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当日,将门嫡女泣血重生!》 第1章 重生赐婚日 “吾皇万岁!” 沈绾棠跪坐在女眷之中,听着满耳高呼,看向高台龙椅之上的男人,眼底是彻骨恨意。 他若是万岁,那这世道还当真是不公平! 前世,五皇子季寻川在沈家的拥护下登基为帝。为收拢兵权,她被安排嫁给镇北侯世子岑霄,暗中监视侯府,却与岑霄经历种种日久生情。 季寻川觉察此事,竟不顾君臣人伦将她强召入宫,更为了断她后路灭沈家满门!沈绾棠生不如死,又在此时得知岑霄被季寻川派人下毒围攻身亡,尸体甚至被做成肉饼,送给远在边疆的镇北侯品尝! 桩桩件件,皆是血仇。沈绾棠本想杀了季寻川报仇,奈何他身边暗卫太多,最终失败身死。 好在老天有眼,让自己重生在季寻川刚刚登基之时! 虽然无法改变他成为帝王的事情,可只要筹谋得当,这位置能不能做得稳还未可知。 只是…… 沈绾棠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对面一身黑衣的岑霄身上。 男人一身锦绣墨袍,乌发高束玉冠,羽眉斜飞入鬓,衬得那张如玉面容越发俊美。即便跪坐席间,依旧可窥见长身玉立的风姿。 沈绾棠的眼眸微微泛红。 他本应高坐明堂,不该落得那般凄惨的下场。 是自己拖累了他。 所以此生,他们不应再有交集了…… 沈绾棠闭上眼睛,悄悄咬下袖中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恰好此时,岑霄似有所感地抬起头,却恰好与她的视线交错而过。 男人微微皱眉,还没想清楚那种感觉从何而来,便听见新帝的声音。 “今日朕登基,正是黄道吉日。朕便借这个日子,成就一段姻缘。” 说完,季寻川便意味深长地看向沈绾棠:“沈将军之女端庄秀雅,乃京城闺秀典范。朕有意为沈小姐与镇北侯世子赐婚,不如……” 他话音未落,坐在女眷中的沈绾棠便忽然站起身缓缓抬头。 待看清楚她容颜的一瞬间,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殿内的气氛顿时有些凝滞。 只见那张明艳动人的芙蓉面上,此刻就像晒伤一般泛红起疹。从露出的脖颈与手腕上,可以清楚看见遍布的红斑,格外狰狞可怖。 哪怕说一句怪物也不为过。 沈绾棠顶着周遭震惊的目光开口:“谢陛下关怀,只是臣女身患隐疾,时常面部肿胀,实在不适合做侯府主母。” 说完,她行了一礼,全然没管岑霄那边投来的打量。 季寻川脸上有些挂不住,却又不好发怒,只能勉强扯了扯嘴角:“……既然沈小姐身体抱恙,那就当朕没有提过吧。” 说完,他目光一扫群臣,故作坦然:“诸位爱卿,朕敬你们一杯!” 随着这句话,原本氛围有些凝滞的宴会再度热闹起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沈绾棠勾了勾唇,找了个不胜酒力的借口悄悄离开。 她来到御花园的锦鲤池旁,将手里藏着的半块榛子糕捏碎洒了进去。 看着水中争先恐后来来觅食的鱼儿,沈绾棠眸色越发幽深。 不枉她吃下会过敏的榛子自毁容貌,这件婚事总算没成,岑霄也不会再被自己拖累了。 至于季寻川,他之所以没有发作,是因为刚刚登基,羽翼未丰。朝中之事还需要仰仗江家,因此不能随便撕破脸。 只是,以他小肚鸡肠的程度,定会在彻底掌握大权后将这件事翻旧账。 而帮助季寻川坐稳皇位的那个人,便是今年秋闱的科举状元——夏怀恩。 前世,寒门出身的夏怀恩感念季寻川赏识,为他鞠躬尽瘁。正是在这位忠臣的帮助下,季寻川才能除掉沈家,将兵权收拢掌中。 此时秋闱尚未放榜,若夏怀恩能被她收服,无异于断了季寻川未来的一条臂膀…… 沈绾棠默默盘算着,眼看时间差不多,便打算回到宴会。然而刚刚回头,就对上了一双邪肆的凤眸。 她顿时一愣,心脏中酸涩翻涌,面上却冷淡如旧,甚至带着疏离和回避。 “见过世子。” 看出沈绾棠似乎有意躲避自己,男人忍不住皱眉。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打量着那张红肿的面容:“沈小姐,今日陛下赐婚,你为何拒绝?” 旁人或许不知,可岑霄见多识广,看得出沈绾棠的脸似乎是吃了什么东西过敏所致。 她宁愿当众出丑,也不肯嫁给自己。 这般抗拒的态度反倒让岑霄来了兴趣,他挑了挑眉道:“莫非是觉得本世子配不上你?” “世子多虑了,只是你我从未有过交集,我只是不想嫁给一个陌生人。” 沈绾棠避开了男人的视线,一字一顿:“更何况,沈家有从龙之功,我亦效忠于陛下。所以,我与世子绝非良配。” 镇北侯在夺嫡中并未偏向任何人,与新帝关系本就一般。岑霄又任京城巡抚司指挥,大权在握,季寻川还是五皇子时,两人便多有摩擦。 但凡岑霄稍微想想,也不该娶一个新帝的心腹,过天天被监视的日子。 言尽于此,沈绾棠也不想再与岑霄有所纠葛。她抿了抿唇,转身离开。 男人没有阻拦,只是看向池水中争食的鱼儿,还有那点漂浮在水面上的糕点碎屑,露出一抹晦暗不明之色。 “有意思,去盯好这位沈小姐。” 他对着空气淡淡吩咐了一句,藏在暗处的暗卫立刻领命,转身离去。 …… 一个时辰后,沈府。 沈绾棠站在书房内,看向自己的父亲。 宫宴结束后,她刚回府便被叫了过来。此刻,沈将军正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 “今日你当众拒婚,可有缘由?” 看着活生生的父亲,沈绾棠眼睛有些泛红。她死死捏紧手掌没有露出异样,语调平缓。 “爹,陛下的心思你我都清楚。我们沈家已经拥戴他的皇位,没必要再牺牲我的婚事来为他铺路。” 沈将军沉默。 他自然明白新帝赐婚的用意,无非就是想往镇北侯府安插一枚棋子。 可既然女儿不愿意,做父亲的也不能强求。 “罢了,既然这件事情已经拒绝,那也不用再说了。” 沈将军无奈:“幸好陛下仁慈宽厚,没有与你计较,否则咱们的脑袋都得搬家。” 沈绾棠看着父亲,轻轻叹了口气:“爹,你说错了。” 第2章 竟然是他! “能从十五个皇子中夺得帝位,咱们这位陛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沈将军一愣:“你往日不是还说陛下有仁德之范吗?怎么今天忽然……” 沈绾棠面不改色:“女儿最近读了不少史书,看多了狡兔死走狗烹的事情。忠臣之忠,哪怕剖心为证,只要帝王一句猜疑便可弃如粪土。” “历朝历代因功高震主而被赐死的忠臣数不胜数,再仁德的君王,面对权势也可以下手无情。” 话止于此。 看着父亲若有所思,沈绾棠明白,自己说的话已经有了效果。 她没有再多做停留,而是告退一声便转身离开。 剩下的,就由父亲自己想清楚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刚准备进屋,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尖酸的声音。 “姐姐真是好胆量,得罪了陛下,居然还有脸回来。” 她脚步一顿,缓缓转身,只见庶妹沈萤满脸幸灾乐祸的站在那里,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嘲讽。 沈绾棠地拳头死死捏紧。 上辈子若非这个白眼狼背叛,与季寻川里应外合,那些伪造的谋逆罪证也不会出现在父亲的书房! 沈绾棠恨不得现在就动用家法,直接处死这个吃里扒外的蠢货! 沈萤却没有看出沈绾棠眼中的杀意,她早就看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嫡姐不顺眼,一听说对方拒绝了陛下的赐婚,顿时高兴的忘了规矩。 陛下指过婚的人,哪家敢随便求娶! 这个沈绾棠如此不识好歹,就等着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吧! 沈萤的想法,沈绾棠一清二楚。她冷笑一声,看沈萤的目光宛如看一个愚蠢的蝼蚁。 “你以为嫁人对我而言如此重要吗?” 她一步步走近,周身气场凛冽:“我乃将军府嫡女,曾随父亲上过疆场,立过战功,更助新帝继位。即便这一生我不嫁人,又有谁敢说半句闲话?” “倒是你,不过是用龌龊手段爬上父亲床榻的贱妾所生,满脑子除了寻个好夫婿便再无其他,当真是可怜至极。” 沈绾棠语调轻描淡写,却让沈萤气的七窍生烟。她最恨别人说她生母事情,当即顾不得礼数,上前便要与沈绾棠动手。 “我跟你拼了!” 见她冲过来,沈绾棠直接抓住了她的胳膊反手一拧,在沈萤尖锐的惨叫声中,直接把人按进了一旁的水池! “当真是一点嫡庶尊卑都不分了,你也配与我动手。” 沈绾棠把沈萤的头按下去,直到她喝了好几口水,才对她带来的丫鬟吩咐:“二小姐言行无状,今日起禁足院中。” 随后,她又看向狼狈不堪的沈萤,嘲讽一笑:“我劝你老老实实收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否则下次可就不是喝几口水这么简单了。” 说完,她不再看气到快厥过去的沈萤,抬手示意丫鬟把人拖下去后,便快步回到自己的房中。 她从角落的箱子里翻出一声月白色的男装穿上,又抹去脂粉,将一头青丝高高束起。不过片刻,一个俊美的少年郎便出现在了镜中。 沈绾棠满意地点了点头,拿出折扇便从小门溜走,直奔京中最大的花楼——醉仙楼。 想收服夏怀恩,最关键的人物就在醉仙楼中。 沈绾棠一进门,便被热情的迎了进去。她直接开了间雅座,一掷千金点花魁出场伺候。 花魁娘子月芙恰好有空,她一席粉色纱衣款款而来,进门后便对沈绾棠施施然行了一礼。 “见过公子。” 沈绾棠打量着眼前人的容貌,当看见她眼下那颗朱砂痣的时候,终于确认下来。 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见沈绾棠没有说话,月芙也不急。她熟练地露出一抹勾人笑意,轻解罗裙,缓缓露出一双雪白圆润的香肩。 “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吗?要不要奴家……” “月芙姑娘。” 沈绾棠打断了她:“你想不想赎身?” 月芙一愣,有些茫然的看着对方。 怎么……一上来就说这些? “公子,你在跟我说笑吗?” 月芙没当回事,以往也有不少恩客在情动之时会提出给她赎身,刚开始一次两次还当真,后来便只当个笑话听了。 沈绾棠的神色却无比认真,她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只要你想,我现在就去找老鸨。” 月芙惊了,她他看着那叠银票,大概数了数。 三万两! 这个人居然愿意花三万两来赎她?! “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她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见沈绾棠是来真的,心里也不免生出些许警惕。 沈绾棠却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姑娘不必害怕,我不会要你签任何协议。我只是曾偶然见过姑娘的画作,惊为天人。觉得像你这样的女子不该流落风尘,所以才来赎你。” 她语调诚恳:“姑娘的卖身契可自己拿着,或撕毁或保存都随意。” 月芙看着那双明亮的眼睛,她见的人多了,自然分得清真诚与否。 这位公子的话,并非作假。 她眼底漫出湿意,忽然跪下身子,给沈绾棠磕了一个头。 “多谢公子!大恩大德,月芙此生,没齿难忘!” 沈绾棠松了口气。 她让月芙去收拾东西,自己则去找老鸨赎人。然而刚走到老鸨门口,却看见外面却站着两个侍卫。 沈绾棠眉头一皱。 她出身将门世家,一眼就能看出这人并非普通的侍卫,而是世家大族特意训练出来的暗卫。 一个青楼的老鸨罢了,房门口怎么会有暗卫把守? 恰好此时楼下传来闹事的声音,有人吵嚷着自己是尚书之子,非要老鸨出来给个说法。那个暗卫看了身后房间一眼,便下楼去处理闹事者。 他一走,沈绾棠便到门边探查。 从门缝看到里面陈设简单空无一人,她眸光微动。 这屋中定然内有乾坤。 沈绾棠闪身进屋,立刻在屋内找寻起来,很快便确定机关便是书柜上的精致香炉。 她扭动香炉,书柜缓缓向旁边挪开,露出一处暗道。 沈绾棠放轻脚步,顺着暗道走至尽头熟悉的背影出现在眼前,而男人对面满脸恭敬的,赫然就是醉仙楼的老鸨。 第3章 状元郎 沈绾棠惊愕后退一步,她没想到醉仙楼居然跟岑霄有关! 沈绾棠转身就想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她腰上的玉佩不小心晃动着碰到了墙壁上。这声音不大,可在寂静的密室内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沈绾棠心知不妙,与此同时老鸨大喝一声:“谁!” 紧接着一道身影便从地道里冲出,直奔沈绾棠面门而来。 沈绾棠下意识反击,然而还没来得及接招,就听岑霄出声。 “住手!” 他喝住了老鸨的攻势,随即看向女扮男装的沈绾棠,眼中有惊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沈小姐,你别误会,我不是来做那种事的……” 话一出口,两人同时一愣。 沈绾棠咬了咬唇,故作冷淡:“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告辞。” 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岑霄一把拽住的手腕。 “你不信我?” 被他触碰到的皮肤。仿佛被火灼烧了一般,烫的惊人。沈绾棠直接将人甩开,后退一步:“我说了,我对你的事情没有兴趣,来这里也只是为了给月芙赎身。” 岑霄微微一愣,随即皱眉:“花魁?你跟她是什么关系,你们认识?” 沈绾棠一顿。 她不打算把自己要做的事情告诉岑霄,可这个家伙如果得不到答案,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沈绾棠无声叹息,“这样吧世子,我们做个交易。” 她从怀里拿出银票,扔在了桌上:“今天你在这里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季寻川。而我要做什么,你也不要多问。” “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件事不会伤害到你。” 她又看向老鸨:“记得把月芙的卖身契给我。”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曾看到岑霄陡然冷下了脸。 老鸨感觉周身温度下降默默询问:“主子,卖身契……” “给她!”岑霄扯了扯嘴角,“至于她要做什么,以后有的是机会搞清楚。” 另一边,沈绾棠给月芙赎身后,就把她安置在一处绝对安全的小院里。 很快,秋闱的放榜日如期而至,沈绾棠确认了名次后,便按照计划让人以诗会的名义秘密约请今科状元夏怀恩。 夏怀恩身为文人,对于同窗诗会这种事自然不会拒绝。然而当他如约而至,却看见包间内只有沈绾棠一人时,顿时皱起眉头,转念间便觉察出了什么。 年轻的状元郎抿了抿唇,行礼时格外疏离。 “您是……沈小姐?今次相邀,所为何事?” 沈绾棠勾唇:“状元郎认识我?看来这些时日,京城世家你已经熟悉了。这次借着诗会的名头邀你赴约,是有事相商。” 说完,她指了指椅子:“你可以坐下,我们慢慢聊。” 夏怀恩有些抗拒,沈家一直忠于陛下可现如今却掩人耳目约见,必然另怀心思。 可既来之则安之,夏怀恩还是挑了张离沈绾棠最远的椅子坐下。 沈绾棠也不在意,只是倒了杯酒后,将一卷字画递了过去。 “听说状元郎很会作画,不如看看我偶然得来的这幅画价值几何?” 夏怀恩闻言,有些疑惑地将画卷展开。 然而只看了一眼,他便瞳孔骤缩,紧紧捏着画卷一角的手指骨节隐隐发白,语调也有些不稳。 “…敢问沈小姐,从何处得来的画?” 青年的神情克制而隐忍,失态也只维持了一瞬,转眼间便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与淡漠。 沈绾棠挑眉:“看来状元郎很识货,看出这是用前朝礼部尚书江闽的家传画技洇墨法所画。万般画技唯有此技最为精巧,可惜后来江闽因罪入狱,全家三十二口,男子砍头女子充妓,就连他的那些字画都被烧了个干净,洇墨发就此失传。” 说到这里,她话锋一转:“不过听说江尚书有一对子女还活在人世,也不知他们有没有学成这传说中的技法。” 话说到这个份上,夏怀恩怎么可能听不明白。 他嘴角带笑眼底却充满冷意:“沈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沈绾棠下颌微抬:“你放心,我没有恶意。醉仙楼的月芙姑娘已经被我赎身出来,如今安置在一处别院中。” 前世季寻川能得到夏怀恩的死忠,是因为赏识。既然如此,这一世她就帮这位未来的人臣一个大忙,用人情来套牢他。 说起来,上辈子月芙在夏怀恩考上状元后的一个月就被人凌辱致死,也成了他一生所憾。这辈子自己及时出手,他们两人也算有个好的结局。 所以对使唤夏怀恩这件事,沈绾棠坦然且理直气壮。 夏怀恩听到这里,不准痕迹的松了口气。 他站起身,对着面前的少女行了一个大礼:“只要沈小姐给保她平安无事,夏某今后定为沈小姐效忠。” “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夏公子言重了。” 沈绾棠端起一杯酒敬他:“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只是后面会有人向你抛出橄榄枝,到时候你需要假意答应,实则为我所用。” “只要你能做到,我保证醉仙楼的月芙会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名叫月芙的良家女子。” 夏怀恩的眼睫微微一颤,他看向沈绾棠,形状漂亮的薄唇微微挑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一张玉面也在此刻柔和了神色,灯影之下,堪称风光霁月。 “夏某,谢沈小姐。” 安排完夏怀恩,沈绾棠便起身回府。 然而她刚迈进府中,便得到消息。 季寻川,宣她进宫。 御花园中。 虽然每次看见这个男人都恨不得将他抽骨剔髓,但沈绾棠压下眼中的恨意,表面恭敬地对季寻川行了礼。 “参见陛下。” 季寻川放下手中的书卷,端一副温文尔雅的帝王做派:“免礼。” 他看着沈绾棠,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这里只有你我,何必拘泥于礼数?” 说着,季寻川便想上前将沈绾棠搀扶起来,然而沈绾棠微微侧身,不露痕迹的避开了男人的动作。她将礼行完,这才缓缓抬头,没有错漏季寻川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君臣有别,臣女不敢逾矩。” 第4章 淑妃 虽然对沈绾棠的疏离很是不满,可季寻川很快就调整过来,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给她赐座。等沈绾棠坐下,他才幽幽道:“前些日子赐婚的事情,你为何要找借口拒绝?” 男人的目光带着审视,他事后已经询问过太医,那些症状不过是过敏,根本就不是什么隐疾。 沈绾棠分明就是故意的。 对于季寻川会有此问,沈绾棠并不奇怪。这个男人疑心重,好在她早就想好了说辞。 “陛下,将军府素来忠心于您,若镇北侯当真有谋反之意,岑世子也不可能同意这桩婚事。” 她垂眸,语调不卑不亢:“倒不如臣女主动推拒,让岑世子另眼相看,说不定还能给镇北侯一个君臣不和的假象,让他们放松警惕。” 沈绾棠这话说的滴水不漏,饶是季寻川也寻不出什么差错,他拧眉:“你当真是如此想的?” 不知怎么回事,他总觉得沈绾棠似乎另有想法。 沈绾棠直接起身,跪在了季寻川的面前:“陛下,将军府对朝廷忠心耿耿,臣女更是愿意为了朝堂稳定万死不辞。” “只是,臣女的命不足惜,唯有终身大事想要自己做主,也算此生唯一的心愿,还请陛下准许。” 说完,她俯身一拜,做足了恭敬的姿态。 季寻川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死死盯着沈绾棠如瀑的青丝,沉默许久,那张素来温和的脸上才缓缓露出一个笑:“何必说的如此严重?” 男人站起身,亲自弯腰扶住了沈绾棠的胳膊。他将少女搀扶起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盛着日光,遮掩住一片阴霾:“你说得对,女儿家的婚事确实重要,朕不会那么自私。” 沈绾棠勾唇,露出一抹没有感情的笑。 她就知道季寻川一定会同意。 这个男人最会伪装,此刻他还需要用自己这副虚伪的假象来笼络人心,自然不会做出逼女子出嫁的事情。 “多谢陛下。” 沈绾棠如往常一般对他道了谢,此刻季寻川与她贴得近,两人对视间,彼此都多了一抹试探的意味。 然而这番光景落在别人眼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只是此刻沈绾棠没空去琢磨这些,她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手臂从季寻川掌心挣开,轻声道:“时候不早了,若陛下没有别的事情,臣女便先行告退。” 季寻川弯了弯唇:“沈小姐,不如留下来用膳吧。恰好朕想与你讨论一下关于漠北的战事,如何?” 近日漠北躁动不断,正好季寻川也需要一场大胜来证明自己的英明神武,因此朝中正在备战。 沈绾棠道:“这等大事陛下还是与父亲讨论吧,臣女告辞。” 见沈绾棠不愿,季寻川并没有强求。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少女的身上,直到沈绾棠走出御花园,身上那如芒一般的视线才消失。 真让人恶心。 沈绾棠又想起前世被季寻川囚禁深宫的日子,那些记忆如噩梦一般,让她忍不住反胃。 她缓缓摊开手掌,看着被掐到滴血的掌心,眼底满是恨意。 只有这样,她才能不会失态,否则沈绾棠真怕自己直接跟季寻川拼命! 少女闭了闭眼,缓缓吐出胸口的浊气,继续往宫门走去。就在她快要走出皇宫的时候,身后却忽然传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 “淑妃娘娘驾到——” 沈绾棠脚步一顿,她转过身去,便看见一个身穿锦绣华袍的女子乘着轿子落在自己面前。对方满头珠翠,一双丹凤眼上挑,虽然长相妖娆,却看着无端刻薄。 沈绾棠眉梢一抬,对着女人行礼:“见过淑妃娘娘。” 淑妃被丫鬟搀扶着走上前来,她并没有让沈绾棠起身,而是居高临下的打量她一番,唇角抿出一抹嘲讽的笑:“本宫当是谁呢,原来是沈小姐啊。” 她收到消息,说陛下在御花园跟一个女子亲近,当即便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原本还以为是哪个宫里的狐媚子,没想到居然是臣子之女。 未出嫁就在青天白日勾引皇上,真实不要脸! 淑妃娇媚的面容扭曲一瞬,语调骤然冷了下来:“玉树,给我掌她的嘴!” 闻言,一旁的大丫鬟立刻走上前来,对着沈绾棠冷笑一声,随即高高举起了手。 “砰——” 还没等她的巴掌落下,沈绾棠却已然起身,直接一脚把丫鬟踹了出去! 淑妃顿时花容失色:“你,你居然刚对我的宫女动手?!” 如今陛下尚未立后,宫中除了姐姐,她的位分最高,早就习惯被人捧着,没想到今天居然遇到敢违抗自己命令的。 简直胆大包天! 她回过神来,气得咬牙切齿,当即怒喝:“来人!把她给我拿下!” “我看谁敢!” 沈绾棠出身将门,自幼习武,曾经在军中历练,再加上两世经历,周身气场早已不是寻常女子可比。一声呵斥,明眸冷扫,竟直接让想围过来的侍卫后退了一步。 她看向胸口起伏的淑妃,冷笑一声:“娘娘,您近日找我麻烦,是因为陛下召见了我吧?” 前世被囚宫中时,淑妃就经常吃醋前来找她麻烦。只是当时沈绾棠恨季寻川入骨,没把这女人放在眼里罢了。 “既然知道陛下对我青眼有加,您不小心谨慎,反而对我出手,可曾想过后果?我奉劝娘娘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想让陛下宠爱你,也得弄清楚谁可以招惹。” 淑妃气得脸颊通红:“你不过是狐媚勾引!本宫现在就去告诉陛下,你对本宫不敬!” 沈绾棠嗤笑:“娘娘想,便去吧。只是若去告状,只怕吃不了好的,是娘娘您呢?” 说完,沈绾棠看都不看淑妃脸上的怒意,直接扬长而去。 淑妃咬紧牙关,半晌才愤恨道:“摆驾,去见陛下!” 沈绾棠原本打算直接回府,然而当她看见站在宫门口的岑霄时,还是愣了一下。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莫非是知道自己被宣入宫,特意来打听消息的? 她抿了抿唇,看向那个朝自己走来的男人,淡然开口:“世子今日怎么有空入宫,若是担忧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那大可放心,我什么都没有跟陛下说。” 第5章 暗箭伤人 岑霄挑眉,上前一步,似笑非笑办露出惋惜之色:“是吗?我还以为沈小姐会带着赐婚的圣旨出来。” 沈绾棠压下心中的痛苦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世子多虑了,你我男女有别。还是止步为好。若没有其他事情,我就先回府了。” 说完,沈绾棠转身上了马车。然而还没等她吩咐车夫离开,就看见岑霄忽然紧随而上。 沈绾棠震惊的瞪向他:“这是我的马车!” 岑霄露出一抹无辜:“既然陛下有意赐婚,那想来你我亲密无间才是陛下想看到的画面。” 沈绾棠张了张嘴,正想反驳,却见岑霄神色一敛,眸底闪过一抹幽幽寒光。 “说起来我倒是好奇,沈小姐为何没有与陛下谈妥?以沈家的忠心,沈小姐到底是对本世子厌恶到何等程度,才会让你违逆陛下的安排。” 沈绾棠的心中慢慢泛起一股酸涩。 她看着眼前鲜活的岑霄,一瞬间克制不住的想伸手抚摸他的面容。然而前世的一切历历在目,沈绾棠实在不想自己深爱的男人被她拖累,重蹈覆辙。 她闭了闭眼,将所有翻涌的情绪生生压下,冷冷开口:“这件事与世子无关,若世子无事,日后还是离我远一点。否则,我不介意与你撕破脸。” 话音落下,马车里的气氛瞬间陷入了僵持。 饶是岑霄再大度,也难以忽略沈绾棠言语中明晃晃的认真。男人的脸色逐渐冷了下来,双方对视间,仿佛空气里都暗流汹涌。 马车缓缓行驶,就在两人僵持的时候,沈绾棠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风声。 她神色一凛,与此同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直射岑霄面门! 沈绾棠瞳孔一缩,几乎想都没想,在箭射中岑霄之前,直接伸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唔……” 疼痛袭来,沈绾棠皱眉轻哼一声,心中却是一惊。 这支箭的箭头,是蜡做的。 她将箭抓在手中,摸到上面绑着一卷东西。沈绾棠不动声色的将东西卸下,藏进袖中,下一秒她的手就被岑霄一把抓过。 “你怎么样?!” 男人眼中满是惊愕,他没想到沈绾棠会为自己挡箭。他立刻掀开帘子,对着护在马车周围的侍卫厉声道:“刚刚有人射暗箭,去查!” 说完,岑霄便准备去查看沈绾棠的伤口,然而还没等他看清,沈绾棠便已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多谢世子关怀,这支箭是蜡做的,估计是谁的恶作剧吧,我没事。” 她捏紧手掌神色淡然,目光却没有投向岑霄,如此抗拒的态度几乎要让男人气笑了。 “沈小姐,你为何要为我挡箭?” 沈绾棠抬眸看他:“因为世子在我的马车里,若你出了事,我这边也难以交代。” 岑霄忽然觉得胸口一阵气闷。 这个女人就非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吗? 男人捏紧了手指,瞥见她掌心渗出一抹鲜红,这才深吸一口气跳下了马车。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你了。” 恰好此时搜寻的侍卫来报,说周围并没有找到射箭之人的踪迹。岑霄一招手,便带着人转身离去。 沈绾棠看了他的背影许久,才垂眸吩咐车夫回府。 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沈绾棠才将案件上绑着的信拿出来。她缓缓展开字条,发现那居然是一份约见信函。 “落款是……连昭?” 看见这个熟悉的名字,沈绾棠这才想起关于这位敌国质子的事情。 前世,这位荣国皇子入朝为质,他母亲在荣国身份卑微,并不受宠。为了活命,也为了爬到高位,连昭不惜出卖色相,拜在朝中几位颇有权势的女子裙下。 沈绾棠也曾是他的目标,只是当时她与岑霄已有婚约,为了不被骚扰,也为了避免连昭在朝中搅弄风云,威胁国家安危,沈绾棠设计让他与那几位女子的关系暴露。 事后连招被遣送回荣国,据说地位比他离开前还不如。之后的事情,沈绾棠就没有再关注了。只是她死前曾听闻,连昭后来坐上了皇位,并给驻守边疆的镇北侯带来了不少麻烦。 想起前世种种,沈绾棠眉头一挑。 跟上辈子一样,连昭比约定好的入宫时间提早半个月到了。他隐瞒身份,暗中接触挑选过的权贵之家。看着信上写的三日后见面的字样,沈绾棠勾唇一笑。 前世她直接把这件事告诉了季寻川,这次她决定与连昭合作,让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助力。 只是…连招这回运气不好,送信居然被岑霄给撞了个正着。 以他的脾气定会追查到底,如果他也牵扯进来,事情会变得更加麻烦。 想到这里,沈绾棠直接去找了父亲,说出自己被刺杀一事。 “什么?!” 沈将军震惊之余,立刻安排人手加强了对女儿的保护。同时告诉她暂时不必去军营练兵,她带出来的那些亲兵,自己会暂时帮忙看管。 有了父亲的帮忙,沈绾棠的心也落了下来。 “女儿自然听父亲吩咐。” 父女俩在家中谋划,此刻皇宫内,季寻川却脸色大变。 “你说棠儿被人刺杀?!” 季寻川脸色铁青,他阴狠的盯着跪在下方的暗卫,语调冰冷:“去查!” 敢动他的人,无论是谁都要付出代价! 而此刻,镇北侯府中。 岑霄站在窗前,望着天上那轮明月,神色晦暗不明。 他满脑子都是沈绾棠淡漠疏离的模样,联想起今天她在马车上的态度,按理说不会这么大动干戈。 “莫非是她自导自演,放一出烟雾弹,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吸引我的注意?” 男人皱紧了眉头,半晌对着守在外面的心腹道:“盯好沈绾棠的一举一动,若有异变,立刻来报。” 沈绾棠对于宫中和镇北侯府的动静虽然不能全然掌控,但多少也有猜测。 那两人定会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再加上父亲这边传出来的消息,反而就不会有人去关注连昭。 如此倒是好事一件。 这期间她也在留意着皇宫的动静,然而除了前两日听说季寻川罚淑妃禁足一个月之外其他什么消息都没有。 对于这件事,沈绾棠毫无波澜。 她早就告诫那个女人,是她自己不听劝。 第6章 死士 三日后的深夜,沈绾棠依照约定前去赴约,地点是城南一座小酒馆的包间。这里算京城的繁华地段,哪怕是深夜也依然有人前来痛饮。只是比起周围别的酒家,这间酒馆大门朴素低调,看起来倒没什么人往来。 她换了身不起眼的装束,找到了信中所写的包间门口。里面并没有点蜡烛,从屋外只能看到黑洞洞的一片。沈绾棠皱了皱眉,推门走了进去。 大门在身后悄无声息的关了起来,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里面的情景,便迎面看见一个人飞身而来。 有人偷袭! 沈绾棠眸中寒光一闪,利落从身侧抽出一把剑出招迎上。 她的功夫都是沈将军一手教的,全是战场杀敌积累出来的经验,因此凶悍无比,出手便是杀招。 对方显然有所顾忌,沈绾棠却并不打算留情。 她手中银刃挥闪,一记利落的扫腿,直接将人绊倒在地。 下一秒,锋利的剑刃便直接贴在了对方的脖颈。 沈绾棠正要下手,恰好此时有月光透过窗棂扫落,沈绾棠这才看清楚对方的容貌。 那是一张非常漂亮的面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一双桃花眼下,眼尾点缀一颗红色泪痣,竟平白多了几分妖孽的意味。 只是从五官轮廓,明显看得出对方是个男子。 她皱了皱眉,手上的剑并没有落下,只是维持着贴紧皮肉的动作。 连昭原本只是想试试沈绾棠的身手,没想到差点把命给玩进去。他躺在地上,心跳如擂鼓一般,那张男生女相的漂亮脸蛋上勉强挤出一抹笑。 “沈小姐,在下荣国十二皇子连昭,刚刚冒昧了。” 沈绾棠居高临下的盯着对方,她刚刚就认出了连昭的身份,否则她的剑早就已经取了他的头颅。 少女轻轻哼笑一声,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 “十二皇子好兴致,大半夜约我前来。就是为了挨一顿揍?” 连昭躺在地上,虽然还有些气息不匀,却满脸坦然:“我只是想看看沈小姐与旁的女子有何不同,如今一见,当真独特。” 说完他微微一笑,眼尾那颗猩红地泪痣勾出一抹魅惑之色:“沈小姐不如与我合作,你助我在这里活下去,我帮你登上权势的巅峰。” 沈绾棠没有回应,她慢慢收刀站起身,语调平静:“你不怕我把这件事告诉陛下?” 连昭坐起身,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抓捕我,说明沈小姐已经做出了选择。” 沈绾棠垂下眼眸,唇角勾出一抹笑:“你是个聪明人,我可以保你。” “但相对的,我要知道朝中到底是谁跟荣国勾结。” 上辈子,季寻川就是通过这个污蔑镇北侯通敌叛国。 这一世,她必须提前把这些东西掌握在自己手中。 连昭一愣。 不等他说话,沈绾棠便轻声道:“你别想着糊弄我,你们荣国在城北的三个据点,城南的两个据点,以及下属各州的据点。我大概都有数。至于到底是谁和你们有勾结,我自己查也能查出来。” “只是有些事情自己做太费心力,我想十二皇子应该不会让我失望吧?” 连昭惊愕的睁大双眼。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女人居然知道这么多,沉思片刻后,连昭轻轻叹了口气。 “我可以告诉你,但有些事情我也需要经过查证,所以要给我几天时间。” 沈绾棠没有意见:“可以,既然合作已经达成,那我就先离开了。” 她在外面待的越久越不安全,必须赶紧回去。 连昭看着她转身要走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什么,慢悠悠开口:“说起来,我这次来也想也是想找个女人做皇子妃。沈小姐要是没有婚配,不如考虑考虑……” 话音未落,刀刃便再一次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连昭咽了口唾沫,当即改口:“……考虑帮我物色一下人选。” 沈绾棠冷哼了一声,收刀便往外走。连昭见状赶紧开口:“等一下,沈小姐。为了体现我们的诚意,我特意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说完,他指了指隔壁。 沈绾棠有些疑惑,却没有多问,而是推开了隔壁包厢的房门。当看清楚里面的情景时,沈绾棠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军营中的周校尉正趴在桌上,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而他身边的那个人,赫然便是户部尚书,也是季寻川的心腹。 两人都醉的不轻,嘴里还嘟嘟囔囔着结拜的事情。 沈绾棠站在门口,死死捏紧了手指。 她上辈子困在宫中,只知道家中被满门抄斩后,是由林副将接替父亲的职务。 她原本以为季寻川只放了一颗暗子,没想到军营早已经漏成了筛子! 堂堂户部尚书和一个校尉结拜,安的是什么心,她心里有数。 沈绾棠闭了闭眼,轻轻退了出去。恰好此时连昭也从隔壁包间出来,两人没有在搭话,而是彼此装作不认识的样子擦肩而过。 只是在连昭路过她身边的时候,沈绾棠轻声低语:“多谢。” 这个人情,她承下了。 连昭微微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开。 沈绾棠并没有紧接着出去,而且错开时间后,从酒馆后门乘坐早就准备好的马车悄悄潜回。 她悄无声息的回了将军府,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要怎么跟父亲说,便忽然察觉黑暗的房间里传来了一道轻浅的呼吸。 沈绾棠瞳孔一紧,下意识拔剑而出。 “谁在那里!” 月光透过剑刃,照亮屋内的情景。当沈绾棠看清楚屋内是谁时,一张脸顿时冷了下来。 “岑世子,深夜闯入女子闺房,这就是你的礼数和教养?” 岑霄缓缓从阴影中走出,那张如仙般俊美的容颜此刻被月光镀上一层辉光。他看着沈绾棠,没有回话,只是语调笃定。 “你去见了连昭?” 沈绾棠眉头一皱。 岑霄并不需要她的回答,只是继续道:“我费尽功夫,好不容易抓到了射箭的人。虽然对方是个死士,但多少也能撬到一点源头。” 第7章 赶出军营 “若沈小姐不能如实交代,我也不介意将这个人送到陛下的手里。到时候,牵涉其中的会是什么下场,沈小姐应该不用我来说吧?” 听着岑霄暗含威胁的话语,沈绾棠却并不心急。若岑霄当真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就不会这个时候过来找她。 他帮自己把这件事瞒了下去。 只是,这一世自己与岑霄并无太多交集,她甚至三番五次拒他于千里之外,按理说这个男人应该对自己心无好感才对,为什么又要帮她? 带着疑惑,沈绾棠淡然开口:“世子是想用这件事来威胁我吗?如果你真是这么打算的,那恐怕你想多了。陛下对我信任有加,光凭一个死士,又能说明什么呢?” 岑霄没有说话,而是一步一步的向沈绾棠靠近。男人每走一步,她便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一步。直到后背抵住墙壁,退无可退,沈绾棠才不得不深吸一口气,抬眸直视着岑霄的双眼。 “你……” 她本想呵斥一声无礼,却听岑霄开口:“沈绾棠,你当真与陛下亲密无间,彼此信任吗?” “若当真如此,为何你自陛下登基之后做的桩桩件件都是隐瞒?” 沈绾棠呼吸一窒,男人身上清冷的气息伴随着温热吐息拂过她的面门,让沈绾棠的心克制不住的砰砰直跳。她死死捏紧手指,抑制住想要不顾一切拥抱对方的冲动,缓缓闭上眼睛。 沉默许久,她才稳住了心绪,冷声开口:“我之所以瞒着陛下,是因为我想给他的只有结果。” “过程繁琐,由我一人承担便好。” 说完,她抬手直接推开了岑霄,故作厌恶地抬眸看他:“岑世子,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敌人。将军府忠于陛下,与镇北侯府拥兵自重全然不同。若你下次再有僭越之举,我不介意动一动刑部。” 刑部尚书是岑霄的心腹,也是他的左膀右臂。 若刑部尚书倒台,岑霄在朝中的势力就会大大削弱。 听着沈绾棠的威胁,岑霄却并不生气。他轻笑一声,忽然道:“沈小姐,你还真是格外了解我。” 他语调低沉,带着性感的沙哑,落在沈绾棠耳中,仿佛石头落入湖水,荡起一圈接一圈的涟漪。 这个……恶劣的男人。 即便前世与岑霄夫妻恩爱,可面对男人的调笑时,沈绾棠还是忍不住红了耳根。她有些气急败坏,干脆直接把岑霄推了出去,狠狠关上了房门。 男人站在门口,颇为无辜地摇了摇头,那张俊美的脸上却不自觉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位沈小姐,他总有一种已经与她相识多年的感觉。 就好像前世曾经相遇过一样。 这种感觉实在玄乎,岑霄也说不上来。他摇了摇头,在将军府的护院听到动静赶过来之前,飞身离开了这里。 隔日,沈将军确定外头没有什么危险,这才同意沈绾棠前往军营练兵。 她今日穿了一身短打装束,青丝高高束起,未施粉黛,乍一看颇像一个俊美的少年郎。等走进军营,沈绾棠与前来跟她打招呼的军士们一一点头,随即便前往校尉的营帐。 刚到门口,她就看见几个士兵抬着一桶美酒走了进去。 沈绾棠眸色沉沉,也跟着走了进去。 只见原本简朴的校尉营帐,此刻竟多了两个貌美的婢女。一旁还有四个士兵站岗。而那个与户部尚书对饮的周校尉,此刻正抱着其中一个婢女,拍开酒坛笑哈哈的往她嘴里灌。 “来,陪爷再喝一杯,喝的也高兴,自然有你们的赏。” 他满脸春风得意,桌上摆着些珠宝首饰,一看便价值不菲。 沈绾棠当即确定,这个人已经彻底投入了季寻川的阵营。 她看着眼前这番骄奢淫逸的场景,冷笑一声:“周校尉当真好兴致,青天白日便在帐中饮酒作乐。” 周校尉正喝的开心,冷不丁被人打断。 他不满抬头,却对上了沈绾棠那双黑沉沉的眼睛。 男人当即吓得一个哆嗦,刚想起身行礼,转念一想,顿时又傲慢起来。 “沈小姐大驾光临,倒是我失礼了。来人,给沈小姐看座,一同来饮一杯。” 见他连站起来都不愿,沈绾棠怒极反笑:“我刚刚说话你听不懂吗?现在是训练的时候,你却躲在营帐内喝酒享乐,实在有失军人的身份!” 她抬手一指,那两个婢女顿时吓得一个哆嗦:“将军有令,军营中不得出现婢女姬妾,你这是连我父亲都不放在眼里了。” 周校尉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顿时哈哈大笑起来:“沈小姐,你这话就说笑了。咱们效忠于朝廷,听的自然是陛下的话,若说要放在眼里,那也只需要管陛下就行。” “至于沈将军,说白了也只是一个臣子,又何必拿着鸡毛当令箭呢?” 说完对方甚至毫不顾忌的搂着婢女亲了一口,随即满脸挑衅的看着沈绾棠。 沈绾棠有备而来,见周校尉冥顽不灵,自然也不会跟他客气。 “来人!” 她一声怒呵,外头直接闯入十个亲兵:“小姐有何吩咐?” “周孝枉顾军纪,白日宣淫,罪无可恕!本该处死,念在其多年从军,罚他杖二十,取消军籍,赶出军营!” 沈绾棠雷霆手段,周校尉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直接被人架着拖了出去。 看着男人叫嚷挣扎的背影,沈绾棠深吸一口气,转身前往父亲的营帐。 沈将军听完来龙去脉,沉默了许久。 半晌,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件事你没有做错,但你想过没有,既然周孝与户部尚书有所勾结,就说明他此刻已经是陛下的人了。” “你如此手段惩罚了他,便是在打陛下的脸。” 沈绾棠笑了笑:“那又如何?他们的事情都是密谋,女儿一个闺阁女子,又如何得知?父亲当时不在场,自然也不能阻挠我。” “就算事后这件事情被捅到了陛下面前,咱们父女二人都可以装傻。更何况当今陛下表面上做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也不会承认自己背地里在军营安插眼线,自然也不会因为区区一个副将而敲打我了。” 第8章 谣言 见她说的有理有据,沈将军担忧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他看向自己的女儿,颇为好奇:“看起来你似乎很了解陛下?” 沈绾棠沉默一瞬。 自然了解,否则又怎么能扒他的皮,喝他的血呢? 她扬起唇角:“为人臣子,自然要了解君王。为官者,忠心要紧,了解圣心更要紧。” 说完,她想了想继续道:“对了父亲,最近刑部尚书那边不是很老实,您上朝的时候找个由头参他一本。” “也不用参的多大,给他添点堵就行了。” 沈将军有些不解,但他素来信任女儿。既然沈绾棠让他这么做,他自然也不会反驳。 “好。” 交代完这些事情,沈绾棠便准备回府。马车行驶在路上,刚到将军府的大门,就有一个侍卫前来禀报。 “回大小姐的话,周孝被逐出军营后,原本是想出城的。然而当他走进一个小巷子后,忽然就没了人影。” 听完侍卫的回报,沈绾棠并没有多震惊,或者说这一切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周孝虽然已经被赶了出去,可他知道的事情不少,季寻川自然不会放过这个人,多半是找人秘密把周孝保护了起来,日后好作为绊倒将军府的利器。 沈绾棠一步一步往屋里走,脑海中却思索着要如何秘密除掉周孝,还能不被季寻川猜疑。 不仅是他,包括林副将在内,那些背叛了父亲的人,一个都不能留下。 走进房中,沈绾棠正默默思索。过了一柱香左右,院子里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哎呦大小姐,您还有空在这里发呆呀。” 人还没到,沈绾棠倒是先听见了一阵尖锐的嗓音。她不耐烦的回过头,便看见沈萤的生母柳姨娘正带着她扭着腰走进来,满脸看好戏的样子。 沈绾棠最烦这对母女,因此一点好脸色都没有。她甚至看都没看柳姨娘一眼,只把目光落在了沈萤的身上。 “我让你在家禁足,这才一个月都不到,是谁允许你出来的?” 一提到上次禁足的事情,沈萤就恨得咬牙。然而她到底被沈绾棠打了一顿,这会儿看见她,说不害怕是假的,只能柔柔弱弱的看向自己的母亲。 柳姨娘原本也为上次禁足的事情而恼火,闻言立刻阴阳怪气起来:“大小姐,您说笑了,我们萤儿本本分分,为何需要禁足?依我看,只有那些招蜂引蝶不守妇道的女子才需要关在家里好好教训一顿,你说是不是啊?” 沈绾棠听出来她话里有话:“有话就直说,别在这里弯弯绕绕的。” 柳姨娘冷哼一声:“原来大小姐不知道啊,今日荣国的十二皇子入宫了,他进宫见完陛下,就直奔咱们将军府来,说与您是朋友,这会儿正在花厅等着见你呢。” 沈绾棠:……这个家伙还真是不知道低调两个字怎么写。 她想也知道,这会儿外头定是流言满天飞。若是普通男子来找她,倒也不至于引起轩然大波。 可偏偏连昭的身份是荣国皇子,而她是大将军之女。这样的两个人掺和在一起,也难免外头会传出许多猜疑。 见沈绾棠皱眉不说话,沈萤以为她是心虚了,顿时又趾高气扬起来。 “姐姐,你可不知道外头的闲话都传成什么样了。要是这些流言传到陛下的耳中,咱们将军府可就大祸临头了!” “唉,要是我惹下这么大的祸,早就去祠堂跪先祖祈求原谅了。” 沈绾棠扯了扯嘴角,看向沈萤:“怎么,你很喜欢跪着?” 沈萤愣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膝弯处却忽然传来一阵剧痛。她尖叫一声,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沈绾棠收回了踹她的脚:“我上次就让你长长记性,没想到禁足了几日,不仅没长脑子,反而越发猖狂了。” 一旁的柳姨娘见自己女儿挨打,赶紧上来想要帮忙。沈绾棠直接拽着她的胳膊将人一把甩开,柳姨娘撞在门板上,揉着腰哎呦,哎呦直叫唤。 看着这对烦人的母女,沈绾棠冷冷开口:“日后给我学聪明点,以前不跟你计较,是我懒得搭理。日后你若再有冒犯,我会让你见识见识别人家是怎么对待庶女的。” 柳姨娘气的满脸通红:“大小姐,你也太过分了!就算我是个姨娘,可我也是你的长辈,是你父亲的女人。你就这么对我,难道不怕传出去名声有损吗!” 沈绾棠没想到她还有脸提起,当即嘲讽:“你是用了什么手段爬上我父亲的床进了将军府,你自己心里有数。” 当年若非柳姨娘耍手段下药,父亲又怎会与她有了露水姻缘,被迫将人迎回府中,对母亲愧疚终身! 而她的好女儿沈萤,前世更是用将军府满门为她的后妃之位奠基。 这对母女,她绝对不会放过。 想到这里,沈绾棠的眼底闪过一抹寒芒。 她一步步走上前,冷眼看着柳姨娘:“我还有事要做,没空跟你们计较。现在滚远点,以后没事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她便前往花厅去见连昭。 看着沈绾棠背影,沈萤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 贱人,你等着!早晚有一天她会爬上高位,让沈绾棠后悔! 当沈绾棠看见花厅里穿得花枝招展,像一只开屏孔雀的连昭时,顿时沉默了。 她皱了皱眉,半晌才艰难开口:“你就是穿着这一身来的?” 此刻府门没关,甚至外头还有一些百姓在探头探脑,显然是想看热闹的。沈绾棠眉头青筋直跳,她让人关了大门,一想到这个家伙一路招摇过市的样子,就怀疑他是故意的。 连昭拢了拢身上的华服,表情颇为无辜:“这是荣国的宫廷服饰,因为要面见你们的陛下,所以我才穿着这一身过来的。” 沈绾棠有些忍无可忍:“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已经引起了骚动,百姓中谣言四起,所有人都在猜测我们的关系!” 她早晚要揍这个家伙一顿。 第9章 合作 连昭闻言,很是无奈:“这就不关我的事了,主要是一开始你家的管家不让我进门。” 要不是他死缠烂打,又拿出自己的身份牌,只怕这会儿还在将军府门口被人围观呢。 被点名的管家顿时额头冒出了冷汗,他也不是没有眼力见,主要是这个人穿的太过奇怪,问他是谁又不说,长相也不像本国人。 将军府位高权重,万一放进什么细作,那可就不好了。 要是这个男人早点说他是敌国质子,自己又怎么会放他在门口被人围观…… 沈绾棠抿了抿唇,并没有责怪满头冷汗的管家,而是直接带着连昭进了内院。 等拐了几个弯,确定周围没有别人,沈绾棠这才松了口气。她终于有空好好算账了,瞥见连昭想找个地方落座,沈绾棠抬腿就把他那把椅子踹开了。 “我确实答应过会保证你在京城的安全,但不是这么保的!” 京城中有质子院,各国质子前来都是要住在那里。 按理说面见完季寻川后,他就应该到那个地方去。 可这个家伙居然如此招摇过市到将军府门口,这不是摆明了告诉所有人,将军府和他有关系吗! 连昭看着被踹飞的椅子并不生气,而是笑眯眯的开口:“可是你们家那位陛下似乎并不在意啊,我跟他说不想住在质子院,想住在大将军府的时候,他还满脸笑容的跟我说,这个安排更合他心意呢。” 说到这里,连昭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质子院人多眼杂,我猜你们那位陛下也觉得我住在那里他不放心。可住在将军府就不同了,你们一家是他的心腹,有你盯着我,他说不定还更安心一点。” 沈绾棠眉头皱的更紧。 经历过两世,沈绾棠对季寻川的本性早就摸透了。 每当季寻川笑的越温和,沈绾棠就越胆战心惊。 就像上辈子,他就是那样满面笑容的告诉自己将军府满门被杀的消息。 一想起那一天,沈绾棠就觉得心底生寒。 “我看你是打错了算盘,这位陛下绝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沈绾棠有些担心,她改变了不少前世的事情,万一季寻川受到这些事情的影响,提前对将军府动手怎么办? 沉吟片刻,她转头吩咐下人去散播消息:“你们就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将军府并没有打算收留十二皇子的意思。只是为了显示大国风范,才不得不同意下来。” 说完,下人便立刻出去准备澄清谣言。 连昭另外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慢悠悠道:“沈小姐,你这番话听起来也太扯了吧?我想,应该没有什么人会相信。” 沈绾棠冷笑一声:“那也比什么都不做的强,若不是你擅自前来,我也不必在这里焦头烂额。” 听着这番毫不客气的话语,连昭不怒反笑。 他看着沈绾棠冷冽的神色,忽然站起身,凑到了她的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玩味开口:“沈小姐就算再生气,也得稍微忍一忍。毕竟为了那份名单……” 过分接近的距离让沈绾棠浑身不舒服,男人的呼吸让她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在沈绾棠忍无可忍,准备出手教训他的时候,一把匕首带着破风之声,直接擦着连昭的脸颊狠狠钉进了椅子里。 力度之大,让沈绾棠都吓了一跳。 若是连昭的脑袋再偏一点,只怕此刻他已经血溅三尺了。 两人齐齐回头,只见岑霄正站在院子门口,一张俊美的面容似笑非笑,只是那点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看着连昭,轻轻嗤了一声:“看来我的准头不太好,让连昭殿下见笑了。” 连昭眯起眼睛,他从小就在后宫中挣扎求存,对于旁人的恶意感知格外明显。察觉到眼前的男人对他似乎抱有敌意,连昭挑了挑眉,故作害怕的躲到了沈绾棠身后。 “这位是镇北侯世子吧?刚刚在朝堂的时候,咱们见过。只是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世子,非要用这样的方式打招呼呢?” 他话说的可怜,完全没发现被自己拉着做挡箭牌的沈绾棠面色相当不善。 这两个男人有完没完,居然敢在她将军府大打出手! 沈绾棠强忍下不悦,看向岑霄:“岑世子,你来这里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刚刚若是你伤到了连昭殿下,后果会很严重。” 见沈绾棠不仅挡在连昭面前,甚至还出言维护他,岑霄顿时怒火中烧。 这个女人是怎么回事,她能对季寻川忠心耿耿,能将连昭护在身后,却偏偏要对她冷酷无情,淡漠疏远?! 自己到底哪里不如他们! 岑霄上前一步,面色阴沉:“沈小姐还来问我?按理来说,最应该接待连昭殿下的应该是我吧。” “我倒不知道,沈小姐什么时候与一个敌国质子走的这么近了。” 听着岑霄的语调,沈绾棠几乎要气笑了。 这个家伙怎么听起来像在吃醋一样? 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怒火强行压下,顾不得连昭还在院子里,直接拉着岑霄走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 “你不是想知道吗?跟我来。” 看着沈绾棠拉住自己胳膊的手,岑霄眯了眯眼,原本阴郁的心情莫名有些好转。 两人走到僻静处,沈绾棠直接一把把他胳膊甩开,不耐烦的咬牙问道:“岑世子,我以为上次我们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你却还是在我周围打转,到底想做些什么?” 岑霄没有回答,反问道:“怎么,我打扰到你了?” “没错。” 沈绾棠开口毫不留情:“你莫名其妙出现打扰了我和连昭谈事情,莫名其妙跟我死磕到底,就因为我拒绝了陛下的赐婚?” 岑霄沉默片刻,总觉得在面对这个女人的质问时,心头有一股火气越窜越高。他咬了咬牙,缓缓开口:“我只是想参与一下你们的合作。” 沈绾棠愣住了,她瞳孔一震,忍不住后退一步。 莫非她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岑霄看着沈绾棠的神色,意味深长道:“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可现在我怀疑你到底脑子清不清醒。连昭是荣国的皇子,无论你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与他关系这么深,就是在与虎谋皮。” 第10章 庭罚十杖 “若是被有心人抓住这一点,再稍微伪造一些证据,就足以让整个将军府万劫不复。” 沈绾棠抿唇。 她何尝不知道这件事的危险性,她就如同走在悬崖峭壁上,稍微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可如果想报仇,她别无选择。 沈绾棠看向岑霄,他眼中的关心不是假的。 少女在心中苦笑一声,她明明那么努力和他撇清关系,为什么岑霄还要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来? “岑霄,是我不清醒还是你不长记性?” 她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岑霄的距离:“你忘了吗,今日刑部尚书刚因为被我父亲参了一本,而被陛下当庭罚了十杖。” 当众赐臣子廷杖,虽然只有区区十下,不会打的多严重,可颜面丢的就大了。 与其说这是在打刑部尚书,倒不如说这是在打岑霄的脸。 见男人眉头紧锁,沈绾棠轻笑一生:“你现在应当对我敬而远之,而不是处处靠近。否则我说到做到,下次可就不止这十廷杖了。” 她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岑霄再怎么样也不应该再与自己纠缠下去。 然而与沈绾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岑霄并没有勃然大怒,也没有拂袖而去,反而叹息一声,认真道:“同为武将,我素来敬佩沈将军。他既然参奏了刑部尚书,那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不过话说的也对,刑部尚书的长相确实有些不尊重人。沈将军参他不敬之罪,也不算诬告。” 沈绾棠愣愣的看着岑霄,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个男人到底怎么回事,怎么比上辈子还要没脸没皮,就非得缠着她不可吗! 沈绾棠多想直接告诉他,如果他们走的太近,岑霄说不定会死,整个镇北侯府也会被牵连。 镇北侯一辈子守在边疆,劳苦功高,不应该在年老的时候落得个吞吃亲子的下场。 她只觉得胸口憋闷,越想越生气,连仪态都有些顾不上了:“你简直荒谬!岑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岑霄看到沈绾棠难得失态的样子,知道把人逼急了也不好,便轻声道:“这样吧,干脆我们各退一步。” “为了避免陛下起疑心,连昭必须待在陛下安排的地方。” 沈绾棠咬了咬牙:“可以!那你也必须答应我,日后不会再来纠缠我。” 只要他能答应,连昭委屈便委屈一下吧。 看着沈绾棠生气的样子,岑霄挑了挑眉,忽然弯腰与她凑近。男人点漆般的双眼直直盯着她,眸底仿佛盛满了星河,下一秒就要将沈绾棠吸入其中。 男人骤然贴近,沈绾棠猝不及防的后退一步。即便如此,那股熟悉的清冷气息还是扑面而来,险些将她再度带入回忆的漩涡。 少女睁大眼睛,难得露出一丝慌乱。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岑霄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我可以答应平时不主动来找你。” 他的吐息拂过沈绾棠的耳垂,让少女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可如果再让我看见你和连昭亲近,我也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这是他最大的让步了。 沈绾棠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跟岑霄好好打一架。她直接伸手把人推开,怒气冲冲的瞪了他一眼,抬腿便往花厅走。 岑霄勾了勾唇,没有错过沈绾棠耳垂通红一片。 害羞了。 这个认知让男人的心情再度美妙起来,他跟在沈绾棠身后走了过去,看向站在院子里正等着他们的连昭:“走吧,连昭殿下。” 连昭不明所以:“去哪儿?” 岑霄冷哼:“你来到我朝,自然是住质子府。” 连昭瞪大眼睛,顿时笑不出来了。他赶紧看向沈绾棠,却对上了一双无奈的眼睛。 “你……” 连昭很想大喊一声你不守信用,可他跟沈绾棠的约定又不能说出来,一时间气的只能磨牙。 沈绾棠不得不扭过头,避开了他控诉的目光。 见沈绾棠无视了自己,连昭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这位镇北侯世子在京城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自己现在得罪不起。 无奈之下,他只能起身老老实实跟着岑霄去了质子府。 等目送岑霄把人带走,沈绾棠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既然连昭被送走了,那她也得花点精力和时间应对一下宫里那位。 季寻川此人疑心深重,即便此刻他还要带着伪装,涉及到自己利益时还是会毫不留情的展露獠牙。 沈绾棠沉思片刻,让人准备马车。她也换了一身衣服,准备进宫面圣。 然而沈绾棠还是低估了季寻川的疑心。 马车在宫门外便被拦了下来,沈绾棠下车步行。然而她刚走进宫门,便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哨声。 她心头一紧,还没来得及说话,宫门后忽然涌出一批禁军,直接缴了她的佩剑,将她按在了原地。 沈绾棠咬紧了牙关,眼睁睁看着一双皂靴停在了自己面前。 第11章 又来演戏了 “抬起头来。” 那声音不似淑妃那般嘹亮,倒是平添了几分平淡与疏离。 沈绾棠缓缓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身着华服,满头珠翠,雍容华贵的女人——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贵妃。 “臣女参见贵妃娘娘。”沈绾棠并未挣扎,只是任由禁军押着自己,一面恭敬行礼道。 贵妃居高临下睥睨着,嘴角扯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冷哼一声:“你倒是守规矩。” 既然将佩剑都拿去,身旁又有这许多禁军,贵妃抬起眼眸,一记冷冽的目光给到了一旁的首领。 首领瞬间会意,只是招了招手,押着沈绾棠的禁军便退后去。 “皇宫大内,自然是要守规矩的。”沈绾棠恭敬跪在地上,颔着首,声音也不似平常般凌厉。 现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没必要整个鱼死网破。 前世她入宫为妃,贵妃便没少给过她脸色,克扣银钱,寻衅滋事便如家常便饭。 但那也只是因为沈绾棠分得了皇帝多数的宠爱,只是这一世,那一切并未发生,贵妃哪里来的这般仇意? 贵妃一步上前来,伸出手来,指尖轻轻挑起沈绾棠的下巴,睥睨的目光陡然变得森冷:“倒是有几分狐媚子的姿色。” 说着,她转动指尖,轻蔑的目光将沈绾棠瞧了个遍:“你若真的守规矩,又怎会私下与皇上见面?” 话音落下,贵妃猛地将沈绾棠的脸甩到一旁去。 沈绾棠的身体蓦地失去重心,用手撑住地这才堪堪稳住。 倒地的那一刻,沈绾棠瞬间明白——这不就是淑妃搬来的救兵吗? 也是,后宫之中,她二人的关系,虽算不上是闺中密友那般好,但也是一棵树下乘凉的人。 “女德可有学过?哦,我倒是忘了,沈姑娘随着沈将军在外征战,自然是没有读过什么书的。”贵妃冷笑,不屑的目光像是要将沈绾棠吃掉一般。 “只是,没读过书,你母亲难道没有教过你,什么是礼义廉耻吗?”贵妃那如刀剑般的目光再次射来,恨不能将地上的少女挖心剖肺。 话音落下,沈绾棠眼底闪过一丝恨意,拳头也悄悄握了起来。 一提到母亲,她总是要吃人的。 沈绾棠蓦地站起身来,那些礼仪也被她抛之脑后。 一旁的禁军瞬间反应过来,连忙上前来想要将她再次擒拿。 只是一群穿戴着甲胄的男人自然是比不过身量轻盈的少女。 黑压压一片之中,一抹浅色身影穿梭其中,饶是前方有挡路的人,沈绾棠只是出手,四两拨千斤便将身前碍事之人弄到一旁。 打这些人,不需要费这许多力气。 贵妃不自地向后退,却仍然被沈绾棠挡住了去路。 “贵妃娘娘,随意评判别人,玷污女子清白,这便是你的教养吗?” 方才目中无人的贵妃,只是短短几秒钟,便呆愣在原地,被吓得汗津津的。 “你,你想干什么!本宫警告你,这里是皇宫大内!”但她仍然保持着自己骨子里的傲气,冷冽开口。 沈绾棠自然是明白的。 蓦地,她抬起眸子,却瞧见了那抹明黄色的身影。 这深宫之中,能用明黄色的人,也只有那位了。 他还是和从前一般喜欢看戏,喜欢看沈绾棠被人欺负,自己再救她与水火之中。 只是这样的伎俩用在现在的沈绾棠身上,早已没了效果。 既然如此,何不调转身份?将这看戏之人也拖入局中。 沈绾棠整理好神情,规规矩矩跪在了贵妃面前。 即使跪在地上却也不卑不亢:“贵妃娘娘,您今日说的这大不敬之语,臣女便当做没有听到,还望贵妃娘娘与臣女性格方便,待臣女行完公务,自行向贵妃娘娘谢罪。” 瞧着沈绾棠这转变的态度,贵妃不由得眉心一蹙:“沈绾棠,你在说什么胡话!” “臣女与皇上见面只为禀报公务,可贵妃娘娘却说臣女是为了勾引皇上,这禀报公务被贵妃娘娘说成是苟且之事,那您的话外之音,皇上岂不是……” 沈绾棠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抬起眸子静静瞧着面前一头雾水贵妃。 她沉不住气了,高高扬起巴掌,宽大的袖子也跟着扬了起来。 “你这个贱人!满口胡言!”贵妃的语气,急促中带着些颤抖,连带着脸上的肉也跟着一起颤抖。 袖子闪动的风将沈绾棠鬓边的碎发吹散。 一记清冽的耳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皇上驾到!” 一个尖细的声音悠扬传来,众人瞬间低下头去,跪倒一片。 就连方才跋扈的贵妃也连忙转过身,蓦地跪在了地上。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饶是耳边高呼,沈绾棠的脑袋却一阵嗡鸣——这贵妃虽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闺女,可却也是有把子力气的。 沈绾棠的侧脸火辣辣的痛,但在此刻,她也只能忍下这口恶气。 “这是在做什么!” 季寻川款款而来,凛着眉头,低沉的声音响起,不怒自威。 “皇上,沈绾棠以下犯上,作奸犯科,臣妾正在教训她。”贵妃义正言辞,一张巧嘴倒是能把白的说成黑的。 只是这次她算错了——方才的一切,都被季寻川瞧在眼底。 “哦是吗?” 季寻川转过头去,看向贵妃,低沉着声音继续问道:“沈绾棠是臣子,是朕的臣子,贵妃,你难道不知道,后妃不得干预朝堂政务吗?” 话音落下,贵妃这才明白过来,蓦地抬起头来,刚刚好对上季寻川那丝毫没有感情的眸子。 “若是连这些都不知道,那朕倒是想问问,贵妃的家教何在?” 季寻川眉头紧蹙,声音也高了许多。 一旁将这一切瞧在眼里的沈绾棠只道是寻常——这不过是季寻川最擅长的演戏罢了。 一个君王被臣子和后妃议论,饶是再没有气性,也要讨回些脸面吧。 更何况,这周遭还跪了一片的禁军。 “天天与淑妃一道,倒是沾染上了这些恶习!”季寻川冷声呵斥。 帝王发怒,在场没有一个人是不害怕的——除了沈绾棠。 第12章 先发制人 “回宫去!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出来!” 季寻川最后留下一句话。 贵妃虽无甚可说,但目光却从未屈服。 她蓦地站起身来,草草行了个礼便准备离开,只是刚走两步便站定了脚步:“皇上,您身为一国之君,还请顾全大局,莫要被奸人所蒙蔽双眼!” 留下一句话,贵妃便头也不回地上了轿撵离开。 奸人? 眼下只有沈绾棠一个宫外人,自然是不用意有所指,这奸人,说的自然便是沈绾棠了。 贵妃的性子便是如此,即便是有人威胁她,也不过是短暂的害怕一下,待撑腰的人来了,便又恢复了平日里跋扈的性子。 季寻川眉头紧蹙,睨了一眼身旁的太监。 太监瞬间会意,去到一旁禁军旁:“都散了吧!” 微风习过,御花园的花儿随风摇曳着。 风像是母亲的手,抚摸着沈绾棠红肿的脸部。 季寻川走在前面,沈绾棠便跟在身侧,身后洋洋洒洒跟了有几十个太监宫女,因为不能听到公务,只是远远跟在身后,只留着一个总管太监在皇上身边。 “连昭已经在将军府住下了吧?”季寻川开口问到。 这话不像是叮嘱,倒像是一番探究。 “荣国与我国关系紧张,这其中,还需要沈将军从中筹谋一番。”说着,季寻川挑眉,侧首看向身侧的沈绾棠。 沈绾棠只是低着头,她不想看到季寻川那双伪装的眼睛,只是轻轻扫一眼便忍不住想要吐出来。 “皇上,臣女斗胆,已然将连昭世子安排在大内统一安排的质子府了。” 沈绾棠停住了脚步,跪倒在地。 闻言,季寻川的眸子也怔了怔,脚步顿住,转头看向沈绾棠,等待着她接续的解释。 “皇上,他国质子住在将军府中,这不合规制,若谁人在陛下面前说上一句,便能擅自改变规则,那这规制便也形同虚设,秩序便会紊乱,更有甚者,若是闲话传到他国,圣誉也会受损。” “臣女深知陛下的难处,臣女愿做这恶人,来替陛下,守住规矩!” 话音落下,沈绾棠深深跪在地上。 周身沉默了许久,瞧着跪在地上的少女,季寻川思忖片刻,嘴角倒是露出一抹笑容。 “沈小姐,你可真是朕的好臣子。” 这句话中,沈绾棠到是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那种计划被打乱之后的恼羞成怒。 “谢陛下。”沈绾棠只当做是季寻川在夸自己。 前方亭子,总管太监早已命人准备好了茶点。 既然打乱了季寻川的计划,没有尝到甜头,他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让他继续,倒不如自己率先出手。 毕竟,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陛下,在连昭殿下身上,臣女也并不是一无所获。”沈绾棠恭敬开口。 以利诱之,最是稳妥。 “哦?”季寻川挑眉,饶有兴致看向沈绾棠。 “在臣女的多番打听之下,荣国在我国身上倒是下了不少功夫,这其中便不少有暗桩,这些暗桩,臣女已然有了线索。” 季寻川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光芒,他继续追问道:“结果如何?” “暗桩背后的操控之人还未寻到,请再给臣女一些时间,待查出操控之人,臣女定如实禀报。”沈绾棠恭敬开口。 官场之上切忌贪多,适当的放手,才能为日后的大局打下良好的基础。 “好,朕特批你便宜行事之权,务必要将荣国暗桩一事调查清楚!” 季寻川思忖片刻,随即命令道。 沈绾棠行礼:“是。” 事情汇报完,沈绾棠便准备离开。 郁郁葱葱的御花园中,沈绾棠那抹素色衣衫倒是显得特别,微风拂过,那抹单薄的身影倒是多了几分破碎之感。 瞧着沈绾棠的背影,季寻川望出了神。 身旁的太监唤了许多声,他这才缓过神来。 “皇上,今晚翻哪位娘娘的牌子?” 太监将牌子呈了上来,虽是弓着身子,可眼睛却是不离季寻川的眸子。 季寻川睨了一眼牌子,站起身来便向一旁走去:“不翻牌子,批折子。” 从大内出来,沈绾棠一路小跑来到马车旁,方才强忍着的恶心现下终于是忍不住了,一手扶着胸口干呕了两下。 只是站起身来,眼前视线却有些模糊,脚下也跟着趔趄两步。 她一手撑住马车,这才堪堪站稳了脚步。 “还好吗?”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阵沙哑又带着几分魅惑的声音出现在耳边。 沈绾棠惊而转头,男人俊美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岑霄!?” 沈绾棠一侧脸肿的厉害,与那日宫宴上因杏仁过敏肿胀的脸好不到哪儿去。 “你的脸……”岑霄的声音发抖的厉害,目光阴恻恻盯着她的脸,眼底铺着一层不由分说的愤怒。 就这样被直勾勾的盯着,沈绾棠注意到了岑霄眼里的情绪,心里浮上闷痛,捂着脸便跑上了马车。 “诶!”岑霄还没回过神来,但身旁的马车却依然驶离。 回到将军府已然是傍晚。 今日这好一番折腾,真是让沈绾棠累得够呛。 她拖着疲累的身子回到房间,刚想要闭上眼睛休息片刻,可一闭上眼睛便是季寻川那张伪装的脸,与那笑的发邪的笑容。 沈绾棠惊慌睁开眼睛,蓦地坐起身来,确定自己没有死掉,这才缓了口气。 彼时,门外传来一串敲门声。 “小姐,有人来给您送东西了。”门外丫鬟柔声道。 有人来送东西? 必然不是季寻川,帝王送的东西都是赏赐,总是要全家人恭恭敬敬等在那里去迎接。 沈绾棠拿出手绢,擦去额上细碎的汗珠。 打开门,丫鬟便将东西递了上来——一个箱子。 沈绾棠打开箱子,里面尽是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她随手拿起一瓶来,便瞧见了上面贴着的字——金疮药。 “这是谁送来的?”沈绾棠眉头微蹙,转过头去问丫鬟。 “来者没说是谁,只说是要送给小姐。”面对沈绾棠的眼神攻势,丫鬟嗫嚅开口。 饶是来者不想说是谁,沈绾棠便已然猜的八九不离十。 第13章 刺客来袭 这金疮药军营中用的最多,方才知道沈绾棠受伤的,也只有岑霄一人了。 只是这男人实在是粗糙,竟将带着所有种类药的药箱子一起送来了。 沈绾棠盯着药箱子望得出神。 “来者还在吗?”蓦地,她抬起头来看向身旁的丫鬟。 “已经走了。”丫鬟低垂着脑袋。 沈绾棠动作迅速,将药箱子关上后便递给了丫鬟:“找个人,秘密送回镇北侯府。” 丫鬟蹙眉抬头,瞧见沈绾棠的一瞬间却又被吓得低下头去,颤颤巍巍接过药箱,不敢再问些什么,行礼便离开了这边。 若是接下了这药箱,便是欠了岑霄的人情。 当下的局面,饶是沈绾棠心中有他,却也不能表现一二。 瞧着丫鬟的背影,沈绾棠拧起峨眉——只是瞧瞧我,怎会吓得这般模样? 若是说这京城中情报最密集的地方,那便非相府莫属,朝中文官,不说半数,三分之一都是相爷的门生,其余的即便不是门生,那也是扯得上关系的。 文官中流行着一句话:入朝为官,先看相爷脸色,再看圣上脸色。 “沈绾棠?”相爷抿了口茶水,眉宇间盘悬着一抹冷冽。 一旁倒是站着身着大内衣服的女官,脸上写满了委屈:“相爷,我们娘娘为您那是殚精竭虑,圣上那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让奴婢来禀报您,这次,您可要替我们娘娘撑腰啊!” 话音落下,相爷眼中冷漠更甚,淡然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当今圣上有意抬高武官,沈绾棠又是武官之后,这件事情……” 相爷的尾音拖得很长,探究的目光也落在了女官身上。 到底也是宫里出来的,女官挑了挑眉:“相爷,奴婢可未曾提及这沈绾棠是谁家的小姐,您便断言是武官之后,看来,相爷对沈家也是颇多关注的。” “您且放心,圣上说过,不杀文官,您又是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处置一个小丫头,不就像碾死一只蚂蚁这般简单吗?” 女官继续道,话音落下,她上前一步,挑眉一笑:“相爷,娘娘在宫内也是十分挂念您的。” 说着,女官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动作轻缓放在了桌子上:“娘娘还让我给您带句话,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娘娘还要多多仰仗您呢。” 相爷抬起头来,那张威严的脸却缓缓扯出皮肉分离的笑容。 “向我提贵妃娘娘带个好。”相爷开口,沙哑的嗓音中却也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波动。 该说的已经说完,女官神色畅然,行礼道:“那奴婢就告退了。” 瞧着女官离去的背影,相国脸上的笑容却缓缓消失,目光却变得阴恻恻。 “又来找你办事了?”屏风后,听了许久的相国夫人缓缓走出来。 女人缓缓坐了下来,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却笑不达意。 “咱们这位妹妹啊,可真是矫情,这宫里皇上喜欢谁,那便是谁的福分,争宠的事情在所难免,怎么到了妹妹身上,怎么就成了天塌下来的大事了呢?” 瞧相国不语,相国夫人讥讽一笑。 这刺耳的声音传入相国的耳朵,这才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放尊重,她虽说是我谢家的人,但也是当今的贵妃娘娘!”一抹冷冽的目光落在夫人身上,低沉的声音像是警告。 这种事情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相国夫人早已习惯,她无奈一笑,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懒得与你扯这些东西,怎么样,想好要怎么替咱们这位贵妃娘娘办事了吗?” 相国拿起方才的那杯凉茶,一饮而尽。 “这位沈绾棠不简单,不能留。” 思忖片刻,相国阴沉开口。 从夫人走过来那一刻便料想到了这个结局,她伸出手来看了看自己新染的指甲,叹了口气:“相爷啊相爷,这次,您想让我弟弟,替您做些什么脏活呢?” 相国转过头来,阴恻恻露出一抹笑容:“斩草除根。” 就要入夜,一抹闪电将黑夜劈成了两半。 接续的便是轰隆隆的雷声。 “绾棠,今日朕赐给镇北侯一顿膳食,你猜猜是什么?”男人奸笑的脸出现在沈绾棠面前。 “是你从前夫君,岑霄的肉。”季寻川笑得可怖,他的手像是链条一般紧紧抓住了沈绾棠的手腕。 “那肉饼当真是鲜美,朕还赐给镇北侯一碗酱汁,朕是不是很贴心?” 季寻川的笑声回荡在沈绾棠的耳畔。 “我要杀了你!” 雷声掩盖了沈绾棠的怒吼,她蓦地坐起身来,眸子放大,仿佛刚从死亡之中挣扎出来。 是啊,确实刚从死亡之中挣扎出来。 她喘着粗气,额上布满汗珠。 “小姐?”门外传来一串急促的敲门声,“小姐,您还好吗?” 门外丫鬟的呼唤声这才将沈绾棠的思绪从惊慌之中拉了回来,她长舒一口气:“我没事。” 有一阵雷声落了下来,沈绾棠彻底清醒。 “啪嗒……” 窗边传来一声异响,沈绾棠如炬的目光扫射过去。 “谁?”她低声质问。 周围除了房间外的雨声便没有旁的声音。 雨哗哗的下,风呼啸而过,像是冤鬼一般,要来追魂索命。 蓦地,一阵闪电闪过,给漆黑的房间带来些的光芒。 只是一抹不属于这个房间的光亮在沈绾棠眼前一闪而过,这亮光! 她再熟悉不过——那是剑出鞘时的光亮。 果不其然,还没等沈绾棠下一句话说出口,便感觉道剑气逼来。 沈绾棠一个翻身便躲了过去,翻身下床便跑向窗边的桌子上取剑。 那人也追了过来。 外面越下越大的雨声掩盖了房间内的刀剑声,只有偶尔的闪电将整个屋子照亮时,沈绾棠才能看到对方的脸——但很不幸,来者带了面具。 “是谁派你来的?”沈绾棠一个猛烈进攻,剑抵在对方的剑上,她质问道。 对方并没有回应,卯足了力气便将沈绾棠推开。 沈绾棠一个趔趄扶在了身后的桌子上,手却碰到了火折子。 第14章 莫不是一场嫁祸? 对方的攻势再一次袭来,沈绾棠一个侧身躲了过去,打开火折子扔去了去了一旁的纱帐上。 火焰肆意攀爬,那抹青色的纱帐瞬间被火焰吞噬。 沈绾棠持剑而去,将来者逼退到了窗边,火焰的明亮将来者的身形勾勒出来。 这身形,瞧着当真是有些眼熟。 火焰四起,刺客乱了阵脚。 沈绾棠一剑刺了过去,不偏不倚刺在了对方的左肩。 她有分寸,让刺客伤的重一些,却也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啊……”刺客闷声呻吟了一声,待沈绾棠将剑拔出来时,他便拖着受伤的身躯,跳窗落荒而逃。 只是房间内的火势却有些控制不住。 房梁上传来细碎的声音,沈绾棠慌忙拿起外衣,破门而出。 在她跑出来的那一刻,整个房子轰然倒塌,雨势渐弱,火势却越来越大。 “不好了,走水了!” 一时间,沈府下人慌忙起来,跑去井边打水灭火。 “什么情况?”柳姨娘眉头紧蹙,拖着疲累的身子坐起身来,揉了揉眼睛看向窗外。 丫鬟闻声赶来,轻声禀报道:“夫人,是大小姐的院子走水了。” “走水……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等等!你说是谁!?”从睡眼惺忪到双眼放光,只需要一瞬间。 柳姨娘连忙起身来,匆匆穿上衣服便跑向沈绾棠的院子。 院子里的人忙前忙后,东边泛起了鱼肚白,这才堪堪将火熄灭。 “诶哟!我可怜的大小姐哦!怎么就突然走水了呢!昨日老爷在军营不在家,你这可让我怎么向老爷交代哟!” 柳姨娘扑了上去,哭喊着便要去废墟中将“烧死的沈绾棠”挖出来。 这一出,倒是把身旁的婢女吓了一跳。 她哭喊得倒是伤心欲绝,只是脸上却丝毫不见泪水。 “你愣着做什么,不知道拉我一把!”柳姨娘蓦地转过头来,凶狠看向愣在一旁的丫鬟。 丫鬟这才后知后觉,连忙扔下手中的伞上前去拉住柳姨娘。 彼时,废墟后,一个人影缓缓走来。 “我还没死,柳姨娘这就急着哭丧了?” 沈绾棠挑了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做戏的女人,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这么多年,我倒是没有发现,柳姨娘真是个唱戏的好料子。” “你,你!”柳姨娘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的沈绾棠,瞬间结巴:“你,怎么可能……”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晕倒在了丫鬟怀中。 “辛苦大家了,救火救了一夜,早些去休息吧,今日准你们一天假。”沈绾棠扫视了一眼周围,清了清嗓音开口。 “谢大小姐。”众人放下手里的东西,便转身离开。 沈绾棠低头,看向手里的剑鞘,脸上的笑容却瞬间消失,眉宇间盘悬着阴霾,久久挥之不去。 昨日夜里沈家的大火惊动了半个京城,这件事情甚至传入了皇宫之中。 太监将昨日夜里发生的事情与季寻川一五一十禀报了一遍,探究的目光看向他:“皇上,沈将军现在还在军营之中呢。” “传旨下去,军营之中的事情交给镇北侯世子,沈将军家中突遇变故,朕准他三日假期。”季寻川眉头紧蹙,看着面前成山的折子,心中莫名的一阵烦闷。 太监躬了躬身子便要去传旨,只是刚退后两步便被季寻川叫住。 “沈家大小姐,现下如何?”思忖片刻,季寻川缓缓开声问道。 “回皇上,奴才不知,待奴才去打听一番,再来与皇上回话。” 有了圣上口谕,沈家失火这事情当真是传遍了大街小巷。 沈将军匆忙赶了回来,就连身上的甲胄也来不及脱掉便直奔沈绾棠的小院。 “绾棠!” 沈将军一生戎马,如今却两行老泪,刚踏进女儿小院便软了腿脚,瞬间跪倒在地上。 “将军,大小姐在偏厅等着您呢。”一旁的丫鬟匆忙过来报信。 听到沈绾棠没事,沈将军这才振作起来。 将昨夜的事情与父亲一五一十说了一番,沈绾棠将废墟之中捡起来的那把剑鞘拿了过来:“爹,这剑鞘,您看着可还眼熟?” 沈将军接过来,细细瞧了一眼,眉间瞬间皱成川字,眼中却燃起一抹怒火:“镇北侯世子岑参!” 昨日夜里,沈绾棠便不敢相信,直至方才,待沈将军脱口而出岑霄的名字,沈绾棠悬着的心仍然没有放下来。 “我与他镇北侯府无冤无仇,竟派人来刺杀你。” 话音落下,沈将军一拳落在了桌子上,一旁的茶杯也跟着抖了抖。 昨日来送药的是他,派人来刺杀的也是他。 沈绾棠杏眼微眯,若有所思——或许,这是一场嫁祸。 偏厅内一片寂静,一个尖刺的女人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诶哟,老爷!真是吓死我了!”柳姨娘让人搀扶着,颤颤巍巍走了进来,眼角还挂着一抹泪珠,面如菜色,叫人看了直心疼。 瞧着柳姨娘,沈绾棠清了清嗓子,看看这婆娘,又想唱哪出戏? “老爷,奴家赶到之时,这房子已然废墟一片了,昨夜里,雷声大作,怕是这天雷劈在了房子上,这才引了火灾啊!老爷,这天雷刚刚好便劈在了大小姐的院子,这……” 说着,柳姨娘缓缓抬起眼眸,探究的目光便落在了沈将军的脸上。 沈绾棠不屑一笑,抬起眸子来看向这做戏之人:“柳姨娘,今早,你刚跑过来便说我已经死了,怎么,看样子,你很盼着我死啊?” 话音落下,柳姨娘眸子一震,随即目光便飘飘然。 “天雷这种话,你自己信吗?昨日夜里,雷声是不小,只是柳姨娘,你怕是忘记了,我这院子里,有我娘亲留给我的机关,雷是劈不到我这里的。” 沈绾棠直直瞧着柳姨娘,冷冽的目光直叫柳姨娘心中发慌,悻悻低下头去。 “在沈家管了几天家,你便忘了尊卑之分了吗?”沈绾棠掷地有声。 柳姨娘被吓的身体一颤,恐惧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第15章 我来帮你 “老爷……” 柳姨娘委屈的目光转向了沈将军。 “昨夜的事情还需要查证,柳姨娘昨夜也被吓坏了,这几天就好好在院子里休息,没有我的意思,不得外出。” 沈将军理了理袖口,冷冽开口。 还没等柳姨娘回过神来,便被身后的丫鬟拖着离开了偏厅。 “老爷,老爷奴家何错之有啊!” 柳姨娘凄惨的尾音拖得老长,回荡在走廊之中。 “绾棠,剑鞘的事情交给为父,为父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瞧着放在桌子上的剑鞘,沈将军剑眉微蹙。 昨夜一事,京城各方势力的目光全都汇聚在了沈府,沈将军又是当红之人,若是借此机会去查案,怕是会给人留下把柄。 思来想去,沈绾棠长舒一口气开口:“父亲,这件事情,还是交给女儿来查吧,您现在的位置,让不少人眼红,若是出了岔子,日后怕是更难了。” “您放心,若是女儿查不下去,定然去寻父亲帮忙。”沈绾棠继续道。 话音落下,沈将军思忖片刻——倒是有几分道理。 他长舒一口气,手指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你的院子修葺还需要些时日,府中还有旁的空闲的院子,挑个喜欢的住着,别委屈了自己。” 昨夜的一场大火,虽说只是烧了沈家的一处院落,可这火星子,却飘到了城郊的军营之中。 “将军,有人求见。”副将敲响了岑霄的房门。 “不见。”岑霄翻阅着兵书,眉头一凛。 “好,小的这就去回了沈家姑娘。”副将嗫嚅开口,话音落下便准备转身离开。 只是腿刚迈开,身后的房门边径自打开。 “去备一壶好茶。”岑霄眉宇间倒是写满了愉悦,那目光是骗不了人的。 还没等副将搞清楚事情,岑霄便已然向大厅走去。 “这变脸的速度……”副将摸了摸脑门,不明所以嘟哝道。 大厅之中,沈绾棠端庄坐在一旁,左右瞧了瞧——镇北侯岑家,是与平常军营不大一样。 她的目光徐徐落在了不远处的屏风之上,屏风上绣着的海棠花栩栩如生,沈绾棠却凝住了目光。 “沈小姐可是喜欢我这屏风?” 那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将沈绾棠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蓦地起身,恭敬行礼:“世子。” “今日沈小姐怎的有空来我这里?”岑霄径自向上座走去,转过身来,眼角却露出一抹探究的笑容,落在沈绾棠身上,良久没有抹去。 沈绾棠转过身去,指了指手旁桌子上的药箱:“小女的伤并无大碍,多谢世子好意。” 岑霄的目光这才从沈绾棠的身上移开,落在了药箱上,随即,他扯了扯嘴唇,轻嗤一笑:“沈小姐怎的知道,是我派人送去的?” “这满京城,能有效果这般好的金疮药,除了父亲的军营中,便是世子这里了。”沈绾棠对答如流,可脸上落寞的面色却难以掩饰—— 镇北侯家的金疮药,即便是在天下也是独一份的存在,这是从前,岑霄亲口告诉她的,她牢牢记着,不敢忘却。 话音落下,副将端着茶杯走了进来。 “沈姑娘今天来找我,只是为了这些药吗?”岑霄抿了口茶,目光又锁定在了沈绾棠的身上。 自然不是。 待副将离去,沈绾棠便将藏在袖口中的剑鞘拿了出来。 “世子,这剑鞘,您可还眼熟?”沈绾棠抬起眼眸,凌厉的目光落在岑霄的脸上,将他细小的表情都捕捉到位。 岑霄的脸上闪过一抹几不可查的惊讶,而后便松快一笑,眸光中,竟然生出几分宠溺来:“我这把佩剑早已丢失有些日子,没成想被沈姑娘捡了去,多谢沈姑娘了。” 说着,岑霄缓慢站起身来。 沈绾棠眸子一紧,抓进剑鞘退后一步:“岑世子可曾听闻昨夜沈府大火一事?那火并非来的没有缘由,是由潜入沈府刺客引起的大火。” “这剑鞘,便是那刺客慌忙之下遗留的东西。”沈绾棠紧紧盯着眼前之人,周身气场凛冽,“世子,既然您承认了这是您的东西,可否给小女一个解释?” 话音落下,岑霄缓缓站起身来,一双邪肆的凤眸紧紧紧紧盯着沈绾棠——此刻的她,倒像是一只炸毛的幼兽,想要讨个说法。 他淡然一笑,缓步走上前来:“沈小姐,我想,岑某说的已经很清楚了,这把剑前些日子出门操练时弄丢了,已然许久了,这也无法证明,昨夜潜入沈府的刺客,就是岑某。” “不过,若是沈小姐想的话,岑某倒是可以配合沈小姐调查。”说着,岑霄那双似笑非笑眸子又落在了沈绾棠的身上。 两人的距离近的很,岑霄低垂眼眸,玩味的目光看向沈绾棠。 男人的气场热烈而强势,沈绾棠下意识后退两步,却也很快稳住了心境。 “那便劳烦世子多多想一想,那日外出操练都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小女在此,先谢过世子了。”沈绾棠低垂下眼眸,极力克制着有些紧张的语气。 “家中还有事情,小女先行告退。”沈绾棠匆忙行礼,而后便转身离开。 园中一阵风拂过,将少女发间的丝带吹得飘扬。 岑霄紧紧盯着,不知何时,眼中竟生出几分深情来。 “世子。”副将从旁呼唤,他这才缓过神来。 “沈将军休假三日,这三日的事情,便交由我们来做了。”副将继续道。 岑霄轻咳两声,而后点了点头:“前些日子,岭山旁临时操练,那几日可有什么人来这边吗?” 副将眉心一蹙:“那几日来往之人确实不少,操练前,刚好赶上了宫中淑妃娘娘前去礼佛,来往之人多是与宫里相关的。” 这件事情,竟能牵扯到宫中? 岑霄嘴角扯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后宫的手倒是长,都伸到自己跟前来了。 “去查,那几日,可有可疑之人,将我的佩剑偷走的。”岑霄手腕一挥,将剑鞘扔给了面前的副将。 “是。” 第16章 记住什么是尊卑! “贱人!贱人!什么时候轮得到她在我面前说三道四!再怎么说,我也是她的长辈!” 尖刺的喊叫声伴随着瓷器碎掉的声音从沈府深处传来。 沈绾棠不禁停住了脚步——不用想,这声音,定然是柳姨娘的。 若是不随了她的心意,她定然要搞出些动静闹一闹的。 “来人。”沈绾棠轻轻招手。 身旁的丫鬟上前来:“小姐。” “去告诉柳姨娘,府里的东西都是有数目的,若是今儿个将屋子里的东西全砸了,那日后便没得用了,吃饭便用手,喝水也用手。” 沈绾棠一字一顿,铿锵有力。 丫鬟面面相觑,却也只是嗫嚅开口:“是……” 从前的院子烧毁了,沈绾棠便寻了一处安静,宽敞的院落。 也不知是怎的,自从重生在朝堂之上,没过几天便会头痛,果然,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能够改变父亲和岑霄的结局,即便是这些小小的代价,又算得上什么? 只是这几日的头痛愈发厉害,沈绾棠刚走两步便脚下趔趄,若不是手扶住了墙面,怕是要摔倒在地了。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进入房间。 房间年久未打扫,刚一打开门,灰尘便四处飘扬。 呛的沈绾棠猛咳了两声。 转过身去却一个踉跄,径直摔倒在了走廊之上。 “小姐!”丫鬟匆忙赶来,扑倒在地上想要将沈绾棠扶起来,却又不知如何下手,怯生生的,手都在不住的颤抖。 “我的荷包里……药……”沈绾棠声音颤抖。 丫鬟急匆匆将药从荷包中翻找出来。 喂沈绾棠吃下,这才好了许多。 靠在门旁,沈绾棠气息平稳,抬起眼眸,目光落在丫鬟身上的那一刻,丫鬟却站起身来,瑟缩在一旁,弓着身子不敢抬头。 “你很怕我?”沈绾棠凛着眉心,低声问道。 周身低沉的气氛让丫鬟声音不自地开始颤抖,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却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随即立刻摇了摇头,试图找补:“不,不是……” “说实话。”沈绾棠压低声音,神情又冷漠了许多。 丫鬟连连点头,紧紧闭上眼睛:“姨娘说您杀人不眨眼,小姐,奴婢错了,要打要罚奴婢都认,求您留我一条小命……” 扑通一声,丫鬟跪倒在面前,头贴在地上崩崩地响。 杀人不眨眼? 沈绾棠终于是弄明白了这事情的原委,可却也不自地笑出了声:“在战场上,我确实是杀人不眨眼。” 闻言,磕头的丫鬟停住了动作,瞧着沈绾棠,脑海中却不自觉浮现出了自己英勇死去的画面,瞬间两眼一黑,就要倒在面前。 “不过,家中并非战场,你也不是那些令人憎恶的敌国士兵,我何必要将你置于死地?”沈绾棠扶着门框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将丫鬟扶了起来。 丫鬟的视线重新落在了沈绾棠的脸上,因着方才晕倒,她的脸上有些发白,却也难以掩饰那倾国的容貌。 莞尔一笑,如沐春风。 “你叫什么名字?”沈绾棠柔声询问。 “奴婢,青娥。”青娥看呆了眼,声音也变得飘飘然。 威风拂过,一旁廊庭上的枝叶沙沙作响,沈绾棠也清醒了许多。 一旁,青娥带着一众下人忙里忙外的收拾。 “你们仔细着点,这可是御赐之物,若是磕了碰了坏了,要你们小命!” 院落外,一阵刻薄的声音传了过来,大门敞开,一堆人浩浩汤汤走了进来。 “行了行了,就放在院子里吧,剩下的,我自己差人来弄就行。”沈莹嫌恶开口,拧着鼻子睨了一眼抬东西的小厮。 小厮小心翼翼将担子放下,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你们几个过来帮下忙,帮我把这些东西都归置到屋里去。”沈莹左右扫了一眼,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婢子便使唤道。 几人面面相觑,却也仍然上前来。 “二小姐,这个院子……”其中一个婢子嗫嚅开口。 “搬来这么多东西,是送我的吗?”沈绾棠站起身来,向这边款款而来。 听到沈绾棠的声音,沈莹的脸陡然冷了下来,眸色中带着几分不服,双手抱在胸前,倒是一副当仁不让的做派。 “沈绾棠,你在这里做什么?这是我要住的院落!”沈莹厉声开口,刻薄的声音像是要将沈绾棠生吞活剥。 话音落下,沈绾棠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看样子这几日的禁足,还是没能让你好好反省。”沈绾棠眼睑微微一颤,薄唇扬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嘴皮子功夫上,沈莹自然是不愿落得下风:“你这贱人,别仗着自己会些功夫便威胁我们,你竟然还敢当着父亲的面让我母亲难堪,看我现在不教训你这个不懂长幼的贱人!”、 说着,沈莹便蓦地冲上前来。 沈绾棠不由得眉头一凛——也不知是谁给了这丫头胆量,要知道,沈绾棠的功夫,即便是动动手腕,便能废掉她一条胳膊。 沈绾棠只是站在原地未动,闪而抬起手臂,不过瞬时,便捉住沈莹的胳膊,手腕轻轻转动再向下用力一压,沈莹的胳膊便紧紧贴着自己的背部,瞬间被沈绾棠制服。 沈莹吃痛嚎叫,可沈绾棠却不是好惹的主—— 她反手将手绢塞进了沈莹的嘴巴里,顿时便堵住了她嘶吼的叫声。 “第一,我沈绾棠并非靠父亲养我,别忘了,我有军功在身,府中的银钱有我的一份;其二,柳姨娘不过是一个妾室,若是论起尊卑来,我才是她的主子,同理,沈莹,我也是你的主子。”沈绾棠弯下身去,箍住沈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从小学的礼仪,难不成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沈绾棠声音提高,周身凛冽的气场沈莹瞬间软了下来。 随即,沈绾棠将手放开,拍了拍手又回到了座位上,抿了口青娥递来的茶。 “这家里,只要有我在一天,便没有你说话的份。”她低垂着眼眸,睫毛下,却是恨透了的眸色。 第17章 登徒子 “你!沈绾棠,我要去告诉父亲,告你欺负我!”沈莹心中仍然不服,若不是身上吃痛,怕是还要站起身来去招呼沈绾棠。 “你尽管去告,若是不告,我沈绾棠便瞧不起你。”沈绾棠下颌一紧,悠悠抬起双眸,深不可测的眸子让沈莹不自觉得心慌。 沈莹目光飘忽,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来人。”沈绾棠声色平淡,放下手中的茶杯,“送沈莹出去,不必客气,毕竟,她也算不上什么主子。” 话音落下,沈绾棠身后的几个小厮便上前来。 饶是沈绾棠说不必客气,小厮也只是恭敬开口:“二小姐……” 沈莹再不济,也是有些许脑子的,若此刻再寻不开心,沈绾棠真动起手来,自己的小命便交代在这里了。 她踉跄站起身来,饶是心中气不顺,却也只能愤愤离去。 待沈莹离开,沈绾棠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紧拧的眉头却又甚几分。 “小姐,房间已经收拾好了,您现在可以去休息了,院子里的花草这些日子我会带着下面的人一起来收拾。”青娥上前来,柔声开口。 瞧着面前的沈绾棠,倒也不似柳姨娘口中的那个是非不分的母夜叉。 从前竟是自己误会了她,想至此,青娥心中便万分羞愧。 这处院落荒废了许多年,但这院里的花草的长势却不错,亭廊旁的墙面上,蔷薇爬满。 沈绾棠扫了一眼,缓缓站起身来。 “按着这个方子,帮我去药铺抓些药来。”房间中,沈绾棠从梳妆台最下面拿出一张纸条来递给青娥。 “小姐,您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青娥眉头微蹙,“沈府有几家关系不错的医倌,若是您需要,奴婢这就去请。” 话音刚落,沈绾棠便招手示意。 “与沈府关系好,还是与柳姨娘关系好?”她一针见血道。 青娥怔在原地。 “这些年,柳姨娘把持中馈,她信得过的人,我能信吗?”沈绾棠斜斜靠在椅背上,挑眉问道。 青娥却眉眼一垂,眸子中的落寞难以掩饰。 “小姐也不信我吗?” 话音落下,一阵微风吹过,将窗边的风铃摇响。 沈绾棠紧紧盯着青娥的脸,风铃摇晃着,仿佛将她带回了上一世。 她被迫入宫之时,是青娥拼死将岑霄的信件交到他手上,到死,她也不知道青娥叫什么名字,只能将她的样子牢牢可在脑海之中。 上辈子,因自己而死的,沈绾棠都要将他们,一个个从深渊之中拉回来。 “小姐。”小厮的声音将沈绾棠的思绪拉了回来,“质子府来信。” 连昭? 沈绾棠眉心一紧,抬了抬下巴:“放在那里吧。” 可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是谁送来的?” “回小姐,是城南一家糕点铺的小二送来的。”小厮也对这件事情有些不解——质子府人不少,为何偏偏寻糕点铺的人来送信,怕是瞧不起将军府! 想至此,小厮脸上的不悦便要漫出来。 沈绾棠嘴角勾了勾,眼尾挑起:“明日去城南的哪家糕点铺多买些点心,给府中,改善改善伙食。” 小厮告退。 沈绾棠的目光又落在了青娥的身上。 “若我不信任你,为何要将你留在身旁?”沈绾棠露出一抹安抚的笑容,“我看的出来,你与柳姨娘一干等人不一样。” 闻言,青娥抬起早已装满眼泪的眼眸,一句话哽咽在喉咙。 “留在我身旁,是个危险的活计,你可愿意?” 沈绾棠站起身来,试探问道。 “我愿意!” 青娥没有思忖,脱口而出。 沈绾棠淡然一笑。 青娥将那张方子塞进袖口,准备去抓药。 沈绾棠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靠在太妃椅上,思忖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若是不出所料,季寻川接下来便要释兵权了。 上一世是用沈绾棠来做诱饵,这一世她冒死拒绝赐婚,季寻川就要改变策略,只是这策略…… 昨日的刺客查的还没有眉目,如今想要沈绾棠死的—— 贵妃与淑妃! 只是她们两位深宫妇人,将手伸到将军府,是需要些功夫的。 这中间之人,便需要细细考究了。 夜幕降临。 也不知是白日里想的事情太多,还是认床,沈绾棠竟有些睡不着。 她缓缓起身,随手拿起衣架上的披风,举着煤油灯便院子走去。 微风将火焰吹得飘舞不断,一旁爬在墙上的蔷薇花枝也跟着沙沙作响—— 不对,这不是风吹的响动。 沈绾棠眸子一紧,蓦地转身,将腰间常备的匕首拿了出来。 一阵风吹过,带来了那抹熟悉的气息…… 只是行军作战许多年,沈绾棠的手总是比脑子要快一些,她一个闪身躲了过去,直直将匕首刺向来者的喉咙处。 只是还未等刺入,手腕便被牢牢抓住——那双大手出奇的烫,让她想到了一位故人。 煤油灯缓缓举起,男人眉头紧蹙,妖孽的目光紧紧盯着沈绾棠,咂舌开口:“好心为你带来情报,你却想置我于死地?” 沈绾棠甩开男人的手,后退一步,目光格外梳理。 “没想到堂堂镇北侯世子竟然还学登徒子这种爬墙的做法。” 话音落下,岑霄挑了挑眉,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倒是没急着辩驳,只是转过身去,坐在了花廊之下。 男人转过身去,沈绾棠屏住的呼吸这才放开来——饶是心中警告过自己千万次,不能动情,可上一世恩爱的画面仍然不由自主的浮现在脑海之中。 岑霄啊岑霄,你可真是个妖孽的男人。 “沈小姐,与你疏远可是你给在下下的命令,可如今,我查出了那个刺客的消息,只能用这种冒昧的方式来与你通信了。” 岑霄长叹一口气,语气中倒是听出了几分不悦。 只是待他转过身来,这表情,倒多了几分调侃。 男人油嘴滑舌的很,一句话下来,倒成了沈绾棠的不是。 “通信的方式有很多种,岑世子为何偏选这种让人误会的方式?”沈绾棠面露不悦,声色疏离。 第18章 不能前去! 沈绾棠款款上前,将煤油灯放在石桌前。 岑霄的目光紧紧跟着沈绾棠,眼中氤氲着一抹说不明的暧昧。 “只要我不说,沈小姐不说,不会有人知道我们二人今晚见过面的。”岑霄从腰间拿出一个酒壶。 煤油灯的光亮在沈绾棠的脸上闪烁着,她眼下的乌黑清晰可见。 “沈小姐要不要来一些?喝点酒,睡得香。”岑霄淡然开口。 沈绾棠下颌微抬,神情隐忍:“世子说有刺客的事情有消息了。” 岑霄自顾打开酒壶,酒香扑鼻而来,他不慌不忙,饶有兴致竟开始猜起了谜。 “素日里便听闻沈小姐聪慧过人,不如你来猜猜,这刺客是何许人也?” 这事情,白日里沈绾棠便思忖了许久。 “宫里的两位娘娘。”她脱口而出。 岑霄眼底惊了一下,脸上露出一抹骄傲的笑容:“沈小姐果然聪慧,只是你只猜对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 沈绾棠自然明白,只是这另外一半,实在是有些不明白。 上一世的记忆只能告诉她,贵妃与淑妃背后有靠山,至于这靠山究竟是谁,便不得而知了。 瞧着沈绾棠面露难色,岑参邪魅一笑:“沈小姐猜不出了吗?” “世子若是不想告诉我也罢,我也可自行去查。”沈绾棠声色冷淡,径自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瞧着沈绾棠要离开,岑霄立刻站起身来,上前一步来挡住了沈绾棠的去路。 “贵妃的兄长,便是当朝相国,陆明丰。” 话音落下,沈绾棠抬起眸子,眼底一震。 她早该想到的,一入宫便是贵妃之位,背后之人定然是朝中大员,只是有一点沈绾棠想不通…… “贵妃随母姓,从小养在外祖家,朝中并无人知晓她的身份。”岑霄开口。 原来如此。 陆相国并不是被人牵着走的性子,如今他派人来刺杀沈绾棠,看样子是真的动了对付将军府的念头了。 无碍,只要是季寻川一党的,都是沈绾棠的对手,多一个少一个,反倒是不怎重要。 “在想什么?” 岑霄紧紧盯着面前的沈绾棠,眼神中的调侃却化作满眼温柔。 这眼神…… 沈绾棠心中一慌,莫名的泪水落了下来。 饶是平日里,天塌下来都淡定无比的岑将军,如今眼前女人的一滴泪,却让他慌了阵脚。 “沈小姐……”他眼中惊愕,就连声音也带着些许慌乱。 沈绾棠低垂眼眸,故作冷静:“夜深了,世子早些回去吧。” 沈绾棠侧身离开,抬起手来将眼角的泪水拭去。 油灯之下,少女独自忧伤的背影跟随着火焰摇曳着。 恍惚之间,一滴泪划过岑霄的脸颊——为何会有一种,没来由的心痛? 翌日清晨,沈绾棠早早醒来。 青娥推门进来:“小姐。” 沈绾棠缓缓睁开眼睛,一翻动身子,心口却莫名的一阵疼痛…… 青娥上前来,惊呼出声:“小姐,您……您这是哭了吗?” 沈绾棠眼睫闪动,低垂下来掩饰眼底的悲伤。 “昨夜做了个不太好的梦……”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青娥伸手将她扶下床来:“今日青娥去为您弄些安神的汤药来。” 沈绾棠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爹爹呢?”洗漱过后,沈绾棠问道。 “老爷已经去到军营那边了。”青娥回应道。 战事已然不吃紧了,为何将军们还要去到军营中操练? 加之前些时间岑霄去郊外操练,难不成,是又要用兵了? 沈绾棠心中一紧,眸子中的阴霾遮住了日光——看来,有必要去军营中看一看了。 匆匆吃过早饭,换上操练服,将青丝高高挽起,骑上马,便向军营驰骋而去。 “我看圣上的意思,这次的重任,应该是要交给我们了。” 军营之中,几位将士聚在沈将军房中。 看着军中急报,沈将军若有所思。 “将军,依我看,这可是个立功的好时机,将士们等着这次来建功立业呢!”其中一人站起身来,粗粗的嗓音开口,萦绕在耳畔。 “是啊是啊。”从旁的人也跟着应和道。 沈将军抬起手来,眉头一紧:“不。” 这一拒绝,却让众人不解。 “我们只对平原作战熟稔,这次去的是山城,我们一点作战经验都没有。”沈将军眉头紧蹙。 “这有何难?只要我将地形熟记于心,自然便可。”旁边以为少年站起身来,拍着胸脯道。 果然还是太年轻,不经事。 “山地地形复杂,饶是你将地形图背在心里,山中的山洞与旁的洞口,你可明白?”沈将军眉头紧蹙,反驳道。 话音落下,方才跃跃欲试的众人瞬间哑火。 前厅瞬间安静,方才吵得最凶的几个,一个个都变做了鹌鹑一般。 “父亲。”沈绾棠匆匆赶来。 “山城一事,千万不能去。”沈绾棠急忙开口,眼中的焦灼毫不掩饰。 闻言,众人又是不解,目光纷纷投向沈绾棠。 正为不能建功立业的事情发愁,如今来了个小女娘,倒是给了他们发火的机会。 “军中事宜,与你这小女子何干?朝堂之事,岂是你能非议的?”其中一位资历较深的将军脱口而出,丝毫不顾及一旁沈将军的脸面。 与方才一样,待一人出口,从旁的人便跟着开始反驳。 沈绾棠倒也不馁,冷静开口:“各位将军,若是你们想送死,绾棠定然不拦。” 啪! 一记巴掌拍在了一旁的桌子上,震得茶杯叮当响。 “圣旨到——” 军营外,一个声音叫停了房中焦灼的气氛。 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叶老将军咬紧牙关,狠狠指了指沈绾棠:“圣旨来了,若你有本事,那便违逆圣旨!” 军营之中,各将士跪倒一片,沈绾棠跟在父亲身后,心中不免打鼓。 山城一役,定然是凶多吉少,若是这任务当真落在沈家的头上,看样子,她的这身甲胄,便也穿不了几天了。 太监高高在上,沈绾棠的额上已然冒出了点点细汗。 “在下来迟了!” 第19章 为何要来招惹我? 男人声如洪钟,紧紧拉起缰绳,马儿一声长吁便停在了军营外。 公公眉头一紧,转过身去,三角眼中盛不下的怒气便落在了岑霄身上。 岑霄一跃下马,上前来,恭敬跪下:“臣匆匆来迟,还请公公赎罪。” 公公冷嗤一身,狠狠睨了一眼岑霄,吊起嗓子刻薄道:“世子用不着向老奴谢罪,还是想想,如何向陛下交代吧。” 岑霄缓缓抬起头来,脸上虽说挂着笑脸,可却笑不达意,让人瞧了不禁背后一凉。 “皇上有旨,山城起义军作乱,特命镇北侯世子岑霄领兵前往,沈将军叶将军众人,听凭镇北侯世子调遣,钦此。” 太监尾音拖得很长,沈绾棠心中一阵咯噔。 周围响起了众人领旨的声音,只有沈绾棠仍然呆愣在原地—— 上一世,明明是沈将军去平反起义军,为何到了今日,却是……岑霄!? 太监将圣旨放在了岑霄的手上,鼻中嗤了一声,松垮的皮肉扯了扯,挤出一抹渗人的笑容:“世子,千万莫要辜负了皇上的期待。” 岑霄抬起头来,邪肆的眼角扬了扬:“定不负圣上所托。” 话音落下,太监几不可查的哼了一声,随即转身离开。 如今这领兵打仗的任务没有落在军营中任何一个人的身上,倒是落在了这个不属于新皇阵营的镇北侯世子的头上。 众人目光交织在一起,心中盘算着些许。 这可是新皇登基后的首个出兵任务,若是打得漂亮,加官进爵也是能捞得到的。 “世子,没想到,圣上竟然属意你来做这领军人物。”方才情绪最激动的叶老将军开口道。 岑霄将圣旨好生收起来,交给了身旁的副将。 “叶老将军,您这醋坛子摇摇晃晃的,马上就要打翻了呢。”岑霄嘴角扯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你!”叶老一时凝噎,伸出手来指向岑霄。 岑霄目光扫了一眼,穿过人群,在不远处沈绾棠的身上停留片刻。 本来对这次的平叛势在必得,没想到半路却杀出来个岑霄,还没平叛便抢了大家的风透明,此刻,一股火气正憋在众人心头。 “平叛刻不容缓,各位将军,收拾一下,三日后启程。”岑霄留下背影与一句话,便上马离去。 “岂有此理!” 叶老将军声如洪钟,一拳便捶在了操练桩上,刹那间,桩子被捶的粉碎。 “无耻小儿,竟然敢与我叫嚣!” 叶老是个耿直的人,这辈子没吃过什么亏,如今却扳倒在了岑霄身上。 花甲老人面如红日,恨不能追上岑霄,好好给他一顿教训。 沈将军上前来拉住了叶老:“老将军!事已至此,我们也别无他法了!” “既然这小儿如此无礼,那便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去朝中告假,就说我老头子一病不起,无法再替圣上征战了!” 叶老将身旁的人推开,低沉开口便转身离去。 剩下几人面面相觑,没说什么便各自回去。 “爹。”沈绾棠这才上前来,娥眉紧蹙,“这次去,怕是凶多吉少。” 沈将军哪里会不知道,只是圣上已然将旨意下下来了,沈家固然有军工傍身,可却不能恃宠而骄,日后,怕是会留下话柄。 “棠儿放心,爹爹一定平安归来。” 话虽如此,可…… “圣意不可违,棠儿。”沈将军拍了拍沈绾棠的肩膀,长长叹了口气。 他又何曾不知此行凶险,沈将军心中明白,这是新皇对各将领的考验。 从龙之功已然够沈家富贵半生了,只要沈家平安,这兵权,不要也罢。 “棠儿,快些回去吧。”沈将军淡然一笑,而后便转身回了营帐。 九五之尊,圣心难测,沈绾棠眸底的怒意渐渐漫开来。 西边山上盘悬着一只鹰,一声尖啸,像是穿透了云霄。 只是一直利箭射出,空中也只剩下了鹰啸的回声。 “公子,打中了!”副将吼了一嗓子,而后便跑了过去,将落在丛林深处的老鹰抓了上来。 岑霄拉着缰绳,马儿踱步而来。 “拿回去,做把鹰毛扇。”岑霄漫不经心道,拉动缰绳便准备离开。 霎时,后方传来一声奇怪的响动。 岑霄拿起箭便搭在弓上,箭离弦,不偏不倚落在了一颗树上。 箭在少女脸庞擦过,她蓦地呆愣在原地,视线也落在了不远处马背上的岑霄身上。 “沈姑娘?”副将满心欢喜上前去,可瞧见的确实站在原地的沈绾棠。 穿过葱葱树林,岑霄早已看到了沈绾棠,拉动缰绳向一旁走去。 “沈姑娘昨夜还说我不走寻常路,没想到沈姑娘为了见我,更是奇招百出。”岑霄挑了挑眉,似笑非笑。 副将瞬间明白,将长箭拔出,匆忙离去。 “我去你军营找过你,他们说你在山中狩猎。”沈绾棠不卑不亢,冷冷开口。 两人从树丛中离开。 “你是想让我,将令尊安排在安全一些的地方?”岑霄好奇开口,目光也不由得落在沈绾棠的身上。 沈绾棠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只是低垂着眼眸:“拜托了,沈家能否度过此难关,就看世子愿不愿相助了。” 这话,倒是有意思的紧。 岑霄定住了脚步,饶有兴致看向沈绾棠。 瞧了良久,这才开口:“沈姑娘,我当真是猜不透你。” “世子猜我做什么?”沈绾棠转过身来,神色淡然,周身都透着梳理。 岑霄不由得气笑了,快走两步上前来。 只是却将沈绾棠逼得后退两步。 他顿时定在原地,无奈笑了笑:“沈姑娘,几次三番的招惹我,却又不告诉我缘由,这让岑某,心中实在是好奇,你为何要如此做?” “若是说你心悦于我,为何要拒绝了圣上予你我的赐婚?若是你心烦于我,为何又要一次次的接近我?” 岑霄毫不保留,将心中的疑虑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一阵微风拂过,将沈绾棠脸上的伪装吹去,一阵酸涩涌入心头,眼泪也跟着挤在了眼眶之中。 第20章 中毒? 上一世的恩爱画面在她脑海中闪回,她紧紧握住拳头,不让眼泪留下来。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将紧握的拳头松懈片刻,一滴血红从手掌滑落。 “世子,如今这朝堂之上,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便是明哲保身,刚好世子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若世子需要,我也可以帮助世子,得到你想要的。” 沈绾棠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缓缓抬起头来,强壮镇定道。 “如若世子愿意,我们可以是最忠诚的合作伙伴。” 话音落下,她像是无事一般,挤出一抹笑容。 岑霄也是见过世面的,不难看出,沈绾棠极力克制的笑容之下,确实极度的悲伤。 他眉头微蹙,看向一旁。 “你父亲的事情我会帮你安排。” 得到了沈绾棠想要的答案,她终于长舒一口气。 “多谢世子。” 任务已经完成,沈绾棠款款行礼:“小女告辞。” 看着沈绾棠的背影,岑霄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弦,像是被人拨动了一般,思绪总是会被牵着走。 难不成…… 岑霄长眉一凛。 “世子!”副将长呼一声,打断了岑霄的思绪,“侯爷来信。” 回到将军府,沈绾棠的心绪这才缓了过来。 只是今日的情绪幅度实在太大,刚进小院,沈绾棠便觉脑袋一阵晕眩。 堪堪扶住门框,这才支撑住。 “青娥……”她有气无力的唤着,下一秒便要倒下去。 蓦地,身后一股力量将自己拖了起来。 习武之人对于感知十分敏感,这力气,绝非青娥。 她拼着一丝力气转过头来—— 连昭!? “你这脸色怎的如此惨白?亏得你还是习武之人!”连昭咂舌,蹲下身去便将沈绾棠背在身上。 沈绾棠面前,连昭瞧了良久,时而扒开眼皮,时而探探脉搏。 连昭嘶了一声,蓦地后退,脸色瞬间不对:“我说女将军,你何时中的毒啊?” 中毒? 沈绾棠眉头一紧,重生以来,每日小心谨慎,就连餐食也是要顿顿用银针验了才进。 啪! 门口传来一阵茶杯碎掉的声音。 青娥呆愣在原地,声音哑在喉咙,瞠目瞧着屋内。 “糟了……”连昭心觉不妙。 “啊!唔……” 青娥刚叫一声,连昭便一个闪身上前来,紧紧捂住了青娥的嘴巴,紧闭双眼,低声道:“别叫别叫,叫了你们沈府就有大麻烦了!” 沈绾棠轻咳两声,虚弱开声:“青娥,无妨。” 青娥这才噤声。 连昭长长舒了一口气。 “殿下,您方才说,我这是中毒?”沈绾棠问道。 连昭上前来,连连点头。 “这几日,你是不是每日都会头痛?严重之时,还会觉得双腿发软,瞬间瘫软在地上?”连昭询问道。 在一旁听着的青娥连忙上前来,连连点头:“小姐这几日就是这样,每每难受之时,脸色煞白,只是平日里却像是没事人一般。” 听了青娥的描述,连昭更加确信。 “荣国有一种毒,叫做麻神草,这种毒用银针测不出来,若是日日服用,不出一个月,便会暴毙而亡。”说着,连昭的脸便拧在一起,“这东西在荣国,可是碰都不敢碰的。” 沈绾棠眉心一紧,拳头紧握。 “殿下,你可有解药?”她急切的目光看向连昭,匆忙问道。 连昭眸子一转,抬了抬眉,转身坐在了一旁,若无其事的斟了杯茶。 “这毒倒也不是没有解药,只是……”连昭尾音拉的长长。 瞧着他这一棍子打不出闷屁的模样,青娥心中一阵着急,冲上前来便将连昭手中的茶杯夺了过来:“人命关天的大事,你还如此散漫!” 连昭怔了怔,茶水却撒了满身。 沈绾棠挪动虚弱的身子,匆忙开口:“青娥,不得无礼……” 低头看向自己的新衣,连昭心中一阵没来由的怒火,蓦地站起身来,一掌拍在了桌子上:“本殿下的新衣!” “这布料是千里迢迢从荣国运送来的,这一匹布,便是百两黄金!”连昭急了眼,高声斥责道。 青娥的眼泪落了下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只要您能救我们家小姐,奴婢做什么都愿意。” 现下,无论说什么,连昭的眼中便只有他这件新裁的衣服。 “殿下,若您能为小女解毒,小女愿意将探听到的荣国皇室消息,告诉殿下。” 沈绾棠撑着一丝力气坐起身来,双臂都在颤抖。 荣国的消息…… 连昭瞬间抬起眼眸,思绪也从衣衫上转了过来:“当真?” “千真万确。”沈绾棠毫不犹豫。 连昭二话不说便从袖口中拿出一个白瓷小瓶,从中倒出一颗药丸,二话不说便塞进了沈绾棠的嘴巴里。 “拿纸笔来。”连招坐在一旁,使唤道。 青娥一路小跑,将纸笔放在了连昭面前。 只见他抬起袖子,大笔一挥便写下了一副方子。 “拿着这方子,即可去药方抓药,若是慢了,你家主子的命,我可就不能保证了。”连昭长舒一口气。 青娥拿起药方,转身便向药方奔去。 连昭也没闲着,走到床边,刚想上手却又觉得有些不妥。 “你自己躺下,将袖子弄起来。”连昭尴尬站在一旁。 沈绾棠照做,安安静静躺在一旁。 瞧着平日里吊儿郎当的连昭,如今这般认真模样,倒是有些不习惯。 如今只能搏一把,若是这次不成…… 沈绾棠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梳妆台下,那里留了她的绝笔信,便是以防不测。 “躺好不要动。”连昭随意从衣架上扯下沈绾棠的一条襻膊,将广袖束了起来。 银针放在床头,他拿起一只,长舒一口气,将其缓缓扎进了沈绾棠的穴位上。 顿时间,手臂上的一阵酸痛瞬间席卷了全身,沈绾棠也忍不住心头一紧。 战场之上,多少刀光剑影她都过来了,区区银针,有能耐她何? 沈绾棠缓缓闭上眼睛,即使额上冒出了细汗,她也咬紧牙关,一声未出。 第21章 心机 沈绾棠缓缓睁开眼睛,只是眼前实现模糊了大片,只能看到连昭的大致轮廓。 连昭靠近瞧了瞧,只见沈绾棠的脸色,比那贵人们戴的东珠还要白。 没成想,平日里没什么正行的连昭,现下到时一身凛然。 片刻,沈绾棠眸子一紧,只觉得口中一阵腥气,胸前像是闷了一口淤血。 就是现在! 连昭将她身上的银针拔出,待最后一根针拔出的一瞬间,沈绾棠蓦地坐起身来,颤颤巍巍的胳膊撑着床。 噗—— 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小姐!”刚跑回来的青娥呆愣在原地,手中的药也掉落在地上。 心中的悲愤化作泪水喷涌而出,她飞奔而来,扑在了沈绾棠床头。 “太好了,太好了……”连昭长舒一口气,心中提着的一口气也缓缓放了下来。 胸中淤血吐出来后,沈绾棠倒是觉得心中畅快了许多,身子也比方才有力了许多。 “我没事……”她低声开口,因着方才的难受,声音有些沙哑。 “行了,别在这儿愣着大眼瞪小眼了,赶紧去给你家小姐煎药!” 连昭拿出一块方巾,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心中也有些后怕。 待青娥离开后,沈绾棠悠悠靠在床边。 “荣国的消息,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连昭靠在一旁,从容斟了杯茶。 “荣国境内不是很太平。”沈绾棠抿了抿唇,开口道。 话音落下,连昭的动作几不可查的顿了顿,而后又佯装无事,清了清嗓子:“是怎么个不太平法?” “殿下身为荣国之人,难道不知,荣国的官场,有多混乱吗?”沈绾棠侧过脸来,眉尾扬起,探究的目光便落在了连昭的身上。 “沈小姐说笑了,我身为荣国的弃子,他们自然是不会让我接手政务的,官场上的事情,我知之甚微啊。” 连昭这句话倒是说的像模像样,若是旁人,自然全然相信了。 沈绾棠嘴角扯了扯,人心之事,她最是明白。 “若是殿下不关心,又为何向我打听?”沈绾棠勾了勾唇。 像是被人戳到痛处,连昭眸子一凛:“是你说的,要告诉我,现在你是要反悔吗!” 话音落下,连昭将茶盏拍在桌子上。 本以为在他国经营的皇子们都是大气稳重的,没成想,这连昭却是个急性子。 既然如此,沈绾棠也没有逗弄的意思。 “待殿下,将我体内的余毒全部清理干净,我自然会明确告诉殿下,荣国的官场,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音落下,房内一片寂静。 沈绾棠洞察一切的目光落在连昭身上,只是方才还咄咄逼人的连昭,现在倒是不敢瞧人了。 “你……你……”被拆穿后,连昭说话也开始有些不利索,东瞧西看的想要掩饰什么。 “殿下忘记了?我是习武之人,对自己的身体,最是了解。”沈绾棠坦荡开口,缓缓挪动身体,便要下床。 只是她周身那抹强大的气息,却让连昭顿感不妙。 “你,你想干什么……”连昭趔趄站起身来,像是被惹急的幼兽的眸子紧紧盯着沈绾棠,甚至拿出手来护在胸前。 沈绾棠从容起身,走到桌前。 “殿下,这消息,您要是不要,自己斟酌。”沈绾棠倒了杯茶,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 京城中,名门闺秀之中曾传言,若是谁娶了蛇蝎心肠,满腹猜疑的沈绾棠,那便是倒了大霉! 没成想,沈绾棠本人,比这些闺秀们传言的还要可怕—— 看来不用娶,只要是沾些关系,便会倒霉! 连昭愤愤将手放下,撇嘴道:“就你这样的女人,谁敢娶你!” 砰! 茶盏被拍在了桌子上,沈绾棠氤氲着一层狠厉的眸子缓缓抬起,落在连昭身上。 霎时安静的房间只听到细细的碎响—— 沈绾棠身前的茶盏,在连昭面前碎了一桌。 “殿下,我嫁不嫁人,嫁与何人,不是殿下该操心的事情。”她一字一顿,冷漠的声音比那雪山中的寒夜还冷。 青娥端着药匆匆赶来,只是刚进房间便感觉到了气氛不对。 “青娥,送客。”沈绾棠冷漠的脸缓缓扯出一个笑容。 寂静的小院中,连昭匆忙跑过,不时的回头扫一眼。 “才给你解了七成的毒便能徒手捏碎茶盏,给你把毒全解了,不得要了我的命!”连昭念念有词,左右瞧了瞧这院子,心中却不免打鼓。 “一定是这院子的风水不好,再也不来了!” 宫中,御花园锦鲤池旁。 “他就这么接下了?”季寻川随手抓了把鱼食,扬在了锦鲤池中。 鱼儿们争先恐后,激起了池中阵阵涟漪。 一旁的太监弓着腰候在一旁,脸上却满脸不悦:“回皇上,岑世子接下了。” “我还以为,他不愿呢,既然接下了,那便好,省去了朕劝解的口舌。”季寻川拍了拍手,转过身去坐在了凉亭之中。 太监也跟在身后。 “回皇上,也不知是不是老奴惹怒了岑世子,岑世子,可是给老奴好一顿脸色瞧呢。” 太监说话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时不时地抬起眸子,观察着季寻川的脸色。 还没等太监一句话说完,季寻川摆了摆手:“是不给你好脸色,还是,不想给朕好脸色?” 话音落下,周身的奴仆跪倒一片,大气不敢出。 方才被问话的太监更是眼前一黑,险些就要晕倒过去。 “罢了,谁让他岑世子,军功傍身,家中又有势力呢?朕还需要这样一个臣子,嚣张一些,又何妨?” 季寻川倒是露出一抹笑容,淡然一笑,缓缓开口。 只是这笑容之下,却是一抹阴翳。 “去传一下沈小姐,我有事吩咐。”季寻川话锋一转。 众人的心也跟着落了下来,跪在一旁的太监连连道:“是。” 宫中的消息传到了沈家。 沈绾棠匆忙收拾一番便准备入宫。 连昭给的药倒是有些功效,才只喝了一副,身子便已大好,身子也轻快了许多。 “公公,皇上此次宣我进宫,是为何事?” 第22章 监察官 前面领路的公公只是撇嘴一笑,迈着小碎步,颔首道:“姑娘,圣上的事情,我们这做奴才的自然是不能多问的,待您见到圣上,自然便知道了。” 沈绾棠没再说什么。 今日,御道上的宫人倒是不多,不像是前几次进宫时,御道上的人虽说是各司其职,但沈绾棠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地看向她。 跟着太监一路走到殿宇前。 沈绾棠理了理衣服,款步迈了进去。 “臣女沈绾棠,叩见陛下,陛下万岁。” 季寻川缓缓抬起头来,眸子倒是露出一抹笑容,柔声道:“请起。” “沈小姐,朕宣你进宫,是有一件要事,嘱托与你。”季寻川招了招手,示意沈绾棠上前去。 季寻川这皮肉分离的笑,沈绾棠最是熟悉不过。 她眼角微红,努力克制着自己心中的愤恨。 “山城起义军的事情,朕派镇北侯世子岑霄前去平叛。”季寻川不疾不徐道。 “朕与你监察之权,跟随军队一同前往。”季寻川抬起眸子,那抹温柔之下,却是满腹算计。 沈绾棠垂眸,眼睫盖住了眸底的愤恨。 “皇上,臣女惶恐……”沈绾棠跪了下去,眉心一紧。 “你不必惶恐。”季寻川蓦地一笑,想要上前来将沈绾棠扶起。 只是他的手刚过来,沈绾棠便俯身磕头:“臣女的父亲,也是平叛起义军将领的一员,圣上此举,怕是会惹的众将领不悦。” 季寻川的手悬在空中,他眼眸低垂,目光落在了脚边,沈绾棠的身上。 “放心,你的父亲,朕另有安排。”季寻川缓缓开口,漆黑的眸子中,探不出半分情谊。 沈绾棠惊得起身,娥眉不由得紧拧。 “如今朝中可用之人不多。”男人叹了口气,眉头也跟着拧在一起,说着便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朕能信得过的,便是沈将军等人。” 话音落下,殿宇中一番宁静。 良久,男人幽幽开口:“绾棠,如今,我能信得过的,便只有你了。” 季寻川抬起眸子,眼底的神情,仿佛要将沈绾棠溺死在其中。 沈绾棠口中一身酸涩,她紧紧握住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臣女,遵旨。”她缓缓俯下身去。 季寻川满意点了点头。 从殿宇中出来的一瞬间,沈绾棠双腿不由得一软,扶住一旁的柱子,这才看看立住了脚跟。 只是想起方才季寻川满眼神情的模样,沈绾棠的胃中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她拔腿便向一旁跑去,走到墙根下,便忍不住呕了起来。 御道上的宫人瞧见,匆忙上前来:“贵人这是怎么了?” 沈绾棠蓦地起身来,眼睫毛抬起,露出猩红的眸子,带着杀气的目光将周围的宫人吓得后退几步。 一阵清风拂过,她这才回过神来,眼中的杀气散开,缓缓开口:“没什么,许是昨晚吃坏了肚子。” 匆匆解释一番,沈绾棠便转身离开。 刚回沈府时,已是傍晚,沈将军身旁的小厮便匆匆寻来。 “小姐,老爷寻您呢。” 突然被召进宫中,沈将军自然是担心的。 “棠儿,圣上唤你去,可是又什么事情?” 只待女儿一来,沈将军便匆忙开口问到。 沈绾棠坐了下来,将季寻川交代自己的事情一五一十与父亲说了一通。 话音落下,书房之中陷入一番沉寂之中。 一阵穿堂风而过,将桌子上的烛火吹得乱舞。 “不行,太冒险了。”沈将军蓦地起身,说着便要换上官服,“我定然要去与皇上辩驳两声,岑霄这人实在诡异,让你一个女子过去,实在冒险!” “父亲。”沈绾棠也跟着站起身来,语调倒是出奇的淡定。 回来的路上,她便将身后的一切想明白了。 “这次,或许对于沈家来说,是个转机。”沈绾棠缓缓开口,“如今朝廷势力一分为二,我们最好的做法便是不站队,莫要太疏离陛下,但却也不要太信任陛下。” 沈将军长眉一凛,细细听着女儿说的话。 “这次我与岑霄一同前往,说不定还能探听些消息,总之,对于沈家来说,并无害处。”沈绾棠侃侃道来。 话虽如此,可父母总归是心疼孩子的。 沈将军戎马一生,军功无数,可对于沈绾棠,他是有愧的,如今一想起来,便忍不住老泪纵横。 “棠儿,爹担心你啊!”沈将军双眼微红,声音颤抖。 “爹,棠儿的功夫可是你亲自传的,战场上也是厮杀过的,区区起义军,有能耐我何?”瞧着父亲落泪,沈绾棠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她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恬静优雅。 “那爹将手下那几个小子给你用,他们功夫也不算太差,与你一起,还能保护你。”沈将军拂袖擦泪,关切的话语想要掩饰心中的难过。 沈绾棠上前来,挽住父亲的手臂,靠在从小便依靠着的宽大臂膀上:“爹,你的人,自己用就是了,放心,还有岑世子呢。” 靠在父亲肩膀的感觉真好。 不,应该是能重新靠在父亲肩膀上的感觉,真好。 沈绾棠的眼泪像是决堤的洪水。 “老爷,二小姐又在闹了。”房间外,小厮敲了敲门,无奈开口。 话音落下,一阵尖刺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你们别拦着我!我要去找我爹!” 院子里的小厮们无从下手,拦在一边,却面面相觑。 沈莹想要拼着蛮力上挤进来,可几个小厮站在一旁,便将路堵得死死的。 可若是硬拼…… 就凭她这小身板,怕是刚上来,便被大卸八块了。 如今之计,只有……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只是想见见爹爹,你们便这般阻拦!这天地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沈莹脸一沉,眼中的泪水说落便落。 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倒是学起了那孩童撒泼打滚的招式。 这一下,面前的小厮更是束手无策。 “你们这群刁奴!欺人太甚!” 饶是沈莹再如何骂着,小厮几人也只能挡在面前,毕竟,老爷有令。 第23章 出发 “大吵大闹,成何体统?” 房门打开,沈绾棠款步出来,英气目光落在了一旁撒泼打滚沈萤的身上。 听到房间终于传来了动静,小厮几个这才缓了口气,退下身去。 “平日里,你不是大家闺秀吗,怎的如今,却成了这般混账模样?”沈绾棠款款上前来,低垂着眼眸,冷冷开声。 瞧见来者是沈绾棠,沈萤的哭声戛然而止。 恨恨抬起眼眸,若无其事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要找的是父亲,可不是来找你的。” 沈绾棠的目光也跟着沈萤而起来。 “寻我何事?”沈将军缓缓走了出来,淡漠抬起眸子。 瞧见沈将军的一瞬间,沈萤的脸上便瞬间写满委屈,身子一软便趴在了沈将军的身上,低声啜泣道:“父亲,你不在家,萤儿的日子好难挨……” “刁奴欺主,他们将母亲关在房间里,连您的吩咐也不听呢,就连我都不能去看母亲,父亲,女儿好难过!” 说着,沈萤抱着沈将军的胳膊,像是孩童一般摇晃着父亲的手臂。 沈将军站在一旁,无奈叹了口气:“去年你便及笄了,你母亲不便出门为你寻亲事,这段时间你便好生在家里学**工,待我回来,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虽说沈萤的出世并非他所愿,可有了,便要负责到底。 若不是因着她母亲是个姨娘,待她及笄便应该张罗着亲事的事情,拖着拖着,竟然拖了一年。 沈绾棠并未开声,将沈萤嫁出去,倒是也能规避些许风险。 总比她偷窃父亲书信,倒戈敌人阵营的好。 话音一落,最不开心的,竟是沈萤。 她放下父亲的手,幽怨的目光紧紧看着他,嘟着嘴巴开口:“父亲,您就这么着急将女儿嫁出去吗!” “姐姐如今尚未婚配,我便家人,这怕是不合规矩吧!” 沈萤话锋一转,挑事的目光便落在了沈绾棠的身上。 “当初姐姐在朝堂之上当中拒绝了圣上的婚配,如今这京城之中,已然有了我沈家女儿难娶的传闻了,哪儿还有好人家留给女儿嘛!” 这话虽说不真,但也不假。 有军功傍身的女儿家,除了沈绾棠,满京城找不到第二个。 难娶之名是因着沈家门底太高,无人敢来求去,并非是因着什么当众拒婚。 这明晃晃的针对,沈绾棠勾了勾唇,淡然一笑:“既有了这传闻,那你便嫁出去,让满京城的人看一看,我沈家的人,并非传闻中那般,你也能在京城中长长脸,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方才说出去的话,倒像是回马枪一般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沈萤无语凝噎,站在原地恨恨望向沈绾棠。 “这么多年,姐姐总是霸着父亲,父亲教你断文识字,又教你练武,可我呢?我又学到了什么?” 沉默良久,沈萤颤颤巍巍开口,眼泪说落便落,倒是比那梨园的角儿还能演。 “你幼时,父亲让你练武,时柳姨娘拦着不让学,长大一些,父亲要将你送去太守家的女子书塾,也是柳姨娘拦着,如今,经你这么一说,倒成了父亲的不是了?” 沈绾棠语气一滞,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这桩桩件件,都是有据可查。 如今,沈萤当真是无话可说。 若是今日不闹,一家人尚且能马马虎虎过下去,沈将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做从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待沈萤出嫁后再处置柳姨娘这个罪魁祸首。 “滚回房间,思过三个月,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外出!”沈将军语气一沉,瞧着眼前不争气的女儿。 沈萤心中一慌,匆忙抓住了父亲的衣袂。 “爹,父亲,我错了!女儿知错了……” 只是为时已晚,一旁的嬷嬷将她拖着离开,沈萤绝望的目光落在沈绾棠的身上,随即,院子里便回荡着她气急败坏的声音:“沈绾棠,定是你与父亲说了我的坏话!你这等小人!我与你势不两立!” 一个府邸的,势不两立又能如何? 沈绾棠垂下眸子,无奈摇了摇头——胸无点墨。 三日之期便要到了。 城外黑压压的一片,只等岑霄从一声令下,便前往山城。 城墙之上,一抹明黄缓缓现身,俯身瞧着城下之士,眼中带着一抹不由分说的猜忌。 “参见圣上。”岑霄一身甲胄,现身一旁。 季寻川眼中的猜忌这才收敛了几分,化作一抹微笑,铺开在眼底。 “岑世子,山城的起义军,朕,便放心交给你了。” “定不负圣上嘱托。” 岑霄长眉一凛,拜别季寻川,便独下城楼。 黑压压一片士兵中,一抹绯红色尤其明显。 季寻川的目光不由得被这抹红色抓住,嘴角也不由得勾起一抹笑容。 岑霄一跃上马。 “驾!” 粗犷的声音回荡在城外,随即,众将士紧随其后,向山城出发。 起义军大多集结在山城附近,沈将军被安排去了泸县去评判,前一日便出发。 此次一去,沈绾棠心中不免打鼓—— 季寻川生性多疑,自然是不会让他们这一路过多顺畅。 饶是岑家的军队骁勇善战,可却也架不住,来自背后的偷袭。 “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将沈绾棠的思忖打断,她侧过头来,便撞进了男人探究的目光之中。 “没什么。”她低垂眼眸,手中的缰绳也不由得拉紧了一些。 岑霄没有在追问,手一挥,将一个荷包扔给了沈绾棠。 沈绾棠心中疑惑,但瞧了一眼荷包上的绣样,便全然明白。 “连昭殿下让你给我送了什么东西?” 她懒得打哑谜,明晃晃问道。 岑霄欣赏一笑,却也不疾不徐:“他说,这是解除余毒的方子。” 话音落下,沈绾棠目光蓦地暗淡,紧紧握住手中的荷包——也不知,连昭有没有将中毒的事情与岑霄和盘托出。 她没有再说什么,似乎是在等着岑霄的提问。 在这件事上,两人倒是心照不宣。 沉默良久,沈绾棠这才探究开口:“你不问我,中了什么毒么?” 第24章 在下佩服 少女的目光落在一旁男人的身上。 岑霄的身子跟着马儿的步伐上下起伏着,如刀削般的侧脸,隐隐一笑:“你若想告诉我,自然会说,若是你不告诉我,我自然有办法探听到消息。” 说完,男人转过脸来,扬了扬眉头,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 沈绾棠的思绪蓦地被拉回了上一世——那段琴瑟和鸣的日子。 想至此,她连忙低下头去。 为了掩饰眼底的慌乱,沈绾棠睨了一眼岑霄,冷声道:“那你便自己去探听吧。” 话音落下,她拽了拽缰绳,马儿的脚步加快,便上前去。 瞧着沈绾棠的背影,岑霄淡然一笑——这姑娘,越来越有意思了。 越往南下,军队中的人却越少,天黑之时,选了一处宽敞的地方,大军便驻扎下来。 篝火生了起来,炊烟也飘在空中。 “将军,饭菜已经备好。”副将进入帐中,恭敬开口。 岑霄堪堪合上书,抬起眼眸:“去叫沈姑娘一同来用晚饭。” 副将的身子顿了顿,却面露难色:“将军,这……怕是不太好吧。” 岑霄脸色一沉,抬起眸子,阴恻恻的目光落在副将身上,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凉。 “若在废话,自行去领军棍。” 副将瞬间闭嘴,悻悻转身离开。 不过片刻,帐帘打开,少女款款进入,只是脸色却瞧着有些不好,比起白日里,苍白了不少。 岑霄抬起眸子,眸光却瞬间暗淡下来。 “你这是怎么了?” 沈绾棠身子乏累,却也拘着行了礼。 只是站起身时,身子却一阵踉跄,风一吹,就要倒下一般。 岑霄蓦地站起身来,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便扶住了她。 少女身量轻薄,岑霄只是一只胳膊便将她整个围住。 “沈绾棠!沈绾棠!” 岑霄晃动着怀中之人,颤抖的语气难以掩饰他心中的慌乱。 帐外,后厨的厨子匆忙跑了过来,手中端着汤药。 “做什么!”副将伸出手来,一把便拦在了厨子面前。 “诶哟,小将军,这是那位沈姑娘的药,方才吩咐了我,熬好了端来将军的营帐的!”厨子面上犯难。 副将将信将疑地扫了一眼,随后便听到了帐内传来的岑霄的呼声。 良久,沈绾棠这才有了知觉。 她缓缓睁开眼睛,视线便聚焦在了男人俊美得的脸上。 随着她醒来,众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应是体内余毒未清,将军且放心,死不了。”沈绾棠撑起身体坐了起来,低垂着眼眸开口。 她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怕是看一眼,便忍不住要流眼泪。 “你若是死了,我如何向沈将军交代?” 岑霄眼眸转动,心虚的目光在空中乱飘,不停揉搓着指尖,随意扯了个借口。 “你好生休息。” 他有些装不下去,匆忙站起身来,便向帐外走去。 走到外面,岑霄这才长舒一口气,方才在营帐中,仿佛是有人堵住了他的呼吸一般。 他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起伏竟如此剧烈! 上次如此,还是斩杀了敌军将领,提头站在城门上的那一刻。 难不成,这心动,竟与杀人是一般感觉!? 想至此,岑霄紧握的拳头捶了捶自己的脑门。 “将军。” 副将匆忙赶来,这才将岑霄的思绪拉了回来。 “探子来报,军营外百里,有异动,怕是这附近的起义军,想要夜袭军营。” 副将凑上前来,低声汇报道。 方才脑袋火热热的晕,副将一句话讲完,岑霄才算是彻底冷静下来。 “立刻布防。”岑霄脸色一沉,立刻吩咐。 月黑风高,军营周围的树丛中暗流涌动。 夜风吹得树丛飒飒作响,影子映射在地上摇曳着。 蓦地,风变得越来越大,打着哨的吹,活像是叫屈的冤魂。 营帐早已熄灯,暗流向军营缓缓而来,在不远处停了下来。 “将军,现在偷袭吗?”一个低沉的气声开口问道。 身旁的男人抬起手来,示意众人莫要轻举妄动。 “等山上的信号。”男人阴恻恻望了一眼对面的山上。 不过片刻,对面半山腰上,隐隐闪起一抹亮光来。 首领这才举起手来,向军营的方向猛地一挥。 众人便向军营处而去。 几人小心翼翼到了军营旁边。 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军营之中。 虽说军营驻扎在山脚下,可在山上并不能看到军营的全貌,众人在营中寻找着主帅的营帐。 “等等。” 方才的首领站住脚步,眸子蓦地放大,后知后觉道:“糟了,我们中计了!” 待他反应过来的一瞬间,火光也照亮四周。 几百人围在一起,面对着已然将他们包围的士兵,眉头紧蹙。 “看来是我高估了你们,没成想,竟如此蠢笨。” 男人散漫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士兵让出一条小路,岑霄款款而来。 火光打在男人脸上,那张邪魅的脸,却平添了几分妖冶。 岑霄站在一旁,扫了一眼来者人数,在手臂上有一搭没一搭敲着的手指戛然停止,随即淡漠开声:“动手吧。” 话音落下,众将士纷纷上前去。 对付这些人,还轮不到岑霄动手。 他退后两步,回到了营帐外临时支起的竹桌前,缓缓坐下。 瞧着男人淡定从容的模样,沈绾棠将斟好的茶递到了男人面前。 看着面前的茶,岑霄却挑了挑眉,饶有兴趣的目光落在了沈绾棠的身上:“我并未将今夜的消息告知你,看来,沈姑娘是一早便猜到了。” 沈绾棠抿了抿茶,若无其事开口:“行军之人,必定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刚将军营驻扎好,我便瞧见了山丘上隐隐的火光。” “若是普通猎户,自然是不会在山中点火。”她不疾不徐。 岑霄拿起茶杯,可目光却一刻也未离开沈绾棠。 世人皆以为,这朝中没有能与岑霄齐名之人。 如今看来,是世人狭隘了。 与岑霄齐名之人,不一定是在朝堂之上,也有可能,在京城,某位大人的家宅之中。 “沈姑娘,在下佩服。” 第25章 密函 沈绾棠没有理会,只是侧过脸去,目光落在一旁军营中。 不过片刻的功夫,来者便全部被抓住。 岑霄缓缓起身,向被擒住的那些人缓缓走去。 沈绾棠跟随其后。 男人高大的影子映在地面,将跪倒在地的所有人全部囊括在内。 他垂下眼眸,并没有急着问询什么。 “老子今日败在你手里,要杀要剐,随你便!” 首领抬起头来,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倒是个汉子。 岑霄嘴角勾了勾,冷声开口:“松绑。” 地上跪着的众人一阵惊讶,紧紧盯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只是他背着光,他眼中的意思瞧不真切。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说我三日后便到达,届时,请他好酒好菜招待我。” 岑霄缓缓开口,脸上带着一丝不明分说的笑意。 将士们手起刀落,麻绳被砍断。 岑霄最后睨了一眼众人,拉起身旁的沈绾棠便离开这边。 男人在前面走着,宽大的臂膀将沈绾棠紧紧护在身后,仿佛能挡下前方的一切艰难险阻。 “娘子,我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上一世,男人说的话还萦绕在耳畔,上战场前,他一身甲胄站在自己面前,饶是朝堂之上压力再大,他也只是淡然一笑。 谁知,那一别,便是永别。 不知不觉,沈绾棠只觉得眼旁一阵温热。 男人手滚烫,握着她的手腕,将这份温热传遍了全身。 不行,上一世的悲剧,不能重演! 沈绾棠脚步顿了顿,在营帐前停住了脚,将手腕抽了回来。 男人手中一空,连忙转过头来。 “岑世子,男女授受不亲。” 沈绾棠将手腕放在身后,努力克制着心中的情绪,逼着自己将难过吞进肚子。 再抬起头来,岑霄瞧见的,便是少女脸上的倔强。 他无奈一笑,余光瞧了一眼营口,确定那些人离开后,这才开口。 “这军营之中,只有你一个女人,若是方才那些人,想要做些什么动作,你便是他们的目标。” 沈绾棠低垂眼眸,冷漠开口:“多谢世子关心,我会武功。” “我自然是知道你会武功,只是那些人不知道,况且,你这身子……” 岑霄话没说完,却顿了顿。 “放心,一时半刻死不了。” 沈绾棠倔强开口,留下一句话,便准备离开。 “等等。” 只是待她刚迈开一条腿,男人蓦地开口。 “岑世子还有什么话吗?”沈绾棠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脸。 “此去山城路程还远,我们带的军队人太多。”岑霄缓缓开口,“这般招摇,会引起不少非议,明日到达前面的清水镇,将那边的起义军剿灭,便让军队回程,到达山城,我需要调遣山城附近的军队。” 岑霄一步步靠近沈绾棠,毫不掩饰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沈绾棠转过头来:“这些事情,你写折子告诉陛下便是了,与我说有何用?” 岑霄嘴角勾了勾,眼角勾起,却又上前一步。 男人的气场压了过来,沈绾棠眉心一簇,身躯向后褪去,可只是退了一步便被身后的墙壁挡住去路。 “沈姑娘不是圣上派来的监察官吗?难道,不应该与圣上禀报一声?” 岑霄眉眼飞扬,缓缓伸出手来,撑在墙壁之上。 “好,如世子所愿,我现下便去给圣上写密报,不过在写密报之前,我倒是想问问世子,你是想要我破坏你的做法呢,还是促你办成此事?” 沈绾棠抬起头来,丝毫不惧道。 岑霄怔愣几秒,而后却不由得笑出了声,将撑在墙壁上的手放了下来。 “那便看沈姑娘的心,到底是站在那边了。” 岑霄留下一句话,拍了拍手,转身离去。 为了赶路,众将士后半夜便开始收拾东西,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大家便启程赶路。 出发之前,沈绾棠的信鸽也向京城飞去。 “将军,跟踪昨夜那些人的兄弟来了信,清水镇的起义军就在镇子里。” 副将上前来报。 岑霄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随即,副将拿出一张地图来递给了岑霄。 清水镇地处平原,这里作战自然是简单万分。 有战争,便难免会有百姓受伤,这镇上的百姓大多都是辛勤耕耘的老百姓,若是让他们为此牺牲,岑霄心中难过。 “叫上几个机灵的兄弟,明日在镇子东南边摆摊,开设集市。”岑霄缓缓开口,随后将地图扔给了副将。 一旁的沈绾棠将这一切都听在心里。 岑霄的作战方式,她是最熟悉不过的。 昨夜放走的那些人,不过是一些诱饵,为了钓出清水镇起义军大部队的诱饵。 至于市集—— 便是集结百姓,使其不受伤害的手段罢了。 沈绾棠火辣辣的目光在岑霄身上落了许久,一早便引起了岑霄的注意。 待他与副将交代完这一切,蓦地转过头去,与沈绾棠火热的目光撞在一起。 “沈姑娘瞧我做什么?”岑霄拉动缰绳,不过片刻,马儿便贴向了沈绾棠的马儿。 “小女只是感叹世子的才能。”沈绾棠漫不经心,开口回应道。 话音落下,岑霄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只是还没等他说什么,沈绾棠便话锋一转:“密函已经发往京中,世子静候佳音便是。” 岑霄眼底露出一抹惊讶之色,随后点了点头:“没成想,沈姑娘倒是个利索的。” 军队缓缓向前,傍晚之时,便到了清水镇外。 只是驻扎在清水镇外的,只有寥寥数百人,剩下的,全部被岑霄安排去了清水镇周边。 只待明日,将清水镇中的起义军,一网打尽。 驻扎好后,沈绾棠将自己从京中带来的那身男子衣裳拿了出来。 她将青丝高高挽起,一支木簪固定,方才铜镜之中那漂亮的姑娘,顺势便成为了以为清秀的公子。 换好装束,沈绾棠便悄悄离开了军营。 清水镇虽说是个镇子,可却不比平常的县郡小,每年产的粮食更是能供得上三个县郡的人食用。 这也是起义军会选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第26章 清水镇 天色渐暗,清水镇的灯光也亮了起来。 这热闹的场景,倒是不输白日里的县郡。 沿街的商贩叫卖着,各色各样的东西都有。 走在甬路上,沈绾棠左右观察着。 这清水镇,竟如此繁华,比周围的县郡还强上不少。 自然,这便是起义军选在这里的原因之二——钱财。 “包子!新鲜出炉的大包子!” 不远处包子的香味飘了过来,若不是听到这声音,沈绾棠倒是忘记了自己早已饥肠辘辘。 “老板,来两个包子。” 沈绾棠上前来问询到。 老板脸上笑眯眯,指了指一旁的桌子,客气道:“好嘞,公子这边坐,包子马上便给您呈上。” 不过片刻,老板娘便端着包子上前来,跟着端上来的,还有一碗羊汤。 “老板,我……”沈绾棠眼底一阵错愕,抬起眸子看向老板娘。 “公子放心喝,这是咱们送给你的。”老板娘声音嘹亮,笑颜如花,说着拍了拍沈绾棠的肩膀,这力道——果然是生意人。 沈绾棠嘴角勾了勾,面前羊汤的香味勾引着自己,她也不再客气。 只是她刚喝了碗羊汤,面前的包子上却出现了一只布满青筋,骨节分明的手。 “这位小公子,在下出来的着急,没有带钱,不知小公子,能否帮帮在下?” 沈绾棠抬起头来,岑霄故意拖着强调,语气戏谑。 还没等沈绾棠应声,他倒是不客气坐了下来,拿起包子便放进嘴里。 “嗯!这包子,当真是满口喷香!老板,再加两个!” 沈绾棠放下羊汤,警惕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岑霄。 待老板将后面的包子端上来,她这才开口:“你跟踪我。” 岑霄咽下嘴里的包子,挑眉摇了摇头:“小公子何出此言?在下倒是想问问小公子,你来何处,是为何?” “自然是来瞧一瞧情况。”沈绾棠清了清嗓子,瞧着面前岑霄吃的香,也拿起包子吃了起来。 岑霄嘴角扬了扬:“巧了,在下也是来探听情况。” “你!” 沈绾棠顿了顿:“咳咳咳……” 包子和话一同卡在喉咙之中,她睨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心中又爱又恨。 “怎么样,探听到什么情况了吗?”岑霄瞧了瞧周围,漫不经心问道。 只是回应他的却是沈绾棠的沉默。 “小公子……” “食不言寝不语。” 沈绾棠懒得与他多说什么,冷冷开口。 吃过包子后,两人继续在镇子中探听情况。 现下已然入夜,只是这镇子中的叫卖声倒是不断,这与京城可是大相径庭。 沈绾棠不由得蹙起眉头。 “瞧着清水镇百姓对做生意的喜欢,明日的集市,定然是可以的。”良久,沈绾棠缓缓开口,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岑霄的身上。 岑霄倒是收起了方才的玩世不恭,一副冷静沉着的模样。 “那是自然。”听到沈绾棠的话,他的神情似乎放松了片刻,挑了挑眉道。 在镇子中转了转,两人便回到镇子外的军营之中。 “明日按着计划进行。” 众将领被召集在一起,岑霄叮嘱道。 这些将领跟随着岑霄走南闯北,立下战功无数,可谓是百战百胜。 如今让他们来剿灭起义军,当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将军放心,明日,不出半个时辰,我等就能将这城中的起义军尽数剿灭!” 话音落下,士气大涨。 只是沈绾棠却若有所思。 “不能全部杀掉。”她缓缓开口。 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本来有个皇帝的眼线已然惹得众人不悦,没成想这眼线还要在众人议事之时说三道四。 众人嗤了一声,只是岑霄没有说话,众人便也不敢说些什么。 “今夜我与岑世子去清水镇探查一番,清水镇中的百姓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被起义军欺辱,过得生不如死,反倒是安居乐业。” 沈绾棠冷静分析,“这其中,怕是另有隐情,明日行动,还请各位将士,莫要赶尽杀绝,留活口。”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一旁沉默许久的岑霄身上。 沈绾棠的目光也看向了他。 “好,既然圣上派来的人已经发话,那便如此。”岑霄长舒一口气,眼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如今岑霄已然敲定这一切,饶是众人心中不满,却也不再说些什么。 待众人散去,沈绾棠也站起身来,想要离去。 “小公子。”岑霄语气戏谑。 沈绾棠定了定脚步,转过身来,倔强的目光紧紧盯着男人:“世子,戏弄我你很开心?” 岑霄的手臂撑在一旁,脑袋斜斜靠在手上,烛火映衬在脸上,那邪肆的脸上,倒是多了几分玩味。 “不是戏弄。”岑霄缓缓开口。 沈绾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瞪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除了营帐,低声自语道:“从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竟然如此……” 说着,她转过身去,睨了一眼身后的营帐,而后便转身离开。 翌日清晨。 按着事先规定好的,镇子外的集市开启,百姓们也早早前来摆摊。 跟随着岑霄的数百人换好装束,装作普通百姓分批进到镇子里,剩下埋伏在镇子周围的,也已蓄势待发。 只待岑霄的烟雾弹,众人便倾巢而动。 镇子的人都汇聚在镇口与镇外,地图上起义军首领的地方倒是没什么人。 岑霄与沈绾棠直奔院落。 这院落,莫说在清水镇,就算是方圆百里,也是最为气派的。 果不其然,人在掌握权力之后,最先想到的,便是享受。 沈绾棠刚想上前去,却被身后的岑霄拉住手腕。 他将她拉到身后,反倒是自己上缓缓上前来,扣了扣门。 不过片刻,大门内隐隐传来一个年迈的声音:“来了……” 而后,大门吱呀打开,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探出头来。 “二位是来寻我家主人的?”老者笑得和蔼,柔声问询到。 岑霄颔首,严重含笑:“前几日,我托人给他带了口信,说我今日来寻他,不知他可否准备了酒菜?” 第27章 故人 老者眉心一蹙,若有所思。 还没等他想起什么,门后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开的大了些,露出了老者身后的年轻公子。 “主人已经在等你们了。”小生作揖,声音凛冽,倒不像是行武之人。 岑霄点了点头,与沈绾棠一同跟在小生身后,向里院走去。 沈绾棠的余光观察着这座院子—— 这里面,反倒不像是外面那般磅礴,花草也无,就连从前院通向后院的一弯小溪,瞧着也像干枯多年。 架在小溪之上的拱桥瞧着却像是翻修了的东西。 领路的小公子身子消瘦,仿佛一阵风吹过,便能将他吹跑一般。 “这府邸,瞧着不大对劲。”沈绾棠快走一步,凑到岑霄身后,低声呢喃道。 岑霄侧过脸,将手中的扇子打开,挡住了嘴巴,轻声回应:“确有其事。” 穿过三层门,这才到了一处厅院。 这座厅院倒是别出心裁,四面的墙高高大大,中间一座天井,将外面的日光透了进来。 一旁的餐桌上早已摆满了饭菜。 “二位稍等片刻,主人在更衣,马上就来。”小生将两人带到餐桌前,浅笑开口。 两人坐了下来,瞧着周围的装潢。 沈绾棠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字画上,眉心不由得一蹙:“这是……江闽的洇墨画。” 话音落下,她蓦地站起身来,凑上前去细细瞧了瞧——不错,这便是江闽的真迹。 只是如今江闽的画作鲜少在民间流通,更是有价无市,如今这起义军府邸,竟然挂了一副真作。 沈绾棠瞧得出神,一旁的厅廊旁,一个身影缓缓向这边移动。 “这是前朝礼部尚书江闽的洇墨画,在民间的,只有这一幅画作了,是真迹。”男人浑厚的声音回荡在四周。 沈绾棠蓦地回头。 只见男人体型硕大,穿着的衣服也极为不合身,那肩膀就要被撑爆。 只是男人的表情却从容不迫,缓缓坐下神来,虽说装作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但一眼便能瞧得出来,是个武夫。 岑霄将晃动的扇子合上,作揖道:“久闻大名。” “罗汉!”男人雄浑的声音回应的铿锵有力。 沈绾棠坐了回来,三人瞧着对方,良久没有说话。 “罗公子是如何得到这幅洇墨画的呢?”沈绾棠率先开口。 罗汉的目光在画作上停留两秒:“我搬来这宅子时,这幅画作便在这里了。” “这宅子是从前一位秀才的。”罗汉开口。 从前的秀才? “那这秀才,现在在何处?”沈绾棠继续问道。 罗汉不疾不徐,将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冷漠开声:“被我杀了。” 岑霄晃动扇子的手顿了顿,沈绾棠的眸子也震了震。 “这王八秀才,欺压镇子上的百姓,竟然还欺压到了我的头上!”罗汉的语气更甚。 砰! 酒盅被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那年,我与娘子新婚,她出门买菜,却被那无耻秀才看上,硬拉着我娘子进了他的府邸,我找了她一天一夜!” 眼泪与声音同时落下,罗汉的声音也跟着颤抖。 “最后,在这座宅子的后院,我娘子被无情丢弃,满身伤痕。”罗汉的目光愈发狠厉,“一日夜里,我拿着家里的柴刀,潜入了这宅子里。” 说着,罗汉高高举起手来:“就这样!”话音落下,他的手也跟着蓦地落下,“秀才人头落地,我给我娘子报了仇。” 话音落下,厅中沉寂良久。 岑霄长眉紧蹙,也不知说些什么。 “岑霄,你今日来,难不成,是要替那狗皇帝,取我性命的吗?”罗汉的目光落在岑霄身上,却多了几分释然。 岑霄眉心一紧:“你认得我?” 罗汉自顾自的倒了杯酒,又一饮而尽:“我曾是你的部下,一个最不起眼的士兵,后来战事停止,我便解甲归田。” 话音落下,岑霄眉头微蹙,思忖了片刻,这才终于想起来了,几年前,兵役结束,回乡的那位将士罗汉。 没成想,当时只是个大头兵,如今竟然成为了起义军的首领。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吗? “罗将军。”一旁沉默良久的沈绾棠开口,“我知道你并不是世人口中十恶不赦之人,我也明了你为何会投奔起义军。” “只是,你为何如此痛恨朝廷?”只这一点,沈绾棠想不明白。 罗汉无奈笑了笑,虽说沈绾棠现下是男子装扮,声音也故意压低了些许,但罗汉仍然一眼便瞧出了她的女子身份。 “这位姑娘,首先,多谢你的理解。那秀才是这朝廷选出来的人,京城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识人不清,难道这还不够我痛恨他吗!多少人为此丢了姓名,可朝廷里的这些官员却官官相护,让我们百姓连个伸冤的地方都没有。” 罗汉紧紧捏着手里的酒盅:“这难道还不够,我痛恨他吗!” 官官相护…… 沈绾棠若有所思。 “岑世子,我可以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今日饶你们一命,如果你们执意要将我们弟兄们的命留在这里。” 罗汉眸色一闪,蓦地站起身来,将袍子高高掀起,刹那间,双刃出鞘。 “那便别怪罗汉,不念旧情了!” 岑霄倒是坐在一旁,丝毫不慌。 沈绾棠的手缓缓落在了胳膊上,若等下真要厮杀,便将袖中的暗器拿出来,也好派上用场。 她瞧了瞧身旁的岑霄——他瞧着倒是很欣赏罗汉。 良久没有说话。 沈绾棠眉心一簇——莫非,他又瞒着自己做了旁的安排? 砰!一旁的门被蓦地打开。 “主人,主人不好了!”方才那位白面小生匆忙跑了过来,脸色急促,穿着粗气。 手指不停地指着后面,原本便白净的脸,如今却被吓得煞白。 “主人,外面,外面有许多…许多穿着甲胄,带着武器的人!可瞧着也不想县城衙门的人!” 小生匆忙躲到罗汉身旁,眼中难掩的害怕。 罗汉眉心一簇,目光便落在了外面缓缓进来的人身上—— “将军,久等了。” 第28章 兵不血刃 副将缓缓进来,身后还带着几名起义军。 罗汉眉心一簇,拿着双刃便要上前去。 “大哥。”那几位起义军上前来。 瞧着几个兄弟无事,罗汉心中一阵错愕。 “将军,按着沈姑娘说的,起义军的人已经悉数抓获,并无一人伤亡。”副将上前来,缓缓开口。 罗汉转过头来,仍然不解,开口问到:“你们……” “罗将军,我明白你的做法,也心疼你的过往。”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如今起义军欺压百姓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我们需要调查清楚。” 话音落下,罗汉眼底动容片刻。 一旁的兄弟眼神诚恳:“大哥,他们没有为难我们,也没有为难百姓,可见他们是真的好人。” 回想从前跟着岑霄征战沙场之时,他便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将领,好人。 如今新帝登基,他倒是没有着急倒戈新帝阵营,反倒是个可信之人。 罗汉四村良久,这才缓缓开口:“世子,是罗汉鲁莽了。” 听到罗汉松了口,沈绾棠也跟着松了口气。 “吩咐下去,所有人不许对清水镇的起义军动粗,若是让我发现,军法处置。”岑霄抬起眼眸,看向副将。 军,军法处置? 副将怔愣两秒:“将军,军法,是不是有些……” 岑霄漫不经心晃动着扇子:“少废话,否则,你自去领罚。” 话音刚落,副将便匆忙告退。 “罗将军,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向您请教。”既然如今大家是站在一边的人,沈绾棠便也不再客气。 “这周围的起义军都在哪里?你们内部又是如何联系的?”沈绾棠开口问道。 山城的起义军泛滥,如今这些起义军北上,势力日渐扩大,怕是其中不乏被起义军利用之人。 “每十日会有一封飞鸽传书,这边是我们的传信方式,只不过……”罗汉顿了顿,面色有些为难,目光落在了岑霄的身上。 他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罢了,看在世子的份儿上。” 话音落下,罗汉蓦地起身,走向一旁的房间,再出来时,手上便拿着些信件。 沈绾棠接过扫了一眼,倒是从其中提到了不少信息。 “罗将军,当真是多谢您了。”沈绾棠站起身来,行礼开口。 罗汉连忙摆了摆手。 从罗汉家里出来,岑霄的脸上却是阴恻恻的,饶是罗汉与他告别,他也只是冷淡回应一句,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向一旁走去。 沈绾棠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岑世子可是有急事?” 岑霄眉心一拧,脚步更快了许多。 沈绾棠有些跟不上,干脆停下了脚步,满满向外走。 只是她这一停,走在前面的岑霄反倒是有些捉急,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待沈绾棠追上时,只见岑霄眼神幽怨,仿佛是要把人吃掉一般。 “沈姑娘,我今日才发现,你当真是个可怜众生的女菩萨。”岑霄缓缓开口,说话也是阴阳怪气的,眸子的阴翳之下,却是一番怒气。 这话说的沈绾棠云里雾里,只是如今她也学聪明了,岑霄说这话无非是想让她生气,那她便偏偏不生气。 “小女,多谢世子夸奖。”沈绾棠淡然一笑,学着男子行礼的模样与岑霄作揖。 岑霄咬紧牙关,饶是心中多有怨气,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生硬挤出一抹笑容来,无奈点了点头:“好,好一个女菩萨!” 唰! 扇子仿佛是承受了他所有的怨气一般被猛地合上。 岑霄转过身去,继续向镇子外走去。 沈绾棠挑了挑眉,跟在一旁。 “不过,这个罗汉倒是有点意思。”良久,沈绾棠缓缓开口,“这宅子占地面积实在是大,只是如今罗汉住在这里,却米有好好翻修,通向里院的小溪,你可有看见?” “这从前,应是一处活水,只是这活水造价极高,费钱费人,不过罗汉骨子里倒是个有情调的人,还保留着那座小桥。” 沈绾棠分析的头头是道。 “依我看,这位罗汉,心中应是崇文之人,这宅子里,荒废许多,只是那些文人墨画却被保存的很好,还有他方才穿着的那身不合身的衣服……” “沈姑娘。” 岑霄蓦地停住了脚步,厉声斥责,让沈绾棠瞬间闭上了嘴巴。 “恕在下多言,沈姑娘一介闺中女子,还是莫要张口闭口便是那位死了娘子的鳏夫了。” 岑霄阴恻恻的目光直直盯着沈绾棠,低沉的声音像是野兽低咆。 瞧着沈绾棠有些倔强的目光,岑霄心中却瞬间软了下来,方才心中想着的种种说辞,也没有再说出口。 他转过身去,继续向军营走去。 “等会儿带着书信,来我帐中。”刚走到军营门口,岑霄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回到了营帐之中。 沈绾棠回去换了身舒服的衣服,便去到岑霄的帐中。 这些书信的时间跨度只有三个月…… 这与季寻川登基的时间基本吻合。 “与罗汉联系最为频繁的,除了山城,还有便是通县与泸县。”岑霄将其中几封书信拿了出来。 “泸县……家父那边。”沈绾棠眼前一亮,“也不知那边的情况如何。” 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了副将的声音。 “将军,泸县军报。” 说曹操曹操到。 “进来。”岑霄高声回应。 “与泸县军报一同前来的,还有一封沈将军的家书。”副将的目光瞧了瞧沈绾棠。 待副将退下,营帐中的两人,人手一份信件。 虽说信件不同,只是两人仿佛都舒展了紧蹙的眉间。 “沈将军泸县的起义军已经尽数剿灭,沈将军继续启程南下。”片刻,岑霄缓缓开口,“沈将军与我们在弘县汇合。” “圣上的旨意也下来了,父亲会继续带着将士们南下,我们的军队回京城便是。” 沈绾棠继续补充道。 话音落下,岑霄冷哼一声,笑意讥诮—— 看来,京城,皇宫里的那位已经有了危机感。 身处高位者,总是忌惮功高之人。 卸掉岑霄的军队,只是第一步。 第29章 小丈夫模样 天边泛起鱼肚白,驻扎在清水镇外的将士们早已装备完整。 “将军,真的不多留些人吗?” 副将眉心紧蹙,心中隐隐泛着不安。 “你平日里不总是说,没有表现的机会?如今机会倒是给你了,你怎的退缩了?”岑霄不疾不徐,扫了一眼副将。 副将连连摇头:“将军哪里的话,我随将军出生入死,早已将生死看淡,只是,我怕保护不好将军……” 岑霄怔了怔,木讷转过头来,看向身旁的副将。 八尺男儿,竟一副愁容模样,像个多愁善感的小娘子一般。 “收起你那副小娘子模样。”岑霄眼眸中散发着阵阵寒光,厉声道。 “小娘子模样是何模样?”一旁的帐帘掀了起来,沈绾棠款款上前来,目光落在了副将身上,细细打量一番。 “世子,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为何偏偏说这愁容模样是小娘子模样?”沈绾棠双手抱在胸前,瞧着面前的岑霄理论道。 “男人应该是大丈夫模样,顶天立地。” 岑霄倒也来了兴致,非要与沈绾棠辩驳一番不可。 果不其然,岑霄仍然与上一世回答的一模一样。 沈绾棠眼角扬起:“为何娘子要说小?丈夫却说大?如今你这般斤斤计较的模样,倒是像极了小丈夫模样。” 这回答,与她上一世回应岑霄的一样。 岑霄眉心一簇,紧紧盯着沈绾棠略显得意的模样,想要辩驳几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话哽在喉咙,好不难受! “好好好,你是大娘子,我是小丈夫!”岑霄上一世的回答在沈绾棠脑海中回荡着。 “将军,已经准备好了。” 一位将士上前来,打破了几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岑霄这才得以喘息:“即刻出发。” 大部队向京城归去,清水镇外,只有沈绾棠,岑霄与副将三人,目送将士们远去。 彼时,一个身影这才匆匆从镇子中赶了出来。 罗汉换回了合身的武夫装束,只是匆忙跑过来时,将士们已然走远。 “还是没能赶上。”罗汉怔在原地,长叹一口气。 沈绾棠若有所思,将自己腰间的一枚玉佩取了下来。 “将军。”她缓缓开口,将玉佩递给了罗汉,“相识一场,也算是朋友,这东西交给您,若是日后有事,尽可来京城沈家寻我。” 罗汉怔了怔,看着玉佩,想要接过,却有些嫌意。 “放心,沈家有我,断不会怠慢了罗将军。”沈绾棠将玉佩放在了罗汉的手里,再三安慰道。 城外与罗汉一别,三人便继续向弘县赶去。 一辆马车行驶在幽静小路上,只是马车中的气氛却十分严峻。 岑霄要吃人的目光紧紧盯着沈绾棠,良久这才缓缓开口:“你给罗汉玉佩是为何?” 沈绾棠若有所思,怔了两秒,装作无事:“交个朋友。” 交朋友只是幌子,拉拢势力,才是沈绾棠的目的。 如今,朝堂之上,兵权一分为三,沈家一份,岑家一份,还有一份正握在季寻川手上。 若是真到了撕破脸的时候,手上有兵权,自然是心中有底气的。 只是如今士兵数量有限,况且季寻川手上的皆为精兵良将,若是硬碰硬,怕是沈岑两家加起来不敌季寻川。 若是能兵不血刃将季寻川拉下来,自然是好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自然是要早做打算的。 如今朝堂之上,将士数量有限,想要从数量上取胜,只能从朝堂之外想办法—— 这也是沈绾棠同意了季寻川来做监察官的原因,起义军,便是一个好办法。 瞧见沈绾棠良久不说话,岑霄将扇子打开,摇晃的幅度大了许多,仿佛想要找个什么方法,来发泄自己的情绪。 “将军,前面就是茉县了,要去瞧一瞧吗?”副将瞧了瞧地图,缓缓开口问道。 “去。” “不去!” 沈绾棠与岑霄几乎同时开口。 两人面面相觑。 “一切以赶路要紧,早日与沈将军汇合,剩余的事情便不要再管了。”岑霄率先开口。 只是沈绾棠却不以为然,转过头去向副将开口:“我是圣上派来的,听我的,去。” 岑霄睨了一眼沈绾棠,眉心紧蹙。 “清水镇的情况,罗汉兄弟的情况,为何秀才能够如此嚣张?为何罗汉兄弟报官无门?难道世子不想搞清楚吗?”沈绾棠反问。 岑霄闭上眼睛,脑子本就有些混乱,如今更是不想理会这些事情。 “这与我无关。” 瞧着岑霄如此模样,沈绾棠只是点了点头。 “劳烦小将军,待等会儿到了茉县,将我放过去即可,你与世子继续赶路。” 沈绾棠不疾不徐。 副将怔了怔,却也仍然应声点了点头。 清水镇乃是茉县的管辖范围,从镇子赶到县上,也只用了一日光景,瞧见县城之时,依然是夕阳西下。 马车停下,沈绾棠下车来。 城门口的官兵已然开始催促人们快些进城。 沈绾棠与副官告别,便向城内走去。 “通关文牒。” 守城士兵将沈绾棠拦了下来。 她怔愣在原地,眉心紧了紧:“通关文牒?” 她不是待在京中,便是跟随父亲征战,那里晓得,出远门需要通关文牒。 沈绾棠浑身摸索着,只在口袋里摸到了季寻川给他的一块令牌。 没有通关文牒,只能用借着令牌用一用了。 “娘子!” 正当她要将令牌掏出来时,身后却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马车缓缓停下,男人款款下车来。 “娘子,莫要与我闹别扭了,我错了。”岑霄上前来,熟练地拉起沈绾棠的手,脸上一副无奈的模样,装的有模有样。 只是沈绾棠却有些没搞懂,这又是唱的哪出? “二位官爷,当真是不好意思,我与娘子要去弘县省亲,方才娘子与我闹了些别扭,这才自顾自的跑下车来。” 岑霄那抹邪肆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说着又宠溺瞧了一眼沈绾棠。 一旁的副将拿出一本小册子递了上去。 “你做什么!”沈绾棠低声问询,眉心紧蹙。 第30章 我没这样的副将 男人的手抓的用力,抓得沈绾棠有些吃痛。 “若是想要平安无事,便老老实实,莫要乱说乱动。”岑霄凑在沈绾棠耳旁,低声回应着。 守城的士兵瞧了瞧通关文牒,确定无误,这才将几人放了进去。 回到马车上,沈绾棠的目光紧紧落在岑霄的身上,瞧着他的脸色,从笑容满满转变为阴恻恻。 “世子不是不为旁的事情逗留吗?”沈绾棠挑眉问道。 “天色渐晚,我自然是要在茉县留宿一夜的。”岑霄冷声回应。 沈绾棠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而后将季寻川交给她的令牌拿了出来,瞧了瞧,若有所思。 “若你方才将这令牌拿出来,饶是县令已经睡下,也要被捉起来参拜你。”岑霄睨了一眼沈绾棠手中的令牌,冷哼一声,“届时,只怕沈姑娘是什么东西都问不出来了。” 沈绾棠娥眉拧了拧,怯生生问道:“我没有通关文牒……” 岑霄怔了怔,也不知为何,此次出来,自己的心总是被沈绾棠牵着走。 他从广袖中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了沈绾棠:“今后,你的身份,便是前往弘县省亲的娘子。” 瞧着岑霄递来的册子,沈绾棠若有所思,良久,这才接过册子。 “你这金令牌,还是好生收着,莫让那些个大字不识又贪财的人偷去。”岑霄冷哼一声,睨了一眼令牌,而后缓缓闭上眼睛,靠在一旁休憩。 马车缓缓停在客栈前。 “咱们这儿,只有两间房了。”瞧着三人,掌柜的尴尬笑了笑。 “其实两间房也是可以的呀,毕竟你们是夫妻嘛。”随即,掌柜的立刻找补道。 沈绾棠与岑霄面面相觑,一旁的副将却憋着笑。 “那就两间房吧,多谢掌柜。”沈绾棠上前来,淡然一笑。 登记完成,小二便带着三位上楼去。 “小店是这茉县中最好的客栈,应有尽有,您想吃什么,吩咐一声,小的好去后厨为您通报。”小二热情开口。 将人带到地方后,小二便离开了这边。 三人站在两间房面前,怔愣了许久。 “委屈两位挤一挤了。”最后,沈绾棠将以其中一间的牌子递给了副将,话音落下,便推门进了另外的房间。 瞧着手中的牌子,副将若有所思。 罢了,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岑霄嫌弃瞧了一眼副将,而后便推门而入。 房间中,沈绾棠休息片刻,便来到窗边。 推开窗户,下面道路上的行人倒是瞧得一清二楚,街上的光景也尽收眼底。 这茉县与清水镇比起来当真是差远了,现下,百姓们已然开始往家里赶,街道上也没什么摊贩。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街道上便是一副安静模样,一人都没有了。 茉县的管辖范围不小,为何独独就清水镇如此? 沈绾棠若有所思。 这个疑问不急着解答,明日去衙门附近瞧一瞧,便知道大概了。 翌日清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了进来。 沈绾棠睡眼惺忪,起身来穿戴整齐。 刚一打开门便瞧见了门口站着的一脸不耐烦的岑霄。 “世子寻我,可是有事?”沈绾棠缓缓开口,刚起身,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今日刚好有空,本世子倒是可以陪你一起去着茉县查一查。”岑霄轻咳两声,挑了挑眉,缓缓开口。 说不管的是你,如今说要管的也是你,好人坏人,全让你一人当了。 瞧见沈绾棠半晌没说话,岑霄的余光扫了一眼。 “那世子且等我片刻,待我换身衣服,在与世子同去。”沈绾棠不疾不徐。 话音落下,还没等岑霄回应,房门便蓦地关上。 与在清水镇时一般,沈绾棠换上了男子装束,又藏了把匕首在袖口之中。 一切全部弄好,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这是?”刚一打开门,沈绾棠便怔愣在原地,瞧着岑霄身旁的女人。 女人将面前的团扇缓缓拿开,眨巴着眼睛,勾人的目光紧紧瞧着沈绾棠。 “小将军?”沈绾棠惊呼出声,不可置信瞧着面前的副将。 堂堂八尺男儿,换上女儿家的衣服,将头绾做发髻,当真是…… “怎么样,沈姑娘,我这一身,可还称得上是,国色天香?” 副将倒是对自己的装束十分满意,甚至在一旁转了个圈,向沈绾棠展示着自己的罗裙。 尴尬的笑容牢牢扒在沈绾棠的脸上,惊得她半晌没有说出话来。 岑霄更是一眼也不愿瞧,匆忙看向沈绾棠:“我们三人来,若是三人都出去,怕是店家会生疑,只能……” 沈绾棠这才点了点头,生硬挤出一抹体面的笑容,点了点头: “小将军当真是……倾国倾城。” 这一夸,副将倒是端起架子来,学着京城中名门贵女的模样,迈着小步子,扭着腰肢缓缓进去房间中。 回首时,眼波流转,抛出一记媚眼,手扶在门框上,捏起嗓子来:“我就在这里,还望公子,早些回来。” 说完,便关上了房门。 岑霄的额上早已布满青筋,缓缓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 方才瞧见的那场景,他需要用许久来治愈。 沈绾棠这才终于笑出了声,看向身旁的岑霄:“没想到,世子身旁,竟有如此有趣之人。” 岑霄缄默,并不想为副将做过多辩驳。 白日里的茉县倒是与清水镇一样,商贩们叫卖着,路旁的孩童追逐嬉戏。 “看样子,这起义军,并不像我们那位圣上所言。”岑霄直言不讳。 沈绾棠却心头一紧,一撇冷峻的目光扫了过去,岑霄这才悻悻闭嘴。 “出门在外,休要胡言。”她警惕道。 这茉县之中的情况还没有弄清楚,说多错多。 两人随意寻了个路人,问了县衙的位置。 “县衙啊,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头就是了,只不过今日县令一早便往城门口去了,你若是想找县令,还是去城门口找的好。”老伯热情指了路,而后又多了句嘴。 “敢问老伯,县令去城门口,所为何事呀?” 第31章 茉县县衙 “你们不知道啊?”老伯眉眼一震,瞧着面前这位白面书生。 沈绾棠摇了摇头。 “说是今天,京城会来一位大官,这不,县令大人一早就去城外迎接了。”老伯继继续道。 京城来人? 两人眼光一沉,相视一眼。 待老伯离去,两人也跟着人流的方向,向城外走去。 “你来之前,宫里那位,可有对你说过,会另派他人?”岑霄若有所思,探究问道。 沈绾棠细细回想着—— 临走时季寻川也并未有旁的交代,只说是盯紧了岑霄。 如今京中又来了人,难不成,是来监视自己的? 也是,季寻川这人生性多疑,是他的做事风格。 “没有。”沈绾棠冷淡回应。 岑霄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彼时,城外早已戒备森严,衙役中间,一位身着官袍的男子踱来踱去,面色紧张,手也不住的摩挲,嘴里仿佛念念有词。 沈绾棠踮起脚来,这才勉强能看到人群之外的情况。 岑霄低垂眼眸,挑了挑眉。 “城外一点影子都没有,只有徘徊的县令,和守在一旁的衙役。”岑霄缓缓开口,长舒一口气,将自己轻而易举便瞧见的场景复述一遍。 沈绾棠抬起眼眸,倒是与岑霄不羁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她蓦地闪回目光,佯装无事发生。 沈绾棠若有所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左右扫了一眼,拉上岑霄的手腕便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走吧,今日,那位京城中的大官,不会来了。”沈绾棠语气平淡,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两人向县衙的方向去,岑霄挑了挑眉:“为何?” “官员外派,这准备时间少说也要一个月,我们离开之前,朝堂并没有动静,但若是微服私访,那为何县令会如此大费周章?”沈绾棠分析得头头是道。 岑霄也连连点头回应着。 “这消息,大抵是县令在朝廷中的党派势力传出的。”沈绾棠继续解释。 只是有一点,岑霄仍然没有弄明白。 “既然是朝中势力放出的消息,那便应该是有官员要来,为何如今,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话算是问道点子上了。 沈绾棠定住了脚步,拍了拍腰间挂着的荷包。 岑霄瞬间明白,邪肆的眼角扬了扬:“原来,是我眼前之人。” “现如今,县衙中大部分的都在城外,去县衙走一遭。”沈绾棠淡然一笑。 话音落下,她转身离去。 瞧着少女的背影,岑霄薄唇勾了勾,心中的好奇,再一次被少女勾了起来。 果不其然,正如沈绾棠所说,县衙之中,如今只剩下了个师爷。 只是县令出门,师爷也懒得在县衙之中坐镇,收拾好东西,便早早回家。 这一去,县衙当真是一座“空城”了。 后院之中,两个身影从墙沿落下,轻的像是树上飘落的树叶。 这县衙的布局大差不差,只要摸准了公堂,便知晓所有的布局。 跟着岑霄的脚步,不过片刻的功夫,两人便到了公堂。 公堂之后便是整理案宗的地方。 沈绾棠将藏在青丝之中的簪子拿了出来。 咔哒一声,锁便被打开。 刚一进门,两人便被浓浓的墨味呛了一口,这些味道倒也不全是墨味,更多的是霉味。 “这样大的霉味,难不成茉县的县令,从来不整理卷宗吗?”沈绾棠眉心一簇。 岑霄嫌恶扫了周围一眼,拿出扇子来,递给了沈绾棠:“味道大,扇子扇一扇,能遮掩几分。” 话音落下,他径直走向几年前的卷宗柜子。 只是上下扫了一眼,便瞧见了罗汉的卷宗。 刚一靠近,便被柜子上的灰尘呛的瞬间后退了两步,岑霄眉头紧蹙,举起手来紧紧护在脸上。 沈绾棠上前来,用帕子包住卷宗拿了下来。 刚一打开卷宗,墨臭味便扑面而来,两人眉心一紧。 “这卷宗当真是有意思,这般歪曲事实。”大致扫了一眼卷宗,沈绾棠冷声开口。 岑霄阴恻恻开声:“只这一则卷宗便这般,怕是整个房子的卷宗,都与这无二吧。” 只是这卷宗中,记载的都是犯罪之人,如清水镇秀才那般的人,自然是不会记录在册的。 想在这里找出些什么线索来替罗汉翻案,怕是难了。 “你说这消息到底对不对啊?”蓦地,门口传来一阵声音。 两人一个闪身,便躲在了墙根下,柜子的后面。 “谁知道呢,反正是上面来的消息,说是有大官过来,等了这么半天也不见人,这上头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 两个衙役缓缓走过,待到两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沈绾棠与岑霄这才松了一口气。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也交织在一起,待两人缓过神来,沈绾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贴在了岑霄的身上。 她条件反射般的弹开,目光也跟着有些闪躲。 岑霄轻咳两声,想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该走了,已然有人回来了,怕是等会儿,会有更多的人回来。” 沈绾棠颔首示意。 悄悄从案宗室内出来,两人便从翻进来的墙根,又翻了出去。 虽说走在街上,可岑霄的脑海中,隐隐浮现出方才沈绾棠的脸,不知怎的,他的脸,从耳根处便开始发红,一直蔓延到脖子。 “今晚,我倒要会一会这个县令。”沈绾棠的话将岑霄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眉心一蹙,心中也不免跟着紧张起来:“你这是自投罗网!” 沈绾棠自然明白,但她更明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回到客栈,岑霄阴沉着一张脸,身上的衣服早已在卷宗室时沾染了灰尘。 原本湛蓝的料子,却蒙上了一层灰,其中还隐约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沈绾棠敲响了房门,副将勾了勾手指,缓缓将门打开。 “两位公子,奴家可是等你们,很久了。”说着,副将装模作样的甩了甩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帕子。 原本心情便不佳,岑霄一把抓住副将的手笔,一个用力便将他拉了上来。 另一只手毫不客气便将他头上的绒花扯了下来。 第32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将军饶命!痛痛痛!”副将这才将捏起的嗓子放了下来,哀嚎叫喊着。 岑霄大步走向房间,已然顾不上旁的细枝末节,径直坐在太妃椅上,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片刻之后,副将将脸上的妆容卸去,高高扎起来的发髻也放了下来,悻悻走到岑霄身旁。 “今日傍晚,我便要去县衙之中。”沈绾棠不疾不徐道。 “届时,还请委屈一下世子,扮作我的仆从。”她抬起眼眸,却瞧见男人仍然气上眉梢。 岑霄转过头来,眸子中氤氲着一层阴鸷。 “让本世子扮作仆从?沈姑娘当真是想得出来。”岑霄冷嗤一声,将手中的茶盏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让一个养尊处优的世子来做仆从,却是是委屈了些。 只是战场都上的了,扮作仆从这样简单的事情,怎就不行了呢? 沈绾棠挑了挑眉,眼眸中的试探更进一步。 瞧着两人气氛焦灼,副将缓缓上前来。 “沈姑娘,我家世子他不行的。” 只是今日也不知岑霄是哪根筋搭错了,副将刚一开口,岑霄便驳斥道:“我如何不行了?” 话音落下,他蓦地起身:“将你的衣服挑一件给我。” 说着,又低头扫了一眼早已被灰烬占据的衣衫,无奈撇了撇嘴。 瞧着岑霄一丝倔强模样,沈绾棠却也忍不住红唇微扬。 只是当下便觉得心中一痛,她瞬间蹙起眉头,垂下眼眸—— 沈绾棠,你难道还想要岑霄重蹈覆辙吗? 收起你对他的心意,如今,你们只是盟友而已。 一丝落寞从沈绾棠的眸子中划过,她认命了。 夕阳西下,西边像是被烧红了一般。 沈绾棠收拾片刻,将客栈的房间退掉,而后便与两人向城外走去。 在城外转了个弯,又将提前准备好的流苏那些挂件挂在马车上。 好歹也是县令口中的那位京城大官,总不至于失了体面。 马车摇摇晃晃向前走着,沈绾棠心中早已谋划好了一切。 终于,又到了茉县城门。 守城的衙役将马车拦了下来,瞧了瞧马车,心中若有所思。 “来者何人?”衙役高声呼道。 副将淡然一笑,挑了挑眉道:“我们从京城而来。” 京城…… 话音落下,城门口的众人瞬间警惕起来,探究的目光汇聚在了马车上,也好奇着马车中的人到底是谁。 “你说你是京城来的,我们便能相信吗?可有什么凭证!”衙役继续问道。 只见车帘露出一条缝隙,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手上,正是御赐的金字令牌。 见此令牌如见圣上,众人瞬间跪倒在地,就连一旁不明就里的百姓也纷纷跪了下来。 “还不快去禀报你们家大人!”副将扬了扬眉,厉声道。 话音落下,其中一位衙役瞬间起身,飞奔向县衙去。 片刻后,沈绾棠将令牌收了回去,又轻轻拍了拍岑霄的肩膀。 他瞬间会意,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家大人请诸位平身,此次前来叨扰万分,还请各位见谅。” 百姓们虽然不明白,可却也好奇地看向车内。 不过片刻,城门口层层围了许多人。 县令向着城门口一路狂奔,只是碍于身子太重,只是刚跑了两步,便气喘吁吁。 “你们,你们快去,将城门口的百姓都赶走!” 一声令下,身旁的衙役便去了一半。 “我家大人此次前来,是替圣上办差,替圣上体察民情,明日起,若是有什么想问的,想要的,皆可以来府衙。” 岑霄继续开口。 只是话音落下,城内便一拥而来了许多衙役,见状,百姓们纷纷跑到一旁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方才人潮拥挤的城门口,瞬间肃静了许多。 透过帘子的缝隙,沈绾棠瞧得清清楚楚。 岑霄也不由得蹙起眉头。 县令这才匆忙赶到,呼哧带喘,活像个被追着的万里哼。 “下官,参见大人。”他微弱的气息缓缓开口,站在马车前,恭敬行礼。 车内的沈绾棠半晌没有说话,县令忍不住抬起眼眸,想要扫一眼。 蓦地,马车的帘子被掀开,沈绾棠缓缓现身。 一旁的衙役眸子震了震,不可置信地瞧着这位从马车中走出来的女子。 “不是说来的是个大官吗?怎么是个女的?” “是啊,怎么是个小娘子,但是她有皇上御赐令牌,这东西总是做不了假的吧。” 底下人耳语几句。 就连一旁的县令也吃了一惊,直起方才供着的身子,抬起袖子擦了擦鬓角哗哗直流的汗水。 “这位姑娘,你可知,冒充钦差,是多大的罪责?”县令翻了翻眼睛,似乎是想要将气全都洒在沈绾棠的身上。 “我并非冒充,圣上金字令牌在此,难不成,这还能做得了假?”沈绾棠将令牌拿了出来。 可换来的,却是县令不屑轻嗤。 “行了,别在我这儿玩把戏了。”县令挥了挥手,转过身去,瞥了一眼身旁的衙役,“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冒充朝廷命官,按律处置。” 他长舒一口气,只是方才跑过来太过猛烈,如今额上还往外冒汗。 一旁的衙役眸光一狠,上前来便要抓住沈绾棠。 只是沈绾棠身轻一跃,便跳上了车顶,另外的人倒是上前来,想要擒拿作为仆从的岑霄两人。 方才还和睦不已,只是片刻的功夫,便剑拔弩张。 衙役中,倒是不乏功夫好的,跃上马车,便直奔沈绾棠而来。 只是,到底也比沈绾棠的功夫差了点。 堂堂八尺男儿,站在车顶上,堪堪与沈绾棠过了三招,便被无情踹下马车。 源源不断的人想要上马车来,但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被扔下马车。 瞧着县令的方向,沈绾棠一跃而下,从袖口中拿出暗器,将暗器扔向了县令处。 县令这步子越走越拖沓,低头一瞧—— 腰带不知何时被松了,回头时,裤子早已拖了长长一截。 沈绾棠一个闪身便来到县令身前,只待他一回头,便瞧见了沈绾棠含笑的眸子。 第33章 官印 “你,你……” 被惊了一下,县令的呼吸开始紊乱,额上的汗冒的更多了些。 一句话憋在喉咙中,许久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眼前却愈发模糊,最后眼前一黑,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再醒来时,县令已然置身于县衙之中。 一个惊呼坐起身来,挪动着肥胖的身子,床榻也跟着吱丫作响。 蓦地转过头来,只见身旁不远处多了一处屏风。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压迫的身影便出现在面前。 “江大人,您醒来了。”副将挑了挑眉,开口道。 县令心头一紧,眼睛又要翻过去,身子直直便要倒下去。 副将伸出手来,一个硬拉便将县令拉下床来。 本以为没多重,没成想,这一下,险些将自己的手腕赔进去。 副将咬紧牙关,放开县令,紧紧护着手腕。 “江大人,您不信我,也不信我这另外是真的,那总不能不相信,这官印吧?”沈绾棠缓缓开声,便将手上的官印递给了岑霄。 岑霄将官印展示给县令。 “您不认识我也不妨碍,毕竟这几年,我随父亲征战四方,朝中也鲜少有我的消息。”沈绾棠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长舒一口气。 随着父亲征战四方的官家小姐…… 江县令若有所思,良久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沈将军家的小姐,失礼失礼,试下官失礼!” 隔着屏风,县令只能依稀瞧见沈绾棠的影子,紧紧盯着屏风瞧了半天,却仍然没有瞧出她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毕竟沈姑娘名声在外,多少人想要瞧一瞧这非比寻常女子的人。 方才城门打斗,实在是太过慌乱,也没瞅清楚沈绾棠是何模样,当真是失策! 岑霄眉心紧锁,挪动身子上前来挡住了县令的视线。 “下官收到消息便立刻张罗迎接沈姑娘,只是没成想,下官竟准备错了方向。”江县令露出一副憨厚的笑容,只是那双吊梢眼却尽显狡猾。 良久,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 “不劳烦江大人了,如今我一路南下,为的是替陛下体察民情,既是体察民情,自然是要融入百姓。” 说着,她缓缓从屏风后上前来。 江县令缓缓抬起头来,可刚一抬头,便想起来沈绾棠城门的那一下。 而后便立刻低下头去。 “那,沈姑娘想要下官,如何安排?”江县令声音也带这些颤抖。 “倒也不必过多麻烦,明日午时,将县衙打开,百姓有所求,我便有所应。”沈绾棠直截了当。 留下一句话后与一抹淡然的笑容,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只留下房间中的江县令,一头雾水。 “大人……大人您没事吧?”一旁等了许久的衙役匆忙上前来。 江县令这才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你速去查,沈绾棠他们住在哪个客栈。” 只一个眼神,衙役便明白了江县令的意思。 沈绾棠的马车在街上驶过,百姓们好奇的目光汇聚在马车上。 傍晚间,城门口发生的事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面有尾巴跟着我们。”岑霄向后靠了靠,低声提醒道。 “便让他们跟着。”沈绾棠淡然一笑。 寻了家客栈住下,沈绾棠若有所思。 “明日,你当真要去县衙?”岑霄心中隐约不安。 沈绾棠淡然点了点头。 只是她这幅平淡模样,却让岑霄有些抓狂。 镇北侯一家戎马一生,且又在边疆任职,如今却被卷入这朝堂之中,当真是对这些心机不太明了。 “打哑谜有意思吗?”岑霄声音低沉,坐在沈绾棠身旁,目光像是利剑,直逼沈绾棠喉咙。 沈绾棠不疾不徐,抿了口茶。 “我并未与世子打哑谜,我自有我的打算,世子只需跟着我便是了。” 这般拧巴,岑霄眉心发紧,憋了良久没有说出一句话。 饶是心中再生气,却也只是站起身来,离开房间时,将房门拍得响亮。 夜深人静之时,沈绾棠的房间也灭了灯。 楼下等了许久的衙役这才松了口气,揉了揉惺忪睡眼:“当真是搞不懂,住在县衙不好吗?非要住在这客栈!京城里来的,就是矫情!”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大人让咱们盯着咱们就盯着,谁知道他们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呢。” 两人缓缓从树上爬了下来。 漫漫长夜,如若只是这般盯着,也太索然无味了。 一位衙役将手中自己做的叶子牌拿了出来,又将事先准备好的蜡烛点燃。 “你小子,早就准备好了!”搭伙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方才还愁眉不展,如今却喜笑颜开。 彼时,二楼的窗户打开一条缝隙,确定下面的尾巴放松了警惕,这才换上一身夜行衣,悄然溜开。 夜黑风高,一个身影在房屋顶上悄然飞过,带动着瓦片发出清脆的响声。 “小姐。” 城门一处隐蔽处,早已有人恭候多时。 沈绾棠一个跃身跳了下来。 “久等了。”沈绾棠缓缓开口,话音落下,将一封密函从袖口取出。 “告诉爹爹,泸县起义军剿灭,莫要贪功冒进,待我们到了,再一同出动。” 沈绾棠再三叮嘱道。 暗卫不明,眉头微蹙:“小姐,将军不是贪功冒进之人。” 沈绾棠自然晓得,她若有所思:“爹爹虽不是贪功冒进之人,可耳根子却软,手下人如今急着立功,但凡多说几句,爹爹便回答应。” 暗卫点了点头,可眼中却流露着说不明的情愫。 “时间不早了,早些回去吧。”沈绾棠留下一句话,一个跃身到房顶,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之中。 看着手中的密函,暗卫若有所思。 翌日清晨,沈绾棠早早起身,收拾好东西,便去到县衙之中。 彼时,江县令早已恭候多时,为了今日的事情,连夜寻人将县衙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沈小姐,您可还满意?”江县令躬身上前来,谄媚一笑。 左右扫了扫,沈绾棠淡然一笑:“江县令办事得力。” 话音落下,沈绾棠便向公堂而去。 “不对啊,怎么少了个人?” 第34章 女官人,沈大人 一旁县衙瞧着沈绾棠身旁的人,若有所思。 “行了别想那些了,赶紧过来。”一个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县衙中瞧了瞧,沈绾棠若有所思。 吃过午饭,县衙外早已人山人海。 百姓们都想来瞧一瞧这位从京城而来的女官人。 “谁知道她怎么当上官的。” “就是,不就是个卖弄风骚的臭女人吗,有什么可看的。” 人群中不乏鄙夷的声音,男人们甚至说的头头是道,脸上的笑容也愈加猥琐。 “你信不信,等会儿我一过去,她保准被我迷得五迷三道!” “就你?得了吧,春华楼的姑娘稀得搭理你吗?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样子。” “行了行了,你们都别吵了,我今日可是准备了聘礼,待会儿我便向他提亲,我家时代经商,有的是金银财宝。” 这还没入夜,竟然有人做起了青天白日梦。 一旁带着孩童来凑热闹的娘子们撇了撇嘴,有的踮起脚来瞧有没有自家郎君。 只待大门敞开,众人迫不及待向里面看去,县衙们让出一条路来,众人便一窝蜂的冲了进去。 沈绾棠一身素衣,高坐公堂,眼眸含笑。 “娘,娘,上面坐的是菩萨吗?”一个小女孩摇晃着母亲的衣袂,呆呆瞧着公堂之上的沈绾棠,望得出神。 “诸位,今日我既开了这县衙,人人便可以说出自己的诉求,若是合情合理,符合律法,本官,愿为大家解除烦恼。” 沈绾棠声音洪亮,在县衙回荡着。 一旁的江县令也瞧出了神——到底是京城出来的,这女官人,比那些男人,也都强出不少呢。 公堂之下人头攒动,蓦地,一阵凄厉的哭喊声从人群中传了出来。 一位老妪跌跌撞撞跑上公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颤抖道:“大人,你要替民妇做主啊!” “城南那一家霸主,抢占了我家的田地不说,前些日子,还将我那才十五岁的女儿掳了过去!”老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件事情,民妇已然报了许多次管,可却没有一次有回应!我那苦命的女儿!如今还不知是死是活啊!” 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县衙,沈绾棠如刀剑一般的眸子紧紧看向一旁的江县令。 “江县令,可有其事?” 江县令心中一慌乱,目光看向一旁的师爷。 师爷也愣在原地,四村良久,这才看向江县令,摇了摇头。 “沈大人,下官冤枉啊!下官并未接到如此报案啊!”沈绾棠连忙开口。 老妪满眼通红,颤颤巍巍站起身来便要向县令扑去,若不是一旁衙役拦着,非要在县令的身上留下些伤口不可。 如今纠结是否有报案依然是无用之事,当下,解决问题才是重中之重。 “来人。”沈绾棠厉声道。 一旁的几位衙役上前来。 “寻几个身上有功夫的,随着老人家去一趟,去瞧一瞧,是否确有其事,天黑之前复命。” 吩咐完,两位衙役便随着老妪离开。 “还有何冤屈,何诉求,尽管提出。”沈绾棠继续开口。 方才还有些拘谨的众人纷纷上前来。 夕阳西下,公堂之上的人这才缓缓退去。 一旁的江县令早已汗流浃背,额上的汗层层冒出,就连头上的乌纱帽也险些滑落。 将最后一位百姓送出去,沈绾棠长舒一口气,抿了一口茶。 “江县令。”沈绾棠语气平淡,读不出一丝情感。 江县令双腿一软,跪倒在公堂之上,面如菜色。 “沈大人,下官,下官……”县令声音颤抖,仿佛能抖掉两斤肉。 “你莫要紧张,我并不想要只你的罪。”沈绾棠不疾不徐,抬起眼眸,“从前判了多少冤假错案,江县令您自己是明白的。” “只是如今圣上刚登基,正是需要用人之际,从前做的烂账,若是你今年之内能够全部平了,本官可以闭口不谈。” 话音落下,江县令蓦地抬起头来,眼眶含泪:“此话,此话当真?” 沈绾棠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头上的官帽又一次险些滑落,县令连忙扶了起来,连连磕头谢罪:“多谢沈大人,多谢沈大人!” 在这朝堂之上坐了一下午,沈绾棠也已然有些麻木,她缓缓站起身来。 “明日,我还会过来,我倒要瞧一瞧这官差办事如何,若是今日吩咐的事情没有进展,处理事情的官差,也可以一并发落了。” 留下一句话,沈绾棠便离开了县衙。 待沈绾棠离开,江县令像是一潭死水般摊在地上,久久没有缓过神来。 马车上,沈绾棠揉搓着眉心。 虽然体内的毒解了大半,可如今累了一下午,身体仍然觉得有些不适。 岑霄满面愁容,漫不经心拉着马绳:“浪费一日在这无用之事上,沈大人可开心?” 沈绾棠的手顿了顿,无奈摇了摇头。 瞧见马车内没有回音,岑霄倒也识趣,没有多问。 回到客栈,沈绾棠满身疲惫准备回房休息,只是刚准备关门,岑霄却适时出现在了门口。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男人执拗问道。 沈绾棠转过身去,坐在太妃椅上,斜斜靠在一旁。 “世子,我当你是聪明人,没成想,您当真是辜负了我的良苦用心。”沈绾棠语气平淡,缓缓闭上眼睛来缓解疲劳。 “莫要拐弯抹角。”岑霄心中烦闷,说话也有些气躁。 “世子,你既来了京城,便要少不了与各路官员打交道,若是依着你直来直去的性子,怕是很难在朝堂之上立柱脚跟。” 沈绾棠耐心道。 “我不需要在朝堂之上立柱脚跟。”岑霄这话,说的像是在赌气。 沈绾棠缓缓抬起眸子。 “不在朝堂之上立柱脚跟,那在何处立柱脚跟?”她反问道。 “自是在沙场之上。”岑霄轻咳一声,平日里邪肆的眸子中倒是多了几分傲娇。 沈绾棠无奈摇了摇头——也不知聪慧的镇北侯世子,如今为何变得如此…… “你这般瞧着我作甚?” 第35章 生意人 岑霄轻咳一声,扬了扬眉头。 “你作战,虽说是为了百姓而战,可却也是为了朝廷而战,世子,你若想要继续走下去,便需要想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沈绾棠缓缓坐起身来,语重心长。 突然瞧着沈绾棠如此严肃,岑霄这才收起了脸上的傲娇。 “地方上的官员,尚且如此费尽心思,京中的官员更是如此了,世子日后定要多加防范,朝堂之上少说话,说多错多。” 不知怎的,说着,沈绾棠的眼泪却模糊了视线。 她匆忙低下头去,遮住了眼底的暗淡。 “今日你在我身旁,我行事,可瞧清楚了?”待眼中泪水褪去,她这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看向岑霄。 岑霄颔首。 沈绾棠这才长舒一口气——现下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日后回了京城,两人怕是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蓦地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门打开,副将喘着粗气出现在门口。 “沈姑娘,还真如您所言。”副将进门来,也顾不上用茶盏,直接用茶壶便开始喝水。 “这附近的农户对这江县令的评价倒还算是中规中矩,只是附近的商户却对江县令赞不绝口。”副将细细道来。 “凡是茉县的管辖范围内,只要是谁想做生意,来县衙登记即可,只是每年要向县衙交钱,说这是……”说到关键处,副将却突然顿住。 沈绾棠率先开口:“分红。” “对对对!”副将蓦地开窍,“就是分红!所以说,这茉县周围,经商的人许多。” “不过沈姑娘,我有一事不明,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副将挠了挠脑袋,不明所以。 “这江县令我倒是有所耳闻,乃是苏阳县人,那里的人时代为商,这做生意便是刻在骨子里的,若是朝堂上的官能买,怕是满朝文武皆是苏阳县人。” 沈绾棠细细道来,但这也只是听沈将军说过一些,至于这苏阳县人的经商本领如何,她从前是不晓得的,如今瞧见了这江县令,倒是有了印象。 “那我们要不要……”副将眉眼一拧,方才大大咧咧的模样瞬间变得杀气十足。 只是话音没落下,一个巴掌便落在了脑袋上,将他打回了原型。 “谋杀朝廷命官的事情都能想得出来,莫要说是我带出来的人,我镇北侯府丢不起这人。”岑霄厉声斥责。 “他做生意,却也没有滥用职权,那日,我瞧得罗汉兄弟的案宗,那年正是茉县上一任县令致仕,那时候,清水县并非茉县的管辖范围,只是后来才划到了这边。”沈绾棠眉心紧蹙。 不知怎的,心头袭过一抹没来由的心痛。 如今,当年审查罗汉案子的县令,也已致仕。 为何好人没有好报,兴风作浪,坏人家庭之人却能过得风生水起。 话音落下,房间中寂静了许久。 罢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为何,世界上每一天都有冤案发生,沈绾棠只是一个武官家的小姐,她能做的,少之又少。 “准备一下,明日启程,出发去弘县。”良久,沈绾棠抬起头来。 岑霄的目光落在沈绾棠的身上,瞧了许久,眉心也忍不住一紧。 而后,一撇不耐烦的目光看向副将,副将心领神会,站起身来便向房间外走去。 少女的眸子中总是有一种天生的悲悯,他不知,究竟是经历过何等事情,才会如此。 她这个年纪,却整日愁容,自从见她第一面开始,她似乎都没有向自己展露过笑脸。 他想不明白。 “好生休息。” 也许她有些累了,岑霄缓缓开口,留下一句叮嘱,而后便转身离去。 待门缓缓关上,沈绾棠的眼泪这才又一次决堤而下。 无妨,只要我所爱之人,能得善终,便足矣。 翌日清晨,沈绾棠早早便醒来。 梳妆一番后,便起身去县衙。 江县令一早便在县衙外等候,仍然笑得一脸谄媚,殷勤上前来引路:“沈大人,您昨日吩咐的那些,已经有了进展,下官已经整理成册,请您过目。” 将沈绾棠引到书房。 “江大人费心了,我既然选择相信您,便不会过多干预,我只一事想问。”扫了一眼册子,沈绾棠淡然一笑,“昨日那位上堂哭诉的老妇人。” 沈绾棠只提了一嘴,江县令便会意。 “那位老妇的女儿已经找到了,那歹人没有得手,只是姑娘吓得不轻。”江县令眉心一簇。 闻言,沈绾棠眉心一沉。 将自己的荷包拿了出来,递到了县令面前:“姑娘治病需要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不不不!”江县令连连摆手,脸色也瞬时煞白,“怎能要您的银子,您且放心,我拍了城中最好的医倌前去医治了!” 沈绾棠收回了手。 “今日晚上,我便要继续赶路了。”沈绾棠缓缓坐下,开口。 江县令眉心一簇,心中惊了惊。 “怎的如此着急,沈大人为何不多住几日?”江县令眼中的失落也不知是不是演的,可瞧着却是真真切切。 “圣上旨意,不可违背,下面还有许多郡县需要视察,不可耽误时间了。”沈绾棠回应的游刃有余。 江县令眉心一簇,眼底一红——若这是装的,当真也是像模像样了。 “不过江县令,我还有一事不明。”沈绾棠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 “您尽管说。”他连忙抬起头来,抬起袖口擦拭眼泪的动作,当真是夸张至极,一旁的副将鄙夷笑了笑。 “此次我来茉县,这消息,是京城朝中,哪位大人透露给你的?” 沈绾棠不疾不徐,只是语气中的攻气是明晃晃的。 话音落下,县令愣在一旁,红彤彤的脸瞬间吓得惨白,脸上的赘肉也跟着开始抖。 “大,大人……” 被莫名其妙的泄露了身份,沈绾棠可不是忍气吞声之人,饶是现在在茉县,鞭长莫及,但来日,有的是时间慢慢清算。 县令额上的冒出点点细汗,方才没有流出的眼泪,现下倒是化作汗水掉了下来。 第36章 你不说,我也知道 “江大人不想说?”沈绾棠挑了挑眉,饶有兴致问道。 江县令心虚抬起眸子,脸上堪堪扯出一抹笑容来:“沈大人此话差异,圣上派人前来,下官……下官又怎会不知?” 一时紧张,连话也开始说的不利索。 “圣上此次派我前来,特地告诉我秘密行事,江县令当真是有本事,就连圣上身边,都有你的人了。” 沈绾棠从容一笑,只是那温柔的眸子,却叫人看了背后发凉。 江县令双腿一软,瞬间跪倒在地。 整个身子蜷缩在地上,抖的活像是个筛子。 “下官,下官……”江县令声音也跟着颤抖。 许久不说,倒也是个有些气节的。 “不若,我来猜一猜。”沈绾棠抬起眸子,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可却仍然佯装思忖片刻。 “是相国?”她开口。 江县令身子猛地一颤。 看样子,是猜对了。 沈绾棠没有闲工夫在与她讲这些无用的事情,她缓缓站起身来:“江县令不用害怕,我也并非穷凶极恶之人,我不过是想将在背后害我之人找出来罢了,放心,我不会将江县令说出去的。” 留下一句话,沈绾棠便离开了县衙。 只是江县令良久没有缓过神来,官袍之下早已湿了一片,一股难闻的气味缓缓散发出来。 师爷匆忙赶来,费劲了全身力气这才将江县令扶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县令说一句话,便眸子一翻,昏了过去。 “你方才那一做法,又是为了什么?”岑霄有些不解,开口问道。 将方才的话说了出来,走在街上,沈绾棠的心上,倒是一阵轻松。 “敲打。”沈绾棠不假思索,与岑霄分享这些,她是毫不吝啬的,“将江县令,从相国那边,挖到我这边。” 话音落下,岑霄却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将士参军,学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忠诚,那江县令,当真愿意?” 这话从岑霄这个武夫嘴中说出来,当真是一点不稀奇。 沈绾棠挑了挑眉,侧过头去看向岑霄:“你都说了,那是将士,可江县令,是商人。” “商人重利,我送他一份大礼,他自然会感谢我,日后,也能卖我个人情。” 岑霄茅塞顿开。 面前的少女,倒是又吸引了他几分。 “今日傍晚便出发,十日之后便能到达弘县。”沈绾棠继续道,“今夜我休书一封送去京城,届时,圣上的旨意,应能与我们一同到达弘县。” 入夜,天边红了一片,沈绾棠的车马悠悠到了城外。 本想着傍晚出发,也不会惊扰百姓。 没成想百姓们一早便等在城门,手上的篮子中,提了大大小小的东西,待马车出现,便匆忙迎了上来。 “沈大人!” 百姓们拦在了马车前,齐齐整整跪倒一片。 沈绾棠眉心一簇,掀开车帘来,瞧见这般情景,心头一阵酸涩。 “听说您今日要离开,我等来为您送行!”说话的,正是哪位在公堂上痛哭的老妇人。 话音落下,百姓们将篮子纷纷送了上来。 “这都是些吃食,并不值钱,但也是我们的一番心意!”众人异口同声。 泪水模糊了沈绾棠的眼眶,一阵酸涩涌入心头。 “谢谢大家好意,能为百姓做事,便是我们的荣幸,这其中少不了江县令的好意。”沈绾棠清了清嗓子。 “承蒙大家厚爱,东西我便不用了,赶路自是要轻装上阵的。” “望日后,各位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话音落下,沈绾棠回了马车,只是眼泪却再也忍不住。 马车向前,悠悠向城外走去,直至消失在了百姓的视线之中。 为了不再叨扰更多的人,后面的路并没有选择路过县城的路,能绕开便绕开。 还别说,这样赶路,倒也是省了不少时间。 清晨,露水从叶片上滑落,刚好落在了从马车中下来的沈绾棠额上。 “明日午时,便能到达弘县了。”岑霄瞧了瞧地图,缓缓开口。 前方有个客栈,几人将马车缓缓停下。 副将上前去,敲了敲院门:“店家!店家!” 一个慵懒的声音悠扬传了出来。 “来了!” 木门吱丫打开,一位娘子打了个哈欠,还有些惺忪。 “几位这是?”老板娘左右瞧了瞧,最后目光落在了一旁的马车上,“打尖还是住店?” 瞧见马车,老板娘的眸光瞬间亮了起来。 “住店。”副将回应。 “几位请吧。”老板娘眸子亮亮,说着便将几人引到客栈去。 “几位一瞧便是非富即贵之人,那我便将几位安排在上等客房了。”老板娘到柜台上拿起笔来,在纸上胡乱画了两笔,而后便将牌子递了过来。 副将倒是来了兴致,依在柜台前,挑了挑眉:“娘子如何看出我们是非富即贵之人?” 老板娘笑得灿烂,声音也是嘹亮:“这年头,谁还用得起马车啊!再看看你们身上的料子!啧啧啧,让我猜猜,是不是从北边茉县来的?” 副将双眼一亮,拍了拍柜台,激动开口:“娘子当真是好眼力!” 副将这张嘴,将老板娘哄得那叫一个开心,为三人引路时,还连忙开口:“中午想吃些什么!我亲自下厨!” 说话的空挡,后院传来一声鸡鸣声。 副将倒是不遮掩,直接开口:“好久没开荤了,老板娘,你家这鸡……” “行!”老板娘倒是大方,只是话锋一转,“只是,这鸡,是要银子的。” 将几人引道房间,老板娘便转身离开。 赶了几天的路,每日也不够睡觉,沈绾棠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有些不大好。 刚打开门时,脚下一阵趔趄,堪堪扶住了岑霄的胳膊,这才站住了脚。 “且在撑一日,待到了弘县,便能去抓药了。”瞧着沈绾棠难受,岑霄也跟着揪心。 体内的余毒还剩一些,本以为不碍事,没成想这才过了几日,却又开始发作。 虽没有从前发作的厉害,但连续几日的赶路,当真是让沈绾棠一阵难受。 “无妨。” 第37章 黑衣人 她将自己的手从岑霄的手中抽了出来,紧蹙的眉头却不曾松开。 “多谢世子关心。”沈绾棠踉踉跄跄走到榻前,侧过头来,垂眸暗示。 岑霄瞬间明白,只是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离去。 从行李中将准备好缓解阵痛的药丸拿出,服下一颗,沈绾棠便昏昏躺在床上睡去。 日头爬的快,不过多时便日上三竿。 也不知是因着副将的房间鼾声四起,还是因着方才沈绾棠的事情,岑霄心底一阵凌乱,坐立难安。 蓦地,一阵匆匆敲门声传了进来。 刚一打开门,最先瞧见的便是被高高捧起的炖鸡,老板娘笑得灿烂,热情道:“那小哥不是说想吃鸡吗!这不,我把鸡炖了,怎么样!” 匆忙赶路数十日,倒也是头一次闻到这样的香气。 岑霄眸子闪动,却仍然一副淡然模样:“稍等,我去唤他们起床。” 老板娘连连点头,转过身去便向楼下走去:“那我在楼下等三位了!” 走到副将门前,岑霄敲了敲门,厉声道:“老板娘炖了鸡,晚了便没有了。” 留下一句话,便向一旁沈绾棠房间走去。 话音刚落,门蓦地打开,甚至都看不清来者是谁,只见一个影子跑了出来,直奔楼下而去。 副将满脸期待,坐在桌子上眼巴巴瞧着老板娘:“老板娘,鸡何在?” 沈绾棠房间门前,岑霄徘徊片刻,伸出手来扣响了房门。 “老板娘做好了午饭。”岑霄清了清嗓子,高声道。 只是房间内良久没有应声,岑霄眉心不由得蹙了起来。 “沈绾棠!” 他握紧拳头敲了敲门,声音嘹亮许多。 两人仅一门之隔。 房间床榻上,沈绾棠的手被牢牢束缚,嘴巴里塞着一块白布,脖上的麻绳紧紧勒着,使她无法出声。 双眼布满血丝,两行眼泪缓缓低下。 身后的男人力气更大了些,紧紧抓着缰绳——今日,沈绾棠必死无疑! 砰! 门被蓦地踹开,岑霄流行大步赶了过来,一脚将身旁的凳子踢了起来,一个扫腿,凳子便飞向黑衣人身上。 为了躲闪,黑衣人手上一松,沈绾棠顺势倒了下来,一个滚动便滚到了一旁,将全身的力气汇聚在腿上,一个猛踹便落在了黑衣人身上。 岑霄猛地上前来,瞬时间,两人便厮打在一起。 楼下的副将饿的紧,可楼上之人迟迟不下来。 他心中一急,蓦地站起身来便向楼上跑去。 刚到二楼,一声巨响回荡在耳边,只见墙壁被蓦地冲开,一个男人飞了出来,落在了副将脚下。 副将反应极快,蓦地便将黑衣人踩在脚下。 “诶哟我的天老爷!你们这是干什么!要砸我的店吗!”老板娘心中一惊,尖细的声音回荡在客栈中,迈着小碎步便跑到楼上来。 副将俯身去,刚想要将黑衣人的面具摘下,可方才还在挣扎的黑衣人,便没了气息。 摘下面具后,一抹血红从七窍中缓缓涌现。 副将站起身来,无奈摇了摇头。 “啊呀!!” 匆匆赶来的老板娘,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被吓的惊呼出声,急得直跺脚。 “你们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呀!”老板娘双脸泛红,急得声音而已开始颤抖。 岑霄转过身去便去到了房间。 沈绾棠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不显一点血色。 岑霄匆忙上前来,将她被束缚在身后的手解放开,眉宇间盘悬着冷意:“你还好吗?” 沈绾棠已然没了力气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您别着急,放心,这件事情绝对不会对您有影响的,我们一定会处理好的。”副将连忙解释着,俯身便开始搜身黑衣人。 “人都死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天爷啊,我真是倒霉!怎么碰上你们这群人哦!”老板娘带着哭声,嘴里的抱怨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能服毒自尽的,便只有死士了。 既然是死士,身上自然是搜不出什么信物的。 只是副将自有自己的法子。 他硬生生的将黑衣人的衣服扒下,递到老板娘面前,问到:“您可知,这衣裳,在哪里能买到?” “哎呀!你这个臭流氓!你给我滚开!”又是一阵像是要冲破耳膜的尖叫,只是这次,老板娘的手也开始不住的拍打着副将。 副将无奈叹了口气,另一只手在胸口摸来摸去。 不过片刻便将手拿了出来,手掌摊开,一块银子便安安静静躺在手心之中。 瞬间,老板娘便停止了苦恼,二话不说便将银子收了回来。 嫌恶扫了一眼副将手上的衣裳,思忖片刻:“这般料子,像我们这种老百姓自然是不会用的,不过这衣裳上的暗纹,倒像是弘县一家成衣铺子的。” 弘县? 副将眸子一沉。 将死士的尸体处理过后,副将便去到了沈绾棠房中。 休息片刻,吃了些带来的药丸,沈绾棠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弘县?”岑霄眸子一沉,阴恻恻看向副将。 沈绾棠心头一紧,手掌也不自的握紧。 “如今知道我们要去弘县的人不在少数,怕是各方势力,都有可能派人来暗杀。”副将分析道。 瞧着沈绾棠脸色不好,岑霄挥了挥手,示意副将离开。 “世子怎么看?”沈绾棠幽幽开口。 岑霄挑了挑眉:“世人知道沈姑娘的身手,拍这样一个小喽喽来对付你,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呢?” 这也正是沈绾棠所想的地方。 但如今沈将军就在弘县,若这死士当真是弘县来的,怕是沈将军的处境…… 沈绾棠心头一紧:“此处到弘县,需要多久?” “一天。”岑霄不假思索。 “明日一早便走,弘县怕是要出事。”沈绾棠心头一阵不好的直觉。 岑霄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他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遮盖住了他眼底说不出的情愫。 在客栈休息了一晚,老板娘便胆战心惊了一晚。 翌日清晨,天刚泛起蒙蒙亮,三人便准备出发。 “可算是把这几个祖宗送走了!” 第38章 弘县 马车穿梭在林间小路。 “我的人给我带来了消息,说是,皇上将沈将军召回了。” 岑霄思忖良久,仍然将手上的字条递给了沈绾棠。 将沈将军召回了? 沈绾棠眉心一紧,要强的性子仍然不信,接过岑霄手中的信件瞧了又瞧,随后抬起眸子,倒是多了几分怀疑。 “你不用这般瞧着我,若是不信,待到了弘县,自然明了。”岑霄抬了抬眼眸,长舒一口气,淡漠回应。 如此着急的召回,山城的起义军并没有全部剿灭,为何如此着急? 莫不是京城中出了什么事情? 沈绾棠抿紧嘴唇。 不应该,朝堂上虽不说全部是季寻川的人,但多数都是他的人,其中几位更是他的肱股之臣,即便是出事,也不会如此紧张。 更何况,又有什么事情,是非要将一个武将召回京城的? “山城的起义军还没有剿灭,若是沈将军此次无法与我们一同作战,那便只剩我们两人了。”岑霄眉目流转,抬起眸子来,眉峰微扬。 沈绾棠目光扫向他,可刚触碰到他的目光,却蓦地垂下眼眸。 “世子别忘了,我只是一个监察官。”沈绾棠毫不留情,冷漠开口。 话音落下,岑霄顿了顿,眼中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是多了几分兴致。 日头缓缓西下,弘县近在眼前。 也不知为何,这越往南,这县郡却越是透露着一股沉闷的压抑。 弘县远远看去,总让人觉得心中沉闷。 马车缓缓停在城门,守城的官差上前来,眸子中的凶光一眼便能瞧得出来,这是上过战场的。 这种感觉当真是太熟悉了,副将匆匆上前去,便要与这位“兄弟”叙叙旧。 只是刚迈开一步,官差便握紧手上的长矛,指向副将。 红缨长枪将两人隔开来,副将脸上的笑容也拧在一起。 “来者何人!”官差声音嘹亮。 见人如此不解风情,副将摆了摆手,从胸口处将镇北侯府的信物拿了出来,展示在众人面前:“镇北侯世子,奉命前来平叛起义军。” “我家世子现在就在马车里,哦对了,车里还有沈将军的女儿沈姑娘,这你们总应该知道吧,沈将军不是前几日刚离开吗?” 副将抬了抬眼眸,开口道。 几位官差相视一眼。 “跟我来吧!”拦在副将面前的官差将长枪收了起来,缓缓开口。 官差在前引路。 岑霄缓缓掀起帘子,瞧着弘县街上——白日里,无缘无故,竟无一人出门,莫说与清水镇了,与茉县也是天壤地别。 “你那线人,还跟你说什么了?”沈绾棠幽幽开口。 岑霄怔了怔,转过头来,眸子中蒙着一层不明所以。 “除了我父亲的消息,世子应该还知道些旁的事情吧?”沈绾棠转过头来,凉薄一笑,带着不由分说的森森寒意。 镇北侯府之所以能够手握兵权,不管是拥有骁勇善战,忠心耿耿的自家军队,更是因为,岑家独一无二的情报谍网。 岑霄也是个情种,上一世,在与沈绾棠成婚之夜,便将自己的全部展示给沈绾棠看。 包括岑家引以为傲的情报谍网。 “我有时十分好奇,沈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仿佛,能看透人的内心。” 岑霄无奈一笑,面上虽是一派云淡风轻,可心中的探究却多了几分。 看透人心,不过是死了一次后,上天的垂帘罢了。 见沈绾棠没有说话,岑霄缓缓开口:“等到了县衙,你自然晓得。” 片刻,马车缓缓停下。 门口的代将军早已候在门口。 “参见镇北侯世子。”代将军上前来,作揖道。 “没想到,留在这里的是代将军啊。”岑霄佯装吃了一惊,随即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沈绾棠,挑了挑眉。 原来,这就是他卖的关子。 代缨在京城中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闯了祸这才被他父亲兵部尚书塞进了军营中,连战场也没上过几次,空有些纸上谈兵的本领罢了。 爹爹如何想不开,怎的将这代将军留在这里? 沈绾棠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代缨察觉了沈绾棠的意思。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功夫冠绝京城众多女子的沈家大小姐,沈绾棠啊!”代缨一派云淡风轻,可语气中却是明晃晃的不善, 沈绾棠并不想与他多做废话,上前来福了福身:“代将军。” 几人进了县衙。 前厅上,代缨丝毫不客气,径直走向了上座,屁股似乎与那座位粘连了一般,饶是岑霄的目光如何瞧他,也不见他挪动一下。 无妨,君子不拘小节。 岑霄嗤了一声,转而坐去了一旁。 “如今沈将军圣上临时召回京城,现下,这军队便是我来管理,我们这点军队,自是不能硬来,我已经联系了附近守城的将军,现如今,倒是可以召集两万人马。” 代缨毫不客气,俨然一副统领大局,胜券在握的模样。 仿佛自己像是那周公瑾——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你可知弘县附近的起义军有几何?”沈绾棠丝毫不留情面,厉声问道,“你可知起义军都盘踞在何处?” “你可知,他们的装备如何?作战能力如何?” 沈绾棠寥寥几句话便将代缨问得哑口无言。 方才自己厚着脸皮坐的上座,如今却如坐针毡,反驳的话憋在口中,如鲠在喉。 “代将军,并非我等不信任你,你当真具备一个当将领的能力么?” 沈绾棠冷冷斥责道,一双锐目紧紧盯着代缨,不放过他脸上任何意思变化,冰冷的气息瞬间在整个大厅蔓延开来。 闻言,岑霄却缓缓低下头去,嘴角幽幽扬起一抹“大仇得报”的弧度。 代缨哑言,良久才从发紧的喉咙中堪堪憋出一串话来:“可是圣上要我来的,难不成,你要质疑圣上么!” 把季寻川搬出来就能让沈绾棠害怕? 他错了。 “为人臣,当是非分明,圣上被奸人蛊惑,我等自然是要提圣上分忧解难,这种事情,饶是先斩后奏,我想,圣上也会理解我的。” 第39章 借用一下你的探子 话音落下,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岑霄与副将低下头去,掩饰自己已然上扬的嘴角。 代缨一掌便落在了桌子上,站起身来,气急败坏道:“沈绾棠,你什么意思!你难道还能替圣上把我处死不成!” 心中没了底,只能堪堪提高音量,来为自己壮胆。 只是沈绾棠一个抬眸,眼底的冰冷瞬间让代缨闭上了嘴巴,目光也开始飘飘然。 “自是不能。”沈绾棠幽幽开口,“不过,我有的是法子,让代缨将军,难受至极,生不如死。” 话音落下,代缨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坐了下来,额上绿豆大的汗珠也析了出来。 “军队现状如何?”沈绾棠清了清嗓子,理了理衣裳,若无其事问道。 代缨虽说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顺着她回应着。 副将憋笑的脸通红一片,嘴角却仍然没有放下去。 “斥候可有来报?”沈绾棠继续问道。 代缨怔在原地,眉心一紧:“斥候?” 话音落下,大厅内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副将也跟着大吃一惊,无奈摇了摇头,啧声道:“身为兵部尚书家的子女,竟不知这斥候是什么?” “这说出去,谁敢相信,是兵部尚书家的孩子?简直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嘛。”副将毫不留情面,声音也愈发的阴阳怪气。 岑霄倒是没阻止,施施然坐在一旁,嘴角微微上扬。 沈绾棠一抹冷淡目光扫了过去,副将立刻闭上了嘴巴。 “无妨,这些事情可以慢慢来。”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声音也平缓了许多,“代将军,我并非有意与你敌对,我们的初衷都是替圣上排忧解难。” 代缨抬起眸子,一副委屈的模样,眼神游走在沈绾棠三人中间。 “我父亲离开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往后,你听我的便是。”留下一句话后,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岑霄也站起身来,侧过头来瞧了一眼代缨,却笑得有些阴阳,揶揄开口:“代……将军,算了,还是叫代公子吧,告辞。” 说罢,也跟着沈绾棠离开了这边。 房间里,只剩下代缨一个人气急败坏,抓起手边的茶盏便摔碎在了地上。 走在弘县街道上,沈绾棠缓缓抬起头来,瞧着已然有几日没有出现的日头若有所思。 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沈绾棠堪堪停住了脚步。 马儿停在了她身旁。 岑霄开口:“这么着急出来,怎的不等等我?你就不怕我趁着你出来的这点功夫,去干些什么坏事?” “你若是做坏事,县衙里的将士们定然不饶你。” 沈绾棠自顾自的向前走着,低沉的声音透露着一股疏离。 岑霄一跃下马,牵着马儿走在沈绾棠身旁。 “以后再出来莫要骑马了,免得引起恐慌。”沈绾棠语气似是有些责怪。 岑霄却扫了一眼身旁的马儿,无奈开口:“哪里碍事了?我平日里,都是骑马出门。”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沈绾棠便一记冷漠的目光扫了过去。 他这才堪堪闭上了嘴。 前面不远处便是一家药店。 “掌柜的,按着这个方子抓三天的药量。”沈绾棠将方子递了上去。 如今战事在即,所需的东西还没有着落。 “掌柜的,弘县一共有几家药铺?”沈绾棠将铜钱递了上去,打听道。 话音刚落,掌柜的便目光警惕,将药牢牢抓在手上,生怕沈绾棠会做出些什么旁的事情来。 “娘子问这些做什么?”掌柜的上下打量着沈绾棠,语气也不似方才那般友善。 看样子,是将沈绾棠当做前来踩点的起义军了。 “掌柜的放心。”沈绾棠淡然一笑,将官府的信物拿了出来,“我并非土匪敌军。” 将沈绾棠手上的东西瞧了又瞧,掌柜的这才放下心来,也将手上的东西递交给了她。 “对不住了娘子,前段时间沈将军来之前,起义军便不少来这边闹事,都是提前踩点,在夜间突然袭击,那阵子家家提心吊胆,沿街的店铺也不敢开门呢。” 提起此处,掌柜的眼里也泛起了泪光。 “后来沈将军来了,将那些起义军赶跑,只是前段时间,沈将军突然离开,大家伙又不敢开门了,只有街上零零散散的店开门。” 只是听着,沈绾棠便不自觉的握紧拳头,咬紧牙关。 “掌柜的你放心,相信我们,一定能将这些人赶走。” 因着难过,沈绾棠喉咙处隐隐作痛。 从药铺中离开,沈绾棠若有所思。 “斥候我已经派出去了,想必不日便会有消息,那代缨竟然连斥候都不知是何东西,也不知宫里那位是怎么想的,将战场交给这种人……” 说着,岑霄也不由得笑出了声——这当真是他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瞧着身旁的沈绾棠不做言语,岑霄眉心紧蹙。 “世子。”沈绾棠蓦地开口,倒是把他惊了一跳。 “我需借你的探子一用。”沈绾棠坚定开口。 岑霄怔在原地,紧紧盯着面前的沈绾棠,心中若有所思。 探子的事情,除了镇北侯府的人,旁人不会知道,怎么会…… 瞧着岑霄的目光,沈绾棠也知晓他在担心什么。 “世子放心,不过是借用,消息皆有你来传递,我不会插手过问。”沈绾棠接续道,虽然这并不能打消他的疑虑,但也总比什么都不解释的好。 岑霄漆黑的眸子看不出半分情绪,良久才幽幽开口:“斥候满足不了沈姑娘的要求吗?” 沈绾棠倒是坦诚:“斥候能打听到的东西毕竟有限,自然是比不上,世子的探子。” “放心,我不会白麻烦世子,此时若成,世子想要什么,若是在下能帮忙,定然会为世子办到。”沈绾棠长舒一口气,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 话音落下,岑霄邪肆的眸子却扬了扬,眼底的那抹怀疑化开,倒是多了几分兴致:“沈姑娘,当真是什么事情都能答应我吗?” 沈绾棠眸子一紧,抬起头来便陷入了岑霄暧昧的眸子中。 第40章 备战 “除了与你成亲。” 沈绾棠脱口而出,眸子中的决绝丝毫不做掩饰。 岑霄淡然一笑,脸上毫无愠色,反倒是多了一丝不由分说的宠溺。 沈绾棠垂下头来,转过身去便向县衙走去。 岑霄跟了上去,淡然一笑道:“沈姑娘为何不愿嫁我?” “从前在京中,我早与世子说过缘由,若是世子忘了,我也不介意重新说一遍。” 沈绾棠冷漠开声。 “倒是也不用。”岑霄挑了挑眉,继续道。 “你想探听什么消息,直接告诉便是了。”方才说那些,也不过是想要逗弄一下沈绾棠,如今目的达到,再说,便不好玩了。 入夜,一抹死寂盘旋在弘县上空。 明月高挂,一抹黑衣身影在弘县街巷中出现。 巡逻的官差刚发现,只是一转头那黑影便不见了踪影。 “行了,别计较了,说不准,就是个猫呢。”共同巡逻的官差不愿多生事端,几人转过身去,继续夜间巡逻。 黑衣身影直奔县衙而去,似乎早已轻车熟路。 咚咚,咚咚咚。 窗边传来有节奏的声音,沈绾棠惊醒,蓦地坐起身来。 打开窗户,黑衣人顺势便钻了进来。 一盏煤油灯照亮了屋子的一角,黑衣人上前来,恭敬开口:“小姐。” 正是在茉县时,与沈绾棠送信之人。 “你怎的来此了?可是父亲出了什么事情?”沈绾棠一阵急促,开口问道。 “沈将军并没有出事,将军让我转告您,要当心代缨,莫要与他发生过多冲突,否则,兵部尚书定然要在此大做文章。” 黑衣人开口。 这点小事,沈绾棠自然是能拎得清的。 “小姐。”黑衣人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绾棠开口。 “听说,您要让岑霄为您打探事情。”黑衣人眸光流转,倒是生出了几分醋意,从前因着礼仪也会敬称一声世子,如今倒是直呼其名。 “有些事情,只有他能帮忙办到。”沈绾棠点了点头。 “小姐,我也能。”黑衣人似乎在与岑霄较劲。 “我与父亲的联系,是靠你完成的,若在让你做旁的事情,实属对你不公,况且,你的身份太过扎眼。”沈绾棠眉心一簇,开口道。 黑衣人不再言语,转过头去便向窗外走去。 “小姐多保重。”留下一句酸溜溜的话,便一跃而出,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之中。 翌日清晨,褪去素日里穿着的罗裙,沈绾棠换上了一身绛紫袍子,青丝以木簪高高挽起,除了白净的样貌与不似士兵的高壮外,无人能认得出来,她是个女子。 刚一开门,便瞧见岑霄斜斜靠在墙边,眸子紧紧盯着沈绾棠,挑眉道:“你要探听的消息,拿到了。” “不着急,先听听斥候那边,有没有消息。”沈绾棠淡然开口,便径直向前厅而去。 代缨早早便等在前厅。 瞧着空空的上座,岑霄挑了挑眉——这次倒是识趣的很。 “斥候来报,弘县附近的那些起义军余孽已经逃窜去了山城,只怕要不了多久,他们便会卷土重来。” 代缨率先开口。 “报!”厅外一声高呼,随即一位斥候便匆匆上前来。 “将军,山城如今已然开始征收士兵,山城附近的许多药农的药材也被买去,粮草也收了许多。” 斥候上前来报, 看来,这场仗,怕是不远了。 上次交手,是在城外十里开外,若是按着山城起义军的数量想要反扑,怕是他们会选择就在弘县城外打仗。 届时,城中的百姓,怕是会…… “若是要打起来,城中的粮草倒是可以撑半月,援军出发到这里,应该需要二十多天,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代缨眉心紧蹙。 昨日被岑霄生生笑话一番,他忙活了一夜,将军营中的所有事情全部牢记于心——不蒸馒头争口气。 “今日派人去瞧一瞧,瞧一瞧这附近有没有粮草可以收一些的,能收多少是多少。”岑霄开口道。 这收粮草便需要军费,只是如今,军费也所剩无几了。 当真是祸不单行。 “无妨,剩下的军费,能收多少便收多少。”沈绾棠笃定开口,“将城中的老弱妇女集结起来,派官差护送,去茉县避难,青壮年,若是想要参军,便即刻收编入军,若是不愿,便等官差护送完老弱,在将他们一同送去。” 光是听着这些,岑霄便不由得眉头一紧。 堂堂朝廷,竟然连军费也要克扣。 将士们为了朝廷出生入死,可到头来,却落不到好下场。 想着,岑霄的拳头不由得紧握。 “城中可有铜?”沈绾棠继续开口问到。 “有是有,只不过,是那土地庙里,土地爷的真身……”代缨嗫嚅开口。 虽然不知道沈绾棠要做什么,可瞧着她这架势,当真不像是好事。 备战说开始便开始。 为了更好的护送老弱,大家将排车也拿了出来,家里有骡子的也贡献出来。 一拨老弱送走,城中也可开始布局。 沈绾棠没日没夜的蹲守在城门口,监督将士们挖沟壕,布置城门楼上的机关。 “世子,咱们这位沈姑娘,当真是豁得出去。” 楼上,瞧着沈绾棠一同帮忙的身影,副将不由得连连赞叹。 话音落下,一记耳光便落在了他的脑袋上,岑霄紧紧盯着他:“有说闲话的功夫,不如下去帮帮忙。” 副将悻悻离开,一只信鸽盘旋在城门上方,扑腾了两下,便缓缓落在了岑霄的身旁。 信鸽的脚下绑着一封密函。 打开密函瞧了一眼,岑霄淡然一笑。 夜幕降临,沈绾棠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县衙。 “你要的东西。”不知岑霄从何处跑了出来,将手上的信件递了上去。 “为了打听沈姑娘的消息,我可是一连折损了许多暗桩,沈姑娘,你打算,如何补偿我?” 岑霄走在沈绾棠身旁,挑眉探究问道。 沈绾棠只当做是没听到,忙不迭将信件打开—— 那起义军的首领,当真是端贤太子的旧部下——陈康健! 沈绾棠眸光一沉,心也跟着沉了沉。 第41章 兵刃相见 “怎么了?” 瞧着沈绾棠眉心一紧,岑霄便想要接过信件瞧一眼。 沈绾棠手腕一转,将信件藏进了袖口。 走到一旁去,倒了杯水猛地喝了下去。 竟然是陈康健…… 她期待这个结果,可却又恐惧这个结果。 若能将陈康健拉到自己身边来,便能坐实了季寻川的皇位并非先皇授予。 只是这招实在是太冒险了。 若当真行了此招,岑霄,陈康健,沈家,甚至是沈家手下的部下的身家性命,都压在了沈绾棠的手中。 她不敢赌,也不能赌。 “你怎么了?”岑霄凑上前来,低沉问道。 沈绾棠这才堪堪回过神来:“斥候来报,他们动身也就是这几日了,我们的机关和沟壕已经挖好了,只剩下土地庙那边了。” 瞧着沈绾棠并没有开口与自己坦白,岑霄也不再说什么,一个转身便做到了一旁的罗汉床上。 “土地庙那边,我的人已然去了许多次,没有人能将那守庙人说动。”岑霄长叹一口气,做说客这种事情,他一介武夫,自是不懂。 况且,他实在是不晓得这该如何游说。 沈绾棠若有所思,放下手中的茶杯:“放心,守庙人那边,我去说就是了。” 夜色渐暗,换了身干净衣服,沈绾棠便出门。 一路向土地庙走去,背影坚定无比。 “老伯。”她扣响了木门,高声唤了一句。 门内没有应声,沈绾棠缓缓推开木门,传来一声吱丫声。 木门刚开出一条缝隙,一个木块便飞了过来,接着便传来一串叫骂声:“滚!老子早就说了,土地爷不能动不能动,你们这些个王八蛋,别想着打土地爷的主意!若是非要,那便从我老头子的尸体上过去!” 声音沙哑干柴,可却铿锵有力。 沈绾棠缓缓上前去:“老伯,我来跟您商量些事情。” 老伯跪在土地爷面前,头也不曾回,只是目光定定瞧着面前的土地爷。 “跟我说什么都没用!”老伯厉声回应道。 沈绾棠也上前来,三叩九拜,给土地爷行了礼,而后端端正正跪在了老伯身旁。 “老伯,起义军,就要打过来了。”沈绾棠长叹一口气,她抬起头来,与老伯的目一道汇聚在了面前的铜制神像上。 “我知道。”想至此,老伯长叹一口气。 “对方十分强悍,怕是要强攻城门,若是当真让他们攻进来,怕是整座弘县,就会被他们烧杀殆尽。” 话音随着眼泪一同落下,沈绾棠眉心紧蹙。 “你们不是要守护弘县吗?”老伯轻哼一声,语气中却带着明晃晃的不屑,似乎是在对军队做出质疑。 沈绾棠倒也不馁,缓缓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老伯面上。 老伯皮肤黝黑,额上的纹路是岁月雕琢而成,气定神闲跪在一旁,身躯瘦小,可仿佛能瞧见他磅礴宽大的身影。 就像是城中人说的那样——他坚韧,仿佛能将时间所有之事容下,只是一谈起土地庙,老伯便要吃人。 “土地爷保佑了弘县数百年,饶是有那贪官污吏,也从未想过动土地爷的真身!如今你们这些个人,竟连强盗也不如了!” 老伯转过身来,咬紧牙关咒骂道,甚至啐了口唾沫。 “老伯,土地爷保佑弘县,我敬重他,只是如今外敌来犯,我们需要他。”沈绾棠耐心劝解这。 “如今,攻城时,需要的铜,我们无法及时调来,只能暂借土地爷铜身一用,此战一胜,我必定为土地公,重塑金身。” 沈绾棠眼神坚定,说着,便将金字令牌拿了出来,交到老伯手上。 “我沈绾棠以亡母之命起誓,此战一胜,必定为土地公重塑金身。” 她再次强调道,目光更加坚定,彼时,早已眼含热泪。 瞧着沈绾棠,老伯也老泪纵横。 跟着沈绾棠一路走到土地庙外,岑霄心中一阵着急。 想着翻墙进去瞧一瞧事情进展如何,却又怕扰了沈绾棠的计划,只得在门口来回徘徊。 待木门重开之时,沈绾棠缓缓走出,老伯步履蹒跚跟在身后,眸中的戾气也不再似从前那般。 漆黑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的点点星火给街道上添了些光亮。 “没想到沈小姐当真是手段了得。”岑霄出现的悄无声息,一个闪身便凑到了沈绾棠身旁。 “世子过奖。”沈绾棠冷淡开口,脚下的步伐却也加快了许多。 匆忙回到县衙,集结了将士们,连夜将锅炉烧了起来。 经过几日的烧炼,土地庙里的土地爷,如今已成为了一滩铜水。 “斥候来报!”代缨匆匆赶了过来,“山城那边的人已经出动了,按着他们的行军速度,怕是今夜就要来了。” 沈绾棠拳头紧握,目光亦然坚定:“是时候了,告诉将士们,要上战场了。” 夜幕降临。 弘县城门后,将士们早已严阵以待。 城墙之上,沈绾棠一身甲胄,红绸长剑佩在腰间,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远方。 “等会儿弟兄们冲出去,便用铜水将城门焊死,城门上的火把再多添一些,若是他们用云梯,便直接烧……” 沈绾棠叮嘱着身旁的代缨。 只是代缨却不耐烦,将自己手上的短刃拿了出来,挑了挑眉:“你尽管放心就是了,我这一手短刃,可是京城第一。” 话音落下,岑霄嗤了一声:“京城第一花拳绣腿罢了。” 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渐渐逼近。 方才还信心满满的代缨,心中却有些慌乱。 岑霄却摩拳擦掌,上次一战,依然是半年前,如今又能上阵杀敌,倒是有几分激动。 “将士们只需要放出去五千便可。”沈绾棠继续叮嘱道,“若是不成,我与岑霄会想办法。” 话音刚落,一支带着火星的箭便飞射而来,直直插在了城门之上。 “哈!”不远处传来一阵强有力的叫声。 “前些日子,损了我那么多兄弟,今日,也是我报仇之时了!” 城下传来了那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如今,却是兵刃相见了。 第42章 胜利 “你们是想乖乖投降,还是想尝尝我们弟兄们的刀剑!” 陈康健挑衅的声音继续叫嚷道。 沈绾棠目光定定瞧着对方。 岑霄高高举起手来,猛地一放。 城墙上,早就拉满弓的将士放开弓,箭矢如雨点般飞了下去。 城门缓缓打开,将士们倾巢而出。 “杀!” 刹那间,城门四周火光冲天,伴随着将士们高亢的声音,大战一触即发。 按着事先说好的,待将士们离开,城门后死守着的几个官差便将铜水浇筑在城门上,将城门牢牢焊住。 代缨拿着那把短刃精致上前去。 京城公子哥的花拳绣腿,在战场上确实也稍显逊色。 好在他是机灵的,将短刃扔下,随手捡起地上的长刀,便继续战斗。 没杀过敌自然是手生,一个敌人斩杀在面前,代缨的双腿一时犯软。 沈绾棠从城墙上一跃而下,手上的佩剑直至敌心,猛地上前来,便将代缨抓了起来。 “战场上莫要分心!”沈绾棠眉心一簇,厉声斥责道。 岑霄与副将也紧随沈绾棠身后。 虽说弘县只有五千人,可却个个都是精兵良将,身上都是有些个功夫的。 对方来势汹汹,可功夫却实在是拿不上台面。 烟雾四起,只听到阵阵马蹄声向沈绾棠冲了过来。 沈绾棠一个翻身跃了起来,随即便躲过了穿刺而来的长矛。 一个转身,长剑便刺到了马腿上。 马儿惊了,马背上的陈康健顺势跃下马来,两人扭打成一团。 在端贤太子身边待过的人当真是不一样,身手敏捷,出招利索。 一时间,沈绾棠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能招架住。 她猛地后退两步,长剑插在地上,这才堪堪止住了后退的脚步。 只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长毛便再一次穿刺而来。 蓦地,一抹剑影闪过,一个身影便挡在了沈绾棠面前。 岑霄伸出手来,径直将沈绾棠拉了起来。 三人继续扭打在一起。 这一战,从夜里持续到了天亮。 天边泛起鱼肚白,打斗的声音仍然没有停歇。 城门被撞击了无数次,就连那铜水也没能坚持住,历经百年的老城门,轰然倒塌。 一些个起义军趁此机会跑进城内,杀人放火。 虽说最后都被斩杀,可城内却也实实在在烧了许久。 太阳缓缓爬了起来,战士们已然筋疲力尽。 陈康健的起义军已然被消灭了大半,可弘县的士兵却死伤不多。 就连陈康健自己身上也伤了许多。 “撤!” 瞧着战况不对,陈康健一个闪身便躲开了两人的袭击,一个跃身上了一旁的马儿上,挥舞着缰绳便准备离开。 有了陈康健的一句话,起义军们扔下东西便仓皇而逃。 战了一夜,沈绾棠却没有一丝疲倦。 岑霄越战越勇,双目早已通红,瞧着落荒而逃的陈康健,上前去便要追杀。 沈绾棠蓦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莫要追。” “若是不借此机会一举歼灭,怕是后患无穷!”岑霄眉心紧缩。 “他们回得可是山城!你又知道山城还有多少起义军?届时羊入虎口,你要我如何!” 沈绾棠歇斯底里。 话音落下,岑霄怔愣片刻,盯着面前的沈绾棠若有所思。 也许是察觉出自己说错了话,沈绾棠轻咳一声,转过头去看着火光冲天的弘县。 “火势太大,弘县,也需要重建一番了。”她平复了心情,缓缓开口。 城外,将士们收拾着满地的尸骸。 代缨被人用担架抬了回去。 只是这火势实在是太大,接连烧毁了四五条街道。 饶是将士们拼命的取水救火,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若是如此下去,怕是整座弘县,都要被这场大火吞噬…… “这可怎么办呀!”将士冲上前来,急促问询着沈绾棠。 沈绾棠淡定抬起头来,瞧着今日没有攀升起的太阳,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不着急,自会天降甘霖。” 话音刚落,一阵轰鸣的雷声响彻天际。 众人纷纷抬起头来。 雨点缓缓滴落,落在了众人的脸颊旁。 接着,雨越下越大,众人在雨中欢呼着,雀跃着,庆祝着这场战争的胜利。 沈绾棠抬起头来,瞧着天边,她长舒一口气—— 果然她没有记错,上一世,便是这一日,弘县进了梅雨季节。 城内外的大火在大雨的倾注下熄灭。 只是如今高兴,还为时尚早。 沈绾棠没有急着放松,叫来手下:“派人去瞧一瞧三十公里外的堤坝,瞧着这雨是越下越大,莫要被冲塌了。” 这雨虽是及时雨,可却也会在几日后,冲垮河堤,方圆百里内的村庄,都会被淹没,最终,庄稼也会颗粒无收。 上一世,便是因着如此,度过了一个灾年。 沈绾棠心中忐忑。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众将士们休息在城中,各个药铺将药材全部捐献出来,用来为将士们治疗。 县衙中,岑霄房间外。 烛火摇曳,将岑霄的影子映在了窗户上。 男人赤裸着上身,只见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不计其数。 手臂上的疤痕如今已然化脓流血,男人忍着疼痛,副将从旁,将毛巾沾了沾烈酒,在男人伤口上擦拭一番。 “世子,您忍一忍,属下马上就好。”副将额上也冒着细汗,强忍着镇定,将针线取来。 岑霄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等待着副将为自己缝合伤口。 献血顺着皮肤滴落在黄铜盆中,岑霄脸色发白,额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掉落下来,男人也只是紧闭双眼,一派若无其事的模样。 这几日忙着慰问与安置受伤的将士,沈绾棠也没瞧见岑霄的身影。 战场之上,他一把将沈绾棠护在身后,陈康健的长矛却深深刺入了他的胳膊之中。 沈绾棠拿了些药材,将医倌请了过来,沿着廊道便向岑霄房间走去。 雨仍然没有停歇,可却小了许多。 副将颤颤巍巍将最后一针奉上,这才长舒一口气。 彼时,岑霄早已面色惨白,麻木的手臂已然感受不到疼痛的存在,一个猛扎,便晕倒在旁。 第43章 梅雨季节 “世子!” 副将高呼一声。 闻言,沈绾棠匆忙闯入,只见岑霄满脸惨白,堪堪倒在一旁,已然没有了意识。 医倌匆忙上前来。 几人合力将岑霄抬到一旁去,医倌检查片刻,确定岑霄无事,这才放下心来。 “这伤疤,可是你缝的?”医倌惊喜看向一旁的副将,开口问道。 副将点了点头:“跟随世子多年,也学会了不少东西,这便是其中一个。” 沈绾棠若有所思,瞧着副将若有所思。 前世她倒是没见过这副将,听军中的兄弟们说,二人成亲前,副将便回了镇北侯府,替岑霄护在老侯爷身旁。 如今几人同行许久,却也不知这副将叫什么名字。 “世子的伤口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人现在还昏睡着,待我回去抓些药来,煎了为世子服下。”医倌收拾着手上的匣子,而后便离开了县衙。 瞧着岑霄安静摊在床上,沈绾棠的眼泪也不住流了下来。 她颤抖的手想要握住岑霄的手,可犹豫良久,终究是没有握住。 上一世,两人被迫分开,岑霄惨死当日,沈绾棠跪地求饶,求季寻川,让她去看岑霄最后一眼。 那一夜,是沈绾棠最屈辱的一夜。 整晚的折腾,翌日清晨之时,她已然筋疲力尽。 纱帘缓缓掀开,她目中无神躺在床上宛如一潭死水,身上也多出了许多红痕。 “皇上,按着您的吩咐,已经处理了。”太监上前来,捏着尖细的嗓音禀报道。 季寻川慵懒开口,转过身去睨了一眼龙榻,冷哼一声,故意放大了音量:“已经死了?那便按着事先说好的,处理掉便是了。” 沈绾棠挪动着身子想要反抗,可周身却疼痛无比。 待太监离开,那禽兽不如的男人掀开纱帐,箍着她的脸,奸笑看着他:“莫要在想着你心中的那位了,如今,他怕是已然成为了镇北侯的腹中餐了。” “沈姑娘。” 副将的声音将沈绾棠的思绪拉了回来,她猛地一惊,将手抽了回来。 “您怎么了?”副将上前来。 昏暗的灯光下,沈绾棠的眼睛却是猩红无比。 她匆忙低下头去掩饰自己的慌乱,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抱歉了,这段时间忙着将士们的事情,忽略了世子。”缓过神来,她抬起头来,尾部可查的动作拭去了眼角的泪水。 副将极尽心疼的目光看向身旁躺在床榻上的岑霄。 “军中的医倌,多是为了救治将士们,为了照顾好世子,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这么多年,断断续续也学了不少。” 副将开口。 沈绾棠缓缓抬起头来,眼泪却再次模糊了眼眶:“辛苦了。” 这雨下起来便不知何时能停下来,势头刚小了些,便却又接着大了许多。 雨一直下着,城内也无法重建,房间里也霉了许多出,就连那仓库里的药材,也有发霉的趋势。 将士们只能将火生起来,想要靠着火的热气,将湿气驱赶走。 不过三十里外的堤坝处倒是传来了好消息。 “多亏您及时提醒,弟兄们赶到的时候,堤坝已然有了裂口,当时雨势不大,好在雨势不大,将堤坝补好,当真是救了今年的庄稼!” 这也算是这许多日来的第一个好消息。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 大雨又连着下了三天,这才在夜里堪堪停了下来。 翌日清晨,日头倒是升了起来,高高挂在天空。 多日未见的太阳,众人的精气神也恢复了不少。 “我说了,不喝这药。” 看着副将端在手边的汤药,岑霄眉心紧缩,一脸嫌恶道。 “世子,您若不喝药,那这伤口可就好不了了!”副将像是哄小孩一般。 只是汤药刚送到岑霄嘴边,便被他猛地打翻在地。 碗落在刚进门的沈绾棠脚边摔了个粉碎。 “沈姑娘……”副将尴尬一笑,看了一眼岑霄,而后便转身离去。 “你今日打翻的这碗汤药,便是将士们辛辛苦苦为你省出来的。”沈绾棠不疾不徐,蹲下身去将碎片拾了起来。 “雨连绵下了许久,药材也多有发霉,为了让你喝上药,将士们每日都会省一些。”沈绾棠缓缓走上前来,漆黑的眸子中,隐隐泛着怒意。 岑霄低下头去,没有说什么。 “伤势如何?”沈绾棠坐下身来,说着便要上前查看岑霄的伤口。 岑霄猛地转过身去,将衣服紧紧护住:“你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怎的随意瞧男人的身子!” 她倒是忘了…… 沈绾棠伸出去的手堪堪抽了回来。 尴尬轻咳两声,而后便坐在了一旁。 “援军也因为下雨没能及时赶到,这段时间我们仍然需要修养一番,若是想要将起义军尽数歼灭,怕是还要待上许久。” 沈绾棠细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岑霄附和着点了点头。 “无妨,因着梅雨天气,我们有所损失,山城那边,可是比我们损失惨重许多,更何况,这一带的起义军已经被剿灭,只剩下山城的据点了。” 岑霄长舒一口气,听着语气,倒是想要好好修养一番。 沈绾棠也正有此意。 “我已经修书一封去了京城,相比,不日,圣上的旨意便会下来。”沈绾棠缓缓开口。 闻言,岑霄挑了挑眉,冷哼一声:“他的旨意?我要他的旨意做什么?” “自然是对你的赏赐。”沈绾棠回应道。 话音落下,一阵不屑的嗤声传了过来,岑霄挑了挑眉:“我不差那点军功。” 字里行间皆是对宫里那位的讽刺。 隔墙有耳,沈绾棠一记冷眸扫了过去,岑霄这才堪堪闭上了嘴巴。 “茉县那边我也去了信,想必这几日,物资便能送过来了。”沈绾棠继续开口。 养伤这几日,岑霄倒是把那个肥胖如万年哼的江县令忘却了。 他挑了挑眉,依靠在床边,仔仔细细打量着面前的沈绾棠,薄唇微扬,饶有兴致道:“被沈姑娘盯上的人,是不是都要像江县令这般,被扒一层皮呢?” 第44章 京中来人 沈绾棠转过头来,撞进了岑霄那邪魅的眸子中。 “世子想要试一试吗?”她挑了挑眉,漆黑的眸子里瞧不出半点情感。 岑霄垂眸,瞧着自己手臂上的伤口,挑了挑眉:“喏,被捅一个洞,与被扒一层皮,也差不多吧?” 瞧着岑霄的伤口,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对不起,若是再有下次,顾好自己便可以,我能顾得过来自己。” 瞧着沈绾棠的眼底当真是多了一分难过,岑霄心中一阵尴尬,轻咳一声缓缓开口:“我并不图什么,保护你,也是我内心所愿。” 话音落下,像是一阵春风拂过,拨动了沈绾棠压抑许久的心弦。 “你好生休息。” 她匆忙站起身来,低垂着眼眸掩饰着眼底的慌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看着这些,沈绾棠若有所思。 傍晚时分,朝霞铺满了半边天。 城门外,一串车队悠悠向弘县来。 为首的官差骑着高马,手中擎旗帜,上面写了个大大的“茉”字。 “是茉县的物资来了!” 城墙上传来一阵兴奋的声音,城门打开,众人纷纷迎了上去。 听到消息的沈绾棠也匆匆赶了过来。 为首的官差跃下马来,走到沈绾棠面前单膝跪地:“沈大人。” “快快请起!”沈绾棠匆忙将人扶了起来。 “江县令让我感谢您,若不是您派人去修了堤坝,怕是茉县也难逃洪涝灾害。”官差的眼底尽是感激。 “替我多谢江县令,愿意慷慨解囊,帮弘县渡过难关!”沈绾棠顺势回应。 物资进城来,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 瞧着这模样,饶是将弘县重新盖一遍,也是够用的。 今日跟着回来的,还有去茉县避难的一些青壮年们,听闻家乡大灾,也跟着车队回来帮忙重建。 瞧着众人的笑容,沈绾棠沉寂已久的脸,缓缓露出笑容。 大雨洗刷了弘县往日里的死寂,大雨过后,又是一场生机勃勃。 养伤的将士们也越来越好,军队也恢复了素日里的训练。 “我说,你们行不行啊,我这腿怎么还不好!我要回京城!我要找我爹!”只有代缨的房间内,整日里传出一阵阵嚎叫声。 “将军,与您说了,伤及筋骨,莫要随意乱动,您每日这般,自然是好不了的!”医倌无奈。 毕竟,代缨被抓住夜里偷偷溜出去,倒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麻烦两位,将将军按住。”医倌无奈开口,看向了身旁的两位将士。 将士们也早已习以为常,径直上前来将代缨按住。 “啊!!!” 果不其然,代缨的房间内又传出了凄厉的叫声。 “你能不能给皇上修书一封,把这个代缨召回去?当真是个废物。” 睨了一眼代缨房间的方向,岑霄不屑开口。 沈绾棠眉心一簇,转身便向代缨房间走去。 “你,你这是要谋杀朝廷命官!信不信我要你人头落地!”代缨嚎叫的嗓子已然开始嘶哑,只是仍然没有停止叫嚷。 医倌也只是由他说着,嘴里也堪堪回应着:“好好好,待将军伤好了,愿如何处置老夫,便如何处置老夫。” 终于,将伤口处理完后,代缨嚎叫地也累了许多。 趴在床榻上,宛若一具没了魂儿的躯体一般,双目空洞,堪堪抬起眼皮来,却又迸发出一抹恨意,幽幽盯着医倌。 待医倌离开后,沈绾棠这才进门来。 “滚开!”门口刚一出现些身影,代缨便高声叫嚷道。 沈绾棠并没有理会,径直走上前来。 直到看到沈绾棠那双绣花鞋,代缨这才猛地抬起头来,目光中仍然带着些怨恨:“你是来瞧我笑话的吗!” 沈绾棠挑了挑眉:“自然不是,我是来与你说件事情。” “你能有什么好事与我说?”代缨认命了一般低垂下脑袋,刚想要翻动身子,可腿上的伤却疼痛难忍。 “兵部尚书不日便会到达弘县。”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 话音落下,代缨双目炯炯,紧紧瞧着沈绾棠,急切问道:“此话,此话当真?” “陛下的信函,自然当真。”沈绾棠面无表情,继续开口。 说罢,沈绾棠又看向了一旁代缨的伤口,心头不由得一紧。 “来人。” “多派些人手守在代缨将军身旁,看好他,在伤口好之前,莫要乱动,尤其是夜间。”沈绾棠厉声命令道。 “诶!诶!你什么意思啊沈绾棠!你这是软禁!”代缨紧握拳头捶着床边,咬牙切齿反驳道。 “你若不想要你这条腿,便继续夜间偷溜出去。”沈绾棠冷眸睨了一眼,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距离上次一役,已然过去了一月有余。 在众将士的努力下,弘县已然恢复的井然有序,去往茉县避难的人,也陆续回家。 翌日清晨,守在城门上的将士来报。 “大人!京城的车队来了!” 沈绾棠蓦地抬起头来,放下了手中的公文,忙不迭便向外走去。 匆匆赶到城门口时,众人已然等在了城门口。 城门悠悠打开,沈绾棠带着众将领上前来:“臣女沈绾棠,参见代大人!” 话音落下,众将士跪倒一片。 马车帘子缓缓掀起。 身着绛紫色官府的男人下马车来,如炬的目光扫视周围一圈,紧锁的眉头更紧了几分:“吾儿代缨何处去了?” “大人,代缨将军在前些日子的战斗之中受了伤,如今正在养伤。”沈绾棠回应道。 闻言,代大人眉心一紧,目光像是要吃人,快走两步便来到沈绾棠身旁:“受伤了?他哪会什么功夫,你们竟然让他上战场!” 那明晃晃的不善刺入沈绾棠骨肉之中,已久的积怨刹那间便要爆发。 沈绾棠紧紧盯着代大人,心中盘算着如何回应。 “代大人这话说的,当真是要让岑某笑掉大牙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了出来。 岑霄幽幽上前来,手上的折扇散漫摇晃着。 “镇北侯世子。”代大人的目光落在了岑霄的身上,眸子里的敌意仍然没有消失。 第45章 兵部尚书 岑霄缓步上前来,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容。 “当初是代大人将代缨塞进了军营中,这进了军营中,便是将士,身为将士,征战沙场便是他的责任,莫说是受些小伤,即便是战死沙场,也不是没可能。” 岑霄说话直接,没有要给代孟涛台阶的意思,反倒是想要将其高高架起,瞧他在空中挣扎的模样。 他缓缓站定在代孟涛面前,扬了扬眉峰:“全军将士皆可如此,怎的,难不成,只有代缨将军,不能如此?” 代孟涛一口话别再喉咙,良久没能说出话来。 “各位千里迢迢从京城而来,莫要在此等候了,城中的百姓们已然做好了迎接大家的准备。” 一旁副将高升呼道。 话音落下,车队便向城中走去。 代孟涛冷冷睨了一眼岑霄,又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绾棠,咬紧牙关,从发紧的喉咙中憋出一串话来:“好,好一个世子,好一个监察官!” 话音落下,便拂袖离去。 待人离开后,岑霄伸出手来便要将沈绾棠扶起。 她眸光一转,绕开了岑霄的手,径自站起身来。 “多谢世子替我解围。”沈绾棠福了福。 岑霄尴尬一笑,将悬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代孟涛一进县衙,便由人引路,直奔代缨房间而去。 只是瞧着他的背影,岑霄便无奈啧声道:“等着吧,又有一出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后院中又传来了代缨凄惨的哭叫声。 沈绾棠确实一脸淡定,只是睨了一眼后院,便向前厅走去。 后院的哭声停止后,不多时,代孟涛便气势汹汹来到前厅。 “岑世子,我儿生病,为何要将他软禁在房间中?他可是有伤在身!还要派上许多人紧紧盯着他,岑世子这是在盯犯人不成?” 代孟涛厉声呵斥,脖子上的青筋也抱起,脸色霎时间变得通红。 岑霄只是坐在一旁,悠哉摇晃着折扇。 沈绾棠上前来:“大人,找人去照顾代缨将军,是我的意思。” “代缨将军的腿是在一月前手上的,这样的伤口需要卧床静养,只是代将军实在好动,经常半夜偷溜出去,为此,一月有余,腿上的伤尚无好转之意,在下不得已,只得出此下招。” 沈绾棠从头到尾说了一通,只是这一说却将代孟涛说得更急了些。 “你的意思,倒成了是我儿的不是!” 代孟涛抓起手边的茶盏,便扔向了门外。 茶盏在门口碎了一地。 岑霄蓦地站起身来,一个闪身便挡在了沈绾棠身旁。 “代大人,你此次前来,是为了战事而来,并不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来,不如先将正事说完,旁的日后再说呢?” 岑霄漆黑的眸子隐隐散着杀气,足足高处代孟涛一个脑袋,低垂着眼眸,居高临下紧紧盯着他。 代孟涛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便坐了下来。 “弘县一役,圣上很满意,特命本官来视察一番,制定接续战事。” 他轻咳一声,缓缓开口。 听着兵部尚书如说教般的话,岑霄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就连手上摇晃的折扇也没了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 “岑霄!”代孟涛一阵带着些怒意的斥责将岑霄唤醒。 岑霄一个抽动,手上的折扇也跟着掉落。 “你当真是不将圣上放在眼里!待我回京,定要参你一本!”代孟涛颤抖的手指指向岑霄,咬牙切齿道。 一旁的副将将折扇捡了起来,递给了岑霄。 “当真是对不住了代大人,当真是最近公事繁忙,当真不是故意怠慢。”岑霄轻咳两声。 代孟涛紧紧盯着岑霄瞧了许久,许多想说的话别再喉咙,良久没能说出口,最终也只是拂袖离去。 瞧着气急败坏而走的代孟涛,岑霄冷哼一声。 随即目光落在一旁沉静已久的沈绾棠的身上,眉心不由得蹙了起来:“沈姑娘平日里倒是伶牙俐齿,怎的见了代大人,倒怕成了鹌鹑?” 沈绾棠抬起眸子,淡然睨了岑霄一眼,便转身离去。 瞧见沈绾棠离开,一旁的副将这才堪堪开口:“世子!这沈家与代家,似乎有些渊源。” 一句话引了出来,副将却停住了嘴巴。 岑霄抬了抬眸子,示意副将继续说下去。 “据说是因着,代大人从前的战略制定错误,沈将军瞧了出来,没有按着代大人的意思做,结果那场战,沈将军大获全胜。 “这在朝堂之上,可是大大的折了代大人这个兵部尚书的面子啊!自那之后,两家的矛盾,便结下了。” 副将讲了一通,岑霄却若有所思。 这个事情,他倒是有所耳闻,但这背后的事情,他却也是今日才得知。 如此看来,这代孟涛前来,沈绾棠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岑霄眉心一蹙,蓦地站起身来便向外走去。 自代孟涛前来,沈绾棠白日里要带着他瞧一瞧军营中的基本情况,以及弘县中的情况,夜里又要批改公文。 不过几日,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精瘦了许多,眼下的乌青也已然挂了许久。 一眨眼的时间,便要入秋。 秋日里,正是丰收的季节。 因着夏日里的那场大雨,沈绾棠及时派人修复了堤坝,弘县附近的收成也十分可观。 如今,兵马充沛,粮草充足,正是反攻的好时机。 “我已将计划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想必过不了几日,圣上的回应便会到达。”代孟涛开口。 不知怎的,这次的攻势,沈绾棠心中总是有些打鼓。 “代大人,当真要如此急切吗?我们在山城的几处暗桩接连被打掉,怕是会有异变。” 沈绾棠反驳道。 只是换来的,却是代孟涛无情冷嗤:“沈姑娘,一个冬天可不是短短几日,你又怎会知道,这个冬天情况如何?在这期间,起义军不会反扑?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话音落下,沈绾棠便也不过多插嘴。 只是圣上对下一次战役的指示没能等到,召代孟涛回京的消息倒是先到一步。 第46章 救赎 匆匆准备一番,终于是将这位兵部尚书送离了弘县。 “世子,你认为,我们该不该反攻?” 城楼上,瞧着代孟涛渐行渐远的车队,沈绾棠若有所思。 岑霄双手抱在胸前,长眉微蹙,长叹一口气:“依我看,自然不是最佳时机,若执意反攻,将士们怕是会死伤惨重。” 如今,两人的希冀只能放在季寻川的回信之中。 就要入秋,不远处的山头已然红透。 远远望去,倒像是火红的火把。 岑霄瞧着那边定了定,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走,带你去个地方。”他不由分说抓住了沈绾棠的手,两人飞奔下城楼,一人一马,便向不远处的山丘驰骋而去。 在弘县待了这许久,倒是鲜少出门,更莫说瞧一瞧这风景如画的地方。 岑霄在前,沈绾棠在后。 瞧着他肆意的背影,沈绾棠却不由得暗自神伤——那神仙眷侣般的日子终究是回不去了。 马儿疾驰而过,带动的风将火红的枫叶吹了下来,安详地落在地上,待再有人路过时,吱呀吱呀的声音,便是秋日的乐曲。 到了树林深处,岑霄这才停了下来。 “世子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沈绾棠也停了下来,眉心不解,开口问道。 岑霄却没说什么,蓦地跃起,一个翻身便落在了面前的枫树上。 他坐上去的瞬间,树枝随着他一起晃动,枫叶如落雪般飘落,堪堪遮住了沈绾棠的视线。 待树叶落下后,那翩翩少年郎正坐在树上,满眼是她,伸出手来邀她一同。 “上面的风景,更胜一筹。”岑霄伸出手来,扬了扬眉峰,开口道。 不知怎的,沈绾棠的身子似是不受自己的控制一般,一跃而上,坐在了岑霄的身旁。 “你瞧,漫山火红,当称绝色。”岑霄冲着远方,扬了扬头。 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当真如此。 一瞬间,上一世,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的场景顿时涌入心头。 她坐卧在院落那棵梨树下看书,一旁,他在舞剑。 花瓣随着剑带来的风飘落而下,轻轻落在她的发髻之上。 他收起剑来,缓缓上前,将落花从他的发髻之上拿下。 “你怎么了?”瞧着沈绾棠流泪,岑霄不由得心头一紧。 沈绾棠这才缓过神来,匆忙拭去脸颊的泪水,目光也变得闪躲:“只是有些想念父亲了。” 岑霄怔愣的目光也缓过神来,轻咳一声:“待我们将起义军剿灭,便可以早日班师回京。” 眼泪划过少女的脸庞,岑霄面上虽是一派冷静,可心中早已慌做一团。 沈绾棠看向远处,长舒一口气—— 只有自己放下,才能换取所有人的平安。 牺牲她一个又有何妨呢?她只要天下安定,她爱之人,能得善终。 这一世,她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与这暴权斗一斗。 “沈姑娘可有心上人?”一旁,沉寂已久的岑霄缓缓开口。 “无情之人,怎会有心上人?”沈绾棠冷淡开声,“自我出生之时,我娘便叫人为我算了一卦,说我这辈子,清心寡欲,不会心动。” 话音落下,岑霄却朗朗笑出了声。 “这些都是骗人之事,反正,我是不信的。”岑霄斜斜靠在树干之上,随手抓住一片飘落的枫叶,在手中把玩着。 “我幼时,也有人来我家算了一卦,说是,我命中会有一劫,是如何也躲避不掉的,还说我父亲,虎不毒反食其子。” 岑霄戏谑开口:“如今,我已然好好活到了如今这般年岁,那老道士算的卦,没有应验。” 话音落下,沈绾棠心中叹了口气——他倒是难得如此。 “当然。”说着,岑霄蓦地坐起身来,“那老道士算卦一向很准,我不信的不是他的卦,而是,我相信,会有人,是我的救赎。” 话音落下,岑霄的眸子中却多了几分不明的情愫,紧紧盯着沈绾棠。 良久,沈绾棠缓缓低垂眼眸,躲避了他的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开口:“不早了,快些回去吧。” 说完,她便一跃而下,骑上马,沿着原路向弘县而去。 岑霄跟在身后,挂在脸上的笑容,久久没能消散。 “圣旨到!” 好巧不巧在,就在两人刚回到县衙,圣旨便从千里迢迢的京城到了弘县。 县衙中,众人跪倒一片。 “即刻展开对起义军的最后绞杀,除夕之前,务必班师回朝,钦此!” 除夕之前便要班师回朝? 这…… 沈绾棠与岑霄相识一眼,心中暗叫不好。 只是如今圣旨已然下来,饶是硬着头皮,也只能如此了。 今年秋日里收成的一半,都充做了军粮,为了日后的战役,百姓们更是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终于,仲秋之时,众人也已然配备完整。 临走之时,沈绾棠去了书信给附近的援军,毕竟仅靠这几千人想要将起义军上万歼灭,怕是有些难。 清晨,秋霜洒满了一地。 将士们也已然准备好。 城门缓缓打开,在百姓们的目送之下,几人又踏上了征战的道路之上。 “从弘县到山城,虽说时间长,可却要翻过一座座山头,这便是最耗费时间的事情。”副将拿着地图,解释着这些。 沈绾棠点了点头。 “这些山头自然是路程最短,只是我们并不知这些山头的消息,以防万一,只能舍近求远。”她仔细瞧了瞧地图,眉心不由得一蹙。 一旁的代缨却不明所以:“为何不行?派斥候前去查探消息不就可以了?” 岑霄满脸不耐烦,并不想解答这个问题。 副将一句话哽在喉咙间,不知如何回应。 “斥候一去一回,时间耽搁太久,不如绕远路来的划算。”沈绾棠冷淡回应。 话音落下,几人之中充满一片寂静。 傍晚之时,寻了一处平坦之地,将营帐扎好,点起火把。 “按着斥候来报,这附近,除了我们已经排查过的山头,其余的都有起义军在活动。”副将满脸愁容,指着地图上的山头开口道。 第47章 农家娘子 副将瞧着地图愁眉不展。 皇上下令彻底清剿起义军余孽,这山中的起义军自然是包括在内的。 可若是如今分出精力来对付山中的起义军,怕是会耽误班师回朝的进度。 火把摇曳着,黑夜之中烘的人脸上热热的。 “世子,不若我带些人马,留守在这里,将这些山里的起义军全部剿灭,届时我再去山城寻你们。” 副将缓缓开口,眼神早已十分坚定。 “不成。”只是还未等岑霄开口,沈绾棠便率先开口,“有些冒险。” “山中的起义军并不知道几何,若是你一人带兵怕是会有危险。”沈绾棠缓缓开口。 “就是呀,这些起义军,最是注重他们兄弟的情谊,若是你带军攻打一个山头,说不准剩下几个山头的人都会来帮忙,我们不熟悉地形,届时,怕是你就出不来了啊!” 代缨也跟着附和道。 众人的讨论又陷入循环之中,进退两难。 蓦地,沈绾棠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讲义气。 “这些山头先放过,我们先去山城。”她幽幽开口,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岑霄抬起眼眸,也不知是否是火光,时间他眼底一亮,随即低垂下眼睫,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副将与代缨有些不解。 “什么意思啊?”代缨直愣愣的问出来。 “代将军方才说了,起义军最讲究的便是义气,那首领为了替几位兄弟报仇,能翻山越岭的从山城来弘县,可见,你说的自然是对的。” “这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东西,那我们,就让这成为他们的致命一击。” 话音落下,方才温顺的眸光,瞬间沉了下来。 相安度过一晚,翌日清晨,重整部队,继续前往山城。 弘县距离山城不算太近,却也没有很远,快马加鞭赶路,只需两日的路程,只是大部队向前进发,自是要慢许多,足足五日,站在山头上,这才能堪堪看到山城的方向。 距离山城还有五十里,沈绾棠寻了出两山之间一处平坦之处驻扎下来。 天色渐暗,岑霄与将领们交代完事情,这才松了口气。 缓缓站起身来,总觉得身旁缺了些什么。 走出营帐,左右扫了一圈。 副将匆忙两步上前来:“世子。” “沈绾棠呢?”岑霄眉心一沉,低声问道。 副将左右环顾一周,若有所思:“没瞧见沈姑娘,我这后半晌都待在操练场,沈姑娘许是在某个营帐中吧。” 岑霄心头一紧,转过身去便头也不回地向马厩走去。 战马有几何,岑霄心中明镜一般,大致扫一眼——果不其然,这姑娘,又偷跑着出去了,就像在清水镇时一般。 岑霄无奈摇了摇头,将自己的马儿牵了出来,一跃而上,悄无声息消失在了山峦之中。 日头西落,沿着一条官道一路走下去,眼瞧着便要到山城了,却没有瞧见沈绾棠的身影。 岑霄猛地将缰绳拉紧,任凭马儿踱步在官道之上。 从营地到山城,只这一条官道,饶是有旁的小道也实在太过冒险,沈绾棠不会如此。 不远处的身后,一辆牛车缓缓驶来,车子吱呀吱呀的响,想必是有些年头了。 也不知那农家娘子,有没有瞧见沈绾棠。 岑霄喉结浮动,轻唤马儿,便向那牛车而去。 “这位娘子,十分叨扰,你可有瞧见一位骑马的姑娘?”岑霄上前来,拦在了牛车前。 那位农家娘子蒙着面,可那双眸子却瞧着分外眼熟。 岑霄怔了怔,紧紧盯着这娘子。 娘子挑了挑眉,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没有瞧见。” 话音落下,岑霄眸光一闪。 回应完岑霄,那娘子便准备继续赶路。 可岑霄却一个跟斗翻了下来,直直站定在她的面前,作势便要将她的面纱取下来。 谁料那娘子竟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一个闪身便躲过了岑霄的手,伸出手来便与岑霄扭打起来。 岑霄一个声东击西,伸出手来想要将农家娘子头上的木簪取下,可手腕偏得一转,面纱便轻轻飘落。 面纱之下,正是岑霄要寻找的人。 “这位娘子当真是好功夫。”岑霄挑了挑眉,揉搓着手中的面纱,淡然一笑。 沈绾棠眸子一沉:“你来做什么。” “这次倒不是白面小生,倒成了农家妇人。” 岑霄并没有急着回应沈绾棠的问题,反倒是上下瞧了瞧她这身装扮——粗布麻衣,头上也包着花布,脸蛋也不似从前般白皙,变得有些黝黑。 “你若想要和我一同去山城,便换身衣服,坐上牛车,若是不想,便将我的面纱还给我。” 沈绾棠倒也不馁,径自坐了下来,缓缓开口。 岑霄把玩着手上的面纱,缓缓凑上前去:“若是我换上这衣裳,是你的什么人呢?” 他的脸缓缓凑上前来,眸子中流转着一抹戏谑,嘴角跟着扬起一抹看戏的弧度。 沈绾棠心中一馁,抬起眼眸,面上有些责怪的模样。 见状,岑霄却不由得笑了出来,跟着坐在牛车上,翻找着后面稻草下的衣裳。 不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了过来,沈绾棠眉心一簇,心头一紧。 饶是岑霄十分嫌弃,却也只能将衣服草草套在身上。 而后转过头去,冲着自己的马儿吹了口哨。 “你的马儿。”沈绾棠心中一紧。 岑霄自然接过沈绾棠手里的绳子,脸上一派云淡风轻:“老马识途,我的马儿聪明的很,无论天涯海角,他都能安然回到营帐。” 老黄牛悠悠在前走着,沈绾棠将面纱带了起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沈绾棠匆忙抹了把身后车上的泥巴,匆忙涂在了岑霄的脸上。 “你作甚!” 岑霄惊得一呼,转过头来便满眼幽怨地瞧着沈绾棠。 话音刚落下,身后便出现了一行八九个骑马的人。 “站住!” 为首的男人声音浑厚,马儿缓缓停在了两人的牛车前。 男人狐疑的目光在沈绾棠与岑霄的身上扫视了一圈,眉心紧蹙问道:“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 第48章 山城 沈绾棠腼腆抬起头来。 “官爷,我们是去城里买些口粮的。”沈绾棠捏着嗓子道。 男人三角眼眯在一起,跳下马来缓缓上前:“买口粮?你是什么地方的?为何要到城中买口粮?” “官爷,我家在凤凰村,前阵子下雨,把仓里的粮食都泡发了,因着前几日道路泥泞,只能将就着将泡发的粮食晒一晒继续吃,只是,我们大人的身子遭得住,可娃娃的身子可是遭不住的呀。” 说着,沈绾棠的眼泪便如泄洪般落了下来,声音也跟着颤抖不已。 “我家姑娘,发热已经很久了,就是吃那粮食吃的,儿子的身子倒是好一些,但娃娃的身子总是经受不住的呀!” 说着,沈绾棠掩面痛哭,转而又趴在岑霄的肩头,抽泣不已。 见状,岑霄也扬起手来,在没有眼泪的眼角擦拭两下。 “官爷,您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岑霄紧紧抱住身旁的“妻子”,跟着一同抽泣不已。 闻言,面前那人一个眼神递给了身旁之人。 身旁之人凑到面前,耳语两句。 “去山城可以,把你们的牛留下!”为首之人缓缓上前,满脸的凶相,堪比罗刹。 岑霄眉心一簇,眼中的杀气就要翻涌上来。 沈绾棠抓住了他紧握的手,匆忙坐了起来:“官爷!这牛是我们最后的家当了,官爷,您行行好!” 男人才懒得理会这些,径直上前来。 “想去城里,却也不知道城里的规矩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宛如野兽低吼,三角眼紧紧盯着沈绾棠,似是下一秒就要将他生吞活剥。 岑霄拳头紧握,眸子紧紧盯着男人。 “官爷……官爷,只给牛就成了吗?”沈绾棠眼泪落了下来,瞧着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只是那男人却丝毫不为所动,淡淡睨了一眼身后的破车:“牛都给了我们,这车你们想必也是用不到的,不过,我也不白要。” 话音落下,男人从胸前掏出一枚铜板,冷哼一声扔到了岑霄的身上,随即不屑开口:“这铜板,变当做是我买下了你们的破车!” 随即,身旁的男人们哄笑一团。 岑霄双脸憋得通红,拳头早已蓄势待发。 沈绾棠心头一紧,蓦地抓住了岑霄的手。 夕阳之下,一行骑马之人悠悠向山城而去,身旁还有一架走起来吱呀吱呀的破牛车。 随风摇晃的树丛旁,沈绾棠与岑霄站在一旁,瞧着人离开,这才缓缓上前去。 “你方才为何拦着我!” 岑霄心中一阵怨气,紧紧盯着沈绾棠。 沈绾棠一身淡然,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这里是起义军的地盘,你若是想要在此动手,只要他们呼一声,你便是他们的营中俘虏。” 饶是如此,岑霄依旧不服:“我自然可以将他们都解决掉,将尸体处理好。” 沈绾棠缓缓向前走着,不疾不徐:“陈康健发现,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只是好奇……”沈绾棠若有所思。 按着她对陈康健仅有的了解来说,他不像是纵容手下欺压百姓之人,方才来者,一瞧便是起义军的模样,为何他们会如此行事作风? 人心难测,端贤太子去了许久,陈康健难保不会变心。 想至此,沈绾棠长叹一口气。 走到城门口之时,天色全然变黑。 城门口的起义军当差倒是细心,一个个搜查的十分仔细。 趁着天色案,两人又打扮一番,这才躲过了起义军的搜查。 刚过关卡,两人的目光便落在了一旁的公告之上——上面贴着两人的画像。 那画像便是出自陈康健之手,毕竟端贤太子身旁之人,自然是能文善武之人。 山城依山而建,白日里,郁郁葱葱的树木与山城的房屋交相辉映着,倒是一番别样的风光。 夜里的山城凉了许多,幸而沈绾棠多借了一身衣服,否则定然是要染上风寒的。 山城的夜里倒是依旧繁华,与那清水镇一般。 街道上灯火通明,一派繁华祥和的气息,与战报之上山城民不聊生的模样,简直云泥之别。 沈绾棠眉心紧蹙,左右瞧着。 “火锅儿火锅儿!麻麻辣辣的火锅儿!麻辣鲜香,好吃的很嘞!”一旁的老板娘热情的招呼着。 沈绾棠也忍不住站住了脚步。 酒楼中传来阵阵香气,里面的划拳声音更是连绵不绝。 “来嘛来嘛,来桑一哈嘛。”瞧着沈绾棠与岑霄站定许久,老板娘也上前来,热情挽住沈绾棠的胳膊。 要说消息汇聚之地,莫属酒楼这等繁华之地。 沈绾棠淡然一笑,而后便随着老板娘进了房间。 “妹儿想吃点啥子哦?我们这儿有辣的,不辣的。”老板娘热情招呼着。 沈绾棠若有所思,岑霄却率先开口:“辣的!” “要得!”老板娘笑得灿烂,撩起大嗓门便将小二呼了过来。 点完菜,沈绾棠便环顾四周,瞧着这店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随即,目光又落在了楼上。 这酒楼倒是大,一共有三层楼,二楼倒是能瞧得清楚,三楼却是厢房了。 “你听到没得?勒两天,又要打仗喽。” “啥子?不是刚打过嘛?咋个又打起来喽?” “我哪里晓得嘛,勒个你得问王大哥嘛。” 旁边一桌的男人聊得火热,酒过三巡,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确有其事噻!”沉默了良久的男人蓦地开口,听着声音已然醉意上头,“你晓得不?将军已经开始布阵咯!” “啥子?布阵?勒个是做啥子哦?” 一旁的人忍不住凑上前问道。 王大哥停顿许久,身子向前倾斜,红彤彤的脸像是那刚熟透的苹果。 “你凑近点儿,我告诉你。”王大哥招了招手。 旁边的人凑了上去。 沈绾棠与岑霄的耳朵也凑上前去。 只是那王大哥良久没有动静,话刚到嘴边,胃里便是一阵翻江倒海。 蓦地,王大哥脸色一难,转过头去。 “哇!”的一声,阵阵酸臭味便飘散开来。 沈绾棠眉心紧蹙,连忙捂住了鼻子。 第49章 布阵 见状,老板娘匆忙上前来,几个跑堂的小哥也紧随其后。 瞧见王大哥如此,从旁的几人瞬间清醒。 “你这你做啥子哦,勒个脏班子。”老板娘嘴里骂骂咧咧,随即将已然昏睡过去的王大哥挪到了一旁去。 剩下的几个跑堂的便开始收拾烂摊子。 过了许久,菜这才缓缓上齐。 只是瞧见方才那模样,饶是面前的火锅再美味,却也仍然倒了几分胃口。 “方才那人说的布阵。”岑霄低声开口。 沈绾棠也若有所思。 “山城地形特殊,易守难攻,瞧着上次一战,陈康健倒是没有要龟缩于此的打算。”沈绾棠分析的头头是道。 岑霄也跟着点了点头。 一旁老板娘迎着笑脸上前来,手上也拿着些许东西。 “当真是对不住,那人是个脏班子,莫要理会,吃些水果压压惊,放心,这些都是免费嘞。”老板娘的笑容依旧灿烂,让人瞧了如沐春风。 “多谢。”岑霄浅笑颔首。 “老板娘。”正当老板娘要离开之时,沈绾棠却开口。 “咋子,还有撒子事哦?” “方才那位王大哥走得急,这不,荷包落在家里了。”沈绾棠指了指地上的荷包,“这东西都是家里娘子给的,若是丢了,怕是回去有苦吃了呢!” 老板娘转过头来,俯身捡起地上的荷包,眉心敛了敛:“诶哟,说的是嘛,妹儿,多谢你哈,明天我就叫人给他送过去。” 瞧着老板娘离开,岑霄的目光却直直落在了沈绾棠的身上,挑了挑眉问道:“娘子这又是在玩什么把戏?” 面前的火锅咕嘟冒泡,沈绾棠捞起一片洋芋,淡然一笑:“自然是,跟着王大哥去瞧一瞧,这布阵,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岑霄饶有兴致,继续问道:“可那荷包,又是何意?” 沈绾棠动作顿了顿,抬起眸子欲言又止。 “怎的,娘子不告诉我,是怕我知道那荷包是你的,吃醋吗?”岑霄眼中含笑,自顾自的去火锅中捞吃的,一派云淡风轻。 沈绾棠冷眸扫了过去,岑霄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 片刻后,她这才缓缓开口:“这里的男子都怕家里的娘子,对娘子的东西自然是格外上心。” 话音刚落,二楼便传来一阵尖刺的声音。 “你这个死鬼,又跑来喝大酒,怎么不喝死你!” 接着,便传来碗盘破碎的声音,一位娘子抓着官人的耳朵便匆匆跑下来。 岑霄看呆了眼,眼睁睁瞧着那堂堂八尺男儿被自己娘子揪着耳朵,从二楼拖到了门外。 “瞧见了?”沈绾棠云淡风轻。 岑霄缓缓转过头来,佯装无事发生,继续吃着碗里的东西。 吃完饭后,两人在酒馆旁寻了间客栈住了下来。 翌日清晨。 “把勒个东西送去昨晚上喝吐的那个男人住处去。”后门上,老板娘将荷包递给了一个小二,叮嘱一番便回了酒店。 小二按着老板年给的地方而去,只是身后却多了两个尾巴。 “官人!官人!”小二敲响了房门。 来开门的是个娘子:“你找谁?” 蓦地开口,倒是一派的温婉。 “昨日你家王官人来吃火锅儿,荷包落下了,我来送东西。”小二将东西递了上去。 那娘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去:“死鬼!” 一声河东狮吼将街上的行人惊了惊,面前的小二也被吓得瞬间躲去了一旁。 “你又在外面讨哪个贱人了!”娘子的声音嘹亮,响彻了半边天。 良久,房门才再次打开。 昨日在酒桌上侃侃而谈的王大哥却特地带了帷帽悄悄出门。 谁知脚下一空,蓦地便倒在地上,帷帽也狼狈落地,露出了纱帐之下,那个被刮花了的脸。 王大哥匆忙环视四周,将帷帽捡起,匆匆带上便离开了这边。 沈绾棠与岑霄也跟了上去。 山城的路复杂崎岖,若是没有熟人带路,怕是会迷失在这里。 淌过几条小溪,穿过几座山洞,这才到了王大哥口中“布阵”之地。 “王军,你今儿个怎么带了帷帽!” 瞧见王军来,男人们轰然一笑。 自然不用多说,带帷帽自然是无法见人,无法见人,自然是自家婆娘做了什么好事! 说着,众人便要上前来将王军的帷帽拿下。 打闹之间,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缓缓上前来。 “做什么!”声音一出,那雄浑的声音——正是昨日抢了两人牛车之人! “这里是让你们玩闹的地方吗!”男人脸色凶狠,对于自己人似乎也不会留下情面。 众人停止了声音,悻悻向一旁走去。 一旁藏在树丛中的岑霄,拳头早已紧握。 待人离开后,两人这才又鬼祟跟上。 树丛挡住了两人的视线,两人只能根据对方行进的声音来判断。 不知到了何处,对方这才缓缓停了下来。 “这些日子都不要懈怠!布阵之事,更是战事中的重中之重!”男人手中拿着鞭子,说教着众人,若是瞧着又偷懒的,鞭子便不由分说落在了身上。 竟连自己的同袍也要如此对待! 沈绾棠眸子一沉,眉心紧蹙。 “你选的这是什么破石头!这落下去,能砸到多少人?”男人上前去,厉声斥责道,话音落下,鞭子也跟着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沈绾棠略微站直身子,眼神穿过树丛,瞧见了不远处劳作的几人。 悬崖边上布满了机关,机关旁便是那些人挑选,运送来的大块蛮石。 “好了!来试一试你们的机关好不好用!”男人大手一挥,随即,劳作的人便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只见男人缓缓上前去,拔起腰间的大刀,手起刀落便将机关上的绳索砍断。 机关吱丫启动,一旁的蛮石随着机关的运作,一个个滚落下去。 沈绾棠心头不由的一揪。 若这些机关用在作战之中,怕是还没见到敌人,便已然损失惨重。 这也是山城地址的精妙之处——易守难攻。 虽说不设防也能抵挡外地入侵,可稍稍设防,便能将敌人置于死地。 第50章 默契 瞧着一个个蛮石滚落下去,山下林中,鸟儿被惊得飞起。 男人嘴角满意扬了扬。 “没成想,这便是他们说的布阵。”岑霄眉心一蹙,不由感叹道。 沈绾棠颔首——瞧着这些人手脚熟络的模样,只怕是这山林之中,机关无数。 岑霄挪动身躯,示意沈绾棠离开此地。 沈绾棠身量轻盈,缓缓离开。 只是岑霄却一个趔趄,踩到了一旁的树枝。 一旁寂静的林子里传来别样的动静,众人的目光瞬间汇聚在林中。 “什么声音?”男人目光警惕,握紧手里的大刀,缓步向这边而来。 树丛茂密,岑霄抓起沈绾棠的手笔,一个跃身便落在了树干之上。 树干被压的低了许多,沈绾棠眉心一蹙。 岑霄看向她,目光示意向上爬去。 沈绾棠抓住一旁的树干,继续向上而去。 男人的脚步越走越进,岑霄一个跃身又上一层,两人躲在茂密的树丛之后,屏住呼吸。 “谁!” 男人雄厚的声音回荡在丛林之中。 环顾四周,却没有瞧见什么东西。 “簌簌~” 一旁的杂草之中传来一阵动静。 绿叶缓缓拨开,一只雪白的兔子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男人双眼一亮,高高举起手中的大刀便扔了过去,饶是兔子身量如何轻快,却仍然把小命留给了男人的长刀。 “没成想还能抓住山间的野兔!” 男人的注意力彻底被兔子吸引而去,沈绾棠这才舒了一口气。 蓦地,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而后,沈绾棠怔在原地,身子也跟着僵硬了许多。 这样僵持了许久,待那些布阵机关之人全部离开,岑霄这才挽住她的肩膀,两人缓缓落地。 彼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两人顺着来时之路归去。 沈绾棠的脸却像是那日的枫叶一般红,这抹通红一直从脸颊蔓延至耳根。 她在前面走的飞快,岑霄也有些跟不上。 “你走这么快作甚?”到了城中,岑霄快走两步上前而去。 沈绾棠眼神飘忽,为了掩饰眼中的慌乱只得低垂眼眸:“若是不走快些,天黑了,山中不好认路。” 回到客栈后,沈绾棠匆匆灌下一壶茶水,这才冷静下来。 沈绾棠,你这是作甚! 她心中急躁,只觉得自己是一股混蛋做派。 难不成,你还想重蹈覆辙吗!把你那些不该生的心思收回去! 她勒令自己。 憋了一路,沈绾棠早已是筋疲力尽。 蓦地,她站起身来,一头便扎进了床榻之中。 良久,门外这才响起了敲门声。 “我买了些吃食。” 岑霄将刚买的东西摆在了桌子上:“他们都说这兔子好吃,我买来,给……自己尝一尝。” 油纸刚一打开,香辣的味道便蔓延在整个房间之中。 沈绾棠坐了下来,岑霄将兔子腿递了过去。 “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岑霄不疾不徐,开口问道。 沈绾棠愁眉不解——回来之后,她便一直在想这事。 自然是不能贸然开战。 况且,军中无一人对山城地形熟悉,就连堪舆图也没有。 虽说知晓了他们这蛮石机关在何处,可却也只是知道其在山城中的位置,若是出了山城,瞧着这层峦叠嶂的地形,饶是那大罗神仙来了,也要瞧上许久。 “仗是要打的,只是若是如此硬拼,怕是会折兵损将,弄不好,我们二人也会交代在这里。” 沈绾棠长叹了一口气,狠狠咬了一口兔腿。 沈将军带领的军队只擅长平原作战,若是到了这山地之中,便是两眼一抹黑。 岑霄却只是淡然一笑,缓缓开口:“你说,这山城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自然是地形优势,易守难攻。”沈绾棠不假思索。 岑霄挑眉,点头附和:“就像你从前说的,我们需要做的,便是用他们最得意之处来击溃他们。” 沈绾棠眉心微蹙,她自然是晓得这道理的,只是如何实行,这是个问题。 岑霄笑而不语,瞧着他这模样,看来是已然有了答案。 沈绾棠迁思回虑,良久,她蓦地抬起头来:“掠劫!” 岑霄的眼尾扬了扬,漆黑的眸子笑意渐露,满意点了点头:“正是。” 掠劫倒是个不错的法子,陈康健最是注重百姓,若是百姓有难,自然会拼尽全力保护。 若要实行此法子,自然是要寻一个粮食收成最好的庄子。 “昨日酒楼中,我听老板娘说,那罗田庄的收成是最好的,她每年都会去那里买粮。” 沈绾棠接续开口。 “方才下楼买东西,罗田庄旁的平乡庄养的猪最是肥美,还有山城人最喜欢的兔子。” 岑霄眼中兴味更浓,唇角微扬。 两人目光相识,仿佛是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一般。 话不多说。 两人将客房退掉,趁着天色尚明,匆匆离了山城。 只是刚出山城,沈绾棠却有些犯难。 靠着两人走路的两条腿,什么时候能走回营帐去? 岑霄默不作声,只是到了一处开阔之地,口哨吹响,不远处,马儿便匆匆跑来。 沈绾棠眼中一阵惊喜:“它怎的……” “我之前那一声口哨,并不是让他回去,只是让他自己玩两天。” 说着,岑霄一跃上马,转过头来,他又伸出手来:“上来。” 沈绾棠思忖片刻,还是将手伸了出去。 “驾!” 晚霞之中,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彼时,军营之中。 “两位将领现在都不见了踪影,这仗还如何打?” “你着什么急?每次打仗前,沈姑娘都会去探勘敌情,待沈姑娘回来,自然便有了攻打之法不是吗!”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 坐在一旁的副将将脑袋深深埋了下去。 这样的争吵,自岑霄离开后,他便日日听,如今,耳朵已然起了一层厚厚的老茧。 “你们别吵了!”忍了许久的代缨蓦地站起身来,厉声斥责道,“在这儿吵能吵出花儿来还是怎的?吵就能把起义军全都吵死吗?” 话音落下,营帐之中噤若寒蝉。 众人面面相觑,争吵声却不再有。 “世子和沈将军回来了!” 第51章 攻城 营帐外的一阵呼声传来,众人的目光纷纷汇聚在营帐外。 瞧着两人回来,众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我都说了多少遍,莫要着急,我家世子又不是跑了不回来了。”一旁的副将这才缓缓开口,长舒一口气。 众人落座,听从岑霄的安排。 “岑将军,你当真要让弟兄们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 一旁的将领缓缓开口,面露难色。 一旁,众将士们也跟着撇了撇嘴,倒也不藏着掖着,直直便冲着岑霄嗤了一声。 岑霄不恼,仍然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我所说的劫掠,并非真的劫掠,只是让弟兄们做做样子,只要把握好力度,自然不会伤害到百姓。” 话音落下,一旁的代缨情绪却更激动了些。 “岑霄,你这是在抹黑朝廷,朝廷派我们来救百姓于水火,你却让弟兄们做出这等事情来,你究竟是与百姓为敌,还是与朝廷为敌!” 话音落下,众人瞬间屏住呼吸。 镇北侯一家不亲当今的圣上,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只是敢如此光明正大说出来的,代缨还当真是第一人。 话音落下,营帐中一阵噤若寒蝉。 岑霄不疾不徐放下手中茶杯,缓缓抬起眼眸,冰冷的眸子读不出一丝情感。 “代缨将军有勇有谋,罗田庄的那些个肥美的猪,便交给你处理了。” 他缓缓开口,面不改色。 话音落下,代缨却急了眼。 “岑霄,你什么意思!你让我去赶猪?你开什么玩笑!”代缨蓦地站起身来,额上青筋暴起,霎时的气急将整个脸憋得通红。 众将领纷纷低下头去掩饰自己快要憋不住的笑容。 岑霄慢条斯理斟了杯茶水,挑了挑眉:“代缨将军自诩才华,这点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圣上要我督领全军,代缨将军若是不听我的安排,难不成,是想要忤逆圣意?” 回旋镖打在了代缨的身上,他瞬间哑口无言,愤恨的目光紧紧盯着岑霄,可却连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而后,只得悻悻坐下神来,认下这个差事。 “大家记住,去劫掠的人可以不多,但声势一定浩大,我要告诉山城,五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岑霄继续叮嘱道。 众人纷纷点了点头,站起身来,眸光坚定:“是!”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将领们便清点好了士兵,准备他们的计划。 岑霄与沈绾棠也早早起身,整军准备出发。 大军隐在山林之中,若是不仔细看,便瞧不出是朝廷的军队。 彼时,罗田庄。 “呜呼~”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匆匆传来。 代缨冲在最前,蒙着面,手中拿着大刀,嘴里吹着口哨便向罗田庄而来。 正在耕种的百姓见势不妙,扔下手中的锄头便飞奔回家。 “土匪来啦!” 一阵尖叫声在四下里传开,庄子里的人瞬间乱了阵脚。 女人们带着孩子老人躲进了房子,有些个少壮男人倒是不怕,扛起锄头便要上前来与“土匪”拼命。 可百姓终究是百姓,虽说种庄稼有一把子蛮力,可终究是打不过骑在马背上的“土匪”。 将士们自然是手下留情,将他们的劳作工具扣下,而后便恐吓着将这些人赶跑。 而后,几人跟着在地图上制定好的计划,兵分几路,径直本着养猪场而去。 听到马蹄声,猪也被吓得不轻,纷纷躲在一旁,嘴里也哼哼的叫个不停。 冲在前面的代缨率先拉住了缰绳——倒也不是因着旁的事情,只是这地方的气味,实在是太难闻,若是再多待一会儿,怕是要被熏晕在此了。 把猪圈门打开,众人撵猪便离开了这边。 “兄弟们,别都拿走,记得给后面的兄弟们留一些!” 临走时,代缨扯起嗓门高喊一声。 一旁的平乡庄,“战绩”也十分可观,不过片刻的功夫,平乡庄的多半口粮便被几人运送而出。 将猪和口粮运送到一早便选好的地方。 果不其然,将猪与口粮抢走不过半日,城中的起义军便赶来了许多,数量,与那日弘县一战,倒也相差无几。 确认起义军驻扎在了村子,代缨这才将信号弹拿了出来。 信号弹升空,一旁等在林子里的沈绾棠与岑霄也准备开始行动。 七千将士隐于树林之中,树林之外五里地,便是山城的城门。 岑霄缓缓站起身来,拔出腰间的佩剑,高呼一声:“将士们!立功的机会到了!” 话音落下,早已埋藏许久的众人纷纷站起身来,一个个马儿从树林中冲了出去,将士们也跟着冲了出去。 彼时,山城这才发觉有些不妙。 “不好了,不好了!岑霄带着人来攻城了!” 手下匆匆来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陈康健蓦地站起身来,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什么!” 一旁那凶悍的男人倒是淡定不已,转动着扳指,嘴角微微上扬,仿佛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章山!你与我说过什么!你说过他们不会这么快攻过来的!如今城中只剩下八千将士,你让我们怎么打!” 陈康健冲了下来,走到章山面前,揪住他的衣领,蹙眉质问道。 章山依旧漫不经心,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大哥,给我一个时辰,小弟提着岑霄的脑迪来见您。” 瞧着章山如此云淡风轻,陈康健倒是缓和了许多——山城的布防一直是交给他来做的,既然他不着急,那便是,战事不吃紧。 话音落下,章山缓缓站起身来,躬身福了福,而后便转身离去。 城门之下,双方打做一团。 起义军的训练自然是不如朝廷的军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胜负倒是初见分晓。 起义军们纷纷撤回城中,只是在城门悠悠关上之时,岑霄带着将士们纷纷冲了上去。 山城虽然地形复杂,可那日视察,岑霄倒也是记了七七八八在脑海之中。 饶是这一仗不漂亮,沈绾棠已然修书一封给了附近的驻军。 援军赶来,不过是这两日的事情了。 第52章 翻转 城楼之上,男人半眯起眸子,将楼下的场景尽收眼底。 随即,他淡然一笑:“好戏,就要上场了。” 瞧着城门楼下,被留在门外的将士们吊着随后一口气拼死搏斗,男人眼中兴致更浓。 手下匆匆赶来,低声道:“将军,都准备好了。” “那就开始吧。”章山长舒一口气,双手抱在胸前,脸上的横肉拧成一团,等待着城楼下好戏上场。 待城门楼下,起义军的最后一个将士英勇就义,众人便乘胜追击。 撞车一下下击打着城门,城门后,拼死护住城门的将士们就要坚持不住。 蓦地,一阵如雨般的利箭飞射而来。 好在军队训练有素,众人纷纷聚做一团,举起护盾,将所有人护在护盾之下。 箭如雨点般落了下来,打的人没有还手之力。 “兄弟们,坚持住!”一旁传来一阵吃力的鼓励声。 众人高高举起护盾,一刻也不敢松懈。 城楼之上,章山倒是看得起劲,挑起眼眉,笑得得意。 片刻之后,箭矢这才停了下来,众人刚刚松了一口气。 轰隆! 一声巨大的响动将众人惊了一跳,透过护盾的缝隙瞧出去,只瞧见那带着火焰的石头从天而降。 不偏不倚便落在了众人的面前。 “后退!” 岑霄眉心紧蹙,高声呵道。 众人举着护盾,缓慢向后移动着。 砰! 一块落石落在了护盾之上,将士当场便被落石砸死,口吐鲜血倒在了战场之上。 众人的脚步也被打乱。 “弟兄们!莫要慌张,继续挪动!”沈绾棠接续开口。 众人调整脚步,继续向后移动。 奈何所有人聚在一起,目标实在太过显眼,饶是偏一些角度,也能精准落在众人上空。 瞧着将士们一个个倒下,沈绾棠万分心痛。 “众将士听令!三声之后,各自分散为两人一组,注意隐蔽,营帐汇面!”岑霄继续道。 话音落下,岑霄高数三声。 顷刻之间,方才聚在一起的众人四散开来。 岑霄一把抓起了沈绾棠,将她护在护盾之下,缓缓向后退去。 “向逃跑?太天真了。”章山邪魅一笑,招手将身旁的手下唤了过来。 “火石瞄准树丛,不用客气,烧就是了。” 话音落下,一旁的手下却有些胆怯,眉头紧蹙看着面前的章山,声音也变得有些发抖:“将军,可是,可是陈官人说过,树丛不能动……” 话音落下,章山一记凶狠的目光扫了过去,像是要将手下生吞活剥一般。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章山咬紧牙关,伸出手来便捏住了手下的肩膀。 他的手劲出奇的大,怕是再用些力气,手下的肩膀就要被捏碎了。 手下肩膀吃痛,却也只能装作无事模样,连连点头:“是,是……” 机关角度调整,火石纷纷向树丛投掷。 一瞬之间,郁郁葱葱的树丛变成了一片火红之地。 隐在树丛中的将士们身上一阵灼痛之感。 火势越来越大,众人只能加快脚步回去。 只是这火焰蔓延的极快,不过片刻,便有人葬身于火海之中。 转过头去,瞧着早已烧成一片的树丛,沈绾棠与岑参怔住了脚步。 “这边来。”岑霄眉心一紧,拉起沈绾棠便向一旁而去。 “将军,岑霄带着那个女人跑了!”手下再次上前来报。 章山这才挪动了身躯,活动脖颈,脸上一阵兴奋:“现在,该我来追你们了。” 天色渐暗,幽静小路上,岑霄与沈绾棠没命的向前跑着。 沈绾棠时不时地回头瞧,追兵有没有跟上来。 “前面是何处?”沈绾棠急促问到。 “不知道。”岑霄却回答的干净利索,“只能破釜沉舟了。” 只是两个人的腿,终究是比不过马儿,不过一会儿,两人便被四面八方的追兵围堵在树林之中。 火光照亮了周围,温热的火把倒也是在寒夜中带来了些许温暖。 不远处,马儿慵懒踱步而来,章山也姗姗来迟。 “岑霄,又见面了。”章山淡然一笑。 “城外牛车之时见了一次,后山上的机关之处见了一次,这次,应该是第三次了。”章山掰着手指头,佯装回忆道。 话音落下,岑霄眉心一紧——原来,这厮全都知道! “也不知道你们这些朝廷里当官的,到底是哪儿来的勇气,什么都不知道,便敢擅闯山城,这山中可是有吃人的野兽,你二人也不怕成了野兽的晚餐。” 章山挖苦道,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猥琐。 “说吧,你是想乖乖跟着我回去,还是让我在这儿把你解决了,再带你回去?”章山长舒一口气,冷哼一声问道。 很显然,这两个都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岑霄将沈绾棠护在身后,挑了挑眉,淡然一笑:“章山,你想把我在这儿杀了,那得先问问你们陈官人同不同意吧?” 话音落下,方才还一脸云淡风轻的章山,瞬间眉头紧蹙。 每次提到陈康健,他仿佛就要吃人。 “陈康健抓我,不过是想要多一个和朝廷谈判的筹码,如果你在这儿将我杀了,你猜,你回去,会不会和我一样的下场?” 现下,云淡风轻的,倒变成了岑霄。 “我呸!陈康健那个怂货,他也配?”章山眼中燃起怒火,声音也高了几度。 “他可是端贤太子身边的人,伺候皇家子弟的人,你当真以为,他瞻前顾后,不敢出手吗?”岑霄继续开口,眼睁睁瞧着面前,章山的怒气越来越高。 “闭嘴!” 章山再也忍不住,高声呼喊道。 话音落下,岑霄将路上捡起来的石子悄悄弹射出去,石子不偏不倚便落在了章山马儿的眼睛里。 马儿受了惊,高跷起前脚,马背上的章山险些掉了下去。 沈绾棠将藏在腰间的软剑拔了出来,一个飞身便向身旁的人砍了过去。 不过两招,沈绾棠便将一人赶下马去,顺便缴了他手上的长刀,呼了一声岑霄,便将长刀扔了过去。 “岑霄,接着!” 第53章 我等你来救我 接过长刀,岑霄一跃而起,变向章山方向砍了过去。 一瞬之间,刀俎鱼肉的位置瞬间调换。 沈绾棠是战场上厮杀过的,以一敌十都不成问题,更莫说这些个只有半吊子功夫的起义军。 只是章山是个不好弄得。 林中阵阵刀剑声与风声交相呼应,双方酣畅大战。 沈绾棠的软剑耍的漂亮,颇有些以柔克刚的美感。 几招过下来查,方才还洋洋得意的章山,竟有些不敌。 “我当你身上有多厉害的功夫,原来,只有嘴上功夫了得。”岑霄冷哼一声。 章山被说的脸颊通红,一个高吼便将岑霄推开来。 岑霄借力周旋一圈,随后又折返回来,高高举起长刀,狠狠劈向了章山的头上。 嗖—— 黑暗中飞来一只暗箭,不偏不倚落在了岑霄的手臂之上。 他一吃痛,手上的力道也软了下来,待章山反应过来时,一个猛踹便将岑霄踹飞在了树干之上。 “岑霄!” 一旁沈绾棠眉心紧蹙,凄声高喊。 不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沈绾棠心中警铃大作。 她甩开身旁缠着的起义军,一跃上了一匹马,上前去,伸出手来便将岑霄捞起。 “抓进!”沈绾棠眉心紧蹙。 少女抓起缰绳,厉声一句:“驾!” 马儿便向前方飞驰而去。 章山见状也连忙站起身来,一跃上马追了过去。 身后追来的,是陈康健的手下,章山没好气的睨了一眼,便自顾自的追了上去。 “你还好吗?”沈绾棠关切问道。 岑霄看向插在手臂上的箭矢,眉心不由得一蹙,随即,另一只手便毫不犹豫的将箭矢拔了出来。 一瞬间,鲜血喷涌而出。 岑霄胡乱扯下衣服的一片,迅速将伤口处包好。 前面不远处,倒是传来了一阵湍急的河流声。 沈绾棠定睛一瞧—— 一座晃晃悠悠的木吊桥连接着两岸,吊桥之下便是湍急的河流。 这吊桥也是岌岌可危,两人一马,怕是过不去。 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沈绾棠已然没了多余的时间多想。 “岑霄,你听着,立刻回到军营去,重整军队,我等你来救我。”沈绾棠语气冷静的可怕,比那冻了三冬的冰还要寒冷。 话音落下,岑霄怔愣片刻:“你说什么?” “过几日援军就会到来,我等你来救我。”沈绾棠声音蓦地变得柔和万分,她转过头去,一双杏眼早已泪湿。 眼泪之下,是她隐藏了许久的情愫。 若是岑霄落入陈康健手中,怕是不得善终,若是沈绾棠,到还有几分生机。 距离吊桥越来越近,岑霄却紧紧抓住了沈绾棠的手腕:“不可,要走一起走!” 身后的起义军也跟了上来。 沈绾棠缓缓一笑,抓住了岑霄的手,蓦地挣脱开他的束缚,身子斜斜倒了下去,落在地上滚落几圈。 “沈绾棠!”岑霄转过头去,凄厉的声音响彻山间,两行热泪伴随着脸上的血渍滑落。 好巧不巧,在马儿拖着岑霄平安过了吊桥,这座岌岌可危的吊桥,也掉了下来,被湍急的河流吞噬,不见踪影。 起义军停了下来,沈绾棠从容起身来。 “还说我每种,把婆娘丢在这里,自己逃跑,岑霄倒是有种的很嘛!” 章山冷哼一声,瞧着地上的沈绾棠,不屑一笑。 “来人,捆起来,带走!”随即,章山边毫不客气道。 “慢着。” 一旁,一个白面书生打扮的男子蓦地开口,眉头紧蹙瞧着沈绾棠,眼中的情感却杂乱无比。 “她是姑娘家,好生礼待。”白面书生开口,清澈的声音倒是让人如沐春风,与一旁的章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章山冷哼一声,瞧着身旁的少年,不屑开口:“老子管他是男是女,只要做了我的俘虏,便没有好日子过!” 话音落下,便招手示意身旁之人。 手下刚要上前去将沈绾棠捆绑起来。 “若我说,是陈官人要你手下留人呢?”少年丝毫不惧,冷漠的眸光直勾勾盯着章山。 又是陈康健! 章山咬紧牙关,想要反驳些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 最后只能狠狠剜了一眼少年,随即便拉动缰绳,离开了岸边。 少年看了一眼沈绾棠,没有说什么,也只是径自拉了拉缰绳,离开了这边。 手下人仍然按着条例,给沈绾棠蒙上眼睛,绑住双手,将她放上马,随即便向城中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沈绾棠再次瞧见周围情景之时,已然实在陈康健的大殿之上。 上座的后方挂着衣服画像,沈绾棠只瞧了一眼,便知道这是端贤太子的画像。 “沈姑娘。”陈康健缓缓开口,挑了挑眉看着下面的沈绾棠。 “陈官人,又见面了。”沈绾棠倒是从容不迫。 陈康健淡然一笑,指了指一旁的座位:“请坐。” 见状,一旁的章山却不屑轻嗤一声,撇着嘴巴,幽怨的目光在沈绾棠与陈康健之间来回游走。 “陈官人想要问我些什么事情?”沈绾棠倒是落落大方,直截了当道。 “沈姑娘倒是个爽快人。” 陈康健淡然一笑,骨节分明的手敲打着桌面,眼神却蓦地一沉。 “沈姑娘可知,当今京城宫墙之中那位的皇位,是如何得来的吗?”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当真是只有山城会出现,也不怕隔墙有耳。 沈绾棠依旧云淡风轻,淡然一笑:“自然是先皇遗昭,顺承天意。” 话音落下,还没等陈康健开口,坐在一旁的章山却阴阳地笑了起来:“顺承天意?顺承哪门子的天意?怕不是顺了那皇帝小儿自己心中的天意吧?” 章山是个粗糙汉子,山城之中,也没有几个他能瞧得上眼的,饶是陈康健,他有时也要有一搭没一搭的阴阳怪气两句。 可若说害怕,章山打心底里,对陈康健还是有些发怵的。 毕竟是端贤太子身边的人,若是想要与章山玩伎俩怕是不过一招,章山便惨死在陈康健手中。 话音落下,陈康健一记冷漠的眸光扫了过去,章山瞬间收起了笑容。 第54章 有趣之人 “陈官人,当今圣上能稳坐皇位,也是有我沈家一份功劳的。” 沈绾棠浅笑开怀,声音虽是温柔,可目光却仿佛是一把利剑,直指陈康健的内心。 与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便是,不需要多费口舌,对方便能瞬间会意。 话音落下,陈康健虽说是眉眼含笑,可那漆黑的眸子下,杀意却渐渐升腾起来。 “来人,给沈姑娘安排房间。”陈康健不再说些什么,冷漠开声。 “安排房间?大哥,你当真是给她面子,这娘们折了我们多少弟兄,难不成,我们还要好好养着她不成?” 章山第一个站起身来不同意。 “陈官人,我话还没说完,您怎么就着急离开呢?” 瞧着陈康健眼中再无笑意,沈绾棠这才从容开口。 话毕,陈康健眉心蹙了蹙,目光又落回了沈绾棠身上——这姑娘倒是有意思,饶是陈康健这般玲珑心思,也看不透沈绾棠心中到底想的是什么。 “我累了,沈姑娘想说什么,便一气儿说了吧!” 对于沈绾棠的话,陈康健倒是想要听的,只是他却又不想被沈绾棠就此拿捏。 “陈官人,如今的兵权,是由我沈家,与镇北侯岑家,以及圣山平分,虽说是平分,可我们三家的兵力,孰强孰弱,陈官人自然是明白的吧?” 沈绾棠淡然一笑:“有道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陈官人,你觉得,沈家会落得如此下场吗?” 话音落下,陈康健却幽幽一笑:“沈姑娘,你说这等大逆不道之话,难不成,不怕传到京城皇宫里那位的耳朵里吗?” “如今这大厅之上,只有陈官人,我,与这位将军三人,只要你们不说,自然传不出去。”沈绾棠回应得淡定从容,倒是让面前的陈康健,对他有些另眼相待了。 “时候不早了,来人,为沈姑娘准备好上等的厢房!” 陈康健喜笑颜开。 一旁听不懂两人打哑谜的章山确实一脸疑惑,左右瞧了瞧,那抹狐疑恶心的目光又落在了沈绾棠身上。 待陈康健离开之后,章山倒是毫不客气坐在了陈康健的坐位之上。 毫不客气的将腿翘在一旁,居高临下打量着一旁等待下人的沈绾棠,随后冷哼一声:“当真是个狐媚子,原本我还敬重陈康健两分,如今看来,他也是个脑迪坏掉的人。” 沈绾棠不屑睨了一眼章山,径自坐在一旁,心中盘算着自己的事情。 瞧见沈绾棠不予理会,章山却急了眼。 砰! 他的大手拍在了一旁的桌子上,厉声呵斥:“老子与你说话,是给你脸,你若是这般不要脸,也别怪老子不客气!” 话音刚落,下人也上前来。 沈绾棠直挺挺站起身来,连一个眼色也不曾给章山,而后便转身离去。 瞧着沈绾棠清高的背影,章山抓起一旁的茶盏,愤而丢了出去,一瞬间,茶盏摔碎在地。 听着身后大厅中的动静,沈绾棠眸子一沉——看样子,这章山,是留不得了。 彼时,军营之中。 “岑将军!” “将军!” 听到动静,众人纷纷上前来,瞧见来着是岑霄,纷纷松了一口气。 只是代缨却东张西望的瞧着,紧紧抓住了岑霄那条受了伤的臂膀,眉头紧锁问道:“沈绾棠呢?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她人呢?” 岑霄吃痛,面露狞色。 “她,她为了救我,被起义军俘虏了。”岑霄眉心紧蹙,支支吾吾开声。 话音落下,代缨瞬间有了脾气,高高扬起一巴掌,便落在了岑霄的臂膀之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让女人替你受累!” 岑霄没有这么多闲工夫与代缨扯皮,拖着那条受伤的胳膊便回到营帐之中。 军医匆匆赶来为岑霄医治,好在伤的不深,只是失血有些多。 上药包扎之后,岑霄的脸色这才稍稍好转。 “我们还剩多少人马?”岑霄抬起眸子,看向一旁的副将。 副将眉头紧拧:“将军,城外一战,我们的部队折损严重,如今,也只有三千人马了。” 三千!? 岑霄眸子震了震。 出发之时,明明有七千人马,如今折损了半数有余! “报!”营帐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声音,“滦县援军到达!” 话音落下,一位身材魁梧的男人便进了营帐。 “海将军。”副将作揖行礼。 海庆南蓦地上前来,瞧着面前脸色惨白的岑霄,眸子中尽是不可置信—— 从前一次战事,一只箭矢直插岑霄心脏之处,若是再多一分,便要当场毙命。 饶是那次,岑霄也没有像如今这般,形同行尸走肉。 “放心,你失去的,兄弟给你夺回来!”海庆南紧紧抱住岑霄,眸中的厉色缓缓升起。 “庆南,当务之急,是要去营救被俘虏去的沈绾棠。”岑霄紧紧抓住海庆南的手,那双桀骜不驯的眸子中,竟然读出了几分祈求。 他额上青筋暴起,也不知是伤口的疼痛,还是心口的疼痛。 “营救沈绾棠自然是应该的,只是,此次一战,山城之人自然是会加强防备人,贸然前去,怕是损失更为惨重。” 海庆南眉心紧蹙,分析道,“这件事情需要从长计议。” 蓦地,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将一张羊皮纸从胸口拿了出来。 “这是山城的堪舆图,是我从一位云游四方的老者手中所得,虽说是几年前,可却也比没有好的多。” 打开堪舆图扫了一眼,虽说有细微的改变,可大致确实相差无几的。 “多谢了。”岑霄抬起眼眸,眼泪却模糊了视线。 彼时,京城之中。 “八百里加急军报!” 朝堂之上,外面高宣了一声。 龙椅之上,季寻川眉心一紧,低声开口,不怒自威:“宣。” 话音落下,太监迈着小碎步跑了过来,将军报呈了上来。 众朝臣瞧着季寻川的脸色,左右相顾一眼,各自与身旁之人使着眼色。 安静的几秒钟,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砰! 一声巨响回荡在朝堂之上。 第55章 藐视圣上? 巨响之后,众朝臣纷纷下跪,头也不敢抬,屏息凝神。 “山城一站竟然惨败!” 怒气盘旋在季寻川的眉间。 果不其然。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言语。 “代卿!”季寻川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代孟涛的身上,“朕记得,你特地去过一趟弘县,还为大军制定了作战计划,为何会突然如此啊!” 代孟涛上前来,跪倒在季寻川面前。 “回皇上,臣的确根据大军的情况制定了作战计划,若是按着臣的计划来作战,定然会一举得胜,至于为何败下阵来,不若皇上问一问镇北侯世子与沈将军?” 当真是一张巧嘴,不动声色便将矛头指向了旁的两家。 虽说是两家,只是镇北侯不在朝堂之上,这压力,只能由沈将军一人承担了。 沈将军缓缓上前来,眉心紧蹙:“皇上,代大人的作战计划,臣一无所知,臣只知道,战场之上,需要灵活应对,小女奉圣上之命前来做事,代大人却认为小女误事,不知代大人是想要污蔑小女呢,还是想要借小女表达对皇上的不满!” 话音落下,众人眸子震颤。 朝堂之上公然吵架,怕是也只有赫赫军功的沈将军如此了。 代孟涛被怼的哑口无言,跪在一旁,支吾良久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沈将军也直起身来,眼神异常坚定:“圣上,山城战况不妙,微臣请缨,为剿灭起义军尽微臣的一份责任!” 话音落下,沈将军深深一拜。 彼时,朝堂之上,不仅仅是一位担忧国家朝政的老将,更是以为担忧女儿安危的父亲! 季寻川眉心紧缩,良久没有言语。 “沈卿,救援之事自有附近的驻军前去,你若是往山城去,怕是刚到那边,他们已经打了胜仗呢!” 良久,季寻川这才缓缓开口,拒绝了沈将军的请求。 他明白,身为人臣,尤其是手握兵权的重臣,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朝堂之上的人监视着。 季寻川的一撇目光扫了过去,是警告,也是劝告。 沈将军不再言语,退了下去。 彼时,山城。 白日里,沈绾棠只是在房间中待着,闲来无事便叫下人来拿些书看。 “大哥,你当真要养着这个女人?”章山已然看不下去,一脚踹开了陈康健的房门,急匆匆跑过来当面对峙。 陈康健不疾不徐,手中仍然写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有什么疑问吗?” 话音落下,章山彻底闹了,一把将陈康健手中的毛笔夺了过来,脸上的横肉拧在一起:“陈康健,我看你是色令智昏了吧!留那么个娘们在城里,迟早是个祸害。” 陈康健这才抬起眸子,只是眼底渐渐浮现出一抹笑意:“你倒是听了我的话,学了些东西,都知道什么是色令智昏了?” 这两人,当真是城门楼子和胯骨肘子。 章山眉心紧蹙,拿着手里的毛笔,只是手稍稍用力,毛笔便被折成了两段。 陈康健淡然一笑,缓缓站起身来:“你放心,我没有你想的那般不堪,我留着沈绾棠,自然是有我的意思。” “那你为什么不同我说?” 章山继续追问道,眸子中的厉色更甚几分:“我们不是兄弟吗?兄弟不是应该无所隐瞒吗?” 话音落下,陈康健眸子一沉,仔细一瞧,倒是多了几分讥讽:“兄弟?章山,你扪心自问,当真有把我当做过大哥吗?” 此话一出,章山怔在原地,手中的笔也堪堪掉落。 “以后,沈绾棠的事情,你不必再过多过问。”陈康健站起身来,留下冰冷的一句话,而后便转身离去。 山城中的所有人,都晓得章山的暴脾气,但看在他在机关上有才能,倒是也都容忍几分,并没有人与他过多计较。 陈康健更是如此,对章山从未如此冷脸。 瞧着陈康健决绝的背影,章山眼中的兽性冉冉升起,咬紧牙关,紧握拳头时,骨骼吱丫作响:“陈康健,你当真以为我章山就怕了你了?” “走着瞧!” 彼时,后院。 中央的鱼池旁,沈绾棠抓了一把鱼食散漫撒了过去。 鱼儿争相抢食儿,倒是引得池塘中阵阵涟漪。 一旁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沈绾棠转过头来,只瞧见趁着一张脸的陈康健。 “陈官人,我正要去寻你呢。”沈绾棠将鱼食放在一旁,迎面走上前去。 两人去到一旁的凉亭。 “沈姑娘是想好了,要留在我这山城了?”陈康健挑了挑眉,探究问道。 沈绾棠温柔一笑,撵起茶杯,淡然抿了一口:“前些日子,我为了打探山城的消息,驾了一架牛车来过山城。” 话音落下,陈康健眸子震了震——这又是唱的哪出? “只是,在城外之时,我碰上了章山将军,章山将军不由分说便将我的牛车强抢走,若是我买的也就罢了,只是这是我从凤凰县的一个娘子那里借来的,若是不还回去,实在是说不过去,所以,只好求助陈官人了。” 沈绾棠无奈开口。 陈康健是何等聪明的人,一下子便听出了其中的深意—— 这哪里是让还牛车,这分明是想要章山得到处置。 只是瞧着陈康健良久没有说话,沈绾棠继续补充道:“我的战马还留在娘子家中,若是陈官人不信,自去瞧一瞧便知了。” 陈康健眸子中的阴霾这才散开来:“我这就吩咐下去。” “沈姑娘,我从前与你说的,你可考虑好了?” 陈康健话锋一转,话题又引回了沈绾棠的身上。 方才还晴空万里,突然之间,却落了毛毛细雨。 秋日的雨,下一场便会冷一场。 沈绾棠转过头去,瞧着雨水落在池塘引起的阵阵涟漪,淡然一笑:“陈官人,你会用背弃旧主之人吗?” 话毕,沈绾棠凌厉的目光紧紧勾着陈康健。 陈康健犹豫了。 自古以来,背信弃义之人便不会有好下场,他断断是不会用背信弃义之人。 只是这句话,从沈绾棠的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种试探。 第56章 只是一个女人? 两人的眸光虽瞧着柔和,可其中却不乏刀光剑影。 雨越下越大,声音也随之变大。 “操练场的弟兄们还在等着我。” 陈康健舒了口气,浅笑开声。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沈绾棠薄唇却勾了勾—— 哪里是什么操练场的弟兄们,明明是他自己个儿,招架不住了。 等在不远处的婢女缓缓上前来,福了福道:“姑娘,下雨了,回屋吧。” 话音落下,一阵风吹了过来,携着雨点一起落在了亭子之中。 沈绾棠挑了挑眉,将手边的茶盏拿起:“正是秋日里的好风景,若是回了房间,岂不是辜负了这番美景?” 彼时,营帐之中。 “根据斥候得到的消息,这边,这边,还有这边都是陈康健部署防御的最要害之地。” 地图前,海庆南将方才说的那些地方圈了出来。 岑霄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熟悉的地形,骨节分明的手指了上去:“这里,也是。” 海庆南眉头微蹙,看向一旁。 “我与沈绾棠一同前去,刚好瞧见了章山带人部署机关。” 一提起沈绾棠,岑霄的情绪总是很不好。 “十日之后发起总攻,今日便开始布阵,按着从前商量好的来进行。” 岑霄长舒一口气,开口道。 将事情安排下去,岑霄阴沉着脸,便回到了营帐之中。 “岑霄!” 海庆南紧随其后,眉头紧蹙,俨然一副气急了的模样:“我瞧你自从回了京城,便昏了脑袋!如今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如此草率!” 岑霄本无意与昔日好友争吵,只是听到最后一句话,他蓦地抬起眼眸,眸光中的杀气咄咄逼人。 “海庆南,我当你是我的挚友,你如何说我都没问题,可你为何如此说沈绾棠?”岑霄站起身来,长眉紧锁,额上的青筋也跟着暴起。 “指挥军队有她的一份功劳,探查山城敌情也有她的一份功劳,弘县一战更有她的功劳,最后的紧要关头,她舍身救我,自己却被陈康健俘虏了去!这就是你口中的,一个女人?” 岑霄情绪愈发激动,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 “一个上了战场的女人,有军功傍身的女人,当真让你海庆南如此瞧不起吗?” 一连串的疑问,海庆南蓦地有些哑言。 沉寂良久,他这才缓缓开口:“战场之上,总是有牺牲的,沈绾棠为国牺牲,那也是功劳一件!难不成,你要用几万将士的性命,去换取一个沈绾棠吗!” 话音落下,岑霄冷嗤一声,转过身去坐了下来。 眼前的海庆南,左瞧右瞧,都不像是儿时那个意气风发的海庆南。 “海庆南我告诉你,朝廷之上,用兵之事,我岑霄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况且我们的部署已然讨论了十日之久,这一仗,必胜。” 岑霄骨节分明的手指有规律的敲打着桌面,他幽幽抬起眸子,继续道:“我不是用众将士的命来换沈绾棠的命,我是在救大家的命。” “皇上已经下旨,除夕之前必须班师回朝,攻打山城需要时间,将山城周围肃清也需要时间,你自己瞧一瞧黄历,如今已然是何年月了!” 为了克制自己的情绪,岑霄只得低声怒吼着。 “季寻川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都心知肚明。” 话音落下,营帐之内一片安静。 海庆南无话可说,悻悻垂下眼眸。 岑霄头疼的很,没空与他在争执那些没用的东西。 他挥了挥手,而后便轻轻闭上眼睛,指尖揉搓着眉心,以此来缓解焦虑的心情。 “岑霄,你今日与我说的,究竟几分真,几分假,你自己心中明白,但我必须要提醒你一句,沈家有从龙之功,饶是你再如何心悦于她,这都是一个鸿沟。” 海庆南留下一句话,转身便离开了营帐。 是啊,接受她,便代表了岑霄接受了季寻川的监视。 他不想如此。 镇北侯府能有如今这般光景,是岑家祖祖辈辈积攒下来,若是被季寻川盯上,怕是祖宗基业会被尽数毁灭。 只是…… 不知从何时起,岑霄的心却不自觉的偏向了沈绾棠。 他不知道如何解释这种感觉。 岑霄幽幽抬起眸子,看着空无一人的营帐,一股怅然之情涌入心头。 营帐紧锣密鼓准备着,夜间,将士们便悄然出动。 深夜,瞧着沈绾棠留下的那支软件,岑霄望得出神。 沈绾棠的脸不自的在他的面前浮现。 只是紧接着,父亲严厉的斥责声便在耳边回响:“岑霄,你记住,岑家的基业,不能毁在旁人的手中,饶是九五之尊,亦是不可!” 他紧紧闭上眼睛,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些东西。 几日紧锣密鼓的布置下,开战的日子倒是越来越近。 “芍药姑娘,我这书实在是旧了许多,可否帮我去买本新的?”沈绾棠将那本已然翻的快要烂掉的书递给了陈康健安排给她的婢子。 芍药上前来,瞧了瞧这书,淡然一笑:“沈姑娘,不用买新的,这书店我晓得,掌柜的说可以免费换新书呢,你等着,我这就去换。” 拿着书,芍药便去了书店之中。 就要入夜,岑霄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从操练场回来。 副将匆忙跑上前来,眉心紧蹙道:“世子!沈姑娘,沈姑娘有消息了!” 话音落下,那副死气沉沉的眸子蓦地亮了起来。 接过副将递来的密函,岑霄紧绷了多日的神经,这才有所松懈。 “你说,沈姑娘是怎么知道咱们的暗桩的?”副将跟在岑霄身旁念念有词,“莫不是,她早就盯上我们了,所以连着我们的暗桩,她也晓得?” “那我们京城中的那些,岂不是也……”副将心头一急,声音也大了几分。 岑霄定住脚步,拳头冷不丁的便落在了副将的身上:“莫要胡言乱语,扰乱军心。” “操练场今日练坏了不少木桩,你若是闲,便去修一修。”扫了一眼身旁的副将,岑霄挑了挑眉,笑意讥诮道。 “将军,你!你怎么能这样!” 第57章 不能再留了 入秋一来,山城也凉快了许多。 在山城做俘虏的这段时间,沈绾棠倒是松快了许多。 无事便去池塘喂鱼,亦或者是在满园金黄中看书。 闲下来的这段时间,心中倒是也盘算清了许多事情。 陈康健倒是没有放弃策反她的计划,日日找人来送东西,打听沈绾棠的口风。 今日,来送东西的人倒是晚了一些。 “沈姑娘,久等了,当真是抱歉。”小厮匆忙赶来,喘着粗气开口道。 沈绾棠缓缓放下手中的书,淡然一笑:“今日,你们陈官人又要给我些什么好东西?” 小厮小心翼翼将手上的东西呈上。 打开一瞧,盒子中倒是一团雪白的毛绒,拿出来一瞧,是一条兔毛围领。 “弟兄们去山林中打猎,猎到了几只野兔,陈官人吩咐人选了几只成色好的,制成了围领,其中一条便送到了您这儿。” 小厮解释道。 沈绾棠眸光一滞,若有所思。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这陈康健,应是有心上人的,只是端贤太子离去后,变没了陈康健的消息,沈绾棠嫁到岑家,便也没有再关注过旁的事情。 如今,也不知他这心上人,有没有与他一道来山城。 沈绾棠抬起眸子,淡然一笑:“小哥,你们陈官人,可有妻室?” 话音落下,面前的小厮呆愣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陈官人,并无妻室。”小厮的眸光流转着尴尬,缓缓开口道。 沈绾棠点了点头:“替我谢谢你们陈官人。” 从沈绾棠的住处离开后,小厮却偷偷从后门溜走,沿着小路,去到了章山的住处。 “什么!?” 章山愤而起身,一拳便落在了桌子上:“她问这些做什么!” 小厮被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摇头:“小的,小的也不知道。” “难不成,她还想做陈康健的夫人不成?”章山高声怒骂着,“她算个什么东西,给老子当侍妾我都不要!” “这人不能再留着了!” 话音落下,章山眸子中露出一抹杀伐的狠厉。 入夜,沈绾棠躺在床榻之上,辗转反侧,久久没能入睡。 细细想着上一世的事情,可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关于陈康健的事情。 许是仇恨占据了大半,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倒也记不清楚了。 许是想累了,沈绾棠的眸子缓缓闭上。 睡得昏昏沉沉,可耳边却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绾棠蓦地惊醒,只见月光之下闪过一丝银色光亮。 她一个闪身,一个匕首便狠狠刺在了枕上。 来者瞧见她反应过来,瞬间转过身去。 沈绾棠草草披上披风,手边趁手的东西,不过只有撑窗户的叉杆。 几招过下来,沈绾棠已然将对方的功夫试探了个七七八八。 对方出手便是杀招,丝毫没有给沈绾棠留活路的意思。 为了躲避来者的攻击,沈绾棠夺门而出。 院中的落叶,被两人的带动的哗哗作响,将在侧房中休息的芍药也惊醒来。 “沈姑娘?” 芍药缓缓打开门来,试探问道。 来者一个闪身便向芍药方向而去。 沈绾棠紧跟着上前去,却仍然是慢了一步。 黑衣人将匕首架在芍药脖间,芍药瞬间清醒。 “你若是再上前来,她的命便交代在我手中!” 黑衣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沈绾棠眉心紧蹙:“打不过我便用别人作要挟,这便是你们山城人的做派?” 黑衣人丝毫不听,只是观察着四周的方向,准备找路线离开。 沈绾棠握紧手中的叉杆,瞅准时机便要上前去。 她有赌的心理,他知道,山城人不会伤害自己人。 只是这次,她赌错了。 在她抬脚向前的一瞬间,黑衣人高高举起匕首,对着芍药的心口处,便要扎下去。 沈绾棠抬起手来,将叉杆蓦地扔了出去。 可仍然晚了片刻,匕首插进了芍药的心口处。 “芍药!”沈绾棠吼得撕心裂肺。 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便将芍药紧紧抱住。 黑衣人借此机会飞向屋檐,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沈绾棠的声音传了出去,不过片刻的时间,小院的门便被打开,陈康健带着人匆忙赶来。 “快去请大夫!”沈绾棠抬起眸子,眼泪淌了下来,她的眸子中透露着祈求。 陈康健派人招了招手,身后的手下便匆忙出门去。 大夫与章山同时到达,瞧着躺在榻上,脸色惨白的芍药,章山面色通红,一个疾步便上前来,抓住沈绾棠的衣领咒骂道:“你这个扫把星,谁同你在一起,谁便会遭遇不测!” 陈康健一个犀利的目光落在了章山身上,他这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大夫匆忙上前来,瞧了瞧芍药的情况。 “陈官人,匕首插入心口,拔出后,怕是九死一生啊。”大夫的额上也冒出了细细的汗珠。 “便没有旁的办法了吗?”陈康健心头一紧,开口问道。 大夫叹气摇头:“姑娘家的身子骨弱,怕是会撑不过去的。” “拔!”沈绾棠目光坚定,抬起眸子来,“这刀子在心口多一秒,芍药便多一分危险。” 瞧着沈绾棠如此坚定,大夫的目光不自的看向一旁的陈康健。 陈康健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沈绾棠的身上,片刻之后,这才点了点头。 大夫长舒一口气:“好。” 净手后,大夫战战兢兢走到床榻前,沈绾棠坐在一旁,缓缓握住沈绾棠的手。 这几日的陪伴,她明白芍药是个好姑娘,这府中,多数人对沈绾棠都是白眼相待,除了芍药。 她在院中看书时,芍药便坐在一旁刺绣。 大夫的手落在了匕首之上,吞了口口水,便准备发力。 一个用力,匕首便从芍药的心口拔了出来,只是伴随着的,还有血水。 霎时间,整个房间充斥着血腥的味道。 沈绾棠紧紧握着芍药的手,轻轻抚着她的手,似是安慰。 大夫处理好了芍药的伤口,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擦拭着额上的细汗。 “匕首拔出,剩下的,只能看芍药姑娘自己了。” 第58章 别怪我不留情面 “这里是芍药姑娘的药方,留在府中一份,明日我先送五日的来。” 说着,大夫将刚写好的药方留在了桌子上。 折腾了许久,瞧着时辰,再过一个时辰,便要天亮了。 “沈绾棠,当真如你所说,是刺客吗?莫不是,你想要出来,便对芍药动了杀心吧!” 章山坐在一旁,嘴角噙着一抹讥讽的笑容。 沈绾棠并没有理会。 陈康健若有所思,而后才缓缓开口:“来者的功夫如何?” “功夫的路数虽说不太精致,可却实在是怪异。”沈绾棠深思片刻,缓缓开口道。 至于如何怪异,沈绾棠当真是说不上来。 陈康健没再说什么,缓缓站起身来:“好生休息,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留下一句话,陈康健便转身离去,章山紧随其后,临走时,也不忘睨一眼沈绾棠。 空荡的大厅之中只有两人。 陈康健漆黑的眸子中读不出情感,良久,陈康健这才缓缓开口:“刺客的目标是沈绾棠,看来,是山城之人了。” 话音落下,他缓缓抬起眸子,一抹探究的目光便落在了章山身上。 章山却愤而起身:“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承认,山城的百姓确实不喜欢京城那些人,可是,他们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杀人的事情!” “是京城派来的人也未可知呢?”章山继续道。 陈康健语气平淡,可目光却晦暗不明:“此话怎讲?” “他们知道沈绾棠落入我们的手里,怕她做出什么对京城不利的事情,因此派人来灭口。” 章山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是京中那些权贵凑在他耳旁讨论的一般。 话说至此,陈康健心中倒有个大概了。 “行了,大晚上赶过来也不容易,你先回去吧。”陈康健长舒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道。 “大哥,这件事情,你难道就没有旁的打算了吗?”章山急促挡在了陈康健面前,不解的目光看向他。 陈康健缓缓抬起眸子:“我该怎么处理?” “自然是杀了沈绾棠,为芍药姑娘报仇啊!”章山义愤填膺。 话音落下,陈康健却没有回应。 空荡的大厅之中,却安静的诡异。 陈康健眸子紧紧瞧着章山,不知怎的,章山背后却有些发麻。 “不劳你操心了。”良久,陈康健薄唇轻启,闪身绕过了章山,离开了大厅。 回住处的路上,章山心中窝火的很,越想越生气,走到一旁,一拳便落在了树干之上。 强烈的冲击使树干摇曳,几片落叶也随即落了下来。 “如此懦弱,你不配做山城的主人!” 章山嘴里念念有词,方才眸中的急躁,一瞬间化作了恨意。 “既然如此,那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自从大夫走后,沈绾棠便一直守在芍药身旁。 她心中琢磨着昨夜的刺杀。 陈健康的宅子弯弯绕绕,夜间也有巡逻之人,能避开这些人,顺利找到沈绾棠所住的小院,想必是对陈宅十分了解。 如今,山城之中,对沈绾棠最深恶痛绝的,怕是只有章山了。 她长叹一口气,目光又落回了芍药的身上。 眼泪再一次决堤,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这样好的一个姑娘,竟然如此成为了沈绾棠与章山斗争中的牺牲品。 前一天,她还是一个活蹦乱跳的姑娘,说,这月开了月钱,便要给家中小妹多买些宣纸,再多攒一些月钱,便让小妹也去上学堂。 想至此,沈绾棠心中便隐隐作痛。 本以为,到了山城,只要做到不多说,不多做,便不会有人来谋害。 没成想,她的不作为,却仍然有人因她受伤。 既然如此,那便怪不得沈绾棠了。 她缓缓站起身来,刚一打开门,门外守着的两个小厮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沈姑娘可是要出门采买东西?交给我我们二人便好。” 话音落下,沈绾棠淡然一笑,将手中的纸张递上前去:“守了一夜头痛的厉害,劳烦小哥帮我去抓些药。” 小厮接过药方,扫视一眼。 “若是小哥不放心,寻人来看一看这药方也是可以的。” 沈绾棠堪堪挤出一抹笑容。 “沈姑娘见外了,我这就去帮您弄。”小厮笑了笑,将药方收好便离去。 彼时,营帐外。 “章山是个问题。”瞧着沈绾棠递出来的消息,海庆南若有所思。 一旁众人也跟着附和,岑霄却若有所思。 “这当真是沈姑娘递出来的消息吗?”片刻,将领之中却传来一声质疑。 “你这话,难道是看不起我们家世子么?”副将一个目光扫了过去,质问道。 那人刚一抬起眸子便瞧见了一旁岑霄犀利的目光,瞬间垂下眸子去,不再言语。 “章山虽说人长得高大,可我瞧着,应是没什么功夫的。” 岑霄五岁开始习武,什么人功夫高深,什么人只有半吊子功夫,他一眼便能瞧得出来。 “若是这般,章山怕是更难抓住了。”海庆南缓缓开口。 岑霄的嘴唇却勾了勾:“章山不用担心,自会有人替我们收拾他。” “十日之期已然快到,各位都准备好了吗?”岑霄抬起眸子,看向一旁众人。 众人连连点头,上次一战,当真是受尽了屈辱,如今这次,定然要一举歼灭起义军!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山林之中便有了动静。 这次,他们的首要目标不是山城——而是山城周围的村落。 彼时,山城之中。 芍药仍旧昏睡着,只有每日换药之时,眉心紧蹙,片刻之后,便又恢复平常。 那夜刺杀之后,沈绾棠便彻彻底底被禁锢在了房间之中,从前倒是能在小院中活动片刻,如今,出去一下,也是一种奢求。 芍药每日的药,都是下人煎好送来,每次喝药前,沈绾棠也会提前尝一口,确保无毒,这才喂给芍药。 今日亦然,只是送药的却来的迟了些。 “当真是抱歉,今日小厨那边,陈官人设宴款待宾客,芍药姑娘的药,这才送的迟了些。” 第59章 无耻的父母! 沈绾棠淡然点了点头,却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照旧尝了尝今日的药,确定无误,送药的人这才离去。 将药喂给了芍药,沈绾棠看了会儿书,便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彼时,前厅。 “陈官人,芍药进府,已然有些年头了,她也算是在这宅子中长大的吧?如今,就这样被人不明不白的刺伤,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芍药母亲老泪纵横,瞧着这憔悴的面容,已然是哭了许久了,嗓音也有些沙哑。 一旁的老父亲厉声呵斥道:“芍药是个好孩子,当初家里闹饥荒,全家上下都吃不上一口好饭,这孩子便偷偷将自己换了五袋粮食,那黑心的人牙子,自己偷偷媚下了三袋。” “后来我们有了钱,想要将芍药赎回来,芍药自己也不想回,当初,也是你!在这里许诺我,说定然不会让芍药受伤!如今倒好!半条命都搭在鬼门关了!” 老父亲声如洪钟,斥责的声音回荡在前厅之中。 陈康健羞愧低下了头,任凭老两口想说什么,绝无还口。 “我的女儿!让我见见我的女儿!” 老母亲上前来,抓住陈康健的胳膊,又是一番老泪纵横。 “如今芍药姑娘还在昏睡,不宜打扰。”陈康健眉心紧蹙,缓缓开口。 彼时,陈宅门口,一位少女雷厉风行跑了过来。 门口的守卫将其拦了下来:“不得入内!” “我姐半条命都没了,别拦着我!” 少女眸子中带着倔强,弯下腰来便从守卫手下钻了过去。 守卫匆忙转过身去追,可奈何少女实在跑得快,一会儿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跑到这里来闹了!” 少女一声吼,便传进了前厅之中,陈康健缓缓抬起眸子,瞧着长相与芍药相像的少女跑了进来,径直挡在了自己面前。 “荔枝!你来捣什么乱!”瞧见小女儿前来,老父亲眉心紧蹙,作势便要将荔枝赶走。 可少女倔强的很,直直站在原地,叉腰据理力争道:“我晓得你们来这里闹是为了什么,不就是想多要些银子吗!如今姐姐半条命都要没了,你们竟然还想拿她来换银子,天底下怎么会有你们如此无耻的父母!” 荔枝气急,声音也带着些许颤抖。 话音落下,父母二人却急了起来,老父亲更是高高扬起手掌,作势便要打在荔枝身上。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女!” 少女直直站在那边,丝毫没有要躲开的意思。 陈康健一个疾步上前来,伸出手来便抓住了老父亲的手。 “打!你打死我!打死我,我看谁还给你们银子让你们养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荔枝吼得撕心裂肺。 但她来到这里,短短几句话,便撕开了面前老两口的伪装。 “老先生,莫要动手!”陈康健眉心紧蹙。 “荔枝,你这话当真是寒了我们的心了!”老母亲声音颤抖,试图继续装可怜,来换取女儿的同情。 只是如今,荔枝再也不会想从前那般,任他二人摆布了。 眼瞧着几人又要吵起来,一旁下人匆匆赶来:“官人,席面已经摆好了。” 陈康健长舒一口气:“席面做好了,几位若是不嫌弃,留在府中吃一顿再走吧。” 偏厅,几人围桌而坐。 荔枝怨恨的目光紧紧盯着父母。 “芍药的事情各位放心,待刺客找到,我定然会给几位一个交代。” 陈康健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道。 老父亲却缓缓抬起头来,欲说什么,陈康健却接续道:“您放心,银子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待两位回家,银子便能收到。” 有了岑霄这句话,父母二人这才没有继续纠缠下去。 方才在前厅说了那许多话,肚子早已空空,不等陈康健再说些什么,两人便开始吃饭。 “用卖女儿的银子去养儿子,全天下,怕是也只有你们两人能做的出来了吧!” 荔枝笑意讥诮,看着面前这两位父母,心中早已麻木。 “莫要说那些没用的!”老父亲抬起眸子,三角眼里散发着冷冽的光,似乎是在警告小女儿。 但他的恐吓,早在要把荔枝卖给花甲老人做妾的那天晚上,便没有用了。 那夜,若不是荔枝拼死跑出来,怕是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姐姐了。 从前,她倒是还对母亲抱些希望,可当荔枝偷偷潜回家中,看到母亲数银子时露出的笑容时,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希望,便也消失殆尽。 如今,面对面前的人,荔枝只有恨意。 瞧着少女的眸子,陈康健心中却起了疑惑。 只是还不等他说什么,荔枝与老父亲便再次争吵起来。 “你个不孝女,给你找得好亲事,你也要逃婚,难道,你便如此恨你的亲生父母吗!” “谁要用银子,谁便去嫁给那六十岁的老头子!耀祖不是要上学堂吗?刚好,我听说那位张员外家里便有学堂,让耀祖嫁给张员外做妾,又有银子又能上学,两全其美!” 少女当仁不让,说起话来,也不管是不是不堪入耳。 争吵之际,下人却匆匆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芍药姑娘,芍药姑娘她……” 听到姐姐的名字,荔枝瞬间闭上了嘴,转过头去看向下人,眉心紧蹙问到:“我姐姐怎么了!” “芍药姑娘,她去了……” 下人低下头去。 话音落下的一瞬,荔枝呆愣在原地,仿佛有一阵天雷落在了她的耳边。 多少次憋回的眼泪一瞬间倾泻而下。 她上前去,紧紧抓住下人:“我姐姐现在在何处?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陈康健眉心紧蹙——今早来报,不是还说人在逐渐好转,为何突然就…… 他没有功夫想旁的事情,转过身去便向后院走去。 荔枝在后一路小跑跟着,上了年纪的芍药父母由下人引路前去。 走到门口的一瞬间,荔枝便扑上前去。 抱着芍药的胳膊,失声痛哭。 陈康健缓缓进门,目光落在了一旁沈绾棠的身上:“怎么回事?” 第60章 自请入牢 沈绾棠面色凝重,手边还放着芍药平日里都会吃的汤药。 只瞧了一眼,陈康健心中便有了底。 “为何这药中,会有活血之材?”大夫上前来,端起汤药来闻了闻,便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芍药姑娘本就体虚,伤口才堪堪愈合,若是吃了活血的药,那是大大不利于养伤的!”大夫眉心紧蹙,转过头去瞧着床上,又转过身去到芍药面前。 芍药心口处大片的血红,便是大夫所说之佐证。 “芍药!我的芍药诶!” 彼时,芍药父母姗姗来迟。 老母亲步履蹒跚山前去,拉着女儿的手,涕泗横流。 “不是说芍药就要好转了吗!为什么突然之间又成了这副模样!” 老父亲咬牙切齿,转过头来,指着陈康健的鼻子便咒骂道:“我好好的女儿,在你们这里成了这副模样!我倒要让全山城的百姓看一看,你陈康健,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彼时,荔枝缓缓站起身来,幽怨的目光落在了一旁不曾言语的沈绾棠身上。 “我姐姐就是为了保护你所以才受伤的吧?” 荔枝幽幽走上前来,冷冽的眸子中,杀气已然腾腾升起。 “对不起。”沈绾棠低下头来。 荔枝的眼泪落了下来:“为何死的不是你!是我苦命的姐姐!” 话音落下,荔枝的拳头便要落在沈绾棠身上。 她不曾躲开,只是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任凭拳头落下来。 好在陈康健上前挡住。 彼时,院中一个急忙的身影赶了过来。 刚一进门,便瞧见了荔枝的拳头疯狂落在陈康健身上。 章山眉心紧蹙,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抓住了荔枝的手腕:“你这是做什么!” “杀人偿命!” 荔枝眸子中透着一层泼辣的狠厉,饶是章山瞧见了,心理也有些犯怵。 “冤有头债有主。” 章山缓缓开口。 彼时,沈绾棠眸子幽幽抬了起来,落在一旁章山的身上。 “陈官人,给芍药姑娘喝的汤,我日日都会亲口试毒,没成想这下手之人当真是心如蛇蝎,竟打这般算盘,如今我当真是百口莫辩了。” 沈绾棠缓缓开口,转过身去看向一旁的荔枝:“这位姑娘,当真是对不起你。” 话音落下,她将怀中的一方手帕递给了荔枝,以及一旁桌子上的宣纸。 “陈官人,如今有了这等事情,我自请入狱。” 沈绾棠眸光坚定。 闻言,一旁的章山却眸光一亮。 事到如今,怕是也只有将沈绾棠关入牢中,才能平息几位的怒火。 屋外等候已久的手下进门来,将沈绾棠押解去牢中。 临走之时,沈绾棠阴鸷的目光悄然落在章山身上。 此外,陈康健又多准备了五十两银子,一道送去了芍药家中。 将芍药父母送走后,章山却冷嗤一声:“天底下怎会有这般父母?自家孩子死了也要用她来骗取钱财!” 陈康健揉搓着眉心,今日的事情当真是让他脑中混乱。 “大哥,沈绾棠那边就交给我吧,她害死芍药姑娘,罪不容诛!我定然会给全城百姓一个交代的!” 章山话锋一转,脸上倒是透露着几不可查的兴奋。 话音落下,陈康健揉搓着眉心的手指蓦地停了下来,他缓缓抬起眸子,探究的目光落在了章山的身上:“芍药父母,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 此前,将芍药留在府中之时,便听芍药提起过,她与父母早就没了瓜葛,如今出了事情,这二人倒是来得比谁都快。 章山眸光有些闪躲。 “备战的事情如何了?”瞧着章山良久没有说话,陈康健便也没有追问下去。 章山自然是要敲打一番,但不是现在,毕竟备战,还需要他。 “放心,山口处又多设了几处机关,都是毫无破解之法的,若是岑霄敢过来,我便定然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章山拍着胸脯保证道。 这一点,陈康健倒是放心的,毕竟,这机关之术,章山倒是精通。 “大哥,我府中还有新机关没有制好,就先告辞了。” 章山淡然一笑,躬身福了福,便转身离去。 走到府外,瞧着囚车里的沈绾棠,章山邪魅一笑:“带去我府中的地牢中。” 牵囚车的小厮面露难色,尴尬道:“将军,陈官人说,要送到……” 还没等小厮一句话说完,章山高高举起鞭子,怒声斥责:“我说哪儿去便送哪儿去!” 小厮瞬间没了言语,深深将头埋了下去。 囚车沿街而行,看热闹的百姓沿街而站。 “这是作啥子哦?” “我也不晓得哦。” “我听说是勒个娘子,把陈官人屋头的一个丫鬟杀咯。” “撒子?杀人哦?啷个坏哦!”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多时,沈绾棠是个杀人犯的消息便传遍了山城。 瞧着囚车中的沈绾棠,众人嗤之以鼻,待一人将青菜扔到囚车上后,众人纷纷效仿。 章山走在前面,听着百姓们对沈绾棠的咒骂声,嘴角却忍不住上养起来,甚至故意放慢了脚步。 沈绾棠坐在囚车中,也不躲避,任凭青菜鸡蛋落在自己的头上。 不知过了多久,囚车这才堪堪停到了章山府邸的后门处。 “今日的事情,守口如瓶,懂?”章山将引囚车的小厮叫去一旁,捏住小厮的肩膀,咬紧牙关,颇有些威逼利诱的样子。 小厮频频点头:“是……是。” 话音落下,章山从胸前掏出一张银票拍在了小厮的手中,而后招了招手,小厮软着腿便向一旁跑去。 府中的下人将沈绾棠关进地牢之中。 那地牢黑暗似地狱,只有一方小孔堪堪漏了些光亮照射进地牢,这便是唯一的光源。 耳边传来了滴滴水声,可却瞧不清楚这水声是从何处而来。 “哟,咱们地牢终于来新人了?这都多少年没来过了,上一次,还是那个嘴硬的木匠。” 黑暗之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 光线打在那人的脸上,只见对方光着膀子,肥肉坠在身上,脸上挂着猥琐笑容。 第61章 玄铁笼 那人挪动身子过来,便有一股难闻至极的骚气味道。 “哟,竟然还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呢。” 瞧见沈绾棠,男人脸上笑容更加猥琐,伸出手来便要落在沈绾棠的身上。 “把你的猪蹄子收回去!”一旁的手下丝毫不留情面,直接将那人的手打了回去。 一旁有一个似鸟笼的地方,手下人将笼子打开,一把便将沈绾棠推了进去。 “这是将军重要的犯人,你莫要打那些不该有的主意!”手下人厉声警告道。 听着这语气,怕是那像是猪精一般的人已经不止一次做了下流之事。 “放心,我老朱最是听将军的话!” 老朱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叮嘱完后,手下人离开了地牢。 耳边的水滴声并没有停歇,反而空荡的地牢中,这声音愈发清楚。 那小窗的光线不偏不倚投射在笼中,照射在沈绾棠冷静的脸庞之上。 一个脚步声缓缓靠近,老朱挪动着肥胖的身子看看坐了下来,仔细端详着沈绾棠的容貌,不禁啧啧感叹:“如此貌美的娘子,竟被关进了这里。” “你究竟是犯了什么事情?与我细说说,说不定,我替你向将军求求情,将军能放你一马呢!不过,我不能白帮你做事,等你出来,你得给我生个大胖儿子报答我。” 老朱眼睛眯着,咧嘴笑着,满口黄牙一览无余。 沈绾棠堪堪睁开眼睛,便被面前这人吓了一跳,冷嗤一声:“你若能替我求情,又为何会守在这种蟑螂老鼠都不来的地方?” 话音落下,老朱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 “嘴巴当真是厉害,不过,我喜欢这样的小娘子!” 片刻之后,老朱却重新开口。 在这地牢中待着,只能靠着小窗透的光线来判断是何时辰。 夜幕降临,不远处的大门处却有了响动。 几人擎着火把进门来。 原本的黑暗消去了些许,沈绾棠缓缓睁开眼睛,瞧着站在自己面前居高临下的章山,挑了挑眉。 手下之人将火把留下,便离开了地牢。 “沈绾棠,没想到,有一天也能落在我手上吧?” 章山坐在一旁,不停把玩着手中的鞭子。 “章山将军既然有如此手段,为何要在陈康健面前装作一副痴傻模样?” 沈绾棠唇角微扬,语带嘲讽。 章山一如既往的暴脾气,鞭子挥舞起来,便落在了笼子之上。 “我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置喙!” 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眸子半眯着,声色冷淡:“成大事者,可不是你这幅模样。” “沈绾棠,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若是你愿意告诉我,岑霄的作战计划,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留一具全尸。” 章山紧紧盯着沈绾棠。 只是听着章山说的话,沈绾棠却不禁笑出声来。 她爽朗的笑声回荡在房间之中,章山却面色通红。 “五马分尸,或是凌迟处死,随你便。” 沈绾棠摊了摊手,又坐了下去,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 一时间,章山倒是没了头绪。 都输沈绾棠是个有骨气的,没成想,当真是如此有骨气。 章山蓦地站起身来,眉心紧蹙:“你!” “章山将军能察觉到我与岑霄潜入山城,怎的这个时候便不晓得了?难不成,你的聪明才智,会跑出你的脑子不成?” 沈绾棠坐在一旁,笑意讥诮。 章山猛地上前来,咬紧牙关看着面前的沈绾棠:“沈绾棠!早晚有一天,老子要把你五马分尸!” 留下一句狠话,章山便悻悻离开。 没有从沈绾棠口中得到想要的东西,反而被辱骂一通。 待火把撤去后,地牢之中又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片刻之后,一点火光缓缓显现。 仔细瞧那火光的来源,竟是在那地牢之中。 沈绾棠紧紧拿着手上的火折子。 “你哪儿来的火折子?”身旁的一句话让沈绾棠惊了一跳,她转过身去,那老朱的脸便紧紧贴在笼外。 沈绾棠睨了一眼,不偏不倚站在笼的正中间。 “我睡不着,你跟我聊聊天吧?” 老朱坐了下来,斜斜靠在笼子外:“我跟你说,我是真的心疼你,你知不知道,进了这地牢里,就没有人能出来!” 老朱只管说他自己的,沈绾棠只当做没听见,高高举起火折子,探索着能不能离开这笼子的法子。 “你之前关着的,是个木匠,那个木匠,啧啧啧,最后死的真是惨。” 瞧着这笼子,应是玄铁做的,若是纯靠蛮力弄开,怕是有盘古开天辟地之神力,怕是也难将这笼子弄开。 “其实也不能说是木匠吧,喏,这个笼子,就是那木匠自己做的,唉,说来也是惨,自己做的笼子,最后自己被关进来了。” 沈绾棠拿着或者缓缓靠近,想要细细端详着笼子。 也不知是自己恍惚还是怎的,这玄铁笼上,竟有汉字缓缓显现。 沈绾棠又将火折子挪去了另外的地方,果不其然,又有字显现出来。 将玄铁笼边的字瞧了一遍,沈绾棠心中一紧。 “那个木匠,我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得罪章山将军了,有人说是他偷了将军的钱财,我瞧着不像。” 老朱的嘴不停说着,沈绾棠不停照着。 她缓缓抬起头来,瞧着笼顶处的那片玄铁,沈绾棠一跃而上,另一只手紧紧抓住玄铁。 火折子靠近,笼顶处的字也缓缓显现—— 冤! 沈绾棠心中一惊,一跃而下。 抬头看着那个大大的冤字,心中百感交集。 “这木匠的手艺倒是真不错,诶,你看,我这儿还有他给我做的东西呢!” 说着,老朱将怀中的小玩意儿递了进来。 沈绾棠低下头去,看着地上坐着的老朱,心中若有所思。 “这里先前关着的,是个木匠?” 老朱奋力点了点头,用力扒着笼子,这才堪堪站起身来:“我刚刚说了那么多,你竟没听进去!” “这次我愿认真听,你可愿再多说一遍?” 沈绾棠缓缓坐下。 老朱怒上心头的火气渐渐消散,也坐了下来,将从前的事情,缓缓到来。 第62章 山城要变天了 “今匠人王默年,师承山城龙记铁匠龙铁匠。黄历十年,章山招吾入府,专研机关之术,两年之间,吾制机关百余件,机关用作山城布防,黄历十一年,吾打造玄铁笼一件,章山置其于地牢之中,待吾最后之作完成之时,章山将吾囚禁于此,日日折磨,吾不看欺辱,遂以独门之术将冤情写于玄铁笼之上,吾愿用吾下辈五十年寿命,换取冤情昭雪!” …… “后来那木匠,说是死于鼠疫,将军也没有再查什么,直接找人找了块草席,扔到山上乱葬岗去了。” 老朱讲完最后一点故事,沈绾棠的眼泪却落了下来。 她抬起眸子,瞧着笼上,王默年字字恨意,便心疼不已。 本以为章山虽说性情暴戾,可却也是有些才学在身,没成想,最后的这些才学,竟也是掠夺他人之成果! “你这是怎的了!” 老朱看看转过头来,瞧着沈绾棠泪流满面,挪动着肥胖的身子,焦急不已。 “俺可没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啊!你千万被哭,不然将军又要抽我了!” 老朱紧张不已,连连后退。 沈绾棠拂袖拭去眼角泪水,眼神坚毅不已:“在下有一事相求。” 老朱心中害怕,躲的远远:“你别求我,我不敢跟你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不然,我就不是守地牢的人了,下一次,就换我关在里面了!” “不会牵连于你,事成之后,必有重谢。”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语气平缓。 “行了行了,你别说那些没用得了。”老朱艰难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便离开了这边。 翌日清晨,天光大亮。 “陈官人!附近已然有许多山头被岑霄占领。” 手下人来报。 看着手中的密函,陈康健揉搓着之间,眉头紧锁,若有所思。 “村落也失了好几个,若是照这般下去,他们怕是很快便要攻到城下了。” 前厅中,有人慌张道。 可一旁的章山却不以为意,冷哼一声:“他若是敢攻到城下,我便让他瞧一瞧,我的新机关,是如何厉害!” 一时间,前厅之中吵做一片,只有陈康健一人冷静坐在一旁,并未开声。 若是此刻出兵去干涉,自然是不成的,可若不出兵,怕是岑霄的气焰会越来越嚣张。 “陈官人!我请命带兵将岑霄的军队赶走!” 一人义愤填膺站起身来。 陈康健抬起眸子:“你带兵去?你是想让山城的将士再多牺牲一些不可吗?” 低沉的声音落下,方才一阵骚乱的前厅瞬间噤若寒蝉。 陈康健站起身来,厉色目光扫视周围:“没有我的意思,都不许前去!” 留下一句话,陈康健便转身离去。 坐在一旁的章山缓缓站起身来,不屑睨了一眼身旁的人:“一个个都想要争先,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领!” 彼时,城外。 “最近沈绾棠可有传消息出来?”岑霄入营帐,问道。 副将紧随其后,眉心紧蹙:“并没有得到沈姑娘的消息。” 难不成…… 岑霄心头一紧,瞧了瞧案上的文书:“我们需要加快进度了。” “可是……”副将欲开口。 岑霄却继续道:“周围的起义军已然所剩无几,旁的县郡中起义军也被消灭殆尽,如今,只有山城一座孤城了。” “加快进度,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岑霄眼神坚毅,下定了决心。 副将心中有些担忧,犹豫了许久,仍然开口道:“将军,您是想要快些将沈姑娘救出来,还是想要将起义军剿灭?” 岑霄怔了一下,缓缓抬起眸子:“鱼和熊掌,我岑霄都要!” 翌日清晨。 “陈官人!不好了!” 手下匆忙来报。 “我们的粮仓,被人烧了!” 手下踉踉跄跄上前来。 陈康健蓦地站起身来,眼中的怒气不加遮掩—— 山城的粮仓并未在城中,是在城外一个贫瘠的村庄之中。 用村庄土地的贫瘠来掩盖丰厚的粮仓,自然是最安全不过。 况且这粮仓已然存在许久,如今竟然说烧便烧!? “来人!”陈康健怒声道,“将我的甲胄取来!” 换上甲胄,召集将士。 城门悠悠打开,陈康健带着军队便向城外赶去。 彼时,山城只剩下三成的将士,皆由章山管理。 陈康健刚离开,章山便集结了府中所有人,向陈康健府邸悠悠而去。 “这是在做撒子哦?” “我啷个晓得哦,他莫不是要去陈官人屋头吧?” “你说撒子,陈官人屋头也是他想去就去的?” 路上行人议论纷纷。 章山冷眸睨了过去,抓起手中的长刀,不由分说便落在了那妇人的脖子上。 瞬时间,妇人脖间的鲜血喷涌而出,顺着坡坡留了下去,不过片刻,妇人便倒地不起,已然没了气息。 见状,众人纷纷逃回家去。 不过片刻,街上便没了人。 “将军,您这是……”手下人心中隐约不安,上前去刚要劝说,一句话还没说完,章山的长刀再次举起,手下与方才那妇人一般,堪堪倒下。 “若再有人废话,便别怪我无情!” 章山转过头去,瞧着众人,暴戾的眸子扫视一圈,众人纷纷埋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彼时,地牢之中。 “老朱!外面是发生了什么!” 街上慌乱的叫嚷声传了出来,沈绾棠蓦地起身,呼唤道。 良久,老朱这才踉跄走上前来。 光亮照在他脸上,只见他嘴角堪堪挂着一丝血迹:“我……我怕是活不成了……” 沈绾棠眸子放大,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老朱。 他拼着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的手将一串钥匙拿了出来:“这是,这是地牢的钥匙……”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倒地不动。 沈绾棠眉心紧蹙,捡起钥匙,打开玄铁笼,便匆匆赶了出去。 刚一到街上,瞧着四下跑开的百姓,沈绾棠眉心紧蹙,随意抓住一个小哥便问道:“这是发生什么了?” “杀人了,章山杀人了!山城要变天了!” 章山? 当街杀人? 第63章 荣国之人?! 沈绾棠心头一紧。 蜂拥而去的人群之中,只少女一人逆流而去。 彼时,陈宅门口。 “章山将军,您这是做什么?今日官人出城去处理粮食的事情,您这样做,怕是不厚道吧?” 管家拦在门口,饶是面对趾高气昂的章山,也丝毫不惧。 身后的守卫们手握兵刃,站在门前,都是上战场厮杀过的,眸光中的杀气不言而喻。 “今日,他陈康健活不成了,山城不可一日无主,顶替陈康健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我。” 章山高高昂起头颅,挑了挑眉,那奸邪的眸光写满了小人得志。 “如今陈官人刚出城,尚无任何消息传回城中,章山将军便如此笃定,怕是你做了这城中之主的位子,也不会有人承认的!” 管家临危不惧,纵使对方出言不讳,仍然从容应对。 “少废话!给我上!” 章山冷哼一声,抬起手来,身后之人高呼一声便冲上前去。 “这是谁家的娃娃!” 沈绾棠逆流而上,可一个女娃娃却挡住了她的去路。 女娃娃坐在路中间,掩面痛哭,身上的衣衫也沾染了泥泞。 她俯下身去将娃娃抱了起来,高声问道。 可街上实在是混乱不已,饶是沈绾棠声音再大,却仍然盖不过百姓的嘈杂之声。 沈绾棠转过身去,不知是哪位娘子慌乱之中落下的襻膊,她俯身捡起,将女娃娃抱在身前,三下五除二便用襻膊将娃娃固定在身前。 片刻,沈绾棠一个跃身便站定在了屋顶之上。 “月儿!月儿!” 沈绾棠扫视一圈,不时便瞧见了一位娘子焦急呼唤着,四处寻找着。 “你可是叫月儿?”沈绾棠低下头去,柔声问询。 女童的眼泪仍然在眼眶之中打转,她羞怯点了点头。 沈绾棠一个转身,紧紧护着身前的女童安稳着地。 “娘子。”沈绾棠将月儿递给了方才那位娘子,还未等那娘子开口感谢,她便匆匆离去。 章山的府邸距离陈宅也是有些距离的。 待沈绾棠匆匆赶到之时,瞧见的也只有凌乱躺在陈宅门口,陈宅下人的尸体—— 章山得手了!? 瞧着紧紧关闭的陈宅大门,沈绾棠心头一紧。 随手抓起地上的一把长刀,便背在身后,将衣裳无甚血迹的下人衣裳拔了下来,匆匆换上—— 如今,只有潜入陈宅这一个办法了。 毕竟,山城三成的兵力都在章山手中。 彼时,城外。 “确定得到的消息是正确的吗?”陈康健一行人策马而来,可越瞧越觉不妙。 若是起火,方圆三里内定然会浓烟滚滚,可抬头一瞧,倒是万里无云,莫说是黑烟,一只黑乌鸦也没有。 陈康健勒马而停,细细瞧着。 “那消息是在粮仓那处所守之人发来的,不会有误。”手下回应道。 众人停在两山之间,陈康健环视四周—— 今日的山中安静得有些不正常,饶是一声鸟叫也听不到。 一阵风吹过,树梢随风耳洞,一阵奇怪的声音传入陈康健耳中。 他眸子一震,扬起马鞭:“扯!” 高呼一声,回荡在峡谷之中,众人虽说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扯动缰绳,随着陈康健一同向回去。 只是话音落下,如雨点般的箭矢从两旁的山谷之中飞射而来。 “不好,有埋伏!” 人群中高喊一声。 众人高举起长剑,抵挡着四面而来的箭矢。 身上有些功夫的倒也还好说,身上无甚功夫的便全无招架之力,任凭箭矢穿过身体,倒在山谷之中。 箭矢落了不知多久。 一群群的人从山谷之中冲了出来。 “这不是岑霄军队的衣服!?” 陈康健心头一惊——这是荣国士兵的戎装! 荣国距离山城上百里,为何会有这么多的荣国士兵?肉眼计算来瞧,少说有上万之人! 若是一味撤回城中,战败事小,连累城中百姓,便是亘古罪名了! 瞧着一波一波而来的荣国士兵,陈康健眸中却无比坚定,一跃下马。 一个闪身将战旗拿了下来,俯身便扎在地上。 霎时间,战旗迎风飘扬,矗立在山谷之中。 “众将士听令!给我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陈康健豪迈的声音响彻峡谷。 众将士回应地铿锵有力:“是!” 彼时,山城之外。 “今日的山城,为何如此冷清?”海庆南眉心紧蹙,总觉得今日有些不对劲。 岑霄眉心紧蹙若有所思:“事出反常必有妖。” 来到这一月之前战败之地,岑霄心情异常,不知如何形容。 山林之中,埋藏着英烈的尸骨。 岑霄眉心紧蹙,远远望去,山城的城墙之上却没有站岗之人。 “我先去瞧一瞧。”海庆南缓缓开口,话音落下,便跃下马,片刻的功夫便消失在了山林之中。 彼时,山城之中。 “章山,你将大家召集在这里是做什么!?” 前厅之中,章山施施然坐在陈康健素日里坐着的地方,若无其事摇晃着手中的酒杯。 彼时,房顶之上,沈绾棠缓缓挪开一方瓦片,将前厅中的情形瞧了个清楚。 “今日,将各位召集在这里,是想告诉大家,从今日起,山城当家作主之人,便是我章山了!”章山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话音落下,前厅人头攒动,左右耳语着。 “你放屁!”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反对的声音,义愤填膺道,“山城之中,还轮不到你这种草莽之人来做主!” 只是话音刚落,一支飞镖便不偏不倚落在了那人的腿上。 那人腿上一阵吃痛,蓦地跪了下去。 “轮不论得到我,也轮不到你这个老匹夫!”章山眼睛瞪得诨圆,咬紧牙关道。 话音落下,众人噤若寒蝉。 “我实话告诉你们吧,今日荣国之人火烧粮仓,陈康健带兵前去,便是死路一条!” 章山缓缓靠在椅背之上,冷哼一声。 话音落下,众人无不惊讶——荣国之人怎会来到这里? 房顶之上的沈绾棠亦是如此。 “是你!”人群之中,又一位老者站起身来,满腔愤慨。 第64章 奸人! “是你勾结荣国之人!”老者咬牙切齿,看着面前的章山,恨不能用手中的拐杖狠狠瞧在章山的脑袋上。 闻言,章山冷哼一声:“是我又怎样?” “我也是为山城百姓着想啊!”章山站起身来,向下而来。 “荣国之人找到我,若是我不将粮仓交出来,他们便要火烧山城,我又能如何呢?” 章山缓步上前来,佯装害怕的眸光之下却是无尽的可耻。 “难不成,要我用全城百姓换取那些粮草吗?”章山眉心紧蹙,转过头来便狠狠捏住了老者的肩膀。 他的手狠狠用力,莫说是头发花白的老者,饶是青少壮年经这样一捏,也是受不住的。 “老先生,你说呢?如果是我,你会怎么做?”章山瞪大眸子,凑在老者面前,颇有些逼迫的样子。 老先生咬紧牙关,面色惨白却没有说一声疼痛。 “况且,荣国之人答应我,若是我投靠他们,他们将会给山城百姓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章山淡然一笑,这才堪堪放下手来。 一个转身看向身后之人,挑眉奸笑着:“这无论是对谁,都是一笔大买卖啊!这不比,让百姓们在陈康健手下,整日担心,要强许多吗!” “报!” 远远传来一阵声音,沈绾棠心头一紧,一个闪身便飞身下房。 待那人还未靠近前厅,便一记拳头将人打晕。 从那人手中抽出一封密函——岑霄前来攻打! 沈绾棠眸子一颤,心头也跟着颤了颤——这次,老天将他二人的心栓在一起。 她没有思索,抬起头来便向报信之人的马儿跑去,一跃而上,便向城门口而去。 “他们的机关着实刁钻,如今我们没有破解之法啊!” 海庆南眉心紧蹙,瞧着一波接着一波的将士上前去,却又被打了回来,如今却也只是向前挪动了不过十米之远。 岑霄骨节分明的手指捏了捏下巴,而后缓缓开口:“等一等。” “还等,等什么啊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你不是不懂啊!”海庆南却再也等不及了,一跃上马,从手下手中接过自己的长枪便要上前去。 “你若不去,我自前去!” 海庆南睨了一眼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岑霄,随即便要策马而去。 “沈姑娘!是沈姑娘!” 不远处,传来一声将士开心的吼声。 话音落下,岑霄阴沉的眸子这才泛起亮光,他二话不说便一跃上马。 “众将士听令!杀!” 岑霄嘴角噙着笑容,他知道,这一局,他必胜! 众人重新燃起斗志,呼喊的声音也高了许多。 城门之上,沈绾棠一眼便瞧出了机关所在之地,伸手敏捷便上前去,一拳将守着机关开关之人打倒在地,举起长刀,便将开关砍下。 方才还在投石的机关瞬间停止了运转。 城门之下,众将士纷纷向冲向前去。 城门守卫之人寥寥无几,不过几下便将城门撞开。 城门之上,沈绾棠袖上的红缨随风飘扬。 岑霄坚定的目光瞧着她,悠悠扬起嘴角——我来了。 大军冲进城门,一路便向陈府而去。 沈绾棠一跃而下,不偏不倚落在了马背之上,她随手捡起地上被丢弃的弓箭,背在身上,便策马向陈府而去。 红缨随风飘扬,她眸子中的坚韧显而易见。 “你们不承认我没关系。”章山冷哼一声,挑了挑眉,手神神秘秘放在胸口处。 将手从胸口处拿出来后,象征着调遣军队的鱼符便出现在他手上:“山城三成的军队在我手上,若是各位不信服我,我自然有的是办法让你信服。” 瞧着洋洋得意的章山,众人饶是恨得咬牙切齿,如今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来。 “各位,我并非要与各位为敌,为了山城百姓着想,各位还请各位,慎重考虑!” 章山缓步走上前去,慵懒坐了下来,脸上已然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撵起酒杯,装模作样抿了一口,似是为自己提前庆功。 闻言,众人眉心紧蹙,面面相觑——若是让众人臣服于这样一个毫无才学之人,还不如就让山城像从前一般。 “众人若是臣服于你,这才是天大的笑话!” 一个声音传了进来,声如洪钟。 随即,一支箭矢飞射而来,不偏不倚落在了章山座椅之上。 众人转过头去,双眼一亮。 沈绾棠迈着坚毅的步伐上前来,左手持弓,右手高高举起信封。 “章山,你可知罪!” 沈绾棠眉心紧蹙,冷声开口。 还未等众人缓过神来,便被蜂拥而来的军队吓了一跳——瞧着朝廷的军队,众人下意识的向后躲去。 岑霄紧紧跟在沈绾棠身后,紧握着手中的长剑,狠厉的眸光扫视前厅中众人。 “沈绾棠,你是老鼠还是蟑螂?地牢中你都能逃出来?看来我当真是小瞧你了,把你抓住当日,就应该就地解决!” 章山冷哼一声,将插在座椅之上箭矢拔了下来,不由分说便将箭矢一分为二。 “残害百姓,杀害忠良,这便是你的所作所为!” 沈绾棠冷哼一声,将信封打开后,沈绾棠将里面的东西缓缓展开,展示给一旁山城之人过目。 “这位王匠人,各位可还熟悉?”沈绾棠眉眼底隐着怒意,眸光晦暗不明。 众人一眼便认了出来。 座上的章山更是一时间慌了神,蓦地站起身来便要冲上前去。 岑霄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长剑死死抵在章山脖间,冷冽的眸子仿佛三冬寒冰。 “如今护卫山城的机关,皆出自王匠人之手,匠人两年之中制出百余件机关,可到头来,却被章山这贼人幽禁于地室之中,含恨而终!” 一番言辞毕,两行热泪顺脸颊而下。 众人眸子一震,不可思议的眸子紧紧盯着沈绾棠。 “你所言,可真切?”方才那位老者声音颤抖,历尽沧桑的眸子也跟着颤抖。 沈绾棠高高举起手来:“我以亡母之名起誓,若有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王匠人拼死留下言证,就在地室玄铁笼中!” 第65章 罪该万死 “章山此人,贯盈恶稔,若留于世间,实是百姓之不幸!” 沈绾棠满脸正气,字字诛心。 彼时,一旁的章山早已忍受不住,一个摆臂便要甩开岑霄的束缚。 将腰间的长刀拔出便向沈绾棠匆忙冲去。 一时间,前厅之上乱成一片。 长刀直逼沈绾棠心口,她一个闪身便躲过了章山的攻击。 “沈绾棠,接着!” 岑霄将沈绾棠的软件从腰间拔了出来,高吼一声,而后便扔向她。 沈绾棠伸手接住,转过身来便与章山打做一团。 章山功夫不济,与沈绾棠打起来,不过三招便已然呈败势。 沈绾棠抬起脚来,一个飞踹便将章山踢飞出去。 饶是章山这样的大块头,接了沈绾棠一脚,却也倒在地上,口中喷涌出一口鲜血,眼前的视线也有些模糊。 沈绾棠缓缓上前来,眸光中的恨意化作火焰,熊熊燃烧着。 章山踉跄站起身来,可脚下一个趔趄,险些再一次摔倒在地。 他紧紧盯着沈绾棠,嘴角却仍然噙着一抹不屑的笑容:“沈绾棠,你这个女人,碰上你,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沈绾棠上前来,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 “啊!” 章山高呼一声,腿上的疼痛让他瞬间的倒地——只见沈绾棠将长刀紧紧插在了章山的大腿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整个前厅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你这个毒妇!” 章山嘴里仍然咒骂这什么。 除了恨意,沈绾棠眸光中读不出任何一丝情感。 她猛地一抽手,长刀从章山的腿上罢了出来,还没等他从方才的痛苦之中抽身,沈绾棠便又是狠狠一刀。 “这两刀,是替芍药和芍药家人给你的。”沈绾棠冷冽的声音,猩红的眸子紧紧盯着章山,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将长刀拔出后,沈绾棠一个转身,动作敏捷,不过三两下,章山的手脚筋便被挑断,整个人彻底瘫软在了地上,成了半个废人:“这,是替王匠人。” 最后,沈绾棠将长刀在手上转了两圈,直直插入了章山心口之处。 原本呜咽着想要说些什么的章山彻底没了声音。 他眼睛瞪得诨圆,紧紧盯着沈绾棠,鲜血从最终喷涌而出。 “章山,为人不忠,为人不仁,死有余辜!” 长刀拔出,沈绾棠脸色阴沉的吓人,周身的杀气吓得人退避三舍。 前厅之中的嘈杂之声瞬间消失,就连方才拼死抵抗的章山手下,此刻也缴械投降。 沈绾棠站在那里,猩红眸子中的恨意缓缓消退,露出了眸底深处的悲凉。 将长刀收起,沈绾棠缓缓转过身来:“众将士听令,代缨留在此地处理后续事宜,剩下人,随我一起,去城外营救陈康健!” 营救陈康健? 海庆南眉心紧蹙,挥动长枪放置身后:“营救陈康健?为何?” 沈绾棠随意撕扯下衣衫上的一块布料,擦拭着方才处置章山时喷溅在脸上的血迹。 “章山勾结荣国,意图将山城献给荣国,若此刻不去营救陈康健,整个山城都会被荣国占领。” 将软件收回腰间,沈绾棠整理好情绪,冷静回应。 留下一句话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一跃上马,驰骋向城外而去。 岑霄紧随其后。 彼时,山谷之中,众将士拼死抵抗。 可荣国之人实在太多,饶是他们拼着全身力气,鏖战三个时辰,可却仍然呈现败势。 “陈官人,怎么办!” 手下之人眉心紧蹙,与陈康健背靠背,瞧着周围不断进攻的敌人。 陈康健血染战袍,手持长剑,血红的眸中透着不屈:“三个时辰都挺过来了,剩下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今日我不战,他日山城子孙便要战!兄弟们!给我杀!” 话音落下,将士们士气重燃,高高举起长刀便向敌人砍去。 只是这荣国的士兵像是源源不断一般,山林之中总是能出来荣国的士兵。 陈康健身中数箭,可仍然挥刀战斗。 刚来到这便是,一共三千将士,如今,已然只剩下一千将士了。 陈康健杀红了眼,全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只想要将敌人赶尽杀绝。 彼时,山林之中。 “这个陈康健,当真是能打,如今已然三个时辰了,竟还在坚持。”一个身着蓝色战袍的男人,目光穿过层层树林,瞧着这场战斗。 蓝色战袍男人身旁,却坐着一位身着红袍的将军。 话音落下,红袍将军缓缓睁开眼睛,嘴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没时间陪他们玩了,速战速决。” 身旁蓝袍男人应声:“是!” 顷刻之间,山林之中隐着的荣国士兵纷纷上了战场。 这可是比方才还多了数千人! 饶是陈康健手中的长剑挥舞的再好,怕是今日,也只有战死沙场的结局。 饶是如此,他也认了! “山城,是我们的!”红袍将军半眯着眼睛,脸上早已露出了胜利者的笑容。 山谷之中,尸骸早已遍地,只是这场战争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 夕阳渐渐西下,一直从暗处射出的箭矢不偏不倚便落在了陈康健胸口处。 他怔在原地,眸光却落在了不远处的夕阳之上——太阳,终究是要西落的。 “驾!” 不远处,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伴随着的,还有隆隆巨响的马蹄声。 一支利箭飞射而来,不偏不倚便落在了蓝跑男人的手臂之上。 转过头来,便瞧见了一马当先的少女。 少女眸光坚毅,身下马儿驰骋而来。 沈绾棠将弓拉满,弓箭搭在手上,顷刻之间,第二支箭便飞射而来。 “陈康健!”少女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之中,将在死亡边缘的陈康健瞬间拉了回来。 他缓缓回过神来,只见马儿堪堪停在自己面前,少女俯身伸出手来。 陈康健颤颤巍巍伸出手来。 “不好,是沈绾棠!”蓝袍男子大叫不好,心中一阵慌乱。 荣国之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初便是这样一位少女,将荣国军队打的落花流水,到最后只能弃粮而逃。 第66章 起义军如何处理? “她怎么会?” 红袍将军心中一惊。 沈绾棠身后是轰隆作响的马蹄声,大军压境,荣国士兵瞬间慌乱了脚步。 荣国士兵在百战百胜的军队面前,无异于班门弄斧。 鏖战三个时辰的战局瞬间扭转。 将陈康健救起后,沈绾棠便投身于战斗之中。 与那蓝袍男子作战不过五个回合,便重伤对方。 “撤退!” 红袍将军心中不安,高高举起手中长剑,一声令下,众荣国将士便退了回去。 沈绾棠眉心紧蹙,转过头来便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海庆南:“剩下的这些,交给你了!” 白给的军功,不要白不要。 海庆南一跃上马,扛起长枪一身正气:“众将士听令,随我一起,赶走敌寇!” 马儿驰骋,海庆南一阵斗气,身后众将士的厮杀吼声在山谷中回荡着。 岑霄刚准备离开,却被沈绾棠一把拉住。 “追敌寇的事情交给海庆南,山城还需要我们。”沈绾棠眉心微蹙,眸子中闪烁着别样的情愫。 回去山城的路上,陈康健早已昏迷不醒。 带来的医倌只能堪堪将他身上伤口的血止住,若是进一步处理伤口,还需回到城中才可以。 “荣国士兵又是怎么回事?” 岑霄的马儿踱步靠近沈绾棠,他幽幽开口问道。 沈绾棠长叹一口气:“我也只是从章山口中略有得知,旁的事情实在是不晓得。” “但从今天荣国士兵的数量来看,怕是西南边境已然告急,只是为何,朝廷却收不到军报呢?” 沈绾棠眉心一蹙,看向身旁岑霄。 有此结果无非两种情况—— 边境城池官员已然投降,亦或者是,荣国将边境城池屠戮殆尽。 “来人。” 岑霄心头一紧,低声道。 身后的手下匆忙上前来。 “去告诉海庆南,务必将荣国士兵赶出我国境内,期间,彻查边境,究竟是谁将这些亡命之徒放进来的。” 岑霄缓缓开口。 只是手下却面露难色:“将军,彻查军情的事情向来都是由兵部尚书来决定的,我们私自这般,怕是不合规矩吧……” “无妨,陛下赐我便宜行事之权,若是朝中有人敢以此为要挟,我一人承担。” 沈绾棠不假思索道。 相比起边境百姓安慰,这些形式上的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有了沈绾棠的命令,手下立刻回应:“是!” 日头西沉,天边泛起幽幽蓝色。 医倌带着陈康健先行回城,沈绾棠与岑霄带着剩余的将士们再次对山城周围进行排查。 山林之中回归了平静。 “你还好吗?” 岑霄眸光中的狠厉褪去,漆黑的眸底却流转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情愫。 待沈绾棠转过头来,他便垂下眼眸,稍稍遮掩。 “还好。” “今夜,你好生休息,山城中起义军的处决,明日我来安排。” 岑霄说着笨拙的安慰人的话语—— 安慰人这方面,他实是不明白。 沈绾棠却娥眉微蹙,蓦地转过头来:“或许,有比将他们处决掉,更好的方法呢?” 话音落下,岑霄眉心一蹙。 心头缓缓升起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他紧紧盯着沈绾棠的眸子,方才一闪而过的想法瞬间被自己否决—— 怎么可能,沈家有从龙之功,不会做出这等欺君之举。 “那你想怎么做?”岑霄眉心紧蹙,看着眼前眸光忧愁的少女。 少女嗫嚅,没有开口。 天色暗尽,众人回到了山城之中。 众百姓们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临街的房子开着一条小缝,窥探着街上的光景。 待士兵们走过,却又立刻将窗户合上。 平日里灯火阑珊的山城,今日却黑漆漆一片,素日里的热闹声也消失殆尽。 陈宅之中,瞧着案上放着的文书,代缨便是一阵头痛。 本想着入了军,便不用整日里瞧文书,没成想,到头来,还是落在了这上面。 “沈绾棠什么时候回来!” 他将手中的文书扔在一旁,不耐烦的声音回荡在前厅之中。 “叫我作甚?” 话音刚落,一个幽幽的女声便传了进来。 趴在案上满脸愁容的代缨瞬间坐直了身子,装模作样轻咳一声:“咳咳。” 前厅之中灯光幽暗,只有代缨案上两根烛火摇曳着。 岑霄跟在少女身后,仍然思忖着回来时,沈绾棠说的那句话。 “陈康健的那些门客,都安置在何处了?” 沈绾棠开口问道。 代缨支吾不开声,深深低下头去,嗫嚅道:“啊,那些门客啊,门客……” 沈绾棠抬起眸子,睨了代缨一眼,便将他拉到一旁去。 “陈康健府上的门客管理着山城中许多事情,大到经商,小到每日的作息。”沈绾棠开口解释道。 这些事情,在陈府的这几日,经过多方打探,已然熟记于心。 瞧着案上摆着的这些陈年卷宗,沈绾棠幽幽抬起眸子,幽怨的目光落在代缨身上:“你将这些无用之物摆上来作甚?城中百姓没有安抚,山城起义军情况没有询问,后半晌的时间,全都用来看这些东西了吗!” 厉声斥责的声音回荡在前厅之中,代缨缓缓垂下心虚的眸子,方才绕来绕去的指尖也缓缓收了回去。 沈绾棠无奈,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 前厅之中陷入一片沉寂,代缨想要求助,可刚一抬起头来瞧见的便是一脸看热闹的岑霄,他求救的想法瞬间消失。 “罢了。” 片刻之后,沈绾棠无奈摆了摆手。 “夜色已深,先休息,剩余的事情,明日再处理也不迟。” 话音落下,沈绾棠站起身来,睨了一眼身旁心虚的代缨,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前厅。 斜斜靠在椅子上的岑霄此刻也缓缓站起身来,揶揄笑了两声。 “你笑什么!” 为了给自己找补些颜面,代缨清了清嗓子,眉心紧蹙道。 岑霄挑了挑眉,拿起放在桌上的剑,放置腰间:“我笑,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留下一句不明所言的话,岑霄嗤得笑了一声,随即便离去,留下一串笑声。 第67章 不归路 是夜。 黑暗笼罩着山城,只有一抹幽幽月光撒了下来。 山林之中不时传来些野兽捕猎的动静,不过片刻,便又恢复了宁静。 毫无睡意的岑霄打开窗户,凛冽的寒风吹进房间,倒是让他清醒了许多。 咻—— 月光之下,一个黑色身影闪烁而去。 岑霄眉心一簇,随手抓起披风便跟了上去。 黑色身影跳跃在房屋之顶,最后堪堪落在了城墙东北角处。 彼时,已然有一个身影等候多时。 岑霄趴在城墙之上,瞧着城楼之下的两人。 夜深人静,只有风声在耳边回荡着,两人的声音,岑霄听得一清二楚。 “父亲让你给我带了什么消息?” 黑衣身影缓缓开口,岑霄眸子却蓦地放大——是沈绾棠? “朝中对您和岑霄的声音褒贬不一,不过小姐放心,老爷说,朝堂那边,他一人可以。” 另外一个男人声音回应道。 沈绾棠松了口气。 “老爷还让我问小姐……”男人再一次开声,“山城的起义军,您是作何打算?是否需要老爷帮忙?” 话音落下,沈绾棠沉默片刻。 看来,她心中所想,沈将军已然猜出一二。 如今派人前来,不过是为了证实罢了。 沈绾棠低垂着眸子,片刻之后,她蓦地抬起眸子,眼睫之下,却是一抹前所未有的威严和不容置疑。 “起义军我要留下来,陈康健,我也要留下来。” 话音落下,一阵寒风吹过的,屋顶上岑霄眸子一颤。 “小姐,这可是一条不归路。” 男人似乎猜透了沈绾棠心中所想,并没有多少惊讶,反而掀起一阵担心。 不归路…… 沈绾棠早已没有旁的选择了。 上一世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结局,她不想要再经历。 如今,命运就握在自己手中。 除了反,她别无选择。 又一阵寒风吹过,她面色紧绷,幽暗的眼底却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得到沈绾棠的回应,男人悄然离去,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见状,岑霄也消失的悄无声息。 走在山城之中,寒风略过整座城,无情拍打在沈绾棠的脸上。 可她却感受不到一丝寒冷。 如今,海庆南已然去了边境赶走荣国军队,每个三两月是回不来了,只是城中的代缨,却是个麻烦。 沈绾棠的步伐变得沉重。 兵部尚书对沈家的兵权虎视眈眈,若是在此让他拿住了把柄,怕是日后的路不好走。 只是,将代缨打发走,如今还缺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回到陈宅后,沈绾棠昏昏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沈绾棠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她蓦地起身来,穿好衣服后便匆忙向前厅而去。 也许是昨夜寒风刺骨,今日的脑袋隐隐作痛。 “沈姑娘,您这是……”不远处,副将瞧见沈绾棠匆忙跑去,追赶上来刚想问什么,可一句话还没说完,沈绾棠便离开了身旁。 前厅之上。 “岑霄,你凭什么能将我调离山城!” 代缨眸底燃起熊熊烈火,站起身来质问着上座的岑霄。 岑霄不疾不徐抬起眸子,悠悠道来:“我晓得你想要军功,显而易见,战场上的军功已然没了你的份儿,若是想要旁的功劳,自然要从旁的地方入手。” “罗田庄与凤凰村一带需要好好治理,便交给你了。” 只是话音落下,代缨却心中更加不满:“岑霄,你这是滥用职权!你明知道我不善治理,却要派我去,你到底是何居心!” “圣上赐我调遣军队之权,代缨,你质疑我,是在质疑圣上吗?” 岑霄漆黑的眸子瞬间便的冰冷,幽幽抬起眸子。 代缨的气焰瞬间降了下来,说到底,他心中是怕岑霄的。 毕竟同龄之人,岑霄已然在战场上斩杀无数敌军。 杀人如麻,毫无人性的标签已然深深刻在岑霄骨子里。 代缨没有再说什么,只能垂下眼睫自认倒霉。 “时间紧迫,今日便启程。” 岑霄继续开口。 “今日便启程!?” 代缨眸子震颤,不可思议问道。 岑霄挑了挑眉,阴恻恻的眸子又落在了代缨身上,他瞬间将接续的话憋了回去。 待沈绾棠堪堪赶到前厅,便瞧见代缨灰溜溜从前厅中出来,满脸的不情愿,嘴里还念念有词。 “沈姑娘。” 还没等她开口询问代缨发生了什么,前厅之中,岑霄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她不紧不慢进了前厅。 “陈康健府中的门客已经着人去请了,也派了军中医术最高明的军医前去医治陈康健,想必不过几日,他的情况便能稳定下来。” 岑霄缓缓开口,心平气和:“山城附近的村庄也派人前去安顿,腊月初启程,除夕前后便能回朝述职。” 听着岑霄回报的这些,沈绾棠心中却闪烁着不安。 “岑将军,将所有一切都安顿好了,还需要我做旁的事情么?” 沈绾棠云淡风轻坐了下来,撵起茶杯抿了一口。 岑霄眸中却闪烁着一丝晦暗不明的光芒。 “起义军,自然还需要沈姑娘来处理。” 话音落下,沈绾棠的手顿了顿,眸底颤了颤。 她神色微怔,淡然一笑:“岑将军折煞我了,我不过一介小小监察官,如何能处置起义军的事情?” 岑霄薄唇微扬,斜斜靠在一旁,双眸饶有兴致地盯着沈绾棠。 她抬起眸子,像是一只幼兽一般一头撞进了岑霄早就准备好的圈套之中,无力地挣扎着。 “可是,我想让沈姑娘来处置。” 岑霄一只手支撑着脑袋,斜斜靠在椅子上,邪肆的眸子中,隐着不由分说的算计。 沈绾棠缓缓放下手中茶杯,淡然一笑:“既然如此,那便多谢岑将军信任了。” 话音落下,岑霄却对眼前少女更加好奇。 “将军!” 门外的手下匆忙进门来:“陈康健,陈康健怕是不行了……” 沈绾棠蓦地站起身来,不假思索便向外跑去。 岑霄紧随其后,抓起身旁的手下便质问道:“不是军中最好的军医吗?为何会如此?” “小的也不知啊……” 第68章 替你报仇 房间之中弥漫着汤药的味道。 躺在床上的陈康健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上插满了银针。 待军医将最后一根银针拔出,陈康健苍白的脸瞬间拧成一团。 噗! 一口黑血从口中喷涌而出,一时间,房间的汤药味中夹杂着些许血腥味。 一旁伺候的人匆忙上前来,将他嘴边的血擦去。 彼时,沈绾棠与岑霄这才匆匆赶来。 “陈康健如何?”沈绾棠凑上前来,眉心紧蹙问到。 医倌抬起袖子,拭去额上的细汗,长舒一口气:“胸中淤血尽数排出,现下只需安心静养,不过一月,元气便能恢复,但若是恢复到原始模样,怕是难了……” 话音落下,岑霄转过头去看向来传信的手下。 “这便是你说的不行了?” 手下诺诺连声:“可,可是我……将军,我……” 支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岑霄无奈摆了摆手,将手下打发了出去。 “无妨,只要能留下一条命,便是万幸了。”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 “荣国之人当真是歹毒至极,将毒药涂抹在弓箭之上,陈康健身中数剑才会如此,军中若是有将士受了伤,也要快些干预啊。” 军医继续道。 “那边麻烦您了。”沈绾棠躬身福了福。 军医连连开声:“您当真是折煞老夫了,本就是老夫分内之事。” 瞧着沈绾棠如此紧张陈康健,岑霄心头却涌入一股没来由的酸涩味道。 目光落在床上的陈康健身上,却轻嗤一声,而后狠狠睨了一眼。 “你为何对陈康健如此上心?难不成,在陈府中待了这些时日,魂儿被他勾了去?” 岑霄一开口,便透露着满口醋味。 只是沈绾棠早已熟悉,毕竟,上一世他便是如此。 沈绾棠没有急着回应,只是在前面幽幽走着,身后的岑霄仍然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她只当做没听见。 “帮我去寻一人。”蓦地,沈绾棠定住了脚步。 “谁?”岑霄也跟着定住了脚步,眉心微蹙。 “一个叫荔枝的姑娘。” 沈绾棠缓缓开口。 听闻是寻一个姑娘,岑霄蹙起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邪肆的眉峰扬了扬:“寻这姑娘作甚?” “她姐姐因我而死,我想,我应该补偿她。” 沈绾棠语气沉了下来,眸中泪光流转。 听陈府下人说,陈康健为芍药打了一副棺材,埋在了后山梨树下。 “寻到那姑娘后,让她去后山梨树下寻我。”沈绾棠缓缓开口。 叮嘱完,便转身离去。 陈府便坐落在后山脚下,后山说是一座山,其实也不过是个山丘,半山腰处矗立着一颗梨树。 那梨树不知年岁,三四个壮年也无法将梨树团团抱住。 没到春日之时,梨花纷纷,飘落下来,此景美噫。 梨树下有许多坟包,沈绾棠一眼便瞧见了芍药的墓碑。 她缓缓上前去,可却早已泣不成声。 “芍药,你放心,我定然替你护荔枝周全。” 她靠在芍药墓碑旁,仿佛芍药就在身旁,像平日里一般亲昵。 不远处,少女飞奔而来,跪倒在芍药墓碑前。 荔枝一身素衣,发髻上别了一朵素色小花,瞧着模样,也比前几日清瘦了许多。 “那夜的刺客是章山派来的,我已将章山那混蛋手刃,替芍药报了仇。” 沈绾棠思绪回笼,站在少女身旁,低头瞧着荔枝,眼泪却止不住的淌。 不远处,岑霄站在一旁,并没有上前去打扰。 梨花树下,皆是陈府离去的下人。 陈康健特地选了这一处,特地找了人算过,这里风水好,来生定然平安顺遂。 “若是想要将芍药移走,我也可以出银子,满足你的要求。”沈绾棠缓缓蹲下身来,抬起手想要抚摸荔枝,可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伸出去的手颤颤巍巍收了回来。 “姐姐在这里就很好。”痛苦许久的荔枝缓缓开口,那双通红的眸子,已然不知哭了多少个日夜。 片刻后,少女拭去脸上的泪水,缓缓站起身来:“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沈绾棠不假思索。 “他们实在不配为人父母,将我和姐姐换成银钱,我只求你,让他们,不得善终。” 荔枝的眸中闪烁着恨意。 “好。”沈绾棠应下声来。 夕阳西下,山间小路上,少女一人倔强走在前面,沈绾棠与岑霄跟在后面。 十几岁的年纪,却背负了如此之多。 沈绾棠明白她,理解她,更愿意拉她一把。 “朝廷收到我们大获全胜的消息,应该就是这几天了,派来的官员,怕是不日也会到来。” 入夜,沈绾棠与岑霄仍然在前厅处理着城中的相关事宜。 虽说有门客帮忙管理,可让百姓们一下子接受,却也是个难事。 曾经那个热闹的山城,白日里,街上也没有几人。 既然朝廷的人快要到了,沈绾棠的事情,也需要加快脚步了。 “这些陈年旧案,明日继续审理。” 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伸了伸僵硬无比的身子。 瞧着沈绾棠离去的背影,岑霄却不由得眉心一蹙——心头升起的那股醋味,如今还未消去。 翌日。 “刘耀祖是何人也?”瞧着案上的案卷,沈绾棠眉心紧蹙,“一年之内,竟能犯如此多案子?欠钱不还,偷盗,抢劫……” 一旁的门客缓缓开口:“这位,便是芍药姑娘家中小弟。” 话音落下,沈绾棠抬起眸子——正愁如何处置芍药家人,看来,倒是有自己送上门来的。 “将刘耀祖及其家人传唤来,我倒要亲自问一问。”沈绾棠长舒一口气,厉声道。 不出一个时辰,便将四人带到了陈宅之中。 芍药父母倒是没了那日的盛气,反倒是畏首畏尾,刚一来到前厅便跪倒在地。 刘耀祖亦是如此。 “抬起头来。”沈绾棠幽幽开口,冷冽的声音回荡在前厅之中,颇有些阎王索命的味道。 荔枝抬得抬起眸子,丝毫不屈,只是手中似乎拿着什么,想要呈上前来。 “是,是你!”二老惊呼出声。 第69章 本官为你做主 沈绾棠淡定瞧着厅上几人,眸中也多了几分从容。 芍药父母堪堪跪在一旁,眸子流转,似乎是在想着什么东西。 “刘耀祖,偷窃,抢劫,欠钱不还,这些罪证,你可认?”沈绾棠将手旁厌倦拿起扔到厅上,冷眸落在刘耀祖身上。 刘耀祖堪堪抬起眸子,可刚瞧见沈绾棠,却又被吓得低下头去。 “我,我……”支吾良久,也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刘耀祖脸憋得通红,呼吸也开始有些急促。 “绝无此事!我儿行得端坐得直,学堂之中,同窗与先生都对她赞叹有加,怎么可能会做出此等行径!”刘父蓦地抬起头来,回绝的义正言辞。 沈绾棠却并没有瞧一眼刘父,眸光仍然定定落在刘耀祖身上。 “刘耀祖,你可认?”沈绾棠冷淡的声音再次回荡在前厅之中。 话音落下,刘父蓦地站起身来,额上青筋暴起,指着沈绾棠便大声咒骂道:“你还算不算个人,我女儿为了救你而死,如今,你竟然当庭指责她的兄弟!你要芍药九泉之下,如何安息!” 能说出这等话来,看样子,刘家父母这些年来修炼的功夫,当真是不一般。 话音落下,沈绾棠缓缓转过头来,冷冽的眸子落在刘父身上,嘴角扯起一抹森寒的笑容:“请问这位老者,你可名唤刘耀祖?” 刘父神色微怔,想好的说辞一时间别再喉咙处。 “若不是,便莫要开口,若不是瞧你有把子年纪,我定然要治你一个扰乱公堂的罪名!”沈绾棠声色凿凿,铿锵有力,猩红的眸子中多了几分暗淡。 前厅外,不知何时多了许多百姓。 “你晓不晓得这是做啥子呢?” “刘耀祖你晓得不?现在那个姑娘,要治他的罪呢!” “啥子?治刘耀祖的罪?陈康健都没能治得了,她一个女娃娃能治得了?” 守在前门出的将士被岑霄召回,瞧见没有守卫,百姓们倒是渐渐聚集在陈宅外。 经过这几日的观察,百姓们倒是也有几分放下戒备心。 “案卷之上写的清清楚楚,你若是如实招来,我倒也能宽大处理,若是拒不承认,按着现有的律法,便是从严处理,杀头凌迟,也是有的!” 沈绾棠高坐公堂,眸光乍亮,游移在几人中间。 话音落下,刘母瞬间瘫软在地,脸色煞白。 “我,我认!我都认!”刘耀祖终于是顶不住了,连忙上前来,颤颤巍巍开口,额上的汗水哗哗滴落,不过片刻,面前便积了一汪汗水。 “偷窃那次,是因为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已经三日没有去过赌坊了,可是娘不给我银子,我就没忍住,偷了一人的银钱……抢劫那次……是因为,若是我再不将欠的银钱还给赌场,他们便不让我再去了,我实在是……” 刘耀祖将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情和盘托出,比在学堂时,背诵诗文说的还要利索。 一旁的刘父满心捉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冲上前去,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刘耀祖的脸上:“你这个不孝子!没有做过的事情,为何要承认!” “你,你们不是把陈康健抓住了吗!你们不是恨透了陈康健吗,为什么还要用他经手的案子来重新翻出来,难道,这就是你口中说的,效忠朝廷吗!你的朝廷,知道你如此帮陈康健吗!” 刘父狰狞着脸庞,嘴里的说辞倒是一套又一套。 话音落下,沈绾棠薄唇微扬,瞧着气急败坏的刘父挑了挑眉头。 “朝廷做事的宗旨是以民为本,本官自然以朝廷的宗旨为本官的宗旨,如今,刘耀祖所做之事是危害百姓,那便是危害朝廷,本官为何管不得?” 沈绾棠冷哼一声,声如洪钟,泰然自若。 “天下百姓皆为朝廷百姓,若本官只因为一个区区陈康健来区别对待,如何服众!” 话音落下,前厅外传来一声幽幽叫好。 随即,叫好声愈来愈大,刘父错愕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早已站满了百姓。 彼时,人群之外,一个月白色身影站在角落处,斜斜依靠在墙角,半眯着眸子纵观这场“收买人心”的好戏。 众人一片叫好,刘家父母如鲠在喉,却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语。 “民女要告状!” 跪在一旁良久不做声的荔枝蓦地开口。 话音落下,她上前来,将手上的信封高高举起。 身旁的手下将信封递了过来—— 信封中的书信倒是字迹娟秀,瞧着便是上过学堂之人写的字。 “民女要状告刘耀祖欠钱不还,父母私自买卖人口,张员外强抢民女!” 荔枝抬起头来,眼泪从猩红的眸中缓缓滑落,气急的身子颤抖着,声音也跟着有些颤抖。 沈绾棠眉心一簇,看着面前倔强的少女,心中不免难过。 “你细细说来。”沈绾棠柔声道。 寒风拂过,浮云将日头遮住,天色也暗了几许。 荔枝将十几年来所遭受的不公一一道来,声如洪钟。 方才厅外人头攒动,可待她开口后,却是寂静一片。 众人安静听着,蓦地,只觉得脸颊旁一阵冰冷,再抬起头来时,瞧见的便是漫天大雪。 “刘荔枝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愿受凌迟之刑!” 话音落下,荔枝跪倒在地,额头落地的那一声,却震耳欲聋。 “你,老子养你这么大,为你寻了一门这样好的亲事,却让你说成买卖人口,你当真是,当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刘父气急,眼眸猩红,抬起头来便想要寻找一个趁手的家伙什,想要像平日里一般,好好教训一顿这个“不听话的女儿”。 可他似乎忘记了,这是在沈绾棠的公堂之上。 他刚一站起身来,沈绾棠手下之人便将他擒住。 “你所言,我已知晓,待查明一切,定会还你公道!”沈绾棠长舒一口气,喉咙间隐隐作痛。 天下不公之事多如牛毛,可她绝不会坐视不理。 沈绾棠知道绝望是巨大的痛苦,她愿意为这些人,撑起一片天。 第70章 小吊梨汤 “若谁家亦有冤案,尽可呈上前来,本官为你们做主。” 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义正言辞道。 彼时,众人眸中不再是害怕,反而是佩服。 雪越下越大,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地面覆盖。 将刘家三人押到牢狱之中,众人退去之后,沈绾棠这才长舒一口气。 她揉了揉紧蹙的眉心,可心中仍然一阵惆怅。 “今日,沈大人好生威风。” 不远处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恰到好处的梳理。 沈绾棠缓缓抬起眸子,淡然一笑:“岑将军过奖了,厅外的百姓,是你的手笔吧?” 岑霄挑了挑眉,邪肆的眸子扬了起来,散漫坐了下来:“我这么做,自然是为了帮助沈大人,尽快树立威信。” 岑霄轻描淡写的话中,却带着几分探究。 沈绾棠淡然一笑:“那我倒是要多谢岑将军了。” 岑霄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沈大人打算如何感谢我?” 只是客套一句,还当真了? 沈绾棠眼眸一滞,有一搭没一搭叩着桌面的手指也堪堪停了下来。 “听说沈大人厨艺不错,尤其是小吊梨汤,更是一绝,就连京城中最好的酒楼,也要向您讨教。”岑霄似乎早有了主意,挑了挑眉,看向沈绾棠。 “今日初雪,不如,沈大人煮一碗小吊梨汤,让在下开开口福?” 小吊梨汤…… 沈绾棠心头一滞,不知不觉中,一抹泪光闪过眼底。 不错,岑霄此人嘴巴刁的很,可却独独喜爱沈绾棠的小吊梨汤,他说过,饶是有来生,他也能凭借小吊梨汤,认出沈绾棠。 恍惚之间,一滴热泪夺眶而出。 “怎么,沈大人如此小气?” 岑霄缓缓站起身来,语气中倒是多了几分赌气。 沈绾棠思绪回笼,淡然一笑:“不过是一碗梨汤,自然是给的起的。”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 夜间的雪也不见停。 雪盖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去,便到了脚腕处,还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随意拿起意见披风,沈绾棠便准备向后厨去。 知道会很冷,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冷,山城的冬日,要比京城冷上不少。 沈绾棠不住的打着哆嗦,只想要加快脚步,快些到后厨去。 可越是着急,便越是会出问题。 沈绾棠脚下一个趔趄,便要倒下身去。 蓦地,身后一个身影上前来,男人的大手拖住沈绾棠,带来的热气随即将她包裹住。 “走这么快作甚?”岑霄眉心紧蹙,一个用力便将沈绾棠拉了起来,随即便将手中的汤婆子塞进了她的怀中。 无边黑夜之中,白雪为它平添了几分恬静。 后厨之中暖烘烘的,方才打哆嗦的两人,脸上也爬上了两团红晕。 将雪梨处理好,放入陶罐之中,便算是大致完成了。 坐在一旁的岑霄,眸光似是长在沈绾棠身上一般。 不知为何,在沈绾棠身旁,总是有一种……熟悉却又陌生的感觉。 可细细想来,从前,两人并无交际。 岑霄将身旁的小凳子递上前去。 两人坐在后厨之中,只有火柴在耳旁啪啪作响。 “沈姑娘,你可有心悦之人?”岑霄从容开口。 沈绾棠却蓦地转过身来,差异看向身旁的男人——无缘无故,问这作何? “岑将军,你越界了。”沈绾棠隐下眸底的震惊,冷淡回应道。 可岑霄探究的眸子却一刻不离沈绾棠。 “一同上过战场,便是过命的交情,以我们现在的交情,为何不能问?” 岑霄总是有一套自己的逻辑,无论多么离谱,他都能自圆其说。 沈绾棠无奈送了他一记白眼,转过身去靠在墙边,等待着梨汤煮熟。 “这样的冷,与边疆比,倒是差了些。” 瞧着窗外的鹅毛大雪,岑霄淡然一笑。 沈绾棠又何尝不知? 只是她不想应声,更不想与岑霄又太多接触。 “沈姑娘,京城中的闺秀们,你可认识?”岑霄转过头来,笑得不羁。 沈绾棠眉心一蹙。 “可否为我相看一二?”岑霄接续道。 沈绾棠冷漠的眼光落在他身上,随即狠狠剜了一眼。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岑将军轻薄,可京中的闺秀们却不似岑霄将军这般轻薄。”沈绾棠冷声开口,话里有话。 岑霄挑了挑眉,瞧见沈绾棠脸色一沉,却不禁露出笑容。 他没有再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梨汤这才熬好。 将陶罐中的梨汤盛出来,香气扑鼻,充斥着整个房间。 一口下肚,周身的寒气似乎全部散开。 “山城物资有限,自然做不出京城那般味道,见笑了。”沈绾棠冷淡开口。 岑霄面色冷淡,挑了挑眉,可心中却火热一般。 “看来传闻果真如此。”将梨汤全部喝完,岑霄挑了挑眉,看向身旁沈绾棠。 夜色已深,忙碌了一天的沈绾棠也没有心思再说旁的东西,明日一睁眼,便又是断不完的官司。 陈康健那边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只希望,在朝廷派来的府尹来之前,他能快快醒来。 翌日清晨。 沈绾棠昏昏沉沉睁开眼睛,耳边回荡着扫雪的声音。 她悠悠坐起身来,想要用寒冷让自己的意识醒过来。 只是一个消息却比寒冷来的更有效果一些—— “大人!大人!”手下人匆匆跑来,身上却沾了不少雪,看样子,一路没少摔跤。 沈绾棠匆忙起身:“怎么了?” “陈康健,陈康健他醒来了!” 手下喘着粗气,缓缓开口。 沈绾棠瞬间清醒,一时间也忘记了披风,穿着单薄的衣服便冲了出去。 一路狂奔,不过片刻便到了陈康健的厢房。 军医满脸笑容走了出来,沈绾棠冲上前去:“陈康健,当真醒来了?” 军医连连点头:“陈大人,正要寻您呢。” 沈绾棠二话不说便进了房间。 只是军医却没急着回房,反倒是绕了个远,去到了岑霄的房间。 “陈康健醒来了。”岑霄幽幽开口,漆黑的眸子里读不出半分情感,“沈绾棠可去瞧他了?” 第71章 征兵 “我来时,沈大人便去了。” 军医回应道。 岑霄揉搓着指尖,淡然点了点头:“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彼时,陈康健房中。 “我便知道,你是不会放弃我的。” 虽是醒来了,可陈康健面色依旧惨白,气息也尤为虚弱。 话音落下,他抬起眸子,扫了一眼沈绾棠身后服侍的下人们。 沈绾棠瞬间会意,转过身去幽幽开口:“你们先下去吧,若有需要,便叫你们来。” 待人离开后,陈康健紧紧盯着沈绾棠,片刻之后这才缓缓开口:“沈姑娘,你留我一条性命,便是有用,说吧,想要我为你做些什么。” 陈康健倒是直白的很,沈绾棠便也不绕弯子,露出一抹笑容来。 “陈官人,你的起义军,我不会全部处决,你的性命,我也可以暗自保下。” 沈绾棠缓缓开口,眸中闪着晦暗不明的光,“只是,我要的,是我在日后举旗之时,你可以不遗余力的帮我。” 话音落下,陈康健眸底一震——刚醒来便听到如此震颤的消息,一时间,脑袋也有几分疼痛。 “沈姑娘,沈家可是忠烈之辈,你要我如何信你说的话?” 陈康健挑了挑眉,探究问道。 撵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沈绾棠不疾不徐道:“陈官人,我沈家自是忠烈之辈,因此,只效忠天选之人,可如今的圣上,当真是天选之人么?端贤太子之死,当真便如当年所说一般么?” 话音落下,陈康健早已热泪盈眶。 当年端贤太子薨逝,所有人都认为太子年岁不永,可只有他们几个近身服侍之人才晓得——太子明明是中毒身亡。 太子薨逝不久后,先皇崩逝,短短几月的光景,天下便呈现大乱之象。 季寻川带人平定叛乱,皇位稳坐。 百姓的冤屈尚且有处可伸,可端贤太子的冤屈呢? “沈姑娘,你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 陈康健眉心微蹙,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疑问。 沈绾棠眸光流转,眼睫垂下掩盖住了眸底一丝几不可查的慌张:“陈官人不必知道我从何得知,你只需要知道,只有我,才能为端贤太子正名。” 拉帮结派,只靠嘴巴说说自然是不成的。 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你的起义军我已然安排好了去处,分散安排在周围的村庄之中。” “至于要处决的人,都是周围叛乱的山匪。”沈绾棠缓缓开口。 “下月我便要离开了,你还有时间思考。”留下最后一句话,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这种事情,急不得。 从陈康健房中出来,沈绾棠长舒一口气。 彼时,手下也匆匆赶来:“大人,京中来信。” 前厅之中,几位将领汇聚在一起,瞧着京中来信,便是一阵头痛。 “这又是什么意思?又要处决起义军,又要征兵?若是如此,山城可就没几个人了,届时,荣国的人卷土重来,山城不就是拱手相让么?” 一旁一位心直口快的将军开口道。 他这一句抱怨,当真是说出了众人的心声。 “这到底是谁提出来的!等我回京,非得好好参他一本不可!” 众人缓缓抬起头来,看向一旁岑霄身上。 岑霄尴尬轻咳一声,坐直了身子:“是家父。” 镇北侯? 镇北侯如今身处边疆,况且,与山城更是隔着百八十公里,为何突然来了心血,要插手山城的事情。 更何况,镇北侯与圣上关系不好,那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如今却捅到季寻川那里,季寻川却反而又来将这烂摊子丢给了他儿子。 “岑霄将军,若是细细算来,这也算是你们镇北侯府的家事了,这件事情,我看就你来处理了,我们几人也不会再插手,万一一个不小心惹了镇北侯不痛快,不还要那我们开刀!” 剩下几人面色早已袒露不悦,留下一句话便拂袖离去。 人一个个离开,只剩下了沈绾棠与岑霄。 岑霄眉心紧蹙,他也没有明白父亲此举是为何。 “镇北侯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瞧着岑霄满脸愁容,沈绾棠缓缓开口。 他摇了摇头,来山城作战这几月,并未收到家中来信。 “如今山城是个不稳定因素,贸然从山城征兵,这不像是一个足智多谋之人能想出来的办法。”沈绾棠分析道。 “若不是镇北侯遇到难处,那便是,诚心与朝廷作对了。” 季寻川自登基以来,镇北侯府的态度一直十分暧昧,只是为了侯府的发展,岑霄才不得不入朝为官。 如今这般,难不成,是要舍弃岑霄这一枚棋子,彻底与朝廷决裂? 不,不会,岑霄是岑家独子,镇北侯即便是老糊涂了,也会惦记着这个独苗。 如今想来,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一切不过是季寻川的手段罢了。 这倒是也符合季寻川的做法。 看向身旁的岑霄,沈绾棠眉心紧蹙。 他蓦地站起身来,便要向外走去。 沈绾棠没有问什么,只是长叹一口气——也不知沈家如今如何了。 征兵的事情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翌日,整个山城上下慌乱无比。 在陈康健的庇护之下,山城百姓早已过上了整日享福的日子,若是要征兵,自然是不愿意的。 “征兵?老子才不要当兵替朝廷卖力呢,现在也不晓得朝廷是个啥子样,万一把老子卖了怎么办!” “就是就是,不当兵!” “不管了,老子今天就收拾包袱,南下去,大不了去荣国做点小买卖,那也比死了好!” 城中乱作一团,众人都要吵嚷着出城“逃难”。 “消息为何会走漏?”沈绾棠眉心紧蹙,质问着身旁手下。 手下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全军上下严密不透风,这种消息又是一等要秘。 “罢了,日后再追查。”沈绾棠无奈摇了摇头,随手抓起披风便向外走去。 到了院中,一跃上马便向城门口驰骋而去。 “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 城门前,众人聚集在一起,义愤填膺高喊着。 城门之上,岑霄满脸愁容。 第72章 这是在关心我?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副将眉心紧蹙,耳边回荡着百姓们的呼喊声,一时间只觉得脑仁疼。 岑霄眉心紧蹙——带病打仗他无所不能,可管理城池…… “闭嘴。” 副将在耳边絮絮叨叨,岑霄一阵头疼,低声吼了一句。 “乡亲们!” 不远处,马蹄声阵阵,一声高吼,众人叫喊的声音缓缓落下。 转过身去,少女驾马驰骋而来。 “乡亲们,征兵之事尚未得出结论,大家莫要慌张。”沈绾棠眉心微蹙,义正言辞道。 “你就别骗我们了,我们都听说了,这可是你们那个皇上提出来的,难不成,你还能忤逆皇上不成!” 人群中传来一声质疑,紧接着,众人的质疑声纷纷响起。 “各位莫要惊慌,山城混乱方才平息,全程上下尚未恢复往日光景,朝中之人不是庸碌之辈,断然不会在此刻大肆征兵,消息尚未确认,还请大家莫要如此。” 沈绾棠一番解释,众人这才平息了心中的怒火。 只是人群之中,几人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岑霄眉心紧蹙,鹰眼瞬间便捕捉到了几人异样的神情,侧过头去,低声道:“那几个玄色粗布的男人,身高约七尺,将他们抓来。” 经过一番劝说,聚集在城门口的百姓这才纷纷回去。 瞧着众人离开,方才人群中几个挑事的人也埋下头来,悻悻离开。 只是,岑霄可没有答应几人离开。 “几位,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副将拦下了几人,嘴角扬起一抹别样的笑容。 “官爷,家中夫人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其中一人眯起眼睛,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容,谄媚道。 副将上前来,手落在那人的肩膀之上,也学着那人谄媚笑着:“放心,你夫人,我们定然会派人特别关照的,至于你,便随我回去吃饭吧,我那儿的伙食,比你家中只好不坏。” 瞧着话头不对,那人一个闪身便要离开。 沈绾棠一跃下马,手中的鞭子挥舞起来,一个不落地落在几人身上。 不过片刻的功夫,方才那几人便被擒拿。 “沈姑娘,不用您出手,兄弟几个可以的。”副将上前来,不好意思笑了笑。 沈绾棠收起鞭子,点了点头:“举手之劳。” 副将笑得牵强,尴尬回过头去看向身后城墙上的男人。 只见男人面色冷漠,虽说只是半眯着眸子,却也能感受得到杀气。 “真是谢谢您了。”副将堪堪转过头来,挤出一抹笑容,向沈绾棠颔首致谢。 瞧着人离开,岑霄登上城墙一跃而下,不偏不倚落在了沈绾棠身前。 “方才人群之中闹事的几人,你可眼熟?”沈绾棠缓缓开口。 两人踱步向陈府去。 岑霄若有所思,良久才开口:“并未见过。” “我瞧着并不像山城之人的长相,倒像是京城人的长相。”沈绾棠若有所思。 征战多年,各个地方人的长相,沈绾棠也是略有研究。 岑霄挑了挑眉,眼中饶有兴致看向沈绾棠:“哦?此话怎讲?” “每个地方因着气候不同,环境不同,长相也有不同,山城之人,肤色偏白,这地方湿气重,所以山城人多吃辛辣食物,方才那几人,脸上痤疮四起,一瞧便是刚到此处,不善吃辣,水土不服所致。” 沈绾棠分析得头头是道,岑霄也跟着点了点头。 他邪肆的眸子却笑得别有意味,一个跨步站到沈绾棠面前,缓缓躬下腰肢,凑近沈绾棠面前:“那沈大人,瞧一瞧,我是何地方的人?” 男人生得粗狂,可细细看来却又有别样的一番温润之感。 深邃的凤眸中闪烁着眸光,似笑非笑。 男人突然的靠近,沈绾棠心跳不禁漏了半拍,她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眼睫下垂,盖住了眸底的慌乱。 “岑将军,如今,镇北侯府可是被整个朝堂之人所忌惮的,当务之急,还是好好想一想,如何给圣上一个交代吧。” 沈绾棠紧握拳头,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可呼吸依旧急促,她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 话音落下,岑霄缓缓站直身子,眼中的玩味瞬间消失殆尽,却多出了几分不屑:“无妨,我镇北侯戍守边疆有功,圣上不会对镇北侯府如何的。” 居功自傲,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沈绾棠眉心紧蹙,长叹一口气:“居功自傲自古以来便没有好下场,岑将军好自为之。” 留下一句话,沈绾棠便一跃上马,离开了这边。 瞧着少女的背影,岑霄眉峰微扬,嘴角噙着一抹笑容:“这是在关心我?” 监牢之中,几人四处捶打着,用着难听的山城口音高呼道:“放我们出去!还有没有王法了,快放我们出去!” 空荡的监牢之中回荡着几人的叫喊声。 即便到了如今的田地,几人依旧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当真是鞠躬尽瘁。 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人终于安静下来。 沈绾棠从黑暗中现身,来到几人面前。 “沈大人,我们有什么事情,为何要如此对我们!?难不成,你那日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不成!” 其中一人凑上前来,大声质问道。 沈绾棠挑了挑眉,从容坐在了一旁:“说吧,是谁派你们过来的。” 几人先是怔愣片刻,而后立刻回应道:“你说的是啥子哦,我们听不懂,快点把我们几个放出去,家里婆娘还等着我们呢!” 看来,背后之人给的银子倒是不少,饶是进了大牢之中,几人的嘴仍然守口如瓶,不仅如此,还沉浸在自己的角色之中。 沈绾棠冷哼一声,嘴角牵起一抹笑容来。 “看来,相爷给你们的好处当真是不少,让你们跋山涉水来到山城,又是学着山城的口音,又是如此大费周章。” 沈绾棠淡然一笑,转动着手中的茶杯,不疾不徐道。 “放什么屁,我们大人跟那个狗屁相爷根本不是一路人!” 只待沈绾棠刚说完,其中一人便义愤填膺道。 第73章 心思缜密 “你!” 身旁之人纷纷上前去,拳头便落在了方才说漏嘴之人的身上。 沈绾棠挑了挑眉。 朝廷之中,不说所有,起码半数都是相爷的门生,即便不是门生,却也七拐八拐的能沾亲带故。 若是与相爷不共戴天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 沈绾棠抬起眸子,瞧着房梁,若有所思道:“既是如此,那看来,便只有——” “夏怀恩!夏大人了。” 沈绾棠缓缓开口,眸子紧紧盯着几人。 只见几人怔愣片刻,随即又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看来,便是他了。 替他救出了月芙,又许了她良家的身份,虽说答应了加入沈绾棠阵营,却还要在这件事情上来试探沈绾棠。 不对…… 夏怀恩不是这般为人…… 沈绾棠思绪一转,若有所思。 “沈绾棠,你别想从我们口中得知一点关于夏大人的消息。” 几人商量片刻,其中一人已然抱着必死的决心,献出了慷慨陈词。 沈绾棠思绪回笼,站起身来,悠然将手中茶杯放在一旁:“无妨,你们已经给了我最大的线索了,沈某多谢几位。” 沈绾棠淡然一笑,不疾不徐道。 话音落下便转身离去。 彼时,监牢中的几人这才反应过来,不住拍了拍脑门:“这个脑子啊!” 从监牢中出来,沈绾棠便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弄清楚—— 夏怀恩做事向来是滴水不漏,即便是挑选人来破坏沈绾棠的计划,定然不会选择这几位脑袋拎不清的主儿。 想至此,沈绾棠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夏怀恩不是在捣乱,反而是在帮忙。 如此说来,山城征兵一事,本就是子虚乌有,不过是为了扰乱民心罢了。 沈绾棠无奈摇了摇头——看来,这位夏大人,在糊弄事情这方面,也是颇有造诣。 将所有事情想通后,沈绾棠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前厅。 “将军,要不要给侯爷修书一封问一问,这件事情非同小可。” 副将眉心微蹙,如今能想到的,便只有这些了。 岑霄仍然不相信父亲会做出如此举动。 骨节分明的手指揉搓着眉心,此刻,脑海中却是一片混乱。 “岑将军。” 沈绾棠迈步进来,声音回荡在前厅之中。 沈绾棠的声音像是一阵甘泉涌入岑霄心底,他蓦地抬起头来,方才紧蹙的眉头也稍稍舒缓开来。 他转过头去,冷声命令:“你先下去吧。” 副将无奈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前厅。 “征兵的事情莫要烦恼,是时候考虑一下,班师回朝的事情了。” 沈绾棠悠然坐了下来。 班师回朝。 如今已然快要进入腊月,若是大军走得快,一月之期便能赶到京城,若是路上碰到旁的麻烦,怕是要耽搁了。 “可征兵之事……” 岑霄仍然有些纠结。 沈绾棠却不疾不徐:“新上任的府尹就快到了,若我们走的及时,这块烫手山芋,自然便是新府尹的了。” 这倒是个好主意。 岑霄看向沈绾棠,眸光流转。 “只不过,隐匿在各个山庄的起义军,不可处决。” 沈绾棠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看向岑霄的眸光异常坚定。 岑霄挑了挑眉——莫不是,要将那夜的事情,与自己和盘托出? “沈小姐,沈家效忠的是陛下,你如此做,怕是难堵世人悠悠之口吧?” 岑霄挑起邪肆的眸子,饶有兴致问到。 早就知道岑霄会如此问,沈绾棠淡然一笑,神色平淡:“难不成,岑将军,要向陛下揭发我不成?” “岑将军莫要忘了,沈家才是陛下心腹,岑将军所言,陛下会听进去吗?” 话音落下,她不疾不徐抿了一口茶。 岑霄没有恼怒,眼中行为更浓,手拄在案上,脑袋斜斜靠在手腕处。 “岑将军,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一想远在边疆的镇北侯吧,如今侯爷已然老迈了吧?让侯爷少操心。” 说着,沈绾棠转过头来,盈盈一笑,眼角微扬。 没想到,这小姑娘,当真是会说。 本也没有打算告发她,岑霄淡然一笑,颔首道:“沈姑娘的威胁,岑某知晓了,放心,为了镇北侯府,我定然不会冒这个险。” 瞧着他似笑非笑的脸,不知为何,却有一种逗弄孩童的意思。 沈绾棠峨眉微蹙,有些不解。 “沈姑娘的山匪抓的如何了,是否需要在下祝你一臂之力?” 岑霄缓缓站起身来,走到沈绾棠面前,扬起邪肆的眸子。 原来,他什么都不知道,可却什么都不说? 沈绾棠站起身来,堪堪挤出一抹笑容:“多谢岑将军好意,区区小事,不劳烦您了。” 留下一句话后,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山城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街市上摆摊的商贩一日比一日多。 毕竟快要到年关,各家各户都要买年货。 陈康健与山城一般,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如今,倒是能站起身子,走几步路了。 只是体内,箭矢上的毒还未清除。 这是一项大工程,倒也不能急于一时之功。 山匪抓的也差不多了,将山匪集中关在章山城外的府邸之中,只等处决了。 一日,城门口守卫的士兵匆匆赶来。 “报!新上任的府尹到了。” 新上任的府尹? 众将士穿戴整齐,纷纷前去城门口迎接。 积雪还未消融,但为了通信方便,岑霄每日都有派人将官道上的积雪清理干净,府尹这一路来,倒也还算方便。 马车缓缓在城门口停下。 车帘缓缓打开,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缓缓下车来。 抬起头来,瞧着这模样,倒是十分俊朗,想来,也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 “这么年轻便能当府尹?怕是用银子买来的吧!” “啧啧啧,看看他这白净的样子,能受得了山城这地方么?” “我赌十两银子,在山城待不过,三月,他便被调回京城,谁跟和我打赌?” 侍卫们议论纷纷。 府尹抬起头来,瞧了一眼城墙。 也不知为何,那新府尹的眸子中,充斥着淡淡忧伤。 第74章 启程回朝 “沈大人,岑将军,在下李俊杰。” 府尹上前来,恭敬作揖道。 沈绾棠与岑霄也上前来。 “一路跋山涉水辛苦了,城中县衙已然收拾好了,只等您来了。”沈绾棠淡然一笑,柔声开口道。 少年恭敬点头,颔首示意。 众将士于城门甬道两旁夹道欢迎,百姓们也纷纷来凑热闹,想要瞧一瞧,来山城上任的府尹,究竟是何模样。 “沈大人,夏大人替我向您问好。” 李俊杰看向沈绾棠,淡然一笑道。 原来,是夏怀恩的人。 沈绾棠连忙开口:“多谢李大人。” 只是刚低下头去,便瞥见了官府之中,隐隐露出的素色衣衫—— 朝中例律,朝服之中不可身着素色衣衫,除家中有丧。 沈绾棠眼睫之下蒙上一抹心疼,缓缓抬起头来,看向身旁,脸上堪堪挤出笑容的李俊杰。 “李大人,若有难处,尽管与我说,夏大人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沈绾棠说的隐晦,但李俊杰能感受到她的善意。 李俊杰浅笑颔首。 昔日的陈宅,已然被改造成了府衙。 前厅便是公堂,后面便是新府尹的住所。 不过从城门口到县衙的功夫,新府尹是个白面书生的事情便传遍了整个山城,赶不及去城门口瞧的,便纷纷挤在了县衙门口处。 瞧着山城百姓热情,李俊杰眼中早已含满泪水。 “噢哟,大人长得如此俊俏,也不知家中可有妻室?” 其中以为上了年纪的嬢嬢开口问到。 话音落下,便传来了周围一阵哄然的笑声。 李俊杰不恼,缓缓停下脚步,躬身作揖道:“多谢关怀,在下进士及第后,家中父母便双双去世,为了守孝,并无娶妻。” 原来如此。 话音落下,心中一阵难过,心疼这位白面书生。 既然府尹已然上任,大军离去之时便也到了。 只是离开之前,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起义军的处决便在今日午后,届时,还请李大人出场作证。” 前厅之上,沈绾棠开口提议道。 李俊杰淡然点了点头:“陛下也是如此吩咐的。” 为了班师回朝,这段时间,众人一直在准备,一下午的时间交接足够了,明日清晨,便能班师回朝。 待中午吃过饭后,几人便赶去城外章山府邸。 只是刚到门前,李俊杰却有些犯怵。 “生杀乃是大事,我一介文人,最怕血腥,不若我便在此,等待各位出来便是了。” 他缓缓开口。 只是话音落下,身后却传来了窸窣嘲笑的声音。 “一个大爷们,还怕这些?真是招笑。” 岑霄一个犀利的眸光扫了过去,众人纷纷闭上了嘴巴。 处决“起义军”不过半个时辰。 只是片刻之后,方圆一里都弥漫着血腥气味,饶是在门外等候的李俊杰,问到这气味,也忍不住跑去一旁哇哇乱吐。 事情处理完后,已然夕阳西下。 众人返回城中,至于这宅子中的尸体—— 自然会有山中野兽来觅食,将这些尸体一一解决掉的。 在山城的最后一晚,沈绾棠却辗转难眠。 京中是没有刀剑的战场。 各方势力对沈家虎视眈眈,此次沈家再立战功,各位怕是更加忌惮。 岑家的处境——也不必沈家好到哪里去。 想的昏昏沉沉,便堪堪入梦。 翌日清晨,早已收拾好行囊的大军集结在城门口。 一跃上马,沈绾棠转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山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大军启程,赶在除夕之前回京,时间倒也是充足的。 只是天气寒冷,赶路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将军,后面有个小娘子一直跟在队伍最后。”手下上前来报。 岑霄眉心一簇:“给些银钱打发走。” 遇到百姓在后跟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对于这件事情,岑霄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是一些走投无路的人,想要寻求庇护所罢了,这种情况,打发些银子,也够他们用一阵子了。 只是沈绾棠却心头一颤,调转马儿,便向大军最后驰骋而去。 身旁的岑霄蓦地回过神来,还未开口问,沈绾棠已然走远,他立刻紧随其后。 少女骑着毛驴跟在后面,毛驴走的艰难,可却也十分卖力。 离得越紧,沈绾棠瞧得越清楚:“荔枝!?” 她拉紧缰绳,惊呼出声。 荔枝也堪堪拉住绳子,一跃跳了下来。 “你走的急,我还有东西没有给你。”荔枝狂奔而来,却将手中的东西藏得严严实实。 沈绾棠跃下马来,瞧着面前半大的姑娘,心中便是一阵急切:“你一人出来,也不怕危险?” 荔枝没有理会,只是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塞进沈绾棠手中:“这是我绣的帕子,绣花虽不好看,但这料子是上好的。” 荔枝埋着脑袋,早已满眼热泪。 “还有这些,这是我给你的干粮,多谢你替我和姐姐伸冤,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话音落下,荔枝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沈绾棠眉心一簇,立刻拉住少女,将她拥入怀中:“莫要如此说。” “放心,陈官人已然在我们绣坊住下了,我来照顾他的饮食起居,陈官人要我给您带句话,他会一直等你,等你为全天下伸张正义的那天。” 荔枝缓缓抬起头来。 话音落下,沈绾棠也泪流满面。 她将荔枝扶了起来,将她鬓角吹乱的碎发整理干净——这个举动,从前只有芍药会如此。 “那你帮我给他带句话,我定然会为全天下伸张正义。” 话音落下,沈绾棠便跃马离去。 待荔枝思绪回笼,这才发觉,怀中不知何时多了几张银票。 日头越来越高,岑霄寻了一处平坦之地休息。 沈绾棠将荔枝赛给自己的包袱打开,里面有几个油纸包着的包裹。 刚一打开,香辣的味道便扑鼻而来——兔子! 沈绾棠不禁笑出了声。 岑霄凑上前来,挑了挑眉:“没想到,沈大人竟然躲在这里,自己吃独食。” 说着,他倒是自觉地坐在沈绾棠身旁,不由分说便扯下一直兔腿。 “嗯,味道当真是不错。” 第75章 第重回茉县 沈绾棠无奈睨了一眼。 如今,大半数的军队都随海庆南前往边境驱赶荣国来犯,随着沈绾棠一干等人回京的倒也不算很多。 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两千人。 这其中还包括周围地区的驻军,最后回京城的,也不足一千人。 “就要到年关,正是乱的时候,这一路也不会太平的。” 瞧着手上的地图,岑霄长叹一声。 百姓要过年,各路匪盗也要过年,百姓还能有收成依靠,可匪盗却只能靠着掠夺来过年。 更何况,沿途而来的茉县周围,那可是名副其实的鱼米之乡,自然是各路盗匪的首争之地。 吃完午饭,将手边的东西收拾好。 “无论如何,沿路返回,从茉县而回,是最快最方便的路程。” 沈绾棠不疾不徐道。 她明白岑霄的意思,如今,起义军尽数剿灭,又到年关,自然是不愿节外生枝。 沿着小路而回,倒是能快上一两天。 可这一路上,当真是要苦了厮杀许久的将士们了。 “盗匪瞧了我们,便不敢来犯,将士们也能休息片刻,何乐而不为?” 话音落下,沈绾棠抬起眼睫,眸光落在岑霄身上。 既然如此,岑霄也不再反驳什么。 沿路北上,倒是愈发冷了,虽说将士们提前准备了御寒的冬衣,可准备的仓促,如今穿在身上,却也不觉得暖和。 夜间,鹅毛大雪飘落下来。 为了取暖,众将士围坐在一起,将营帐搭得宽敞,火堆升起,倒也能抵挡片刻寒冷。 “明日午时便能抵达茉县。” 拿起地图来瞧了瞧,岑霄开口。 从茉县离开已然几月,也不知如今的茉县是个什么光景,也不知那江县令如今如何了。 天蒙蒙亮,柴火将将烧尽。 众将士活动片刻,便继续赶路。 一片皑皑白雪中,只能瞧见向前赶路的一行人。 “前面来人呢!” 走在最前面的将士激动开口,众人抬起头来。 岑霄与沈绾棠却心中警铃大作——如今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山匪,那便是官兵了…… 按着江县令做事风格,官兵也不见得会出现在此处…… “沈大人!岑将军!” 远处的声音越来越近,听得也愈发清晰。 这声音—— 沈绾棠不由得双眉微蹙,一跃上马向远处望去。 一片雪白之中,一架牛车缓缓驶来,车上站着个少年,不住向沈绾棠处挥动着手。 沈绾棠一眼便认出了来者——就是江县令手下之人。 牛车缓缓停下,少年一跃下车。 “沈大人,当真是你们,江大人晓得你们会从茉县经过,所以派我们日日在这边等候,车上都是御寒的冬衣,快分给大家穿吧!” 少年热心将盖在牛车上的粗布拿开。 众将士纷纷上前去。 沈绾棠感激不尽,连连应声:“江大人有心了,你们辛苦了。” “您言重了,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少年脸上爬上几分羞赧。 寒冷的林子中,一时间,竟也出奇的暖和。 将冬衣裹在身上,众人精气神也恢复了许多,鼓起劲来,向茉县而去。 “原来沈大人留着江县令,是为了今日所用。” 岑霄转过头去,瞧着沈绾棠挑了挑眉。 马背之上,沈绾棠随着马儿轻轻摇晃着,心中倒是有别样的安详。 “无心插柳柳成荫罢了。”随即,她轻轻开口道。 午时,众人便到了茉县。 彼时,江县令早已在城门口恭候多时。 “沈大人!”还未等沈绾棠马儿停下,江县令便殷勤上前去,脸上仍然勾着昔日那抹谄媚的笑容。 “许久未见,江大人别来无恙啊。”沈绾棠扯住缰绳,马儿堪堪停下。 江县令上前来,躬身道:“那是自然,沈大人与岑将军平叛辛苦,县衙已然为两位准备了吃食,也未诸位将士准备了厢房,聊表在下心意。” 岑霄薄唇微扬,眼中带着些许玩味看向江县令——当真是商人,审时度势的功夫果真是一等一的好。 沈绾棠倒没有拒绝,淡然一笑:“有劳江大人。” 众人进城去,百姓们夹道欢迎。 瞧着百姓们脸上洋溢着的笑容,犹如一股暖流经过沈绾棠心田。 到县衙安置好后,沈绾棠长舒一口气。 如今到了茉县,距离京城也不算太远了。 若是细细算来,倒是能提前几天抵达京城。 将东西收拾好,沈绾棠斜斜靠在床榻之上,屋中的炭火烤着让人昏昏欲睡。 叩叩—— 门外传来一串敲门声,将沈绾棠的睡意惊扰。 “听说城外的河流没有被冻上,大家要去抓鱼,你可要去?” 岑霄的声音传了过来。 没有被冻住的河? 沈绾棠眸光微转,缓缓起身来,抓起手边的披风打开了房门:“这样奇特的景观,我自然是要去瞧上一瞧的。” 岑霄挑了挑眉:“请吧。” 说来也奇怪,今年的冬天按理说是比往年要更冷一些。 往年,流经茉县的河流总是要冻上,只是今年却奇怪的很,非但没有冻住,河里反而还有鱼,硕大无比。 将士们是闲不住的,才休息了片刻,得知消息后便一窝蜂的冲向河边。 雪天能吃上鲜美的鱼,当真是一大幸事。 待沈绾棠与岑霄到达河边时,众人早已抵达河边。 这群将士们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一个个也不怕冷,赤着脚便踏入河流之中。 冬日里的河流,却也是寒冷刺骨的。 “抓住了!”刚一下河,小伙便眼疾手快,将一条肥美的鱼逮住,一挥手扔向了岸边。 鱼尾还在扑腾着,瞧着这体格,当真是好鱼。 众人纷纷下河去。 这鱼儿倒是多的很,不过片刻,岸边便堆满了鱼。 沈绾棠与岑霄拾了些不算湿的柴火,将火烧了起来。 众人上岸后,便准备烤鱼吃。 “回去都喝姜汤去,莫要趁着年少,便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瞧着众将士,沈绾棠眉心紧蹙,厉声道。 众人玩的尽兴,如今倒是不怕沈绾棠的话。 “知道了沈大人!”众人玩笑着回应道。 这鱼当真是肥美,比那市集上的都要好上许多。 第76章 谋反字样! 沈绾棠随意抓起一条,从手旁捡起一根树枝便要插进鱼身。 只是试了许多下,却依然没有成功。 从旁瞧着的岑霄冷嗤一声,无奈摇了摇头。 拿出匕首来,岑霄便从沈绾棠手中接过树枝,在树枝一段削了几下,又将鱼接手过来。 “原来沈大人,也不是无所不能嘛。” 将鱼开膛破肚之余,岑霄也不忘揶揄一句。 沈绾棠抬起眸子,虽说眸底有几分不服气,却也没有说什么。 将鱼身划开,岑霄处理的倒是得心应手。 只是内脏之中,却似乎掺杂了旁的东西。 岑霄摊开手掌,一个油纸包着的小东西便躺在手掌之上。 沈绾棠眉心微蹙,将油纸打开——里面倒是一张字条。 “皇五子登记,大成气数将近!” 字条之上赫赫显现出一行字来。 只是刚瞧了一眼,沈绾棠便匆忙将字条合上。 她心中警铃大作,缓缓抬起眸子,却刚好与岑霄冷冽的眸光撞在一起—— 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将军。” 还未等两人开口说话,身旁手下纷纷上前来,摊开手掌,竟是一模一样的字条。 众人缄默,面面相觑。 往日冰冻的河水为何偏今年没有结冰? 河中鱼儿如此肥美,饶是丰水期也没有这般情形。 鱼肚之中,为何偏偏都藏有大成气数将近的字样?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诡异。 沈绾棠眉心一簇,将手中的字条团成一团,毫不犹豫便扔进了一旁的火堆之中。 见状,众人纷纷效仿。 “今日之事,只当从未发生过,若我听到外界半分传言,莫说你们的前程,先好好想一想,如何保住家人性命。” 沈绾棠眸光骤然暗淡,眉眼之间,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众人面色冷峻,纷纷点头。 将抓起来的鱼检查一番,确定没有旁的事情,众人便准备回城。 “你觉得,是谁在搞鬼?”路上,岑霄幽幽开口。 沈绾棠蹙眉思忖——她自然知道这是有人搞鬼,可如今,与朝廷作对的起义军依然控制住了,朝廷之中自然无人敢做出此等行径。 想得越深,沈绾棠越是不敢相信。 她怔然转过头来,警惕的目光死死盯着面前男人。 感受到了身旁灼热的目光,岑霄蓦地转过头来,无奈摇了摇头:“我整日与你在一起,饶是我想,我也没有那个时间。” 这倒是不假,可却也不排除,是岑家一党人的所为。 警惕之余,沈绾棠眸底却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担心。 她怔住脚步:“岑将军,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于我,莫要隐瞒。” 瞧着她如此模样,岑霄有些无奈,也跟着停住了脚步。 他紧紧盯着她的眸子,良久,才缓缓开声:“散播如此谣言,我知下场如何,如今我在朝为官,怎可能做出如此行径?” 瞧着岑霄眸子还算真诚,沈绾棠悬着的心这才堪堪放了下来。 不是岑家,那还能是谁?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到了城中。 “如今当务之急不是思考这件事情是谁做的,稍后我便去告诉江县令,让他将河边封住,也不知多少鱼腹之中藏有字条。” 岑霄长叹一口气。 沈绾棠跟着点了点头。 回到县衙后,两人一同前往江县令的厢房。 “什么!中毒了?可否严重?我这就将城中最好的大夫叫来。” 江县令蓦地站起身来,滚圆的身子不住的颤抖,瞠目惊呼道。 沈绾棠连忙回应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军中又军医,如今病情已然控制住了,只是还要劳烦江大人,在河边设立看守之人,莫要让百姓误食了有毒之鱼。” 话音落下,江县令这才长舒一口气。 而后,他连忙将手下人叫来,立刻便将沈绾棠吩咐之事布置了下去。 瞧着如此,沈绾棠便也放下心来。 在茉县停留的时间不宜过久,也不过休整了两三日,大部队便重新出发。 临走时,茉县百姓当真是热情,大军走了一路,百姓们便将准备好的东西塞了一路。 有干粮,有冬衣,当真是应有尽有。 到了城门口,百姓们这才堪堪停下。 与茉县百姓告别后,众人再次踏上归途。 为了探查鱼腹字条的事情,众人沿着那条河流寻了过去。 走了一日,到了夜间,便进了山谷之中。 说来也巧,沿着河流一路找过去,倒是寻到了山间的温泉。 因着有山泉,山洞之中倒是别样的温暖。 “想来,那河流没有被冻住,应是这温泉的缘由。”岑霄俯身瞧了瞧,温泉热气扑面而来。 “只是,为何偏偏只有今年没有被冻住?”沈绾棠仍然不解。 彼时,将士们已然开始安顿,今夜,便在这山洞之中休息。 擎着火把,岑霄四下里瞧了瞧。 只见那温泉角落处,却有些奇怪。 沈绾棠也跟了上去,学着岑霄的模样蹲了下去。 “这里。”岑霄指了指温泉旁,“这不是温泉冲出的凹陷,应该是有人故意为之。” “若我没猜错的话,因该是有人,改变了温泉水的流向,挖了沟渠,将温泉的热水引到了河流之中,这才致使今年的河流没有结冰。” 岑霄分析的头头是道。 沈绾棠定睛一瞧,倒也像是岑霄所言。 “做此事之人,应是早早便算计好,何时入冬,鱼儿何时长成。”片刻后,岑霄继续幽幽开口。 如此一说,此人当真便是冲着季寻川而来。 要在年关之时,将此谣言散布开来。 只是如今,字条的事情被沈绾棠等人发现,怕是他的计划,要泡汤了。 “若是此次,字条没能泛起大波浪,想必日后,那人定然还会行此事。”回想起字条上的字样,岑霄若有所思。 话音落下,沈绾棠的眸子却有些发紧—— 回到众将士中,沈绾棠缓缓坐下神来,捏起一只碗来,将水一饮而尽,似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既然一次不成,便会有第二次,为何不能,为自己所用? 成大事者,自然是日积月累,如今,不正是个积累的好时机吗? 第77章 回京 从旁,岑霄的眸子一刻也未从沈绾棠身上离开。 瞧着她低垂下的眼眸,岑霄已然猜的八九不离十。 山洞之中,温泉坐镇,倒是温暖了许多。 草草铺下草席,沈绾棠便躺了下来。 此次回京,怕是又要风波不断。 毕竟离开京城已然快有半年之载,朝中的变化是不断地,回去之时,也不知,朝堂之上,是个什么情形了。 翌日清晨。 天边泛起鱼肚白,众人起身收拾,准备继续赶路。 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众人的力气倒是越来越足,剩余的几天,除了晚间休息,旁的时候都在赶路,没有歇息,一气儿便赶到京城。 入京官道之上,已然有官兵夹道欢迎。 即便离得远,沈绾棠也一眼便认出,为首的,正是父亲! 冷漠了许久的脸也缓缓献出一抹笑容,她挥动缰绳,马儿的脚步也开始轻快。 到了京郊处,众人纷纷停下。 “我等奉圣上之命在此地恭候将军得胜归来。” 沈将军上前来,作揖福身道。 岑霄随时不羁,却也恭敬回礼。 许久未见,父亲的白发却又增添了不少。 朝堂之上波诡云谲,整日斡旋于文臣之中,当真是苦了这位大将军了。 沈绾棠飞扑进父亲怀抱,一时间,热泪似泄洪般落了下来。 简单寒暄之后,众人便继续向京中走去。 “圣上体恤各位,今日先行回府休整,明日再上朝述职。” 刚进城门,沈将军便开口道。 经过这许久的颠簸,岑霄当真是受不住了,匆匆告别,便直奔府中去。 “回京路上,一切可还顺利?”沈将军瞧着女儿,眼中的宠溺便要漫出来了。 在父亲身旁,沈绾棠像是垂髫小儿一般,紧紧抱着父亲手臂,亲昵道:“拖父亲的福,一切顺利。” “府中,柳姨娘给你准备了席面接风洗尘。”沈将军试探开口。 柳姨娘什么时候有这般好心?不给沈绾棠挖坑便不错了,如今倒是摆起席面来接风洗尘。 怕不是一场鸿门宴吧。 沈绾棠脸上的笑容怔了怔,眼眉微挑:“柳姨娘还当真是上心,素日里对我不闻不问,如今我回京,倒是摆上接风宴了。” 沈将军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在沈绾棠出发去山城后,柳姨娘可是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并且起了毒誓,定然不会作妖。 府中也不可一日没有管家之人,暂且交个柳姨娘,也未尝不可。 说话的功夫便到了沈府。 彼时,沈萤早已等候在门口,瞧见两人现身,便匆匆上前来。 “姐姐,恭迎姐姐凯旋归来。” 沈萤上前来,单膝跪倒在地,嘴里还说着吉祥话—— 这还是从前那个,与沈绾棠争抢的沈萤么? 沈绾棠一跃下马。 许久未净身,身上的味道扑面而来,惹得沈萤面色一沉,嫌弃的表情一闪而过,而后堪堪挤出一抹牵强的微笑。 她的微表情总是骗不了人的。 沈绾棠薄唇微扬,居高临下瞧着面前的沈萤:“四下里没有外人,也用不着惺惺作态。” 留下一句话后,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果然还是年少轻狂,沈萤蓦地站起身来,瞧着沈绾棠的背影,眸中便是一阵怨怼。 如此还不够,待人离开后,这才放开嘴巴来咒骂:“当真是不知好歹的贱人,本小姐亲自来迎接,竟然还如此说,此前你在远方,我自是无法动你,如今你回来了,看我如何收拾你。” 身旁的婢女心中一颤,上前来柔声提醒道:“小姐,如今,大小姐军功是更加一等,我们……” “有军功又如何?不还是个女人,后宅之中可不管你战功如何,若是没有手段,便死在我手中。” 沈萤冷哼一声,转过身来教训婢女。 被沈萤这一套强盗说辞怼的哑口无言,婢女将头深深埋了下去。 青娥早已准备好了浴桶,还在后院之中采集了腊梅花瓣。 沈绾棠回去第一件事便是直冲浴室之中,将整个身子泡在滚烫的水中,沈绾棠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家的温暖。 青娥将花瓣轻轻洒在水面上,整个房间充斥着淡淡的香气。 沐浴结束后,沈绾棠回到房间中。 彼时,下人匆匆赶来,手中还拿着食盒。 “是谁送来的?” 瞧着这食盒,沈绾棠眉心微蹙。 “是酒楼的伙计送来的,奴婢特地问了,听说是,镇北侯世子府送来的。” 下人回应道。 岑霄? 打开食盒瞧了瞧,都是沈绾棠爱吃的东西—— 他倒是有心了。 只是……一丝酸涩略过沈绾棠心头,她没有再想下去。 “我累了,你们都先下去吧。”良久,她才幽幽开口。 青娥点了安神香,带着下人们离开房间。 沈绾棠斜斜靠在床边,瞧着那食盒隐隐出神。 送吃食——岑霄当真是没变,成亲之后是如此,原来成亲之前,也是如此。 叩叩…… 窗边传来一阵声音,沈绾棠警惕坐起身来。 还未等她做出动作,窗户便被掀开,一个黑衣身影蓦地翻了进来。 沈绾棠动作迅速,从枕下拿出暗器,便扔向黑衣身影。 “唔……”一个熟悉的声音闷声开口。 待黑衣人缓缓转过身来,沈绾棠这才松了一口气—— 被沈绾棠暗器打中,连城捂着屁股,整个脸涨得通红,喉咙处发出呜咽声。 “许久未见,你当真要如此与我打招呼么?” 连昭心一横,将屁股上的暗器拔了下来,眼中的惊惧还未消散,幽怨的目光便落在了沈绾棠的身上。 沈绾棠幽幽抬起眼睫,一阵无语从眼底浮现出来。 “殿下来寻我,所为何事?” 她缓缓起身,坐在了一旁罗汉椅上,若无其事斟了杯茶。 连昭也上前来,刚想坐下,可屁股上的伤口便隐隐作痛。 他无奈,只得站在一旁。 “自然是要问你,此次山城一行,收获如何?”连昭长叹一口气,倒是不客气,也给自己斟了杯茶,抿了一口。 沈绾棠挑了挑眉,缓缓放下茶杯,薄唇轻启。 “可以说是收获颇丰。” 第78章 金科状元整顿官场 “可否与我分享一二?” 连昭凑上前来,脸上堪堪扯出一抹笑容来。 沈绾棠伸手挡住连城,眼眸抬起,眼底的一阵寒光便扫射过来。 “殿下,请您自重。” 此前一早便与岑霄说过自己的心意,没成想,这人仍然一个劲儿的向前凑。 若不是这人天性如此,那便只能是不检点了。 沈绾棠面露嫌恶,连昭便也不再向前。 走到一旁去,缓缓坐下身来,确保屁股上的伤口不会作痛。 “在下有些事情想问殿下,待殿下与在下说了,在下自然知无不言。”沈绾棠撵起茶盏抿了一口,幽幽开口。 如今在京城,连昭也只能忍下来。 “不知这几日,朝堂之上情形几何?”沈绾棠直截了当。 话音落下,连昭却不屑嗤声一笑:“我说沈姑娘,你当真也太瞧得起我了,我就是区区一质子,又有何身份去大厅朝堂上的事情。” 一早便料到了连昭会如此,沈绾棠不疾不徐:“世子整日游走于京城贵女身旁,怎会不知?” 一句话拆穿了连昭的谎言,他神色微怔,堪堪扯出一抹笑容来。 “我本是想要逗一逗你的,没成想,沈姑娘冰雪聪明。”连昭接过沈绾棠递来的茶盏,尴尬一笑。 “你不在京的这段时间,朝中,可谓是相当精彩。”说起这些事情来,连招双眼放光。 “相爷在京城中的地位,你是晓得的,可谓是叱咤官场。”连昭神色严肃,蓦地,他双眸微眯,“只是,今年的金科状元夏怀恩,却成了老相爷叱咤官场的拦路虎。” 话音落下,连昭煞有其事地将茶盏放下,挑了挑眉。 沈绾棠倒是淡然——凭着夏怀恩的心计,莫说斗一个相爷,与季寻川也是斗得的。 毕竟,上一世,她可是领教过夏怀恩手段的。 “你不惊讶?”等待着沈绾棠惊讶模样的连昭却眉心一簇。 沈绾棠抬起眼睫挑了挑眉:“不知这位金科状元可做了什么事情?” 连昭悻悻转过身去,抓起茶盏一饮而尽。 “你们这位金科状元,当真是胆大,刚开始只是个礼部修订册典的小官,连个品阶都没有,却敢大放厥词,说如今的官场裙带甚多,银钱用不到实处去,冗官甚多,云云说了许多,都被你们圣上听进了耳中。” 连昭撇了撇嘴,嗤笑一声。 “于是乎,你们圣上龙颜大悦,直接将他晋升为吏部侍郎。” 说至此,连昭脸上仍然有一丝不屑。 听至此,沈绾棠却淡然一笑——原来,夏怀恩决心改革,一早便决定好了。 “我打听到的都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说了。” 连昭挑了挑眉,斜斜靠在一旁。 沈绾棠声色平淡:“荣国来犯,与山城起义军勾结。” 话音落下,连昭脸色大变,眼底的不安渐渐浮现。 此前,大成与荣国一战,荣国死伤惨重,国库更是亏空,如今怎的又有钱财派兵来? 这倒也并非重点——荣国此次来犯,他这位荣国质子的日子,往后怕是不好过了。 “山城距离荣国与大成边境相隔数百里,殿下,你说,荣国都能在百里外的山城做手脚,那中间那数百里间,又是一番怎样的光景呢?” 沈绾棠挑了挑眉,看向身旁连昭。 连昭眉心一拧,方才的不羁彻底消散,取之的便是无边惆怅。 “小姐,柳姨娘派人来请您去席面了。”门外,青娥轻扣房门,柔声道。 连昭思绪这才回笼。 “殿下请回吧。”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慵懒开声。 未听见响声,只是转过头来时,方才坐在一旁的连昭已然离开。 穿好衣服,沈绾棠缓缓打开房门。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府中可有发生什么事情。”沈绾棠幽幽开口。 “您离开的这段时间,柳姨娘可是忙坏了,二小姐已然快到了出阁的年纪,可却未有上门来提亲的人,老爷如今忙于军务,二小姐的亲事便也耽搁下了。” 青娥缓缓开口。 怕不是没有来提亲的,只是提亲的那些人,柳姨娘眼高,看不上罢了。 上一世,便有一位寒门进士上门娶亲,沈将军倒是应下了,只是沈莹却不愿意了。 那寒门进士家中当真是清贫,孤儿寡母守着两亩地,每年的收成,连农税都交不上,老母亲只得白日种田,夜间织布。 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好在那书生倒是争气,一举夺得进士,而后的官场之路更是平步青云。 想至此,沈绾棠眸中的杀气便渐渐凝聚起——放着这样好的亲事不要,偏偏要去做季寻川的狗,将全家推入火坑。 不过片刻,便走到了前厅。 彼时,席面早已准备好,只等沈绾棠入席。 坐在柳姨娘身旁的沈萤满脸不情愿,可瞧见沈绾棠,却又不得不挤出那抹假笑。 “棠儿来了,就等你了。”柳姨娘站起身来,笑得倒是谄媚。 沈绾棠坐了下来——今日的饭菜当真是丰富,比往年的年夜饭还要丰盛。 “来,我们举杯,恭贺棠儿得胜归来。”柳姨娘站起身来,将酒杯高高举起。 就快要过年,好不容易平静,沈绾棠倒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而后,她站起身来,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今日的席面,倒还算平静,没有沈绾棠想的那般,沈萤安静在一旁吃饭,柳姨娘也没有作妖。 当然,她还知道,这份平静,不过是片刻的。 果不其然。 “老爷,这就快到年关了,等过了年,萤儿就十七了,像她这个年岁的姑娘,早早都嫁了人,如今,她还待字闺中,当真是我的一块心病……” 说着,柳姨娘似是要掉眼泪,声音也跟着颤抖。 沈将军缓缓放下碗筷,长眉微蹙。 “前些日子,不是有来提亲之人,萤儿便没有一个看的上眼的?” 沈将军幽幽开口。 柳姨娘神色微怔,随即又恢复了方才的楚楚可怜:“老爷,您是一品大将军,咱们家的门底不说高,可也不算低,那些来提亲的,当真是……” 第79章 上朝 柳姨娘顿了顿,抬起眼睫观察着沈老的眼色。 瞧见沈将军不语,柳姨娘继续道:“奴家倒不是有旁的意思,如今沈家身处高位,如今棠儿再立军功,多少人觊觎沈家的荣耀,想要来蹭上一蹭,为萤儿挑选夫婿,奴家自然是要擦亮双眼的。” 这解释一圈下来,沈绾棠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将贪慕富贵粉饰的如此体面,也只有柳姨娘如此能说会道了。 “那你想如何?”良久,沈将军这才缓缓开口。 “就要年下,京中聚会繁多,奴家想,不如让萤儿多多去参加。”柳姨娘浅笑着。 只是沈将军却眉心微蹙:“容我再想一想。” “不若,让我带着沈萤去如何?”观察了许久的沈绾棠缓缓开口。 没成想沈绾棠突然开口,柳姨娘脸上的不悦一闪而过,随即立刻扯出笑容:“棠儿公事繁忙,我当真是不敢劳烦你。” 沈绾棠放下碗筷,淡然一笑:“年关倒是不忙,闲的很。” 话音落下,柳姨娘笑得愈发尴尬:“这……” 良久,这才想出一个借口来:“棠儿结交的,多为武将人家,萤儿平日里喜欢作诗,怕是与武将人家之人,说不到一处去。” 沈绾棠冷哼一声,缓缓站起身来:“父亲,我吃好了,若没有旁的事情,我便先行回去了,明日还要上朝述职。” 沈将军颔首回应。 “待我先行打听,届时再为萤儿张罗婚事。”沈将军思忖片刻,缓缓开口。 有了沈将军这句话,柳姨娘也算是稍稍宽心。 吃过饭后,大家便各回了庭院。 “娘,你瞧见今日沈绾棠那模样了么,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真真是让人看不顺眼。” 回到房中,沈萤满腹牢骚。 柳姨娘却静静在一旁,淡然一笑:“无妨,且先让她嚣张片刻,待你嫁了好人家,有的是机会将她踩在脚下。” 翌日清晨。 太极殿前,文武各官各自站好。 上朝前,众人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沈绾棠姗姗来迟,饶是站在最末处,却仍然躲不过众人的眼光。 “瞧,那就是沈将军家的姑娘,如今再立战功,怕是沈家的地位更要重要了。” “依我看啊,为这姑娘破例,允许女子入朝为官也未尝不可呢。”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了,女人当官,你们很高兴么?” 一声质疑落下,众人纷纷闭上嘴巴。 也不知是不是昨日睡得太早,今日起身竟然昏昏沉沉。 沈绾棠靠在墙边,脑袋却不住的向下沉。 蓦地,一只大手撑住了沈绾棠的脑袋,她惊得站直了身子,抬起头来便撞进了岑霄那双邪肆的凤眸之中。 “昨夜没睡好?”岑霄挑了挑眉,开口道。 沈绾棠轻咳两声缓解尴尬:“还好。” “瞧瞧,众朝臣的目光都汇聚在你身上,沈姑娘,你今后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 岑霄环顾四周,长叹一口气。 沈绾棠此时才发觉,众人的灼灼目光。 那又如何,真有才学之人,又何惧沈绾棠的光芒? “岑将军,可想好了如何向陛下交代山城之事?” 沈绾棠转过头来,瞧着身旁岑霄,揶揄开口。 岑霄神色微怔,随即挑了挑眉:“自然是靠沈姑娘,舌灿莲花了。” 沈绾棠狠狠睨了一眼岑霄。 刚转过头来,不远处,清瘦的身影缓缓上前来。 “沈大人。” 男人声色清冽,举止端庄,周身已然没了初次见面时的疏离。 沈绾棠躬身回礼:“金科状元夏大人,在下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多谢沈大人夸赞。”夏怀恩眸子如平日般冷淡。 一旁的岑霄却眉心微蹙若有所思,自上而下将眼前的状元郎打量了个边,随即目光又落在审判沈绾棠的身上:“你何时听说了?为何我没有听说。” 沈绾棠无奈睨了一眼岑霄。 “皇上驾到!”一阵尖刺的声音传了过来。 众人纷纷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随即,众人井然有序向太极殿中而去。 季寻川一身明黄高坐皇位,眸光扫了一眼,便落在远处沈绾棠身上。 “听闻起义军一战,岑将军大胜而归。”季寻川幽幽开口。 岑霄缓缓上前来,缓缓跪下:“臣不辱圣上使命,山城附近起义军尽数剿灭。” “好!做得好,重重有赏!” 季寻川笑着,可却笑不达意,挥了挥袖子,缓缓开口。 “朕还听闻,山城作战中,沈将军家小姐多有协助。”季寻川继续道。 听闻季寻川唤自己,沈绾棠缓缓上前去,恭敬跪下:“臣女沈绾棠,参见陛下。” “一介女子做到此处,当真是不易,说吧,想要什么,只要是朕能做到的,朕都能满足你。” 季寻川挑眉,眼中的欢喜不自便流露出来。 只是还未等沈绾棠开口,一个反对的声音便回荡在殿中:“陛下,臣,要参沈家小姐一本!” 话音落下,众朝臣中,一个身影缓缓上前来,而后便跪了下来。 还未领赏便被弹劾,当真是朝堂之上从未发生的事情。 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 “臣御史台白浪要参沈小姐,滥用职权,一路上欺压百姓,作威作福!” 那人说的铿锵有力,仿佛这些事情,都是沈绾棠亲做过一般。 朝堂上,众人左右耳语着,季寻川脸色一沉。 “肃静!”公公厉声道。 良久,季寻川这才缓缓开口:“可有证据?” “臣有证据。”方才那人站起身来,将手上的折子呈了上去。 “沈绾棠所作所为,皆有记载。” 公公将折子递给季寻川。 沈绾棠不疾不徐,良久才缓缓开口:“陛下,臣女行得端做得正,并未有方才这位大人所说之举。” 只是话音刚落,白浪冷哼一声,不屑睨了一眼沈绾棠:“沈姑娘自然是不肯承认,只是如今证据白纸黑字,就在陛下手中,沈姑娘还是莫要狡辩了。” 狡辩? 沈绾棠薄唇缓缓扯起:“敢问大人,您所谓的证据,是何处所得?” 第80章 人证 “沈姑娘莫要担心,在下所得证据皆师出有名。” 白浪继续道。 瞧着手中的折子,季寻川却冷哼一声。 啪! 季寻川蓦地将折子合上,不由分说便将折子扔了下来:“沈绾棠此去,是奉了朕的命令,朕赐予她便宜行事之权,折子上,皆为一派胡言!”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跪倒一片。 白浪更是俯下身去,仍然不卑不亢道:“陛下,便宜行事之权不假,只是沈姑娘借您赐予之权,行苟且之事啊!” “茉县衙役,便是臣的人证!” 茉县衙役? 沈绾棠若有所思,挑了挑眉看向身旁白浪。 不用多想,这人自然是相爷门下之人,当真是没想到,相爷的手,都伸到茉县去了。 季寻川给了身旁公公一个眼神。 公公瞬间会意:“传人证!” 只见那衙役颤颤巍巍上前来,刚走到前面来,便双腿一软跪倒在殿上,诺诺连声:“草民,草民参见陛下……” “朕问你,沈绾棠可有行欺压百姓之事?” 季寻川冷声询问,声音回荡在殿中。 沈绾棠瞥眸瞧去——这人瞧着眼生,仔细想了想,再回茉县时应是没有见过的。 “有,有……”男人缓缓开口。 “沈绾棠途径茉县之时,向县令索要三千两白银,县衙之中并没有这许多白银,百姓不忍县令难过,便将家中银钱全数拿出,这才堪堪凑齐了三千两。” 男人像是背诵诗文一般说了出来。 沈绾棠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三千两?这位郎君你当真是敢说,你可知,京城豪门之中,每月的流水银子有几何?” “陛下,容臣女斗胆一言,京城之中,各位官宦人家流水银子可远远不止三千两,臣女为了三千两,如此为难百姓,怕不是脑子坏掉了。” 沈绾棠继续道。 随即,她转过头来不卑不亢道:“陛下,臣女此行,是陛下之意,臣女不说造福百姓,却也是实实在在对得起百姓的。” “请陛下明鉴!” 沈绾棠声音刚落下,季寻川欲开口说什么。 只是朝臣之中又传出一个声音来:“陛下!” “微臣兵部侍郎参沈姑娘,私隐下起义军,并未将其处死!” 又一人缓缓上前来,眸光坚定。 话音落下,沈绾棠眸底紧了一下——他是如何得知? 莫不是……那新县令,李俊杰? 沈绾棠不由得紧握拳头。 “陛下!”沈绾棠刚要说什么,那人却继续道: “陛下,此事不单是沈绾棠之罪,更是岑霄之罪。”兵部侍郎继续道。 若说方才之事还有转圜的余地,如今现下,当真是有些有口难辩了。 季寻川眸光一沉,眼中的信任已然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猜忌。 起义军之事非同小可,若不能彻底铲除,任由其发展壮大,日后将皇权倾覆也未可知。 这也是季寻川派兵讨伐之缘由。 如今有人告诉他,起义军并未铲除,而是有人悄然隐下…… “陛下,请听臣女辩解。”沈绾棠起身来,继续道。 “沈小姐还辨别什么?欺君之罪又有何好辩解的?”许久未出声的相爷幽幽开口,颇有些讥讽的意思。 “人长着一张嘴便是用来辩驳的,难不成,今日我便跪在殿上,任由莫须有的罪名扣在我身上,瞪着一双眼睛只有一句百口莫辩?” 沈绾棠语气铿锵丝毫不惧。 她作揖:“陛下,此事定是有人隐瞒,臣女与岑将军破了山城城门,将起义军尽数擒拿,集中剿灭,皆有记载,臣女所言,句句属实!” 季寻川仍然缄默,眸光看向一旁无所言语的朝臣。 “这位大人,你说我们将起义军隐下了,不知大人可是亲眼所见?” 沉默良久的岑霄幽幽开口。 “本官一直在京中,并未亲眼所见。”那人倒是理直气壮,冷声回应道。 闻言,岑霄冷笑一声:“既未亲眼所见,又为何言之凿凿?看来这位大人当真是对兵器有所研究。” 话音落下,众人不解,兵部侍郎更是不解,转过头去开口问询:“你这是何意?” “都被人当刀使了,这怎不算对兵器有研究呢?不过依我看,大人应是支匕首,虽能伤人,却无法取人性命,如今大人却撞上了我这种膘肥体壮之人,与我而言,不过是破了些皮罢了,当真是算不上什么伤。” 话音落下,又伴上岑霄两声爽朗的笑容。 众人窸窣声音继续想起,其中倒是不乏偷笑之人。 “你!”兵部侍郎眉心紧蹙,想要说什么,可碍于在朝堂之上,也不好说出些什么出格的话来。 “肃静!”公公再次开口。 “处决起义军时,山城新上任县令也在现场,是真是假,一问便知。”沈绾棠继续开口。 “如今那山城县令远在千里之外,你说将他召回京城便召回?”兵部侍郎冷哼一声,却又不甘心,斜斜睨了一眼岑霄。 朝堂之上又陷入沉寂之中。 “陛下。”蓦地,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众人抬起头来。 只见夏怀恩缓缓上前来:“陛下,微臣昨夜将各地区呈上的折子规整好,方才想起来,两位大人所说茉县与山城之事皆有提及。” 话音落下,一旁纵观好戏的相爷却怔了怔。 “昨夜整理的有些晚,方才有些走神,请陛下降罪。” 话音落下,夏怀恩缓缓跪下。 “将折子呈上来。”季寻川已然没有心思处理这些旁的,他只关心,那起义军之事,是否属实。 夏怀恩将折子高高举起,公公上前来将折子取走。 “山城县令李俊杰上奏,山城如今一切已然恢复正常,这还要多亏沈姑娘的先前的代为管理,起义军已然尽数剿灭。” “茉县县令上奏,沈姑娘此前帮忙审理旧案,解救了许多百姓,百姓对其连连称赞,城中娘子们为其缝制祈福被衾,昨日刚送至吏部。” 夏怀恩不疾不徐,却字字铿锵。 瞧着折子上所言,季寻川悬着的心这才缓缓放下。 只是方才要参奏的两人,却有些慌了神—— “不可能……” 第81章 忠武娘子 “怎会如此……” 白浪眉心紧蹙,心中大惊。 “圣上,此为臣对各地呈上折子的汇总,稍后臣便将原本的折子送去御书房。” 夏怀恩继续道。 将折子上的东西瞧了一遍,季寻川长舒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阴鸷眸光一扫而过,白浪与兵部侍郎蓦地扑倒在地。 “圣上,臣……” 砰! 还未等两人说完,季寻川的拳头便落在扶手上。 “朕当真是不知道,如今这朝堂之上,还有你等颠倒黑白之人!” 季寻川声音回荡在殿上,闻言,众人跪倒一片,齐声:“陛下息怒。” 白浪趴在地上,身子早已抖成了筛子。 一番沉静后,朝堂之上又想起夏怀恩的声音:“陛下,岑将军与沈小姐前线杀敌,乃是有功之人,如今却被人如此构陷,臣恳请,严惩白浪一干等人。” 季寻川嘴角扯起一抹淡然的笑容,而后挑了挑眉:“夏卿说的是。” “来人!” 话音落下,候在殿外的禁军便上殿来,将白浪等人架起,拖出了店外。 那“证人”胆小,只是刚一抬头,便被吓得晕厥过去。 朝堂之上恢复平静,季寻川轻咳两声。 “岑霄,沈绾棠,剿灭山城起义军有功。”片刻,季寻川站起身来,厉声道,“赐镇北侯世子岑霄,黄金千两,封忠武将军,另赐京中宅院一所。” “赐一品大将军之女沈绾棠,黄金千两,赐封号忠武娘子。山城一战大获全胜,朕高兴,三日不宵禁,与京中百姓,一同热闹!” 话音落下,众人俯首,齐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下朝后,沈绾棠脚步加快,想要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沈小姐。”蓦地,身后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拖着长长的尾音。 沈绾棠站住脚步,缓缓转过头来,来者白发苍髯。 “小女见过陆相。”沈绾棠躬身行礼,方才阴恻恻的脸上堪堪扯出一抹笑容来。 陆明丰脚下步幅放慢,却也并未应声沈绾棠的行礼。 “哦不,现在,应该尊敬您一声,忠武娘子了。”陆明丰缓缓开口,脸上扯出一抹皮肉分离的笑。 沈绾棠无奈笑了笑,开口道:“陛下怜惜,这才赐了个封号,陆相莫要打趣小女了。” 话音落下,陆明丰抬起眼睫,眸光扫了一眼不远处下朝散去众多官员,冷哼笑了一声:“只是这京中,得到这封号的女子,也只有你沈绾棠一人。” 陆明丰语气中的不满便要漫出来,就只剩下将“我不开心”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不过,这是你的荣耀,别人求也是求不来的。”随即,陆明丰继续道,“今后本相有事求你,你可不要将本相拒之门外啊。” “陆相哪里的话,天下事,百姓事,小女皆为陛下分忧,相爷亦是如此,帮相爷便是帮陛下,小女在所不辞。” 官场上的话术,活了两辈子的沈绾棠,也不比陆明丰这老油条差。 话音落下,却惹得陆明丰嗤笑两声,随即又打量了沈绾棠两眼,便转身离去。 瞧着陆明丰的背影,沈绾棠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深不见底的阴沉。 “你何时与陆明丰那老货扯到一起去了?” 忽而,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沈绾棠思绪回笼,眸光中的森然渐渐隐去。 “只是碰上,说了两句话罢了。”她长舒一口气,回应道。 抬起头来,目光便装进岑霄深邃眸中——只是这眸子,似乎有些醋意。 岑霄眉心紧蹙,撇了撇嘴:“你与你夏怀恩,是何时认识的?” 他还未张口,沈绾棠便猜到了他要询问之事,无奈睨了岑霄一眼,她便转身离去。 只是岑霄却紧追上去,不依不饶:“为何不回答我,莫不是心中有鬼?” “青天白日,我心中何处有鬼?倒是岑将军,一直追着我询问此事,不是岑将军心中所想为何?”沈绾棠丝毫没有上套的意思,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岑霄。 说着,她的脚步不由得加快,岑霄也紧随其后,加快身下脚步。 “我不过随口一问。”岑霄立刻找补道。 沈绾棠蓦地停住了脚步,眸光定定:“岑将军,您越界了。” 岑霄神色微怔,抿了抿嘴唇。 留下一句话,沈绾棠便转身上马车。 到了马车上,沈绾棠这才长舒一口气,沉沉低下脑袋,眉心紧锁。 不知为何,近日来,岑霄与从前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热切的,不像是他自己。 想至此,一阵没由来的疼痛席卷沈绾棠心口,她紧紧抓住心口的衣服,靠在一旁,这才缓和了片刻。 情愫这东西,当真是霸道,沈绾棠已然努力克制了,可却当真是挡不住岑霄情愫野蛮生长。 看来,需得下一剂猛药了。 马车停靠在沈府门前,沈绾棠思绪回笼。 刚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停在不远处的马车。 这马车…… 沈绾棠若有所思,眸光警惕万分。 瞧见沈绾棠下车,驾车小厮匆匆跑上前来,躬身行礼:“沈小姐,我家家主相同您一续。” 家主? 沈绾棠眸光中的警惕仍然没有消散。 “你家家主是何人?” 话音刚落,马车的车帘缓缓挪开一条缝隙,一把折扇缓缓探了出来,扇面之上,俨然便是洇墨画! 原来是他。 沈绾棠紧锁的眉头消散开,眼尾挑起,转身看向身旁青娥:“将这位公子引去后门处吧。” 青娥虽然不解,但却也只是按着沈绾棠说的做。 回到园中,沈绾棠着人准备好了茶水,只等这位老友。 “二位这边请。”一旁,青娥的声音响起。 沈绾棠抬起眸子,一位翩翩公子便显现在她眸底,郎君身形颀长,却不羸弱。 “夏大人。”沈绾棠站起身来。 夏怀恩作揖行礼,一身清冷气显得有些疏离,只是待他淡然一笑,周身的疏离却消散不见。 “沈姑娘,贸然打扰,实是抱歉,只是有些事情,在下不来寻沈姑娘,沈姑娘也要派人寻在下了。” 第82章 变法,我帮定了 此话不假。 山城一行,当真有许多事情想要询问夏怀恩。 即便是今日夏怀恩不来寻沈绾棠,沈绾棠也要寻个由头,去找夏怀恩的。 “夏大人请坐。”沈绾棠指了指椅子。 只是,与此前不同的是,夏怀恩倒是直直坐在了沈绾棠身旁。 “这位是?” 沈绾棠眸光落在夏怀恩身后跟来的女子身上。 女子带着帷帽,瞧不见面容,神秘的很。 夏怀恩淡然一笑:“这位,也是沈小姐的老相识。” 话音落下,女子摘下帷帽——正是沈绾棠从青楼之中解救出来的月芙姑娘。 沈绾棠神色微怔,当下还有些不敢相认。 “月芙见过沈小姐。”月芙缓缓上前来,柔声道。 直到月芙开口请安,她这才确认眼前之人便是月芙。 将月芙从青楼解救出来后,沈绾棠派人为她在老家置了田地,给了她良家的户籍。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与月芙有交集,没想到,今日竟然又相见了。 “你离开的这段时间,朝中变化万千,坊间亦是如此,那日你将月芙解救出来,她没急着回老家,留在京城,做些香料生意,倒是打探除了不少事情,朝堂之事我能说清,坊间之事,便由月芙说于你听。” 夏怀恩不疾不徐道。 沈绾棠颔首。 从前朝堂便分为两派,一派便是以陆明丰为首的文臣,此等人多为勋爵人家。 另外一派便是沈将军为首的武将。 此前,荣国多次来犯,陆明丰等人主和,但沈将军等人却主战。 因此,两派便生了嫌隙,如今,更是派别分明。 只是今年科举之后,夏怀恩入朝为官,倒是将两派人都惊了一下—— 夏怀恩主张变革,从朝中开始,将冗官冗兵除去,余下的银子充盈国库,届时再有战事便不再畏缩,将士们放开了打,宗室中娘子也不用惧怕和亲。 这些变法,沈绾棠在上一世早有耳闻。 只是上一世,沈绾棠是被除掉的那一方。 今时今日,夏怀恩既成了沈绾棠手中的一把利刃,自然要好好利用。 “只是,如今的变法进行的却十分困难。”说至此,夏怀恩眉心一簇。 沈绾棠不疾不徐撵起茶盏,缓缓开口:“可是收了陆明丰一党的打压。” 不用多想,沈绾棠便知道是陆明丰在背后捣鬼。 夏怀恩点了点头。 “如今坊间的生意也有些奇怪,货物的售价也翻了一翻,这应是个好事,只是,原材料价格也跟着翻了一番,盈余倒是能持平,只是,这样下去,百姓们手中银子越来越少,生意是做不长久的。” 月芙眉心也跟着紧蹙。 一番话下来,便能听得出,果真是前朝礼部尚书家的千金。 这做生意其中的道理,一点便透。 “如今,最大的一个问题便是,圣上对陆明丰所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等当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饶是夏怀恩再有手段,自然是不敢用到季寻川身上。 一时的荣辱与一世的荣辱,他还是分得清的。 沈绾棠挑了挑眉——这倒是小事,既然大家臣服的并非明君,那便将明君扶上皇位即可。 “放心,今后有我助你。”沈绾棠敲打着桌面的指尖蓦地停下,抬起眼眸,心中早已有了想法。 夏怀恩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那便多谢沈小姐了。” “对了,山城新上任的县令李俊杰,可是你的人?” 沈绾棠突然想到了什么,开口询问道。 夏怀恩不疾不徐抿了口茶,缓缓抬起眼睫,不等他开口,他那眼神便告诉了沈绾棠答案。 “是。” 他大方承认道,“李兄乃是我同窗,他大我三岁,比我早中进士,奈何家中有丧,这才耽搁了上任。” 这倒不是重点,夏怀恩继续道:“山城乃兵家必争之地,在此地安插我们的人,日后行事会方便许多。” 这句话,说到了沈绾棠心坎中。 “到了京城之中,万事要小心,陆相眼线遍布京城。”片刻之后,夏怀恩缓缓开口。 这件事情,沈绾棠早于夏怀恩便晓得。 她若无其事点了点头,只是淡然道:“尝尝府中的糕点。” 将夏家兄妹送走后,沈绾棠坐在院中,思忖着接下来的事情。 上一世,季寻川便接着变法的名义,除掉了他所认为的碍眼之人,其中便包括沈家。 沈家惨死之状浮现在沈绾棠面前,她眸底燃起熊熊杀气。 如今,夏怀恩任职吏部,自然是要先从吏部下手。 变法这件事情,沈绾棠帮定了。 她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桌面,良久这才长舒一口气,斜斜靠在椅背上。 “小姐。”青娥上前来,“这是柳姨娘那边差人送来的东西。” 青娥将手中托盘呈上前来,沈绾棠垂眸扫了一眼,冷哼一声:“巴结人也不知费些心思,将这些阿猫阿狗都不要的东西全数塞进我院子里来,当真也只有柳姨娘会如此做了。” “就快到年关,将这些东西拿下去,分给街上行讨之人吧。”沈绾棠挥了挥手,缓缓闭上眼睛。 眼不见,心不烦。 “是。”青娥应声。 “她沈绾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替陛下办事的一条狗!圣上竟然给她赐了封号!当真是让人费解!” 彼时,得知沈绾棠受赏的沈萤冲进房间便是一顿发泄。 就连架子上的花瓶也没能幸免,房中一切能砸的东西统统被砸碎。 柳姨娘刚走到门口,一只花瓶便碎在了脚边。 低下头去瞧了一眼,柳姨娘无奈道:“此前整日与你说的事情,你当真全都抛之脑后了!” 沈萤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只是眼中怒气已然没有消散:“冷静冷静,你只会与我说这二字,如今沈绾棠就要骑到我头上来了!叫我如何冷静!” 柳姨娘缓缓上前来,坐在女儿身旁,轻柔抚摸着她的后背。 “这可是圣上赏赐的东西,每年官窑之中,只产出一对这样成色的好东西呢。”瞧着地上摔得稀碎的东西,下人心疼道。 第83章 做我的人 “摔坏个劳什子你便心疼成这副模样,怎的,将军府还差了这件东西不成?” 柳姨娘锋利的目光扫射而来,尖酸声音响起,身旁的下人瞬间垂下头来,不敢言语。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片刻,柳姨娘冷哼一声,缓缓开口。 “不过就是个赏赐罢了,你也说了,她沈绾棠不过是替圣上办事的一条狗而已,圣上又能用她几时?”柳姨娘声音放软,安抚沈萤。 “可她终究是陛下身旁的人!”沈萤执拗,撇开柳姨娘的手,倔强开口。 “陛下身旁的人也要分情况,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那可是皇后,我便不信,沈绾棠她能坐到中宫的位置上去!”柳姨娘言之凿凿,眼神轻蔑,“况且,她不过一个女人,比不上男人的,只要你嫁得好夫婿,定然能压她一头!” 话音落下,沈萤缓缓抬起头来,紧蹙的眉头缓缓消散:“当真如此?” “千真万确。”柳姨娘拍了拍女儿的手,目光坚定。 “如今娘为你物色了一家,定国公家的小公子,相貌端正,人品贵重,配我女儿那是正正合适。”说着,柳姨娘便将抚了抚沈萤的后背,脸上露出满意笑容。 闻言,沈萤也露出笑来。 “最最重要的是,定国公家家财万贯,官职也是从一品,手上有权也有钱,那是我女儿夫婿的不二人选。” 柳姨娘继续道。 说至此,沈萤便已然喜笑颜开。 娘儿俩说到激动处,门外婢子前来禀报:“姨娘,宫中来了口信,说是陛下传大小姐进宫问话。” 闻言,沈萤方才展开的笑颜瞬间收了回去,阴恻恻的目光直直盯着婢子。 柳姨娘挥了挥手,冷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彼时,宫中接送的马车已然停在沈府门口。 沈绾棠面色阴沉,心中忐忑上了马车——此次一去,不知季寻川又要出何难题。 马车摇晃着抵达宫门口。 沈绾棠由公公引路,一路便到了季寻川的寝宫。 “圣上等候多时了,沈小姐,请吧。”公公抬起眼眸,挑了挑眉道。 从太监的眼里,也瞧不出是个什么情况。 山城之事已然在上朝之时禀报过,剩下旁的事情,也只有岑霄了。 沈绾棠迈步进门,恭敬跪倒:“臣女参见陛下。” 闻言,季寻川抬起眸子,瞧着眼前的人,挑了挑眉:“不必多礼。” “沈绾棠,朕此次叫你前来,你可知所为何事?”季寻川倒是没有明着说,缓缓放下手中毛笔,拐着弯的说到。 “臣女此次一行,谨遵圣上命令,暗中监视岑霄,岑霄并未有逾越之举,也并未有逾越之言。”沈绾棠说话掷地有声。 闻言,季寻川闷声笑了两声,而后缓缓开口:“你倒是明白。” “不过,朕要问的,不是这件事情。”季寻川话锋一转,眼中的笑意也瞬间消失。 沈绾棠心头一紧。 “这一路,与岑霄吃住一体,感情可有进展?”此刻,季寻川倒是不打哑谜,直接开口问到。 沈绾棠眉心紧蹙,跪倒在地:“陛下,臣女身体抱恙,实是不适合婚嫁。” 此前在宫宴之上,沈绾棠拒绝的态度天地可鉴,只是如今季寻川旧事重提,难不成是要……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上一世的悲剧不能再次重演! 沈绾棠眉心紧蹙,心也跟着就要跳出来。 “朕还没说什么呢,你便如此慌张?”季寻川挑了挑眉,眸中露出一抹试探的笑容。 沈绾棠强忍着不适,镇定下来。 “绾棠,朕不得不与你说些心里话。”季寻川声音柔和了许多,缓缓站起身来,走上前来,伸出手变要将沈绾棠扶起来。 沈绾棠颤颤巍巍伸出手去,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季寻川那张虚伪至极的脸。 一时间,胃中翻江倒海,只觉得一阵恶心。 她垂下眼眸,这才缓和些许。 “朕这一路,当真是不易,如今,虽说皇位已然坐稳,但依然危机四伏。”季寻川眉心紧蹙,装作一副难过模样。 “如今朝中,朕最信得过的,便是你们沈家了,除了你们,朕无人可用。” 说至此,季寻川那双充满算计的眸子,倒是合时宜地挤出两滴眼泪来。 “如今,镇北侯立场不明,朕的皇位能坐到几何,还未可知。”说着,季寻川便地垂下眼眸,长叹一口气,“绾棠,朕需要你。” 说着,他便要伸出手来,紧紧牵住沈绾棠的手。 “陛下,沈家对陛下之心,天地可鉴。”沈绾棠立刻跪下身来,她说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这才躲过了季寻川的手。 “如今,朕将你派去岑霄身旁,你可愿意?”季寻川紧紧盯着面前的沈绾棠。 他灼热的目光,让沈绾棠心中有些不适。 她沉寂良久,也没有回应出季寻川的话。 “沈将军如今在京郊巡营,沈将军年事已高在,如今,也就快要到致仕之年了。” 季寻川话锋一转,言语中,颇有些威胁之意。 沈将军戎马一生,膝下只两个女儿,手中兵权无人可交。 若是没了兵权,沈将军便相当于废人一个,朝中任何一个文官都能压他一头。 兵权不能放。 可季寻川偏偏是以兵权相要挟。 沈绾棠咬紧牙关,心头一阵犯难。 “绾棠,朕给你时间考虑。”季寻川垂下眼眸,眼中早已有了取胜的把握。 只待季寻川转身之时,沈绾棠蓦地开声: “陛下,臣女愿为陛下所用。”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季寻川眼尾挑起,缓缓转过身来。 “能为陛下效忠,是我沈氏一族之荣幸。”沈绾棠继续开口,她缓缓抬起头来,眸光坚定,“定不负陛下所托。” 季寻川淡然一笑,眼底的狡诈显而易见。 “那便好。” 从季寻川寝宫出来后,沈绾棠再也绷不住了,腹中一阵难受,跑去一旁石柱旁便是一阵干呕。 “沈小姐,您这是怎的了!” 身后太监一路小跑跟上前来,眉心紧蹙问到。 “无妨,许是吃坏了东西。” 第84章 兵器马匹丢失? 从御书房到宫门口的路,虽说只有两里地的路程,可沈绾棠脚下的步子不知怎的,却愈发沉重。 所以,无论沈绾棠如何与岑霄保持距离,总是躲不过命运的纠缠。 所以,上一世的恩怨纠葛,无论她如何努力,却终究是逃不脱的吗? 思绪在沈绾棠闹钟团成结,她长叹一口气,一行热泪在脸颊滑落。 站在宫门外,听着宫门关上时那沉闷的响声,她若有所思。 蓦地,脸上感觉到一丝冰凉。 沈绾棠缓缓抬起头来——下雪了。 她没上马车,接过下人递来的披风便向家的方向走去。 雪越下越大,路上的商贩匆匆收摊,百姓们回家的步伐也加快了许多。 些许顽皮孩童仍然在街上嬉闹,偶尔脚下一滑,摔在地上,却也只是嬉笑两声,站起身来继续向前。 沈绾棠瞧行人瞧的出神,丝毫没有感觉到,身后的一个身影,已然跟了她许久。 沈家的前程,岑家的兴亡,这两个担子压在她的肩膀上,压的她有些穿不上气来。 “沈小姐。” 身后跟着的人终于是忍不住,疾步上前来,开口道:“下了这么大的雪还在街上逗留,是在赏景么?” 沈绾棠脚步定住,缓缓转过身来。 岑霄挑了挑眉,将手中的伞向她身旁倾斜许多。 一时间,方才的万千思绪瞬间停滞,她定定望着岑霄,眼神算不上清白。 就连岑霄瞧了,也怔愣片刻:“你这般瞧我作甚?” 话音落下,沈绾棠思绪这才回笼,眼底的情绪暗暗隐下,冷声道:“岑将军跟着我作甚?” 在街上能如此清晰的认出沈绾棠,怕是也只有岑霄了。 “我在街上闲逛,无意碰到。”岑霄耸了耸肩。 无意闲逛? 沈绾棠转过身来,冷哼一声揶揄道:“无意闲逛?在何处闲逛?可是在青楼之中?” 话音落下,岑霄眸色一沉——都过去这么久了,此前在青楼密室中碰见的事情,她怎么还如此耿耿于怀。 “岑某洁身自好,不似沈小姐想的那般龌龊。” 他眉心微蹙,继续为自己申辩道。 “岑将军骗骗旁人也便罢了,莫要将自己也骗了。”沈绾棠长舒一口气,继续道。 “你……” 活了一世的岑霄,毒嘴程度自然是比不过活了两世的沈绾棠。 “前面便是沈府了,多谢岑将军相送。”沈绾棠脚步定了定,转过身来客气行礼。 送人也便罢了,这一路来,沈绾棠便揶揄了一路,岑霄脸色暗沉,阴恻恻的目光紧紧盯着沈绾棠。 没再说什么,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待沈绾棠回府,暗处跟着的副将这才上前来。 “将军,您这是,又碰壁了?” 虽说没听到两人说了什么,可瞧着自家工字这脸色,想必八成是这样的。 话音落下,岑霄阴冷的眸光转移到了副将身上,叫人看了不寒而栗。 “自己去领罚。”留下一句冰冷的话,岑霄转身便离开了这边。 副将无奈叹了口气:“自己求爱失败,便要将我撒气,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的公子呢。” 这大雪倒是没有停的意思。 翌日清晨,刚一打开门,这雪还在下着。 今日便是除夕。 沈绾棠早早便起床来。 前些日子,公务缠身,园中的打扫皆由青娥来管理。 青娥当真是有些管事模样,将园中一应事物打理得井井有条。 “青娥,帮我备马,等会儿我要去趟军营,接父亲回家。”早饭间,沈绾棠缓缓开口。 可瞧着外面这纷扬的大雪,青娥不由得担心道:“小姐,雪这样大,您一人怕是不安全吧。” 沈绾棠淡然一笑:“战场之上九死一生都经历过了,这些东西,算不得什么。” 当真是有些道理的。 但青娥仍然担心,将马匹换成了马车,马车里里外外裹了油纸,这才放下心来。 军营距离京中是有些距离的,马车赶了半晌,这才匆匆赶到。 彼时,军营中的将士们已然赶回家中过年,只有潦草几人还留在军营之中。 沈绾棠轻车熟路去到沈将军办公之处。 “父亲。”她轻唤一声。 沈将军抬起头来,瞧见沈绾棠的一瞬,眉间的愁云顿时消散。 “棠儿,你怎么来了。” “今日除夕,也不曾见父亲回家,女儿便来军营之中寻父亲。”沈绾棠上前来,浅笑道。 “方才瞧您愁眉不展,怎的,可是遇上什么难事了?”沈绾棠上前来,轻声问道。 话音刚落,便听见沈将军长叹一声。 若是小事,自然是不用这个一品大将军除夕仍然留在军营之中。 想来,应是大事。 “近来,军营之中多有军粮丢失,马匹丢失,兵器丢失的情况。”沈将军眉心紧蹙,开口道。 沈绾棠紧跟着心中一紧——军粮丢也就丢了,大不了从沈府之中拨出一些来,只是这马匹与兵器,便不是小事情了。 况且还是在沈将军巡营期间丢失,若是皇上追究下来,倒霉的,仍然是沈家。 “可有查出些眉目来?”沈绾棠问道。 沈将军摇了摇头,不住揉了揉眉心:“如今已然排查了许多遍,依旧没有头绪,从军中的兵卒,到喂养马匹,看守兵器的,全部查了一遍,并未找到不妥之处。” “亦或是,兵部之人?”沈绾棠心头一沉,开口问道。 说到这里,沈将军便更是烦心:“兵部之人,各个都是吃干饭的,我派人今日去寻了兵部人,便没了音讯,若是过几日再遣人去问,便是还没查出眉目。” “如今已然过去大半月,若是那只蚂蚁搬走了粮食,也该查出来了吧!” 沈将军实是无奈,紧握拳头。 沈绾棠眉心微蹙——兵部之人如此推脱,想来,便是他们中人搞鬼了。 从前兵部尚书代孟涛便与沈家多有不和,自然是想趁此机会发难。 既然如此,那便莫要怪沈家不给面子了。 “爹,先莫要烦这些事情了,今日除夕,朝中有十日的休沐,趁此机会好好休息一番,修养好了,再寻蛀虫也不迟。” 第85章 除夕之夜 可话音落下,沈将军却眉心一蹙:“棠儿,你这是何意?” 沈绾棠淡然一笑,拍了拍父亲手臂以示安慰:“您放心便是了,女儿自有办法。” 本想要继续在营中做些事情,可沈绾棠却实在是受不了父亲如此,直接挽住父亲手臂,将他带出了军营之中。 “您放心便是了,女儿说到做到。”沈绾棠苦口婆心的劝说着。 可沈将军却仍然不放心,三番四次的挣开女儿的手:“你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我要我的女儿跑上前去与那些老油条斡旋,我这个老父亲坐享其成不成?” “女儿如今再立军功,又得了圣上的赏赐,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 沈绾棠打趣出声。 “沈绾棠。”只是话音刚落,沈将军面色一冷,“莫要用你那些小小军功居功自傲,你可知,朝堂之上,如今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沈家么?” 沈绾棠神色微怔,瞧着父亲有些出神。 从前,父亲在战场之上意气风发,即便是碰上了什么困难,也不过是睡一觉,第二日起来继续去解决。 可如今,入了京,做了京官,如今头上的白发也愁出了许多。 渐渐,父亲的话语在耳边有些模糊,她蓦地抓住父亲的手:“爹,且听女儿慢慢与您道来。” 回到房中,沈绾棠与父亲将夏怀恩想要变法的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起先听着,沈将军只觉得胡闹,连连摆手。 “父亲,变法,是大势所趋,即便是没有夏怀恩,也会有旁人提出的。”沈绾棠不疾不徐道,“若是能帮着夏怀恩推举变法,我们也便是乘上了这快马,日后只是利大于弊的。” 话音落下,沈将军若有所思。 “从前圣上登基之事,作战方面,我沈家可以说是义不容辞,朝堂之上便是陆明丰来帮扶,可我们与陆明丰不同的便是,我沈家,只拥护从前的五皇子,如今圣上一人,可他陆明丰,不过是一棵墙头草,无论是谁得势,他总是会站在得势者一方的,他的利益,永远只有自己。” 沈绾棠分析道。 这倒是不假,若真要论起出身,陆明丰最先拥护的,可是端贤太子,后来又拥护大皇子,而后大皇子下落不明,他这才转头奔向了五皇子季寻川麾下。 “父亲,您还记得,我沈家家训吗?”沈绾棠缓缓坐下身来。 他怎会不记得? 祠堂之中,“爱国忠君”的金字牌匾高高悬挂着,沈家人世代如此。 “如今的变法,便是要让百姓更好,要让这天下更好。”沈绾棠继续开口。 话音落下,沈将军被阴鸷氤氲着的眸子这才缓缓散开来。 外面的雪停了片刻,马车再次启程。 “如今回去,也能吩咐厨房,做些你爱吃的菜。”沈将军看向身旁女儿,眼中的宠溺总是藏不住的。 沈绾棠依偎在父亲身旁:“有父亲在身旁,即便是吃糠咽菜,那也算得上是美味佳肴。” 回到府邸时,花灯已然高高挂起。 听闻老爷回来,柳姨娘匆匆赶来。 “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果然还是棠儿有用,前些日子,我派人去请了许久,也没能将您请回来。”瞧着身旁的沈绾棠,柳姨娘的话里倒是有几分酸涩的味道。 “姨娘说的这是哪门子的话,若是没有人请,父亲又怎能回来?” 话音落下,柳姨娘脸上的笑容堪堪僵硬。 前些日子,柳姨娘一心扑在寻找乘龙快婿这件事情上,哪里有闲余功夫来管沈将军的事情。 一旁沈将军眉心微蹙:“行了,今日除夕,便莫要闹这些不愉快了。” 天色渐暗,众人聚在前厅之中。 沈将军举起酒杯:“愿来年,天下风调雨顺,百姓平安合乐。” 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爆竹的声音。 “父亲,祝您弥寿无疆,长生无极,健康顺遂。”沈萤站起身来,开口道。 瞧着沈萤,沈将军笑着,举起酒盅来,便一饮而尽。 柳姨娘一脸骄傲瞧着女儿。 瞧着柳姨娘,沈绾棠眼底却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艳羡——若是母亲在世,想必母亲也是如此瞧她的。 蓦地,她恢复冷静,举起酒盅来看向父亲:“父亲,棠儿祝您神爽朗,骨清坚,从今把定春风笑,且做人间长寿仙。” 话音落下,外面的爆竹声便又传了进来。 “好好好,莫要说这些虚的东西了,快些动筷吧。”沈将军淡然一笑,开口道。 街上仍然有沿街嬉戏的孩童。 其中一人,拿着家中长辈刚给的压岁钱,买了烟花,小小的手举着火苗,点燃引线,便捂着耳朵匆忙跑到一旁去。 烟花腾空而起,蓦地,在空中绽放开来。 “公子,您怎么又跑去房顶上了,还穿的如此少。” 府中,寻了岑霄半天,仍然没瞧见他的身影,副将抬头一瞧,便瞧见在房顶之上,拿着酒壶的岑霄。 随即,他也跟着爬上房顶。 “您怎的又喝了这么多?下人们已经将年夜饭做好了。”副将接过岑霄手中的酒壶,无奈道。 “父母双亲,兄弟姊妹都没在京城,这年夜饭,不吃也罢。” 岑霄摆了摆手,顺势躺在屋顶上,瞧着烟花,心中却有些落寞。 副将却有些不开心,眉心微蹙:“公子,我以为,您已经将我当做家人了。” 话音落下,岑霄抬起头来,瞧着副将,无奈笑出声来:“你我是出生入死的知己,是兄弟,与家人之情,自然是不同。” 闻言,副将这才露出些笑容。 “听说,京中过年可热闹了,这几日也不宵禁,不若,等会儿我们去街上瞧一瞧吧!” 副将眼中的兴奋便要溢出来。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顺便去瞧一瞧,这京中,可还有没有旁的美酒。” 岑霄一口应了下来,站起身来便一跃而下。 饶是喝了许多酒,但岑霄仍然身轻如燕。 副将无奈摇了摇头:“您怕不是酒仙下凡,整日里便想着喝酒。” 罢了,自家的公子,又能有什么办法? 第86章 陪我吃顿团圆饭 “杜康酒诶,去年初雪时酿的杜康酒嘞!” 街上叫卖声不绝,岑霄走在街上,脚下踩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侧过头去,瞧着街边嬉戏的孩童淡然一笑。 “公子,您等等我呀。”彼时,副将这才姗姗来迟,穿着粗气跑到岑霄身旁。 说这,便将手中的披风披在自家公子身上。 “那便有卖酒的,不若我们去瞧一瞧?”副将挑了挑眉,开口问道。 岑霄站定脚步,转过身去扫了一眼,而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边:“不去。” “不是,刚刚不是你想要买酒的吗!”副将无奈,长叹一口气便急忙跟了上去。 彼时,沈宅。 吃过年夜饭,大家便各自回房。 沈绾棠独自一人去了祠堂。 祠堂无甚人气冷清无比,昏暗的烛火摇曳着,将沈绾棠的身影映射在墙壁之上。 “娘,又过年了。”沈绾棠哽咽出声,眼中闪烁着泪花。 面前的牌位不知几何,可沈绾棠却是能一眼便瞧见母亲的牌位。 方才席间,瞧着柳姨娘与沈萤母女情深的模样,当真是勾起沈绾棠伤心事。 “女儿再得军功,娘,您也会为棠儿感到骄傲吧。”沈绾棠脸上堪堪扯出一抹笑容。 只是蓦地,她的笑脸阴沉下来,取而代之的,便是漆黑眸子中,无限的悲凉。 “有一人,女儿想护下,可如今,却有人要女儿去杀那人。”沈绾棠幽幽开口。 话音落下,她沉寂良久,片刻这才缓缓开口:“伴君如伴虎,女儿好累。” 咔哒…… 房顶之上,依稀传来一阵响声。 祠堂重地,闲杂人等自然不会前来,况且还是在房顶之上,想必来者不善。 “谁!”沈绾棠眸光一紧,站起身来便向外追去。 那人轻功倒是不错,一路飞檐走壁便要离开沈府。 只是,这毕竟是沈府,沈绾棠一早便认出了来者的逃跑路径,沿着小径一路追赶而去,刚刚好在后门处将人拦下。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夜闯我沈家家祠。” 沈绾棠挡在黑衣人面前,抽出腰间软剑,厉声询问道。 那热带着斗篷,掩着面,待沈绾棠问出口,这才缓缓摘下头上帷帽。 “是我。”连昭淡然一笑,眸光之中略显尴尬。 沈绾棠眉心紧蹙,警惕的目光依旧没有放下:“为何夜闯我家祠。” 说着,沈绾棠直接将软剑抵在连昭脖间,厉声问道。 见状,连昭尴尬一笑,脖子也不由得一缩:“莫要生气,我当真也是没办法了,这京城之中的熟人,只你一个,除夕之夜,我便想来寻你,去了你的院子却发现你不在,这不,便寻过来了。” 连昭说的倒是有鼻子有眼,只是沈绾棠却依旧警惕。 “我当真是怕你被你家那个姨娘给难住了,若当真如此,我还能救你一命。” 连昭最后开口,当真是无奈了。 罢了。 沈绾棠收起软剑,眉间缓缓展开:“你如何晓得我家情况?” 只是刚问出口,心中便有了答案。 连昭淡然一笑,凑上前来:“你也晓得我在京中做了什么事情,做事前,定然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如此,才能更大几率的取胜。” “你们兵书上也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连昭淡然一笑。 沈绾棠挑了挑眉,嘴角扬起,揶揄开口:“哟,懂得还不少呢。” 说着便要回去院中,如今时候也不早了,明日一早还要起身去拜年。 只是刚准备离去,连昭却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你等一下。” 沈绾棠脚步被绊住,峨眉紧拧:“殿下还有旁的事情么?” “今夜,我的团圆饭还没吃呢,不如,你陪我去酒楼中坐一坐?” 连昭挑了挑眉,说出了今日来此的目的。 可如今天色已晚,沈绾棠当真是没了这个心思,一个猛拉便将手从连昭手中挣脱开来。 “不去,没空。” 留下一句话,沈绾棠抬脚便走。 “若你愿意同我一起去,我可以告诉你,山城一战中,那红衣蓝衣之人,分别为何人。” 连昭也是有备而来。 毕竟他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拿捏心思这一点,他如今倒是很有长进。 果真,沈绾棠顿住了脚步,蓦地转过身来。 眸子紧紧盯着连昭,眼底却缓缓浮现出一层无奈——拿这种事情来做筹码,当真是拿捏住了沈绾棠的心思。 连昭站在原地,眼角微扬:“若是沈小姐不愿,那便罢了。” 话音落下,连昭便要转身。 蓦地,连昭只感觉到了身旁有人拉着自己,转过头时已然被沈绾棠带出很远。 “说吧,去哪家酒楼。” 沈绾棠心中有气,可却也十分无奈。 京城之中,一片繁华盛世之象,饶是除夕,酒楼之中的人也络绎不绝。 连昭是个会享受的,直接问掌柜的要了二楼的厢房,外面延出许多,也能瞧这京中美景。 “殿下可还满意?”待小二将最后一个菜上齐,沈绾棠抬起带着些幽怨的眸子,开口问道。 连昭连连点头,挑眉道:“自然是满意。” “现在可以告诉我,那两人是谁了么?”沈绾棠却没什么闲工夫与连昭说那些旁的事情。 只是如今处于上风的连昭却淡然一笑:“莫要着急,待我吃完饭,吃完饭自然会如实相告。” 瞧着面前的连昭——哪里有些荣国皇子的气质?虽说穿着华服,可这行榻坐卧的礼仪,当真是不成体统。 沈绾棠无奈睨了一眼,目光便看向楼下—— 瞧连昭,不如瞧美景。 “大成实力如此雄厚,可知我荣国名将有多少?”连昭突然发问,搞得沈绾棠也有些不明所以。 而后细细想来,沈绾棠也能想起来一些:“荣国四大名将,四人联手,为荣国征战沙场,战无不胜,只是此前一战之中,其中一人被我父亲亲手斩杀,如今四大名将只剩三人,战力也大不如前。” 话音落下,连昭无奈笑了笑,放下手中碗筷,抬起眼眸来:“沈小姐,你这是在同我炫耀么?” 第87章 你与我到底是何种情谊! 沈绾棠眸光一滞,随即脸色一沉:“是殿下先问我的。” 连昭嗤的一声笑了出来,瞧着沈绾棠愠色,心中却莫名的开心。 沈绾棠微怒,面色一红:“殿下,若您不愿同我讲,大可说出来,如此戏弄人,真真是无趣。” 话音落下,沈绾棠便要拂袖而去。 “行啦行啦,和你开个玩笑而已,莫要当真嘛。”连昭连忙开声。 回到座位后,沈绾棠眸光厉色,紧紧盯着眼前连昭。 “你说的不错,此前,荣国的四大名将确实闻名天下,是试问谁人提到荣国四大名将不会心中胆怯。”提起四大名将之时,连昭满心满眼都是骄傲。 “当然,荣国也不只有四大名将,你说的红蓝衣裳之人,应是我国的姐弟名将。”连昭继续开口。 姐弟? 沈绾棠眸光一颤,此前与那二人交手之时,可当真是没发觉,其中一人竟然是女子。 瞧见沈绾棠如此惊讶,连昭却挑了挑眉,颇有些洋洋得意:“这天底下,可不只有你沈绾棠一人是女子为武官的。” 随即,沈绾棠收起了眼底的惊讶,恢复一派平淡:“然后呢?” “这姐弟二人,是凤龙胎,姐姐身着红袍,善谋略,弟弟身着蓝袍,善作战,姐弟二人联合作战,实力不可小觑。”连昭啧声赞叹道。 “听着声音耳熟,我当时谁呢,原来是连昭殿下,与沈小姐啊。” 一阵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沈绾棠警觉抬眸。 只见岑霄与副将缓缓从屋顶降落,站定在两人面前。 岑霄目光灼灼,饶是沈绾棠不刻意去瞧,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 “诶哟,不知岑将军今夜也会来,这菜也点少了,小二!”连昭却挑了挑眉,高呼一声。 话音落下,岑霄抬起手来便要制止:“多谢殿下美意,在下已然吃过饭了。” 而后,他那强烈的目光又落在了沈绾棠身旁。 “沈小姐当真是好胃口,怎么,在家里吃过团圆饭还不够,出来还要再吃一顿。” 岑霄的话语夹枪带棒,细细听来,倒是充斥着酸涩之味。 副将自然是清楚的,他默默转过身去,想要远离这场没有刀剑的战争。 只是连昭却是个好热闹的,饶是在当场还不够,定要凑上前去才开心。 “岑将军,这家酒楼的酒当真是一绝,不如尝一尝?”说着,连昭便拿着酒壶上前去。 岑霄转过头来,冷眸扫射过去,可连招却丝毫不惧,甚至兴致更浓。 “多谢殿下美意,在下不胜酒力。”岑霄眉心紧锁,睨了一眼手边之物,厉声回应。 什么不胜酒力,不过是骗人罢了,岑霄身上的酒气,可是比连昭身上的还重些呢。 “行了殿下,如今已然没了旁的事情,我便先行告辞,明日还要早起去拜年。”沈绾棠站起身来,恭敬福了福,便准备离去。 连昭也没有强留。 只是待沈绾棠离去后,岑霄剜了一眼连昭,随即跟着出了酒楼。 二楼瞧着两人这般模样,连昭不由得笑出声来,将酒盅中的酒一饮而尽:“有趣,实是有趣!” “沈小姐。”岑霄长腿迈开便追了上去,而后一个闪身便站定在沈绾棠面前。 “沈小姐,若是让圣上晓得,你除夕之夜,密会敌国质子,你猜会如何?” 岑霄挑了挑眉,缓缓上前来,言语中颇有些威胁的意思。 沈绾棠倒是不惧,定定站在原地,抬起眸子,坚定开口:“岑将军,我与连昭殿下若当真要密会,你便也不会遇到我们了。” 话音落下,岑霄神色微怔——她这是何意? “倒是岑将军,为何会出现在我们吃饭的酒楼?莫不是你跟踪我?”沈绾棠上前一步,如今,她的灼灼目光紧紧盯着岑霄。 不过到底是千年的狐狸,岑霄眸中的呆滞瞬间消散,眉峰微扬,笑得有些玩味:“沈姑娘此言差矣,京城就这么大,绕来绕去不过是这几个地方,碰到你,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话音落下,沈绾棠冷冷睨了一眼,随即便要转身离去。 只是她刚要离开,身后岑霄却抓住了她的手腕。 “岑将军这是何意?”沈绾棠睨了一眼他的手掌,随即凌厉的目光便落在岑霄身上。 “你为何要与那连昭走的如此近?”岑霄有些想不通。 此前在山城,沈绾棠宁愿自己落入陈康健手中也要将岑霄救出。 自那之后,岑霄望去沈绾棠的目光之中,总是有一丝说不出缘由的情愫。 但也是自那之后,沈绾棠便若即若离。 本以为到了京城便会好上许多。 只是如今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她身旁的男子,又不止他一个。 沈绾棠缓缓抬起眸子:“连昭为荣国质子,如今,边境上,荣国屡次来犯,我自是要从他口中得知有用消息,这才能更好的安定边境啊。” “朝中能人比比皆是,也用不到你一个娘子冒着名声尽毁的风险来打探消息。” 岑霄越说越激动,额上青筋暴起,脸颊周也微微泛红,就连抓着沈绾棠的手也用力了许多。 沈绾棠一时吃痛,便要挣脱开来岑霄的束缚。 “岑霄,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用不着你来插手!” 只是彼时的岑霄已然双眼猩红。 他不由分说便抓起沈绾棠,向身旁街巷中走去。 巷子狭窄,只能堪堪容得下两人。 岑霄将沈绾棠的手臂举国头顶,按在墙壁之上,猩红的眸子紧紧盯着她。 “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岑霄言语有些激动,低声咆哮着,宛如山林中的野兽。 沈绾棠缓缓抬起眸子——这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了。 岑霄吃味时,便是如此情形。 “沈绾棠,你对我到底是何种情谊?”岑霄再也忍不住,“此前,有一个连昭便也罢了,而后又出现夏怀恩,如今除夕之夜,你竟与连昭一同吃团圆饭,沈绾棠,你……” “别说了!” 正当岑霄要说出那句话时,沈绾棠的心理防线已然溃败。 她垂下眸子,一行热泪倾斜而出。 第88章 只是战友 彼时,耳旁爆竹声响起。 岑霄这才堪堪恢复冷静,紧按着沈绾棠的手也缓缓松开。 “沈绾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岑霄不甘心,他后退半步,眸中些许空洞,声音也有些疲乏。 “你到底与我是何种情谊?” 他缓缓抬起眸子,双眼微红,细细看来,却双眼之中却有一丝委屈。 何种情谊…… 沈绾棠心中自是有答案的——她爱他! 可是,这爱说不得,即便是丝毫表现,也要不得。 沈绾棠惧了,她招架不住岑霄如此热烈的目光,她缓缓垂下头去。 “岑将军与我共战一场,你我之间,自然是战友情谊。”随即,她心中一横,斩钉截铁说出几个字来。 话音落下,一阵寒风吹过,将岑霄心底的一丝希望打碎。 “若只是战友情谊,当初陈康追杀你我之时,为何你会拼命保下我?” 只是岑霄不相信,他继续追问道。 “那是因为你是皇上亲封的将军!若是此次山城讨伐失败,我沈家必然会被连坐,处于对朝廷,对沈家的考量,死我一人,也不可惜。” 沈绾棠心中滴血,却也不得不说出这等伤人的话语。 岑霄顿时哑言,一句话哽在喉间,说不出来,一时间,只觉得喉咙疼痛无比。 “岑将军,杀敌的将军,若是被无所谓之人扰了心智,便是为家族蒙羞!那便不配做个将军。” 最后,沈绾棠冷冷留下一句话,隐下眼中泪水,只剩下一丝决绝。 “时候不早了,我先回了。”沈绾棠留下最后一句话,转身离去。 只是刚转过身去,两行热泪便落了下来,眼前的视线也模糊不清。 彼时,已入三更,街上行人渐渐少去,只剩下酒楼之中仍然奏起笙歌。 副将缓缓上前来,将手中的衣衫披在岑霄身上。 跟了岑霄这么久,他也是头一次瞧见岑霄如此落寞。 “公子,沈小姐她对你没有感情,如今说开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常言道,早死早投胎……” 副将心中想了许久安慰的话,可说到最后,却仍然如此难听…… 岑霄眸底的失落顿时不见,而后,一记狠厉的眸光落在副将身上,便转身离去。 “我说的,也没错啊……” 翌日清晨。 大学纷纷扬扬又下了一夜,只是天亮便停了。 沈绾棠早早起床来便去了父亲院子。 “父亲,新春愉快。”沈绾棠恭敬行礼。 虽说一早便起床上妆,可却仍然遮不住蜡黄的脸色。 “可是昨夜没有睡好,怎的脸色如此差?”沈将军眉心紧蹙,若有所思。 沈绾棠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还好,可能是今日上妆不妥。” 沈家搬来京城,如今的亲朋不过营中的战友,与文官来往更是少之又少。 因此,一上午的时间,该走访的亲友便已然全部来访。 “娘,你说那定国公,何时来啊?”院中,沈萤将衣橱中的衣裳换了又换,总是没有合心意的。 柳姨娘则是坐在一旁,帮忙瞧一瞧。 “着什么急,若是来了,你父亲身边的人,自然回来报信的。”柳姨娘倒是淡定。 定国公虽为武将,可家中儿子却都走了仕途,如今的定国公府,武将气息已然少了许多。 除了定国公还保留着此前征战时的习惯,子女们一应都是按着京城文官之言行行事的。 “姨娘,姨娘,来了,人来了!” 下人匆匆来报,激动开口。 “就这个,这个好不好!” 沈萤瞧着铜镜中的自己,便忍不住的紧张。 柳姨娘连连称赞:“自然是好的!” “可是姨娘,定国公家的小公子没有来,只定国公一人来了。”下人眉心微蹙,诺诺连声。 “什么!?” 母女二人惊呼出声。 一时间,沈萤急得落了泪,赌气走向一旁,趴在床榻上变便哭喊道:“白准备了这么久!结果人家来都不来!” 柳姨娘无奈,瞧了女儿一眼,转身又询问下人:“如今已然到了午饭的时间,老爷可说要留定国公在府中吃饭了么?” 下人点了点头。 柳姨娘这才宽了宽心:“知道了,你下去吧。” 沈萤的哭声回荡在院中,柳姨娘缓缓上前去,瞧着痛哭的女儿无奈开口:“好了萤儿,莫要哭了,虽说那小公子没来,可定国公还是来了的。” “自古婚嫁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能说动定国公,便也不愁那小公子不听他爹的话。”柳姨娘分析地倒是头头是道。 闻言,沈萤便也停止了哭泣,缓缓转过头来,红着眼眶问道:“母亲,当真如此么?” 柳姨娘斩钉截铁:“当真!” “好了,莫要哭了,先上个妆,待午饭时,你爹爹会找人带你去吃饭的。” 柳姨娘宠溺开口。 彼时,前厅。 “如今京城的武官,也只有你愿意同我说说话了!” 定国公满脸愁容,抓起茶杯便一饮而尽,颇有些喝酒的气势。 沈将军也跟着长叹一口气。 文武官自古以来便多有对立,如今定国公家子辈弃武从文,定然是要被部分武将所鄙夷的,可文官之中,又大多瞧不上武夫。 如今定国公夹在中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真是难为人。 “就要到午饭时间,若是公爷不嫌弃,便留下来用饭吧。”沈将军从容开口。 既是沈将军不开这个口,定国公也定然要要求的。 他一拍大腿,连忙道:“我正有此意!对了,听闻令爱也是随您上过战场的,如今更是被陛下赐了封号忠武娘子,不知,可否见上一面?” 自从沈绾棠的名字在京城中流传开来,定国公便想要瞧一瞧这神人一般的女子。 闻言,沈将军淡然一笑:“当然,待在下差人去问一问。” “如今我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若是能有你家姑娘一半好,我便谢天谢地,跪谢列祖列宗了!” 一提起自己的孩子,定国公便是满脸愁容,提起沈绾棠,那是满脸艳羡。 沈将军只是尴尬赔笑——他当真不知,定国公在发愁什么。 第89章 隐疾? “此前,令爱上朝受封之时,我有事回了老家,错过一面,当真是可惜。” 定国公与沈将军向一旁偏厅走去,一路上,定国公便念念有词,无不是夸赞沈绾棠之言。 一向谦虚的沈将军,现下听到,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 偏厅上,两个女儿已然等候多时。 瞧见父亲带着客人前来,缓缓站起身来,恭敬福了福:“见过定国公。” 定国公喜笑颜开——他这辈子与夫人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剩下个姑娘。 到了这般年岁,最小的儿子都要谈婚论嫁了,每每提及此事,老两口房中便听取哀声一片。 “快快起身。”定国公上前来,脸上的笑容便没有退下去。 “让我猜猜,你是沈绾棠吧?” 定国公走上前来,一眼便认出了沈绾棠。 虽说没有见过面,可身上的气息是掩盖不住的,多年练武,沈绾棠周身气场凛然,饶是远远一看,也要被她的气场镇压。 沈绾棠浅笑:“正是小女。” “大成武功最好的娘子,如今已然传遍了京城,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定国公点了点头,满眼都是欢喜,心中也打起了自己的如意算盘。 “这位是我的二女儿,沈萤萤儿。”沈将军轻咳一声继续介绍道。 沈萤纵然不服气,可却仍然要点头示意,堪堪挤出一抹笑容。 入座之后,定国公更是打开了话匣子,有一搭没一搭的与沈绾棠说着什么。 一旁的沈萤心中不悦,可如今放桌子上,却也不能表现出什么。 “小儿与你年岁一般,却当真是不如你这般见多识广,冰雪聪明。” 听了沈绾棠所言,又想了想家中的小儿子,心中不免感叹。 “定国公谬赞了,令公子与小女所攻打之处并不相同,但既能在朝为官,定然是有一番作为的。”沈绾棠客气道。 午饭结束,定国公又与沈将军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这才不舍离开。 沈萤瞠目切齿的回了院子,刚一进房间,还没等柳姨娘开口问什么,她便随手抓起一只花瓶,重重砸在地上。 “贱人!” 随即,一声咒骂声回荡在院里。 彼时,正要回院子的沈绾棠听见幽幽传来的一声叫骂,定住了脚步。 “二小姐这是在作甚。”青娥眉心微蹙,心中一阵不解。 沈绾棠生了七窍玲珑心,自然能瞧的出今日饭局,定国公说了这许多是何用意。 她睨了一眼沈萤的院子,而后便向自己院子走去。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可是沈绾棠抢了你的风头?”柳姨娘心头一紧,连忙上前来将女儿楼入怀中。 刚抱住柳姨娘,沈萤便大哭出声。 “岂止是抢了风头,她就快要把定国公家的小公子也抢走了!” 柳姨娘一记眼光瞟向下人,下人们退了出去,顺便将门窗也关好。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此前从未听说过沈绾棠与定国公家有接触,怎的突然如此说?”柳姨娘眉心紧蹙,开口询问道。 “今日,那定国公见了沈绾棠便一直同他讲话,瞧也不曾瞧我一眼,他还特地提起了他家的小公子。”沈萤呜咽开口是,泪水哗哗直流。 柳姨娘若有所思。 “娘,你说,定国公他这不是看上沈绾棠去做他家儿媳,这又能是什么!”沈萤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天都要塌了一般。 柳姨娘安抚着女儿,连忙道:“那定国公也没有走明面上的事情,又怎的能作数呢?放心,这些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阿娘一定会帮你的。” 听了柳姨娘的话,沈萤心绪这才平稳。 彼时,沈绾棠园中。 “小姐,前些日子出去置办过年所用之物,在一家杂货店中,青娥倒是遇到了几个定国公家的管家娘子。” 想着今日定国公来拜访的,再加上沈萤的咒骂声,青娥突然想到了什么东西。 沈绾棠本就对这些不敢兴趣,可闲来无趣,听一听也无妨,抬起眼睫,示意青娥继续说下去。 “青娥听说,那小公子最近似是尝见什么人,还听说,他家的小公子,似乎有些……”说着,青娥有些难为情,面露难色。 沈绾棠不解,峨眉微蹙:“有些什么?” 话音落下,青娥凑到沈绾棠耳旁:“有些隐疾。” 隐疾!? 沈绾棠心中一惊,京城之中人多眼杂,各方实力纷繁复杂,如今这管家娘子当真是不要命了,敢如此一路主家。 按着定国公夫人那泼辣的性子,若是知晓了,怕是不出一天便能查得出来是谁传的谣言。 “可知是什么隐疾?”沈绾棠挑了挑眉,若有所思。 青娥摇了摇头——她当然想知道,只是说道关键处,那管家娘子却闭口不言,只是嘴里嗤嗤地笑着。 青娥不懂。 上一世并无听说定国公家公子有何隐疾,如今看来,是有人故意如此了。 只是,为何要如此? “小姐,来了您的客人。”前院的小厮上前来禀报。 客人? 沈绾棠在京中能称得上朋友的,不过岑霄,夏怀恩与连昭。 昨日刚得罪了岑霄,而夏怀恩小心谨慎,如今敢如此光明正大来拜访沈绾棠的…… 莫不是,连昭? 只是昨夜刚见了面,今日便来拜访,也不知所为何事。 “可知是何人?”沈绾棠开口问道。 “镇北侯世子,岑霄。” 小厮回应。 竟是岑霄!? 沈绾棠眸子一震,心中也跟着有些许不安。 即便如此,她也去了前厅处。 只是一路上若有所思,按着岑霄要强的性格,昨夜被拒绝,又怎会今日找上门来? 她想不通。 “不知岑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前厅中,沈将军虽说是笑着,但仍然能瞧出脸上些许的不安。 岑霄理了理袖口,淡然一笑:“今日新年,自然是来向沈将军拜年。” 当真只是拜年这么简单?沈将军尴尬一笑,连连点头。 “今日登门,在下瞧见沈府的景观当真是别致,不知在下可否一观?” 岑霄话锋一转,倒是绕到了宅子上。 第90章 铸剑师 话音刚落,沈绾棠便进来了前厅。 “父亲。”她淡然开声,随后眼睫抬起,目光落在身旁岑霄身上,“见过岑将军。” 岑霄倒是不怯,站起身来恭敬回礼:“在下见过沈小姐。” 沈将军也缓缓站起身来:“这宅子是修得不错,后院有一片竹林,倒是静谧。” 闻言,岑霄连忙开口:“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京城之中倒是也没听说过哪家大人家中有竹林,不知在下,可否有幸瞧一瞧。” 沈将军连连点头:“那是自然。” 说着便要站起身来,三人一同向后院走去。 “沈将军,前些日子我听说,营中似乎是出了些什么事情。”路上,岑霄试探开口。 沈将军眸色一沉,随即堪堪挤出一抹笑容:“营中事务繁多,不知岑将军所说的,是什么事情?” 按着岑霄收集情报的能力,自然早已知晓,如今开口一问,不过是为了探探虚实。 瞧见沈将军如此,心中便也有了些底。 “倒也没什么,就是……”岑霄接续开口,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一旁便有小厮匆忙跑来。 “将军。” 小厮神色有些慌张,瞧见有客人在,这才堪堪隐了下来。 “营中着人来报,说是有要事请您前去。”小厮说的隐晦,可沈将军却立刻明白。 他点了点头,挥手将小厮遣走。 “岑将军,当真是对不住。”他转过身来,尴尬一笑。 岑霄连忙回应:“一切以国事为重。” 可沈将军心中仍然隐隐不安,总觉得岑霄那浅笑的眸子背后,隐藏着什么秘密。 “爹,营中有事,您先去,我来陪岑将军参观宅子。”沈绾棠上前来,温柔的眸子中却定力十足。 听到沈绾棠的话,沈将军这才放下心来。 瞧着沈将军的背影,岑霄嘴角轻扬,而后缓缓转过身来,灼灼目光又落在了沈绾棠身上。 待父亲离开,沈绾棠面色一沉。 阴恻恻的眸子紧紧盯着岑霄,缓缓开声:“岑将军,将我父亲支走,您所为何事?” 岑霄神色微怔——她如何瞧出来的? 沈绾棠转过身去,继续向后院走去。 “是昨夜我与岑将军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沈绾棠冷言开口,语气决绝。 岑霄跟上前来,语气却轻快的很:“沈小姐果然冰雪聪明,这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今日我前来,有一事想要来向沈小姐求证一番。”岑霄上前来,缓缓开口。 沈绾棠眸光坚定:“岑将军,昨夜之事,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无论您问几次,我仍然是昨夜的回答。” 只是话音刚落,身旁的岑霄嗤得一声便笑了出来。 沈绾棠放缓脚步,瞧着岑霄略有得意的眸子这才意识到——他说的,不是那件事情。 可是让岑霄抓住机会,定然要好好揶揄一番沈绾棠:“沈小姐,你我之间,到底是何人心中放不下?我方才可是什么都没说,沈小姐的反应,未免有些……” 沈绾棠眸底一阵慌乱,却仍然抬了抬头,像是在为自己造势。 “岑将军想问什么,问便是了。”她缓缓开口。 “吏部侍郎夏怀恩,是你什么人?”岑霄直言不讳。 沈绾棠神色微怔,看向岑霄的眼神也有些警惕。 “莫要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知晓一女子名为月芙,如今在京城中经营一家香料店,也只她便是曾经青楼头牌月芙娘子。” 岑霄说的斩钉截铁,仿佛已然将夏家家底都翻了个底朝天。 “既然岑将军已然知晓了这些,那又为何来问我?”沈绾棠眉心一蹙,眼底暗暗闪过一丝不悦。 岑霄不语,只是盯着沈绾棠。 僵持了许久,沈绾棠这才开口:“夏怀恩推举变法,我愿与他一同谋事。” 话音落下,岑霄眼底一沉,像是有些吃味。 片刻,他才缓缓开口:“不知这位夏大人,是否有了可行之法?” 沈绾棠一滞,无奈道:“岑将军一介武将,何时关心起了文官之事?” “若是细细究来,沈小姐不也是武将?那沈小姐又为何要与那夏怀恩谋事?” 岑霄脑袋转得快,丝毫亏也不肯吃。 瞧着岑霄坚决模样,沈绾棠便晓得,岑霄这人执拗的很。 “岑将军不是想要去瞧竹林吗,我这就带你去。”沈绾棠转过身去便向一旁走去。 瞧着她有些愠色,岑霄心中却莫名的舒畅。 沿着甬路走来,竹林就在眼前。 皑皑白雪中林立着竹子,倒是颇有些意境。 漫步竹林之中,沈绾棠方才的愠色也缓缓消去。 “沈绾棠,你可是心仪夏怀恩?” 竹林之中,只有沈绾棠与岑霄两人,他的声音缓缓响起,沈绾棠便顿住了脚步。 他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从前的稳重又去了何处?这当真是她认识的那个岑霄么? 沈绾棠缓缓转过身来,无奈叹了口气:“岑霄,你真真是无趣,为何脑中整日想着那些儿女情长?” 岑霄没有言语,眼中流转着情愫。 可情愫之下,却隐着阴森。 “我心仪何人,与你无关。” 她看向岑霄的眼神极其冰冷,比这冬日还要冷上几分。 岑霄却没了昨夜的慌乱,反倒是从容扬了扬眉峰:“沈小姐,听说,定国公看中了你当他家小公子的媳妇。” 话音落下,沈绾棠眉心紧拧——定国公刚走,他又是如何知晓的! “听我一句劝,定国公小公子并非良配,如今这京城之中,都没有你的良配。”岑霄淡然一笑,半眯着眸子,语气倒是有些打趣。 沈绾棠不明白他这是在说什么。 “夏怀恩倒是个人才,只可惜,也配不上你。”岑霄双手抱在胸前,挑了挑眉。 “岑霄,你这人当真是不可理喻。”沈绾棠已然受不了岑霄的阴阳怪气,直截了当开口,“若你没有托生在镇北侯府,定然是个定定好的铸剑师,整个人也如此之贱!” 骂出声来,兴许还能让他知难而退。 毕竟,也没有几个人,敢娶一个会武功,又会骂人的悍妇。 第91章 可以帮一把 可谁知,岑霄脸上非但没有半分愠色,嘴角却缓缓扬起。 这又是何意?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般侮辱人的话,早就跳起脚来,甚至要指着沈绾棠的鼻子骂回来。 可这岑霄,非但没有如此,反而笑了!? 这…… “沈小姐,你当真是我见过姑娘中,最有意思的一个。”片刻,岑霄缓缓开口。 “竹林不错,若是春日有了竹笋,记得分我几棵。”岑霄没有再说什么,留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去。 只是刚走两步,却又折返回来:“还有一事要问,沈小姐是如何得知,是我派人将沈将军支开的呢?” 沈绾棠幽怨抬眸:“岑将军消息灵通,军中又能说的上话,再加上昨夜之事……” 提及昨夜之事,还未等沈绾棠说完,岑霄便面色一沉,抬起手来示意沈绾棠莫要说下去。 天色渐暗,从沈府出来的岑霄,脸上却喜色难抑。 身旁副将实在不解—— 昨日刚被沈绾棠拒绝,今日便上门拜访,光是拜访还不够,被沈绾棠骂了一通,却笑得如此憨傻模样。 副将眼中惊讶迟迟未消散,观察良久这才凑上前去:“公子,您,还好吗?” 岑霄思绪回笼,脸上笑容消散。 “公子,我实在是想不明白,昨日那沈姑娘已然那般,您为何……为何要送上门去找骂呢。” 副将开口问道。 岑霄定住脚步,阴恻恻的目光盯着副将——倒也不怪岑霄总是罚他,试问那个副将敢如此同上级讲话。 “裴擎,你若还想要你这双腿,便莫要说那些没用的屁话。” 岑霄咬紧牙槽,一字一句道。 坏了,竟然叫全名了…… 副将心中不由的一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便是一丝惊惧:“是……” “夏怀恩一事,可有打听出了进展?”回到府邸,岑霄这才开口问道。 “变法一事,皇上虽没有承认,可却没有拒绝,如今夏怀恩已然着手,待休沐后,便要大展拳脚了。”副将缓缓开口。 “这位金科状元单子当真是大得很,率先便拿陆明丰开刀,说是要罢免朝中冗官。” 说至此,副将倒是佩服起这位夏大人。 闻言,岑霄不疾不徐捏起身旁酒盅一饮而尽:“如今朝中冗官多为斜封官,用银子便能买到,陆明丰之所以家财万贯,朝中人尽皆知。” 不过率先便敢拿陆明丰开涮,这位金科状元当真是个狠人物。 饶是岑霄,也不敢公开与陆明丰叫板。 那金科状元单枪匹马,又无季寻川圣旨,当真是孤勇者。 想至此,岑霄心中也不由得升起一丝敬意。 “陆明丰可有对策?”岑霄继续问道。 “陆相自然是精明的,已然联合了朝中几位重臣,想要弹劾夏大人,那折子早早便拟好了,只等休沐结束,递到皇上面前了。” 副将啧声道。 岑霄缓缓放下手中酒盅,若有所思。 若是变法成功,朝中局势定然大变,常言道,乱世出英雄。 这次变法,何尝不是朝廷上的乱世? 若能把握这次机会,岑家能在众朝臣中翻身也未尝不可。 一时间,岑霄便想通了沈绾棠要帮夏怀恩之意图。 他嘴角微扬,挑了挑眉:“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啊?公子,什么什么意思?”副将眉心微蹙,缓缓开口。 “继续盯着夏怀恩那边的动静,派出一队人马暗中保护。” 岑霄心中算盘敲响,缓缓开口。 休沐之日说快不快,可说满却也不慢,眨眼间,便又要上早朝。 太极殿上。 “众爱卿可有事要禀?”龙椅之上,季寻川幽幽开口。 只是今日,季寻川略有疲倦,眼下的乌黑若隐若现。 话音刚落,便有人上前来。 “臣,御史台王默年参奏吏部侍郎夏怀恩,滥用职权,以下犯上!” 太极殿上传来一阵铿锵有力的声音。 季寻川缓缓抬起头来,看着上前来的御史,眉心一蹙。 听闻自己的名字,夏怀恩也上前来。 “夏怀恩,可有此事?”季寻川眸光深邃,可却似乎另有其意。 夏怀恩恭敬开口:“臣,并无此逾越之举。” 可那御史早已有了由头,直接开口道:“皇上,夏怀恩欺人太甚,如今身为吏部侍郎,主管官员升降调动,可却滥用职权,直接将宗正府卿罢免。”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传来窸窣讨论之声。 “宗正府卿!那可是掌管皇族与外戚勋贵之人,何等重要!这夏怀恩哪里来的胆子!” “宗正府卿,罢免升迁,饶是圣上也要思虑良久,这夏怀恩当真是熊心豹子胆了!” 众人议论纷纷。 “夏怀恩,宗正府卿是何等重要,即便是要罢免,也应交于圣上裁决,你一届小小侍郎,还要越过皇权不成!” 王默年厉声斥责,不屑的目光扫射在夏怀恩身上。 只是夏怀恩却不疾不徐,缓缓跪了下去,沉着开口:“陛下,臣并无此举。”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又是一阵骚乱。 “你说你没有,那宗正府卿已然找到我门上来了!如今他就在殿外,不如,将他叫上来,一应问个明白!” 瞧着夏怀恩如此冷静,王默年倒是有些急了,扬起袖子指向殿外,厉声开口。 夏怀恩幽幽抬起眼睫,漆黑的眸子中读不出半点情绪。 随即,那张冷漠的脸上挤出一抹客气的微笑:“好。” 季寻川颔首示意。 “带人证!” 公公一声高喊,等候在殿外之人便一路小跑上前来。 “微臣宗正府卿,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男人一上来便跪倒在地,声音也带着颤抖,仿佛又诉说不尽的冤屈。 瞧着这人,季寻川却眼生的很,思忖良久,却仍然没有想起此人是谁。 “抬起头来。”季寻川幽幽开口,瞧着面前之人。 男人抬起头来,季寻川这才有了些印象。 朝中官员众多,若是让他一一记住长相,当真是难为他了。 “陛下,除夕之夜,微臣收到吏部递来的罢黜文书,微臣震惊无比,可为了不扰陛下休息,便只能今日才上殿诉说。” 第92章 你不说,我来帮你说 男子话音落下,季寻川目光落在一旁夏怀恩身上。 夏怀恩不疾不徐,直起身板来,缓缓看向身旁男子,随即从容道:“如今宗正府卿乃赵明贤赵大人,不知这位郎君,是何人也?” 话音落下,男人脸色阴沉。 夏怀恩的一句话,让众官员有些不解。 “陛下,宗正府事务少,因此,朝中各大人并没有过多关心。” 夏怀恩继续道:“所以说,这位大人,您当真是觉得,朝中之人不关心,吏部之人,便也不关心了么?” 平日里的文弱书生如今这般说话,当真是让人有些惊讶。 “夏怀恩,你此话何意?”季寻川眉心一簇,开口问道。 “陛下,臣整理各官员文书,发现宗正府卿竟有三人之多,按我大成律法,一官职,只能有一人在位,如今凭空多出一人来,实是奇怪,微臣顺着各官员升调之文书查阅,发现此官位只有赵明贤一人,因此,这才将这位郎君裁去。” 夏怀恩说得有理有据。 只是话音落下,众人便低声耳语。 “三个人?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谁又知道呢,说不定是那夏怀恩为了免除罪罚,自己信口胡来。” 最后这句话,岑霄颇为不赞同。 直接转过身来,冷冽的眸子紧紧盯着方才说出此话之人,冷哼一声:“说出这话的,难不成,你自己便是那多出来的人么?” “你……” 一句话被岑霄怼的哑口无言,那人瞬间闭嘴。 “你,你含血喷人,我的升调之事,皆有文书能够证明。”男子继续嘴硬,甚至伸出手来指向夏怀恩,“倒是你,说得如此言之凿凿,怕不是,已然用这种龌龊的手段,坑害了朝中许多大臣!” 话音落下,夏怀恩嘴角缓缓扬起:“有待罢黜朝臣名单,臣已然送去了御书房,只待陛下一声令下,我等在所不辞。” 一时间,朝堂之上,人头攒动。 这其中,不少是为自己感到担心的。 毕竟,朝堂之上,多少人的官员是用银子买来的,自己心里门儿清。 季寻川挑了挑眉,心中若有所思。 “陛下,如今国库空虚,大成境内百废待兴,边关却又战火不断,可养这些没用之朝臣的银子却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见季寻川不语,夏怀恩继续道。 “如今,臣恳请陛下,裁除冗官,开源节流,充盈国库,重振我大成之威!” 夏怀恩铿锵有力道。 声音回荡在太极殿上,夏怀恩腰板挺直,变法之路上,只有他孤身一人。 话音落下,良久没人上前来说话。 季寻川目光缓缓落在陆明丰身上——他最好奇的,便是陆明丰的反应。 夏怀恩在朝堂之上如此这般,若是没有季寻川的默许,自然是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地与半个朝廷为敌。 此时此刻,身为老狐狸的陆明丰自是将自己蜷缩在一旁,并未说只言片语。 岑霄思忖的目光在季寻川与夏怀恩之间徘徊着。 “你便没有什么要为自己辨别的么?” 良久,季寻川缓缓开声,冷冽的眸子看向男子。 男子稍稍抬起头来,可刚与季寻川对视,便被吓得垂下头去:“我……微臣……微臣冤枉!” 从方才到现在,已然有了这么多时间来思忖如何辩驳,可想了这许久,依然只是憋出这一句冤枉。 季寻川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失望——看来,当真是他纵容太久,手下竟白养了这么些个吃白饭的废物来。 “陆相以为如何?” 季寻川目光一转,将话头扔给了陆明丰。 如今想要龟缩在一旁,已然是没了法子。 陆明丰缓缓上前来,佝偻着老迈的身子:“陛下,臣以为,这件事情太过蹊跷,不如将这男子压入大牢,着刑部候审,如何?” 区区芝麻大的小案子,也要惊动刑部? 季寻川不由得冷嗤一声,笑意讥诮:“陆相这是老糊涂了吧?这点小案子也要送去刑部。” 此前本就对陆明丰多有忌惮,陆明丰对季寻川也是多有敬重,如今竟然不装了,真真是有意思的很。 “众爱卿以为如何呢?” 季寻川眸光看向一旁,高喊一声问道。 一时间,方才人头攒动的朝堂瞬间噤若寒蝉。 季寻川环顾一周,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陛下,臣有言!”突然,一阵洪亮的声音响彻殿堂。 众人稍稍抬起头来,只见岑霄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季寻川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他倒是想了许多前来谏言之人,独独没想到会是岑霄。 “陛下,区区小事,何需劳烦刑部,若是陛下放心,臣便可将此案断个干净。” 岑霄继续道。 朝中中立之人也是有的,只是像岑霄这种,公然在朝堂之上崭露头角,倒是没有。 也不知岑霄心中打的是什么算盘,既然他毛遂自荐,不如让他一试。 “好。”季寻川缓缓开声。 得到皇上授意,岑霄缓缓转过头来,瞧了瞧跪在殿上的三人。 他看向一旁王默年:“王大人,不知你是何出身?” 话音落下,王默年抬起眼睫,不光是不解,一腔愤慨喷涌而出:“岑大人,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你是看不起我么?” 面对恼羞成怒的王默年,岑霄只是淡然一笑:“诶王大人,如今这是在朝堂之上,岑某就算再胆大妄为,也不敢在圣上面前如此无礼。” “本官家中,时代为官,倒也能称得上是书香世家。”王默年冷冷睨了一眼岑霄,铿锵有力道。 话音落下,岑霄若有所思点了点头:“哦~书香世家。” “敢问,这位郎君,出身如何?”岑霄又将问题抛给了跪在殿上的男子。 “我……在下,在下……”男子声音颤抖,支支吾吾半天也未曾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岑霄冷笑一声:“无妨,你说不出来,我便替你说出来。” 方才的观察之间,岑霄早已识破此人身份,本想等他自己说出来,好能从轻处罚。 当真是不中用…… 第93章 败否? “陛下!如今,京城各酒楼瓦舍中,皆有流传一出戏文。”岑霄将手中朝板别在腰间,昂首开口,“说是南州有一男子,家中时代经商,可这男子却想入朝为官。” “可这男子,科考数十载,却仍未未有任何进展,该男子本欲放弃,可却又一则消息从京城传入南州——如今圣上广纳天下之士,若是有才能科考却无法考取者,也有办法上任,乃斜封官是也。” 话音落下,朝中官员半数之人低下了头。 岑霄转过身去,环视四周,随即目光又落在了一旁瑟瑟发抖的男子身上:“不知这位郎君,可是斜封官否?” 话音落下,男子身子又抖了三抖,喘着粗气,只怕是下一秒便要晕厥过去。 “我……我……”男子眉心紧蹙,却仍然说不出个什么来。 “这位郎君,你既说你是宗正府卿,可若当真官至如此,这胆量也不该如此啊,竟如此畏首畏尾,当真是失了天家颜面啊。” 岑霄啧了两声,瞧着面前男人,语带嘲讽。 季寻川半眯着眸子,纵观岑霄今日在朝堂之上唱的这出戏。 片刻后,岑霄转过身来,恭敬作揖道:“圣上,如今这位郎君究竟是不是宗正府卿,已然很明显了吧。” 闻言,季寻川点了点头。 虽说如今搞不懂岑霄此举所谓何意,但却也是实打实的帮了自己。 既然如此,何不就坡下驴。 “夏怀恩,这件事情,你办的不错。”季寻川高声道。 闻言,夏怀恩恭敬行礼:“圣上,如今朝中此时频发,若不是微臣查办,竟不知这斜封官之风气,竟能高至宗正府卿,也不知,这位郎君背后,是谁人的势力。” 夏怀恩此话,自然是意有所指。 岑霄当即便看向一旁将头埋下的陆明丰。 朝堂之人,自然是心知肚明,可立场就摆在明面上,众人只得低下头去。 “今日,倒是让朕,看了出好戏啊!” 季寻川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旁陆明丰身上,缓缓开口:“今日之事,便交由……” 季寻川尾音拖得尝尝,目光游走在众人之间。 众人屏息凝神,丝毫不敢懈怠。 “陆相来处理吧。” 话音落下,陆明丰长舒一口气,紧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迈着老迈的步伐缓缓上前来,陆明丰清了清嗓子:“老陈,定不辱皇命。” 只是一旁跪着的夏怀恩却眉心紧蹙——忙活到头来,到是给他人做了嫁衣。 只是这嫁衣,于夏怀恩来说是嫁衣,只是与陆明丰来说,不过是一件破烂不堪的衣衫,恨不能现下就烧掉。 岑霄眸光撇了撇一旁夏怀恩,缓缓隐下眼底疑惑,随即退回朝臣之中。 下朝之后,众人四散开来。 夏怀恩缓缓走出,众人恨不能退避三舍,如今,谁碰上夏怀恩,都有可能被查个底朝天。 试问这朝堂之上,谁人底细又是全然干净的? 只是有一人却缓缓上前去。 “夏大人,今日朝堂之上,当真是委屈你了。”一个老迈声音回荡在耳后。 夏怀恩定住了脚步,如今下了朝,陆明丰倒是没了方才朝堂之上那般虚弱老迈,步子倒是健壮了许多。 “陆相言重了,为圣上做事,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夏怀恩恭敬开声。 只是陆明丰的目光却上下打量着夏怀恩——从前当真是他看错了这金科状元。 早在陆明丰想要将夏怀恩收入麾下却遭拒绝时,他便应该想到,会有如今对立之形的。 没想到,这一天竟来的如此之快。 “若是日后夏大人有有什么事情,尽可以来找老夫帮忙,毕竟,若说是做朝臣,还是老夫,更有经验一些。” 陆明丰话里有话,颇有些威胁之意。 夏怀恩缓缓抬起眼睫,他浅笑着,不经意露出瞳孔之中意思沉稳的黑:“那在下便多谢陆相了。” 从小到大,官场之事,夏怀恩饶是没见过,却也听父亲说过许多。 耳濡目染,这些手段在夏怀恩眼中,倒也算不得什么。 拿官职压人这件事情,陆明丰从当上宰相那一刻便开始如此行事,夏怀恩早已见怪不怪。 “时候不早了,夏大人,告辞。”尽管陆明丰嗓音仍然是和善的,可眸底那股嫌恶与鄙薄,却久久未能散去。 中午时分,沿街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沿街一堂香料铺,倒是略显安静。 “这么说,皇上今日还是纵了陆明丰。”沈绾棠眉心一蹙。 夏怀恩接过妹妹递来的茶水,一饮而尽:“如今,我能找到的最大的官员已然折在陆明丰手中,他定然会将那男子的事迹抹除干净,届时,若我们再想找到什么踪迹,怕是难了。” 夏怀恩眸中闪过一丝不常见的慌乱。 为了这人,夏怀恩在官署之中彻夜看着卷宗,从蛛丝马迹之中看看找到些线索,没成想,今日竟然前功尽弃。 可沈绾棠却淡定自若,仿佛知道这些事情会发生一般。 月芙跟着缓缓坐下身来,听着两人的对话,也能猜出个所以然来。 “沈小姐,如今我们算是走到死胡同了,下一步,该如何?” 沈绾棠不疾不徐,在膝头敲着的手缓缓停下:“既然这件事情仍不能让圣上动摇,那便让这祸事再大一些。” 夏怀恩兄妹心头一紧,再大一些? 季寻川最爱的,便是他那得之不易的皇位,如今能让他动摇心智的,也只有那皇位。 夏怀恩眸子一紧,连忙开口:“沈小姐,这可是杀头的罪!” 他压低了嗓子说,说完还要环顾四周。 沈绾棠自然是明白的,她泰然捏起一旁茶盏,缓缓开口:“夏大人,我有说我要做那些事情了么?” 夏怀恩不解。 沈绾棠嘴角牵起温和的弧度,挑了挑眉:“夏大人博学广闻,杯弓蛇影之事,自然也是晓得的。” 此话一落,夏怀恩瞬间开明。 方才的紧张瞬间消逝,现下,也从容了许多。 “只是这其中个别运作,还需夏大人,多多筹谋。” 第94章 不如釜底抽薪 将话说到这个地步,夏怀恩便已然明了。 “多谢沈小姐提点。”他缓缓站起身来,作揖行礼。 与兄妹二人告别,沈绾棠便准备回府。 “小姐,方才我去布庄拿布匹,又碰到了那定国公家的管家娘子。”青娥跟在身旁,念念有词。 沈绾棠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这次,又听说了什么。” “听说,定国公家的小公子,闹绝食了!” 青娥凑近低声道。 绝食!? 沈绾棠眉心一蹙,都说文人风骨,如今,这小公子倒是文人,可这风骨却哪里去了。 “沈小姐可是想知道,这小公子,为何闹绝食么?” 蓦地,一个声音突兀在耳边响起,只是一听,沈绾棠便晓得——是岑霄。 “岑将军上天遁地,无处不在啊。”沈绾棠侧过脸来,睨了一眼岑霄,冷哼一声。 岑霄自顾自的跟在身后:“沈小姐也是知道的,这京城之中,便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那谢小公子为何闹绝食,我自然是晓得的。” “岑将军便自己晓得吧,我倒是没有这个偷窥旁人隐私的兴趣。” 沈绾棠不疾不徐,脚下的步子也慢慢加快。 瞧见沈绾棠是真的不感兴趣,岑霄眉心微蹙,抓住沈绾棠的胳膊,便闪身进了一旁的小巷。 “小姐!”青娥刚想要匆忙追上去,可面前却顿时出现一个男人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这位姑娘,当真是抱歉了,我家公子与你家沈小姐有事情想要商量一番,只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即可。” 副将淡然笑着,拦在青娥面前却也没有逾矩。 “岑霄,你又想做什么!”沈绾棠猛地挣脱开始岑霄的手掌,冷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想给沈小姐表个忠心,纳个投名状。”岑霄站在面前,双手抱在胸前,幽幽开口。 今日朝堂之事,沈绾棠也是挺夏怀恩提及。 沈绾棠倒是纳闷,岑霄今日此举所谓何事,现下他开口,沈绾棠才彻底搞清楚。 她眼中警惕缓缓放下:“岑将军,变法之事,成或不成,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事情,我沈家从龙有功,若是变法失败,尚且能保住一条性命,可你呢?” “皇上与镇北侯府的关系本就紧张,你在京中这般,边关的镇北侯可知否?” 话音落下,岑霄眼中兴致不减,反倒更浓。 他不疾不徐挪动脚步,想要靠近沈绾棠一些。 “沈小姐,没想到,你竟还能如此处心积虑的为我打算,为我侯府打算。”岑霄话里有话,眸光闪烁,倒是透露着一丝喜悦。 这岑霄,真真是奇怪得很。 似乎从除夕夜开始,行为便愈发的怪异。 饶是沈绾棠说难听的话,他也能当做是忠言逆耳,将沈绾棠所言曲解甚多。 “岑将军,您……脑子坏了吗?”沈绾棠峨眉紧拧,不解的目光落在岑霄身上。 他嘴角噙着一抹笑容,却也没有再接续方才的话。 “沈小姐,如今夏怀恩大肆推举变法,这动的,可是朝中多数人的利益,若没有人在背后替他撑着,你当真以为,他这变法,能撑几日?” “如今,能给夏怀恩撑着场子的最好人选,便是在下。”岑霄信誓旦旦开口—— 他一早便算计过,像沈绾棠这种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自然会将事情想的面面俱到。 不若,自己来展开棋局,将沈绾棠引入局中,倒也是不错的法子。 而此刻,这棋局,正中沈绾棠下怀—— “岑将军,您当真不怕侯府那边……”如今,沈绾棠所担心的,只有这些。 岑霄眸子微微一转:“我既已打算好入局,那便已然安顿好了侯府事宜,沈小姐放心便是了。” 沈绾棠眸光微闪,她定定瞧着岑霄,极力隐藏的情愫仍然偷溜出来。 “沈小姐,我帮了你,你可否答应我一件事情?” 岑霄眸光流转,缓缓上前来,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你说。”她垂下眸子,暗暗隐下情愫。 “若变法成功,我便向皇上奏请,娶你为妻,届时,你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岑霄的算盘打得当真是响亮。 届时变法成功,岑家风评便好,届时,岑氏一族的前程一片大好。 若再求取沈绾棠,当真是官场情场两得意。 沈绾棠缄默不语。 她不知如何作答。 “无妨,到那时,我再问你也不迟。”岑霄挑了挑眉,倒也没有为难沈绾棠。 青娥抱着布匹在街上等了许久,身旁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站在身旁,就快要把这小女子的胆儿吓破了。 不知等了多久,岑霄才从巷中出来。 沈绾棠跟随其后,待她一出来,青娥便匆忙躲在小姐身后。 “小姐,那两人……”青娥声音仍然有些颤抖。 沈绾棠转过头来,浅笑着抚了抚青娥后背:“莫要慌张。” 回去的路上,沈绾棠思忖了一路。 季寻川与岑霄的话萦绕在沈绾棠耳畔,使得她心烦意乱。 “绾棠,朕只有你了。” “沈绾棠,你心爱之人,只能是我!岑霄他已经死了!” “吾妻绾棠,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前世,岑霄的笑容在沈绾棠脑海之中一闪而过。 沈绾棠脚步蓦地顿住—— 既重活一世,为何不能放开了做! 他季寻川想要沈绾棠重蹈覆辙,那便遂了他的愿,届时,再来一个釜底抽薪,又何尝不可!? 瞧着沈绾棠停住脚步,青娥惊了一跳。 “小姐,您这是……” 只是待她抬起头来时,便瞧见不远处,宫里的马车向不远处沈府而去。 “小姐,好像是宫里的马车。” 沈绾棠心中一定,已然没了从前的慌乱,缓缓上前去。 “见过公公。” 听见声音似是从身后传来,传旨的太监幽幽转过身去,垂眸一瞧,捏着嗓子开口:“我当时谁呢,原来沈小姐在这儿呢。” “也好,省去了去府里叨扰,皇上宣您进宫问话呢。” 早便猜到了回来,沈绾棠躬身行礼:“臣女装扮粗鄙,还请公公容臣女片刻,换身衣裳,便同公公一同前去。” 第95章 入宫为妃!? 太极殿前,沈绾棠只身跪着。 “还请沈小姐稍候片刻,贵妃娘娘在里面呢。”太监上前来道。 沈绾棠只是温婉点头。 不过片刻,一个雍容的身影缓缓从殿内走出。 女人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沈绾棠,迈着高傲的步伐缓缓上前来:“也是有些日子没见沈小姐了,也不知沈小姐这段时间,过得如何啊。” 沈绾棠大方抬起头来,浅笑应声道:“托您的福,臣女还算顺遂。” 话音落下,贵妃冷嗤一声,迈着高傲的步伐上前来,居高临下瞧着身前沈绾棠。 “许久未见,沈小姐还是如此巧言令色,今日来找皇上,不知又要同皇上说些什么狐媚惑主的话。” 贵妃咂舌,摇了摇头。 沈绾棠丝毫不惧,抬起头来定定瞧着身前之人。 “贵妃娘娘,您就这般给臣女扣上了狐媚惑主的罪名,难不成,您是在质疑圣上么?” 话音刚落,贵妃抬起的脚蓦地停住,眼中的不屑顿时消失,反而多了几分急促。 “如今,满朝文武皆知臣女有功,对陛下不说是大大助力,却也还算的上是尽职尽责,您怀疑臣女,可不就是怀疑陛下么?” 沈绾棠继续开口。 既然你说我巧言令色,那便好好叫你瞧瞧,什么叫巧舌如簧。 “你……”贵妃一时语塞,气急败坏指向沈绾棠,却也辩驳不了什么。 “贵妃久居深宫,对前朝之事也是鲜少听闻的,这些事情,不知是不是,陆相与您说的?” 沈绾棠乘胜追击,语气平淡,却也不卑不亢。 “沈绾棠!你好大的口气!”贵妃上前来,咬牙切齿。 “臣女不敢。”沈绾棠恭敬颔首。 贵妃本欲说些什么,可殿内的公公却迈着小碎步上前来。 “沈小姐,皇上宣您进去呢。” “臣女遵旨。”沈绾棠叩首。 缓缓站起身来,平视贵妃时,眼中却是一片漠然,冷漠的脸让人瞧着有些寒栗。 太极殿上,男人眉头紧锁,指尖柔了半天,仍然化不开眉宇间的惆怅。 “边境军报。” 季寻川缓缓开口,身旁太监便将一旁的折子呈给沈绾棠。 “海庆南一干人等将那些人赶回了荣国,可边境却大大小小出现了许多叛乱。”季寻川若有所思,“如今,海庆南在前方倒是可以撑得住一时半刻,可他终究是有自己需要驻扎的土地。” 话音落下,季寻川长叹一口气:“绾棠,你认为,朕该如何去做?” 看完了折子,沈绾棠小心翼翼合上,若有所思。 “陛下,恕臣女愚钝,臣女也不知如何处理。”沈绾棠跪倒在地,开口道。 季寻川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与冷漠,随即开口:“无妨,你且先起来。” 而后季寻川向身旁宫人使眼色,众人明白,纷纷褪去。 季寻川缓缓站起身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下龙椅。 “绾棠,你可还记得,此前,朕同你说的一件事情么?”季寻川试探开声。 话音落下,便走到了沈绾棠身前。 男人缓缓抬起手来,想沈绾棠双手而去。 无人的殿上,却多出了几分没来由的暧昧。 沈绾棠惊慌后退,连忙开口:“臣女记得,今日前来,也想要同陛下说臣女的想法。” 季寻川抬起的手悬在半空,嘴角却闪过一丝不屑的笑容。 他抬起眼眸,玩味的目光落在沈绾棠身上。 “臣女,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沈绾棠字字铿锵。 闻言,季寻川嘴角堪堪扯出一抹浅笑,可眼底却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不甘。 “朕就知道,绾棠,定然不会让朕失望的。”季寻川继续道。 “那朕这便着手,为你二人赐婚。”季寻川已然等不及了,他转过身去,三步并作两步便回到了龙椅之上。 “陛下不可。”沈绾棠眉心一簇,连忙开口。 季寻川挑了挑眉。 “如今朝堂动荡,此刻不是赐婚的好时机。”沈绾棠脑袋飞速转动着,“镇北侯是何等聪明之人,待圣旨下来,他们便会有所防备。” 沈绾棠这说的倒是不假,季寻川若有所思,而后目光又落回了沈绾棠身上:“那你说,该如何?” “不如让岑霄来求娶臣女,镇北侯宠爱家中独子,定然不会向旁的事情上想去。” 沈绾棠缓缓开口。 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只是…… 季寻川眸子一凛,目光略带幽怨:“如何能让岑霄求娶你,便是你的本事了。” 沈绾棠恭敬颔首:“为陛下,臣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从太极殿中走出来,沈绾棠长舒一口气。 她抬起眸子看向天空,心中莫名闪过一丝怅然。 “什么!你可看真切了,是宫里的公公!” 沈萤蓦地站起身来,狰狞着脸问道。 下人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诺诺连声:“是,奴婢瞧得真真的,不会出错的。” 话音落下,沈萤眼中恨意更甚,拳头也握紧。 “好你个沈绾棠,定国公倾心你做他的儿媳妇,如今,皇上也整日的召你进宫中!” 她腹诽着,身体却止不住的发抖。 “也不知道这个狐狸精,究竟有什么魅力!”沈萤忍不住,怒吼出声,随即又将手边之物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下人们瑟缩在角落里,不敢抬头。 彼时,听到动静的柳姨娘匆匆跑来,匆忙将下人遣散出去。 上前来安抚着女儿,柔声询问道:“又是怎的了?可又是沈绾棠惹你生气了!” 沈萤情绪惊动,双眼猩红,一把便甩开了柳姨娘的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胳膊质问道:“你说要替我谋划,但你曾有过半分谋划么?” “如今,定国公家的人,正眼也不曾瞧过我,可沈绾棠那贱人却要入宫为妃了!” 沈萤凄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之中。 听了最后一句话,柳姨娘却眉心紧缩——入宫为妃? 为何她从未听说过如此传言? “你从何处知晓沈绾棠要入宫为妃?你父亲还未曾与我说,坊间也并未有此等传闻。” 一时间,柳姨娘忘记了手臂的疼痛。 第96章 冤案 “今日,沈绾棠又被召入宫中,此前,她入宫的次数,可还少么!” 沈萤赌气坐在一旁,已然没有了尊卑,对着柳姨娘大呼小叫:“这不是要入宫为妃,还能是什么!难不成,让她去宫中做女官!?我瞧她那心高气傲的模样,自然是不甘心做个奴婢去伺候人呢!” 闻言,柳姨娘便全然晓得了。 顿时长舒一口气,坐在一旁,喝了口茶宽心。 “你这孩子,我说你沉不住气,你还不信,如今,被召入宫中此等小事,也能让你乱了阵脚,亏得为娘今日为你去向你爹爹求了开春时探春宴的名帖。” 柳姨娘不疾不徐,可语气中却全是试探。 话音落下,沈萤这才冷静下来,连忙转过头来,双眼放光:“娘,当真?” 柳姨娘放下茶杯,长舒一口气,佯装无所谓道:“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信,我还是,将这名帖退回去吧!” 站起身时,柳姨娘特地侧了侧身子。 名帖倒是识时务的从袖口流了出来。 沈萤匆忙将名帖捡了起来,捧在手中仔细端详着。 “哟,这还是,还是宫里贵妃娘娘办的探春宴呢!”沈萤满脸笑容,早已将方才的恨意抛之脑后,拿着手中的名帖爱不释手。 见状,柳姨娘又坐了下来,撩了撩鬓角的碎发,淡然开口:“是啊,能进得了这宴会之人,自然是非富即贵的。” 闻言,沈萤匆忙上前来,一把将母亲抱入怀中。 “娘,您当真是我的救星!” 话音落下,柳姨娘却面露笑容,脸上也不由得有些得意。 “萤儿,你是娘的女儿,娘定希望你好,你放心,没有人能挡住你的去路!” 这话倒是不假,当初为了沈萤,柳姨娘手中,也是过了人命的。 从皇宫回来,沈绾棠长舒一口气,如今,事态能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倒也不算糟糕。 岑霄那边不用担心,她相信他。 彼时,相府大门紧闭,后院之中挤满了人。 大家三五成群,众人皆面露难色。 “今天相爷把大家召过来,大抵是因为夏怀恩的事情吧。” “自然是了,夏怀恩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如今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各位日后还是小心吧,当心引火上身。” 提及夏怀恩,众人脸色便阴恻恻的。 良久,陆明丰的书房门这才缓缓打开。 “诸位,今日召大家前来,是有一事想要与大家商量一番。” 陆明丰迈着有些疲惫的步伐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如今,吏部侍郎夏怀恩,当真是威风的很呢。” “诸位,若想保住你们的乌纱帽,该怎么做,不用老夫多说了吧?”陆明丰是个老狐狸,他倒是没有说明白。 话音落下,便有人上赶着来当枪使了。 “相爷放心,我等,誓死追随相爷,若有拦路者,便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应和着。 平日里拉拢的关系,今日倒是排上用场了。 陆明丰眼底闪过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既然你夏怀恩如此行事,便莫要怪老夫我,不留情面了。 翌日清晨。 咚咚咚! 京城县衙外的鼓声震天响,吸引了不少百姓前来围观,直接将县衙团团围住。 只见一小娘子,一身素衣跪在县衙外,高高举起手中诉状,声音凄厉:“无耻贪官,杀我父亲,欺我母亲,请府尹给民女一个交代!”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 “这是发生什么了?” “这小娘子,瞧着好生眼熟,可是……可是城南酒庄老板的女儿!” “就是她!我记得,过年时,我还去酒庄买酒,当日便瞧见她了,不会记错的!” 片刻,县衙大门徐徐敞开,衙役上前来,将女子带去了公堂之上。 衙役们站在身旁,公堂上,惊堂木响彻,府尹幽幽开口:“堂下何人,为何事而来!” 小娘子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禀府尹,民女为城南酒庄老板之女,昨日,县丞来我酒庄,说要征收赋税,可这才刚过完年,赋税从何而来!?” “父亲质问县丞之时,他便原形毕露,逼迫父亲拿出五百两银子,父亲不从,县丞手下人便将酒庄砸毁,又将父亲殴打一通,母亲冲出来想要救父亲,可却被那禽兽,当场侮辱!” 说着,姑娘早已泪流满面,全身上下发抖不止。 “今晨,母亲不堪受辱,于家中梁上自尽。”说至此,女子再也无法控制,痛哭流涕。 府尹轻咳一声,似是在掩盖些什么。 “这位娘子,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府尹开口询问。 “民女有!”小娘子字字铿锵,从怀中拿出玉佩和一件内衣,置于面前:“这内衣与玉佩,便是那县丞没来得及拿走的东西。” 这衣裳暂且不说是不是那县丞之物,光是这玉佩,便能说明,当真是那县丞之物。 “来人,将将县丞传唤来。” 府尹眉心微蹙,不情不愿道。 彼时,层层人群之外,几人匆匆赶到,在人群之中挣扎着便要上公堂。 片刻的功夫,县丞便上了公堂,瞧着跪在地上的娘子,却是满脸不屑。 “县丞,这娘子对你的指控,你可认?”府尹开口问询。 县丞趾高气昂,直接摇头否认:“大人,这是诬告!” 话音落下,外面一阵人头攒动,又不禁议论纷纷。 “明明是那娘子勾引我在先,被他丈夫发现之后,恼羞成怒自己将她丈夫杀死,而后又畏罪自杀。” 县丞站在一旁,嘴巴一开一合,便将整件事情颠倒黑白。 小娘子气急,蓦地站起身来,高高扬起拳头便要落在男人身上。 衙役高举起手中棍棒,立刻将冲上前来的小娘子抵住,而后一个扬手,棍棒便落在了小娘子身上。 “你这个混蛋,竟如此颠倒黑白!” 身上的疼痛并未让她退缩,她颤颤巍巍抬起头来,恨极了的目光死死盯着县丞。 “我们可以作证,就是县丞,将那酒庄老板杀害!” 第97章 跑来我府上骂我? 人群之中,几位郎君高声道。 蓦地,公堂外之人噤若寒蝉,目光纷纷汇聚在几位郎君身上。 “堂下何人!”府尹眯起眸子,厉声问询道。 话音落下。几位衙役便上前来,将那几人拎上公堂来。 “大人,我等是酒庄隔壁饭馆的跑堂的,昨日清闲,我三人想着去酒庄买些酒来吃,没成想刚一到酒庄,便听到后院传来凄厉的声音。” 为首的男子开口陈述:“正当我们要去后院看,便瞧见了横躺在地上,老板的尸体。” “我三人当即便吓傻了,匆忙寻了处柜子躲了起来,不过片刻,便瞧见县丞大人从后院出来,而且还衣冠不整。” 话音落下,县丞脸上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慌乱。 随即便立刻恢复了平静。 “血口喷人!”县丞厉声斥责。 “你们可知,你们这是在民告官!”事实讲不通,便望向用权势来压人。 县丞缓缓转过身来,狠厉的眸子徘徊在几人之间,而后看向公堂之上的县丞,缓缓开口:“大人,下官并未有几人口中之举,如今,他们几个小人妄想告下官,这才是逾越之举!” 公堂之上讨论的火热,县衙不远处,一辆马车悠悠停了下来。 窗帘处掀起一条缝来,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县衙方向去。 “夏大人,这么快便找到时机了?” 沈绾棠挑了挑眉,开口问询。 夏怀恩颔首,可眉心却始终紧蹙着:“本在发愁,那县丞也算是撞到刀口上了。” “只是苦了那小娘子了。” 也许是曾经遭遇过不公,遇到这种可怜之人,夏怀恩心中总是隐隐难过。 “那县丞便是陆相之人,为了这一官半职,家中也是送了不少银钱的,与那府尹半斤八两,两人定会互相包庇,我已派好人手,若那府尹有半分不公,我保证,百姓们便不会善罢甘休。” 夏怀恩娓娓道来。 沈绾棠颔首,这事情,倒是办的很快。 “夏大人,你放心,那小娘子的公道,我定会还给她。”沈绾棠心思细腻,又怎会瞧不出方才夏怀恩的担忧。 闻言,夏怀恩低垂的眼睫抬了起来,瞧向沈绾棠的眸子里也隐隐泛着光亮。 不知为何,看向她时,心中总有种莫名的感觉。 夏怀恩匆忙避开沈绾棠的目光,连连道谢:“多谢沈小姐。” 马车缓缓离去,沈绾棠也回了沈府。 案前,沈绾棠一手托着下巴,瞧着面前东西,眉头紧蹙。 “是时候,收拾一下军营中那些蛀虫了。” 本想着过完年便着手处理此事,可却突然被变法绊住了脚。 这次,不光是那些偷窃兵器的蛀虫,连带着那些已然变了心,背弃兄弟情义之人,统统处置,还军营一片安宁。 “小姐,有人求见您。” 青娥迈着小碎步上前来,匆忙开口。 “谁?”沈绾棠眉心微蹙,岑霄昨日刚见,夏怀恩方才见面。 连昭向来是偷溜进来,如今能登门拜访的,还能有谁? 匆匆来到前厅,虽说远远的瞧着背影,但沈绾棠仍然一眼便认出了来者—— “小代将军,今日登门,可有什么事情么?” 沈绾棠幽幽开口。 听到声音,代缨缓缓转过头来,瞧见沈绾棠,便匆忙上前来。 “沈绾棠,边关战事频发,你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 代缨匆忙上前来,眉头紧蹙,倒是有些火烧眉毛的意思。 沈绾棠不疾不徐坐下神来,撵起手边茶盏,淡定自若抿了一口:“代将军怕是搞错了吧,我能有什么动静?” 代缨脸上写满了惆怅与焦躁,脚下徘徊着:“你不是最有主意了么!如今战事吃紧,你却躲在府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亏得我此前对你多加敬佩,没成想,你竟也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 沈绾棠还没搞清楚状况,便被突然登门拜访的代缨一通臭骂。 她神色一滞,放下手中茶盏,沉默片刻将思绪梳理清楚。 “代将军,我瞧你是糊涂了吧?如今,大成的战事皆有圣上决断,你当真以为你父亲是兵部尚书,便能断天下战事了?” 沈绾棠无奈开口:“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可却有人能把握住,若代将军当真想要上战场杀敌,为何不自请出站?却跑来我府上,这难道便是大丈夫作为了?” 一记反问,瞬间让折代缨哑口无言。 他悻悻坐了下去,喝了口茶水来缓解尴尬。 瞧着代缨,沈绾棠无奈摇了摇头。 只是突然,一计却上心头——如今,代缨也算是欠了沈绾棠一个人情,何不趁此机会,得到些兵部的消息。 说不定,对查军营中事情有所助益。 瞧着代缨也不像是个有脑子的,沈绾棠随意套几句话,他怕是就要和盘托出了。 “代将军,如今你都能关心边关战事,看样子,并不倒是不忙啊。” 沈绾棠从容开口。 闻言,代缨冷哼一声,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你当真是会想,若兵部当真有那么清闲便好了,如今兵部上上下下,就要乱成一锅粥了。” 哦? 沈绾棠挑了挑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果不其然,还没等沈绾棠接续问下去,代缨便直愣愣开口:“如今,父亲整日待在官署之中,许久也不曾回家一次,我曾去探望,可却瞧见,他与几个军营之中的人谈论这什么。” 闻言,沈绾棠眸中闪过一丝警惕。 “你如何得知是军营之人?”沈绾棠挑眉问询。 代缨倒是放下手中茶盏,满脸傲娇道:“我在军营之中待了这么久,难不成还分辨不出官署与军营之人的区别么?那人满脸络腮胡,手背之上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应该是延至手臂之上的,这一瞧便是打过仗的人。” 话音落下,沈绾棠眸光一紧,这描述…… 应该就是他了! 瞧沈绾棠半晌没说话是,代缨也闭上了嘴巴,紧紧盯着沈绾棠:“我说,你又在想什么?” 沈绾棠思绪回笼,耸了耸肩浅笑道:“想,边关之事。” 第98章 竟是我的兄弟! “沈绾棠,如今边关战事吃紧,皇上又有平定漠北的念头,这都是用兵之处。” 代缨长叹一口气,见惯了他吊儿郎当的模样,如今瞧见他这般正经,倒是有些意外呢。 “朝中我是只信我父亲,可军营之中,我却只信你的。” 可虽说代缨不想承认,可心中却实是如此的,如今,也只敢在沈绾棠面前说一说此事了,若是外人在,定然只字不提的。 沈绾棠挑了挑眉,饶有兴致看向身旁之人。 “代将军,我知你报国心切,但圣上又圣上的决断,你且先耐心等候就是了。” 将代缨打发走后,沈绾棠这才长舒一口气。 回想起方才代缨所说,身上有刀疤之人,想来便是周校尉了。 此前沈绾棠便瞧见他同那户部尚书结拜,如今却又同兵部的人勾连在一起。 看来,是时候去瞧一瞧了。 沈绾棠换了装束,让青娥准备好马匹,便向军营而去。 “将军,今早去查看粮仓,足足少了三石粮食。”手下人来报。 沈将军眉心紧蹙,放下手中书卷。 蓦地站起身来,刚要出去,却迎面撞上了来军营的沈绾棠。 “棠儿。”沈将军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沈绾棠拍了拍父亲的胳膊,父女二人又回了房间。 “周校尉!?”沈将军神色大惊,连连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周校尉是同我出生入死的,他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 沈绾棠早已料想到父亲会如此回应。 她不疾不徐,从怀中拿出两张信纸来。 “这是从酒楼处誊抄而来,那日我去酒楼吃酒,恰好碰到了周校尉与户部尚书一同吃酒,可今日代缨前来寻我,他说,周校尉,可是不止一次去兵部找代大人。” 沈绾棠不疾不徐分析道。 “父亲,且先不说,周校尉是否为偷盗粮饷之人,单只是结党营私一罪,便足以牵扯到您了。” 户部尚书与周校尉都是季寻川之人,即便被发现,也并不会如何,只是这祸事终是需一人来承担罪名了,若是细细数来,便只有沈将军一人了。 沈将军缄默片刻,他只是直愣愣看着女儿——他不敢相信,与自己出生入死,情同兄弟之人,竟是在背后对自己使绊子之人。 良久,他这才堪堪抬起头来,眸光之中的错愕也没能散去。 “父亲你且放宽心,如今朝中正是动荡之时,大局还未定,这些蛀虫,我们稍后再慢慢收拾。” 沈绾棠上前来,拍了拍父亲胳膊以示安慰。 彼时,沈将军终于算是缓过神来,眸光一定,若有所思:“边关战事吃紧,南郊大营正在征兵,刚好缺人手,我先将老周调去那里。” 沈绾棠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连忙补充道:“还有林副将。” 话音落下,沈将军心头一紧,刚想问什么,却没有问出口来,只是点了点头。 “爹,女儿前些日子做了个梦。”将所有事情交代完,沈绾棠这才算是长舒一口气,看着父亲眉头不展,缓缓开口,“梦里,沈氏一族获罪,满门抄斩。” “女儿当真是害怕极了。”沈绾棠垂下眼睫,长叹一口气,“从前,我们沈家在朝堂之上虽说能说上话,可却不像如今这般,富贵无极。” “人在高位之上,便要居安思危。”说着,她抬起明眸,“若是行差踏错,便不单单是被贬这样简单的事情了。” 沈将军又何曾不知道,回京这些日子,光是军营中的事情,已然让他有些头痛了。 如今再说出这些事情,他当真是…… “棠儿,爹只问你一句。”沈将军思忖良久,缓缓抬起头来,“如今,你是站在夏怀恩那头,还是陆明丰这头。” 沈绾棠堪堪扯起一抹笑容:“父亲,陆明丰,他想要我的性命。” 话音落下,沈将军剑眉紧蹙,两腮攒动两下:“我知道了。” “朝堂之事,你尽管放手去做,爹永远支持你。”他看向女儿,眼中又是那样果敢。 “对了父亲,前些日子丢失的粮饷,我已弄来了些,倒也能添上粮仓中的窟窿,只是兵械便不好弄了,不过您放心,我定然能查找出下落。” 临走时,沈绾棠最后叮嘱一番。 从军营出来时,已然黄昏,西边落日垂垂,沈绾棠驰马而归。 “沈小姐。”沈绾棠刚越下马,岑霄便不知从何处出现,一个箭步便站定在沈绾棠面前。 沈绾棠理了理衣服,目光带着些许审视:“这样晚了,岑将军来寻我作甚?” 岑霄神色一敛,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还未等沈绾棠再次问出口,他便拉着她向一旁而去。 沈府后门幽幽打开,青娥跑着小碎步上前来,只瞧见了沈绾棠留下的马儿,却不见沈绾棠的踪影。 “奇怪,小姐人呢?”青娥嘴里念念有词。 “你家小姐同我家公子吃酒去了。” 裴擎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脸上扯着大大的笑容,看向青娥。 青娥被吓了一跳,三魂险些丢了两魂儿,呆愣站在原地,瞧着面前裴擎。 “你不认识我啦?”裴擎脸上笑容僵住,尴尬开口,“我是,岑将军身边的副将呀。” 青娥堪堪回过神来,狠狠挖了一眼裴擎,牵着马儿便要向府中走去。 可刚到门口却又觉得心有不甘,转过身来便冷声呵斥一句:“还是镇北侯府出来的人,如此粗心浮气!” 这也只是青娥能想到的难听话了。 留下一句话,裴擎便呆愣站在一旁,尴尬看着青娥的背影:“她这是在骂我?” 夜幕降临,京城上了灯,倒是别有一番景致。 “沈小姐,我就将你这样虏了过来,你身边那小丫头,竟也不着急?” 岑霄坐在一旁,挑了挑眉问道,这话,似是在挑拨。 沈绾棠不疾不徐捏起身旁酒盅,缓缓开口:“我先前与她说过,这些日子繁忙,若没见我的踪影,也不必担心,在这上京城中,我又有一身功夫,死不了的。” 第99章 舌战群儒 话音落下,岑霄却幽幽笑了。 而后,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若是这般,那我岂不是,可以日日与沈小姐吃酒了?” 沈绾棠嗤的笑了一声,将酒盅拍在桌子上,缓缓开口:“不止是岑将军,还有旁人呢。” 话音刚落,岑霄手中动作顿了顿,眼中醋意更浓了,赌气般的将酒盅拍在桌子上。 “世子,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沈绾棠不疾不徐道。 岑霄瞥了一眼沈绾棠,冷着声音来表达自己的不开心:“朝中变法,我也多有耳闻,倒是个有趣的事情。” 听着这话头,沈绾棠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警惕。 “岑世子这话,我便听不懂了。”她撑着体面浅笑道。 岑霄挑了挑眉:“沈小姐冰雪聪明,怎会不明白我什么意思?此前,在朝堂之上,我已明面上帮过一次夏怀恩,你可知晓?” 沈绾棠缄默,并未开口。 岑霄却淡然一笑:“瞧我这话,夏大人怕是一早便告诉你了。” “如今朝中拥护变法之人并不多,多我一个,也是一份助力,你说呢?”岑霄挑了挑眉,语气带着试探。 沈绾棠又如何不知晓。 只是如今季寻川对他二人的算计实在是太多了,若让岑霄再卷入其中,怕是很难收场。 “岑将军,如今镇北侯府在朝廷中的信誉可不好,你若贸然加入,怕是我等也要被你拖下水了。” 沈绾棠挑了挑眉,讨人嫌的说了句嘴。 岑霄是最重侯府的,如今听到人这般说侯府的不是,应该会知难而退的吧…… “怎会!如今正是我镇北侯府表忠心的时候,又怎会拖下水呢?” 岑霄目光坚定。 …… 沈绾棠眸光暗淡,脸上的尴尬便要浮现出来。 “沈绾棠,此前,我瞧你可不是个畏首畏尾的人,我对你也是另眼相待的,如今你这般……当真是让我看不透你了。” 岑霄挥了挥衣袖,手拖着脑袋,靠在一旁,目光打量了一番沈绾棠。 这话,颇有些激将法的意味。 沈绾棠不是傻子,又怎会岑霄说什么,她便当真傻乎乎的答应。 细细想来,变法之路也是艰难险阻,若当真有了岑霄的助理,说不定会好上许多。 逼近岑家的情报网,也是大大的有用。 沈绾棠有些犹豫。 岑霄倒是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清了清嗓:“沈小姐如今,是想要我给你交个投名状不成?” “投名状也是成的,你说便是了,想要我替你去做什么事情,只你一声令下,岑某便为你冲锋陷阵。” 岑霄昂起头颅,只是这番话说下来,倒有些像沈绾棠的马仔。 沈绾棠忍住了笑意,跟着缓缓站起身来:“世子,变法之路艰难险阻,你若当真想要,那便替我办件事情。” 听到沈绾棠终于松口,岑霄瞬间来了兴致。 若是说来,倒也奇怪,曾经不可一世,谁人都瞧不上的岑世子,竟会愿意自降身段,做沈绾棠的跑腿。 这若是说出去,谁人敢相信? 若是传入那些文官的耳朵里,指不定背后如何编排岑霄。 后面的几日,京城中倒是平静。 但沈绾棠明白,每当要下大雨前,总是格外安静的。 一日清晨,太极殿外,众朝臣等着上朝。 其中半数多之人,瞧像夏怀恩的目光,都带着些许排挤。 有些更甚,直愣愣的便将编排人的话说出口来:“我说,各位官人,你们可曾听说过,这蝼蚁撼大树的故事?” 话音刚落,人群之中便传来一阵哄笑。 众人的目光落在夏怀恩笔挺的身上,无不鄙夷一番。 太极殿门缓缓打开,太监开口,众人这才安静下来,向殿内走去。 “陛下,臣等要参奏吏部侍郎夏怀恩,目无尊上,以下犯上!” 话音落下,季寻川凌厉的目光便落在了夏怀恩身上。 只见夏怀恩不疾不徐,清瘦的身影徐徐上前来,跪倒在地,恭敬开口:“回禀陛下,诸位同僚所说,微臣并不认同。” 只是待他刚说完话,方才参奏之人便继续乘胜追击:“陛下,人证物证俱在,这便是人证的口供。” 将证词呈上去后,方才那人不屑睨了一眼夏怀恩,继续开口道:“这夏怀恩,是前朝礼部尚书之子,从前,礼部尚书拥护的可不是陛下,如今夏怀恩这般,谁知是不是有了逆反之心!” 话音落下,众人倒是义愤填膺。 夏怀恩垂着眼捷,半遮住眼底的恨意。 待季寻川瞧了瞧证词,这才缓缓开口:“夏怀恩,你有何话要说?” 夏怀恩隐下眼底的恨意,抬起头来,不卑不亢道:“陛下,回禀之前,微臣想问方才这位大人,一个问题。” 季寻川凛着眉峰,点了点头。 “这位大人,你敢对你方才所说,负责么?” 夏怀恩幽幽转过头去,漆黑的眸子读不出半分情绪。 那人倒是耿直,昂起头来道:“一言九鼎,若我说错半分,甘愿受罚!” 有了这句话,夏怀恩扯起一抹笑容来。 “陛下,且听微臣辩白。”夏怀恩跪了回去,不疾不徐道。 “其一,家父虽为前朝旧臣,也曾获罪,但家父之罪已然平反,否则,微臣也并不能参加科考,入朝为官,这位大人质疑在下,莫不是在质疑如今科考之制度?” “其二,各位同僚参微臣不敬尊上,实是无稽之谈。满天下,值得夏某敬重的,便只有父母与陛下,如今父母已然先去,陛下便是微臣之尊上,微臣所做之事,无不是为了陛下,无不是为了天下!请问大人,夏某,可是有了违逆陛下之举?” “其三,如今微臣推举变法,实是为了朝廷,削减用度,以便应付边关战事,陛下,微臣是个纯臣,心中只有天下苍生,不似这朝中某些人,一味的钻营,却置天下苍生于不顾!” 话音落下,朝中半数之人脸带愠色。 想要反驳些什么,却也哑口无言。 “大人,你这般反驳在下,莫不是,在下动了你的利益?” 第100章 变法!推行! 夏怀恩转过头来,一记反问让方才之人彻底哑口。 季寻川倒是挑了挑眉头,眼底的满意一闪而过——如今,朝中正是需要一股力量,来牵制一番以陆明丰为首的旧臣了。 “你,你含血喷人!”方才那男人高声叫嚷,已然顾不得那些文人风骨,朝堂之上便开口道,“你这般是非不明,良心让狗吃了不成!” 话音落下,季寻川眸光一凛,一旁公公上前一步来。 “来人!张大人神志不清了,将他拖下去!” 话音刚落,守在外面的禁军便上前来,直愣愣的将那人拖了出去。 见状,方才跟着一起参奏夏怀恩之人纷纷闭口缄默,恨不能把脑袋埋进地里。 陆明丰悻悻抬起头来,瞥了一眼季寻川,心中却开始另做打算。 “陛下,这几日,臣经手操办了几件案子,其中一件当真是人神共愤!” 朝中安静片刻,夏怀恩继续开口。 “京城县衙中的县丞,强占民女,寻衅殴打良民,已然激起城中百姓一片哀怨。” 话音落下,季寻川挑了挑眉,目光却落在了一旁陆明丰的身上。 “陆相,若是朕没记错的话,这县丞,应是你的人吧?”季寻川陡然冷下了脸。 陆明丰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上前来,沧桑的声音响起:“是……” “陛下,前些日子,刑部又多了许多案子,多与朝中官员有关,微臣前去查了查案宗,十之八九都是朝中官员贪污受贿之案件。” 夏怀恩继续道。 彼时,角落里的岑霄却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得意——这可是沈绾棠亲自叮嘱他的事情,如今做的这般好,倒是可以去沈绾棠面前,好好寻一番夸耀了。 季寻川眉心一凛,一掌拍在龙椅上,厉声呵斥道:“岂有此理!” 闻言,朝中众人跪倒一片。 朝堂之上一片沉寂。 “如今国库亏空,京城之中竟多有贪污受贿之事,打量着是朕没精力管,你们便如此无法无天了么!” 良久,季寻川这才缓过神来,冷声开口:“贪污受贿诸多案件,交由吏部侍郎夏怀恩与刑部之人一同查办!” “若有拒不配合者,罢官入狱!” 天子之威,众人跪倒在地,其中胆小之人,已然瑟瑟发抖,更有好些个,直接晕死过去。 片刻,季寻川坚定的目光又落在夏怀恩身上:“夏怀恩,从今日起,你着手操办变法一事,裁撤冗官,肃正朝堂与京城之风气!” “攘外必先安内,如今边关战事吃紧,京城之事,也需快些推进!” 季寻川蓦地站起身来,双眸之中的狠戾不再隐藏。 下朝后,许多官员是被宫人抬着回去的。 夏怀恩步态沉稳,依旧轩昂。 陆明丰已然有了危机感,瞧着面前的翩翩公子,嘴角却扯起一抹淡然的微笑。 “夏大人今日好生威风。” 陆明丰的话里倒是透露着酸涩,却又有几分试探。 夏怀恩顿了顿脚步,温润一笑:“为陛下分忧而已,陆相言重了。” 彼时,远远站着的岑霄却将一切收入眼底,斜斜靠在柱子旁,瞧着两位文人在这边打哑谜。 “如今夏大人可是圣上亲封的变法推行官,饶是老夫,也要敬让你几分呢。” 陆明丰虽是笑着,可却笑不达意。 “陆相,您是这朝中的元老,又有谁能大过您去?如今陛下给了差事,自上而下查起,届时,还往陆相,莫要为难在下才是。” 夏怀恩也笑着,可陆明丰却猜不透那笑容是何意思。 待人离开后,岑霄却笑着上前来。 “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舌如簧,颜之厚矣。” 岑霄上前来,路过陆明丰身旁时,放高了声音吟诵了两句诗经。 陆明丰本就腿脚不便,饶是想要在岑霄身上捶上两拳,却也是追不上了。 “当真!?” 香料铺中,沈绾棠眼底闪过一丝光亮,急切问道。 夏怀恩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变法之中,多有他父亲的遗志,如今,也算是完成了父亲的遗志。 只是话说回来,夏怀恩有些不解:“沈小姐,你是如何说动刑部之人……” 夏怀恩尾音拖得长长。 “沈小姐可是说不动刑部之人的,今日夏大人能在朝堂之上如此威风,也是借了我的东风。” 洪钟般的声音传了进来,月芙眼底一阵警惕。 可当瞧见那人身影时,她却眼底一惊——是他! 夏怀恩眉心不由得一蹙:“岑将军,您……” “是我叫他来的。”沈绾棠率先开口道。 岑霄像是回到自己家一般,径直坐在了沈绾棠身旁,挑了挑眉看向沈绾棠:“怎么样沈小姐,这个投名状,你可还满意?” 沈绾棠抿了口茶水,淡然一笑:“自是要多谢岑将军的。” 瞧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感情,夏怀恩倒是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自处。 岑霄看向沈绾棠的眼神,不算是清白,夏怀恩却也只是垂下头,没再说什么。 “夏大人,刑部有我熟络之人,我已经打好招呼了,刑部之人,任你差遣。”岑霄转过神来,看向夏怀恩。 不知怎的,自从方才瞧见岑霄,夏怀恩的心中便有些不适。 他垂下眼睫掩盖着幽怨:“今日朝堂之上,圣上金口玉言,要我与刑部共同查案,怎的如今的功劳,却成了岑将军一人的了?” 听出了夏怀恩语气中明晃晃的不满,岑霄也只是淡然一笑。 镇北侯府的人,在京城之中,被人冷落,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虽说大家明面上都客客气气的,可背地里的熟络,哪儿还少? 岑霄早已习以为常。 他的目光四处游荡着,蓦地却落在了一旁月芙的身上。 这女子越瞧越是眼熟,似乎是在哪里瞧见过似的。 感受到了岑霄热烈的目光,月芙拿着账本便去到了旁处。 “夏大人,军营之中也多蛀虫,只是今日晚了,待明日,我一一与你细说,届时,还望夏大人,为军中将士们,铲除蛀虫。” 沈绾棠幽幽开口。 众人思绪这才回笼。 第101章 我甘愿被你利用 夏怀恩虽说是愿意帮沈绾棠的,可如今军政分离,饶是他想要管军中事宜,可这手终究是伸不过去的。 岑霄捏起茶盏来,似笑非笑。 夏怀恩有些犯难:“沈小姐,如今变法之事虽说是推进了,可这军中之事,我当真是管不了的。” 沈绾棠方才满心的激动,可夏怀恩一句话却让她顿时冷了下来。 费了这半天的力气,仍然是动不了周校尉与林副将。 不过转念一想,夏怀恩能够成功推举变法,此后朝中行事,也方便了许多。 夏怀恩思忖片刻,目光落在了岑霄身上。 私心来说,他是不想讲这事说出来的,可如今想来,却也只能如此了。 “岑将军在军中也是颇有些权力的,沈将军事情繁忙有些顾不到的事情,或许可以请岑将军帮忙。” 话音落下,沈绾棠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是呀! 当真是关心则乱了,如今,一个大将军便在身边坐着,竟也忘记了这茬事。 岑霄大马金刀坐在一旁,将手中茶盏放了下来。 沈绾棠扫了一眼,缓缓站起身来,躬身福了福:“岑将军……” 只是一句话还未说完,岑霄便立刻应了下来:“我可以帮你。” 沈绾棠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一旁的夏怀恩却缓缓隐下脸上的不悦。 “只不过……”岑霄话锋一转,挑了挑眉看向沈绾棠,“我也是有条件的。” “岑将军有什么条件?”沈绾棠小心翼翼问道。 岑霄嘴角扯了扯,玩味的目光又落在了沈绾棠身上,他缓缓站起身来,又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衣服,随即才不疾不徐道:“下月初有个探春宴,帖子递到我这儿来了,我倒是想去,只是那宴会上没什么我认识的人,若你肯陪我去,我便帮你做事。” 探春宴? 沈绾棠眉心一蹙。 京城中的宴会没什么好稀奇的,不过是官眷们闲来无事,聚在一起说说笑笑,一些适龄的姑娘郎君相看一眼。 这种宴会,正是消息流通之所。 沈绾棠心中有些疑惑——她为何没有收到邀贴? 瞧着沈绾棠没说话,岑霄却放高了声音,长叹了口气:“罢了,看来,沈小姐这事情,也并不是很急。” 闻言,沈绾棠一口便应了下来:“好,我答应你。” 话音落下,岑霄眉峰微扬,眼底的得意缓缓显现。 “只是世子,我想问一下,举办这宴会的,是哪家的娘子?”沈绾棠开口问询。 印象中,她在京城中的人缘也不算太差,如今突然这般,也不知是暗中得罪了哪家娘子。 岑霄思忖片刻,这才想了起来:“是宫里的贵妃娘娘。” 那便不稀奇了——若是贵妃请了沈绾棠,那才是奇怪呢。 “下月初一,我的马车会去接你。”岑霄的目光变得柔和了许多,“今日也累了,捉拿蛀虫的事情,明日再开始也不迟。” 说着,岑霄长舒一口气,与夏怀恩告别后,便离开了铺子。 今日也没有旁的事情,沈绾棠便也回府。 待人都离开后,月芙这才上前来,紧蹙着眉头,一脸紧张。 “哥,方才那男子是何人?” 经历过从前的事情后,月芙已然算是稳重,没成想,今日见了岑霄,竟如此大惊失色。 夏怀恩心中起了警惕:“镇北侯世子岑霄,怎的了?月芙可是认得他?” 月芙眼底恨意骤起,忍不住咬牙:“那人,那人便是醉仙楼的东家!他手底下的人,将我抢进醉仙楼!” 话音落下,夏怀恩手中茶盏瞬间落地。 顷刻间,双眼便变得猩红。 文弱书生抄起身旁的瓷器便扔向门口去,一声巨响回荡在房间之中。 彼时,夏怀恩额前青筋暴起,玉面已然狰狞,紧握起拳头,身子也跟着有些颤抖。 按理说,罪臣家的女眷,多会被发配到庄子去做苦役。 当年夏老爷子对夏家的大祸早有预感,一早便替夫人和子女打点好了一切。 若是不出错的话,月芙应是在一家绣房做刺绣娘子。 可如今却…… 良久,夏怀恩这才恢复冷静,一张玉面冷的如寒冬的冰雪。 “月芙,你之仇恨,为兄定替你还报!” 翌日清晨。 通往军营的羊场小路上,一人一马驰骋而过。 昨日夜里岑霄府中来信,说是此次行动要多写时日,自然是免不了在军营之中住上几日的。 沈绾棠一早便收拾了行囊,与青娥叮嘱好府中事宜便上马赶去。 彼时,岑霄早已在军营之中等候。 只是岑霄也备好了行囊,瞧着不像是要安顿在这里的营中。 “你这是要作甚?”沈绾棠拉紧缰绳,马儿缓缓停了下来。 岑霄一跃上马:“自然是要去南郊大营,你要收拾的人在那边。” 什么? 沈绾棠眉心一蹙——难道不应该将人召回来审问一番么? 岑霄似乎看懂了沈绾棠的疑虑,只是从容一笑道:“沈小姐,我倒是想将那些蛀虫召回,只是如今征兵在即,皇上下了旨意,任何事情都不能左右征兵。” “若你实在不想去,我自己一人也能应付的过来。”岑霄挑了挑眉,这话,颇有些激将的意味。 可沈绾棠偏偏便吃这一套,拽动缰绳:“有何不可!” 闻言,岑霄邪肆的眸子勾了勾,拉动缰绳,两人便向南郊军营赶去。 “你可想好了如何处置那些人?”路上,沈绾棠开口询问道。 岑霄一脸淡然,散漫摇了摇头。 沈绾棠一脸无奈:“我倒是有法子,按着我说的做便是了。” 话音落下,岑霄饶有兴味的转过头来,脸上的笑容也有些玩味:“沈小姐,合着,本世子便是你的工具了?” 沈绾棠声色依旧冷淡:“这话我可没说,岑将军若是这般想,我也没有办法。” 岑霄倒是不馁,反倒兴味更浓,眼睛直勾勾的便瞧着沈绾棠,幽幽开口:“无妨,我甘愿被你利用。” 这岑霄…… 上一世初见时,瞧着也是个正经人,婚后也规规矩矩,虽说偶尔打牙犯嘴,却也不似如今这般。 第102章 一群废物! 隔了老远便听到练兵的声音。 显然是没想到岑霄会突然来访,身后竟还跟着许久未瞧见的沈绾棠。 门上守卫的人匆忙去禀报,周校尉惊得手中长枪险些没拿稳。 “你说是谁?岑霄!?” 周校尉眉心紧蹙,满脸不可思议。 守卫之人匆忙点头,连连开口:“没错的,小的不会看错,真真切切就是那岑霄,身后还跟着沈小姐,也不知这二人,何时到一处去了。” 周校尉虽说心中有些惊讶,可却定了定神。 “走,随我前去迎接。” 军中之人对岑霄虽说算不上多敬重,可心底里却是实打实的有些犯怵。 饶是周校尉上头有沈大将军护着,也不敢怠慢岑霄分毫。 毕竟,一个侯爵人家能在边关拥兵自重,自是有傲气的底气的。 “岑将军,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周校尉阴沉的脸上忽而提起一抹笑容来,凑上前去,开口问好。 这声音听着便有些圆滑狡诈的,岑霄长眉紧锁,略带不屑的目光扫视了一番周校尉。 “听闻周校尉在此处练兵,我来瞧一瞧。”他长舒一口气,开口道。 沈绾棠上前来,周校尉恭敬开口:“小姐。” 沈绾棠恭敬福了福。 只是两人刚想要往里面走,周校尉却煞有其事的挡在两人面前,好似这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岑霄眸子一紧。 周校尉却又扯出那抹笑容来:“岑将军,南郊大营也不是谁人都能进来的,圣上对这次征兵很是上心,也曾说了,若是没有令牌,饶是陆相来了,也是进不来的。” 这话音刚落,岑霄便听出来了其中的敲打。 令牌不令牌的不要紧,要紧的是,岑霄这个特殊的身份,实是不能进门去。 这其中个别简单道理,沈绾棠也能听得出来。 “这倒是瞧了,前些日子,圣上刚召我入宫,也曾与我说过征兵之事,如今我带人来瞧一瞧,周校尉这般百般阻拦,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天家之事?” 话音刚落,周校尉的笑容便僵硬在脸上,只得堪堪笑着,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校尉您也是知道圣上的,先前山城的督查官我都做得,这些小事,圣上也是放心交给我的,既无旁的事情,校尉行些便利,我等也来瞧一瞧。” 沈绾棠继续攻势。 将季寻川搬出来,倒也是无人不从。 如今季寻川对于沈绾棠来说,倒还是有些用处的。 闻言,周校尉淡然一笑:“将军小姐,请随我来。” 南郊军营是京郊外最大的军营,也是刚建成不久的。 一边走着,周校尉也一边介绍着。 不得不说,这京城中的官员当真是会享福,即便是操练的士兵也是舍不得受苦的。 再想一想边关苦寒之地,受训的将士们整日与风沙作伴,岑霄脸色便阴沉的不能再阴沉。 这样训出来的士兵,莫说取敌人首级,怕是上战场遇上些风沙便要吓得退缩过来。 “周校尉便是如此练兵的?”岑霄顿住了脚步,冷声质问道。 周校尉顿了顿,有些没搞明白岑霄的意思,却依旧客气道:“岑将军可有异议?” “瞧瞧这些人,各个懒散自由,那里还有些军士的样子!练片刻的功夫便要歇上许久,旁边更是有瓜果供着,一个个的,是来享福的不成!” 岑霄低声怒吼着,眼中的怒火早已燃烧。 走了这一圈下来,沈绾棠也觉十分不妥,沈将军治兵最是严谨,如今周校尉来练兵,却将这群人养的如此散漫。 “岑将军有所不知,如今条件好了,让将士们享些福也无妨,毕竟日后都是要为国厮杀的,这福早享,也是赚到了。” 周校尉不以为意,甚至还有些得意。 砰! 话音刚落,岑霄便一拳捶在身旁木桩上,木桩顷刻间便爆裂开来,散落四下。 他长眉横飞,眼底怒火熊熊燃烧。 “若周校尉前去经商,定然是富可敌国的。”沈绾棠冷声开口,抬起眼眸来看向周校尉。 曾经在沈将军身旁时,他倒是还装些模样,如今做了这军营管事的,倒也是摆上谱了。 “姓周的,你也知道这些人日然后是要上战场的,如今你这般对待他们,便是要将他们养废!日后到了战场上,个个膀大腰圆,莫说杀敌,便是左脚拌右脚此等愚蠢行径也能做得出来!” 岑霄说话才没那么些的顾虑,指着周校尉的鼻子便是一番咒骂。 争吵声音传到一旁去,众人纷纷放下手中武器,上前来凑热闹,饶是一旁练兵的将士们也一时间无法约束这些新兵。 岑霄环顾四周,冷哼一声:“这便是你军中的法纪?说出去,当真是丢人,我若是你,此刻便去自挂东南枝了!” 被岑霄下了面子,周校尉的脸也阴沉下来,冷嗤一声,嘲讽道:“岑霄,你又以为你是谁?如今这军营之中,最没资格说话的便是你!” “你跑来我的地盘来骂我,你当我手底下的人,是吃干饭的不成!” 周校尉低吼一声,手下人便闻声赶来。 瞧着面前排开站着的几人,岑霄眼底的讥笑却一闪而过。 他不疾不徐,将腰间玉佩取下,递给身旁沈绾棠,而后从容开口:“尔等羸弱之人,我不拿兵器,也能战胜!” 话音落下,当真是激怒了面前之人。 几人拔出大刀来,便要冲上前来。 “护好我的玉佩。”岑霄转过头来,温和一笑。 随即眼底的冰冷便涌了上来,转过身来便是一记流星拳。 沈绾棠眉心微蹙,脑海中却有一个法子一闪而过。 她转过身去,随手抓起一人:“骑上快马,速去官署请吏部侍郎夏怀恩,就说十万火急,速来救场!” 说着,便从袖口之中抓出几颗散碎银子来塞在那人手中。 瞧见银子,那人瞬间转过头去,骑上马儿便直奔官署而去。 岑霄武功高强,饶是再来上几个小喽喽,也是不在话下的。 不过片刻的功夫,方才几人便已然有些乏累。 第103章 岑霄入狱 可这些人虽说有些乏累,可却谁也不肯认输。 缠斗了不知多久,军营外,马蹄声幽幽传来。 “住手!” 夏怀恩的声音传了过来。 岑霄一拳落在周校尉腹部,将他顶飞出去,这才缓缓停手。 夏怀恩下马来,虽说匆忙,却也不失文人风骨。 “本官乃吏部侍郎夏怀恩。”夏怀恩缓缓开口,紧蹙着眉头看向方才斗殴的几人。 闻言,周校尉抓着身旁之人缓缓站起身来:“大人,岑霄这小人,跑来这边对我痛骂一番,痛骂不成,竟与我等斗殴,还请大人明察!” 岑霄扭了扭手腕动了动脖子,随即淡然一笑:“有些人当真是有意思,说嘴说不过别人,动手也动不过别人,如今却学着孩童模样来告状,当真是丢人。” “你!” 周校尉凝噎,咬碎了一口银牙却也不能辩驳些什么。 “夏大人,我等奉命来看一看这练兵的进度,刚一过来便察觉练兵场氛围不对。” 彼时,沈绾棠这才缓缓开口。 夏怀恩拧着眉毛,环顾四周。 虽说他并未去过练兵场,可却也是听父亲说过的,练兵场内,士兵们各个严阵以待,绝不是今日瞧见这般懒散模样。 夏怀恩转过身来,眉宇间的正直不容怀疑。 “这些日子,奉皇上旨意,彻查朝廷中冗官之事,军营之中的官员,也需查验,周校尉,麻烦您了。” 本以为夏怀恩赶来,是为了给自己撑腰,没成想,竟撑的是别人的腰! “夏大人,您……您怎可如此!” 只是还不等周校尉有几分辩驳,便被夏怀恩带来的官差押解离开。 如今,将周校尉送进了刑部,假以时日便能查出军械库盗窃的事情,饶是周校尉他插上翅膀,也是飞不出去了。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 只是还未等她的心完全放下,夏怀恩凌冽的眸子便落在岑霄的身上。 “岑将军,有人今日递了诉状来我这里,说是你以权谋私,坑害百姓,逼良为娼,还请岑将军,跟在下走一趟吧。” 岑霄神色微怔,半眯着眸子。 “夏大人莫不是搞错了?” 夏怀恩正得发邪,丝毫不给岑霄辩驳的机会,手下人便已然将岑霄压住。 岑霄无奈的目光看向沈绾棠,彼时,沈绾棠也正疑惑。 昨日还好好的在一处吃茶,今日怎的,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瞧着沈绾棠同样无措的目光,岑霄无奈摇了摇头。 也罢,即便是被抓去刑部,刑部尚书是他的亲信,不过是两句话的事情。 那就陪夏怀恩走上一遭,他也想知晓,夏怀恩口中所言的事情,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夏大人。” 沈绾棠追到了军营外,拦在了夏怀恩面前。 “岑霄此次,又是为何?” 夏怀恩冷冽的眸子同样落在沈绾棠身上,可却多了几分无奈。 “吏部抓人,自然是有章法的,沈小姐只管等着结果就是了。” 说完便想要跨上马去。 从沈绾棠的眸子中不难看出,她是紧张岑霄的。 夏怀恩并不想瞧见她这般模样,只能敛眸,强壮镇定。 “夏大人!” 沈绾棠上前来,拦在了马儿面前,“如今正是多事之秋,昨日我们说的很好,为何今日却突然……” 还未等沈绾棠说完,夏怀恩便冷漠开口:“沈小姐,还请你莫要纠缠,官署之中事情繁多,还等着我去处理呢。” 瞧见夏怀恩此意已决,沈绾棠让开来。 可心中的警觉却久久未能消散。 如今岑霄落入夏怀恩之手,季寻川才应是最高兴的,朝中素日里瞧不起岑霄的,若是听了这消息,定然会来倒油的。 只是昨日明明说的很好,按着夏怀恩的性子,不会轻易变卦…… 思忖着,沈绾棠眸子蓦地放大—— 是月芙! 定是月芙了。 如今这世上,能让夏怀恩如此震怒的,便只有这个妹妹了。 月芙曾是醉仙楼的娘子,虽说是个清倌,可进了那种地方,名声自然是臭了的。 可偏偏岑霄又是那醉仙楼的人…… 容不得多想,沈绾棠一跃上马便向城中去。 岑霄自是被夏怀恩一路押解至刑部,亲眼瞧着岑霄入了大牢,夏怀恩这才离开。 “夏怀恩。” 岑霄突然叫住了他,眉心微蹙问道:“给我个痛快话,为何要将我抓进来?” 夏怀恩拳头悄然握紧,却也仍然保持着面上的平和:“方才本官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若是岑将军不明白,狱卒会转达你。” “夏大人莫不是要卸磨杀驴?” 可岑霄却丝毫不搭理夏怀恩的话茬,高声问询到。 夏怀恩心中愤恨,却也仍然没有理会,头也不回便离开了牢狱。 当真是人心冷暖…… 本以为在这京城之中,夏怀恩是个脑袋清楚的愿意同岑霄交友,没成想,还是个势利眼…… 彼时,沈绾棠匆匆赶到月芙的店子。 可瞧见的却是紧闭的大门。 如今,便更加断定沈绾棠的猜想了。 问月芙不成,那去问醉仙楼的人,总是成的吧…… 时不待人,沈绾棠就地将青丝挽起,因着去军营倒也没有涂脂抹粉。 又将衣衫整理了一番,便驾马向醉仙楼而去。 “哟,这位小公子瞧着面生呀,第一次来吧~” 门外,揽客的姑娘们纷纷涌了上来。 沈绾棠阴沉着脸,没有理会姑娘们的招揽便径直向楼中走去。 一旁的小厮瞧着事情不对,匆忙上前去,拦在了沈绾棠面前。 “这位公子,来这里都是寻开心的,若是想闹事,便莫要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沈绾棠却也不搭理这人的话茬,冷声问询到:“我来找你们老鸨。” 老鸨!? 小厮几个怔愣片刻,几人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却忍不住笑出了声,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位玉面小生。 “我瞧你也是个体面人,咱们楼里的姑娘多的是,你想要什么样的找不到,非要去找老鸨……一大把年纪的女人,瞧着,都能当你娘了!” 霎时,只瞧见一闪而过的银光,再缓过神来,一把软剑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第104章 他没罪 “是我方才说的不够清楚,还是小哥你的耳朵有问题。”沈绾棠冷冽开声,眸光中闪过几分狠厉。 一旁吃酒玩乐的客人们瞧见这边舞刀弄枪,瞬间惊得跳了起来。 听到动静,老鸨这才匆匆赶来,摇曳着脚步匆忙开口:“诶哟我说这位客官,你这是要作甚!大家都是来玩闹的,莫要伤了和气才是啊。” 沈绾棠眸光斜斜——倒也是从前那个老鸨。 “叫你的人滚下去!”而后厉声一斥。 老鸨连忙挥动着手里的绢子:“行啦行啦,快下去吧!” 人都下去了,姑娘们安抚着郎君们的情绪,沈绾棠抓起老鸨的胳膊便向一旁房间走去。 “我说这位郎君,咱们这儿姑娘多的是,你何苦寻我一个半老徐娘。” 老鸨笑着,可脸上却又不住地多出几分羞涩来,举起绢子半遮着脸。 沈绾棠坐了下来,一身凛然:“你可还记得我?” 老鸨定了定神,又细细瞧了瞧面前的沈绾棠,而后却羞赧一笑:“你这小哥,当真是要羞臊我了,我何时,伺候过你这样英俊的小哥。” 瞧见老鸨仍然如此,沈绾棠一掌便拍在了桌子上。 砰的一声,老鸨瞬间收起了笑容。 “此前,我碰到了你与岑霄密谋些什么,我还问你要了月芙娘子的籍契。”沈绾棠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眉头微蹙道。 听到岑霄的名字,老鸨瞬间警惕起来。 又仔细瞧了一番,这小公子,当真就如那日所见。 “今日,我寻你来问些问题,你定要如实回答。”瞧见老鸨心中明白,沈绾棠从容开口。 可话音刚落,老鸨却讥诮笑了笑:“我说小哥,你这也欺人太甚了些,谁人不知这京城中的消息最是金贵,你这般空着手来,怕是不合礼数吧。” 沈绾棠挑了挑眉。 “我与那吏部侍郎颇有些交情,也与户部那边也颇认得些官员,也不知你这醉仙楼的账本,赋税,经不经得起查验。” 话音刚落,老鸨瞬间没了方才的嚣张,吞了吞口水,坐下身来:“你且问吧。” “你这醉仙楼里的姑娘们,都是从何处而来?”沈绾棠这才开口问询。 “有些是买来的获罪官眷,有些是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主动卖身进来的,有些是楼里长起来的。” 老鸨老老实实开口。 买来的获罪官眷…… 沈绾棠心头一紧,冷冽的目光又落在了老鸨身上:“获罪的官眷自有官署俩处理,或流放,或遣回祖籍,哪能任得你们随意买卖!” 听着沈绾棠又有些愠色,老鸨连忙解释:“公子,我瞧您是没做过生意的,来我这醉仙楼的客人,要求那可不是一般的高,那是要顶顶貌美的才能进来,官眷子女,个顶个的都是漂亮的,客人喜欢,人家也愿意卖,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公子这样一说,让我好生害怕。” 沈绾棠冷着眸子:“我且再问你,你们的东家岑霄,可也参与此事!” 话音落下,老鸨神色略显慌张:“您这话,奴家便有些听不懂了,什么岑霄不岑霄的……我们东家,可是不叫岑霄的。” 没成想,这老鸨,倒是护主。 沈绾棠可没那么多闲心思与她多说,蓦地站起身来:“我瞧着老鸨你也并不想与我如实招来,如此,我便只能往户部走一趟,凭着你方才说的话,刑部,怕是也要走一趟了。” 一听到刑部,老鸨瞬间紧张。 连忙挡在沈绾棠身前,恭维地笑着:“您这话说的,我又不是不告诉您。” “我们东家确实不叫岑霄,只知姓曾,东家只管收钱,叫我们打探消息,旁的事情是一概不知的。”老鸨继续道。 沈绾棠怀疑的目光在老鸨身上停留片刻。 老鸨无奈开口:“这次,我若是再说半句假话,便叫我这醉仙楼开不下去!”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 沈绾棠这才垂下眼睫,隐去了眼底的猜忌。 而后,她若有所思,若是没记错的话,岑霄的母亲便是姓曾的,他在京城开酒楼,用化名,倒是也能说得通。 “你们什么时候会买新的姑娘。” 沈绾棠继续开口问询。 老鸨有些难为情。 “若是能助我们抓住那些贩卖官眷女子之人,也算你们醉仙楼功过相抵,我去与吏部说和,不会治你们的罪。” 沈绾棠开口道。 闻言,老鸨这才松了口:“就在明日夜里,夜里人少,行动也方便。” 沈绾棠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身离去。 老鸨这才长舒一口气,可心中越想越不对,匆忙抓住一个小厮来:“这几日,东家可有来信?” “东家已经很久没有来信了,今日是分红的时间,我拿了银票去东家宅子敲门,也没人应声。” 老鸨眸光一紧——难不成,东家是出事了! 如今若想保命,便只能按着方才那玉面小生说的做了。 从醉仙楼出来,沈绾棠便直奔吏部官署去。 夏怀恩果然在此。 如今变法进行得如火如荼,夏怀恩自然是要住在官署的。 “沈小姐若是想给岑霄求情,那便免了吧。” 刚一瞧见沈绾棠,夏怀恩便垂下眼睫,长舒一口气道。 沈绾棠从容上前来,自顾自得坐在一旁,缓缓开口:“我来,是向夏大人告发一件事情。” 话音落下,夏怀恩神色一定。 “今日我打听到,醉仙楼中的姑娘,有些是被卖进去的获罪官眷,可这些官眷自是有人管理,断不会被卖身进青楼去。” 沈绾棠说着,却也观察着夏怀恩的表情。 “卖一个姑娘,可是能得不少银钱,许多姑娘被卖进去,这其中的银子,都进了谁的腰包?”沈绾棠继续补充道。 夏怀恩缓缓抬起眸子,瞧着面前的沈绾棠。 “沈小姐是想与我说岑霄的事情么?” “夏大人,我不相信岑霄会是如此之人。”沈绾棠眸色坚定。 这倒是让夏怀恩有些看不懂了。 平日里,岑霄对沈绾棠的情愫倒是明显,可如今,沈绾棠却也是如此…… 第105章 贩卖人口 “明日夜里,醉仙楼的醉仙楼还会有交易。” 沈绾棠继续开口。 夏怀恩有所动容,却仍然保持缄默。 瞧着夏怀恩如此,沈绾棠便也不再逼问,只是站起身来:“明日夜里醉仙楼,夏大人,我同你一起擒住残害月芙之人。” 留下一句话,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回到府中,沈绾棠这才卸下了身上的疲惫。 青娥烧了热水,伺候沈绾棠沐浴。 “小姐,今日,柳姨娘那边派人来打探消息了。” 青娥眉心微蹙,缓缓开口。 “打探什么消息?” 沈绾棠若有所思。 “今日柳姨娘身边的人来问我,您是不是去定国公府上做客了。”青娥开口回应道。 操劳许久,倒是把定国公这茬忘记了。 “定国公府的邀贴已经堆了许多,却从未往那边院子里送过,瞧着,她们应是急了。” 青娥继续道。 沈绾棠思绪回笼,冷言开口:“日后若是那边院子再来打探消息,轰出去便是,我这里与她们,没什么好商量的。” 青娥附和着点了点头。 “对了小姐,今日我帮您收拾书房时,瞧见案上多了一封信,等会儿您瞧瞧,可是您的东西?” 青娥突然想到了什么。 多出来的信? 沈绾棠有些狐疑。 信件这些东西,她一项是好好收着的。 沐浴完毕后,沈绾棠便径直向书房走去。 那信封之上没有署名,打开信封后,也只有一张字条,上面赫然写着一个人名——刘力卿。 这不是,户部的人么? 瞧着这有些七扭八歪的字体,定然是连昭了。 连昭与她说这些…… 难不成,刘力卿便是与荣国有勾结之人! 沈绾棠眉心紧蹙。 户部当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周校尉是那季寻川的人,与户部尚书结拜兄弟,如今,这还有个户部的官员,竟与荣国有染。 所以,这户部,究竟还是不是大成的户部。 沈绾棠将手中信件烧掉,心中却忍不住的有几分慌乱。 事情,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翌日。 “我能见见你们尚书么?” 牢中,岑霄百无聊赖靠在墙边,瞧见狱卒来,这才幽幽开口询问道。 狱卒冷哼一声,笑意讥诮:“进了大牢,还想着见尚书,你以为你是谁啊!如今朝廷正抓那些反对变法之人,如今你一个跟头栽进来,怕是出不去了!” 岑霄也不馁,只是无奈笑了笑。 “你拿着我这玉佩去见你们尚书,若是尚书能过来,我便给你一年的酒钱。” 岑霄将玉佩扔了出去。 见状,那狱卒却笑的更大声了些。 走上前来缓缓蹲了下来,眼眸中尽是嘲笑:“我一个小狱卒,如何能见得了尚书大人,况且,你这个破玉佩能值几个钱,若我拿了这去见尚书大人,那才是真真的可笑!” 留下一句话,狱卒便转身离去。 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岑霄隐下这口气,将玉佩又拾了起来。 他看向牢中那唯一一方小窗口——只希望沈绾棠能早日将自己旧出去。 “你可听说了么?这几日啊,又关进来了几个大臣,说是贪污了朝廷的赈灾粮。” “那便活该被抓!朝廷的赈灾粮都敢贪污,就应该活活给他饿死才对!” 狱卒去到别处,与旁人谈论着近日来发生的事情。 太阳渐渐西落,夜幕降临。 深夜里,京城热闹的只有两种地方——赌坊与青楼。 彼时,夏怀恩早已派遣了人手,埋伏在醉仙楼各暗处,只等交易的人出现,便能将他们拿下! 沈绾棠也藏在暗处,静静观察着这边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后门处这才传来龟公的声音。 “我说这位郎君,等了你们许久,你们也不出现,当真是急死我了,若是你们再晚来片刻,我们东家就让我关门了!” 说着,几辆马车便停了下来。 身后的几个小厮将姑娘们从马车中赶了下来。 姑娘们各个脑袋上都套着麻袋,饶是那些想要逃跑的,便被一旁的小厮一鞭子抽下去。 都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女子,如何能受得了这一鞭子。 一鞭子下去,整个人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一旁的小厮便将她的双脚也绑住。 “一共三十个。”来的男子声音蒙着面,声音浑厚。 龟公上前来,挑了挑眉:“容我验验货,若是合格,便将银子交给您。” 说着,一旁的小厮便随意摘下一个姑娘的头套。 姑娘碎发凌乱,嘴巴也被堵上,瞧向龟公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 “这批姑娘,都是那些获罪官员的女儿,各个都是雏,放心,包你们满意。” 男人满意的看了看身后的姑娘。 龟公点了点头,而后便从怀里拿出银票。 待那男子就要接过银票来,躲在暗处的官差便倾巢出动。 听到有动静,贩卖人口之人吓得便要逃窜。 只是醉仙楼外早已是天罗地网,饶是这些人想要逃,也是逃不掉的。 瞧见打斗,姑娘们慌了神。 沈绾棠从高处一跃而下,将绑在姑娘们脚上的麻绳切断,随即开口:“我是来救你们的,随我来!” 姑娘们跟随着沈绾棠便向一旁跑去。 剩下的几个郎君,不过片刻便被夏怀恩带来的官差所抓获。 将姑娘们安置在一座空着的宅子中。 沈绾棠一早便请了郎中,为这些姑娘们看病。 那些人牙子被抓住后,即可便押去了刑部大狱。 夜间,岑霄好不容易入睡,却被乌泱泱的声音吵醒。 缓缓睁开眼睛,便瞧见许多人涌入牢中。 “这位夏大人,当真是能干。”岑霄挑了挑眉,啧声道。 刑部大狱,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这些刑罚,还没到半个时辰,这些人便全部招供。 又过了片刻,岑霄听到了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抬起眼眸时,便瞧见已然站在面前的夏怀恩。 身旁的狱卒将锁打开,夏怀恩缓缓开口:“你的事情了了,可以出去了。” 岑霄站起身来,走上前去。 夏怀恩不敢直视岑霄的眼睛,只是敛眸。 “方才那些人,是何人?” 第106章 南州灾情 “夏兄,你错抓了我,如今我也是有权利知道真相的吧。” 岑霄摊了摊手,继续追问道。 夏怀恩这才抬起眼睫:“贩卖人口的,是户部侍郎之人。” 岑霄挑了挑眉,转身便离去。 果然是掌管钱财的,当真是贪得无厌! “沈绾棠现在何处?” 刚走到门口,岑霄便停住了脚步,开口问询道。 夏怀恩心头莫名一紧,可答案却仍然说出了口:“在醉仙楼南边的宅子里。” 得到答案后,岑霄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刑部。 “姑娘们不要怕,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们的事情已经经官府之手查办,定然会还你们一个清白的!” 沈绾棠安抚着这些受了惊吓的姑娘们。 姑娘们瑟缩在一旁,眼中的惊恐仍然没有消散。 瞧着这些,沈绾棠只觉得心疼难过。 彼时,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姑娘们被吓的抱成一团。 沈绾棠出门去,刚一开门便瞧见了站在门外的岑霄。 虽只有几日未见,可瞧见沈绾棠的一瞬间,岑霄的心头仍然泛起一阵不可言说的酸涩。 “如今瞧见你,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他缓缓开口。 沈绾棠克制着心中的难过,面上冷淡点了点头。 “已经晚了,快些回府吧。”话音落下,便要将门关上。 可岑霄却一把抵住了大门:“让我留下来吧,多一个人,你也好多一份安心。” 沈绾棠摇了摇头:“那些姑娘们受了惊吓,如今怕是见不得男人。” 岑霄仍然不死心:“我在一旁帮你便可。” 僵持了许久,沈绾棠这才点了点头。 将姑娘们都安置好,沈绾棠这才长舒一口气,出了房间。 刚一出来,便瞧见早已等在一旁的岑霄。 他抬起手来,手上便赫然出现两瓶酒来。 登上屋顶,瞧着今日的月光。 “那些劫匪好生狡诈,知道京中之人不敢动岑家军,便特地换上岑家军的衣服。” 讲到这里,岑霄便满心愤恨,竟徒手将空酒罐捏碎了。 沈绾棠缓缓开口:“如今,这些事情算是结束了。” “只是其中牵扯出了户部的人。”说至此,沈绾棠不禁蹙起了眉头。 “户部之人能有几个好的,整日里像是钻进了钱眼里一般,今夜还抓住了几个户部的贪官,说是私吞了朝廷下方的赈灾粮。” 岑霄轻蔑一笑,无奈摇了摇头。 赈灾粮? “可是,南州的灾情?”沈绾棠心头一紧。 岑霄心中一惊,不可思议看向沈绾棠:“朝中知道此事的人不多,这事情也并未向军营中递去,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绾棠敛眸,支吾开口:“我,我是今日偶尔听说。” 上一世,南州灾情引得上万灾民向北逃荒,一路上惹得不少恐慌。 沈将军被派去平乱,深得民心,也正因此,让季寻川猜忌。 想至此,沈绾棠峨眉紧拧——这场祸事,终究是来临了。 不过算着日子,这灾情也只是在南州境内,若是能早些去平定,那些流民,便不会闹事了,沈将军也不会被季寻川猜忌。 “在想什么?” 瞧出了沈绾棠的心事,岑霄挑了挑眉问道。 沈绾棠思绪回笼,长舒一口气:“皇上可有属意的赈灾大臣了?” 闻言,季寻川却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沈小姐可是不胜酒力了?这种三岁小儿的都知道的问题,也问我么?” 话音落下,沈绾棠这才缓过神来。 “皇上能信任朝廷中所有的人,却独独不会信我。”岑霄缓缓躺了下来,开口道。 微风拂过,沈绾棠也觉得有些冷。 岑霄瞧见了,又坐起身来。 “不早了,早些休息吧,明日,你还要顾着这些姑娘们呢。” 而后的几日,京城当真是不太平。 尤其是陆相府中,相继有人登门拜访,陆明丰当真是不堪其扰。 到最后,竟称病,谢绝见客人,早朝也没有再去上。 “我说相爷,难不成,我们便要一直躲着他们不成!” 陆夫人已然有些不耐烦,挥了挥问道。 陆明丰却依旧优哉游哉,品了口茶,缓缓开口:“夏怀恩的变法,动了朝中许多人的利益,且多数都是我的人,如今,只要我不露面,那些小鱼小虾,被裁撤了便裁撤吧,卖他个人情,日后,也好相与。” 可陆夫人却实在是憋闷。 “罢了罢了,这也不让那也不让的,我要进宫,去寻大妹妹!这几日在府中的,当真是憋死我了!” 说着,陆夫人便要站起身来。 陆明丰缓缓抬起眼睫:“过几日,我那个大妹妹不是攒了个局,说是探春宴,届时你再去吧,这几日风头正盛呢!” 陆明丰说的倒是不无道理。 陆夫人长叹一口气:“我这过得都是什么日子啊!” 短短几日,被查办的官员已然有两百之多。 其中冗官被裁撤的,便有一百之多。 夏怀恩更是住在了官署之中,府中的厨房,已然落了灰。 沈绾棠在家中思量了几日。 “青娥,帮我去递一封拜帖,我要进宫。” 她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 “如今,南州的灾害并不是很严重,如此便派赈灾官员前去,怕是有些着急了。” 季寻川若有所思。 沈绾棠叩首:“陛下,灾情之事谁都说不准,如今,我等能做的,便是未雨绸缪,况且,南州之地产粮本就不多,若是朝中不重视,怕是灾情会蔓延至周围的县郡,届时再派人前去,怕是为时已晚。” 季寻川凛着眉心若有所思。 良久,他这才缓缓开口:“也是这么个道理。” “只是如今朝中大兴变法,能用官员并不多。”季寻川有些犯难。 闻言,沈绾棠踊跃开口:“陛下,若是您能信得过臣女,臣女愿为陛下分忧!” 话音落下,季寻川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狐疑。 此前,沈绾棠对这些事情,可是从不过问的。 如今竟然主动提出,真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按着季寻川多疑的性子,必然会多问几句。 “哦?莫不是,绾棠已然有了良计?” 第107章 十军棍 沈绾棠心头闪过一丝警惕。 虽说沈绾棠心中已然有了计策,可若这般直愣愣的说出来,自己手中便少了个把柄。 “陛下,赈灾之事需瞧见了灾情才好敲定。” 季寻川敛眸,嘴角扬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微笑。 殿内安静了许久,沈绾棠也没有再言语。 季寻川缓缓下来,居高临下站在沈绾棠面前,瞧了片刻,却又俯身将沈绾棠扶起身来。 “绾棠,不是朕不愿叫你去,可那南州实在是凶险,据说流寇也多的很,此次前去,定然是凶多吉少的。” 季寻川试探开声。 沈绾棠却有些惶恐,微不可查的一个侧身便躲过了季寻川的手。 “能为陛下分忧,绾棠死而无憾。” 瞧见沈绾棠如此,岑霄幽幽开口:“这几日,怎的不见你与岑霄有什么动静?” 沈绾棠神色一怔,随后缓缓开口:“陛下,这几日岑霄下了狱,臣女这才……” 话音落下,季寻川眸光一凛,方才的柔和瞬间消逝。 “棠儿,朕交与你的事情,你不想着如何做好,却跑来朕面前顾左右而言他。”季寻川垂眸,彼时的眼里,确实无尽的冷漠。 “听说沈将军军营中出现了偷盗兵械的事情。” “沈将军当真是让朕失望啊。”季寻川佯装无奈,摇了摇头,“来人。” 身旁太监幽幽上前来。 “传朕旨意,沈大将军御下不严,致使军中常有亏空,赐沈将军二十军棍。” 二十军棍! 沈绾棠瞪大了眸子,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跪着向前,抓住季寻川的衣袂。 “不成啊陛下,家父年事已高,如今这二十军棍下去,定是要病上许久的。” 季寻川的眸光却似有戏谑,挑了挑眉开口:“怎的,别人犯错便能罚得,沈将军犯了错误,竟也还罚不得了?” 沈绾棠抬起头来,她重重叩首:“陛下,臣女愿替父受罚。” 话音落下,季寻川却又摆出一副心疼模样,俯下身来,捏着沈绾棠的下巴缓缓将她的脸抬了起来,眉心微蹙,啧声道:“棠儿,朕怎么舍得罚你呢。” “你知道朕想要什么的。” 说着,他脸上露出一抹阴邪的笑。 沈绾棠眼泪顺着脸颊留下。 纵使她再想拒绝,依然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她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缓缓开口:“臣女明白……” 瞧着沈绾棠终于是松了口,季寻川这才站起身来,挥了挥衣袖:“传朕旨意,二十军棍就免了,打十军棍意思意思得了。” 太监捏着嗓音回应:“是~” 从宫殿中出来时,沈绾棠的三魂丢了七魄,脚步也有些踉跄。 若不是身旁一个宫人瞧见她神情恍惚,上前来搀扶一把,怕是她也瞧不见面前的阶梯。 这若是摔下去,怕是腿便要废了。 沈绾棠这才神色回笼,匆忙出宫,便直奔军营而去。 “公子!宫里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惩罚了沈大将军十军棍!” 裴擎匆匆来报。 岑霄眉心一蹙,想都没想便转过身去向外走去。 早就料到自家公子会如此,裴擎一早便准备了快马。 “还有没有人性了,如今护驾从龙的沈家都被宫里那位如此对待,难道不怕寒了朝臣的心么!” 路上,裴擎心中实在是想不通,抱怨两句。 可话音刚落,岑霄凛冽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快快闭嘴!你是想让岑家惹上官司不成!” 裴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状了。 可他说的也不无道理。 如此苛待老臣,若是这般,朝中怕是要人人自危了。 待岑霄感到军营时,宫里的太监已然准备离开了。 瞧着这样子,是已然行完刑了。 “岑将军。” 瞧见岑霄匆匆赶来,太监扬着头福了福,睨了岑霄一眼。 可岑霄却没有搭理太监的行礼,径直向军营中走去,只他身后的裴擎狠狠挖了太监一眼。 “这,这!你们要反了天了!” 太监恨得咬牙切齿,捏着嗓子,翘着兰花指指着岑霄的背影咒骂道。 “小姐,岑将军来了。”外面手下来报。 沈绾棠眉心紧蹙,看了一眼榻上趴着的父亲。 沈将军强撑着笑容,淡然一笑:“如今为父不便待客,棠儿替父亲去瞧瞧吧。” “可您的伤口……”沈绾棠哽咽开口。 “无妨,手下人都在,他们都是尽心的,不用担心。”沈将军面色惨白,却也仍然强撑着笑。 门外徘徊的岑霄心中有些不安。 待到沈绾棠出来,一个箭步便冲上前去。 “沈将军可还好?” 饶是沈绾棠已然将泪水全部拭去,可红肿的眼睛,与泪痕是骗不了人的。 瞧得岑霄心中实在是难受。 裴擎连忙上前来,将手中的药箱递了上来:“这是军中的金疮药,是顶顶好的,公子特命我带来的。” 沈绾棠敛眸回应:“岑将军费心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为何会突然降罪沈将军?” 岑霄心中不解。 “这里说话不便,将军请随我来。” 沈绾棠瞧了瞧四周,引着岑霄去到一旁。 “陛下知晓了兵械库被盗的事情了。”沈绾棠缓缓开口。 岑霄眉心一蹙,握紧了拳头便一拳捶在桌子上:“这个周校尉当真是狡诈的很,自己犯了事情,却要往沈将军身上泼脏水!” 瞧着岑霄如此义愤填膺,沈绾棠心中却十分动容。 那周校尉是季寻川的人,若无季寻川的授意,他又如何敢做此等事情? 如今事情败露,却刚好撞上了夏怀恩变法,裁撤冗官之事,为了树立威信,季寻川自是不好包庇,既然这颗棋子要失,那边让它没得更有价值一些。 敲打一番沈家,也是可以的。 “你可有被牵连?”岑霄眉心紧蹙,瞧着沈绾棠。 这还是他头一次瞧见她如此萎靡。 沈绾棠轻轻摇头。 “你可要采取什么措施?” 岑霄继续问道。 沈绾棠任然缄默,若有所思。 如今,她正是思绪乱的时候,岑霄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若有什么需我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第108章 殊途同归 沈绾棠缓缓抬起头来。 眸光闪动。 只一瞬,她当真想将心中之事和盘托出。 可她不能…… 重来一世,她要解救所有人,解救季寻川手下惨死的所有人。 步步维艰,走错一步便有可能人头落地,这么多的人,她赌不起。 她咬紧牙关,垂下眉头,因着难过,只觉得喉咙处隐隐作痛。 “时候不早了,岑将军早些回去吧。” 虽只有一瞬,可岑霄仍然心头一颤。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柔声开口:“也罢,我将几个得力的人留在这里,若是有事,第一时间告诉我,我也好替你接应。” 沈绾棠刚要拒绝,却被岑霄一句话堵了回去, “这是我欠你的人情,醉仙楼的事情,我全都知道了。” “眼下,你只管照顾好沈将军,朝堂那边若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有我和夏怀恩。” 他眸光坚定。 从军营出来时,已然是夕阳西下。 “公子,您为何不在军营中陪沈小姐,您不是心悦于她吗?” 裴擎不明白,开口询问道。 岑霄长舒一口气:“眼下,她需要的是静静思考。” 说着,岑霄左右环顾四周,低声开口:“不光是思考如何破此局,更要思考,宫里那位,是否是沈家要追随的明君。” 话音落下,裴擎眸子一紧,连忙瞧了瞧周围。 “公子,您不让我说,您怎的如此直白的便说出来了!” “可沈家终究是有从龙之功的,无论如何,也是要拥护五皇子的。” 马儿优哉走着,岑霄长舒一口气,眼中却含着笑意。 “你今日也瞧见了,有着从龙之功的部下,五皇子都能说罚便罚,你当真他在意这从龙的功劳么?” 岑霄笑意讥诮,“这朝中,无论是谁,不过是他的棋子罢了,又有谁是他真正在意的?他在意的不是天下苍生,不是百姓的安居乐业,他在乎的,只有皇位。” 裴擎若有所思,若是说上阵杀敌,裴擎是有些脑子的,可若说起这些来,当真是有些转不过来,越想越混乱。 他无奈叹了口气:“我说公子,你说的这些,当真要把握绕晕了。” “不明白也无妨,你只需要知道,沈绾棠与我,终将会殊途同归。” 说出这句话时,岑霄是坚定的。 夜里,只有沈绾棠的房间还亮着烛光。 坐在案前,她思忖了许久。 今日的种种,让她又清醒了许多。 季寻川心狠手辣,毫不留情,既然如此,那她沈绾棠又留下这无用的颜面作甚? 想至此,沈绾棠眸光一紧,拳头也跟着握紧。 沈家护他季寻川登上皇位,本以为他能是个明君,可如今看来的,当真是有些可笑。 既然如此,沈绾棠为何还要如此忍气吞声!? 让他季寻川一口咬定冤死也是死,重塑朝纲,为百姓而死也是死。 既然如此,那边遵从自己内心就是了。 彼时,京城中岑府。 “公子,侯府的信件。”裴擎匆忙上前来,将手中的信件递上前来。 这封信,岑霄只瞧了两行,便眉心一蹙。 瞧着岑霄神情不对,裴擎匆忙问道:“怎么了公子?可是家中出事了?” 将信件看完,岑霄二话不说便将信件烧毁。 “您,侯爷和夫人给您写的家书您一向是保存好好的,如今这封为何要烧了!” 裴擎眉心紧蹙,心中急切。 “大皇子有消息了。” 岑霄低声开口。 只一句,裴擎瞬间闭上嘴巴,伸出手来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此前,大皇子无故失踪,侯府也是多有寻找,可找了这许久,仍然没有踪迹,今上登基以来,也给大皇子拟定了封号,坐实了大皇子薨逝的消息。 如今突然传出他尚活在人世间,若是让季寻川晓得,怕是又要天下大乱了。 “公子,您是怎么想的?” 想了许久,裴擒这才幽幽开口,看着身旁的公子,眼神无比坚定。 岑霄一时间也无甚头绪。 “这件事情不能让旁人知道,当务之急便是找到他的踪迹,这件事情太大了,不是我等草草便能决定的,还是要从长计议。” 细细想着方才信件中的内容,大皇子的踪迹是在南州附近。 大皇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自然是不会走远的。 可如今南州逢灾情,他在那边,若不是被饿死,怕便要被那些灾民逼迫而死了。 岑霄眉心紧蹙,匆忙问道。 “如今可有选出前往南州赈灾之人了?” 裴擎若有所思,随即摇了摇头:“并未,不过听说今日沈姑娘前去,自请去赈灾,可因着沈将军的事情,这件事情怕是要泡汤了。” 话音落下,岑霄眯起眸子,挑了挑眉。 “若是细细数来,如今朝堂之上,大半的官员都深陷变法泥潭之中,如今能赈灾的官员,掰着指头便能数得过来。” “若是公子想知道,明日我便去打听。” 裴擎振奋道。 岑霄点了点头:“如今冬春交际之际,正是病症多发之时,这些大人都是肱股之臣,万万要打听清楚了。” 话音落下,裴擎瞬间明了,眼睛弯出一抹弧度来:“了然。” 几日过去,深陷变法的朝臣人数又多了一圈,自从裁撤了冗官后,即便手上有些小权力的官员也不大敢露面。 三天两头的告假。 “如今南州灾情肆意,可有哪位爱卿愿替朕分忧?” 季寻川揉搓着眉心,心头烦躁不已。 只是话音落下,并没有人敢接话茬,各个缄默。 这便让他更加烦躁了。 “凉州转运使可在?” 季寻川幽幽开口。 话音刚落,夏怀恩便上前来:“回禀陛下,凉州转运使突感风寒,多日未能见好,已然告假许久了。” “典农中郎将呢?” 季寻川继续问道。 “中郎将亦然,告假已有十日。” 话音落下,季寻川抓起手边的茶盏便扔了下去,厉声斥责:“如今朝中,难道便没有替朕去赈灾之人了么!?朕养你们有何用!?” 话音落下,众人跪倒一片:“陛下息怒……” 第109章 我愿与沈小姐一同前往 “息怒息怒!你们整日里便只会说这些冠冕堂皇之言,若当真想要朕息怒,那边做出些行动来!” 季寻川急上心头,额上青筋暴起。 良久,众人之间一人站起身来。 “陛下,臣听闻山城之事,沈将军之女沈绾棠表现出众,有勇有谋,何不让沈小姐再为陛下分忧?” 话音落下,众人似是通通有了主意,连忙开口复议:“臣附议!” 赈灾的事情,若是放在从前,那可是个肥差,争着抢着都要的,只是如今夏怀恩查的实在是严,已然有许多贪污的官员折进去了。 如今赈灾的差事是个烂摊子,朝中的人各个精得像鬼一样,谁又肯将这件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季寻川眸光一紧,没有说什么。 朝堂之上,又沉默片刻。 彼时,沉默已久的岑霄却站了出来。 “陛下,臣愿同沈小姐一同前往。” 闻言,众人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其中更有人言:“是啊,沈小姐与岑将军是一同征战过的,自然也是比旁人更有默契些。” 此言一出,龙椅上的季寻川的脸色却有些铁青。 “陛下,南州灾情紧急,已然有了一些灾民闹事的消息,臣愿提陛下分忧。” 岑霄继续开口。 话音落下,季寻川若有所思,良久,这才幽幽开口:“好!既然岑世子如此积极,朕便应了你的请求。” “只是赈灾之事迫在眉睫,朕要你们明日便启程!” 明日便走…… 可岑霄丝毫不惧:“臣,领旨!” 刚一下朝,一道圣旨便去了沈府。 沈绾棠眉心一蹙——此前自己亲去求这差事,季寻川非但不应允,还打了沈将军十军棍,如今怎的就松口了…… “沈小姐,这次赈灾,是岑将军同您一起前往的,可莫要辜负了圣上的信任啊。” 太监笑得让人生疑,沈绾棠仍然恭恭敬敬接下了这圣旨。 太监前脚走,后门上便来了消息。 “小姐,来了您的客。”青娥匆匆赶来。 “圣旨你也收到了,此次前去,怕是凶多吉少。”夏怀恩眉心紧蹙。 今日朝堂之上,他总觉得这件事情有些古怪。 沈绾棠敛眸,点了点头:“赈灾这个烂摊子,其中自然是有古怪的,对了,户部那边,可要批些粮草来?” 夏怀恩安抚道:“你放心,户部那边,我已经去说了,粮草这几日便批下来了,只是粮草走水路,怕是比你们要晚许多。” 沈绾棠摇了摇头,淡然一笑:“无妨。” 而后,她缓缓抬起头来,瞧着夏怀恩欲言。 可还没等她开口,夏怀恩便开口:“你放心,京城这边,我帮你守着,如今,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赈灾上,没有人再盯着沈将军了。” 闻言,沈绾棠也算是舒了口气。 只是如此一来,沈绾棠又欠了夏怀恩一个人情。 “莫要说那些虚的,你能将月芙救出来,还能找出迫害月芙的凶手,这等恩情,我定是要记一辈子的。” 夏怀恩眉心紧蹙。 “你只管安心的去,京城这边,我帮你照看好。” 有了夏怀恩这句话,沈绾棠也算是放下心来了。 只是傍晚间,隔壁院里却传来了沈萤的不满。 “什么意思!她去自去赈灾,与这探春宴有何干系!皇上为何要将这宴停了!” 沈萤暴而起身,作势便要去找沈绾棠理论。 柳姨娘无奈,瞧了一眼身边人,这才将沈萤拦住。 “我说你当真是个沉不住气的,这宴会停了又如何?又不是非这宴会不可了,京城中,又不是只有她贵妃一个人能办宴会。” 柳姨娘无奈开口,“听说有个伯爵府要办宴会,也不是不行啊。” “区区一个伯爵府,难不成,还能大过宫里的娘娘不成!” 沈萤咬牙切齿。 听着这话,柳姨娘砰的一声将手中的茶盏拍在桌子上。 “老娘何等聪慧的人,怎的就生出你这么个蠢笨的人,你真当自己是块金子了,得了贵妃探春宴的邀贴便看不上伯爵府的邀贴了?” 沈萤没有说话,只是站在原地自顾自的啜泣着。 “枉我为你图谋半生,如今你却是个脑子拎不清的。”柳姨娘不再忍受,直接骂道。 “我可都是按着你说的做的,我只想嫁入定国公府,难不成,这有错么!” 沈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一说此,柳姨娘更是生气,蓦地站起身来:“我看你还是没想明白!来人!给我把她关在房间里,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门!我瞧着,沈绾棠比你好,也不是没理由的!” 留下一句话,柳姨娘便夺门而出。 “有本事,你也做个正头娘子,如今做个姨娘,平白让我也跟着你受气!” 待柳姨娘走远,却也能听到身后房间内沈萤的反驳声。 身旁的婢子连忙安慰道:“姨娘别生气,二小姐还小,不懂事,日后,她定然能明白姨娘您的苦楚的。” 如此痛苦的,并不只是沈萤一个人。 得了贵妃邀贴的各个难受。 贵妃便更不用说了,直接找到了太极殿上。 “皇上!您就这样停了我的探春宴,你还让臣妾,有何脸面啊!” 殿上,贵妃跪在一旁啜泣着,一滴泪落下,楚楚可怜的模样倒是惹得人有些心疼。 但季寻川已然免疫,自顾自的看着手上的书册:“如今南方灾情,国库亏空,你举办宴会还是用国库中的银子,如今停了,也算是为百姓祈福吧。” 可话音落下,贵妃却越来越难过:“皇上,臣妾当真是闷得很,如今好不容易办个宴会……” 只是还未说完,便被季寻川打断:“行了,别说这些了,明日沈绾棠便要出发南下赈灾,朕还要去送行,朕乏了,你退下吧。” 可贵妃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仍然嘤嘤的要说些什么。 季寻川将手中书册猛地一扣,冷冽的目光缓缓抬起。 “娘娘,陛下要歇着了,您也快些歇息吧。”一旁的太监连忙上前来劝解。 贵妃这才悻悻站起身来,离开了太极殿。 第110章 关闭粮仓 “好一个沈绾棠,处处都要出风头。” 离开太极殿,贵妃恨恨开口。 “相府多日未得消息,去给相府递个消息。”思忖片刻,贵妃缓缓开口。 待贵妃离开,季寻川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坐下身来,却不住的揉搓着眉心。 一旁的太监见状,将茶水递了过来:“陛下,您是劳累了,这些折子明日再看也不迟,先歇息吧。” 季寻川幽幽抬起头来,若有所思。 “岑霄今日,为何会突然自请去南州?实在是太过蹊跷。” 他想不明白。 一旁太监也跟着思忖片刻,随即缓缓开口:“陛下,此次南下,流寇不少,何不趁此机会,结果了他岑霄?” 只是话音刚落,季寻川狠厉的目光便落在太监身上,像是要将太监的身子捅穿。 见状,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才口无遮拦,请陛下严惩!” 太监又何尝不是说出了季寻川的心里话。 岑霄是一定要除的,只是,光除一个岑霄没什么用,要将镇北侯府背后的势力一并铲除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最好,能将这些势力归为己有。 “滚。”季寻川没说什么,只是低吼一声。 翌日清晨。 南下赈灾的队伍已然集结在皇城外。 天还没亮,季寻川的圣驾便到了城门口。 “此次南下,尔等定要不负朕之所托。” 季寻川慵懒声音传了过来。 众人纷纷跪下:“臣,遵旨!” 作战之时,是粮草先行,这次去赈灾倒是不同。 一行只有四人。 裴擎自然是跟着他家公子。 只是青娥却也跟了过来——她实在是放心不下她家小姐。 为了能跟随小姐,她还特地学了骑马,如今已然驾轻就熟了。 一行人驰马南下。 从京城到南州,陆路自然是最快的,十几日的功夫便能赶到。 越往南,灾情便越严重,幸而青娥准备了许多干粮,虽说与平日里的吃食不能比,却也能填饱肚子。 “如今,还有哪些地方没有受灾?” 夜里,沈绾棠秉烛,众人围在一起,瞧着手中的羊皮地图。 这几日,裴擎的消息也打探的差不多,他指了指西南方向的城池:“茉县周围的几个县郡灾情并不严重。” “此次灾情是因着河口决堤,将粮仓全部泡发,粮食半数多都被糟蹋了,官府带人抢救了些,却也仍然没有抢救过来。” 岑霄眉头紧蹙,分析道。 “那这些城池中,可有额外的粮草?”沈绾棠继续问道。 裴擎坚定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先不说旁的,只茉县一处,便是富得流油。” “只是那江县令,对自己的百姓倒是大方,可对其他地方的百姓,实在是抠搜。” 裴擎无奈摇了摇头。 沈绾棠却露出一抹笑容来:“无妨,江县令商人的脑子,我另做他用。” 瞧着沈绾棠这胸有成竹的模样,想来已经是有了点子。 “明日便到能到南州了,届时,我说什么,还请各位多多配合,多谢了。” 沈绾棠作揖道,明媚的眸子,却透露着异常坚定。 翌日。 赶了半天的路,终于是到了南州境内。 刚一进城门,便瞧见百姓们向东边一拥而上。 “施粥了!施粥了!” 人群中传来声音,声音越来越大,向东边走动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朝中规定,灾情存续期间,布施一日三次,怎的瞧着这些百姓,像是一天没吃饭一样。” 裴擎眉心紧蹙。 青娥是个小姑娘,还从未瞧见过这般场景,不由得便潸然泪下。 一个不留神,险些被身旁之人撞倒。 幸而沈绾棠伸出手来,将她一把拉了回来。 “此前朝中官员多有贪污,想来,也是不够一日三次的布施了。” 岑霄长叹一口气,无奈开口。 几人牵着马儿,便向官署处走去。 “大人!大人!京中的赈灾官来了!” 瞧见沈绾棠几人,官府中的官差异常兴奋,连忙引着几人便向官署处走去。 闻声,县令一个机灵站起身来,匆忙出来迎接。 “南州知府周更新,见过各位大人。” 简装,沈绾棠连忙扶住了周更新的手,瞧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眸,脸色也不大好。 “周大人莫要拘礼。”岑霄缓缓开口。 瞧着一旁书桌旁,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却被揉成团扔到一旁去。 沈绾棠若有所思。 去到一旁侧厅,周大人便开始讲述南州的灾情。 “起先,这里的粮食是充足的,灾情也比旁的地方好些,我批了粮草借给别处,可这灾情来势汹汹,周围县郡倒是渡过难关了,可如今,南州却……” 说至此,周更新便涕泗横流。 一旁青娥眉心紧蹙,低声嘟哝:“怎可如此!” “如今粮库中的粮食,足够大家撑几日的?”沈绾棠摸了摸下巴,开口问道。 周更新连忙拭去泪水,缓缓开口:“如今是按着一日两餐来布施,倒是能撑五日,再多,那便不行了呀!” “如今家家都无米下锅,我与州府中富商写了许多信件,都不见回应,如今等着布施的人越来越多,我怕是……有心无力啊。” 说至此,周更新便是一阵难过。 “五日,够了……” “如今城中的粮价如何?”沈绾棠继续追问道。 现下的粮价…… 闻言,周更新冷哼一声:“如今的粮价,怕是要用金锭子算了!” 沈绾棠淡然一笑。 “周大人,从今日起,一日只放一餐,按人头发放,若是领过便不准再领。”沈绾棠捏起一旁茶盏,淡然一笑。 话音落下,语惊四座。 就连平日里对她最有信心的岑霄也不由得蹙起眉头。 周更新更是哑口,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沈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你这不是要让百姓们活活饿死么!” 裴擎蓦地站起身来,倒是义愤填膺。 “若实在有人饿的顶不住,那便来买官粮,按着市场价来卖便是。”沈绾棠没有理会裴擎的质问,仍然风轻云淡道。 周更新眉头紧拧,眼中的愤恨缓缓浮现出来。 第111章 粮价飞升 “我本以为,朝廷将那些个蛀虫惩治了,便能还南州一个安宁,没成想,来的,却是个黑心肝的!乱世的银子也要赚,我瞧着,倒也不是黑心肝,是没心肝!” 周更新愤而起身,唾沫星子随着咒骂声一齐喷涌而来。 沈绾棠却从容淡定,将茶盏缓缓放下。 “此法可解南州困境,您想骂我也无妨,只要是能将这困境解除,您就算是将我沈家祖宗骂个遍,我也是认的。” 她从容一笑。 可却惹得周更新更怒几分,长袖挥了挥,厉声道:“无耻!” 见状,裴擎也要跟着周更新一同咒骂,只是还未等他开口,岑霄利剑一般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裴擎瞬间哑言。 “如今,粮仓的钥匙在我手里,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不会把钥匙给你!”周更新气得浑身发抖。 说罢便要拂袖而去。 可沈绾棠却一个起身拦住了他的去路,抓起他的双手,便将周更新腰间的钥匙拿到了手。 “你!你!来人!” 周更新气急,便要上前去抢。 听到动静,外面守着的官差纷纷冲上前来。 沈绾棠却将季寻川的金牌拿了出来,站在一旁,冷声道:“皇上金牌在此,谁敢造次!” 见状,官差纷纷扔下兵器,众人跪倒一片。 “周大人,朝中既然派我来赈灾,那我定然是有过人之处的,你且放心,若是十日之后,州中仍然这幅光景,我沈绾棠,以死谢罪。” 沈绾棠半眯着眸子,掷地有声。 有了沈绾棠这句话,周更新这才不得不咬牙答应:“好!若十日后,南州仍然这幅光景,我便将你压入牢中,上书陈冤!” 得了粮仓的钥匙,沈绾棠也转身离去。 “公子,这个沈小姐究竟要搞什么幺蛾子,咱们千里迢迢陪她来赈灾,她却想置我们于死地啊!” 裴擎心中着急,拦住公子便开口问道,“咱们侯府如今本就危险,若是再蹚这趟浑水,怕是整个侯府都要栽在沈绾棠手上!” 岑霄顿住了脚步,瞧了瞧身旁的裴擎,挑了挑眉:“我知你担心侯府,可我相信沈绾棠,她也不会拿沈氏一族开玩笑。” 瞧着执拗的公子,裴擎当真是没办法。 “幸而我老爹老娘已然故去,否则到了这年岁还要连累二老,我不如死在战场上!” 他摇了摇头,无奈离开。 翌日清晨,官差将布施的棚子展开,灾民们便一拥而上。 “自今日起,每日只供一餐,若有不够吃的,便拿着你们的银子来换!” 官差敲着锣将这件事情告诉众人。 众人先是一愣,可却瞬间爆了起来:“凭什么!难不成,官府要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不成么!” “你们官府这是草菅人命!” “我的老天爷啊,怎会如此!不是说京中的大官已经来帮忙了吗,为何,只减不增!” “你们如此对待我们,定是要遭天雷劈的!” 众人乱成一团,出言咒骂着。 只是官差按着沈绾棠说的,并没有理会,冷冷开口:“老人家,随你如何骂,今日就这一餐,若是吃完了,便没有了!” 话音落下,后面几个少壮的便要上前来,抡起拳头便想要与官差比划比划。 官差将长刀拔出,眉心紧蹙:“若有聚众闹事的,便关进大牢!牢中可是没有吃食的!” 话音落下,方才作势要打架的瞬间便收起了拳头。 要用银子买粮食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南州。 粮价飞速长高,如今已然到了一辆金子才能买十斗米的高价。 “一两金子十斗米?”闻言,沈绾棠挑了挑眉。 青娥颔首,可却眉心紧蹙:“小姐,您如此做,到底是为何?难不成,当真要看着百姓们饿死么?” 沈绾棠淡然一笑,缓缓站起身来:“我与这些百姓无冤无仇,为何要饿死他们?我如今,不过是在等一个时机。” 时机?青娥不解。 彼时,岑霄守在城门口,今日倒是许多马车都出城而去。 拦下盘问,竟都是南州中的富户。 “这些商人,如今都跑出去躲难去了!我呸!”瞧着络绎不绝的马车,裴擎很是生气。 直到现在,岑霄这才弄明白了沈绾棠的意图。 他恍然大悟,嘴角扯起一抹欣赏的笑容:“当真是好计策。” “裴擎,你亲自去一趟茉县,给江县令带句话。”岑霄挑了挑眉,转过身去看向身旁副将。 裴擎思绪回笼,却不解:“公子,如今正是忙的时候,您让我去茉县作甚?” “我只怕这粮价暴涨消息传不进江县令的耳朵里。”岑霄挑了挑眉。 虽说裴擎仍然没有弄明白,可却也即可起身,骑了最快的马儿向茉县而去。 翌日清晨,依旧是只发放了一顿餐食。 官署之中,沈绾棠却不疾不徐地看着文书。 “今日已经是第三日了!”周更新急匆匆找了过来,“为何朝中批下来的粮食还未送到!莫不是你这个没心肝的,将那些粮食全部私吞了去!” 说罢,周更新一掌便拍在了沈绾棠案上。 沈绾棠却不疾不徐,抬起头来:“周大人稍安勿躁,朝中的赈灾粮走的是水路,自然是要慢一些的,那粮食直接从户部而来,都没有经我的手,我如何贪污?” 周更新却不予理会,如今沈绾棠在他看来,就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小人。 “你不放官粮,我便将我府上的粮食全部放出来!”周更新忍无可忍,挥了挥衣袖便要离开。 可沈绾棠却心下一紧。 “来人,将周大人给我擒住!”沈绾棠冷呵一声。 一旁官差眉心紧蹙,迟迟不敢动手。 沈绾棠将金牌亮了出来,官差们这才硬着头皮,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周更新擒住。 “反了,反了!”周更新哀嚎叫着,“沈绾棠,你要造反!” “实在是对不住了周大人,这几日,就劳烦您在官署多住几日,莫要坏了我的计划才是。”沈绾棠尴尬笑道,随即挥了挥手。 官差便将周更新拖了出去。 第112章 京中死士 “沈绾棠!你,你软禁朝廷命官!本官,本官要上书参你!” 周更新尾音拖得长长。 将人关进房间后,沈绾棠这才算放下心来。 “沈小姐,小的当真是不知道您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了,如今官粮让你锁了,我们知府也被你关了,下一步呢?是不是也要将我们这些官差关进大牢中!” 方才站在一旁的官差实在是忍不住,开声质问道。 沈绾棠从容抬起眼眸,看着面前的官差,缓缓开口:“我做什么自有我的道理,你且放心,定然是不会伤了你家知府,也不会让你们下狱。” “下去吧。”说罢,沈绾棠挥了挥手。 众人虽心中有气,可却也实是不能做什么,只能转身离去。 夜里,沈绾棠的房间烛火还亮着,岑霄敲响了房门。 青娥已然熟睡,沈绾棠关好门便向外走去。 “这么晚了,找我何事?”沈绾棠淡然问道。 “我让裴擎,去将粮价暴涨的事情递去茉县了。”岑霄挑了挑眉,说出这句话,似是在邀功。 沈绾棠挑了挑眉,看向岑霄的眸光却多了几分怀疑——难不成,他看穿我的计策了? “对了,明日,我向你告假一日。”岑霄若有所思,缓缓开口。 “好。”沈绾棠没有犹豫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岑霄却怔愣片刻,反问道:“你,你不问我为什么?” “岑世子这么做,自是有你的道理,我无需多问。”沈绾棠回应的冷淡。 可岑霄心头却涌一番没来由的醋意:“夏怀恩那边,我瞧你过问的倒是细致,怎的到了我这里,便不过问了,都是朋友,为何差别如此之大?” 外人眼里,威风凛凛的将军,镇北侯府的世子,如今竟然在沈绾棠面前拈酸吃醋。 说出去,怕是都没人敢相信。 “我……我与夏大人并无不妥,说得最多的,便是变法之事,岑世子怎的如此想我二人!” 沈绾棠眉心微蹙,心中也没来由的冒出一团火气来。 闻言,岑霄摆了摆手,无奈道:“罢了罢了,权当做我错付了一番真心吧!” 说完,岑霄便要转身离去。 可还没迈出一步,岑霄眸光便骤然一紧,耳朵动了动,便察觉出了不对。 他猛地一个转身,张开手臂便将沈绾棠楼入怀中,一个闪身便向一旁躲去。 暗处,一枚袖箭不偏不倚落在了方才沈绾棠所在的墙壁之上。 见状,两人一跃而上,便瞧见暗处,一个黑衣人躲在房顶上。 瞧见两人追来,黑衣人倒是不恋战,转过身去便准备离开。 沈绾棠与岑霄却追上前去。 夜里虽说看不清,可岑霄的耳力是极好的,听着黑衣人的脚步声一路追上去。 沈绾棠紧随其后,瞧着黑衣人逃跑的路径,便钻入小巷去。 黑衣人只顾着敲身后岑霄有没有追上,全然没有发觉,在不远处的前方,沈绾棠已然在等候了。 待黑衣人靠近,沈绾棠拔出腰间软剑便与对方展开搏斗。 沈绾棠与岑霄二人的武力,对付一个小贼,自然是不在话下。 甚至不用岑霄出手,沈绾棠不过两招便将贼人拿下。 软剑架在贼人脖间,沈绾棠踩住贼人身子,冷声质问:“说,谁派你来的!” 还未等岑霄俯身将那人面纱揭开,贼人便没了气息。 沈绾棠眉心紧蹙,连忙将脚收了回去。 “我没有用力……”她低声道。 岑霄俯身查看,将面纱摘下时,只见贼人嘴角鲜红,岑霄长叹一口气:“服毒自尽。” “是死士。” 沈绾棠心头一紧。 岑霄查了查贼人的身体,将手腕上的袖箭拿了过来。 “我在南州并无仇人,即便是官府里的那些人,也没什么银钱供养死士吧?” 沈绾棠想不通。 岑霄仔细检查了一番袖箭,断言道:“是京中的物件。” 京城!? 如此看来,那便是京城中的人要害他们了。 将贼人的尸首草草处理,两人便向官署走去。 “这贼人应是冲着你来的。”岑霄分析道,“若我方才反应慢半拍,那袖箭便能要了你的性命。” “你且想想,京城中,你可得罪了什么人?”岑霄心中急切。 得罪的人…… 自然便是陆明丰了,可如今陆明丰忙着与夏怀恩打擂台,也无暇估计沈绾棠。 沈绾棠想不出来。 季寻川,那便更不可能了,他还要沈绾棠帮他做事呢。 瞧着沈绾棠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岑霄柔声安慰:“罢了,先回去,将南州的事情处理完,回京慢慢查。” 也是这么个道理。 思绪回笼,沈绾棠抬起眼眸,瞧着岑霄担忧的侧脸,心中一阵触动。 “今日,多谢你了。”她低声道。 岑霄紧蹙的眉头却突然舒展,挑了挑眉:“那你打算,如何谢我?” 当下,沈绾棠便后悔说了方才那句话,她早便知道岑霄是这种人,却又说出口来,可现下,后悔也来不及了。 “这个人情,我先攒着,等日后回了京城,我再向你讨。”岑霄长叹一口气。 沈绾棠也跟着长舒一口气。 翌日清晨。 岑霄一早便出门去,沈绾棠仍然安坐在官署之内,等着消息。 可灾民之中,却多了个生面孔。 可定定一瞧,却有些眼熟——正是岑霄佯装的! 粥棚一开放,众人便一拥而上。 年轻少壮的自然是冲在最前面。 岑霄却不急不忙在人群最后,眸光不住观察着什么。 直到众人都领了粥,岑霄这才寻了处角落,蹲了下来。 “这粥,当真是越来越稀了!每日只发一餐食便算了,还不稠一些!”一个后生怒斥道。 将碗中的粥一饮而尽却不畅快,左右瞧了一眼,却盯上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一个乞丐。 后生站起身来,便向乞丐而去,高大的身躯站在乞丐面前,倒像是个罗刹。 “你,把你的东西给我!”后生冷哼一声,怒声命令道。 乞丐被吓坏了,将碗护在怀里,却也不敢抬头看那后生。 “听见没有!莫不是个聋子!” 第113章 大皇子! 说罢,那后生便上手来抢夺乞丐的碗。 乞丐怕极了,蜷缩在一处,两相争抢之时,那碗便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碗中的粥也散落一地,可那乞丐却匆忙趴在地上,将其中的一些米粒拾起来,匆忙塞进嘴里—— 他是饿极了。 “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你,吃了你的肉不可!” 后生双眼泛红,紧握着拳头便挥舞在乞丐身上。 瞧着后生红了眼,众人纷纷褪去,现下,谁若是上前去,定也是要被这后生一起打死的。 要怪,便只能怪这乞丐倒霉了。 彼时,一个身影上前来,抓住了后生的手。 后生蓦地一怔,随即抬起头来,狰狞着脸冷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阻拦你爷爷我!?好,那我便成全你,让你二人在黄泉路上做个伴!” 后生刚说完狠话,便听到咔嚓一声。 随即手腕处便传来了疼痛,他惊叫出声,却已然没了反抗的力气。 岑霄翻动胳膊,那后生便被重重摔在地上。 不远处,听见吵闹声的官兵匆忙上前来,岑霄顾不得那些,捞起身旁收到惊吓的乞丐便消失在了巷子里。 寻了处安静的地方,岑霄这才停下脚步来。 乞丐这也才回过神来,声音颤抖:“多谢,多谢侠士救命之恩。” 这声音…… 虽然沧桑了许多,可岑霄却急得清清楚楚! 他眸底闪着微光,看着面前的男人,随即跪倒在地:“臣镇北侯府岑霄,参见大皇子。” 四下无人之际,男人先是冷了一番,随即慌忙跪下身来:“你,你混说什么,什么大皇子不大皇子的。” 岑霄抓住乞丐的胳膊,将他遮挡住脸的碎发拨开来,黝黑的脸上沾着泥点,可长相却是骗不了人的。 “殿下,您的眉宇,是骗不了人的。” 话音落下,岑霄眸光亦然闪动着泪花。 见状,季寻泽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默默颔首,看着面前昔日好友,泪水缓缓滑落。 “父皇驾崩当晚,三弟便发动了宫变,想要夺权,我被父皇身旁管事公公带去了密道,换了太监的衣裳这才侥幸逃出。” 季寻泽长舒一口气,将当初发生的事情和盘托出。 “本以为三弟会稳坐皇位,没成想,被五弟……”季寻泽眉心紧蹙,回想起当初的事情,他只觉得心痛。 他太天真了,皇家之内,那里有什么兄友弟恭,不过是满腹算计,最后,也要不惜残杀手足! “这期间,京中出动了许多杀手,我一路逃难来到这南州境内,更名换性,拿了瓦片划伤了脸,又将我的衬衣穿在了一个饿死的人身上,杀手这才停止了追踪。” 季寻泽长叹一口气,细细想来这一路,当真是难受。 听完这些,岑霄也跟着长叹一口气。 “殿下,您受苦了。”岑霄眉心紧蹙。 可话又说回来,他低声道:“先皇驾崩,按理说,也应是您继承皇位,当今圣上……” 还没等岑霄说完话,季寻泽抬起手来,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因为这皇位,多少人惨死,我顾不了那许多旁的事情,若是他季寻川能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这皇位,让我双手奉上,我也心甘情愿!” 季寻泽眸光坚定,这一路南下,见闻许多。 其中的一些事情,他亦然想请了。 可瞧着季寻泽如今这般,岑霄也实在是心中难受。 “殿下,您如此身份,却在这里受人欺辱,不若,您暂且跟在我身旁,待南州灾情过后,我便派人送您去侯府,有家父照料,您也好修养。” 岑霄继续道。 话音落下,季寻泽却凛了凛眉心:“岑霄,幼时,你我便相识,我自是信得过你的,只是如今,我只想过寻常百姓的生活。” 季寻泽心中明镜一般。 饶是镇北侯府如何置身事外,却仍然是朝廷中的勋爵,若是去了侯府,指不定哪日便又要被卷入是非之中。 一路南下,经历过疾病缠身,水匪山寇,他已然将生死置之度外。 有生之年还能瞧一瞧大成的山山水水,便是死而无憾了。 可岑霄心中明白,让天家之人沦落至此,自是不成的。 但季寻泽的性子,他也是知晓一二的,如今只能先顺着他说的话来。 只是为了避免今日之事再次发生,定还是要做些什么的。 从巷子回去后,围观的人仍未离开,官差亦等在原地。 “就是他们,就是那个大个子!”瞧见岑霄后,一个声音便传了过来。 岑霄也并不说什么,只是迈着坚定的步伐走上前来。 “官爷,刚刚可是我先指认出来的,您看,您方才说的多给一晚粥饭……”身旁男人笑得谄媚。 官差点了点头,一声令下,身旁便有人端来了一碗粥。 岑霄被带进府衙去,却也没再说什么。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有官差来传口谕。 “若还有斗殴者,必定严惩!欢迎大家举报,举报者,均可多获得一碗粥饭!” 此令一下,众人倒也没有从前那般小心谨慎。 听闻岑霄下狱,沈绾棠马不停蹄便来了牢狱之中。 只是岑霄却愁眉不展,也不知今日告假半日,是去做了什么。 “把他带出来,我们大人要亲自审问!” 青娥挺直身板,看了一旁身旁的狱卒,头一次来传话,虽说心中有些怯,可却也撑足了面子。 岑霄出了牢狱,沈绾棠便等在门口。 “跟我来吧。”岑霄瞧着有些失意,沈绾棠一眼便瞧出来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淡然开口。 将岑霄带进了房间,沈绾棠这才幽幽开口:“是犯了什么事?” 岑霄缓缓抬起头来,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来:“沈大人,当真要审我不成?” 沈绾棠轻咳一声,随即开口:“你打了南州百姓,莫说你是个将军,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实招来。” 话音落下,岑霄脸上的笑容却倏地消失。 “那若是寻常百姓,寻衅滋事动了天家之人,沈大人,你该如何处置?” 第114章 一条船上的人 话音刚落,沈绾棠怔住了。 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随即问道:“你说什么!?” 牢狱之中,岑霄想了许久,究竟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沈绾棠。 当今天子,得位不正且德不配位,大皇子更是不能有闪失。 若是单凭岑霄一人之力,怕是难以劝说执拗的季寻泽。 相处着许多日子下来,沈绾棠倒是个主意多的,若是告诉她,说不准,还能有旁的法子。 可她终究是沈家的人,沈家从龙之功,她也不止一次用这功劳来将岑霄求婚的请求堵了回去。 可她的做法却又摇摆不定。 “我说,如若寻常百姓,动了天家之人,沈大人该如何处置?” 他又重复一遍,看着沈绾棠不解的眸光闪动一刻,岑霄心中的想法,便也坚定了一分。 沈绾棠脑子飞速旋转。 砰! 她一掌拍在桌上,呵斥一声:“混账!岑霄,你这般糊涂,可千万莫要拉我下水!你可知,你方才说的话,若是传入了京城,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岑霄心中明镜一般。 可当下却没了估计。 挑了挑眉,自得的靠在一旁:“方才,我在人群之中瞧见了前朝大皇子……” 还未等他开口,沈绾棠便匆忙拿起手边一只窝头,猛地塞进了岑霄的嘴巴里,随即便捂住了耳朵。 “快快住嘴!你不想活命,我还想活命!” 她急切低声道。 瞧见她这般,岑霄倒像是来了兴致一般,将窝头拿了下来,继续道:“沈小姐,如今你已知道了这消息,定然是跑不脱的。” “你混账!待我回京,我定要去皇上面前,告你一状!” 沈绾棠脸颊涨得通红,当下的眼神也有些恍惚。 岑霄却笑得有些奸邪,拿起方才的窝头,悠然自得地啃了一口:“你告便是了,只怕到时,皇上不肯听你的话呀!” 这话倒是不假。 按着季寻川自私多疑的性子,饶是没什么,他也是会往那方面想的。 况且从南州往京城去,饶是快马加鞭也是要费上十好几日的功夫,届时,即便是沈绾棠舌灿莲花,怕也是保不住沈家了。 想着,沈绾棠转过头来,幽怨的目光紧紧盯着岑霄。 “沈小姐,如今你我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着,岑霄撵起茶盏来,挑了挑眉,颇有些得意。 细细想来,寻得大皇子未必是件坏事。 可当下,为了不露出破绽,沈绾棠只能装作生气模样。 “我且警告你,若此时动了沈家,我定与你没完!” 沈绾棠压低了声音咒骂道。 岑霄却陪着笑脸,连连点头:“放心就是了。” 待岑霄离开,沈绾棠这才长舒一口气——本还想着如何与岑霄站在一边,没成想,岑霄倒是自己战了过来。 只是大皇子的事情定然是要认真思量的。 还未等沈绾棠深入思考,青娥便匆匆赶来:“小姐,码头那边来了消息,说是运送粮食的官船,今夜便靠岸了。” 来的这么快? 沈绾棠蓦地站起身来。 “快,趁着夜色,多叫些人来,将这些粮食搬进粮仓去,切记,莫要让人察觉。” 沈绾棠眸光坚定。 这几日的历练,青娥的胆子也是愈发大了:“放心吧小姐,码头上都是我们的人,保管一丝消息也泄露不出去。” 算着日子,那些商户的商队也该回来了。 南州这一劫难,马上便能破解了。 过了几日后面的几日里,南州倒是安宁。 一日,隔壁街上突然来了些摊贩,吆喝着:“米粮!米粮!上好的米粮嘞!” 听闻有粮食,众人相互搀扶着便向那边跑去。 瞧着众多人来,那郎君身后却来了无数打手,拦在面前。 “各位,我知大家无米入腹,但我是个生意人,我也不多要各位的,一斗米,只要一两黄金。” 话音落下,众人目瞪口呆。 前些日子,一两黄金还能买十斗米,如今却只能买一斗米了! “你们这些商贩,难道,连良心都没了么!如今大家都要饿死了,你们却要赚这样的黑心钱!”人群中传来了控诉的声音。 可那郎君却不以为意,冷嗤一声,幽幽开口:“与我谈什么良心,有本事,你们让那官府给你们放粮!如今,我这里,只能拿金子换!” 话音落下,人群中便有人想要上前来抢粮。 可那人雇的打手也上前来,到底是吃饱了饭的,不过一拳便将那人打倒在地。 见状,众人纷纷吓退。 “我且告诉你们了,有钱,便来买,没钱,便饿死!” 那人也不冷笑一声。 不过半晌,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家中有些积蓄的,便拿来换粮食了。 “相公,我们不吃饭是可以的,可这孩子不吃饭,是不成的啊!” 路旁,骨瘦嶙峋的一家三口抱着孩子蜷缩在角落里。 那娘子泪流满面,怀中的孩子已然没了血色,只起伏的胸口能瞧得出,孩子还有些气息。 那郎君也跟着哭泣,只恨自己,平日里也没攒下些银钱来,如今只能捶胸顿足,怒骂着自己。 “来来来,没金子的也不要紧,来这里签字画押,先借了金子填饱肚子,日后慢慢还!” 一旁传来幽幽的声音。 这声音,像是早有预谋。 那相公缓缓抬起头来,咬紧牙关便站起身来。 娘子瞧着事情不对,抱着孩子便站起身来拦在了相公面前:“相公!你可莫要去,那可是一两金子!我们这辈子都还不完的!难不成,你还想让孩子也接过你的债务不成么!” 那相公一把甩开娘子的手:“若是不借,连活都活不下去!我顾不得这些了!” 郎君走的急,那娘子饶是再追赶,也是赶不上的了。 瞧着眼前的画押文书看了半晌,想想饿的无法入睡的娘子,又想了想日后会有好前程的儿子,那郎君终于是拿起了身旁的笔来。 他是头一个,身后站了不少前来签字画押,借钱买米的人。 蓦地,官府的大门幽幽打开。 官差也上前来,高喊一声:“赈灾粮到!开仓放粮!” 第115章 是时候算算账了 闻言,那郎君颤颤巍巍的手将笔扔了下去,转过身去便将妻子包入怀中。 见状,排队的众人纷纷向府衙处奔去。 一旁摆摊的郎君却傻了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方才的打手们也愣在了原地。 彼时,官署之中。 “小姐,您这招,当真是妙!”如今,青娥这才搞清楚了状况,对沈绾棠连连夸赞。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现下事情已经办妥了,速速去将周大人请出来!他受了委屈,我定然要与他好好道歉。” 只是话音刚落,还未等青娥出门去,一阵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沈大人,应当是我向您道歉才是!怪我的一意孤行,险些坏了您的大计。” 周更新走进门来便躬身作揖。 沈绾棠连忙上前去,也作揖回敬。 “当日之情,在下也并非有意瞒着周大人,只是我心中也没底,若事成,那边再好不过,可若事没成,那也要周大人主持全局不是!” 沈绾棠缓缓开口。 此次一番,周更新那是心服口服。 “沈大人当真是好计谋,先将官粮停了,故意哄抬粮价,叫那些商人瞧去了,便连夜去旁的州郡购买粮食,届时待他们的粮食买来了,你在开仓放粮。” 岑霄也缓缓走了进来,挑眉道,“沈大人不去户部任职,当真是户部的损失了。” 话音落下,一旁的周更新也跟着附和着。 沈绾棠看向岑霄,眉心一凛。 岑霄这才停止了打趣的逗弄。 “今日未能一早便开仓放粮,是因为这官粮昨日夜里才到,今晨这才清点完毕,也好一一对上数目。” 沈绾棠继续解释道。 周更新连连抬起手来,脸上尽是愧疚:“当真是劳烦沈大人了,这些事情,应当是我来操办的。” “你我皆是为了南州百姓着想,自然是同气连枝的。”沈绾棠淡然一笑。 南州灾情已然获得缓解,余下的便是灾后修复。 沈绾棠亲去了被泡发的仓库,只瞧了一眼,便无奈摇头。 “这里地势低洼,若是下了雨,自是积于此处,为何要将这粮仓,置办在此处?” 闻言,周大人连忙上前来:“沈大人有所不知,此前南州附近多有盗贼,偷了不少官粮却也无法将其抓获,前任南州知府只得将这粮仓安置在此处,这里虽地势低洼,却也好隐藏。” “况且南州雨情稳定,几十年来并无大雨降下,洪涝之事更是从未有过……” 讲到这里,周更新便是满脸愁容,无奈摇头。 “这个粮仓是用不得了,定要重新寻一处才是。”沈绾棠长舒一口气,定定开口。 如今,官粮暂存在官署之中,这也不是个办法。 回到官署时,已然是傍晚之际。 还未到官署,便远远的看见黑压压的一群人堵在官署门前,不停地向里面张望着。 沈绾棠顿感不妙,立即便停下了脚步。 可刚想转身离去,却仍然被眼尖的人抓了个正着。 “那儿呢!那些当官的都在那儿呢!” 一阵声音引得大家纷纷转头,此刻饶是沈绾棠有遁地之术,怕是也要被这些人抓起来了。 “大人们啊,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为首的上了年纪,头发也有些花白,匆匆上前来福了福开口道。 既然来着没有过于无礼,那便是有的商量的。 “各位,在这官署外聚众也不是个道理,不若去里面坐坐?” 沈绾棠缓缓开口。 众人去了官署。 瞧着这些人身着算是华丽,眼中却个个带着幽怨,想来,便是南州的富户了。 早知道他们会集体来官府,没成想,白日里开仓放粮,这傍晚便来了。 倒也是迅速。 沈绾棠淡然抿了口茶,半眯着眸子,她倒要看看,这些商户,想要唱哪出戏。 “周大人,咱们这几个,将粮食千里迢迢运到南州来,可都是为了咱们南州的老百姓们好,可说到底,我们几个蠢笨的都是商户,自然想谋些利息的,我们赚了钱,自然也是有官府一份的,您看,不如……” 为首的还没说完,沈绾棠便将茶盏拍在了桌子上,冷嗤一声:“大胆!” 一旁众人被吓了一跳。 方才瞧见有个娘子坐在席上已然心中有怨,可如今沈绾棠打断了几人说话,心中怨恨更深了几分。 “你算什么东西,男人们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儿!” 其中一个郎君蓦地站起身来,指着沈绾棠的鼻子冷哼道。 见状,周更新怒而起身:“你放肆!这是朝中派来的赈灾大臣,休得无礼!” 沈绾棠不疾不徐,缓缓抬起眼眸,阵阵寒光散射开来,方才嚣张的几人倒是怯了几分。 “朝廷会派个女人来做赈灾官?笑话!” 可其中仍然不乏嘴欠的,冷嘲热讽道。 沈绾棠懒得与这些人多说些什么,只斜斜看了一眼周更新。 “各方文书均已核查清楚,若你还有什么疑问,不若去牢中与我诉说!” 周更新厉声道。 那人瞬间没了脾气。 为首那位有些年纪的老爷识时务,连忙赔上了笑脸,说了些漂亮话:“果真是京城里的人,就连娘子都如此气度不凡,是我等有眼不识泰山了,还请娘子见谅。” “想必各位便是南州的商户了,今日来的正好,你们不来寻我,我也要去挨家挨户登门拜访的,今日都来了,也省得我跑腿。” 沈绾棠云淡风轻,可语气中却带着些盛气。 “这位老爷,你方才口口声声说为了南州,那为何知府同你们写信之时,你们全然当做没收到?将知府晾在官署之中,那个时候,怎么不说为百姓着想了?” 沈绾棠挑了挑眉,悠悠靠在一旁,气定神闲的与这群破皮无赖算一算旧账。 “你们是商人,想要赚些银钱这无可厚非,只是,原本一两金子十斗米,各位却提高到一两金子一斗米,竟如此扰乱粮价,周大人,我大成律法,应该如何呢?” 第116章 功过相抵 周大人昂起头颅,幽幽开口:“哄抬物价者,高于市价一两银子者,即刻上缴非法盈利,拒不从者,二十大板,高于市价十两银子者,上缴非法盈利,附五十大板,高于五十两者,判,流放。” 话音落下,方才那些富户们瞬间变了脸色,心中不由得一揪。 沈绾棠却依旧平淡,悠悠抬起眼眸:“各位,如今你们可是将粮价抬道一两黄金一斗米,这已然能判你们各个流放了,若你们不知这律法便也罢了,本官也可酌情量刑,可你们开店之时,可是亲来官署里画过押的,那时候,官署里的人是告诉过你们的,如今这般,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此话一出,众人更是跪倒一片。 “大人,大人饶命啊!” 众人异口同声低求着情。 瞧着这些人心中也是当真害怕,沈绾棠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心安。 只是却被一旁盯她盯了许久岑霄察觉到,瞬间便明了了沈绾棠的心意。 “依我看啊,你们将物价哄抬至此,实在是不像话,即便是砍头,也是便宜了你们的。” 接着,岑霄啧声道。 话毕,那些人更加心急,各个泪如雨下。 又多晾了他们一会儿,沈绾棠这才缓缓开声:“不过,眼下倒是有个立功的机会。”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安静,渴求的目光紧紧盯着沈绾棠,期盼着她说出什么。 “如今,官府粮仓需另寻一处,需隐蔽性好,地势高的,若谁能帮得上忙,便可戴罪立功。” 话音落下,众人瞬间来了精神,纷纷举手:“我,我家粮仓即可。” 生怕旁人抢了他们的功劳一般。 “现下虽只寻一处,但各位也无需着急,除了粮仓的事情,还有便是粮食的事情,若有谁愿意将粮食按着从前的粮价卖给官府,本官可以免除你们的刑罚。” 沈绾棠说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 “大人,小的白送给你们,还请大人,免我死罪!” 其中一个等不及的,连连开声,眼泪与声音一同落下:“我家孩儿,刚出生还不到一个月……” 沈绾棠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无需白送,否则传出去,人人都要说我南州府欺压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 虽说天色已晚,可沈绾棠是个实干派。 挥了挥手便将一旁等候多时的账房先生叫了过来。 “那就有劳账房先生了,去各家将粮食点上一点。” 将这些人打发出去后,沈绾棠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揉了揉有些疼痛的眉心。 青娥端了碗安神茶来。 “裴擎这几日去了何处?”沈绾棠抿了一口,缓缓问道。 “你终于是发现裴擎不见了啊。”岑霄挑了挑眉。 “前几日,我派裴擎去茉县传话去了,否则,这粮食,还要晚些时间才能到呢。”岑霄继续开口,昂起头来,像是个等待夸耀的孩子。 沈绾棠眼中一亮——原来,他一早便知道。 也是,他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会猜不出来。 “昨日他便回来了,只是,我派他去做了别的事情。”片刻,岑霄说话却支支吾吾,随即瞥了一眼身旁的青娥,“你先下去,我同你家小姐,有事要说。” 青娥看向身旁小姐,瞧见沈绾棠点了点头,这才退下。 “可是派他暗中保护大皇子了?”沈绾棠问道。 岑霄横眉微挑,淡然一笑:“聪明。” 可刚喝了一口茶,岑霄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沈小姐,我说你这性情变得当真是快啊,那日还生气呢,今日倒是紧张起大皇子来。” 话音落下,沈绾棠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露馅。 她慌忙掩饰道:“大皇子天潢贵胄,我怎能不担心。” 只是她这样的小把戏,一眼便岑霄看穿。 瞧见岑霄不再追问,沈绾棠这才继续道:“大皇子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 这也是岑霄发愁的地方。 前些日子见到大皇子,想要将他那排在侯府里,可他却死活不肯。 若是强硬将他扭送去侯府,怕是会适得其反,若是中途再让他跑调…… 岑霄长叹一口气,幽幽开口:“他不想去侯府,他说,想要做寻常百姓。” 说的倒是容易,寻常的良民百姓也不是说做就做得的。 单说这立门户便难,若是询问起原籍,又如何答起。 “还是将他送去侯府,最为保险。”沈绾棠缓缓开口。 岑霄眸光一闪,心中对沈绾棠的猜想便更多了几分。 “他不想去,那便让他想去。”沈绾棠挑了挑眉,心中已然有了想法。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街上便有人走动了。 那人虽穿着粗陋,却也仪表堂堂,瞧着便是落魄人家的子弟。 突然,那男子身后窜出一群人来,不由分说便拿了麻袋将人套住。 起先男人还挣扎一番,可没过多久,便失了意识。 彼时,跟在暗处的裴擎匆忙上前来,却也寻不到季寻泽的踪影。 “什么!” 岑霄还没睁开眼睛,听到裴擎带来的消息便努尔起身。 “公子,我瞧的真真的,待我再去瞧时,大皇子已然被人掳走了。”裴擎慌忙开口,语气中带着十分的愧疚。 本以为在这南州之中,无人知晓季寻泽的身份,裴擎便也没有紧紧跟着,没成想竟然…… “可看清了来者的长相?”岑霄蓦地坐起身来,抓起身旁的罩衫便穿在身上。 “穿着黑衣瞧不真切,我追了许久,却消失在了赌坊门前。”裴擎细细道来。 时不待人,两人这边出发去寻人。 彼时,街上的人已然多了不少。 两人一路来到赌坊门前。 “你确定消失在了赌坊门前?”岑霄凛着眉头,开口问道。 裴擎坚定无比点了点头:“我确定。” 这赌坊附近倒是没有旁的店家,只一座赌坊楼立在此处,想来,只能在这里了。 两人缓缓上前去,裴擎敲响了门。 良久,门这才悠悠打开一条缝。 缝隙里可以瞧见赌坊伙计的衣衫——正是抓走季寻泽之人所穿衣服。 第117章 我且慢慢同你算账! “去去去,我家赌坊近日不营业!” 那兄弟不耐烦地便要将两人驱赶走。 可裴擎却一手撑住了大门,挑了挑眉道:“我家主人想赌,怎的,有银子不赚,你不怕你们东家怪罪你么?” 可那兄弟却仍然一脸不耐烦:“去去去,我家东家才不稀罕你们这仨瓜俩枣。” 话音刚落,岑霄便将钱袋子拿了过来,在手中掂了掂,随即挑眉道:“在下不才,没有银子,不过这荷包中,却都是金子。” 此话一出,那小厮却犹豫了。 “这……” 正在小厮犹豫之际,身后却传来一阵女人的声音。 “是何人啊?” 那众人的眼神汇聚在楼梯之上,只见一个穿着鲜亮的女子斜斜靠在楼梯上,手中的团扇半遮着玉面,勾人的眸子紧紧盯着岑霄。 “哟,我当是谁呢,没成想,是个英俊哥儿啊。”女人摇曳着步伐下楼来,声音也愈发娇媚。 “你这蠢货,快快起来,莫要耽误了老娘的客人。”女人上前来,一把便将拦路的小厮推开。 “爷,您里边请。”女人轻柔开声。 岑霄挺直了身子进门来,左右环顾四周。 “这位爷,今儿个想玩些什么?”女人上前来便要挽住岑霄的手。 岑霄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随意选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左右瞧了瞧,便开口道:“那便来最简单的,比大小吧。” 女人娇媚一笑,随即挥了挥手,一旁的下人便将赌具拿了上来。 “今儿个就爷一个客人,奴家定然陪您玩个进行。”女人娇柔道。 一旁的裴擎突然面色狰狞,抱着肚子蜷缩在一处:“哎哟,哎哟……” 伙计眉心紧蹙:“你怎么了?” “我肚子痛得紧,不知茅厕在何处?”裴擎声音颤抖,额上细汗也析了出来。 伙计看了一眼女人,得到女人的授意,这才将裴擎带去了后院。 彼时,厅中只有岑霄与女人两人。 “不知姑娘芳名?”岑霄挑了挑眉。 女人纤纤玉手把住赌具,摇晃一番后,这才缓缓开口:“奴家贱名,恐污了爷的耳朵。” “谁都不是生来下贱的,爹娘给的名字便是爹娘给予的期冀。” 岑霄淡然一笑,佯装温柔抬起眼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 这许久也不见旁人来,伙计们都对这女人言听计从,瞧着,她便是这赌坊的老板了。 “奴家早已忘却了自己的名字,自打来了这赌坊,大家都唤我花娘,爷也跟着唤便是了。”花娘轻柔一笑,随即便将筒挪到了岑霄面前:“爷,该您猜了。” 岑霄垂眸扫了一眼。 随即便将自己的荷包放在赌桌上,却挑了挑眉:“花娘,只我一人的金子做赌注么?” 话音落下,花娘娇媚一笑,随即从头上拔下一直钗来:“这钗子是京一个官员的,不知,入不入得了爷的眼。” 扫了一眼,岑霄便点了点头。 “我压小。”随即,岑霄便开口。 那筒一打开,果真便是小。 花娘佯装愠色,睨了岑系一眼,缓缓开口:“这位爷好运气,竟头一次便将奴家的钗赢了去,奴家现下,可是没有值钱的物件了。” 岑霄满意将钗子拿了过来,左右瞧了瞧。 可还未等他开口,一旁的花娘便坐上了赌桌,玉手伸上前来,捏了捏岑霄的下巴抬了起来。 岑霄抬头一瞬间,引入眼帘的便是花娘胸前的一片春光。 “这一把的赌注,花娘将自己放在上面,如何?” 岑霄眉心一凛。 砰! 蓦地,楼上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还未等岑霄反应过来,一旁的大门也被人踹开。 沈绾棠一跃而入,便瞧见了亲密无间的岑霄与花娘两人。 顾不得与岑霄算账,现下最要紧的便是将季寻泽救出来。 见状不对,花娘一个起身便上前来,甩起水袖便与沈绾棠扭打起来。 岑霄这才缓过神来,接过一旁官差递来的长刀便与赌坊的伙计们打成一片。 这花娘当真是怪异的很,一双水袖耍的出神入化,饶是沈绾棠高强武艺,一时间也无法拆解她的招式。 不知打了多久,楼上终于传来了裴擎的声音:“公子,人寻到了!” 话音落下,那花娘心头一紧,这边让沈绾棠寻到了机会,一个转身便闪过身去,一手抓着花娘的水袖,另外一手紧握软剑,瞬间便将水袖劈开来。 随即沈绾棠一掌便打在花娘胸前。 花娘一个踉跄便踉跄跌在墙边。 官差们将这赌坊里的伙计们捆好,也算是结束了这番争斗。 “你,你们是何人!”花娘喘着粗气,已然没了方才的娇媚,质问道。 沈绾棠将软剑收回腰间,还未等她开口,花娘便心头一紧:“你是沈绾棠!” 沈绾棠还未疑心,一旁的岑霄却疑了心:“你如何知晓?” 官差上前来,低声禀报道:“大人,外面围着的都是百姓,不如我们先回府衙,剩下的慢慢审问。” 沈绾棠半眯着眸子,点了点头。 赌坊里的人全部被押走后,沈绾棠心头仍然有些打鼓。 裴擎背着晕厥的季寻川也先行回了府衙。 彼时,岑霄这才心虚上前来。 沈绾棠回过神来,狠狠地目光剜了一眼岑霄,随即便转身离去。 岑霄紧赶慢赶追了上去,连忙开口:“不是,你听我解释,我和那个花娘,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便晓得,人家姑娘的芳名。”沈绾棠脚下从未停歇,嘴上的阴阳也没停止。 “岑世子同我说这些作甚?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很用不到向我解释。” 闻言,岑霄心头一紧,一个迈步上前来挡在了沈绾棠面前:“那你生气作甚!” 沈绾棠神色微怔,可眸中的怒气尚且未消散:“我何时生气了,我生什么气!岑霄,莫要以为什么人都要围着你转!” 随即她一把将岑霄推开,可心中任然不舒服,转过身来冷斥道:“今晨寻你办事却瞧不见你的踪影,却瞧见你在这里赌钱,回去我且慢慢同你算账!” 第118章 也是个可怜人 牢狱之中,火光摇曳着。 寂静了良久,这才传来阵阵脚步声。 花娘缓缓抬起眼睫来,顺着面前的鞋子缓缓抬起头来,瞧见的便是今日与她对打的那位俊秀的娘子。 “本以为娘子是江湖上的哪位大侠,没成想,竟是官家人。” 花娘理了理衣服,又将鬓角的碎发别在而后。 “将门打开。”沈绾棠冷冷开口。 一旁狱卒怔愣片刻,随即便是一阵眉心紧蹙:“大人,这女子武功高强……” “打开。”沈绾棠不容置疑道。 那狱卒只好将锁打开。 果不其然,门刚一打开,那花娘便要出手伤人。 但沈绾棠始终快人一步,伸出手来便点了花娘的穴位,花娘瞬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随即,沈绾棠转过头来:“青娥。” 闻言,青娥拿了衣服上前来,将一件罩衫披在花娘身上,遮住了她那坦胸漏腿的衣裳。 随即沈绾棠这才坐在一旁,看向狱卒:“将她绑在那边去。” 待狱卒将人绑好,沈绾棠这才解了花娘的穴位。 “娘子倒是怜惜我,比那些个男人好多了,冲你这份心,我定然是对娘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花娘笑得娇媚,勾人的眸子同样也没放过沈绾棠。 只是沈绾棠却不吃这一套,她冷冷开口:“陆明丰许了你什么好处?” 话音落下,花娘神色一怔,随即又扯出一抹笑容来:“娘子在说什么,是在说哪个爷们儿么?我这一生沦落风尘,见过的爷们儿没有上千也有上百了,娘子说的是哪个?” 瞧见花娘还想装傻,沈绾棠缓缓开口:“京城宰相陆明丰,这赌坊便是他出钱所建,当年你在京城中,与他家公子相爱,可陆明丰却棒打鸳鸯,设计让你沦落风尘,随即那陆家大公子多次通信与你,让你与他传递消息,我说的,是也不是?” 话音落下,花娘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落了下来。 “大郎现如今如何了?他说过,过几年便来寻我了。”花娘连忙问道。 沈绾棠长叹一口气,瞧向花娘的眸光也多了几分心疼:“他不会来寻你了,在你离开的第二年,他便娶妻,如今外放,与妻子生了许多孩子,他全然忘却你了。” 话音落下,花娘严重的期许瞬间消失。 “不可能!不可能!他,他上月还与我通信,说,说……”花娘心里彻底乱了。 “自打你来了南州,与你通信的,便是陆明丰。”沈绾棠最后一句话,彻底击溃了花娘的心理防线。 她的心彻底死了。 是啊,沈绾棠是京中来的,她又如何不知道这些事情? 花娘也曾疑心过,大郎的字为何同从前不一样了,可她仍然选择相信,自己的郎君,没成想…… 花娘彻底放声痛哭。 沈绾棠便静静坐在一旁,等着她思绪恢复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花娘这才静了下来。 “现下可以同我说,这些年,陆明丰派你做了什么事情么?” 沈绾棠缓缓开口。 花娘虽心灰意冷,可脑袋仍然是清醒的,她抬起漆黑的眸子,冷声质问道:“你问我这些又是为了作甚?可是为了要去害我的大郎么?” 沈绾棠无奈冷笑——事到如今,她仍然想着那大郎。 “陆家大公子已然外放,并不在京中,你且放心,即便是我与陆明丰斗个你死我活,他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瞧着沈绾棠认真模样,花娘的戒备心这才缓缓放下。 她也是在京城中待过的,也听说过沈绾棠是何为人。 只是她离开京城时,沈家与陆家并无交际,如今怎的相斗了? “你可知那乞丐的身份?” 思忖良久,花娘这才缓缓开口。 果不其然,同沈绾棠想的一样。 “你在此处,便是寻大皇子踪迹的!”沈绾棠眉心紧蹙。 瞧见沈绾棠什么都懂,花娘倒是笑了笑:“同聪明人讲话,就是方便。” “这些年,我辗转多地,皆是为了寻那季寻泽的踪影,咱们这位大皇子当真是有些心机的,每当我寻到些他的踪迹,他便没了消息,辗转多年,终于在南州,抓到了他。” 花娘长叹一口气,挑了挑眉。 看样子,陆明丰已然晓得大皇子尚在人世间了。 沈绾棠心头不禁有些打鼓。 看来,将大皇子接去侯府,不能再等了。 沈绾棠站起身来便转身离去。 “沈绾棠。” 只是身后的花娘却叫住了她。 沈绾棠缓缓转过身来。 “你可否,帮我给大郎写封信?”花娘眼含热泪,可却嘴里含笑。 沈绾棠有些犯难:“陆大公子,如今已有家室。” 话音落下,花娘无奈笑出了声,随即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他那样好的人,原是我配不上,如今我残花败柳之身,更是无颜同他再有来往。” “是我痴心妄想了。”花娘抬起眼睫,眼底铺满了绝望。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随即,只见她眉心一簇,一抹血红便从嘴角流出。 见状不对,沈绾棠一个健步冲上前来,连忙将她的嘴巴掰开——咬舌自尽! 现下也顾不上这许多,沈绾棠将花娘背在身上便向厢房而去。 彼时,守在牢狱门口的岑霄也紧跟了上去。 好在来给季寻泽看病的郎中还未离去。 “先生,她还能活得成么?”沈绾棠心头一紧,连忙问道。 郎中淡定从容:“大人且放心,咬舌是无法自尽的,待我给这位姑娘灌上些汤药,稳住心脉,将舌上的伤口治疗一番,便无事了。” 得到郎中肯定的答复,沈绾棠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从房间出来后,沈绾棠只觉得脑袋一阵疲累。 “沈小姐。”忽而,身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缓缓抬起头来,便瞧见了站在一旁,满脸愧疚的岑霄。 “今日之事,当真是无奈之举,我与那花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知道了。”她冷冷回应道,心中却想着花娘说的话。 “你莫要如此敷衍!”瞧见沈绾棠不对劲,岑霄却有些不悦。 第119章 把他送去侯府 岑霄一个箭步上前来挡住了沈绾棠的去路。 “你……”不知为何,岑霄心中却莫名有些气,思忖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开口,气得只能原地转了一圈,长叹一声。 “岑世子,你怕是得了什么疯病吧?”沈绾棠看不懂岑霄,冷言开口。 随即迈步越开岑霄,自顾地向一旁走去。 “从前你瞧我在醉仙楼,尚且心中不悦,为何今日,却又这般模样?” 岑霄急忙快步追上前去,继续追问道。 沈绾棠不想谈论这些事情,脚下的步伐越走越快。 可岑霄的步伐也越追越紧:“我对天发誓,我岑霄洁身自好,既无通房,也从未去逛过酒楼喝过花酒,今日之事也是无奈之举。” 耳边的嘟嘟囔囔让沈绾棠本就有些乱的心绪现下更乱了几分。 她蓦地顿住脚步,冷冽的目光盯得岑霄闭上了嘴巴。 “那花娘是陆明丰的人。”沈绾棠缓缓开口,“今日将大皇子绑去,便是为了杀人灭口。” 话音落下,岑霄心头一惊。 “如今朝堂就要乱了,岑世子,莫要再想这些小儿女之事,想想今后你自己的去处,想想今后你侯府的处境。” 沈绾棠说话字字诛心,活生生的便将岑霄刚燃起来的心动火苗一盆冷水浇了下去。 留下一句话后,沈绾棠便向房间走去。 匆忙回了房间,关上房门,可沈绾棠的心仍然跳个不停。 坐在桌前,灌了一口茶这才定下神来。 她慌的不只是岑霄的态度,更是陆明丰之事。 花娘突然失踪,沈绾棠又刚好在南州,陆明丰那个老狐狸自然是会怀疑到她身上的。 思来想去,沈绾棠的心绪仍然没能平静下来。 彼时,房顶上,岑霄身旁堆满了酒罐。 寻了他许久的裴擎一跃而上。 可刚上来,便险些被脚下的酒罐绊倒。 “公子,这都到什么时候了,您还有心思在这儿喝酒?我听青娥说,沈小姐那边的灯现在还亮着呢。” 裴擎踉踉跄跄来到岑霄身旁。 随即又坐了下来。 “那郎中说了大皇子的情况,说是身中邪毒,虽说无大碍,可却无法清醒过来。” 裴擎将郎中那边的消息带了过来。 可岑霄却并没有觉得奇怪。 将手中酒罐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开口:“裴擎,明日起,护送大皇子去侯府,这件事情,只有你办,我才安心。” 一旁刚喝了一口酒的裴擎便被呛的喉咙火辣辣的痛。 “公子,您不会是在跟在下开玩笑呢吧,大皇子身子虚弱,莫说是赶路了,只怕是颠簸一下,在下也是开罪不起的。” 为了这颗项上人头,裴擎连连摇头拒绝。 方才受了惊吓,裴擎举起酒来便要喝一口压压惊。 只是刚举起来,便被身旁的岑霄拦了下来。 “旁的事情,你不用管,只管将大皇子送去侯府,这里的郎中医术不济,届时到了侯府,自会有神医给大皇子瞧病。” 他说地云淡风轻,这却让身旁的裴擎越来越搞不懂。 交代完,岑霄便没有再说旁的。 裴擒连夜买了马车,又买了张牛皮钉在车里,拿了被褥铺在车子上,倒也还算舒服。 天刚蒙蒙亮,便将季寻泽带上马车,一路向边关而去。 “不好了小姐!”青娥的一阵尖叫声将沈绾棠吵醒。 她蓦地坐起身来,眼眸一紧。 “隔壁厢房的那位公子,不见了……”青娥慌张开口。 沈绾棠抓起身旁的外衣,套在身上便向外走去。 只是刚到门口,便被赶来的岑霄拦了下来。 “我将人送走了。”他缓缓开口。 沈绾棠脑袋有些蒙。 岑霄一个目光递给青娥,青娥识趣离开。 “我给他吃了侯府的药,这段日子不会醒来了,等他醒来,便已经到侯府了。” 岑霄不疾不徐道。 “你竟敢对皇家之人下药!”沈绾棠压低了声音质问道,心中只觉得一阵后怕。 可岑霄却不以为意,淡定开口:“我这也是为了保他性命,下策罢了。” “只是那个花娘,你要如何处置?” 季寻泽的事情他是摆平了,花娘的事情,便要看沈绾棠如何决定了。 好巧不巧,门外青娥开口道:“小姐,隔壁院来报,说是花娘醒了。” 沈绾棠眸光一凛,站起身来便向隔壁院里走去。 彼时,花娘斜斜靠在榻前,面上毫无血色,更没有一丝重获新生的喜悦。 瞧见来者是沈绾棠,更是有气无力的睨了她一眼,随后幽怨开口:“死为我所求,你救我作甚?” 沈绾棠缓缓上前来。 彼时,煎完药的郎中也赶了过来。 “这位姑娘已然全无大碍,只需要每日喝些汤药,日后会越来越强壮。” 说完叮嘱,郎中便转身离去。 岑霄将房中的所有人都打发出去,单独留给沈绾棠时间。 “来喝药吧。” 沈绾棠柔声道,端起药来便递到了花娘嘴边。 若不是身子虚弱,此时此刻,花娘定要将这药碗打翻。 可如今,也只能稍稍侧过头去,以此来表示自己的抗争。 早就料到花娘会是如此,沈绾棠也不馁,只是淡然开口:“你沦落至此,皆拜陆明丰所赐,如今到了这步田地,竟然想要将陆大公子救回来的这条命也扔出去,本以为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没成想,也是个薄情寡性的。” 话音落下,沈绾棠长叹一口气,将碗放下,便站起身来佯装要离去。 “你站住。” 果然激怒了花娘,她恨恨转过头来,紧紧盯着沈绾棠:“自被逐出京后,我唯一的希望就是等着大郎来救我,如今我知等不到他,了结生命何错之有!” 她身子虚弱,低吼出声便引来一串咳嗽。 沈绾棠挑了挑眉,转过身来:“你若将全部希望放在一个男人身上,便是大错特错了。” 话音落下,花娘眸光一转,眼中的恨意缓缓消逝。 “这些日子,你可曾想过,在他陆大公子救下你之前,你也是凭着自己好好活着的,说到头来,是他们陆家父子将你拉入了深渊。” 第120章 赈灾结束,回京 沈绾棠坐下身来,声音也柔和了许多。 “难道,我与大郎的情分,便都是骗人的不成!?” 花娘任然不肯放弃,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下。 这一副花容月貌,沈绾棠当真是心疼。 “那是你的幸福时光,自是真的,可你也晓得,那已是过去的事情,过去便已经过去了,不能与现在相提并论,更不能同以后相提并论。” “人的情感是多变的,他陆大公子先前对你用情至深,可日后便能对旁人如此,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只能出现在话本子里。” 沈绾棠握住花娘的手。 她知她不肯相信那日的话,作茧自缚,不想面对现实。 可人终究不能活在幻想,活在回忆之中。 “你父母生你一场,便是要你感受着世间事,明世间之理,如今你经历过一遭,若是就这般轻易死了,那才真真是对不起你父母了。” 沈绾棠的轻声细语,将眼前女子,从迷茫之中缓缓拉了出来。 “这些年,我不止一次给陆明丰传消息,这些消息害死了多少人的性命,滔天的罪过,我无颜活在这世上了。” 可刚刚要走出来,内心的愧疚再一次一掌将花娘拍进了深渊之中。 “凶犯持刀杀人,错的是刀么?”沈绾棠连忙开口,“如今,有戴罪立功的机会,为何不试一试呢?” 话音刚落,花娘绝望的眼底倏地闪过一丝光亮。 她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沈绾棠。 “当真?” 沈绾棠坚定点了点头。 “当真。” “从今起,你仍然在南州经营你的赌坊,继续给陆明丰传信,但不能让他生了疑心。” 沈绾棠开口。 花娘瞬间领会,连连点头:“娘子既救了我的性命,我便是娘子的人。” 有了花娘这句话,沈绾棠的心也算是放了下来。 从房间出来后,沈绾棠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我已上表朝廷,三日后,启程回京。”沈绾棠开口。 岑霄蓦地抬起眉头:“这么快?” 沈绾棠眉心一紧:“再不快,便要被那老东西,算计死在路上了。” 寻找粮仓的事情已然办妥,剩下的只有些琐碎的事情。 翌日,官署门前却突然多了许多粮食。 官差匆忙上前来报。 沈绾棠去瞧了一眼便认出来——这是茉县那江县令送来的。 “只有粮食,没什么口信么?”沈绾棠挑了挑眉。 那官差将车上的信件递了上来:“这信件上说,这些粮食,折合纹银三千八百六十七两。” 沈绾棠嘴角扬起,冷哼一声:“倒是个聪明的。” “这是讹诈!”周更新怒而起身,气势汹汹,“可有瞧见将这些粮食运来之人?速速将其抓来,我要细细盘问!我倒要看看,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要讹诈知府!” 官差就要转身离去,可却被沈绾棠叫住了。 “周大人,如今只有信件,却没说这银钱送去何处,这若是查起来,也无从考究啊。”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 可周更新也是要脸面的,这都骑到头上来了,难不成还认了不成? “瞧着装粮食的布袋并非我南州的东西,明日我便要启程离去,若是周大人信得过,不如这件事情,交给我来查办?” 沈绾棠顺势提了一句。 周更新自是想要将这烂差事丢出去,可面子上却仍要装一装。 “沈大人,您一路辛劳,岂能再将这事情交给您呢,不成不成。” 官场上,拉扯自是有的,沈绾棠也是深谙其中之道,连连开口:“无妨,都是为陛下分忧,周大人言重了。” “可这些粮食……”周更新仍然眉心紧蹙。 “讹诈官府,这些东西,自是要充公的,那便只能劳烦账房大人,清算一下,一并入库了。”沈绾棠的话说的滴水不漏,身旁的周更新也是笑开了花。 将那信件收下,沈绾棠便离开了前厅。 翌日,整装完毕后,沈绾棠一行人等便准备离开南州。 百姓们得知沈绾棠离去,夹道迎送,其中不乏泪洒衣衫的。 瞧着百姓们,沈绾棠心中亦是百感交集。 “你救了他们,他们自是对你感恩戴德,你不欠他们什么,不必难过。”瞧见沈绾棠心中难受,岑霄开口安慰道。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我与父亲征战四方,为的就是百姓能安居乐业,即便是让我战死沙场,也死而无憾了。” 瞧着沈绾棠,岑霄思忖良久,终于是将那句话问出了口: “可所拥护的皇上,并没有把天下黎民放在心上,如此,你也仍然要拥护他么?” 话音落下,沈绾棠眸光一紧。 “岑世子,你莫要说这些有的没的,如今看来,陛下自是对百姓好的,不然也不会派我来赈灾。” 此刻还不是暴露的时候,沈绾棠强忍着心中的恶心,来给季寻川找补着什么。 瞧着沈绾棠仍然嘴硬,岑霄也不再逼问,他淡然一笑,斜斜靠在马车上:“无妨,我等着你后悔的那一日。” 蓦地,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青娥难为情开口:“小姐……” 沈绾棠掀开帘子,便被眼前景象惊得瞠目—— “沈大人!” 只见百姓们跪了一片,各个涕泗横流,拦在马车前。 “今有沈大人助我南州脱困,实乃我南州之福!” 众人异口同声,说罢,便叩首相拜。 沈绾棠连连下车来,瞧着面前的百姓们,作揖回敬:“也要多谢各位父老相信,与各位相识一场,沈某无憾。” 说完,众人这才让出一条路来,马车幽幽离去,百姓们却久久没离去。 瞧着沈绾棠眼角挂着泪水,岑霄将手帕递了上去。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灾情的事情也是告一段落了。 “小哥,赶车赶慢一些。”岑霄缓缓开口。 青娥却不明白了。 “世子,为何要慢一些?慢一些,变数也会多一份啊。” 闻言,岑霄淡然一笑,瞧了一眼沈绾棠缓缓开口:“京城那是非窝的地方,晚去一些,也无妨。” 第121章 江大人何错之有? 按着与马夫说好的,回京途中,要去一趟茉县。 一路北上,沈绾棠的心情倒是难得的放松。 只有一点的便是,沈绾棠的银子全都留给花娘傍身了,如今身无分文。 好在有岑霄这个镇北侯世子。 “沈小姐,如今,你可是欠了我整六十八两银子了。”岑霄挑了挑眉,凑到沈绾棠身旁。 “世子心中记着便是了,待回了京城,我定第一时间将银子送去你府上。” 沈绾棠不以为意,冷淡回应道。 对于沈绾棠的冷漠,岑霄早已习惯。 出发去南州时,刚刚开春,如今返程时,积雪已然融化,柳树也抽芽了。 “前面就到茉县了。”马夫吆喝了一声。 沈绾棠缓缓掀开帘子,远远地便桥见了茉县的城墙。 “许久未见这江县令,也不知,如今的他,是不是更胖了些?” 岑霄戏谑开口。 车子到了城门口,沈绾棠将通关文牒递了上去,那官差便心头一愣。 将马车放行后,一个腿脚快的衙役便匆忙去县衙递消息了。 待沈绾棠的车子停下后,江县令早已等在县衙外,脸上仍然是从前那般谄媚的笑容。 “不知沈大人亲临,没能去城门口迎接,当真是失敬!”江县令连连上前来迎接。 沈绾棠也露出了笑容:“江县令公务繁忙,怎能劳驾您亲自去迎接。” 下了车,江县令便引着沈绾棠向官府中走去。 “这也没听见上边有消息,不知您这次来,可还是因着叛军的事情么?” 江县令试探问道。 “哪里的事情,叛军早已尽数剿灭,如今天下太平,可没有县令口中说的那些个污糟事。” 沈绾棠打着哈哈混了过去。 可江县令却放慢了脚步,身后的官差上前来,凑在耳边开口道:“沈大人是从南边来的,不是从北边来的。” 南边!? 江县令精明似鬼,脑筋一转便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南边的南州又了灾,上面倒是派了一位赈灾的下来,没成想,竟真是这沈绾棠。 “坏了!”江县令心头一阵不安,身上也跟着一阵慌张,想要追着沈绾棠上前去。 可心中一定,却又觉得不对。 “去,去把账房给我找来!”江县令匆忙道。 官差虽不明所以,却仍然照搬。 彼时,安顿下来的岑霄敲响了沈绾棠的房门。 “如今已然来了茉县,你怎的,不收拾那个江县令了?”岑霄有些不明所以,开口问道。 沈绾棠只是悠然自得倒了杯茶,缓缓开口:“不急,还不到时候,总得给咱们这位江县令,留一点自我反省的时间。” 春日里也不算热,可如今账房里的江县令已然是满头大汗,衣衫也湿了一片。 “这几日,送往南州的那批粮食,可有消息啊?” 江县令压低了声音问道。 账房连连摇头,嘴里泛起了嘀咕:“按理说,数着日子,银子这几日就要送来了,可却迟迟没见动静啊……” “你确定,这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江县令紧紧拉着账房老头的手,匆忙问道。 老头连连点头,信誓旦旦:“大人且放心,老头子我做事最是严谨了,定然不会让旁人觉察到分毫。” 这句话倒也是,自打换了这个账房,倒也是一点差错也没有出过。 可江县令心中仍然打鼓,总觉得沈绾棠这次来的蹊跷。 “她从南州来,一路北上回京城便是最快的,何故要往我这茉县拐上一遭,不不不,定然是她知道了那粮食的事情!” 这样一想,江县令瞬间又心中难安。 “不行不行,我……我……”可以时间,江县令却也实在不知能做什么了。 “我这横竖,都是一个死啊!官员私自做这些事情,那可是要把这乌纱帽摘了去的啊!”江县令急得眼睛也挤出两滴眼泪来。 “早知,我便不趟这趟浑水了。”江县令悔不当初,可如今,已然没了回旋的余地。 一旁呆愣了许久的账房缓缓开口:“大人,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江县令急得直捶桌子:“都现在了,你还给我卖关子!若我乌纱帽丢了,第一个便将你也拽出来!” 账房这才连连开口:“从前沈大人的做事风格,小老儿也是知道的,她是个刚正不阿的,却也通情达理,若您自己将这事情认了,或许,沈大人还能放您一马。” 这想法,江县令也不知没想过,只是…… 若那沈绾棠不是为此事而来,便是自己暴露了。 这……风险实在太大了! 账房也明白江县令的顾虑,他上前来抓住江县令的手,诚恳的目光瞧着县令:“大人,您听我的,沈大人不会追究您的,若实在不行,您便多捐些粮食再去南州。” 如今,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夜幕降临,偏厅的晚饭早已准备妥当。 江县令的心脏就要跳出来了,也仍然安慰着自己:“无妨无妨,沈大人通情达理,定不会为难我的……” 可一个转身便瞧见了沈绾棠,心跳也被吓得漏了一拍。 江县令堪堪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说话也有些口吃:“沈,沈大人……” 沈绾棠淡然一笑。 “江大人当真是抬举我,为我等准备了这么好的晚饭,定然是要敬您一杯的。”说着,沈绾棠便举起了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彼时,江县令额上的细汗渐渐析出。 他抬起头来,屏退了左右,却欲言又止。 “江大人,这是要说些什么么?”沈绾棠眨了眨眼睛,佯装不解问道。 将县令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就当是壮了壮自己的胆子。 “沈大人,下官有错!” 凄厉一声,江县令便跪倒在地上。 沈绾棠挑了挑眉,与岑霄对视一眼。 “江大人既然说有错,那边同我说一说,江大人您何错之有啊?”沈绾棠不疾不徐道。 江大人背后已然汗湿了一片,声音也颤抖着。 “下官贪图一时的银子,便学了那污糟的手段,还请沈大人,降罪!”江大人憋着一口气开口。 第122章 陪着我,像从前一样 闻言,沈绾棠会心一笑,随即将那封信件拿了出来。 “江大人说的,可是此信啊?” 江县令抬起头来瞧了一眼,随即又将脑袋深深埋了下去,声音更颤了几分:“请沈大人,降罪!” 俯下身去,江县令方才背上汗湿的一片又大了许多。 沈绾棠先是缄默,只是定定瞧着他。 江县令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儿里,心中已经在盘算,丢官后的打算了。 实在不成,那便回老家继续去做买卖,做官不成,难道经商也不成么? 只怕是到时候,又要惹得族人一顿嘲笑了。 “江大人。”沈绾棠幽幽开口,捻起信封来,泰然放在了烛火上。 一时间,火苗顺势爬上了信封上,将信封里的字条缓缓吞噬。 “降罪说的未免太大了些,给官员降罪,那是皇上的事情,我一小小赈灾官,你这不是折煞我了么?” 沈绾棠幽幽开口。 江县令惊得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沈绾棠手中的那团火光。 “您……”他惊得一时有些口吃。 “那粮食,我已替江大人做主,免费捐献给南州的百姓了,也算是江县令您功德一件。”沈绾棠善意一笑。 江县令一个泄气蹲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连连叩首:“多谢沈大人,多谢沈大人!” “江大人何须客气?你我相识这么久,也算是共患难过了,规劝朋友迷途知返,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沈绾棠的漂亮话说的是一套又一套,“江大人快快请起,免得叫人看见,以为我苛责你呢。” 虽说瞧见信件被烧毁,可江县令心中仍然不住的慌乱,颤颤巍巍起身来坐了下去。 “地方上的事情,与朝廷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大家都是为了能上圣上安心,至于这旁的细枝末节的事情,圣上日理万机,自然是无闲心理会的。” 沈绾棠倒了杯酒,推到了江县令面前,而后举起自己的酒杯。 “江县令,本官敬你,敬你灾乱之时愿倾囊相助,我替南州百姓,敬你一杯。” 沈绾棠眸光愈加坚定,江县令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脸上也挤出了一抹笑容,连连点头:“助南州百姓渡过难关,是下官分内的事情。” 两人将酒盅里的酒一饮而尽。 一旁瞧了半天的岑霄,却一言不发,只是紧紧盯着身旁的沈绾棠,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来。 酒过三巡,江县令已然不清醒。 下人将江县令扶了下去,沈绾棠便也准备回家。 许是太久没有喝的这么尽兴,沈绾棠猛地站起来,脑袋不由得一阵晕眩。 本想强撑着回去房间,可刚迈开腿,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一时间失了重心,眼前也跟着一阵黑。 倏地,沈绾棠却摔进了一个怀抱之中。 缓缓睁开眼睛,便瞧见岑霄剑眉星目。 微醺后,两团红晕爬上了沈绾棠的脸颊,眼神也有些迷离,她淡然一笑,伸出手来便勾住了岑霄的脖子。 “你怎的就是喝不醉?从前我便喝不过你,如今,我更是喝不过你……” 她凑到岑霄面前,呼吸缠绕在一起,她低声喃喃。 一时间的暧昧让岑霄也有些意乱情迷。 他微俯身躯,将沈绾棠拦腰抱起,而后便离开了偏厅。 而后,青娥这才端着醒酒汤姗姗来迟。 “小姐呢?”青娥眉心紧蹙,放下手中的醒酒汤便向房间奔去。 彼时,岑霄将沈绾棠轻缓放下,瞧着她发红的肌肤,心中一沉。 “下次莫要贪杯,我去给你弄碗醒酒汤来。”岑霄长叹一声,转身便要离去。 可刚一转过身去,手腕便被钳住。 “你别走。”沈绾棠喃喃。 还未等岑霄说什么,青娥便匆忙赶来。 瞧见两人这般模样,心头猛地一揪,随即冷面相迎:“多谢世子将我家小姐送来,后面的事情便交给奴婢吧。” 说完,青娥便赌气上前来。 岑霄也并不急着辩解,试图挣脱开沈绾棠的束缚。 只是这姑娘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喝醉酒了竟还抓的如此紧。 青娥上前来,瞧着两人的手更是没有好脸色:“世子,我家小姐还未婚配,还请世子您自重。” 若此刻再不出口,岑霄怕是就要被冤枉死了。 “来来来,你好生瞧一瞧,这是你家小姐死抓着我不放的。” 话音落下,青娥面色一惊。 “你别走,像从前一样,陪在我身边……”沈绾棠呢喃开口,转过身来,红透了的脸上扯出一抹幸福的笑容。 现下,青娥这才信了岑霄的话,连忙行礼:“是奴婢误会了世子,还请世子恕罪。” “罢了,端些醒酒汤来,喂给你家小姐吧。”岑霄无奈开口。 青娥匆匆出门去,又匆匆回来。 岑霄安静坐在榻前,只是面色铁青,心中反复想着方才沈绾棠说的那句—— 像从前一般陪着我。 他冷眸扫了过去,榻上的沈绾棠已然安睡,可心中却很不是滋味。 “世子……”青娥尴尬开口。 岑霄这才隐下心头不悦,佯装无事。 “夜色已深,世子早些去休息吧。”青娥恭敬开口。 岑霄回过神来,想要将手腕挣脱开来,可刚一挣脱,沈绾棠便抓的愈发紧。 见状,青娥愣在原地,岑霄更是无奈,挥了挥手:“罢了,你将那张席子拿来,今夜,我便睡在此处吧。” “这,怎好让您睡在此处,不成不成……”青娥心头一阵慌乱。 毕竟面前的这位,可是镇北侯世子,下人们都在传这位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谁若是沾染上他,莫说是名节,命都不见得能留下。 此前随说一路同行,可却也都是规规矩矩的。 如今便这样不明不白的同房住一晚,传出去,她家小姐如何做人,如何抬起头来! 青娥可顾不上那许多,蹲下身来便要将沈绾棠的手扒开。 岑霄心中烦乱,冷斥道:“听不懂我说的话么?” “你担心你家小姐的名节,本世子也担心自己的名节,这件事情,只你不说出去,便不会有人晓得。” 第123章 无可奉告 听完此番话,青娥更是愣了一阵。 彼时,岑霄已然没了耐心,连连摆手,将青娥撵出房门去。 夜深,烛火仍然摇曳着。 岑霄将席子铺在地上,瞧着房梁,心中若有所思。 “会是谁呢?”岑霄眉心紧蹙,而后不住看向沈绾棠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是夏怀恩? 不不不,夏怀恩去年才登金科状元,从前与沈绾棠更是不曾相识,不会是他。 那还有谁? 连昭? 想到此人,岑霄更是连连摇头:“不可能,连昭那个花花公子,京城中谁人不知,沈绾棠这般聪明的人,怎会看上他?” 那还能有谁? 莫不是,沈绾棠与旁人青梅竹马? 想至此,岑霄怄气地收了收手腕,可沈绾棠却抓的更紧了。 他长叹一口气,无奈闭上了眼睛:“欺骗本世子的感情!” 一觉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 沈绾棠倏地惊醒,嘴里惊叫出声:“放过他!” 良久这才回过神来,方才的,不过是梦一场。 她长舒一口气,可刚转过头来,便与岑霄幽怨的眸子相撞。 她蓦地向后一退,眉心紧蹙:“你,你为何在我房间?” 睡在地上,虽说铺了席子,可却实在是难受,岑霄夜里醒来好几次,眼下的乌青就要掉到地上了。 “昨夜你吃酒吃醉了,非要拉着我的手,我也只好在你房间凑合一晚,怎的,如今你醒来,便不想认账了么?” 岑霄活动手腕,可如今麻劲算是上来了,胳膊当真是难受。 “青娥!” 沈绾棠才懒得与面前的人扯这许多,高喊一声便将青娥叫了过来。 “小姐,昨日,确如世子所言……”青娥尴尬开口。 沈绾棠不可置信。 岑霄缓缓站起身来,嘴角挂着一抹冷然的笑意,出言讽刺:“昨日夜里,沈小姐口中还念叨着你那许久未见的心上人呢。” “沈小姐拉着我的手却叫着旁人的名字,一时间也不知沈小姐是深情还是多情。” 留下一句话,岑霄便拂袖而去。 “你!” 沈绾棠一口气憋在胸口,却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将一切收拾好后,沈绾棠等人也要启程回京了。 江县令本想再留众人住一晚,可这一路上已然耽误了太多时间,若是太晚回京,怕是要被参上一本。 午后,几人便启程回京。 马车摇晃着,岑霄的心也跟着摇晃着,不住瞥着身旁的沈绾棠,憋在喉咙里的话仍然是没有问出来。 “咳咳。”良久,岑霄这才缓缓开口,“此次回京,你可想好如何述职了么?”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悠然开口:“自然是如实禀报。” “如实禀报?那沈大人可要将与江县令沆瀣一气的事情也禀上去么?”岑霄言语讥讽。 沈绾棠淡定自若,抬起眼睫:“岑世子不用出言挖苦我,江县令的事情瞒下来,对你我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话音落下,岑霄却冷哼一声:“什么时候,你沈大人也学会了暗度陈仓这一套了?” “没办法,人活一世,总是要为家人考量,为自己考量,如今身居高位,更要为苍生考量。” 饶是岑霄如何怨怼沈绾棠,她就是不理会。 “沈大人,在下当真是好奇,你心中那人,究竟是谁?”岑霄也懒得再拐弯抹角说这许多旁的事情,他凑上前去,一双炬眼紧紧盯着沈绾棠。 此刻,沈绾棠心中终于有些慌乱。 “无可奉告。”沈绾棠冷静道。 瞧着如今面前这位冷面女子,岑霄心头一阵怒火:“停车!” “世子若想发泄,便快些,莫要误了回京的日子。”沈绾棠仍然不紧不慢。 彼时,岑霄已然懒得理会。 跳下车便将马车前的一匹马牵了出来,一跃上马后便呼啸而去。 “这……”马夫被这动静弄得不知所措。 “无妨,随他去吧……”沈绾棠掀开帘子,瞧着岑霄的背影无奈开口。 “大人,如今这马车只有一匹马,怕是不能按着约定的时间到达京城了……”马夫眉心一簇。 沈绾棠却长舒一口气:“无妨,前面定还会路过县郡的,届时,再买一匹就是了。” 可一旁的青娥却有些犯难。 “小姐,咱们没有多余的银子了……” 沈绾棠此番恍然大悟,是啊,没有银子了…… 思忖良久,她这才将那枚金字令牌拿了出来。 看样子,只能靠着这令牌度过接下来的几日了…… 过了茉县,到京城便快许多。 赶了几日的路,终是到了皇城脚下。 没有皇令不得私自返京,沈绾棠寻了一处客栈歇下脚来,一是为了整顿一番,二来也是寻一寻着岑霄的踪迹。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小叔子媳妇家弟媳妇的哥哥是给沈将军军营里刷马的,这还能有假?如今沈将军已经许久没去过军营了。” “这沈家才富贵了几时?怎的现如今便落败了?” 前厅中,来打尖的客人议论着京城中最新的事情。 听到沈将军,沈绾棠顿了顿脚步。 听着这些人的话头,父亲是不在军营中了? 不对啊,前些日子刚征了兵,如今正是练兵之际,沈将军不在军营还能去哪儿? “这谁能说得准呢?我感觉,应该是沈将军得罪了什么人,那人指定是去天子那边嚼舌根了。” 又有人低声议论着。 “咳咳,朝廷之事岂是尔等能议论的?若按你方才所言,皇上岂不就是听信谗言?郎君啊,祸从口出!”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几人的对话,沈绾棠蓦地抬头—— 只瞧见隔壁那桌,岑霄笔挺挺坐在一旁,抓起酒杯倒了一杯酒。 话音落下,方才嚼舌根的人也瞬间哑口,不再多言。 “还在那儿站着做什么?怎的,你不是来寻我的?”岑霄抬起头来,斜斜睨了一眼沈绾棠。 沈绾棠思绪回笼,坐了下来。 “你比我早回来,这事,是不是一早便传开了?” 沈绾棠眉心紧蹙,低声询问道。 如今平头百姓都在议论了,定然是传开了的。 第124章 变了风向 “如今,京城各处确实都在传,更有甚者,传出了沈将军即将被罢官。” 岑霄不疾不徐开口。 “不成,要快些进京了。”沈绾棠蓦地站起身来,说完便要转身向楼上去。 岑霄却一把将她抓住:“你平日里冰雪聪明,怎的到了家里的事情,就关心则乱了?” 沈绾棠疑惑转过头来。 岑霄抬起头来瞧了瞧房间:“上楼去,且听我慢慢与你说来。” “如今京中变法闹得沸沸扬扬,咱们的夏大人就要把整个朝堂翻个底朝天了,可却独独没有动沈家这棵大树,你猜为何?” 岑霄缓缓开口。 “自是我沈家满门忠烈,更无异心。”这一点,沈绾棠说的句句铿锵。 只是话音刚落,岑霄便笑出了声,一饮而尽酒盅里的酒:“一句满门忠烈,便能不让人给沈家找麻烦了么?便能不引得那位的猜忌了么?” 话音落下,沈绾棠这才恍然大悟。 若露出些破绽,倒也算是正常,若一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那才不寻常。 季寻川早已有了释兵权的想法,可却碍于没有正当理由,如今变法正是个好时机。 此刻,若沈家还沿用从前的做事风格,即便是季寻川不说什么,朝中大臣的目光定然会汇聚在沈家上。 不如自己露出破绽,韬光养晦一番。 瞧见沈绾棠恍然大悟,岑霄挑了挑眉:“沈小姐当真是聪明,我一说什么,你便懂了。” 沈绾棠没再说什么。 既然确定了沈府无恙,那便安心等待朝廷召唤了。 不出一日,便有了回信。 沈绾棠几人回了京城,连家都不曾回,便直奔皇宫大内而去。 彼时,文武百官汇聚于太极殿上。 “陛下,如今南州灾情已解,沈绾棠与岑霄回京述职。”夏怀恩上前来禀报一番。 季寻川高声:“宣!” 话音落下,沈绾棠与岑霄二人便双双上殿来。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两人齐声道。 季寻川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连忙开口:“爱卿平身。” “此次南下,你们做的当真是漂亮,赏赐已送去你们府邸。” “明日宫中设有宴席,朕邀你们来畅饮,如何?” 虽说是对两人的封赏,可季寻川的眼睛却从未从沈绾棠身上移开。 这倒是被一旁的陆明丰全都看在眼里。 陆明丰幽怨睨了一眼沈绾棠,心中若有所思。 下朝后,两人这才能回府休整。 因着这几日朝堂的动荡,沈将军干脆称病不朝,在家中却捣鼓起从前的一些个兵械玩意儿。 听到随从来禀报沈绾棠回府,沈将军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大刀,便迎了上去。 “爹!” 瞧见父亲平安无恙,沈绾棠悬着的心这才算放了下来。 父女二人拥在一起,沈将军连连点头:“棠儿辛苦了。” 两人漫步在府中,谈论着最近几日,京城发生的事情。 “与我一同的叶老将军,如今已经被参奏,怕是要官职不保了。” 沈将军长叹一声。 叶老将军? 沈绾棠心头一紧——叶老将军为大成征战半生,立过的功绩也不少,如此老将竟也躲不过被贬的命运!? “前些日子,圣上将我召入宫中,问了些漠北战事的事情。”沈将军长叹一声,“虽讨论的是漠北战事,可陛下字里行间,说的都是,交出兵权……” 闻言,沈绾棠神色一怔——果然,还是到了这一天。 她转过头去,看了看父亲:“爹,您是怎么想的?” “这兵权,在我手中,便是保卫大成,可若是落入那些别有用心人的手中,只怕是……” 沈将军眉头紧蹙,心中泛起一阵忧愁。 话音落下,沈绾棠倒是宽了宽心——在这种事情上,父亲还是能拎得清的。 “父亲,如今你觉得,当今天子,可是我们心中的明君么?”沈绾棠左右瞧了瞧,随即压低声音问道。 “棠儿,你……”沈将军心头一紧,对女儿如此的想法,心中更是一阵后怕。 从前的棠儿,乖巧听话,可不知从何处,眉宇间总是盘悬着一抹忧愁,如今竟然说出如此,违逆之言。 “父亲,请恕女儿无礼,您需好好想一想,这人,当真值得我们沈氏一族,肝脑涂地么?” 沈绾棠眉心紧蹙,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 沈将军沉默了。 从前他定然会坚定点头,可如今,他却沉默了…… 不远处,青娥呼了一声:“小姐,来了您的客人。” 沈绾棠思绪回笼:“父亲,女儿这就先走了。” 回到院子里,便瞧见翩翩公子站在树下,听到沈绾棠脚步,便转过头来。 “沈小姐。”夏怀恩恭敬开声。 两人进了房间,沈绾棠便看出了夏怀恩心有郁结。 “夏大人,变法,可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沈绾棠眉心微蹙。 听到沈绾棠直入主题,夏怀恩便也不再支吾:“此前,变法畅通无阻,可自你去了南州后,便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操控着变法的方向。” 话音落下,沈绾棠便明白了夏怀恩的意思。 不用说,如此控制欲,只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了。 “夏大人,不知你说的怪,是怪在何处?”沈绾棠开口问道。 “变法到如今,冗官裁撤了不少,可现下,变法的味道似乎变了许多,如今变法的矛头,像指向了朝中不少要员。” 夏怀恩细细道来。 “瞧着这架势,像是针对我来的。”夏怀恩心头一紧。 “他们想要将这趟水搅浑,随后再浑水摸鱼,做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沈绾棠挑了挑眉——倒也是季寻川的做派。 “你且发放宽心,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要内查开始,这几日便辛苦夏大人了,明日宫宴,我去瞧一瞧,说不准,便能得到些什么消息。” 沈绾棠出声安慰。 有了沈绾棠的话,夏怀恩也长舒了一口气。 离开沈府后,便直奔官署而去。 这几日官署来往复杂,变法的人手也添了不少,想来,便是这其中出了问题。 “来人,将蜡烛准备好。” 第125章 我来教你规矩 “大人,变法至今,您已经许久未回府邸了,不如,今儿个就先回府吧。” 手下人一脸心疼,连忙上前劝解道。 毕竟,夏怀恩说出这话,便是要决战到天明了。 夏怀恩凛这眉毛,冷淡开口:“如今正是关键时刻,报销朝廷,何谈辛苦不辛苦?” 话音落下,手下人也不好说些什么了。 只能叫人又搬来一箱蜡烛来。 入夜。 浴房内,烛火摇曳着。 青娥端来一盆热水,倾注进了沈绾棠的浴桶之中。 “不用这么热的水。”只倒了一般,沈绾棠便叫停了。 青娥眉心紧蹙,却也只能放下手中木盆:“小姐,您总是用冷水洗澡,会把身子洗坏的。” 沈绾棠缓缓闭上眼睛:“冷点好,冷点好叫我记住那血海深仇。” 青娥手上捣鼓着东西,并没有听清沈绾棠说了什么。 “小姐,您说什么?”她转过头来,挑眉问道。 沈绾棠抬起眼界,淡然一笑:“没什么。” “明日参加宫宴的衣服可准备好了?”沈绾棠开口问道。 “已经准备好了,也已熨烫过了,我还特地去买了些香料,将衣服熏了一遍呢。” 青娥迫不及待道。 闻言,沈绾棠却眸光一凛:“快去将衣服拿去通风,日后若再有宫宴,切记,莫要再用这些香料。” 青娥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转过头去向外面吼着的丫鬟吩咐道。 只是她不明白,垂下失望的眸子。 看出了青娥的难过,沈绾棠解释道:“明日宫宴是个大日子,若是用了香料,岂不是喧宾夺主?清清淡淡,规规矩矩,不给人留下把柄便是了。” 青娥点了点头。 沐浴结束后,沈绾棠便回了房间。 翌日。 马车已经在府门等候了。 “父亲,姐姐怎的还不来,可是起迟了?”沈萤已然不耐烦,阴恻恻盯着府门。 沈将军淡然开口:“无妨,还早。” 瞧见父亲如此,沈萤却转过头去,满脸不悦,若不是身旁有柳姨娘拉着,怕是不悦的抱怨,下一秒就要从她嘴里说出来。 “父亲。”一个清冷的声音传了过来,沈萤抬起头来。 只见一身天青,款款而来。 沈萤的目光落在沈绾棠的衣裳上,骤然脸色大变。 “姐姐当真是雍容,这一身苏绣,怕是要把宫里的娘娘们都比下去了。” 说完,那尖酸的脸上摆出一副刻薄表情。 沈绾棠没有接她的话茬。 “父亲,此次宫宴非同小可,怎的还将无关旁人叫上了?”沈绾棠目光落在沈将军身上,开口问道。 “邀贴上确实写了携家眷,萤儿也未见过这大场面,今日一同前往,也算是长长见识。” 沈将军开口回应。 既然父亲已然开口,沈绾棠自是不好多说什么,拉起青娥的手便要上马车。 只是身旁的柳姨娘却不打算放过她。 “萤儿粗鄙,今日也是头一次进宫,有诸多不懂的地方,大小姐心底宽厚,定然能担待一二的。” 矫揉造作的声音响起,沈绾棠心头便不住一阵恶心。 她顿住了脚步,回头冷嗤:“姨娘这话从何说起?姨娘你本就优雅知礼,教导出来的沈萤又如何会粗鄙呢?可莫要再在我头上扣高帽子了,不然,我怕是要钻进地里去了。” “大姐姐,我知你对我母亲多有不满,可无论如何说,她也能算得上你的长辈,你怎能如此拿腔拿调的说话?” 沈萤一步上前来,急切开口,身旁的柳姨娘却抬起衣袂,佯装落泪。 “母亲?长辈?你还真如柳姨娘说的这般粗鄙,无妨,而今我便来教教你,省的你进了宫又惹出糗来。” 沈绾棠转过身来,满身盛气,侧目睨了一眼柳姨娘,随即开口: “你的母亲便是你的嫡母,不是眼前的柳姨娘,只能是你的嫡母,我的亲生母亲,长辈便更无从说起了,柳姨娘来我沈家之时便是婢妾,即便是生下了你,依旧是婢妾。” “如今这满天下,最重规矩体统的便是皇宫大内,沈萤妹妹这点都弄不清楚,我瞧着,还是莫要去丢脸了。” 话音落下,沈绾棠便拂袖转身。 见状,柳姨娘连忙跪下身来,抓住她的衣袂,苦苦哀求:“大小姐,奴婢知错了,萤儿只是一时糊涂,您切莫要往心里去。” 说着,柳姨娘便拉着沈萤的手想要将她拽得跪下。 可沈萤倒是个硬骨头,昂起头来,直直盯着沈绾棠,半分屈服的意思也没有。 沈绾棠睨了她一眼,随即垂眸看向柳姨娘:“姨娘也不用在这里装可怜,需知道,一个人若是装睡,是叫不醒的,姨娘是真知道错了,还是嘴上胡说,姨娘心中清楚。” 瞧着入宫的时辰就要到了,沈绾棠也懒得与这娘儿俩再说什么,抬起袖子,将衣袂从柳姨娘手中拽出,冷淡开口:“快些走吧,若是误了入宫的时辰,旁人又要拿我沈家的话柄了。” 沈绾棠上车去,马车幽幽离开。 沈萤却气得浑身发抖。 “贱人贱人!真是贱人!如今爹爹只是叫我一同入宫去参加宫宴她便如此,若我加入国公府,她指不定如何编排我!” 柳姨娘踉跄起身,招手示意马车上前来。 “萤儿莫着急,日后还长着呢,谁又能说的准?听说今日参加宫宴的,也有定国公家的人,你可要抓住这次机会。” 说着,柳姨娘又将自己头上的金钗拔了下来,插在女儿头上。 瞧着马车缓缓走远,柳姨娘眼中的恨意这才缓缓升起。 “沈绾棠这个小贱人,早知道,孩童时便将她溺死在河里去了!” 身旁婆子上前来,抚了抚柳姨娘的后背宽慰道:“姨娘莫生气,往后日子还长着呢,她沈绾棠如今在朝堂上树敌颇多,到时候,用不着我们动手,自会有人替我们收拾她。” 闻言,柳姨娘心中的气这才算顺了过来。 “到时候啊,等我女儿加入勋爵人家,我倒要看看,这个沈绾棠,如何在凌辱我们!” 第126章 是个合适人选 宫门外,一辆马车独自在一旁,像是在等什么人。 听到身后有马车声音传来,裴擎连忙转过身去,瞧见是沈家的马车,连忙掀起帘子来:“公子,沈家的马车到了!”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岑霄惊了一下。 长眉紧锁,言语中颇有些责怪:“回了趟侯府,你这性子倒是野了不少,京城里的规矩都忘干净了不成!” 裴擎挠了挠头,尴尬一笑。 马车悠悠停下,岑霄这才不疾不徐下车来。 “沈将军。 ”老远便听到了岑霄的声音,沈将军抬起头来,淡然一笑。 “岑世子。” “听闻这几日您老在家养病,本想登门拜访,又恐扰了您安心养病,如今一瞧,想来您老的身子,倒是好了许多。” 岑霄上前来,说这些场面话。 沈绾棠与沈萤相继下车来。 “多谢世子关心,如今已然大好。”沈将军柔声道。 两个女儿上前来,站定在父亲身后。 岑霄抬起头来,挑了挑眉:“素问沈将军府上有两位千金,却也不曾见过二小姐,今日一见,当真是国色天香啊。” 话音落下,沈萤的脸倏地便红了一片,羞赧瞧了一眼岑霄,随即行礼道:“大人谬赞了。” 只是岑霄看向沈绾棠的目光,倒是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果真是大家千金。”岑霄继续夸耀道。 沈绾棠懒得理会如孩童一般的玩闹,柔声道:“父亲,女儿还要去向太后与皇后请安,女儿先行一步。” 沈将军点了点头。 沈萤也紧随其后。 沿着小路走去,穿过一条走廊,便到了御花园中,一汪湖水静静地,偶尔的金鱼嬉戏,挑弄的湖水泛起阵阵涟漪。 到了无人之处,沈萤倒是开口挖苦道:“方才那位大人,当真是有眼光,这整日里舞刀弄枪的,也不知有什么魅力,到了如今这岁数也没人上门来提亲,啧啧啧,若是我,我便羞愧的投湖去了!” 沈绾棠蓦地顿住脚步,幽幽转过身来,抓住沈绾棠的胳膊便作势要将她推入湖中。 “啊!”沈萤惊得大叫起来。 可沈绾棠手上是有数的,紧紧抓着沈萤,将她身子斜到最大限度,却不将她投入湖中。 待她吓破了胆,沈绾棠这才将她拉了上来。 “记住,在宫里乱说话,比这下场还要惨烈万分。”沈绾棠语言冷冽。 沈萤惊魂未定,也不敢直视沈绾棠凶煞的眼睛,现下只能连连点头,示弱一番。 今日太后与皇后都在一处,倒也省了前来请安的官眷。 由宫人引着进了宫殿,沈绾棠面色冷淡,身量端庄。 “臣女沈绾棠,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千岁。” 身后的沈萤有样学样。 高位上的太后雍容华贵,一旁的皇后更是仪态端庄。 “行了,平身吧。” 彼时,殿上已然有不少官眷,夏怀恩的妹妹,月芙也坐在其中。 没成想,今日的宫宴,夏怀恩也受邀来了? 沈绾棠寻了个由头坐在了月芙身旁。 两人许久未见,倒是有许多话要聊。 沈萤才不想与沈绾棠坐在一处,左右瞧了一眼,便瞧见几个侯爵家的姑娘,巴巴地便凑了上去。 “我听说,昨夜吏部官署的烛光可是亮了一夜,夏侍郎才了了公务,又来这宫宴,身子可能吃得消么?” 沈绾棠眉心紧蹙,低声问道。 月芙端起酒杯来,两人碰杯,她淡然一笑:“我家兄长没有来,今日一早便跑去了刑部,宫里下了邀贴,也不好拒绝,便叫我来了。” 原来如此。 “太后娘娘人善,听说我兄长今日没来,还安慰了我好一会儿呢。” 月芙恬静一笑。 沈绾棠心头一惊,总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蹊跷。 按着规矩来说,未婚官眷很少能进大内来的,更何况还没有父兄陪同,更是怪异了。 此前也没有发生过这般事情,为何独独今日…… “抱歉,我来迟了。”一个声音传了过来,众人的目光汇聚在一侧。 只见一个雍容华贵,满头金银的女子施施然走了进来。 “臣妾参见太后皇后。” 贵妃颔首,淡然一笑。 “今日可是大日子,臣妾梳妆耽误了些时候。” 太后脸色有些不好看,可一旁的皇后连忙扯出笑容:“贵妃哪里的话,宫宴还未开始,来人,赐座。” 贵妃身后跟着淑妃,在贵妃那满头金银的衬托下,淑妃倒也扬眉吐气了一番。 刚一坐下,贵妃的注意力便落在了沈绾棠身上。 “哟,多日未见沈小姐,今日没带你的刀剑了?” 一句话里充满了讽刺与挖苦。 沈绾棠抬起眼界,恭敬道:“贵妃娘娘玩笑了,今日宫宴,臣女粗鄙,却也懂得些礼仪。” “嘁,我还以为你此次南下又立了功,皇上能为你破格呢。” 贵妃翻了个白眼,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 沈绾棠淡然一笑,便没有再回应什么。 两人的对话却引得了太后的注意。 “这沈家丫头,什么来历?” 身旁宫人凑上前来,低声道:“回太后,沈小姐乃是沈将军长女,随沈将军征战多年,自己便有好几份军功傍身呢。” 闻言,太后倒是更感兴趣了。 只见她挑了挑眉,满意点了点头:“不错,倒是合适的人选。” 一旁瞧见全过程的皇后,虽一言未发,可却默默垂下有些失望的眼眸。 不过片刻,外面的太监便来汇报。 “启禀太后娘娘,席面已经准备好了,请各位小姐娘子移步。” 太后缓缓站起身来,慈笑道:“你们小辈们去吧,哀家年纪大了,凑不得热闹了。” 众人福身:“恭送太后。” 宫宴的宴当真是大,前前后后进了近百人。 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竟仍然将沈绾棠与月芙安排在了一起。 入席后的岑霄,寻了一圈才瞧见沈绾棠在何处。 众人入席,只等皇上。 不过片刻,太监小碎步上前来,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众人跪倒一片:“吾皇万岁。” 季寻川缓步上前来,悠然开口:“诸位平身。” 第127章 你做我嫂子吧! “如今,南州灾情已平,我大成境内百姓安居乐业。” 季寻川举杯道,“能有如此盛世景象,朕也要感谢诸位。” 话音落下,众人齐声:“陛下励精图治,乃是天下百姓之福。” 众人共饮一杯,而后缓缓落座。 季寻川身旁太监拍了拍手,歌姬舞姬们便上前来。 “自从变法之后,这苛捐杂税也没有了。”月芙一杯酒下肚,便与沈绾棠开怀畅饮,“从前我那香料店,一个月也攒不下几个钱,如今倒是能攒下一些了。” 沈绾棠也跟着开心,露出笑容来:“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不过片刻的功夫,沈萤已然与侯爵府那几个小姑娘混熟了。 “我当真是看不惯她那副贱样子,一味地钻营讨好,真真快要将我昨夜吃的饭都吐出来了。” 一个小丫头瞧着沈绾棠,冷声道。 话音落下,沈萤便学着柳姨娘的模样,抬起袖子,佯装抹泪。 “你也真是可怜,竟然在这样的姐姐手底下讨生活。” 瞧见她这模样,身旁便传来了同情的声音。 沈萤啜泣:“无妨,我已然熟悉了,我也不奢求些什么,只求姐姐莫要动辄打骂,我与我阿娘,能过些太平日子就好了。” “你家父亲难不成就由得她这般胡闹?” 有些脾气的心中实在气不过,转过身来质问沈萤。 “爹爹军务繁忙,一个月也难得见上几面,我这姐姐,又惯会演戏的,我嘴笨,又怎能说的过她?” 说到这里,也不知是不是信了自己说的鬼话,沈萤倒是真的能挤出一滴眼泪来。 “你怕了她我可是不怕她的,瞧我等会儿怎么给她好果子吃!” 方才那位义愤填膺的心中已然在想如何对付沈绾棠了。 “如今这些日子,我也是头疼。”月芙放下酒杯来,无奈叹了口气。 沈绾棠眉心一蹙:“怎的了?可是开店遇上什么难事了?” 月芙无奈一笑:“不是店里的事情,是我兄长的事情。” “兄长正当年,可却还未婚配,府前每日都有登门送拜帖的,如今,不知他们从何得知了我的店子,隔三差五便有人邀我去喝茶,真真是有些烦人了。” 月芙无奈摇了摇头。 她也从未想过,兄长还没有为她的婚事发愁,她倒是先为兄长的婚事发愁了。 沈绾棠也跟着笑了笑:“这种事情,讲求的是一个缘分。” 可月芙却意味深长的瞧了沈绾棠一眼,端起酒杯,又凑近了些:“绾棠姐姐,可我觉得,你与我兄长,倒是投缘。” 话音落下,沈绾棠便被刚喝下去的一口酒呛得说不出话来。 月芙见状连忙抚了抚她的后背,眉心紧蹙:“哎呀,你这是怎的了,快喝些水,顺一顺。” 沈绾棠面露尴尬,将月芙递来的水一饮而尽。 “月芙,这种事情,日后你莫要再提了,这不是羞臊我么?”沈绾棠推了推月芙的手,垂下眸子婉拒道。 可月芙才不羞臊,却不厌其烦的追了上来:“我是认真的,绾棠姐姐,我哥在这京城中也算是仪表堂堂,学问那便更不用说了,如今官场之路也算是平步青云,无论如何看,也算得上是良配。” 听着月芙这劝人的口径,看来这想法,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应当是早有预谋。 瞧见沈绾棠不说话,月芙继续道:“绾棠姐姐,你,不会是有心上人了吧?” 沈绾棠条件反射的摇了摇头。 身旁的月芙又是一阵高兴:“那便是了,这情分可以慢慢培养。” 彼时,沈绾棠尴尬一阵,一时间也不是如何拒绝。 “什么情分?”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月芙抬起头来,便瞧见岑霄站定在两人面前,举着酒杯又坐了下来。 “二位姑娘聊得火热,不知,在下是否能加入过来?”岑霄挑了挑眉,开口道。 如今,瞧见岑霄,沈绾棠便瞧见了在宫门口,他说的那番夸奖沈萤的话。 想至此,沈绾棠脸色便不好看,转过头去懒得理会岑霄。 “不知在下哪里惹到了沈小姐,竟让沈小姐,如此不悦?”岑霄明知故问,眼中也闪烁着些许得意。 瞧着两人的氛围,月芙也有些看不懂。 “许久未见,不知你家兄长,最近如何?”见沈绾棠懒得打理自己,岑霄便将话头抛给了月芙。 “兄长一切安好,多谢世子挂念。”月芙浅笑颔首。 “我得了几块上好的徽墨,改日送去你们府上。”岑霄挥了挥手,倒是大气。 只是话音落下,他的目光又落在了沈绾棠的身上:“徽墨这东西是文人所用,沈小姐便用不上了吧?” 本以为这人消停了,没成想话锋一转,竟又将话头扔给了沈绾棠。 沈绾棠将盏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冷嗤开口:“岑将军今日是怎的了,可是来故意恶心我的不成?君子六艺,敢问世子可是样样精通?” 话音落下,岑霄哑言。 “罢了,这京城之中,又有谁人六艺皆精通呢?”沈绾棠惋惜般的摇了摇头,可却突然想到了什么,蓦地抬起头来:“不过听说,夏侍郎倒是样样精通,尤其是射艺,当真是一绝。” “倒也不像是某些人,空有一身武艺,腹中却无半点墨水。”话音落下,沈绾棠狠狠剜了一眼岑霄。 “如此一看,这俊朗的面貌,倒是夏侍郎最不值一提的优点了,可即便是夏侍郎不值一提的优点,有些人,怕是拍马也赶不上了!” 沈绾棠挤出一抹笑容,挑了挑眉,将岑霄挖苦自己的话,讽刺了回去。 这两人,当真是奇怪…… 月芙蹙起了眉头——方才还婉拒了自己的提议,怎的转过头来便是夏怀恩是这京城中不可多得的人? 因人制宜这法子在沈绾棠手上用的是出神入化,一番话下来,岑霄早已面色铁青。 想要反驳说些什么,可碍于夏怀恩妹子在一旁,也不能说什么。 “这里是女宾席,世子,您还是请回吧,否则您的清誉受了影响,我担当不起。” 第128章 小姑娘,别跟我装 沈绾棠侧过身去,也不再正眼瞧岑霄。 冷冷一句话,倒是将岑霄彻底打发了走。 待岑霄离开后,沈绾棠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周围的酒都敬了一圈儿了,就剩着夏家姐姐和沈家姐姐没敬了。”沈萤身旁那姑娘冷笑一声,那起盏子便站起身来。 “你便是沈家姐姐,沈绾棠吧?” 身旁的声音吸引了沈绾棠的注意力,她缓缓抬起头来,瞧着前来的姑娘。 虽说那姑娘隐下了眸中的不善,但沈绾棠洞察人心,一眼便看穿了女孩的意思。 “不知这位妹妹是?”沈绾棠站起身来。 宫宴之上,也不必闹得这么不愉快,大家和和气气吃顿饭,也算是全了所有人的面子。 “咱们是廖城侯家的三小姐。”身旁的婢子昂起头颅,心气儿也算是高。 这一说,倒让沈绾棠更是糊涂了。 京城之中,勋爵人家多多少少,她只能记住些许,眼前这位廖城侯家的官眷,当真是记不起来了。 瞧见沈绾棠犯难,身旁月芙站起身来,举起酒盏:“原来是白小姐,失敬。” 沈绾棠也就坡下驴,端起盏子一饮而尽。 “早就听说了沈家姐姐武功高强,这酒量想必也是过人的,方才连人家是谁都想不起来,当自罚三杯才是!” 白三小姐不知足,倒是端起了架子。 沈绾棠只睨了一眼一旁的沈萤,心中便已然猜了个大概。 “白小姐,我不胜酒力,怕是喝不了您这酒了。” 与人相处,便如同照镜子,别人对你好,你也对他好,与人为善最是和气不过的。 可若旁人执意为难,自己却仍然扑上去讨好,那才是真真的愚蠢。 话音落下,那白三小姐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沈萤,方才你对我说,你家大姐姐最是和善不过,如今一瞧,竟是你诓骗我了?” 白三小姐转过身来,倒是装腔作势数落起了沈萤来。 “三小姐,当真是对不住,我家姐姐……她就是这么个臭脾气……” 说着,沈萤的眼泪悄不蔫声地便落了下来,双眼微红的模样,还以为这宴会上,真真是有人欺负了她去。 沈绾棠无奈垂下眼眸——本以为收敛锋芒,便能少树敌。 如今也是见识了人心。 “三小姐,我家妹妹胆子向来不小的,如今在你面前,她竟痛哭流涕如此模样,谁人能清楚,是不是你方才欺负了她?”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也懒得在收敛锋芒。 有些贱骨头的人,鞭子不打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不知道疼的。 没想到沈绾棠会突然来这么一句,白小姐愣在原地,眸光一紧。 “也是,白小姐连圣上亲封的忠武娘子都敢当中羞辱,我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妹妹,还不是任由你拿捏。” 沈绾棠啧声道。 彼时白三小姐这才回过神一般,心中怒气燃起:“你,你除了仗着自己那点功绩,还能做什么!?有了点点小功绩便居功自傲,谁知道日后会不会功高盖主,欲行不轨之事!” “当真是看不出来,京城中编瞎话的能力,瓦肆里说书先生竟排第二,这第一竟然是廖城侯府的三小姐。”沈绾棠丝毫不让话锋,抬起手绢捂住嘴巴冷嗤一声。 “三小姐若是去卖书,定然是京城第一富商。”沈绾棠不疾不徐,挑了挑眉道。 “你!”白三小姐气急败坏,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举起手来便指向沈绾棠的鼻子,作势便要臭骂一番。 沈绾棠伸出手来,悠然将三小姐的手放了下来。 “大殿之上,三小姐难道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么?千万要记得,如今,小姐代表的可是廖城侯府,若是一步行差踏错,惹得皇上不快,丢官罢爵也是有可能的。” 沈绾棠压低声音,佯装惊恐道。 到底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被沈绾棠这样一唬,那三小姐瞬间便闭住了嘴巴。 “好了,乖乖回去,将这顿宫宴和和气气的过完,回到府里,你还是你千尊万贵的侯爵小姐,若是再多说无意之言,廖城侯就要六十了吧?你也不想你爹爹花甲之年还要披甲上阵,生死未卜吧。” 说至此,沈绾棠挤出一抹和善的笑容。 而后拿起酒盏,悠然碰了碰三小姐的盏子:“喝了这杯酒,我便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人多眼杂,小姐还是回去吧。” 话音落下,沈绾棠便将盏里的酒一饮而尽。 事到如今,三小姐也说不出什么,只能将酒喝下。 可再转过身时,看到身后沈萤是,心中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 “你们沈家姑娘,还真是姐妹情深,在这儿跟我演戏呢,真真是有意思的很!” 留下一句话,又狠狠剜了沈萤一眼,三小姐便转身离去。 沈萤刚想追上前去解释,却突然被沈绾棠拉住了胳膊:“我劝你,莫要再动这些歪心思,若再叫我发现,我定然要将你关在沈府,关到死。” 沈萤幽幽抬起眸子,便撞进了沈绾棠如夜叉一般的目光之中,心中被惊了一跳,连忙挣脱开来,回到了席上。 一旁瞧了许久的月芙,终于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只知道姐姐你在战场之上英姿飒爽,斩敌无数,可却没有亲眼见过,方才瞧你这气势,我倒也算是身临其境了。” 月芙打趣地说着。 沈绾棠无奈笑了笑。 “这京城之中,官场如战场,官眷之间的交往,更是一场无形的战争。” 一杯冷酒进肚子,瞧着这交际场,月芙感叹不已。 彼时,高位之上,一双眼睛定了沈绾棠许久。 “陛下,前些日子,母后与臣妾提起,您已登基许久,是时候扩充后宫了。” 皇后自是将季寻川的眼神看的清清楚楚,这才开口提议道。 闻言,季寻川挑了挑眉,转过头来客气道:“哦?皇后以为呢?” 这话头里,颇有些试探的意味。 “如今后宫之中,只有臣妾与贵妃,淑妃两位妹妹,嫁给陛下数载却无所处,臣妾惭愧。” 第129章 这是要选妃? 说着,皇后便垂下头来,眼泪也顺着脸颊滑落。 “臣妾失状,自发一杯才是。” 说着,皇后便举起酒盅来。 季寻川眉心一凛,抬起手来便按住了酒盅。 “皇后此言何意,朕与你夫妇一体,难不成,你这也是在怪罪朕么?” 皇后连连摇头。 “只是如今后宫空着,不若,就按着母后的意思,挑些新人来入宫,好为陛下,开枝散叶。” 话说至此,皇后继续道。 季寻川若有所思,良久才点了点头:“那这件事,便劳烦皇后了。” 皇后温婉一笑:“这是臣妾分内的事情。” 宫宴一场,举办到了深夜这才堪堪结束。 彼时已夜深,京城早已宵禁。 季寻川与皇后也回了寝宫,只遣了个嬷嬷来通报。 “各位大人,小姐,如今天色已晚,宫门已落锁,皇后娘娘为各位准备了寝殿,片刻后,会有宫人引着各位休息。” 嬷嬷来传话,众人这才堪堪回过神来。 彼时,岑霄早已醉的不省人事。 面前的菜一口未动,酒罐却堆满一地。 裴擎踉踉跄跄站起身来,将岑霄拽了起来。 他很少喝醉的,如今这般买醉,怕也是听了沈绾棠那伤人的话才会如此。 “她,她当真是不可理喻!” 路上,一阵寒风吹过,岑霄到时稍稍清醒了一番,挥动着胳膊嘴里念念有词: “真以为说了那几句拈酸的话,我就真的生气了!?怎么可能!” 裴擎无奈走着,听着背上公子的絮叨,却忍不住抬起头来,问了问前面带路的宫人:“劳烦问一下,还有多久到寝殿?” 宫人稍稍侧身,低声道:“快了,就在前面。” 将岑霄放在榻上,裴擎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彼时,岑霄早已沉沉睡去,可长眉仍然紧锁着,面目有些狰狞。 “嘁,还说您不在乎,您这是比谁都在乎!” 瞧着嘴硬的公子,裴擎冷嗤一声。 彼时,前来赴宴的众人也回了各自安排的寝殿。 沈萤推门而入,便瞧见了正襟危坐在一旁的沈绾棠。 面色凝重,冷冷盯着门口。 “你,你在我的寝殿作甚!我可告诉你,这里是皇宫大内,你若敢杀了我,信不信明天皇上就砍你的脑袋!” 原本喝了些酒身上也发热,如今瞧见沈绾棠这搬架势,沈萤也吓得汗津津的,踉跄着向后推了两步。 “宫里殿宇不够了,特安排了自家人同房,两张床,你挑一挑。” 沈绾棠淡然开声,睨了一眼身旁的两张床。 闻言,沈萤这才长舒一口气。 可面对着这像夜叉一样的女人,她心中仍然是后怕的。 左右顾盼一番,随意指了南头的一张床:“我睡这边。” 待沈莹做出选择,沈绾棠蓦地站起身,头也不回地便向另一侧走去。 狭长的殿宇南北两侧各放着一张床,沈绾棠吹灭了烛火,放下围帐便没了动静。 彼时,沈萤这才长叹一口气。 在府里,尚且又柳姨娘为自己撑腰,如今单独与沈绾棠相处,心底里还是有些犯怵的。 毕竟,沈绾棠手上过过的人命,怕是比沈萤见过的人都多。 沈萤战战兢兢回了床上,一夜也未曾睡好。 翌日清晨,宫人们前来唤大家起床。 官眷们梳洗一番,便统一又去了太后的寝殿。 刚踏进殿宇,沈绾棠便察觉了不对劲—— 身旁摆着的宣纸笔墨,还准备了女工的针线,这不像是普通的早餐,倒更像是一场考核! 后宫之中,需考核的无非两种,女官和妃嫔。 可女官到底也是有自己的制度,有些身世的姑娘也不见得想要进宫做女官,瞧着这模样,八成是给皇上挑选妃嫔了。 既已入局,便没有后退之言了。 沈绾棠战战兢兢坐了下来,若有所思,想着计策。 一顿早饭吃下来,沈绾棠也并未吃几口,一旁的月芙看出了沈绾棠不对劲,眉心微蹙问道:“姐姐可是身子不舒服?” 沈绾棠思绪回笼,堪堪扯出一抹笑容来:“没有,只是昨夜没有睡好罢了。” 早膳扯去,太后果真没有放众人离开的意思。 “诸位都是官眷,不知可曾读过什么书么?”太后左右瞧了一眼,随后幽幽开口。 其中倒是有几个机灵的,察觉到了不对劲,率先开口道:“回禀太后娘娘,臣女不才,只读过女德。” 闻言,太后只是淡然一笑。 随后几人的回答也大差不差,可惜,都不是太后想要听到的答案。 这听了半天,也未见自己看重的人开口,太后缓缓开声:“沈绾棠何在啊?” 终于是叫了自己的名字。 沈绾棠站起身来,躬身福了福:“臣女在。” “臣女粗鄙,只读过兵书几卷,比不得几位姐妹的女德……” 若想在后宫站住脚,最主要的便是安分守己,不拔尖冒头,后宫一片祥和,这便是太后与皇后想要的。 沈绾棠话音落下,殿上便能传来一阵窸窣低语的声音。 “她怎的就这么说出来了?” “真是傻,竟也听不出来太后娘娘是想做什么的。” “罢了,一个武将之女,平日里也只会打打杀杀,识字便已经算不错了,你还想让她多恭谦?” 众人的目光不住看向沈绾棠,巴不得离她远远地,生怕沈绾棠身上的霉运碍着自己。 只是太后却会心一笑,瞧着眼前的女子,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随即,太后身旁的嬷嬷挥了挥手。 各方工人将女工的针线摆在了众人面前:“各位小姐,请做刺绣一副,要那自己最擅长的,若是做得好,太后娘娘重重有赏!” 入宫吃一趟宫宴便能得到赏赐,这可比在朝堂之上争个你死我活轻松多了。 众人信心燃起,拿起针线便开始绣花。 这一关,沈绾棠自是不用装的。 从小跟着父亲征战,也没有碰过女工几日。 长大了这才跟着身边的嬷嬷学了一招半式,可却也只够打个补丁,若说是绣花,还真是秀不来。 没成想有一日,这不会女工,竟也救了自己一命。 第130章 臣女惶恐! 手中绣花针飞转着,不过片刻的功夫,众人的绣品便已初见雏形。 瞧着手里的绣花针,沈绾棠也是大眼瞪小眼。 不冒头拔尖,却也不能失了沈府的颜面,思来想去,还是绣个字吧…… 片刻过去,一旁的嬷嬷拉了铃,众人也将手中的绣品放下,待宫人们收上来,交由太后与皇后一同查验。 沈绾棠左右顾盼,瞧见周围人绣的花样,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母后,这梅花绣的倒是清新脱俗,上面铺着的雪,也栩栩如生。”皇后挑出一副刺绣来,递到了太后身旁。 太后瞧了一眼,只是浅笑颔首,也并没有说什么。 这一众花鸟之中,之一副刺绣的字,引得太后顿了片刻。 “这福字,是何人所绣?” 身旁的嬷嬷只瞧了太后一眼,便抬头发问道。 一时间,下面又是一阵人头攒动。 “头一次听说,刺绣绣字的,真是稀奇。” “怕不是故意惹太后注意吧,此人当真是心机颇深呢,我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当真是越不想来什么,便越会来什么。 嬷嬷环顾四周,瞧见无人应声,便又开口询问一遍。 沈绾棠这才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表面仍然强壮镇定:“回太后,是臣女的绣品。” 话音落下,太后当即露出满意笑容。 “哦?为何旁人都绣花鸟,独你绣了个福字?”太后挑了挑眉,对这个自己亲自选中的人,也颇为满意。 见状,皇后也彻底明白了皇上的意思,识趣地将手中那副梅花放了下来。 “臣女……臣女不善女工,还请太后娘娘降罪。” 如今编瞎话是欺君,还不如说实话。 话音落下,殿上一片寂静,众人吓得不敢出声,连粗气也不敢喘,纷纷看向太后的脸色。 太后先是脸色一凛,紧紧盯着跪倒在殿上的沈绾棠,良久没有言语。 “好!”蓦地,一阵叫好声传遍整个宫殿。 众人心中一惊,慌乱的左顾右盼,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就连一向聪颖的沈绾棠也弄不清太后的意思,不解抬起头来。 “你这孩子倒也实诚,没有随便说个瞎话来诓骗哀家,不精女工却仍能完成这幅刺绣,可见你这颗心,是十足十的定了下来,不错,哀家喜欢!” 太后心花怒放,笑声在殿宇之中回荡着。 这番话,惊了沈绾棠,惊了在座所有官眷,更是惊了身旁的皇后。 皇后实在不明,为何太后会如此中意沈绾棠这丫头。 先前宫里便有流言,说她狐媚惑主,如今她若是入了后宫,怕是后宫便无安宁之日了。 “母后可是得了什么好东西?竟如此开心。” 蓦地,殿外传来一阵洪钟声音,众人刚一转过头去,便纷纷跪倒在地。 只见一身明黄缓缓靠近。 “臣女参见皇上。”一时间,殿上安静无比,只有众官眷的声音回荡在殿中。 “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川儿。”太后合不拢嘴,一把便抓住了季寻川的手。 “这沈绾棠是个人物,能说会道,更是有颗七窍玲珑心,哀家想,你这后宫也该添些新人了,不如,便叫沈绾棠,入了后宫吧!” 太后满心满眼的欢喜,当机立断,不加掩饰便开口道。 季寻川心中大喜,可面上仍是一片镇定,紧紧盯着面前的太后瞧了许久,这才缓缓开口:“哦?这沈绾棠,当真让母后,如此开心?” 方才太后说完,各官眷的脸上各个铁青,沈萤更是咬紧牙关,拳头也紧紧握住。 若不是在太后寝宫之中,她定然要跳起来,一拳落在沈绾棠身上的。 “这沈绾棠,究竟是得了什么运!军功也立得,赈灾功劳也立得,如今竟还能被招入后宫做妃嫔!”沈萤腹诽,幽幽抬起头来,阴恻恻的眸子紧紧盯着沈绾棠,恨不能在她身上盯出一个大窟窿来。 “陛下,臣女惶恐!” 沈绾棠普通跪倒在地,俯身磕头,声音响彻殿宇。 话音落下,却实在将太后惊了一跳。 季寻川眼底喜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是一阵阴冷铺满眼底。 此话一出,便是驳了太后的面子,自然,沈绾棠已然做好了被人诟病,唾沫星子淹死的准备。 “臣女粗鄙,今能得太后娘娘赏识乃是三生荣幸,如今却要臣女入宫为妃,臣女着实惶恐!臣女自幼便顽劣,与大家闺秀更是沾不着边,臣女臭名事小,损了皇家清誉事大!” 沈绾棠字字铿锵,将自己贬得一文不值,却也是在保护自己。 一番话后,太后脸上的喜色也消逝不见,缓缓上前来,低头瞧着沈绾棠:“沈绾棠,你可知今日,你说出这番话,会有什么后果么!” “臣女甘愿受罚!” 沈绾棠不卑不亢,异常冷静。 此话一出,就连一旁的月芙也替她捏了一把冷汗——这一个不注意,便是掉脑袋的死罪! 闻言,太后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笑意:“好,好啊!” “沈小姐当真是不卑不亢,果敢不屈啊!” 太后幽幽开口,只是字字讽刺扎进了沈绾棠的心底。 “既然沈小姐心比天高,就连入宫为妃也看不上,哀家倒是期待,你的夫郎,是个什么样的厉害人物!” 太后神色一敛,眸底闪过一丝幽幽寒光,留下一句挖苦的话,便转身离去。 至此,沈绾棠悬着的心,这才彻底放了下来。 从太后宫中出来,月芙便一路小跑跟了上来:“姐姐,方才当真是吓死我了……” 沈绾棠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淡然一笑:“没事的。” “姐姐,你当真想清楚了,此后,你在京城中,定然是议不到亲了。”月芙眉头紧锁。 作为好姐妹,她自然是担心沈绾棠今后的状况;可作为夏怀恩的妹妹,她已然对昨夜提及之事闭口不谈。 沈绾棠却豁达一笑:“无妨,人世间,又不只是又成亲一件事情要做。” 彼时,众官眷悄然跟在沈绾棠身后,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 光是议论沈绾棠还不够,还要连带着沈萤一同议论。 第131章 寻死觅活 身旁的议论声虽说不大,可句句却像是天雷劈在了沈萤耳边一般。 她实是忍不了了,也顾不上这许多礼节,捂着耳朵便向宫门口奔去。 沈萤上了马车,马夫却迟迟不走,说是要等沈绾棠。 “还等什么!快点走!我要回府!” 好巧不巧一句话便触怒了沈萤的逆鳞。 见状,马夫也不敢说什么,架着车子便向沈府赶去。 待沈绾棠去到宫门口,瞧见的也只是马车远去的背影。 如今沈绾棠当中被太后挖苦,更没有人愿意与她处在一起,个个躲远了走,生怕沈绾棠身上的霉运沾染自己分毫。 “走走走,真是晦气!” 甚至有人直言凌辱。 沈绾棠倒是不以为意,既然出言拒绝太后,便已然做好了被全京城孤立的准备。 只是这却气坏了月芙,咬牙切齿便要上前去找那些嚼舌根的理论。 只是半个字还没说出口,便被沈绾棠硬生生拉了回来。 “她们那样说你,你也能忍得下去!” 瞧着沈绾棠冷淡模样,月芙已然急得就要跳脚。 “这世上最管不住的便是人家的嘴,无妨,爱说什么说什么就是了,又不能少我一块肉。” 沈绾棠耸了耸肩,豁达一笑。 “如今你也没了马车,走,坐我的马车,我送你回去。” 说着,月芙便拉起了沈绾棠的手。 只是这次沈绾棠坚定的拒绝:“不,不成,我若是做了你的马车,你也要受我连累。” “我不怕!”月芙早已坚定,眸光里也透露着视死如归。 就知道她会这样说,沈绾棠无奈摇了摇头。 “我知你不怕,可你兄长又该如何自处?切莫要将我的流言沾上夏侍郎,他前途无量,朝中的变法还要靠他呢。” 如今的沈绾棠头脑愈发清醒。 闻言,月芙也只好作罢,与沈绾棠告了别,便上车离去。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她沈绾棠今日在太后面前如此行事,这是自己死了还要拉着我做垫背的,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深院中传来一阵哭闹声。 沈萤一回来便气冲冲去到房间,寻了条白绫,便寻哪处房梁结识。 “诶哟小祖宗,您可千万别想不开啊!”下人们紧赶慢赶,死死拖住沈萤。 可沈萤这力气却出奇的大,硬生生的便将白绫悬在了房梁上,下人们死命拖着她的身子,她这才无法上吊。 “姨娘可要想想法子啊,咱们二小姐,这次真是受了大气了,如今寻死觅活的,不像是玩笑啊!” 身旁的婆子走了一路念叨了一路。 柳姨娘凛着眉毛,连忙问道:“如今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什么?” “说是太后想要将那边那个纳入后宫,可那贱人却当中拒了太后,太后虽没降罪,可却挂了脸,听着那话头的意思,想来,日后便不敢有人敢来咱们沈家提亲了呀!” 婆子将事情原委复述一遍。 柳姨娘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一拳捶在沈绾棠身上。 “这个贱人,自己失了前程,还要拖上我的萤儿!与她母亲一样的贱骨头!” 两人紧赶慢赶终于是到了院子里。 下人们合力将沈萤拉了下来,如今正控制在榻上呢。 “娘!娘我不活了!” 沈萤哭得凄凄惨惨,眼睛已然肿成了核桃。 柳姨娘迈着小碎步上前去,一把便将沈萤搂入怀中。 “如今,整个京城的人,就都要看不起我了,我当真是倒霉,竟投身到了这样的人家!”沈萤嚎啕大哭。 柳姨娘恨得牙痒痒,不断轻抚着沈萤的后背,轻声安抚着。 沈萤哭累了,便也缓缓睡去。 柳姨娘可没有功夫休息,撩起裙摆,便大摇大摆向沈绾棠院子里走去。 “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青娥老远便瞧见了来者不善,小跑着冲上前去挡在众人面前。 柳姨娘面色狰狞,抡圆了手,一个巴掌便落在了青娥的脸上。 “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这个贱婢置喙!” 话音落下,柳姨娘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厮各个手上拿着家伙什,气势汹汹便踏入了沈绾棠的院子。 听到动静后,护院们纷纷从暗处跳了出来,齐齐整整地拦在厢房前。 “沈绾棠,给我滚出来!” 青娥踉跄前来,狠狠盯着柳姨娘:“这里是咱们大小姐的院子,轮不到你来撒野!” “跟着那贱丫头出去了一趟,你这胆子倒是变得不小啊,来人!给我拖住了狠狠地打!”不等柳姨娘发话,她身旁的婆子便拧着眉毛呲着牙叫嚣道。 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根棍棒,硬生生的便落在了那小厮的腿上,刚迈出一只脚便倏地摔倒在地,痛的嗷嗷直叫。 “是我平日里太骄纵你了,一个贱婢,竟也爬到我头上来了。” 一个声音穿墙而来,气压极低,仿佛要将人实实在在压死一般。 既然叫来了小厮,也拿了家伙,柳姨娘便没有退缩的打算。 “沈绾棠,你犯下大错,却要拉着自家姐妹一起去死,我倒要问问,你安的是什么心!” 话音落下,沈绾棠并未回应。 “你给我出来!你若再不出来,我便叫人,拆了你的院子!” 柳姨娘歇斯底里地喊着,可仍然没有人应声。 见状,柳姨娘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厮便上前来。 沈绾棠院子里的护院,个个都是练家子,身上是有些功夫的,虽说比不得那些上了战场厮杀过的,可对付这些个小厮,足矣。 护院们不费吹灰之力,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到,便将这些小厮各个制服。 柳姨娘心头一惊,转过身去便向逃走。 可刚跑到门口,那院门却像是懂事一般自己关上了。 彼时,沈绾棠的房门这才幽幽打开。 “柳氏,犯上不敬,寻衅滋事,着五十大板!” 沈绾棠凛着眸子,握紧了拳头,骨节隐隐发白,低声吩咐。 身旁小厮二话不说便找来了板子,将柳姨娘按在一旁。 “沈绾棠,你个小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 高高举起板子便要落下。 “且慢!” 第132章 我可没有贼一样的客人! 一阵浑厚的声音叫停了护院。 院门打开,只见沈将军匆匆赶来。 见状,柳姨娘立刻收起了狰狞的面孔,眉头紧蹙,低垂着眼眸,声音也细了不少:“老爷,老爷可要救救奴家啊!” 沈将军越过柳姨娘,径直向沈绾棠走去。 “爹爹。”沈绾棠抬起头来,眼底却异常泰然。 “我在宫里听闻了你的事情,立刻便赶回家来,你可有受欺负?”沈将军满心满眼的关心,将女儿上下左右打量了个遍。 “爹爹放心,女儿无碍。”沈绾棠冷冽的眸光这才暖了些。 “老爷,救救奴家呀!”一旁传来柳姨娘嘤嘤哭声,微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将军,好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沈绾棠只冷冷睨了一眼,随即一个目光给到护院,众人便将柳姨娘绑了下去。 “得了太后赏识,入宫为妃,你在宫中,也有太后这个靠山,这是极好的事情,棠儿为何当中拒了太后?” 沈将军坐了下来,便开口问道。 听着沈将军的话头,倒是希望自己入宫了。 沈绾棠心中长叹,低低垂下眼眸:“父亲,女儿心意已决。” “如今的后宫,贵妃娘娘骄纵,时常压的皇后都抬不起头来,皇后是太后族人,如今挑我,不过是想制衡贵妃罢了。” 沈绾棠幽幽开口,沈将军神色微怔。 “若我能斗得过贵妃,那太后便会将我当做下一个贵妃,继而再选人来与我相争,若我斗不过,皇宫大内,女儿死了也不会有人知晓的。” 一番话,沈将军倒吸一口凉气。 “这大内宫中,竟有如此的斗争?” 沈将军眉心一蹙开口问道。 沈绾棠无奈一笑,将手边的茶递给父亲:“后宅之中尚有争斗,更何况天家。” “失了宠,一辈子老死在宫中便算得上是幸运,那些丢了性命的,才是真真的可惜。” 活了两世,看清了人情冷暖,沈绾棠自嘲的笑了笑。 沈将军深色回笼,心中庆幸,却又是一阵后怕。 “棠儿,这些日子,你便安心待在家中,任凭外面谣言如何传,你切莫听进心里去。” 沈将军思忖片刻,切切开口,“待过些时日,京城人将这件事情淡忘了,爹将你送去湖州,你姑爹是那里的都尉,虽说你姑姑故去多年,可看在曾经的情分上,他也是愿意帮你一把的。” 这法子不失为一个好法子,瞧着沈将军眉头紧锁,沈绾棠便是一阵揪心。 这件事情发生的太快,她反应的也太快,情急之下虽说保全了自己,可却仍然没有将家里人考量。 如今因着自己的事情,怕是父亲在朝堂之上,也要被弹劾一番。 “爹,是女儿连累了你。”沈绾棠长叹一口气。 沈将军却连连开声:“莫要说这些,一家人,没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这几日漠北边境又发生动乱,军营那边还等着爹呢。” 沈将军长叹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将沈将军送走后,沈绾棠却紧锁起了峨眉。 漠北又发生动乱了? 前些日子说是平定了那些小动乱,如今既惊动了兵部,看样子不像是小动乱,倒像是战事。 可算一算时间,漠北这一仗,来的也太快了些…… “公子,您这是要去往何处!” 街上,裴擎一路小跑跟了过来。 岑霄面色凝重,步子却越走越快。 “听说沈绾棠要入宫为妃,我有些事情要向她问清楚。” 岑霄心底早已乱成一团,可面上仍然保持镇定。 “不是啊公子,这怎么与我听到的不一样?” 裴擎心头一阵疑惑,连忙冲上前去挡住了岑霄的去路:“我可是听说,沈小姐当众拒绝了太后,太后她老人家,生了好大的气呢!” 岑霄蓦地顿住脚步,紧锁的长眉更紧了几分:“当真?” “当真当真,凡是昨日去参加宫宴那几个官员的家眷,都是如此说的,我已经打听清楚了。” 裴擎连连点头,昂起头来,颇有些骄傲。 话音落下,岑霄愁眉舒展开来,嘴角也不自地扬起一抹弧度。 “拒了……” 他嘴里念念有词。 倏地,他的眉心又紧锁,脚下生风般继续向沈府而去。 “公子,您,您这是干什么!怎么答应你不开心,拒绝你也不开心!” 自家公子的变脸,裴擎至今也未曾弄明白,无奈叹了口气,只得继续跟了上去。 “我家小姐病了,不见客。” 沈府小厮的一声拒绝,犹如棍棒般打在了岑霄的头上。 “昨日还好好的参加宫宴,今日怎的就病了?”岑霄眉心紧蹙,追问道。 小厮支支吾吾,这谎话也圆不明白,良久只憋出了一句:“小姐今日回来便病了,公子您且回吧,若您有什么话,小的一定给您带到。” 瞧着小厮憋红了的脸,岑霄也不打算再为难下去,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小厮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后门关上。 可在他瞧不见的地方,一个身影越过墙垣,一溜烟的便消失在了厢房之间。 叩叩。 窗边响起了一阵声音。 沈绾棠眉心紧蹙,紧紧抓住腰间的软剑,眸中杀气缓缓升腾。 “人呢?” 良久不见动静,岑霄跃窗而入。 左右顾盼只瞧见了随风而动的帷幔,左瞧右瞧,没看到自己想见的人,却被桌前的一幅字吸引了注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岑霄低声吟诵。 “别动。”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头一瞧,长剑已然抵在喉间,对方只稍动分好,岑霄便血洒当场。 沈绾棠缓缓上前来,瞧见的却是岑霄。 “鬼鬼祟祟来我房中,是何居心!”沈绾棠暗自隐下眼底惊诧,仍然冷言质问。 岑霄靠在案前,倒是一脸无所谓,挑了挑眉:“自是来找你的。” “沈小姐,来了客人,你这么对我,怕是不好吧?”岑霄垂眸瞧了瞧剑,戏谑的目光又落在了沈绾棠身上。 “客人?拜帖何在?是谁引你来的我院子?我沈家可没你这般贼一般的客人!” 第133章 大不了我娶你 闻言,岑霄无奈笑了笑,将脖子向后伸了伸,一根手指将剑推了出去。 “听你家丁说你病了,可是被太后当众讽刺,气病了?”岑霄去到一旁,坐下身来,径自倒了杯茶,幽幽开口。 “若世子是来取笑我的,现下便可以离开了。” 沈绾棠声色冷淡,跟上前来,一把将岑霄就要递到嘴边的茶盏夺了过来。 “沈小姐莫生气。” 见状,岑霄也扯起一抹笑容来,连连跟在了沈绾棠身后。 “是我失言了。” 说着,岑霄便从胸前掏出什么东西来,而后便摆在沈绾棠面前,昂起头来骄傲道:“这是京城桃花斋的栗子糕,最是好吃了,你尝尝?” 沈绾棠瞧也瞧,拿起笔来接着写字。 “我买着东西可是不易呢,那师傅每日只做一百份,每天天不亮就有人去等着了,我也是等了好几日才买到的。” 岑霄不馁,将栗子糕又推了推。 沈绾棠这才放下手中毛笔,抬起头来,那抹幽怨下,却是一抹心安。 轩窗前,沈绾棠恬静坐着,只是那眼睛,像是盛了千斤重的忧愁。 “莫要理会那些说闲话的人,谁人倒了霉,他们都要说上一嘴,风水轮流转,总有他们倒霉的一天!” 岑霄倒是义愤填膺。 只是这义愤填膺里,有三分是演出来的。 他的演技也是太过拙劣,沈绾棠只觉得幼稚。 “如今我沈家大难临头,世子日后还是莫要来往了,污了你清誉,你也没处说理去。” 沈绾棠冷冷垂下眼眸,决绝开口。 她倒也不是欲擒故纵。 漠北动乱,多少双眼睛盯着镇北侯府,若此刻岑霄出了什么乱子,怕是岑家阖家上下请命,也是无济于事的。 划清界限,便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但岑霄偏是个犟的,人家不让来,他偏偏要来的。 “我若是怕了这些,下面的将士们,指不定如何取笑我。” 岑霄淡然一笑,拿起栗子糕便塞进了嘴里。 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当真是沈绾棠记忆中的那个岑霄。 可如今,可不是他义无反顾的时候。 “如今我得罪了太后,怕是活不了几时了,为了岑家着想,世子还是自重。” 沈绾棠神情隐隐克制,说着句句扎心的话。 “沈绾棠,你当真以为我岑霄怕了那些人么?那些人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流言又如何?嘲讽又如何?你若议亲不成,我来娶你!” 岑霄有些恼,语调骤然冷了下来,只是越说越激动,就连额前的青筋也隐隐凸起。 沈绾棠心中一颤,可仍然克制着心中激动,冷着脸盯着岑霄。 “我已有心上人了。” 良久,沈绾棠冷冷开口。 说出这串字,沈绾棠的心头在滴血,面对爱人,却只能将他推远。 她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季寻川的作祟,痛恨这世上一切的虚伪。 可现下,她自己便是一个虚伪的人。 话音落下,岑霄眼底激动褪去,只留下了一抹不可置信与绝望。 “你说什么?”他不想相信从沈绾棠嘴里说出的这句话,颤抖着声音追问道。 “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沈绾棠极力克制着心底的悲恸,决绝开声。 岑霄拳头紧握,鬓边青筋暴起:“他是谁?” “世子,无故打人,是寻衅滋事,轻则打板子,重则罢官流放。” 沈绾棠垂下眼眸,不敢再直视爱人的眼睛,强装出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窗外一阵寒风吹过,吹灭了岑霄心中的激情,将他最后一丝勇气带走。 “我知道世子为人和善,为我着想,我也明白世子你这样的人,定然是想要娶一个你爱的人,那人定然也十分爱你,但抱歉,我不是那个人。” 沈绾棠最后一句话,彻底浇灭了岑霄心中最后所留的那颗火苗。 “世子莫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请回吧。” 沈绾棠转过身去,眼泪终于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待她再转过身时,窗前那人已然消失不见。 她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可一瞬间,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在沈府一侧等了许久的裴擎终于等到了岑霄,瞧着他微红的眼眶,裴擎心中一阵担忧。 岑霄不想言语,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看样子,又吃了闭门羹……”裴擎无奈摇了摇头。 待沈绾棠再次睁开眼时,已然时夜里。 “小姐,小姐您终于醒过来了!” 青娥一阵激动,连连抓住她的手,眼泪夺眶而出。 一旁的郎中也跟着松了口气。 “小姐心头本就郁结,加上大悲之后,故而晕厥,我已经开好了药,家里的小哥已经去抓药了,一日两次,喝上五天,便可痊愈。” 郎中开口。 青娥将人送走后,便连忙赶回了沈绾棠房中。 “小姐……” “我无妨。”还未等青娥说完,沈绾棠便拍了拍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小姐还说没事,瞧瞧这脸色,今日瞧见您晕倒,当真是吓死我了。” 青娥心中一阵后怕,眼泪也止不住的流。 “我还以为,是隔壁院子找人来暗害您。” 话音落下,沈绾棠无奈笑出了声:“傻孩子,我这院子有护院,隔壁能找来什么样的好手才能害死我?” “您不知道!今天下午,我瞧见柳姨娘身旁的婆子偷偷出门去,见了个人。” 青娥眉心紧蹙。 “那婆子将自己弄得严严实实,待了帷帽,生怕人认出了她,定是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我等在哪里等了一会儿,那婆子出来一会儿,便又有几个带着帷帽的男人相继出来,各个拿着家伙什,看着可不是好人呢。” 隔壁院子的人? 隔壁院子平日里也不过是为沈萤的婚事着急,可即便是说亲,又为何要如此打扮? 前些日子那婆子上街采买可不是这般。 “小姐,不若,我们多加些人手吧,我看着,我们这院子,有些不安全了。” 想到这里,青娥便是一阵害怕。 话音落下,房间一阵寂静。 蓦地! 门外传来一阵蹊跷的响声。 咔哒…… 第134章 镇北侯深陷流沙 “沈绾棠!” 一个压的极低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声音。 沈绾棠紧紧握着软剑,只待那人过来便一剑劈过去。 可左右一瞧,方才跟在自己身旁的青娥却不见了踪影。 “贼人去死!” 突然,一阵尖叫声响彻房间,只见一个身影突然冲出来,拿着烛台紧闭双眼便向来者扑了过去。 “啊!” 男人一声低沉的叫声,沈绾棠心头一紧:“连昭!” 随即一个转身冲了出去。 沈绾棠一个健步冲上前去便抓住了青娥的手,彼时,那烛台距离连昭的咽喉之一寸之近。 将烛火点上,连昭惊魂仍未定下。 青娥普通跪倒在地:“请殿下赐罪!” 彼时,连昭仍然沉浸在脱险的万幸之中,草草瞧了一眼地上跪着的青娥,随即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快些起来吧,我瞧见你心里就害怕。” 沈绾棠眉心微蹙,看向身旁青娥:“下去吧。” 房间内烛火摇曳着,沈绾棠紧紧盯着面前的连昭,挑了挑眉问道:“殿下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我最近听了些你的事情,想着来看看你。”连昭这才挤出一抹笑容来,紧紧盯着面前的沈绾棠,眼里倒是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谊。 都这么久了,沈绾棠竟还是他的候选。 “多谢殿下惦记,我好得很,倒是殿下,听说质子府出了贼,随世子入宫时偷了宫里的财物,如今世子还有功夫管我,看来,那件事情是处理的差不多了。” 沈绾棠挑了挑眉,言语之间带着些许戏谑。 话音落下,连昭尴尬笑了笑。 “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想与你说关于漠北之事的。” 沈绾棠垂下眼眸,不疾不徐问道:“殿下此言差矣了,不过是有些小动乱罢了,战事那倒是算不上。” 就知道沈绾棠会如此说,连昭挑了挑眉,从胸口拿出一封信件来。 “你们圣上的消息,难道还能有我直接的消息准确?” 沈绾棠神色一凛,眉心一紧。 “不知沈小姐可还记得,我与你说过的,我们荣国的姐弟将军?” 连昭挑了挑眉,倒是颇有些得意。 “此次姐弟名将出征,倒也算是收获颇丰,缴了你们成国三座城池,捎带脚的还得了一群上好的战马。” 沈绾棠幽幽抬起头来,眸底铺满了不可置信。 镇守漠北的镇北侯骁勇善战,岑家军更是成国数一数二的好将士,当年与荣国四大名将打起来也是毫不逊色,怎会被这两个小辈打成如此模样? 倏地,沈绾棠扯起一抹冷漠笑容:“殿下怕是在诓我吧?镇北侯虽说年事已高,可却老当益壮,你当真以为他的岑家军,是吃素的不成?” 话音落下,连昭眼底闪过一丝心虚,随即清了清嗓子:“沈小姐怎的就着急了?是听不得我说岑家的不好么?” 说着,他又玩味的挑了挑眉。 好好地,为何又扯到岑霄头上。 沈绾棠眉心紧蹙,蓦地站起身来:“殿下若没有旁的要说的,还是请回吧。” 话音落下便径直向榻前走去。 身后的连昭却有些着急,急忙跟着站起身来:“且慢,我还没说完,你怎的如此急性子!” 沈绾棠试探的脚步这才堪堪停了下来,幽幽转过头来,早已摊破一切的目光冷冷一扫:“殿下还有什么还请快些说,这几日我身子不好,怕是不能多留世子。” 连昭将那信封递了上去,瞧着这神情似是有些尴尬,随即幽幽开口:“这件事情,我本想去告诉那岑霄的,但我也晓得岑霄那狗脾气,先前也瞧见过你与他一道,你们也经历过许多事情,这件事同你说了,你也不至于当场打我不是?” 沈绾棠结果信来只瞧了一眼,方才舒展的眉心瞬间拧成了川字。 眸光一紧,手里的信瞬间被揉成一团。 还没等连昭缓过神来,沈绾棠的手便紧紧抓住了他的衣领。 “不可能!”沈绾棠惊呼道。 连昭也被惊了一跳,连连挣扎道:“方才还说你不会如此冲动,如今一看,你竟比那岑霄还要吓人!” 沈绾棠抓着连昭的手丝毫没有放松,那双眸子瞪得混圆,像是要吃人。 “镇北侯武艺精湛,怎么可能深陷流沙!”沈绾棠继续逼问道。 连昭无奈,只得将沈绾棠推开,理了理衣裳,大口喘着粗气:“我如何能晓得?你将气全撒在本殿下身上作何?你为何不怪镇北侯贪功冒进?” 沈绾棠脑海中一阵不安宁。 若此次镇北侯没了消息,季寻川定然不会放过岑霄的。 说不定,还要治罪于岑家,届时,即便是岑霄插着翅膀,也是飞不出去了。 沈绾棠咬紧牙关隐下心中悲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殿下,臣女一事相求。” 沈绾棠抬起头来,一双泪汪汪的眼睛紧紧盯着连昭。 受尽了白眼的连昭对突如其来的大礼下了一跳,瞠目瞧着面前女子。 “你这是做什么?” “还请殿下,救一救镇北侯。” 话音落下,沈绾棠重重一声叩在地上。 这话对一个敌国质子听来,实在是荒谬可笑,但沈绾棠依然没有旁的办法。 漠北一带只有镇北侯驻守,若从旁的地方调兵过去,怕是还要许多时间。 抛开时间问题,季寻川又怎会错过这次根除岑家势力的机会呢? 这一次是岑家,下一次就是沈家! “沈小姐,不是本宫不帮你,本宫如今也困在你们成国,你叫我如何帮你?你太看得起我了。” 连昭款款坐下身来,无奈摆了摆手。 沈绾棠缓缓抬起头来:“我明白世子的野心,若有一日你回了荣国,臣女愿帮你披荆斩棘。” 话音落下,隐藏在连昭内心深处的野心突然波动。 平日里玩世不恭的那张脸陡然凝了凝。 他不可置信看着地上跪着的这个武将家的女儿——她是如何晓得的? 随即,他挥了挥手无奈笑道:“沈小姐你说什么呢,我既来了成国,便没有打算再回去,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第135章 大闹朝堂 “我人微言轻,在荣国时也是一个被人瞧不起的人,沈小姐的算盘,还是莫要打在我身上了。” 连昭揶揄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便要逃离沈府。 原本是想在沈绾棠这边换些情报,没成想险些将自己也搭进去。 连昭倒吸一口凉气,打开窗户便要离开。 “殿下既有卧薪尝胆的决心,臣女敬佩,臣女今日,以亡母之名立誓,无偿答应殿下一个条件,哪怕是用臣女性命,臣女在所不辞!” 沈绾棠凄厉一声,叫停了连昭离开的脚步。 连昭停顿片刻。 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跪倒在面前的女人。 她倒是肯豁得出去。 内里的野心砰砰跳动,连昭缄默良久。 “希望你说到做到。”他长舒一口气,开口回应,随即便离开了沈府,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听到房间内没了声音,青娥这才匆匆赶了过来。 瞧见瘫软在地上的沈绾棠,青娥心头一阵焦急:“小姐,您,您的身子才刚好。” 沈绾棠抓着青娥的手强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月光照射在她滑落的眼泪,她抬起头来,祈求着上苍能保佑镇北侯平安。 翌日,朝堂之上。 “臣谏院孔祥,参奏沈大将军,教女无方,内德不修!” 一声参奏将众人所有的目光拉到了沈将军身上。 对于这件事情,沈将军没什么好说的,他缓缓上前来,即便跪下来也没有弯曲那铮铮铁骨。 沈绾棠拒了太后的事情,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况且这件事情还是从宫里传出来的,季寻川又怎会不知。 他挑了挑眉,看向那孔祥,幽幽开口:“爱卿何出此言?” “如今,沈将军之女沈绾棠拒绝太后一事,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沈绾棠竟如此置天家颜面于不顾,看样子,定然是得了沈将军许多真传的。” 说着,孔祥嘲弄的目光扫过沈将军。 “陛下家事便是国事,如今陛下膝下无子,我国朝政后继无人,如今沈绾棠却不能替圣上分忧,替国家分忧,何谈忠臣良将!” 话音落下,殿上众人左右顾盼,一阵唏嘘。 季寻川试探的目光又落在了沈将军身上。 沈将军仍然缄口不言,吹着眼眸定定跪在一旁,瞧着这神情,倒像是视死如归。 “臣奏请,革沈将军职!”那孔祥高喊一声,随即叩首倒地。 一旁听不下去的夏怀恩,举着朝板便要上前来。 “陛下……” 只是还未等他一句话说出口,一阵洪钟般的声音便盖过了他的声音。 “陛下!” 人群之中,岑霄不疾不徐上前来,恭敬开口:“陛下,如今边境战事吃紧,若是革了沈将军的职,您身旁无可用之人,也是犯不着。” 听到岑霄开口,一旁孔祥像是炸了锅一般,上前来怒声呵斥:“岑大人如此打断他人说话,是否有些目中无人了?” 岑霄冷嗤一声,缓缓斜过脑袋,不屑的目光打量了一番孔祥,随即开口:“孔大人打断我说话,便是有教养了?” “你!” 一句话将孔祥怼的哑口无言。 但这还不算什么,岑霄嘴角扯起一抹讥诮的笑容:“孔大人如此算计沈家,是打量着陛下身边无人,再将边境城池输给荣国?” “孔大人,你如此为荣国着想,莫不是……” 岑霄尾音拖得长长,挑了挑眉看向孔祥。 “岑霄,你含血喷人!” 孔祥瞬间急了眼,抓着手中朝板,作势便向岑霄打去。 但岑霄也不是吃素的,一只手从容抓住孔祥的胳膊,只转动手腕,咔哒一声,殿上便传来了孔祥凄惨的叫声。 众人吓得不敢言语,就连龙椅上的季寻川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刚才下手重了,还请孔大人,莫要与我这等武夫一般计较。” 岑霄从容一笑,随即松开手,孔祥整个身子瘫软在地上,嘴里的哀嚎仍然没有停止。 “陛下,微臣乃是朝廷命官,如今他岑霄竟然敢当着您的面如此折辱微臣,微臣不活了!” 孔祥凄厉哭着。 砰! 一声巨响传遍太极殿,众人跪倒一片。 只见茶盏碎了一地,季寻川拉着脸紧紧盯着殿上之人。 一旁太监幽幽开口:“将孔大人带下去,交给太医好生瞧瞧吧。” “众爱卿,还有什么要说的么!” 寂静良久,季寻川这才幽幽开口。 众人缄口不语,季寻川蓦地站起身来,拂袖怒道:“退朝!” “边关急报!” 一阵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季寻川的脚步也跟着顿了顿。 既如此,也只能晚些再退朝。 “恭喜陛下,镇北侯追敌三千里,手刃敌军将领,夺回被荣国侵占的三座城池!” 话音落下,众人眼眸一定,不可置信左顾右盼着。 季寻川也蹙起眉头:“不是说,镇北侯深陷流沙么?” “镇北侯假传消息,这才躲过了敌军的追杀,岑侯率众人破釜沉舟,里应外合,将敌军一举歼灭!” 话音落下,季寻川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乱。 随即开怀大笑,连连开口:“好!好!不愧是镇北侯,不愧是漠北战神!” 瞧见口风转变,众人纷纷叩首道谢:“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退朝后,岑霄独身走在前面。 身后却传来不时的唏嘘声。 “我看啊,他也只能仗着镇北侯的军功,在这京城里耀武扬威几日了。” “谁说不是?今日陛下按下了他大闹朝堂的事情,难保他日不会将这件事情翻出来,届时他就算想再凭着父亲耀武扬威,怕是也不成了!” 岑霄定住脚步,蓦地转过身来,鹰隼一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身后几人,嘴角扯起一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诸位同僚,不若来我面前,讲这些话,一一讲给我听?” 瞧着岑霄那瘆人的笑,几人头也不回地便转身离去。 “胆小的货色,也只配在背后嚼人舌根了。”岑霄咬紧牙关,低声冷嗤道。 “你今日做事,太过冲动了,日后若仍这般横冲直撞,怕是无人敢帮你。” 第136章 寻个由头,出京去? 岑霄定了定,转过身来,便瞧见等在宫门口的夏怀恩。 他淡然一笑,迎上前去:“本想着帮帮你,看样子,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夏怀恩一脸正气,长眉紧蹙,左右瞧了瞧四下无人,这才继续道:“我很用不到岑将军替我说话。” 虽他这话说的有些赌气,但岑霄仍然能听出其中的关怀。 “这些日子,变法之事,可还顺利?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夏大人千万别客气。” 岑霄大方开口。 夏怀恩凛着神情:“变法之事便不劳岑将军操心了,只是今日一事,你今后在朝堂上的处境怕是难了。” 岑霄却嗤声一笑,挑了挑眉:“多谢夏大人担心,不过,这担心着实有些多余了……” 还未等他说完,夏怀恩便开口:“我知你对绾棠的心思。” 话音落下,岑霄眉心一凛,站定脚步,看向夏怀恩的眸光带着些审视,却仍有些玩味。 “你如此招摇,对她百害而无一利。” 夏怀恩神情隐隐克制,可紧锁的长眉却将他的内心事透了个精光。 岑霄勾唇,露出一抹毫无感情的笑:“怀恩兄,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既给不了她想要的,那便收好自己的心思,你这样,才是给她带来灾祸。” “你当真以为,陆明丰会轻易放过你么?刑部尚书前些日子还同我说,刑部最近来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人,像是陆明丰特地安排进来的,你当真以为你的吏部,他便不会叫人去么?” 岑霄挑了挑眉,眸底闪过一丝寒光。 “这些事情用不着岑将军操心。”夏怀恩扯了扯嘴角,无声叹息道。 “陆明丰现下已视你为仇敌,难保不会将火引到棠儿身上,怀恩兄,你觉得呢?” 说着,岑霄挑衅般的挑了挑眉。 “绾棠与岑将军一同,便能毫发无损么?”夏怀恩呼吸一滞,掌心渐渐收紧,就连额上的青筋也凸了起来。 岑霄嗤地一笑,薄唇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怀恩兄,我身后有镇北侯府撑着,我父亲,历经三代天子,你呢?” 将侯府搬出来时,夏怀恩彻底哑言。 他眼皮子一颤,不动声色地将眼移开,骨节分明的手在袖中攥紧,身子也没由的有些发抖。 岑霄悠悠抬起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时候不早了,想必怀恩兄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吧?快些去处理吧,莫要耽误了你的正事。” 话音落下,岑霄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边。 “公子,家里来信了。”裴擎将袖口中的信件拿了出来。 “可是从官驿送来的?”岑霄扫了一眼,冷冷问道。 裴擎点头。 岑霄睨了一眼:“往后,官驿送来的信便不用拿给我看了。” “怕是在送到府上之前,便被人看了个遍了。”岑霄幽幽开口。 说罢,他缓缓闭上眼睛,回想着今日朝堂之上的事情。 自从有镇北侯陷入流沙的传言传到京城来,他便不相信,征战一生的镇北侯何故用自己的性命如此开玩笑? 这其中,怕是有什么隐情。 “改道,去醉仙楼。” 他蓦地睁开眼睛,冷冷开口。 “这位公子从未见过呀,今儿个想玩什么呀~” 姑娘们团团围了上来。 岑霄冷着一张脸,什么都没说,却将手里的长剑抱在胸前,见状,姑娘们纷纷后退。 随即便头也不回地向楼上走去。 岑霄熟稔地走到一间厢房门前,二话不说便推门而入。 屏风后,若隐若现的一个女子悠悠弹琴,听见人进门也不曾停歇。 “公子来的好巧,玉琴这里有从漠北来的新鲜马奶酒,公子可是被这香味吸引来了?” 女人水葱一般的手缓缓停下,抬起那双勾人的眸子,穿过珠帘,落在了那个高大的男人身上。 岑霄越过屏风,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马奶酒可是好东西,拿来尝一尝。” “是。” 说完,玉琴缓缓站起身来,端来一杯酒,缓缓放在岑霄面前。 “这马奶酒可是好东西,昨儿个刚到,今儿公子便来了。” 玉琴小心翼翼斟了一盏,随即便向岑霄越靠越近,而后直接将盏子送到了他的嘴边。 岑霄接过盏子,幽冷的眸子悠悠抬起,只瞧了女人一眼,女人便识相地站起身来。 “漠北那边,怎么说?”岑霄将盏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冷冷问道。 “侯爷一向骁勇善战,这次,是遭了人算计。”玉琴坐在一旁,放低了声音开口。 话音落下,岑霄瞳孔骤缩,紧紧抓着手里的盏子,一用力,竟将盏子捏碎。 “夫人传的信昨日才来,跑死了三匹马。”玉琴站起身来,缓缓将古琴抬起,从下面拿出信件来。 岑霄连忙打开瞧了一眼。 “侯府里的人,绝不会有这般行径,此前,倒是有一队人马从山城而去,不知……” 玉琴所有猜测。 只是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岑霄一个眼神将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将信件看完,岑霄便将信烧毁。 “海家与岑家乃是世交,海庆南不是这样的人。”岑霄眉头紧锁,心中思量着,指尖不断敲击着扶手。 这件事情要查,但却也不能操之过急。 “夫人还有些事情没有写在信上,叫人来传话给您。”玉琴幽幽开口,“夫人说,漠北之事传入京城,定会引起一阵波澜,望公子珍重,若不知如何做,便给人留个缺口来,将自己的缺点暴露出来,能寻个外头的差事,远离京城是非更好。” 话音落下,岑霄敲打着的手突然停下—— 是啊,总是困在这京城里,只怕会一事无成。 只是…… 他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人。 岑霄蓦地站起身来,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公子。”玉琴忙不迭追了上来,将手边的东西送了上去,眼中情愫流转,“天气越来越热了,我缝制了驱蚊的香囊……” 岑霄脸上的不安渐渐柔和,定睛瞧了瞧那香囊。 “哈哈哈哈,就是嘛,她沈绾棠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 第137章 送你去做男宠侍妾 岑霄愤而抬眸,转过身去,一双鹰眼便锁定了那说笑之人。 “跟你家掌柜的说一声,今日桌凳的折损,算我账上。”岑霄阴恻恻留下一句话,一只手撑起栏杆,便一跃而下。 “那种货色,给我当个侍妾我都不要,还什么忠武娘子呢,不过就是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母夜叉罢了!” 几个男人说的起兴,搂着怀里的姑娘便是一阵亲热。 砰! 一声巨响把众人惊了一跳。 只见从天而降的一个人将面前的桌子砸了个稀烂,定定站在众人面前,手边拿着长剑,把姑娘们吓得转身便跑。 说笑的几个男人也想离开,岑霄一个箭步冲前去,不由分说的拳头便落在了那人身上。 不过三拳,男人便倒地不起。 身旁之人各个害怕极了,转身便想离开,岑霄一记扫堂腿,众人纷纷倒地不起。 “陛下亲封的忠武娘子,也是尔等蠢货能够贬损的!” 岑霄凛冽的声音回荡在醉仙楼中。 地上的人痛的嗷嗷直叫,岑霄缓缓上前来,一脚踩在方才那人身上:“你放才说,给你做个侍妾你也不要?看来,你也是心比天高了。” 岑霄缓缓俯身:“张口闭口便是侍妾的,我可听说,荣国有一大臣,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不若我将你好生打扮一番,送去当他的侍妾,如何啊?” 那人吓得浑身颤抖,眼睛瞪的混圆,只觉得下身一阵温热,颤抖着声音道:“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 “方才还有何人嘲笑沈绾棠!” 岑霄站起身来,嗓音从胸腔里震荡而出,眸光宛如凌迟猎物一般,环顾四周。 众人纷纷哑言,连连摇头。 老鸨与龟公们也识相的很,只躲在暗处静静瞧着岑霄。 “醉仙楼里,不少京城的豪门望族,今日我便把这话放在这里!若今后再叫我听见有谁人敢非议沈绾棠,便如我方才所言,送去荣国,当个男宠侍妾!” 岑霄站在那里,眼神像是寒冬的夜空,凉浸浸的,让人不寒而栗。 “她沈绾棠若当真无人敢娶,我岑霄娶!”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却又坚定不已。 低头看了一眼脚底的几人,岑霄只睨了一眼。 随后,几位高位大臣族人在醉仙楼里乱说,被人暴打一顿,解了裤袋,扔去了人来人往大街上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 “什么!” 沈绾棠惊得起身,不可置信看着青娥。 青娥一路跑回来,连口水也没喝便将这件事情告诉沈绾棠。 “是呢!奴婢亲眼瞧见,几个人提着裤子狼狈逃窜,其中一个,似乎是谏议大夫孔祥的堂弟呢!” 青娥上气不接下气。 沈绾棠心中先是一喜,可后怕却如洪水般袭来。 她紧蹙眉头,一拳便落在了桌子上:“这个岑霄,做事混不计后果的!” 青娥得空喝了口水。 “才听说镇北侯无事,如今他便如此招摇,招摇也便罢了,竟也还打着我的招牌!” 沈绾棠咬紧后槽牙,恨不能一巴掌落在岑霄身上。 原定的去月芙家里喝茶,也是去不成了。 如今只能待在家里,明哲保身才是正道,最好能寻个由头出京去。 “青娥,这阵子,无论是谁来府上,都说我病了不见客,护院也要多加一些,舅舅的机关也要派上用场了,去,叫人把机关装上去。” 沈绾棠计划着,已然做好了深居半年的准备了。 “半年时间,应该差不多了。”沈绾棠独坐在案前,心里也有些打鼓。 “青娥!” 沈绾棠心中慌乱,想着还是要找些事情来做,如此,也好静静心绪。 “去将府里的账本都拿来。” 青娥眉心紧蹙,略作为难:“小姐,这账本,一贯是放在柳姨娘那边的,如今我们去要,怕是她不肯给……” 沈绾棠理了理手边的书,冷冷开口:“那便带上几个护院。” 青娥挑了挑眉,转身便向隔壁院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这是要搜院不成!” 柳姨娘拖着病殃殃的身子,怒而赶了出来,愤恨的目光盯着青娥,恨不能扑上前去把她的脸抓花。 “大小姐要看一看府里的账目,还请姨娘性格方便,若姨娘不肯,我们也只能搜院了。” 青娥昂起头来,丝毫不惧。 “呸,你个贱婢,狗仗人势的东西,这账册是老爷放在我这里的,除非有老爷的的意思,否则谁也别想拿走!” 柳姨娘罗刹般的目光看向周围护院。 把沈将军搬出来后,众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面面相觑。 护院们怕姨娘,青娥却不怕。 她冷哼一声:“小姐早就料到你会说这话,大家莫怕,只管搜便是了,小姐已然同老爷说过了,若真有什么事情,只管推到小姐身上就是。” 护院们继续手上的动作,沈萤搀扶着柳姨娘,怒声吼道:“我好歹也算得上是沈家的主子,如今你们这群刁奴,竟然如此欺主!账本都要搜刮去,你们是要造反么!” 服侍沈绾棠的这段时间,青娥的腰杆也直起来了,毕恭毕敬行了礼,嘴角噙着笑容:“奴婢是不敢的,只是大小姐要查一查这账本,若账本没有错处,姨娘何故如此害怕?” 柳姨娘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慌张,紧紧抓住沈萤的手,眼泪便淌了下来。 “姨娘不用在我面前哭,二小姐也说了,奴婢是刁奴,不吃您这套的。” 青娥眼含笑意,顶着一张人畜无害的脸,却将最刻薄的话说了出来。 不时,护院们便将装着账本的樟木箱子搬了出来。 “青娥姑娘,都在这里了。” 青娥上前瞧了一眼,摆了摆手,护院们便将箱子搬了出去。 随即青娥俯身一拜,做足了恭敬的姿态:“有劳姨娘配合了,姨娘还是安静养伤吧,此前打的板子也不轻,莫要再伤了身子,否则,可怎么为二小姐谋划。” 留下一句话,青娥便转身离去。 “贱人!”院子里回荡着柳姨娘凄厉的叫声。 “萤儿,不能让他们拿走账本!否则娘就败露了!” 第138章 我母亲的嫁妆,你得还 柳姨娘拖着病殃殃的身子,已然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挣扎着便要向院外而去。 沈萤搀扶着柳姨娘,两人跌跌撞撞来到院外,可刚一打开门,瞧见的却是两个凶神恶煞的护院。 “大小姐有令,姨娘需要静养,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 护院冷着一张脸,幽幽开口。 “大胆!你们这是要软禁我们么!”沈萤摆出主人架势来,怒斥道。 护院只是颔首,随即便关上了院门。 只听见落锁的声音,柳姨娘心中愤恨不再掩饰,一拳便捶在了一旁的墙上。 “小姐,账本都在这里了,奴婢清点过了,一本也不少。” 青娥上前来,缓缓开口。 沈绾棠点了点头,不疾不徐抬起头来,却眉心一紧。 “娘亲的樟木箱?” 沈绾棠眉心紧蹙,站起身来便上前来,俯身仔细瞧了瞧。 瞧见樟木箱四角上镶嵌的金丝,便确定了这樟木箱就是先夫人之物。 自从先夫人去后,屋里丢的东西越来越多,如今看来,倒不是丢失,是叫人偷走了! “青娥,你在府里的时间长,可知我娘亲去世后,嫁妆都去了何处?” 沈绾棠定了定,隐下泪水,开口问道。 “先夫人的嫁妆……”青娥若有所思,随即摇了摇头,眉心紧蹙,“当真是不记得了,这几年,也从未见过先夫人的陪嫁。” 竟一件也没见过? 沈绾棠陡然冷下了脸,眼眸中的愤恨不言而喻。 “青娥,把烛火给我点上。” 沈绾棠冷冷开声,站起身来便向案前走去。 瞧着这架势,今夜不看完这一箱子的账本,怕是沈绾棠不会入眠了。 烛火亮了一整夜,待到一日天光大亮,青娥这才叫人前来,将这些烛火熄灭。 沈绾棠蓦地站起身来,将手里整理好的册子递给了青娥:“叫上几个护院,去库房走一趟,把这些东西清点一番,若册子上没有的,用朱砂笔标出。” 青娥二话不说便转身离去。 沈绾棠胡乱洗了把脸,冰冷的水拍在脸上,这才清醒了许多。 而后,褪去罗裙,换上了平日里去军营才会穿的氅衣,长发挽起,便向隔壁院子而去。 “你,你还敢来!” 瞧见沈绾棠独身前来,沈萤愤恨上前来,手里拿着的烛台藏在身后。 “有些事情,要寻你娘来问问清楚。” 沈绾棠轻轻抬眸,萧杀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随即,院门外,青娥领着一群人上前来。 “小姐,清点好了,未入库的都标在册子上了。”青娥将册子递了上去。 沈绾棠随意翻看两眼,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笑容:“看样子,倒是贪墨了不少。” 而后,她抬起眼皮:“照顾好二小姐。” 话音刚落,身后的几个老嬷嬷便上前来,紧紧抓住沈萤,趁机夺下了她手上的烛台。 沈绾棠迈步进门。 半只脚刚迈进去,一股颓靡的香气便扑鼻而来,从中掺杂着些许草药味道。 彼时,房间最里处,柳姨娘拼着全身力气,蠕动的起身来,高昂起透露,端着身子,冷冷开口:“谁让你来我院里放肆!滚出去!” 瞧着她这下半身也无法动弹,沈绾棠也不愿为难她,只冷冷睨了一眼,便寻了处坐下身来。 “我母亲自加入沈家时,陪嫁便不少,庄子田地,铺面银钱,首饰骏马,样样都是登记在册的。” 沈绾棠幽幽开口,说着,便将当年,先夫人的嫁妆单子铺开来,放在桌子上。 “如今库房之中,这些东西也所剩无几。”随即,沈绾棠将昨夜整理出来的册子也摊开放在桌子上。 “你是老老实实从实招来,还是要我去敲登闻鼓,咱们对簿公堂请府尹来替我们审一审?” 沈绾棠轻掀眼皮,冷漠觑了一眼柳姨娘,只那仿佛要杀人的目光便叫柳姨娘背后一阵发凉,身子不由得颤了颤。 “你娘的嫁妆,既进了沈家,便是沈家的东西,我且告诉你吧,这些年老爷征战沙场,府里哪里不需要用银钱?你娘的那些银钱,都用来填补家里的窟窿了!” 柳姨娘这话说的倒是理直气壮,仿佛一句话就能盖过自己的错处一般。 “这么说,你承认是你挪用了我母亲的嫁妆了?” 沈绾棠嘴角淡淡扬起,目光略过柳姨娘那心虚的眸子,唇畔染上冰冷的弧度。 此话一出,原本便心虚的柳姨娘更加心虚。 “你,阴险狡诈,我可不是这意思!” “是不是这意思不打紧,文书先生已然记录在册,若有什么异议同父亲说去,若还不成,我也不介意去府衙之中闹一闹,只怕是到时候,你好女儿也要被你这样一个偷窃犯的母亲所连累了。” 沈绾棠不经意间理了理袖口,挑了挑眉开口。 “父亲征战,每月的银子也是照常送回来的,维持整个沈府的运转那是绰绰有余,这些银钱在户部也是记录在册的,柳氏,你可也要去户部那里喊一声冤呢?” 房间内一阵寂静,柳姨娘高昂的头颅缓缓低下。 那么多的账本,这丫头竟然一夜便全部看完了! 本想着今日便派人去军营之中寻沈将军,没成想…… “你贪墨的那些银钱,我便不计较了,只那铺面庄子田地,我是要收回来的。” 沈绾棠从容道。 柳姨娘顿顿抬起头来,嘴角却扯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 “我没拿你的东西,如何还给你?” 早就料到她会玩这么一出,沈绾棠也懒得与她绕弯子,只定定站起身来。 “瞧你也是不会说实话了。” 随即她素手轻抬,候在一旁的几个老婆子便上前来,朝着沈绾棠恭敬行了礼。 而后便来到柳姨娘榻前:“姨娘对不住了。” 话音落下,柳姨娘便被人抬到担架上,毫不留情地放在了院子里。 房门紧闭,几个老婆子便可以好好搜查一番,每个角落,每个匣子都不会放过。 “你!沈绾棠!沈家因你获罪你非但不认错,如今竟然还跑来我母亲院子里撒野!” 第139章 我有证据! “沈绾棠!你这个不忠不孝之人,我可是你的庶母!” 沈萤与柳姨娘轮番对沈绾棠一通叫骂。 沈绾棠眉心微蹙。 一旁青娥瞬间会意,一个健步冲上前来。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便落在了柳姨娘脸上。 “二小姐是主子,奴婢不好打骂,柳姨娘您便不一样了,您是沈家的奴婢,对主子出言羞辱,莫说是我了,即便是那倒夜壶的听见,也能给你甩一巴掌。” 青娥气场全开,一双凌厉的眸子像极了沈绾棠。 一巴掌下去,柳姨娘瞬间闭了嘴,一旁的沈萤也不再言语。 不过多时,房门敞开,婆子们满脸笑容将手上的“战利品”展示给沈绾棠瞧。 “小姐,咱们找到了一些,您瞧瞧,可是您要的东西?” 沈绾棠接过扫了一眼,满意点了点头:“果真是豪门勋爵人家的嬷嬷,手段也是极好的。” 话音落下,一旁的青娥便抓了些散碎银子递了上去。 嬷嬷们满脸笑颜,领了赏钱便去一旁候着了。 将手里的地契田契扫了一眼,沈绾棠却又不禁皱起眉头:“京郊良田八百亩,东市店铺无间,石英巷三进院一座,城东百果山庄,怎的不在这里?” 这可是母亲嫁妆里,最重要的一些个铺面田庄。 “这些地契如今可都是从柳姨娘你的院子里搜出来的,私藏主人财务,可是要刺字流放的。”沈绾棠眉心紧蹙,“若你将方才的几间如实叫来,我倒也可以给你求求情。” 柳姨娘倔强地抬起眸子,咬紧牙关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可一旁的沈萤已然是后怕了的,即便被绑住了手脚也要扑上前去:“娘,若不说,你便没命了啊!” 柳姨娘像是算准了什么似的,高高昂起头颅来嗤声一笑:“怎的,她沈绾棠还能动用私刑打死我不成!若真有那时候,萤儿,你便去敲登闻鼓,告她沈绾棠一个虐待庶母罪责!” 话音落下,沈绾棠青却被柳姨娘这一腔愤慨逗弄的哭笑不得。 “无妨,柳氏想要对簿公堂,那边成全你,只是这府尹判案,可便没有我如今这般手下留情了。” 沈绾棠摊了摊手,随即看向身旁的文书先生:“先生,有劳了。” 而后沈绾棠的目光略过一旁的嬷嬷,嬷嬷们心领神会,上前来便要将这二人抬去公堂。 “我说!我说!” 沈萤凄厉叫出声来。 “在我房间,床下第三个抽屉里。”沈萤心一横,开口道。 话音落下,几个嬷嬷便去到沈萤房间去找,果然,不过片刻,便将剩下的几张地契田契找了出来。 现下,倒是一张不少了。 “你这个蠢货!” 柳姨娘吼得歇斯底里,瞧着身旁低垂着脑袋的身影,恨不能一拳打在女儿身上。 “你骂我作甚!我还不是为了你么!若不将那些银子交出来,你今日便死了”沈萤心头一气,哭喊着反驳道。 沈绾棠将手里的几张地契单子递给青娥,静得可怕的眸子盯着面前的母女二人。 随后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的嬷嬷们,嘴角堪堪扯起一抹笑容来:“有劳嬷嬷们,帮我料理一下后面的事情。” 留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院子。 这院子,沈绾棠多待一秒都嫌脏。 回到院子里,沈绾棠呆滞瞧着母亲留下的嫁妆,再回过神来,依然是泪流满面。 “小姐?” 青娥试探上前来,柔声道,“家里有一个婆子跑了,是柳姨娘的心腹。” “拿着我的牌子,叫人出去寻一寻。” 沈绾棠有气无力地将腰牌抽了出来,递给青娥。 清点着面前的地契,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她的手也不住的颤抖。 入夜时分,她终于将母亲的嫁妆重新规整入库。 瞧着库门重重关上,沈绾棠留下最后一滴泪,随后目光定定。 当日母亲死的蹊跷,这其中必定有鬼,这几日得闲,定要查出些蛛丝马迹。 “小姐!” 青娥匆匆赶来,面色有些慌张。 “那婆子在南市一家酒铺寻到了,护院们刚到时,她正要骑马离去,护院们追出城去三十里这才把人擒获。” 一个婆子,竟还会骑马?将这群年轻少壮的家丁耍的团团转。 沈绾棠心头闪过一丝灵光。 彼时,婆子已然被五花大绑,扔在了院子里。 虽说被塞着嘴巴,可那婆子依旧一副不认输的模样,瞧见沈绾棠来,也只是斜斜躺在一旁,睨了一眼沈绾棠,随即冷哼一声。 是柳姨娘身旁的婆子没错了。 下人们搬来椅子,沈绾棠坐下身来,细细端详了一番面前的婆子,随后幽幽开口:“你今日出城,是去帮柳姨娘料理脏事的吧?” 护院上前来,一把将塞在婆子嘴里扯了出来。 婆子动了动身子,可却仍然没有动静。 瞧着倒是个硬骨头,只是沈绾棠可没有这些闲工夫看她上演一番忠实护主的戏码。 “送去刑部吧,逃奴罪可不是小事,去给郭牢头说一声,不必看在我的面子上便宽待她,什么大刑都用得的。” 说罢,沈绾棠挥了挥手,冷静的眸子细细瞧来,竟有些可怕。 那婆子顿时便慌了神,护院来抓,也开始奋力挣扎。 “你敢!你这是虐待奴仆!” 青娥上前来便是毫不吝啬的一巴掌,将沈绾棠那杀伐果决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轮得到你来置喙主家的事情,你光是一条逃奴罪,便能人头落地,刑部大牢可管不得什么虐待奴仆!” 逃奴罪每年都屡见不鲜的,上个月,一个小官家的奴仆逃走被抓回来,那可是被活活打死的,草草卷了席子扔去乱葬岗了的。 那乱葬岗野狼啃食,最后怕是连个全尸都没得的。 想至此,婆子瞬间慌了神,使劲浑身解数挣扎开来,一个猛扑便抓住了沈绾棠的衣袂。 “大小姐,大小姐救命啊,老奴我不是真的想逃,是柳姨娘叫我逃的呀!” 沈绾棠冷嗤一声:“你叫我如何信你?” “我有她谋害先夫人的证据!” 第140章 证人死了!? 终于,这婆子终于是松了口。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强忍着心中悲恸:“将人提到屋里来。” “先夫人小产,不是因着体弱,实则是柳姨娘暗中下药,虽不是对胎儿有损的药,可却实实在在熬坏了先夫人的身子。” 那婆子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彼时,身旁的文书先生将婆子说的所有事情一概记录了下来。 “先夫人小产做小月子时,柳姨娘整日里挺着肚子在先夫人面前晃荡,先夫人失了孩子,本就心有郁结,如此身子便更差了,最后,柳姨娘又指使人给先夫人下了药,这才致使先夫人西去……” 听完,沈绾棠早已泪流满面,握紧拳头的手骨戒发白,强忍着心中的愤恨,开口问询:“你说的,可属实?” 那婆子连连叩首:“老奴所言,句句属实!” 彼时,沈绾棠喉咙隐隐作痛,已然说不出话来。 青娥上前一步来:“去按个手印,日后,你的这些可都是当做呈堂证供的。” 换了片刻,沈绾棠这才回过神来,眉头紧蹙盯着婆子:“那下毒的人,现在何处?” “柳姨娘本要我杀了那女子,但我收了那女子的银子,把她送去了庄子上……” 婆子低声呢喃:“那女子,现而今就在城外的红叶庄上。” 得了婆子的口供,沈绾棠挥了挥手。 护院们继续将婆子的嘴巴塞住,随即便将她挪了出去,连夜送去了刑部大狱,如今,这婆子在牢狱之中,才是最安全的。 审完婆子后,沈绾棠只觉得心头一阵绞痛,呼吸一滞,面色便有些发紫。 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痛苦的抬起头来,瞧着天上繁星,不知哪一颗是她温柔娴静的母亲。 先夫人那样敦厚的人,得知了柳姨娘怀有身孕也并未将她赶出去,只将纳妾的事情办的妥妥当当,文书经过官府,将柳姨娘这个“良妾”纳入府中。 没成想,自己的一片善心,最后竟成了刺向自己胸膛的利器。 “小姐。” 正当沈绾棠哭得昏天黑地之时,一阵温柔的声音将她从黑暗之中拉了出来。 青娥轻柔抚着沈绾棠的后背,眉头紧蹙,恨不能替她难受。 “小姐,听那婆子说,那女子左臂内侧有一块黑色胎记,我已派人连夜去了红叶庄,定不叫那女子跑了。” 沈绾棠神色轻缓,微微点头,眼中杀伐缓缓恢复。 翌日凌晨,沈绾棠早早便起身来,骑马便向城外红叶庄赶去。 红叶庄外,护院们严防死守,一只苍蝇也进不去。 只是沈绾棠刚跃下马,庄头便匆匆赶了过来。 “小姐……”那庄头说话支吾,脸色难看。 “发生什么事情了?”沈绾棠冷声询问。 “小人看管不力,昨夜,那女子,竟死在了家中!”庄头苦着一张脸,声音也带着些颤抖。 闻言,沈绾棠瞳孔骤然一缩。 彼时,那女子院外,已然围满了来瞧热闹的百姓。 “这家娘子从来不劳作,也不缺银子,怎么就死了呢……” “我听说,上吊死的,也不知道有什么想不开的,唉……” “她不劳作还能住这么好的院子,保不准是哪个地皮流氓看上了她的钱财,把她害死了也未可知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 沈绾棠由庄头引着去了那女子的住处,一推门便瞧见房梁之上挂着的一具尸体。 庄头瞧见险些晕厥过去,连连转过头去,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阿弥陀佛。 一旁的护院将人放了下来,得了沈绾棠的授意,一个护院俯身去检查尸体。 “小姐,脖子上有两条勒痕。” 果然不出沈绾棠所料。 “庄头,对外只说,这娘子家中父母去世,一时间想不开便跟着去了,莫要再传旁的事情出去。” 沈绾棠神色静的可怕,庄头颤抖着点了点头。 将外面的人散开,沈绾棠俯身瞧了瞧这娘子。 心中诸多疑惑,却想不出是为什么。 “小姐,现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瞧着面前给母亲下药之人横死,沈绾棠心中只是平静。 “裹了草席扔去乱葬岗。” 她站起身来,大步流星便向外走去。 彼时,沈绾棠站起身来跃上马便向城中赶去。 宫中。 “母后还是病着么?” 太后宫殿前,季寻川定定站在那里,心头紧蹙。 身旁的太监颔首叹气:“陛下,自从宫宴之后,太后便一病不起,如今可全靠参汤吊着神呢,皇后日日侍奉在前,现而今,也病倒了……” 话音落下,季寻川眉心紧蹙,拳头已然在袖中紧紧握住。 “陛下,吏部侍郎夏怀恩已在御书房等候了。” 太监匆匆赶来。 季寻川思绪缓缓回笼。 “告诉母后,朕已经来过了,再去告诉太医院,无论什么珍贵药草,定要将母后和皇后照拂安康。” 季寻川留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太后寝宫。 “这个沈绾棠!” 龙架到了御书房,彼时,夏怀恩已然恭候多时。 “沈家当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本以为沈将军忠君爱国,可没成想,教养出来的女儿竟如此嚣张跋扈!当中驳了太后,现而今,太后仍卧床不起!” 还未瞧见季寻川的身影,夏怀恩便听到了他怒不可遏的声音。 只听着这声音,夏怀恩心头便是一阵不安。 季寻川来了御书房,冷冷睨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夏怀恩:“夏卿前来,所为何事?” “回禀陛下,不负陛下所托,如今朝中冗官皆已裁撤,贪官污吏整治许多,如今剩下的便是重新整治官员。” 说着,夏怀恩便将手里的奏折高高举起。 太监将折子拿了上来,季寻川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便拍在案上。 瞧着季寻川如此,夏怀恩壮起胆子:“陛下,可是在为沈家所忧愁?” “朝廷上下,能让朕如此生气的,只有沈家了!” 季寻川声音提高了一个调,怕是在宫外也能听到他的怒吼声。 “沈将军居功自傲,教养出来的女儿也如此,夏卿,此事,你以为如何啊!” 第141章 又是一番试探 这样一个僭越的问题抛给夏怀恩,可是要掉脑袋啊! 夏怀恩连连叩首:“臣惶恐。” “沈家如此不知耻!此前便饶过沈将军一回,没成想他竟不知感恩,竟然蹬鼻子上脸!” 季寻川怒斥着,可目光却不时地观察着夏怀恩的神情。 “来人,传朕旨意,革去沈将军一品大将军之职,他不是喜欢打仗么!便当个白丁,好好为国效力!” 季寻川拂袖冷嗤。 太监躬身领命,便要转身离去。 彼时,沉默许久的夏怀恩连忙起身:“陛下,不可!” 季寻川半眯着眼睛,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哦?有何不可?” “沈将军有从龙之功,陛下若如此处置,岂不是寒了老臣的心。” 夏怀恩连忙开口,想要给沈将军求情,却又只能说的婉转一些。 “沈将军教女无方,这是沈将军的家事,但沈将军领兵打仗的本领,却也是我大成一等一的好,如今漠北战事频频,陛下身旁若无可用之人,恐叫荣国,趁虚而入!” 话音落下,夏怀恩重重叩在地上。 季寻川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讥诮笑容:“如此说来,朕还不能惩处,还要将他高高捧起了?” 夏怀恩继续开口:“臣子有错,惹怒天家,自是要惩罚。” “那依你,朕该如何惩罚?” 季寻川进一步试探道。 夏怀恩连连叩首,心中已然做好了十成十的坏打算:“依臣愚见,可罚没沈将军食邑,撤回从前上次,以作惩戒。” 话音落下,季寻川缄默不语,只定定瞧着地上跪着的夏怀恩,眼里的猜忌却又多了几分。 良久,他这才露出些许笑容:“好,便按着你说的来做。” 从御书房出来,豆大的汗珠这才从官帽之中,顺着鬓角流下,夏怀恩的心依旧跳的厉害。 今日若稍稍说错,便是脑袋分家。 回去的路上,夏怀恩若有所思—— 从龙之功尚且如此,且莫说他一个罪臣之子。 天子向来无情,要谁的脑袋更是一句话的事情。 日后稍有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想至此,他的心头便是一阵绞痛——这,当真是他要效忠的天子么? 有功之臣,稍有不合心意便要贬为白丁,更有甚者,还要牵连他人。 这当真是明君所为么? 他连连摇头,对自己的想法只觉得后怕。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 沈将军惩罚的事情,很快便传到了沈府。 沈绾棠心头一紧,随后,巨大的自责席卷了她的内心。 恰逢沈将军练兵回来,父女二人去到书房。 “今日惩处,为父心中,倒是安心了不少。”沈将军长叹一口气,倒是没有沈绾棠所想那般。 “父亲。”但沈绾棠心中仍然后怕,“如今圣上不怪罪,无非是因着战事未平,倘若天下安定,沈氏一族,怕是难以活命。” 担心归担心,沈绾棠仍然要为以后做打算。 “棠儿。” 经此一事,沈将军倒是细细想了一番,从前沈绾棠所言,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父亲,沈氏一族行事,向来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天家。”沈绾棠明白父亲的担忧,她眉心紧蹙,“无论如何,棠儿都同父亲一起。” 沈将军点了点头。 房中一阵安宁,可院子里却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 沈将军眉心一蹙。 不用说,定然是柳姨娘院子里的人,前来哭叫的。 “父亲,操练多日,您也累了,我叫人烧了热水,您且沐浴一番,好好休息吧。” 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叮嘱一番。 沈将军的注意力便转了回来。 安顿好父亲,沈绾棠便转身出门去,果不其然在墙根下,看到了沈萤屋里的女使。 那婢子刚想逃跑,便被沈绾棠的软剑吓得动弹不得。 护院闻声赶来,便将这女使绑了起来。 听到院门打开,沈萤连忙跑出来:“父亲!父亲可要救救女儿啊!” 屋里传来沈萤凄厉的哭声,她一路小跑出门来,但瞧见来者是沈绾棠,却愣在了原地。 再瞧见沈绾棠身后的女使,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们凭什么绑我的丫头!” 良久,沈萤一个健步冲上前来。 沈绾棠冷冷掐着面前的人,整日里做戏,也不知她到底累不累。 “烦请二小姐院子里的女使们都出来悄悄,不好好禁足的,统统都是这样的下场!” 青娥冷冽着声音,话音落下,一记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女使的脸上。 众人见状,纷纷默声。 “这件事情,原是你母亲作恶,我也不想对你如何,若你执意与我作对,也是没有好下场的。” 沈绾棠静静瞧着面前沈萤,冷静眸子下,却铺满了怒火。 “你想杀了我母亲!” 沈萤的目光有些愤恨,可碍着沈绾棠的权势,只能暗暗隐下:“你想杀了我母亲!” “有罪当罚,无罪释放。” 沈绾棠懒得与她解释着许多,只是冷冷开口。 话虽如此,可瞧着现在这情形,柳姨娘若想要囫囵个的当回管家的姨娘,怕是不成了。 “若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弄出这些幺蛾子,日后你出嫁,嫁妆不会少,排场不会少,你还是沈家的二小姐,若你同你母亲一样,我便保不准会做出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 说着,沈绾棠的手不经意划过腰间的软剑,杀气腾腾的眸子扫过沈萤。 留下一句话,沈绾棠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边的院子。 回到院子里,刚歇下,便有护院匆匆来报:“小姐!刑部那里,出事了!” 出事了? 沈绾棠心头一紧。 “今日我们按着小姐的吩咐,每日去瞧一瞧那婆子,以防她被人暗害,可我们刚进牢中,便瞧见那婆子七窍流血,惨死狱中。” 沈绾棠不断揉搓着指尖,一阵没有来的慌乱席卷心头。 “尸体可验过了?”彼时,青娥充当起了沈绾棠问话之人。 “验过了,牢头说,是中毒而亡。” 中毒!? 什么人的手,什么样的势力,还能伸到刑部大佬去! 第142章 贬岑霄,振朝纲! “好端端的,为何会中毒?那牢头,你可问过了?” 青娥继续问道。 护院连连点头:“牢头是特地叮嘱过的,去刑部时,也给那婆子搜过身,她身上并没有带毒,看样子,只能是刑部里的人了……” 话音落下,沈绾棠蓦地抬起眼眸。 青娥心头闪过一丝念想,俯身低声道:“小姐,不若,我们去问一问岑世子?” 只待她刚说出口,沈绾棠便抬起手来示意她不可如此。 “莫要惊动岑霄,这是沈家的家事,惊动外男,未免有些家丑外扬。” 刑部每日经手犯人不计其数,突发疾病暴毙而亡的也不在少数,只这婆子已然被认定是投了毒,定然是会留下蛛丝马迹的。 沈绾棠心中掂量几分,随即看向青娥:“去那些银钱来。” 待青娥拿来后,沈绾棠叮嘱护院:“将这银钱交给牢头,叫他们务必上心,若能抓住给婆子投毒的,重重有赏,若抓不住,得到些线索也有赏钱。” 护院收下银钱便离去。 “小姐,我们何故绕这么大的弯子?直接去请岑世子岂不是更方便?” 青娥不解。 “这婆子死的蹊跷,这背后指不定有什么推手,若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这才是上上罪过。”沈绾棠拧着眉头,心中不断推算着,究竟是谁人的手笔。 青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吹了灯,沈绾棠依旧思索着——出了柳姨娘,难不成,这背后还有旁人指示? 翌日清晨。 “公子,有件事情,不知当讲不当讲。” 上朝路上,裴擎支吾开口。 岑霄眉心一蹙,他最是瞧不得男人家如此呜咽,甩给他一个不耐烦的眸光:“你若不想说,便闭上你的嘴巴。” “别啊公子,是沈小姐,沈小姐似乎是往刑部大狱之中,送了个什么人。” 裴擎悻悻开口。 一听到沈绾棠,岑霄眉心一凛。 沈绾棠做事一向有分寸,把人送进牢狱之中也是有自己的考量,岑霄没有多问,只是淡然回应:“叫人照看好。” “那人,已经死了……” 裴擎一个大喘气,一句话没说完,倒是把岑霄惊了一跳。 他拽紧了缰绳,马儿长吁一声:“什么?!” 随即,岑霄拽动缰绳,驾马便要向刑部而去。 裴擎连忙拦住了岑霄,心中一阵紧急:“公子,您就这么去刑部,不上朝了吗!” 这几日,朝堂之上无非就是争吵一些变法的事情,岑霄也懒得去听那些文官念咒一般的推来推去。 “不去!” 他坚定开声,冷冷睨了一眼裴擎。 “可您已经告假几日了,若今日再不去,吏部那里说不过去啊!” 裴擎眉心紧蹙,真是想替岑霄遮掩也遮掩不住。 可岑霄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毅然决然便骑马而去,丝毫没有留恋的意思。 裴擎无奈的伸出巴掌,打在了自己的嘴巴上:“真是多嘴!” 彼时,朝堂之上。 “不错,变法一事情,夏卿做得好,裁撤冗官,国库也有所充盈,亦有了多余的银钱来犒劳边关将士。” 瞧了瞧这几月的政绩,季寻川满意点了点头。 虽说这夏怀恩瞧着木讷了些,可这做起事来,倒是个利索的。 朝廷里多年的老油条都能搞定,倒是个可用之才。 夏怀恩上前来,跪谢领赏。 话说到边关将士,季寻川抬起头来,左右顾盼一番,眉心不由得蹙起:“岑霄何在?” 话音落下,身旁太监上前来,躬身作答:“陛下,岑将军的手下人前来禀报,今日家中有事,故告假一日。”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倒是出现了窸窣之声。 不过片刻,便有人上前来:“陛下,岑霄已然告假多日,今日不将告假条子送去吏部,竟直接派人来通传您身边的公公,实是不像话!” 话音落下,在朝堂之上缄默许久的陆明丰幽幽开口:“老臣为官数十载,也不曾有过岑将军如此作为。” 陆明丰的话,像是爆竹上的引线一般。 “请陛下,严惩岑霄!” “请陛下,严惩岑霄!” 讨伐岑霄的声音在朝堂之上此起彼伏,众人纷纷下跪。 朝堂之上跪了半数之多,季寻川却眉头紧锁,眸中的无奈遮盖住了眼底的精明。 “镇北侯在边关奋力征战,朕在京城却苛待他的儿子……这……岂不是寒了老将的心吗!” 一句话,道出了帝王的无奈,将众臣子的心向自己更拉进了几分。 只这话,夏怀恩却听出了不对劲…… 前几日对沈将军可不是如此,怎的到了与自己尚不和睦的镇北侯,却换了一副说辞? “陛下!” 一阵沧桑的声音回荡在朝堂之上,陆明丰蹒跚上前,做足了恭敬的姿态行礼道:“陛下,老臣肯请陛下,贬岑霄!振朝纲!” 朝廷最有资历的人开口,随即,台下的众人齐声:“贬岑霄,振朝纲!” 百官请命,饶是帝王多有无奈,也只能点头。 “罢了,罢了!”季寻川面色痛苦,深叹一口气摇了摇头。 “传朕旨意!镇北侯之子,岑霄,领江州行军司马。” 一声令下,消息便传了出去。 彼时,刚从刑部大牢出来,岑霄便是一脸闷闷不乐。 “这个郭牢头,何时连他们尚书的面子都不给了!不过是问几句话,竟与我装模作样!” 岑霄嘴里念念有词。 裴擎在一旁无奈叹气,不知怎的,心中隐隐不安。 两人刚倒府前,便碰上了来宣旨的太监。 行军司马!? 岑霄眉心紧蹙,蓦地抬起头来,瞧着来宣旨的太监。 太监冷冷睨了一眼:“行了将军,莫要如此瞧奴才,奴才担当不起,陛下旨意已到,还请将军早做准备,莫要误了上任的时候。” 留下一句话,太监便转身离去。 “公公留步,圣上可有说,何时回京?”裴擎连忙起身问道。 太监嘴角扯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居高临下睨了裴擎一眼:“岑将军且等陛下旨意吧,这奴才也不好揣测圣意,路远,望岑将军多多保重。” 第143章 舅父来信 “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裴擎泄气跪在地上,心中像是有猫抓一般。 岑霄瞧着太监的背影,嘴角却勾起一抹得逞的笑意,待人走远,这才起身来。 “这般伤春悲秋作甚?” 岑霄不疾不徐,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 “这不是明晃晃的,要将您赶出京城吗!”裴擎左右环顾,确保没了旁人,这才凑在岑霄身旁耳语两句。 岑霄不以为意,大步流星向府中走去:“这些人欲将我赶走,我也刚好想要出去,何乐而不为?” “可,前路凶险,在京中他们尚且因着侯爷,不敢对您怎么样,可出了京城,可就不一样了啊!您武功高强小的知道,可,双拳难敌四手啊!” 裴擎也紧跟在身后,像是个护崽的老母鸡,在裴擎身边说个没完。 岑霄被缠的有些不耐烦,蓦地顿住脚步,陡然冷下了脸:“若还想跟在我身边,便闭上你的嘴巴。” 话音落下,裴擎立刻闭了嘴巴,不再言语。 彼时,沈府。 “小姐,江州的信件。” 青娥将信件拿了过来,脸上也挂着笑容。 一听是江州的信,沈绾棠立刻露出一片笑容,连忙接过信来:“舅舅的信!” 迫不及待打开信,只看了两行,沈绾棠难以抑制的喜色浮现在脸上:“表哥要成亲了。” “表少爷要成亲了?” 青娥也跟着惊了一片——这表少爷,她也只是听说过,那也是很小的时候了。 如今算算年岁,倒也是成亲的时候了。 “舅舅说,邀我去参加婚宴呢。” 沈绾棠将信件收起来,阴沉了许久的脸,终于是见了笑颜。 话音落下,青娥忙不迭便去到衣橱旁。 “奴婢这便收拾东西。” 高兴之余,沈绾棠仍然想着牢里那个惨死的婆子。 如今这背后之人还未查明,就这般去了江州,她心中难安。 砰砰! “哪里来的贼人!” 彼时,院外传来护院们的呼声。 这是机关被触发时候才会发出的砰砰声。 沈绾棠蓦地站起身来,一个健步冲了出去,明眸冷扫,便锁定了那被网住的贼人。 贼人挣扎着,可身上的网却越来越紧。 沈绾棠款款上前,那人倏地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沈绾棠神色微怔:“白鸽!” 此话一出,一旁的护院也愣在原地。 “速速松绑!” 沈绾棠一声令下,身旁护院连忙执行。 将护院遣散,房内只剩沈绾棠与白鸽两人。 “小姐。” 白鸽单膝跪地是,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应是方才应激所致。 沈绾棠一张玉面柔和了许多:“起身。” “此前一别,已过数日。”沈绾棠眉心微蹙,“只是我并未唤你前来,可是父亲?” 白鸽的眼睛静得可怕,瞧不出半分情绪:“老爷得知小姐南下江州,特命我前来护送。” 这话一出,沈绾棠却笑出了声,看透一切的眸子一刻不曾离开白鸽。 此刻,白鸽不敢直视沈绾棠的眼底却泛起一丝慌乱,眉心也不由得蹙了蹙。 “究竟是父亲的旨意,还是你自己的意思?” 沈绾棠挑了挑眉。 白鸽垂首沉默。 “你轻功了得,一日之内可往返百里,可功夫却欠佳,保护我?可是要用你这条命来保护我么?” 沈绾棠拈起茶杯,从容抿了一口:“那些杀手都是训练有素的,你的命丢了,他们可是不会罢休的。” 话音落下,白鸽那双静眸这才泛起涟漪,流转着些许不明的情愫。 “这段日子,朝中局势动荡,你留在京城之中,若父亲有什么事情,还望你能将消息传与我。”沈绾棠定了定眸子。 “正好,你不来寻我,我今日也是要去找你的。” 沈绾棠放下手中茶盏,站起身来,去案前拿起一张画像:“此人惨死狱中,我要你帮我找,她可有什么仇家。” “还有,柳姨娘与沈萤,与何人有所结交。”沈绾棠明眸之上,却被一层阴霾盖住。 白鸽瞧了一眼,只冷冷回了一句:“是。” 白鸽堪堪转身,可却又突而停住了脚步,幽幽转过身来:“小姐,陈康健如今已离了山城。” 话音落下,沈绾棠眉心紧蹙。 白鸽继续道:“当日将山城的消息带回京城,将军又派我来山城与小姐汇合,没成想,小姐竟先走一步,我在山城逗留几日,便得了陈康健离开山城的消息。” 竟离开了山城? 沈绾棠心头一紧,不住揉搓着指尖。 陈康健为人谨慎,如今,他竟然离开了自己最为熟悉的山城,莫不是,朝廷派去的杀手,查到了他的踪迹? 沈绾棠抿了抿唇:“我知道了,多谢你留意。” 话音落下,白鸽冷漠的眸子再度闪过一丝光亮。 得了沈绾棠的命令,白鸽刚离开房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青娥左右顾盼,找了许久,仍没有找到白鸽离去的地方。 “小姐,方才这个,是何人?” 沈绾棠整理着手边的东西,慵懒回应:“白鸽,我与父亲之间的传信人,轻功了得,一日可行百里。” 话音落下,青娥双眸放光——世间竟有如此神人! “我在茉县与山城之时,他便帮我与父亲传话,他原姓白,父亲给他取名为白鸽。” 沈绾棠介绍着白鸽的身世,可说到一半,却有所哽咽。 白鸽是个苦命人…… “小姐,我还从未去过江州,我总听布庄的伙计说,江南那地方风水好,最是养人,那里的山美水美,人也美!” 青娥收拾着行囊,可心早已飞到了江州去。 见状,沈绾棠无奈一笑:“此次前去,也是我长大后第一次回去,儿时的记忆已然模糊,不知现在的江州,是何模样。” 说着,她却放低了声音,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次,是第三次去江州。 第一次正如沈绾棠方才所言,儿时随父母去。 第二次,便是上一世,与岑霄新婚,二人曾回江州。 如今再回江州,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 无妨,她只希望,这辈子,她所爱之人,皆能平安顺遂。 如此说来,前缘也不必再续。 第144章 她也去江州! 入夜,心中有事之人辗转反侧。 春夏交接之际,虽说不甚炎热,可辗转许久,岑霄早已大汗淋漓。 他蓦地坐起身来:“来人!取些冰来!” 下人将冰块取来,岑霄随意捏起几块放进嘴里。 身子上的火气倒是降下来了,可心里的火气,却如何也降不下来。 手边下人面面相觑,有个机灵的,早早便取裴擎房中,将这个将军府“解语花”叫了过来。 “我的好公子,您这是怎的了?” 裴擎强忍着睡意前来,瞧见岑霄愁眉不展,无奈开口。 “我心中燥热难安,吃了冰仍然如此。” 岑霄大马金刀坐在榻上,长眉紧锁,光是听着声音,便能感觉到他心中的怒火。 “我瞧,您这是心病。” 裴擎煞有其事的定睛瞧了两眼,随即依靠在床边,幽幽开口。 “您就要去江州了,心中自然是放不下沈小姐的……” 话还未说完。 砰! 岑霄一拳锤在了榻上,冷冷开口:“你浑说!我有何放不下她!她此前如此对我,说了好些难听的话,我为何要发放不下她!” 虽说嘴里怨声载道,可眼眸中的星点委屈是骗不得人的。 不过是男人碍于面子,不想承认罢了。 裴擎揉了揉惺忪睡眼,蹲在床边,一阵困意来袭,扰得他频频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裴擎只感觉一阵头痛,再睁开眼睛时,岑霄已然穿戴整齐,站定在自己面前。 “速去梳洗。” 岑霄抿了抿唇,拖着腔调道。 一切收拾好后,东边已然泛起了鱼肚白。 两匹马儿在沈府前幽幽停下,可到了门前,岑霄心中却又有些不愿。 下马后,只站在一旁,佯装忙碌的整理衣衫,拿腔拿调的模样,像极了扭捏的小媳妇。 裴擎瞧了一眼,无奈叹了口气,只得径自上前,那张略带疲惫的脸上扯出一抹笑容:“麻烦通传一声,岑将军前来拜访沈大小姐。” 话音落下,家丁瞧了一眼不远处的岑霄,眉心微蹙:“我家大小姐?” “将军来的不巧,昨日夜里,我家小姐便已经出城去了,舅老爷家中喜事,小姐前去贺喜了。” 另一个家丁扯出一抹笑容,上前来解释道。 出京贺喜? 裴擎心中落空,继而尴尬赔了个笑脸,继续追问道:“不知,舅老爷是哪位大人啊?” 家丁面面相觑,语气凝噎。 见状,裴擎尴尬一笑,连忙将几块散碎银子拿了出来:“孝敬给二位哥哥吃酒的,我家将军当真是有要紧事要同小姐商议,还请二位哥哥行个方便。” 其中一人还在思索,可另一人却直接接过银子来:“咱们舅老爷是江州刺史,小的能帮的就这些了。” 听到江州,裴擎眸子一亮,连忙道谢便转身离去。 “你收他们的银子作甚!还将小姐的行踪透露出去!” 方才那犹豫的家丁眉心紧蹙,心中一阵后怕。 那接过银子的家丁却数了数银子,捡了几块放在了对方手中:“放心,舅老爷在江州,有本事,他们追去江州,即便是到了江州,舅老爷也不见得叫他见小姐呢。” 这话,倒也不假…… 瞧见裴擎跑了回来,岑霄眉心紧缩:“如何,沈绾棠不肯见我?” 如今,倒是轮到裴擎来拿出些腔调来。 他眸子一转,长叹一声:“公子,当真是不巧,沈小姐昨日便离开了京城,您怕是见不到了……” 话音落下,岑霄眸子一垂,长睫遮住眼底的落寞。 “不过……”见状,裴擎挑了挑眉,将尾音拖得长长,“沈小姐去的地方,公子也要去呢。” 方才失落的神情转瞬即逝,岑霄抬起眼眸,可却没急着开心,高高举起手来,一掌便落在裴擎身上:“混账,竟也敢逗弄我!” 一巴掌将裴擎打得思绪回笼,悻悻抬起眸子,扯出一抹谄媚的笑容来:“公子,我这不是想着,让您开心开心嘛……” 岑霄一噎,又高高举起手来。 裴擎连忙躲闪。 不过现而今,他已然没有心思与裴擎算账。 既然沈绾棠已然出城,自己快马加鞭,说不准还能快一些赶上她。 “回府,收拾行囊,准备赴任。” 岑霄敛眸,眸中盛着日光将阴霾遮盖。 前晌从沈府回去,后晌两人便骑马向城外赶去。 “陛下,岑霄已经出城了。” 手下人来报。 季寻川幽幽合上手中奏折,漆黑的眸子里读不出丝毫情绪。 “派人盯紧他。”冷冷一句话,不怒自威。 从京城一路南下去江州,官道也只有一个,饶是岑霄如何快马加鞭,这一路上,却仍然不见沈绾棠的踪迹。 饶是沿途询问,皆未瞧见。 眼瞧着便要到江州城外,却仍然没有见到。 “你小子是在耍你家公子么!” 岑霄揪起裴擎的衣领,眼底铺了一层怒火,汗水顺着凸起的青筋流了下来。 裴擎也觉奇怪,连连道:“那沈府家丁是这样说的呀,为此,我还搭上好些银子呢。” 话音落下,岑霄无奈转身,瞧了瞧身后的路。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到了江州,便也是命数使然。 就要到晌午,天气炎炎,裴擎爬上路旁的树望了望。 “公子,前面有个摊子,不如我们去吃些东西吧,我瞧着,似是有凉茶呢!” 裴擎一跃而下,高兴道。 叫他这么一说,岑霄也觉得肚子隐隐有些饥饿。 两人牵着马匹便向前面走去。 方才登高瞧时,那小摊倒是没有什么人,只待两人一到,路过的行人就要将桌子坐满。 裴擎动作快,这才占下了一张桌子。 “老板!两碗素面,再来些凉茶!”裴擎瞧了瞧一旁牌子上写着的东西,高声呼喊。 彼时,不远处,一辆马车幽幽停下。 马车上下来一主一仆,都是带着帷帽的小娘子。 “小姐,前面似乎是有摊贩在卖吃食,不如我们歇一歇,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女使浅声开口。 主人家点了点头,可左瞧右瞧,老板的桌子已然被坐满,已然没了歇脚的地方。 第145章 果真阔绰 那女使又瞧了瞧,这才上前去。 “这位公子,冒昧一问,我家小姐可否借坐片刻?” 岑霄心中烦闷,紧闭双眼坐在一处。 还没等他开口,一旁的裴擎便端着两碗凉茶上前来。 “小娘子这是作甚?” 抬起头来,女使眼底闪过一丝惊讶——是他! 青娥转头瞧了一眼小姐,随即尴尬开声:“打扰公子了。” 匆匆行礼,青娥转身便离开。 可这声音,岑霄却越听越觉得耳熟…… 他蓦地睁开眼睛,转过头去,鹰隼一般的眸子便锁定了不远处同样带着帷帽的小姐。 只瞧了一眼,他便认出来者何人。 捡起地上长剑便大步流星追上前去。 “能在此地遇见沈小姐,当真是巧了。” 岑霄定定站在一旁,瞧着马车旁的身影,挑眉道。 那小姐捏紧了嗓音,以至嗓子都有些许沙哑:“公子认错了。” 岑霄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双眸之中却多了几分玩味,嘴里嘟哝一句:“小骗子。” 随即便一个健步冲向前去。 本不想纠缠这些,沈绾棠闪身便躲。 可却叫岑霄抓住了破绽,他眼疾手快,一个不留神便将沈绾棠腰间的软剑抽走。 “成国之中,使用软剑的人不多,使用软剑的女子,却只有沈将军之女沈绾棠一人,怎么,沈小姐还想要继续装下去么?” 岑霄端详了一番这软剑,语气悠悠却直接戳破道。 如此一说,沈绾棠当真是无处遁形了。 她将帷帽解下,一双明眸盛满日光,可却透露着些许疏离。 “岑将军倒是煞费苦心,竟追来了这江州。” 她的语气中写满了试探,神色一敛,眸底闪过一丝幽幽寒光。 “公子,素面好了!”彼时,不远处的裴擎呼了一声。 岑霄挑了挑眉,神情微舒大方展了展手臂:“既到此处,我请小姐吃完素面如何?” 只是沈绾棠不理解,她越想要将岑霄推远,可他却像膏药一般贴在自己身上。 老天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却又如此折磨他? 可瞧着面前的岑霄,沈绾棠只觉得造化弄人。 四人相对而坐,老板将剩下两碗素面也呈了上来。 “将军此次前来,陛下可知道么?” 沈绾棠冷冷开口。 还不等岑霄开口,身旁的裴擎便开口:“公子此次是奉旨前来,如今,我家公子是江州即将上任的行军司马。” 行军司马? 京城中的武官前途无量,如今竟被季寻川贬来江州做一个行军司马? 难不成,季寻川的计划此刻便开始了? 沈绾棠眉心一簇,缓缓放下手中筷子,似是试探般问道:“陛下,将你贬至此地么?” 此言一出,岑霄却嗤笑出声:“陛下没说贬,只说叫我来这里做这个行军司马,至于京中的官职,也并未罢免。” 那这意思,便是季寻川想他何时回去便何时回去了。 这样也好,远离京城的是非,在这江州也能寻一方安宁。 沈绾棠悬着的心缓缓放下,可直觉告诉他,季寻川又怎会轻易放过岑霄。 难不成这江州…… 沈绾棠思忖的入迷。 “老板!这素面,为何是甜的!” 裴擎狰狞着面孔,将嘴里的面吞了进去,抬起头来便将老板喊了过来。 “客官,可是吃的不习惯?咱们江州一带的面食,皆为甜口,若客观不喜欢,我再为您煮一碗,放些盐巴可好?” 老板连忙上前来解释。 “那便再煮一碗吧。” 瞧见老板态度如此之好,裴擎心里倒是有些过不去,尴尬扯出一抹笑容来回应。 “来了江州,小将军还是早些适应吧,江州吃食多为甜口,也不是所有店家都像这位老板一样好说话。” 青娥挑了挑眉,幽幽开口。 “甜腻的东西,那是孩童才吃的,翌日不吃盐巴,身上又如何有力气!” 裴擎依旧是一派凛然模样,昂起头来,看向岑霄,想从岑霄身上寻求些认同感:“公子,你说对吧!” 岑霄抬起眸子来,冷冷睨了一眼。 裴擎悻悻垂下头来。 吃完饭,沈绾棠将散碎银子放在桌子上:“老板,多的便不必找了,我们带些凉茶走可否?” “客官请便。” “说好我请客。” 岑霄脸上有些挂不住,连连开口。 说着,岑霄便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 老板上前来,面露难色:“实在抱歉这位客官,咱们这儿找不开……” 尴尬犹如洪水般席卷了岑霄,他面色一红,连带着脖子也红了起来。 沈绾棠站起身来理了理衣裳,明眸带着些许玩味扫了一眼岑霄:“公子出手,果真阔绰。” 抛下一句不阴不阳的话,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上了马车,便继续赶路。 “小姐,没成想,竟然能在这里碰到岑将军。” 方才经历的一切,犹如梦境。 沈绾棠挑了挑眉——在这里碰见这两人,也不知是福是祸。 似乎两人只要去到哪里,哪里便会无端有些祸事…… “青娥,银票盒子在何处?”沈绾棠询问起了旁的事情,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方才岑霄轻易便将腰间软剑夺了下来,这银票放在身上也是有些危险的,不如放在匣子里。 “那个红色匣子便是。”青娥转头回应。 沈绾棠从最里面将匣子拿了出来,可刚一打开,却惊得憋出一串咳嗽来。 方才的甜口素面没叫沈绾棠难受,这红匣子却叫沈绾棠心头一阵无奈。 “青娥,你为何,要带这么多银票来?”沈绾棠粗略瞧了一眼银票,厚厚的一沓,一只手都拿不过来,“咱们是来参加喜宴,又不是来江州做生意的,这么些银票,都能买下江州最富饶的平江街了!” 青娥悻悻一笑,声音些许嗫嚅:“有钱万事不愁嘛……况且来了江州,总不好在舅老爷家白吃白住不是……” 听了青娥一番话,沈绾棠更是哭笑不得。 无奈摇了摇头便将银票放回了匣子里:“罢了罢了,带便带着吧。” 天色渐暗,江州城近在咫尺,城外早已有人翘首以盼。 “老爷,你瞧,可是那辆马车!” 第146章 诡异的和谐 城外,浩浩汤汤站了一片人。 那妇人踮起脚来看向远方,不住地激动,拍打着郎君的胳膊。 “夫人慢些,莫要扭伤了脚。”瞧着娘子激动模样,老爷无奈笑了笑。 “小姐,您看,可是舅老爷?”青娥远远望去,这样大的排场,不比京城的人差。 沈绾棠掀起帘子来,喜色难抑:“是了。” 马车幽幽停下,沈绾棠便迫不及待下车去。 “棠儿!” 妇人匆忙上前来,一把便将沈绾棠拥入怀中,彼时,泪痕早已布满脸颊。 “你来信,说能来江州,我和你舅父高兴了好一阵子。”舅母王凤鸣亲昵挽着沈绾棠的手,扬起的嘴角便没有下来过。 “是啊,现在棠儿时圣上身边得力的人,只怕你来了江州,耽误给圣上做事呢。” 舅父慈笑着,拍了拍沈绾棠的肩膀,眼神中一阵感慨。 沈绾棠淡然一笑:“舅父严重了,不过是替圣上办些杂事,幸而我是个女儿家,没有官职,否则,想舅舅舅母都没法来瞧您二老呢。” 话音落下,引得王凤鸣一阵笑意,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外甥女。 “行了,快些进城吧,你大姐姐在家里准备席面呢,就等你来了!”王凤鸣招呼了一声,便有人前来牵马。 许久未见,王凤鸣便将沈绾棠拉近了自己的车子里。 “老爷,新上任的行军司马就要来了。”正当舅父陈修远要上车,手下人却上前来禀报。 “行军司马?” 见到外甥女开心,陈刺史一时间竟也忘了些公事。 “你怎的不上车来?”王凤鸣掀起帘子,眉心微蹙问道。 陈修远淡然一笑,招了招手:“今日有新官来上任,我晚些再回去吃,莫要等我了。” 听见新官上任,沈绾棠眸底微微闪动。 马车悠悠驶离,王凤鸣拉着沈绾棠说了好一阵子的心里话。 两人说的尽兴,车子戛然停下,王凤鸣这才回过神来,无奈笑了笑:“到家了,瞧我这脑子,见到你一时高兴,竟拉着你没边没际的说起来了。” “母亲。” 车外传来一阵温婉的女子声音,帘子缓缓掀开,王凤鸣先行下车。 沈绾棠紧随其后,抬眸便瞧见了站在一旁的女子,腹部微微隆起,脸上尽是母亲般温柔的笑意,身旁还跟着一个小郎君。 “你怎的还亲自来这里接我们了?”王凤鸣连忙下车去,眼中一阵紧张。 沈绾棠有些恍惚,但若是没记错,这位应该就是大姐姐了。 大姐姐为人敦厚,最是亲和,上一世回来,她已然儿女双全。 算算这日子,倒是也差不多。 “大姐姐万安。” 沈绾棠上前来,恭敬行礼。 陈桃眼底闪过一丝光亮,脸上的笑意与舅母一般无二:“棠儿都长这么大了,上次见,你还是个小娃娃呢。” 话音刚落,身旁的小郎君谦谦行礼:“外甥见过姨母,姨母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这小娃娃,人不大,说的这话却老成的很,惹得沈绾棠满心欢喜:“你便是晨儿吧?” 三人在门前又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向府里走去。 “这些日子,你便安心住下,你大姐姐成亲时,你随你父亲征战沙场,如今盛世太平,你哥哥也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王凤鸣的口才是一等一的好,若不是身为女子,入了官场,定然是平步青云的。 几人径直便去了偏厅,彼时,偏厅内,一个白净书生上下忙碌着。 听见动静,那书生连连起身,赶上前来扶住了陈桃:“娘子小心些。” 瞧着二人恩爱模样,王凤鸣心中一阵安宁:“你娘子大着肚子,乱跑你也不管管,今儿中午,非要罚你三杯不可!” 话音落下,引得陈桃一阵笑颜,那书生瞬时耳根通红,连连点头:“是,小婿认罚!” 落座后,沈绾棠左右瞧了瞧,心头一阵疑惑:“舅母,怎的只有咱们四人?” 王凤鸣招了招手,示意下人们退下。 “你舅父说了,不用等他了,你哥哥前些日子被派去下面的县郡修缮典籍了。” 王凤鸣拿起筷子,左右瞧了一眼,挥手:“别拘着了,自己家里,开动吧孩子们。” 在京城,沈绾棠是拘谨惯了的。 记忆里的陈桃,却是个活泼的,虽说笑颜不断,可眉宇之间,总有一种暗暗神伤。 这姐夫是个入赘来的,在陈家不愁吃穿,有一个刺史丈人,未来的前途也是明亮的,只是…… 不知为何,瞧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沈绾棠总觉得有些别扭。 王凤鸣不言后,整个偏厅,静得可怕,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不知新嫂嫂,是哪里的人?”沈绾棠扯起一抹笑容来,开口想要活跃气氛。 王凤鸣一笑:“这姑娘是长史家的长女,与你哥哥自小便是有情谊的,我与你舅父本就晓得,如今都长大了,这亲事,便也就成了。” 沈绾棠点了点头,与自己记忆中的,倒也一样。 “晨儿!”陈桃厉声一呵,眉头紧锁看向那小郎君。 小郎君一阵羞愧,低下头去,还不等陈桃说些旁的,便乖乖站起身来,跪在了一旁。 沈绾棠惊了一跳——这个年岁的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饶是自己小时候,父母责骂一声,也要厚着脸皮上前去,笑着在母亲怀里打滚。 怎的这孩子…… 王凤鸣脸上堪堪升起一抹牵强的笑容:“吃饭呢,莫要责骂孩子。” “晨儿,莫要跪着,来,来外祖母身边。” 当真是奇怪…… 今日的一顿饭,竟还没有中午时分,在城外那摊子上吃的痛快,众人之中,总是有一股诡异的和谐。 吃过饭,沈绾棠便由下人引着去了早就准备好的院子。 瞧着下人走了,青娥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低声道:“小姐,为何舅老爷家中,气氛如此怪异?” 连青娥都能瞧出不寻常。 沈绾棠凛着一张脸,只是叹了口气,却也没有说什么。 “小姐,不若,我去向下面婆子女使打听打听?” 第147章 夜游江州 话音落下,沈绾棠无奈叹了口气。 “傻丫头。”她随手整理着手边的书卷,轻声道,“这整个院子,都是舅母在管,阖府上下都是她的人,你前脚问出来,舅母后脚便晓得了。” 青娥恍然大悟,可却泄了口气:“小姐,那咱们怎么办?” 既然是来参加婚宴,放松心情的,这些旁的事情,不管也罢。 沈绾棠松懈了身子坐了下来,手撑着脸幽幽开口:“这院子,还是舅母当家作主的,我们两个外人就莫要掺和了。” 青娥点了点头,随即便将这些旁的事情抛之脑后。 “小姐,我听说平江街是江州最热闹的地方!”青娥脸上扯起一抹期许,眨巴着眼睛似乎是在等沈绾棠松口。 即便青娥不开口,沈绾棠也有了这个意思。 她淡然一笑,抬了抬眼眸,看向青娥手中的行李:“将手边的东西收拾好,我们便去平江街。” 彼时,府衙之中。 “行军司马岑霄,见过陈刺史。” 岑霄行礼道。 手上行礼,可那桀骜不驯的模样仍然挂在脸上。 陈修远淡然一笑:“岑将军一路赶来,辛苦了。” “为朝廷办事,不辛苦。” 与沈绾棠一起这么久,岑霄倒是学了许多官场上的客套话。 “岑将军的住处已经收拾妥帖,就在府衙不远处,会有衙役领您过去。”陈修远缓缓开口,左右瞧了瞧,岑霄身旁,竟然只带了一个人。 “岑将军此次前来,是只带了一个随从么?” “我家将军不喜人多。”裴擎替岑霄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陈修远点了点头:“岑将军一路辛苦,今日已晚,明日,我再带将军去军营。” 交代完事情,陈修远便离开了府衙。 瞧着背影,裴擎咂舌几句:“刺史溜得倒是快。” 岑霄长眉紧锁,眸底闪过一丝幽幽寒光:“你这张嘴,从今日起便给我守好了,若在叫我听见这般不着分寸的话,我即刻便将你扔回京城,自生自灭。” 裴擎连连闭上嘴巴,伸出手来将嘴巴牢牢按住。 官差引着两人去了提前准备好的宅子。 刚到宅子门前,裴擎便被惊得说不出话来,就连一旁的岑霄也颇有些纳闷。 “且慢,你确定,这是给我的宅子?” 言语间皆是试探。 官差浅笑回应:“将军,这就是刺史为您准备的宅子。” 话音落下,岑霄心中却闪过一丝鄙夷,脸也跟着有些阴沉:“你家刺史随手拿的便是这么好的宅子,这刺史的俸禄,当真是可观啊。” 是个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岑霄话里有话,在官府当差多年,这衙役怎能不晓得。 可面对这个京城里来的大官,却也只能陪着笑脸:“将军有所不知,朝廷的赋税,咱们江州每年上缴的都是最多的,咱们这里人杰地灵,又靠着江,贸易确实繁华,如今这样三进的院子,下官家里便有几个。” 话音落下,裴擎震惊的眸子又瞪大了几分——一个小小的衙役都能住上这样好的宅子了? “莫说是下官,您若是在江州城里走一走,这样的三进院子,比比皆是,便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了。” 官差淡然一笑,还未等岑霄缓过神来,官差恭敬行礼:“将军先歇息,下官告辞。” 瞧着眼前的宅子,方才衙役的话在岑霄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样的宅子比比皆是…… 他虽知道江南富足,可没成想,竟如此富足。 推门而入,便闻到了扑鼻的香气。 院子里种着樟树,一条潺潺小溪流淌而过,裴擎惊讶不已。 将东西放到了房间,岑霄便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公子,都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么?”裴擎一阵不解,上前来挡住了岑霄的去路。 “方才来这院子里我便瞧见,街上的摊贩络绎不绝,瞧着这样子,江州应是没有宵禁,如此,定然是要去凑凑热闹。” 岑霄理了理袖口,随即睨了一眼裴擎:“若想去,便快些,你公子我可等不得。” 平江街依河而建,河面之上,不少船家吆喝着。 乌篷船摇曳在江面之上,街边却不少贩卖吃食玩具的,静中有闹,别有一番风味。 “小姐,这是什么东西?”青娥被街边的吃食吸引,指了指老翁竹盘里绿油油的团子。 老翁倒也热情,连忙站起身来介绍道:“小娘子,这是青团,买一些尝一尝?” 沈绾棠上前去:“来上两个。” 这青团拿在手里,还是热乎乎的,一口咬下去,糯糯的有些粘牙,可却好吃的紧。 商贩们倒也不吆喝,若客观停下瞧一瞧,便热情讲解一番。 晚风微微拂过,带走了沈绾棠有些凌乱的思绪。 “店家,来碗茶。”两人寻了处摊子。 也不知是不是内心在作祟,就连这里的茶水,都比京城的香一些。 “小姐,江州真好。” 青娥已然陶醉其中,将京城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忘却。 沈绾棠符合点头,缓缓闭上眼睛感受微风:“我也觉得。” 只是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沈绾棠蓦地睁开眼睛,眼底铺满了尴尬。 青娥也笑出了声,看着面前的小姐,挑了挑眉:“小姐,我瞧着前面有家酒楼,生意还算红火,不如,我们去尝一尝?” 既然如此,沈绾棠站起身来:“走。” 还未走进酒楼,便听见了里面悠扬传来的评弹。 迈步进楼,只瞧见大堂里的众人都看向台上坐着的女子。 女子身材窈窕,带着面衣,水葱一般的手划过琵琶,悠扬琴声加上她婉转的歌谣,在这夜里,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客官里面请。” 小二上前招呼,可青娥却看评弹看得入迷。 “客官爱看评弹?小的给您安排二楼的厢房,楼上看,视野更广,也不用与他人挤在一处。”小二热情道。 沈绾棠颔首:“有劳。” 厢房之内,烛火昏黄,除了饭菜香味,却又有些独特的香味。 走进一瞧才发现,桌子旁,竟是许多的茉莉花。 第148章 山城旧人 坐下身来,慢条斯理道:“江州最有名的菜是什么?” “两位客官来咱们这儿可算是来对了!咱们家的龙井虾仁全江州独一份,鲜嫩可口,好吃的紧呢,还有南肉春笋,笋都是头一天上山挖的,绝对新鲜。” 小二忙不迭介绍着。 沈绾棠招了招手,不疾不徐:“就你方才说的两道,再来一壶热茶。” 小二应声,转身便离去。 只是走得太快,刚关上门便撞到了旁人的身上。 “你这孩子,走路也看着点啊!”裴擎一个越步上前来,眉心紧蹙道。 “客官,实在抱歉。” 小二躬身,连连抱歉。 岑霄摆了摆手。 转身便推开了沈绾棠隔壁厢房的房门。 俯身看向楼下评弹,岑霄的手也跟着打着节拍。 “您的龙井虾仁和南肉春笋,请慢用。”不时,小二便将菜端了上来。 江州的菜乍一吃,有些奇怪,可再吃起来,却着实是香甜的。 晚间没吃饱,现下,沈绾棠倒是可以大快朵颐了。 只是想起中午的饭菜,青娥却眉心微蹙:“小姐,为何舅老爷府上不是这等饭菜?” 沈绾棠挑了挑眉:“外祖一家都是京城人,舅父是因官职变迁,故而来了江州。” 青娥点了点头,她进府虽早,可却实在太小,有些事情也记不清了。 “啊!” 楼下评弹乐声戛然而止,又传来一阵女子的尖叫,沈绾棠瞳孔骤缩,蓦地站起身来便向楼下望去。 只见一男子突然冲上台去,一把夺过了女子手中的琵琶,随即便与几个追赶而来的黑衣人扭打在一起。 一时间,台下哄乱一片。 二楼之上,沈绾棠不假思索便爬上了栏杆。 “青娥,保护好自己。”沈绾棠只留下一句话,便飞身而下。 几乎同一时间,隔壁的房间有一身影随即飞身出来。 沈绾棠轻盈落地,赤手空拳便与那些黑衣人较量起来。 黑衣人对那抢走琵琶的青衣男子下得可是死手,手上的匕首不间断地向男人心口处刺去。 岑霄闷声一拳落在黑衣人身上,只听见黑衣人一声轻哼,眉心一蹙,鲜红的血水从黑色面衣渗透出来。 用着这般拳法解决了手边的几人,岑霄这才瞧见一旁同黑衣人打斗的沈绾棠。 那黑衣人足足比沈绾棠高了两个头,自上而下打下来,沈绾棠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可无奈双手皆被黑衣人所牵制,无法将腰间软剑拔下。 “喂!小骗子,你闪开!” 岑霄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之中,那黑衣人一时间有些分神。 沈绾棠瞅准时机,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双腿一发力,顺势便爬上了男人的脖颈,双腿将男人脖颈牢牢锁住,不过须臾,男人便脸上通红,晕死过去。 原本想要去帮忙的岑霄瞬间停住了脚步,瞧着沈绾棠宠溺一笑:“厉害。” 沈绾棠一跃而下,冷冷睨了一眼岑霄:“司马处理一下这里的局面吧,我去瞧一瞧那青衣男子是何人。” 彼时,酒楼中的客人早已四散逃离,伙计们也纷纷躲了起来。 眼瞧着不敌沈绾棠与岑霄,这群黑衣人倒也不恋战,抓起已经昏死在地的同伴转身便离去。 裴擎一个闪身追了出去,可这些人的路数着实有些怪异,裴擎后脚跟出去,那些人便没了影子。 听到没了动静,掌柜的这才默默探出头来。 可刚安下的心,却被突然出现的岑霄吓得险些吐出来。 “别,别杀我,别杀我……我这儿有银子,都给你,都给你……” 掌柜的颤抖着双手,指了指一旁的柜橱。 岑霄一脸无奈,上前来一把将掌柜的抓了起来:“我是新上任的行军司马。” 一听是当官的,掌柜的瞬间松了一口气。 沈绾棠连忙跑上台去,那青衣男子已然昏厥在地,青色的衣衫也渗出血水来。 她俯下身去,将男子面衣揭去,霎时间,沈绾棠瞳孔骤缩。 “公子,那些人,我没追到……” 裴擎失落而归,眼底铺满了自责。 沈绾棠连忙将面衣盖了回去。 “我瞧这人伤的不轻,方才我已与掌柜的打好招呼,他这就去收拾了楼上的厢房叫这人好生歇息吧。” 瞧着沈绾棠紧绷的神情,他也能稍稍猜出些端倪。 岑霄缓缓上前来,随即指了指身后,示意裴擎去寻个郎中来。 眼下只有两人,沈绾棠这才缓缓开口:“山城旧人。” 岑霄眼睫微微一颤,下颌抬了抬,四下里又瞧了一眼:“方才那些人的身手,着实有些熟悉了。” 话音落下,沈绾棠眼底一亮,蓦地抬起头来:“大内的人。” 岑霄并无惊讶,他也是这么想的,但他不敢确认。 况且,这话由他说出来,未免有些太过怪异。 沈绾棠是与大内的禁军交过手的,这些人的招数与军营之中,江湖之上的路数都不一样,最要紧的便是,这些人,不恋战。 若是从江湖上随意买来的死士,若不把人头拿走,他们定然是不会回去的,至于身份不身份的,丝毫不怕暴露。 只有大内的禁军,最在意自己的身份。 掌柜手下几个跑堂的合力将青衣男子抬去房间,沈绾棠与岑霄跟在身后。 “天色已晚,经此一事,刺史定然要担心的,不若……” 岑霄迟疑半晌,斟字酌句道。 只是一句话还未说完,沈绾棠便开口:“我一身武艺,舅父不会为我担心,多谢将军关心。” 只是听着这语气,颇有些冷漠。 而后,沈绾棠抬眸,明眸之上,覆盖了一层阴翳,像是释放某种警告。 “此人之事,还请掌柜莫要向外人透露。”沈绾棠将掌柜的叫到一旁去,“也叫手底下的兄弟们把嘴巴管好了。” 瞧着身前器宇轩昂的女子,掌柜的打心底里有些发怵,连连点头。 随即,沈绾棠伸出手来,青娥拿出一张银票递了上来。 “这段时间,便劳烦掌柜的多加照顾了。”那张冷面倏地扯出一抹笑容,掌柜的心中不由得一阵颤抖。 第149章 陈年真相 “这,使不得使不得。” 那掌柜的挤出一抹谄媚的笑容,可笑容之下,却仍然是一阵后怕。 沈绾棠也懒得与他啰嗦过多,直接将那张银票塞进了掌柜手中。 “那人钱财,替人消灾,我也不是那等子占便宜的小人,掌柜的收下就是。” 掌柜的也无甚好说,小心翼翼将银票收下。 彼时,裴擎请来的郎中恰好进门。 裴擎正要进门去,却被岑霄挡在了门外。 “公子,为何我不能进?” 裴擎昂起头来,欲要个说法。 岑霄冷冷应了一声:“该你进的时候,自会叫你进来。” “这位郎君,是收了多大的伤!” 只搭了搭脉,那郎中便惊恐不已,连声音也跟着有些许颤抖。 “五脏六腑均有破裂之象,脉搏极其紊乱,这……怕是难救活啊!” 说着,郎中站起身来,拿起手边的药匣子便要离开。 岑霄一个箭步挡住了郎中的去路,鄙夷的目光将郎中上下打量了个遍:“都说医者仁心,你这只搭了搭脉就说救不活,你怕不是个庸医吧?” “你!”郎中心中一阵急切,咬牙切齿看着岑霄,想要说出些什么话来,可却碍于对面是个当官的。 “满江州,我算是医术高明的了,如今这郎君,我只能保证稳住他的脉象,若想痊愈,另请高明!” 郎中恨恨睨了一眼岑霄,随即转过身去,将匣子打开,拿出了银针。 果然,这招激将法,无论是放在谁身上,都是好用的。 郎中银针下去,只见陈康健面目有些狰狞,随即双手便开始抽动。 待银针拔出,陈康健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方才煞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许血色。 郎中也跟着长舒一口气。 “这位郎君受伤过重,需要静养,药材……”郎中整理着自己的匣子。 榻上的陈康健眉头有些紧蹙,沈绾棠与岑霄连忙凑上前去。 “他现在醒了,若想问什么,便抓紧时间问,再睡着,可不知何时再醒了,元气大伤,定要好好歇着的。” 说着,郎中背上自己的药匣子,便准备向外走去。 青娥连忙追了上去:“先生,我送您。” 陈康健正如郎中所言,不过片刻,幽幽睁开眼睛,只是沙哑的声音呢喃着:“阿生,阿生……” “阿生是何人?”岑霄眉心不解。 “是他从前的那个随从,小书生。” 沈绾棠幽幽开口,随即一阵不解席卷心头——当初陈康健离开时,也是带上这小书生的,怎的逃命不带着这书生? “阿生!” 陈康健猛地睁开眼睛,还未从惊恐之中出神,额上析出绿豆大的汗珠。 “陈官人。” 沈绾棠轻声唤道。 陈康健这才宛如回魂一般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沈绾棠与岑霄身上,“沈姑娘,岑将军。” “我,我这是……追杀!有人追杀我!” 死里逃生,陈康健还没有回过神来,挣扎着便要起身。 岑霄无奈,一步越上前来,毫不客气便将陈康健按在床上:“你且好好歇着,若我二人方才晚一步,你便是刀下死鬼了!” 话音落下,青娥进门来,手上还端着汤药。 一晚汤药灌下去,陈康健迷离的目光也聚起神来。 “山城之外,我本可以隐姓埋名,于山庄之上休整,可那日,许多黑衣人闯入我门,阿生为了保护我,惨死黑衣人刀下。 “我一路向东逃命,入了江州,这才能稍稍安顿,只是,那群黑衣人不知从何处得了我的消息,我无处可躲,只能来了这人多眼杂的地方。” 陈康健长叹一口气,随即抬起颓废的眸子。 “沈姑娘,你又救了我一命,陈某,无以为报。” 说着,陈康健便要站起身来行礼,可身上巨大的疼痛让他动弹不得。 “无需多礼。”沈绾棠连连压住了陈康健的手。 “你可知,追杀你的是何人?”岑霄没有明说,试探问道。 陈康健恨得喉结滑动,哑着嗓子开口:“大内的人。” 沈绾棠与岑霄相视一眼。 “这么多年了,他们倒是不死心,自从我背出京城,一波接着一波的杀手便从未停过。”陈康健扯了扯唇,一抹无奈又讽刺的笑容挂在脸上。 起义军已被绞杀,陈康健一介白衣,于朝廷构不成威胁。 为何还要如此绞杀? 陈康健幽幽抬眸,对上两人不解的目光,那双眸子氤氲着一抹阴翳。 “只因,我手中有,季寻川害死端贤太子的真相!” 话音落下,房间内瞬间寂静一片,沈绾棠手中的盏子也没有拿稳,砰的一声,落地摔碎。 当年端贤太子因天花而死,人尽皆知,况且,当年,季寻川并不在京城。 先皇甚至怀疑了大皇子。 “陈官人,谨言慎行。”沈绾棠眸光一沉,随即开口提醒道。 陈康健抬起头来,愤恨的目光不像再说假话:“若我无证据,京城便不会一遍又一遍的派杀手。” “当年,季寻川虽不在京城,可他那些爪牙却伸去了东宫。”陈康健凉薄的声音里带着森然的寒意,“那年,京城之中多有人得天花,也怪我,疏漏了探查,这才叫那些混账东西趁虚而入。” “太子的衣物同那些天花之人的衣物接触,第二日,便得了天花,太子本就体虚,不过几日,便薨逝。” 说至此,陈康健身体颤抖,拳头紧握,唇边也被他咬出一圈血迹。 此时,身上的疼痛不足心中疼痛万分之一。 他绝望闭上眼睛,眼泪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 岑霄拳头已然紧握,可在沈绾棠面前,他只能忍下痛恨。 原来,一早他便谋求皇位了。 也是,季寻川这样狡诈之人,又怎会临时起意? 沈绾棠垂眸,只恨自己对季寻川仍然心存侥幸。 “沈小姐!”陈康健蓦地抬起头来,心绪有些激动,“当初,你将起义军隐下,我没有说什么,也替你遮掩了此事,如今,你可否应我一件事!只一件事!” 她自是知道陈康健所指为何,只是…… 第150章 蠢笨至极! 陈康健目光切切。 沈绾棠垂眸,避开了陈康健灼灼目光。 “陈官人累了,先歇息吧,剩下的事情,日后慢慢说。”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站起身来便向门口走去。 “沈小姐!” 陈康健厉声一呵,眼泪犹如决堤洪水,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陈某只这一个请求。” 虽说沈绾棠心中与陈康健所想无二,可如今这样场景,她不能答应。 “陈官人,我有我的族人需要守护,你这是将我拉入火坑不成么?”沈绾棠转过身来,那双眸子没有丝毫感情。 “你今日所言,我权当没有听见。” 留下冰冷一句话,沈绾棠头也不回便离开了酒楼。 青娥匆忙追了出来,虽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可瞧着沈绾棠越走越快的步伐,她明白,还是不说话的好。 走出不久,岑霄便匆忙追了过来,用自己的身子挡在沈绾棠面前。 “他方才所言,你为何不应?” 岑霄不解,追上前来,定要问个清楚。 “本以为经过这许多,将军的脑子能好用些,没成想,竟还是个榆木。” 沈绾棠冷冷开口,丝毫不留情面的骂了出来,“若今日遭殃的不是你岑家,你是不是还能慷他人之慨?若今日,你的族人,皆会因你的一念之差而死,而我却轻飘飘问你一句,你在犹豫什么?你作何感想?” “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岑霄想要为自己辩解几分,可刚开口,便被沈绾棠怼的哑口无言。 “岑霄,我原以为,以我们的关系,你也会体谅我,到底是我高估了我们的关系,没成想眼前之人,竟是如此蠢笨不堪,若哪一日被人坑害至死,我沈绾棠也不会替你说半个字。” 话音落下,恨恨开口,阴恻恻的目光狠狠挖了他一眼,随即毫不客气的推开岑霄。 被这样劈头盖脸的骂一顿,岑霄站在原地,委屈的像个孩子。 “我只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啊……” 瞧着沈绾棠的背影,他无奈摇了摇头,随即长叹一口气。 彼时,裴擎这才匆匆追了上来,遥望了一眼沈绾棠离去的背影:“公子又惹沈小姐生气了?” 本就心情不佳,裴擎又上前来冷言冷语的说了两句,岑霄一时心气,一掌推开裴擎:“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江州依旧热闹,平江街依旧歌舞升平。 翌日清晨。 沈绾棠早早便起身,昨夜之事,沈绾棠想了许久,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刚刚睡着,却又被烦扰惊醒。 她干脆起身来,去到院子里。 软剑凌空,簌簌的声音回荡在院落之中。 汗水滴落而下,沈绾棠这才感觉沉重的内心轻松片刻。 日头渐渐升起,一个女使缓缓上前来:“表小姐这么早就起身了呀,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沈绾棠翻动手腕,将软剑收回了剑鞘之中,颔首示意。 早起练功,身上和心理都轻巧了不少。 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让旁的忧心事情扰了自己心绪。 换了身罗裙,待青娥梳好发髻,两人便向偏厅而去。 “那你叫我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我如今只是一个举子,不还是因为你么!” 走廊里,幽幽传来一个男人的吵闹声,能听得出来,男人极力压低了嗓音。 沈绾棠眉心微蹙,放轻了脚步。 “现如今,又成了我的过错!前些年,我叫你用功读书,你却说你还年轻,还说我父亲,是有了两个孩子后才中了进士,如今,两个孩子倒是有了,你的进士呢!” 随即,便传来了陈桃的埋怨声。 她倒不像夫君一般压低声音,直愣愣的便呵斥道,只是嘴上说着还不过瘾,举起手来,两拳便落在了男人身上。 男人一时间有些吃痛,可却也只是向后退了两步。 “你莫要无理取闹!”男人左右瞧了瞧,没人这才继续道。 “我哪里就无理取闹了!分明是你,如今你这般赖在家里,我家小弟已经搏出一番功名了,你竟还如此恬不知耻!” 陈桃丝毫不给男人留面子,听着这架势,倒是要将男人祖宗几代骂个遍。 “可是大姐姐么?” 沈绾棠轻咳出声,扯着笑脸缓缓现身。 陈桃夫妇两人这才整理好了表情,幽幽转过身来,尴尬一笑:“棠儿。” “姐夫也在。”沈绾棠昂头作惊讶状,随即福了福身。 “怎的不见舅母?”左右瞧了瞧,沈绾棠挑眉问道。 陈桃上前来,挽着沈绾棠的手臂上想偏厅走去。 “母亲在忙婚宴的事情,虽说可以放给手底下人去做,但下人们哪里有自己做的靠谱,这不,一大早便出门去置办东西了,顺便去城外寺里烧柱香,拜一拜。” 陈桃开口,有这个坡,就着便下了。 陈桃夫君跟在身后,盯着沈绾棠却出了神。 “舅母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闲着也是闲着,也能替兄长尽一份力。” 沈绾棠连忙开口。 陈桃淡然一笑,拍了拍她的手:“你啊,就好好休息就是了,若是得闲了,就在城里逛一逛,好容易来了这里,怎好叫你劳累?” 偏厅的早餐已经准备好,三人落座,这气氛也莫名有些尴尬。 沈绾棠不言语,只是低头吃着饭。 可却总觉得姐夫那双眼睛,在自己身上徘徊来去。 前世,虽说没有与这大姐夫见过几次面,可传闻中,他却是一个谦谦君子,不像是那种没本事吃软饭的男人。 可今日听到的声音,却又不符合传闻中的他。 沈绾棠心中有所思量。 缓缓抬起头来,又瞧见了陈桃夫君给她夹菜的恩爱模样,她缓缓松了一口气——也许,只是自己多想了呢。 谁家夫妻不斗嘴? “家里的车夫,你尽管用,想去哪儿吩咐一声,他们就带你去了。” 陈桃拉住沈绾棠叮嘱一句。 沈绾棠浅笑颔首,随即便去了后院马车处。 “小姐要去哪儿?”马夫拍了拍马儿,含笑问道。 这问题,着实是问倒了沈绾棠——毕竟,她十数年没来过江州了。 第151章 冤家又聚头 “只要是风景好,热闹的地方,我家小姐都喜欢。” 瞧见沈绾棠沉默许久,青娥接过话茬道。 马夫点了点头,一跃上了马车:“好嘞!” 马车摇晃着,沈绾棠靠在一旁,仍然思忖着昨夜的事情。 昨夜,骂的,是不是有点过了…… 她歪头靠在马车上,心中一阵纠结。 既然已经是说出去的话了,再这般纠结已无意义。 再者说,若想叫岑霄对自己断情绝爱,自然是要上些猛药的。 早上醒得太早,马车摇摇晃晃,沈绾棠也昏昏欲睡。 “小姐,到地方了!” 马夫幽幽开口,沈绾棠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耳边一阵吵闹。 “嘿!哈!” 方才一阵困倦来袭,青娥也跟着眯了片刻。 刚一掀开车帘,便被面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郎君,这是哪儿?” 马夫左右扫视一圈,骄傲仰起头来:“我听说了,表小姐习武,常年在军营之中,如今,这军营,不正是好去处么?” “您瞧,军营在郊外,风景好,军营里人多,也热闹,不就是小姐喜欢的地方吗!” 马夫越说越激动,拍起手来,只觉得自己聪明绝顶。 沈绾棠下车来,尴尬一笑——人不顺的时候,喝口水都会塞牙缝。 昨夜刚与岑霄斗嘴,今日便被马夫拉来这军营之中。 瞧着沈绾棠笑得牵强,马夫笑容逐渐收敛,尴尬开口:“小姐,可是不喜欢?” 沈绾棠摇了摇头,嘴角噙着一抹牵强的笑容,摇了摇头:“没有,多谢。” 随即拉着青娥便向军营之中走去。 进军营前,瞧着是刺史府的车,大家都没拦着。 “公子,刺史府来人了!” 烈日炎炎,裴擎一路小跑而来,豆大的汗水不停滚落。 岑霄顿了顿,转过身来:“刺史府来人了?可知是谁?” “前面的人只说瞧见了马车,并没有瞧见来的是谁,您还是去瞧一瞧吧,如今京城那些人,正发愁揪您的错处呢。” 裴擎抬起手来,随手一擦便是一手的汗水。 岑霄虽心中不悦,却也仍然将手边兵器放下,临走时不忘转过头来,叮嘱将士们一句:“莫要懈怠,否则,便没得去夏苗的资格了!” 岑霄连衣服都没有换,便径直去了帐篷内。 满腔怨愤嫌弃帐帘,可帐篷内却是空无一人。 “耍老子!” 他紧握拳头,掀起眼皮,狠厉之色便铺开在眼底。 “小姐,里面请。”外面传来一阵恭维的声音,岑霄立刻转过身去,他倒想瞧一瞧,这位刺史府的人究竟有多大的脸面,竟然还敢耽误练兵之事。 一阵微风拂过,将帐帘悠悠吹起,沈绾棠一身罗裙款款上前。 岑霄微微一愣,随即皱眉——怎么是沈绾棠? “岑将军,您怎么来这里了?”陪在沈绾棠身边的,是余都尉,半晌都不见人影,原来是特地来陪刺史府的贵客了。 “小姐,我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岑霄……”余都尉嘴角噙着一抹谄媚的笑容,跟在沈绾棠身旁,点头哈腰的模样,当真是丢了武官的气节。 岑霄狠狠剜了他一眼,正色道:“不劳你介绍了,我与沈小姐在山城合力平定起义军时,你还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说着,他低头给自己顺气,随意晃了晃手。 话音落下,余都尉尴尬在一旁,悬在半空中的手默默收了回来,可却仍然挤出一抹笑容:“瞧我这,喧宾夺主了。” “余都尉,外面烈日炎炎,将士们都在刻苦训练,偏你来这里躲清闲。”可岑霄却不打算放过他,语气颇有些针对,“我瞧着,你这都尉,可是当腻了?” 话音落下,余都尉瞳孔骤缩,脸上笑容蓦地消失,心中的不服气,现如今也是明晃晃地写在了脸上。 “怎的,你不服气?” 岑霄挑了挑眉,慵懒偏头道。 “是,属下这便去。”余都尉咬紧牙关,油腻的脸上忽而显出几分惺惺作态的谦卑之意,随即便转身离去。 军营中的这些事情,沈绾棠最是清楚不过。 饶是方才那余都尉再如何忍让,但在沈绾棠面前,确实一览无余。 “你何必与他置气?是我叫他来陪我的。” 沈绾棠缓缓坐下,拈起茶盏来,抿了一口。 响起昨日的事情,岑霄仍然耿耿于怀,憋着一口气也坐了下来,紧紧盯着沈绾棠:“说吧,刺史叫你来做什么。” 沈绾棠手上动作顿了顿,幽幽开口:“不是舅父叫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 话音落下,岑霄那倔强的眸光顿时间化开星点,装模作样轻咳一声,随即柔声问道:“那,是来与我道歉的?” 沈绾棠抬起眸子,打量了一番岑霄,冷冷回应:“不是。” 方才的亮光一闪而过,岑霄神色一敛,随机便站起身来:“既无事,沈小姐还是先回吧,我这里忙得很,没空陪你。” 岑霄刚走两步,沈绾棠便蓦地站起身来。 “岑霄。” 沈绾棠突然开口,眸光定定,“我今日过来是想问你,大皇子今日可还安好?” 岑霄心中憋着一股气,站直身子,淡淡回应一声:“由我侯府照顾,自是相安无事。” 听到这话,沈绾棠心安片刻,她还想说些什么,可却只是隐在心中。 良久,她才开口道:“没事了。” “天气炎热,帐子里有冰,莫要乱走动了。”心中想了许久狠毒的话,可岑霄仍然一句也没有说出口,压低了嗓音,抛下一句话,随即便离开了帐子。 只是离开了帐子,岑霄却越想越奇怪——好端端的,问起大皇子做什么? 此前,只要一提起大皇子,沈绾棠可是恨不能自己是个哑巴。 莫不是……回心转意了? “司马!不好了司马,那边有人打起来了!”岑霄思忖入迷,不远处一个小兵卒慌忙跑过来,重重跌倒在地上,瞬间站起身来,指向不远处,气喘吁吁禀报着。 岑霄猛地抬起头来,提起手边长刀便匆忙而去。 “你还敢向着岑霄说话!你到底是哪头的!” 第152章 这就是下场! 余都尉满腔愤恨,挥起长矛便架在了一个小将身上,眼睛蹬的混圆。 “姓余的,别以为你家里在刺史那边有关系我便怕了你,你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如今竟然能在这里做都尉,有本事,你便刺死我!” 那小将咬牙切齿,黝黑的皮肤上布满青筋,一阵怒火便要从胸腔之中喷射而出。 “好,这是你自找的!” 余都尉恨恨咬牙,扬起长矛便刺向小将胸膛。 小将气性大得很,直愣愣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长矛就要刺入小将胸膛,一个长刀飞射而来,不偏不倚将余都尉手中长矛打掉。 众人目光汇聚于长刀飞来的方向,只见岑霄大步流星走向这边,那双不近人情的眸子又多了几分森然的寒意。 “校场上,是谁允许你们如此寻衅!” 裴擎做了岑霄的嘴巴,扫视周围一圈,倒是也学到了岑霄三分的狠厉。 彼时,余都尉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都是他!没口子的污蔑人,还当中咒骂我!” 余都尉的手指就要指到那小将的鼻子上。 小将二话不说,直接抓住他的手指,翻转手腕,硬生生的就要将余都尉的手指掰断。 裴擎立刻上前来,将小将拉开,但为时已晚。 余都尉的手指肉眼可见的变了形,吃痛得他连连叫喊,甚至还挤出几滴眼泪来。 彼时,岑霄缓步上前来:“方才,我这么轻易就能将你的长矛打掉,你的手指也同你一样,如此废物,不堪用!” 方才沈绾棠面前,岑霄便想发作,可却实实在在忍了下来。 没成想这余都尉,倒是个会闹事的主儿,现如今,岑霄倒是没什么好忍的了。 本以为岑霄会安慰自己,将那小将惩罚一番,可没想到,上来却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 他错愕的目光盯着岑霄,随即便是咬紧牙关,恨恨开口:“岑霄!你现在瞧见我这般,是不是特别开心!你知道我大伯是谁么!” “在我的校场!”岑霄声音高过余都尉一层,一派凛然,不容质疑,“提谁的名字都不好使,即便你大伯是皇亲国戚,我也一概不认。” “来人!” 随即,岑霄冷冷睨了余都尉一眼,“把这个废物带下去,诊治伤口,从明日起,你不用再来校场了,若在叫我瞧见你,今日你对他做的,我会实行在你身上。” 说着,岑霄指了指方才被针对的小将。 “你!岑霄,你个王八蛋!我定要去刺史面前告你一状——” 余都尉被人拖了下去,只听见他凄厉的声音还回荡在校场之上。 方才站在余都尉身旁的众人,面面相觑,随即便悻悻垂下头来,站定在一旁。 岑霄阴恻恻的目光扫过众人,轻启薄唇:“若再有寻衅滋事者,此人便是下场!” 话音落下,裴擎冷冽开口:“都听清楚了么!” 众人答:“听清楚了!” 随即裴擎一挥手,众人四下散开,回到了原本的位置,开始继续训练。 “司马,多谢司马!”方才那小将却没有回去,径直走上前来,恭敬开声。 岑霄冷冷睨了一眼,霎时间,小将的笑容收了回去。 “方才直愣愣的站在一旁,可是等着那余都尉取你性命么?”岑霄并没有给好脸色,反倒冷声质问。 小将扯出一抹笑容来,连连凑上前去:“那姓余的整日里疏于训练,就他那杆破枪,伤不到我的。” 说话间,还带着些许洋洋得意。 只是还没等小将开心多久,便被岑霄凶煞的目光吓了回去。 “司马,我这边去操练。” 小将尴尬开口,随即便转身离去。 瞧着小将的背影,岑霄的目光却有些玩味,随即挑了挑眉,挥手指了指小将,随即转过身去慵懒开口:“打听一下。” 彼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沈绾棠放下了帐帘。 军营生活固然有趣,但既然来了江州,重复从前的日子,也未免有些无趣了。 沈绾棠喝了茶,随即便离开了军营。 “小姐,去何处啊?”青娥迈着小步追了上去,急匆匆问道。 沈绾棠挑了挑眉:“平江街,划船去。” 小船悠悠,荡在平江之上,绿莹莹的睡眠倒影着船影。 街边传来婉转歌声,沈绾棠惬意闭上双眼。 都说世人贪恋江南美景,这般舒坦的日子,又有谁不喜欢? “这位娘子,是外地人吧?”瞧着沈绾棠,船夫打趣问道。 沈绾棠缓缓抬起眸子,挑眉问道:“船家如何晓得?” “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了,我瞧着,应该是从北边来的。”船家又思量片刻,随即缓缓开口。 沈绾棠莞尔一笑,船家便晓得,自己猜对了。 “娘子可真是有福喽!”船家摇晃着船桨,放声开口,声音回荡着。 这话却把沈绾棠说的有些不明所以了,她挑了挑眉,开口问道:“福从何来?” “过些日子,就是刺史府家郎君大婚了,刺史张贴了告示,说是宴请全城百姓呢!只要登门,就能入席吃酒!这还不是福么?” 说起这些,船家便是一阵兴奋,就连手上的力气也大了许多。 怪不得舅母要亲自操持,这样大的宴席,也是辛苦了舅母了。 “刺史一生积德行善,如今可是给咱们江州做了不少好事呢!不远处的江州堤,便是刺史一手操办建起来的,早些年,常有洪涝灾害,如今,江州风调雨顺!” 一提起这些,那船家笑颜的嘴便合不拢。 这倒也符合舅父在沈绾棠心中的形象。 这也多亏了外祖父当年的筹谋,皇子相争,京城之中必定是血雨腥风。 外祖父临终前,将舅父安排在了富庶的江南,又叮嘱沈将军京城危险,沈将军奔赴边疆杀敌,沈绾棠母亲也随军而行。 几个子女也算是躲过了相争皇位的血雨腥风。 “唉,只可惜喽,刺史一生积德行善,可他家大姑娘的婚事,实在是不好……” 船夫话锋一转,将沈绾棠的思绪拉了回来。 这等家宅私密的事情,船夫怎会晓得? 第153章 多年的谣言 沈绾棠眉心紧蹙,盯着面前的船夫。 “姑娘有所不知,这刺史家的小娘子,真是被那小白脸骗惨了!” 说至此,船家的声音也小了许多,船桨吱吱发出的声音,盖过了船家的声音。 小白脸?说的,定然是那个姐夫了。 只是沈绾棠不解,这姐夫虽说没有官职,可却也算得上上进,假以时日中了进士,自然也是前途无量的,为何坊间对他的传言,竟是如此? “船家为何如此说?” 青娥面露难色瞧了沈绾棠一眼,随即开口问道。 船家左右瞧了瞧,随即低声道:“我只同你二人说,你们切莫告诉旁人。” 能说出这样的话,瞧着这样子,这故事定然是传遍了整个江州城的。 “那小白脸,当初没头的勾引刺史小姐,小姐养在深闺之中,哪里晓得这种男人的厉害?被他勾的那是魂不守舍,日渐消瘦,非他不嫁!” 船家说得声情并茂,仿佛亲身经历一般。 “而后,竟然还干出了……伤风败俗的事情!” 船家的声音更低了一些,只是表情玩味着。 沈绾棠一张玉面冷了下来,青娥也跟着有些生气:“我说船家,你这谣言是从何处听来的?日后可莫要再传了!若是传进刺史府里,你也不怕刺史大人给你下大狱!” 本以为船夫会有所收敛,可没成想,竟越说越起劲了些。 “小姑娘,我这可不是瞎说的!” 突然,船夫放慢了速度,指了指岸边的酒楼,正是陈康健养伤的那家酒楼:“你瞧!” “当时二人就在这个酒楼被刺史夫人当场抓住,那小姐虽然带了帷帽,可男人却衣衫不整,如此这般,谁人不知呢,我当初也刚好划船经过,瞧得真真呢!” 船夫似是夸耀般的讲述道。 只是听着船夫的描述,青娥便对陈桃一阵心疼。 沈绾棠紧蹙起眉头,难不成,前世对于这个姐夫的记忆,出了些许偏差? 故事讲完,也刚刚好到了地方,船夫幽幽将船停下。 青娥捏了几个碎银子递给船家,随即便随着沈绾棠向一旁走去。 “小姐,莫要将那些谣言听进去,世上真真假假的事情多了去,谁人又知道这是何人在给表小姐下的套呢?” 青娥出声安慰着,但彼时,沈绾棠已然有了别的想法。 沈绾棠径直向方才船家指出的酒楼而去。 瞧见沈绾棠来,掌柜的连忙迎了上去:“小姐有何吩咐?楼上那位郎君咱们照顾的还算妥帖,您且放心。” “我不是来瞧他的。”沈绾棠缓缓开口。 “掌柜的,你可记得几年前,刺史小姐一事?”沈绾棠将掌柜的带到一旁,开口询问。 还未等沈绾棠向深处询问,那掌柜的脸上的笑容便陡然消失,面上也覆上一层阴霾,左右瞧了一眼,随即嫌弃道:“好端端的,您提起这件事情做什么?” 瞧着掌柜的这副模样,应该是晓得了。 “当年之事,还请掌柜如实相告。”既如此,沈绾棠便不再拐弯抹角的打听了。 掌柜的却是一脸嫌弃,眉心紧蹙摇了摇手:“小姐,这事情就算了,您听了也是脏了耳朵,不听也罢!” 随意敷衍两句,掌柜的便要溜之大吉。 但沈绾棠是个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一把便揪住了掌柜的衣领:“掌柜的,你这便有些不识抬举了。” 衣领勒住掌柜的脖颈,一时间,他的脸憋得通红,气也险些喘不上来。 “我说!”掌柜的沙哑着嗓音求饶道。 沈绾棠这才放开了手。 坐下身来,那掌柜的仍然是一脸的嫌弃,冷哼一声:“刺史大人这样好的官,教出来的女儿,竟是个风骚浪荡的货色!” 掌柜这话,明显是带着气,瞧他这模样,倒是恨不能啐一口唾沫在陈桃脸上。 青娥眼底一阵恨意,欲开口却被沈绾棠拦了下来。 “当年她拿着银子找上门来,叫我给她和那书生行个方便,当初的我也是鬼迷了心窍,竟然就答应了她,可没成想,当初一件事情,闹得满城皆知,我这酒楼险些没能开下去!” 每每说到此处,掌故心头便一阵寒意拂过。 随即他赶忙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似是在感谢祖宗庇佑。 他这模样,倒是有几分诚恳,可说的这话,实在难以让人信服。 “你敢保证,你说的,都是真话么!” 青娥实在气不过,上前来便理论道。 那掌柜的竟然丝毫不惧,昂起头来,手举国头顶:“我对天发誓!若我有半句虚言,叫我这酒楼,永远没有生意做!” 对于一个生意人来说,这无疑是最恶毒的诅咒。 青娥一时哑言。 沈绾棠思忖片刻,蓦地站起身来:“你方才说的,皆为你亲眼所见么?” 此话一出,那掌柜的却愣了愣神,思忖片刻:“算是吧,那小姐来给我送钱传话时,派了家里的奴仆,我瞧身上穿的,正是刺史府的衣服。” 有了这句话,沈绾棠心中便有了个大概,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从酒楼出来,青娥仍然愤愤不平:“小姐,依我看,那掌柜的就是信口雌黄!一句话便毁了表小姐的清白,当真是可恶至极!” 沈绾棠却挑了挑眉:“不见得。” 青娥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神色微怔,幽幽开口:“小姐,您说什么?” “我说,这信口雌黄的话,不见得是从哪掌柜口中传出来的。” 沈绾棠目光炯炯,早已有了想法。 一只脚刚踏进院子,沈绾棠便察觉出了些许不对劲,定定站在远处,冷声问询:“何人?” 一个黑影蓦地出现,跪倒在沈绾棠面前,清冷的声音回响起来:“属下白鸽,拜见小姐。” 竟是白鸽。 沈绾棠连连将人拉了起来:“可是家里,有什么消息了?” 白鸽神情严肃,眉心紧蹙摇了摇头。 “属下无能,小姐交代的事情没有办好。”刚站起身来,白鸽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目光切切,“请小姐责罚!” 第154章 沈家危矣 沈绾棠倒是神情淡然。 “可是父亲有什么事情要你传话于我么?” 沈绾棠挥了挥手,示意白鸽站起身来,随即便例行询问道。 白鸽言语嗫嚅,就连眼神也有些飘忽:“不是将军,是吏部夏怀恩。” 夏怀恩的名字被念出来时,沈绾棠步子蓦地顿住,瞳孔骤缩。 什么时候,夏怀恩还搭上了白鸽这条线? “夏怀恩是个聪明人,我的行动已然够隐蔽了,可却还叫他抓住了我。”说至此,白鸽脸上尽是不服气。 “夏怀恩让我给小姐带话,天子欲除岑霄,江州城内,便有棋子。” 白鸽斟字酌句,缓缓开口。 话音刚落,沈绾棠眼底闪过一丝寒气,随即明眸冷扫:“还有什么吗?” “沈氏一族,或面临大祸。” 白鸽一字一顿,将夏怀恩最后一句话复述一遍。 这一天,还是来了。 可听到这句话时,沈绾棠仍然像踏空了脚步,跌入悬崖下一般。 一口气险些没能喘上来。 缓了片刻,沈绾棠恢复神智。 “夏怀恩可有说,他是如何作想的么?”沈绾棠思忖片刻,这才缓缓问出口来。 白鸽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 他只是一个传话的存在,饶是有星星点点的情感,也全部给了面前的沈绾棠。 看样子,夏怀恩,是将这个选择的权力,交到了沈绾棠的手上。 如今,岑家与沈家,看似毫无关联,实则唇亡齿寒。 只如今,岑家在明,季寻川也定然会先拿岑家开刀。 只是如今,江州之内,竟也有了季寻川的眼线! 沈绾棠紧握拳头,一阵懊恼涌入心头——她还是小看了季寻川,小看了他那阴狠毒辣的心。 岑霄身在军营,在军营之中动手太过显眼,不过几日便是夏苗。 届时,岑霄带领军队前往深山之中,无人看管,深山老林,如此看来,当真是个动手的好时机。 只是这动手之人…… 沈绾棠一时间没了头脑。 想了许久,脑袋也跟着有些昏沉,她抬起手来,揉了揉眉心。 “沈小姐!夫人新得了几匹上好的苏绣,差奴婢过来,叫您去挑一挑呢!” 彼时,门外传来一阵女使的声音。 沈绾棠思绪回笼:“知道了!” 如今看来,最好的方法,便是跟随军队,一同去夏苗,即便来了杀手,两人抵抗,胜算也会高一些。 沈绾棠站起身来,长舒一口气:“辛苦你了。” 随即,整理片刻情绪,便往前面舅母处而去。 “这个好,这个衬你!”王凤鸣将手边的苏绣放在陈桃身上比来比去,心里一阵欢喜。 陈桃却尴尬笑了笑,将手边的苏绣放了下来:“娘,这样鲜艳的颜色,已经不适合女儿了。” 话音刚落,沈绾棠便走了进来,陈桃抬起头来:“我瞧着,这料子,给棠儿做衣裳正合适呢!” 沈绾棠惊得笑了笑,脸上也浮现出不自觉的尴尬。 王凤鸣也瞧了瞧,满意点了点头:“无妨,这里有这么多呢,你们若喜欢,便挑着。” “我挑了几匹又添进聘礼单子上去了,剩下的这些,就给你们留着做衣裳。”说着,王凤鸣坐下身来,拿起手边的账目便添了几笔。 陈桃在一旁挑着,满心满眼的欢喜。 “我瞧着这匹不错,娘,这匹我便要了,回去给我相公裁一身长袍。”陈桃满意笑着。 沈绾棠却缓缓上前来,瞧着玄色的布料若有所思。 “姐夫这样的文人,怎的也喜欢穿这样玄色的衣服?”她淡然一笑,开口问道。 陈桃无奈笑了笑,身旁的丫头便将料子收了下去:“你不知道,他虽是个读书人,身上却也有些功夫的,不过就是一些三脚猫的功夫,自然是比不上妹妹你了。” 陈桃相公会功夫? 这倒是个稀奇的说法,沈绾棠活了两世,这也是头一次听说呢。 “没想到,姐夫竟还是个文武双全之人。”她堪堪扯出一抹笑容来,应和开口。 陈桃脸上却浮现片刻羞赧,站得久了,身子也不免有些乏累,身旁女使扶着坐到一旁去:“哪里是文武双全,不过是练些把式,身子也好壮实一些。” 一旁王凤鸣将账本合了起来,长舒一口气:“如今,这婚宴的事情大头上已经确定下来了,只剩下一些稀碎的事情。” “棠儿,也怪舅母,这些日子光顾着你大哥哥的婚事了,也没空陪陪你,待婚宴结束,定然好好陪你玩耍。” 王凤鸣脸上一阵对不住。 沈绾棠露出乖巧笑容,连连摇头:“舅母哪里的话,棠儿开心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高兴!您且放心,家里有桃儿姐姐陪我说话,外面又有好玩的事情,又怎会无聊呢?” 小时候沈绾棠的嘴便是甜的,如今长大后说话,依旧叫人听了如沐春风。 王凤鸣笑的合不拢嘴,连连点头,拿起账本便去了库房。 沈绾棠的目光却落在了一旁陈桃的身上,她若有所思,开口问道:“桃儿姐姐,不知姐夫是在何处学的功夫?” 陈桃抿了口茶,峨眉微蹙,缓缓开口:“这我当真是不晓得,在我认识他之前,他便会功夫了,尤其是耍的一手好短剑。” 沈绾棠点了点头,心中也有了个大概。 “阿姐。”沈绾棠又思忖许久,这才战战兢兢开口,“此前,我听到姐夫对你……” 还未等沈绾棠说完话,陈桃脸上便浮现出一阵尴尬,随即便打断了沈绾棠的话:“棠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过日子,谁家夫妻没有拌嘴的时候,我明白,你和爹娘一样,都是紧张我的,你放心,他是个好人。” 可瞧着沈绾棠仍然不放心的目光,陈桃却豁然一笑:“你是不是去吃酒,听了什么流言蜚语了?” 话音落下,陈桃脸上的尴尬又转移到了沈绾棠的脸上。 一时间,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烫,连忙低下了头。 “那些人,只顾着自己听闲话开心,但说的那些,都是胡说八道!”陈桃虽声音大了些,可仍然是心平气和的。 第155章 究竟是好是坏? “妹妹还没去过后院看锦鲤吧,今儿个天气好,陪姐姐走走,说说话?” 陈桃话锋一转,淡然一笑,而后便挽起沈绾棠的胳膊。 能有这样的机会,沈绾棠自然欣然接受。 微风拂过,池塘微波荡漾,将水中女子的影子打碎。 “他待我是极好的,什么都依我,他知我要求多,便自愿入赘家里,饶是旁人再如何戳他脊梁骨,他也从不诉苦,但我知道,他心中也是不好受的。” 陈桃长叹一句,但心里是幸福的。 “那年,他约我去郊游,突然便遇到了土匪,那群土匪凶悍,他一人抵挡,但还是受了伤。”每每提及当年之事,陈桃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 “我将他带了回来,他却不愿回家,我只能将他带去了酒楼,母亲知道后,以为是他欺负了我,拉着我便离开了酒楼,只留着他一个人,衣裳都没穿好,便匆匆追了上来。” 话音落下,沈绾棠眉心紧蹙——这与那船夫说的,可是大相径庭。 “他待我是极好的。”陈桃再一次强调,脸上荡漾着幸福。 见此状,沈绾棠只能浅笑应和着。 两人又在池塘边谈了片刻,沈绾棠这才回去。 只是今日陈桃的话,越琢磨越觉得奇怪。 她坐在桌前,斟了杯茶,待青娥整理好前院送来的苏绣,这才思绪回笼。 “青娥,方才表姐说的话你可听见了?” 沈绾棠摇晃着茶杯,慢条斯理问道。 青娥顿了顿,颔首示意。 “你觉得,表小姐所言可真?”沈绾棠心中已然有了答案,“你但说无妨。” 青娥思忖片刻,唇线拉直:“表小姐的亲身经历,自然是真的。虽然青娥只见了表小姐几面,可青娥能感受到,表小姐不会说假话的。” “但是关于表小姐的流言传至现在,已然无法控制,即便是刺史大人,也不能强行堵住百姓的嘴。” 青娥若有所思,随即缓缓开口:“依我看,定然是有人故意这般的!” 闻言,沈绾棠点了点头,眸底射泛起一抹光亮来,挑了挑眉问道:“那你觉得,谁人是这背后的推手?” 只是话音刚落,青娥脸上笑容消失,尴尬看着身旁的沈绾棠,幽幽开口:“小姐……” “放心说便是了。” 沈绾棠颔首,谋定的眸光给足了青娥安全感。 “散播如此谣言之人,一来定然是知道内情的,二来,此事定是对那人大大有益的,如此一看,怕是只有一个人了……” 青娥声音愈发的小,“有可能,是表姑爷……” 话音落下,沈绾棠毫不吝啬一笑,挑了挑眉,瞧着面前的小姑娘:“青娥当真是厉害,若你做官,定然是大理寺卿呢!” 听闻沈绾棠的话,青娥这才微不可查的舒了口气,脸上却也挂上了几分羞赧。 “小姐也这样认为吗?”随即,她歪了歪头,问道。 沈绾棠眸光一凛,心中已然有了些盘算:“若是真心,自然不怕试探。” 只如今,陈家的事情,沈绾棠无暇顾及,军营那边传来消息,夏苗在即,就在明日。 她挪不开精力做旁的事情。 舅父一家待她是极好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姐姐如此掉入火坑。 待夏苗一事结束,她定然要好好查问一番这个姐夫。 彼时,军营之中。 “公子。”裴擎一路小跑二来。 瞧着他的神情,岑霄便猜出十之八九。 两人回了营帐之中,裴擎眉心紧蹙:“京城传来消息,江州也有宫里那位的眼线,且欲对您不利。” 此话一出,岑霄倒是不甚惊讶,甚至憋出一串冷笑来。 “宫里那位,不容小觑,能将皇位收入囊中,你当真以为他便没有城府么?可有江州眼线的消息?” 裴擎面露难色,垂眸摇了摇头。 岑霄拈起茶盏,挑了挑眉:“无妨,慢慢查探就是了。” “可江州城人员复杂,我们人生地不熟,商贾来往居多,我们如何晓得?”裴擎心中一阵慌乱,随即开口道。 岑霄幽幽放下茶盏,挑眉道:“商贾之人多为做生意,杀人越货的事情,他们做不出来。” “明日便是夏苗,去深山中,躲一阵便是了。” 如今看来,这只能如此了。 可裴擎一口怒气憋在胸口,双眼微红:“公子,我们未免太憋屈了些,战不能战,只能如此做缩头乌龟!” 岑霄不疾不徐,骨节分明的食指在案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扣着,心中做起了盘算。 “去把那日闹事的人叫来。” 裴擎神色一怔,却也没有问什么。 不过片,那小将便进了营帐,额上的汗滴答淌下,眼神中透露着一股清澈。 “将军,可是有事吩咐?” 岑霄站直了身子,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点了点头:“姓余的离开,咱们缺个都尉,你可愿意担此重任?” 话音落下,那小将呆愣在原地,方才清澈的眼神却多了几分呆滞。 岑霄的一番话仿若梦境一般,一句话惊得他话说的都有些不利索:“将军,您,您说的可是真的?” “你若不愿,便当我什么都没说过。” 见状,岑霄收起了方才的满意,冷冷垂首,随即转身便要离去。 谁知刚转过身去,便听见扑通一声,那小将跪在地上,泪水早已湿了眼眶:“小的,多谢将军大恩!” 岑霄不想再说什么,只扔给裴擎一个眼神,随即便转身离去。 待岑霄离开,地上跪着的小将早已泣不成声:“快些起来吧!将军难道还能骗你不成?瞧你那点出息。” “对了,还不知你名姓。”裴擎开口问道。 “小的姓吴,单名一个青字。”小将匆忙站起身来,粗略将脸上挂着的泪水擦去。 “明日夏苗,莫要让将军失望。”裴擎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眉道。 吴青连连点头,随即便出了营帐,继续训练。 只是刚一出来,便瞧见一玄衣男子站在营帐前,眸光异常坚定。 “行军司马,可是在里面?”男子开声,却多了几分文人之气。 第156章 堪比大理寺卿! 吴青打量着男人,心中却泛起一阵嘀咕——如此瘦弱的人,一瞧便知是文人,来军营作甚? 还未等他开口应声,营帐里的裴擎便走了出来。 “将军在校场练兵,不知这位公子是?”裴擎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与警惕。 男子轻轻一笑,恭敬道:“在下马季文,丈人乃江州刺史,明日夏苗,丈人特叫我一同来。” 原来是刺史府的人。 如今一听到刺史二字,裴擎的脸色便是一阵青紫——派了这许多眼线,如今竟然连自己家的姑爷也派过来了,刺史大人当真是用心良苦。 “原来是刺史府的姑爷,失敬了。”裴擎就要咬碎一口牙,可却只能恭敬上前来。 马季文洞察人心,裴擎这点小心思在他眼亦是无处遁形。 “小公子瞧着年纪不大,可是司马身旁的随从?” 马季文淡然一笑,只一句话,便叫裴擎心中恨意更甚—— 官职称谓,便是按着更高阶的称呼,如今岑下只是来江州任职,行军司马与朝中将军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如此不敬,裴擎握紧了拳头,额上青筋也隐隐凸起。 “姑爷还真是聪明,这几日听闻刺史千金身怀有孕,夏苗虽说是演练,可却也不是假把式,姑爷瞧着瘦弱,怎的也来凑这种热闹,若是伤到了,可莫要跑回去向小姐哭诉才好。” 如今欺凌的话都说到头上来了,裴擎可不是一个能忍耐的主,脸上攒起一抹阴笑,幽幽开口,狠狠将马季文损了一通—— 一个没有官职的上门女婿,竟还敢瞧不起为朝廷立了战功的将军。 当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小公子说笑了,马某也是有些功夫的。” 马季文却也不馁,只是轻笑一声,又将裴擎拉去了另一个坑里。 “姑爷便莫要说笑了,是不是真功夫,试一试便知道了!” 裴擎这个愣头青自然是不肯退让的,举起拳头便冲了上去。 箭步冲上前来带来一阵风,将马季文的长袍幽幽吹起,鬓边的碎发也飘散开来。 只一瞬,马季文神色一凛,蓦地抬起手掌,便抓住了裴擎奋力而来的拳头。 两人扭打在一处,动静也穿去了校场。 不过片刻,刚去到校场的岑霄便匆匆赶来。 虽只瞧了一眼,便看出了来者功夫不浅。 若不上去制止,只怕裴擎就要败下阵来。 岑霄没有犹豫,冲上前去便将裴擎拉了下来,身躯挡在两人面前。 马季文的拳头堪堪停留在了岑霄面前,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见。 待他抬起头来,眼神中的那抹狠厉瞬而消失,又恢复到了文人的模样。 “这位公子,当真是好功夫。”岑霄眸底闪过一丝幽幽寒光,扯了扯嘴角道。 马季文行礼,做足了恭敬的姿态:“在下马季文,见过行军司马。” 裴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岑霄讲了一通。 岑霄盛着日光的眸子却被一片阴霾遮住——如此说,盼了几日的沈绾棠,是不回来了。 也是,沈绾棠只是来江州玩耍,若在将她置身危险之中,刺史也是舍不得的。 派自己的姑爷来,也是最保险,最让人说不出什么错处的。 虽说心有不甘,可岑霄仍然认了下来。 “裴擎,去为马公子收拾一顶上好的帐篷,务必好生照顾。”岑霄勾唇,扯出一抹没有丝毫感情的笑容。 翌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将士们便起身准备。 夏苗的地方就在几十里外的山林之中,未来十几日里,将士们皆日日露宿草野,夜间也要进行守卫训练。 仲夏时节,正是炎热的时候,这十几日来,自然是有的吃苦。 将一切收拾好,天空已然泛起了鱼肚白。 大军集结,清点人数便要启程向山林而去。 远处传来阵阵马蹄,岑霄眉心微蹙,转头望了过去—— 只见一匹孤独的马儿驰骋而来,马背上的是身量轻盈的少女,青丝高高挽起,一身象牙白的长袍,英气十足。 吁—— 马儿长鸣,堪堪停了下来。 岑霄眼底的欢喜掩饰不住,控制着缰绳便向沈绾棠处而去。 “你怎的来了这里?”饶是如此,他仍然一副傲娇模样,装作惊讶,隐下眼底开心,冷冷开口。 沈绾棠挑了挑眉:“家中实在无聊,我央求了舅父,同你们一同夏苗。” 话音落下,岑霄眉心微蹙——沈绾棠竟也是刺史的授意? 只是一次正常的夏苗,竟派了两人来盯着,且各个都是武功高强之人。 “哦?那真是太巧了,你舅父,还拍了另外一个人同行。” 岑霄挑了挑眉,随即拉动缰绳,转过身去看向不远处,一身玄衣的马季文。 沈绾棠也顺着岑霄的方向看了过去,眉心一阵紧蹙——怎么是他! 瞧见沈绾棠的一瞬,马季文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慌乱。 对于陈家的人,他一向是自卑的,尤其是这样一个,立功无数的姨妹。 “你舅父当真是用心良苦。”岑霄挑了挑眉,冷哼一声。 话音落下,沈绾棠心头泛起一阵疑惑,随即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瞳孔骤缩,蓦地看向身旁岑霄。 马季文拽着缰绳幽幽上前来:“没想到姨妹也来了。” 沈绾棠恢复了神情,客气笑了笑:“姐夫一介文人也来参加夏苗,我又如何不能?” 闻言,裴擎不服气的睨了马季文一眼,酸涩的话便飘进了沈绾棠的耳中:“恐怕沈小姐还不知道吧?你这位姐夫,功夫当真是了得!我都险些不是他的对手呢。” 话音落下,马季文淡然一笑:“小公子说笑了,你们都是上过战场厮杀的,与我对手,自然是多有相让的,是我胜之不武了。” 不知为何,裴擎听马季文说话总是酸溜溜的,恨不能一拳塞进他嘴里,叫他永远闭上嘴巴。 裴擎不爱听他说话,拉动缰绳便远远走开,只期望夏苗快些结束,好早些远离这位姑爷。 时辰就要到了,吴青也清点完了将士。 岑霄眸光一凛,低沉的声音像是号角:“出发!” 第157章 多戏的男人 夏日炎炎,可进了山林倒是有所缓解。 瞧着走在前面沈绾棠的背影,岑霄眉心微蹙,挥动缰绳上前去。 而后便将手边的水壶扔了过去:“天气炎热,多喝些水,放心,这水壶,我还未用过。” 低头瞧了瞧,确实是未用过的——毕竟这个样式,也只有女子才会用。 沈绾棠侧身瞧去便看到,马儿身上,还挂着另一只水壶,想来,这只水壶,是岑霄特地为自己准备的。 她隐下眼底的一丝情愫,随即点头:“谢了。” “你这姐夫当真是厉害,瞧着一副文人模样,功夫却实在了得。”瞧着最前面马季文的背影,岑霄扯了扯唇,说话倒是意有所指。 “你们家,还真是人才辈出呢。”岑霄挑了挑眉,说了句不阴不阳的话。 沈绾棠冷冷睨了他一眼,心中的不安却加剧。 “舅父不知道他来了夏苗。” 她眉心紧蹙,将心中的担心说了出来。 不知道? 岑霄眼底闪过一丝与沈绾棠一样的不安。 “昨日我去相告舅父,瞧着舅父的样子,不像是知道他来了夏苗,就连阿姐也不知道。” 沈绾棠语气有些沉重,压低声音道。 “我不知他此次前来是何目的,我只能告诉你,注意安全。”沈绾棠长叹一口气,眉心也跟着蹙了蹙。 这话即便沈绾棠不说,岑霄心中也明白。 只是这话从沈绾棠口中说出,他便忍不住要多想一些。 他挑了挑眉,语气颇有些暧昧:“沈小姐说这话,可是在关心我?” 如此危险的环境,岑霄竟然还能如此,说出些这样的话来,沈绾棠冷着一张玉面,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死了同我也无甚关系。” 话音落下,她拽动缰绳,马儿的脚步快了些,便上前而去。 岑霄也紧追上前,身子随着马儿起伏着,学着她的语气悠悠道:“我死了同你没关系~” 行至午后,这才算是到了山林之中。 这片山林,往年从来无人来此夏苗,岑霄也算是头一个来这里的行军司马了。 不过他也是提前做好准备的,去到了提前探查好的平坦地方,将士们停了下来,而后便开始安营。 经过这几日的训练,不过半个时辰,一片营帐便井然有序出现在山林之中。 “沈小姐来的突然,营帐只怕是不够用,若你不嫌弃,便去裴擎的帐子吧。”岑霄长舒一口气,幽幽开口。 只是一旁的裴擎却急了:“公子,那我呢?” 岑霄面无表情,冷冷指了一眼不远处吴青的帐子:“同他睡到一处去。” 话音落下,一家欢喜一家愁。 裴擎双眼微红,心中只觉得一阵委屈,可碍于身份却实在无法将委屈诉说。 可一旁的吴青却是十分高兴,连忙冲上前来,二话不说便将裴擎的东西收拾完整,脸上的笑容更是从未消失:“裴将军,走吧,我把我那大床给你睡!” 既已如此,裴擎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怪不得方才扎帐篷的时候,岑霄特地叮嘱自己将帐子扎的离他近一些,没成想,打的竟然是这个算盘! 沈绾棠道了声谢,随即便去了一旁。 “今夜便要训练了,沈小姐也要一同么?”岑霄跟着沈绾棠去了帐子。 沈绾棠将包袱里的衣裳放到一旁去,冷冷开口:“既然来了夏苗,自然要一同,况且,从前夜间的训练,我可是从未缺席过的。” 岑霄的目光从未离开沈绾棠眼神中的欣赏愈加明显。 “将军,众将士已集结完毕。”外面传来了裴擎的声音。 岑霄思绪回笼,随后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营地之中所有的将士便已然投入训练之中。 沈绾棠刚一出来,便与不远处的马季文的目光相撞。 他的目光有些闪躲,可沈绾棠却是正面迎了上去。 “大姐夫,今日在军营之中瞧见您,当真是惊喜。”沈绾棠扯起一抹笑容来。 马季文堪堪攒起一抹客气的笑容:“在这里瞧见姨妹,我也甚是惊喜。” 说完一句话,马季文便佯装有事的模样,转过身去便要离开。 可沈绾棠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听闻姐夫可是解元,自然是文采斐然的,如今看来,功夫也是了得,大姐姐真是有福气,竟得了个文武双全的相公。” 沈绾棠紧紧跟在马季文身旁,嘴里不停说着。 不知是不是心虚,马季文的脚步竟也不自觉的加快了许多。 “姨妹谬赞了,哪里称得上文武双全,不过是些三脚猫的功夫罢了。” 能打的过裴擎,又怎么能是三脚猫的功夫? 换言之,能打得过裴擎的人,又怎会斗不过一些匪盗之类呢? 一句话问下来,沈绾棠心中疑惑更甚,疑心也加重许多。 “前些日子,我去划船,倒是听到了不少阿姐和姐夫之间的传说佳话呢。”沈绾棠继续追问下去,目光一刻不离马季文,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话音落下,马季文却蓦地停住了脚步,阴恻恻的目光直勾勾瞧着沈绾棠:“姨妹听的,怕不是什么传说佳话,应该是什么流言蜚语吧?” 瞧着马季文还欲说些什么,沈绾棠便没有开口。 “那些流言蜚语,已然中伤桃儿,姨妹听一听便也罢了,莫要往心里去,更莫要去桃儿面前说,她身子不好,听不得这些的。” 说着,马季文眼底竟然泛起阵阵泪花。 “流言只是流言,也不是真话,若姨妹信了,当真是寒了你阿姐的心了。” 说着,马季文抬眸,方才阴恻的目光顿时变得可怜兮兮,声音也软了几分:“此事,丈人也是无奈,总不能强硬堵住百姓之口吧?” 这样的目光,若是换了个心智不坚的人,只瞧一眼便会对他心生怜悯,为自己方才所言道歉,恨不能跪下磕头才好。 沈绾棠只定定站在一旁,瞧着这个多戏的男人。 “桃儿已经为这件事受了很多苦了,此前更是……更是因此小产过,莫在叫她伤心了,姨妹,就当是我求你了,可好?” 第158章 可否帮帮我? 小产!? 沈绾棠瞳孔骤缩,饶是这几不可查的表情,也叫马季文瞧了个正着。 他长叹一口气,继续道:“这件事情,原也怪我……” 说着,便哽咽起来,若叫旁人瞧去,怕不是以为沈绾棠在欺负他这个入赘的姐夫。 “既是姐夫伤心事,那便莫要再提了。”沈绾棠满眼同情,甚至也装出几分哽咽的模样。 见状,马季文更是长叹一声,语重心长道:“姨妹,家里的事情实在是杂乱,你也莫要怪咱们招待不周,丈人日理万机,岳母又操持全家。” 沈绾棠神色一怔——这陈家,何时轮得到马季文出来充当说话的人了? “你多担待,待阿弟成婚后,定然好好补偿。”说着,马季文转过身来,不知为何,言语之间透露着一股说教的意味。 也是了,赘婿的日子难捱,刚入赘那时,家里的下人也能给他几分颜色看,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日子。 出了陈家,自然是要摆摆谱的。 沈绾棠也懒得与他过多纠缠,堪堪扯出一抹体面的笑容:“那我便多谢姐夫了。” 马季文颔首示意。 “沈小姐,我家将军请您过去呢。”不远处,裴擎一路小跑而来。 见状,马季文匆匆开口:“既司马唤姨妹,我便告辞了。” 瞧着马季文的背影,裴擎也不忘狠狠剜一眼。 帐篷中,岑霄大马金刀坐在一旁,手上还装模作样的拿着一本书,只是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不停向外面瞟过去。 直到帐外脚步匆匆,岑霄这才长眉紧锁,清了清嗓子,目光这才回到了手中书本上。 沈绾棠进帐来,只一眼便看出眼前人的装模作样。 “岑将军唤我来,所为何事?” 话音落下,岑霄这才将手中东西放下:“这件事情,对沈小姐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夏苗所练之事,无非便是郊外之事,我想着,沈小姐可以说是自小在军营之中长大,这练兵之事,怕是比我还要熟悉几分,不知沈小姐,可否帮帮在下?” 岑霄挑了挑眉,探究的目光落在了沈绾棠的身上。 搞了半天,就因为这件小事? 沈绾棠抬起眸子,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沉寂片刻这才开口:“岑将军用兵如神,何故需要我来帮你练兵?” 见状,岑霄也是个实诚人,不打算隐瞒。 “沈小姐也明白,这江南之地,少叛乱,况且多条河流汇聚于此,这里的士兵最需要锻炼的便是水上作战,边陲之地,黄沙纷飞,我确实没有水上作战的经历。” 说着,他缓缓走到一旁,斟了杯茶递到了沈绾棠面前。 “当年沈将军也是因为江上作战一战成名,算算时间,那时候,沈小姐也是在军营之中的。” 话音落下,沈绾棠垂眸瞧了瞧递上来的茶水,薄唇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岑将军知道的,还真是多呢。” 岑霄嗤得笑了一声,侧头道:“父亲教导我,不会不懂之事,定要虚心求学,不知如今,沈小姐可否教教我?” 沈绾棠抬起眸子,幽幽瞧了他一眼,随即便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向帐外走去。 “若沈小姐不允,那岑某只好学习杨时,沈门立雪了。” 岑霄也不馁,只是幽幽开口。 沈绾棠堪堪挺住脚步,却也没有回头:“明日山中河水旁,莫要叫我等急了。” 瞧着沈绾棠离去的背影,岑霄嘴角上扬,瞧了瞧手中的茶水,随即便一饮而尽。 夜幕降临,军营之中已然听取鼾声一片,可只有沈绾棠的帐子又亮起了烛火。 不知为何,自从瞧见马季文之后,心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慌。 这种恐慌像是与生俱来的,此前从未有过——除了见到季寻川之时。 对!没错,这种恐慌,与面对季寻川时的恐慌一模一样。 沈绾棠缓缓站起身来,走向一旁倒了杯茶,随即一饮而尽。 为何会如此? 前世,她与马季文除了见过两面并无交际,为何会如此? 她泄了气一般坐到一旁,忍着恶心回想着从前的事情。 高大耸立的宫墙,困住了她,她像是一只宠物,被人圈养在一处,若是开心了便扔写吃食,若是不开心,便肆意打骂凌辱。 她想死,可宫中却连一处寻死的地方都没有。 不知不觉中,眼泪从沈绾棠脸颊滑落,胸中一阵闷气,只觉像是一块巨大无比的山石堵在胸中,不过须臾,沈绾棠脸色通红。 恍惚间,她似是想到了什么—— “你可听说了么?现如今,皇上身边最得意的官员,长得可俊俏了!” “嘁,像是你见过一样,可别张口就混乱说话,当心叫人听见了,管事的掌你的嘴!” “我可没有乱说!前些日子我被叫去御书房帮忙,亲眼瞧见了那男子,当真是器宇轩昂,俊俏的紧呢!” 这声音,是宫里,伺候沈绾棠的两个宫女。 沈绾棠眼神有些飘忽,似乎也忘记了胸中气闷。 渐渐地,神志恢复些许,沈绾棠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只是紧蹙的眉心,却依旧没有放下。 她回到榻上,盯着篷顶若有所思。 呼—— 一阵阴风吹过,将帐篷吹得作响,就连烛火也跟着抖了抖。 不知过了多久,狂风这才消停,沈绾棠也昏昏欲睡。 翌日清晨,沈绾棠这才幽幽醒来。 帐外传来将士们的声音,沈绾棠这才起身来。 “沈将军今日可准备好了么?” 刚一出门,便瞧见岑霄,一身铠甲,挑了挑眉问道。 “将军且放心。” 沈绾棠清了清嗓子,看了看身后列阵以待的将士们:“将军且放心,定不叫你失望。” 话音落下,沈绾棠一跃上马,一双美目透露着几分冷酷与威严,眉宇之间飘洒着英气,随即一声高吼:“众将士听令!出发!” 将士们应答的声音响彻山林,惊得一片鸟儿纷纷飞起。 不远处马背上,岑霄那双谁也瞧不起的眸子中,竟也透出几分钦佩。 只队伍末端,一双窥探已久的眸子,发出阵阵幽光。 第159章 公子掉下悬崖了! 山林深处,树木丛生,炎炎夏日,却仍然负重前行。 人群之中不时传来几声抱怨。 沈绾棠也只是幽幽上前去,并未发作。 到达河边之时,已然晌午时分。 众将士汗流浃背,喘气声连连,幽怨的目光瞧着不远处的沈绾棠。 “各位休息一番,半时辰后,开始训练。” 沈绾棠面无表情,一跃下马,随即便转身离去。 彼时,人群中传来一阵声音:“一上午,便只叫兄弟们休息半个时辰!就是那拉磨的老驴也要休息两个时辰!” 沈绾棠并没有开声,只是冷冷睨了那人一眼。 “若有异议,现下便可原路折返,回去后也不必继续待在军营之中。” 话音落下,人群之中反对的声音又多了几分。 只是这话风却有些不对劲—— “什么时候,一个女人也配轮得到来训练我们了?行军司马呢!让他过来!” 话音刚落,众人便哄然愤慨,站起身来便又是一阵嚎叫声。 沈绾棠可没工夫理会这些人的无礼,侧过头去向后面寻找着岑霄的身影。 只是瞧了许久,也并未瞧见他——许是路上有事耽搁了。 “你们若再多闹一刻,便少一刻休息,究竟是养精蓄锐,或是继续如此,随便你们。” 沈绾棠只管练兵,这样的事情,她也懒得处理。 话音落下,倒是有几人安静了下来,只可惜,仍有那些不长眼的人,站直了身子便走了出来:“你给老子站住!你以为你算老几,还什么皇上亲封的忠武娘子?谁知道你这封赏怎么来的呢!我听说,你和那兵部尚书的儿子,走的很近呢!” 话音落下,周围一群男人脸上便浮现出了耐人寻味的恶臭笑容。 如此的流言蜚语,沈绾棠更是懒得理会,只径直走向一旁。 “怎么,是被我说中了?我看你身上功夫不怎么样,床上功夫定然是了得的!” 男人嘴里似是含了秋泄,说出的话奇臭无比。 话音落下,众人哄然笑成一片。 “够了!把你嘴巴闭上!当心回去挨板子!”人群之中,吴青蓦地站起身来,厉声呵斥道。 那人非但不害怕,反而嚣张的很,嗤声冷笑道:“怎么吴青,她也陪你睡过不成?” 话音刚落,一个石头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打在了男人脑袋上。 男人一阵吃痛,猛地转过身来,眼神恨恨,似是能将人吃了。 “臭婆娘,老子今天就好好教教你,什么叫男尊女卑!” 话音落下,只听见长刀出鞘的声音,男人大步流星冲上前去,高高举起长刀便砍了下来。 沈绾棠一个躲闪,身形飘忽不定,脚步快到了极致的躲闪,可那双手却也没闲着,不住的在男人身上敲打着,不过片刻,男人便觉浑身疼痛。 而后,沈绾棠定定站在一旁,男人长刀刺了过来,她也只是侧身闪躲,随即抬起腿来,毫不客气便将人踹翻在地。 倒地的一瞬间,方才被沈绾棠捶打的部位疼痛无比,男人一阵哀嚎,却如何也无法起身,只是躺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喊痛。 沈绾棠幽幽站在一旁,一番打斗下来,却也不见她又半分疲累之象,一只手背在身后,冷冽的目光扫视众人。 “可还有不服气的?上来便是,今日得闲,也能陪你们玩个够。” 寒冷英气的声音回荡在山林之中,方才跟着起哄的人纷纷垂下头去,不敢再抬眸看去。 见状,沈绾棠这才转过身去,寻了处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拿出青娥一早送来的干粮便开始午饭。 倒在地上的男人不过片刻便疼晕了过去,沈绾棠却正眼也没有瞧一眼。 这般满嘴喷粪之人,无需理会,待岑霄前来,交给他便是。 下午时分,顶着烈日,沈绾棠的训练也不曾停歇。 有了那男人的事情后,倒也没有人再说些污言秽语。 “江上作战,最重要的是什么?”沈绾棠幽幽开口,“是渡江的工具,现而今,制造总局的船只已然很好,可若是各位被冲散了又该如何?” “今日,最重要的一课,便是学会,如何制作筏……” 太阳逐渐西落,半边的天空被染成了红色。 河边,成群的人在制作木筏,沈绾棠眉心紧蹙,仍然看着来时的路。 眼瞧着便要入夜,岑霄究竟有什么事情,能耽误至这般时辰? 不远处,一阵马蹄声幽幽传来,沈绾棠警惕转过头去——只那身影,是裴擎。 马儿幽幽停下,裴擎一路奔了过来,猛地一下便跪倒在地,脸上泪痕斑斑:“沈小姐,救救我家公子吧!” 沈绾棠瞳孔骤缩,双手也止不住的颤抖一番。 “我家公子与刺史家的姑爷双双掉入悬崖,现如今下落不明!” 裴擎呜咽哭着,那双眼睛早已肿成了核桃。 沈绾棠二话不说,转身便向马儿处奔去。 “吴青!”一声高吼响彻山林,人群中的吴青蓦地站起身来,随即便匆匆赶来。 “今夜之事交给你,若我明日此时还未回来,直接带领众将士回军营。” 匆匆交代一番,沈绾棠便策马扬鞭而去。 山林之中,寂静无比,只能听见马蹄咚咚的响声,沈绾棠的双手忍不住的发抖—— 所以说,祸事终究是发生了?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这才缓缓停下,悬崖旁,沈绾棠左右瞧了一眼。 “你确定,便是这里?”她眉心紧蹙,开口问道。 裴擎用力点头:“那马儿不知何故,走到不远处便似发了疯一般,径直便朝着悬崖飞奔而来,那马儿可是最温顺不过的,那马季文匆匆追过来,也不甚跌入谷底。” 沈绾棠走近瞧了瞧,这悬崖并不高,崖边也长满了藤蔓。 以岑霄的轻功,定然不会如何的。 沈绾棠眸光一定,向后退了几步,猛然间冲上前去跳下悬崖。 蓦地,她一个用力便抓住了藤蔓,又在手上缠绕几圈,这才堪堪停住了身子。 顺着藤蔓缓缓下落,不过片刻便到了崖底。 只是天色渐暗,周围的光亮也渐渐消失。 第160章 我来救你们 冷静的眸子左右探查着,踩在杂草之上,发出簌簌的响声。 突然,不远处传来些许声音。 沈绾棠站定在原地,坚定的眸光瞧了过去。 只见一个男人,一身玄衣,一瘸一拐从一处走了出来,左右张望着,随即便开口呼喊道:“来人!救命!” 这声音! 是马季文! 沈绾棠没有上前,定定观察着马季文。 良久,她这才高声道:“姐夫!” 马季文惊得回头,瞧了片刻,这才确定是沈绾棠,随即便拖着受了伤的腿,一瘸一拐的上前来:“姨妹!” “司马的马儿像是发了疯一般向这边冲了过来,瞧着情况不对,我同那小将军一同追了过来,可谁知这里竟是悬崖,马儿跑的实在是快,拉也实在是拉不住啊……” 马季文眼底泛着泪光:“岑司马掉落悬崖,为了救我,将自己的身子垫在我的身下,可谁承想,竟摔在了石头上,至今人还昏迷不醒。” 话音落下,两行热泪便顺流而下。 那颗巨石,沈绾棠下来时也瞧见,实在是巨大无比,寻常人落在上面,必死无疑。 她上前来检查了一番岑霄的身子——虽说受了重伤,幸而护住了一条命。 沈绾棠眉心一蹙,抽出软剑便割下长袍的一片,而后撕成长条,绑在一起。 她俯身,将岑霄背在背上,用方才的绑在一起的绳子将岑霄固定在自己身上。 “姐夫,随我来。”沈绾棠定定开口。 岑霄身量颀长,沈绾棠一手护着他,一手打着火折子,他的腿托在地上,摩擦着杂草簌簌作响,身后的马季文拖着一双瘸腿幽幽跟着。 “裴擎!” 沈绾棠一声高吼,等在悬崖边的裴擎连忙回应:“沈小姐!” “去寻些麻绳来,越多越好!”沈绾棠又是一阵高吼。 裴擎应了一声,随即便转身离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一根麻绳便顺着悬崖幽幽放了下来,沈绾棠先是将岑霄绑了上去,上面裴擎用力,随即便将岑霄拉了上去。 而后麻绳再度放下,沈绾棠示意马季文上来,可他却开始谦让:“姨妹先上。” 沈绾棠眉心一蹙,语气冰冷不容置疑:“姐夫腿坏了,与我不同,我身子矫健,即便没有这麻绳也能上去。” 闻言,马季文也没了言语,只是幽幽上前来,将麻绳绑在身上。 只是瞧他这动作拖拖拉拉,同从前沈绾棠记忆中那个雷厉风行的人,完全不一样,似是在掩盖些什么。 入了夜,这山林中的野兽可是要出来觅食的,生死攸关之际,沈绾棠也顾不得那些个男女大妨了,上前来便将麻绳牢牢套在了马季文身上。 随即拽了拽麻绳,裴擎便开始发力。 瞧着马季文幽幽上升,沈绾棠后退几步,抓着藤蔓也向上爬去。 两人几乎同时到达了悬崖之上。 “去通知官府的人,叫他们即刻来接人。”沈绾棠眉心紧蹙,顾不得想这许多,便冷声道。 “别!” 只是话音刚落,一旁的马季文便否定开口。 已然到了这步田地,难不成要在这荒郊野外度过一晚? 他们这些身上并无大碍的倒也可以,可已然陷入昏迷的岑霄如何等得? 沈绾棠懒得理会,只叫裴擎派人去请。 可马季文此时慌了神一般站起身来,连连拦住了裴擎的去路:“姨妹,算我求你了,若是求到丈人那边,桃儿定然是知道的,她身子不好,我不想叫她瞧见我现如今的模样。” 马季文又一次将陈桃搬了出来——他也知道,家人就是沈绾棠的软肋。 可一心为岑霄的裴擎却顾不得这么多,一个用力便甩开了马季文的阻拦。 “裴擎!”沈绾棠眉心紧蹙。 两人合力将岑霄放在了马背之上:“你家公子,就靠你了,去酒楼,寻那掌柜。” 岑霄受伤一事,决不能让旁人知晓,饶是官府的人,也不能全信。 若是透露出半点风声,怕是京城派来的人,便会趁虚而入了。 裴擎亦是懂得这其中的一番道理的。 随后,一阵马蹄声响起,裴擎便背着岑霄向城中而去。 “多谢姨妹。”马季文缓缓开口。 沈绾棠洞察人心,马季文从前的一些形式做派虽说有些假惺惺,可方才的着急,却是真的。 她虽看不懂马季文的内心,可她却实实在在能感受到陈桃对他的关心。 “姐夫言重了。”沈绾棠垂眸,冷冷开口。 随即,她将手放在嘴中,一阵哨声响彻山林,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来到沈绾棠身旁便幽幽停了下来。 “姐夫上马吧,你这腿,不易行走了。”虽说对眼前之人心起疑虑,但为了陈桃,她也并没有为难马季文。 “这……”马季文刚要出口拒绝,却被沈绾棠一记冷冽的目光吓得将嘴里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那些个军中武夫不晓得沈绾棠的厉害,他还是知道的。 “我这马儿聪明,它能将姐夫带去军营,营中有郎中,先让他给姐夫瞧瞧腿吧。” 沈绾棠叮嘱一番,随即便拍了拍马儿的肚子。 “姨妹这是何意?”马季文有些不解。 但沈绾棠依然懒得解释,只是猛地拍在了马儿的屁股上,马儿放开蹄子便奔了出去。 彼时,京城之中。 “郎中,我们家公子,这是怎的了?”裴擎眉心紧蹙,紧张的声音仍然颤抖着。 这脉象实在是奇怪,郎中眉心紧蹙,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能缓缓开口:“这位郎君从高处跌落,撞到了头部,这才昏厥不醒,我先开一处药方,先喝着,待脉象平稳些,我再来瞧。” 说着,便将手里的药方递了上去。 裴擎瞧了一眼,而后便准备出门抓药。 只是刚一出门,便撞到了一个熟人。 “小将军。”陈康健眉心微蹙,“你怎的在这里?” 将来龙去脉同陈康健说了一通,他眉心紧蹙,打开门便向岑霄榻前走去。 “没想到,陈官人竟还会号脉。”裴擎眉心微蹙。 “久病成医,也懂得一些。” “岑将军,这是中毒了。” 第161章 与君共战 裴擎顿时惊得瞳孔骤缩——山崖上摔落,不过伤些筋骨,怎的会中毒!? “陈官人,你怕不是号错脉了吧!” 裴擎紧紧护在岑霄身侧,心中警惕,似有怀疑。 陈康健缓缓站起身来,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中毒之人的脉象同平常伤了筋骨的脉象不同,你若是不信我,尽管将方才的郎中叫来问一问便是了。” 裴擎眉心微蹙——方才郎中,似乎是有些欲言又止。 他夺门而出,将已然下楼的郎中又硬生生捉了回来。 “粗鲁!粗鲁!有辱斯文!你这小郎君,瞧着斯斯文文的模样,不想竟如此粗鲁!” 郎中嘴里骂骂咧咧被裴擎擒着手腕拖拽了回来。 “先生,我家公子,可是中毒了?!”将郎中拖拽至床榻前,裴擎这才堪堪松手,也懒得理会方才郎中对自己的说教,只急切开口问道。 郎中蹙着眉心,抬起眸子看向一旁陈康健。 “是有中毒的迹象,可这也不像是中毒,因此,我亦无法诊治出。”郎中长叹一口气,瞧着面前的人,若有所思。 裴擎双眼微红,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 “先生,救救我家公子。” 裴擎自幼便同岑霄一处,同岑霄一起,也学的心气极高,能叫他跪的,只有皇天后土,皇亲国戚而后便是侯爷夫人。 “大恩大德,永世难忘。”说着,头便咚咚磕在地上。 没成想裴擎竟如此,郎中一时间有些失语。 陈康健也跟着转过身来,长叹一声:“先生若不嫌弃,我愿同先生一起。” 片刻后,岑霄榻前,郎中把脉片刻,紧蹙的眉心更紧了几分—— “这脉象紊乱,又伤筋动骨之象,可内里却是空虚的,此脉象却有些砒霜中毒之意。”郎中长叹一口气。 陈康健幽幽开口:“只是砒霜中毒之脉象与此相比,更甚几分。” “如此,先将这汤药喝着,我这边去翻医术。”郎中眉心紧蹙,说着便急切站起身来。 裴擎立刻挡住了郎中去路。 郎中无奈:“你且放心,待我将医书拿来,在此间看就是了。” 有了这句话,裴擎这才将郎中放了出去。 烛火摇曳了一整晚。 翌日清晨,热闹了一整晚的酒楼刚要关门,大门便被飞奔而来的少女抵挡开来。 少女风尘仆仆,凛着眉心,声音略有些沙哑:“裴擎在何处?” 小二怔愣片刻,一旁的掌柜匆忙赶了过来:“姑娘!裴公子就在楼上,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少女身量轻盈,侧过身体便从拿那门缝之中钻了进来。 不等掌柜的说什么,扯住他的袖子便向楼上走去。 “可是此间?”沈绾棠眉心紧蹙。 掌柜的已然说不出话来,只能堪堪点了点头。 “我找到了!” 郎中激动开声,众人蓦地起身,一旁昏昏沉沉守了一夜的陈康健也被惊醒。 “此毒并非我大成的东西,乃是荣国之毒。”郎中激动指着医书之上的记载,可瞬而又蹙起眉头,“可这上面,并没有记载如何解毒……” “我有此解药!” 门被蓦地打开,少女迎风而来,声音凛冽。 裴擎那双布满红丝的眸子幽幽抬起,瞧见沈绾棠一瞬间,眼泪也蓦地流了下来。 沈绾棠上前来,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 “此乃荣国之毒的解药。”沈绾棠递了上来。 陈康健眉心一蹙,眼神警觉:“你为何有这般东西?” “此事说来话长,日后慢慢说与你听。”沈绾棠将药方递了上去。 彼时,她已然顾不上平日里的克制,走到床榻旁,见到岑霄的一瞬间,眼泪已然滴落。 “他现在可好?”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郎中熬了护住心脉的汤药,已然护住了些。”裴擎声音呜咽道。 床榻上,男人面色煞白,就连平日里那邪肆的横眉,现下看来,亦是一番诡异的平静。 袖口中,沈绾棠的手已然握成拳头。 “裴擎,速去军营,将马季文控制住。”沈绾棠声音一凛,低沉的可怕,似是山林中要吃人的野兽。 “小姐你的意思?”裴擎眉心紧蹙。 “务必要控制,若叫他逃了,我唯你是问。”沈绾棠蓦地抬起头来,似剑般的眸子已然说明了一切。 只听两句,陈康健已然明白了些许。 “此前,季寻川四处游历,曾去过荣国。”待人离开后,陈康健这才幽幽开口。 不用陈康健提醒,沈绾棠昨日一夜,已然将所有事情记起来了。 沈绾棠默不作声,只是坐在岑霄身旁,默默瞧着他,遏制住心中怒火。 陈康健抬起头来,拈起盏子:“沈将军,你可有什么要同我说的么?” 沈绾棠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幽幽抬起头来,嘴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陈官人,前朝几位皇子,除了端贤太子,您认为谁最能将这天下治理为清明盛世?” 陈康健若有所思,良久,这才语重心长:“自是大皇子最为贤德,只如今……” “若我告诉你,大皇子尚在人间呢?” 话音落下,陈康健那双沉寂已久的眸子蓦地闪过一丝光亮。 蓦然之间,泪花模糊了眼眶,声音也随之颤抖:“你是说……” “陈官人,你可愿,共创太平么?” 克制在沈绾棠心中已久的愤怒之火在眼底蔓延开来。 陈康健那颗尘封已久的心重新燃烧起来,他蓦地站起身来,定定点了点头:“陈某愿与君共战!” 彼时,百里之外山林之中。 “来人!” 马季文一夜未睡,算着时辰,这才开口。 门外守着的人进帐来:“马公子有何吩咐?” “帮我将马牵过来。”马季文坐起身来,拖着那条坏了的腿站起身来。 “马公子,您的腿……”手下人眉心紧蹙。 “无妨,虽说受了些伤,但也不妨事。”马季文堪堪扯起一抹温润笑容。 手下人无奈,只得转过身去。 只是等了许久,仍然没有听到动静。 “来人!来人!” 马季文高声呼了两声。 “刺史姑爷,有何吩咐?” 第162章 我随二位一同回京 那抹熟悉的声音响起。 帐帘抬起,裴擎那张嫉恶如仇的脸显现在面前。 “原来是小公子,你家司马,可还好?”马季文淡然一笑。 “托你的福,我家公子现而今已然醒来了。”裴擎咬紧牙关,扯出一抹笑容来。 马季文挑了挑眉,扯了扯唇线:“既然醒来,那便好。” “姑爷这是要去何处?”裴擎垂眸瞧了瞧马季文那条坏了的腿,冷笑问道,“这条腿,你能骑得上马儿么?不若在军营中好好将养着。” 听着这不阴不阳的话,马季文却也只是淡然一笑:“家中夫人还等着,总不好叫夫人等急了。” 话音落下,裴擎更是扯出一抹阴阳的笑容,挑了挑眉:“听闻姑爷最是紧张刺史千金,若是瞧见您这条腿,不是更紧张么?况且大小姐如今有孕在身,您还是好好在这里待着吧。” 马季文哑言,可脑子已然飞到了岑霄身上。 “醒来了!醒来了!”郎中激动开口。 沈绾棠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视线缓缓聚焦,而后便落在了沈绾棠那双紧张的眸子上,他堪堪扯出一抹笑容:“一醒来就能看到你,饶是死了也值了。” 沈绾棠眉心一蹙,佯装愠色:“你是在咒自己,还是在咒我?” 一旁陈康健轻咳两声:“既然公子与小姐有话要说,我等先行回避便是了。” 说着便拉着郎中的手就要离开。 只那郎中似是没瞧见什么一般,甩开陈康健的手便走上前来,脸上还挂着殷勤的笑容:“小姐,您这药方……” “先生尽管拿去,若是能研究出更好的解药来,于后世而言,也是大功一件。” 只瞧一眼,沈绾棠便明了了郎中的心思。 得了沈绾棠的授意,那郎中开心至极,连连鞠躬致谢。 “先生不必多礼,日后还需您多多照顾。”沈绾棠连忙开口。 彼时,郎中这才发觉了沈绾棠的目光,连连点头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随即转过身去便将药箱拿着,转身便离开了房间。 陈康健挑了挑眉,坐下身来。 “昨日之事,你可还记得?”沈绾棠眉心微蹙,开口问道。 岑霄斜斜靠在床榻旁,眉心微蹙。 “我的马儿,向来是温顺的,只昨日突然发疯,只怕是有人背地里下了黑手。”岑霄眉心微蹙。 话音落下,沈绾棠眉心一蹙:“可是马季文?” 岑霄没有言语,眼神已然说明了一切。 只如今却没有实质证据,现下的一切,都只是猜测。 蓦地,沈绾棠站起身来:“我这边给青娥去一封信,叫些人去崖底,寻一寻马儿的尸体,一看便知。” “莫要用府上的人。”岑霄一阵急切,扯得身上的伤口生疼,硬生生在喉咙中憋出一串咳嗽来。 沈绾棠扔下手中的笔便上前来。 “平江街上一家打铁铺,去一封书信到那里。”岑霄幽幽开口。 沈绾棠瞬间会意——岑家的情报网果然遍布全国各地,如今就连江州也有。 书信写完,陈康健便自觉接了过来,瞧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感觉,幽幽开口:“这信,我去送吧,公子受惊了,需要小姐,好生安慰。” 岑霄目光紧紧盯着陈康健,嘴角却已然噙着一抹微笑。 可当沈绾棠蓦地转过头来,嘴角却突然向下,长眉紧蹙,好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 “是我不好。”沈绾棠将一旁的汤药端了过来,她低声开口,言语之间充满了自责。 岑霄淡然一笑:“不是你的错,何来自责?” 她抬起头来,瞧着岑霄那双深情的眸子,心中憋了许久的话仍然不知如何开口。 “我一早便怀疑了马季文,可却仍然放任你同他一道而行。” 沈绾棠岔开了话题。 岑霄却眉心一蹙:“你一早便知道了?” “白鸽乃沈家传信之人,夏怀恩寻到了他,给我穿了信来,京城里,要你死的人,不计其数。” 沈绾棠终于敞开了心扉,将话说出,心中的担子也轻了不少。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岑霄心中却是莫名的舒坦—— “所以,你还是担心我的。” 他嘴角噙着一抹胜利者的笑容,似乎在这场只存在在他自己心中之间情感战争中,他已然获得了胜利。 “我自然担心你。”沈绾棠不假思索,神色坚定。 岑霄眸光一闪,心中一揪,连忙抬起手来:“你别说!这种话,还是我来说吧……” 平日里人高马大,孔武有力的男人,现下竟然红了一张脸,那抹通红蔓延至脖子根,九连声音也尖细了很多。 “如今,宫里那位的矛头已然对准了沈家,岑家倒台,下一个便是沈家,你我乃是唇亡齿寒,我如何不能担心你!” 沈绾棠眉心紧蹙,将心中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简单一句话,宛如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头脑发热的岑霄浇了个透心凉。 他抬起眸子,眼底的失望彻底蔓延开来,险些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你怎的了?”沈绾棠眉心紧蹙,心中一阵慌乱。 岑霄垂首,不再言语。 彼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随即陈康健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二位。” “如今我这身份不宜出门,我唤了个机灵的送去打铁铺子,二位且放心。” 陈康健缓缓开口。 只是瞧着房间内微妙的氛围,陈康健尴尬开口:“二位这是?” “京城怕是有大变动了。”沈绾棠眉心紧蹙。 陈康健长舒一口气:“小姐可有什么想法?” “天下之事,唯有一个道理——正明。” 沈绾棠挑了挑眉。 “若要光明正大,便需从长计议。” 陈康健若有所思。 “不若,我随二位,一同回京?” 话音落下,沈绾棠眸光一闪。 朝廷钦犯冒死回京。 沉寂了许久的岑霄冷嗤一笑,抬起眸子看向一旁陈康健:“陈官人果真是做大事的人,竟有如此魄力。” 沈绾棠幽幽开口:“陈官人,当真想明白了?” 陈康健颔首:“与君共谋大事。” 第163章 竟也是个吃软饭的 “小公子,你为何如此看着我?这般盯着我。”马季文被裴擎盯得背后发毛。 裴擎斜斜靠在一旁,将手中茶盏一饮而尽。 “现下,我倒是理解了大小姐为何如此倾心于姑爷了,毕竟姑爷花容月貌,我一个男人瞧着都心动呢。” 陈康健挑了挑眉,随即一个打挺坐起身来,审视的目光紧紧盯着马季文。 话音落下,马季文已然懒得理会,站起身来便要离开。 只是刚掀开帐帘,便被门外站岗的士兵拦了下来。 “姑爷安心养伤,若有事情,随时叫我二人便是了。” 话音落下,马季文咬碎了一口银牙却只能往肚子里咽。 “裴某来了江州城许久,却也没有听说过姑爷家中的一丝消息,姑爷入赘刺史府,家中父母可也同意?”裴擎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尖刺的话语一茬接着一茬。 “不过也是,自己奋力考取功名已然不知何年何月,还是入赘刺史府来的更容易些,所以,这长得貌美,对男子来说,也是极有用的。” 话音落下,裴擎扯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饶是脾气再好,平日里装模作样,听到这番话定然也是心头翻涌起一阵怒火。 “闭嘴!” 马季文猛地开口,定定瞧着裴擎,拳头已然高高举起。 可裴擎却丝毫不怕,只是挑了挑眉,幽幽放下手中盏子,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朝这儿打。” 仅剩的一丝理智使然,马季文缓缓放下了拳头,狠狠剜了一眼岑霄,随即便转身回到了床榻上。 时光流逝,不过片刻便入夜,瞧着裴擎没有要走的意思,马季文眉心紧蹙。 “就要入夜了,公子不回去休息么?”马季文冷冷开口。 裴擎蓦地躺了下来:“我胆子小,夜里要有人陪,麻烦姑爷了。” “你!” 一句话让马季文凝噎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蓦地躺了下来,而后便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 门口传来了三短一长的敲门声,岑霄下意识的睁开眼睛,这一起身便惊动了一旁的沈绾棠。 “怎的了?”她匆忙问道。 随即便被门外的敲门声吸引了注意力。 刚一打开门,便瞧见一个手中拿着一把短刃的男人:“娘子的短刃已然打好了。” 垂首瞧了一眼,沈绾棠便颔首示意,男人进门来,她左右瞧了一眼,随即便关上了门。 “公子。”男人连忙上前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莫要说那些虚的,你只管说查到了什么便是了。”岑霄心中急切。 “在下不负公子期待,在马儿身上,寻到了这东西。”男人从怀中拿出一块帕子,将帕子展开,一根银针赫然躺在帕子之中。 “已然查验过了,银针之上含有剧毒,可使马儿进入癫狂之态。”沈绾棠眉心紧蹙。 如此说来,一切便都有迹可循了。 “当日一行三人,裴擎定然不会暗害岑霄,只有……马季文。”沈绾棠眸光蓦地坚定。 如此一看,前世记忆同此世之行径全部对上了。 前世被囚于深宫之中,那位后来给季寻川做事的文武双全之人,便定然是马季文了! “公子,可要咱们去将那人做掉么!” 男人眸光坚定。 岑霄没有做声,只是幽幽看向身旁的沈绾棠。 “这件事情,你觉得呢?” 沈绾棠抬起眸子:“我想,我需要去寻一趟桃儿表姐。” 岑霄长叹一声,颔首道:“嗯。” “晨儿,这几日背书背的如何了?”长廊下,微风拂过,陈桃手中拿着书本,问着儿子功课。 马晨站在一旁,点头道:“儿子最近没有背书,外祖叫我又认了许多字,现如今,儿子已然能看战国策了!” “晨儿果然厉害!”陈桃满意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儿子,便是一阵夸奖,“那可否跟母亲说一说,你最喜欢战国策里的什么故事么?” “儿子最喜欢……”马晨刚要放开了说,却被不远处的人影吸引了注意力。 她抬起眸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来:“是沈家小姨!” 陈桃被惹得转过身去,瞧见沈绾棠便连忙站起身来。 沈绾棠连忙上前来,扶住了陈桃:“阿姐身子重,千万小心。” “你不是央求了父亲,去了夏苗么?怎的又回来了?可是那边不习惯么?” 陈桃拉着沈绾棠的手,虽说年岁不大,可笑容已然呈现些许慈祥。 瞧着身旁的马晨,再瞧一瞧身怀六甲的陈桃,沈绾棠心中所想更坚定了几分:“阿姐,我有事同你说。” 话音刚落,马晨便开口:“母亲,外祖母说她那里做了酥酪,可香甜了,不若我去取些过来,给小姨尝一尝?” 陈桃淡然一笑:“好孩子。” 姐妹二人廊下而坐。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随即才开口:“阿姐,你可知姐夫家中,是何模样?” 陈桃思忖片刻:“家中只有几亩薄田,从前父母耕种,可一次天灾后,父母双双去世,他也无心耕种,便给了族中的亲人。” “棠儿怎么突然问起你姐夫了?”陈桃眉心微蹙。 “阿姐……”沈绾棠眉心紧蹙,心中不住的打鼓,“我接续说的话,您要有心理准备。” 只瞧着沈绾棠的神情,陈桃便也忍不住跟着紧张。 “姐夫马季文,前些日子随着军营一同去了夏苗的山林,他暗中带了毒针,意图暗害行军司马岑霄。” 沈绾棠缓声开口。 只是话音刚落,陈桃幸福洋溢的脸瞬间惨白,险些一口气没有喘上来。 恍惚了片刻,她这才开口:“棠儿别是听错了吧?你姐夫前些日子同我说,因着族中赋税问题,要回去一趟,怎会去了军营,又去了夏苗呢?” 还没等沈绾棠回应,不远处便有一群人小跑而来。 “桃儿!” 王凤鸣高声呼喊道。 听到母亲的声音,陈桃终于是撑不下去了,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下,一把扑进了母亲怀抱,便是一阵抽泣。 瞧着王凤鸣的神情,想来,也是晓得一些事情了。 第164章 沈绾棠举报 “来人,将小姐带下去。” 王凤鸣神色凛然,半边肩膀已然被陈桃的泪水浸湿。 下人搀扶着陈桃离开,王凤鸣眉心紧蹙,看向沈绾棠的目光也带着些许警惕。 “棠儿坐。”她长叹一口气,指了指身旁。 沈绾棠默声,只是走到一旁跪了下来:“舅母待棠儿如母亲一般,今日忤逆舅母,棠儿愿接受一切责罚。” 瞧着面前这孩子,王凤鸣心中叹了千万次气,倒茶的手也忍不住的颤抖。 强忍着镇定,这才缓缓开口:“你一向是个稳重的孩子,说吧,今日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马季文瞒着阿姐,瞒着舅父去了夏苗,路上暗中坑害行军司马岑霄,如今岑霄,下落仍然不明!” 沈绾棠眉心紧蹙,缓缓开口。 话音落下,王凤鸣严重充满了质疑:“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便叫棠儿惨死沙场,永不超生!” 沈绾棠抬起眸子,坚定异常。 “只谋杀朝廷命官一事,便够他掉脑袋了,届时,阿姐怎么办?两个孩子又该怎么办!舅母,若那马季文一口咬定,是舅父指示,舅父又该如何?” 沈绾棠继续开口。 王凤鸣抿了口茶,唇线扯了扯,若有所思。 “那依你看,此事应如何解决?” 沈绾棠眉尾一扬,咬字清晰:“事至如今,只能断尾求生——和离。” 话音落下,就连吹拂而来的风也强劲了许多,沈绾棠挽起的青丝上的红绸被高高吹起。 不等沈绾棠继续说下去,王凤鸣一掌便拍在了桌子上,冷冷开声:“不成!” 当初二人成亲时已然闹出了不少事情,如今才成亲几年,却要闹起和离来,如此一来,便又是满城风雨。 陈桃从小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如今又身怀有孕,若这些乌七八糟的话传入耳朵,只怕是身子要有个闪失的! 王凤鸣态度决绝:“饶是他马季文如何混蛋,可却也是晨儿和桃儿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况且,桃儿不能再受刺激了。” 沈绾棠神情隐隐克制,握紧的拳头骨节发白:“舅母,事关整个陈家,您……” 不等她说完,王凤鸣便抬起手来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 “舅母!” “行军司马如今下落不明,你舅舅这几日忙,有劳棠儿帮忙寻一寻了。” 王凤鸣站起身来,声色冷淡,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廊。 瞧着她决绝的背影,似乎当真下定了决心,将这口恶气吞下肚去。 平江街如平常般热闹,微风袭来,倒也还算得上凉快。 只是沈绾棠的心中却如烈火烤炙般,紧锁的眉头许久也没有展开。 不知不觉,便停留在了酒楼外,她缓缓抬起头来——不知岑霄,现下如何了? “马季文在江州城中,竟一点消息也没有?”岑霄惊得憋出一串咳嗽,陡然冷下了脸。 打铁铺子里的魁梧铁匠站在从旁,颔首道:“是,江州城内,并无半分消息,属下已经派人拿着他的画像前去祖籍查问了,想来也就要回来了。” 岑霄轻轻哼笑一声:“看样子,江州城的这位刺史,怕是也被欺骗许久了。” 叩叩—— 门外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房间的人瞬间警惕起来,那铁匠的手已然我在刀柄之上了。 “岑霄……”门外传来那抹熟悉的声音,岑霄眼底的阴霾散去,可手上的动作却又有些急切,慌忙躺下身去。 铁匠也瞬间会意,上前来打开了房门。 “你家世子可还好?”沈绾棠的目光向房间内看去。 铁匠装的像模像样,无奈叹了口气,随机摇了摇头。 沈绾棠进门去,径直走到了榻前,岑霄幽幽抬起眸子,就连呼吸也有些微弱:“沈小姐,你来了……” 说着,他便强撑着“娇弱”的身躯就要坐起身来。 “别动。”沈绾棠眉心一蹙,不由分说便将岑霄又按回了床上。 “公子,那属下便先行告退了。”一旁的铁匠眸子颤了颤——毕竟这般能装会演的岑霄,他也是头一次瞧见。 待铁匠离开后,房间内便只剩下两人。 “水……”岑霄虚弱开声。 沈绾棠将茶水端了过来,将岑霄扶了起来,便温柔将茶盏递了上去。 抿了一口茶,岑霄这才幽幽扬起嘴角来:“这几日,多谢沈小姐照顾了……” 沈绾棠方才脸上的关切现下已然消失不见,只有一汪冷冽的眸子略带杀气,紧紧盯着岑霄。 饶是岑霄身经百战,可瞧见沈绾棠这样的目光,仍然一阵寒意略过心头,随即便垂下了心虚的眸子。 “岑世子,如此逗弄我,可好玩么?” 沈绾棠身体向后靠了靠,声音极尽平淡,可却带着几分不近人情。 岑霄嘴角牵起一抹虚弱的笑容,喉咙里挤出一句干哑的话:“沈小姐这是何意?” 见状,沈绾棠也懒得再陪眼前之人演戏,随即便站起身来就要离开。 可脚步还未迈出手腕便被擒住,接着身后一股强劲的拉力将她硬生生拽回了凳子上。 “别走。” 岑霄不再装模作样,声音也恢复如常,情愫流转在深邃的眼眶之中,只瞧了一眼,沈绾棠的心便已然沦陷。 虽说还在病中,可他的力气仍然出奇的大,若是平常,两人比武也是难分伯仲,可如今,沈绾棠却如何也动弹不得。 他琥珀色的眼盛着日光,遮住了一片阴霾。 “你莫要走,在我身旁,我便安心许多,伤口也能好的快些。”岑霄放低声音,颇有些娇气,抓着沈绾棠的手也更紧了些。 他的手烫得出奇,沈绾棠不住的要向后躲去。 “求求你。” 男人嘤嘤出声,再次抬起眼睫时,便瞧见了眼底若隐若现的泪光。 这样娇气的模样竟能出现在眼前这位威风凛凛,沙场上杀敌万千的将军脸上。 他一开声,沈绾棠便瞬间缴械,心中的爱意翻涌。 一贯冷色示人的脸上,赫然多出几分情迷,眼神也慌乱躲开。 第165章 是真是假? 咕咕~ 一阵闷声从岑霄腹部传来,倒也给沈绾棠寻了些由头。 “我去给你叫些吃食来。” 沈绾棠的声音依旧是冷淡的,可却已然不似从前般凌厉。 她刚站起身来,岑霄的手又紧了紧:“沈绾棠,我对你的情谊,从未改变分毫。” 只是刚起了个话头,沈绾棠便匆忙将手腕从男人宽大的手掌中扯了出来:“岑世子,我对你的情谊,也从未改变丝毫。” 似是天降冷水,丝毫不差的落在岑霄身上。 话音落下,男人神色一怔,不等他下一句开口,沈绾棠依然逃之夭夭。 他垂首瞧着悬在半空中的手,嘴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或许,是我吓到她了。”岑霄嘴里念念有词,“无妨,我等得起。” 不过片刻,门外又传来叩叩的声音,这次却是那掌柜的声音:“公子。” 岑霄低沉应了一声,门随即缓缓打开,掌柜的身后跟着的跑堂伙计鱼贯而入,将那张席桌放置在床上。 “沈姑娘已然给小的交代的一清二楚,公子您且放心,保管叫您痊愈如飞速。” 掌柜的弓着腰,脸上倒是贴着一副谄媚的笑容。 岑霄的目光向门外张望片刻,掌柜的也跟着瞧了瞧,随即道:“哦,沈姑娘说是家中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话音落下,岑霄眼底的失望毫不掩饰,瞧着眼前的饭菜也没了胃口。 随即挥了挥手,低沉道:“下去吧。” 只不过掌柜的刚走,门外却又传来了一阵叩门的声音。 “没有我的允许若再来打扰我,当心我一纸状书告到衙门,叫你这酒楼开不下去!” 岑霄紧闭着眼眸,心中已然有些烦乱。 门吱丫一声打开,那抹熟悉的身影款款而入。 “是我。”沈绾棠幽幽开口。 话音落下,岑霄脸上的不耐烦霎时消失。 “我想请你帮个忙。”沈绾棠眼睫微微一颤,幽幽开口。 岑霄脸上却爬上了几分傲娇,挑了挑眉,斜斜靠在床榻前,嘴角牵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可以,只不过,我是有条件的。” 话音落下,沈绾棠眸光一凛,话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罢了。” 眼睫轻垂,将她眼底的失望遮住,没再说什么,沈绾棠便哟啊转身离去。 “站住!” 岑霄心头一阵急切,连忙开口道。 “我不过是玩笑两句,你怎的还当真了。”岑霄不急不缓道,语气里夹杂着一丝无奈。 “想要我帮什么,说便是了。”岑霄开口,已然不敢再作玩笑。 沈绾棠这才转过头来,只是刚要说,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铁匠匆忙上前来,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地,喘着粗气低声道:“公子,情况紧急!” “什么!?” 沈绾棠眉心紧蹙,甚至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闷声惊呼道。 岑霄手指划过下颌,俨然一副知晓一切的模样。 “千真万确,咱们的人拿了马季文的画像去庄子上询问,都说马季文本人,不是这般模样,又寻到他家族人,与庄子上的人,口径一致。” 铁匠又重复了一遍,眼神坚定无比。 “马季文的亲叔叔倒是在世,询问得知,马季文几年前来江州投奔亲人,而后便不见了踪迹,他叔父告诉我们,马季文有些跛脚,并不是这位冒牌货这般文武双全。” 话音落下,沈绾棠心中恨意又浓了几分,拳头也已然紧握。 “王八蛋!” 她闷声一拳便锤在了桌上。 “此人的身份……”铁匠犹豫片刻,抬起眼睫瞧了瞧岑霄,“虽说不明细节,可大致能够确定,是荣国那边过来的。” 话音落下,沈绾棠瞳孔骤缩。 荣国之人!? 如此一来,岑霄所中之毒的来源,也能说得清楚了。 岑霄眸子颤了颤,随即看向身旁沈绾棠。 沈绾棠依然等不及,蓦地站起身来:“我去将那厮提来,好好审问一番!” 岑霄没有说什么,只是任由她离开了酒楼。 铁匠却面露担心之色:“公子,这……” “她能处理好,相信她。”岑霄长舒一口气,又瞧了瞧眼前的餐食,方才消失的胃口,现如今竟也回来了。 快马加鞭,两个时辰的路,沈绾棠一个时辰便赶到了军营,可却仍然慢了一步—— “马季文何在?”沈绾棠眸底闪过一丝幽幽寒光,当即怒喝道。 裴擎匆匆赶来:“小姐,您来晚了,刺史刚着人将那姑爷带走了。” 话音落下,沈绾棠瞬间急促,一跃而上便又驰马而去。 “岳父,求您救救小婿!” 刺史府中,马季文被困了双手双脚跪在地上,他艰难蠕动着向前去,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便滑落而下。 刺史冷眸瞧着,目光带着审视:“马季文,你可有什么话,向对我说的么?” 瞧着话头不对,马季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即便开始磕头,这声音,宛若官府门前登闻鼓的声音。 “小婿糊涂!不应该仗着岳父大人的势私自去夏苗,都是小婿的错!还请岳父责罚!” 马季文声泪俱下,不过片刻,额头便是红肿一片。 可此时却冷眼依旧:“还有什么瞒着我的么?” 马季文磕头的动作蓦地停了下来,藏在心底里几年的慌张再次涌入心头。 他神色一怔,定定瞧着刺史。 一时间,房间之内,一片寂静。 “你不肯说?”刺史不急不缓的声音回荡在房间内,不怒自威。 随即,他抬起头来,冷冷开口:“带人上来!” 话音落下,身边管事的便引了一个男人进门来。 男人一身粗布麻衣,面色黝黑,布满老茧的双手不停摩挲着。 瞧见府中这般威严,一时间也看花了眼,站在门口定睛瞧了许久,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这里,当真是刺史府?” 管家是个耐心的,扯起那抹一贯客气的笑容:“定然不会骗郎君的,郎君请进吧。” 男人小心翼翼上前来,瞧了一眼,刚转了个身便瞧见了坐在一旁的刺史。 “小民,叩见刺史大人!” 第166章 没什么好装的了! “你好好瞧一瞧,眼前这位,可是你那侄儿,马季文!?” 刺史懒得说些旁的,指了指跪在一旁的马季文,冷冷开声。 男人抬起头来,转头看向身旁的年轻人。 马季文的脸总是扭到一旁去,似乎不敢直视眼前之人。 男人站起身来,走进细细瞧,可马季文的脑袋也跟着转过去,偏是不给那人一个正脸。 男人心中一急,直接钳住马季文的下颌,将他的脸高高抬起。 只瞧了一眼,男人眸子一震,手蓦地放了下来,连连退了好几步:“他,他不是季文!他绝对不是季文!” 闻言,管家上前来,一把扶住了有些站不稳的男人。 “郎君,你可看清楚了,这当真不是马季文?” 男人连连点头,十分确定道:“我确定!这定然不是我侄儿!我侄儿才没有这人这般妖艳,他可是个老实孩子啊!” 话音落下,刺史心中已然有数。 “舅父!”门外传来少女急促的呼声。 不等管家上前拦,沈绾棠便已然冲入厅堂之中。 “小姐!老爷在处理正事,您等会儿再来可否?”管家匆匆上前去。 “让她进来。”刺史冷着一张脸,听到沈绾棠的声音这才有所动容。 沈绾棠进门来,便瞧见跪倒在地上的马季文,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我只问你两个问题。”刺史缓缓站起身来,那双要吃人的眸子紧紧盯着地上马季文。 “这是我从你祖籍地寻来的叔父,你认是不认?” 话音落下,马季文便要开始他的狡辩:“岳父,事情不是您想的那般……” 说着,他便上前来,紧紧抓住刺史衣袂。 听见合办顾左右而言他的话,刺史便一脚将马季文的手踹去一旁:“你在外头,是不是还有旁的女人,旁的孩子!?” “我发誓!我此生,只钟情桃儿一人!绝无可能有旁人!” 这问题,马季文倒是回答的快如闪电,他跪在地上,虔诚的目光紧紧盯着刺史,丝毫不敢偏移。 “岳父,他,她根本不是我的叔父!他不过是个冒牌的货色,您怎的不相信小婿呢!小婿入赘陈家多年,遭人白眼,受人谩骂,即便是不看在我的面子上,您看在晨儿,还有那未出世的孩子的面子上,您……” 马季文眼底闪烁着泪花,仍试图将与陈桃成亲时那般言辞再说一遍。 刺史幽幽低下头去,他半眯着眼睛,青筋已然布满整个额头。 “马季文!” 一声凌厉的女声穿透而来,众人转过头去—— 陈桃挺着肚子便匆匆冲了过来,只是冷着一张玉面,叫人瞧了心中有些发慌。 可马季文却似是瞧见救命稻草一般,连连转过身去,跪着向前:“娘子,娘子!”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回荡在厅堂,心中的气急使然,陈桃已然顾不得手上的疼痛:“王八蛋!” 只一句话,在场所有人呆愣在原地,即便是在京城那是非窝许久的沈绾棠瞧见,也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毕竟平日里温婉示人的陈桃,竟能如此雷厉风行。 “当初我一心一意对你,你竟如此欺骗与我!”恨意占据了陈桃的大脑,又是一记耳光落了下去,马季文的脸肉眼可见的便肿了许多。 身后长廊,王凤鸣一路小跑而来:“桃儿!桃儿!” 说着便拉住陈桃的手,想要将她护在身后。 可陈桃已然顾不得这许多,一把甩开了母亲的手,拳头如雨水般落在了马季文的身上,嘴里咒骂声也不曾间断。 “当心身子!”王凤鸣无奈,却也只能开口关心。 不知过了多久,陈桃这才停了下来。 “马季文!不,我现如今,应该叫你什么呢?我也不晓得,与我同床共枕七年之久的夫君,到头来,竟是个不知名姓的男人!” 陈桃一阵自嘲,嘴角堪堪扬起一抹冷笑,“杀了旁人,顶了旁人的身份,这边是你做出来的事情!?” 话音落下,方才那位粗布麻衣的郎君瞬间呆滞,他转过头去,看向陈桃:“你说的,可是真的?” “午夜梦回之际,马季文定要来向你索命!” 陈桃凄厉的尖叫回荡在长廊之中,说着便又要上前去暴打一番眼前这位冒牌货。 幸而手下人拦着,否则,怕是身子受不住的。 跪在原地的马季文嗤声冷笑,幽幽抬起眼睫,已然没有了想要继续装下去的意思,眼底的狠厉一览无余。 他舔了舔唇边的血渍,蓦地抬起头来,看向身旁的陈桃:“你这婆娘,当真是狠毒,竟然敢将自己的夫君殴打成这般模样!” “还有你!”马季文声音忽而提高,狠厉的目光落在刺史身上,“你这个老东西,这么些年,我替你做了多少事情,就连你那儿子你都给他求了个官儿当,可我呢!我却还是一个被人戳脊梁骨的倒插门女婿!” 啪! 又是一记耳光,实实在在落在了马季文的脸上,刺史脸颊绛紫,双手也跟着颤抖:“你,你这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杀才!我儿自幼聪慧,他如今的功绩,皆是他自个儿拼出来的,你这只等着吃软饭的贱人,不配与他相提并论!” 话音落下,马季文嗤声冷笑,随即眸底便闪过一丝幽幽寒光。 他紧握着拳头—— 唰! 手脚之上绑着的麻绳被瞬间撑爆,他一个翻身便站起身来。 紧握着拳头,便向刺史处冲了过去。 沈绾棠眸子一凛,一步三番转身来到刺史身旁,伸出手掌来不偏不倚便接住了马季文的拳头。 随即猛地一收,又堪堪出拳,结结实实的便砸在了马季文两肋之处。 王凤鸣将陈桃死死护在身后。 马季文被逼的退后几步,眼底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 “你们且等着!” 他咬紧牙关,一个转身便向陈桃处飞奔而去。 沈绾棠眉心一凛,拿出暗器便向马季文双腿上飞射而去。 马季文吃痛,普通跪倒在地,沈绾棠趁此机会冲上前去,高高举起的拳头便要落在男人的头顶之处—— “且慢!” 第167章 荣国密探! 门口传来一阵闷声,沈绾棠匆匆将拳头闪开。 只见裴擎搀扶着岑霄匆匆赶来,身后跟着些许士兵。 只等沈绾棠闪身躲开来,身后的士兵便瞬间将马季文钳制住,不过片刻便被裹得像粽子一般。 “将军这是作甚。” 刺史眉心紧蹙。 岑霄侧身看向沈绾棠,尚未恢复完全的脸上带着些许惨白,眉心微蹙问道:“没有同刺史说明么?” 沈绾棠耸了耸肩,并未说什么。 “此人,乃是荣国之人,探入我大成,只为获取情报。” 岑霄凛眸,阴恻恻的目光落在马季文身上。 “你这是什么意思?” 刺史眉心紧蹙,定定瞧着岑霄,方才事情还未弄明白,还未从对马季文的痛恨之中走出,此话一出,让他紧蹙的眉心更紧了几分。 “荣国密探处,墨言雨,是也不是!?”裴擎上前来,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东西摔在地上跪着的马季文身上。 冰冷的话语将他身上这层遮羞布猛地扯开,隐瞒了十年之久的名字,在这一刻又重现世间。 墨言雨眉心紧蹙,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岑霄身上。 随即唇线扯了扯,噙起一抹佩服的阴笑:“荣国人人皆知,大成镇北侯,消息的网那是一丝不漏,没成想,这网竟织到了我荣国境内。” 岑霄才懒得同他说这些没用的话,只是幽幽坐在一旁。 “刺史,在江州城内,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行军司马,对于这种人,我想,还是您来处置比较稳妥。” 岑霄抬起眸子,幽幽看向身旁刺史。 彼时,陈桃这才缓过神来,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落了下来。 她恨,她恨这几年的青春,竟然都被人算计了去;恨她的心思,竟是旁人的棋子。 随即,她眸底怒火熊熊燃起,已然顾不得身怀六甲,转身便冲向身旁的士兵,蓦地将佩剑拔了出来,随即便不留情面的向墨言雨胸口刺去。 士兵们连忙上前制止,可却为时已晚。 长剑深深刺入墨言雨胸膛,他诧异的眸子紧紧盯着陈桃。 一口鲜血随即便从口中喷涌出来,洒的陈桃罗裙浸湿。 “桃儿,我……我对你是……真心的……” 墨言雨嘴里憋出一句话,眼神已然迷离,身上的疼痛已然无法感知。 彼时,陈桃眼中,再也没有了昔日的情爱,她决绝将短刃拔出,退后两步:“马季文,我不会再相信,你嘴里说出的任何一个字。” 随即,陈桃扔下手中短刃,只觉得眼前一黑,脚下一软。 沈绾棠猛地冲上前去,这才堪堪接住了陈桃。 得了王凤鸣的意思,沈绾棠将陈桃拦腰抱起,连忙便向后堂屋跑去。 刺史心中一阵急切,险些也昏倒在地。 “把你们家刺史,扶下去休息就是了。”岑霄看向身旁的小厮。 可话音刚落,刺史便抬了抬手,煞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些许。 “将军,这细作……”他指了指地上的墨言雨。 裴擎上前去探了探鼻息,而后又抓起腕子摸了摸脉搏,抬起头来颔首示意。 “是死是活,与我而言,并无什么用处了。”岑霄挑了挑眉,冷声开口。 “可他毕竟是细作!”刺史眉心紧蹙。 话音落下,岑霄站起身来,理了理袖口,幽幽开口:“经我手的这般细作,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在他们身上,问不出什么的。” 话音落下,他垂了垂眼睫,眉心紧蹙:“只是如今,却叫令爱遇上……” 想至此,饶是岑霄这般冷血的人,也有几分叹息。 刺史缓缓闭上眼睛——此事既已发生,已然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了。 他长叹一口气,随即缓缓开口:“将此人,压至大牢,秋后问斩!” 亲口听了刺史的判决,岑霄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只是站起身来时,因着身子尚未痊愈,脚下没来由的踉跄一番,好在裴擎匆忙抓住,这才站稳了脚下。 从刺史府出来,岑霄的脚步却故意放慢。 “岑霄……” 身后传来一阵熟悉声音,岑霄眸底一闪,可转过身去,却隐下了眼底的开心。 “沈绾棠,记得你从前都是规规矩矩的,为何直呼我姓名?” 岑霄扬了扬眉峰,傲娇开口。 沈绾棠缓缓上前来,也跟着挑了挑眉:“世子可是不喜我唤你姓名?” 话音落下,岑霄眼底兴奋更甚,双手环抱在胸前:“沈绾棠唤我,我什么都喜欢。” “陈小姐现下如何?”岑霄眉心微蹙,开口问道。 “舅母已然安顿好了,急火攻心,这才忽而晕厥。”沈绾棠长叹一口气。 两人走在一处,岑霄昂起头来,也没了方才那般娇弱。 “你可知那马季文,是谁的人?”沈绾棠眉心紧蹙,试探开口问道。 岑霄瞬而便明白了沈绾棠的意思,眉心紧蹙:“难不成,这位荣国密探,还有旁的身份?” 沈绾棠心头犯难,思忖片刻这才开口:“京城皇宫中……” 话音落下,岑霄瞬间停住了脚步,眼眸中的不可置信随即便铺开来。 想过许多,却实实在在没有想过竟然是季寻川的人! 他呆滞在原地,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所以,他是宫里那位派来杀我的?”岑霄长叹一口气。 他明白,季寻川对岑家忌惮已久,可碍于漠北战事,仍需岑家效力。 如今漠北战事还未有着落,竟如此着急动手了…… “若我一死,下一个,便是我父亲,再接着……”岑霄蓦地想起沈绾棠同自己说过的唇亡齿寒,眼底的狠厉瞬间多了几分。 “好,好一个三皇子!” 岑霄阴冷一笑,拳头已然握紧。 “大皇子,一切可安好?”两人之间沉默片刻,沈绾棠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话音落下,将两人之间的窗户纸彻底捅破。 两人相视一眼,眸光中的那抹仇恨相差无几,像是等待了对方已久的战士。 “侯府照顾,自然万无一失。”岑霄瞬间会意,冷冷开口,“我想,这天下,需要一位明君,一位为国为民的,明君。” 第168章 不过是选择罢了 朝堂之上斗争不断,民间亦然不能安生。 沈绾棠紧紧盯着岑霄,她不知道这般告诉岑霄,究竟是好是坏。 但她明白,现而今,已然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听闻你那表哥快要回来了。”岑霄话锋一转,脸上阴霾散去,倒是浮现出一抹笑容来。 沈绾棠只是颔首。 岑霄却快走两步,拦在了沈绾棠面前:“我已然说的这般明显,你也不清我,去喝一喝你表哥的喜酒!?” 沈绾棠站在原地,眸中闪过一丝惊讶:“舅父,没有给你发请帖么?” 话音落下,岑霄脸上笑容消失,凛了凛眉心,邪肆的眸子里却多了几分赌气:“你舅父当真是个小气鬼,宴请了全城的官员,却独独没有给我递帖子。” 说着,目光瞟向沈绾棠。 “舅父说过,整个江州城的百姓都能来吃席,这么说,你也能来。” 沈绾棠安慰道。 但此话一出,岑霄却气得更甚了几分。 “沈绾棠!”他紧锁着眉头,一股孩子气般道,“你为何就是不明白我的意思!” 话音落下,随即便转身离去,只留得沈绾棠在原地有些怔愣,瞧着岑霄的背影喃喃自问:“我怎的了?” 夜幕降临,刺史府里,下人们手忙脚乱的跑来跑去。 “小姐坚持住!就要生出来了!” 稳婆急切的声音幽幽传了出来,刺史急得在厅中走来走去。 王凤鸣却定定坐在一旁。 “桃儿如何了?”随即,刺史抓住一个进进出出的女使,匆忙问道。 “回老爷,小姐一切安好。” 女使匆忙回应,随即便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王凤鸣定定抿了口茶,随即开口:“桃儿已然足月,况且这江州城内最好的医生都在府里呢,桃儿也是生养过的,你切放心。” “可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叫我如何不担心啊!” 刺史急得如坐针毡,堪堪坐下却又站起身来,走来走去的,晃得王凤鸣头疼。 “今日桃儿的决心,你又不是没瞧见,她能分的清轻重缓急。” 王凤鸣缓缓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开口回应道。 “哇!” 一声婴儿啼哭响彻刺史府,刺史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王凤鸣弹簧一般坐起身来,猛地便冲进了房间。 “是个姑娘!恭喜夫人!” 床上,陈桃已然筋疲力尽,汗水浸湿了发梢贴在额头上,她满眼热泪,瞧着襁褓中的孩童,嘴角扬了扬。 半个时辰后,刺史府这才安宁下来。 彼时,沈绾棠这才匆忙回来,听闻陈桃产女,也顾不得旁的事情,匆匆跑去了陈桃房间。 可刚走到门口,却心中有些害怕,停了下来。 “表姐一切可安好?”沈绾棠急切问道。 女使连连点头:“您且放心,咱们将小姐好生照顾呢。” “既一切安好,那我便不进去了,我一身杀气,莫要吓到孩子了……” 沈绾棠低声开口,随即便要转身离去。 “棠儿!”房间内传来了陈桃微弱的呼喊声,随即,陈桃的贴身婢女便上前来,含笑开口:“表小姐,咱们小姐唤您进去呢。” 沈绾棠脚步顿了顿,却仍然后退两步。 女使连忙上前来,挽住了沈绾棠的手腕:“表小姐这便见外了,桃儿小姐方才还说,叫您过来说说体己话呢。” 被女使拉着进了房间。 房间内还残存着些许腥气——沈绾棠这等行军打仗之人,对血腥之气最是敏感。 不过也只一瞬,随即闻到的便是婴儿奶香的味道。 陈桃安静躺在床上,瞧见沈绾棠来,便缓缓伸出手来。 沈绾棠连忙上前来:“阿姐受苦了……” 陈桃却嗤的一笑:“妇人生孩子,哪有不受苦的,不过是自己的选择罢了。” “快去瞧瞧孩子,长得模样,十分可人呢!” 陈桃轻声道。 可沈绾棠却害怕的很,连连摇了摇头:“我征战沙场,身上怨气颇多,还是莫要过给孩子了……” “就因为你是征战沙场的女将军,才要叫她看看你呢!日后她定然也要向你一般,出人头地!” 陈桃开口驳了沈绾棠,挑了挑眉。 有了这话,沈绾棠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一旁摇篮边—— 小姑娘安静躺在一处,那清秀的模样,同陈桃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当真可爱!”沈绾棠的嘴角便没有放下来过。 陈桃点了点头:“当初瞧上她爹,也是看上她爹那副漂亮的皮囊,却没成想,内里是个乌糟的烂货。” 话音落下,沈绾棠脸上的笑容瞬得消失。 她担忧看向身旁陈桃:“阿姐……” “我陈桃,没了他照样活的漂亮,我儿子将来可是将帅宰辅,我姑娘日后前途无量,我没什么好难过的。” 陈桃昂了昂头,眉宇间尽是骄傲。 但沈绾棠能瞧得出,她还是难过的——遇到这般大的事情,不会有人不难过的。 “将来你外甥女若想学武,你可莫要推脱!”陈桃抓住沈绾棠的手,晃动两下。 沈绾棠连连点头:“定然!” 从陈桃房中离开时,已然不知夜里何时,沈绾棠独身走在长廊之中,回想着陈桃说的话。 人生在世,所做的每一件事,不过是个人的选择罢了。 这一个个选择,将人生制成了一个天大的网,笼罩住每个人的命运。 翌日清晨。 热闹了一夜的平江街,早晨也依旧忙碌着。 叩叩~ 门外传来一阵轻缓的叩门声。 “谁啊……”房间内传来一阵慵懒不耐烦的声音,幽幽上前来,睁开揉了揉惺忪睡眼,缓缓将门打开。 “岑霄起身了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瞬间将裴擎的睡意吓得飞走。 他心中猛地一顿,还没等说出口,便将门关住。 “公子!公子!沈小姐来了!”裴擎一路踉跄跑到岑霄榻前。 岑霄眉心紧蹙,一掌便落在了裴擎的脸上,一阵闷声从胸腔内迸发出:“滚。” “岑霄?”沈绾棠高声呼了一句,岑霄这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若是起身了,我便进来了。” 第169章 死得当真蹊跷 “且慢!” 房间内传来岑霄一阵闷声。 沈绾棠刚准备推开门的手堪堪停在了半空中。 不知过了多久,门才缓缓打开来。 只见裴擎脸憋得通红,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却仍然忍不住的想要笑出声来。 “沈小姐里面请。”裴擎的声音有些不受自己的控制。 沈绾棠迈步进门,便瞧见岑霄谢谢靠在床上,虽说眼睛是闭着的,可不难看出,他做作的神情。 听见脚步声缓缓靠近,岑霄这才缓缓抬起眼眸,随即扯了扯唇,淡然一笑:“怎的这么早便来了?” 目光落在沈绾棠青色罗裙上,眼底又闪过一丝光亮。 沈绾棠上前来,随后从袖口里拿出一张请帖:“婚宴请帖。” 岑霄神色一怔,随即接过请帖——昨日只是随口一声抱怨,她怎的就放在心上了…… 将请帖放在桌上,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岑霄却猛地站起身来追了上去,一把抓住岑霄的手:“你对我说的,只这一句话么?” “今日天气不错,平江……” 沈绾棠神色微怔,随即缓缓开口。 只是还未等她一句话说完,岑霄便迫不及待开口:“我愿意!” 怔愣的功夫,岑霄已然收拾完毕,站在门口处等候了。 平江上,只有几叶小船幽幽飘荡。 “江南宛若遗世独立佳人。”岑霄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习习微风。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瞧了瞧从树叶间隙之中钻下来的阳光。 入秋之后,怕是便要回京城了,届时回京,定然又是一阵血雨腥风。 随即,她长舒一口气——珍惜最后的好时光吧。 “公子博学,咱们这江南别的不敢说,这日子却是过的实在美。”船桨吱吱作响,船家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声道。 “梅子酒~去岁秋日里的梅子酒嘞~” 不远处,沽酒女的声音悠悠传来,沈绾棠眼底闪过一丝光亮。 小船幽幽停下,两人便上岸去。 “娘子,尝一尝梅子酒?”沽酒女脸上挂着灿烂笑容,说着便拿出一碗盏子打了酒递到沈绾棠面前来。 堪堪凑近,沈绾棠便闻到了一阵沁香。 岑霄豪迈的将盏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紧蹙的眉心悠悠展开来,满意点了点头:“初尝有些烈,可却回味甘甜,果真是好酒!” “给我拿上两坛!”说着,岑霄拿出几块散碎银子,递了上去。 回去路上,岑霄似是捧了两个宝贝一般,爱不释手。 “这酒,像你。”岑霄低声开口,不知是不是方才喝的梅子酒作祟,脸上竟浮现出丝丝红晕。 沈绾棠眉心一蹙,转过头来问道:“为何如此说?” “这酒入口刚烈,像是那日宫宴,你当众驳了陛下给你我的赐婚。”岑霄抬起头来,言语之间尽是些幽怨之意。 “而后却入口甘甜。”岑霄顿住了脚步,灼灼目光紧紧盯着沈绾棠,天已然凉快,可被这灼灼目光盯着,沈绾棠的脸却火辣辣的热。 “山城之事,江州之事,沈绾棠,你敢以亡母之名起誓,你当针对我,半分情谊也无么?” 岑霄眉心一凛,脚步也忍不住上前一步。 沈绾棠本能的向后躲了一步,她垂眸,不敢只是岑霄的脸—— 她当然不敢发誓。 岑霄说的这话,当真是狠,叫她连辩驳也无法安心辩驳。 她沉默良久,身旁的岑霄默默颔首,嘴角扯起一抹安心的笑容:“我明白了。” “快!快跑!” 祥和的街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随即街上的摊贩四下逃窜起来,就连摊也来不及收拾。 只听见头顶瓦砾上窸窣有声,随即不远处便有一队官兵匆匆追赶过来,随即便传来一阵声音—— “钦犯休走!” 钦犯!? 岑霄眉心一簇——江州城内能被称为钦犯的,怕就是那位荣国密探了。 随即两人翻身一跃,便稳稳落在了房檐上。 沈绾棠身量轻盈,宛若鸟儿般穿梭与屋檐之上。 墨言雨在前面跑着——那日陈桃使劲浑身力气将那把短刃插入他的胸口,没成想,对他竟没有什么伤害。 牢狱之中将养了几日,竟恢复的如此好。 沈绾棠一步三番转身,随即便冲向最前头,手伸到腰间,这才发觉,今日穿了罗裙,竟将软剑忘在了房内。 彼时,身后的岑霄一个健步冲上前来,将手中的两坛青梅酒高高抛起,随即一个翻身便将坛子踢向前面奋力奔跑的墨言雨身上。 啪! 酒坛子被砸了个粉碎,墨言雨脚下一滑,随即便重重摔倒在地。 待两人飞身下屋檐时,只瞧见眼前躺着一滩血迹,一根削尖了的竹子不偏不倚贯穿墨言雨的胸膛。 官兵匆匆赶到,瞧见的也只是墨言雨的尸首。 “将军,这……”众人面面相觑,瞧着面前的尸身不知如何才好。 瞧着这竹竿放置的地方,当真是奇怪。 沈绾棠左右扫了一眼,随即幽幽开口:“贼人欲跳下逃走,却意外殒命,去禀了刺史吧。” 众人互相扫视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去。 “这杆子,摆放的当真是不偏不倚。”岑霄上前来,仔细瞧了瞧这竹竿。 随即低头看向不远处,已然碎成一片的酒坛子,无奈叹了口气:“只可惜了我那两坛好酒。” 墨言雨的死对于众人来说,好似黄梅时期的一场雨——稀松平常,不痛不痒。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岑霄也继续将夏苗进行下去,不过片刻的功夫。 眼瞧着日子就要入秋,表哥的婚事就在眼前。 刺史府张灯结彩,就连门外溜达的猫儿也精神了许多。 “就要入秋了,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京?” 青娥上前来,将披风披在了沈绾棠的身上,幽幽开口问道。 沈绾棠放下撑在窗边的手,伸了个懒腰:“不急,且等朝里唤岑霄回京,我们再回也不迟。” 一早,沈绾棠便被外面的爆竹声吵醒,她揉了揉惺忪睡眼,喃喃开口:“青娥,外面,可是准备去迎亲了?” “还早呢,小姐,都是后晌才迎亲,现而今只是放个鞭炮,壮壮阵势呢。” 第170章 前世之事再现 闻言,沈绾棠起身来。 今日婚宴,定是要许多要忙的。 天光大亮,后厨已然忙的不可开交。 但有管家的婆子照顾着,却也还算井井有条。 黄昏时分,花轿绕城两圈,这才堪堪停在刺史府门前。 这样的婚礼,江州城已然几十年未曾见过了。 就连随车洒的金箔,都有许多,捡了去叫铁匠融了,也能制出不少金豆子呢。 这场婚礼,就连全江州城内,流浪许久的猫儿狗儿,都罕见的吃上了五花肉。 沈绾棠帮忙一起操持着,虽说累人,可这喜事办下来,心中却也实在高兴的很。 终于得闲,沈绾棠长舒一口气,去到不远处的长廊歇一歇。 静谧的长廊上,却传来窸窣的抽泣声,走进瞧这才发现,竟是晨儿独自蜷缩在角落里哭泣。 “晨儿!?” 沈绾棠蹲下身来,蹙眉开口问到,“为何独自哭泣?” 随即转过身来瞧了瞧四周。 晨儿连忙抹去眼泪,强壮镇定,抽泣声却实在是无法掩饰:“小姨莫要担心,只是今日的席面太好吃了,有些撑着。” 刺史府长大的孩子,什么席没吃过?至于一个婚宴便撑得哭泣么!? 沈绾棠眉心紧蹙,那双眸子似是判官,将晨儿盯得连连垂下头去。 “你若不说实话,我便即可去寻了你外祖母。”沈绾棠声音一凛,低声开口。 话音落下,便准备起身离开。 晨儿死死抓住她的手臂连连开口:“小姨不要!我说,我说便是了!” “江州刺史有一女,脑袋疯癫嫁细作,生了个小儿似蠢驴,日后定然不成活!” 静谧花园中,几个顽皮孩童手拉手,嘴里唱着些难以入耳的童谣。 都说孩童的笑声治愈人心,可眼下这笑声,实在是刺耳。 一个脚步缓缓靠近,待那群孩童发觉时,已然无法动身。 只见一只孔武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其中一个孩童的领子,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他高高举起,黑夜里,那双眸子像极了阎王。 “放唱的歌谣,再同我唱一遍,如何?” 男人声音低沉,声音好似罗刹一般,宛若这顽皮孩童的催命符。 话音刚落,那孩童便被吓的晕厥过去,剩下的也四散逃开。 不远处,沈绾棠拉着晨儿要上前来,便瞧见了黑暗之中,缓缓走出的岑霄。 他怀里抱着方才被吓晕的小儿,垂眸看向沈绾棠手边的晨儿。 “你且放心,这些顽劣之人,不敢再说你半句坏话。”岑霄柔和了怒音,眉宇间尽是对这孩子的心疼。 将那晕厥的孩子交还给家中奴仆,岑霄这才松了口气。 “朝廷的旨意下来了,明日我便要回京述职。” 长廊上,岑霄眉心微蹙,缓缓开口道。 直到这一天会来,没成想,竟来的如此快。 他期盼的目光看向沈绾棠,还未等他开口,沈绾棠便说出了他想得到的答案—— “我同你一同回京。” 岑霄眼底闪过一丝光亮,但也只是一瞬—— “听说被召回京述职的,还有我父亲。”岑霄长舒一口气。 自从知道这件事情后,心中总是时不时的有些慌乱。 沈绾棠双眸之中氤氲了一团寒意,心中的警惕又多了几分。 “天凉了,秋冬里的厮杀,别有一番感觉。” 她抬起头来,感受着入秋的凉爽。 岑霄的目光却一刻不曾离开沈绾棠,他扬了扬眉峰:“这还是第一次,同你并肩作战。” 翌日清晨,瞧沈绾棠许久没有起身,王凤鸣差了女使来唤人,可刚一打开门,却瞧见房间内早已没了人,只剩下一封信件—— “这孩子,怎的一声不吭就走了!”王凤鸣眉心紧蹙,将信拍在了桌子上,“我还盘算着,把她留在身边好好过个年。” 刺史接过信件瞧了一眼。 “库房里给她准备了许多东西,布匹,美玉,还有几个镶了金玉的樟木箱子!妹妹去得早,这孩子的嫁妆,我得给她提前备好!” 王凤鸣嘴里念叨个没完,虽说都是抱怨的,可泪水已然落下。 可此时却眸光沉重,瞧着面前的信件,心中闪过一丝怅然,直觉告诉他——京城要出事了。 从江州城赶到京城,左右不过十几日的光景。 沈绾棠匆匆赶回沈家,可瞧见的却是落满院子的落叶,却也无人洒扫。 这院子,哪里像是大将军的府邸,却像极了罪臣的宅院。 “爹爹!”沈绾棠进门走了几步,高声呼唤两声。 不远处来了个步履蹒跚的老头,走进一瞧竟是此前沈将军的侍从。 “小姐!” 沈绾棠匆忙上前来,可瞧见的却是那侍从空洞的两个燕窝,何已然瘸了的一条烂腿。 “你……”沈绾棠脸色煞白,搀扶住那侍从的手也止不住的颤抖着。 “小姐,快去救老爷!老爷,如今已经被下了大狱了!” 那侍从声音颤抖。 下狱!? 沈绾棠的心突然一阵空落,双腿一软,险些瘫软在地上。 不过去一次江州的光景,她临行时还叮嘱沈将军,定要小心行事,不过短短几月,竟发生了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小姐已然入宫做了娘娘,就算是二小姐也无法救出老爷,小姐,现如今,只有您有办法了!” 那侍从声音沙哑。 沈萤入宫做了妃嫔!? 沈绾棠倒吸一口凉气,眼前似乎被一团乌黑遮挡住了视线。 事情,还是发生了! 她定了定心神,随即便转身出门。 可刚一到门口,便瞧见了一辆马车堪堪停在沈府门前。 马车前的灯笼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陆”字。 瞧见沈绾棠出门,那马夫便匆匆上前来,嘴角噙着一抹阴笑:“沈小姐,您可算是回来了,咱们相爷可是恭候多时了。” 说着,马夫侧身便要将沈绾棠引向马车上。 沈绾棠定定站在原地,不卑不亢道:“我同相爷没什么好说的。” 马夫却淡然笑了笑,挑眉道:“沈小姐此言差矣,如今沈将军的境遇,只有咱们家相爷能救得了,否则来年春日问斩,沈小姐便只有哭坟的份儿了。” 第171章 许你做皇后,如何? 男人嘴角上扬,谄媚笑容之下却是一抹别样的狠厉。 京城之内,能让沈将军下狱,定然是季寻川的手笔了。 只是,陆明丰向来都是季寻川的人,如今却这般拉拢自己,难不成…… 沈绾棠试探向前,目光却不曾离开那男人的身上。 “相爷唤我去,可还有旁的事么?”她脚步顿了顿,想要在男人身上听到些更多的消息。 可男人只是凛着眸子笑了笑,并没有再说旁的事情。 马车悠悠,穿过长街,沈绾棠掀起帘子瞧了一眼周围—— 月芙的铺子,怎的也关上了?不知夏怀恩现如今可还安好。 这么大的事情,为何白鸽没有将消息传过来,莫不是……他也遭了难。 沈绾棠心头盘算着,不知过了多久,马车便悠悠停了下来。 “沈小姐,请吧。”男人冷冷笑了一声,伸出手来便要将沈绾棠引进相府之中。 相府外守卫森严,饶是路上行人扫了一眼,那守卫也要上前来赶人离开的。 刚一进门,身旁的女使便拿出一抹黑色纱布。 沈绾棠下意识的向后躲了几步,那男人却觑了她一眼:“沈小姐,来咱们相府的,双眼都要蒙上这黑色布。” 如今进了相府,已然失去了半身自由,沈绾棠没有做声,只是默认了下来。 “沈将军获罪之事,也是我们相爷的意料之外,沈小姐也明白,咱们相爷一直都是欣赏沈将军的,如今将军入狱,我们家相爷,自然是想要帮衬一把的。” 男人的话同方才天壤之别,现如今,倒是听出几分谄媚的意思。 闻言,沈绾棠冷嗤一声,挑了挑眉,开口道:“那还真是劳烦相爷了。” “自是不劳烦的,咱们家相爷是何等风光之人,解救沈将军,也只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那男人昂起头来,心底里也闪过一丝骄傲。 一句话的事情? 只怕是一句话将沈将军送进去,又一句话将他解救,中间的好处,只叫他白捞了去。 “这一句话,对相爷来说是简单的,可对咱们来说,定然就不是了,先生可知,相爷想要我,做些什么吗?”沈绾棠也不打哑谜,直接了当问道。 闻言,男人突然住了嘴:“这事情嘛,就要沈小姐自己去问相爷了。” 话音落下,搀扶沈绾棠的女使突然停住了脚步,而后将额上的黑布扯了下来,沈绾棠缓缓睁开眼睛。 之间面前的厅堂金碧辉煌,与大内相比也丝毫不逊色。 坊间传闻,相爷府邸的银子,若是围成圈,怕是能绕京城十圈有余。 这般造价的府邸,怕是只有陆明丰有这般资格了。 “沈小姐,好久不见。”大厅中,一阵苍老的声音悠悠传来。 沈绾棠抬起眸子,缓缓走了进去。 只是越上前,越觉得有些别扭,这厅堂辉煌的叫人害怕…… 只怕不是相府的规格,怕是按着皇宫的规格造的! 黄金打造的上座耀眼夺目,陆明丰悠悠抬起眸子,撑着老态龙钟的身子坐了起来。 之间那座位上,双龙缠绕——这分明,同太极殿上龙椅一般无二! “陆明丰,你!” 沈绾棠心头一紧——这是以下犯上! 陆明丰却已然稀松平常,慵懒打了个哈欠,随即淡然一笑:“可是吓到你了?” “你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沈绾棠高声呼喊,心头一震。 陆明丰嗤嗤笑出了声,身子也跟着抖动。 “怕什么?”他反问出声。 瞧着这殿堂,定然不是一日之功,只怕是先帝驾崩之时,已然动了篡位的心思。 “沈绾棠,其实,你父亲,我一句话便能放出来,只是,我想要你一句话。”陆明丰缓缓站起身来,跨过台阶,上前来。 “你可愿意,助我成就千秋大业?”陆明丰定定站在沈绾棠面前,那双浑浊的眸子里,闪烁着光亮。 沈绾棠沉默。 “若你助我成就伟业,官职,妃嫔,甚至是皇后!我都可以给你!” 陆明丰越说越激动,那古稀之年的身子也跟着颤抖。 沈绾棠面上飘过一丝嫌恶,向后退了几步—— 已然古稀之年的糟老头子,有何颜面说出讲一个将正值年华小娘子娶为妻子的话!? “相爷是要抛弃发妻么?”沈绾棠并没有说出什么偏激的话,只是冷冷问到。 话音落下,陆明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转过身去,欣赏着自己满意无比的殿堂。 “与我陆明丰有用的,才配坐我的发妻。” 沈绾棠眉心紧促,就连身子也跟着有些发抖。 “你有勇有谋,能将夏怀恩这样的人才收入自己囊中,定然是有些手段的。” 陆明丰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绾棠,满意点头笑了笑,随即缓缓上前来,那双已然颤抖无比的手就要深处,捏住沈绾棠的下巴。 她垂首,用几不可查的动作避开了眼前这个老男人的肢体接触。 “你可要好好想想么?”陆明丰淡然一笑,看向沈绾棠的目光似是欣赏一个满意的猎物。 “你父亲就在内狱之中,抽时间去瞧一瞧吧。”陆明丰开口。 这句话像是提醒,但更多的,却像是一番警告。 从那金碧辉煌的厅堂中走出,沈绾棠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她抬头看向天,不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渐渐逼近。 一时间叫她没了思绪。 相府门幽幽打开,活生生的一个姑娘走进去,出来时,却像极了行尸走肉。 青娥匆忙上前去,一把扶住脚下趔趄的沈绾棠:“小姐,您这是怎的了?可是相爷他为难你了么?” “沈小姐且慢!”身后传来方才男人的一阵呼声,沈绾棠定定停下了脚步。 男人一路小跑上前来,将手中的令牌递了过去。 “这是咱们相府的牌子,您若是想去内狱看望沈将军,将这牌子给守门的瞧一眼,他便晓得了。” 瞧着男人,沈绾棠眉心紧蹙,颤颤巍巍接过腰牌,面上强撑着镇定:“替我多谢相爷。” “小姐,老爷当真……当真下狱了不成?” 第172章 萤妃娘娘 沈绾棠眸光定了定,方才心中的恐惧也缓和了片刻。 “咱们现在可是要去内狱?”青娥眉心微蹙,开口问道。 沈绾棠理了理衣服,眸光坚定:“青娥,现在就回府,拿了我的拜帖,我要进宫。” “这么晚了,宫门怕是早就下钥了。”青娥抬头瞧了瞧已然黑透了的天,担心开口。 沈绾棠加快了脚步:“我们去瞧一瞧沈莹,如今她入宫封妃,怎能没有人去拍拍她的马屁?” 回府拿了拜帖,沈绾棠与青娥便匆匆骑马,去了宫门处。 宫门处的小宫人一听说是去找萤妃的,立马便将人放了过去。 果真如沈绾棠所料。 宫人引着沈绾棠去了后宫,虽说小路弯弯绕绕,可沈绾棠却是再熟悉不过的。 只是这方向…… 同上一世,自己幽居的冷宫,竟是同一条路。 待宫人缓缓停下,沈绾棠抬起头来,那熟悉的宫门,熟悉的冷清,前世记忆涌入脑海之中,眼泪竟不自觉的落了下来。 “小姐且先等着吧,咱们娘娘正沐浴呢。”宫门悠悠打开,一个小宫女上前来,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绾棠,冷冷开口道。 沈绾棠垂首掩盖眼底的恐惧。 可那宫女却上前来,冷斥一声:“还有没有些规矩体统,这么晚打扰娘娘,不跪下等待,难不成,等着娘娘责罚与你么!” 一旁的青娥满腹怨气,上前来便要同这小宫女理论理论。 只是刚上前一步走,便被沈绾棠拉住。 “晚间打扰,是臣女的不是。”说完,便悠悠跪了下来。 见状,那宫女昂起的头颅又高了几分,眉宇之间充斥着傲气。 不知跪了多久,沈绾棠的膝盖已然有些受不住了。 宫门这才幽幽打开,之间面前女人一身华服,身后一堆宫女太监簇拥着上前来,从前那双只能抬着看人的眸子,如今也垂眸,一脸得意的瞧着跪在眼前的沈绾棠。 “这位是?”沈莹的声音幽幽响起,只是相较于从前来说,多了几分傲慢。 沈绾棠叩首在地,做足了恭敬的姿态:“臣女沈绾棠,参见萤妃娘娘。” 话音落下,沈莹心中一阵莫名的舒心,就连嘴角也不曾放下过。 伸出手来抚了抚长发,冷哼一声:“哦~原来是姐姐啊,多日未见,当真是认不出来了,我还以为,是哪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呢……唉,这几日当这是累人,自从我入了宫,沈家那些个不入流的亲戚都来找我帮忙做事,啧啧啧,累死个人了。” “不知姐姐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啊?”沈莹挑了挑眉,看着跪在眼前的沈绾棠,心中总有说不完的得意。 “夜里风大,莫要冻坏了娘娘,不若,咱们进去说。”沈绾棠扯起一抹体面的笑容,继续开口。 沈莹舒了口气,冷淡一笑:“也是,若是冻坏了,就要将病气过给陛下了,毕竟这几天,陛下可都是在我这儿歇下的。” 说着,众人簇拥着沈莹又向宫殿之中走去。 刚进厅堂,沈莹便堪堪停了下来,瞧了瞧身旁的宫人,冷声道:“你们,都下去吧,留姐姐一个人伺候我就成。” 话音落下,众人也便离开了。 沈莹坐在一旁,挑了挑眉:“沈绾棠,你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她缓缓抬起腿来,脚支在一旁的椅子上,将罗裙掀开,露出白皙的腿来:“你来给我涂着桂花油,陛下赐给我的,这东西,最是养肤了。” 沈绾棠上前来,却也不馁,只是将那桂花油的罐子打开。 “父亲获罪的事情,你可知道?”沈绾棠开口问道。 沈莹缓缓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沈绾棠的侍奉。 “父亲他自己犯了事情,若不是我及时告诉陛下,姐姐如今,怕是不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了,如今下狱的,就是沈氏一族了。” 果然,沈绾棠的眸子多了几分狠厉,垂眸瞧着眼前的女人,冷冷开口:“你相信父亲当真犯了错误么?” 沈莹冷哼一声:“白纸黑字,真真是抵赖不得的。” 竟同前世,一模一样! 沈绾棠恨得双手发抖,手中的罐子险些掉落。 “沈绾棠,你若好好奉承我,我倒是可以去陛下面前,跟你求个情,看在咱们姐妹一场,也能给你留条命。” 沈莹喃喃开口。 沈绾棠强忍着心中的恶心,幽幽开口:“那还真是,多谢妹妹了……” 将桂花油涂抹均匀,沈莹满意点了点头。 “天色已晚,我便不留姐姐了。”沈莹幽幽开口,不屑的目光觑了沈绾棠一眼。 这里的宫殿,沈绾棠多呆一秒都要吐出来,她强忍着镇定,浅笑开声:“臣女告退。” 从宫殿出来,沈绾棠跑去一旁的柳树下便是一阵恶心。 “小姐,我瞧着二小姐,怕是不会帮您了。”青娥虽说年纪小,可看事情也是看的真真的。 沈绾棠眸光定定:“她岂止不会帮我,她恨不能在这场大火上,多添一把柴呢!” 如今的势头已然摸清楚了,沈绾棠没心紧蹙,抓着青娥便向宫门口走去。 陆明丰觊觎皇位,季寻川不可能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怕是还要打擂台呢。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渔翁已然准备好,这鹬蚌相争,却需要沈绾棠从中斡旋。 既如此,那便将这场祸事再拖大些,若是能将这朝堂之上,彻底扭转局面,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冷风吹过,将沈绾棠彻底吹醒,她一跃上马,心中已然有了想法。 一阵马蹄声闪过,沈绾棠便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之中。 “可否给口热茶喝?”昏暗牢狱之中,沈将军没心紧促,沙哑的嗓音开口问道。 狱卒冷哼一声,尖刺的声音开口道:“热茶?小爷我这儿有热尿,你要不要来一点啊!?” 话音落下,一阵轰然的笑声响彻牢狱。 “也不看看现在自己什么德行,也敢跟小爷我提要求?明年春日就要问斩了,等到明年春日,有你的热茶喝!保管喝个够!” 第173章 当朝质问 “混账!” 一阵呵斥声音响彻牢狱,众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只见一男子,红袍加身,幽幽上前来,长眉紧锁:“陛下叫你们好生招待,你们便是这般好生招待的?” 夏怀恩眉心紧蹙,瞧着面前众人,冷冷开口:“你们之中,谁是狱头?” 说着,冷冽的目光扫视周围。 方才扬言的男人浑身颤抖着站起身来。 “方才说话倒是不见你这般害怕,怎的现在,身子抖的像筛子一般?”夏怀恩声音虽说清冽,可低沉下来,却有一种别样的威严。 狱头连连摇头,声音也跟着颤抖:“大人……” “既你方才说出这般狂妄之语,看样子,自然是不怕这些的。”夏怀恩眼皮掀了掀,觑了他一眼,随即开口:“来人,将他扔去刑部大牢,按着方才他所言,好生招待着。” “大人!大人饶命啊大人!”狱卒被吓的声音有些不受控制,尖刺的声音回响在牢狱之中。 狱头的声音回荡在牢狱之中,众人被吓得低头不敢言语,身子发抖。 “去热一壶热茶来。”夏怀恩睨了众人一眼,随即便上前去。 天气愈发冷,炭火不足,饶是沈将军征战多年,却也有些受不了牢狱之中的寒冷。 夏怀恩上前来,身后小厮也跟了上来,将准备好的被褥铺在榻上。 “夏大人破费。”沈将军作揖行礼。 夏怀恩连忙上前来:“您折煞下官了。” 随即挥了挥手,将牢狱之中的人全部打发了出去。 “您且放心,外面一切有我,您此次入狱实在是意外之事。”夏怀恩眉心紧蹙。 可沈将军却淡然一笑,斟了杯茶,幽幽开口:“夏大人不必为我担心,陛下心里有分寸。” 话虽如此说,可夏怀恩心头仍然一阵担忧——帝王最是无情,今日说出的话,明日便能寻个由头收回来。 “沈家小姐就要回来了。”夏怀恩眉心紧蹙,缓缓开口。 听到沈绾棠的消息,沈将军双手顿了顿,虽然想要极力装作与自己并无关系,可内心深处的恐惧是掩盖不住的。 手中的茶盏也跟着掉落在地。 沈将军连忙弯腰,可一时失态,这落在地上的茶盏,如何也捡不起来。 “沈将军且放心,沈小姐那边,我自然会多多照拂。”夏怀恩弯下腰来,身手便将盏子捡了起来,低声开口。 这几月,已然劳烦夏怀恩许多事情,沈将军掩面羞愧,两行热泪便夺眶而出。 他身子微微颤抖,蓦地便跪倒在地。 这当真是将夏怀恩吓坏了。 “夏大人大恩,沈某无以为报。”沈将军语气铿锵,视死如归。 夏怀恩连连蹲下身来:“您莫要如此,您这不是折煞我么!” “京城这般局势,怕是下一秒,腥风血雨便会迎面而来。”沈将军半眯着眸子,产叹一口气,“若有变动,京郊外三万大军……” 沈将军声音放低,随即便将手中玉珏递了过去。 夏怀恩瞬间会意。 “只是,千万要想清楚,若当真用了这玉珏,便是……” 夏怀恩眸光定了定,接过玉珏,低声开口:“您且放心,怀恩心中有数。” 翌日清晨。 北边城门外一早便传来了加急情报。 朝堂之上,万臣朝拜。 “报!镇北侯岑威武回京述职,如今已在殿外等候。” 手下人上前来禀报。 季寻川挑了挑眉,点头示意:“宣!” 听闻镇北侯回京,众朝臣脸上的表情也是耐人寻味。 “漠北战事吃紧,这镇北侯现在回来是做什么?” “谁知道?怕不是想要回京来挟持陛下呢,毕竟岑家一向好高骛远。” “你们怎的也学了乡里田间那长舌妇的做派?” 众说纷纭,朝堂之上一阵攒动。 陆明丰只是淡然一笑,而后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镇北侯觐见!” 太监尖刺的声音响彻殿堂,众人纷纷转过头去—— 只见镇北侯一身金光铠甲,迈着四方步缓缓走上前来,镇守漠北边关已久,皮肤早已黝黑粗糙,只有那双鹰隼一般的目光依旧从前一般。 那些拈酸的话,众人也只敢在背后说说罢了。 “微臣镇北侯岑威武,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岑威武低沉的声音响彻殿堂。 季寻川脸上挂着一抹笑容:“爱卿请起。” “在朝堂之上看见镇北侯,当真是个稀奇事儿,老夫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镇北侯了呢。” 还未等季寻川开口询问,一旁陆明丰幽幽开口。 岑威武转过身来,似是锁定猎物一般,那鹰隼般的眸子紧紧抓着陆明丰,冷嗤一声开口道:“陆相这话,是在笑我武功平平战死沙场,还是在诅咒自己命断呢?” “老夫的武功,众人都是明白的,难不成,这世上还有自己诅咒自己的不成?” 岑威武眼睛里揉不得沙子,这等气,他自然不会吞下。 前朝时,他便是这么个性子,陆明丰竟还来招惹。 话音落下,陆明丰脸一阵青绿,咬碎了一口银牙只能往肚子里咽。 “回禀陛下,老臣此次回京,是为着漠北之战事,漠北战事在即,可这过冬的冬衣,以及将士们的粮饷却迟迟不能到位,臣的折子在春日之时已经递了上去,可这已然到了冬日,却仍未瞧见分毫改变。” 岑威武冷冷开口,目光也不容置疑。 “臣想要亲口问问圣上,可是想好了和谈的法子?亦或者是寻好了,和亲的人选?”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无人应答,众人屏息凝神。 这逼问的语气,若不是岑威武,换做任何一个人,怕是都要血溅当场。 话音落下,季寻川眉心紧蹙。 “岑威武,你这是在逼问君上么?”陆明丰眉心紧蹙,厉声呵斥道。 岑威武丝毫不惧,声音更高一筹:“陛下,边关安宁,朝廷才能安宁,朝廷安宁,天下才能安宁!” 话音落下,季寻川眉心紧蹙。 “兵部尚书何在!” 话音落下,代孟涛连忙上前来:“臣在。” “镇北侯所言之事可真?” 第174章 啐你一脸! 代孟涛信誓旦旦:“镇北侯所言之事,部分为真,部分为假。” “今春,兵部确收到了镇北侯的折子,兵部第一时间拨了粮饷,按理说,今夏便能抵达漠北边境,兵部的账本皆记录在册,臣绝无半句虚言。” 代孟涛缓缓开口。 话音落下,陆明丰挑了挑眉,转过身来看向岑威武:“既然兵部已拨了粮饷,镇北侯却说没有收到,怕不是,偷偷没下了吧?” 岑威武冷嗤一声,转过头来看向陆明丰。 不等他缓过神来,一口唾沫便淬在了他的脸上:“陆明丰,此事与你有何关系?你是亲眼瞧见我将这些粮饷贪墨了,还是有人半夜偷偷在你耳旁说的?少在这里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见状众人惊恐万分——如今在朝堂之上便敢对当朝相国无礼。 季寻川身旁的太监一步冲上前来,高声斥责道:“大胆!” 可下一句还未说出口,季寻川便抬了抬手,示意他退下。 “陛下,臣此次回京,带来了漠北军营中的账房管事,将军营中的账本悉数带回,皆交由户部亲审,若臣拿了半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陛下随意处置!” 话已然说到了这般田地,季寻川也是没什么好说的。 陆明丰嫌恶的抬起袖口,将脸上的口水拭去。 “今日,便到此吧!退朝!” 众人俯身,季寻川拂袖离去。 “侯爷今日好生威风。” 陆明丰拄着手杖匆匆上前来。 岑威武缓缓停下,转过头来,睨了身后陆明丰一眼。 “倒也算不上威风,有了陆相的衬托,自然也体面些,毕竟,古稀之年的岁数,又有谁能忍受旁人啐口唾沫在脸上呢?陆相的忍耐力度,才是叫岑某佩服!” 岑威武冷冷开口,言语之间尽是嘲弄。 “你以为今日你淬了我一口唾沫,便是胜利了?”陆明丰脸上挂着体面的笑容,可却幽幽凑上前来,低声开口,“我且告诉你,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咱们走着瞧。” “呸!” 话音刚落,岑威武便又是一口唾沫,狠狠啐到了陆明丰的脸上,随即脸上挂着一抹阴恻恻的笑容:“走着瞧?好,那便走着瞧。” 话音落下,头也不回地便离开了太极殿。 “臣女沈绾棠,参见殿下!” 沈绾棠连忙上前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季寻泽面前。 经过几个月的医治,季寻泽的脸色好了许多,就连身子也健壮了不少,已然没了在南州时的那份清苦模样。 季寻泽连连上前来将沈绾棠扶了起来:“无需多礼。” 岑霄在一旁:“殿下此次进京,无一人知晓,如今只能待在我的府邸,若有什么事情,直接登门便是。” 说着,便将腰间的玉佩递了上来。 沈绾棠依然顾不得这些,连忙开口:“陆明丰,意图篡位。” 话音落下,房间中一片寂静。 岑霄眸光之中闪过一丝惊诧,就连意向处变不惊的季寻泽也是神色一怔。 随后,沈绾棠将那日去陆明丰府上的事情一一讲了一遍。 话音刚落,岑霄拳头便紧握,一拳锤在了一旁实木的桌上,硬生生砸出一个大坑来。 “陆明丰这个老王八!届时事成,老子第一个便宰了他!” 沈绾棠眉心微蹙,轻咳两声示意岑霄。 季寻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摇了摇头:“莫要怪他,他说的,也不过是我所想罢了。” “如今,你可有什么想法么?” 季寻泽看向沈绾棠。 他许久没有回京,对京城中的一切已然不了解,虽说在镇北侯府上听说了些许事情,可自然是不及身子其中知晓的多。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沈绾棠眸光一凛,幽幽开口。 可话音刚落,岑霄却猛地站起身来,立刻开口否决:“不成!” “我绝不能叫你以身犯险!” 话音落下,沈绾棠脸上的尴尬更甚几分。 “如今你已置身他们斡旋之中,那陆明丰更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你当真以为,到时候你能全身而退么!” 岑霄上前来,急切开口,已然顾不得身旁的季寻泽。 沈绾棠低头,轻咳两声,他这才思绪回笼。 “殿下,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臣女在所不辞!” 沈绾棠眸光坚定。 季寻泽却眉心紧蹙,左瞧了瞧岑霄,右又瞧了瞧沈绾棠,却仍然没出什么:“沈绾棠,你可愿意为本殿下,盯着陆府的一举一动么?” 沈绾棠连连点头。 “剩下的事情,还需要从长计议,今夜你来此间,我们共谋大事。”季寻泽开口。 将事情叮嘱完,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她离开之时,岑霄匆匆追了上来。 “沈绾棠……”岑霄眼神紧俏,几日未见的思念在眸中流转。 可沈绾棠的目光却实在捉摸不透,定定瞧着他,冷冷开口:“你可知,你方才说的几句话,便将你日后的前途,全部都葬送了!” “大事成,你便是大皇子的得力干将,若叫殿下知晓你因些许情情爱爱,便弃大局于不顾,你可知这是何等紧要的事情!” 四下里无人,沈绾棠语气幽怨,甚至举起拳头来,狠狠砸在了岑霄身上。 他倒是不馁,脸上蓦地浮现出一抹憨傻的笑容来。 这一笑,将沈绾棠弄得也有些不知所措:“你笑什么?” “我喜欢你这般,紧张我的样子。”岑霄已然将那些大事抛之脑后—— 从前威武不屈,征战沙场百战百胜的岑霄将军,现下,竟然变成了个痴傻的汉子。 沈绾棠眉心紧蹙,实在是搞不懂面前男人心中所想。 “你……” “今夜,我在此间等你,南街的酒铺新酿了梅子酒,江州没能喝到的梅子酒,在京城喝一喝,如何?” 岑霄没有理会沈绾棠,只是开口道。 沈绾棠没有理会,转过头去便赌气离开。 可原地,只有岑霄瞧着她的背影,脸上笑意久久未能消散。 “公子,我觉着,方才沈姑娘说的,实在有道理,您还是听一听的好。”裴擎从一旁缓缓现身,开口劝解道。 “你懂什么?” 第175章 这就病了? “我自有我的意思。”岑霄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意味。 转过头去想了想自己房中的两坛酒,长叹一口气——还是没能送出去。 “去我房间,拿一坛酒,送去沈府吧。”岑霄摆了摆手,随即便转身离去。 清晨,众大臣在太极殿外等候,可这日头已然上升,却仍然未见传召的太监。 “陆相,今儿个这是怎的了?皇上可是有事处理?”有人凑上前去,开口询问道。 陆明丰慵懒抬起眸子,伸了伸胳膊,左右扫了一眼,随即开口道:“皇上怎么做,自有皇上的道理,你若是不愿等,你自去里面问问不就知道了?” 好端端的被陆明丰呛了一口,那人也只好识趣离开。 昨日太极殿上被岑威武生生啐了口唾沫,今日能来上朝,陆明丰已然是做了让步了。 不过多时,旁门幽幽打开,太监小步跑了出来,眉心微蹙道:“各位大人久等了,今日圣上身体抱恙,各位大人请回吧。” 一时间,人群攒动,众人七嘴八舌,询问着皇上的近况。 只有一旁的陆明丰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查的阴笑。 “太医已为陛下诊治,各位大人且放心。”太监躬身作揖,随即便转身离去。 彼时太极殿上,沈绾棠跪在一旁。 季寻川脸色不大好看,平日里目光都是炯炯有神的,今日却是一副颓废的模样,手堪堪撑着龙椅,这才将身子支了起来。 “朕还以为,你忘却了朕给你的任务了。”季寻川冷哼一声,看着面前之人,挑了挑眉。 沈绾棠俯身叩首,语气不卑不亢:“陛下吩咐的事情,臣不敢怠慢丝毫,如今已然有了进展,便来向陛下复命。” 一旁太监递来了汤药,伺候季寻川喝了下去,只是喝的太急,猛地呛了两口。 “你且说,如今是个什么情形?”季寻川开口。 瞧着季寻川这病殃殃的模样,沈绾棠眉心紧蹙——明明昨日,还一切安好,怎的一夜之间,变得如此虚弱模样? “岑霄如今,已对臣知无不言,情根深种。”沈绾棠缓缓开口,试探道。 可季寻川的眸中却闪过一丝猜忌,冷哼一声,缓缓开口:“此话当真?” 沈绾棠跪倒在地:“绝无半句虚言。” 季寻川眸光中的猜疑,这才散去些许。 “你今日来,便没有旁的事情,要与朕说?”心中想着沈将军的事情,季寻川挑了挑眉,开口问道。 沈绾棠抿了抿唇,缓缓抬起眼眸:“臣女,当真可以说么?” 话音落下,季寻川轻蔑一笑,挥了挥手,将身旁伺候的太监打发了去。 “你自是可以说的,但是朕,不会听你所言。”季寻川挑了挑眉。 “臣女斗胆,为父亲求个恩典,当日陛下登基,询问父亲想要什么恩赐,父亲当日并没有说出,不知这份恩赐,如今还作不作数?” 沈绾棠目光切切,声音也跟着有些颤抖—— 季寻川挑了挑眉,目光有些闪躲:“当日的恩赐,只是当日,如今你父亲已是罪臣之身,又有何颜面来求真的恩赐?” 话音落下,他的目光又落在沈绾棠身上,缓缓站起身来:“不过,若你办事和朕心意,朕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个恩赐。” “听闻,陆明丰邀你去了他的相府?” 季寻川缓缓走下台阶,居高临下看着跪在面前的沈绾棠,眸光中的审视一览无余。 他果真问到了此处。 季寻川垂下眸子,冷冷开口:“朕听闻,相府之中,仿照朕的太极殿,建造了一所殿宇,不知是真是假?” 沈绾棠抬起头来,瞧着面前季寻川,而后缓缓开口:“正如陛下所言。” 季寻川的眸光变得狠厉,煞白的脸色憋闷得一时变得绛紫。 咳咳! 季寻川猛咳一声,随即嘴角扯起一抹阴冷的笑容:“这个陆明丰,当真是朕小瞧了他,本以为他这一大把年纪,也不能掀起什么风浪,让他颐养天年,便是给他最大的恩赐,毕竟当初朕登基时,也有他一份功劳。” “没成想,让他做了相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竟如此不知足,如今,倒是起了谋权篡位的心。” 季寻川气得浑身发抖,嘴里又是一阵猛咳。 蓦地,嘴里一阵腥气,摊开手掌来,一抹鲜红便安静躺在手掌之中。 “陛下!”沈绾棠猛地站起身来,扶住了就要倒在地上的季寻川。 “沈绾棠,朕命你,将陆明丰捉拿归案!若能办得好,你父亲便可免除死罪。”季寻川脚下趔趄,抓住沈绾棠,这才堪堪站稳。 沈绾棠连连点头:“定不辱命!” 从太极殿侧门出来,沈绾棠心中一阵不解—— 这药效竟发挥的如此快! 下毒之人,定然是宫里的,如今想要季寻川死的,只有陆明丰一人—— 难不成,是贵妃与淑妃!? 贵妃乃陆明丰亲妹,届时陆明丰登基,她便是名副其实的***! ***的名号,自然是比一个后宫争宠嫔妃来的更气派些! 沈绾棠只顾着思忖,却没有发觉,不远处,乌泱泱的一群人正向这边而来。 “来人,给我拿下!” 身后一阵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待沈绾棠回过神来,身旁依然出现几个凶悍的禁军,作势便要将沈绾棠绑住。 进宫要将周身武器全部卸下,沈绾棠的手刚放在腰间,这才发觉腰间空空如也。 赤手空拳同几个孔武有力的禁军搏斗几番,这才堪堪站稳脚步。 不远处,贵妃摇曳着步伐上前来,轻蔑的目光落在沈绾棠身上:“你这贱人,竟还敢反抗,你可知,抗旨不尊,是何等罪过!” “抗旨不尊?我乃陛下之臣,遵旨也只遵陛下之旨。”沈绾棠目光凌厉,嘴上也不饶人。 “贵妃乃后宫之人,算起来,也不过是个妃妾,怎的干涉前朝事宜?也不怕陛下降旨怪罪么?” 话音落下,贵妃脸上那抹淡定蓦地消失不见,紧蹙着眉心看着面前之人:“大胆!” 第176章 竟落得如此下场 “贵妃娘娘!陛下还有事情等着臣去做,失礼了。” 贵妃刚开口,沈绾棠的声音便更高一分,驳斥开口,凌厉的目光一刻不曾离开贵妃的身上,随即半蹲一下,便转身离去。 “将她拦下!”贵妃仍然不死心,伸出手来便指着沈绾棠。 刚等沈绾棠转过身去,身旁的禁军便扑了上去。 沈绾棠左右闪躲,一个伸手便抓住了禁军腰间挂着的佩剑,猛地一抽,又是一番闪身,长剑便架在了禁军的脖子上。 “我是皇上的人,你们谁敢动我!” 本不想讲这些事情挪上台面来说,可如今贵妃竟然不饶人,沈绾棠也没必要跟她强撑着面子了。 “你一个罪臣之女,还敢拉上陛下,你好大的胆子!”贵妃反咬一口。 “贵妃娘娘,后宫不得干政,如今您的胆子当真是大,莫不是仗着相爷的面子?我的父亲是罪臣,但圣上仍然愿意用我,可若您仍然这般,当心相爷入了狱,届时,您也就成了罪臣的家眷了。” 沈绾棠眸光闪过一丝冷意。 不等贵妃再反驳说什么,沈绾棠一个转身,长剑便划到了禁军的身上。 禁军吃痛,已然顾不上阻拦,沈绾棠一个跃身,随即便转身离去。 “好你个沈绾棠!待兄长大事一成,你和你父亲,便等着做刀下鬼吧!” 贵妃低声呢喃。 见到贵妃之后,沈绾棠心中的疑虑便也解开了—— 看样子,便是陆家兄妹一起算计季寻川了。 季寻川这样一个城府颇深的人,怎会就这般,被人算计,却不敢出声? 马车摇晃着,沈绾棠眸光凛冽,才想着季寻川之事情…… 回到那个已然有些破败的府邸,却突然勾起了沈绾棠几番回忆。 蓦地,不远处传来了几番动静,沈绾棠凌厉目光扫射过去,手中袖箭已然准备好,可一抹熟悉的身影却跳墙而入。 “小姐!” 白鸽匆匆上前来,一个俯身跪倒在地。 “白鸽办事不利,还请小姐责罚!”白鸽俯身在地,声音凄厉。 如今多事之秋,已然顾不得惩罚不惩罚的了。 “快起来!”沈绾棠眉心紧蹙,俯身将白鸽扶了起来,“这些日子,可探查到了什么消息?” “老爷出事之时,我便出发去寻小姐,可那时,小姐已然动身回京,因此没能将老爷的事情传达给小姐。” 白鸽双眼微红。 “小姐去了江州后,姨娘柳氏也乱了阵脚,那奶娘虽说已死,可却也查到了诸多线索,如今线人已经被我看关起来,这是她们的口供,对当年柳氏毒害先夫人之事供认不讳。” 白鸽将袖中之物递了上来,眉心紧蹙道。 沈绾棠双手颤抖着打开,瞧见这东西,脸上已然布满泪痕。 “只是如今,柳姨娘已然死去,小姐不能亲手报仇了……”白鸽眉心紧蹙。 沈绾棠却突然蹙起眉头——柳姨娘那样一个惜命的人,为何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了? “当日皇上出游,二小姐为了偶遇皇上,便私自逃了出去,任凭柳姨娘如何劝阻也没有听劝,因此,柳姨娘大发雷霆,甚至要打断二小姐的腿,二小姐寻了包砒霜……” 后面的事情太过残忍,谋杀亲母,这样的事情,说了没的叫人恶心。 可沈绾棠却神色淡淡,只是将手中的证词跌了起来饭,在腰间放好。 谋杀亲父的事情沈萤都能做的出来,她骨子里便是冷的—— 柳姨娘图谋一生,却落得个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毒死的下场,当真是唏嘘。 “白鸽,从今日起,你便去岑家,若有消息,传递给我。”沈绾棠眸光定了定,恢复了素日里的冷静。 岑家? 白鸽恍惚片刻。 “你且记住,只能相信岑霄一人,若有旁人来问你,什么都不说便是了。”沈绾棠叮嘱一番。 白鸽目光定定:“白鸽谨记在心。” 而后,沈绾棠抬起头来,瞧了瞧日头——算着时间,该来的人,应该就到了。 念头刚一闪过,府门处便传来了一阵闷闷的敲门声。 白鸽蓦地消失,沈绾棠长舒一口气,随即便缓缓上前去。 府门打开,瞧见的,又是那张熟悉的脸——回京当夜,前来将沈绾棠接去陆府的那个男人。 “不知小姐可考虑好的没有?这样的美差,您一错过,可便是十辈子也遇不上了。” 男人挑了挑眉,笑得奸邪。 沈绾棠脸上挂着一抹体面的笑容,点了点头,随即开口:“先生来的当真是巧呢,我刚要去,你便来了。” 说着,沈绾棠便向门外走去。 瞧着沈绾棠的背影,男人眼底闪过一丝惊诧,而后却也没再说什么,紧紧的便跟了上去。 此次一去陆府,事成之前,怕是都不会出来了。 沈绾棠掀轿帘来,瞧了瞧天空。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到了陆府门口。 “沈小姐请,咱们老爷,已经等了您多时了。”男人脸上仍然挂着那副笑容,瞧了叫人心中一颤。 这次进门,倒是没有在眼睛上蒙上黑布。 身旁的女使引路,倒是叫沈绾棠将府中的光景看了个遍。 “沈小姐您当真是好福气,咱们相爷还是头一次这样招待客人呢。” 身旁的女使看着年纪不小,应该是个管事的,说话的模样也是有几分谄媚,“咱们相爷特地吩咐了,给您安排了一个上好的院子,这院子,可是比咱们夫人还要气派呢!” 话头里的意思,沈绾棠听得明明白白,她挑了挑眉,冷哼一声:“娘子,你这话若是叫你们夫人听去,没的将你乱棍打死。” 那女使脸上的笑容堪堪凝结,嘴巴立时便闭上,不再言语。 刚一进院子,陆明丰便迎了上来,脸上的笑容片刻不曾离开,伸出手来便要拉起沈绾棠的手:“你果然没有叫我失望,是个聪明人。” 沈绾棠站定在原地,双手背在身后,挑了挑眉:“相爷,我只是来了,却还没有答应您呢,现如今,我的要求又变了,若您能满足我,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第177章 谁敢不从! “说来听听?” 陆明丰脸上那抹笑容不曾消散,反倒更甚几分。 “皇后不皇后的,我不在乎,我只在乎官位。”沈绾棠转过身去,缓缓走向院里的石桌旁。 而后坐下,看向陆明丰,挑了挑眉道:“我朝不允许女子为官,我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也无处施展。” 陆明丰挑了挑眉,拄着拐杖也跟上前来,幽幽坐下身来,拿出一个盏子来,倒了杯热茶。 “那是自然,届时,你想要什么官位,我便给你什么官位。” 空口白牙,胡乱说一嘴的事情谁都会做。 沈绾棠自然是不信的,伸出手来抵住了陆明丰递来的盏子:“相爷,您如今上下嘴皮子一合,说定了,可若届时我帮了您,您却言而无信,我可找谁说理去?” 陆明丰的手顿了顿,脸上的笑容也凝了凝:“那你说,想要本相如何做?” 沈绾棠淡然一笑,可眸光中的野心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我要做一等大将军,武官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陆明丰噙起一抹阴险的笑容,将手中的盏子拍在了石桌上。 “沈绾棠,如今你倒是学会了狮子大开口了。” 沈绾棠垂眸瞧了瞧洒在裙边的茶水,冷哼一声:“相爷何出此言?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若是相爷这边满足不了我,那我便只能去向陛下投诚了。” 说着,沈绾棠便站起身来,拂了拂袖,就要离开。 “你觉得,你出得去么?”陆明丰冷嗤一声,眼底的狠厉缓缓浮现。 沈绾棠不慌不忙,一个健步三番转身,袖中的短刃便已然架在了陆明丰的脖子上。 “现下,相爷觉得,我能出去么?” 沈绾棠挑眉反问。 陆明丰身子梗在原地,随即便是一阵颤抖。 “相爷,您是聪明人的,定然晓得什么叫做合作共赢,如今我帮您,也是在帮我自己谋一条出路,距离逼宫,不就差了些能与禁军相较的兵力么?您且放心,我一人足以。” 沈绾棠手中的短刃缓缓收起,将心中所想细细说来。 一等大将军,叫一个女人来做,当真是千古未闻! 可如今,匕首已然架在脖颈上,陆明丰不让步也得让。 眼睁睁瞧着沈绾棠将匕首收回,这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来人!取纸笔来!”陆明丰眉心紧蹙着,冷声开口。 将答应沈绾棠的话写在了纸上,沈绾棠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好生将这纸放在怀里:“如此,沈绾棠,定为相爷效犬马之劳。” 入夜。 相府上空,一阵黑色的影子融入夜色之中,瞧不清样子,只感觉到一阵冷风刮过。 寒鸦般的影子落入沈绾棠园中,随即敲响了沈绾棠的房门。 “这几日,镇北侯在朝堂之上吸引火力,满朝廷的目光都在镇北侯身上,暂且没有人发觉大皇子的事情。” 白鸽幽幽开口,将岑家的现状报告给沈绾棠。 沈绾棠满意点了点头。 “去告诉岑霄,该准备一下,勤王护驾了。”沈绾棠挑了挑眉,意有所指。 白鸽瞬间会意,颔首示意,随即便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之中。 翌日。 前半晌倒是风平浪静,可过了午时,整个京城之中便有些乱了套。 “圣上病危!” 这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寻常的平民百姓自是不着急的,这天下,给谁当皇帝,自己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只是朝廷中,却乱了套。 “如今陛下并无子嗣,若是此番不能挺过去,这江山社稷,又有谁能继承呢!?” 偏殿之中,各位大臣乱作一团,心中几番惆怅。 “先帝的几位皇子,如今已然西去,就连从旁宗室的子弟,也并无继承之人,这可如何是好啊……” 偏殿之中乱作一团。 蓦地,殿堂之上一阵安宁,众人纷纷转过身去。 只见几个太监抬着龙椅,缓缓上前来,榻上季寻川面色苍白,拿着帕子便是一阵猛咳,虽说极力抵挡,可帕子上的鲜血仍然流了下来。 “参见陛下!” 众朝臣纷纷跪地。 龙椅后,陆明丰缓缓现身。 “各位平身!”陆明丰缓缓开口。 只是话音刚落,台下跪着的个别朝臣便不情愿。 “陆明丰,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如今竟也敢代替皇上说话了!” 其中带头的,便是刑部尚书,此人虽说是岑霄的人,但与陆明丰更是不睦已久。 陆明丰嘴角噙着一抹微妙的笑容:“陛下允许我代为宣旨,刘尚书,您即便是对老夫如何不满,如今,我也是代替陛下宣旨之人。” 一旁的官宦缓缓上前来,将手中的圣旨展示在众人面前。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缠绵病榻,耽误国事几许,自今日起,由丞相陆明丰代为监国,若他日朕崩逝,皇位禅让于丞相陆明丰,钦此!” 话音落下,众人大吃一惊。 “这,这不可能!” “陛下怎么可能将皇位禅让给陆明丰!他这般七老八十的人了,半截身子已然入土,为何会如此!” 朝堂之上人头攒动,只有镇北侯父子淡定自若。 岑霄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陆明丰满意点了点头,看着众人气急败坏的模样也并无什么反应,只是淡然一笑:“我知各位同僚心中不满,可这是盖了玉玺的圣旨。” 说着,身旁的太监拿着圣旨下来,展示给众人。 “陆明丰,定然是你逼迫圣上签下此圣旨!”刘尚书直接指着陆明丰,劈头盖脸便是一阵臭骂,“陆明丰,你这个不知死活的老货,当心你爷爷我,将你的狗头砍下来,挂在城墙之上!” 对于此话,陆明丰只是冷嗤一声,随即拍了拍手,在暗处的高手蓦地现身,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便将刘尚书挟持。 “我有陛下圣旨,谁敢不从!” 陆明丰低声怒吼。 只见那高手的鞭子耍的出神入化,鞭子紧紧勒着刘尚书的脖子,顷刻间面色便呈绛紫色。 素日里强健无比的刘尚书,蓦地便晕倒在地。 第178章 格杀勿论! 还不等众人有所反应,只听见厅外一阵吵闹声。 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逼近,走进一瞧才发现,是许多的禁军。 为首的是个浅色衣衫之人,身量小些,可气势却实在不输身后高大魁梧的禁军。 “沈绾棠!” 众人惊慌,瞧见沈绾棠的一瞬间,心中一阵惊慌。 就连季寻川素日里最器重的沈绾棠,如今也倒戈到了陆明丰的阵营,如此还不够,竟还带了禁军,要将这殿堂围住。 陆明丰满意点了点头,随即转过身来,瞧着面色惨白,吊着一口气的季寻川。 “陛下,您瞧瞧,这便是您亲封的忠武娘子,忠不忠的我不晓得,可这武功,当真是一等一的好,还不到半个时辰,便帮我将整个皇城拿下了。” 陆明丰的语气极具挑衅。 季寻川心中着急,却也只能挥了挥手,软绵绵的又落了下来。 “诸位,若此时向我投诚,我我倒可以免你一死。”陆明丰转过头来,目光扫视周围,挑了挑眉问道。 话音落下,众人眉心紧蹙。 其中倒是有些又气结的,誓死抵抗不从。 可这些人的下场便不怎么好了,只见方才那耍鞭子的高手又将鞭子高高挥起,随即那鞭子便犹如毒蛇一般,缠绕在人的脖颈处。 不过片刻便是脸色绛紫,堪堪晕倒在地。 “可还有谁不从么!?”陆明丰低声怒吼着,野兽一般的目光扫视周围。 话音落下,殿堂之上瞬间跪倒一片。 陆明丰满意点了点头。 不过片刻,便只剩几人还没有跪下。 岑霄个子高大,陆明丰一眼便瞧见了他,随即便伸出手来,指向岑霄:“岑霄,素日里你便是个桀骜的,今日也没叫我失望。” “不过,我劝你还是识相些,你若是不从,今日,你的命,便只能留在此地了。” 陆明丰眼底闪过一丝奸邪,随即挑了挑眉。 岑霄冷嗤一声,丝毫不惧,反而向前几步:“你这狗东西,可是当日,吃我父亲的口水妹吃够么?竟还如此嚣张。” “我且告诉你,我们岑氏一门,乃是忠义之辈,绝不会向宵小低头!” 刚正的声音回荡在殿堂上,陆明丰呼哧喘气,霎时间脸憋得通红。 “给我杀了他!”陆明丰冷声斥责道。 耍鞭子的人将鞭子高高挥起,正要落在岑霄身上之时,岑霄一个翻身便紧紧抓住了鞭尾。 陆明丰心头一急,看向身旁沈绾棠,怒声道:“给我拿下这些人!” 沈绾棠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随即将腰便的长刀取下,扔给了不远处的岑霄。 得了长刀,岑霄便是什么都不怕了。 门外的禁军其中一些将手臂上的红缨解下,一时间,禁军之中也乱成一团。 陆明丰当场傻眼,心中慌乱不看,瞬间抱头鼠窜。 可还未等他逃离,那耍鞭子的人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来,鞭子牢牢将绑在了陆明丰的腰间,随即猛地一拉,陆明丰便重重摔倒在地上。 不过片刻,岑霄与沈绾棠便将造反之人细数拿下。 彼时,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季寻川却回魂般的醒了过来,好生生的坐起身来,目光炯炯,已然没有了方才那股病态。 “你!你……” 被擒住的陆明丰咬牙切齿,心中震惊。 “怎的,你当真以为,贵妃给朕下的毒药,朕便星点未曾察觉么?” 季寻川冷哼一声,随即拍了拍手。 几个禁军架着贵妃,而后随手一甩,贵妃猛地跪倒在殿上—— 瞧见好端端坐在一旁的季寻川,吓得顿时花容失色,尖叫声音回荡在厅堂之上:“你,你不是,你不是应该……” “你是想说,朕应该死了,对么!”季寻川怒声开口,虽说面无表情,却也不怒自威。 “好,好啊,你们几个,竟然干合起伙来诓骗老子!” 事情败露,陆明丰已然不想再装下去,咬牙切齿看着不远处的沈绾棠。 “来人,将陆明丰拖下去,明日午时,凌迟处死!” 季寻川没有那许多废话,嫌恶的将手上拿沾满血的帕子扔去一旁。 话音落下,陆明丰却突然慌了,他挣扎着跪在地上,眼神中的恐惧蔓延开来:“陛下,陛下!臣,臣也是被逼迫的啊!臣是受了沈绾棠的蛊惑呀皇上!” 季寻川可没有功夫听陆明丰的这些废话,只是蹙了蹙眉头,身旁的人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绾棠!沈绾棠当日可是向我投诚啊!她说,她要做一等大将军啊皇上!” 陆明丰的尾音回荡在厅堂之上,沈绾棠面无表情,但季寻川猜忌的目光已然落在了沈绾棠的身上。 “陛下,当日之言,当真是无奈之举……”沈绾棠跪了下来,连忙辩解。 只是一句话还未说完,季寻川便抬了抬手,示意她不用说下去了。 “今日,朕并不追究众卿之过错,事从权宜,朕也明白,只是朕眼里揉不得沙子,与此事有关,且主动上报者,罚俸半年,若被查出者,格杀勿论!” 季寻川眸子中恢复了那抹冷冽。 那个假传圣旨的太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嘴里念念有词:“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季寻川只是冷冷觑了一眼,随手拔出身旁禁军的长刀,不带一丝犹豫的便落了下来,长刀穿过太监身躯,静静杵在那里。 太监的鲜血顺着台阶流了下来,季寻川绕了过去,指了指一旁的夏怀恩与岑威武:“你们,跟朕过来。” 沈绾棠长舒一口气,虽说是十成十的把握,但沈绾棠仍然心头一阵颤抖。 待人全部离开后,她脚下一软。 战场之上尚未如此,宫廷之中,沈绾棠却害怕了。 岑霄一把抓住了沈绾棠,满心满眼的关切:“你可还好?” 沈绾棠神色回笼,摇了摇头:“无妨……” “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岑霄紧紧抓着沈绾棠的腕子,目光一刻不曾离开她。 “此事还未结束,自是不好,今日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宫里,你府上大公子……” 一阵不安闪过心头。 第179章 从龙之功,茵封后代 “你切放心,裴擎守在大公子身旁,还有一众好手,自是出不了岔子的。” 岑霄抚了抚沈绾棠,柔声道。 可方才季寻川的目光,似乎是将沈绾棠所有的心思全都瞧见了。 “小姐。”耍鞭子的人缓缓上前来,将脸上的面具摘去,白鸽那张冷冽的脸缓缓显现出来。 “事情已经办妥,你先下去吧。”沈绾棠挥了挥手。 白鸽幽怨的目光睨了一眼岑霄:“小姐,我带您回府休息吧。” 沈绾棠挥了挥手:“事情还未结束,父亲还未救出来,我还不能回去。” 随即甩开了岑霄的手,转身便向御书房方向而去。 一旁观察了许久的岑霄理了理衣裳,嘴角扬起一抹笑来:“白鸽。” 白鸽无情瞥了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去。 看着沈绾棠的背影,岑霄无奈摇了摇头:“果然,我的眼光,是绝顶好的。” “陆明丰之事解决,剩余的便是漠北的战事。”季寻川眉心紧蹙,手中把玩着朝珠,紧拧的眉心一刻不曾松懈。 “这几日,臣又接到奏报,边境,荣国之人屡屡挑衅,瞧着他们的样子,倒是想要我们先行出兵。”岑威武眉心紧蹙。 人常说,先发制人,可战场之上,若是先发,便给人留下了话柄。 更何况,荣国与大成兵力悬殊,虽说荣国有骁勇善战之人,但可用之兵却远远不比大成。 若是先行发兵,定然要背负一个恃强凌弱的罪名了,日后谈判,大成的把握也就少了几分。 啪! 季寻川将手中朝珠扔在了桌上:“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只要冬衣与粮饷到位,臣即刻便出发去漠北边境,臣立军令状,不出三月,便能将战事摆平!”岑威武跪倒在地,语气铿锵。 可这话在季寻川看来,却是十足十的挑衅。 他冷漠许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冷笑,随即便将手中的折子扔在面前:“镇北侯,你这是在逼迫朕啊?” 岑威武不屈,只是恭敬叩首:“臣并无此意,臣所言,皆为天下苍生着想。” 话音落下,季寻川仰头大笑,随即挥了挥手:“来人!” “将江州的粮饷挪去漠北,若是江州的人问起来,便说是咱们镇北侯急用,旁人只能等着。”季寻川狠厉的眸子扫了一眼岑威武。 一旁太监颤颤巍巍领旨,随即便转身离去。 岑威武不卑不亢,躬身叩首,语气铿锵:“臣,多谢陛下!” 随即,在季寻川凌厉的眸子下,转身离开了御书房。 季寻川一口怨气憋在胸口,随手捡起折子便狠狠摔在地上。 发泄片刻,倒也松快了些许。 “夏怀恩,今日一事,你觉得,朝廷之内,朕能用的,还有几人?” 季寻川长舒一口气,也算是恢复了冷静。 夏怀恩一如往日,恭敬答曰:“依臣愚见,距离下一次春闱还早,若是陛下此时将人员裁剪,怕是手头可用之人不多。” 虽说瞧着那些临阵倒戈的大臣们心中恶心,可眼下实在无人可用,却也只能先行搁置。 “朕方才瞧你临危不惧,倒是有几分文人风骨。”季寻川的目光落在夏怀恩身上,挑了挑眉,心中一阵满意。 夏怀恩低垂着脑袋,目光不曾叫季寻川看到。 “臣只忠君一人,旁的……” “陛下!臣女沈绾棠特来请罪!” 还未等夏怀恩将话说完,门外便传来了一阵高声呼喊。 季寻川缓缓抬起头来,眉心一蹙。 “罪臣之女沈绾棠,特来向陛下请罪!”殿外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饶是季寻川想要忽略,却也无法忽视。 “陛下,殿外之人声声凄厉,不若唤来听一听,她要请什么罪?” 夏怀恩开口提议。 季寻川挥了挥手,大门缓缓打开,沈绾棠进门来,跪倒在地。 “罪臣之女沈绾棠,参见陛下,今日沈绾棠特来替父请罪。” 沈绾棠跪在地上,声声凄厉。 “你刚得了大功一件,莫要说那些旁的不高兴的。”季寻川想要绕开这个话题,脸上也堪堪挂起了一阵笑脸。 可沈绾棠却并没有打算就此了解,她眉心紧蹙:“陛下!臣女斗胆,用臣女这大功一件,向陛下讨个奖赏。” “臣女深知,父亲乃戴罪之身,不日便要问斩,陛下可否看在臣女的面子上,饶父亲一命!” 沈绾棠目光切切。 季寻川眉心紧蹙,原本的笑容瞬间消失:“你父亲结党营私,又从中贪墨了许多粮饷,若是朕便这么饶恕了他,便是纵了这不正之风!” 什么结党营私,什么贪墨粮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如今这厅堂之上,谁人不知沈将军无罪,可经由季寻川这么一说,沈将军无罪却也变得死罪一条了。 砰的一声,沈绾棠重重跪倒在地。 “陛下!求您看在父亲从龙之功的份儿上,看在今日臣女勤王护驾的份儿上,饶父亲一命!” 但季寻川已然不耐烦,蓦地站起身来。 “朕乏了,退下吧。” 随即便转身离去,只剩下不停叩首的沈绾棠,以及跪在一旁,满眼心疼的夏怀恩。 轰轰! 本就阴闷的天空雷声大作,顷刻间便下起了瓢泼大雨。 沈绾棠孤身一人走在甬道之上,任凭大雨将衣衫打湿。 不远处,夏怀恩撑着伞匆忙上前来,连忙将手边另一把伞撑开,递到了沈绾棠手边。 “夏怀恩,你说,若是得了从龙之功会怎样?”沈绾棠抬起头来,低声问询。 “自是光耀门楣,茵封后代。”夏怀恩满心满眼的担心。 话音落下,沈绾棠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是啊,光耀门楣,茵封后代,可为何,到了我沈家,却要面临如此灭顶之灾?” 顷刻间,一阵巨雷响彻天际。 “既然父亲能扶持一位新帝,我又何尝不能呢?”沈绾棠挑了挑眉,“我偏要与这命运斗一斗,改写这不公平的命数!” 夏怀恩左右瞧了一眼,幸而四下无人。 “我自是愿祝你一臂之力,只是这新帝可有人选?” “前朝,大皇子。” 第180章 有几分像她,是你的福气!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雷声响彻天际。 夏怀恩眸中闪过一丝畏缩,刚要闪开,便瞧见了沈绾棠坚定的目光。 “我不强求你,做与不做,是你的选择。”沈绾棠并没有将这份希望强加于夏怀恩,她挑了挑眉,“谢谢你的伞,再会。” 低声告别,沈绾棠便转身离去。 可刚走两步,身后便传来一阵呼喊声:“我愿意。” 沈绾棠定了定脚步。 可却也没有回头,径直向前走去。 入夜。 宫殿之中灯火昏暗,宫殿内的娇吟阵阵起伏,灯光将两人欢爱之影映射在纱帐之上。 不知过了几时,屋内的声音这才消失。 女人纤纤玉臂放在男人起伏的胸口前,娇媚的目光游走在男人侧脸之上:“陛下,您清瘦了许多,这几日,定是累坏了。” 鬓角的汗水顺着脸颊留下,男人紧蹙的眉心久久没能舒展开。 “这几日,臣妾宫里新来了个厨子,做的菜那叫一个鲜美,待我吩咐了他们,叫他们做了,日日送去给皇上,可好?” 沈萤拖着酸痛的身子,缓缓坐起身来,期许的目光落在季寻川身上—— 这样的场景,她已然幻想了许多次。 季寻川似是有心事,眉宇间的烦扰并未散去。 见状,沈萤淡然一笑,随即便要爬起来:“来人……” 只是话还未说完,男人宽大的手掌便捂住了她的嘴巴,一个用力,沈萤又被按在了床上,男人宽大的身子俯了下来,不知何时,眸光之中又多了几分愤怒。 沈萤瞳孔骤缩,被眼前的季寻川吓了一跳。 “贱人,贱人!”季寻川额前青筋暴起,一只手抓着沈萤的双腕举国头顶,另一只手粗暴的扯开她身上仅有的肚兜。 门外雷雨四起,房间内的动静又响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瓢泼大雨这才缓缓停下,吱丫作响了一夜的床榻也安静了下来。 季寻川大马金刀的坐在榻上,心中怒火发泄完,眉宇间的烦扰自然便消失了。 只是身上斑痕累累的沈萤却似是没魂儿了一半瘫软在床上,一抹殷红还挂在嘴边。 “你,伺候朕更衣。”季寻川冷冷开声,随即站起身来。 沈萤拖着疲累不堪的身子,随意捡起一件袍子披在身上。 彼时,她像是行尸走肉一般,眸光之中不见半分神色。 伺候季寻川穿上衣服,而后便跪在地上,将鞋履捧在手里。 季寻川垂眸觑了一眼,缓缓俯下身去,伸出手来捏起沈萤的脸:“怎的,你还不高兴了?” 话音落下,一滴眼泪滑落,沈萤连连摇头。 “长得几分神似沈绾棠,是你的福气,否则,即便是留在宫里当个倒恭桶的丫头,朕也不会瞧你一眼的。” 季寻川冷冽的声音回荡在沈萤耳边,彼时,她的双眸之中才多了几分人的情欲。 将鞋履穿上,季寻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寝殿。 只剩着沈萤一人,跪倒在原地,自嘲般的笑了出来,只是眼泪却不曾停下。 “沈绾棠!” 沈萤哭得歇斯底里:“你这个贱人,本宫杀了你!” 她想要怒吼出声,可这宫里到处都是眼线,若当真将这几个字说出口,死的便是自己了。 她眸光恨恨,将今日之辱全部算在了沈绾棠头上。 天光大亮,休息了一夜的沈绾棠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管家敲了敲门,沈绾棠这才彻底醒了过来。 将早餐放在桌前,管家用手势比划着:“小姐爱吃的那家,店家回了老家,这家虽说比不上先前那家,却也还可以。” 沈绾棠欣慰一笑,连忙开口:“您不用这般操心。” 如今,管家一看到沈绾棠,那泪水便止不住的向下流。 “从今日起,我便要准备将父亲救出,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您,替我在府中守着,若是有人来找,便说我重病在床,已不久于人世。” 沈绾棠低声开口。 可管家却有些不解,眉心紧蹙,连忙用手势比划道:“传话倒是不难,可如何教他们相信呢?” 沈绾棠淡然一笑:“您且放心,今日便有人陪我演这场戏。” 话音刚落,府门前便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开门!快点给老子开门!” 彼时,沈府门外,几个粗壮男人粗鲁的敲打着大门,沈府门前也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们。 “欠钱不还!小心老子杀进去,要了你的小命!” 那人仍然嚣张叫喊着。 良久,府门这才缓缓打开。 可刚开了一条缝,男人便粗鲁的一脚踹了上去,门后的管家也被带着蹲坐在地上。 “沈绾棠呢!快点给老子出来!”为首的男人肩上扛着长刀。 “这是怎么了?素日里沈家也没有得罪什么人啊。”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从前的仇家,看着沈家势大不敢得罪,如今沈将军都下了狱了,这也就找上门来,准备报仇了。” 众人垫着脚尖看向府里,只等着沈绾棠速速出面,来解决一下这个事情。 房门吱丫打开,沈绾棠只身一人,撑着竹竿,颤颤巍巍走了上来。 走进一瞧这才发现,竟然面色惨白,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完全没有了昔日里那器宇轩昂的模样,反倒像是个病入膏肓的人。 “欠老子的钱,什么时候还给老子!”男人迈开脚步便来到沈绾棠面前,紧紧抓起沈绾棠的衣领,冷冷开口。 沈绾棠手中竹竿忽而落地,身子也跟着颤抖,只见男人手中一松,沈绾棠便瞬间倒在地上。 “公子,您行行好,可否再宽限几日。”沈绾棠声音极尽哀求,眼底憋出几道泪光来。 男人却不依不饶:“宽限?老子已经宽限你几个月了!就几千两的银子,你也敢拖着老子?怎的,你沈府从前不是出手阔绰,动辄几万两么?少给老子哭穷!” 说着,男人的脚便无情踹在了沈绾棠的腹部。 力气太大,沈绾棠飞出去几米远,堪堪停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将门口看热闹的众人吓了一跳。 “我,我实在没有银钱……” 第181章 昔日之事可再次重 沈绾棠声音愈发虚弱,整个身子也开始颤抖。 “我瞧你这宅子倒是不错,不若,就抵给我,可好?”男人四下里敲了敲,独独看上了这宅子。 沈绾棠拼尽浑身力气,连忙开口:“这,这宅子是大内赏赐的!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啊!” 一听是大内的东西,男人的立刻变了脸色。 “如今父亲入狱,我这身子也病倒了,那库房之中,还剩些个值钱玩意儿,本是我自己的棺材本,如今,几位公子若是看上什么,拿去就是了……” 沈绾棠已然没了分辨的力气,虚弱躺在地上,指了指不远处的库房。 闻言,男人带着手下人便向一旁走去。 一脚踹开库房的门,将里面仅剩的几件宝物夺了去。 “算你识相!”离开时,男人冷冷觑了一眼沈绾棠,随即便大摇大摆的离开了沈府。 管家连忙上前去,赶走了门前看戏的百姓,连忙将府门关上。 “啧啧啧,我瞧着啊,这沈小姐,大概也是活不成了,你看看她今日那病恹恹的模样……” “我听闻,前几日还立了功,怎么今日就成了这般模样……” “谁知道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不过半晌的时间,这件事情便传入了皇宫大内。 太监颤颤巍巍上前来:“陛下,坊间传闻……传闻……” 看折子看得季寻川头疼,他将笔拍在了桌子上,指尖揉搓着眉心:“传闻什么。” “坊间传闻,沈小姐病入膏肓,怕是不久于人世!” 太监尖刺的声音回荡在季寻川耳边,他的动作戛然而止,双眸一震,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坊间还传,说是陛下您,要逼死沈小姐……” 太监的声音越来越小,季寻川眸光中的杀气腾腾,随手抓起一本折子便扔向了小太监。 小太监吓得连连跪下身来。 “朕,不想再听见这般传言!”季寻川眉心紧蹙,厉声呵斥道。 天色渐暗,两个粗布麻衣的身影便从沈府后门偷偷溜了出来,径直向岑府走去。 叩叩。 刚敲了两声门,后门便连忙打开,青娥满眼热泪,伸出手来便抓住了沈绾棠:“小姐!”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进去说。” 沈绾棠左右瞧了瞧,随后便带着哑了的管家进门去。 彼时,岑霄也等候多时。 “今日的事情,京城里闹得可是沸沸扬扬,不过也就闹了半日,后半日,便没有再听见什么动静了,想来,是宫里那位悄声处理了。” 岑霄挑了挑眉,将今日听闻的事情悉数告知。 沈绾棠面色冷淡:“传到宫里就好,我只怕,宫门紧闭,传不进宫里呢。” “今日寻得这些人,素日里也没个轻重,可弄疼你了么?”岑霄眉心紧蹙,连忙开口问道。 沈绾棠摆了摆手:“我一切都好。” 她的梳理,叫岑霄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彼时,夏怀恩与季寻泽早已在厅堂见面。 “臣夏怀恩,参见殿下。”夏怀恩跪了下来,眉心微蹙,正色道。 季寻泽连连将人扶了起来,试探开口:“朝中大员只对圣上称臣,你如此对我,叫我有些惶恐。” 在官场摸爬滚打了这些日子,夏怀恩又怎会听不出弦外之音。 “夏怀恩不才,只臣服于明君,做个纯臣,殿下有明君之相,在下称臣,再合适不过。” 话音落下,季寻泽眸底闪过一丝满意。 彼时,沈绾棠与岑霄迟迟赶来。 “参见殿下。” 沈绾棠还未跪在地上,季寻泽便连忙搀住了她的胳膊。 众人落座,屏退左右。 “如今,文武百官自是好说,可百姓悠悠众口,怕是……”季寻泽眉心紧蹙,说完便长叹一口气。 沈绾棠垂眸思忖,岑霄亦是毫无头绪。 房间内一片寂静,彼时,夏怀恩却缓缓开口:“殿下,朝廷之事,天下百姓不明就里,百姓所见亦是朝廷想要百姓瞧见之象,天下事情非黑即白,如若此刻将敌我处境相换,事情便好办的多了。” 话音落下,众人醍醐灌顶。 昔日回忆顿时涌入沈绾棠心头,她转过头去,却与岑霄目光相撞。 两人目光一致,自是想到了同一件事情。 “殿下,昔日山城平叛起义军之时,我们曾经遇过一件怪事,寒冬腊月,溪水却并未结冰,河流之中鱼儿肥美,剖开鱼腹,却发觉,竟然有当今圣上得位不正之传言。” 沈绾棠开口。 岑霄应和道:“不错,当日的将士们皆可作证。” 只是当日的鱼儿已然被处理,如今已然无从查证。 彼时,在一旁沉默已久的陈康健缓缓开口:“无需查证,既然此事出了第一次,便会有第二次,天上神明要我等睁开眼睛,要天下睁开眼睛,岂是旁人能阻挡的了的?” 话音落下,众人会心一笑,季寻泽挑了挑眉,长舒一口气:“既然如此,便有劳各位了。” 从房间里出来,沈绾棠将手边的骨哨吹响。 一个黑色身影从夜色之中悄然现身:“小姐。” “这件事情,便交由你去办了。”沈绾棠将手中的信封递了上去。 白鸽结果信封,随即便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之中。 “沈小姐当真是厉害,就连手下也是一等一的好。”彼时,岑霄不知从何处现身,手上还拿着两坛酒罐。 “那日答应你的梅子酒,尝一尝?” 话音落下,一阵冷风拂过,就要入冬,喝些酒暖暖身子,睡得也香甜些。 沈绾棠挑了挑眉,随即应声道:“那便成了你这个情。” 岑霄会心一笑,两人一跃上房顶。 一片乌云缓缓逼近月亮,不过多时便将月亮完全遮挡。 “当日隐下的那些起义军,倒是可以用了。”沈绾棠长舒一口气,缓缓开口。 可岑霄却眉心微蹙,将怀里的东西拿了出来:“夏怀恩给我的兵符,说是你父亲交给他的。” 沈绾棠只是扫了一眼,便厉声拒绝:“军营中的士兵,能不用,便不用。” “为何?”岑霄不解,身子也坐的更直了些。 第182章 昏君无能,天亡大成! “此事并不是万无一失,若是贸然将他们拉入,他们的家人该如何?” 沈绾棠眉心紧蹙,话音落下,便闷了一大口酒。 岑霄冷笑一声,挑了挑眉:“你只顾着这些将士们的家人,你为何不顾惜那些起义军的家人们?” 话音落下,沈绾棠抬起头来。 “他们没有家人。” 话毕,岑霄脸上的冷笑顿时消失,他定定瞧着沈绾棠:“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陈康健的册子上,记录了每个热,因何失去了家人,他们没有家人。”沈绾棠语气斩钉截铁。 在山城时,沈绾棠便瞧过那册子,将那册子瞧完,沈绾棠忧得两夜未眠。 岑霄坐直了身子,眉心紧蹙,可却欲言又止。 “不过,我也不是圣人,若是起义军无法到位,便也只能挪用军中的将士了。” 沈绾棠长叹一口气,随即又是闷了一口酒。 不知是不是喝的太快,两团红晕爬上了沈绾棠的脸颊,她的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 转过身来,看向岑霄的一瞬间,两行热泪便落了下来。 岑霄被她这副模样吓了一跳,就连动作也僵硬了许多:“你,你可莫要吓我……” 借着酒劲,半推半就,沈绾棠猛然抓住了岑霄的手腕。 目光定定瞧着他,脸上挂着一抹苦涩的笑容:“你可知道,我为了让你活下去,心中有多苦么?” 岑霄的身子僵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罢了,你不晓得,我也不怪你。”沈绾棠无奈笑了笑,随即将岑霄的手腕松开。 而后便要站起身来,可刚站起来,便是一阵踉跄。 好在岑霄动作快,一把便抓住了沈绾棠,只是沈绾棠身子不稳,岑霄直接将她拦腰抱起,随即便一跃下来。 两人缓缓落地,岑霄小心意义松开,可沈绾棠却牢牢扒在自己身上。 “你别动!”她厉声道。 岑霄又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此前我只能瞧着你惨死,可如今,事成自是最好的,若是败了,黄泉路上,我们再做夫妻。”沈绾棠呢喃开口,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岑霄低下头去,看着怀里又哭又笑的女人,缓缓伸出手来。 “只能黄泉路上做夫妻么?”他无奈笑了笑,将贴在她脸上的碎发拨开。 “当然不是!阳间,也要做夫妻……”沈绾棠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牢牢扒着岑霄的手也松懈。 话音落下,岑霄眼底一阵惊喜。 “小姐!”彼时,寻了许久沈绾棠的青娥匆匆赶来。 岑霄连忙收起了笑容,强壮镇定的轻咳两声。 青娥将沈绾棠接了过来,岑霄目光有些闪躲:“你家小姐喝多了,快些扶她去歇着吧。” 翌日清晨,沈绾棠醒来时已然天光大亮。 堪堪坐起身来,只觉得头痛欲裂——这梅子酒尝着清甜,可没成想,竟也是有些烈的。 青娥进门来,刚好瞧见了沈绾棠起身,连忙将准备好的醒酒汤递了上去。 “小姐,您怎的喝了这么多酒?”青娥眉心紧蹙,心中一阵担忧。 一碗醒酒汤下肚,沈绾棠依然清醒的差不多了,摇了摇头,更是清爽了不少。 转过头来便瞧见了一旁桌子上放着的吃食,沈绾棠缓缓上前去,便瞧见了包着酥饼油纸上赫赫然写了几个大字—— “请未来娘子品鉴。” 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被方才醒酒汤呛了喉咙,沈绾棠猛然咳了几声,脸色顿时憋得通红。 青娥连忙上前来,沈绾棠匆忙将那油纸遮住。 “小姐,您还好么?” 沈绾棠连连摆手,恢复片刻后,堪堪挤出一抹笑容:“无妨,我好得很。” 洗漱穿戴好,沈绾棠便准备出门去。 可刚一出门,便瞧见了等在门口的岑霄,脸上挂着一抹春心荡漾的笑容,瞧见沈绾棠,便立刻凑了上去:“昨夜休息的可好?” 沈绾棠的脚步加快,冷冷回应:“不劳世子挂心。” “诶,你这话说的,我挂心未来娘子,难道还关心错了么?” 岑霄挑了挑眉,声音拉的长长。 沈绾棠顿时定住了脚步,狠狠剜了一眼岑霄,四下里瞧了一眼:“岑霄,你莫要胡言乱语!” 岑霄摊了摊手,靠在廊边柱子上:“我可没有胡言乱语,昨夜不知是谁,抓着我不肯放手,说要同我做阳间的夫妻,黄泉路上也要做夫妻。” 话音落下,气得沈绾棠便要捂住岑霄的嘴:“你闭嘴!”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你可别没口子的攀蔑我!”手刚碰到岑霄的嘴巴,沈绾棠便立刻收了回来。 岑霄挑了挑眉,猛地凑近:“我也没说,是你说的呀,干嘛这么着急往自己身上揽?” 随即留下一个坏笑,便转身离去。 平日里冰雪聪明的沈绾棠,立时却没了主意,愣愣站在原地,也没了辩驳的话语。 “好你个岑霄!” 就快要入冬,溪水也要结冰,趁着这个时节,市场上的鱼儿也多了些。 “客官想要哪条鱼?” 鱼贩吆喝着,面前筐子里都是活蹦乱跳的鱼。 “给我来个这个大肥鱼,买回去给我儿子炖鱼汤!”一位娘子缓缓上前来,指了指里面最大的鱼。 “好嘞!”鱼贩俯身将那鱼捞了起来,扔在案板上一刀便将鱼拍晕了过去。 随即横刀一切,娴熟的处理着鱼。 将鱼的内脏细数掏了出来,只是这内脏里面,还混杂着一张油纸—— “昏君无能,天亡大成!” 鱼贩只瞧了一眼,便慌得将菜刀扔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围了上去,随即也被吓得四散逃离,不过片刻的功夫,只剩下那一筐活蹦乱跳的鱼。 “岂有此理!” 季寻川拍案而起,额上青筋暴起,咬牙切齿道:“是何人传此谣言!” 大理寺少卿将那鱼贩拖了上来,彼时,那鱼贩已然吓得呆傻不已,即便是到了太极殿上,也只是抱着脑袋,嘴里念念有词:“不是我不是我,我就是个卖鱼的……” “陛下,鱼贩已然痴傻,如今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了。” 第183章 去看看我的好姐姐 “给朕查!究竟是何人,要乱我大成!” 季寻川横眉紧蹙,抓起手边折子便扔在了地上。 殿上众人跪倒一片,齐声开口:“陛下息怒。” 大理寺少卿缓缓上前,仔细瞧了瞧写着大逆之言的纸条。 “陛下,此物乃是油纸,饶是浸在水中,也不会腐烂,更何况是在鱼腹之中,想出此法之人,可见其心。” 可话音刚落,那鱼贩似是回了魂一般,噌的一下站起身来。 “那可是一个活生生的鱼啊,活蹦乱跳的!就在我眼前,这……这!天亡我……” 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身旁的侍卫拖了出去。 季寻川心头怒火正盛,方才鱼贩的话无疑又添了一把柴,他怒而拂袖:“若再有传此谣言者,杀无赦!” “你,去彻查,将市面上所有的鱼全部买回来,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 季寻川咬牙切齿,蓦地指向了大理寺少卿。 领此重任,少卿身子微微颤抖:“臣,遵旨。” “小姐,昨日我特地吩咐了厨房,小姐要喝鱼汤,今日我去拿,厨房却说,市面上已然没了鱼卖。” 青娥眉心紧蹙,将手边的银耳汤递了过来。 闻言,沈绾棠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抹笑容:“从今儿起,鱼怕是难买了。” 不过几个时辰,市面上所有鱼贩的鱼全部被一购而空。 饶是京郊的小溪旁,也是隔了几米便有人守着,瞧见河水有动静,便赶忙将鱼儿捞了上来,一队人马已然悄悄出城,沿着河流去上游寻找了。 太极殿上烛火通明,已然入夜,季寻川仍然愁的无法入眠。 沈萤派人来寻了许多次,可却也没有传来什么动静。 “娘娘,皇上这么对您,您……”身旁的婢女实在看不下去,今日为沈萤上妆,胭脂足足用了平日里的好几倍,那伤口布满身体,比那牢狱之中,受了刑的人强不了多少。 可话还没说完,沈萤的巴掌便狠狠的落了下来:“没用的东西,以后莫要叫我再听见你说这些丧气话。” 婢女匆忙跪下,不住的磕头。 沈萤瞳孔皱缩,缓缓开口:“你懂什么?如今圣上并无子嗣,若我能生下孩子,便是大成的太子!饶是她沈绾棠如何拼命,也是无法追赶上我的,日后我儿争气,我封后也是指日可待!这些好日子相比于如今的这些坎坷,算不了什么!” “是奴婢目光短浅,还请娘娘恕罪。”婢女连连叩首,额头已然红肿一片。 沈萤这才冷目睨了一眼:“起来吧。” “许久未见我那好姐姐了,听说她快死了,我也是没有见过她这般,既然如此,我便发发善心,送她最后一程。” 话音落下,一抹毒辣在沈萤眼底铺开。 翌日清晨。 “陛下!臣带人巡视了整条河流,将河中鱼儿尽数打捞。”大理寺少卿恭敬开口,随即便将折子递了上去。 “按着往日里所售卖的鱼儿来对比,今年,这些鱼儿中,有近八成的鱼儿皆为此种鱼儿,臣在京郊查到了一座院子,里面有不少鱼筐,其中许多还是湿漉漉的,那贼人应该是刚走不久,只是,臣无能,没能将人抓获……” 少卿声音降低,眉宇之间尽是歉意。 季寻川却摆了摆手,瞧着面前之人:“继续查!若是查不到真凶,朕要了你的脑袋!” 少卿颤颤巍巍站起身来。 一夜未眠,季寻川揉了揉眉心,随即冷声开口:“夏怀恩何在?” 一旁公公上前来,低声开口:“回禀皇上,夏大人几日前便已经告假,说是父母忌辰,赶回老家祭拜去了!” 话音落下,季寻川长眉紧锁,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厉声呵斥道:“国家大事,如今他却去躲清闲了!来人!给朕去寻!” 厅堂之上,只有季寻川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太监身子颤抖:“陛下,这,这怕是……” “怕是什么?嗯?你去寻,若是寻不到,朕要了你的狗头!” 还未等公公说完,季寻川一脚便踹在了公公身上。 太监连滚带爬摔了下来是,本就残缺的身子又伤了许多。 天光大亮,素日里热闹的市场,如今也并无几人出门,摊贩更是少了许多。 街上巡逻官差也多了起来,凶煞般的目光紧紧盯着路旁的摊贩。 饶是壮着胆子来摆摊的,却也被这些人吓得匆匆逃离。 一架高大马车缓缓驶来,前头带路的禁军将周遭的百姓统统赶走。 “自从入了宫,便再也没有出来过,如今,竟然是这么个景象。”沈萤左右瞧了瞧,嫌恶的摇了摇头,又拿着帕子在嘴边扇了扇。 “娘娘有所不知,这几日,陛下在抓反贼呢,街上难免冷落了些。”身旁太监恭敬开口。 “叫你准备的东西,可备好了么?”沈萤觑了一眼身旁太监,冷冷开口问道。 太监笑的谄媚,点头哈腰:“娘娘叮嘱,奴才自是谨记在心。” 闻言,沈萤满意点了点头:“那就好,毕竟是给我那大姐姐的,这也是我给她的,最后一样东西。 彼时,买菜赶回府中的管家瞧见了那隆重的车架,虽说离得远,可一眼便瞧见了纱帐掩面下的沈萤。 心中闪过一阵不安,连忙寻了条近路,匆匆赶了过去。 刚一回府,管家便立时冲去了在岑家住不惯偷偷溜回来的白鸽房中。 白鸽耳力极佳,还未等管家冲进门来,他便猛地起身。 管家冲进来,一通比划,白鸽眉心紧蹙,瞬间拿起了身旁的长剑,作势便要冲出门去。 管家极力将他拦下,眉心紧蹙:“万万不可,二小姐如今是宫里的人,若是出了差错大小姐第一个遭殃,你快去寻大小姐,这里我来撑着!” 白鸽这才神色回笼,颔首示意,随即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车架缓缓停下,瞧着昔日里门庭若市的沈府,如今已然门可罗雀。 前头的禁军上前敲了敲门:“来人!宫里的萤妃娘娘来了!” “不用敲门,直接砸开就是了。” 第184章 她已经死了! 沈萤垂眸,用冷到极致的声音开口。 禁军得令,瞬间上前去。 不过片刻,两扇大门便倾倒在地。 管家匆匆赶来,却愣在原地,禁军冲向前来,即刻便将管家捉住。 沈萤被众人簇拥着上前来,垂眸觑了一眼当日被强行灌下铁水的管家,随即冷哼一声:“没成想,你竟活下来了,也就当做菩萨保佑你吧,反正你已然哑了,也不成什么气候。” 管家呜咽着出声,手中挣扎着。 沈萤幽幽上前,左右睨了一眼:“去,把我那好姐姐给我找来。” “是!” 几个孔武有力的禁军开口,随即便向里院走去。 院子里传来兵零乓啷的声音,沈萤却悠然自得的坐在一旁喝茶,时不时地看向身旁宫女端着的盏子,嘴角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 过了许久,禁军匆匆来报:“娘娘,整个宅子都翻遍了,并没有瞧见大小姐的影子。” 话音落下,沈萤将手中的茶盏拍在桌子上,冷冽的眸子落在一旁管家的身上:“沈绾棠那个贱人去哪里了!” 管家手中想要比划着,可奈何身旁禁军牵制着自己,并不能比划完整。 见状,沈萤一个目光扔了出去,禁军便将手松开。 管家用力比划着,可众人却没有一个能看懂的。 “去找纸笔来。”沈萤也没有功夫瞧他似是鬼画符一般的笔画,冷声开口。 下人刚转身准备离开,门外便传来一阵声音。 “是何人擅闯我沈府!”青娥厉声呵斥。 众人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门外—— 只见青娥昂着头,满脸的不悦,声音也是一阵高过一阵:“我沈家虽说没落了,可这宅子说到底还是皇上赏赐的宅子,也岂是你们能动的!” 身旁沈绾棠佝偻着身子,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时不时的咳两声。 话音落下,沈萤挑了挑眉,冷哼一声:“旁人动不得,我便动不得了?” “瞧见咱们萤妃娘娘,还不跪下!”身旁宫女上前来,冷嗤一声。 两人缓缓上前来,青娥扶着沈绾棠跪了下来。 沈绾棠一脸的病容瞧不出神情,可青娥却是满脸的不服气,虽说做足了恭敬的姿态,可那目光中仍然瞧出了一份倔强。 “怎么,你可是不服?”沈萤一眼便瞧了出来,缓缓上前来,冷声问道。 青娥嘴角扬起一抹嘲弄,随即开口:“奴婢怎敢不服,曾经的二小姐,如今可是宫中当红得令的萤妃娘娘,奴婢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萤也懒得同这个丫头说什么,转过身来,目光落在了一旁,沈绾棠的身上。 “姐姐,许久未见,怎的身子如此憔悴?”沈萤俯下身去,伸出手来。 沈绾棠刚要将手放上来,沈萤便将手收了回去,脸上浮现出一抹嘲弄:“从前你最是瞧不起我,凭你如今,也配牵我的手?” 沈绾棠一个扑空,便摔在地上,顿时口中喷出一抹鲜血来,弄脏了沈萤的衣袂。 “姐姐身子不好,今日,我特地从宫里带来了补药,这可是上好的东西。”沈萤挑了挑眉,示意手下将东西端来。 手下宫女将东西端了上来,蹲下身来不由分说便捏住沈绾棠的脸来。 “沈小姐,这可是咱们娘娘特地从皇上那里给您求来的,您且喝且珍惜,若是弄撒了一滴,便是对皇上不敬。” 宫女冷哼一声,随即便将手中的盏子放在沈绾棠嘴边,饶是沈绾棠想要挣扎,却也无济于事,咕咚咕咚喝下去了许多。 将盏子里的东西喝完,宫女这才放开手来。 沈萤满意瞧着眼前沈绾棠,心中泛起一阵得意:“要说,你也是命大,从前我娘给你下的药,你竟然都安然无恙,只是如今这碗噬魂散,你是想活也活不成了。” 青娥挣脱开身旁禁军的拉扯,一个飞扑上前来:“二小姐,你怎么如此狠毒!”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了青娥的脸上,她的脸颊立时便红肿了起来。 “记住!现在你眼前的,可不是什么二小姐,这是宫里的萤妃娘娘!” 身旁宫女一个箭步冲上前来。 沈萤那抹冷冽的目光只是觑了一眼,随即便转身离去:“这么好的药,给这贱婢也赐一碗吧。” 转过身去,抛下一句话,便离开了沈府。 彼时,沈府内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声,待人熙熙攘攘离开后,沈府的叫声便戛然而止。 偌大的庭院之中,只剩下两个女子躺在地上。 彼时,管家这才匆忙跑上前来,将手颤颤巍巍的放在沈绾棠与青娥鼻前——已然没了气息。 他扬天痛苦,胸口发出一阵闷声——啊! 天色渐晚,沈萤也回了宫,此次出宫,除了寻沈绾棠,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办。 “娘娘,当真要用这玩意儿么?”身旁宫女眉心紧蹙,心中一阵忐忑。 沈萤一把将那香块夺了过来:“磨磨蹭蹭。” 将东西放置妥当,沈萤便来到铜镜前,瞧了瞧自己新制的衣裳,罗纱之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 “今夜,皇上定然是要来我的屋里了。”瞧着铜镜之中打扮美丽的自己,沈萤羞赧一笑。 “如今,我倒是要感谢我那好姐姐,帮我除了贵妃和淑妃,这两个人一死,后宫便无人同我做对了,那皇后不过是个摆设,他日,我顶将她拉下后位!” 沈萤满意瞧着自己的妆容,嘴里念念有词。 门外传来一阵声音:“参见皇上。” 她匆忙爬上床榻,心中一阵莫名的忐忑。 季寻川走上前来,一把便将床边的纱帐扯开,只见躺在榻上的白皙美人。 沈萤缓缓抬起眸子,眼神魅惑,就连声音也细腻了不少:“皇上,您终于来了~” 季寻川可没空同她玩这些情趣,一头便扎了下来,躺在榻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沈萤的手放在他身上,便要替他宽衣:“陛下,臣妾伺候您歇息,好不好?” 可手刚放上去,便被季寻川牢牢抓住:“别白费力气了,你不是她。” 沈萤脸上笑容顿时消失:“皇上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今日,已经死了!” 第185章 春闱是个好时机 闻言,季寻川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看向身旁之人。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沈萤双眸之中透露着倔强,嘴角扯起一抹笑容来:“我说,她已经死了!” 啪! 一记耳光重重落在沈萤的脸上,一行热泪瞬间落下。 “皇上若是不信,尽可去问,沈绾棠病入膏肓早已不治,臣妾何必拿这些事情诓骗于您!” 沈萤转过身来,高声吼道。 季寻川瞬间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向外走去。 “皇上,皇上您这是要做什么呀!”身旁太监匆匆跟在身旁。 “备轿,去沈府,去看沈绾棠!”季寻川厉声开口。 太监一路小跑跟在身旁,声音颤抖:“陛下,前些时辰,便已经有人来将此事禀报,折子就在您的御书房啊!” 季寻川缓缓顿住了脚步,满脸不可置信,一把抓住了太监:“为何,不早早告诉朕!” 太监一阵慌乱:“陛下,当时您忙于查证鱼腹之事,奴才便没有告知您……” “备轿!”季寻川一把将太监推开。 太监匆匆追上前来,跪倒在季寻川身旁:“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呀陛下!如今各方都盯着您,您的一举一动在百姓眼里都会被无限放大,若是此时去了沈府,实在是不妥啊!” 季寻川握紧拳头,骨头也跟着咯吱作响。 随即缓缓转过头来,看向身后的宫殿,咬牙切齿道:“萤妃,自今日起禁足宫中,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外出!” 抛下一句无情的话,随即便转身离去。 “皇上呢?”沈萤倚在门框,伸直了脖子看向不远处。 只见身旁太监匆匆赶来,宣了旨意,沈萤的目光这才冷了下来。 “娘娘,多亏今日多方打点了,若是陛下得知是您……您今日怕是性命难保……”身旁宫女安慰着沈萤。 “只要留着一条命在,便总有复宠的一天。”沈萤堪堪车企业一抹笑容,瞧着铜镜中的自己。 天蒙蒙亮,京城外乱葬岗上,白帆随风飘扬,两个身影却缓缓现身。 左右瞧了一眼,便找到了位置,拿着铲子便开始挖掘。 “就是这儿了!” 天光大亮,沈绾棠缓缓睁开眼睛,随即便是一阵猛咳。 守在一旁的岑霄一个健步冲上前来,上下打量着沈绾棠,连忙问道:“身上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还觉得难受?” 沈绾棠摇了摇头,长舒一口气:“辛苦你了。” 岑霄也跟着重重突出一口浊气:“我哪里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倒是你,冒这么大的险当真是要吓死我了。” “不过,你是怎么晓得,那沈萤会拿什么毒药来给你的?”岑霄坐在一旁,随手拿起桌上没有吃完的解药,仔细端详一番。 毒药这事情,沈绾棠最是清楚不过了—— 毕竟,上一世也是死在了这毒药下。 “宫里毒药不过就一种,我也有所耳闻。”沈绾棠随意扯了个谎言,开口道。 “殿下应该等急了吧,我已然大好了,可以一同论事了。”沈绾棠坐起身来,只是刚坐起来时,脑袋仍然一阵眩晕。 “你且放心,我已同殿下说过了,殿下说,叫你安心养病。” 岑霄上前来,还想让沈绾棠休息一会儿。 只是沈绾棠依然不想再躺下去了,如今季寻川已然急切了,鱼腹的事情虽说有所起效,可终究是被季寻川压下去了。 沈绾棠起身来,穿上鞋子:“共谋大事要紧。” 随即便离开了房间。 “如今,这件事情不能只拘泥于京城之中,我们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晓得,昏君无能,天亡大成的事情,将这事情,坐实。” 陈康健眉心微蹙,手指揉搓着下巴,缓缓开口。 倒也是这么个道理,一旁白鸽站了出来:“此事交给我便可。” 白鸽办事,众人一向放心。 这件事情解决了,可还有一件事情,有些棘手。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京城的防卫加紧了许多,起义军若是想要混入城内,怕是难……” 夏怀恩缓缓开口,思忖了几日,仍未得到有用的线索。 这几日在街上奔走还要隐藏身份,当真是累坏了这个金科状元。 “春闱!”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众人纷纷抬起头来看向门外。 只见沈绾棠匆匆赶来:“明年春闱,届时京城不再设卡,各方人员可自由出入。” 话音落下,众人茅塞顿开,夏怀恩惊得拍了拍脑袋——自己这个状元,怎就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呢! “如今就要入冬,我这边写信过去。”陈康健激动站起身来。 季寻泽眉心微蹙,看向一旁沈绾棠:“沈小姐身子刚好,怎么就出来了?” “殿下,臣身子安康,无需过多修养。”沈绾棠颔首示意。 又沈绾棠这句话,季寻泽便也不再继续询问下去。 “起事之时还未定下,春闱前后,起义军便能到来,我们是不是,可以准备一下了?” 夏怀恩缓缓开口,目光落在了季寻泽身上。 这件事情只能由季寻泽来说,旁人说,未免喧宾夺主。 季寻泽眉心微蹙,思忖片刻这才缓缓开口:“就定在,春闱后十日。” 春闱后十日,届时还未放榜,起事成功后,季寻泽也可择选合适之人进入朝廷,培养心腹。 “京城的布防图,爹爹那里有,我去取来就是。”岑霄缓缓开口。 万事俱备,只等东风。 众人散去,沈绾棠长舒一口气。 “如今沈绾棠依然不再世上。”她抬起头来看向天空,喃喃自语。 可垂眸却又想到了父亲,也不知在牢狱之中,父亲是个什么样的处境。 “明日我要去内狱探望沈将军,沈小姐可要一同前往么?”夏怀恩缓缓上前来,理了理袖子,漫不经心开口。 沈绾棠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声音有些磕绊:“当,当真?” “只是要委屈小姐,届时带上面具,更不可与沈将军有交流。”夏怀恩颔首,可眸子上却蒙上了一层阴翳。 能见人已然是难得,沈绾棠也不奢求能说上什么话。 第186章 敌国的手笔? “可否讨碗热茶?” 牢狱之中,沈将军叫住了巡逻的狱卒,缓缓开口问道。 那狱卒左右顾盼一番,挑了挑眉:“怎的天天要热茶,你可知,这牢狱之中,也就你能喝上热茶了,竟还如此挑三拣四的。” 话音刚落下,狱头便一个飞身跑了过来,一巴掌无情的便落在了那狱卒的身上。 “你脑袋不想要了?” 小狱卒先是愣了愣神,随即眼里便是一阵委屈。 狱头尴尬一笑,看向身旁的沈将军:“将军莫怪,这孩子是新来的,今日当差不顺,有些抱怨,您稍等,热茶这就奉上。” 随即狱头便将小狱卒领了下去。 “你师父难不成没同你说过么?这个牢房里的人,你动不得!定要客客气气的,否则他上面的人追究下来,你我都要吃官司的!” 狱头眉心紧蹙,低声教育道。 小狱卒这才缓过神来,连连点头。 “老大,外面有人找!”门口的守卫向里面探头,招呼道。 狱头颔首示意,随即便转身离去。 “你今日怎的也这番打扮?”瞧着身旁的夏怀恩,沈绾棠眉心微蹙,开口问道。 虽说一身小厮的装扮,却也仍然掩盖不住夏怀恩器宇轩昂,他只能稍稍佝偻着身子,这才显得没有这般与众不同。 “我向朝中告假,说是会祖籍祭拜先人,如今,京城之中,不能出现我的影子。” 夏怀恩佯装咳嗽的模样将手遮挡在嘴上,低声解释道。 沈绾棠挑了挑眉,而后抬起手来抚了抚青娥为她准备的东西—— 只见她稍稍抬头,脸上便出现了一道从眉眼开始,一直延伸至下巴的长疤,莫说旁人瞧了,饶是军营里的人瞧了,也要惊得一跳。 “我这刀疤,可还行么?”沈绾棠抬起手来摸了摸。 夏怀恩只是扫了一眼,便吓得闭上眼睛,连连开口:“且放心,青娥的手艺,一等一的好。” “官爷,当真是打扰了,我们家大人离开时便吩咐我,天寒时叫我给沈将军带些东西,劳烦您了。” 牢狱房门一打开是,管家便一脸笑容的迎了上去。 狱头也是满脸的笑容:“客气了,不打扰不打扰,不过今夜不是我当值,您也别待太久,不然,上头不好交代。” 话音落下,管家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了上去。 一瞧见那荷包,狱头便双眼放光。 “您且放心,定不会给官爷您添麻烦的!”管家淡然一笑。 随即便带着人拿着东西进了牢房。 牢房之中昏暗潮湿,周身弥漫着难闻的气味,越往里走便瞧见了沈将军所待的牢房。 “沈将军。”管家缓缓开口,引了沈将军的注意,他缓缓转过身来,佝偻的身子站了起来。 瞧见沈将军的一瞬,沈绾棠依然有些绷不住,眼底泛起了阵阵泪花,眼瞧着就要哭出声来,身旁夏怀恩一把便抓住了她的腕子,她这才忍了下来。 昔日里的沈将军目光炯炯,声如洪钟,即便到了这般年岁,却也瞧起来年轻不少。 如今瞧来,昔日目光如炬已然不存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阴翳,就连双手也没来由的有些发抖,整个人清瘦了许多。 “将军,这是咱们大人吩咐的,给您带了些褥子,牢狱的炭火不足,您便将就着用些,还有这些,咱们大人听说您喜欢看戏本子,这些,在市面上都是新的呢。” 管家一一介绍着,身后两人也帮忙收拾。 沈将军淡然一笑,许久的磋磨,他脸上的锋芒已然不见:“夏大人费心了。” “你们两个,帮着沈将军收拾一下。”管家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两人,命令道。 两人缓缓上前来,将东西收拾的井井有条。 沈绾棠拿出一副护膝来,跪在地上:“天气寒凉,小的伺候将军穿上护膝吧。” 这声音…… 沈将军恍惚了一下,垂下双眸,紧紧瞧着跪在面前的人。 虽说没有瞧见正脸,可这感觉—— 像极了绾棠儿时,趴在自己双腿上吟诗的模样。 只瞧了一眼,眼泪已然倾泻而下。 瞧见沈将军安好,沈绾棠也便放下心来。 不过片刻,管家便带着两人离开了牢房,瞧着刚收拾好的床榻,沈将军长舒了一口气。 缓缓躺下时,便觉得有些不对—— 他的手缓缓伸入枕下——一把匕首!? 沈将军面不改色,又是一阵摸索,果不其然,在匕首旁放着一封信件。 不远处,守夜的狱卒已然疲累,几个人勾肩搭背的便离开了牢房,他这才将信封打开—— “春闱后十日起事,望将军自重。” 将东西瞧完,沈将军缓缓站起身来,将信件放在蜡烛上,眼瞧着它化为灰烬。 翌日清晨。 “陛下……如今大成境内,此番谣言四起,山城,江州,还有东边的潞州也出现了这样的谣言……” 吏部之人将折子呈了上来,眉心紧蹙道。 季寻川紧握拳头,咬牙切齿。 “这件事情,难道,也抓不到真凶么!”他缓缓抬起头来,阴狠的目光扫视过众人。 众人跪倒一片,无人敢出声。 良久,大理寺少卿缓缓上前来:“陛下,散播此谣言者,定然是想要涣散我大成之根本,我大成亡,对谁最有利?” 季寻川眯起眸子,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答案。 他试探开口:“荣国?” “正是,荣国对大成虎视眈眈,况且漠北边境也屡次挑衅,臣以为,此事,定是荣国细作在搞鬼。” 大理寺少卿言之凿凿。 荣国细作? “我们大成境内,怎会又如此多的大成细作呢?”人群之中传来一阵疑问。 大理寺少卿嘴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容,挑了挑眉道:“天要下雨,难不成还要等你带伞的时候下么?咱们京城之中,不就有一个现成的荣国人么?我可是听闻,他总是巴结朝中大臣的千金,带来一问便知。” 季寻川眉心紧蹙,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可已然将双全紧握。 只见他眸光一缩,冷声开口:“来人,宣连昭觐见。” 第187章 或许,可为我们所用 “公公,你可知,此次皇上召见我所为何事?” 连昭心中莫名的忐忑,向身旁的宫人打探一二。 公公只是一脸的冷淡,幽幽开口:“皇上的意思,我这做奴才的怎么晓得,殿下只管去便是了。” 这没着落的话,连昭听了心中一阵慌乱。 “哎哟,哎哟……” 蓦地,连昭停下了脚步,只见他脸憋得通红,紧紧捂着肚子:“公公,实在抱歉,这人有三急,我这肚子突然疼痛难忍,可否容我出恭一趟?否则殿前失仪,便是大罪过了。” 这样的把戏,在宫里人瞧来已然不算什么了。 公公只是觑了一眼,随即冷嗤一声:“殿下,如今可不光是文武百官,陛下也在等着您呢,若是耽误了,您和您的国家,怕是都开罪不起呢。” “况且,谁人不知,连昭殿下您是最懂礼数的,小的相信您,定然不会殿前失仪,叫文武百官取笑您的。” 这一番话下来,饶是连昭还想推脱,却也没了理由,只得悻悻跟了上去。 太极殿上,文武百官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连昭。 “外臣连昭,参见大成陛下。”连昭缓缓上前来,将手放在胸前,恭恭敬敬行了个荣国礼。 季寻川却没着急开口,一个目光甩在了一旁大理寺少卿的身上。 少卿缓缓上前来,开口问询道:“连昭殿下,如今大成境内留言四起,可是您的手笔么?” 这话听得连昭云里雾里,眉心紧蹙看向身旁的少卿:“陛下,难不成,大成境内的官员,都是如此无能么?就连问个东西,也没个章法么?” 季寻川隐下了脸上的不悦,佯装无事的拿起手边的茶盏。 见状,少卿冷哼一身,缓缓上前来:“殿下也不必嗤笑我,如今事急从权,臣也懒得同点下弯弯绕绕些旁的东西。” “不知,这位大人你说的,是什么流言?”连昭眉心微蹙,挑眉问道。 办了许多刑狱案子,瞧着连昭这神情——要么是真的不知情,要么,便是装的实在像模像样。 大理寺少卿脸上蓦地扯出一抹笑容,挑了挑眉:“看样子,在下误会殿下了。” “今日劳烦殿下来这一次,当真是抱歉了,来人,送殿下回去,好生照顾着!” 大理寺少卿唤道。 连昭有些摸不清头脑,但他可以明确的是,大成境内,定然出了大乱子。 回去的路上又多了许多宫人在连昭左右,瞧着这模样,定是不能随意外出了。 只是如今,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问沈绾棠便是最好的。 夜深时分,守在质子府周围的人懈怠了些,一个黑色身影从质子府一跃而出。 沿着小巷子一路到了沈府,可如今的沈府,已然人去楼空,就连沈绾棠昔日里住的院子,廊下结满了蛛网。 “怎的就没人了?莫不是逃难去了?” 连昭心头一阵疑问,呢喃出声。 可刚一出声,一只大手便闷在了自己的嘴边,那人力气大的很,不过片刻的功夫,连昭便已然晕厥过去。 “小姐,此人鬼鬼祟祟来到沈府,不知意欲何为。” 白鸽扛了个黑衣人回了岑家,冷声禀报道。 沈绾棠眉心微蹙,缓缓上前去,揭开那人蒙在脸上的面纱,无奈叹了口气—— “荣国质子连昭。”岑霄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抹微笑。 不知怎的,瞧着连昭这般安静躺在地上,总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无妨,下去吧。”沈绾棠招了招手。 白鸽也无奈叹了口气,离开了这边。 一碗冷水倒在连昭脸上,他蓦地惊醒,弹跳而起,便要赤手空拳上前来。 好在岑霄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看清楚,你眼前的是谁?” 连昭视线聚焦,这才瞧见了一旁坐着的沈绾棠,随即长舒一口气:“当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你们那个陛下发现我私自出逃了呢……” 闻言,沈绾棠眉心一簇:“殿下可是被人监视了?” 连昭无奈点了点头,长叹一口气,随即坐了下来:“可不是,今日莫名其妙将我叫去了朝堂之上,有一个官还当中责问我,是不是我散播的谣言?当真可笑至极,我连那谣言的内容都不知一二呢!” 话音落下,岑霄与沈绾棠相视一眼。 瞧着两人这模样,连昭蓦地站起身来:“你二人定是知道什么内情,究竟是什么情况?” 沈绾棠思忖片刻,随即缓缓站起身来:“没什么,殿下是荣国之人,过问我大成的国事有些不妥了,夜深了,我这便叫人送您回去。” 话音落下,沈绾棠便站起身来,只是还未等她抬腿走两步,连昭便一个箭步冲上前来,眉心紧蹙道:“等一下!我来便是问你这事情,你我二人可是有约定的,沈小姐,你难不成,想毁约么,若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我也可以同你,置换情报。” 沈绾棠的眸光之中读不出任何情绪,最佳冷冷上扬,随即开口道:“殿下,我当真是不晓得,若是我晓得,第一时间告诉您,可否?” 随即,沈绾棠绕开挡在身前的连昭,推开房门便吹响了骨哨。 白鸽从黑夜之中现身。 “将连昭殿下送回质子府。”沈绾棠冷声吩咐。 虽觉得有些猫腻,但连昭却也没再说什么。 待人离开后,岑霄挑了挑眉:“依我看,这连昭,说不准,还能帮我们什么忙呢。” 帮忙? 沈绾棠不明所以,只觉得岑霄此番只是天方夜谭:“你指望着一个荣国人帮我们什么忙?” 彼时,岑霄心中已然开始打起了算盘,他按下不表,嘴角却扬起一抹满意的笑容:“这件事情,还需要同咱们殿下商议,明日,明日我会请示殿下。” 夜已深,沈绾棠也没有什么兴致谈论此番事情。 “天色不早,世子请回。”她冷冷指了指门口,随即便转身向内堂走去。 “听闻你最近休息不好,我给你带了些安神的香。”岑霄思绪回笼,瞧着沈绾棠的背影缓缓开口道。 第188章 不信 “我素日里不会点香入睡,你拿回去吧。” 沈绾棠声音冷淡,开口拒绝道。 “这香没有那么刺鼻。”岑霄将香料放在了桌子上。 沈绾棠眸光闪动,蓦地叫住了岑霄:“岑霄。” “这几日多谢你的关心,那日我醉酒口不择言,我向你道歉,那晚说的做不得数,你便当做玩笑话听听就是了……” “绾棠!” 还不等她说完,身后岑霄便缓缓开口。 随即嘴角扯起一抹笑容,挑眉开口:“你的这些辩白,太过苍白,我是不会信的。” “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商讨。” 岑霄侧了侧头,淡然一笑,随即便转身离去。 翌日清晨。 “夏大人,听闻最近,朝廷派了许多人前往你的家乡寻你呢。” 陈康健缓缓上前来,两人站在池塘边,瞧着不远处的大片白云。 夏怀恩神色淡淡:“无妨,家中小妹已代替我回家乡祭拜父母。” 闻言,陈康健挑了挑眉。 “听闻夏大人一向深得宫里那位的器重,定然是多亏了您这七窍玲珑心的,只是不知,此番,夏大人可还能揣测朝廷那些人,下一步要做什么么?” 陈康健挑了挑眉,看向夏怀恩的目光颇有些敌意。 不过这些,夏怀恩也是能理解的,毕竟自己从前效忠的是当今的陛下,陈康健有所怀疑,也是情有可原。 随即,他缓缓转过身来,只是挑了挑眉,随即淡然一笑:“陈官人,这些事情我早已有所预料,稍等片刻见到殿下,我定会和盘托出。” 话音落下,陈康健脸上扯起一抹笑容,可却笑不达意:“但愿如此。” 用过早饭,几人又重新聚集在前厅之上。 只是今日多了岑威武,脸色并不好看,甚至多了几分愤怒。 “侯爷这是怎的了?” 季寻泽挑了挑眉,看向一旁镇北侯,开口问道:“可是昨夜没睡好么?” “多谢殿下关心,不过是些朝中琐事罢了,这些兵部的人,各个都是慢性子,这粮饷之事禀报多日,却仍未有所改善。” 一说到这些,岑威武便咬牙切齿,握紧拳头砸在了扶手上。 “漠北可有新的军情呈上来?”季寻泽随即眉心一紧,声音也跟着紧张起来。 镇北侯长叹一口气:“不容乐观。” “殿下,昨日,荣国质子连昭前来寻我,如今,朝廷已然怀疑到了他的身上。”沈绾棠幽幽开口,打破了方才的片刻宁静。 季寻泽眯着眸子,示意沈绾棠继续说下去。 “如今,谣言四起,朝廷的怀疑便落在了荣国之上。”沈绾棠继续分析道,“连昭此人,身上也背负了许多消息,只是此前,我并不能一一探查得知,如今情况紧急,若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些有用线索,怕是……” 说着,沈绾棠放低了声音,试探的目光看向周围之人。 季寻泽思忖的神情缓缓回笼,敲击桌面的指尖骤然停下,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可却并没有着急说出来。 “此人,或可以利用。”夏怀恩幽幽开口,却将季寻泽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岑霄,起事,有几分把握?”季寻泽眉心紧蹙,开口问道。 “若起义军到位,属下便有八成的把握。”岑霄信誓旦旦。 既如此,季寻泽心中所想,便更大胆了些。 “绾棠,若是那连昭再来寻你,你便告诉他,本宫可有办法,助他重回荣国。” 季寻泽半眯着眸子,心中所想更坚定了几分。 沈绾棠心中一惊,眉心一蹙,却也没有着急问下去。 “殿下,在下还有些想法,需要禀明。”沉寂片刻的夏怀恩开口,众人的目光瞬而落在了他的身上。 季寻泽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如今朝廷已然怀疑到了荣国,想来便会有下一步的动作,只怕是侯爷又要奔赴战场了。”夏怀恩看向身旁镇北侯,长叹一口气。 岑威武已然摩拳擦掌,心中别闷着一口怨气无法排泄。 “奔赴战场又如何,荣国骚扰我军已久,若不是朝廷拘着,我定将他们赶走数十里了!”镇北侯声如洪钟,额前青筋暴起。 “可我要说的,同侯爷所想,恰恰相反。”夏怀恩冷静分析,“若侯爷到了边陲,切记按兵不动,待我等起事结束,再做打算。” 闻言,季寻泽倒是满意点了点头,对这个沈绾棠招来的年轻朝臣,又多了几分赞赏。 “这……”岑威武一时哑言,眉心紧蹙。 “罢了罢了!”他挥了挥手,长叹一口气,“且听殿下安排。” “如今,只等着那位质子来寻你了,切记,将他带到我面前来,我亲自同他谈条件。”季寻泽挑了挑眉,心中已然有了想法——十成十的把握。 如今的京城,看守最多的地方又两处,一处是平日里买卖的市场,另一处,便是连昭的质子府。 “你们这是囚禁我!”质子府门口,连昭仰天长叹,怒斥周围之人,恨不能将那长刀抢过来,劈在众人身上。 禁军却毫不在意,只是冷冷开口:“殿下也莫要迁怒与旁人,我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如今乃是多事之秋,陛下体恤殿下,这才派遣我等前来守护。” 听完这番话,连昭气得笑了出来,咬牙切齿扫视一眼周围之人:“好啊,你们……你们真是好样的!” 话音落下,便拂袖而去。 府门重重关上,那禁军却不屑的啐了口唾沫:“呸,什么东西,也敢在我们大成京中耀武扬威!迟早砍了你的脑袋!” 将府门关上,连昭脸上的愤怒却蓦地消失,只见屋檐之上飞身下来一个侍从,三步跑了上来,连昭连连迎了上去:“可打听到什么了么?” 那侍从面露难色:“殿下,如今京城中都在传,沈绾棠依然身死,小的还去乱葬岗上瞧了,确确实实是多了两个坟包,上面还有人给立了碑,是沈小姐无疑了。” 话音落下,连昭徘徊庭院之中,长眉紧锁若有所思。 不过片刻,他却扯起一抹笑容来:“这个沈绾棠。” 第189章 你难道就不想回荣国么? “今夜同昨夜一样,你在府中守着。” 连昭挑了挑眉,心中已然猜出了十之七八。 自从这几日谣言传起来,街上的人也少了许多。 在岑府倒是如同在沈府时一样,整日里不是习武便是练字,不过独独少了一样—— 这岑府此前没有女人居住,因而便没有些绣花的东西,难免有些枯燥。 “沈绾棠呢?”午后,岑霄拿了包东西,神神秘秘来到沈绾棠厢房廊下。 青娥匆匆赶来:“小姐正在习字呢。” “正好。”岑霄笑得开心,随即便进了房间,青娥拦也拦不住。 “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岑霄径直走入,随即便将手边的东西递了过去。 沈绾棠缓缓抬起眸子来,挑了挑眉:“镇北侯世子,什么时候关注这些女儿家才玩的东西了?” 只瞧见一只匣子放在面前,里面放满了各种绣样,就连里头放着的丝线,也是一等一的好。 “这院子里烦闷,我给你寻了些东西,我打听了,都说姑娘们喜欢的,我想着,你应该也会喜欢的。” 岑霄声音有些低沉,不自得羞红了一张脸。 见状,一旁瞧了许久的青娥却揶揄开口:“世子当真是费心了,只是咱们家小姐可不是一般姑娘。” 沈绾棠没有开口,只是将匣子缓缓合上:“青娥是个爱说嘴的,世子别往心里去。” “还是要多谢世子。”沈绾棠扔给身旁青娥一个目光,随即青娥便将匣子收了去。 不过瞧着岑霄这目光,定也不只是为了送这匣子而来的。 沈绾棠左右瞧了一眼,随即便屏退了左右。 “世子,现在可以说说,来寻我,是何缘由了么?” 沈绾棠不疾不徐坐了下来,斟了杯茶缓缓移送到岑霄面前。 同聪明人讲话,向来是不费力气的。 岑霄脸上的羞赧瞬间消失,反而露出一抹计谋未得逞的遗憾。 “看来,什么都逃不过沈小姐的法眼。”他缓身坐了下来,捏起盏子,抿了口茶。 再抬起头时,已然长眉紧锁:“连昭此人,当真可用么?” 这一问,也是沈绾棠心中思忖许久的。 若是按着前世来讲,待连昭返回荣国,定会与皇室之人相争,连昭此人虽然表面放浪形骸,可心中却是阴险毒辣的,将皇位争来也未可知。 若此时结交一位未来荣国之君,倒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可……谁又能保证,这连昭,真的能当上荣国的君主呢? “世子以为呢?”沈绾棠思忖片刻,将这问题抛回给了岑霄。 在岑霄问出方才问题时,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盏子在他之间旋转着,蓦地却停了下来。 “若我们助他等上荣国皇位,日后,他会不会以礼相待呢?” 岑霄挑了挑眉,已然不再掩饰自己的想法。 既然岑霄敢如此说,这定然也是大皇子的意思了,沈绾棠眸光闪了闪,淡然一笑:“既然殿下也是这样的主意,我自然誓死跟从。” 入夜。 一个黑色身影从质子府飞跃而出隐匿在黑夜之中。 “叩叩,叩叩叩——” 一阵叩门声,沈绾棠同岑霄眸光一缩。 “沈小姐这一招金蝉脱壳,当真是厉害啊。” 见到两人,连昭便将斗篷摘了下来,露出一抹不明意味的笑容便揶揄开口:“将整个京城的人耍的团团转,也不知你们英武神明的陛下,是否也真相信了你的鬼话?” 沈绾棠与岑霄并没有做声,只是将门展开,将连昭迎了进来。 “你们两个,今儿个怎么都变哑巴了,我记得,岑世子从前,不是很会说酸话么?怎的今天……” 连昭脚步随着声音一同顿住,看着厅上坐着的男人,眉心紧蹙。 这男人眉宇之间,倒是与季寻川有几分相像,只是却没有季寻川那般刻薄。 连昭转过身来,不解的目光看向身后两人。 “想必这位便是荣国第十三皇子,连昭殿下了。”季寻泽站起身来,声音温润如玉,虽说是在冬日里,可听着却实在叫人如沐春风。 连昭挑了挑眉,上前来恭敬行了个荣国礼:“恕在下眼拙,实在是看不出,阁下是哪位?” 岑霄缓缓上前来:“这位是前朝大皇子。” 话音落下,连昭那冷淡的脸上却缓缓浮现出一抹震惊。 不可置信的目光又看向身旁沈绾棠,瞧见她颔首示意,连昭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扯起一抹客气的笑容:“大皇子,果然气宇轩昂。” “只是在下听闻,这前朝的几位皇子因着各种缘由相继去世,怎的如今大皇子,却这般好端端的站在我面前,莫不是……” 虽说面上应了下来,可连昭心中仍然是一番疑心。 “乱世之中,苟活下来才能谋求退路,殿下,有时候,耳听不一定为实。”季寻泽淡然一笑。 瞧着这几人今日的架势,连昭也猜得一二,他倒是不急着拒绝,心中却实在又有些期待。 “瞧着大皇子这般模样,定然是等候多时了,怪我腿脚慢了。”连昭缓缓上前来,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季寻泽仍然保持着客气的微笑:“哪里,本宫既然在此等候,便有把握,殿下一定会来。” 几人纷纷入座,可却没有人将这层窗户纸捅破,听得连昭当真是心痒。 “大皇子如今回了人间,定然是来寻仇的吧?”连昭嘴角扬起一抹笑来,“不过你这寻仇,当真是单子太大了些是,搞不好,便是掉脑袋的罪过呢。” “连昭殿下,今日我家殿下在此等候,便是要同你一起商议此事。” 岑霄适时打断了连昭的话,若再任他这样说下去,怕是什么胡话都能说出来的。 闻言,连昭佯装惊讶,眸子瞪得混圆:“我?世子可是在开玩笑吧?我一个质子,又什么能帮上忙的,可别是取笑我的。” 说着,他举起盏子来,掩饰自己眸子中的猜疑。 只是这几不可查的神情却也被沈绾棠看在眼底,她淡然一笑,不疾不徐道:“殿下难道就不想回荣国么?” 第190章 风雨欲来 话音落下,连昭的脚步顿在原地,眸光之中那层虚伪的客气立时消失不见。 “连昭殿下,午夜梦回之际,您可想过回到你的故土,将那些欺辱你的人踩在脚下,叫他们对您俯首称臣?” 沈绾棠声音温柔,却字字铿锵,攻心的目光紧紧盯着连昭,叫他无处遁形。 “殿下是聪明人,同聪明人讲话便不需要这么多的弯弯绕,我们的意思,您定然是明白的。” 沈绾棠抿了口茶,淡然一笑。 连昭捏着盏子的手又紧了几分——他以为他已经隐藏的够好了,可却仍然叫眼前这个女人看了个精光。 随即,他眸光中的狠厉消失,露出一抹笑容:“此前只知道沈小姐功夫了得,如今看来,这攻心计亦是厉害。” “您过奖了。”沈绾棠淡然一笑,随即继续展开攻势,“如今,我们可以设法保您回荣国,日后,若您需要,我们亦可保您,等上皇位。” 话音落下,连昭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将盏子放在桌上无奈开口:“沈小姐,你凭什么认为,一个外邦之臣,可以助我等上荣国皇位?” 沈绾棠没有再言语,只是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旁季寻泽的身上。 连昭瞬间明白,可随即便是一阵恐惧席卷心头——他半眯着眸子,定定瞧着坐在自己身旁之人。 立时,他才明白,自己已然中了这些人的圈套。 这些人当真是狡诈,织了一张天大的网,将连昭牢牢套住。 “大皇子,你自己要做这谋逆之事,为何要拉上我一个外邦之臣共沉沦?”连昭自嘲般的笑了两声,随即一抹阴狠遮住眼眸。 闻言,岑霄的拳头紧紧握住,若连昭再有下一步的行动,他的拳头随时恭候。 季寻泽冷脸许久,紧紧盯着面前的连昭—— “殿下,谋逆二字,我实在担当不起,我不过是,将原本属于我的天下,夺回来而已。”季寻泽素日里温厚谦逊的眸光消失,取而代之的也是一抹叫人捉摸不透的阴狠。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你我之间的利益已然清晰明了,殿下,这笔买卖,若你不做,今儿你出了这门儿,本王便全当做,今日没有同你会面。” 季寻泽眸光虽说阴毒了些,可却也实在真诚。 连昭紧紧盯了许久,这才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这样的买卖,为何不做?” 话音落下,季寻泽脸上的阴翳顿时消散,又恢复了素日里那副温良模样。 房门再次打开时,天空已然蒙蒙亮。 将连昭送走,沈绾棠同岑霄也长舒了一口气。 清晨的街市依旧冷清,如今已然没有人敢出门摆摊。 “这事情已然查了这么久,为何仍然一点线索都没有!”季寻川怒声回荡在太极殿上。 众人跪倒一片,瑟瑟发抖。 “大理寺少卿,你从前,是如何替朕打包票的?”季寻川随手抓起一把折子,便扔在了大理寺少卿的脸上。 少卿瑟缩在一旁,许久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季寻川额前青筋暴起,却也只能揉搓着眉心,强撑着身子莫要倒下去。 彼时,殿外传来一阵急报—— “报!休战期间,荣国偷袭我国城池,边陲危矣!”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人头攒动。 季寻川眉心紧蹙,这边还未休,那便的事便起来了。 “镇北侯何在!” 话音落下,只见人群之中,威武身影缓缓起身,目光炯炯。 “臣在!” “朕命你,立即前往漠北,平定战乱!”季寻川眸光隐隐发狠,声紧握拳头,厉声开口。 岑威武抱拳跪地:“臣,万死不辞!” 才回来不过几日的镇北侯,如今又挥师北上。 京城之中,百姓人人自危。 冬日里本就无人上街,如今出了这些事情,街上更是一人也无,显得格外冷清。 “漠北的战事又起了?”听着大军出城的声音,沈绾棠倚在门前,向城门方向看去。 岑霄长叹一口气:“嗯。” “故人可随大军一同出城了么?”随即,她垂下眼眸,低声问询。 岑霄心中却格外打鼓,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声:“嗯。” “瞧着这样子,今年,怕是不能过个好年了。”沈绾棠长叹一口气,随即转身回到房间。 如今为了查流言之事,全国各地都是人心惶惶。 就连商贸也不似从前繁荣,茉县一带百姓怨声载道。 “本想趁着今年过年,好好赚上一笔,如今竟查的这么严,这不是要了我们的命么!” “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这银子赚不到,我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啊!” 茉县府衙外,百姓整日围在一处,想要上书江县令。 如今江县令是一个头两个大,上头下的命令要严查,他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如今夹在中间,里外做不好人。 “老子的银子都也挣不到,谁来可怜可怜我!”瞧着堆满桌子的诉状,江县令只能闭上眼睛,掩耳盗铃。 饶是富足的江州如今也或多或少受了些影响。 “小姐,江州来的信。” 清晨,青娥手中拿着信,匆忙跑了过来。 一听说是江州的东西,沈绾棠立刻起身来。 只是接过这信封,沈绾棠便是一阵眉头紧蹙——这信封掂量着当真是沉,舅父舅母怎的又这么多话要说与沈绾棠听。 可刚一打开信封,沈绾棠便呆愣在原地—— “棠儿,见字如晤,京城是非频繁,姑丈含冤入狱,阿姐知你一人辛苦,特此寄些银钱。” 信的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字,可这银票确实实在是多。 沈绾棠一阵哭笑不得。 “今日那老管家来,还跟我比划呢,说这里面,怕是藏了什么值钱的东西,表小姐还派了镖局的人护送过来的呢。” 青娥无奈笑了笑。 沈绾棠挑了挑眉,将这银票悉数收下:“桃儿姐姐的心意,果真朴实无华。” 年关将至,却也没有从前那般热闹,街上巡逻的士兵也多了许多,就连放炮仗也要被赶回家去,严重者,还要抓去大狱呢! 第191章 谁说你比不上她? 内外动乱,自是人心不安。 朝堂之上也是一片的寂静,无人敢出言。 前些日子,吏部几个官员,曾出言献出缓解当前时局的计谋,却被季寻川打入牢中。 那人出了个主意,叫季寻川下罪己诏,而后广施恩德,以此回笼民心。 季寻川闻言,怒而起身:“朕无罪,为何要下罪己诏!广施恩德?朕平日里,可是苛待了众人么?” 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人敢直言,就连此前冲锋陷阵的大理寺少卿,也告假吏部,称病在家,不再上朝。 瞧着死气沉沉的殿堂,季寻川挥了挥手,冷斥一声:“无事退朝!” “你可确定,皇上经过这里么?”御花园一角,沈萤伸长了脖子左瞧右瞧。 那婢子信誓旦旦:“奴婢特问了陛下身旁的公公,这里是陛下下朝的必经之路,错不了的,您且放心!” 话音刚落,不远处便传来了动静。 前些日子刚下了场大雪,彼时,雪覆盖着御花园,整片的白色,只能远远瞧见不远处红色的宫墙,旁的,便再也没有什么颜色。 抬轿撵的太监小心翼翼,生怕一个打滑,届时脑袋怕是要保不住了。 季寻川缓缓抬起眸子,长舒一口气,低沉的声音幽幽开口:“停。” 众人放缓了脚步。 “朕下来走走。”撑着身旁小太监的手,季寻川走了出来。 走在宁静的御花园中,季寻川的脑袋却是乱的。 不远处的传来一沉脚步的窸窣声,季寻川缓缓停下了脚步,只见少女站在不远处梅花树下,一袭青色衣衫。 少女伸出纤纤玉指想要折只梅花,却奈何如今开了的梅花生在高枝头,饶是她踮起脚尖却也碰不到。 这身影…… 季寻川眼前一阵恍惚,脚步也不由自主的跟了上去。 “棠儿?棠儿!” 越走进,季寻川的呼吸声便也越急躁,只见他匆忙上前来,一把抓住了眼前女人的手腕。 女人惊得转过身来,倒吸一口凉气。 季寻川这才缓过神来——眼前之人并非沈绾棠。 “娘娘,娘娘……”彼时,躲在暗处的宫女这才匆匆跑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参见陛下。” 季寻川收起眼底的一抹神情,手也迅速从沈萤的腕子上撤离。 “起来吧。”季寻川冷漠开口。 “陛下……”沈萤低声开口,只是欲说什么,却是一阵咳嗽,“咳咳。” 身旁宫女匆匆站起身来:“娘娘,您身子刚好,怎的又来御花园了还穿的这样单薄,叫奴婢好找!” 季寻川眉心一蹙,转过身来看向身旁之人:“病了?” “回禀陛下,我们娘娘前些日子日夜为沈家的大小姐诵经祈福,那佛堂里冷的像冰窖一样,我们娘娘日日都去,一刻也不敢耽搁。” 说着,那宫女便硬生生挤出一滴眼泪来。 话音落下,季寻川眉心一蹙,眼底闪过一丝狐疑。 “臣妾病了些日子,在床上躺着心中难免烦闷,听说御花园的腊梅开了,臣妾想着折些回去,插在床头,也添些生气。” 沈萤声音有些沙哑,双颊与鼻尖都是通红一片。 她本就生得有些姿色,这样一瞧,更是我见犹怜。 不只是不是有些恍惚,季寻川将自己身上的氅衣脱了下来,披在沈萤身上。 “许久没去你那里了。”季寻川低声开口。 身旁太监瞬间会意,挥了挥手中的拂尘,随即高声道:“拜驾秋棠院!” 宫殿之中,季寻川的长眉依旧不解,指尖不停敲打着桌面。 宫女将茶水奉上,沈萤挑了挑眉,递上茶盏:“陛下在为何事烦心?” “朝堂之事。”季寻川并不想回答,冷冷抛下一句话。 沈萤垂眸,随即眼神转换,只一瞬间,一滴热泪便落了下来:“若是姐姐在,定能替皇上排忧解难。” 话音刚落,季寻川眸底闪过一丝光亮。 “只可惜,臣妾是个愚笨的,不及姐姐聪慧,无法为陛下出谋划策,若是陛下不嫌弃,也可同臣妾说一说,好解心中苦闷。” 说着,沈萤伸出手来,抓住了季寻川的手。 过了几日,沈萤倒是不似从前般愚笨,竟也变得能说会道起来,只短短几句话,便将季寻川说的动摇了心智。 “如今城中流言四起,镇北侯更是好生生的又回了边陲,朕想要做的事情,竟一件也未办成!” 话音落下,季寻川紧握拳头,一记闷拳砸在了桌上。 沈萤眸光转动,挑了挑眉,随机开口:“陛下,流言之事臣妾也有所耳闻,只是陛下,这幕后指使并不难抓。” 说着,她将盏子拿了起来,递在季寻川嘴边。 季寻川挑了挑眉,抬眸看向身旁之人:“此话何意?” “陛下想让谁是指使,谁便是幕后指使。”沈萤嘴角扬起一抹笑容。 话音落下,季寻川瞬间明白,眼底的狐疑顿时消失,一把抓住沈绾棠的腕子,顺势将她拉入怀中:“谁说你不如你姐姐聪慧?” 城中阴风四起,虽说到了除夕之夜,却也没有几人出门。 “阿嚏。” 沈绾棠刚走到门口,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穿的这样单薄?”季寻川缓缓走来,眉心紧蹙。 “屋里待得有些闷,出来透口气。”沈绾棠缓缓开口,说话的功夫,方才停下的雪此刻又下了起来。 因着年前的一阵风波,城中个户也不敢张灯结彩。 院子一片白茫茫,难免清冷了些。 “这里透气有什么好的,穿上衣服,我带你出去透气。”岑霄挑了挑眉。 出门去? 不过片刻,岑府后门缓缓打开。 沈绾棠带着面衣,这许久,终于是瞧见了外面的光景。 只是瞧见这些,却平白勾起一抹伤心。 “莫要伤心,待到明年,城中又会是一番热闹景象了。”岑霄瞧出了她的难过,安慰开口。 “让开让开!”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身后跟着许多宫里禁军装扮的人。 岑霄一把将沈绾棠护在身后,觑了一眼这些个莽撞的东西。 “可是出事了?” 第192章 镇北侯反了! 沈绾棠眉心紧蹙,低声问道。 话音落下,也勾起了岑霄疑心。 “这几日朝堂之上并无什么新事发生,因此,皇上还特地提早了休沐。”岑霄若有所思。 既是如此,便更是可疑了! “能让禁军如此慌张的事情,也只有宫中大事以及军情了,瞧着他们来的方向,是城外……” 沈绾棠心中隐隐不安,话说到一半,却也不敢再说下去,毕竟如今能这般轰动的军情,也只有漠北了…… 彼时,宫中一派祥和,同城中死气沉沉的景象大不相同。 宫宴之上,载歌载舞,季寻川冷了许久的脸这时倒是舒缓了许多。 “陛下为国事操劳许久,乃是百姓之福,臣妾敬您。”一旁皇后拿起酒盅,浅笑开口。 话音落下,季寻川转过头来,提起酒杯便一饮而下。 “皇后娘娘这些日子为了陛下也是日夜难眠,听说也病了些日子呢。” 一旁的沈萤挑了挑眉,眸光之中浮着一层试探。 季寻川的目光却不曾离开台下的那些歌舞伎,只是冷哼一声:“皇后既病了,也不用强撑着身子来参加宫宴。” 话音落下,一旁挑起话头的沈萤满脸的得意。 “陛下,今日是阖宫团圆的日子,皇后娘娘岂能不来呢?”沈萤的嘴脸愈发刻薄,一抹挑衅的笑容挂在脸上。 季寻川挑了挑眉,看向身旁沈绾棠:“你啊你,越发的骄纵了。” 虽说嘴上是责怪的,可眼底却是一阵宠溺。 一旁皇后垂眸,紧紧抓住了手中的绢子,强忍着这口恶心,不再言语。 蓦地,一旁公公匆忙赶来,在季寻川耳边耳语两句,他却脸色大变。 随即禁军匆忙上殿,歌舞伎被吓的纷纷后退。 “陛下!边陲紧急军情,镇北侯岑威武,反了!” 话音落下,众人惊慌,季寻川额上青筋暴起,怒而起身便将面前桌子掀翻。 还不等他下达指令,吏部之人便匆忙来报。 “陛下,散播先前大逆不道谣言之人已然查明,乃是镇北侯!” 话音落下,季寻川高声怒斥:“混账!” 众人纷纷跪倒在地,不敢言语。 “传兵部尚书,吏部尚书,来御书房见我!” 不过片刻,季寻川便恢复了平静,厉声开口,随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宫殿。 彼时,城中大雪纷扬。 沈绾棠与岑霄回府时,裴擎匆忙赶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布满泪痕:“少爷,中消息,他们说,说侯爷反了!” 话音落下,岑霄脚下一阵趔趄,眼前也蓦地一黑。 怎会如此! 如今距离起事之日,尚有三月,镇北侯不是冲动之人,怎会突然如此! 彼时,季寻泽匆匆赶来。 岑霄连忙上前去,跪倒在地,狂风裹挟着雪花,无情拍打在他的脸上。 “殿下,父亲绝不是莽撞之人,此事,定是有人栽赃!” 如若此事不第一时间告知季寻泽,日后定然会引来无数后患。 季寻泽上前来,一把将岑霄扶了起来:“本王明白,五弟想要结束此事,却又不想脏了自己的手,只能将这件事情一股脑栽赃给镇北侯。” “你莫要着急,咱们且慢慢商量对策。” 烛火摇曳着,裴擎同青娥守在门口,抬头望去,那明月已然被乌云遮盖。 “如今既传回了这样的军情,想来,下一步便是要将你抓住。” 沈绾棠眉心紧蹙,耐心分析道。 依着季寻川这样狠毒的性格,叫他们父子二人相互残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届时无论父子二人谁先身死,最后得益的,定然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季寻川。 “如今我们听见的,全都是旁人叫我们听见的,本王也相信,镇北侯不是这等人,可只我们相信也说不了什么,若是百姓真的信了去,那才真是……” 季寻泽长叹一声。 “此前谣言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他将这事也推给了侯爷,定是想要赢回民心,当真是好阴毒的一步棋。” 夏怀恩半眯着眸子,饶是平日里再冷淡的一个人,如今也忍不住紧握拳头,一拳落在了腿上。 陈康健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抬起头来瞧了瞧众人,却没有说出口。 沉默许久的岑霄,彼时蓦地抬起头来,目光中充斥着一股决然,后退一步跪倒在地:“殿下,臣恳请您,提前起事之期。” 话音落下,季寻泽瞳孔颤了颤。 “如今,臣父蒙受不白之冤,臣不日也定会被朝廷捉去,若臣与父亲,当真……当真躲不过这一劫……殿下!臣恳求您!” 岑霄下定决心,字字铿锵。 为今之计,恐也只有破釜沉舟了。 季寻泽眸光之上隐着一层阴翳,心中一时有些犯难。 陈康将盘弄珠串的声音突然停下,他幽幽站起身来:“殿下,为今之计,怕也只能背水一战了。” “可……” 不知怎的,季寻泽心头一阵慌乱。 但陈康健却看得很清楚,往日里,季寻泽便是胆小怕事的人,能下定决心起事,便是难得,如今却要他在这节骨眼上这般…… 沈绾棠蓦地起身,跪在岑霄身旁:“殿下,臣愿以性命担保,若不成,定自裁谢罪。” 多番言语,季寻泽心头的慌乱一时无法解开,他缓缓闭上眼睛,想要静心片刻。 待到他再次睁开双眸之时,眸光中的混乱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便是坚定。 “陈官人,麻烦你再向山城致信一封。”季寻泽缓缓开口。 得了这命令,陈康健连连点头便要转身。 夏怀恩蓦地站起身来,一向冷淡的脸上也有所动容:“山城县令乃是我的旧相识,我同官人一起致信一封,也好叫他行个方便。” 不过片刻,房门被猛地打开,裴擎穿着粗气上前来:“公子,不好了,宫里派人来了!” 沈绾棠一排冷静,将青娥唤了进来,便带着季寻泽准备躲去后院厢房。 青娥带着季寻泽先行离开,沈绾棠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她蓦地转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一把抱住等待宣旨的岑霄。 第193章 选爱人,还是选家人 岑霄英勇赴死的眸光中蓦地闪过一丝泪花。 他木讷低下头去,鼻尖却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耳朵。 “我定能救你出来。”沈绾棠踮起脚尖来,凑在他耳边开口。 不远处,一群宫里的人浩浩汤汤向前来。 沈绾棠这才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边。 只见为首的是季寻川身旁的公公,身后跟着的有十来个禁军,各个手中拿着武器,脸上挂着凶煞的表情。 宦官站定在岑霄面前,扬了扬眉头,冷哼一声:“岑霄将军,想必,今日的军情,您也有所耳闻了吧?” 岑霄眸光定定,冷哼一声:“公公说的可是,漠北之事?” “镇北侯拥兵自重,陛下没有夺了他的兵权,那是器重于他,可镇北侯也忒自大了些,如今竟投了敌国。” 公公虽然说着,可目光之中尽是试探。 “岑将军,此事,你可知情啊?” 岑霄缓缓垂眸,看向面前的宦官:“本将军,不知情。” 宦官将手中拂尘挥了挥,随即冷嗤一声:“料想你也会如此回应,罢了,拿下,交给陛下审问吧!” 话音刚落,身后的禁军便一拥而上,将岑霄团团围住。 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将岑霄五花大绑,准备送去宫中。 待众人离开,岑府的大门也贴上了封条。 外面已然没了动静,沈绾棠这才缓缓上前来。 微风拂过,骨哨吹响,不过片刻的功夫,白鸽便从天而降。 “小姐。” “你即可出发前往漠北,将这里的事情同镇北侯一一说明,切记,告诉侯爷,千万要按兵不动,若他当真揭竿起义,定然会背上反贼的千古骂名。” 沈绾棠再三叮嘱。 白鸽躬身,颔首示意,随即一跃而起,消失在了无边夜色之中。 彼时,御书房内。 “边疆穿来急报,镇北侯反了。”季寻川转动着扳指,审视的目光在岑霄身上来回游走。 “岑霄,你若是晓得什么缘由,便说出来,朕也可以为你酌情减刑。” 岑霄昂着头颅,冷冷开口:“微臣父亲一向忠心于大成,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有反叛的嫌疑,父亲都不会反。” 话音落下,季寻川冷嗤笑出声来。 “你这话,实在是可笑,如同三岁小孩之言。” “父亲戍边数十载,保卫着大成数十年的平安,怎会轻易投身敌国?兵部的情报,当真准确么?毕竟,克扣将士粮饷这等龌龊之事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是他们这群无能之辈做不出来的?” 岑霄一番疑问,倒是叫季寻川有些汗颜。 他拍案而起,额上青筋暴起:“岑霄,死到临头,你竟还如此嘴硬!” 嘴硬? 岑霄冷哼一声,他抬眸,对上了那双阴险的双眸:“陛下,臣只是陈述事实罢了。” “如今镇北侯谋逆,乃是不争的事实,若你想要将功折罪,朕倒是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季寻川没有理会岑霄的话,缓缓站起身来,半眯着眸子,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若你肯挥师北上,替朕平叛将镇北侯的首级提来,这侯爵之位便是你的了,除此之外,朕再赐你三百食邑。” 话音落下,岑霄蓦地抬起眸子,眼底铺满了怒火—— 这是叫他,踩着父亲的尸首来为自己的未来铺路。 叫他这般,不如叫他去死! “陛下叫我杀了自己的父亲?不如陛下此刻便将我赐死,毒酒白绫匕首,若是这些不能解陛下心头之恨,凌迟之刑,微臣也是担当得起的!” 岑霄怒声开口。 本以为季寻川会以雷霆之势将他处以极刑,可话音落下,只见季寻川冷笑出声。 而后缓缓上前来,手掌重重拍在了岑霄身上:“岑霄啊岑霄,你当真以为,朕是傻的么?” “如今,你只有两条路能选,要么披甲上阵,诛杀奸邪,要么,朕便赐死你心爱的沈绾棠。”季寻川的脸倏地靠近,逼仄而来的便是那抹嫌恶又恶心的嘴脸。 话音落下,岑霄眼底闪过一丝惊愕——他怎么会知道,沈绾棠还活着! 岑霄的吃惊在季寻川的意料之中,他桀桀笑了起来,而后缓缓站起身来:“我那个萤妃是有些心机的,可她的手腕,太愚蠢了些,只觉得一些个毒药便能将人害死,可却不知道,这世上,有的是解药。” 季寻川坐回了龙椅之上,挑了挑眉,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觑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岑霄。 “沈绾棠与你走的这般亲近,你当真以为,她是真的爱慕你么?”季寻川笑的奸邪,那恶心的嘴脸在岑霄眸中渐渐模糊,有些瞧不清面容。 “朕精心为你挑选的美人,你可喜欢么?” 话音落下,季寻川直挺挺的腰板瞬间软了下来,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曾经与沈绾棠种种在脑海中浮现—— 怪不得她不肯接受自己,怪不得她总是若即若离,原来……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她既是季寻川的人,却又为何要一次次的救自己?临走时,她还信誓旦旦告诉自己,一定能救自己出来,所以,这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么? “你好生想想吧,一边是美人在怀,前途无量的道路,一边是背上千古骂名。” “朕不勉强你,给你三日时间,你好生思虑。” 季寻川脸上笑容收起,冷冷觑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岑霄,随即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御书房。 “皇后娘娘,妾身身子乏了,不能陪着娘娘尽兴了。” 宫宴之上,沈萤缓缓站起身来,装模作样开口。 还没等皇后开口挽留,沈萤便牵起身旁奴婢的手,转身离了宫殿。 如今,整个大殿之上,只剩下了皇后一人。 丝竹声入耳,面前美人娇俏可爱,皇后独身一人坐在一旁,两行热泪缓缓滑落。 “今日除夕,皇上定然会宿在我宫里的!”沈萤满心欢喜回去宫里,准备收拾一番,顺便将自己新得的依兰香点上。 可刚进殿中,便瞧见,季寻川已然大马金刀的坐在了宫殿之上。 第194章 别让朕失望 沈萤眸中是闪过一丝惊喜,连忙上前来:“陛下~” 可还未走到季寻川面前,便被他那罗刹一般的目光吓退。 “跪下。”季寻川摆弄着扳指,仅仅两字,却不怒自威。 沈萤扑通跪倒在地,却戚戚上前来,试探勾了勾季寻川的衣袂,娇柔开口:“陛下,可是也萤儿做错了什么?” 季寻川幽幽转过头来,冷哼出声,伸出手来便挑起了沈萤的下巴。 “这几日,你倒是愈发得意忘形了起来。”季寻川挑了挑眉,冷哼一声。 闻言,沈萤连连开口:“臣妾不敢,臣妾一向都是恭恭敬敬的……” 只是话还未说完,便被季寻川的声音打断:“竟然敢将算盘打在绾棠身上,你真真是活够了!” 话音落下,季寻川捏着沈萤的手蓦地摔了出去,沈萤也扑倒在地上。 一抹慌乱的泪水滑落下来:“陛下,陛下,不是这样的……” “不是这样的?那是什么样的?是你欺辱绾棠之事为假?还是你下药残害绾棠是假?” 季寻川将沈萤身上的遮羞布扯了下来,她瞬间便慌乱不堪。 “你怕是忘了,这宫里,都是朕的人,你只是一个妃妾,还当真以为,自己能反了天不成?” 季寻川怒呵一声。 宫殿之中一阵寂静,季寻川眸中恢复了平静,他缓缓站起身来,向外走去。 “萤妃内德不修,秽乱宫闱,着,将为采女。”季寻川冷冷开口,随后便再也没有瞧沈萤一眼。 “陛下,这秽乱宫闱……”身旁公公眉心微蹙,缓缓上前来打听。 “若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妥,你的脑袋,便不用留在你的脖子上了。”季寻川连瞧也不曾瞧一眼,冷哼一声便离开了这边。 岑府内院之中,无人在意的仓库之中,烛火摇曳了一晚。 “沈小姐,内狱之中不曾传来消息,想来,少爷怕是被扣在宫里了。” 裴擎在外打探消息,匆匆赶了回来。 沈绾棠眉心紧蹙,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若是被关在内狱之中,几番运作,说不定能将人劫出来,可若是在宫里,便是不能了。 蓦地,沈绾棠抬起眸子看向一旁岑霄:“你就这般去打听消息,没有人为难你么?” 裴擎摇了摇头:“没有,奇怪得很,他们好像盼着我去一样。” 话音落下,沈绾棠心中的念头越来越真。 随即,她缓缓站起身来:“看样子,我需要去一趟宫里了。”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站起身来。 夏怀恩立时开口:“不成!如今你的身份去了宫里,那可是欺君!还没等起事,你便先将性命丢了!” “沈小姐,相信岑霄,他定能化险为夷的。” 一旁季寻泽也幽幽开口,生怕沈绾棠出事。 可沈绾棠的表情却没有半分松动,眉宇之间尽是决然。 “殿下请放心,此事我有十足的把握。” 沈绾棠缓缓开口。 可话音落下,季寻泽却有些不明所以,眉心微蹙:“何等把握?” 沈绾棠目光扫视周围,冷声开口:“今夜,我定能将岑霄安然带回。” 留下一句话,沈绾棠便换上衣服,策马向宫中而去。 “陛下!陛下!”公公一路小跑来到御书房,言语间充斥着慌乱。 突如其来的一声,季寻川的手猛然一抖,刚写好的字便无端被毁了,一瞬间,恼怒充斥着脑袋,他抬起头来,随手捡起手边的章子,扔了过去。 不偏不倚砸中了太监的脑袋。 太监蓦地跪了下来,周身都在颤抖。 “下次再叫朕听见你这般鬼哭狼嚎,当心你的脑袋!” 季寻川冷声呵斥,太监小心翼翼点头,一阵温热从鬓角落下,只见几滴殷红落了下来。 “陛下,沈绾棠沈小姐求见。” 太监颤颤巍巍开口,像是见了什么鬼一样。 季寻川却不以为意,随手将方才写坏的字扔去一旁,冷声开口:“宣她进来。” 沈绾棠缓缓上前来,恭敬跪了下来。 “臣女沈绾棠,参见陛下。”沈绾棠眉心微蹙,缓缓开口。 季寻川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沈小姐当真是好本事,一手金蝉脱壳玩的是出神入化。” “臣女自知犯了欺君之罪,特来向陛下请罪。” 沈绾棠抬起双手,恭敬叩首。 季寻川将手下的字写好,满意点了点头,随后这才抬起头来。 “哦?那你说说,朕该如何定你的罪?” 季寻川扯了扯嘴角,却笑不达意。 “臣女自知罪无可恕,可如今国难当前,臣女愿意为陛下排忧解难,待此事结束,臣女甘愿领受一切惩罚。” 沈绾棠跪在地上,字字铿锵。 话音落下,殿上便传来一阵嗤声,季寻川放下手中毛笔,缓缓抬起头来:“你?” “镇北侯谋反,你可有把我,替朕赢回来么?”季寻川挑了挑眉,明知故问道。 “臣女无法,如今世上,只有一人有办法。” 沈绾棠缓缓抬起眸子,“镇北侯之子,岑霄。” 话音落下,接着便传来了岑霄的一串不屑笑声:“叫他们父子相残?你当真觉得,朕会是如此无情之人?” 瞧着季寻川这等虚伪的嘴脸,沈绾棠只觉得一阵恶心,却只能强忍着嫌恶,缓缓开口:“只要举国太平,牺牲这些,又有什么难处呢?” 季寻川满意点了点头,可却突然转变了脸色,一股惆怅上了眉头:“只可惜如今,这岑霄却是个糊涂的,绾棠,你说该怎么办?” 说着,季寻川缓缓上前来,抓住沈绾棠的手,抚摸着。 “若陛下信得过臣女,臣女愿前去劝告。”沈绾棠强忍着恶心,装作一派镇定的模样。 季寻川笑了笑:“那就要看看,朕的绾棠,在岑霄心中,有何等分量了。” 说着,另一只手又缓缓抬起,划过沈绾棠的下颌,停在了她的下巴。 “来人!”季寻川厉声开口,候在门口的人匆匆赶来。 “去将沈小姐带去岑霄住处。”季寻川站起身来,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第195章 以子杀父 房门吱丫打开,一抹烛火光亮幽幽从房间深处照射出来。 刚从暖烘烘的御书房出来,站在幽暗库房门前,沈绾棠直打了一阵寒颤—— 这房中,怎么比屋外还要冷上几分。 身后公公嫌恶的抬起手来,拿着手绢放在鼻前:“沈小姐,您且快些吧,咱家还要去和陛下复命呢!” 沈绾棠冷下了芙蓉面,低沉回了一声:“嗯。” 随即便踏进房门。 房间里透露着一股木头腐烂的气息,沈绾棠缓缓走进,只见岑霄闭着眼睛,静坐在一旁。 瞧见岑霄安然无恙,一滴泪水不自地落了下来。 听见动静,岑霄幽幽抬起眸子。 “你来了。”他沙哑开口,声音不似从前般明亮,却多出了一抹心死之情。 沈绾棠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缓步上前来,强壮镇定,坐下身来。 “边疆军情,想必将军已经知晓了。”一边说着,沈绾棠从袖口之中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东西—— 几张折起来的宣旨,一杆毛笔,还有装在小匣子里的墨汁,随即便在宣纸上写下一行字:“假意应我,救你出宫。” “如今朝廷上下皆知镇北侯乃是反贼,岑家满门忠烈,我想,将军应该不愿背负这样的千古骂名吧?” 岑霄觑了一眼宣旨,眸子中那抹平静下,却隐藏着一片怒火。 “为今之计,唯有协助陛下平叛反贼,方可洗清你岑家之罪。”沈绾棠字字铿锵,声音一阵高过一阵,穿过门墙,传进了门外监视之人的耳中。 “将军,想想你的家族,将反贼除去,岑家再不济,也能落得个贤德的名声,若是不除,岑家满门,皆要抄斩。” 话音落下,沈绾棠目光切切,等待着岑霄的回应。 良久,他这才缓缓抬起眸子,眼底的那层怒火逐渐突破为其掩盖的平静,岑霄咬了咬牙,冷声质问:“从前,在下只觉得沈姑娘说话如沐春风,如今听来,却也当真听不出真假了。” 话音落下,沈绾棠神色一滞,眸底铺上了一层疑问。 “今日你所言,是真心劝我呢,还是应了何人的要求?” 岑霄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冷笑。 话音落下,沈绾棠顿时会意,两行热泪瞬间落下,垂下眸子,也不敢去瞧岑霄的切切目光。 房中没了动静,将门外探听的太监惊了一跳,手刚放在门上准备推门而入,便听见房中又传来了一阵声音。 “岑将军,我不为旁人,只为江山社稷。” 她一字一句说的掷地有声。 岑霄缓缓闭上眼睛,只是冷哼一声,随即淡然一笑:“去回了陛下吧。” 说完,他一把夺过沈绾棠手中的字条,放在烛火上,烧了个精光。 片刻之后,沈绾棠缓缓走出门来。 “想必公公已然听明白了吧,陛下交给我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沈绾棠一派镇定,冷声开口,“既如此……” 说着,沈绾棠便抬起脚准备离开。 可太监却抬起拂尘,拦在了沈绾棠面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笑容:“诶,沈小姐,此前陛下特地吩咐了咱家,将太极殿不远处的柳鹤宫收拾出来,说是,请沈小姐,入宫暂住些时日呢。” 沈绾棠眸底一颤,紧蹙眉头看向身旁太监。 她心中明白,此次进宫便没了出宫的法子,可她实在是看不惯身旁这太监,狠狠觑了一眼:“公公请带路吧。” 柳鹤宫就在太极殿不远处,穿过一座小花园,便到了。 门前一个宫女拿着扫帚扫去积雪。 天寒地冻,她却只穿了一身单薄的衣衫,冻得她直发抖,手已然成了青紫色。 “在这儿偷什么懒呢!” 身旁太监一个健步冲上前去,高高举起拂尘便落在了那女子的身上。 女子匆忙转过身来,那桀骜的眸子,沈绾棠一眼便认了出来—— “狗奴才,凭你也配教训我!” 沈萤高高举起手中扫帚,不由分说便落在了太监的身上,吓得太监连连后退。 转过头来,沈萤的目光便落在人群簇拥着的沈绾棠的身上,眸光变得狠辣只是一瞬间的事情:“你,你竟还活着!” 说罢,便举起扫帚应了上来,言语间便要击打下来。 只是那笤帚还未落下,藏在暗处的禁军便一个健步冲上前来,一个飞踢上前,笤帚散落在地。 剩下的人二话不说便将沈萤按在地上。 “从前你是陛下面前当红得令的萤妃娘娘,可如今,你不过是个小小采女!”方才被打的吃痛的公公上前来,扶着自己的腰,尖刺的声音便响彻长街。 “当日的毒竟没能将你毒死!沈绾棠,你当真是个妖孽啊!” 沈萤挣扎着,嘴里仍然说着厉害话。 沈绾棠平静的眸子中看不出半点波澜,只是缓步上前来,低垂着眸子,居高临下觑了沈萤一眼,没有再说些什么,便转身进了宫门。 “来人,采女沈萤犯上不敬,罚没三月月奉,洒扫长街十日!” 那公公狠狠剜了一眼沈萤,随即便开口。 毕竟从前是季寻川的妃嫔,若是罚的太过,日后若是追究起来,自己怕是也要被连累。 说罢,便挥了挥拂尘,拂袖离去。 身后的禁军将宫门落了锁。 雪又下了一夜,翌日清晨,这才缓缓停下。 御书房内,这些日子以来,关于流言的折子愈发的少了,季寻川折子批起来,心情也好了不少。 “陛下,岑霄将军已经带来了。”公公弯着腰,缓缓上前来。 季寻川挥了挥手:“带上来。” 一阵阴寒随着岑霄钻进房中,季寻川放下手中的笔,缓缓抬起眸子。 “看来,沈小姐自是比朕更懂爱卿啊。”季寻川挑了挑眉,言语间尽是些挑衅,“爱卿尽管放心,如今沈小姐安然无恙,就住在宫里,待你得胜归来,朕便为你二人赐婚。” 岑霄抬起眸子,眼底一片悲凉:“何时动身?” 季寻川挑了挑眉:“今日动身。” “城外大军已然集结。”季寻川挑了挑眉,将手旁的虎符扔给了岑霄。 第196章 姐妹俩说说话 “陛下将这虎符给我,便不怕我也反了么?” 岑霄沙哑开声。 季寻川嗤得笑了一声:“你大可以试一试,看看朕会怎么办?” 说着,季寻川拿起手边的一方手帕,放在嘴边轻咳两声。 那帕子上的海棠花耀眼夺目,岑霄一眼便认出来,那是沈绾棠的物件。 “爱卿且去吧,带你凯旋归来,美妾娇妻,黄金万两,都是你的当中之物。” 季寻川挥了挥手,淡然一笑。 岑霄捏紧了手里的虎符,咬了咬牙,隐去了眸底的怒火:“臣,遵旨。” 城外一片白茫,大军集结,为首的叶老将军向城门处张望着。 “咱们的主帅究竟是谁啊?怎的还不来?”手下人已然等得不耐烦,天寒地冻,虽说有冬衣在身,可却也有些遭不住。 “此次,陛下先集结了军队,后才说了主将,我瞧着,八成是个厉害人。” 一旁的副官附和开声。 只是话音刚落,一旁的叶老将军便冷嗤一声:“我管他是什么厉害人,叫咱们弟兄这般在雪地里等待,等他来了,我偏要给他几分颜色瞧瞧。” 不时,城门幽幽打开,只见单将匹马一人向军队缓缓而来。 远远的瞧不真切,近了这才看出来是何人。 众人大吃一惊,叶老将军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怎么,怎么,怎么会是那岑霄!”副将惊呼出声,指向岑霄的手也忍不住的颤抖。 “以子杀父,皇上这……”人群之中传来一阵声音。 可还没说完,便被叶老将军一记犀利的目光吓的硬生生憋了回去。 “朝廷之事,切勿议论。” 岑霄动了动缰绳,马儿幽幽停了下来,他高高举起手中的虎符,冷声开口:“众将士听令,随我前去漠北,平定叛乱。” 话音落下,众人并未应声。 叶老将军嘴角噙着一抹讥诮笑容:“也是,这前去漠北的路,没有人比岑将军更熟悉了。” 话音刚一落,众人哄笑一片。 季寻川没有心思同这些人玩笑,扯了扯缰绳,马儿便向一旁而去。 众人跟了上去,军队缓缓启程。 砰砰砰! 宫门被敲的震天响,沈绾棠出门来瞧,只是愣愣睨了一眼,随即开口:“这宫门是从外面锁死的,你去寻了那些禁军问钥匙,再来我这儿吧。” 留下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沈绾棠欲回房。 可刚欲回房,宫门便被吱丫打开。 她缓缓回过头来,便瞧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萤缓缓上前来,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今儿的饭食。” 沈绾棠垂眸睨了一眼,冷嗤一声:“今儿的饭食里面,妹妹可曾加了些什么东西么?” “皇宫大内,就算是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害人。” 沈萤挑了挑眉,提高了声音开口。 这话倒是有几分真。 只是,如今这般服软的性格,倒不像是从前的沈萤,倒是惹起了沈绾棠的一些个疑心来。 她端起一旁的饭食来,淡然一笑:“自从你入了宫,你我姐妹二人倒是还未说过什么话,今儿个可有空,来说说话?” 说着,沈绾棠侧了侧头,暗示沈萤进屋去。 “若有什么话,姐姐在这里说便罢了,若是进门去,没得叫人怀疑。”沈萤自是不傻,佯装恭敬的模样行了个礼。 “你若害怕,便在廊上吧,这周围都是陛下的人,你可放心了?” 沈绾棠径直走去一旁,将饭菜放在了木桌上,而后使唤了候在门口的下人,将炭盆子挪到了廊下。 沈萤这才安下心来,缓缓上前来。 “姐姐同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萤坐了下来,摆弄着自己的手,冷冷开口。 “柳姨娘,是因何而死?” 沈绾棠直入主题。 话音刚落,沈萤的手便顿住,眸底竟也生出几分慌乱,清了清嗓子缓缓开口:“我娘是得了病,没能救过来,这去了。” 沈绾棠目光灼灼,紧紧盯着沈萤——素日里最是依仗母亲的一个人,如今母亲去世,说起此事来,脸上倒是毫无怀念之情。 “可我怎么听说,是被砒霜所害?” 沈绾棠佯装无事继续吃饭。 一旁的沈萤却如坐针毡,听着沈绾棠步步紧逼,竟也生出几分气性来,眼泪说落就落:“沈绾棠,素日里你从来不会正眼瞧我母亲,如今她去了,你却在这里佯装好人模样开始可怜起她来了?” “我懒得同你说着许多!” 沈萤蓦地站起身来,随即便转身离去。 “父亲入狱这段时间,你可曾去瞧过?我听说,前些时日,他还同那些狱卒谈论起此事来,看样子,父亲倒是懂得不少呢。” 沈绾棠倏地开声,将一旁的沈萤惊得一跳。 她再也听不下去,撒腿便跑开了这边。 瞧着沈萤这做贼心虚,一副害怕的模样,沈绾棠冷哼一声。 宫门正要落下,沈绾棠却突然站起身来:“稍等!” 关门的那小宫人蓦地抬起头来,沈绾棠凑了上去,将手中的东西塞了过去:“有劳公公了,我爱吃南街的哪家栗子糕,可否给我买一些来?” 小宫人犹豫之际,躲在暗处的禁军天降,长眉紧锁,一副夜叉模样便将那小宫人下的不敢说话。 “娘子恕罪,我也做不得数的。” 小宫人颤抖着声音,连忙退了下去。 沈绾棠睨了一眼身旁的禁军,冷嗤一声:“陛下只是留我在宫中小住几日,也吩咐了人好生招待着,怎的,你们便是如此招待我的么?” 禁军自是不吃这一套,觑了一眼沈绾棠,随即便准备离去。 “无妨,你们不替我去买,我便告到陛下面前,叫陛下来评评理,看看究竟,是谁的错处!” 说着,沈绾棠便准备一跃,施展轻功跳离这宫墙。 见状,那禁军匆忙上前来,一把抓住了沈绾棠。 “不过是帮我跑个腿的功夫,总比,我丢了,陛下向你们要人,你们找不到,掉脑袋的好吧?” 沈绾棠挑了挑眉,笑意讥诮。 “你且记,我在这儿是给皇上面子,可不是给你们面子。” 第197章 岑霄遇难 瞧着沈绾棠带着丝丝挑衅的目光,禁军手放在剑柄上便要出剑。 沈绾棠却不以为意,伸出手来,硬生生的将那剑又塞了回去。 “既是宫里的禁军,想来是知道我的功夫的,你定是聪明人,这又受伤,又会丢差事的事情,我相信你是不会做的。” 沈绾棠挑了挑眉,一句话将那禁军说的满脸通红,竟也挑不出一丝错处来。 可饶是如此,那禁军却仍然狠狠觑了一眼她。 “买一盒便够,剩下的银子,小将军留着买酒吃。”沈绾棠将银票塞进了那人的手里,随即勾起一抹平淡的微笑,便转身向屋里走去。 自从朝廷发布告示,说是抓住了散播谣言之人,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老板,一盒栗子糕。” 那禁军小将军换了身衣裳,不情不愿地来帮忙买东西。 老板一瞧递上来的银票,瞬间眉心微蹙:“这位公子怎的拿银票买东西?” 话音落下,那禁军惊了惊,面露尴尬垂下眼眸来——不曾当家,也确实不知这买东西竟也还分这些。 不过那掌柜的只是淡然一笑,摆了摆手:“也罢,我这倒是能换的开,公子稍等就是了。” 片刻之后,掌柜的将栗子糕同找零的银子一同拿了过来。 “公子您慢走。” 将那人送走后,掌柜的刚一转身,便瞧一身玄衣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站在了柜台上,目光如炬,在寻找些什么东西。 他匆匆上前来,将方才那禁军带来的银票递了上去:“公子,您吩咐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白鸽满意点了点头,从口袋中又拿出两张银票,随即便消失在了后院之中。 将那银票拿回去,将事先准备好的药水涂抹上去,几个大字赫然出现在银票之上—— “告知岑霄,以假死瞒天。” 留下一封信件,白鸽便匆匆离去。 眼瞧着,距离漠北越来越近,一路上,岑霄总是缄默不语。 “这一带山匪较多,无有不抢的,各位还是好生注意些,莫要被那些混子人抢了去。” 岑霄左右瞧了一眼,冷声提醒道。 寂静荒野上,只有马蹄踏雪的声音,蓦地却传来一阵讥诮的笑声:“如今这一带,最大的土匪头子,不应该当属镇北侯么?” “哦不对,不是镇北侯,如今这侯爵丢了,如今应该叫,岑贼。”人群之中传来讥讽,随之而来的便是嘲弄的声音。 这一路上,听到的这些闲言碎语已然不少,岑霄早已麻木,只是叹了口气,垂下眼眸不再说什么。 “闭嘴!” 一阵沙哑的斥声传来,叶老将军将自己喝完水的水壶扔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了那人的身上。 “如今大战在即,你们便是如此动摇军心的么!如若再叫我听见谁如此放肆,且等着!” 这一路来,叶老将军将一切看在眼里,也对岑霄生出些敬意来。 有了叶老将军这一句,众人也收起了张狂笑容。 不过片刻,山林之中传来了窸窣的声音。 这种声音,岑霄再熟悉不过了,他眉心一簇,转手便将长剑拔出。 “是土匪。”他冷眸定定,环顾四周。 话音刚落,树林之中,一支箭飞射而来,岑霄猛地一侧,这才躲了过去。 山林中的动静越发大了,只听见一声嚎叫,随后便有无数的人从山林之中倾巢而出。 只一瞬间,众人便扭打在一起。 这群山寇当真是奇怪的很,比素日里遇到的那些,更有章法,打起来,饶是叶老将军身经百战,却也一时间失了阵脚。 接连的败退,叫众人也有些力不从心,好容易一个斥候逃了出来,径直便向京城而去。 跑死了两匹马,这才堪堪抵达城门。 “速,速去告知陛下,敌军,打过来了!” 可刚到城门,那人便一个猛扎从马背上掉了下来,几天几夜未曾合眼,生生累死在了城门前。 “怎会如此!” 季寻川拍案而起,厉声呵斥道。 朝堂之上人头攒动,却无一人敢出言。 良久,兵部尚书缓缓上前,目光定定:“陛下,如今之计,唯有再派遣军队前去,才能镇住这些妖魔鬼怪!” 话虽如此,可如今朝中带兵之人却也找不出几个了。 “臣有一不情之请!”兵部尚书跪倒在殿上,已然做好了被革职的打算,“请陛下允罪臣沈将军带兵出征,以赎其罪!” 话音落下,还没等季寻川开口,朝堂之上便已然有了反对的声音。 “不成!当初将沈将军革职便是为了以儆效尤,如今怎可轻易放过他!况且是陛下钦点,不可!万万不可!”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应和。 季寻川原本动摇的心思也瞬间消逝。 代孟涛眉心紧蹙,可瞧着季寻川不容置疑的神情却也无话可说。 如今又陷入了僵局之中。 “陛下,臣倒是有一人选。”缄默已久的刑部尚书缓缓开口,“沈绾棠,乃是沈将军之女,颇有沈将军之风范,曾经也助陛下平叛山城之乱,依臣来看,倒是个不二人选。” 话音落下,众人的质疑声这才缓缓落下。 为今之计,怕是只有让沈绾棠前去了。 如同往日一般安静的长街上突然出现了禁军匆忙的身影,众人连连回避。 柳鹤宫宫门缓缓打开,闭目养神的沈绾棠蓦地睁开了眼睛——这么快,就来消息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特派沈绾棠前去漠北平叛,即日启程。” 沈绾棠嘴角划过一丝几不可查的笑容,随后做足了恭敬的姿态,叩首谢恩。 “臣沈绾棠,领旨。” 天蒙蒙亮,城外大军已然集结,沈绾棠回首瞧了一眼身后的京城,双眸之上覆了一层阴翳——再次回来,定是另一番景象。 虽说冰雪已然笑容,可一路北上,却仍然一片白茫茫。 沈绾棠所带军队便是从前沈家的军队。 沈家军只衷心于沈家,旁的一概不论。 不过几日,便到了此前岑霄中埋伏的地方。 山林之中传来一阵鸟叫声,沈绾棠惊得抬起眸子—— 第198章 大皇子回来了! 还未等她拿起哨子回应,一个熟悉的身影便从山林之中钻了出来。 “可是在寻我?” 岑霄扬了扬下巴,树梢上一跃而下。 瞧见岑霄的一瞬间,沈绾棠神色一滞,而后便是重重突出一口浊气。 她好想冲上前去紧紧抱住他,但她仍是克制了下来。 寻了处平坦的地方,沈绾棠将营帐扎了下来。 “我已联系上了连昭,如今荣国君主命悬一线,只等着他的好消息了。” 岑霄不疾不徐的饮了口热茶。 沈绾棠却挑了挑眉:“看不出,世子在荣国,也有不少人脉。” 岑霄淡然一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日后的谋略,可曾想好了?”岑霄话锋一转,眸光又变的紧蹙起来。 沈绾棠不疾不徐:“如今他季寻川仰仗的不过是朝廷里那些新提拔的人,如今陛下被小人蛊惑,我等贤臣,自然是要替陛下分忧,清君侧了。” 闻言,岑霄嘴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你当真是个狐狸。” “而后再由大皇子出面,拿出先帝遗召,顺利继承皇位。”说着,沈绾棠长舒一口气,挑眉开口。 遗召? 岑霄眉心一蹙:“先帝可曾留有什么遗召么?” 话刚问出口,沈绾棠玩味的目光变落在了他的身上,只见他挑了挑眉,随即淡然一笑:“先帝究竟有没有遗召重要么?天底下顶顶重要的事情便是,百姓安康。” 这话实在不假,岑霄瞬间会意。 只是岑家叛贼的冤屈…… 沈绾棠早有筹谋—— 数十日过去,边关仍未传来消息,季寻川数十日没有离开太极殿。 “陛下!陛下!漠北,来消息了!”沈绾棠太监匆匆上前来,开口禀报。 季寻川瞬间打起了精神。 “岑将军并未身死,与沈小姐一同去了漠北,镇北侯谋反消息,并不详实,而是,有人逼迫所致!” 话音落下,季寻川眉心紧缩——此前安排好的一切,怎的现下却突然成了这般模样! 他眸底的慌乱掩盖不住,翻看着案上的折子,生怕是自己漏看了哪一个。 筹谋了这些日子,怎会突然之间,就叫他们岑家翻了案? “如今这消息,可有谁人知晓了?”季寻川眸光一紧——若只有几人知晓,便还有回旋的余地。 “此事,朝中皆知,京中百姓也已知晓,大家正要开心的放爆竹呢!” 太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可瞧见季寻川额上青筋暴起,笑容便瞬间消失。 季寻川恼得抓起手边的折子,而后便砸向一旁,怒而开声:“去叫代孟涛前来见朕!” “你们可曾听说了!北边打了胜仗了!” “据说,那镇北侯没有谋反,不过是他们荣国为了挑唆是非罢了!不过也好,他们那君主就要死了,届时新君主登基,咱们定能扳回一城!” 这样的话语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不过也奇得很,代孟涛前些日子还生龙活虎的,这几日反而病了起来,一病不起,请了多少郎中也不见好,就连宫里的太医也束手无策。 京城中一片欢声笑语,可宫墙之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季寻川将禁军悉数召回宫中,躲在太极殿内,已然几日没有上朝。 夜夜梦魇,睡梦之中还大喊着岑威武的名字。 不过几日的时间,沈绾棠便与岑霄班师回朝。 几日未曾上朝的季寻川,脸色也沧桑了不少。 殿堂之上,岑霄与沈绾棠缓缓上前来。 “臣沈绾棠,参见陛下。” “此次漠北之行,臣将这件事情悉数调查清楚,有人打着陛下的主意要挟镇北侯,打开关门,将荣国之人放了进来,幸而臣及时赶到,否则漠北三城,怕是要拱手相让于敌国了。” 沈绾棠冷冷开声,彼时,眸光已然不似从前般,反倒是生出了几分无畏。 “陛下身边多小人,致使朝堂不稳,臣不忍陛下受小人折磨。”沈绾棠挑了挑眉,字字铿锵,“因此,臣要,清君侧!” 话音落下,殿上人头攒动,心中惊了一跳。 “沈绾棠,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可别忘了,你父亲可是罪臣,你有什么资格清君侧!” 一个声音传了过来,随即附和上来的,便是众朝臣的声音。 沈绾棠表面一排冷淡,缓缓转过身来看向身旁之人:“各位是觉得我不配?” “那此人,可配么?” 沈绾棠的目光落在了殿外,众人也顺着看了过去。 只见一人缓缓上前,器宇轩昂,眉宇之间像极了季寻川。 朝堂之上多为新臣,自是不认识来者,可一旁的刑部尚书却一眼认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参见大皇子殿下!” 话音落下,众人双眸一颤,不可置信看向一身素衣缓缓上前的季寻泽。 片刻,季寻泽缓缓停下,站定在百官面前。 “一别数年,不知五弟,可否能认得出为兄来?”季寻泽缓缓开口,双眸之中透露着些许悲凉。 一贯娇生惯养的皇子,竟成了当前殿上这位粗糙之人。 还未等季寻川开口,他手下的人便迫不及待开口:“大胆狂徒,竟敢冒充已故的大王爷!” 季寻川拳头紧握,心中慌乱更是不堪。 “朕的皇兄于数年前便薨逝,你又是哪里来的贼人,竟敢冒充皇兄!” 说罢,季寻川一拳落在了桌上。 百官皆跪,殿上无人敢开声。 “此次前往漠北,臣于荒野农户上搭救了大皇子。”岑霄缓缓开口。 “殿下几经流离,辗转多次,这才安下身来,可臣去时,殿下却历经匪徒,臣倒是想问问,这匪徒,究竟是怎么寻到殿下的。” 岑霄冷斥一声,铿锵话语回荡在殿堂之上,众人恐慌——这可是在逼问当今圣上啊! “岑霄!你放肆!”大理寺少卿厉声呵斥,一个箭步冲到岑霄面前,举起朝板,便要落在岑霄身上。 他一介文臣,手脚功夫上自是比不过岑霄。 岑霄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抓住少卿的胳膊,稍稍用力,只听见一声轻响,少卿便疼的高声呼叫。 第199章 大势已去 岑霄手腕稍稍翻转,便将少卿的胳膊卸了下来。 众人惊呼,转身便要跑开。 可刚一转身,殿堂的大门便蓦地关紧。 “岑霄!你这是要造反!”人群之中传来一阵惊呼声,随即,众人的目光汇聚在岑霄身上。 “造反?将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怎么就是造反了?依本王来看,造反的另有其人吧!” 季寻泽缓缓上前来,将怀里的信件拿了出来。 众人目光汇聚在信件上,定睛一瞧,却乱了方寸—— 只见那信件上落着玉玺的印子。 “先帝临终前曾留下密旨,册立本王为太子,以继承大统。” 季寻泽幽幽开口,目光扫视周围,最后落在了龙椅上,季寻川身旁。 “五弟,你可还记得,当初如何将我诓骗出京城,又是如何派人追杀我的么!” 季寻泽厉声一呵,朝堂众人又吃了一惊。 “血口喷人!来人!给朕把这个冒牌货抓起来!立即斩首!” 季寻川慌了神,长袖一挥,周身却忍不住的颤抖。 可话音落下,朝堂外却无半点动静。 “你,你又对朕的禁军做了什么!” 季寻川慌张开口。 彼时,不远处的沈绾棠幽幽开口:“陛下忘了么?今日可是禁军修正的时间,八成的人已经在郊外军营之中接受训练,而门外的两成,已然被父亲控制住了。” 沈将军!? 季寻川周身一软,随即坐在了龙椅上,眸子瞪的浑圆,嘴里念念有词:“不可能……不可能……” 季寻泽缓缓上前来,一双明眸狠毒了面前之人。 “端贤太子如何薨逝,你这皇位又是如何得来的,需要我一一为你复述吗,五皇子!” 突然,殿堂之上闪过一丝光亮,陈康健拄着拐杖缓缓上前来,铿锵的声音回荡在殿堂之上。 众人定睛一瞧,来着气势汹汹,瞧着这模样,不像是来陈情的,倒像是来寻仇的。 “陈康健!你,你没死!” 季寻川大惊失色,强装的镇定再也无法装下去。 陈康健站定在岑霄身旁。 瞧着这架势,季寻川却缓缓站起身来,仰天长笑。 “朕,还是落败在你们的手里了!沈绾棠,你隐藏的当真深啊!” 季寻川双眸中透露着绝望—— 只见他突然抬起手臂,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藏在宽袖中的箭矢飞射而来,不偏不倚落在了沈绾棠心口处。 岑霄一把接住了沈绾棠,只见她喷出一口黑血。 “既然你活着不愿意做朕的妃子,不去,到了地下来服侍朕吧!” 随即又是一阵阴险得可怕的笑声回荡在厅堂上,季寻川拔出藏在龙椅下的匕首,挥刃自刎。 血渍污了季寻泽的衣袍,他缓缓低下头去,双眸之中闪烁着泪痕。 不知为何,他是恨毒了季寻川的,可他如今死在自己面前,却也没来由的落了泪。 一阵钻心的痛传遍沈绾棠全身,口中黑血越涌越多。 她使尽浑身力气抓住岑霄的手:“你,活下来了,你活下来了。” 泄洪般的泪水落了下来,岑霄已然看不清沈绾棠的面容,他将她揽腰抱起,顾不得同季寻泽回应,便匆忙离去。 “绾棠,你坚持住,你定要坚持住!我去为你寻郎中!寻城中最好的郎中!” 岑霄想狂奔而去,可却又怕跑的太快,颠痛了怀中之人。 “若我死了,还请你善待我的父亲。” 沈绾棠嗓音极尽沙哑,可手却仍然死死抓着岑霄。 他的耳边只有风声,自然听不清她的嘱托,只能凭借着紧握胸前衣衫的手来判断,她还活着。 “岑霄,我爱你。” 沈绾棠已然没了力气,她凑近了,用尽浑身力气,将在心中憋闷了已久的话说了出来。 立时,胸前那只手缓缓松懈,怀中的人也没了声音,手臂瘫了下来。 “啊!” 男人歇斯底里的吼了一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蓦地,天空之上飘落几片雪花,要知道,如今早已立春,冰雪消融,柳树枝也已经抽了芽。 可天上的雪越下越大,地上白皑皑地铺了一层。 那夜,全京城的郎中都去了岑府,烛火摇曳了三个晚上,岑霄便在床前陪了三个晚上。 他就要将最后一滴泪哭尽了,脸也消瘦了许多。 “活下来了!活下来了!” 郎中激动开口,死气沉沉了三天的屋子,终于多了些生气。 岑霄将众人推开,径直来了沈绾棠床前。 “将军,娘子虽说活下来了,可一时半刻却不能清醒。” “无妨,我守着她,饶是她一辈子不醒来,我便一辈子都守着她。” 岑霄轻柔握住沈绾棠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 从此,岑府出入之人少了许多。 她的病需要静养,他便为她遣散了家中的奴仆,只留着几个贴身的照顾。 六月里,新皇登基,大成上下举国欢庆。 京城中更是欢喜了整整三天三夜。 新皇赐她英国公的爵位,他也只是草草谢恩。 “棠儿,又要入秋了,你可想要尝一尝,江州的梅子酒么?” 轩窗缓缓打开,一阵风吹过,园中的秋海棠随风而落。 “你当真想好了?” 御花园内,岑霄跪在地上,眸光定定,只留着季寻泽愁上眉头,“这是多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你便如此拱手相让了?” 岑霄缓缓抬起眸子,浅笑开声:“陛下礼贤下士,如今又开了恩科,天下贤士自会前来,武官当中,沈将军为尊,后生中,当属前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代缨最为优秀。” 听着这话,倒像是交代后事,季寻泽不想听,摆了摆手,打断了岑霄:“罢了罢了,你这人,最是倔犟,我也不勉强你,但你的官位,我替你留着。” “只是,你这样霸着别人家的女儿,说出去,实在不好看。”季寻泽眉心紧簇。 御史台那边连上了多封折子痛批岑霄。 他只是淡然一笑:“沈老将军,不曾对臣有任何的不满,相反,他很满意臣这个女婿。” “罢了罢了,随你!”季寻泽挥了挥衣袖。 第200章 愿你,千岁长命 新皇登基,陈康健拜入宰相,夏怀恩则为太傅。 武官当中的大将军,依旧为岑霄保留着。 江州城内不知何时多了处人家,深居简出,只见那男人整日里买菜做饭,却不曾见过他家娘子。 “小公子,又是你来买菜呀,怎的从未见过你娘子?”卖菜翁向岑霄挥了挥手,打趣开口。 “娘子说我做饭好吃,我自然要天天做于娘子吃了!”岑霄傲娇抬起头来。 庭院虽不大,可却十分舒服。 陈桃前来瞧过两回,带了两个大樟木箱的银票,又留意着,寻了许多名医。 折腾了一段时间,便也认命了。 “有什么缺地尽管开口,阿姐如今管着三条街的店铺,想吃什么都有,银票管够的!” 次次来,次次都要说这般话的。 春去秋来,皆是如此。 海棠花开了两次,败了两次,仍不见她有转醒的迹象。 眼瞧着海棠花又要开了。 岑霄伙同着裴擎在院子里修了个凉亭,摆上两把贵妃椅,刚刚好。 一日,青娥帮着一同将沈绾棠抱了出来,放在了凉亭下。 “棠儿,海棠花又要开了。” 岑霄缓缓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海棠树。 一阵风拂过,海棠便随风飞舞着。 连风力都是香甜的味道。 “海棠花开了……” 微风中,好似夹杂着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青娥同岑霄只顾着瞧漫天的海棠花,独独忽略了身旁之人。 “青娥,我刚刚好像听到棠儿的声音了。” 岑霄缓缓开口,可刚一说出口,却将自己引得一阵痴笑:“我定是太想她了。” 再次睁开眼睛,瞧见的便是漫天海棠,她嘴角扬了扬,偏过头来,便瞧见了岑霄。 长时间的不挪动,胳膊都有些使不上力气,好在她身子底子是好的,使劲力气挪动了手,搭在了岑霄手上。 一瞬间,天地寂静了,岑霄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不敢垂眸瞧去,只怕是自己的希望再一次落空。 “越发小孩子脾气,怎的也不敢瞧我了。” 沈绾棠的声音再次响起,他忍了许久的泪水便滴落而下。 此前,安静了三年的小院,竟也放起了爆竹。 江州城内没有人知道小院里究竟发生了什么,百姓们只知道那年春日,生意做大发了的陈桃,疯一般的给江州上下送了无数好东西。 布匹,粮油,鲜肉。 据说那布匹,有人连着用了三年都没有用尽呢! 又过了几年。 “岑霄!你又妨碍我教育姑娘!姑娘若再被你这样惯着,迟早有一日要成了废物!” 沈绾棠气不打一出来,拔出软剑便是一通劈砍。 夫妻两人从地上追到了房梁上,又一跃去了墙头。 沈绾棠恢复的当真是不错,如今追起岑霄来,更是不甘示弱,不过片刻便将岑霄压在身下。 “娘子娘子,好娘子,我只是太心疼姑娘了,姑娘没日没夜的看书,我心疼!” 岑霄被打的连连求饶。 “那你可心疼你姑娘成了废物么!” 沈绾棠揪着岑霄的衣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两人站起身来,岑霄便巴巴地凑了上去,又是捏肩又是揉胳膊:“明儿长成什么样,那是她的造化。” “玉不琢不成器!岑霄,你说再敢对我指手画脚,我……”刚要发飙,沈绾棠却卡了一下。 “我便不让你进我房门!”沈绾棠眸光一转笑意讥诮。 此话一出,岑霄便不再言语。 满京城谁人不知,英国公家的千金是最有主意的,饶是同皇子们在一起,那也毫不逊色。 “你这姑娘,当真是厉害。” 御花园中,瞧着几个孩子玩耍,季寻泽也忍不住连连赞叹。 “我瞧着,她是个有主意的,不若配给朕那个皮猴子,好好治治他!” 说着,季寻泽试探的目光落在了夫妻二人的身上。 还未等沈绾棠急着反驳,岑霄便开口道:“陛下抬举我这姑娘了,她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只在玩的这方面稍稍有些主意罢了。” 听着岑霄的话头,季寻泽也明了了,只是又笑了笑没再言语。 “我先前同你讲的继续戍边,你可想清楚了吗?” 季寻泽话锋一转,开口道。 季寻川眸光一沉,脸上挂着一抹无奈的微笑,转过身来:“陛下,臣前半生为您鞠躬尽瘁,如今臣得了女儿,臣恳求您,让臣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话音落下,季寻川笑出声来无奈摇了摇头。 “也罢也罢!随你去吧!前些日子,叶老将军还给朕上了折子,想要戍边,无妨,朕依他!” 季寻泽挥了挥手。 话音落下,不远处的宫女缓缓上前来:“陛下,三日后便是乞巧节,皇后娘娘已经吩咐过了,今年的乞巧节,还在柳鹤宫举办。” 季寻泽点了点头。 “今年,娘娘还邀了王妃。”宫女继续开口。 一提起王妃,众人便缄默不语。 良久,季寻川这才缓缓开口:“一切交给皇后去办吧!朕信得过她。” “季寻川自寻死路,陛下仁慈,为他追封了王爷。”岑霄眉心微蹙。 话音落下,季寻泽的脸色有些难看,沈绾棠连忙开口:“听闻前些日子,北疆进攻了许多好东西,不日荣国使臣也要前来拜见,咱们国家,可是越来越好了呢。” 话锋扯了回来,笑脸这才回到了众人脸上。 从宫里出来,沈绾棠长舒一口气,而后看向身旁的岑霄:“日后你说话,嘴上定要有个把门的!否则,日后若是犯了错,有你哭的时候!” 岑霄只是赖皮的抓住沈绾棠的胳膊,撒娇卖乖的口吻开口道:“我的眼泪,早就为娘子哭完了,已然没有旁的泪水,留给他人了。” 话音落下,沈绾棠也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了声。 “对了,前些日子裴擎还问我,想要求娶青娥,娘子这边,怎么也不帮着说句好话?” 岑霄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心微蹙开口。 “青娥是个有主意的,我不愿强求。”沈绾棠舒了口气,缓缓开口。 岑霄也跟着叹了口气无奈开口:“罢了,就当裴擎是个没福气的吧!”说罢,便紧紧搂住了沈绾棠。 不远处寺庙钟声响起,两人望向远方。 “此前,我跪在神佛面前,为你求得重生,如今,也是时候去还愿了。”岑霄挑了挑眉。 神佛之下,坐着排排入了佛门之人。 定睛瞧一瞧,只见一个长相娟秀之人。 仔细瞧瞧,还能看出此人的模样—— 岑霄缓缓跪了下来,沈绾棠的目光却被那娟秀的僧人吸引了注意—— 今日是山上尼姑庵来听佛法之日,距离沈萤出家,已有十年之久了。 也罢,就叫她青灯古佛,了此一声,以此赎罪。 “娘子许的什么愿?”岑霄挽着沈绾棠的手,开口问道。 “自然是明儿学业顺利,你我地久天长。” 沈绾棠幽幽开口。 “我愿你,千岁长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