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的江湖》 引子*暮雪0山,只影向谁 “又下雪了。虽然已经习惯了长白山的气候,可是仍感觉得到,今年冬天很冷啊。” 南珍穿着纯白的裘衣,喝了一口杯中的热茶。 她坐在火炉旁,可是呼出的气却很快就被冷空气冻结。如果不是炉火和茶香,这屋子里,恐怕和外面的雪地一样了。因为从家具到门窗,整个装饰都是漫无目的的一片白。而她已经习惯这里了。 因为他曾对她说过,这世间最寒冷的,不是冰雪,是人心。 她哈了一口气,放下茶杯站起身,对着外面雪地里的男人说,“哥哥,这几年我身体恢复地很快,体内的毒也解得差不多了。想不到当时就因为天池老人一句话,这几年长白山上的人参都快被你挖光了吧。” 她说话的时候,嘴角的微笑仿佛久违的阳光。 院子里的男人也是一袭白衣,和周围的冰雪一个颜色。天空正下着鹅毛大雪,而他站在雪地里也不觉得冷。他只是眼神空洞地望着南方,似乎周围一切都与他无关。 听到这些,他回过头看了看南珍,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哥哥,你在想你的朋友们吧。自从那次意外后,转眼已经七年了啊。” 那男子耸了耸肩,左边的肩膀已经不疼了。 他摸着左肩上七年前留下的伤口,抬起头对南珍说道:“南珍,我们离开长白山吧。” 十年风雨叹韶光。 人一生有几个十年? 虽然是漫天大雪,满地皆冰,却丝毫不影响中原城的繁华热闹和人来人往。 而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城北的“好吃来坐”酒楼了。 今天这里的顾客仿佛比以往还多了一倍,可能因为天冷的缘故吧,大堂小厅里处处都充斥着火锅热菜的味道。 无论你是王公贵族,商贾学仕,还是平头百姓,侠士浪人,在这里尽可以享受到人间美味。正所谓民以食为天,人一天三顿都离不开吃。有钱人有有钱人讲究,老百姓有老百姓的习惯。你吃你的一品翅,我嚼我的野菜饼,都是乐得其所,何必相干。 美食有了,那么怎么能少了好酒呢! “好吃来坐”酒楼里,最有名的,当然是竹叶青酒了。 竹叶青酒,以山西汾酒为原料,另以淡竹叶、陈皮、木香、檀香、砂仁、山柰等十余种中药材为辅料,再制而成。其颜色金黄碧翠,有晶体感,酒烈度不大,饮后使人心舒神旷,且有润肝健体的功效。 “来,干杯啊,干杯啊……” 一个方脸男子满脸通红,举起酒杯醉熏熏地拉起旁边的朋友,大声喊道:“邢天,来喝,是爷们儿你就跟我喝啊……” 旁边被称作邢天的男子苦笑了一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说卫默,你够了啊!这里的竹叶青每人限量一斛,我和婵月的酒都被你喝了。还有你,邢天,他敬你你就喝,你这酒鬼,只怕喝的不比他少吧!” 青衣女子狠狠地瞪着自己的两个朋友,又心疼地看了看酒斛里剩下的少得可怜的酒。说话间也举起了酒杯,并示意身边的紫衣女子。婵月笑着将杯中酒喝尽,说道:“李离,你觉没觉得,和这里的竹叶青相比,我们长安城老段家的西凤酒也不惶多让了。” 说完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干脆直接举起了酒斛,饮尽这极品佳酿。 “啊……好酒啊……”四人各自看着几位老友喝完酒的样子,不自觉地发出默契的感叹。 “自我们离开树城行走江湖,已经十年了啊……”邢天长叹了口气。 “唉呀,叹什么气啊,没酒了,得想办法再去弄点。这里的老板太抠门儿了,这么好的酒,一人一斛怎么够呢!邢天,要不我们去酒窖里偷点儿?” 李离噗哧一声笑了出来,uu看书 uukanshu.co 说,“卫默,这酒量不见增大,酒品不会也越来越差吧?邢天,你要是和他去偷酒,我可得鄙视啊!” 邢天慢慢站起身,“怎么会,我可是儒士,怎么可能偷!不过这等好酒,喝少一口都是可惜啊!我们喝够会给钱的哈哈。卫默,看你这醉鬼还能不能追上我!”说完脚尖轻点,一道黑影掠过。“哈哈哈……邢天等我。” 最后一个字说完前,卫默也消失在两人面前。 “唉,婵月,我们怎么会认识这两个人,去年在老段家,他们喝了一天一夜,凭这酒量,就算是当年的无涯,也会服输吧!” “无涯……七年前倾城之乱后便没他的消息了。唉,十年前我们十几个人一起离开树城,倚马仗剑,笑傲江湖,现在能聚在一起的,还有几个。” 婵月转过身,看着窗外飞雪。 “说起无涯,我记得当时在老段家,雷四姑娘喝多了,说无涯这些年没出现,肯定是死了,你们还大吵一架。说实话婵月,我认识你这么久,还真不知道你发起脾气来也这么厉害,四姑娘根本就说不过你。但其实你也知道,不只是你和四姑娘,当时在场的人都很关心无涯。”李离说道。 “我何尝不知。” 婵月看了看李离,继续说道:“就像四姑娘说的,三爷当年只身一人闯关西都没死,他就那么容易死吗?我不信!” “我也不信,但是真是太久没他的消息了啊。”李离也看着窗外。 七年与谁再见不见,七年后又能再见谁。 无涯。 第1章 最难忘却故人事 相思成惆怅,掩了月光。 乌云渐,风雨扬。 昨夜旧梦何曾醒? 高楼凝望,万里街灯,只身幢幢。 纵是话千行。多少得分量? 此时情苦若不见,形影笑忘。——《相思曲》。 所有的改变,都是自我们踏入江湖起,便开始了吧。 上京。夜。 习惯了长白山的安静和寂寞,上京夜晚的繁华反而显得太喧嚣了。 曾几何时,他也像来来往往的行人一样,如沧海一粟,普通而又平凡。 然而谁又能没有梦想? 在树城学艺时,他遇见了古灵精怪的李离,爱装儒士的邢天,凡是都无所谓的卫默,喜欢算帐的段野,沉醉铸剑的善钊,总是笑呵呵的索妮,和敢爱敢恨婵月,还有一群意气风发的朋友。他们一起学习道德经,学习剑术,一起成长,一起梦想以后干一番大事业。 记得有一天他问婵月,你以后有什么梦想。婵月说,我以后要去塞外,牧马草原,与蓝天青草为伍。婵月问,那你呢?他说,我以后要当一名侠客,和心爱的人浪迹天涯,锄强扶弱,做一个大英雄。 后来他们学有小成,一人一把剑,离开树城行走江湖,肝胆相照。那些一挥不去的时光转眼而过,现在还剩下什么呢? 雪依然在下,南珍的房间已经熄灯了。他笑了笑,这丫头已经睡了吧,从长白山到上京一路颠簸,她也累了吧。突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翻开简单的行礼,一个木制的烟斗露了出来。古朴的杉木上印有精美的流苏,那是他离开树城第一年在中原城一个可爱的小女孩送他的,当时他看见几个小混混在欺负她,便走上前去多管了闲事。 那个女孩叫芮芮吧,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竟然偷自己爹爹的烟斗过来送他,当时他真是哭笑不得。后来又因为身无分文在胖子面馆吃霸王餐,却佯装书生模样要替面馆改名字而结识了胖子张爷和酒鬼师父。那些人,这些年都还好吧。 他拿出了火折子,点起了烟斗,却因为不太习惯而呛得咳嗽了好几声。他急忙捂住嘴巴,怕惊醒了隔壁的南珍。 烟圈随空气上升,继而被风吹散,他觉得自己的样子很好笑,仿佛回到了那个不可一世的年代,又仿佛,不经意间,自己已苍老了许多。 这次回来,老朋友们是否还能再如从前般,把酒言欢呢。 如果不是七年前,不是因为倾城,不是因为她,这结局一定不是现在这样吧。 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回过头,看南珍站在了不远处的屋檐下。他说道:“你还没睡,小心着凉。” “哥哥忘了,我们可是从长白山来的,那儿可比这里冷多了。怎么会怕着凉呢?”南珍笑道。 “嗯,是啊。”他说。 “哥哥,你会不会怪我,这些年你和一切朋友断绝往来。天池老人说我中的毒需要吃七年的人参,你就陪了我七年。”南珍道。 七年,足够我们忘记很多事情了。 可是忘的了她吗? “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有些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无法改变,也改变不了。这七年来,我一直在想,原来当时,错的还是我。要怪,也只能怪天意弄人吧。然而该来的一切总会来的。南珍,你准备好和我一起面对了吗?我们要回到江湖了。” 回到江湖,意味着,你要面对的不止是非恩怨,爱恨情仇,还有躲不过的明枪暗剑,和血雨猩风。 就像那一年,佳人一笑乱倾城。 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我遇见你。 江湖上关于倾城的传说很多。 男人们说,倾城是一个美丽优雅的女人,是一个让所有男人看一眼都会爱上的女人。 女人们说,倾城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是一个让所有女人看一眼都会动心的男人。 然而倾城其实只是一座城市,它位于中原城南部,那里以生产毛尖茶出名。 索菲娅说过,每到夏天,一眼望去,那里都是成片的绿色。舅舅家拥有倾城最大的茶山,那里产出的毛尖茶也是全天下最好的毛尖茶。 她说,毛尖茶色泽嫩绿隐翠,滋味浓厚耐泡,香气清高带熟栗子香。她沏好了一杯端起来给他,不信你尝尝。然后那一年,他爱上她。 一切祸端也从那一年起。三年加七年,就是十年。 胖子张喝着杯中的毛尖,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场变故,不禁叹了口气。 他的酒楼现在生意如日中天。不止是中原城,就连上京也有他“好吃来坐”酒楼的分号。想起多年前一次机缘巧合之下,他遇到了自称一个酒鬼的人,并从他那里得知了酿造上等竹叶青的方法,自此他的酒和他的酒楼一样,名扬四海。 而最令他得意的还不是这一切,而是他的女儿芮芮,如今已二八年华,亭亭玉立了。 他笑道,十年前如果不是因为芮芮,他可能还在开着他巴掌大点儿生意冷清的可怜的胖子面馆。那一年芮芮才六岁,有一天她开心的从外面跑回来说自己在遇见了一群小流氓,结果被一个非常厉害非常好的哥哥三两拳腿就打跑了。她把那个少年形容的神乎其神,一会说一个打十个,一会又变成了一个打一百个,而且什么剑不出鞘就吓得那些小流氓们屁滚尿流,说的他都想认识认识这个英雄少年了。 结果第二天来了个穷小子身无分无竟然想在自己的面馆里吃霸王餐,还说什么饭馆名字没水准应该再通俗一点。那一年他刚结识酒鬼,酒鬼看那小子不顺眼于是就打了起来,结果两人不分上下。 那少年一柄赤剑,剑在他手上似有灵性的火焰一般,如一朵红莲绽放。他的剑术大开大合,大起大落,仿佛不是在武,而是在舞。酒鬼因为轻心,好几次都差点被剑刺到,而那少年却也不慌不乱,出剑利索而有分寸,收放自如,点到为止。u看书 wwuuanshu 酒鬼的醉拳在他剑下越来越吃力,最后竟然抄起酒葫芦喝了一口,转身避开赤剑后,噗的一下全喷在了那少年脸上。那少年一蒙,似乎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酒鬼像使暗器一样拿起葫芦就朝他脑袋砸去,结果就叫他给砸晕了。 “哈哈哈……”,胖子张一边回忆一边笑了出来,若不是当时芮芮跑出来认出了他并叫了一声大哥哥,谁会想到,那个后来在倾城为博红颜一笑怒发冲冠的男子,竟然被区区一个酒葫芦砸晕过。 七年了啊。 七年前那次事件被称为倾城之乱。 人们都知道,死了很多人,有几个还是当时江湖上很厉害的人物。 可是很少有人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有人看见,当时赤剑客无涯身受重伤,在朋友的掩护下逃离倾城,手中的赤剑也断成两半,他怀里还抱着一个七窍流血奄奄一息的小女孩。 而那个被誉为倾城最美丽的女人,再也没有在江湖出现过。 有人说,他们都死了,因为他们都中了七星海棠的毒。江湖人都知道,七星海棠是没有解药的。 即使是百草神医戴林在世也解不了。 即使是当时药王谷的谷主胡英雄也没有办法。 从此,江湖上只剩下他们的传说。 七年太长,传说也会被人淡忘。 但胖爷知道,那个人不管去了什么地方,不管在那个地方呆了多久,他都总有一天会回来这里,会回到中原城。 因为“好吃来坐”酒楼给他存的酒,怎么能让别人喝了。 第2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 酒是个好东西,尤其是好酒。 如果喝酒就可以解决问题的话,江湖上便少了很多打打杀杀。 他总是这么想,因为他喜欢喝酒,所以别人都称他为酒鬼天棚。 他也很喜欢这个称号,因为很气派,并觉得这是朋友对他嗜酒的尊敬。 可是就有那么一个人从没怎么尊敬过他,虽然也叫他酒鬼师傅,但更多是呼他为老棚。 这么没面子的事他本来无法忍受的,可是偏偏他不得不忍受。因为那个人的酒量和武艺和他不相上下,还有那桀傲不逊的性格,怎么看怎么都和他臭味相投。 “也不知你到底死了没有,这几年论酒量,连胖爷手下的青龙和白虎都被我喝趴下了,你这小子要是回来……唉……” 偌大的酒窖里,酒鬼天棚叹了口气。他的姿势很奇怪,远远看去像是浮在半空,仔细看原来是躺在一根拇指粗细的绳子上。那绳子两头分别系于酒窖南北两根石柱上。 说着他又喝了口酒。看了看手中的酒葫芦,他不禁笑了笑,然后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一个人睡在绳子上也就罢了,你可以把他当成耍杂技的。可是能在绳子上睡着,而且还能睡着翻身的话,他就一定不是普通人了。 反正邢天跟卫默是这样认为的,酒窖门外的他俩看的目瞪口呆,眼前这架势,需要何等的心态和修为啊。 他们在发愁,这酒到底喝还是不喝。刚才打听酒窖的时候已经惹了麻烦,如今好不容易摸到这里,却有一个貌似高手的人挡在面前。就好比前方就是桃花仙境,想进去却必须避开或者打败看守它的野猪才行。 邢天看了看绳子上的人,想到把他比喻成了野猪,差点偷笑出来。 这时旁边的卫默悄声地说:“邢天,怎么办,前面有山猫挡着我们的路了。” “山猫?”邢天诧异地看着卫默。卫默却仿佛严肃的说,“怎么,你看他那身形不像个山猫吗?我们打还是退?” 邢天听了差点晕倒,原来比我还能想像。 打,他们当然不怕,可是两人本来就是来偷酒喝的,理亏。而且眼前的不管是野猪还是山猫的家伙肯定是个高手了。 可要是退的话,眼看到口的美酒,想想都心疼。那就打吧!两人相视苦笑了一下,看来是达成共识了。 可就在这时,绳子那边传来话,“不就是想偷酒喝吗,怎么站门口半天不进来?我睡觉的样子又不好看,盯着我看干吗?” 两人一愣,都不由地警觉起来。以他们现在的轻功造诣,这么容易就被发现,对方的实力可想而知。还好双方都并没什么恶意。 反正已经被发现,卫默眉头一皱向前踏了一步,大声说到,“山……哦不,前辈,我们是来这里偷……讨酒的,麻烦您老让个道给过去。” “咦?”天棚起身坐在绳子上,看着底下的两人,“不是青龙和白虎么?认错人了。不过还真有人敢跑到这里偷酒喝,有趣有趣。” 邢天不像卫默那么鲁莽,他仔细看着那个坐在绳子上的人,那人也怪异的看着他们。 那个人光头圆脸,两眼炯炯有神,鼻梁高挺,留一把胡子,身体发福,穿一身邋遢的灰色衣服。然而落魄的外表下隐隐显现出一股不可抗拒的气势,满脸微笑却不怒自威。 “两位小友要喝酒么,我身后尽是上好的竹叶青,可以进来尝尝。”他微笑道。“嘿嘿,我这窖里还有几坛珍藏十六年的女儿红。要是想尝尝的话就看二位的本事了。” “酒鬼叔叔,其他的我不管,可是那女儿红可是我的命,对待这两个偷酒的小贼,你也太大方了吧。” 邢天和卫默转身看去,一个少女满脸通红,手持长鞭,墨绿色剪裁考究的衣段下,遮掩不住玲珑有致的姣好身材。 不就是刚才在酒楼上,卫默追邢天时,只因为多回头看了几眼,就惹来挖眼之祸的女子么。 江湖上的恩怨情仇其实本没有那么多,只是大家习惯了打打杀杀。 尤其是在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江湖。 卫默觉得很委屈,他的初衷只是想喝酒,结果却跟一个小姑娘纠缠在一起,这要是让李离和婵月知道了会不会笑得肚子疼。 偏偏这小姑娘功夫还不低,一根长鞭打的他只有退的份。要不还能怎么样,难道真的要对一个小屁孩拔剑吗,趁机拉邢天闪人才是。 只是他这边已经打的热火朝天了,邢天那边却似没有任何动静。本来就不大的空间刹时传满了霹雳啪啦的鞭声,时不时地还夹杂着啊的几声惨叫。 邢天看着眼前的酒鬼,正要说话,酒鬼却先开口笑道:“也不知那位小友怎么得罪了我们家芮芮,她平时都很乖巧的哈……” “前辈,这其中有些误会。方才我那位朋友在酒楼上不小心…不小心,冒犯了这位姑娘…已经赔过理了。可这位姑娘不依不扰,仍旧追着我们不放,这……” “哎,小友,此言差已。呵呵,冒不冒犯先不说,单单就偷酒这件事,我都可以不管的。可要是你们打到了女儿红的注意,芮芮就要和你们拼命的哈哈。” 邢天看那老头没有对自己出手的意思,也放松了警惕,但目光并没有离开他分毫。而那老头似乎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正打得激烈的两人,并微微发出赞许的目光,也不知赞许的是谁。 卫默的身影迅速地在长鞭下来回躲避,可还是冷不丁地就被抽了几下,被抽的地方虽然是皮外伤,但还是火辣辣地疼。看那边邢天和那老头大眼瞪小眼,估计也是被牵制住了。 不管他了,卫默想。“小妞,别欺人太甚,哥哥剑不认人的!” 听到“小妞”一词,芮芮的脸已经红的发烫了。 “住嘴,你这狗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在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我,本姑娘怎能轻饶!看鞭!” 说着又是一鞭子挥了过去。 “拜托,我不就是多看了你两眼,长那么好看不是让人看的。你这小妞忒不讲理了啊!” “你还说!看我就该打,还要偷酒,我……我打死你!” 看来没的说了。 那小姑娘的鞭风越来越急,挥鞭的速度和力度也越来越大,估计是发狠了。卫默想,这只靠躲是躲不过了,于是皱了皱眉,一狠下心,“仓啷”一声,宝剑出鞘,行云流水间,剑气千钧一发。 “啊……”芮芮从未感觉有如此沉重的压力,逼得她直往后退。她感觉面前有如一座山峰压来,令人喘不过气。这剑气无形胜有形,不露锋芒,却重如千钧。芮芮退而不急,人瞬时晕了过去。 “钧天剑!” 酒鬼瞪大眼睛。“你是当年的黑衣人之一!” “轰隆……。” 天花板硬生生地被穿了个洞,“邢天,快跟我闪……” 听到酒鬼的话,邢天能想象自己的表情不比他惊讶。可还没来得及问清楚,只觉得自己领口被人一提,脚底一空,人已向天花板上的空洞掠去。 “青龙白虎,给我滚出来!” 说话间不知从哪蹦出两个人,“师傅,在!” “照顾芮芮,我去会会那二位小友。” 看着晕过去的芮芮并无大碍,酒鬼松了空气,随即转身做半蹲姿势,起身跳往洞口。 “怎么了,uu看书 w.uuah他们出事了吗?”凭着多年一起练剑的默契,婵月的承天剑感觉到了钧天剑的气息。 “莫不是偷酒喝打不过人家才拔剑的吧。”李离的离天剑也有感觉。 “我们去看看吧,邢天还好,卫默太容易闯祸了。” 二女说着起身离去。 离他们不远的一桌人看着他们离开。 那桌上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周围都是吃火锅喝酒的人,偏偏他们桌上,只摆着点心和甘果。杯中热气腾腾的,显然不是酒,是茶,而且一定是上好的毛尖茶。 右侧的两名男子,样貌英俊,洒脱不羁。一个靠着长椅,怀中抱着一跟七尺长棍,棍顶刻一个“风”字。另一个目光如炬,双手十字交握横于面前,似在思考,脖子上挂着双截棍,棍身一边刻着群龙竟舞,一边刻着火焰和烈阳。 左侧的女子一袭白袍,与屋内的烟火气息格格不入,似九天仙子落入凡尘。 而他们似乎都以背坐着的那个男子为首。那个男子衣着考究,腰前竖一只翡翠长笛。 “毓儿,那两个女子,还有先前出去偷酒的两个人,言谈举止都很像我们的一位故人啊。” 他的声音充满了穿透力。 被称作毓儿的女子点了点头,轻声说道,“他们,便都是当年和他一样,来自树城的人吧。” “他的朋友们都来到中原城了。我想,如果他还活着的话,也很快会出现在这里吧。” 倾城之乱七年之后,该来的总要来的。 他知道,那个人,一直未曾放弃。 第3章 英雄不打不相识 人的一生中,总要遇见和结识很多人。而这些人中,能任时光侵袭而情谊不改的,又有几个。 那些真正能被烙上“朋友”印记的人,是你一生中最大的财富。 满目雪城,封寒无声。白了韶华,谁与动情。 雪已经停了。 “快闪吧邢天,我把那女娃打晕了,待会儿指不定从哪跑出来几百个高手一会儿就把我们给收拾了!”卫默对邢天大喊道。 “等等,我还没……”邢天道。 “小友,请留步。” 邢天的话还没说完,只觉得一只手抓向自己的脚踝,他反脚转身避过。那只手顺势抓向卫默,只听“啊呀”一声,卫默硬是被从半空拉了下来摔倒在地上。 “果然高手啊,邢天,我们这次又闯祸了……”卫默拍了拍身上的雪,站起来说。 邢天已挡在他前面。他看着对面站着的不知名老头,不由得紧张起来。以他和卫默的轻功,竟然还能被人生生从空中扯下来,这是以前从未遇到过的。不过他现在心里想的,已经是另一件事了。 “前辈,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对面的酒鬼此刻已像变了个人似的,他的眼神充满了杀气,满身的酒气也似乎燃烧起来,整个人像被火焰包围一样。 “年轻人,拔剑吧……”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一掌打向邢天。 炽热的掌风迎面而来。令人惊异的是,那掌风中,夹杂着一种无形的剑气。那剑气,像极了一朵盛开的莲花。 一朵可以焚尽天地万物的浴火红莲。 怎么可能!那是赤剑的气息! 是敌?是友?是拔剑?还是不拔? 此刻那带着如赤剑般的强烈杀气,那炽热的掌风,已迎面而来。 拔剑吧。剑即出鞘,气吞山河。 剑有形而剑气无形。一剑刺入,胜负已分。 邢天后退了五步,显然是受了内伤,而对面的人掌心也渗出血迹。 “怎么回事!”说话间,婵月和李离已站在他身边。“刚才那股气息,是赤剑么?”婵月吃惊地看着对面的人,一个其貌不扬的酒鬼老头,手中无剑,又怎么会有赤剑的杀气! “你们到底是谁!”不等她问话,酒鬼已经开了口。 “你到底是谁!”婵月不甘示弱。 此刻酒楼里三层外三层都围满了看客,他们叽叽喳喳,指指点点地看着这几个来自外乡的人。青龙和白虎此刻出现在酒鬼身边。酒鬼看了看他俩,说,“芮芮没事吧?” “没事,胖爷知道这件事了。”青龙答道。 酒鬼点了点头,向着对面的人说道:“震天剑,果然好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这两位朋友手中拿着的,一定是承天剑和离天剑吧!” 婵月的眼睛一直看着酒鬼,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刚才,那一定是赤剑,一定是赤剑! 一时间气氛变得诡异起来,三人对四人,争斗一触即发。 “青龙白虎,和这两位女侠切磋切磋。”酒鬼说道。 “是,师父。”青龙和白虎说着便向婵月和李离冲去。“得罪了!” “小看人,本姑娘一人收拾你们两个,再砸了你们这黑店!”李离看不下去酒鬼一再明显的挑衅,挥剑应战。 酒楼上的几个人静静地看着下面斗争的发生。“胖爷,从那几把剑可以肯定,他们就是当年和无涯一起的吧?这一下打得不可开交了啊。” 说话的人,正是刚才那个腰间竖着一根翡翠长笛的男子。 “好什么好,打归打,可别真砸了我的酒楼。芮芮那十六年珍藏的女儿红还等他回来喝呢。”酒楼的老板张胖子,被称为胖爷的人笑道。 “爹爹,别再拿女儿红取笑我了!无涯哥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不过他要是不回来,那酒谁都不准碰!我就是以后嫁人了,也要把酒都带走!”芮芮娇羞的脸上又泛起红光,但说话时的表情却那么的坚定。 “大姑娘家说话不害臊!什么不能喝,等你出嫁的时候我才不管那么多,那小子要是不来送礼,我们就都把酒喝光!。”胖爷骂道。 “爹爹你!”芮芮已经气得眼睛都红了。 “好好好,别生气,别生气。”胖爷知道他女儿的脾气,只好答应。“等他就等他,等到你二十、四十、六十甚至八十岁,等到爹爹都老了,那小子要是还不来,或者他早就死掉了,估计我这辈子都喝不上自己珍藏的女儿红了!我女儿心向外人啊!还嫁人呢,谁要是娶了你真是大本事了!” “爹爹!” “哈哈哈哈……”楼下打斗正酣,楼上依旧谈笑风声。江湖,就是这样。而他们身边那个天仙般的女子,静静地站在一旁,嘴角浅带微笑。 李离本来以一对二,后来卫默也加入了战斗,双方实力相当。青龙白虎两人俱是赤手空拳,偏偏一个龙爪手,一个虎形拳,劲如疾风,势如闪电,可退可守,招招逼人。 而这边,婵月和邢天一直看着酒鬼。邢天现在经脉紊乱。刚才抗衡那一掌,只是互探虚实。虽然对方被自己的剑气所伤,但实际上自己是沾了震天剑的便宜,可是却被逼退了五步,明显是自己输了。 “前辈,我想再领教领教你刚才一掌。”婵月道。“如果我侥幸胜了前辈,请告之我刚才的疑问!”说着便向酒鬼走过去。 “哈哈哈哈……有意思,小姑娘,你的性格到是和他一样。那么我就不再蜻蜓点水了,你出招吧。” 酒鬼说着便拿起腰间的酒葫芦大口地灌了一口酒,一边喝一边咂嘴道:“啊……好酒……”然后他整个身体仿佛燃烧起来,那炽热的赤炎般的气息令人不能直视。 “怀山,酒鬼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他打起架来非常较真,你要是再不出手,恐怕我这酒楼真得遭殃了啊!”胖爷看情形不对急忙说道。 “别着急啊胖爷,热闹采刚开始啊。” 被胖爷称为怀山的人笑着看着楼下,虽然嘴上说着并不情愿,但还是对着身后的女子和两个男子说道:“想不到都是他的朋友,不打不相识啊。毓儿,清风,清阳,u看书 uukanshu 我们也去凑个热闹吧……” 长棍横扫,隔开了青龙和卫默。 双截棍左右转打,击退了离天剑和虎形拳。 白衣女子挡在酒鬼面前,微笑着看着正在走来的婵月。 那个被称为怀山的男子出现在邢天身旁,在邢天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并说道:“大家住手吧,我想七年前救他的黑衣人,今天又聚到一起了。七年前倾城一别,几位别来无恙。” “你是……你是无涯当年的结拜兄弟,闯王,吕怀山!”婵月惊道。 “呵呵,闯王不敢当,但当年被大家冠以美名的,正是在下了。”吕怀山笑道。 “七年前他最后到底去了哪里?”婵月已经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问道。 “他去了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昨日收到朋友的消息说,他已出现在上京了,也就是说,他就要回来了,或者说,他已经回来了。” 吕怀山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说话声似有意无意地调高了一些。 他就要回来了。或者说,他已经回来了。 短短一句话,不只是婵月,李离、邢天、卫默都惊讶的看着他。仿佛在这个人身上,看到了当年。 当年的那个晚上,那个人到底是下了怎样的决心,才可以彻底消失七年杳无音讯。 如果他已经在上京了,他一定会先去找那个为他铸剑的人。 这正是婵月担心的。虽然太久没有他的消息,可是她知道,无涯一定还活着。但是如果他在上京,只要他和那个人一见面,他们其中一个就会死。 第4章 有朋自远方来 有些事可以忘记,有些人却不能。 就像有些爱可以忘记,有些恨却不能。 因为恨之入骨。 “我在上京,如果你还没死,随时奉陪。” 七年前的好友,七年后的死敌。 无涯握着手中的半截赤剑,掌心传来熟悉的温度。 当时为他铸剑的人,就在上京。不同的是,那个人,因为某个原因,已然和他反目。 赤剑如火,如当年的意气风发,如他们当年的年少轻狂。 一把断剑,断的,不只是剑,还有当年那个铸剑人的心。 “如果当年不是为了救我,索妮也不会死,你也不会那么恨我吧。” 那柄曾同他生死与共的赤剑,那个曾与他生死之交的朋友。 “善钊……我还活着,我们之间,总该有了断的。” 抬头,望月。上京的冬夜格外寒冷。 南珍在一旁默默看着无涯,忽然她闻到一股花的香味,只听耳旁“嗖”的一声。 暗器! “哥哥小心!”南珍一跃而起,打落了飞来的暗器。“叮!”落在她脚下的,是一根精致的发簪,簪子顶部刻着花形图案。 “哥哥没事吧?”南珍关切地问道。 “没事,你没受伤吧?”无涯看向南珍。 “没有,这发簪是?” 没等南珍说完,一道黑影从他们面前闪过,动作稍微有所停滞,仿佛是故意在暴露自己。 无涯看见了,那个人的头发上,正别着一只花形发簪。 难道是? “朋友,留步!”无涯喊道。 而那道黑影已迅速离去。“南珍,我们追!” 黑暗中,有人在偷笑。 那个人一定是故意的,眼看被追上便打几道簪子过去,力度却并不大,只是在刻意拉开距离。 一直追到一个灯火通明的酒楼前,那个人一溜烟不见了。 无涯看去,那个酒楼赫然写着四个鎏金大字:好吃来坐。 “哈哈哈哈,果然!”无涯大笑起来。 “哥哥,你笑什么?”南珍不解地问。 “呵呵,南珍,你信不信,眼前的这家酒楼,将对我们全部免费,而且只对我们俩!来,进去。”说着无涯拉起南珍的手。南珍笑了笑,刚才的紧张感顿时全无。 干净明亮的大厅,优雅古朴的氛围。此时是夜,已经没有了顾客,也不见小二出来打烊,好像就是在特意等他们。 他笑了,然后喊道:“老板娘,拿你们最好的酒来!” “死鸟,再吆喝的话让你把整个酒楼吃了。”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惟妙惟肖,却一时分不清来自哪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死鸟? 南珍看向无涯。无涯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她径直向里屋走去。 内厅里摆有一张八仙桌,桌上已备好了酒菜。无涯拉着南珍坐下,然后自己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菜,是最简单的家常菜。家常豆腐,清炒土豆丝,青椒鸡蛋和鱼香肉丝,是为一荤三素。汤是最常见的凤凰玉米羹。 “你慢着吃,小心有毒。你万一要是因为食物中毒死了,跟姑奶奶我可没关系的啊!”那个声音又说道。 无涯也不回答,只是盛了一碗热汤递给南珍。他说,“喝点热汤,暖暖身子。” 南珍接过汤,很诧异地看着无涯,仿佛不明白他为何有这般举动。 只见无涯用筷子夹起一块豆腐放在嘴里,边吃边对南珍说:“你尝尝,这里的菜,有家的味道。” “唉……你怎么跟那头死驴一个样,对自己人,总是不设防。”说话间走出一个女子,着一身黑衣,全身散发一种独特清高的气质。她的头上,别着一根花形发簪。 她的眉头紧皱着,一直走到无涯旁边坐下,表情才舒展开来,说话的口气也变得温柔起来。“二哥,七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啊。” 无涯放下手中的筷子,看向那个女子。他看到她的头发已经盘成了发髻。 “惜蕾,你又变漂亮了。你的样子,越来越像惜雯姐了。” 然后他们笑了。 “哥哥……”南珍看着两人,看着那个黑衣女子,刚才还自称姑奶奶,称无涯为死鸟,一会儿就改叫二哥了。南珍一时摸不着头脑。 被叫做惜蕾的女子此时也看向南珍。不等无涯开口便问道:“二哥,这位……就是你当年救下来那个小女孩么?” 无涯看向南珍,说道:“是啊,当年为了菲娅,南珍也中了七星海棠,幸得高人指点相救。这七年来和我相依为命的,就是她了。”说着便示意南珍站起来。 “南珍,这是我的结拜义妹,惜蕾。我想,你应该叫她一声姐姐的。” “见过……见过惜蕾姐姐……” 南珍七年来除了为她解毒的天池老人,在一起的也只有无涯了。突然对这样一个女子行礼,多少有些不习惯。而且惜蕾看她的眼神也很奇怪,仿佛要将她看穿一样。只是两人的感觉都没有表现出来。 “南珍啊……很乖巧的女子啊,怪不得二哥这么喜欢你。”惜蕾笑道。 南珍害羞地低下头,“姐姐说笑了。” 看着脸红的南珍,无涯笑道:“那么你呢,惜蕾。真想不到胖爷的酒楼真的开到了上京。更想不到的是,我七年来第一个遇见的人是你。” 无涯看着惜蕾,感慨道,“七年里,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吧?你的发髻……” “二哥,我嫁的不是别人,你还记不记得小白?”惜蕾道。 “小白?你说的,可是少室山下李家庄的公子,李少白?”无涯问道。 “正是他。” “李公子名门之后,比起江南的大善人李康年也不差多少了。你和雯姐都有了好的归宿,实乃幸事啊!” “二哥你说笑了。小白其实也是很小心眼的人,知道以前你和怀山经常欺负我,还不少吃醋呢。” “哪里的话,你都嫁人了,话不能乱说了。说起怀山……他也还好吧。” “他啊,自从和毓儿在一起后,也成熟了很多。你离开后,怀山大哥经常自愧自己剑术太差,也越来越低调。我知道他一直在偷偷练剑,只盼是等你哪天回来,uu看书 .uuansu还要跟你比试比试呢。不过话说回来,二哥,你这个做兄长的连小妹的喜酒都不赏脸,怀山大哥说,你罪可至死啊!” “你啊,说话还是这么刁蛮啊?” “在你面前,我没什么装的。要不是这么和你聊天,这七年,真怕你都变了。” 明朗无邪的笑,七年来,并没有变。 “二哥,今夜就留在这里吧。胖爷说过,‘好吃来坐’的门永远为你开着。在中原的朋友们,也很想念你啊。” 朋友,一个多么高尚的词眼。 “嗯,惜蕾,你帮我一个忙。在上京有一个叫善钊的铸剑师,你帮我找到他。” “是,因为赤剑吗?” “是。” “好。” 不用多说和多问,便是对朋友最大的信任。 “二哥,不早了,你休息吧。这里的格局和中原城一样,卧龙厅,已经为你备好。” “好吧,”无涯起身,“南珍……” “二哥尽管去休息吧,南珍妹妹由我来照顾。小白去了江南,南珍就和我一起吧。” 南珍也站了起来。“哥哥去休息吧,我也想和惜蕾姐姐说说话。”无涯笑了笑,转身离去。 待到无涯的身影消失于夜色后,惜蕾的表情迅速变得严肃起来。她问道:“南珍妹妹,二哥对你怎么样?” 南珍回答:“惜蕾姐姐,哥哥七年来放下一切照顾我,对我有情有义。” “那你还要瞒他多久?我见过文鬼先生,他亲口对我说,你并没有中毒。” 惜蕾看着南珍,而南珍也不说话。 第5章 当时只道是寻常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颗树。 站成永恒。 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尘土中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依靠,从不寻找(注1)。 天亮了。 又做那个梦了吗? 梦中那个人站在悬崖边上,寂寞而又任性,化成了一棵骄傲的树。 索菲娅…… 无涯睁开眼睛,看自己的右手伸向半空,像极了乞讨的姿势。 他尴尬地笑了笑。 “哥哥,你醒了…”南珍坐在一旁,已经打好了洗脸水。她拧好毛巾,递给无涯,“来,擦把脸。已经快午时了,哥哥第一次这么贪睡啊。” “嗯,早啊,可能是累了。”无涯伸了伸懒腰,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这次睡这么久。“你昨夜睡得可好?在长白山那么久了,这次出来,不知道你会不会习惯。” “我还好。以前是太小不懂事,后来又跟着哥哥去了长白山,这几年没见过什么人,所以看惯了寂寞的白雪,多少还是有些生疏的。不过呆在你身边总会长见识,说不定我以后也会成为女侠的,我的功夫可不弱啊。”南珍笑道。 “傻瓜,”无涯笑着起身望向窗外,大街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叫卖声,吆喝声,还有时不时的笑声,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尽显民生百态。 “哥哥,昨夜惜蕾姐姐又告诉我好多关于你的事,跟你讲的有很多不同啊。尤其听到当年你们还有吕怀山大哥,在少室山上笑对少林寺四大神僧及天下英雄,被传为佳话。此后三人便义结金兰,兄妹相称,真是精彩绝伦,荡气回肠啊。” 回忆总是美好令人不能忘,不经意间触动的都是旧时光。 “是吗…呵呵,希望惜蕾没把我当时的的缺点都告诉你,”无涯看着窗外,想起当时情景,于是说道:“少林寺四位神僧德高望重,尤其智勇大师更是修为通天,丐帮与药王谷的人也是看他的面子放过了我们这些后辈,那时候的轻狂,令人惭愧啊。” “哥哥谦虚了…”南珍回应道。 走出房门,因为心情好,冬日的阳光也格外温暖。 此刻已是午饭时间,好吃来坐酒楼里当然是客满为患。这家由惜蕾和李少白经手的“好吃来坐”上京分号,其规模和名气,说是上京第二,只怕也没人敢争第一了。惜蕾麾下有两大好手,俊琪、俊毅兄弟身手不凡,上京里的朋友称他们为“哼哈二将”,意思是说此二人为人磊落豪爽,重情重义,哼哈之间,江湖朋友一呼百应。 此时无涯便在俊毅的带领下,去见两个人。 俊毅说,其中一个人来头不小,是老板娘在上京最信得过的朋友之一。另一个他却是故作神秘地没说。 走进一间客室,只见惜蕾和一个男子正在谈话。那男子嘴角始终保持微笑,神采奕奕,衣着华丽,举止优雅。而另一位,却是一个和尚。 那和尚身宽体旁,坐态笼钟,面色红润,一脸福相。目光深邃长远,明镜如水;神情泰然自若,不宠不惊。 “智勇大师!”无涯诧异道。 见无涯进来,惜蕾起身笑道,“二哥,你来了。” 那和尚看见无涯,只是淡淡笑道,“无涯施主,久违了。”说着便向无涯行了个佛门之礼,无涯不敢怠慢,拱手回敬。 惜蕾指着在场的男子说道:“这位是我和小白的至交,同时也是上京帝室之胄,庆王爷。我们在上京的生意也蒙他照顾的。” “小王不才,能为朋友分忧也是人生幸事啊。”庆王爷笑道,“庆某喜交天下仁人志士,久仰昔日中原三大豪侠之名,除惜蕾外,去年在此与吕怀山大侠也有过一面之交,今日又得见无涯侠士,实乃庆某之福。” “王爷言重了,在下江湖草莽而已,有负豪侠之名的…”无涯笑道。 “好了,好了。你们俩别再客气了,能入我‘好吃来坐’雅厅的,都是朋友,不必见外。”惜蕾一语罢,众人皆是大笑。 “二哥,怎么不见南珍妹妹和你一起?”惜蕾问道。 “南珍少女天性。她在长白山呆久了,初到上京,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说要去集市逛逛,我也就由她了。”无涯答道。 “也好,那日以她挡下我发簪的身手,我想你也不用为她担心了。二哥,你可知今日智勇大师与庆王爷到此所谓何事?”惜蕾道。 “惜蕾,有话直说。”无涯道。 “无涯兄无须介怀,近几日智勇大师一直在府上讲禅,是为在下座上之客。今日听闻你归来,大师来此,只是为了一件事,还需无涯兄赐教。” 庆王爷说完,同惜蕾一起看向智勇大师。 智勇大师道:“阿弥陀佛…无涯施主…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少室山思过涯上,你所说的,禅之道,不过更俗耳?” 无涯道:“无涯当年年少,胡乱几句,还望大师见谅,只是此番提出,不知又是何意?” “非也…贫僧自三十二岁遁入空门,为忘却人间恩怨情愁,修禅数十年只为一个‘无’字。出家人不动声色,不言不怒,不喜不妒,不乐不悲,是为不净不垢,以无相而应万相。外人看来,是出家人一切都看得开,其实用俗语讲,这都是逃避而已。是当年施主一句话才解开了贫僧心结。这些年来贫僧踏入俗世,感受百姓平常,体味生活,这种俗世之禅,别有滋味啊。” “大师德高望重,没想到在下一句诳语竟令大师改变如此之多,是在见笑了。” 庆王爷在一旁一直微笑不语。 惜蕾听二人之言,又回忆当年时光,不禁莞尔,于是笑道,“师父,你以前不是就说二哥极有慧根嘛,二哥命运多舛,难道你现在终于要劝他剃度出家了么,我却是不信二哥会当和尚。” “惜蕾你别笑话我了,我怎么能和大师相比。”无涯一听又要自己当和尚,急忙转开话题。 智勇大师看向无涯说道:“阿弥陀佛,劣徒让施主见笑了。不过贫僧此番到来,也确实是为渡一个人。u看书 ww.kansh.o而这个人,跟施主有莫大的关系。” “不知大师所说何人?”无涯道。 “无涯少侠…”庆王爷此时放下手中茶杯道,“大师所说之人,正是你拜托惜蕾要找的人。” “怎么会?”无涯似乎很不明白,于是看向惜蕾,“怎么回事?” “二哥,还是由庆兄来告诉你吧。”惜蕾道。 “庆王爷请讲…”无涯道。 “无涯兄不必叫在下名号,直如惜蕾唤在下名字即可。” “好的,庆兄请说…” “请恕莽撞。”庆王爷说着起身鞠躬道,“此人乃无涯兄的朋友。不知是否?” “正是。而且曾是出生入死的朋友。” “此人七年前来到上京,以铸剑为生。而他在四年前炼成魔剑,杀人无数,引起一阵又一阵腥风血语。而关于七年前倾城之乱,江湖传言很多,在下略有耳闻,此人也在其中。不知是否?” “正是。” “那么在说他之前,不知无涯兄能否先告知七年前的事?” 此话一出,无涯皱了皱眉,看了看智勇大师,又看了看惜蕾。 智勇大师微笑不语,惜蕾道:“二哥,你的事大哥也跟我提起过,但我还想听你亲自说出来。如今我在上京等到你了,我也想知道,七年前你到底为何离我们而去…” 无涯沉默了片刻,又想起那些事,那些人。 如今,他依旧意气风发,只是不再是那个少年了。 “好吧…” 七年前,当时只道是寻常。 ?注1:引用三毛的诗。 第6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此一生,与谁初见? 七年前。 四月初六。倾城。 是夜,有风。 “梦萝姐姐,你快来看看,这件白色流仙裙我穿上好不好看?” 说话的是一个小女孩,看起来十岁光景,穿一身红色小罗裙。粉嫩可爱的圆脸上,有一双似明月般的眼睛,纯洁无暇。 此刻她从面前千百件衣物中挑出一件白色广袖流仙裙,爱不释手,长长的马尾辫在脑后甩来甩去。 “南丫头,小心你的臭手,弄坏了可是要赔的!”房间里的另一位女子说道。 她这位女子全身装束从上到下都是黑色,连面容也隐藏在黑纱里。她的声音很好听,像是流水。不过脾气显然不是很好。 “这一件可是我花了整整一百两银子从江南布庄买来,再经由倾城第一裁缝寒衣先生操刀制成,普天下就这么一件。你摸坏了怎么办!快放下!” “小心眼儿,看看都不行!”被称作南丫头的小姑娘撅起小嘴,那模样甚是可爱。 “呵呵,南丫头,你是不是也急着出嫁啊?不如到时候你和菲娅一起嫁给那个叫明颢的得了,不过我看你乳臭未干,过去也就只能当个小丫环呵呵!” “我…我才不嫁给他呢…我…我…” “你什么你,难不成你都有意中人了,呵呵,谁会看上你这个黄毛丫头,你告诉姐姐,姐姐给你说媒去哈哈…” 被称作南丫头的小女孩此时脸已经气得由红变紫,那黑纱女子也是笑的前仰后合。 “菲娅姐姐,菲娅姐姐,你看看她,她又欺负我了!” 原来房间还有一个人,一个女人。 她静静地坐在梳妆台前,背对着她们。她的头发是披着的,浓黑犹如夜色。 她没有转身,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梦萝,南珍还小,你就让着她吧。” 然后她不再说话。 然后整个房间安静了下来,周围也安静了下来,全世界好像都安静了下来。 仿佛是因为她的声音,给这世界带来了寂寞。 “唉…菲娅,你还在想着他么?” 梦萝叹了口气,道,“你可别嫌我说话难听,男人其实没一个好东西。我虽然也不看好你们那个什么破倾城使者明颢,但比起那个江湖浪子毕竟还是好很多了。你想想,你若是跟了那浪子你能得到什么?你要跟他一起去闯荡江湖么?别傻了,江湖险恶,你还是安心做你的小女人吧!” 南珍道,“无涯哥哥不是浪子,他是很有抱负的人呢!他重意气,讲信用,他有很多江湖朋友的!” “狐朋狗友多了有个屁用?丫头,我告诉你,所谓江湖朋友之间都是尔虞我诈利用关系,用得上你了便道义相称,用不上了,哼哼,好一点就是鸟兽散,不相扰。稍不注意,你往日肝胆相照的朋友,就是明天从你背后捅刀子的人,姐姐我见多了…” “可是无涯哥哥和他的朋友一定都是好人!”南珍道。 “好人,我还是好人呢!” 两人的吵闹好像并没有打扰到她,不知是她故意不理会还是根本就没有听见。她说:“明天就是四月初七了,好快啊…” 四月初七,不仅仅意味着她的生日,更重要的,是她明天要嫁给明颢了。 可是,这一切都重要吗?明颢,是倾城最年轻最帅气也是剑术最高明的人。 而她,被誉为倾城最美的女人。 在每个人眼中,他们都是绝配。可是,这一切都重要吗? 如果这不重要,那重要的是什么? 是不是,那个人? “菲娅姐姐,无涯哥哥明天一定会来的,你一定要相信他。” 相信? 要相信吗? 相信便是等待吧? 那年夏天,他说,如果你以后嫁人了,嫁的却不是我,我就把你抢回来。 多么唯美而又可笑的诺言。 可是,等待,是一件多么难过的事。 等待最终的结果,便是期望中的吗? 对于他,她是怎样的感情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所以她只是转过身,对着南珍和梦萝,轻轻地笑了笑。 那笑容,倾国倾城。 “唉…他不来到好。他来了,只有死了…” 梦萝又叹了口气。 “哼,哥哥武功高强,才不怕呢!” 南珍忿忿不平地道。 而她,转过身去,没有说话。 四月初七。清晨。 她笑着睁开眼睛。她笑的很开心。 因为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被困在一个高塔上,有一个人搭着云梯来解救她。 很简单的一个梦,可她为何要笑呢? 因为她梦见的那个人。 今天,他会来吗?其实对他,也有一份期待吧。 跟不跟他走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来了就很好了不是吗?她对自己说。 天很晴朗。她听见了。 鞭炮声。鼓声。琐钠声。吆喝声。那些人,都是在为她庆祝吧。 咚咚咚,传来敲门声。“索菲娅小姐,你醒了吗?” “是梅姑么,你进来吧。” 进来的是一个美妇人。 “小姐,一切都准备好了,马车就在外等候,等你洗漱完毕,我们就可以去崇阳殿了。所有亲戚来宾和江湖好友都已就坐,小公主和蜀州城主也已过去那边。” “好…” 她知道,今天就是四月初七。 微笑吧,不必去想那么多了。 “梅姑…”她说。 “怎么了小姐?”美妇人问道。 “欣儿…也回来了吧?” “是的,欣儿姑娘昨天很晚回到倾城,那时小姐已经睡了,便没有上来打扰。” “她…是一个人吗?她有没有带…几个朋友或者说些什么?” “没有,欣儿姑娘是一个人。昨夜回来并未有什么吩咐。” “知道了。” 知道了,这三个字就意味着,他没有来。因为欣儿是去给他送喜帖的。 这喜酒,他是不会来喝的吧。她苦笑着,当时的一句玩笑,怎可当真。 他,没有必要为她奋不顾身的。 崇阳殿外此刻已是锣鼓喧天,而崇阳殿内更是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崇阳殿前有一方小台,此刻台上有个说书先生正在说书。 “话说为了一个女人,那日无忧谷主夏无忧与倾城使者明颢大战于灵山。那一战简直是风云激荡,荡气回肠,两大高手三百余招过后仍是不见胜负。就在这时,明颢使出了传说中的梵天二十三剑,一剑化作二十三剑刺向无忧…” 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说书先生喝了口茶,看着台下听书的人们。 “然后呢,然后呢?”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啊?” “到底刺没刺中啊?” 底下吆喝声一片。偏偏说书先生微微一笑,uu看书.uuanshu 转了个话题。 “那一剑刺没刺中姑且不说。你们可知,现在倾城使者身边的黑白双煞?传闻黑羽煞来历神秘,众不得知,只知他使得一手精妙的左手剑法。而他的右手是被利器连腕切断。至于这又是怎么回事,两件事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联呢?黑羽煞到底是谁?这些也至今是个谜啊!” 此时眼光明媚的有些刺眼,欣儿伸了伸懒腰。听见说书先生的话,不禁地笑了笑。“文鬼先生每次说书都喜欢打哑谜啊。” 向北望去,一队人马浩浩汤汤行来,中间的是一顶由八个人抬着的大轿子。她想,今日,注定不太平吧。 崇阳殿内,高朋满座。 司仪的声音高高响起。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司仪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嗖的一声,一把剑破空而来,直插入地面三尺,硬生生地挡在了新郎和新娘面前。剑风所到之处,恰好吹掉了新娘的盖头。 “倾城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死鸟,你说她和毓儿,谁更漂亮一些?” “拜托,驴老大,是我来抢亲的好不好,别抢我风头啊!” 那两个少年你一句我一句,仿佛根本不把周围的人放在眼里。 一个衣着光鲜,腰间竖一根翡翠长笛。他微笑地看着那一对新郎新娘。 另一个潇洒不羁,表情桀骜。他的目光只注视着一个人。他说:“还记得吗,我曾说过,你嫁的人若不是我,我就要把你抢回来!我现在来了。” 他说,我现在来了。 第7章 痴心1片只为谁 其实很多事情,并没有值不值,只有愿不愿。 对于无涯和怀山的到来,崇阳殿内并没有乱作一团,反而显得很安静。 那些看客看着他们俩,像看戏一样,似乎也在期待着接下来的发生。 无涯对着索菲娅说:“我来了,我带你走。” 索菲娅眼圈已经红了。旁边的新郎官却在笑,他笑的很大声。仿佛就怕别人听不到一样。 他说:“你就是无涯,来自长安树城的人?” 无涯说:“是。你就是倾城使者明颢?” 明颢回答:“是。” 无涯说:“很好,我要带她走,挡我者死!” 明颢笑道:“今天是我大婚之日,不会有人死的。即使有人捣乱,我也不会杀他,反而请他喝喜酒。” 无涯道:“你以为,你请得起?” 明颢道:“我自然请得起。而且是上等的杜康酒,喝了可以忘却烦恼。你要不要尝尝?” 无涯道:“我本性嗜酒,却偏偏不会喝你的酒。” 明颢笑道:“这是为何,难道你怕酒里有毒?” 无涯道:“只要是好酒,下了毒又怎样,若味道不变,也是可以喝的。对于一个喜欢喝酒的人来说,酒就是酒,没有毒酒这一说。” 明颢道:“有意思,那这杯酒,你怎么不喝?” 无涯道:“我今天不是来喝酒的,我要带菲娅离开这。” 明颢又笑了,他仿佛笑得很开心。在场的很多人也笑了,仿佛被明颢的笑容所感染一样。怀山站在无涯身旁,他皱了皱眉。只听明颢说道。 “你以为,她会跟你走?” 你以为,她会跟你走。只一句话,无涯就愣住了。 他看向索菲娅。慢慢地,毫无自信地,却又仿佛充满期待地,看向索菲娅。 那个人,早已经泪流满面,却,毅然地,摇了摇头。 她说:“无涯,对不起,这不值得。你能来我已经很开心了,现在请你离开吧。” 周围传来一阵阵唏嘘声,嘲笑声,讽刺声,挖苦声。还有明颢的叹息声,他说,“无涯,你这又是何苦?” 痴心一片,换来一句,请你离开。 他呆住了。两只眼睛无神的看着索菲娅,索菲娅却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他低下头亦没有在说话,只是走到明颢面前,拔起插在地上的剑,转身离去。 来之前他想,自己到底有没有把握胜过明颢,到底能否在崇阳殿各大高手眼皮底下抢亲成功。自己一个人显然不可能,便拉着自己的结拜好友吕怀山一起,想着起码闹他个天翻地覆。 纵然是败了,也证明了自己的一片痴心。 只是现在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 “喂,死鸟……无涯,你……,”吕怀山冲过去拉住他,“你就这么走了?” “怀山,谢你陪我一起,这里没什么留恋了,走吧。” 无涯说着头也不回,准备离开。 “这就想走吗?”刚刚还在背后的明颢,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无涯面前。“既然来了,喝完这杯喜酒,看我们夫妻对拜之后再走不迟。” 明颢微笑着,举杯敬给无涯。 “明颢,这杯酒,由我来敬。”索菲娅走了过来,从明颢手中接过酒杯。“无涯,这一杯酒,敬初识。” 无涯看着那个女人,看着那个曾经让她心动如今却让她心碎的女人。他也笑了,只是,笑的那么落寞。 “好。我喝,这杯酒祝你们永结同心。”无涯一饮而尽。“好酒!” “好。”说着索菲娅满上第二杯,“第二杯酒,敬相知。” “相知……哈哈哈……好,第二杯酒,祝你们白头偕老!”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此时饮的,便是泪吧。 “第三杯,敬别离。喝完这杯,你我便不再相见。”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不是不能表达爱,亦不是不能理解,不是不能接受。而是,我们相见,却视而不见。 “无涯哥哥不能喝!” 人群中突然跑出一个女孩,冲着无涯大声叫道,“无涯哥哥不能喝,第三杯酒里真有毒!” 南珍。 “小公主,回来!”人群中立马引起了骚乱。 一道白影一闪而过。欣儿一把抓起南珍抱在怀里。她还在挣扎,却挣脱不开,口中还在念着:“梦萝姐姐在酒中下了毒,你不能喝!” “南珍,”无涯怜惜地看着她,“你还小,又怎会明白。”说着,又看向索菲娅,“纵使这杯酒里下了七星海棠,是你敬的,我又怎能不喝!就是死,能为你,也值了!” “无涯不要……”在一旁站着的怀山已迅速冲了过来,想要挡住无涯举杯的手,却已经来不急了。 酒即将入口。 “死就一起死!” 在无涯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在明颢没有任何预料的情况下,索菲娅夺过无涯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这酒里,真的是七星海棠啊!无涯,你肯为我,为何我不能为你……”说着便晕倒在无涯怀里。 “不!不要……”,撕心裂肺,又能否换回,你最初的微笑。 “你给我滚开!” 明颢此时仿佛像是野兽,一只要吃人的野兽。他的眼睛已经因愤怒而变得猩红。他一把推开已经近乎失神的无涯,说了一句:“今天我要你死!” 他用接近于沙哑的声音吼道,“黑羽!” “在!”人群中走出一个全身黑衣,甚至连剑都是青黑色的人。他的剑已紧握在左手。 “杀了他!”明颢说道。 “是!”黑衣人回答道。 明颢抱起晕死过去的索菲娅,头也不回地冲出人群。边跑边喊,“梦萝,梦萝在哪里?” 然而谁也没有看见,他嘴角的浅笑。 只是当他知道真相后,恐怕再已笑不出来。 崇阳殿此刻已经开始混乱。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亲友们不知该怎么面对。 “无涯,索菲娅她……”吕怀山一时也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那个被称为倾城第一美女的人,u看书 .ukansu 竟是这样贞烈的女子。不过他很快清醒过来,因为眼下的情势不容他在思考下去。 无涯现在像个活死人一样,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而卫兵们已经拿出武器,将无涯和他团团围住。为首的便是那个全身黑衣左手持剑的人。 “不管怎样,先带他离开这里。”吕怀山这样想着。这时他听见有个人开口说话。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来这里?” 他抬起头,看见那个人在颤抖。那个左手持剑的人在颤抖。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他看着坐在地上的无涯,说:“你以为你爱她吗?你这不是爱!是愚蠢!爱一个人就一定要和她在一起吗?” 吕怀山皱了皱眉头,他很诧异眼前这个杀气十足的人,为何如此悲伤。他又看了看无涯,而无涯还是一动不动。 那个人继续说道:“想当初,我认识索菲娅的时候,你可能还在树城玩木剑吧?我爱她,对她好,她却始终只把我当普通朋友。为了她,我也曾意气风发,与人决斗。可是现在呢,即使是当个被人使唤的下人,只要能时不时地看她一眼,也就够了。而你呢,无涯,你凭什么?七星海棠是没有解药的,拿你的命来为她陪葬吧!” 黑衣人说着便挥舞着手中的剑,不是刺,而是砍,直接向无涯砍去。 另一边,数十个卫兵已经举起长矛,从不同角度刺向吕怀山。 欣儿不忍地别过头去,仿佛已经看见了下一幕的发生。正欲离开,南珍却又大喊道:“无涯哥哥快起来啊,他们骗你的,刚才那个人不是菲娅姐姐!” 第8章 自古多情空余恨 七星海棠花,世间奇花,七年只开一次。 花瓣紧贴枝干而生,花枝如铁,花瓣上有七个小小的黄点。其花的根茎花叶均剧毒无比,但不加炼制,便不会伤人。制成毒物后无色无味,无影无踪,令人防不胜防。 并传言中此毒的人,无药可解。 当南珍喊出那个中毒的人不是索菲娅的时候,黑羽的剑已经砍向无涯的头颅。而吕怀山正在用剑抵挡数十柄长矛。南珍的脸色已经苍白,若不是欣儿拦着她,她显然已冲了过去。 仓啷!只听传来剑与剑撞击的声音。原来无涯也是左手剑,竖在自己身前,刚好挡住了黑羽的攻击。 他站起身对着南珍大声叫道:“南珍妹妹,你什么意思?” “小公主,你……”不等欣儿说完,南珍挣扎着跳出她的怀抱,对无涯道:“我昨天晚上听见明颢对梦萝姐姐说,让她乔装成菲娅姐姐,在你来的时候佯装喝下毒药,就是为了让你中圈套,然后在你心灰意冷的情况下杀害你的!” “你说什么?可是……刚刚那个人明明就是菲娅啊,那神态,那声音,还有那些话,怎么会是梦萝?”无涯问道。 “真的,我亲耳听到的!”南珍一边说一边比划,不知是太着急说不清楚还是怕无涯听不明白。“梦萝姐姐可以学人说话,学谁像谁,而且她的锦绣阁里有二十四张人皮面具,我也被她骗过的。” “哈哈哈哈……谢谢你南珍!”无涯选择了相信南珍。一念及此,便重拾信心。于是他对着黑羽说道:“堂堂倾城使者明颢竟然是这样卑鄙的人,若要杀我,拿剑杀便是了,何必要用这种手段,我怎么可能甘心把菲亚交给他。你也没有想到吧,夏无忧前辈!”无涯看着面前的人,冷静地说道。当他得知索菲娅可能并没有中毒,自己只是被骗了之后,俨然已恢复了原有的镇定。 “夏无忧?你说他是长安城的无忧谷谷主夏无忧吗?你认错人了吧?传闻夏无忧和明颢一战后就失踪了,八成不是被杀了就是自己自尽了。这个人怎么会是他?”吕怀山一边击退几个卫兵,一边向无涯问道。 没有理会吕怀山的话,无涯继续说道:“夏前辈,你认为,爱一个人,不一定要和她在一起,那是因为你没有这个能力吧?你输给了明颢,甘愿做他的杀手,真是丢尽了我们长安人的脸!” “丢脸又怎样!我只想看到她。” 黑羽既被拆穿了身份,也不否认,他对着无涯说道:“明颢少年英杰,我输得心服口服。无涯,你知道吗?记住一件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像记住一日三餐一样当做必须,记住一个人也是。我不会忘记和明颢一战自己的失败和耻辱,但这更让我明白我们之间的差距。我不配索菲亚,配她的只有明颢。因此我成为黑羽煞,做明颢的杀手,这样就可以每天看到她,也可以保护她,有何不好?而你,对索菲娅来说,是牵绊,是障碍,所以你必须死!” 重达千钧的玄铁黑剑与诡异的左手剑法直逼无涯,而无涯却没有躲闪,同样左手持剑,只用一招最简单的直刺,偏偏比夏无忧快一步。只是这一步,胜负已分。 夏无忧的剑停在了无涯的脖子处,剑风削断了无涯几丝垂下的头发,也让无涯的脖子渗出血迹。而无涯的赤剑此刻已刺入无忧的腹部。 怀山不断击退周围的卫兵。转过身,看见了夏无忧已经败在了无涯手里。 “哎,我说!你这慷慨陈词了半天,我还以为有多厉害,没想到也和这些小喽啰卫兵一样不堪一击。枉费无涯还叫你一声前辈。什么谷主,什么黑羽煞,你也只配做明颢的手下了!”吕怀山不屑地说道。 “怀山,夏前辈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无涯叹了口气。 “一个人若是肯放下身段,忍辱负重,只为能看到和保护他心爱的人。这种境界,我很敬佩。”说着他看向夏无忧,“前辈,其实菲娅得知我也是长安人之后,便经常向我提起你。如果她知道了她所敬仰的长安豪侠便是倾城使者身边的‘黑羽煞’,一定也会难过吧。” 夏无忧没有说话。但他笑了,他笑得很释然,仿佛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局。 他抬起头看着无涯,说道:“她早就知道了。无涯,你的气量胜于明颢,但剑术不及他,你本该刺中我的心脏的。” “前辈,你我之间并无仇恨,我也无心杀人。况且前辈你的手……”无涯问道。 “看来你发现了。”夏无忧放下了手中的剑,举起了双手。他的右手,确实被连腕切断。而他的左手,不,是整个左臂,竟然全是义肢。 夏无忧说道:“其实我并不会真的左手剑法。当年与明颢一战,我断的并不只是右手,还有我的整个左臂。我本已是个废人。要不是因为菲娅向明颢求情,我早已死在灵山上了。明颢答应了菲娅。而我,只想再看到她,于是就做了明颢的杀手,其实也只是一条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而已。什么左手剑黑羽,都是骗人的。每次行动,都是‘白羽煞’欣儿姑娘动手,我只有收拾残局的份,可笑吧。不过,这对我来说,已经够了。无涯,今天能死在你手里,我很开心。”夏无忧一边说着,嘴角开始渗血,“请为我们长安人……拿回面子,抢回……抢回……我们心爱的女人……” 说完最后一句话,夏无忧闭上了眼睛。 而他的血,让无涯的赤剑更显得格外刺眼。 “哎,你们这又是何苦!”欣儿摇了摇头,叹气说道。“无涯,其实我以为你今天并不会来。而如果你不来的话,抢亲的人估计就是夏无忧了。你们长安人都这么痴情么?” “我相信夏前辈对菲娅的情感不比我差。”他看向欣儿,“请帮我将他好好埋葬。” “好。”欣儿说道。 “那么,你是带我去看菲娅,还是要对我拔剑呢?” “无涯,让我来,”这时打完卫兵被凉在一边的吕怀山说道。“让我来会一会大名鼎鼎的‘白羽煞’欣儿姑娘!” “我是喜欢杀人,却不杀朋友。你们跟我来吧。”说完她又看向南珍,“小公主,你也一起来吧。你既然拆穿了明颢的阴谋,他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哼,他不敢碰我,我还有菲娅姐姐和梦萝姐姐,还有无涯哥哥。我不怕他!” 吕怀山叫嚷道:“南珍小妹妹,你怀山大哥也不会让明颢那家伙欺负你的啊!” 大家都笑了,uu看书.uukansh仿佛刚才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 杀人与被杀,在江湖上,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 然而当他们看到明颢的表情后,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明颢单膝跪在地上,他手中拿着剑。 他面前躺着一个人,一个还有呼吸却身中剧毒的人。 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梅姑,一个是梦萝。 那躺着的人是? “梅姑,发生什么事了?”欣儿大声问道。 “索菲娅小姐,她……她……”话未说完,梅姑已经泣不成声。 无涯冲了过去,梦萝却挡住了他。 “怎么你?”无涯想问,却不知该如何问。 “本来这一切都是设计好的,不想菲娅却知道了此事。今天早上她过来找我,并趁我不注意时点了我的穴道,然后将计就计。接下来在婚礼场上发生的事情,都已经是事实而不可挽回。” “什么?可是……那就是说和明颢拜堂的是真的索菲亚了,那难道她喝的酒里真的有七星海棠吗?”吕怀山已经搞糊涂了。这到底又是阴谋还是? 而无涯此刻不敢去看索菲娅,他抓狂一般地看着南珍,近乎崩溃地喊道:“你说过不是她的……你说过不是她的!” 南珍被无涯吓懵了,而明颢此时站起身来,他缓缓地说道:“无涯,菲娅真的为你饮下了那杯带有七星海棠的酒,这下你满意了吧?” 他抬起头看向无涯,目光空洞地看不出任何表情,全身充满了杀意。 第9章 往事匆匆不可追 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 心都死了,人活着还有什么用? 可是,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你对我死心。 只要你能好好地活着。 “那么后来呢?那个索菲娅真的死了吗?” 芮芮听得出神,却看见怀山突然停下来喝茶,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众人的思绪已被芮芮的一句话打断,从回忆回到现实。 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她,酒鬼皱了皱眉说道:“什么死不死的,大人们说话,小姑娘家别打岔。” 大家都笑了,芮芮此时满脸通红,支支吾吾说道:“我是想问,无涯哥哥和怀山哥哥接下来怎样了。” 其实众人听到这里,也都觉得奇怪,虽然没有看到当时发生的具体情况,但传闻是最后无涯是抱着一个中毒的小女孩逃走的,没想到怀山口中最先中毒的却是那个索菲娅,刚好芮芮说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 这时胖爷也急了,就问道:“你倒是说呀,这些年你总不愿提起旧事,我也不问。现在既然打开了话匣子,你倒是说说,接下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怀山看了看胖爷,略带尴尬地笑了笑,转了个话题说道:“胖爷,你觉得,即使在七年前,我和无涯的武功怎样?” 胖爷被问得纳闷。怀山道:“各位都是习武之人,对用剑之道更是有所研究,可是大家有没有听说过‘剑气拳风’这种说法?” 众人听得有些诧异,这剑是剑,拳是拳,这“剑气拳风”是个什么说法? 这些人中,除了怀山和酒鬼之外,剑术最高明的,应该是婵月。但说到对剑术的研究,还是邢天更为深入一些。 于是邢天说道:“剑属利器,拳属钝。剑开双刃,伤人伤我。拳冲正门,勇者无畏。可即使是剑术和拳法都高明的人,我想恐怕也不能用剑使出拳风来。还请吕兄赐教。” “邢天兄说的很对,对用剑和用拳的理论令在下佩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答应。”吕怀山说道。 “吕兄过奖了,不必客气,请直说。”邢天道。 “可否让在下接你一招?”怀山道。 邢天看了看怀山,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刚要同意,却听婵月道:“吕大哥,这一招请让我来。” 怀山看着禅月道:“好!” 婵月的剑,剑名承天。剑非铁剑,非青铜剑,亦非精钢剑。剑身似石非石,似玉非玉,无色无纹,朴实无华。这把剑也是在树城期间铸剑师善钊所造。据说剑身本来就是一块大石头,是善钊游历时偶然在泾河之滨发现的,因为甚是喜欢,便精心雕琢成了一把剑,取名承天。后来在婵月生日的时候送给了她。 “请赐教。”婵月说完便拔剑指向怀山。 剑气如虹。 不是一道虹,而是一片虹。只有一把剑,却仿佛有千万把剑,却更仿佛无剑,因为除了一道道虹影之外,根本看不到剑的影子。 承天剑,承载天地之间。 而怀山却不慌不忙,只说了一句:“得罪了。” 怀山做了两个动作,这两个动做用的都是右手。 只见他右手先是做剑诀状,迎向那片虹影。就在探入虹影的一刹那,剑诀迅速变拳直冲。 虹影散开,承天剑还在婵月手上,剑却改变了方向。而婵月左手上的剑鞘,正迎上了怀山的拳头。 “好剑,好剑法!”怀山收回拳头笑道。 “好功夫,好手段!”婵月回道,但她的脸上写满了惊异。 “这又是怎么回事?”芮芮又好奇的问道。 在场的人除了芮芮之外,其他人应该都明白了。所谓剑气拳风,并不是说用真正的剑使出拳头的力量,而是一个用剑高手,以手指剑诀为剑,在与对手过招时,将剑与拳的攻势完全用手法的变换体现出来。 “怀山哥哥,你们说了半天,又莫名奇妙地过了一招。那到底你和无涯哥哥后来怎样了啊?”芮芮问道。 “后来?后来么……”怀山又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讲道:“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但最首先的,是我和无涯被那个叫明颢的人,就用这种功夫,打成了猪头三,然后关进了大牢。” 那个时候,索菲娅已经是中毒无疑了,而传闻七星海棠是没有解药的。所以无涯当时已经算是崩溃掉了。当欣儿姑娘和小南珍带着索菲娅离开的时候,无涯去追,却被梦萝一个巴掌打地晕了过去。这时候,那个明颢起了杀心。可怀山能怎么办?事情本不该这样的。他想着毓儿也是医术高明之人,便计划先带着已经晕过去的无涯脱身再做打算。而七星海棠到底有没有解药,可以从长计议。于是怀山就先和明颢交起手来。 那个明颢果然厉害,不愧为倾城第一剑客。面对索菲娅身上发生的事,无涯是已经失魂落魄了,他却显得比以往更镇静,眼里除了杀气什么都没有,剑法更是高超的只能用惊才绝艳四个字来形容。明颢最开始的时候也用剑,而且剑法就是传说中的梵天二十三剑,当他使出第九招的时候,怀山几乎已经招架不住了。当他使出第十一招的时候更是顺手扔掉剑,直接以指为剑进攻。怀山挡住了明颢的第十一剑,这时明颢的左手忽然挥拳而来,打中了怀山的脸,怀山便这样被打败了。接下来就是迎面而来的拳头。当怀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时候,明颢站起身吗,对着无涯又是一顿狂揍。但无涯始终没恢复意识,于是明颢又拿起剑,准备一剑结果了无涯。这时候,出现了一个人拦住了他。 这个人,就是那个说书的文鬼先生。 说到这里,酒鬼的眉毛就皱了起来。 文鬼不是鬼,文鬼是一个人。江湖上有四鬼才,分别是酒鬼天棚,野鬼袁超,文鬼赵滨和武鬼白虎。 酒鬼天棚就不用多说了。 野鬼袁超是轻功高手,喜欢劫富济贫,自称侠盗,行踪一直飘忽不定。 传言文鬼先生能言善辩,博闻强识,而且在风水命理学上造诣颇深。更有极少人知道,他和毓儿姑娘一样,也是药王谷出身。 武鬼白虎是个武痴,因为练武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有时候一出手便风云变色,有时候却畏畏缩缩,胆小怕死。他除了痴迷练武之外就是喝酒,且一喝就醉,一醉就吐。因为他的兄弟青龙拜酒鬼为师,而他自己本来就是个酒鬼,因此疯疯癫癫,跟着青龙叫酒鬼师傅,且对他们言听计从。现在跟也随着胖爷在好吃来坐酒楼里。 而这四个人之前其实并不认识,uu看书ww.uuknsh 绰号是他们自己的,但“江湖四鬼才”却是好事者所封。 酒鬼天棚和这个文鬼先生见过一面。 那是很多年前,他还未成名,一天无所事事找不到人喝酒,便在路上随便拉了个算命先生一起。那个算命先生为人也豪爽,两人喝着尽兴的时候,那个人便提出来为他算命。 酒鬼本来不信这个,当时却是因为酒劲就来了兴趣,说只要算的他长命百岁大富大贵,就见他一次请他喝一次。 那个算命先生看了他的手相,先是说他命理多贵人,夸他以后事业定有所成,财富不是问题;然后又说他前世是个和尚,做了很多救苦救难之事,积了福德,今生既是长寿之命。 酒鬼听了这些,自是开心,便丢给他很多银子,让他继续说,问他什么时候自己能娶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可就是这时候,算命的说他的姻缘是煞相。因为前世是和尚,在佛祖面前发誓永不破戒,尤其是色戒。所以今生得继续履行诺言。虽不至于孤苦一生,有姻缘,但注定多舛,聚少离多,且有子女后更是有生之年难相见。 一听到这酒鬼就恼火了,一口酒喷在算命的身上,然后大骂道:“放屁!老子天生富贵相,还怕取不到老婆!给我滚,否则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至于那个算命的说的话到底应没应验,除了酒鬼,怕是没人晓得。 但酒鬼自己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个给他算命的人就是以后江湖上出现的文鬼。 而怀山继续说道,文鬼的出现,直接关系到索菲娅和南珍的生死。 第10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有时候,我们会说很多冠冕堂皇的话。 比如,爱一个人,我们总会信誓旦旦地说,我可以为你去死。 誓言总是令人心动的。但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刻,你会义无反顾地去死吗? 有些人,一定会。 “无涯那小子当时怎么那么失败,一巴掌被打得一晕不醒了?我要知道有这一出非笑死不可了!”李离突然问道。 卫默也插话道:“我们倒是后来一直都没有见到那个叫索菲娅的女人,也不知她到底长什么样?能把无涯迷到那种地步?照你说当时要不是那个说书的什么鬼先生,无涯早就死了?还有那个说书的真有办法解七星海棠的毒么?他到底什么来头?” 他们两个的话打断了怀山的回忆,大家也都回到了现实。 “文鬼先生和我一样,以前都是药王谷的人。”这时在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毓儿说道。 提起药王谷,毓儿看向怀山,而怀山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七年前,四月初七。 “剑下留情!” 这句话一共只有四个字。第一个字响起的时候还不见说话的人,第四个字响起的时候,只见无涯像个死人一样,被人拽着脚硬生生地向一边拉扯移动了几公分,恰好躲过明颢的剑。但他依旧没有醒来。 “文鬼先生!”看见无涯被救,怀山松了一口气,并叫出了来者的名字。 明颢依旧是漠视的眼神,他抬起头看着这个不速之客,毫无表情地说道,“此人非死不可,先生若要救,便是与在下为敌。” “非也非也。明颢公子多虑了。在下也是受人之托,但并不想因此而得罪倾城第一剑客。”被称为文鬼先生的人不紧不慢地说。 “先生你在说笑,你以为他会放过无涯,索菲娅中了七星海棠已经没救了,那死鸟现在是悲伤过度晕了过去,等醒过来,还不是要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怀山的脸被明颢的拳头打的满是淤青,呲牙咧嘴地说。 文鬼也不理他,只是笑着对明颢说,“如果我可以解七星海棠的毒,你可否放过这二人一次?” “什么?”听到此话,明颢和怀山都显然非常激动,尤其是明颢,他拿剑的手很明显的在颤抖,但随即迅速冷静下来说道,“先生好大的口气,江湖传言七星海棠乃天下第一奇毒,根本无药可解。就连以前的药王谷的老药王也是死于此毒!先生有什么本事?”话虽如此,但明颢看文鬼的眼神里,却是充满了希望。 “传言不假,七星海棠的确无药可解,”文鬼却好像在故意卖关子,他看了看还未醒来的无涯和身受重伤的怀山,笑道,“但无药可解,并不是无法可解。” “先生此话当真!” “当真。” “好!” 无涯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全身冰冷,脸颊却传来火辣辣的痛,眼前一片昏暗。嘴角的血迹已经干涸,他想用手去擦拭,却根本无法动弹。他定了定神,才发现这是一处地牢,他全身已被绳索缚住。而在他旁边同样被抓的,是满脸淤肿的怀山。他吞了吞口水,叫道:“死驴,这是哪里?” 那边没有回答,传来呼呼声。没想到,怀山这家伙竟然睡着了,口水还流了好长。他笑了笑,随即想起发生的一切事来。 “索菲娅……啊!”,他一声长吼,想挣脱束缚,但显然他办不到。怀山被他的吼叫声惊醒,抿了抿嘴,咳嗽了两声,骂道,“你个死鸟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真一巴掌被打挂了呢……”但看到无涯神情落寞的样子,他叹了口气。 “怀山,她是不是死了?”无涯问道。 “你说谁呢?我不知道啊?”怀山显然不给他好脸色。 而无涯似乎并没听出来,接着道,“我是说菲娅……” “你他娘的还想着那个女人?她就是活着看见你现在的样子也照样鄙视!哎呦……”因为太激动,扯动了脸上的伤,怀山这才想起自己脸被打肿了,疼的叫了一声。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没想到菲娅她……对不起,怀山……连累你了。”无涯看着满身是伤尤其满脸是伤的怀山,歉意道。 “我说你是不是真被打懵了,咱兄弟俩还谈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只是你看你这样,要是被索菲娅醒来看见,形象一定大打折扣!” “呵呵,你别说笑话了,众所周知,七星海棠无药可解,菲娅又怎么会醒来?” “就你厉害,你就知道七星海棠没法解?我怎么不知道?”怀山没好气地说。 “什么,你是说……”无涯满怀希望地抬起头看了看怀山,但随即又低头道,“怀山,你不用骗我了。” “哎,你别不信啊!我开始也不信的,可是你先听我说完,指不定索菲娅还是有救的!” 于是怀山把文鬼出现的事大致跟无涯讲了一遍,听到七星海棠有解毒之法时,无涯眼中明显有了希冀。 “只是你也别高兴太早,我们和文鬼虽是旧识,但他行为怪异,也不见得他有多少把握!” “文鬼先生说有办法,就一定有办法,眼下我们得想办法先逃出去,菲娅现在身体虚弱,一定很需要我!” 怀山无奈的摇了摇头,本来想说还用的着你照顾,她身边现在只怕都没你站脚的地了。但看见无涯满怀希望地样子,硬是没说出来。 “逃出去容易,我比你多了个心眼,我吩咐了清丰、清阳兄弟俩,说如果过了夜我们还没回去,便叫他们叫上酒鬼过来救人。现在估计已经是晚上了吧。”怀山忿忿然道,“没想到竟然混得让徒弟来救师傅,那两个小兔崽子回去又得私底下笑个够了,不过那个明颢的剑法确实够厉害的啊!” 怀山正在自言自语,忽然听见了一阵脚步声,有人说道,“姑娘请。地牢潮湿,您要小心。”然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多谢小哥了。” 说话间只见走进来一个青衣女子,无涯看见她时仿佛呆了。而那个女子看了看无涯,又看了看怀山,最后视线又定格在无涯身上,只是笑道,“怎么,无涯,你是瞎了还是怎么的?认不出我了?” “索妮?你……?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那个女子,竟是无涯在年少时在树城的好友。 “难道我没告诉过你,我的家乡也在蜀州么?这次倾城第一美女的婚礼,惊动天下,城主都来了,像我们这样的家眷,自然是要陪同的。没想到,偏偏遇到了你。你还是那么风光啊!” 怀山看着两人表情,俨然一副熟人好久不见得模样,便笑道,“死鸟,这不会又是你的红颜知己之一吧?在下吕怀山,见过姑娘。” “呵呵呵,”索妮的笑声如风铃般,不承认,也没否认。 “怀山别乱说,索妮长我几岁,在树城时多有照顾我,算起来,我还得叫她一声姐姐呢。” “啊呸!姐姐?臭小子,现在长大了,嘴变乖了么?以前在树城死皮赖脸占我便宜的时候,怎么不见喊一声好姐姐?”索妮骂道。 无涯听后顿时脸红,想起在树城时少不更事的昔日时光。 怀山看无涯通红的脸,在心中鄙视了一番,想想无涯这厮本就不是什么善茬。 索妮道:“罢了,你小子认我是个姐姐也算有心。眼下有两件好事,两件坏事,你要先听哪个?” 怀山抢先道:“姑娘还是说点好事情吧,我和无涯已经够落魄了,承受打击的能力需要一点时间来恢复,尤其是无涯,指不定听到什么事情又晕过去了。”说罢朝无涯撇了撇嘴。 索妮笑着摇了摇头,讲道:“那就先说好事吧。这第一件好事情呢就是,你们两个不用心急,我既然在这里,善钊就也在这里,而且我也联系到了树城的另几位朋友,相信不多时,便会有人来救你们了。” 人多好办事,怀山想到,于是便点头谢过索妮。 无涯急道:“第二件好事,是不是关于菲娅的,她有救了对吧?” 索妮道:“真是痴情人啊。uu看书.ukashu无涯,你都不怕我吃醋么?” “好姐姐别说笑了,快告诉我菲娅的事!” “唉,”索妮佯装叹了口气,“这第二件好事,的确关于索菲娅。据文鬼先生说,七星海棠有解救之法。所以索菲娅应该有救。说道这,就不得不提那两件坏事了。无涯,你可要听?” “姑娘你就别卖关子了,你也知道这死鸟心脏不好,你一惊一乍的对他影响不好的,万一把他吓死了……”无涯也不理会怀山的玩笑,只是瞪大了眼睛在等索妮的话。 “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只是听说解这七星海棠之毒,需用‘注血’之术。而此法凶险之极,要用两个一阴一阳,且必须血种相近的人的精血来散毒,而施术之人便成了血种之间的媒介,稍有不慎便连自己的命也得搭进去。当时在场的与索菲娅血种相近的,只有两人,就是明颢和南珍公主了。” “什么,南珍?她怎么……”无涯惊道。 “没错,明颢是习武之人,少了些精血一时半会儿自然无碍。可南珍公主还小,只怕凶多极少。而且无涯,第二件坏事你更要知道,今天到场的英雄豪杰,高手众多,其中不乏仰慕索菲娅的,包括寒衣先生,杀手金鹏等等,都扬言,必要你死!” 无涯正要再问,便听见外面一片吵杂。 只听索妮道,“看来救你们的人来了。无涯,你要好自为之。” 说话间,便听到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大叫道,“死乌鸦,你被关在哪了?我和婵月来救你了,还不快滚出来?” 第11章 此恨绵绵无绝期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听到李离的声音,无涯先是一愣,随即看见地牢内冲入两名黑衣人。一个口中不停骂道,“这破地牢,又脏又臭!”然后两名黑衣人转过身看见他们。“哦,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只闻两声剑风过耳,无涯和怀山身上的绳索已经尽数斩断。 无涯活动了一下手脚,看着出剑帮他砍断绳索但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很感激地说道:“一身黑衣也无法掩饰你的光彩,婵月,多谢了。” 被称为婵月的女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似有意躲避无涯的目光。 “呸,也不谢我一句!”李离又骂道。 索妮也笑道:“先别寒暄了,出去再说吧。外面显然已经乱成一团了。” “可不是,索妮你不老实啊,这倾城里高手怎么这么多,刚才有一个拿个大剪刀看着像是裁缝的人,我和卫默两个人加起来才打个平手,这会卫默说不定还被缠着呢。”李离撅着嘴说道。 “邢天的对手,那个白衣女子也很厉害,竟然只用短匕就能挡住震天剑的攻势。”婵月也说道。 无涯知道,她们口中所说的用剪刀的裁缝一定是寒衣先生,而那个手持短匕的白衣女子,正是“白羽煞”欣儿姑娘没错了。 想到欣儿,他也不知道索菲娅现在怎么样了。 “哇,这么大的火!今天晚上,看来我们真是要把杀人放火的事情干完了啊!”怀山惊道。 出了地牢,外面喊杀声一片。怀山望着崇阳殿方向,那里竟燃起了熊熊大火。 “咦,这火不是我们放的吧?”婵月道。 “菲娅,可别出事……” 想到此处,无涯对着众人说道:“你们尽快脱身,我去找菲娅。”说完便一跃而起,朝崇阳殿方向奔去。 “哎,你!”众人还没回过神来,已不见无涯踪影。而这边传来几声怪叫,“你们几个是不是朋友啊,出来了还不帮忙?想让我被剪刀剪死啊!” 原来卫默正在与寒衣先生激斗,看来是落了下风,此刻看到婵月他们出来,便急忙呼救。 “不是吧卫默,你钧天剑的威力不至于此吧!一把剪刀就能把你剪死了?你们大男人打架,我们小女子怎么帮啊?”李离笑道。 婵月也说道:“帮你就是以多欺少了,你先顶着,我们去无涯那边了。”说着就拉起李离向崇阳殿奔去。 索妮也边走边笑道:“卫默,加油啊!” “哎,你们,现在的女人真是靠不住!”他一边抵挡来自寒衣的杀招,一边大叫道。然后他发现怀山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他们,似乎对寒衣先生的兵器很感兴趣,便大声喊道:“那个,那个谁,兄弟,说你呢!你是无涯好兄弟吧,那么我们应该也是好兄弟了,这个裁缝我打不过,交给你了,我去帮邢天了啊。”说着他转身一剑虚刺,在对方躲避的同时,一溜烟地逃了出去,只剩下还没回过神来的怀山和杀气腾腾的寒衣。 怀山摇了摇头道,“寒衣先生,你我无冤无仇,这不必了吧?” 寒衣先生却似乎不肯多说一句话,只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便向怀山冲了过来。 怀山知道,那个手势,是“死”。 欣儿在邢天和卫默的合击下显得招式显得有些凌乱。而邢天此时不知怎的满脸通红,他趁着躲避的空隙向卫默小声说道,“我们两个大男人打一个姑娘,成何体统啊!” “得了吧大哥,你一个人又打不过,我来帮你你还发什么儒家慈悲啊……”卫默说起这话也很尴尬。 “不打了!”卫默以为自己听走耳了,只见那个姑娘随手扔掉匕首,像没事人一样转头走就走,完全不把邢天和卫默当回事,似乎刚才的恶斗并灭有发生。 “姑娘,你……”邢天和卫默一起追了过去。谁知就在这时,欣儿姑娘猛一转身,双手顺势就在两人身上那么点了两下,邢天和卫默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动弹。 崇阳殿外,熊熊大火将整个天空照得通明。火势仍在蔓延,只听扑通一声,一个人从火堆里滚了出来,一把大胡子也烧着了一半,仔细一看竟是酒鬼天棚。 这一日,他和清风、清阳合计着来倾城里捣乱,一方面是捧无涯的兴,另一方面自然是怕无涯和怀山出事。没想到果真出事了,无涯和怀山都被抓。他心里鄙视到,这两个小子功夫真是不济,看来以后还得好好练练啊。刚才放火的时候跟清风和清阳走散了,自己险些也陷在火堆里,真是福大命大。看外面乱作一团,他也不知自己该往哪儿走。正琢磨着,传来一阵踏空之声,只见一名男子、一名女子还有两个黑衣人落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前面那个男子,正是无涯。他正要向前询问,忽然又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是赤剑客和他的朋友们吗?” 无涯、婵月,李离,索妮和天棚一起向声音望去,只见崇阳殿正门里,有一个人,从火焰中缓缓行出。汹涌的火焰仿佛并不能伤他分毫,而那个人仿佛很享受被火焰环绕的样子。 等他完全现出身形后,他们看见,那个人,一身金衣打扮,巨大的斗篷张开来仿佛像是一双翅膀。婵月几个人不知怎么竟然看呆了。 他说,“默认了吗?那么,就都去给索菲娅陪葬吧!” 说着右手一挥,身后的斗篷里发出一道道箭矢,火焰更便像有了灵性一般,包裹着箭,全部向婵月他们冲去。 他正是杀手金鹏。 “唉……”一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你是否也曾有过,如此般一声叹息。 无涯低头看着手中热气腾腾的茶,回想起七年前,那本不该发生的一场混战。 那一夜,整个倾城,刀光剑影。 那箭的速度和随之而来的压力,快到婵月和李离来不及拔剑已经受伤。 酒鬼和无涯同时出手,酒鬼擅长使火,而火却不能伤金鹏分毫。无涯的赤剑被明颢收去,只能拼拳掌,同样始终敌不过金鹏的箭羽斗篷。 善钊赶来的时候,索妮已经身中四箭,倒在了地上。 一怒之下,杀神剑出,鬼神避路。善钊的剑,在铸剑的时候融入了他体内三分之一的精血,几乎要了他的命。剑成后剑身血腥味凝重,杀气沉沉,故取名杀神。 看不清善钊一共刺出多少剑,只见六次挡过金鹏斗篷上射出的飞箭,接着正面迎向金鹏,几乎一眨眼时间又出现在金鹏身后,等他没回过神来,善钊的剑已从他背后贯穿而出。 好快的剑! 倒下的时候,他看向无涯。他说,赤剑客,如果菲娅醒来的话,请对她说,今年冬至的时候,我不能再送饺子给她了。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无涯想起菲娅曾经讲起,有一年冬至,大雪纷飞,有个人送了一碗饺子给她。她其实并不喜欢吃饺子,也不喜欢那个人,但是那碗饺子真的很好吃。 原来,那个送饺子的人就是金鹏。 火势越来越大。明颢一只手抱着索菲娅,一只手抱着南珍从火里奔了出来,梦萝扶着文鬼先生也逃了出来。崇阳殿塌了,而善钊已经来不及,就眼睁睁的看着,索妮的尸体被淹没在了火里。 火焰焚烧着善钊紧皱的眉头,他说,索妮死了,无涯,这是你的错。 同样焚烧着明颢愤怒的眼泪,他说,因为这场火,文鬼先生失败了,菲娅和南珍都危在旦夕。无涯,这是你的错。 无涯看见明颢眼角口中均有有鲜血。而她怀中的索菲娅和南珍,已经奄奄一息。 清风、清阳这时也赶了过来,清风手里拿着怀山的无名剑,清阳拿着的正是无涯的赤剑。 清阳叫道:“无涯,你和怀山的剑被藏在了锦绣阁,我们好不容易才偷了出来,并放火把那也烧了。这里的火是酒鬼放的吧,哈哈,火势真汹涌啊!” 听见锦绣阁三个字,梦萝失声道:“你竟敢烧了我的锦绣阁!” 酒鬼瞪大眼睛看着无涯,不知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变成了:“这……我……” 而无涯此刻已经说不出话,只是看着索菲娅和南珍。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我们不能改变,也改变不了。 后来的场面越来越乱。 邢天和卫墨被欣儿擒住。 寒衣先生和怀山两败俱伤。 梦萝二话不说一脚踢向清阳。 明颢放下索菲娅和南珍,像一头发疯的狮子,一出手便是梵天剑最狠的招式。 无涯、婵月、李离、酒鬼四人联手,依旧不敌明颢。u看书 ww.ukanshu 善钊和文鬼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冷眼看着这一群人。 打打杀杀,为了什么? 所有人都受伤了。无涯的赤剑断了。明颢的剑刺进了无涯的左肩。 善钊终于出手了,一个人便和明颢打成平手。 他说:“你们走吧,我来挡。”然后看向无涯,说:“我在上京,你若没死的话,随时奉陪。” 婵月也说道:“无涯,你先走。” 无涯看着这群出生入死的朋友,只说了两个字。 “谢了!” 收起断剑,抱起索菲娅和南珍,正欲突围,左臂传来一阵刺痛,抱着索菲娅的手又放开。一道人影闪过,原来是梅姑。 她说,“你要是有这份心,先救小公主。索菲娅不能离开倾城,更不能和你离开!” 无涯不想解释,正要抢人,文鬼先生却挡在了面前,并说,“你还想多少人为你死,先救这小女孩吧。你和索菲娅,没有结局的!” 倾城的士兵已经黑压压一片围了过来。无涯看着怀里仿佛已经停止呼吸的南珍,和梅姑手里的索菲娅,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说道,“梅姑,我先救南珍,你一定要替我照顾好菲娅!”说着一狠心,转身和文鬼冲了出去! 无涯并不知道,酒鬼看着他的背影,默默收起断在地上的另一半赤剑。而梅姑,用及其微小的声音对酒鬼说:“谢谢你。” 酒鬼看着梅姑,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对不起。” 他更不知道,这一转身,竟是七年,而他和索菲娅的结局已经注定。 第12章 谁念西风独自凉 万里河山,峥嵘处,韶华渐逝。 可记得,当初无邪模样。 叹如今,人心不足蛇吞象,防不胜防。 酒穿肠,云笼月,夜凄凉。 惜过往。 谁知我,看三千红尘颦笑。 都不如,醉这一场。——《笑红尘》。 听见这一曲古筝弹奏,无涯躁动的心总算是平静了一些,从七年前的那一夜,回到了现实。 夕阳已近黄昏,智勇大师和庆王爷也已离开。南珍还没有回来。 无涯叹气道,“惜蕾,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曲子,你还记得啊。” “呵呵,二哥,这曲子怎么会忘。还记得那一年在少室山,若不是你和怀山大哥相助,我早就败给了少林寺十八罗汉,我们三人也不会结义了。”惜蕾笑着回忆道,“说实话我从小在少林寺长大,从来没喝过酒,那一次却和你跟怀山喝了整整一天一夜,连师傅都笑我不避男女之嫌,第二天发现我们的时候,我们三人已经醉倒一片了呵呵。” “是啊,就是那天晚上我写了这首《笑红尘》,你弹古筝,怀山鸣笛,我什么乐器都不会,只好放声大唱,那时候的我们,真是意气风发啊。”无涯笑道。 “那时候我没遇见小白,怀山也还没有和毓儿在一起,二哥你也是光棍一个。可现在,呵呵,二哥,你说你变了没?”惜蕾说道。 这一席话,验证了多少时光。 无涯叹了口气,说道,“惜蕾,这些年来,说这话的,你虽然是第一人,但我想绝不是最后一个。”说完自己尴尬地笑了笑。 惜蕾仿佛猜到无涯在想什么,也不再笑,便转了个话题问道,“那么,明天的事,你可有打算?” 无涯知道惜蕾在说什么。因为白天他们已和庆王爷和智勇大师约好,明天一起去西城。 因为善钊就在西城。 无涯终于知道,善钊真的一直在上京,并且一直在铸剑。或者说,一直在等他。 他还知道,智勇大师此次来的目的,不是因为别人,是因为智德。 智德大师和智勇大师一样,同是少林四大神僧之一。从智勇大师口中得知,今年初春之时,智德游历于北海,遇见一个怪人,每天日中时候都会以轻功掠过海面一个人对着自己的倒影练剑,每到收招之时,炽热的汗水,翻涌的海水以及滚烫的泪水都会一起从那人的脸颊滑下。智德料定此人必有心结,便以此举惊扰水中鱼儿为由劝阻那人。 那人看智德是个和尚,便不搭理。智德好奇心起,便扬言如果那人武功胜过他,他便不再管。那人似乎也觉得智德烦人,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 智德想着以自己的修为,自然不会输给那人。几招之内如果能胜,顺便帮他解开心结,也是一件好事。但是不打不知道,智德发现此人剑术及其高明,每招每式随心使出,不受任何限制。或者说完全就是随心所欲的舞剑,没有任何招式可言。但惟一肯定的一点就是,这个人的心里,充满了杀意,而且他的剑,一定杀过许多人。 这一战终究是智德赢了,那人不服气,便约着来日再战。智德想更了解此人,便答应了。 哪知,这一约便是持续两个多月。两个月来每日午时智德都与那人战于北海,虽然每次都是赢,但是智德也发现,那人的剑术层出不穷,每天都不一样。有好些次自己都是险胜。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后来一些日子,日落之后那人便请智德喝酒。智德是出家人,便以茶代酒与那人共饮。只是无论智德怎样询问,那人都只是喝酒,一句话也不回答。 直到今年四月初七。那一天北海之上平静得一丝风也没有,智德按照约定来到北海。那人说道:“多谢大师近日来陪我这个凡夫俗子练剑,只是今日,便结束吧。” 智德不明其中之理。哪知那所谓最后一战,几乎要了智德的命! 太多的愤怒和恨,都反映在那人的剑上。 太多的无奈和无助,悲痛和彷徨,都反映在那人的表情上。 这些情绪叠加成无尽的杀意,让人猝不及防。 智德感受到了此人心中的苦,一时慈悲,也是一时大意。刀剑无眼,就是那片刻时间,智德便被刺中数剑,胜负已分。 “施主心中有太多善良,却被恨意迷惑,在下有意化解,却技不如人。过去事如烟云,不可追觅,劝施主早些看开,早些放下。”说完智德便失去了意识。 智德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身在别处。原来,那日智德受伤之后,那人找了最好的马车,最快的马,和最好的大夫,并叮嘱其一路悉心照料,直到他返回少林。 后来,智德回到了少林寺,将此事告知了智勇方丈,并再三恳求他渡化此人,所以智勇大师才来到上京,才有了今天白天这一幕。 而智德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就是善钊了。 手中的断剑已经冰冷,而无涯知道,冷不过那个人的心。 索妮已经死了七年,他的心冷了七年。无涯知道,自己欠索妮一条命,更欠他们一人一句对不起。 而明天,总会有个结局。 不知不觉已经是夜,冷风呼啸。惜蕾收起了古筝,给无涯和自己倒了杯热茶。 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俊琪带着南珍回来了。 “南珍妹妹,今天怎么样,这里的环境还习惯吗?”惜蕾问到。 “集市上好热闹啊,我买了好多好玩又稀奇古怪的东西,呵呵。对了,俊琪说哥哥今天见了几个重要的人,有什么要紧的事么?”南珍回来后很开心的样子,笑着问无涯。 “嗯,明天我要去见一个故人。”无涯说道。 “哦,反正我也闲着,明天就和哥哥一块去吧。”南珍说道。 “明天的事可能有危险,你不能去。让俊琪、俊毅陪着你吧。”无涯说道。 “南珍妹妹放心吧,明天我会看着二哥的。”惜蕾说道。 “哦,知道了,那哥哥明天要小心。”南珍说道。 “二哥,时候不早了,我带南珍妹妹去休息了,你也早点歇着吧。”惜蕾说道。 无涯点了点头,看惜蕾带着南珍离开。又想起索妮和善钊,便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听见,惜蕾用很小的声音对南珍说:“你今天见到文鬼了吗?” 南珍小声说道:“是。” 翌日。 清晨的曙光总会给人以希望的感觉,就像此刻,无涯多么希望自己能和善钊释怀。只是当寒风吹起地上的皑皑白雪,当他看见了那古篆体字,他才知道,那个人心中的恨意,从来不减。 庆王爷由于自身事务繁多,明天便由他府上的剑术高手丁岳与他们一起。 丁岳武功高强,对剑术也颇有研究。他善使软剑,一招“剑锁春秋”,与惜蕾的“擒剑”有异曲同工之妙。 此刻无涯、惜蕾、智勇大师和丁岳,四人一行来到西城铸剑山庄门前。 他们所站的地方,三十六柄各式各样的剑深深地镶在地面上,一圈散开,剑尖鲜血渗出,分别指向一个血红色的大字,“殺”。似野兽一般,威慑着所有来这里的人。 丁岳的武功不算坏,在剑术上也小有成就。但他在这杀阵之中,感到自己的血在沸腾,无尽的杀机蔓延过脑海,他的呼吸开始急促,他的剑已经拔出,他想要杀人,想要见血。 “阿弥陀佛,放下屠刀!”智勇大师突然大吼一声。丁岳仿佛从梦中惊醒,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强撑着身体,胃中一阵翻腾,却吐不出来,极为难受。 无涯扶起丁岳,u看书 ww.uknsu 并看向旁边的惜蕾。惜蕾已经满头是汗,她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这是三十六天罡杀阵图。此宅主人戾气甚重,竟用此阵法来待客!”智勇大师说道。 原来这阵图名为三十六天罡杀阵图,是前代名将龙虎大统领所创。传言他有三十六把宝剑,所向披靡,杀敌无数,后来因为自己杀气太重。晚年之时,便创了此阵来遏制自己的杀意。但这阵法失传已久,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只是此时的杀阵图,已经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而杀意尽显了。 丁岳刚才就是被这杀意迷惑了心智。无涯看在眼里,便说道,“丁兄小心。”丁岳想到自己还未见正主便已中招,多少有些尴尬,听到无涯的叮嘱,便勉强笑了笑。无涯又看向惜蕾。惜蕾点了点头,示意不用担心自己。 大门无风自开,一个人缓缓走出。 桀骜不逊的眼神下,隐藏着多少悲伤,是对死者的怀念,还是对生者的痛恨。 十年前,意气风发,少年轻狂。 十年后,漠然相视,形同路人。 七年前,出生入死,肝胆相照。 七年后,我的愧疚不减,你的恨意呢? 善钊看见无涯后,笑了,笑的很开心。 他说,你还活着,七年不见,别来无恙。 然后无涯感觉到,他周围的杀气,越来越浓。 脚下的剑开始颤动起来,那一个“殺”字仿佛也在颤动。 他看见善钊只是轻轻的挥了挥手,脚下那三十六把宝剑已破土而出,腾空飞起,全部向他们刺来。 第13章 1往情深深几许 十年前。某一天。 无涯:“赤剑为什么是红色的啊?” 索妮:“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赤剑、赤剑,当然是赤色的剑了!所以就是赤红色了!” 无涯:“索妮你耍我的吧!” 善钊:“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上次比武,你失血过多,差点死了?” 无涯:“啊……这个,丑事就别提了?你他娘的知道我打不过你,下手还那么重!”。 索妮:“是你自己剑术不精,天天不好好练剑,就知道围着婵月转悠,小色狼!” 无涯:“嘿嘿,哪有啊,我可是个大好人哩!” 善钊:“无涯,你可知道,这赤剑里,有我们两个人的血,炽热的血。” 十年后。今日。 连呼啸的风都紧张起来。三十六把载满杀意的剑转眼间就在眼前。 赤剑已在手,残破的剑身显得沧桑又悲凉,但炽热不减。 无涯出手,以剑光画满月状,用剑做盾,后退三步,硬生生的,挡住了这次攻击。 “阿钊,你听我说!” “无话可说,用你的剑来告诉我!” 那么,只有一战。 “无涯施主,我来应付这杀剑阵,你来对付这山庄的主人。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们故人之间,该有个了断。”智勇大师说着,便解下自己的袈裟,双手结印,迎向剑阵。 “又是和尚,和尚都很喜欢管闲事么!”善钊叹息道。 “阿弥陀佛。善钊施主,智德师弟先前多有得罪,贫僧在这里陪个不是。只是苦海无边,贫僧这次来便是要帮助施主放下屠刀,渡过杀劫。” “渡我?呵呵,大师如果真有本事,不妨超度超度我这剑阵中的三万六千个亡灵如何?”善钊笑道。 说话间善钊便以指做剑,直指向天,麻木的眼神看着智勇大师,并说道:“杀!” 那三十六把宝剑瞬间仿佛有了灵气,又仿佛有看不见的人在冥冥中操纵着,不同方位,不同角度,不同招式,却带着同样杀意,将智勇大师三人包围。 每一招都是致命杀招,每一剑都刺向人的致命要害。除了抵挡和躲闪之外别无他法。惜蕾和丁岳虽然都是功夫好手,在这剑阵之中也只有挨打的份。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 “我佛慈悲!” 只见智勇大师的袈裟在三人周围四处游走,抵挡着三十六把剑的每一招一式。同时,他摘下自己脖子上戴着的佛珠,大吼一声,“开!”一百零八颗金刚菩提随即四散,每两颗菩提分别迎向剑阵中的其中一把宝剑,一颗主攻,一颗为守。剩下的三十六颗则深深打入剑阵图的每个穴眼之中。 一时间天空中似佛光普照,梵唱声起。 大地仿佛轻微地抖了一下,空中的飞剑也抖动了一下。善钊的手,也抖了一下。 智勇大师的衣服破了许多,只是不知何时他已坐在杀剑阵的正中间,袈裟也回到了他身上。 而惜蕾和丁岳已浑身是伤。 “唵嘛呢叭咪吽。”智勇大师双眼紧闭,口中唱念着佛家六字真言。一时间,飞剑安静了下来,杀气渐渐被空气中弥漫的祥和温暖庄严的气息所取代,而三十六把飞剑也和七十二颗金刚菩提一并,缓缓地落在了智勇大师周围。 智勇大师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少林神功名不虚传!好内力,好手段!”善钊拍手道,“不知大师怎么称呼?” “阿弥陀佛,贫僧法号智勇。多谢施主手下留情。”智勇大师道。 “大师,你受伤了!”丁岳喊道。 惜蕾跑过去将智勇大师扶起,说道,“师傅!” 其实他们几个人刚才都看出来了,就在刚刚短短的时间里,智勇大师虽然以佛家大神通胜过了三十六天罡杀阵,却差点被剑的戾气反噬,受了内伤。而善钊却丝毫无损。 智勇大师摇了摇头,叹息道:“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施主,你心中善念犹存。只是心魔太重,你该放下自己的执念,重新开始。” 善钊没有回答。 他看向无涯,眼神复杂。 “这些年来,你还记不记得索妮?” “记得。不能忘,也不会忘。”无涯回答道。 “好。记得就好。你的剑术可有增进?”善钊问道。 “有。”无涯回答道。 “我们比剑,我出十招,你若不败,便是胜。”善钊说道。 “好!”无涯说道。“我若胜了,可否换你的原谅。” “原谅么?”善钊又摇了摇头,叹息道,“原谅又有何用,这些年来,我们活着是为了什么?心爱的人都已不在了啊。” 他看向无涯,微笑道:“你如果胜了我,我便告诉你那两个人的事。”那笑容,安静而悲伤。 无涯知道,善钊口中所说的那两个人,就是索菲娅和明颢。 拔剑,对决。 生或死对这两个人来说,都不重要了吧。 无涯的剑,剑断而锋芒不减,炽热如火,剑身赤红,是为赤剑。 善钊的剑,似剑非剑,似刀非刀,唤作痴刃。 前三招,互探虚实。 后三招,剑术比拼。不分彼此。 再三招,内力比拼。善钊略胜一筹。 这是他们两人的默契。虽多年不见,但仍未改变。 最后一招,才是真正杀招。一剑既出,胜负已分。 善钊微笑道,无涯,你终于可以胜我一次。 痴刃停留在无涯的脖颈处,并未砍下。而赤剑,却深深刺入善钊的心脏。 原来这就是心疼的感觉啊,是真正的,心脏在疼。 “你为何不躲,为何要故意败给我!善钊,你振作一下!你不会死的!”无涯已经慌了手脚。 “无涯,你觉不觉得,人生……人生就像个笑话?我们苦苦追求的又是什么?一生练剑,却连……却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活着还有……还有什么意义?难道,就只是为了杀人么?”善钊口吐鲜血,断断续续地说着。 “善钊,你别说了,我一定会救你!就像你当年救我一样!”无涯捂住善钊的伤口,却捂不住鲜血直流。赤剑还在善钊的胸口,那温度,逐渐在冰冷。 “不用……不用救了,救不了了。我本该……该死。无涯,其实,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善钊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他从胸口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无涯,然后说道,“我要说的……都在这里。此生,认识你们,已足够。” 说着,便闭上了眼睛。 鲜血染红的信笺还在手中,倒下的人已没有了呼吸。像睡着一样,表情那么自然。来不及说太多,却早已备好。无涯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人这么些年,在等待的,不是杀人,而是求死。 打开那封书信,熟悉的字体映在眼前。 无涯: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死了,而且一定是在你的手中,一定是死在赤剑之下。这些年来,我逐渐明白一个道理。剑之意义,分为两种,一种是爱,一种是杀。就像我以前铸剑练剑都是为了保护我爱的人,后来却变成了杀人。其实,索妮的死怪不得别人,只能说我们学艺不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能永远是胜者。作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我本不该和你反目。只是,那时年少轻狂。看见你为了心爱的女子而不惜性命,u看书 w.uukans.cm 我却眼睁睁的看着索妮葬身火海,心有不甘。就像你说的,无忧谷谷主,杀手金鹏,寒衣先生,还有倾城的明颢,都是重情之人。为了心爱的女子,或苟且,或冷漠,或不语,或倾心,都是活在自己的尊严里。爱,和杀,又怎分得清。 我不能再为索妮做任何事了,只有以死陪她。而你,一定要为自己去拼,去战。 我等你七年,就是为了告诉你三件事。 第一,七年前,和倾城剑客明颢一战,他败了,却不是败给我,而是因为身中剧毒并且体内精血尽失。 第二,明颢告诉我,你救走的南珍小妹妹,其实并未中毒。文鬼先生在为索菲娅施救之时,发现南珍的血种和索菲娅的血种并不相近,也就是说她身世可疑,并非是倾城王族之后。 第三,索菲娅和明颢两个人,只会活一个。 不管谁活着,无涯,我都祝福你。会找到自己的爱。也请你祝福我和索妮。因为我们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赤剑无法为你重铸,这把痴刃是我一生中最骄傲的杰作,送给你。它就像我,会和你一起,并肩作战,为爱而战。 善钊绝笔。 “阿弥陀佛,昨日之非不可留,留之则根烬复萌,而尘情终累乎理趣;今日之是不可执,执之则渣滓未化,而理趣反转为欲根。善钊施主亦是至情至性之人。”智勇大师叹息道。 “二哥,你没事吧。”惜蕾说道。 无涯没有说话。拿起那把痴刃,如赤剑般熟悉的气息。剑刃上深刻着一行字。 一往情深深几许。 第14章 江湖纷争几时休 有些事情,不管过去多久,若是被人提起,仍会引起事端。 有些谣言,即使无中生有,若是被人传诵,仍会纷争不断。 这就是江湖。 “无涯,几年不见,别来无恙。南珍小妹妹在我这里。虽然我不忍心伤害她,但倾城王室的人这些年来一直在找她。只有我知道她的秘密。而且,想要知道索菲娅和明颢的事,就速来中原城,我到时候请你喝酒。” 梦萝字。 无涯没想到短短几天里,梦萝不但知道了他的行踪,还趁他去铸剑山庄的时候把南珍带走。。梦萝的脾气无涯多少知道一些。她虽身为蜀州城主,但性子怪异,与人谈话,稍有不对便下杀手。尤其他记得七年前清阳烧了梦萝的锦绣阁,梦萝一定会追杀清阳到死,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也不知道清阳现在怎样了。当看到梦萝留下的字条时,无涯不免担心起来,他先嘱咐惜蕾将善钊安葬,便匆匆告别了众人,只身前往中原城。 由于李少白还没有回来,酒楼里离不开老板娘,惜蕾便对无涯说十日后定去中原城相会。 就这样,冬雪初晴,距离善钊的死已过三日。 这三日里,智勇大师每日都在铸剑山庄朗诵往生经文,以佛家之大慈悲,超度那些天罡剑阵中的三万六千个亡灵,以及这铸剑山庄的主人。惜蕾则每日做些素菜给智勇大师送去。 今天是第四天,送饭的却换了别人。 李家布庄的生意,不只是在江南有名,在全国各地都算是很有名气。李家布庄的老板李康年更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而他和中原侠女,亦是惜蕾的姐姐惜雯之间,更是有过一段佳话。 虽然两人后来并未结为连理,但江湖儿女,敢爱敢恨,好聚好散,人之常情。 今天来给智勇大师送饭的人,正是李康年。 上好的毛尖茶清香扑鼻,就算是智勇大师也要忍不住多喝几杯。 闻着茶香,智勇大师说道,“李施主不是一直在江南么,什么时候来到了上京,并且有此雅兴来陪贫僧喝茶。” “大师见笑了。”李康年笑道。“我们这些生意人,都是钻进钱眼儿里的,为了生计四处奔波,天生劳碌命。此番与‘好吃来坐’的李少白公子有笔生意要谈,所以就来到了上京,与大师的超凡脱俗万万比不得,比不得啊!” “李施主此言差矣,李家布庄虽说只江南一家,但四海有名。贫僧不论身处空门还是修行俗禅,皆知李老板你乐善好施,江湖人称李大善人。你我道虽不同,但路却是一样的。”智勇大师笑道。 “李大善人之称实不敢当,帮助别人也是帮助自己。在下这次来上京的确是有一桩大生意要做,不知大师可有兴趣听听。”李康年道。 “喝茶会友,便无他防,李施主但讲便可。”智勇大师道。 “近年来我道听途说,这世间有两样东西价值连城,其一是剑髓,得之可天下无敌;其二便是七巧玲珑心,得之可长生不老。不知这两样东西,大师可有听过。”李康年道。 “天下无敌和长生不老,此等虚幻之事李施主也感兴趣么?贫僧这些年四海为家,各种稀奇罕见之事均有听过或见过,只是李施主口中所说的这两样东西,贫僧却是孤陋寡闻,愿听其详。”智勇大师笑道。 “大师对这些东西当然看得很淡,且不说是否真有天下无敌和长生不老这种事,但剑髓和七巧玲珑心却真的存在。而且,所谓剑髓,就是这铸剑山庄主人的骨髓。这七巧玲珑心,不是别的,正是大师的您胸腔里的一颗佛心啊。” 智勇大师皱了皱眉,正欲言语,却发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浑然不觉间,他已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难道茶里有毒? 以智勇大师的修为,什么样的毒才可以悄无声息的伤害到他。 莫非这毒,来自药王谷? 智勇大师看向李康年,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李康年脸色沉重,对着智勇大师说道:“大师得罪了,我也是受制于人。” 上京,“好吃来坐”酒楼。 李少白是个很有讲究的人。多余的话不听不说,多余的事不想不做,多余的人不结不识。这是他的原则。 不过到底什么样的话,什么样的事,什么样的人才是多余的,这个标准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按理来说这种脾气的人很不好相处,因为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属于他的多余之列。但惜蕾从未这样想过。 一桌精致的饭菜,上好的山西汾酒,都是惜蕾精心为李少白准备的。 俊琪、俊逸兄弟两人也在一旁。 惜蕾在李少白面前,永远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嘴里话说个不停。她把几天来发生的事全都讲了一遍,讲到危险之处更是有声有色,李少白亦不断皱眉。好在有惊无险,便只好笑道,“你没事就好。” “小白,你要是早回来几天,就能见到二哥了。你们俩也可以比划比划,切磋切磋。”惜蕾说道。 “我想以后会有机会的。”李少白说道。“惜蕾,再回来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个人,答应了他一件事,这个人你也认识。” “是谁?是某个老友么?”惜蕾问道。 “的确算是个故人,但并不是老友。你还记不记得药王谷谷主胡英雄的儿子。”李少白道。 “药王谷?你是说胡龙飞?”惜蕾手中的酒杯差点掉落,她问道:“你在哪里见过他?当年怀山大哥不是废了他的武功么?”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得武功不但没有废,而且更厉害了。至于哪里见到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来了这里。”李少白道。 惜蕾还没反应过来,数十名黑衣人便破窗而入。 “什么人!” 俊琦俊毅兄弟已经挡在了李少白和惜蕾身前。 “我刚刚明明听到有人提起我了,看来我并不是个容易被忘记的人啊。” 为首的黑衣人笑道。他缓缓地解下了自己脸上的黑布,鹰隼般的眼神,邪恶的表情,不是胡龙飞还能是谁? “怎么是你……你怎么在这里?”惜蕾惊道。 “当然是我,我当然在这里!”胡龙飞笑道。“惜蕾啊,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你带这么多人来我的酒楼,只是叙旧这么简单吗?有话就直说,别妨碍我和小白吃饭。”惜蕾说道。 “你的脾气越来越像惜雯姐了啊。惜蕾,或者我该叫你一声妹妹。少林寺一别至今,uu看书 .ukans你自由的日子也够久了,我今天来就是带你跟我回药王谷的。” “你以为就凭你和你手下几个三脚猫就能制服我们四个人?”惜蕾说道。 “我的手下么?”胡龙飞说着话,看看了自己周围的人笑道:“跟我来的这些人,并不是我的手下,而是我的朋友。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功夫好手。而且,你怎么知道,你们就一定是四个人,而不是三个?”胡龙飞说道:“李公子,是你动手,还是让我动手?” “小白,你……”惜蕾不可思议地看着李少白,看着这个她嫁之为妻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不相信。可是这个男人的剑,却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对不起。”没有多余的话,李少白对着惜蕾,只说了这一句。 深夜,一场大火烧光了整个好吃来坐酒楼,火光照亮了半个上京城。 与此同时,中原城里,怀山从梦中醒来,心中一阵莫名的焦虑感。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无涯,也深陷噩梦之中。 冥冥之中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正在筹划着某些阴谋。而这个阴谋,必定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胡龙飞看着这场熊熊大火,对背后的人说道:“让青鸟把惜蕾的梅花发簪带给无涯,他若返回上京,就让蝎子去见吕怀山。如果他执意要去中原城的话,你就去把他杀了,把他的头带给我,你能办到吗?” “放心吧少主,赤剑客的剑术再高,也不是我们的对手。” 火光太耀眼,看不清那个人的样子。 而胡龙飞只是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15章 犹记年少轻狂时 怀山其实很少做梦,更不用说是恶梦了。 所以怀山醒来的时候,他深深地皱了皱眉。 深夜正冷。 自七年前倾城之乱之后,怀山便不再用剑。因为那天晚上明颢和善钊的剑术,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来,怀山把无名剑送给了清阳。虽然清阳平日里使的是双截棍,并不用剑。 这些年来,怀山收敛了自己轻狂的性格,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练心练气,手中无剑,剑却已在心中成长。 怀山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毓儿,深呼吸了一口气,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他没有想打扰她的意思,只是帮她盖好了被子,便起身下了床。 屋内长明灯内的火苗安静地燃烧着,怀山给自己倒了杯茶。虽然知道是冷茶,他却并没有在意。 前几日与无涯的几位老友不打不相识,几个人不醉不休,畅饮了整整一个晚上。 当然,开心了他们,苦的却是胖爷。因为请朋友喝酒,哪有要钱的理。所以,当邢天、卫默和酒鬼把喝酒当喝水的时候,胖爷顿时后悔了。还是婵月有心,多付了些银子算是酒钱。 其实按李离说的,婵月给的那些银子,还不如不给呢。 那天怀山确实很开心,因为自无涯离开之后,他好久都没有这样畅饮过了。 只是本应开心的他现在却感到一阵不安,因为他梦见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大概八、九年前,差点置自己于死地。虽然他最后赢了那个人,但刀剑无眼,那个人的手筋脚筋均被他挑断,变成了废人。 如果这个人还活着,不管多久,都一定回来找他寻仇。 这个人正是胡龙飞。 胡龙飞和毓儿一样,都是药王谷的人。 江湖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药王谷,因为江湖上几乎所有的药师和郎中都与药王谷脱不了干系。 甚至连蜀州城主,都出自药王谷。 甚至连惜蕾和惜雯,都出自药王谷。 药王谷的人自古以来都很受江湖人士尊敬,因为他们中很多弟子都本着悬壶济世的理念行走江湖,治病救人,行善积德。无论黑道白道,王贵百姓,都对他们非常友善。 直到第十三代,药王谷人才辈出,这一代出现了六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千手轩辕魏英华,可以丝毫不差的点出人体四百零九个穴位。 鹰眼罗汉席破天,眼力天下无双,可以一眼看出一个人的病症所在,更有夸张的说法说他可以通过一个人的面相看见其过去和未来。 妙相观音曹阿香,擅长长生保养驻容易容秘术。她为什么叫阿香?这是有缘由的。据说她是老药王的女儿,以前本名叫若男,老药王起个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希望她长大后不输给任何一个男人。小若男也没有令老药王失望,自小便显现出她对药理知识的天分,对味道非常敏感,各种草药只要她闻上一闻,便可顺口说出其药理属性。并且小阿香改良了人皮面具,让易容变得更加简单。等她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听听玉立了,并且身上散发着天然的少女体香。后来老药王便亲切的称其为阿香。 毒舌阎王胡英雄,一条舌头可以分辨千百种毒药,且因经常尝毒已百毒不侵,对用毒及解毒之术造诣颇深。 百草神医戴林,行走天下,识尽百草,精通草药和药理知识,且熟悉民间土方,治病救人之技堪称一绝。 最神的还要属灵霄童子张子游了,据说其针灸技艺出神入化,且可以通过给病人催眠,控制病人的思想,鼓励其与病魔做斗争,从而使其痊愈。 这些人本是药王谷的骄傲,却是因为一件事,药王谷最终没落了。 欲望往往会毁掉一代英雄。 老药王去世的时候曾把阿香托付与大弟子魏英华,意思明了,就是说把女儿许配给他,且让其接任新一代谷主位置。然而曹阿香与其小师弟张子游关系亲密。魏英华也大方,成全了这一对痴情鸳鸯。 魏英华接任新谷主之后,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祥和和平静。只是他万万想不到,药王谷最终毁在了他手上。 话说张子游在为老药王料理后事的时候,发现了一张老药王写的字条,上面写着“七星海棠无药解,莫笑当今百草生”。 张子游觉得事有蹊跷,便先把这件事告诉了四师兄胡英雄。胡英雄最拿手的就是用毒和解毒,他发现其实老药王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死于毒物,而这种毒,正是七星海棠。 整个药王谷,只有一个人对七星海棠的药性有深入了解。而且老药王的字迹也直指着这个人,百草神医戴林。 后来发生的事,太过扑朔迷离,江湖上众说纷纭,没有人知道真相。 因为除了胡英雄和断了双臂的魏英华之外,药王谷的精英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传说戴林毒死了老药王,并密谋老二席破天夺药王谷谷主之位。而席破天心狠手辣,又对曹阿香垂涎已久,趁张子游外出之时玷污了曹阿香。当张子游、胡英雄和魏英华赶到之时,只发现已经含泪自尽的曹阿香的尸体。 接下来的乱战中,席破天被杀,张子游也搭上了性命,魏英华双臂被废,戴林逃出了药王谷。 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只是后来听药王谷的弟子说,那天,下着很大的雨,胡英雄一个人悲伤的站在雨中,看着身边一具具尸体和已经废掉的大师兄,仰天长叹。 这些事发生的时候,怀山还是个小孩子。这些血腥纷争似乎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想错了,等他长大之后,他遇见了毓儿,遇见了这个陪伴他一生的人。而药王谷的旧事,也将注定和他纠缠不清。 因为毓儿,是张子游和曹阿香的女儿,却被戴林一手带大。 而胡龙飞,正是胡英雄的独子。 父辈不共戴天仇,后世儿女必还清。 只是那些是是非非,恩恩怨怨,又有谁能说清。 那些对,那些错;哪些对,哪些错,谁又知道? 谁的少年不轻狂。 当年他为了救戴林和毓儿,uu看书 uashu.co 不惜与天下英雄为敌,更何况一个胡龙飞,他根本就没放在眼里。 他当时并没考虑到,胡龙飞背后,还有一个药王谷。 其实每个年轻人都有一个梦想,倚马仗剑,笑傲江湖。纵不能成为天下第一,也要名动一方,备受羡慕和敬仰。 比如他,比如无涯,还有惜蕾。 那一年少室山上发生了太多事,中原三侠之闯王、赤剑客、梅花女侠的称号,也正是那个时候名动江湖的。 然而一切因缘,一切祸端,少林寺、药王谷、倾城,一切的发生,也正是从那时起,纷纷而来。 此刻他想起胡龙飞,又是一阵头痛。他不愿再多想,于是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他应该想一些开心的事情,比如说遇到无涯的这些老朋友,比如说今天喝这么多酒,比如说,他前几天收到惜蕾的飞鸽传书。 飞鸽传说上只有一行字:无涯已经回来。 俗话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兄弟之交浓如酒。 无涯要是回来,胖爷的酒又要少了,尤其是胖爷为芮芮珍藏的女儿红。 这几年怀山已经很少喝酒,但是那些女儿红,怀山却一直惦记着。 好酒,总要和好朋友来喝。 中原三侠已经多久没一起喝酒了?甚至中原三侠这个名字,又已经多少年没被人提起了? 怀山并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赤剑客的赤剑断了的这几年,他的赤剑情怀还在吗? “我很期待再见到你啊,无涯。”怀山对着空气说道。 第16章 中原3侠之无涯篇(上) 倾城之乱的前两年,怀山和无涯、惜蕾还没结义之前,怀山还是初出江湖的小人物。而无涯在中原一带已是小有名气。所谓“赤剑客智擒三恶人,女捕快三笑动真情”的故事,他其实也是从说书的口中听来。 但后来当无涯告诉怀山实情时,他差点没笑晕过去。 事情的经过很简单,中原城有三大恶人。 神偷无影田风,黑心赌鬼张铁山,采花大盗燕飞虎。 中原城还有一个女捕快,名叫司徒晓静。 无涯的记忆中是他的盘缠在大街上被偷,他追了四条街追上了那个偷他钱袋的人。那个人是个又小又矮的胖子,一看就贼眉鼠眼的,无涯追上他时,两人互看不顺眼,就打了起来。结果无涯赢了。 然后无涯绑他去见官,然后就遇上了司徒晓静。 司徒晓静是中原城有名的女捕快,而被他抓住的那个人,恰好就是中原三大恶人之一的神偷无影田风。 田风之所以能被称为神偷无影,他的轻功绝非等闲。 坊间传言他曾一夜间盗窃中原城百十户户人家。但他并不偷太多东西,只是以偷为乐。 更有这样的一个故事。 田风曾经和黑心赌鬼张铁山赌一千两,说自己可以偷走采花大盗燕飞虎床上的女人。 张铁山不信,燕飞虎更不信。虽说张铁山轻功不一定怎么样。但燕飞虎作为采花大盗,却绝对是个一等一的轻功好手。 但田风还是成功了。至于他怎么偷的,燕飞虎说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床上的女人变成了枕头。 一个人的速度可以很快,抱着个女人的时候,速度如果还是很快的话,他一定不简单。这就是神偷无影田风。 但说来好笑,田风那几天刚好受了风寒拉肚子,身体抱恙。但是呆在屋子里又实在无趣,算是带病上街想找个冤大头下手。谁知却碰上了缺心眼的无涯,追着他硬是不放。跑了四条街都没甩掉,大损神偷无影的之名。于是田风便起了杀心,跑不了就打。谁知打也打不过,还被送到了衙门,脸面算是丢尽了。 田风被抓后,很无奈地对无涯说:“你小子走狗屎运了,等我出来,我们再比过,输的请喝酒。” 无涯不以为然,但抓住了田风,他不但拿回了自己的钱袋,衙门还赏了他二十两银子。哪有看到钱不喜欢的人,无涯于是很开心。 女司徒晓静看出无涯功夫不错,便请无涯喝酒。司徒晓静不但长得漂亮,为人也很豪爽。美酒下肚,寒暄之后,两个人便成了好友。 司徒晓静也是好酒之人,半醉半醒之间,她便跟无涯打赌,如果无涯能帮助她抓到另外两大恶人,不但可以拿到一百两赏银,而且她愿意拿出自家收藏的几坛二十年杜康酒与无涯共饮。 无涯少年轻狂,本来酒量不错,却经不住美女捕快几句夸奖和赞赏,一边心猿意马,一边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不但答应了,还说扬言只需三天便可除恶,然后就呼呼地睡了过去。 等醒来之时已是第二天晌午。司徒晓静早已离开,桌子上放着一张字条,上面只写了十六个字。 允诺之事,三天为限;杜康佳酿,盼君共饮。 无涯这时候算是肠子都悔青了,只恨自己没经得住美人美酒和金钱的诱惑。 但是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无涯也没有办法,心里也惦记着想尽快尝到那二十年珍藏的杜康酒。 他知道采花大盗不一定好找,赌鬼却一定很好找。于是他便去了街上最大的一家赌坊去碰运气。说来也巧,还真让他给碰上了。 无涯知道,张铁山之所以被称为黑心赌鬼,完全是因为一个女人。张铁山本来是个文武双全的书生,十年寒窗却终究未能金榜题名,郁郁不得志便常常流连风月场所,认识了一位名叫雨诺的姑娘。这位姑娘善解人意,很讨张铁生喜欢。只是这个雨诺姑娘嗜赌如命,因为欠钱而最终被害死在赌场上。 张铁山知道后,一怒之下,将雨诺姑娘的债主连同有牵连的一共二十六人尽数杀绝。 这些人,有的也被官府抓住,关在牢房里;有的混迹在赌坊里,有的游荡在大街上,有的呆在自己家中。两天时间,中原城便多了二十六条人命。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之后张铁山并不低调,常现身于各大赌坊之间,而官府的人,却一次也没抓住过他。 无涯其实并不会赌,但他很会掷骰子。 所以当他连续六把掷出六个六的时候,他的周围已经吸引了一大群人。这时候一个又高又黑的中年人站出来要和他赌。 赌注不是钱,是谁输了,就要为对方做一件事。 明眼人都知道无涯是在耍诈,使用着独到的手法才能不断掷出六个六点。而那个中年人并不在意,只是笑着说,我们比大小,我先来。 无涯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便答应了。 于是那个人单手一掷,也是六个六。按理说六个骰子,六个六点已是最大。既然对方掷出了六个六,无涯最多也只能和对方比个平手。 但那个人还是输了。无涯诡计多端,他用六个骰子,掷出了七个六点。 每一个骰子都被他掷成两半,正面六个六点,背面六个一点。 那个中年人笑道:“好手段,你赢了。” 无涯说:“那么你就要为我做一件事。” 那个中年人说:“好。” 无涯说:“我要找一个人。” 中年人问:“什么样的人。” 无涯说:“一个赌鬼,黑心赌鬼。” 中年人问:“找他做什么?” 无涯笑道:“我受人之托,抓他去衙门。” 中年人笑道:“原来这样,我就是你说的黑心赌鬼,张铁山。” 事情就是这么巧,无涯愣住了。 于是张铁山说道:“小兄弟,人我这是现成的。我们再赌一把,我输了,就跟你去衙门。” 无涯皱了皱眉,没想到自己和张铁山就这么遇见了,有些诧异,便问到:“那我输了呢?” “哈哈哈……”张铁山大笑道,“输的人,一定要请对方喝酒,怎么样?” 无涯松了一口气,他觉得张铁山似乎并不是想象中那样可怕。于是说道:“赌什么?” 张铁山道:“赌命!” 无涯纵然不能说是剑术超群,但他对自己一向很有自信。可是和张铁山比起来,他这次输了。 张铁山并不是想要他的命。就如同他掷骰子会用手法一样,张铁山连本带利的还给了他。 张铁山手中拿着六个骰子,就像六枚暗器,而且是会拐弯的暗器。 无涯一次又一次地用剑挡住了那些向他飞来的骰子,也不知张铁山使用了怎样的手法,每个骰子都对无涯发动了六次攻击,也就是说,无涯挡住了张铁山的三十六次进攻。 但等他回过神来,张铁山的手已经锁住了他的脖子。 无涯看到张铁山的眼神,是杀人的眼神。 但无涯又错了,张铁山放开了他,然后笑道:“小兄弟剑术不错。你输了,我们去喝酒吧。” 无涯无奈,只好答应,于是两个人来到了“好吃来坐”。 那一天所有的巧合似乎都被无涯遇见了,“好吃来坐”可真是热闹的一天。因为今天大厅里坐着两个特殊的人。这两个人,一个正是采花大盗燕飞虎,而另一个,是一个美丽的不可方物的白衣女子。 燕飞虎其人,其实是个很奇怪的采花大盗。因为他并不是个十恶不赦窃玉偷香枕边大盗。但他绝对是个危险人物,而且这个危险,对女人来说,是致命的。 燕飞虎自号玉面郎君,可以看出这个人非常的自负。但是他有自负的条件。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神偷无影田风的伎俩,他根本不放眼里。u看书 .uukanshu.co 他也是个贼,他偷的不仅仅是女人,而且,他还偷心。 因此传说中原城几起案件的受害者,都是自愿的。这听起来有些荒唐,但当无涯见到燕飞虎时,他相信了这个传说。 燕飞虎的相貌可以真的说是,比宋玉,赛潘安。而且眼神里有一股玩世不恭的狡黠。更要命的是,他随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像是野兽最原始的欲望,男人看到都要脸红,更何况是女人。 可是事情总有意外,他的存在,对那个白衣女子来说,形同空气。 如果说燕飞虎是诱人的魔鬼的话,那个女子一定是仙女下凡。 起码无涯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自看见那女子第一眼时,就被迷住了。 这种迷,不是迷恋,更不是迷乱,而是仰慕,甚至是敬畏,可望而不可及。 张铁山也被白衣女子的相貌所惊讶,但毕竟是过来人,便笑着对无涯道:“小兄弟,看中这位姑娘了?” 无涯没有说话,但十分没面子的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自己看那个女子时,脸红的像是晚霞。这个时候,那张美丽的脸突然扭过头,目光有意无意的看向了他。 这一眼,百转千回。 张铁山不去理他,大声叫到:“飞虎兄别来无恙,我带个小兄弟来陪你喝酒了。” 燕飞虎这时才发现张铁山,便招呼着他们坐下。 无涯听见燕飞虎的名字,顿时清醒了过来。白衣女子已经转过身去了,他心底暗骂自己没出息。然后他看向张铁山和燕飞虎,他知道,司徒晓静口中所说的两大恶人,都在这里了。 第17章 中原3侠之无涯篇(下) 胖子张爷能把“好吃来坐”酒楼做的这么大,当然是有一定实力的。 当他看到无涯进门后,本想上去招呼,但他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事,那就是无涯看起来显得有些狼狈。而且,张铁山和燕飞虎两个人,他是认得的。于是他知道,无涯又闯祸了。 他笑了笑,知道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一些事情。他吩咐青龙去酒窖里通知酒鬼一声,然后对白虎说,你去给他们拿酒。切记,一定要装作不认识啊。白虎会意。 无涯这个时候心里很尴尬。因为“好吃来坐”里面的伙计和老板都是他的朋友。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受制于两大恶人,一定很没面子。 果然,他抬起头,看见了胖爷和酒鬼奸诈的笑。 他也笑了。他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出事,但是,面子已经没有了。 他也不多想,当白虎把酒端过来的时候,他拿起来就喝。整整一坛酒,一饮而尽。 燕飞虎看了看无涯,露出一丝赞许的目光。他问道:“小兄弟,你可知道你在和谁喝酒?” 没等无涯回答,张铁山抢先道:“飞虎兄,这小兄弟是官差来的,惹不起。”说完哈哈大笑。 燕飞虎笑了,无涯也笑了。 无涯也不隐瞒,说道:“我是受人之托,来抓你们两个的,结果栽在了铁山兄的手上,狼狈啊。不说那么多,喝酒喝酒。说着又拿起一坛要喝。” 燕飞虎挡住了他的手,笑道:“明知我们是恶人,却还要一同喝酒,够胆量,你比田小胖那家伙有种,我们可以做个朋友。” 无涯知道,燕飞虎口中的田小胖,就是神偷无影田风。 张铁山道:“对了兄弟,还不知怎么称呼,可有名号?” 无涯皱了皱眉,自己是初入江湖的小人物,哪有什么名号。但他又好面子,一眼瞟过自己的剑,灵机一动,答道:“在下无涯,只因持一把赤剑行走江湖,所以人称赤剑客。” “好名字,好命号!”燕飞虎笑的很大声,白衣女子闻声向这边看了看,目光在无涯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竟噗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原来无涯的剑被张铁山拿了去,无涯这时正气凛然地拿着一只筷子在做比划,动作和表情都有些滑稽,这一切都被那名女子看在眼里。 四目相对,这一笑,真是把无涯笑傻了。他的脸又红了几分。 燕飞虎有所察觉,便说道,“铁山兄,不如我们和无涯兄打个赌怎么样?” 张铁山一听打赌也来了劲,于是说道:“打赌是我的强项,怎么飞虎兄有什么好的乐子?” 燕飞虎笑道:“当然是喝酒,无涯小兄弟,每人十坛酒为限,我们今天看谁先醉,先醉的一方不但要付酒钱,而且……” “而且怎样?”无涯问道。 “而且怎样?”张铁山也问道。 “而且……”燕飞虎偷偷地指向那个白衣女子,然后很大声地说道:“那位姑娘的账也要算在他的头上。” 白衣女子似乎在等什么人,她听到了燕飞虎的话,十分厌恶的皱了皱眉,起身就要走。 这时无涯很傻的问了一句:“什么账?” “人情账。” 说话间只见燕飞虎快速移动到白衣女子面前,作了个揖,然后说道:“姑娘,得罪了。” 燕飞虎说着便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顺手点了她的穴道。然后白衣女子便像木偶一样,被燕飞虎抱着坐在了无涯身旁。 事情发生的太快,无涯还没反应过来。但他已经察觉出,燕飞虎的轻功不在田风之下。 无涯看着身边这个女子脸上写满了怒意,但却并没有发现她害怕和慌乱的神情。 白衣女子看着周围的三个人,冷冷的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 燕飞虎似乎还在回味嘴角那一缕清香,听到白衣女子的话,笑着说:“姑娘,我们没有恶意,刚才的不敬只是因为对姑娘太过仰慕,请原谅。我们三人现在要比赛喝酒,请姑娘做个中间人,先醉的一方任凭姑娘差遣。当然,不醉的人,姑娘就得听他差遣了。” 这些话旁人听了一定会觉得太过份,但听燕飞虎的口气,仿佛他像说平常话一样,自己丝毫没觉得过份。 说着他看向无涯,不怀好意地笑了笑。 无涯这时候有些着急。他不怕自己出事,他只怕燕飞虎真的会对这位女子不敬。他有种强烈的想保护她的冲动。但是他知道,他不能乱了阵脚,他要智取。 于是他说道:“飞虎兄,我们男子汉比试,怎么找个女人来评理?何况这女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着我心烦,不如我们找个地方,找几个姑娘陪着,然后再喝怎么样?” “无涯小兄弟此言差矣。那些庸脂俗粉的怎么能和眼前这位仙女相比。何况,你要是有把握赢我的话,一切便由你意,怎么样?”燕飞虎不慌不忙地说道。 无涯知道自己此刻说不过燕飞虎,直接动手的话自己连张铁山都打不过,何况加一个深浅未知的燕飞虎。他更不想劳烦酒鬼和青龙白虎帮忙。他决定拼一次。 为这个白衣女子拼一次。 他站起来对张铁山和燕飞虎道:“二位既然要玩,我们何不就玩个大的。如果你们其中一人能胜我酒量,就算我输。这女子的事,我绝不过问。但是如果二位输了,不但要放了她,更要束手就擒,心甘情愿的跟我回衙门!” 燕飞虎和张铁山被无涯的气势震慑到了,连那个白衣女子都惊讶地看着身边这个口若悬河的无涯。 而无涯只是笑了笑,对张铁山和燕飞虎道:“敢不敢。” 他没发觉到,不远处,胖爷和酒鬼都笑了。酒鬼说道:“这小子看来是动真格了呵呵。胖爷,你等着收酒钱吧。” 胖爷摇了摇头,叹息道:“年轻人啊!” 接下来,就是后来当怀山听到无涯回忆这些事的时候,让人不得不笑的那些发生。 每人三坛酒之后,张铁山先醉倒,燕飞虎和无涯仍然不肯认输地继续喝着。无涯其实已经快神志不清了,但当他看到白衣女子赞赏的目光时,仿佛全身又充满了无尽的力量。 但好吃来坐酒楼的竹叶青并非浪得虚名,当司徒晓静带着一帮官差进来抓人的时候,无涯和燕飞虎都已经语无伦次了。 原来就在燕飞虎擒住白衣女子的时候,胖爷怕出事,更不想惹事,便让自己的女儿芮芮去报官。 芮芮当时八岁,无涯看到她一蹦一跳地跑到自己面前,撇着嘴道:“无涯哥哥,你这样可不行啊,我还和晓静姐姐打赌,你的酒量一定能赢过这两个坏人的,你怎么也醉了啊?” 无涯打了个嗝,嘴里都是酒味。他还能撑得住自己的身体,思想还算是有意识。只听燕飞虎道:“官差来了不算啊,我还没醉,你们还不能抓……”话还没说完燕飞虎就倒在了桌子底下。 看来无涯还是胜了。他想要解开白衣女子的穴道,谁知刚一用力,便倒在了她怀里。 一股淡淡的清香袭来,他想也没想,便睡了过去。 在睡着之前,他感觉到那个女子并没有推开他,只是听到她说:“哎,喝不了就不要喝那么多。” 当他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傍晚。 胖爷不怀好意的看着他,u看书.uukansu.co 看得他不好意思。他连忙问道:“怎么,我们喝的酒难道没人付账?” 胖爷露出鄙视的眼神,说道:“都喝成烂泥了,谁给结账?司徒捕快把那二位都带走了,我又不能说什么。便从你口袋搜了二十两银子当做酒钱。” “胖爷你不厚道,我的东西你怎么能随便拿?”无涯心虚地说道,他知道那天喝的酒不止二十两银子。 这个时候酒鬼走了进来,将一包沉甸甸的东西扔给无涯,并说道:“官府赏的,除去胖爷拿的三十两,我拿了十两,还剩六十两,数好了。” “酒鬼师傅你……” “你什么你?你以为你那么能喝是天生的,还不是我教你的!拿你十两算少了!再说,你这一闹,两大美女都被你迷得团团转,够意思了你!” 无涯无奈地看着这两个衣冠禽兽的朋友,微笑地摇了摇头,然后又睡了过去。 第三天清晨,司徒晓静来看他,他便向司徒晓静打听白衣女子的事。司徒晓静听到无涯一口一句白衣女子,一口一句仙女,听着来气,便告诉他那女子没有留下名字,只说是来自倾城,有缘自会再见之类的话。 无涯看着司徒晓静鄙夷地看着他,他知道自己犯了个错误,司徒晓静虽然为人豪爽,但毕竟是个女人。 不能在女人面前问另一个女人,更不能在美女面前问一个比她更美的女人。 无涯只好不再说话,只是想着白衣女子那句,有缘自会再见。 三大恶人被擒,过程虽然有些戏剧化,但赤剑客无涯的名字就这样响遍了中原。 第18章 中原3侠之怀山篇(上) 一个人最悲哀的事就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状况。 所以我一直忙着赶路。 要达到巅峰,就要找到比自己强的人,然后用剑证明自己的存在。 人们会记住我的名字。 闯王,吕怀山。 怀山的父亲吕重远也是名动一时的豪侠,只因看透江湖险恶,便带着妻子避世而居。所以怀山自出生时便过着无忧无虑的山林生活,直到他十四岁。 吕重远的一位朋友遭仇家追杀,来投靠他们,但因为受伤太重,撑了两天便离开人世,只留下一个和怀山一般大小的男孩。这个男孩名叫袁展,他的出现使怀山的生命轨迹发生了改变。 不同于怀山的无忧无虑,袁展十四岁不但已经剑术卓越,而且积压在心中的仇恨让他显得冷峻和成熟。只是他遵守着父亲临终前的话:“三年之内,不得寻仇。” 于是三年时间,袁展认吕重远做义父,怀山的生命里便出现了袁展这个同伴。他们一同练剑,一起成长。 吕重远并不教他们练剑,但当袁展教怀山,两人并不时不时切磋的时候,吕重远也不阻挠。他知道袁展父亲的意思,其实是想让他的儿子用三年时间忘掉仇恨,而他也只是简单的希望袁展可以和怀山一样,在隐秘的山林里,开开心心,重新生活。 但他错了,他忽略了仇恨的力量;他更没有注意到,怀山的改变。 三年的时间匆匆而过,怀山和袁展已经长成了挺拔的少年。当怀山和袁展提出要离开山林涉足江湖的时候,吕重远不得不皱起了眉。 他立即刻拒绝了怀山的请求,并对他说:“除非我死了,你休想离开这个林子半步。” 但是他没有理由拒绝袁展,他看着这个少年一步一步地成长改变。他变得不再忧伤,变得明朗,变得开始相信这个世界。可是他的仇恨却一直没有淡忘。时间越长,仇恨在他的心底蔓延越深。 看着袁展决绝的眼神,吕重远说道:“袁展,我不会阻拦你的脚步,但怀山不能跟你去。” 袁展对着吕重远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答谢他几年养育之恩。然后,他看向怀山,微笑说道,“好兄弟,感谢这三年来有你在。当我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时候,是你告诉我,幸福是需要仰望的,就像看星星。我确实一直在仰望,为许多事。你说,不要有痛苦,直起腰来,会看到更广阔的天空。可命运就是这样,现在我要走了,去找回属于我的天地,你保重。等你剑术有长进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江湖上会有我的名字,飞剑袁展。” 说完袁展头也不回的走了,怀山看着他离开。 吕重远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叹了口气,正欲转身,这时,怀山开口了。 “爹,如果我能打败你,我是不是就有资格踏入江湖了?” 吕重远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但就这一句话,点燃了他心中的火。 而这火,不是怒火。是自己沉寂多年却不曾消逝的豪情壮志之火。 吕重远仿佛看到年轻时的自己。儿子反了,他本该大声呵斥和教训他一顿。他并没有。他笑了,他说:“小兔崽子,你要挑战我么?” 怀山十分坚决地点了点头。他环顾四周,捡起两根约莫四尺长的竹节,一根扔给吕重远,然后说道:“爹,我以竹为剑,我会用它来证明这些年的成长和强大。” 吕重远笑道:“好,我倒要看看这几年袁展教会了你哪些东西!” 父子之战,怀山知道,败的一定是自己,但他并不后悔。 十四岁到十七岁,他只练了三年剑,他知道自己比起父亲还差得远,但每一招一式,他都小心翼翼,力求完美。 吕重远始终让着自己的儿子,令他惊讶并欣慰的是,怀山的剑术虽然比较杂乱,但十分谨慎和稳健,几乎没有破绽。足够了,对于没有武术根基的怀山来说,这已经够了。他本不想让怀山练武术,是不想让他惹上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但他知道,怀山和他一样,骨子里都透着自由世界的渴望。 怀山已经进攻了三十招,吕重远挡住了三十招。 第三十一招,吕重远点了点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说道,“怀山,当心。” 怀山还没反应过来,吕重远已如鬼魅般闪到他身后,手中的竹节毫无声息地穿透了怀山的胸口。 怀山即刻疼得晕了过去。晕过去之前,他耳边听到了风的声音。 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 周围一片水渍,他的衣服也是湿的,显然下过雨了。冰冷潮湿的衣服穿在身上,紧贴着伤口,无比地疼。 周围生着火,传来些许温暖,他还是躺在晕过去的地方。不远处的茅草亭里,吕重远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怀山想爬起来,全身却没有一丝力气。于是他只是很小声地叫道:“爹。” 吕重远眼角仿佛有泪,但很快便恢复了冷漠的神情。他说道:“怀山,你可知道,为何我会在你受伤时弃你于不顾?” 怀山摇了摇头,但随即轻微地皱了皱眉,仿佛懂得了吕重远话里的含义,于是点点了头。他使尽全身力气,试了好几次,终于勉强站了起来。 吕重远看着他,说道:“刚才如果我是你的敌人,你已经死了。你若技不如人,随时都有可能被杀。而且没有人给你收尸,你只会在路边腐烂。乌鸦会将你的尸体吃个精光,你最终能留在这个世上的,只是一堆无人知晓的白骨而已。怀山,以你现在的本事,你还想闯荡江湖么?” 怀山忍着疼说道:“爹,这些年来,我们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是袁展的出现,让我知道,这些不是我想要的。好男儿志在四方,或驰骋江湖,或征战沙场。要有抱负,要活的轰轰烈烈,这样老了才不会遗憾。爹你现在虽然隐匿山林,但我知道,每天晚上,你都在擦拭自己的佩剑,爹当年的雄心壮志,孩儿也想体验。” 怀山说完最后一个字,伤口的疼痛让他又晕了过去。uu看书 w.uukanshu.cm这一次,他仿佛看到吕重远嘴角的微笑。 一个月后,怀山踏上了自己的江湖之路。 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很简单,几粒碎银子,几件换洗衣服,很少的干粮。一本书,和一把剑。 吕重远将他的无名剑给了怀山,并告诉他,真正的剑术是没有招式的。这本回风剑志,是爹这些年来的练剑心得,你看得懂最好,看不懂也罢。只要活着,多一些见识和磨练,以后自然会明白剑术的最高境界。就像风一样,无影无形。 吕重远对怀山说:“你既执意去闯江湖,我便赠你一个‘闯’字,要是你闯不出什么名堂,就别说是我吕重远的儿子。” 怀山的伤已经痊愈了,伤疤却仍旧留在了后背和胸前。怀山摸着疤痕,站在山巅,他向远方看去。 他知道,他的江湖路,才刚开始。 要名扬天下,首先要生存。 无论暴雨寒风,或是烈阳当空。 接下来的一年,他要先活下来,然后慢慢变得强大。 他给自己一年时间来领悟吕重远说的,回风剑法。 他知道这很勉强,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但他不怕。 然后他要找到那个人。 怀山说:“袁展,等我来找你。” 然后他们要一起去找那些比他们强的人,打败他们,超越他们。 男儿志在江湖中,惩恶扬善豪侠梦。 高山有顶我为峰,乾坤朗朗我称雄。 但他并不知道,他再也见不到袁展了。要不是后来遇见毓儿,他也已经死了。 第19章 中原3侠之怀山篇(中) 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怀山已经从一个懵懂的山林小子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一年多的市井生活,他的皮肤黑了,身体更加强壮。 他晚上独自在院子里练剑。从最简单的刺、点、劈开始,直到一剑出鞘,肆意挥舞。袁展说,往往最简单的招式最致命。而父亲的《回风剑志》也写到:除去花架子,无招无试,才是致命招式。 为了生存,白天怀山一边在一家客栈做跑堂,一边打听袁展的消息。 但是,江湖上似乎并没有出现过袁展这个人,更没有人听说过飞剑袁展的称号。怎么会这样?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他已经不可能再见到袁展了。 南阳城表面民风淳朴,百姓安居乐业。实际上暗潮汹涌,地方各种势力与官府勾结,专门打劫那些南来北往的商客。这几年来这些势力发展成了一个特别的组织,江湖人称南阳帮。 南阳帮有三个堂口。一个叫飞鹰堂。专门负责收集各式各样的有价值的信息和拉拢各式各样的江湖人士。 一个叫伏虎堂。伏虎堂里的人各个都是身怀绝技的刺客和杀手。一年前江南第一富贾李康年有一批金丝纱要送去上京庆王府,路过南阳城,消息不胫而走。只是一夜时间,李康年手下十二名江湖高手悉数被杀,五箱金丝纱全部丢失。好在当时的庆王爷与李康年是故交,并没有怪罪他。但是调动了全南阳城的捕快来调查此事,最终不了了之。其中事由,没人知道。 最后一个堂是总堂,名叫卧龙堂。卧龙堂里传说只有一个人,就是南阳帮帮主,掌管着一切生杀大权。 南阳帮的帮主到底是谁?其他的两个堂主又分别是谁?他们的大本营到底设立在南阳城哪个地方,没有人知道。 他们就像一群幽灵,高高在上,一步一步地蚕食吞噬着整个南阳城。 怀山能打听到这些,正是因为李康年。 一个客栈跑堂的能认识江南第一富贾,实在是机缘巧合。 怀山所在的客栈其实规模不大,平时招待的也都是一些普通的过客。 这一日,客栈来了两个不一样的人。一男一女。说不一样,其实只是他们比别的顾客着装考究,举止优雅而已。另怀山在意的,也不是那个倾城绝色的女子,而是那个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口中提到了袁展。 后来怀山知道,当年李康年手下的十二名高手,袁展就是其中之一。而袁展的杀父仇人,正是南阳帮帮主。 袁展的父亲曾和江南李家布庄有过往来,李康年自然也是认识的。一年前袁展来到南阳城后,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南阳帮会对李康年的金丝纱下手,便找到李康年并告诉了他。李康年集结袁展在内的十二名功夫好手准备连夜押金丝纱出城,可是南阳帮的人早已埋伏在城外。 然后就是一场血战。李康年手下四个好手死在了乱箭之中,其他八个人均是以死相拼,地上都是尸体。但对方人太多,他们就是以一敌十也无法取胜。且为首的一男一女功夫路数古怪,一时之间,李康年这边只剩下了他和袁展两人。而对方还有二十多个。 后来袁展全身上下受了三十多处剑伤,其中有十二处致命。他死的时候,始终不肯倒下,他用他的命赢得了敌人的尊重,并救了李康年。 听到这番话,怀山的眼角不知不觉湿了。他并没有看到,李康年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有意无意地总看向身边那个女子。而那个女子也津津有味地听着,并不打断。等李康年说完,她才笑着说道:“小兄弟,那个战到最后人是你的朋友么,这可巧了,他就是我杀的,你想怎么惩罚我呢?” 这女子的眼睛很漂亮,她的鼻子也很漂亮,她的嘴巴也很漂亮。 不可否认,这是一张漂亮的脸,是一张只要是个男人都会喜欢而不会讨厌的脸。她说话的声音也很好听。但当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怀山根本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他压住了心中的火,问道:“你到底是谁?” 女子说道:“我就是南阳帮飞鹰堂的堂主,记住我的名字,我叫郑珂。” 怀山的拳头攥得很紧,但他知道,他不能乱。他看向李康年,缓缓的说道:“我兄弟拼死救你,一定有他的理由。今日如果李老板受到威胁,必得先过我吕怀山这一关。” 没等李康年说话,名叫郑珂的女子笑了,她站起来说道:“只凭道听途说的几句话,你就能舍命为一个人,是条好汉。今日我并非威胁李老板,而是有求于他。如果少侠肯助我一臂之力,她日项上人头自当奉上。” 怀山听到这些话,感觉奇怪。在南阳城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事是南阳帮干不了的。并且到底是什么样的事,让飞鹰堂堂主郑珂愿以人头做担保。这其中一定不简单。 原来,飞鹰堂探子前几日得到消息,药王谷叛徒百草神医戴林现身南阳城。而药王谷谷主胡英雄早已祭出天下格杀令,杀戴林者,可获回魂丹十粒以及三次无条件治疗的机会。 人在江湖,过的都是刀尖上的日子。药王谷的这些条件正是江湖人士们梦寐以求的。南阳帮的帮主当然不会放掉这样的机会。 只是即使是神通广大的南阳帮帮主,也有疏漏的时候。那就是他并不知道,郑珂在年少时曾被眼镜王蛇咬伤,当地郎中束手无策,恰好戴林行走江湖时路过她的家乡便出手救了她。人生无常,郑珂自己也不会想到自己后来会当上了飞鹰堂堂主。戴林也可能早就忘了此事,但郑珂一直感恩在心。前几日她找到戴林,说明了情况,并想助他逃往少林寺。但又一方面受制于南阳帮帮主,便不得已来找李康年,不巧遇到了怀山,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怀山想到,此女有情有义,原来并非十恶不赦。但看到李康年为难的表情,毕竟怀山也知道,要是答应了郑珂,意味着不仅要受到南阳帮追杀,uu看书 w.uanu更要与药王谷为敌。 于是怀山说道:“我们凭什么信你?” 郑珂拿起放在身边的一个盒子说道,“就凭这个!” 盒子里装着一个人头! 这个人怀山并不认得,但李康年认得。那一夜,这个人以一己之力杀害了自己手下数名高手,最后致袁展于死地的就是他! 郑珂淡淡地说道:“这个人的名字叫董赜,他本来是伏虎堂的堂主,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李康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便问道:“怎么可能,你是怎么杀了他的?” 郑珂冷笑了一声:“这个人武功虽高于我,但太好色,并对我垂涎已久,杀他,是迟早的事。” 怀山看着郑珂,他知道,这个女子,也是个有故事的人。 三人终于达成了协议。 三天之后,因为伏虎堂堂主董赜的离奇失踪,飞鹰堂堂主郑珂接到南阳帮帮主密令暂为二堂之主。这一日,飞鹰堂和伏虎堂精英们几乎全体出动,在郑珂的带领下围剿戴林出现的客栈。其实郑珂早已派亲信埋伏在客栈内,然后围剿变成了屠杀。 伏虎堂成员虽然各个身怀绝技,但飞鹰堂显然也不是吃素的。这一次,郑珂做的很绝,她知道,自己如果有一点大意,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于是在飞鹰堂精英们损失惨重的情况下,伏虎堂全部被灭。 而另一边,在李康年的帮助下,怀山见到了戴林,并劝他火速离开南阳城。可是戴林还不能走。 因为戴林说道:“我女儿还在他们手里。” 第20章 中原3侠之怀山篇(下) 南阳城城主周凯是个大善人,这是百姓们都知道的事。 因为他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都会向那些穷苦人家和衣食不保的乞丐们施舍钱财和干粮。 而且,他还在南阳城里自己出钱建了一家客栈,专门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人。 更重要的是,他不但乐善好施,还主张修堤坝,开河道,方便百姓。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的另一面,直到今天。 风有些萧瑟,天变冷了。周大善人喝着茶,逗着鸟,很悠闲的样子。他旁边站着个年轻人,脸上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们仿佛并没有把眼前的几个人放在眼里。 这几个人,分别是李康年,戴林,郑珂和吕怀山。 “我女儿毓儿在哪里?”戴林怒吼道。 “小点声,别吓坏了我的小鸟儿。”周大善人不紧不慢地说道。他的神态,悠闲但凌厉,完全不同往日。 他看向郑珂问道:“是你告诉他们,我就是南阳帮帮主的吧?” 郑珂冷笑道:“是又怎么样?伏虎堂堂主已经被我杀了,伏虎堂也被我飞鹰堂屠戮殆尽,现在只剩下你和你身边这条狗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这样啊。”周凯笑道,他看向戴林,“不用担心你的宝贝女儿,别人称我为周大善人,说明我是个善人,是个好人,好人怎么会去伤害一个小姑娘呢?” 戴林一直紧皱着眉头,自己出事不要紧,毓儿一定不能出事。 周大善人接着说道:“昔日药王谷百草神医沦落如斯,实在可惜。不过戴神医尽可放心,没有药王谷的命令,即使是我这个南阳帮帮主也不敢动你女儿分毫的。你们不是要去少林寺么,那我就先送她去中原城了。药王谷的人可是等不及啊!戴神医不会介意吧?” 众人不知周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毕竟是堂堂南阳帮一帮之主,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以前养了一只狗,一只鹰。狗很听话,鹰很聪明。可到头来狗想要骑在主人头上,我便借鹰的爪子毁了它的念想。没有了狗,鹰却以为自己得宠了,便反过来要抓主人,我当然也不乐意了,这可怎么办呢,我肯定也得要毁了它的爪子啊。” 然后他咳嗽了一声。 大堂之上瞬间出现了无数个黑衣人,所有人手里都拿着弓弩,对准了怀山他们。 周大善人笑道:“阿珂,你可知道,你的本事都是我教你的。众人都知道我有一家客栈,来收养那些无家可归的人。可我南阳帮又不是丐帮,难道我周大善人真要收养一群乞丐不成?这些人便是我养的杀手,我的王牌。一年前金丝纱那件案子,我早就发现了董赜的私心,他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想取代我的位置,这倒好,你替我杀了他。” “还有李大老板,”他又看向李康年,继续说道:“你以为一年前你凭什么能活下来,并不是因为你手下那年轻人值得敬佩,而是相比之下,我更愿意看见自己操纵别人的死活。我想杀你就杀你,想不杀就不杀,这是多么开心的一件事啊!” 周大善人笑得很放肆,但在无数弓弩之下,众人不敢轻举妄动。 “还有后面那个少侠,”他看向怀山说道:“怀山,十几年不见,你都这么大了啊。” 怀山皱了皱眉,南阳帮帮主是在和自己说话么? 他怎么会认识自己?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在乎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但今天我来这里,一是为我朋友袁展报杀父之仇,二是要为我朋友袁展报仇。这个仇人,就是你!” “怀山啊怀山,重远给你起的这个名字真是别有用心,他是真的想过山林生活了。你现在与我为敌,若你死在这里,不知道重远会不会怪我。” 周大善人不但提到了怀山父亲吕重远的名字,仿佛与吕重远还是旧识。怀山越来越觉得事有蹊跷。 周大善人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替人报仇?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妄自与我作对?你什么都不知道,还要杀我么?你知道不知道,其实你还有个哥哥?” 周凯的话让怀山越来越摸不着头脑了,这些事情他并未听父亲提起过,尤其是怎么忽然间又多出了个哥哥来? “当年我和你爹是八拜之交,但都爱上了你娘。你娘亲并不讨厌我,但他更喜欢你爹。你们兄弟俩出生后,有一天我去看你娘,趁她熟睡时抱走了你哥。我是威胁过你父亲,但他竟然就这样轻易地放弃了你哥哥,真是个让人敬佩的大英雄啊。我料想他也未向你提起过,你不知道也不奇怪。”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现在我告诉你,袁展的父亲并不是死于仇家追杀,这是我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引你爹出山。结果这个废物死了也白死了,你爹还在山林里逍遥自在。让你和袁展两个小毛孩子出来跑江湖。袁展这孩子也真是冤枉,是我告诉他我要抢劫金丝纱的事,他结果真的去保护李康年。死了可惜了,不死的话,也能当一条好狗的。” “现在该说你了怀山。你们这群人,尤其是阿珂,算是毁了我半个南阳帮,不过没关系,杀了你们,我东山再起就容易多了。我现在给你指条路,拿起你的剑,如果你能胜得了你哥哥,我就放你们走。” 然后他看向身边一直没说话的年轻人,说道:“杀了他们。” 那个年轻人轻声回了一句,“是。” 怀山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他也并不相信南阳帮帮主周大善人的话,但他犹豫了。犹豫,便说明,他不相信的事,不一定不是真的。 手足相残,是怎样的心情。怀山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当那个年轻人倒下去的时候,他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从他知道这个所谓的哥哥到杀了他,不过几个时辰的时间。 他对他并没有兄弟情,只是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他还来不及反应和面对。 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原来还是深陷阴谋。他仿佛听见父亲在耳旁告诉自己,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论实力,怀山其实并不是那个年轻人的对手,他的回风剑法只是领悟了皮毛。但他倔强地告诉自己,宁可受伤,也不退败。 这个年轻人并不是自己什哥哥,而是敌人。 后来在那个人的剑离自己的脖子只有几公分的时候,那些弓箭手救了他。uu看书 ww.uukanshu 原来戴林的女儿毓儿,在被周大善人的人押送中原城的途中遇到一群绿林好汉,这些好汉们很多人以前都接受过戴林的恩惠,他们一听说被绑的人是戴神医的女儿时,二话不说便把她救了下来。 这些好汉为首的是一名女子,名叫惜雯,传言她有一个妹妹名叫惜蕾,她们是迄今为止少林寺唯一收留的两个女弟子,而且是少林寺方丈智勇大师的关门弟子。 这帮绿林好汉听说戴神医的事情后便结伴前来相救。此时大善人的那些人已经全部被好汉们擒住,刚才那一箭正是毓儿看情况不妙所射,正好救了怀山一命。 周大善人千算万算,没想到半路杀出来惜雯一伙,只能叹气大势已去。他要郑珂给他来个痛快。戴林本想放过他,以报他并未伤害毓儿之情。但郑珂坚持杀了他,一代枭雄就此陨落。郑珂取代了帮主的位置,接下来她要面对的,便是如何重整南阳帮。 怀山一直对郑珂耿耿于怀,因为袁展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但他又钦佩郑珂作为一个女子的谋略和胆识。两人约定,南阳帮要变成一个造福百姓的帮派,郑珂和他的仇就一笔勾销。怀山认为,这是对郑珂最好的选择。 届时,少林寺广发英雄帖,召集各路英雄齐聚少室山召开武林大会。各位绿林好汉便顺路护送戴林一行人去少林寺。 怀山与其不知名的哥哥一战,身受重伤,心里有颇多疑问,思绪不定,便发起了高烧。毓儿一路细心照顾着他。戴林看在眼里。 武林大会,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第21章 中原3侠之惜蕾篇(上) 南阳城到少林寺有一段距离,这段日子,毓儿一直照顾着怀山的伤势。而怀山,似乎陷入了某种挣扎,一直高烧不断,身体非常虚弱。 其实对怀山来说,他并不愿意恨或者伤害任何人。只是,方才踏入江湖,便要面对结拜兄弟被杀,自己与所谓的亲哥哥手足相残,还有父辈那些不为人知的秘密等。他身体受了重伤,却比不上心里的难过。 他的哥哥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并不知道。他该有怎样的生活,是否如果人生能重来,很多结局都会不一样。 他一直重复着做着一个梦。他梦见一个人,那个人就像是镜子中的自己。他们看着彼此不说话。他微笑,那个人也微笑;他皱眉,那个人也皱眉。可是不知为何,两个人拔剑相向,两败俱伤。然后一只冷箭穿过了那个人的胸口,刺眼的鲜血,染红了他的梦。 他醒来的时候看见了毓儿。他知道,毓儿射的那一箭,虽然救了她,却变成了他的心魔。 毓儿始终微笑地看着怀山,她笑道:“你又醒了,这是你第六次醒过来,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她的声音很柔和,很干净,干净的很好听。 怀山记得百草神医戴林说过,毓儿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但在怀山看来,毓儿的相貌只不过中人以上之姿,算不上倾国倾城。这是他对毓儿的第一印象。 他看见毓儿的脸上有伤,像是匕首划出来的浅浅的伤口。但奇怪的是,伤口似乎并没有流过血,但也没有要愈合的样子。他想,如果戴林真的是妙手神医又心疼自己女儿的话,怎么可能让这么小的伤口留在自己女儿的脸上。 “我知道你会恨我,杀了那个人。”他的思绪被毓儿的话打断。 怀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马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这让怀山有些尴尬。耳边传来马蹄声和车轮转动的声音。马车外似乎有很多人在聊天,各种吵杂声听起来很透彻,他们应该是在山林里。 “我只知道,你救了我。大恩不言谢。又怎么会恨。”怀山说道。 毓儿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她的话像是在请求,可语气却异常坚定。 怀山问道:“姑娘请讲。” “此次去少林寺,我爹爹凶多吉少,你能不能尽你最大的力量保护他。如果你答应,我的命就是你的。”毓儿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笑。怀山看到她坚决的眼神和表情,他有一种奇怪的想法,眼前这张脸,并不属于这个姑娘。 但他似乎不能拒绝,因为他发现,毓儿身上有一种东西,深深地吸引着他,他不能抗拒。他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但这不重要。 “好!”这一个字几乎脱口而出。连怀山自己也没有想到,他会答应得这么爽快。 毓儿接着说道:“此去少林寺还有几天路程,你愿不愿意,听我讲两个故事。” 怀山点了点头。他和毓儿姑娘并不熟,但他依稀觉得,他以后的人生路,似乎注定有这个陌生人相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想。 第一个故事,是少林寺和丐帮之间,关于邪神的传说。 江湖传说,邪神是个女人,名叫王佳。 邪神有一句话是这样讲的:“有时候杀人才让我觉得活着有意义。你看这些本该活的好好的生命,一不小心就被我杀了,然后死了,多么有趣。” 那个时候,东邪,西狂,南僧,北侠(注1)的时代早已成为了故事,流传在历史的洪流中。 江山代有英雄出。 世人都知道,当今武林,各地英雄竞相争艳。中华大地上,以长江为界,药王谷势力渗透整个南部。但在北方,影响力最大的,仍是以四大神僧为首的少林和以王家人为首的丐帮。 江湖传说,邪神练有一种很邪门的武功,她似乎和丐帮的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接连杀害了丐帮九十二名弟子和七位长老,就连丐帮帮主王林木也在那一场战役中身受重伤。 更让人惊讶的是,邪神王佳,其实是王林木的女儿。 经历那次事件后,邪神消失了一段时间。一晃就是四年,当她再次出现的时候,浑身是伤,且中了剧毒,已经到了将死之际,跟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而且她本人,似是大肚隆起,将要临盆。 是智勇大师救了她,并把她带回了少林寺。可是智勇大师一念之仁,几乎毁了少林寺千百年来的声誉。 智勇大师对着天下英雄说道,那个四岁的小女孩,以及王佳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骨肉。 智勇大师三十二岁遁入空门,四年后便凭着对佛法的感悟以及少林绝技冠服整个少林,当上了少林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方丈。 但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少林寺被天下英雄唾骂。智勇大师一个字都未解释过,他带着弥留之际的王佳和那个小女孩去了少室山后山佛家圣地无字玉壁前思过,这一去又是十六年。 这期间,丐帮帮主王林木被活活气死,丐帮与少林彻底决裂。 北方两大帮派就此渐渐没落。 南方药王谷迅速成长,势力遍及大江南北。 毓儿姑娘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怀山听得入神,他似乎通过毓儿的叙述,看到了当年。 邪神身怀六甲,仍浴血奋战,保护着自己的孩子。 智勇大师慈悲为怀,却被天下英雄耻笑。 丐帮帮主一世英名,却落得个气急败坏吐血身亡的下场。 而那些所谓的天下英雄,一个一个都像是麻木的看客,冷漠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嘴角充满了讥笑。 毓儿虽然暂停了说话,但怀山并没有打断她的意思。只是看着她,希望她继续讲下去。 毓儿接着说道,十六年后,智勇大师从少室山后山返回少林寺,带着两个一大一小的女孩。这两个女孩,一个名叫惜雯,一个名叫惜蕾。 怀山顿悟,原来传言的少林寺方丈智勇大师的两个关门女弟子,竟有这样的人生。 他想到了惜雯,救他们的这帮绿林好汉为首的那个姑娘。他掀起了马车上的帘子,看到惜雯和李康年骑着马并排走在一起。李康年可能讲了个笑话,逗笑了惜雯。她笑的很大声。看得出来,惜雯是个爽快又开朗的女子。那些刀光剑影,居心叵测的人生,似乎与她无关。不知道她的妹妹惜蕾,是否也是如此性格。 第一个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智勇大师面壁的这十六年里,是关于药王谷的雄起与没落。 怀山本来对毓儿有好多疑问,但硬是没有说出来。他觉得,毓儿对他讲这些,一定有她的用意。 药王谷自丐帮和少林寺渐渐没落后,广收门徒,一时间药师和郎中遍布天下。那个时代,是药王谷人才辈出的时代。 江湖上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药王谷六神通。 他们分别是千手轩辕魏英华,鹰眼罗汉席破天,妙相观音曹阿香,毒舌阎王胡英雄,百草神医戴林和灵霄童子张子游。 他们的存在成为了药王谷敢与天下争雄的基础。于是世人不再仰慕少林,敬畏丐帮,都争着抢着想进入药王谷,成为其一员,学其本领,得其庇佑。 只是人心难测。一山难容二虎,何况是六个心怀鬼胎的人。uu看书 .uukanshu 每一个故事都会有一个英雄。 这个故事里,胡英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成为了英雄,平定了药王谷的叛乱,拯救了药王谷。 江湖路,谁该活,谁该死,谁来评定? 药王谷六神通,死了三个,废了一个。胡英雄后来当上了药王谷谷主,戴林逃了出来,一直被追杀。 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毓儿也停止了说话。 似乎是进到了城里,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叫卖声。 有个女人说道,今天,我们就在此住脚吧。 声音很近。然后,怀山看见,一只很好看的手掀开了帘子。 原来是惜雯。 惜雯笑着说道:“毓儿妹妹,看来你和怀山小兄弟很聊得来啊。” 毓儿脸一红,笑道:“惜雯姐姐说笑了。” 惜雯也看向怀山,问道:“怀山兄弟,你的伤势怎样了?” 怀山答道:“多谢惜雯姐姐和诸位好汉相救,怀山感激不尽。” 惜雯笑道,“举手之劳,兄弟见外了,你更该感谢的事毓儿。” 怀山还未来得及答话,只听毓儿说道:“惜雯姐姐,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我们似曾在哪里见过。现在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你很像一个人。” 惜雯诧异道:“哦,是吗?难道你见过我的妹妹惜蕾了?很多人都说我们两个人长得很像啊。” 毓儿说道:“我并没有见过惜蕾妹妹,却见过当今药王谷谷主,胡英雄。” 怀山这时看到,刚才还在一旁和李康年有说有笑的戴神医,一脸铁青。 第22章 中原3侠之惜蕾篇(中) 智勇大师曾对对怀山、无涯和惜蕾说过。 出家,只是逃避花花世界的一种。万象皆空,世人都有太多的牵挂和不舍,但要分的清得失。所谓遁入空门,只是一个概念。能拿得起,放得下,敢承担,就是大智慧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怀山和无涯,尤其是惜蕾,并不知道,那件事,已经过了二十年。 而现在,惜雯已二十岁,惜蕾十六岁。 惜蕾在少林寺已经呆了十六年了,智勇大师还是不让她出少室山。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和别的男弟子一样,要出少林寺,必须得闯过十八铜人阵。 惜蕾早已经准备好了,智勇大师却总是说,还不是时候。 惜蕾的姐姐惜雯,比她大四岁。每隔一段时间,惜雯总会来看这个妹妹,他们姐妹俩在少林寺里,俨然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千百年来,少林寺,那是和尚呆的地方。而所谓的和尚,当然清一色的都是男人。 女人若出家,去的地方叫尼姑庵。 可是智勇大师却打破了这个规矩。那一年,当智勇大师带着那个身怀六甲却奄奄一息的人和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回到少室山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守一个一辈子承诺。 那个人的名字叫王佳,是当时丐帮帮主王林木的女儿。众人皆知丐帮是以王家人为首的天下第一帮派,但他们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在江湖上的那个引起一场血雨腥风,江湖人称邪神的人,也是王家的人。 其中事由恐怕只有智勇大师知道,王佳临死的时候生下了一个小女孩,这个女孩就是惜蕾。 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但毕竟佛门圣地。众师兄弟虽不知情,也没有人刻意向方丈讨说法。但除智德大师之外,大家一致建议找一户好人家安置这两个女孩子。智勇大师力排众议,顶着各种流言蜚语坚持自己收养。就这样,一晃就是十六年。 惜雯长大后的性格很直爽,年轻的智德大师一直教她各种武功和为人处世的道理。 她是个练武奇才,十七岁的时候已经可以闯过十八铜人阵。后来便出了少林寺。她对智勇大师说,她要去找自己的人生。智勇大师没有阻拦。 今天刚好是惜蕾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智勇大师送给了惜蕾一枝梅花发簪。他说,这是你母亲留下来的遗物。 过几天少林寺就要召开武林大会了,惜蕾也想在武林大会上证明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她要以通过十八铜人阵作为自己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于是她趁师傅和众师兄弟们不在意,将发簪插在了自己头上,深呼吸一口气,对着镜子,做了一个自信的微笑。 十八铜人阵是少林寺著名阵法之一,是为了防止功夫未成的少林弟子下山被人击败,辱及少林声名,故设十八铜人于少林寺门前。少林弟子若能击退铜人即表示其功夫精湛,便可以下山修行。 惜蕾自小受智勇大师真传,除最基本的各种少林正宗拳术之外,惜蕾的拿手绝技是七十二路小擒拿手。 但惜蕾不明白一点,就是智勇大师一直阻止她和惜雯练剑。智勇大师说,女孩子学些拳术防身就好,将各种拳术练到一定程度也可以成为武林高手。而剑,是用来杀人的。 智勇大师不知道的是,惜蕾和姐姐惜雯,其实一直偷偷去找智德大师学习剑术,这些年来,已经小成了。 想到这里,惜蕾很开心的样子。但她知道闯十八铜人阵是不能用兵器的,她搓了搓了手,活动活动肩膀,深呼吸一口气,表情由刚开始时的开心变成严肃,毅然地站在了十八铜人面前。 用一炷香的时间。 来体会,毛毛虫破茧成蝶必经的痛。 来证明,自己倔强与执着,成长与强大。 这是踏入江湖的第一步。 只能赢,不能输。 自己和姐姐虽然算是少林的异类,虽然一直生活在少室山后山,虽然不曾踏入大雄宝殿一步。但她知道,自己始终是少林弟子。 智勇大师,智德大师,还有姐姐,以及众少林弟子,以及江湖上这些年来的流言蜚语,都在看着她。 跌倒了,再爬起来。 嘴角流血,用袖子擦干。 她不能乱,更不能急。 她的小擒拿手似乎对这些铜人毫无作用。因为她的内力不如他们,所以她根本擒制不住。 她只能用拳术与他们周璇,但这似乎也并不能给铜人们带来致命威胁,因为他们的身体就像是他们的名字一样,铜头铁骨,无坚不摧。 有弱点,一定有弱点。她要找到那个弱点,一举击破。 这个时候,要是有一把剑就好了,或者像是剑的任何东西。惜蕾想到。 惜蕾并不知道,不远处,有一个人同样说道:“这个时候,她要是有一把剑,或者是类似剑的东西就好了。” 然后她听到一句:“小姑娘,接住!” 她没看清楚那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只是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方向去接。 是一把木剑。 她抬起头,看见一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离自己不是太远的地方。为首的是智德大师和自己的姐姐惜雯,还有两个陌生年轻男子。 扔木剑的就是两名男子之一。他们一定大不了自己几岁,因为跟智德大师相比,他们都太显青葱了。 其中一个乍一看头发凌乱,洒脱不羁,眼神慵懒,表情欠揍。 另外一个稍显稳重一些,英气十足,但看起来有些自负,比第一个还欠揍。 但他们笑起来的时候,惜蕾觉得很亲切,像是温暖的阳光。 这是惜蕾对无涯和怀山的第一印象。 “惜蕾,加油,你可以的!”她听到了姐姐惜雯的声音。 还有四分之一炷香的时间。 势起,剑舞。 剑的击法,有劈、刺、点、撩、崩、截、抹、穿、挑、提、绞、扫等。 而惜蕾此刻舞动着木剑,正是以“绞”字为精髓,融合了七十二路小擒拿手的招式,以剑技为擒技,以剑擒而杀之。 局面随即扭转。 智德大师笑道:“你们看,别看惜蕾只有十六岁,这些招式,应该算得上是她自创的,能把擒拿手与剑术融合,真不简单。惜雯,她已经超过你了。” 惜雯点了点头,笑而不语。 这时,智德大师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笑道:“原来惜雯姐姐的妹妹不但跟她一样漂亮,更比惜雯姐还厉害,这可真让人不敢接近了啊。” 另一个年轻人笑道:“但愿希望她的性格不要像她的剑术一样,让人挣脱不得,靠的越近,伤的越狠。” 众人听到都笑了。 智德大师道:“惜蕾的剑术精于柔韧,无涯的剑术精于迅猛,u看书 ww.uukanshu.co而怀山的剑术精于无形。你们三人虽然年少,但剑术各有特色,假以时日,必定有大作为。” 待到那一炷香燃烧殆尽,惜蕾已经遍体鳞伤,但她终于,凭一人之力,胜过了十八铜人。 她举着那把木剑,开心的大喊着:“智德师傅,姐姐……智德师傅,姐姐……我赢了!我赢了!” 然后她向他们这边飞奔过来,只是还没跑几步,便晕了过去。而无涯和怀山,几乎同时跃起,以轻功行至惜蕾身边扶住她。 两人看着晕睡过去的惜蕾,又看了看彼此,张开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毓儿姑娘看见怀山开心的样子,也替他开心。她站在人群里,下意识的摸着自己脸上的伤口,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欲走。 惜雯看到毓儿,走上前去说道,“毓儿姑娘,请留步。” 毓儿转过身看着惜雯,轻声说道:“惜雯姐姐,我答应你的事,不会告诉惜蕾的,你尽可放心。” 惜雯笑道:“毓儿妹妹的话,我一定信。只是,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毓儿说道:“惜雯姐姐请说。” 惜雯说道:“我看毓儿妹妹和怀山兄弟情投意合。今日怀山和无涯似乎关心惜蕾更多一些,请你别放在心上,毕竟惜蕾还小。” 毓儿笑道:“姐姐严重了,我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 惜雯说道:“那么毓儿妹妹,你真打算一直戴着这张人皮面具面对我们么?” 另一边,大雄宝殿之上,百草神医戴林跪在智勇大师面前,而智勇大师只是一声长叹。 第23章 中原3侠之惜蕾篇(下) 江湖情仇,是非恩怨。 谁爱过谁,谁恨过谁? 多少年后,谁还记得? 林间小道上,有人在行走。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组合,两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女孩。小女孩骑在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的脖子上。只听那个中年男人说道:“酒鬼,你说像我们这些普通老板姓,也能进得去少林寺大雄宝殿么?恐怕连上解剑亭的资格都没有吧?” 另一个男人说道:“我说胖爷你哪那么多废话啊,跟着我走就是了。连无涯那小子都能去,为什么我们不能?此次药王谷那些人是明摆着要给少林难堪的,而丐帮来讨什么说法,明显是来添乱的。现任丐帮帮主王天宝太年轻,怎么可能斗得过药王谷谷主胡英雄。哎,我倒要看看智勇老和尚要怎么化解这次积攒了十几年的恩怨。” “酒鬼,你跟那个智勇大师的关系果真够硬么?我听说他也收有两个女弟子,你看芮芮怎么样,我想把她也送到少林寺去练功夫。” 这时,那个小女孩说话了:“酒鬼叔叔,是不是那些和尚们都要剃光头?” 酒鬼一愣,说道:“是啊,那叫剃度。按照和尚们的说法,头发代表着人间的烦恼、陋习、傲慢之心以及牵挂等,剃了头发就相当于把这些都去除了。” 小女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说道:“哦,这样啊,反正我最讨厌光头了!” 驾着小女孩的中年男人听到这话噗地一声笑了起来,而被成为酒鬼的那个男人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一脸的尴尬。 东方泛白,日出晨安。三个人就这样边说边笑地向远方走去,而他们头顶的朝霞,似乎象征着一切美好。 惜蕾醒来在这样一个美好的清晨。 她很肆意地伸了一个大懒腰,打了个哈欠。可能在是少林寺呆久了,除了头发之外,自己也觉得自己像个小和尚,所以她完全没有像一个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那样的一份矜持或羞涩。 她想要再睡过去,但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桌子上一桌素菜已经挑起了她的食欲,她二话不说爬起来就想要去吃。 “哎呦”一声,她摔到了地上。原来是她动作太大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她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自己,浑身上下青一块紫一块的。她苦笑道,真好看啊。 惜雯这时端着水盆推门进来,看她摔倒在地,忙放下上前去扶,并笑骂道:“你啊你,都长大了,看见吃的还是这么嘴馋啊!” 惜蕾笑了笑,也不等洗脸,就拿起筷子吃起菜来,并一边吃一边说道:“跟十八铜人打架打得我好辛苦啊,我现在又累又饿的,姐姐你先等我吃完再说。” 惜雯笑了笑,用毛巾在旁边给她擦着脸,并说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叫骂声,吸引了惜蕾的注意。 “哎你个死鸟,你耍诈,看剑!”只听一个人说道。 “你这个笨驴,兵不厌诈你没听过啊,打不过就赶紧认输!”另一个人说道。 “休想,我今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第一个人说道。 “放马过来,别说兄弟我吹,我赤剑客无涯的功夫可不是盖的!”第二个人说道。 “盖你个头!”第一个人说道。 然后是一个女子清脆的笑声:“刀剑无眼,你们两个小心点,点到为止。” 惜蕾很好奇,怎么又是鸟又是驴的。她打开窗户看去,原来,是两个人正在比剑。可能一方耍诈,另一方吃了亏,便吵了起来。这两人,正是昨天在她闯十八铜人阵的时候看见的两个年轻人。 旁边坐了一个不算太漂亮但气质绝佳的女子,刚才的笑声就是她传出的。 惜蕾笑了笑,觉得这两个年轻人很有意思,便指着他们对惜雯问道:“姐姐,他们是什么人?” 惜雯随着惜蕾的手指看去,慢慢说道:“你看那个头发邋遢,手拿一柄赤红色的剑,一脸坏笑的人,他叫无涯,是来自长安树城的浪客。他和我们师傅以及智德师傅都是认识的。据说他在中原城跟一个叫酒鬼天棚的人很熟络,而这个酒鬼天棚是智勇师傅未出家之前的结拜兄弟。我听说过他赤剑客智擒中原三大恶人的故事。智勇师傅说他可以随时随意出入少林寺,想必他一定有什么让师傅们觉得的过人之处。在我看来,他就是个可爱的小伙子,喜欢喝酒,喜欢看漂亮姑娘呵呵。” 惜蕾看了看自己,觉得自己并不属于所谓的漂亮姑娘之列,于是露出一个鄙视的目光。然后说道:“那另一个呢?” “那个手持精钢无名剑的,名叫吕怀山,来自南阳城。据我所知他在山林间长大,品行善良,为人稳健。他曾经陷入南阳城当地势力南阳帮的分争之中。为了替兄弟报仇,为了救几个陌生人,他甘愿拼上自己的性命。他更能以大局为重,放下恩怨,与南阳帮飞鹰堂堂主化干戈为玉帛。此次,他又答应毓儿姑娘保护戴神医,但他并不知道,他这样做,几乎就是与天下英雄为敌。” 惜蕾皱了皱眉,说道:“如此说来,这位怀山大哥是个特别重情重义的人,比起那个一脸坏笑的无涯大哥好多了。” 惜雯笑道:“你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正式说过一句话,就这大哥那个大哥地叫个不停,传出去让人笑话。” 惜蕾笑道:“江湖儿女,敢爱敢恨,快意恩仇,笑就笑话呗!” 惜雯说道:“你啊,还真是已经把自己当成江湖女侠了。师傅这些年来教你的静心咒白教了啊!” 惜蕾笑了笑,然后向坐在一旁的女子看去,问道:“那个姑娘就是你刚才说的毓儿姑娘么?” 惜雯说道:“是。这次我在途中巧遇她被南阳帮的人绑架,便集结一帮绿林好汉将她救了下来。怀山在南阳城身受重伤,这一路也都是毓儿姑娘在照顾。她和戴神医一样,医术高明。” 惜蕾哦了一声,眼睛又看向正在比剑的怀山和无涯。 惜雯看着惜蕾说道:“惜蕾,你现在闯过了十八铜人阵,已经可以下山。若非遇到真正的高手,自保是没问题的。可是,你对‘江湖’这两个字,了解吗?” 惜蕾摇了摇头,说道:“不知道。可正因为不知道,我才要去追寻,去寻找。姐姐,你不是说过,等我可以出少林寺的时候,你就会告诉我爹和娘的事么?虽然这些年智勇师傅抚养我们长大,像父亲一样对我们,u看书 .uknhu 可我知道,我们的父亲一定另有其人。而这个人,一定就是害死娘亲的凶手。” 惜雯说道:“有些事情,我总觉得,你该知道。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很多已经发生的事,已经没有办法去改变了。” 惜雯说着指向窗外坐在一旁的毓儿,她说道:“你看那位姑娘,我们和她一样,都有可能死在这次武林大会上。” 而窗外,无涯和怀山打了个平手,毓儿拍手叫好。 他们并不知道,一场暴风雨,悄然来袭。 武林大会的日子终于到了。 丐帮当代帮主王天宝,大长老王天志,二长老王天强,三长老尹天元、四长老武天卫,以及众丐帮弟子齐聚少林。 而药王谷现任谷主胡英雄,其子胡龙飞,药王谷两大长老赵镇海,杨鼎天以及药王谷众弟子早已在少林寺恭候多时。 其实说是武林大会,能坐上大雄宝殿的,除东道主少林众僧之外,也就只有丐帮和药王谷了。 其他各路英雄,只能在少室山中的解剑亭聚首等候。 而这次武林大会的目的,江湖人都知道,是因为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讨伐药王谷叛徒百草神医戴林。 另一件事,是丐帮现任帮主王天宝遵从前帮主王林木遗愿,十六年后来向智勇大师讨一个说法。 只是为什么要等到十六年后,江湖传闻,这是智勇大师和丐帮前帮主王林木临死前的一个约定。 暗潮汹涌。 智勇大师知道,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有些人,一直在蠢蠢欲动。 第24章 武林大会风云起 少室山下禅林静,五乳峰前钟磬悠。 中岳嵩山东西长达六万米,共有七十二峰。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 少室山又名“季室山”,东距太室山约一万米。 据说,夏禹王的第二个妻子,涂山氏之妹栖于此,人于山下建少姨庙敬之,故山名谓“少室”。少室山山势陡峭峻拔,也含有三十六峰。诸峰簇拥起伏,如旌旗环围,似剑戟罗列,颇为壮观。其主峰御寒山,海拔一千五百一十二米,气势磅礴,犹如横卧的巨人,为嵩山最高峰。 而山北五乳峰下,就是声威赫赫的少林寺。 成王败寇。 无论是对怀山,无涯还是对惜蕾来说,他们都要感谢那次武林大会。 因为他们看到了很多东西,更收获了很多。 他们甚至看透了,那些充满阴谋的,充满欲望的,充满矛盾的,和充满混乱的,江湖人和江湖事。 那一天,大雄宝殿之上。 丐帮帮主王天宝对药王谷谷主胡英雄说道:“那个男人,是不是你?” 胡英雄没有说话。他知道王天宝话里的意思。他看了看惜雯和惜蕾。他没有否认,也用不着否认,因为他根本不把王天宝放在眼里。 但对王天宝来说,这就够了。 王天宝说:“今天当着智勇大师的面,胡谷主,你该给我们丐帮一个交代!” 胡英雄不紧不慢地对身边的儿子说道:“龙飞,如果我今天让你去杀一个功夫有可能比你高出百倍的人,你敢不敢?” 胡龙飞冷漠地看着王天宝,说道:“今日挡我药王谷者,纵我粉身碎骨,也要他死。” 王天宝虽然年轻,但好歹身为丐帮一帮之主。这是多么明显的羞辱和挑衅!他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但他不能乱。智勇大师未开口之前,王天宝只能忍。 王天宝能忍,不代表丐帮其他人能忍。丐帮大长老王天志闻言大骂一句:“放你老子的屁!药王谷休欺我丐帮无人!有种的站住来一个让爷爷瞧瞧!是你们药王谷的旁门左道厉害还是我丐帮的打狗棒厉害!” 他说着便往前一步,看样子是要动手了。 “不得无礼!”王天宝一声大喝,制止了王天志。 王天志一脸恼怒,但也并没有进一步动作。 胡英雄笑道:“我从来只听说,会叫的狗不咬人。没想到,有些狗,连叫都叫得这么凶。狗不听话,是他的主人管教无方呢,还是说他的主人,连狗都不如!” 丐帮弟子瞬时乱作一团,王天宝一脸铁青,但他硬是忍住了怒火。 “阿弥陀佛,胡施主还请看在老衲的面子上,莫再言语中伤丐帮友人了。”智勇大师开口说道。 胡英雄此时站起身来,向智勇大师微微作揖行礼,然后说道:“大师,我今天来要带走四个人,三个活人和一个死人。大师如能所我愿,少林寺便和我药王谷不伤和气。” 听他说话的口气,也丝毫没有把智勇大师放在眼里。 智德大师听不下去,大声说道:“胡施主,今次武林大会天下英雄齐聚。能来这里的,都是我少林寺的客人,这岂是你说要带人走就带人走的!你要的人,他若愿跟你走,我少林寺不多说一句。他若不愿,便想在这里呆多久就呆多久,任何人不得强人所难。纵然他犯有滔天大罪,我少林寺自当以我佛之大慈悲渡他放下屠刀,这之后之事,便由我少林寺说了算。” “好一个由你少林寺说了算!”胡英雄拍手笑道。“看来智德大师以为,这江湖,就是你们少林的江湖;这天下,就只是你们少林的天下了吧?你们少林寺真是好生了得啊!” 然后胡英雄看着戴林,不紧不慢地说道,“戴师弟,你活得够久了,你很清楚,他们保不住你的。所以你是自己来还是要让我动手?”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 百草神医戴林从人群中缓缓走出,叹了口气说道:“我自知此劫难逃,胡师兄,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把这些事告诉惜雯和惜蕾,好给她们一个交代。也算是替胡师兄你,给天下英雄一个交代了。” 胡英雄笑道:“好,我给你时间。” 戴林看了看智勇大师,摇了摇头。开始诉说,这前前后后二十年来,少林、丐帮、和药王谷之间的恩恩怨怨。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当年,老药王还在世的时候,一心想染指中原武林,而丐帮和少林则是药王谷最大的绊脚石。 少林和尚一向深居简出,行事低调。丐帮弟子却遍布天下。于是老药王便想从丐帮帮主及诸位丐帮长老下手。 那时百草神医戴林常年游历在外,四处乐善好施,治病救人。说来也巧,有一天,一名女子前来找他,说练功时急火攻心,需要调理。这个女子就是王佳。 后来王佳和戴林情投意合,戴林便带王佳回药王谷。老药王得知王佳是现任丐帮帮主王林木的女儿时,一个残忍的计划便呼之欲出。 老药王背着戴林给王佳食物里下了催情散,意在促成戴林与王佳的好事,但恰好遇到胡英雄给戴林来送一味草药。胡英雄当时还年轻,遇到这种情况,血气方刚之下便铸成大错。 戴林并不知情,一怒之下欲带着失去知觉的王佳连夜离开了药王谷,却被老药王阻止。老药王让凌霄童子张子游以银针锁魄之法控制王佳,戴林并不知情。后来胡英雄使计让戴林和和王佳逃了出来。王佳自知无脸见人,几欲寻死,还好戴林一直陪在身边。这一晃,就是四年。 也就是在这几年里,惜雯出生,而戴林也发现了七星海棠。 四年之后,戴林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便又回到药王谷。他想把七星海棠交给老药王。 此时的药王谷已非昔日。老药王渐生退隐之心。大师兄魏英华全权接管药王谷,而小师弟张子游已和师妹曹阿香喜结连理,并育有一女。这个女孩,就是后来的毓儿。 戴林回到药王谷后,老药王约六大弟子共商大计。得知戴林寻得七星海棠,大师兄魏英华有意用此奇毒对丐帮下手。当时除戴林之外,没一个人反对,尤其是胡英雄举双手赞成。 于是戴林被监禁起来,惜雯由曹阿香代为抚养。而王佳的命运正式走向悲剧。 天下三大武林势力,药王谷一直扮演着亦正亦邪的角色。 老药王人虽已老,但雄心未死。他的计划已成竹在胸。 无毒不丈夫。 药王谷六神通之中,凌霄童子张子游银针锁魄之法已经炉火纯青。老药王便命张子游催动深埋在王佳体内的银针,控制其潜意识,又将自己多年来的内功外功统统传入王佳体内,这样一来,王佳变成了药王谷最有用的杀人机器。老药王很满意自己的作品,并给她起了个名字,叫邪神。 之后便有了邪神王佳与丐帮和王林木之间的那场接近于屠杀的战役。 王佳踏着丐帮多名弟子的尸体走到王林木面前,第一句话就是,我的名字,叫邪神。 第二句话是,我要杀了你。 她用的并非丐帮的武功,也不是任何一种王林木可以认得出的江湖上的武功。她的武功看似杂乱无章,却无懈可击,而且,她用毒,和暗器。 王林木想到了药王谷和蜀州城这两个地方。 药王谷治病和用毒天下无能出其右,而蜀州城内尽是暗器高手。然而王林木不明白到底在女儿身上发生了什么事,直到九位长老不忍下杀手而接连毙命,王林木亦身受重伤之后才清醒过来。 王佳的剑上,尽是七星海棠提炼出来的剧毒。在损失惨重之后,王林木终于胜了王佳,但他已受重伤,自知时日无多,并且他发现了王佳头部银针的秘密,便派人连夜派人去少林寺请智勇大师出山。 智勇大师与智德大师得知后迅速前往,谁知来的路上遇到了老药王和他的两大弟子,千手轩辕魏英华和鹰眼罗汉席破天。 任由智勇大师苦口婆心,几人最终仍是一场恶战。最终老药王战败而走,席破天良心发现,便苦劝师傅和大师兄。 老药王心有不甘,一怒之下,uu看书 wwuukash.o以叛变之名欲杀席破天。药王谷几个弟子中,唯张子游夫妇与席破天交好,心有不忍,劝师傅回头,可是回头太难。 老药王已经丧失了心智,更是逼张子游夫妇用不到四岁的惜雯和两岁的毓儿做药引子练护体金丹,决心要与智勇大师再决雌雄。 曹阿香精通易容术,将张子游扮作老药王,从地牢救出戴林。戴林找到胡英雄劝其一同远走高飞,毕竟他是惜雯的父亲。 胡英雄受老药王大恩,不愿背叛。戴林便将七星海棠使用之法告知胡英雄,以防不备之需。 张子游夫妇与戴林带着两个小女孩准备逃走,却与大师兄魏英华不期而遇,又是一场大战之传言张子游战死。魏英华不忍伤害曹阿香,便擒制着她和两个小女孩和戴林去见老药王。 谁知大堂之上,老药王离奇暴毙,魏英华身重奇毒,只有自断双臂才能保住性命。 混乱之际,戴林趁乱携惜雯和毓儿逃走。 原来胡英雄自知对王佳歉意太深,老药王也已走火入魔,而大师兄魏英华执念太深,一心想着称雄,有勇无谋。药王谷已乱,他所能做的,只有对老药王和大师兄下手。然而其中伤心之意,复杂之情,无人知晓。 老药王最终是死于七星海棠之毒,魏英华已经是废人。曹阿香看着混乱的药王谷,不忍与众师兄弟为敌,何况自己最重要的人均已死去,便在老药王和张子游面前含泪自尽。 戴林必须得找到王佳,便通过丐帮弟子找到王林木,而此时王林木已和智勇大师汇合。 一言难尽。 第25章 不堪回望是当年 每个人都有过去,每段过去都是回忆。 只是有些回忆是伤,不堪回望。 作为一个父亲,一个有血有肉的父亲,看到自己的女儿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该有多难过? 王林木看着自己的女儿,看着所谓的邪神王佳,老泪纵横。 王林木的女儿王佳,自小深得丐帮各位长老爱护,除打狗棒法外,各种武功融会贯通。但王林木似乎并不愿自己的女儿太招摇,一直把她当做男孩子来养,所以除了他自己和九位长老之外,丐帮众弟子都把王佳当做是男子。 直到王佳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认识了戴林。 这个给自己的女儿、给自己、给丐帮带来毁灭性灾难的男人。 王林木恨不得一掌打死他。 只是此刻,他只盼望自己的女儿快醒过来。 在智勇大师为王佳运功疗伤的时候,他发现王佳脉象紊乱。毒针已经逼出了两根,还有一根深深嵌在王佳的颅骨之中。若再强行运气,王佳便有生命危险。 智勇大师始终只是高僧而不是药师,药王谷的毒还得药王谷的人来解。 智德大师已吩咐人将小惜雯和小毓儿安排入睡,而戴林已经在门外跪了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可能并不长,长就长在一颗苦等的心。 王林木对着戴林说道:“戴神医,好一个神医,我现在打死你。” 木棍不是剑,只是一根棍子而已。但每被打一棍,戴林都要在心里默念一句对不起。 这一个时辰期间,木棍已经被打断数十根,王林木打累了,换丐帮弟子打,而丐帮弟子也已经轮番换了好几批,戴林始终一言不发。 是非恩怨,人之常情。 后来智勇大师打开了房间的门,他看到戴林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浑身上下全都是伤。这时戴林才开口说话:“大师,求你让我见她,我能救她。” 智勇大师慈悲为怀,实在于心不忍,但这里终究是丐帮的地盘。 于是他看向王林木,谁知就在这时,王林木气急攻心,加上旧伤复发,已处在弥留之际。 “十六岁啊!” 垂死之前,王林木对智勇大师说出了这句话,这句话只有四个字。说着说着,他的眼里流出了血泪。 丐帮帮主的女儿王佳遇见百草神医戴林的时候刚好十六岁。 本该笑傲江湖的两个年轻人,何以至此。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王林木本来就有伤在身,经此之事,一怒之下,就这样被生生地气死了。 而丐帮上下已经乱作一团。 有人提议杀了戴林为帮主报仇。 有人说丐帮弟子万众一心,一起杀入药王谷。 甚至有人鼓吹丐帮已经长老死绝,帮主也已归天,丐帮大势已去。 当时的王天宝、王天志和王天强兄弟三人还不是长老,但在丐帮众弟子中已经出类拔萃,他们联合几个相处不错的丐帮弟子硬是撑住了当时的混乱的场面。 后来智德大师建议戴林带着两个小女孩和王佳一起同智勇大师先回少林寺再从长计议。可是祸不单行。 在去少林寺的途中,王佳在马车上突然苏醒,两眼血红,充满杀气,顿时将她身边的惜雯和毓儿都吓哭了。 王佳认出了自己的女儿,于是抱着惜雯冲出马车,她似乎在逃避着什么,一路往北狂奔。 智勇大师和智德大师留下有伤在身的戴林联手去追。 王佳此刻神情慌乱,除了怀里惜雯之外见人就杀,一眨眼已有四名路人死在了王佳手上。而她对智勇大师和智德大师也是一出手就是杀招,仿佛怕他们抢走自己的孩子似的。 为了不伤及王佳怀里的惜雯,智勇大师和智德大师只能以退为进,后来终于将王佳制服。 智德大师帮助智勇大师护法,而智勇大师随即就地打坐,唱诵佛门静心咒,镇住了王佳的杀意。 戴林此时在马车上看着已经睡过去的两岁大的毓儿,又想起师弟张子游和师妹曹阿香,内心深陷纠结。 戴林想道:“如果不是张师弟的银针,佳儿何以至此?” 他竟然有那么一刻想要掐死毓儿。 谁曾想到,行走天下治病救人的百草神医,此刻竟是将自己所有的仇恨汇集在一个两岁大的女婴身上。 多么讽刺的江湖。 之所以这么恨,是因为虽然是老药王的主意,但实际上金针锁魄只有师弟张子游一人可以做到,所以张子游是使王佳受害的最直接的凶手之一。 可是现在那些师兄弟包括张子游,都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在了药王谷,师妹曹阿香也含泪自尽。江湖纷争,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身为一名药王谷弟子,要以兴盛药王谷并称雄江湖为自己的责任。而此时能兴盛药王谷的,只有胡英雄一个人。现在的戴林,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甚至连乞丐都不如。 因为当时丐帮上上下下全都视药王谷为死敌。如果不是王家三兄弟,丐帮早已讨伐药王谷了。 “佳儿,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戴林望着智勇大师和智德大师去追王佳的方向,眼神坚决而悲伤。 他知道,王佳已经有了身孕,有了他自己的骨肉。 可是他也知道,那一夜在药王谷的深牢里,张子游对他说,银针锁魄,无力回天。 智勇大师和智德大师带着昏迷王佳回来的时候,戴林和小毓儿已经离开。 智勇大师深深地叹了口气,也不说别的,便让智德大师先行一步回少林寺。智德大师觉得智勇大师虽与丐帮帮主王林木是深交,救治其遗孀是情理之事,但作为出家之人,带着个女子在身边始终不妥。王佳之事,还是等救治之后交给丐帮为好。 但智勇大师只是摇了摇头。 命运的轮盘时刻转动着。光阴似箭,春去秋来。有人生,便有人死。有人笑,便有人哭,而江湖仍是江湖。 日子一晃就是十六年。 十六年里,戴林带着毓儿四处躲藏,凭着一身治病救人的本领,苟延残喘的活着。他想着每救治一个病人,自己的罪孽便减轻一分。但即使是救治了再多的垂死之人,也救不活那一个命运凄苦的女子,也救不了那一份已经死去的爱情。而毓儿也作为戴林的女儿渐渐长大。 十六年里,胡英雄性情大变,为了让药王谷东山再起,他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渐渐地,世人对药王谷的敬畏变成了惧怕,而胡英雄终究成了药王谷的英雄。至于戴林,则成了众人口中的药王谷的叛徒。 十六年里,少林寺沦为江湖英雄的笑柄。uu看书 w.uuknshu.cm众说纷纭,但流传最广的,便是少林寺智勇大师动了凡心,与丐帮帮主王林木的女儿有染,王佳为智勇大师生了两个女儿,导致王林木被活活气死,而王佳也在生下惜蕾之后不久便离开人世。少林寺从此与丐帮关系微妙。而智勇大师只是潜心闭关不出,并将惜雯和后来出生的惜蕾拉扯成人。 十六年里,丐帮换了几届新帮主,但都实力平平,不被看好。直到现任帮主王天宝力压群雄,才有了起色,但丐帮势力已远不如前。 而这十六年后,少林寺的大雄宝殿之上,那些过去的故事,那些故事里的人,那些人的爱恨情仇,总该有个了断。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戴林说着看向毓儿:“你虽非我亲生,我却一直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等我死后,你便以你最真实的一面面对这个世界吧。我相信,怀山会保护你的。” 然后他看向智勇大师,还有惜雯、惜蕾姐妹俩,重重地低下了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毓儿含着泪跑到戴林身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他早已服下了断肠草,此刻已经气绝身亡。 百草神医戴林一生用各种草药治病救人,却最终死在了自己的草药之下。 而一旁的惜雯和惜蕾,早已哭成一团。 在怀山看来,戴神医所讲的虽然和毓儿之前对他说的有些出入,但这些已经发生的事情,这些旧人的江湖恩怨,已经必须由后辈来扛了。 无涯静静地看着在场的天下英雄,默默地拍了拍怀山的肩膀。 第26章 少室山上3结义 怀山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他对毓儿的承诺。 毓儿含泪看着戴林,看着这个养育她长大的恩人,就在自己身边悄然死去。她对怀山说道:“我本意让你保护他,哪知他决意寻死,怪不得别人。现在你对我做这么多,不值得。” 怀山说道:“你觉得我不值,是因为你并没有感受到,我的认真。” 毓儿说道:“你以为你的认真能持续多久?” 怀山说道:“我一定可以保持这份热忱永不减退。” 毓儿说道:“那,我嫁给你。你愿意娶我吗?” 怀山说道:“我愿意。” 毓儿说道:“好,怀山,你看仔细,我要让你看到,最真实,和最美好的我。” 人皮面具之下,那是一张怎样的脸? 沉鱼落雁太假,闭月羞花太俗。 当她抬起头的时候,解剑亭前,天下英雄仿佛都看呆了,有的甚至丢下了自己手中的武器,忘记了自己来这儿的目的。 而毓儿只是走到怀山面前,跟他并肩站着,视天下英雄为无物。 怀山看到,那张脸太美,精致如画。 戴林死后,众人都清楚知道了这些年来关于药王谷、丐帮和少林寺之间的发生得过往,不管真假,皆是唏嘘不已。 但唏嘘归唏嘘,这件事情,总得有个结果。 过去的事已经发生,我们不能改变,也改变不了。但毓儿、惜雯、惜蕾以及已经殒命的百草神医戴林,总要有人为他们承担罪过,总要有人与他们一起展望未来。 王天宝有意让惜雯和惜蕾跟他回丐帮。 但胡英雄口中所说的三个活人一个死人,显然包括了惜雯和惜蕾。 所谓的武林大会,便是以武会友。既然话不投机,意见相左,那就只能武力解决。 而这场武林大会,俨然就是天下最能代表武林实力的三大帮派的竞技场。 于是药王谷谷主胡英雄、丐帮现任帮主王天宝,以及少林寺方丈智勇大师达成协议。既然是三个活人,一个死人,那就比试四场。赢的人就说了算。 江湖,本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比试的地点就在解剑亭。 人在江湖而江湖无常,有君子也有小人,有善亦有恶。即使江湖朋友再多,谁也不敢保证某天有人在你背后捅刀子。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江湖无常人心亦无常。 所以在江湖行走,一个人最能信得过的,恐怕只有与自己朝夕相伴的兵器了。 解剑亭不仅仅是一个亭子,解剑,也不仅仅是解下你的剑。 天下英雄要想上少林寺,首先得到少室山解剑亭解下你的兵器。按照千年流传的说法是,解剑,即是解下你的杀意和执念。 此刻解剑亭前,天下英雄汇聚一堂。酒鬼天棚、“好吃来坐”酒楼的张老板以及他的女儿芮芮三人也在人群之中。 四场比试,却有一个人提出异议,这个人就是无涯。 怀山站在毓儿身边,而无涯站在怀山身边。他对着众人说道:“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也不能左右他人的想法。但自己的路,为什么不能自己走?毓儿、惜雯、惜蕾三位姑娘的命运,为什么不能由她们自己来决定?” 他看着智勇大师,看着药王谷和丐帮的众人,看着天下英雄,继续说道:“我不是少林寺的人,但即使是少林寺智勇大师本人也不能决定他人的命运。你们凭什么说了算?” 怀山听见无涯说出这样的话,点了点头。他和无涯肩并肩从人群中走出,站在了天下英雄面前。 惜雯和惜蕾也站了出来。 别人的命运,你们凭什么说了算! 我们的命运,你们凭什么说了算! 智勇大师摇了摇头,但他的表情更多的是欣慰。丐帮几位长老也对这个年轻人露出赞许的目光。 胡英雄冷笑道:“年轻人,有志气,看来你这一生顺风顺水,以至于不知天高地厚,活得不耐烦了。我来告诉你,凭什么!”胡英雄看了看身边的儿子,而胡龙飞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就凭我们是药王谷,而你们只是些小辈!”胡龙飞说这话的时候,骄傲地不可一世。 四场比试终究是比试了。 这是四场年轻人的战斗。 这是四场拼上了勇气的战斗。 这是四场拼上了江湖梦想的战斗。 人不轻狂枉少年。 于是惜雯对战赵镇海,惜蕾对战杨鼎天。这两个人都不是药王谷长老的对手,但她们坚强的眼神,即使伤痕累累之后也不便倒下的倔强,连胡英雄亦为之动容。 胡英雄对这两位姑娘终是心存不忍,他只是闭着眼睛不说话。他知道胜券在握,所以并不在意。惜雯和惜蕾输给了药王谷两位长老,胡龙飞问她们:“你们愿不愿意跟我回药王谷?愿意就能活。不愿意,就得死。” 而惜雯和惜蕾,只是冷冷地看着胡英雄,除了摇头,再没有其他言语。 胡英雄笑了。“好,很好,你们很好。”胡英雄转身看着人群中傲然挺立的无涯和怀山,笑道:“你们两个,要为她们出头,我就成全你们。若是你们能赢了龙飞,我便不再为难你们任何人。” 胡英雄一身豪气,他对着儿子说道:“你们都是年轻人,年轻人有自己的立场很好,那就让我来看看,你们谁才能站到最后。” 他让自己的儿子胡龙飞迎战无涯和怀山两个人。 胡龙飞领命,更是大言不惭的说道:“别浪费时间,你们一起上!” 长剑在手,不见血,怎罢休? 但即使无涯与怀山联手仍不敌胡龙飞,怀山更是几次差点死在胡龙飞的剑下。数十个回合之后,无涯使胡龙飞受了轻伤,但随即败下阵来。 千钧一发之际,怀山最终使出回风剑法,一招“残影”一闪而过。胡龙飞过于轻敌,瞬间被斩断手筋脚筋。 胡龙飞的剑术阴险毒辣,招招致命。但冥冥中似自有天意,似乎老天也在帮着这几个年轻人。 回风剑法的精髓在于,无招无解,随心所欲,浑然天成,但怀山还不能收放自如,胡龙飞被斩断手筋脚筋后,已然成了废人。 众人以为胡英雄必要为儿子报仇,谁知胡英雄只是仰天长叹一声,对自己的儿子道:“技不如人还出来丢人现眼,可惜了一身功夫。”然后他对智勇大师说道:“这一次,我放过他们,但这件事,还没完。” 说着他便带着药王谷众人扬长而去。他路过已浑身是伤的惜雯和惜蕾,只是看了看,并未说话,便离开了少室山,仿佛所发生的一切已经与他无关。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智勇大师只是叹道:“阿弥陀佛。” 丐帮与少林化干戈为玉帛,王天宝走之前对惜雯和惜蕾说,“我不强求,丐帮随时欢迎你们。无论你们身在何地,只要有丐帮弟子的地方,就一定有人愿为你们效犬马之劳。” 说着丐帮众人也离开了少林寺。 惜雯因为与赵镇海比试受了内伤,智德大师负责为其疗伤。而由于杨鼎天并未下狠手,所以惜蕾的伤势并不是很重。 毓儿在禅房内为戴林守灵七天,而惜蕾只是过来对着戴林的灵位磕了三个响头便离开了。 有些事,不愿再想就不要再想。有些话,不愿再提就不要再提。 爱与恨,都不能让人死而复生。死者已矣,生者能做的,只有好好地活着。 惜蕾看着天空,缓缓说道:“江湖纷乱,其实只要我们能做个自由的人就够了,爹,你和娘也都是这样想的吧?”说完,她笑了。 午后,少室山后山,三个年轻人结义金兰。 怀山说道:“我爹送我一个‘闯’字,就是要我闯出自己的天地,那么,我的名号,就叫‘闯王’吧!” 无涯说道:“‘闯王’这个名字很霸气啊,怀山,你当老大的也不用起个这么响的名字吧,了不起啊!” 怀山说道:“我的就这么定了,你不也是赤剑客么!别说我们了,uu看书.uukans既然我们三个结拜于此,三妹也该有个名号的。” 无涯说道:“人都将美丽的女孩子比作鲜花,可是你看三妹,全身上下哪里像花了?” 怀山看了看惜蕾,笑着说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没有。” 无涯说道:“没有花,没有花。没有花就是梅花。刚好她不是有个很精致的梅花发簪么,干脆就叫梅花女侠吧。俗是俗了点,但是好记。” 惜蕾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插不上嘴,但当她听到给自己起的名号叫梅花女侠时,她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怀山和无涯,表情十分无奈。 无涯问道:“我们结拜的时候,为什么不叫上毓儿姑娘和惜雯姐姐?” 怀山说道:“惜雯姐姐受伤太重,智德大师还在照顾着她。至于毓儿,你傻啊,我跟她结拜什么啊?结拜兄妹吗?她已经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把自己许给我了,就是我的内人了,还结拜个屁啊!你见谁跟自己喜欢的姑娘还结拜兄妹的!结拜了就不能再喜欢了!” 无涯说道:“啊?那我们和惜蕾结拜了,我不就是不能再喜欢她了?你怎么不早说?” 怀山说道:“我也没听你说啊!就惜蕾这样子你也喜欢?” 无涯说道:“没天理啊,跟惜蕾结拜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好她,这一来不就没戏了么!可惜了可惜了啊!” 惜蕾听不下去了,尴尬地笑道:“我说你们两个要不要脸!” 黄天在上,厚土为证,我等三人在此结为异姓兄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第27章 不屑1顾是相思 酒已经醒了,可人还醉着。 女子深闺,灯火朦胧。 “有时候恨一个人,是因为太爱了。其实又何必要恨呢,杀了他不就行了。你说是不是,南丫头?” 梦萝对南珍说。 南珍看着这个对她说话的女子,一身黑衣一如七年前般,声音也丝毫未变。只是那轻描淡写的一句杀人,却道出了淡淡的忧伤。 “可惜啊,可惜,杀了他,岂不是连能恨的人都失去了,你说该怎么办?这个清阳啊,让人爱也不是,恨也不是。杀也不是,不杀也不是。真难为情啊。” 南珍想到,梦萝口中的清阳,应该就是那年在倾城的怀山哥哥的徒弟吧。 无涯哥哥说,清阳一把火烧了梦萝的锦绣阁,梦萝最引以为傲的二十四张人皮面具尽数被毁。 按照梦萝姐姐的脾气,她一定会杀了清阳的。但听她说的,清阳还活着,梦萝并没有杀他,或者是不想杀他,或者杀不了他。 看来在这七年里,一定发生了很多故事。 南珍看着梦萝,嘴角露出浅浅笑意。 自己在这七年里,又何尝不是,为了一个故事,骗了一个人。 “你和无涯那厮这一走就是七年啊!七年啊,你都长这么大了,我也老了啊!”梦萝嘴里打着酒嗝,撑起身子对南珍继续说道,“文鬼先生真是个人才,你是不知道他和天池老人的关系。可这天下第一奇毒七星海棠,那是吃七年人参就能解毒的么?笑话,真是笑话,这也只能骗骗无涯那小子,换做是我,早一巴掌煽他脸上了。” 梦萝坐直了身子,伸手去拿桌上的酒杯,杯里却空空如也。 她皱了皱眉,扔掉了杯子,又去拿酒壶,可壶里的酒也已经见底了。真是扫兴。 “南丫头,你不是说自己不喝酒么?那么我杯里的酒呢?你藏哪去了?”梦萝问南珍,表情夸张而严肃。 南珍笑道:“我可真是一口酒都没喝,是你自己把酒喝光了。你也别再喝了,再喝就真醉了。” 梦萝摆了摆手,示意南珍别说话。 “不喝怎么醉?不醉怎么对你说真心话?”梦萝看向南珍,“南丫头,你可知道,菲娅不在以后,我连说真心话的人都没有了。你知道吗?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你,也是我害了无涯。” 梦萝说到最后,竟然哭了起来。 就像那一日在集市,南珍在惜蕾的安排下见到了文鬼先生。 文鬼先生问她:“这几年,你可曾后悔骗他?” 南珍七年来,第一次哭出声来。 如果有来世,要做一块石。 沧海桑田。 没有真假的念想。 一半在时间里风化,一半在空间里顽强。 一半纪念生命,一半见证死亡。 非常骄傲,非常沉默。 从不欢喜,从不悲伤。 从上京到中原城有些距离,以无涯现在的脚程,骑最快的马也得个几天时间。因为昨夜做了恶梦,赶起路来难免有些头重脚轻,无涯尴尬地笑了笑。 可能是太担心南珍了,虽然知道梦萝不会伤害她,但还是先见到她们才好。 冬日的阳光,温暖如久别重逢的拥抱,晒得无涯心里也暖暖的。 不远处有个茶亭,无涯下马走上前去,想喝杯热茶再走。 茶亭里算上自己只有三桌客人,看来冬天赶路,确实不太合适。 离自己最近的三个人正在聊天。无涯本无意去听,奈何那两个人讲的话,自己不得不听。 其中一个说道:“话说铸剑山庄的庄主死了以后,江湖人士都在疯传取其骨髓可炼就天下第一利器,你说这人死了都不得安宁,真是可怜。” 第二个人说道:“可怜什么,杀人多了被人杀死不很正常。不过什么骨髓炼剑,我还真没听过。” 第三个人说道:“谁知道啊,只是听说药王谷的人已经占据了铸剑山庄,估计这几日已经开始炼剑了,真想看看所谓的天下第一利器到底什么样子,要是给我得到,我也能天下无敌了。” 第二个人说道:“少做你的白日梦了,药王谷虽然这几年看起来风平浪静,势力还是有的,你去跟人家争,作死啊!” 第一个人笑道:“天下第一和长生不老,都是江湖人的梦想,试问谁人不想。看来药王谷这次一箭双雕,是蓄谋已久了。” 第三个人问道:“还真有长生不老这回事?你快说说到底什么情况?” 第一个人说道:“听说这长生不老药要以七巧玲珑心为药引,具体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全天下可能只有智勇大师一人才有七巧玲珑心,恰巧智勇大师当时也在铸剑山庄。” 第二个人说道:“药王谷的人若是伤了智勇大师,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向少林寺挑衅么?难道还要取其心脏做药引子不成,太残忍了吧?” 无涯听得一愣,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他正要上前询问,却听到他们话题一转。 “别说这些了,这都跟我们扯不上关系,即使有天下第一利器也拿不到我们手里,有长生不老药也吃不到我们嘴里,不如说点实在的。我这有一样东西,二位兄弟给看看,值多少钱?” 只见其中一人从怀里拿出一条锦帕,锦帕上绣着一张脸,脸的样子很模糊,仔细一看,原来是由很多个小脸组成的一张大脸,分不清是男是女,诡异之极。 这倒并没有让无涯太在意,无涯在意的,是那锦帕里包着的东西。 一根发簪。 一根梅花发簪。 惜蕾的发簪怎么在这几个人手里?是我看错了吗? 无涯皱了皱眉,感觉事有蹊跷,这几个人说的话他又回想了一遍,难道就是说给他听的?这锦帕里的发簪,怎么会跟惜蕾的簪子如此相似? 可是那三个人却并没有看过无涯一眼。 茶亭里本来只有三桌人,自己是一桌,这三个人是一桌,靠东边的地方还有一个人自己坐着喝茶。无涯向东边看去,可那个喝茶的人已经不在那了。 他还没来得急转身,便闻到一股清香。 没法形容的,淡淡的清香。 能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自己身边,轻功一定了得。 无涯转过身,还没看清那个人的脸,已经晕倒在地。 “赤剑客也不过如此,好奇之心太重,警觉之心太差,今天你不落在我手里,明天也会死在别人手上。” 女子风铃般的笑声,不绝入耳。 不知过了多久,无涯醒了过来。深夜太黑,看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但显然已经不在那个茶亭了,是在一间屋子里。 想到自己不知不觉被人迷倒,真是大意。 无涯想动,却发现自己被绑得死死的,除了头,竟然连手指都不能动弹。这绑人的手法可真是没得说了。 “你醒了啊?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我想杀你,你已经死了。”一个女子慢慢说道。无涯听出来了,正是自己昏迷之前听到的那个声音。只是四周太黑,分不清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刺啦”一声,火苗燃烧的声音。 蜡烛被点燃,烛光照亮了房间,无涯看到,那个女子就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黑纱遮住了女子的脸。他又闻道了那股淡淡的香味。 不过,除了那股香味,还有淡淡的茶香。那个女子正在喝茶。 “你不用问我是谁?问了也不会告诉你。考虑到你可能会反抗,我只能这样对你。我跟你无冤无仇,只是过来捎个话,u看书 ww.uukanh你愿不愿意听?”女子说道。 无涯觉得无奈,只能尴尬的笑道:“我现在除了说话和听话,什么事也做不了,姑娘但讲无妨,对于我现在的处境,我除了好奇也没别的。” 只听女子说道:“你的结拜义妹惜蕾现在在药王谷的人手里,你也听到了刚才我们说的话,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是返回上京救你的义妹,说不定智勇大师也有救,而且药王谷刚好有个人想要见你。第二,若是你执意要去中原城救你的妹妹南珍姑娘,或者,你去找闯王吕怀山的话,我就可以杀了你了。” “这第二个也叫选择?”无涯问道。 “对啊,是死是活,你得自己选啊?”女子说道。“你现在被绑,无法动弹,难道还有办法脱身不成?” 无涯笑道:“我说姑娘,你难道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武功,是不用动手不用动脚不用刀剑,甚至不用挪动身子就能置人于死地的?” “哦,是吗?还有这样的功夫,小女子倒是真想见识见识?”女子也笑道。 无涯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长安城的长风镖局里有一个姓雷的人?” 女子皱了皱眉:“姓雷的人关你什么事?” 无涯笑道:“这个姓雷的人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他有个女儿,人称雷四姑娘。这个雷四姑娘有一个本事,就是只要一声吼,神仙妖怪都得吓跑。这个雷四姑娘,跟我倒是关系匪浅。” 女子听到这句话,立马站起身来,“我不信你会狮吼功。” 无涯抬起头看着她,坏笑了起来。 第28章 多情总笑痴情苦 俗话说,上阵一声狮子吼,让人不倒也发抖。 狮吼功,本是少林寺秘传稀世奇功之一。此功为人体丹田内气外发,发声吐气之功法,功成之后遇敌交手,发功呼啸,则犹如讯雷疾泻传出数里之外,令敌肝胆剧烈,心惊胆战,毛骨悚然,往往一声长啸即让对手不战而败(注1)。 据说昔年长安城有一个姓雷的员外托长风镖局押一趟镖前往上京。由于路途遥远,一路上遇到一些劫匪也很平常。江湖本来就不平静。 长风镖局行走江湖多年,旗下镖师也都是一群尽职尽责并且身怀绝技的好汉,他们南来北往押镖,鲜有失手。可是真不凑巧,这一趟镖,他们刚出潼关就遇到了一个怪人。 这个怪人是个女人,江湖人称宁疯子。 宁疯子,人如其名,是个疯子,或者说,是个疯姑娘。传言宁疯子本家姓王,是个大户,好像跟丐帮还有些渊源。 我们暂且称呼没疯掉的宁疯子为宁姑娘。这个宁姑娘年轻的时候爱上了一个穷秀才,秀才虽穷却很有文采,让宁姑娘非常痴迷。宁姑娘的家里非常反对她与秀才来往。可是宁姑娘为了让秀才进京赶考,把自己的一切细软拿给秀才当盘缠和生活费。秀才也是非常感激,立誓考取功名之后便衣锦还乡给宁姑娘一个名分。 可是故事往往不够美好。 秀才果然考取了功名,并在上京里结交了一些达官贵人,在花花世界里流连忘返,早将宁姑娘抛之脑后。 而宁姑娘始终相信秀才会回来娶她,这一等就是多年。期间也有人往返上京与长安城之间,告诉她秀才已经在上京安家,不会再回来。可宁姑娘从来都没听进去过。每当别人说起她时,她总会喃喃地反驳道,你们都不懂,你们都不懂。 再后来,宁姑娘就疯了。她有时候见到人就傻傻地笑,有时候就傻傻地哭。她离家出走,徘徊在十里潼关,看着南来北往的人,希望有以天看到秀才回来。她家里人都觉得丢脸,便与其断绝了关系。说来她也甚是可怜。 这个宁疯子其实平时也不伤人,凡有人遇见她,也知其凄苦,便施舍她些钱财或干粮。也不知这天这个宁疯子是发了癔症还是怎么着,非拦住了雷员外和长风镖局一行人,怎么打发也打发不走。 雷员外很纳闷,宁疯子他是知道的。于是他问道:“宁姑娘,行个方便,让我们过去,我们还急着赶路呢。” 宁疯子道:“员外爷,你们可是要去上京么?” 雷员外道:“可不是嘛,路途遥远,时间也耽误不得啊。” 宁疯子接下来的话却让雷员外傻眼了。宁疯子说:“那你带我去上京吧。” 要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就多个人而已。但宁疯子是个疯子,谁愿意跟疯子同行?这南来北往的人多了,从没听说她要跟谁去上京,要去早都该去了,为何偏偏缠上了自己。 雷员外本来脾气就不好,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想着刚出潼关就遇到宁疯子拦路,真是倒霉,便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疯女人别在我面前耍混,我看你可怜才叫你一声宁姑娘,谁家姑娘跟你一样没羞没臊,家也不要却要等一个回不来的人,我要是你早找个绳子把自己吊死了,别说那个秀才当官了看不上你了,就是我们平头老百姓也看不上你这样的疯子。” 谁知宁疯子一听这话,立马哭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听起来叫人心疼。 雷员外自知说话太重,但话一出口又没法收回,只好让镖师给她些银两,然后绕开她继续走。 可宁疯子死活就是不放他们走,她一边哭一边看着雷员外,一边看着雷员外一边哭,看得雷员外心里都发毛了。 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一声大吼,如雷贯耳,震得雷员外心里一愣,顿时清醒了过来。抬头望去,宁疯子也停止了哭声,看着那个发出声音的人。 原来是个尼姑。 这个尼姑走过来看着宁疯子,慢慢说道:“一念常惺,才避去神弓鬼矢;纤尘不染,方解开地网天罗。拨开世上尘氛,胸中自无火焰冰竞;消却心中鄙吝,眼前时有月到风来。(注2)” 宁疯子看着尼姑,仿佛听懂了什么。 尼姑接着说道:“姑娘,你何以深陷情孽不能自拔。人之所以痛苦,在于追求错误的东西,你为何不放下?” 宁疯子缓缓地跪在了尼姑面前。她抬起头对尼姑说道:“大师,我错了,你带我走吧。” 呆在一边的雷员外看呆了。想不到这尼姑竟然说几句话就能解开这个疯了几年的人的心结,当真了不起。 只是还不等他询问,尼姑便看向他,并说道:“施主面恶心善,是深明大义之人,虽有小人从中作梗,却也能得富贵。贫尼一无所有,但有一门绝学愿赠与施主,不知施主愿否接受?” 当时那个尼姑口中所说的那个绝学,就是狮吼功了。 原来并不是尼姑的禅语说动了宁疯子,而是那一声狮子吼让宁疯子从疯癫中清醒了过来。 得此绝学,雷员外如获至宝,勤加练习,最终凭狮吼功在长安城威名远扬。后来他把狮吼功传给了自己的女儿。 他的女儿雷姑娘后来也加入了长风镖局,在镖局里排行第四,所以人称雷四姑娘。其他三人分别是惊涛掌的传人周大当家,“慧眼识珠”宝二爷以及“关山刀客”刘三爷。 而无涯在长安城树城学剑之时,正好结识了这几位娘。只是任谁也想不到,无涯能习得狮吼功,完全是因为自己和雷四姑娘的一场误会引起的争执,哪知雷四姑娘当时一声吼,震得无涯全身麻痹连剑也拿不起来。 不打不相识。江湖儿女,快意恩仇,喝过几次酒,聊过几次天,雷四姑娘便和无涯成为了朋友,后来更是把狮吼功的诀窍和练习方法教给了无涯。 想起这些,无涯不禁笑了。 只是现在,无涯的笑,并不是回忆起以前的老朋友开心的笑。而是他的一声狮子吼,震晕了眼前的毫无防备的女子,绑住自己的绳子仍是无法挣脱。 “要是会缩骨功就好了。”无涯叹了口气。 无涯其实对自己的处境并不担心,照这个姑娘说的,要是想要杀他,uu看书ukansh.c 他早就死了。 他担心的是惜蕾和智勇大师。他想不明白为何连智勇大师也会落入药王谷的人手里,他们到底使了什么样的手法让智勇大师防不能防。 他也想不出药王谷到底是谁要见他。 只是就像那个女子说的,是去中原城追南珍,还是回上京救惜蕾。无涯必须做出选择。 那么就得先想办法脱身。 “说不定那个女子身上装有匕首之类的利器。”无涯想到。于是他蠕动着身子硬是挤到了到了女子身边,看了看女子被黑纱蒙住的脸,他坏笑了一声:“得罪了。” 身体被绑,只有头能活动。手没法拿东西,只好用嘴了。 无涯很不情愿的把头在女子身上蹭来蹭去,心里想着要是被别人看见该有多尴尬,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猥琐。 “咦,有了”,女子腰间果然有一把短匕。无涯正要用嘴去咬匕首,却不经意间看到了女子黑纱下的脸,竟然很模糊,看不清楚长相。 无涯一下子又好奇起来,这女子到底什么样子? 于是他忘了匕首,用嘴缓缓揭开女子的面纱。他想着声音这么好听的女子,面容也一定很清秀。 哪知道那黑纱之下,那张脸。 竟然奇丑无比。 就在这时,无涯听到了脚步声。有人在说话,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无涯听出来了,正是当时在茶亭里的谈话的三个人之一。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这下糟了。 注1:狮吼功的解释来自网络。 注2:此句出自《菜根谭》。 第29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知人知面不知心。 心有善恶之别,人无美丑之分,智勇大师曾对无涯这样说过。 其实人生于世,什么算美,什么算丑,不过一张脸而已。 重要的是,你怎么活着。 菩萨之心,慈悲为怀,万念美好,枯木也有逢春日;罗汉之眼,不容沙粒,嫉恶如仇,妙境常临崩塌时。 无涯并不是个爱慕虚荣的人,但爱美是人之常情。 男人爱美,美在幽默风趣,美在谦谦君子,美在潇洒豁达,美在重情重义。 女人爱美,美在活泼开朗,美在知书达理,美在不拘小节,美在一心一意。 但这些,都只能算作是一个人的内在。 而最直接的映入眼帘给人第一印象的,就是一个人的脸了。 无涯虽然很想否认,但他眼前这张脸的确太丑。 只见这姑娘半边脸上长着疙瘩,皮肤泛黄,鼻子往左歪着,嘴巴很厚,下巴竟然都有三层。 无涯冷吸了一口气,只是不等他再多想,房间的门已经打开,外面刚刚说话的人走了进来。 “刚才那一声是狮子……?” 狮子吼的“吼”字还没说出来,那个进来的人就愣住了。他看着无涯,仿佛觉得眼前这一幕不可思议。 愣了一会之后,那个人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间变了声调,用一个女子的声音喊道:“花姐,花姐!不好了,不好了!你快来看看啊,这个谁……他把阿丑弄晕了,还把她的面纱接开了,还……趴在她身上着呢!” 无涯奇怪,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花姐是谁?阿丑又是谁? 难不成这个丑姑娘就是阿丑? 无涯没来得及解释,这时候又进来一个人,他看到房里的情景,也是愣了一下,然后竟然笑了。他对无涯说:“你这是在干什么?你全身都被绑住了,还想要强奸阿丑么?” 无涯这时才想起来自己还半趴在这个丑姑娘身上,自己的脸就在她脸边上,嘴里咬着她的面纱也还没来得急松口。 真是太尴尬了。 天大的误会,无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时间也没法计较是敌是友了,无涯脸上顿时一阵红。但让无涯感到奇怪的是,眼前的两个人明明是男人,说话的口音却都变成了女人。 被称为花姐的人继续说道:“阿丑这辈子最在乎的就是她这张脸了,你现在不但看到她的脸,还这么……还这么对她。她怎么说都是个黄花大闺女,被你这么一弄,你说她还怎么见人?要么你就干脆娶了她,要么就死在她手上。你选一个。” 无涯皱了皱眉,真是太难了,又是选择题。都是选择,但都是没法选择。 无涯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二位想必是听到了在下的狮子吼才过来查看。既然知道我会狮吼功,为何还敢面对面跟我说话?” “狮吼功虽然厉害,倒也不是天下无敌。阿丑被你震晕,是因为我们先前并不知道你会狮吼功。现在既然知道了,当然就得防备,你全身被绑,我若在你运气发出吼声之前刺破你的喉咙,你也是死路一条。要不我们比比谁快?”被称为花姐的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做出了攻势。 “也罢!”无涯并不想冒险,只好说道:“我也没别的办法,其实我现在只想知道你们到底是男是女?” “你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对你的敌人这么好奇,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行走江湖的?”花姐说道。 “我担心又有什么用,你们若是要杀我,不会等到现在。”无涯说道。 “年轻人很有气概,看来配阿丑是绰绰有余了。”花姐笑道,并对身边的另一个人说道:“阿霞,我看这小伙子不错,你去解开他。” 被称为阿霞的人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从了花姐的命令。 无涯被松绑后,赶紧离开了丑姑娘。被称为阿霞的人带着丑姑娘离开了房间。 花姐说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既然会狮吼功,想必也知道‘学舌’。” “学舌?你说的可是说书先生使用的口技?”无涯想起了文鬼先生和梦萝。文鬼先生经常打扮成说书人,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将一些江湖上的事说给老百姓听,讲起来有声有色,模仿各种声音更是惟妙惟肖。而蜀州城主梦萝则是可以模仿不分男女老少各种人说话。 “没错,行走江湖,女扮男装会方便很多事情。而扮作男人,当然也得学男人说话了。”花姐笑道:“我现在放你走,你去哪儿都可以。但是我会告诉阿丑你看了她的脸,并且……并且那个了她。你要一路小心,因为阿丑会扮作各种人来刺杀你,如果她杀你九次你仍不死,你就要娶她为妻了。” 无涯很无语,心里还在想着,我哪个她了,我刚才被绑的那么死,哪个也那个不了啊。 而花姐只是笑着说道:“你的剑和包裹都在床底下,自己去拿,一炷香的时间之后,我会叫醒阿丑,你可得小心了啊。” 无涯知道自己已经没得选了,再耽误下去,惜蕾和南珍恐怕都有危险。也不再多问,只是拱手说道:“多谢花姐,后会有期。” 无涯权衡再三,终于下了决定。至少在他被丑姑娘追杀之前,惜蕾和南珍,他得救一个。 花姐看着无涯离去的背影,叹气说道:“你若不死,后会一定有期的。” 另一边,阿霞已经叫醒了阿丑,阿丑一脸怒气。 黑暗中,阿丑摸了摸自己的脸,揭下了一张人皮面具,然后掏出一条锦帕,一边擦脸一边骂道:“狗东西,不要脸的浪子!” 只见那锦帕之上,也绣着一张脸,那张脸,露出了诡异的笑。 中原城城里城外一如既往的热闹,不过再热闹,也热闹不过“好吃来坐”。 “今天的人真多啊,这里的生意这么好,也不知道胖爷存了多少私房钱啊。”卫默说道。 “存再多钱也不是你的,安心洗你的筷子吧。”邢天似乎很生气,但也只是发发脾气,他自己也在洗碗。 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上次卫默一行人与酒鬼不打不相识,后来又听怀山说无涯可能很快就会来到中原城,他们便都留在了“好吃来坐”酒楼里等无涯。 胖爷知道这几个人是无涯的朋友,也不好意思再收他们的食宿钱,但提议他们平日里帮着收拾收拾,算作是打坏酒楼的赔偿。 没等卫默和邢天说话,李离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免费吃住,谁不喜欢。何况这里还有上等的好酒给他们喝。 “你说李离也真是,自己答应给酒楼帮忙,后厨的事却让我们来坐,她和婵月倒好,说是给那胖爷的女儿教剑术,其实就是不想沾惹这里的烟火气。”卫默继续埋怨道。 “那你倒是跟她们比比谁厉害啊,你的钧天剑也不至于输给离天剑。”邢天说道。 “哪里的话,我敢对她出手,岂不吃不了兜着走,你也知道李离的脾气,u看书 我还没拔剑就会被她骂个狗血淋头了。”卫默不服气的说道。“何况婵月在一旁看热闹,你厉害你倒是去啊!” “那就别废话了,一会青龙和白虎那两个小子又要催了。”邢天说道。 “哎,想我们行走江湖,何以沦落至此啊。” “闭嘴吧你!” 此时李离正在和芮芮比剑,酒鬼和婵月站在一旁。 酒鬼说道:“芮芮不像胖爷那么慵懒,只为赚钱落下了武艺。你看她每招每式恰到好处,假以时日,必将追上我们这些老江湖了。” “酒鬼师傅谦虚了。”婵月看着李离和芮芮说道:“不过芮姑娘的确是可塑之才。女儿家能像她这样沉迷武学的人不多了。” 就在这时,青龙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大声喊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你们都快出来啊!” 酒鬼骂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青龙结结巴巴地说道:“是他,是他!他回来了!无涯回来了!” “谁?”酒鬼和婵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离和芮芮听到无涯的消息也愣住了。 无涯回来了? 同时,白虎跑到后厨将无涯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卫默也邢天,这两人俩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跟着白虎往外跑。 窗外仍旧飘着白雪,归来的人,却温暖了所有人心。 七年里,容貌虽变,朋友却始终是朋友。 那个少年,缓缓抬起头,看着众人,微笑道:“大家,别来无恙。” 南珍站在无涯身旁,向众人点头问好。 第30章 月有时晴有时阙 很久以前,有个无名道士给无涯看过手相。 相说有劫,星坠银河。 悦然于世,道途多舛。 人心难测,命犯桃花。 未若浮光,始乱终弃。 多情不待,终不可及。 痴情不苦,万里有一。 婵月当时隐约听无涯提起过这些,虽然她并不明白,但是十多年前,她第一眼见到无涯,就喜欢上了他。 树城学艺的时光,安静而漫长。在婵月眼里,无涯是一个懒散风流的人。他喜欢很多漂亮女孩子,而自己只是其中一个。 随着慢慢地了解,婵月才发现,原来无涯一直活在某个矛盾之中。 于是某一天,婵月在纸上写下了这样的话。 一个不懂得珍惜自己,没有学会维护自身完整性的人,是不懂得爱的。 他不自爱,每天撕毁自己与自己的约定,于是每天都处于自我遗弃之中。 所以他颓废,所以他自怜,所以他支离破碎。 他有愤怒,有才华,有敏感,有激情,但是没有爱。因为他缺乏承诺的能力。 承诺的不但是别人的更是自己的。 当他一次又一次破坏自我承诺时,他就失去了任何坚持的可能。 因为他每天都在自我否定,每天都处于自我意识的断裂中。 他不可能自信,也不可能真正拥有阳光的心情。 所以他每一次都言犹在耳,杯酒文温。 发誓时一次比一次痛苦,一次比一次坚决果断,也一次比一次更富有喜剧色彩,一次比一次更像个笑话。 没有人希望自己颓废,这是一个基本事实。 正如同没有人愿意主动选择苦难一样。 如果选择了承受苦难,那只是因为他要逃离另一种更大的苦难。 所以他那种彻骨的坦诚,来源于他内心最真诚的,却最刻骨铭心的虚伪。 十年多前的无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一边花花世界,一边逃避现实。 后来无涯看到婵月写的这些,也并没有任何解释。 在树城几年之后,大家学有小成,于是各自行走于江湖。 若不是倾城之乱,婵月以为,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无涯。 也正是因为倾城之乱,七年来又未曾再见。 婵月知道,无涯这一次又选择了承受苦难。 月有时晴有时阙,就像人生充满了悲欢离合。 人若有情,管他年月无情。 多年之后,婵月早已不是那个懵懂的姑娘,无涯也不再是那个轻狂的少年了。 还好大家,没有相忘于江湖。 虽然最美好的回忆,早已随着蝉鸣,消失在了那年七月的夏天。 再回首,往事如烟随风散。 再相逢,有你微笑已足够。 就如这一句,大家别来无恙,我们别来无恙。 酒逢知己千杯少。开心的日子怎能没有酒? 胖爷对青龙白虎两兄弟大喊道:“快去拿酒,快起拿酒,恭迎我们的无涯大侠平安归来!”胖爷边说边走上前去想要拍无涯的肩膀,仿佛一肚子的话都涌向了嘴边,说起来却语无伦次,“你个臭小子!他娘的……好几年了吧,感觉几百年了都……” 无涯正要说话,突然一个声音传来,打破了这份愉悦。 “他并不是无涯。” 胖爷似乎并没听见这句话。婵月却听见了。 她看向说话的人,原来是怀山。 怀山和毓儿从楼上缓缓走了下来,后面跟着清风和清阳兄弟俩。 怀山对无涯说道:“不知阁下为何扮成在下结拜兄弟的样貌,来此又有何贵干?” 无涯皱了皱眉,说道:“怀山,你别开玩笑了,我是无涯啊,几年不见,你连我都不认得了?” 怀山笑道:“无涯我当然认得,但你却不是他。” 胖爷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挤着眉毛问道,“怀山,你说他不是无涯,你什么意思。这么大的活人,难道有假?” 这时南珍开口说道:“怀山大哥,你不认得哥哥,那你还认得我吗?我是小南珍啊,七年前在倾城的时候,我们还见过面说过话的。” 怀山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们是怎么见得面,怎么说的话?” 于是南珍把七年前在倾城发生的事又简单地回忆了一遍,说道痛处,众人亦是摇头叹息。 怀山看着南珍,皱起眉头,对南珍说道:“你是南珍姑娘没错,我仍记得你,也相信你。但他并不是无涯。我不知你为何要替他隐瞒,但你既然来到这里,就不用再害怕了。” 怀山说着看向无涯,他说道:“我昨夜收到一份飞鸽传书,上面写着惜蕾有难,而一直跟着无涯的南珍亦下落不明,无涯为救惜蕾已经返回了上京。我虽不知此书是谁人所写,但我宁信其有。” 无涯看着怀山,轻声说道:“你宁可相信一份莫名其妙的飞鸽传书,也不相信你的结拜兄弟?” 怀山笑道:“你既然这样说,我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你若是无涯,便不会对我说这些信不信的话。” 无涯问道:“那我该怎么说?” 怀山说道:“你该说,我和你打个赌,赌自己是不是无涯,赢了的人当老大。” 无涯笑道:“原来我该这么说,那不如我们现在打个赌?” 怀山问道:“你想赌什么?” 无涯说道:“不如我们赌一赌,在场的人,谁第一个死,谁最后一个死。”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在一旁的众人听得莫名其妙。 这时酒鬼说道:“是不是无涯,我试试便知!臭小子,接招!” 酒鬼说着便一掌劈向无涯,炙热的掌风里,赤剑的气息似曾相识。 “酒鬼师傅住手!” 婵月突然一闪,挡在了无涯身前,接住了酒鬼的一掌。 她感觉到酒鬼其实并没有使出什么气力。 “你干什么!我差点伤到你!”酒鬼怒道。 “我来试他!”婵月向酒鬼说道,转身承天剑已经拔出。 她看向无涯:“你是不是他?” “我该是谁?”无涯反问道。“我不就是无涯么?” 承天剑已经直指无涯,再往前一分便会要了无涯的命。 “回答我,你是不是他?”婵月问道。 只听眼前人笑道:“我是谁很重要么,你们就当我是无涯不就行了?为何要拆穿,你们等的不就是我?” 他边说边看向婵月,“你的剑没有丝毫杀气,杀不了我。但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我最讨厌别人用剑指我了,尤其是女人。” “婵月小心!”酒鬼已经来不及喊了。 因为无涯已经出手。 他的剑背在身后,手里无剑,袖子里却多出了一把匕首。 正当婵月诧异之时,匕首已刺向她的心脏。 猝不及防! “婵月!”李离迅速跑到婵月身前抱住了倒下的婵月,而此时鲜血已经染红了婵月的胸口。 伤人的匕首还在那个人手上,而那个人就在自己眼前。 喜悦转瞬间变成怒吼。“无涯你疯了,她是婵月啊!”李离大声骂道。 无涯却并不回答。 他对怀山说道:“可惜啊,可惜。我还以为你们不会猜到呢!那样我就可以一个一个轻轻松松地杀掉你们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啊!万相的那些人,果然靠不住啊!” 看来他并没有把眼前的所有人放在眼里。 只是他口中说的,万相的那些人? 万相? 怀上想起,uu看书 ww.ukanh 飞鸽传书上,落款之处,那一张诡异的脸。 无涯看向众人,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南珍在这里就没有活着的价值了,先从她开始吧。” 鬼影般的步法,连怀山都没有看清。 众目睽睽之下,无涯出现在南珍身前,同样是那把匕首,同样的手法,刺穿了南珍心脏。 好快的步法,好狠的手段。 南珍倒下的时候,怀山看见她眼里充满了泪。 “好了,解决两个,然后第三个,该是谁呢?”假无涯看着众人,缓缓笑道,“还是你们一起上?” 仿佛众人在他眼里,如同待宰的羔羊。 气氛骤冷。 若眼前的人不是无涯,那么真正的无涯又在哪里? 此时此刻,远在上京。 铸剑山庄里,一个人手持一把似剑非剑似刀非刀的武器,冷冷地看着眼前包围着他的一群人。 他对着那群人喊道:“快让我义妹惜蕾和智勇大师出来见我,他们要是少一根毫毛的话,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让他们出来不难,不过,你能见着他们,他们却不能见你了,因为这两个人,一个已经变成了瞎子,一个已经是个死人。” 那个说话的人,缓缓地从人群中走出。 “少室山一役之后,各自人生皆不同。只是天下太小,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胡龙飞一脸笑意,对着眼前人说道:“久违了,赤剑客无涯。” 当年在少室山上,那些骄傲的年轻人里面,这两位,此刻终于碰面了。 第31章 情断义绝终不悔 无涯看着眼前的人,心里不由得一阵惊讶:“胡龙飞,你不是?” 话未说完,胡龙飞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不是已经是个残废了么?” 胡龙飞示意手下人散开。他缓缓走近无涯,在距离无涯不到一臂之长的地方停下。 “我想我应该感谢当时在少室山上,你和吕怀山的不杀之恩,这几年里,你消失无踪,吕怀山行事低调,而惜蕾也嫁作人妇。所谓中原三侠,名存实亡啊。” 无涯说道:“区区名号,有或没有,都不妨碍我和怀山还有惜蕾之间的情谊。只是当时之事,道不同,各自为阵,刀剑无眼,多有得罪,倍感歉意。年少轻狂,总以为能纵横江湖,却是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江湖之大,英雄辈出,多了中原三侠不多,少了也不少。” “好一个区区名号!好一个倍感歉意!”胡龙飞大笑。 无涯继续说道:“少林、丐帮与药王谷之间,多年来相安无事,想必已经化了干戈。不知阁下为何还要挟持智勇大师与在下义妹?” “无涯兄弟,你消失的这几年,是被磨平了脾气,还是真的越来越不济了?当时的比试,虽然你只是让我受了轻伤,但是伤都会疼的。你以为我们药王谷的人,个个都是以德报怨贪生怕死的人么?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是我这种小人?” 无涯并不认为自己是君子,但也绝非小人。 听到胡龙飞自称小人,无涯皱起了眉头。 既然是小人,小人就该有小人的作风。君子不齿小人,小人却往往能置君子于死地。 胡龙飞说道:“我命本不该绝。这几年里我为了重新做人,所受的一切的苦,岂是你能想象的?所以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拿你和吕怀山的人头来祭奠我这几年里生不如死的日子!” 胡龙飞看着无涯笑道:“再见面物是人非啊!我利用惜蕾引你到此,就是想与你比试比试。怎么样,赢了就有机会,输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若只是比剑,在下一定奉陪。只是请胡兄先放了惜蕾和智勇大师再说。”无涯说道。 “放他们很容易,你赢了我再说。” 人有杀意,剑有杀气,方一出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胡龙飞的剑,剑身长而窄,锋利无比。 他的剑招的确不似当年那样只进不退,不计后果,伤人之时稍有不备亦会受伤。 此时剑在他手里轻如无物,但一剑刺下,锐不可当。 杀气之重,一剑好比万箭,而他的每一刺都好比万箭齐发。 面对胡龙飞的进攻,无涯不敢大意。 赤剑已断,一半在酒鬼手里,另一半留给了善钊陪葬。 无涯此刻紧握着的,是善钊临终赠与他的痴刃。 似刀非刀,似剑非剑。 情深几许,天地之间。 游刃有余,锋利无边。 痴心一片,迎刃而解。 不知是胡龙飞故意未尽全力,还是另有打算。他的攻势虽猛,让无涯一直后退,但剑招都被无涯一一化解。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无涯耳边响起,声音越来越大。 胡龙飞又是一剑刺来,但他这次刺来的并不是剑。 无涯正待细看,却发现是一条蛇。 不。 不只是一条蛇,而是一群蛇。无涯低头,一群蛇已向他脚下袭来。 怎么会有蛇? 躲过胡龙飞的进攻,无涯向周围的人群看去,他发现,那窸窸窣窣的声音,竟然是从一个女子口中发出。而这些蜿蜒爬行的蛇,正是在这声音的引导下将无涯包围。 “这是万蛇阵。我不是说了么,我是个小人。既然是比试,那就一定要赢才有趣。既然要赢,当然兵不厌诈了。” 胡龙飞停止了进攻,向身后说道,“阿邱,你的蛇爬得也太慢了吧?” 被称为阿邱的女子露出了不屑的表情,然后嘴角微动,那窸窣之声骤然加剧,所有的蛇竟然全体站直了身子,虎视眈眈地看着无涯,仿佛在等待着一声令下。 无涯被蛇困住,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妙计。正欲主动出击,身后却又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赤剑客,你也太大意了,你背后这么空,我想不偷袭都不行啊!”无涯猛地转身,却发现身后却并没有人。 突地一声刺耳尖叫,从那个被称作是阿邱姑娘的嘴里发出,地上的蛇闻声全都一跃而起,离地三尺,张开血盆大口向无涯飞来。 “别光顾着眼前,小心头顶。”另一个女子的声音又响起。 无涯躲闪着并斩断了几条蛇,却发现头顶之上,一张大网悄然张开,迅速落下,无涯已不能避。 这时胡龙飞笑道:“蛇形无踪,网罗其中。阿邱阿璐,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俩了。” 阿邱和阿璐? 无涯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却知道她们。 蜀州城五毒使者其中的两个人,毒蛇阿邱,蜘蛛阿璐。 她们是梦萝的手下,怎么会在这里? 无涯现在已经来不及考虑这些,因为眼前的形势太过紧迫,若不想法脱身,必死无疑。 无涯被困之时,谁也没有发现,铸剑山庄内,几个人悄悄地混进了人群之中。 其中一个人离开了人群,悄然向铸剑山庄深处走去。 外面打斗正酣,里屋里却隐隐约约传来一个女子的叹息之声。 软剑非蛇却胜于蛇,只听刷刷刷刷,连斩四剑,看门的四个守卫还未察觉已被封喉,鲜血从他们的勃颈喷出,四个人齐齐倒地。 这个人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下,却终于推开了门。 “是谁?”屋里的人问道。 “惜蕾,是我。”来的人竟然是丁岳,庆王爷手下第一高手。他看见,惜蕾的眼睛正望向他,但是那双眼睛,已然无光。 “丁岳?你是丁岳大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原来那日,庆王爷听闻李少白回到上京,便让丁岳去“好吃来坐”酒楼请惜蕾夫妇到王府叙旧,谁知正好发现了胡龙飞一伙。他没想到连李少白也背叛了惜蕾,后来惜蕾与俊琪俊毅兄弟被胡龙飞手下一帮高手打散,惜蕾被抓,丁岳暗中出手助俊琪俊毅兄弟俩逃过一劫,然后四处打听,才知铸剑山庄已经被药王谷的人控制,智勇大师也生死不明,今日恰好无涯又回到此处,他们便伺机溜进了铸剑山庄。 丁岳告诉惜蕾,无涯正在与胡龙飞恶斗,俊琪俊毅也在人群之中,自己进来先救她出去再从长计议。 可惜蕾却仿佛并没有听丁岳说话。 她坐在床边,看着床上的一具尸体,虽然她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但她知道那是李少白的尸体。 “怎么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丁岳看着床上的尸体问道。“惜蕾,李公子他怎么…还有你的眼睛,为何变成这样?”丁岳不解地问道。 我们该如何去爱一个人? 即使他(她)用你曾亲吻过的嘴对你说谎。 即使他(她)用你曾抚摸过的手给你伤害。 即使他(她)用你曾呵护过的心让你绝望。 即使这样,还要继续爱吗? “小白,是我杀的。眼睛,该瞎也就瞎了。”惜蕾缓缓说道。 丁岳看着惜蕾,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 惜蕾抬起头看向丁岳所在的地方,双目无神,她说:“为何我爱和爱我的人,都是这样。娘亲被药王谷的人利用惨死,而我有生之年与爹爹百草神医不能相认,后来爹爹也死了。怀山大哥为了我们与药王谷为敌,生活不定四处奔走,二哥也是因为身边人中了药王谷的奇毒隐忍七年。u看书ukanshu.co 智勇大师生死未卜,现在就连小白,就连小白也因为药王谷而死。” 惜蕾站起了身子,丁岳连忙上去扶她,惜蕾挥手示意不用。 她继续说道:“丁岳大哥,你知道吗,即使我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对于小白,我并不后悔。” 丁岳看着惜蕾,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问。 他不能再问李少白是怎么死的。他也不能再问惜蕾的眼睛为何会成这样。 即使他在心里已经知道。 不管李少白做了什么,惜蕾可能会恨他,但一定会原谅他。 惜蕾继续说道:“我恨自己,为何当初不听姐姐的话,和自己喜欢的人,找一片山林,男耕女织,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当我终于厌倦这江湖,小白却已经不在了。” 丁岳听着惜蕾的倾诉,看着惜蕾,觉得心疼。因为此时的惜蕾,不再是什么江湖侠女,只是一个伤心的女孩子而已。 他知道现在情形紧迫,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但他终于没能控制住自己。 那句一直藏在心里堵在嘴边的话终于脱口而出。 “惜蕾,若你愿意,你还有我。我愿陪你,去哪儿都行。你看不见,我当你的眼睛。” 惜蕾听到丁岳的话,抬起头愣了一下,但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丁岳大哥,你不必如此,我知你心意。”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女子美丽真是罪啊。枕边人尸骨未寒,就有人急着填补空缺。你们倒是在这里有情有义互诉衷肠,外面救你们的那个人却快要死了。” 第32章 但愿君心似我心 你的心里面,有没有住着一个人? 如果真的有个人住在你的心里面,哪怕是曾经,现在,或者在不可触摸的未来。 那么他或者她,在心痛的时候,你的心,会不会跟着一起疼? 就像无涯和婵月。 无涯并不是怕蛇的人,但是成群的毒蛇向他袭来的时候,他看着那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一大片,还是本能地发怵起来。 怕不怕是一回事,怵不怵是另外一回事。 关键是头顶上的这张网,不知是用了什么材料,真的是用蛛丝做的吗?他手中的痴刃竟然奈何不了。割不破,也砍不断。无涯心想,善钊做的这把剑到底行不行,不是说天下无敌么? 就在他踌躇之间,这网,已经越收越紧。 无涯在向下坠落,蛇群已经快要爬到他身上。他知道,这些蛇全部都剧毒无比,被其中任何一条咬上一口,他都可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狮吼功!无涯突然想到。 对,用狮吼功或许可以震退这些蛇。 无涯运足了气,正要吼出来的时候,突然,一阵强烈的心绞痛,痛得他手中的剑都差点脱了手。 心痛?怎么会有心痛的感觉?是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说自己已经不知不觉间被蛇咬了?没等他多想,他已经掉进了蛇窝里。 阿邱和阿璐两个姑娘就在他身边不远的地方,淡淡地看着他。那眼神,比蛇还冷。 另一边,中原城,好吃来坐酒楼。 清风和清阳分别抱着受伤的南珍和婵月进了内厅,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让婵月和南珍平躺下来。毓儿吩咐他们在门口守着。 芮芮此时急得快要哭出来。她拉着毓儿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毓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她们两个肯定会没事的吧,你快救救她们啊!” 如果说人的心脏是最柔软的地方,那么女人的心脏,一定是即柔软又脆弱的地方。 伤人伤心,对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痛苦的,对女人更是。 毓儿也很着急,但她知道自己不能乱。一边是无涯的妹妹,一边是无涯的挚友,这两个人若真的在这里出了事,不仅无涯会怪自己,她自己也会自责。 毓儿坐在南珍和婵月两人中间,两只手分别为她们把脉。 婵月脉象虚弱,呼吸紊乱,如果不及时救治的话,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 匕首直刺心脏。这手法,简直太残忍。 可是……南珍姑娘这边却很奇怪。 南珍现在的脉象平缓得简直可以称之为毫无迹象,但绝不是受伤的样子。她探了探南珍的呼吸,竟然是停止的。 这是……龟息法么? 毓儿的脑海中想到这个了词。就在这时,南珍突然睁开了眼睛,以及其迅速且熟练的手法,点了毓儿的穴道。毓儿根本没有防备,却已经动弹不得。 “咦,你怎么?”芮芮正要问话,南珍却把右手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嘘”的姿势。 南珍轻声说道:“我没有恶意,也不会伤害你们。”她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拿出一个紫金葫芦,并从里面倒出了两粒黑色药丸,先是揉碎了,再一点一点地放进了婵月的嘴里。桌子上有茶水,南珍便用茶水帮婵月顺利服了药。服完药之后,婵月的呼吸渐渐地平缓了许多。 这一切芮芮和毓儿都看在眼里。然而芮芮虽不认识,毓儿却一眼就认了出来。南珍方才拿出来的药丸,正是药王谷独有的回魂丹,一粒可抵万金。 “梦萝姐姐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还好有她给的回魂丹,不然哥哥知道我们对他朋友下手,一定会生气的,到时候可就要挨骂了。那个蝎子出手也太狠了,得让梦萝姐姐教训教训他才是。”南珍自顾自地说完这些,仿佛松了一口气,然后她看向了被定住的毓儿,和眼神像想要吃了她一般的芮芮。 “真是抱歉,情非得已,得罪了。”南珍拱手说道。 芮芮听到这话,气得攥紧了拳头。她毕竟涉世浅,大部分时间都呆在这中原城,平时一堆人都护着她,哪里会有机会独自面对这种情况。她不敢贸然出手,只能强忍着,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骗我们?为什么要跟假扮成无涯哥哥的人在一起?他又为什么要杀你?你又为什么没事?为什么又要对毓儿姐姐下手!”芮芮一口气把自己想问的都问了出来。她不知道南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已经很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怕声音太大,把厅外的清风清阳引过来,更怕南珍再突然出手伤了毓儿。但这些问题她必须得问,越是着急她越是想要搞清楚状况。 南珍说道:“有些事情说来话长,但现在时间太紧,芮姑娘,你愿不愿信我?” 芮芮没想到南珍会说出这样的话,她看了看毓儿,想让毓儿帮忙出意见。但毓儿也只是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现在这种情况,凭什么让我相信你?”芮芮问道。 南珍缓缓抬起头,双眼直视着芮芮,坚定地说:“因为我是无涯的妹妹,我叫南珍,独一无二的南珍。” 芮芮不知道南珍怎会说出这样的话。她是什么意思?但越是这样,芮芮就越是生气。 芮芮低声骂道:“是无涯哥哥的妹妹,就可以为难别人了吗?是无涯哥哥的妹妹,就可以为非作歹了吗?是无涯哥哥的妹妹,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我也是她的妹妹,芮芮心想。 毓儿听到这些,却不自觉地笑了。因为但凡是牵扯到无涯的事,没有一件是不麻烦的。她不能动,却可以说话。于是问道:“南珍姑娘,无涯知道你来这里吗?” 南珍看向毓儿,耸了耸鼻子,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哥哥应该是不知道,但也许会猜到。他知道我被梦萝姐姐带走,也知道梦萝姐姐的脾气,他也料定梦萝姐姐一定不会杀我,就不会太担心。” 梦萝是蜀州城主,喜怒无常,行事向来我行我素。 毓儿继续问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假无涯是什么人?真无涯此刻又在哪里?” “我答应了梦萝姐姐一件事,必须做到。至于假无涯,他的真实身份是蜀州城五毒使者之一的蝎子,梦萝姐姐派他来刺杀怀山大哥,其他目的我并不知道。而哥哥此刻仍在上京,并且已经身处险境。” “身处险境?”毓儿想起怀山昨夜收到的飞鸽传书,和假无涯口中提到的万相。 “是的,但我相信哥哥一定会化险为夷,u看书 ww.uukansu 一定会没事的。而现在,我要带走一个人,梦萝姐姐见到这个人后,便会做出选择,到底会选择帮我们,还是帮敌人。” 南珍的话说的很清楚,但毓儿仍心存疑虑,她问道:“你想带走谁?” “清阳。”南珍答道。 婵月静静地躺着,左胸口的位置仍传来阵阵剧痛,但她连疼出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知道,疼的地方,是心脏。她已经醒了一小会了,听到有人在说话,并且提到了无涯。那些对话似乎对她来说无关紧要,她只想知道,此刻,那个人的心,是不是也疼了。 过去事已不必历历在目,约定和说谎一样简单,谁都曾大言不惭过。 就像,他曾说,如果别人伤害了你,我的心也会疼。这样的情话,谁不喜欢。 如今大家都成长了,见面也少了,一转眼几年又几年的。天各一方,牵挂的人,经历的事,都不一样了,心还会疼吗。 各自都有各自的故事,各自都有各自的选择,各自都有各自的生活。 我还没有牧马草原,你却已经是大侠了。 人生啊,总是这样。 抓住的太少,抓不住的太多。 赶巧的太少,错过的太多。 关于彼此的太少,乱七八糟的太多。 曾经真正的你曾伤过我的心,如今又被假的你再伤一次,心这种东西,多疼几次就不会再疼了。 更何况,现在你所想的,和我心里所想的,早已不同。 婵月闭上了眼睛,心想着,倒不如就这样睡去,何必管那么多。 第33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被伤了心的人,不止婵月一个。 爱一个人,又有多爱才能算爱? 恨一个人,又有多恨才能算恨? 怕只怕,爱恨交织,终因为逃不过一个“情”字。 那一夜,当小白的剑刺向惜蕾时,终究是止住了手,惜蕾却没有。于是一把剑停在了半空,一把剑插入了胸口。同样的,是在心脏的位置。 小白最后也没有解释,只说了一句话:“乖,没事的,哭一场就好了。” 于是惜蕾哭了一整夜。 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 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注1) 女孩们总以为嫁给一个人,就是幸福生活的开始。但那些历历在目的,又何止是往事。回忆已经没有用了,因为人都已经不在了。 为一个人哭瞎眼睛,算不算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惜蕾不知道。但兴许是哭得太久了,惜蕾觉得好累。她只想睡一觉,哪怕睡一会也好,反正已经看不见了。 白天黑夜,人情世故,尔虞我诈,随便什么的。 或许该回少林寺了,惜蕾想到。 也谈过情说过爱了,也算是笑傲江湖了,然后就该彻底遁入空门了。 但惜蕾不能。她知道,小白的死,只是个开始。 “外面有打斗声,是二哥吗?”惜蕾调整了一下自己,让自己尽量放松。虽然看不见,但她听得见。 丁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正在寻找刚刚说话的人在什么地方,惜蕾却接着说道:“不用找了,不敢见人的人,或许只是因为他长的丑而已。” 此时此刻的惜蕾能说出这句话,全当自己给自己讲了个刻薄的笑话。 “咦,你不是瞎子么?你怎么知道我长的丑?你长的好看就了不起了么?气死我了!”躲在暗处的人又说话了。“嘿嘿,我阿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最喜欢听的话,就是人家夸我丑了。” 这是一幅很奇怪的画面,起码在丁岳看来,那个自称阿丑的人,从阴影中现身。除了脸上遮着黑纱以外,身上竟然穿着一件大红色的百褶如意裙,身形曼妙勾人。如果不是她自己承认自己长的丑,单凭这身姿就已经让很多人眼红了。 丁岳此刻心里却想着,这个自称阿丑的姑娘,真的丑么? “嗯,很难做啊,任务是要杀掉你,但那个人一定会怪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会娶我的人,我可不想他恨我啊。”阿丑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要背叛药王谷吗?可这么做不合规矩啊,以后在江湖上还怎么混啊?可是,他都那样对我了,怎么舍得杀他啊。不嫁给他就没人要了,他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啊……这,哎,好难啊!” 若不是因为话语里尽是杀人和背叛的字眼,真会让人以为这是一个调皮少女的呢喃。 惜蕾因为看不见,想起刚刚阿丑的唐突,又听她自言自语,莫名地烦躁起来,于是她打断了阿丑。“姑娘,你唠唠叨叨在纠结什么呢,没想好杀谁的话,不如先了解了自己算了!” 一句话,虽然看不见,虽然还隔着面纱,惜蕾知道这个阿丑一定变了脸。 气氛骤降,杀气弥漫。 连惜蕾也感觉到了,面前此人,不好对付。 “哼!那浪子喜欢你,我可不喜欢你!你就是以后叫我一声嫂子,我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阿丑这句话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出,不含任何感情色彩,像一把把无形的飞刀,刀刀锋利,刀刀命中要害。 这杀意太明显,但话的内容却像是闺蜜之间的埋怨。惜蕾皱起了眉,听到阿丑说的话,她先是一怔,反问道:“你说什么嫂子?” 惜蕾心想,能让他称一声兄长的,只有怀山和无涯了。大哥怀山痴情,他身边的毓儿姑娘,可以让她称一声嫂子。二哥无涯情路虽坎坷,但也是至情至性,明白是非之人,对待感情总不会草率。至于胡龙飞,她从来都不愿跟这个狂妄之徒扯上任何关系。可听阿丑口中所说的叫她嫂子,恐怕能扯上关系的就只有胡龙飞了。 果然一丘之貉,惜蕾想道。 胡龙飞在江湖中造谣剑髓和七窍玲珑心的事,已经传遍大江南北了,这次小白的死,自己被擒,也是因为他。 但阿丑接下来的话却让惜蕾大跌眼镜。 “臭不脸的浪子无涯,趁我不备占了我的身子!算了,算了!我都已经是他的人了,就豁出去了吧,你的事是他的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杀你,我杀他!”阿丑仿佛做出了决定,甚至气得跺了跺脚。然后他伸出了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了丁岳。只听她说道:“这位大哥,你想自杀,还是被杀?” 丁岳正在听两个姑娘理论,却突然被指到,有些尴尬。他假装干咳了两声说道:“既然大家都是无涯兄弟的朋友,就都是自己人。我们且放下戒备,出去帮他。” “自己人,你演的可真像!”不容分说,阿丑已经出了手。惜蕾看不见,她只能听到挥剑声,破空声和物体相撞的声音。最后听见的,是一声撕心裂肺却又戛然而止的惨叫,然后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这时阿丑又说话了。 “哎呀呀,好累好累!好久都没杀人了,手都有些生疏了。” 惜蕾听见阿丑故作无事的说话声,急切地向着丁岳的方向询问道:“丁大哥,丁大哥?” 无人回答,空气仿佛也安静了许多。 “你把丁大哥怎么样了?”惜蕾不顾自己看不见,她寻着血腥味往前摸索。 阿丑又恢复了之前略显调皮的声音:“怎么,你听不出来么?我把他杀了啊。难不成还把他吃了,我可不会吃人。”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听你口气,你既已认准了二哥,为何还要杀自己人?”惜蕾只恨自己看不见,不能贸然出手。然而阿丑敌我难分,杀人不眨眼,她要想办法才行。 “我说你真的是什么梅花女侠么?你是真侠(瞎)还是假侠(瞎)?”惜蕾听到有物体移动的声音,那个阿丑似乎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来让我坐着给你分析下。你二哥来到上京,怎么就恰巧被你遇到,是谁给你报的信?铸剑山庄的主人刚死,药王谷怎么就后来居上,还散布了听都没听过的什么剑髓的消息?还有什么劳什子七窍玲珑心。你也不想想,你师傅智勇大师是谁的座上客?若不是长久以来的在他的茶里放入噬心草,uu看书 ww.uuasu.om 并算准了时日,你以为李康年一次就能弄倒智勇大师么?那个白痴庆王爷也就罢了,你们没人注意到自己身边有眼睛么?你二哥从一进上京就被人盯上了。” 一连串的反问和最后一句陈述,让惜蕾无法回答。阿丑说的那些事情,她竟然一点都没想过。说起来她那晚假装刺客去试探归来的无涯,的确是从庆王府传来的消息。但最让她震惊的,是李康年和智勇师傅,还有噬心草。 她不禁问道:“你是说李康年给我师傅下了噬心草?我师傅现在怎么样了?” 阿丑答道:“死了啊。死了有一阵子了,堂堂少林寺神僧,也怪可惜的。” “不可能!”惜蕾不相信。 “怎么不可能?还有更劲爆的呢。那床上虽是李少白的尸体,他却不是你杀死的。你的剑有意无意地刺偏了,他本来还有救,但这个你口中的这个丁岳大哥觉得他没用了,就又给了他一剑,结果可想而知。”阿丑继续说道。 惜蕾的头有点炸。一时间,太多的不可思议涌向了她,她已经无法分辨,更来不及面对。 她不相信,她只能问道:“你说这些话,怎么证明?” “证明……证明……这个可不太好办啊,嗯,我想想……”,阿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过了好大一会才说道:“有了!虽然有些难度,刚好也让我练练嗓子。你坐好别动,听我给你说一段单口相声吧,听了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注1:选自唐代朱庆馀《近试上张籍水部》。 第34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人往往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但对于一个瞎子来说,他只能靠自己的听觉来判断。 就好比此刻。惜蕾知道,屋子里现在有四个人,两个活着的人,和两个死人。 死的是小白和丁岳大哥。小白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已经僵硬。但丁岳,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被这个阿丑杀了,惜蕾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且不管阿丑说的是真是假,惜蕾不愿意陷入被动。她看不见,但听得见。 但对于此时自己听到的声音,惜蕾又产生了深深地怀疑。 那是风吹草动的声音,和青虫的鸣叫,以及月光。 没错,惜蕾听到了月光。或者说,她感受到了月光。她感受到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还有脚步声,和两个人的对话。 “李公子,别来无恙。”这是丁岳的声音。 “你是庆王府的人?” 第二个人的声音如此熟悉,那声音已经在自己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记,正是日日萦绕在耳边的,小白的声音。 只听丁岳说道:“在下丁岳,与李公子有过几面之缘。不过此次大事,却与庆王府无关。眼下,天下第一剑和七窍玲珑心的事已传遍江湖,不知李公子可有兴趣?” “那种事情,我没兴趣。”小白的声音,总是那么的冷静和干脆。 “没兴趣吗?看来人人都说李公子虽家财万贯,性子却淡泊是真的。”丁岳说道。 “出于礼貌,我才来见你。若胡龙飞派你来讲的就是这些废话。抱歉,我要告辞了。”李少白说着,便欲转身离开。 “李公子莫急。”丁岳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盒子,并说道:“少主知道你对那些事情不感兴趣,所以让我把这个东西带给你。” 李少白若有所思,但还是接下了盒子。 盒子很轻,很普通。没有纹路,没有装饰,也没有锁。他并没有立刻打开,他看着丁岳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你梦寐以求的东西。”丁岳露出诡异的笑容说道:“你找了好多年的东西,就在这个盒子里,要不要打开看看?” 听到这些,李少白的表情明显发生了变化。他的脸,从冷漠,到怀疑,到希望,到不安,但最后都变成了欣喜。 李少白迫不及待地想打开那个盒子一看究竟,但丁岳却伸手阻止了他。 李少白把盒子紧紧握在了手里,仿佛下一秒那盒子就会跑掉一样。他慢慢恢复了平静,用依然冷漠的声音说道:“你想要我怎么做?” 丁岳笑了:“李公子深明大义,知道这东西很稀罕。而少主也不想为难你们,你只需对付惜蕾就行,其他的事自有人做。” 李少白没有说话。但惜蕾感觉的到,那个男人虽然有所犹豫,但最终是点了点头。 又是风声,但月光散去,一切渐渐入静,回归虚无。仿佛是换了一幅场景。 又有人在说话。“为什么是假的!”还是小白的声音。 “这么稀罕的东西,岂是你想要就能给的?有假的就不错了!”这次是丁岳。他们之间仿佛因为什么东西而产生了争执。 “噗……呼……呼……”有人在吐血,在喘气。是小白吗?“我已经做了该做的,能不能放过她?”的确是小白,他受伤了,他在向丁岳求情。 “之后的事,谁知道呢?惜蕾的命,并不是我说了算的。不过李公子,我劝你还是少说些话,这样你可以多活一会儿。”丁岳说道。 “为什么一定要我死?”李少白问道。 “好歹惜蕾算是少主的妹妹,却嫁给了你这么个伪君子,你觉得你还有脸活着吗?”丁岳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在笑。是微笑,也是讥笑,然后是大笑。 李少白仍在喘气。 “看你这么辛苦,我就送你一程吧!”脚步声响起,接着是剑刺入身体的声音。 还有一个人不甘心的怒吼。 惜蕾觉得自己像是掉进了无底深渊。分不清左右,分不清虚实,只是在坠落。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她。 “嘿,你醒醒!”有人打了个响指,然后是阿丑的声音。她们还在房间里,身边只有阿丑一个人在说话。那刚才的是什么? 刚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 “刚才你都听见了?”阿丑长出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茶壶想喝水,但茶壶是空的。她很扫兴,便随口骂了一句。 惜蕾并未听清阿丑骂的什么话,她在意的是刚刚发生了什么?刚才的一切,明显是假的,但是又那么真实。是幻术,或者是别的什么。 惜蕾不知道丁岳给了小白什么东西,让小白选择了背叛。但到头来那东西却是假的,正如阿丑说的,丁岳给了小白致命一击。 惜蕾质问阿丑:“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丑有些不耐烦,对着惜蕾说道:“什么什么意思?不就是那个意思嘛!” 阿丑说着便站起身,走向惜蕾。“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我也不知道那盒子里面是什么,十有八九就是一张人皮面具而已。人皮面具虽然是个稀罕物,但就为了这样一个东西和你反目,只能说明,你在这个李少白眼里,还不如那一个盒子。” 惜蕾无言以对。她不知自己该相信什么,她需要冷静,她需要判断。 但这时阿丑却说道:“哎呀!你不用纠结了,我的目的是救你走。刚才那些话,都是嘴巴学出来的,只是为了和你套近乎,你不愿相信,就当是我瞎编的。”阿丑清了清嗓子说道:“口技是一门手艺,我这好久都没练了,今天忽悠你算是用上了。” 一句话让惜蕾动了心气,气得她全身颤抖,就快要坚持不住。 在她耳边,阿丑走前走后,仿佛在做什么事情,她又闻到了血腥味。 惜蕾听智德师傅说过,江湖中有一种绝学,叫做口技,也称之为学舌。 关于学舌,传说起源于上古时期,人们为了狩猎,经常必须要模仿鸟兽的叫声来欺骗并引诱它们,或以恐吓的吼叫声驱赶围猎野兽,然后捕杀。经过发展和改良,善学舌者可以用口、齿、唇、舌、喉、鼻等发声器官来模仿大自然的各种声音,如飞禽猛兽,风雨雷电等。 成语鸡鸣狗盗,出自《史记·孟尝君列传》:战国时期齐国孟尝君出使秦国,被秦昭王扣留,他门下的一名食客学狗叫钻入秦营,偷出了珍贵的狐白裘,并献给了秦昭王的小妾,求她说情让秦昭王放了孟尝君。孟尝君逃脱后到了函谷关时,秦昭王又反悔下令追捕。孟尝君的另一名食客学着鸡叫,引起众鸡齐鸣,守卫以为天快亮了亮便开了城门,孟尝君才得以逃回齐国。 这都是关于学舌的故事。 但阿丑和他们不同,她更厉害,更不可思议。她不但模仿了小白和丁岳的谈话,更仿佛带她身临其境。 她到底是什么人? 不管真假,她虽然瞎了,但不能乱,更不能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要反击。 “喂,你想好没啊!快给个答案啊,时间不等人。”阿丑在一旁催促道:“你说你好歹是个梅花女侠,怎么这么墨迹,长点心行不行?你再不快点,外面那个人估计就要被蛇咬死了。uu看书 ww.uanshu.om ” 这时门外的一声吼叫声如雷贯耳,让惜蕾瞬间清醒。 有人在用狮吼功,一定是二哥无涯,惜蕾想到。 是狮吼功不假,但那人喊的内容却让人哭笑不得。 那个人此刻正用狮吼功喊着:“救命啊……!” 铸剑山庄里,蛇被震退了一半,被咬已成事实。 蛛网也没破,无涯从空中掉了下来。 蛛网越挣扎束缚越紧,而万蛇阵之所以厉害,是因为那些形形色色的蛇,看起来都让人头皮发麻。 是自己功夫不济,还是善钊给的这把刀不给力。 无涯一边想一边说道:“阿璐姑娘,你这蛛网真的是蜘蛛丝做的吗?蜘蛛网有你这么结实的吗?还有阿邱姑娘,你身边总是这么多蛇,吓死人了,你平时都不害怕吗?是不是像你这样的姑娘,真的只有蝎子才敢娶你?” “哈哈哈,死到临头还在贫嘴。怪不得城主说,见到你无需废话,直接杀了。我想着深仇大恨不过如此,原来是烦你话多。” 阿璐一边说着一边向无涯走来,在她清脆的笑声和人畜无伤的笑容之下,透着层层杀机。 阿邱没有说话,她仿佛只关心自己的蛇。更多的蛇吐着信子伫立着紧盯着无涯,只待阿邱一声令下。 大意了啊。 若是把自己交待在这里,可就真的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无涯只怪自己功夫不济,不知道怀山会不会笑他。 要破局。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远在中原城,此时的怀山也因一时大意,身受重伤。 第35章 真作假时假亦真 中原城,好吃来坐酒楼。 怀山前一秒还在和假无涯对峙,后一秒便如鬼魅般出现在假无涯身后,用笛子抵住了假无涯的脖子。 “抱歉了,虽然胜之不武。不如我们坐下来聊一聊,你为何要假扮无涯。”怀山说道。 “坐下来聊聊倒不是不可以,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只听假无涯冷冷地笑道:“好一招‘残影’。我只闻回风剑快,没想到这么快。你此刻若拿的是剑,直接刺下来,我便输了。但你却收了手,胜已在我。” 怀山笑道:“朋友这话从何说起,现在是我控制着你。大家能免得了正面冲突自然是好的,你只需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就行。” 假无涯并未回答,反问道:“你可曾听过蜀州城五毒使者?” 五毒使者,怀山未曾见过,但却知道一些。 传闻药王谷谷主胡英雄和蜀州城主梦萝之间有一个秘密交易,而这个交易就是五毒使者的由来。 昔年胡英雄四处寻找天资聪颖骨骼奇佳的小孩,经过严格筛选,最终挑选了五个人送给了梦萝。这五个人在梦萝的培养下长大后,就变成了现在的五毒。 他们的成长经历无人得知,但成年后个个都是功夫高手。 他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绰号,每一个绰号都代表一种毒物。 分别是蝎子(昊天),毒蛇(阿邱),蜘蛛(阿璐),青鸟(小瞾)和四步象(小四)。 为了能更好地控制他们,胡英雄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在每个人的身上埋了一根索命针。埋针的技法来源于凌霄童子张子游。之所以叫索命针,是因为这根针,并不是缝衣服的针,而是一种力量,或者说一道气。但凡遇抗命者,默念凝针诀,这股气必然游离全身,让人生不如死。 昊天的针在尾骨。 阿邱的针在右肩。 阿璐的针在左肩。 小瞾的针在右腿。 小四的针在左腿。 被埋针的人,除了听命行事之外,别无他法。 那些年五毒一直听命于蜀州城主梦萝,暗中为药王谷所用,直到发生了那件事。 某一年,药王谷谷主胡英雄来到蜀州城试五毒几个人的武功。在这过程中,阿邱因为没能控制好毒蛇,导致蜀州城百姓二十一人死于蛇毒。 那场灾难被称为蛇祸。 胡英雄大怒,他怒的不是百姓的死,怒的是阿邱对蛇不能掌握自如。于是他当着众人的面,念起了凝针诀。 这五个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 那种疼,不会要一个人的命,但会毁了一个人。 阿邱从此变得沉默寡言,昊天一直默默守护着她。 三天之后,五毒之一的四步象小四暗杀胡英雄未遂,自此再无音讯。 此后五毒只剩下四个人,第五个位子一直空缺。 “你是五毒之一?”怀山问道。 “没错,我便是蝎子。”假无涯一直没有转身。他问怀山:“你知道蝎子最厉害的是什么吗?” 假无涯的两只手都在身前,而他的斗篷之下,仿佛像长了尾巴一样,是第三只手,从背后伸出。 那只手上握着一把匕首,而这把匕首,以极快的速度插进了怀山胸口。 蝎尾针? 要死了。 “卑鄙!” 怀山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晕了过去。 他中了招,和婵月一样,在心脏的位置,命悬一线。 死亡的感觉正在逼近。 假无涯笑道:“彼此彼此。” 事情发生得太快,不等众人有所动作,假无涯却收了手,对着众人说道,“要么下一个,要么听我把话说完,否则他就真的要死了。” 众人不敢大意,亦不敢轻举妄动。 只听假无涯说道:“人心脏周围有很多穴位,和刚才那个姑娘一样,我刺中他们的是神堂穴,并未伤及他们的心脏。所以都还有救。” “若他们有任何差池,我定将你碎尸万段!”酒鬼的怒火已在燃烧,准备随时出手。 假无涯气定神闲,从身上掏出一个小葫芦,缓缓说道:“这里面装的是药王谷的回魂丹,你们可以拿去喂他吃了,一会说不定就能醒过来,三天之内就可以活蹦乱跳恢复正常。若要再打,我便捏碎它,而且……”假无涯看着众人说道:“我们收到消息,惜雯一家人身处离岛,药王谷已经出动人手去杀他们。听清楚了啊,是杀!不是抓!若你们现在马不停蹄地赶过去,兴许他们还有救。” 惜雯? 酒鬼闻言一惊,惜雯早已经嫁人生子,归隐离岛多年,不再过问江湖事,这个假无涯又如何得知。 然而现在不是怀疑的时候,迫在眉睫的是怀山的伤。如假无涯所说,如果他手里拿的真的是药王谷特制的回魂丹的话,怀山就还有救。 “你到底是谁?”酒鬼问道,“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快说!” 只见假无涯一边点了怀山的穴道止了血,一边把回魂丹扔给了酒鬼。 “我来这里的目的当然是杀闯王,这不,就当是杀了。但我个人并不想让他死。所以,爱信不信,选择在你们。”假无涯收起了手中的武器,背着手看着众人。 “酒鬼,先救怀山啊!”胖爷此时站了出来。他不得不信,因为怀山不能死。 酒鬼随即快步走到怀山面前,强迫他吃下了回魂丹。 “好吧,我现在是人质了,随你们处理。”假无涯竟然随手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看着众人说道:“现在可以坐下来聊聊了。我叫昊天,你们也可以叫我蝎子。会杀人的蝎子。” 与此同时,南珍正在和毓儿周旋。 “毓姐姐,信我一次。只要清阳跟我走。大家相安无事。” 毓儿此时陷入沉思,南珍姑娘随无涯消失七年,再归来已不知是敌是友。此刻自己被封穴道,芮芮显然不是她对手。 “让我怎么信你?”毓儿问道。 “除了无涯哥哥,这几年有个人一直照顾着我,他临终前托我带一样东西给你。说你看到这个,就知道了。”南珍说着,从怀里取出来一个玉佩,玉佩上精雕细琢着一只锦鲤,还隐约有着斑斑血迹。 毓儿一愣,她隐约记得,这是她母亲的玉佩。自己小时候曾多次把玩过。后来发生了太多事,玉佩早已跟随母亲不知所踪。怎么会在南珍手里? “他待我如亲生女儿,所以我礼应叫你一声姐姐。我不会害你。你此次放我走,下次再见时,我便将这其中的故事讲给你听。” 毓儿低下头,沉默了一会,问道:“你怎知清阳会跟你走?” 南珍回答道:“这个姐姐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芮芮却不依不挠,不肯就范,眼看就要出手。南珍只是一个动作,芮芮便晕了过去。 南珍看着芮芮,uu看书 wuuau.om 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婵月服了回魂丹,恢复了意识,虽然不能动,但他们的对话她都听得见。 她想,果然跟无涯有关的人,各个都有自己的故事。 南珍出了门,又听到两声“啊”的声音,短暂且干脆。一定是她制服了门外的清风和清阳。 果然厉害啊。 婵月想笑,却又悲伤,因为太多的故事,都与她无关了。 另一边,昊天仍和众人对峙。怀山服了回魂丹,恢复了气色,仍在昏迷之中。 只听昊天说道:“城主的心思我猜不透,也不想猜。我来这里只是为了会一会吕怀山的。但我知道除了我们,万相的人似乎也在有意无意地帮你们。冥冥之中,所有相关的事都向着对你们有利的方向发展。我这算是试了试闯王吕怀山的武功,看来比起他的回风剑,我还是厉害一点。” 酒鬼问道:“你刚说的惜雯的事,是真是假?” 昊天伸了伸懒腰,很不情愿地说道:“要救人,就快去,别问真假。” 酒鬼随即吩咐青龙和白虎,备马去离岛。 事关惜雯一家安危,酒鬼没有选择。 而昊天对着胖爷说道,“该救人的救人,剩下的大家不如坐下来慢慢聊。听说你们家的竹叶青不错,不知我有没有机会尝一尝。” 邢天和李离互相对望了一下,而卫默已经坐在昊天身边,他看着昊天问道,“你假扮无涯,那真无涯在哪里?” 只听昊天懒洋洋地说道,“他当然还在上京,只是不知道现在死了没有。” 第36章 锦瑟年华谁与度(南珍篇) 长白山上,寒冷无声。 “南珍,你醒了吗?” 南珍慢慢睁开眼睛。她很庆幸,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除了无涯哥哥,还有一个人能给她温暖,来融化周围一切寒冷。 好久没见哥哥了,不知他有没有习惯这里,辛苦他了。 “是的,师傅,我醒了。”南珍揉了揉眼睛,看向说话人的方向。 四年前无涯为救南珍带她离开倾城,在文鬼先生的指引下一路北上到了这长白山极寒之地。她和无涯几次垂死,终于见到了天池老人。 一晃四年,这四年里,为了治她身上的七星海棠毒,她拜天池老人为师,而无涯听从天池老人的安排一直在寻找长白山雪参。 但仿佛无涯运气一直不好,普通的人参找了个遍,吃了个遍,就是找不到千年难遇的雪参。但南珍还是活了下来。 说起来,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无涯哥哥了。南珍想到。 天池老人的身姿忆旧挺拔,但满头白发,背影有说不出的落寞,但南珍知道,他是个很温暖的人。 “那就过来祭拜一下你的师娘吧,我们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做。”那个人没有转身,直到南珍走近他。他才牵着南珍的手,走向冰窟深处。 天池老人的手很漂亮,干净纤细,比南珍的手还要好看,但也很有力量。每次只要牵着天池老人的手,南珍都有不一样的感觉,和牵哥哥的手不一样。她没法形容,只觉得自己好傻,然后就是傻笑。 而天池老人总会和哥哥一样说她:“傻丫头,又再想什么。” 但这次却没说。 冰窟深处,是师娘的冰棺。南珍跟这四年里的每一个清晨一样,对着冰棺拜了三拜,然后说道:“师娘,我们今天又来看你了。” 然后,她知道师傅今天又要教给她新的东西。 可是师傅今天好怪,南珍心想,从早上一开始叫她的时候就很怪,说不出来。南珍想问,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终于师傅说话了。 “我们今天要离开这里,至于能不能回来,要看造化。南珍,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南珍没想到师傅会说这样的话,所以几乎没有考虑就问道:“离开这里?去哪儿啊?要去干嘛?为什么可能回不来?无涯哥哥怎么办?他知道吗?” 南珍知道自己问的太多,师傅不一定会回答她,就像以前一样。师傅不愿意回答她的时候,总是摇摇头。 这一次,天池老人没有拒绝南珍。他回答了她的每一个问题。 “去很远的地方,去杀人,或者被杀。杀人了就逃回来,被杀了就回不来。无涯并不知道,他只是在做他自己该做的事。” 天池老人回答得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特别平常的事。 “啊?”南珍有些害怕,所以继续问道:“那杀人……” “对,杀人,杀很多人,在药王谷。”说完这句话,天池老人转头看向她,她终于看到了师傅平日里温暖如光的微笑。 细雨无声。 南方的天气,南珍再熟悉不过。 她生在倾城,长在倾城。父皇给她起名叫南珍,意思就是南方的珍宝。 她却不能再回去,她本可以提要求回去看一眼的。 看一眼她的父亲倾城王是不是安好。 看一眼倾城的街道是不是仍旧那么繁华。 再看一眼倾城最美丽的女人是不是还在。 她在想,索菲亚姐姐,你还活着吗。 但她也想着,或许大家都以为她已经死了,那她贸然地出现,会不会很尴尬。 或许一直这样,就挺好的。 他们要去的地方,还在倾城以南。即使是路过,也没有停留。 马不停蹄的奔跑,不是为了找寻什么,而是不想辜负那个人。 南珍问天池老人:“师傅,虽然你教了我很多东西,可是我不会杀人啊。” 天池老人回答道:“没关系,我来杀。如果我有不测,你负责救我的命就行。”天池老人说话的样子很认真,他说,“出了长白山,我的命就在你的手上,所以,别让我死啊。” 南珍不知道师傅为什么这样说,但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江南多雨季,每个雨夜,她都会陪着天池老人去杀人。 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第十个人。 从惊慌害怕,到悲伤怜悯,到麻木不仁,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她问过天池老人:“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为什么是这些人。” 天池老人回答道:“可能他们不该死,那谁又该死?这个世界,本来就很残忍。” 天池老人说这话的时候依然在笑,他的微笑,让人温暖信服。 南珍想起来梦萝姐姐说过同样的话:杀人和被杀,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 天池老人继续着看似没有目的地杀人,死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人有市井恶霸、药铺郎中、镖局镖师,有往来商贾、青楼歌姬,也有寻常百姓,等等。 或用烈性毒药,或用虫蛇毒物,或用寻常刀剑。 他们的死法各不相同。但每个人的尸体上都会留下一根银针,在风池穴。 终于有一天,有人找上门来。 那一天,找到他们的有三个人,为首的那个人对着天池老人说。 “师弟,你这又是何苦。” 流血无声。 他们带他走了,只剩南珍一个人留在客栈等着。 走之前他说:“别担心,我不会死,但有可能受伤,你要准备好救我啊。” 为首的那个人看了南珍一眼,他们便离去。 天池老人回来是在第三天晚上,正如他说的,他身受重伤,已经在死亡边缘。 他说:“回长白山吧,这次又输了。”说完他便晕了过去。 南珍红着眼睛,只是点了点头。 归途总是很漫长,漫长到花又开了一季。 这里的南方不会下雪,所以在天池老人昏迷不醒的路上,连空气都是陌生的。 无涯哥哥,你一个人闯荡江湖的时候,也曾这样寂寞过吧。 到达中原城的时候,南珍见到了文鬼先生。 文鬼先生问她:“他还活着吗?” 南珍说道:“师傅一直昏迷,但总算保住了性命。” “那你有没有问他?”文鬼说。 “问他什么?”南珍说。 “问他怎么会这样?”文鬼说。 “师傅不说,我便不问,我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救活他。”南珍斩钉截铁地说道。 文鬼叹了口气:“南珍小妹妹,你长大了。事情真相或许不该我来告诉你,你好好照顾他便是。这一路上都有我的眼线,会有人暗中保护你们的。等你再来中原城的时候,我们再叙旧。” 南珍谢过文鬼先生。 文鬼问南珍:“除了这件事,你有没有别的想问我?” 其实南珍想问的太多,但不知道该怎么问。仿佛那一切与她有关的,随着时间的流逝,都与她无关了。她索性不再纠结,就笑了笑,对文鬼说:“文鬼先生,可能以后会问你吧。现在,我并不想想那么多。” 文鬼点了点头,反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并没有中毒,你和你师傅都知道的。” “我知道,我撒谎只是不想让哥哥难过,也不想让他知道真相。”南珍说道。 “你能这么想,说明你已经有自己的见解了。如果我告诉你,你的一切,都是我安排好的,你会不会怪我?”文鬼若有所思的说道。 南珍瞪大了眼睛,仿佛没听清文鬼的话,她问道:“安排是什么意思?” “掉包七星海棠,诈称可以解毒,佯装解毒失败,诱骗无涯带你上长白山。”文鬼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我说的是真的,你会不会想杀了我?” 南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一切在文鬼看来,只是说了一些事情而已。但对自己而言,却是实实在在经历的人生。 如果文鬼先生说的是真的,那这几年,她活着是为了什么?无涯哥哥又是为了什么? “你如果要继续救他,他会告诉你一切。之后选择在你。”文鬼很平静地说道,“他杀了药王谷两大长老还能活着回来,已经是奇迹了。” 南珍没有别的选择,她可能没办法一下子接受,但她记住了文鬼说的话。她选择回长白山,至于以后的事,总会有结果。 毕竟,有些泪和有些血,已经流过了。 杀人无声。 南珍从不知道师傅的真正姓名,也不知道师娘为什么会躺在冰棺里。她只知道,师傅在这里是为了守护师娘。 师傅待她像自己女儿一样。但她对师傅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却从未说破。 救命恩人,师徒,父女,情人,或者像文鬼说的,敌人。 但一切发乎情,止于礼。她等师傅醒来告诉她一切。 毕竟,她当时只是个不到十五岁孩子。 回到长白山后,天池老人闭关了一段时间。奇怪的是,无涯也不在山上。 终于有一天,天池老人把南珍叫进了冰窟,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一切都与药王谷有关。 因为药王谷之变,没有真正的真相,亦没有真正的结局。 自从七星海棠问世,一切混乱就已经发生。文鬼从药王谷逃出来后一直浪迹江湖,在倾城遇到南珍,发现南珍天资聪颖,骨骼奇佳,是个好苗子,便开始了他的计划。 一切只为了天池老人的复仇。 而天池老人把一切也都赌在了的南珍身上。 包括带南珍去杀人。 连自己的死,都在计划之中。 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把毕生功力都传给了南珍,看书 wwuukan 然后在冰窟坐化。 他临终前交给了南珍一件东西,让她帮忙转交给自己的女儿,这是他的遗愿。 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提复仇的事,南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 南珍看着天池老人的尸体,伫立了很久。 她把天池老人的尸体和师娘葬在一起,然后离开。 又过了很久,无涯回到长白山,他终于找到了长白山雪参。 而再见无涯时,她又一次对他撒了谎。 后来的她对自己说:我以前总以为,人若爱我,我就爱他。或者我若爱人,人也必会爱我。 我错了。 我发现我不但错了,错的还很离谱。因为即使两两相爱,也有诸多不能在一起。 更何况不爱的。 那么爱来爱去又何必,不如不爱任何人。 她问无涯这么久去了哪里。 无涯说:“还能去哪里,当然是一直再给你找雪参啊,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她没有继续追问。在无涯不在的那段时间,她去找他,因为她想跟他说话,随便说些什么都好,或者哭一场也好。但他并不在长白山上。 她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秘密,藏在见不得光的地方。 她也终于知道,师傅的名字,叫张子游。师娘的名字,叫曹阿香。 又是三年,她终于学会了师傅的所有功夫。 一天夜里,她假装说着梦话,说:“哥哥,外面的世界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每个人的生活都一定很精彩吧。” 第二天,无涯带她离开了长白山。 第37章 万里浮云阴且晴(无涯篇) 人总会在某些不定的时间想起一些事情,但也可能转身就又忘了。 那些忘不了的东西,不是记忆,而是已经深刻在了骨子里。 无涯在长白山已经过了四年时间,与其说认命,不如说是习惯了。 人的习惯很可怕,一旦形成,就会忘了原来的自己。 夜是黑色的,但夜里的雪仍是白色。 天地是白色,山川河流是白色,林地和草丛也是白色,就像现在的他,白纸一般。 南珍还活着,活的很好,起码很多时候很开心。仿佛对她来说,这个世界才是过客。 有些事发生了,也是短暂停留,又随时间而逝。人变了,世界变了。 难为她了。 这四年里,南珍体内的毒没有再发作。虽然一直没找到天池老人口中的千年雪参,但他一定用了别的办法帮住稳定了南珍体内的毒性。 那么,那个人呢? 远方的她,是否安好?要不,去看看吧。 无涯知道,天池老人的冰窟是禁地,四年来,他从没有进去过。南珍却不一样。 天池老人为了更好地治疗南珍,收她为徒,教她功夫,把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样看待。 这个神秘的天池老怪,并不像文鬼说的那么可怕。 两天前,天池老人要和南珍一起闭关,无涯也没多想,除了四处找寻千年雪参之外,其他的时间,就是在雪地里练剑。 闭着眼睛,肆意挥舞。断了的剑,像匕首一样,收割着每一片落下的雪花。 新的一天醒来的仿佛有点晚,是个晴天,日光照在雪地里格外刺眼。他不知道这次天池老人和南珍要闭关多久,但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 不强求,去看看,只看一眼就好。 马蹄溅起了飞雪,溅起了野花,溅起了溪水,又溅起了尘土,最终落下。 从东北,到河北,再到中原,一路向南。 这已经换了第四匹马了,无涯只怪自己骑术不精,连马儿也跟着受累。 终于到了中原城。好吃来坐酒楼的生意一直很好,但无涯却只是路过,不想停留,不想打扰。他怕自己会因为相逢的喜悦冲散南下的决心。 会再见的,怀山,酒鬼,胖爷,还有大家。 随便歇歇脚就继续赶路吧,身上的盘缠也不够挥霍的。无涯想到,天池老人的冰窟里肯定有很多宝贝,不然怎么守得那么严密。南珍若是有心的话,给他随便带出来几样,也不至于自己的旅途这样寒酸。 无涯正想着出神,偶然发觉有人在动他的钱袋。他一把抓住那只手,只听那个人嘴里嘟囔着:“哎呦我去,误会误会,这位少侠你……”说话的那个人和无涯四目相对,嘴里的话瞬间就变成了:“你大爷的……”无涯也是一惊,但赶忙捂住了说话人的嘴。 此人正是神偷无影田风,现在应该叫做神风无影田捕快。 “别嚷嚷,小声说话!”无涯一边说一边拉着田风向一个窄巷子走去,然后松开了手。 “你大爷的!”田风喘了口气骂道:“想憋死我啊!” “你这个臭毛病怎么还没改?”无涯问道。 “改了啊,早改了!”田风回答道:“只是背影看你有点熟悉,想着作弄一下,没想到真是你小子!” 两个人看着彼此,终于笑出声来。 这几年,司徒晓静“捕神”的名声已经在江湖上传开来,但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昔日中原城三大恶贼都变成了替百姓惩恶扬善的捕快。 神偷无影田风改名为神风无影,黑心赌鬼张铁山改名为黑心铁手,而采花大盗燕飞虎也改名为飞虎大侠,果然都从良了啊。 燕飞虎的家富丽堂皇,可谓七进七出。听田风说,他光女婢就有二十多个,也不知道吃不吃得消。 田风的意思,若是囊中羞涩,去偷燕飞虎的家最划算。而张铁山虽然有钱,狗改不了吃屎,他的钱十有八九还是在赌桌上。 无涯心想,自己结交的这些都是什么朋友,朋友偷朋友,不耻且下流。 相逢总是不可避免,不如明目张胆把酒言欢。 无涯猜中了,去燕飞虎家并不是偷那么简单。满桌子的菜肴佳酿,燕飞虎和张铁山两个人加起来吃一天也吃不完。 罢了。 这是一场沉默的盛宴。 酒是竹叶青,特意从好吃来坐酒楼买来的,还是熟悉的味道。 三巡过后,张铁山先开口了:“不该问的我不问,只想知道你有什么打算?” 燕飞虎和田风也在等着无涯开口。 无涯抿了抿嘴,喝下了手中的酒,直言道:“没别的,凑点盘缠就行。我要南下,除了你们,我不想被人知道行踪。” “放你的狗屁!我就知道张铁山脸黑的跟碳一样,买几壶竹叶青也就罢了,还死皮赖脸的非要我珍藏的女儿红,原来是给你这个狗东西喝!” 又是一阵骂人声,一个红脸大汉一脚踹开门跑了进来。无涯叹了口气,还是躲不过。 无涯看向那个人的身后,还好,没有别人。不知是该庆幸还是失落。 “酒鬼师傅,你也来了。”无涯站起身,酒鬼却没有再上前。 相逢的喜悦变成无言的尴尬,但他知道,那些在乎他和他在乎的人,始终没有变。 “才回来,就要走?”酒鬼质问道。 “是。”无涯回答。 “这次走多久,什么时候再回来?”酒鬼又问。 无涯低着头,缓缓地说了句:“不知道。” 这时酒鬼突然冲向无涯,他想要狠狠地地煽无涯一巴掌。 但举起的手始终没有落下。 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看来对你来说,现在仍不是时候,大家都很好,你也没死就好。” 酒鬼说着便扔了一包碎银子给无涯,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他又转身看向无涯说道:“放心吧,去做你的事,他们还不知道你回来。你记着,你欠大家一顿酒。” 无涯看着酒鬼远去的背影,苦笑道:“何止是一顿。” 燕飞虎叹气道:“生离死别,都是何苦。逍遥自在的办法多了去了,你们偏偏都这么矫情。”他拍了拍无涯的肩膀说道:“我说,你这么固执也就算了,也不打算见见司徒么?” 无涯摇了摇头:“下次吧。” 一夜停留,各自无言。 第二天,孤身一人,继续出发。 又不知累坏了几匹好马,陪伴他的只有续起的胡渣。 几经周折,终于到了春城。 最北和最南,北方和南方。 陌生的城和陌生的街道,不知道能否再见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人的一生会认识多少人?又有多少算得上是朋友? 又有谁和谁说过肺腑之言? 听他们说。 婵月说:简单满足是一种态度,但人不能放弃追求的脚步,所以人总是活在矛盾中。 李离说:轰轰烈烈才是人生,不应该甘于平庸。 卫默说:死不了的事就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邢天说:有时候一个诚挚的微笑胜过千万句解释的话。 老段说:我家的西凤酒很多人都喝得起,但能免费喝的人就你们几个。 善钊说:剑的意义有两种,一种是爱,一种是杀。就像我以前铸剑是为了保护我爱的人,后来却变成了杀人。 索妮说:遗憾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有。有太多无奈,便有太多遗憾。 阿宁说:疯疯癫癫是一件很可笑的事,但我是为一个人疯掉的,他不觉得可笑,我就不可笑。 张爷说:有钱赚,有人爱,多幸福! 芮芮说:要和无涯哥哥一样,当一名侠客,锄强扶弱,名震四海,笑傲江湖。 酒鬼说:其实喝酒可以解决很多问题,又何必想那么复杂? 白虎说:君子之交淡如水,兄弟之交浓如酒。 怀山说:很多东西,我宁愿看得很淡,除了你们。 毓儿说:人与人之间应该相互尊重和珍惜,人生不过百年。 惜蕾说:古筝断一根弦仍可以继续弹奏,但弹再美也不会悦耳。就像身边的每一位朋友。 智勇大师说:即使练就七十二路擒拿手,也抓不住变幻莫测的人心。 清阳说:留得住人不算本事,留得住心才是。 梦萝说:恨一个人,是因为太爱了。其实又何必要恨呢,杀了他就行了。 梅姑说:有些事情,是注定的,所以,有些时候人不得不欺骗自己。 欣儿说:幸福有时候和爱无关,但爱总会让人觉得幸福。 明颢说:我愿意用生命去珍惜这个人,因为她让我有了存在的价值。 寒衣说:默默守候一个人需要很大勇气,没有值不值得。 金鹏说:不必说太多,爱就一个字,恨也同样。中间夹杂的都是可有可无的情感。 夏无忧说:记住一件事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像记住一日三餐一样当作必须。记住一个人也是。 南珍说:愿我爱和爱我的人永远健康幸福。 曾经沧海难为水,如今一把火烧干。 多年之后,无涯每次想起这些人,都很满足。 其实相对来说,时间是静止的,善变的总是人心。 那些情绪,像浑浊的黄河。 那些悲伤,那些难过,那些遗憾。 都在马不停蹄地奔跑着,让人猝不及防。 可是,只要仍活着,就有希望。 曾经年少,笑傲江湖。可是笑到最后的,能有几个? 这些笑,是开心,是释怀,是自嘲,还是冷漠? 我们追求那么多,得到的又是什么? 我们曾爱过人,也曾被爱过。 我们曾杀过人,也曾被人追杀。u看书 uukashu.co 爱和杀戮,就是这个江湖。 盘龙江边,木棉花盛开,他终于见到她。 春满楼下,只听一个女子缓缓唱到。 桃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他一直寻找,却没想到,那些遥远,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他看见她,她看见她。 那一眼,仿佛过了等一万年。 他笑了,一句话都没说,就装作陌生人一样,从她面前走过。 而她很有默契的,就像陌生人一样,看他从自己面前走过。 很多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无法改变,也改变不了。 看到你还活着,就已足够。 有些事,太匆忙。回头望,对不起,旧时光。 如果有来生,要做一只鸟。 天荒地老,没有世俗的纷扰。 一半高飞去天涯,一半坠落在海角。 一半石化成山,一半凝成土壤。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 从不期望,从不失望。 又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已经忘了自己是谁,直到又看到了那片皑皑白雪的森林。 回来了吗?已经回到长白上了吗?可这里便是终点吗? 无涯觉得自己像一只没有归途的鸟,到哪里都是路过。于是他倒在雪地里,环顾着陌生又熟悉的四周,就在不远处的山脚,有着什么东西,在阳光和雪地的折射下,发出耀眼的光。他闭上眼睛,笑出了声,然后想也不想,便沉沉睡去。 第38章 数声啼鸟怨年华 无涯能否回到中原城,一切未知。他只知道,自己有可能会死在铸剑山庄。 阿璐的网,阿邱的蛇,还有在一旁冷眼观战的胡龙飞的笑。 正在迟疑,无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胡龙飞身后,两个人悄声了句什么。 这个人,看那打扮,不就是要杀他九次的那个丑姑娘么。 对了,他们是一伙的啊!无涯想到,这下惨了,又多了一个要自己死的人。 看来不用等丑姑娘杀他九次,这一次恐怕就死定了。 那丑姑娘向无涯这边看了看,因为隔着面纱,无涯也看不到丑姑娘的表情。 谁知就在这时,情况急转,这丑姑娘竟突然点了胡龙飞的穴道,用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是什么情况? 无涯听见丑鬼娘说道:“让他们停手,否则,我这把相思刃下又多了个亡魂。” “阿丑,你要帮他?”胡龙飞也是惊了一下,但他并不害怕,反而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可想清楚了,就算我现在放过他,你觉得你们逃得出上京城?” “那我可不管,反正他现在不能死,也不能死在这。你不如卖我个人情吧。”阿丑说的很轻松,但无涯隐约感觉到,虽然阿丑暂时控制着胡龙飞,但她的手有些发抖。 她在害怕。 胡龙飞也感觉到了,但他并没有说明,胡龙飞看了看被困的无涯,又看向阿丑,说道:“你看上他了?” 听到这话,阿丑握紧了匕首,那锋利的刀刃已经在胡龙飞脖子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她狠狠地说道:“我就是喜欢这样,有问题吗?还不让他们退下!” “倒也有趣。”胡龙飞笑道:“只是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你尽可以杀了我啊。只要我一死,不要说逃出上京了,你们走不走得出这里都是问题。就说这万蛇阵,你觉得你有几分把握?” 阿丑皱了皱眉,但随即坚定地说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这次你放了他,我告诉你人皮面具的下落。” 人皮面具? 世人皆知,自药王谷妙相观音曹阿香死后,世间已无人再能做出质量上乘的人皮面具。 传闻,药王谷之乱时,曹阿香的灵香闺里仅存的三十张人皮面被偷,偷面具的人是阿香的一个女婢,名叫海梦。这个海梦拿了面具便消失了,等她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个死人,而那些人皮面具恐怕是早已流落到江湖之中。 后来药王谷当今谷主胡英雄联合蜀州城主梦萝,在几年时间里寻得其二十四,期间不知多少大小门派惨遭灭门。梦萝将寻到的面具全部封藏于倾城锦绣阁,却最终在倾城之乱时被清阳烧毁。据说有一张被倾城第一美女索菲亚带去春城,再无音讯。 其余六张面具,仍不知所踪。 胡龙飞迟疑了一下,笑道:“人皮面具这种东西,我药王谷应有尽有,还需要你来找给我?” “别这么说。”阿丑很有信心地说道:“我看过你们的东西,那叫什么玩意儿啊?那做法太粗糙了,我还以为你们随便弄了张猪皮往人脸上贴呢,糊弄那些没见过世面的人还好,行家一眼就看穿了。你应该明白,我给你的可比这稀罕。” 无涯像听天书一样在听他们对话。他知道人皮面具对于药王谷的意义,也知道上乘的人皮面具,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拥有一张人皮面具,从外表上看你可以成为任何人。 胡龙飞心动了。 “也罢……”胡龙飞向阿璐和阿邱摆了摆手,阿璐便收了蛛网,那些蛇也仿佛有灵性一般,在阿邱的指挥下,缓缓散去。无涯终于能活动了,但他并没有放松警惕。 “不如这样,你尽管带他走。”只听胡龙飞说道,“救得了是你的本事,救不了算他的命。我会让人一直追杀你们,直到他死为止。至于你说的人皮面具,我会找你要的。” “此话当真?” “当真。” 无涯不知道阿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危机暂时是解除了。他想站起身来,但刚一发力便头晕目眩。果然被蛇咬了。他尝试运功把毒逼出来,可稍一运气,全身一阵剧痛,他差点叫出声来。额头尽是冷汗,不用想,蛇毒已然弥漫周身,疼入肺腑。 胡龙飞笑道:“无涯兄,你省着点力气逃命吧。等下次抓住你时,可就别怪我下手无情了。” 阿丑跑过来扶住无涯,示意他别说话。正准备走,阿璐却挡在了他们面前。 “少主,你现在放了他,谷主会怪罪下来的!”阿璐说道。 “闭嘴!”啪的一声,胡龙飞一巴掌打在阿璐脸上,并吼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我!放他们走!” 阿璐再不敢言。而阿邱始终像她的蛇一样,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一语不发。 阿丑怕胡龙飞反悔,扶着无涯立马施展轻功离开。无涯身中蛇毒不能发力,任由阿丑就这么架着在空中飞,只觉尴尬。但他仍是担心惜蕾,于是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但我义妹和恩师还在里面,我得救他们……”不等他话说完,阿丑便敲晕了他。他听见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怎么话这么多。 耳边除了风声,还有她的呼吸。 再醒来时已是夜晚。 看样子已过了好几个时辰,已经甩掉他们了吗? 无涯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破庙里,一小堆柴火旺盛地燃烧着,隐约能看到周围的环境。 身边不远处是睡着的惜蕾,看来她得救了。庙门外有两个人影晃动,仿佛是俊琪俊毅两兄弟。 阿丑却不见踪影。 他想叫醒惜蕾问个清楚,但见惜蕾即使睡着,眼镜也是肿的。她的头上梅花发簪不见了,于是头发也凌乱着。脸上没有了精致的妆,清晰可见的是一道道泪痕。 不过还好,她看起来并无大碍。 无涯有些不忍。但惜蕾却嗯了一声,坐了起来问道:“二哥你醒了?” 无涯看到,惜蕾的眼睛,黯然无光。 “怎么你?”无涯失声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惜蕾端正了身子,听声音找到了无涯的方位,于是面向着他。 火堆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像一巴掌又一巴掌拍狠狠地拍在脸上。但火光照在她脸上,映出的却是坚韧和倔强。 “没什么,只是看不见了。”惜蕾说道。“可惜了胖爷的酒楼,一把火就烧光了。酒窖里还藏着很多美酒,所以那天的大火仿佛都散发着酒的香味。”一边说着惜蕾竟然笑了,但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喜悦。 无涯想问,但不等他开口,惜蕾便继续说道:“二哥,对你我不隐藏,我有话直说。我不知你与那丑姑娘是何关系,但此人非寻常之辈,虽然他救了我们,我还是信不过她。” 无涯吞了吞口水,他身上仍提不起力气,只能缓缓说道:“我与那姑娘其实并无关系,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不过正是因为她,我才知道你和智勇大师有危险。大师他现在怎么样了?” “师傅虽然修为过人,但始终是人。他老人家已经圆寂了。”惜蕾这才流露出悲伤情绪。“李康年从胡龙飞那里得到噬心草,让庆王府的人放入每天给师傅做的斋菜和茶点里,师傅从未怀疑。不久之前,噬心草毒发作,师傅当时已心脉俱断,无力回天。” 人心难测。 谁能料想,李少白和李康年皆听命于药王谷,胡龙飞这一次,杀的不是人,是人心。 眼下危机未除,自己不能运功,惜蕾眼盲。单靠俊琪俊毅兄弟是无法阻挡胡龙飞的。u看书ww.uukanshu 而阿丑的立场,正在左右着他们的命运。 正如惜蕾所说,阿丑虽把他们从铸剑山庄救了出来,但并不能抹掉两人对她的怀疑。这个丑姑娘身上疑点太多。 对惜蕾来说,阿丑不仅知道小白与丁岳的见面,更知道小白与胡龙飞之间一直有着交易。那么她还知道些什么? 对无涯来说,与阿丑的相遇太过蹊跷,单是从阿丑与胡龙飞的对话便知,两人是旧识,且颇有渊源,互为牵制,就像药王谷和蜀州城的关系一样。更何况对于一个要杀自己九次的人,无涯总要有所戒备。 阿丑的身份太过神秘,游离于众人之外,又仿佛与所有事有关。 正在这时,阿丑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大声喊道:“我们的行踪被发现了,虽然有人挡住了那些蛇,但那些鸟飞得实在太快,他们来了。” 黑纱之后,无涯看不清她表情,不知是真是假。门外除了随时警戒的俊琪俊毅兄弟外,并无他人。 但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又一阵乌鸦的叫声,膝黑一片的鸦群遮住了月光,成群结队地扑打着翅膀朝他们这飞来。 又有阵阵歌声慢慢传来,忽远忽近。 只听一个女声唱道:“十里青山远,潮平路带沙。数声啼鸟怨年华,又是凄凉时候,在天涯。白露收残月,清风散晓霞。绿杨堤畔问荷花,记得年时沽酒,那人家?” 这声音乍一听甚是好听,但音色细腻尖锐,曲调高低不一,细听起来,像山鬼在哭。 来的人正是五毒之一的青鸟。 第39章 相思休问定何如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但他们没有,因为他们是蜀州城五毒。 他们没办法选择自己的人生,因为从被抓的那一天起,他们已经没有了人生。 昊天为了学会用左手从背后反向刺剑的动作,胳膊和手腕断了无数次,又被重新接好。 阿邱生活在蛇窝里,身上被蛇咬伤的地方都已经长出了新肉。她已经不怕蛇了,因为她就是蛇。 阿璐可能是最幸运的,她只需要学会用蛛丝织网,织出水火不侵,刀剑不斩的网。她手上厚厚的茧子,生长在每一个漫长的夜里。 小瞾的舌头再也不是她自己的了,她学会了一百多种鸟的语言,也能唱出美丽的歌,但她从未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小四是里面年纪最小的,也是最可爱的,但他不能吃任何东西,除了各种草药和少量的水。或许蘑菇是最好吃的,即使是剧毒的他也不怕。因为他已经百毒不侵了。 生于何处,去向何方,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意义在于,听令行事。 蜀州城五毒使者,五个人,除了失踪的四步象外,蜘蛛、毒蛇和青鸟均出现在上京城,而蝎子正在中原城好吃来坐酒楼。 乌鸦盘旋飞舞在破庙四周,一个女子出现在不远处的视线里。 她并不上前,自己很随便地坐在地上,也没有开口说话。她只是挥了挥手,几只乌鸦便落在她身上。 俊毅俊毅兄弟立马上前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那女子眼睛睁开看了看这两兄弟,随即又闭上。两只乌鸦在她双手上扇动着翅膀,想飞却飞不起来的样子。 就在阿丑喊出小心的一刹那,那两只乌鸦离开了青鸟的手,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射向俊琪俊逸兄弟,并贯穿了他们的胸口。 乌鸦扇动着带血的翅膀落在了地上,又扑腾了几下才不动弹,而俊琪俊毅兄弟俩还未感觉到疼,就已经死亡。 蛛网之下群蛇跑,宁惹蝎子不惊鸟。 后面一句的意思是,如果有选择的话,宁愿被蝎子杀死,也不愿惊动青鸟。 有文字记载,鸟语起源于春秋时代。孔夫子门下七十二贤之一公冶长,精通百禽之语。 飞鸟是天地间的探子,一旦被盯上便无法逃脱。 就像现在,如果说每一只乌鸦都是蓄势待发的箭的话,无涯他们几个人,随时都有可能被万箭穿心。 阿丑一时无能为力,只是叹道:“我安妥好你们后便去寻人帮忙,路上遇见了两个神经病,一个叫不死,一个叫催命。两个人一个壮,一个胖。一个开口之乎者也,一个闭口星辰日月。他们两个一个说可以破了邱姑娘的万蛇阵,一个说能够托住胡龙飞。我想着事无大碍,便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却被这一群鸟缠住。” 她看向无涯和惜蕾:“我的耳朵很灵的,刚听到你们在背后说我坏话。不过不打紧,本姑娘大人有大量,先不跟你们一般见识。”她又转身面向青鸟,大声喊道:“喂,你接到的命令只是找到我们,但你刚才已经动手杀了人,要想不被你们少主惩罚的话,最好别轻举妄动啊。” 青鸟并没有理睬阿丑,只是伸出了左手在空中摆了摆,然后左手食指向了无涯。 那意思是,其他人无所谓,要杀的是这一个。 无涯无奈,被人威胁、听人摆布、任人宰割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阿丑姑娘,既然他们的目标是我,你带着惜蕾先走,一直往南去中原城,到时候肯定会有人接应你们。” 既然必须得死,不如先救活着的人。 “你这浪子休想一死了之。你的命,是我的!”阿丑看向无涯:“论武功我打不过她,但愿能以技取胜拖一阵子。你体内的毒,快想办法解掉,否则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阿丑说完,又看向惜蕾笑道:“听到没,瞎子,你二哥愿用他命换你命,何等情义啊。这就是我选择的男人!” 最后这句话说的没前没后没羞没躁,但见她凝视着那些飞向她的乌鸦,娇小的身躯散发着巨大的能量,像一面墙一样,毅然地挡在了无涯和惜蕾面前。 她摘下了面纱,用手抹了一把脸,她的脸皮竟然自动脱落,显露出来的是一张精致绝美的脸,美得连月光也失去了颜色。 这是她的真实面貌吗? 只听她对青鸟说道,“不瞒你说,胡龙飞要找的那六张人品面具都在我脸上,你有本事从我这里一并拿了去,他肯定重重赏你!” 青鸟站起了身子,仿佛也是一阵惊讶,她听到阿丑的话以后,先是略表怀疑地摸了摸下巴,随即朝阿丑笑了一下,并点了点头。仿佛阿丑说的,正是青鸟想要的。 “别小瞧人。区区鸟语而已,逞什么大神!本姑娘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御鸟之术。” 阿丑一边说一边舞动着身姿。她并没有向青鸟发动攻击,而是跳起了舞。 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舞姿曼妙如凤凰于飞。她的嘴里先是发出如“呜呜”、“锵锵”的声响,又如箫声般若虚若幻,清耳悦心,宛转悠扬。 大群乌鸦盘旋在她身边,竟不得近,那俯首称臣的模样,让眼前看起来俨然一副百鸟朝凤图。 阿丑的舞姿如敦煌壁画里的飞天仙女般,连青鸟都看直了眼睛,她眼睁睁地看着群鸦慑于凤凰之威一点一点四散开。 青鸟脸上露出不悦,指了指阿丑,又指了指无涯,然后指了指飞走的乌鸦。 阿丑说道:“对,我就是要帮他,你能拿我怎么样!”听了这话,青鸟竟然气得跺了跺脚,然后口中发出一声长啸,啸声锋利悠长,似是在召唤着什么。 隔着这个空挡,阿丑又问无涯:“你好了没啊,不行让她帮你啊!”她一边说一边看向惜蕾。 无涯这才回过神来,原来阿丑换了脸之后仿佛换了个人一样,那张脸太美了,他竟然也看呆了。听到阿丑叫他,倍感尴尬。于是连忙转过头去,喊了惜蕾过来帮忙。 惜蕾更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一场神仙打架她注定是看不到了。 无涯让惜蕾帮忙捂住自己的耳朵,自己调整呼吸,准备入定。 凝然坦荡绝边中,能所双忘真大同。者里虽无人作主,别来记得似晴空(注1)。 入定虽不能解毒,但能明净心台,于体内运行周天。一切真气浊气便飘然眼前,了然于胸。 智勇师傅曾教他打坐,但他年少时并不安分,根本坐不住。反倒是在长白山呆了几年,稳了心性。 不能提气,便气沉丹田。人体内的血脉和精气神是相通的,他要寻找体内的那股非常之气。 只见青鸟竟然唤来了三只老鹰,鹰嘴里同青鸟一样发出长啸,仿佛随时准备着撕碎阿丑。 而阿丑这边,竟然又变了模样。先前的仙女之姿已不复存在,她的脸已在不经意间变成了一个独眼大汉形象,那大汉嘴角还有明显刚缝合的伤疤。她到底有几张脸?真如她所说,戴了六张人皮面具吗? 此时的阿丑化作凶狠的猎人与老鹰周旋,一边做弯弓射箭状,一边从嘴里发出“嘣……咻……”的声音,仿佛真的在射箭一般。阿丑手持相思刃,一直保持着射箭状态,而三只老鹰一前一后轮流对她发起进攻,但射箭声此起彼伏,老鹰始终与阿丑保持着距离,未能伤她分毫。 就在这时,青鸟突然沉默了,而老鹰也仿佛是去了控制一般,缓缓地飞走了。 青鸟若有所思,而阿丑变作的独眼大汉已经气喘吁吁,体力不支的样子。uu看书wwuukanshu 突然青鸟笑了,她又坐了下来,指了指阿丑,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阿丑又变回原来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对着青鸟骂道:“你在耍我吗,想看我面具之下的样子,你还嫩了点!” 青鸟耸了耸肩,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然后示意阿丑看看天空。 阿丑还未抬头,便听见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 俗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但唯独没有脑子。 其实麻雀并不是没有脑子,而是它的体积太小,脑袋就只有那么点儿大。 阿丑抬起头,看见第一只麻雀坠落,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 坠落的麻雀,像扑火的飞蛾,一只又一只地冲向阿丑。 只听“啊”的一声,她被击中了。 就在这时,无涯找到了体内的那股浊气,在左胸腔靠近心脏的位置,他立马右手做剑指点向自己的胸口,那股浊气仿佛如抽丝般从体内融化于无涯指尖。无涯大喊一声:“破!”他的指尖便有黑血喷出。 “二哥你怎样了?”惜蕾以为无涯又受了伤,急忙问道。 只见无涯瞬间聚气,推开惜蕾,对着天空一声咆哮! “吼……”狮吼功一出,群鸟退避。 而阿丑已经遍体鳞伤倒在地上,无涯赶忙上前去扶她。 “我看中的男人果然有点本事,”只听阿丑说道:“刚刚我的第二张脸,好看吗?” 她话没说完便晕了过去。 无涯苦笑道,不是说杀我九次么,你又救了我一次。 注1:出自陈建民《短笛集》。 第40章 花自飘0水自流 阿丑已经浑身是伤,但还好不严重。无涯想到,阿丑应该和胡龙飞有言在先,所以青鸟并未下杀手。 无涯把阿丑交给惜蕾,上前看了看俊琪俊毅兄弟。这两兄弟的眼睛仍睁得大大的,身体却已经冰凉。无涯叹了口气,他拔出了剑。 青鸟似有所防备,但无涯并未看向她。 无涯只是施展轻功,挥剑砍向了一颗茂密的大树。树枝和树叶落下缓缓盖在了俊琪俊毅兄弟身上,无涯对着他俩鞠了个躬,说了声:“兄弟,走好。” 剑起,剑落,剑划过地上的青石,火星四溅。溅在树枝上,溅在树叶上,溅在俊琪俊毅兄弟身上,然后慢慢开始燃烧。 青鸟皱着眉看着无涯,但见他并无其他动作,便甩了甩手又继续坐下。 无涯看向青鸟,见她做着一系列奇怪的动作。 只见青鸟撇着嘴,指了指阿丑,又指了指无涯,先是双臂交叉成十字状,接着又做了个怀抱的动作,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无涯不明其意,只当是青鸟又有其他动作,便一直警惕着。青鸟见无涯不明白,把刚才的动作又做了一遍动作,仿佛再向无涯说着什么事情,但无涯没有阿丑那么聪明,他并没有理解。 青鸟脸色一沉,啊啊啊了几声,指了指惜蕾,又指了指无涯,最后用食指在自己脑子画了个圈圈。 无涯有点懵,他后退了几步,问惜蕾道:“那个青鸟一直在比划动作,我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有些尴尬。” 惜蕾问道:“什么动作,你说给我听。” 于是无涯把青鸟的动作说给了惜蕾。这期间看向青鸟,看她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惜蕾听完无涯的表达,愣了一下,随即思考了一阵,然后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二哥。”惜蕾说道:“那个意思应该是说,阿丑姑娘救了你,你又救了阿丑姑娘。阿丑姑娘本意也是要杀你,你们刚刚却抱在一起,你们相爱相杀很有意思。” “啊?”无涯听完吓了一跳,他看着惜蕾问道:“你瞎编的吧?”但又看向青鸟,青鸟竟然点了点头,仿佛对惜蕾的解释非常满意,就差伸大拇指了。 青鸟继续着动作。 她先是吼了一声,却仿佛用力过猛被自己呛住了,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咳嗽了几下。然后双手握拳互相撞击,又摊开手做了个耸肩的动作。 她一边比划无涯一边向惜蕾描述着,只听惜蕾说道:“二哥,她说你的狮吼功很厉害,如果硬碰硬的话可能会两败俱伤,她并不想这样。” 无涯听完若有所思,对着青鸟说道:“姑娘,我们也算交过手了,你既然知道这样下去会两败俱伤,不如放我们走。眼下你杀了我的两个小兄弟,我会一并算在胡龙飞的身上。” 只见青鸟一愣,摆了摆手,指了指天,手指舞动。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食指和中指化成两条腿像是在跑。接着右手变成爪子,又模仿了蛇的声音。她指了指无涯,又指了指阿丑的脸,然后才指向惜蕾,最后自己坐了下来。 听完无涯的叙述,惜蕾沉默了很久。无涯以为惜蕾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于是又看向青鸟,但见青鸟一副无所事事的样子,竟然闭目养神起来。 终于,惜蕾说道:“若我没猜错,她的意思是我们跑也没用,鸟会一直追着我们。阿璐和阿邱很快就会追上来。他们的目的有三个,第一个是二哥你的命,第二个是阿丑姑娘的面具,最后一个才轮到我。” 这时阿丑醒了过来,一阵咳嗽,似乎胸口处有东西在堵着。无涯见状赶忙运气帮阿丑疏导。 阿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脸色也恢复红润,然后示意无涯自己无碍。 阿丑在惜蕾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一脸不屑地对着青鸟说道:“谁还没有个后手啊,那些追我们的人,要来早来了,还会等着你在这咿咿呀呀叽叽歪歪的。” 青鸟闻言冷哼了一声,她的手伸上天画了个圆圈,然后做了个四处眺望的动作。 “不相信么,睁大你的鸟眼睛看看。”阿丑亦笑道。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天空传来一阵炸裂声,是有人燃放了烟花弹。 烟花在空中摆出一个笑脸的模样,然后燃烧殆尽。 阿丑对着无涯笑道:“你看,那是我们万相的标志,看来我们的帮手成功了,除了眼前的这个鸟人,其他人暂时追不上来,我们只要杀了她就没事了。” 她看着青鸟,并示意无涯快点动手。 无涯不明白状况,却也不愿与青鸟为敌,他知道阿丑另有安排,便对青鸟说道:“青鸟姑娘,正如你所说,在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先放过我们,就此别过,在下感激不尽。” 青鸟并不信阿丑的话,她没理会无涯,只是对着天空喊了几声。这时候又飞来一群乌鸦,青鸟和乌鸦说了些什么,然后脸色瞬间阴了下来。 青鸟看向众人,她伸出右手捏成拳头,竖起大拇指,仿佛是在夸赞眼前这几位。 又是一阵群鸦飞过,成群的鸟和激起的扬尘让众人睁不开眼,待缓过来神时,青鸟已经消失不见,只有那群乌鸦还盘旋在青鸟坐过的地方。 阿丑这才像是松了一口气,两腿一软就要摔倒在地上,无涯赶忙扶住了她。 另外一边,阿邱的蛇仿佛也乱了阵脚,完全不听她的指挥,只因为她眼前这个陌生人。 阿邱面前的这个人,一身黑衣包裹着。在他的身上,四周,充满了辛辣和苦涩的味道,是雄黄。 阿邱没有继续动作,那个人也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他们互相试探着,沉默着。 阿邱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很多年前,那两个关心她的人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一个人说:“大哥,邱姐姐的蛇这么厉害,你不害怕吗?” 另一个人说:“为什么要怕?你见过蝎子怕蛇的吗?” 第一个人又说:“你是蝎子,我又不是,我就很怕,万一被咬了就不好了。看来要想和邱姐姐多亲近,我觉得我得全身涂满雄黄,那些蛇就不敢咬我了。” 另一个人笑道:“你可想清楚了,蛇咬了你到没什么,但你伤了蛇,小心你邱姐姐扇你耳光。” 那时阿邱就在他们身旁,红着脸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能让他们扯上关系的,只有蜀州城五毒这个名字。 蝎子、毒蛇和四步象。 昊天、阿邱和小四。 受伤的人总需要时间来疗伤,他们却因为受伤而成长。 每个人的记忆里,都有一片火光,满身的鲜血和绝望的呼救声。 那时候他们都还小,梦萝问他们,愿不愿意消除记忆。只有阿璐和小瞾同意了,而他们三个人几乎同时摇了摇头。 梦萝说:“很好,我杀了你们的家人,等你们有能力的时候,随时可以找我报仇。u看书 .ukanshu ” 他们三个也知道,只有活着,才有报仇的机会。 而活着,太难。 严酷的生存环境让他们相依为命,只有星星和月亮看得见,这三个年轻人曾一起发誓。 无论多难,都要好好活下去,直到报仇为止,直到自由为止。 那年夏天注定不寻常,随着胡英雄的到来,因为阿邱的失误,间接导致小四死于非命。 他们说他消失了,只有昊天和阿邱明白,小四已然尸骨无存。 小四之所以叫四步象,是因为他若用毒,连大象都走不出四步。 但他下毒的对象错了,胡英雄在成为药王谷谷主之前,以前的外号叫做毒舌阎王,并非浪得虚名。 胡英雄不但吃下了小四给他下的各种毒药,还说出了其中每一种的名字和毒性。 胡英雄问小四:“你为什么要杀我,还用这种愚蠢的方式?” 小四回答:“因为我想杀你,因为我只会这个。” 胡英雄说:“你很好,很干脆。你对毒性的掌握很到位,但下毒的方式有待提高。若你愿意跪下来求我,我便放过你。” 小四摇了摇头,他站的很直。小小的他,比胡英雄低了半截,但他抬起的头,并未放下。 从那以后,昊天和阿邱再没见过小四。 直到今天。 “小四,是不是你?”阿邱终于问出了那句话。 那个人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温柔地看着阿邱,温柔地说道:“邱姐姐,别来无恙。” 相逢的眼泪,是甜的,虽然已在不同立场。 第41章 谁见幽人独往来 若不是因为体内的索命针,阿邱和昊天早已经远走高飞了。 自从小四失踪后,阿邱和昊天也想过,既然报不了仇,离开也好。 远离蜀州城,远离药王谷。 昊天说:“药王谷再大,大不过天下。而天下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体内的索命针,总有办法的。” 但只有不停地听话,不停的杀人,才有机会。 这次就是一个机会,如果能找到那些遗失的人皮面具,阿邱和昊天就能换一种人生。 这一次的计划,表面上是因为剑髓和七窍玲珑心,药王谷和蜀州城联合,除掉铸剑山庄庄主和少林寺智勇大师,再伺机杀掉赤剑客无涯,并由昊天带着南珍姑娘去中原城假扮无涯来刺杀闯王吕怀山。但城主却有自己的打算,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吕怀山的徒弟清阳。那个清阳一直是城主心里的刺,但实际上这么多年城主不是不想杀他,而是不能杀他,或者说是杀不了他。 除去清阳自身武功不弱之外,闯王吕怀山,似乎并不简单。 而当阿邱听到阿丑和胡龙飞对话提到了人皮面具时,心动的不只是胡龙飞,还有阿邱的希望。 但这一切,都不能和小四起死回生相比。 然而阿邱已不再是那个单纯和需要人照顾的人了,她的心或许是冷的,但血还是热的。 所以她忍住了想要抱一抱小四的冲动,喜悦转为冷静。“如果真的是你,这么多年,为何没有你的消息?在我和昊天心里,你已经死了。” “对不起,邱姐姐,”小四叹了口气,“我有苦衷。若你愿意,我便讲给你听。” 阿邱看着小四,点了点头。 这一切,说来话长。 若不是遇见了那个神秘人,小四确实已经死了。 那一年,胡英雄并未直接杀了小四,而是把他扔在了乱葬岗。此时的小四,全身经脉尽断,武功尽废,除了等死,别无他法。 乱葬岗四周都是尸体,有的已成白骨,有的已经腐烂。四周充满了尸毒,而尸毒又滋养着各种各样的毒物。 小四苦笑着,他没想到,自己用毒杀人,最后却会死在毒物上,心有不甘。但除了仰天长啸,别的什么都不能做。他不甘心。 过了不知多久,他的意识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这时一个带着鬼面具的人出现了。 那个人发现了他,看了他很久才说道:“还没死透,四肢健全,看着不错,死了可惜了。” 说完鬼面人便抓起他往一个山洞飞去。那个人的轻功很快,快过他思考的时间。他没法反抗,只能任由他摆布。但他发现,那个人的两只胳膊都是空的,抓住他的只是两个袖子而已。 最终因为这个鬼面人,小四苟活了下来。 那一天,鬼面人问小四:“小朋友,在我卸掉你的胳膊弄死你之前,你还有什么遗愿吗?” 小四说:“如果我能活过来,我一定要铲平药王谷和蜀州城,我要让药王谷谷主胡英雄和蜀州城主梦萝跪下来给我姐姐道歉。” 小四几乎是喊出了自己最后的遗言,他然后闭上了眼睛,等着自己生命的终结。 但鬼面人却“咦”了一声,仿佛来了兴致。鬼面人问他:“药王谷谷主和蜀州城主跟你有仇么?怎么还要跟你姐姐道歉?你且说来听听?” 小四一愣,他没想到这个鬼面怪人竟然问出这样的话。但他自知自己已成废物,多说无益,便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鬼面人看着他,面具之后不知是怎样的表情,但似乎是很期待听他说下去。 小四不动,鬼面人便站起身缓缓走过来。那空荡荡的两只袖子突然间像是巨蟒张开了嘴巴,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我就是活太久了,好不容易听到些有意思的事情,你还不说?”鬼面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我都可以让死人开口,听你说几句话,对我来说不是难事。” 小四的后颈突然一疼,像被针扎了一样,他的神志开始模糊。 只听鬼面人说道:“那就不废话了,我问一句,你说一句就行。”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久到小四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次,甚至是死了多次。当小四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夜色如墨,鬼面人正静静地看着火堆发呆,没有发现他醒过来。 小四不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最后的记忆,是鬼面人问他,你想报仇么? 他也不记得自己怎样回答了。但能肯定的是,这个鬼面人非等闲之辈。于是小四立马对着鬼面人喊道:“感谢前辈不杀之恩。前辈定是隐世高人,若能助在下逃过此劫,必以身相报!” 鬼面人这才发现他醒过来,随即讥笑道:“以身相报?就你这样,你能怎么以身相报?我还当你们有什么仇呢,原来不就是念了个凝针决么,你们这什么劳什子五毒,被药王谷和蜀州城培养那么多年,你就因为这点小事就反了?你脑子后面是有反骨不成?” 这鬼面人脾气古怪,小四一时不知怎么应答,但随即强忍着疼想站起来,却忘了自己已经是个废人。 “别乱动,动就死!”鬼面人看着他。“我可不想让你死,我一个人活了这么久都没死,真是个老不死啊哈哈哈!” 鬼面人说着话竟然笑了起来,只听他接着说道:“既然你我有缘,我是个老不死,你是个小不死,就忘了你本来的名字,叫做小不死吧,多跟我在这死人堆里说说话,也省的我无聊。” 但小四并不想放过这一根救命稻草,硬生生地趴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前辈既然不杀我,便给了我希望。求前辈救我,助我报仇!此仇不报,我不甘心!” 鬼面人笑道:“小不死啊小不死,你看你经脉尽断已是个废人,你看我没有双臂也是个废人,怎么帮你?帮你吃还是帮你穿?还是帮你把你的胳膊也卸下来跟我一样?想报仇,你现在这样,活下去都是个事儿!想多了啊!” 但小四依旧不依不饶,全身不能动,只有头一下又一下地继续磕着,额头的鲜血染红了地面。 “罢了罢了,你别磕了,死了就没意思了。先睡一会吧,吵死了。”鬼面人挥了挥袖子,小四便又失去了意识。 但他知道,自己终于活下来了。 活下来,就还有希望。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新生。鬼面人每天都会跟小四说话,说的话无非是关于死人。 死人又很多种,被剑刺死,被刀砍死,被暗器射死,被毒毒死,等等。 小四耐心地听鬼面人说着每一件看似无聊的事。他渐渐发现,鬼面人的话里面,总包含着一些他想不到的事情。 比如说,要杀一个人,其实很麻烦,不要老想着一击制胜。 人若对待生死事过于草率和自信,就离死不远了。所以,杀人是一种技巧。 若用剑,最好的办法不是刺中人的心脏,而是刺中人的肺部。人的全身血脉均统于心,心气是血液循环的基本动力。体内血液的运行,又依赖于肺部的推动和调节。肺部受损,心血不通即死。 又比如说,若用刀,最好的办法不是砍头。人的颈椎骨特别坚硬,哪能说砍就砍。真正的刀要快,最好比剑还要快,快到一气呵成。拦腰一刀,先滞其气;迎面一刀,毁其神志;最后动才是动脉,失血即死。 再比如说用暗器,不必致死。暗器杀人是一种下三滥的手段,用暗器杀人被江湖人不齿,但用暗器乱了对手分寸,再用刀剑,虽然麻烦,杀在快意,赢在手段。 但这些都不如用毒,好的用毒高手,杀人于无形。虽谈不上光明磊落,但攻于人心。人人谈毒色变,不杀人,先杀心。 鬼面人正是看中了小四这一点,虽然他武功尽废,但学过的用毒之术,肯定忘不了。 他对小四说:“既然胡英雄的名号是毒舌阎王,各种毒药对他无效,那我们就偏找一种有效的毒来杀他,岂不快哉。” 不只是这些,鬼面人每天都会给小四运功疗伤。与其说是运功疗伤,不如说是在教他点穴之术。 人体周身有四百零九个穴位名,鬼面人一一说给他听,并时不时地在他身上施展点穴手法,或轻或重,或疼痛难忍,或筋脉舒畅。uu看书 .ukanshom久而久之,小四的身体竟然慢慢恢复了过来。 等他完全恢复之后,鬼面人便对他说:“你可以走了,教不了你功夫,只能教你这些。你去找一个人,告诉他,一千只手的事,并不容易,几只手还是有的。他若还记得当初的誓言,就让你来做他的一双手。至于报不报得了仇,全凭你们的造化。” 之后鬼面人就消失了,再无踪迹。 这一天,距离小四刺杀胡英雄,已不知不觉间过去了五年。 阿邱听完小四说话,不禁问道:“鬼面人要你找的人是谁?” 小四并没有直接回答阿邱的话,反问道:“邱姐姐,你有没有听说过千手?” 千手?阿邱摇了摇头。 “对于江湖人来说,千手是一个不存在的组织,但它却真的存在。”小四继续说道:“千手的说法来源于佛教三圣之一的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具体的说法我不细谈。但在千手组织里有这样几个存在。像我这样的人,叫做无事人。无事人,即无所事事,无事生非,制造是非。凡是有因必有果,我的存在是为了制造事情的因,至于结果,便会向着我们需要的方向发展。” “还有两个,一个是看事人,是为了发现、确定和跟随目标而存在;一个是听事人,是为了收取信息和掌握目标而存在。最后一个,叫做话事人。他说的话,你一定要听;他决定的事,你一定要做;他要的结果,你一定要给。” 小四一边说着话,一边走向阿邱,他最后说道:“现在千手的话事人,也是我当时要找的人,就是闯王吕怀山。” 第42章 1入江湖岁月催 昊天此时已经在好吃来坐酒楼大大咧咧地喝起了酒。 他对众人说道:“你们不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用防着我。若要打架,我随时奉陪。若要聊天,便和他们一样,坐下来喝酒就好。” 他一边指着已经坐下来的卫默和刑天,一边自顾自地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仿佛刚才发生的事,对他来说,都只是个意外而已。 众人不知该如何发问,就在这时,怀山终于醒了。 似乎是胸口的疼有些难忍,怀山的表情显得很不自然。他忍着痛对着昊天说道:“你的反手剑果然伤人于无形。传言蝎尾针剧毒无比,可我此刻却并未有中毒的迹象,是你手下留情了么?” 昊天见怀山醒来,打了个酒咯,点了点头说道:“伤你是我好奇你有多厉害,杀你却不是我本意。” 此刻酒鬼已经带着青龙和白虎离开,胖爷正扶着怀山。只见昊天举着酒杯走向怀山,不紧不慢地说道:“非但不能杀你,我还有求于你。一个鬼面人对我说,闯王吕怀山可解我身上的凝针决。若真如此,我便可做你的一双手,听你差遣。” 怀山闻言皱起了眉,他示意胖爷放开他,然后强忍着胸口的疼坐了起来,对昊天说道:“这么说你不但见过那鬼面人?而且还相信他说的话?” 众人不解。 但昊天笑道:“机缘巧合遇见,而且有求于人,信是必然。” 怀山点了点头,对昊天说道:“那我们是得好好聊聊。但你既弄伤了我,一时半会儿酒是喝不成了,我屋里有上好的茶,想不想试一试?” 怀山边说边对昊天伸出了手,意思是请。 “可以,可以。酒这东西,什么时候喝都不迟。”昊天拱手回礼,意思是承让。 二人像是很有默契的样子,尤其是怀山,不顾众人反对,引着昊天进了内厅。 邢天知道,这两人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不愿让众人听到,于是便不再多问。 只是不知道真的无涯现在怎样了。 昊天随怀山往内厅走去,在走廊里看见了晕倒在地的清风,便用脚踢醒了他。 “喂,兄弟,醒醒,可以了啊!” 清风被这么一踢,突然惊醒了过来,抬头便问:“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突然晕倒了?” 清风摸了摸自己的后颈,“啊”了一声,一阵剧痛传来。 他看到了昊天,正准备动手,却见怀山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清风不知现在状况,急忙问道:“师傅,你们……我们……” 怀山摇了摇手,示意清风不用说话。 怀山推开门,看见毓儿仍被定着,芮芮晕倒在毓儿脚边。受伤的婵月依旧躺在床上,看样子并没有醒。而南珍和清阳已经不知去向。 “真是太丢人了。”怀山叹了口气。 这一天,真是处处被设计,看来自己终究是自负了。 怀山解了毓儿的穴道。毓儿没有说话,她皱着眉看了看昊天,又看向怀山。而怀山也只是摇了摇头,意思是没关系。 这时,清风将芮芮背了出去。毓儿走到婵月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呼吸,见她面色红润,已经恢复了气色,便放了心。 婵月此时其实已经醒了,只是不愿意动弹而已。毕竟今天发生的事太突然。她想,如果这一剑是真无涯刺的,自己是会怪他还是恨他。 毓儿将南珍带给她的玉佩默默地收了起来,并未拿给怀山看。 待这三人一同坐下,各自喝了一杯热茶之后,怀山开口了:“所以说,你也知道千手吗?” 昊天摇了摇头,拱手问道:“并不清楚,还望赐教。” 上京城郊外,自青鸟离开后,无涯等人暂时是安全了。无涯觉得,眼下不能与胡龙飞和药王谷的人硬拼,只能先照顾眼盲的惜蕾和受伤的阿丑再做打算。 这时又听见一阵踏空之声传来,无涯以为青鸟去而复返,立马警惕起来。他看见不远处一个人从空中落下,缓缓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这世界上有人催债就有人催命。这人不是黑白无常,不是牛头马面,只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文雅的胖子。 说是胖子也不能算胖,就是壮一些。他一脸微笑,看起来并不惹人厌,反倒让人觉得容易接近。他手持折扇,缓缓地走向他们。白色的扇面上写了七个字,字体刚劲有力。 一入江湖岁月催。 只是他的衣裳有些破烂,似乎是同人有过打斗,身上几处肉眼可见的伤,但他似乎并不在意。 他靠近了无涯他们之后,站定了说道:“诸位不用警惕,在下并非敌人。”他一边说话一边拱手行礼:“鄙人姓催,催命的催。” 不等问话,阿丑便说道:“我说你还真有些本事,不但拖住了那胡龙飞,而且还有命找到这里来。” 自称催命的胖子尴尬笑了笑:“不负姑娘所托。” 阿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不过你刚才的烟花弹没放好,我们万相的标志性笑脸被你放的歪七扭八的,一定是你的姿势不对!” 催命闻言哈哈大笑起来,说道:“第一次用那种东西,不好掌握,姑娘见笑了。对了,刚刚情急,还没问姑娘姓名?” 阿丑听到催命问自己,便随口说了一句:“你管我是谁。” 无涯一愣,原来这个催命和阿丑并不认识,那另外一个叫做不死的呢?不认识就找来帮忙,这个阿丑心这么大吗? 见吃了闭门羹,催命也不生气。他看向无涯,问道:“你便是赤剑客无涯,另外一位便是惜蕾姑娘了吧。我受闯王吕怀山之托,前来帮助你们,刚好有缘先遇见了那位姑娘。”他指了指阿丑,继续说道:“无巧不成书,催某自认有些能耐,还好完成了拖住敌人的任务。” 原来是怀山派来的,但无涯并不认识此人,他看向惜蕾,但想起来惜蕾已经无法看见,便向她问道:“惜蕾,你可认得此人?” 惜蕾却摇了摇头,“从未听怀山提起过这名字。” 无涯只好试探着问道:“你说怀山派你来,可有信物?” 催命挠了挠头,说道:“这个还真没有。” 无涯问道:“那让我怎么信你?” 催命合起了手中的扇子,若有所思的说道:“信物没有,但闯王让我带一句话给你,说你听到后就信了。” 无涯不解,问道:“什么话?” 催命清了清嗓子。“这话倒是有些奇怪,你可听好了啊。”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当年的那头蠢驴已经越来越自命清高了,你这只死鸟不知道还飞不飞的起来呢?” 阿丑和惜蕾一听皆是一愣。只见惜蕾笑着摇了摇头,阿丑问道:“这是什么鬼话?” 无涯放声大笑了起来。他说:“你回去告诉他,就算乌鸦飞不起来了也比他驴蹄子跑得快!” 催命耸了耸肩,然后说道:“话我带到了,你的话也很奇怪,还是自己告诉他的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再说吧。” 无涯看向惜蕾,又看了看阿丑。阿丑却说道:“你看我干嘛?问你呢!” 无涯思索了一下,便做出了选择。他对说催命道:“催兄,惜蕾就拜托你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办。过不了多少时日,我自会去中原城和大家汇合。” 催命点了点头。阿丑扶惜蕾走向催命,又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她对着催命说道:“这琥珀冰格里的东西对她意义非凡,但最多只能保存一个月。你若有心,便一并带去,至于用不用得上,得看她的造化。” 催命接过阿丑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什么?” “眼睛,两个负心人的眼睛各一只,换她瞎的。”阿丑说道。 惜蕾一愣,刚要感谢,却想起种种过往,心思一冷便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姑娘惦记,这个对我无益,我宁愿这么一直瞎着。” 催命听完惜蕾的话,便假装不小心把盒子掉在了地上,随即动用真气,一脚踩爆。 “唉,你!”无涯和阿丑同时喊出。 催命却一脸不屑地说道:“她说不用便不用,既是负心人,便再无任何瓜葛!她没有了眼睛,我便是她的眼睛。” 又是这句话,不久前丁岳也说过。在惜蕾来想来,原来真情和假意,其实并没什么两样。u看书.uukashu 阿丑一听,顿时火冒三丈骂道:“你大爷的,一个个都有病,亏本姑娘还替你们着想。你们的事,老娘不奉陪了!” 然后他看着无涯说道:“你这浪子,改天再取你狗命!”说完并踏空而去。 催命和无涯大眼瞪小眼,顿觉尴尬。 催命叹了口气,对无涯说道:“既如此,那么保重,惜蕾我会如自家妹子一样照顾好的。” 惜蕾问向无涯:“二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无涯回答:“放心吧惜蕾,照顾好自己,我处理一些事情便同你们汇合。” 惜蕾点了点头,说道:“二哥多保重,我们在中原城等你。”说完二人便转身离去。 无涯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也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笑了笑,惜蕾总是能遇见一个人,但愿这次这个人是对的。 他又看向被催命踩碎的盒子,嘴里嘀咕着,这琥珀冰格看起来不是凡品,碎了可惜了。 说完便又向铸剑山庄的方向奔去。 而一个黑影已早早潜伏在铸剑山庄,不知是等着无涯自投罗网,还是有别的目的。 此时南珍正带着清阳去见梦萝。清阳跟着南珍,行动自由,看起来并未受到威胁。 他问南珍:“蜀州城主若要杀我,你刚才就可以杀了我,为何不动手,反而带我去见她?” 南珍回答道:“我不会对哥哥的朋友动手的,至于梦萝姐姐怎么想的我并不知道,你见了她就知道了。” 此刻的南珍面无表情,她和梦萝都有各自的目的。 第43章 若问闲情都几许 似谁的目光。浮云是孔,月做瞳。 看穿了,看不穿的,圆缺阴晴。 释尽了,释不尽的,离合悲欢。 梦萝从未爱过人。 用她的话说,她并非无情。只是感情上的事,对她来说,没有必要。 梦萝最爱的,是杀人。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两个师傅便教她各种杀人和控制人的方法,她一直引以为乐。 对梦萝来说,她恨清阳。不只是因为清阳烧了自己的锦绣阁,毁了她辛辛苦苦搜集来的人皮面具,还有清阳那明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却装出一副玩世不恭笑傲江湖的表情。 就像无涯那个时候看着索菲亚的表情一样。 她恨清阳,更恨自己。但更多的,是一种难过,是一种委屈,是一种不能说明的情绪。 为什么,你们这些人,全都是这个样子。 而此刻,南珍已经带着清阳来到了梦萝的面前。梦萝最想杀的人就在她眼前,她却下不去手。 清阳看着梦萝,用那副梦萝最痛恨的表情。 梦萝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我这个人,并不会对别人有特殊情感,清阳,你算是一个。可惜我并懂得爱,所以只好恨你,我恨不得你,死一千遍,一万遍。” 梦萝走近清阳,直视着他,而清阳的目光毫不退避。 梦萝笑道:“这几年杀不死你,算你走运。但这一次,吕怀山不会来救你了。” 清阳说道:“蜀州城主,我清阳不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这些年师傅一直护我,是我命好。此次我既然敢和南珍姑娘来这里见你,就已经视死如归了。” “哦?”梦萝说道:“这么说,你是怀着必死的心了?” “那倒没有,我还不想死。如果城主能化干戈为玉帛,并帮助我师傅对付药王谷的话,清阳才算死得其所。”清阳看着梦萝,虽然满不在乎的样子,但眼神坚定。 梦萝皱起了眉,她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 南珍看在眼里,她知道,梦萝会恨清阳,并不是因为那些表面的事,而是深藏在梦萝心里的,不能说的秘密。 梦萝这一生,从不受人威胁,亦从不妥协。 江湖人并不清楚蜀州城和药王谷的实际关系,只知他们一直互相利用,互为牵制。但南珍曾偷听梦萝对索菲亚的提起过。 历代蜀州城主皆师承药王谷,而梦萝的师傅,就是当时的千手轩辕魏英华和凌霄童子张子游。 昔日在倾城,梦萝对南珍说过一句话,南珍一直记得。 “臭丫头,你觉得爱与被爱都是很幸福的事吗?我怎么觉得都好麻烦。可惜啊,我并没有爱的能力。” 南珍当时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只当做是梦萝的一句玩笑话。直到后来南珍才知道,和蜀州城五毒一样,梦萝的身上也有一根针,这根针深深刺入梦萝的前额,封锁着梦萝的一切情感。 关怀、同情、怜悯、珍惜、包括爱,这些对梦萝来说,都只是一些可有可无的情绪表达,她无法与人产生更深层次的情感共鸣。 天池老人对南珍说过,这种针法,叫做“绝情针”,它并不能真的断绝人的感情,但能抑制人的一切情感反应。 梦萝对清阳到底有着怎样的情感,南珍并不清楚。 但南珍或许可以猜出来。对梦萝来说,她只是想恨一个人。 因为有恨,所以也算是有了情感寄托;因为有恨,才让自己和行尸走肉有了区别。 若说感情,这些年梦萝有两次动过情。一次是怀念,一次便是恨。 怀念的人,远在他乡。 恨的那个人,就在眼前。 这种恨,不是仇恨,不是憎恨,厌恨或者怨恨。 只是一种表达,只是选择一个人,维持一种恨感觉。 清阳便是梦萝的选择。 三个人就这样站着沉默了一阵,清阳想继续说些什么,却觉得自己两腿发虚,脑子一片空白。他的眼神开始迷离,就快要站不住。他想伸手去抓梦萝,但手只抬到了一半,人便倒了下去。 南珍并没有看到梦萝出手,只是觉得有些诧异,便问梦萝道:“清阳他,怎么了?” 梦萝蹲下身子,用手探了探清阳的呼吸。一边温柔地抚摸着清阳的脸,一边笑道:“你问我他怎么了?你不清楚吗?这个房间里至少有六种迷香,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还能坚持这么久,他已经不错了。来人!” 梦萝唤来了两个手下,将清阳抬了出去。 南珍不知他们会带清阳去哪里,便问梦萝:“你会杀了清阳吗?” 梦萝回答:“谁知道呢。” 南珍没有再问。 南珍有所迟疑,但她只能等梦萝开口,她在等梦萝的答案。 清阳已经被抬了出去,梦萝却依旧停留在清阳刚躺过的地方。 梦萝没有转身,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只是慢慢地说道:“南丫头,果然这些东西对你都没有用啊。从我们这次遇见起,我便一次又一次地试探你。在你的茶水里,饭菜里,甚至是衣物上。当然,我怎么舍得伤害你,每次都是用最简单的毒。但是从迷药到迷香,都对你不起作用。看来天池老人对你是真不错。” 南珍没有否认。她绕到了梦萝身前,也蹲下了身子说道:“梦萝姐姐,这些你我都心知肚明,你不点破,我便不说破。我已经从哥哥的朋友那里把清阳带过来了,你也该遵守你的诺言了。我背叛了他们的信任,只是为了要你一个答案。” 梦萝笑了,她对南珍说:“我虽然没有爱的能力,但是也会难过。南丫头,我真为你感到难过,你才多大,心思都已经这么深了。” 梦萝站起身,叹了一口气。南珍也站了起来。 只听梦萝说道:“最后一个条件,你答应了,我便帮你刺杀胡英雄。” 此时无涯仍在铸剑山庄外徘徊,山庄里早已物是人非,到处都是火把,药王谷的人正在四处走动着,他们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无涯想进去一探究竟,毕竟善钊尸骨未寒。 无涯不断躲避着巡视的守卫,由于自己对这里也不是很熟,好几次差点被发现,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就在这时,无涯看见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在不远处的月色里,那身形动作他看着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他悄悄地跟了上去,却再也找不到那黑影的行踪。他隐约听到两个人的说话声从一个房间传来。 仔细听去,其中一个人说道:“这么说,计划再周全,也还是有变数?” 另一个人说道:“虽有变数,但并无大碍。一切还在掌握之中,就是走了岔路而已。” 仿佛是离得有些远,无涯听得不是很清,于是他变换动作,将自己置身暗处,然后靠近侧耳细听。 “万相的人靠得住吗?”一个人说道。 “就目前看来,还不能确定。”另一个人说道。 “不能确定吗?”第一个人说道。 “是的,那人脾气古怪,让她去接近无涯,实属下策。当初不应该找他们的。”第二个人说道。 第一个人突然站起身来,无涯以为自己被发现了,正寻思之际,却发现那人只是来回走了几步便继续说道:“算了,随她去。那个叫南珍的小姑娘呢?” 另一个人答道:“梦萝已经在试她,uu看书 .ukashu.cm 很快便有结果。” 第一个人走了几步之后又坐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说道:“万相也罢,铸剑山庄也罢,离岛也罢,少林寺也罢。这一次,要做,就做的绝一点。” “可是……”另一个人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没有可是!”第一个人仿佛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明天就启程去中原城吧,告诉吕怀山,他韬光养晦了这么多年,别忘了自己的目的。成大事,就要不拘小节。毕竟,他也不希望那么多人白死。” “我只是想问……”那个人仿佛下定了决心,终于说道:“惜雯一家人隐世多年,一定要杀吗?” 屋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安静,安静得无涯都屏住了呼吸。过了很久,第一个人反问道:“怎么你不忍心吗?” “并没有。”第二个人说道。 “那就好。”第一个人说道。“隐世,哪有那么简单,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怎么可能置身事外。” 无涯听到这里愣了一下。房间里的人说的话对无涯来说,信息量太大。仿佛他们有着什么重大的阴谋,无涯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思路。突然,无涯灵光一闪,仿佛开窍了一般,他想起了里面一个说话人的声音,那个声音的主人他认得。 这时,无涯看见一个人从刚说话的房间里走了出来,并随手关上了门。那个人一边走着,一边若有所思。 无涯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猜的没错,眼前的这个人,正是文鬼先生。 第44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文鬼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他并没有发现无涯,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今夜是满月。 月光照在铸剑山庄的长廊上,拉长了文鬼的影子,像是舍不得割不断所以纠缠着的另一半他。 在无涯的印象中,文鬼先生一向独来独往,凡事在他眼里都是别人的故事,他感兴趣只是这些故事可以成为他行走江湖说书的素材。当然,无涯并不了解文鬼,但也从未见过文鬼有如此复杂的表情。无涯觉得奇怪,同时又想搞清楚他刚刚听到的对话,于是悄悄地跟了上去。 出了长廊,穿过一个小假山,后院是一片小竹林。 微微有风。 微风吹过小竹林传来沙沙的婆娑声,就像月光直接照在了微风上一样。文鬼站在竹林前伫立了良久,然后又继续往前走。 这里并不像铸剑山庄正门那里热闹,冷清的后院边上只有一个很小的房子。 文鬼走到了小房子门前,打开了门。 然而就在他进门后转身关门的一刹那,无涯便从黑暗中跳了出来,迅速闪到文鬼背后,在他未出手之前点了他的穴道。 无涯背对着文鬼,看了看四周,没发现什么动静,于是关上了门。 然后他过转身看着文鬼,缓缓说道:“文鬼先生,好久不见了。” 文鬼愣了一下,他认出了无涯。但这时的他不但不惊讶,反而在见到无涯后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 他笑道:“你的轻功竟然已经这么厉害了。我是一点都没注意到。不过你此刻不是应该和惜蕾他们在回中原城的路上么,怎么又出现在这里?” 无涯没想到文鬼会这样反问自己,不禁问道:“怎么,先生像是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文鬼摇了摇头,对无涯说道:“了如指掌谈不上。我只是诧异,刚刚还说到变数,没想到最大的变数竟然是你,这样一来,事情应该就有转机了。” 文鬼一句话更是让无涯云里雾里。一下子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先礼貌地试探性问道:“转机是什么意思?还有刚刚隐约听到先生和某人在计划着什么,言语之中关乎几个朋友,还望先生明确告知。” 只听文鬼叹气道:“竟然被你这么歪打误撞发现了,也罢。”文鬼看向无涯,丝毫没有戒备的样子,他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动干戈,现在离天亮还早,你不如解开我的穴道,我们坐下来聊一聊。你想知道的,我能说出来的,都可以告诉你” 无涯迟疑了一下,但看文鬼一副很坦然的样子,便也放下了戒心。 解开了文鬼的穴道之后,无涯便问道:“刚刚那人是谁,你们有什么样的计划?为什么要杀惜雯?这一切和怀山又有什么关系?” 听到无涯一口气问了这么多,文鬼只觉得头大。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又用手搓了搓脸,仿佛在为自己如何回答做准备。他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并示意无涯也坐下。 “我以为你会先问七年前的事。”文鬼说道:“没想到你这么直接,让我一时没想好怎么回答你。” 七年前的事?无涯摇了摇头,以前的他可能会问,但现在,毕竟已经七年后了。 只听文鬼说道:“你问的太多。我只能告诉你,刚刚那个,并不是人,他是个鬼。不但是鬼,还是大鬼。就像文鬼是鬼,武鬼也是鬼。酒鬼不是鬼,但野鬼是鬼。既然是鬼,自然是都诡计多端。” 无涯知道文鬼爱打哑谜,说话向来只说一半,想从他嘴里套出有用的信息,还得从他话里找话。 他没办法,只好继续问:“那离岛是什么地方?这跟惜雯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杀她?” 文鬼想了一下,对无涯说道:“这个倒可以跟你说一些。惜雯一家一直避世离岛,不问外事,但这只是表面。因为一些事情,她其实和药王谷纠缠很深。最近药王谷的人发现了他们,胡龙飞更是下了诛杀令,或许也只是为了再次挑起药王谷和少林寺,乃至丐帮之间的矛盾。如果成功的话,一直大隐隐于市的丐帮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们肯定也会有所动作的。” 看来药王谷的野心,这几年丝毫未减。 无涯知道,和药王谷有关的事,怀山一定脱不了关系。于是继续问道:“为什么说梦萝在试探南珍,怀山又有什么计划?” 文鬼耸了耸肩,他站起身,竟然伸了个懒腰。 “南珍姑娘的事,你可以问她自己。吕怀山的问题,你也可以问吕怀山本人。这些恕我都不能说。” 故弄玄虚,又是气死人不偿命的回答。 无涯无奈,看来只有见到南珍和怀山才能清楚状况,也不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尤其是南珍。他想到了蜀州城五毒,看来这些事情梦萝也一定参与其中。 “最后一个问题,胡龙飞所说的剑髓和七巧玲珑心的事,铸剑山庄和少林寺,还有万相,这之间有什么联系?”无涯问道。 “联系?”文鬼揣摩着无涯言中之意,“若说联系,也没什么。万相只是药王谷笼络的帮手之一,那些人神秘莫测,但在我看来都不正常,靠不住。你和他们接触过,我自是不用多说。” 无涯想到了阿丑,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更不知她到底是在帮自己,还是有别的目的。 “至于你说的那两种东西,其实并不是药王谷传出来的,二是另外有人别有用心。胡龙飞出现在这里也是信了谣言。不过当下的结果,是铸剑山庄庄主和少林寺智勇大师双双殒命,这消息恐怕很快就会传遍江湖了,麻烦事也肯定会接踵而来。” “那先生是什么立场?”无涯问道。 “我么?”文鬼说道:“确切的说,我没有立场。我只是个随遇而安的旁观者,看事态如何发展,我便如何选择。” 无涯陷入了沉思,文鬼的话不可尽信,又不可不信。按照他的说法,现在最危险的,是惜雯一家人。只是这离岛到底在什么地方? 正在无涯沉思之际,文鬼打开了房间的门,屋内一下子明亮了许多,无涯瞬间警惕了起来。 “听说你以前追得上神偷无影田风?”文鬼说道:“如果你能追得上外面那个人,他或许能告诉你一些事,还有去离岛的方法。当然你若追不上我也没办法。” 无涯顺着文鬼的手指方向看去,屋外月光明亮,一个人直直地站在不远处的假山上。 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那个人像个鬼影一样飘在假山上空,仿佛那似有如无的微风稍微使劲一下都能将他吹散似的。 这个人,不就是自己先前进入铸剑山庄时看到的黑衣人么。 他一直都在这附近吗?他又是什么人? 而对无涯来说,这个人的身影,自己肯定在哪里见到过。 鬼影人没说话,见自己被发现,正欲转身离去。文鬼却说道:“无涯兄弟,可别让他跑了,他知道的比我多。” 鬼影人闻言冷笑了一声,说道:“怎么,要追我?有本事就来啊。” 无涯不知是计,一个箭步便窜了出去。 若说当初追上神偷无影田风是走了狗屎运的话,这几年在长白山,无涯的功夫可从未落下,尤其是他腿脚上的功夫。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不断地努力和练习,他终于做到了。 踏雪无痕,是轻功的一种境界。 他对自己的轻功很有自信。他自信自己追得上那个人。 但那个人的脚程也很快,不是一般的快,比无涯还要快,像飞一样。 但毕竟轻功不是飞。轻功是腿脚发力,再以腰力为重心,每隔一段时间或是一段距离,都要有一个落脚点再发力才能不断前进的。无涯能做到踏雪无痕,只是他掌握了落脚和再发力的力度,以快减力,越减越轻,越轻便越快。 他已经很快了。但还是追不上那个黑衣人,因为那个黑衣人真的像是在飞,uu看书 .ansh一次也没有落下。 不知不觉已经追出好远,无涯这时才知道,自己中了文鬼先生的调虎离山之计了。 无涯为了保存体力,虽未用全力,但也是使出了七八分的气力。可那鬼影人始终和他保持着十步左右的距离,眼看就在眼前,却就是追不上,抓不住。 这时候再拐回去已经不现实了,无涯后悔自己太轻信文鬼,正发愁之际,鬼影人却突然停了下来。 无涯正要开口,鬼影人却抢先一步。 “赤剑客无涯,你轻功不错,但还是差一点。”鬼影人对着无涯说道。 无涯笑道:“过奖了,我这真是小巫见大巫。以前学轻功,只当做是打不过人用来逃跑的伎俩,没想到却次次用来追人。” “是吗?你竟这样认为?”鬼影人说道:“不如我们换一下角色,我来追你,看你跑不跑的掉?”鬼影人说道。 无涯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啊……呜……”只见那个鬼影人竟然趴在了地上,学着野兽的模样,并发出了狼嚎一般的声音。 鬼影人继续说道:“轻功也分很多种,逃跑有逃跑的招数,追人有追人的技巧。逃跑的招数,名为逐鹿,意思是像受惊的鹿一样,不拼命地跑就会被猛兽咬断脖子。而追人的这一招,叫做奔狼。” 杀气! 无涯下意识地后退,但鬼影人如鬼魅一般,刚才还在十步开外,一眨眼他的一只手已经抓住了无涯的脖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捂住了无涯的嘴。 “既是追,不但要快,而且要狠!”鬼影人说道。 第45章 1夜梦游0里月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 对于无涯来说,行走江湖,虽口口声声说着笑看生死,但自己并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人,毕竟人活着才有乐趣。没有人甘愿赴死,更何况不明不白的死。 但这一次,是无涯觉得自己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正如奔狼般,鬼影人的两只手,像饿狼的两只前爪,一只狠狠地抓着他的脖子,一只死死地捂着他的嘴巴。 无涯瞪大了眼睛,他喘不过气,双手本能地抓住鬼影人的两只手。他知道,只要鬼影人稍一用力,他的脖子就会被拧断。 硬碰硬,碰不过。 徘徊在死亡边缘,无涯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很久以前怀山与惜蕾切磋的时候的场景。 智德大师说过,怀山的剑术精于无形,惜蕾的剑术精于柔韧。 惜蕾的剑术源自少林寺七十二路擒拿手,将擒拿手的技巧用于剑上,以剑擒人,技巧在于一个“擒”字和一个“绞”字,刚好克制怀山的回风剑。 回风剑若要无形,必须要快,快而准。以进攻为防守,以无招胜有招。说是无招,其实招招随心,步步随意,先手破敌,破而后立。但是怀山的回风剑若是遇上了惜蕾的擒剑,便会大打折扣。 以剑擒剑,剑不得脱;以剑绞剑,剑不能走。以慢制快,以有形牵无形。这样一来,回风剑就发挥不了作用了。 想到此处,无涯再不迟疑。 左手一转,剑不出鞘却已由下而上从自己与鬼影人之间刺出,直抵鬼影人的咽喉。鬼影人仍不放手,全身使力,带着无涯一起向后仰翻。而无涯借着这股力气用剑身绕向鬼影人的双手,以他的手为支点,聚力想借剑扭伤他,鬼影人放开了捂住无涯嘴巴的手,伸手去抓剑。无涯趁势一边打掉剑鞘,一边向鬼影人肩膀砍去。 若是成功,鬼影人抓住他脖子的手一定会断,若是失败,他就会被鬼影人掐死。 而鬼影人接下来竟然放开了无涯,顺着他剑刺来的方向稍作后退,然后抓住了无涯的手。他借着无涯向前的身体那么一拉,无涯的剑便刺了空,而鬼影人已出现在他身后。 残影? 这一拉,竞和怀山回风剑里的“残影”如出一辙。 无涯一剑落空后并不停止,就像惜蕾当时对阵怀山一样。脚尖落地定身回转,以剑绕周身画圆,反向再刺。 “残影”利用了擒剑的借力卸力,让剑打空;擒剑也可以利用“残影”这一招,借力迂回,反打回去。 这一招有一个奇怪的名字,是怀山起的,叫做“无力回天”。 但意思却恰恰相反。 纵然无力,也能回天。 “叮……铛!”剑与剑撞击的声音,鬼影人在转身的一刹那,拔剑挡住了无涯的一剑。 这一切,都在转瞬之间。 “你的剑刚才一直在我的胳膊上游离,若我硬要掐死你的话,我的胳膊就该断掉了。”鬼影人说道。 无涯这才松了一口,但他也不敢大意。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出手如此狠毒?” “这并不算狠毒。”鬼影人说道:“正如我所说的,这只是轻功用于战斗的一种方式而已,你下次再追别人,也可以用到。” “放屁!”无涯像是受到了羞辱,莫名地就动了气。“你意思是我下次抓人,要先学你趴在地上学狼嚎一嗓子么?可真是笑死人了。” 无涯想伺机再做进攻,谁知僵持之际,鬼影人只是脚步轻点,便又跳出了无涯十步之远。 果然难缠,无涯想到。 但无涯的目的并不是与此人打斗,他要问出有用的东西。 而鬼影人似乎也没有再和无涯打下去的意思,只听他开口说道:“追人的法子教你了,学不学是你的事。现在我再教你逃的法子。” 无涯闻言一阵冷笑,说道:“怎么,你怕是打不过我,要逃跑了吗?” “不。”鬼影人笑道:“我说的是逃,不是逃跑。你看今晚的月亮,是不是很明亮?我这法子,刚好在这样的月光下管用。” 无涯没有说话,他等着鬼影人继续动作。只见鬼影人凌空飞起,身影与满月渐渐重叠。 “若是真的要逃,就不能用跑的。逃的最好办法,是瞬间消失。”鬼影人对着无涯说道:“看好了,这一招,叫做追月。” 就在鬼影人说完最后两个字的一瞬间,无涯眼睁睁地看着,在月光下,眼前的人竟然消失了。 是彻底消失。 无涯拔出剑,全身戒备。 可他环顾四周,鬼影人确实已经消失了。这是什么武功?这是幻术吗? 而月光下,确实只剩下无涯和他的影子。 四周一片寂静。 这一夜,这一战,就像梦游一样。 无涯顿觉尴尬,他终究是被人耍了。罢了,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不但太笨,而且技不如人。 无涯无奈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他努力回想并揣摩着文鬼对他说过的话。 “那个人不是人,是鬼,而且是个大鬼。”是否是指和文鬼说话的那个人就是整个事件的主谋,但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具体又在谋划什么? “文鬼是鬼,武鬼是鬼。酒鬼不是鬼,但野鬼也是鬼。”是不是说除了酒鬼之外,文鬼、武鬼、野鬼都参与了此事?武鬼白虎一直和酒鬼师傅在一起,那他到底是敌是友? 野鬼?对了,刚刚那个人,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野鬼,怪不得轻功那么厉害,怪不得身形似曾相识。 “既然是鬼,自然是诡计多端。”是不是指,一切计划都已经开始了,每个鬼即每个参与的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而且是同时展开? 可是想到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无涯到底该怎么面对? 既然没办法,那就找最紧要的事先解决。无涯决定先找到离岛,找到惜雯一家再做打算。 “怀山,现在的你,到底什么样子?”无涯不禁想到。 铸剑山庄后院,文鬼正在一边喝茶一边等人。一个黑影闪过,鬼影人出现在文鬼面前。 “嗯,回来了,怎么样?”文鬼问道。 鬼影人抖了抖身上的灰尘,坐了下来,说道:“他很不错,但是还差一点意思。” “差一点什么意思?”文鬼问道。 “戒心太弱。”鬼影人说道:“从出手来看,优柔寡断,不够决绝。若是受到了死亡威胁,倒是可发挥一些潜力。” “那么你告诉他离岛的位置了吗?”文鬼问道。 “并没有。”鬼影人说道。 “为什么?”文鬼问道。 鬼影人答道:“不知道。或许,我是想看,若惜雯一家真的遇害,他和吕怀山会变成什么样子?” “是嘛……”文鬼思索了一阵,说道:“也是,我们只能引导战局,并不能直接干涉。我终究只是个看事的人而已。” “是啊,”鬼影人说道:“我也终究只是个听事的人而已。” “野鬼。”文鬼叫出了鬼影人的名字。这个人果然就是“四鬼才之一”的神出鬼没的野鬼袁超。文鬼说道:“他若见到了吕怀山,便会加入我们吗?” 野鬼摇了摇头,说道:“你是想让他加入千手吗?是千手的千手,还是吕怀山的千手?” “或许,他有自己的打算,不像我们。”文鬼说道,:“像我们这种墙头草,说到底,就跟这月光下的青虫一样,藏在暗处,只能发出惹人厌的鸣叫。” “所以啊,”野鬼说道:“他的选择,是最大的变数,也左右着我们的选择。” 同一片月光下,不同的地方,南珍从昏睡中醒了来过来,她发现自己一个人躺在室外的平地上,夜微凉。 她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却发现,她和梦萝入住的这家酒楼,四周都是人。 躺着的人。 酒楼的小二、掌柜,梦萝的手下和女婢,大约有十多个人以不同的姿势躺在四周。唯独不见了梦萝。 他们躺着的姿势各有差异,生死不明,唯一能清楚看到的是,这些人都没有外伤,只是像睡着一样,u看书.uuknsh.co安静地躺着。 南珍恢复了记忆,她知道,这些人,都已经为梦萝陪葬了。 昏迷之前,南珍清楚地记得,梦萝让她答应一件事。 接管蜀州城,成为新的蜀州城主。 梦萝对她说,几年前,天池老人,也就是凌霄童子张子游,在打败药王谷两位长老之后并没有直接去找南珍,而是找到了她,重伤之际却依然帮她解除了体内的绝情针,唯一的要求就是让梦萝在遇到南珍之后,让南珍做选择。 所以并不是南珍等梦萝选择,而是梦萝早就做出了选择,等待南珍的到来。 果然南珍没有让梦萝失望。 南珍不但功夫不弱,百毒不侵,且心思缜密,最重要的是,她早已认定要杀了胡英雄为张子游报仇。 南珍看着周围的尸体,还有梦萝给她留下的东西。 一件是蜀州城主令牌,另一件,是一张人皮面具。 她收好了令牌,拿起了面具,犹豫了一下,便戴在了脸上。 这一切,对她来说,就像一场梦醒了,又迎接新一场的沉睡。 无涯哥哥,永别了。从今往后,世间再无南珍。 几日之后,江湖传言,长白山出了个不得了的女魔头,她以一己之力刺杀身在中原城的蜀州城主梦萝,在杀尽梦萝身边手下和女婢之后,又将酒楼掌柜和小二等众人灭口,却最终被蜀州城主反杀。 而蜀州城主只是受了轻伤,之后便返回了蜀州城。 此刻的无涯并未收到这消息,因为他已经打探到了离岛的位置,只身前往离岛。 第46章 长恨此身非我有(梦萝篇) 南珍亲启。 南丫头,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不要问我去了哪里,你就当是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也不用再试图找我,你找不到的。 其实我体内的绝情针三年前已经去除了,这三年里,我学会用自己的情感去总结自己的过往。但我发现,无情,其实挺好的。 人一旦有了感情,便有了牵挂,便有了羁绊,也有了负担。 以前的我杀人不眨眼,是因为那些人的死活对我来说,根本无所谓。该杀的,不该杀的,杀就杀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蜀州城的敌人,杀。 药王谷的敌人,杀。 碍事的普通人,杀。 刀剑割破人身体时,会有鲜血溅出,像极了一朵突然绽放的红色的花。这是多年来唯一令我兴奋的东西。 但自从我恢复了正常的情感后,我竟怕了。 不是害怕的怕,而是难过的怕。我这一生,究竟算是什么? 还好我没有杀死清阳。 其实,我挺喜欢清阳的。并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而是我喜欢他那玩世不恭的笑。 就像无涯一样。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出的难以启齿的事。可能在你看来并不算什么,但对于当时没有感情的我来说,这是一件极其可悲的事情。 无涯可能并未向你提起过我的事,毕竟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小事而已。 对我来说,遇见他,让我对自己的人生中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那一年,无涯在中原城抓住了三大恶人,赤剑客的名号开始被传颂。那个时候的我还年轻,还没有接管蜀州城,得知无涯成为赤剑客这个消息,又知道她一直在寻找索菲娅,我便扮作索菲娅的样子接近无涯。 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无聊。我想看看,这个被人敬仰的江湖少侠到底几斤几两,我想知道若他被人杀死,又有多少敬仰他的人会为他难过。 但我遇见他的第一眼,我就犹豫了。 无涯一直在笑,很开心的样子。他笑着的样子,很好看。虽然我也讨厌,但是更多的是嫉妒,因为我也想要那样的笑容。 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那样的笑容。那种淡淡的,明亮的,轻快的笑。 但造化弄人,我非但没有杀掉无涯,反而救了他一命。 一天晚上,我跟踪无涯到中原城北郊的碧水山庄。碧水山庄里鱼龙混杂,是草寇流氓的聚集地。恶人们称这里为安乐窝,他们平日专挑穷苦人家的女孩儿下手,或抓或骗来此地,待摧残殆尽,有姿色的便留在山庄里供达官贵人享乐,容貌差一点的就直接杀掉。无涯本是帮当时的女捕快司徒晓静去那里探虚实,却因为大意,中了埋伏,身受重伤。 而我却不知当时自己是怎样想的,或许是某根神经错了位,或许是看不惯碧水山庄一帮鸡鸣狗盗之辈,就冲了进去带着受伤的无涯一路杀出重围。 那时候的无涯被人算计,受伤太重,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我就这样一直照顾着他。 他中间醒过几次,看到我以为是索菲娅,便露出那种淡淡的微笑,每次都不说话,然后又睡过去。 我思索了很久,索性就把他带到了倾城,带到了索菲娅的面前。这便是他们相识的开始,而从那时起,我和索菲娅也成了朋友。 若是问我后不后悔,可能也有吧。我只后悔当时没杀了他。可杀了他,就没有人能再像他一样对我微笑了。 索菲娅答应帮我保守秘密,我也全当自己做了个善事。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因为没有杀人而开心。 我心里想着,不杀他,就杀其他人吧。 于是我带着二十几个功夫好手,又回到了碧水山庄,将里面的一帮贼人杀了个干净。碧水山庄的主人姓张,小名叫安乐,安乐窝的名字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但他之前在江湖上的名字叫张天乐,是丐帮天字辈长老之一。他死之前,威胁我说丐帮的人会给他报仇。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便和丐帮结了梁子。 丐帮的势力自从邪神之事后,帮内一直四分五裂。丐帮当代帮主王天宝和他的两个兄弟王天志还有王天强虽然有过人之处,但十多年里始终无法统一丐帮。而那些零零散散的恶小势力更是层出不穷,打着丐帮的旗号,鱼肉百姓,为害一方。 少室山武林大会之后,无涯和吕怀山,还有惜蕾,他们中原三侠的称号响彻江湖,要杀无涯就更难了。 于是我从中作梗,借梅花女侠惜蕾和他姐姐惜雯的关系,我制造了几起事端,把矛盾都引向了中原三侠,却又无意中促成他们与王天宝合作,大刀阔斧地肃清了丐帮的毒瘤。 你说可不可笑。 没有人知道我,也没有人感谢我。我就像个傻子一样。 不过要说也没有关系,看到无涯的笑,我也会开心。 可是无论我怎么学习,都学不会他那种笑。 不仅仅是无涯,还有吕怀山,还有惜蕾,还有他身边的人,都有着那种挂在嘴角的淡淡的笑。 后来我才明白,那是礼貌的笑,是信任的笑,是洒脱的笑。 对待陌生人是礼貌,对待朋友是信任,对待整个江湖便是洒脱。 我怎么可能学会? 若说朋友,索菲娅算一个。那也是我一直以来喜欢呆在倾城的原因。后来我继承了蜀州城主的称号,索菲娅也成为了倾城第一美女。也就是那个时候,文鬼先生来到倾城。在某个深夜细谈之后,我便和文鬼联手,策划了倾城之乱。 可惜了索菲娅,可惜了无涯,也可惜了你。 我也输了。 但也许该庆幸吧,不能爱人,便让我恨一个人吧。 闯王吕怀山的徒弟清阳,也是和无涯他们一样的人。一样的潇洒,一样的不知天高地厚,一样的,带着淡淡的微笑。 那一刻,我竟然觉得,这种笑,好恶心。 我若不能拥有,便要将其摧毁。 谁知清阳竟然烧毁了我的锦绣阁,烧毁了我的人皮面具。上天知我,硬是多给我了一个恨清阳的理由。 可笑吧,恨一个人很多年,也不是滋味。 而现在这些,我都可以放下了。 放下固执,放下仇恨。放下可笑,放下可悲。一切放下。 我终于可以做一个完整的人,一个完整的女人。 我会去陌生的地方,遇见陌生的人,过一种在你们看来随意对我来说却陌生的生活。 我也要学会礼貌,学会信任,学会洒脱。 我也会去爱别人。我也会有朋友,我的朋友,还有我,我们也会有,如无涯般,如清阳般,温暖的笑。 南丫头,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就是想成为这样的一个人。 诸多感慨,都应感谢你。是你的出现,让我放过了我自己。 也许有天你会变成我的样子,那时候,你就会体会到我的心情了吧。 说到蜀州城,我还是要提醒你蜀州城和药王谷的关系,历代蜀州城城主皆出自药王谷。城主的争夺不是继承,而是有能者居之。城里面并不是你想象的任何一种样子,我只能告诉你,你若不杀人,总会被人杀。 我以前喜欢杀人,并不是因为我嗜血成性。而是因为,我只有杀人,别人才会怕我。 我手下有几个功夫好手,人称蜀州城五毒。 但你最应该提防的正是这几个人。其中蜘蛛阿璐,早已将自己奉献给了药王谷少主胡龙飞,做着她药王谷少主夫人的梦;蝎子昊天和毒蛇阿邱,这两个人早有反心,只是缺少时机和手段;多年前四步象因为刺杀胡英雄未遂后销声匿迹,人人都以为他死了,但我肯定他还活着,只是换了个身份。若有人要刺杀你,他一定是其中之一。u看书 .ukanshu 你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青鸟小曌。 小曌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可怜人。我本是想把她许给清阳的,只是不知道清阳有没有这个福分。青鸟不会说话,但她的能力是我们的底牌,保护好她,天地间的飞鸟便都是你的探子。 成为了蜀州城主,你就可以自由出入药王谷。胡英雄这几年深居简出,要杀他并非易事。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最后你需要记住一点,回到蜀州城之后,找一个叫林嬷嬷的人,我是被她带大的,她会告诉你平日里我的喜好和习惯,待你学会掌握,能模仿我的样子之后,便杀了她,这样就再也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了。 你有没有亲手杀过人? 或许有,或许没有。 林嬷嬷是我一直很敬重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但只有杀了她,我才能斩断自己的过去。 我知道你会犹豫,但是你要明白,要想变成我,林嬷嬷必须死。 狠心,才能做狠事。 不管无涯以后会不会知道你的真实面貌和真正样子,他都会跟你反目。 这是你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最后,祝福我吧。感谢你拉我出深渊,原谅我陷你于深渊。 好好活着。活到一切结束。 毕竟你的家乡不在蜀州,在倾城。 不要忘了,不管怎样,你始终是倾城的小公主,倾城才是你的归宿。 别恨我。要恨就恨你师傅吧,是他选择了你,而你也选择了他。 药王谷的事,终该有个了结的。 梦萝字。 第47章 独在异乡为异客 离岛,离开的离,岛屿的岛。 从字面意思看,这个地方是一座岛屿。既然是岛屿,就一定和江河湖泊有关。 无涯离开上京后,一路向南。 他一路都在打听关于离岛的消息,但奇怪的是,似乎没人听说过这个岛的名字。不仅年轻一代的人没听过,年老一辈的人也没听过。 无涯犯了难,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他飞鸽传书给吕怀山,简单说了一下最近发生的事,和自己要去离岛救惜雯的决定。但这次怀山并没有给他回信。 就这样没有头绪的过了几日,事情终于出现了转机。 这天下午,无涯觉得肚子有些饿,便想找家店先歇歇脚,随便吃点什么,顺便整理整理一下思绪。以前的他特别喜欢热闹,哪里有酒有肉有吆喝,他便喜欢哪里。但可能是在长白山上呆久了,现在的他更喜欢安静一点的地方。 他挑了一家看起来生意并不怎么好的面馆坐了下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想起自己多年前刚闯荡中原城的时候,和现在差不多,也是一个人。 独在异乡为异客。 一个人的天高地厚,一个人的海阔天空。 现在不一样了吗?有哪里不一样了?不还是一个样子。 无涯嘴里发出一阵苦笑,他对自己说:“唉,真的是少年壮志没有了,也不知这家面馆要不要改名字。” 都是回忆。 无涯要了一碗面,一壶酒,自己一个人将就着吃着。 面味道一般,酒味道更一般。怪不得生意差,果然还是胖爷的手艺好一些,无涯想到。 就在这时,无涯耳边传来了一阵摔碎瓷器的声音和几句若有若无的叫骂声。 无涯起先并未在意,他只顾着埋头吃面,想着吃完赶路要紧。那声音很杂乱,有人在叫骂,有人在劝阻,听得不是很清。但叫骂的那个人嗓门很大,声音还是传到了无涯耳朵里。 “他妈的看什么看,没见过老子打闺女的,不听话就得打,打到她听话为止!” 一听到这话无涯就不乐意了,虽然听那说话人的意思,老子打女儿是人家的家事,但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他老子倒是不在意,但这姑娘家的脸面还往哪里放? 无涯放下了手中的碗筷,他往声音的方向看去,面馆外有一群人围着,想必那蛮横无理的汉子和他的女儿就在其中。 “老子把你送去醉仙楼,是让你享福去了,你竟然偷偷跑出来!那么多好看的衣服,那么多贵重的首饰,那么多你喜欢的胭脂粉黛,哪一样不是用钱买的!要不是看在万妈妈的份上,早打断你的腿了!” 叫骂声还在继续,无涯听到后面的话便皱起了眉。醉仙楼是这一片大名鼎鼎的红楼,这父亲竟然把自己的女儿卖到了那种地方。 只见离无涯不远处,有两位老先生正在一边看热闹一边聊着什么。 其中一个人说道:“真是造孽啊,这杜天霸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捡了这么个宝贝女儿。这女娃儿上辈子又是欠了什么债,非得把这恶人叫一声爹,把自己这辈子都搭进去了!” 另一个人说道:“唉,可不就是,但谁又能管住这事呢?杜天霸横行一方,连县太爷都拿他没办法,我们这些老百姓又能怎么样?说白了到底是人家的家事啊。” 两人说完都叹了口气,其中一个人说道:“可惜了这闺女啊!” 无涯听得真切,心想这里距离上京并不算远,备上好马向北几天就到。天子脚下,还有这种事情发生,真是让人愤恨! 无涯早已不是那个快意恩仇的少年了,长白山虽然冷,但他的心和他的血,一直是热的。 这事,他管定了。 无涯挤进人群,想先开口跟那个杜天霸说说理,却阴差阳错地和那可怜的姑娘对上了眼睛。 那姑娘衣着艳丽,抹着浓妆,但眉目间毫无妩媚之意。人自清秀,浓妆对于她,反而更像是累赘。 她摔倒在地上,头发微乱却并不影响她的气质。她没有哭,也没有害怕。 她嘴角有微微血迹,嘴唇紧闭,鼻尖上扬,一脸怒气,却一直忍着不发。 她脸上有些许尘土,额头上有一丝擦破的痕迹,眼神看似楚楚可怜,却透漏着震慑人心的倔强。 她本该是一件极为精致的白玉雕像,朴素而大方,却被人裹上了不属于她的金碧辉煌。她要挣脱这一切,用累累伤痕卸掉那些虚伪的妆。 那姑娘摔倒在地上,没有站起来,但她并不认命。她对杜天霸说:“我宁愿去死,也不会回到那种地方!” 她看向无涯,无涯看向她。 四目相对,只是一眼。 无涯像魔怔了一样,他推开围观的众人,径直走到那姑娘身边,伸出了手说道:“姑娘,从此刻开始,只要你说一句不愿,便不会有人再强迫你。”那姑娘愣了一下,脸色通红,但随即便做了决定。她伸出了自己的手放在无涯手上,无涯扶起了她。 “呦呵!”杜天霸发出一阵讥笑声:“哪里来的小白脸,敢管老子的事,是活腻了还是!” 无涯回笑道:“我现在活的很好,以后也会活的很好。倒是你,若再强迫这姑娘,便真的是活腻了!” 无涯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边人,他收回了手,向那女子行礼问道:“在下无涯,不知道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倒也冷静,拱手回应道:“多谢无涯公子相救,小女子随母姓,姓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并未将杜天霸放在眼里。而围观的众人早已都纷纷后退,虽未散去,却给无涯三人留足了空间,仿佛他们知道这一场街斗不可避免,于是各自扮演着旁观的角色。 “找死!”杜天霸并未给无涯太多思考的时间,一边叫骂一边挥舞着拳头向无涯冲来。 无涯挡在洛姑娘的身前,他没有躲,也没有要起手的样子。沉重的拳头就这样打在了无涯的脸上。杜天霸愣了一下,他以为无涯会和他大打出手,没想到自己这一拳这么顺利。 拳头的印子已出现在无涯的脸上,他却并不在意。他张了张嘴,揉了揉脸,说道:“你是这姑娘的亲人,却推她入火海。我替她受一拳,算是回了你生育之恩。你可愿意?” 杜天霸闻言骂道:“我当你是条汉子,没想到就是个嘴子。你什么意思?是对我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吗!笑死我了,去死吧你!” 又是一拳。 这一拳猝不及防,打得无涯有些懵。他转身啐了一口,有鲜红的颜色,看来是出血了。 杜天霸这次没再留手,眼看拳头又要落下,无涯出手死死地握住了杜天霸的手腕,杜天霸一时间挣脱不得,动不能动。 “好疼啊!不能等人话说完吗!”无涯疼得有些龇牙咧嘴,继续说道:“刚刚这第二拳,算是替洛姑娘回了你的养育之恩。你要再打,我便还手了!” 杜天霸以为无涯只是嘴皮上的功夫,没想到他竟然深藏不漏,但嘴上仍旧骂道:“这位公子好功夫,我打不过你。但你救得了她一时,救得了她一辈子吗?我收了人家的银子,醉仙楼的人早晚抓住她!” “我只问你!”无涯说道。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很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杜天霸虽然是一方恶霸,欺压百姓,但他并没有杀过人。而此刻,他感觉到了无涯身上的杀气。 一个人发怒的时候,有怒气,是为了从气势上压住对手,好让自己显得很厉害的样子。 但杀气不一样,杀过人的人,和想要杀人的人,他们的气势,会让人恐惧。 杜天霸瞬间泄了气,他支支吾吾道:“我可以放了她,但她最好现在就离开这里,不然我也没办法!”说完,他使出全身力气挣脱了无涯的手,转身就跑出了好远。 众人期待着的一场恶斗并没有出现,便也一一散去。 无涯长出了一口气,脸上时不时地阵痛让他有些尴尬,刚刚是有些乱来,但他并不想在洛姑娘面前丢脸。 杜天霸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他知道自己不能长留此地,便转身看向洛姑娘,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姑娘,我本有要事在身,但实在看不下去。能帮你当下,却不能帮你长久。今日之后,你可有打算?” 只听洛姑娘说道:“公子不必担心,我老家在梨稻村,居此地不算太远,家里还有亲人。今日摆脱了这恶人,我自会回去重新开始。” 梨稻村?离岛? “姑娘说的梨稻村?在什么地方?”无涯好奇地问道。 洛姑娘此时仿佛也是心里一颗石头落地,卸掉了防备,打开了话匣子。 只听她说道:“我的家乡,此地往东南两千里,快马骑行三五日,或舟行两日便可到达。那里有人口四十余户,山里有大片的梨树林,田间种植着两季水稻,所以叫梨稻村。” 无涯闻言顿时笑了出来,难不成自己一直在找的离岛并不是离岛,而是这个梨稻村。细想起来,离岛的名字也是自己偷听揣摩得来,并不肯定,若如此,便真是巧了。 无涯开心地忘记了男女有别,抓起洛姑娘的手便说道:“姑娘若不介意,我愿一路护送姑娘回家!” 洛姑娘被无涯的举动吓了一跳,脸顿时红了一片,她想挣脱无涯的手,可无涯力气太大,她挣不开。推搡之间,无涯的手有意地蹭到了洛姑娘的胸部。 “公子,你的手……”洛姑娘嗔怒道。 无涯这才觉得自己不妥,放开了洛姑娘,连声抱歉道:“多有得罪,在下失礼了。只因姑娘的家乡可能正是在下要去的地方,便一时高兴乱了分寸。” “无妨,既如此,公子若不嫌弃,小女子愿为公子带路。”洛姑娘说道。 “那最好不过了!”无涯笑道。“还没问姑娘芳名?” “洛丽塔。”洛姑娘回答道。 “洛丽塔?好奇怪的名字?”无涯说道。 洛姑娘低下了头,露出了害羞的表情,uu看书 ww. 说道:“山村野名,自是不能和大家闺秀相比,公子见笑了。” “不不不,这名字很好听。”无涯自知又失礼了,不便再问,便转过身看向别处,指着自己刚刚吃面的店家说道:“不如姑娘先在此处稍作歇息,我去准备两匹马,我们便可启程。” 不等洛姑娘回答,无涯突然觉得自己后颈一阵酸麻,刚想转过身一看究竟,但稍一动作便栽倒在地。 他的神志开始模糊,只见那洛姑娘紧绷着脸,一脸怒气骂道:“又占我便宜!又占我便宜!占我便宜不说,还嫌我名字难听。你知不知道,这个名字我想了好久!” 洛姑娘蹲下身看着无涯,她开口说话,声音却变成了另一个人:“装什么英雄!这次又栽了吧?要不是看在你替我挨了两拳的份上,我早就一刀刺下来了!” 去掉面具,阿丑手中把玩着相思刃,刀尖在无涯脸上游走,一边威胁一边洋洋得意。 “你就好好躺一会吧,梨稻村的事我没骗你,醒来后自己去找,我才懒得管你!” 阿丑显得特别开心,口中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先前逃走的杜天霸这时又出现在他们面前。无涯全身不能动,但并未失去知觉,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杜天霸拖着一只脚拉进了一条破旧的巷子里。更气人的是,杜天霸还给他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干草,明显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他。 只听阿丑最后说道:“这位少侠,夜凉,您可别冻着了啊。下次可要小心点哦!” 笑声伴随脚步声远去,无涯也渐渐昏睡了过去。 第48章 江风引雨入舟凉 无涯做了两个梦,都是关于猎人的。 猎人生活在狐狸村,狐狸教他打猎。 打猎是为了生存,却永远打不到狐狸,除非他自己变成狐狸。 但是变成狐狸后,猎人还是猎人吗? 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但只有拿弓箭的那个,才是真正的猎人。 而有时候,有弓箭还远远不够。 因为狐狸太狡猾,而猎人还不够聪明。 这是第一个梦。 风吹,草动,狗吠,羊惊。 牧羊人以为狼来了,便匆忙赶羊回家,并召集猎人。 猎人们拿好装备,成群结队去打狼。过河的时候,淹死了两个。爬山的时候,又摔死了两个。狼没找到,打死了一只野猪王。然后猎人们回家分了给大家。家里的老人听人说自己的孩子死了,难过而亡。 但是野猪们全体出动,袭击了村庄。 这是第二个梦。 冷雨夜,风正凉。无涯在摇摇晃晃中醒来,回忆起自己零星的梦,不知所谓。他伸手揉了揉眼睛,亦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小伙子,你醒了啊?”一个老人的声音传来。 无涯发现自己正躺在一艘小船上,船随着水流摇摇晃晃。一个老年人穿着雨蓑,撑着长蒿,引导着船在夜雨中穿行。 记忆慢慢映入脑海,无涯想起了自己中了阿丑的圈套,被丢弃在一条破巷子里,怎地此刻又到了这艘船上? 无涯巡视四周,他的包袱和剑都在,自己也确实是在船上,不是做梦。 “我怎么会在这?”无涯用剑指着船家,“你是什么人,要带我去哪里?” 船家看无涯拔出了剑,竟吓得一屁股坐了下来,撑船的蒿也差点离手。 “大侠饶命啊!我只是受人所托!”这老人一边哭着嗓子一边说道:“那个闺女也没留名字,只是给了我一些银子,让我走水路带你去梨稻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原来是阿丑安排的。无涯不知道阿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听她之前所说,舟行至梨稻村只需两日,这倒也是帮了他。但无涯仍未放松警惕,他说道:“老船家,你过来!” 那船家颤抖着身子,战战兢兢地走向无涯,无涯先摸了摸船家的脸,是一张老人的脸没错。他又伸手想去摸老人的胸。他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下了手。老人的身体骨瘦如柴,除了双臂可能因为常年撑蒿有些肌肉外,并无其他可疑之处。他想再动手摸别的地方,但见老人一脸惊慌害怕的样子,便收了手。看来是他多想了。 这个老人真的就是一个普通的船家。无涯松了口气说道:“老人家,多有得罪。” 无涯走出船外,夜风拂面,夜雨淅沥,四周除了这艘船和船上的他们,就只有翻腾的江水。 老船家看无涯没再有其他动作,也是长出了一口气,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裳说道:“你可吓死小老儿了!” 无涯看着老人,叹了口气问道:“此去梨稻村,还需多久?” 老人说道:“若是雨不大,顺水行舟,不出一日便可到梨稻村附近,等上了岸,问问路人便可找到梨稻村。” 无涯点了点头,回到了船舱。他不知道阿丑到底是在帮自己,还是有别的目的。然而此刻最重要的,是要在胡龙飞的手下之前赶到梨稻村。 多年不见,也不知道惜雯现在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南珍现在怎样了。 那船家怕无涯再有怀疑,定了定神,不敢再说话,继续撑着蒿。四周潮气弥漫,风雨正急,无涯觉得不是很舒服,但船家似乎习惯了这样的天气,船儿除了不时地晃动外,倒也稳当地前行着。 也罢,到了梨稻村再做打算吧。 无涯盘腿坐了起来,想起和阿丑之间的相遇和纠缠,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风雨之中,一股酒香扑鼻,原来那船家在夜雨中自顾自地喝起了酒。他的酒就装在腰间的葫芦里,他拿起葫芦时不时地抿上几口,酒香正从这葫芦里传来。 无涯问道:“老人家,你这是?” 那船家被问得一愣,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少侠勿怪,小老儿当船家多年,有随身带酒的习惯,一是为了驱寒,一是为了提神,”老人家一边说一边又抿了一口,“也是为了壮胆,嘿嘿。” 无涯此时也正无聊,便和船家攀谈起来,得知船家是冀州人士,祖上本是打猎为生,后辈一群人迁徙到了黄河边上,便又做起了船家的行当。不问不知,原来船家已过耄耋之年,身体还很硬朗,无涯便隐隐生了敬意。 人生在世,都不容易。 无涯问船家讨要酒喝。船家笑道,我这酒太烈,一般人喝不了。无涯不信,便抢过来喝了几口。烈酒入喉,真如船家说的那样,辛辣之气浓郁,虽不算好酒,倒也喝着爽快。 老人家笑道:“怎么样,少侠,我这酒烈吧?” 无涯笑道:“此行还得仰仗老人家您,若有机会,一定要请你尝一尝长安城的西凤酒,或者中原城的竹叶青,那才算是好酒。” 老人家摇了摇头,突然哂笑了一声。老人的声音已变作女声,阴阳怪气地说道:“摸也摸了,酒也喝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该发酒疯了?” 无涯闻言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老人家你?” “我什么我!”那老人家伸了伸拦腰,他全身发出噼里啪啦的骨骼碰撞的声音,一时间竟像长高了几分,再继续动作,身形也变得丰满起来。 容颜还是老人的模样,身体却当着无涯的面,变成了少女的身段。 又中计了?无涯怎么也想不到,就在这江面上,就在这狭小的船上,他又一次着了道。 只见那老人抹了把脸,阿丑的样子出现在无涯眼前。他正准备拿剑戒备,却发现自己经脉紊乱,全身乏力。 “刚刚摸我的时候不是挺厉害吗?摸我的头,摸我的胸,你还想摸哪?”阿丑骂道。 无涯真的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回答道:“姑娘你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一并使出来算了,要杀要剐随你。次次栽在你的手里,我实在没脸见人。” “你还有理了?”阿丑一脚踢在了无涯身上,无涯向后倒去,船也随着无涯的跌倒剧烈的晃动,阿丑没站稳一下子倒在了无涯的身上,无涯的脚又碰到了阿丑的胸部。这次不是骨瘦如柴的胸部,而是一阵柔软。 “混蛋!”阿丑站起身护住了自己的胸部,看无涯在笑,便一巴掌打了过去。“笑什么笑,每次都被你占便宜,说出去我也没脸了!” 无涯被打的眼冒金星,也不生气,只是问道:“你这是什么障眼法?我只听说易容术出神入化,但也只能改变人的相貌,还没见过能改变身形的。” “不要脸的家伙,你没见过的多了,缩骨功练到一定境界,我想怎么变怎么变!”阿丑一边说着一边又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根绳索,将无涯捆了个老老实实。 无涯无奈,本就动弹不得,这下更是无地自容,只能任由阿丑摆布。 “阿丑姑娘,你若真的要杀我,我已经死了几次了。”无涯笑道。“为何次次与其说刁难我,实际上一直在帮我?” “帮你,你以为你是谁啊!”阿丑说道:“我爱干嘛就干嘛,还要向你打报告吗!” 阿丑绑好了无涯,又是一脚,这次她倒是留了个心,扶住了船舱才没跌倒。 “你老老实实呆着,等到了梨稻村,我自会放了你!”阿丑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在不远处坐了下来。 船舱本来就小,再远也远不到哪去。只见阿丑脱掉了蓑衣,她身上的本来的老汉臭味已经变成了阵阵少女体香,无涯闻到后更是一阵舒畅。 自己真是被她缠上了,无涯想到。 阿丑沉默着并未再说话,无涯也不知如何开口。就这样,两人在这船舱里看着彼此。船儿晃晃悠悠,缓缓前进着。 “你是好人。”阿丑突然说道。“想不想听我的故事?” 无涯没想到阿丑竟然这样说,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回道:“姑娘若是有兴趣,但说无妨,无涯洗耳恭听。” 阿丑点了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说道:“你我也算有缘。我便都告诉你。我来自洞庭湖北的山泽城。”阿丑说着,慢慢靠近了无涯,仿佛觉得江风寒冷,她竟然靠在了无涯身上。 “山泽城地处汉江中上游,北抵秦岭,南依巴山。我出生的地方,叫做野人谷,但那里并没有野人。我爹爹名为杜登海,多年前因缘际会,获得了药王谷流出的人皮面具,自此建立了万相城。那时候江湖纷乱,我爹爹本是万相城主,但在我很小的时候他却突然失踪。万相城内部分散为几大派系,杜家人以我大哥杜天罡为首,在我爹爹义弟公孙富的支持下,勉强撑住了局面。那公孙富本是蝴蝶谷谷主,他的两个儿子公孙敖和公孙立和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但我本家杜家人并不都信服我大哥,那些人一直对万相城主之位虎视眈眈。还有我娘亲舒家一脉,以及城内付家人一脉。大哥欲推举我为新的万相城主,我不愿意,便带着几个亲信逃了出来。为了活命,便以人皮面具为由,搭上了药王谷这条线,剩下的,你猜也能猜出来。” 无涯听到阿丑娓娓道来,才知道原来万相城的起源也与药王谷脱不了干系,更发现这看似玩世不恭的女子竟然背负着家族沉重的期望。 “那么你有何打算?”无涯不禁问道。 阿丑看向无涯,仿佛下定了决心。 “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回山泽城,陪我一起重整万相,陪我一起掌管万相城。” 无涯倒吸了一口凉气,反问道:“在下烦事缠身,又何德何能,能被阿丑姑娘如此器重?” 阿丑回答道:“因为我选择了你,uu看书ww.uukanhu.co你不答应,我便杀了你。” 这理由,让人无法辩驳,更无从拒绝。 阿丑说道:“我几番刁难你,只是为了试你。我本想杀你,但我现在改变了注意。我要帮你完成你要做的事,然后换你帮我。” 无涯陷入沉思,阿丑性情古怪,虽然一路上嚷着要杀自己,却也一直明里暗里帮了自己多次,于情于理都不能算敌人。但若答应她,便多了更多的麻烦。无涯并不怕麻烦,虽然阿丑情真意切,但他现在该考虑的,并不是阿丑的事。 药王谷的阴谋一直不明,南珍和梦萝的去向成迷,文鬼所说的千手组织到底有什么目的,怀山的立场更是让他有所顾忌,如今又牵扯到万相城的事,无涯觉得自己已经陷入深渊无法自拔。 “你也不用太纠结,起码我们现在的目的是一致的。你要阻止药王谷,我要通过药王谷探听到我爹爹的消息。等这里的一切尘埃落定,你再答复我也不迟。”阿丑说道。 无涯看着阿丑,阿丑本该狡黠的眼神此刻充满着真诚,她在等无涯的回答。 无涯只是说了一个字:“好!” 江风引雨入舟凉。 阿丑解开了无涯绑住无涯的绳索,两人就这样依偎着,再无他话,彼此沉默着想着自己的心事。 船儿缓缓地行进着,终于靠了岸,乌云散去,天光大亮,远处炊烟袅袅。 他们上了岸,放眼望去,那不是炊烟,而是房屋烧毁后余留下的残烟。 此去梨稻村必经之路,到处都是尸体。 第49章 但愿世世为兄弟 此去梨稻村还有几里路,路边的石碑上刻有稻前村三个字,说明这里叫做稻前村。 这里的房屋建筑布局比较凌乱,但并没有太高太矮或突出的,说明这里住的都是些平常百姓。 一眼望尽,住户二十余家。 此时未到晌午,村子里很安静,仿佛大家都在睡懒觉一般。 但那些睡着的人,已经再也不会醒了。 一共有四十九具尸体,死法不一。其中成年男性有二十三人,女性十九人,孩童七人。 无一活口,下手好狠! 无涯和阿丑四处查看,他们发现到处都是鲜血和打斗的痕迹。 但让人起疑的是,若是外敌来袭,这帮村民奋起反抗,怎么除了村民并不见别的的尸体? 并且这些尸体中,男女均是青年或中年,并未有年长的老人。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致使这里的百姓遭到了屠村之祸? 杀人的人呢? 是药王谷的人先到了吗?但药王谷的人怎会对普通百姓下手,连孩童也不放过? 无涯想再去探个究竟,阿丑却拉住了他,让他再仔细看看这些村民。 无涯问阿丑什么意思。 “你仔细看这些人手里的兵器。”阿丑说道:“事情可能并不像我们想象的这么简单。这里躺着的人都不是普通之辈,虽不知道有没有高手,但起码都是有些功夫的人。”阿丑一边说一边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女人说道:“你看,那女子手里的兵器形状奇异,叫做子午鸳鸯钺,说明她有可能出自八卦门。还有那边那个男的。” 无涯顺着阿丑手指的方向看去,一个中年男子倒在自家的院子里,一只手紧紧地握着一根棍子。但那根棍子不是普通的棍子,棍子被锁链分为两节,一边长一边短,并不是常见的双截棍。 “那个叫做连枷棍,他可能从过军,或者他来自中原一代,并不是本地人。还有这个。”阿丑不知从哪里捡了两根锥形兵器扔在无涯面前,那东西短小精致,两头细,头端略扁带尖,呈菱形状,中间略粗,有一圆环。 “这是峨眉刺?”无涯认得这兵器。 “没错。”阿丑环顾四周说道:“还有其他我们没注意到的,但可以肯定,这里的人来自不同地方,以前可能分属江湖大小各派,后来因为某个原因相聚在一起,并相安无事地一起生活在这个小村子里,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无涯想起很久之前,惜雯身边总是有一群绿林好汉,莫非就是那群好汉和惜雯一家一起隐居在此?如果真是这样,他们是为了保护惜雯才惨死的吗? 杀人的真是药王谷的人吗? 无涯怕惜雯已遭不测,便提议立刻前去梨稻村。 阿丑却没有动,她似乎在思考,然后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微笑。 无涯不明其意,问道:“你笑什么?” 阿丑说道:“我们现在这个样子,若是与杀人的人撞个正着,硬碰硬只会吃亏。现在情况不明,我们知道的信息又太少,不如乔装打扮一下,好掩人耳目,做起事来也方便许多。” 打扮?是易容吗?无涯从来没试过,但他也认为阿丑说的没错。 他下意识地盯着阿丑的胸部问道:“我并不会易容或缩骨之术,还望姑娘赐教。” 阿丑见无涯一直盯着自己,一脸鄙夷,但也未生气,而是当着无涯的面,又是咔咔咔几声,身形便又变成了之前那老船家的样子。然后抹了把脸,脸也变回了老人的模样。 无涯看的目瞪口呆,只觉得阿丑便如这山间的鬼魅一般,千变万化,到底什么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阿丑变完样子后,便从袖子里拿出几样东西。无涯定睛一看,竟都是些女儿家平日装扮用的胭脂水粉眉笔之类。他隐隐觉得不妙,连忙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丑答道:“人皮面具舍不得给你,还好我会一些画眉之术,一会我们再去换几件破旧衣裳,便可以骗过别人了。” 无涯问道:“你想把我画成什么样?” 阿丑坏笑道:“我是个老头子,你自然就是个老婆子了!” 不多片刻,只见村野小路上,两个老人一前一后缓缓地行走着。前面的老头子时不时地催促后面的老婆子走快一点,两人像是要赶着回家吃午饭一样。 春意盎然,草长莺飞,树木环绕。田间作物也是一片绿色,空气自然而清新。 只是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 梨稻村并不远,穿过一片梨树林就到了。 路上他们发现了很多马蹄印和纷乱的脚印,显然是一批人骑着马追赶着另一批人匆匆而过。 终于到了梨稻村,但这里和稻前村一样,已经没了生气。 “看来我们还是来晚了。”那老头子说道。 却见那老婆子突然定在了原地,死死地看着一个方向。 老头子向那边望去,只见一个人斜靠在一颗干树上,身中数箭,身子底下的血液已经干涸,一片片雪白的梨花在血泊里显得格外刺眼。 那老婆子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满怀期待地探了探那人的呼吸,却终究是失望了。 老头子压低着嗓子问他:“老婆子,你认得此人吗?” 老婆子点了点头,这人她何止认得。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那个人的名字:“白虎……” 这个人正是酒鬼身边的武痴,江湖四鬼才之一,武鬼白虎。 三天前,梨花正开。 梨花的花语象征着纯洁的爱和永不分离。梨,通离,同时也代表了痛苦和悲伤。 惜雯看着怀中熟睡的孩子,又看了看厨房里忙前忙后的男人身影,很自豪地笑了。 她就坐在自己家的院子里,沐浴着阳光。对她来说,恐怕此刻连厨房里的油烟味,都是幸福的。 感谢上苍对我眷顾,愿为一真心人抛却所有烦恼。 但在这繁杂的世间,谁真能逃离江湖,与世无争。 一桌子精致的菜,五六个有心事的人。 酒鬼长叹一口气:“该来的总要来,吃完这顿不知道还有没有下顿。” 他看向惜雯,发现惜雯较之前丰腴了许多,这才是正常女子该有的样子。 柴米油盐酱醋茶,正常人的家庭,正常人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却仿佛是一种奢求。 今天又有客到,来者却不善。药王谷的大批高手已经从稻前村杀到了这里。 为首的两个人做道士打扮,一个自称白道人,一个自称贾道人。 但他们的身上都血迹斑斑,面目更是狰狞,哪里有丝毫的仙风道骨模样。 他们就在门外,白道人对着屋里的众人喊道:“这一行本来颇为顺当,没想到这前后两个村子里竟都是当年没杀干净的余孽,折损了我一半的人才找到这儿。还好谷主有先见之明,不然我都没法交代了。我说你们也别硬撑了,能打的都死了,就剩下你们几个,你们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我请你们出来?” 听到白道人的话,惜雯明白,那些多年来和自己同仇敌忾的绿林好汉都已经被杀绝了。 那些人本来都有各自的门派,有些在江湖上也小有名气,却因为卷入当年的人皮面具之争,纷纷被药王谷和蜀州城联手灭了门,只有少部分人逃了出来。 惜雯当年离开少室山后,便一直暗中找寻着这些人,终于凭一己之力把他们其中一部分人聚在了一起。但是与药王谷为敌,他们还是太嫩。 多次计划,多次恶斗,多次与药王谷交锋,换来的只是双方死伤无数。 而包括惜雯在内,自武林大会后,从未再见过胡英雄一面。 众人渐渐失去了斗志,终于择一处安逸,隐居了下来。 报仇,是遥远的梦,他们选择醒来,选择放过自己,选择重新开始。 但药王谷始终没有放过他们。 惜雯给酒鬼的杯子里斟满了酒说道:“酒鬼师傅,你们不应该来。” 酒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骂骂咧咧地说道:“也不知哪个龟孙儿子走漏了风声,引来这一场祸端。” 惜雯笑道:“躲不过,终究只是时间而已。我也有好些年没动过手了,只怕有些生疏。”惜雯看向自己的男人,脸上因为喝了酒而泛起了红光:“就是对不住你和孩子了。” 他的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青龙说道:“他们人多势众,我们硬拼不过,但若能撑到夜里,边打边退,也不是没有逃得可能。” 酒鬼这时站了起来,对白虎眨了眨眼睛,白虎会意。 他走到惜雯身边说了句,“得罪了。” 只是轻轻一点,惜雯未做丝毫防备便晕了过去,她的男人连忙过去抱住了惜雯。 酒鬼对着惜雯的男人说道:“你带着惜雯和孩子先走,u看书wwuukashu青龙负责保护你们,我和白虎来挡。” 那男人知道再纠结也不是办法,只是行了拜别礼,然后说了一句:“多谢了。” 白虎看着惜雯,对抱着她的男人说道:“世间再难有人如她这般,我也喜欢这样的女子,你要好好照顾她。” 那男人点了点头。 酒鬼和白虎走出了房间,冷静地看着屋外的黑压压的一片人。 对方有三十多人,而这边只有酒鬼和白虎两人。 白道人看只有两人出来,并未见到惜雯,便笑道:“怎么,这时缓兵之计吗?早晚都是一死,何必这么麻烦?” 酒鬼并未理会白道人,他对着白虎说道:“你平时那么厉害?觉得自己能打几个?剩下的就交给我。” 白虎看着眼前的众人,又看了看酒鬼,缓缓说道:“酒鬼师傅,我虽疯癫,但也不是是非不分。谁对我好,我都记得。我没有记忆,也看不到未来。后来的我常常在想,即使自己练功没有走火入魔,武功真的天下第一了又怎样?还好遇见你们。对方这么多,能打几个是几个吧,只希望青龙带着他们能跑快一点。” 酒鬼笑道:“那就没别的办法,只能拼了。” 白虎看向天空,嘴角也泛起了微笑:“酒鬼师傅,你可别死啊。我没有兄弟姐妹,你们就是我的兄弟姐妹。但愿世世为兄弟,来生再结未了因。” 白虎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一步。 敌人的剑光映在了白虎的脸上,白虎只是一脸轻蔑,对他们说道:“你们,谁先来?” 第50章 天涯何处是归途 尸体太多了,无涯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老太婆的装扮。 他一次又一次地去而复返,一次又一次地将不同的尸体摆放在同一个地方,一次又一次地砍来树枝,捡来干草。 虽然到最后这些都会被一把火烧掉。 阿丑假扮的老头子就在静静地旁边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帮忙。 无涯看着这些尸体,他不知道这些人的名字,也不知道这些人的故事,更不知道他们与惜雯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 每一个曾经鲜活过的生命,都将在这场熊熊大火中,燃烧殆尽。 除了白虎。 无涯没有烧掉白虎的尸体,同其他人不一样,他把白虎就葬在了这棵梨树下。 这是白虎最后存在过的地方,最后战斗过的地方,怎能被烧成灰,随风而逝。 “你生前一直喜欢喝酒,但逢喝必醉,一醉就耍酒疯,调戏过惜雯和惜蕾,也惹怒过青龙和胖爷。你虽然武功盖世,却没少挨过骂和毒打,只有酒鬼师傅不把这当回事。现在你走了,再也喝不到好吃来坐的竹叶青了,再也没机会尝到胖爷珍藏的女儿红了,再也没有机会和我们一起喝酒了。人生无常,没想到再见你却是这个样子,若你看到我此刻的打扮,也一定会笑出声吧。”无涯拿出从村子里找出来的酒,一共十坛,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全部都洒在了白虎的坟头上。 “你不会白死的。”无涯说道,他向白虎的坟头鞠了个躬。 晴空万里,一个老头子就这样静静地等着身边的老婆子,直到那老婆子终于停下了所有动作。 老头子说道:“休息一下,我们就该赶路了。” 老婆子长出了一口气,坐在地上不说话。 过了良久,他才说道:“赶路,赶去哪里?” 老头子思索了一阵,说道:“那帮人的目标是惜雯,但刚刚这些尸体里,除了你的一个朋友,并不见惜雯,说明她要么被带走了,要么就是逃走了。” 老婆子站起来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没有接老头子的话,反问道:“这里发生这么多事,死了这么多人,你一点都不难过吗?如果你的朋友死在你的面前,你还会不会这么冷静?” “我不知道。”老头子说道:“但现在的我不会。这里除了你,他们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为什么要难过。” 老婆子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似乎觉得老头子说的也没错,也罢,即去则安。这样一想,他郁闷的心情也慢慢缓和了一些。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老头子继续问道。 老婆子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如你所说,惜雯一家人并不在这些人其中,如果药王谷对她下的是格杀令的话,她没有死,就一定是逃走了。白虎向来和青龙形影不离,他们出现的地方酒鬼也一定会出现,所以看起来应该是白虎断后,酒鬼和青龙带着惜雯一家逃出去了。” “他们会逃去哪里呢?”老头子问道。 “南下。”老婆子回答道:“自北往南,直到中原城。” 始终是要回到中原城的,那里是故事的开始,是起点也是归途。 无涯和阿丑,为了掩人耳目,就这样扮作两个老人,向南出发。 一路上风餐露宿,逐日追星,相濡以沫。无涯起先觉得乔装打扮多此一举,且扮作老太婆让他特别不适应,但阿丑作为老头子竟对他百般呵护,有人没人时都是一副好老头的样子,让他不禁对自身产生了怀疑。 但他们却并没有打探到任何有用的消息,毕竟这是在北方,不属于药王谷的势力范围。但药王谷的人也不该这样像沉寂了一般,没有任何动作,酒鬼和惜雯一伙更是不知所踪。 没有他们的消息,无涯却终于打听到了南珍的下落,这对他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若不是阿丑拦着他,他早就快马加鞭奔向蜀州城了。 他不信梦萝会杀南珍,更不信南珍会为了杀梦萝而伤害无辜的人,但这传闻里所说的长白山女魔头,不是南珍还能有谁? 是夜,有风。柴火燃烧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让无涯越加烦闷,他恨不得自己有一双翅膀,飞到梦萝面前问个清楚。 阿丑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问道:“这个南珍姑娘,你很在乎她吗?” “那是自然,他是我的妹妹!”无涯怒道。 “妹妹?又不是亲的。”阿丑此刻就像个看戏的糟老头子一样,一脸戏谑地说道:“那她在乎你吗?” 无涯一愣,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阿丑打了个哈欠,摆了摆手说道:“不必生气,我没什么意思。你有没有发觉最近几天天上的鸟特别多?” 阿丑说的这件事无涯也注意到了,虽说现在已是初春,有飞鸟不奇怪,但成群结队的鸟这个时候往南飞就奇怪了。 “我也只是猜测,可能是那个青鸟搞的鬼,若是她离开这里返回蜀州城,对我们来说也是件好事,少了很多威胁。”阿丑说道:“反过来想,这么急着赶回蜀州城,肯定是那里出了什么事。” 无涯越来越觉得阿丑有什么事情瞒着他,于是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阿丑一愣,她没想到无涯会这么问,于是答道:“不是我知道什么,而是你知道的太少,容易被人牵着鼻子走。我们此刻缺少信息,道听途说的东西不足为信,你要去救你妹妹的心我明白,但是你要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她如果死了,你是不是要报仇?药王谷和蜀州城蛇鼠一窝,总是要对付,不如从长计议;如果她没死,你更不用急。更何况……”阿丑卖了个关子。 “更何况什么?”无涯问道。 阿丑笑着摇了摇头,走近无涯指了指他的脑袋。说道:“你想事情,总是太简单,早晚会吃亏。” 就像老头子责怪老太婆不小心一样,无涯竟然被阿丑说得无言以对。 是啊,遇到的事,一件又一件,一环扣一环,总是那么复杂。 复杂的,到底是江湖,还是人心? 南珍,你到底怎样了?如果梦萝真的杀了你,我要让整个蜀州城给你陪葬! 邯郸城是北方大城,一到这里,人口便多了起来。 是人不说贵贱,却也有工农商学兵之分。任劳任怨的工人,老实巴交的农民,尔虞我诈的商人,之乎者也的学者和维护一方的兵士。 当然细分还有更多,或是三六九等,或是三百六十行,但说来说去都躲不开其中一种。 那就是乞丐。 丐帮的实力早已不比当年,但仍算得上是江湖第一大帮,尤其在冀州城以南,长安城以东,中原城以北这些区域,仍有大量丐帮弟子活动。 无涯和丐帮颇有渊源。虽然多年过去,丐帮帮主王天宝仍欠无涯一个人情。所以搭上丐帮这条线,要找到酒鬼一伙便容易的多了。 无涯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阿丑,阿丑也觉得可行,但她没和丐帮打过交道,便问无涯:“丐帮的人,都是乞丐吗?是不是随便问一个人就可以?” 没等无涯回答,便见阿丑走向附近的一个乞丐,无涯来不及劝阻,阿丑已经和那人攀谈了起来。 只见阿丑走向那乞丐,拿出了几个碎银子,用老人的声音问道:“这位小哥,我是从上京来的,一路上和闺女走散了,我家姑爷和闺女还抱着孩子,不知道到哪里能找到,我也知道咱丐帮的兄弟众多,能不能帮我找一找?” 那乞丐见到钱很开心,立马收了钱并嘿嘿嘿地笑了起来,对阿丑说道:“老丈人放心,收了你的钱就要替你办事,你且等着,我去找兄弟们帮你问问。”说完便扬长而去。 阿丑很开心,过来告诉无涯成了。无涯却一脸无奈笑道:“没想到你诡计多端,竟然会栽在一个小乞丐手里。” 阿丑一愣,问无涯什么意思。无涯笑道:“你这样问人,问不出来的,不信你就在这等,等到猴年马月也不会有人来告诉你。” 阿丑闻言立马怒了,骂道:“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丐帮靠得住吗?” “我可没说乞丐就一定是丐帮的人。而且,”无涯说道:“丐帮的人有个规矩,若是有人问人问事,一概不知。” “放屁!”阿丑骂道:“那我不是白给那个乞丐钱了!既然一概不知,装什么大头蒜!让我再见到他时一定打断他的狗腿!” “倒也未必。”无涯说道,“丐帮的信息网很复杂,但要探到消息,还得有路子。” “什么路子?”阿丑问道。 无涯故作神秘地笑了笑,说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两人继续走着,又遇到了乞丐,这次不是一个,而是一帮。 这帮乞丐一共五个人,其中四个人正在向四周低头哈腰地乞讨者,只有中间的那个,手里啃着个苹果,百无聊赖地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无涯对阿丑说道:“就是他了。” 说着他便径直走到那个乞丐跟前,先是拱手做了个揖,然后开口说道:“霍几,走撒起呀?” 那乞丐一愣,回了个礼,说道:“今儿个暖和,胡逛里,到处看哈。姨你这死有撒四?” 无涯说道:“额这老婆子也莫撒四,揍死想问个话。” 乞丐答道:“问撒话,额知道揍设,不知道揍莫法设。” 无涯说道:“北边为岸出了些四,跑过来几个人,一直新不绰,有男有女有碎娃,还有个光撒爱火酒第,一个馊敢精明地,这些人见过莫?” 乞丐皱了皱眉,回答道:“这些人跟你撒关系?” 无涯说道:“这你不管,你看能帮额新一哈不?” 他们的对话阿丑一句都没听懂,却见那乞丐答道:“你能这哈设额也不魅你,光撒见过,其他道莫,你可以问哈活南人。前头端走二漏口左拐,第一家里头耍钱的,uu看书 .uukanshu.om 自己气问。” 无涯谢道:“耐能成,莫问贵姓?” “莫撒名气,街口杨老二揍司额。”说完这句,一帮乞丐便离无涯而去。 阿丑急忙走向无涯,满是怀疑的问道:“你们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听不明白?” 无涯笑道:“丐帮的第二个规矩,若有人问三种话,有问必答。” 阿丑问道:“哪三种话?” 无涯说道:“河北官话,关中土话,中原地方话,我刚才说的便是关中土话。” 阿丑一脸鄙视,骂道:“你还有这能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无涯答道:“若刚才那姓杨的乞丐说的没错,前面左拐第二个路口有一家赌坊,见过酒鬼的那个人应该就在那里。” 阿丑随无涯一路往前走,果然看到了一家赌坊,两人刚要进去,却被看门的挡了出来。 “您老二位,走错地方了吧?这可不是卖菜的地方?”那看门的人笑道。 阿丑看着眼烦,一把碎银子甩到了看门人的脸上,那看门人一下子笑得更灿烂了,直接说道:“小的眼拙,二位大爷大娘,里边请,里边请,小心台阶。” 赌坊乌烟瘴气,人员混杂,阿丑和无涯却同时一眼就发现了一个熟人,不就是刚才骗阿丑银子的小乞丐么? 那小乞丐看到他俩,也是一愣,发觉不对,想拔腿就跑,却被周围的众人拦了下来。 “跑什么啊大忽悠,输了钱就想跑啊,这盘儿还没完呢!” 看着被按住的名叫大忽悠的小乞丐,无涯和阿丑分别一阵怪笑。 第51章 谁论腰间缺酒钱 赌坊之内。 “你不是要打断他的腿吗?机会来了。”无涯压低着嗓子对阿丑笑道。 但看身边这老头子的样子极为诡异,无涯猜想肯定是阿丑在憋什么坏主意。果然,只听一声悲痛嚎哭。 “啊呀呀!你这挨千刀的白眼狼啊,终于被我找到了!我老两口好心帮你救你,你却偷我钱财,毁我家室,辱我名声。大家过来评评理啊,这厮自诩丐帮弟子,却忘恩负义,歹事做尽,真是丧尽天良,枉为做人啊!” 这一番话从阿丑嘴里说出,无涯差点没笑出声来。真可谓字字珠玑,句句连环,虽没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任谁听起来都是这老人已然受尽苦楚,含冤待雪。何况这老人当下已是老泪纵横,令人无不叹怜。 赌坊瞬间安静,众人都顺着老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他指的正是被称作大忽悠的小乞丐。 “啊!我真是太难过了啊!让我打死他!”也不知人群中谁说了这么一句,赌坊众人瞬间又燥了起来,纷纷呼应,要打死这个小乞丐。 “没没没,不是不是,我没我没……”这小乞丐既然被称为大忽悠,显然他平时也经常忽悠别人,此时正好借着这老人的情绪,引发了众人的不满。 无涯知道,这下有好戏看了。 只见阿丑变了个声音叫道:“哪里来的老头子,在这里说风凉话,害得老子又输了,快滚快滚!” 然后她又变了个声音骂道:“老子这几天天天都不顺,肯定是被人点灯出老千了,老子要砸了这里!” 这时人群中有人回应了。有人喊道:“谁要是敢在这里撒野,老子先剁了他的手!” 小小的赌坊里顿时炸了锅,终于在阿丑那一句“我看谁敢剁老子的手”之后,众人像疯了一样,互相厮打了起来。 而人群之中的几个关键人物,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老丈饶命啊,我好歹是丐帮弟子,拿你的钱这就还你,你问的事我这就去办……” 死胡同里,大忽悠的声音响起,他面对这两个看上去人畜无伤的老人,想起刚才揪着他跟拖死狗一样的轻功和力道,知道自己遇上了硬茬。 老头子看看老太婆,老太婆点了点头,上前开始问道:“让嫩几把框我,汝了好些钱?” 大忽悠听到这话,害怕的脸瞬间紧绷起来,回答道:“统共也某多少儿,有四猴也硬些。打百十回硬过十回,兜里还余些,要了都给恁。” 老婆子说道:“去求吧,不要那斜,都问些四儿。一个光头儿,腰里憋了个酒葫芦,看起来二不唧唧滴,卓两天从北边儿来,可能还伤卓了,你四见过?” 大忽悠骂道:“我靠他一回,叫老子吓悔喽。恁新踏弄啥咧?” 老婆子见大忽悠突然硬气了起来,便看了老头子一眼,老头子便佯装伸出手慢慢走过来。 大忽悠后退两步,连忙说道:“开玩笑开玩笑,诺人还在,都四躺下起不来。至于在那哈儿,这我应不聊,恁二位要四信勒过,跟我气见大王。” 老婆子说道:“紫关带漏走,莫当博尔闷。”然后示意大忽悠带路。 大忽悠点了点头,然后瞬间转了个身,解下腰带对着墙就尿了起来,一边尿一边嘴里骂骂咧咧道:“叫老子吓尿了都。” 老婆子没说什么,那老头子却一脸恶心,转过身让他快点。 丐帮有一句顺口溜,王天宝曾教过无涯,叫做:街边老二,堂口大王。王上烂布袋,袋里有乾坤。 意思是说,丐帮弟子的级别,掌管街上乞讨的人叫做老二,负责堂口的称作大王,再往上是布袋,布袋越多级别越高,直到长老。 无涯知道,他们现在要去见的人,正是这一片的堂口大王。听那大忽悠的意思,那个像是酒鬼的人躺下起不来,说明他受了很重的伤,无涯不禁有些担心。 说是堂口,其实也就是个破庄子,除了两扇门大一些,门槛儿高一些,乞丐更多一些,也没什么可描述的。 无涯以为既是堂主,好歹也有个样子,比如大堂之上一把太师椅,一个人颇有气派地正襟危坐其中。其实不然,眼前的景象是一帮乞丐或蹲或就地而坐,有的直接半趴半卧地上,各自三五成群,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 毕竟都是些叫花子,乌合之众,丐帮果然没落了。无涯叹了口气。 大忽悠进入到自己的地盘后就瞬间活跃起来,有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的,也有他哈声哈气向别人问好的,但也没见有人问他为何会带两个老年人来这里,看来是有恃无恐了。 直到进了里屋,终于是有了点气势。这里的乞丐都站着,无涯看见有些人身上零零散散地挂着几个布袋,但都以中间的一个人为首。众人本来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因为人多又杂,无涯并未听清。 大忽悠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向中间那个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那个人脸色一沉。 “老人家,你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那人问道。 无涯此刻虽扮作老人,但没法改变声音,之前都是压低了嗓子装作老婆子说话,此刻若再继续,只会露馅,便示意阿丑接上话。 阿丑会意,随即用老头子的声音反问道:“问话人可是这堂口大王?” 那人点了点头。阿丑继续说道:“我老两口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说明了,希望大王能指点一下。” 被称作大王的人缓缓走出人群,他的样子看起来只比其他乞丐壮一些,证明他伙食比其他乞丐好一点,果然是个大王,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一身破烂,面无表情,只是走起路来脚步掷地有力。无涯知道,这人是个硬气功练家子。 “按说既然用行话问上门来,我丐帮便没有推脱的道理。”那个大王说道:“但你们问的这人与我丐帮有些关系,不知二位是什么身份,找这人要做什么?” 老头子看了看身边的老太婆,老太婆下巴轻扬,挤了挤鼻子,又撇了撇嘴,然后吹了口气。 但阿丑没明白,她不知道无涯吹胡子瞪眼是什么意思,懵了一脸,只好自顾自对大王说道:“你不用管我们是谁,怎么堂堂丐帮还怕我们两个老年人不成。趁早把我们要的人交出来,否则……” 无涯闻言赶紧扯了扯阿丑的袖子,想到糟了,他的本意是让阿丑先别撂底子,再观察一会,看对方怎么说。结果阿丑竟然直接宣战了起来,这下不知如何收场。 只听大王说道:“哦,否则怎样?二位这是在威胁我们丐帮吗?这里虽然是个小堂口,好歹我也是个老大,老人家你未免狂妄了些。” 阿丑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这个大王脸色铁青,她说道:“我们雌雄双煞行走江湖杀人无数,会怕你区区丐帮,别说是我,你这一个小小堂主,我身边的老婆子三招之内便可打得你求爷爷告奶奶。” “他妈的,我装模作样半天,只因敬你们是老人家才未说脏话,不要欺人太甚!”大王顿时骂了起来。 而阿丑说道:“教训的就是你!老婆子,给这丐帮大哥点颜色看看!”说完便推了无涯一把。 无涯就这样被推到了大王面前,还没来得及解释,只见那大王双手聚气,大喝一声,右脚跺地,地面硬是被砸出一个坑来。 无涯想此刻不如就坦白了身份,他并不想与丐帮为敌。阿丑此刻就在一旁看热闹,而大王的重拳已迎面打来。 扫堂腿,罗汉拳,金钟罩,铁布衫。 硬气功,最切记硬拼。若是怀山,身形鬼魅,直接就躲过去了。惜蕾的话,她自幼深得智勇大师真传,又有智德大师教导,但当时在面对少林寺十八铜人阵的时候,硬拼也没办法。 但此时这大王只有一个,无涯并不觉得他厉害得过任何一个少林寺铜人。而且自己虽然没有怀山快,单就擒拿手来说,自己也并不比他那个三妹差。 于是不退反进,右步上前,划右掌挂住大王的手腕下打,同时顺着他的手臂上滑扼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也先大王一步锁住了他的左手,这一招,叫做天星坠地。 两人过招就在电石火光之间,但见无涯随即收了手,放过了大王。 大王皱了皱眉,问道:“少林功夫?” 无涯想解释,但听阿丑说道:“怎么样,这是第一招!” 大忽悠在旁边喊道:“大王,你打不过这俩,不如叫尹……” “住嘴!”大王怒道。“滚一边去,我才是老大!况且才过了一招!刚才是我大意了!” 那大王被大忽悠一说,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不好发作。 无涯也不知道大忽悠刚才说的叫尹是什么意思? 但没等无涯多想,大王便嚷了一句,“老人家,这一招我可认真了啊!”说完便一脚踢向无涯。 “住手!”只听一声厉喝,但大王已收不住脚,而无涯只是凌空一越,躲过了这一击。只听身后的柱子传来碎裂声。 “谁喊的住手!刚不是说了才过了一招吗?能不能行了?”大王骂道。“我这个老大还有没有面子了!” 但众人默不作声,起先坐在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站了起来,缓缓地说道:“你的力气对他没有作用,还是收手吧。” 无涯这才发现,这个中年人竟然是丐帮当代天字辈长老之一,尹天元,尹长老。原来他一直藏在角落暗中看着。他和这个尹长老不但认识,还喝过几次酒,但尹长老好像并没认出他。 尹长老说道:“雌雄双煞,好厉害的样子。”他一边说一边指着阿丑,“那老头雄不雄我不知道,”然后又指向无涯,“你确定你是雌的?” 难道被认出来了? 但这个尹长老接下来的话到让无涯松了一口气。尹长老对着他说道:“你们一个虚张声势,一个手下留情,找人就找人,装什么雌雄双煞?跟我来吧。” 尹长老带无涯和阿丑来到他刚才呆着的角落,当着他们的面打开了一间暗室的门。 “尹长老,你这是!”大王欲伸手阻止他,但尹长老只是摆了摆手,u看书 ww.ukanshu.o 示意退下。 大王只好作罢,不再纠缠。 暗室里很简陋,一桌一椅一张床而已。 床上躺着个人,正奄奄一息,不是酒鬼还有谁? “这俩人找你,你可认得?”尹长老对着床上的人说道。 酒鬼勉强着撑起了身子,看向这房间里的两个陌生人,一脸迟疑,然后抬了抬手说道:“我虽然快死了,药王谷也不至于派两个老人家来杀我。” 看来酒鬼也没有认出无涯。 无涯笑了笑,对着酒鬼念道:“笑舞狂歌五十年,花中行乐月中眠。漫劳海内传名字,谁论腰间缺酒钱?” 酒鬼闻言一惊,想要爬起来看清楚这眼前的老太婆。他已经忘了自己浑身是伤,接着老太婆的话便说道:“诗赋自惭称作者,众人多道我神仙。些须做得工夫处,莫损头上一寸天。” 这首唐寅的《言怀之一》,上半段是酒鬼最爱的句子,却因为下半段总是记不住而常被无涯耻笑。 但那吟诗之声明澈洪亮,哪里像是耄耋之年的老人声音。 “是你吗?”酒鬼有些诧异,但还是满怀期待的问道。 “你不是说过,我欠你一顿酒么,你现在这样,肯定喝不过我了。”那老太婆一脸深情的看着酒鬼,酒鬼渐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尹长老一旁问道:“怎么,你俩是老相好?” 酒鬼并没有回答,但他终于笑了起来,因为他知道那老太婆的面容之后,是一张久违的脸。 他又躺在了床上,嘴里骂道:“竟扮成这幅模样勾引我,你大爷的。” 第52章 夜闻促织2声 夜闻促织三两声,声声慢,漫成愁。 追忆成觞愁成酒,酒一杯,悲春秋。 无涯此刻已经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他喝着坛子里的酒,看着窗外的月光,。 惜蕾眼盲,南珍生死不明,而善钊、智勇大师、俊琪俊毅兄弟,包括白虎这些人,都已经永远的离开了。 纵然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生离死别。想在心里是一番滋味,看在眼里又是另一番苦味。 酒鬼坐在轮椅上,他身上尽是暗器所伤。最严重的,是他左脚脚踝、右腿侧肌和身体右侧第二根肋骨,且失血过多,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一时间无法自由活动。 更别说喝酒了。所以他只能看着无涯喝,这也是他要求的。喝不到,闻一闻也解馋。 “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我喝着酒,你看着我。”无涯笑道。 “少显摆了,有你喝的就不错了。”酒鬼骂道,“我要是能喝,哪还有你的份。”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无涯问道。 酒鬼叹了口气说道:“好啊,这不还没死透,还能见着你这臭小子,还能和你搭上话。” 无涯拿起酒坛又喝了一口,他递给酒鬼。酒鬼吞了吞口水,但还是摇了摇头。 “你想让我死的快一些就只管递给我。尹长老话太多,我知道他只怕我死在这里,叨叨叨的我都快烦死了。说不喝就不喝,谁还能骗他不成。你可别再诱惑我啊,就像变作那老太婆一样,恶心死了。”酒鬼骂骂咧咧说道。 “那是阿丑的主意,在我看来确实多此一举,非但没什么用,还多惹了不少麻烦。”无涯笑道。 “她是什么人?”酒鬼问道。 “她呀……”无涯想了想,也不知道该如何跟酒鬼解释,便说道:“算是朋友吧。” 无涯说着放下坛子,看着酒鬼,问道:“没想到你竟伤成这个样子,更没想到连白虎也丢了性命,梨稻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月光照在酒鬼的脸上,显得他特别落寞。无涯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些年,总有些东西变了。 酒鬼苦笑道:“还能怎样,技不如人而已。白虎也尽力了,和那个白道人同归于尽,我却还是栽在了贾道人手里。” “那个贾道人,果真如此厉害?”无涯问道。 酒鬼皱了皱眉,似乎不愿回忆。隔了良久,最终还是说道:“药王谷的人,果真都深不可测,我和白虎,终究是轻敌了。” 几天前,梨稻村。 白虎并没有给自己留后路,一出手便是杀招,药王谷众徒转眼间便死了六七个。但白虎只顾杀人,他想给青龙和惜雯制造更多的逃生机会,一时杀红了眼,乱了心智,又开始走火入魔。 药王谷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群人围着他打,慢慢磨他的体力。而酒鬼被白道人纠缠上,也没办法抽身去帮白虎。 明枪易挡,暗箭难防。那个贾道人就在一旁也没闲着,袖里飞刀趁着空隙,一刀又一刀精准无误的射向白虎,待白虎将剩下的人都杀干净后,自己也被射成了刺猬。 看着他这么拼命,酒鬼也想快点解决了白道人再去看白虎伤势。但这个白道人功夫不弱,与酒鬼几次过招都未落下风,反倒酒鬼因为赤手空拳吃了兵器的亏,受了轻伤。而且一旁的贾道人也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 那个贾道人不但飞刀精准犀利,且身形飘逸,是个轻功高手,白虎再怎么进攻也无法碰到他分毫。这下彻底激怒了白虎,他绕过贾道人,一个箭步便跃到白道人身前,硬生生地抓住白道人的手不放,酒鬼趁机聚气,朝着白道人脑门就是一掌,白道人想躲,却被白虎一招拧断了脖子。 白道人一死,看着白虎不要命的打法,贾道人也认真起来,虚晃过白虎后先重伤了酒鬼,又和白虎纠缠起来。白虎最终抓住了贾道人的手,却中了贾道人的计,接下来几只飞刀射出,白虎便瘫在了地上。 酒鬼自知再不想办法自己也要交代,便抄起酒葫芦和贾道人再战。 无涯的半截赤剑就系在酒鬼的酒葫芦上,酒鬼便以此为武器和贾道人过了十招。 贾道人比他年轻,且轻功高于他,几番下来,酒鬼便有些不支,但生死关头,拼的就是决心。 谁料想贾道人的射出的飞刀里有毒,酒鬼的神志慢慢模糊起来。 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听贾道人说道:“你们杀了我的徒弟,我也杀了你的,算是两清了。但我不会杀你,你的这身本事就留下吧。从今往后,你便像个废人一般,有仇不能报,有苦不能说。你最终会死在自己的内疚里,只因你技不如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酒鬼再次醒来,已经被丐帮弟子所救。 韩非子云:“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 行走江湖的游侠不比跻身朝堂文人墨客,靠一张嘴一支笔和一腔忧国忧民的情怀便可纵横天下。武术,或者功夫,对于游侠来说,是保命的技能,更是扬名立万的手段。毕竟能冠以大侠之名,并不是你杀了多少人,有多厉害,而是你能为民请命,用自己的能力,帮人除危难,救人于水火。 就像无涯他们昔日被称作中原三侠一样。酒鬼并不认为自己是个大侠,但他也有着侠义精神,他对自己的功夫也很自信,但终究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一次,他败的一塌糊涂,也输得心服口服。 “这样挺好,若是喝酒就能解决很多问题的话,江湖上也能少了许多事端。”酒鬼叹道。“这一点,怀山比我清楚多了。” “怀山?”无涯问道:“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什么什么样子?”酒鬼反问道。 无涯思索了一阵,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他不想怀疑自己的兄弟,如果怀山真的有什么计划的话,也一定有他的目的。 于是他说道:“没什么,就是好久没见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 但酒鬼却说道:“这么多年,人都变了,我也是,大家都是。至于怀山,这些年我是越来越不懂他了,不过也说不上来。你还是见了他之后自己斟酌吧。” 无涯不知道酒鬼什么意思,但明显话里有话,又想起文鬼之前对他说的种种,一时间也是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他们身边有人走近。 “原来你们在这儿,让我找了好久,这破地方到处都是乞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来的人是个陌生女子,一身素白衣裳,英姿飒爽,长发及腰。眉目间含情几许,说话时嘴角未扬,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身过之处黯然留香,这一切都和这破败的山庄环境格格不入。 无涯和酒鬼看到来人都愣了一下,想不出怎么这丐帮堂口里还有这般清新脱俗的女子。 那女子见这两人呆住了,没好气地说道:“看够了没!” 两人这才缓过神来,酒鬼尴尬地咳嗽了一下,看向无涯。无涯上前一步,试探性地问道:“你是阿丑?” “丑什么丑?你们两个才丑,你们全家都丑!”阿丑骂道:“一直没告诉你我的名字,你还来了劲了,听好了,本姑娘姓厉,厉鬼的厉!” 酒鬼闻言笑了出来,“哪有姑娘家这样介绍自己的,不就是厉害的厉,怎么还扯上厉鬼了?” 阿丑卖了个乖,对酒鬼作揖微笑道:“前辈见笑了,小女子姓厉,因为生在寒冬腊月,父母便给起了个雨雪的名字,厉雨雪,请多指教。” “好姑娘,好名字,哈哈。”酒鬼笑道。“无涯,你这小朋友倒是对我胃口。” 但只有无涯知道,阿丑这肯定又是和那个洛丽塔一样,顺嘴编了个名字掩人耳目,不过这次的名字算是好听一些,而且…… 虽然还不知道阿丑到底是什么样子,不过这张脸看起来舒服多了。无涯一边笑一边盯着阿丑,正好迎来了阿丑的白眼。 “尹长老让我来叫你们过去,说是有要事商量。”阿丑说道。 这间山庄虽然破旧,名字倒也响亮,叫做无丐山庄,也不知道当时起名字的人或者山庄的主人是怎么想的。 此时大厅上的乞丐又聚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无涯推着酒鬼,和阿丑一起来到了众人面前。 尹长老就在众人之中,大王和大忽悠分别在尹长老的左右两侧,看来那个大忽悠在这里也有些地位。无涯发现,就连之前见到的杨老二也在人群之中。 “你们来了。”尹长老开口说道。“事情有些麻烦,你之前让打听的青龙和惜雯一家,丐帮弟子找到了他们的踪迹,但是却出了状况。” “什么状况?”酒鬼问道。uu看书 w.ukanhu “他们出事了?” “现在还不好下定论。”尹长老面有愁色。“我派出去二十个丐帮弟子,只回来了两个。” 无涯隐隐觉得不妙,连忙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尹长老示意他们走近来看。在他身边,两个丐帮弟子躺在地上,面色铁青,明显是中了毒。尹长老翻开两个人的裤脚,无涯看见他们的小腿上分别有两个不大的红点。 阿丑凑上前去,问了一句:“这是……蛇?” “没错。”尹长老回答道。“正是被蛇咬了,其他弟子想必已经凶多吉少。他们肯定是遇上蜀州城五毒之一的毒蛇了。” 毒蛇?阿邱?阿丑不是说过,有个叫不死的人挡住了阿邱的毒蛇吗?怎么阿邱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尹长老继续说道:“对方带走了青龙和惜雯一家,现已不知所踪。这件事我丐帮一定会追查到底。至于你们,有什么打算?” 无涯不知怎么回答,却听酒鬼说道:“不用追了,我们回中原城。” 尹长老面有不悦,便问道:“怎么,酒鬼,你的意思是我丐帮弟子白死了。” “尹长老。”酒鬼举起了右手,对着尹长老说道:“我酒鬼自会替丐帮弟子讨回公道,若违此誓,必死在丐帮打狗棍之下。” “好!”尹长老说道,“酒鬼,看在老交情和无涯兄弟的面子上,我暂且不追究。但你要记得,你欠我丐帮弟子这几条命,我等你给我个交代。” 无涯不明其意,看向酒鬼,但酒鬼紧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像是下定了决心。 第53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今天的天气难得晴朗,还好中原城的春天比北方来得早一些。 阳光明媚,吕怀山一个人躺在院子里的青藤椅上。初春的风还是有些冷,虽然不至于刺骨,但吹在身上也要让人抖擞一下。 于是怀山不自觉地抖了抖身子,然后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提神聚气片刻,便感觉好了许多。 “所以说药王谷的回魂丹价值千金,果然有他的妙处。”怀山一脸羡慕的表情说道。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婵月也是。“这些日子,也辛苦了毓儿照顾,把我们从阎王爷那里救了回来。也正因如此,才让人头疼啊。”一声叹气,怀山的笑脸慢慢散去,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也不知是从何时起,做事情都要想很多。 是非恩怨,前因后果。 复杂的事,总是让人头疼啊。 也不知又从何拾起,人生便像下棋一样,一步三算,步步紧逼。 这便是江湖吧。 怀山伸手揉了揉额头,手指处搓掉了几根眉毛,他吹了口气,那眉毛便被吹开。 “咦,这边是什么方向来着?”怀山抬起头迟疑了一下。 他想起了一件事,却仿佛那件事太久远已经记不清楚了。总之是谁曾说过,将自己掉下来的眉毛或睫毛放在手心里,然后对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许愿,许完愿再将眉毛吹落,这样许的愿望就有可能会实现。 真是骗小孩的伎俩,简单却又让人充满憧憬。 但人生又哪有那么简单?若真如此,人心也不用这么难堪了。 比如说,一个人和他的敌人都想杀掉对方,他们都许下了这样的愿望,那会不会实现呢? 若真的实现,谁又会先死。 一个人内心里的东西,总是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琢磨,包括怀山自己。 记得那天,怀山和蝎子昊天之间的对话,表面化干戈为玉帛,实际上又何尝不是互相算计。 怀山对昊天说:“我的人和你的人既然恰好能遇见,不如就联手,也好让我能给自己相信你多一个借口。” 昊天答道:“这个好办,你我各飞鸽传书一封过去,他们看了便知。” 怀山说道:“如此甚好,我想邱姑娘见到那个人一定很开心。” 昊天问道:“你什么意思?阿邱认识那个人?” 怀山说道:“蛛网之下群蛇跑,宁惹蝎子不惊鸟。最毒还看四步象,杀人无形一根草。我这个朋友,虽然一些原因,武功差了点。但论心计和用毒的功夫,不比药王谷和蜀州城的任何一个人差。传说路上随便一根野草,对他来说也是杀人的毒。” 昊天惊道:“你是说小四?他还活着?” 而怀山只是笑而不语,毕竟胸口被蝎子刺了一刀,要和他化敌为友,自己要做好足够的安排。 毕竟千手,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手。 “无涯,兄弟一场。但这局棋太大,我不得已将你也当做棋子,你肯定会怪我吧?”怀山看着天上的太阳,叹了一口气。“内心的阳光,总是比不过天上的阳光,但愿有一天,我们每个人都能和以前一样,痛痛快快,潇潇洒洒地活在阳光下。而此时,我也只能铁了心走下去了,你会明白吗,无涯。” 几天前。 一辆马车在道路上急速狂奔着,似乎要赶往什么地方。马蹄和车轮所过之处扬起了阵阵灰尘,而灰尘又随着马车的远去而渐渐淡去,直到消散。 就像在一段又一段的故事开始之后,和一段又一段的结束之前,中间夹杂着一段又一段的,剪不断,理还乱。 阿邱手里拿着一小节纸,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那是昊天给她的飞鸽传书。 信上写着:阿邱,我已和闯王吕怀山结成同盟,加入了他的千手组织,联手对付药王谷。若他没骗我,此刻你已和小四重逢,你们之间无须再动干戈。赶在药王谷之前去梨稻村找到惜雯一家,带他们安全返回中原城。万望注意,一切小心。闯王还不能信任我,惜雯一家便是我们的筹码。代我向小四问好,我也很想他。我们三人终于又将在一起了。若他未变,等这次结束,我们便一起退隐江湖。昊天字。 这是昊天的信无疑,因为他的字阿邱再熟悉不过,这是一般人模仿不来的。 昊天的代号是蝎子,为了同别人的字体区分开,昊天在写每个字的时候,落笔之处总有一个小回笔,就像蝎子的尾巴一样。 而小四也收到了一封信,信上面却只有四个字。 见机行事。 没有署名,没有落款。 为了取得对方的信任,小四和阿邱交换了书信,互相看了看。昊天的信上写的明明白白,看来他已和吕怀山达成一致。而小四的信却让阿邱皱起了眉。 她问道:“吕怀山给你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小四笑了笑,对阿邱说道:“邱姐姐多虑了。依我看,闯王的意思是让我一切都听你的,我只需见机行事便可,我们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找到惜雯一家,并带他们回到中原城。” 阿邱点了点头。 于是阿邱和小四在无涯和阿丑之前便赶来到了梨稻村,但仍是来晚了一步。小四看到眼前奄奄一息的酒鬼,和已经死去的白虎。 由于不知惜雯一家去向,小四便不多想,和阿邱先把酒鬼悄悄地带到了丐帮的实力范围内,然后暗中从丐帮弟子中探取消息。 最终酒鬼被丐帮所救。但小四趁着阿邱不注意时,把一张纸条塞到了酒鬼怀里。 青龙和惜雯一家的行踪很快就被丐帮追到,小四便和阿邱商量,向丐帮众人表明他们的身份并带走惜雯。 但小四并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像一座山。他在山这边,阿邱却在山的另一边。 阿邱问小四:“闯王吕怀山是个怎样的人?” 小四笑道:“若说闯王,他是个很好的人。在中原城好吃来坐酒楼里,那里的人像家人一样。虽然酒楼的老板胖爷算是一家之主,但他们都隐隐以吕怀山为首。吕怀山做的一手好菜,但除了毓儿姑娘的要求,难得见他下一次厨。他有两个徒弟,一个叫清风,一个叫清阳。清风看起来有些傻,但做起事来毫不含糊。至于清阳,能让蜀州城主念念不忘的人,自是不必多说……” 阿邱听小四娓娓道来,从话语中听出他对吕怀山充满敬意,便问道:“为何你如此相信这个人?” 小四答道:“一半是因为救我一命的鬼面人师傅的嘱托,另一半,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可能就是我们一直想要的吧。” 小四很开心地说道,但阿邱只是沉默不语。 他们俩很快和丐帮搭上了线。丐帮弟子一共有二十人,双方就惜雯的去留交涉着,他们似乎不想放人。但就在一瞬间,蛇已经悄悄地爬满了丐帮弟子的脚,二十个人,只有两个轻功不错的人逃了出去。 小四惊恐地问阿邱:“邱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阿邱回答:“除了昊天,我谁也信不过。包括你,小四。” 小四后退了几步说道:“邱姐姐,你这又是何必,你的蛇伤不了我。” “蛇虽不能,但我能。”阿邱一个箭步上去,便点了小四的穴道。 “如果说惜雯一家是筹码,我便要将这筹码牢牢握在自己手里。”阿邱看着不能动弹的小四,和已经身亡的丐帮众弟子,没有一句道歉,转身就离开。 顺着丐帮的线索,阿邱找到了惜雯一家,青龙不知去向。 惜雯问她:“你是来杀我的吗?” 阿邱没有解释,只是说了一句:“不是。” 一众人又马不停地赶着路,马车上的小孩在母亲的怀抱中安然熟睡,外界对他来说,一切都是未知。而抱着小孩的母亲,和他身边的父亲,一脸心事重重。命运已经将他们推向风口浪尖,他们只能被动接受。 而就在阿邱身后不远处,是紧紧跟随的小四,原来他早已解开了自己的穴道。 “邱姐姐,你这又是何必。我不是说过,鬼面人教我人体各个穴道,简单的点穴之术,又怎奈何得了我。” 马车出了邯郸城,走鹤壁,过新乡,离中原城已经不远了。 同样奔波的,还有无涯一伙。 无涯虽未向酒鬼问清楚接下来的打算,但他还是相信了酒鬼的选择。 不同的人,终将在中原城汇合。 人潮拥挤,车水马龙,这些都与阿邱无关。 阿邱一个人骑着马来到了好吃来坐酒楼,她点名要见吕怀山。 吕怀山和昊天一起出现。昊天见到阿邱便开心地叫道:“你没事太好了。” 他上前拥抱了阿邱,牵着他的手想介绍给吕怀山,但阿邱拉住了他。 怀山皱着眉头,问向阿邱:“怎么,姑娘只有一个人?” 阿邱回答:“解了我们身上的凝针决,放过我们,也放过小四,我便放了惜雯一家。” 另一边,uu看书 w.uukanshu.co 无涯他们也离中原城不远了。一路上,除了阿丑时不时地抱怨舟车劳累之外,酒鬼并未说太多的话。无涯也问过,但酒鬼始终闭口不言。 他不知道的是,一张破烂的字条,已被酒鬼揉成粉碎。 字条上写到。 “吾兄亲启。事已悉知,白虎身死心痛,然惜雯之事勿要再追,我另有安排。若与无涯重逢,速回中原城。不妥之处,请兄见谅。万望大局为重,怀山再拜。” 大局为重?什么是大局?单单一句白虎身死心痛就要打发我吗? 对付药王谷是大局,白虎和我们便都是局外人吗? 虽说人在江湖,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但酒鬼心里难过,他又不能对无涯说。他知道怀山另有安排,便把这份恨放进心里。 何况自己已经是半个废人。 无涯,你问我怀山现在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啊。 或许回到中原城后,他会对你坦白吧。 那张怀山给酒鬼的信,原本是出自小四之手,酒鬼虽对此深信不疑,却也成了他心里的结。 中原城,已经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平静了。 而在蜀州城,南珍已经将林嬷嬷埋葬,手上的鲜血,已经洗不干净了。 青鸟也回到了南珍的身边,接下来,她们便要去药王谷见胡英雄。 智勇大师的死已经传到了少室山,少林寺的钟声响起,智德大师继承智勇大师意愿,继承了主持之位。 文鬼和野鬼一起面见了鬼面人,鬼面人对他们说道:“好戏就要开始了。” 第54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还不是桃花开放的季节。 洛阳城的牡丹花也还未到时候,但中原城的梅花已经凋谢了。 小四出现在好吃来坐酒楼。他站在怀山身后,轻声说道:“惜雯一家已经安排好了,除了我,没有人能找到他们。” 阿邱原本计划好的筹码,就这样,被久别重逢的小四一句话全部带走。她先是一愣,然后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一时间忍不住,竟坐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伤心人的眼泪,只流给关心她的人看。 小四对着阿邱说道:“邱姐姐,对不起。但我必须这么做。” 昊天抱着阿邱,安慰着说道:“没关系的阿邱,相信他们吧。或许,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而此刻阿邱已经哭成了泪人。 怀山对小四说道:“后来你找到青龙了没有?” 小四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说道:“怎样算见到,怎样算没见到?其实要想让青龙现身并不难,你编一套说辞让他相信就可以了……” 怀山伸手打断了小四,似乎是不愿听他再说下去。他问毓儿:“你怎么看?” 毓儿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看向身后的好吃来坐酒楼,淡淡地说道:“事已至此,全由你决定。” 怀山点了点头。 街道恢复了熙攘,人群恢复了热闹。中原城,从来都是江湖上最留人的地方。 捕神司徒晓静带领神风无影田风、黑心铁手张铁山和飞虎大侠燕飞虎三大捕快,维持着一方安宁。好吃来坐酒楼里,更是聚拢着来自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 无涯的马车行走在这熙攘的街道上,各种吵杂的声音映入耳朵里,非但不会让人烦躁,反而会让人觉得充满了生气。 就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终点还未到,是有人拦住了他们。 四把剑,不由分说地从四个方向刺向了无涯。 剑气纵横,却并无杀意。 震天剑,剑气震九州,大开大合,是邢天的剑。 离天剑,剑气如星芒,分割日月,是李离的剑。 钧天剑,剑气平四海,惊涛骇浪,是卫默的剑。 最后一把剑,是承天剑,剑气如霓虹,一往无前,是婵月的剑。 熟悉的剑,和熟悉的人。虽然阿丑喊了一句小心,但无涯并未打算躲,他知道,这些剑的主人,不会伤他。 无涯微笑着看着冲向他的几个人,不但未做抵抗,反而还张开了怀抱,任由那几道剑芒刺向自身。 阿丑几乎就要出手了,但她突然听见了一阵叫骂声。 “装什么淡定,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装腔作势的人了!”邢天骂道。 “你大爷的,我要真砍到你你就死了!”李离骂道。 “哎呀我去,你怎么不躲。我收不住了啊!”卫默改变了落剑的位置,却没因没收住手而栽了个跟头。 但无涯没想到的是,承天剑却丝毫不差的刺进了自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 剑及时收了手,所以伤口很浅,却很疼。 无涯仍旧没有出手,虽然有些诧异,但他还是忍着疼笑道:“婵月,你这是要杀了我吗?” 承天剑还在婵月手上,剑尖仍在无涯的身体里。无涯向前一步,婵月便退后一步。 “大家,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无涯说道。 虽然无涯没有动作,阿丑却看无涯受伤,立马就要对其他人动手,无涯拦住了她。 他对阿丑说道:“他们不是敌人,是朋友。而这一剑,我受之有愧,是我欠婵月的。” 阿丑看向婵月骂道:“什么狗屁朋友,朋友会刺杀你么?我们一路颠簸,想着到了这中原城就会有好吃好喝的伺候,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一出,你们是不是都有病啊!” 无涯示意阿丑住口,阿丑气不打一处来,但看这眼前气氛,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涯,我们有多久没见了?”婵月问道。 “很久了,久到我都记不清了。”无涯答道。 “是啊,”婵月说道。“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忘记你了,但这个地方,还在疼着。”婵月指向了自己的胸口,然后她拔出了剑。 剑尖染血,无涯退后了几步,阿丑扶住了他。阿丑始终不明白无涯和这帮人到底什么关系。 然而在场的几位却都彼此知道,此刻故人虽遇见,重逢过后,又将是一场离别。 “我才回来,你们就要走吗?”无涯问向众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有着不舍的情绪。只听李离开口说道:“这地方可能对于你来说,是归途。但对于我们来说,不过是旅途上的一个短暂停留而已。” “无涯,看到你还活着,我们也很开心。”卫默说道:“看样子,你虽然比以前胖了些,但个子终究是没我高啊哈哈。”卫默的笑声,像是地痞流氓看到了黄花大闺女一样,肆意又随性。 “我说,这里的竹叶青虽然爽口,却不如老段家的西凤酒浓烈,你有多久没尝到了。”邢天问道:“你欠老段的酒钱,可别指望我们给你付了。” 无涯苦笑道:“老段不是自己说过,他的酒,我们可以随便喝么,怎么又提酒钱?不敢细算,那真是太多了。” “知道就好。”邢天笑道:“给不给钱都是喝,也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邢天说完叹了口气。 婵月沉默着看着无涯,收起了剑。无涯问道:“刺了这一剑,你能原谅我吗?” 婵月摇了摇头,对无涯说道:“正如你说的,太久了,我都记不清了。” 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干净。她的表情,还是那么高傲。她说的话,还是那么坚决。 “虽然记不清了,我还是要说一句。”无涯说道:“婵月,对不起。” 众人莞尔,婵月也笑了。他们挥手对无涯告别,无涯没有挽留。 你有你的豪侠志,我有我的江湖梦。滚滚红尘分南北,难分你我同窗情。 十年前离开长安树城,无涯便和他们走向了不一样的江湖路。此刻重逢,已是难得。 走了不远,邢天又转身对无涯喊道:“若有机会再回长安城,我们不在,老段家的酒不许喝光啊!” 邢天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恰好婵月转过身,对着无涯微笑再见。 有什么东西在眼角,但无涯忍住了,他只是回之以微笑,并轻轻说了一句,好。 虽然远去的他们,已经听不到。 “那个刺你的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你还向她道歉?你是不是也有毛病?依我看,你的这帮朋友都有毛病。”阿丑在一旁唏嘘道。 “或许吧。”无涯说道:“我曾伤过婵月的心,她现在用最直接的方式还给我了。我也可以释怀了。” 阿丑不以为然,嘴里碎碎念道:“狗东西,伤人家女孩子的心,肯定是死皮赖脸的占人家便宜了,不要脸。” 却听一直未出声的酒鬼叹气道:“你的朋友,都是好人。还有那个婵月,是个好姑娘。” “放屁!都是烂好人!肯定是占人家便宜了!”阿丑大声骂道。“还好姑娘!谁还不是个好姑娘了!” 酒鬼笑而不语,无涯亦不再说话。 好吃来坐酒楼从来都没有冷清的时候,尤其是在这重逢的日子里。 好菜已经上桌,等待着为朋友接风洗尘。 好酒已经开坛,等待着和朋友狂欢共饮。 有些事还是要摊牌,但不是此刻。 有些话还是要说明,但不是此时。 人生无常,今宵有酒,高朋满座,难得不寂寞。 胖爷已经带着芮芮出门迎接无涯他们,七年未见又是一阵长短唏嘘,尤其是芮芮,虽然已经长成了大姑娘,却仍抱着无涯哭喊道:“无涯哥哥,可算见到你了。我都怕哪天我嫁人了,你也回不来喝爹爹藏得女儿红了!” 阿丑很喜欢芮芮,一时间便和她自然熟络起来,三言两语便化解了相逢的眼泪,和她姐妹相称。 待进到酒楼里,毓儿老远就招着手示意无涯他们到里屋入座,还特意告知无涯,今天的这一桌子菜,有一半都是出自怀山之手,她自己都没享受过这待遇。 无涯不禁惊叹道:“是不是啊,怀山还有这个本事?” 毓儿笑道:“反正你知道我下不了厨的,他再不学着做做东西,我们两个就都得饿着了。” 两个人笑着你一言我一语,待众人就坐,酒都已满上。无涯先行举杯,对着大家说道:“这些年对不住,让大家担心了,我无涯,先干为敬。” 就这样,愉悦的气氛始终荡漾在酒桌上。 “少喝点,你忘了你还有伤。”阿丑对无涯说道。 胖爷毕竟是过来人,看着阿丑对无涯这么关心,便向无涯问道:“小子,你不老实啊!还没介绍你这位朋友呢。” 阿丑自报家门,依旧是那一套说辞:“诸位好,在下名厉雨雪,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谈吐间俨然一幅大家闺秀风范。 “好名字。”怀山也打趣道。“看你一直护着无涯,想必一路上也是同他经历种种,生死与共。厉姑娘,我吕怀山敬你一杯。多谢你照顾无涯。” 阿丑到不介意,回了个礼,举起酒杯就一饮而尽。她的这一番举动,倒是让大家对她更亲近了起来。 “臭小子,桃花朵朵开啊!”胖爷笑骂道。“我倒想八卦一下,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无涯闻言脸一红,不知怎样同众人说起,便支支吾吾地讲起来他和阿丑的遇见和纠缠,虽有所保留,众人也是听了个兴趣。待说道他因为被误解占了阿丑的便宜而遭到她九次刺杀时,众人都是不可置否一笑了之。 胖爷来了兴致,不顾阿丑就在一旁便直言问道:“什么意思?要杀你九次?就因为你在她身上蹭了几下?” 胖爷话里的意思,重点是“蹭”这个字。 酒鬼也好奇地问道:“我说厉姑娘怎么有时对你脾气暴躁,就因为你占了她的便宜?那你到底在她身上蹭了几下?” 酒鬼的意思,重点是“几下。” 怀山也接话打趣说道:“蹭了几下?都要杀你九次了,怎么可能就蹭了几下?” 怀山的意思,重点是怀疑本身。 这一帮衰人。 无涯尴尬无语,但看阿丑和芮芮还有毓儿他们已经打成一片,丝毫没注意到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讲的猥琐事,便松了一口气。 酒过三巡,茶过五味。嬉闹的气氛终于是平静了一些,芮芮带着毓儿和阿丑先行离开,说是他们要去聊一些女儿家的事。u看书 .ukanshu.om 胖爷也开始张罗清风帮忙收拾,酒鬼看了无涯和怀山一眼,也没有说话便离开了。 桌子上只剩下无涯和怀山。 无涯想起了什么,便先问道:“不知惜蕾和催命兄弟现在怎样了。” “他们啊。”怀山打了个酒嗝,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对无涯说道:“惜蕾的眼睛毓儿看过,并不是病理性失明,寻常法子治不好她。催命便带着惜蕾云游四方,说是要替她解开心结。” 怀山伸了个懒腰,对无涯说道:“你不用担心,催命这家伙不似表面,他心思缜密,把惜蕾交给他,你我尽可放心。说不定再见到他们时,惜蕾已经重见光明了。” 无涯点了点头。他想要问怀山一些话,却不知从何开口,便又喝了一口杯中酒。 他看向怀山,怀山也看向他。两人相视笑了笑,便又低下头各自沉默。 终于怀山先开了口:“无涯,你能回来,我很开心,毓儿也很开心,胖爷和大家都很开心。” “多谢挂念。”无涯回道:“还好有你们,让我不至于流落街头,无家可归。” “哪里的话。”怀山笑道:“你始终是你,我们始终是我们。” 无涯放下了酒杯,他对怀山说道:“怀山,这么些年,你变了没有。” 怀山闻言先是沉默了一阵,随即叹了口气说道:“人生哪能尽如意。有些时候,为了一些事情,要拼,更要赌。比如说,我赌你还是老样子。”怀山拍了拍无涯的肩膀,然后说道:“但我却不是,也不能了。” 第55章 世事茫茫自难料 人心不坚韧,总说世事变。总望眼欲穿,总是看不穿。 不能尽如意,不能尽释然。山水依旧在,烦恼不断来。 “你知不知道,智勇大师死了,现在白虎也死了。青龙带着惜雯一家生死不明,而酒鬼师傅已经武功尽废!”无涯一口气将自己的不满说了出来。“江湖传言,梦萝杀了南珍。怀山,这些事,是不是都和你有关。药王谷到底有什么阴谋?你又到底有什么打算?文鬼先生说的千手,到底是什么东西?” 无涯和怀山之间,往日的兄弟情谊,因为无涯的一通话瞬间降到了冰点。 怀山沉默了一阵,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终于,他和无涯四目相对。 去年花里逢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 世事茫茫自难料,春愁黯黯独成眠。 “无涯,你我之间,何止一年未见,已经有七年了啊。”怀山示意无涯冷静坐下,然后缓缓说道:“这七年里,我并不好过。昔日你眼里的闯王吕怀山,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酒冷了,人心更冷了。 无涯叹了口气,他知道,怀山接下来,会告诉他真相。 怀山不再保留,娓娓道来。 “试问谁不想保留一颗纯粹的心呢?” 无涯,你离开后,这些年里,面对的只有清冷的长白山,身边的人不过只有南珍姑娘和天池老人两个。 而我,我面对的是药王谷,还有整个江湖。 可这个江湖太可怕,太复杂,药王谷的人更是一直纠缠不放。我要保护自己,要保护毓儿,要保护身边的人,要保护这个如我们的家一般的好吃来坐酒楼。 我能怎么办?要以德服人吗?或者说我武功天下第一就可以了吗? 不是这样子的。 风起云涌,爱恨情仇,总有些人要杀你,你也总要杀别人。 但这个江湖早已经不是打打杀杀那么简单了。 一切恩怨都是人与人斗。而我明白了,人与人斗,最厉害的,不是功夫,是手段。 老药王利用邪神摧毁丐帮是手段。 梦萝利用蜀州城五毒制衡药王谷也是手段。 天池老人利用南珍是手段。 鬼面人利用我创立千手也是手段。 你还不知道吧,天池老人就是昔日的药王谷六神通之一,凌霄童子张子游,也就是毓儿的生父。一切开始,都与药王谷有关。南珍姑娘,也只是他们的一个棋子而已,而无涯你,其实一直都是个局外人。 你和我们不同,药王谷的人是不会放过我和毓儿的。 无涯,你知道,不管怎样,我都不愿做一个任人宰割的人,我不愿被人蒙在鼓里,更不愿被人牵着鼻子做事。我要强大,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千手组织是最初鬼面人与我为抗衡药王谷所创造,鬼面人要利用我,我亦要利用它,夺取它,再控制它。 现在的千手,是鬼面人的千手,但他早晚是我的。 不管是毓儿,还是清风、清阳,或是胖爷、酒鬼,青龙或白虎。 不管是惜雯、惜蕾、催命、四步象,还是昊天、邱姑娘,或是野鬼和文鬼先生。 甚至是你,无涯。 你们都将成为我的手,我必须一切尽在掌握。 早在很久以前,我便遇到了鬼面人,也知道了他的身份。 于是,五年前,从四步象暗杀胡英雄开始,千手的行动也就开始了。 鬼面人找到了濒死的四步象并救了他,而天池老人,也就是凌霄童子张子游,她早已经开始培养起南珍姑娘。 南珍自小呆在倾城,本该与世无争,但她被文鬼看中,所以倾城之乱,只是一个契机,其实是你被文鬼和梦萝设计,之后文鬼便引你带南珍去了长白山。 刺杀胡英雄的关键点就在南珍,所以南珍的出现,意味着整个计划的开始。 三年前你离开长白山去春城的时候,张子游也带着南珍离开长白山去药王谷找胡英雄决战。虽然失败,但他伤了药王谷杨鼎天和赵镇海两大长老,断了胡英雄的羽翼,这又是一个契机。 文鬼先生是南珍的引路人,经过张子游的事,更加快了南珍的决心和复仇的计划。 当南珍再次出现时,说明她的心智已经成熟了。无涯你,只是推动南珍姑娘前进的一个动力。 但对于药王谷来说,南珍又必须是个外人,她要有将自己置身事外的能力。所以你尽可放心,南珍姑娘并没有死,这是蜀州城主梦萝设的计,她也曾是张子游的弟子之一,也是这个计划内的必不可少一个环节。梦萝她厌倦了争斗,于是她试探南珍,并让南珍顶替了她的位子。 南珍并无什么江湖关系。但无涯你不一样,所以想要知道南珍的行踪,就得从你入手。 铸剑山庄的庄主善钊,是智德大师自己找上门的。有了他们之间的数次比武,江湖盛传的剑髓之事便有了存在的价值和基础。 而我知道无涯你不管是自愿还是被引导,都要和这个善钊见一面,这时候正好由文鬼出面,趁机带走南珍交给梦萝。 七巧玲珑心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儿戏,但却由智勇大师提出。虽然荒谬,但智勇大师若出现在铸剑山庄,再荒谬的事也会引起药王谷注意。 最难的地方,便是铸剑山庄庄主善钊这个人。他武功极高,无法掌控,但没想到他竟甘心死在你手上。一切看似都在按计划顺利地进行着。 至于智勇大师,他是自愿牺牲自己的。 这些年来,智勇大师之所以不呆在少林寺而选择云游江湖,是因为他早已经知道自己病入膏肓,且时日无多。他信任我,便把自己的命交给了我,他相信我可以化解多年来药王谷与中原武林之间的宿怨。 于是李康年的出现,并给智勇大师中下噬心草之毒,也只是为了让药王谷的人更相信传言而已。 无涯,你经历的一切,都是我们设的局。从你离开长白山那一刻起,这盘棋就已经开始了。 或许之前的我才是局外人,分不清状况,以至于让你与我们分离七年之久。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变成了下棋的人。无涯,你会恨我吗? 或者,你会怨我吗?或者,你会明白我吗? 至于千手,听事者,听流言,传蜚语;看事者,观变化,引发生;无事者,无所事事,无事生非。 若要一切尽在掌握,便要让一切事态随着自己想要的目的发生。 所以不管怎样,南珍都会变作梦萝刺杀胡英雄。 我也会。这一切,便是千手的计划。 这也是鬼面人的计划,背后操纵一切的人,也就是所谓的鬼面人。他不是别人,他是之前的药王谷的大弟子,本该成为药王谷谷主却变成残废的人,正是千手轩辕魏英华,他也是复仇者。 最终尘埃落定,我会杀了他,这样一切便结束了。这是我的计划。 而文鬼和野鬼,会选择投靠活下来的人。 江湖再乱,乱不过人心。我做这些,你能明白吗? 无涯看着眼前的怀山,熟悉又陌生。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这些年,自己一直活在别人的计划和算计里。而这个人,竟然就是同自己生死与共八拜之交的兄弟,吕怀山。 那自己这几年里,到底算是什么? 除了南珍还活着的消息能让无涯能开心一点之外,其他的事情,仿佛一根针一样。或许不是一根针,而是千万根针,扎进了无涯的心里。 “惜蕾的眼睛瞎了,也在你的算计之内吗?”无涯问道:“她知不知道你的计划?” 怀山说道:“惜蕾会明白我的,我至少帮了她,让她看清了李少白,让她知道自己所托非人。况且药王谷的人,也不会放过她和惜雯。” 无涯摇了摇头,他打断了怀山的话。“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但你有没有想过,你利用的这些人,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我在乎!”怀山说道。“正因为我在乎,我才要心狠。心若不狠,难以成事。” 无涯一怔,反问道:“怀山,我们在你眼里,算是什么?都是棋子吗?毓儿姑娘怎么会放心把自己交给你这样的人。我宁愿我自己想错了,我宁愿自己看错了你,但你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怀山站了起来,对无涯说道:“你随我来吧,见到毓儿,你就明白了。” 好吃来坐酒楼里的各种热闹的声音仍在继续着,有人夸酒好,有人夸菜对口味,这些人衬托着无涯,更显得他的落寞与格格不入。甚至连这个地方,都让他觉得陌生起来。 曾几何时,那些如他们这般自由自在肆意畅快的人,渐渐都没了,变成了现在虚伪的样子。 无涯随怀山穿过人群,走向隐秘的一处暗门。 怀山打开了门,一处暗室显现出来。无涯看见,暗室里,已经坐着好几个人,似乎正在等待他们。 一个人背对着他们站着,看身形应该是毓儿。她已经换了一件衣裳,奇怪的是,无涯印象中的毓儿向来素雅,uu看书 .ukanshu.m 而这个人穿了一件金色的衣裳,衣裳背后刺着一尊千手观音。 入座的还有蜀州城五毒之一毒蛇阿邱,无涯一眼就认出了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无涯觉得自己见过,但想不起来。仔细一看,发现这人竟然和自己有几分相像,只是看起来比自己略高略壮一些。 另外一个人无涯不知道是谁,他面相看起来很凶,但细看并无恶意。实际上,他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冷静。 因为阿邱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而和自己很像的那个人坐在她的旁边,紧紧地握着阿邱的手,明显在担心她。这个人,莫非就是蝎子昊天? 只有那个陌生人,凶恶的面容之下,嘴角泛起浅浅的笑,稳如泰山一般。 酒鬼师傅竟然也在,但他紧闭着眼睛,即使他感觉到无涯和怀山的到来也并没有在意。 这时候毓儿转过身来看向他们,淡淡地说道:“你们来了,那我们开始吧。” 毓儿对着无涯说道:“对不起,无涯。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真相。怀山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江湖人所知的药王谷之祸,都是假的。是我要报仇,我要为我娘报仇。整个千手计划,实际上叫做千手观音。千手,是千手轩辕的千手;观音,是妙相观音的观音。” 毓儿看着无涯,她说:“我们的敌人,不仅是药王谷,或者胡英雄,还有千手轩辕。因为,我不想变成下一个邪神,更不想变成药王谷的傀儡。” 无涯看到,毓儿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但充满了坚决,更充满了无奈。 第56章 怀山篇之望闻问切(上) 春夏秋冬,也不知过了多少个四季,但药王谷的七星海棠始终没有开花。 而当年那些斗得你死我活的几个年轻人,早已白了头发。 几年前。 “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夕阳已近黄昏,西边天空一片片火烧云赶在黑夜来临之前,做着最后的绽放和抵抗,也预示着第二天将是个晴朗的天。但此刻说话的人内心里却阴云密布,暗流丛生。 这个人头发花白,身形看起来还很硬朗,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七星海棠,低声叹气着,仿佛早已经知道自己这么问并没有用。 “那日少室山上,戴师弟已经按你的要求,把你所谓的真相告诉了天下英雄,他自知逃不掉,也算是给了你一个交代。这些年丐帮失势,少林寺被世人耻笑,试问整个江湖又有谁能和药王谷分庭抗礼?你又何必为难几个后辈?且不说惜雯惜蕾和你的关系,毓儿终究是子游和阿香的女儿。” 空荡荡地庭院里,除了他和眼前的一些花花草草之外,并没有第二个人。 他在对谁说话? “大师兄,你到底是心疼阿香,还是心疼那些漏网之鱼?”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音色浑厚而沉重,话语里却带着一丝戏谑。只听这个声音继续说着:“老药王死了,席师兄死了,子游和阿香死了,佳儿死了,戴师弟也死了。他们死了也好,我们也老了啊。既然迟早要去见他们,我只是想多找几个陪葬的人而已。”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这个声音没有丝毫感情,也没有丝毫犹豫。 千里传音,非内功深厚者不可为。 “没什么心不心疼的。你觉得有趣就好。只是少室山上的那个年轻人,你恨他吗?他伤了龙飞。”老人转开了话题,又对着空气说道,仿佛自言自语一般。 “若恨他,杀了便可,又何必恨。龙飞太嚣张,技不如人,挫挫他的锐气也好。”声音回答道。 老人点了点头,似乎也同意了对方的话,继续说道:“要治好龙飞,得些日子,少则一半年,多则三五载,而且即使恢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用剑了。我以为你会杀了吕怀山为龙飞报仇。” “报仇吗?不过是断了手筋脚筋而已。你双臂俱断,有没有想过报仇?”声音问道。 原来老人双臂皆失,两只袖子空空如也。老人沉默了,但终究还是回答了声音的疑问。 他笑着说:“报仇,对你还是对子游?若真要杀了你们,我早就动手了。你说我这个样子,就算你给我机会,我拿什么动手?”说完双方各是一阵大笑,仿佛兄弟之间聊家常,狠话说在嘴里,情谊放在心上。 那声音也笑道:“所以我给了子游机会。你们之中总归有人要来杀我,若真的可以,能死在自己人手里,也算有始有终。只是席师兄太可惜,希望他不会怪我。” “那些后辈,你可有打算?”老人问道。 “我还没想好。”声音回答道。“倒不是怕那些乞丐跟和尚,只是,若就这样杀了他们,就没有人为死去的那些人申冤了。我们这样活着,也是寂寞。” “人老了就容易寂寞,只是要杀现在的你谈何容易,这样算不算为难他们。”老人又笑道。 此刻的太阳已经完全淹没在云层里,黄昏还在挣扎,天色未暗,月亮却已经升起来了。 老人还在等着声音的回话,过了许久,声音终于继续说道:“子游自有他的打算。你不是也有自己的计划么。不如我们打个赌吧。我当坏人,你当好人。最终是死是活,谁死谁活,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也好,这样一来,我或许能借他们之手杀你,也算了了我的心愿。”老人说道。 “我也很期待。”声音回答道。 天色终于完全暗了下来,老人转身离去,另一个人的声音也没再响起。 第二天,药王谷年轻一辈出类拔萃的几个人骑马前去中原城。另一边,一个带着鬼影面具的人藏匿着身形,紧跟其后。 此时正是无涯离开的第二年,所有人都习惯了。因为大家都知道,若他不死,总有一天会回到中原城。 人若有期待在心里,便不会失去希望。 何况,用怀山的话说,无涯一个大老爷们儿,用不着别人瞎操心。 一切只因情意起,勿触真怒终释怀。 若不在乎离别苦,怎知相聚尽是缘。 但未来总是不期而遇,在你没有准备的情况下,让你措手不及。 对毓儿来说,自己的未来也是一片未知。在中原城的日子,总会让人忘记时间流逝,忘记烦恼。而且那日在少室山上,自己早已对怀山情根深种。 路再曲折,也会朝着终点的方向延伸。毓儿知道,药王谷,终究是自己的人生道路上的一个甩不掉的噩梦,她逃不开,躲不掉,唯有面对。 就像现在,面对着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得出现在她面前的陌生人。 “你是什么人?”毓儿问道。 来人是一名女子。此刻已是傍晚,这女子全身黑衣包裹,只露出两只双眼,却有着勾人的眼神。“姐姐莫怕,小女子姓陆,芳名陆燕问,家里排行老三。”黑衣女子边说边向毓儿行礼,甚是礼貌。 毓儿警惕着,但不明所以,于是问道:“你是药王谷的人?” “是,受人之托,来杀姐姐。”黑衣女子说这话的时候,竟然一副娇羞状,隔着黑纱都能感觉她已经红了脸,仿佛不小心说错话又被人发现一样。 “只是我兄妹四人不忍就这样杀了姐姐,于是就想了个办法,先把姐姐抓走,再等闯王来救你。这样不但有趣,而且还给了姐姐活命的机会。” 自称陆燕问的黑衣女子,没等毓儿回答,便继续说道:“所以先得罪姐姐了。” 她朝着毓儿所在的方向,上前了一步。 怀山来到毓儿房间的时候,毓儿已经不见了,他只看到了一张落在地上的字条。 上面写着:“你即自称闯王,便拿出些本领来和我们玩一玩闯关游戏吧。毓儿姐姐暂时没有危险,但你得快一点了,因为时间久了人就会失去耐心,游戏也会失去乐趣。提醒一下,一共要闯四关哦,我们在中原城北郊舒心园等你来。” 落款是四个字:望闻问切。 瘦金体的字样,和调皮的语气,写字条的人一定是个小姑娘。 但不管是谁,言中之意,对怀山来说,毓儿的安危已经受到了威胁。 一定是药王谷的人,他们终于来了。怀山把字条揉成一团,咬紧了牙关。 不能乱。 毓儿被带走,怀山虽然很着急,但是得先搞清楚对方是什么人。他必须冷静。 既然是来自药王谷,那就找药王谷的旧人问个明白。 文鬼先生离开药王谷很久了,他一直浪迹江湖,算命说书,偶尔治病救人,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 怀山找到他的时候,他也在等着怀山。 文鬼先生总是那么神秘,可能是因为会算命的缘故吧,精通易经八卦的人,做人做事都先人一步,怀山曾这样想过。 茶能静心,怀山却静不下来。他向文鬼行了个礼,便直接说明了来意。 茶味清香,润脾润肺,文鬼先生喝着手中的热茶,缓缓说道。 “你要找的,并不是一个人。” 对于怀山所问之事,文鬼也不见怪,坦言道:“望闻问切,不是一个人的名字,而是四个人的称号。你要面对的是四个人。” “四个人?” 怀山想到字条上面确实写着,一共要闯四关,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还望先生明示。”怀山说道。 文鬼点了点头说道:“望闻问切,是药王谷年轻一辈四兄妹的称号。望字门,名刘清望,是四兄妹中的大哥,其人颇有当年鹰眼罗汉席破天的样子,一双眼睛望穿秋水,uu看书 ww.uukanshu.cm 观人观心。在他面前,你有什么坏心思都是白费。闻字门,名王守闻,是为二姐,她的耳朵异于常人,传言她能听到别人的心事,当然这肯定是编来骗江湖人的。但隔墙有耳,说的就是她那种人,你说的任何一句悄悄话,都躲不过她的耳朵。而且,她的鼻子很毒,闻一闻就能辩出各种味道,就像胡英雄的舌头一样,所以毒对她来说没有作用。问字门,三妹陆燕问,能言善辩,诡计多端,虽是小女孩扮相,但心狠手辣。她喜欢给人设谜题,猜中则赢,不中则死;切字门,四弟李真切,精通刀术。他的刀不同于常见的刀,倒像是做菜时用的普通菜刀。只是他不切菜,只切人。他刀法犀利,快而无形,专切人命脉,比你的回风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怀山听文鬼这么一说,更是担心起毓儿的安危来。他不知道药王谷的人是何用意,为了毓儿的安全,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于是他说道:“先生若愿帮我救毓儿,在下自当铭记在心。” 但文鬼只是挥了挥手,继续喝着自己杯中的茶。 怀山拱着手,弯着腰,等文鬼一句回复。 文鬼笑了笑,说道:“这几个人,厉害归厉害,但各自有各自的弱点。既然你说他们设局让你闯关,说明他们想试一试你的本事。” 文鬼卖了个关子,对怀山说道:“望眼欲穿望不穿,闻声闻味诱其边。不答反问投所好,快刀难切无影仙。” 怀山不明白,他问道:“先生什么意思?” 文鬼说道:“记住这几句话,你便赢了一半。” 第57章 怀山篇之望闻问切(中) 望眼欲穿望不穿,闻声闻味诱其边。 不答反问投所好,快刀难切无影仙。 怀山在心里默念着文鬼先生给他的指示,快马加鞭,只身赶赴舒心园之约。 舒心园,只是一家很小的饭馆,隐匿于中原城北乱巷之中。周围阡陌交通,各色人等充斥其中。只因这店里自酿的无名小酒绵柔悠长,常有江湖人士来这里喝上一杯。倒不是图个舒心,只是这里远离江湖纷乱,喝醉了睡在大街上,也不用担心有人来害你。 原本这里也常有盗窃杀人之事,但因为此处是中原城最有名的女捕快,已隐隐有了捕神之称的司徒晓静的出生地,各路人马便都卖她面子,相安无事在这里生活着。 而怀山不是无涯,他和司徒晓静交情并不深,所以不指望会有人会看在司徒晓静的面子上帮自己。怀山也没有找酒鬼等众人来帮忙,他惦记着毓儿的安危,慢一分钟,毓儿便多一分危险。 傍晚时分,各家各户本该灯火通明,此时却像是互相说好了一般,漆黑的巷子里,只有舒心园一家亮着灯。 看来对方早已等候多时。明知有诈,怀山却必须面对。 大厅里摆着几张桌子,只是不同往常,没有酒菜,没有客人,只有怀山一人。 “毓儿,毓儿,你在哪里?”怀山一脸担心地喊道。 就在他喊出话的同时,大厅里仅有的灯也全暗了,怀山身处黑暗中,全身戒备,仔细分辨着周围的动静。 刺啦一声,点火的声音响起。 怀山看到,不远处亮起了微弱的烛火,一个人的身影在烛光的照耀下显现在屏风之上,不是毓儿还能有谁? 怀山也顾不得其他,正要向前,又是刺啦一声。 屏风之后,同时亮起了五盏灯,加上之前的,一共六盏灯。六个形似毓儿身影的人,同时出现在屏风之上。 只听有人说道:“来得还挺快。虽然准备麻烦了一些,倒是刚好在你来之前弄好,那我们开始吧。” 一个年轻人从屏风后走出,嘴里说道:“在下药王谷刘清望,你就是闯王吕怀山吧,反正我就当你是了。游戏已经开始了,请闯关吧。” 这年轻人对怀山说道:“第一关,烛影辩人。这屏风后面有六个人,其中一个是你要找的。若找对了,人就可以带走。但找错的话,错一次,便会死一个人。不过杀人这种事太残忍,我也不愿把无辜的人都杀了,就给你三次机会吧。” 怀山没有选择,他也不能选择,六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在眼前,不能让她们死在这无聊的杀人游戏里。 既然只有刘清望一个人出现在这里,后面肯定还有别的陷阱。怀山不愿陷入被动,他要主动出击。 但就在怀山迟疑的一瞬间,刘清望说道:“不好选还是不会选,要不我就帮你一下吧。” 刘清望拔出了手中剑,一边思索一边对怀山说道:“我就帮你随便杀一个吧,少一个人便少一个选择。” “住手!”怀山怒道,他准备出手。 刘清望看在眼里,却并不在乎,他伸手制止了怀山,说道:“我劝你别轻举妄动,既然说了是游戏,你就得遵守游戏规则。你再不快点,我手中的剑可真就见血了。” 轻描淡写之间,杀人不分左右。 怀山没有办法,进退两难。 “望眼欲穿望不穿。”文鬼的话回荡在怀山耳边,怀山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管屏风后的人是谁,怀山都可能选不到毓儿,因为毓儿根本就不在这里。 于是他冷静了下来,故作镇定地对刘清望说道:“后面没有我要找的人,但你若要杀人,接下来死的那个就会是你。” “咦?”刘清望挠了挠头,似乎被看穿了,但他只是笑了笑,对怀山说道:“你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你就这么狠心跟自己打赌,万一赌输了,那个毓儿姑娘因你而死,你可会后悔?” “如果毓儿死了,我便让你成为她第一个陪葬品。”怀山说道。 他的确在赌,因为他知道,既然这帮人安排了这样一场别开生面的闯关游戏给他,若是第一关自己就输了,这个游戏便失去了意义。 他在赌这帮人的好胜心。 果然,怀山猜对了。屏风后的灯又灭了。黑暗之中,只听刘清望说道:“没想到我这半生看人无数,倒是小看了你,这小小的伎俩却被你一眼就看穿了,可笑可笑。真没意思。这第一关,就算你过了。难的在后面,你要小心了。” 刘清望消失在黑暗里,怀山没想到这就算过了关,却也管不了那么多,他径直往大厅后奔去。 后面有一间屋子亮着灯,里面传来一些细微的声响。怀山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 一股清香袭来,怀山瞬间觉得天旋地转,连忙屏住了呼吸。 屋里没人,只有六盏茶冒着腾腾热气,摆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我说你也太心急了吧,歪打误撞地进错门,冒冒失失地中了毒,还怎么玩游戏?” 怀山调整了呼吸,他不知自己中了什么毒,不能轻举妄动。于是对着空气说道:“姑娘既然设计要在下闯关,何必鬼鬼祟祟不现身?” “你能找到我,我就会现身啊。”那声音说道。“不过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处境,你中的是烈性迷药,虽不至死,但任凭你内功再怎么深厚,迷药就是迷药,你解不了就得认栽。你面前有六杯茶,不如先闻一下哪一个是解药。先解了毒再来找我吧,省的一会不省人事,就不好玩了。” 怀山虽强忍着,但是阵阵倦意袭来,这迷药果然厉害。 “我当诸位有多大本事,迷药这种下三滥的手法也用来害人,药王谷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怀山骂道。 “唉,别这么说,你都说是药王谷了,肯定用药比较多啊,迷药也是药,怎么就不能用?”那女子边说边笑,却不知这声音从何而来。 闻声闻味诱其边。怀山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此刻自己已经中招,稍一动作便晕了过去。 “啊,你怎么晕的这么快!” 说话的女子见怀山晕倒在地,不只有诈。她从暗处现身,走近了怀山探了探他的呼吸,一脸不甘地说道:“你要是现在就输了,后面的游戏可怎么玩儿啊,他们该怪我了!” 谁知怀山突然挣开眼睛,一瞬间扣住了女子的右手脉门。 “你怎么,你耍赖啊!”女子一脸惊讶,知道自己被算计了。她想要挣脱,手却被怀山死死地抓住。 “快给我解药,不然你也得死。”怀山虽一脸杀气,但他确实中了迷药,此刻已经晕的不行了。若不是强撑着,恐怕真的会晕过去。 怀山故意一脸恶相,吓得那女子竟普通一声坐倒在地。 “疼,疼。轻一点,给你就是!”那女子从左手袖中拿出一个黑色药丸,看怀山一脸戒备,便笑道:“既然被你抓住,便是我输了。这颗凝心丸不是用来吃的,你闻一闻便可解了迷药。” 怀山没有去接,他仍按着这女子的手不放。然后他听那女子的指示,靠近了那颗药丸闻了闻。一股腥臭之气灌入耳鼻,怀山胃里一股恶心,险些吐了出来。 这味道,简直可以称之为天下第一恶臭。这小小的黑色药丸到底是什么东西? 虽然又恶心又疑惑,但恶臭使迷药带来的困意瞬间消散,怀山也不自觉间放开了按住女子的手。 那女子也没有其他动作,她对怀山说道:“闯王就是闯王,心思深不可测,我没想到你还是个耍诈高手,日后你肯定是我们药王谷的大敌。可惜啊,刚刚你若喝下那些茶里的任意一杯,我就能赢了。” 怀山还没有完全摆脱凝心丸的味道,只是拱手言谢。那女子也回了个礼,对怀山笑道:“小女子名王守闻,你即抓住了我,又解了迷药的毒,这第二关也算是过了。” “不过,”女子说道:“倒也便宜了你。但别想着总靠运气。游戏归游戏,你不认真的话,真的会死人的。” 怀山没搭理她的话,起身便往外走去。屋子外已经有另外一个女子正看着他。 “这么厉害啊,我以为还要得等好久他才能抓住你呢。二姐姐,你怎么比大哥输的害惨?”来人是个小姑娘,语气很调皮,声音很好听,正是这几人中的三妹陆燕问。 “这么说,陆姑娘你要让我闯第三关吗?”怀山问道。 “三妹,你看吧,他这个人是个急性子,你一会别出太难的题,免得他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屋里的王守闻对着屋外的女子说道:“不过那样就更有趣了,不知道我们的闯王接下来该如何应付。” 两个女子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在等着看怀山出丑。 那被称作三妹的陆姑娘上下打探着怀山,一脸花痴的样子对他说道:“啧啧啧,闯王一表人才啊,毓儿姐姐真是遇见好人了啊。”说完她脚上是一阵娇羞,像犯了花痴病一般。 怀山定了定神,不知道这姐妹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u看书 .uukanshu不敢大意,于是问道:“第三关,还望姑娘赐教。” “赐教言重了。”陆姑娘说道。“在下陆燕问,兄弟姐妹里面就我最没本事,除了轻功好一点以外,唯一的爱好就是猜字谜了,你可有兴趣。” “既是闯关,便放马过来,若过了关,还请姑娘放在下过去。”怀山说道。 “别急,本姑娘存心不让你出门,你说烦人不烦人,你若需要一半,便留下另一半,但半青半紫。刀出鞘,上下难分,可别为难我小姑娘。” 怀山一愣,这是什么话? 只听陆姑娘说道:“你即有手段,我也不藏着掖着,这便是第三关。我刚刚说的话里面,有六个字谜,全猜中了,就算你赢。” 可真是说来就来。 任怀山再聪明,他一时半会也猜不出这陆燕问话里意思。方才一句话,包含六个字谜,简直强人所难。 不答反问投所好。 怀山虽然猜不出,但他已另有了打算。 他故作深沉地笑道:“陆姑娘的字谜环中有环,套中有套,我不是对手。” “怎么,你不能认输啊,再想想,我提醒提醒你也行。”陆燕问见怀山认输,显得特别着急。。 “那倒不必。”怀山说道:“不如我说个谜,姑娘若猜中,便算我输,如何?” “真的吗?”这个陆燕问果然上了当,充满好奇地问道:“这天下还没有我猜不出的字谜,你且说来听听。” 怀山笑了笑,心想着,无涯,你总算帮了我一回。他想了想,便说道:“姑娘听好了。” 第58章 怀山篇之望闻问切(下) 一点飞上天,黄河两道弯。 八字大张口,言字往进走。 左一扭,右一扭。 你一长,我一长。 中间加个马大王。 心字底,月字旁。 一个小勾挂麻糖,坐个车子回咸阳。 这个字谜是无涯告诉怀山的,谜底是长安城关中地带的一个地方字。 说是字,也不是个字。只是有好事者为了命名当地的一种美食而创造,非长安本地人不得知。 那陆姑娘不知中计,只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自顾自地琢磨起来。她倒甚是聪慧,依着怀山的口诀,一笔一划地在空中划着这个字。 怀山看得出来,这陆燕问基本已经猜了出来。但就在这时,怀山看见陆燕问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字,我怎么没见过,你肯定使诈!”陆姑娘有些急了,她对怀山说道:“这不算,我写得出,但不会念,不会念就不是字,不是字就不算输。” 怀山松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字当然是字,不知姑娘有没有去过长安城?” “长安城,没去过,有问题吗?”陆姑娘没好气地说道:“没去过又怎么样,我没去过的地方多了。这跟这个字谜有什么干系?” “这是那边的一个地方字,姑娘不认识情有可原,但既然能写出来就肯定是个字。你念不出,就不算猜对。这局算我赢!” “你!你欺负人!”陆姑娘对着身边的王姑娘说道,“二姐,我刚还说他是好人,你看他耍赖,这根本就不是个字,我没输!” “罢了,”王姑娘笑道:“闯王果然见多识广,让我等心服口服。” 陆姑娘还在生气,但只是生闷气,一时间又满脸通红。“算了算了,就算你赢了。赢了又怎样,我弟弟的刀可不认人,切你跟切菜一样,他一会就替我出气。” 这二位姑娘撇了撇嘴,给怀山指明了方向。怀山向舒心园深处走去,她后面传来一阵陆姑娘骂骂咧咧地声音。 这些对怀山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到毓儿。 直到他走进了后厨,一个男子正在切菜,灶里的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灶台上的大锅也冒着热气。 怀山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但那男子见到怀山却停下了手中的活。 他将切好的菜放在一边,双手在身上随意地蹭了蹭,一脸正经地对怀山说道:“怎么这么快?你是来找人的?” 怀山愣了一下,随口说道:“是。” “唉……我就知道他们几个靠不住,一刀两刀的事,何必整这么麻烦。” 那男子将切菜的刀握在手里,那刀上发出了阵阵寒光。 怀山看到,那男子刚才在切豆腐。豆腐被他切成了丝,放在水里,缓缓散开。 那豆腐丝,细如秀发。 “这后厨里的菜样倒是挺多,我本想做个热汤来喝,边喝边等你,没想到你这么快,他们几个果然放水了。” 那男子对怀山说道:“在下李真切,望闻问切里排行老四。切是切脉的切,不同的是,别人是切脉治病,我是切脉杀人。” 不等怀山回话,那男子已持着菜刀向怀山冲来。 身形之快,刀法之快,怀山避之不及。 他本能的后退了几步,那男子扑了个空,刀风所到之处,割破了怀山的衣服。怀山虽然躲过了刀锋,但胸前竟被刀锋斩出了血迹。 好快的刀,好快的人! 不容他想,又是一刀。 一刀又一刀向怀山劈来,他只有躲避的份。一时间,怀山的身上已有多处刀伤,虽未伤及要害,但也格外的疼。 怀山牢记着文鬼的话,快刀难切无影仙。 他不能还手,只有靠着对自己轻功的自信,躲避着对方犀利的刀势。 已经数不清对方出了多少刀,怀山一直在躲,直到对方停止了动作。 “你躲什么?为什么不还手?”李真切问道。 怀山此刻身上尽是伤口,但仍面不改色笑道:“你的刀很快,很致命,但我更快,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杀不了我,我也救不了人。我无意与你动手,不如我们正面拼一招。” “好啊,那就比比。不过刀剑无眼,你若死了,游戏可就结束了。”李真切说道。 怀山笑道:“那就要看谁更快了。” 此刻的怀山,已经明白了文鬼的指示,同时,他也受够了处处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他要一击制胜。 刀快,剑也快,人更快。 电石火光之间,李真切已劈出三刀,一刀劈向怀山的头,一刀劈向怀山的左肩,一刀横批怀山的腰腹,但都被怀山一一化解。 回风剑,胜在自信,随心所欲,见招拆招。 敌有形而我无形,故能化敌无形;敌有招而我无招,故能招招制敌。 怀山挡住了李真切的三刀,看准时机,一剑直刺李真切的右腿。 因为他发现,李真切每次出刀,均是左腿左脚使力,右腿当空,刀快却短,若不能伤人,亦不能护己。 一剑刺出,只听“啊”的一声,李真切摔倒在地上,右侧大腿流血不止。 “心计过人,功夫了得,我输了。”李真切说道。“你本可刺中我腹部的,为何改变了方向。” 怀山收了剑,说道:“你的兄弟姐妹并没有为难我,你我只是立场不同。我不想杀你,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 “朋友,你说的轻巧,我们可做不了朋友。”李真切说道:“果然闯王不但武功高强,且光明磊落,胆识过人。我们这种人,你还是远离的好。” 怀山也不介意,直言道:“既然四关已过,还望小兄弟告诉我毓儿在什么地方。” “她不在这里。”李真切说道。 “不在这里?”怀山惊道。:“不是你们把她带来此处,并引我闯关救人的吗?她到底怎么了?她到底在什么地方?” 怀山有些心急,他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他早知道救毓儿不会这么顺利。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就在你来这里之前,一个鬼面人带走了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李真切说道:“我没想到你闯关这么快,更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个程咬金。那人身影太快,快到我看不清,他当着我的面带走了那姑娘。等我回过神时,他们已经无影无踪了。” 李真切说的轻松,对怀山来说却甚是打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怀山怒道:“既然人不在这里,你为何还要百般刁难,害我在这里对你拔剑相向,耽误救人时间!” “此言差矣。”李真切说道。“既然我们设了局让你闯关,这第四关,我没道理放你走,一定要和你比一比的。” 怀山气不打一出来,他只盼毓儿没事。于是强忍着怒火问道:“他们往哪个方向去了?走了多久?” “也没多久,往那边去了。”李真切一边指着方向一边说道:“既然你已过了关,我也不再拦你。你尽管去追。但那鬼面人很快,比我快,也比你快,你不见得追得上。” 怀山不等李真切说完,便纵身一跃向他手指的方向追去。 不管追不追的上,一定要追。 另一边,一个鬼面人挟持着一名妙龄女子御风而行。不一会儿,他们便停了下来。 毓儿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那鬼面人并没有其他动作,他放下了毓儿,先是退开了几步,又仔细观察起毓儿来。 过了一会,只听鬼面人说道:“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你和你娘真像,但神态更像你爹。” 毓儿不能动弹,也不能说话。但听鬼面人的一句话,让毓儿吃了一惊。 鬼面人继续说道:“你不用怕,我不会伤害你。当时救不了你娘,也没能劝住你爹,最后自己还丢了双臂,真是惭愧。” 鬼面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动了真气,他脸上的鬼面随即破裂,一张苍老的脸出现自毓儿面前。 “武林大会的时候,我没有去少室山,但听说你活了下来,对我来说也是安慰。” 他用脚踢向地面上的一颗石子,石子正好砸在了毓儿的胸前,解开了毓儿的穴道。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爹娘的事?”毓儿问道。 “我何止知道。”老人说道。“我姓魏。你外公老药王是我师傅。你爹子游和你娘阿香,他们都是我的师弟师妹,我是他们的大师兄。” 毓儿惊道:“你是魏英华?千手轩辕魏英华?” “没错。”老人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臂,叹气道:“论辈分,你该叫我一声魏师叔的。” “魏……师叔……”毓儿叫不出口。除了百草神医戴林,毓儿从未觉得自己还能再对药王谷的任何一个人有如此亲切的称呼。 “那日在少室山上,戴师弟说的一席话,你可听到?”魏英华问道。 毓儿点了点头。 “那并不是真相,当日胡英雄编了一套说辞,借由戴师弟之口说出,只是给天下英雄一个交代而已。”魏英华说道。“关于你爹你娘,uu看书 ..co还有你外公老药王的事,你想不想知道真相?” 毓儿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在这样的处境下,遇见这样的一个人,去追寻自己父母的过往,和药王谷之祸的真相。 “那场多年前的灾难,被称为药王谷之祸。那件事,其实没有真相。”魏英华说道。 “那一年,惜雯和惜蕾的生母,也就是邪神王佳摧毁了丐帮之后,被少林寺智勇大师所救。你外公老药王走火入魔,丧失心智。我们师兄弟几个人不忍他再滥杀无辜,便决定联手杀了他,用七星海棠只是手段之一。但必定老药王是阿香的父亲,阿香不忍,便连同你爹张子游与我们为敌。我这双手臂,便是留在了你爹剑下。而胡英雄,他能成为现在的药王谷谷主,只是因为他比我们更能算计,更有魄力,也更狠心。他设计害死了与他势均力敌老二席破天,又将阿香的人皮面具散落民间,引来江湖之争。老药王最终被我们所杀,你娘含泪自尽。你爹张子游带着你娘的尸体逃了出去,戴师弟也带着你流浪江湖。药王谷的基业,分崩离析,而我和胡英雄,都是罪人。” 毓儿此刻不知该相信什么,听到魏英华诉说着自己爹娘的往事,她的表情由惊讶变为悲伤,又由悲伤逐渐变为冷漠。 是非对错,谁是谁非,谁对谁错。 死去的人,早已无法重生。而每个活着的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会给自己编故事。 毓儿已不愿再相信任何人。 就在这时,一阵踏空之声传来,怀山已经持着剑追上了他们。 第59章 怀山篇之0手观音(上)新年快乐 “你来的很快,看来那些小朋友的游戏果然无趣。真是没用啊,胡英雄这些年来看人是越来越走眼了啊。” 说话的人,一边上下打量着怀山,一边用奇怪的语气说道。听他的口气,后一句竟然是在讽刺当今的药王谷谷主,并且直呼了胡英雄的名字。 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好大的口气! 在怀山看来,眼前不明身份的这个人,只是个有些落寞的老人。 花白的头发,随便又凌乱地散开着;一张无异于常人的脸,皱纹纵横;表情平静,眼神飘忽而无力。 他似乎是对外界的事情毫不在意。即使怀山用剑指着他,他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是很平淡地说了刚才的那句话。 不是对方不动。怀山注意到了,微风吹起对方空空如也的两只袖子,在月光下格外刺眼。 “不知前辈是何方高人?”因为毓儿仍在对方手里,怀山不敢掉以轻心,他只能一边试探,一边伺机而动。 “若是药王谷的人,便与我一战。若不是,还请放了眼前这位姑娘。”怀山说道。 “怀山,小心一点。”毓儿对怀山喊道:“他是千手轩辕!” 听到毓儿的提醒,怀山一怔。千手轩辕?眼前的这个老人,就是昔日药王谷六神通之一的千手轩辕魏英华吗? 断臂的千手轩辕? 就在这短暂的问话和思考之间,怀山重新打量起这个老人。他发现这老人也在一直盯着他,而老人那双本来无神的眼睛,早已经变得深不可测。 不知对方是何用意,但若真的是千手轩辕,怀山只怕不是对手。思前想后,怀山继续说道:“前辈,我无意对你出手,若有什么吩咐,晚辈洗耳恭听。只是请先放了你身边这位姑娘。” 怀山并不惧怕对方,所以一脸决绝。 魏英华点了点头,他看向毓儿,示意她可以离开。 毓儿虽未受伤,但想起魏英华刚才所说的话,心里也是思绪万千。她勉强站起身,心事重重地走到怀山身边。怀山赶忙扶着毓儿,看她没事便松了口气,但也知道此时不是嘘寒问暖的时候。 那个老人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终于开口说道:“闯王吕怀山,你觉得凭你的实力,能与药王谷抗衡多久?或者说,你觉得凭你的功夫,药王谷的人什么时候能杀了你?” 说实话,怀山并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这些事情对他来说,终究是祸躲不过。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保护毓儿不受伤害。其他的一切,犹未可知。 “依我看,败你,只需一招,想不想试试?” 魏英华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很平静。没有一丝轻狂,也没有一点不屑。 “你赢了我,我就放你们走,之后也会帮你对付药王谷。”魏英华说道:“但我若赢了,对付药王谷和胡英雄这件事,就得听我的。总之对你们而言,怎么都不亏。” 魏英华想试探怀山,所以在挑衅,他等怀山先出手。 但怀山似乎不愿对魏英华出手,他只是戒备着,一语不发地盯着对方两只空袖子。 魏英华笑了笑,又叹了口气,对怀山说道:“此刻的你不必假仁假义,扮作大侠风范,若你只当我是个残废,便已经输了。” 魏英华和怀山的距离大概有十多步,只见他很随意地跺了跺脚,向前走了一步。 只是这一步,便突然出现在怀山面前,右膝顶在了怀山腹部。怀山还未回过神来,只是下意识地推开了毓儿,便向后摔了出去,一口鲜血喷出。 “我收回先前的话,这一击不算,就当是教训你轻敌了。”魏英华说道:“下一招,可能会要了你的命,你且小心。” 怀山将剑重重插在地上,自己半跪着,强忍着定住身子。受了刚才那一击,体内早已经翻江倒海,若不是及时调整气息,只怕真的命悬一线。 出手精确,杀伐果断。速度之快,力道之狠,全在怀山之上。 该怎么办?魏英华明显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这一招,你先出吧。我想看看,你是怎么伤了龙飞的,说不定也能伤着我。”魏英华说道。 剑已在手上,容不得停留。 身形微晃,一剑化千。上劈下扫,言右刺左。 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无形,绝后空前。 所有的实招尽是虚招,所有的虚招又尽化为实。虚实之间一招一式化作千万招式,招招随心所欲,无形亦有形。最致命的一击,便是身前漏出破绽,引敌进攻之时,闪现到敌人身后,一剑刺出,是为残影。 但怀山刺中的,只是空气。 “回风剑么,倒是掌握了些精髓,却还是差点修为。”魏英华没有还手。 怀山动,他也动。怀山停,他也停。 “剑始终是你招数的延伸。”魏英华对怀山说道。“剑能帮你杀人,也能暴露你杀人的动机。所以你再快也无妨,只提防你的剑就行。这样一来,回风剑所谓的无形无招,千变万化,也就失去了意义,不攻自破了。” 轻描淡写之间,怀山的剑术已经被魏英华看透。他喘着气,斗志在一点一点消失。 “别用剑,剑会延迟你的判断。兴许你赤手空拳,会给自己增加一点获胜的可能。”魏英华说道:“年轻人,即使没有了双手,我仍是千手轩辕;但若没了剑,你还能使出回风剑吗?” 不用剑?怀山突然想起他和无涯在倾城时遇到的倾城使者明灏。 以指为剑。怀山知道自己还达不到那样的修为,但此刻只有拼了。 心中有杀意,指尖便有了剑意。 同样的身法迎战,终于在指尖落剑之处,他的手,抓住了魏英华的袖子。 “不错,有进步。”但魏英华只是稍一用力,两只空袖无风自鼓,便震开了怀山的手。 不只是震开了怀山的手,连怀山整个人都被震飞。但还未回过神,魏英华的袖子已经缠绕在怀山的剑上,扔向天空。而魏英华又以极快的身形冲向怀山,这次不是用膝盖,而是正面冲撞,怀山被撞得满头金星,一下子倒在地上。 空中的剑,恰好落下,不偏不倚,直差在怀山脖颈旁,入地三分。 魏英华的脸出现在他面前,说道:“若我下杀手,你今天已经死了好几次了?还能站起来吗?” 怀山败得一塌糊涂,他虽然不肯放弃,但已经奄奄一息,成了待宰的羔羊。 这便是差距吗?一个手脚不全的魏英华便让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是胡英雄,还有他身后的药王谷势力。 怀山定了定神,想开口,却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毓儿看在眼里,她冲上去挡在了怀山的面前。 “住手,我答应你!”毓儿此刻早已下定了决心。“我答应你,怀山也答应你!放过我们,我们便听你的!”毓儿只怕怀山再受伤,也顾不上其他想法,对魏英华说道。 “不!不要!”怀山用尽力气打断毓儿的话。“不要做他的傀儡,我发过誓,要你远离药王谷的纷争。” 但毓儿只是抱着怀山,眼中有泪:“对不起,怀山,我不想让你死。” 魏英华就这样看着他们,没有再动手,而是看向了怀山身后的地方。 伴随着马蹄声,四匹马,四个和魏英华同样打扮的人渐渐靠近。不同的是,那四个人的脸上,全部都带着鬼面具,四个面具各有特色。 一个文质彬彬,剑眉星目,是鬼中文人模样。 一个面相狰狞,夸张有力,是鬼中武将模样。 一个灰头盖脸,毛发杂乱,是鬼中野人模样。 一个青面獠牙,哭笑不分,是鬼中孩童模样。 这四个人手里分别拿着一个盒子,骑着马向他们靠近,待到了魏英华面前,他们竟都毕恭毕敬地下了马,然后单膝跪地,没有人说话,只是将四个盒子一一奉上。 “杀人,从来都是最简单和直接的复仇方式,就像我杀他们,也是我的游戏。”魏英华说道。“他们几个本不必死,这些年来药王谷杀气太重,uu看书wwuukanshu 他们几个算是年轻一辈中少有的另类。想想着实可惜,我杀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是胡英雄的人。他们和你们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 魏英华走向怀山,说道:“我说我会帮你们对付药王谷,并不是要让你们答应什么。而是我说什么,你们就得听什么。不然,下场就和他们一样。” 盒子被一一打开,怀山看到,望闻问切四兄妹的头分别被放在里面。 毓儿也是一阵心惊,毕竟这几人刚才还活蹦乱跳地活在这个世界上,现在只剩下头颅躺在了盒子里。 怀山更是不敢相信,尤其当他看到了陆燕问的头。陆燕问的眼睛瞪得很大,表情痛苦中带着不甘心地恨。 陆燕问对怀山说过的字谜,怀山永远也不会知道了。 “每个人的人生,都充满着不确定。他们是,你们也是,每个人早晚都是。”魏英华说道。“吕怀山,你有两个选择。第一,听我说的话,做我要做的事。兴许有天你强大了,也可以反过来杀我。” “第二,我不会杀你,任由你自生自灭,但我会带走毓儿。我会将毓儿变成第二个邪神,与药王谷为敌,与你为敌,与我为敌,与天下为敌。” “你明白吗?”魏英华笑道,“你觉得你还有选择吗?” “为什么?”怀山已经没有了力气,但仍不甘心地问道:“你也是药王谷的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问我为什么?”魏英华看向毓儿,欲言又止,过了许久,才又说道:“或许只是因为现在的你,要对付药王谷,还不够格。” 第60章 怀山篇之0手观音(下)新年快乐 千手观音,全名千手千眼观世音菩萨,又称千眼千臂观世音菩萨。 相传观音大士曾发誓要普度众生,但众生芸芸,他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便分身成四十二个大慈大悲菩萨来帮助世人。 无量佛知道此事后,劝说他欲速则不达。后来无量佛将观音大士的这四十二个身体重新融合在一起,留下了四十二只手臂,并让每只手掌上长出一只眼睛分别代表一个化身。除去观音大士本体的两只手臂,剩余四十只手臂各配上佛界三门中的二十五有之说,相乘为一千之数。 其中四十只手各有寓意。 第一施无畏手:手下伸,掌向上,除一切众生怖畏;第二持日手:救眼暗无光者;第三持月手:救患热病令清凉。 第四宝手:为众官位者;第五宝箭手:令善友早相遇;第六净瓶手:为求生梵天者。 第七杨枝手:除种种病难……第三十九金刚轮手,直至成佛终不退转;第四十蒲桃手,令稼谷丰收……千手护众生,千眼观世间。 佛教《陀罗尼经》云:千手千眼观世音能利益安乐一切众生,随众生之机相应五部五种法,而满足一切愿求。 但人的愿求和欲望无穷无尽,所以人的苦难和绝望也没有终点。 穿越不堪的记忆,回到现实的,早已不是过去的人。 此时站在怀山和毓儿面前的,是一脸愁容的无涯。他并不知道,这些年里怀山和毓儿,已经承受了太多。 谁才是拯救的人,谁又是被拯救的人。 “尊严和生命,哪个更重要?”怀山说道。“若是因为尊严死了,便一切成空。无涯,换做是你,你会怎么选择?” 无涯不知道自己会怎么选,可能他会和怀山一样,也可能他还不如怀山。 没有同年同月同日生,也没有生死与共,更不会同年同月同日死。 不是我们变了,而是时间在消失,人只能往前走。 “存心不让人出门,你说烦人不烦人,门中困心,是为闷字。” “需要一半,留下一半,取需字上部为雨,留字下部为田,并为雷字。” “半青半紫,青去下一半,紫去上一半,合为素字。” “刀出鞘,一撇出头,变成力字;上下难分,上下连成卡字。” “别难为小姑娘。姑娘为女,为难小而变少,女和少合而为妙。几个单独的字谜,被几句简单的话串联在一起,陆燕问的字谜其实并不高明。细想起来,他们兄妹四人其实并没有真的为难我们。”怀山继续说道。“我后来也怀疑,这些都是千手轩辕设的一个局,目的只是为了让我和毓儿上钩而已。而望闻问切四兄妹,到死都不知道被人利用。” “杀他们的四个人,打开盒子后便四散而去,杳无踪迹。其实也不难猜出,这四个人其中的三个,分别是文鬼先生,武鬼白虎和野鬼袁超,至于那个青面鬼,我后来也有了一些线索,但现在还不好明说。” “这几年,我和毓儿,都变成了魏英华的傀儡。魏英华并未向我说明他为何要对付药王谷,但我却不得不听他的指示,以千手的名义,网罗江湖人士,并和惜雯结盟,暗中发展对抗药王谷的势力;而毓儿,责以观音的名义成为傀儡,暗中联络药王谷老药王的旧部,这其中包括蜀州城主梦萝。” “无涯,你和南珍在整个计划里存在的意义,是千手计划最大的变数。文鬼先生本是凌霄童子张子游部下,南珍这一步棋,是他们埋下的一个伏笔。若是南珍成功刺杀胡英雄,魏英华便会成为我们唯一的敌人;但若南珍刺杀失败,胡英雄必然大怒,魏英华也一定会保住南珍性命,他们两个若能反目,我们便事半功倍;又或者南珍放弃刺杀计划,我们又得从长计议。” “你们的出现,尤其是南珍的选择,成为了一切不确定的开始。” 暗室里,怀山一直说着话,其他人表面上是在听,但都沉默着。 只有毓儿一直盯着无涯,怀山说完之后,毓儿继续说道:“无涯,我见过南珍妹妹一面,她很好。” “她很好?”无涯苦笑道。“她很好,那为什么要面对这些,乖乖地回倾城不是更好吗?” 无涯看向怀山,又看向毓儿,对他们说道:“你还记不记得,那日在少室山上,我们曾对着药王谷,对着天下英雄,说了什么?” 三个人一起开口说道:“我们的命运,别人凭什么说了算!” 说完三人相视一笑。 “不管我做了什么,无涯,你会不会帮我?”怀山问道。“就像在当年在少室山上一样。” “怀山,感谢你的坦诚。”无涯说道,“你有你的苦衷。你做这些,我不赞同,但不怪你。只是我不愿南珍陷入太深。此次对话,我感慨良多,我不想阻你计划,但也不愿受人摆布。我会离开这里,去找南珍。他要杀胡英雄,我便和她一起杀胡英雄;她若退缩,我便会代替她。” 无涯一直担忧南珍,面对怀山的一席话,无涯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他拉着怀山的手,又拉起毓儿的,三个人的手按在一起。无涯说道:“不管怎样,我们始终是兄弟,是最好的朋友。” “对不起无涯。”怀山对无涯道歉:“你我之间,本不需强求什么,我也不再多说。”怀山指着暗室里的人说道:“只是此番对话,只限于你我和这间屋子里的人知道,希望你理解。” 无涯看了看眼前的人,他们仍没有说话,仿佛此刻他们都以怀山为首。只有酒鬼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像是有人靠近了这里。 “师傅,找到青龙了!”是清风的声音。 怀山听到这个消息脸色立马变了,嘴角滑过一丝浅笑。他对无涯说道:“你要走,我不拦你,但须等我做完一件事。” 无涯问道:“什么事?” 怀山看了看毓儿,毓儿点了点头。怀山对着心不在焉的酒鬼说道:“酒鬼师傅,你与我同无涯一起,白虎的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酒鬼一脸茫然。其他人也没有别的动作,只有那个满脸凶相的年轻人,伸了伸懒腰。 中原城西,丐帮天字辈长老,亦是当今丐帮帮主王天宝的同父异母兄弟,王天志和王天强两人,带领着一众丐帮弟子,将一个破庙紧紧围住。 既惊动了这二位长老,丐帮这次要抓的人,肯定插翅难逃了。 马蹄声起,无涯、酒鬼和怀山三人来到了众人面前,怀山对着两位长老作揖道:“二位前辈辛苦了。” “哎呦,我当是谁,闯王,你旁边那个臭小子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王天强说道,他的脸看向无涯,一脸不屑地说道:“我就说你这死乌鸦,就是死也不可能死的那么无声无息,这不大活人一个,我大哥还惦记着你呢!” 王天志也看了无涯一眼,往他们站的方向呸了一口,一脸不屑的样子说道:“衰人命大,孬人多福,好死不如赖活。看他这熊样,肯定还能再活几年。” 无端被骂,无涯也不生气。因为他知道,丐帮的长老们,从来都是嘴碎心细,开口骂人也从来都是多于助人。 于是他也向两位长老行礼,顺便朝着他们吐了口唾沫,这才是丐帮的礼节。 “他还在里面吗?”怀山问道。 无涯和酒鬼都不解其意。刚才清风不是说找到青龙了么,他怎么会被丐帮的兄弟围住?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怀山继续说道:“酒鬼师傅,惜雯这些年一直隐匿梨稻村,可无涯出现之后,便引来了药王谷出动,让我们辛辛苦苦集结起来的功夫好手接连惨死,你可知为何?” 酒鬼明白怀山的意思,他虽然不想回答,但能肯定的是,是有人将惜雯的行踪泄露了出去。 而且这个人,一定是自己身边的人。 “我本来也不想怀疑他,但后来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防。”怀山继续说道。“我先是在青龙的房间里发现了大量的曼陀罗花粉。这种花粉若用于中药,有很好的抗衰老和增强代谢的作用,但大量服用,会产生致幻效果。况且曼陀罗花在中原并不常见,我也并未听青龙说起过。起先我不以为意。但每次看到醉酒的白虎,一想起他走火入魔后的样子,我就有所怀疑。” “另外一件事有些难以启齿,我有机会再告诉你。最关键的是这次,丐帮的人早已发现青龙和惜雯的行踪,他们没想到中间杀出了四步象和邱姑娘。但邱姑娘只是想掳走惜雯一家,做与我交谈的筹码,那些蛇毒并不至死,也就是说她并未下杀手。所以杀死丐帮弟兄的另有其人,而且也是个用毒高手。四步象与邱姑娘分开后,u看书 .uukanshu.om暗中跟踪,若不是从中作梗提醒惜雯,他们一家恐怕早已中了青龙的暗算。而我也放出了假消息,只为引出青龙,看来凑效了。” 怀山说道:“酒鬼师傅,你的徒弟青龙和白虎,实际上是药王谷门下青面鬼和白面鬼,一个化名青龙,一个化名白虎。白虎的功夫高于青龙,但青龙的心计多于白虎。以我的猜测,白虎练功走火入魔,一定与曼陀罗花粉有关。他们潜伏在我们身边,我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药王谷的眼睛。但青龙怎么也不会想到,白虎自走火入魔之后,反倒站在了我们这一边,甚至为我们付出了自己的性命。” 酒鬼因为白虎的死一直对怀山耿耿于怀,但从没想过青龙竟然是害死白虎的元凶。 但怀山所说的话,酒鬼不得不信。事实已经摆在眼前,酒鬼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王天志又是大声呸了一口,打断了他们的对话道:“闯王打算怎么做我不管,只是酒鬼,你曾在邯郸城答应过尹老儿,说要给丐帮一个交代。现在凶手就在里面,等你们这么久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我现在就要这个交代。” 怀山闻言皱了皱眉,对王天志说道:“前辈,你们等了多久?里面一直没动静吗?” 王天强骂道:“什么意思!闯王,不过三分之一柱香的时间,你是怕那波儿闷货逃走不成?这里前前后后都是我们丐帮的弟子,他除非真的能变条龙飞出去!” 怀山仍感不妙,依青龙的性格,他不会这么久都没有动作。 他要么早已不在这破庙里,要么已经死了。 第6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猎人弯弓,落入陷阱。 谁是局中人,谁是局外人? “着火啦,着火啦!”就在怀山思考之际,一阵吵杂声从破庙后门传来。“烧着啦,快救人啊!”伴随着呼喊声,只见四个全身着火的人从庙门里冲了出来,分几个方向扑向众人。 火势很旺,很快就传来一阵阵身体烧焦的味道。这破庙荒废了很久,仅有的一口井早已干涸,一时间哪里去找水灭火,一群丐帮弟子只好脱下身上褴褛的衣衫去拍打着火的人。但要命的是,被烧的人身上似乎被淋了火油,救他们的人不小心粘上后身上也起了火,救人不成反被烧,一时间丐帮弟子乱做一团。 王天志见状,迅速出击,一根竹棍左敲右打,分开了丐帮弟子和火人。 在一旁的怀山和无涯发现,后来被烧着的丐帮弟子,倒是知道在地上翻滚着灭火,但先前冲出来的那四个人却是在王天志敲了几棍之后便直接倒下,任由烈火燃烧,身体丝毫不动。 难道王天志一棍子就杀了他们? 不对,这四个人冲出来的时候并未发声,呼救的只是外面的弟子。若一个人身上着了火,除了要自救之外,灼烧带来的疼痛肯定会使人大叫。既然不叫,除非那个人不能叫,或者他们冲出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我靠他一回!”王天强骂道:“我丐帮弟子就算命贱,也不能被人活活烧死!我要你的命!” 王天强一边说一边冲进破庙,他要亲手杀了青龙泄愤。 但破庙里早已没有了活人,只有一个死人。一个燃烧着的死人。 待火灭之后,五具尸体均被烧焦,身份不明。 “诸位老二,各自清点身边兄弟。”王天志比王天强冷静一些,他要尽快确认这几具尸体的身份。 不过片刻,便有话传来。“陈老二和刘兄弟不见了!” “妈的说清楚!不见了几人!”王天强骂道。 “陈老二一个,刘姓兄弟两个,邢姓兄弟一个,还有个没名字的小乞丐。”丐帮弟子答道。 五个人,正好对应五具尸体。而青龙早已趁乱不知所踪。 酒鬼蹲下身检查那些已经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他仿佛发现了什么,便示意怀山过来看。 怀山顺着酒鬼手指的方向,发现这几具尸体脖颈处都有一根银针。一半插入身体,一半露在外面。 怀山拔出了一根,发现这根针有食指长短,针身极细,针头却呈扁平状。 他拿给无涯看,无涯一下子便认了出来。“这是……银针锁魄?” 怀山点了点头说道:“没错,看来我猜的没错,这几个人在冲出庙门之前,就已经被人用银针控制了。没想到青龙不但是药王谷的人,就连凌霄童子张子游的针法也学会了。现在唯一要紧的,是查清楚他到底是胡英雄的人,还是魏英华的人!” “我管他是谁的人!”王天强吼道:“闯王,今天这忙我们就帮到这了。我丐帮的弟子,不会白死!” 说完,王天强便带着一众丐帮弟子离去。 王天志却未离开,他对着无涯他们说道:“如今丐帮虽式微,我大哥王天宝主张避战休养生息,但我丐帮弟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这他妈修养了这么多年早就够了。闯王,赤剑客,还有酒鬼,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我这便回去集结丐帮弟子,新仇旧恨,我们会和药王谷一起算!” “王帮主他……”无涯欲言又止,他知道丐帮长老们的脾气,个个都是倔起来十头牛也拉不回的。“讨伐药王谷事关重大,还望长老三思!” “三思个屁!”王天志骂道:“赤剑客,你别拿大哥压我。我们这些老不死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我能留下来与你们说活,实在是看在你们昔日帮过丐帮的份儿上。你怕是消失这几年脑子秀逗了?药王谷要杀人,我们就让他杀。有本事把我们丐帮杀个干净,不然,我们定要搅得药王谷鸡犬不宁。” 王天志拜别无涯等人,临走时说道:“诸位好自为之。” 无涯没想到此次围剿青龙竟然是这样的后果,但看怀山一脸愁容,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见酒鬼进了破庙里摸索了一阵,无涯便问道:“怎么样,酒鬼师傅,发现了什么?可有青龙的线索?” 酒鬼没有答无涯的话,却看向了怀山。怀山此时也看向了酒鬼,三人无话,酒鬼也只是摇了摇头。 三人便决定先回去再做商议。 好吃来坐的竹叶青甚是好喝。不浓不淡,不轻不重,柔中有烈,辛中有甘。 阿丑一个人喝着酒,有些无聊。本是毓儿和芮芮拉她去闲聊,结果今天好吃来坐生意太好,芮芮去帮胖爷招呼客人,毓儿也一眨眼功夫就不见了。好吃来坐酒楼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上下左右里外前后她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无涯他们的踪影。 胖爷和芮芮忙前忙后顾不上她,能顾上她的只有几个跑堂的伙计。想想毕竟自己对这里来说也只是个陌生人,于是她决定把气都撒到无涯头上,心里暗骂道:这臭乌鸦,也不知道死哪儿去了,丢下老娘在这不管不顾,看我找到他打断他的腿! 想归想,骂归骂,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阿丑自觉无趣,便打量起这酒楼里在座的客人来。 但不过片刻,阿丑便皱起了眉。 大厅之内,吵杂声一片。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汇聚一起,喝酒吃肉,拉扯闲谈,只动声色,不动干戈。这本来也没什么,奇怪的是,总有些人和这里格格不入。 东边第三个座位的五个人,西边第一个座位的三个人,南边靠窗的座位四个人,和北边角落里的两个人。 这些人也在喝酒,也在闲聊,但他们的眼神和表情都很怪异。 阿丑虽觉得怪异,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哪里怪。她只好耸了耸肩,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杯子太小,喝不过瘾,她便招呼伙计换了大碗。索性再要上几坛,反正无涯说在这里吃喝拉撒都不用她花钱,不喝白不喝。 大碗喝酒,果然爽快。阿丑这一口喝的有点猛,险些抢住。她擦了擦嘴,揉了揉已经发烫的脸颊,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她又看向刚才觉得怪异的那几桌人。她突然明白了,这些她觉得奇怪的人,脸上竟然都戴着人皮面具。 只是这些面具显然不够高明,骗得过寻常人,却还是被阿丑发现。 但人皮面具的作用是扮作他人,掩人耳目。只是这么多人都戴着面具,难道都和这酒楼里的人认识?莫不是为了来大吃大喝一顿,然后跑路,这样即使店家报官了也查不到他们跟前。 这样的想法让阿丑自己都笑了,这年头怎么还有这样坑蒙拐骗的。人皮面具真的是越来越不值钱了,阿猫阿狗的随便找张皮,戳几个窟窿就敢往人脸上戴,白瞎了药王谷妙相观音的名声。 就在这时,又进来了一个人,那几桌戴面具的人看见他后都安静了下来。 不只是他们,是整个大厅也渐渐安静了下来,整个好吃来坐酒楼也安静了下来。 就连外面的街道,也不知在什么时候突然变得萧瑟,没有了行人。 酒楼里的客人,仿佛都像睡着一般,有得趴在桌子上,有得倒在地上,表情都很安详。 能活动的,就只剩下那些戴面具的人,和刚刚进来的这位,还有几个一脸茫然的跑堂伙计。 只见这人抬了抬手,便有面具男会意,关上了好吃来坐的大门。 阿丑觉得不妙,连忙起身躲在暗处,心里想着还好迷药对自己没用,不然也中招了。 她不明情况,也不认识这些奇怪的人,更不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她不认识,跑堂的伙计却认识,只听其中一个人说道:“青龙大哥,你这是……” 话未说完,那伙计便觉得自己胸前一疼,他低头一看,一根针插在了自己胸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来得人正是青龙,只见他走到已死去的伙计面前,轻轻地说了句:“对不住了小哥,但我这次回来可不是找你的。” 青龙对着身后的人说道:“进去找人,都要活的。” 于是他身后的十多个人鱼贯而入,阿丑听到了胖爷的迟疑声,和芮芮的叫骂声,还有一个男子的叫喊声,和一阵急促的打斗声。但些声音很快便结束。 阿丑先看见胖爷和芮芮被绑了个结实。胖爷看不出什么,但芮芮嘴角有血迹,脸上也有些擦伤。而清风被打晕了过去,被两个人拖到了青龙面前。之前在大厅的仅剩的三个伙计早已跪在原地不敢出声。 “咦?”青龙愣了一下,说道:“我这又是调虎离山又是金蝉脱壳的,废了不少心思,怎么就抓住了你们几个?其他人呢?” 没等手下回话,芮芮便纵声骂道:“好你个青龙,我爹算是养了你个白眼狼啊,平日里看你畏畏缩缩的,没想到还能耐了啊,我看你敢动我和我爹试试!” 青龙抬了抬眼,看向芮芮,抿了抿嘴说道:“你既然要骂,多骂几句也无妨。胖爷对我有恩,我当然不会动;你是胖爷女儿,我也不动你。但他们就不一样了。” 青龙指着清风和那三个伙计说道:“我来也不是抓你们的,我要抓的只是毓儿一个人。” 清风还未醒来,一个伙计支支吾吾道:“青龙大哥,我们一直在招呼客人,一直没见怀山大哥和毓儿姑娘,不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放过我们吧。” 青龙看向那个伙计,对着他笑了一下。那伙计见青龙笑了,也赶紧赔了个笑容。但就在这时,青龙说了句:“我问你话了么?” 一句话吓得伙计不敢说话,但随后他也不能说话了,一把匕首瞬间抹了他的脖子。 “胖爷,你告诉我他俩在哪,我们就是不伤和气。”青龙转过头对胖爷说道。“不然你看,他们的命也是命。” 芮芮没想到青龙这么杀人不眨眼,uu看书 uukanco 一时间也是大气不敢出。那伙计就倒在面前,她吓得后退了两步,惊魂未定,眼睛看向别处,却意外发现了藏在暗处的阿丑。她想呼救,但随即对阿丑眨了眨眼,摇了摇头。 阿丑也是吓了一跳,她刚也怕万一芮芮没忍住叫她,她到底是救还是不救?于情于理都要救人,但不是硬拼。想到芮芮刚才对她拼命摇头的动作,她对芮芮又是多了一份欣赏和喜欢。 “青龙,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胖爷说道:“白虎是不是你害死的?” “白虎死了,我也很难过。但是胖爷,”青龙说道,“你觉得我该是什么样子?” 青龙走到了胖爷身边,伸出了手。胖爷以为他要动手,谁知青龙只是抱了抱他。 胖子张之所也叫胖爷而不叫张老板,就是因为他身形偏胖,大家叫着亲切。但他此刻被绑着,又被青龙这么莫名其妙的一抱,觉得甚是别扭。 “你搞什么鬼?”胖爷怒道。 “没什么。”青龙放开了胖爷,然后说道,“我不会伤害你和芮芮的,你只需要告诉我毓儿在哪就行。” 胖爷看着死去的伙计,心有不满,便骂道:“还不伤害我!你这已经伤害到我了!有本事杀了我啊!” 青龙摇了摇头,说道:“说好了不杀你。但是你不说的话,他们的命可没这么金贵。” 青龙看了看剩下的两个伙计,又看了看清风,便对手下说道:“先杀了那两个,这个再留一会。” 然后他看着芮芮说道:“不然你告诉我,你也不想清风死吧?” 第62章 1寸相思0万绪(情人节快乐) 又死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正是刚刚给阿丑换过新酒的伙计。那伙计年纪不大,一直笑脸盈盈。虽然现在只是个跑堂的,但只要胖爷会看人,相信时间一长,他在这酒楼里混个管家肯定不是问题。 但他却死不瞑目。 阿丑很着急,但她却想不出好的办法。 “这帮酒囊饭袋到底跑哪儿去了,后院起火了都不知道,这可怎么办啊!”阿丑越着急越没法冷静。眼看下一个就轮到那个清风,依现在的情况,虽然那个青龙口口声声说不会伤害胖爷和芮芮,但谁又能保证他不反悔呢! 死无涯,还有那个闯王吕怀山,你们怎么还不回来啊,难道真要本姑娘大开杀戒吗? 阿丑虽然这样想,但其实心里早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就在这时,突然一只纤细的手从背后捂住了阿丑的嘴,阿丑差点叫了出来。 “别出声!”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阿丑背后传来,“厉姑娘,是我!”背后的人竟然是毓儿。 阿丑连忙闭起了嘴巴,但又怕青龙发现了她们,于是悄声对毓儿说道:“你怎么不躲起来啊!这帮人要找的就是你!” 毓儿却把食指放在双唇之间,让阿丑别说话,然后说道:“呆着别动,怀山和无涯他们很快就会回来了。” 阿丑点了点头,却仍担心场下人的安慰。她紧紧地拽着毓儿,谁知毓儿却挣开了她的手,向前一跃便到了青龙面前。 “你要找的是我,又何必滥杀无辜?” 毓儿就像九天仙女一样,面容清秀亲近,身姿轻盈飒爽,动静之处黯然留香。相比之下,青龙和他的那帮手下,简直就是渣渣了。 只是这画面美归美,却吓了阿丑一跳,她恨不得立马跳下去拉着毓儿就跑。谁知青龙手下的人已经迅速围住了毓儿,阿丑怕毓儿受伤,不敢妄动。 青龙也是一愣,冷笑道:“我的人刚才没找到你,这么说这好吃来坐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暗室存在,闯王真是有一手。即使这样,你躲起来便好了,怎么还自己送上门来。不怕我杀了你么?” “杀我?你也得有这个胆子!”毓儿笑道。“杀了我你怎么向胡英雄交代?” “那倒是。”青龙笑道。“我是不能杀你,但既然你现身了,就别再动歪心思。不然我怕我一失手,弄伤了你,对大家都不好。” “跟你走可以,但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毓儿说道,“据我所知,你即是千手轩辕手下的青面鬼,为何又投身胡英雄门下当起了走狗?” 青龙闻言皱起了眉头,对毓儿说道:“说话真难听,什么走狗不走狗的,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太不体面了。” “体面?”毓儿笑道,“对你这种人还需要体面?这么多年在好吃来坐,大家待你像家人一样,你就是这么体面的?” 青龙叹了口气,对毓儿说道:“每个人都有难处,我也一样。这些年你们的好我都记着,我方才迟迟不肯对清风下手,也是看在了怀山的面子上。至于胖爷和芮芮,你若是乖乖跟我走,我自然承诺不会伤害他们。” “惜雯一家隐居梨稻村的事,是你透漏药王谷的?”毓儿问道。 青龙又抿了抿嘴说道:“你即猜到,有何必再问。还有什么要说的,一并说出来。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等怀山和无涯他们回来。我也知道他们已经和丐帮分开,正往回赶。但不知道他们两个加上已经失去功力的酒鬼师傅,能不能挡得住我沿路安排的二十多名杀手。” 青龙看着毓儿,轻声说道:“所以我还有一些时间。” 毓儿冷冷地看着青龙,说道:“酒鬼师傅待你视如己出,白虎是你大哥,在梨稻村的时候,你怎么下得去手?” 青龙沉默了片刻,说道:“酒鬼师傅技不如人,被贾道人重伤后卸去了功力,与我无关。至于白虎大哥,我只是给了他个痛快。当时要带走惜雯一家,我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然后在路上又毒杀了惜雯他们?”毓儿问道。“胡英雄为什么要赶尽杀绝?” “谷主自有他的打算,惜雯一家,包括失踪的惜蕾,对他来说都是牵绊。人欲成大事,至亲亦可杀。” “好一个至亲亦可杀!最后一个问题,”毓儿说道,“你在我们身边潜伏了这么久,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这个问题青龙似乎不愿回答,他转身看向胖爷,胖爷的眼中已经充满了血丝,显然还在因为他的背叛而难过。 “关于剑髓,和七巧玲珑心,是不是真有其事?”青龙反问道,“这些年千手轩辕一直没有动作,我知道他与你们在暗中谋划着什么。但自无涯出现之后,他便召集了文鬼和野鬼,还有蜀州城主被无涯身边的小姑娘刺杀一事。我虽不知道其中缘由,但谷主既然吩咐时机已到,我便听他的安排行事。你想知道具体,待到了药王谷,可以亲自问谷主。” 听完青龙的话,毓儿笑了。 不是开怀大笑,是浅浅微笑。 嘴角轻扬,欲遮还羞,不似倾城,胜似倾国。 青龙看到毓儿笑的样子,竟不自觉间自惭形秽起来。 “你笑什么?”青龙问道。 “我笑你啊,”毓儿说道,“我还以为你卧薪尝胆这么多年是个人物,没想到终究是胡英雄的一枚棋子而已,枉我和怀山高看了你。” “你什么意思?”青龙怒道,“现在你可是在我手上,我倒要看看,你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能笑到什么时候?” “我自然要笑,”毓儿说道,“因为你还不清楚自己的状况,你以为,你是怎么逃出丐帮围攻的?” 青龙一阵纳闷。回想起来,自己藏身的那间破庙早已荒废,但为何庙里的烛火和香油依然旺盛,若非如此,他也不能用计烧了丐帮的弟子趁乱逃了出来。 “你是不是觉得,怀山和无涯还有酒鬼师傅离开后,这里便没有人是你对手了么?”毓儿笑道。 “怎么,我只知你医术过人,难不成你还练了盖世神功不成?”青龙问道,“别废话了,别让我亲自动手!” “动手?”毓儿说道,“你看看你的脚下。” 不知何时,地面上竟爬满了无数花花绿绿的蛇。那些蛇绕过倒在地上的酒客,将青龙之外的面具人全部死死缠住。 “毒蛇阿邱在这里?”青龙大吼一声,退后几步,用剑斩了几条爬向自己身边的蛇。“她怎么会帮你?” “不止是阿邱。”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蜀州城五毒,有三个人都在这里。你觉得,就凭你手下这几个三脚猫功夫,能奈何得了我们?” 昊天、阿邱,还有小四三人出现在毓儿身后,看着一脸惊慌的青龙。 “不可能,”青龙惊道,“我收到的消息是蝎子刺伤怀山,又被怀山所杀。阿邱来寻仇,又被不死牵制。你们怎么?” “假消息,谁不会放?你是说邱姐姐被我牵制么?”小四开口说道,“你怕是不知道我是谁?不死只是师傅起的名字,他叫顺口了而已。我的真正名字,叫做四步象。蜀州城五毒之一,杀人无形一根草的四步象。” 小四走到了青龙面前说道:“也难怪鬼面师傅不告诉你,你这种吃里扒外的家伙,不但得不到师傅信任,更是被胡英雄耍的团团转。” “所以你也背叛了千手轩辕么?”青龙笑道,“嘴里喊着师傅,却帮助怀山他们!” “也不尽然,”小四说道:“师傅给我的交代是成为闯王吕怀山的手,我便听他的话。至于之后,他若有别的吩咐,我听了便是。” 阿丑没有想到毓儿还有这么一手,感叹她心思缜密之余,也连忙现身去帮住芮芮和胖爷解开绳子。 青龙看到阿丑,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阿丑见问道自己,支支吾吾答道:“我说我只是路过救人的,你信么?” 众人闻之一笑。毓儿对着青龙说道:“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此刻的青龙,已是困兽,但见他摇了摇头,对众人说道:“区区五毒,几条毒蛇咬咬平常人就行了,当真以为天下无敌了!” 只见青龙两鬓青筋暴起,他的手下和他一样,集体大吼一声,那些蛇被生生震退,不敢往前。 “药王谷的人,可不是吃素的!”青龙说道。他一发令,那群面具人便都拿起武器向毓儿他们冲来。 “退后!”昊天大吼一声,推开了毓儿,迎了上去。阿邱和小四也同时出手。 不交手不知道,青龙手下的这帮人均是力大无穷,u看书 uuknshu.co 挥起刀剑来如排山倒海,气势逼人,难以应付。 阿丑已经解开了胖爷和芮芮的绳索,芮芮扶着胖爷,阿丑拖着昏迷不醒的清风连连后退。 青龙了他们一眼。阿丑见状问道:“干嘛,打他们啊,看我干吗!你说过不伤害我们的?别逼我出手啊,我可是很厉害的!” 青龙冷笑一声,并不理会阿丑他们,只是对着众人说道:“速战速决,抓住毓儿,要活的!” 好吃来坐酒楼里乱作一团,倒下的酒客们也不知是死是活,昊天等人四处受制,怕伤了他们,一时之间陷入被动。 “毓儿,你怕是也看出来这些人都戴着人皮面具,”青龙说道,“你可知道,药王谷对他们可是下了血本的,这些本是死囚的人,换了身份,全都变成了药王谷的药人,威力惊人。最不怕的,就是毒了。我倒要看看你们五毒还有什么手段?” 转眼间,阿邱和小四已受了伤,毓儿已经被抓。昊天还在苦苦支撑。 “放弃吧!”青龙说道。 “该放弃的是你!”就在青龙说话的时候,一把剑,不偏不倚的从他后背刺出。 “虽然我最痛恨背后杀人,但对于你,我更恨背叛。”无涯的剑,在酒鬼手中,刺穿了青龙。 青龙忍痛转过身,看见怀山、无涯和酒鬼,三个人浑身是血的站在他身后。 青龙看见他们冷漠的表情,竟然有些释怀。 他又看向胖爷,轻声说道:“胖爷,这里染了血,对不住了。以后酒楼的生意,怕是要淡了。” 他的眼神,充满了悲伤。 第63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情人节快乐) 数十年前,药王谷之祸后的一段时间里,胡英雄大肆清除席破天、戴林和张子游的残余门徒,文圣赵滨、野人王袁超不知所踪,武痴白虎和其弟青龙趁乱逃了出来,自此流落江湖。 适时白虎年轻气盛,脾气暴躁,虽处处护着青龙,但常有打骂。青龙不喜,于是趁白虎练功之时,利用曼陀罗花粉致使白虎走火入魔,从此白虎变得疯疯癫癫。 途中青龙行盗窃之事偶遇酒鬼,酒鬼与白虎不打不相识,自此三人结伴而行。 后来酒鬼与胖爷相识,恰逢无涯初出江湖改了胖子面馆的招牌,众人便聚集于好吃来坐酒楼。 几年间,鬼面人即千手轩辕分别找到了他们,赐文圣为文鬼,野人王为野鬼,武痴为武鬼,并散播消息,与酒鬼合称江湖四鬼才。 青龙当时功夫并不出众,且性格柔弱,但诡计多端,口蜜腹剑,被千手轩辕赐予青面鬼称号。 武林大会之前,众人相安无事,直到倾城之乱。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那些少年也曾鲜衣怒马,但暗潮汹涌,终究逃不过随波逐流。 酒鬼拔出了剑,青龙倒在了地上。 昊天与那些面具人还在厮杀,怀山和无涯加入战局后,情势立马好转。 “对这些药人不能心慈手软,砍刺无用,必须断其头颅。”怀山喊道。 这一天,好吃来坐酒楼里,注定血流成河。 当捕神司徒晓静带着三大捕快赶到好吃来坐酒楼的时候,那些中了迷药沉睡的酒客们,全部都躺在了血泊里。 那些人渐渐苏醒后,全都慌张逃离。自此中原城最繁华的好吃来坐酒楼,变成了老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们都说那里堪称人间地狱,而酒楼也随之关门大吉。 青龙对着众人说道:“毒杀惜雯一家,非我本意,但愿到了那边见到他们,可以对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你的毒,在我看来,只会让人拉几次肚子而已,他们一家人现在活的好好的,你怕是没机会了。”小四说道。 “是吗?这么说你救了他们?”青龙笑了,他对小四说道:“毒中童子四步象,千手轩辕果然没看错你。” 胖爷数十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揪着奄奄一息的青龙骂道:“你这混蛋,口口声声说不害我,你这是毁了我啊!” 芮芮看着爹爹的样子,难过得泣不成声,阿丑在一旁一直安慰着她。 青龙临死前,从怀里拿出一张染血的锦帕递与胖爷,胖爷看也不看便丢在一边,仰天痛哭。 怀山捡起了那张锦帕,只见上面绣着一句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怀山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并未说明。 司徒晓静走后,众人便聚在一起,商议着如何解决当下的状况。 怀山将无涯引致一旁,似是有话要对他说,但两人皆沉默不语。 终于怀山先开了口。 “青龙之事,你怎么看?”怀山问道。 无涯看着怀山,叹气道:“他自作孽,怪不得别人。胖爷和酒鬼师傅待他不薄,他却毁了他们最珍贵的东西。” 怀山将青龙的锦帕递给无涯,无涯看到了上面那两句诗,疑惑地看向怀山。 “恐怕胖爷也不知道,青龙对他有别样的感情。”怀山毫不避讳地说道。“这两句诗,是他最后传递给胖爷的东西。” 无涯一愣,他明白了怀山的意思,但并不相信,于是问道:“当真可笑,胖爷待他怕不是像亲生儿子一般,他对胖爷怎么可能有这种感情?再说两个大男人怎么会?” “可笑吧。”怀山说道。“其实也并不可笑,人的感情本来就很复杂。青龙这种人,且不说他在我们身边藏了这么久,他既能害他大哥白虎走火入魔,又能说出至亲亦可杀这种话,恐怕我们不能用常人的思想看他。” “照你这么说,”无涯问道,“他是对胖爷因爱生恨了?这说不通!” “或许吧,谁知道呢。他都已经死了。”怀山说道。 伤心的不只是胖爷,还有酒鬼。虽然青龙做了这么多事,他还是埋葬了青龙。 酒鬼对着青龙的坟冢说道:“你始终是白虎的兄弟,到了那边,向他说声抱歉吧。但原来世你们能远离江湖纷争。” 重重回忆,映入酒鬼眼帘。 “大哥,你饿不饿,呆着别动,我去找点吃的。”年少时的青龙虽然害白虎疯癫,但始终与他不离不弃。 “快去快去,饿死我了!我要喝酒,我要吃肉!多弄点回来!”白虎嘴里催促着青龙,自己则坐在街边盯着天空发呆。 “咦,”青龙好像发现了什么,“大哥,那边有个糟老头子看起来身上有钱,我去偷一点给你买酒肉!” 不等白虎回话,青龙便跑了过去。 那人正是酒鬼,却并不是个糟老头子,只是今天他心情不错,穿了一件新衣裳而已。青龙悄悄地走到酒鬼身后,他的手刚伸过去,便被酒鬼一把抓住,随即骂道:“哪里来的臭小子,偷到老子这里来!不想活了!” “大哥救我!”青龙挣脱不得,连忙对着白虎喊道。 白虎眼看青龙被人抓住,一个箭步便到了酒鬼面前,两人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还有帮手,”酒鬼怒道,“一路货色,我便教训教训你们!” 白虎虽疯癫,但不愧为武痴,几个回合下来竟与酒鬼不分伯仲。而且他越打越快,越快越狠,照此下去,酒鬼会输也不一定。 酒鬼也是好奇这两人,打着打着便聊了起来。白虎说不清楚,但青龙却编了个故事骗了酒鬼。几句话下来,原来大家都是苦命人,三个人自此便熟络了起来。 某一天,三人都饿着肚子,在街上无事晃悠着。路过一家面馆,里面的香味传来,三人都停下了脚步。 “什么味道,这么香,我要吃!”白虎说道。 青龙的肚子也是咕咕叫,便对酒鬼说道:“酒鬼师傅,要不我们进去要一碗面吧,三个人一起吃!” “三个人吃一碗成何体统,要吃也吃三碗才行!”酒鬼说着,便领他们进了面馆。 热腾腾的烩面上了桌,三个人便风卷残云一般,顾不上烫嘴,一下子就吃了个干净。 吃饭就要付账,但三个人俱是囊肿羞涩。 胖子面馆的老板胖子张爷看他们几个狼吞虎咽的样子,想着也是好久没吃饭。不但没催他们,反而问道:“诸位兄弟,面好吃么?要不要再来一碗?” 三人同时点了点头,于是胖爷便给他们续了三碗。 白虎只是埋头自顾自地吃着,酒鬼在想着办法怎么赖账。 青龙看着笑呵呵的胖爷,眼里一阵辛酸,脱口而出又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胖爷听青龙诉说着人生的种种不幸,也是感伤落泪。 青龙没想到胖爷这么好骗,突然内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于是说道:“老板,我们没钱,这顿面能不能赊账?” “不碍事,几碗面而已。相遇即是有缘,你们饿了,过来吃就行。”胖爷说道,“我这里也缺人手,你们要是愿意,过来帮衬帮衬就算抵了面钱。” 听完这话,青龙便留下了眼泪。人在江湖,尔虞我诈习以为常,何况自己和白虎还是药王谷弃徒。但三生有幸,先是遇见酒鬼不嫌弃他俩,又遇见胖爷这么好的人,青龙以为自己终究会过上寻常人的生活。 他随即跪下对胖爷说道:“谢谢大爷,青龙以后就是你的人了!” 酒鬼见青龙这般模样,便来了气,脱口骂道:“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说跪就跪,成何体统!” 他又对胖爷说道:“在下行走江湖,没别的本事,但酿酒一事自有天分。我这葫芦里有自己酿的酒,老板且尝尝,若还可口,便连我们同这方子一块收了去。我这小兄弟话说的虽然恶心人,倒也是真心实意。从此只要给个落脚地,我保你生意兴隆。” 说话间白虎又吃完了自己的面,举起碗伸手要到:“还有没有,再来一碗。” 众人皆是一笑。谁也没有注意,青龙的眼神,再也没有离开过胖爷。 尘埃落定,好吃来坐酒楼里也终于收拾干净。胖爷看着自己的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说不出话。 过了好久,他才叹气道:“还好给芮芮藏得女儿红没有毁掉。” 说完这句话后,他摇了摇头,眉间的愁绪也减轻了一些。 毕竟,人生的路还长,从头来过,需要时间,更需要勇气。 阿丑走到无涯身边,问他有何打算。 无涯虽不舍,但心意已定,他要去蜀州城找南珍。阿丑点了点头。 谁知这时,却有阵阵骂声传来! 只听酒鬼大声骂道:“意料之中,一切都是你意料之中,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结局!与药王谷为敌我不怕,与天下为敌我也不怕,可是怀山,我怕的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怎么相信你!” 原来是酒鬼在与怀山争吵,酒鬼的声音很大,显然是要让外面的人听见。 说话间酒鬼已经摔门而出,他经过无涯,便一脸怒气地对他嚷道:“这便是我们的好兄弟!这便是你的好兄弟!你且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子!” 说完这些,酒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屋子里的怀山一直没有出声,也没有跟出来。无涯想去追酒鬼,但终究是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身,走向了怀山的房间。 怀山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无涯进了屋子之后便关上了门,随即对怀山说道:“我知道酒鬼师傅为何这般生气,但我更想知道,那日在破庙,你为何放了青龙。若是丐帮的人当场抓住他,便不会后来的这些事。” 怀山听到无涯问话,便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径直走到了无涯面前,uu看书 .uuanshu 然后对他说道:“丐帮虽然不比当年,但仍是我们对抗药王谷的一个重要筹码。若他们直接抓了青龙,只会引来药王谷的报复,陷入被动。青龙接连杀害丐帮弟子,丐帮的人不会放过他。但王天宝避世不出,丐帮弟子早有不满。我们手刃青龙,不但帮丐帮报了仇,更能让丐帮主动团结起来帮我们对付药王谷,王天志的话就是证明。” 怀山对无涯说道:“我这么做,有何不妥?” 无涯看着怀山,听他一席话,竟然无从反驳。 他没有再说话,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他不是怀山,不能像怀山那样为了对付药王谷机关算尽。 他只能转身,对怀山说了一句:“我明白你。修整几日我便要走了,再争吵也没有意义,不如多留下些好感,存进心里,饮进酒里吧。” “你终是要走?”怀山问道。“走去哪里,去找南珍吗?” 无涯回到道:“是,她不该承受这么多,我始终放心不下。” 怀山叹了口气,说道:“你不必去找她了。” 无涯回头问道:“为何?” 怀山看着无涯,缓缓说道:“我收到了野鬼传来的消息,胡英雄在药王谷召见蜀州城主,而南珍趁机成功刺杀了胡英雄,而且已经逃了出来。目前南珍正被药王谷追杀,但野鬼一直没能找到她。只是发现了青鸟与清阳的行踪。” 一席话让无涯哑口无言,不敢相信。 只听怀山继续说道:“听我的话,你哪儿也不要去,就在这里,跟我一起。胡英雄已经死了,天下要大乱了。” 第64章 砌成此恨无重数 几天前,药王谷,济世堂。 两个活人,两具尸体,两杯热茶。 一位老人一身灰衣打扮,虽高高在上就坐,但他的座椅只是简单的红木,没有舒服的靠垫支撑,没有华丽的锦绣装饰,也没有得力的手下在身边。 “你来了”。老人坐在药王谷谷主的座椅上,看着大厅里直直站立的梦萝。 他们面前的那两具尸体明显做了特殊处理,非但没有尸臭,反而传来阵阵香味。死者的脸和表情看不大清楚,但从外形上看,倒也不失体面,像是熟睡一般。 只是这两个人,早已经死透。他们分别是上京城铸剑山庄庄主善钊,和少林寺四大神僧之一的智勇大师。 老人的眼神从尸体上转移到梦萝身上,面无表情地说道:“最近不太平,听说你也被刺杀了?杀你的人怎样了?” “还能怎样,既然我站在这里,那个人一定是躺在了她该躺的地方。”梦萝同样面无表情,她原本低着的头,此时也看向那个老人。 蜀州城主梦萝和药王谷谷主胡英雄,四目相对。 梦萝开口说道:“这便是江湖盛传的那两个人吗?看来谷主也对剑髓和七巧玲珑心一事很感兴趣。我以为这等传言,谷主并不会放在心上。” “天下第一和长生不老,谁能不感兴趣?”胡英雄答道,“有没有那回事是另说,既然有传言,就要有人信,就要有人问,更要有人追查。个中蹊跷,我药王谷要是不参合进来,反会被人说笑。” “这两人俱是风云人物,如今尸体在你这里,怕是会引来事端吧,谷主可有打算?”梦萝问道。 “并无打算,”胡英雄回答。“怎么,你觉得,会有人来这里问责吗?” 梦萝看着胡英雄,嘴角露出了浅笑。“当今天下,还有谁敢来药王谷问责?若说天下第一,非谷主莫属;若说长生不老,药王谷说可以便可以,说不能便不能。这和尚若真有这本事,也不会躺在这里。” “也罢。”胡英雄站起身,走到了两具尸体面前,看了许久。过了一会,他对梦萝说道:“铸剑山庄庄主也是一方英雄,若单论功夫比试,只怕我也不是对手,可惜他死于自己的执念,被赤剑客钻了空子。其中是非恩怨,又有谁能说清。这些年我药王谷面对的各种恩怨还少吗?” “至于智勇大师,他不好好呆在少林寺,修什么俗禅,真是笑话了。修为通天又怎样,一样抵不过生老病死。我曾以为他是这当今天下最了不起的人物,并将他视作一生劲敌,终究是高看他了。少林寺和丐帮一样,不过就是一帮和尚和乞丐而已。” 胡英雄说这话的时候,表情竟然显得特别落寞。仿佛这世间,已经再没有人值得他这般说辞。 “天下第一和长生不老,若是江湖人还在相信这些,我药王谷便真的是没有敌人了。”胡英雄叹气道:“也根本无须纠结这传言的目的。放眼天下,丐帮当今帮主王天宝说是隐忍不出,实则畏首畏尾,而少林寺四大神僧徒有虚名,剩下尽是些不成气候之辈。药王谷纵使不是天下第一,也没人敢与我争锋。说起来都是无趣,不如静心旁观,那些仍有居心的人,总会有动作,也算是给这份无聊添了些乐子罢了。” “谷主倒是想得开,”梦萝说道,“若有人如刺杀我般刺杀你,岂不是更能让你觉得有趣一些。” 胡英雄闻言笑道:“敢说此话的人不多,你算一个,但敢做此事的人怕是少的可怜。” 胡英雄走到梦萝身边,上下打量着她,然后说道:“可能许久不见你,又可能许久没人像你这般与我说话,我倒是觉得你的话比之前多了一些。不如你此刻杀我试试?” 两人的言语本就冰冷,这一席话更让气氛变得不同寻常。但梦萝并未害怕,也未有胆怯之色。 她回答道:“好啊。” “你打算怎么试?”胡英雄问道。 “当然是用毒。”梦萝说道,“以谷主毒舌阎王之名,若是死于毒物,才能叫人大快人心。” “哈哈哈!”胡英雄笑道,“梦萝啊梦萝,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性子。旁人这么说倒也罢了,你每次都会让我刮目相看。我见你背着包裹来见我,就知道不简单。” 胡英雄像个老顽童一样,充满期待地看着梦萝,然后问道:“莫不是又研制出了新的毒药,快与我看看?” “是。”梦萝答道。 只见梦萝取下身后的包裹,从里面取出一些东西来,分别是六盏琉璃杯和六个药包。 六个药包的粉末分别置入杯中,借着热茶冲开,不一会,不同的药味便扑鼻而来。 “咦,”胡英雄不惊反喜,笑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此次不单单是一味药,而是六味,果然让人期待。只是不知这毒性如何。” “此六味药,剧毒无比,寻常人沾上一点便有性命之危,不知谷主可敢尝试?”梦萝问道。 “既是新药,又是剧毒,焉有不尝之理?”胡英雄说道:“你且拿来,我倒想看看我这舌头尝不尝得出,又或者你这药对我到底有无作用?” 这六味药已随茶水化开,形色各异。胡英雄先是上前各自闻了闻,眉头一皱,面有迟疑,但仍是问道:“你说这是六味毒药,可当真?” “自然当真,怎么,谷主怕是不敢?”梦萝问道。 “梦萝啊梦萝,你是觉得我老糊涂了还是?这几味药皆是寻常药,我一闻便知,你觉得对我有用?”胡英雄笑道,“也罢,我倒不是怀疑你的手段,若饮下这些,可有讲究?” “并无讲究,自右往左,饮尽便是。”梦萝答道。 “如你所愿。”胡英雄一边说着,一边按照梦萝的要求,将六杯琉璃盏举起,依次饮尽。 “唉,毒药?多日不见,我以为你真的会另人刮目相看。”胡英雄叹气道。 “这几味药,便是普通郎中或者平常药铺皆可寻到,前几种皆是清热解毒的良药,后一种也不过能补气和血而已。你当真以为我老了?” 胡英雄面露不满,质问道:“梦萝,你太让我失望了。” 胡英雄说着便转身又回到了自己的座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梦萝。 “蛤蟆草,性凉,味苦而辛,清热解毒利血;金银花,性甘寒,清热解毒,消炎退肿;牵牛花的种子,性苦寒,可化痰通气,治气逆咳喘;断肠草算是一种毒药,戴师弟便是死于此物,只是你这分量,也不过能拔毒止痛而已;芍药花粉,味苦而酸,有镇痛祛瘀之效;最后一味当归,性温,味甜而苦,与前几种相反,补气和血而已。” 胡英雄不愧为药王谷谷主,有毒舌阎王之名,不但说出了这六味药的名字,更是将其药性一一道来。 “这几味药与我而言,皆是解药,你就打算用这个毒我?”胡英雄说道:“还是你觉得我无药可救,用几味解药来挖苦我。” “药王谷谷主就是药王谷谷主,毒舌阎王就是毒舌阎王。”堂下的梦萝依旧面无表情。但她却一边拍手一边缓缓说道:“这几味药的确不是毒药,非但不能伤人,还能救人。” “那你这是何意?”胡英雄问道。 “解药虽是解药,但并非像谷主说的那般不可取。”梦萝说道:“这几味药,每一味都有它的故事,不知谷主可愿听梦萝细说。” “故事么?”胡英雄笑道,“既是故事,不妨说来听听,这人老了,除了爱回忆就是爱听故事了。” 只见梦萝一边说一边向胡英雄走来。 “第一味,蛤蟆草,又名雪见,七年前,无涯哥哥带我去长白山,我们在大雪中遇见天池老人,是为纪念。” “第二味,金银花,又名忍冬。长白山的气候干冷,四季如冬,常年大雪纷飞。我和无涯哥哥在那里相依为命,而天池老人待我更如亲人。我那时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孩,根本不习惯长白山的天气,若不是哥哥和天池老人,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第三味,牵牛花的种子。牵牛花,又名朝颜。朝朝暮暮,白发苍颜。哥哥为了让我开心,总是说些不着调的笑话逗我,我懵懂无知,uu看书 .uanshu.om 便也随他。但天池老人的脸,从未有一刻真的展颜欢笑过。天地冰冷,冷不过他的心。” “第四味,断肠草,又名钩吻。一个人要有多大的仇恨或悲哀,才能狠下心隐居长白山,他的苦,无人知,维我知;他的仇,无人报,维我来报。长幼有别,他视我为后辈,我却早已芳心暗许,只恨自己无百般姿色,像师娘一样伫他心中,只为一吻。” “第五味,白芍药,又名将离。三年前,我与他南下。他为了报仇,杀了很多人,但唯独杀不了你。我救他性命,却解不开他心结。之后回到长白山,他心灰意冷,不久便离开人世。” “第六味,便是当归。只是这普天之下,何处才是归途?君未归期未有期。他不愿将自己的仇恨转移到我身上,但我之于他,又算什么?当归当归,谁又能知道,药王谷才是他的归途。” 梦萝说完这些话,她已经走到了胡英雄身边。 “是你杀了他。”梦萝说道。 胡英雄静静地听着梦萝说完这些话,没有反驳,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问道:“你不是梦萝?” “我不是。”南珍卸下了面具。胡英雄看到,眼前这个原本十七八年岁的少女,早已泪流满面。 他见过她,就在三年前。 “你长大了。”胡英雄说道。“子游和阿香的事,这些年我又何尝不是时时悔过。” 说这些话的时候,胡英雄真的像是一个迟暮老人,一改往日霸气之姿,眼神充满了悲伤。 “你有心这般待他,他已不枉此生。”胡英雄说道。 第65章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你本可以杀我,”胡英雄说道,“若是你真有本事制出了连我都尝不出解不了的毒药,你就可以给子游师弟报仇了。但你错过了机会。” 胡英雄看着眼前的南珍,并没有怪罪她,反而觉得有些惋惜。 “自问我这半生,纵横江湖。唯一做错的事,便是当时心慈手软,害得佳儿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骨肉分离;害得药王谷众师弟非死即伤;更是没能救得了阿香,以至于和子游反目。” 胡英雄说道:“但我从未后悔过。人之为人,我若不做那些事,又有谁能做?我若不当那恶人,又有谁来当?” 药王谷之祸,总是众说纷纭,世人以讹传讹,谁又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相? 或者,根本就没有真相。即使有,也都是陈年旧事,没有意义了。 死去的人早已没有了价值,活着的人才是最后的胜者。 “所以你杀了梦萝吗?”胡英雄问道。就眼下的情势,他不但没有责怪南珍,反而问起梦萝来。 “重要吗?”南珍答道。“梦萝姐姐此刻早已消失人海,这一切已与她无关。” “也对,”胡英雄说道:“若不是子游的绝情针,梦萝本该有更好的生活。说起来,她也算是子游的弟子,能与你有此番计划,也是情理之中。这些年,她又何尝不想杀我。与其说她常年献毒于我,倒不如说她终究没有那个本事。” “所以便由我来。”南珍说道。“由我来结束这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胡英雄问道。 “南珍,我叫南珍。”南珍回答,“我来自长白山,我的名字,将会是你最后一个记住的名字。” “你当真以为,你的这几味药便会要了我的命?”胡英雄反问道。“我很佩服你的勇气,也很欣赏你的作为,但你终究要失望了。” 胡英雄说道:“我或许不会杀你,但即已知晓你的身份,你便能离开药王谷了。留你这在里,或许赤剑客便会找上门来问我要人,或者不管是谁,到时候,这平静的药王谷,将会迎来许久未见的热闹。” 胡英雄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莫名地兴奋起来,他仿佛已经看到那些来人,最终会因为自己的自负而葬身药王谷。 “马钱子,味苦,性寒。”南珍并未在意胡英雄的话,只是继续说道:“若少量服用,可散结消肿,通络止痛。” “马钱子?”胡英雄笑道:“也不过是一味寻常草药。” “若只是马钱子,自然不能。”南珍说道,“但配合其他寒性草药,又加以当归相克,便有些作用。” “你是说你这几味药里加了些马钱子么?我倒是没尝出来,看来因药味相似,我也是混淆了。不过,”胡英雄笑道:“又有何用,伤不了我。” “是伤不了你,”南珍亦笑道,“但也能令你短时间内气血不畅。” 南珍说道:“现在,便是杀你的最好时机。” 银针已出手。 只见南珍变换着身姿从不同角度对胡英雄展开进攻,数针齐发。只一刹那,那些针便将刺到胡英雄身前。 只是胡英雄并未慌张。他端茶的手,将杯中的茶水缓缓倒入茶案上,如蜻蜓点水般沾了沾手指,又随意甩出。 甩出的水珠正好碰上了那些银针,不偏不倚,不多不少。如千万利箭射入沼泽,凌厉之气顿时全无。 “这便是你的手段?”胡英雄笑道,“此时我体内确有不畅之气,倒也无妨,只是你若不拿出些真功夫,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记得上一次刺杀我的人,被我扔进了乱葬岗,想想也有好多年了。”胡英雄说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让人失望啊。” 银针无效,便只能硬拼。南珍亮出袖中短剑,飞身一跃便向胡英雄刺来。 “长情剑?”胡英雄喊出了这把剑的名字,“看来子游师弟真是待你不薄。” 南珍手中的短剑,名为长情,正是张子游的佩剑。剑身虽短,剑气逼人,锋芒毕露。 但胡英雄仍是坐着,也不避让,挥手之间,便化解了南珍的攻势。 南珍后退,胡英雄也不追击,只是说道:“再来!” 痴心情长斩相思,化作春泥无人知。 南珍一次又一次地刺向胡英雄,但胡英雄始终没有起身,只是徒手化招。他的气势却像一座山一样向南珍迎面压来,南珍节节败退。 胡英雄摇了摇头,只是向前微微一探,便抓住了南珍挥剑的手。又是轻轻一掌,便有排山倒海之威。南珍被打中,体内真气乱窜,一口鲜血喷出。 胡英雄抓住她的手却仍未放开。 “你很好,”胡英雄说道:“若再修炼几年,也能多和我过上几招,只是太急躁了些。” 南珍强忍着痛,一脸嗔怒。 胡英雄笑了,他对南珍说道:“我这个人很惜才,这些年药王谷能让我看上眼的人不多了。你若能放下仇恨,我可以不问梦萝去向,只要你愿意待在蜀州城继续做你的城主,我保你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江湖上从此没有人敢对你说一个不字。” 南珍也笑了,她对胡英雄说道:“谷主,你输了。” 胡英雄一愣,随即问道:“怎么,你已被我牵制住,我稍一用力,你这条胳膊便保不住。可是还有其他的手段?” 南珍笑道:“你既知我有备而来,便不该这么大意。为了杀你,舍弃一只手又算什么?不用谷主费心,我本就没想过保它。” 南珍持剑的右手,还在胡英雄手心。她丢掉了手里的剑,剑落在了胡英雄身边。 但胡英雄这才注意到,南珍的这只右手,此时已红里透黑,青筋暴起,完全不像是小姑娘的纤纤玉手。 “腐手成枯?”他暗叫不好,他想放开南珍的手向后退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南珍一声大喝,她的右手竟然瞬间爆裂,胡英雄眼前一片血红。 那只手,已经化作漫天血雨,和着青筋白骨,还有数不清的血块,喷在了胡英雄的脸上。 强烈地灼烧感爬满胡英雄的脸,他用手去擦,却连双手也沾满了血。 那些暗红色的血像是有腐蚀之功效,让胡英雄痛痒难忍,扬天长啸,一失神便栽倒在地上。 “世人只知有妙手回春之术,却鲜知有腐手成枯之法。”此时的南珍已经面无血色,却仍是冷冷地站在胡英雄面前。 刺鼻的腥臭味充满了整个济世堂,胡英雄的脸和他的手,还有他的身体正在渐渐地腐烂。 但他却停止了喊叫,强忍着疼看着南珍。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为了杀我,竟以自己身体为药鼎,聚腐毒于右手。单就这一点,比我药王谷的千百药人强太多了。”胡英雄忍痛笑道。“可怜我为自己预设了太多死法,却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姿态败在你这小丫头手上,可笑至极啊!” 隔着血肉模糊的脸,她看到胡英雄看她的眼神,竟然充满了疲惫。 胡英雄对她说道:“你终于报仇了,子游师弟和阿香师妹可以安息了。” 南珍因失血过多,她的神志也越来越模糊,终于站立不稳,也倒了下来。 她听见胡英雄在她耳边说道:“难为你了。” 就像那日在长白山上,天池老人对她说道:“难为你了。” 山高云未开,白雪正皑皑。自出红尘外,故人不再来。 “师傅,七星海棠的毒,真的没办法解吗?”南珍问道。 天池老人眼神飘忽,似乎陷入了回忆。 “师傅,师傅?”南珍轻轻摇了摇面前的老人,老人这才回过神来。 “你刚才说什么?”老人问道。 南珍又将刚才的话问了一遍。 老人看着南珍,思索了一阵,回答道:“要说没有也没有,要说又也算是有。”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啊?”南珍又问道。 老人看向南珍,发现她若有所思的样子极为可爱,便很自然地露出关爱之情,然后说道:“天下毒物,毒性各异,单是草药便有千百种之多,然其毒理基本相同,无非是入人口鼻肌肤,侵人经脉肺腑,伤人身体心智。有些毒性太烈,中之当场暴毙,自然无救。但有些毒物,在其毒性未起效之前,找到相克之物,或是相克之法,便仍有希望。” 南珍见老人在打哑谜,便不满道:“那到底是有救没救啊?” 老人似是有意逗南珍,看她着急,仍旧不缓不慢地说道:“伤人的方法很多,救人的法子也不少。但有些法子,即使能救人,一般也不会用到。像七星海棠这种奇毒,更不能用寻常的法子。因为即便能救回一条命,救人的和被救的,都要相应的代价。” “代价?”南珍问道:“什么样的代价?” “不好说,”天池老人答道:“但有一种方法最直接。” “那是什么?” 老人笑道:“要么救人的用自己的命,换他人的命;要么被救的舍弃身体的一部分,用自己的断手或断脚,换一生苟延残喘。” 老人说这句话的时候,深情严肃而凌厉,南珍竟被吓得退后一步。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断一只手,或者断一只脚,便能成功么?” 老人却没有再答南珍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苟延残喘,就像现在的我。” 但任凭南珍再怎么追问,天池老人始终没有说明,最后更是嫌南珍太吵,把她赶出了静室。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在南珍心里,她对天池老人即凌霄童子张子游的感情从未说明。当然张子游也只是将她一直当做一个小女孩,或者是自己的徒弟来看。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从来都很复杂。若是百般透彻,又哪能刻骨铭心。 南珍看着眼前的胡英雄,她对他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一想起张子游,她便铁了心要报仇。 仇恨,对她来说,uu看书 .uukanshu 仿佛让自己有了价值。 或许没有人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只有坎坷的命运。倾城之乱,是无涯的执念将她本该平静的生活全部打乱。但她从未怪过无涯,毕竟,那个人是真心将自己当做妹妹看的。 她离开倾城时还太小,还未和自己的父母共享天伦之乐,甚至就连当时还是四岁年纪的弟弟,也再也没机会抱起过他。 南珍,北辰。南天之下,明如珍珠;北海之上,灿若星辰。 她的生活,她的家庭,本该不是这个样子。只是后来的事,谁又能说清呢? 如果可以选择,她会怎么办?倾城的蓝天,早已不是多年前的样子。 而自己,也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了。 人生啊,尽管如此;人生啊,不过如此。 或许,完成天池老人未完成的心愿,便是南珍唯一的寄托。至于之后,谁知道呢?倾城的家人,是不是还在等她归来。 南珍看着眼前的胡英雄,这个老人模糊的身姿,竟和当时的师傅如此相像。虽才过半百,却早已头发花白。说不出的伤感,说不出的寂寞,说不出的难过。 她有那么一刻也在怀疑自己,我到底在做什么?若是无涯哥哥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会不会责怪她。 无涯哥哥一定会说道:“南珍,动动脑子,看看你在干嘛!都是大姑娘了怎么还这么笨。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还有没有一点心眼了?” 又或许,她再也听不到无涯这样说她了。 一想起这些,她嘴角泛起了笑,然后晕了过去。 第66章 0落成泥碾作尘 南珍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已不知过了多久。 她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 这里不是济世堂,也不是她想象中的地牢或是禁室什么的。 她环顾周围,见这屋子里挂满了字画,多的是一些各式各样的美人图,画上的人物形态各异,惟妙惟肖。但都举止大方,娇而不媚。再看,不仅画工精湛,而且装裱考究。 也有一些山水画和别的。看来这里的主人是个风雅之士。 四周并无夸张的装饰,以素雅为主,倒是很合南珍的喜好。床很柔软,被子也是。南珍躺在床上,看窗外有光传进来,偶尔也传来几阵鸟叫之声。 这一切都太过安逸,若不是右手的伤在时刻提醒着她,她真的会以为自己仍在梦里。 右手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虽仍有疼痛感,但能肯定的是,为她疗伤的人医术十分高明。 若非如此,断手之痛,非常人能忍。 南珍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发现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新的,她随即脸上泛起了一阵红,但细想又觉得没什么,自己尴尬笑笑。她活动了一下身子,衣服很合适身,体内气息也正常。 是谁救了她?不是青鸟和清阳。那这又是哪里? 噔噔噔,噔噔噔。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南珍的思绪,南珍翻起身来戒备,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不敢贸然问话。 但听来人问道:“姑娘醒了吗?若是醒了,我们便进来了。” 南珍不知门外是谁,只知是有个女子在问话。听那语气,倒也不失礼数。她想到,救她的人若真要杀她,她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于是她便干脆回答道:“醒了,请进。” 门外进来四个人,均是侍女打扮,比自己大不了多少。但在南珍看来,这四人哪里像是侍女?她们四个不但都是样貌绝佳的大美人儿,而且各自神采飞扬,举手投足之间尽是自信和优雅,竟都和那些画中人有些相似。 只听其中一个说道:“姑娘有伤在身,诸多不便。若不嫌弃,便由我们姐妹为姑娘洗漱。” 南珍看她们看得呆了,一时间忘了回话。这四人以为南珍默许,便走上前来,一个扶南珍下床,一个给她整理衣裳,一个领她到了一面铜镜之前为她梳头,一个为她补了淡妆。 只是片刻,南珍便发现镜子里的自己有所变化。原本毫无血色的脸,渐渐恢复了生气,之前紧紧皱着的眉此刻也渐渐舒展开来。 新娘子也就这待遇了吧,南珍心想。 南珍也算是倾城王室之人,小时候也被人伺候过。但这些年来漂泊在外,虽有天池老人和无涯对她照顾有加,毕竟男女有别。很多事情,南珍已经习惯一个人了。 所以面对这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状况,南珍有些很不情愿地问道:“几位姐姐这是何意,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姑娘不必多虑,我们并无恶意,我叫至真,这几个都是我的妹妹。”其中一人答道,“你被救时体内经脉紊乱,且失血过多,至君大人费了好大功夫才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至君大人?是什么人?”南珍一脸怀疑地问道。 “至君大人可是个大好人啊!”另一个侍女说道。“我叫至爱,我跟你说啊,虽然至君大人脸长得并不帅,但是比那些小白脸顺眼多了。” “二姐你别胡说,至君大人怎么就不帅了?帅又有什么用?”又一个侍女说道:“在贵客面前可别失礼了啊!姑娘有礼了,我叫至善。” “你们都是笨蛋吗?她问的是至君大人是什么人,又没问帅不帅。再说了,至君大人丑怎么了,丑你们还那么喜欢?别说些没用的话!”年纪最小的侍女说道:“我叫至美。姑娘要问至君大人么,他当然是药王谷的人了。你杀了谷主,现在很多人要找你问责,是至君大人保住了你的命,你可得好好感谢他。” “你说谷主?”南珍惊道,“你们也是药王谷的人?” 南珍以为救她的人已带她逃离了药王谷,终究是太天真了。 “当然了,不然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至美说道。 “好了。”至真打断了至美的话,对南珍说道:“姑娘,你既然醒来,我们也不瞒你。这里是药王谷灵香闺,是至君大人的地盘。你只要在这里别乱走动,便没人敢将你怎样。” “那是,他们就算想要给谷主报仇,也不敢到灵香闺里撒野。”至善说道。 “可是,今天千手师叔也来了,你们说至君大人打得过师叔么?”至爱说道。 这四姐妹似乎并未将南珍当做外人,且在她们看来,南珍杀了药王谷谷主胡英雄,就像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 药王谷的人要杀她,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但这个至君大人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何要救自己,又为何要保自己的命? 灵香闺?这名字在哪里听过呢? 灵香闺……妙相观音……曹阿香……南珍突然想起来了,师傅临终前曾对她说过这里。 这里是师娘妙相观音曹阿香的灵香闺。但此刻它的主人早已不再是师娘,而是一个叫至君大人的人。 “打什么打,至君大人正在和千手师叔下棋呢。”至善说道:“姑娘这便和我们一起过去吧。他们要见你。” 穿过长廊和庭院,走了不多一会,四姐妹带着南珍来到了一间看似茶室的地方。 这间茶室正中央有一块匾额,上面有几个字,好像是行书,又好像不是。南珍看了一会似乎没认出来。 至美说道:“咦,你不识字么?” “休得无理。”至真说道。“姑娘别介意,至美平时大大咧咧习惯了,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南珍摇了摇头,显然并未在意,只是问道:“真是抱歉,不也不怪至美姐姐笑话,我的确未认出这几个字。” “这几个字是师傅亲自题的,但她有个坏习惯,就是起笔长,落笔短,故意写成这样,就是为了奚落旁人。”至爱说道。 “这几个字,来自于一首诗。”至善虽这样说,却并未说明。 茶室再往里走,有两个人正在下棋。 其中一个男子皮肤黝黑,眼睛很小,鼻子很大,面相是常人之姿,但他嘴角笑容肆意,英气逼人,身姿挺拔,器宇轩昂。想必他就是四姐妹口中所说的至君大人吧。 另一个人锦衣华发,容貌安详,初看上去只是个平易近人的老人。只是,他的两只袖子空空荡荡,毫无生气地自然下垂着。 四姐妹称他为千手师叔,莫非他就是千手轩辕魏英华? 下棋的两人似乎都沉浸在各自的棋局里,并未注意南珍他们的到来。 “师叔,这一局你看来凶多吉少了。要是这样都不赢你,我就把这副棋吃下去。”至君大人说道。 “别慌,至君。”魏英华笑道:“不过死了些车前卒,马后炮而已。。” “别撑了师叔,”至君也笑道:“你就一个士要死不死的,外面除了一个马和車了,就两三个小卒了。而我车马炮相都在,马上就要将你的军了啊!” “非也。”千手轩辕魏英华笑道:“王不见王,谁输谁赢,犹未可知。” 魏英华说这话的时候,看到了南珍他们,便对至君说道:“转身,那几个麻烦精带着我们的大麻烦来了。” 至君闻言连忙站了起来,匆忙之间竟掀翻了棋盘,他也不在意,只是对着南珍喊道:“啊呀,小师妹,你终于醒了啊!手还疼不疼啊?” 魏英华叹了口气,对着散落的棋子叹气道:“这下,真的不知谁输谁赢了。” 小师妹?南珍以为这个至君大人在呼唤自己身边的四姐妹,没想到至君径直走到她面前,对着她行礼作揖,然后说道:“小师妹,初次见面,在下本姓陈,药王谷人称至君,是药王谷妙相观音的大弟子。你即是子游师叔的徒弟,我便是你师兄了。” 怪不得,原来他是师娘的徒弟,南珍想到。但小师妹这个称呼,对南珍来说尤为别扭和怪异。虽然师傅是昔日药王谷凌霄童子张子游,但南珍从未想过自己也是药王谷的人。 因为一直以来,药王谷对她来说,是敌人。 “好了,棋也下不了了,人也来了。我们是不是该坐下来说道说道了。”魏英华看着至君和南珍,他笑道:“你不把她交给我,外面的人我可管不住了。” “唉,师叔,别这么说。”至君挡在南珍面前笑道:“老一辈的现在就剩你了,我肯定推你当谷主啊。你这么厉害,出去随便说两句他们都听你的,何必在这吓唬我这个小辈。” “你倒是推得干净轻巧,自己怎么不去说。”魏英华也站起了身,但没有看他们,只是转身看着远处。“要起风了,怕是很快就先吹到你这里。” “我怕他个鬼啊!”至君笑道:“胡谷主已经不在了,我是要怕龙飞让阿璐用网把我抓起来吗?还是怕那贾道人往我身上扔飞刀吗?还是怕那无脸男撕了我这丑脸吗?又或者怕你们那些活不活死不死的药人么?” 至君一边说一边示意南珍站到他面前来,他对南珍说道:“我这个灵香闺里的人啊,从来都是目无尊长没大没小的,也顾不上你们的江湖恩怨是非。我们唯一喜欢做的,就是钻研人皮面具。今天画个帅哥,明天画个美女;早上描个幼稚孩童,傍晚绘个耄耋老人。也正因为与世无争这一点,当年才被胡谷主放过。那些年,和我臭味相投的几个朋友接连逃出药王谷,我也曾想过离开这里。但我并不甘心,师傅的家在这里,我的家也在这里,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要放弃?自从师傅故去,子游师叔离开,我便无心再做面具,次次都是应付,u看书uukans 但他们也不能拿我怎样。我一直再等。我一直以为,能杀了胡英雄的人,千手师叔你,或者是毓儿姑娘,又或者是戴师叔的后人,却没想到自己还有个这么勇敢的小师妹。她的命,我保定了!”至君转过身对着南珍笑道:“小师妹,你不用害怕,暂且留在这里。看到我们头顶上那块匾了吗?上面写的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你知道师傅为什么要写这句话吗?因为即使零落成泥碾作尘,唯有香如故。” 魏英华听至君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未反对或打断,待他讲完后也只是笑笑。 他也看向南珍,缓缓说道:“没想到你为了杀英雄,竟然舍弃了自己的一只手,我不知该为你高兴还是悲哀。我以前也和你一样做过类似的傻事,现在想想也甚是后悔。我与英雄之间有太多纠葛,没想到就被你这样斩断了,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与其机关算尽,倒不如听天由命。” 魏英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还得感谢你手下那只青鸟,多亏了他,英雄死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江湖了,现在丐帮已联合少林寺,还有江湖上其他大小各派都聚集了起来,准备讨伐药王谷。说是讨伐,他们要讨伐什么?不过是趁乱打劫,觊觎药王谷的还魂丹和稀世药书药材而已。唉,我药王谷现在内忧外患啊!” 这个曾是药王谷六神通大师兄的人,曾被称作千手轩辕的男人,面对未来药王谷的前途不由得担忧了起来。 但南珍看到,魏英华的脸上,竟然是无比开心的表情。而他看她的眼神,更是深不可测。 第67章 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智德大师虽然是少林寺四大神僧之一,但他和其他三位并不一样。 那三位修的是禅。 智勇大师修的是世俗禅。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智明大师修的是寂灭禅。往来皆寂寞,红尘自明灭。 智信大师修的是往生禅。应无所往而生其心。 智德大师不修禅,他修的是缘。只是他自己也分辨不出,到底是佛缘,还是孽缘。 邪神王佳是缘,百草神医戴林亦是缘。 赤剑客无涯是缘,闯王吕怀山亦是缘。 铸剑山庄庄主善钊是缘。 众生皆是缘。 此刻的智德格外头疼,他自叹自己渡不了他们之中任何一位。 尤其是三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仍历历在目。他无法像智勇大师一样看得开。 他看不开,也放不下。 此时在少室山上的解剑亭,丐帮长老王天志和王天强还在等他做决定。他们二位一听到药王谷谷主胡英雄被杀一事,便快马赶到少室山,拜托少林寺智明和智信二位大师出山,共商讨伐药王谷大计。 若非如此,恐怕世人早已忘了少林寺四大神僧还有那二位。 只是那二位……唉……智勇大师这一生背负太多,世俗于他,终是难渡。 他舍弃了自己的性命,是非功过,无人能说,也无人可说。 现在又换做智德,他也只能一声叹息。有因必有果,躲不过的,终究要来。 智德站在大雄宝殿佛祖神像面前,双手合十,双眼紧闭。 隔了许久,才听他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然后他转身向后山走去,心里想着,那二位恐怕也早已料到,迟早会有这么一劫。 远在中原城的无涯此刻也是一脸愁容,怀山虽向他说明了自己的目的,但他始终不能释怀。他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已和他渐行渐远了。 他也明白,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有些人,有些事,回不去了。他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自己看不开。 正如怀山所言,许久未见的清阳已和在上京交过手的青鸟此刻已将胡英雄被杀的消息传得人尽皆知,那些有名的无名的江湖人士,都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丐帮和少林寺更不必说。怀山却仿佛比他看得透,只是说时机还未成熟。 但无涯等不了,南珍生死未卜,他必须有所动作。酒鬼自那日与怀山大吵一架之后便离开了好吃来坐,今日他也要离开。 胖爷终于拿出了那些珍藏的女儿红,只是再好的酒,众人喝在嘴里,却不是滋味。 阿丑和芮芮越来越熟络,本不忍离去,但无涯已下定了决心,她也不再说什么。 芮芮问道:“无涯哥哥,最近发生太多事,我作为局外人也说不清,也没法帮你什么。只是觉得,你这一走,肯定又要很久才能再见。” 无涯看着芮芮,这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和南珍一般大小,却都因为种种原因,褪去了少女该有的青涩模样。她们都已经变得稳重成熟,能独当一面了。 “我说臭小子,”胖爷也说道:“虽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我觉得能相聚便是缘分。你不要怪怀山,他能变成这样,也有自己的苦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每个人的都有自己的选择。自认识你们,我便告诉自己,即便不能像你们那样叱咤江湖,与你们同生共死,也要做你们坚强的后盾。这是我的选择。如今这样,我不怪任何人。我相信酒鬼也会想明白的,只是他的脾气,藏不住事。” 无涯和怀山对面而坐,听见芮芮和胖爷这些话,也不知该回些什么。 他没有说话。怀山却举起了杯中酒,打断了无涯的思绪。他看着无涯说道:“你担心南珍姑娘,我知你心意。你要走,我也不留。只可惜惜蕾此刻不在,我们三人总是不能聚齐,不是少你,就是少她。所以这女儿红即便可口,也少了些滋味。” 说到惜蕾,无涯开口问道:“催命兄弟和惜蕾到底去了哪里?” 无涯以为怀山会告诉他,但怀山却摇了摇头。“我暂时不能明说,只希望再见到她时,她的眼睛能看到你我现在的样子。” 毓儿本来很少喝酒,但她此刻也是满上了酒杯,走到无涯面前。 “对不起,无涯。这一切都和我有关。”毓儿对着无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说道:“你要怪,就怪我吧。这杯酒,当赔罪了。” 毓儿向无涯道歉,无涯心里却更不是滋味。毓儿又满上了酒,怀山并未阻拦。无涯一把挡住毓儿的手,心里也充满歉意。 “该对不住的人是我。”无涯说道。“七年前我约怀山一起去倾城,他没有说过一个不字。现在换到我,却是百般踌躇,是我不对。” 阿丑本来坐在芮芮身边,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什么,见无涯、怀山和毓儿三人此刻表情均是苦大仇深,越看越不习惯,便也上前打断道:“我说你们还是不是好朋友了,你一句抱歉,他一句对不起,搞什么啊。朋友之间本来就是两肋插刀,肝胆相照啊。还说这些,你们都不会脸红么?” 听到阿丑这句话,无涯三人俱是一愣,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三人很有默契的同时举杯,无涯想说些什么,怀山又先一步说道:“看来这酒能让人互诉衷肠,下一次,一定要让惜蕾尝尝。你说是不是,无涯。” 无涯笑道:“那倒是,不喝酒的中原三侠,不是真的中原三侠。” 世间本无对错,只是选择在人。 那日在少室山上结义金兰的三个年轻人,虽然命运早已不同,但他们之间的羁绊,谁也不能斩断。 拜别众人后,无涯和阿丑先行一步。 中原三侠今非昔比,但在药王谷那个是非之地,三人终将再聚一堂。 无涯和阿丑走了之后,毓儿问怀山:“这可能是最后一仗了,你准备好了吗?” 怀山笑道:“你知道我的打算,有何必再问。倒是你,真得要听那个人的安排,夺回药王谷吗?” 毓儿知道怀山口中说的那个人是谁,她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药王谷对我来说,熟悉又陌生。我不愿做傀儡,但也不想毁了药王谷。或许等尘埃落定,我会给你答复。” 怀山点了点头。 过了几日,酒鬼仍未见踪影。但这一日好吃来坐酒楼却迎来了两个陌生人。 文鬼仍是一身白衣打扮,文质彬彬。野鬼与文鬼正好相反,一身黑衣,冷漠而严肃。 怀山亲自出门迎接了他们。好吃来坐酒楼早已不对外开放,怀山便没有带他们去那间密室,而是将他俩引到了大厅。 昊天、阿邱、小四、清风都在。 怀山问向野鬼:“此刻药王谷情形如何?” 野鬼说道:“药王谷内部现在已经分为几个派系,据我所知,千手轩辕虽不动声色,但他心思太深,而且手下药人众多,不可小觑;少谷主胡龙飞笼络了一些功夫高手早已设下重重埋伏,等着那些出头鸟自投罗网;还有妙相观音的弟子至君,他看似对药王谷之外的事不闻不问,但若仍然是个麻烦。” “那南珍姑娘呢?”怀山问道。 “我也不知。”野鬼答道。“应该是至君救了她,但除了千手轩辕以外,没人知道南珍的真正身份。药王谷众人只知是蜀州城主刺杀了胡英雄,所以传言胡龙飞的手下无脸人已经带着一帮药人要灭了蜀州城。恐怕此刻的蜀州城,已经尸骨累累了。” 怀山点了点头,他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继续问道:“你说的那个至君,他怎么样?” “至君其人,在药王谷算是个另类。”野鬼说道。 野鬼并未说明,他看向文鬼,示意接下来换他来说。 文鬼耸了耸肩,接着说道:“众所周知,药王谷最令江湖人士挂念的,除了回魂丹和药王令,便是人皮面具了。回魂丹且不说,药王令这么多年也没人见过。人皮面具就不同了,虽然现在的面具都不尽人意,但任谁随便有那么一张,便可以改头换面,过另一种人生。这对有侠义之心和敢于担当的人自然无用,但对于行走江湖厌倦了打打杀杀的平凡之辈,和那些仇家遍布或者人人得而诛之的败类而言,自是不可多得。细说起来,你们传出的七巧玲珑心和剑髓的消息,药王谷虽得到了铸剑山庄庄主和智勇大师的尸体,但已知是假。或许那些江湖人士仍有人在意这些,借讨伐药王谷的机会也会一探究竟。但在场的心里都明白,那件事,终究只是个烟雾弹,实际没什么意义。” 怀山知道文鬼的意思,便没有接话。 文鬼站起身来,背着双手,俨然一幅平日说书的模样继续说道:“至君此人,贪酒好色,更是效仿少林寺四大神僧,给自己的手下四个婢女安上了四大美人之名,而且据说那四大美人个个都是功夫好手。但这至君人如其名,是个至情至性之人。昔日在药王谷,我和野鬼武鬼,算是他半个能说上话的朋友。u看书 ww.uukashu.om 若他真能站在我们这一边,对付药王谷,或者说对付千手轩辕便多了一份胜算。” 怀山又问道:“他与千手轩辕关系如何?” 文鬼看着怀山,没有直接回他的话,只是说道:“若问关系如何,就要看你们各自的手段了。我和野鬼始终只是千手的一部分,千手轩辕对我们有知遇之恩,你现在让我们反过来对付他,抱歉,这做不到。之所以帮你,只是因为他点名你为现在的千手话事人。你可明白?” 怀山点了点头,他明白不管是文鬼、野鬼,还有的四步象或者昊天,其实都是千手轩辕安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而已,他们不会站在任何一方,只是会选择最终胜出的那个人。 还不是时候,怀山告诉自己。 但起码此刻他们的目的是一致的,就是瓦解现在的药王谷。 怀山看向小四,小四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昊天、阿邱和小四现在的关系,又何尝不是和他与无涯、惜蕾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千手轩辕便是那个链接众人的点。 他永远站得比他们高,比他们看得更远,也比他们想象中还要难以对付。 正因如此,怀山才将他当做最大的敌人。 众人亦明白,未来变数太大,眼下的他们要对付的,不只是千手轩辕。 一想到此处,怀山便下定了决心。 他看向众人说道:“既如此,我们也出发吧,无涯他们应该已经到了药王谷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药王谷已经和蜀州城一样,早已经血流成河了。 第68章 我花落后0花杀 药王谷之战一 丐帮帮众,在王天志和王天强的带领下,一共三十余人。 少林寺众僧在智明和智信两位大师带领下,一共二十余人。 还有其他大小帮派,粗略计算有五十余人。虽然不多,但这些人是讨伐药王谷的主力。 在他们身后,又有百十余人在药王谷外等候。 与其说是后援军,却更多的却是一些贪生怕死之辈。 毕竟对付的可是药王谷,这些江湖人士个个心怀鬼胎,盘算着鹬蚌相争,坐收渔翁之利。 但胡英雄能成为天下英雄之首,他能凭一己之力与天下英雄抗争,药王谷并非浪得虚名。 智明和智信二位大师似乎对谷里的大小通道很熟悉,在他们二人的带领下,众人绕过了重重关卡,避开了不必要的打斗,直达药王谷济世堂,让胡龙飞措手不及。 但在药王谷外徘徊的众人,却中了胡龙飞的圈套。贾道人带着药王谷一众高手,以三十人之力,便打得这些人溃不成军。 这些人里也有些功夫好手,但面对药王谷的药人,不知是因为轻敌,还是本就技不如人,徒有虚名,只剩下二十多人杀出重围,闯进了谷里与众人汇合。 而贾道人这边,已有数不清的亡魂被斩杀于他的飞刀之下。他手下的药人,更是以一当十,杀人见血,毫不留情。 药王谷的风劫道两边,开满了白色的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但所有人都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去欣赏,因为只要稍有不慎,他们便会死在这里。 鲜红,是此刻这白花的颜色。 待杀到了济世堂,丐帮和少林弟子等众人已然成为瓮中之鳖。 这一切发生太快,快到众人无法再商量更好的对策,生死抉择已在眼前。 “二哥,怎么办?”情势危急,刻不容缓,王天强对王天志说道:“中了这帮孙子的计了!” 王天志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看向智明大师。 智明和智信二位大师贵为少林寺四大神僧,自然非常人能比。王天志只盼他二人能力挽狂澜,救众人于水火。 但王天志没想到的是,胡龙飞竟然伸手叫停了打斗,向二位神僧问起话来。 “世人皆知少林寺有四大神僧,但除了智勇和智德那两个老秃驴,另外两位怕是有十多年没离开过少室山了吧。真没想到,二位算什么狗屁神僧,不好好在少林寺修行佛法,却带着这些鸡鸣狗盗之辈来我药王谷,是急着送死么?” 出家人慈悲为怀,本不该参与江湖纷争。要不是智勇大师当年一意孤行,被世人耻笑,落人话柄。少林寺在江湖人眼里,永远都是不可侵犯的一方巨擘。 智明和智信两位大师并未回话,但王天志却受了刺激。虽然他知道此行已经中了圈套损失惨重,但他不能因此失了气势。 “你个龟毛小儿,你爹胡英雄已经归西,药王谷大势已去,你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再要废话,老子先打断你的腿!” 王天志虽在叫嚷,逞了一时之快。但他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不是单单的口舌之争。 “束手就擒,说的是你们吧!”胡龙飞虽然只是少谷主,但隐隐之中也有了凛然之气,他虽忌惮少林寺两位神僧,但对丐帮并不客气。 “一群乞丐,一帮和尚,剩下一些不入流的货色,想讨伐我药王谷,真的是让人笑话!”胡龙飞一边说着一边向众人走来。 “丐帮帮主王天宝都不敢亲自来我药王谷,又是什么让你们觉得自己有这个能耐?”胡龙飞面不改色,对着王天志说道:“听闻二位长老武功盖世,当年在少室山上没机会领教,今日正好,不知二位可敢与我这个后辈切磋一二。” 胡龙飞在向丐帮挑衅,王天志深知其中有诈,但若不应战,只怕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成废物。 果然,丐帮众人和其他江湖英雄听到胡龙飞的话狗便叫嚣起来。 “杀胡龙飞,灭药王谷!” “杀胡龙飞,灭药王谷!” “杀胡龙飞,灭药王谷!” 王天志心里明白,胡龙飞虽是药王谷少谷主,但他身后肯定还有其他高手随时待命,不然他不会如此傲慢。 只是此刻不得不战,若能击败胡龙飞,众人便算是扳回一城,到时候药王谷群龙无首,乘胜追击,自然胜券在握。 “你这小子,说大话无用,便让老子来会会你!”王天志向前一步,准备和胡龙飞交手。 但胡龙飞却说道:“王长老,不是在下看不起你,你一个人还不是我的对手。既然你们两大长老都在,不如一起上,若能杀了我,你们便真的无后顾之忧了!” “欺人太甚!”王天志还未说话,王天强已经忍耐不住,他挥着手中竹棍向胡龙飞打去。胡龙飞也不还手,只是闪躲。但他身轻如燕,王天强一时之间也不能伤他分毫。 “我说过了,你们一个人不是我对手,两个人一起上才有胜算。”胡龙飞笑道:“这里是药王谷,你们即来讨伐,我们便是邪魔外道,你们便是正义之士。以多打少,不会被人笑话的,若能将我一举击杀,传出去丐帮也多了个美名。” 胡龙飞一再挑衅,王天志便不再顾虑其他,也加入了战局。 那一年在少室山上,王天志和王天强见过胡龙飞出手,他的剑招狠厉无比。虽然他最后被闯王吕怀山斩断了手筋脚筋,但现在看来,他不但未受影响,武功竟是更上一层楼。 药王谷里果然有过人手段。 若说王天强一人不能拿胡龙飞怎样,但王天志和王天强的武功,只在丐帮帮主王天宝之下。且二人兄弟连心,换做常人,被这二人连翻攻击,早已溃败。但胡龙飞竟在二人之间进退自如。他的剑在手上,并未出鞘,只是闪躲着,便化解了王天志和王天强的一次次进攻。 两位长老越打越急,胡龙飞也越闪越快。济世堂四处传来破裂之声,碎石乱飞,真气横流。旁观者或许会以为这二位长老逼得胡龙飞毫无还手之力,但实际上,胡龙飞游刃有余,二位长老却已渐渐地乱了分寸。 胡龙飞面露不屑之色,嘴里笑道:“丐帮长老,不过如此。” 一剑即出,风云变色。左右转打,先是挑开了王天志的一棍,又是一剑刺中了王天强的左腿。 就在这时,胡龙飞笑道:“你们这帮人啊,只会叫嚣,你们是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胡龙飞虚晃身形,一脚踢向王天志,王天志举起竹棍挡在胸前,却仍被一脚踢飞。 怎会如此不堪一击? 二人还在迟疑,却听胡龙飞说道:“可怜啊可怜,你们以为自己的功夫在我之上,就一定能胜我。你们怕是忘了,这药王谷名字的含义。” 王天志和王天强还未听胡龙飞把话说完,两人便一口鲜血喷出。 那血的颜色,红中透黑。 原来他们早已不知不觉间中了剧毒。 不止是他们,济世堂百十号人,竟一时间皆是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众人介是一惊,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中了毒。 胡龙飞笑道:“杀鸡焉用宰牛刀。诸位,你们进来的时候,有没有闻到一阵花的香味么?这里可是药王谷啊!二位长老若是观察仔细,便不会这么大动肝火,导致毒气攻心。现在是不是觉得呼吸急促,气血横冲,腿脚无力。你们倒是看看你们旁边的二位大师,他们心平气和,神态自若,怕是早已觉察。” 智明和智信两位神僧其实也中了毒,只是二人暗自用内力压制着毒性,才不像其他人那样严重。 各路英雄乱作一团,有人在哀嚎,有人在叫骂。 智明和智信大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直到自己大意了。 “下三滥也罢,投机取巧也罢。你们自己也知道,这里是药王谷。就算风劫道上的花都枯萎了,在这药王谷,王迪一个人下药,那方法可真是多了去了。”胡龙飞笑道:“单说这迷药,就有几十种之多,迷人,伤人,杀人皆可。至于如何下药,下什么药,什么时候下药,又岂是那么容易被人发觉。连这一点都没搞清楚,你们还来讨伐,当真是笑话。” 胡龙飞走到王天志和王天强面前,迎面又是一脚,二人无力阻挡,均被踢出老远。 “天下英雄?你们配吗!”胡龙飞笑道:“我爹终究是心软了,你们以为他为何不染指天下,甘心在这药王谷里终老,就是羞于与你们这帮欺世盗名之徒为伍。如今他老人家不在了,我药王谷还未主动出击,你们便一个个送上门来,真是嫌自己命不够长。还妄称英雄?告诉你们,这天下的英雄,以前只有一个,便是我爹胡英雄。以后也只有一个,便是我胡龙飞!” “今天当着诸位的面,我要说个明白。”胡龙飞对着众人说道:“我药王谷要杀你们,简直易如反掌。识相的归我门下,听我药王谷安排,大家便相安无事。” “胡施主,你这是要自立为武林盟主么?”智明大师问道。 “武林盟主?”胡龙飞撇了撇嘴说道:“大师还活着呢?抱歉我都忘记二位了。你说武林盟主?我倒想问问,是谁的武林?又与谁结盟?与你们?你们配吗?” 胡龙飞走到智明大师面前,说道:“武林盟主好比镜花水月,就像那天下第一和长生不老一样,虚名而已,我药王谷不屑。药王谷要做的,我要做的,是看着你们这些天下英雄,尽归我门下,成为我药王谷的走狗而已。” 胡龙飞以一副不可抗拒之姿,对智明和智信两位大师说道:“我要这天下,是我药王谷的天下;这武林,是我药王谷的武林;这江湖,是我药王谷的江湖。大师,你觉得不妥么?” 智明大师说道:“并无不妥。少谷主若能化天下为一,少去纷争,倒也是件好事。只是走狗一词,恕贫僧不能苟同。” “大师,你看看你眼前这些人。”胡龙飞笑道:“我爹生前常对我说,天下英雄,唯少林可敬。我劝大师还是回少室山继续修行吧,这江湖,不是你们这些和尚念念经就能普度众生的。” “阿弥陀佛,世人难渡。”智信大师说道,“药王谷本是济世之谷,这大堂也称作济世堂。昔年江湖纷乱,药王谷弟子云游世间,亦是救死扶伤,修尽善缘。只因老谷主一己执念,药王谷的人便成了世人眼中的夜叉鬼,药王谷也成了世人眼中的修罗场。白白辱了先人立下的基业,也毁了自己的济世之名。” “笑话!救人杀人,一念之间。若不是世人贪婪,觊觎我药王谷回魂丹和人皮面具,杀我药王谷弟子的时候,怎么没人来救?我们救你们,你们杀我们?如今我们不救人了,要向世人报仇,世人却说我不该,这算哪门子道理?我倒想问问,大师,我今天杀便杀了,你奈我何?” 胡龙飞话音刚落,便一掌向离自己最近的智信大师打来。 但智信大师并不退让,这一掌打在他身上,u看书.ukanshu.cm 竟像是打进了空气中一般。 “唉,龙飞。比起老药王,比起胡谷主,没想到你杀心更重。”智信大师说道。“所以我二人才离开了药王谷。” 智明和智信二位大师当着胡龙飞的面,当着丐帮和天下英雄的面,撕掉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这二人早已剃度,是和尚无疑,但他们的脸,却是胡龙飞熟悉的脸。 “你们?”胡龙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他眼前的,并不是智明和智信大师,而是本该在三年前已经被张子游击杀的药王谷两大长老,杨鼎天和赵震海。 杨鼎天说道:“三年前,我二人与你爹一同去找张子游,激斗之后身受重伤,回药王谷途中却被人算计。若不是智勇和智德大师相救,恐怕早已离开人世。” 赵震海说道:“真正的智明和智信大师,早已在少室山坐化往生。智勇和智德大师救了我二人之后,便将我们藏在少室山上,只盼我们能远离纷争,却仍是躲不过药王谷的劫。” 他们二人看向胡龙飞,杨鼎天说道:“龙飞,你比起胡谷主更有魄力。方才你那一套说辞,即便是谷主怕也说不出来。只是你还年轻,你信誓旦旦,想将天下英雄玩弄于鼓掌之上。你却不知道,被玩弄于鼓掌之上的,其实是你自己。” “不明不白,不信不疑。”赵震海说道,“出家三年,我二人终究不是当和尚的料。躲不过的,逃不了的,唯有面对。你也知道,这些迷药对我二人并没什么作用。我们也不愿与你为敌,我们的敌人,是你身后那位。” 第69章 惊天动地泣鬼神 药王谷之战二 药王谷之所以称为药王谷,是因为它的位置在一个山谷里面。 这山,是蜀地的青城山。出了青城山再往前走,即使脚程再慢,过不了几日便可到达蜀州城。 药王谷和蜀州城,它们一个隐居山中好比世外高人,一个流落市井好似地方一霸。 药王谷用药,蜀州城用毒。 百十年前,药王谷和蜀州城纷争不断。蜀州城的人杀人,药王谷的人就救人。反之亦然。 他们没有正邪之分,善恶之别,只是为了在用药和用毒方面一决高下,便搅得一方百姓不得安宁,这附近的人无不闻之变色。 直到后来,你杀我我杀你,可能是斗得腻了,实际上两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两家的后人竟然互相约定,化干戈为玉帛,携手并进。 自此,蜀州城每隔几年便要派一批年轻人去药王谷学习,为期三年,待小有成就之后,便回到蜀州城参加试毒大会,最终活下来的那个,会成为新的蜀州城主。 而药王谷,也会在试毒大会开始之时,派门下精英弟子来参加,暗中找出下毒的人,阻止他们下毒,甚至可以下杀手。 这里面明着斗的,是两家各自的本事;暗着斗的,是两家各自的未来。 他们都把希望压在了年轻一代身上,只不过把之前的刀剑相向和你死我活,变得更体面了一些罢了。 无涯听阿丑讲起这些,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这人到底知道多少秘密?” 阿丑笑道:“你管那么多干嘛,你不愿意听,本姑娘还不愿意讲了,那么多废话!我可厉害着呢,自然知道得多。” 阿丑白了无涯一眼,十分轻蔑地骂道:“老娘混江湖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裆裤呢!” 无涯懒得搭理她,自知说不过,只好看向远处。他二人已经来到青城山下,只是如何进去药王谷,还需打算一番。 天下皆知药王谷所在,但敢闯入其中的,恐怕没几个人。 自青城山西北东南四个方向,各有一条道路通往药王谷,分别以风火林山命名。 西面,是为风劫道。风无害,有害的是风劫道两边的花草。但凡遇上半点风吹草动,那些花草里的毒便随风四散,杀人伤人无形,避不能避,躲不能躲。 北面,也就是自北而来的人最先见到的,可以直接通往药王谷的路,叫做斥火道。这是一条很窄的山道,四面皆是岩石。岩石不可怕,可怕的是岩石里尽是火油,但凡动了刀剑,摩擦起火,整条道路便被火焰充斥,因此而得名。 东面,是为迷林道。具体说来这不算一条道路,而是一片森林。穿过森林就可以到达药王谷外围。但传说这里瘴气弥漫,尽是猛兽毒虫,其中又多沼泽陷阱,常人进去了就出不来。因此迷林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化骨林。一旦进入,尸骨无存。 最南面,也是一条山道,藏在崇山峻岭之中,山道有台阶,很好辨认。之所以叫重山道,倒不是说这条道有多危险,而是你必须跨着这些上行的台阶到达山顶,然后再顺着下行的台阶一步一步走到药王谷。路程算下来,相当于是翻越了整座山,体力消耗之大,可想而知。 一想起药王谷就在眼前,无涯冷静了下来,心里仔细计划着此刻走那一条道最合适。 阿丑说道:“依我看啊,我肯定不会去爬重山道,那么高,吓死我,我可有恐高症。我觉得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但斥火道就算了,我可不想被烧成烤肉。” 无涯问道:“算起来,风劫道最直接,那里防备少,只是些花草之毒,你有没有把握?” 阿丑摇了摇头,笑道:“你当真以为我天下无敌啊。我觉得我们还是走迷林道吧。”阿丑说着从怀里掏出两粒红色药丸,对无涯说道:“吃下去,瘴气就熏不着你。小心着走,陷阱也不可怕。但要是遇到猛兽,大侠你可就得用狮吼功救我了。” 无涯拿着药,想也没想便吞了下去,思索了片刻又问道:“怎么此次你我不化作那老人打扮?” “咦?”阿丑像是受到了惊吓,像看鬼一样看着无涯,结结巴巴地说道:“你是自己喜欢扮老太婆吧?还是你那老太婆爱上了我那老头子的装扮?” 见阿丑又不正经,无涯便不再问,谁知阿丑继续说道:“我说你是脑子有病还是眼瞎,我这身正儿八经的美女打扮不好看么?非要换其他样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老偷偷盯着我看……” 两人就这样牛头不对马嘴地一边说着,一边来到了迷林道的边上。 无涯问道:“是你选的这条路啊,一会要是咱俩都掉进陷阱里可就完了。” 阿丑骂道:“闭上你的乌鸦嘴。” 迷林里白雾弥漫,也不知这是否就是那瘴气,但无涯闻起来并无刺鼻的感觉,想着可能是阿丑的药起了作用。两人都不敢大意,在迷林里小心翼翼地行进着。 但这里太安静,听不到任何飞禽走兽的声音。越是安静,越是显得危机四伏。也不知是二人太过紧张,还是气氛太压抑,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噗”的一声。 无涯转身,看见阿丑满脸通红,下意识问道:“什么声音?可是你刚才放屁了?” “放你的狗屁!”阿丑红着脸骂道:“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娘放屁了!仙女怎么可能会放屁,你才放屁了!你全家都放屁了,你全家都是大臭屁!” 阿丑一时没忍住,声音太大,无涯暗叫不好。还没等捂住阿丑的嘴,只听一阵破空之声传来,他连忙一把推倒阿丑,自己也向后倒去。 噌!钉! 一把利剑,不知从哪个方向刺来,直插入无涯和阿丑刚才站立的地面上。 阿丑脸色一变,对着无涯往上指了指,示意他上树,无涯会意。 两人纵轻功一跃而上,就在这时,无涯看见一个黑色人影从大雾中窜出,来到了他们脚下。 他俩不知来人是谁,不敢轻举妄动。但见那人走到长剑跟前,拔起了剑,看了看四周,准确地说是向四周闻了闻,好像没发现什么,便又消失在雾气里。 阿丑悄声问无涯:“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无涯也悄声答道:“是药王谷的人吗?” “不像。”阿丑说道:“你有没有看清那是把什么剑?” 无涯摇了摇头。阿丑继续说道:“剑上有字,写着一句话,要是我没看错的话,写的是惊天动地泣鬼神。” 惊天动地泣鬼神?剑的名字吗?怎么这么长?无涯并未细看,于是又摇了摇头。 “你怎么这么没用?那是惊泣剑!”阿丑说道:“还有,刚才那人,是个瞎子。” “惊泣剑?”听到剑名,无涯一惊,叫出了声来,“那不是……” 话未说完,飞剑已到,幸好阿丑眼疾手快,一脚踢向无涯。两人一起摔下树来。 “啊!”无涯还未反应过来,就被阿丑一脚踹下,狠狠地摔在地上,阿丑却像没事人一样落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那黑衣人已经出现在树上,剑已经在他手里。 这时无涯看清楚了来人,他大叫道:“住手,催命兄弟,我是无涯!” 站在树上的黑衣人体型看似微胖,实际颇为健壮,除了将那事不关己的微笑换成了一副严肃的表情之外,不正是在上京城一别的催命么。 催命听到无涯的叫声,也是咦了一下,然后从树上跳了下来,试探着问道:“无涯兄弟?” 既是熟人,无涯便不再防备。他走上前去,仔细打量催命,却发现催命的眼睛虽睁得很大,但眼球全白不见瞳孔,更是没有一丝血色。 “你的眼睛怎么了?”无涯连忙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和惜蕾在一起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催命答道:“没想到会是你。唉,说来话长。” 原来,那日自上京城一别,催命和惜蕾便先一步回到了中原城,他们见到怀山之后,众人便想办法医治惜蕾的眼睛,但即使是毓儿也束手无策。 踌躇之间,毓儿想起了一件事,便对催命说:“为今之计,你们只有去药王谷迷林道,那里有一个人,或许能治好惜蕾的眼睛。” 催命问那人是谁。毓儿却似乎不愿说明,只说那人不好对付,若问起来,千万不要说出惜蕾和药王谷的关系便可。 于是二人便赶到了这里,最终见到了毓儿所说的那人,却没想到那人也是个瞎子。那人本来对他们并无恶意,但在对惜蕾摸骨之时,uu看书 ww.uuknshu 竟突然问道,邪神王佳和惜蕾什么关系。惜蕾不愿隐瞒,便直言相告,那人听后就像走火入魔一般,不但打晕了惜蕾,更是不知道用什么方法也弄瞎了催命的眼睛。 但他并未杀他们,只是对催命说道:“要让惜蕾活命,必须要在这迷林道里抓一人回来,一命换一命。” 催命此时也已经看不见,但并无他法,他本不喜杀人,但就像他那把折扇里的那句话一样,一入江湖岁月催。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那人拿走了催命的扇子,并给了他这把剑。 然后那人说道:“随便什么人都行,随便抓一人,随便杀一人,换这个人的性命。” 听那口气,似乎那人在期待着什么,并且肯定会有人出现在这迷林道里。 只是催命已经在这迷林道里徘徊好久了,这里除了树还是树,根本就没有传说中的飞禽走兽,到处一片死寂,更不用说有人了。 催命看不见,但他仍跌跌撞撞几次找到那人和惜蕾所在的山洞,苦求那人,但那人只是冷冷地说道:“以命换命。” 催命并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也想着用自己的命去换惜蕾的,但又怕那人反悔有诈,只能在这里等待着有苦命的人出现,却不想等到了无涯。 听完催命的话,无涯问道:“催命兄弟,你可知那人是谁?” 催命不知,无涯正要说明,在一旁一直未说话的阿丑却打断了无涯,她说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兄弟可否带路,我们去会一会你说的那人,然后伺机救出惜蕾。” 催命点了点头。 第70章 人生自古谁无死 药王谷之战三 虽然因为看不见,费了些时间,但凭借着记忆和几日来对这里的熟悉,催命还是带着无涯和阿丑来到了那个神秘人的山洞前。 他们正要进洞,却听洞里传来一阵说话声。 “我要你杀一人,你却带来了两个活人,多的那个是我的礼物么?” 说话的人嗓音浑厚,一定是个内功高手,看来不好对付,无涯想到。 无涯正要自报家门,阿丑却拦住了他。只见阿丑在自己的脸上摸了一把,竟瞬间变成了毓儿的模样。 就连声音也变了。 “师叔,别来无恙。”阿丑用毓儿的声音说道。 若不是知道这毓儿是阿丑所变,无涯真的以为在自己身边的就是毓儿。 阿丑到底在干什么? 在一旁的催命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阿丑变了声音,他只是觉得有古怪。但因为催命心里担忧惜蕾,所以也并未说明。 里面的人沉默了。 过了好久,那个苍老的声音才问道:“真的是你?没想到这些年过去了,你还记得我。能再听你叫一声师叔,也算是我的福气了。” 那人说道:“也罢,你们进来吧,” 与外面的空气截然不同,破烂的石洞内,到处都是各种刺鼻的味道,这里哪是人呆的地方? 但那个瞎子就住在这里,无涯看到,惜蕾就躺在那人身后的石床上,她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布,生死未知。 周围尽是动物的尸骨,还有一些不知名的人的尸体,有些已经化为白骨,有些已经渐渐腐烂。各种味道混在在一切,而这个瞎子,就像是个野人一样,一身破烂,呆呆地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或许是觉察到了沉默,那人说道:“动物的尸骨大多数是我吃掉的,人却不是,我没那胃口。那些被我杀掉的都是药王谷的人……还有一个,是失手杀的,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了。总之,你们也看到了我是瞎子,埋他们还得费劲,便由他们在这里自行腐烂吧。” 那个瞎子对阿丑说道:“你过来,让我摸摸你的脸。” 阿丑向前一步,却被无涯拦住。无涯担心若此人真是他猜想的那位药王谷前辈的话,阿丑脸上的人皮面具一定会被摸出来,到时候引得他大怒便不好办了。 阿丑却笑着对无涯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紧,然后她左手握拳,大拇指和小指伸出,在无涯面前比划了一个六字。 无涯知道,阿丑是在告诉他,自己脸上有六张人皮面具。 果然,那瞎眼老人竟不顾男女之别,在阿丑脸上仔细地摸了起来,连无涯都看不下去了。 过了许久,才听那人说道:“不愧是阿香的女儿。你脸上戴着这么多面具,真是苦了你了。你娘在天有灵,若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也不知是喜是悲。” 无涯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看来是骗过去了,不知道阿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可千万别露馅了。 无涯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本来早就应该是个死人,却不知为何还以这种姿态活在此处,看来当年的药王谷之祸,果然不是世人想象的样子。 他更知若真如此,虽然对方现在双目失明,自己仍一定不是他的对手,只愿他能放过他们,放过惜蕾。 “那边那个,是闯王吕怀山么?”瞎眼老人对无涯问到。 见问到自己,无涯一楞,阿丑却说道:“无涯,师叔在问你的话。” 既然阿丑叫到了自己的名字,无涯便不用再装,他答道:“前辈,怀山是在下结拜兄弟。” “哦,吕怀山的结拜兄弟?那你是赤剑客?怎么吕怀山他此次怎么没来?”瞎眼老人问道。 “他……”无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怪不得,加上惜蕾,你们中原三侠也算是有些出息。”瞎眼老人没有追问,只是笑道:“只可惜惜蕾的眼睛瞎了,也不知道她的眼睛像谁。是像戴师弟的多一点,还是像王林木的女儿多一点。” 瞎眼老人似乎陷入了回忆,阿丑却打断了他的话。只听阿丑说道:“师叔,胡英雄死了,就在最近。” “死了?”听到阿丑的话,瞎眼老人明显一惊,他似乎觉得不可思议,连忙问道:“怎么可能?他怎么死的?” 原来这老人竟不知道胡英雄被杀一事,阿丑便借此机会,半真半假地将自己知道的和不知道的半真半假的都说给了老人听。其中各种细节,真真切切,连无涯听得都快要信了。仿佛所有的事情发生时阿丑就在一旁观看一样。无涯暗暗觉得,这个阿丑,简直太可怕了。 老人听完后,又是一阵沉默。 “也罢,该死的没死透,不该死的却都先死了。药王谷终究和丐帮一样,要没落了。”老人的话里充满了悲伤。 “几年前我问过你一句话,现在再问你一遍,我想知道过了这些年,你的答案有没有变?”老人问向毓儿。 这一问简直强人所难,阿丑怎么会知道几年前这老人对毓儿说了什么,他怕阿丑说漏嘴,手已经不自觉地握紧了剑。 只听阿丑说道:“师叔,我的答案未变。我也会恨,但还是那句话,错不在你。” 听完这句话,老人笑了。他指着催命说道:“当年我就是用那把剑杀了老药王,你既然又来到这里,便用那把剑杀了我吧。” 无涯听得云里雾里,他不知道这老人到底要表达什么,更不知阿丑接下来该如何应付。 老药王不是中了七星海棠的毒才殒命的么? 终于,瞎眼老人又一次陷入了回忆,他慢慢诉说起往事来。这一次,阿丑并没有打断他。 无涯也终于明白,原来那场人尽皆知却有多种不同版本的故事,那一场种下了各种仇恨种子的药王谷之祸,没有真正的赢家。 那一年,老药王在与少林寺智勇大师一战后,回到药王谷时已是油尽灯枯。只有一种法子才能续老药王的命,那便是血祭。血祭的方法是吸取和自己相近血种的人的精血,替换自己体内的残血,已达到脱胎换骨之效。血祭是药王谷禁术,手法更是凶残至极。老药王不愿伤害自己的女儿阿香,他便盯上了和自己感情不深的孙女,当时只有两岁半的毓儿。 老药王的弟子们不忍师傅变得如此凶残,便如有默契一般,联手弑师。最终胡英雄用七星海棠毒杀了老药王。老药王弥留之际,那最致命的一剑,便是由鹰眼罗汉席破天刺出。 阿香始终是老药王的女儿,对于老药王这样的死法,阿香悲痛万分。她把毓儿托付给了张子游之后,自己也吞下了七星海棠。 张子游没想到阿香竟如此决绝,一时间万念俱灰,看着阿香难过的样子,也含泪陪她一起饮下了这天下第一奇毒。 千手轩辕魏英华不愿师弟师妹就此丧命,但七星海棠没有解药,所以魏英华便以两条手臂为媒介,硬生生的将阿香和张子游体内的毒吸入体内,然后自断双臂保命。 断臂之时,毒血如血雨般漫天四散,更是弄瞎了席破天的眼睛。 胡英雄是老药王最得意的弟子,但因为老药王的固执,又因为邪神王佳的事,他狂笑不止,性情大变。 他对着诸位师兄弟说道:“经此之事,我会以我的方法给江湖人士一个交代。你们都离开吧,不然别怪我无情。总有一天,我会完成师傅的遗愿,让天下人对我药王谷俯首称臣。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们所有人,为师傅报仇。” 自此这师兄弟几人,天各一方。 老药王和胡英雄都有着称霸天下的决心,胡英雄便成了新的谷主。 往事不经回味,说来都是话长。 “惜蕾的眼睛其实并无大碍,就像他那位朋友一样,只是暂时失明而已。”瞎眼老人说道:“至于能不能恢复,在于他是否能解开心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心事,自我屏蔽也算是一种很好的方法。毓儿,在我死之前,若你不嫌弃,就将我这一身功力传与你吧。只可惜鹰眼罗汉已经名不副实,我最引以为傲的这双眼睛,不能给留给惜蕾了。” 瞎眼老人说着,便抓起阿丑的右手,暗自用劲。他的内力外泄,以排山倒海之势向阿丑身上涌来。 阿丑一时吃不消,左手发力,抓住仍躺在石床上的惜蕾的手,将瞎眼老人的一部分内力传到了惜蕾身上。 惜蕾瞬间坐了起来,不多一会,三人俱是一声大喊,嘴角有鲜血喷出。 阿丑瘫倒在惜蕾身边,惜蕾也似浑身无力,倒在石床上动弹不得。 而那个瞎眼老人,本是乱蓬蓬的灰色头发,一时间全变成雪白。他倒在了地上,嘴角露出了莫名的笑。 “阿丑!” “惜蕾!” 这一切发生太快,快到让人无法反应。无涯和催命同时叫出声来。无涯一下子跳到阿丑身边,催命也摸索到了惜蕾身边。 这二人均已昏迷了过去。 而那个瞎眼老人,却已经离开人世。 人生自古谁无死。 无涯并不知道毓儿和怀山是在怎样的情况下遇到了这瞎眼老人,也不知道阿丑因何能知晓那么多秘事,更不知道毓儿让催命带惜蕾来这里的意义。 这一切似乎都是必然的发生,又似乎都在指引着什么。 无涯并不信命运,但他知道,就像怀山说的那样,自己早就是这盘棋中的一枚棋子了。 只能往前看。 与此同时,在药王谷济世堂,倒下的还有两个人。 扮作智明和智信大师的两个人,也就是药王谷两位长老,杨鼎天和赵震海两人已经躺在了血泊里,奄奄一息。 重伤他们的,是两个蒙着脸的黑衣人。 一个老人出现在这两个黑衣人身后,缓缓说道:“我自从断了双臂,便离开药王谷游历天下。有一年在长安城关中地区,我结识了一个和我同姓老夫子,那人也是一方豪杰,以一己之力创立了傀儡城,虽未在江湖上掀起太大的风浪,但他有个本事,却是惊世绝学。我与他一见如故,送了他药王谷的回魂丹。他却笑道,这回魂丹只能治未死之人,人若已经死透,还怎么回魂。于是,我从他那里,学会了这一招,便是这傀儡术。” 魏英华看着眼前的天下英雄,继续说道:“我药王谷研究药人,uu看书 ww.ukansh.c 就是力图打破人的生死界线,这并非无稽之谈。你们可知,支撑人体生息的,分别有精气神三种,精是精血身体,气为动力之源,神乃意志心性。要操控活人,断其意志心性便可加以控制,是为药人。人死当然不能复生,但若精血未失尽,尸体保存完好,配合我药王谷的凝针决,激发其气,补其动力,这样犯不着控制心性,便能将死人变成傀儡。” 魏英华说道:“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成功了。你们这些英雄,不是都想成为天下第一,都想要长生不老么。那便从这两人身上去寻找答案吧。” 眼前的两个黑衣人,一个剑气凌厉,杀意逼人;一个气势雄厚,生人勿进。 魏英华揭开了蒙面人的面纱,这两人,这两个活死人,一个正是上京铸剑山庄庄主善钊,而另一个正是少林寺四大神僧之首,智勇大师。 善钊的剑,无人能挡。 智勇的气,无人能敌。 可怜两个风云人物,现如今都变成了魏英华手中的傀儡。 他们在魏英华的指挥下,穿梭于已经中了毒的无力反抗的众英雄之间,杀人如挥手一般简单。 杨鼎天和赵震海已经没了呼吸,众英雄死伤惨重,只有丐帮王天志和王天强两人还在死死硬撑。 逃不掉了。 魏英华转身对胡龙飞笑道:“龙飞,你还年轻,今天你要跟我多学学,杀人太简单,难得是,要让他们绝望。” 药王谷四周,回荡着悲恸与哀嚎之声。 而济世堂,已经淹没在了一片红色里。 第71章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药王谷之战四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千手轩辕魏英华,用他所说的傀儡术控制着善钊和智勇大师两人的身体,大杀特杀,一时之间,济世堂里的英雄已经被屠杀殆尽。 杨鼎天和赵震海最终在智勇大师的强攻下气绝身亡,王天志和王天强两人也被善钊的剑砍中已经身首异处。 至于其他人,无一幸免。 那些信誓旦旦要讨伐药王谷的人,竟然在两个死人手里,全军覆没。 魏英华看着倒在地上的杨鼎天和赵震海,叹着气说道:“三年前你们二人被智勇所救,既然出家当了和尚,就该远离这一切好好活着,又何必再来沾染这些是非呢。现如今你们又死于智勇之手,这一切都是天意。” 血腥味令人作呕,在胡龙飞看来,这些被杀的人都死有余辜。他们既然敢在药王谷的地盘上撒野,就要为自己的无知付出代价,落得如此下场怪不得别人。 但更让人作呕的,是这两个杀人的死人。 “千手师叔,你这是什么意思?”胡龙飞看向千手轩辕,一脸怒气地问道。“你是担心我不是这些人的对手,还是怕我会对他们仁慈?” “就算要杀他们,”胡龙飞一字一句地说道:“也轮不到你这两个让人恶心的死人来动手!” “龙飞。”千手轩辕闻言并不生气,他笑着说道:“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这可是在帮你啊。我已经老了,又是个残废。英雄已经死了,以后你就是这药王谷的主人。这些与药王谷为敌的人,杀了也就杀了,不用分你我的。就连这两个傀儡,以后也尽可听你使唤,你想杀谁就可以杀谁,想让谁死就让谁死,还不用亲自动手,何乐不为?” “师叔。”胡龙飞说道,他穿过地上的尸体向魏英华走来,面不改色,但眉头皱得很紧。 “杀了也就杀了,自然不分你我。”胡龙飞走到了离魏英华只有一臂之远的地方停下,眼睛死死地盯着魏英华说道:“我还要感谢师叔,这些人一死,我药王谷就等于是公开与整个江湖为敌了。” “不必谢我。”胡龙飞咄咄逼人,但魏英华并未退让,他说道:“现在不是我们与别人为敌,而是别人已经打到了我们头上来。我们若再不反击,药王谷只会被人笑话。” 胡龙飞问道:“你让我不远千里把这两人的尸体从上京运回药王谷,就是为了把他们制成傀儡吗?” 魏英华答道:“傀儡一事,也不是说做就能做到的。这些年我一直在尝试,但都差强人意。现在我们药王谷的药人之所以能以一挡十,也是仰仗了子游师弟所创的凝针决起的作用。英雄对此术也略懂一二,不然蜀州城主和五毒也不会对他唯命是从。你若有兴趣,我便教给你。” “唯命是从还不是被蜀州城的人所害!”胡龙飞笑道:“你不怕我学了你这凝针决,控制了你的傀儡,反过来再杀你么?” “杀我简单,不用这么费劲。”魏英华摇了摇头笑道:“但你现在要杀的人不该是我,是丐帮帮主王天宝和少林寺的智德大师,这两个人是眼下仅有的可以与药王谷抗衡的人。” “师叔好打算啊,看来这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为我安排好了。”胡龙飞说道:“那我是不是现在就该带着你这两个死人,先杀少林,再灭丐帮。” “没错!”魏英华说道:“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气势,也该有这样的作为。我会一直帮助你的。” “千手师叔,”胡龙飞变换了口气,抬起头对魏英华说道:“龙飞可否斗胆问一句?” “言重了,”魏英华说道:“你以后就是谷主了,想问我什么,随便问就是。” “好!”胡龙飞说道,“三年前我爹和杨赵二位长老与张子游激斗之后,偷袭我爹又用调虎离山之计带走二位长老的人,是不是你?” 魏英华脸上一直是一副和蔼的笑,仿佛他此刻与胡龙飞的对话,就是一个晚辈在向前辈请教,而这个前辈又在仔细地教导晚辈一样。 “我可没那么大本事。”魏英华说道,那和蔼的笑容在他嘴角,渐渐增大了弧度,就连他的眼神也开始闪烁起来。 “你看我这没胳膊没手的人,除了醉心研究药人,以期能发挥他们异于常人之力外,哪还能有本事杀人伤人啊。”魏英华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透漏出无奈,就连那双闪烁的眼睛仿佛也在诉说着什么。 但胡龙飞却拔剑了。一臂之长的距离,正好是挥剑杀人最好的距离。 但他的剑却被善钊的剑挡了下来。胡龙飞看见,这个曾笑傲一方的铸剑山庄庄主,两眼无神,毫无生气,却以极快的速度挡下了他的剑。 胡龙飞的剑名为辰巳,辰龙之辰,巳蛇之巳。剑身窄而长,未出鞘已是寒光四射,出鞘后更是游龙惊凤,斗折蛇行。 但在善钊的手里握着的,却是一把极为普通的剑,剑身朴实无华,除了血迹竟然还有隐隐约约的锈迹,剑尾也没有刻字,剑柄更无任何修饰,就像是一把很常见的铁剑。 但就是这把破铁剑,和这把剑的主人,在胡龙飞拔剑的一瞬间同时出剑,将他硬生生逼退了几步。 “龙飞,你这又是何意?”面对胡龙飞的出手,魏英华并未惊讶,只是叹着气说道:“你若能忍过此刻,天下便是你的。只可惜你的气量还是太小。就算我杀尽天下英雄为你铺路,你也不过就是个只会意气用事而没有远见的人。” 魏英华看着胡龙飞说道:“我说过了,杀我很容易,但不是现在。你怎么连这点都想不明白?枉我这么多年为了治好你费尽了心思!” “师叔,再生之恩,磨齿难忘!”胡龙飞强忍着怒气,对魏英华说道:“药王谷之祸后,先是人皮面具流落江湖,后是药王谷诸门派弟子不是被暗杀就是叛逃。接着是蜀州城,我爹去试五毒,阿邱唤来的毒蛇不是不听话,而是被人动了手脚才导致村民死伤惨重。在武林大会之后,药王谷多次派人去中原城找毓儿,去的人不是被杀就是失踪。这些事情,在你治好我以后,我爹都对我说过。他说区区一个闯王吕怀山,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若真有人一直在暗中与他做对,这个人,一定是他师兄弟的其中一个。而鹰眼罗汉席破天双目失明,被困迷林道终不得出;百草神医戴林浪迹江湖,最后死在了少室山上;凌霄童子张子游隐居千里之外的长白山,若他有此心计,就不会贸然刺杀我爹,导致自己身受重伤命不久矣。” 胡龙飞对着魏英华说道:“只有你说自己不愿被过去事所困,放下了仇恨留在了药王谷,我爹便信了你。你可曾对他愧疚过?” 听着胡龙飞的说辞,魏英华也不解释。他看了看自己的空荡荡的两只手臂,以自嘲的口气说道:“龙飞,我和你爹之间的较量,你不会懂。” “蜀州城主梦萝一直被你和至君保着。”胡龙飞继续说道:“那个人来刺杀我爹,是不是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 “龙飞,”魏英华说道:“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你既然都这么想了,又何必再问我?” “好!很好!”胡龙飞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辰巳剑在他手上已经开始悲鸣。“师叔,你既然救了我,又创造了这两个活死人,那就让我与他们来比试比试,看哪一个才是你的得意之作。” 辰巳剑竖在眼前,眼神里早已充满了杀意。 魏英华站着一动不动,点了点头说道:“龙飞,我就是喜欢你这个性子。那就让我看看,这些年你在我这里学会了什么。若你真能击败这两个傀儡,我的命给你又何妨?” 用剑杀人的方法很多。 刺杀,砍杀,绞杀等,于肢体,于血脉,于头颅等。 那都是对活人而言,但现在胡龙飞要面对的,是两个已死的人。 流血对他们不管用,他们的血早已凝固。 气势对他们不管用,他们的脸上毫无表情。 招式对他们也不管用,他们早已经不知疼痛。 “你很厉害。”魏英华说道。“单说这招式和杀意,假以时日,在江湖上也鲜有人能比。” 但胡龙飞还是败了,他倒在了魏英华脚边,十分不甘地看着他。 “师叔,求求你,别杀龙飞!”五毒之一的蜘蛛阿璐突然出现在他们身边。 阿璐挡在胡龙飞身前,苦苦哀求着魏英华。“师叔,看在我帮你这么多的份上,求你放过龙飞吧。” 阿璐怎么会在这里,她又帮魏英华做了什么? 魏英华没有理会阿璐,却示意善钊和智勇退后。他走到了胡龙飞面前,蹲下了身子说道:“龙飞,uu看书.unshu你可知道,世人皆想要的天下第一和长生不老,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两个人的样子。既知是这样,你说还有人愿意要得到这些吗?与其这样,还不如把天下第一和长生不老作为一种希冀,以此来鞭策自己,在追求武学和人生的道路上永无止境,岂不更好。” “同样的道理,你知道是我在和药王谷作对又怎样?若你不说透,与天下为敌又如何?我仍会帮你铲除那些药王谷的敌人,这样我到底是在帮药王谷,还是在害药王谷?你怎么就看不透这些?就像当年的药王谷之祸一样,真相,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对不住了龙飞,我对你太失望了。”魏英华说道。“阿璐,你也没什用了,既然你那么喜欢龙飞,就陪他一起死吧。” 他挥了挥手,善钊便拿起了剑走向了胡龙飞。 没有感情的死人,和没有名字的破剑。胡龙飞自知多说无用,他也不愿再去纠结阿璐到底帮魏英华做了什么,他闭上了眼睛,抱紧了手中的女子。 破空之声传入耳边,接着是剑与剑相撞的声音。 胡龙飞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那个帮他挡住剑的人,嘴里暗骂道:“这里死了这么多人,偏偏这些又麻烦又该死的人,怎么死都死不掉。” 无涯终于来到了济世堂,他的痴刃已经对上了善钊的剑,阿丑不知去向。而另一边,惜蕾和催命也站在了智勇面前。 当惜蕾得知智勇大师被制成傀儡的时候,她只是难过地说了一句:“师傅……” 无涯又一次面对着善钊,表情亦是复杂而悲伤。 第72章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药王谷之战五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或许是上天爷觉察到此地死的人太多,也感伤流泪了吧。 又或许是故人相见,却不得不拔剑相向,让天也怜惜吧。 春寒料峭,济世堂外飘起了小雨。阵阵冷风吹来,吹散了那浓郁的血腥味,却吹不散人心中的那一点愁,后者仇。 无涯没想到还能再一次面对善钊,更没想过是以此刻的姿态。 一往情深深几许,痴刃上刻着的字仍历历在目。那个临死前赠与他痴刃的人,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用你赠与我的剑杀你,一次又一次。 索妮如果在天有灵,肯定会笑我们吧。 但任凭无涯感慨万千,善钊却并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剑芒所及之处,招招致命。 再也不会互探虚实,再也不会只是剑术或内力比拼,也再也不会点到为止。 剑已在手,若不杀人,若不见血,意义何在? 无涯想起很多年前,善钊在铸剑时曾对他说过的话:“铸剑初成,便要立刻开锋。既是开锋,便要杀人见血。一旦见了血,这剑便有了血性。有了血性,才会和用剑的人合为一体,成为强有力的杀器。” 无涯问道:“不会吧,你在树城为大家铸了那么多剑,难道真杀了那么多人。” “那倒没有,”善钊笑道,“我又不是杀人狂魔,只不过为了开锋,我每次都会用自己的血祭剑而已。就像你这把赤剑,有我们两个人的血。” 很多年后,那把断了的赤剑本该已和眼前这个人埋入尘土之中,无涯也早已将过去放下。 只是这铸剑的人,却连死都不得安宁。 对不起,善钊,让我再杀你一次吧。 就在此刻,活人与死人过招,痴刃与破剑碰撞。一时之间,难舍难分。 催命挡在惜蕾的面前,时刻防备着魏英华和他身边的傀儡智勇有下一步动作。 魏英华见到惜蕾,不由得笑道:“惜蕾,你即双目失明,龙飞没舍得杀你,你也该好自为之。这趟浑水,本该随着戴师弟的离去而终结。你又何必再与我为敌。” 惜蕾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黯然无光,就和此刻智勇大师的眼神一样。不同的是,惜蕾还活着,而智勇大师已经变作傀儡。 “千手轩辕,”惜蕾对着魏英华说道:“论辈分,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魏师叔。我师父已经死了,你为何还不放过他,为何还要这般羞辱他?” “魏师叔?”魏英华笑道:“多么亲切的称谓。你问我为何要这般对这和尚?你怎么没问过他?为何他当年要救王林木的女儿王佳,为何他要与药王谷为敌,为何他打伤了老药王,为何他宁愿冒着天下之大不讳也要把你和惜雯养大?若不是他,老药王又怎么会死,药王谷的霸业又怎么会败?若不是他,我堂堂药王谷六神通又怎么沦落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本是得道高僧,但他与药王谷之间的纠葛,又岂是你问一句为何就能说清的。” “他养惜雯和你这么大,你们不好好呆在少林寺,却非得参与进来。你姐姐惜雯勾结与药王谷敌对的残众企图复仇倒也罢了,你就自己好好活着不行吗?” “你要我好好活着?”惜蕾说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把待我如师如父般的这个人变成了这副模样,你让我怎么好好活着?” “也罢,”魏英华叹气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总是听不进老人言,总是自不量力,那就让这个养育你的人,送你去和你爹娘团聚吧。” 魏英华对智勇大师挥了挥手,智勇大师便上前一步。 催命挡在惜蕾面前也准备动手,但惜蕾却说道:“催命大哥,你退下吧,这是我和师傅之间的事。我虽眼盲,却容不得别人对师傅动手。就让我自己来结束这场闹剧吧。” 惜蕾没有武器,催命想将他手里的惊泣剑给惜蕾,惜蕾却拒绝了。 她对着智勇大师说道:“师傅,你教我七十二路擒拿手,便让我用这擒拿手,送你最后一程。” 借由阿丑传送到惜蕾体内的瞎眼老人的真气,此刻已经融入惜蕾全身。她虽看不见,但周围的环境和人已映刻在她心里。她已经不用再看,智勇大师向她出招,她便凭着感应一一化解。 此刻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面对少林寺十八铜人阵的时候,那种无奈和那种绝望。 但她此刻需要的不是剑,而是不凭借任何外物,将自己当时的绝望和无奈,用自己的双手,一一拧断。 就像师傅说过的那样:“女孩子不要舞刀弄剑,你好好学这擒拿手,等学出了名堂,管他对方用刀用剑,拧断他的手就行了。阿弥陀佛,当然,还是要慈悲为怀。” 师傅,你一直教导我们慈悲为怀,但又有谁对你慈悲过? 拿云捉月上云端,肋下插刀穿胸前。 乌龙摆尾上下进,走马擒敌把敌缠…… 眼前的这个人曾对她说过的七十二路擒拿手的口诀仍回荡在耳边,她却要用擒拿手将眼前的人拧断。 智勇大师左手出拳,她便拧断他的左手;智勇大师右手出掌,她便拧断他的右手。 双脚也是一样。 她已经哭瞎过一次了,她已经没有眼泪再流了。即便此刻她内心在滴血,她也要让眼前这个看不见的人倒下,永远安息。 但无论是无涯的剑刺在了善钊身上几次,或是惜蕾又拧断了智勇大师的手几次,这两个傀儡,仍像有不死之身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向无涯和惜蕾袭来。 陷入僵局,谁来打破? “催胖子,别傻站着了,线!断线!”阿丑的声音传来,却不知她人在哪里。 催胖子?是在叫自己吗?催命“啊”了一声,他知道是阿丑的声音,却没明白她的意思。 只听阿丑说道;“这两个傀儡自己不能动,有人在用看不见的线在背后拉扯着他们。你伺机用剑砍他们的后背试试?” 催命仍在防着魏英华,但看他并未有动手的意思。听到阿丑的话,他立刻挥剑闪到智勇大师身后,一剑砍下。 只见智勇大师的身子仿佛被什么牵引着向后顿了一下,但催命却一下子被弹开了好远,手中的剑也差点掉在地上。 “发现了又怎样?”魏英华笑道,“那个不敢现身的小朋友,你的眼睛很毒啊。但阿璐特意制成的线,又岂是这么容易被斩断的。蜀州城五毒之一的蜘蛛,并不是徒有虚名。” 原来控制着善钊和智勇大师尸体的,另有其人,而且牵扯和操控他们的,正是阿璐制成蛛丝线。 当时在上京城无涯被阿璐的蛛网所困,任凭他怎么用力,那网就是斩不断,他还怀疑过痴刃不好用。现在在催命手里的惊泣剑,可是当年鹰眼罗汉席破天的佩剑,比起无涯的痴刃有过之而无不及,却仍拿这蛛丝没有办法。 胡龙飞看着怀里的阿璐,缓缓问道:“你为何要帮他?” 然而阿璐已经泣不成声。 “龙飞,你不要怪她。”魏英华说道,“你也知道,她若不听话,她体内那根针便会在凝针决的催动下游走全身,那种疼痛,你体会不到的。” 一切都在魏英华的掌控之中,众人该如何破局? “阿丑,断不了线,找人!”无涯对着空气喊道,他知道阿丑此刻定是藏了起来,在一旁观看者他们的一举一动。 “我……我知道那两人的位置啊,可我万一打不过怎么办啊,我只是个弱女子啊!”阿丑的声音支支吾吾地传来,无涯一时大意,差点被善钊的剑正中眉心。 “快点啊,废什么话啊,”无涯骂道,“再不动手我们今天都交代在这里了!” “哎呀,知道了。”阿丑的声音回答道,“你们不中用还怪我,还说自己是中原三侠,害不害臊,两个活人打不过两个死人,传出去叫人笑话。干脆一个叫中原二傻,一个叫中原三瞎,加上你的结拜兄弟大驴子,刚好一个驴傻瞎组合。” 无涯知道阿丑从来都是嘴上不饶人,但此刻除了拜托她已无他法,只好回应道:“我说大哥,我叫你一声大哥行不行?驴傻瞎就驴傻瞎,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拜托了啊大哥!” “狗屁,叫什么大哥。”阿丑骂道,“叫一声仙子姐姐听听,叫一声我就帮你!” 无涯脸上一阵躁红,就连一旁的催命也差点笑出声来。胡龙飞受伤太重,面无血色,而魏英华正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开口笑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倒是很有意思,若能是为我所用,倒也多了些乐趣。” “好姐姐,仙子姐姐。”无涯知道阿丑的脾气,憋红着脸喊道:“求助仙子姐姐啊!你别再让我为难了。” “这还差不多!”阿丑说完这句话,便现出身来纵身一跃向一个角落打去,但她还未见到那个操控蛛丝的人,一把飞刀已经落在她的脚下将她挡了下来。 黑暗中有人说道:“再往前一步,刀就要插在你的脸上了。” 阿丑连忙后退,躲到了催命身边。催命看着飞刀飞来的方向问道:“姑娘,另一个在什么地方?” 阿丑指了指头顶的济世堂三个字,uu看书 .uukanh.om 说道:“另一个就藏在那上面。” 催命闻言便纵身一跃。“小心暗器!”阿丑对着催命喊道。 催命用剑一挡,打偏了迎面而来的暗器。 那暗器掉落在无涯脚边,却是无涯认得的东西。 一根精致的簪子,梅花发簪。 阿丑笑道:“那边那个扔个飞刀也就罢了,你这边扔个梅花簪子是什么鬼?一会是不是连胭脂水粉镜子梳子一块扔出来。你们药王谷的暗器可真是花样百出啊!” 惜蕾听到梅花发簪愣了一下,一时大意被智勇大师击中一掌,连连后退。 无涯也因为不小心,被善钊刺中数剑,伤痕累累。 他俩不得不收回心神继续与两个傀儡周旋,但就在此刻,与无涯对抗的善钊,却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停止了动作,瘫倒在地。 一定是操控善钊的人那里有了什么变动,无涯对着阿丑喊道:“动手!” 阿丑会意,又向那个角落冲了过去,但这次却没有了飞刀,因为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了人。 阿丑四处查看,却发现门外有两个人正在对峙。 其中一个应该就是刚才扔飞刀的人,而另一个人,手里似乎拿着个什么东西上下晃动着。那是个黄色球状物体,仔细一看,竟像是一个橙子。 不仅如此,地上也有。但那些散落在地上的像是橙子的东西,每一个身上都插着一把飞刀。 “稀奇了稀奇了。”阿丑对着门外说道:“我今天算是对暗器有新的认识了。酒鬼师傅,你是要用手里的橙子砸死他吗?” 第73章 雨落不上天,水覆难再收 药王谷之战六 无涯身中多剑,虽然此刻善钊已经失去了操控而倒地不起,无涯也不敢大意。 善钊的每一剑都很致命,无涯虽然有所阻挡,但此刻他身上已是鲜血横流,若不及时止住,便有生命危险。 无涯连忙就地而坐,调整气息,好让自己流血的速度减缓下来。 惜蕾也在智勇大师无休止的进攻下节节败退,但催命已经逼出了那个在暗处操控智勇大师的人。那人一旦停止了手中动作,智勇大师也瘫倒在地,惜蕾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催大哥?”惜蕾喘着气问道,“师傅他怎样了?” 虽然早已知眼前的智勇大师是个死人,惜蕾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用担心,你呆在那别动就好。”催命说道。 “梅花发簪!”惜蕾继续问道,“阿丑姑娘刚说那个人用梅花发簪当暗器?是什么样的梅花发簪?” 催命正在看那人的脸,他发现眼前的人竟然像个怪物一般。凡人的脸上皆有五官,但眼前的这个人的脸上什么都没有,耳鼻口眉眼,仿佛不存在一般。但就是这张骇人的脸,竟然发出了一声冷笑。 催命听到惜蕾在问他话,便向那梅花发簪的方向看了看,随口说道:“也不是什么稀罕物,只是个普通的簪子,上面有一朵梅花装饰而已。显然如阿丑姑娘所说,这人不但是个怪人,连他的暗器都很奇怪。” 惜蕾听催命这么一说,又继续说道:“你问那人,为何会有此物?” 催命还没有开口,便有声音从那无面人处传来:“我知道梅花发簪对你意义非凡,所以一直到刚才,我都舍不得扔掉。” 听到那无面人说话,催命已经猜到,这人一定是戴了面具。但为何会戴这种奇怪的面具他就不得而知了。 但惜蕾听到无面人的声音,却仿佛晴天霹雳一般,不由得摔倒在地。 “不可能,不可能。”催命想问惜蕾怎么了,却发现惜蕾用她那双看不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无面人的反向,反复地说着:“不可能是你,你已经死了。” 那个无面人对着惜蕾说道:“是,不是我,姑娘眼睛即然看不见,一定是认错人了。” 但催命看见,惜蕾的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光。 济世堂外,阿丑还在嘲笑酒鬼的扮相,只听她说道:“酒鬼师傅,你那天和怀山吵完架便离开了好吃来坐,怎么,这是不卖酒,改行卖水果了?你的橙子甜不甜?” 阿丑对酒鬼的出现很意外,她也知道酒鬼已经没有了内力,不是这个飞刀客的对手,所以便胡乱说着话,只希望能分散这个飞刀客的注意力。 “正如那位姑娘所说,你是要用你手里的橙子砸死我么?”那人说道,“还是说因为我卸了你的内力,你就想到了这个办法?怎么,你是打算用这些橙子来接我的飞刀了?” 原来这个人,就是在梨稻村杀死白虎,又废了酒鬼武功的贾道人。 果然,酒鬼拱手说道:“贾道人,那日在梨稻村我技不如人,输给你也就是输了。还未感谢你不杀之恩。” 贾道人笑道:“客气了,不过也不用道谢,今日再杀你一次就好。” 酒鬼也笑道:“好啊,我今天来就是送死的,还望成全。” 贾道人拱手回礼道:“好说好说,请。” 高手过招,往往瞬息万变。 也不知那贾道人身上有多少飞刀,但见他一刀又一刀射向酒鬼。酒鬼这次没有用橙子去挡,阿丑觉的以这飞刀的速度和气势,即便是自己也不能轻易躲过,怎么可能会拿橙子挡住。 但见酒鬼突然像是喝醉了一样,身子晃晃荡荡,时而左跌右倒,时而前翻后仰,时而手臂乱舞,时而摇头摆尾。不,不是摆尾,是摆屁股。 阿丑觉得好笑,她从没见过别人这样打架,不但不紧张,反而像是喝大了一般。阿丑捡起了落在身边的一个橙子,发现竟然真的是橙子,于是就着那杀人的飞刀,她切开橙子就吃了起来,边吃便说道:“嗯嗯嗯,不错,不错。我说你们要不要试试啊,这挺甜的。” 但没有人理会她。 看了一会两人的打斗,阿丑这才发现,虽然那个贾道人飞刀凌厉,但竟没有一个刺中酒鬼的。那酒鬼晃晃悠悠地就躲过了那些飞刀。阿丑明白了,酒鬼不是喝大了,这是醉拳。 醉拳,是一种并不常见的拳法。顾名思义,使这种拳法的人,就像醉汉喝醉酒后跌跌撞撞的样子,但形醉而意不醉,不管是手法,步法,还是身法,都有它其中的奥妙。 与常规的武功比起来,醉拳其实算得上是一种无赖的打法,因为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让人猝不及防。 仔细想想,和一个明白人打架,要快速结束战斗,你只需先发制人便可。 但和一个醉汉打架,他不按套路出牌,打不到得到他身上不说,打到他身上也跟打到一滩烂泥一样,冷不丁地就会被对方卸去力道,然后被反制。 酒鬼师傅啊酒鬼师傅,没想到你还会这一手,怪不得无涯都得尊称你一声师傅,单就这醉拳打法,怕是无涯也得认栽吧。 阿丑虽然心里这么想,却仍然担心酒鬼稍有不慎便会被飞刀刺中。就在这时,那贾道人却停止了进攻。 “咦,继续呀,我还没看够呢。”阿丑在一旁说道。“你扔得正起兴,他晃得正带劲儿,怎么就停下来了?” 贾道人看了阿丑一眼,吓了她一跳,阿丑赶忙退后了几步说道:“你别看我啊,你们继续打你们的,我没打算插手。就是路过看看而已。” 贾道人笑道:“姑娘不插手最好,免得我的飞刀刮花了姑娘的脸。” 阿丑听贾道人这么一说,迅速捂住了自己的脸,又退后了几步。他看到酒鬼虽然躲过了那些飞刀,但因为体内没有内力支持,已经气喘吁吁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说这位酒鬼先生,你来找我杀你,还奉上了这一段醉酒之舞助兴,可真是难为你了。”贾道人对着酒鬼笑道,“我想我也不用丢飞刀了,浪费力气而已。倒是你还有什么招数不如一块使出来,我若尽兴了,杀你也痛快些。” 酒鬼深呼吸了一口气,冷笑道:“看来你的飞刀不过如此。不过我也没有别的本事了,你不如直接冲过来杀我试试。” “好啊,”贾道人又拿出两只飞刀,这次却没有向酒鬼射去,而是拿在了手上,左右手各一只,他笑道:“那就让我用这两只小刀,把你这摊烂泥切成碎块如何。” 说时迟那时快,贾道人不但飞刀快,身形更快,他的步伐就像鬼魅一般,一时间便冲到了酒鬼面前,飞刀虽小,在手上却同样是杀人武器。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此时那握在贾道人手中的飞刀就像两只匕首一样向酒鬼刺来。酒鬼身上并没有剑,只见他快速卸下身上的酒葫芦,那葫芦上有个吊坠,吊着半个残剑。那剑不似寻常的剑,通体呈赤红色。 贾道人左右转打,酒鬼拿着葫芦剑一边挡一边后退。 果然还是因为没有内力支撑,败像尽显。数十招过后,虽然还没有败,但酒鬼的身上多处已被两只小刀割的血肉模糊。 谁知贾道人又停了下来,他先是对酒鬼说道:“你打不过我的,何必硬撑?我只需一刀割破你的动脉,你就解脱了。” 酒鬼还在喘气,贾道人又向着阿丑说道:“姑娘,你再不出手,这个人可就真的死了。” 阿丑知道酒鬼此刻已是强弩之末,随时都会死于贾道人之手。但他看向酒鬼,却发现酒鬼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过来。 怎么可能不过来?你死了那只臭乌鸦肯定会怪我!阿丑想到此处,也不顾危险,抬手就像贾道人攻了过来,但只是过了几招,就听见酒鬼大吼一声:“住手!” 贾道人和阿丑同时停止了动作,此时的酒鬼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仍强忍着对阿丑说道:“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退下!” “酒鬼师傅你……”阿丑一脸急切地说道:“在这么下去,你会死的!” “死就死!”酒鬼抬起了头看向贾道人,挑衅道:“怎么你这大男人说话不算话,还未将我杀死,就对一个姑娘动手。再来,我们再战几回合!” 贾道人退后了几步,离开了阿丑的攻击范围,对着酒鬼笑道:“你说你装什么装,都这样了还要面子。这姑娘可比你透彻得多。她若不帮你,你信不信,三招之内我便可要你性命。” “好啊,三招就三招。”酒鬼说着便摆开了攻势准备接招,然后骂道:“妈的,老子今天把话撩这了,看你这三招杀不杀的死我!” “酒鬼师傅!” “退下!”阿丑正要劝阻,却被酒鬼一声令喝不敢上前。但她仍死死盯着贾道人,伺机偷袭。 贾道人也来了气,骂了一句:“你找死!” 只是一招,那两只短刀便像暴雨一般刺向酒鬼,而酒鬼根本无法躲避,uu看书 .uukansu 身上已经被贾道人戳了十几个窟窿。 但他并没有后退或者倒下,而是十分倔强地强撑着身子说道:“还有两招。” 贾道人冷笑了一声,只是一脚,便将酒鬼踢出了老远。 酒鬼一口鲜血喷出,趴倒在地,挣扎了两次都没有站起来。终于他用手支撑着自己翻过身来,对着天空说道:“这算是第二招,还有一招。” 贾道人冷哼了一声,然后凌空跃起,将两只短刀合在一起,从天而降,眼看那刀就要刺在酒鬼身上,阿丑已经来不及出手。 将死之际,酒鬼却将酒葫芦放在嘴里喝了一口,就在贾道人的刀刺入他身体的时候,酒鬼用他酒葫芦上的那把短剑,插进了贾道人的脖子。 鲜血喷在了酒鬼的脸上,但酒鬼已经没有力气去抹脸了。他叹了口气,用最后的力气说道:“白虎,师傅虽然不争气,但总算凭本事给你报仇了。” 一阵破空之声传来,阿丑看见,怀山和毓儿,还有在好吃来坐见过的几个人出现在不远处。 毓儿看到阿丑后,又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酒鬼,便第一时间走到了酒鬼身边,推开了他身上的贾道人,探了探他的脉搏。 怀山问道:“怎么样?” 毓儿长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还有救。” 怀山又看向阿丑,问道:“无涯还在里面?” 阿丑看着此时到来的怀山与众人,竟然不由得怀疑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怀疑怀山,但她就是怀疑了。 因为她竟然觉得,这些人是敌非友。 第74章 锦瑟无端50弦 药王谷之战七 济世堂里,那个无面人的声音,就像魔咒一般,扰乱了惜蕾的心。 那些潜藏在惜蕾内心深处的东西,被这声音一点一点的带了出来。 那一年,惜蕾闯过少林寺十八铜人阵后,拜别智勇大师,她要离开少林寺闯荡江湖。智勇大师也未多说什么,只是告诉惜蕾,人生在世,诸多不愿,皆可放下,唯情一字最难控。 惜蕾那时候并不懂,直到她遇见李少白。 李家庄就坐落在少室山下,那里是李少白的家。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如果说那时候的怀山和无涯是惜蕾的知己的话,那李少白就是那个悦己的人。 或者说,是让惜蕾喜悦于心的人。 那一年,李少白英姿飒爽,惜蕾情窦初开。两个年轻人互有好感,结伴而行。从此风雨同舟,生死与共。 惜蕾并没有忘记自己要当梅花女侠的理想,只是已经对这个白衣少年剑客芳心深种。 有一年,已经记不清是哪一年了,他们路过一处村庄,遇到一帮强盗正在村子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两个年轻人便拔剑而出,行侠仗义,打退了那帮歹人。 但也就在那一天,一个村民家里火势太大,屋子里传来阵阵哭喊之声,李少白想也不想便冲进了火场,以一己之力救出了被烈火所困的一家三口。 也就在那一天,大火烧伤了李少白英俊的脸,惜蕾心疼无比。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华帝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注1)。 之后李少白离开了惜蕾,虽然只是短暂离开,却让惜蕾伤心不已。 李少白是为了治好脸上的伤才离开。他知道惜蕾在乎,他要想尽办法治好自己的脸,还惜蕾一个英俊少年。 惜蕾当时却并不知道,李少白去的地方,是药王谷。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注2)。 漫长的等待之后,惜蕾和李少白终于再次相遇,而李少白也治好了自己的脸。 当那个偏偏少年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那一天,惜蕾对着苍天许愿,她告诉自己,她的生命里已经不能再失去这个人了。 谁言往事不可追,年年岁岁,秋风劲吹。 多少秋风吹不尽,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注3)。 回忆起那些事,因为那是美好,惜蕾的嘴角仍有微笑。 “催命大哥,”惜蕾对着催命说道,“我看不见,但我听得见。你能不能如实地告诉我,你眼前说话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催命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这个无面人,于是说道:“这……这个人没有脸。也不是,他戴着一张没有脸的面具,所以看不出来。” 惜蕾皱了皱眉,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了出来。她朝着无面人的方向问道:“你……是谁?你是不是他?” 无面人沉默了一会,最后对着惜蕾说道:“我……谁也不是。” 惜蕾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她苦笑着,对着自己说道:“小白已经死了,他做过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爱过他,也为他哭瞎了眼睛。所有我和他之间的感情,都还给他了。” 然后她对催命说道:“催命大哥,我不想再听到那个人的声音了,有劳你了。” 催命点了点头,虽然明知道惜蕾看不见。 “我本不用剑,但我的折扇给那位洞中前辈赔了葬,就让我用这把惊泣剑来杀你吧。” 催命扭了扭脖子,又伸了伸懒腰。 他看了看惜蕾,收起了自己的潇洒,收起了自己的笑容。 认真的表情和强烈的杀意映在脸上。他对着无面人说道:“看来惜蕾把你当成了那个负心人,我也不喜欢你的声音,既然这样,就别怪我了。” 惊泣剑在手上,催命誓要用这把剑斩断惜蕾对那个人的所有情思。 催命看不到无面人的表情,却仍能感觉到他轻蔑的笑道:“你算什么东西?” 催命亦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说话之间,剑与剑已碰撞,人与人已纠缠。 无涯在一旁看在眼里。胡龙飞仍在打坐疗伤。而不远处的魏英华,一直微笑不语,冷眼旁观着眼前发生的事。 阿丑带着怀山等人出现在济世堂的时候,里面的催命和无面人打斗正酣。 面对眼前的这一切,怀山并没有太多动作,他对着无涯点了点头,然后走到惜蕾身边,拍了拍惜蕾的肩膀,说了一句:“我来了。” 然后他看向魏英华,魏英华也只是点了点头。魏英华对着惜蕾说道:“我听问你琴艺不错。此情此景,你们这些人难得聚齐,如今我们之间必有一战,生死未卜。不知你可有兴趣弹上一曲?” 惜蕾知道魏英华是在对自己说话,也不拒绝,只是说道:“这里有琴吗?” “自然有。”魏英华说着,便从人群中看向小四,然后说道:“济世堂后面有一间内室,那里有一把七玄琴,你可以取来给这位惜蕾姑娘。” 小四闻言对着魏英华做了个揖,然后听他的吩咐,取了古琴带到了惜蕾身边。 “多谢。”惜蕾说道。然后她缓缓坐下,先是调整了一下身姿,又简单地拨了几个曲调,随后说了一句:“好琴。”然后她慢慢弹奏起来。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注4)。 “好!”怀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大声鼓掌叫好。“惜蕾,我来助你。”怀山说着便拿出了自己别在腰间的横笛吹了起来。 横笛一出,与琴合鸣。笛声清脆,琴声优雅。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注5)。 惜蕾的琴与怀山的笛,催命的剑舞与无面人的悲鸣。 没错,那无面人在悲鸣,他一边对催命全力使出杀招,招招致命,一边悲痛哭泣。 不只是哭泣,而且哭出了声。 毓儿看着觉得不是滋味,便走到无涯身边,用手肘碰了碰无涯,问道:“有琴声有笛声,这时候你不即兴高唱一首啊?” “啊?”无涯还楞在原地,一时间没听清毓儿的话,随口答道:“唱什么歌?” 毓儿白了无涯一眼,继续说道:“应情应景的,要么唱首歌,要么吟首诗,你选一个。” 无涯尴尬地答道:“你看我有伤在身,不能动气,这又刀光剑影的,唱什么歌,吟什么诗啊!” “哎呀,你废什么话呀!”毓儿笑骂道:“以前你们各个花花肠子那么多,现在谦虚了?别拿自己受伤说事,快来一首,来一首我就给你疗伤!” 无涯无奈,这不是她认识的毓儿,她一定是怀山把她带坏了。 阿丑听见毓儿和无涯的对话,也愣了一下,随即骂道:“神经病啊,一边在打架,一边在伴奏,你们这又要吟诗?还有没有紧张的气氛了?” 毓儿拍了拍阿丑的肩膀,微微笑道:“算不上有病,只能说奇葩。你看看他们,他们都很认真啊!” 阿丑闻言看去,只因惜蕾看不见,怀山闭上了眼睛,无涯也闭上了眼睛。 毓儿说道:“他们第一次结拜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这是他们三人独有的默契。” 只见无涯清了清嗓子,思索了一小会,便半念半唱起来。 弦上岁月弹指破,笛声悠扬忆青葱。 时光总惹情义淡,三生有幸遇知音。 爱若不能长相守,何必恨恨藏相思。 白衣飘飘衬剑舞,杀尽天下负心人。 “啊呸!什么狗屁打油诗!”阿丑听完直接岔了气。 就连毓儿也笑道:“无涯,你这是退步了啊。” 无涯一脸尴尬,这没法怪别人。只怪他自己以前太爱装,从头到尾都是个假文人。只是大家觉着有趣,每每不说破而已。 曲罢歌罢,胜负已分。 催命受了伤,不致命。但无面人已经倒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也染红了他的脸。 催命揉了揉肩膀,似乎是牵动了受伤的伤口,疼得“啊”了一下,随即说道:“我就说,杀人就得用剑,虽然有点悬,但还好没忘了本事。只是打架就打架,怎么还被我打哭了。” 催命用手轻轻抚摸着那把剑,笑道:“这把剑不错,久违的感觉,比用扇子扇风清爽多了。” 说完他便强忍着疼走到惜蕾面前。他的手搭在了惜蕾的肩膀上,淡淡地说道:“幸不辱命。”惜蕾点了点头,她紧紧地抓住催命的手,眼角含泪。 无面人倒在地上,他想去看惜蕾,uu看书.uukanshu.co 但他看到的只是催命的背影。 催命一直挡在惜蕾面前,没有再理会倒下的无面人,他对惜蕾说道:“琴声很好听,笛声很清脆,但后来我好像听到有人念诗还是唱歌来着,因为不敢大意,对面又哭得厉害,所以没听太清,到底怎么回事?” 惜蕾此时终于露出了微笑,对催命笑道:“就是二哥叽叽喳喳了几句,不用管他。” 此时怀山回到了毓儿身边,叹了口气说道:“无涯,你这诗整体有些勉强,但最后一句还是不错的。白衣飘飘衬剑舞,杀尽天下负心人。还不错,你说对不对,毓儿?” 毓儿也附和着笑了起来,说了句:“凑合吧。” 无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看向阿丑,期待能有人支持自己,但迎来的却只是阿丑的一双白眼。 他们都看不到,无面人其实也笑了。他看着眼前的那些人,最终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惜蕾的眼泪流了下来。但即使是催命没有挡着,无面人也看不到了。 毓儿检查了无涯的伤,又想去看胡龙飞的伤势,却被胡龙飞一把推开。 毓儿也不生气,她站起身来,站在胡龙飞和魏英华之间,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人。 怀山也走了过来,站在了毓儿的身边。 注1:出自宋·晏殊《玉楼春》。 注2:出自《诗经·郑风·子衿》。 注3:出自《一剪梅·雨花台》作者白玉。 注4:出自唐·李商隐《无题》。 注5:出自唐·李商隐《锦瑟》。 第75章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药王谷之战八 “千手前辈。” 吕怀山环顾着四周的尸体,又看了看已经倒下的善钊和智勇大师,对着魏英华说道:“今天有太多的人死在了这里,丐帮的人会找到这里来报仇,少林寺的人也会,其他江湖人士也会随之而来。但现在胡英雄已死,再斗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化干戈为玉帛,你是说……”魏英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是说这帮人死在这里也要怪我,龟缩不出的王天宝也要来找我,智德和尚也会来找我报仇了。怎么,在你看来,药王谷已经变成了一个任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的地方了?” 魏英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众人,眼神扫过那些站着的,坐着的和躺下的人,脸色平静地说道:“俗话说自古英雄出少年,现如今你们这些少年人都已经变成青年才俊了,药王谷却老了,我也老了啊。” 听到魏英华的话,吕怀山将横笛收回腰间,十分恭敬的拱着手对魏英华说道:“千手前辈,这么些年与胡英雄斗,辛苦你了。感谢你当年不杀之恩,更感谢你指示我创立千手组织,如今蜀州城三毒已尽归我,文鬼先生与野鬼两人也以看事和听事人的身份为我所用。现胡英雄已死,天下英雄也死伤惨重。若你愿意,或是相信我,我们便就此离开,并昭告天下,以后的药王谷不再参与江湖纷争,回归正途,行医济世,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至于丐帮和少林寺那边,我自会去说个明白。” “怀山。”魏英华先是皱了皱眉,随即又恢复了笑容,他走到了怀山和毓儿面前。“要我愿意倒也无妨,你也看到了,我始终只是个苟延残喘的废人。至于不再参与江湖纷争?说的简单,丐帮和少林寺,还有那些蠢蠢欲动觊觎药王谷的人,哪能那么容易就听你的话?你倒是问问龙飞他愿不愿意?或者你问问你身边的毓儿姑娘,我今天把这担子给她,她能否承受的起?” 毓儿到底要作何选择,怀山一直都没有追问,不管怎样,他都会尊重毓儿。但是眼下,已经到了毓儿该做决定的时候了。 药王谷经此一役,已经元气大伤。若毓儿愿意接手药王谷并有心改变的话,对众人来说,都是好事。 怀山也在等着毓儿的选择。 只听魏英华说道:“药王谷与整个江湖恩怨多年,先是因为一个小姑娘刺胡杀英雄成功而改变格局,现在又要凭另一个姑娘的一句话来结束纠葛。怀山,你不觉得可笑么?杀人容易救人难,即使毓儿姑娘愿意承担这一切,作为她的长辈,也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那么前辈的意思是?”毓儿并没有答话,怀山接着问道。 “英雄的尸体我已经安顿好了,他的儿子胡龙飞此刻就在你面前,你不用动手,让毓儿杀了他,砍下他的头,然后带去丐帮或者少林寺,或许他们能听你一句。你觉得怎么样?” 杀一人,救天下人。杀是不杀? 毓儿从未想过杀人,唯一的一次,是在南阳城救怀山的时候,她错手杀了怀山的哥哥。 虽然怀山对他那个只有一面之缘便刀剑相向的哥哥没有任何感情,这些年也从未再提起过此事,还一次又一次地救她性命,伴她左右。但对毓儿而言,那始终是她的心魔。 每个人心里都有仇恨的种子,有的会随着时间流逝消失无形,有的却早已在心底生根发芽。 毓儿也会恨。 她恨百草神医戴林为何弃自己而去,恨凌霄童子张子游隐居长白山与她再不相见,恨妙相观音曹阿香将她带到了这个世上,更恨这一切,为何与自己有关。 “我不愿!”毓儿斩钉截铁地答道,“我不愿杀人,也不愿接手药王谷。千手师叔,我不想要这一切,我只想远离药王谷,从此不再被人追杀,从此与你们再无瓜葛,哪怕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也好。但我知道,这一切我不能不管不顾。若要再死一人,便能换回整个江湖太平安宁的话,我宁愿那人是我。” 毓儿的话,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传进了众人耳里。就像当年在少室山上一样。 我们的命运,凭什么他人说了算! “好,好,好!”魏英华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他似乎早已料到,于是说道:“你既不愿,我也不强求。怀山……” 魏英华看着吕怀山说道:“那么现在的药王谷,你可就只剩我一个敌人了,杀了我,便天下太平了。” 恩将仇报,非君子所为。 但人各有志。有些仇,总得要报;有些事,总得要有个结果;而有些人,总得要死。 怀山抬起头看着魏英华,脸上竟也迷茫了起来。 他没有心疼毓儿,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时间会改变人。”魏英华说道:“英雄已经死了,总得有人为药王谷说句话。此刻龙飞已经受了伤,只有我这个残废还能动。但你们需知道,即使我双臂残废,也依旧是千手轩辕。而你们,还是太年轻了。” 说话之间,杀声四起,一大批药人陆陆续续地涌进了进来,将济世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魏英华对着众人说道:“生死有命,我会在阿香的灵香闺里面静候,若你们能活下来,便来找我做最后的了结吧。” 魏英华说着,便瞬间消失在众人面前,但他的声音仍回荡在众人耳边。 只听他说道:“我并不是孤家寡人,除了这些药人,你们也顺便问问自己身边的人,看他们到底站在哪一边?” 声音结束的时候,四步象的剑,贯穿了阿邱的胸口。阿邱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她视为亲生弟弟的人,眼神心疼而难过。当昊天看到阿邱倒下的时候,已经不知所措,他对着四步象问道:“小四,为什么,你疯了吗!” 小四回答道:“对不起,昊天大哥,千手师傅于我有再生之恩。” 文鬼挡在众人面前,抓起胡龙飞和阿璐飞身而去。 野鬼的手,已经伸向了毓儿的脖子。 惜蕾一口鲜血喷出,原来那把七玄琴上尽是剧毒。此刻毒已经经由惜蕾指尖传入肺腑,命悬一线。幸亏催命扶住了她才没有倒下。 无涯和阿丑等人被药人包围,酒鬼生死不明。 一时之间,险象丛生。 这番变化,怀山并没有料到。总以为机关算尽的他,又到底算尽了什么? 药王谷深处,灵香闺里,至君一个人喝着闷酒,很不是滋味。“血腥味和喊杀声似乎已经传到这里了,也不知外面是什么情况,如今我的四大美女都不在身边,真是寂寞啊。” 南珍此刻就坐在至君对面,心事重重,她不能动,似乎被点住了穴道。 “至君师兄,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你既然救了我,为何不放了我?”南珍问道。 “计划?我哪知道什么计划?”至君苦笑道,“只是保你性命就很难了,哪还有心思想什么计划。千手师叔都安排好了,我只负责一边喝酒一边看着你而已。” “哥哥他们……”南珍想问,但是不知从何问起,于是说道:“你为何不直接杀了那个千手师叔,我会替你和哥哥讲和,怀山大哥他们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一切都还有余地……” “南珍妹妹!”至君打断了南珍的话,“你功夫虽好,但还是太天真了。你说余地,早已经没有余地可言了。” 至君站起了身,看着济世堂的方向,对南珍说道:“你要知道,我始终是药王谷的人。有些事情我不愿意做,却不得不做。你口中的无涯哥哥,还有吕怀山,还有毓儿和惜蕾,还有……还有他们随便谁吧。他们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别想在活着出去了。” “是我杀了你们谷主,你们为何不杀了我?”南珍想站起来,但任由她再怎么用力,始终不能冲破穴道。 “别傻费劲了,还是乖乖坐着吧。”至君说道,“以你的功夫,平常的点穴手法自然困不住你,但子游师叔一定没告诉你,你体内的凝针决不同于常人,若说蜀州城那几个还有办法解掉,你这个,却是长在身体里了。” 南珍并不知道张子游在他身体里也种了凝针决,但她此刻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她继续说道:“你是说,无涯哥哥他们也会死在这里么?” “不知道,u看书.ukansh.om可能吧。”至君答道:“那些没品味的药人们可不管谁是你哥哥,即便他们能胜过药人,突出重围,我身边的四大美女也早已藏在暗处,伺机偷袭。希望他们吉人自有天相吧。” 至君又坐下喝起了酒,嘴里喃喃说道:“一想到杀人就像杀鸡一样,到处都是尸体,我就烦躁,还好能坐在这里和你聊天。你也别怪我心狠,说句实话,谁死谁活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该死的死光了就没事了。” 远处的乌云已经聚集,刚停片刻的雨,只怕是又要落下了。 “打打杀杀,真就那么有意思么?”至君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南珍,仿佛那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南珍却看到,文鬼先生手里提着胡龙飞和一个昏迷的姑娘,来到了他们面前。 至君也看到了文鬼,像是突然来了兴致,开口笑道:“总算碰见熟人了,文圣,哦,不对,是文鬼先生,我们有多少年没一起喝酒了?” “记不清多少年了。”文鬼放开了手中的胡龙飞和阿璐说道:“既是朋友,你请我喝酒我就一定会喝,只是现在不太方便,我把这两人交给你,她我带走。” 文鬼指了指对面的南珍,对着至君说道:“你若答应,便喝一杯。” “唉,你说你到底站在哪边。”至君苦着脸说道:“方一见面就让我为难,还是先喝一杯吧。一会打起来就当是耍酒疯了,不然我提不起劲儿。” 喝进嘴里的是温热的酒,洒在空中的是炽热的血。 你我之间不曾有仇恨,只是挥剑的方向不同。 第76章 劝君更尽1杯酒 药王谷之战九 刀剑相向。 至君虽然为人优雅,但他的武器是一把刀,名为杀生。手起刀落,大开大合。刀风所及之处,气势如虹,开天辟地,碎石乱飞。 文鬼先生很少出手,也未见他使用过武器。但南珍看见文鬼从腰间抽出一把软剑,名为藏锋。藏锋于怀,避重就轻,游刃有余,波澜不惊。 数十回合过后,文鬼和至君身上俱是伤痕。但两人的脸上均没有一丝怒气,而是像朋友之间过招一样,很有默契般,对峙片刻,便都停了下来,各自喝了一杯。 至君笑道:“平日被手下那四个丫头惯坏了,疏于练习,功夫也生了。也不知她们得手了没。怕是你那些朋友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我之间这般打法,就当消磨时间等着看戏了。” “可不就是,”文鬼也笑道:“我这把剑再不拿出来也就快藏得生锈了。只是不打败你,就没办法救南珍了。” “好说好说,再来再来。” 刀光剑影,酒逢知己。只是这两人虽点到为止,济世堂里的人,却已经危在旦夕了。 药人的数量有数百人之多,无涯和怀山他们已经陷入绝境。 更何况阿邱已受伤晕倒,惜蕾身中剧毒,毓儿也还在野鬼手上。 昊天正在和小四打得难舍难分。原来小四的武功早已恢复,之前只是一直隐忍不发。此刻的小四在昊天看来,早已不是兄弟,而是要将他杀之而后快的宿敌。 那些药人虽然个个杀意难挡,但似乎是受了什么指示,只是一味地攻击着怀山、无涯和惜蕾他们,仿佛誓要将他们几人撕碎一样。 催命一直挡在惜蕾面前,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药人进攻,但无奈药人实在太多,不一会功夫他便漏了破绽被一拥而上,催命只能扶着惜蕾且打且退,但又能退到哪里去? 惜蕾对催命说道:“催命大哥,我已经是个累赘,放开我,你快走,还有活命机会。” 催命趁着空隙对惜蕾说道:“惜蕾!我从来都不信什么狗屁生死与共,我才不要那些虚的!我要活下去,和你一起活下去,然后我们一起浪迹江湖,做一对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有我在,你一定不会死!要死也不能死在这里!” 惜蕾强撑着身体躲在催命背后,她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觉得到,此刻的催命,就像雄鹰一般,张开羽翼,保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丁点伤害。 本还有一丝不安与防备的心,此刻已经完全释放开来。她的心,已经和催命的心连在一起。 “你们两个真是有闲情说闲话啊,都快被打死了。我说你还叫催命呢,叫我说这些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才是真正的催命鬼!”阿丑一边打一边骂道。 “无涯你个臭不要脸的,本姑娘说要杀你九次,这都救你帮你几回了,上辈子欠你的啊!”阿丑对着无涯说道,“真该也扮作这催命鬼的模样把你杀了得了!” “凝神!”无涯亦骂道:“俏皮话之后再说,等熬过了这一劫任你杀,快顶不住了!怀山!” 无涯对着怀山喊道:“你还有没有办法啊,有没有人来帮忙啊!你不是千手么,快变一千只手出来收了这些神通吧!这样下去就要被打死了!” 此刻的怀山已被十多个药人围住,但自被怀山打退了几波之后,那些药人似乎不敢再对怀山出手。 杀气?是杀气! 此刻的怀山眼睛已经红了,他全身环绕着看不见的杀气,竟吓得那些药人不敢上前。这是何等的修为?非内力到达一定境界者不可为之。就连无涯和阿丑也被怀山的气势吓到。 只听怀山对着野鬼说道:“野鬼先生,放了毓儿,你我便不是敌人。若她有半点损伤,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我不会伤害她。但你和千手轩辕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个。胜过我,我便站在你这边。”野鬼对着怀山说道:“你应该知道,除非你现在拿出药王令命令我,否则我和文鬼便只能听千手轩辕的话。” 江湖人皆知,药王谷的药王令早已失踪多年,此刻让怀山哪里去寻。于是只有一战。 怀山早已不用剑,但剑在他心中。心中有剑,眼中有剑,剑便在手上。 野鬼也不用武器,他放开毓儿,也是凭一双手便迎向了怀山。 剑指与拳头相接,仿佛剑与盾碰撞。剑所向披靡,盾无坚不摧。两人之间一片肃杀之气,碰撞之时,内力四射,周围的药人被震倒一片。 野鬼后退几步,似乎并不相信怀山竟有这样的内力。 但见他化拳为掌,又冲向怀山。怀山丝毫不退,与之硬拼,硬生生地又将野鬼震退。 “怎么你的内力,竟如此浑厚?”野鬼惊道。 怀山走向野鬼,对着他说道:“你可知我为了对付药王谷,付出了多少的努力。早在几年前,我便在少林寺经受了四大神僧的洗礼,为此不止是智明和智信二位大师付出了生命,更是连智勇大师也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的武功,跟四大神僧相比,孰强孰弱?你还要与我为敌吗?” “你是说四大神僧竟然将多年修为都传给了你?”野鬼自知不是怀山对手,便笑道:“看来少林寺,始终是药王谷最大的敌人。你藏了这么久,就连我和文鬼都不得而知,看来千手轩辕没有看错你。你这等心性,已经强于他了。” 野鬼甘拜下风,不再恋战,对着怀山说道:“这些药人不会攻击我,以你的修为,放手一搏或许还有胜算。我帮你保护毓儿。也算是还了几位师叔的情了。” 怀山点了点头,对着野鬼说了句:“多谢了。” 小四与昊天战斗许久,终究不是昊天的对手,渐渐败退下来。但就在昊天的剑即将刺在小四身上的时候,阿邱竟不顾一切的扑了过来,替小四挡住了致命一剑。 “阿邱!” “邱姐姐!” 昊天和小四同时放下武器,昊天抱住了阿邱,小四的手伸向半空,却被昊天吼了一句:“你给我滚开!” “阿邱,你到底要干什么!”昊天抱着阿邱,两人的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裳,而小四在一旁不知所措,只是嘴里咕哝着:“邱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是你害了他!我要你死!”昊天放开阿邱,拾起掉落的剑就要冲向小四,小四已经闭上了眼睛,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但阿邱却用力扯住了昊天,用尽力气说道:“昊天,不要怪他。他刺我一剑,你也刺我一剑,就当扯平了。他能活着,我已经很开心了,你也是吧。我们是一家人,自是始终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在一起总会有别扭,但一定要互相体谅。原谅他吧,小四始终是我们的弟弟啊!” 昊天已经泣不成声,而小四也跪了下来,对着阿邱哭道:“邱姐姐,对不起,对不起!” 小四用剑割破手指,在阿邱后背以血为媒,化血为气,将自己的内力一点一点地输入到阿邱体内。 “你在干什么!”昊天喝道。 “大哥!”小四回答道:“我知错了!我要救邱姐姐,我不会让她死的,你就相信我吧!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药人一波又一波地向他们袭来,没有给他们任何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无涯看到怀山已经杀红了眼,若再继续下去,只怕他会和白虎一样会走火入魔。 眼看催命也快要倒下了。 无涯和阿丑没有丝毫办法。剑再快,功夫再高,那些药人却像洪水猛兽一般,u看书 .uuknsu.cm 不知疼痛,只知杀戮。 无涯叹了口气,对阿丑笑道:“看来我们今天要死在这里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真正的名字,我还没有看到你真正的脸呢。好不甘心啊!” “去你大爷的!”阿丑骂道:“老娘才不要死在这里!” 阿丑纵身一跃,跳出去好远,落在了众药人身后。她对着无涯大喊道:“死无涯,你欠我一条命!不,是九条命!你这后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要记得给我烧纸啊!不然我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 阿丑虽然说着狠话,却是隔着药人们对着无涯莞尔一笑,她说:“我没想过为你死,只是不想让你死罢了!” 无涯不知阿丑要做什么,但听她说出如此决绝直言,心里一惊,怕她要做傻事,正要喊话,却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阿丑抹了把脸,真的变作了一副厉鬼模样,面容惊悚之极。然后只见她从嘴中发出一声尖啸,那声音长久不衰,就如指甲连续刮过铁片一般,让人脑壳炸裂,揪心不已。 但那些药人听到这声音后,却像是受到了指令一样,全都停止了动作,齐刷刷地看向阿丑。阿丑转身便向门外飞去,众药人也全都跟了出去。 无涯已经看不到阿丑,却听到阿丑的声音飘荡在耳边。 她说着:“若我真的长成这副鬼样子,你还会不会喜欢我。总之别忘了我吧!” 无涯连忙追了出去,却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药人背影。 他一边砍杀着眼前的药人,一边大喊着:“阿丑,阿丑!” 第77章 西出阳关无故人 药王谷之战一十 无涯这一生,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过。 他不害怕离别,更不惧生死。 十多年前与一众同窗好友离开长安树城分别的时候,他有过不舍,但没有害怕。因为漫漫江湖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大家有缘自会再见。 后来在少室山上,即使面对着虎视眈眈的药王谷,面对着那些他不可能打败的敌人,他有过胆怯,但也没有害怕。因为在他身边的,是一群志同道合肝胆相照的朋友。那些朋友值得信赖,值得托付,是彼此最坚强的后盾。 七年前下定决心逃离倾城的时候,他有过犹豫,但也没有害怕。他知道那些他抓不住的东西总会失去,但那些他在乎和在乎他的人,总会在某一天,或者某个地方,等他回来。 在长白山面对着皑皑白雪的时候,他有过遗憾,但也没有害怕。谁能没有遗憾?谁能事事如意?他已经做了选择,即便有遗憾,也并不后悔。 即使是南珍被梦萝抓走时,他有过担心,但也没有害怕。他相信梦萝并不会伤害南珍。 即使是在上京城面对胡龙飞和阿邱阿璐时,他有过退缩,但也没有害怕,他相信自己一定会逢凶化吉。 即使是眼下,面对着这么多的汹涌如潮的药人,他有过绝望,但也没有害怕。人固有一死,为了朋友,死得若有意义,又有何惧。 但是现在,他害怕了。 那揪心的尖啸声已经渐行渐远,一众药人们随着这声音往济世堂正北方向狂奔,已经不见了阿丑的身影,就连也无涯被夹在人群中,推推嚷嚷着被动前行着。 无涯害怕的是,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阿丑了。 一想到此,难过之意涌上心头,任那些药人吞噬了他。 眼看药人大军退去,毓儿和野鬼便上前探看惜蕾和催命的伤势。惜蕾中的毒并非致命,毓儿虽不能一下帮她解掉,但也有克制之法。催命身上尽是刀剑伤痕,但他仍紧紧握着惊泣剑,小心戒备着野鬼。 昊天和小四也终于解开彼此的心结。经过小四的运功疗伤,阿邱也脱离了危险,她在昊天怀中昏睡了过去。 但之前晕过去的酒鬼,经过毓儿简单的救治之后,此时却挣扎着醒了过来。经此一役,众人都已经筋疲力尽。 怀山此刻体内气血横流,脉象波动,他知道这是走火入魔前兆。但他还不能松懈,他只能强行压制住了自己的杀意,凝神静气。 他知道,若不是阿丑凭一己引开了那些药人,即使是他自己走火入魔也不能保全众人。 就在这时,一双温柔的手按住了他的头。拇指轻揉太阳穴,食指顺着他的印堂穴向上至神庭穴,拇指向下绕耳根至百会穴,最后止于风池穴。 这几个穴位被毓儿的手指轮番按过几次之后,怀山躁动的心终于平静了一些,他说道:“毓儿,谢谢了。” 毓儿摇了摇头,只是心疼地看着怀山。 “你会怪我吗?我若再勇敢和坚强一些,如千手轩辕所愿,便不会是这样。”毓儿说道。 “毓儿,你要知道,你的勇敢和坚强,不是为了药王谷,不是为了千手轩辕。为什么一定要听他的?”怀山安慰着毓儿,“你要承担这一切,我便会陪你承担;你要离开这一切,我便会带你离开。” “可是,是我的选择激怒了他,才害了大家。”毓儿说道。“我想报仇,却没有报仇的能力。虽然一直信誓旦旦,到头来却连报仇的决心和勇气也失去了。这些年,是我连累了你,也连累了大家,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怀山打断了毓儿的话,“还记得吗?那年在少室山上,你已经把自己嫁给我了。从那一天起,从那一刻起,我们的命运就已经连在一起了。” “可是无涯和阿丑他们……”毓儿难过地说道,“清阳和青鸟他们会来得及吗?” “我不知道。”怀山答道。他紧紧地抓住毓儿的手,然后将她一把拥入怀里。 他在毓儿的耳边说着:“不管来不来的及,等这一切过了,便再没有人再能威胁到你了。相信我,自由离我们只差一步了。” 毓儿紧紧地抱着怀山,然后点了点头。 此时酒鬼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咳嗽不断。 “酒鬼师傅,你怎么样?”怀山对着酒鬼问道。酒鬼没有说话,只是甩了甩手示意自己还活着。 “你先替他们疗伤,昊天和野鬼先生会保护你们。”怀山对着毓儿说道,然后他走向济世堂门外,看着远去的药人,似乎内心在纠结。 终于,他逼自己做出了选择。 “无涯,千万别死了。”怀山说道。然后他转过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往灵香阁飞去。 而酒鬼终于站稳了身子,他甩开了毓儿的手,想也不想地便向着药人奔跑的方向追去。 毓儿拦不住他,只是看着远处,难过地说着:“酒鬼师傅、无涯、阿丑,大家都别死啊……” 济世堂往北,是斥火道。待那片大火烧起来的时候,尖啸声已经停止很久了。 熊熊火焰像长龙一般从斥火道涌出,烧在了药人们身上,一时间哀嚎四起。 刀砍在他们身上时,他们没有喊过疼。 剑刺在他们身上时,他们没有喊过疼。 但此时烈火烧在他们身上,却仿佛将这些药人们的神志烧醒了一样。 冲在最前面的人已经被火烧伤,他们在后退,但后面的人却还在往前冲。 他们哀嚎着,推搡着。有的人倒下了,其他人就从他的身上踏过去。 于是不断有人被推倒,不断有人被践踏,不断有人被烧着。 场面一片混乱,阴沉的天空像是又要下雨。但乌云散落开来,只是将天色变暗,却更让这燃烧的烈火显得格外嚣张。 直到天空中出现了大量的飞鸟,耳边传来了阵阵梵唱和竹竿击地的声音。 清阳和青鸟终于出现了。 而在他们身后,一大批丐帮和少林的弟子也已经穿越过风劫道来到了药王谷,为首的正是丐帮帮主王天宝和少林寺智德大师。 原来怀山早已见过清阳,清阳和青鸟消失的这段时间,是分别去了丐帮和少林寺搬了救兵。 青鸟之所以会和清阳一起,是因为她知道,单凭她一人,是没有办法从药王谷手中救出蜀州城主的。 于是,丐帮王天宝这边,四大外姓天字辈长老尹天元、武天卫,高天威和张天辉,已经率领着众多丐帮弟子与药人们交上了手。 少林寺智德大师这边的武僧们也不甘示弱。 药人们有的在逃命,有的为了逃命又挥起了刀剑。 火光之下,杀声又起。那些飞鸟们也像利箭一样冲向了药人。 沾上鲜血的人,都是刽子手。乞丐是,和尚也是,药人也是,连飞鸟都是。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你不杀我,我便杀你。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智德看到了身受重伤的酒鬼,连忙走上前去问道:“赶上了吗?其他人呢?” “其他人没事,”酒鬼喘着气说道,“先救无涯,还有一个引开药人的姑娘,一定要找到他们。是死是活都要。” 智德点了点头。 药人们倒下了一批又一批,但仍凶狠至极。丐帮弟子和少林武僧也在逐渐减少。 药王谷的药人们用的是刀剑,他们没有感情,杀伐果断;而丐帮和少林弟子的大部分武器却是竹竿和木棍,他们平日与人对战,都讲究伤而不杀,所以现在面对药王谷的药人,竟一时间竟又落了下风。 但不管是谁最终获胜,这场死伤惨重的战役,都没有真正的赢家。 斥火道的火始终在烧,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战场之上,药人们终于被丐帮和少林弟子联手逼退,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 赢了? 赢了吗?赢了又如何,又到底赢得了什么? 酒鬼踩着脚下的尸体,使劲儿地翻看着,一个接一个。他看得很仔细,生怕错过了任何一个。 “不能死,千万别死!你不能死,不能死!”酒鬼一边翻着尸体一边大喊着。他此刻好恨自己,因为他竟然不记得无涯今天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了,面对着眼前花花绿绿的尸体,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智德看在眼里,他指挥还活着武僧加入了酒鬼。虽然他知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即使机希望再渺茫,他也和酒鬼想法一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丐帮弟子也在清点自己的死伤人数,尹天元问王天宝:“是往前走,还是留在这里?” 王天宝看着忙碌的酒鬼和智德他们,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的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生死有命。” 然后他带着剩下的丐帮弟子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济世堂。酒鬼没有去拦他们,智德也没有。 丐帮四大长老各自对着死去的人拱手行礼,然后也转身离开。 智德知道,在丐帮弟子眼里,比起寻找一个生死未卜的朋友,报复药王谷显然更为重要。 死亡,在丐帮眼里,都早已经习惯了。uu看书.uukshu.co 乞丐,本就是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他们认为自己本就是贱命一条。丐帮,终究也只是一群乞丐而已。 造福社会,维护一方,并不是乞丐该做的事。 生命这种东西,对他们来说,在不在乎都是一样。他们并非无情,只是,他们不得不这样。 因为既然当了乞丐,能值得他们珍惜的东西,便早已经失去了。 智勇大师曾说过,和尚和乞丐,其实都是失败者。 一个还在和红尘反抗,一个早已经出家而逃。 “找到了!在这里!”一个僧人对着众人大声喊道。 无涯终于被一个僧人从死人堆里翻了出来,酒鬼和智德闻声连忙走上前去。 此刻的无涯双眼紧闭,浑身是血。酒鬼探了探无涯的脉搏,心里一喜,便想扶起他带他到毓儿那里,却发现无涯虽然没了知觉,嘴里却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什么。 因为气息虚弱,无涯声音太小,酒鬼听不太清,他把耳朵凑近了无涯,终于听清了无涯的话。 他说着:“阿丑……阿丑……” 酒鬼看向智德,智德似乎明白了什么,便指挥少林弟子继续寻找。 但他们眼前的大火仍在燃烧,并已经渐渐地烧到了他们脚下。幸好无涯被发现及时,在晚一步,也会被吞噬在火焰里。 那些本来盘旋在天上的飞鸟,在失去了青鸟的控制之后,也不管地上的人是死是活,便都冲下来去啄他们的肉,众人不得不挥着手用力地驱赶着。 而斥火道那边,很多人早已经被烧成了灰烬。 第78章 半天风雷过,1夜星斗寒 药王谷之战 一十一 起风了,天色越来越暗。王天宝带着四大长老和丐帮一众弟子走进了药王谷济世堂。 王天宝先是看到了正在替众人疗伤的毓儿姑娘,微微行了个礼,然后他看看了四周,在一堆尸体里面发现了王天志和王天强兄弟。 “替他们收尸。”王天宝说道。“其他的弟子,都烧了吧。” “帮主?”尹天元似乎有些不满,但王天宝只是抬了抬手,其他几个长老便行动了起来,尹天元也没有再追问。 王天宝走到智勇大师的尸体旁,伫立了好久,然后深深鞠了个躬,再也没说别的。 催命和惜蕾就在他不远处,他也看到了惜蕾,便径直朝着惜蕾的方向走去。 催命似乎不认识王天宝,仍是护在惜蕾面前,直到王天宝走近,才听到毓儿说道:“不必担心,他是丐帮帮主。” 催命这才卸下了防备。王天宝检查了惜蕾的伤势,又看了看众人,最终对着毓儿问道:“你们就在此歇着吧。闯王进去多久了?” 毓儿回答道:“时间不久,药人散去后,他去追千手轩辕了。” 王天宝没有再说话,除了留下几个收拾现场的弟子外,他招呼四大长老,同他一起往药王谷深处走去。 看着王天宝离开,小四悄声对着昊天说道:“大哥,你知道为什么这些年丐帮帮主一直深居不出,这时候却又出现在这里?” 昊天摇了摇头,随后说道:“是闯王的安排吗?” “是也不是,”小四说道,“三年前有个人自北而来,一路暗杀药王谷后辈,只为引出胡英雄决战一事,想必你也知道。” 昊天自然知道,只是他当时并不知道那个人就是张子游,于是他问道:“你这么说,有何不妥?” “大哥,事已至此,我也不再隐瞒。”小四说道:“三年前更早些的时候,闯王吕怀山便在少林寺后山接受了四大神僧的真传,后来智明和智信大师当场坐化,智勇大师掩盖了真相,恰逢后来张子游与胡英雄决斗,其实当时胡英雄并没有出手,张子游凭一己之力重伤了药王谷两位长老,也就是那二位。” 小四指了指不远处杨鼎天和赵震海的尸体,继续说道:“当时那件事同时惊动了丐帮和少林,他们以为药王谷又有大动作。据我所知,张子游负伤离开后,有人设计胡英雄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他吃了暗亏,再返回时已不见了受伤的杨赵二位踪影,便也放弃了,一个人回了药王谷。胡英雄当时是怎么想的无从得知,但后来的确是智勇大师出面救了那两人,并把他们带上少室山,顶替了已经死去的智明和智信大师。其他事略去不谈,当时与智勇大师随行的,便是丐帮帮主王天宝。王天宝自知不是胡英雄对手,便没有去追,却不经意间发现了设计胡英雄的人。” “你说的?是千手轩辕?”昊天问道。 “是。”小四答道,“千手师傅……千手轩辕当时也发现了王天宝在跟踪他,但并未说透,而是一直吊着他,直到他们来到了迷林道。” “迷林道?”昊天若有所思,“你是说,王天宝跟踪魏英华到了迷林道,那后来呢?” “众人皆知鹰眼罗汉席破天早已离开人世,就连胡英雄也当他是死了,或者就是胡英雄把席破天困在了迷林道。但是魏英华不同,不管他当时有什么样的计划,或者是为何要引王天宝来迷林道。但是自王天宝进了迷林道之后,便再也没有出来。” “没有出来?你的意思是?”昊天往丐帮弟子离开的地方看去,他并未明白小四为何要说这些。难道王天宝当时已经死在了迷林道,然后丐帮才有了王天宝避世不出一说。 那刚才的王天宝又是谁? 看到昊天有所怀疑,小四终于说出了答案:“没错,这个人为了稳住丐帮大局,顶替了王天宝,就像杨鼎天和赵震海顶替了智明和智信大师一样。” “此话当真?你还知道些什么?”昊天问道,他在想若真如小四所说,只怕丐帮内部的斗争一直未停止过。他看了看已被丐帮弟子收去尸体的王天志和王天强,又看向死去的杨鼎天和赵震海,想到这几个人很有可能被人利用了。 丐帮最有威名的王家三兄弟如今都以殒命,现在的王天宝不管是谁,都已经将丐帮牢牢地握在手里。如此一来,丐帮是敌是友,还真不好说。 “闯王知道这些吗?”昊天继续问道。 “他一直都知道,”小四答道,“或许这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何况丐帮作为抗衡药王谷的一大势力,闯王并不想因为王天宝一事而大做文章,你可明白?” 昊天明白小四的意思,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闯王吕怀山竟为了对抗药王谷,隐藏了太多,不光是少林寺,连丐帮也是。 闯王吕怀山和千手轩辕魏英华,果然是两个深不可测的人。 现在王天宝的出现,丐帮弟子若能在他的带领下一举击溃药王谷,便没有人再怀疑他了。 “大哥,你照顾好邱姐姐,我去帮闯王。”小四说道,昊天点了点头,然后说了一句:“小心为上。” 灵香闺里,文鬼和至君已经两败俱伤,却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就在这时,南珍发现,胡龙飞和阿璐已经不见了踪影。 怀山正在往灵香闺赶去,他一直防备着周围有可能出现的危险。但在途中却发现了两具女子的尸体,他很小心地走上前去查看,发现那两名女子均已被拧断了脖子,她们的身体还是热的,应该刚死不久。 那两名女子皆是白衣打扮,样貌姣好,两人身上分别戴着个翠绿色玉佩,一个刻着“真”字,一个刻着“善”字。 至真和至善?这两人难道是至君手下的四大美女,他们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再往前走,又有两名女子倒在地上,这两人却是受了剑伤。一个胸口一片血迹,一个被剑割破了喉咙。她们身上也有玉佩,一个刻有“爱”字,一个刻着“美”字。 至爱和至美?看来是至君手下的四大美女没错了。传闻这四大美女是至君手下的功夫高手,却为何都命丧于此?到底是谁干的? 怀山上去探了探她们的脉搏,发现至爱还有呼吸,便立刻点了她的穴道为她止住了血,同时将体内真气注入到了这姑娘身上。 至爱猛地惊醒,便就地一滚,手中的剑已经对准了怀山。 但不知是发力过猛还是因为受伤太重的缘故,剑没稳住,从她手中掉落,至爱也随即倒在了地上。 怀山上前扶住了至爱,轻声说道:“别动,动就会死。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 至爱仿佛这才看清了眼前的人,喘着气问道:“你是……闯王?” 怀山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是谁伤了你?” “少主他……”至爱嘴角渗出了血迹,但仍强撑着身体说道:“千手师叔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少主发了狂,除了他身边的阿璐姑娘,少主见人就杀,我的几个姐妹……” 她的话未说完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怀山连忙护住了她的心脉。至爱调整了一下呼吸,继续说道:“可笑啊,我被派来杀你,却被你所救。我已经分不清到底谁才是自己人,谁才是敌人。如今几个姐妹皆已惨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至爱欲拿剑自刎,却被怀山挡住。怀山说道:“你要死,我不拦你,但就这样死了便没了意义。不如好好活着。活着才有价值。你的几个姐妹也一定会这样想的” 怀山放开了至爱,至爱捂着受伤的胸口,看着四周姐妹们的尸体,眼泪流了下来。 “躲起来,好好活着。”怀山说完便转身向前走去。 走廊的尽头有一间屋子的门打开着,怀山不知那里是否就是灵香闺,但直觉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胡龙飞双脚盘坐在地上,双眼紧闭。他的辰巳剑就在身边。阿璐姑娘在一旁沉默不语,但她的眼睛是红的,显然也是刚哭过。 千手轩辕魏英华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着怀山。 “我还想着让龙飞再杀几个人练练手,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了过来。看来刚才不应该杀了至真他们,至少可以挡一挡你的。”魏英华笑道。 “你做了什么?”怀山问道。 “也没什么。”魏英华笑道。“既然那两个活死人已经失去了作用,你又从那些药人手中逃了出来。如今我手里便只有龙飞这一张王牌了。uu看书 .ukanshuco 除去别的,你和龙飞之间的私人恩怨由来已久。想想那年在少室山上,若不是龙飞大意,你与赤剑客两人加一起也不是他对手。这些年你功夫也长进了不少,不如你们两个再比试比试,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丐帮王天宝和少林寺智德大师已经到了这里,你的药人已经被杀光了,药王谷如今败局已定,你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怀山对着魏英华说道。 “不需要什么意义,我就是单纯想看你们两个打打杀杀罢了。你即是龙飞的宿敌,我也只是成全他而已。更何况,”魏英华笑道:“智德和尚倒也罢了,你说王天宝,他的事,只怕你再清楚不过了。如今的那个王天宝,你觉得我会放在眼里吗?” 魏英华用脚踢了踢身边的胡龙飞,轻声说道:“龙飞,你要杀的那个人来了,还不起来?” 胡龙飞睁开了眼睛,他面无表情地说道:“吕怀山。” 胡龙飞缓缓站了起来,对着怀山说道:“今天这里,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雷声轰隆,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将好不容易又聚在一起的乌云瞬间打散。 天仿佛是要放晴了,但夜已经来临。 斥火道涌出的大火正在消退,无涯在智德大师和酒鬼照料下终于醒了过来。 天空一片黑暗,没有月亮。天边只有几个为数不多的星星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无涯看到,顺着北斗的方向,一颗流星一闪而过,消失在夜色里。 酒鬼一直在叫着无涯的名字,无涯想应声,嘴里却是一阵苦涩。 第79章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 药王谷之战一十二 除了害怕,该难过吗? 如果再见不到她。 “无涯,无涯,”酒鬼看着无涯失魂落魄的样子,担心他受伤太重,使劲摇晃着他的身体,一边晃一边喊道:“你有没有事?” 无涯一脸茫然地看着酒鬼,过了好久才想起来自己的处境。 “阿丑她……”无涯问道,“找到她了吗?” 无涯终于开口说了话,但那声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听起来陌生又沙哑。 “找到阿丑了吗?”无涯又问了一遍。但酒鬼只是紧皱着眉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 “无涯施主,”智德大师问道,“你说的那位姑娘,可否描述详细一些,我好让众弟子搜索地再仔细些。” “她……”听到智德大师的话,无涯刚勉强打起了一些精神,但瞬间又颓了下去。 他不知道该怎样描述阿丑。 要说她带着厉鬼的面具吗?还是说她千变万化,因为这地上的每一具尸体都有可能是她。 还是说她诡计多端,连自己也不知道她的真正姓名和真正的样子。 那又要如何去找? 果然,他听酒鬼说道:“那位厉姑娘……”无涯听酒鬼提到阿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但酒鬼只是摇了摇头。 “厉姑娘……”无涯想笑,但他已经笑不出来,于是自顾自地说道:“阿丑,洛丽塔,杜天霸,厉雨雪或者别的什么,那些都不是她的名字,她说过她大哥姓杜,她当然也只能姓杜……怎样都好,活人也好,死人也好……” 无涯在酒鬼的搀扶下勉强站了起来,他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尸体,再也忍耐不住情绪,嚎啕大哭起来。 “酒鬼师傅,她已经跟我道过别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在嘶吼,他在崩溃,但他竟然连难过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 斥火道的方向,被火烧焦的尸体多不胜数。无涯知道,阿丑已经回不来了。 凄凉的夜色,和这一地尸体,在无涯的眼神里,渐渐暗了下来。 “酒鬼师傅,让我睡一觉,就睡一会,睡一会就好了。”无涯不想再去思考任何。无论是药王谷、少林寺、丐帮,还是天下英雄,对他来说,这些仿佛都已经变得陌生。 无涯停止了哭声,他低着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王天宝和他手下四大外姓长老找到魏英华的时候,怀山与胡龙飞仍在激斗。 胡龙飞的辰巳剑已经让怀山遍体鳞伤,他自己的身上也已经鲜血直流。 但这两人似乎都已经到了忘我的境界,他们的眼中除了对方,再也融不进任何东西。 魏英华看到了王天宝,嘴里笑道:“怎么,做缩头乌龟不好吗?来这里是想证明什么?” 四大长老已经摆开了阵势,将王天宝围在中间,为首的尹天元说道:“千手轩辕,药王谷已经败了,你束手就擒吧。不然我们几个人对付你一个残废,传出去会让人笑话,我想你也不愿败在我们几个后辈手里,到头来英明尽失。” “你们这些人啊,总是让人觉得可笑。”魏英华笑道。“堂堂丐帮帮主还不敢与我正面说话,你们又何必急着送死呢?” “你是说我不敢面对你吗?”王天宝让尹天元退下,一个人走向魏英华,边走边说道:“你双手残废又如何,哪怕是你双脚也残废,双目皆失明,哪怕你现在连动也不能动,只要你还能说话,丐帮这些年与药王谷的仇,都要一并算在你身上。” 王天宝没有丝毫畏惧,他冷冷地看着魏英华,已经做好了拼命地准备。 “我丐帮不是少林寺,没有那么大的慈悲。即使以后会被江湖人耻笑,背上种种骂名,今天也要将你,将这药王谷,夷为平地!” “说得好,说得好,丐帮总算是有出息了一回。”魏英华笑道,“若你真的是王天宝,此刻说出这些话,我便真的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王天宝笑道,“只要杀了你,没有了药王谷,丐帮仍是丐帮,仍是王家人的丐帮。老帮主和王天宝在天有灵,不会去计较这些。” “王林木和王天宝不会计较,是因为他们早已经化作白骨。”魏英华说道,“这么说来,你也姓王了?那我倒要看看,你这个自称王家的后人,还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乞丐,到底能成什么气候。” 魏英华看着眼前的丐帮众人,轻蔑地笑道:“那还等什么,既然都急着送死,就一起上吧。不管是王林木,还是王天宝,就让我在药王谷没落之前,送你们去见他们吧。” 先发制人。 魏英华先出手了。正如他所说的,即使没有了双手,他仍是药王谷六神之首的千手轩辕。 丐帮这边,四大长老仿佛有默契般,同时出手,尹天元和武天卫主攻,高天威和张天辉主守,而王天宝穿梭于众人之间,凭着高强的轻功和快速的步伐,一边躲闪着,一边与魏英华交上了手。 以多打少,以静制动,攻守兼备,步步为营。 “四向迂回阵?”魏英华看出了丐帮的阵仗,但并不以为意,只是笑道,“果然不成气候,已经是生死关头了,却还这么畏畏缩缩,你们这阵法,干脆叫缩头乌龟阵得了。” 江湖人皆知,丐帮弟子众多,虽然也有个中翘楚,但多数武功强弱悬殊,其门下弟子尽是孤苦伶仃之辈,与其他各大门派不能比较。 当今天下,除了王家兄弟和几个外姓长老之外,单就功夫而言,丐帮其实并没有几个人能在江湖上立得住名号的,这也是丐帮没落的原因之一。 这四向迂回阵,便是丐帮出了名的打斗阵法之一,是由昔年丐帮老帮主王林木所创,虽没有少林寺十八铜人阵出名,但也不好对付。 只是在魏英华看来,这攻击的矛,远没有想象中锋利。这防守的盾,更是不堪一击。 魏英华凭着过人的步伐和身法,总比他们快一步,也总比王天宝快一步,不消片刻,防守的高天威和张天辉已经被打倒在地。 四向迂回阵瞬间被破,尹天元与武天卫仍在进攻,王天宝伺机一掌打向魏英华,但被魏英华一闪而过扑了个空。 “不过如此,竟大言不惭与少林寺十八铜人阵齐名,果真是笑话。”魏英华笑道,“真的是高看你们了!” 阵已被破,尹天元和武天卫瞬间变换了身形,向魏英华冲来,王天宝却停下了手,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被魏英华击倒在地。 “这就完了?”魏英华纵身一跃,站在了王天宝不远处,轻声笑道:“不是信誓旦旦要报仇吗?如此看来,丐帮要先药王谷一步灭亡了。” 就在魏英华说这话的时候,胡龙飞恰好被吕怀山一击打出了好远,落在了魏英华的脚边。 “咦?”魏英华看着胡龙飞,又看向远处的怀山,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怀山,看来的功夫远在龙飞之上,我还指望着他能再与你周旋一段时间,待我有时间收拾丐帮这些鼠辈呢。” 魏英华想去看胡龙飞的伤势,却突然发现自己已不能动,而在他面前的胡龙飞已经站了起来,辰巳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龙飞?你醒了?”魏英华问道:“这么说,缠住我的,是蛛丝吗?” 魏英华尝试挪动他的脚,但他的身体上已经缠满了蛛丝。 “看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魏英华问道。他虽不能动,但仍然笑着看着眼前的人。 原来刚才在与丐帮纠缠的时候,王天宝并不是在进攻,而是在不知不觉间,利用阿璐的蛛丝,已将魏英华全身死死缠住。 任凭魏英华机关算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阿璐的蛛丝,能帮他操控智勇大师和善钊的尸体杀尽天下英雄,到头来也能将他置于死地。 魏英华念起了凝针决,但阿璐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缓缓地站在了胡龙飞身后,静静地看着他。 “什么时候的事了?”魏英华看向吕怀山,他知道,阿璐体内的凝针决明显已经解除了,龙飞此刻看起来神志清楚,怕也是怀山所赐。 “已经很久了。”吕怀山虽然一身是伤,但并不严重。他走到了胡龙飞和魏英华面前,伸手想让胡龙飞放下手中的剑,但胡龙飞的剑并没有放下。 怀山没有坚持,他看了看胡龙飞和阿璐,对着魏英华说道:“我知道,我们都不是你对手。但你错就错在,太自信了。你利用了身边所有人,但这些人,并不情愿被你利用。” 魏英华已经被困,但怀山仍不忘礼节,对着魏英华拱手鞠躬行了个礼。 “早在龙飞与阿璐从上京城返回药王谷的时候,我与他之间就有一战。他不是我对手,但他并不甘心,我便商议与他隔日再战。他虽与我势不两立,但我知道,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阿璐。毓儿早已学会了凝针决,并先一步解除了四步象身上的针,昊天和阿邱也是。我便送了龙飞个人情,帮阿璐解了他体内的凝针决。至于你逼迫阿璐让她为你操控智勇大师和善钊的尸体,也不过是她顺势而为罢了。” “你计划的很好,你说龙飞不愿受人控制,但怎么就听了你的话,和你站在一边?”魏英华问道。 “他并非站在我一边,只是他知道,这些年你能将他的手筋脚筋治好,能让他重新拿起剑,便也会有不寻常的办法让他功力大增,他是在赌,然后赌赢了。你成全了龙飞,也成全了我。” “是吗?那王天宝,又是如何会使用阿璐的蛛丝呢?”魏英华继续问道。 “你我都知道,他不是王天宝。”怀山说道,“真正的王天宝三年前已经死了,他是王天宝胞弟王天帅,他本不是丐帮的人,丐帮帮主王天宝一直计划让丐帮弟子打入药王谷,却始终没有成功,于是王天帅自告奋勇,将自己隐藏在了蜀州城。王天帅在蜀州城这几年也没闲着,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却是和阿璐一样,学会了结这蛛丝的本事。当然他不能和阿璐相比,但要困住你,也已经够了。直到收到了王天宝的死讯,王天帅返回了丐帮,并顶替了王天宝成为了新帮主。这些事,文鬼和野鬼并不知道,只是我和王天帅的一个交易而已。就连丐帮长老们也被蒙在鼓里,你更不可能知道。” “这么说,众人以为王天宝避战不出,原来都是你们的计划。”魏英华说道。 “是,你告诉过我,千手,并不是要有一千只手,也不是要有多么厉害,uu看书 .ukanhu.cm 而是能让他人化为你的手,为你所用。我只是学以致用罢了。” “智勇和尚没看错你,王天宝也没看错你。”魏英华笑道,“我也没看错你,千手观音计划,观音虽然放弃了,但千手却被你弄得有模有样,我真的是大意了。” 魏英华自知已经末路,但仍面不改色,对着怀山夸赞道:“怀山,你的手段,终究是胜过我了。古语有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这几点,你都有了。你有谋略,工于心计。你知人人皆有所图,便能为你所用。无论事态是好是坏,不管局中人是死是活,你只需推波助澜,便可达到你的目的。” 然后他对着胡龙飞笑道,“龙飞,和他相比,你始终是差远了。” 胡龙飞没有说话,也没有犹豫,他的剑,深深地刺进了魏英华的胸口。 王天帅全力一掌击出,击中了魏英华的头。 丐帮四大长老,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四根竹棍贯穿了魏英华的身体。 而魏英华只是摇了摇头,微笑着看着众人,直直地站立着,就这样死在了众人面前。 怀山单膝跪倒在地,对着魏英华的尸体,重重地磕了个头。 “千手前辈,永别了。” 胡龙飞看着吕怀山,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帮你杀了他,但你我之间,还没有结束。药王谷已经毁在了我手上,现在,要么杀了你,要么死在你手上,才能对得起药王谷诸位前辈在天之灵。” 胡龙飞的剑已经对准了怀山,怀山站起身来,背对着胡龙飞,说了一句:“好。” 第80章 但去莫复问,白云无尽时 药王谷之战终章 胡龙飞以为自己会赢,因为他手中有剑,眼神中有杀气,内心里更是充满了决绝之意。 他可以舍弃一切,除了对赢的渴望。不是非得要证明什么,只是一定要赢而已。 他以为,天妒英才,说的就是他自己。药王谷败局已定,纵然不能力挽狂澜,他也要凭一己之力,赢这个眼前的人一次。 但就在今天,就在刚才,他已经输给了怀山十二次。 吕怀山以为自己会输,因为他手中无剑,眼神里只有疲惫之意,内心里已经随着胡英雄和魏英华的死而归于平静。现在的药王谷,除了胡龙飞,再也不会有人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几年前在少室山上的对决,他已经赢过胡龙飞一次,并害得他手筋脚筋俱断。那次不管是自己侥幸,还是胡龙飞轻敌,但都是怀山赢了。 就像今天一样,他已经击退了胡龙飞十二次。 但不一样的是,他并不想杀胡龙飞,更不想让胡龙飞死。 对于怀山来说,他对胡龙飞产生了怜悯之心。他与他虽是宿敌,但并无直接的深仇大恨。 他怜悯胡龙飞,只因为彼此的立场不同。 他更敬佩胡龙飞,因为他可以舍弃一切只为与他一战。 怀山不想失去这样的一个对手。对他来说,除了毓儿,他可以不顾任何人的生死,但他做不到赶尽杀绝。 但对于胡龙飞而言,这是一次彻头彻尾的侮辱。以至于在与怀山对决时,他的心态经历了种种变化。从最开始时的杀气腾腾,到之后的只求一死,到之后的濒临绝望,到之后的为生而战。 胡龙飞似乎是想明白了,他不想死了,他要活下去,他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打败吕怀山。 以个人的名义。 报仇什么的,都与他无关。即使苟延残喘,他也要活下去。 就像吕怀山摧毁药王谷一样,他只想摧毁吕怀山一人。 “离开药王谷吧,去哪里都好。”怀山说道:“做好人也好,做坏人也好。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功夫有长进,只要你来找我,我随时都可与你一战。但不是现在。” 阿璐扶起满身是伤的胡龙飞,他们离开的时候,怀山一直看着他们,直到他们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看着怀山放走了胡龙飞,王天帅和丐帮长老们也并没有阻拦。或许他们也认为,胡龙飞已经不能算是对手了。 小四顺着济世堂摸索过来的时候,怀山正在和王天宝商议药王谷之后的事。 毓儿已经表态要逃离这一切,而这些年来,怀山也已经厌倦了。 怀山明白,现在的他,已经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鲜衣怒马,笑傲江湖,都只是年轻人少不经事的想法而已。 是非恩怨,尔虞我诈,机关算尽,而他已经不年轻了。 如今药王谷大势已去,他和毓儿已经自由了。 或许隐姓埋名,择一处而居,便是最好的归宿。 王天帅本有意要丐帮弟子接管药王谷,但怀山知道此时的丐帮和药王谷一样,死伤惨重,急需恢复,何况他知道王天帅没有那个魄力,也没有那个实力。 但王天帅执意要把魏英华的头砍下来,带回丐帮,已慰藉丐帮死去的人在天之灵。 怀山想拒绝,但他被四大长老团团围住,一言不合,便有敌对之意。 怀山知道,王天帅要将药王谷夷为平地,他既然说得出口,便做得出来。毕竟药王谷对丐帮带来的伤害,即使过了这数十年,即使王林木和王天宝早已归尘,即使现在药王谷已经成了一副躯壳,但丐帮对药王谷的仇恨,并为消失。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对小四来说,魏英华于他,感激之情一言难尽。 即使是对已死的魏英华。 怀山已经受伤,无心再战,再和丐帮的人纠缠下去只会伤了和气。 但小四不同,魏英华对他有恩,即使是敌人,即使是死人,也是他的恩人。 于是小四与丐帮四大长老大打出手,王天宝和怀山就在一旁看着。 “闯王,我可以不与你为难,但今天魏英华的人头,我丐帮要定了。”王天帅对着怀山说道。“我要把他的头,挂在丐帮历代帮主和长老的灵位牌前。” 论功夫,小四不是丐帮四大长老的对手。但论用毒,小四只输给过胡英雄一人。 小四在丐帮四大长老围攻之下节节败退。丐帮长老们看在闯王吕怀山的面子上,并未对小四下杀手,但小四的毒,已经下在了四大长老身上。 点点天仙子,粒粒乌头屑,飞沙风中转,翻手覆流云。 天仙子和乌头草均是剧毒无比,被小四以流云飞沙的手法使出,四大长老措手不及便中了招。 王天帅大怒,急忙出手点住了四大长老的穴道。 小四欲再出手,却被怀山挡住。“你若有心,带着他的尸体走吧。我保不住你。但你要知道,你这一走,丐帮不会善罢甘休的。”怀山对着小四说道。 小四点了点头,架起魏英华的尸体腾空而去。 王天帅看在眼里,但没有动手。“闯王,你放他走,我可以不说什么。但他已经与我丐帮为敌了。过了今天,丐帮弟子会倾巢而出,天下再大,也无他藏身之地。到时候可别怪我。” 而怀山只是笑了笑,拱手对着王天宝歉意道:“多谢帮主。今日之后,你要抓他,便去抓吧。他已经做了自己的选择,生死有命,我不会插手。” 怀山和王天宝都知道,现在大局已定,他们彼此犯不着为了个死人和一个后辈大打出手。 灵香闺里,文鬼和至君的打斗也停止了,南珍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两人。 这两人都要救她,却因为立场不同而大打出手,彼此却又不忍伤害对方性命,于是一直纠缠着,拖延着时间,仿佛彼此都知道最终会有人制止他们。 一只乌鸦不偏不倚地撞向了南珍的身体,恰好帮她解了穴道。南珍知道是青鸟所为,但青鸟藏在暗处,并未现身。 南珍站起来的时候,一群熟悉的人出现在她眼前。但她却没见到无涯。 毓儿看了看文鬼的伤势,又看向至君。 至君笑道:“毓儿,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毓儿这几年以观音的名义,笼络药王谷与胡英雄敌对的旧部,至君便是其中之一。所以毓儿和至君早就过交集,这些年也一直有书信往来。 此次众人能多次穿越风劫道来到药王谷,也是至君所为。 因为至君早已告诉过毓儿,风劫道上的花花草草,本是由百草门戴林的弟子负责管理。但这些年,百草门人丁凋落,自顾不暇,那些花草早就疏于管理,毒性早已散去,徒有其名。 所以众英雄第一次到达济世堂的时候并没有中毒,只是后来才被胡龙飞下了迷药。 “至君大人,”毓儿说道,“如今药王谷已败,天下英雄更是死伤惨重,多方都需要休养生息,你可有打算?” 至君笑着反问道:“你为何不回到药王谷,继承老药王的基业,现在的药王谷,你已经没有了敌人。只要你一句话,药王谷便有未来可言。” 毓儿摇了摇头,只是说了一句,“对不起,我累了。” 毓儿走到了南珍身边,拿出了南珍之前给她的玉佩。 “南珍妹妹,你说再见到你时,你便会告诉我那个人的事。若你愿意讲,我便洗耳恭听。”毓儿对着南珍说道。 南珍还未开口,但毓儿手里的玉佩,至君和文鬼却都认得,那正是随着张子游消失已久的药王令。 “毓儿姐姐,你可知道这玉佩的含义。”南珍说道。 毓儿不知。 “这个玉佩,做工并不精细,而且沾满了前人的鲜血。”南珍说道,“但师傅告诉过我,这个刻有锦鲤玉佩的名字,叫做‘漏网之鱼’。” 昔年药王谷巅峰时期,医师郎中遍布天下,江湖人对这些人又敬又畏。敬的是,只要药王谷的人肯救人,就没有救不活的。畏的是,只要药王谷的人肯下毒,便没有毒不死的。 也正因为如此,药王谷的弟子才卷入了各种江湖纷争之中。那些天下英雄即忌惮药王谷的势力,又都想着能为我所用,于是能利用的利用,用不了的便杀之而后快,这才惹得老药王不惜与天为敌。 持药王令者,便如见药王本人。药王谷弟子即使散落四方,也需听从药王令,否则格杀勿论。 但“漏网之鱼”的真正意思,是即使要格杀勿论,老药王也希望药王谷的弟子,能有人逃离这一切,走自己的人生。这恐怕是老药王最后的慈悲吧。 老药王之前早已将药王令传给女儿曹阿香,但药王谷之祸后,药王令失踪,原来是被张子游带走,如今又经南珍之手,传到了毓儿手里。 原来张子游,自始至终,也是一心想让自己的女儿重振药王谷。 只是现在的毓儿,却和怀山,亲手将药王谷摧毁了。 “这如果是他最后的念想,我便还给他吧。”毓儿说道。 她将这唯一和与自己父母亲有关的玉佩,连同对着药王谷和自己的曾经,一并丢给了至君。 “从今往后,我与药王谷再无瓜葛。”毓儿对这至君说道,“但我希望你能坚持下去,让药王谷以另一番姿态面对世人。” 至君知道,勉强没有用。他接过了药王令,拱手对毓儿说道:“但愿不负所托。” 南珍问毓儿:“无涯哥哥,他怎样了?” “无涯他……”毓儿欲言又止,但最终对南珍说明,无涯很担心她的安慰,uu看书ww.uukah 只是因为阿丑用自己的性命吸引药人救了大家,生死不明,无涯伤心难过,至今昏迷不醒。 毓儿问南珍,要不要去看看无涯。 南珍说道:“无涯哥哥这一生承受太多,又失去太多。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我,我不想他再因为我分心。更何况,我已经发过誓,不再见他了。” 南珍要离开药王谷,起身告辞,毓儿没有拦她。一阵鸟飞过,南珍便随着鸟飞去的方向消失在众人面前。 “告诉哥哥,让他多保重。”南珍对着毓儿说道。临消失前,她又看向文鬼,轻声说道:“先生,你不必自责,以前的话不必多说,以后的路便让我自己走吧。” 文鬼长叹了一口气,只是点了点头说道:“你要保重。” 清阳想问什么,但还没来得及,鸟群就已经散去。他只好呆呆地站在毓儿身边,沉默不语。 济世堂外,又燃起了大火。 不分彼此,不分男女,所有的活人,拖着死人尸体扔进了火堆里。 数不清的尸体,在大火里烧了三天三夜才停息。 少林寺的弟子,丐帮的弟子,在毓儿和至君的安排和救治下,很多受伤的人挽回了性命。 但更多的人,已经随着熄灭的火,随风而去。 智德大师带着酒鬼和无涯,也早已先众人一步,离开了药王谷。 野鬼来到怀山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怀山只是点了点头。 此时天光大亮,乌云散去,药王谷外,残破不堪。 怀山喃喃地说道:“这一切,终于结束了。” 第81章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残破不堪的,除了药王谷,还有蜀州城。 南珍并没有回蜀州城,她不想回去,也不愿回去。 她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看着远处太阳落山的方向。 她问青鸟,那里现在是什么样子。 青鸟用手比划着告诉南珍,死了很多人,但更多的是逃跑和失踪的。具体情况不明,只是现在城内群龙无首,蜀州城内一片萧条。 南珍知道,城里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已经为胡英雄陪葬了。 为杀一人而伤千万人,若说是愧疚,也算有吧。 在梦萝把蜀州城的未来交到她手里的时候,南珍已经下过决心了。 即使有愧疚,她也不会道歉。或许就像梦萝所说的,生与死,爱与杀,其实也没什么,看淡了就好了。 药王谷已经变了样子,蜀州城也该消失了。 青鸟静静地站在南珍的身边,她没有问南珍的打算,只是缓缓地唱起歌来。 只听青鸟唱道。 风惆怅兮雨惆怅,草悲凉兮木悲凉。 情难断兮意难忘,生不争兮死不让。 聚是一道光,敢与日月比辉煌。 散是一道光,化作星辰满天上。 熟悉的曲调飘入耳中。听到这首歌,南珍愣了一下,她问青鸟:“这首歌,是清阳教你的?” 青鸟点了点头。 南珍知道,这首歌其实是无涯所做。昔日在长白山上,无涯曾唱给她听过。 她问过无涯这首歌是什么意思,无涯却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笑着说道,你长大了或许就明白了。 “情难断兮意难忘,生不争兮死不让。哥哥……”南珍自言自语着,然后转过头看向青鸟。“那个人,你见过吗?” 青鸟没明白南珍的意思,于是耸了耸肩。 “我是说,那个阿丑姑娘。”南珍对青鸟说道,“她长得漂亮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青鸟皱了皱眉,听到南珍这样问,她迟疑了一会,终于用手继续比划了起来。 药王谷和万相之间的交易,以及万相的目的,青鸟并不是很清楚。所以她比划地很慢,很仔细,生怕南珍看不懂,但仍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南珍。对于南珍来说,青鸟告诉她的这些,已经够多了。 毕竟能让无涯牵肠挂肚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 “原来无涯哥哥喜欢丑八怪姐姐啊。”南珍竟然笑了起来,然后说道:“万相……” 南珍又看向青鸟,继续问道:“若真如你所说,你觉得,那个人会死吗?” 青鸟想比划什么,但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终做了一个无奈的姿势。 “蜀州城已经没有了,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吧。”南珍说道:“把你的鸟都散出去,不管那个人是死是活,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我都要找到她。然后你就自由了。” 青鸟点了点头。 日出之时,你有没有想念某个人? 日落之时,你有没有失去某个人? 也曾天真也曾认真过,也曾憧憬也曾现实过。 也曾讲笑话也曾许承诺,也曾开心也曾会难过。 只因为爱上不同脾气却相同性格。 同样的结果,同样没结果。 于是只剩我,充当这悲情或滥情角色。 没想象中悲痛欲绝或无可奈何。 也没刻意去勇敢或者执着。 短暂的春夏秋冬都不完整,海枯石烂的话要怎么说。 没什么理由只是不适合,没什么借口也没话可说。 纠结也许也还会有许多,只是这一切也都不必了。 要寻找要遇见的人是谁呢? 我们想怎样我们又如何? 最简单的告别是要这样么? 祝福之类的虚假不想再说。 也不必怀念或刻意忘记了。 有生之年感谢曾遇见过。 要拥抱要挽留的人是谁呢? 最简单的告别也就这样了。 祝福之类的虚假没办法说。 只是我想你的灵魂已经长在肉上了。 要我怎么割舍? 原来遇见某个人只为写一首歌。 少室山后山,小竹林,曲径通幽处。 无涯和酒鬼,是唯一两个可以在少林寺喝酒的人。 不是智德大师不介意,而是智德大师即使介意,他们两个也不在乎。 酒鬼又能喝酒了,这对于无涯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药王谷之战已过去多久,江湖上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其实这里的酒,并没有胖爷的女儿红好喝,也没有那竹叶青好喝。 但聊胜于无。酒喝进嘴里,话放进心里。无涯不说话,酒鬼也不说话,只是这样喝酒便好。 如此这般,已经过了三个月了。 智德大师喜欢花草,这曲径通幽处便种满了花。花的品种也并不名贵,就是些很常见的野花而已。 但野花的生命力最为顽强,此刻已经开得漫山遍野了。无涯看着眼前的绚丽的景色,终于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酒鬼看到无涯笑了,于是问了一句:“怎么,你这是终于醒了吗?” 无涯没有答话,只是说道:“钱不够,就去找智德大师要,他们出家人用钱的地方很少,下次去买些好酒,不然喝不痛快。” 酒鬼瞥了无涯一眼,哼了一下,闭上眼睛不再管他。 他心里却想着:“妈的,你这臭小子,伤感情就伤感情,别揭人短啊。有吃有喝就不错了,还嫌这嫌那,智德大师也是人,谁的钱是风刮来的。你说喝酒就喝酒,你说买酒就买酒,你怎么不自己去。” 但这些话酒鬼没有说出口,他也不必说出来。无涯这三个月来一直沉默不语,不管他说了什么,酒鬼都觉得,人总是有沉睡的时候,但总会清醒的一天。 毕竟,来日方长。 第二天,酒鬼去买酒的时候,无涯还睡着,酒鬼也没有打扰他。 但当酒鬼回来的时候,无涯已经离开了少室山。 酒鬼一腔怒气终于憋不住,他对着天空大骂道:“还有没有良心,还有没有人性了!” 骂完这一句,他也舒畅了许多。 因为他知道,无涯终于不再沉沦,他想通了。 中原城还是和以前一样热闹,但好吃来坐酒楼却换了样子。 胖爷和芮芮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了,酒楼的名字也改成了随缘客栈。 物是人非,说的就是这样的吧。 无涯向老板去打听消息,却得知胖爷早在两个多月前将这家酒楼转让,和芮芮一起云游四海去了。 看来胖爷他们也放下了啊,无涯想到此处,心里不免一阵歉意。但既然好吃来坐已经不复存在,怀山他们也早已不在此处。无涯不知他们的行踪,却也不想过多地去打探。 毕竟在少室山上,怀山曾找过他一次,他却闭门不见。怀山对他,可能也是失望了吧。 从前一个人,现在一个人,大家都需要从头来过,这样也好。 “敢问客官贵姓?”店主看着面善,他问起了无涯的名字。 无涯不愿多说,正欲离开,店主却追问道:“若是无涯少侠,先前此处的老板胖爷倒是有留话给你。” 胖爷走之前留了话? 无涯一听便来了精神,连忙问道:“留了什么话?” 那店家说道:“若是无涯少侠,胖爷便留了两样东西给他,只是不知你是否就是他说的那人?” 无涯犯难,便又问道:“你知不知道中原三侠,在下便是其中之一的赤剑客。 店主听无涯这么说,有些犯难,只是答道:“少侠勿怪,在下非本地人士,也未曾见过您说的中原三侠中的任何一个。现今也很少有人再说起这三侠了事迹了,我……” 听那店家口气不像有假,看来中原三侠的名号早已经不好使了,无涯有些尴尬,只好说道:“那要如何证明我就是无涯?” 店主笑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 无涯说道:“什么问题?” 店主说道:“胖爷之前有窖藏的女儿红,若是您知道藏了多少年月,便是那人没错了。” 无涯想了想,芮芮今年也有十六七岁了吧,如此算来,那酒也有十六七年了。不过他已经不记得芮芮的生辰,也不好说,便反问道:“那些女儿红,还有几坛?” “就只剩一坛了。”听到店家这么一说,无涯便不再迟疑,只身闯入了胖爷之前藏酒的地窖,不消片刻,便找到了那坛仅剩的女儿红,也不顾店家吆喝,自顾自地便喝了起来。 店家不敢阻拦无涯。他看无涯背着剑,知道他会功夫。又看他对这里如此熟悉,便也认定了他是无涯无疑了。 直到无涯将那坛酒一饮而尽之后,店家才说道:“味道怎样?” 无涯喝得太猛,一下子就上了脸,他觉得自己太唐突,便赔笑道:“从今以后,这味道再也没有了。” 店家也不生气,他拿出了一个包裹说道:“这里有胖爷留的书信和一些盘缠,你若真是那无涯少侠,便一并拿去。” 无涯谢过了店家,拿起包袱便出了门。他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有些人回不去了。有些地方,也已经回不去了。 走了很久,无涯才停下身来打开了包裹,里面果然有书信,但不是一封,而是两封。 还有一些盘缠,算下来竟有二十两白银之多,这可发财了,看来胖爷知道他穷途末路,什么都不缺,就只缺钱。 那两封信其中一封出自胖爷之手,另一封却来自怀山。 无涯皱了皱眉,他打开了胖爷给他写的那封。只见上面写着。 吾弟无涯亲启。 也不知再过多久你会回来此处,但你来的时候,我和芮芮已经离开这里了。 这里有太多的牵挂和不舍,但这些都随着你们的相继离去而变味。 人生无常,煽情的话也没什么说的。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你这只死鸟也算是尝尽了人世间的离合悲欢,不知道到头来是不是又是孤苦伶仃一人。 若是的话,也不如早日放下昨日纠缠,重新站起来,就像我一样。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芮芮早就嚷着要离开这个地方去闯荡。如今她也大了,我已经管不住了。但我也舍不得她离开。所以闯荡江湖,带着我这个会赚钱的老爹怕也不算多余。 毕竟也没人说过,闯荡江湖不能携家带口的,对吧。 但愿有生之年能再遇见,毕竟茫茫人海,各自飘零。 等你哪天又想起我们,或者等芮芮能在江湖上闯出一份名堂来,我们便能再见吧。 也祝福我们吧,要向前看,或者向钱看。人还是要现实一些,这样才不会被情绪左右。 也不必太挂念我们,芮芮虽然功夫不济,却也得到过你树城朋友们的指点,若非遇上什么高手,一般人也不敢欺负她。况且她的脾气,她不招惹别人我就万事大吉了。 怀山让清风与我们同行,所以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希望再见时,你我除了老去,初心未改。 落款是,值得你期待的张大爷字。 胖子张,张胖子,你大爷的。无涯看完胖爷的信,心里由衷地一片暖意。 胖爷算是无涯闯荡江湖时的第一个依靠,如今这依靠虽然远去,却仍在心里不可磨灭。 人都要成长的,就像胖爷说的,要向前看。 山高水长,后会必定有期。 怀山的信无涯没有打开,只是折起来放入了包裹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样,可能在心里,他对怀山,还是有一份记恨吧。 毕竟在药王谷发生的事,uu看书 .uukansu无涯这辈子都不能忘。就像他不能忘了阿丑一样。 不过兄弟之间,我若恨你,你也会明白吧。 无涯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虽然孤身一人,但好歹有足够的银子傍身。这样一来,再名贵的酒,也够他喝好一阵了。 他本想去找田风、张铁山和燕飞虎他们喝酒,但现在中原城盛世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那几个人的日子难得清静,他也不愿去叨扰他们。 他更怕遇到司徒晓静,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 走着走着,无涯心不在焉,和迎面而来的一个人撞了个正着。 两人头碰头,均是哎呦一声向后倒去。 无涯向前看去,只见撞他的那人穿着还算讲究,但一脸市侩,手里拿着数十张绘有字画的纸,一脸猥琐的看着他,看得他心里一阵发毛。 无涯不认得此人,表达了歉意之后便想离开。那人却拉住了他,并眯着眼睛笑道:“这位少侠且慢,看你一脸愁容,必是心事种种。不如去舍下小酌几杯。老店重开,优惠多多。不但好酒好肉,姑娘更是千姿百态,包您满意。” “姑娘?”无涯正在思索着这人话里的意思。 “少侠请看!”那人塞了一张字画到无涯手里,继续说道:“一醉可解千万愁,美人入怀途风流,其乐融融也。” 无涯看着手里的东西,见上面画着一副美人春睡图,图的左侧写着一首诗。 一横一撇一弯钩,钩尽悲欢离合愁。 愁肠寸断君莫笑,笑我不死不罢休。 落款是万仙楼。 第82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 无涯这才明白,原来面前的这个人是个掮客。 他手里的东西,正是这掮客为了宣传这个万仙楼重新开业而发的宣传单。 见无涯还在犹豫,那人便笑道:“怎么样?像您这样血气方刚的少侠,正是姑娘们喜欢的类型,不如这就放下烦恼,让小的带您去喝杯花酒如何?” 无涯笑了,万仙楼是红楼。他知道红楼,只是从没去过这种地方。 对现在的他来说,纵使能拥天下美人尽入怀又如何? 那个扬言要杀他九次,却一次又一次救他性命的人。 那个要把自己嫁给他,并威胁带他回山泽城重振万相的人。 那个他不知名字,甚至不知相貌,只是自称阿丑的人。 那个人,已经不在他身边了。 一想到此处,无涯胸中又是一阵郁闷,便任由那人引领着他向前走去。 无涯以为,所谓红楼,无非就是那种地方。乱花渐欲迷人眼,说的就是此情此景。 万仙楼,是一个可以让人醉生梦死的地方。 柳三变的词《玉女摇仙佩·佳人》中有言。 飞琼伴侣,偶别珠宫,未返神仙行掇。 取次梳妆,寻常言语,有得几多姝丽。 拟把名花比。恐旁人笑我,谈何容易。 细思算,奇葩艳卉,惟是深红浅白而已。 争如这多情,占得人间,千娇百媚。 就这样,万仙楼里,今天来了个奇怪的客人。 这个人满脸胡渣,衣着随意,一副颓废模样,但眉宇间隐隐有凌厉之势。 他一进了大厅,便甩那给迎门的一堆银子,并说了道:“只有这么多,别的无所谓,有好酒就行,看着安排。” 迎门的小哥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两只眼珠子一打转,便招呼一个姑娘过来伺候。那姑娘一脸笑意,但举止落落大方,并无轻浮之姿。她也不说话,便搀着无涯往里走。 万仙楼里别有洞天,无涯随着那姑娘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一间屋子前,无涯看着那门牌上写着零陆柒的字样。 无涯并不知道其中套路,想着来就来了,二十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那可是胖爷给他的所有盘缠。不过管他呢,先喝醉再说吧。 进了房间,无涯见桌子上只是放着一个很普通的酒壶和两盏并不显眼的杯子,他想尝尝那酒,但那姑娘却开口说道:“让公子久等了,奴家这就为公子宽衣。” 还未等无涯说话,那姑娘双手便搂向了无涯,软玉温香,无涯抖了个哆嗦,后退一步。 最难消受美人恩。无涯并不认为自己是谦谦君子,他也没有坐怀不乱的能力。 他喜欢漂亮姑娘,眼前的姑娘也很漂亮。 他也知道,既然来到了这种地方,又何必装出一副高冷之姿。 但此刻的他,只是想喝酒。 那姑娘却不容他多想,像八爪鱼一般缠绕在他身上。无涯无奈,右手伸向那姑娘的后颈,只是轻轻一点,那姑娘便一声轻吟,晕了过去。 无涯怕自己下手重,但他看向那姑娘,只见她脸蛋白里透红,像是睡着了一般。在仔细看,这姑娘身姿姣好,虽算不上是绝色,但眉目清秀,是个美人胚子。 无涯一脸坏笑,但也没过多动作。他扶起那姑娘坐在椅子上,便走出门去。只是四周空空荡荡,无人招呼,无涯顿觉郁闷,便提起一口气,大吼一声! “有酒没啊!我要喝酒!” 狮吼功的威力不容小觑,无涯已经很小心了,但一时间没收住气,震得整个长廊仿佛都在颤抖。 只是这一嗓子果然有效。 无涯见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妇人迎面走来,在她身后跟着七个美女,前三个手中各抱着一坛酒,后面四个分别端着几个精致的佐酒小菜。 为首的美妇人左手提着一个精美的翡翠八角酒壶,右手端着一个木盘子,盘子上摆着几个品相不凡的琉璃盏。 “公子莫怪,怠慢了,怠慢了啊!”那妇人陪笑道:“那不长眼的门童是新来的,不知公子脾性,未安排妥当,还望见谅。” 这人自称万妈妈,是这万仙楼里的老鸨,也是老板。 无涯打量了一下这万妈妈,随后便被他身后的美女吸引。这些姑娘们各个衣着清凉,风姿卓越,看得无涯一阵脸红,然后他的目光便投向了姑娘们手里的酒坛子上。 万妈妈会意,对着姑娘们甩了甩手,一行人便进了屋里。 原先那个姑娘却已经不在房间里了,无涯也并未多想。因为此刻眼前已尽是美酒美女,任他再怎么装模作样,心里的痒痒虫已经爬上嗓子眼了。 “这才有点喝花酒的样子。”无涯笑道:“敢问万妈妈喝这花酒可有讲究?” “公子言重了。”万妈妈笑了笑说道:“花酒好喝,是因为酒不但要好喝,花还要好看。酒是上好的杜康佳酿,至于花嘛,就得公子自己看了。” 万妈妈指引着她身后的七个美女依次走上前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开盘了。” 这七个姑娘,各有特色,她们分别叫做丝丝、阿舞、丫丫、小愁、布布、阿瑶和阿莲,是万妈妈特意为无涯安排的。 叫做丝丝的姑娘着淡妆,一身浅白色衣裳,肌肤如雪,白如凝脂,秀发如丝。 叫做阿舞的姑娘身穿水绿色长裙,更衬得她双腿修长,身形曼妙,舞姿翩翩。 叫做丫丫的姑娘衣着鲜红,梳着两只冲天辫,浓眉大眼,性格火辣。 叫做小愁的女子黑衣如墨,清冷如水,一脸愁容惹人怜。 叫做布布的姑娘黄衣暖暖,笑脸盈盈,两个酒窝会说话。 叫做阿瑶的姑娘穿着似乎是外族服饰,一身银饰闪闪发光,眼神透露着别样风情。 叫做阿莲的姑娘一身布衣,似是邻家少女,较小动人,可爱至极。 无涯并非不懂风情的人,这些美女无涯看在眼里,也有心动的感觉。但他只是喝着自己手中的酒,对她们说道:“你们都很好,都很好看,我也很喜欢。就站在这里别动,别说话,我看着就好。” “公子这是何意?”万妈妈问道。 “怎么,这样赏花,有何不妥么?”无涯反问道。 “妥得很,妥得很。”万妈妈一边笑一边对着那七个美女说道:“公子喝酒的时候,她说不动,你们就别动;但他只要一松口,该怎么动,就不用我教你们了吧?” 七个女子异口同声笑道:“知道了,妈妈。” 万妈妈也笑着离开了屋子。对她来说,她最喜欢无涯这样的客人。 一般来这里喝花酒的人,并不是为了喝酒,只是为了那些貌美如花的姑娘。 恩客各有所好,既然是花,有人怜惜你,就有人摧残你。 姑娘们既然入了这一行,便各有各的命。 遇见雅士,姑娘们也多一分喜欢;遇见恶汉,姑娘们也多一份憎恶。 今天这位客人可不一样,他也喜欢姑娘,但他只喝酒,他看着那些姑娘,就只是观赏而已。 不管怎样,万妈妈都很开心。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走着,在拐弯处却碰见了之前被引进无涯房间的那位姑娘。 “呦,小可怜,你怎么在这候着?”万妈妈问道:“你看你,不是妈妈不心疼你,那位公子喜欢玩素的,你那种太直接的方法不合他胃口。等有了大生意我再介绍给你也行。” “妈妈说笑了。”那被叫做小可怜的女子答道:“无涯哥哥自然不喜欢我这样的。” 听到无涯的名字,万妈妈愣了一下,她仔细打量着小可怜,皱了皱眉说道:“你不是小可怜?” 那女子笑着点了点头,回答道:“你也不是万妈妈。” 美酒在前,无涯也不着急,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自得其乐。 美女在前,无涯也只是一边喝酒一边打量着她们。 其中一个女子双腿修长,无涯看得发呆。就在这时,一对酥胸又挡在了他眼前,无涯一愣,差点一口酒喷了出来。 几个女子纷纷笑了起来,“公子这般自饮自酌,是嫌我们姐妹几个不够漂亮,入不了公子的眼么?”其中一个女子问道。 方才万妈妈介绍的时候,无涯并未在意,所以也分不清她们到底谁是谁,听到问话,他便笑道:“那倒没有,几位姐姐都很漂亮,很合我意。” “那公子既然留下了我们,为何不让我们坐下来陪着,岂不热闹。”那女子虽然话语轻佻,却并未有其他过分动作,只是和其他人一样,一脸媚笑着看着无涯。 无涯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各位姐姐辛苦了,我就喜欢这样喝酒,看着你们就好。” 又一个女子说道:“来这里喝酒的,鲜有公子这般客气的。公子怕是有色心没色胆吧?” 无涯也不解释,继续喝着酒。 又一个女子说道:“我看公子也有佩剑,莫不是个行走江湖的孤胆侠客。” 无涯回笑道:“怎么,这位姐姐许是见过不少侠客了?” 另外一个女子笑道:“自称侠客的人倒是不少,不过姐妹们看的出来,公子和那些杀鸡屠狗之辈不一样。” 话匣子既然打开,无涯也不拘束,便与她们聊了起来。 不聊不知道,无涯以为自药王谷之事后,天下各派休养生息,只是在少室山上呆的这几个月,江湖上仍发生了几件大事,这其中最让人匪夷所思的,是丐帮帮主遭刺杀一事。 “你们是说,”无涯问道:“王天宝死了?杀人的是谁?” 无涯并不知道王天帅和王天宝的事,他以为现在的丐帮帮主仍是王天宝,这几个女子显然也并不知道。 “据说杀人的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其中一个女子说道:“传说那男子长相神似恶鬼,先是用毒致使王天宝瘫痪。他身旁的女子却是天姿国色,杀起人来却不马虎,用剑直接斩下了王天宝的脑袋。” “还有这事?”无涯觉得不可信,便又问道:“那现在丐帮帮主是谁?” 女子们回答道:“现在的丐帮帮主有和没有一样,只道是由一个姓尹的长老暂管着。其他就不清楚了。” 尹长老…… 无涯想继续问,却不应该问什么,便叹了口气,没再说别的。 “话说燕大侠受丐帮之约,彻查此案,只是才发现些端倪便也被人下了毒,还好保住了性命。” “你们说的燕大侠?”无涯问道,“那又是谁?” “还能有谁?还不就是那个为民除害,七进七出的大捕快燕飞虎大侠么。”几位女子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均有媚意。 为民除害也倒罢了,七进七出是什么鬼? 无涯没有多问。能成功刺杀王天宝,又能让燕飞虎受伤的人,功夫肯定不弱。只是这些,已经跟他没有关系了。 这几个女子仍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无涯全当是听故事。u看书 .uukansuco 其中一个女子似乎受了风寒,拿出一条锦帕擦了擦鼻子。见无涯在看她,顿时脸一红,说了一句:“公子见笑了。” 无涯愣住了,但他在意的并不是这个女子,而是她手中的锦帕。 他走上前去,一把夺过那女子的锦帕,那女子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公子,你这是……” 无涯伸手示意她别说话,然后仔细地端详起那条锦帕来。那锦帕是上好的丝绸所做,上面用金丝线绣着一首诗。 残雪凝辉冷画屏,落梅横笛已三更,更无人处月胧明。 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生平。 让无涯在意的也不是那首诗,而是诗的尾端,绣着一副人脸模样的图形。 画风虽有变化,但似曾相识。那是万相的标志。 “这东西,哪来的?”无涯抓住女子的手问道。 那女子的手被无涯抓的生疼,又不敢夺回来,只是喃喃答道:“这是洛姑娘送给我的,姐妹们每个人都有一条不一样的锦帕。” 无涯吩咐几位女子各自掏出自己的锦帕,果然,除了题诗略有不同之外,结尾之处,均有一个人脸图形。 希望的火种在无涯内心燃烧起来。 “那个洛姑娘,”无涯问道:“是什么人?” 几位女子纷纷答道:“洛姑娘是我们这里的头牌,不过她一般不见客。她不但精通琴棋书画,更善女工,平日里对我们姐妹几个都很好。” “她叫什么名字?”无涯问道。 众女子回答道:“洛神。” 第83章 花开花落谁相闻 万相,万相。 纵是你有一万种样貌,一万种性格,或者一万个名字,一万种身份。 在我眼里,你就是阿丑。 无涯笃定那个洛神就是阿丑无疑,即使不是,也一定和阿丑有关。 他连忙问怎样才能见到那位洛神。 姑娘们犯了难,洛神之所以是头牌,可不是说想见就能见的。但看无涯一副急切的样子,她们便都给他支起招来。 “公子可算赶巧了,今天下午洛姑娘有谈诗会,到时候若是公子能胜出众人的话,要见到洛神姑娘,也不是没有可能。” “谈诗会,那是什么?” “公子也别笑话,洛姑娘和我们不一样,我们是以身会友,她啊,是以诗会友。” 不知不觉间,无涯已经和那几位姑娘打成一片,虽然只是喝酒谈笑,但肢体接触也多了起来。 他们并不知道,门外有两双眼睛正盯着他们。 万妈妈对着小可怜说道:“你看他那股劲儿,恨不得自己三头六臂,左拥右抱,哪还有我什么事儿。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小可怜笑道:“万妈妈说得没错,他本就不该来这种地方。借酒浇愁也罢,流连风月也罢,总该有个样子的。” 万妈妈往地上呸了一口,骂道:“让他快活去吧,就这怂样子,还想见到洛神。” 小可怜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你也不必介意,我已知你身份,但你这样又是何必。你不愿说透,我也没想着说透。对我来说,他变成什么样子都可以,只要你还活着,我就放心了。” “关我什么事?”万妈妈问道。 小可怜笑了笑,没有说话。 “还有你的那些鸟,真是麻烦,我好不容易藏了起来,还是被发现,更没想到被你发现。”万妈妈骂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生气。“他怕是上辈子当了折翼的天使,才有你这样的妹妹,刚才还差点占你便宜,你看他现在这鬼样子。” “他要是刚才真有什么非分举动,我早就杀了他了。”小可怜笑道,“我只是想试试他的心性到底变了没。” “一个个神里神气的。我倒要看看,他有什么本事见到洛神。”万妈妈说道。 “哥哥可厉害着呢。”小可怜笑道。“今日事一过,我便会离开此处,还望姐姐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别太为难哥哥。” “怎么,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见他?”万妈妈问道。 小可怜摇了摇头,对着万妈妈说道:“已经见了。姐姐珍重。”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万妈妈并没有追上去,只是叹了口气。虽然只是简单地几句谈话,虽然双方都戴着人皮面具,虽然都并未表明彼此身份,但她已经渐渐喜欢上了那个姑娘。 “小可怜啊小可怜,你真是个可爱又惹人怜的家伙,无涯那厮,身边怎么都尽是些如你这般的人。” 万妈妈说这话的时候,又是想笑,又是想哭。 而她已经哭笑不得,因为就在小可怜消失的方向,又出现了两个人,这两个人她都认识。 怀山还是那一副风度翩翩胸有成竹的样子。她并不讨厌怀山,只是怀山每次出现的时候,她都觉得必须小心一些。她对怀山,始终都有戒备之意。 但另一个人的出现却让她满心欢喜。毓儿姑娘虽然女扮男装,但她一眼就认出了她。 也罢,既然连他们都躲不过,更别说那些她千方百计要躲的人了。 怀山没有说话,只是对她拱手行了个礼,毓儿看着她也不说话。 万妈妈自知再装下去也没有用,便挥手示意他们离开这里再说话。 三个人路过零陆柒房间的时候,正传来无涯和众美女之间肆无忌惮的笑。 万妈妈一脸怒意,毓儿笑而不语,怀山却趴着房门想偷看,然后说道:“这小子,艳福不浅啊!” “你羡慕了?”毓儿问道。 “我哪敢啊?”怀山笑道。 三人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万妈妈坐了下来,问道:“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 怀山耸了耸肩,看了看毓儿。 毓儿笑道:“只是巧合而已。我们一路追踪无涯到此,先前收到野鬼的情报,本是怀疑万仙楼那位洛神姑娘的身份,但此刻却因为一件事,便猜到了你?” “你意思是我哪里露馅了吗?”万妈妈问道。 “那几个姑娘啊,她们的名字,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毓儿笑道。“丝丝、阿舞、丫丫、小愁、布布、阿瑶和阿莲。” 毓儿继续说道:“这几个姑娘的名字,连起来,不正是死乌鸦臭不要脸么。若非是你,也没人能想出来这个法子了。” 万妈妈哼了一声。 “他妹子能找到我,你们也能找到我,看来我这躲得真失败。那些人估计很快也会找到这里吧。” “阿丑姑娘,恕我直言。”怀山说道:“你这般费尽心思假死,害得无涯深受思念之苦,你到底在躲什么人?” “相思之苦?我笑了,你是没听见他刚才快活的声音吧?”万妈妈被拆穿了身份,也不避讳,直言道:“我只是不想拖累你们,不想拖累他。” 下午的谈诗会很快就要到了,无涯在七个美女的映衬下,来到了万仙楼大厅。 此刻的大厅早已经人满为患,若非万妈妈早有安排,只怕无涯连个坐的地方都找不到。 谈诗会,正如字面意思。 万仙楼规定,要见头牌洛神姑娘,必先赋诗一首,并由专人送到洛神姑娘那里。若是这首诗能入洛神的眼,便有了参加谈诗会的资格。 在场的人虽然多,但真正的文人雅士没有几个。无涯自诩读过几年书,简单的吟诗作对不在话下,便让姑娘们取来纸笔,思索片刻,一首七言诗便跃然纸上。 接下来便是等了。 可能献诗的人太多了,这位洛神姑娘看不过来。总之是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才有人传话过来。但传出来的话却让人大跌眼镜,大厅里有数百人之多,但此次有幸能参与洛神谈诗会的,只有两人胜出,其中一人便是无涯。 另一人竟是无涯认识的人,长安城长风镖局的大当家,惊涛掌的传人,周大当家。 “他怎么也在这里?”无涯自言自语道。 但既然有人胜出,便有人落败。落败的人不乐意,便争吵了起来,纷纷质问着那传话的人,质疑着到底是什么样的诗句才能入洛神姑娘的眼。 于是传话的人缓缓念了起来,第一首是无涯的诗。 花开花落谁相闻,但愿留得多情身。 浮华浸染何必恨,只因洛神如凡尘。 诗方念完便一阵唏嘘之声,赞美声咒骂声更是不绝入耳,无涯却全当听不见,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然后,传话的人念起了第二首诗,也是一首七言诗。 花开花落花相邻,却笑男儿多情身。 浸染浮华谁仰慕,洛神歧入醉凡尘。 这首诗念完后,大厅竟然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些细小的声音在讨论着到底那首诗更胜一筹。 无涯站起身来,知道自己遇到对手了。但眼下的对方就只有一个,还是个熟人,他也大胆了起来。 心里骂道,这个大当家,不好好在长安城看着长风镖局,跑来这里潇洒快活,真不要脸。 他并没意识到这一句不要脸,连他自己也骂了。 他不想再等,他要见到洛神姑娘,他要搞清楚这个洛神到底是不是阿丑,或者和万相到底有什么关系。 于是他暗自提气,当着大厅内所有人的面,利用狮吼功的威力,另一首诗呼之欲出。 天生我辈天地间,辛苦心酸多磨练。 多情笑我多情愿,苦海无涯何处岸。 洛神一笑茅塞开,管他红尘滚滚来。 何惧庸人话长短,文人骚客我为先。 这一下场上炸开了锅,因为无涯不按常理出牌,让传话的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远处,怀山和毓儿,还有扮作万妈妈的阿丑,像看戏一样看着大厅里的众人。 怀山笑道:“这厮来劲儿了。” 既是来自长风镖局,会狮吼功的可不止无涯一人。 人群中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看到了无涯,对着他笑了笑,然后说了句什么话,无涯听不清。 但那口型无涯认得。 周大当家说的是:“小子,你还嫩一点。”只听他半念半唱道。 天生我辈天地间,辛苦心酸多磨练。 多情笑我多情愿,苦海无涯何处岸。 洛神一笑茅塞开,淡看红尘滚滚来。 何惧庸人常恣肆,我当执意惹青苔。 “卑鄙!”无涯骂了一句。 这大当家竟然直接盗用了无涯那首诗的前几句,但后几句笔锋一转,确是比无涯的诗更高出一番意境来。 众人还在讨论,但传话的人那里却已经定了胜负了。u看书 uuknsh “此次比试,长风镖局周大当家技高一筹,为胜出者。” 这一下可惹恼了无涯,若是见不到那位洛神姑娘,就没法辨别她是否是阿丑了。 无涯纵身一跃便到了大当家面前,先是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大当家别来无恙。” 大当家笑了笑,对无涯说道:“你小子现在这般落魄,也混到这万仙楼里来了。” 无涯尴尬赔笑,也不解释,只是说道:“在下有要事在身,一定要见到那位洛神姑娘,还望兄长能退让一步。” “输就输了,别让人为难。”大当家笑道,“你堂堂中原三侠之一,这点规矩都不懂么。” 这时候还要什么规矩,无涯趁大当家不备,右手伸出,直接点了他的穴道。大当家动弹不得,急忙骂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许久不见就对我动手,是皮痒痒了还是?” “得罪了!”无涯赔了个不是,便又施展轻功向传话人的方向飞去。 毓儿看在眼里,对着阿丑笑道:“万妈妈,你看他这般急切,只是因为想见到你。” “放屁!”阿丑骂道:“他是想看美女罢了。” 说完这话,阿丑对着怀山说道:“想见我也容易,你去打他一顿,打得他清醒了,我就见他。” 怀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阿丑的意思,不怀好意地点了点头。 无涯最终见到了洛神。但在他眼前的女子,却已经躺在了血泊里,死不瞑目。 血泊之中,一张白色锦帕已经被染红。锦帕之上,那一张诡异的人脸,呼之欲出。 第84章 问君能有几多愁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那个被传作精通琴棋诗书画的美人,那个被称之为洛神的神秘女子,就倒在距离无涯十步之内的地方。 无涯看到,她和这里的每一个姑娘都不一样,也不花枝招展,也不过分清凉,只是穿着很清雅的素色衣裳。 如今她的一半衣裳已经变作红色,鲜红的血从她的脖颈、胸口和腹部流出。 血还是热的,和着这房间里的清香,还有她身上仍未散尽的淡淡体香,就连血腥味也变得好闻起来。 她的脸很美,眼睛更美,像是会说话的样子。但现在,这双眼睛正死死地地盯着无涯。无涯能感觉到,她想要说的,想要表达的,不是痛苦,而是不甘。 还有大把大好的时光等着她去挥霍,她死得不甘心,不情愿,不舍得。 无涯走上前去探了探她的呼吸,确定她已经死透了。只是尸体还有余温,应该是刚被杀不久。 这洛神姑娘到底是谁?又是谁如此残忍杀了她? 无涯想去摸洛神的脸,但他伸出的手停在了半空,因为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剑出鞘,直指身后人。无涯转过身,却看见怀山站在不远处,皱着眉看着他。 “这女子是洛神?她死了?”怀山问道。 “是你杀了她吗?”无涯问道。 “不是。”怀山回答地很干脆。他避开无涯的剑,走近了洛神的尸体,仔细看了看,便说道:“她身上有三处致命剑伤,但你知道的,我早已不用剑。” 无涯只是冷冷地看着怀山,并没有对他放松警惕。他冷冷地说道:“不用剑的人,有时候比用剑的人,更懂得如何用剑杀人。” 怀山笑了,他回答道:“你说的对。” 两个人似乎有默契般,就这样互相看着对方,中间只隔着一把剑的距离,和一具尸体。 “我手中没有剑,但你有,如果此刻我要对你动手,你觉得自己有几成胜算?”怀山问道。 “我们有多久没比试过了?”无涯反问道。 “不记得了。”怀山看着无涯,他的右手已经化作剑诀状。“不如我们现在试试!” “好啊!”无涯答道,“我也一直想试试,你到底有多厉害!” 说话之间,已经针锋相对。 剑与剑指碰撞,竟有铮铮之声。 无涯的痴刃锋利,但怀山的剑指更灵活。 无涯的攻势迅猛难挡,但怀山的剑气横扫千秋。 一招,两招,十招。 无涯的痴刃起起落落,怀山的剑指迂回曲折。 两人已经数不清过了多少招,直到这间屋子所有的门窗,地板,摆设全都有了剑痕。 最后被斩断的,是角落处一个并不起眼的玄关,此时无涯和怀山同时停了下来。 因为玄关之后,一个陌生人挡在了他们之间。 而无涯的剑和怀山的手,同时抵在了这个陌生人的身上。 那个人蒙着脸,看不出样貌,但从身形看来,凹凸有致,是个女人。 “你们俩做的这一出戏,就是为了引我现身吧?”那蒙面女子说道。 无涯和怀山笑了,原来他俩早已发现杀人者仍在此处,方才眼神交汇便懂得彼此心意,一翻比试,只是为了让这个陌生人现身而已。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洛神?”无涯问道。 “难道你们看不出来么?”那女子被发现,却没有丝毫胆怯,反而笑道:“我是个女人啊。” 她背对着怀山,正面看向无涯。“怎么,连你也认不出我了?真叫人难为情啊!” 扯去面纱,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出现在无涯面前,就连怀山也认出了这个女子。 “阿丑?” “厉姑娘?” “我还没死啊。”那女子说道,“但你们再不放下剑,我恐怕离死不远了。” 这样子,这声音,是阿丑没错。无涯已经红了眼睛,言语此刻仿佛也失去了分量,他扔掉手中的剑,张开双手想抱向那女子。 那女子也伸出了手,但回敬无涯的,并不是相思人的拥抱,而是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已经直直地刺进了无涯的胸口。 那匕首无涯认得,正是阿丑随身携带的相思刃。 久别重逢的心意还未来得及表达,心疼的感觉就已经蔓延开。 那女子诡异的笑,在无涯看来,像是一朵正在盛开的妖艳的花。 “无涯!”怀山连忙喊道,但已经来不及。匕首上有毒,无涯的胸口的血已经变成黑色。 那女子只是轻轻一推,无涯便摔倒在地,失去了知觉。 “你不是那个人?”怀山抱着昏死过去的无涯,对着女子说道。 “我当然不是。”那女子说话间,已经飞出去好远。怀山想去追,但怀中的无涯已经奄奄一息,他不能放手。 万仙楼里的客人还在继续争吵着,周大当家暗自用劲,解开了无涯的穴道。 他们都在期待着洛神,也都听到了楼上的打斗声。但没有人知道,洛神已经死了。 化作阿丑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扯着嗓子喊道:“洛姑娘此刻正与刚刚那位少侠打得火热,你们就不必等了,该吃吃,该喝喝。当然,不甘心的想去一睹洛神此刻风采的,闯上来便是。” 众人听得此话瞬间乱成一团,纷纷朝着洛神的房间奔去。而说话的女子却隐身于众人之中,不见了踪影。 她以为自己可以全身而退,但有两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她。 万妈妈穿过众人,一把抓住了女子的手。 “你是谁?”万妈妈问道。 那女子被万妈妈抓住了手,吃了一惊,但随即就恢复了冷静。她打探着万妈妈,过了片刻,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万妈妈……万妈妈,我早该想到是你。”她说道:“可怜了那个姑娘当了替死鬼了,空得一副好皮囊。你把自己的相思刃给了她,又让她绣出类似万相标志的图样,就该知道她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你是……”万妈妈后退一步,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万万,你怕是忘了,你的易容术是谁教你的了。”那女子抹了把脸,瞬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千千?”万妈妈惊道,“是你!” 那女子走近了万妈妈,伸手掐住了万妈妈的脖子,而万妈妈竟然吓得不敢还手。 “六张面具都在你脸上,怕是再没有人比你脸皮厚了。”被叫做千千的女子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万妈妈被她掐得满脸通红。 “反正你早晚要死,你是要我拧断你的脖子死在这?还是跟我走?”千千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另一只手在万妈妈脸上摸索,须臾之间,万妈妈已经变成了一个无辜少女的模样。 这便是阿丑的真面貌吗?毓儿不明状况,不敢冒然说话,但见阿丑此刻竟全然失去了斗志,任由这个被称作千千的女子摆弄。 “放了她!”毓儿见阿丑已经喘不过气,稍有差池便会有性命危险,便再也忍不住,脱口问道,“你是什么人?” 千千一愣,看向阿丑身后,发现了女扮男装的毓儿。 “咦?”千千笑道,“你生的这般漂亮,却女扮男装,也是为了来这万仙楼里潇洒一番么?” 但她不等毓儿回话,便继续对阿丑说道:“又有替死鬼了,你说我是杀了你,还是杀了她好呢。你也知道,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比我漂亮的女子了。” 千千笑得很大声,但她掐着阿丑的手并未放开。 “放过她,我跟你走。”阿丑终于憋红着脸挤出一句话。“我求你,别杀她。” “你求我?”千千以为自己听错了,“你竟然会求我?” 千千放开了阿丑,她仔细打量起毓儿来。但阿丑始终在发抖,她护在了毓儿身前,喘着气对千千说道。 “是,我没求过你任何事,但今天我求你放过她。” 毓儿虽然不知道这千千是谁,但看阿丑害怕的样子,知道事情并不简单。她一把拉住阿丑,把她挡在身后。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阿丑为何这样怕你。但你要伤了她或伤了我,就休想离开这个万仙楼一步。” “哈哈哈哈……”千千笑道:“阿丑,阿丑,她连你是谁都不知道,还要威胁我,真是笑死人了。” 千千看着毓儿说道:“我这人最不怕人威胁了,她求我不杀你,我本来还在犹豫,但你这般大义凛然地护着她,我便依了你吧。” 此刻楼上已经打了起来,无涯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从楼上扔了下来,怀山紧跟着无涯出现在大厅里。 楼上,周大当家以一己之力,用惊涛掌击退了那些不明情况却要为洛神报仇的人。 但紧接着,怀山看到,毓儿已经倒在了不远处。在毓儿身边的,是两个陌生女子。 其中一个女子看向怀山,又看了看无涯。最终她对着怀山说道:“对不起,还是连累你们了。” 没等怀山有所动作,那两个女子便施展轻功远远离去。 怀山放下手中的无涯,急忙向毓儿跑去,毓儿对着怀山说了两个字,uu看书ww.uukanshu便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怀山听她说的是:“万万……” 周大当家走向无涯,看他脸色铁青,便扶起了他,左手护住他的心脉,发力一掌击出,无涯口吐黑血,然后被震飞好远,但总算是醒了过来。 其他人不敢靠近他们,周大当家站在大厅中间,挠了挠头,然后对着无涯说道:“这么多年未见你,你还是这么不济。” 无涯想说话,却使不上劲,看来体内的伤和毒虽不至死,但若恢复仍需一段时间。 周大当家甩了甩手,示意无涯不要浪费力气。 “这里本来就乌烟瘴气的,又被你们搞得一团糟,我还想着一睹洛神风采呢,谁知她命比纸薄,我也没那个福分。”周大当家看向怀山,继续说道:“有些话我不能说,但你能。你们即跟万相扯上了关系,便是逃也逃不了的。那些人出钱买三颗人头,让我长风镖局来保镖,按照规矩,我不能站在你们任何一方,你们好自为之吧。” 周大当家说完便离开了,只剩下身受重伤的无涯一脸茫然。 无涯终究是受了伤,稍一用劲,又疼晕了过去。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见怀山抱着同样昏迷的毓儿,眉头紧锁,一脸愁容。 再醒来的时候,无涯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怀山就坐在他身边。 不只是怀山。昊天,阿邱,小四站在怀山身后,还有一个不知名的女子站在小四旁边。 文鬼和野鬼也在不远处。 他们都没有开口说话。但无涯感觉得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或者已经发生了。 第85章 自此江湖2相忘 “这是什么地方?”无涯问道。 “这里叫做方圆镇。”怀山见无涯醒了,也不问他伤势,听到无涯问话,便直接答道:“方圆百里,除了我们这些人,其他全部都是寻常百姓。若你愿意,也可以和我们一样隐居于此,过上平凡人的生活。” 择一处归隐,甘于平凡? 无涯没想到怀山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自经历过药王谷之战,在无涯看来,天下英雄已经没人能与怀山匹敌,何况他身后的那些人,明显已经加入了怀山的千手组织。 这样一众实力,真的甘于隐居于此吗? 见无涯没有说话,怀山继续说道:“你想知道丐帮帮主王天宝,哦不对,应该是王天帅是怎么死的吗?” 众人皆知丐帮帮主名为王天宝,王天帅又是谁? 但怀山并不给无涯思考的时间,而是直接说道:“是小四和至爱杀了他。确切的说,小四和至爱只是砍下了王天帅的头而已,杀人的另有其人。” 无涯看向小四,小四并未说话。无涯想向怀山问个明白,怀山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无涯不用问,然后换了个口气说道:“阿丑她……还活着。” “你见过她?”无涯听到怀山提到阿丑,便急切地问道:“在什么地方?” “就在万仙楼,你也见过。”怀山说道,“但她现在已经不在那里了。” “怀山!”无涯见怀山不慌不忙,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不由得一阵心烦,大声喊道:“快告诉我,你都知道些什么!” “无涯……”怀山站起身,背对着无涯,缓缓说道:“不是我都知道些什么,而是你知道的,真的太少了。” “那就把该说的都告诉我。”无涯吼道。 “好吧。”怀山点了点头,对着无涯细细说来。 人人都说江湖险恶,江湖真的险恶吗? 但凡你能看到,听到,或感受到的,不管那些真真假假存不存在的,就算险恶,也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这世间有太多你看不到的东西,就像你所接触的江湖人,江湖事,那些都是面子上的。即使万般险恶,你也可以从容面对。 那些你看不到的,接触不到的,真正可怕的,被称作地下江湖。 单就中原城而言,你只知丐帮和其他大小门派,却不知这地下,还有十天官和十二地官,他们分别掌管着地下江湖的命脉,更影响着我们身边发生了的每一件事。 自你去了长白山之后,我与丐帮私交甚多。众人皆知丐帮没落,以为帮主帮众无能,人才凋落,却不知丐帮作为地上地下江湖之间的引线,为了维持平衡,他们承担着太多不为人知的压力。 七年前,药王谷伺机而动,十天官从中作梗,分裂丐帮势力,想让药王谷独大。而十二地官却四处屠杀流落在外药王谷的弟子,削弱了药王谷地外围实力。这些事情胡英雄和魏英华并不知情,他们只以为拜惜雯所赐。而王天宝不愧为一方豪雄,引领丐帮弟子,周旋在他们之间,明争暗斗,死伤无数。 但除了落井下石,没有人替丐帮喊冤叫屈。 你觉得胡英雄和魏英华厉害,觉得我机关算尽,这在那些人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地下江湖中,有一个非常人所能及,甚至不能称为人的人。我们所做的这一切,在他眼里,全都算是儿戏。 这人姓蔡,不知姓名,人称蔡剑仙。意思是,剑若在他手中,他便有仙人之姿,无人能敌。 无涯听得云里雾里,他从未听说过什么地下江湖,更不曾听说过还有个蔡剑仙这样厉害的人物。他不知怀山说的这些和他,和阿丑又有什么关系。但他没有打断怀山。 只听怀山继续说道:“以气驭剑,你可曾见过?” 无涯知道以气驭剑的含义,江湖人维武独尊,维剑名扬。虽然众多门派众多英雄,使不同功夫不同兵器,但剑客,始终是江湖人最骄傲的存在。 长剑在手,潇洒一方。剑如吾命,相守相杀。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但以气驭剑,于功夫,于剑客而言,并不只是一种境界。 谁不想剑随心意,收放自如,纵横九天。但剑仙一事始终是痴人说梦,且不说内功修为要达到何种境界,剑有剑气,有杀气,更有心气。能做到以气驭剑,就不能再称之为剑客,真就成为人们口中神乎其神的剑仙了。 “我听惜蕾说过,你们在上京城第一次见到铸剑山庄庄主善钊时,他便利用三十六天罡杀阵使出了以气驭剑,而智勇大师更是用真气催动自己的佛珠和袈裟来回周旋,这其中奥妙,非你我能想通的。任我修为再高,也只能做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指中有剑气而已。” 无涯明白怀山的意思,他是在告诉无涯,这个蔡剑仙,他的剑术,已经达到了另一种境界。 “你和长风镖局的周大当家也是旧识,他对你说的有人重金买三颗人头的事,你可知道?”怀山继续问道。 无涯摇了摇头。 怀山说道:“这三颗头的主人,分别是丐帮帮主王天帅,少林寺方丈智勇大师,以及万相城主,也就是我们认识的阿丑。出钱的人,正是蔡剑仙。他们三人之中,王天帅的头已被小四砍下,我已经送给了周大当家。智德大师带着智勇大师回到少林寺之后,某一天晚上,我曾上少室山找过你,你不愿见我。但就在那天,智勇大师的头也被砍下。这三颗人头之中,还活着的,就只有阿丑了。” “阿丑和这些有什么关系?”无涯问道,“你说她是万相城主,这怎么可能,她亲口对我说她逃离了万相城。” “我知道。”怀山说道:“但她是不是也对你说过,想带你一起回山泽城重振万相?” 无涯没有否认。 “我并不知道万相城内部的事,但我知道,阿丑脸上有六张人皮面具,这才为她招来了杀身之祸。蔡剑仙一直在找她,所幸她被万相的人带走了,但我也不能保证,也不知万相的人会怎么对她。” “你是说,在万仙楼……”无涯问道。 “是。”怀山继续说道,“根据野鬼的消息,我本以为那位洛神姑娘便是阿丑,你肯定也有此想法。但南珍姑娘却先一步通过青鸟,发现了万仙楼老板,也就是万妈妈的秘密。她们之间有过短暂交流,但我们找到真正阿丑的时候,南珍姑娘已经消失了。” 无涯的心越来越乱,怀山告诉他这些事信息量太大,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缕清头绪。 “带走阿丑的,便是伤了你的人。”怀山说道,“但那个人似乎并不想大开杀戒,只是打伤了毓儿,阿丑便乖乖地和她走了。” “毓儿她,怎么样了。”无涯问道。 “不碍事。”怀山说道。“其实碍事的人,是你。” “我?”无涯不明白怀山的意思。 “若不是为了你,毓儿也不会受伤。我已经答应过毓儿,不再纠缠江湖上的事。你可曾想过,就因为你,因为阿丑,我们这些人,都可能因为你的固执,而死于非命。” “为什么?你受到了威胁?”无涯问道。 “是的,我见过蔡剑仙一面,他差点杀了我。”怀山说道。“我自认为得到了少林寺两位神僧真传,不可一世,但在那位剑仙面前,始终不堪一击。但他却放了我,你可知为何?” “为何?”无涯问道。 “他不杀我,并不是因为怜悯,而是他觉得我死了可惜。”怀山说道,“昔日十天官和十二地官之间有一场恶斗,只因地官中有几个蔡剑仙喜爱的徒弟横死,他便以一己之力打退了十位天官,那些天官只活下来了两人,而这两人又连同地下江湖其他势力,伺机反扑。也就在这个时候,蔡剑仙找到了我,他想让我用千手组织来做这个江湖新的平衡点。我当然不愿,但也没有办法。为了身后这些人,我只能答应。蔡剑仙放过我,只是觉得我能为他所用。不瞒你说,智勇大师的人头,也在我这里。” 听到这话,无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但怀山说道:“是智德大师,帮我砍下来智勇大师的头。” 乱,太乱,乱得没有分寸。 无涯已经不知道该如何问,该如何想,该如何做才能跟得上怀山的思路,才能明白怀山话里的含义。 “无涯,若不是因为你,阿丑也已经死在我手里了。正因为你,这些年来,你始终感情用事,放不下过去,看不清现状和未来。正因为你和阿丑的关系,u看书ww.ukanshu.m我才将自己的性命,毓儿的性命和我身后诸位伙伴的性命,放在了蔡剑仙的手上。你要找到阿丑,要让她活着,甚至要和她一起重振万相。你可知道,你要面对的东西和人,是你根本不能抗衡的。” “怀山,你可以杀了我,这样我就不能阻止你杀阿丑了。”无涯看着怀山,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是试探,而是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杀你容易,可是……”怀山笑道,“我就说你感情用事,无涯,无论我变成了什么样子,无论你和阿丑对我有多戒备,你始终不明白,我们是兄弟啊!” 一句兄弟,胜过千言万语。要死一起死,要扛一起扛。 无涯眼角有泪,他不是因为怀山的一句话而感动,而是因为自己的无能,无知,和无力。 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无涯无涯,苦海无涯,何处才是彼岸。 “谢谢。”无涯说道,“你要我怎么做。” “如果我要你按我说的做,你便要舍弃我们,舍弃一切,你会承受前所未有的疼痛和难过,你会孤立无援,陷入困境,你会一个人暗无天日,会变得和我一样机关算尽,却连生死都不能掌握。你或许会成功,但也可能悄无声息地死去,甚至没有人为你收尸,你可愿意?” “为了阿丑,我愿意。”无涯没有犹豫。 窗外春风和煦,春光明媚。方圆镇处处充满着鸟语花香,阡陌交通,人来人往,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互道安好。 但有一群人,却在这平凡的日子里,迎接着暗潮汹涌,和不知生死的未来。 尾声 泛泛之辈 大千世界,你我皆是泛泛之辈。 酒鬼离开少室山的时候,见到了闯王吕怀山。怀山表明了自己的意图,但酒鬼始终因为青龙和白虎的事不肯原谅怀山,一个人扬长而去。 后来江湖传言,酒鬼被一群不知名的阴阳怪人抓去,生死不明。文鬼和野鬼为此一路追踪,终于查到了一些消息,但以他两人之力,竟也束手无策。最后就连文鬼也身陷囹圄,只有野鬼一人逃了出来。 惜雯完全不知所踪,但小四对怀山说,一个人若要归隐,最好的方式,就是没有人能找到他。 惜蕾和催命相依为命,浪迹江湖,远离众人和纷扰。催命的眼睛在药王谷时也受过伤,但随后便恢复了正常。他始终认为惜蕾的眼睛总有重见光明的一天。他期待着,并一直守护在惜蕾身边。 胖爷和芮芮去了很多地方,但他们最后还是回到了中原城。胖爷始终割舍不下这个地方,虽然那些身边人早已四散他乡。胖爷打算重新开一家酒楼,期盼着有一天还能再将大家聚齐。芮芮长大了,她要走自己的路,便离开了胖爷。她知道惜蕾眼盲,她要去找惜蕾,做惜蕾的另一双眼睛。 清风就像风一样,四海为家一个人走南闯北,走上了自己的江湖路。 清阳一直在找寻青鸟,但青鸟一直躲着他。他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但彼此都深信着,有缘人终会再见。 南珍回到了倾城,这里已经变了模样。昔日的茶田已经种满了不知名的果树,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现在的倾城有了新的第一美女,似乎是姓齐,坊间还传颂着丐帮长老武天卫和高天威为了这个齐姓美女大打出手,结果武天卫抱得美人归,高天威也因为此事离开了丐帮。 但这些对南珍而言,都没有什么意义了。 因为她最在意的人,已经不在这里了。这其中包括他的父亲,倾城王。就在南珍到达倾城的前一天,倾城王已经驾鹤西游。 一天晚上,南珍潜入到了倾城王宫里,看到了自己还在熟睡的弟弟,只是轻轻唤了一句:“北辰。” 当时还是怀中婴儿的北辰已经长大了,他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并没有害怕,只是问道:“你是姐姐吗?” 姐弟俩抱在了一起,离别的悲痛和相逢的喜悦一起冲出,都化作了眼泪飞舞。家人和家,始终才是一个人最后的港湾。 等毓儿伤好之后,无涯便离开了方圆镇,临行之时,毓儿对无涯说道:“她的名字,不叫阿丑,她们把她叫做万万,万相的万。” 无涯点了点头,没有向众人告别,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的行踪和去向,恐怕只有怀山知道。 小四和至爱也离开了,小四偶尔会回到方园镇,给怀山带来一些消息,但每次都是短暂停留。 阿邱问过昊天:“我们现在这样,算不算是自由了。” 昊天回答道:“即使是短暂的自由,能和你一起,也是我必生所愿。有我在,不用怕。” 而怀山和毓儿明白,未来的路,仍是充满了荆棘和坎坷,他们唯有面对。 因为那个人,已经奋不顾身地走在前面了,若是没有他们这些后盾,他真的会死的。 无涯…… (第一部完)。 五星聚义,丐帮九丐,十步绝杀,百里玄机,千手之媒,万相无相。敬请期待《我辈的江湖》第二部《爱杀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