保安军士兵们将疲惫不堪。而鲁省八路军指挥部可以从容应对,展开破袭,袭扰日军后方。这就意味着,皇军将由主动变为被动。 十二军司令部已准备调整部署,既然木村兵太郎先提出来,也就从三十二师团开始,立即收缩兵力,巩固后防,并调集兵力围剿发现之敌。 接到命令,木村兵太郎双眼立即盯上地图上的夫子山。现在所能确定的“发现之敌”,只有距离已是一百五十里之外的蒙山支队一团了。 极可能,就是这支八路军在转移时,无意间发现了三十二师团某个联队的调动,从而嗅到了气味。木村兵太郎并不怀疑自己的怀疑,因为据可靠情报,他们的团长叫李智,就是原来独立大队队长,出动整个师团都没能把他消灭在夫子山林。 这次又是他们,破坏了整个扫荡计划,必须彻底的消灭!木村兵太郎露出凶狠目光,让身边参谋都不寒而栗。他命令步兵团迅速收拢集结,并电告安平、潞河,加强搜索,尽快确定一团位置。 万里无云,阳光明媚,这段时间少有的晴朗天气。栓子抱着枪,走出洞外,爬上北面山坡,趴在草丛之下。 前几日,特务连只在夜里活动,白天连岗哨都隐藏在树下草丛里,一天不换岗,就是为防备被鬼子斥候发现。 现在栓子故意频繁换岗,为的就是让鬼子和二狗子侦察到。如果小林龟山吃了亏,还不敢侦察山里,那他就是蠢货怂包。 接到师团命令,小林龟山岂敢再懈怠?不仅撒出去一群叫花子,又动了脑筋,让本地的保安军化装成砍柴打猎的百姓,进了山。 到了晌午,还真有两个贼头贼脑的家伙进了刘家山庄伏击,被二排战士抓住。很明显,他俩不是百姓。因为附近百姓缺衣少食,脸上都带着愁苦,也面露菜色。这两个家伙脸上没有,反而十分紧张,像做贼一样。 泥蛋盘问一番,也就放行:“两位大哥,你们忙去吧,出去别乱说。” 看着泥蛋的亲和,肯定没有丝毫怀疑,这俩家伙放心了,却又想套话,满面笑容地问:“长官,您们真的回来了?” “我们是暂时回来,不过,告诉乡亲们,我们早晚还会回来,不再走了。”泥蛋挥手说。 “那咱们这次来了多少人马?”另外一个二狗子问。 “老乡,你问的太多了。”泥蛋挥手:“赶紧去忙吧,天马上就要黑了。” “哎哎,好,好。”两人不敢再问,向山外走去。 看两人走出没多远,泥蛋告诉战士:“回去告诉参谋长,是南面村子里的老乡。” 泥蛋声音不大不小,故意让两人能听得见。 两个二狗子也确实听见了,尤其参谋长三个字,只有正规的主力团才配有参谋长。 二狗子来前,马大炮就告诉他们,得到重要情报,重赏五块银元。这情报绝对重要,两个二狗子慢慢加快脚步,往外走。 第447章 是走是留 南面胡庄乡,中午以后,也多了年轻但瘦弱的乞丐。 这就是那帮化装乞丐和脚力的鬼子二狗子,他们一大早就被赶出城外,散布在县城北、东、南三个方向。 胡庄乡来了八个,先乘坐一辆马车,绕过刘庄镇,向西进入徐家沟据点。此处二狗子已被撤回县城,空荡荡却依然吓人,老百姓不敢靠近。 看四处无人,二狗子们换上满是补丁,还有虱子的脏衣服,每人一根打狗棍,一个破篮子,假装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分散开来,走进村子里。 这里处于夫子山和南山之间,是侦察搜索的重点。因为小林龟山曾在此修了四座据点,百姓深受其苦,也已成立秘密抗日队伍。县委也经常在此开展工作,群众基础越来越好。 为配合栓子计划,县委早已让堡垒户相互传说,山里又来了八路,还是一个团。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胡庄乡都知道了。 独立大队忽然撤走,乡亲们失望,也恐慌。之前他们打据点,杀万恶的鬼子二狗子,为乡亲们报仇,替乡亲们出气。现在他们走了,鬼子二狗子卷土重来,可有的受了。 现在他们又回来了,乡亲们自然高兴,也成了话题,有事没事拿出来说说。 有二狗子很快打探出消息。一位放羊的大爷,平时喜欢显摆自己,吹吹呼呼,把没影的事都说成亲眼见过。二狗子遇到他,客气地喊着大爷。 “年纪轻轻,怎么要饭?”放羊大爷问。 “身体不行了,去年修炮楼留下了病根——那帮杂碎。”二狗子咬牙切齿,骂着他的同类。 “唉——”放羊大爷叹口气,说:“八路又回来了,还是一个团呢,能给你报仇。” “真的呀?”二狗子装作高兴。 放羊大爷得意地说:“可不是呢,那天后半夜,俺听到西边爆炸声,寻思又怎么了,出来一看,好家伙,黑压压的队伍正从俺们村头过,还有大车,装着弹药。” 放羊大爷胡乱显摆一通,二狗子却信了。 天黑后,回到集合地,也有二狗子打探出消息,村头玩耍的小孩,街上大娘大嫂,都在说八路军又回来了,还是一个团,还在山里没走。 坐着马车,就沿着封锁线大路,直接返回城里,把探听情况说给渡边和马大炮听。渡边很高兴,让马大炮每人赏两块银元。 马大炮也装作高兴,心里却埋怨,因为收集情报,他花了不少银元,前面两个家伙看到了独立大队,渡边让每人赏十块银元。小林龟山给保安团经费不多,都是马大炮自己往外垫。 所以,这些钱说是保安团的钱,其实就是他自己的钱。 马大炮为钱伤神,小林龟山也为打仗皱起眉头。现在已基本证实,原来的独立大队,现在的一团回到了山林,而第210和211两个联队,加上保安三旅正火速赶来安平,准备对夫子山进行第二次包围。 对小林龟山来说,这是喜讯,但他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越想也觉得这是李智故意设下的圈套。 独立大队已经走了,不会再轻易回夫子山,即便回来,也是小股部队,除非有让他值得回来的重要目标和任务。比如这次大扫荡,他的团轻易跳出包围圈,转入皇军身后。 但他又大张旗鼓接连打了三个据点,意欲何为?很明显,是想把皇军兵力吸引过来。而在皇军对夫子山形成包围和封锁之前,李智又肯定会逃之夭夭。 越想越担心。忽然,小林龟山像发神经一样,瞪圆眼睛,伸长脖子,命令立即马上向胡庄乡增派人手,监视每个路口,每一座山口! 刘家山庄山洞内,还在讨论是走是留。 南旺庄的民兵队长来了,说胡庄乡莫名来了好几个年轻乞丐,还一直打听山里的事。村民告诉他们,山里的八路军又回来了。 包括晚上那两个装作砍柴的二鬼子,看来小林龟山真动了心思。但两座据点先后被炸平,小林龟山再生性多疑,也该相信了。 所以大家伙都判断,鬼子已经在来安平的路上,是留在山林继续与鬼子周旋,还是撤出山林,必须做出选择。 赵鹏举想留下,管它多少鬼子二狗子,特务连就百十号人,目标小,能与之周旋,而且还能杀鬼子。 赵大富也想留下,吸引的鬼子越多,拖的时间越长,主力那边压力也就更小。 马义张张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没了主意。 泥蛋想走,与赵鹏举和赵大富争论几句,嗓门没有赵鹏举的大,只好败下阵来,闭上了嘴巴。 几位副排长,只有王远金坚持走,看大多数人都想留下,也就不再坚持。 在赵鹏举和赵大富两人煽呼,战士们也群情激奋,纷纷要留下打鬼子。 辗转在山林,时而隐蔽,时而冒出来,给鬼子来上一枪,打的鬼子团团乱转,想想都叫人兴奋。 栓子抬手摸了一下嘴巴,没吭声。他也想留在山林和鬼子周旋,想起杀鬼子,他手心比谁都痒痒。可看着全连战士,栓子改变了主意。 三十二师团围剿夫子山失败,清楚山林情况,来一两个联队都无济于事。若回头扫荡夫子山,兵力肯定不会比上次少。特务连一个不小心,就会损失惨重,没有必要。 栓子想走,也在想去哪儿才能避开鬼子锋芒。 赵鹏举和赵大富看出栓子意思,直眉瞪眼,说坚决不能走,要让鬼子看看特务连的厉害。 栓子还是没说话,抬头想着。 县委同志来了,与大家伙打个招呼,坐在栓子旁边,偷偷把一张纸条塞到栓子手中。 赵大富就坐在油灯下。栓子走过去,踢了一脚:“起开!” 坐在油旁边,栓子装作摸索着,拿出纸条,看了一眼,随后拿出一根烟,凑到火上点着纸条,又用纸条点上了烟。 随后靠在洞壁上,一口一口地抽着烟。昏黄的光照在他脸上,带着灿烂笑容。 走还是留,最终还要靠栓子拍板。可话都说到这份上,栓子还不表态,还在美滋滋地抽着烟。赵鹏举又瞪眼,冲他哎了两声:“你倒是说话啊,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儿做梦娶媳妇呢!” 第448章 藏好别动 纸条是县委同志转来尹子林的情报,情报说,第三十二师团已从蒙山撤军,但两个联队和保安三旅正向安平赶来,西侧鬼子第七骑兵旅团配合三十二师团,包围夫子山。 鬼子已经上当,栓子能不乐。但情报暂时属于秘密,还不便向全体战士透露,只能自己独乐。他扭头看看赵鹏举,眨了眨眼:“说啥呀?” “那你是想留下了?”赵大富问。 “留下干啥呀?”栓子又眨了眨眼。 “留下打鬼子啊,你以为留下过年呢。”赵大富说。 赵鹏举都要急眼:“我们讨论这半天,你当我们是在放屁呢!” “不是放屁——”栓子抱着枪,乐呵呵地站起来:“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赵鹏举说。 “换上二狗子衣服,轻装撤出山林,马上走!”栓子脸色变得冷峻。 “不打鬼子了?”赵大富瞪眼说道。 “以后有你打的!”栓子踢了赵大富一脚。 “不是——你真当我们是放屁?”赵大富很不理解。 “我可没说。”栓子挥手:“十分钟后出发!”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么多鬼子要来,就留给他们一座空山,让他们转悠去吧。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往后还要指望手下兄弟们多杀鬼子呢。 栓子开了口,不想走也得走。十分钟后,全连换上二狗子军装。 “那些马呢?”赵大富问。 “留下。”栓子说。 “留下?”赵大富不相信自己耳朵。 “不带走了,目标太大,容易暴露。”栓子说。 “这是干啥啊,早知道杀了吃肉,也不留给鬼子。”赵大富把心中不满,借战马发泄了出来。 栓子微微一笑,没理睬赵大富。 泥蛋带六班做排头兵,三排断后,全连出发。 小林龟山判断正确,特务连撤退最好的方向就是往南。向西和向北是敌人地盘,鬼子太多,向南有大片缓冲区,可以靠拢苏鲁战区,也能迂回撤往蒙山。 当然,特务连只是出去躲两天,还会再回来。 但小林龟山反应慢了,他下令监视山林南侧时,已是过了晚上八点,而整条封锁线的炮楼内空空如也,没有了兵。从城里出来的鬼子二狗子,即便派出的第一批骑马,沿着大路走,到达山林南侧,也要接近三个小时。 而当敌人分批赶到南面各山口、路口时,特务连已经穿过胡庄乡,来到南山脚下,并穿过南山,向着东南方向加快了速度。 栓子又想起吴家湾,上次和柱子来夫子山时,白天休息的地方。那儿附近三十里地没有敌情,鬼子也已把特务连当成一个团,所以不会想到上千人会这么快转移到那个地方。 夜半休息,栓子悄悄告诉了赵鹏举实情。往后特务连就要留在夫子山林,而赵鹏举是副连长,有些情况可以让他知道。 为了一个团,就派那么多兵力,敌人疯了?赵鹏举张大了嘴巴, 惊讶了三秒钟,旋即又笑了,小声说:“得亏咱们跑出来了,不然咱们可就完蛋了。” 栓子点头:“是啊,咱们的战士个个都是宝贝,就是换三百个鬼子,还是觉得亏。” 起初赵鹏举还抱怨栓子,怎么忽然就这么胆小了?现在他明白了,赞同地说:“那是,咱也不能为了死而死,就是死也要死得其所,死的值。” “对。”栓子说。 赵鹏举挠挠头,小声对栓子说:“鬼子这么快就从蒙山撤出来,有咱们的功劳。” “那肯定的!”栓子自豪地说。 休息半小时,继续小跑着前进。天亮前,栓子凭着记忆,带战士们进入吴家湾。 村子邻路,西边河上原来有座木桥,五个月前,鬼子搜索队和苏鲁战区113师搜索队在河西岸遭遇。双方立即开了火,113师搜索队后退到河东岸,但鬼子搜索队认为发现了国军主力,紧紧追了上来,并派人回去报告。 113师搜索队却以为是鬼子要进攻,也派人回去报告。245团立即增兵,想把鬼子拦截在吴家湾。随后,两边兵力越来越多。113师差点把全师都调过来,鬼子兵力最多的时候,有两个大队。 柱子说,那次只是搜素队遭遇,没有任何战术目标,为了打而打,一场糊涂仗。双方却杀红了眼,斗气一般互不退让。打了一天一夜,难分难解,双方均伤亡惨重。第二天天黑,双方像商量好了似的,同时撤兵。 此后,双方又似乎达成某种默契,各自后撤二十里,都不再到这个地方来。其实,从地图上看,吴家湾距离县城远,属于三不管,不是什么战略要地,加上西侧日军重点保护津浦路,已经打过一次糊涂仗,也就不想再糊涂。 只是苦了村里百姓,房屋全部被炸平,活着的村民逃出去,再也不敢回来。 所以,吴家湾仍属于三不管地带,村南面是三里是一片洼地,遍地树木。东南又是一片高地,比山矮,比土坡高,上面同样长满了树。 上次没有敌情,和柱子隐藏在洼地里,这次鬼子扫荡,栓子带兄弟们上了东南方向的高地。 即便轻装,不到十个小时,跑出了八十里地,就连栓子也浑身酸爽,浑身湿透。停下来,背靠小树,坐在草地上,不多时又感觉到了冷。好在太阳出来了,撩拨着晨雾,也洒下了热。 “藏好了,别动!”三个排长传达着栓子命令。 等战士们藏好,赵鹏举躲在树后,举起望远镜,向南观察。正南和东南有两个村子,沿河而建。或许是夏天发大水时冲刷,有几条起伏的沟,没有多宽的路,还曲曲弯弯,适合轻装的特务连撤退。 这里位置虽好,但不是久留之地。尤其鬼子今天就要进山,若发现人去山空,肯定会扩大外围搜索范围。今天躲过,明天就不好说了。 而以之前鬼子失败经验,估计这个时候,北面已经有了鬼子和保安军的骑兵。 “放心,柱子说了,再往南走四十里地,就是113师245团防区。”栓子说。 赵鹏举回头看着栓子:“你是说,咱们今天晚上继续往南走?” 栓子摆手:“不,那是紧急情况。” 今天晚上,栓子决定往东南走。上次出来一趟,栓子对南面态势非常感兴趣,白天在山洞休息时,还专门拿出缴获的地图,让柱子上面标注着敌人据点分布情况。 在山林里打不了敌人,那就去西南,借助身上的二狗子黄皮,搞它一两个据点。 第449章 只求战死 鬼子还未进山。一百五十里路程,之前还要集结,他们还在路上。 木村兵太郎也不着急进山。昨天夜里,他收到小林龟山电报,提醒注意,一团很可能逃出山林。木村兵太郎也这么认为,李智大大的狡猾,不会留在山林等着被包围。 而且,木村兵太郎已预有准备,已下令骑兵连夜出发,赶往夫子山南侧警戒搜索。 提及骑兵,木村兵太郎就难忍心中愤怒,还气不打一处来。 为保证初战告捷,师团特意加强第212联队骑兵大队,战马增至五百余匹。本是奔袭战术,却被八路打了伏击,战马几乎损失殆尽,让三十二师团颜面扫地。 情报也让木村兵太郎大为光火。再三确认,一团团部就在于家沟坡顶上,这让木村兵太郎非常兴奋,他和小林龟山一样,干掉李智和消灭独立大队,已成为梦寐以求的夙愿。 到头来,一团却去了夫子山。 而直到现在,于家沟方向到底是哪支蒙山哪个团,仍没查清楚。当着十二军司令部情报部的人,木村兵太郎打了师团情报参谋六个耳光。 打自己的人,是给上面的人看,你们情报工作是怎么做的? 不管是军部司令部情报人员,还是师团情报参谋,都非常委屈,明明于家沟方向就是蒙山支队一团,怎么就插翅膀飞了? 这真是一道无解的谜题。 而木村兵太郎还不知道,导致他的师团寸功未建,损失将近一个骑兵大队,又疲于奔命的,竟然是蒙山支队一个小小的连长。 他仍把此时的对手当成李智。而且,他也犯了小林龟山一样,误判夫子山这边情况。 他把所有骑兵都派出去,重点是潞河以西地带,上千匹战马飞奔在村落之间的路上。 下午五点,所有骑兵回报,未发现八路军任何踪迹。这并不奇怪,重兵之下,八路军白天时间只能隐蔽。但现在已基本把一团退路封掉,上千人马,又靠腿走路,他们跑不多远。 傍晚,保安三旅进入安平县以西,封锁山林北面,210联队进入封锁线,而天黑后211联队进入刘庄镇以西驻扎。 木村兵太郎如此部署,是让211联队作为机动部队,如果发现一团,立即扑过去,撕碎他们。 木村兵太郎在赌,“李智”在和他玩游戏,等他的师团进入山林后,再趁天黑撤出山林。他已感觉到,安平县这边闹腾的厉害,就是为了吸引皇军赶往安平。 蒙山那边找不到八路军主力,木村兵太郎也只能将计就计,如果能消灭李智带领的一团,也就是把原来的独立大队消灭掉,对于三十二师团来说,这次扫荡就算成功一半。 夜间,木村兵太郎又抽调兵力,对夫子山外围,重点是南侧区域,又增加两道警戒线,做到只要一团从山林撤出来,就立即被发现。 而离开山林的李智,即便浑身上下都充满智慧,即便他手下士兵都是不怕死的勇士,三十二师团的炮火之下,也坚持不了半天时间,就会全军覆没。 打仗还是要靠实力! 一夜无事,安静的和往常没什么两样。而且,小林龟山早已有所应对,早已在夫子山林南侧拉起警戒线,此时就连木村兵太郎也坚定地认为,一团仍在夫子山林。 木村兵太郎下令进山搜索。 此次进山的不仅有鬼子、二狗子,还有真正的狗。在麦仓俊三郎建议下,第三十二师团从长辛店的加藤军犬基地借来上百只狼狗。 这些经过训练的狼犬,吐着舌头,急促呼吸着,在鬼子牵引之下,参与了搜索。它们只要嗅到和鬼子、二狗子不一样的人的气味,就会异常兴奋,疯狂往上扑。 木村兵太郎也希望这些真正的狼狗,能给他带来惊喜。 不是说夫子山山洞多吗?不是小林龟山报告说,上次围剿独立大队就分散开来,隐藏于西南方向的山洞之中吗?而且,小林龟山还说过,独立大队都是精灵,能上天遁地吗?有了这些军犬,那一团只能上天了。 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即便真能化作一道青烟飞上天,那皇军也能看的见青烟吧? 天刚蒙蒙亮,木村兵太郎没有坐车,而是骑马进了安平县城。小林龟山在城门口迎接,惶恐之心,写满了整张脸。 之前安平县归属混成第六独立旅团防区,第三十二师团接防之时,山里的八路已成气候,当时小林龟山也提出辞呈,要去野战联队。 作为乙种师团,没那么多军官,后来小林龟山再吃败仗,在211联队建议下,终于换了人。可那位叫已经忘了叫什么名字的少佐,来安平不到一个月,连自己的命搭了进去。无奈,只好又重新启用小林龟山。 起起伏伏,从少佐到大尉,再到少佐,又升为中佐,现在还是少佐,只是小林龟山满面沧桑,头上白发已与他领章上的军衔不相匹配。小林龟山像极了一个五十岁的人,直可以和五十岁的木村兵太郎称兄道弟了。 如今,木村兵太郎切身体会到,也深刻理解那两句话,安平有小林龟山不行,没有小林龟山更不行。那帮参谋不是在嘲讽小林龟山,而是在说,任何人来了都不行。 这就好比华夏故事里的田忌赛马,在皇军里,小林龟山算的上一等高手,但偏偏碰上李智这样一等一的高手,只能稍逊一筹,屡吃败仗。 但这不是个别现象,也不只是小林龟山的悲哀,也是整个三十二师团,甚至整个皇军的悲哀,从晋西北,到华南新四军,八路军领导的抗日队伍,已成为皇军心腹大患。 催马进城,城内已经戒严,街上只见士兵,看不到行人。来到警备司令部,小林龟山仍诚惶诚恐,小心翼翼,像犯了错等待老师惩罚的小学生。 懂得了小林龟山处境,木村兵太郎看不下去小林龟山的过度自卑,安慰说:“小林君,辛苦了,不管这次扫荡结果如何,我都允许你调往野战师团。” 小林龟山听了,不由热泪盈眶,鞠躬哽咽着说:“感谢师团长!小林已不求其它,只求战死沙场,以赎之前作战失败之罪过!” 第450章 开始转战 木村兵太郎已不认为小林龟山有军事上的罪过,他的过错这是因为身在夫子山,遇上了李智和独立大队。木村兵太郎还想起参谋们说的那句话,安平没有小林龟山更不行。 如果这次扫荡失败,还是想办法让小林龟山留在安平。木村兵太郎看的出,小林龟山对第二次包围夫子山并不寄于多大希望。其实他自己也是,隐隐间,已觉得上了八路的当。 外面天空阴沉,不多时,一个中佐进来报告:“将军,下雨了。” 夜里,特务连已离开吴家湾,来到西南二十里的黄土山。 晌午的时候,前面警戒的赵大富看到了敌人骑兵搜索队,从东而来,还在吴家湾前驻足,举着望远镜看了一番。 他们在寻找主力团。低矮的土坡应该藏不下,路上也没有大部队行走的痕迹,没有任何发现,随后向西,涉水去了河西岸。 没想到鬼子搜索队来这么快,栓子决定继续转移。他和赵鹏举看着地图,决定去西南方向的黄土山。那里属于九山县,距离敌人据点较远,而距离113师防线只有三十里。 赵鹏举有些担心,自从加入队伍,从没跑过这么远,还人生地不熟。 “慢慢习惯吧,往后咱们特务连不能光盯着安平县,还要往南发展。”栓子说。 话很提劲,赵鹏举心里烧起了火,还是撇撇嘴,说:“我发现你小子野心大着呢,赶明你是不是想打到长江边上?” 栓子故作认真,看着赵鹏举:“有这个想法,我还听说,过了淮河再往南好几百里地,才是长江。” 赵鹏举还真不知道这些地理知识,问:“你听谁说的?” 栓子刚想说是听方莹说的,随即改了口,说:“我听政委说的。” 赵鹏举挠挠头:“政委怎么什么都教给你?” 栓子得意地笑:“那是,政委是我表叔。” 赵鹏举一脸不屑:“切,又不是亲的。” “就跟亲的一样。”栓子故意气赵鹏举:“他还专门教过我《三十六计》。” 赵鹏举瘪瘪嘴,不再说话。 天黑后,特务连趟过清浅的河,向西南出发。因为隐蔽的好,南面五里外的村里的百姓也不知道,这片土坡上曾来过部队。 二十路,对特务连来说不算路,但初次到陌生环境下行军,栓子怕走错了,又不想任何人知道,尽量走没有村镇的地方。 走的有些慢,天色也越来越阴沉,凌晨时分,才看到绵延的青色。再往前走不远,就到了黄土山脚下。这里荒无人烟,听不到鸡叫,也不闻狗叫声。漆黑的夜里,又漫天阴云,就连栓子都觉得好像来到另外一个世界。 不着急爬山,栓子让赵鹏举、赵大富、泥蛋带人四处搜索,寻找适合隐蔽的地方。赵大富找到了,西面的山坡上,有凌乱的石头,树木很多,连成了片,下面还有枯草。 等赵鹏举和泥蛋回来,特务连来了西边山坡。 看着脚下石头,山上有石头一点也不奇怪,奇怪的是名字,咋就叫了黄土山。赵鹏举笑着说道:“黄土山,我还以为就是一座土山,感情也有石头。” 栓子睁大眼睛,又前后走了一圈,这里确实是隐蔽的好地方,再来一个团都能藏的下。但这个地方实在太好,敌人或许会来搜索,最多只能待上一天。 起风了,带着甜丝丝的潮湿味道。天气暖和了,天气也变化的快,栓子觉得就要下雨了,让战士们赶紧准备,先割些干草。 早上,果真飘下了雨,如丝丝银线,从天而降。 抬头看着阴沉的天空,感觉雨会下不小,也一时半会停不了。栓子、赵鹏举立即指挥战士砍小树,依托地形,或者用绑腿绑在两颗树中间,两边插上短木棍,搭成小屋形状,先盖上厚厚的枯草,上面再用缴获的雨衣压上。 就这样,搭建了十几座临时避雨的“草屋”。雨渐渐下大了,淅淅沥沥,两边山坡上笼罩在烟雨中,变得模糊。雨下的越大,鬼子搜索队难以行走,也难以发现目标,特务连越有安全感, 各班战士挤在一起,说话聊家常,啃着带回来的干粮。渴了,就接雨水。 赵鹏举查哨回来,靠在了洞壁上。找了半天,就找到这么小小的山洞,也就容下十来个人,陈伍又带战士砍了树枝,上面搭上枯草,显得宽敞了些,就当做了连部。 三个排长要么警戒,要么待在自己排里,和战士挤在一起。此时,就只有栓子、赵鹏举三个人。 赵鹏举变戏法地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铝制的酒壶,又瞪眼看着陈伍:“你小子就别藏着了,把罐头拿出来吧。” 陈伍嘿嘿笑了两声,从挎包里拿出两个绿铁皮的日本牛肉罐头。 栓子看了看二人:“这是什么时候打的埋伏?” “就是打古路口据点。”陈伍回答说:“副连长让我给你带着,说你太辛苦。” 栓子笑了:“咱们仨在这吃独食,让大富他们知道,还不埋怨死?” “都有,缴获五箱,送给柱子两箱。”赵鹏举打开酒瓶瓶盖,先递给了栓子。 栓子摆手,示意不喝。 赵鹏举说:“来一口吧,走路一步三滑,连山下的路都看不清了,鬼子就是知道咱们在这里,也不会进攻。” 栓子接过来,抿了一小口,交给赵鹏举:“你喝吧,喝了睡会。” 赵鹏举没有困意,咚咚喝了两口,又靠在洞壁上,抬头说道:“之前我最怕下雨,一下雨就想起小时候,一家人都呆在屋里,我爹也拿出酒,边喝边给我讲故事。” 栓子点点头。他何尝不是,下雨天,不能打猎,也不能种地,一家人就在一起。 “不说这些了,等打跑鬼子,你准备干啥?”赵鹏举问。 栓子回答:“还能干啥,回家继续打猎。” 赵鹏举使劲摆手:“拉倒吧,就你现在这枪法,还去打猎,那山里还能有活物?” 栓子歪头笑笑:“那我就养,放一群羊,养十头牛,再喂满圈的猪。” “和谁一起养,方莹?”赵鹏举坏笑着问。 栓子摇头:“人家是城里的女孩,跟咱们不一条路,她终究还会回城里当医生。” 赵鹏举不同意栓子的说法:“城里的怎么了?那织女还下凡,和牛郎成亲呢,而且你还是战斗英雄。” 栓子笑笑:“等打跑鬼子,没仗打了,咱就不是战斗英雄,是农民和猎户了。” 赵鹏举瞪眼说道:“去你的吧,到时就不保家卫国了?” 是啊,到时还要保家卫国,栓子又握紧了怀里的枪。 第451章 九匹战马 特务连在近百里之外的山坡上避风躲雨,夫子山林的鬼子二狗子可就惨了些。他们穿着雨衣,走在泥泞之中,还要搜索山坡,不时跌跤摔跟头,一身水一身泥。 因为下雨,到了中午,借来的上条军犬也变得慵懒,耷拉着脑袋,不想往前走迈上一步。训犬的鬼子兵也不想让军犬再行动,因为下雨,军犬的嗅觉也下降很多。 最让鬼子指挥官们失望的是,所谓的八路主力也已消失在雨中,找了半天,连八路的痕迹都没发现。 不大的警备司令部再次成为师团指挥所,电台滴滴答答,电话铃声也不停响起,包括撤回后方担任防备的212联队,不间断地向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报告情况。 参谋们进进出出,而小林龟山无所事事,成了闲人。 井下一郎和赵疤瘌都已回来,两人带领的皇军中队和三个保安营,已配属到210联队,进山搜索。城防也交给一个大佐参谋,小林龟山成了他的副官。而大半个师团在安平,城防坚若磐石。 小林龟三索性走出司令部,站在廊檐下。 雨下的更大了,屋顶上雨水汇集在一起,从房檐上流下,哗啦啦地掉在地上。院子里有了存水,雨滴打在上面,溅起了朵朵小水花。 小林龟山无心欣赏春雨的景致,他抬头看着天空,身上一阵比一阵的冷。皇军刚进山,就下起了雨,这原本是自然现象的巧合,但在小林龟山心里,却好像不是。 他现在又想起周半仙,还有周半仙说过的话,山里真住着神仙。 其实也不怪小林龟山迷信,屡败屡战让他绝望,让他曾经高傲的头颅要深深钻进裤裆之中,羞于见人。越是这样,他越苦苦寻找失败的原因。而周半仙说的话,能完美解释他为什么不是李智的对手,给他莫大心理安慰。 原来,不是他和皇军不行,是李智身后有山神庇护。 现在山神似乎又显灵了,飘落不期而遇的春雨。小林龟山双手合十,又在祈求小野纯一郎,快快庇护山里的皇军,尽快找到李智和他的一团。 忽然,师团参谋在喊他。小林龟山仿佛从梦中醒来,赶紧扶着指挥刀刀柄,跑进司令部。 屋内气氛有些紧张,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正低头看着地图。 发现情况了?小林龟山也从参谋身后,探头看着地图。 是发现了什么,但不是人,而是找到九匹战马,散落在刘家山庄以北四里处的山谷小河边上。因为无人看守,有四匹已跑了很远。 那里地势复杂,可能因为下雨,战马灰溜溜地叫了几声,才被搜索的保安军发现。 上万人马,搜索已经八个小时,终于找到九匹战马,不得不让鬼子觉得这是重大发现。木村兵太郎立即下令,对周围仔细搜索。 又两个小时过去了,没有丝毫发现。 把马丢下,栓子当时出于安全考虑,马匹目标太大,不便于隐蔽,关键时候,闹了情绪,咴溜溜叫两嗓子,能把鬼子二狗子招来。四条腿的畜生到底不是人,不会隐蔽自己,特务连夜不是骑兵,不熟悉马,也不太会驾驭马。 杀马也已来不及,那就留下吧,让鬼子去猜,到底为什么有九匹马。 这还真难住了鬼子。八路军为什么要把战马丢在山谷的小河边?木村兵太郎和麦仓俊三郎带着一众参谋开始分析,还把小林龟山叫进来,一起想。 首先想到是,一团仍留在山里,分散着藏在山洞里,而马匹不能进山洞,只好扔在离山洞较远的地方。 但这个想法似乎不成立,推敲一番,麦仓俊三郎说:“如果八路打算留在山林,为什么不提前把马杀掉,还要故意留下?” 能想到的答案很多,可能李智在犹豫,是走是留,也或许八路不舍的杀马——但能想出来的答案,都不成立。 从打马街据点算起,一团已经来夫子山六天有余。起初皇军没有调兵来安平,于是他们又打了古路口据点。其目的已昭然若揭,就是调动皇军回安平,甚至恨不得冲着安平城大喊:“来打我啊!” 而皇军来了,他们能老实待在山林?这就第二种可能,一团已经走了,进山侦察的保安军看到的只是小股部队,假扮主力。以小股部队假扮主力,是原来独立大队的拿手好戏,曾把扫荡的皇军骗的晕头转向。 既然走了,为什么还会把马留下?他们的团长、政委,还有伤员,都需要马匹。 除非他们等到最后,才决定撤离,带着战马,目标过大。 但以李智之聪明,不会选择到最后才离开山林。而且,小林龟山已派出警戒部队,监控住路口和山口。即便小林龟山手下全是饭桶,上千人队伍也不会走的悄然无声,没有任何发现。 分析半天,讨论半天,直到天黑,也没定出所以然,最后还是木村兵太郎拍了板,既然大队人马已进入山林腹地,明日继续搜索。 小林龟山松了一口气。他被叫进司令部,却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不是他不想说,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说。 时至现在,他已经搞不清八路是留在山林,还是走了。再次想起周半仙,也让小林龟山陷入迷离,如果山里真有神仙,不管是八路走还是没走,上万人马进山,也只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因为他听说,如果得到神仙庇护,即便有人走到你跟前,也看不到摸不着。 雨下到午夜,才慢慢停下。第二天早上,饱受春雨折磨的鬼子、二狗子从各自集合地,踩着泥泞,向着各自的目标区进发。吃了一肚子冷饭,喝了一肚子冷水,就连鬼子军曹也在心里咒骂着天气,还有瞎扯淡的命令。 两个小时后,太阳出来了,照耀着雾气沉沉的山林。忽然,一小队鬼子发现山坡上有个影子,在孤零零地移动。 怎么会有人影?鬼子已近绝望,好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立即呈散兵队形,弯腰撅屁股,悄悄包围过去。两条军犬也嚎叫着,扑了上去。 第452章 大失所望 山里还真有一个人,叫赵鹏中,赵鹏举堂哥。 因为摔断了腿,留下残疾,不再想和其他山民一样,鬼子扫荡时出去,鬼子走了再回来,于是就在隐蔽山洞中住了下来。 上次三十二师团包围山林,特务连留下牵制鬼子,正是他救下了栓子和一排。两个月前,独立大队离开山林时,栓子和赵鹏举专门来看过他,劝他一起去蒙山。 执拗地赵鹏中选择了留下。 赵鹏举知道堂哥脾气,把准备好的黑火药、引火和干粮留给了他。赵鹏中有一把砍刀,一把匕首,还有一杆火铳。打猎要靠火铳,火铳需要黑火药和引火。 十天前,赵鹏中受了风寒。独自生活在山林,犹如过着野人般的生活,没人照顾,也没有药。他只能勉强给自己剪些鱼腥草根,当药喝。有两次,他觉得自己要不行了,就要死了。 虽然熬了过去,但单薄的像一片树叶,浑身乏力。雨停了,他挣扎着起来,拿起鸟铳,想去打猎。洞内也没吃的了。 走过两座山坡,忽然看到鬼子,草绿色头盔反射着阳光。他刚想往回走,两条军犬嚎叫着,一前一后扑了上来。 赵鹏中转身,等军犬距离不到十米时,扣动扳机,砰的一声,火铳里面的沙粒铁丸喷射出去。 两条军犬被击中,呕呕叫着,把头插进后退之间,原地转着圈。鬼子赶紧卧倒,鬼子小队长向前举指挥刀,大喊:“抓活的!” 鬼子起身又包围上来。 赵鹏中知道跑不掉了,索性蹲在地上,往枪筒里倒火药,又用铁棍压实,再倒上铁丸,然后拉上扳机,在枪膛装上引火。 鬼子小队长命令赵鹏中投降,赵鹏中爱搭不理,左手扶着猎枪,掏出烟袋锅,抽了两口。他的烟叶早就没了,抽的只是空烟袋锅。 鬼子小心围了上来,距离还只有十多米。赵鹏中嘴里叼着烟袋锅,猛然举枪,打向正前面鬼子。铁丸喷射出去,打在三个鬼子身上。 中弹的鬼子像狗一样嚎叫着,趴在地上。他们死不了,只是负伤。 鬼子小队长立即命令上前抓活的。而赵鹏中已举起匕首,割了自己脖子。 他已经没有力气反抗,杀不了鬼子,但不想落到鬼子手中,选择了自尽。 “八嘎!”小队长拨开身前鬼子,跑到赵鹏中面前。 赵鹏中头发冗长,像是半年没理过,胡子也一大把,脸消瘦的像一张皱皱巴巴的黄表纸,却又发黑的颜色。很明显,他不是八路。也无法想从他嘴里得知,有没有见过八路了。 鬼子小队长恼怒地跺脚,连骂三个八嘎,又只能无奈地叫来手下鬼子,拿着赵鹏中的火铳和匕首,继续向前搜索。 赵鹏中自尽在鬼子面前,还有九匹马是鬼子扫荡夫子山最大收获。而外围,敌人骑兵搜索队已扩大到百里之外,包括各地皇军、保安军都报告,没有任何发现八路主力。 一团插上双翅飞走了?绝不可能!木村兵太郎还想继续搜索下去,但八路军也想让三十二师团继续在安平待着。 这是反话。趁三十二师团后方空虚,蒙山支队已发起反击,昨天夜里,李智和老孟指挥一团,冒着雨连克三座据点。二团、三团也向不同方向出击。第212联队疲于奔命,连连告急。 无奈,木村兵太郎下令撤出山林,休整一夜,快速返回各自防区。 小林龟山也想走了,永远离开这是非之地。他来到司令部,眼巴巴看着木村兵太郎。昨天早上,木村兵太郎刚说过,不管这次扫荡结果如何,都允许他调离三十二师团,去甲种野战师团。 木村兵太郎已看穿小林龟山心思,但又不能食言,于是说道:“小林君,现在扫荡只是刚刚开始,军部马上会有下一步命令,你要耐心等待。” 没等小林龟山脸上露出失望,木村兵太郎又说:“现一团到底处在什么位置仍无据可查,我已命令,原安平警备部队归建,仍由你指挥,发现八路主力,立即采取措施并报告,不得有误!” 最后一句话很严厉,符合一名中将对一个少佐的语气,小林龟山身为帝国陆军大学毕业军人,不容有半点迟缓,只能赶紧低头喊:“哈依!” 小林龟山也知道,若此后一段时间出现差池,他将被剥夺去野战师团的资格。 他走出司令部,却又脑袋昏昏。 住处已经让给木村兵太郎,小林龟山临时住在保安团团部。 回到保安团团部,小林龟山像一只愤怒的小鸟,瞪着眼像要杀人,却又闭着嘴一言不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身体僵硬。 正川一郎和相武在城头巡视,团部内只有尹子林和马大炮。 尹子林知道小林龟山心思,而且小林龟山也给他说了木村兵太郎的承诺,看他现在这副怨妇模样,已大概猜出结果。 其实尹子林比小林龟山还想走,但真是时也命也。就这一点,尹子林觉得和小林龟山同命相连,也更容易装的真切。 倒一杯水,双手递给小林龟山,尹子林低声说:“少佐,别生气了,您是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 马大炮不知道说什么,也不敢说什么,这个时候也只有尹子林敢劝他,而且尹子林说的话还能说到他心里去。马大炮站在一旁,滴溜着小眼,瞅着小林龟山。 小林龟山长长吐出一口气,才抬手接过茶盅,喝了一口,抬头看着尹子林:“子林君,其实我不想和你分开。” 这应该是小林龟山心里的话,但尹子林只能咬牙,说了违心的话:“少佐,子林也想继续跟随少佐。” 小林龟山欣慰地点了点头。 尹子林却烦躁的想一巴掌拍死小林龟山! 门外院子里,暗红的霞光渐渐褪去,暮色正在降临。 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黄土山上,趴在山头上的栓子和赵鹏举,轻轻松了一口气。 第453章 有人跟踪 晌午后,山北面来了两拨伪军。 第一拨三十多人,应该是伪军一个排,从西而来。为首排长举着望远镜向坡地上察看。大概只是例行公事,或者担心山里真藏着八路军,那他们这小队伪军肯定一个都跑不掉,两分钟后,排长挥手,带头往回走。 第二拨是从西北来的,也就一个班,与上一拨相差大概一个小时。这些家伙们更是敷衍,还没走到山脚下,就掉头匆忙回去,好像赶不上吃饭似的。 他们还真担心吃不上饭。栓子估计这伙子伪军来自西北边的柳庄据点,距此地二十里地,而上一拨伪军也不近,应该是吴寨据点,离这里二十五里地。 估计雨刚停,就被当官的撵出来,距离不远,可以从望远镜里,能看出他们脸上的不情愿。 第一次带着连队转战到百里之外,栓子也有些许紧张,趴在坡顶枯草丛中,看过面前伪军,又看远处还有没有后续的敌人。 现在天黑了,鬼子二狗子也就缩回据点,最多只是在路上设卡。山坡上安全了,栓子却不想躲着了。 想避开敌人搜索,还要继续往南跑,但南面敌情一点不知道,会更危险。继续躲来躲去太被动,还不如主动一些,凭着身上二狗子军服,去浑水摸鱼,说不定还能捞点收获。 再想想,上万鬼子二狗子在夫子山折腾至少两天一夜,估计啥球玩意也没捞着,又找不到一团主力,那个狗日的师团长叫啥饼一郎的,估计也要撤兵了。 栓子瞪大眼睛,看着赵鹏举军服上的上尉领章,中间一道杠,三颗三角形。赵鹏举喜欢也善于扮演敌人指挥官,于是栓子就让他穿上了这套二狗子军服,大小也合适。 两人距离不超过两米,赵鹏举能看到栓子眼神,被看的发毛,问:“你老盯着我干什么?我身上又没长花。” 栓子笑笑:“我说了,你肯定高兴。” “那你说。”赵鹏举眼睛也盯着栓子。 “我觉得咱们不能一直躲。”栓子说。 赵鹏举立即来了精神:“就是,躲下去就不是办法,咱都跑出来上百里地了,还能遇上敌人搜索。” 栓子点头:“对,咱就用这身衣服,去浑水摸鱼。” 赵鹏举越听越兴奋,冲栓子点头:“好,怎么打,你说。” “找大富、泥蛋和马义开会。”栓子说着,往山坡下走。 赵鹏举赶紧跟上。 搭的草屋早已拆掉,为防止敌人进山,还藏起了所有木棍,天黑前,战士们都隐蔽好了,借助枯草,走到近前也难以发现。 天黑了,战士们在收集干草,晚上要睡觉,刚下过雨的地面很湿。栓子让陈伍叫来了三个排长,五个人坐在连部小洞下,头对头地开会。 三个排长和赵鹏举一样兴奋,都是年轻人,身体里激情让血都滚烫。他们还担心栓子不想打,自从当上连长,栓子越来越像大队长和政委,也就是越来越稳重。 栓子说了自己想法,四个人都同意。栓子又交代几点注意事项,排长们也都记在心里。随后,各自回去,给自己排里战士开会。 天刚蒙蒙亮,特务连晃晃悠悠下了山,向北而行。 这里属于鬼子所谓的“半治安区”,之前完全处于日军掌控之下。苏鲁战区向北扩充之后,也因为日军兵力稍许紧张,向后收缩,这里便成为双方缓冲地带。 因为没听说有八路军领导的抗日武装,栓子估计群众基础相对薄弱,而汉奸维持会肯定不少。而时间还早,为引起不必要麻烦,栓子走的很小心,并告诉战士们,队形散乱些,目光迷茫些,腰杆弯一些,赵鹏举和三个排长则凶狠些,要符合二狗子们的特征。 仍是避开大路走小路,避开村镇过小村。走过一条小河,前面探路侦察的赵大富跑回来报告,过了斜坡是一个小村,大概二三十户人家。 栓子决定进去歇脚,并让老乡烧些开会。两天了,战士们都是喝冷水,而且干粮也不多了,饭量大的战士干粮袋已经空。晚上先找个当汉奸的地主老财,搞点给养。 断后的马义又跑上来,报告说,后面好像有人跟着。 赵鹏举就要举望远镜向后看,栓子伸手拦住,让他不要声张,继续往前走。随后,栓子和赵鹏举慢下脚步,微微转头,向后观察,却没看到人影。 不过,栓子引起了警觉,让赵鹏举带着队伍继续向前走,进村休息,并保持警戒。栓子则带着十二班和大陈,猫腰爬上了斜坡。 坡上长着柳树、槐树,最粗的两人合抱不过来。栓子躲在树后,悄悄察看。 东边不到一里路,是一道低矮的河堤,斜坡到河堤之间是平整的农田,但没看到有人下地干活,也不见人影。 观察一会,栓子放心下来,准备向北直接走下斜坡。忽然,栓子看到北面河堤上闪过一道红色影子,赶忙举起望远镜,仔细察看。 红影子又出现了,栓子看到一道寒光,再仔细看,应该是一支红缨枪的枪头。 看来还真被人盯上了!栓子向后挥手,让战士隐蔽,他躲在树后继续观察。 前面应该还有两支红缨枪,毫无疑问,就是冲特务连来的。而且,还有一个年轻的脑袋,从河堤上探出头来,看一眼已经走过斜坡的连队,又缩了回去,随后红缨枪加快了移动速度。 栓子放下望远镜,皱眉思考。 伪军不装备红缨枪,他们手里最差的也是汉阳造老套筒。而且,如果是伪军,或者是地主老财民团,看到特务连都穿着二狗子军服,也不用在后面跟踪,除非他们怀疑,或者识破特务连真实身份。 但这可能性小,他们会过来主动搭讪,询问情况。所以,栓子认为这是一支打鬼子的队伍,可能是组织已在这里开展抗日活动,组建了游击队,也有可能是自发组建的队伍。但不管是哪种形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也就是自己人。 栓子挥手,带战士们向北前进。他要去会会这支队伍,但前提是不要发生误伤。 第454章 有了向导 特务连还没进入村子,百姓已吓的赶紧回家关门。街上没有了人,只有两只狗大胆地叫着,被主人踢了两脚,不敢再发声。 赵大富无奈,敲开一家大门。开门的是中年人,满面皱纹,哆嗦着说:“老总,俺们家什么都没了——” 赵大富态度和蔼,说:“大哥,我们不抢东西,请麻烦给我们烧点开水。” 中年人大哥将信将疑,但看着赵大富又是长枪又是短枪,后面还有几个扛着长枪的兵,只能让他们进来。 又敲开十多家大门,也都是要开水喝,而且都是士兵亲自抱柴火烧水。百姓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往日见鸡抢鸡,见羊宰羊的二狗子,咋都换了肠子,成好人了? 没人解释,也不多说话。 赵鹏举带着四班,到村西头察看。正好看到栓子已带一排,藏在麦秸垛后面。 栓子举手向赵鹏举示意,河堤里有人,又向他挥手,让他撤回村子里。赵鹏举明白,装作看了一眼,带着四班回了村里。 过了两分钟,河堤上悄悄探出三个脑袋,仔细看了一会,直接翻过了河堤,跳入村北面一道沟里。紧接着,更多人翻过来,为首的拿着一支盒子炮,后面有十多支步枪鸟铳,再后面就是红缨枪、砍刀,甚至是菜刀和木棍。 衣服也都是破破烂烂的黑色、青色,还有个年轻人穿着姑娘的花格褂子,上面打着黑色的补丁。 如此打扮,那肯定是打鬼子的队伍,估计是看中了特务连手里枪,于是不顾一切过来抢。 大致数了数,一共有七十多人。 这也太不顾一切了!他们手里一共也就十多条枪,又是在白天。二狗子再怂包,那也是硬的怕软的欺,看着他们手里的家伙,会变成恶狗咬向他们。 这是一群莽撞的家伙,之前也肯定没打过仗。栓子在想保证不误伤的情况下,怎么和他们联系。也不能开枪。一旦响起枪声,有可能引来附近鬼子二狗子。 栓子挠挠头,嘱咐大陈一番,猫腰进了村子。 赵鹏举也发现情况,带人在北面警戒。栓子命令所有人隐蔽起来,关大门,没有命令不准开枪。他和赵鹏举躲在胡同里的墙后边。 得给那帮愣头青一个缓冲,不然会有人会开枪走火。 那帮五分钟后,那帮愣头青冲进村子,却傻了眼。街上空无一人,还家家都关闭着大门。 可明明看到二狗子进了村子。忽然,所有人都感到了危险存在,心砰砰跳着,举着手里的各式兵器,为首之人连忙喊着撤退,又掏出手榴弹,留下掩护。 还知道立即撤退,还知道留下掩护,看来是条汉子。栓子柔声喊道:“兄弟,都是自己人,不要害怕,要打你们早打了。” “什么?”对方几乎不相信自己耳朵。 “都别开枪,我们出来了!”栓子和赵鹏举摘下帽子,从屋后闪出身影。 虽然没戴帽子,但两人气场显然镇住了对方,并缓缓放下了手榴弹。 相距二十米,栓子站住了,问:“这位大哥,敢问您是哪部分的?” “老子是九山县抗日大队!”对方已经知道被人家发现,也可能被被包围,却又不想输掉气势,又大声说:“让你们的人都出来,缴枪不杀!” “同志,我们是自己人。”栓子说道。 “自己人?”冲栓子喊话的二十五六岁,血气方刚,但也愣头愣脑的模样,又冲栓子瞪眼:“谁跟你们是自己人,狗汉奸!” 栓子笑了:“我说同志啊,就你们这点枪,若不是自己人,能打的过我们吗?” 赵鹏举大喊:“都出来吧!” 大门开了,战士们举枪走出院子,胡同里也闪出身影,人人手里有枪,还有机枪,还有不少和栓子、赵鹏举一样,配着短枪。 赵鹏举又说:“要想打你们,你们全都没命了,还不相信是自己人?” 对方终于有些相信了,问:“你是哪部分的?” 栓子回答:“我们是蒙山支队原夫子山独立大队。” “蒙山独立大队?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 “鬼子扫荡,我们化装转移。” “怎么证明?” 处在劣势,嘴还挺硬,这家伙可真有点怪脾气。栓子又笑了:“你们刚才跟踪的时候,就被我们发现,我还在斜坡上看到你们的红缨枪,知道你们沿着河堤跑。我说老哥,刚才赵副连长说了,如果打你们,你们早全都阵亡了。” 对方终于相信眼前的队伍不是二狗子,收起手榴弹。 栓子赶紧说:“快让兄弟们找地方隐蔽,咱们细聊。” 九山县态势复杂,还没有成立组织领导的抗日队伍,眼前这支队伍是自发组成的,大队长就是和栓子对话的人,姓贺,叫贺飞。小时习武,身手敏捷,一身力气,因为忍不了鬼子二狗子欺负,带着一众人拉起了抗日游击队的旗帜。 不过百里之遥,贺飞听说过夫子山独立大队,那是打鬼子英雄。前不久还去过夫子山,准备学习取经,也能和八路军联系上。只可惜,空跑一趟,夫子山连个人影都没了。仔细打听,原来去了蒙山。 贺飞也就悻悻而归。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真神。 栓子说了转移到这里的来龙去脉。贺飞也不好意思,说了九山县抗日大队的过往,成立不到三个月,共七十三名队员。成立之初,只有两支汉阳造,三杆火铳,剩下的都是大刀长矛,棍棒菜刀。 以前二狗子很少到这里来,昨天不知怎么了,来了好几拨。今天贺飞就把队员带过来,准备打上一仗,再捞些枪。 二狗子好打,上次他们二十个人,路边埋伏了一小队二狗子,一顿群殴,把二狗子打跑,抢了十杆枪。 似乎功夫不负有心人,贺飞发现了特务连,一个个面无精神,走路晃晃荡荡,认定就是二鬼子,也肯定好打,于是后面尾随。 本想在前面埋伏,没想到特务连进了村,贺飞索性带着队员,翻过河堤,准备偷袭。 “就你这打法,肯定不行。”赵鹏举提醒说:“不是所有二狗子都是软蛋,碰上硬茬,你们肯定吃大亏。” 贺飞脸红了:“我就是看上你们的机枪了。” “你以前没打过仗?”赵鹏举问。 贺飞摇头:“没有,要不我怎么去夫子山呢,就是想跟你们学打仗。” “打仗得动脑子。”栓子说。 是要动脑子,贺飞看看赵鹏举,又看看栓子,却没说话。他本打算带队员跟特务连一起走,可看栓子和赵鹏举都比他年轻,估计也没打过几年仗。与其去夫子山,还不如再跑远点,去蒙山。 栓子没注意何飞眼神,他现在就想打一仗,搞些给养,现在正好有了向导。栓子给贺飞倒上一碗水,恳切地说:“贺队长,你熟悉附近敌情和据点,给我们说说。” 第455章 跟你们走 此地处于九山县东北,向东三十里是南水县,西北挨着兆城县,兆城县北面是薛城,东北便是安平县。 独立大队最初设想是向西发展,但因为鬼子兵力增加,目标未达成,后又和小林龟山你来我往,打的不亦乐乎,所以只能专注山林,对南面了解不多。对于连长级别的栓子,知道的更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虽然经历了小小的惊险,但眼前有了熟知本地情况的活地图。 贺飞告诉栓子和赵鹏举,最近的有三个据点,柳庄,吴寨和李家园,李家园最远,三十多里地,也最大,并驻扎一小队鬼子。 柳庄和吴寨相距十里,吴寨在东北,柳庄在西南南,各驻扎一个连伪军,位于李家园东面,距离也都在十里左右,也就说,三个据点呈品字型部署。 栓子点上了烟,思考着,看此情况,最好打吴寨,以方便向北撤退。 贺飞又接着往下说柳庄和吴寨据点情况。 两个二狗子连长都是本地人,一个叫李得财,一个叫韩大发,原来是把兄弟,领着一帮人横行乡里。自从李得财睡了韩大发老婆,两人便反目成仇。 韩大发肯定耿耿于怀,但无奈李得财家大业大势力大,所以只能暂时忍气吞声。 兄弟妻不可欺。李得财就是花痴混蛋,对此,他的解释是:“我从没拿韩大发当兄弟。” 无耻人尽干龌龊事。栓子不想评价这些汉奸,只想打仗,问贺飞:“李得财的爹怎么样?” 贺飞回答说:“俗话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李得财这个熊样,他爹也更不是东西,娶了六个小老婆还嫌不够,看到鬼子像看到了亲爹。” “李得财家在什么位置?”栓子问。 贺飞回答:“他家在李庄,吴寨正南,有三里地。” 栓子想了想,又问:“韩大发家呢?” 贺飞回答:“他家在韩村,李庄东南二里地。” 栓子看了一眼赵鹏举。 赵鹏举面带微笑,他知道,栓子已经有了作战计划,而且又是奇招怪招。 十分钟后,贺飞借来老乡一辆马车,和赵大富一起赶着,向西而去。 栓子和赵鹏举留下观察哨,带连队隐蔽到南面斜坡后面。泥蛋召集村民开会,说此事谁也不能说,不然鬼子会血洗村子。这关乎村子生死存亡,村民们记在了心里,不会声张。 他们先绕过柳庄据点,又向北,绕过吴寨据点,转了一大圈,晌午回到了村里。 赵大富报告说:“二狗子没再出来搜索,还很放松,到处溜溜达达,还差上追马车。” 二狗子没再派搜索队,说明三十二师团已撤出山林,打完这一仗就可以回去了。栓子又问:“电话线呢?” 赵大富回答:“都看清了,不高,有的还挂在树上。” 栓子点头,对贺飞说:“叫上你的那几位兄弟,跟我们出发。” 贺飞队伍里有熟悉韩、李两家的队员。由他们带着,一排、二排去抄李家,就说是韩得发干的。二排去韩家把韩大发媳妇抢出来,就说是李得财干的。提前把电话线掐断,让两人只能带人找对方火拼,随后在路上伏击两路二狗子。 最好活捉李得财和韩大发,押着他们回据点,这样不费力气,又能打下两个据点。 仗还能这么打?自从听了栓子作战计划,贺飞就有茅塞顿塞的感觉。之前他就以为就是双方比武器比勇气,还比力气。 路上,又听赵大富细说独立大队和特务连的几次战斗,还说栓子至少打死四个鬼子官,心中崇拜油然而生,那真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刚见面时还觉得栓子年轻,还想着宁愿去蒙山,也不想去夫子山,现在他真想去夫子山,就跟栓子学打仗。可就担心,栓子不带他们。人家是真神,能看得起他们手里的菜刀木棍? 不让去也得跟着,就凭他贺飞的打法,这帮兄弟还真活不过夏天。想到这里,贺飞恳求着说:“伍连长,我们大队也要去,还要跟着你们去夫子山。” “那你们不留在这里了?”赵鹏举问。 贺飞叹口气:“就我这打仗的能力,九山抗日大队能活多长时间?” 栓子点头:“集合你们的兄弟,天黑之后再出发,对了,对不知道的兄弟先保密。” 贺飞立即点头同意:“是,伍连长。” 十多分钟后,一队“伪军”迎着夕阳,出现在向西的路上。距离据点还远,必须提前出发。 昨天来了不少二狗子,借口搜索八路,进村抢了不少鸡鸭,老百姓再看到遭殃军,都躲进家里,不敢露头。 天黑后,特务连接近了柳庄和吴寨据点前的大路。栓子又叮嘱两句,赵鹏举带三排去了韩大发所在的韩村,栓子则带一排、二排赶往李庄。 此李庄非山林里的李庄,地处平原地带,盛产粮食。李得财祖上贫农,老实本分积德行善,但不幸,到了李得财爹这一辈,变了家风。就像安平的马大炮的爹,吃喝嫖赌抽,坑蒙拐卖偷,无所不敢。 积累了财富,过上人上人的生活,却更变本加厉,附近方圆十里良田,大都跟了他爹的姓。李得财自幼不学无术,放在清末,保准是提笼架鸟的纨绔子弟。他也聚拢了一帮闲杂,弄了几支汉阳造,自称忠义护国军,其中就有韩大发。韩大发脑子活,慢慢成了他的“军师”,于是磕头结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鬼子来了,不战而降,两人一起成了伪军连长,两人已久惺惺相惜。但李得财管不住自己裤裆,韩大发之妻又妩媚漂亮,腹中之火熊熊燃烧。 苍蝇不叮无缝蛋,韩妻并非良人,看李得财风流倜傥,又出手大方,犹如潘金莲见了西门庆,欲火如一股春水,渐渐溢满河床。 一次两次尚还可以,次数多了,就没有不透风的墙。韩大发耳朵发热,终于在一个下午,捉奸在床。其场景之尴尬,难以语言形容。韩大发顾及脸面,以念及兄弟情义,戴了这顶帽子,但心中之恼恨,难以熄灭。每每想起,像一口气吞下刚从茅房飞出来的上千只苍蝇。 第456章 哪路好汉 家大业大,李得财爹便在村外建一圈墙围,东南西北各留一座门,又买来十二杆汉阳造,交给十六个家丁,日日护卫。 栓子带一排二排赶到时,东门尚未关闭,两个家丁守在门口。看到七八十“伪军”赶来,竟然只吃惊不害怕,大声喝问:“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泥蛋、马义不惯着家丁,上前手枪顶住咽喉,反问:“爷还想让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后面战士扑上来,用准备好的绳子,把两人捆的结结实实,再堵上嘴,其他人继续往里面进。 东门之所以没关,是因为李得财回来了。这家伙三天不和女人睡觉,就浑身难受。而这几天,鬼子严令搜索八路军,他不敢乱跑。今日终于听到鬼子命令,在据点坚守。那就是扫荡结束,不用再过和尚的生活了。 他偷偷跑回家,准备搂着老婆睡上一会,再返回据点。其实他很想去韩庄,悄悄把韩大发媳妇接出来。家花没有野花香,何况那女人千娇百媚。 不是狗改不了吃屎,而是担心韩大发也回家。如果撞见,韩大发肯定拔枪相见,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一排先冲进李家。李得财爹正在堂屋喝茶,忽见保安军冲进来,还在摆谱:“你们这么懂事,这是韩连长家,还马上当营长——” 马义上前,一巴掌打翻在地:“老子就是冲你姓韩的来的!” 老混蛋躺在地上,大声哭嚎:“得财我儿,赶快出来!” 李得财正在翻云覆雨,闻听不妙,赶紧穿上裤子,从厢房跑出。 既然李德财在家,那更省事。泥蛋上前,一脚踢翻,随即驳壳枪顶在李得财太阳穴上。 李得财吓得双手打颤,含混着问:“哪,哪路好汉,请报上名来。” “还哪路好汉?”泥蛋抬起左手,又啪啪连打两个耳光,厉声说道:“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是你八路爷爷!” 八路?李得财吓的脑袋发懵,双眼发黑。天黑前,是有维持会会长跑来报告,说看到一大队保安军,但不认识。李得财估计是哪里调来的倒霉蛋,还在执行着搜索任务,也就没放在心上。 哪里知道,竟然是要命的祖宗! 李得财本能地求饶:“八路爷爷,我投降,投降,饶小的一条狗命!” “好说,只要按我们说的做。”泥蛋一把薅起来李得财,挥手让战士去拿李得财的军装和配枪。 让李德财穿上军装,把所有家丁就集合起来,把盒子炮交给贺飞,押着他们套马车装粮食,还搜出四千银元,来不及数的纸币,一并装在车上。 胶皮轮子的大车,装了整整三马车,最后一辆空车, 看着用坑蒙拐骗、巧取豪夺来的家产,一下子败去大半,李得财的爹怪叫一声,昏倒在地上。 李得财知道,现在不是守财的时候,而是保命的时候,对于泥蛋和马义的吩咐,他全部照做。 当泥蛋押着他要去吴寨据点时,这小子胆怯了,不敢了。家里丢了东西,没人追查,据点枪被缴了,那他的小命可真难保了。 李得财苦苦哀求:“八爷,要再去打据点,可真就要了小的狗命啦!” 看着李得财的家,三进的院子,要比普通人家大几十倍,像这样的汉奸,和马大炮一样,就是死十八回,也不值得可怜。 但又怕到据点门前,这王八蛋不配合,耍花样,泥蛋眨了眨眼,告诉他:“放心,到时我们会开枪打榴弹,你就说是遭到八路军主力偷袭。” 这样罪过或许能小一些,李得财吭吭哧哧,还有些不情愿。 泥蛋瞪了眼,凶狠地警告李德财:“别给老子耍花腔,我告诉你,如果你不配合,老子就把你带走,然后告诉你手下兄弟,你已经投降八路军,让鬼子的狼狗活活咬死你全家!” 李得财吓的浑身激灵,不敢再吭声。 赵鹏举和赵大富闯入韩大发家中,顺利地把韩大发女人抢了出来。这个女人水性杨花,爱慕李家财产,当着韩得发爹娘和兄弟,嘴上说不能这样,还哽咽哭泣,装作挣扎两下,身体便主动向马车方向蹭。 韩大发家底远没有李得财家殷实,但为了激怒韩得发,赵大富带人叮叮咣咣砸了一通,把能带走的钱财粮食,全装在车上。临走,还不忘说:“告诉你家韩连长,以后再去告俺们连长刁状,老子灭了你们全家!” 韩大发爹娘气的喘不上气,让小儿子骑上一匹骡子,赶往柳庄据点,去告诉韩大发。 已经给他送了绿帽子,现在又明去抢人,还无赖自己去告状,韩大发听闻,顿时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娘的,别以为只有你李得财当着保安连长,老子也是,也有兵! 忍无可忍,那就以牙还牙。那个骚娘们也不要了,韩大发集合手下伪军,准备先打韩村,把韩家钱财全抢了,把韩大发媳妇妹子也绑回来,交给手下伪军。 留下副连长和一个排守炮楼,韩大发骑上马,亲自带两个排扑向韩庄。 路过北面一个叫潘刘庄的村子,经过村外树林时,忽然十几块砖头飞向马上的韩大发。韩大发被砸落在马下,手下二狗子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前面停下了,后面又涌上来,正挤成一团,路边冲出一排和增援过来的二排,刺刀在夜里依然闪着寒光。 韩大发忍着痛,刚要骂,赵鹏举一声断喝:“缴枪不杀,老子是八路军!” 啥啥?韩大发只觉得掉进冰窟窿,怎么就来了八路军?还在发懵,赵大富已跑到他身边,盒子炮顶住他的脑袋,拔出他的配枪,又把从地上他拽起来,也厉声说道:“命令你手下投降,不然先崩了你!” 赵鹏举手举盒子炮,再次大吼:“放下武器,不然全部消灭!” 都是欺软怕硬的货,韩大发早已吓得六魂只剩下一魂,赶紧冲手下喊:“兄弟们缴枪,全都缴枪!” 二狗子把枪和子弹袋、手榴弹,一并交到战士手中,然后抱头集合。 赵鹏举和赵大富擦擦额头上的汗。从韩庄出来,把韩大发那水性杨花的女人,绑在村外树林里,嘴里塞着毛巾,随后就是一路狂奔,到东面大路设伏。 原以为韩大发会去吴寨据点抢人,没想到奔向韩庄。幸亏侦查员及时报告,又是一通急奔,差点没把今天吃的饭跑出来。 还好,赶在韩大发前面,藏进树林。 第457章 双管齐下 栓子带三排,押着李得财来到吴寨据点。马义手中驳壳枪顶着李得财的腰,喊开了据点大门,吊桥也随之放下。 岗哨看着后面跟着一大帮子人,也不觉得奇怪。李得财除了喜欢女人,还喜欢赌博。经常把附近的汉奸维持叫来赌,还有这些同样穿黄皮的二狗子们。 贺飞带手下游击队远远跟在后面。据点二狗子大都是本地人,有的认识队员,担心去了夫子山,二狗子为难他们家人,所以等到马义给他们信号才能跑过去。 但贺飞又担心三排,只有四十人,而里面有一百个鬼子。 不用担心,据点在李得财影响下,已经变成一个赌窝。除了岗哨,一半在掷骰子赌博,另外一半在看他们掷骰子赌博,分成好几拨,炮楼里,后面砖房宿舍里,都在大呼小叫。 炮楼中间一拨,副连长坐庄,边摇骰子,边扯着嗓门喊:“压,压,快点押喽!” 因为过于聚精会神,马战士押着李得财走进炮楼时,竟然没人注意。这个时候,他们也不把李得财当连长,因为他赌博次数最多。 栓子也跟着走进炮楼,冲战士示意先不要发声。直到战士们纷纷上来,抱起轻机枪,守住枪架时,栓子才咳嗽一声。 副连长又赢了,抬头看了一眼栓子,边收钱,边冲李得财笑:“连座,又来兄弟了?那该您了,其他人都给我滚一边去!” 输钱的二狗子晦气地挥着手,骂着自己的运气,纷纷就要往下走,但出不去了,枪口已顶着他们。 副连长这才注意到,机枪也对准了他们,不由惊讶地看着李得财:“连座,这是啥意思?” 还啥意思,李得财恨不得一脚踢死副连长,哀叹一声,说:“八路爷爷来了,都投降吧。” 瞬间,炮楼里死一般安静,二狗子们张开了嘴,瞪大了眼,一时不知所措。栓子举着驳壳枪,大声说道:“都举起手来!” 副连长立即举起双手,却仍没闹明白,咋就从天上掉下了八路?他看着李得财那苦楚的像死人一般的脸,终于信了,也低下了头。 “一个一个往下走,到炮楼下面集合!”栓子又大声命令。 在枪口下,在战士们威严的目光中,二狗子开始打冷颤,有的吓的要尿裤子,哆嗦着,一个挨着一个往下走。 收拾完炮楼上的二狗子,马义带十班进入后面屋子,遇到了小小的麻烦。 一共六间屋子,大都集中在中间屋子里,里面烟味汗味臭脚味,乌烟瘴气,输了的伪军排长正在发脾气,看到马义,很不友好地问:“你干啥的?” 马义举起驳壳枪,对着伪军排长:“老子是八路军!” 没想到这家伙是拧头,以为马义就是拿枪吓唬他。但掏枪就是挑衅,这家伙急了,大喊大叫:“就你这熊样,还八路军,兄弟们,抄家伙!” 一看这家伙就不是好东西,马义也毫不手软,对着伪军排长的头,砰就是一枪。伪军排长仰脸倒在地上,扑腾两下腿,死了。 “都不准动,谁动打死谁!”马义大声吼道。 二狗子们一时懵了,哪来的愣头青,还装八路。 马义再次大吼:“老子就是八路,赶紧举起手,到院子里集合!” 战士们已守住两边枪架,明晃晃刺刀,黑洞洞枪口,对着三十多个二狗子。不管是不是八路了,谁都真敢开枪啊,二狗子们举着双手,依次走出屋子。 旁边屋子里也有零散的二狗子,听到枪声,还隐约听到八路两个字。想去拿枪,十一班战士已经进入到每一个屋子,举着枪,喝令他们:“出来集合!” 二狗子们被押到院子西侧集合,脱掉军装后,全部向西抱头跪在地上,不准回头。马义派战士叫来游击队,开始清理据点内装备和物资。 有现成的两辆马车,不仅给二狗子们运送补给,还拉着他们去村里抢东西。有不知从哪里抢来的两头驴,也被牵上。吃的穿的用的,包括脏兮兮被子,全部放到车上。厚重的帆布盖了,绳子扎好,停在据点门口,等着一排、二排打刘庄据点回来。 马义带十班,把二狗子赶回后面屋子,外面锁了,李得财想起了什么,对马义说:“八路爷爷,你们不打榴弹了?” 李得财想保住小命,之前说好了,会打一阵枪,还要用掷弹筒打榴弹。特务连带着掷弹筒,但舍不得打,那不过是哄骗李得财而已。 马义又骗他:“不着急,等我们走之前再打。” 还打个屁,李得财已知道上了八路的当,但又能怎样呢?连衬衣都脱下,给了八路,赤手空拳,敢龇牙就会挨枪子。 现在零星开枪没问题,他手下那帮家伙,每天都会胡乱放上几枪,好像给自己壮胆一样。 刘庄据点也非常顺利。押着韩大发回到据点大门前,二狗子岗哨还打开手电照了一下。后面“二狗子”不认识,但认得自己连长,赶忙放吊桥,开木栅栏门。 一排冲上炮楼时,韩大发手下副连长还在等待韩大发“好消息”。韩大发带人走后,他还担心事情闹大,也为了在鬼子面前表现,想给李家园据点打电话报告。 电话没打通,正要派人去检查线路,手下排长悄悄劝他,管这闲事干嘛,如果韩和李血拼闹出多条人命,那连长就是您的了! 说的也是,副连长坐在炮楼里,翘着二郎腿,正在做黄粱美梦,忽然楼下涌上一群人,又看到长枪短枪对着他们。等看到韩大发时,听到了缴枪不杀。 副连长惊得六神无主,手竟还想不自觉地伸手去拿放在桌子上的枪,手刚碰触到,又赶紧高高举起,蹲在墙根下。 把在路上俘虏的伪军,一起赶进炮楼,关进屋子里。韩大发举着手,给赵大富说话:“这位兄弟,估计我是活不成了,但我想知道,你们是哪支八路军部队,又怎么打到这边来的?” 赵大富本不想和他啰嗦,眨眨眼,坏坏地说道:“我说你就是一头蠢猪,那姓李的为了霸占你媳妇,肯定想要你的命?” 第458章 进村躲避 等到一排、二排赶来,全连集合,立即赶路。 贺飞手下游击队队员,想走的一起走,不想走的,栓子已让马义拿出银元来,每人五块,回家过日子。前提是要为其他队员绝对保密。因为告发或者泄密,害了队员家人,特务连一定会杀回来,千刀万剐,替队员们报仇。 不费吹灰之力,就打下两座据点,走的也知道特务连厉害,拿着银元,回到家里,绝口不提。 那年月纷乱至极,苦难深重,一般百姓饭桌上都常年看不到米粒,哪还有闲心去操心别人家的事?除非别有用心的坏人。 队员们走的也少,只有七个。留下的队员都是因为日子穷,实在过不下去。五块银元是不少,但花完就没了,还没处再挣去。 贺飞熟悉路,走在了头里,身后是一排,再后面是他的队员,也都换上二狗子军服,也都人手一杆枪了。队员们都摸过枪,缴获的十多支汉阳造,轮流进行训练。但为安全起见,每支枪都被身边特务连老兵检查过,退膛关保险,防止哪个愣头青,不小心走了火。 听着后面大车轱辘发出的声响,这一仗打的,贺飞心服口服,哪哪都服。兵不血刃,对,就是兵不血刃,就缴获这么多枪,这么多粮食和财物。他恨不得给栓子磕一个,拜为师傅。但他已经知道,八路军不兴这个,相互之间就叫同志。 后面可能会有追兵,栓子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天亮前务必行军八十里,进入南水县北侧,距离南山二十里的地方。 战士们跑了起来,赶车鞭子扬了起来,一路紧张又欢快。 后面确实来了追兵,但远远落在后面,沿着时有时无的车辙,追到后半夜,最终放弃。在一个三叉路口,已经干爽的大路上,手电筒照不出了车辙印。也许是被八路军故意消除了痕迹。 追兵从李家园赶来的鬼子和二狗子。 特务连离开两小时后,李家园据点才接到报告。鬼子小队长气急败坏,一边命令鬼子二狗子去追,一边把李得财和韩大发押过来审问。韩大发说是李德财引来了八路,李得财立即反咬,说是韩大发与八路勾结。 这片地界从没闹过八路,鬼子小队长听的头大,感觉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第二天一大早,把两人押到县城审问。 鬼子大队长问了半天,也搞不清所以然,莫说八路军番号,就是哪里来的八路,到底是不是八路都搞不清楚。 鬼子大队长也气急败坏,拍着桌子大吼:“你们两个良心大大的坏了,统统死啦死啦!” 两人同时被拉出去枪毙,也同时喊着冤枉,但也同时憎恨着对方,又同时走进了黄泉路。 同时,九山县和附近几个县的鬼子伪军扩大大了搜索范围。 枪声响起的时候,特务连已经躲进一个村子,休息大半天了。 这一夜他们真的跑了八十里路,中间还绕了两处亮灯的地方,估计是鬼子新建的据点。 夜色慢慢褪去时,特务连已远离九山县,来到南山西南三十里的地方。不能再走下去了,遇到伪军还好说,遇到鬼子,就有点麻烦。 栓子从望远镜里看到大路北面有个村子,带着队伍拐弯下了大路。后面战士用缴获的伪军衣服拖在地上,磨平车辙和脚印。 进刚走到村口,碰到一位早起的老人。老人一脸惊愕,拐棍差点离了手。栓子先说一声不要怕,又解释说:“这是替长官偷偷的运送货物,白天躲在村里,晚上再走,不会打扰村民。”说着,还让赵大富拿来两块白面饼子,塞到老人手里。 老人更加惊讶,迟迟不敢接。他大概明白栓子说的是什么意思,估计他们长官干的是见不得人的事,但看着面饼,心里发虚。 前几天村里来过鬼子二狗子,个个面带凶相,看着随时都能杀人。走的时候,手里还牵着王寡妇家的一只羊。 看着老人,栓子只好说了实话,还请求老人保密。老人明白了,高兴地接过了饼子,还和栓子介绍了村子。 村子叫吉堂,明朝还出过进士。没有维持会,也没人管理,只好靠家族的方式议事。老人在村里辈分最高,就相当于族长。 老人还说,听说鬼子在夫子山那边闹腾了两天,已经撤走了。上次鬼子二狗子进村,就是为了找八路。 栓子再次请老人保密,即便给村里人说,也是替长官偷偷贩运货物,还说今天要封闭村子,只许进,不许出。 老人爽快地答应:“这个好弄,农活不着急这一天两天,等会我就挨家挨户去通知,反正没听过谁有要紧事。” 为表示感谢,栓子让赵鹏举带人卸下十袋面,谁家实在揭不开锅了,就让老人发下去。等特务连走了,再让老人说出实情。 老人高兴地走了,挨家挨户去敲门,让村里人不要害怕,再烧热水烧面汤,让外面的“兵爷”们吃饭,再备些草料,给八路军喂马。 赵鹏举和三个排长已布置好岗哨,八辆大车也已停好,藏在村子的两处空院子里。 一夜跑了八十里路,特务连战士还好些,贺飞和他队员已经累的腰酸腿疼胳膊抽筋,脚底板也磨出血泡,走路一瘸一拐。 赵鹏举说,最好一口气跑回山里。但看到队员们已经龇牙咧嘴,精疲力尽,所以栓子决定进了村。 栓子还有打算,鬼子肯定对夫子山进行了搜索,也肯定叛一团又走了,等天黑悄悄进山,神不知,鬼不觉,那就有了打伏击的好机会。 先安排游击队休息,又让班长们教他们怎么清理脚上的泡。随后栓子抱着枪,靠在树上打了个盹,接着来到向着大路的村口,替战士们站岗。 距离大路有五里路,中间长着两三棵树木,近乎无遮无拦,举起望远镜,便能看清大路上走过的是百姓,还是敌人。 两辆鬼子挎斗摩托车疾驰过之后,大路安静了许多,还真看到百姓推的推独轮车,不止一辆,一小时之内来往有四辆,还有空手或挑担的百姓。 这说明三十二师团真的撤走了,剩下的都是驻地的鬼子,或许他们已经接到九山县鬼子通报,象征性地在大路上跑上一圈。 这里属于兆城县,前面大路通往潞河县城,再往前,经过南水县北侧,又到了潞河县,几乎是四县交界,又是三不管地带。 九山县周围鬼子不会相信特务连能跑这么快,这么远。再说,他们也没那么多兵力跑到三不管的地方,全方位搜索。 栓子也就更放心,叫来王远金,让他抄小路,先去南旺庄找县委同志。若有紧急情况,立即返回,没有,夜里就在南山东南山口路边等着。 王远金换上衣服走了,栓子转身回到村里,察看战士们情况。 战士们都睡在街上,除了拉屎撒尿,连院子都不进。村民们看他们秋毫无犯,渐渐活络了,中午主动烧了汤,切了咸菜,送给战士。 村头王寡妇领到到十斤面,却又拉住赵大富和马义的手,反复诉苦,他爹走三年了,家里没劳力,就这么苦熬着,自己家就那一只羊,指望着卖了能换些盐,再换些粮食,已经到了青黄不接时节,两个半大孩子瘦的皮包骨头,就快要饿死了—— 赵大富耳朵听不下去,跑来找栓子报告,看怎么办。 “一只羊多少钱?”栓子问。 赵大富含混地回答:“大概差不多两块银元吧,除了地主老财,鬼子王八蛋,这年头谁吃得起肉?” “给大婶三块银元,就说是给那只羊的补偿。”栓子说。 第459章 前面有人 王寡妇千恩万谢,抹着眼泪回了家。不一会,又抹着眼泪回来,手里牵着一个大孩子。 “你们是好人,俺求求你们,把孩子带走吧,让他当牛当马,别让他饿死就行——”王寡妇越说越凄苦,最后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孩子大名叫吉庆,外号狗子,已经十五岁,个头有一米六,但瘦的像根麻杆,都叫人担心遇到大风天气能被吹到天上去。更可怜的,他衣服破烂,左边露着半拉屁股。 可能就是因为露着半拉屁股,吉庆怯生生地看着栓子,又低下头,使劲拽着娘的手。 都是穷苦人家,以前还是游击队队时,一位老奶奶就送过一名露屁股的队员,那名队员还活着,就是泥蛋。当时他也是这么不好意思,也这么瘦。 “可我们还要打仗,您知道,打仗很危险。”栓子说。 王寡妇跺脚,狠心地说:“没事。”但眼泪又止不住的流。 栓子一阵心酸,又问吉庆:“愿意去吗?” “有吃的吗?”吉庆低头问。 栓子笑了笑:“怎么说呢,反正饿不死。” “那俺愿意。”吉庆说。 老族长也向栓子点头,意思让把这孩子带走。 那就带带走吧,栓子想派人去叫马义,把吉庆交给他。赵大富伸手拦住了:“连长,就给一排吧,我喜欢这孩子。” “好,带他去换身衣服,回头让副连长登记上。”栓子同意了。 栓子不忍再看王寡妇的悲切,转身又回到村头。 赵鹏举跟着来了,从兜里掏出刚缴获的烟,递给栓子一支,划着烟火,边点烟边小声说:“怎么,心里难受了?” 栓子抽了一口烟,抬头看着大路方向,说:“有点。” “慈不掌兵。”赵鹏举说完,也抬头看着大路。 前面大路上,仍不时看到有人走过,影影晃晃,不用望远镜,分不清是百姓,还是敌人。 平安无事,直到太阳将近落山。马车重新套好,休息一天的战士们也重新振奋精神,微风中,开始集合站队。 为保证一个不少,马车停到路边时,特务连各排集合查人,贺飞也把队员集合在队尾,一遍一遍地数着人数。 怪事发生了,不仅没少,还多了两个,拘谨地站在队列后面。 竟然多出来两个人,这也太不小心了,万一是奸细,再把敌人引来,在平原地带,特务连就要打上一场恶战了。 栓子吓了一跳,瞪眼看着赵鹏举。赵鹏举负责人员情况。 赵鹏举已注意到这两个人,当时两人在检查车轱辘,还打过招呼,以为是游击队队员。 贺飞也注意到了,却以为是特务连的人。 被栓子瞪了一眼,赵鹏举有些恼火,就要迈步走过去,质问两人,为什么要混在队伍里? 但那两人已主动走了过来,并主动说了情况。 两人不是本地人,而是陕西人。年龄大些的27岁,姓冯,叫冯毅德,原国军某部重机枪连上士班长,年龄小一些的姓张,叫张晓丰,20岁,与老冯同一部队,弹药手。原部队被打散,后被保安总队收编,进入刘化所在新四师。 小黑山一战,再次被八路军击溃,因为回家要经过占领区,路途中断,当时两人就想留在夫子山,但当时八路军着急撤退,没顾得上他们这些“叛军”,全部就地释放遣散。 二人无奈,只能冒险回家。刚进入九山县,就被当地二狗子抓住,二话不说,就成了壮丁,穿上了二狗子黄皮。因为是外地人,受尽二狗子们欺负。两人忍着,找机会逃走,没想到特务连打下了据点。 此时,马义也想起了冯毅德和张晓丰,在吴寨搬运弹药时,两人不仅帮忙套车,还帮着搬运弹药,随后,冯毅德和张晓丰又帮着赶马车。 但当时马义也认为是游击队队员。 “那你们俩怎么不说一声?”赵鹏举语气里带着埋怨。 冯毅德回答:“俺怕你们又走的急,也担心不要俺们俩。” 张晓丰有些着急,恳求说:“长官,留下俺俩吧,冯班长机枪打的准极了。” 栓子已观察两人好一会了,冯毅德面带沧桑,看着他就叫人想起老孟,张晓丰也一脸纯真,朴实的男子汉。应该不是坏人,更不是什么奸细,不然,敌人早追上来了。栓子点头:“好,你们俩就留在机枪排。” 暮色已经笼罩着大地,天色已晚,还有四十里路要赶,栓子挥手,队伍出发。冯毅德又暂时扬起马鞭,赶着第五辆马车,轰隆隆往大路方向走。 泥蛋带五名战士走在前面二里的地方,栓子和赵鹏举并排走在队伍之中。栓子扭脸看了一眼赵鹏举,赵鹏举赶紧点头:“别说了,我都记住了,以后要观察仔细。” 这真是一个教训,既然知道了,栓子也就没再说什么,甩开步子,往前走。 二十分钟后,拐上了大路。天色已黑。前面探路的泥蛋回报说,没发现情况。 栓子挥手,让战士们加快脚步。缴获的物资很多,包括两挺重机枪,马上到家了,栓子不想再出意外。 往前走了大概十里,战士忽然急匆匆跑回来,报告说,前面发现一队人马,也赶着马车。 白天都躲过了敌人,难道夜里还遇上了小鬼?栓子和赵鹏举立即回头,后面两侧都是路沟,根本没有小路,无法避开大路。 既然躲不开,而且对方也赶着马车,估计是运输队,也估计是偷摸做生意的二狗子,反正身上身上穿着伪军的黄皮,那就继续往前走。 随即,栓子让陈伍向后传达命令,继续前进,准备战斗。栓子还是不放心,又让赵鹏举去专门去交待贺飞一番,有特务连在,让队员们不要紧张,枪全部关上保险。 随后两人走在了头里,紧紧握着枪。身边是大陈,抱着捷克轻机枪,子弹也已经上膛。 前行不到两分钟,看到前面虚晃人影。对面也看到了特务连,不知道停没停住,但声音传了过来,还带着江湖语气:“前面兄弟,你们是哪部分的?” 第460章 又回来了 听口气,还带着小心,估计对方心里也紧张。栓子和赵鹏举乐了,他俩已经断定,对方已肯定不是巡逻队,而是偷摸做生意的二狗子。 栓子立即大声反问道:“前面的兄弟,你们是哪部分的?” 都不愿意说,对方也似乎放心了,喊道:“都是路上兄弟,请借一步说话!” 既然主动说出这两句话,栓子更加放心,立即大声回答:“好的,兄弟!” “陈伍,跟我过去。”赵鹏举说着,就要迈步往前走。 栓子伸手拦住,小声说:“我让二排埋伏到路沟,如果对方人少,就干掉他们!” 赵鹏举正有此意,冲栓子竖起大拇指,把长枪交给身后战士,带着陈伍走了过去。 对方也往这边来。 很快,两边黑影走到一起。相距十米,赵鹏举看清对方也戴着大檐帽,一身二狗子黄皮。 对方也看清栓子身上衣服,没有举手敬礼,而是拱手说:“这位兄弟,是不是九山县的?” 赵鹏举拱拱手,又向前走了几步,从兜里掏出烟来,递给对方,说道:“这位兄弟,既然说都是路上兄弟,那就别说太明白了吧?” 这还真是他们之间的规矩,马大炮联络过几个县的保安头头。都是走私,甚至是刀尖舔血的生意,比如武器、药,还有大烟等物品,彼此遇上了,碰着了,不能随便打听,最好装作互不认识。 但那是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 这伙子活该倒霉的玩意,正是马大炮手下。此次他向南水县运送的货物,表面上是布匹,其实下面藏着三十五支步枪,十箱纸烟,甚至……还有两箱大烟。 马家桥被独立大队连续抢了两次,马大炮气的几天睡不好觉,现在他要把损失捞回来,所以近期非常疯狂,每隔两三天,就要做上一次生意。 为天亮前赶到九山县,和下家接头的地方,马大炮手下带着路条,下午从马家桥出发,天黑前便进入兆城县境内。 他手下也是贪婪之人,既然遇上了,心里也打起小九九,想着如果对方人少,就把货拿下,反正脚下是兆城县地界,也反正现在乱求的很,把对方弄死,只要天和地知道。 不曾想,对方靠近了他,还是上尉,后面人手肯定多。马大炮手下放弃了杀人劫货的想法,接过烟,点上,笑着说:“好说,好说,那咱们就各走各的路。” “好,这位大哥,咱们今日就各行其道了,等日后有缘,咱们再一醉方休。”赵鹏举说着,又拱手抱拳。 “好!”对方抱拳还礼,又向后挥手喊道:“兄弟们,平安无事,继续往前走了!” 赵鹏举也回头,大喊:“是自家兄弟,往前走啦!” 栓子听到栓子声音,立即挥手,带兄弟们往前走。二排已跳进北面路沟,在前面埋伏。 马大炮手下有四辆大车,但二狗子不多,三十人,为首的骑着马,和四个二狗子走在前面。 赵鹏举看着从身边经过的马车,手心愈发痒痒。但他不能回去参与战斗,而是带着陈伍继续往前走。 前面还有前出警戒的战士,刚才趴在路沟里,一直观察,前面是否还有二狗子。 很快,两路人马相遇。 对方只有八辆车,但押送人员很多,呼啦啦的得有一百五十多人。看来车上货物很贵重,马大炮手下很是吃惊,还想劫人家呢,对方要动了歪心思,就他们三十多个人,肯定被活活打死。 栓子带着二排紧紧贴着路沟爬着,赵大富就站在栓子对面,等马大炮手下车辆走过身边时,他忽然喊了一声:“天上有人!” 天上怎么会有人?马大炮手下全都抬脸往上看。大车南面的二狗子觉得旁边有影子闪过,要么被刺刀直接捅进肚子,要么被勒住脖子,刺刀从前面插进心口。 大车北面的二狗子也被抓双脚,掀翻在地,随即挨了刺刀。 前面骑马的二狗子见状不妙,刚要逃跑,两根刺刀捅进他的肚子。 投降鬼子又做走私生意的二狗子,没有一个冤魂。 把二狗子尸体丢进路沟,调转四辆马车,继续往前走。 栓子让队员丢下一支红缨枪,贺飞说,在这三县交界地方,有好几股土匪,鬼子围剿过几次,也没灭掉。落下一支红缨枪,会让鬼子以为是土匪干的,找不到特务连头上。 战士们又加快脚步。不多时,从南山东南,向北拐弯。 南山西侧没有大路,赶着十二辆大车,只能从东边绕,所以要多走十几里地。 不过,王远金没回吉堂村报告,也就是没有紧急情况,可以直接回夫子山林了。赵鹏举、赵大富、泥蛋等人开始了放松,也开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我都闻到山里干草味了,睡在上边,解乏的很。” “是啊,跑了几天,真觉得累了。” “对了,天气暖和,缴获的肉得赶紧煮了,不然就变味了。” “就那点肉,不够吃一顿包子。” “能吃到肉就不错了,还想吃包子,美的你!” …… 栓子也非常高兴。来回辗转五天时间,只是经历了一点小风险,收获颇大。缴获两个二狗子连队装备,包括两挺重机枪。 说来也好玩,在吉堂村里时,栓子专门看过两挺重机枪,竟然是两种。 李得财据点的是大正三重机枪,九二式重机枪的前身,子弹口径和三八大盖一样。子弹打完还能补充。 韩大发手下用的和刘庄镇一样,都是马克沁重机枪。 栓子不敢说这两种重机枪不好,只是打游击时用不到。其实缴获的马街据点里的九二式重机枪,也不适合打游击。 栓子还没想到,如今特务连缴获的机枪,已经涵盖了抗战战场上的主要重机枪类型。 不仅缴获多,还带来贺飞手下游击队。经过训练和实战,再回到九山县,又会是一支响当当的抗日力量。 当然,还有吉庆,还有冯毅德和张晓丰。吉庆还是小孩子,身体单薄,只能给陈伍当助手,跑跑腿。而冯毅德和张晓丰两人,栓子非常有兴趣,如果像张晓丰说的,冯毅德是个好机枪手,那可真是意外收获了。 特务连有机枪排,但仍没有排长。经过一番努力,赵鹏举甚至踢过他的屁股,但大陈只是机枪打的准了些,还是闷闷吃吃,在战士们面前说不出话来。 干着急,也没办法,大陈就是那样的人。找个机会,可以试一下老冯本事。 前面跑过来两个人,是王远金和县委同志,两人告诉栓子,鬼子二狗子又在封锁线重新驻防,不过可以直接进山。 “好!”栓子踩着轻松脚步,让战士们加快脚步,赶紧进山休息。 栓子也仿佛闻到山里那熟悉的气息。 第461章 焦躁发狂 小林龟山原本不想恢复封锁线,他并不认为一团走了,反倒认为一团仍藏在夫子山附近,他们可能用了隐身术,皇军怎么找也找不到。 向封锁线派驻兵力,只能是送给李智嘴里的肉。而且,打完封锁线,李智还可能直接攻击安平县城。 不得已,小林龟山放弃封锁线,把井下一郎和赵疤瘌带回的部队,全部放在县城。至于封锁线,即便被八路军全部拆除也已无关紧要。 以后是否重建,那就留给下一任安平警备司令部指挥官了。 但木村兵太郎临走前,务必让他重建封锁线。这也是基于一团就在附近的考虑。 丢弃不行,有师团命令,不丢弃,又要被八路破袭——越想越难受,小林龟山浑身刺挠,恨不得一步就离开安平,到野战部队,战死沙场。他已没脸再活着回到本土,也已经做好了打算。 好在师团长木村兵太郎已经答应了他,等扫荡结束,就会调他去野战师团。 但扫荡仍在进行。 原本制定的一个月扫荡计划,现在只过了十二天,就匆匆撤军,是一件很丢脸的事。十二军司令部,包括师团,也都要脸面,不想承认扫荡失败。师团已下发作战计划,重新调整兵力,进行下一阶段作战。 也就是说,小林龟山仍要留在安平一段时间。 昨天夜里,小林龟山收到战报。找不到八路影子的混成独立第六旅团忽然向东南,进攻保安总队和国党鲁省省府所在地。同时,航空兵出动十五架飞机,由北向南,进行突袭。 沈鸿烈部队被打散,其本人也不知去向。 这是保安总队第二次遭到日军突袭,也遭到第二次惨败。 虽然沈鸿烈消极抗日,并企图限制八路军发展,屡屡制造事端,但有一点,他不像某些摇摆不定的将领,面对日军胁迫和拉拢,坚决不做汉奸。 只不过,此次扫荡日军目标是鲁省八路,沈鸿烈还在坐山观虎斗,甚至期望日军能消灭八路军。万没想到,日军航空炸弹落到他的“省府大楼”上。 因为混成独立第六旅团行动隐蔽且迅速,还因为保安总队溃散太快,即便临近保安总队,苏鲁战区也未能做出反应。而八路军几乎和鬼子纠缠在一起,自然也无法出手相助。 看过战报,小林龟山并不以为然。在他眼里,保安总队根本不是对手,若让他指挥安平警备部队,再配属火炮和飞机,也能将其击溃。那些国军的杂牌部队,与八路军相比,差之千里。 皇军打保安总队,不过是为这次扫荡失败挽回些脸面。小林龟山已相信,不管再怎么调整兵力,今年春季大扫荡,败局已定。 而安平情势又让他如若针毡,仿佛一团随时都会从天上掉下来,从地上冒出来,像一头怪兽,撕咬着封锁线,他手下的皇军和保安团士兵四散而逃。 每一天,他都过的煎熬。 三天后的晚上,他和尹子林喝过酒,拨通了师团参谋的电话。 参谋叫加山,中佐军衔,对小林龟山处境有了恻隐之心。在安平时,加山多次安抚小林龟山,打败仗是你的错,但如果不是你,安平将会面临更大失败,也就说,不是你不行,而是敌人太狡猾。 在电话里,加山小声告诉小林龟山,第二阶段扫荡已经开始,但仍找不到目标,当前士兵疲劳,士气低落,师团长已有撤兵打算。 小林龟山已不再关心扫荡成败,只关心自己能否离开安平。听加山说,扫荡即将结束,心中万分高兴。 但加山接下来的话,让小林龟山像被冻僵一般,面如死灰。 加山说:“现在安平情况不明,八路极可能再返回山林,师团长会劝你留下来,其实师团司令部也想让你继续留在安平,因为没有你,安平将会陷入八路之手。” 加山又劝小林龟山:“小林君,你我都是帝国军人,战死疆场是最高荣耀,我们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 小林龟山却是真的怕,战死疆场也分两种,一种死在向胜利冲锋的路上,就是在击败敌人过程中,中弹身亡。 而另外一种,就是在失败中死去。就好比他被夫子山八路一枪毙命,看到他尸体的皇军士兵,会在心里嘲讽和怜悯,这是一个失败者。 小林龟山真心不想活了,但不想作为一个失败者而死去。这是他的信条,也是他最后的荣誉。 可木村兵太郎连这点荣誉都不想给他了。小林龟山只求速死,他也不想再看到失败,不想再看到皇军士兵尸体被冰冷地运回城内,却又无可奈何。 他在等待机会,却又变得冷酷暴戾。渡边不知挨了多少耳光,司令部军曹接连被踢翻过几次。已和小林龟山同是少佐的井下一郎,也被狠狠地骂八嘎。连尹子林来了,小林龟山沉默不语,双眼露着凶狠。 没人敢再靠近小林龟山办公室和卧室,仿佛那两间屋子变成了阎罗殿。 可偏偏马大炮鬼头鬼脑跑进了小林龟山办公室。 这几天马大炮心里也烦躁,像被驴咬了耳朵。他手下三十多个喽啰,押着货物去南水县,货物没了,人也全死了。 幸好那些人是马家豢养的私人武装,不在保安团编列之内,只是借穿了保安军服,表面上也是做正经生意,才没闹出更大事来。 但他心里害怕,小林龟山就是疯了,若追查此事,他马大炮就是长九个脑袋,也会被全部砍掉。 正在发愁,胡庄乡南旺庄赵集村的赵二狗传来确切消息。此人曾游手好闲,好吃懒做,手脚也不干净,还时常干些小偷小摸勾当。一年前,这家伙加入保安团。 而那时小林龟山正在冷落马大炮,并剥夺其作战指挥权,交给赵疤瘌。 马大炮一肚子坏水,岂能甘愿成为保安团闲人?而且,如果不得到小林龟山信任,其赚钱通路,甚至都难保家产。他恨赵疤瘌,于是和马二炮商量,在本地伪军和汉奸维持会之中,以侦缉队名义安插耳目,监视赵疤瘌。 若赵疤瘌有不轨举动,马大炮会立即向小林龟三告密。 除去监视赵疤瘌,马家二兄弟也不能没有作为,所以也想通过这些二狗子收集民间抗日情报。毕竟他们都是本地人,有消息来源。 赵二狗就是其中之一。当时给了两块银元,并许诺说,发现抗日分子,或者赵疤瘌有不轨行为,若证据确凿,重赏一百银元,并连升三级,最低当排长。 赵集据点被独立大队炸平,二狗子们跑的跑,散的散。独立大队如此厉害,赵二狗彻底怕了,不敢再回保安团,而是回了村子,改邪归正,想做好人。 但狗终究改不了吃屎。 第462章 泄露消息 回到村里,赵二狗还真做了一段时间好人,不仅骂汉奸二狗子,而且老实本分,和村里年轻人打成一片。 都以为赵二狗变了一个人,有因为他扛过枪,赵集秘密成立民兵队,请他参加。赵二狗更积极,成天拿着一根木棍,在村边站岗。村里的岗哨都是暗哨,包括南旺庄扛枪的民兵,不会暴露在村口。 久而久之,赵二狗更赢得信任,也渐渐参与村里更多事务。 独立大队突然撤走,赵二狗心里又慌了。他担心皇军和保安团报复,成天惶惶不可终日。保安团果真来过,吓的他东躲西藏,不敢露面。 这样的日子不好过,赵二狗想起之前自己还是保安团侦缉队队员,心里有了邪念。 一天晚上,他借口走亲戚,去了六十里外的县城,戴着斗笠,遮住半张脸,像贼一样,龌龊地站在保安团团部大门东侧,摘下斗笠,小声地喊着岗哨:“兄弟,兄弟,我是咱保安团秘密侦缉队的人,想见马团长。” 什么保安团秘密侦缉队?岗哨都没听说过,再看赵二狗,蓬头垢面,浑身是土,确实龌龊。岗哨以为是哪里来的疯子,直接举着枪托,砸了两下,把他轰走。 赵二狗疼痛难忍,只能转身离开。没走两步,正好马大炮骑马赶来。赵二狗认得马大炮,上前拦住马头,差点没跪下,哀求着说:“团座,团座,我是咱保安团秘密侦缉队队员!” 之前选出的人都吃才无用,没提供过一份有价值情报,白白浪费白花花银元,马大炮两兄弟已把这茬给忘了。今天又冒出来这么一位,马大炮恨不得扬马鞭抽赵二狗,把那两块银元要回来。 赵二狗急的要哭:“团座,小的真有重要情报!” 也有真有情报,马大炮耐住性子,把赵二狗带到团部。 听赵二狗说完,马大炮瞪大眼睛:“你说的都是真的?” “团座,如果我说假话,您就把我剁碎了喂狗。我现在得赶紧回去,别被他们发现。”赵二狗又一脸急切。 马大炮先赏赵二狗十块银元,让他赶紧回去,别让民兵队看出破绽,往后会有人和他联系。 赵二狗走后,马大炮找来马二炮商议此事,马二炮又派人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之前秘密侦缉队花名册,确实有赵二狗此人。 此后,马二炮马街乡公所的汉奸,联系上了赵二狗。而且马街汉奸早已报告,安平县委在胡集乡活动。 马大炮和马二炮非常兴奋。独立大队撤走,现在一团情况不明,能把安平县委一网打尽,大功一件。马大炮不想与人分享,包括尹子林。这混蛋也的确鬼精,在保安团安插眼线的事,尹子林也不知晓。 就这样,赵二狗人如其名,又成为汉奸二狗子。而且,危害性要远远超过穿着黄皮的汉奸二狗子。 今年初,县委接到上级指示,继续广泛发动群众,壮大抗日力量。刘芳在南旺庄连续召集县委和附近民兵队长开会。 赵二狗知道大概情况,为确保获得准确情报,变得更加积极,也采取了手段。一天晚上,和民兵队长一起站岗,下岗后,把民兵队长拉到自己家中,就着咸菜,喝开了酒。 民兵队长没啥毛病,就是喜欢喝点小酒,还一喝上头。加上赵二狗平常表现,民兵队长也就没有了戒心。 民兵队长已有几分醉意,拍着赵二狗胳膊说:“二狗兄弟,以后你好好干,到时咱们也成立游击大队,让你当小队长。” 赵二狗装出十分高兴:“队长,放心,我一定尽全力。” “这就对了,我告诉你,大后天县委还要召集各乡负责人开会,咱村民兵队负责警戒,你一定要好好站岗。” 不用赵二狗问,喝晕的民兵队长自己说了。 赵二狗满脸认真:“哥,肯定的。” 又喝一口酒,赵二狗装作忽然想起什么事来,又问:“哥,你确定是大后天?” “就是大后天。”民兵队长信誓旦旦地说。 “大后天就好,俺姑捎来信说,明天让俺去乡亲,不耽误就行。”赵二狗笑呵呵地说。 “啥,你要去乡亲?”民兵队长问。 赵二狗笑着说:“是啊,今年俺都二十了——哥,是不是耽误民兵队工作,要不,俺就不去了。” “去,去,干嘛不去。”民兵队长晃着脑袋说:“咱还不是正规军,没有那么多规定,该打鬼子打鬼子,该娶媳妇娶媳妇!” 第二天一大早,赵二狗换上干净衣服,煞有介事地离开村子。他先来到马街,见到与之接头的汉奸,告知情报。随后,还真去了亲戚家。中午回到村里,看到民兵队长,叹气说:“估计人家嫌咱家里穷,不愿意。” 民兵队长依然把赵二狗当自己人,安慰说:“不急,等咱们扛上枪打鬼子了,就有大闺女看上你了。” 此时,马街汉奸已赶着驴车,进了城,把情报告知马二炮。马二炮惧怕小林龟山,于是让马大炮去报告。 这是大好事,马大炮偷偷溜到了司令部。 看见到小林龟山,马大炮吓了一跳。小林龟山双眼深陷,两边颧骨只剩下肉皮,似乎轻轻一弹,就能从骨头上绽裂开来,这让他的鼻梁似乎又高出一大截,嘴唇也显得比之前厚了。身体也更加消瘦,军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小林龟山刮到天上。 这还哪是两年前出入安平的那个少佐,已经变成满头白发又病入膏肓的老头。 但他目光却是那么瘆人,带着戾气,又带着幽怨,像是心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却又回天无力。 马大炮打了个寒颤,才小声报告了情况。 “哦。”小林龟山声音很低沉,仿佛从地底下传出来一样。他的表情也似乎毫不关心,仿佛已置身事外,与己无关了。 看着小林龟山,马大炮脑子接连猜测着小林龟山。 要么,小林龟山真像渡边他们说的那样,心彻底死了,只想调走。要么,小林龟山压根不相信。最可怕的,小林龟山又以为这是李智计谋,骗小林龟山上当。 小林龟山被李智骗的脑袋都麻了,什么情报在他心里,都感觉是假情报,是李智给他挖好的陷阱。 第463章 不再伪装 马大炮误会了小林龟山,但又不是想错了。 此时小林龟山心思没在安平县委上,他刚刚接到加山打来的电话。 之前判断全是错误,蒙山支队一团正在齐河县西北方向作战。他们已连克五处据点,还险些危及莱县县城。 小林龟山差点冲电话吼起来,怎么可能,情报部门都是废物! 加山告诉他,不要冲动,以师团当前之八路兵力,以及截获的情报,都可以证明,蒙山支队三个主力团并没有去过安平县。 小林龟山已陷入迷雾之中,但仍不甘心地问道:“不是八路主力,那马街、刘庄镇、古路口据点,怎么能连续给攻破?” 加山回答:“据之前侦察报告,苏鲁战区113师曾派一个连赶往潞河与南水北侧交界处,估计是蒙山支队小股部队与之会合,佯装蒙山主力部队。” 看来是真的上当受骗了,小林龟山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右手几乎要把电话筒捏碎。 苏鲁战区本来就和鲁省八路军协同作战,派出一部分兵力前来助阵,不足为奇。小林龟山奇怪的是,那支八路军小股部队呢,他们又身在何处?在扫荡刚刚开始,他们就出现在夫子山附近,意欲何为? 这些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小林龟山再次上当受骗,继而让三十二师团向西调整作战计划,被迫将主力赶往安平,先后浪费五天时间。 五天时间,不仅让第一阶段扫荡失败,还影响第二阶段作战计划。 深深负罪感又像一波洪水,涌进小林龟山心口,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也恨不得抬起双手,使劲掐住自己脖子,窒息而死。 时至今日,小林龟山已不再渴望死后进什么神社,他像一个罪恶深重之人,只渴望能减轻一点罪孽,从而渴求同僚们的一点点原谅。 他却无法原谅自己。 马大炮站在桌子旁边,心里一阵打鼓。他看出小林龟山的不正常,甚至担心小林龟山会一刀劈了他。 许久,小林龟山才回过神来,又问马大炮:“你是说安平县委在胡集一带活动?” 看来刚才全都白说了,马大炮只能提着十二分小心,又小声说了一遍。 小林龟山只是机械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哈依。”马大炮向小林龟山鞠躬,赶紧往外走。他原本已经想好计划,让侦缉队、保安一营,再加上正川中队,提前埋伏到南旺庄附近,等县委开会时,再一网打尽。他还听说安平县委负责人是个女的,叫刘芳。 但小林龟山似乎已经成为活死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马大炮走到门口,又被小林龟山叫回去:“马桑,此事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卑职明白。”马大炮看一眼小林龟山,再次鞠躬,走出小林龟山办公室。 外面静悄悄一片,看不到人影,都知道小林龟山又近乎癫狂,没事都躲在别处屋子里,不敢露头。走出司令部门口时,值守军曹还专门看了一眼马大炮的脸,不由愣了一秒钟,这家伙怎么没挨耳光? 马大炮自己也觉得有说不出的庆幸和放松。就小林龟山现在这副熊样,连抓安平县委都不关心,更不会再关注他做生意走私货物这些琐事。 回到保安团团部,马大炮却又一阵阵心疼,真是流年不利,那些价值五千银元的货物,就这么丢了,直叫人心疼。 马大炮刚派人去了兆城县,保安团给出的说法是,可能是遭到土匪抢劫,其根据是现场留下一根红缨枪。 但又分析,附近百姓没听到一声枪响,三十五个人无一中弹,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全部被刺杀。一般土匪不会干的这么利索,估计是遇到化装后的土匪所杀。 马大炮也怀疑土匪所为,但又觉得哪家土匪这么强,竟然能搞到几十件保安军军服,还装的那么像? 他怀疑是九山县保安团,这些人见利忘义,出手抢了这批货,又怕败露,于是杀人灭口。 或者是已经打过来的原独立大队。那帮家伙缴获很多保安团军服,前后算起来,有三百套。 提起独立大队,马大炮就恨的牙根痒痒,头皮冒火。马家桥被他们抢过三次,货物也被抢过两次,折算成钱,他们家吃香喝辣一辈子,也花不完。 他真心渴望皇军能彻底剿灭独立大队,他也能保证荣华富贵。但事与愿违,安平县皇军最高指挥官已半死不活,连安平县委都不放在心上,若李智带着八路再打回来,安平县岂不要完蛋? 越想越害怕,马大炮手竟然开始了颤抖。 马大炮又误解了小林龟山。小林龟山心态已发生变化,但并非成了活死人,当告诉马大炮不要声张,对此事绝对保密时,心里有了计划。 当脑子转到马大炮情报上来时,小林龟山又是一阵怒火攻心,独立大队也就罢了,他不是李智对手,但小小安平县委也在兴风作浪,就着实不把他小林龟山放在眼里了。 当然,他像马大炮想过的那样,怀疑是八路阴谋,是在给他挖陷阱,把兵力引到南旺庄,从而破袭封锁线,甚至攻击县城。 仔细想想,这不太可能。他们是在白天开会,白天时间,就是李智还在夫子山,独立大队一般也不敢活动,他们只是夜里的精灵。 他已想出最为毒恶计划,目标也不止是安平县委。 明天,他将亲自指挥两个中队和三个保安营,扫荡胡庄乡,把胡庄乡二十三个村庄全部烧光,六千余百姓,全部杀光。 他不再有任何伪装,彻底暴露出自己恶魔本性。 若八路得到消息,肯定会找他报仇,不就是小股八路军吗,又没有了李智,正好也给自己雪耻和减少罪孽的机会。 喝了两杯水,小林龟山让自己思绪平静下来,看着地图,仔细思考一阵,让值班军曹叫来井下一郎、渡边、尹子林和马大炮。 小林龟山让马大炮保密,他也在保密。等人到齐,他声音低沉,下达了命令,因为担心八路军会袭击县城,决定调保安三营到香城据点,侧翼县城安全,保安一营去马街据点,天黑前完成调防。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井下一郎、渡边和尹子林都感到震惊。保安一营最坏,但战斗力不及保安三营。把他们调到马街据点,岂不是给八路军送枪送子弹? 马大炮似乎明白了,这老小子心还没死,又活泛过来了,还露出其杀人不眨的本质。他的保安一营不敢和八路打,但对付手无寸铁的百姓,足够了。 第464章 传出情报 下午三点,赵疤瘌接到调防命令时,又感到意外。 安平县情况已经让所有人感到意外。小林龟山躲在司令部,闭门不出。井下一郎为了尽快重建炮楼,每天都要督促巡视,白天保安军,甚至鬼子和老百姓一起干活,晚上又挤在一起睡觉,哪还有力气站岗打仗? 幸亏八路把老百姓当成自己人,不然晚上一个突袭,刚盖半拉子的炮楼也会被推倒。 现在又忽然调防,还要在三小时之内完成,让赵疤瘌摸不清头脑。如果他是指挥官,肯定不会如此仓促,除非发生紧急情况。 紧急情况?难道小林龟山获悉独立大队又回来了,非要调三营回香城协防县城?这个道理似乎讲的通。 三天前,栓子派人送来一封信,上面写着,扫荡将要结束,咱们生意接着做,落款是刘志明。 这是暗号,说明特务连已经回到山里。估计是小林龟山仍误以为一团就在夫子山附近,担心县城被袭击。 既然如此,赵疤瘌下令保安三营半小时内出发。按照渡边传达的命令,他也要跟随三营移防到香城据点。 殊不知,这是小林龟山精心想出的对策。 小林龟山不怀疑赵疤瘌的忠诚,但也知道,赵疤瘌及其手下远没有保安一营坏的透彻。他们驻防马街据点,也干些偷鸡牵羊勾当,但基本上没打伤过百姓,也没有强抢民女之类的事情发生。 对此,小林龟山还专门问过赵疤瘌。赵疤瘌的回答是:“如果骄横惯了,势必引起那些老百姓反抗,到时会领着八路打俺们。” 这个说法很对,就是内心装着恶魔的小林龟山也懂得这个道理。而且,每一名指挥官领兵打仗的方式也不尽相同,只要赵疤瘌能守住马街据点,继而协助防守整条封锁线,这就足够了。 但让保安三营跟着鬼子进村,执行“三光政策”,小林龟山还是放心不下,只能临时调防,让恶贯满盈的保安一营到胡庄乡扫荡。 那帮混蛋(小林龟山也称他们为混蛋,因为他们抢的杀的烧的都是自己同胞,在小林龟山眼里,这也是畜生所为)肯定能执行到位,并且还会努力抢东西。 东方不亮,西方亮。虽然赵疤瘌短时引起警觉,但身在五十里之外,不知道司令部发生的情况,但尹子林也引起警觉。 首先是马大炮鬼鬼祟祟来见小林龟山。莫说马大炮,就连井口一郎,和小林龟山已同是少佐军衔,只是官职的差别,也避之唯恐不及。可马大炮就能来见小林龟山,可见事情非同一般。 小林龟山已非昨日之小林龟山,极度失望加上极度郁闷,让他关闭了自己,有事谁都不肯说。 平心而论,就军事方面来说,小林龟山是优秀的指挥官,也是优秀军人,他也欣赏自己的优秀,说白一点,就是过于自信和自恋。而且,他还有极强的优越感,迷之自信的认为他们大和才是世界最优秀的族群,而他眼前的华夏,不过是东亚病夫。 但他的自信和高傲在李智和独立大队面前变得支离破碎,甚至像狗屎一样,一文不值。正所谓飞的越高,摔的越痛,巨大落差却让小林龟山变得比一般人还要自卑,还要痛心欲绝。 但他仍看不清事实,更不愿意尊重历史,承认华夏的历史过往与辉煌,承认华夏民族坚韧不拔的毅力,只是偏执地相信自己狭隘观点,带给他的只有无尽迷茫,无尽失落,还有无边的痛苦。 小林龟山闭口不言,故作深沉,马大炮也什么都不说,但眼里闪着光。这俩混蛋肯定憋不出好屁,拉不出好屎,尤其保安一营和三营忽然间的突然调防,就连井口一郎和渡边也感到莫名其妙,更是引起尹子林注意。 下午三点半,渡边传达过命令,又跑到尹子林办公室,小声抱怨:“少佐到底怎么了,明天装甲车、骑兵小队、骑兵连,还有仓介中队,都要赶往马街据点,还让备足弹药、汽油。” 尹子林心里猛然一惊,却装作稀松平常:“可能少佐收到什么情报了吧。” 小林龟山一意孤行,瞒着所有人采取行动,之前已经发生过。渡边有些同情地看着尹子林。 尹子林明白渡边的意思,小林龟山口口声声说他是知己,甚至想着把尹子林改换日本国籍,从而能得到正式任命,但关键时候,知己也非知己,有事不可说。 尹子林无奈地笑笑,以同样目光看着渡边。渡边作为小林龟山的参谋、副官、传令官,心腹之人,不也同样不知道小林龟山要做什么吗? 渡边脸上露出悲哀,小声说:“尹桑,我真想去喝酒。” “我也是,非常非常想喝酒。”尹子林说着,站起身来。 “您真要去喝酒?”渡边吃惊地问。 “不去喝酒,我又能留在这里干什么呢?”尹子林说着,转身去拿衣帽架上的礼帽。 渡边不敢去,只能和尹子林一起离开办公室,又目送他离开司令部。 交通员老胡依然在摆着画摊。他正给一位老妇人画着肖像,尹子林经过了。 装作对一幅山水画非常感兴趣,尹子林站在了那幅画前面。 尹子林是非同小可的人物,老胡立即放下画笔,站在尹子林旁边,陪着笑脸说:“尹长官,您看中这幅画了?” “只是看看。”尹子林随即低声说:“小林龟山调防保安一营和三营,明早又向马街据点增派兵力,并备足弹药与汽油。” “尹长官,您真是行家,若是喜欢,小的送您了!”老胡大声说着,抬手就要取画。 “今天没心情,改日再来。”说着,尹子林脸色阴沉地离开了画摊。 老胡知道县委工作部署,也明白情况十分紧急,但为了避免被敌人看出破绽,又坐到桌子旁边,认真地给老妇人画完了肖像。收过钱,才慢条斯理收摊回家。 回到家里,换身衣服,像装作买东西,去了西关昌运杂货铺,把尹子林传递的情报告知了交通站负责人。 晚上九点,情报写在纸上,送到了黑羊洞。 第465章 万分火急 这几天,栓子一半失落,一半高兴。 失落的是,鬼子又像初建封锁线时那样,把抓来干活壮丁留在据点过夜,夜里不好再偷袭,只能躲在山洞,耐心等待机会。 高兴的是,手下多了两员“大将。”张晓丰果真没吹牛,虽然不能射击,所有人也都知道冯毅德是一等一的机枪手了。 轻机枪摆在石桌上,冯毅德毛巾捂住眼,从拆开到重新装上,双手连续动作,即便安装枪管,也一气呵成,没有一丝差错。 兄弟们看花了眼,热烈鼓掌。大陈站在一旁,心服口服,机枪拆装玩这么溜,射击肯定也不差。 “老冯,你这功夫哪学来的?”赵鹏举大声问。 冯毅德摘下毛巾,谦虚地说:“从当兵就开始扛机枪,时间长了,就熟练了,以后咱们机枪排的兄弟们都行。” 栓子面带微笑,看着张晓丰:“晓丰,你行不行?” 张晓丰嘿嘿笑了笑:“我比师父差点。” “来一个。”栓子鼓励着说。 “行。”张晓丰倒也不客气,走到石桌旁,把毛巾系在头上,又往下拉,遮住眼睛。 虽然动作慢了些,没冯毅德那么娴熟,但还是摸索着拆开,又装上。就这水平,机枪班谁也比不上。 栓子把赵鹏举拉到一边,悄悄地说:“我看就让老冯负责机枪排。” 天上掉下来两位一等一机枪手,赵鹏举心里也高兴,但就凭拆装机枪,就让冯毅德负责整个排,恐怕兄弟们心里不服。他说:“要不等一等,打一仗再说。” 栓子点头:“行,那就让老冯先教大家。” “大陈不会有意见吧?”赵鹏举问。 栓子摆手:“不会,你还不知道大陈那个人,品性极好,也服有本事的人。” 赵鹏举扭头看了一眼,不由笑了。果真,大陈已经在给老冯端水,那虔诚模样,像刚认了师父。 栓子仍满脸高兴。要说夫子山还真是风水宝地,跑到蒙山,两个月没打仗,回来前后不到十天时间,打了三仗,竟然缴获四挺重机枪,还有一门小钢炮。 赵鹏举看着机枪,也说:“咱们再招上一百五十个兵,那就响当当主力营!” “别高兴太早。”栓子苦了苦脸:“鬼子就在封锁线,咱们还不能打,往后还不知道啥情况呢。” “咦?”赵鹏举惊讶地看着栓子:“你是连长,得保持乐观的革命情绪。” “我很乐观啊。”栓子龇牙笑笑:“但我们要充分考虑到困难,不然,那就叫盲目乐观。” 赵鹏举说不过栓子,哼了一声,走向机枪排。 还真要充分考虑到困难,晚上看到情报时,栓子眉头不由拧在了一起。 回到了夫子山,栓子就是最高指挥员,县委工作情况,栓子也都知晓。毫无疑问,已经出了内奸,小林龟山矛头直指南旺村。 但小林龟山目标应该不止县委,不然,不会调集那么多兵力,还配属装甲车、骑兵,并备足弹药和汽油——栓子的心猛然提了起来,难道小林龟山要扫荡整个胡庄乡? 有可能。胡庄乡二十六个村子,已有八个村成立民兵队,只要汉奸泄密,肯定把情况都说出去。而且,鬼子对“非治安区”扫荡,一般都实施“三光政策”。 再说,县城的同志传来情报说,小林龟山又变得魔怔,不管他干出什么事来,也都在他的清理之中。 情况紧急,栓子立即叫来赵鹏举、贺飞和三位排长商量。 赵大富瞪大眼睛,问:“你这是从哪里来的情报?” 栓子摆手:“万分火急,先不管这个,咱们赶紧商量该怎么对付鬼子。” “那还能怎么办,赶紧让百姓撤离。”赵鹏举说。 赵大富眨眨眼:“总是撤退也不是办法,胡庄乡不是山林,离马街据点太近。” 栓子也说:“是的,何况他们带着汽油,就是准备放火,人跑了,房子肯定会被全部烧掉。” “那怎么办?”赵鹏举问。 “打。”栓子说。 一个打字,听着很提气,但赵鹏举看着栓子,问:“打?就咱们,加上九山抗日大队,也才两百人,怎么打?” 栓子已有了主意:“把鬼子引到咱们火力埋伏圈,再狠狠地打。” 说着,栓子拿出地图,又拿起笔,在地图上画着,说着:“咱们先在徐家沟北面打一次小伏击。小林龟山肯定在寻找咱们下落,发现咱们之后,他的目标就会转向咱们。如果能把鬼子引到白马山南侧,咱们集中火力,四挺重机枪,再配合轻机枪,铆足劲了打,能把追击咱们的鬼子二狗子干掉大半。” “然后咱们转移?”赵鹏举问。 “那要看鬼子了。我们兵分两路,一路在山里,一路在村里配合民兵作战,如果鬼子向北追,北路就往山里撤退,找机会打伏击,鬼子撤退,南北两路夹击鬼子,接着打。”栓子说。 “那要把枪发给民兵。”马义说。 “对,把咱们多余的枪全部发下去,还把带来的地雷,给民兵一半,鹏举,大富,南路就交给你们,携带六挺机枪,现在就去和县委会合,明天你俩指挥民兵战斗。” “那依我看,还是把老百姓先转移到山里来。”赵鹏举觉得还是稳妥起见。 栓子点头:“我已告诉县委,先转移北面和东北方向十一个村百姓,并组织民兵立即破坏道路,挖坑埋陷阱,让鬼子装甲车过不了陈庄到胡庄一线。” “明白了,我们马上出发。”赵鹏举问。 “先派人去胡庄和县委联系,先陪着县委把内奸揪出来。”栓子说。 “是!”赵鹏举说着,使劲搓了搓手。 栓子站了起来,大声命令:“通知同志们,半小时后出发,带足弹药。路上咱们继续商议,避免有什么纰漏。” 贺飞一直没说话,此时,他又被栓子的干练和智慧所折服。这才叫打仗,之前在九山县,他和他的游击大队就是有勇无谋,打乱仗。他忽地站起来,眨了眨眼,看着栓子:“伍连长,我们游击大队坚决听从指挥!” “好,咱们一起打鬼子!”栓子说着,使劲握了握贺飞的手。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栓子直接告诉大陈和老冯,机枪排由老冯指挥,包括四挺重机枪,还有留在机枪排的四挺轻机枪。 大陈愉快地接受了,他真的偷偷拜老冯当了师父。 老冯想出的第一个主意,是带上了四辆马车,并亲自挑选了负过伤的五匹战马。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把机枪放在马车上,迅速转移。 第466章 写好遗书 刘芳让县委同志分头通知各村民兵队长,并在被炸毁的胡庄据点里等着民兵队长和一排。 小林龟山如此部署,已非常明显,就是以“三光政策”扫荡整个胡庄乡,让夫子山和南山之间的平原变为无人地带,继而成为他们眼中的“治安区”。都没人了,就再没有了反抗,成了最治安的治安区。 情况已非常紧急,空气仿佛都已凝固,但又不能着急。如果揪不出叛徒,即便百姓全都转移进山,形势依然严峻。叛徒会继续向外传递情报,甚至今天夜里就会把情报传递出去。 若小林龟山获悉只有一个连的主力部队,会肆无忌惮,扫荡山林。如此,特务连会招架不住。 究竟是谁叛变,成了汉奸?刘芳反复思考着,县委五名同志肯定不是。若有人叛变,小林龟山早就抓人了,不用等到现在。 那还有谁呢?各乡负责人,八个民兵队长?还是某个打入我内部的民兵,民兵队长无意间泄露了消息?一连串可能,在刘芳脑海里萦绕。 八位民兵队长到齐,刘芳先说了形势,又开始询问:“回到村里,有谁把明天开会消息说给了第二个人知道?” 其实只有四位民兵队长知道,还都是南旺庄附近的民兵队长。赵集民兵队长心扑腾腾跳了一阵,还是举手,说了赵二狗的名字。 可能就是他了。等赵鹏举和赵大富赶到,三人商量之后,采取打草惊蛇办法,现在通知东北方向十个村的村民,立即秘密转移,并让各村民兵队队长通知本村民兵,配合一团,做好伏击敌人准备,全歼来犯之敌。 刘芳又叮嘱赵集民兵队长一番。 赵集属于胡庄乡北侧村庄,也在转移范围之内。民兵队长回到村里,先集合民兵,然后挨家挨户告知。 赵二狗听了,不由魂飞魄散。 三个小时前,马街的接头汉奸,悄悄来到村外,与赵二狗见面,告知说,明天皇军将要扫荡整个胡集乡,让他做好接应准备,有情况及时到马街据点,找一营长马三顺报告。 赵二狗还拍着胸脯说,保证没问题,却不曾想有了新情况,原来主力部队又回到山里,还要全歼来扫荡的皇军和保安军! 赵二狗知道独立大队厉害,一旦八路军得手,皇军和保安军遭到重创,那他赵二狗就是八路的奸细,万一再被县委知道是他告的密,那两头都把他当成千刀万剐的罪人。 得赶紧跑,两头只能抓住一头。而且,县城内部肯定有八路的奸细,不然他们不会知道皇军就要来扫荡。 这也是他戴罪立功的好机会。 他溜溜达达,刚走出村口,后面跑来两个黑影,把他按倒在地。他赶忙大喊:“干嘛呢,我是自己人!” “谁他娘的和你是自己人?”民兵队长也追了上来,照着赵二狗后背就是一脚。 赵二狗疼的喘不过气来,但民兵不管他死活,把胳膊拧到背后,紧紧绑上。 民兵队长已看出赵二狗的惊慌,派两个民兵跟着他,没想到这家伙就要逃跑。 赵二狗知道自己完蛋了,但还想做最后抵赖,反正没有证据。 村口又过来几个人,赵二狗看清了,是穿着军装的八路军。他吓得只觉的裤裆一热,尿了裤子。 来的赵大富,带着一班战士。民兵队长后悔不迭,介绍说:“这个赵二狗,以前当过二狗子,后来看他改邪归正了,还想让他当小队长呢,俺可真是糊涂!” 没时间听民兵队长忏悔,赵大富让他赶紧去组织百姓撤离,又叮嘱说,别弄出太大动静,越安静越好。 民兵队长点头,带着民兵走了。 “你他娘的可真是二狗子。”赵大富骂了一句,开始搜赵二狗的身。 从赵二狗身上没找到枪,但找到了八块银元。民兵瞪大了眼,赵二狗父母双亡,就靠种地,连饭都吃不饱,哪来这么钱? 其实马大富给赵二狗十块银元,那两块让他花了。 “说吧,谁给你接头?”是赵大富。 “八路同志,你在说啥,俺就是出村来侦察。”赵二狗在做最后的抵赖。 都这样了,还在狡辩,赵大富掏出刺刀,揪住赵二狗耳朵:“说吧,说出来,你是戴罪立功,还可能饶了你的狗命。当然,你不说也没关系,老子早晚会知道。” 说着,赵大富就要割掉赵二狗耳朵。 赵二狗知道即便自己说了,也是一个死,但不说,会死的更惨。他连忙求饶:“我说,是马街的马强。” 没想到,赵大富没杀他,把他带到胡集,交给刘芳。 又没想到,刘芳看到他,二话没说,就让民兵拉去出砍了。 赵二狗急的连连喊道:“刘书记,我招了,全招了,再说,八路军不兴杀俘虏——” “他不是俘虏,是叛徒!”刘芳咬牙说道。 抓住奸细,赵大富赶往胡庄西边,找到正在路上挖坑的赵鹏举,悄声说:“以前看刘芳书记很温柔,像个大姐姐,今天直接砍了赵二狗的头,看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军中花木兰。” 这话老孟说过,所以赵大富记着。赵鹏举也记着,但并不觉得意外,既然参加了八路军,就是和鬼子你死我活,心地再善良,面对恶魔时,也会扣动扳机。 马街据点五百米外的地方,二班和十五个民兵仍散开埋伏着,如果发现有人跑到据点,立即抓起来。 赵鹏举也不打算把他们撤回来。谁知道有没有第二个奸细,又是否掌握了山里的真实情况?如果小林龟山知道只有特务连,即便乡亲们跑进山里,他也敢进攻,而且会更肆无忌惮。他知道,特务连首要保护百姓。 小林龟山还在城里睡觉,而且睡的很踏实,半个月了,他从未睡的如此踏实。明天,他将亲自带队,扫荡胡集乡。而且,他要像之前指挥打仗一样,冲锋在前,带着手下勇士向着敌人发起一次又一次万岁冲锋,彻底把敌人击溃,全歼他们。 桌子上,却放着他写好的遗书。 也就是说,他准备好了打仗,也准备好了玉碎。 来安平县之前的每次战斗,他都准备着玉碎。但国军不经打,包括台儿庄战役。他的大队还在鏖战,左翼右翼都撤退了,他最晚撤出,所以被包围。可他仍能指挥伤亡过半的大队,击毙数倍于己的国军,并最终安全突围,还没留下一个伤兵。 时过境迁,现在不同了。南方战线上,日军已进展缓慢,被阻止在长沙,并伤亡惨重。而他,曾经战无不胜,如今也受困于安平,并屡屡失败。 失败多了,也就不再觉得可怕,可怕的是仍搞不清对手套路。到现在,他仍不知道夫子山又回来多少八路,指挥官是谁。但其打仗手法,和李智同出师门,甚至可能就是李智的徒弟。 如此,明日扫荡也未必见得就是扫荡安平县委和那些刁民,说不定,他们会从山林忽然杀出来。 所以,小林龟山做好了玉碎准备。到时他会亲自指挥手下皇军,与之决一死战。 第467章 恶毒魔鬼 凌晨四点,小林龟山被值守军曹叫醒。该出发了。 小林龟山振奋精神,穿好衣服,上过厕所,又洗漱完毕,接过军曹递来的米团,坐跪在桌旁,就着米汤,吃了下去。 随后,他挂上指挥刀,立正站在里屋天皇挂像前,鞠躬敬礼,祈祷能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走出司令部房门,渡边已牵马等着,他跟随其行动。井下一郎留守县城,在门口相送。 还有尹子林,也留在县城,此时站在井下一郎身边。 小林龟山快步走到尹子林面前,弯腰鞠躬。 这么大的行动,也没有告知一声,昨天晚饭时,小林龟山已觉得对不起这位知己。他派渡边去请。半小时后,渡边才回来,告知尹子林已酩酊大醉,在家里睡着了。 “他说了什么?”小林龟山问。 渡边小心回答:“尹桑说,他为你心疼,不该如此颓废与堕落。” 小林龟山笑了。他很久没笑过了,甚至忘了怎么笑。但听了渡边的话,他笑的很开心,至少尹子林仍是他的知己。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今天与尹子林相别,小林龟山有一百个不舍。他看着尹子林,眼角似乎流出泪水。 尹子林低头鞠躬,说道:“子林不才,愿意跟随少佐,同去胡庄乡。” “子林,你还是留在县城吧。”说完,小林龟山挥手,军曹牵过他那匹枣红色战马。 小林龟山翻身上马,又冲井下一郎说道:“井下君,县城就交给你了,记住,只许坚守,不许出击!” 井下一郎连忙低头,回答:“哈依!” 小林龟山驱动战马,走出警备司令部大门,后面骑兵小分队紧紧跟随护送。不久,出了城门,消失在城外夜色之中。 黎明前这一段时间,黑的似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见眼前几米的路。马蹄的动静却又是那么清脆,哗哗的响。 自从离开城门,小林龟山便觉得处于危险之中,时刻担心八路军会从山林冒出来,向他发起袭击。 但作为指挥官,他务必保持淡定与从容,也不急不慌,让战马保持中等速度,跑在赶往马街据点的路上。 此去马街,五十里路,为达成突然袭击之效果,仓介、西元两个中队,和骑兵小队,保安团骑兵连已提前出发,夜宿于马街和黄庄据点。天气暖和了,士兵们可以睡在草棚之下,甚至露天而眠。 很快,小林龟山经过香城据点。半月时间,他没出过城,修复封锁线,全权交给井下一郎和马大炮。井下一郎非常认真,炮楼重建速度也非常快,夜幕之下,已能看到高出地面一大截的恍惚影子。 小林龟山感到了满意与欣慰,但走过之后,心里又一阵的空,好像要和据点永远告别一样。 几乎没有停歇,一直来到马街据点。天光已经大亮,血红的太阳从东方喷薄而出,下面有一层浅薄的云,或者是雾,仿佛托着太阳冉冉升起。 所有士兵都已准备好,仓介和西元中队的士兵已整装待发,队列站的整齐。保安一营,后续增派来的保安二营、四营也已集合完毕。队列仍然是之前的歪歪斜斜,有的哈欠连天,眼角挂着眼屎,用上完不知多少次厕所,也不洗的手使劲揉着发痒的眼睛。 他们已吃过早饭,却仍像抽大烟的人,无精打采,似乎不在意接下来是一场火光,是一场杀戮。 不过,他们很快就会有精神。正川一郎已告知营长马三顺等三个营长,进村抢的东西都归他们所有,但前提是,不能让一个活物离开村子,而且在天黑之前,要杀光烧光抢光全部二十六个村子。 二十六个村子,即便面对手无寸铁百姓,要全部杀光烧光,这对他们来说,也难以完成。不管这些混蛋了,今天能杀多少就杀多少,这是小林龟山命令。 小林龟山甚至给正川一郎说出了真正目的,就是引八路出来,进行决战。 为尽可能多杀人,正川一郎已按小林龟山命令,进行部署。三辆装甲车已经发动,保安团骑兵连和皇军骑兵小队将迅速出动,守住东南和西南方向,随即封锁整个进山通路,把胡集乡圈起来,围起来。 如此恶毒计划,就连正川一郎也感到心里发颤,也明白为什么调赵疤瘌去了香城。赵疤瘌肯定不想看到如此血腥场面,以他性格,敢于违抗小林龟山命令。 至此,正川一郎也终于明白,赵疤瘌为何不能顶替马大炮,成为保安团团长。因为他不够狠,不够恶毒,导致小林龟山心里的恶魔在提防着他。 只休息不到五分钟,小林龟山重新上马,并率先跨过石桥,来到封锁线之外。他举起望远镜,看向已露出春色的村落。 就要春播了,勤快的人们已早早起来,田野里似乎已经有了人,开始了劳作。村落之内,已升起烟火。 小林龟山已铁了心,要把这春之景色扼杀在摇篮里,让安平县其他百姓提及胡庄乡,就像回到数九严冬,滴水成冰。 他挥手,命令向前开进。走在头里的是仓介中队,一百八十多个皇军,手举着长枪,肩扛着机枪,背着掷弹筒,弹药手双手提着,背上背着弹药,四人抬着重机枪,马背上托着迫击炮,迈过石桥,向南行军。 装甲车、骑兵,和刚刚赶来的挎斗摩托车,已快速开进,闯进弥漫着春雾,又弥漫着春天生机盎然的田野。 挎斗摩托车之所以最后赶来,是它的引擎动静太大。在黎明前安静的夜里,突突的动静能响彻十里之外。它们带足了汽油,像一条蝗虫,从马家桥绕过,经过刘庄镇,开了过来。 它们很有用,速度快,挎斗上能架轻机枪。对于侥幸逃出村子的百姓,可快速追上,用轻机枪突突掉。 小林龟山跟在仓介中队后面,骑马走了。正川一郎留在马街据点,和赵疤瘌一北一南守着支离破碎的封锁线。 他默默地念着阿弥陀佛。他也渴望征服这片土地,但又觉得,征服不是杀戮,而是拯救。 西元骑着马从他身边走过。西元被独立大队俘虏过,又被释放回来,却仍和小林龟山一样,充满杀气。 正川一郎看着西元背影,眼里露出了复杂。他不知道,这场该死的战争还是否继续进行下去。 第468章 点点血花 栓子几乎一夜未眠。 赶往南面山口,已是午夜。百姓正在撤离,第一批撤离的百姓,不仅扶老携幼,有的还赶着牲畜,抱着家禽。 一时间鸡飞狗跳,喊声四起。 尽管民兵连续劝说,现在保命要紧,可仍有人舍不得,哪怕是两三个鸡蛋。栓子理解,都是穷苦人家,现在又是青黄不接。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果天亮还不能进山,留在村里将十分危险,栓子还是有些着急了。 如果被敌人知道,就特务连这点兵力,无法阻止敌人进攻,所以必须尽快转移,还要保证不被敌人发觉。 不得已,栓子让战士们散开来,提醒着百姓: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不准携带目标大的物件,现在暴露目标,即便把猪牛羊牵进山里,不仅保不住,还会因为牲畜被敌人发现,反倒害了全家性命。 同时,提醒百姓进山之后,还要尽量山里走,越往里越好,为打鬼子腾出更多空间。 好不容易劝住百姓,栓子赶紧带着战士们回头挖路,并设置陷阱。赵鹏举和赵大富又观察着地形,埋下地雷。 东方露出晨曦,栓子才带着战士们向北撤退,并按地形布置下兵力。 栓子位于第一道埋伏点上,这里是一道土坡,距离南面大路不过一百五十米,可以近距离杀伤敌人,并吸引敌人向北进攻。 土堆上面,挖了机枪掩体,掩体上盖着一层枯草,冯毅德手握着马克沁在等着鬼子。土堆北面,是一辆马车。冯毅德打完,战士们把马克沁抬到上面,立即向后撤退。 但如果冯毅德失手,敌人攻势凶猛,那挺马克沁估计就要留给敌人了。 靠在土坡上,迷瞪一会,听到引擎引擎嘈杂声。栓子睁开眼,坐起来,左手抱着枪,右手举起望远镜,向东察看。 敌人果真来了。不仅有突突的挎斗摩托车,有轰轰叫的装甲车,后面是骑兵,越过马街据点,排成长长队伍,向南开进。 骑兵之后,栓子在望远镜里,又看到鬼子步兵,源源不断,从马街据点外的石桥上,向外冒着。 都是鬼子走在前面,看来小林龟山这次志在必得了。 栓子轻轻吐了一口气。这不是栓子所期待的战斗,他仍想延续之前打法,偷袭据点,破袭封锁线。结果不仅没能打成,反倒让小林龟山掉过头来,咬向自己。 栓子真不想打这样的仗。虽然就在山林边上,但已属于山林之外,或者叫出山作战。本来栓子想放弃打这一仗,让百姓全部转移出去。但时间来不及,也跑不远,发疯的小林龟山会四处寻找胡集乡百姓,并殃及附近百姓。 栓子也没打过这样的仗,作为年轻的指挥员,他又要经历新的考验。 但栓子并不紧张,更不害怕。小林龟山已经把指挥刀架在老百姓脖子上,没有了退路,也没有了选择。还紧张什么,害怕什么,按照大家商量的战术,打它就是了,哪怕付诸重大牺牲。 敌人行进速度非常快,并在岔路口分开来,一拨继续向南,一拨向西。它们速度很快,看样子不着急进村,而是先封锁道路,不放过一个老百姓。 这有些笨拙和呆板。如果是栓子,会兵分四路,沿着胡庄乡四个角进行布防和攻击,而不是集中出兵,又火急火燎赶往南、西两侧。 当然,小林龟山不敢分兵,是想吸引特务连出来,并聚而歼之。 想的美,栓子轻蔑地看了一眼,下达了准备战斗命令。 很快,向西而来的鬼子过了前面战士埋伏的方向,并和后面步兵拉开距离。 鬼子挎斗摩托车好像发现了什么,前面路上稀稀拉拉覆盖着枯草,但下面都是新土,像好像附近村民重新了路。摩托车赶紧刹车,好像没事,又小心翼翼往前走。前面没事,是故意撒的土,又用铁锹拍实,故意让鬼子放心。 还果真没事,应该是昨天夜里重修的路,挎斗摩托车继续往前,忽然前轮猛然下沉,栽栽进陷阱中。 冯毅德开火了。久疏战阵,手也生疏,但他打过的机枪子弹,堆积起来,三辆马车也拉不完。 一个点射,让冯毅德找到了之前的感觉,也瞄准了敌人。 随后,长点射的机枪子弹像长了眼睛,精准地飞向后面骑兵,站在大路上,鬼子骑兵无处躲藏,还来不及还击。栓子看到子弹撕咬着鬼子和战马,点点“血花”在狂野中的路边,绽放开来。 “老冯,我要给你记大功!”栓子喊着,举枪瞄准敌人。栓子之所以留在最前面,一半原因是为了保护老冯。 老冯似乎没听见栓子喊什么,只是专注地射击。他备了两箱子弹,每箱两百五十发,帆布的链条供应着子弹,旁边张晓丰双手捋着弹链,防止卡住子弹。 鬼子骑兵少,也就二十几个,已干掉大半,余下的翻倒路沟,向这边开火。老冯忽然不顾,调转一下枪口,子弹舔了一下后面二狗子。 也只是蜻蜓点水般,打了一个长点射,二狗子就受不了,慌忙掉头就跑。 真是个狠人!栓子由衷地表扬着老冯。在鬼子面前,栓子又何尝不是狠人?他连开两枪,打掉挎斗摩托车上的机枪手,然后大喊一声:“撤!” 第一箱子弹已经打完,张晓峰正在装子弹,但老冯听到了栓子命令,随即让战士们抬枪,往土坡下跑。 栓子还没撤退,趴在土坡上,瞄准露头的鬼子,一枪一个。打的鬼子趴在土沟里,装上枪榴弹,打了过来。 距离远,又不敢冒头,准星还不如掷弹筒。两发榴弹在附近田里胡乱炸开时,马克沁已装上马车。老冯还向栓子挥手:“连长,撤啦!” 这时,装甲车也终于调整好车头,车上重机枪向土坡猛烈开火。新的装甲车增加了装甲厚度,一百五十米外机枪打不透了,所以装甲车里的鬼子有恃无恐。 西边鬼子也发现土坡,炮兵支起迫击炮,轰轰地发射着炮弹。 “跑!”栓子大喊一声,出溜下土坡,跟着大车后面,向北迅速撤退。 第469章 大胆前冲 田野里隆起的土堆遮断了南面敌人视线,通往北面的路也被挖断,北面都是路沟,装甲车里的鬼子干着急,没有办法。 后面残余鬼子骑兵,不再骑马,跨过路沟,端着枪追了上来。 跑出去一里地的二狗子骑兵,看到后面鬼子步兵压上来,又掉头回来,也纷纷下马,骑兵改步兵,发起冲锋。 西边鬼子发现了栓子和老冯他们,迫击炮弹追着炸了过来,前后左右地落在马车附近。最近地爆炸后溅起的泥土,砸落在栓子脸上。 北面二里还有一处土坡,泥蛋带二排守在上边,掩护栓子他们撤退。鬼子还远,子弹够不着。缴获的那门钢炮开火了,只是连队炮手是个二把刀,连打出三发炮弹都距离敌人炮位太远。好在鬼子已集中在西南面,炮弹倒也没落空,至少轰趴下了六个鬼子二狗子。 栓子扭头,看到鬼子二狗子黑压压从西边和西南压过来,赶紧冲泥蛋挥手,让二排不打了,赶紧往北撤退。 泥蛋慌忙命令炮手收起钢炮,随后命令全排撤退。 再往北,到白马山是将近四里地的开阔地。 轻机枪,重机枪,还有迫击炮,小林龟山像发现了新大陆,也立即血往头上涌。肯定就是这支小股八路,伪装成蒙山支队主力团,蒙蔽了小林龟山,也骗过师团长木村兵太郎。 小林龟山恨不得立即追上他们,撕碎他们,烧化他们,一点渣都不留下。他跳下战马,抽出指挥刀,命令旁边西元,并传令快要进村的仓介,停止进村,全力攻击北面八路军! 小林龟山也高举指挥刀,跟在士兵中间,发起冲锋。 他又找到了之前在矶谷师团的感觉,他要发起万岁冲锋,全歼这支八路军小股部队,为之前所有耻辱,抹上一丁点胜利的颜色。 小林龟三也必须追赶特务连。他已知道,作战计划又被泄露,山里的八路已经做好准备,村子里大概已空无一人。刚才的炊烟,还有田间那一两个人影,不过是八路的诱饵罢了。 而且,他的主要目的就是消灭这股八路军。 小林龟山带头发起了冲锋,嘴里还高喊着万岁,手下鬼子也跟着高呼,越跑越快。鬼子拼了命,二狗子不敢再怠慢,如果还偷奸耍滑,那可真被当场枪毙。 八百多鬼子二狗子,像秋天闹蝗灾一般,跑遍了西南的田野,践踏着刚准备拔节生长的麦子。 鬼子炮兵也调整射击角度,并急速射击,企图拦截特务连。 两个战士被炮弹击中,倒在地上,旁边战士也不管是不是牺牲,跑到身边,弯下腰来,背上就跑。 这四里路跑的有点漫长,后面鬼子反倒追的很快,已有鬼子开始向他们开枪射击。 终于,跑过两座小土坡,但上面没有伏兵。这是栓子故意留给鬼子的假象,让鬼子以为特务连会吸引他们进山再打,从而放松警惕。 过了土坡,再跑一里路,东侧就是白马山,与西侧山坡中间有一道山谷。白马山又高又陡,像个守城将军,西侧低矮逶迤,之前连具体名字都没有,附近百姓称之白马西边的山,简称西马山。 东西两座山,加上西南方向两座小坡,就好似构成了一座巨大的瓮城,等着敌人的到来。 敌人拼了命,刚把机枪从马车上卸下来,抬到山坡上隐蔽好,敌人就冒出了头。领头的鬼子三八大盖枪上还挂着鬼子小军旗,白底红圈,吸引着眼球。 随后,鬼子二狗子像潮水一般,从两边坡底冒了出来,嘴里还依哩哇啦地喊着什么。 不得不赞叹这些小鬼子体力。栓子举起啧了一下嘴,举起了望远镜,他要搜索鬼子官。 虽然栓子把特务连所有的重机枪都布置在这里,但还是想着擒贼先擒王。栓子也豁出去了,就是把四挺机枪全损失掉,特务连打到最后一个人,也要跟鬼子拼了。 忽然,栓子看到对面坡顶上跑上几个鬼子,为首的举着指挥刀。栓子调节视距,仔细看了一眼。那家伙瘦的像一个干尸,穿着鬼子军官服,戴着白手套,只是向着阳光,看不清他的领章。但栓子看清了指挥刀刀柄,银色。 那这家伙就是佐官了。现在安平县城只有两个少佐,一个是井下一郎,一个就是小林龟山。栓子没见过他俩,但听说过,井下一郎身材魁梧,一脸横肉。小林龟山原来也不瘦,但这两年被折磨的像一个活鬼。 那就是小林龟山了! 栓子想再仔细看,小林龟山也举起望远镜,遮住他那张鬼脸。 栓子蹭到冯毅德身边,交给他望远镜,指着对面山坡,说:“老冯,看到坡顶那个鬼子官了吗?能打掉他,我请你喝酒!” 冯毅德趴在草丛里,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回答一声:“放心,连长,只要他敢冲过来,这顿酒你请定了。” 栓子嘿嘿笑了,赞赏地说道:“我说老冯,你这机枪打的也太准了,一百五十米外,就跟在十米距离上用轻机枪点射一样。” 冯毅德扭头看了一眼栓子:“连长,你枪法也不赖,枪枪不落空。” “你看到了?”栓子问。 “感觉到了。”冯毅德说。 “你的眼真好使,那待会咱俩比比,看谁先打中那个鬼子官,我怀疑他就是小林龟山。”栓子说完,又大声说道:“都给我记着,等我下令开火后,都瞄准这帮狗日的,狠狠打,不要怕浪费子弹!” 特务连都藏在坡顶下,包括机枪,上面覆盖着枯草,小林龟山竟然没有发现。 即便发现,小林龟山也不怕。这两年,独立大队只是干偷鸡摸狗的勾当,听说他们不仅没有精准炮手,连重机枪都没打过几次。与这样的对手进行阵地战,小林龟山还是有十足把握。 此时,小林龟山也回到之前正面战场上,每次他都抱以玉碎之决心,发起万岁冲锋。他大声命令:“保安一营一连占领西边山坡,其余跟随西元,追上八路,紧紧咬住他们,消灭他们!” 前面鬼子也没看到,机械地执行着小林龟山命令,就连二狗子也明白,只要占据山坡,就不会遭到伏击,所以都放心大胆往前冲。 第470章 干掉小林 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八十米,栓子大概估计着鬼子距离,等到五十米距离时,栓子喊了一声:“打!”手中枪也随即响了。 子弹不偏不斜,钻进只有一百五十米距离上的小林龟山脑袋。老冯也已瞄准小林龟山,一个点射,将子弹打在小林龟山身上。 小林龟山死了,但至死也没搞明白山上到底是哪支连队,更没想到,竟然有四挺重机枪在等着他,等着他手下的皇军,还有那帮汉奸二狗子。 轻重机枪,步枪全都开火,西侧山坡上的九山游击队队员们也鼓足了劲,先扔手榴弹,再瞄准向上攻击的二狗子,拉着枪栓,扣动着扳机。 枪声像开了锅,又像刮风,子弹如雨一般,飞向鬼子二狗子。 两挺缴获的鬼子机枪摆在山口两侧,子弹几乎水平,巧了,一颗子弹能打中两个敌人。前面都是敌人,只要枪口不要太高或者太低,都能打中。剩下的就交给弹药手,不能中断供弹。 老冯和大陈打的准,被安排在两侧山坡上。尤其老冯,那机枪几乎变成了步枪,子弹倾斜在鬼子二狗子身上。 几乎突然的袭击,又几乎是飘起弹药,鬼子二狗子被打蒙了,子弹穿过肚子,一个血洞,打在腿上,骨头露出了出来,打在胳膊上,几乎断成两截,就连着一点皮。打在脑袋上,脑浆和血水一起崩裂,人立即向后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鬼子二狗子像草捆子一样,成片倒下。这本该是小林龟山屠杀胡庄乡百姓的场景,但现在翻过来,这里成了鬼子和二狗子的地狱。 幸亏小林龟山死了,不然,他所看到的景象,会让他的心炸裂开来。 西元傻了,前面这股八路至少有三挺重机枪,还有为数众多的轻机枪。 估计情报又失误了,这不是八路军小股部队,而是来了主力部队。而八路屠杀还没结束,西元大声喊着撤退。 老冯,大陈打的解气,又过瘾。大陈用的是鬼子九三式重机枪,供弹的战士稍微跟不上,他就大喊大叫。不多时,就打红了枪管,旁边战士赶忙拿出水壶,往上面浇水。 老冯也已打出一个单箱,两百五十发子弹,说冷套筒冒出蒸汽。张晓丰边指挥战士往套筒里加水,一边上子弹。 缴获的马克沁中重机枪有一千五百发子弹,够老冯今天过瘾了。 栓子凝气聚神,又瞄准下一个鬼子军官。 正是中队长西元,他在拼命挥手,让鬼子伪军赶紧撤退。这家伙被抓住过,又被放了回来,但死性不改,还把被俘当成耻辱,要报仇雪恨。 但他没机会了。栓子枪里的子弹,又精准打中他的脑门。西元仰面倒在地上,蹬了蹬腿,跟着小林龟山一起回了老家。 接着,栓子又瞄准下一个鬼子官,是个小队长。 重机枪近距离扫射,又没了指挥,鬼子二狗子乱了,纷纷向后跑。 鬼子乱了套,二狗子们更没了魂,连枪都不要了,扔在地上,掉头就跑。 从后面赶来的仓介和渡边,看着眼前场景,竟然呆住了。只见前面已倒下一大片,而八路火力仍在收割着皇军和保安军。 他俩也有了同样的判断,这么多重机枪,肯定是八路主力。 “撤退,撤退——”仓介和渡边几乎同时本能又声嘶力竭地喊着,还不停地向后挥手。 鬼子和二狗子已经在仓皇向后跑。反应过来的仓介立即指挥鬼子炮手、机枪手爬上土坡,企图压制特务连火力。 十多个鬼子抱着轻机枪,抬着重机枪爬上土坡,立即上弹,开火。栓子看到了,但五百米距离,栓子打不太准。 他爬到冯毅德身边,对着耳朵大喊:“对面坡上有鬼子机枪,干掉它!” 老冯抬头看了一眼,随即抬高枪口,瞄准东面土坡坡顶,先打了两个短点射。 别看老冯手指又粗又糙,还硬的像跟铁棍,但打起枪来,就像巧姑娘绣花一样,非常灵巧。他也做到心和机枪一体,打了两个短点射,看着弹着点,找到了射击感觉。 接着又是连续长点射,在对面坡顶形成弹雨。 十多个鬼子被干掉一半,剩下的滚落到坡下。 栓子又命令迫击炮和掷弹筒,只要发现目标,就连续向对面坡顶轰击。 其实栓子也很想试试。在蒙山,齐国志教会他怎么使用迫击炮和掷弹筒,又经李智特批,打了两发实弹。 全团,乃至全支队绝无仅有,但栓子是战斗英雄,可以有这个特权。 但今天他不能,他要带着兄弟们反冲锋敌人。他告诉战士们,不要吝惜弹药,狠狠打,把弹药全部打光。栓子一点也不心疼,今天老子不过了,也要把鬼子打跑! 眼见残余鬼子就要跑出两百米之外,栓子猛然站起来,大声喊:“老冯,大陈,机枪掩护!兄弟们,跟我冲!” 不能让鬼子有喘息机会,不然他们调整过来,会集中迫击炮和掷弹筒,猛烈轰击,到时只能向后撤退。而山里已多了百姓,要一鼓作气,把鬼子击溃。 说话间,栓子已插上刺刀,带头跑下山坡。 看到栓子带头往下冲,特务连战士边爬起来,边上刺刀,每人都几乎大吼一声,铆足了劲,像下山的老虎,跟着往下冲。 九山抗日大队守在西边山坡,刚才有敌人往上爬,但被子弹,被手榴弹打了下去。看着特务连战士已跑下山坡,贺飞站起来,拔出大刀,大喊道:“兄弟们,咱们不能当孬种,追上特务连,一起杀鬼子啊——” 这仗打的痛快,打的过瘾,打的手心痒痒,打的热血喷张,又听贺飞高喊,队员们嗷嗷叫着,爬起来就往山下跑。 后面仓介还在发懵。他追击的时候,扭了脚,所以落在了后面。但眼前场景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对面八路不仅和他们打起了阵地战,而且还有机枪神射手,甚至他们掷弹筒也打的狠,打的准。 仓介看着前面得溃败,不知所措。其实他等小林龟山回来,然后稳住阵脚,接着动用迫击炮、掷弹筒猛烈轰击坡顶,然后攻上去。但就是没见小林龟山,还有西元。 而坡顶上八路军重机枪还在射击,八路又在反冲锋——不能束手待毙,他再次下令占领坡顶,掩护溃败的皇军和保安军撤退。 但光秃秃的坡顶面积不大,又无遮无拦,完全暴露在对面神枪手火力之下,根本挡不住八路反冲锋。 第471章 自毁武器 后边炮兵小队也已经不知所措。三门迫击炮先轰击坡顶,打了几炮,却发现坡顶上八路已经冲下来,又赶紧调整炮口,拦阻轰炸。 打了没几炮,炮兵小队长又不得不停止轰击,因为八路跑的很快,眼看就要追上皇军。 这打的什么仗?仓介几乎哭天抢地,却又眼巴巴看着渡边,请他继续传令给后面炮兵,宁肯误伤,也不要停,继续拦阻轰击。 渡边还在寻找小林龟山,眼见残余皇军跑回来,大声问道:“看到少佐了吗?” 终于有个军曹哭嚎着喊道:“少佐已经玉碎——” “什么?”仓介和渡边目瞪口呆。 说话间,栓子已跑出去三百多米,也早已盯上仓介和渡边。他猛地举起枪,并站稳脚跟,瞄准仓介,扣动扳机,一枪打在仓介胸口上。 拉枪栓,再次举枪,被几个逃跑的二狗子挡住,只能作罢,抱着枪,继续往前追。 仓介一个趔趄,差点没倒在地上。渡边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仓介胸口在往外冒血,赶紧命令身边士兵抬着往后撤。 兵败如山倒,渡边也只能选择撤退。而南面也传来喊杀声,渡边仔细一看,大事不妙,炮兵阵地已经丢了! 鬼子二狗子向北进攻的时候,赵鹏举和赵大富带着一排就躲在徐家沟村内。这里距离鬼子炮兵阵地就只有二里路。 后面还百姓没有撤离,两人想着层层拦截鬼子,并把徐家沟当做第一道防线,后面还有三百民兵和五百多愿意留下打鬼子的青壮百姓。 赵鹏举和赵大富也不是那闲得住的人,他俩早已设计好,在村南面三里的地方埋好地雷,地雷南面又挖了陷阱。 前面挎斗三轮车跌入陷阱,后面拉响了地雷,地雷埋的密集,击中装甲车。 日军装甲车数量本就不多,若不是独立大队闹腾的厉害,安平县日军不会配备装甲车。之前的三辆全被炸毁,又送来两辆千代田装甲车。这一辆又趴窝成了废铁,还着了火。 中间还有一辆挎斗摩托车,前进后退不得,索性救出前后的鬼子兵后,放弃摩托车,跟后面骑兵进行搜索。 躲在沟里的三名战士,已经向北撤离。鬼子追了一阵,又和骑兵一起撤退。前面传下命令,要全力攻击山里的八路。 眼看鬼子向山林进攻,赵鹏举和赵大富立即想到抄后路。不过,西边还有一辆装甲车,得小心点。 这个好办。装甲车没接到撤退命令,还在原地打转,不让它回来就行了。赵大富让一班长带着战士,搬着石头,堵在西面路上, 装机车里鬼子远远看到,感觉不妙,和挎斗摩托车的鬼子赶紧原路返回,企图和守在大路声鬼子会合。 但已经晚了,过不去了。一班战士先打掉摩托车上的鬼子,让装甲车成为一只孤独的怪兽。 十几块上百斤重的石头横在路中间,轮式装甲车不敢过去。车长无奈,下令去搬开石头。还没等鬼子下车,从后面跑上来战士,把炸药包塞到车底下。 一声巨响,装甲车又变成废铁。里面鬼子也全被震死。 此时,赵鹏举带着二班、三班,还有八百余民兵和百姓,已离开村子,向北奔跑。 先突袭看守马匹的二狗子。前面已溃散下来,二狗子正人心惶惶,忽然听到后面喊杀声,还感觉人山人海,天崩地裂。 十几个二狗子立即放弃抵抗,要么举手投降,要么骑上逃向马街据点。 战马也四散而跑。不顾上抓更多的马,赵鹏举和赵大富带战士牵上几匹,过了路沟,翻身上马,直冲向炮兵小队。 鬼子无心恋战,准备撤退,包括炮兵小队。 田里的土松软,战马跑不快,赵鹏举扬起盒子炮,枪托猛砸马屁股。战马疼的灰溜溜直叫,加快速度,就要追上最后面的炮兵小队。 眼见三门迫击炮要到手了,赵鹏举乐开了怀,跑的更快。但让他愤怒的一幕出现了。 鬼子炮兵宁死也不想让炮落到特务连手中,一个鬼子让其它鬼子先走,他拔掉炮弹保险,狠狠砸向炮管,轰的一声,鬼子飞了,炮也毁了。 另外一个鬼子如法炮制,和炮一起完蛋。 怎么还能这样?赵鹏举举起盒子炮,全力攻击第三门迫击炮的鬼子。后面赵大富等人也开枪射击,子弹刷刷打过去,第三门炮鬼子炮手全部死光,总算保住了一门炮。 不仅如此,许多鬼子边跑边砸着自己的枪。鬼子很明确,就是烂掉也不留给八路军。这是小林龟山和井下一郎最新命令,两年之内,独立大队迅速扩充,就是因为皇军和保安军给他们输送了太多武器。 跑到跟前,都气的咬牙切齿。八十二毫米口径,这可是特务连所说的重迫击炮。赵大富骂了一句:“我就操你小鬼子的八辈祖宗!” 看着已经变形的炮管,赵鹏举就感觉心肝宝贝被别人偷走,心疼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乎含着眼泪,大声吼道:“鬼子不是想死吗,那就随他的愿,都给老子听好了,不管投降不投降的,一个小鬼子都不能让它活!” 说完,赵鹏举给盒子炮换过弹夹,嗷嗷叫着往前冲。 后面有追兵,南面又杀出近乎上千人马。小林龟山指挥所有人马向西北方向进攻不久,渡边就听到南面传来爆炸声。他想提醒小林龟山,防备八路前后夹击。但小林龟山已经摆开架势,跑的也快。 现在就是,再不立即撤退,将被包围。渡边不敢再战,指挥鬼子伪军迅速向东撤退,并派人立即赶往马街据点,请求正川一郎接应。 正川一郎还没想到会失败。小林龟山又恢复了神勇,而且据正川一郎观察,战斗应该在山林之外,最多是临近山林。 而且,马街据点只有一个小队皇军,加上两个排的保安军。 正川一郎还不知道,小林龟山已经死了。 骑马逃回来的伪军,向正川一郎报告了情况。正川一郎大惊失色,他预感要打败了,但没想到败的这么惨,天崩地裂。 还不敢放弃马街据点,全体增援,急的浑身冒汗。他让手下副官给井下一郎打电话,请求火速增援,留下保安连守住据点,带着小队皇军,跑出马街据点。 向南跑出一里,避开了山坡,前面场景让正川一郎心寒不已。 第472章 年轻鬼子 装甲车丢了,挎斗摩托车没了,骑兵的马散了,望远镜里,还看到上千的农民,手持各种武器,漫山遍野追赶着皇军和保安军。 可那些百姓的武器……根本算不上武器,正川一郎很清晰看到,好几个农民手里握着锄头,还有当地百姓口中的扁担。 为什么要打这场战争?正川一郎有些晕眩和恍惚。时至今日,安平皇军没讨到什么好处,这里百姓也更加穷苦。 手下军曹问他:“队长,现在怎么办?” 军人本能让正川一郎回过神来,随即命令小队加速前进,在前面五百米构筑阵地,拦截后面八路军和百姓。 正川一郎发现,后面八路军人数并不多,只要止住溃散,就可立即掉头反攻。渡边指挥鬼子二狗子仓皇向西撤退,还不时留下几个鬼子回头阻击身后八路。但后面八路已经发了狂,边追边开枪,根本挡不住。 从南面赶来的八路和百姓,也与他们会合在一起,死死追赶,并拦住三十几个鬼子二狗子。 但栓子命令停止追击。 栓子也担心马街据点里鬼子出来接应。他们也肯定接应,有了援兵,鬼子可能会回过神来,掉头攻击。这么多人,又在空旷田野之中,两挺轻机枪就会给予大量杀伤。 赵鹏举、赵大富正追的痛快,也接连干掉几个鬼子,却看到栓子举枪,并站住。 “怎么停了?”赵鹏举搞不明白,但也只好下令停止撤退。 身后被拦下的鬼子和二狗子还在哀嚎。 老百姓没放过他们,铡刀,棍棒,甚至扁担,使劲往他们身上招呼:你们不想让俺们活,俺们也不让你们活。 三十几个鬼子二狗子,就这样被活活打死。 栓子也不阻拦,命令特务连殿后,边捡拾武器,边向后撤退。 后边八路不追了,前面也看到援兵,渡边终于松了一口气,没走两步,心口又一阵阵堵的难受。一个小时前,小林龟山指挥部队出发时,气势恢宏,一个小时后,却成了一群残兵败将,损失将近一半,装甲车也没见回来。 小林龟山和西元也都玉碎——渡边啊了一声,昏倒在地。 正川一郎举着望远镜,看着他们,也在寻找小林龟山,却只看到了渡边。他赶忙交代几句,向前跑了过去。他想知道,怎么就败成这样? 不用再解释,赵鹏举、赵大富等人已明白为什么停止追击。 瘦死骆驼比马大,鬼子稳住阵脚,反过头来,又是一匹恶狗。何况,马街据点方向已跑出援兵。 这边只有特务连,九山抗日大队,和第一次打仗的民兵、青壮百姓,很多人拿着木棍,真刀对刀、枪对枪,显然会吃亏。 不管怎样,今天的仗打胜了,还是大胜。看着散乱着返回马街据点的敌人,赵鹏举、赵大富等人心花怒放。但也有稍许遗憾,若是主力还在,一定能把这些鬼子二狗子全部吃掉。 可主力不在,现在只有特务连,栓子脸上没有高兴,反而有些沉重。 今天胜利赢的侥幸,准确地说,应该是小林龟山双手奉送的胜利,他太着急,也太轻敌,判断错误,以为只是吸引他们进山,却没想到特务连就在山边埋伏。 今天,栓子没有见到传说中的步炮协同。 老孟说过最多,鬼子进攻时,炮兵猛轰,炸的阵地支离破碎,人仰马翻,步兵又猛冲,打急眼了,还头缠白布条子,发起万岁冲锋。 齐国志也说过日军打法,先靠火力,再靠不要命,所以要修筑好战壕,尤其修筑好防炮工事,扛住鬼子炮轰,剩下的就是和鬼子拼命了。 今天两样都没有,四挺重机枪把鬼子打的稀里哗啦,加上打死小林龟山,鬼子没了拼命的勇气。 但小林龟山给栓子提了醒,那就是鬼子毫无人性的恶毒。他们无法消灭特务连,就把把目标放在老百姓身上,往后鬼子还可能会扫荡胡集乡,甚至其他乡,特务连又该怎么应对? 只有一条,必须血债血偿,只要鬼子敢杀百姓,就让它们付出代价,把它们打服气。就像今天,可能小林龟山都死在山前。 对了,那个瘦猴子到底是不是小林龟山? 看着鬼子二狗子全部消失在山坡北侧,估计鬼子今天不会再来进攻,栓子命令抓紧打扫战场,并留下一排负责警戒,随后和赵鹏举等人匆忙回了白马山。 遍地鬼子二狗子死尸,遍地血迹斑斑,还有几个活着的,除了一个鬼子外,都在痛苦地哀嚎着。 是一个年轻的鬼子,稚嫩的眼神,好像十七八岁,当鬼子也没多长时间。他没有负伤,只是吓傻了。马义提前回来打扫战场时,本想结果了他,但他跪在地上,举起了手。 恰好老冯也走过来,说了一声:“留着吧,也许有用。” 马义已捡起小林龟山的指挥刀,还摘下少佐领章。别看这货瘦的跟小鸡子似的,但肯定是大鬼子,战士们把小林龟山抬到一边,和西元尸体放在一起。 栓子回来了,接过马义递过来的指挥刀和少佐领章,却又不敢相信,打了两年,小林龟山真的死了? 看着栓子不可置信的表情,赵鹏举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嘟囔一句:“不就是个少佐,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是没啥大惊小怪,光是大佐,独立大队就干掉过两个。但这不是别人,应该是小林龟,栓子确实难以置信。 曾经两年的对手,也曾经升任过中佐,若不是在安平,早就升任大佐,说不定还是联队长。听说这家伙还曾经死而复生,就这样被打死在白马山下? 若确定是他,说给李智和老孟听,也肯定会张大嘴巴,那个家伙不是不死鸟吗? 但必须确定是小林龟山。栓子挠挠头,叫来小鬼子。 小鬼子刚来华夏不久,听不懂栓子说的话,看着地上的小林龟山,但看着地上的小林龟山,脸上露出惊讶。 栓子又挠挠头,用从方莹那里学来的蹩脚的鬼子话,连比划带蒙,问小鬼子:“这是不是你们司令官?” 第473章 不敢再打 “司令官?”小鬼子用准确发音纠正了栓子,又慌忙点头:“是的,他就是我们司令官,叫小林龟山。” 既然真是小林龟山,那鬼子肯定会来讨要尸体。那肯定不能白要,老子要和他们谈条件。栓子心里很高兴,又看着诚惶诚恐的小鬼子,来了劲头。 双手比划着拿枪姿势,栓子又磕磕巴巴地问着小鬼子。 小鬼子终于明白栓子意思,是问他还想不想打仗,赶忙摆手,连连说道:“打仗的不好,我的不要。” 栓子更高兴,拍拍小鬼子肩膀,冲他说了一句顶好,让战士把他带进山里,等鬼子扫荡结束,再送往蒙山。 栓子点上一支烟,看着堆积在一起的鬼子尸体,仰天说道:“鬼子气数将尽喽。” “啥气数将尽?”赵鹏举正低头翻找着子弹,听不懂栓子说的话,凑过来,低声问:“又是方莹教你的?” 在这堆满血腥味的地方,提及方莹很不合适,栓子踢了赵鹏举一脚:“滚!” 赵鹏举回头,冲栓子瞪眼:“哎,还敢踢我?别看你是连长,论咱两家关系,我是你哥!” 栓子笑了:“屁话,论年龄你也是我哥啊。” “那你刚才说的啥意思?”赵鹏举问。 栓子白了赵鹏举一眼:“让你多读书,你还不愿意,这么简单的成语都不明白,我是说,鬼子就要完蛋啦!” 马义听到了,扭头看着栓子:“我说连长啊,鬼子还凶着呢,你怎么说他们就要完蛋了?” 栓子抽一口烟,又昂头看着天,大声说:“那么大的孩子,顶多十八岁,就漂洋过海,来到咱们安平,说明什么?说明想当鬼子的人不多了,也就是说,他们的男丁快打完了。” “你也不是十八岁就当了兵?”赵鹏举问。 “我那是报仇,志愿的,可那个小鬼子呢,我看出了他的不情愿。”栓子解释说。 赵鹏举点头:“是有点道理啊,我也看出来了,鬼子炮兵都是老兵,他娘的宁死都不愿意把炮留给咱们,这小鬼子,举手投降,肯定不愿意打仗。” 栓子把烟蒂扔在地上,哈哈笑了两声:“动作快点,等鬼子来要尸体,就给它们,但小林龟山和那个大尉的尸体留下,老子还有用。” 赵鹏举想起鬼子宁死也不想把迫击炮留给八路,顿时急了:“不行,鬼子尸体也不能轻易交给他们!” 说完,赵鹏举又瞪眼看着几个二狗子:“是谁让你们和鬼子砸坏的枪?” 二狗子吓坏了,连忙回答:“八路爷,就是小林龟山下的命令,他说——” “说啥?”赵鹏举瞪眼问道。 “他说就是砸烂摔坏也不能给您们八路爷爷,但俺们没摔枪,真的八路爷。”二狗子恨不得要给赵鹏举磕头。 赵鹏举扭头看着栓子:“两门重迫击炮啊,让小鬼子给毁了!” 栓子在北面,正集中精力追鬼子,没注意到那两门迫击炮,但也看到鬼子伤兵抱着枪,又拉响手雷,塞进自己怀里,人和枪都被炸毁。 这帮畜生,常人真难以理解! “那就告诉鬼子,一具尸体一杆枪,不然,老子们就给他们胡乱埋了!”栓子说着,眼里又露出狼一般的光:“我要让他们知道,再敢招惹百姓,咱们就让他们加倍偿还!” 赵鹏举也瞪眼看着伪军俘虏:“回去告诉那帮二狗子,投降前必须保证枪是好的,不然就是投降,老子也饶不了他!” 几个二狗子慌忙答应,又慌不迭地跑了。其实他们不想再回去,要命的独立大队又回来了,不敢再穿黄皮。 看着二鬼子逃跑,赵鹏举忽地又哈哈大笑。 栓子也正在鬼子尸体上翻找着子弹,抬头看了一眼赵鹏举:“一会怒,一会笑,你神经病了?” “我就是神经病了”赵鹏举又哈哈大笑着说:“这一仗打的好,缴获这么多枪,你稳稳地当营长啦!” 栓子也翘起嘴角,这一仗至少缴获三百多支枪,是能当营长了。这真是意外,天大的意外,栓子有些迷离,有些恍惚,甚至觉得山里还真住着神仙,暗中帮着特务连。 为防止鬼子再打过来,栓子派人通知县委,百姓暂时住进山林,民兵在山里领枪,并开展训练。 对特务连来说,这是天大之惊喜,而对安平县活着的鬼子来说,却是天大之噩梦。 真如噩梦一般,渡边还因此昏厥。他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恳请正川一郎,带兵打回去,把小林龟山尸体抢回来。 正川一郎不想打了,而且这也超出他的权限。小林龟山死了,还有井下一郎,正川一郎不敢擅作主张。而井下一郎给他的命令,是固守封锁线,防止再出意外。 真是想象不到的意外。两个中队,两个保安营,进入胡集乡不到两个小时,惨败而归——但小林龟山死没死,正川一郎不敢确定。 渡边没亲眼看见。回答渡边,说少佐玉碎的军曹也被八路军追上,死在了撤退路上。 所以,正川一郎不敢确定,甚至怀疑小林龟山没死,还活着,不过是成为八路军俘虏。那这对小林龟山来说,比死伤十次还要丢脸。 所以,正川一郎也不相信,小林龟山被活捉,即便他还有一丝力气,也会割了自己脖子。肯定是处在昏迷状态,才成了俘虏。 可这仗又怎么打的呢?两年时间了,安平县警备司令部一直背负着屈辱,现在又迎来最至暗时刻。但正川一郎怎么也想不通,以小林龟山指挥能力和作战经验,不至于还没进山,就上了八路军圈套。 还有,这到底是哪支八路军部队,四挺重机枪,还有迫击炮,掷弹筒,看着他们人少,但装备超乎想象。 这也是正川一郎不敢轻易再打回去的原因。若一天遭遇两次失败,正川一郎也将追随小林龟山而去。他死了不可惜,但还要让皇军士兵一起送死,不值得。 井下一郎传下了命令,已让赵疤瘌带领三营赶往马街据点,并协助正川一郎处理后续事宜。 也就是说,井下一郎也不想打了,让正川一郎找山里八路联络,把皇军尸体运回来。 第474章 加山上任 其实井下一郎很想打。以他之前脾气,会立即带兵,赶往胡集乡,与八路决一死战。刚接到电话报告时,他也想过这么做。但随即忍住,没敢动。 夫子山大队就是一群精灵,井下一郎不敢再冒险。而且,他没有亲临战场,不知道前方情况到底如何,反正都是听说。 从之前一团主力打回安平,到后来确定只有小股部队,到现在山里八路人数不多,火力却极其猛烈——到底哪个是真的,八路火力又厉害到什么程度?井下一郎脑袋发胀,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井下一郎以前只算的上勇夫,带队冲冲杀杀,在安平,他不得不学会了动脑子。尤其面临如此困境,他也只能牢记住小林龟山临行前的话,坚守县城,并不准出城作战。 而天真的要塌了。 渡边报告,小林龟山没回来,西元没回来,皇军士兵折损一百三十余人,保安团更惨,两个营出去,只回来一个营。 井下一郎同样不怀疑小林龟山指挥能力,更不相信小林龟山如此冒失,而是信了小林龟山说过的话,山里面住着神仙。而小林龟山想扫荡整个胡集乡,并实施三光政策,估计被山神知道,才导致如此大败。 井下一郎也不相信小林龟山死了,他和正川一郎想的一样,肯定是昏迷后被八路军抓获,成了俘虏。 就是,小林龟山怎么会死呢?被医生宣布死亡还能活过来,让井下一郎觉得,小林龟山已经成了神,即便有山神暗中相助,导致皇军打败,但八路军子弹也不会要了小林龟山的命 对井下一郎来说,现在更重要的是固守防线,防止八路再次偷袭。同时,他向师团报告了安平皇军的惨败。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此次春季大扫荡已经失败,但军部司令部并未下发结束通知,所以第三十二师团仍在寻找着蒙山支队目标,准备围歼。 师团长木村兵太郎上火了,眼睛红肿,嗓子也一阵阵的疼。他也不想承认失败,也想立即马上剿灭当面蒙山支队,消除防区隐患,过几天太平舒心日子,然后挥师南下,去建立新的功勋。 与第一阶段情况基本相似,皇军所到之处,八路军无影无踪。找不到目标,想打却打不成,反倒后方屡屡告急,直叫人焦头烂额。与其如此被动,还不如全线撤兵,再做打算。 其实木村兵太郎已知道,剿灭八路军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八路军扎根于老百姓沃土之中,生命力极其顽强,斗志也越来越旺,木村兵太郎甚至有了撼山易,消灭八路军难的感慨。 听说军部已在开会讨论,是否结束此次春季大扫荡。木村兵太郎心情好了一些,却忽然接到安平战报。 又是一场大败,败的连小林龟山都不知死活。木村兵太郎火冒三丈,大骂小林龟山混蛋,愚蠢,是师团罪人,是皇军罪人—— 再怎么骂,小林龟山也听不到了。 木村兵太亮不是恨小林龟山打了败仗,损失近一个中队鬼子,而是恨小林龟山把自己搭了进去。没有了小林龟山,谁去收拾安平县烂摊子?还是那句话,安平县有小林龟山不行,没有小林龟山更不行。 必须选派能力超群之人,骂完小林龟山,木村兵太郎又开始琢磨。井下一郎不行,脑袋太过简单,根本不是夫子山八路军对手。安平县其他人也都不行,只能在另外选人。木村兵太郎点了加山的名字,让他立即赶往安平县,代理警备司令部司令官。 加山刚调入师团不久,之前多次与八路军交手,作战经验丰富,并喜欢创新战术,让他去,木村兵太郎能放心一些。 没人想去安平县,那里已经成为黑洞,成为地狱,去了安平,就可能意味着此后升职无望,还要背负无能之罪名。 加山肯定也不想,他只是同情小林龟山。但这是师团长命令,就是上刀山下油锅,也要执行,不然,下场比去安平还要惨。 一辆载重汽车,从师团司令部驶出,向西而来。车顶之上,架着一挺轻机枪,后面十多个日军头戴钢盔,手持长枪。他们护送加山,赶往安平。 加山眉宇紧皱,坐在车厢内副驾驶上,他也搞不明白,以小林龟山作战经验,指挥能力,怎么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 或许,并不是小林龟山的错。自从调入三十二师团,加山就着重研究安平战况,也曾跟随师团搜索部队,进入山林。 的确,夫子山地形复杂,极易设伏,独立大队也有转移空间,想凭借小林龟山所属兵力进山围剿,无法做到。皇军又必须固守县城和封锁线,处于被动态势。 而独立大战术灵活,加山将其比喻成仓库里灵活的老鼠,而这只老鼠还扛着枪,总是在小林龟山想不到地方,冒出来,打上一枪,随后又消失不见。 小林龟山身上流着血,恨的咬牙切齿,急的团团转,却又无计可施。但小林龟山不是无能之辈,他搞的封锁线,加山认为十分正确。 只是小林龟山之前太过大意,养肥了独立大队,成为一只硕鼠。之前,据加山分析,返回夫子山的八路军,顶多是一个连队级别,并告知小林龟山,却没想到,小林龟山再次战败,还搭上他自己。 如何应对夫子山八路,加山眉头几乎拧在了一起。天色黄昏,汽车开进了齐县县城。 因为大扫荡,八路主力像被惊起的鸟群,四散开来,现在已不分前方和后方。担心遭到伏击,夜里不敢行车,只能在齐县住上一晚。 第二天早上立即出发,到了中午,加山看到安平县城东城门楼。 再不想来,人也已经到了安平地界,加山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想起华夏一句谚语,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或许,夫子山八路军就是小林龟山克星,无论小林龟山如何施展自己本领,总是打不过那个叫李智的八路军团长。 现在不同了,李智已指挥蒙山一团,不在夫子山,而返回夫子山林的又只是小股八路。 加山心情轻松很多。当然,他心里清楚,想打败夫子山八路,把安平变成治安区,万不可掉以轻心,要先搞清楚指挥官是谁,来的是什么样的连队,以便做到知己知彼。 第475章 可以还价 渡边在城门口迎接,脸色凝重,低头垂目,像在默哀。 遭此惨败,心情肯定格外沉重,加上下车,安抚一番,换乘挎斗摩托车,赶往司令部。汽车加满油,原路返回。 司令部桌椅没有换,还是老样子。十日前,师团扫荡夫子山时,同僚们还在私下开玩笑,说安平司令部那把椅子下面插着锋利的刀,最难坐。可现在,加上就要坐在上面了,而且他的屁股也结结实实坐在了上面。 渡边与井下一郎垂手而立,站在办公桌前,详细报告昨日战斗经过,还有惨败的结果。 小林龟山已确定玉碎。昨日正川一郎穿上小队长军服,跟随保安三营营长马大富一起,去了白马山,看到小林龟山遗体。 就是天神下凡,小林龟山也活不过来了。他头部被三八式步枪击中,胸口上是两发重机枪弹孔。 正川一郎只是看了正面,估计翻过小林龟山后背,已经被打烂。子弹在穿过身体时,仍在高速旋转,前面是一个弹孔,在体内遇到阻力,会撕裂肉体,扩大受伤面积,再钻出时,被撕裂成一片。 小林龟山身上弹孔很大,应该口径为11.4mm的马克沁重机枪。如此口径打在胸口上,即便头部没有中弹,人也基本活不成,因为后背伤口比碗口还要粗。 渡边又双手递给加山三张纸,低头说:“这是少佐遗书。” 难道小林龟山已经打算好了玉碎?加上接过遗书,看了下去。 遗书很长,大意是,自从加入皇军,就没打算活着,并誓死效忠天皇,之前战斗无往不胜,自从来到安平,却进入沼泽地带,越陷越深,小林龟山已自知无法解决安平抵抗,却又无法离开安平,只能以玉碎方式,请师团再派指挥官,以荡平夫子山,把安平县全境变成治安区。 最后两句是,若今日战死,此乃天意,也实现我效忠天皇之誓言。 加山明白了小林龟山意思,他已猜到八路又返回夫子山,但他已经坚持不下去,却又不想继续失败,继续被当做笨蛋和笑话,更不想被人当成懦夫,于是选择了带头冲锋。 可谁能保证,他是不是下一个小林龟山?加山阴沉着脸,把遗书交还给渡边,沉痛地说道:“与小林君遗物、骨灰一起,送往国内。” 渡边却低头,哭泣着说:“中佐,少佐遗体尚未运回。” “什么?”加上瞪大眼睛:“正川一郎不是去过山里吗?” 井下一郎小声回答:“中佐,是去过了,但八路不同意交还小林君和西元君尸体。” 正川一郎去找八路要尸体,加山就很不高兴。以加山意思,昨天就应该打回去,把皇军尸体全搬运回来。 但小林龟山死了,井下一郎、正川一郎等指挥官似乎被吓破了胆,都龟缩在城内和据点不敢动。 加山正要发火,又听渡边又小声说:“还有一百三十六名皇军尸体,也不同意还给我们。” 心底的火像被击发的炮弹,直冲脑门,几乎要把天灵盖掀起。加山厉声问道:“他们还想如何?” “山里八路写了一封信,我让尹翻译官翻译好了。”说着,井下一郎双手递给加山。 加山忍住怒火,仔细看了一遍。 信是按栓子意思写的,执笔人是乡间一位教书先生。 话说的浅显易懂,但字体刚劲有力。只可惜,担心加山看不懂原文,井下一郎找来尹子林,请他翻译一遍,并誊写在另外一张纸上。 信的大意是:作为军人,去屠杀手粗寸铁百姓,你们这伙鬼子毫无人性,就别怪老子们不客气,想要运回小林龟山和其他鬼子尸体,只能拿枪和子弹来换,一百二十九个鬼子兵,每人一杆长枪两百发子弹,两个小队长,两挺轻机枪六百发子弹,大尉和小林龟山最贵,两挺重机枪两千发子弹,外加两门迫击炮和五十发炮弹。 如不答应,就留它们在山里沤肥,供山里树木生长,以赎侵犯华夏罪过。另外,特此警告你们,若再残害普通百姓,这些人就是你们下场,老子们也不再优待俘虏,到时候就是拿炮,也别想再换回尸体。 “卑鄙,无耻!”看过信,加山气得拍案而起,三两下就把信撕碎。 八路军是打过无数据点,也埋伏过皇军,但都是打了就跑,谁敢留着皇军尸体?更没有用皇军尸体当做筹码,来做交换。 坏人不认为自己做的事是错的,除非遭到惩罚,才会装作忏悔,低头认罪。所以加山并不认为小林龟山对胡集乡扫荡没有错,那些下等贱民竟敢反抗皇军,杀鸡儆猴理所应当。 但他却痛恨夫子山八路举动,皇军是高贵的,天下无敌的,竟然说出尸体被留在山里沤肥的混账话,真是不知死活! 加山研究过独立大队,之前小林龟山之所以失败,是因为独立大队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也从不和皇军照面,总是像幽灵一般,发起偷袭。那么多尸体,就停放在白马山下,他们无法灵活机动,只能守着,如此,完全可以去把尸体抢回来。 加山近乎咆哮说道:“渡边君,命令各中队和保安团,做好战斗准备!” “哈依!”渡边嘴上答应,头却没抬起来,就这么一直低着。 井下一郎抬头看着加山,眼中露着恳切:“中佐,您刚来安平,还不熟悉夫子山,请不要冲动。” 听井下一郎说话,渡边也抬起头,看着加山:“中佐,山中八路大大的狡猾,我们去抢,只能遭受损失。” “你们什么意思?”加山瞪大眼睛,刚才他既发觉两人神情不对,像一对被斗败的公鸡。 井下一郎和渡边没敢说话。 “难道你们准备答应八路军要求?”加山问道。 “不是。”井下一郎小心回答:“可以和八路讨价还价。” “什么?”加山看着井下一郎,右手不自觉地要摸向指挥刀刀柄。他看着身材魁梧的井下一郎,却空有皮囊,像一头粗壮的驴子,柴狗都敢欺负它。 “中佐,小林君以前和山里八路交易过。”渡边小声说。 “什么?”加山不敢相信渡边说的话,走过办公桌,使劲抓住渡边衣领。他几乎用尽所有力气,也几乎要把渡边从地上给提起来,又声嘶力竭地问:“你在说什么?” 第476章 绝不妥协 加山不相信小林龟山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看过小林龟山档案,若不是矶谷师团冒进兵败,小林龟山会一直留在野战师团,如此,早已成为联队长。所以在加山眼里,小林龟山不过是来到错误的地方,又错误地遇到狡猾的对手,但仍是皇军优秀指挥官。 可渡边的话,让加山对小林龟山好感消失大半。鬼子也认为死者为大,但加山在心里痛骂小林龟山是懦夫,他在安平遭遇显然是咎由自取了。 渡边不敢看加山眼神,低头回答:“小林君没有答应八路全部条件,也没动用皇军武器,是让保安团长马大炮出钱买的杂牌武器。” 这也不行,这么做也是向八路低头,妥协,甚至叫投降,纵使剿灭不了夫子山八路,也不能做出这等丢人现眼之事。 但这都是小林龟山所为,与井下一郎和渡边没有关系。但小林龟山死了,在他来之前,是井下一郎指挥。 加山松开渡边,问井下一郎:“你是不是也想用重机枪和迫击炮换回小林君尸体?” 井下一郎摇头:“中佐,井下不敢,让正川带话说,等新任司令官抵达安平再说。但八路给了最后期限,今天天黑之前,必须给予答复。” 加山挥手说道:“那就通知正川,告诉八路,小林君是我皇军优等指挥官,但他们提出条件太过苛刻,我们答应提供五十杆长枪,三挺机枪,三千发子弹,还有五箱手榴弹,这是本司令官所能答应的最高条件,让八路看着办。” “啊?”井下一郎和渡边愣愣地看着加山,但瞬间又好像明白了加山意思。 “中佐,您是想去把尸体抢回来?”渡边抬头问道。 “呦西。”加山赞许地看了一眼渡边,说:“你跟我去马街据点,井下君,继续留守县城。” “哈依!”两人同时低头过,又同时抬头看着加山。 渡边猜出加山心思,但并不支持加山想法。对于这位新任长官,不是初次见面,却是第一次交流,摸不清脾气,不敢直接劝阻,而是用眼神告诉加山,请您小心。 但加山无动于衷,渡边转身走向电话机,要通马街据点电话,告知正川,马上进山,把井下一郎原话,说了一遍。 井下一郎则没有任何表情。他和渡边一样,想直言相劝,山林进不得,进去就要吃亏。而加山和之前小林龟山一样,非常自信,说白一点,就是自负。 不知道为什么,井下一郎对加山有了反感。他从未反感过任何长官,在他脑子里只有服从二字。 今天不同了,或许因为他也不想留在安平,而是打算去野战步兵联队当大队长。到时,他会带走小林龟山留下的鉢巻(系在眉头上白布条子),打仗冲锋时戴上。小林龟山最终没实现他最终愿望,井下一郎想替他完成。 当然,加山不是小林龟山,也许他有手段,能对付山里的八路。 送加山和渡边离开司令部,井下一郎又叫来马大炮,让他跟随一起巡城。 街上基本没有了人,临街窗玻璃上贴上米字条的白布。胡集乡惨败,让城里百姓也人心惶惶。他们不是怕八路打进城来,而是担心一旦开战,鬼子会滥杀无辜。 五十里外的马街据点,正川一郎和赵疤瘌还在面面相觑。 八路军没有攻击据点,重修工程也没停下,西边又搭起帐篷,里面点着蜡烛,燃着香,摆着供品,还请来随军和尚,为玉碎在山林里的鬼子招魂。 说实话,后来没人喜欢小林龟山,阴阳不定,性格乖戾,但他是指挥官,作为属下,正川一郎心怀十二分敬重。 昨天他换上小队长军服,亲自跟随马大富进山,为的就是证实小林龟山是否玉碎。 前面保安团士兵举着白旗,在白马山下,遇上八路哨兵。不多时,出来一位“排长”。那排长黑黝黝皮肤,身穿脏破军装,身背长枪,却一身英武,像常山大将军,尤其那双眼睛,毒辣地看过来,正川一郎的眼神有些招架不住。 那不是别人,正是栓子。他不想以连长身份出现,于是换了名头,叫赵排长。 “赵排长”很客气,亲自带他们察看尸体。 证实小林龟山已经死亡,再无还魂可能,正川一郎向栓子深深鞠躬,请求带走小林龟山尸体。 栓子却忽地变了口气,声音严厉:“你说带走就带走?这家伙坏的很,竟然要屠杀百姓,俺们连长说了,绝不能轻易让你们带走!” 正川一郎心里正反感山里八路,之前抓了皇军俘虏,都可以释放,这次不知怎么了,连战死的尸体都抬进白马山西侧山谷,不肯让皇军带走,还要人过来谈判。 听了栓子的话,正川一郎赶忙狡辩:“阁下误会了,我们不会滥杀无辜。” 栓子手指正川一郎,骂道:“你这家伙也不老实!你们在胡集乡安插眼线,被我们抓住,已经说了小林龟山计划,你还还抵赖?” 正川一郎终于明白,为什么八路获悉皇军行动,原来是人家抓了奸细。可这奸细是谁,连正川一郎都不知道。 不过,人家八路说的没错,再狡辩下去没有任何意义,正川一郎脸红了,又慌忙深深鞠躬:“对此,我深表歉意。” 栓子让战士把信交给正川一郎,让他明天中午前答复。 马大富点头哈腰,间接地给栓子传递了情报:“八路长官,能不能宽限些时间,新任安平指挥官刚出发,还在路上。” 正川一郎不知马大富是故意的,提醒栓子注意,安平鬼子又来了新指挥官,也慌忙说:“是的,阁下,能不能宽限到后天?” “明天晚上吧,不然你们再要不回这些尸体。”栓子挥手说道。 回到据点,看过栓子给的信,正川一郎和赵疤瘌都同时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装备,不管谁来担任指挥官,都不会同意。 正川一郎面带难色,看着赵疤瘌,赵疤瘌也摇头:“看来只能漫天要价,坐地还钱,上次交换皇军士兵尸体,就是这样。” 没想到,新来的加山,竟然同意交还,一时间两人还猜不出是什么原因,难道接下来,要和山里八路达成和平协议,你别出山,我们也不进山,从此相安无事? 这绝不可能,就连伙房里的士兵也知道,只要皇军一天不离开安平,山里的八路就会打到底。 第477章 一厢情愿 一小时后,马大富领着俩兵,举着白旗走过白马山,送来一封信,还说皇军提供五十杆长枪,三挺机枪,三千发子弹,还有五箱手榴弹,这是新来司令官加山所能答应的最高条件,请贵军看着办。 栓子和赵大富听明白其中意思,信中也明确说,如果贵军不答应,那就对不起,尸体不要了,战场上见。 “要不,咱们答应?”赵大富低声说。 栓子点头:“好,先答应他们。” 赵鹏举冷笑一声,大声告诉马大富:“好,告诉你们主子,别耍花招,我们已经准备好汽油和炸药,到时你们连毛都捞不到。” “明白,明白!”马大富卑躬屈膝,看了一眼栓子,转身走了。 马大富也相信这是真的,所以没有给栓子太多眼神。 赵鹏举感觉也像是真的,眨眨眼,低声说了一句:“就该多要些枪。” 昨天给鬼子写信时,赵鹏举和赵大富鼓动栓子,别跟鬼子客气,就狮子大开口,要他十挺机枪。栓子却说,咱们机枪够了,要多了鬼子也不给。 可鬼子杀价很厉害,早知如此,真该多要,最好要他们的山炮。 栓子扭头看着赵鹏举,像不认识了一般:“你是没睡好觉,还是脑袋被驴踢了?” 赵大富也哈哈笑:“啥也不是,咱们副连长想娶媳妇了。” 赵鹏举嘿嘿笑了两声,扭头又骂赵大富:“滚!” 不过,赵鹏举仍相信是真的,以前小林龟山就这么干过,何况那还是几十个鬼子,最高级别是小队长。鬼子二狗子那么富,这点东西出的起。 栓子却拧起眉头,陷入沉思。 刚才马大富说了,新来的鬼子指挥官叫加山,不管他以前干过什么,但初来乍到,就宁肯向夫子山八路军低头,答应拿枪换尸体,这事有点蹊跷。 安平县的鬼子宁可死,都不想把武器留给八路,那个叫加山的鬼子,难道如此大方?栓子越想越觉得这事不同寻常。 防贼之心不可无,栓子叫来几个排长,开会商量。 加山已骑马来到马街据点。他先站在马街据点,举目向西南看去。低矮山坡折断远望视线,加山似乎有些不满,认为据点要么建在东边,要么直接向西,搬到坡顶上。于是,把赵疤瘌叫到身旁,问怎么回事? 赵疤瘌大声回答:“报告中佐,当初建马街据点时,一是山里游击队还没成气候,二是主要考虑扼守进山山口,三是当时兵力实在有限,又挨着马街,没有考虑太多。后来为弥补缺陷,南面又增加徐家沟据点。” 加山对赵疤瘌回答非常满意。是的,两年前谁能想到八路军能发展如此迅速,扩张如此猛烈?再看地形,如果把马街据点建在东面,又远离山林,八路容易在此处打开缺口。 其实他这么说,又专门把赵疤瘌叫到身边,是想考验赵疤瘌。在路上,渡边给他说了,赵疤瘌原来在国军当过连长,懂得领兵打仗,而马大炮顶多像个警察局局长,负责治安。 “那为什么让马大炮当团长?”加山问。 渡边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况:“小林君主要担心赵疤瘌在保安团一人独大,以后不好控制,马大炮当着团长,仍在做生意,更依赖皇军。” 看来安平县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水很深,加山不动声色,来到马街据点,先考验了赵疤瘌,确实是个领兵打仗的人。 等马大富从山里回来,加山召集众人坐在在帐篷里开会。 拿枪换尸体,断然不行。现在有两个时机,不仅可以抢回尸体,还可重创山里八路。一个是天亮前,派出小队皇军,去偷袭尸体停放的地方,后面大部队紧紧跟上,若山里八路发动反击,那就来一次决战。 另外一个就是说好的交易时间,提前潜伏,悄悄靠近,随后突袭山林。现在山里不止有八路,还有百姓,为保护百姓,山里八路不能再像以前,大踏步后撤,自由穿插,皇军和保安团可稳步推进,寻机与之决战。 没等众人说,加山先选了第一个方案,理由是,山里八路肯定警惕,派出侦察兵观察前哨,如果发现大队人马行动,会立即报警,到时行动不再隐蔽,八路也会提前做出防范。 加山说:“八路军喜欢夜袭,也习惯夜袭,那我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夜间派出小队皇军,在天亮前偷袭,随后大军压上。” 马大富傻了,让他去送信,还讨价还价,原来是一场阴谋!他不由啊了一声。 加山看着马大富,问道:“马营长,你的什么意思?” 马大富紧张了,站起来,不知该说什么,脸也红了。 赵疤瘌也赶紧站起来,说:“报告中佐,您刚才说的非常准确,山里八路大大的狡猾,更习惯夜战,他们也会布置暗哨,进行警戒,我和马营长担心,如果被他们察觉,少佐尸体可真回不来了。” 马大富是害怕,但赵疤瘌说的合乎情理,山里八路不会放松警惕,这也给加山提了醒,于是挥手,示意两人坐下:“不必担心,让正川君选拔可靠皇军士兵,天黑后立即潜伏进山,等到天亮前,向八路发起偷袭,并巩固阵地,等待援兵。” 正川一郎大概听出来了,加上并不在乎小林龟山尸体,他是为了扫荡夫子山林。对加山来说,这也没有错,如果用小林龟山换取那些八路性命,更值得。 正川一郎站起来,鞠躬说道:“哈依,我愿意带领小队士兵偷袭八路!” 说完,正川一郎心头闪过一丝哀伤,他知道,小林龟山最大愿望是玉碎战场,然后骨灰被运回国内,放入靖国神社供奉。若连尸体都找不到,骨灰更无从谈起。 渡边也感觉出加山意思,但什么也没说,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不过,他觉得,如果真能消灭山里八路,反倒是给小林龟山一种安慰。 随后,加山让渡边摊开地图,进行作战部署。 如正川一郎所愿,他将带所属第一小队偷袭八路。加山和渡边指挥正川两个中队,向西进入山林。赵疤瘌和马大富则带领保安三营,于凌晨五点,悄悄抵近白马山西侧山口,也就是昨天被八路伏击位置,听到枪响,立即向山林发起攻击。 第478章 寻求解脱 天快亮了,栓子趴在村子上面枯草丛里。微风吹过,飘来淡淡新草的清香。虽然身上还觉得有些冷,但是春天真的来临了。 四季变化不会因为山林经受的苦难而变化,也不因为刚打完一仗,又要打下一仗,而有任何延缓,也不会因为胡集乡百姓全躲入山林,而停下脚步,而它总是按按自己的规律,来到人间。 栓子很想抽一支烟。 再回夫子山,栓子仍想沿用之前战术,埋伏加偷袭。这两个战术应该行得通,因为只有特务连,再加上九山游击队,总共两百人。若小林龟山活着,知道区区两百人枪,大概会进山扫荡。只要鬼子进来,就有机会。 而战斗方式变了,不仅来了一次战略转移,跑到百里之外(以后栓子知道,区区百里,压根算不上战略转移),还连续作战,最后连胡集乡老百姓也被裹挟进来。 现在不止有胡集乡六千余百姓,待鬼子春季扫荡结束,山里的百姓还要从蒙山回来,而鬼子目标已经指向百姓,栓子感到了身上如山一般的压力。 除打仗时尽量减少伤亡外,之前栓子没感觉到过压力,他也一门心思和训练。也就是说,栓子之前就两种状态,一是杀鬼子,二是准备杀鬼子。 现在不仅要打仗,要发展队伍,还要考虑怎么保护百姓安全。栓子还没想出太好办法,只想着把鬼子打疼,打的它们不敢再来骚扰。 前天意外干掉了小林龟山,也意外干掉一百三十多个鬼子,真的把鬼子打的肉疼,可死了龟山,又来了加山。 那就继续打。 二狗子尸体被运进山林,留在山外,任由活着的二狗子抬走。鬼子尸体搬了进来,停放在西北方向废弃的村庄里,摞在一起,还盖着白布。 出于人道,栓子不想这么干。但人道是给人的人道,不是给那些杀人不眨眼,又畜生不如的鬼子。它们都不是人,就不用谈及什么人道了。 但对鬼子不可掉以轻心。 栓子召集班排长开会,商量出对策,并决定赵鹏举和赵大富带一排,留在村子里,并按时换岗。 栓子带二排、三排、九山抗日大队,以及两百余民兵埋伏到村子东侧山坡后面,等鬼子进山后,再打伏击。 无论如何,都要把鬼子打痛,打急眼,让它无暇顾及已隐蔽到玉皇峰附近的百姓。 幸好之前的仗都打赢了,山里有充足弹药与鬼子周旋。 天黑不到两个小时,一排就发现了鬼魅的影子,像野猪在山林里游荡,又悄无声息,顺着白马山两侧山坡,爬了过来。 漆黑的夜,只有天上点点星光,不到近前,很难发现静止物体,但一点响动就能听得到。一排战士发现了鬼子,但不仅没干掉他们,还更谨慎,一动不动,任由让鬼子爬进来。一个鬼子险些踩到一名战士,从覆盖着枯草的脚边迈过去。 鬼子爬到村子下面,抬头仔细观察。尸体堆旁边烧着篝火,两边有战士来回巡逻站岗。其中一个鬼子白天跟着来过,看了一会,没有人很变化,留下三个鬼子继续监视。 可等来等去,握着枪的手心都出了汗,还打几个盹,就是等不到偷袭的鬼子。 启明星升了起来,眼看天就快亮了,看来鬼子只是来偷窥监视,不打算来偷袭,赵鹏举实在不耐烦,派战士去请示栓子,是否停止埋伏,让一排战士休息一会,说不定八点交换时,会有一场恶战。 战士近似匍匐,却又灵巧地爬上了坡顶。 想要通气,都是让轻巧灵活的战士爬来爬去,包括埋伏在西马山的游击大队和民兵。他们距离更远,大概五里地。 栓子没让动,直觉在提醒他,鬼子肯定会来。不然,怎么派斥候过来? 夜色就要褪去时,一队鬼子忽然出现在山谷中,距离村子不到五百米。这群鬼子依然猫腰前进,脚下也不是翻毛皮鞋,那玩意动静太大。他们穿着软和的胶底鞋。 正川一郎走在队伍中间。他浑身上下,裹扎的严实,腰间指挥刀也紧紧握着,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却又想着无意间弄出什么动静,让山上八路暗哨听到,从而终止这场偷袭。 正川一郎真不想打下去了。 军校同学野田死了,后面挚友相武死了,一向敬重的小林龟山也死了,胜利变得渺茫,而杀戮更加残酷。 到底为什么?首相大人身边的人口口声声说,是把华夏从欧洲魔爪中解救出来,谁都知道,那都是幌子,其实就是侵略并掠夺人家的东西。 死了那么多人,却又得到了什么?只有更多的反抗和皇军士兵更多的死亡,只有更对立,更残暴,更不择手段。 连续失败,正川一郎累了,疲倦了,想逃离战场,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他也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平静地度过此生。 可身上军装,让他有一种负罪感。他是帝国军人,不该有这种想法。 但继续打下去,负罪感更加强烈。这里百姓是无辜的,他们没得罪谁,只知道从土地上耕种收获赖以生存的粮食。皇军士兵也是无辜的,掠夺再多,也没得到多少好处,只有米团,配给越来越少的牛肉罐头,冰冷的战壕,孤独的据点,还有万分思念,却不敢大声说出来的家乡和亲人。 可他不能就这么离开,离开就属于逃兵,按律当斩。 这该死的战争!正川一郎有了小林龟山的想法,那就战死吧,或许真是一种解脱。 前面斥候报告,情况一切正常,村里有八路把守,但人数不多。正川一郎不得不收回思绪,将心思集中在半山坡上的尸体上来。 那都是皇军勇士,玉碎了,魂应该还乡。他低声命令,继续前进,占据村子,等待加山和赵疤瘌打进来。 鬼子继续悄无声息前进,来到山脚下,正川一郎又抬头看一眼山上的火光,八路军士兵仍在站岗,周围也仍然一片安静。 看来这次偷袭要成功了——刚要这么想,头顶上忽然响起机枪声。 第479章 干嘛不笑? 可能是被被八路暗哨,正川一郎并不认为中了埋伏,立即下令进攻。五十七个皇军立即呈进攻队形,向山坡发起攻击。 赵鹏举、赵大富两人喊着一二,像抛石头一样,从山坡上扔下两个十斤重的炸药包。栓子交代了,最好能抓几个俘虏。赵鹏举坏笑一声,想出了这个办法。炸炮楼时,赵鹏举深受其苦,耳朵被震的嗡嗡响,距离再近些,肯定懵掉,连枪都拿不稳。 通常炸药包都是方的,这两个炸药包是圆,为防止被石头绊住,还捆扎的结实,即便撞上石头,也能因为速度快,跳起来,继续往山谷滚落。为确保炸药包炸响,每个炸药包装了两根导火索,并根据距离,截了长短。 几乎没有间隔的两声巨响,正川一郎前面二十几米处闪过一道亮光,觉得眼睛被晃了一下,脑袋像被木棍狠狠敲了一下,心口像被石头砸了一下,鼻子被硝烟呛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滚落回山谷。 一排立即冲下山坡。只有零星枪声,从充满硝烟和焦糊味的山谷中传出,但也是乱放枪。巨大爆炸声,震的头晕眼花,摇摇晃晃,像醉鬼一样,就连开枪的也不知道枪打向何处。其它鬼子要么被炸死,要么像正川一郎,被震昏过去。 硝烟还未散尽,一排解决还能拿枪的鬼子,捆上晕晕乎乎不知东南西北的鬼子,昏倒的死去的鬼子又挨个补上一刀。一名战士正要扎向正川一郎胸口时,看到了他领章上的军衔。取下刺刀,压在脖子上,左手探探鼻息,还活着。于是大声向赵鹏举报告。 还有一个鬼子大尉?赵鹏举喜上眉梢,让战士解除其身上武装,腿和脚用绳子绑结实,木棍中间穿过,连同六个鬼子俘虏,三十多支步枪,两挺轻机枪,还有弹药,沿着山谷,向北面撤退。 加山和渡边已指挥鬼子进山,忽然听到爆炸声,渡边的心立即提到了嗓子眼。独立大队就善于打伏击,而且第一次攻击就会动用最猛烈火力,看来正川一郎已凶多吉少。 仓介还在医院,生死未卜,如果正川一郎再死了,安平县警备司令部皇军大尉以上军官,除英士还健全之外,基本要换上一遍了。 加上也有些着急。下车伊始,就要来打仗,不能不说仓促。可山里八路逼人太甚,竟然想出用装备换尸体。如果答应,就是在抽皇军耳光,他不得不应战。置之不理,却又觉得八路军像把刀放在他的鼻尖上一样。 只有进攻,才能不辱皇军之威风。 百闻不如一见,加山没和夫子山八路交过手,也想亲身体会一下,从而找到破敌之战术。 正川带领的小队遭到伏击,生死未卜,加上命令加快行军速度。两侧坡顶之上的搜索小队,也在狼奔豕突,一次又一次摔倒。 但没有办法,走在山谷之中,山里八路随时可能伏击。 山口距离停放尸体的无名废弃村庄,只有十几里山路,全速行军,四十分钟就能赶到。距离还有四里路时,队伍靠后位置忽然响起枪声。 栓子岂能让他们舒服行军?他命令三排埋伏在低矮山坡下的草丛里,身上也盖上厚厚枯草。鬼子搜索队全速开进,观察并不仔细,甚至认为只要从坡顶走过,埋伏的八路就不敢轻举妄动。 加上光线不明,战士们身上有枯草覆盖,搜索队鬼子竟然没有发现。 等鬼子跑下山坡,穿过山谷,跑向另外一座山坡时,马义站起来,举起手榴弹。战士们纷纷照做。每名战士两颗,都延时两秒钟,手榴弹像迫击炮弹,飞过坡顶,落入山谷。 一半手榴弹凌空爆炸,鬼子被炸的鬼哭狼嚎。 加山险些被手榴弹击中,气得暴跳如雷,抽出指挥刀,挥向北面山坡,攻击两个字,喊得声嘶力竭。 渡边慌忙拦住加山,大声说道:“中佐,防止八路有诈!” 加山忽然想起,这不是在平原地带,这是在该死的夫子山林,山坡对面还是山坡,还能是南北向的山坡。加山大声命令:“占领坡顶,受伤士兵交给收容队,继续前进!” 也必须前进,前面还有遭到伏击的正川小队。 扔完手榴弹,三排迅速撤退,钻入北面山口,只给爬上坡顶的鬼子留下一闪而过的背影。 包括掉回头的搜索小队,打了一阵枪,子弹也只钻入山坡,没伤及任何战士。 山里没有神仙,若是真有,那也是隆起的褶皱,大自然的恩赐,还有山里的百姓,世世代代在这里休养生息的百姓。 栓子就在北面坡顶,身后有三排,还有九山抗日大队。手里的枪已嗡嗡作响,就等鬼子追上来。但鬼子没有,只是趴在坡顶打了一阵机关枪。 一旁泥蛋在骂:“王八蛋地,学精了。” “这个加山,刚到一天就入乡随俗了?”栓子笑道。 泥蛋正在着急,扭头看到栓子笑容,吃惊地问:“你怎么还笑的出来?” “干啥不笑?只要鬼子进了山,就是进了咱们一亩三分地,得让加山长长记性。”栓子扭头,告诉陈伍:“通知老何,抗日大队全都上来!” 一排和三排都打过了,就剩下二排和九山抗日大队,贺飞和泥蛋一样着急,可他知道,必须等待命令。看陈伍从坡顶上下来,还喊着:“贺队长,贺队长——”贺飞立即站起来:“我在这儿!” “连长命令你们全部上去!”陈伍说道。 “是!”贺飞扭头,大手一挥:“都跟我上!” 九山抗日大队跑到坡顶时,拴住已经部署过战斗任务,冯毅德、大陈负责压制对面坡顶鬼子火力,争取全部干掉他们。泥蛋带二排西侧山坡,监视回头增援的敌人。三排和九山大队全力进攻刚被袭击的山谷。 六十多颗手榴弹,肯定留下鬼子伤员,还有收容队,不然鬼子怎么会在对面山坡警戒? 栓子决定就使劲捅加山屁股眼,看他是否派兵回援。若回援,继续伏击。若不回援,就去搞他出兵老巢——马街据点。 第480章 正告你们 对面坡顶趴着十几个鬼子,头盔在晨曦中泛着幽幽的光。 栓子瞄准一个头盔,扣动了扳机。光线虽暗,但只有两百米距离,不是问题。 子弹正面进入,头盔被穿透,鬼子软塌塌趴了下来。对面鬼子立即开火,两挺轻机枪,两具掷弹筒,向这边山坡打了过来。 老冯和大陈也立即还击,他俩用的是捷克式轻机枪,完全碾压对面鬼子的歪把子轻机枪。 当兵之初,老冯就扛着捷克轻机枪,比马克沁还要熟悉。他瞄准鬼子鬼子机枪,哒哒两个短点射,干掉一挺机枪。没等鬼子另外一挺机枪反应过来,又一个短点射,将其干掉。接着连续长点射,扫射鬼子步枪手。 换上弹夹,又两个长点射,对面坡顶上鬼子哑火了,没死的也不敢再冒头。 泥蛋、贺飞带头,上百名战士如离弦之箭,飞奔过去。让老冯和大陈继续火力掩护,栓子手握长枪,也疾跑过去。 不到两分钟,战士们攻上坡顶。 收容队不过是些二鬼子,正抬着鬼子伤员准备撤退,看到坡顶上八路军黑压压冒出了头,立即慌了神。 坡顶上残余鬼子,和鬼子轻伤员还想抵抗,无奈人太少,一阵排枪过去,抵抗的鬼子基本完蛋。泥蛋挥手,战士们冲下山坡。 加山已跑出二里地,前面不远就是无名村庄,忽然身后又响起一阵枪声。肯定是八路又打了回马枪,加上又气又急,终于领略到夫子山独立大队战术,却又不是他最期待的方式,让他落入进退两难境地。 想兵分两路,一路杀回去,彻底解决掉后面八路,渡边极力劝阻:“中佐,听枪声,八路肯定人数不少,现在分兵,肯定会遭到伏击。” 就在这时,前面也传来枪声和手榴弹爆炸的动静,估计是保安三营与八路军交上了火。 现在分兵是大忌。但后面皇军伤兵又不能不管,正在着急,前面看到一队人马,影影晃晃看不太清楚。 加上让鬼子警戒,等走近一看,是赵疤瘌指挥的三营前来接应。 加山大喜过望,立即让渡边和新任中队长藤佐向后攻击,解决后面八路,他带剩下正川中队,赶去与赵疤瘌会合。 赵疤瘌和马大富早就到了。保安团在鬼子眼里,不仅是后娘养的,还是恶毒的后娘。山口距离无名山庄很近,也就四里路,所以两人已察觉出加山意图,让三营先做炮灰,增援正川一郎小队。 其实这个想法有点傻,从山林进攻远比要从山外危险,只是加山脑袋一热,做出了这个决定。 而且,加山以为,只要两侧坡顶有搜索队掩护,就会确保无虞。 当然,保安三营也面临着不同的风险。黑洞洞的山口,像张着吃人的大嘴,如果特务连在此布置兵力,那将是一场攻坚战。 马大富不愿意打,甚至低声与赵疤瘌商量,干脆联系特务连,从两侧一起攻击,把加山这个龟儿子也干掉算了。 赵疤瘌不同意,因为李智说了,要到消灭安平鬼子的最后时刻,才亮明自己身份,带着手下兄弟给鬼子致命一击。 可眼下不能互相残杀,赵疤瘌让马大富派几个兄弟去侦察,发现山口埋伏着八路军,到时就开枪驱赶。 没有伏兵,赵疤瘌松了一口气。但现在没有,过后不可能就不能遇到。如果遇到,只能硬着头皮打上一阵,然后撤退。 听到山里传来枪声,又听到爆炸声,赵疤瘌立即指挥三个连队依次往山里冲。 好在像是栓子知道三营来进攻一样,直攻到山脚下,看到鬼子尸体,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上面还有火光,没有看到人,赵疤瘌担心特务连已经做好伏击准备,于是让马大富向上喊话。 栓子知道马大富是自己人,如果听出马大富声音,会手下留情,而且东面还有鬼子赶过来,特务连最好撤退,而不是留在山坡上打阻击。 马大富拿起铁皮喇叭,用最高嗓门,向上喊道:“上面八路听着,我们是保安三营,皇军也马上赶到,识相的,赶紧投降,不然,我们就要进攻啦!” 连喊三遍,没有任何应答。赵疤瘌下令进攻。手下伪军战战兢兢,端着枪,猫腰往上走。接近村口,伪军们加快脚步,冲到村口,只见鬼子尸体,仍不见八路。 就在这时,西边响起枪炮声。 肯定是鬼子遭到袭击,马大富只顾派人搜索村子,布置警戒,充耳不闻。 村内也没有八路军。 特务连肯定向后撤退了,估计转移到东面,去偷袭鬼子。赵疤瘌想了想,这边没有敌情,若不派兵接应加山,肯定会非常不满,于是派出三连,走下山坡,向东搜索前进。 不能一枪不放,好像保安三营占了多大便宜似的,马大富溜溜达达,亲自带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向北搜索察看。忽然,有兄弟喊了一声:“有人!” 话音未落,马大富率先开枪。他开枪不要紧,身后兄弟们全部趴下,叮咣二五,不管看没看到人,一顿乱打。 这也就是加山刚才听到的枪声。 看到保安三营三连前来接应,加上心里终于有了些许着落,立即指挥鬼子向西前进。 距离无名小村就还剩下不到三里地,十分钟后,加山走到村口。 坡上枪声已经停止,赵疤瘌报告,发现一小队八路,已经打跑,现在村里村外都被三营控制,皇军尸体都在,包括小林龟山和西元,但山下正川一郎带领的小队,除玉碎之外,包括正川一郎,都没看到,一连正在搜索。 赵疤瘌又递给加山一张纸,说是山里八路留下的。 加山会说华夏话,但有些字他不认得,就让赵疤瘌读给他听。 赵疤瘌清清嗓子,念到: 加山阁下,等你看到这封信时,相信所有皇军都会替你感到脸红,小林龟山说我们战法上不了台面,而你等不是如此?以后别给老子玩心眼。要说玩心眼,讲计谋,我们华夏是你们祖宗。 再次正告你们,不得伤害无辜百姓,不然,不仅血债血偿,还要加倍偿还。 看到此信,立即带着尸体,滚出山林,老子们不留这些东西,怕脏了山林。 落款是八路军蒙山支队一团特务连。 第481章 因势而撤 只是八路军一个连队?加山脸上的惊讶,让赵疤瘌看着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这时,从山下跑来一个鬼子小队长,向加山报告:“中佐,正川君带领的小队四十二名士兵玉碎,正川君和其他士兵不知去向,估计是被八路俘虏。” 加上已经认定正川一郎已经玉碎,只是不知道尸体身在何处。现在大概确定正川一郎还没死,只是被八路俘虏,但这也是给他一记狠狠地耳光。 现在他又进退两难,现在撤兵,面子过不去,他甚至会看到井下一郎、渡边等人暗地里的嘲讽。不撤,特务连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等着他们。 加山已仔细研究过地形。附近都是低矮又绵延的山坡,准确的说,应该叫沟壑纵横。山坡下向北有一条路,直通北面。这条路弯弯曲曲,两边都是山坡,也可称得上山谷,北面大概五里,地形极其复杂,有平地,也有更为陡峭的山梁,追下去,仍然会遭到伏击。 正举棋不定,负责搜索的保安三营一连遇到一个皇军士兵,目光呆滞,说什么也听不清,只好把他带过来,见加山。 这名士兵是正川一郎手下,耳朵被震的暂时什么也听不到,赵鹏举把他放回来,是让他给加山送信。 赵鹏举亲自写的信,字迹潦草,个头还大,不过说的很清楚。赵疤瘌又念给加山听。 信上说,你们要残害百姓,不是人,是畜生,才扣下你们鬼子尸体,让你们用枪炮来交换,但看着你们送来的武器跟我们要求差不多少了,这些尸体就还给你们。不过,老子们又抓了你们十三个活的,想让他们回去,必须留下一挺机枪,三十条步枪,机枪子弹四箱,步枪子弹五箱,另外还有五百颗手榴弹。 你们可以不给,可以继续来偷袭,但你们别想再见到这十三个鬼子,对了,还有一个大尉。再告诉你们,往后都会这样,别祸祸百姓,只要被我们抓住,就是这个下场。 加山气的脸色通红,心却在慢慢平复。 上任不到二十四小时,已损失五十名以上皇军士兵。现在他终于明白,在司令部时渡边的反对目光,还有井下一郎无动于衷,但绝不是支持。 现在才知道,他们真心知道山里八路厉害,所以不支持进山抢尸体,还说出讨价还价的话。 他也终于理解小林龟山为什么迫切离开安平,即便留在安平,也想一死了之。 他也终于相信小林龟山说过的话,山里八路就是山里的精灵。 他也终于下定决心,立即带着皇军尸体,离开山林。至于怎么对付山里八路,容日后再做商量。 他也在考虑正川一郎的死活。他知道,八路有纪律,不虐待俘虏。但很显然,因为小林龟山计划扫荡胡集乡,惹恼了八路,才扣下小林龟山尸体。他们敢这么干,就敢弄死正川一郎。 他不想让正川一郎死。上任不到一天,就损失一个中队长,传出去,会让师团参谋认为比小林龟山还差,将成为新的笑柄。 可用机枪换人,传出去更丢皇军的脸。 赵疤瘌看出加山意思,伸手要过信,低声说:“中佐,这事交给我来办,您什么都不知道。” 加山冲赵疤瘌点头,刚下达撤退命令,就听到东面又传来爆炸声,接着又是一阵枪声。 他的心又提了起来,不敢再耽误,命令马大富带兵前去增援,其他皇军、保安军立即抬着尸体,向南取最快路程,用最短时间离开山林。 现在面子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减少损失。第一仗就打成这样,加山感觉自己都不如小林龟山。 渡边没遭到伏击,而是踩了地雷。 天已亮了,太阳出来了,站在坡顶上,周围一览无余。狡猾的八路撤退了,但埋了地雷,就在刚才打伏击的地方。十几具皇军尸体,加上十几个鬼子伤兵,都放在担架上。 可在拐弯之前,还没看到他们的时候,踩了地雷。是连环雷,前面爆炸,后面连串,好在只有七八颗地雷,只玉碎了六个皇军,但伤了一大片。 坡顶上警戒的士兵立即开枪。他们没看到人,但爆炸让他们心慌,立即趴在地上,向着对面山坡,漫无目的射击。 被伏击怕了的鬼子,仿佛每一棵树后面都藏着八路。 打了一阵,确定没有伏击,渡边下令继续前进。拐弯,看到了伤兵和尸体。伤兵报告说,军医、卫生兵,和收容队全被八路抓走了,武器也被他们搜走,一颗子弹也没留下。 伤兵还报告说,有三个伤兵在石头上磕坏了枪,八路却要了他们的命。 渡边很愤怒,却又无可奈何。宁可把枪毁了,也不能留给八路,这是小林龟山和井下一郎的命令,渡边也赞成。八路拿着从皇军手里缴获的武器,转头来打皇军,着实叫人窝火。 眼下,士兵们执行了命令,却丢了命。仔细想想,八路已足够仁慈,还留下这么多伤兵,没有继续伤害。若皇军抓到被俘的八路,即便没有毁掉武器,也会被处死。 渡边心里涌起了波澜。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命令抬着伤兵和尸体,迅速撤离。他知道八路押着俘虏,肯定没跑多远,但决不能搜索追击。就他指挥的上百个皇军士兵,继续向山林腹地进攻,只能找打。 栓子也有些失望,原本想着鬼子不敢来支援,可以借机去打马街据点。没想到鬼子不仅来了,还有上百个鬼子。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洒下金色阳光,清浅的雾正在迅速散开,山林变得格外清晰。 白天时间,不好打伏击,就连埋地雷都那么匆忙,不敢埋太多,怕被鬼子发现,已失去最好伏击时机。 鬼子不来追赶,也不能掉头去追鬼子。鬼子也学精了,两侧坡顶都有警戒哨,跟随山谷里的鬼子,一起向东撤出山林。 特务连只要出击,就会被警戒鬼子发现。栓子不想强攻,那样损失太大,战士们都打过仗,也都是自己亲兄弟,命比鬼子金贵。 那就暂时不打了,也不能一下把加山打的狗急跳墙。留下战士警戒山口方向,栓子握着枪,带着战士们向西撤退。 迎面,碰上了赵鹏举和赵大富。两人捉了正川一郎,却憋了一肚子火,本来说好的要换至少五十条长枪,现在倒好,折腾半天,让鬼子白白抬走了。 他俩不明白,栓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482章 真有点怕 其实栓子不想扣留小林龟山尸体。 若不是小林龟山最后的发狂,变得禽兽不如,栓子会主动送还小林龟山尸体,说不定还要写上一副挽联。 之所以这么想,李智曾说过,小林龟山不仅是一个叫人敬重的对手,还给独立大队发展做出了不少贡献。 的确,独立大队能发展到上千人,装备都让主力团刮目相看,小林龟山功不可没。他临时死,甚至死后也让鬼子给送来了武器。 “你们俩怎么不知道知足啊。”栓子白了赵鹏举和赵大富两眼。 “什么知足?他们一条枪没给。”赵大富说。 “什么叫没给?只是给的方式不一样。”栓子问:“你们缴了敌人多少枪?” “有四十支步枪,两挺轻机枪,还有两具掷弹筒。”赵鹏举回答。 赵鹏举在给加山的信上说了,缴获武器数量已和要求差不多,也就让加山把尸体抬走。其实这只是给特务连找个借口,不然之前的信不白写了?搞不好还会让鬼子觉得,特务连怕了他们。 “我还真有点怕。”栓子小声说。 “什么?”赵鹏举瞪大了眼,死死看着栓子:“你怕死了了?” “你才怕死!”栓子瞪了赵鹏举一眼,解释说:“加山刚来,不熟悉山里环境,吃了败仗,脸皮掉在了地上。” “那怎么了?”赵大富问。 栓子点一支烟,抽了一口,幽幽地说:“咱们不能把他逼急了。” “逼急加山怎么了?”赵鹏举说着,撸起了袖子:“有种他敢再来,咱们也把他弄死在山林!” 栓子没理赵鹏举,接着自己的话往下说:“加山急眼了,不顾了脸面,向三十二师团求援,再回头扫荡夫子山。” “那就打呗。”赵大富说:“大不了,咱们再转移出去,搞他两百条枪回来。” 栓子低头,无奈地使劲捂了捂脸。 “不是,你啥意思?”赵大富问。 栓子抬头,瞪眼看着赵大富:“咱们走了,老百姓怎么办?我说你聪明的脑袋长毛了!” 赵鹏举和赵大富两人立即明白了,现在不同于以前,鬼子还没想到对胡集乡百姓动手,若大批鬼子再来,胡集乡百姓只能和山里百姓一样,转移出去。 老百姓转移真不容易,拖家带口,扶老携幼,养的牲畜和家禽都要丢掉。本来就穷,转移出去,会更穷。 栓子吸了一口烟,又轻声说:“马上到春种了,山里百姓也要回来,所以咱不能把加山打急眼,给点警告就行了。以后,只要加山不主动扫荡,咱们就温水煮蛤蟆,慢慢耗着它。” “那咱们打仗?”赵鹏举问。 “鬼子二狗子多着呢,又不光安平县有鬼子。”栓子说。 一次转移,让栓子的心大了,也野了,如果加山和后期小林龟山一样,龟缩在县城和封锁线不出来,那何必只在一棵树上吊死? 赵大富心里也亮堂了,扭脸瞥了一眼赵鹏举:“听听,还咱连长想的周全,你说你,年龄都比我们大,就在乎那仨瓜俩枣?” “哎?”赵鹏举被埋怨的摸不清头脑,抬脚就要踢赵大富:“怎么光说我自己,你不也一个熊样?” 赵大富闪过,痴痴地笑:“可你是副连长啊。” 一班长跑过来,气喘吁吁报告:“连长,鬼子,二狗子,都跑了,头也不回,村头放尸体的地方,留下了两挺轻机枪,还有,还有五十条长枪——” 喘了一口气,一班长接着报告:“六箱子弹,三十条子弹带,一大堆手榴弹,还没数清楚,但都给搬回来了。” “真的?”赵大富想了想,撒腿就跑。他不相信,加山突然变得听话了,还这么大方。 “这才是大财迷,什么东西!”赵鹏举呵呵骂了一句,又对栓子说:“咱也过去看看,加山这是怎么了?” 就是,加山怎么了?栓子也纳闷。他一直在思考加山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和小林龟山一样,开始傲慢,后来被打的又寻死觅活? 栓子不敢肯定,因为人和人性格不可能完全一样。不过,就今天加山表现,好像比小林龟山还脆弱,没有偷袭成,反被打了伏击,于是乖乖就范,放下了武器。 但仅此一仗,就断定加山是什么样的人,为时过早。 敌人留下的武器已被搬运到北面山谷里,等栓子和赵鹏举赶到时,战士们已清点完毕,手榴弹不是整数,一共四百三十七颗。 步枪都是汉阳造,成色好些,至少七成新。 再看两挺机枪,一挺歪把子,有些旧,看样子是鬼子淘汰下来,又转交给保安团使用。另外一挺捷克式,很新。 老冯把捷克轻机枪抱在怀中,爱不释手,还给身边战士解释说:“这可是宝贝,比鬼子歪把子强多了,鬼子现在的九九式轻机枪就是学了它。” 栓子明白了,这不是鬼子留下的,而是保安三营。 这个加山,还真有点像小林龟山,用保安团的枪来糊弄,以换回正川一郎尸体。 不过,赵疤瘌和马大富倒也大方,这些武器估计都是选的最好的。 赵大富有些不高兴了,加上栓子他们抓来的,一个鬼子大尉,一个鬼子少尉,还有一个鬼子军医,十八个鬼子,换这些枪,好像亏了些。 是的,鬼子尸体是多,包括小林龟山在内,一百三十多具,可就是赶集买鸡买鱼,那也是活的比死的贵。 “都放了?”赵大富小声问。 赵鹏举也不舍得全放走,看着栓子。 “是你们先提的条件,人家答应了,咱就要一口唾沫一个钉。”栓子担心赵疤瘌和马大富。如果不归还俘虏,两人留下这么多枪弹,加山会责罚他俩。 赵大富无奈地耸耸肩,对赵鹏举说:“以后吧,既然张口就多要点,别那么小家子气。” 赵鹏举抬腿就是一脚:“一会说我小气,一会又让我多要点,你到底让我怎么干?” 栓子挥手,让两人别闹了,赶紧向后转移,至于俘虏,先带着走一段,等教育完,想走的就让他们走,反正山里没有多余的粮食。 带上缴获的武器,刚走过一座山坡,听到吵闹的动静。是马义,挥舞着拳头,要揍鬼子军医。 第483章 有点意思 鬼子军医戴着少尉领章,就是小林龟山假死却被判定为真死的那个军医。他说不上是庸医,只因为经验太少,日本陆军军医学校毕业,实习不久,就被匆忙分配到安平,当了医生。 在学校,乃至实习时,老师和有经验的军医都讲过假死现象,看着是死了,甚至脉搏都摸不到了,但人还没死,不用医治,自己也能活过来。 但少尉军医遇到过,而且小林龟山假死的太真,所以才误判了死刑。 这个鬼子军医天生倔脾气,被俘后就吵吵个不停,说什么他是医疗兵,没有武器武器,也从未杀过人,只是救治伤病员,应该受到保护与尊重。 少尉军医说的是鬼子话,马义听不懂,拿枪杵了他一下,让他闭嘴,赶紧跟着往后撤退。 少尉军医更加恼火,说他不仅救治日本军人,也救治过安平县老百姓,不该如此对他。 马义还是听不懂,命令战士把少尉军医绑了,又塞上嘴,拖着往北走。 两处鬼子俘虏被押到北面山谷中,一共十七个,一个班加二十多个民兵看着。 确定鬼子已仓皇撤出山林,战士才把拔出少尉军医嘴里的毛巾。 少尉军医已经气红了眼,也豁出了命,立即大喊大叫:“杀了我,你们杀了我!” 正川一郎已经醒了,手上绳索也被解开。特务连沿用着独立大队对待俘虏的方式,只要不反抗,老老实实,就不捆不绑。若是几哇乱叫——正川一郎身边就有几个,手脚被捆着,趴在地上,还在使劲挣扎,嘴里欧欧啊啊喊个不停,好像很不服气。 优待俘虏是优待老实的俘虏,民兵上去一顿猛踢,还给了几枪托。 就是贱种,打了一顿,都老实了。 正川一郎一直很老实,低着头,闭着眼,坐在地上。炸药包爆炸时,他看到了圆咕隆咚的物体滚下来,惊讶地张开了嘴,耳膜损伤并不严重,没有完全的暂时失聪。 他听到了战士的喝骂,也正眼看到那几个鬼子的挣扎,民兵上前毫不留情地殴打。正川一郎不管不问,仿佛那只是士兵之间的事,与他无关。 可他现在宁愿不是皇军中队长。 一个皇军大尉,若不是战事吃紧,早已回国进入帝国陆军大学学习,却败在山里的土八路手上,稀里糊涂成为俘虏,有何颜面再说自己是皇军中队长? 正川一郎不是已经死了的西元。西元当了俘虏,被八路无条件释放回去,心里却更恨八路,继续指挥中队与八路作战。 正川一郎感到了耻辱,也更讨厌这场战争,想一死了之。 他瞅着机会,计划夺下民兵后背上的大刀,随后把刀尖捅进自己肚子。 大刀又宽又长,捅进肚子,必死无疑。 但旁边穿着军装的八路战士警惕性很高,紧紧看着他他们。 如果他起身去夺刀,身边皇军士兵也会跟着,八路军以为他们想逃跑,会立即开枪,射杀他们。 正川一郎只想自己死,不想连累士兵。打了败仗,成为俘虏,全是指挥官的错,而士兵只是执行者,他们应该活着。 他们也能活着。八路军放过俘虏,还不止一次。看到被释放回来的俘虏,正川一郎并不认为八路是软弱。山里的八路从不软弱,对皇军下手也狠。不杀放下武器的俘虏,这是一种仁慈,一种宽厚。皇军不是,极少释放俘虏,要么杀掉,要么成了苦役,去煤矿挖煤,活活饿死病死累死。 不想让手下士兵死,只能放弃自杀念头。放弃自杀念头,心里更悲催。 正川一郎心里也明白,山里的八路不会让他轻易死掉,或许会拿他继续换装备。自己成为交换的物品,即便能回去,正川一郎仍会羞愧的生不如死。 他听到少尉军医歇斯底里喊声,又看到一队八路赶来,为首的八路军指挥官没有动枪,而是握紧拳头,打向少尉军医。 正川一郎再也无法沉默,站了起来。看正川一郎站起来,其它鬼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看鬼子们都站起来,战士们立即举起枪,子弹也推上了膛。 正川一郎扭头,命令士兵坐下,再回头,看着马义,鞠躬请求原谅少尉军医。 栓子、赵鹏举和赵大富赶了过来。 马义向栓子报告:“连长,狗日的鬼子军医还不服气。” 栓子看了看被五花大绑的军医,眼睛余光也看到正川一郎。忽然想起来,前天来谈判,正川一郎穿着少尉军装。 正川一郎也认出栓子来,前天是排长,现在成了连长。 彼此彼此,谁也没有说出口。只不过,打了两年仗,还近在咫尺,两人竟然第二次面对面谈话。 正川一郎鞠躬,先自我介绍,又替少尉军医解释:“八路长官,这是我们军医,没杀过人,还救过老百姓,请您多多关照。” 栓子又看了一眼少尉军医,杀过人的人,眼神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戾气,但他不仅没有,即便瞪红了眼,仍看得出来里面的纯真。 栓子挥手,让战士给少尉军医松绑,对正川一郎说道:“你给他说,日军残害百姓,犯下滔天罪行,他也难辞其咎,因为他身上穿着侵略者的军装。当然,他没有杀过人,我们会区别对待,包括你们,只要放下武器,服从我们命令,我们不会为难你们。” “谢谢。”正川一郎向栓子鞠躬后,转身对少尉军医说了一通。 少尉军医不再闹腾,而是转身也向栓子鞠躬,又低下了头。栓子说的没错,如果他不大喊大叫,马义不会拿枪托杵他,也不会让战士把他绑起来,并堵上他的嘴。 看来这小子明白了,栓子也冲他点点头,又对正川一郎说:“你们可以回去了,不过我想再次提醒阁下,战争是双方军人之间的搏杀,与百姓毫无关系,若你们再继续扫荡百姓,我郑重地告诉阁下,并请阁下给你们加山指挥官带话,我们会加倍让你们偿还,而且我们不会再抓俘虏!” 正川一郎听得懂栓子的意思,不抓俘虏,就是全部弄死,一个不留。其实正川一郎不想这么干,甚至他连仗都不想打了。 “对了,如果想留下,我们欢迎。”栓子说。 正川一郎微微摇了摇头,随后向栓子鞠躬,低头带着俘虏向外走。 八路军果真没为难他们,包括那几个刚被解开绳子的鬼子俘虏,再没了之前的傲气,都耷拉着脑袋。 走了没几步,少尉军医忽然回头,再次向栓子他们鞠躬。 栓子冲他挥了挥手,赵鹏举笑着说:“这小子有点意思。” “我看正川一郎也有意思。”栓子说。 第484章 只是暂时 加上今天战死的鬼子,一百八十七具鬼子尸体,裹上白布,被抬到十五辆大车上,从白马山西侧山口向南,沿着路绕了大半圈,先回到马街据点。 加山脸色阴沉的想要下雨,比哭还难看。 来安平仍不到二十四小时,他就沿着小林龟山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重复小林龟山犯过的错误,品尝到小林龟山之前失败滋味。 他知道,他这个指挥官留给皇军和保安团的印象,肯定只有两个字,无能。如果再多两个字,就是笨蛋。 可他心里燃烧着火,他要用行动,用胜利来告诉安平警备司令部所有人,告诉三十二师团,他不是笨蛋,更不是无能,也不是小林龟山。 他昂起头,亲自护送玉碎皇军士兵。回到安平县城,他又亲自主持祭奠仪式。 一百八十七个鬼子,包括少佐小林龟山,大尉西元,一并火化。一下要烧这么多鬼子,烧鬼子的木材垛分成三排,每一排都上百米长,前所未有。这样场景决不能让老百姓看见,不然百姓不仅拍手称快,还会认为皇军不行了,要被八路打趴下了,因此,加山命令保安团和维持会封锁四城和外面道路,不准任何闲杂人等看见。 除了尹子林和马大炮,现场只有鬼子。浇上汽油的干木材被点燃,火苗立即腾空而起,黑烟飞上了天空。 有鬼子看不下去,轻轻啜泣着,却又不敢嚎啕大哭。在他们心里,玉碎就等于升天,成为神明,不应该悲伤,而是应该羡慕。 加山蓦然回头,双腿岔开,左手扶着指挥刀,大声对属下说道:“勇士们,我们承认之前失败,而昨日失败已经属于过去,小林君与诸君已尽心尽力,今日失败是我全部之责任,与诸君无关。但请诸位相信,请玉碎勇士们相信,我一定让大日本皇军的荣光,重新照耀在我们安平警备司令部,照耀在我们每一名皇军军人身上!” 说完,他亲自带头振臂高呼万岁。 鬼子们被加山情绪感染,高高举起枪,发疯一样,跟着加山一起喊。 尹子林也在喊。他是来送小林龟山最后一程,然后回到城里,继续等待调动命令。他已经给伪省府打过电话,请求回到省城。但作为派驻人员,需要加山点头。 而加山好像没有在意尹子林的存在。 马大炮也在喊,但喊的心虚。自从小林龟山死后,他一直心虚。一朝天子一朝臣,加山会不会继续让他担任保安团团长,而是提拔赵疤瘌?他已听说,加山似乎很器重赵疤瘌。 他还听说,之所以器重赵疤瘌,是因为渡边极力推荐。之前没少给他好处啊,看来鬼子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等到死了鬼子都烧成了灰,装进一百八十七个写着名字的小罐子里,加山也没和两人说话,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就招呼井下一郎、渡边和英士,骑上马,返回城里。 临走之前,井下一郎和渡边过来邀请尹子林一起回司令部,尹子林以心里难过,想自己走走,婉拒了。 他不想主动去贴近加山,而且,他仍想着离开安平。 没人搭理马大炮,他的战马和卫兵一起,被拦在南城城内。此时,他也只能步行走回去。 反正天色将晚,又有尹子林这个倒霉蛋一起,马大炮索性拉着尹子林,走入城内,直接走向得月楼。 马大炮也想喝酒。 从目前看,加山对两人都不感兴趣,马大炮也不了解加山脾气。但听渡边说了,加山要重新整编保安团。重新整编,就可能让赵疤瘌当团长。赵疤瘌当了团长,马大炮家只能停下所有生意,还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即便如此,赵疤瘌也会想办法置他于死地。谁让马大炮曾指使马二炮诬陷赵疤瘌,并把全家抓进了宪兵队,后来又处处掣肘,时时监视,赵疤瘌不是傻子,知道他马大炮在他头上悬着一把刀。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早知现在,也早就和赵疤瘌磕头拜把子了。 来到得月楼,只有两人对坐而饮。尹子林依然面色沉重,马大炮更是一副苦瓜脸。喝了两杯酒,马大炮说起小林龟山,竟然抹起了眼泪。 他不是为小林龟山难过。他知道,小林龟山并不信任他,只是把他当成一条狗,若抓住把柄,小林龟山会没收马家所有财产,以充安平警备司令部军费。 他是真的在哭。这几年在城里看小林龟山脸色,还要提供各种费用所需,即便心疼的咬牙跺脚。在城外又防备八路,偷偷摸摸挣来的钱,被八路抢走大半。 但他又无处可去,不像尹子林,才华横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兄弟,少佐没了,你再走了,留下哥哥我一个人,该怎么办?”马大炮真的伤心了。 尹子林早就看透了马大炮,这是比鬼子还坏的混账王八蛋,他多次想过,就是鬼子有可能投降八路军,马大炮也不会投降,不止因为他干的坏事太多,是因为他骨子里就一个字:坏。 但尹子林隐隐觉得,加山不会免除马大炮职务,赵疤瘌是比马大炮会带兵打仗,但等加山彻底了解安平县情况,就会知道,马大炮暂时动不得,因为不管小林龟山,还是加山,都需要钱,也就是军费。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鬼子再怎么拿保安团二狗子们不当人,也要供应枪弹,以及基本膳食,基本军服,还有基本的饷钱。不然,保安团二狗子再怎么软骨头,连饭都吃不饱,那也会当逃兵,或者造反,就更不要说让他们去打仗。 所以,加山对马大炮冷落只是暂时的。加山之所以如此,与其经历也有直接关系。 加山去马街据点后,井下一郎给尹子林说起了加山之前履历,与小林龟山很是相仿。读士官学校,当准尉排长,一路打仗,一路升迁,后又考入帝国陆军大学,顺利毕业,当上大队长,又打了一年仗,进攻长沙失利,本人也负重伤,伤好后,来了第三十二师团。 第485章 他是大尉 没有地方治安部队任职经历,加山自然缺少经验。刚来安平第一天,就贸然带队进山,就说明了这一点。 而且,加山也有尹子林所见过鬼子军官的通病,就是盲目自信,也盲目自大。这与他们的军力有关,也与他们所经受的教育程度有关。 他们把国军打一败涂地,占领大半个华夏领土,也就从心底认定,华夏就是东亚病夫,弱不禁风,不堪一击。 他们也阴险狡诈,手段更狠毒,但还做不到入乡随俗,也就是不想承认华夏的韧劲和反抗能力。所以,在经受失败后,小林龟山认为是莫大耻辱,从而变得迷乱不自信。 只是一次失败,加山还没有经历过小林龟山真正的痛苦,但尹子林担心,加山会很快总结失败教训,找到对付特务连的办法。毕竟,小林龟山留给他了太多可以借鉴的教训。 尹子林最担心的还是特务连,栓子才二十岁,战士们也都那么年轻。年轻人有冲劲,但也定力不够,容易冲动,也容易像小林龟山那样,遭受挫折后一蹶不振。 可尹子林大概率就要离开安平了,除非加山有突然的改变。 加山一夜未眠。先请井下一郎、渡边讲说之前与山里八路交手战例,以及安平县情况。听马街据点报告,正川一郎平安回来,又慌忙派出还仅有的一辆挎斗摩托车,接近城里。 正川一郎是封锁线指挥官,更有经验。 加山听的很认真,还不时用笔记下。 这才是他最应该做的,之前对安平县战事的研究,不过是浮于表面,还有安平复杂情势,也让他出乎意料。 安平县说不上穷,但也不富。三分之二是平原地带,三分之一就是夫子山林。但连年战火,老百姓已不堪其祸,却仍要缴纳沉重赋税,还要养活已经两千余人的保安团。再这么下去,会是都要揭竿而起,全民皆兵反抗皇军了。 皇军可以镇压,甚至实施“三光”政策,可每年从安平征收的军粮,就没了着落。而马大炮每年都自掏腰包,以作保安团军费。 也就是说,安平警备司令部不仅要和山里八路作战,还要考虑安平各项事务,军费,经济—— 加山不善于管理地方事务,而且光是山里八路,已经让他头大。之前,他想象过小林龟山的难,现在进山打了一仗,又听井下一郎和渡边讲述,觉得比之前想象的更难。 加山睡不着了。午夜两点,送走正川一郎、井下一郎和渡边,他仍在办公桌旁沉思。 半小时后,他先写了一份自请处分书,将昨日进山战斗之失败责任全部揽在自己身上。他写道,因山里八路扣留小林龟山、西元等玉碎官兵尸体,不得已亲自带队进山围剿,损失小队长一人,士兵六十二人,其责任在于本人冒失着急,往后此类情况绝不再犯。本人也会精心研究,寻找消灭夫子山八路之策略。 写完自请处分书,加山仍睡不着。他已不为昨日失利而烦恼,而是在为消灭山里八路而绞尽脑汁。 区区一个连兵力,一次伏击,就打掉一百三十余名皇军,两百余保安军,闹得山呼海啸,看来这支部队来者不善,完全继承了原独立大队之衣钵。 当然,他们不是孤军奋战,胡集乡已近乎全民皆兵,看来小林龟山扫荡胡集并不为错。 渐渐地,加山有了思路,其实就是基本沿用小林龟山之策略,先巩固封锁线,将特务连封锁在山林之内。不过,加山又不得不面对胡集乡,仍想着将其二十六个村子杀光烧光抢光,变成无人区。 特务连给他的警告,已完全抛之脑后。当然,加山仍不相信,特务连有这个能力,还加倍报复,只要加强警戒,用兵得当,特务连不仅报复不成,还会遭受损失。 加山想出了计策,还嗯了一声,说了一句,就这么干。然后点上烟,边抽边坐等天亮。 太晚了,正川一郎没回去,住在司令部,早上回去时,向加山辞行。 正川一郎依然无精打采,满面怅然。加山以为昨日一战,正川一郎经历过炸药包剧烈爆炸,又被八路抓了俘虏,九死一生,自然还没缓过来。 加山安抚一番,并告诉正川一郎:“我已向师团报告,昨日失败责任全在于我,与正川君无关。” “谢谢中佐。”正川一郎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本想讨论战术,看着正川一郎半死不活模样,加山有些失望,只是简略地说:“你回去暗中监视胡集乡情况,十日之后,我们继续扫荡。” “什么?”正川一郎瞪大了眼睛,好像没听清加山在说什么。他真不想打了,甚至在埋怨加山,第一仗就让您打的支离破碎,还想接着打,有够没够? 加山却以为正川一郎来了兴致,指着地图说:“十日之内,我们按兵不动,山里百姓肯定回到村里,我们在择机出动一个皇军中队和一个保安营,向胡集发起攻击,特务连得到消息,一定出山增援,我们再以两个中队皇军和两个保安营抄其后路,若配合得当,定能一举消灭山里的八路。” 这还真是绝妙的战术,但问题是,山里八路能否上当?正川一郎看着地图,沉思一会,点头说道:“中佐英明!” 听到正川一郎肯定与恭维,加山却没有丝毫笑容,而是继续站在地图前,右手摸着下巴,说道:“务必高度保密,也不能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继续加固封锁线,并加快进度,让山里八路以为我们不敢再战。” “哈依!”正川一郎立即大声回答,声音非常洪亮。 加山的自信与稳重,点着了正川一郎心里的火。 昨日被俘,他感受到了山里八路的仁慈,但同时,他也已知道,他和另外十七个俘虏,是用装备换回来的。昨日临来县城前,赵疤瘌让他带来了战损情况,保安三营人员伤亡不大,但装备损失很多。 赵疤瘌没有明说,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加山也没有明说,也是为了顾及所有皇军面子。但正川一郎已经猜到了。 正川一郎心底有些敬重八路了,敬重不等于投降,山里八路是很好的对手,与之继续博弈,也算的上一种尊重,同时也能挽回自己面子。 正川一郎不是百姓,更不是八路,而是穿着皇军军服的大尉。在心底,有自己最基本的职责,虽然暂时躲到角落,但现在他被唤醒了。 第486章 描绘场景 太阳温暖地照耀着山坡,东风吹过,小草努力地向上生长。去年的枯草还在,但很快就会被盎然春色取代。 栓子懒洋洋坐在刘家山庄南面山坡上,怀里抱着枪,身边一个刚做好的捕兽夹。 枪刚擦过,用的是缴获的枪油,特殊的气味,让栓子有些陶醉。当时栓子选他的时候,还是一把新枪,像是刚被拆封过。现在他正青春如火。 枪有灵性,爹说过,只要你对他好,他就听你的话。这把鬼子造三八大盖也一样,不分国度,不分敌我,只要你对他好,他就听你的话,成为你的的手,成为你的胳膊,成为你的耳朵,更成为你的眼睛,指哪打哪。 爹还说过,除非迫不得已,春天最好不要打猎,尤其即将春暖花开的时节。猎物也要繁衍,忍过一冬天的饥,熬过一冬天的冷,也开始为怀胎做准备。 可惜的是,很少有猎人能做到。现在正是青黄不接时节,小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就不用说一般人家了。 栓子做捕兽夹却不是为了打猎,是为了打鬼子。好几天,鬼子没有动静,而是在加快重建封锁线。加山似乎在沿用小林龟山的打法,把特务连困在山林。 这一厢情愿的做法,让战士们觉得好笑,也感到了放松,以为加山被打老实了,害怕了,和后面的小林龟山一样,就守着县城和封锁线。 栓子却不这么认为。 刚来第一天,加山亲自带队进山,足以说明他的野心。这很正常,作为小林龟山继任者,现任安平鬼子最高指挥官,加山肯定想超过前任,打出像样的胜仗,最好一举把特务连消灭在山林之内。 加山尝到了苦头,会更不甘心。 事实证明,栓子判断的没错,县委送来情报,加山和小林龟山一样,又盯上了胡集乡。不同的是,加山想以胡集乡做诱饵,大股敌人将从特务连后面包抄,并包围特务连。 加山还准备出其不意,进行夜袭。 幸亏城内同志送来情报,不然被加山突袭成功,特务连再赶往胡集救援,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知道情报,也是摆在栓子面前的一道难题。 这一招非常狠毒。现在安平鬼子装备不用说,战斗力不用说,就是兵力,也远超过特务连。而一团还在反扫荡作战,如果被包围,可能陷入孤立无援境地。 栓子在苦思冥想。他暂时不想把压力传递到赵鹏举、赵大富等人身上。 村里村外,赵大富、泥蛋和马义等班排长正组织训练。鬼子盯着胡集乡不放,战火可能会蔓延到村里。特务连还不太习惯打这样的仗,得提前琢磨,并进行训练。 参加训练不止有特务连、九山抗日大队,还有胡集乡民兵。训练内容也不一样,九山抗日大队和民兵主要是基础动作,瞄准,拼刺,甩手榴弹,还有地雷和炸药包的使用。 赵鹏举是总教官,累的浑身冒汗,嗓子都喊哑了,扭头,却看到山坡上惬意的栓子。 好么,俺们在这儿浑身流汗,你倒成了地主老财,晒太阳享受。训练间隙,赵鹏举带着三个排长,悄悄爬上了山坡。 更可气的是,栓子竟然头枕一块石头,躺在山坡上。 赵鹏举挥手,四个人匍匐着,摸过去,准备戏弄一下栓子。 打了无数次仗了,早已不惧怕生死,更没有紧张,反倒想起来,心里就拱起一股火,手心都觉得痒痒。 年轻的他们已经成为老兵,只不过现在还算不上身经百战,因为很多战斗方式还没有经历过,比如攻坚,比如坚守。 最前面的赵大富距离栓子只剩下五米,正当他准备一跃而起,扑向栓子时,栓子猛然做起来,冲四个人嘿嘿笑:“还想偷袭我?” 赵鹏举很失望,爬起来,冲栓子说:“你装一下也好啊,让我们几个高兴一会。” “就想高兴一会?没出息。”栓子说着,用木棍捅了一下夹子。柳条木做的夹子立即跳跳起来,上面截断的铁丝网咬合在一起。如果脚踩在上面,露出的尖刺肯定能刺进小腿,尤其后面小腿,会扎进肉里。 “干嘛,捉兔子改善伙食?”赵大富问。 “想吃肉了?赶明让炊事班把你炖了,给你煮肉汤喝。”栓子笑道。 “那你做这玩意干什么?”赵鹏举问。 “打猎啊。”栓子回答。 “那还不是抓兔子?”马义问。 赵鹏举明白了:“你是想夹鬼子?” “聪明。”栓子说着,起身拿起夹子,又比划着说:“咱们再把手榴弹拉环,用线连上,夹子合上时,拉下拉环——” 没等栓子说完,赵鹏举已握紧拳头:“这个主意不错!” “还可以连上地雷,炸死那帮狗日的。”泥蛋挥舞着拳头说。 只要能拔脓的膏药都是好膏药,只要能打鬼子的招术都是好招术,所有人都来了兴致,纷纷看着夹子是怎么做的。 栓子做的夹子很简单,两尺长的柳条木编织成两个半圆,做成两片夹子,上面再缠上铁丝网。夹子用中间用铁丝相连,缴获的装甲车内胎,剪子剪成两个长条,固定在两边,再用木棍撑开,中间一根木棍顶着两边木棍,动了中间木棍,两侧木棍脱落,在拉力下,夹子快速闭合。 赵鹏举低头看了看,好是好,就是做起来有点费事,于是说道:“费这个劲干啥,小黑山山洞里不是有现成的夹子吗?” 栓子摆手:“那不能用,到了秋天,还指望它们改善伙食呢。” 说的是,鬼子只要发现第一个,后面就会小心,用棍子或者刺刀在前面杵着地,然后慢慢行军。 那就用这简单点的,让鬼子搜走也不觉得可惜。 “那你们接着去训练吧。”栓子说。 “你干什么?”赵鹏举问。 “我接着想主意,怎么打鬼子啊。”栓子笑着说。 “你可真成地主老财了。”赵鹏举摇摇头,带着三个排长走下了山坡。 栓子笑了。捕猎夹子,配上地雷、陷阱,只是给鬼子的一道小菜,甚至连小菜都算不上,此时栓子脑海里正描绘着一张又一张作战场景。 晚上,栓子带赵大富和老冯来到徐家沟。鬼子来偷袭,徐家沟首当其冲。 赵鹏举等人商量好了,先让老冯临时代理机枪排排长,等扫荡结束,报请团部批准,再下达正式任命。 三人来此地,商量着如何用重机枪打敌人伏击。这次一定要给加山一个好看,让他至少三月之内,不敢扫荡。 站在壕沟旁,看着徐家沟地形,想着齐国志教的挖掘战壕方式,栓子脑子忽然闪出一道光。 他告诉赵大富,在鬼子偷袭之前,继续往深里挖壕沟,同时壕沟和村庄之间再挖一条战壕,最好不要让鬼子知道。 第487章 修订计划 短短几天时间,马街据点炮楼封顶了,外围木架还没拆下来,正川一郎又来到马街据点。 以前马街据点是封锁线的尾巴,由赵疤瘌亲自坐镇,很少发生过战斗。现在不同了,马街据点成为扫荡的桥头堡。 跑楼顶还在固定之中,不能上去。正川一郎和赵疤瘌爬上了外围木架。外围木架用来垒砌炮楼外墙。民夫们站在木架中间木板上,绳子系着筐子、泥兜,将石头、水泥和石灰从下面拉上来。 现在封顶了,等明天就可以拆下木架,再过两天,拆除掉炮楼里用以临时支撑和固定的木桩,炮楼可以正式使用后,民夫才可以回家。 不让民夫们回家,是担心特务连袭击据点。等到炮楼正式使用,枪炮都架上,据点才能安全。其实有民夫在,据点更安全,山里八路怕伤着老百姓,不会来偷袭八路。所以,有鬼子提议,就把民夫留在据点。 对此,赵疤瘌反对。民夫来修炮楼,才叫民夫。不修炮楼了,还留在据点,那就成了保安团,八路不会再客气。 再说,民夫留在据点,不能天天只喝凉水,还要吃饭。粮食供应就成了问题。 八天之内,正川一郎来了三次。他不是担心赵疤瘌消极防御,如果连赵疤瘌都懒了惰了,不上心了,整个保安团彻底成了一个烂团。 正川一郎是在观察南面村里情况。 因为西侧有山坡,压根看不到全面,只能看到南面徐家沟。而徐家沟离马街据点最近,又成为胡集乡桥头堡,观察徐家沟比看其他村子更有意义。 村里老百姓早就回来了,开始了农忙,也在村外挖了壕沟。赵疤瘌派人去侦察过,壕沟很深,也像一道封锁线。莫说安平没有了装甲车,即便有,也开不过去。 村民到壕沟北面种地,先在壕沟上搭上木板,晚上返回村里时,再把木板撤走。夜里有岗哨,白天时间,民兵们下地干活都背着枪。 正川一郎不怕民兵那几条破枪,怕的是壕沟后面有埋伏。特务连不会只让民兵防御村子安全,不仅有兵,还有机关,比如地雷,甚至是轻重机枪。 但加山催的很急,要了解村子里情况。加山一把进攻时间,定在后天晚上十一点。 八天前离开县城时,被加山激起的热情还在,正川一郎也想打一次漂亮仗,最好亲自抓获特务连排长以上指挥员,也让栓子拿着武器来交换,以洗刷自己耻辱。 但此时,正川一郎心里没底了,也开始了紧张和忐忑不安。 小林龟山每次计划都非常好,不仅鼓舞人心,也都觉得一定会胜利。可结果呢,每次都是失败,包括从师团派来的密云挺进队,还有安平县警备司令部自己训练的安小队。 安小队更惨,连同西元中队都被干掉。幸亏师团长木村兵太郎容忍了小林龟山的错误,不然,连同被八路俘虏又放回来的西元,都要受到严厉处分。 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躲过军法处置,两人却双双死在在白马山西侧山口,八路军重机枪扫射之下。 加山来了,第一次打败了,结果不出意外。以往经验已经证明,山林就是八路的地盘。这一次还会不会出意外,打败山里的八路?正川一郎扭头看着赵疤瘌。 赵疤瘌正举着望远镜,看着徐家沟方向。感觉正川一郎在盯着他,不由嗯了一声,放下望远镜,扭脸看着正川一郎:“怎么了,正川君?” “你觉得咱们这次能不能打赢?”正川一郎问。 “如果计划再缜密些,不让山里八路猜到咱们意图,非常有希望。”赵疤瘌说。 其实,赵疤瘌已让马大富派人偷偷越过封锁线,跑到白马山西侧山口,送去了情报,具体到鬼子进攻时间。 “可我觉得有希望,没把握。”正川一郎却叹口气,又举着望远镜向南看。 赵疤瘌扭头看着正川一郎,感觉他身上有了很大变化,好像厌倦了战争,估摸着,若不是加山给他灌了迷魂汤,正川一郎会和之前的小林龟山一样,变得意志消沉。 但不能确定正川一郎心里到底怎么想,两人关系虽好,但还是隔着一层什么,应该是皇军军装和保安团军服之间的差别。也就是说,即便正川一郎想说出心里话,但赵疤瘌毕竟不是皇军,身份上还是存在差别。 赵疤瘌有自知之明,只能像朋友一样,安抚正川一郎:“打仗嘛,本来就是这样,诸葛亮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谁也不敢保证就一定百分百胜利。” “是啊。”正川一郎又叹口气,放下了望远镜,却仍出神地看着徐家沟方向。 因为进攻重点不是胡集乡,而只是诱饵,所以扫荡胡集并不绝密,又准备那么长时间,现在连保安团的兵们都知道了。 可南面的徐家沟,除了那道肉眼看不到的壕沟,其它仍是那么恬静,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也不会发生什么。 正川一郎认为,这是假象。他已认得栓子,并近距离观察过栓子。第一眼,觉得栓子眼神透彻清亮,十分年轻。看第二眼,就觉得深邃,叫人看不到底。互相直视时,正川一郎感觉到像一颗子弹撞了过来,充满杀气,他也立即避开了栓子目光。 他已知道,栓子父母被皇军所害,栓子活着就是为了报仇。 阳光正浓,空气清冽,远处的树木都清晰可见,但村庄之上又飘着诡秘,还有让正川一郎想象不到的陷阱。 正川一郎不想让三营去冒险。保安一营和二营折损大半,保安团已经士气低落,并频频出现逃兵现象。如果三营再遭重创,保安团也就成为一个废物团。 他已向加山建议,调派保安四营接替三营,去偷袭胡集乡,三营则跟随他的中队去抄特务连后路。 但加山拒绝了。 安平警备司令部内,加山仍站在地图前,苦思冥想,修改作战计划。此战,他不能再败,必须把特务连予以重创,赶出山林。 身后井下一郎和渡边面无表情,两人比正川一郎还悲观。计划虽好,但消息已经满天飞,你当人家八路是傻子?早就把百姓转移进山,再去偷袭, 殊不知,这正是加山阴谋。 第488章 请来渡边 不管是直接扫荡山林,还是偷袭徐家沟,加山目的就是消灭独立大队。加山也相信,栓子对此也心知肚明。 连续侦察,特务连仍在刘家山庄。但加山已经知道,进山扫荡绝无成功把握,想要消灭特务连,只能巧取。那就是继续扫荡胡集乡,把二十六个村变成废墟。 而特务连留下栓子不想放弃胡集乡不管不顾,加山觉得有机会了。只要开打,栓子就不能眼睁睁看着。 这还真是栓子的无奈,兵力少,还要兼顾胡集乡百姓,不敢撤往三十里处的小黑山。 又连续侦察,村里已只剩下青壮年,还都是背着枪的民兵。这也是栓子的无奈。胡庄乡最西北的徐家沟,距离马街不超过六里路。鬼子偷袭,二十分钟就能赶到,妇孺老幼只能提前撤离。 但鬼子斥候也侦察到,胡集乡百姓转移到玉皇峰下,只有少量民兵保护。 加山决定兵分三路,前两路,仍按原计划,偷袭胡集乡,随后从后面包抄特务连。 但这只是佯攻,第三路皇军保安军,则直扑玉皇峰。只要抓住那些妇孺老幼,特务连肯定会掉头去救援。到时调动前两路人马,尾随过去。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皇军手里还有老百姓——如果特务连跑了,老百姓肯定会恨他们,如果他们不跑,就被束缚住,失去灵活性和机动性。 以加山判断,特务连不会跑,会死战到底,只能被包围被全歼 这一点,加山判断的很对。栓子不想看到战士们牺牲,但也分时候,如果看到鬼子抓住老百姓,还都是妇孺老幼,肯定拼死相救,不在乎牺牲。 两天后,安平皇军准备完毕。 加山之所以拒绝正川一郎建议,坚持由保安三营偷袭胡集乡,也是看中保安三营战斗力。他要最优配置兵力。 被差点打残的西元中队,与仓介中队暂时合并,成立新的中队,交给渡边指挥。也就是说,渡边已接替西元,成为中队长。 但渡边和另外两个新任命的中队长一样,缺乏指挥中队作战经验。 而且,特务连会在村内留下部分兵力,以牵制皇军行动。如此,渡边中队和保安三营可能两面作战。如果派出另外四个营中的一个营,一旦溃散,到时只剩下皇军一个中队,难以向北对特务连形成包围,达不成作战预期。 加山来到马街据点,进入刚修好的炮楼之中。十多盆木炭的火,已让墙壁提前变得干燥,洁白的墙壁在灯光下白花花耀眼,但炮楼里仍泛着石灰气味。 一挺重机枪,两挺轻机枪,准备就绪,皇军和保安军混编的机枪手,二十四小时值班,随时向来犯的八路开火。 十分钟前,山里的斥候用军鸽送来最后一次情报,胡集乡百姓仍在玉皇峰下,或躲在山洞,或住在草棚里。 加上踌躇满志,坐在中间指挥桌旁边,左手紧紧握着指挥刀刀柄,一言不发,不时看着手中怀表,静静地等待进攻时间。 渡边、赵疤瘌、少尉左木和三个传令的军曹,站在他前面两侧。 加山不吭气,没人说话,炮楼里十分安静,就连机枪手脚站麻了,轻微抬脚,又落在地上的动静都听得见。 当时针和分针指向十点时,没等渡边提醒,加山忽地站起来,冲渡边和赵疤瘌微微点点头,然后说出了两个字:“进攻!” 听到加山命令,渡边和赵疤瘌立即点头,喊:“哈依!”随即,两人前后走下炮楼。 加山微微点头,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 其实他不用这么严肃认真,英士中队和重新补充过兵员的保安一营早已出发,现在已经过了李庄,取最近路线,向玉皇峰出发。 正川一郎将指挥所属中队和保安五营,也从黄庄据点向西南进入山林,逼近刘家山庄附近。若发现特务连向南攻击,他们将尾随攻击。如果特务连按兵不动,他们将发起袭击。 之所以如此,加山是想追求一种仪式感,他非常有信心,会消灭特务连。当然,以特务连之狡猾,皇军和保安团会有所损失。但不消灭特务连,往后损失会更大。 补充的新兵全交给了井下一郎,留在县城。 现在加山就在据点之内,坐等好消息。 无名小村之上,栓子握着枪,瞪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夜。赵大富带一个班,老冯带两挺重机枪,三挺轻机枪,并配合六个民兵小队,共一百余人,守在徐家沟。 他们将给鬼子造成假象,主力部队已经转移到徐家沟,埋伏在西北方向的鬼子,肯定会抄近道向南增援,无名小村是最好伏击点。 不过,赵大富和老冯将面对将近五百余敌人。栓子专门给赵大富交代,不要拼死抵抗,宁可逐步向后撤退,也宁可把重机可丢了,都不能让伤着老冯,一定安全把他带回来。 赵大富明白,像老冯这样的机枪手,就是给十挺机枪也不换。再说,机枪丢了,还可以再从鬼子手里夺。 夜里十一点,月亮刚刚从东方升起,前面暗哨跑回来报告,敌人来了。 情报从哪里来的,赵大富还搞不清楚,但真的很准。说在今天夜里,一个鬼子中队和一个保安营,还真就来了。 打伏击搞缴获,肯定先打伪军,因为他们最好打。现在,要先打鬼子,看着鬼子死了,伪军会恐惧和害怕。 老冯和马克沁重机枪埋伏在村西北角,一是便于撤退,而是便于观察,把子弹精准地扫向鬼子。 其他人隐蔽在壕沟后面,等待敌人靠近。 保安三营三连走在前面。 连长祁贵当警员时就跟着马大炮,后面跟了赵疤瘌,但仍与马大炮藕断丝连。赵疤瘌和马大富心知肚明,估计这家伙就是马大炮安插的眼线,但装作不知道,也一直称兄道弟。 上次进攻无名小村,赵疤瘌知道栓子不会下狠手,所以让一连在前。今天几乎是生死之战,特务连和民兵肯定不会心慈手软。 那就让祁贵冲在头里。马大富还悄悄把祁贵拉到一边,小声说:“老祁,升官发财的时候到了。” 祁贵不傻,知道赵疤瘌和马大富故意整他,找到赵疤瘌,明说自己不想打头阵。 赵疤瘌拉下脸来,请来渡边。 第489章 看你的了 竟然不服从命令,渡边瞪眼走到祁贵面前,左右开弓,上来就是四个耳光,嘴里骂着:“八嘎呀路,良心大大的坏了!” 再不答应,渡边肯定抽指挥刀,活劈了他,祁贵赶紧捂着脸答应。 离开据点,祁贵带着三连,抬着木板,走在前面。 就要到徐家沟村头了,距离还有五百米。皇军和保安军走下大路,呈进攻队形向西展开。迫击炮在后,重机枪向前,构筑阵地,准备掩护进攻。 渡边命令祁贵继续往前走,三连后面跟着一小队皇军。 其余鬼子保安军全都蹲在路边,徐家沟是第一个村子,试探性进攻后,渡边再决定是否散开来,扩大继续范围,以便点更多的房屋,让山里八路看的到。 祁贵吓的双腿哆嗦,躲在后面,举着驳壳枪,驱赶着手下保安军:“快点,都他奶奶地快点!” 奇怪的是,村口连岗哨都没有。探头往里看,微弱月光之下,似乎有人,又似乎没有。 排头兵看了半天,没有人影,也听不到动静。扑通扑通跳下壕沟,村里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壕沟不宽,不到两米,但很深,个头高的才能举着双手,搭上木板。而且,壕沟挖的也非常奇怪,南面沟墙平整,北面每隔一米左右,斜着向上挖掘了掩体,可以爬上去,向北面射击。 十多块木板很快搭好,祁贵立即指挥手下快速跨过壕沟。壕沟距离村子不远,只有百十米距离,仍不见人影。可能民兵已经跑了,祁贵有些放心了,命令手下赶紧往村子冲。今天,他要占个头彩,说不定还真能升官发财。 后面渡边和赵疤瘌也非常奇怪。天黑前,仍能看到民兵回到村里,房屋上还飘起炊烟。就这几个小时工夫,都撤了? 前面报告,三连已过壕沟,马上进村,后面皇军正在跟进。 看来民兵真的走了,留下空空的村子。连民兵都打不到,渡边有些失望,与赵疤瘌商量过后,决定先进村放火。 忽然,村子西北角响起重机枪声音,哇哇像下起瓢泼大雨,还是一挺,听着至少两挺。 重机枪打向后面的鬼子小队,它们正要越过壕沟,最前面鬼子已经踏在木板上。 挖好的机枪阵地,前面堆着麻袋,上面盖着秸秆,保安军压根没有注意。前面观察哨看到鬼子,吹响了口哨。 听到口哨声,战士们立即推倒秸秆。距离不到一百米,老冯射击精度更准,连续长点射,将马克沁重机枪子弹泼向鬼子。另外一挺九三式重机枪,和四挺轻机枪也同时吐出火舌。五十多个鬼子,淹没在弹雨之中。 五六个鬼子侥幸避开子弹,跳入壕沟,准备还击,却发现个头不高,枪举不到堑壕边上。即便爬到北面掩体上,也不好向左后侧开枪。 几个鬼子依哩哇啦,嚎叫着向西边冲,听着机枪声,准备找离机枪最近的出口,去攻击机枪阵地。 跑出去三十多米,踩到了地雷,还是连环雷,鬼子非死即伤,活着的也趴在壕沟里,痛苦哀嚎。 不是村内没人了吗?渡边第一反应是立即指挥鬼子进行火力压制,重机枪和掷弹筒,打向刚才火力点。 夜里,鬼子掷弹筒准星很差,老冯不慌不忙,调转枪口,打向鬼子重机枪。 一番对射,打掉两个火力点。老冯还想继续找鬼子掷弹筒发射点,两名战士架着他,和机枪一起,转移了阵地。 赵大富也觉得老冯是个宝贝疙瘩,特命令战士专门保护他。这会儿,他已带着战士和民兵冲出了村子。 先扔手榴弹,再开枪,接着大吼着往前冲。 看不清多少人,只看到无数影子从村里冲出来。祁贵吓的双腿发软,自己先跳进壕沟,抱头鼠窜。 连长跑了,又听到八路军在喊缴枪不杀,保安军无心抵抗,也掉头就跑。 赵大富领头大喊:“缴枪不杀——”战士们一起高喊。 保安军也真听话,扔下武器,跳进壕沟,又蜂拥着,从掩体上跑出壕沟,败退下去。 马大富正愁没机会收拾祁贵,看到他第一个跑回来,大声骂道:“混账王八蛋子,让你先当逃兵!”说着,举起盒子炮,当头就是一枪。 祁贵哼也没哼一声,仰面倒在地上。 打死祁贵,马大富立即组织反攻。旁边就是鬼子,身后还蹲着渡边,情势逼到这份上,马大富不敢有稍微的犹豫,他就是汉奸营长,就是替鬼子打仗。 逃回来的排长抱住了他:“营座,不好进攻,他们挖的战壕都非常奇怪。” “怎么奇怪?”马大富大声问。 “战壕很深,跳下去,够不着打南面,可是北面能打到北边,南面还有一道战壕——” 早就侦察过了,堑壕就是深,所以才搭木板,但没想到南面还有一道战壕。排长话刚说完,壕沟里开始打枪,排长中弹,倒在地上。 马大富立即卧倒。 后面渡边已举起指挥刀,命令鬼子冲锋。 听到渡边命令,鬼子嚎叫着,往前冲。 马大富爬起来,想阻拦鬼子,根本拦不住。 鬼子机枪、掷弹筒,甚至迫击炮也开始掩护射击。 马大富咬牙,命令手下兄弟,跟在鬼子后面,往前冲。 对面又忽然不打了,连机枪动静都没有。 鬼子很快冲到战壕旁边,刚才搭的木板已被八路拆掉,鬼子只能跳入堑壕,再找出口爬出去。 刚刚跳入堑壕,就觉得头顶上飞来黑乎乎的东西。有的还砸在鬼子头盔上,叮咣作响。 “手榴弹!”不知哪个鬼子喊了一声,但为时已晚,本就延时才扔的手榴弹,落到地上立即爆炸。 赵大富扔完第二颗手榴弹,扭头大喊:“老冯,看你的了!” 转移过来的轻重机枪,立即开火。老冯瞄准后面黑影,又咣咣打出成排子弹。 马大富距离壕沟还有五十米,听到手榴弹爆炸声,就已停住脚步,并下令撤退。刚跑没几步,后面重机枪响了。 马大富喊出卧倒的同时,自己也趴在了地上,只觉得头顶上子弹,拖着曳光,嗖嗖飞过。没跳进战壕的鬼子还严格执行着渡边命令,傻傻往前冲,不是被手榴弹炸死,就是被机枪打死。 渡边又傻了,还想继续发起攻击。但村口八路军火力太强,根本冲不过去。 这都是从皇军和保安军手中抢来的,渡边气的咬牙出血。 这个时候,从村子里的迫击炮和村口掷弹筒几乎同时开火,炮弹和榴弹在大路两侧爆炸开来。 这是从鬼子二狗子手里抢来的。 第490章 又完蛋了 赵疤瘌抓住渡边胳膊,一起跳进路沟。 “八路太狡猾,还应该是主力,现在不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赵疤瘌大声喊道。 带出来的一个中队皇军,已经折损大半,渡边已经想拼命。听了赵疤瘌的话,才镇定下来,下令撤退。再打下去,就连保安三营也能全部填进去。 不用赵疤瘌说,渡边也确定徐家沟村内就是八路主力。他立即派人返回马街据点,向加山报告,同时用火力吸引住村里的八路,等待援兵到来,一举消灭村子里的八路。 不用渡边报告,站在炮楼顶上的加山已经看到了。 迫击炮、轻重机枪、掷弹筒,村里的八路把能拿出来的重武器都拿了出来,肯定是主力。但为什么把主力部队摆在村里,是打皇军一个措手不及,还是什么,加山实在想不出特务连的战术。 但可以肯定的是,特务连就在徐家沟。 加山派传令兵赶紧去告知正川一郎,让他火速出山,赶往徐家沟。随后,加山也骑马赶到徐家沟北面,与渡边和赵疤瘌会合。 渡边几乎哭着,向加山报告了情况。 八路真是狡猾,先按兵不动,等保安军冲到村头,才突然反击。他们重机枪也埋伏起来,打掉保安军后面的皇军小队。 他们战壕也挖的奇特,很深,皇军跳下去,根本露不了头,开不了枪。在壕沟南侧,又连夜挖了战壕,等皇军跳下去,他们就往壕沟里扔手榴弹,机枪又开始扫射壕沟北侧皇军—— “八嘎呀路!”加山气的咬牙切齿。他也搞不明白,栓子为何如此布置兵力,将主力摆在徐家沟。或许,他只是想打皇军一个措手不及,然后撤退进山里。 但这只是开始,正川一郎中队正在赶来,英士中队也很快逼近玉皇峰,双管齐下,特务连插翅难逃。 就让特务连先赢上一阵。加山随即同意赵疤瘌建议,由他指挥一连和二连,从东侧迂回去,包围村子,防止村内特务连向西南方向逃窜。 重整刚才被击溃的队伍,以火力吸引村里八路,机枪点射,迫击炮冷不丁地发射着炮弹。村里八路也一枪一枪的还击,似乎并不着急。 一小时过去了,村里八路仍不着急,也没有撤退迹象。加山却着急了。 隐隐间,觉得哪里不对,忽然想起正川一郎中队,不由喊了一声:“不好!”随即派出传令兵,去联络正川一郎,告知要防备山里八路伏击。 渡边纳闷,问道:“中佐,特务连主力不是在村里?” “你弄清楚有多少兵力没有?”加山反问渡边。 渡边点头:“至少一个连。” 加山瞪眼说道:“别忘了,他们还有民兵!” “难道——”渡边慌了。如果村里连八路主力都不是,还能打出这样奇葩的仗来,那特务连真成了精。 传令兵撒开两腿,全速往山里跑。但已经晚了。 正川一郎指挥本中队和保安五营靠近刘家山庄时,前面伪军踩中了捕兽夹子,夹子又带动手榴弹,炸死另外三个伪军。 毋庸置疑,特务连早已猜到皇军来偷袭,所以才采取这些小伎俩。正川一郎下令准备战斗,如果特务连还在刘家山庄,将立即强攻。 前面伪军砍了几根长木棍,小心向前捅着,又发现几处捕兽夹子,引爆三枚手榴弹。 再往前走,从刘家山庄侦察回来的斥候报告,庄内和山坡没发现一个人,特务连已经转移走了。 人走了,还摆捕兽夹子,栓子这是什么意思?正川一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然,山外徐家沟方向传来密集枪声和爆炸声。 凭借枪声激烈程度,正川一郎判断,徐家沟方向至少动用了三挺重机枪,十多挺轻机枪。如果按之前侦察,村内只有少量民兵,皇军不会动用如此强大火力。 而且,正川一郎知道,渡边所指挥部队,只携带两挺重机枪。 正川一郎明白了,特务连可能已转移到徐家沟,先打渡边,然后再折返回山林。 既然刘家山庄没有了八路,留在这里也是浪费时间,正川一郎下令取最近路径,从白马山西侧山口出去,增援徐家沟。 担心遭到伏击,起初,正川一郎还十分小心。 打了两年,正川一郎深知独立大队用兵之道,简直用兵如神,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 可因为他是皇军大尉,不敢明说。其实同僚们也心知肚明,包括玉碎的相武,曾暗地里对他说过,我们打仗靠火力,山里八路打仗靠脑力,火力终究打不过脑力。 谨慎走过一道谷口,遇到前来传令的军曹,说徐家沟村内八路不仅动用两挺重机枪,还有掷弹筒和迫击炮,基本确定特务连主力就在村内。 “战况怎样?”正川一郎问。 军曹支支吾吾:“保安三营三连已经溃败,跟在他们后面的小队也几乎全部玉碎。” “八嘎!”正川一郎火冒三丈,也确信特务连就在徐家沟。他下令加速行军,还让保安五营跑在前面。 不能让那帮家伙在后面,不然,不是脚崴了,就是鞋跑丢了,再不就是肚子疼,会以各种理由拖延,队伍能稀稀拉拉能拉出三里长。 让前面皇军刺刀顶着,让这些混账东西们快跑。 转眼,跑到无名小村山坡下,再往前三里,就出了山口。正川一郎有些燥热,不光是因为跑的急跑的快,还因为他在村南侧山坡下,被八路俘虏过。 这是他永生难忘的耻辱印记,所以他很想抓住特务连干部,哪怕是一个排长,也能换回自己颜面。甚至,他不需要八路军拿武器来换,而是大方地把俘虏交还给特务连。他觉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他大日本皇军大尉军官的身份。 前面保安五营已经走过,没有地雷,也有搜索小队,没有回来报告,那就是没情况。正川一郎很放心,但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仿佛这里就是他的麦城。 忽然, 他看到山坡上闪烁着人影,顿时觉得天灵盖冒凉气,他大喊:“卧倒,隐蔽!” 但已经晚了。山坡先扔下来的不是手榴弹,而是炸药包,还不止一个,有四个,两个砸在鬼子身上,另外两个落在地上。 随后便是连串的惊天巨响,山坡都似乎在震动,而响声仍在山林里蔓延,并发出回响。 但正川一郎什么听不见了,他没有昏死过去,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还有炸裂般的响动。他使劲晃晃自己脑袋,却噗通一声坐在地上。他迷离地意识到,这下又完了。 第491章 跟我冲啊 特务连藏在无名山庄后面,距离四百米,躲过敌人搜索队,随即爆破组前移,后面战士们跟上。 保安五营队尾也挨了炸炸药包。巨响让二狗子们似乎看到死去先人,拥挤着跑向南逃跑。本想回头打过来的保安营长,收拢不住部队。其实他的心也突突跳的厉害,不能把小命丢在这里,先跑到安全地带再说。 贺飞带领队员负责堵截保安五营,可二狗子们跑了,只能打了一个寂寞。回头,贺飞带领队员加入对鬼子的消灭战。 炸药包爆炸后,战士们又顶着升腾的硝烟,往下扔了手榴弹,随后发起冲锋。有鬼子能撑得住,开枪抵抗,但数量少,还大陈机枪和赵鹏举盒子炮一阵突突,抵抗的鬼子所剩无几。 战士们冲上去,用枪打,用刺刀挑,不管是否已经被震死,或者震晕。南面还有一个营的二狗子,须尽快解决战斗。 正川一郎举起了手枪,但不是瞄准战士,而是对准了自己脑袋。他输了,输的干净,输的彻底,也输的耻辱。他无脸再活下去。 偏偏栓子看到了,举枪打中他的右臂。 正川一郎枪丢了。想死都死不成,绝望至极,正川掉下了眼泪。 虽然有月光,但距离二十多米,仍看不清军帽下面正川一郎的脸,栓子也没想到是正川一郎,只是觉得能拿鬼子王八盒子手枪的,肯定是鬼子官。那不能让他死,得留着。 栓子举枪走过去,站在正川一郎身前,低头仔细看了一眼,差点没笑出来。 他认出了正川一郎,惨白的并不明亮的月光下,正川一郎脸色像死人一般,还流着眼泪。 栓子冲他点头,大声说道:“咱又见面了!” 是的,短短十天之内,两人又见面了。上次栓子就不想放正川一郎走。无奈,赵鹏举和鬼子进行了交易,而赵疤瘌也实诚,留下了众多武器。栓子也是实在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说话算话。 当时情势也不宜留下正川一郎。扫荡还没结束,找不到一团在什么位置,无法把正川一郎送过去。 而正川一郎是人,不是牲口,即便是牲口,留下他,也容易暴露目标。那个时候,栓子不确定加山会不会马上进行报复。 现在情势不一样了,鬼子扫荡结束,因为担心特务连,李智先让陈河带着二营赶了回来。那正川一郎就别回去了,老老实实当俘虏。 正川一郎也认出了栓子。尽管栓子没有嘲笑,只是带着些许可怜,这就让正川一郎接受不了,像受尽耻辱,歇斯底里大喊:“杀了我,赶紧杀了我!” 栓子好像不想杀他,而是准备俘虏他。 正川一郎再次受到羞辱,他挣扎着站起来,左手抽出指挥刀,刀尖指向栓子。 “就这熊样了,还想和我打?”栓子脸上露出了轻蔑,也更可怜正川一郎。他举起枪,向前虚晃一下。 正川一郎也不躲闪,举着刀直刺向栓子。他知道杀不了栓子,只想让栓子杀了他。现在活着比死了难受。 栓子躲过了,正川一郎踉跄一下,又摔倒在地,刀也脱手了。此时的他,脑子受到震荡,像一个醉汉。 “绑起来,拖走!”栓子不想再浪费时间,命令战士绑了正川一郎,和另外几个投降的活鬼子一起,押到北面山坡。 保安五营又打了回来。 跑了一阵,发现八路没追上来,营长不敢再跑了,因为后面皇军只冲来五六个,再这么跑,出了山林,遇到加山,就会被一刀劈成两截。 他举起盒子炮,冲天开了三枪,命令二连迅速占领两侧山坡,掩护另外两个连,向特务连发起冲锋。 王八羔子的,还敢回来!贺飞接到哨兵报告,立即大吼:“游击大队,跟我打回去!” 说着,贺飞又弯腰去捡刚才就准备捡的鬼子手雷。手雷还挂在鬼子身上,取下时,鬼子竟然抬起右手,想拦住。 原来没死啊!贺飞夺下手雷,站起身,一脚跺在鬼子咽喉上。只听磕巴一声,鬼子脖子断了,这回真活不成了。 贺飞顾不上确定鬼子死没死透,把手雷塞进上衣兜里,转身就往南冲。 赵鹏举看着贺飞,笑呵呵对栓子说:“跟我一样,是个猛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说这个。”栓子瞥了一眼赵鹏举,举起手中长枪,大喊道:“一班继续搜索残敌,其他各班,跟我冲!” 赵鹏举吐吐舌头,也跟着大喊:“兄弟们,冲到前面,剁了狗日的二狗子,杀啊——” 两股部队迅速撞击在一起,却没摩擦出多大铁花。 特务连加上九山抗日大队,人数也不过是保安三营的三分之一多一点,但特务连像铁锤,猛砸过去。 保安五营人多,却像一团棉花,刚碰到铁锤,就立即向后缩,而且和后面二狗子挤成一团。 保安营长急的跳脚,大喊着撤退。他知道,别看手下人多,肯定打不过特务连。向后冲,不过是装装样子,说明他不是带头逃跑。前面冲一阵,损失些人而后枪,再撤退,回去也能向加山和赵疤瘌交代。 没想到这下戳了马蜂窝,损失太多,回去也不好交代。 稍微组织一下抵抗,保安营长还向自己胳膊开了一枪,只打了肉,没伤到骨头,带着手下残兵,像羊一样向南夺命逃跑。 一路追到山口,栓子才停下,先让陈伍告诉后续跟上来的民兵,打扫战场,看好俘虏,随即又整顿队伍,并大声说道: “新来的鬼子指挥官加山,想把咱们吸引出山,然后包围消灭,他是痴心妄想!同志们,鬼子杀我父母兄弟,羞辱我姐妹,冲出去,跟他们拼了——” 栓子振臂高呼,战士和游击队员们热血沸腾,也举着手中的枪,一起发狠大喊:“拼了!” “大陈,把重机枪推出来!”栓子说完,举起手中枪,大喊道:“同志们,跟我冲啊!” 喊完,栓子带头冲了出去,后面赵鹏举和战士们一起呐喊着,冲出山外。 大陈和机枪班战士,把两挺重机枪放在两辆马车上,跟在战士后面,也快速冲出山口。 第492章 一群战狼 二狗子跑出山口,刚松口气,又听到后面喊杀声,脚又不自觉抬起来,继续往东跑,恨不得一步跨回据点。 栓子没理他们,因为从心眼里就看不上他们,他带着战士们冲向徐家沟。栓子刚才说了,加山想包围特务连,现在特务连要对他们反包围。 踩过脚下松软土地,趟过麦田间的阡陌,栓子冲在最前面,赵鹏举都追不上。 这回栓子真拼了命。特务连已通过各种方式,至少警告过加山三次,不要再伤害百姓。可加山不听,仍要偷袭胡集乡。鬼子偷袭,就意味着扫荡,而扫荡就意味着杀光、烧光、抢光。 既然如此,老子就是豁出命来,也要打死你个龟孙! 何况,眼下特务连正占据天时、地利、人和。 听到山里传来剧烈爆炸声,如滚滚春雷,飘到天际间,加山心头更感觉不妙。他慌忙命令手下军曹,赶往山口打听消息。 军曹刚跑出去几分钟,前面传令的军曹回来,向加山报告,正川中队遭到伏击,伤亡不明,保安五营已溃散,逃出山口。 怎么会这样?加山心口仿佛挨了一拳重击,几乎喘不过气来。他看看徐家沟,又扭头看着山口方向,到底哪个方向才是特务连真正主力?难道真应了小林龟山那句话,夫子山里的八路都精灵,而且能上天入地,神出鬼没? 过了一会,加山才回过神来。对特务连包围计划已经落空,现在只能暂时撤退。随后,继续联系英士中队。 只要英士中队得手,抓住胡集乡百姓,还有转败为胜希望。 加上告知渡边,立即命令赵疤瘌,迅速到村子北面集合,撤退回据点。 想撤退,现在已没那么容易。赵大富已命令前面战士,监视敌人,只要敌人有撤退迹象,马上出击。 现在,不仅有徐家沟村内兵力,二营三连也埋伏在南面陈庄,正慢慢向徐家沟靠拢。 二营如天兵天将,从昨日天黑后,回来了。 此次反扫荡,虽然把三十二师团打的晕头转向,但蒙山支队也遇到了困难,不得不转移到根据地之外,跳到敌人身后,还要分散作战。 地形不熟,群众基础不好,为躲避鬼子伪军追击,又连续行军,有时夜里要宿营两个,甚至三个村子。在敌人前后封堵之下,损失很大,刚缴获的山炮丢了,损失重机枪四挺,迫击炮三门。人员伤亡不小,因为缺医少药,许多伤员得不到及时救治—— 好在提前粉碎敌人大扫荡,全团于前天上午集合。下午,李智就派出二营赶来夫子山,自独立大队离开蒙山,二十多天了,没有任何消息。 二营来的真是时候,栓子恨不得抱着陈河在地上滚上几圈。但特务连还在继续战斗,顾不上聊太多,栓子让陈河带一连、二连赶往玉皇峰,保护百姓安全。三连留下,配合徐家沟战斗, 陈河想打仗,不想去,撇着嘴说:“怎么,怕我和你抢功?” 栓子立即笑道:“说哪里去了?你们太累了,跑腿的活还是交给我们。再说,鬼子去偷袭玉皇峰,你们还是有仗可打。” 陈河还在犹豫。 栓子有说道:“放心,有了缴获,少不了二营。” “说准了!”陈河说道。 “你就放一百个心。”栓子手指天空:“本连长说到做到。” 战士们也的确疲惫不堪,转战路上,有时筹不到粮食,吃不上饭,可还是要饿着肚子转移。整整一天时间,只靠喝冰凉的河水,嚼草根度过。人瘦了几圈,腿也快成了麻杆。 三营回来了,赵大富守在徐家沟,心里更有底。挨了一顿揍,鬼子不再进攻,只是冷枪冷弹地打着。赵大富知道,加山在调兵遣将,准备在徐家沟围歼他“这支主力”。 已听到山里隆隆爆炸声,鬼子援兵大概率来不了。赵大富爬到机枪阵地掩体下,和老冯一起抽起了烟。 这一仗打的前所未有的痛快,赵大富对栓子的佩服又增加了好几分。 栓子先让机枪设伏,又灵光一现,想深挖壕办法,打的鬼子二狗子损失惨重。赵大富兴奋地对老冯说:“连长他们也得手了,咱们就要发功喽!” 老冯对栓子也赞叹不已,才二十冒头,就这么会打仗,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赵大富嘿嘿笑了两声:“这话团长、政委都说过。” 聊了一会,观察哨报告,敌人要跑。 赵大富拔出盒子炮,对老冯说:“又要看你的了。” “好。”老冯也不客气,立即下令机枪前移。 轻机枪率先打响,哒哒喷出火舌。随后,固定好的两挺重机枪也相继开火掩护。 赵大富大吼一声,带着战士和民兵从东侧,展开追击。 赵疤瘌刚接到命令不久,正下令撤退,不想警戒哨报告,后面又出现一队黑影。他现在也迷惑了,山里到底有多少八路? 没时间想了,赶紧跑!赵疤瘌一声令下,两个保安军连撒开腿,绕过徐家沟,也不敢再走大路,向东北方向跑了下去。 赵大富命令后面保安军扔下武器,并说这样可以阻止八路军追赶。可三连还是穷追不舍,直跑到封锁沟,赵大富才下令回头,机枪开火,掩护两个连撤回据点。 西面,特务连和九山抗日大队仍在奔跑。白色月光之下,他们像极了一群准备攻击猎物的狼,闪电一般奔跑在草原之中。 听到了,也看到了徐家沟方向重机枪开火,是赵大富他们开始了反击,也就是说,加山已在撤退。 拦住他们,痛揍他们,改向正东,栓子这匹头狼跑的更快。 加山已经慌了,爬上了战马,命令鬼子立即撤退。鬼子炮兵慌不迭拆卸炮架,重机枪抬在了肩上,步兵们却爬上大路,开始撤退。渡边还在后面,带着一个分队鬼子掩护撤退。 这边一片慌乱,而调来的准备把徐家沟轰平的山炮,刚过封锁线。 特务连已经拦截过来。越来越明亮的月光下,栓子看到了骑马的鬼子。他紧跑几步,单腿跪地,举起枪,调整呼吸,瞄准了马背上的鬼子。 第493章 让我先来 加山中弹了,子弹打在肩胛骨上,差点没栽下马来。他紧紧伏在马背上,继续往据点里逃。 后面渡边命令鬼子轻机枪,向东压制射击。栓子再次开枪,打掉火力点。 赵鹏举扭头,喊着自己的机枪。只可惜,脚下根本没有路,还沟沟坎坎,马车赶不过来。大陈抱着轻机枪,还在后面。 不管机枪了,赵鹏举大吼一声,终于跑到了栓子前面。 栓子仍在射击,直到战士和游击队员跑在前面,挡住了视线。 栓子射击的时候,距离已经不到两百米。栓子刚往前跑了十几步,赵鹏举已跳入路沟。 渡边还想掩护中间的重机枪和迫击炮,举着手枪,连向赵鹏举开了几枪,好像都没打中。他慌了,再也不镇定,大声提醒鬼子机枪手和炮兵,做好炸枪炸炮准备。 不算炮兵,渡边中队还只剩下一半,也就是八十多皇军,而拦截过来的八路军黑乎乎一片,后面还有黑乎乎追兵,已搞不清有多少人。 赵鹏举也在命令身后泥蛋:“带二排追上去,不能让鬼子再把炮给毁了,不然老子回去活煮了你!” “二排,跟我来!”泥蛋咬牙,带着二排直扑向托着炮的鬼子马匹,还有扛着机枪的机枪手。 边跑,泥蛋边掏出盒子炮,对着鬼子就是一梭子。后面战士也打出枪膛里的子弹。但几个鬼子开了枪,近距离射击,全打在战士们身上,有两发还打穿战士身体,又钻进后面战士体内。 还没等鬼子再拉枪栓,战士们已经冲上来,举起刺刀捅了过去。鬼子慌忙举枪往外拨,双方开始了肉搏。 鬼子炮兵拉开了手雷保险,又在头盔上磕了一下,举起来,要塞进马背上的迫击炮筒里。 一名战士看到了,但距离还有四五米远,情急之下,直接把枪甩了过去,正砸在鬼子胳膊上。手雷脱手,掉在地上。 鬼子弯腰去捡起手雷,战士不顾一切跑过去,一脚踢翻鬼子,捡起手雷,向北扔了出去。 北面跑出去的鬼子,又掉回头来增援,手雷爆炸开来,三个鬼子嚎叫着趴在了地上。 鬼子急眼了,迅速爬起,抽出工兵锹,把战士砸倒在地。还想竖起工兵锹,准备削战士脑袋,后面战士冲上来,刺刀捅进鬼子屁股。 被砸到的战士爬起来时,顺手捡起枪,刺刀又捅进鬼子肚子,还使劲拧了半圈,抽出刺刀时,带出鬼子一串肠子。 赵大富带着战士和民兵也赶到了,加入了这行枪与枪碰撞,枪与刀碰撞,枪与肉体碰撞,刀与肉体碰撞,又惨叫声不断的搏杀。 渡边手举指挥刀,连砍翻两个民兵。马义举着刺刀,狠狠刺向渡边胸口。渡边慌忙躲闪,又举刀刺向马义胸口。 马义半转身,躲过渡边指挥刀,反手用枪托砸向渡边后背。 渡边踉跄两步,差点没趴在地上。马义举起持刀,又刺向马义。一个鬼子军曹手举刺刀,斜着刺向马义。 马义只能向后退,并挑开鬼子的枪。 两人重新举起持刀,鬼子军曹嘴里依哩哇啦说了两句话,是在让渡边赶紧撤退。 渡边也知道,再打下去,就是为了死而打,不能再硬撑了。他大喊着,命令鬼子撤退。 他自己也手举指挥刀,左右砍杀,带着几个鬼子,就要跳下路沟。 赵鹏举赶到,手举刺刀,刺向渡边后心,却觉得左臂猛然疼痛,没了力气。刺刀软塌塌落下,划破了渡边屁股。 渡边忽然不觉,跳下路沟,夺路而逃。还有三十多个鬼子,跟着一起跑了出去。 赵鹏举又在喊大陈。大陈抡机枪,砸到了两个鬼子,还在拼命的抡。听到赵鹏举喊声,砸到面前鬼子,跑了过来。 “开枪啊!”赵鹏举大喊。 大陈慌忙上弹夹,随后扣动了扳机。附近没有鬼子的战士,也纷纷举枪,打向鬼子。 栓子刺倒一个鬼子后,也举枪向朝逃跑的鬼子开枪射击。 又打倒几个,但还是让十多个鬼子逃脱。鬼子跑的很快,罗圈腿像转动的风火轮,消失在月光里。 还有十多个鬼子没死,被战士堵在大路上。战士们已喊过缴枪不杀,但鬼子仍不投降,还把枪膛里的子弹全部退出来,要决一死战。 赵鹏举很想和鬼子单挑,但他的左胳膊已经举不起来了。渡边连续向他开枪,打中了左臂,后来又一阵冲杀,伤口红肿,也疼痛难忍。 他咬牙切齿,让战士们开枪解决掉这十多个鬼子。 栓子不想再追了,再追只能追到据点,再接着打。但强攻新修的炮楼,会造成损失。那就解决掉眼前鬼子,到此为止,于是摆手说:“不能让鬼子瞧不起,特务连,上!” 特务连老兵上前,替下游击队员和民兵。两年了,后来又经过加强训练,还专门研究过斜招怪招,老兵们拼刺刀绝不输给鬼子。 栓子也挤了进去,看到还有一个手举指挥刀的鬼子少尉,来了劲头,拉住刚要上前的马义:“让我先来。” 随后,栓子向前走了几步,手指鬼子少尉,轻蔑地说道:“你,来!” 鬼子少尉好像受到莫大耻辱,二话不说,举起指挥刀,嗷地叫了一声,疾步冲向栓子,刀随即劈向栓子的头。 枪是栓子的宝贝,舍不得举起来去挡鬼子指挥刀,栓子也有招对付鬼子。他猛然向后撤步,又向左移动,躲到鬼子指挥刀够不着的位置,而握着手中枪,横着向鬼子扫了过去。 装上刺刀的三八大盖长度为一米六六,比一般鬼子身高要高出半头,远远超过鬼子指挥刀长度。刺刀刀尖划过鬼子肋部,拉开了一道血口。 鬼子少尉啊的一声,只觉肋部火辣辣的疼。他恼羞成怒,指挥刀又斜着砍向栓子。栓子已向前移步,右手用力,枪身划过一道半圆,枪托又砸在鬼子少尉肋部上。 只听砰的一声,鬼子少尉又疼的啊呀一声,跌坐在地上。栓子不再给鬼子少尉机会,左手向前,右手向后,枪身又向前转,随即向下,刺刀砍在鬼子少尉脖子上。 鬼子少尉动脉被砍断,血喷射出来。鬼子少尉瞪瞪眼,左手捂着脖子,头慢慢垂到了地上。 第494章 回去狩猎 两个鬼子发狠,冲栓子扑上来。马义早就按捺不住,紧跑两步,向左一个健步,先躲过鬼子转向他的刺刀,随后弯腰低身,噗呲一声,刺刀捅进鬼子肚子。 赵大富也来凑热闹,用枪磕开鬼子枪刺,疾步向前,抬起左脚,就踢中鬼子裆部。通的一声响,栓子看着都感觉到小肚子疼。 鬼子弯了腰,张着大嘴,失去抵抗,被赵大富轻松地挑了脖子。 剩下鬼子不敢打了,他们还从未见过拼刺刀如此厉害的队伍。栓子挥手,战士们蜂拥而上,嘁哩喀喳,转眼间就剩下两个鬼子。 两个鬼子不打了,扔下枪,噗通跪倒在地上,举起了双手。 打了这么久的仗,第一次看到鬼子主动投降。 既然主动投降,那就不能杀了。栓子命令战士押走俘虏,赶紧打扫战场,又派陈伍去通知二营三连,让他们撤回来,不要追了。 栓子也走到鬼子上尉跟前,取下配枪,挎在自己身上,又弯腰捡起指挥刀。 又看一眼鬼子少尉的脸,栓子说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跑到华夏来舞刀弄枪,下辈子就好好在你们日本呆着,别到处乱跑了。” 散落的枪很多,全部散开,边找边等三连回来。 三连还在追击。都是山林子弟兵,听说鬼子二狗子要扫荡胡集乡,屠杀百姓,个个都气的头上冒烟,看到二狗子,气更不打一处来,因为二狗子大多也是本地人,帮着鬼子杀自己人,非要打死那些龟孙! 马大富都快被追急了,差点下令打回去。 赵疤瘌把马让给伤兵,喊着兄弟们赶紧跑。 马大富无奈,只能向前跑。 直追到封锁线,马大富下令架起机枪,亲自指挥扫射。三连这才停止追击,向后撤退。 加山和渡边也逃回据点,出去两个中队,回来只有十几个。保安三营人员伤亡不大,损失大半个连,但武器丢了一路。 逃回的保安五营也是这种状况,但五营长不长眼,跑进据点等着,而马大富仍在堑壕内,指挥伪军防守。 加山知道都是他自己的错,但损失过于惨重,已超出他所承受范围,后悔、内疚,对山里八路的愤恨,让他几乎要炸裂开来。 赵疤瘌和马大富也已尽力,但保安五营丢下正川一郎中队不管,加上命令把保安五营营长绑了,拉出去枪毙。 五营长算不上是马大炮的人,但也不和赵疤瘌一条心。他原来也是国军,还干过上士排长,加入保安团后,当了鬼子司令部警勤队小队长,从此抱上鬼子大腿,尤其深得小林龟山喜欢,才“平步青云”,当上五营营长。 这家伙说不上坏,也说不上好,就是像泥鳅一样滑头。赵疤瘌有心想救下他,让他成为自己人。但加上脸色比死人还难看,只能暗自叹息。 五营营长觉得自己不该死,他们想去解救正川一郎,也发起了冲锋,但山里八路实在太多——临死前还在狡辩,但被鬼子五花大绑,推倒东门外面。 看着鬼子举起枪,这家伙还在大声喊冤枉。 枪声响起之前,加上已在给赵疤瘌布置任务,让他把五营和三营兵力集中起来,等待命令,进山攻击。 加山把最后希望都寄托在英士身上,希望他能顺利进入玉皇峰附近,把百姓全部控制。入地,特务连必定向西增援,加山随即调动安平县所能调动的皇军保安军,去包围特务连,进行最后决战。 赵疤瘌嘴上喊着哈依,心里却在嘀咕:现在八路到底有多少兵力,连我这个卧底都搞不清楚了,还要进山?这个混蛋还真打不改的笨驴,愚蠢又倔强。 赵疤瘌也终于明白加山是怎样的人了,好大喜功又死要面子,恨不得一举干掉山里八路,从而证明自己比小林龟山强。 赵疤瘌心底倒也高兴,去吧,去吧,再打下去,把安平县鬼子全搭进去,那老子也不用做卧底了,正好指挥两个营剩下的兵力全部反正。 赵疤瘌转身走下炮楼,去集合五营残余士兵。 加上拿起话筒,给井下一郎打电话,商议继续向马街调兵。忽然,炮楼上站岗鬼子报告,西边发现亮光。急匆匆跑上去,举起望远镜。 距离太远,又有朦胧月光,看不太清楚曳光,只感觉有萤火虫般的光亮。不过,英士得手后,会立即用军鸽发来情报。 那就在耐心等上一会。加上回到炮楼,又给井下一郎打电话,命令增派一个鬼子中队,并把保安四营调过来。 井下一郎十分不情愿,甚至想违抗加山命令,他和赵疤瘌想的一样,再打下去,驻安平皇军就要全赔进去。 但加山是最高指挥官,井下一郎只能喊了一声:“哈依!” 据点外五里处,战士们和民兵还在捡拾武器。眼尖的战士发现西边闪起亮光,过了一会,又听到隐约爆炸声。 “不好!”赵大富冲栓子喊道:“鬼子真去偷袭玉皇峰了!” 亮光就是玉皇峰方向,看来加山真派人去玉皇峰,偷袭那里的老百姓。栓子已经警告过加山,不要伤及无辜百姓。可加山那混账王八蛋毫无人性,也把栓子的话,当成耳旁风。 幸好二营回来了,不然还真让小鬼子得手了。栓子一阵后怕,也更怒火中烧。当然,如果二营不回来,栓子肯定让县委通知百姓向南转移,藏进山洞中,不仅会派更多民兵去保护百姓,也会派一排或者二排前去增援。但这边的仗就不好打了。 “王八蛋的鬼子!”栓子狠狠骂完,立即叫来赵鹏举:“你留下,和三连、民兵一起,扛着武器和俘虏,防备鬼子进山,我带咱们连和九山县游击大队,去堵截鬼子!” 赵鹏举左胳膊疼的越来越厉害,已经举不起来了,只能答应。 栓子转身,大声命令:“赵大富,让全连集合,贺飞,你们大队也跟着,带足弹药,还有鬼子身上的干粮,咱们进山去打猎!” “打猎?”贺飞没听明白。 “就是去打进山的鬼子。”马义解释说。 第495章 到处主力 已经打了两拨鬼子,还有鬼子可打,真是过瘾!贺飞嘴乐成了瓢,学着栓子模样,举着手里刚换的三八大盖,大喊道:“同志们,准备好弹药,集合出发!” 民兵也想去,举着枪,找栓子请战。 不可能都去,栓子解释说:“你们就留下守着山口,如果他们胆敢进来,你们由赵副连长指挥,接着打伏击,把他们拦截在山外。” 稍微准备,特务连和抗日大队立即出发。 此时,马街据点接到英士中队飞鸽“传书”。 加山不看便罢,看了一眼,顿时瘫坐在椅子上。 情报纸上说:“我部接近玉皇峰,遭敌伏击,敌火力很猛,判断为八路主力,我中队和保安四营伤亡较重,前进困难,现准备咬住八路,请火速派兵,围剿八路主力。” 井下一郎和渡边都说过,英士不爱说话,但心里清楚,打仗凶猛顽强,也就是话少人狠。如果他说遇到困难,那肯定非常困难。 可加山已经迷乱。先判定徐家沟方向是特务连主力,让正川一郎从刘家山庄赶过来,半道上又遭遇八路主力伏击,一个中队,只逃出来六个士兵。英士报告,玉皇峰附近又出现八路主力——山里到底有多少八路? 加山越想,心里越来凉,渐渐冻成了冰。 他愚蠢,也不愚蠢。得知春季大扫荡结束,心里就泛起涟漪。大扫荡不能不说准备已久,声势浩大,甚至三十二师团还采取突袭方式,意在解决以蒙山为中心,方圆两百里之内八路军。结果却不理想。不仅未达成作战之预期,皇军也成为强弩之末,身心疲惫,不得不捂着掉在地上的脸皮,撤兵回营。 加山却想抓住机会。 一则,初来安平,就被山里八路狠狠打了一耳光。 二则,在整个十二军无功而返之际,若能击溃夫子山八路军——这支被十二军司令官都认定为毒瘤的队伍,将会是何等露脸,何等辉煌? 于是他像赌徒一般,决定冒险。 赢了,以他一枝独秀,必定飞黄腾达,晋升大佐,离开安平。输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 他以为,即便山里八路火力再猛,和安平县皇军相比,也居于下风。何况,只有一个一个连的主力部队,加上握惯了锄头满是老茧,刚刚背上汉阳造的的民兵,如果用兵得当,岂能是安平县警备司令部皇军对手? 他还想出计谋,所谓双管齐下,前思后想,也能确保万无一失。 可他不仅输了,还输的很惨,从九霄云上,坠落到十八层地狱。 他知道自己错了,错在急功近利,错在盲目自信,错在不吸取小林龟山之经验教训,他也错在又遇到强劲对手。 关键是,打到现在,他连山里有多少八路主力都不知道,反正皇军遇到的都是八路主力。 他认输了,让军曹传令,英士中队和保安四营火速撤出山林。他不想再让英士中队遭受损失,当下损失已足以让他剖腹自杀。 相武、西元还活着的时候,英士是年龄最小的中队长,也被认为是最无能的中队长,更多时候,他呆在小林龟山身边,担负县城守卫。 殊不知,英士是最有心计的人。他在安平的沉默,甚至在小林龟山和中队长们面前示弱,是因为看透安平形势。山里八路太过狡猾,与之交手,失败概率远大于失败概率。 他提醒过小林龟山,不应主动出击,也就是避免与独立大队作战,却被当成笑话,也被看成懦夫。 从此英士金人三缄口,什么也不说,也装成软塌塌模样。 之前中队长野田被袭击而死,后来正川一郎两次负伤,西元被活捉又被释放回来,相武也死了,没能引起小林龟山足够重视,反倒笃信迷信,英士更是沉默不言。手下小队长和军曹们很是不满,私下埋怨英士,不配当中队长。 小林龟山死了,加山来了,仍不吸取教训,非要进山作战。第一仗,西元死了,仓介重伤,正川一郎被俘,但加山仍想与山里八路斗智斗勇,并命令英士偷袭玉皇峰。 这是在作死。 而英士已成为正川一郎之后的老中队长,去玉皇峰偷袭胡集百姓,加山选了他。 英士立即喊哈依,接受命令。 不去也没办法。这是命令,不得违抗。 还有,皇军吃了那么多亏,手下小队长和军曹不仅没有警醒,仍认定英士是懦夫,并以离开英士中队为荣。那是一群头脑简单的莽夫,但英士也需要证明自己了。 进山后,英士的做法又遭到无言的嘲讽。英士带了三个鬼子小队,将其分开来,插入保安四营三个连,也就是前面一个连,后面一个小队,接着又是保安连。 小队长们执行了命令,但表情很是不屑。英士知道他们心里在说什么,情报已经很明白,山里只有八路一个连,在刘家山。何况两侧还部署搜索队,以防备伏击,但英士还这么小心,就是胆小,就是懦夫。 英士什么也没说。没有八路伏击最好,还能完成加山任务。如果遭遇伏击,这样最为保险。因为英士知道保安军靠不住,还像之前把皇军和保安营分开来,一旦遭遇伏击,保安营不会管皇军死活,只会自己逃跑。 让皇军和保安军间隔开来,最多跑掉最前面保安一连。 英士还选择从东北方向接近玉皇峰。玉皇峰东北方向,山谷少,谷地多,可最大限度避免伏击。 英士的确给陈河带来了麻烦。 接到侦察员暗哨报告时,英士中队距离玉皇峰只有五里地,只还有一处山谷可以打伏击。 陈河计划全部出击,从西面绕过去,再从敌人屁股后面,狠狠打后面鬼子。把鬼子打残,干掉鬼子中队长,保安军那帮怂包软蛋,肯定溃散。 幸好侦察员报告,看着前面就一个连二狗子,后面跟着一小队鬼子,在后面又是二狗子。 陈河相信侦察员说的,鬼子都戴着头盔,又爱干净,在月光下泛着光。 再绕过去,顶多捅掐断一小队鬼子尾巴,可至少还有两个小队鬼子。 不好打了,陈河立即下令向后撤退。 玉皇峰前有一道南北向的山坡,像一条带子围在玉皇峰下。已不好打伏击,也不可能打阻击,和鬼子硬拼。 跟着李智,陈河脑子也越来越灵光。来到山坡上,扭头看着月光下的玉皇峰,陈河有了主意。 第496章 都在等援 既然能想到鬼子会来偷袭,陈河不会让百姓继续留在玉皇峰下,而是转移去了南面,躲在大大小小的山洞里。 那就可以利用玉皇峰打鬼子伏击,让侵犯山林的鬼子以死谢罪。 陈河立即叫来两个连长,部署战斗计划,还告诉一连长,让一排守在玉皇峰,还要装的像一些,让鬼子以为百姓就藏在玉皇峰南面山坡上。 鬼子搜索队悄悄接近山坡,并向四周观察。 忽然,南侧山坡一声枪响,子弹打了过来。是带着些许沉闷的老套筒,子弹也偏出很多,距离搜索队很远。 发现敌情,搜索队立即向南开枪进攻。它们抬头看见,南侧坡顶上闪过两道人影,向西跑下山坡。 搜随队立即跟上去,爬上坡顶。月光下,又看到钻进树林的两道人影,边跑还边喊:“鬼子来了,赶紧撤!” 宁静的夜,万籁俱寂,带着凄厉的喊声也飘过山坡,清晰传到后面二狗子耳中。 搜索队也有二狗子,跟着鬼子追了下去。 跑下山谷,钻进树林,听到上面很乱。有人在高喊:“赶紧向西南方向跑!”“民兵二组,给我拦住鬼子!”还掺杂着小孩哭着喊娘的声音。 是战士们在捏着鼻子喊出来的,声音有些远,鬼子二狗子分辨不出来。鬼子军曹拉着一个二狗子,往后跑,准备向英士报告。 听到枪声,英士下令呈进攻队形,向山坡发起冲锋。不过,没有遇到阻击,就连前面搜索队也跑下了山坡。 随即,鬼子、二狗子散开来,像蝗虫一般,爬上山坡,炮兵和机枪手立即构筑阵地,其它鬼子二狗子立即冲下山坡。 军曹拉着二狗子迎上来,找到英士,报告情况。 有转移催促声,有找娘喊声,还有小孩哭声,毋容置疑,玉皇峰山坡上隐藏着百姓,而且守卫人数不多。 不然,他们会在面前山坡设置第一道防线,以掩护百姓撤退。 英士研究过玉皇峰地形,非常独特,北面近乎悬崖峭壁,西南却平缓,而西南两侧山坡又非常陡峭,难以攀爬。想要从正面登上玉皇峰,只有眼前树林中一条路,易守难攻,一挺机枪就能封锁住进攻。 英士还在琢磨怎么打,手下小队长已经请战,要求立即强攻。 “八嘎!”英士骂了一句。 手下小队长只能闭口。 英士肯定想打,也必须打。玉皇峰上可能不是全部的胡集乡百姓,只要能抓住他们,就算完成任务。 英士很快想出办法,命令一小队和保安四营一连,从正面强攻,其余鬼子二狗子由二小队队长指挥,向西南迂回,去堵百姓后路。 英士大尉终于有了斗志,手下鬼子异常兴奋,立即分头行动。英士也手举指挥刀,命令重机枪和炮小队开火。 暂时没看到目标,又不过是几个民兵,但为了尽快拿下玉皇峰,英士还是决定先用火力进行威慑。 枪炮声,划破宁静的夜,清冽月光也变得浑浊朦胧。 打了十多发炮弹,鬼子开始嚎叫着向上发起攻击。小队长手举指挥刀,几乎要带头冲锋。围堵百姓的鬼子二狗子,已跑出一里多远。 从封锁线到玉皇峰,曲曲弯弯,上坡下坡,最近也要四十里。它们从古路口据点出发,为避开特务连暗哨,还特意往北绕,已接近五十里路,还接近进行军,二狗子已疲惫不堪,跑不动了。 后面鬼子边骂,边追上二狗子,还有的把二狗推到两侧。 鬼子二狗子混杂在一起。后面小队长又在大骂:“跑慢的,死啦死啦!” 谁也不愿意死啦死,不得已,二狗子也加快脚步。 又往前跑了一里路,前面两侧山坡都变得陡峭。鬼子没多想,继续往前跑。忽然从东面陡峭山坡上飞下手榴弹,接着脚下也开始震动。 陈河下令扔手榴弹,又让战士拉响刚埋好的地雷,随后又让臂力大的战士,扔下炸药包。 炸药包是特务连给的,栓子专门教了这个战术,能震晕敌人,关键是扔出去后,也要堵好自己耳朵。 以前没用过这个战术,陈河很好奇,但又不放心,于是放在手榴弹和地雷之后。 五个十斤重的炸药包,在下面山谷连续爆炸,即便捂着耳朵,也震的陈河龇牙咧嘴。 下面鬼子二狗子更倒霉,距离炸点二十米之内,大半死去,剩下的也都昏倒在地。后面鬼子二狗子 距离炸点远的鬼子二狗子,耳朵除了嗡嗡作响外,什么动静也听不见。而东侧陡坡上,还在往下扔手榴弹,机枪也开始扫射。 眼睛还好使,看到手榴弹爆炸的亮光,还有陡坡上机枪火蛇。鬼子还想再抵抗,上面已经开始冲锋,在冲锋前,八路军又扔下一波手榴弹。 骂过英士懦夫的鬼子,此时尝到八路厉害,抵挡不住二营两个连冲锋,丢下前面的同类,边打边向后撤。 剧烈爆炸声,让北面二里处的英士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慌忙喊来传令兵,让前面鬼子二狗子撤回来。 正面进攻的鬼子二狗子也受到顽强阻击。完全不像就几个民兵。上面有机枪,还打很有节奏,全是短点射,听着就像老手。手榴弹也从山上高高扔起,还没等落地就爆炸开来。 鬼子二狗子招架不住,被打的屁滚尿流,下了山坡。 现在双方态势,不容英士多想,立即放弃进攻,带着撤下的鬼子,向南接应被炸懵的鬼子二狗子。 跑出去五百米,坡上机枪准备拦阻射击,防止南面八路再追上来。 二营没有继续追赶,而是干掉鬼子二狗子残兵,赶紧捡拾武器,随即向后撤退,与鬼子脱离。 陈河不想和鬼子硬拼,身后有老百姓,万一被鬼子突破防线,后果不堪设想。 现在就看住鬼子,等鬼子移动,再想办法伏击,最后等待特务连赶来增援,消灭这群鬼子二狗子。 英士手下鬼子折损三分之一,不敢贸然追击,立即在坡顶上固守,也立即立即写下战斗情况,让通信兵放飞军鸽,火速增派援兵。 他准备好了撤退,也准备好了进攻,并试探性地向玉皇峰开枪攻击,但对面八路没有了动静。 第497章 看谁命大 没有动静,英士反倒更担心,他知道山林属于山里的八路,尤其在夜里,往前一步,就可能遭到伏击。他只能继续固守,等到加山命令。 着急等待中,英士在分析当前态势。袭击他们八路军,不知道从哪里来,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就是八路军主力。 因为距离远,英士没看到徐家沟方向曳光,也听不到动静,只是听到偶尔一声轰隆隆动静。那是特务连在无名山庄扔下的炸药包,又在静宁的夜晚,才传到这边来。 所以英士认为,要么特务连放弃徐家沟,把主力集中在玉皇峰附近,以保护百姓。要么来了增援的八路。 搞不清敌情,所以暂时拿不定主意。但不能完全脱离八路,如果只是特务连主力,最好咬住他们,等待援兵,随后包围歼灭。 派出小队皇军,沿着坡顶,向南进行搜索。八路并没跑远,搜索队前行不久,就听到枪声。士兵回来报告,八路又在向南撤退。 由此判断,特务连主力就在此处,他们应该是掩护百姓转移。 英士不由喜出望外,只要与当面八路对峙到天亮,援兵肯定能赶来。这也符合加山作战意图,如果在徐家沟消灭不了特务连,就抓住胡集乡百姓,逼迫特务连前来救援,从而实现消灭特务连目标。 英士命令队伍前移,但只是靠近“特务连”,不敢贸然进攻。 哪知,军鸽飞回,带来加山命令:八路军人数不详,火速自行撤出山林。 什么!英士感觉头顶上浇过一盆冰水:打了半天,连八路人数都没搞清楚! 人数不详还不重要,命令上又说,火速撤离,还要自行撤离,这就意味着加山又打了败仗,已不敢派兵接应他们撤离。 怎么火速撤出山林?他们身处山林西南方向,如果想封锁线撤离,还要走四十多里山路。这一路上,肯定要早到八路袭击埋伏。也就是说,英士中队处境非常危险。 英士感觉自己和手下皇军士兵想被抛弃的婴儿,丢在山林,等着被狼吃掉。 英士骂了八嘎,是在骂他现在的长官,那个叫加山的蠢货! 既然长官弃他们与不顾,手下小队长和军曹们也悲愤万分,但不能被八路活活吓死,纷纷嚎叫着,要跟八路拼了! 现在拼命,就是为了死而死,英士气不打一处来,骂了八嘎,还抽了身边小队长两个耳光。 生气归生气,英士却没有慌张。他来自大阪富商家庭,不仅接受了良好教育,也非常狡猾聪明。 他知道,对面八路也在窥探着他们,只要他们动,八路也会动,而且会联络其他八路,进行围追堵截,所以必须尽快决断,尽快摆脱当面八路。 现在摆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是向西撤出山林。从这里向西出山林,只有十几里路。只要跑出山林,身后八路就不敢再追击。何况,他可以通过加山,向山林西侧薛城方向鬼子请求增援。 但问题是,西面山林地形复杂,也不熟悉,万一跑错,遇到河流峡谷,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决定铤而走险,逆流而动,先沿原路返回。如果遇到围追堵截,他会让保安四营当替死鬼。 他命令皇军二狗子喝水吃干粮。休息二十分钟,英士忽然悄悄下达命令,向北撤退,先向西跑下山坡,装出向西撤离出山假象。等撤退到北面谷口,立即转向东北,全速行军。 鬼子二狗子都已准备好,随着英士一声命令,迅速起身,向北撤退。 观察哨发现,立即向陈河报告。 敌人向西走了?陈河还不知道东面战斗已经大捷,第一反应是鬼子是否绕过玉皇峰,向南继续袭击百姓。 他立即命令一连先跟上,并带二连准备追了上去。 发现敌人撤退,一连一排也从玉皇峰山腰撤下来,跟随一连在后面跟着,监视敌人。因为担心敌人突然回头反扑,一连与前面敌人保持五百米距离。 忽然,前哨报告,敌人出了山口之后,向东跑了! 连长不由吃惊,一时没猜出英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担心身后百姓安全,连忙向东翻过山坡,还做好阻击准备。 但英士指挥鬼子和保安四营,沿着山谷一路向东狂奔。 一连长下令开枪,用枪声告诉陈河,敌人向东跑了。 陈河已带二连转移玉皇峰北侧,如果敌人继续向西,就利用前面山谷,埋伏敌人,忽然听到东面枪声,不由纳闷。还是因为担心百姓安全,不得已,陈河带二连又向东转移。 接到报告,陈河才确定鬼子真的向东跑了,随即命令一连在后面尾随,但防止鬼子回头打伏击。 而就在这短短十几分钟,英士带着鬼子和保安四营,拉开了距离。鬼子体力好,自然跑的快,二狗子为了活命不挨打,也咬着牙,跟在鬼子后面向前跑。 一连在后面甩开脚步,拼命追赶。 陈河带领二连向后撤退,与民兵一起,保护百姓安全。 一连追出去十里地,并对空开枪。 甩不掉后面尾巴,到了让保安军献身的时候了。而且,再跑下去,这些家伙们也快跟不上了。 跑过一片山谷,又钻进了崎岖不平的山谷,英士命令手下鬼子向北爬上山坡,又让副官告知保安营长,继续向东跑,皇军留下打伏击。 鬼子有那么好心?保安营长不相信,不让他们在后面当炮灰,挡住八路就不错了。 但鬼子就是保安团活祖宗,保安营长什么也不敢说,挥手,让手下继续往前跑。 跑出山口,副营长气喘吁吁跑上来,说:“营座,今天皇军发善心了,留下打八路伏击。” “是啊,赶紧跑吧。”保安营长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愤怒。 “怎么了,营座?”副营长还在问。 “没啥,如果咱们能平平安安跑出山林,老子请你喝酒。”保安营长说道。 副营长喘了两口气,才说:“快拉倒吧,您什么时候请我喝过酒?” 十多分钟过去了,后面没听到密集的清脆枪声,却听到汉阳造的有些沉闷的动静。 副营长明白了,营长从来没请营里兄弟喝过酒,明天说请喝酒是假的,鬼子从来没发过善心,刚才说打伏击也是假的。 “营座,咱们怎么办?”副营长说。 保安营长苦笑一声:“还能怎么办?跑吧,兄弟,就看谁命大了,谁命大,谁能跑出去。” 第498章 鬼子跑了? 英士向北跑了。他原本不打算丢下整个四营,只派一个连作为诱饵,但月光之下,担心被后面八路看穿,然后继续搜索他们。 而且,如果再带保安两个连一起逃,目标太大,容易被八路发现。 无毒不丈夫。英士决定舍弃整个保安四营,来确保手下皇军安全。在他心里,这样做值得。因为皇军士兵的命,远比那些保安军珍贵。 等保安四营全部过去,英士立即带手下皇军,向北翻过山坡,又立即穿过山谷,随后径直向北。 其实加山可以打一连伏击。但就连加山都说八路军人数不详,至少一个营,也可能是整个蒙山支队一团。加上人在山里,脚下就是八路地盘,英士不敢轻举妄动。 能带手下鬼子,顺利逃出山林,对他来说,就是最大胜利。 英士带着鬼子二狗子忽然向西逃跑时,栓子他们已经进入山林,随即向西北方向全速行军,一口气跑出去十几里地。 忽然,在喘息声的间隙,听到西边传来微弱枪声。栓子挥手,让战士们停下喘口气,他和赵大富、贺飞爬上左侧坡顶。 月光之下,群坡朦胧,透着安静,但栓子已感觉到战斗气息。 栓子举起望远镜。 月光之下,望远镜还不如直接目视。栓子又放下,继续仔细观察。过了一会,隐约看到两道曳光,飞上天空。 “是二营,在追鬼子!”赵大富喊道。 的确是二营一连,但此时追的已不是鬼子,而是保安四营。 栓子不知道,赵大富和贺飞也不知道,还都以为肯定能拦住鬼子,再痛揍一顿。 走下山坡,擦擦汗,摘下水壶,喝两口水,栓子挥手:“继续前进!” 已经发现目标,兴奋取代了疲惫,战士们撒腿,接着往前跑。 间隔的枪声越来越近,栓子脚步也越来越轻松。这是和陈飞商定好的。如果徐家沟方向打的不顺利,没有痛揍鬼子,或打成焦灼状态,栓子只能带特务连向西转移,保护百姓。 如果打的顺利,并且真有敌人去玉皇峰偷袭,他们肯定会撤退,到时就派一个连在后面追赶,栓子带特务连拦截。 现在是第二种可能,那就继续痛揍敌人。 向着枪声方向,栓子带头跑了下去。 二狗子们跑不动了,个个累的气喘吁吁,保安营长穿着皮靴,双脚磨的扎心疼,一步也不想走。 这次偷袭,路不好走,英士都没骑马,作为二狗子营长,在皇军面前,仍是低等动物,只能走路。 实在走不动,保安营长下令爬上山坡,先歇息一阵。 后卫二狗子手脚并用,爬到保安营长面前,报告说,后面只有百十个八路。 在玉皇峰,保安四营折损大半个连,现在还有两百七十多号人。虽然没有重机枪,但轻机枪还有六挺,保安营长咬牙切齿:“让他们来,兄弟们,咱们和他们拼了!” 附和声寥寥,只有保安营长的几个心腹。其它二狗子或坐着,或躺着,他们只剩下喘气的劲,不想打,也不敢和八路打。 保安四营营长是铁杆汉奸,原马大炮手下,这家伙怒了,忽地站起来,掏出盒子炮,大声说道:“副营长,召集几个老兄弟,组织督战队,谁他娘的不卖力,格杀勿论!” “是,营座!”副营长回答道。 二狗子们就怕这个,一个个爬起来,寻找射击位置,又一骨碌趴下去,连掩体都省了。他们觉乎着,今天不被督战队打死,就会被八路打死,反正离死很近了。 当然,也有活下去的希望,就是八路把他们的头头们干掉,没了后顾之忧,就能主动缴枪,留下一条小命。 一连追到对面山坡,停下了。 追的太急,还没发现鬼子已经跑掉,一连长不敢贸然进攻。他趴在山坡上,观察着敌人情况,也在等待特务连到来。 为了隐蔽,特务连不能开枪。所以一连长不知道特务连到底来没来。他甚至仍不知道徐家沟大捷,所以也不敢肯定特务连是否能赶过来。 敌人已经发现一连,绕过去打伏击,已不可能。一连长心里开始了着急,却忽然发现,都是戴大檐帽的二狗子,没有看到一个戴钢盔的鬼子。 坏了,是不是鬼子已经跑了!一连长心里更加着急。 此时,对面保安营长喝了水,深喘几口气,冲一连咋呼:“有种的就上来,老子的机枪在等着你们!” 旁边副营长吓坏了,低声说:“我的亲爹活爹,您就别招惹他们了!” “怕什么,他们人不多,不然早打过来了。”保安营长满不在乎地说。其实他就是走夜路吹口哨,给自己壮胆。 可他话音未落,对面机枪响了,哒哒——子弹飞了过来。 真打啊!保安营长一下没了魂,连滚带爬,向后撤了十几米,又对副营长说道:“命令三连顶住,其它人给我撤!” 说完,他先撒腿就跑。 副营长只能硬着头皮去传命令,随后,他也跑了。 保安营长的话惹毛了一连长,同时也暴露了保安四营情况,可能真没有鬼子。一连长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机枪掩护,战士们铆足劲,端着枪,就往对面山坡冲。 保安三连连长还真想顶一阵,但感觉后背发凉,扭头,全他娘的跑光了。前面八路军又气势如虹,不怕死地冲上来。他开了两枪,也掉头就跑。 当官的都跑了,剩下的二狗子要么投降,要么跟着往后跑。一连只一个冲锋,就攻下山坡。随后,继续往前追。 前面二狗子跑了没有一里路,山坡上闪出人影。 特务连和九山抗日大队赶到有一会了,派出侦察员报告,敌人都在山坡上休息。栓子想,那就等上一会,等敌人过来,再打伏击。没想到,一连发起了冲锋,和敌人打上了。 栓子刚要下令赶去增援,又有侦察员报告,敌人向咱们这边逃窜,但好像只有保安团二狗子。 那鬼子去哪了?栓子愣了。 第499章 非要逃跑 难道鬼子发了善心,在前面顶着,让二狗子撤退?不可能。刚才枪声中,几乎没听到三八大盖和鬼子机枪动静,甚至连掷弹筒发射的榴弹爆炸都没有。 鬼子可能丢下二狗子,独自跑了。栓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继续伏击二狗子,但同时命令三排,向西移动,以防鬼子突然出现,偷袭特务连。 跑了大半夜,天就要亮了。 栓子浑身湿透,趴在黎明前湿漉漉的山坡上,汗珠往下滴,凉气透过衣服,又侵袭上来。转瞬间,栓子忘了疲惫,也忘记身上湿冷。西面出现了影子,像发洪水的潮头,又像一群蚂蚁,沿着山谷,向这边赶来。 刚才还在呼哧呼哧喘粗气的战士,此刻也压低了声音,取下手榴弹,拧下后盖,抠出拉环,全神贯注看着西面,竖起耳朵,等待栓子命令。 二狗子越跑越近,渐渐看见拥挤在一起跑步的姿势,个个拖着双腿,脚步离地,脑袋晃着,身体摇着,像从地下冒出来的饿鬼。 这群二狗子真累了,即便逃命,双腿也不听使唤,好半天才进入伏击圈。 栓子知道保安四营,比保安一营好点,但比另外三个保安营坏,为防止他们抵抗,必须先给他们下马威。 “打!”栓子下达了命令。 战士扔出手榴弹,栓子也开枪,打中一个二狗子连长。 保安营长一步也不想走了,被两个二狗子架着往前跑。这家伙打仗不行,但保命第一名,他看到山坡上影子,听到山坡上动静,竟然推开架着他的二狗子,身子一出溜,就趴在了地上。 大陈早就瞄准了他,哒哒——一个长点射,直接打了过来。两个二狗子中弹,痛苦哀嚎,保安营长却避开了,趴在地上捂着脑袋。 前有伏兵,后有追兵,又跑的浑身酸疼,二狗子早已不管自己长官有没有命令,要么跪地投降,要么拼命往北面山坡跑,将近三百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抵抗。 不用再浪费子弹,栓子大声喊道:“看好投降的,追上不要脸逃跑的,把枪全拿回来,谁敢反抗,立即弄死!” 战士们冲下山坡,齐声高喊:“缴枪不杀!” 有许多伪军不是第一次被埋伏,早就听过“缴枪不杀”这四个字。没听到的,第一次中埋伏的,也听说过,只要交出枪支弹药,八路不会杀头,也不打骂,甚至都不搜腰包。 脑袋灵光一点的,乖乖蹲在地上,或把枪举过头顶,或把枪放在前面,又解下子弹带和手榴弹,一并放好。 脑袋迷糊的,或者以前干了太多坏事,怕八路查出来秋后算账的,像一群羊跑上北面山坡,还想继续逃跑。 三排留下,打扫战场。一排、二排和九山大队追了上去。 真像围猎一样,抓住一个,摁倒一个,拿过枪,取下子弹袋、手榴弹和干粮袋。 前面二狗子还在跑,赵大富和贺飞开了枪,打中两个二狗子,并且大喊:“谁再跑,就打死谁!” 很多伪军不跑了,乖乖蹲在原地,枪举过了头顶。 还有几个不仅继续跑,还回头开枪。 赵大富、贺飞带战士追上去,砰砰一阵乱枪,打翻十多个,剩下都不敢再跑,跪在地上。 “我让你们不听话!”贺飞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握住驳壳枪,继续扣动扳机,把跪在地上的五个二狗子全干掉。 打完一个弹夹,贺飞仍在愤怒。 赵大富看着他,眨眨眼:“老贺,你最近尿是不是发黄?” “怎么了?”贺飞歪着头问。 赵大富说:“我觉得你肝火有点旺。” 贺飞忽然想了起来,纪律有要求,不杀俘虏,他担心地看着赵大富:“我犯错误了。” 赵大富笑了笑,扭头冲其它二狗子喊道:“看到没有,不听老子们指挥,不立即投降,那些人就是你们下场!” 贺飞以为没事了,赵大富又低声说:“去找连长认个错,这事就过去了。” 贺飞点头,让队员们赶紧打扫战场,自己转身去找栓子。 栓子没追赶二狗子,而是寻找二狗子营连长,询问鬼子情况。 恰好抓到了保安副营长。栓子厉声问:“鬼子呢?” 保安副营长举着双手,脸上带着凄惨和恐惧,颤巍巍地说,鬼子骗了他们,说打后面八路伏击,其实早向北跑了,估摸着后面八路也上了当。 “有多长时间了?” “二十分钟,不,应该有半小时了。”保安副营长已经懵了,也不确定,只能含糊地回答。 “鬼子官叫什么名字?”栓子问。 “英士,是个大尉中队长,也是王八蛋——”保安副营长骂了一句。 “现在骂鬼子是王八蛋了?”栓子不屑地看着保安副营长:“这就是你们当二狗子的下场,在鬼子眼里,你们连双破鞋都不如!” 保安营长苦着脸,点头哈腰:“是,是,长官教训的是。” “滚,滚,狗改不了吃屎,下次别让老子再抓到你,不然砍了你的脑袋!”栓子挥手,让战士把保安副营长押到一边,又从战士手中接过保安副营长盒子炮和腰带。 抬头看着月光下迷离的山林,想要去追鬼子,已无可能。这个叫英士的鬼子,宁愿让整个保安营做替死鬼,也要保全他手下鬼子,又狠又狡猾。 栓子隐隐觉得,遇到对手了。 北面没了枪声,战斗已经结束。栓子低头迈步,和战士们一起打扫战场。 贺飞找到栓子时,栓子身上已经背着两支长枪,还有保安副营长的盒子炮。 栓子把盒子炮递过来:“这支是九成新,你留着用。”说着,又把腰带交给贺飞。 腰带上挂着四个牛皮子弹包,每个子弹包里都有一个十发装的子弹夹。 “谢谢连长。”贺飞赶忙接过来。 “快去找找,有没有二十发的弹夹。”栓子说。 “是,连长。”贺飞答应着,却没动。 “怎么了?”栓子问。 贺飞低头,小声说:“我刚才杀了俘虏。” “什么?”栓子抬头看着贺飞。 “不让他们跑,非要跑,还敢对咱们打枪。我和赵排长打死几个,他们才投降。我一生气,没管住自己,就开了枪。” 第500章 警戒之心 其实栓子最恨这些二狗子,认贼作父,助纣为虐,就知道欺负百姓,都该千刀万剐。 但是,既然有纪律,而且已经证明,连续释放过二狗子,他们已知道八路军优待俘虏政策,确实比以前更好打,只要喊一声缴枪不杀,大部分二狗子主动放下武器。 栓子却不准备批评贺飞,说白了,没有经过团长、政委同意,贺飞还不完全是特务连的人,他的游击队仍是跟着特务连学习打仗。 再说,贺飞也是初犯。 “下次注意。”栓子又交代说:“下次别这么着急,说不定还能审出咱们需要的情报。” “记住了!”贺飞立即大声回答。 有战士在喊:“连长,抓住一个大的!” 抓住一个大的,估计是抓住了保安营长,栓子对贺飞说:“走,过去看看。” 两人循着战士声音,跑了过去。 抓到的正是保安营长。这家伙趴在两个二狗子尸体中间,还往脸上抹了两把血,企图装死混过去。 战士翻开尸体,从他身上取下手枪枪套和腰带时,多次碰到他身上肋部痒痒肉。这家伙怕痒,忍不住哼了一声。战士奇怪,仔细一看,还是个二狗子少校,但身上没有伤,头上也没有。 战士站起身,咣地一脚,踢在保安营长屁股上,枪口对着他脑袋:“他娘还装死,给老子站起来!” 保安营长知道装死不成了,索性又装刚才在昏迷,他抬头看了一眼,装作十分吃惊,啊了一声,又举起双手:“兄弟,兄弟,我投降,别走火!” “谁是你兄弟?”战士厉声说道。 “您是八爷,您是八爷,小的不配——”保安营长举着双手,费劲地站了起来。 栓子和贺飞走过来,保安营长看出两人是八路长官,赶紧点头哈腰,他又举着双手,就像一只抓住树枝吊在空中的猴子。 “叫什么?”栓子问。 “报告八爷长官,在下吴贵。”保安营长赶紧回答。 栓子瞪眼说道:“外号叫吴三,你爹以前当过县衙班头,后来当警察队副队长,你也当了警察,跟着马大炮投降了鬼子。” “这,您都知道啊。”吴贵赶紧恭维说:“要不您们八爷总打胜仗。” “老子还知道,你帮马大炮干了不少坏事,陷害东城许财主,霸占人家闺女,逼得人家 跳了河,你带队抢了冯庄、刘口等五个村子,就是因为有百姓少交了秋税!” “长官——”吴贵吓的噗通跪在了地上,他已看到旁边战士愤怒的目光。 “老子说的这两件事,只是你干的坏事里面的九牛一毛。”栓子狠狠地瞪着吴贵。 “长官,那都是马大炮逼着小的干的啊!”吴贵哭着狡辩。 贺飞又火了,按捺不住,一脚踢在吴贵脸上,把吴贵踢翻在地,血从鼻子里窜了出来,眼睛也一阵黑色,能看见时,又满天星星。但求生本能,让他又翻过身子,跪趴在地上:“小的该死,小的错了,就八爷饶小的一条狗命,以后不敢再干一件坏事,不然天打五雷轰,生儿子没屁眼——” “你他娘,嘴还挺能说,我看你就是狗不了吃屎!”说着,贺飞又要抬脚。 栓子拦住了贺飞,对吴贵说:“不用你发什么毒誓,但如果再干坏事,老子就把你抓住,绑在树上,让百姓活活打死你!” 吴贵跪在地上,慌忙磕头:“谢谢长官不杀之恩,以后有用得着我吴三的地方,您说话。” 栓子又想笑,又想一枪崩了吴贵。 赵疤瘌给过栓子关于保安团的情报,除了马大富,另外四个营长要么是马大炮嫡系,如保安一营马三顺,二营刘嘉琦,如眼前的吴贵,要么被马大炮重金收买,如刚被加山下令枪毙的五营营长。 吴贵还有些不一样,虽然是马大炮嫡系,但此人非常世故圆滑。他之所以坏,是为了讨好马大炮,只要抓住他,然后吓唬他,就会成为墙头草。 果真是毫无骨气,连狗都不如,狗还知道对主人忠诚。 心里讨厌,但正如赵疤瘌所说,吴贵说不定能用的着,栓子让他起来,带着手下二狗子走了。 一连也赶过来。他们也漫山遍野,追了保安三连一阵,抓住二狗子,缴获武器后,又放了二狗子。现在每名战士身上背着两杆枪。 栓子让一连返回玉皇峰,等特务连返回刘家山庄,观察过鬼子动向,再决定是否让百姓返回山林。 歇息半小时,天光放亮。吃过缴获的干粮,又喝了水,栓子带战士们返回刘家山庄。 打了整整一夜,鬼子吃了大亏,栓子心情激动,又格外小心。除去向北逃跑的英士中队外,加山手下还有两个中队鬼子,他可能狗急跳墙,趁我兵力空虚,继续扫荡胡集乡,攻击南面的三营三连和民兵。 他也可能孤注一掷,循着枪声,来搜索特务连,并进行决战。 栓子多虑了。加上已没心思进山作战,他已经返回安平县城,正在写战况报告和罪过书。 他让手下军曹拿走指挥刀,再磨锋利一些,吃过早饭,他将剖腹自尽。 安平县五个中队,即便英士中队能安全回来,但两仗打过,已经损失过半。他深知自己犯下的罪过。不用再等木村兵太郎再下命令,他将自己做了断。 加山在罪过书上写道: 我自十七岁考入士官学校起,就已准备战死沙场,自东亚战争开战以来,更殚精竭虑,带兵杀敌,誓死为天皇陛下尽忠,然今日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过,望继任者以我为戒,寻求歼灭夫子山八路之绝好策略—— 写到这里,加山双眼发黑,晕倒在办公桌上。窗外阳光明媚,春意盎然,而这个春天,已不属于加山。 山坡上开着野花,蓝色,红色,白色,星星点点,还有成片的蒲公英金黄色的花——栓子无心欣赏春天的美丽,戒备之心不可无,他身上背着两条长枪,手里抱着自己的长枪,和战士们一起,小心走在春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