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孕肚入府,我撕婚书另嫁权臣》 第1章 自请和离 陆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 苏荷端然坐在厅堂里,侧眸凝着跪在地上的柳萋萋,笑容温软,眼神清冷难辨深浅。 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哭的梨花带雨,身后还跟着一双三四岁的儿女。 “萋萋腹中又有了骨肉,已四月有余,想着多年来为我陆府开枝散叶,教导儿女,实在不易。我想着应该给她名分。夫人,你觉得呢?” 陆砚修将柳萋萋护在身侧,儿女瑟缩缩的躲在他身后,用慌乱的眼神看着苏荷,仿佛她是吃人肉的夜叉。 坐在高堂的陆老夫人一脸慈祥看向柳萋萋,连带着她的儿女,也无比怜爱,宛如那就是陆家嫡出的孙子孙女。 见苏荷没有应话,陆老夫人斜眼一扫,淡淡笑着:“你与砚修成亲三年未有身孕,萋萋为我陆府生下一双龙凤胎,实为列为祖宗保佑。如今她腹中又添子嗣,居住在外边儿,实在是不像话。苏荷,你为陆府主母,即可张罗此事吧。” 张罗?苏荷眼睫一颤,手指微曲,前世种种犹如走马观花般浮现。 就是因为同意柳萋萋入府为妾,仔细伺候她生产,甚至将她的一双儿女记在自己名下,悉心教导,从无二心,到头来却无端为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恰逢陆砚修官途坦荡,名声不能受损,休妻陋闻不可传出。 为了能给柳萋萋争得一个曾经许诺过的主母之位,他前往苏家偷偷藏下造反的证据,故意走漏风声,引得皇帝追查,最终证据确凿! 导致苏家上下百来多号人被抓至牢狱,未等到明察秋毫的那日,柳萋萋派人放了一把火,将牢狱烧的干干净净,苏家人无一生还。 可怜的小侄子侄女与嫂嫂兄长抱在一起烧成了骨灰,抱紧在一起的手,连仵作也没能掰开。 苏家没落,苏荷作为唯一幸存者,失去依靠,成了陆砚修和柳萋萋的掌中之物。 她还没来得及伤心,陆砚修便迫不及待一纸休书扔在桂花小院,强制赶她出府。 没想到柳萋萋压根不想留活口,联合娘家兄弟在苏荷被赶出府的那一日,将她捂死在京城最繁华的朱雀巷尾,罗裙粘泥,命丧黄泉。 柳萋萋却在陆府坐拥她成山堆般高的嫁妆,潇洒度日。 苏荷含恨而终,再次醒来时却已经重生回到陆府,柳萋萋入府之前。 如今看着厅堂内假模假样的陆老夫人和陆砚修,苏荷心里当真是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 回想成亲三载,她侍奉老夫人,照顾瘫痪的婆婆,照拂陆砚修的弟弟妹妹,行事规矩,恭敬有礼。 到头来泣血肺腑,还不如拿去喂养一条野狗。 脑海中犹还记得陆砚修搂着柳萋萋居高临下的扔出休书,赶她离府时的决绝无情,苏荷心里说不出的酸楚,明明自己也曾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到陆府的,最后却演变成血海深仇的仇人! 苏荷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极力掩盖住眼底苦涩。 此举落在陆砚修眼中,便觉得她是嫉妒柳萋萋的存在,更嫉妒她的一双龙凤胎儿女,眼神冷冷的望向苏荷,似有不悦:“萋萋身子重,不宜久站。你若是没有想说的,就差人将听玉轩收拾出来,好让他们母子三人入住。” 听这语气,倒用不着苏荷张罗了? 她抬眸微微一笑,随手将腕间的翡翠镯子取下来,走到柳萋萋面前给她套在手腕上。 那是苏荷初进陆府时,婆婆送给她的改口礼物。 现在,被她毫不在意的送给了柳萋萋。 陆砚修和陆老夫人俱是一愣,不懂是为何意? 诧异间,苏荷眼角微挑,露出得体的微笑:“我与夫君成亲三载都未曾有过子嗣,柳妹妹身居府外却能让夫君儿女双全,实在是陆府祖上积德的美事。” 柳萋萋听闻,眼眉一垂,手指紧张的攥着袖间冰凉的镯子。 “我听闻夫君说,想要柳妹妹留在府上与我一同服侍?我主管中馈,又是陆府主母,柳妹妹为夫君生儿育女功劳甚大,我自然是不敢有意见。想着柳妹妹在府外应是受了些流言蜚语,心中委屈,我觉得妾室二字,对不起柳妹妹。” 柳萋萋脸上隐隐藏着一丝希冀,盛着水光的眼眸倒映出苏荷姣美的轮廓。 “你的意思是,抬为平妻?” 陆砚修恍若被提醒了,拍手称好:“我怎么没有想到?萋萋在府外多年,实属不易,妾室确实有些委屈。小荷,还是你想的周到!” 一声小荷让柳萋萋心中不快,当着陆老夫人的面又不好发作什么,只好暗自掐了一把陆砚修的手臂。 苏荷嘴唇轻启:“若是平妻,实在是委屈了我。” 陆砚修怔住,觉得话头有些不对。 又见苏荷眉眼清淡,对他置若罔闻,朝着陆老夫人微微屈身,盈盈一礼,云淡风轻道:“苏荷自认成亲多年虽未曾有过身孕,但孝敬老夫人,伺候婆母,抚养弟妹,管理陆府从不曾坏过规矩,更没损过清誉。今日,我自请和离,愿意为柳妹妹腾出主母之位,还请老夫人应允!” 竟然会是和离? 陆砚修瞳孔幽深,嘴唇一动,想说些什么,陆老夫人却先一步呵斥住苏荷:“不可!” 她浑浊的眼珠子一转,立马精明打算起来。 陆砚修在朝中只是个从五品的秘书丞,每月俸禄虽按时发放,但远远抵不上府上开销。 光是瘫痪在床的张氏每月都要用掉些药钱,再不说陆砚修还有两位弟弟妹妹,也快到了用钱的时候。现在又添了柳萋萋母子三人,开销更是只多不少,可如今的陆府库房空虚,早就是一座空壳,撑不起花销巨大的陆府。 以往苏荷管家,凡事有银钱不够用的地方,她都用嫁妆补贴,从没有过怨言。 要是她和离出府,靠着陆砚修单薄的俸禄,陆府众人岂不是要饿死在街头? 陆老夫人想到此,亲自将苏荷搀扶起来,仔细劝道:“你一向是最明事理的。出嫁随夫,哪个夫君不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你这肚子多年来没有动静,也不怪砚修养了外室,你快瞅瞅,萋萋的这双龙凤胎儿女多么听话可爱?到时候围在你的膝边乖巧唤你为母亲,弥补你的遗憾。这心里,难道听了不高兴?” 第2章 补贴的嫁妆还回来 苏荷忍不住讥讽。 孩子三岁,她与陆砚修成亲三年,便是当初成亲时就已经有了柳萋萋的存在! 唤她为母亲? 苏荷同样很佩服柳萋萋的教育手段,在这对儿女身上无疑是最成功的。 前世,就是因为那一声声的母亲,前前后后唤的她失去了理智,恨不得将京城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他们俩享用。 然而到最后,一口一个恶主母,指责苏荷殴打他们,谎话连篇,出口成脏,她气的差点断气! 到了如今,她难道还要重蹈覆辙? 苏荷松开陆老夫人的手,与她对视时,瞥见那双老眼里的算计,也忍不住啐上一口。 便是当初陆砚修养着柳萋萋时,得知她怀孕,陆老夫人连夜赶去别院探望,各种人参燕窝,绫罗锦缎尽数送去,那些可都是花的苏荷嫁妆钱! “老夫人,和离绝非我一时兴起。你也用不着多费口舌劝导我,倒不如坐回去喝喝茶水享享清静,恐怕日后,再没有这样的清闲日子了。” 柳萋萋能做到跟她一样晨昏定省,照料后院?能做到跟她一样伺候婆母,补贴嫁妆么? 当然不。 只怕日后更多的是鸡飞狗跳。 苏荷意有所指的太过明显,这让陆老夫人脸色一沉,眼里的嫌弃更加多了几分,当下也不掩饰,直接指着苏荷呵斥道:“当初砚修迎娶你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这样的女人养不住,没想到还真让我说中了?就算你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又如何?连孩子也生不出,和离?你痴心妄想!我们砚修只会休书,不准和离!” 似乎早猜到了陆老夫人会有这样的举动,苏荷也不恼,让婢女裴夏将昨晚熬夜整理的账本呈上来。 陆砚修翻开账本一看,只简单翻看了前几页,便不想再看了。 “从我嫁进来的第二年开始,老夫人你的六十大寿,婆母两年来的药钱,夫君打点官途的钱财,以及弟弟妹妹的开销用度,加上府上零零散散的花费,一共不多不少三千两银子,老夫人你看如何结算于我?” 整整三千两? 陆老夫人不信,拿过账本顺着笔迹往下看,每一笔花销她似乎都清清楚楚。 可现在却不想承认了。 “老夫人要是想耍赖,我可以请大理寺的人过来彻查此事,看看是否报了假账?” “苏荷,不可!”陆砚修忙出声制止。 府宅内事,怎么随意搬上公堂? 更何况他在朝为官,最是讲究名声清誉,否则是会被沦为笑柄的。 陆老夫人质问陆砚修:“大理寺卿是你小叔,总归是咱们陆家的人,难不成还会帮她?” “祖母你不懂,这点小事儿何以闹成对峙公堂的局面?再说了,小叔与咱们陆家已经断绝关系,连同长公主也瞅着咱们的笑话,怎么会出手相助?否则,还会看着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秘书丞吗?” 大理寺卿陆淮鹤,是当今昭阳长公主独子。 长公主年轻时与陆家老二陆志平结下姻缘,替陆家带来了无比尊贵的荣耀。 那时她还曾与陆老夫人做过妯娌,生下一子后,陆志平随哥哥回乡祭祖的时候被山匪刺死,长公主因此与陆家断绝来往,独自在长公主府抚养孩子。 说起陆淮鹤,陆砚修气头就没地儿使,还说是小叔,两人在朝堂上遇见也完全形同陌路。要是他愿意拉扯自己一把,何愁不能平步青云? 提起那位不太熟的小叔,苏荷倒是有几分印象。 前世苏家满门惨死在牢狱中,是陆淮鹤不分昼夜彻查此案,最终查到了幕后凶手,奈何审问凶手时他咬舌自尽,陆淮鹤虽气恼但也无计可施。 陆老夫人要是想拿陆淮鹤的身份来压她,简直是大错特错。 京中谁人不知,长公主与如今的陆府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是当初陆砚修和苏荷成亲,她也未曾出面破过谣言,难道还不是真的? 陆砚修看向沉重的账本,想着柳萋萋与苏荷的比较,最终将柳萋萋挽着自己的手放下,疾步走向苏荷温声道:“小荷,你与我两情相悦,结为夫妻,切莫再说和离这样伤感情的话!我养外室确实不对,可萋萋她是无辜的,孩子们是无辜的!平妻就算了,对你来说确实有点委屈,你就同意她以妾室的身份入府吧!看在咱们俩没有孩子的份上,我会将孩子们记在你的名下,让他们跟着你叫母亲……” 相同的话语苏荷已经听的厌烦了,她侧过身子有意避开陆砚修,不愿与他站的太近,婉言道:“上天不赐给我身孕,想必是我还没有做母亲的福分。我若是强求,只会适得其反。正如夫君,你若想成为柳妹妹的靠山,那便与我和离。反之,将他们母子三人赶出府去,今生今世不再相认,此后也绝不纳妾。” 她眼波柔软,唇角轻牵,说出的话却让陆砚修心里一凉。 柳萋萋胆怯的看向苏荷,没有听到陆砚修的回答,有些害怕还要回别院过无名无份的日子,当即也不顾孕肚,双膝跪在陆老夫人脚边,泪眼婆娑:“老夫人,我孤身在别院生产,因为没人伺候差点命丧黄泉都没抱怨过,那么多年我也没有祈求过什么。如今是因为孩子们大了,不好流落在外!好歹是陆家的骨肉,要不然……要不然将孩子留在陆府,我离的远远的也不是不可以!” 柳萋萋如此痛哭流涕,那对儿女见状,纷纷跪在老夫人身边,与柳萋萋紧紧抱在一起,声嘶力竭的哭喊:“我不要!我不要跟娘亲分开!” “我不认别人做娘亲!离了娘亲我宁愿去死!” 听着面前的闹剧,苏荷侧过身子避了避。 倒是陆老夫人看着重孙子孙女们哭成一团,也跟着流下泪来。萋萋生下这对龙凤胎,是上天给的赏赐,绝对不能将他们赶走! 陆砚修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角猩红,声声质问:“看着孩子们伤心你满意了?萋萋尚有身孕你都不能容她,日后如何还能相处?既然你想和离,我可以成全你,但不是现在!” 第3章 养了三年的外室 见他如此激动为柳萋萋出头,苏荷拢在袖间的手指紧了紧,佯装云淡风轻,内心的苦涩却如潮水般涌动。 陆砚修挥动衣袖,亲自将柳萋萋搀扶起来,抚摸着她的小腹,温言道:“你留在府上好好养胎,没有人会欺负你!” 苏荷抬眸,望向柳萋萋隆起的小腹:“宫里的御医曾为我检查过身子,坦言并没有任何问题。倒是夫君,多年来不曾求医问药。今日看着柳妹妹面色红润,孕味十足,想来是我多虑了。” 柳萋萋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容,努力保持镇定自若的样子,与孩子们紧紧握在一起,故作从容道:“夫君向来在闺阁事上蛮横用力,不懂怜惜,定是没有问题的。许是他求子的渴望感动了上天……” 陆砚修想起,她跟苏荷在一起总觉得寡淡无趣,而柳萋萋是歌姬,很会懂得魅惑人心,否则也不会独宠她一人长达三年之久。 闺阁的事情,苏荷嫌听了耳朵脏,对着老夫人盈了盈,带着裴夏回了桂花小院。 陆老夫人看着她走的毅然决然,嘴唇一动,想劝说一下让她放弃和离的念头,不为苏荷,也为她的嫁妆。 转念却又一想,再多的钱,跟他们陆家子孙相比,都是身外之物! 见苏荷离开,柳萋萋给儿女们暗自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抹干眼泪,站起来趴在老夫人的腿上,稚声稚气的说道:“祖母,日后我们伺候您,一定会让您安享晚年!” “好好!我的乖重孙儿……” 陆老夫人见孩子们这般嘴甜,更是心上一软,恨不得抱在怀里亲上几口,奈何她年岁大了,骨架子耐不住。 冷静过后,陆砚修面露犹豫:“祖母,母亲那边……” “张氏都瘫痪了,还能管什么事儿?你只需要在朝堂上好好笼络人心,府宅内的事,自然由我安排。” 陆砚修道了声好,脑子里却一团浆糊。 苏荷是礼部侍郎的女儿,未出阁前也是家里从小宠到大的掌上明珠。倘若真的一纸和离书送出去,指不定苏家如何在朝堂给他使绊子。 这事,得想个法子。 夜晚,寒露深重。 陆老夫人来到听玉轩看望柳萋萋母子三人,见他们完全没有不习惯,展颜笑道:“萋萋,这几年可怜你了,现如今回到陆府来,切莫觉得生分,苏荷已与我离间,我可就你一个孙媳妇了。” 柳萋萋闻言眼眶一红,“谢谢老夫人多年的关照,否则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撑下去。只是可怜苏荷姐姐,倘若真的和离以后独身一人,不知道还有没有男人愿意娶她……” “和离她痴心妄想,我会让砚修一纸休书弃了她!这京中权贵子弟,个个讲究清白名誉,她离开陆府后,谁愿意要一个残花败柳之身?京城里,没有比咱们陆府更加容忍她的地方!” 在陆老夫人眼中,陆砚修是她最看好的孙子,即使陆家已经没落到如此田地,她依旧对陆砚修满怀希望,期待他官居一品的那一天。 桂花小院。 苏荷让裴夏将账本放好,她总有一天要跟陆砚修一一清算。 如今只等着他的和离书,就可以离开陆府。 不过,像陆砚修那样充满算计的人,不会让她轻轻松松带着嫁妆离开的。加之柳萋萋很快就会发现陆府并非表面光鲜,她妄图做富贵夫人的愿望,也不可能会实现。 “小姐,姑爷此举实在是有伤风化,不堪入目!那对龙凤胎瞧着年纪已经三岁多了,想必是当初姑爷与你成亲的时候,就已经……” 裴夏怕苏荷伤心,强忍住心中的不悦,不再抱怨一个字。 即使她不说,不代表没人知道。 苏荷心里清楚,陆老夫人对于陆家的血脉有多看重,她跟柳萋萋相比,陆家只会选择后者。 陆砚修更是瞻前顾后,不想因为此事伤了与苏家的和气,也不愿萋萋带着儿女远离陆家。 两者都想要,所以才心生歹念。 前世,是苏荷一直不答应让位,加上柳萋萋蛊惑煽动,导致陆砚修将念头打在了苏家人的头上,扣上了一个谋逆的罪名。 这一次她先提出和离,不管陆砚修是否答应,都要想法子离开陆府。 离得近多生事端,柳萋萋心思善变,行事阴险,她怕防不胜防。 “和离的事情先不要声张。听玉轩那边,你派人看着点动静。” “奴婢知晓。” 听玉轩内,柳萋萋躺在软榻上小憩,她抚着小腹,睡得不是很踏实,迷迷糊糊梦见一条金龙在头上盘旋。 醒来后欣喜若狂,当即就要见陆砚修,将梦见金龙的梦境一说,两人都欢喜不已。 “我头一次就逢龙凤胎,别人欣欣盼望的儿女双全一下子就成了。这次又梦见金龙,想必是老天爷眷顾,提前告知于我?金龙寓意非凡,咱们这胎定然会给陆府带来大富大贵!” 柳萋萋别的本事没有,嘴甜哄人的功夫倒是一流。 不过,梦见金龙实非到处宣扬之事,被有心人听见还可能会上报朝廷,那是砍头的大罪! 陆砚修让柳萋萋谨言慎行,如今她身在陆府,人多耳杂,还是小心为好。 “夫君,我既已随你入府,名声地位我全都不在乎。可是咱们的孩子熠儿和娇儿不能没名没分的活着,他们已经到了上学堂的年纪,万不可再推辞下去。” 将他们送进学堂不太现实,陆府平白无故冒出来一对三岁的孩童,岂不是叫别人起疑心? 可陆熠和陆娇学知识不能再拖下去,陆砚修更是有心培养他们成为京城同龄孩童中的佼佼者。 想到此,他想了个法子。 “不如找个靠谱的先生到府上来教学?” 陆砚修认识几个学识颇深的穷教书先生,动点银子让他们来府上不是难事。 柳萋萋有些不满他如此深思熟虑,反正苏荷也没有孩子,陆家当众承认有一对龙凤胎又怎么了? 她侧过身子,将手里的绢帕随手一扔,撒着小脾气:“熠儿娇儿好歹是我从鬼门关生下的孩子,你如此害怕别人知晓,对得起我么?要知道,我生产的那一夜,恰逢你新婚,你倒是在府上陪着新娘子,可怜我没人照顾,自己剪了脐带,带着孩子捡回来一条命来!” 第4章 主母不是美差 说着说着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陆砚修最怕柳萋萋提及往事,连忙将她搂在怀中安慰,忍不住又亲了一下:“我还不是要应酬那些宾客?都是官场上的交际,不醉不归,总不好冷落了才对。下半夜我不是急冲冲赶来了吗?” 本来柳萋萋的预产期是在几天后,没曾想苏荷与陆砚修成亲当天,肚子提前发动,晚上就生下了孩子。 等到陆砚修匆匆赶来,已经看见柳萋萋虚弱的躺在床上没了力气,身下血污一片,孩子则躺在里侧哇哇哇的哭个不停。 也是那晚新婚夜,苏荷与陆砚修只喝了交杯酒,他便掩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提及旧事,柳萋萋也不愿意回忆。 她窝在陆砚修怀里,撒娇道:“我跟着你过了那么久的委屈日子,如今光明正大,名分我不求,但生儿育女的我也辛苦,你得给我一笔银子!” “为何?” 柳萋萋眉目潸然:“哪日你要是对少夫人回心转意,我也好攒些银子离开陆府,成全你们!” 言语间很是可怜,惹来陆砚修一阵怜惜。 又想到她是自己从乐楼赎回来的孤家寡人,家中无可依靠之人,忍不住道:“萋萋,我陆砚修此生绝对不会再起二心,定会护你周全。我很快就会给苏荷和离书,到时候府上所有东西都是你的,全部由你做主,自然也用不着攒钱一说了。” 话虽这么说,为了讨柳萋萋欢心,陆砚修还是大方的给了她一笔钱,算是给的小私库。 当天晚上,因柳萋萋有孕,行动不便,晚饭特意呈在听玉轩内享用。 陆熠陆娇看着满桌子的素菜,连点儿油荤都没有,提不起食欲,筷子都懒得拿。 柳萋萋撒气的将碗扔在地上,瞪向老夫人拨来的婢女明春,沉着脸问:“你们陆府,就是这样对待功臣的?” 明春还没摸清这位主子的脾性,生怕有所得罪,连忙解释说:“姨娘息怒!府上每日的饭菜本应该是少夫人张罗安排,可昨日少夫人与少爷在厅堂内一闹,索性撒手直接不管了,厨房嬷嬷们也拿不定主意,只好看着账上的银钱安排。听闻是存余不太多,所以晚上都改了伙食,连老太太院里也都一样。” 柳萋萋的表情逐渐轻蔑,心里暗道一句苏荷好手段。 撒手不管?是想以此让陆老夫人和陆砚修改变让她入府的念头吗? 陆砚修曾言苏荷是大户人家教导出来的女儿,行事规矩有礼,从不僭越。如今看来,全然不对! “姨娘,要不奴婢将这些菜都撤走,叫小厨房重新准备些肉荤?” 柳萋萋瞥了一眼,只觉得寡淡无味,淡淡道:“用不着,你先退下吧。” 明春离开后,陆熠气鼓鼓的告状:“娘亲,刚才我跟妹妹在前院玩耍时,看见有人提着樊楼的饭菜去了东边。” 那熟悉的肘子味道他不会忘记的!爹爹以前总买给他吃! 东边是苏荷的桂花小院。 柳萋萋冷呵一声,“她倒是不吃这腌臜饭菜,竟叫我一个有身孕的人吃?熠儿娇儿,待会你们爹爹回来了,知道说些什么吧?” “娘亲身怀六甲,只能吃没油没盐的青菜!可怜我没出世的弟弟,连肘子味儿也闻不见!” 陆熠受柳萋萋指导,很多事情一点就通,加上他是男孩,陆砚修和陆老夫人基本对他有求必应。 柳萋萋这才满意的靠在椅背上,等着陆砚修去桂花小院兴师问罪。 重生后这几天,苏荷怕重蹈前尘覆辙,一直提心吊胆,茶饭不思。今日跟陆砚修提了和离,探过他口风,知道他的意思后,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裴夏特意去樊楼买的卤猪肘子,就是为了增一增她的胃口。 谁知,卤猪肘子刚呈上桌,陆砚修像闻着味儿似的赶来了。 他阴沉着脸,一进房门就将眼神落在饭桌上,最后再看向一脸茫然的苏荷,冷笑一声:“你还真是不亏待自己!” 裴夏见自家小姐被他一问,恐怕又没什么胃口,当下也不想给这位姑爷什么好脸色:“咱们小姐多年来操劳府中大小事情,只要一空闲就会去悠然居照顾大夫人,功劳没有,也有苦劳!姑爷却是连一块猪肘子要训斥,叫苏家的人知晓了,恐怕还要怀疑小姐在陆家过的什么凄苦日子?” 裴夏从小伺候苏荷,虽是家生子,但跟着苏荷从没受过委屈,免不了为她抱不平。 这番话却无故惹到了陆砚修,生气的将桌上的饭菜掀翻在地,亮澄澄的肘子也掉在地上沾了灰尘。 苏荷拧眉,不懂他在发什么疯。 “萋萋为陆府延续血脉,功不可没!你倒好,仗着主母的身份,给她使绊子!竟安排些腌臜没油荤的菜叶子!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倘若你不想当这个主母,我随时可以换人来做,不是非你不可!” 陆砚修发了好大一通火,指着苏荷恨不得拎着她去听玉轩看看,那满桌的菜叶子还不如拿去喂狗! “你真当我想做陆府的主母吗?” 苏荷缓缓问了句,冷冽的眸子透露着一股寒意,幽幽看向陆砚修不禁让他心头一颤。 “倘若不是婆母瘫痪在床,无法执事、老夫人年迈,没有精力!你真的觉得我可以主管陆府上下?夫君莫不是真以为那是多好的差事吧?自我管事第一年开始,库房空虚,我前前后后贴了多少嫁妆?补了多少空洞?夫君宴请官员的银钱又是从哪里来的?多年来我战战兢兢,小心行事,今日却因一块肘子招来夫君的嫌弃!” “若不是你昨日找朱管家要了一笔钱款交给柳妹妹,今日府上何以至此?” 陆砚修立马反驳:“我只是奖励了萋萋五十银两而已!那是她应得的!” 苏荷讥笑:“你这两年的俸禄有七成都拿去照养柳萋萋三人,怎么不想想府上是否需要开销?还是说,你觉得府上有我的嫁妆,没钱了我自会补贴出来?” 第5章 我只要和离书 陆砚修眼中闪过一丝羞愧,方才的气势也消了一些。 没错,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不过,却是祖母的主意。 她说,柳萋萋母子万不可亏欠了,吃的用的一定要都用最好的!府上一应开销,只要有苏荷在就没问题。大不了当他们陆家借的,日后再拿给她就是! 陆砚修心里本就觉得对柳萋萋亏欠,要是在钱财上不能让她自由分配,更加觉得对不起她。 于是每次拿了俸禄都只将余下的三成拿给苏荷,其他全部拿给柳萋萋。有时候苏荷好奇询问,陆砚修也只推脱是被好友借走,亦或是哪里需要办事情,拿去讨好官友了。 此刻被苏荷点明,陆砚修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连官途上的打点都要用妻子的嫁妆钱,说出去确实有损威名。 见陆砚修不回应,苏荷又道:“昨日你找朱管家取钱,他见库房拿不出五十两,又不好找我索要,于是自作主张将后厨的饭钱取了出来用。这才月初呢,账上就少了五十两,要是不紧巴巴着些,接下来一个月恐怕得喝西北风了。” 原来是这样。 陆砚修此刻有些站不稳脚,一点儿气势全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可他又不好在苏荷面前拉下面子安慰,毕竟两人已经快要和离,连和离书他都备好了! 为了挽回面子,他将气头撒在裴夏身上。 “你院中的人太僭越了,还是好生管教为好!免得出去叫人知道是陆府的婢子,坏了陆府的名声!” 苏荷冷着脸:“裴夏是我从苏家带来的,算不上陆府的人。日后也要跟着我一起离开,夫君多虑了!还是多操心操心柳妹妹的伙食吧,她一个有身孕的人,切不可在吃食上受了委屈。” 陆砚修曾拿给柳萋萋的钱,除去开销以外,每个月还能有存余,可她却还是想着从陆府上攒点钱财用来傍身。如今苏荷不管事了,也不会再心甘情愿补贴嫁妆,府上的开销自然也跟她没有关系。 她只需要将桂花小院这一亩三分地管理好,就够了。 陆砚修不信,库房不会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临跨出院门时,他又回转来身子,望着苏荷说:“明日,昭阳长公主府上有喜事,邀请了我们夫妻俩前去赴宴。” 我们夫妻俩…… 多么讽刺的称呼。 苏荷低低应了一声,侧过身去不看他。 陆砚修见她背影单薄,强韧中透着一股清冷。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这么多年她在府上尽心奔忙的情形,尤其在伺候婆母这件事上,更是做到了同寝同食,京中女眷无人能及。 可今日她已经决定不再去悠然居伺候。 那边交给了几个不太熟识的婢子,听说多次惹得大夫人不悦,青瓷碗都摔碎了好几副。 陆砚修从桂花小院出来,走在青石板的小路上,思绪远走。 当年的游园灯会上,苏荷失足掉入池中。从水里被救起来后,坐在晚风瑟瑟的池边大口喘息着,是陆砚修执着披风来到她身边,两人一见钟情。 那时候陆砚修已经与柳萋萋在一起,正等着议亲。可苏荷出现了,陆老夫人让陆砚修为了前程选择苏荷,他跟柳萋萋好说歹说,求了好几晚上,才终于让她同意做外室。 府上一个,府外一个,总归来说是不会有矛盾的。 原以为有了个礼部侍郎的岳父,能对自己的前程有帮助,没想到岳父是个默默无闻的,从不会阿谀奉承这一番,更不屑做那等事情,自然也帮不上陆砚修什么。 加上苏荷多年不孕,这让陆砚修渐渐将重心移到外边儿,每每听着熠儿娇儿围在他身边唤着爹爹,心里别提多柔软了! 仔细算算,上一次跟苏荷同房,还是两年前的事情。 只因柳萋萋不喜,他便照做。 短暂回想过后,陆砚修来到厅堂找来朱管家,让他将府上的存余全报上来。 朱管家搜罗了一圈,拿着几本泛旧的账本过来。陆砚修大致一番,脸色不太好看,当真如苏荷所说,府上没有存余,以往的每一笔开销也都由她补贴。 “除了少爷你每个月的俸禄以外,少夫人名下的商铺每个月还可以收入一些。按照道理说,那商铺是少夫人陪嫁过来的,收的钱合该入她的私库,可少夫人还是坚持要拿出来一些用来府上开销……” “我竟不知,府上用钱这么紧张。”陆砚修喃喃道。 “少爷拿回来的俸禄不多,少夫人要是不拿嫁妆来补贴,只怕陆府上下都要喝西北风了。”朱管家也是心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陆砚修听后脸上羞愧,将账本还给了朱管家。 桂花小院里。 裴夏默默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好,看了看坐在窗边看桂花树的苏荷,不禁道:“这府上都是一群白眼狼,小姐你被欺负成这样,大夫人也不差人出来说句话,连二少爷和三小姐也都藏起来不吭声。要不奴婢去告诉老爷夫人,让他们帮你做做主吧?” 苏荷淡淡一笑,有些释然。 “待和离后,陆府众人与我何干?” “万一姑爷真的……不和离,只愿意休书呢?”裴夏还真是有点怕,可怜小姐这么多年的真心,全部喂了狗! 苏荷翘首望着远处低沉的乌云,天快落雨了。 “我只要和离书。” 长公主府今日有一件喜事要宣布,宴请了京中不少亲朋好友。 苏荷随陆砚修坐在马车上。 抵达后,陆砚修先行一步落地,转过身子伸手去搀扶苏荷,被她直接无视了。 陆砚修脸上有些尴尬,急忙跟上她的脚步,低声告诫:“你知道长公主是我们陆家什么人,到了这里可千万别丢了颜面,否则叫别人看了笑话!” 苏荷道:“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身后急急停下一辆马车,小厮看着已经跨入长公主府的陆砚修,赶忙唤道:“陆少爷!请留步!这儿还有一位!” 苏荷脚步一顿,嘴角轻勾。 刚刚才说过别丢了陆府的颜面,这下还真上赶着不要脸。 陆砚修回头一看,马车的小厮已经将柳萋萋从车上搀扶下来。 第6章 长公主府赴宴 裴夏忍不住吐槽:“真是晦气!” 一见着陆砚修,柳萋萋笑着小跑到跟前,也不顾腹中胎儿是否颠簸,瞥了瞥苏荷与陆砚修之间的安全距离,满意的挽着他的胳膊:“祖母让我跟着你来,监督你千万不要在长公主府说错话,还有就是……” 柳萋萋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腹,陆砚修立马就懂了。 当年因叔祖父陆志平被山匪刺死,昭阳长公主作为陆砚修的叔祖母,一直怪罪于大房,也就是陆砚修的祖父祖母。 从陆府脱离以后,昭阳回到了长公主府独自抚养儿子,后来听说侄孙子陆砚修成亲多年都没有子嗣,背地里曾痛骂他们是罪有应得! 至于为何罪有应得,暂时没人知晓。 陆老夫人特意遣柳萋萋务必陪同,就是怀着炫耀的意味。 要是可以的话,她还想让熠儿娇儿一同去显摆显摆! “祖母真是糊涂了!今日宾客众多,她让你来岂不是……” 岂不是胡闹! 后面半句话陆砚修忍住了,毕竟这不是柳萋萋的错。 可昭阳长公主只宴请了他跟苏荷二人,说到底还是跟陆府有隔阂。要是在宴席上被她知道柳萋萋名不正言不顺……倒是真的会不高兴。 “夫君,还要进去吗?”苏荷问。 她明亮的眸子一眼都没看柳萋萋,朱唇皓齿,双颊粉嫩,盈盈身姿,纤腰楚楚,一点儿也不似出嫁过的妇人。 柳萋萋看到这么好看的苏荷,更加怕她拿捏了陆砚修的心,挽着他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陆砚修不好拒绝柳萋萋,更不好叫她独自回去,思索之下,只得让她跟在自己身侧进了府内。 一匹白色的汗血宝马在府门前勒住。 陆淮鹤穿着一袭黑色劲装,跨马而下。 目光触及到方才进府的几人,将手中长鞭交给府门前看守的人问:“刚才进去的是谁?” “回公子,是陆府的人。” 京中姓陆的不多,当朝为官的就那一家。 陆淮鹤了然,再没有多问,进了府内。 一路上,柳萋萋为了不让陆砚修跟苏荷接触,想法设法横亘在两人中间。她不时抚摸隆起的肚子,更是招来不少人的注视。 京中人人都知晓,长公主与陆府的人不对付,这次不知道是办什么喜事,竟然还邀请了他们? 只不过,陆砚修身边那位挺着孕肚的人是谁? 苏荷觉得与他们俩同行有些晦气,可长公主府人多眼杂,她不想因此招来口舌,只好一直慢慢走着。 终于来到设宴的明华池,由专人引着进入以后,苏荷才仔细打量起周围。 池边有两座相互对称的牡丹亭,周围拥簇着芍药,玉兰和海棠花丛,芳香怡人。池子对面还有宽广高耸的观层楼,富丽堂皇,贵气逼人。 因着宴请的位置有限,陆府就准备了两个位置,柳萋萋一来就先占了一个,陆砚修见状,借口出去走走,想给苏荷腾个位置。 倒不是因为他对苏荷尚有什么旧情,而是陆府的脸面为重。要是人人都知道妾室先做下,而正妻却站着,在场的富家千金和夫人们,得戳他脊梁骨了。 苏荷不屑与柳萋萋同席,叫裴夏去问了主管,询问到在宴席尾端还准备了些散席,她便未通知陆砚修,带着裴夏走了过去。 柳萋萋一脸闲适的享受着宴席上的糕点茶水,不禁感叹长公主府就是贵气,连糕点都是梅花形状的,连花蕊都模了出来。 陆砚修游荡一圈回来后,发现苏荷不见了,他问柳萋萋:“苏荷呢?” “想必是看着我坐了她的位置有些生气,不愿与我同席,可是夫君你知道的,我怀着身子禁不起久站……”柳萋萋欲说流泪的神情说来就来,好似苏荷在她面前撒过气一样。 陆砚修不免皱眉道:“你最要紧,别管她!要是她做了有损陆府门楣的事,我立马一纸休书送去苏家!” 柳萋萋依偎在他怀里,对着身侧伺候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看着满园贵客,笑容加深。 苏荷带着裴夏来到散席,这里人很少,显得有些冷清。 裴夏有些不满:“小姐,你才是陆府的正妻,凭什么要给柳萋萋让位置?要奴婢说,就应该大肆宣扬她那些有伤风化的事迹,也好为你平了委屈!” 苏荷摇头道:“她的性子难以揣摩,我防不胜防。” 前世,苏荷便是与柳萋萋同席,招来了不少贵妇们的讥讽,她那时真心当柳萋萋为妹妹,竟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柳萋萋却指使人在她的茶水里下药。 宴席刚一开始,苏荷的身体就开始有了异样,怕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她急忙离席,不料却被一位身穿着小厮服饰的男子拉入了厢房。 幸亏得人相救,才没酿成大祸。 苏荷不愿回忆肮脏的往事,看向裴夏千万嘱咐道:“你一定要将我身边看仔细了。茶水糕点只要离开过视线,不要再食用。” “奴婢只是心疼小姐,多年来为他人做嫁衣,到头来却只得到一个和离的结果……” “裴夏!” “奴婢僭越了。” 裴夏只是看不惯柳萋萋那样踩在小小姐的头上撒野,听到苏荷训斥,也知晓此处隐蔽怕有人藏匿其间听了笑话,听话的闭上嘴巴。 树影婆娑间,还真有一个人影晃动。 陆淮鹤在此处停留了片刻,听到裴夏随口的抱怨以后,眼睫垂下,一瞬间波澜起伏。 宴席开始了。 奏乐声幽缓清扬,像溪水一样淡淡流淌,与府内名贵的建筑陈设相得映彰。 昭阳宴请四方亲友,只是因为她领了一名养女,需要当众宣告一下她的身份。 养女年方十五,出落的花容月貌,亭亭玉立。 是昭阳在南下游玩时,亲眼所见养女的父母被恶棍活活打死,差点被抓去卖给青楼。昭阳觉得她可怜,遂待回了京城。 带回长公主府后,为养女取名献音,还向皇上求了特封为郡主的圣旨,一跃成为贵人。 苏荷的坐席离得远,并未看清养女的真实容貌。可她历经两世,知道那并非是真的孤女,接近长公主之前也有过万全的筹谋。 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得询问当今圣上。 “长公主善心义举,厚德仁慈,定会受老天垂怜!” 眼看着献音郡主的身份已经宣告完毕,陆砚修还始终不见苏荷的身影,心里有些发急。 第7章 绑起来,丢到井里! 柳萋萋为他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碟中,宽慰道:“少夫人懂规矩知礼行,夫君尽管宽心。” 陆砚修知道苏荷不是惹是生非的人,也并非担心她的安危,只是怕她说错什么话,让陆府蒙羞。 万一她苏荷嫉妒萋萋,想着毁了她的名声,去散播些流言蜚语也不一定…… 陆砚修只觉得有一束目光朝自己望来。 他左顾右盼,发现陆淮鹤正平静的盯着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实则有一股无形的压迫力。 陆砚修颔首勉强笑笑,陆淮鹤却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察觉到儿子的异样,昭阳同样望向陆砚修所在的席间,因着是亡夫的亲戚,她特意将位置安排的靠前。 仔细端详过后,昭阳觉得陆砚修身边那位女眷好似不曾见过,问了身边的主管,才知并非是正妻,而是新进府的妾室。 昭阳嗤笑:“刘氏还真是教导出了好孙子!以后,那般低贱身份的人,请出府去!” 刘氏就是陆老夫人的名字。 主管得令,退下后有些发怵。 想着以后每一位进长公主府的宾客,他都得拦着在府门外观察仔细些,那些勾栏做派的,千万得拦住了! 柳萋萋看着席上没了她最喜欢的梅花酥,叫来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去取一点儿来。” 小厮得了吩咐,敛身退下。 陆砚修好奇:“这可是长公主府的仆人,你也能驱使的动?” “长公主教导有方,府上仆从并不捧高踩低。”柳萋萋道。 其实细看之下就知道,她与那小厮有一两分相似,两人也本就是亲兄妹,只是柳萋萋从没在陆砚修面前提起过。 柳萋萋在明,兄长在暗,可以帮她做很多事情。 苏荷心不在焉品着菜肴。 一个侍女从旁处寻找过来,来到她身边禀道:“是陆府少夫人吗?长公主邀您一同去园中散散步,特遣奴婢来带路。” 与前世相同的话语让苏荷从头到尾渗出一股寒意。 她放下筷子,仔细观察侍女的神情,没看出任何异样。 裴夏有些奇怪:“长公主与咱们小姐素来没有交际,怎么会邀她一起散步?” “少夫人是长公主的侄孙媳,两人也算是攀上亲了,无非就是寒暄几句,姑娘不用多心。” 侍女说的话让裴夏不太满意,什么叫做攀上亲了?这话说的像是她家小姐巴不得想高攀。 小姐自嫁去陆府多年,与长公主素未谋面,又算哪门子的亲戚? 苏荷拢了拢藏在袖间的匕首,淡定道:“前面带路。” 裴夏虽不满,但又不敢忤逆长公主的意思,当下就准备跟着苏荷一起前去,却被侍女拦下了。 “这是什么意思?” “长公主只邀请了少夫人一位。”侍女的脸看起来臭臭的。 苏荷宽慰裴夏:“无事,我去去就回。” 她并没有饮用上一世带有迷药的茶水,柳萋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另外想法子。 随同侍女一起离开席间后,苏荷瞥见宴席上果然没有长公主的身影,与她寒暄断然是不可能的,想必是有其他事情。 “长公主在哪里?” 绕过走廊,离席面有些远了,喧闹声也渐渐听不清楚。苏荷环顾四周,侍女和小厮们也没见着一位,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些紧张。 侍女的步伐偷偷加快:“少夫人莫急,就在前面了。” 走廊外有一片密林,置身其间,恐看不清身影。苏荷一只手放在袖口,只要有人想加害自己,随时准备拿着匕首拼死一搏! 走在最前面的侍女忽然停下。 她回过头来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目光紧紧盯在苏荷的脸上,不怀好意道:“少夫人,就在这里了。” 苏荷环顾一圈,此处林深,与宴席已经隔开的很远。她心里紧张的弦提了提,手指已经摸到了冰凉的匕首把手,故作镇定的问:“你与柳萋萋是什么关系?” 侍女道:“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为何要加害于我?” 侍女翩然笑了,吐出两个字:“谋财。” 谋财自然就会害命。 苏荷忽然想到自己和离要带走所有的嫁妆,柳萋萋为了以后的衣食无忧,是不是就会将主意打到她头上? 侍女阴测测的一笑,动作迅速的从怀中掏出放有迷药的手帕,掐住苏荷的手臂,作势要将她捂住! 苏荷利索一躲,握着匕首朝侍女刺去! 趁她受伤准备往原路跑回,刚转身之际,立马被人捂住口鼻,一阵异香之后,苏荷腿脚一软没了力气,瘫软在男人怀中。 “小娘子烈的很,看来得跟老夫人多要些赏钱!” 老夫人?是陆老夫人? 晕晕乎乎间,苏荷听到这句话,指甲深深嵌入肉里,恨意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行了行了,赶紧完事儿!咱们才好找她要钱!”侍女捂着手臂踹开走廊末端的一间房门,催促着男人赶紧带着苏荷进去。迷药只有半个时辰,要是耗到她醒可就不妥了! 苏荷感觉到男人粗糙的手在自己脸上摸了一把。 她眼眶通红,嫌着恶心,用尽最后一丝理智将男人狠狠咬了一口,趁他捂着手哀嚎,立马脱身出来往门外跑去。 虚浮的脚步还没跨出房门,苏荷只感觉身子彻底瘫软,连举手都失了力气。模糊间,她看见眼前出现一袭黑色劲装,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红润的唇轻轻唤了一声:“又是你……” 陆淮鹤将她拦腰抱起,冷眼瞥着房内战战兢兢的两人,向身后的侍卫吩咐道:“绑起来,丢到井里!” “是!” 苏荷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像身处在一片飘渺的云端之中。 身下有一股厚实的力量托举着自己,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迷药的效果很强烈,苏荷只觉得浑身滚烫难受,手指紧紧攥着陆淮鹤胸前的衣服,咬着唇努力隐忍着。 异香不难闻出,陆淮鹤已经猜到她中了什么药。 此处是长公主府的客房,常年无人居住,很少有人走动。 陆淮鹤找到一间安静隐蔽的房间,将她放在床榻之上,正打算去打点凉水来。 不料苏荷却拉着他的衣角不放,红润的脸颊像初升的朝霞,眼里噙着一股模糊的迷离。 第8章 知道了,小叔 陆淮鹤从没见过这样失态的苏荷。 想起往日画面里的她总是盈盈姿态,风韵万千。京中世家里的千金小姐,她曾是许多贵胄子弟相亲的对象,最后却嫁给了官阶一般的陆砚修。 “你……需要解药,我让青云去找。” 陆淮鹤凝着苏荷痛苦隐忍的模样,眸心微颤,指腹一动,搭在她细嫩的手背上,最终将她与自己松开。 “放血。” 剧烈的疼痛可以让她暂时失去药物的效果。 苏荷趴在床边声音嘶哑,带有催情的药物窜动到她整个躯体,浑身上下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撕咬着,刚才陆淮鹤触碰到她的手背时,一瞬间酥麻舒服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嗔叫出来。 可身为贵女,世家千金,如今又是陆家的少夫人,她已经很失态了,断不可再丢了颜面! 苏荷蓦地抬头,殷红的瞳孔盛在一片水光之上,极具央求的目光看向陆淮鹤。 他推门的动作顿住了。 短暂的思忖过后,陆淮鹤提步走到榻前,眼帘一垂:“得罪了!” 苏荷咬着唇,眸光水润,闭上了眼睛。 肩膀出处的衣物被他滑落,锋利的匕首就那样朝着肩头划出一道伤口,苏荷吃疼的闷哼一声,立马感觉到有鲜血从肩头流下来。 陆淮鹤怕弄脏衣服,特意将血迹收拾干净,鲜红的血液与嫩白的肌肤俨然说对比,他别开视线,耳尖微红。 疼痛过后,苏荷果然觉得药物被压制了。 她靠在软榻上大口喘息着,额间汗珠晶莹剔透,低头一瞥肩上的伤口,血已经被止住了。 苏荷知道陆淮鹤是为自己着想,要是伤口在手臂上,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察觉的,到时候更加说不清。 “陆大人,谢谢你。” 她侧过身子整理衣衫,虚弱温软的嗓音落在陆淮鹤耳朵里,带着一股柔情似水的纤弱。 他喉结微动,伸手放下床幔,背过身去平静道:“你歇一歇,待会自有人护送你回府。” 此处树林茂密,将日光都遮蔽了,苏荷暂时不知道时辰。宴席估计已经结束,她虽有些着急回府,奈何双腿仍有些乏力,只好稍作休息。 “劳烦陆大人。” 一口一个陆大人疏远生冷的很,陆淮鹤迟疑半晌:“我与陆砚修算是旁系血亲,你不用称呼的太过规矩。” 苏荷桃花眼微弯,朝着他虚弱一笑:“知道了,小叔。” 陆淮鹤眉心微皱,侧眸看她,神色复杂。 片刻后,觉得自己真是糊涂了。 陆砚修的的确确是他侄子,苏荷如此称呼并无不妥,否则凭着自己比她大了整整十岁的年纪来说,总不能直呼名讳? “青云会守在外面,不用怕有人误闯。” 陆淮鹤将贴身侍卫安排在门外,苏荷道一声好,看着他走出了房间。 青云在走廊外边候着,见公子从里面出来,正想询问陆府少夫人的情况,却瞥见公子微微泛红的耳尖。 “半个时辰后,护送她回陆府。” “是。” 明华池边宴席已经接近尾声。 柳萋萋借口离席,与伪装成小厮的兄长碰面,发现他并未得手。 “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没把握住?” “听说是长公主的人带走了。” 兄长柳惊雷神情讪讪的。 等他找到苏荷的座位时,人已经被接走了。 柳萋萋不信,苏荷跟长公主根本没有联系,怎么会将人带走? 另一边,陆砚修找了苏荷好几圈都没见着人影,眼看着天色渐沉,不禁开始抱怨:“一个大活人,莫不是还凭空消失了不成?” 又兴许是她看见自己与萋萋同席,心有不满,提前离席了? 陆砚修不禁觉得苏荷小气善妒,在长公主府里都敢耍小孩子脾气,还说她是京中贵女,实在是有辱了名气。 赶回来的柳萋萋因计谋没有得逞,情绪不太高,此时只盼着苏荷能真的凭空消失,她成为陆府新的少夫人! “少夫人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什么意外。若不是找不到,咱们就报官!” 柳萋萋催促着想要回去,因着孕肚,她本就不能长期的坐立,眼下只想念听玉轩内的软榻。 陆砚修没见着人,又不可能在长公主府大张旗鼓的寻找,只好听从柳萋萋的建议。 马车匆匆赶回陆府后,苏荷并未回来。 陆老夫人刘氏将陆砚修叫了过去,期间问起苏荷,又引得他一阵抱怨。 刘氏却笑眯眯的端来一碗热茶,浑浊的眼里闪着算计的光,声音也跟着扬了几分:“好孙儿,祖母为你谋了一事,待会等苏荷回来,咱们正好可以拿捏她!” 陆砚修一怔:“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荷想要和离,顺便带走所有的嫁妆,咱们偌大的陆府靠着你一个人俸禄根本不可能度日。老身原先想着,她要离去就离去,左右比不过那两个乖巧可爱的重孙儿!可转念一想,她这么多年的吃吃喝喝就没有花过咱们陆府一分钱?” “我差人在长公主府内摆了她一道。只等着待会她失了清白身,你正好可以一纸休书将她赶出去,那堆在桂花小院里的满山嫁妆,自然也就是咱们的了!” 以往嫁妆一直堆在库房里,这几天不知道苏荷发什么疯,全部搬进了桂花小院,似乎在提防着谁。 陆砚修一听失了清白身,当即有些发急:“祖母你行事过于糊涂,苏荷再怎么都是苏家的人,万一她追究起来……” 他一个小小的秘书丞,岂不是要被针对的官职都没有? 刘氏往椅背上一靠,笑的不怀好意:“她要真想追究,也得看有没有那个本事!你不必惧怕礼部侍郎,苏荷都出嫁了,如今毁掉清白,苏家还会上赶着脸来追查吗?只怕,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话!” 陆砚修知道苏荷出嫁时,正逢苏家鼎盛时期,给她备下了不少嫁妆,更别提别院和商铺了。 他脸上似有挣扎,嘴上喃喃道:“苏荷的嫁妆带走便是,我们用不着如此算计她……” “荒谬!” 第9章 回府 刘氏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怒骂两声榆木脑袋,指着陆砚修道:“就因为苏荷嫉妒萋萋入了府,还怀着你的种,她连你母亲都不照看了!可怜你母亲不能移动半寸,整日躺在床上哭泣,想要见一见苏荷也困难!你说说,张氏好歹是她婆母,即使你们二人要和离,要分开,她多敬些孝心又如何?依我看,以前她那副贤良淑德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心里巴不得早点摆脱你婆母,最好谁也不伺候!” 陆砚修一向心疼母亲,听见刘氏如此愤愤不平,心里也有些责怪苏荷。 再怎么说,还没到分开的时候,张氏也还是她的婆母,不至于变成连面也不想见的陌生人。 “苏荷的事情你不必多插手,我自有决断。”刘氏再次说。 陆砚修低头道好。 这时,院门外传来朱管家的声音。 “老夫人,少爷,少夫人回来了!” 刘氏作势就要站起来,连忙呼唤了朱管家:“将她拦在外边!毁了清誉的女子还想入我府邸,简直是痴心妄想!我今日就要宣告左邻右舍,将她赶出陆府!” 院外的朱管家有些不理解,长公主府的人也要一并拦截在外? 陆府外。 苏荷从马车下来,对着青云盈盈一礼。 得了陆淮鹤的吩咐,她乘坐的是长公主的马车,车内金贵宽阔,堪比一间富丽堂皇的小屋子。 “少夫人客气了。” 青云将人护送到目的地,翻身上马准备离开。 却看见刘氏脚步蹒跚的赶出来,一见着苏荷就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丢颜面的东西,竟然还敢回来?” 青云驾马的脚一收,眼眉一挑,留在了原地。 刘氏指着苏荷眉飞色舞,身侧跟着的陆砚修静静观望着一言不发,想必也认定苏荷成了被人唾弃的女子! 看样子,他们祖孙俩是通过气儿的。 苏荷提着衣裙款步上前,站到与刘氏平视的位置,嘴角微微一翘,略有些惊讶问:“我今日是去长公主府赴宴,并非与谁勾结。老夫人如此热切激动的指责我失了清白,难道知道些什么原因?否则,污蔑我,就是污蔑长公主府!” “你胡说八道!”刘氏眯着眼睛,语气极其强势:“砚修与萋萋早就归府,只有你在宴席上不知所踪,如今天都黑了才赶回来,还不是做了亏心事?” 看来宴席上的细节刘氏清楚的很。 苏荷望向陆砚修,眼中笑容一闪而逝,当着围观的左邻右舍,扬高音调说:“宴席上我并没有与夫君同坐,是因为柳妹妹占了我的位置。柳妹妹是夫君的心头好,熠儿娇儿的娘亲,我恐比不过她的功劳万分之一,于是将位置让给她,自己则坐在尾末的散席。” “到头来,老夫人一句不知所踪就想污蔑我,实在让人心寒!” 刘氏尚不知道还有这等事情,回头看了眼陆砚修,意在询问他。 陆砚修点了点头。 刘氏又道:“即便如此,你晚归是不是事实?身为出嫁的妇人,不与夫君随行,显然是有猫腻!” 说话时,她对着身旁的杨婆子使了个眼色。 杨婆子立马冲上前去将苏荷的袖子挽起,光洁细嫩的肌肤暴露在前,没有一丝痕迹。 刘氏不信,亲自上前将苏荷另一只袖子拉起来,还是没有任何受伤害的痕迹! 诶不对啊,她知会过那兄妹俩,一定要在苏荷的手臂上留下痕迹,怎么会没有? 苏荷将刘氏的做派收入眼底,慢条斯理的将衣袖放下,抬手一扬,给了杨婆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敢打我?” 杨婆子疼的呲牙咧嘴,脸颊立马现出几个通红的手指印,碍于是在人前,将要涌出来的脏话全部都咽了下去,却还是理直气壮的质问:“我侍奉过当今的长公主,你算什么东西居然敢打我?” 当年长公主与陆志平大婚,杨婆子作为陆府奴仆,有幸去过长公主府伺候过几次。 苏荷揉揉发疼的指间,眼眸微眯:“既是侍奉,不还是奴才么?” 她自认嫁进府后,对待所有奴仆一视同仁。 尤其像杨婆子这样年纪略大的嬷嬷,更是会经常照拂,生病办事,逢年过节还会包红封给赏钱。 没想到她完全不顾往日情谊,与刘氏站在同一阵营,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挽起她的袖子! “苏荷,你打她就是在打我!”刘氏尖叫出声。 话刚一说完,杨婆子又被甩了一巴掌,这次是裴夏动的手。 “我家小姐身子娇贵,这等使力道的事情,交给奴婢做就是!” 杨婆子将裴夏往旁边一推,双手挥着就要去掐苏荷的脖子! 她为陆府做事几十年,本以为可以体面老去,不曾想被这妮子在府门外甩了两耳光?叫她以后,还怎么在府上立足? 眼看着杨婆子粗糙的手掌就要触碰到苏荷的脖颈,青云及时出现挡在她面前,这才没让苏荷受到半点伤害。 青云想,他要是再不出手,恐公子降罪下来。 陆砚修有些错愕,那是陆淮鹤的侍卫,以前在宫门口曾见过的。 “长公主邀请少夫人谈话,一时忘了时辰,只好在府上用过晚饭以后,才护送少夫人回府。陆老夫人和陆少爷若是有疑问,可以随我一同去长公主府问问清楚,也好为少夫人言明委屈。” 听见委屈二字,苏荷闻言低垂下眼眸,水光渐起。 青云语气平淡,让刘氏稍微一惊。 昭阳与他们陆府隔绝关系多年,如今为什么将苏荷叫去谈话?砚修不是也在席上么?怎么没有让他一起留下? 刘氏欲开口询问清楚,手腕被陆砚修拉住,他已经先一步道:“请代陆某谢过长公主!” 陆砚修走到苏荷跟前,发现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眼里闪着伪善的光:“是我们唐突了,这就让夫人赔罪。夫人的身子有些发抖,是不舒服吗?” 刚才扇杨婆子那一耳光太用力,导致苏荷肩上的伤口被撕扯的疼。在陆砚修面前她自然不能露出猫腻,身子微微往后一退,与陆砚修保持距离,声音淡淡的:“夫君多虑了。” 第10章 审讯 陆砚修想要牵她的手,却被躲开了,当着青云的面他心有不悦,又不好表现出来。 裴夏气不顺:“小姐你肯定是被气着了,待会奴婢差人熬点莲子羹,让你去去火。” 苏荷转身对青云再次道谢。 青云则道:“少夫人可回府上候着,我家公子吩咐过,待会有一份大礼会送至陆府。” 苏荷愕然,思索着大礼会是什么。 脑海里不禁浮现陆淮鹤出现的画面,松风水月,清贵公子。 陆砚修眼中意味不明,他不清楚苏荷消失的那段时间做了什么,更不知道陆淮鹤为何要送她大礼? 看着青云翻身上马离开后,陆砚修深呼吸一口气,腆着脸来到苏荷面前,“夫人,回府歇息吧。” 刘氏有意挡在府门前,指着两颊红肿的杨婆子道:“她打了我的人,难道就这样算了?” 杨婆子也跟着附和,跪在地上撒泼打滚:“老奴这脸疼的快要裂开了!这么多年伺候老夫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却公然在老夫人面前殴打我,这是将老夫人置于何地?” 苏荷蹲在杨婆子面前,看了看发红的脸,叫来裴夏:“以下犯上的人应该怎么处理?” “杖责三十,驱出府去!” 杨婆子道:“老奴是老夫人院中的,你没资格赶出府!” 苏荷站起身,理了理落地的裙角,像是听见了很可笑的话语,转向刘氏:“老夫人,杨嬷嬷说的对吗?” 刘氏结结巴巴尚未言语,就看见府门口停下一辆马车,一男一女嘴里塞着布条,反绑着手扔下来。 将两人送来的车夫是大理寺的人,他走到陆砚修几人面前,恭敬禀道:“奉大理寺卿陆大人吩咐,将这对男女送至陆府,还请陆少爷与少夫人决策。” 两人摔倒在地不能动弹,正是在长公主府陷害苏荷的男女! 杨婆子一看清两人面目,当即瘫软在地,那不正是她的儿子女儿? 两日前,杨婆子透露出女儿在长公主府里做差的消息,刘氏便打着如意算盘,让她联系女儿做一场计谋,好毁掉苏荷的名声, 只要苏荷被陆府休妻,嫁妆就不会被带走。 想当年,陆二爷不也是由杨婆子的老头送去见的阎王? 今日见苏荷迟迟未归,刘氏猜测计谋已成,带着陆砚修来到府门外打算让苏荷难看,没想到竟然失策了? 杨婆子与刘氏对视一眼,后者心虚的移开眼神。 苏荷只觉得她们两人的神色极为精彩,扫了眼地上两人,原来这就是青云所说的大礼?她知道一定是陆淮鹤的意思,冷冷扫了眼:“将他们带进去。” 朱管家立马喊来几个小厮将人抬了进去。 杨婆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见苏荷已经进去厅堂,便什么也不顾,抱着刘氏腿脚央求道:“老夫人!少夫人是个心狠的主儿,一定会想方设法折磨人!老奴伺候您这么久时日,别的没求过什么,您可千万别让我的孩子们受苦啊!” 要不是刘氏抬出三十两私房银子,杨婆子断不会让儿子女儿涉这趟浑水。 如今苏荷安然回来,长公主府还将人绑了回来,这让杨婆子心里惶惶害怕,有种等着算账的不安感。 陆砚修见刘氏这边的闹剧,已然觉得头大,而苏荷似乎没有打算平息的意思。 他幽怨的看了眼刘氏:“祖母,你太着急了!” “我还不是为你着想,为萋萋着想?” 刘氏终归是明白她理亏,只辩解了一句后朝着厅堂走去。 堂内。 苏荷坐在一侧,白细的手指轻轻搭在扶手边,眼神隐隐透露出一股威仪。 刘氏和陆砚修进入后,杨婆子也被带了进来。看到躺在地上只能发出呜咽的儿女,她害怕苏荷惩罚,不停的给刘氏示意,刘氏却视而不见。 忽然,府门口有小厮来报说苏家来人了! 苏荷蓦地站起,看向缓缓走进来的兄长和嫂嫂时,眼眶不由得蒙上一层水雾。 兄长和嫂嫂待她极好。 前世知晓柳萋萋入府后,两人立即来给她撑腰,怪只怪当时的苏荷一心只为夫家,根本不清楚柳萋萋和陆砚修是怎样的狼子野心! 今日宴席上人多,柳萋萋占她位置的事,想必早已有人传了出去。 苏凌和赵婉蓉进入厅堂后,念着辈分先给老夫人福了一福,又跟陆砚修打了照面,这才走到苏荷面前,见她模样消瘦,忍不住道:“虽说阖府上下是你管家操劳,但也要念着自己,千万别伤了身子。母亲日夜都惦记着,觉得你年纪小小受尽了委屈,有了空闲一定要多回去看看她!” 说话的人是赵婉蓉,她是中书侍郎府上的庶女。虽为庶出,却是由嫡母教养,举止德行,比寻常的嫡出千金还要体面一些。连中书侍郎也格外疼爱这位女儿,出嫁时十里红妆,更超出了嫡女的规格。 苏荷最喜欢的就是她。 “嫂嫂教训的是。” 苏凌倒是什么也没说,眼神里的关心却一点儿没少。 跟苏荷说完话,赵婉蓉这才将目光落在地板上的几人,嘴角一勾,在苏荷身边的椅子落座:“好妹妹,今日我来的正是时候,堂上这几人犯何事了?” 刘氏不喜欢赵婉蓉这副什么都当自己家的作态,当即对陆砚修使了眼色。陆砚修不想苏家参与进来,叫来朱管家:“贵客登门,别叫这几人污了他们的眼,带下去!” “慢着!”苏荷抬眸,语气微寒:“今日正好当着兄长与嫂嫂的面,待我将此事追查清楚,也好叫夫君消消疑虑,免得认为我是什么不干不净的女子!” 苏凌随口斥道:“胡说八道!” 陆砚修明白苏凌和赵婉蓉并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心里有些发慌,怕祖母被供了出来! 赵婉蓉道:“妹妹,你怎么如此责骂自己?发生了什么尽管说出来,有嫂嫂为你撑腰!” 苏荷敛眉,裴夏上前将事情都经过讲了出来,从长公主府的设计再到陆府外的刁难,一字不多一字不少,听的赵婉蓉和苏凌脸色黑沉,眼神冰冷。 “阿荷自嫁入陆府多年,淑慎有礼,娴静大方,便是京中那些爱嚼舌根子的婆子们也知晓,她是妇人中的表率!今儿倒好,被你们这样一通污蔑?” 第11章 嫂嫂来了 赵婉蓉一巴掌拍在茶几上,茶水溢了些出来。转向陆砚修,提起当年求亲的时候,声音掷地有声:“为求娶阿荷,你在苏府外站了整整三日,若非你当时用性命起誓,对待她绝无二心,我父亲怎么会同意这门亲事?” 旧事重提,陆砚修也陷入了回忆。 可他对苏荷,说到底是没有感情基础,柳萋萋才是他的心头好。若非当时想为权势争一争,也绝不会搭上苏荷! 这些话自然不能说出来,陆砚修低着头有些羞愧。 “嫂嫂我……” “行了!我可不想听劳什子的争辩,阿荷受不了委屈,趁着我们在这儿,必须将事情调查清楚!阿荷,你来审问,我们旁听。”赵婉蓉最讨厌陆砚修一副支支吾吾想解释又说不出的样子,跟个娘们一样。 她只听阿荷的。 苏荷颔首起身,来到杨婆子几人面前,命人取掉那对男女口中的布条。 刘氏大惊,手指攥着椅子扶手,心里如擂鼓般咚咚咚个不停。 “你们曾说陷害我是为了谋财,我很好奇,是多少钱财,能让你们忍不住在长公主府里动手?”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眼里杀意未消,尽是不服气的神情。如果不是陆淮鹤出现,苏荷指不定现在躲在哪里寻死觅活的!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 “不说话也行,我便不审讯了。”苏荷端然坐下,手里端着杯盏轻轻的吹了吹,沉眸道:“裴夏,准备刑具。” “是!” 以往在府上,即使苏荷再气恼,也只是训斥几句,连罚银子都不曾有过,现在却要当众行刑? 杨婆子心中预感不好,又看见小厮们带着两对夹刑上场,一下子扑倒在刘氏面前,涕泗横流:“老夫人求您发发慈悲!” 作为几十年的忠仆,杨婆子并没有将真相透露出来,她想着刘氏能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良心,否则事情败露,旧帐新帐一起算,陆府并不能讨着好处! 刘氏深知这个道理,当即也不顾自己这把老骨头,颤抖着蹲下身去将杨婆子搀扶起来,对苏荷解释说:“小荷你有所不知,堂上所跪二人,是杨嬷嬷的一双儿女。他们二人长期在长公主府上当差,父亲前些日子病故了,家中还有债务,想来是见到你觉得面善,才误走歧路起了歹心!好在你清白还在,名声也没毁,此事依老身看就算了,兜兜转转咱们还是一家人呢……” 赵婉蓉冷呵一声,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居然也成了一家人? 她对着刘氏翻了个白眼,心里好一阵骂那死老太婆! 苏荷知道刘氏油嘴滑舌,老谋深算,可今时不同往日,事情绝非她一人说了算。 她点头迎合:“老夫人说的极是,毕竟杨嬷嬷在府上还与我打了多年的照面,即使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老夫人您还在场呢!” 说着一顿,眼中无措道:“只是,我如何给陆大人一个交代呢?” 陆砚修捕捉到字眼,问了句:“可是大理寺卿陆大人?咱们的那位小叔?” “正是。倘若陆大人没有出手相救,只怕我早已陷入虎狼之窝!他掌管刑狱,最擅审理之事,本应将人带至大理寺审讯清楚,是我觉得其中定有隐情,他才同意将人送到陆府。要是被他知道,此事不了了之……” 苏荷顿住,低声怨艾,似是很为此事焦灼。 陆砚修一听陆淮鹤也知晓此事,便催促着刘氏发话,如何处理那两人,是私下解决还是送官府? 他本就跟陆淮鹤不熟识,一心想要攀附,总是没有找到机会,正好趁着这事刷刷存在感! 刘氏不争气的瞪他一眼,心里想着怎么养出这么个白眼狼? 不过,多年前陆老二那事陆砚修并不清楚,刘氏就算是想骂也找不到原由。 只能怪陆府气运不好,自长公主离府以后一直在走下坡路。 见刘氏一直没有表态,苏荷摇了摇头,吩咐道:“动刑,直到他们招供为止。” 杨婆子听见这话心都碎了,见刘氏帮不上自己,归根结底还是要苏荷发话,于是头一转跪在她面前,“少夫人,老奴方才不该以下犯上,老奴心甘情愿受罚!可孩子们是无辜的!老奴愿意代替他们受刑,要不是老夫人的意思……” 最重要的话没有说出口,杨婆子已经倒在了地上。 “你是什么东西,竟然敢去攀拉少夫人的裙角!” 刘氏眼神阴狠的掷出一个茶杯,正好砸在她太阳穴上,人当即晕了过去。 又吩咐朱管家将跪着的那二人塞上布条,押至后院关着,等明日交由官府审理!一切发生的很快,甚至没等苏荷开口。 赵婉蓉蓦地站起来:“老夫人如此心急,是怕那婆子供出些什么吗?” 人已经晕了,没法说话,刘氏也不畏畏缩缩的,昂着胸膛道:“她只是一介下人,随意拉扯主子像什么德行?老身不过是为小荷着想。” 赵婉蓉像是听到了笑话,只觉得这死老太婆表里不一,阴险狡诈,阿荷在府上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京中人人都称赞陆府娶了位好儿媳,旁人听听也就算了,只有苏家人知道好儿媳的背后需要经历什么。 苏荷待字闺中时,十指不沾阳春水,便是连物件掉了也不会俯身捡拾。 嫁进陆府后,给老夫人晨昏定省,端茶倒水,伺候婆母每日三餐,擦拭身体,件件亲力亲为。 结果苏家人却听说,陆砚修在长公主的宴席上,带了位其他女子出现? 赵婉蓉想起外头那些传闻,嘴唇一动,想跟苏荷一举询问清楚,又碍于刘氏和陆砚修在场,不好发问。 苏荷像是知道她所想,拉过赵婉蓉的手摩挲道:“今日让嫂嫂见笑了。待这几日空闲下来,我定回家省亲探望父母。” 赵婉蓉听出话里的意思,是想他们先离开陆府。 她跟苏凌对视一眼,彼此会心,于是对着苏荷甜甜笑道:“就明日吧,我叫府上准备你最爱吃的糖醋鱼,也好让母亲高兴高兴。” “谢谢嫂嫂。” 赵婉蓉与苏凌离开后,苏荷脸上的笑容转瞬而逝。 她整理情绪重新看向刘氏和陆砚修,温和的眉眼在此时显得清冷疏离。 第12章 别弄伤了性命 “今日之事倘若要我不追究,还请夫君尽早递出和离书。府上凡是属于我苏家的每一份钱财,得尽数归还,包括我曾花在陆府的每一分嫁妆,也得按着账本所记归还。还不上也没关系,打欠条也可以。那些零零散散送给你们的衣裳珠宝,就当我大发慈悲送给你们了。” 被妻子讨要花费掉的嫁妆,陆砚修像是被人扇了一耳光,觉得颜面无存,“你当真如此狠心?” 苏荷眉头微微上挑,悠悠道:“你的祖母,伙同他人陷害我的清白,欲吞并我的嫁妆,可有此事?” 和离之后,她能带走所有的东西。 被休妻后,却只能孤身离开陆府,成为被指责唾弃的荡妇! 不得不说,老夫人这招挺狠的。 陆砚修慌乱的瞳孔震了震,只是意外她如何知晓? 刘氏矢口否认,还是坚持刚才的说辞,将屎盆子扣在杨婆子那对儿女身上。 苏荷也不恼,直接叫来裴夏:“去大理寺请陆大人过来。” “站住!”陆砚修出声叫住,不让裴夏出府。 刘氏见苏荷真的不将陆府放在眼里,气势也渐渐转弱,不服气的靠在椅背上沉默着。 不过那双有算谋的老眼里,依然对苏荷透露出隐隐的敌意。 “和离书我会尽快交给你,你的嫁妆也不会私吞分毫,至于之前的花销,你打欠条吧,我自会签字。” 陆砚修沉默几秒后,给了苏荷回答,算是他彻底退步。 苏荷紧绷的身子终于一松,却又听见他说:“明日省亲,我同你一起回去吧。” 陆砚修如今还是苏家的姑爷,有权利去苏家,苏荷没法阻拦。 可她心里仍放心不下,觉得陆砚修和刘氏不会这么善罢甘休,或许两人背地里会有什么别的企图? 苏荷静默片刻,不轻不重的回应了声,算是答应。 回去桂花小院后,裴夏伺候苏荷洗漱,提到后院柴房关押的二人,觉得不该轻易放过他们。 这是没得手,倘若真的发生了,岂不是要她家小姐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你觉得要如何处置?” 裴夏鼓着腮愤愤不平:“至少得受点儿皮肉之苦吧?得亏是老天爷垂怜,否则就是咱们自己受委屈!” 小姐以此与嫁妆做交易,虽说是不亏,但裴夏始终觉得不痛快,心里感觉憋着一口气! 苏荷知道她受不得自己吃亏,答应下来:“你盯着点儿,别伤了性命。” 裴夏应下。 厅堂散去以后,刘氏回了葳蕤阁并没有歇息,而是急急差人唤来了陆砚修。 一见到祖母,陆砚修尚未开口,就听见刘氏说:“苏荷在堂上如此折损你我颜面,被苏家人瞧个正着,谁知道在背地会如何笑话我们?” 陆砚修眉头一皱,有些不认可她的话,毕竟是祖母先设计陷害于她。 只是赵婉蓉和苏凌赶的巧,碰上了审讯。 陆砚修在地位上低于苏家,碰上他们也难免会有些自卑,无论苏荷说什么他都无法反驳。 “你就那么任由一个女人欺负?”刘氏捶胸顿足。加之几日来府上伙食清淡偏素,油荤都很难见着,偏偏桂花小院里肉香四溢,惹人垂涎! 要是苏荷没了银子,还能这么嚣张? 刘氏越渐觉得不平衡。 想到以往苏荷待她恭敬有礼,从不忤逆。现在柳萋萋到了府上来,就惹得她嫉妒心泛滥,撒手不管,连银子也不拨了,刘氏心里堵得慌。 若不是杨婆子跟多年前的事情有关系,怕狗急了跳墙,她也用不着怕苏荷审讯。 “祖母,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陆砚修还得去听玉轩陪陪柳萋萋,听她说熠儿不喜欢后厨准备的饭菜,已经一日没有进食。 看了眼天色觉得还早,樊楼还没闭店,想着要差人去买些孩子们喜欢吃的食物回来。 刘氏有意跟陆砚修商讨,奈何他心思没在,便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候在一侧的秦嬷嬷将外间的灯盏熄灭,独留了室内的花雕灯,听见刘氏躺在床上阖目闷哼一声:“柳氏也是个小家子气的!要不是看在重孙的份上,断不会让她回来……” 絮絮叨叨说了一阵,耳边忽然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叫声。 刘氏凝神再一听,又没了声响,她对秦嬷嬷吩咐道:“明儿一早去看看柴房那几人,别在咱们府上出了事端。” “老奴记下了。” 桂花小院里,苏荷躺在软榻上看书,裴夏从外面回来,顺便带来悠然居张氏的消息。 “大夫人长了褥疮,婢子们一靠近她就发脾气,见着谁都烦。” 苏荷眼都没抬:“其他人呢,去看过没有?” 裴夏道:“老夫人自然是不会去看的,当初即使小姐你去悠然居照顾,老夫人也没问着几回。姑爷那边……他倒是多挂念生母似的,可惜柳姨娘缠着,只好叫人去府外请大夫。偏偏大夫人不让生人靠近,一时都没了法子。” 张氏也是个可怜人。 她的那条腿,是被大老爷亲手打断的,也是因为纳妾起的矛盾。 大老爷陆成业风流成性,尤其喜爱烟花场所,还纳了两名女子回府当侍妾。 张氏原是个暴脾气,忍不了跟青楼女子共事一夫,她见拿陆成业没法子,转头就将两名侍妾卖到贵胄人家做丫鬟。 陆成业找不到侍妾,将火气撒在她身上。 张氏并非京城人士,是幼时由父母卖给陆成业做童养媳的,他素来打骂惯了,那一次不知怎的没注意力道,硬生生折断她一双腿。 想到此,苏荷对张氏多有同情。 以前她也得过褥疮,丫鬟们都嫌弃恶心,照顾的不周到。只有苏荷不厌其烦的为她忙里忙外,不嫌弃身上那些难看难闻的褥疮,可眼下她与陆砚修关系微妙,断不可能再贴身侍奉。 “行了,歇息吧。” 苏荷将书递给裴夏收好,将绣着白玉兰图案的外裳脱下,钻进了被窝。 看见桂花小院中的灯熄灭了,陆砚修在心里尤其厌恶苏荷这份绝情。 即使他们以后不是一路人,对待曾经的婆母,难道就不能再尽心尽力? 第13章 姻缘这东西,强求不得 陆砚修心里堵着一股怨气,直到清晨也没消散,坐上回苏家省亲的马车时,看见苏荷上来还特意侧过身子,不想多看一眼。 苏荷哪里管得了他呢,落座后也直接无视,权当没这个人。 陆府,葳蕤阁。 刘氏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间听见秦嬷嬷在外间说话,不时伴随几声唏嘘。 她扬长音调将人唤到跟前来,一问才知道,杨婆子那对儿女昨夜被打的鼻青脸肿,手不能抬,腿不能提! “何人做的?” “听说,是少夫人院里那个叫裴夏去吩咐的……” 刘氏随口咒骂几声,赶紧差人出去请大夫,务必要将杨婆子那双儿女医治完好! · 今日省亲图个吉利,苏荷特意穿了色彩明亮的烟罗绮云裙,裙身的颜色如同云霞般绚烂,腰身妥帖的收紧,软腰好似盈盈一握,衬得人娇美了几分。 陆砚修嗅见身侧淡淡的脂粉味道,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痒。 苏荷在府上从不添脂抹粉,穿衣更是随便心情,大多以清丽为主,很少有这样颜色鲜艳的服饰。 想到她即将要与自己分道扬镳,以后会有别的男人与她随行左右,陆砚修总觉得有些不悦。 可若苏荷留在府上,萋萋也会寻死觅活,她一走倒是了之,孩子们怎么办? 熠儿和娇儿都到了记事的年纪,只怕没了娘亲对以后的影响很大。 刘氏的话语又浮现在耳边,陆砚修脑海中乱成一团,干脆拍拍脑袋什么也不想。 苏府到了,到底是礼部侍郎的府邸,磅礴大气,与陆府的小门小户很是不同。 再次见到久违的门楣,苏荷心中难掩激动,上台阶的步伐都觉得有些虚浮。 今日都得知小姐回家省亲,早早的守在了厅堂内,只等着接待苏荷。 苏荷的母亲王氏按耐不住心情,一见到女儿绕过影壁出现在视线之内,便迎身上前。 “母亲,你……近来可安好?” 苏荷的声音有些颤抖,或许连她自己也没察觉。 前世即使苏家满门死于火海,她也没能去见最后一面。听柳萋萋带来至亲惨死的消息时,苏荷心如刀绞,尤其是得知最疼爱的侄子侄女与嫂嫂兄长环抱在一起,骨头被烧焦融化在一块儿,连仵作也没能分开时,苏荷几度哭到晕厥! 如今重来,嫂嫂兄长无恙,母亲父亲安好,侄子侄女依旧生龙活虎,苏荷感涕零沥。 陆砚修心里道:不过就是跟家里人见个面,至于这样动感情? 和离的事情尚未公布,他还想在岳父岳母面前留个好印象,当即搂着苏荷纤细的腰身安慰道:“只是一段时间没有见面,夫人就这样想念。日后要是想亲人了,随时回来就是。” 苏荷脸色一淡,有意从他怀里出来,此举落在赵婉蓉的眼睛里,自然也猜到了两人感情不对味。 她将孩子们叫到身边来,一个劲儿的围在苏荷面前叫姑姑,苏荷脸上很快堆满了笑意。 视线环顾一圈,并没有见到父亲,苏荷遂问:“父亲今日不在府上?” 王氏眯眼笑道:“今日有贵客到访,他在书房接待呢。” “是大理寺卿陆淮鹤陆大人。” 陆砚修心上一提,紧跟着问:“陆大人来找父亲做什么?” 因着之前长公主府宴上的事闻,王氏略知一二,故而对这位女婿没什么好脸色,眉间微皱似是不满:“朝堂上的事情,我一介妇人如何知晓?” 陆砚修面色讪讪的,回了句:“是小婿唐突了。” 王氏不搭他的话,拉着苏荷到身边来,询问起在陆府上的琐事。 她知晓,女儿低嫁着实是委屈了,婚后更是在婆家做丫鬟似的伺候,早就没了闺阁里的灵动。 当初陆砚修求娶,王氏本不愿意,他虽在堂前发誓要迎娶阿荷,但眼神飘忽,隐隐透露出不坚定。 只是现在木已成舟,再后悔也没用了。 赵婉蓉让陆砚修带着孩子们出去院子里玩,趁着他不在,问起苏荷人人皆传的陆府外室,也想求证到底是不是真的。 苏荷知道这一日终究要来临,藏着掖着始终不行。母亲嫂嫂都是好商量的人,或许能帮助她顺利和离。 “我与陆砚修,许是要和离了。” 王氏瞳孔微睁,紧握住苏荷的手不确信道:“你可知,和离之后是什么后果?” 纵使苏荷还年轻,凭着惊绝的容貌可以让京中男儿为之赴汤蹈火,可她终究是陆府和离出府的女子,在名声上已然是矮了一大截! “胡闹!” 未等王氏作出回答,堂外一声训斥让苏荷心上一抖。 父亲苏荣海站在台阶上,缓步走至堂内,威严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再次开口训道:“既嫁作人妇,只需恪尽职守,履行本责!旁的事,勿要再提!” “父亲有所不知,陆砚修实非良人。我嫁进陆府三年,他照养外室三年,外室携儿女登堂入室,我实在不愿与旁人共侍一夫,所以才提出和离。” 苏荷双眼泛红,满目含泪,紧蹙的眉头凝着破碎与绝望。 她如何不知和离后的情形?如果真的跟前世一样重蹈覆辙,简直是比让她死还要难受百倍! 王氏听闻女儿声声泣泪,当即变了神色,颤巍巍的问:“陆砚修他真的……” 外头那些传闻原来都是真的? “自古以来三妻四妾,从来都不是什么稀奇事!陆府无人主中馈,你既身为主母,应当做出表率!此事,日后休要再提!” 苏荷作为苏荣海最疼爱的小女儿,即使是捧在手掌心长大,也不能容许她胡作非为。 京中也有不少和离过的贵妇,可背地里戳她们脊梁骨的也不少。 苏荣海不允许自己的女儿被一些偏见驳论的人指指点点,故而不同意和离! “父亲!此事我意已决,您休要再劝说了!” 苏荷回过头,沙哑的嗓音带着一股哭腔。 这是她第一次忤逆苏荣海,一想到日后要还要跟陆砚修相处,胃里就会泛起强烈的恶心。 眼神一动,发现在苏荣海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今日的陆淮鹤头戴幞帽,身穿深蓝色的官服,腰间挂着官牌和一枚如意玉佩。 此刻的他平静望着苏荷,眼中清淡,思绪纷飞,内心早已乱作一团。 碍于陆淮鹤在场,苏荣海脸色黑沉,敛眸一凛,嘴唇微动正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他先开了口。 “苏小姐秀外慧中,淑德俱佳,想必京中男儿趋之若鹜。姻缘这东西,强求不得。” 第14章 趁早给办妥了 陆淮鹤的声音回荡在厅堂内,一字一句落在苏荷心间,盛着水光的眸子望过来,怀着一丝错愕。 他怎么会帮自己说话? 苏荷奇怪的是,这位小叔至今没有娶亲,说话却让人觉得老成。 京中男儿是否趋之若鹜她不知道,最后那句姻缘不能强求,倒是很对她的口味。 苏荣海沉默着没有说话,王氏知他是担忧什么。 阿荷在陆府三年未曾有过身孕,旁的人肯定会编造些什么流言风语。日后要是再议亲,绝非易事。 可既然女儿已经做了决定,又怎能亲眼看着让她在火坑里? 赵婉蓉见公公婆婆都犹犹豫豫没有出声,干脆一挥手帮他们做了决定:“和离就和离,伺候人的活计交由那外室去做,咱们阿荷还是回来当富贵荣华的千金小姐!家中有父亲和你兄长罩着,别的人要是想嚼舌根,只管叫到跟前缝上他们的嘴巴,扒掉他们的舌头,好让外头的人知道,咱们苏家的女儿不是好欺负的!” “嫂嫂……” 苏荷的眼泪不争气的留下来,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苏荣海见状,心间软了几分,板着脸没说话,到底是同意下来。 苏荷跪在堂前谢过父亲母亲,眸中的水雾渐渐褪去。 等到陆砚修返回堂中时,见着气氛不太对,苏荷的眼睛也泛着红,应当是哭过。 “夫人这是怎么了?” 他关切的问道,手上还作势要拉过苏荷的手掌,被她轻轻一侧躲开了。 陆砚修眼里有一些不喜,很快消失不见,又对着岳父苏荣海和陆淮鹤行礼。 “只是与母亲提起儿时的事情,一时感怀罢了。”赵婉蓉解围道。 王氏素来知道,凡是有些家底的富家子弟们,断不会一生一世一双人,妻妾成群是极为寻常的事情。 如果陆砚修圈养妾侍倒也无所谓,多少都无所谓,偏偏他那位外室养了整整三年!便是从阿荷嫁过去之后就已经开始偷偷摸摸的养着了!或许还更早! 想到这些,王氏为女儿憋着一股气,也不想见到陆砚修,连眉梢都透露着一股冷淡,开始下了逐客令:“我与阿荷还有好些体己话要说,你平日公务繁忙,不如先行回去,赶明儿我亲自将阿荷送回去。” 陆砚修莫名苦笑,他一个小小五品的官员,有什么公务需要繁忙的? 丈母娘都这样开口了,他没法子不答应。 犹记得上一次苏荷回来还是半年前,让她们母女俩说说体己话也无妨。 陆砚修应下后才想起,自己来到苏府这么久以后,连椅子都没挨着,茶水更没见着一杯! “你就在这里歇下,明日不用劳烦母亲送来,我派人来接你,如何?”他知道苏家人恐对自己有意见,可只要苏荷在众人面前对他稍微好点脸色,倒也不算什么。 偏偏苏荷没让他如愿,只敷衍的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恰巧侄子捉了只蛐蛐儿跑进来炫耀,苏荷随便寻了个借口跟着孩子们离开。 “阿荷素来被我们娇养惯了,你别往心里去。” 作为老丈人,苏荣海及时的站出来打圆场,随便与陆砚修应付几句,便差人护送他离开。 见他一走,王氏低沉着声音对着赵婉蓉道:“阿荷这事还得趁早给办妥了……” 陆淮鹤眉心微跳,静默了几秒,朝着苏荣海道:“苏大人,陆某也先行告退。” “老夫送你出去。” 临出府门前,苏荣海捋了捋胡须摇头嘲弄一笑,说话也意有所指:“小女实在是有些顽劣,今日让陆大人见了笑话……” “苏大人放心,陆某不会多言一句。” “多谢。” 苏府外,陆砚修有意候在外面,为的是想跟陆淮鹤套套近乎,最好是能在官场拉他一把,日后荣华富贵什么也不愁了。 一见到人出来,陆砚修立即迎了上去,觍着脸讨好笑问:“今日不知小叔也在,不知叔祖母近来可好?” 陆淮鹤脚步一顿,凉薄的眸子微侧:“设宴那日,你没去吗?” “去了去了!侄儿坐在中间位置,还看见小叔了呢!” “既如此,能睹得长公主仪容,还问我做甚?” “我……” 陆砚修真没想到会哑口无言,他见陆淮鹤翻身上马就要离开,胆子一大扯住马儿的缰绳,扬声问道:“小叔不知,我家祖母挂念你的很,平日要是有时间,咱们聚一聚可好?” 陆淮鹤瞥一眼他多余碍事的手,凌厉的目光透露着一股官家威仪,让陆砚修不自觉身子一缩,胆战的松开了手。 “闲聚倒是算了。你若有空,可以来大理寺讨一杯茶喝。” 他嘴角淡扬,唇畔有些许冷漠。 讨茶喝? 陆砚修脸上的笑容凝固,感觉到尊严正在被践踏,没等他做出回答,陆淮鹤已经扬鞭离开,留下一卷泥尘飘向了他。 “陆淮鹤……” 陆砚修眼神陡然变得阴沉,拢在袖间的拳头微微紧握。 不帮衬他又如何?难道他就注定只能是一个小小的五品官员吗? 俗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姑且走着瞧! 夜色四合,长空如墨。 王氏为苏荷亲自梳理长发,想着幼时在她怀中那么小的娃娃,连苦头都没舍得吃的娃娃,现在却在婆家受尽了委屈。 想到和离的事情,她手上一顿:“陆砚修当真同意和离了?” 陆府那样吃人的虎狼窝,怎么可能将吞进去的吐出来?王氏想起刘氏那副精明算计的脸,不由得担心。 苏荷望向镜中褪去首饰后娴静的模样,抚摸王氏的手宽慰道:“母亲放心,我自有安排。” 陆府,悠然居。 张氏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冷眼看着空荡冷清的屋子,梳妆台上是苏荷之前亲手折的鲜花,现在已经干枯了也没人察觉。 悠然居的婢子看不起她是陆府的童养媳,即使当了大夫人也没人敬重,后来腿脚被陆成业打残,更加被人嫌弃。 一日三餐,大多数时候都是残羹剩饭,只有陆砚修来时才会伙食好一些。如果张氏跟陆砚修告状,也会不了了之,毕竟他不能时时守在悠然居,刘氏那边更加不用说了,只盼着她能早点死。 第15章 张氏 张氏从出事以后就没碰过脂粉,更没想到再见到自己妆容满面的模样。可是苏荷会去铺子买上好的脂粉,裁最好的绸缎,拿回来给她打扮的美美的。 清晨的朝阳最有光彩,她会坐在轮椅上,任由苏荷将自己推向府上的各个角落企业转悠。秋日的湖心亭最荡漾,苏荷会煮酒烧茶,带着她去看枫叶满山,落霞晚归。 可忽然有一天,她悄无声息不来了。 听婢子们说,是因为苏荷嫉妒少爷带回来的外室儿女双全,自己却三年未曾有孕,还因此提出和离。 张氏喜欢苏荷做陆府的主母,做自己的儿媳,凡是她执掌上下,无一出错。 至于那位妾室柳萋萋,是见一面也嫌恶心。 她当年那双腿,不就是因为妾室才被陆成业打断的? 张氏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脑海里乱七八糟想着,直到柳萋萋出现在床边,挺着肚子装模作样说要照顾她。 几秒后。 柳萋萋捂着口鼻从屋子里跑出来,一想起从张氏床上发出来的恶臭又忍不住干呕。 明春拍着她的背递水过来:“姨娘,还是遣下人们去做吧。” 干呕过后,柳萋萋靠在柱头边上大口喘息着,晃晃脑袋让自己忍住不去想屋内的情形。 可她要是不拿出悯怀婆母的慈悲心态,陆砚修如何会更加将她放在心上? 柳萋萋看了看天色,估摸着陆砚修回来的时辰,咬着牙道:“你先进去,我随后就来。毕竟她是我的婆母,少夫人能做的事情,我也未必做不到。” 明春咋舌,心里默默吐槽。 作为丫鬟,她称呼柳萋萋为姨娘是看在孩子们是陆府血脉的份上。 直到现在,少夫人还没有喝过柳萋萋敬的茶,就一口一个夫君婆母喊的欢,真是不害臊! 明春进入屋子,用热水给张氏洗了把脸,擦拭着四肢。再环顾一圈屋子内,看到堆满灰尘的窗台时,不禁抱怨起悠然居的丫鬟们。 “少夫人呢?” 张氏暗淡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唯有在提起苏荷时还有点希望。 “少夫人回家省亲了,至于何时回来……奴婢不清楚。” 张氏又问:“她当真要和离?与砚修一刀两断?” “奴婢不清楚。” 主子们的事情明春不好多嘴,低下了头不再说话,默默收拾起屋子。 张氏知道苏荷性子虽然软糯,可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怎么也改变不了她的想法。 既然如此,苏荷以后就不会是她儿媳妇了。 柳萋萋整理好情绪跨进屋内,脸上一改嫌弃的表情,凝着一抹微笑来到张氏床前,强忍住恶心难闻的味道:“婆母,少夫人不在,今晚由我来伺候,您可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张氏瞅着她那张妖艳生冶的脸,紧紧盯着,“你叫什么名字?” “儿媳名叫柳萋萋……” “放肆!苏荷才是我的儿媳,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狗东西?竟然也敢来陆府攀亲带故?”张氏横眉冷对,眼神满是不屑。 柳萋萋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大,明明自己也没说过什么,可张氏显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敌人。 之前从明春提到过,苏荷对待张氏比任何人都上心,她知道了苏荷要离开陆府的消息,肯定会心有不满。 柳萋萋暗自庆幸,幸好张氏是个残废,府上没人敬重,否则还真是个拦路虎! 既然她说话夹枪带棒,柳萋萋也不再装模作样。 “婆母怎得这样说话?难道是看我好欺负吗?” 她端起床头的水盆从张氏的头顶浇下,温热的水从发缝里滑落到衣服里,温热过后冰冰凉凉的,张氏哇哇大叫,随手拿起身旁的灯盏朝柳萋萋砸去! 明春见状大叫道:“姨娘小心!” 她是老夫人指派给贴身侍奉柳姨娘的人,要是腹中孩子出了什么差错,老夫人和少爷肯定会第一时间处罚她! “啊!” 柳萋萋尖叫着出声,手掌捂着小腹不敢动弹,听见灯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这才松了口气。 所幸张氏手臂没多少力气,灯盏扔歪了,否则砸中了后果不堪设想。 刚刚归府的陆砚修听见柳萋萋去悠然居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跟过来了。谁知,刚一跨进院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的尖叫声! 他赶到屋子里一看,柳萋萋站在一旁委屈巴巴的流着眼泪,手上扶着肚子,一副惊险后怕的模样。 “我就是想为大夫人擦一擦身子,都怪我没出息,不小心打翻了水盆……” 方才明春背对着她们,只听见了对话,并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柳萋萋知道陆砚修会向着自己,在没有实质的证据面前,张氏根本辩解不了什么。 张氏气极,刚要开口诉说柳萋萋的罪状,却没想到儿子不分青红皂白的指着湿漉漉的她,目光冷冷道:“萋萋怀有身孕,一心还想着伺候你,就算手滑不小心将水洒了出来,你作为长辈,对她宽容一点都不行吗?” “你真是个瞎眼睛的!我都湿成这样了?她居然还不是故意的?” 张氏当真是后悔从鬼门关生下这个没心肝的儿子!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柳萋萋抹了一把眼泪,眼角一抬,看到怒火中烧的张氏莫名觉得痛快,继续带着哭腔添油加醋道:“想来是少夫人伺候的更加周到,不像我,总是冒冒失失的,惹得大夫人不高兴。” 不提苏荷还好,一听到她的名字,陆砚修呼吸一重,语气里满是不屑:“你身怀六甲,怎能与她相比?生儿育女已经够辛苦的了,不必承担伺候母亲的职责,交给丫鬟们去做。” 听到这番话,张氏止不住泪目。 儿子能体谅一个贱妾生养儿女的不易,怎么不能体谅她这个做母亲的不易? “母亲,既然你不愿意看见萋萋,那她以后便不会踏足悠然居一步。明日苏荷回府,我会叫她来看一看你。”陆砚修面无表情的交代,仿佛张氏跟柳萋萋有不和是天大的事情。可陆砚修在外人面前显露出来的,是极为热忱的一颗爱母之心,没曾想心根里却是烂的。 第16章 好歹是条命 张氏眼里透露出一股刻骨的恨意,指着屋门大声嘶吼:“滚!都给我滚出去!” 看着陆砚修带着柳萋萋不带留恋的离开,她掩面流泪,心寒到颤抖。 丫鬟轻贱她也就算了,连亲生子都如此!果真是陆成业的儿子,心够狠! 明春翻箱倒柜找来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捧到床前颤颤巍巍的说:“大夫人,消消气。奴婢给您把干净的衣服换上,否则拖久了会得风寒。” “明儿,一定要将少夫人带过来。”张氏愣愣的出神,喃了一句,随后任由明春摆弄着她换衣裳,时不时的望着窗外一言不发。 明春有些害怕大夫人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怕跟自己摊上麻烦,利索换完以后就离开了。 回到听玉轩里,柳萋萋正依偎在陆砚修怀中哭的泣不成声。 “我娘亲因病去世,方才见着大夫人,心里多有感怀,所以才想着照顾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是我没用,一点小事也做不好……” 柳萋萋的哭腔带着一丝诱人的黏腻,别人听了兴许觉得碍耳,偏偏陆砚修这么多年已经习惯,又极为吃这一套。 想起张氏那副泼妇样子,他忍不住道:“悠然居的事情以后与你无关,以后只需要好好教导熠儿和娇儿即可。” “妾身知道了。” 明春借故上新茶去屋子里瞥了眼,见着贴在一起的两人,实在是为少夫人感到不值。 院子外。 陆熠不知道从哪里拎回来一只小花猫,用了绳子拴在它的脖子上,哪里也去不了。 明春从屋里出来瞧见,好意提醒道:“小少爷,花猫挠人,你可得小心些!” 三岁的陆熠灿烂一笑,将花猫捧在手里拍了拍:“没事,它会听话的……啊!” 话音刚落,花猫挣扎的挠了好几下,从陆熠怀里跳下来,躲在一边树角下去藏着,警惕的看着两人。 陆熠手背上被挠伤的两条爪痕,火辣辣的疼。 明春赶紧进屋子找金疮药,拿着药出来却没看见陆熠。 “哪儿去了?” 在院里院外找寻了一圈,实在没找着人,明春这才作罢。进屋子将这事禀告给了陆砚修,好让他知晓,否则就是自己做丫鬟的失职。 第二日晨光熹微,朝霞漫天。 陆砚修遵守承诺,亲自到苏家去接苏荷回府。 王氏等人见着他态度淡淡的,只跟苏荷随口交代了几句保重身体外,没有理会他。 陆砚修知道这情绪的转变必然发生了什么,许是苏荷在岳父岳母面前说了什么坏话。 马车内,苏荷静静眺望着街道两边的商铺,陆砚修偷偷瞟了她好几眼,手指紧张的交织在一起,终于没忍住问:“昨日陆大人来府上,是与父亲商议什么要事吗?” 陆淮鹤仗着自己是长公主的独子,在他面前高扬姿态,极为骄傲。陆砚修在他面前讨不着好,更没胆量去岳父面前询问,只好在苏荷面前探探口风。 苏荷回头看他,眼眸清淡,“皇上喜骑射,要在猎场举行狩猎仪式,父亲身为礼部侍郎,理应操劳此事。只是这一次的仪式上,长公主和献音郡主也要参加,陆大人特来此嘱咐事宜。看来夫君这些日子沉迷柳妹妹入府的喜悦,连朝堂的事情也不关心了。” 她的音调平稳,不暗讽不讥笑。陆砚修听在耳朵里,偏偏觉得很刺耳,像是苏荷在嘲笑他不关心仕途,所以才会没机会上升。 “原来是这样……” 陆砚修面上有一丝羞愧,手掌在膝间搓了搓,再没有言语。 马车停在陆府。 苏荷直接回了桂花小院,谁知刚一踏进院中,就看见一滩血淋淋毛茸茸的尸体。 裴夏尖叫一声,大着胆子去前面查看,用手翻了个面,忽然哇的一下子呕吐起来! 那是一条猫。 被开膛破肚,划破嘴角,斩断四肢的血腥无比的小花猫! “是谁扔在桂花小院的?谁那么大胆子?”裴夏怕小姐见了犯恶心,赶紧快步跑到屋子里拿了件旧衣裳将小花猫遮住。 苏荷素来不喜欢太多人侍奉,贴身的婢女就裴夏一个,她们一走,桂花小院就没人了,所以没有丫鬟发觉此事。 苏荷拧着眉,眸中闪过一丝凌厉。 那血已经都凝固了,看来已经死了很久。 陆府如此之大,却独独将花猫扔在了她的院里? 苏荷不忍再看第二眼。 她让裴夏将花猫放在一个木盒子里,用布条包裹着,提到厅堂里去。 “小姐,这是要……” 苏荷道:“花猫明显是受虐待致死的,还偏偏出现在我的院中,分明就是挑衅。你再仔细找找院内,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裴夏手脚利索的将花猫装好,看着破碎的尸体心里一抽一抽的疼。 “好歹是条命啊,究竟是谁心思这么恶毒?” 厅堂内。 裴夏将府上所有奴仆叫到了这里,前前后后加起来有五十个人。 他们见苏荷端然坐于堂上,清凉的眸子隐隐透露出些威严,不由得安静下来,都不敢多吭声。 “少夫人,人都到齐了,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朱管家清点人数后,规规矩矩站在苏荷身侧,仔细打量着苏荷的神情,顿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裴夏将布条遮住的木盒子呈上来,放在众人面前,朗声道:“少夫人有事要问,你们当中要是有知道的,只管说出来就是。” 此言一出,大家纷纷猜测发生了什么? “府上无人养猫,桂花小院里却有一只小花猫,你们知道是谁的吗?” 听见裴夏的声音,站在人群最末端的明春忽然想到陆熠抱回来的那只花猫,昨日咬他一口后就不见了。 还没等到明春决定要不要举手回答,已经有人提前开口道:“奴婢见过小少爷抱着一只花猫,是从陆府后门捡回来的,白黄花色,大约这么长……” 丫鬟用手比划了下花猫的长度,事实确实跟她形容的差不多。 苏荷了然,差朱管家先去将陆砚修请来,他一回府就去了听玉轩,心里无时无刻不惦念着柳萋萋。 很快陆砚修赶来,见着厅堂内满满的奴仆觉得她又在胡闹,不由得脸一沉,问苏荷:“你这是在做什么?” 第17章 领板子,跪祠堂吧 “隔壁掉了只花猫,特意遣人过来寻找。我听丫鬟们说,熠儿从外面抱回来过一只猫,不知是不是真的?” 陆砚修昨日听明春提起过,熠儿被挠伤过,应该是那畜牲做的。 他眸子微眯:“那又如何?一只猫而已,有什么值钱的?你大可以寻了将那畜牲送回去!” 苏荷命裴夏将木盒子敲开,里面蒙着一层厚厚的布条,她没动,示意陆砚修亲自打开看看。 陆砚修不疑有他,直接敲开布条,眼前血腥模糊的一面直击天灵盖,吓得他连连后退! “这是什么东西?” 一团肉?还是一只动物?反正血糊糊一坨,干涸的血迹将绒毛全部粘在一起,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苏荷很满意他的反应,亲手将木盒子盖上后,愤声道:“花猫虽是畜牲,但府上还有比畜牲更不是人的东西!夫君大可以看看这只猫儿,四肢被砸断,开膛破肚,连嘴角都被撕裂开,牙齿也没了,这难道不是活脱脱的虐待么?” “府上若有这样心思恶毒的人,实在是危险至极。夫君应该知道,当今皇上自登基以后颁布的新律,其中一条就是伤害动物且恶意虐待致死,可押至大理寺审讯。” 明春站的远并没有看见是什么情形,可听到苏荷描述,不由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陆砚修沉声:“你的意思是熠儿做的?他才三岁?根本不可能!” 苏荷淡笑:“我只知道熠儿是最后抱过花猫的人,没说是他杀了猫,夫君何至于如此愤怒?至于是不是,将人叫过来一问便知。” 陆砚修脸色愈发的阴沉,不情不愿的让朱管家去将陆熠叫来,没曾想柳萋萋与他一块来了。 小小的陆熠蹦蹦跳跳来到陆砚修身边,高兴的说自己又学会了一首古诗,柳萋萋也满口夸赞,认为儿子才华横溢,以后定能面见圣上,问鼎状元! 苏荷瞥见他手背上的挠痕问:“熠儿手背上是如何受伤的?” 陆熠低头一看,手背上的确有几条长长的挠痕,他看了眼柳萋萋,似乎有些忌惮在陆砚修面前说谎,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我那是……不小心划伤的。” 隐藏在人群里的明春默默退了退。 陆熠说不清楚,陆砚修心里却已猜到了几分,可他仍不相信一个三岁的孩子能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苏荷招手让陆熠进到跟前去,笑意盈盈的牵过他的手仔细查看,那的确是猫儿挠的没错,“熠儿,你既然进了陆府,我们自然是认你的。就算你犯了错,也只是年纪尚小,学的规矩暂时还不成气候,我们作为长辈,不会无缘无故打骂你。就算不小心做出了事,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陆熠眼睛一眨一眨的,撅着嘴巴委屈巴巴:“熠儿不知道犯了什么错,惹得少夫人不悦,要是少夫人心里不舒服,只管将气头撒在我身上,千万不要迁怒娘亲……” 没想到他说着说着竟然哇哇哭了起来。 柳萋萋最见不得孩子受委屈,一把将陆熠拉过去,挽起袖子查看了好几次,像是苏荷在偷偷掐他似的。 陆砚修沉声问:“你究竟在胡闹什么?不过是一只死猫而已,用得着如此兴师动众?” 听见死猫二字,陆熠垂下的眼眸暗淡了些。 装傻充愣他最擅长了。 苏荷倒也不是直接认定了是陆熠杀的猫,只是怀疑他罢了。 她叫裴夏递上在桂花小院附近搜查出来的物证,一一呈现给大家看。 沾满血迹的石头,一把生锈却又磨锋利的匕首,以及一块被树枝撕掉的衣角。 柳萋萋瞧着那碎衣角有些熟悉,低头一看,果然与熠儿身上缺失的那块衣物吻合! “这是我搜寻出来的证据,夫君大可前来辨一辨。” 陆砚修拾过衣角仔细一看,瞥见陆熠躲在柳萋萋怀中不时偷看自己,心中已然有了思量。 可在众人面前,他还是要维护柳萋萋母子,于是道:“仅凭一块撕烂的衣角就妄断,着实太荒谬了!依我看,这事不过是奴仆们偷偷做的,想要嫁祸于熠儿!” 柳萋萋抹了把眼泪,潸然道:“少夫人你到底是没做过母亲,不知道三岁的孩子能做些什么,他那么一只小小的手,如何能杀得了猫?” 苏荷心上微微颤动。 嫁给陆砚修以后,她也不止一次幻想过自己做母亲。所以才会在前世,熠儿娇儿围着她叫母亲时,心花怒放贡献出全部。 如今柳萋萋一句到底是没做过母亲的人,有些刺痛了苏荷。 想起自己曾悉心教导陆熠,他到头来向外人指责自己是一位坏主母,坏母亲,字字狠厉,伤人心肺…… 苏荷沉住气,含笑看向陆砚修:“既然夫君另有看法,不如就将杀猫之人找出来。若是找不出,熠儿便领板子,跪祠堂吧。” “胡闹!” 陆砚修愤怒的甩着袖子背过身去,觉得尤其荒谬:“一只畜牲而已!竟要熠儿为他挨板子跪祠堂?苏荷,你不是不想当少夫人么?怎得还想在府上发号施令?” “夫君一日未递和离书,我就还是陆府主母。既如此,能管得了熠儿么?” 苏荷嘴角半勾,目光如炬,铁了心要让陆熠尝一点苦头。 柳萋萋见陆砚修僵红了脸,有些为难,给陆熠使了个眼神,小小的身影立即跪倒在陆砚修脚边,带着哭腔道:“父亲,儿子受罚就是,您与少夫人千万不要吵架……” 苏荷知道陆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在别院里,柳萋萋更是对他进行了正统的训练,虽然是三岁的年纪,智商可不低于七八岁。 她冷冷看着跟前的闹剧,伸手去端茶,假意失手打翻木盒子,里面血糊糊的花猫尸体掉了出来,吓得柳萋萋连连后退。 “啊啊……” 也是巧,花猫刚好滚落在陆熠的脚边,他下意识低头去看,砸断的四肢,开膛的肺腑之言,以及睁大的猫眼正直直的望着,仿佛像是死不瞑目! 陆熠僵住。 昨儿晚上他动手的时候,只是将猫儿的牙齿拔掉,四肢弄伤,并不想真的弄死它。 第18章 和离书 可是听着猫儿凄怨又同痛苦的叫着,陆熠心里抓狂发慌,大脑一片空白间,找了柄生锈的匕首将其磨快,一刀刺进了花猫的肚子…… 以往在别院里居住,他看见舅舅就是这样杀鸡杀鸭给他们吃的,一刀下去,不会有痛苦。 昨晚天黑,陆熠并没有见到它的惨状,现在见着是真真切切被吓到了。 陆砚修暂时没有更好的办法,冷着脸同意陆熠领十个板子,然后再去跪祠堂。一切吩咐妥当后,他遣朱管家去书房将早已写好的和离书呈过来。 “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你。” 看着他递过来的和离书,苏荷眼前一怔,伸手接过。 “你为府上操劳持事,念在过往的情谊,我回绝了祖母写休书的提议。和离书中也没有任何一条贬低你的内容,你我既无夫妻缘分,那便好聚好散,各自安好!” 为这封和离,陆砚修写了整整两个晚上。他嘴上说的好听,是念着情谊,不想两人分开的太难看,其实是忌惮苏家的权力。 随随便便一个参上去的奏折都能将他官位搞没,何必断了自己的前程? 苏荷铺平信纸一看。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 “以求一别,各还本道。” “……” 内容果然无关紧要,只是一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 想起成亲时家中长辈见证,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如今几载过去,随随便便一纸空文就将她与陆府分清关系。 苏荷心里蓦地一恸。 前世自己心甘情愿容纳柳萋萋极其儿女,可谓是爱屋及乌,又怎么会对陆砚修没有过感情呢? 只是曾经光鲜亮丽的感情一点点消散殆尽,以至于露出真实又骇人的骨肉,让苏荷自觉无福消受! “就算如此,旁人也并非不会知晓,你在陆府三年无所出!日后议亲,大抵不会那么容易了!”陆砚修居高临下看着他,眉间散发着一股过于自信的阳气,“苏荷,你离了我,还能找着更好的夫婿么?” 苏荷敛眉将和离书收好,似有若无的笑了,用着同样的口吻讥讽他:“你放心,旁人也并非不会知晓,你与我成亲三年,外室也养了三年。世人若是问起,我也不会诋毁你。” “为何?” “柳妹妹心甘情愿在别院居住,三年来无怨无悔。若有人问起,我只会夸你们感情深厚,爱的伟大。” 父亲母亲说得对,三妻四妾太过于平常。 倘若陆砚修一开始没有隐瞒柳萋萋的存在,或许苏荷并不会这样介怀。 柳萋萋只觉得她字里行间都在嘲讽自己,什么爱的伟大,什么无怨无悔,只是她对着自己的嫌弃罢了! 看吧,还真是世家小姐,连恶心人也这么文绉绉的。 柳萋萋将对苏荷的厌恶收于眼底,拉住陆砚修的袖子眼巴巴的问:“夫君,熠儿那么小,挨板子就算了,不如就跪祠堂……” 反正苏荷已经拿了和离书,已经不是陆府主母,凭什么还要听她的吩咐? 陆砚修自认并非慈父,陆熠表现出来的那些小心思也的确逃不过他的眼睛。年纪虽小,显露出来的心性却跟刽子手有何意? “萋萋,此事我自有分寸。”他道。 柳萋萋欲言又止,可为了维护好自己听话乖顺的人设,只能不再央求,心里却将熠儿的受罚责怪在苏荷头上。 不过寻常一只死猫罢了!还要跟她儿子扯上关系?也不知那样小的骨头,挨板子疼不疼? 柳萋萋心中闷着一口气,看向苏荷的眼神冰冷骇人。 “你随时可以离府。” 堂前,一众奴仆已经被遣散。 陆砚修对着苏荷语气冷淡,没等她回答,小跑着赶来一位丫鬟,战战兢兢的指着悠然居的方向:“大夫人!大夫人恐不行了!她想要见一见少夫人您……” 张氏? 自从柳萋萋入府后,苏荷好几日未曾再见到张氏,恐怕她又比印象中消瘦了几分,没曾想丫鬟会带来这样的消息。 苏荷提着裙角往悠然居赶去,裴夏已经赶往府外请大夫。 陆砚修跟在苏荷身后,一面走一面问:“母亲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忽然就不行了?” “奴婢也不清楚,等看见大夫人的时候,她已经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丫鬟的脸上没有任何悲伤的情绪,语气竟还不自觉的轻快了些,仿佛大夫人一死,她们就脱身了似的。 悠然居里。 苏荷微喘着气到达时,见到屋子外候着不少丫鬟,却没个敢进去的。她环视一圈,沉声问:“为何不在榻前守着大夫人?” “回少夫人的话,大夫人不让我们进去……” 少夫人三个字落在陆砚修耳朵里尤其刺耳,他极想告诉众人,苏荷已经陆府的少夫人,也用不着听她的吩咐。 可话到了嘴边没说出来,陆砚修跟在她身后进到屋子。 昨日明春来打扫过,所以屋子里都没什么灰尘。里间的床榻上,张氏半躺在上面,眼睛微阖,脸色苍白,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苏荷走到床榻前,拉住张氏放在床边搭着的手臂,柔声唤:“母亲,可有哪里不适?” 张氏听见了她在说话,眼皮子却跟在打架似的,好不容易才能勉强睁开。 待眼前模糊过后,看清身边人是苏荷时,努力挤出一抹微笑:“是你……” 她应是很久没进过水了,嘴唇上的纹理干涸可见。苏荷心中悯然,用手帕沾水给她润了润。 陆砚修想起昨日还对柳萋萋破口大骂的母亲,怎么仅一夜之间,会变成这样? 像是身上所有的精气神儿都被抽走了,眼神无力,手臂垂下,连抬眼都成了费劲的事情,整个人宛如一具苍老的躯体。 “母亲……”他喊了声。 听见他的声音,张氏瞳孔睁大,手指微曲的指着他,嘶哑着声音低吼着:“你滚!你滚!” 陆砚修与他的父亲太相似了,隔着几步距离,让张氏朦胧间,恍若见到了那个魔鬼般的男人! 苏荷见她反应那么强烈,不得已让陆砚修先出去,好一阵才将张氏的情绪安抚下来。 “我要上妆,我要上妆……” 刚才那几声低吼快要了她的命,这两句话只能无声的说出来。 苏荷忍泪应下,转身去准备脂粉盒子。 裴夏从外面进入,身后跟着气喘吁吁的大夫。这一次好在张氏没有抗拒,乖乖的接受把脉。 片刻后,大夫惋惜的摇了摇脑袋。 第19章 照拂的还不够吗 “这几日褥疮溃烂生脓,加之急火攻心,内里亏损又太多,已经药石无医,恐怕挨不过多久了。” 意料之中的说辞没让张氏太意外。 昨日自从陆砚修和柳萋萋离开后,张氏彻夜难眠,回想此生的混沌岁月,都是从卖到陆家做童养媳开始。 刘氏是她的婆母,刁钻精明,处处为难。在陆家还没发家的时候,她常常受欺负,吃不饱穿不暖更成了常事。 偏偏她的夫君陆成业又是留恋烟花场所的浪荡子,为了裤裆里那点儿事,对她冷落无视,嫌弃厌恶。 生下的三个儿女,都是刘氏吩咐的。 张氏犹记得,陆成业站在床边提裤子,用寡淡无味的眼神瞥着她:“简直是一块木头!” 陆成业要带青楼女子回府做姨娘,张氏不允,趁着他不在将几名青楼女子捆绑了卖给人牙子,最后送去给大户人家做丫鬟。 她不知那是陆成业耗尽家财赎回去的女子,两人吵闹间,陆成业失手打断她一双腿,自此失去自由。 可直到现在,张氏远在千里乡镇上的娘家,还理所当然认为她过着养尊处优的好日子。 “母亲,你面色乏力,涂些红润的口脂要精神些。” 苏荷给张氏换上一身淡紫色平罗衣裙,梳了她最喜欢的同心髻,红润光泽的口脂添了不少彩,一点也不像是生病的人。 张氏伸手去摸发髻边上的流苏,蛾眉螓首,气若幽兰,没有再比铜镜里更美的自己了。 “母亲心中,可否会怪儿媳?”苏荷垂眸。 府上都传她是嫉妒柳萋萋,才想以不照顾婆母而要挟陆砚修。 张氏道:“我是砚修的母亲,他都尚且做不到如你这般,我怎么会因此怪罪?” 如果没有苏荷,想必她会死的更早,也不会再见到那般鲜艳生命的自己。 “砚修他……”张氏欲言又止,将话题转向其他两个儿女,“知礼和云晴年纪要小很多。待我走后,请你看在往日的情谊,多多照拂他们。” 陆知礼和陆云晴是张氏的老二和小女儿。 听见这话,苏荷只觉得怀中的和离书有的发烫。 陆砚修还没彻底公布这事,张氏依旧是不知道的,所以才让她作为嫂嫂多多照拂弟弟妹妹。 可是…… 前世的苏荷照拂的还不够吗? 陆知礼十八岁,想要参加科举入朝为官。陆砚修人缘有限,找不到更好的先生辅导,更没有门槛进国子监,是苏荷去娘家求了父亲,让他帮忙,准许陆知礼可以被国子监破格收用。 国子监里众多贵胄少爷,陆知礼一个五品小官的弟弟,难免有礼数不周到的地方,惹的祸全部都是由苏荷出面平息。 更别提科举后入仕,苏荷为他在官场上打点的一切……零零散散花了不少银子,费了不少脸面! 陆云晴想要跟贵女们打交道,提高眼界,一心高嫁。苏荷就将她带着一起出席京中各种活动,最昂贵的绫罗绸缎,最上乘的脂粉脂膏,连宫中娘娘用的物件,苏荷都尽力寻来供她使用。 到议亲之时,还积极为她搜罗高门子弟,助她高嫁,实现愿望。 凡事亲力亲为,仅仅是因为苏荷心疼他们父亲亡故,母亲残废,想要做好嫂嫂的表率,是真心把他们当成至亲弟妹! 两人是如何回报她的? 陆云晴如愿高嫁以后,转头跟苏荷生分,却跟柳萋萋一口一个好嫂嫂叫的欢。还曾在苏荷面前口出妄言,不想要叫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为嫂嫂,更是主动跟陆砚修提议休妻! 而陆知礼在入朝为官后不久,恰逢苏家被陆砚修陷害叛国的罪名之际……陆知礼自请罪于皇上,居然胆大妄为的编撰出谎话,说当年的科举考试期间,礼部侍郎苏荣海派人给他泄题! 皇上曾问:“此言当真?” 陆知礼跪在金碧堂皇的宝殿之上,声声真切:“微臣所言句句属实!就是因为当年苏荣海派人泄题,那一场科举微臣并没有参加!臣是在三年后的春闱中榜的……” “当时为何不报?” 陆知礼声音颤抖:“皇上有所不知,微臣的长嫂是苏荣海的女儿,微臣若是当时上报皇上,恐家中残疾的母亲,以及年迈的祖母……都逃不过长嫂的陷害!” 这番假证词让苏家雪上加霜,走投无路。 思绪萦绕间,苏荷回过神。 想起这几日都没见到陆知礼和陆云晴。 陆知礼因为在国子监学习,平日很少回家,至于陆云晴……像是有意避着自己不见面似的。 也对,刘氏早就知道柳萋萋的存在,更是在她生产后送去了不少好东西,陆云晴肯定也都清楚,不刻意出现只是怕说错话让兄长陷入为难。 如今想来,泣血肺腑,都是为了野狗。 “知礼和云晴向来懂事规矩,定不用我操心。”苏荷心中堆积了太多不满与怨恨,只是碍于在张氏面前不好发泄出来,提到他们俩时,语气跟之前明显不一样。 “好久没见阳光了,你推我出去走走吧。”张氏道,她眺望着窗外,有鸟儿掠过云端。 苏荷推着她往院子里去,陆砚修以及一众丫鬟都守在一侧,见到打扮如此光亮的母亲时,瞳孔微睁,一时有些难以分辨。 他转向苏荷,见她推着张氏,眼中似有水雾。 如此在院中反复转了好几圈,张氏终于提不起劲儿了,她让苏荷停下俯耳过去,要说几句悄悄话。 陆砚修眯眼瞧着,不知道两人再说什么。 “母亲!” 陆云晴姗姗来迟,见到轮椅上光鲜亮丽的张氏时松了口气。陆砚修见她气喘吁吁,没个闺阁小姐的模样,随口斥道:“好歹你是位千金小姐,气喘吁吁大呼小叫的,没成什么样子!” 陆云晴垂眸:“我还不是听闻母亲她……” 丫鬟们都说她阳寿将至,恐怕…… 虽说与母亲没什么感情,可终究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陆云晴的心情谈不上悲伤,但总有些闷闷的。 那边张氏跟苏荷说完话了,她展眉看向陆云晴,招手唤她过去。 陆云晴感受得到母亲枯瘦的手掌在抚摸自己,骨头的形状都凸显出来了,实在让人害怕。 第20章 张氏死了。 她身子微不可闻的一退,刚好落在了苏荷眼中。 “长嫂如母。以后,要好好听她的话。”张氏叮嘱道。 陆云晴眼睫一颤,不敢抬眼去看苏荷,只轻声应下。 其实柳萋萋的事情她早就知晓,当年熠儿和娇儿出生后,她还缠着祖母去别院探望过,路过玩具铺还买了不少新鲜玩意儿给他们俩玩。 虽说苏荷待她不薄,可陆府不能无后…… 张氏乏力的靠在椅背上,深呼吸一口气用力问:“知礼呢?怎么还不回来?” “二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 张氏痛苦又绝望的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干枯的手指紧紧攥着陆云晴,生怕她抽离出去。 回想难熬的一生,才发觉死亡并不痛苦,痛苦的是与世间所有感情作分别。 苏荷率先发现不对劲,用手轻轻晃了晃张氏的肩膀,才发现她已经断气了。 “母亲!母亲!” 听见陆云晴的哭喊,陆砚修来到轮椅前查看,见到一动不动的张氏,也跟着暗淡了目光。 刚刚从国子监赶回来,行至悠然居门口的陆知礼听见一声声凄厉的喊叫,脚步顿下,目露悲恸。 苏荷敛目,回想起张氏跟自己所言的那番话,整理好情绪,让朱管家去府外请一支最好的丧葬队伍,葬礼一定要办的风风光光。 裴夏则去往府中各院报丧,府上之人竟没几个露出悲伤之情。 葳蕤阁。 柳萋萋搀扶着刘氏走出屋子,见到在低空盘旋飞翔的乌鸦时,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砚修真把和离书交给她了?” “惩罚完熠儿以后,夫君就给了。祖母,您一定要给熠儿一个公道,他被苏荷恶意刁难,挨了十个板子,站都站不起来,还被罚跪祠堂,我见着心都碎了……”柳萋萋再次提起熠儿受罚一事,想让刘氏给熠儿撑腰,偏偏这时传来张氏的死讯。 刘氏凝视着不愿飞走的乌鸦,浑浊的眼中有一丝担忧,不过在提到苏荷时,仍旧冷着脸道:“熠儿是我最疼爱的重孙,她要出歪主意,我便还给她就是了。我们陆家从来只有休妻,没有和离,苏荷扫了陆府的颜面,就是在挑战列祖列宗的权威!就算和离书她拿到手又如何?能不能安然从陆府脱身?” 话里裹狭着威胁,这让柳萋萋非常不懂刘氏的想法,既然苏荷想跟陆府撇清关系,阻止她做什么?还不如早早离开,将少夫人的身份给她! “张氏死了,咱们也去看看……” “好。” 张氏并不是高门家的女子,又无亲戚在京城,葬礼上前来吊唁的人不多,基本都是陆府的故交。 灵堂前纸钱随风而动,气氛低落沉闷。 陆知礼和陆云晴跪在火盆边烧纸,火光映在两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陆砚修站在堂前的小路上,不时与来客寒暄,眼神下意识瞟到灵堂一侧的苏荷,粗麻的丧服在她身上显得宽松,素净的脸上凝着一抹沉痛。 察觉到目光时,她回望过来,随后淡淡的移开了。 刘氏来到灵堂前看到张氏的棺材时,面露伤痛,很快就伤心到晕厥,被秦嬷嬷和杨婆子给搀扶回葳蕤阁了。 若不是苏荷瞥见刘氏对两位老仆使眼色,还真是会跟外人一样相信她们的婆媳情深了。 柳萋萋腹中有孕,不疑出席丧葬之礼,因此并未现身。 “陆大人前来吊唁!” 门外小厮高升喊了一声,引得陆砚修和苏荷侧头看去。 当年陆志平死的不清不楚,昭阳长公主因此与陆府结怨,陆淮鹤也从未与其相认,没想到这次张氏一个女眷去世,他还来吊唁了? 陆砚修赶紧上前迎接,见他身穿圆领窄袖玄色袍衫,神情庄重缓缓走来,忙拱手待道:“不知陆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请节哀。” “陆大人这边请。” 进入灵堂后,陆淮鹤在灵位前点了一炷香,行鞠躬礼,用丫鬟们呈来的酒水净手过后,才站至一侧。 他一来,陆砚修也不接待什么客人了,只跟在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张氏生前的事迹。 如若能靠着母亲的去世让陆淮鹤以及昭阳长公主对陆府多一丝怜悯之心,也是好的。 苏荷望着火盆里的焰苗,听见陆砚修自作多情的赘述,不由觉得可笑。 这时,秦嬷嬷来到灵堂前找苏荷:“少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谈事情。” 苏荷眼眸一动:“可曾说过什么事?” “这个……老奴不知。” “你先回去,我马上就来。” 自从杨婆子那事一出,裴夏现在见葳蕤阁中的每个人都不像是好人。 苏荷临时让朱管家盯着灵堂,也好让张氏安安静静的走。 见着人离开,陆淮鹤深深的看了一眼。 陆砚修以为他是想瞧一瞧陆府上的景致,毕竟陆淮鹤当年还是在这里出生的,于是道:“小叔,随侄儿一起散散步如何?” 陆淮鹤微怔,随后点头。 葳蕤阁。 刘氏躺在床榻上,额上敷着热毛巾,一碗参汤刚刚下肚,嘴角还泛着进食的红润,却要装出伤痛无力的模样。 苏荷也不揭穿,进入屋子后直接开门见山的问:“不知老夫人叫我来有什么事情要商量?” 随在床侧的杨婆子眼神幽怨的看着她,想起儿子女儿至今还躺在家里,脸上红肿未消,身上的淤青就更不用说了! 这笔账,她总是要还回去的! 苏荷不喜那道凌厉的目光,侧眸问:“杨嬷嬷今日怎么得空,没有在家照看儿女?能下床了么?” “少夫人多虑了,在老奴看来,伺候老夫人才是正儿八经的大事。”杨婆子忍住内心的不喜,硬生生挤出一抹微笑。 “行了,今日是张氏的丧礼,就别逞口舌之快了。苏荷,你到我跟前来。” 刘氏故作虚弱的招招手,让她到床边来。提起张氏,语气有些惋惜,随后话锋一转道:“她活时可怜,这死了倒也算解脱。我知道砚修已经将和离书给你,可张氏毕竟是你的婆母,要不……待丧礼过后,你随我去上清寺给她祈福如何?你知道张氏生前最喜欢的就是你,要是在天之灵看见你虔心为她祈福超度,一定会欣慰的。” 去上清寺么? 苏荷从刘氏闪着精光的眼睛发现了异样,连同杨婆子也一脸希冀的看着她。 第21章 偶遇陆淮鹤 张氏的话语仿佛还浮现在耳边,苏荷眸心微动。 “老夫人说的对,母亲生前遭了罪,儿媳定会向佛祖许愿,让她来生投个好人家。” 她神色从容,装作若无其事的答应下来。 听到肯定的回答,刘氏松了一口气,随口又询问了几句灵堂上的事宜,便以身子不适为由,让苏荷离开了葳蕤阁。 杨婆子站在门槛处翘首望了望,确定苏荷真的离开以后,返回到床榻边为刘氏按揉脖子,颇为得意道:“老奴还怕她不答应呢,这下可真是落在咱们手里了!” 刘氏闭着眼冷笑:“她到底是个心软的。” 阖府上下,也就只有苏荷将张氏当个正常人来看。 “那这次,咱们将让她有去无回!”杨婆子目光犀利。 刘氏心里盘算着什么,并没有回答。 离开葳蕤阁后,苏荷和裴夏准备再去灵堂守着,和离的事情一日未公布,她就还是陆府名义上的主母,在外人面前不可失了规矩。 前面走廊上急匆匆跑进来几个人,其中还有位大夫。 “发生了何事?”裴夏拦住他们问。 丫鬟回道:“大夫人去世,柳姨娘悲痛不能自已,有些呼吸困难……” 这事儿可拦不得。 苏荷赶紧人裴夏让路,好让大夫去听玉轩给柳萋萋把脉看看。否则耽搁了,又有更多的矛盾出来。 待几人小跑消失在走廊,裴夏跺着脚抱怨:“奴婢怎么不相信柳姨娘会伤心难过?陆府上下,真心为大夫人流泪的人根本没几个,要是没了小姐你操持,恐怕连一场风光的丧礼都办不出来!” 她说的没错。 为了给张氏最后的体面,苏荷自掏腰包置办了所有,要不然,靠着陆府库房那点微弱的钱财,张氏在九泉之下又得伤心了。 “婆母去世,我理应出钱出力,此事勿要再提了。”苏荷道。 悠长的游廊上,一主一仆前后行着。 裴夏紧紧跟在她身后,只是有些抱不平:“奴婢只是觉得小姐太累了,从昨日大夫人去世到现在,您都没能休息一会儿。陆少爷既然已经给了和离书,小姐就与陆家没有任何关联,主持丧礼也就算了,只是因何要陪同老夫人去上清寺一趟?” 刘氏精明阴险,上清寺又在京城之外的地界,谁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夫人有算计。就算我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还不如入她的局。裴夏,你家小姐如今精着呢。” 苏荷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不过一直藏着做缩头乌龟可不太好,她也该让刘氏自讨些苦头吃。 听见这样一说,裴夏心里稍稍安稳了些。 好在如今小姐已经与陆府没了干系,等上清寺祈福一过,就各自安好,不再相见! 游廊外是堆砌而成的假山,碎石铺就的花径上正站着一抹玄色身影。 裴夏眼尖,见到陌生身影立马训斥。等那人转过身来,才看到是熟悉的面孔,忙屈身福了福:“见过陆大人!” 这里是前院与后院连接的地方,陆淮鹤怎么会来这里? 苏荷心中微惊,不知道方才她们的对话被偷听到了多少。转念一想,他与陆砚修并没有什么关系,就算被听到也没什么,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陆淮鹤视线若有似无从苏荷脸上滑过。 偷偷摩挲着指腹,喉结微滑,沉默几秒后,提步朝她走过来,解释道:“陆砚修将我领至此处散步说话,没曾想府上哪位姨娘有事召医,他先行离开,这才留我一人才这里。” 原来是跟陆砚修一起来的。 苏荷心里的石头落下,她就说,小叔看着仪表堂堂,总不会是偷看后院的登徒浪子? 她欠了欠身,微笑道:“既然夫君不在,陆大人便随我一同去前厅坐坐吧。” 夫君二字说的实在是有些顺口熟稔,像是在以往的日日夜夜,她都曾亲口唤过无数次这样的称呼,简短两个字落在陆淮鹤的耳朵里带着某种异样的刺痛。 他凝思几瞬,闷闷的道声好,静静走在苏荷的身后。 因着是外男,苏荷步子微快,有意保持着距离,但不知为何,脑海会无端想起长公主府上客房里的情形…… 她软弱的躺在床榻之上,眸光水润,殷红的瞳仁如小鹿惊颤,春色旖旎室内。 苏荷忍不住闭眸,想要甩掉那些画面,却总是忍不住浮现。 “小姐,你怎么了?”裴夏发觉她有些异样,好端端的,耳根子怎么红了? 苏荷忙摇头轻晃:“无事。” 走在末端的陆淮鹤见她耳廓微红,素净的脸上沾染了一抹若隐若现的红晕,更是将她微弱的变化收入眼底。 苏荷忙用手绢捂住了脸佯装无事。 走出游廊以后来到前院,她不敢去看陆淮鹤,回避着目光不自然道:“陆大人,前面就是厅院,你先去吧,我得去灵堂看看还需什么东西……” 苏荷微微屈身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不知为何,总觉得后背有一道滚烫的视线始终凝视着自己。 要不是怕回头对上陆淮鹤那张清淡高贵的脸,她还真有点忍不住想回头瞅一瞅。 雕梁画栋的游廊台阶上。 直到见着身穿粗麻丧服的苏荷消失不见,陆淮鹤才收回被牵引住的目光,提步往府外走去。 青云候在外边儿,一见到他来,忙将马车的帘子拉了上去。 “公子,一切都顺利吧?” 陆淮鹤嗯了声。 青云还以为陆砚修会直接将公子缠住,往少了说也得喝喝茶吃吃饭,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不过也是,本来公子就跟陆府没什么关系,张氏去世,他能专程来吊唁已经算不错的了。 长公主早就有吩咐,只需要派人来告慰一声即可,谁知道公子怎么从一堆公务中抽身出来,非要来这一躺? “公子,要去长公主府吗?” 陆淮鹤道:“去大理寺吧。” “是。” 车轮往前驶动,陆府的嚎丧声已经渐渐听不到了。 绕过朱雀大街往大理寺走的路上,有大户人家正在办喜事,小厮们喜气洋洋的抬着系着红彩带的嫁妆箱子,新娘娇羞坐在喜轿中,人人笑着祝贺着,兴高采烈往男方家走去。 陆淮鹤让青云将马车停在路边,驻足看了许久。 第22章 不许乱传 耳边想起在假山石群里误听到的那番话,每一个字眼都在他脑海中被反复斟酌,回想间心跳也不自主加快了许多。 陆淮鹤观望着骑于马上喜笑颜开的新郎官,那是一种得到稀世珍宝的满足感。 他错神须臾,呈着青山的眼眸中似拨云散雾,透着澄亮的光。 “聘礼一般要在多少才比较合适?八十箱够吗?” 青云愣住,随后眉间一喜,扬高音调道:“公子你……终于开窍了!谁家的小姐?属下见过没?八十箱的聘礼应该不太够吧?长公主可是为你准备了整整一府的聘礼……” 直至新婚队伍渐行渐远,陆淮鹤才收回目光,许是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眼眸里竟盛着一簇似水柔情。 偏偏青云瞧见了。 他捂住嘴巴,惊诧于自己如此慧眼发现的细节! 长公主盼了二十多年的儿媳妇,就要梦想成真了? 片刻后,陆淮鹤收敛神情,递给青云一个眼神,低声告诫:“不许乱传。” 青云连声道好。 待陆淮鹤重新坐进马车里,他驾着马车故意大着嗓门朝里面道:“公子迎亲,当然是聘礼如流水,情意似真金,可不能失了咱们长公主府的气度!长公主有钱着呢……” 车内陆淮鹤眉梢有意扬起,还真没生气。 陆府,听玉轩内。 香炉升起的安神香整间屋子都能闻到,柳萋萋躺在床上收回手腕,仔细问大夫:“怎么样?胎儿无事吧?” “回姨娘,腹中胎儿并无异常,只需安心静养就行。” 柳萋萋觉得大夫没有仔细把脉,她方才在院子里赏花,好端端的腹中就忽然刺痛,差点就晕倒了,还好明春及时搀扶住她! 她可怜兮兮看向陆砚修,委屈随着泪水一起落下:“会不会是大夫人的冤魂还在,她一向不喜欢我……” 此言一出,立马引来陆砚修的反驳:“就算母亲再不喜欢,你怀的也是陆家血脉,她没理由作祟!依我看还是你昨晚没休息好,待会让丫鬟给你煲点参汤喝,再闭眼睡一会儿好不好?” 也不顾大夫还在场,柳萋萋直接钻进陆砚修怀里蹭了蹭,用着挠人的声音撒娇说:“昨夜我害怕,还真没休息好。夫君,你别离开了,随我一同入睡好不好?” 大夫老脸一红,心道:这是哪里来的姨娘?说话这么没规矩? 陆砚修没有应下,将她从怀里推开,解释着:“今日是母亲的丧礼,我必须要守在灵堂前,否则即是不孝。萋萋,你素来最乖顺听话,别让我为难。” 柳萋萋知道就算撒娇也只能点到为止,陆砚修并非十全十美之人,耐心一旦消耗过度,立马就会甩脸色。她跟了陆砚修那么多年,早就摸透了他的性子。 “那……你晚点要来看我。” 陆砚修道好。 临出门前,柳萋萋又叫住他,搂住脖子俯身上去亲了一口才不情不愿的放他离开。 不知为何,陆砚修忽然想起了灵堂前,苏荷穿着粗麻孝服规矩站着,明亮的眼眸在今日多了丝肃穆。可她好像,从来没有主动对陆砚修做过任何亲昵亲热的举动,就算是牵手,都能让她脸颊微红。 她与柳萋萋太多不似。 一个如玉池荷花,清贵独立。 一个如攀院蔷薇,沿墙而盛。 陆砚修想,倘若苏荷真的跟柳萋萋做相同取悦迎合的事情,便不再是千金小姐了。 灵堂前静默一片,没有宾客再逗留此处。陆砚修还以为陆淮鹤会候在府上,却被告知早就离开了陆府。 他还想跟陆淮鹤打听一些关于昭阳长公主的事情,要是得她垂怜,陆府兴盛也就指日可待! 陆砚修因此将气撒在了苏荷身上,怪她没有留着贵客。 见她正跪在火盆边烧着最后一些纸钱,三两步上前走到跟前,夺过手中的纸钱洒在空中,语气怨艾:“你怎么没有将陆大人留下来?要知道陆府若是能得他的帮衬,咱们得轻松多大一截?” 纸钱随风掉落在地上,苏荷弯腰拾起,重新放入火盆之中,火焰照亮她的眼眸。 “陆少爷是糊涂了么?和离书你已经交给了我,府上的事情已经不用我再来操持了。更何况,结交权贵,是你的事情,与我一介妇人有何干?陆少爷莫不是有气无处撒,觉得我好欺负?” 一旁的陆知礼和陆云晴像是听到了天大的消息,嫂嫂与大兄和离了?他们怎么没有听见消息? “你……”陆砚修被堵的哑口无言,他竟真的还忘了这一茬,扫颜间,重重一拂衣袖不再吭声。 苏荷说的没错,她跟陆府再没什么关系了。 只是当着张氏的灵位面前,提到此事兴许有些不妥。 “嫂嫂,你与兄长真的和离了?” 陆云晴没想到苏荷会那样决绝?她一个女人,离开陆府还能去哪?回苏家吗?苏家如此高门,也会容忍这样的女人回去? 苏荷上了一炷香,闭眼拜了三次,方才起身对着陆云晴应了声。 “和离……兄长竟然也会同意?”她蹙着眉,似有不懂。 这话有些模棱两可,裴夏都忍不住想反驳回去。 苏荷浅淡一笑:“你觉得有何不妥么?” 她脸颊上噙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如刀子一样直直看向陆云晴。 “我只是很好奇,明明是你无所出,明明兄长应该写休书,为何却只是和离?”在这一世苏荷还从未与陆云晴有过矛盾,眼下算是正面交锋。 她毫不掩饰语气里的鄙夷,仿佛生不出孩子就是天大的罪过。 “今日是你母亲的丧礼,为何还戴着一对红玉耳环?” 苏荷语调不高,视线淡然的落在陆云晴的耳朵上,坠着的红玉耳环成了她身上唯一的亮色。 “你已经不是我的嫂嫂了,还管我做什么?我戴什么耳环,是我自己的事……啊!好痛!” 陆云晴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左耳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再睁眼间,已经看到红玉耳环沾着血迹落在了苏荷的手中。 “你……你竟然敢扯下我的耳环?” 第23章 祝你梦想成真 她疼的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手指想触碰伤口却又不敢,跑到陆砚修怀中,一个劲儿的控诉苏荷的行为。 陆砚修看着小妹耳朵上的伤口,血珠摇摇欲坠。 苏荷拎着那只红玉耳环,收回视线,缓缓且清晰的说道:“母亲丧礼之上,竟然还敢佩戴鲜艳之物?陆云晴,你已经及笄,如此不知规矩不懂礼数,是想母亲在九泉之下不能安息吗?” “我一时忘记取下来而已!苏荷你好狠的心!竟然生生扯烂我的耳朵?我要告状!我要告诉祖母!” 陆云晴情急之下,连嫂嫂也不愿称呼,开始直呼苏荷的名讳。 她捂着流血的耳朵,低头一看,害怕的尖叫出声。 到底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陆砚修心里尤其疼爱她,此刻见到耳上覆着一道明晃晃的伤痕,冰冷的目光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憎恶和鄙夷。 “苏荷,你怎么如此对云晴?她可是你的妹妹!” 最后那句话语气有些不足,陆砚修大概是想到他与苏荷再没有关系,云晴也并非是她的妹妹。 “我是将她当作亲妹妹,精贵的绫罗绸缎,最好的胭脂水粉,名贵的珠宝首饰,流水似的送进她院中。京中女眷的席面,凡是我有资格去的,哪一场将她落下了?可云晴,我的好妹妹,是如何报答的?” 苏荷眸色骤冷,脸上噙着一抹自嘲的笑容,更是将红玉耳环摔在地上。 脑海中如走马观花闪过陆云晴那些讥讽她的言语,字字如利刃将她击倒。 陆云晴咬住下唇,泪水在眼眸里打转,仰头看向陆砚修:“兄长,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嫂嫂的事情,我发誓……” “你敢说柳萋萋的事情,一点儿都不知情么?”苏荷语气平淡,不自觉流露出与生俱来的威仪,让陆云晴几近哑口无声,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 她身子蓦然一紧,瞳孔微睁,脑子里思索着是哪里出了问题? 明明每一次去别院看柳萋萋的时候,都没人注意,这么多年苏荷从没起过疑心,怎么会一下就知道了? 连同陆砚修都有一种真相被揭露的颜面扫地。 陆府上下,除了桂花小院,其他人全部都知晓柳萋萋的存在,这已经不是什么隐藏的秘密了。 云晴待熠儿和娇儿极好,凡是逢年过节,都得送些新衣服和稀奇的小玩意儿。每次亲自到别院看望时还会出手阔绰的给柳萋萋三人留下很多银两。 别人不知,陆云晴却不能不知,那些银两和一切的花销,全都是她在苏荷那里用借口骗来的。 谁叫苏荷心思简单,竟然真的将她当作妹妹?要怪,也只能怪她没有给兄长生下一儿半女,否则怎么会招人嫌弃? “柳姨娘的事情……就算我知晓又如何?那是我亲生的侄儿侄女!是我陆府的至亲血脉!” 陆云晴嘴上反驳着,双手却绞着衣角,眼神里透露出紧张和不安。但她很快整理了情绪,如今苏荷对她构不成什么威胁,那么害怕做什么? “你说的没错,那是你亲生的侄儿侄女……” 苏荷想起自己的侄儿侄女死于火海之中的情形,凝视着陆云晴的眼眶微微泛红。 她淡唇微启,黑眸一瞪冷冷道:“云晴,我念在大夫人卧榻多年,你又是陆府唯一的小姐,所以处处包容你提点你,没想到竟是抬举你了!大夫人离世前,曾留下遗言让我好好照顾你。现在看来,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陆云晴有一些愕然,没想过母亲会在弥留之际还想着自己。 事实上,她很不想有张氏那样没有背景的母亲,每每看到别的千金女眷有着强大的家族时,总是会潸然感慨自己,更在背地里抱怨她是个没用的残废。 以往在府上,她从最开始的每日探望变成三日一次,再到半月探望一次,最后一个月两个月…… “母亲她……” “我与陆府缘分已尽,你我的姑嫂之情也到此为止。你一心高嫁,我祝福你梦想成真。” 苏荷打断陆云晴,也压根不想跟她说什么虚情假意的话,张氏已经离世,其他已经都不重要。 至于她的高嫁梦,暂时不会顺利的美梦成真。 苏荷知道陆云晴与宣威将军已经私定终身,可宣威将军府上似乎对其颇有异议。 “母亲她……还说了什么?” 静静站立在一侧的陆知礼终于忍不住出声,孝服并没有掩住他的俊朗,反而显得更有几分清淡。 苏荷凝着他微笑,淡淡吐出两个字:“没了。” 在灵堂前站的太久,她只觉得脚心有些发酸,裴夏见状问:“小姐从昨日就操劳丧事,晚上连整觉都没睡过,要是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苏荷正有此意,免得留在此处见到陆府的人,徒增心梗。 款步往堂前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转过来看向陆砚修,徐徐说道:“还请陆少爷向族中长辈们知会一声,让他们务必腾出时间来到陆府一聚,我有话要对他们说。” 陆砚修蹙眉:“何事?” “到时自然就会知晓,何必现在逼问?” 苏荷毫不客气的拂他面子,冷冷睨他一眼,离开了灵堂。 远处低垂的乌云像是要落下般,堆积在近空,好似触手就能摸到。 回桂花小院的路上,裴夏不满陆云晴竟然在灵堂前跟小姐起争执,见她话里行间所言,压根就没有将小姐当作嫂嫂,除了愤怒还有很多不值得。 “小姐,如今倒也看清他们的嘴脸了,只是可惜花费在三小姐身上的心思了。” 苏荷道:“没什么可惜的,及时止损就好。” 过了垂花门,已经走进后院,沿着碎石幽径前行,见四下无人,苏荷交给裴夏一个小任务。 待天色全然暗下,晚风敲打在窗棱上发出阵阵响声,裴夏蹑手蹑脚从悠然居赶回桂花小院,将在暗格里找到的书信交到苏荷手中。 “小姐这些是……” 张氏离世前曾跟她说过,有很重要的东西在悠然居中,还真找到了? 苏荷翻开泛黄陈旧的信纸一看,里面的内容却让她大为所惊。 张氏不会纸笔,书信断不可能是她所写。 “小姐,上面都写了什么?”裴夏见她神色庄重,看起来不像是好事。 “是陆府家中的密事。” 第24章 不宽裕的库房 更是……事关昭阳长公主的夫君,陆淮鹤的父亲。 苏荷喟叹一声,真不知道知晓此事是幸还是不幸? 她将书信仔细叠好收下,心思有些沉重。 丧礼过后的两天连绵大雨,雨水更是淹到了台阶处,离天晴遥遥无期。 裴夏站在走廊边上望向雨幕,嘴上抱怨着天气。 若非如此,她们也该离开陆府了。 只是下着雨,想要将东西搬离出去不太容易,嫁妆里好多珍贵的物件都不能沾水。 屋子里点了熏香,苏荷坐在书案边看书,听见裴夏抱怨,也跟着看了看天际。 之前刘氏说过要带她去上清寺,也因为下雨耽搁。 不过他们向来憋不住事儿,估计也快提上日程了。 葳蕤阁里,厚重的雨幕让整个院子显得阴暗。 刘氏犯了风寒,服下一碗姜汤后靠在床榻休息。 柳萋萋带着孩子们撑着伞走进来,见到她来,刘氏抬眼一扫,语气多有责怪:“雨水天气,地面路滑,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曾祖母,我听说你生病了,特意来看看您。” 陆熠嘴巴最甜,一进屋子直奔床榻边,靠在刘氏身边给她捶着手臂,关心的问:“曾祖母吃过药了没?” “吃了吃了,我的乖重孙儿诶!还是你最心疼曾祖母!”刘氏忍不住搂一搂他的小脸蛋,脸上的病乏瞬间消失不见,再次看向柳萋萋时神情柔和了不少,“你若有什么事,只管叫丫鬟们前来禀告就是,何必亲自跑一趟?” 柳萋萋知道刘氏是担心她腹中的胎儿,怕地滑有什么损失,她在一旁的圈椅上落座,甜甜笑道:“我整日待在房中很是无聊,想来跟祖母您说说话。” 听见祖母二字,刘氏未动声色。 事实上,柳萋萋进府以后还未给她敬茶,从前也只是称呼她一声老夫人。近两日是得知苏荷领了和离书,便理所当然的将自己当做陆府的女主人,掌家权也跟着到了她手中。 可不看不知道,库房账本上竟然全部是亏空!若不是苏荷拿出嫁妆补贴,张氏的丧礼估计都不能挺过。 柳萋萋还以为苏荷之前的话是吓唬她的,现在看到那些紧巴巴的银子,愁的不得了。 “曾祖母,娘亲一点儿也不疼我跟哥哥!”陆娇撅着小嘴,小气的看了眼柳萋萋,继续在刘氏面前抱怨:“我跟哥哥都想要一个纸鸢,娘亲却不给我们买!” 柳萋萋佯装训斥:“娇儿,不得在曾祖母面前胡说!” 陆娇哼哼两声,往刘氏怀里钻了钻,嘴上还道:“我才没有胡说!” “纸鸢又不值钱,你给他们买回来就是,还舍不得么?”刘氏将孩子们的手放在掌心摩挲,不满的问。 柳萋萋脸色涨得通红,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祖母,纸鸢虽值不到几个钱,可终归是要花钱去买的。如今府上库房空虚,待苏荷离去将所有嫁妆抬走,咱们府上算是真的一清二白了。想必您也知道,就是因为没钱,府上的伙食多以清淡为主,孩子们……已经有两日没吃油荤了。”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柳萋萋用手绢抹了把眼泪,隐隐有啜泣声传来。 陆熠扯了扯刘氏的袖口,弱着声音帮娘亲说话:“娘亲最喜欢的发簪都被拿去当银子了……” 刘氏凝神一听,沉默着没有回答。 府上收支如何,她心里清清楚楚,只是以前苏荷管家时,她不过是揣着明白当糊涂罢了。 眼下孩子们是长身体的时候,两日未沾油荤,传出去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刘氏侧眸,秦嬷嬷得了吩咐,立马去里间取出一些银票交到柳萋萋手中。 “这些是?” 柳萋萋握着一沓银票有些错愕,粗略一扫,居然有五百两! 她低垂着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总算将死老太婆的钱套了些出来! 刘氏道:“你是双身子,孩子们又长身体,在吃食方面,不可受了委屈。” 她在陆府多年,浮浮沉沉看了不少,小私库也存了不少。几十年过去,除了身边伺候的秦嬷嬷和杨婆子,没人知道她有多少钱。 “谢祖母。” 秦嬷嬷淡淡笑道:“柳姨娘为少爷生儿育女,不用说什么感谢不感谢的话,这都是你应得的。” 柳萋萋闻言心中一阵鄙夷,应得的才五百两? 不过在刘氏面前,她还是摆低姿态的应下了。 “我听说,祖母您要跟苏荷去上清寺为婆母祈福?自从婆母去世后,近些日子我都睡的不踏实,反正在府上也是闲着,不如我随你们一起去如何?”柳萋萋眉眼娇柔,说话时的口吻大多是以商量的态度,这让刘氏很受听,没有理由不答应。 况且,刘氏本有自己的打算,多一个人在场,也会更有把握。 小雨淅沥了整整两日,终于得以见晴。 阳光刚刚从云层刺破出来,秦嬷嬷就带着吩咐来到桂花小院。 “马车已经在府外候着,少夫人收拾收拾便启程吧。” 裴夏瞧了眼天色,觉得刘氏未免太过心急,今日才刚刚放晴,去上清寺的路满是泥泞,保不齐还有摔跤的危险。 “老夫人请人看过时辰,就今日去寺庙最为合适。少夫人如此磨磨蹭蹭,是不想为大夫人祈福么?” 秦嬷嬷说话时眉梢微微上扬,颇为得意,字里行间好似在告诉苏荷,若不是看在往日的主仆情谊上,断不会再称呼她少夫人。 葳蕤阁中的老嬷嬷有不少都曾侍奉过长公主,好像从来都有一股优越感,便是不将其他院子的丫鬟放在眼里。 这种优越,又以刘氏身边的贴身老奴秦嬷嬷和杨婆子最为明显。 苏荷挑开玉帘,从屋子里走出来,见到秦嬷嬷后微微一笑:“回去告诉老夫人,我马上就来。” 秦嬷嬷昂着脑袋离开了小院,苏荷的笑容忽然凝固,嘴角弧度渐渐放平,转向裴夏问:“东西备好了吗?” “奴婢贴身放着。” “好。” 上清寺位于京城外的登天峰,山高谷深,方才行至半路,已经隐约有袅袅的佛音与钟声传来。 第25章 上清寺内 苏荷与刘氏柳萋萋三人乘坐一辆马车,车内逼仄,气氛有些沉闷。一到达上清寺外,柳萋萋有些不舒服率先下了马车,等不适缓和了些,便殷勤的上前来搀扶刘氏。 空旷的寺庙外还停留着一辆华贵的紫金宝顶的马车,台阶前有两位小沙弥在埋头扫地,一阵风过,吹动寺内的松柏哗哗作响。 刘氏带着苏荷先去佛殿拜见佛祖,佛像露出悲悯和善的微笑,看向芸芸众生,也看向苏荷。 她凝着那双能看透人心的佛眼,磕头跪拜,提裙起身,双手呈上有明亮火星的香火,心里方才安定了些。 柳萋萋早早拜过佛祖,此时正站在殿外候着,她见苏荷如此虔诚向佛,眼里闪着些讽刺。 待苏荷从佛殿出来,她提步上前,故意抚摸着肚子问:“少夫人莫不是拜错了?” “为何?” 柳萋萋嘴角一勾,笑的不怀好意:“少夫人应该拜观音菩萨,送子。” 最后两个字被她咬着说的极为清楚,苏荷闻言顿住脚步,侧眸看她:“我跪拜佛祖,是愿他护我至亲此生平安。此处清静之地,柳妹妹腹中有子,还妄谨言慎行。” “你当真不想给陆砚修生孩子?”柳萋萋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笨的女人,没有孩子,用什么捆住男人?用什么为自己傍身? 苏荷道:“他是什么货色,值得我为他生孩子?” “你!” 柳萋萋一张脸涨的通红,压根没想到苏荷竟然会将陆砚修贬低一遍,可之前她明明……也很在乎陆砚修的啊? 难道真是自己携子入府,刺激到她了? 柳萋萋试图从苏荷脸上看出一丝猫腻,可她掩饰的太好,并没有任何异样。 待两人说完话,刘氏才在秦嬷嬷的搀扶下从佛殿里出来。她翘首一望,看见不远处的松柏林中,有一位身穿华贵衣裳的妇人站在小径上赏景。 在她身侧,站着一位熟悉的面孔。 苏荷顺着刘氏的眼神看过去,看见陆淮鹤时,眉心微蹙。 他在这里,那么旁边那位…… “那是昭阳长公主。”刘氏微眯着眼睛,一时间许多旧忆涌上心头。就算几十年过去,昭阳在价值连城的保养品中,依稀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也对,当年她嫁给陆志平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六岁。 柳萋萋从未见过皇室中人,听见刘氏一提,视线一转,单单是一个背影就已经让人感到雍容华贵。 “祖母,我们要上前去么?”她问。 刘氏却转向苏荷,眼眸微挑:“你觉得呢?” 苏荷敛眉:“老夫人决策就是。” “既如此,就腆着脸上去瞧一瞧。” 刘氏将秦嬷嬷搀扶自己的手放开,整理好仪容,毕竟之前是昭阳的嫂嫂,她可不想失了气度,随后才缓缓朝松柏林走去。 此时有风吹拂林间,雨后的泥土味便更加清香。昭阳拢了拢衣袖,不小心将手帕抖落在地上,未等身旁妆容素淡的女子弯腰去捡,秦嬷嬷便殷勤的上前捡起双手呈到昭阳面前。 “老奴见过长公主。” 昭阳闻言仔细打量着秦嬷嬷的样子,很快就回想起来。在抬首间,刘氏已经走到了跟前,她微微屈身,恭恭敬敬的行礼:“老身参见长公主。多年不见,长公主一如当年,未曾有过变化。” 原来是这一家子? 昭阳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故人? “好久不见,嫂嫂。” 她没有生分的称呼,简短两个字让刘氏微微愣住。 柳萋萋一听这渊源,在心里盘算了下关系,怕自己为陆砚修丢面子,急于出头嘴甜道:“见过叔祖母。” 苏荷却跟着唤了声:“长公主吉祥。” 陆淮鹤听闻称呼的变化,与她视线交汇,眉眼潋着薄红,立马懂了一切。 当初在宴席上,昭阳曾与柳萋萋有过一面之缘,但她瞧不起这样的人物,听见称呼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再不拿眼看她。 “我听闻,张氏已经通往极乐?”昭阳主动提起,像是有意寒暄。 这样大好的机会刘氏不可能把握住,要是能将多年破裂的关系彻底缓和,对陆家无疑是最大的帮助! 恰逢林间有雨落下,刘氏便自作主张提议:“长公主不如随老身移步去茶室说话?” 瞧着雨似有越下越大的意思。 一旁的素淡女子撑起伞遮在昭阳头顶,附和道:“母亲,秋日雨凉,进去寒暄吧。” 听见称呼,苏荷才知原来她就是献音郡主。 前世未曾跟她交集,碰巧几次见面也只是隔着老远眺望一眼,今日离得这样近,苏荷才有机会将她细细打量清楚。 与传闻中的一样,献音郡主性情寡淡,对旁人旁物几乎是置若罔闻,唯有在与昭阳与陆淮鹤说话时,眸子会有波动。 雨滴落入池中,荡起圈圈涟漪。 献音为昭阳撑伞,刘氏与秦嬷嬷紧随其后,被淋成了落汤鸡,好在柳萋萋见雨势渐大已经提前离开。苏荷本已经做好了被淋湿的准备,不曾想陆淮鹤撑着伞走到她身边。 他今日穿着鸦青色的薄袍,眉目疏淡,矜贵清雅。 细薄的雨雾中,陆淮鹤撑着伞站在苏荷身侧,如玉的身形将她整个罩在身下,眉眼也在雨雾中显得柔和,潋起无数波光。 苏荷蛾眉微蹙,目光闪躲,下意识往后一退。此时和离的消息还未外传,若是被人看见她与外男伞下走的极近,于她,于陆淮鹤都名声有毁。 察觉到她的顾虑,陆淮鹤将伞递过去,他并不想因此让苏荷陷入为难。 “你撑着吧。” 苏荷愕然,伞已经被交到她手中。 “陆大人……” 再抬眸,鸦青色的身影已经涌进雨幕,很快消失在松柏林的拐角处。 苏荷只觉得伞把处的温热有些烫人。 等到裴夏去马车取来纸伞,才发现小姐已经执了一把。她瞧着纸伞的花纹不一般,不像是府上有的款式。 苏荷将陆淮鹤的纸伞收好,想着一会儿定要交还给她,走在去茶室的路上,不停低头查看,生怕磨花了伞面。 室内茶香氤氲,伴随着寺庙里独有的诵经声,有种别具一格的宁静。 陆淮鹤站在檐下等着苏荷到来,却发现她没有用自己的伞。 第26章 故技重施 献音从室内出来,与他同立在原处,翘首望着渐渐走来的苏荷,楚腰雾颦,风韵万种,不由得惊叹于她的容貌:“我若为男子,便慕这样的千金小姐,金屋藏娇正好。” 陆淮鹤面上是克制的疏离与冷淡,心中却涌现一股酸涩。 谁说不是呢? 娉婷袅娜之姿,唯有金屋藏娇可抵。 “陆大人。” 苏荷将湿透的雨伞交给裴夏,低着脑袋 从怀里的拿出纸伞递到他面前,“谢谢您。” 男人眼眉微垂,不理会她,眼底浓云翻滚。 “送给你了。” 他的语气似乎听起来有些不悦。 苏荷瞧着云纹花边的纸伞,这在京城可是得卖十几二十两一把,就这么送给她了? 不过她也没多问,敛眉谢过,便让裴夏将伞收好。 陆淮鹤见她如此不珍惜,竟然随意交给一个丫鬟保管,不由得脸沉下来,拂袖而去。 “这是……” 苏荷怔住实在不解,刚才在雨中不是还挺柔和的么? 她侧眸看向献音。 “不用管他,进来品茶吧。” “好。” 寺里的时辰好似过的很慢,几壶热茶下肚,天色还尚早。 苏荷告别昭阳和刘氏,带着裴夏去往自己的客堂竹居。 晚间的时候,雨势越渐下大,吹进来的凉风几度让烛火熄灭。 恰逢小沙弥送晚饭过来,他站在门口保持着距离恭敬道:“今晚雨大,施主可在客堂内享用晚餐。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施主见谅。” “劳烦了。” 裴夏将晚饭呈进来,清淡的菜色虽然没有油荤味,但是色泽鲜明,挺有食欲。苏荷正好饿了,细嚼慢咽的吃起来。 “这雨没有停的迹象,咱们估计得推迟时间下山了。”裴夏道。 苏荷没太意外,刘氏约她一起来上清寺,想必不会那么轻易就回去。只是有些好奇,怎么会那样凑巧,偏偏遇见了昭阳长公主和陆大人? “奴婢瞧着,长公主与老夫人寒暄那么久,似有冰释前嫌的可能。” 苏荷手上一顿,又想起了那封信纸。 冰释前嫌绝非可能,刘氏能够装聋作哑,当做什么也没发生,长公主却不能。 “小姐,今晚要为大夫人祈福吗?” 苏荷听着院子里的雨声,想着时辰还早,便道:“晚点再去佛堂。” 儿媳妇为去世的婆母祈福,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她不知道刘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先做好份内的事情。 隔壁的客堂挂着雅阁的牌子,住着柳萋萋,小沙弥送晚饭来时,她让明春来请苏荷过去一起用餐,被苏荷拒绝了。 柳萋萋懒洋洋靠在床上,见着味道寡淡的素菜提不起食欲,喝了几口小米粥权当填填肚子。 “这里离山下远得很么?” 明春道:“有足足二十里。现在雨势较大,下山更加困难。” “行,我知道了。” 柳萋萋近些日子胃口格外好,还想着让明春去山下买些肉食。虽说是佛门之地,不吃荤食,可她腹有胎儿,想必佛祖也是能理解的,现在看来是吃不上了。 戌时一刻,她听见隔壁的竹居传来关门的声音,想来是苏荷出去了。 柳萋萋让明春偷偷跟着去瞧瞧,才发现她们去了佛堂。 “她还真要去祈福?人都死了,祈那么多福有什么用?” 明春觉得这话不对,就是因为大夫人生前受了罪,才要多多祈福,让她下辈子投到一户好人家。 可柳萋萋是睚眦必报的人,明春若是反驳一句,必定会招来她的指责。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悄悄忍住不吭声最好。 因着下过雨,小径上的青苔有些打滑,苏荷走的极慢。来到佛堂后,门口的小沙弥将两人引进去。 鎏金兽首的香炉之中,暖烟流淌,在半空中交揉相缠,最终又消散。 一进入堂内,苏荷看见壁龛上坐着的佛像,她不敢怠慢,双膝跪在蒲团上虔诚的拜了拜。 脑海里想起张氏的音容,打从心底里希望她下一世可以投到好人家。 或许得老天垂怜,可以跟她一样,重获新生。 苏荷感怀重生之事,心中愈见崇信神佛,双掌伏地,将额头抵在手背上,久久未曾直起来。 佛堂外,秦嬷嬷特意过来查看,见到苏荷认真祈福的模样,立即回去禀了刘氏。 “苏荷向来听话,若不是因为和离要带走嫁妆,与陆府为敌,我也不会想着对付她。” 刘氏坐在黄木圈椅上,用手撑着脑袋闭眼道。 秦嬷嬷为她按捏额角,随口抱怨:“少夫人也真是的!成过亲的人,难不成还想着高嫁不成?世间多少女子不希望经历生子之痛?她白白得一双儿女还不知好歹?” “无非是仗着有几个臭钱罢了。纵是有钱又如何?名义上是她苏荷的嫁妆,还不是堆在咱们府上?”刘氏喟叹一声,嘴角隐隐得意:“便是当年长公主那般强烈离府,不也还是栽了一半的假嫁妆在我手中?” 回想起当年的情形,刘氏颇为得意。 若不是她聪慧,叫人假扮盗贼劫走长公主一半的嫁妆,她还真是一穷二白! 只是这法子已经用过一次,要是再来一次,恐叫长公主会起疑心。刘氏这才想着法子将苏荷带到上清寺,此地离京城尚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到时候苏荷出事,抑或是名节有毁,过错就不在陆府,也有理由苛刻她的嫁妆了。 之前那次是她没在场,没得逞就算了。 可这次有刘氏坐镇,很有胜算,连长公主都在她手里吃过瘪,何况是一个小小的苏荷? 秦嬷嬷也道:“反正离下山还早,不如在寺里多住两天再安排……” “今日我探过长公主口风,他们也会在寺里多住几日。夜长梦多,此事尽快安排。” 有他们在,还可以做个见证,便用不着刘氏多加口舌向世人解释了。 “老奴知晓。” 佛堂里。 直到裴夏推门进入,苏荷才恍然出神,已经子时了。 “小姐,先回去休息吧,明儿咱们再来。” 苏荷只觉得双膝酥酥麻麻的失去知觉,缓了好一阵才慢悠悠站起来,她问:“竹居内可曾有异动?” 第27章 我自有分寸 “小姐你真猜对了。奴婢一直守在院子里,还真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钻了进去。” 客堂外的院子里有一大片竹林,裴夏藏身于竹林之中。期间看见柳萋萋进去过竹居很快又出来,不到一刻钟,便看见有一个男人进去没再出来。 苏荷知道刘氏之前没有得手,绝非那么容易,只是没想到竟会这么心急? 绕过禅室,献音伺候昭阳诵经出来,刚好看见秦嬷嬷提着食盒急匆匆往佛堂方向去。 她扬声唤住,走到跟前扫了眼食盒。 “嬷嬷这是要去给少夫人送晚饭?” 秦嬷嬷忙道:“回郡主的话,夜深露重,老奴念着少夫人祈福许久,想着为她呈去一碗清粥和一碟小菜,也好填填肚子。” 寺里资源有限,能找小厨房做一碗清粥已经很不容易了。 “晚饭吃的清淡,正巧我也饿了。”献音淡淡勾唇,拦在前面不准备让秦嬷嬷过去。 秦嬷嬷怕她跟自己索要,忙打开盒子解释道:“郡主实在是抱歉,老奴就准备了两份,一份交给少夫人,一份交给柳姨娘……您知道的,柳姨娘身子有孕,晚间怕饿总是要多吃一顿。” 食盒内果然有两份一模一样的饭菜。 献音淡眸微眯,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饭菜虽一样,可碗边却做了细微的区别。 她想到长公主曾提起过,陆府刘氏是个精明的主儿,保不齐会有什么歪门心思? “便没我的份儿了?” 献音有意扬长音调,语气多有不满。 秦嬷嬷心里惦念着给苏荷设局,心上有些慌乱,急急解释:“郡主,要不老奴重新给您做一份……实在是少夫人为大夫人祈福,此乃功德之事,老奴不敢怠慢!” “既如此就算了,你且去吧。” 还以为献音会格外刁难,没想到一句话便过去了? 秦嬷嬷觉得有些不真实,但有要事在身,她不敢耽搁,马不停蹄往佛堂去了。 站在原地的献音静默半晌,转而去了陆淮鹤的客堂。 佛堂门口。 秦嬷嬷站在外侧,与苏荷对立而站。 她遵循的是刘氏的意思,即使苏荷在府上如何如何照拂过她,都只能烟消云散,一概不谈。 “您为大夫人祈福,是功臣。在九泉之下,她会感激您的!老夫人身子不适,暂且做不了什么,只能安排老奴给您送来一些宵夜,也好填饱了肚子回客堂休息。” 秦嬷嬷说话时眉眼弯成一条线,亲切的模样让苏荷回到了什么也没发生之前。 她瞥了一眼食盒:“倘若我不呢。” “当着佛像的面儿,少夫人若是忤逆老夫人的意思,恐是不妥……”秦嬷嬷看准了苏荷柔弱的性子,开始胡诌乱扯。 就在她以为要僵持的时候,苏荷蓦地笑了。 “那便替我谢过老夫人。” 她端着瓷碗大饮一口,将所有的粥喝的干干净净,口间只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回甜。 苏荷用手绢抿了抿唇,重新看向秦嬷嬷:“这下我可以离开了吗?” 秦嬷嬷喜笑颜开:“老奴还要去给柳姨娘送宵夜,便一起跟着少夫人去客堂。” 从佛堂到竹居,时辰正好够药物发作。 上一次意外失策,这次绝不会出错! 裴夏听到她的话,放在袖间的举动一顿,默默伸出了手,暗自嘟囔一句:“畜牲才跟着人呢……” 朦胧昏暗的小道上。 苏荷能感觉到身体内异样的变化,那是一种由内到外被啃食的酥麻感觉。 第二次中计,恐怕世间再没有她这样笨的人了。 可……若不以身试险,她如何能杀下第一局? 红润的眼微微一闭,裴夏搀扶她的手臂稍稍一紧,没让身子晃的厉害。 一直尾行其后的秦嬷嬷猜到迷药起了作用,她眼尖儿的发现苏荷步子有些慌乱。 “少夫人,前面就是竹居了,您回去好好休息。” 秦嬷嬷抿着笑意刻意说道,似乎已经断定苏荷必出事无疑。也对,在不知情中计的情况下,还真没人能救得了她。 不过…… 待秦嬷嬷进了雅阁去见柳萋萋,裴夏立即背过身去将藏在袖间的解药喂进苏荷口中。 方才在佛堂外她就想拿出解药,没想到秦嬷嬷竟然一路跟着。路上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更是没找着机会。 苏荷服用过解药后,心思稍微定了定。 竹居内有陌生男人,她此时身子虚弱,恐进去就会招来毒手。可若不进,隔壁的雅阁内,秦嬷嬷一直听着她们的举动…… 苏荷额头浸出汗珠,眼里泛红,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小姐,奴婢陪着您!” 裴夏手里藏了块石头,倘若有人扑上来,她立即砸过去! 苏荷静缓了会,推门进入。 窗台处倒映出竹林的影子,影影绰绰。 她摸出火折子点燃,微弱的火光之下,竟看见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丢在床边! 不等苏荷惊呼出声,裴夏已经被人点了穴道不能动弹。一阵风过,房门也被关上了。 “是我。” 陆淮鹤低沉的声音传来。 见是他,苏荷紧张的心顿时一收,下意识往他身边凑近,可是声音听起来仍旧有些颤抖。 “怎么会是你……” 陆淮鹤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还是说,他在监视自己? 苏荷一时想不通。 可让人意外的是,在陆淮鹤身侧,她的心竟没来由的安静下来。 “我若不来,你又中计了。” 屋内昏暗,陆淮鹤刻意放低了声音,怕苏荷听不见,还往前凑了几分。离得近才发现,她脸颊泛着薄红,呼吸微喘,身子也靠在墙边有些支撑不住。 苏荷别扭将脸一偏,火光氤氲了瞳仁,缓缓道:“我自有分寸。” 之前吃过一次亏,她断不会让自己再陷险境,所以才让裴夏事先准备好了解药。 刘氏不是想让自家女眷清白受损么?那么柳萋萋同样也可以。 陆淮鹤拉过她的手探了探脉搏,眉心微蹙,声音有一丝冷冽:“你的分寸,就是让自己涉入险局?” “我服用过解药,暂时没什么大碍。” “你就那么有把握?”陆淮鹤钳制住她的手腕,手上稍稍收紧,疼的苏荷拧眉,沉默着没说话。 身体里的药效还没完全消退,与他的肢体相碰时,让苏荷内心如猫儿挠般,只能往后退一步,挣扎着避开。 幸好解药起了压制作用,否则…… 第28章 你……你没事 苏荷实在有些不愿让陆淮鹤看见自己几次三番的落魄模样,可上天似乎如此安排,前世如此,今生也一样。 陆淮鹤侧过身去,装作没听见。 苏荷有些恼怒,裴夏年纪还小,这么久没曾动过分毫,只怕待会解穴之后四肢会僵硬。 “陆大人,烦请将裴夏的穴道解开。” 她再次开口。 陆淮鹤仍旧不为所动,蹲在五花大绑的男子面前,细细打量着。 苏荷见他真无视自己,双眸隐怒,语气已然有了一些威严,沉沉出声:“陆渊!” 听见她直呼名字,陆淮鹤动作一顿,嘴角竟微微上扬。 这次总算听苏荷的吩咐,将裴夏穴道解开。 “小姐!” 裴夏踉跄着差点跌倒,奔到苏荷怀中,眼泪跟着掉了几颗,她真以为小命不保…… 陆淮鹤瞥了眼,一时不知道谁是主仆。 门外有人敲门。 秦嬷嬷的身影笼罩在门上,虚情假意的声音传进屋子里:“少夫人,休息了么?” 裴夏止住哭泣,捏了捏嗓子不耐烦道:“都歇了喊什么喊?要是将我家小姐吵醒,小心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老奴知错了。” 秦嬷嬷认错的及时,转过身去,却低声咒骂:“睡睡睡!也就睡这点安稳觉了,等下半夜我看你怎么睡得着!” 走出竹居后,她有些发愣。 苏荷不是喝了药粥,怎么还睡得着? 秦嬷嬷有些想不通,可她眼睁睁看着苏荷将碗底都喝干净了,想来不会出差错。 她快步朝刘氏的客堂跑去。 刘氏为了摆脱嫌疑,特意住在了另一间院子,与昭阳和献音为邻。 见到秦嬷嬷回来,在圈椅上差点睡着的刘氏总算提起点儿精神,“她喝下了?” “喝了。咱们就等着茶杯落地,立即进去捉奸!” 刘氏早前跟那人吩咐过,让他一进入竹居就藏身于床底。等到苏荷药效发作难耐之时,将她彻底吃干抹净,以摔碎的茶杯声为令,柳萋萋先跳出来噪弄声势,再惊动长公主,有她作证,一切都水到渠成。 “我乏了,待会有声儿了记得叫我。” “老奴晓得。” 竹居内。 陆淮鹤觉得被绑的男人有些眼熟,应该与那日长公主府设计的男人为同一人。 “你是杨婆子的儿子?” 男人注意力被塞了布条,躺在地上呜呜咽咽,只能挣扎着扭动几下。 苏荷作势要取下他嘴里的东西,被陆淮鹤止住了,他用匕首轻轻一挑布条,男人便已经全盘托出。 苏荷听闻刘氏的计划以后,难得露出一抹微笑:“老夫人这是要我的命。只可惜,没藏好狐狸尾巴。” 她明明笑着,嗓音却添了几分淡凉。 陆淮鹤接触的女子不多,更不懂宅院内的恩怨情仇。可要是真的如刘氏所愿,已经和离的苏荷在寺里被人欺辱,传出去以后,坏的不是陆府的颜面,而是苏家的名声。 以后要再想议亲,大抵没有可能了。 听闻她还有很多嫁妆还在陆府,怕是到时候也拿不出来了。刘氏即可坐收渔翁之利,既伤害了苏荷,又得了钱财。 “怎么处理他?”陆淮鹤问。 他身为大理寺卿,在折磨人这方面可以说无人能及,吊着一条贱命简直易如反掌。 男人趴在地上苦苦哀求。 上次裴夏叫人将他打了一顿,身上的淤青伤口才刚刚好转,他可不想再受皮肉之苦! “少夫人!要小的做什么都行,只要您息怒!” 苏荷沉眸想了会,轻轻开口:“你按我说的去做,我自会保你一条命。” 前世她是善人,可惜众人皆伥鬼。 如今她收起善心,便斗胆与伥鬼争个输赢。 丑时一刻。 一阵清脆的瓷杯响彻在竹居附近。 秦嬷嬷坐在院子边昏昏欲睡,听到忽如其来的碰撞声,睡意顿无,急忙将刘氏唤醒。 她们的响动静惊醒了献音。 “发生了何事如此匆忙?” “回郡主,好像是少夫人那屋子传来的声音……” 秦嬷嬷没作任何迟疑,一口断定声音是从苏荷屋里传来的,像是提前知道似的。 几人循着声音往竹居方向走去。 献音忽然发现刘氏的腿脚好像利索了,不用秦嬷嬷搀扶也能健步如飞。 一走进院中,能清楚听到女子慌乱凄厉的斥责声,不时伴随一些东西摔倒在地的声音,让众人眉心陡然一跳。 “少夫人您怎么了?里面发生什么事?” 秦嬷嬷快步上前,急急拍打竹居的房门,故意提高音调想要吸引更多人前来围观。 台阶下,刘氏佯装捶胸顿足,气的咳嗽,吩咐着秦嬷嬷快点打开门看看。 待秦嬷嬷隐隐迫切刚要推开门时,竟然从里面被打开了。 昏暗中,苏荷黑发如墨,秀眉微蹙,似有不满,手中执着的提灯将光照射在她细嫩的脸颊,半张脸氤氲在暗处。 “秦嬷嬷,大半夜的不睡觉,有什么事吗?” 她轻抬眼,触及到秦嬷嬷眼中的骤然变化,声音清冷如水。 “少夫人你……你没事?”秦嬷嬷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此时耳边的女子尖叫声越渐高扬,她忙扭头一看,声音竟然是从雅阁里传出来的! “还不去看看,柳姨娘发生了何事?要是伤到腹中孩儿,秦嬷嬷这条小命,便相抵吧。” 苏荷的神情让人感觉到一种冷冷的压迫力,让秦嬷嬷心中后怕不已,她明明给苏荷下了药却为什么…… 刘氏见势头不对,忙跨上台阶,一把推开雅阁的房门,顿时尖叫着出声,指着房中衣不蔽体的男人,狠声咒骂:“天杀的畜牲!没娘养的狗东西!给我抓住他!” 男人趴在床边只是声势闹的大,实际上并没有对柳萋萋做什么,是她自己吓自己罢了。 床榻上,柳萋萋双手抱着肩膀瑟瑟发抖,眼泪跟断了线似的往下掉,一看到老夫人,立马扑着赶了过去,“祖母!” 刘氏气的胸口疼,见她只穿着一件轻薄的里裙,肩膀几乎都露在外边,更是没眼看,声音颤抖道:“穿上衣服!” “祖母我……” “滚去穿衣服!” 第29章 我替她谢过 柳萋萋泪眼巴巴欲告状,没想到刘氏竟然会对她不耐烦,她接过秦嬷嬷递来的衣袍披在外边,总算将身子遮住。 一直在走廊外边看热闹的献音提步进来,见到被和尚们抓住的男人,觉得有几分眼熟,当即便道:“我在哪里瞧过你?说说,怎么就看上陆府的柳姨娘了?” 刘氏被后面那句话气的一堵,这是什么话? 男人耷拉着脑袋不说话,立马招来秦嬷嬷一个巴掌,她不住的给男人使脸色,劝他别在献音郡主面前乱说话,最好是当个哑巴! “祖母,我好端端在房中睡着,忽然一睁眼他就光着上身站在床边……幸好我躲得及时,并没有被他碰到……” 房中无灯,只有夜色洒进几分。 柳萋萋向来不喜与明春同睡一室,迷迷糊糊睁眼睛竟看见一个陌生男人紧紧盯着自己,这谁见了不吓一跳? 她是有身孕的女子,怎么可能与别的男人做出如此下贱之事? 刘氏冷脸听着,指甲掐入肉中连疼也没察觉到。 她说没碰到就真的没碰到?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一个衣不蔽体,一个裸露香肩,怎么能说得过去? 刘氏侧头去看静静观望着的苏荷,眼神阴婺的可怕。 她是如何知晓并逃过的? “既然是登徒浪子,不如好好审问一番。正好陆大人也在寺里,有他主理,想必老夫人没什么顾虑吧?”献音嘴角掀起一抹清浅的微笑,似乎很是关心这场闹剧。 在她面前,刘氏哪里有反抗的能力?不过她终归是要脸面的,柳萋萋的清白不可有损,否则连熠儿娇儿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想到此,刘氏故作轻松道:“既然有陆大人在,还不快去将他请来主理此事?萋萋乃是我陆府姨娘,万不可被不明不白的人污蔑陷害!” 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从苏荷身上掠过。 秦嬷嬷心中焦急,俯在她耳畔低声说了一句。 被绑的男人是杨婆子独子,叫做邹二,今日若是他出了差池,恐怕杨婆子那边…… 杨婆子跟当年的事情有牵扯,刘氏心中到底是有所忌惮。 献音差人去请陆淮鹤,他穿着素装,眉眼惺忪,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进入雅阁里见到一屋子的人,视线不自觉落在苏荷的面容上,她隐匿在人群中,眉眼明亮,似含着星子。 “发生了何事?”他的嗓音疏淡而慵懒。 苏荷有意转眸,与他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很快又移开目光。 她总觉得陆淮鹤看向自己的眼神,有些许灼热的滚烫。 该是错觉。 可苏荷真心觉得凑巧,每一次深陷困境时,他都会出现。 “淮鹤,你同为陆家人,可千万要为咱们主持公道。萋萋是砚修的妾室,差一点就被这个畜牲污了清白!”刘氏企图打感情牌,陆淮鹤本就是她的小辈,如此称呼并无不妥。 陆淮鹤佯装打量起邹二,瞥一眼窗外夜色,淡淡道:“今夜审讯恐吵的长公主不能安睡,先将人押下去,明日再审。” 刘氏眼中有了一丝光亮。 献音上前一步:“明日再审?你就不怕……” 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苏荷在她身后扯了扯衣角,献音立即明白,恐是两人提前商量好的。 “寺中空旷,要将人押至何处?”刘氏问。 陆淮鹤思索了会。 “暂且关押静室吧。” 静室离得并不远,是供寺中不听话的弟子思过的地方。 刘氏就怕陆淮鹤审问出什么东西,始终提着一颗心。如今倒好,有一整夜的时间让她缓一缓。 尽管邹二是杨婆子的独子,为了不让他供出自己的身份,坚决不能留。 到时候若是杨婆子追问,便将罪责推说在苏荷身上,反正她一直对苏荷有怨气。 邹二被押走以后,雅阁瞬间安静下来。 刘氏亲自上前查看了柳萋萋身上是否有被侵害的痕迹,她虽不信邹二没有对柳萋萋做什么,但终归是自己人,不能丢了砚修的面子。 “祖母差一点儿我和腹中的孩子就……”柳萋萋垂泪而出。 所幸月份不大,惊吓之余并不会影响到什么。 可这事她觉得奇怪,前脚秦嬷嬷让自己注意着竹居内的动静,当天晚上邹二就进了她的房间? 一定是苏荷搞的鬼。 “苏荷,你与萋萋房间相邻,难道就一点儿声音也没听见么?作为主母,你竟然任由别的男人欺负她,这是置陆府的颜面于何处?” 刘氏痛心疾首,仿佛柳萋萋受辱,苏荷就是千古大罪人,更是在陆淮鹤和献音面前将苏荷指责的一无是处,最后用幽怨的眼神瞪过去,语气薄凉:“也难怪,生育之苦你并不知晓,也无法与萋萋感同身受了。” 偶然听见自己的名字,那样一番折辱人的话,苏荷眼睫轻颤缓步上前,站在刘氏身侧模样恭敬,眸中闪着细碎的光:“老夫人想来是记错了,陆砚修给了和离书,我已经不是陆府主母。” “你……胡说!砚修还是个孩子,他什么也不懂。当初他八抬大轿娶你回来,宗亲见证,如今你说和离就和离?”两次,刘氏没有如愿陷害到苏荷,也不顾及陆淮鹤在场,与苏荷唇齿相争。 苏荷道:“老夫人不必着急,我已经让陆砚修约见陆府宗亲,到时候,和离的事情一并告知。天快亮了,老夫人若还精神,便在这里陪着柳妹妹吧,我先告辞了!” 待她走后,观看完闹剧的献音也默默退场,回到客堂小院中,陆淮鹤在身后叫住她。 “你出手相助,我替她谢过。” 若不是献音告知秦嬷嬷的举动有鬼,他也不会抓到邹二。 献音顿住脚步,回头看他:“你若要感谢,便拿出些实际行动。” “你想要什么?” 小道上没有光亮,献音浸在黑暗中,低着头轻声一笑:“紧要时候,陆大人饶我一命即可。” 陆淮鹤凝眉,不等回答便看见她转身回了房间。 世间人人都夸赞昭阳长公主乐善好施,菩萨心肠,所以才会在南下收养一位孤女。在京城里,更是给了孤女无比尊贵的荣耀。 陆淮鹤不是没有深究其中的缘由,可越深究,就越让人害怕。 献音的身份,极不寻常。 第30章 是秦嬷嬷 当天夜晚,秦嬷嬷来到静室。 她给邹二呈了些饭菜,再松开绑苦口婆心说了些好话,让他想想家里人,千万别在明日胡说八道。 邹二不疑有他,连声答应,一阵狼吞虎咽的吃下。 就在秦嬷嬷起身掩门离去之际,静室里的碗筷被踢倒在地,邹二的喉咙被毒药锁住喉咙,双手紧紧捂着一个字儿也没发出来。 此处清静,无闲暇人员走动,不会有人发现里面的情形,秦嬷嬷守在门外,一直等到屋内没了任何迹象才离开。 翌日,晨光微亮。 刘氏将众人召集在一起,第一件事就是闹着要调查昨夜之事。坐在旁侧的柳萋萋眼睛通红,看来一晚上没休息好。 “苏荷呢?怎么还没到场?” 秦嬷嬷道:“许是少夫人觉得心中有愧,不好意思前来……” 昨日雅阁内发生那么大的声响,苏荷都没出来瞧一眼,可不就是有愧? “我因何会有愧?” 话没说完,苏荷便款款走进室内,她环顾室内一圈,视线在秦嬷嬷脸上停顿了下,笑的冷淡:“怎么不回答?” 秦嬷嬷垂眸:“是老奴僭越了。” 苏荷俯身坐下,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摩挲着,眉眼一斜:“裴夏,让她长长记性。” 裴夏道好,挽起袖子走上前,利落的甩了一巴掌过去。秦嬷嬷被扇的后退几步,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看向她,“我可是老夫人的人!你凭什么打我?” “凭你嘴巴没规矩!” 裴夏一直看不惯刘氏身边这些婆子们,仗着年纪大,跟自己是老夫人似的,在府上横行霸道也就算了,还敢在她家小姐头上作威作福? “你这丫鬟太过分了!” 刘氏一拍桌子,茶水溢出,柳萋萋也跟着心惊了下,她偷偷打量着,算是彻底看明白了,这两人对着干呢。 也好,待她们伤的两败俱伤,自己坐收渔翁之利,最好的结果就是陆府剩她一个女主人!反正短命的张氏已经见了阎王,苏荷离开以后,老夫人过不了多久也得去黄泉路。 堂内,苏荷静静凝视着刘氏 重来一次,她好像不会害怕什么了。即使刘氏是长辈又如何,没有德行的长辈跟守规矩的看门狗比起来,后者好像更加讨欢心一些。 “吵吵嚷嚷的,成什么体统?” 门外传来昭阳的声音,献音伺候在一侧,刘氏一见到她立即迎了上去,听见昭阳道:“听闻陆府有家事需处理,淮鹤为外男,不好插手,还是由本宫来决断吧。” 她到底曾是陆府的人,身份又比刘氏尊贵,参与进来并不会有人说什么。 刘氏更没意见,给秦嬷嬷使了个眼色,她立即捂着脸上前哭诉一番。 本想长公主看在刘氏的面子上辩个公道,没想到献音先插了一嘴:“是你说错话在先,怎能怪主子惩罚?瞧你这做派,倒不像是个伺候人的,下辈子投胎前记得烧高香拜大佛,也抢在别人前面做个主子,便不用受气了。” 她一开口,昭阳便不出声了,这样一来,倒让人觉得这话是长公主的意思。 秦嬷嬷脸上的神情变化极为精彩,从愤愤不平变成了青白交杂,还得硬着头皮感谢郡主的教诲。 昭阳道:“来时路上,献音已经将前因后果告知本宫,佛门清静之地,竟然有人敢亵渎神明,本宫定要亲自定他的罪!” 刘氏吩咐秦嬷嬷去将人带过来。 两人心知肚明,邹二已经不可能出现了。 秦嬷嬷肯定自己没留下什么破绽,走时连脚印都是擦的干干净净。 裴夏及时站出来,对着昭阳恭敬道:“让奴婢去吧。奴婢腿脚利索,跑得快。” “去吧。” 秦嬷嬷正好不想去,否则见到了尸体还真是不好说什么。现在她们只需要将罪名往苏荷身上扔,借口理由一大堆,就说她嫉妒柳姨娘腹中有孕,蓄意报复……总之死无对证。 刘氏微微往后仰着身子,下巴微抬,眼睛转向苏荷,她一脸平静,仿佛跟此此事没有关系。 等了一炷香的时辰,昭阳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刘氏准备让秦嬷嬷去静室查看情况时,屋内进来人了。 裴夏将邹二领到了跟前来。 看到眼前活生生的人时,秦嬷嬷愣住,一动不动。 半夜他不是吃下有毒药的饭菜死了么? 刘氏面如土色,暗中拳头紧握,便是一眼也不想瞧秦嬷嬷。 早知如此,还不如她亲自去办! “小的名叫邹二,参见长公主。” 邹二说话时嗓子嘶哑,想来是毒药所致。 他跪拜在地,模样恭敬,看起来也不过才二十多岁。单从表面来看,要说他蓄意欺辱别家妇人,倒不像是真的。 可他偏偏两次欲伤害苏荷。 昭阳问道:“昨夜是你企图伤害柳姨娘?罪名可认?” 邹二抬起身,看了眼刘氏隐隐含着恨意,迟疑道:“小的是被人指使才误入歧途,幕后之人就在现场,还请长公主明察……” “哦?那你且说,是何人指使?” 刘氏一脸阴婺,眼下肌肉抖动了下。 苏荷跟着抬眼。 安静的屋内,邹二缓缓伸出手指,指向了其中一个人。 秦嬷嬷瞳孔放大,看着指向自己的手指,瞬间僵住。 “是她!” “昨夜秦嬷嬷为了杀人灭口,在饭菜里下毒,企图要我性命!” 秦嬷嬷大声反驳:“你胡说!我也只是按照吩咐……” “都指认了你还想狡辩?”刘氏蓦地出声,斜着的眼神格外骇人,“秦嬷嬷,你跟老身一样,家中已有重孙,难道就是这样给后辈树榜样的?” 秦嬷嬷闻言不敢轻举妄动,伺候刘氏几十年了,稍微一点风吹雨动她都能明白,这番言语是在暗中警醒她。 今日之事不管她认与不认,刘氏都能有办法脱身。可她一个老奴,家中尚有牵挂,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短暂思忖过后,秦嬷嬷心中很快就有了思量,她深深看了刘氏一眼,双膝扑通跪在昭阳面前,“老奴一时鬼迷心窍……请长公主责罚!” 刘氏暂且松了口气。 “老奴不喜新进府的柳姨娘,是她惹得少夫人与少爷离间,故而想吓唬吓唬她……” 柳萋萋闻言,极不相信的站起来,一手抚着小腹,一面厉声质问:“你说谎!明明昨晚你还……” 第31章 带回陆府杖责 “萋萋!”刘氏冰冷出声,轻微摇了摇头,示意她多说多错,柳萋萋这才止住话口,又迟疑的坐下。 献音瞧着这一场好闹剧,当真是觉得精彩。 “既然此事跟苏荷有关,你且说说,如何处置秦嬷嬷?”昭阳身为皇室中人,八百个心眼子,怎么会看不懂场上的局面? 苏荷起身,眉眼一垂,凝着跪在地上的秦嬷嬷,轻声道:“秦嬷嬷包藏祸心,以下犯上,不如……就杖责吧。” “杖责多少合适?” 她道:“见阎王为止。” 刘氏没沉住气,神情幽怨转过来,不由道:“秦嬷嬷纵是有错,但罪不至死!你也曾是陆府中人,怎么随意轻视一条人命?” 苏荷眼眸一动:“老夫人的意思是,柳姨娘与秦嬷嬷比起来,便也不重要了?” “你胡说!萋萋是妾,是主子,秦嬷嬷怎可与她相比?” 苏荷却笑了,笑意染上眉梢,带了几分薄凉:“在我看来,秦嬷嬷为仆,柳姨娘也一样,不存在谁尊贵谁低贱。” 柳萋萋面上一急,欲与之反驳,但看长公主未曾吭声,才忍了一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居然出言不逊? 柳萋萋心中难静,掌心揉搓在一起,怨气横生。 高坐主位的昭阳淡淡抿了一口茶水,接过献音递来的手绢擦了擦嘴,侧头看过来,“本宫记得砚修多年来未曾有嫡子,如今姨娘怀了孕,便贵重着。一个老奴而已,杖责就杖责,死了也无碍。” 她一开口,刘氏纵是再不情愿,也断没有理由不答应。 秦嬷嬷匍匐在地上,哆嗦着嘴唇惊恐万分。 明明是对付苏荷,要苏荷的性命,怎么会将自己置于死地? 她看向刘氏,隐隐含着求救之意。 终归是侍奉了那么多年的忠仆,功劳没有,但有苦劳,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可惜,刘氏欲求的长公主宽恕旨意,还没开口就听见苏荷的声音。 “老夫人……” 苏荷素手轻抬,漫不经心的敛眸:“佛门之地不见鲜血。裴夏,将人绑起来,带回陆府杖责。最后一条路,得在家里笑着走。” 刘氏故技重施,不止一次的陷害,她除掉一个嬷嬷没什么不合理吧? 裴夏最喜欢做这种大快人心的事情,当即就让小厮上前将秦嬷嬷钳制住。她们来上清寺时未带仆从,小厮是陆淮鹤手下的人。 “苏荷你!”刘氏气的拍案高喊,咬着牙从嘴里最后吐出几个字:“秦嬷嬷年纪大了,注意点儿,别伤着她……” 这番话一出,秦嬷嬷知道没了生路。 她活了几十年,几乎跟老夫人同龄,就算是死也无所谓,只要刘氏能照拂她的家人! 苏荷笑笑:“老夫人这话说的。你放心,她只有在陆府才会断气。” 刘氏颓废坐下,冷眼看着秦嬷嬷被带了下去,再审视着始终跪在一侧的邹二,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那这人呢?差一点儿就伤了我,可不能这样放过!”柳萋萋终于忍不住出声了,无论如何,邹二绝对不可能放过! 邹二看向苏荷,她曾说过要饶一命的,否则他也不会将秦嬷嬷供出来。 苏荷闻声淡淡一瞥,还没有言语。 随后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陆砚修风尘仆仆的跑进来,见到安然无恙的柳萋萋时,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我听说你出事了,怎么样没事吧?腹中胎儿呢?” 一见到她,柳萋萋像看见了靠山,晶莹的眼泪断线了般落下来,再想到这几餐连肉沫也没瞧见,一头栽进陆砚修怀中,楚楚可怜。 苏荷没有预料他会来,看到在众人面前相拥的两人只觉得恶心。 “既然是伤害萋萋的人,直接砍死拎去喂狗!” 在来时,陆砚修已经知晓来龙去脉,此刻柳萋萋梨花带雨的扑在他怀中,只觉得怒火中烧,看也没看邹二,直接给他下了死命令。 邹二连忙求饶:“陆少爷!饶小的一命吧!” 他一番求饶,想让陆砚修看在杨婆子是他娘的份上留一份情面。可邹二不知道,刘氏将陆砚修保护的极好,他也并不知晓其中的关系。 多说多错。 刘氏不能容忍邹二在室内,否则一心急,将她吐出来,就全完了! “一块儿绑起来,扔出去!” “老夫人……” “扔出去!” 苏荷见她如此心急,像被踩住了尾巴的老鼠,急不可耐。以往没有跟陆砚修闹之前,老夫人就算再虚伪也都是笑嘻嘻的,现在两人分道扬镳,便什么也不伪装了。 邹二被带回到静室,嘴里的布条还没松开,就立马招来一顿杖责,他趴在地上被打的几近晕厥,模糊间看到苏荷出现在眼前。 “留着一口气。” 邹二暂且留着有用,苏荷并不想要了他的性命。毕竟,有承诺在先,说了要保他的。 不断气儿就行。 闹剧已经散了。 雅阁里,陆砚修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身旁的柳萋萋哭的泣不成声,再问起外面的传言,带着哭腔道:“上清寺离京城那么远,我被欺负的消息怎么会传播的那样快?” 事情是昨儿下半夜才发生的,今早陆砚修就听闻消息急匆匆赶来,可见京城已经有了传闻。 柳萋萋想不通,明明刘氏要对付的是苏荷,邹二怎么会进到她的房间?谣言怎么那么快传回了京城? “一定是苏荷!我早说过她嫉妒我为你生了孩子,她表面上装作风淡云轻,背地里惯会耍这些手段!你不知道,我若再被邹二纠缠一会儿,胎儿肯定会保不住!” 陆砚修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原因,可与苏荷相处三载,她什么性格自己并非不清楚。 “此事恐有隐情。” “还能有什么隐情?她瞧着性子是柔柔弱弱的,可说话哪里是了?秦嬷嬷就是她开口非要杖责而死的!这样歹毒的人,最会伪装了!”柳萋萋抹一把眼泪,扯了扯陆砚修的衣角,弱弱的问:“你是不是又对苏荷改观了?是不是后悔与我在一起了?” “萋萋你别这样想。” 陆砚修耐着性子哄道:“我知你没名没分跟着我委屈了。你放心,待我们从上清寺回去以后,苏荷就会离府。到时候,你就是我身边唯一的夫人了。” “当真?” “不会有假。” 柳萋萋这才露出满意的笑,伸着手又钻进了陆砚修怀中。 第32章 陆渊 大雄宝殿内。 金光闪闪的佛像睥睨着下方,似乎目睹了世间一切的善与恶。 苏荷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拜了拜。 昨夜之事,是她有意陷害柳萋萋。 不过到底是存了几分善心,只是让邹二围在床边假装吓唬她,并没有真的要她的清白。 苏荷不愿在佛门之地动歪心思,可联想到前世的惨状,便觉得,佛祖也是怜悯她的,所以才给了重生的机会。 昨夜只是柳萋萋的开胃菜。 既然和离已定,她跟陆府不会有任何关系,就算以后陆府会犯下滔天的罪责,也跟她没有关系了。 如此一来,血债血偿便可提上日程。 苏荷起身,为佛祖呈上三柱香火,提着裙摆走出了宝殿。 殿外的台阶上立着陆淮鹤,他负手而立,背影清疏。侧眸过来时,见着苏荷,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京中都知苏荷低嫁受尽了委屈,陆砚修更是光明正大将外室领回府上,眼下仅仅是因为一段谣言,将马不停蹄奔来与外室相见。 完完全全不顾苏荷。 便是已非夫妻,凭着三载的情分,也不该不管不问。 陆淮鹤见苏荷鼻尖红红的,看起来有些委屈,心里头一时间如同翻云腾浪,不能平静。 “昨夜我还没谢过陆大人,邹二的事……” 秦嬷嬷送完饭后,邹二的的确确是中毒了,是陆淮鹤及时为他驱出毒药才没伤着性命,只是声音暂时嘶哑。 苏荷总觉得跟陆淮鹤有些莫名的缘分,否则几次三番相助她,会那么凑巧? “是献音郡主看出了异常,专门通知于我。” 苏荷很是惊讶,她与献音从未有过交集,怎么会出手相助? 事实上,献音的身份绝非寻常,甚至可能与皇室有纠葛。苏荷不知该如何点明她的身份,凝着陆淮鹤想要提醒道:“郡主她……” “你不用说,我都知道。” 苏荷愕然。 对啊,人家可是大理寺卿,查案办事效率极高。长公主平白无故带一个孤女回来,他怎么会不暗中调查? “改日我定备厚礼,亲自上门道谢。”她道。 陆淮鹤仔细的端详着苏荷:“我已经替你谢过了。” “那……谢过陆大人。” 听她讲话文邹邹的,谢来谢去,显得格外生分。 陆淮鹤望着成片的松柏林,想起陆砚修与柳萋萋在寺里结伴相依,心中不免有些心疼苏荷,他侧头微微一笑:“随我去前面走走。” 原以为后面几天都会有雨,苏荷也做好了迟留下山的准备,今日却已经放晴。刘氏也告知了众人,晚些时候会安排马车下山,秦嬷嬷和邹二也一并押送回去。 “你跟陆砚修……” 行至小径上,走在前面的陆砚修脚步放慢,语气藏了抹询问的意味。 苏荷想象着他说这话时的神情,兴许夹杂着几分长辈关切的老成,她微微垂眸道:“我知道,陆家人都不赞同我和离……可陆大人若是想要劝我,还是别白费口舌。陆砚修并非良人,我并不想为他勉强此生。” “我并非劝和,你也不必因旁人的言语心生负担。”他道。 苏荷眼眸一颤,看着陆淮鹤清冷高瘦的脊背,心里忽然交杂着一种莫名的委屈,她还以为又是为陆砚修说话的。 “和离之后,有什么打算?”他再次问。 “我要解决一些私事以后,才会再做规划。” 陆淮鹤不懂她所谓的私事是什么,与陆府有关还是与苏家有关? 他低眼,从怀中掏出一块沉香木的令牌,交到苏荷手中。 “日后有难事,可随时到大理寺来找我。” 声音在松柏林间漾着,清润入耳,极为好听。 苏荷愣住,手指摩挲着令牌,只觉得每一寸的触感都格外滚烫。 他……何故如此帮衬自己? “陆大人……” 陆淮鹤凝着她的发髻中的金步摇,喉间微动,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我记得之前说过,你可以不必称呼的太过规矩。” 苏荷咬着嘴唇,思量着这话什么意思。 “就依那日在竹居内的称呼。” 陆淮鹤脸上有些许不自然,急忙回过身去,不让她见到自己的失态。 苏荷凝眉想了想,回忆起来后不觉得脸颊一红。 那日她是想陆淮鹤尽快给裴夏解开穴道,所以在情急之下唤了他的名字。 陆渊。 “小姐,该下山了。” 从客堂一路找过来的裴夏来到松柏林,见到苏荷与陆淮鹤独处时颇有些意外。 刘氏已经在寺庙外的马车里候着,就等着苏荷启程。 “陆大人……我先告辞了。” 苏荷只觉得他的名字有些烫嘴,心里犹豫着,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好僵硬的称呼了声陆大人,便急急的掩面离开。 上清寺外,停着两辆待启程的马车。 陆砚修与柳萋萋早早的坐在上面,两人嬉笑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惹得苏荷心中反感,转头坐上另一辆马车。 一见着她上来,刘氏那张沟壑的老脸瞬间一变,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打量了遍,忽而道:“相处三载,我竟不知你心思如此狠毒?” 可怜了秦嬷嬷,伺候她那么多年,竟然没能安然离开陆府。 明明一切都是设计好的,苏荷又是孤身一人,计划怎么会没有得逞?反倒是在柳萋萋面前闹了一番,叫人看了笑话! 苏荷款款落座,掩嘴轻笑一声:“老夫人这话说的,难道你可以算计,我就不能反击吗?” “我何时算计你?你别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人!” “话要是真抛到明面上来说,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老夫人恐晚节不保。” “你!”刘氏咬紧了牙,在心里将她狠狠抱怨一番,却又不敢真的表露出来。 眼看着苏荷就要从陆府离开,连带着堆满桂花小院里的所有嫁妆,都一并带走。 陆府可谓是真的变成一穷二白,没有任何家底,以后连维持日子都艰难。 钱刘氏倒是有,只是藏了那么多年,她可不想拿出来补贴家用,光是柳萋萋母子三人每个月都得花掉几十两甚至上百两! 马车缓慢行驶,终于在傍晚时候到达陆府。 前脚刚一落地,苏荷就让陆砚修去将陆氏宗亲都请到府上来。 第33章 婚书作罢 陆砚修饶是千般不愿,却又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将宗亲们请来,很快祠堂内就坐满了长辈。 刘氏在里面辈分算高的,坐在主位,左右两旁依次往下是陆府旁系以及表亲,算不得是至亲。 待人齐聚以后,陆砚修懒懒散散坐着,一脸不耐烦的看向苏荷,“你有什么话就快说,我还得回去陪萋萋!” 各位长辈们早已听闻陆砚修的风流事,听到柳萋萋也不觉得好奇,反而感谢她为砚修生儿育女。 苏荷知道他们没有人向着自己,只有张氏还算心疼她,可惜人残疾,也已经去世了。 “裴夏,将东西取来。” 裴夏早就回去桂花小院取来一个镶有珍珠的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书面已经泛黄的婚书。 陆砚修再次见到三年前的物件,面上有些惊讶。 在他的记忆里,这是当年向苏家提亲时的婚书,上面的每一个字都是由他亲手所写,字句肺腑,可谓真情。 说到底不过是一份书纸,陆砚修还以为早就丢了,毕竟成亲了他就抛之脑后,根本没放在心上。 “你这是要做什么?”他不懂苏荷将长辈召集前来,就是为了看这份没用的婚书? “这份婚书你还记得吗?” 苏荷摊开婚书粗略扫了一眼,上面的每一个字她都熟记于心,直到现在也没有忘记,怕是陆砚修连这是什么都不清楚了。 “当初你我成亲,三媒六聘,明媒正娶,所有宗亲都见证了新婚。如今和离,各位宗亲要是藏着躲着不出来公证,岂不是也太没良心了些?” 宗亲们有人不满:“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氏也眯着眼睛看着她。 苏荷让裴夏将补贴的嫁妆账本交给宗亲们过目,陆砚修已经在上面签字画押,承诺他会在日后将每一笔开销都交还出来。 账本在祠堂内传来传去,刘氏和陆砚修的脸上都不太好看。 自古以来,没用的夫家才会用妇人的嫁妆,更何况陆砚修还拿来接济柳萋萋,此举更是不妥。 宗亲们大多都是陆家的长辈,思想根深蒂固,纷纷认为陆砚修没什么出息,还让媳妇儿贴嫁妆?一时间都没人吭声。 “这账本,一共三份,我跟陆砚修各自一份,各位长辈们共同一份,为的就是怕日后陆砚修不承认,我可不想那么多银子打了水漂。”苏荷语调不高,每个字落在陆砚修的耳朵里,像是带着格外的鄙夷。 “至于婚书,也就此作罢。” 她随手将婚书撕的稀碎,扬手一挥,碎纸屑在半空中纷纷扬扬。 陆砚修藏在袖间的拳头微微紧握,眸中无端生出一股怒火,脸颊上更是火辣辣的疼。 当着那么多宗亲长辈,后院妇人,将他的颜面踩在脚下碾压,实在无法忍耐! 陆砚修蓦地站起来,眼神阴婺:“你我夫妻三载,今日却当众羞辱我,何故如此无情?” 苏荷笑了,声音裹挟着些许凄凉。 “更加无情的还在后头,日后你自求多福吧。” 碎成渣的婚书落在地上,苏荷毫不留情的从上面踩过去。陆砚修见状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指着她离去的背影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如此妇人,刻薄小气,当初就该给你一纸休书!” 人群里,一位宗亲长辈斜眼瞧过来,“咱们陆家可没有动用妇人嫁妆的道理。便是当初长公主下嫁,嫁妆堆了整个府邸,也没人敢擅自动用分毫!更何况,你与苏荷本就是高攀,这要是在京中传了出去……” “行了别说了!砚修还小,很多事不懂,再说是苏荷自己生不出孩子,怎得就怪到砚修身上了?”刘氏终于忍不住道。 最先说话的那位宗亲长辈没好气的别开脸,懒得跟她废话。明明说的是动用嫁妆一事,怎么就扯到苏荷无所出这儿来了? 陆府门外传来一些急促的敲门声。 朱管家禀告道:“少爷,苏家来人了!” 陆砚修再不满意也不敢耽搁,忙上前去迎接,却看见苏凌已经带着十几个小厮涌进堂中来。 “兄长这是……” 他还依着苏荷的称呼,看见十几个小厮规矩站在一侧,有些忌惮。 苏凌扫了他一眼,淡淡道:“听闻阿荷今日从寺内回来,她既已你和离,便再无关系。今夜已深,不可仓促离府让旁人看了笑话。我此次来,是护她今夜周全。” 说完,让朱管家将小厮们带去桂花小院,今夜他要亲自守在院外。 陆砚修没想到苏凌竟然这么直冲冲就带人进来,气的脖子涨红,连同刘氏也气的微微脸红,指着苏凌眼底愤愤道:“你身为外男居然要闯后院?这是哪里来的规矩?苏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苏凌来时早就猜到刘氏会这么说,他本就对陆家不满,如今更是愠怒,眼神如刀子般刺过去:“如若我不来,怕是府上会发生抢劫嫁妆伤害阿荷的事情。老夫人,你说对不对?” 刘氏面上一僵,一丝心慌很快闪过,嘴上道:“胡说八道!” 当年的事情苏凌怎么会知道? 陆砚修见苏凌连祖母也不放在眼中,脸色铁青,任由朱管家将一行人带去了桂花小院,心里却将苏凌暗自骂了个遍。 桂花小院里。 苏荷看着守在院中的苏家小厮们,心里没来由的感到温暖,她端着热茶来到苏凌面前,“兄长,谢谢你。” 苏凌将茶一饮而光,看向苏荷安慰道:“有我们在,没人敢来造次,你快去歇息吧,明儿一早我们离开陆府。” “好。” 听玉轩内听见后院的响声,差明春出去查看,得到消息以后柳萋萋也忍不住站在走廊上翘首望了望,眼里有些羡慕。 “她命还真好,被陆砚修赶出府了也还有家人依靠。” 柳萋萋抚着小腹目光惆怅,想到自己家中啃人血馒头的亲人,眼中一痛。 直到现在陆砚修也不知道,她尚有双亲,上头还有一位兄长,那又怎样呢?不足一提的家人,还不如孤女呢。 天色刚刚见亮,桂花小院里已经开始搬动嫁妆箱子。 嘈杂的声音传到了葳蕤阁,刘氏心梗,气的连早饭也没心情吃了。 杨婆子听闻了寺里的消息,一面心疼邹二,一面怜惜秦嬷嬷。 第34章 离开陆府 过了一会儿,裴夏来到葳蕤阁,见着刘氏笑脸盈盈的问:“老夫人记性不好,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情?” 刘氏瞪着她。 “在寺里可是有长公主作证,要让秦嬷嬷在陆府里走最后一程,老夫人不会舍不得吧?” 杨婆子训斥道:“你一个外姓丫鬟,何故来管陆府上的事情?” 裴夏看也不看她,只是对着刘氏道:“小姐特意让奴婢前来监看秦嬷嬷受罚。做事嘛,还是要有始有终。要是老夫人实在不忍心,奴婢可代为转告大理寺,让他们帮忙行刑。毕竟我家老爷与陆大人交好,等回了苏家也只是顺嘴的事儿。” 哪里是老爷与陆大人交好?分明是小姐与他有交集,可碍于人前不好言明,裴夏当然要拐着弯说。 刘氏见如今裴夏站在她的头上耀武扬威,都快气糊涂了,用力掷出一个茶杯摔在地上,恨声道:“秦嬷嬷我自会处理,用不着你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关心!” “想来老夫人定是要为柳姨娘主持公道的,一个居心不轨的嬷嬷而已,如何能跟柳姨娘相比?更何况她还怀着孕呢!”裴夏将眼一扫,意有所指继续道:“当初我家小姐几次三番喝补药滋养身子,连同宫中的御医都瞧过身子没有问题,偏偏怀不上。还是柳姨娘厉害,身居别院就为陆少爷生下龙凤胎,如今腹中又添福,老夫人怎么也得偏向着她才说的过去……” 刘氏听出话里的意味,盛怒的眸子瞪着裴夏,扬声质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裴夏垂眸浅笑:“老夫人恐是不知,当年林御医为小姐把脉时,并未发现异样。反倒是提醒陆少爷应该诊断一下,毕竟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也不是我家小姐一个人就能说了算,是不是?” 杨婆子和刘氏脸色俱是一变,听她所言,不就是在暗指陆熠陆娇并非是砚修的孩子吗? “你胡说八道,小心我扒了你的舌头!” 裴夏不怕她,接着道:“至于是不是的,老夫人只要查一查不就知道了?小姐还等着奴婢归府呢,就不在此处陪老夫人多费口舌了。” 刘氏眼睁睁看着她昂首挺胸的离开,气的直哆嗦,深深呼吸一口气后,让杨婆子去调查调查柳萋萋的背景。 陆府外的马车堆满了嫁妆。 从碗碟木椅,古玩陈设,再到珠宝金银,还有很多没有名目的物件儿,苏凌清点完数目确认无误后,队伍才浩浩汤汤的从陆府离开。 苏荷不打算回苏府,而是让苏凌将队伍带到她名下的一处园子。 苏凌劝导她:“家中姨娘们虽有二心,但我与你嫂嫂都护着你,想来他们不敢作怪。你孤身一人,分开另住不习惯,还恐怕母亲会担忧。” 苏荷却道:“我是和离之人,就不回去叨扰弟弟妹妹的清静了。这处园子是父亲当初在我成亲时父亲给的,比陆府都宽敞,我乐的自在。母亲那边……她会体谅我的。” 苏府中,苏荣海除了正妻王氏,还有两位姨娘,姨娘们各自有儿有女,年纪也只是比苏荷小几岁,眼看着快到了议亲的时候,她这样的和离身份还是别回去讨不自在,免得叫两位姨娘在母亲面前高高在上的,让人瞧了不痛快。 个中缘由,苏凌不会不清楚。 见苏荷态度如此强硬,他只能由着,心里总是觉得不放心,将今日带来的小厮留了一半在园子里,又将苏府的一些得力老实的丫鬟遣了些过来,才觉得妥当。 苏凌离开后不久,还派人送了两箱银钱来,裴夏看着沉甸甸的箱子,忍不住道:“还是大少爷疼小姐。” 苏荷也百感交集,今日要是没有苏凌的帮忙,说不定刘氏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她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问:“今日一早,陆云晴就出府了?” “是的,奴婢瞧见她穿了件艳丽颜色的衣裳,脂粉也抹的多,想必是要赴谁的约。”裴夏在去葳蕤阁的路上无意瞟了她一眼,当时正匆匆的往外赶,东张西望着生怕被人瞧见。 陆云晴心仪宣德将军李祺,这是府上都知晓的事实。 前世,苏荷知道她的想法,本有意撮合两人,却遭到了李祺母亲陈氏的反对,并且放言绝不会给儿子娶陆云晴这样的女子为妻。 苏荷一心为陆云晴的幸福着想,见陈氏态度强硬,瞧不起陆府,于是极力劝说她不要嫁进这样的人家,否则会一辈子在婆母的拿捏下过日子。 当时陆云晴疯狂爱慕李祺,因为苏荷的劝诫还生了好几天闷气。后来李祺娶了别家女子为正妻,苏荷也积极为陆云晴找寻更好的夫家,才让她冰释前嫌。 至于这一次,陆云晴依旧会跟李祺爱的死去活来,但苏荷不会再费劲苦心劝诫了。 前世她奚落自己的那些话语,依稀浮现在耳边。 倘若陆云晴真能有机会嫁给李祺,凭着她哥陆砚修的官衔和陆府的门楣,陈氏会让她生下嫡子吗? 苏荷望着不远处低垂的乌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一个很好的方法。 记忆里的秋日宴来的很快。 苏荷收到了请帖,是嫂嫂赵婉蓉亲自拿到园子上的。她站在台阶上望着头顶的牌匾,苏宅二字笔锋勾回,隽秀好看。 “你的院子母亲早早就差人收拾出来,何故要单独居住?本就觉得和离一事于你有亏欠,想着回府之后好好弥补,你还惹得母亲潸然伤心。” 赵婉蓉与苏荷走在庭中小院,经过几日来的修缮陈设,宅内布局完善了很多。 提到母亲,苏荷有些情绪低落,解释道:“嫂嫂,家中苏韵和苏莲已经快议亲了,我若回去,只怕两位姨娘会吵的父亲母亲不得安宁。” 如今世道女儿们最重德行,和离虽不是罪过,但始终是蒙了一层纱布,见不得人。 “行了我都知晓,母亲也明白,只是会忍不住伤心罢了。” 赵婉蓉拉过苏荷的手宽慰着抚摸,转而说起明日的秋日宴,那是尚书令家的段夫人组织的宴会,每一年都如期举行,从没耽误过。 第35章 茯苓糕很好吃 “段夫人专程让我给你带了一份请帖过来,你知道她一向喜欢你,当初还有意撮合你与她家次子齐盛……若不是陆砚修半路出现,说不定咱们已与尚书令家结为姻亲。” “嫂嫂……” 苏荷没想到这段事情被带出来说。 她与齐盛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当初人人都以为两人能在一起,却不料苏荷转头嫁给了别人。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听闻齐盛也已经娶亲,如今再提,早就没了意义。 赵婉蓉知道她不喜欢提,便不开口了,扬声一唤,将儿女们叫到跟前来,让苏荷陪着他们玩。 “姑姑,我想放纸鸢!” 侄子苏钧已经七岁,一说到放纸鸢就高兴的拍手,侄女苏瑶要小两岁,只知道跟着哥哥一起起哄。 苏荷微笑道好,正巧宅内有一对金鱼纸鸢,叫人去取了来,逗两兄妹乐一乐。 “只有你会惯着,你兄长可不让钧儿玩这些,整日只让他学文识字。” 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欢喜鼓舞的跳着,纸鸢也随着风慢慢高飞,赵婉蓉忍不住吐槽苏凌。 苏荷手上挽着线,跟孩子们在院墙下嬉笑,听见嫂嫂的话,掩嘴一笑。 苏宅隔壁的院子里。 陆淮鹤被一阵孩童声吵闹醒,昨夜办案睡的极晚,才刚眯着没有一个时辰,就听见了院墙对面传来的声音。 他问青云:“隔壁空置的园子住人了?” 往日从不会有动静,今日过于聒噪了。 青云道:“是陆府那位少夫人,新住进来的,今早还给咱们府上送过茯苓糕呢。” “茯苓糕?” “属下跟早饭放在一起的,你没吃到?” 这两日苏宅内搬弄东西,修缮布局,难免会闹出声响。苏荷特意给左右邻里做了茯苓糕送来,送来的时候陆淮鹤和青云都没在,是府上小厮收下的。 陆淮鹤想起桌上的确有一小碟糕点,只是他一向不喜欢吃糕类食品,看见了也只当没见着。 “去端来我尝一尝。”陆淮鹤道。 青云狐疑的看他一眼,进去将茯苓糕端出来递给他一块儿,亲眼看着他喂进嘴里,不由得道:“属下好像记得公子不喜欢吃糕点……” “茯苓健脾祛湿,很有功效。” 陆淮鹤口中细细咀嚼,淡甜的味道漫于唇齿,口感很是细腻,更是接连吃了好几块。 青云不相信的吃了一块,认真品尝,除了淡淡的甜味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 秋日宴设在枫林别庄。 火红艳绝的枫叶漫天,一眼望去,仿若置身在飘渺之间。 苏荷随赵婉蓉一同抵达,落轿时正巧看见陆府的马车停在门口,陆云晴用团扇掩着面从里面出来,见到苏荷时微微一怔,在人前清晰的唤了她一声嫂嫂。 苏荷的目光落在她耳尖的疤痕上,伤疤未消,连耳坠也不能戴。视线上移,看见在陆云晴的发间,佩戴着一支掐丝芍药白玉发簪。 那还是她曾赠给陆云晴的物件儿。 察觉到苏荷的凝视,陆云晴只觉得发间有些滚烫,可今日受邀来参加秋日宴,这支发簪已经是她最好的配饰了。 之前珠宝匣子里都是满当当的饰品,便是每日都换都能用上半个月不重样,可苏荷一走,府上开销大多时候都不够用,陆云晴为了买胭脂水粉,只好将珍贵的饰品拿去变卖。 赵婉蓉眼睛毒辣,一眼瞧出陆云晴并不是好人,待从她身边走过后,仔细交代苏荷不要再跟陆府的人来往。 苏荷道好。 话是说的容易,前世她受了那样的苦难,怎么会不叫他们挨个挨个的尝一尝呢? 秋日宴广发请帖,设宴没有门槛,只是座位比较有讲究,身份越尊贵的女子,位置越靠近主位,以此围成一个四方阵,地位高低清楚可见。 陆云晴亲眼看着苏荷坐在了上等位置,她身为礼部侍郎的千金,坐在那里本也没什么不对,可陆云晴却坐在了宴席的尾端。 换做从前,苏荷肯定会将她一起叫去,或者跟自己一同坐在尾端。 陆云晴心中有些落差,不过在见到宣德将军李祺的母亲时,顿时调整心态,笑着迎了上去。 “小女陆云晴见过陈夫人。” 陈氏当是谁,一见到她本来笑颜满面的立即敛了敛,神情淡漠的跟身边妙龄女子介绍。 见到陈氏身边另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陆云晴心生好奇,碍于身份没有多问,下一秒就听见她介绍道:“这位是中书侍郎府上的四小姐赵流云。” 中书侍郎家的四小姐…… 陆云晴断定赵流云的年纪比她还小,而且中书侍郎……不就是苏荷嫂嫂的娘家? 中书侍郎命中无子,只育有了六名千金,除了老大老二是嫡出,其余四位全是庶出。虽为庶出,可女儿们所有的教养规矩皆从嫡母,又从小记在嫡母名下,身份与一般庶女不同,言行举止更是从没叫人挑出错来。 陈氏跟她走的这般近,让陆云晴不得不胡思乱想。 “赵四小姐好。” 赵流云礼貌屈身,说话间眉色轻扬,眼中含笑:“陆小姐好。” “流云,你身上穿这件衫裙是祺儿送的那套吧?真衬你。” 陈氏挽着她,脸上增了几分笑意,似有意在陆云晴面前提及。 陆云晴当即脸色一白,看向赵流云身上穿着的雪青色的彩绣并蒂莲的玉锦,眼中涌起一丝嫉妒。 感受到她的低气压,陈氏很满意的带着赵流云离开。 她的祺儿去年在战场上三次击退南蛮,镇守住疆土,是为当朝新贵,连皇上都要青睐几分。却不料跟陆云晴私下有牵扯,陈氏纵是不喜,也不会做出恶婆婆的款式,只是想让陆云晴知难而退。 区区五品官阶家的小姐,还是算了吧。 宴席上,苏荷和赵婉蓉落座后,很快就有好姐妹上来打招呼。 赵婉蓉坦言苏荷和离的事实,还让姐妹们帮忙看看人选,要是有格外合适的男子,记得联系下来。 苏荷红着脸拒绝了,她才刚逃离火坑,没必要急着再次嫁人。更何况,女子并非要嫁人才能有出路,她一个人也能很好的生活下去。 “我听说,尚书令家中的次子齐盛才刚刚娶亲,要是你早一点和离,估计还能让他回心转意呢。” 第36章 嫂嫂你帮帮我 一个姐妹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完后立马招来赵婉蓉的训斥,“你若是没有话说,便去旁边吃茶去!别再我眼前占了位置,平白无故招人嫌!” 那女子撇撇嘴讪讪的离开了。 苏荷试图回忆起齐盛,脑海里却只能依稀浮现他的轮廓。 许久没见,连样子也记不清了。 “阿荷,别往心里去,赶明儿我定要叫她好看!” 苏荷淡笑:“京中将我当做饭后茶余的人不少,要是因这番话就生气了,我岂不是会被气出毛病?” “那倒也是……” “段夫人到!” 随着一声高昂的喊叫声,宴席上众人齐齐朝主位上看去,尚书令的正妻段夫人出现在众人眼前,她因保养得体,面容富有光泽,说是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也不为过。 所谓秋日宴就是赏景,大家在宴席上用过餐后,便拥簇着去枫叶林观赏风景。 宴上的人渐渐去往林间,段夫人亲自来到苏荷面前叫住了她。 “苏家小姐,借一步说话。” 苏荷从段夫人浅淡的笑容看出不简单,她与段夫人平日更无交集,怎么会平白无故跟自己谈话? 两人来到枫叶林一侧的石桥上,鲜艳的枫叶落在水面上,像飘荡的小船,摇摇晃晃的前行。 “段夫人有什么话,还请直言吧。” 苏荷顿住脚步,明眸落在清澈的水面上,声音平静。 段夫人侧头看她,视线有意落在她平坦的腹部上,笑着说:“近日听闻你和离的消息,我还不相信,一经打听才知是真的。正所谓造化弄人,当初若是你与盛儿结了夫妻,咱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苏荷道:“我有齐盛只有青梅竹马之谊,无白头偕老之意。” “话是这么说……”段夫人眼中精明一闪而过,她牵过苏荷的手惋惜道:“我倒还真希望你是我的儿媳,只是可惜,如今盛儿已经娶妻……” “段夫人我知你想说什么,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是么?”段夫人停住了话口,只是静静的望着苏荷,脑海中浮现近几日来齐盛心不在焉的模样。 苏荷与陆砚修和离之事京中无人不晓,搬嫁妆那样大的声势,早就被传遍了。自从齐盛听闻后,茶饭不思,夜不能寐,总是默默坐着唉声叹气,仿佛在后悔什么。 也对,他要是晚几个月成亲,说不定还能悔婚,改成迎娶苏荷。 可是苏荷嫁人后三年未曾有孕,外室却有儿有女……段夫人不反对和离,只是堂堂的尚书令家,怎么可能绝后? 倘若苏荷成为盛儿的妾室,为了图个高兴,倒也不是不可以。 段夫人心中所想瞒不过苏荷的眼睛,不就是怕自己跟齐盛有牵扯么?令人惭愧的是,苏荷心中没有半分齐盛的心思,就算他没娶妻,两人也没可能。 “以前我最喜欢的就是你了,盛儿也同我一样。” “以前的事情,段夫人莫要再提了。今日我陪嫂嫂来赏枫叶,她还在前面等我,段夫人,我先行一步。” 苏荷欠了欠身,从段夫人身边擦肩过去。 来到赵婉蓉身边发现陆云晴也在。 “嫂嫂……”她眼中含泪,面露委屈。 赵婉蓉忍不住白了一眼,她明明已经让陆云晴不要再缠着苏荷,谁知她眼睛一眨,手里攥着手绢,眼泪花都出来了! 今日赏枫叶那么多人,叫旁的人瞧见了,指不定还说她赵婉蓉欺负人呢。 苏荷知道赵婉蓉性子直,最不喜欢跟藏着心思的人打交道,让她先去跟姐妹们散散步,自己跟陆云晴说完话就来。 赵婉蓉离开后,陆云晴急急的要去拉苏荷衣袖,眼泪巴巴的尤为可怜。 “嫂嫂,你帮帮我……” 苏荷故意停顿了下,似在踌躇,转眼问:“可是你与李祺的事情?” 陆云晴不住点头。 她听见陈氏说李祺送给了赵流云一套衣裙,心里嫉妒坏了。再联想到自己这么多日子只能跟李祺在私底下相见,赵流云却能光明正大的受到陈氏喜爱,心里更是不平。 “你与李祺,家世相差极大,只怕没什么机会。” 苏荷叹息一声,侧过身子表示这件事情无能为力。 一听这话陆云晴瞬间急了,央求似的低声道:“嫂嫂我之前不该在你面前胡说八道,柳姨娘的事情我也并非有意瞒你,你知道兄长和祖母他们……” 以前苏荷在府上时,两人是旁人眼中艳羡的姑嫂,苏荷从不会嫌弃她有高嫁的心思,相反还总是想法子替她与那些贵家公子相见撮合。 现在倒好,苏荷一走,什么人脉关系都没了。 陆云晴之前敢那样有底气的顶撞苏荷,也是因为有李祺撑腰,两人的关系虽然暂时见不得光,可李祺许诺过她要迎娶她为正妻。 陆云晴日夜都想成为宣德将军的夫人,到时候岂会低苏荷一等?可今日得知陈氏的态度,再结合她与赵流云走的这样近,难道不是已经内定好了儿媳人选么? 陆云晴在宴席上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连茶水都不想喝,一心只想着如何跟李祺在一起。实在是万不得已,才腆着脸找到的苏荷。 “我跟陆砚修没有关系,你不要再叫我嫂嫂了。”苏荷不想还拉拉扯扯的。 陆云晴两行眼泪落下,拉着她的衣袖带着哭腔低低的说了一句:“我……我已与李祺有夫妻之实,要是他另娶,我该如何再嫁人?” 苏荷微微惊讶,满目的指责到最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犹豫了很久道:“你性子孤傲,定看不起妾室之位。可李祺与赵流云两人恐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与李祺私下交好断不能拿到台面上与之抗衡。” “那……那该怎么办?” 瞥了眼陆云晴哭哭啼啼的模样,苏荷故作迟疑了下,接着道:“我听闻当初柳萋萋与陆砚修在一起两年都没有身孕,是传出我要嫁给陆砚修的消息以后,她才怀上的熠儿娇儿?” 陆云晴怔怔的点了点头。 的确如此。 第37章 齐盛 陆砚修与柳萋萋很早就在一起了,当时本要将柳萋萋纳进府中,是刘氏不允,两人只好在府外保持着联系。 后来陆砚修跟苏荷相识,打算依附着礼部侍郎的岳丈往上爬,那时候也是真心想和柳萋萋一刀两断,打算跟苏荷好好过日子。 谁知柳萋萋在此时被查出怀了身孕,她不愿用孩子影响陆砚修成亲,自己偷偷在别院中打胎,是被陆云晴不小心瞧见,才将事情闹在了刘氏面前。 为了让柳萋萋坐稳胎,苏荷与陆砚修的婚事还延后了半年。只是当时没有听见风声,并不知道是因为柳萋萋的存在才延后了婚期。 “嫂嫂你的意思是……” 陆云晴回想了一遍柳萋萋事情的前后,含泪的眼眸微微发亮。 柳萋萋虽是外室,可兄长如此宠爱她,甚至为了她还跟嫂嫂和离。那么李祺呢?搂着她时那样的情深意切甜言蜜语,会不会也一样? 苏荷道:“云晴,我知你想高嫁,我也希望你梦想成真。只是李祺与陆府官阶相差极大,你要是想成为他的正妻只怕有些悬。” “可回过头来想想,柳姨娘与你兄长身份悬殊也大,我不也是一样成全了他们么?” 苏荷静静看着陆云晴,观察着她眼里燃起的一点点希望。 前世,苏荷自认为是最好的嫂嫂,在得知陈氏并不想与陆家结为亲家以后,她及时的劝阻陆云晴,避免她强行嫁过去不受待见低人一等。 可如今她不想这么做。 陆云晴口口声声唤柳萋萋为嫂嫂的声音似乎回荡在耳边,不知私底下两人是不是在别院里也如此称呼?又称呼了多少次? 既然喜欢那位嫂嫂,不如就以她为榜样吧? “你说的都是真的?”陆云晴脸上闪烁着希冀。 苏荷浅笑道,“当然。” 陆云晴想起赵流云的姿态,如苏荷当真如出一辙,又兴许她们这种自恃身份的千金小姐不屑于与其他女子共侍一夫。否则,仅仅是柳萋萋入府,怎么就会惹得苏荷直接提出和离呢? “谢嫂嫂指点。”她低眉顺眼的欠了欠身,以前那股豪横劲儿消失的无影无踪。早知道会如此,当日在灵堂上,她也不会跟苏荷起争执。 苏荷应下这句答谢,转身离开了。 在陆云晴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神情渐渐转为冷漠。 前世陆云晴并没有提前与李祺有夫妻之实,所以因她劝阻跟李祺分开以后,还能靠着那张脸和撒了蜜糖的嘴另攀高嫁。 如今倒没那么容易了。 女子的清白就像一道防线墙,陆云晴待字闺中,怎可与人毁了清白? 苏荷想,是因为她和离的选择让原本的现实有了细微的变化。所以陆云晴才会跟听信李祺的话,将自己完全交付给他。 她除了李祺,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枫叶林下,红如火的落叶铺满了小径。 赵婉蓉终于等到苏荷一起,瞧了瞧后边陆云晴没有跟过来才露出笑意。 “阿荷,你站在林间,我让人给你作幅画。” “好。” 苏荷整理好仪容,侧过身子站在枫树下,有风吹拂,扬起泼墨的秀发,将画面定格在了画纸上。 秋日宴还没结束陆云晴就离开了。 她急匆匆的赶回陆府,叫丫鬟偷偷送信去宣德将军府,想要很快见到李祺。 尽管她心中已经有了个模糊的方向,可赵流云的存在,还是让她感到很不爽。明明她跟李祺先相识相爱,凭空出现的一个闺阁小姐就想将人抢走,未免也太霸道了? “小姐,这两日老夫人和柳姨娘好像不太对付,今早上还当着少爷的面儿哭哭啼啼吵了一架,现在都还置着气呢。” 陆云晴将发间的掐丝芍药白玉发簪小心放进珠宝盒子中,她可就只剩下这一两件宝贝儿,要是不小心护着什么都没了。 听到丫鬟春桃的禀告,她迟疑了下有些好奇:“祖母不是最喜欢听玉轩那位的吗?怎么会吵起来?” “奴婢听见葳蕤阁内的人说,老夫人怀疑柳姨娘的身份有隐情……柳姨娘得知消息后,拉着少爷闹了好大一架,当场气急攻心晕倒过去,还动了胎气,这才吓得老夫人不敢再调查。” 这番话里讯息不少,陆云晴却心不在焉的,望着铜镜中的模样,只想着该怎么收拾自己才能让李祺觉得楚楚可怜。 眼前似乎还浮现赵流云的梨花模样,她长的清秀,极为耐看,也不知李祺对她是何感觉? 苏宅。 苏荷从秋日宴回来有些乏了,晚饭只吃了一点点就上榻准备睡觉。 裴夏将打听到的陆府消息说出来,提到陆云晴时,顿了顿才道:“她还真趁着天黑出门了,想必是与宣德将军私会。” “随她去。”苏荷阖眼,将锦被抵在下巴准备入睡,宅门外却咚咚咚的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 裴夏恼那声音,忙出门去查看,得知来人是尚书令家的次子齐盛时,让小厮赶紧将人赶走,千万别放进来。 如今各自分道扬镳,小姐与齐盛青梅竹马那点情谊,可别被有心人利用去做文章。 于管家为难的跑进来,“那位少爷说什么也不离开,非要跟小姐见一见!” 裴夏站在走廊上思忖了会,提步往宅门走去。 深更半夜的不在府上待着,还跑来这里大张旗鼓的敲门,她还没见过这样不要面子的人? 宅门外, 齐盛敲门敲的手都麻了,才终于见到大门打开一条缝子。 裴夏站在里侧,声音清冽:“齐小少爷是想我家小姐明日成为京中的笑谈吗?” “我没有!我只是想见一见苏荷,听闻她……在夫家过的不顺,我只是想见一见说说话。”齐盛清秀的模样在此刻有些颓废,亦或是沮丧。 在来时,他与新婚不到三月的妻子大吵了一架,仅仅是因为想出府瞧一瞧旧时曾暗恋的人。 裴夏连啧两声,觉得这小少爷当真是脑子有点毛病,要不得说他未经世俗苦,不懂人言可畏。 单单是今晚敲响了这扇门,明儿一定会传出来他与苏荷的传言。 第38章 偶遇私会 可怜她家小姐只是想舒舒服服的睡个好觉,被无端扰了清梦。 “好裴夏,你就将门打开,我进去见一见她就好……” 裴夏再次制止,语气更显几分冰冷:“齐小少爷,请止步。要是你强行入府,奴婢可得报官了!” 齐盛靠在宅门上,看似无力的瘫在地上,惋惜的神情与讨不着饭的乞丐有的一比。 “如果我晚一点娶妻……” 他话还说完,肩膀上的衣服被人一提,齐盛呆怔怔的仰头一看,对上一张男人的脸庞。 待看清来人的身份以后,他腿脚一颤,利索的从地上爬起来规规矩矩站在一边,弱着声音喊了声:“陆……陆大人。” 陆淮鹤鼻间嗅到一阵酒气,认真端详着齐盛,昏黄的灯笼光芒从上面洒下来,落在他清冷的面颊上,叫人看不出情绪。 “齐小少爷不在府上陪伴娇妻?” “我……我想见一见旧友。” 陆淮鹤知道齐盛曾经与苏荷一起长大,连进学堂都要前后脚,上茅房都要站岗的那种。 两人总角晏晏,青梅竹马,是京中的老相识。只是苏荷成亲以后,便没再联系了。 如今齐盛主动想与苏荷来往,这门心思还不难看出吗? 可今时不同往日,早就不是当初了。 陆淮鹤将青云叫到跟前:“送齐小少爷回府。” “我不!我要见苏荷!”齐盛固执的蹦起来,扒拉着宅门的拉手不准备走。 陆淮鹤道:“拿绳子捆住,再安排人送回去。” 青云应下,果真掏出一卷长绳,齐盛到底是有些害怕陆淮鹤,不提他的官衔,便是长公主的儿子这层身份他就惹不起。 因着酒意未消,齐盛撅着嘴巴像个小孩子,可怜兮兮的盯着青云说:“别绑太紧……” 将人送走后,苏宅门前才安静下来,裴夏推开门对着陆淮鹤道谢。 陆淮鹤瞥向宅内沉寂的烛光,淡淡道:“回去歇息吧。” “是。” 宅门掩上以后,陆淮鹤仰头看了看苏宅的牌匾,认出是苏荷的笔迹,嘴角微微一勾。 青云看着他盯着一块牌匾也能出神,默默道:“以前隔壁半夜打架也没见你起来阻止,齐小少爷只是敲了几声门,就吵着你了……” 夜愈渐深了。 齐盛一身酒气被送回了府,段夫人瞧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气的直跺脚。一旁的嬷嬷瞧着小少爷这个样子,也觉得丢脸,哪有等着人家一和离就凑上去的? “夫人,老奴给您出个主意怎么样?” “快说。” “那苏荷一日不再嫁,小少爷就会心怀希望。倒不如,夫人您做媒,将京中适宜的人选挑一挑,给苏荷说一门亲事?” 段夫人知道苏荷是什么性子,只怕不会乖乖的听从自己的安排。 嬷嬷眨了眨眼睛:“苏荷总归是女子,要是一辈子不嫁人该去靠谁?总不能一直任由苏家养活吧?依老奴看,她是没遇见心疼自己的男人,否则早就心甘情愿的嫁了。” 段夫人凝眸想想,觉得话是这么个道理。 如果苏荷这边不听劝,她还可以去苏家说道说道。 总之,要早点让盛儿断掉念头,她还等着抱孙子呢! 清晨,苏荷坐在案几边看账本。 她的陪嫁里面有四处商铺,分别是一间布庄,一间客栈和两间酒楼,之前在陆府时所有收入都被拿来公用了,后来刘氏还安插了些自己的人手在里面工作。 如今断绝关系,商铺的主权她得在第一时间收回来。 粗略扫了眼账本,除了布庄以外,客栈和酒楼几乎都入不敷出,没有什么存余。 苏荷觉得奇怪,京中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就拿一处商铺来说,少说一日盈利也得有个百来两,如何会入不敷出? “小姐,账本有问题吗?” “之前我忙于陆府琐事,很少将心思放在商铺上。今日一看,账目早就出了问题,底下的人只怕根本没将我放在眼中。” 裴夏蹙着眉:“那该怎么办?那些商铺,是夫人当初极力从家中给你争取来的。因此还让两位姨娘尤其不满,如今苏韵苏莲也闹着要跟你同等的嫁妆呢。要是商铺没有经营妥善,只怕老爷那边……” 提到苏韵苏莲,苏荷眉间凝着一片冷淡,她将账本收起来,让裴夏带上,今日准备去铺子里瞧一瞧。 摘星酒楼是亏损最大的商铺,苏荷最先来到这里。 快至午时,酒楼里人不多,到处都是空桌子。 见着有人进来,趴在酒柜边懒懒散散的小二嬉笑着过来问:“二位要吃点什么?” 苏荷道:“招牌菜,各自来一份。” 小二拿眼上下打量着两人,嘿嘿一笑:“好的,二位客官里面请。先喝点茶水,招牌菜马上就到!” 苏荷打量着酒楼里的内设,眼神一转,视线落在二楼的花窗位置上。裴夏顺着目光看去,揉了揉眼睛微微惊讶:“那不是……” 坐在边上位置的是陆云晴,她不会平白无故来酒楼吃饭,想必对面的人是李祺。 苏荷给裴夏使了个神色,她立马走近去查看,果然是陆云晴和李祺! “陆小姐哭哭啼啼的,李家公子不停安慰,至于说什么奴婢没听见,离得太远了。” 裴夏怕被察觉,不敢靠的太近,不过还是清楚看见了陆云晴的脸,的确是她,不会有假。 秋日宴结束以后,陆云晴害怕失去李祺,心里已经有了危机感,所以要着急忙慌的跟李祺见面帮自己要颗定心丸。 苏荷没想到鱼儿还会主动找上门来。 她让裴夏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裴夏应下后,从酒楼离开了。 二楼雕花窗的座位上。 陆云晴用手绢擦了擦眼泪,咬着唇看向李祺,眸中含着万分情谊:“我知伯母看不起我们陆家是小门小户,可家族根基,又不是我能帮忙的。身为女子,谁不想做让人艳羡的京中贵女,要怪只能怪我投错了胎,没找着好人家……” 言毕适宜的挤出两颗眼泪,落在桌沿边,惹得李祺心里着急,手忙脚乱的拍着肩膀安慰。 “家中是为我说了门亲事,赵小姐我也的确见过,可她跟你比起来,不及万分之一。云晴,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定给你名分!” 第39章 我有身孕了…… 名分虽说只是个称呼,可陆云晴要的是李祺整颗心,妾室她不稀罕! 当即顺势倒在他怀中,楚楚可怜道:“你若是心意赵家小姐,我腾位置就是,可偏偏先遇见你的人是我,这叫我如何能甘心?” 李祺听闻有感,因着母亲不喜,他跟陆云晴几次见面都是私会,心中难免有些愧疚。眼下听到她哭哭切切的,便想将一切都赠给她。 到底是少年将军,头脑容易生热,见着陆云晴在怀中依偎着,心里一动,手臂顺势圈了上去。 陆云晴知道李祺心中有自己,跟赵流云受陈氏喜欢比起来,她被李祺疼着好像更加有份量。 她红着脸扯了扯李祺的袖口,低着声音道:“我们进包厢……” 李祺眼中一红,当即搂着她就准备往包厢里去。 却不料,忽然从楼梯口冲出来的几个人拦住了去路。 陈氏冷着脸从后面出现,见到儿子搂抱着陆云晴,眼中更是嫌恶至极,什么话都没说,就已经让李祺心颤了下。 陆云晴依偎在他怀中觉得不对劲,抬头一看陈氏冷漠的脸以及那么多的李家小厮,慌忙从李祺怀中下来,低垂着脑袋又羞又愧,顿时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母亲你怎么……” “闭嘴!你还认我做母亲?我让你别跟不三不四的人来往,你听了吗?当我是母亲了吗?” 李祺结结实实挨了陈氏一耳光。 陆云晴胆颤,想替他求饶:“伯母,您别打他……” “你最没资格说话!”陈氏厉声呵斥。 她来来回回打量着陆云晴,只觉得眼前被玷污了,若不是李祺,她还真不想跟这样门户的女子面对面说话。 酒楼里人虽不多,但也三四个的结伴而过。 陈氏不想因为陆云晴失了李家的颜面,沉住一口气,将两人叫到包厢里去问话。 一进包厢见到陈设精致的床榻时,不由得心梗,黑着脸将陆云晴叫到跟前来,不耐烦道:“陆家小姐,看在咱们同为女人的份上,我并不想大庭广众之下为难你。依我看,你与祺儿实属不配,也不用凑合在一起了。以前的事情我可以装作不知道,也不去追究,以后他另娶,你另嫁,两人不再相干,更不要再有一丝一毫的交集!” 陆云晴急急解释:“伯母,我与李祺并非凑合……” “你比祺儿年长两岁,安的什么心思我不是不知道。如果你不听我的吩咐,还是执意要跟祺儿在一起,我只好将你的事迹公布于众,让世人来点评。” 闺阁千金与少年将军无名无分的在一起。 清白身也早就抛在了脑后,被世人知晓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陆云晴听到陈氏所言,眼睛通红,双膝跪地哭腔道:“伯母,我与李祺在一起并没有任何坏心思,我是真心爱他的!” 李祺有些不忍,想要扶她起来,被陈氏一个眼神杀给逼了回去。 陈氏站在陆云晴面前居高临下:“话我说到做到,陆小姐好自为之。” 她不想在包厢里跟一个没用的人白白浪费时间。 当即就带着李祺准备离开,正要跨出房门之际,陆云晴扑倒在陈氏面前,抓住她的裤脚哆哆嗦嗦的说:“我……我有身孕了。” 李祺身子一怔,陈氏也跟着停下脚步,低头看她。 “我近几日总是恶心犯困,听嬷嬷们说,可能是……” “放肆!”陈氏立即呵斥:“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可胡言乱语?” “伯母要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李祺。” 陆云晴眼中害怕一闪而过,可她要是不搏一搏,就会彻底没了李祺。 想到此,她心里已经做了决定,什么礼义廉耻也不顾了,一口咬定已经怀孕的事实。 陈氏质问的眼神转向李祺,他心虚的低下了头,说不出话来。 如此一来,倒像是真的了? 陈氏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脑门嗡嗡嗡的响。她不想被陆云晴用孩子作威胁,更不想与她多言一句。 总之,李家注定要与赵家结亲,至于陆云晴…… 陈氏看着李祺,一字一句道:“这件事情你自己做决定。” 直到包厢内恢复安静以后,陆云晴紧绷的身子松垮下来。李祺急忙将她扶起来,抚摸着肚子不敢置信的问:“你当真有……” 陆云晴红着眼睛点了点头。 一楼大堂内。 苏荷慢条斯理的尝过所有招牌菜后,才看到陈氏怒气未消从楼上下来。 她来时声势浩大,还带了那么多小厮,但凡留了心眼的人都会注意到。 裴夏呈一碗汤端到苏荷面前,想象着陆云晴被当面难堪的模样:“听闻陈夫人早年脾气不太好,后来才学会的修身养性,也不知道陆小姐有没有受欺负?” 苏荷喝了口热汤,淡淡道:“受欺负是常有的事,习惯了就好。” “陆小姐一直都想高嫁,也不知她与宣德将军能不能在一起。” “她有的是法子。” 苏荷瞥一眼楼上,恰逢李祺给陆云晴带了面纱,两人低着脑袋走下来。直至消失在酒楼外头,苏荷才收回来目光。 一顿饭毕,裴夏去柜台结账。 小二将菜品粗略看了眼,笑着道:“一共是四十二两。” 裴夏取银子的手一顿,不可相信的抬头看他:“你说多少?” “四道招牌菜,加起来一共是四十二两。” 裴夏回头看了看桌上没吃完的菜品,觉得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小炒黄牛肉,水晶肉肘子,东坡肉以及一碗蛋花汤,就要我四十二两?那岂不是寻常人家还不敢来摘星酒楼吃饭,一不小心就有倾家荡产的可能?” 裴夏音调扬高,一楼几乎都能听见。 小二听着有一丝审问的意思,当即觉得裴夏不像是能拿出钱的主儿,便也不客气了。回头对着一旁使了个眼神,立马有几个彪形大汉慢慢围拢上来。 裴夏心里有些发怵,幸好苏荷及时到她身边才没再害怕。 苏荷上前拿过菜品的明细一看,眉心明显蹙了下,吩咐裴夏道:“拿钱出来。” 第40章 谁敢动她 裴夏撅着嘴不情不愿的掏出一沓银票,那小二眼睛都看直了。 原来也不是穷鬼啊! “拿去!”裴夏将银票扔在柜台上,小二连忙笑嘻嘻的捡起来。 苏荷将剩下的一沓银票举在手里扬了扬,“这些我都可以给你。” 小二眼前一亮,作势就要去接,不料苏荷又收了回去。 “有什么条件?我可不信你会白白拿给我。” 裴夏白他一眼:“算你有脑子。” “你!” 苏荷抬眸:“酒楼里的菜价是何人设定的?” 一份小炒黄牛肉要价九两银子。 一份水晶肉肘子要价十二两银子。 一份东坡肉要价也是九两银子。 只有一份清淡寡味的蛋花汤便宜,却也要了二两银子。 苏荷记得当初母亲将几间商铺叫到她手中时,价格很亲民,效益一直很好,也从未出过差池。 如今竟涨到了这么多? “价格当然是我们老板设定的!”小二搓着手,想要那沓银票。 “老板叫什么名字?” “我们老板姓陆……他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你做什么?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小二开始警惕。 裴夏一巴掌拍在柜台上,斜眼扫了一圈,幽幽道:“姓陆?这处酒楼的地契他有吗?” “老板的事我们怎会过问?我看你们像是来找茬的吧?” 小二狐疑的盯着苏荷,鼠眼上下打量了番,侧头给身后的彪形大汉一个眼神。趁着此刻酒楼里人少,将两人打晕后把银票拿过来,还可以将人发卖到隔壁院里得一大笔银子! 裴夏察觉到小二眼神不善,当即护在苏荷跟前,下一秒棍棒落在她头上,当场晕了过去。 “裴夏!” 苏荷一把抱住瘫软晕倒的她,仰头质问:“是陆砚修安排你们这么做的?” 姓陆的老板除了他还会有谁? 如此青天白日,竟也不怕被人发现了? 小二靠在柜台边,撇撇嘴没有回答,让大汉们赶紧再将苏荷打晕抬走,免得叫其他客人发现了端倪。 “谁敢动她?” 一道森寒的声音自外面响起。 两支队伍从外面鱼贯而入,陆淮鹤穿着官服缓步踏入,敛眸凛色,亲自走到苏荷面前将她扶起来。 苏荷微愣,见他神情淡漠,迟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处理一点公事,他们没欺负你吧?” 苏荷搂着裴夏,“她受伤晕倒了。” 陆淮鹤清冷的眸子在小二身上停留片刻。 “来人,请大夫来瞧瞧。” “是!” 小二见这位贵人穿着大理寺的官服,来势汹汹,顿时没了刚才的气势,急急解释说:“大人我可没犯法!” “是么?” 青云将手里的寻人告示甩在他面前,上面赫然是一位女孩的画像,已经丢失五日了。 听见他所言,苏荷脑海里闪过一丝电光火石。 顿时明白过来,小二口中所说的陆老板根本不是陆砚修,因为他不屑在苏荷的铺子上挂名。 而早前,刘氏曾提议想将府上的铺子交给陆知礼打理,奈何陆府的铺子收益极低,连工钱都发不起,只好低价变卖。 按照刘氏的做事风格,自家铺子没了,肯定要在其他地方想办法,摘星酒楼的挂名是陆知礼! 前世,陆知礼因着在国子监学习,时常不归家。每次回府上也只是找苏荷拿钱,只推说是打点交际,府上并没有人起疑。 当时苏荷听陆砚修所言,时常派人去国子监探望。唯有一次她得空便亲自去了,却发现陆知礼与同窗之间在交易着什么。 苏荷曾在私底下问他是怎么回事。 陆知礼回答说:“同窗们知道摘星酒楼是嫂嫂你的地盘,想要聚在一起玩耍时图个便宜,我只好私自卖他们一个人情……嫂嫂,你不会生气吧?” 苏荷笑道:“无事,同窗之间要笼络好,日后也好助你一臂之力。” 现在回想起来,正当交易何故要偷偷摸摸,里面肯定有猫腻! “人是在你们酒楼消失的,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起事件,难道还要狡辩?” 青云厉声质问。 这已经是京中失踪的第三个女孩,也是年纪最小的一个,还没有及笄。 小二矢口否认:“酒楼里人来人往那么多人,我们总不可能人人都派个跟班守着吧?再说了,这女孩年纪也不大,估计是贪玩,自己跑丢了也不一定……” 青云还是真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大理寺办案,人证物证断不会少。”陆淮鹤淡淡出声。 “来人,拷起来带走。” 一声令下,小二和几个彪形大汉们都被反绑着手带出了酒楼,原本就稀少的客人更加逃之夭夭,饭钱也没结。 陆淮鹤瞥一眼苏荷,见她跪在地上怀里搂着裴夏,正接受大夫的检查。 “很快就会醒的,小姐不用太过担心。” 苏荷道:“谢过先生了。” 可怜那位下属请来的老大夫,离开时佝偻着背部,腿脚也不太利索。 下属挠挠头有些无奈:“这条街上就他一家开诊堂的。” “你如何会出现在这?”陆淮鹤挑眉,慢条斯理的问苏荷。 “铺子账目有问题,我来瞧瞧。” 陆淮鹤脑袋稍稍一偏,靠在桌椅边,看着苏荷认真回答的模样来了兴趣,“这间酒楼是你的?” “对。” “你的铺子摊上了麻烦。” 方才苏荷已经从他们的对话听出了大概,近日京中出了三起少女失踪的案件,闹的人心惶惶。既然陆淮鹤他们查到这里,肯定与陆知礼脱不了干系。 苏荷道:“该查该封,陆大人按照规矩办事就行。” “前几日一名少女侥幸逃出来,声称是在摘星酒楼被人迷晕关了起来。经过调查,这间酒楼背后的隐藏盈利,很快浮现了出来。”陆淮鹤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眼睛,见神情没有任何隐瞒的异样,才确定她不知道此事。 “诱拐少女,将其带到秘密交易场所供贵门子弟玩乐。” 苏荷倒吸一口凉气。 “是陆知礼吗?” “你猜到了?” 苏荷不禁觉得那个少年真是让人害怕。 他当然很可怕。 前世,陆知礼可以不顾自己安危,在皇帝面前编出那样的谎话嫁祸苏家,间接导致了苏家众人的惨死。 直到后来陆知礼成为了新的礼部侍郎,苏荷才明白他的居心叵测。 第41章 我听你差遣 “可惜,不是他。” 陆淮鹤眼眸漆黑,语气冷漠。 他一直在调查这件事,哪怕发现了陆知礼的蛛丝马迹,也暂时无法将他绳之以法。 “国子监里很多人为他作证,表明此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陆知礼也将罪名摆脱给一个陆姓的远方亲戚,他不会承担任何罪名。” 苏荷忽然想到,她以前拿去给陆知礼打点关系的银钱,全变成了陆知礼打掩护的门槛。 怪不得一直以来,他将任何关系都看的很重要。 “我有方法让他伏罪。” 苏荷凝着陆淮鹤,明亮的眼眸浸着柔和的光。 陆知礼心思很重,城府极深,要是给他机会定能翻盘而盛。因此,苏荷绝对不会他逮着任何机会。 前世他不是编造出父亲让他作弊这样的言论吗? 苏荷想,既然陆知礼看重仕途,那便让他连入朝为官的机会都把握不住。 陆淮鹤微微抬眼,眉梢携着半分笑意:“既如此,我听你差遣。” 摘星酒楼被查封的消息传了出来。 陆知礼被大理寺的人一通审讯,最后因为没有关乎他的证据而被释放。 从大理寺出来他没有再回去国子监,近些日子他都不适合跟同窗们接触,怕稍不注意就被人捉住把柄。因此,在夜色朦胧之际回到了陆府。 外面的消息陆砚修也听闻了些,他见到风尘仆仆归的陆知礼,将他叫到了书房。 “摘星酒楼失踪的少女跟你有关?” 陆知礼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并没有否认。 “你……你怎么敢!”陆砚修指着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想到因这件事情而起的流言,简直是让人胆颤。 陆知礼幽幽的眼眸盯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兄长,我是主谋了此事不错。可大理寺抓不到我的证据,便没有法子处罚我。而且,我这么做都是为了陆府,为了整个陆家!” “胡闹!” “兄长一个五品官阶,做了多少年?” “我……”陆砚修说不出话。 “四年,到下个月就是整整四年!”陆知礼眼神压迫,浑身充满了戾气,“这四年里,你想过升官吗?有机会升官吗?自从我进入国子监的第一天开始,但凡有同窗知晓我的家世,便会以嘲讽讥弄的口吻笑话我,为何?因为长公主压在我们头上,就算叔祖父早就死的干干净净,就算她与我们已经一刀两断,没有任何干系,仍旧可以在权势上压我们一头!有她在,朝堂之上谁敢提拔你?谁敢重用你?” 陆砚修不知为何会提到长公主,又为何会提到叔祖父陆志平? “连我们名义上的小叔陆淮鹤,都不愿意多瞧一眼,更何况是其他人?兄长,我若不想法子拉拢人心拉拢关系,只怕咱们都得被权势淘汰!”陆知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这番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对权势有多渴望。 “可你的法子就是哄骗那些少女……” “那只是我利用的手段罢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想法设法保下我,否则一切秘密都会公布于众。” 所谓的同窗,以及老师们,现在是生怕他有一丁点儿的危险。 陆知礼心中十分满意,他很乐意看到有人主动为自己摆脱嫌疑,像是珍宝,被人捧护着。 陆砚修很少与他深讨,更没想到,一向看在眼边长大的弟弟更藏着这样的心思? 在仕途上,他承认自己的确争夺心不强,只想着能度日就行,要不就期盼着陆淮鹤哪天大发慈悲将他提拔提拔,断不会有陆知礼这样的心思。 “你想官居几品?”陆砚修问。 陆知礼将眼一眯,野心勃勃:“礼部侍郎的位置我看就很好。” 苏荣海的位置? 陆砚修微微错愕,那可是他的前岳丈! 朝堂之上六部之中,唯有苏荣海的位置最得陆知礼喜欢。更重要的是,其他人的势力根深蒂固,只有他最好攻克。 陆砚修静默了会问:“朝堂之上为何无人敢重用你我?” 陆知礼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长公主与叔祖父的事情,你当真不知?” 陆砚修摇摇头。 陆知礼迟疑片刻,淡淡道:“既如此,你应该去问祖母。” 葳蕤阁。 刘氏悠闲地躺在摇椅上小憩,陆熠一边背诗一边给她捶腿,见到陆砚修来,忙起身唤了声爹爹。 “砚修来了,坐吧。”刘氏闭着眼睛懒懒的说了句。 陆砚修心中思忖片刻,将陆熠支开后,问起了当年的事情。 “叔祖父是怎样死的?” 刘氏闻言手指一颤,惺忪的眼睁开,见到陆砚修站在摇椅前,正一动不动盯着自己。 她将头一偏,故作轻松道:“命短呗,被山贼捅死了。” 陆砚修又问:“既如此,长公主为何要与陆家一刀两断?乃至到现在,都与我们形同陌路?” 就算只是寻常的丧偶,长公主也不必与陆家老死不相往来。 刘氏听到这话,扫了他一眼:“我如何知晓?” “祖母亲历过,一定比孙儿更清楚!” “我清楚又如何?那都是多少年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如今拎到台面上来说,于你于我又有什么意义?” 刘氏据理力争,无论如何都不想告知当年的真相,这让陆砚修极为恼怒,连陆知礼都知晓的事情,他如何不能知? “孙儿听闻,当年长公主甘愿下嫁,嫁妆堆满连整个陆家都堆不下。后来离府时,却只带走了一半的嫁妆,祖母知道是为什么吗?” 刘氏陡然沉下了脸,闷笑一声:“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陆砚修道:“祖母只需回答就是了,我作为陆府子弟,难道还不能知道当年的真相?连陆知礼都清楚的事情,我却连听都没听过。” 提到陆知礼,刘氏不急不徐道:“知礼与你不同,他好胜心强,懂得争取与筹谋,日后在官场上定能发挥作用。而你安于现状,不争不抢,好好在府上做一个闲散少爷就行了,不必与他比较。至于以前的事……还没到告诉你的时机。萋萋最近怎么样了?” 第42章 聘礼单子 上次刘氏找人偷偷调查,没查出眉目就被柳萋萋察觉,还在陆砚修面前闹的不可开交,因此动了胎气。 听到询问,陆砚修回答:“一切无恙。” “那就好,你好好守着她养胎,其他的别多想,去吧。” “……是。” 从葳蕤阁出来,陆砚修心中五味杂陈了。 想到多年来的兢兢业业,事业却毫无起色,还以为是自身的原因,没想到是权势的打压? 而当初陆知礼想进国子监学习,也被人设防百般刁难,还是苏荷回娘家求了苏荣海,又塞了不少钱打点关系,才勉为其难将陆知礼收进去。 今日,祖母和知礼的话都让陆砚修觉得自己没有用处没有价值。 想起以前苏荷在府上时,从不会贬低他,也不会看轻他……无论说什么指责什么,她都会笑眯眯的接受。 陆砚修忽的回忆那日在灵堂前,苏荷跪坐在蒲团上,身段宛如初春新柳,柔且坚韧。 “大少爷!柳姨娘又发脾气了!” 明春抹着眼泪从听玉轩找来,哭哭啼啼的说:“柳姨娘不喜吃鱼,看见鱼就恶心。可小厨房只听老夫人的,都说吃鱼对胎儿有好处……柳姨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碗筷全摔了!” 陆砚修脑海中的拂软身姿瞬间被打散,接着是柳萋萋垂着脑袋抹眼泪的情形,这已经是苏荷离府以后的第七次发脾气了,他不禁有些厌烦:“既然萋萋不喜欢吃,那便去外头买些麻辣重味,合她胃口的菜。” 明春抬头瞟了他一眼,支支吾吾道:“钱都被老夫人管着,奴婢不敢去要……” 陆砚修当即就要发怒,忽然想到东南地区发生水患,需要赈灾,朝廷已经两个月没发俸禄了,并且在之后的几个月内,也不会再发。 他身无分文,柳萋萋也身无分文,如今的府上开销,全靠祖母的葳蕤阁出钱来,听说是她的私房钱…… 在这样的情况下,听玉轩就算再对老夫人不满也只能憋着。 陆砚修深呼吸一口气,无奈道:“我想想办法。” 马车停留在苏宅门前,苏荷落地后对着车内的人欠了欠身。陆淮鹤微微颔首,准备离开之际,听见赵婉蓉的声音从一旁响起。 “阿荷你总算回来了!” “今晚随我回府上!母亲为你物色了好几位人选,我都瞧过挺不错的,等着你看画像呢……” 车帘轻掀,陆淮鹤眼眸一动,侧眸看向有些脸红的苏荷,她不好意思的抿下唇,声音微糯:“嫂嫂我现在还没有再嫁的打算……” “去看看又如何呢?尚书令家的段夫人也在,就算不选也可以去瞧瞧,权当长见识。” 赵婉蓉说话直,想到苏荷一个人居在苏宅有些清宁,时间久了难免会心生孤单。再加上之前在陆府发生那么多不好的事情,怕她抑郁焦灼。 实在是盛情难却,苏荷不好推脱。 又想到母亲和段夫人都在府内等候自己,怕自己不去让母亲在段夫人面前失了面子,迟疑了下便乘坐上赵婉蓉的马车。 陆淮鹤见她如此听话,心里不禁闷闷的。 想起昨日长公主还邀请他去府上煮茶吃,便让青云改了道去长公主府。 府上,日暮西沉。 昭阳坐在廊亭边,时不时的将手中鱼食洒在池子里,引得鱼儿们一群群蜂拥而至,抢的不亦乐乎。 听闻淮鹤到来,她将鱼食收好,用手帕擦了擦手,方才去厅堂见他。 今日他似来的匆忙,身上还穿着官服。 昭阳老远就瞧见陆淮鹤神色不佳,眉头紧皱着,嘴角紧绷。 待走得近了一闻,才发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脂粉味。 昭阳笑着打趣:“无事无节的,怎得来了我府上?” “今日,是有一事求于母亲。” 陆淮鹤抿了口温热的茶水,凝着堂前清瘦有些年头的树干,嘴角轻牵:“赶明儿将堂前干瘦的树枝清理了去,也好在喜事来临前图个吉利。” 前面那句话已然让昭阳心生疑虑,再听见后面的话,忽然眼眸一亮,手掌覆在扶手上关切的问:“你说的喜事……” 陆淮鹤嘴角扬起的弧度没有下去过,语调也显得散漫,“儿臣想求母亲理一份聘礼单子。” 昭阳喜上眉梢,顿时站起身来。 围着陆淮鹤仔细打量了好几圈,非要将他看出个窟窿才心甘。 “你何时决定的?是哪家千金?叫什么名儿?” 一通话问完以后,不等陆淮鹤回答,昭阳急忙站在厅堂外,双手合十,潜心感谢老天爷。随后两步回到陆淮鹤身边,万分情切:“那日我去上清寺专程为你求的姻缘,如今终于要开花结果了!老天爷怜悯我,才让我能看着你娶妻,否则真要等我哪天不在了,谁来给你准备聘礼?” 昭阳的年岁不小,今年冬至一过,就该四十岁了。 早前她为陆淮鹤说过不下十次的姻亲,都没能圆满。今儿倒好,等到他亲口找上门来要聘礼单子,足以见那姑娘何等的重要! 昭阳高兴的不行,连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了,满心里只有聘礼单子四个字。 她急急唤来玉竹问道:“本宫的宝光珍珠珊瑚树还在吗?还有楠木刻丝琉璃屏,翡翠玉如意呢?都完好的吧?” 玉竹笑答:“回长公主,奴婢们每日擦拭检查,这些物件儿都完好着呢!” “那就好那就好!”昭阳来回踱步,一个劲儿的在想该把什么好东西放进聘礼单子里。眼一瞥,注意到陆淮鹤坐在一旁淡淡笑着,又想起方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问:“母亲好奇你是何时决定的?又是哪家千金?叫什么名儿?” “儿臣在多年前就已经决定了。” 陆淮鹤唇线加深,眼中浮现出苏荷的娇俏倩影。 昭阳见他眼里溢出来的笑意,是真心从骨子里发出来的。身为母亲,由衷的为他高兴。 “听闻家中在为她议亲,这才忍不住想要母亲准备聘礼。” 自从苏荷和离搬出陆府以后,陆淮鹤便生了别样的心思。只是想到她刚刚摆脱旧生活,倘若自己太过激进的追求,会惹得心上人不悦。 第43章 救命恩人 之前齐盛出现,陆淮鹤还没有放在心上,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儿对他构不成危险。 如今一群年纪轻轻的画像摆在苏荷面前,陆淮鹤心里有一点点如猫儿挠。 跟那些意气风发二十出头的男子比起来,他的沉寂与淡漠显得格格不入。苏荷年纪本来还小,就算和离也正值桃李年华,加之她容颜娇美,家世不错,想必有很多男子相追。 陆淮鹤不禁失笑。 还真是应了自己当初那句。 苏小姐秀外慧中,淑德俱佳,想必京中男儿趋之若鹜。 苏府,堂内满座。 王氏和段夫人将所有男子的画像仔细端详以后,笑眯眯的看向苏荷,见她不为所动,温声劝道:“阿荷不必拘谨,二嫁的妇人京中多的是,不必在乎旁人的看法。你来瞧瞧,李太傅家中的老二才情不错,人也长得俊,与你极为相配。” 苏荷淡淡瞥一眼画像,发现他右嘴角长了一颗好大的黑痣,纵观之下,极为扫兴。 段夫人补充道:“这痣呐长的有讲究,靠近嘴边的应是福痣,吃喝不愁,前程更是不愁,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笑着问王氏。 一直在观察女儿神色的王氏勉强挤出一抹笑容回应,将李太傅家二公子的画像放在了最下边,有意推说道:“姻缘姻缘,讲究的是个缘字,我们阿荷可不是见谁都要答应的。当初与陆家结亲,也是因为有缘在前。若不是陆砚修在花灯会上将落水的阿荷救了起来,哪里会有后来的事情?” 苏荷见母亲提起四年前的花灯会,想起与陆砚修的初见,再到几载而过的薄凉,心里油然升起一股苦涩与恨意。 “花灯会?” 段夫人细细回想一番,那一年花灯会上她也在,苏荷掉入护城河的事情自然也知晓,可当时救她的人难道不是…… 她试探的问:“你说当年救阿荷的人是陆砚修?” 王氏点头。 段夫人皱了皱眉,低声喃了一句:“错了错了!” “什么错了?”赵婉蓉只觉得她在打哑谜。 “我说,那天晚上救阿荷的根本不是陆砚修!”段夫人一只手拍在大腿上,侧头看向苏荷,见她眸光闪烁盯着自己,不由得回忆起那日的情形:“当时你落水之后,最先瞧见的是盛儿,他急急想要下水救你,是我不允……咳咳,倒也不是不允,就是觉得太危险,你们知道盛儿是我最喜爱的孩子。在我犹豫间,有一道身影果断决绝的冲了下去,待他将你救上来我才看清楚是长公主的那位独子,大理寺卿陆大人!” “他浑身都湿透了!检查你的脉搏并无大碍后,连一口气儿都没来得及歇,就提着佩剑马不停蹄去捉拿逃犯了……” 苏荷嘴唇微动,水光盈盈的眼眸闪了闪,身形仿若被顿住。 逃犯…… 花灯会的那天晚上,就是因为有逃犯窜出,惹得人心惶惶,人潮拥挤。 在护城河边放花灯的苏荷被人不小心撞进水中。她自小怕水,挣扎间紧闭双眼生怕掉落下去,忽然落入一个结实宽厚的怀抱才敢放下心来。 可她因挣扎呛了不少水,救到岸边时人已经晕厥。等再次睁眼之际,陆砚修殷切的守在身边,这让苏荷误以为她就是救自己的人。 王氏不可置信问:“段夫人你说的可是真的?” 段夫人双手合十道了句阿弥陀佛:“好姐姐,这救人的功德我可千万不能胡说!陆大人从湖里将阿荷抱起来时,还是我递去的干净衣物……” 厅堂内都说了什么苏荷已经回忆不起来了。 只记得是陆淮鹤救了她。 可那个时候,虚弱的苏荷曾询问陆砚修:“是你救了我?” 陆砚修迟疑了几秒,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点了点头。 苏荷因此坚定自己的想法。 也是从那以后,她对陆砚修有了一层救命恩人的光辉,所以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 如今回想起来,痴心错付,悔恨当初。 苏荷神情有些恍惚,手指交缠在一起,细细回想与陆淮鹤的所有画面。 零零碎碎,毫不齐整。 前世,苏荷跟陆淮鹤交集极少,只知道他是长辈,更是位高不可攀的权臣。 可在苏府上下死于火海之中时,也是他不分昼夜的查案审讯,誓要还苏家一个公道。 一想起陆淮鹤,苏荷总会浮现他的清淡语调。 “我与陆砚修算是旁系血亲,你不用称呼的太过规矩。” “便依那日在竹居内的称呼。” “陆渊……” 苏荷手指攥紧,绢帕更是被揉成了一团。 彼时小厮上前来通报,说齐小少爷来了。 段夫人脸色俱是一变,当即起身:“他来做什么?” 齐盛已经成家,府上有一位端庄大气的妻子,却还跑到苏府来丢人现眼? 不等段夫人反应,齐盛已经大步流星走进来厅堂,视线很自然的落在苏荷身上,见她微微出神,又不舍的收回,立于堂前对着王氏恭敬道:“齐盛见过伯母,见过赵姐姐。” 王氏浅笑道:“你一个人来的?” 齐盛愣了下,点头道是。 王氏又道:“你既已成家,日后拜访探望一类的事宜,还是带着妻子比较适宜。” 段夫人听见这番话心里稍微定了定。 再瞥一眼齐盛,顿时气的半死,那双眼睛就差钉在苏荷身上! “我今日前来,是听说府上要给阿荷议亲。” 段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早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透露风声,他如何得知? 王氏愕然,不知他所言何意。 赵婉蓉道:“阿荷孑然一人,母亲怜悯她孤单,想着在京中看看有没有适合的人选。齐小少爷这是……” 齐盛脸颊一红,作势就要跪倒在王氏面前。 “母亲!” 苏荷蓦地出声。 她脸色有些不好看,一眼也没瞧齐盛,起身后对着王氏和段夫人欠了欠身:“我有些身子不适,先回去了。” 不等堂上的人回答,苏荷已经果断的朝外面走去。 “阿荷……”齐盛紧张的叫了一声。 许久不见,她出落的更加有韵味。 以前是一种稚嫩青葱的小家碧玉,如今成了成熟淑慧的大家闺秀。 齐盛喉咙一动,有好多话想跟苏荷说。 第44章 旁人是规矩,你不是 想起两人曾一前一后的玩耍嬉戏,从幼时玩伴成了学堂同窗。京中人人都知道他二人是青梅竹马,齐盛便也在心中肖想着那份青梅之情。 谁料,她转眼嫁给了陆砚修,成了深闺中的妇人。 齐盛后悔莫及。 苏荷并没有因那句称呼停下脚步,甚至离开的更加决绝。 齐盛心上一急,欲追上去。 赵婉蓉忽然出现将他拦了下来。 “齐小少爷,还没坐下喝口茶呢?” 她说话时嘴角噙着亲近的笑,显得人和善。 齐盛央求道:“我今日来是想要跟阿荷说……” “冠冕堂皇的话不必说了。齐小少爷你有美满的家室,就不用再来插一脚。我们阿荷自小生的娇贵,无端在陆府受了几年委屈,这以后再议亲嫁人都是要经过家中重重商榷的,像什么平妻啊贵妾啊别说阿荷了,我这个嫂嫂也是不同意的。” 赵婉蓉意有所指的说完这番话,虽全程是笑着的,齐盛却心上空荡,说不出话来。 今日他来,到底是存了些私心思。 若不是买通了母亲院中的嬷嬷,齐盛还不知道她征集好了画像,下定决心要为苏荷谋一门亲事。 既然京中其他男子能娶得,他为何不能? 齐盛知道妾室委屈了苏荷,那就抬为平妻! 可话都还没说出口,赵婉蓉已然洞悉他的想法。当着明面上被说出来,齐盛只觉得苏荷离自己越走越远,恐怕以后也都不会再有交集。 “齐小少爷,回去吧。”赵婉蓉道。 段夫人向王氏告别,几步来到齐盛面前,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快快随我回去!” 齐盛恹恹的没有回答,段夫人也不顾是在外头,直接上手揪住他的耳朵,咬牙切齿道:“回去给我好好陪儿媳妇,否则我就禁你的足!” “轻点轻点……” 苏荷乘坐马车从苏府离开后,一路向前行驶,也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哪里。 等到终于坐不住才使唤车夫停下,素手掀帘一看,眼前熟悉的景致令她瞳孔微晃。 “护城河……怎么到护城河边来了?” 裴夏低声责怪着车夫。 方才在府上才提起小姐落水一事,现在又来到了伤心地,这不是让小姐难过么? 苏荷道:“无事,我想来这里散散心。” 此时暮色新蓝,张灯结彩。 又是一年一度放花灯的节日。 护城河的水面上,倒映着流霞般好看的光芒,女儿家结伴从岸边走过,轻纱浮动,美丽动人。 苏荷提着裙角走下台阶,来到岸边的围栏旁眺望水面。 碧天水色,共为一体。 苏荷想起成亲后每一年的花灯节,陆砚修都借口公务忙要紧急处理。每到这时,陆云晴则会关切的上前来扮演贴心小姑子的角色。 如今想来,她不过是在身边监视自己罢了。 否则,被苏荷提前发现柳萋萋的存在,陆砚修如何交代? 身边有夫妻携手而过,温馨亲切的笑容有些刺痛苏荷。她羡慕的看了一会儿,沿着岸边走了很久,直至腿脚都酸麻了,才靠在石阶旁歇息了会。 脑海中又忍不住回想段夫人呢喃的那句:“错了错了!” 苏荷眼中有些酸涩。 可不就是错了? 她原以为陆砚修是救命恩人,所以才对他的追求视若珍宝。 如今看来,真的太可笑了。 “今晚的花灯过于素淡,不必当年万分之一。” 耳畔忽然传来一声清冷的嗓音,低低的飘入苏荷的耳朵。 她的心里下意识漏了一拍。 回眸去看,对上一张清隽如玉的脸庞。 陆淮鹤雪衣墨发,玉带束腰。 那双漆黑的眼眸正一动不动凝视着苏荷。 “陆大人……” 陆淮鹤稍稍弯腰,将手伸到她面前,眉梢微挑,语调闲散:“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苏荷望着面前的手掌迟疑了下,随后覆在上面,手心被他包裹着微微一拉,身子便轻盈的带起来了。 她脸颊红如烟霞,垂着脑袋不敢回应。 那可是堂堂正正的贵家公子,是波澜不惊的大理寺卿,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 连父亲母亲见了他都要尊称一声大人,自己又怎能僭越直呼其名? 苏荷思忖半天才道:“陆大人天潢贵胄,皇亲国戚。苏荷只是一介寻常妇人,不敢直呼名讳,还是依着规矩称呼吧。” 寻常妇人四个字,让陆淮鹤眼中有些心疼。 他知道苏荷与陆砚修和离之后,京中忽然掀起了一股嘲弄之风,世人皆笑话苏荷三年无后,外室却三年两孕。 尽管他已经在第一时间将流言之人警醒处罚,可那些话还是像刺一样扎进了心中。 陆淮鹤甚至不敢去想,苏荷在得知陆砚修在别院有一双儿女时是什么情形。她那样温和的性子,竟也会被逼的和离。 想到此,他眼中心疼,喉结轻滚,微微抬眼道:“对旁人来说是规矩,可你不是。” 苏荷一愣,随即脸上涨的通红,侧过身子,手指却偷偷缠捏的极紧。 不远处的裴夏见小姐的神情有些不对,正要上前去询问时,手腕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青云。 “你拦着我做什么?” 青云啧了声,觉得她不懂情调,“我家公子又没欺负你家小姐,你去做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随我一起在这守着。” 岸边的凉风吹拂过来。 苏荷单薄的身影有些晃动,陆淮鹤让青云取一件雪白的披风来。苏荷偷偷瞧着,他一向要不是官服,要不就是劲装,今晚穿了一身白衣,衬得人更加清贵无瑕。 “我听闻家中在为你议亲。” 陆淮鹤道。 苏荷眼睫一颤,点了点头。 今日母亲和段夫人谈论议亲一事她根本没留意,画像上有谁她也没放在心上。 她前脚刚出狼窝,仇都还没有报,怎么可能又将自己置于其中? 苏荷想,她可能有无数个议亲的对象。 但却不会再有一个心仪的爱人了。 “可有心仪的人选?”他的声音清润低醇,莫名缱绻。 苏荷神情飘忽的摇摇头。 下一秒,手背轻轻覆上陆淮鹤的掌心。 他眼神坚定,带着些毋庸置疑的力量,轻轻牵唇道:“我呢,可以成为你议亲的人选吗?” 第45章 神明在侧 绝无虚言 苏荷微微错愕,只觉得耳边有些飘渺,好像听到了不切实际的话语。 可眼前的陆淮鹤漆黑眼眸中透着一道温柔的光,正专心的望着自己。 苏荷忙将手抽离出来,侧过身子不去看他,急急道:“陆大人您身份尊贵,与我云泥之别,怎可……” 她是和离妇人,陆淮鹤从没有过姻亲,妾室填房也不曾有,这样的比较之下,苏荷自行惭秽。 陆淮鹤作拱手状,语调镇定。 “与我成亲以后,辟府另住,行止自由。什么世俗什么流言,一切有我罩着,就算天塌下来,都不会有泥尘弄脏你的罗裙,外室与良妾我更不会染指半分。在我身边,总能护你一世周全。” 他再拱手示意天地,双眼虔诚,声音清润坚定。 “神明在侧,以证吾肺腑之言。” 苏荷望着跟前的陆淮鹤身姿修长,负手而立,直直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望的她有些烫人。 护城河边烟花划过天际,骤然点亮夜空。 苏荷白净的脸有些微微的红润,她垂着眼不敢去看陆淮鹤的神情,更想不到用什么字眼回复他。 在陆府时,只知陆淮鹤是长辈,是陆砚修的小叔。虽然苏荷与他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却极为欣赏。 此刻听见他毫不掩饰的表白心意,苏荷心中如波涛腾浪,不能平息。 烟花熄灭的一瞬间,周边昏暗下来。 苏荷盈盈秋水的眼眸微抬,看见他始终如一的凝视着自己,心中大乱,退后一步道:“我……” “阿荷,深思之后再给我回答。” 陆淮鹤垂眸,长睫投落出暗影。 多年来,长公主一直为他议亲说媒,京中的女儿家都说遍了,也没能让他答应成家。那些千金小姐们娇贵好看,却也入不了眼。 陆淮鹤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缘浅,没有成亲娶妻的福分,以至于都快三十的人了,没能有红袖添香。 长公主设宴时在清冷的客房与苏荷相遇,在苏府时听她要和离的决绝,以及上清寺中听闻她唤长公主时的称呼…… 陆淮鹤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却犹如擂鼓鸣金,经久不息。 好在,她和离了。 苏荷沉默了几秒,声音清婉:“好。” 从裴夏和青云的方向看过去,两人时不时的对视一眼,伴随着温度升高,脸颊泛红,一定是发生了格外甜蜜的事情。 裴夏双手抱胸仔细想了会:“你家公子倾慕我家小姐?” 青云点点头:“以前没看出来,现在能看出来。” 裴夏觉得没那么简单,脑中还在思索时,看见苏荷已经朝这边走了过来。 “裴夏,回苏宅。” “是。” 马车上气氛安静。 苏荷端坐着身子默默出神,连路上马车有颠簸也没回过神来,裴夏细细观察着小姐的举动,嘴唇一动,终于忍不住道:“小姐,陆大人他跟你说了什么?” 苏荷眼眸一动,抿唇道:“他想与我成亲。” 裴夏道:“小姐别怪奴婢多嘴。这件事奴婢深深的思虑过了,总觉得不会那么简单!陆大人是多好的家世?想要什么女人得不到?可是奴婢听闻他到现在都没有娶亲,连侍妾都没有一个,正常一点的男人怎么可能?” 最后那句话让苏荷忍不住多想。 她咬着唇问:“你的意思是……” “说不定陆大人自身有疾!”裴夏声音放低。 苏荷瞳孔微睁,当即道:“我瞧着他……身子健朗的很。” “小姐你不懂!他估计觉得小姐你与陆砚修那厮三年都没有身孕,又觉得自身有缺陷,想以此来凑成一对也说不一定!健朗?陆砚修那厮奴婢瞧着也有模有样的,可还不是不能生孩子?奴婢只是心疼小姐,明明连御医都检查过身子没有问题,却还要背负那些骂名……” 一提到陆砚修,苏荷便没了什么心情。 她的身子是没有问题,不能生育极有可能是陆砚修的毛病,可他在别院又跟柳萋萋生下一双儿女……苏荷一直都怀疑那对儿女并不是陆砚修的亲生骨肉,只是现在还没有证据。 裴夏靠在内壁上神情凄凄,一脸心疼的看向苏荷道:“只是可怜小姐你了,如果连二嫁都不能找个正常的男人,还如何自证清白?” 正常的男人…… 苏荷一听见这几个字就会想到陆淮鹤,那番表明情意的话更是让她心中柔软。 可裴夏说的没错,陆淮鹤比她年长几岁,这么多年过去,正妻不说,怎么会连一个填房和妾室都没有? 难道还真的是…… “这些话只能咱们私下说说,以后别再提了。”苏荷嘱咐道。 裴夏忙应下,又询问她是如何看待陆淮鹤的求亲? 苏荷凝眸想了想,平静道:“随缘吧。” 她还没有让陆府一家人和柳萋萋得到报应,如何能心安理得的再嫁? 知晓苏荷的想法后,裴夏便没再多嘴了。 护城河边。 青云瞥了眼陆淮鹤发红的耳根,忍不住偷笑。 陆府。 陆砚修查看了府上剩余的两间商铺,找来朱管家,忍着痛叫他找人低价售卖了去。 府上无银钱不可度日,萋萋又不想在祖母眼皮底下讨生活,她如今还怀着孕,陆砚修不敢招惹,只好将铺子发卖手上留些闲钱。 听闻他要卖铺子,陆知礼带着一沓银票来到书房。 看到堆的如小山般高的银票,陆砚修眼前一亮,大喜道:“这么多钱你是从哪里来的?” 他整日在国子监里学习,连生活都要靠苏荷补给。就算私自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也只是赚些零用钱,怎么会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 陆知礼道:“苏荷以前在府上时,有一处铺子收益不错,被祖母用了些法子挂上我的名字,在名义上我是老板,钱款也就进了我的私囊。” 又是祖母的安排? 陆砚修压根不知道祖母究竟有没有将自己当亲孙子?这样的大好事为什么不将他的名字也挂上去? “苏荷已经察觉了,她去到酒楼里查看了一番,挂名的事情已经败露。” 也就是说,以后不能坐在家里白白收银子了。 陆砚修想起自己如今还倒欠苏荷几千两银子,心里一阵发堵,他清点着银票道:“朝廷不发俸禄,相当于断了我们的生路,以后该怎么做还不知道呢。” 第46章 我要他跌落悬崖 “东南地区水患很严重,若非如此也不会克扣俸禄。兄长,咱们府上不能再如此坐以待毙了,眼看着云晴年华正好,要是连她的嫁妆都准备不出来,才是真的枉为哥哥。”陆知礼眼里算过一丝算计。 陆砚修怔怔问:“你的意思是……” “我听说秘书少监的位置空缺,你可以想想办法升一升。” “这官职升降又不是我说了算,我如何想办法?”陆砚修早就做够了秘书丞,就算升到了四品的秘书少监,那公务内容还是大差不差的,有什么区别? 倒不如直接给他升个大官当? 陆知礼早就知道兄长是什么德行,见他毫无斗志,不免得劝诫道:“官阶都是一层层升上去的,你要是想空降某高位也可以,可你有什么能力吗?亦或是有什么才情?” 陆砚修摇摇头。 “既如此,便听我的。” “那你呢?你不是要参加明年的考试?”陆砚修问。 “考试我不会参加。至于为什么,等事成之后,兄长就会知道答案。” 陆知礼嘴角掀起一抹得意的笑,仿佛很有把握。看着他离开书房,陆砚修有些想不通,寒窗苦读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谋取功名?他却说不会参加? 脑子有问题? 花灯节的热闹气氛渐渐散了。 陆府的马车很晚才回来,柳萋萋回到听玉轩,刚吩咐明春去准备水沐浴,待她离开后,从暗处窜出来的一个人影差点将柳萋萋吓坏。 “你来做什么?” 柳惊雷穿着小厮的衣服出现在眼前,吓得柳萋萋赶紧将他往黑暗处推,嘴上还道:“不是说好了后两日我差人将钱拿给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后日太久了,明日我要去青楼,你得先拿些钱给我!”柳惊雷将手一伸,理所当然的要钱。 柳萋萋低声埋怨:“你这么大个男人就不会寻个生计?你以为陆府是什么金库银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已经后悔跟了陆砚修,白得这么一个空壳子,连吃口肉都费劲!” 她一想到陆府如今的现状就心塞。 当初要不是看陆砚修在外面出手阔绰,极为潇洒,柳萋萋也不会想着勾搭上他。不过到底是过了几年好日子,在别院那几年她偷偷存了不少私库,可家中是个无底洞,存再多私库都有耗尽的一天。 又逢朝廷扣俸禄支援水患,柳萋萋真是叫苦不迭。 “我怎么听说长公主一半的嫁妆都在陆府?”柳惊雷不信陆府没钱,只觉得妹妹是在装穷。当初陆砚修在酒楼出手阔绰,随便打赏一个小二就是十两银子,如今才过去多久,就没钱了? 还有坊间那些传闻,都说长公主当年下嫁陆志平,将全部嫁妆堆在陆府,离开时只带走了一半。皇家的东西昂贵值钱,随随便便一支发簪就能买间铺子,何愁没有钱花? 柳萋萋在陆府待那么久,也从陆砚修口中打听过,根本就没有那些嫁妆的下落。 柳惊雷想了想道:“该是由那老婆子藏起来了。你多去她身边打听打听,要真是有价值连城的嫁妆,咱们后半辈子何愁吃喝?” “那个死老太婆怎么会轻易让我知晓?我若太冒进,她又该怀疑熠儿娇儿的身份了!”柳萋萋柳眉微蹙,觉得老夫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柳惊雷阴冷一笑:“熠儿娇儿本就不是陆府的孩子……好妹妹,你要是想从此在陆府高枕无忧,那老太婆可不能留!” 苏荷一走,刘氏掌管着陆府上下,嘴上虽说着身子疲乏,无心管理,却也没见她丢手。 有她在府上一日,柳萋萋的确不能完全高枕无忧。 她漆黑的眼眸看向黑暗里的兄长,没有说话。 这两日秋雨朦朦,院中的落叶铺满了青石板,显得有几分冷清。 苏荷刚刚从摘星酒楼回来,弄清楚了这两年的收入进了谁的口袋。 她想着以前在陆府时,总怕陆知礼在国子监里受欺负,隔段时间都要拿些钱财供他打点关系。可没想到,他竟然是最有心思的,这两年摘星酒楼的收入全进了他的私囊。 粗略算下来,也供他在京中购买几处大宅子了。 “小姐,这钱难道就不清不楚的让陆二少爷收了?”裴夏问。 苏荷将伞递到她手中,拧了拧沾湿的裙角,淡淡道:“给陆知礼倒也无所谓,只是需要他用其他东西来买单。” 裴夏听不明白。 “明年的春闱,我要他跌落悬崖。” 苏荷看向檐上停留的鸟儿,浑身湿透了,一道疾风吹来,差点掉下来。 前世,陆知礼两次春闱都上报了名字。 他在第一次春闱前上门拜访了苏荣海,感谢当初送自己进国子监学习,若非如此,也不会结交权贵,为前程铺路。 陆知礼却果断选择了拒考,而是在三年后重新参加的考试,也顺利谋到了功名。 苏荷回想前尘,不禁感叹陆知礼的用心。他肖想礼部侍郎的位置绝非一两日,竟然用放弃一次考试的机会,用来陷害苏家,其心可诛!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有入朝堂面圣的机会! “小姐,隔壁院中差人送东西来了。” 有丫鬟呈东西进来,裴夏打开一看,是一碟糕点。 “这是……” 丫鬟道:“隔壁陆大人说,小姐送的茯苓糕很好吃,他近日觉得桃花酥不错,特送来小姐品尝。” 桃花酥? 这个季节,只有宫中会四季不变的冷藏桃花瓣,以供嫔妃品乐。 苏荷看向荷花碟中淡淡微粉的桃花酥,吩咐道:“放下吧。” 丫鬟欠了欠身又道:“陆大人还问,摘星酒楼的事情可有头绪了?若需要他帮忙,随便开口就是。” 苏荷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摘星酒楼如今已被查封,也确实在隔壁的小别院中找出了另外两名失踪少女。 有权贵们为陆知礼作证,虽说他安然无恙,可也推出了一位替死鬼,便是那日的店小二。听说是陆家的远房亲戚,一时鬼迷心窍所致。 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足以让众人信服,但有人为陆知礼辩解,也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苏荷靠在软榻闭上眼思考,陆知礼这几年在国子监可谓是关系通透,要想在酒楼这件事上给他压力,唯有……打破关系网。 第47章 陆云晴想做平妻 傍晚的时候,雨势湍急,院中集起了不少水洼。 裴夏从厅堂前小跑着来到院中,见苏荷还没有醒,便候在身侧等了等。 天边一声惊雷响过,苏荷睁开了眼睛,裴夏忙上前禀道:“陆三小姐来了。” 苏荷揉揉惺忪的眼,让她去将人请过来。 好几日没见陆云晴,也不知她与李祺的纠葛如何了? 从厅堂到小院并不远,陆云晴着急见苏荷,步子也走得急,很快就到了跟前。 再见到如菩萨心肠的嫂嫂,陆云晴竟眼眶微红,心中好似有满腔的话想与她诉说。 自上次与李祺在摘星酒楼被陈氏发现以后,她便再没有见过李祺,连送去的信件都被原封不动退了回来。 陈氏本就不喜欢她,如今闹出怀孕的风波,虽没有在明面上说,心底里却是厌恶的。 说出去的话宛如泼出去的水,没有收回的道理。 陆云晴也不知此举是对是错。 眼看着跟李祺联系不上,她除了干着急外,没有其他办法。与其坐在家中心急如焚,不如来找嫂嫂出出主意? “嫂嫂。” 苏荷听见她又是这样称呼,面上并没有表现出现,相反含着温柔的笑将她拉到身边坐下,问起这几日的近况。 摘星酒楼里的事情陆云晴当然不能说出来,那样有失脸面的事情,传出去该叫她如何是好? “我与李祺已经很久没见面了,派去的人送去的信都没有回应!听说明年初春一过,他又要奔赴战场,我与他的事情要是没有着落,日后可怎么办?” 苏荷沏了杯热茶递到她手中,宽慰道:“李祺心中有你,一定会为你做选择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嫂嫂你不知,我与李祺在一起有半年时间,如今已经……”陆云晴顿了顿,咬着嘴唇继续道:“如今我已经怀有身孕,李祺他在家中做不得主,一切还要看陈伯母,我怕她坚决不让李祺与我来往。” 以前在府上,张氏因着瘫痪卧床不能多加照管她,是苏荷嫁来以后,陆云晴才开始有一种被呵护被照顾的感觉。 长嫂如母,在她心里更如是。 一到紧要关头就想来找找法子。 苏荷听见身孕二字,眼中微起波澜。 她静静看向陆云晴,此刻有一种梨花带雨的美感。 “那你来找我是……”苏荷佯装不懂。 陆云晴顿时急了,一把抓住她的手焦灼道:“好嫂嫂,我就你这么一个嫂嫂,尽管你跟兄长和离了,我心里还是认可你的!我与李祺早已生米煮成熟饭,他要是听了陈伯母的话与我就此分开,我失了清白挺着孕肚,该如何自处?” 一口一个好嫂嫂让苏荷忍不住讥笑。 前世她得以高嫁,却在众人面前亲切呼唤柳萋萋为嫂嫂,那时是怎么想的呢? 苏荷将手抽离出来,嘴角微笑道:“你与李祺是天定的良缘,否则上天怎么会那么快赐你一个孩子?至于陈氏那边……我会给你想办法的。” 说完,她垂眸抚上陆云晴平坦的小腹,笑容更甚:“真好,李祺知道你怀孕了一定很高兴。我没能有福分生育,你一定要好好保护我的侄儿。” 侄儿二字让陆云晴脸上闪过一丝心虚,随即骄傲挺了挺下巴:“我自然会的。” 寒暄结束后,陆云晴便要归家。 苏荷注意到她的裙角都湿漉漉了,于是让裴夏去取一套干净的裙衫让她换上。 “还有这个,劳烦你替我交给知礼。” 她双手赠上一套厚实的衣物和鞋子,是京中很流行的男子款式。 陆云晴有些好奇:“这些是……” “开春你二哥即要考试,我听说要在考场待上好几日,春夜露重,恐风寒入体身子不适,还是多加保暖为好。”她微微笑着,看着陆云晴小心翼翼的收下,摸着昂贵的料子也确实不错。 她低低道谢,心中感动万分,离开时还有些不舍。 从苏宅出来后,陆云晴坐在回陆府的马车上。 春桃看着她新换的裙衫,不由得道:“这料子华贵细腻,少夫人一点儿也心疼,就这么给了小姐你,还真是阔气。” 陆云晴手指划过裙面,指腹间的触感丝滑贵气,的确与她平日穿的那些料子不同。连同她赠给二哥的那套衣服少说也得值个十几两。 想到苏荷带着那么多嫁妆住在这里,众多丫鬟小厮伺候着,无数的珍宝,华贵的裙衫…… 陆云晴当即冷冷道:“她已经不是少夫人了。” “可小姐你还是唤她为嫂嫂?” “呵,我若不叫的亲近些,她如何肯帮我的忙?”陆云晴靠在内壁上,脸上挂着一抹讥诮的笑,“她听见我怀孕的消息肯定很羡慕。没办法,老天爷不怜悯怪谁呢?” 春桃不懂:“小姐你不是没有怀孕吗?” 陆云晴语气不屑:“我若不那么说,李祺与我就真的没有关系了!我与他苦苦纠缠半年,要是不图正妻之位,不摆脱无能的陆家,那会是为了什么?苏荷说的对,柳萋萋就是最成功的例子,我得效仿她!从现在起,我便是真怀孕,饮食习惯也得跟着改变,记住了吗?” “……是。” 送走陆云晴后,苏荷站在雨幕前望着夜空。 裴夏给她添了件衣服披在肩上,随口道:“小姐,你还真要帮陆三小姐?” 苏荷眸底闪过一丝厌恶,语气转冷:“我当然要帮助她。” 既然嫁进李府是陆云晴的心愿,那便成全她又如何? 明年立春一过,李祺又得镇守疆土,归期不定。不管陆云晴是真怀孕还是假怀孕,一旦进了李府的门槛,在陈氏的眼皮底下,她还有回旋的余地么? 苏荷忽然能想象到,陆云晴以后哭哭啼啼梨花带雨的模样。 三日后,李府宣德将军与赵家四小姐定亲的消息传了出来。 陆云晴得知以后,在府上哭着闹自杀,吓得李祺亲自到府上探望,于是两人的流言在京中传播开来。 苏荷是在赵婉蓉口中听见的。 这日正好中秋,她被王氏叫回家团圆。 晚饭结束后,赵婉蓉拉着苏荷在院中赏月,提到京中最近的稀奇事,显得格外愤怒。 “李祺那厮瞧着人模人样的,不曾想竟也是腌臜之辈!可怜我那四妹,还没嫁过去就传出这样的丑闻!” 要说是别人她倒也认了,偏偏是陆府的人!这难道还不是故意的? 苏韵小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嫂嫂何故如此生气?不如让宣德将军将那女子纳进府中做个良妾,也好相安无事。” 她是苏荣海与二姨娘的女儿,眉目清淡,五官精致,算得上是个美人。 说话时,苏韵的眼神有意无意瞥了眼苏荷,好似意有所指。 “四妹大度,将人纳进府上做妾室本也无所谓,可那陆云晴偏偏不愿,仗着肚子里有货,还提出要做平妻!” 第48章 趁着酒意 平妻? 要真是如此,才是真的叫人笑话。 陆云晴什么身份,赵流云什么身份? 因这事,李祺与赵流云的婚期搁置了,惹得陈氏颇为不快。 苏荷猜测那些流言是陆云晴散播出去的,就是想依着口舌造势,将自己营造成软弱的一方。 呵,还真不笨。 “嫂嫂,云晴到底是年纪太小,还不懂尊卑。等日后她进了府,由赵四妹妹好好调教也不迟。” 赵婉蓉将脸一横:“陆云晴想要做平妻,这根本不可能!” 苏荷抿唇一笑,眸光望向她:“她怀有身孕,即使被抬为平妻也无可厚非。到底是李祺的骨肉,陈氏不可能彻底绝情。只是可怜赵四妹妹先受点委屈,等她入了府,平息了流言,一切都好商量。” 赵流云是正儿八经的正妻,要是在还没过门就跟李祺的骨肉过不去,在外人看来也实在太小气了些。 世道对女子本就严格,稍不注意就会成为话柄。 赵婉蓉并没有回答,在她心中,妹妹的幸福最重要,可现实又不得不向低头。 不过阿荷说得对,就算在明面上将她抬为平妻又如何?总归入了府,不可能是她陆云晴说了算,到时候事态如何还不一定呢。 况且,李祺为武将,明年立春以后就要赴战场,刀剑无眼,李家在子嗣方面会格外的珍惜。赵流云若在成亲前对陆云晴太过绝情,世人又该有偏见了。 陆云晴这步还真是走对了。 夜已深了,在临走之时,苏荷看见苏钧笑呵呵的端来一碗桂花酒。 “姑姑,这酒是祖母亲手制作的,我都喝了两小杯,要不你来尝尝?” 苏荷揉了揉苏钧红呼呼的小脸蛋,笑的温婉:“既然是你要求的,姑姑哪有不喝的道理?” 她接过酒碗慢慢饮完,唇间只觉得酒气又烈又麻,也不似桂花的味道。 王氏急匆匆跑到庭院中来,一见苏荷已经将酒喝的干干净净,再看苏钧红通通的脸蛋,眼神也有些迷离,顿时心急的不得了:“哎呀我的小祖宗!这可不是桂花酒,这是屠苏酒!” 自家酿的桂花浓郁,但酒味偏淡,女眷们也可自饮,不会醉人。 这屠苏酒却是苏荣海用来招待客人的,酒香清郁,绵软净爽,入口纯净清冽,却极容易醉人。 也不知是谁装错了酒坛子,让苏钧以为是桂花酒。 喝完没多久,苏荷脑间有些烫烫的,王氏将软绵绵的苏钧抱走,又差人将苏荷的院子收拾出来,好叫她今晚休息。 苏荷眼神有几分朦胧,好在意识还清醒,坚持要回苏宅,王氏又添了几个小厮随行送她回去。 坐在回苏宅的马车上,苏荷软绵绵的躺在座位上,已经有了些许醉意。 裴夏探探她微烫的脸颊,让车夫加快了速度。 走到翠柳巷的时候,发现路口站着一些官差,好像在检查什么。 裴夏坐在马车外面,见到人群里的陆淮鹤问:“陆大人这么晚了是在检查什么?” “听闻翠柳巷出现几个登徒子,专挑孤身的女子下手。今晚中秋,衙门里的人都回家团聚了,我无事,便来探一探。” 陆淮鹤穿着私服,想必也是临时被叫来当差的。 “你家小姐呢?” 裴夏道:“在里面,我们正要回去。” 陆淮鹤视线落车帘上,遮的严严实实,也并未看见苏荷的身影。 今晚阖家欢乐之时,想必她也与家人团聚过了。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酒味,像是从裴夏身上散发出来的,陆淮鹤蹙眉问:“你们喝酒了?” 裴夏笑道:“我家小姐今晚豪爽,饮了满满一碗。” 她方才在马车内守着小姐,应是染了些味道。 在旁侧忙正事的青云见陆淮鹤有所踌躇,多年的下属哪里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当即道:“大人,此处有我守着排查,你先护送苏小姐回去吧。” 陆淮鹤道:“好。” 裴夏看向马车后跟着的七八个小厮,个个身材魁梧,有他们护送陆大人还不放心吗? 月圆之夜,光亮洒在地板上,影影绰绰。 陆淮鹤骑了一匹黑马,行走几步总要回头看一眼马车。 车内的裴夏掀帘看了眼,心里不禁想着,虽说陆大人身上恐有疾,但几次相遇下来,为人品行还是极好的! 苏宅到了。 裴夏将苏荷唤醒,她揉揉发晕的脑袋迷迷糊糊下了马车。 陆淮鹤见她脚步虚浮,人也有些不清明,怕裴夏力气不够将她摔了。于是缰绳一收翻身下马,一把揽过苏荷的纤腰,将她怀抱着进了宅内。 裴夏只觉得手中一松,小姐就轻飘飘的被抱走了。 她回头看向车夫和小厮,低着声音警告道:“今晚就当没看见,否则叫我听到了传言,非要扒光你们的舌头拿去喂狗!” “是。” 宅内。 淡淡的月光洒在苏荷红润的脸颊上,她窝在陆淮鹤怀中,惺忪的眼睁了睁,红唇微动:“小叔?” 这两个字让陆淮鹤神情不悦,手掌在她腰间掐了一下,想要她清醒之余喊自己的名字。 以往在陆府时,陆淮鹤深知苏荷已为人妇,只要是能回避的场合,他绝不会与他相见。 唯独有那么一两次无法回避的场合,他清楚听见苏荷跟在陆砚修身后声音低柔的唤着夫君。 简短二字却让陆淮鹤心中酸涩。 当初倘若他先一步求娶…… 怀里的苏荷往里蹭了蹭,手指小心翼翼的抓住他胸口前的衣服,像只不安分的小猫咪。 等到裴夏一路找来的时候,看见陆淮鹤静静守在床榻前,隔着一道轻薄的床幔,苏荷红霞满颊,柔情似水。 “陆大人……” “稍后记得让她喝一碗醒酒汤,明早起来不会太难受。”他道。 裴夏应下,立马差人着手去安排。 陆淮鹤凝视着苏荷,片刻道:“好好照看你家小姐,我走了。”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他的手被一股温热的力道拉扯住。 低头一看,苏荷趴在床边,眼里泛着红润的光,透过床幔握住了他的手掌,声音柔糯。 “你留下来,我安心。” 陆淮鹤心中一动,眸中墨色翻涌。 第49章 秋后算账又如何? 苏荷只觉得脸颊温热,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说话的那瞬间大脑一片空白,像是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 酒气虽浓,却不至于让她彻底丧失理智。 从陆淮鹤将她拦腰抱起的那一刻,所有的举动细节她都清楚记得,那声小叔也是她故意唤的。 看到陆淮鹤微微不悦的眼神时,苏荷竟觉得几分有趣。 床幔轻薄,根本抵挡不了什么。 她的神情,完全暴露在陆淮鹤眼前。 苏荷静默片刻,将手伸了回来,窝进被子里闷声道:“你还是回去吧。” 陆淮鹤直勾勾望着她,忽地笑了:“我就在此处守着你,歇吧。” 晚间秋凉,如此守在外间恐会着凉。 裴夏将醒酒汤呈来后,又专程给他准备了些厚衣物,陆淮鹤倒也没拒绝,将外间的蜡烛吹灭,静静坐在圆木圈椅上。 一坐就是一夜。 翌日,苏荷醒来第一件事便看向外间,发现没人以后眼神有些暗淡。 昨夜是她故意提的无理要求,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还真待了一夜。 陆砚修从来不会这么做。 房门被推开,裴夏端水来伺候她洗漱,提到陆淮鹤时,嘴角微扬:“陆大人专程去最火的陈记粥店买了早饭,还嘱咐奴婢一定要看着小姐吃完。奴婢之前觉得他不靠谱,没想到还挺贴心的。” 苏荷坐在铜镜前,手里捋了捋墨发问:“他何时离开的?” “天微亮就离开了,直接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主管京中司法审判,平日公务繁忙,陆淮鹤极少有空。 苏荷想起昨夜的情形,握着木梳的手微微一紧,心里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小姐,快些梳洗吧,今儿还要随大少夫人与赵四小姐聚一聚呢。”裴夏提醒。 苏荷回过神来。 赵流云婚期将近,却闹出陆云晴这样的流言,惹得她心中晦气。又听闻苏荷曾是陆云晴的嫂嫂,便想着约一约打听打听底细。 赵府,流光院。 赵流云未施粉黛,只穿了一身素裳,情绪实在不太美丽。 一见到赵婉蓉和苏荷,她便忍不住问起陆云晴的事情。 赵婉蓉道:“四妹妹你放宽心,只要正妻之位是你的,旁的就随她去。” 赵流云眼神失落,语气哀怨:“我只是有些失望,还以为李祺与其他男人不一样,没想到也……我都还没嫁过去,陆云晴就想要与我做平妻,实在是有些欺负人。” 她抬眸看着苏荷又道:“苏姐姐,你与陆云晴同府了几年,她品行如何?” 苏荷脑中很快闪过陆云晴嚣张跋扈的模样,可话到了嘴边总要圆润些,便温声道:“云晴年纪尚小,还不太懂事。” “既如此,我不会同意她进李家的。否则,李祺与我的婚事取消!” 赵家的女儿从不愁嫁,自然也不会稀罕是为新贵的宣德将军。可赵流云心中到底憋了口气,认为陆云晴是故意在她面前蹦跶。 苏荷看着她坚决不嫁的神情,想了想悠悠问:“四妹妹便不想与宣德将军在一起了吗?” 赵流云没有回答。 自从两家透露出要结亲的消息,李祺明着与她相会了几次,本就是青葱年纪,一来二去的,她早就看上李祺,对这门亲事也格外满意。 只是半路出来一个陆云晴…… 她始终有些不甘心。 “如今云晴怀着身孕,四妹妹不好将事情闹大,否则还会落得一个善妒的名声。反正她怀的是李家的孩子,四妹妹既为宣德将军的正妻,理应为他侍养子嗣。至于云晴……”苏荷捂嘴一笑,眼睛微微透着光亮:“就算以平妻入府,府上还不是四妹妹说了算?” 谁敢说李祺就会一辈子爱陆云晴? 等过些日子感情散了,赵流云背靠着中书侍郎的娘家,对付陆云晴也就只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秋后算账,也未尝不可啊。 “四妹妹得空,可以亲自派位太医为云晴诊脉探一探。李家的孩子,马虎不得。”苏荷话毕,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的微涩在唇间慢慢回荡。 离开赵府以后,苏荷觉得赵婉蓉似乎有话要说,一直偷偷凝视着自己。 两人分路之际,她叫住苏荷犹豫着说:“阿荷,我总觉得你……有一些变化。” 在四妹妹面前的那番话,若是换作以前的苏荷,是断然说不出来的。 赵婉蓉察觉苏荷自和离以后就有了细微的变化。 “倘若我真变了,嫂嫂难道还不疼我了?” “怎么会?” 苏荷温婉一笑:“那便是了。嫁给陆砚修这三年,我恍然明白了很多事,嫂嫂只当我还是个孩子又长大了一些罢。” 赵婉蓉看着她笑起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便真心觉得还是个孩子。 是啊,就当她长大了一些又何妨? · 陆云晴有身孕的消息让刘氏挂不住脸,陆砚修也觉得颜面有损,禁了她的足,也不许与李祺再相见。 苏荷还差人打听到,陆砚修恐有升官的迹象。 她知道那是陆知礼出的主意。 笼络官员,收买人心。 如此看来,陆家三兄妹,各有各的算盘啊。 苏荷派人将陆云晴从陆府后门接出来。 两人在附近的酒楼相见。 “嫂嫂,李家那边现在有什么消息了吗?”陆云晴显得很着急。 她现在与李祺失去联系,根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样想的。 好在苏荷宽慰一笑:“赵四妹妹已经同意你进李府。” “谢谢嫂嫂!” 陆云晴面上一喜,转眼又觉得这没什么高兴的,她可是怀了李家的孩子,连同陈氏现在也得对她客气着,万一是位嫡子呢? 苏荷脸上温和笑着,掩住了眼底的厌恶道:“当初张夫人离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们,如今我能亲眼看着你嫁得良人真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你二哥在国子监里过的怎么样?学习可有长进?明年的春闱我真希望他能高中。” 陆云晴仔细听着,难得有一番耐心。 “嫂嫂要是想见二哥,我传一声话就是。” 陆云晴笑着应下了,拌拌嘴皮子的事情,又不劳心费神的。 心里却暗自鄙夷苏荷傻乎乎的,母亲已经离世了提她做什么? 说什么挂念,幸好没活着当一个累赘,否则陆云晴真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 第50章 背后的靠山 宅院中秋风拂动,池水透凉。 陆淮鹤将手中的卷宗放下,抬眸凝着苏荷,一言不发。 苏荷被那灼热的目光盯的有些烫人,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越发大胆了?”他道。 苏荷摇头否认。 她之前在陆淮鹤面前提起过,有法子让陆知礼伏罪,可是有一点晚,而且好像需要一点点帮助…… “近日大理寺公务繁忙,我脱不开身。” 陆淮鹤将卷宗合起来,眉目疏淡。 苏荷道:“那你把青云借我用用。” 陆淮鹤眉梢一跳,用用? 陆云晴办事极为利索。 两日后,苏荷在金雀楼与陆知礼见面。 他与往日没什么两样,清清瘦瘦,眼中有神,仿佛摘星酒楼都事情并没有影响到什么。 苏荷凝着他那张熟悉的脸,像是与前世在金銮殿上告御状的那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她拢在袖间的手紧了紧,将提前砌好的茶推到陆知礼面前,柔声道:“许久不见,学习还顺利吗?” 陆知礼瞥一眼茶水,并没有举动,静静回答:“谢谢嫂嫂关心,我一切无恙。” 苏荷点点头,顺从道:“那就好。眼看着开春就要考试,你寒窗苦读多年,定要夺得头魁,为家中争一份骨气。” 陆知礼眼中狐疑停顿,试探的问:“嫂嫂让云晴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 苏荷见他心中似对自己有提防,递过去的茶水也没有饮用分毫。 “我与陆砚修已经和离,你和云晴始终唤我嫂嫂,也不枉费我为你筹谋前程。” 陆知礼一愣:“什么前程?” “我父亲知你才情横溢,也一直都很看好你。他说,待考试过后,若你夺得榜首,他会向皇上起谏推举你,将你留在礼部好好培养,也好在日后请辞归山推你上位。” 苏荷轻松一笑,说话极有把握,像是有几分真的。 陆知礼将眉一皱,不敢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也知道我父亲只有苏凌一个儿子,是以见到你第一眼就觉得喜欢,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极力将你送进国子监学知识。尽管我与你兄长已经分道扬镳,可你是我一路看着走过来的,早就没当做外人。”苏荷说的动容,眼中水润一片,言辞情切,陆知礼心中一动,防备总算丢了一些。 “那我需要做什么?”他问。 苏荷浅浅笑着:“春闱高中。” 陆知礼沉默几秒后没有说话,又看见对面的倩影从袖中取出来一只针脚细密的荷包,上面刻着如意二字。 “你寒窗苦读十多载,其中艰辛想必只有自己才知晓,要是能一举高中,公公以及婆母在九泉之下定能安息。”她低头将荷包递到陆知礼手边,婉声道:“荷包里面装着一支上上签的签文,是我之前去上清寺时特意为你求来的,随身携带有如愿之意,唯愿你笔下生花,前程似锦。” 荷包的针脚娴熟有技巧,陆知礼一眼就瞧出了是苏荷的手艺。 他打开一看,里面除了一张签文再没有什么。 陆知礼垂着眼将荷包收下,“谢谢嫂嫂。” “这没什么。” 看着他的动作,苏荷嘴角掀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随后,陆知礼借口国子监有事便先离开了。 苏荷站在窗口见他上了一辆马车,驶向的方向却不是国子监,也不会是陆府。 她唤来隐藏在暗处的青云,让他跟着陆知礼去了何处。 回去苏宅后,苏荷写了一封书信叫裴夏送去苏府给苏荣海。 苏荣海看过信后,将苏凌叫到书房来。 “今日早朝,皇上刚升了陆砚修的官,你妹妹就来了信。” “阿荷说了什么?” “让咱们提防他。” 即使陆砚修再被升官,他也不过是个秘书少监,枯燥的差事并没什么变化,更没什么实权。 苏荣海不懂女儿为何要如此介怀,难道是因为外室?可儿女之间的私情实在不该拿到朝堂上来,陆砚修与他并没有交集,过于提防反而会惹来一身骚。 苏凌认真想了想:“父亲有所不知,二皇子在国子监内与陆知礼极为交好,故而才有了提拔陆砚修的事迹。陆府又与长公主之间有渊源,阿荷估计是怕咱们得罪权贵,她一向心思细腻,想的周全,咱们照做就是。” 提到二皇子,苏荣海老脸一愁,那可是位睚眦必报的主儿,偏偏苏家以及联姻的赵家都是支持太子一列,与二皇子多有生分。 要是陆家支持二皇子,便是要真的提防了。 夜半时分,月亮隐去。 苏荷在庭院中的走廊下候着,眼眸一动,看到不远处的陆淮鹤与青云同步走来。 “怎么样?陆知礼去了何处?”她语气微急。 青云瞥了眼陆淮鹤,得了首肯,才将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属下一路跟着陆知礼到了处陌生的府邸,除了些国子监里的熟面孔,没想到竟然看见了二皇子!” 苏荷嘴唇微张,眼露诧异。 二皇子百里枫? 她脑中一根线忽然接上了。 是啊,光靠陆砚修和陆知礼如何敢布局谋害朝廷官员? 父亲是太子党羽,二皇子始终想取而代之,眼看着皇上越来越老,便更加具有紧迫性。 陆知礼肖想礼部侍郎的位置,不也是能为百里枫扫清道路么? “百里枫与陆知礼相识,这倒是让我很意外。”陆淮鹤知道那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心中怀着一腔热血,更是不甘居于人后,可他若想争,如何争的过太子那只狐狸? 青云继续道:“属下见二皇子对陆知礼极为重用,两人更是在房间内密谋着什么。属下站在屋顶上,只偷听到清除异己这类的话……” 苏荷心一沉,她还以为只要将陆家人牵制住,便可以让苏家改掉被灭府的结局。 如今一看,全然不是。 就算没有陆家,百里枫也会为了争权将异党清楚干净! 陆淮鹤见苏荷身子紧绷,眼中恨意闪过。她如此聪慧,定然猜到了朝局。 第51章 我能护她 听闻苏家站队太子,令死也不改变。 百里枫善妒,脾性又骄纵,定然会实施报复。 “目前皇上还健朗,即使二皇子有异心,也不敢明目张胆,咱们防着就是。”陆淮鹤宽慰道。 苏荷回过神来,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 他说得对,二皇子不敢明目张胆的报复,一切都还能做出改变。 而陆知礼,再过一两个月,就该声名大噪了。 两处宅子紧挨着,陆淮鹤亲自送苏荷回去,其实也就几步的距离,她自己回去也是可以的。 裴夏站在门口接应,见到陆淮鹤时,抿着笑贴在苏荷耳边小声说:“陆大人还挺怜惜小姐你的。” 苏荷回头望了一眼,见他正凝着自己,视线有些慌乱,赶紧转过身去。 直到苏宅的大门紧紧掩上以后,陆淮鹤才收敛了眼中的温柔,回到院中将青云召到跟前来。 “陆知礼跟百里枫有牵扯,我怀疑摘星酒楼的少女案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你仔细跟着这件事,查到的任何细枝末节都要整理成卷宗。” 身为皇子,受万民供奉,不造福百姓也就算了。 若真是插手其中,恐怕皇子的头衔也得不保。 青云应下,想起苏荷方才的异样忽然问:“大人,倘若二皇子真的要将苏家铲除,苏小姐只怕……” 她从陆府和离,便还是苏家人。 若真有那么一日,也摆脱不了一死。 陆淮鹤眼眸很黑,比黑夜都要寒凉几分,嘴唇微动:“我能护她,也能护苏家。” · 陆府。 今日新购置了些缎子,用来给陆云晴裁做新衣裳。裁量尺寸的嬷嬷在葳蕤阁等着,见到陆云晴以后,见她细胳膊细腿,笑着道:“陆小姐身板较小,一般的尺寸就能合身。” 刘氏满是沟壑的脸笑不出来,只是将陆云晴唤到跟前来,语气淡淡的:“嫁衣想要什么款式的?” 李家已经给了聘礼,要将陆云晴迎娶进府。 她虽如愿做了李祺的平妻,可陈氏有要求在前,不能有成亲仪式,连同聘礼都只有赵流云的冰山一角。 陆家自然是不情愿的,可家中没有殷实的家底,又没有强大的靠山,李家有何惧之? 就连陆云晴的嫁妆,陆砚修都想不出法子,只好让刘氏东拼西凑了些出来。 柳萋萋提防着刘氏,就怕她偷偷给陆云晴拿小金库,一大早就赶来葳蕤阁守着。见到陆云晴时,目光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微笑着问:“云晴你这肚子看着没什么变化,我怎么瞧着不像是怀孕呢?” 柳萋萋如今怀胎第八个月了,早前也生育过,打量一番陆云晴的确不像是有身孕的人。 因着有裁量嬷嬷在这儿,刘氏不喜提起家中私事,当即望向柳萋萋转移话题道:“云晴是你的妹妹,便是当初在别院时,也曾来照看过你。如今她缘分到了该成亲,你这个做嫂嫂的,是不是要表示点儿什么?” 陆云晴闻言认同的点了点头。 以前别院里的事情她可知道的清清楚楚,兄长将钱都给了柳萋萋,她每月除了花销还能有剩余,这么多年下来,小小私库也该有吧? 眼看着她就要嫁人,作为新嫂嫂难道还能小气了? “祖母说得对,我自然是要为云晴准备贺礼的,可眼下府上日子您也知晓,过的实在紧紧巴巴的。熠儿娇儿又刚请了教书先生,每月也得除去好多钱呢,我要是将所有身家都拿出来给云晴当贺礼,只怕将来熠儿娇儿需要花费些什么,我拿不出来……” 装可怜这事儿柳萋萋最会了,只要一提起可爱的重孙儿,刘氏便没有理由不答应。 偏偏今日她不知抽的哪门子风,死活不同意,非要柳萋萋拿出点东西来凑凑嫁妆。 柳萋萋回去听玉轩搜罗半天,才交出了一套价值不菲的头饰才作罢。 明春心疼的看着缕金的头饰,“柳姨娘,这一套得花几十两银子呢!” 就那么随随便便的送给陆云晴,未免也太阔气了些? 柳萋萋冷哼一声。 她如何不知? 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刘氏私底下藏着货,就是故意不拿出来给她用,总是每日每日的挤出些生活费出来,别提多寒酸了。 柳萋萋想,她都这样听从刘氏的吩咐了,不至于还这样被她提防着吧? 只是想到陆云晴平坦的孕肚,她觉得有些猫腻。 十日后,宣德将军大婚。 赵流云与陆云晴同时进入李府,只是后者没有夫妻之礼,也并未在祠堂叩拜天地见过李祺的父母。 即便如此,陆云晴心中依旧是甜蜜的。 她穿着鲜艳的嫁衣,坐在贴满喜字的婚房,在红盖头下,想象着以后在李府威风的画面。 陆云晴心里明白,因为未婚先孕的事情,让兄长和二哥脸上无光,可他们不知道这都是假的,都是她嫁给李祺耍的手段。 而堂堂正正的宣德将军,总不能染指了别家的黄花闺女而拍拍屁股走人吧? 前厅内张灯结彩,喧嚣非凡。 陆云晴孤单坐在床榻边勾着手指,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如果听到李祺去了赵流云的房中,她随便一个理由都能让他过来。今晚可是新婚之夜,她既已是李祺的平妻,怎么可能分榻而眠呢? 耳边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陆云晴以为是李祺来了,连忙调整坐姿端正身子,等着他掀起红盖头。 “李将军在前厅陪宾客,一时半会过不来。” 熟悉的声音让陆云晴顿时坐不住,忙掀开盖头看向来人,一脸茫然的问:“嫂嫂……你不是应该在前厅宴席上,怎么会在这里?” 苏荷含笑凝着她,款步走到跟前来,摸了摸她精致好看的发髻缓缓道:“新娘子可真美。” 陆云晴脸上闪过一丝害羞,将她往外推了推,不时看着外面:“嫂嫂还是先回去宴席上吧,万一等会李祺来了,可别让他错过了掀盖头的吉时。” “是么?”简短二字带着清冽的冰凉。 陆云晴此时才发现,偌大的婚房里竟然没有一个丫鬟嬷嬷伺候在侧,这根本不合乎常理! 第52章 好好养胎 苏荷随手拈起几颗干枣,递到她的掌心,笑容灿烂。 “听嬷嬷说想要早生贵子,就得多吃这个。云晴,你一定要再多吃些,吃的饱饱的。” “你什么意思?” 陆云晴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往床榻一侧退了退,试图与苏荷保持距离。 “别等了,收拾收拾歇息吧。今晚李祺不会来,以后也不会来。” 此刻的苏荷眼眸清冷,语气里不带一丝情感,让陆云晴心里防线大起。 她连声质问:“你别胡说八道!我与李祺两情相悦,平妻之位他都替我求来了,难道还不能证明心中有我?如今我怀着他的孩子,李府上下都得对我恭恭敬敬,你苏荷又是什么东西?一个兄长不要的弃妇,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如此嚣张?” 一通发泄完毕,陆云晴后知后觉的捂着嘴巴,有些慌乱的看向苏荷,见她对此并不意外,像是预料了自己会如此言语。 苏荷并没因此愠怒,反而笑了笑,声音慵懒:“你真是傻的糊涂。” 谁说的嫁进李府就能高枕无忧? 陈氏对其虎视眈眈,如何会善待她? “给我绑住她!” 从走廊外边涌进来一群人,为首的手衣着华贵的陈氏,她带了好几个丫鬟婆子,一声令下,纷纷上前将陆云晴双手牵制住。 见这阵势,陆云晴忽然腿脚一软,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不能动弹。 她仰头望向陈氏,声音凄厉:“母亲,我腹中有李祺的孩子,更是你们将军府的孩子,何故如此待我?” 陈氏只觉得那声母亲刺耳难听,她冷笑道:“你与祺儿并未叩拜天地,怎么能唤我母亲?还是随丫鬟们一起唤我一句夫人!” 这……这是不承认她的身份? 陆云晴脸色苍白:“母亲……” “住嘴!”陈氏陡然震怒,侧头将守在外面的大夫叫进来,示意道:“检查仔细了,这肚子里究竟是真的有货还是想瞒天过海,稍后就会知道了。” 大夫唯唯诺诺的上前,拉过陆云晴的手腕慢慢摸索着。 此时陆云晴心虚到腿软,她虽然极力掩饰,可眼神里的慌乱依旧瞒不住苏荷的眼睛。 她原想着,怀孕的事情已经闹的沸沸扬扬,正好以此来给李家示威,让她顺利嫁给李祺,否则就寻死给他们看!一尸两命的罪过谁能担得起? 等真的嫁进李府,要是有人怀疑身孕真假,她再另外设计小产便是,最好是将罪名栽赃给赵流云! 然而此时,新婚之夜,李祺在前厅与宾客推杯换盏,她却在后院被陈逼迫着探脉辨别真假? 陈氏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大夫的结果,众人也都亲眼瞧着。 只见大夫神情专注,很快就松开了手腕,回过身来对着陈氏拱手秉道:“大夫人,的确怀了孕,目前来看脉象还不太稳。”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陆云晴眸中震惊,她忽然想起上个月的癸水并没有来,而之前也曾与李祺有过翻云覆雨,假怀孕变成真怀孕了? 她回过神来,眼中猩红,笑的格外大声。 大夫的话一出,嬷嬷们便不敢再钳制着她了,纷纷松开手守在一侧。 陈氏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随即是深沉的冷静,吩咐身边的嬷嬷们:“既然陆少夫人的确怀有身孕,就将西边那处院子收拾出来,让她安静养胎。在胎儿坐稳之前,绝对不能让她与少爷待在一起!” 陆云晴紧紧咬着牙,生气到手指都在发抖。 胎儿坐稳至少得要一两个月,而李祺在新年结束后就要离开京城,归期遥遥不定,要是在这段时间不能见面,谁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陆云晴哪里肯? 当即冲到陈氏面前,抱住她的腿脚央求道:“夫人,您让我跟李祺见面,我保证不打扰他跟赵流云相处好不好?” 陈氏后退一步嫌弃的甩开她,连同裙角也觉得有些脏了。 “你怀的可是李家的孩子,我如何敢马虎?要真是有了差池,谁敢承担责任?依我看,还是速速去到西边院子静养。你放心,绝对不会有人叨扰你半分!” 陆云晴见她是铁了心赶自己去,于是不再苦苦央求,小心翼翼的将眼泪一抹,怕脂粉抹花了脸,孤傲的扬起下巴语气自嘲:“看来大夫人的好意,我不能不从。” 说着转向苏荷,用一种格外怜悯的眼神望过去,似在暗自炫耀。 老天有眼,让她一腔深情不被辜负,所以才及时的赐了一个孩子。 陆云晴不敢想,要是假怀孕的事情被发现了,她该如何自处? 嬷嬷们的动作利索,将她送往了西边的清心居。那处院子因着靠近后厨,时常闹闹嚷嚷的,跟名字正好相反。 “将陆府送来的嫁妆全部堆去清心居,她的东西,府上绝不会沾染半分!” 陈氏到底是不喜欢她。 去清心居的路上,陆云晴只觉得前厅的祝贺声越来越远,直到一丁点儿声音都听不见,她忽的一下子哭出声来。 嬷嬷冷眼瞧着,连手帕都不想递去一张,旁观道:“未婚先孕虽然是少爷的过失,可陆少夫人你千错万错,不该将此事传出,让京中闹的沸沸扬扬!还刚好是在李府与赵府定亲之后,你可知,老爷和大夫人还提着厚礼亲自登门道歉?” 陆云晴早前在陆府禁了足,并不知晓。 嬷嬷又道:“你好好在清心居养着,等孩子健康平安的生下来,定能让大夫人对你改变主意……” 陆云晴抚摸着小腹,并没有回答。 李府的喜事在轰轰烈烈中结束。 因着陆云晴怀孕,清心居的补品流水一样的送进去,到底是李家的血脉,苦了谁也不能苦了孩子。 恰逢刘氏生辰,她想要见一见孙女的要求被李府驳回了,惹得刘氏在葳蕤阁中发了好大一通火。 她指着跟前的兄弟俩,咬着牙道:“今儿要是咱们陆府高门,那陈氏还敢如此作贱云晴?话说难听点儿,是他们李家不怕咱们,得罪了也无所谓!你们兄弟俩,可一定要闯出个名堂来啊!” 陆砚修刚刚升了官,却跟以前没什么两样,俸禄没涨,连差事都一模一样。再看陆知礼,沉默着没有说话。 第53章 那日在金雀楼,苏荷的话给了他一些莫名的希望。 如若苏荣海当真看重他,愿意在请辞之后推举,也未尝不可! 可是眼下局势紧张,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纷争水生火热,陆知礼估计等不到苏荣海告老还乡,既如此还是要按照计划行事。 从葳蕤阁出来,陆知礼叫住了陆砚修。 “兄长可否帮我一件事情?” 陆砚修皱眉:“何事?” “设计苏家,助我上位。” · “小姐,陆砚修那厮,想要求见。” 苏荷坐在书案前临摹字帖,听到裴夏带来的消息时,不由得怔了怔。 她与陆砚修已很久没有见面了,怎么会平白无故的找上门来? 苏荷随手把毛笔置于案上,又将挽起的袖口松下,才让他进来。 再见到他,一切与从前无异,只是近来水患严重,难民居无定所,朝廷将大部分的钱都拿去救济,导致陆砚修没有收入来源,日子过的很紧。 陆砚修穿着青色的长衫,在凛冽的深秋显得有些单薄,眼下两片青涩的眼圈已经能看出他最近没有休息好。 “陆少爷登门,有何贵干?”苏荷嘴角含笑,一动不动的凝着他。 “许久没见你,过的怎么样?” 陆砚修进来苏宅时,被庭院内气派的陈设微微震惊。 这座宅子坐落在京中最昂贵的街巷,与之相邻的不是商贾就是权臣,苏荷能在这里落脚,钱财方面自然是不愁的。 陆砚修联想到陆府,面上不免有些羡慕。 他想起以前在府上时,只要有苏荷在,大小事务从来不会烦扰到跟前来。 如今府上祖母与萋萋二人关系对立,时不时地都要闹上一闹,陆砚修夹在中间,明着帮哪边都不行。 蹩脚的寒暄让苏荷忍不住讥讽:“夫妻三年,我知你品行心思,有什么话就说吧,用不着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陆知礼在身后出谋划策,谁不知道他们兄弟俩没安好心? 陆砚修急急解释:“我真的是太久没见你,想看看你近况。” “现在看过了,陆少爷不如就离开这里?” 陆砚修面露挣扎:“我……你我二人虽然分道扬镳,但成亲三载,便是连说句话也不能了吗?” 苏荷回答:“你跟我提成亲三载?” 她笑的有些嘲弄。 “你与柳萋萋在别院郎情妾意之时,有想过已经与我成亲了吗?你搂着陆熠陆娇承欢膝下之时,有想过我才是你的夫人吗?” 陆砚修被她说的有些羞愧,连忙辩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做什么?” 他仍旧一脸无所谓,满不在乎的样子。 苏荷心凉如水,将脸一沉:“既为旧人还在我面前碍眼做什么?裴夏,送客!” 裴夏也没给好脸色,冷冷的指着门:“陆少爷,这边请。” 陆砚修没想到几句话就将她惹怒了,细细回想一番,话里也没说错什么啊?他属实搞不懂,苏荷脾气那么大做什么? “苏荷,你也不用对我如此戾气,感情这事本来就不能勉强,你与我……只能说是缘分已尽。”陆砚修一只脚跨出门槛还在叽叽喳喳,言语之间有些傲然,他极力认为苏荷这么大脾气全是因为跟自己和离。 没错,苏荷是金银珠宝享用不尽,可她如今孤身一人,偌大的宅子也如此冷清,又有什么意思? 陆砚修停顿了下又道:“苏荷,你一介妇人,守着这么大宅子难免会招人嫉妒,不如还是随我回陆府吧?” 苏荷只觉得脑门轰隆隆的响,眼中不可置信,随手取过一旁的墨盘朝他砸去。 漆黑的墨水溅了陆砚修一身,还有少许沾在他的脸上。 “你做什么?” 他还得回陆府呢!顶着这身脏兮兮的墨水,路上岂不是得招人笑话? 陆砚修回头,眼眸隐隐投射出愤怒,拎着衣角的拳头微微紧握,正要上前理论时,门外忽然传来陆淮鹤的声音。 “砚修,你怎么在这里?” 他刚从大理寺回来,身上还穿着官服,随口的称呼让陆砚修觉得有几分亲近,被泼黑墨的戾气一下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裴夏瞥一眼他,声音高扬:“陆少爷没准儿是来打秋风的。” “你胡说什么!”陆砚修低声呵斥。 再看苏荷,似是默认裴夏此举,不阻拦也不呵斥。陆砚修心中不由庆幸,还好与这善妒的妇人分开了,否则婢子都这样,谁又知主子会是什么德行? 陆淮鹤进到屋子,瞧见苏荷冷着脸一言不发,便知两人发生争执了。他淡然落座,裴夏立即献上一杯热茶,一口下喉后,才缓缓道:“阿荷性子最是温顺,你何故惹得她如此雷霆?” 陆砚修还以为听错了。 温顺? 萋萋没进府时苏荷的确是温顺的,可瞧瞧她现在是什么样子? 泼墨时那般果断干脆,寻常女子哪会这样粗鲁? 陆砚修当即反驳:“小叔,她才不是性情温和之人,你瞧瞧我这身成什么样子,待会还不知怎么出去见人?” 陆淮鹤淡淡一瞥,温声回答:“她要是脾气再差一点儿,就该效仿顾十娘,在你那位柳姨娘入府时,拎着剪刀抹去她的头发,再游街示众。” 苏荷眼睫一抬,愠怒的内心稳了几分。 前几年京中有位顾十娘极为出名。 听说是丈夫在外面养了位外室,外室脾性骄纵,竟还想将顾十娘赶走,自己独享家中豪产。 惹得顾十娘在外室傲娇登门示威的那日,用剪刀剪去她引以为傲的秀发,再扒光外衣游街示众。 陆砚修没想到他竟然会帮苏荷说话。 再看他在苏荷的屋子里举止自如,裴夏又待他极为恭敬,不由得猜想两人关系。 “小叔,你与苏荷?”陆砚修试探的问,扫了眼苏荷面色如常,并无异处。 可若无异处,孤男寡女的为何会待在一起?二人还这般自然? 莫非……苏荷和离以后,生了作贱自己的想法,想靠接近小叔来达到报复陆府的目的? 第54章 未成定局 倘若真是如此,他便要在善妒的罪名上加一条有违伦理! 陆砚修所想旁人无从得知,只是苏荷从他投来的鄙夷目光猜到了几分。 腌臜人有腌臜想法,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陆淮鹤靠着椅背,视线落在苏荷身上,微微眯眼,笑容浅显:“我有心为你找一位婶婶。” “婶婶?”陆砚修这下喜上眉梢,京中人人都知道小叔从未有过姻亲,旁人也牵线了不少,但都没有在一起的。今儿他倒自己开口要娶亲,看来那位女子还真是例外。 “小叔想与哪家小姐结为夫妻?” “苏家。” 陆砚修知道苏家还有两位待嫁的小姐,分别是苏韵和苏莲,长相是不俗,只是身世差了点,是苏荣海的姨娘所出。 他觉得不妥:“苏韵与苏莲都是庶女,小叔要真是想娶亲,还是沉着想一想……长公主也不会允许庶女当儿媳妇的!” 陆淮鹤忽的笑了:“你倒是想的挺周全。” “那是自然,小叔你作为陆家的长辈,婶婶的人选自然要慎重。”苏荣海那两个女儿年纪还小着,要是真让陆砚修喊婶婶,他如何唤的出口? “你说得对,人选要慎重。”陆淮鹤一直看着苏荷,眼中似噙了星子般明亮。 陆砚修忽然觉得,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从苏宅出来,他偷偷向门口的小厮打听,得知苏荷近来与陆淮鹤走的极近,便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说要娶亲,说不定…… 葳蕤阁内,刘氏午睡方才起身。 她生辰刚过,不知为何染了风寒,这还没到严寒天气,一把老骨头就有些遭不住了。 听到陆砚修非要求见,又不得不支撑起身子。 “你是说陆淮鹤要娶妻?还有可能是苏荷?”刘氏眯着眼琢磨,觉得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京中年轻貌美的女子那样多,陆淮鹤为何要选择一个和离的妇人?砚修,你莫非是听错了?” “连苏宅的小厮都说他们二人走的极近,就算没有娶妻的可能,两人的关系也绝非寻常。” 陆淮鹤能在苏宅出入自如,不就是证明吗? 只是陆砚修也不清楚,为何偏偏会是苏荷? “陆淮鹤眼界高,绝不会跟苏荷在一起。况且,还有长公主呢,难道她能容许陆淮鹤绝后?” 听见刘氏所言,陆砚修心中定了定。 她说的没错,苏荷三年都生不出来孩子,长公主还能允许陆淮鹤没有子嗣? “萋萋的肚子几个月了?”刘氏忽然问。 陆砚修回答:“等新春一过,就该生产了。” 刘氏点点头,“让她好好养着身子。” “孙儿知道了。” 今年的寒冬来的要早些,还没到年关就落起了雪。 苏荷围坐在暖炉旁煮茶,细嫩的手指触碰到温热的茶杯,往桌前推近几分。陆淮鹤身着狐毛大氅在一旁看书,接过递来的茶水,细细品味。 “快到考试的日子了。”她轻声的说。 “每年快到春闱之时,京中聚满了学子,他们中有的出手阔绰,会在金雀楼中点最昂贵的菜品为考试助威。有的则囊中羞涩,会在翠柳巷尾端的烧酒铺子坐上一下午,为考试的到来默默数着时辰。” 陆淮鹤抬眼望见飘飘洒洒的鹅毛雪时,似有所感。 苏荷凝着结冰的湖面发呆,忽的问起:“今年监考的主考官还会是我父亲吗??” “有两位主考官,一位是你父亲,另一位是当今的太子殿下。” 历年的主考官都是苏荣海,这也才能让陆知礼有了可乘之机。 苏荷等待着接下来的考试,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陆知礼的动作。 陆淮鹤观察着她的神色,随口问:“你有心事?” “我没有。”她不承认,白嫩的指间捏了捏茶杯,微低着头。 陆淮鹤轻笑一声,他每日审问那么多犯人,哪里看不出苏荷的心思? 她总是在有意无意间关注着陆府,陆家兄弟俩有什么举动也格外上心,要说没点儿心思,陆淮鹤不会相信。 “陆知礼也在这次考试的名单中,他博学多才,在国子监里更是佼佼者,想必会取得前三甲的成绩。” 国子监里,陆知礼家世一般,但能用学识杀出来一条路,也算是有才之人。 苏荷疏离一笑:“事情未成定局,谁能说得清呢?” 因着陆知礼即将参加春闱,刘氏崇信佛道,府上众人格外的小心翼翼,任何一句晦气的话语都不能提起。 收拾行囊进考场的那日,陆砚修将陆知礼叫住,视线落在熟悉针脚的荷包身上,迟疑几秒问:“此物你要带进考场?” 陆知礼打开荷包将里面的签文取出来递给他看,目光深邃:“兄长不用担心我被苏荷算计,我检查过,里面除了一纸签文再没有其他东西。” “还是取下来吧。苏荷心思深沉,多留点心眼儿总是好的。”陆砚修想起苏荷凝视他的那双眼睛,总觉得带着股莫名的恨意。 虽说陆知礼有自己的计划,可考场上那么多考官监视,更有太子坐镇,还是不要多生些事端。 陆知礼静默了几秒道好。 上了马车临走之际,刘氏蹒跚着腿脚从府上走出来,让杨婆子将一套干净的衣物交给陆知礼带上。 “离家九日,夜里风露重,记得加衣。” 陆知礼听着刘氏的叮嘱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收下衣物。他平日大多数都待在国子监,离家早就是寻常事,此时看着刘氏万分不舍并没有什么感情。 触及到衣物的面料时,陆知礼觉得手感细腻舒服,不似府上的东西,于是忍不住多抚摸了几下。 “祖母,孙儿先走了。” “去吧去吧!” 刘氏依依不舍的望着马车消失,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双手合十对着上苍祈求道:“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愿知礼一举多得榜首,愿陆家能一雪前耻,愿圣上重用我孙!” 京城贡院。 学子们已经核对身份入了内场,陆知礼被几位同窗拉住走在了最后面,一见到他,其中一位叫做许林的同窗有意讥讽:“还以为考场上见不到你?竟也来了?怎么,二皇子没有为你内定一个名额么?” 第55章 陆家还能兴盛吗 身边其他两位同窗忙哂笑着附和:“许兄不知,陆同学恐怕笼络错了人,这主考官是太子殿下,跟二皇子有什么关系?要是他当初聪明点儿,跟太子联络好关系,现在还来考什么试?” “就是就是!” 他们嘲讽也就算了,还在人群中有意推搡陆知礼,害他跌落在台阶上被其他学子踩了好几脚。 “哎呀呀真是不好意思!”许林蹲在他面前,笑嘻嘻的捡起他的行囊,下一秒又装作手滑将行囊扔在地上,用脚踩了好几下。 陆知礼看见刘氏给的那套衣物掉落出来,忙上前将许林推开,狼狈的将衣物捡起来抱在身前,用一种阴狠的目光瞪着他。 许林见状欺身上前,扬起音调质问:“你想做什么?” 陆知礼死死瞪着,拳头紧握,胸腔内似有一道烈火要喷涌出来,还好最后及时忍住。 “行了行了!人家背后有二皇子撑腰,要是降罪下来我们可承担不了!” “走走走!” 陆知礼幽幽看着几人离开,眸中怨气横生。 晚间时候春雨不断,下了一整晚也没停息。 苏荷站在屋檐下听雨,春潮来袭,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苏宅门前响起几声咚咚咚很重的敲门声,陆砚修的吼声也从外面传进来。裴夏实在不想见那厮,可他在门外一直吼着也不是回事儿,便将其放了进来。 谁知,陆砚修一进到宅内,直奔苏荷所在的小院,将熟悉的荷包重重扔在她面前,溅起水花四溢。 “这里面的东西,是你给陆知礼准备的?” 他脸上笼罩着一层阴云,望向苏荷的眸子含着丝怨恨,浑身戾气暴涨。 裴夏瞧着陆砚修像是发疯似的脾气暴躁,当即挡在苏荷面前,将她掩在身后,敌视的面对陆砚修。 “陆少爷这是做什么?” 虽说他对苏荷一直都脾气不太好,可上次来时至少还心平气和的说了几句,今儿却像抓狂的疯狗,逮着人就咬。 苏荷微微弯腰将落在泥泞地里的荷包捡拾起来,用袖口擦了擦雨渍,将荷包的夹层翻开来看,抬眼问道:“你发现荷包的妙处了吗?” “妙处?你故意在夹层里放作弊的内容,就是为了陷害陆知礼吗?” 陆砚修嘴角泛起冷意,眼中更甚。 陆知礼进入贡院以后,他将留下来的荷包仔细查看,签文没有问题,小小的荷包更不应该有问题,可陆砚修却发现了荷包的针脚不对,里子的手感有些厚重,摸着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 陆砚修当即用剪刀将荷包一分为二,果然发现夹层里藏着的作弊纸条! 荷包是苏荷送的,这与布料缝合在一起的纸条除了她还会有谁? 只是陆砚修想不到,她竟然心思如此狠毒,想出这样的法子陷害陆知礼! “知礼赴考场乃是大事,更关乎到陆家的存亡,你如此设计,是想断了陆家的后路?”陆砚修指着她继续低呵:“幸好知礼听从我的话,并没有携带此物,否则被考官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是么?” 雨声极低,时不时风过,将苏荷微湿的裙角扬了扬。 她手上把玩着荷包,下一秒将荷包轻飘飘的扔进了院中的水洼。 “你以为,陆家还能有兴盛的时候吗?” “你什么意思?” 陆砚修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苏荷凉凉勾唇,依着栏杆缓身坐下,透过朦胧的雨幕望着陆砚修,声音透着几许凉薄。 “你们能看见的是荷包,不能看见的,又会是什么?” 陆砚修虽不知苏荷为何要如此设计,可她所言让陆砚修后知后觉的发现,她一定还留了一手! “你还做了什么?”他颤抖着问。 苏荷浅浅笑着:“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贡院中,考试紧张的进行。 陆知礼笔墨娴熟,动作自然。 忽然有考官发现学子作弊,当即没收所有东西押了下去。听着作弊者撕心裂肺的喊冤声,陆知礼只觉得聒噪,下笔时出了差池,将墨水滴在了纸面上。 主考官苏荣海和太子百里隽轮番坐镇,在场学子皆胆颤心惊,不敢有其他举动。 好不容易等到手臂粗般的熏香燃尽,几声钟响之后,一轮考试结束。 陆知礼将卷面铺平正准备离开考场,一队考官急匆匆结伴来到考场,考官与百里隽简短沟通之后,一声令下:“在没搜身之前,所有考生都不能离开考场!” 搜身? 突如其来的检查让在场考生纷纷低声抱怨,其中一位考生举手示意:“敢问主考官大人,我们自来到贡院每日都要接受检查,次数不下十次,现在如此匆忙检查难道发生了什么?” 百里隽来到他面前,耐心解释:“其他考场发现考生作弊,将答案用针线缝在衣物上,为了所有考生的公平起见,才会突击检查。” 考生又是一阵低语。 在衣物上作弊?谁那么有胆量? 先不说字体是如此缝上去的,就算是能顺利缝上,那得缝多少字?得费多少心神? 陆知礼闻言觉得荒谬,一阵料峭春风吹过,他不由得紧了紧自己的袖口,手指触摸到一片厚沉的密密麻麻的针线时,身子彻底僵住。 他忙侧着身子低头查看,只见袖口以及胸口内侧都用精密的针线勾缝了一行又一行的内容。 那些内容与考试没有任何关系,可它们被带进了考场,就注定是个错误的结局! 这件衣物是刘氏亲手交到他手中的,祖母给的东西,他向来不会拒绝。 可细细回想,府上从不会有这样精细的面料,陆知礼已经辨认出那是苏荷的针线功夫,是她绣上去的! “你!把衣服脱下来!” 考官已经带着人来到书案前,身后跟着的两名官差也准备上前着手检查。 陆知礼脸色苍白,举止僵硬,脱衣服时也慢吞吞的。 苏荣海见这边的检查没有进展,走进来查看。 对上陆知礼的眼神以后,瞧出了他的异样。 “伯父我……” 以往,苏荷会时不时的将陆知礼带到苏荣海面前露面,因着苏荷的关系,陆知礼在私底下也管苏荣海叫伯父,可眼下是在考场上,众目睽睽,他如此称呼恐让人生出嫌疑。 苏荣海正色道:“陆知礼,这是在考场,注意规矩!” 第56章 陆知礼作弊 百里隽也闻讯赶来,听见陆知礼的称呼时,皱了皱眉。 “回禀太子殿下苏大人,微臣在这位考生的衣物上发现了这个!” 作弊的衣物被呈在百里隽和苏荣海面前。 陆知礼眼前一黑,身形晃了晃,几欲不稳,他急急解释:“太子殿下,陆某是被人陷害,这也并非是陆某的衣物!还请太子明察秋毫!” “不是你的东西?还穿在身上?莫非是偷来的?”一旁有官差逼问,审视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多少也知道点陆知礼的来头。听说在国子监里学识不错,连太傅都曾赞赏过他的才情。 最重要的是,有传闻说他与二皇子有关系。官差瞧了眼百里隽,在他没开口之前不敢轻举妄动。 旁侧的苏荣海只看一眼,就瞧出那是苏荷的针线法,以前在苏府时,她为自己缝过衣物。 “太子殿下,这真的不是我的衣物!” 百里隽问:“你且说说,既不是你的衣物,又为何会穿在你身上?” 陆知礼嘴唇一动,当即便道:“是有人要故意谋害于我!只是陆某一时尚说不清,还请太子明察,还陆某一个公道!” 衣物是从刘氏从陆府拿出来的,说是被人设计没人会相信。 而他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是苏荷陷害所致,不仅解决不了问题,还会为自己招来一身嫌。 一介妇人对自己有何仇何怨? 百里隽见他解释不出,为诉公正,便只有先关起来审讯。 “陆知礼扰乱秩序,押下去!” 官差们立即上前将他带走。 几人从苏荣海身前路过时,陆知礼忽然抬头声音森寒,“苏大人……” 苏荣海身子一颤。 “望您查明清楚。” 他额间冒汗,不敢去擦,只连忙应下:“你放心,一定会的!” 消息传回陆府的时候,刘氏正乐呵呵的与婆子们玩叶子牌,这一局又是她赢了,面前的铜板堆的如小山高。 朱管家站在院外候着,说是有要事禀告。怕刘氏一时接受不了,还拢着手思忖了好几次,听见里面传来的唤声,这才踌躇着走进去。 “老夫人……” 刘氏浑浊的眼睛往他身上一落,笑道:“吞吞吐吐做什么?有什么快说吧,别站在门口影响我的手气。” 她今儿牌运不错,整整一上午没输过一次。 朱管家顿了顿,小心翼翼地禀道:“外面传来消息,二少爷他……他在考场上作弊被太子殿下关起来了!” 一摞牌瞬间散落在地。 刘氏无比惊诧,下意识反驳:“知礼的学识乃是上上品,即便在国子监也是数一数二,他有什么难题答不上来的?还需要作弊?” 朱管家一时也说不清楚,他也是听见外间的传闻。眼下贡院内考场封闭,他们要想得知陆知礼的消息根本没有方向。 “砚修呢?他在何处?”刘氏没了玩牌的兴致,打算让陆砚修去查查事情的原委。 “大少爷一早就出去了,至今还没回来。” 刘氏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随后让杨婆子去取一些银钱交给朱管家,用来打听消息。 她的好孙儿根本不可能作弊,此事一定有隐情! 朱管家去到贡院,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得知来龙去脉,幸好刘氏给的银钱充足,打点关系以后还能去牢里见一见陆知礼。 陆府内,刘氏等的焦急,又让丫鬟去坊间听了些风声,得知陆知礼确实是因为作弊被捕,双腿一软瘫在了椅子上。 “祖母,我听说二弟他……” 柳萋萋挺着孕肚来到葳蕤阁,口中的话还没有说完,一看见刘氏担惊受怕的模样便知不是假的。 “此事或许有隐情,祖母莫要心急。” 她虽然嘴上安慰着,心里却不停诅咒刘氏最好气急攻心,暴毙而亡,免得她整日颐指气使的压在自己头顶! 刘氏摆摆手让她先坐下,毕竟挺着那么大的肚子快要生产了。 “砚修去哪里了?” “他……” 柳萋萋委身落座以后,低垂着脑袋神情低落,没有继续说下去。见此情形,刘氏觉得有些可疑,外面传闻那么大的事情,陆砚修身为一家之主竟然不见踪影? “父亲出去见别的女人了!” 陆熠小跑着进来,不悦的稚气声音在房间内尤为响亮。 刘氏皱眉不满,侧眼看向柳萋萋逼问道:“他去见谁?” 柳萋萋犹犹豫豫,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许是……去见苏荷了?” 她亲眼所见陆砚修对着苏荷制作的荷包走神,且神情严肃,又急匆匆的赶了出去,一句话也没留下。 柳萋萋不敢深想,会不会是苏荷后悔和离了? “见她做什么?”刘氏将杨婆子叫到跟前来,吩咐下去:“去将大少爷给我找回来……” “祖母!孙儿回来了。” 刘氏的吩咐还没有说完,陆砚修的声音由远及近,很快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面容憔悴,步子也有些轻晃,身后还跟着打探完消息的朱管家。 柳萋萋一见到陆砚修,也不顾挺着的孕肚,三两步上前抹着眼泪小声道:“你可算回来了!外面都传闻二弟作弊被抓,祖母十分担心,你……可是去找苏荷了?” 陆砚修承认的点了点头。 这让柳萋萋心中一紧,她如今还没有在陆府掌权,要是苏荷后悔和离想要与陆砚修重修旧好,岂不是让她无地自容? “不过你放心,我倒不是为了叙旧。” 眼看着生产在即,陆砚修不想柳萋萋因为胡思乱想而出了事端,所以才有心解释。 可柳萋萋的心里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松懈,毕竟苏荷在身世和才情上远盛于她,故而有很强的危机感。 柳萋萋更不敢想,若是她没了陆砚修这颗傍身的树,还会过成什么样? 刘氏见陆砚修神色不对,朱管家也踌躇着还没将事情托盘而出,她心里的一颗大石头陡然提起,颤抖着声音问:“知礼他真的被抓起来了?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柳萋萋也跟着紧张,等待陆砚修的回答。 考场上作弊乃是大罪,陆知礼怎么会犯那样低级的错误? 第57章 牢房看望陆知礼 换句话来说,她更关心的是陆知礼是否能完美脱身?倘若真的被定罪,又是否会殃及陆府,殃及到她? “回老夫人,是您亲手交给他的那套衣物出了问题,二少爷他大抵是出不来了,唯有等太子亲审此案还清公道以后,才能放二少爷归家……” 朱管家将刘氏给的所有钱财交出后,才得以在牢房中见到陆知礼,因着罪名未定,狱吏们对他还算恭敬。 陆知礼所言,是刘氏交给他的那套华贵衣物出了问题,有人在衣物上绣了密密麻麻的字,这根本就是蓄意谋害! “是谁那样心狠竟要我孙儿的命!” 刘氏捶胸顿足,脸上渐渐变了颜色,眉毛拧在一起,眼睛里迸发出愤怒的光。她急急叫来杨婆子询问,想要知道那套衣物上的字文是何人所绣? 杨婆子仔细想了想回答:“老奴记得,送给二少爷的衣物好像是三小姐送来葳蕤阁的。” 云晴? 她为陆家人,绝不会生出设计家人的想法! “此事经过云晴的手,想必只有她心里清楚。可如今她嫁给宣德将军,进了李府,若想见面绝非易事。” 寻常妇人回家省亲一趟即可,然而陆云晴受陈氏管制,待在清心居不敢外出半步。 刘氏眼中精明闪过,看向陆砚修:“你亲自登门去李府,就说老婆子我身患重症,速让云晴见我最后一面!” “祖母这话可不能乱说……”柳萋萋有意阻拦。 刘氏斜眼扫她:“知礼是我的命根子!一旦他出了事,咱们陆府就完了!要是不将云晴叫回来询问清楚,咱们如何得知是何人陷害?难道还这样让他逍遥法外?” 陆家家丁本就不兴,陆砚修和陆知礼兄弟俩是改变前程的唯一变数,至于砚修,他生性不争,居于现状,也没有头脑去闯,刘氏这才将所有希冀投放在陆知礼身上! 她还盼望着陆知礼一举成名,在不久的将来谋个好前程,又怎么会让他置身险境而不救? 陆砚修知晓祖母心中二弟的地位最高,见她如此情急,想也不想答应道:“祖母莫急,孙儿这就去办!” 待他离开后,刘氏缓缓靠在椅背上,胸口起伏着大口喘气。 杨婆子安慰的递去一杯热茶,刚到了刘氏嘴边还没来得及饮一口,喉间一股血腥味忽然冲涌出来! “老夫人!” 血腥喷涌而出,有少许溅到了柳萋萋的鞋边,她晦气的跺了跺脚,又虚情假意的上前关心:“祖母您怎么了?” 刘氏扬手,示意她们不要慌,淡定的用手帕擦过唇边的血迹,眼眸深沉幽怨。 她今已高龄,本该是享清福的时候,却还在为一大家子操持着。刘氏心中更是一直有一股执念,要让子孙辈们将陆家发扬光大,决心让昭阳长公主也好好瞧一瞧,他们绝不是好吃懒做的无耻之徒! 当初,昭阳不顾反对,力排众议嫁给陆志平,给当时的陆家极大的权势优越感,身份的高贵也带给了陆家不少红利。陆志平死后,昭阳伤心间负气咒骂刘氏为首的陆府众人,“尽是一群好逸恶劳,贪吃懒做的无耻之徒!” 便是这句话,让刘氏记了整整几十年。 眼看着陆知礼有机会为陆家带来前程,却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锒铛入狱,刘氏痛心疾首,急火攻心,才吐出血来。 “我有些乏了,都先退下吧。”刘氏嘶哑着声音有些无力,又强撑起身子叮嘱杨婆子:“砚修回来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老奴记下了。” 柳萋萋见刘氏的确有些力不从心,上榻时还不小心脚滑差点摔跤,她心里默默得意,终于有一日看见掌权的希望了! 兄长说的没错,葳蕤阁的钱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一定是夺取了长公主的嫁妆,否则靠着一个刘氏,一没铺子又没田产,如何能有那么多的私库? 大理寺牢狱中。 陆知礼靠在角落而坐,铁窗投射下来的光洒在他身上,阴暗不明。 走廊上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他抬眼去看,苏荷提着食盒,不加掩饰的出现在牢狱前。 她与从前大多时候无异,眸中清亮,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身上鲜亮的服饰配色,更与阴暗潮湿的牢房格格不入。 陆知礼一见她,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低声质问:“是你算计我?是你在衣服上做了手脚?” “二少爷指认我,有证据吗?若没有,就是栽赃于我,莫须有的罪名,我可不会承认。” 她声音婉转好听,带着一丝挑衅的恶意,那双深深望向陆知礼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爽快。 前世苏家众人被关押牢中,苏荷的侄儿侄女害怕到失声痛哭,狱吏厉声呵斥,吓得他们连大气儿也不敢出。其他女眷更不用说,折辱咒骂是每日都会发生的事情。 今儿不过是让陆知礼在牢房中体验了一遭,陆砚修和刘氏就已经心疼的不行,想要速速查明真相。 可那时陆家众人亲眼所见苏家被捕,苏荷伤心欲绝,又是怎样的冷眼旁观?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我唤你一声嫂嫂,你却如此待我?当初兄长真是瞎了眼睛,才与你结为夫妻!” 此时,陆知礼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数,指着苏荷毫不留情的指责控诉。 苏荷却道:“若说情分,你于我有何干系?可进国子监的打点,历年来学习的支持,乃至同窗欺辱你时的出头,哪一次不是我出钱出力?” 陆知礼愣住,事实确实如此。 张氏是个残废,又无强大的娘家背景,对他们并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兄长陆砚修又贪于享乐,裹足不前。陆知礼和陆云晴这一路走过来,要是没有苏荷扶持相助,只怕会更加困难。 “你却以怨报德,背恩忘义,竟还在私底下偷偷商量要对付苏家,扳倒我父亲?” 听到苏荷颤抖着的音调,陆知礼瞳孔微睁错愕至极。 此事他绝未外泄,苏荷却如何得知? 陆知礼眼眸一低,倔强的解释:“我没有……” “你敢用前程发誓吗?” 第58章 你说的可不算 苏荷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云淡风轻的继续道:“若在我面前撒谎,你,乃至陆家后起的所有子孙后辈们,没有官运,也进不了朝堂,什么前程似锦,鹏程万里,统统烟消云散!” 陆知礼脸色骤变,整张脸挂着阴郁。 堵在喉咙里的一通解释,怎么也说不出来。 隔着一道枷锁的牢门,苏荷那样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的眼神,充满了挑衅与嘲弄。 “你绝不会得逞。” 陆知礼拳头紧握,兄长与祖母一定会为他想办法,就算他们能力有限帮不了什么,二皇子也绝不会见死不救! 摘星酒楼的事情闹的那样大,不还是找了替死鬼?百里枫既有心用他当谋士,肯定会解决一切! 而苏荷,一个小小的深闺妇人,又能有什么能耐? 苏荷依旧浅浅笑着,眉眼一转,语气清淡:“你说了可不算。” 片刻后,牢房中恢复一如既往的安静。 苏荷离开后,陆知礼沿着牢门往下靠坐,双目有些失神。他竟不知,苏荷对他有如此敌意? 难道是因为这些年用了她太多的嫁妆打点关系?还是摘星酒楼挂名老板的事情被她察觉? 陆知礼要扳倒苏荣海这件事,只有百里枫和兄长陆砚修知晓,苏荷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难道……是兄长告诉的? 他与苏荷虽已和离,谁能保证不会有旧情复燃说错话的时候? 陆知礼脑子里一团浆糊,心中更着急的是不知道太子何时审问?百里枫又如何救他? 牢中潮湿,蚊虫颇多,他一介读书人实在是待不下去。 忽然,身后出现一只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 陆知礼心一提,回头去看,对上一双阴婺深沉的眼睛。 从大理寺出来以后,苏荷径直上了回宅子的马车,刚抬脚上去,身后便传来一声呼唤:“苏荷!” 裴夏循声看去,竟然会是齐盛? 他招了招手,脚步轻快的跑到马车跟前,紧张的搓了搓手有意寒暄。 “我路过大理寺时正好瞧见你进去,等了好久才见你出来。听闻陆兄被关押起来,你曾是他的嫂嫂,来探望探望也是应该的。” 苏荷凝着他问:“齐小少爷有事吗?” “没有没有!你要回去了吗?我也正好要回去,咱们还能顺一段儿路!”齐盛说着就上去自己的马车,想要与苏荷同路。 裴夏忙道:“齐小少爷这可如何使得?您与我家小姐不同路,还是算了吧。” 走到不远处的分叉口两人就要分道而行,哪里还顺路?要是叫有心人瞧见,又得大做文了。 齐盛的心思裴夏心里明白。 她想了想,瞥一眼大理寺继续说:“我家小姐除了探望陆二少爷以外,还专程去拜访了陆淮鹤陆大人!” 提到陆淮鹤的名字,齐盛总有些畏惧,神情不似方才轻快,“见他做什么?” 裴夏故意忍不住笑,有意说给他听:“陆大人对我家小姐格外青睐,今日既然到了此处,自然要去见一见陆大人。” 陆淮鹤? 齐盛并非听不懂,只是他很好奇,陆淮鹤会对苏荷更加青睐? 他不信。 “裴夏,你莫要说这些话来搪塞我了,陆大人公务繁忙,与苏荷也没有交集,怎么会青睐于她?” “恕奴婢直言,齐小少爷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 “裴夏,回宅子!” 苏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齐盛立马趴在窗口解释:“苏荷我并非看不起你,只是陆大人与你并无干系,我是完全不会将他与你联想在一起的,你知道我一向心直口快,并无恶意的……” “齐小少爷!” 苏荷掀起帘子望着他微微一笑,眼里却毫不掩饰的闪过一丝疏离。 “天色不早了,你若有闲心,便回府多陪陪夫人,也好叫段夫人安心。” “我……我不想回去。”他只是想跟苏荷说一说话,却一直都没有机会。实际上,齐盛有家室,苏荷也会有更好的选择,两人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了。 “你若不想回去,我差人送你。” 陆淮鹤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处理公务一夜未休息,眼底有些许殷红。缓步走到马车前,与齐盛面对面站着,朗声问:“你近日又得闲了?” “昨儿的功课我都完成了,今日是得了母亲准许才出来的。”在陆淮鹤面前,齐盛不太能折腾,毕竟从小就被他管束着,内心已经有了一种畏惧。 段夫人与昭阳长公主相识且情谊还算不错,齐盛出生以后体弱多病,听了算命先生所言,将其送到长公主府后才养活,又因年纪尚小,总是会被陆淮鹤管教着。 “回府去吧。” “陆大人我……” “你若不喜欢青云护送,我也可以亲自将你带回去。”陆淮鹤静静看着他,今日无事,正好得空。 “不用不用!”齐盛可不想陆淮鹤出现在齐府,否则段夫人又得找麻烦了。他依依不舍的看向马车内,在陆淮鹤的注视下,默默转身离开。 他一走,苏荷掀帘,一双巧眸落在陆淮鹤身上,看见了几点血污,模样也有些许疲惫,便问道:“大人忙于公务一夜未睡么?” “不碍事。” 苏荷想了想道问:“陆知礼这一案,可是由你审理?” “我主审,由苏大人与太子殿下旁听。” 苏荷了然,收回素手放下了帘子。 她虽在陆知礼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可也怕主理此案的大人抽丝剥茧,查出是她搞的鬼。 不过,只要陆云晴那边不松口…… 陆府,葳蕤阁。 陆砚修用刘氏出的法子还真将陆云晴带回来了,都编了出人命的幌子,陈氏就算再厌恶陆云晴也不可能拒绝。 陆云晴腹中已有两月了,孕肚还没显露出来。 在清心居时,她听见几个嬷嬷提起过二哥被抓的事情。 可聪明如他,才情横溢,怎么会作弊? 刘氏从床榻上坐起来,身上披了件外裳,见到坐在一旁脸色如土的陆云晴,觉得脑门嗡嗡嗡的响。 “那套衣服,是你送来葳蕤阁的。” 第59章 认罪 那时,陆云晴眼看着就要嫁进李府,收拾东西时无意见到苏荷赠给二哥的衣物。想着日后嫁了人,总不会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于是差人将衣物送去了葳蕤阁,也好叫祖母亲手交给二哥,在考试之日图个吉利。 陆云晴也是看在价值不菲的份上才如此宝贝,否则早扔在巷子尾了。 没想到,偏偏出了差错! 听见祖母冰冷的询问,陆云晴心上一颤,激动的站起来解释:“祖母,我并不知道送给二哥的衣物有猫腻!他是我亲哥,我还能害他不成吗?一定是苏荷陷害!说不定她根本不想与兄长和离,才想出这种方法恶心咱们!” 住在清心居这些日子以来,陆云晴被禁足,困于一方小小的天地,要不是李祺偷偷来见她,自己连知晓他出京的资格都没有!赵流云虽然没有刻意出现在她面前,可丫鬟婆子们总有闲言碎语的,时不时传来她与李祺甜蜜相处的只言片语,惹得陆云晴怒火中烧。 再想起苏荷曾说过的那些话,陆云晴只觉得更加厌恶,曾经还那样亲切唤她为嫂嫂,现在看来,一片真心真是错付了! 既然提到了苏荷,陆砚修便不得不将荷包的事情说了出来:“看来为了算计知礼,她做了两手准备。” “那个贱人!” 一想到如今知礼尚在牢中受罪,陆家将会没有前程,刘氏便抚胸呼天,一片愁容,心中不能安宁! “云晴,你这就去大理寺为知礼作证,证明那套衣服是由苏荷交给你的!” 陆云晴了解了大致的经过以后,黯然坐在椅子上,拧着手绢,迟迟不肯言语。 陆砚修看出端倪,皱眉问:“你怎么了?” 陆云晴脸色微微泛白,低垂着眼睛久久没有回答。 那几日她频繁去找苏荷归根结底是为了私事,若是在大理寺去给二哥作证,说是苏荷恶意陷害给他,自己又如何解释? 眼下李祺已经离京,陈氏又对她虎视眈眈,稍微有一丁点儿把柄就恐被人抓住,万一苏荷将自己去找她的原因说了出来,自己便如砧板上的鱼,也会让李府众人更加瞧不起。 陆云晴举棋不定,一面着急二哥被困于牢房,一面又害怕陈氏知道她之前打的什么算盘。 “陆云晴,说话!” 刘氏大抵是瞧出了她的踌躇迟疑,眯着眼望过来,冷着声道:“你可要记得,出嫁那日,若不是说你二哥怕你嫁妆少了上不了台面,我是断不会贴补你的!今儿他有了难,你竟还不想站出来帮他?咱们府上,何时有这样不顾情义的子孙?” 这番话将陆云晴直接抬上了道德教条,她清楚记得,眼看着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府上库房不充足,准备的嫁妆也寥寥无几。二哥的确站出来说嫁妆太少,怕失了陆府颜面,可祖母是千不愿万不愿才拿出一点点贴几给她的。 便是那些东拼西凑的嫁妆,也还是入不了陈氏的眼。 陆云晴知道两位哥哥在祖母心中的份量比自己重,可眼下听见她如此说,还是忍不住难过,若是母亲还在,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帮助她。 “祖母我……” 她咬着唇说不下去。 陆砚修也没了脾气,低声呵斥:“不过就是为你二哥做一做证,将苏荷指认出来,你半天支支吾吾不说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忍心看着你二哥在牢中受苦?” 陆云晴解释道:“我可以将苏荷指认出来,可是我怕她……” “砚修!别跟她废话了!现在是嫁了人翅膀硬了,也不听咱们的管束了。你速速将她带到大理寺去,务必要将知礼给我平安的带回来!” 刘氏心里只想着陆知礼,说话的语气也格外难听,进了陆云晴的耳朵,惹得一阵伤心难过。 她知道,若是自己不答应,便是与家人为敌。左右思考了会,最终认命的开口:“我去作证。” 刘氏和陆砚修立即松了口气,忙张罗马车将陆云晴送去大理寺,话音刚刚落,有小厮着急跑进来禀告:“二少爷认罪了!” 陆云晴惊诧间莫名的松了口气。 听闻消息,刘氏腿脚一软,差点从床榻上摔下来。 “糊涂!明明就是被贱人所设计啊,为什么要认罪?” 她咒骂着倒在床上,气的眼冒金星,杨婆子赶紧伺候在左右,怕她晕厥。 陆砚修面色冷峻,将小厮叫到跟前来问话,“细细说清由来。” 小厮垂首回答:“二少爷认下作弊的罪名,说是礼部侍郎苏大人将衣物亲手交给他的,是被苏大人所陷害!” 陆砚修知道陆知礼想要扳倒苏荣海,没想到会用这个方法? 考官与考生同在贡院,见面是常有的事情,加上苏荷之前说情,苏荣海曾多次为陆知礼打点关系,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陆知礼竟然认下罪名,想顺势将苏荣海拉下水? 陆砚修不似方才那样慌张了,将小厮遣退以后,来到刘氏床前,安慰道:“祖母,二弟有贵人相护,不会出事的。牢中阴暗,二弟一介书生怕是睡不习惯,我托人给他送些被褥祛祛春寒。” 刘氏连声作好,让他们兄弟俩务必小心。 眼神再一瞥旁边松懈下来的陆云晴,眼神多了丝厌恶,嫌弃道:“若无事便回李府吧。” “祖母你的身子没事吧……” “我很好,一时半会死不了。” 刘氏别过脸,不想与陆云晴说话。 未婚先孕传出的时候,就已经让陆府蒙上一层羞了,今日叫她回来指认苏荷,竟还不愿意? 刘氏不知道陆家怎么会有这样不知廉耻,又无情无义的人! 冰冷嫌弃的口吻让陆云晴有些心酸,她仓促起身,跟刘氏福了福身,便逃也似的离开了葳蕤阁。 府中子女多,心思难免会有偏差,陆云晴却是到了现在才知,自己如此不受祖母待见! 也对,还以为她嫁进李府能心安理得的当个平妻,做个堂堂正正的陆少夫人,没想到只能在清心居中孤单度日。这于陆家来说,没有任何帮助,祖母也自然而然不会喜欢了。 “云晴?” 第60章 审案 出来葳蕤阁以后,陆云晴心里想着事儿,一时没发现来到了听玉轩门口。彼时柳萋萋正在院中散步,眼看着已经远远过了足月的日子,肚子却还没动静,她有些发急。 见到心不在焉的陆云晴,她连忙差明春将人邀请进院子里喝茶。 “嫂嫂……” 一见到柳萋萋,陆云晴肩膀松垮下来,没那么防备,总算是有个说话的人了。 她眼眸一垂,落在柳萋萋圆鼓鼓的肚子上,莫名有些羡慕:“真好,马上就能跟孩子见面了。兄长疼爱你,孩子也一定会跟熠儿和娇儿一样,在疼爱中长大的。” 柳萋萋知道陆云晴在李府里过的并不如意,更听出她话里的些许羡慕,柔声劝道:“云晴,你初为人母,有些焦虑是应该的。等待孩子安稳落地以后,就算陈夫人再不喜欢,也会看在孩子的份上宽待你的。但是得有一个前提……” 陆云晴忙问:“是什么?” 柳萋萋扫了眼明春,让她附耳过去,低语一阵后,眉梢间洋荡着一丝得意。 陆云晴却脸上愁容,犹豫道:“让赵流云怀不上孩子?” “只要她生不出来,有什么好与你争的?权贵人家最看重的就是子嗣,加上李祺常年征战沙场,便会更加看重血缘关系。” 柳萋萋说的眉飞色舞,好似这件事对于她来说格外平常。 陆云晴惊诧间想起苏荷与兄长成亲三年都没有身孕,难道…… 察觉到她所想,柳萋萋赶紧解释:“我可没有在苏荷身上动心思啊!她怀不上孩子,跟我没有丁点儿关系!” “嫂嫂说笑,我并没有想到那里去。”陆云晴勉强笑笑,苏荷能不能怀孕跟她有什么关系?反正兄长已经有儿有女,承欢膝下这样的乐事,苏荷是享受不到了。 李祺对于孩子的喜爱,陆云晴是亲眼目睹了的,尽管陈氏不让他来清心居,李祺还是会偷偷来见面,现在小腹都还平坦着,他却连虎头鞋都准备好了。 要真是赵流云没有为李家生下孩子,日子一久,陈氏也绝不会再将她放在心上。 想到此,陆云晴的心上有了几分镇定,可是想起祖母和兄长对她的态度,还是有些心凉。 “你二哥有消息了吗?祖母她今日可还安好?” 柳萋萋没有去葳蕤阁,于是想跟陆云晴打听。 陆云晴垂着眼睛回答:“祖母安好,二哥他……听说认罪了。” “认罪?” 柳萋萋登时呆住,怀疑消息的可靠性,“他还真作弊了?” “此事还在调查,我也不是很清楚。” 柳萋萋见陆云晴脸上茫然,像是真不知道其中原由,便想着晚点问问陆砚修,他总该知道的。 一顿寒暄之后,柳萋萋差明春送陆云晴出府,不一会儿陆熠领着一名小厮模样的男子进来院中,惹得柳萋萋差点尖叫出声。 “是你?” 后院女眷之地,很少有外男进入,柳萋萋还以为今日遭了流氓,没想到竟然是柳惊雷,她的亲兄长! 柳惊雷做了噤声状,查看身后无人以后,才笑眯眯的来到妹妹面前转了一圈问:“这身衣裳还挺合适,以后我就在陆府当值了。” 陆熠扯着他的衣角,笑的格外开心:“舅舅终于又来陪我咯!” 以前在别院时,柳惊雷隔三差五就会跟柳萋萋见面,现在进了陆府反而不方便了。 好在碰上陆府招工,柳惊雷通过了朱管家的检查,成了府上一名杂工小厮。 “你与我长的有几分相似,别叫人家发现了端倪!”柳萋萋低声道。 “我若是不来府上监督你,死老太婆那里的私库你永远都得不到。” “老太婆警醒着呢,我若太激进只怕她又得怀疑熠儿娇儿的身世了。况且她年纪那么大,说不定明日就死了,总归有我找到私库的那一日!” 柳惊雷轻蔑道:“你等得,我的债务等不得,咱们得抓紧!” 苏宅。 乔装过的苏荣海来到小院中,见到书案前描摹字画的苏荷时,三两步跑进来,“阿荷!” “父亲怎么来了?”苏荷见到他忙将毛笔放好,把袖口松了下来。 “方才我听狱吏们说,二皇子亲自去找了陆知礼。”苏荣海落座道,他这一路来遮遮掩掩,专程挑的晚上,就是怕被人瞧见。 苏荷平静的回答:“父亲不用慌张,他并没有胜算,就算是二皇子出马,也不会有。” 苏荣海心里却仍旧没底,他不知陆知礼一介白衣有什么好威胁的,能值得女儿这样算计? 想起作弊衣物上熟悉的绣工,他迟疑了会:“陆淮鹤主理此事,我怕他查到你身上。” 毕竟苏荷以前展露过绣工,若是铁了心去查,一定可以查到蛛丝马迹。 苏荷脑海中浮现出陆淮鹤在府衙中刚正不阿的面容,嘴上倔强着,心中却还是有些许紧张。 她垂眸看向纤细的右手,低喃道:“查到了再说吧。” 大理寺内,府衙之上。 陆知礼作弊一案于今早审理。 苏荷早早的就来到府衙,藏在青竹屏风之后,手指紧张的攥着绢帕,静静听着他的指认。 “礼部侍郎苏荣海,设计陷害陆某。那套作弊的衣物,就是他给我的!” 陆知礼跪在大堂之上,额头叩地,声音森然,望着苏荣海的眼神更显阴测。 昨日他矢口否认,今早便改口认罪,还供出了苏荣海的名字? 陆淮鹤端坐明镜高悬之下,绣着凤凰图案的金丝绕在深绯色的官服上,听见陆知礼的指认并没有回答,站在旁侧的苏荣海立马俯身跪地,扬声辩解:“我与陆知礼无冤无仇,为何要设计陷害他?还望陆大人明察啊!” 他这一把年纪,竟然还能背锅? 苏荣海瞥一眼青竹屏风之后,定了定神,继续道:“既然陆知礼口口声声说是我陷害他?那便请他说明,我是何时何地将作弊的衣物教到他手中?” 贡院中考生众多,考官与来往巡视的官差也不少,若当真是苏荣海交给他的,就不怕被人发现,自毁前程吗? 第61章 堂上对峙 陆知礼斜眼望向他,难掩眸中阴戾,“苏大人看不惯陆某的才学,故而用如此拙技!他自然不会傻到亲自将作弊的衣物交到我手中,而是让其女儿苏荷转赠于我!” 听闻苏荷二字,陆淮鹤才重新将视线落在他身上,紧抿着的唇角带着一丝冷意的孤傲,目光幽深。 “可有证据?”他道。 陆知礼从怀中掏出那只被陆砚修剪坏的荷包,双手呈上,一字一句清楚的回答:“这是苏荷的绣工手艺,与作弊衣物上的绣法完全一样,陆大人请过目!” 被剪成两半的荷包成为证物,被呈现在公堂之上。 陆淮鹤触摸着面料上截断的针脚,脑海中浮现出苏荷温婉微笑的模样。 百里隽温声问:“苏荷与你是什么关系?” “回太子殿下,苏荷曾与陆某兄长结为夫妻,按着辈分陆某需得唤一声嫂嫂。可她言行举止实在不堪,在府上时三年无所出,和离之后,才想着法子的想要报复陆某以及家人!” 听着不满的指责声回荡在府衙内,苏荷眼眸一闪,恍然回到了前世在金銮殿上被他污蔑的时候。 透过单薄的屏风,陆知礼跪地的身影依稀可见,苏荷默默攥紧了袖口,等待接下来的审判。 荷包被扔在地上,掉落在陆知礼的脚边。 陆淮鹤眼中不悦:“京中绣工相仿者不下数百人,你为何如此肯定是苏荷的手艺?” “在府上时,苏荷曾显露过绣工,陆某绝对不会认错!陆大人若不信,可叫她上公堂来展示一番。” 他一口咬定了就是苏荷所为。 青云偷偷打量了陆淮鹤一眼,见他薄唇微抿,微屈的手指轻轻扣着桌面,眼底沉黑隐晦,已有愠怒。 苏荷乃是一介寻常妇人,平白无故对簿公堂,岂不是对她声名有所影响? 就算查明真相以后她是被冤枉的,也不能弥补什么。 陆淮鹤的视线若有似无扫过屏风,斑驳交错的青竹与她似有交融。 “陆渊,怎么不说话?”见他迟迟不下令,百里隽忍不住问。 以前审理案子时,陆淮鹤没有哪一次犹豫过,这次是怎么了? 陆淮鹤回过神来,吩咐青云去将人请来。 听闻消息的苏荷识趣的离开屏风之后,从府衙后门离开,在前门等着召见。 一见到她昳丽的身影,青云忍不住为陆淮鹤解释:“今日有太子坐镇,我家公子他……” “无事,带我进去吧。” 青云忽然发现她的右手藏于袖中,似有不便。 面对陆知礼的指认时,也显得格外镇定,像是早知道会有此事。 他虽有些好奇,但不多嘴,当即领着苏荷上了公堂。 陆淮鹤微一抬眼,看见苏荷跟在青云身后款步走来,今日的她穿着一袭碧水青色的裙衫,衬得人更加清瘦。 只是一路走来都拢着袖口,将手罩在其中,叫人看不真切, “可是苏荷?”陆淮鹤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正是。”苏荷欠了欠身,低垂着眼眸。 语落后,百里隽让人递上针线和绢帕,声音清朗:“陆知礼指认是被你所陷害,你若想自证清白,便不要隐瞒。” 苏荷敛眸:“民妇自然不敢隐瞒,只是好不凑巧,民妇在昨日不小心伤到了手,只怕要让太子殿下失望了。” 她将长袖往上一拢,手掌处一道猩红的伤痕出现在众人眼前。 陆淮鹤浓墨般的眼眸微暗,手指紧握。 “你分明就是心虚!” 陆知礼忽然提高音调,直起身子指着苏荷厉声道:“早不受伤晚不受伤,偏偏在这个时候?还说不是故意的?” “陆知礼,我照养你几载,又伺候你母亲入土为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你却胡说八道,栽赃于我,还往我父亲身上泼脏水?你口口声声说是我与父亲陷害你,可那套作弊的衣物明明就是刘氏交给你的!我已离府多日,她手里的东西,我怎么会有接触?” 陆知礼忙道:“是你先交给云晴!她年纪小,容易受你蛊惑……” “你怎知不是陆云晴空口白话陷害了我?难道你忘了,陆云晴能嫁进李府使的什么法子?” 李府的喜事当初可是闹的沸沸扬扬。 苏荷一提,众人倒记起来了。 “我……” “肃静!”响木声音清亮,陆淮鹤目视下方,见陆知礼已经面红耳赤,苏荷却一脸从容。 他的视线落在苏荷受伤的右手上,不冷不淡问:“怎么伤的?” 苏荷微微错愕,垂眸回答:“在厨房里一时失了手。” 百里隽拧眉,这好像并不重要。 “陆大人,这根本就是苏荷以及苏荣海设计的一个圈套!他们串通好了要对付我!”陆知礼见陆淮鹤迟迟不做出审理,一时有些发急。 “你什么身份?也配值得让我父亲对付?明明是你令人怀疑,前几日矢口否认没有作弊,现在却又改口拉我父亲下水?民妇不知,究竟是你出的主意,还是背后那位贵人出的主意?” 苏荷说的情急,眼底微微泛红,一番言语下来让陆知礼慌张解释:“陆某便是陆某,孤身一人而已,从没有什么贵人!你莫要污蔑!” 苏荣海见时机成熟,顿时跳起来禀告:“陆大人与太子殿下恐不知,昨儿晚上,二皇子曾与陆知礼见过面!” 百里隽微微掀眼,眼里的柔顺渐渐隐匿。 陆淮鹤沉声问:“可有人证?” “狱吏便是人证,大人一问即知。” 陆知礼目视着地板心里发慌,昨夜百里枫明明乔装过,怎么会被发现?他心虚的瞥了眼百里隽,见他神色冷峻,便知没那么好脱身。 “先收监吧。” 陆淮鹤吩咐道:“将人带下去。” 听见这话,百里隽的脸色稍稍缓和。 若是真将百里枫唐突叫来对峙,案件的性质就会不一样。他绝不能出现在此处,皇家的威严也不该在此处有损害。 陆知礼仰头喊冤,“陆大人!我真是被冤枉的我是被人陷害……” 陆淮鹤拍案而起,眸光冷冽:“将人带下去。” 青云听见他的喊冤觉得有些聒噪,赶紧塞住他的嘴巴让下属押回牢中。 苏荣海匍匐在地,抹了抹眼睛老泪纵横:“谢太子殿下,谢陆大人明察!” 苏荷也立马双膝跪地,虔诚的叩了叩。 百里隽起身,目光落在苏荷的身上,分不清情绪,侧头对陆淮鹤道了句:“陆渊,你也并非铁面。” 第62章 送宝贝来了 苏荷微微失色,低垂着脑袋不敢动弹。 那是一种蹩脚的算计被人看穿的感觉。 是啊,她知道百里枫跟陆知礼有交集,特意打点狱吏让他们多留意探望的人员,就是为了留下人证。 百里枫虽为皇子,一没有实权,二没有党友,大理寺又隶属于皇上,即使狱吏出堂作证,也绝不会忌惮于百里枫。 但事关皇家颜面,他怎么会轻而易举的现身? 苏荷是笃定了这案子不会深究,就算是她陷害的陆知礼又如何,有百里枫插足其中,这案子根本就不会被查出来! 可百里隽并没有傻到看不出来,他已经在暗自警告陆淮鹤。 待人离开以后,苏荣海将苏荷搀扶起来,掸掸身上灰尘,见着陆淮鹤还在堂上,微微颔首就要带着苏荷离去。 忽然,他沉沉出声:“苏荷留下。” 苏荣海不知所以,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陆淮鹤。在苏荷的眼神安慰下,他才离开府衙。 堂上的下属都退的干干净净,唯有二人。 苏荷手指绞着衣角,站的腿脚都有发麻了,还不见他说话。 有过堂风吹过,掀起了微动的裙角,苏荷默默呼了口气,才听见头顶传来的清润声音。 “你跟陆知礼有恩怨么?” 陆淮鹤静静凝视着她,黑色的瞳孔倒映出娇瘦的身影,仿佛要将她看穿。 苏荷轻声回答:“不止他,还有很多人。” 整个陆家,还有柳萋萋都跟她有恩怨,只是恩怨牵扯的空间太久远,让她度过了前世今生。 如若真是百里枫为了夺嫡,要动手迫害苏家,她便再多一位仇人。 身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陆淮鹤两步并作来到跟前,目光落在苏荷右手的伤痕上,敛眸问:“疼不疼?” “有一点疼。” 要是回答不疼,陆淮鹤还真是不信,没想到她还真挺诚实的。 “陆知礼的案子不会再审下去了。” 他边说边观察苏荷的神色,见她脸上没有异样,仿佛猜到了这个结果。 监考是由太子百里隽坐镇任主考官,作弊案却传出百里枫的插手,无关事大事小,都会上升到皇权方面。 在事情未戳破之前,最好还是避免发生。 苏荷对此很清楚,想起陆知礼在公堂上的辩解责问,她心中有些轻快,紧跟着问:“他能受到的最大惩罚是什么?” “作弊加上污蔑朝廷命官,杖一百,永久取消考试资格。” 苏荷点点头,对于这个一般的结果不是很满意,可已经是陆知礼能受到的最大刑责了。 也好,取消了考试资格,陆家再无后起之秀,也算是断了他们的前程。 而陆砚修并没有什么能力拯救,只怕此刻还在为生计发愁。 苏荷向陆淮鹤道别,从大理寺出来以后,青云骑着马跟在他们后面。 马车行驶的极为平稳,裴夏探出头往后瞧了一眼,青云还真乖乖跟在后面,且东张西望似乎在防备着什么。 “小姐,他跟着我们做什么?” 苏荷眼眸微闪:“想必是保护我们。” 百里枫未必不知道陆知礼是被她陷害,对付她可就容易的多了。 裴夏不懂其中深意,只是看着青云的身影默默夸了句:“陆大人还真有心!”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苏宅门前。 裴夏掀开帘子伺候苏荷下车,谁知脚步刚落在地上,一道冷箭朝车内射去,竟刺穿了内壁! 青云瞥见刺客的身影就在附近的酒楼,迅速翻身下马去追踪,然而找了半天没见着人。 “故意没刺中人,应该是警告。” 苏荷凝眸望向冷箭,只觉得脊背生寒。 刺客背后的人一定是百里枫,没想到他不顾自己的身份,竟然敢在天子脚下罔顾王法? 青云将冷箭取下收好,亲眼看着苏荷和裴夏进入宅内后,才安心离去。 大理寺的公堂上,陆淮鹤手中端详着那支冷箭,脸色低沉。 此时陆府内哀怨嚎天。 刘氏坐在厅堂内哭的眼睛都红肿了,陆砚修随身伺候着,生怕她有个什么意外,府上再添一门伤心事。 “砚修我的好孙儿!你速速去牢里将知礼接回来!那可是一百杖,一百杖啊!也不知他的身子骨能不能遭得住?” 陆砚修忙道:“祖母莫要伤心,孙儿已经差人去接了,此时他们应该在路上。” 杖责一百,陆知礼以后无法再参加考试,对于有当官梦的他来说,是一个噩梦。 刘氏将所有的希冀都放在了陆知礼身上,一想到日后陆家没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老夫人,长公主府送东西来了!”朱管家前来禀告。 伤心欲绝的刘氏勉强提起心思,想起陆府这时候落难,长公主竟然还会差人送东西过来? 难道是她不计前嫌,愿意与陆家交好? “速速将人请进来!” 刘氏掩饰住脸上伤心疲乏的神情,端正起身子,特意摆出了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 此次应长公主吩咐来陆府送东西的不过是个普通的丫鬟,还是个生面孔。 刘氏见她手上端着玉盘,所呈之物被一块布料遮掩着,远远看着像是价值不菲的宝贝。 “奴婢受长公主吩咐,特来此派送宝贝,还望老夫人收下。” 丫鬟行礼之后,将玉盘亲手送到刘氏跟前,她接过以后,只觉得手里沉甸甸的。忽而眼前一亮,忍不住幻想,昭阳出手向来阔绰,莫非是什么价值连城的玩意儿? “快,快打开让老身瞧瞧!” 陆砚修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掀开了布料,不曾想呈现出来的竟然是一根胖胖的白萝卜? 刘氏顿时傻眼,望着玉盘中的白萝卜好久都没回过神来。 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只是一根几文钱的白萝卜? 陆砚修也觉得脸上被人打了一巴掌,偏偏还无处发泄! 丫鬟瞥见他们如土的铁青脸颊,立即道:“长公主说,陆二少爷这事儿恐会让老夫人你急火攻心,怕你伤了身子。白萝卜又被称为土里的人参,虽寻常了些,但滋养人的很,这是长公主的心意,老夫人不会不喜欢吧?” 刘氏嘴角挤出一抹冷笑,阴婺的眼眸落在丫鬟脸上,咬着牙回答:“长公主赏赐的东西,哪里有不喜欢的道理?” 第63章 柳萋萋生子 “那便好,奴婢也好回去复命。老夫人告辞,陆大少爷告辞!” 丫鬟眼里掩着笑意,很快就离开了。 直到人消失在府外,刘氏才愤然的将玉盘摔落在地,萝卜掉落地上滚了几个圈,随后裂成两块。 彼时,听玉轩传来女子的尖叫声,明春小跑着来到厅堂禀告:“大少爷!柳姨娘要生了!” 陆砚修心里挂念着柳萋萋,当即便要动身去查看,刘氏却低声呵斥住他,教训道:“妇人生产那样血腥污秽的地方,岂是你能去看的?留在这里,随我等孩儿落地!” “可是祖母,当初萋萋生熠儿娇儿之时,我未陪伴在她身侧,差点让他们母子三人见了阎王,今日生产,我实在是……” “闭嘴吧你!” 刘氏忽然拍案而起,指着陆砚修破口大骂,“去了那等血污之地,会折损你的气运!触你的霉头!咱们陆府都这样落魄了,你还想怎么样?要不是为了一个柳萋萋,怎会让苏荷带着嫁妆和离,让陆家陷入如此紧张的境地?眼下知礼身陷囹圄,柳萋萋身为他的嫂嫂,竟然还想不出法子帮忙?这样没用的妇人,也不知当初怎么入得了你的眼!” 以前苏荷在时,府上处处事务都是她操持,陆知礼陆云晴的事情刘氏与陆砚修也从不会过问,自会被安排的服服帖帖。 如今柳萋萋入府已经半载多时日,除了整日在听玉轩内嫌弃银钱不够用,饭菜不够味美之外,对陆家一点儿实质性的帮助也没有。刘氏早早就已经厌恶她,若不是看着孕肚的份上,早就踹了出去! 今儿知礼受难,柳萋萋却要生产,这岂不是冲撞了陆家的神明? 或许腹中的孩子不详也不一定! 陆砚修见刘氏瞋目切齿,心中不免堵得慌,有些无措的问:“祖母,你当初不是说萋萋为我生儿育女,是陆家的功臣吗?怎么到了现在,也这般嫌弃她?孙儿记得,当初你也是这么指责苏荷的。” 无非是迁怒的内容不一样罢了,悲愤的情绪都相似。 刘氏指着他,觉得还真是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说道:“你!你当初要是跟苏荷说些好话,她至于离开陆府吗?至于迫害知礼吗?” 她视线下移,看向躺在地上断成两截的白萝卜,别过脸去鄙弃道:“既然是土里的人参,就拿去小厨房给柳萋萋煲汤喝!” “是。”杨婆子忙上前去捡起。 经过刘氏一顿叫骂,陆砚修果然没有去听玉轩陪伴柳萋萋,他静静坐在厅堂内的椅子上,直到听见一声孩童响亮的哭声,顿时松了口气。 陆砚修脑海里想起柳萋萋曾说过怀这胎时梦见了金龙,说不定是个小少爷,还能给陆家带来福气呢! “大少爷不好了!柳姨娘她……” 还没到厅堂,明春着急忙慌的声音就传过来,待走进了一看,她脸上惊恐之色未消,陆砚修斥责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明春却捂着嘴巴差点哭出声来,指着听玉轩的方向带着哭腔回答:“稳婆将小少爷接生出来一看,身上……身上竟然长了不少的大片黑斑!” 陆砚修陡然瞪大双眼,错愕间已经朝听玉轩跑去。 静谧祥和的小院里,苏荷靠坐在池边的栏杆旁,悠闲的手里的鱼饵一点点扔下去。 看着水中乱成一团的鱼儿,她嘴角微微一勾。 “小姐,还真被你才对了,柳姨娘生下了一位男孩。”裴夏从陆府打听消息回来,脸上多少有点不好看。 她家小姐没能有孕,登堂入室的外室却又诞下一子,实在是让人开心不起来。 “陆家添了香火,想必老夫人又得炫耀了!”裴夏瘪着嘴巴。 “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只是这个孩子,恐怕不会受刘氏喜爱。” 苏荷将手中的鱼饵全部倒入池中,见鱼儿们争先恐后的抢夺,笑意显得浅了些。 “为何?” “他身上带斑,又逢陆知礼落难,刘氏会觉得那是个孽障。” 不仅是刘氏,连同柳萋萋与陆砚修也都这样认为,所以在前世才会在孩子出生后没多久,寻医问药无果后,将他溺死在水盆中。 事后,将脏水泼在苏荷头上,说是她嫉妒柳萋萋有两子一女,将孩子送去见了阎王。 而柳萋萋一在众人面前诉诉苦,流流眼泪,便都信了她的话。 苏荷仿佛仍旧能记起可怜婴孩的面容,小小的一张脸窝在襁褓之中,本是稚气秀嫩的小奶娃,却有一块霸道又狰狞的黑斑,从脖颈沿着一路往下,占据了半块身子。 他的到来确实不合时宜,活在世上也将会是罪孽与折磨。 苏荷想,陆知礼的事情先告一段落,接下来应该轮到陆砚修和柳萋萋了。 他们俩渣男贱女,怎么能有好下场呢? 长公主府内,歌舞升平,热闹非凡。 陆淮鹤绕过石砌的戏台,来到雕花栏杆的坐席旁,见昭阳正闭着眼美美的听曲儿时,柔润的声音与喧嚣有些格格不入。 “母亲,聘礼准备好了吗?” 听见熟悉的声音,昭阳当即睁眼,随手一扬,戏台上所有的动作与丝竹声戛然而止。 “无事不回来,一回来就要聘礼?” 昭阳嘴上埋怨着,心里却跟吃了蜜似的欢喜。 她上上下下将陆淮鹤打量了个遍,含笑道:“聘礼的事情你不用操心,就算将长公主府都搬空了,我也得要一位儿媳妇。说说吧,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能有资格入你的眼?” 自从上次淮鹤在面前提起过成亲的事宜,昭阳便在私底下调查过他身边的人,可也没见过与哪位千金小姐有过接触? 眼看着儿子已经三十的年纪,府上却没有侍妾通房,之前更是连成亲这事提也不提,昭阳从心底里好奇他到底是不是跟外面传闻的一样,有某种难言之隐? 今儿好不容易有了成家的念头,昭阳可不想当什么恶婆婆棒打鸳鸯。她想,就算儿子娶回来一只鸟儿,她也得好好捧在手里护着。 “是礼部侍郎苏大人家的千金。” 陆淮鹤掀衣坐在她身侧,声音清润。 第64章 谢母亲成全 昭阳来了兴趣,忙问:“我记得苏荣海是有两位女儿还没婚嫁,模样么我之前也瞧见过,算得上是花容月貌,说说吧你要娶哪一位?” 陆淮鹤嘴唇轻扯了下,低声一笑:“母亲猜错了,我要求娶的是苏大人的嫡女,苏荷。” 身侧的嬷嬷与丫鬟们微惊,偷偷观察着长公主的神色,见她慢慢将笑容收敛起来,纷纷后退了几步,不刻意去听主子们的谈话。 昭阳道:“便是那位和离过的苏荷?” “是。” “你多年来孑然一身,不愿有姻亲,也是因为她?” 昭阳毕竟是皇族中人,察言观色,怎会看不出儿子心里始终兜着一位人儿? 当初苏荷与陆砚修成亲之时,一向与陆家没有交集的陆淮鹤送了不菲的贺礼,还在宴席上喝的酩酊大醉。过后的几年,他也曾与苏荷有过几面之缘,但都有意躲避开了,既为人妇,便不再肖想。 没想到如今…… “母亲,我心悦苏荷绝非三言两语。” 多年的缱绻入梦,也有一日能如愿成真。 陆淮鹤起身,双手抱着拳,眉眼稍垂,心里竟微微有些紧张。 就算母亲不同意这门亲事也无所谓,他羽翼早就丰满,不用背靠着家中度日,也能给苏荷富足的生活。 只是父亲早亡,母亲是他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若是得不到她的首肯,陆淮鹤心中始终不是滋味。 “我若在那时早一步求娶,她不会在陆砚修遭受几年辛酸罪。”他自嘲一笑。 自和离之后,京中只要有人提起陆砚修这位夫人,便津津乐道外室登门,三年无孕这种嚼舌根的话。 苏荷性子向来温润,不会去理会什么,可陆淮鹤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心疼。 一个女子三年最好的时光消耗在伺候婆母,操持家务的琐碎上,最后脱身出来,却落得满身骂名。 “外面都传闻她生不出孩子,是这样吗?” 昭阳语气平静,向后靠在微凉的椅背上,觉得今日怎么有些硌得慌? 陆淮鹤道:“子嗣是绵延福泽,命中注定之事。我若此生没有子女,便是福泽不够。” “胡说八道!”昭阳骤然大怒,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想起了早亡的夫君,她此生最爱的男人,死的时候连孩子都没见上一面,这难道也是福泽不够? 自陆淮鹤出生以后,昭阳百般怜爱,从不会以某种条条框框圈住他,什么规矩什么教条,只要他不喜欢,就绝对不会逼迫着学习。 还好他生性温顺,德行举止从不逾矩,这让昭阳很少操心。 今日因求娶苏荷说这话,只怕是头一回惹得她发怒。 “贡院作弊一事我有所耳闻,听说惹得百里枫不悦,他的性子京中算是出了名的暴戾。你仓促求娶,是想要护佑苏荷?” “哪怕日后与百里枫作对,仕途不顺,也绝无怨言?” 昭阳微眯着眼,细细审视陆淮鹤,见他亲口说出无悔二字时,情绪复杂,竟一时不知是喜是忧? 百里枫在她面前只是个小辈,自然没什么威慑力,可他妄图插手朝堂,杀鸡儆猴。淮鹤一旦娶了苏荷,是明晃晃的与他对着干! 昭阳胸口微微喘着,轻轻闭上眼睛。 依稀记得嫁给陆志平的头两年,因她惧怕怀孕之难生育之苦,一直都在喝避子汤。 婆母汪氏与长嫂刘氏忌惮皇权,却又不满昭阳不生孩子一事,经常在陆志平面前抱怨,刘氏更是想将娘家的庶出妹妹塞给陆志平做侍妾。 陆志平从未在昭阳面前提起此事,面对家中的抱怨与不满也总是笑呵呵的搪塞过去。 等到后面昭阳想要承欢膝下,腹中有孕之时,他却在回老家祭祖的路上丢了性命。 从来都惧怕疼痛的昭阳,在经历丧父之痛和生产之痛的双重压力下,生下了陆淮鹤,而后毅然决然带着嫁妆离开了陆府。 终归是父子,两人在性格上实在是太相同了! 昭阳无法说出拒绝苏荷成为儿媳的话,可也不愿意儿子被京中权贵们嘲笑娶了一位二嫁妇! 母子间静默很久,直到嬷嬷们以为时间凝固的时候,昭阳摆了摆手,呼出一口气无奈道:“家中无可主持的长辈,纳采议婚,你自己拿主意吧。” 如此一来,便是同意了。 陆淮鹤眸中微闪,双手作揖,深深的朝她鞠一躬。 “谢母亲成全。” 昭阳心中酸涩,将脸别过去,淡淡道:“之前拟好的聘礼单子你去看看,哪里有不够格的,自己添。” 他在朝堂上也算是独有一份名气,此生最重要的婚事要是没有办妥当,岂不是白白留下话柄? 昭阳重面子,断然不会让儿子成为京中人的饭后谈资,长公主府最不缺的就是金银珠宝,只要不搬空,随便他拿去。 陆淮鹤欢喜应下,一瞬间只觉得胸口处有种莫名的情绪想要表达出来。 他向昭阳道别,出府,翻身上马,直接去了苏宅。 彼时夜色低沉,晚风萧萧。 陆淮鹤的肩上披着一股寒气,可他的脸颊因急切显得有些红润。 驻足在苏荷房门前,手掌举起好几下,迟迟没敲响房门。 静静思忖过后,敲门声响,苏荷询问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慵懒乏意,带着一丝软糯。 “阿荷,是我。” 房内久久没有回答。 陆淮鹤站在门前,便静静候着,一直到有回答为止。 没隔多远的院门处,青云和裴夏趴在石头边上认真看着,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问:“怎么不冲进去?” 裴夏随即又翻个白眼道:“冲进去不就变成登徒浪子了?” “那你觉得你家小姐对陆大人有没有好感?他俩会不会在一起?” “我怎么会知道?要真是成了,我家小姐也忒委屈了些。”裴夏有些担忧。 青云诧异:“为何?” “还不是怕我家小姐后半生的幸福没有保障?陆大人这么多年连个侍妾通房也没有,谁知道会有什么隐疾?万一不能人道……” 听见这么荒谬的言论,青云嘴角一扯,忽然猜到苏家这主仆俩在背后是怎样蛐蛐陆大人的了。 第65章 求娶 房门被缓缓拉开,苏荷着了件单薄的外裳,微散的秀发落在肩头,像泼墨一样绝美。 “陆大人怎么夜闯闺房?” 她往院子里扫了一圈,没发现裴夏,心里起嘀咕。 又见陆淮鹤脸颊有些红润,眼中殷切,嘴唇微动似乎有话要说。 静谧的院落中,两人静静凝视着。 “我心中有话想对你说,当下便顾不得什么规矩德行。” 听见这句,苏荷只觉得心里忽然响起了擂鼓声。 “太晚了,我得休息。” 她低着眼看向别处,手掌覆在门把上,作势要关房门。 陆淮鹤向前半步,一只手有意挡在门前,看向苏荷的眼神温柔而炙热。 两人离得太近,连彼此的呼吸声都能听见。 被这气氛烘托,苏荷竟觉得耳根子有些软烫,她忙心慌问:“陆大人想说什么?” “我要娶你。” 苏荷柔糯的音调刚刚落下,陆淮鹤立马脱口而出。 斩钉截铁的四个字甚至不带任何一丝的犹豫停顿。 苏荷心跳猛地漏一拍,懵了好几秒,手心微湿,有些慌乱的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陆淮鹤竖起三指,微微扬起下巴,向神明发誓:“绝无虚言。” “可是我……” 苏荷想起与陆砚修的夫妻情谊,最后荒谬到以失败为终,还隔着血海深仇。 而陆淮鹤,曾是自己名义上的小叔,现在却放出要娶她这样的谣言。 难道坊间对她的那些传闻谣言,他不在乎?那么……长公主呢? 苏荷心潮生出起伏,异样的情绪被理智压了下去,手指紧扣着门框,咬着唇婉拒道:“陆大人,飞鸟与鱼尚不能归途,你与我大抵也不是一路人,还请告辞吧。” 忽然,她的手腕被陆淮鹤紧紧扼制住。 随着他脚步的逼近,苏荷一点点向后退,直至隐匿在没有光亮的昏暗处。 “阿荷,不要拒绝我。” 苏荷眼睫一颤,闭上了眼不肯回答。 他自出生便尊贵,一路青云直上,雍容清贵,犹如站立云端的鹤,怎能为了凡尘而弄脏羽翼? 苏荷从没想过再嫁,更不会奢求再嫁的人选,村夫或是太子,对她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只是在陆淮鹤面前,好像总会有一些不一样。 一记轻啄温柔的吻落在苏荷的手背上,像鱼儿戏水,浅尝辄止。 苏荷猛地睁开眼睛,于昏暗中看清了陆淮鹤的轮廓,脸上羞红一片。 “陆大人!” “元启四十二年,你还记得我吗?” 苏荷怔住,眸底闪过一丝黯然。 那年的花灯会,护城河边,陆淮鹤救了她,也是她与陆砚修的初见。 苏荷不愿意回忆,沉默着没有说话,站在身侧的陆淮鹤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捏了捏,语气故作轻松:“你早该是我的夫人。” 苏荷抬眸,瞳孔因愕然而微微睁大。 他的意思是…… “明日一早,我会去苏府。” “做什么?” “提亲。” 最后两个字像小曲儿一样萦绕在苏荷的耳边,直到陆淮鹤已经离去很久,她还是没回过神来。 提亲?他亲自登门? 苏荷不敢奢想,更不敢肖像,只是陆淮鹤的音容在她脑海里经久不散,实在是有些恼人。 “小姐。” 裴夏掌着灯进入房间,见苏荷坐在床榻边上发呆,不免想起陆大人表明心意的模样,迟疑几秒道:“陆大人还真挺不错的。小姐,奴婢听闻宫里的御医什么都能治,到时候还是请他们为陆大人调理调理吧。” 苏荷听明白后,红晕染颊,佯装训斥道:“日后别再提了。” “是。” 春意阑珊,日影融融。 苏府内人声鼎沸,一片嘈杂。 隔着雕花的窗子,苏韵与苏莲站在里侧向厅堂内眺望,身穿私服的陆淮鹤清贵无双,与苏荣海侃侃而谈,气质一绝。 “听管家说,陆大人是来提亲的,还带了不少礼品,我瞧着光是那玉如意,便价值连城。” “府上就两位年龄适宜的小姐,也不知是谁……” 走廊上有丫鬟端着新砌的茶水走过,苏韵与苏莲凝神听着,心上不免生了些遐想。 她们姐妹俩久居府上,从不外出,更没怎么与陆大人见过面有交集,他今日亲自登门,没人知道是向哪位小姐提亲。 “三姐的模样在京城中数一数二,之前也有不少公子上门提亲,想必陆大人也定是览了你的芳容,怕被被人抢先,才急不可耐的来了!” 苏莲说着掩唇一笑,像是这事当真一样。 苏韵面颊绯红,低声道:“胡说。” 可她心里是甜蜜的,觉得有七八分的肯定。 陆淮鹤既登门提亲,定是看准了苏家的女儿。苏荷嫁过人家,独居府外,而苏莲在容貌上要稍逊一筹,不及两位姐姐优越。 那么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苏韵好像比较合适。 听说陆大人的母亲是昭阳长公主,若是能与他结为夫妻,便是与皇室攀上了关系。 苏韵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与皇室扯上关系。 “三姐莫要不好意思,咱们府上除了你,谁还有资格呢?”苏莲自知容貌不如人,更不奢求嫁给哪家的权贵,她虽客气也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见到苏韵眼中藏着的小娇羞,不禁觉得有几分可笑。 同为庶女,谁又能比谁有资格? 厅堂内。 苏荣海如坐针毡,双手紧张的搓了搓,不敢直视陆淮鹤。端坐在一旁的王氏也捏紧绢帕,眼里露出几分惶恐,更觉得不可置信。 “你刚刚说,要求娶谁?” 陆淮鹤温声回答:“阿荷。” 再次听到苏荷的名字,苏荣海和王氏的心再次一提,他颤抖着声音问:“长公主她……也要允许?” “聘礼单子由我母亲亲自拟定。” 意思是说,她没有意见? 苏荣海有些微微发愁,苏荷是嫁过的妇人,陆淮鹤愿意求娶他已经很震惊了,连长公主这个婆母也没有意见? 王氏偷偷掐了苏荣海一把,脸上凝着微笑问:“可曾先问过阿荷?” 陆淮鹤勾了勾唇:“昨晚已经见过。” 昨昨昨……昨晚? 王氏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说两人已经…… 第66章 姐姐,你命真好 她甚至不敢胡思乱想,阿荷向来守规矩,更不会在孤身时候与男子会面。王氏瞥一眼陆淮鹤胸有成竹的模样,一时没有言语。 “夫人若不放心,可亲自问过阿荷后再做决定。” 王氏怕他多想忙道:“陆大人我并非要拒绝,只是此事关乎阿荷后半生的幸福,想必你也知道……” 在女子最好的年华里,她不可能再错第二回了。 陆淮鹤回答:“无事。” 他已经等了那么多年,再多几日又何妨? 苏荣海看向一旁陈列的不少礼品,南海珍珠项链,流光琉璃盏,琥珀杯……最值钱的当数玉如意,澄澈透亮,价值连城。 府上并不缺这些物件,他震惊的是陆淮鹤竟然出手如此阔绰? 王氏看向那些宝贝,缓了口气儿:“陆大人还是先将这些东西拿回去吧,待阿荷同意以后,再送来也不迟。” “是啊是啊,你与阿荷的事儿还没一撇,就着急送聘礼来,是不是不太好?”苏荣海的语气格外小心,生怕哪里说错话惹陆淮鹤不悦。 他愿意求娶阿荷自然是好的,于苏家于阿荷都是荣宠,自然要小心捧着。 陆淮鹤解释说:“这些只是我今日来随手带的礼品,是为苏大人与夫人的见面礼。至于给阿荷的聘礼,还在装箱中,到时候可能要麻烦夫人将院里腾出来六处院落,专门堆放聘礼。” 六处院子堆放聘礼? 苏荣海与王氏又是暗自震惊,他们知道陆淮鹤家底殷厚,背后更有长公主撑腰,金银珠宝从来就没放在眼里,可也不至于要堆六处院子?岂不是整个苏家都要用来放聘礼? 王氏怕阿荷与陆淮鹤这事真要成,聘礼要是堆放在府上会惹得两位姨娘肖想,沉默片刻道:“阿荷另有院子,到时候只需将聘礼单子给我们瞧一眼,走个过场,东西就全部送过去。” “可以。” 陆淮鹤见两位长辈都没意见,想着既然要迎娶阿荷,便要单独置办一处府宅用来成亲,也算是两人独有的地盘。 思索过后,起身向苏荣海二人道了别。 他一走,苏莲拉着苏韵从花窗后奔向厅堂,见着陆淮鹤离开时的飒爽身影时,都看直了眼。 “父亲,陆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王氏淡淡一瞥,见她二人并没有称呼自己,面上有几分不悦。 当初阿荷嫁陆砚修时,因着是苏荣海的第一位嫡出女儿,受尽宠爱,嫁妆也是由他亲自准备,府上大多数的宝贝都被带走了。 如今苏韵苏莲年纪适宜,谈婚论嫁,两位姨娘商量着都要与苏荷当初的同等嫁妆,因为这事经常在苏荣海面前抱怨闹事。好在他分得清主次嫡庶,并没当回事,只是两位姨娘和小姐们认为是王氏在背后吹耳旁风,因此双方都不太对付。 “陆大人前来,自然是喜事。”她淡淡道。 苏韵一听喜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片刻后又很好的掩饰住了。 “喜事?”苏莲拉着苏荣海的袖口,试探问:“陆大人当真是来求娶姐姐的?” 苏荣海喜笑颜开,捋捋胡须格外得意:“是啊是啊,没想到你姐姐还有这等命格?夫人,待会定要去祠堂向列祖列宗多上几柱香,感谢他们保佑苏家?” 王氏微笑道好。 苏莲俏皮一笑,深深看了眼苏韵,姐妹俩都心思各异。 姐姐? 苏莲平时只跟苏韵走的近,两人相差一岁,自小就以姐妹相称,父亲口中所说的姐姐除了她还能有谁?难不成还会是苏荷么? 她虽有和离书在手,可说到底也不过是陆砚修不要的弃妇,陆大人怎么会求娶那种人? 苏莲俯在苏韵耳边偷偷说了句:“姐姐,你命真好。” 苏韵咬着唇,眸中微动。 京中总不缺传话的人。 陆淮鹤带着礼品登门去提亲的事情,很快入了刘氏的耳朵。 她刚从听玉轩出来,见过那刚刚生下几日身上长满黑斑的小孙儿,面色阴沉,眼中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小少爷还小,丫鬟们嘴巴又严,只要谢绝见客,黑斑这事绝不会外泄出去的。”杨婆子扫了眼刘氏,小心翼翼的开口。 “他年纪小又如何?尚在襁褓又如何?瞒着,就能让所有人不知道?柳萋萋还胡言乱语说什么怀上孩子时曾梦见金龙飞天,我看也是诓骗人的!这孩子生下来几乎身子一半都是黑斑,是为不详,我们陆家,可绝对留不下此等不详之人!” 刘氏因上次风寒有些伤了根本,走路需得拄着拐杖。她一想起方才在里面瞧的那一眼,便忍不住别开眼睛,手掌更是将拐杖攥的死紧。 前脚陆知礼入狱落难,后脚柳萋萋生子却有黑斑,难道老天爷还想灭了他们陆家不成? 刘氏看着清冷的府邸,不由得想起陆家兴盛之时,便是京中权贵也都要给上几分颜面。虽说那份颜面是由长公主下嫁换来的,那也是他们陆家男儿有本事! 如今死的死,走的走,陆家还能管事的只有她这副老骨头! 刘氏当真是心上憔悴,眼看着陆府离东山再起越来越远,更加觉得日子难熬。 “陆大人今儿一早带着东西去苏家提亲了。”杨婆子轻声道。 “苏家只有两个庶女,他还能看得上眼?”刘氏嗤之以鼻。 “谁知道呢?” 砚修成亲时,陆淮鹤作为长辈曾来观过礼,还送了不少份子钱。今儿他要准备成亲,陆砚修也应当还礼。 只是……还的太多府上招架不住,还的太少有违规矩。 刘氏心头仔细一谋算自己的私库,稍微定了定神,好在当年设法让昭阳留下了一半的嫁妆,勉勉强强还能够他们富足个好几年。既然是私库,旁的人便不能知晓。 “祖母!祖母!” 身后传来陆砚修急急的呼唤声,刘氏驻足回头一看,见他情绪也不太好,只是急切的说起:“孙儿忽然记得,苏荷的兄长幼时得过一场怪病,听说出京找了位老神仙,半个月后就治好了,要不……我们也去请老神仙看一看?” 病急乱投医,陆砚修笃定京中无人能治疗黑斑,只怕到时候病没治好,反倒会传出去闹的沸沸扬扬,让他抬不起头来! 第67章 小花园 他依稀记得,苏荷曾对他说起过,苏凌幼时从高处摔下,回来后变得呆呆傻傻,苏荣海四处求医问药,治疗无果,最后是由一位云游的老神仙治好的。 既然是老神仙,想必疑难杂症不在话下。 刘氏迟疑半晌道:“你要为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去求苏荷找那老神仙的下落?砚修,我的好孙儿!你能保证一定会治好吗?我只怕到时候花了钱,又浪费了精力!依我看,不如就让其自生自灭,算了吧。” “祖母!那是我的孩子,怎可弃之如敝屐?” 陆砚修很少见的在刘氏面前梗着脖子反驳,想起襁褓中婴儿的面孔,和柳萋萋哭肿的眼睛,他心上一疼,对刘氏道:“我自己的孩子,我自己想办法,就不劳烦祖母费心!若是需要有银钱打点的地方,我……我也会自己想办法。” “你!” 刘氏当真是觉得陆砚修糊涂,可还没来得及指责他几句,人已经急匆匆离开。 杨婆子见她情绪有些激动,微微喘着,忙安慰道:“老夫人息怒!大少爷也是心疼柳姨娘,若是真能请得老神仙,也不失为良策,救人命总比谋人命的好!” “话是这么说,可府上近日……”刘氏觉得有些不顺遂,又怕说出来更加不吉利,摇摇头叹息一声,算是作罢。 陆知礼被用刑一百杖,前两日身子不能动弹,今日方才归家。刘氏与陆砚修说完话以后,见到了卧伤在榻的陆知礼,他趴在床上,身旁站着刚给他擦完药的小厮。 见到刘氏来,陆知礼有气无力的唤了句祖母,听的刘氏心尖儿都疼的不行。 “大夫可曾说过伤势几日会好?” “最短也得半个月。” 如果不是二皇子偷偷打点过让人手下留情,他现在已经奄奄一息,吊着一口气等着见阎王了! 几日的牢狱之灾,无法再参加的考试,被毁掉的名声…… 陆知礼紧紧攥着被角,呲目欲裂。 “好孙儿,前程的事不着急,等你休养好了再说。” 陆知礼冷冷道:“祖母放心,我背后有人,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苏荷,他自然要报复回去! 不管哪一方面,刘氏一向对他报有信心,心里也明白孙儿身后要不是有贵人相助,想必伤的更惨。 “一时的挫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振作起来。知礼,俗语都讲礼尚往来,这仇怨,自然也得还回去!” 刘氏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人,吃了那么大一个亏,总不能就这样算了? 陆知礼回答:“我知晓。” 苏宅。 陆砚修骑着骏马来到门前,还没来得及下马,台阶上的小厮已经走上前来说:“今日小姐出门去了。” “去哪里?” “回府上了,听说好像是要议亲。” 陆砚修牵住缰绳的手一顿,重复问了一遍:“你是说,苏荷即将议亲?她准备嫁人?” 小厮挠挠头回想:“是裴夏姑娘今早离开时,曾透露小姐要回去议亲。” 他只是凑巧听见,应该没有听错。 陆砚修不禁想起去年和离时,他在苏荷面前极致嘲讽的问:“离了我,你还能找到更好的夫婿吗?” 没想到才半年一过,她竟然要议亲了? “可曾听说是哪家的公子?” “这个小的不太清楚。” 陆砚修谢过小厮,抬头望了一眼苏宅的牌匾,苏荷的字迹娟秀好看。 他来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向苏荷询问老神仙的下落,而苏荷不在宅子里,陆砚修一下失了方向。 他漫不经心骑着马,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回到了陆府前。正要卸下缰绳之际,想起婴孩的缺陷,柳萋萋的哭泣,刘氏的埋怨…… 陆砚修默默叹息了声,双腿一夹马腹,朝着回来时的方向奔去。 另一边。 赵婉蓉拉着苏荷在房间内说体己话,手上忙着针线活,提到陆淮鹤登门求娶一事,不禁为苏荷感到高兴。 “以后嫁给陆大人,与婆母分府别住,又无妾室烦扰,日子肯定自在的很。” 苏荷低头绣着荷包,抬头更正道:“嫂嫂别乱说,我与他现在还没一回事。” 她垂着眸眼中隐隐担忧,不知道昭阳长公主那边是怎样的想法。 那晚陆淮鹤孤身来到苏宅说的那些话,让苏荷心中很久不能平静,她竟不知他竟然…… 猜测到苏荷的顾虑,赵婉蓉将手上的活儿一放,拉着她的手宽慰道:“昭阳长公主并不注重门第,肯定不会为难你的,况且。既然陆大人开了话口,长公主定也知晓,否则怎么会大张旗鼓来求娶呢?我瞧着那些他送来的那些宝贝,定也是从长公主府中取出来的。” 昭阳长公主是先皇最疼爱的女儿,当年下嫁给陆志平觉得受了委屈,先皇总想着弥补,值钱的宝贝跟流水似的送去。 既然能从长公主跟前取宝贝出来,她还能不知道吗? “你放心,事情未成定局之前,我与父亲母亲不会到处声张,连同苏韵苏莲也不知晓是为谁提亲,都瞒着呢!” 苏荷知道他们是为自己着想,事情未成定局之前怕有变动,叫外人看了笑话。 赵婉蓉看了看时辰,天色尚早,今晚王氏在府上设了宴接待阿荷,还没到开宴的时候。 “母亲在小花园里种的芍药开了,我带你去瞧一瞧。” “好。” 小花园里红白紫相间,正如珍珠花。 苏荷与赵婉蓉说说笑笑抵达,鼻尖嗅到一阵淡淡的芳香。 王氏喜爱花草,苏荣海特意在府上为她单独开了院子,每年到了春天花团锦簇,格外好看。 小花园里的花不仅仅是王氏的喜爱之物,更是与苏荣海的夫妻情谊。尽管他已有两房姨娘,待王氏还是一如既往,从没变过。 苏荷听见不远处有女子说话的声音,两人走进一看,发现苏韵和苏莲围坐在花坛边,身边采下了不少花枝,还有几支更是王氏喜欢的芍药。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赵婉蓉一声呵斥,苏莲立即将手里的芍药花扔在地上,双手背过身去不说话。 “嫂嫂好,二姐好。” 苏韵则慢吞吞的起身,将手里修剪好的芍药花整理成一束,捧在怀中。 第68章 情投意合? “你不知道小花园是母亲的地盘吗?这些花草都是她的心血,你竟随意折断,将花瓣树枝剪落一地,究竟是何心思?”赵婉蓉自嫁进苏府管理有方,一向很有威严,两位妹妹也曾从心里忌惮过她,后来日子一久,发现她并无恶意,便也不怕了。 苏韵微笑回答:“嫂嫂,我娘亲今晚的生辰,她随夫人一样喜欢芍药,我想着折几枝芍药让她高兴。” 这不说还好,一说赵婉蓉更来气了。 没等到她回答,苏荷上前半步凝视着芍药花枝,笑的温婉:“罗姨娘究竟是喜欢芍药花?还是喜欢夫人的位置?” 苏韵脸色一变,忙解释说:“二姐姐会错意了,娘亲只是单纯的喜欢芍药而已,她身份低微,怎可肖想夫人之位?” 最后一句话的声音很低,苏韵眼中微闪,想到娘亲曾是王氏的贴身丫鬟,觉得面上无光。 要不是因为父亲喝醉酒将娘亲当成了王氏,自己也不会出生,不像苏荷,生下来就是嫡女,嫡女的光环是她永远都追求不到的! “你想要罗姨娘高兴,我同为女儿,能理解你的心情。只是府上人人皆知,小花园是父亲赠给母亲的私人领域,你没打招呼就折断母亲精心培养的大片芍药,实在是不对。” 苏韵咬着唇没回答,眼中微微透露着不服气。苏莲有心替她辩解:“二姐姐,你就别为难三姐了,说到底是我不对,要不是我提起芍药花好看,三姐也不会……” 苏莲说话的时候声音夹着,她模样稚嫩,倒也不会显得很装。只是苏荷想起前世苏府被陆家陷害入狱之时,苏韵和苏莲两姐妹趁乱跑出府,跪倒在当时已经是礼部侍郎的陆知礼跟前,甘愿奉献一切保全性命,还让其将罗姨娘和梅姨娘想法子救了出来。 人在临死前总要想方设法替自己谋生路。 苏荷没有感到生气,只是觉得不值。 母亲待她们不薄,生活方面,只要是自己有的,也都会为她们置办一份。从小到大皆是如此,要说苏韵苏莲两姐妹唯一与母亲有矛盾的,就是嫁妆。 她们要跟苏荷一样的嫁妆。 苏荣海也尤其头疼。 先不说嫡女庶女本就不同,当初让两位姨娘将女儿养在王氏膝下,她们商量过后又不愿意。现在只盼望着苏荣海能给她们同等份的嫁妆,抬高身价。 “既然是四妹妹提出来的,知错就改,不如明日开始,两位妹妹将小花园里的花花草草照顾几日如何?照看花草得有耐心,要是不小心伺候的花草不舒服,哪片儿不该掉的叶子掉了,哪朵正艳的花朵谢了,想必母亲会降罪的。”苏荷的语气始终温软,即使苏韵再不服,也没法硬着头皮顶回去。 再说了,的确是她折花枝不对。 以前也来过小花园几次,只是没想到今日苏荷回来了,被抓个正着。 “二姐教训的是,明日我与苏莲会一起来。” 苏韵紧紧攥着花枝,紧咬着唇似乎含着怨意。直到苏莲将她拉走,离开了小花园才回过神来。 “今儿吹的什么风?她也跟着回来了?难道是听闻陆大人求娶苏家女儿,特意回来打听消息的?那些劳什子的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看的?还值得我与你一同去照料?” 苏莲沉思了会,侧眼见苏韵脸色不太好看。 她知道,苏韵的容貌和才情与二姐相差无几,单单嫡庶之分将她们二人的区别拉开太大。方才被苏荷在面前耍了威风,心里肯定不能高兴。 苏莲有意劝慰她,拍拍背部继续道:“好了三姐姐,等你嫁了人,谁还能那般高傲的站在面前随意教训?便是大哥和嫂嫂都得低声下气的说话,这几日暂且忍着吧。” 苏韵闻言嘴角扯出一抹嘲弄的笑。 低头看向花瓣正盛的芍药,若不是看它颜色开的正好,谁会喜欢这种俗物?不过是几株花花草草,王氏竟还当宝贝似的守着? 苏韵不禁又想到陆大人,她心里没底,始终觉得求娶这事有点儿玄乎。陆大人都没与她见过几面,怎么会平白无故的就要提亲呢? 可府中除了她就只有苏莲。 苏莲样样不如她,如何能入的来眼? 要么就是嫁过人的苏荷…… 陆大人一身清明,怎么会要一个嫁过人的女子? 想到此,苏韵的情绪稍稍好了些。 她扭头跟苏莲道别,回了木兰居去见罗姨娘。 小花园里,赵婉蓉差人将零落一地的枝叶收拾干净,看到只剩下两朵的芍药时,不由得低声抱怨了几句:“母亲向来仁慈,才会让她们不懂嫡庶有别,如今看来真是错了!” 苏荷敛眉:“妹妹们有自己的前路,嫂嫂无须担心。” “呵,又不是我的嫡亲妹妹,我担心那么多做什么?只是怕她们日后嫁出府去举止不当,怕丢了咱们苏家的颜面!” 苏荷神色平淡,望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喃喃着:“谁知道呢。” 前世是有陆知礼陆砚修陷害于苏家,才会让苏韵苏莲铤而走险选了最危险的方法自救,这次有了防备,他们兄弟俩就算再想法子算计,也绝不能置整个苏家于死地,那么苏韵苏莲也自然不会想出一些腌臜法子自救。 今晚清淡无风。 王氏设宴在正厅,邀了一大家子用饭。 因着小花园里见过面,苏韵对苏荷总是淡淡的,一场饭下来,姐妹几个连话也没说一句。 席上苏荣海有心提起陆淮鹤求娶一事,被王氏阻止了,苏荣海知她意思,还是等饭席结束以后,询问过阿荷的意见再说。 饭毕,苏荣海与王氏将苏荷叫到书房去说话,询问起陆淮鹤时,苏荷内心竟有点小紧张。 “阿荷,我们想知道你的意思,与陆大人是否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 苏荷眉眼低垂,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与陆淮鹤之间,大抵是没有感情的。 至少在她自己看来没有。 可他曾说过的那些话…… “好女儿,陆淮鹤跟陆砚修是什么关系你心里清楚。倘若真嫁了,他真心爱护你便是值得的,只怕他心思不纯,万一存了玩弄你的心思……” 第69章 那我就大发慈悲 王氏言语停顿没有再说下去。 苏荷知她的意思,怕再次遇人不淑,平白无故受伤一遭。 “你这话说的……陆大人清明正直,虽说三十岁的人来还没娶妻是有点不正常,可他是亲自上门提亲,又带了那么多值钱的物件儿,定是存了真心!否则,只需随便找个媒婆跑一趟不就行了?” 苏荣海是打心眼里觉得陆淮鹤可靠,光是他往那儿一站,能有谁会欺负阿荷? 况且,他在朝堂上曾与陆淮鹤共事,品行举止没什么不清楚,至于为何多年不肯结下姻亲他也很迷糊。 “你懂什么?阿荷已经有过嫁人的经历了,万一再遇人不淑怎么办?她还有多少年华可以白给?有多少精力可以耗费?”王氏瞪了苏荣海一眼,重新看向苏荷放柔了声音道:“你要是不想答应,我当面拒绝了就是,不用顾忌他的身份。” 苏荷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母亲的母族是江南富甲一方的商贾之家,生意更是做到了京城,做进了皇宫。就算她当着面拂了陆淮鹤的意思,也有好商量的余地。 她宽慰的摩挲着王氏的手背,含笑着说:“母亲,我愿意的。” “你当真?” 王氏皱紧了眉,见她不像是说玩笑话。 “你当真愿意嫁给陆淮鹤?” 苏荷轻轻点头,笑的清淡。 苏荣海拍手叫好,恨不得立马宣告给世人,短暂思忖之后,觉得太张扬了不好,太主动了也不行,还是等陆大人那边的吩咐吧! 书房外想起叩门的声音,赵婉蓉站在外边禀告说:“父亲母亲,陆砚修来了。” 许久没听见这个名字,苏荷觉得熟悉又陌生,王氏与苏荣海见她神色无异,想来也并不在乎了,便让赵婉蓉将人带进来。 王氏坐在楠木圈椅上,抿一口茶水,不情不愿的说了句:“没准儿又是来打秋风风的。” 苏荷敛眉一笑,按照他那性子,被逼急了只怕有可能。 “见过苏大人,见过王夫人。” 陆砚修一进入书房就向两位长辈问好,只是之前习惯了称呼父亲母亲,如今变了称呼实在有些拗口。 他眼微微一瞥,瞧见了苏荷。 不过是穿了件碧清色的纱裙,柔柳之姿,一如往昔,可偏偏,陆砚修有些移不开眼睛。 依稀记得上次见面没隔多久,还是因为荷包一事两人起了争执。日子一晃,小半月过去了,她清冷淡漠依旧,眼里更是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苏荷,好久不见。”陆砚修轻轻出声。 苏荷眉眼未动,仿若没有听见。 无人回应让局面显得有些难看,苏荣海打破局面,让小厮递上茶水,又邀请陆砚修落座,王氏也只是淡淡微笑着,并未招呼。 陆砚修的确有些局促,尤其是现在有求于人,他见苏荷并不想搭理自己,便跟苏荣海有一搭没一搭对着话,拐了一阵弯儿,总算说到了重点。 “苏大人,我想问下当年为苏大哥治病的老神仙,现在在何处?”陆砚修眉目有些焦灼。 “老神仙?” 苏荣海沉眸想了一会儿,恍然记起当年苏凌从高处摔下,很长一段时间都行为痴呆,的确是一位路过云游的老神仙救了他。 “那是一位游医,四海为家,居无定所,要想找到他并不是一件易事。或许明日能遇见,或许这辈子也见不着。” 苏荣海还真没有夸大其词,老神仙当时也说了是路过,一时慈悲心肠才救了苏凌。 他探究的眼神在陆砚修身上一动,好奇问:“你家中何人生病了?” “没!没人生病,我只是有点事儿想要求助老神仙……苏大人,我想与苏荷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陆砚修说的极为诚恳,眼神更是小心翼翼,很怕他们不同意。 苏荷凝眸过来,极为疏离:“随我出来吧。” 她起身,先一步离开了书房,陆砚修急急告别苏荣海与王氏,快步跟了上去。 静谧修长的竹林之中,苏荷静静站着,等陆砚修到了跟前,还没来得及缓口气,就听见她说:“你与柳萋萋的孩子并不理想对吗?” “你……你知道?难道你监视我?”府上所有人陆砚修都封了口,更不可能外泄。除此之外,他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去怀疑。 苏荷觉得可笑,冷眼一瞥:“你有什么价值能让我监视?” “那你怎么……”陆砚修低落的垂着头,也不打算瞒着她,解释道:“暨儿生下来即带了一块黑斑,模样狭长,几乎占据了半个身子。我打听过,京中无人能医治这个病症,所以才来找你。” 苏荷曾透露过,老神仙在云游之际给了苏家一个地点,那是他修行的道观。如果能获得道观的名字,此番前去,兴许还能找着他! “我不会帮你的。” “苏荷!”陆砚修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带着些许祈求,他已经在为孩子拉下面子了,“他还是个还洗,你难道忍心亲眼看着他在未来几十年里受人嘲笑被人欺负?” “那是你与柳萋萋的孩子,跟我又无半点血缘牵扯,他未来的几十年,跟我有什么关系?”苏荷想起前世曾见过祺儿一面,黑斑确实骇人,并且随着时间的增长,会显得更加可怕。 “你我在一起三年未曾有孕,我如今儿女双全,暨儿的到来本应是锦上添花,老天爷却不长眼!苏荷,那是我得来不易的孩子,你就将老神仙的道观告诉我,我这辈子都对你感恩戴德!” 陆砚修知道她性格柔软,一向好说话,以往只需要软软话口就能让她答应,如今却怎么也不应下。 暨儿的事情耽搁不得,萋萋更是自生产后以泪洗面,眼睛都快哭瞎了!要是在苏荷这里想不到法子,那么他只能…… “陆砚修,你要说我见死不救也可,冷血无情也可,总之,我不会帮你的。不过,要想要我大发慈悲也可以……”苏荷温和的神情随即添了些清冷,一字一句道:“那么现在起,脱掉上衣,从苏家光着脚走到朱雀大街,再去绫罗巷上一柱香,跪半个时辰。你照做了,我立马动身带你去找老神仙。” 第70章 再遇仇凶 朱雀大街的绫罗巷,是她命丧之地。 难道陆砚修就不该为前世的她上一柱香,认一认罪? 苏荷身形娇小,站在竹林中便显得更加清瘦。 光着身子,光着脚去到京中最繁华的朱雀大街?还要上一柱香,跪半个是时辰?这岂不是将他的颜面放在地上反复碾压? 陆砚修不敢相信那竟是她口中说出来的话,眼中颤抖,当即果断拒绝:“你不要太过分!” “是丢你的面子,还是丢你儿子的性命,自己选吧。” 陆砚修瞳孔微瞪,仿佛有一种被窥探的心慌。 他心里有思量,如果暨儿能被治好,他散尽家财也可。可要是没有把握,便跟祖母所说的一样,不能丢了银子又丢了人,不如就将他扔到荒郊野岭,任其自生自灭! “总之,我是不会按照你的要求去做。”他愤愤不平,多有不甘。 “看来,还是你的面子最值钱。” 苏荷挑眉,从他跟前走过。 这世间从来都是最看重什么,往往会失去什么。 陆家不是最爱脸面吗? 那便等着吧。 “你……”陆砚修企图与苏荷争执,下意识去拉扯她的衣袖,顺滑细腻的衣角却从指缝间溜走。 苏荷头也不回的离开。 陆砚修看向空落落的手心,气的直咬牙,“苏荷,你别欺人太甚!” 在苏家受了挫后,陆砚修找不到去处,只好灰溜溜的回了府。 一听到他回来的消息,柳萋萋赶紧差明春将人请过去,问起老神仙一事,眼中闪着希冀。 “苏家不肯透露消息,想必没有其他的法子……” 陆砚修只得实话实说,将苏荷好一阵抱怨,心中始终有一股怨气。 柳萋萋挺起的脊背顿时软在了床上,看向一旁的襁褓,不忍的别过眼睛,“你之前还说苏荷慈悲心怀,性子和善,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之前的事情是我对不起她,我不该先她一步怀孕生子,可是大人的恩怨怎么还怪罪在孩子头上?暨儿还那么小,顶着那样的污斑如何使得?” 话语刚落,啜泣声又渐渐响起。 陆砚修一听见她哭,顿时坐立难安,语气颇有些不耐烦:“眼睛都快哭瞎了,你还是歇歇吧。” “我还不是为暨儿伤心?要是治不好,后半生在别人的嘲笑中过日子,还不如现在就把他……” 后面几个字没说下去,柳萋萋有些胆怯的看着陆砚修,模样梨花带雨:“夫君,你去求求祖母,让她想想法子吧!” 她私库藏了那么多钱,给谁用不是用?总归是陆家的血脉,难道还会舍不得?只要钱给的足够多,天底下还愁找不到神医? 陆砚修面露难色,有些不忍道:“祖母的意思……干脆就将他溺死。” “……我费尽千辛万苦生下他,不是为了让他去见阎王!”柳萋萋含泪控诉,可心里比谁都清楚,与其痛苦活在世上,不如走的干干净净! 陆砚修犹记起她诉苦第一次生产,而自己没在身边的时候,想到那些,近日来的抱怨与不满都化作了云烟,陆砚修上前将柳萋萋搂在怀中,心疼安慰:“这段时间我尽全力寻找老神仙,只要有一丝希望绝不会放弃!” 伤心之余,柳萋萋灵敏的嗅到了陆砚修身上一股淡淡的脂粉味。 联想到他方才去见了苏荷……不由得胡思乱想。 夜色低垂,阴沉一片。 苏荷被王氏留在府上用过晚饭以后才离开,坐在回苏宅的马车上,路过燕雀楼时,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张脸前世她见过。 “停下。” 苏荷掀起车帘一角,看见男人穿着小厮的服饰,手中捧着一把银子,在门口张望了好一阵,一脸坏笑的跨进了燕雀楼。 “小姐怎么了?”裴夏问。 苏荷望着燕雀楼的牌匾,听见里面传来的赌博声与欢呼声,蹙着眉问:“这是赌坊?” “是的,京中最大的赌坊,听说是二皇子手底下的铺子。小姐是瞧见熟人了?” “熟人不算,仇人倒是真的。” 那个男人与柳萋萋有四分相似,模样粗犷,举止鲁莽,看得出来是个乡野之人。 而前世大理寺提供出来的,导致苏家葬身火海的纵火犯画像,跟他简直一模一样! 苏荷放下帘子,眸中恨意滔天。 模样上的相似不会骗人,男人此时还穿着陆府的小厮服饰,看来与柳萋萋关系非同小可。 苏荷很快差人去赌坊排了个遍,总算问出些名堂。 “男人叫做柳惊雷,是城外庄二村的村民,家中父母健在,已经成家,还生了两个儿子。柳惊雷常年不务正业,倒是日日混迹于赌坊及烟花场所,每次出手也很阔绰,像是背后有家产似的。他有个妹妹,是……是柳萋萋。” 裴夏给了一大笔钱才打探到这些详细消息,令她意外的是,柳惊雷与柳萋萋竟然还是同胞兄妹?怪不得两人有几分相似,听说他现在在陆府当值,难道陆砚修就没察觉过? “他很喜欢去赌坊?” “只要有空闲,一日都得去三回!” 苏荷心下了然,仔细思考了会,对裴夏吩咐:“你差人守在燕雀楼前,观察他去赌坊的次数和频率。既然他是柳萋萋的兄长,那便什么都好商量。” 这一次,轮到她在暗处了。 裴夏应下。 院子外,青云候在外边,将陆淮鹤吩咐的东西交给裴夏,让其转交给苏荷。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但很特别。 是一支纯手工的同心结,可以系在腕间。 “青云说,这是陆大人亲手编织,特意送过来的。” 苏荷拾起同心结端详,模样精巧,配色均匀,戴在腕间红绳与白肤相映衬,素净又好看。 她低低一笑,让裴夏去回话:“告诉青云,东西我收下了。” 院外的青云闻言,拍手叫好,这让裴夏有些不理解。 “我家小姐收下了陆大人的东西,你高兴什么?” “你不懂。” 裴夏恼了:“就你懂?” “那可是同心结,你跟我能用同心结吗?大人能以此物相赠,小姐又能如愿收下,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懂?” 第71章 定亲 青云有时候觉得裴夏太大条了,连这点心思都想不到。经过他一提醒,裴夏也反应过来,前两日陆大人去苏府求娶,并未获得老爷和夫人的同意,这下小姐答应下来,他们也该同意这门亲事。 裴夏不满青云抱怨,鼓着双腮踩了青云一脚,才美滋滋的回了院子里。 春日阑珊,红野漫天。 陆淮鹤再次登门苏府。 这一次来,是纳彩,问名,纳吉,核对良辰吉日。 昭阳长公主嘴上说着让儿子自己做主,却还是将跟前最看重的唐嬷嬷遣来苏府,也算是代表她同意的意思。 赵婉蓉早早的就将苏荷请去府上,几位女眷在厅堂后侧的屏风前摆了一桌,这边听不到前厅陆淮鹤与苏荣海的对话,只能透过屏风看见他修长的身影。 苏荷敛眸,有些紧张的扯着袖口。 前世她与陆砚修行事较简,成亲之前只是差请媒人上门,问名请期,然后就是大婚。当时因为他们俩是自己认识的,并没有媒人,刘氏便随便找了位亲戚当媒人,理由是可以赚一些喜钱。 如今看着陆淮鹤有条不絮的做着大婚前的准备,苏荷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苏韵与苏莲听闻陆淮鹤到来,结伴前来,等走进了屏风,苏荷才瞧见苏韵眼眶红彤彤的,还有些发肿。 “好端端的,眼睛怎么回事?让大夫看过了吗?”赵婉蓉问。 苏韵瞥一眼苏荷,屈身坐下,淡然回答:“今早沾了些灰尘,不小心揉伤眼睛,无事。” 苏莲嘴唇一动想要说什么,怯生生的看了眼苏荷,然后止住了。 昨儿晚上,苏荣海到罗姨娘院中休息,因着饮了几分酒,喜上眉梢,说出了陆淮鹤求娶苏荷一事,侍奉在一侧的苏韵听闻,天都塌了! 苏韵猜到了陆淮鹤可能不会选择她,但也只能是在苏莲之间做决定,没曾想竟然会是苏荷? 她许过人家,早已不是清白之身,还与那陆砚修纠缠那么多年,陆淮鹤就不嫌弃?他在辈分上更是陆砚修的小叔,难道就也不在意? 苏韵面色不佳,抿了几口茶水觉得寡淡,将茶杯推开了。下意识偏头看向一侧,陆淮鹤的身影在屏风上浮现,她垂了垂眼。 “你二姐姐今日有喜事,别摆不好的脸色。”几个妹妹里,赵婉蓉到底是偏心苏荷的。 “喜事?是……要二嫁了吗?” 苏韵掀起嘴角,故意提起这一句。 苏荷抬眼微微笑道:“是的。” “那我便祝二姐姐与陆大人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多谢。” 前厅不知苏荣海与陆淮鹤说了什么,很快就有家中年老的长辈到场,气氛和悦,想来是在问名,核对生辰八字,一切就绪以后,将婚期定在了下月初六。 抬聘礼的队伍鱼贯而入,从长公主府到苏家,一路招摇过市,尤其显眼。更过分的是,明明只有两条街的距离,硬生生让聘礼队伍绕着京城走了整整两圈! 说不清的红木箱子抬进苏府,一行行的队伍进了又出,出了又进,各类奇珍异宝数不胜数,登记聘礼的管家都写花了眼。 “珐琅雕翠大花瓶,白玉三镶吉庆如意,青玉妆台……”赵婉蓉从管家那里拿了一部分聘礼单子,细细过目以后,看到如此宝贵的物品,也不由得咋舌,“这莫不是将长公主府搬空了?” 苏韵冷冷扫了眼单子,目光转向堆成山的红木箱子,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同样是苏家的女儿,差别怎么会这样大? 苏莲知道苏韵在想什么,扯了扯她的袖口低声道:“聘礼多是好事。” 那么多聘礼,轮到苏荷再嫁的时候,总不能全部带走吧?到时候留在府上,不也还是便宜了她们吗? 苏韵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 天色渐渐暗了。 晚上,王氏特意设了宴,邀请陆淮鹤用餐,被他拒绝了。 “我想带阿荷去樊楼吃晚饭。” 王氏微愣,“那我去将她叫出来。” 陆淮鹤温声道好。 很快苏荷就被王氏带了出来,今日她打扮的清丽,脂粉淡薄,朱唇皓齿,显得几分素净淡雅。 见到陆淮鹤,她有些局促,周围还有些长辈正笑眯眯的盯着他们俩,苏荷便更加不好意思。 “樊楼新出了几道特色菜,我带你去尝尝。” 苏荷低声道好。 苏荣海抚着胡须,一脸欣慰的看着两人离开。 待两人离开了苏家,王氏将聘礼单子大概过了目,又让管家誊抄一遍,自己留个底,吩咐下去:“将聘礼堆到二小姐之前的院子里去,差人看仔细了,等二小姐出嫁,一并带去夫家。” “是。” 站在一侧的罗姨娘与梅姨娘不禁皱起了眉,哪有全部聘礼都返回夫家的道理?就算是当做嫁妆回礼,也不至于这么丰厚吧? 苏荣海也觉得有些不妥,开口劝道:“阿荷的嫁妆不是还有吗?” 王氏回答:“先前她没觅得良缘,咱们做父母的,如今多贴补些怎么了?陆大人虽然将聘礼流水似的送进来,你难道不知长公主在偷偷瞧着吗?咱们阿荷已经受过委屈,万不可在礼节上再居于人下,落人话柄,万一传出去咱们是为了聘礼卖女儿,你就忍心听?要做,就做最好,咱们也不缺这点钱。” 后院里的事情苏荣海没想那么细致,听她一说,觉得有那么些道理。不过看到两位姨娘面色不佳,又想起了苏韵和苏莲的婚事,偷偷递过去一个安心的眼神。 都是他的女儿,肯定不能厚此薄彼,此事过后再议吧。 马车缓缓停在樊楼。 苏荷下马车时注意到陆淮鹤递来的手背,迟疑了下,将手覆了过去。 裴夏瞧着两人的小举动,与青云会心一笑。 “陆大人还挺贴心的。” “再不贴心,还能讨着媳妇么?” 青云都有些迷糊,大人与苏荷说实话也没怎么相处,怎么忽然就到了要成亲的地步?前两日才在长公主面前提了一嘴,后脚立马提亲请期,抬聘礼,倒像是怕苏荷反悔似的。 第72章 知道了,陆渊 “里面人多,要戴斗笠吗?”陆淮鹤轻声问。 苏荷微怔,随即摇了摇头。 只有未出阁的女子出门才会戴斗笠,她早已不是,也没必要多此一举。 不过听见他的话,苏荷心里升起一丝莫名的好感。 包间已经定好了,茶香四溢的居室。 陆淮鹤点了几道招牌菜,小厮记下后,偷偷瞧一眼苏荷,掩门退了下去。 “这里的茶味道不错,是峨眉山独有的峨蕊,你尝尝。” 苏荷见他沏茶的动作娴熟,修长的手指上有几块旧伤疤,听说是以前办案受的伤。 她凝着茶水中自己的倒影,声音极轻的问:“你置办那么多聘礼做什么?长公主她……也是同意的吗?” 陆淮鹤缓身坐下,靠在椅背上,忽的笑了。 “我娶正妻,当然要足够多的聘礼。母亲府上有一尊玉弥勒,我也想取来送你的,她不让。” 昭阳原拟定了一份聘礼单子,陆淮鹤过目以后又添了些,装箱的时候也是他一一核对过,确定无误后才送去的苏家。 他等了那么久的喜事,不想有一丝一毫的差错。 “我……” 苏荷见他眼角微微挑着,嘴角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想说的话堵在喉间。 她与陆淮鹤没有太多的相处,更别提有什么感情基础了,可他却愿意大张旗鼓的到苏府求亲? 苏荷心里清楚,她与百里枫结了怨,势必会威胁到自身,陆淮鹤此举大多是为了保全她。 到底是含了几分真心。 她偷偷抬眼,与陆淮鹤端详的目光正好撞上。 苏荷害羞的耸了下肩,脸上裹着丝绯色。 “与我相处,不必拘谨。”他透着笑意道。 “好。” 呈菜的小厮鱼贯而入,色香味俱全的招牌菜摆满了圆桌。 陆淮鹤先动筷给她夹了块软糯的肘子肉,听裴夏说,她特别喜欢吃樊楼的烧肘子。 苏荷细嚼慢咽认真吃饭,不时抬眼发现陆淮鹤正凝着自己,她忽然想到这是跟他第一次用餐,以后还会有无数个早饭午饭晚饭…… “陆大人老盯着我做什么?” 陆淮鹤轻轻敲打了下她的脑袋,无奈道:“你在我面前,用不着官场那一套。” 什么大人,什么公子,都是给外人称呼的罢了。 苏荷见他眉间微微拧着,心上一动,短暂思索后唤了几个字:“知道了,陆渊。” 相邻的包间里,刚刚给陆淮鹤他们呈完菜的小厮唯唯诺诺站在屏风旁,如实禀告说:“小的瞧着陆大人领来的那位女子,像是与二皇子有些交集?” 朦胧的屏风之后,百里枫怀中搂着位纤细女子,一杯酒灌下后,女子贴在他的肩膀上醉意十足。 听见小厮的话,他轻声嗤笑:“陆淮鹤大张旗鼓的到苏家去,不就是为了做给我看的?” 上一次偷袭苏荷的冷箭是故意射偏,本意是给她一个警告,但好像她并没有当回事。 反之,一向沉稳持重的陆大人坐不住了,恨不得向全天下人昭告苏荷是他护着的人。 百里枫在女子的下巴处紧紧捏了一把,指甲嵌处几条红印子。 “本皇子自小天不怕地不怕,他一个陆淮鹤除了是大理寺卿外有什么资格与我作对?等到我那姑母死了,看他还怎么张扬?” 百里枫最烦这些人,个个出来阻挡他的皇权之路。 明明他跟百里隽同为皇子,明明自己要更受老皇帝疼爱,明明自己的母妃宠冠后宫,成为太子的偏偏是他? 一个两个谨遵教义与规矩的朝臣,嘴上说着什么侍奉太子,不改初心,可最终……老皇帝决定的太子明明是他! 他只是想培养两几个心腹,寻找几个谋士,想着在老皇帝临死之前争一争,没想到竟会被世人诟病! 百里枫几杯酒下喉,想到心中的烦心事,玩乐的兴致消失无影。 他将趴在肩上的女子往边上一推,随手倒了杯热辣滚烫的浓酒,递给小厮道:“给陆渊呈过去。” 小厮道好,很快就来到了隔壁包间。 “樊楼中有位贵人,差小的将这杯酒呈给陆大人。” 苏荷见杯中的酒水微晃,甚至不小心洒了些出来。 “可否告知姓名?”她问。 小厮摇头:“贵人一怒,血流成河,小的不敢多嘴。” 苏荷眼眸沉了沉,似乎猜到是谁。 贵人一怒,血流成河,除了宫中的人还会有谁? 陆淮鹤没那么多计较,温声道了声好。 仰头一饮而尽后,将酒杯晃了晃,让小厮带着酒杯回去禀告。 房门重新掩上以后,苏荷冷淡的神情微敛,垂眉轻声说:“他的酒你不该喝。” 百里枫藏在暗地里的勾当,太多,谁知道他会玩什么把戏? 陆淮鹤本就不胜酒意,浓烈下肚,红霞立马裹上脸颊,他撑手抵着额角,乏力的闭上眼睛,低沉道:“无妨。” 苏荷见他有些上脸,下意识探了探温热的额头,片刻后又将手回来,觉得他并不会因为一杯酒就醉了。 “陆淮鹤,你……不会醉了吧?” 还是说,被她猜中了,酒里当真有药? 连着唤了两声陆淮鹤都没回应,苏荷真有些急了,索性走到跟前拉过他的手腕把脉。 许是沾了酒的影响,气血运行的有些快,脉搏也跟着变的有力。 除此之外,再没发现什么。 苏荷闭眼认真探脉,酒里没有问题? 忽然,指尖触碰下的手腕有意翻动,苏荷蓦地一睁眼,手腕被反扣在桌上,陆淮鹤欺身而上,一只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四目相对,过于暧昧。 “你还会医术?” “以前兄长生病,家中经常有大夫走动,我略学了点皮毛,没钻研过,不算精通……” 他靠的太近,仿佛下一秒就要贴过来。 苏荷腰间抵在桌沿边,微微仰着头,明眸似水,宛如清透的琉璃。 嗅到陆淮鹤身上有几分酒气,她微微侧过了头。 “把我的脉,有什么发现吗?” 苏荷道:“血气很足,无病无碍。” 陆淮鹤的拇指指腹在她下巴处细细摩挲,静静端详了几秒,不由得低低一笑。 “回去吧。” 他松开苏荷,落座在一旁的香木圈椅上,将外面的青云唤了进来,吩咐道:“送夫人回去。” 夫……夫人? 青云爽快应下,苏荷则有些愣神,侧眸看他:“你不亲自送我?” “我可能要处理一点事情。” 第73章 当年的宫闱之乱 陆淮鹤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苏荷想到那杯酒,心中猜到几分,迟疑了下,轻声道:“你多保重。” “好。” 苏荷离开后,陆淮鹤靠在椅背上闭了会目,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敲打着,房门被人推开。 百里枫见到他,冷笑一声:“你要娶妻,怎么没给我发请帖?” 陆淮鹤睁眼,声音清明:“我夫人可能不太想见到你。” 百里枫端着的架子瞬间塌了下来,幽幽望了对面一眼,也不顾是谁的筷子,直接坐下开吃,包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问:“你也跟那只狐狸站在一对,来对付本皇子?” 前脚苏荷陷害来他招募的谋士陆知礼,后脚陆淮鹤上门求娶苏荷,这难道不是明晃晃的护佑之意? “二皇子多虑了,大理寺隶属于皇上。” 陆淮鹤只听皇上的差遣,朝堂中的皇权之争,是皇子们的纷争,与他没有直接关系。 百里枫胡吃海喝好一阵,将筷子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胡乱抹了几下嘴巴,笑里带了些自嘲:“你们倒是圆满了……” 不像他,孤家寡人一个。 逢年过节的,连个亲近的说话人都没有。 “当初,你怎么不继续查下去呢?”百里枫侧头看过来,这一次的目光带着幽幽的深沉,不似先前的肆意。 他的母妃是盛宠一时的容贵妃,被传与晋王通奸,人证物证俱全,圣上大怒,一杯毒酒将她赐死,去了阎王殿。 而晋王被灭满门,没留下活口。 想起接手大理寺的第一个案子,陆淮鹤手指微曲,指腹摩挲着,同情道:“当年我刚刚接管大理寺,很多事情受制于人,那件案子一直是我的心结。” 他眼中晦暗难明,一股无法说明的意味涌动着。 陆淮鹤坐上大理寺卿位置的时候才十七岁,彼时宫中大案,事关宫妃与晋王声誉,特意委托了他彻查此事。 查案过程中并不是没有头绪,而是顶上有人压着,陆淮鹤刚刚冒尖儿,经验不足,处处受制于人。后来,圣上赐下两道降罪旨意,容贵妃赐死,晋王灭门,此案几乎震惊全京城! 行刑的那一夜,陆淮鹤在大理寺的台阶上坐了一夜,望着查到的证据发呆。后来才明白,有些案件的本质,是不能被暴露在大众面前的。 提及多年前的案子,陆淮鹤多少有些低落。 百里枫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把玩着空碗,微微泛红的眼尾抬高,嘴角掀起几分嘲弄:“正是因为无人相助,无人可靠,本皇子才会倾尽全力奉献一切。你不能阻止我,百里隽更不能,至于老皇帝……呵呵,他杀了我母妃,我要他生不如死!” 提起父皇,百里枫言语里满是鄙夷,在他心中,两人早就成为对立方。 陆淮鹤没有回答。 百里枫站起来,将手中的空碗摔碎在地,抖抖弹落在衣角的碎片,站起身来看向他,冷冷道:“本皇子想护着的人没能护住,你们难道就能好过?扳倒苏家是本皇子计划里的一步棋,绝不会因为你娶了苏荣海的女儿就放过他们。” 就算到最后他做不了太子,当不成新皇,也没什么关系。只要朝堂变得乌烟瘴气,只要能让老皇帝抱憾而终,一切就值得! “容贵妃若还在在世,不会希望看到你如此折磨自己。从今以后,苏荷是我的妻子,她若不小心得罪了你,我代她赔罪,可你若有意与她周旋……我会跟你一样,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庇护她。” 百里枫嗤笑:“不过是一个妇人,你如此珍视,有失台面!” 陆淮鹤抬眼:“当年,容贵妃也是一位妇人,皇上心悦之盛宠之。那番珍视,是否也算有失偏颇?” “陆渊你!”百里枫气极,母妃是何等明耀的女子,苏荷那等妇人怎可比拟? 他紧咬着牙关,撒不出气来。 只是气愤陆淮鹤的身世。 若是一个寻常官员,任他打了骂了倒也无所谓。偏偏是老皇帝的亲姐姐,昭阳长公主的独子,若有差池伤了他,长公主如何会罢休? 不过自己是皇子,百里枫嘴上说不过,便想着在身份上压一头。 陆淮鹤看透了他的心思,慢悠悠从圈椅上站起来,取来一只茶杯,将茶水砌满,手指捻着递到他面前。 “降降火气,消停段时间。” 百里枫幽怨瞪着他,静默两秒后,接过茶水咕咕喝下。 陆淮鹤乖顺的摸摸他的脑袋,一声告辞之后,直接掩门离去。 留下百里枫捏紧了茶杯想动手摔碎,呼一口气过后,将茶杯放在桌边。下一秒,扯动桌布,所有碗筷碟勺顷刻成渣。 小厮听闻破碎声,赶忙跑来查看,见到是百里枫后,瑟缩缩的站在门外不敢进来。 百里枫疯疯癫癫笑着,从怀中掏出一张手帕,擦了擦手,仰着头睥睨道:“损失都记在大理寺卿陆大人的名下,他娶媳妇儿都有钱,赔一桌碗筷应当也不是难事。” 小厮连声应下,只想赶紧打发了这位祖宗。 马车慢慢悠悠还没到苏宅门口。 苏荷掀开帘子问青云:“二皇子究竟是怎样的人?与你家大人,又有何纠葛?” 宫闱之事坊间只有传闻,细枝末节并不知晓,可当年皇上盛宠容贵妃之时,对百里枫也格外关怀,加上储君之位未定,朝臣纷纷在大皇子百里隽与二皇子百里枫之间猜想。 后来却是鲜血染就了结局,容贵妃一死,百里枫彻底失势。 如今他妄图重来,想在皇权斗争中争一份羹,只怕难上加难。 “陆大人受理过此案,与二皇子有一些交集。”青云驾着马回答。 惋惜的是,案子不明不白的结束了。 死的死,亡的亡。 要说有谁在这场宫闱之乱谋得好处,便只有百里隽,获得了储君之位。 陆府。 柳萋萋等着陆砚修去找老神仙的消息,却等来了苏荷要嫁人的消息,她有些警惕:“苏荷要嫁给谁?” 陆砚修神色有几分倦意,不耐烦道:“陆淮鹤,咱们的小叔。” 柳萋萋紧绷的神情一松,她还以为陆砚修要重新迎娶苏荷,还好还好,只要不危及自己在府上的存在,管她嫁给谁? 第74章 情深从何而起 思忖几秒后,不理解的问:“也就是说,她变成了咱们的长辈?一个你不要的弃妇,怎么还能嫁得那么好?” 陆淮鹤背后是长公主,那可是皇室的人!苏荷有什么资格,攀上那等权贵? “谁知道陆淮鹤怎么想的?我听人家说,光是下聘就堆满了苏府,还都是他亲自登门操办的。” 下聘礼那日,队伍特意绕着京城走了整整两圈,这不是明摆着炫耀么? 陆淮鹤此举,无疑是将陆砚修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想当初,陆砚修迎娶苏荷时,聘礼是由祖母一手准备,虽也是在婚制的规格之内,但与她的嫁妆数量形成鲜明对比。 如今陆淮鹤带着聘礼队伍招摇过市,不仅仅是为苏荷长了微风,还打了陆砚修的脸。 想起这些日子,陆府过的尤其紧张,反观苏荷衣食无忧,处处都不愁,陆砚修更是心里极度不平衡。 “夫君你……可是后悔了?”柳萋萋见他眼中似有悔意,认为他心中还惦念着苏荷。 陆砚修冷呵一声:“与她和离我并无不悔,只是……” “只是什么?” 他叹了叹气:“若是早些时间与陆淮鹤化冰,得他相助,指不定咱们现在也过上权贵的生活了。萋萋,我此刻什么也不渴求,只想暨儿快点好起来。” 柳萋萋眉目暗淡,一脸愁容:“暨儿他……要是也能有贵人相助就好了。” 贵人? 陆砚修没什么攀结贵人的本事,这也是导致他多年来碌碌无为的原因。 他眼前一亮,想起了陆知礼,当即便道:“你等着,我去求一个人!” “求谁?” “你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 柳萋萋看着陆砚修急急忙忙离开,因着未出月子,她不想跨出房门。 明春将中午的饭菜呈过来,发现小少爷在襁褓内哭个不停,柳姨娘却不管不顾的趴在门上发呆。 她有些无奈,见小少爷哭哭哇哇的很可怜,于是将他抱了起来。 “明春。” 门口传来一声呼唤。 “这孩子,我交给你好不好?” 柳萋萋回过头来,身子还有些生产过的无力,自小少爷出生后,她都没有休息好,导致眼窝下面有些陷入,此时又逆着光,在明春看来格外的骇人。 她瑟缩了下身子,恨不得立马将小少爷放回襁褓之中,可又怕柳姨娘发起疯来,只好故作镇静的回答:“回柳姨娘,奴婢这辈子都只是一个下人,怎么有资格照养小少爷?跟着奴婢他吃不暖穿不饱,奴婢无法照养的周到,恐伤了大少爷与姨娘您的心。” “呵呵。”柳萋萋忽然捂嘴笑了起来,声音有些癫狂,“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你急什么?行了,我今日胃口不错,想吃鸽子汤,你下去准备吧。” 明春赶紧道好,小心翼翼的将小少爷放回襁褓中,脚步快速的出了听玉轩。 待她离开后,柳萋萋走到床边,看着暨儿仍旧哭个不停,用手捂住了他的口鼻。 熠儿的哭声渐渐转小,但几秒后,她松开了手。 柳萋萋垂着眼眸,轻声道:“你就算是死,也得回报我的生产之苦才行。” 熠儿听不懂,眼泪汪汪的看着她,哭到乏力,很快闭上眼睡着了。 还没到初六,王氏和赵婉蓉来到苏宅,将苏荷接回了苏家。 出嫁这种喜事,还得是从家里出发最为适宜。 回到阔别已久的小院,苏荷发现所有陈设全置办成新的物件,就连院子里,也种了不少新生的树木。 王氏牵着她的手往室内走,边走边道:“成亲是喜事,院子里都是旧的物件,难免看了感伤,我自作主张都换了,阿荷不会生气吧?” “母亲好意,我怎么会生气?” “那就好,眼看着快到日子了,你就待在府上,哪里也不要去。”王氏眼中含笑,说着说着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这几日,还是不要与陆大人见面了,以后日日相见,时间还多着呢。” 苏荷脸颊一红,道了声是。 “那日陆大人来到府上求娶,我与你父亲想着头回让你受了委屈,这次就算是圣上的意思,只要你不愿意,我们也断然不会将你送出去,所以才会专程问过你的意思。只是我没想到,原来原来你也中意于陆大人,既然是两情相悦,我们便没有理由阻拦。” 两情相悦…… 苏荷垂眼,“女儿与他并非是两情相悦,只是能得到他的庇护罢了。好在陆大人性子温和,脾气也不错,女儿既决定要嫁给他,定会好好相守的。” 王氏仔细想了想,据外面的传闻来看,他们并不觉得陆大人性子温和。可人在私底下的状态又怎能一样?要是时时都像在大理寺里紧绷着,也忒累了些。 “那就好,过日子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我们身为长辈插手太多也不好。” 身为母亲她还是隐隐担忧,昭阳长公主这位婆母,还不知道好不好相处。 苏荷脑海里仍旧绕着两情相悦这几个字,陆淮鹤对她,是什么感觉? 若无感情,怎会亲自登门提亲,事事操办? 可若情深,又从何时而起? 王氏继续说着闲散的话,苏荷努力甩了甩念头,将他抛在脑后。 长公主府。 昭阳请了金缕阁的绣娘上门量裁尺寸,儿子大婚,她作为母亲,总不好失了台面。 前脚绣娘刚刚离开,唐嬷嬷进来禀告,说有客人求见。 昭阳摆摆手不见,她一向乐的清静,只要不是至亲关系,平时都不想会面。 唐嬷嬷犹豫了下:“是陆府的老夫人,拄着拐杖来的。” “她?疯了吧?” 刘氏与她这么多年井水不犯河水,除了上次在上清寺里见了一面,怎么就有资格登她的府门了? “让她进来吧。” “是。” 长公主府内金碧辉煌,光是走廊花雕窗上镶嵌的一块珠宝,就够刘氏欢喜好久。一路走来,所见所闻,皆是上乘之物,不由得开了眼界。 听着哒哒哒的声,昭阳微微抬眼,看见刘氏果然拄着拐杖过来,身子也比以前佝偻了些,想起那日送去陆府的土人参,她微微一笑问:“怎么身子越渐不利索了,本宫不是专门给你送了补品?” 第75章 唐嬷嬷,打! 想起那沾着泥巴的白萝卜,刘氏气不打一处来,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回答:“回长公主,府上儿媳生产,那补品拿给她坐月子了。” “哦?这么说你还没有吃到?”昭阳扭头看向旁的,吩咐道:“唐嬷嬷,叫人再多准备几车土人参,明日给他们送过去。” “不不不用了!民妇谢过长公主的好意!” 眼前浮现几车白萝卜的画面,刘氏有些招架不住,那等不值钱的东西,就算是送上几十车几百车,又能有什么用? 唐嬷嬷掩着嘴笑,退到了一边。 刘氏见一个嬷嬷都敢笑话自己,脸色微微不悦。 昭阳睨着她问:“今日到府上来,有何贵干?” “别的事并没有,只是听说长公主马上要有儿媳妇了,民妇想着曾经到底也是妯娌关系,特来此叙叙旧。” 刘氏掩饰住不悦,面对昭阳时,脸上堆起了笑容。 “叙旧?”高堂上的人微微向后仰,把玩着指间的玉指,淡眉挑了挑问:“何出此言?” 刘氏见她像是很想知道,当下也不顾唐嬷嬷等奴婢在场,率先将苏荷贬低了一番:“长公主您莫不是还不清楚?那苏荷不过就是砚修不要的弃妇罢了,和离之后整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就是为了勾搭京中权贵们,捞着一个算一个,没想到竟然会是陆大人!” “陆大人与咱们陆家本家本就有亲属关系,民妇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被苏荷诓骗?” 刘氏一番乱七八糟的话说完,讨厌扫一眼昭阳,见她面容镇定的喝了口茶,并无怒意。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她问。 “这哪里只是风声?大街小巷都传遍了,苏荷嫁与我孙三年未有身孕,因着外室先生下孩子,还闹着要和离,并且在和离期间拒绝伺候她的婆母,什么端水喂药,全部都弃的干干净净!这样的妇人,即便是能有资格进了陆大人的跟前,也只会是灾星,是祸害!” 苏荷与陆砚修才和离多久? 半年有余,一年未满。 身为妇人,不恪尽职守,不为前夫坚守清白,还敢转头就嫁给别人? 刘氏依稀能想起苏荷离府时撕婚书的模样,心里鄙夷至极。再说柳萋萋,她一无强大的娘家背景,二无丰厚嫁妆,且有生了个有缺陷的孩子…… 日渐相处中下来,刘氏早已对她的耐心消耗殆尽,还不如苏荷呢。 “灾星?祸害?”昭阳眯了眯眼。 “那可不!这也不是胡说,民妇与她相处了三年,什么秉性都能摸索到,长公主为了陆大人的声誉,还是莫要同意那样的妇人进府……” “我儿选定的人,岂是你这等妇人能嚼舌根的?来人,掌嘴!” 刘氏话音刚刚落脚,昭阳一声令下,厅堂内她的呵斥如雷贯耳! 唐嬷嬷听了那么多贬低少夫人的话,早就忍不了了,三两步走上前去,挽起袖子,咬着牙关鼓足了劲儿扇过去。 “啪啪啪!” 一鼓作气扇了三个耳光。 “你竟敢……” 刘氏被扇的脚步踉跄,身子一晃倒在地上,捂着通红的脸目瞪口呆。 唐嬷嬷揉了揉手,一脸冷笑:“敢在长公主府嚼少夫人的舌根?我看你是着急见阎王爷了!” “我好歹也是五品官员的祖母,你这样不由分说打我,是想吃官司么?”刘氏厉声质问。 唐嬷嬷呵呵一笑,只觉得这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她凑近身子告诉刘氏:“你大可以告到圣上面前,让他来评一评,该不该打你?” “你!” 刘氏捡起拐杖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转头看向心安理得看戏的昭阳,凄声问:“苏荷并非良人,她与我孙儿纠缠多年,什么清白什么德行早已抛之脑后,你竟然要让那样的人做你儿媳妇?” 昭阳起身,华服上的金缕线让刘氏眼前一花。 待脚步走到身前,她才缓缓出声:“若不是我为爱低嫁,你这等粗俗之人,怎有资格与我做妯娌?今我儿即将大喜,凡是阻挠他的,眼红他的,都须纷纷站一边去!要是将喜事搞砸,本宫将他抽皮拨筋,死无葬身之地!” 上一次见到这样发怒的昭阳,还是在陆志平死时,她带着嫁妆离府。 刘氏瑟缩的后退一步,一双浑浊的眼睛透着一股埋怨,下一秒挤兑出两颗眼泪,边擦拭边幽怨道:“长公主莫生气,民妇也是看在驸马爷的份上,好歹咱们曾经也是一家人,只是不忍心看着苏荷嫁进来霍霍你们……” “呵,你这辈子不登我这府门,就已经算高抬贵手了。唐嬷嬷,将她赶出去,记得将门前的台阶差人清扫一遍,脏。” 唐嬷嬷道是。 刘氏原想着将陆志平提出来好歹能博得她一分同情,没想到话没说完就被赶了出来,唐嬷嬷将她连推带搡的赶出府,站在府门口的台阶上,她斜眼一扫:“长公主与你们陆家绝无半点关系,你这老妇人日后莫要再来沾亲带故!刚好这几日是我家公子大喜之日,便大方赏你几颗喜糖吃,以后莫要再出现了!” 唐嬷嬷从怀中掏出几颗喜糖嫌弃的交到她手里,随后叫小厮们赶紧掩上房门,刘氏攥着几颗喜糖气的牙痒痒,摸了摸依旧疼烫的左脸,咒骂道:“陆志平真是死的好,让你守那么多年活寡,活该!” 刘氏在长公主府里被扇耳光的事情,被青云有意传到了苏荷耳朵里。 彼时她正与赵婉蓉选置婚服,定了两套模样和款式都一般,苏荷不挑,只要是婚服就行,不过图个吉利喜庆。 裴夏进来禀告说:“陆大人差人送东西来了。” 苏荷让她呈进来。 楠木呈盘上赫然出现一套崭新的婚服,红底金绣,袖口是福团的图案,外罩着一件孔雀绣鎏金璎珞霞帔,宛如流光彩霞。 婚服一侧,摆放着娇红的花钿,和一顶海棠并蒂金花凤冠。 颜色璀璨夺目,引人瞩目。 苏荷眼眸微动,手指抚上婚服,心底升起丝丝异样。 第76章 大婚 婚服的料子滑润细腻,款式新颖,绝非是赶工而制。 赵婉蓉眼中殷切:“瞧着是金缕阁的技艺……我上个月跟姐妹去铺子里买绸缎时,听说他们家的婚服格外难定,要提前好几个月告知,想来这婚服定也是花了心血的。” “是吗?” 苏荷望着婚服愣了愣神,无端想起陆淮鹤在金缕阁里挑选面料时的情形,别人都是女眷相携着去挑选,他一个大男人竟也不觉得繁琐。 “苏二小姐不知,今日长公主发怒,将陆老夫人掌掴了几耳光,最后落得个讪讪而归。”青云如实道。 苏荷讶然:“怎么回事?” “陆老夫人不分场合,在长公主面前出言不逊,惹得她生气。连同婚宴,也谢绝陆老夫人参加。” 刘氏那一张嘴渣渣哇哇的,不来算是好事。 只不过,待传出去又得惹来一堆话柄了。 婚服送到,青云的任务完成了,裴夏送他离开。 临走前,他俯在苏荷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大人说了,新婚夜见。” 代陆淮鹤转达的。 苏荷耳根子一红,想传几句话,又不知道传什么,只要让青云先离开。 赵婉蓉见她那副小姑娘般的娇羞模样,脸上洋溢着看戏的笑容,打趣道:“依我看呐,陆大人还真是良缘!瞧把你高兴的!” “嫂嫂又说笑。” 苏荷摸着凤冠上的珠翠,心里软乎乎的。 休养几日后,陆知礼已经可以下床了。 恰巧陆砚修从外面回来,三人在厅堂内碰面,陆知礼立即问:“二皇子怎么说?” 陆砚修一半愁容一半喜色:“他答应帮我,可是有一个要求,要我找个机会将此物放在埋在苏府。” 他手上拿着一个锦囊,里面装着一些看不懂的字体,像是别国的文字。 陆知礼将锦囊里的内容拿出一看,心中有了几分思量,平静道:“既是与二皇子做交易,此物你定要放在苏府里。” “为何?” 陆知礼认真凝视着他,语气平淡:“跟了二皇子,你以为还能做什么好事吗?” 无非就是陷害朝臣,拔除太子党羽,为二皇子夺权扫清道路。 朝堂上的纷争,便是明眼人也看得出,陆砚修本是追求正统之派,可他是几品官员?太子根本都不搭理他。就算搭理了,他也没能力帮上什么忙。 刚好陆知礼有幸结识二皇子,这无疑于给他架了一座桥。 “可是我……” 苏家说到底于陆家有恩,陆知礼能进国子监,也是苏荣海在背后找了关系。如今要听从二皇子对吩咐,设计陷害他们,岂不是恩将仇报? 见陆砚修有所犹豫,陆知礼劝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将太子的党羽拔除干净,朝堂上只剩下咱们的人,二皇子何愁不能上位?自古以来夺嫡之争本就血腥,而当今圣上又年迈至此,谁知道哪一日就驾崩了?只要传位的诏书还没下达,二皇子就还有机会,而我们,也还有机会!” 说到急切处,他眼尾猩红,恨不得立马就辅佐二皇子登基,陆府则受庇护官居一品,从此一跃成为人上人! 陆砚修也被说的动容。 目前朝堂的形势,于他们没有一利。 而陆知礼考场作弊这事,更加让陆府形象受损,想要循规蹈矩的将陆府兴盛起来,是无望了。 陆知礼抓住陆砚修的手腕,声音幽寒:“兄长,苏荷陷害我,苏家又怎能好过?难道我要白白挨那一百杖?” “当然不会!”陆砚修连忙否认,可心中仍在前程与道义之间做选择,说到底苏荷于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苏家是死是活,能有多重要? 若能让陆府从此振作,也不失为一步台阶。 “此事,我仔细想想。” 陆砚修捏紧了手中的锦囊。 初六这日,苏家张灯结彩,喜庆连连。 府里内外,欢笑声荡漾着。 唐嬷嬷代为媒人,来到小院中守着苏荷,见她一身暗底金绣的婚服,珠翠在髻,海棠并蒂金花凤冠立于头顶,贵气逼人。 能在新郎之前窥见新娘子的芳容,唐嬷嬷惊叹间赞赏个不停,将苏荷与陆淮鹤一同夸了个遍,什么天作之合,什么天造地设,所有吉利的成语全部说一遍,连苏荷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铜镜里,她满面娇容,花钿贴在眉心显得格外华贵。 秀眸流转,心中一动,不知陆淮鹤何时会来?他又是怎么样的装扮? 像是洞悉了苏荷的想法,唐嬷嬷轻笑回答:“等吉时一到,大人就上门迎娶少夫人了!” “谢嬷嬷提醒。” 唐嬷嬷是长公主跟前的人,苏荷还没有摸清长公主的性子,面对她的人自然要规矩些。 去前院打探消息的裴夏兴高采烈的跑进来,将怀里揣着的银钱拿出来炫耀,“陆大人出手真阔绰!连奴婢也得到了十两银子!” 唐嬷嬷笑道:“迎娶是大事,我家大人看重着呢!” 听着前面儿的热闹声音,苏荷知道亲迎的队伍已经到了苏家,为了能顺利迎娶到她,陆淮鹤需要过拦门这一关。 有苏荣海和苏凌坐镇,还有些苏家旁系的兄弟们,想必陆淮鹤得多花些银子收买才行。 不知过了多久。 喧闹的声音渐渐接近,唐嬷嬷赶紧让苏荷将红盖头披在头上。 隔着鲜红的布面,苏荷只能看到脚底下的情形。 “少夫人,走吧。” “好。” 在唐嬷嬷的牵引下,苏荷跨越门槛,走出了闺房。 陆淮鹤同样穿大红色婚服,玉冠嵌入发间,眸光流转,丰神逸朗,正站在院门前等着苏荷。 直到唐嬷嬷将苏荷的手松开,他款步走来,轻轻握住了那只微微慌乱的手。 “是我。” 苏荷愣住。 觉得这一刹那,旁侧的欢笑祝福声化作了嗡嗡嗡声,耳边只能听见陆淮鹤清润好听的嗓音。 她低着头看路,熟悉的青石板路与林间小路一一走过,总算来到了厅堂前。 苏荣海与王氏端然坐于高堂,一脸欣慰的看着小夫妻俩。 陆淮鹤向苏荣海弯了弯腰,行女婿礼,吓得苏荣海连忙起身,擦了擦额角的汗呵呵笑道:“小女交给你,日后还望携手共进,恩爱不疑。” “小婿记下了。” 王氏望着二位新人紧紧牵住的手,眼中含泪,笑着摆了摆手:“去吧,别误了进府的吉时。” 唐嬷嬷随即高声唤道:“新娘子出府,上轿!” 第77章 妾亦如是 府内的锣鼓声登时敲的更加有劲儿。 眼看着陆淮鹤与苏荷跨出府门,站在角落里的苏韵收回目光,罗姨娘翘首喃喃着:“唐嬷嬷能担任媒人主持,看来长公主是认可二小姐的。” 苏韵心中像是被剐了一样难受,锣鼓喧天只觉得聒噪,随便找了个理由回了小院。 苏府门前。 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 苏荷任由陆淮鹤牵着上了喜轿,炮竹一响,唐嬷嬷高兴的吆喝着启程。 迎娶队伍浩浩汤汤的往郦园去。 等到了目的地,苏荷下轿时还没踩稳,陆淮鹤已经将她的手握住。 “这不合规矩。” 按照礼制,新娘上下轿以及入府拜堂,该是由媒人牵引才对,唐嬷嬷随时都在身侧候着,每次都被陆淮鹤抢了先。 苏荷只好轻声提醒他。 陆淮鹤低笑一声,手上却收紧了些,“在郦园,你才是规矩。” 为了成亲,他特意购置新府邸。 郦园地阔,占地差不多有两个苏府之大。 苏荷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走上台阶。 府门口置着火盆,她提着裙角轻轻一跨,在众人的恭贺中进了内堂。 长公主已经等候许久,见到新人前来,视线落在苏荷身上,面上虽然有几分不悦,但嘴角微微扬着。 按照陆淮鹤的性子,就算她拒绝苏荷的入门,他还不是会将人娶进府?与其拒绝闹的不可开交,还不如答应下来,至少儿子成了家,这是好事。 新人登堂,燃烛焚香,礼赞和通赞致赞礼词。 “嘉礼初成,良缘遂缔。情敦鹣鲽,愿相敬之如宾;祥叶螽麟,定克昌于厥后。同心同德,宜室宜家。永结鸾俦,共盟鸳蝶!” 苏荷的视线只有喜帕的小小一角,听到通赞与礼赞齐声朗诵,她凝听着,小心记下。 陆淮鹤侧过身子拱手颔首,声音清醇如酒:“与汝携手相度,共创家族兴盛,永维君子之道,共守此生。” 苏荷眸心微亮,屈了屈身子,认真回答:“妾亦如是。” 礼词结束,拜完高堂以后,苏荷被送进了洞房,这座小院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沁芳居。 苏荷坐在挂满红绸的花雕拔步床上,听着前院传来的祝贺声与敬酒声,再凝目看向鲜红的婚服,掐了自己一把,才敢相信一切是真的。 房门被人推开,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苏荷凝神听了听,下一秒,喜帕被玉如意挑起了一角。 朱唇一点桃花殷,宿妆娇羞偏髻鬟。 陆淮鹤眼中明亮,嘴角悬着一股温和笑意,他亲手将喜帕取下,苏荷这才觉得视线开阔,见房内红烛通亮,有些明晃,微微侧过了眼睛。 “你怎么没陪着宾客们?” “有青云替我挡酒。” 今日乃是婚宴,想来是得喝个痛快。 苏荷想起青云那个小身板,也不知道能撑到几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眼里有些介怀,轻声问:“没人在背后议论什么吧?” “议论什么?” 陆淮鹤走到桌前拾了些花生红枣,细心的擦拭干净,递到她面前,“先填填肚子。我差人准备了汤圆,等会送过来。” 见苏荷眼眉微垂,隐隐有低落之意,他伸手抚上绯红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柔声道:“阿荷,传言并不重要,也并不会对我有一丝一毫的影响。是我认定了你,选择了你,与旁人无关。” 他知道苏荷担忧什么。 包括这前厅的宾客里,也总有看笑话的。 可日子又不是过给他们看的,还能任由他们说了算? “我怕拖累你。” “你当真这样想?” 苏荷一愣,沉默着没有说话。 要真是怕拖累他,自己该离得远远的,对他的心意视而不见甚至弃如敝屣。 可在陆淮鹤提出要求娶时,她并没有迟疑。 苏荷心里清楚,报复陆砚修等人她可以靠自己,可保护苏家却是难事。 陆淮鹤像是能洞悉她的想法,无奈笑了,摸摸她的小脑袋瓜,“宾客们还没离开,我得去送送他们,你在这里等我。” “好。” 陆淮鹤离开后,裴夏呈着刚出锅的汤圆进到房间里,看着苏荷慢条斯理的吃完后,才提起前厅内发生的事。 “那些宾客们大多是朝臣,还有大理寺里的同僚,一逮着机会就可劲儿的朝姑爷敬酒,都是官场上的贵客,还不能推脱掉。” “陆家那边没人来,但是差人送了贺礼。 “拜完堂后,长公主就回去了,奴婢瞧着她雍容华贵,身上的珠宝贵而不俗,只是不知性子如何?” 今日没有正面碰撞过,等明日一早,就得去长公主府敬茶问安。 苏荷取过手帕擦了擦嘴,“先皇在世时最喜爱的就是长公主,加之她是下嫁,受了委屈,先皇因此弥补了不少金银珠宝与庄园田地。不管她性子如何,既然我是晚辈,得按照规矩侍奉她。日后,不可在私底下提起长公主,叫别人不小心听见落了话柄。” “奴婢记下了。” 裴夏随后又想起,她请人在金雀楼监视着柳惊雷,近来的去向与动线也摸索的一清二楚。前两日他输了一笔大的数额,还不起想要逃单,无端被人打了一遭。 现在估计还养着呢。 苏荷道:“继续留意着。等过了这几日,我再去会会他。” “是。” 约莫快到子时了,厅堂外才彻底安静下来。 苏荷靠在床边守了会,没坚持住,直接进入梦乡。 睡的迷迷糊糊,她感觉有人爬上了床。 苏荷下意识清醒,见房间内漆黑一片,随手拿起枕头就朝黑影砸了过去。 所幸陆淮鹤接住了,在黑夜里笑的有些无奈,“新婚夜打夫君,除了你还能有谁?” 苏荷这才懊恼的拍了拍脑袋,想要下床去将蜡烛点亮,许是裴夏见她睡着,怕被光亮打扰到才熄灭了。 腰间忽然被一带,一只大手覆在苏荷的腰身,阻止了她的举动。 嗅到淡淡的酒气,她忍不住问:“喝了多少?” “没数。” 陆淮鹤将脸贴在苏荷单薄的后背,声音闷闷的:“我已经沐浴过了,味道还是很浓吗?” “能闻到一点点。” “大理寺那帮狗崽子们,一个劲儿的灌我。” “还有青云,竟也倒戈,与他们结为一伍。” 第78章 在你面前,我不做君子 听见他咬着牙说,苏荷捂嘴一笑,甚至能想象出一向威严的陆淮鹤,被下属们挟持住敬酒的情形。 “他们都想着,只有今日能让你乖乖听话。” “难道我看起来很严厉吗?” “你主审案件,分辨冤假,应该是自带威严。不止是他们,其实与你还不太熟时,我也觉得你凶巴巴的。” 说起以前的形象,苏荷心头感慨,物转星移,在前世的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能嫁给陆淮鹤。 “是吗?”他低笑着,“我觉得你纤弱温和,看起来一副好欺负的模样。” “你!” 苏荷嗔怒,将头别过去,不再搭理。 陆淮鹤脸上笑意更盛,双手从腰间绕到前面去,紧紧圈着她说:“我是实话实说。” 苏荷只觉得后背灼热,窗外有灯光照射进来,低头就能看见陆淮鹤有力的手臂。 酒意恼人,光是嗅见也能折醉三分。 她哑声道:“陆淮鹤,今晚我们……” “嗯?” 苏荷松开他的手臂,侧过身子与他正面对视。 昏暗中看不太真切他的神情,偏偏凝视着眼睛能锁定对方。 苏荷先将手搭在他的手腕,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手指动了动。 陆淮鹤身子微微前倾,额头与她相抵着,羽睫轻颤,手抚上她的后脖,透着窗外细碎的光,眸光流转,迎唇贴了上去。 苏荷身子一颤,闭上了眼睛。 似水温柔在唇上辗转,热气轰然蒸腾,她白嫩的耳根忽然红了。 “阿荷。” “嗯?” “躺下来。” 陆淮鹤低哑的声线在苏荷耳廓边回响,她迷迷糊糊的,像个听话的布娃娃。 一旁的瑞兽金炉薄烟袅袅,满室生香。 红帐之内,衣衫半解。 炙热的抚触游过每一寸。 陆淮鹤灼热的鼻息倾洒在苏荷的耳侧,膝盖顶进腿心,手掌顺着腰际往下滑落。 苏荷眸光水润,身子一软,搂着男人的脖颈呼吸微促。 “阿荷?” 她囫囵着嗯了一声。 “在你面前,我不要做君子。” 粗重的呼吸声匿在颈窝,痒的苏荷面红耳热,心跳如鼓。 陆淮鹤摩挲着寻到她的手,十指交叉,予取予求。 衣物散落一地,室内热火缠绵。 裴夏敲门端水洗漱时,已经东方露白。 苏荷记不得时辰了,醒来时身子仍被紧紧箍着,陆淮鹤趴在她肩头还睡着。 想到今日要去见长公主,她怕耽搁了时辰,轻轻推醒陆淮鹤。 “天亮了?” “嗯,裴夏她们该伺候洗漱了。” 他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手指抚进发间,细细摩挲道:“昨夜累着了,晚点去没事。” 苏荷仔细一想有违规矩,她才刚刚进门,好印象都没有树立起来,要是因为起床晚了让长公主不喜欢,实在是不值。 “我陪你去。” 看出了她的犹豫,陆淮鹤起身穿衣,将裴夏唤进来伺候。 长公主府。 郦园的马车一抵达,小厮立即进府禀告。 唐嬷嬷笑容满面的出来迎接,看到苏荷容光焕发,不由得掩嘴笑了笑。 “昨儿个新婚之夜,奴婢瞧着少夫人眼底有些眼圈,想来是累着了。” 苏荷登时面颊一红。 昨夜折腾一宿,的确没有休息好。 “献音郡主也在,同为女眷,少夫人正好一起说说话。”唐嬷嬷道。 苏荷回答好。 行在后面的陆淮鹤问:“郡主这几日都在母亲身边住吗?” “是的。长公主没有女儿,还好有献音郡主在身边说说话。现在好了,有了少夫人,定也是不愁找人说话的。” 苏荷见陆淮鹤眼底似有些忧虑,眨眼间又消失了。她递过去一个关心的眼神,陆淮鹤温和的笑了笑。 远远就听见献音在与长公主说笑,乐的声音都传了出来。 苏荷和陆淮鹤进入厅内后行晚辈礼。 “母亲。” 唐嬷嬷差人呈上热茶,新妇过门,是要敬茶的。 苏荷双手捧着茶杯,微微垂着眼递过去。 昭阳瞥眼,见到她脖颈处没有遮掩完全的红痕时,瞪了陆淮鹤一眼。 “你与陆渊结为夫妻,日后望谨记妇德,夫妇一体,不得有违。” 她的声音自带威严,更有一种天家的贵气。 苏荷应下:“儿媳谨遵教诲。” 昭阳这才接过茶水,小小抿了一口后放在旁边。 “这位是献音郡主,之前见过的。她唤陆渊为兄长,你便道一声妹妹。” “献音妹妹。” 苏荷展目看向献音,她妆容素淡,正嘴角含笑凝着自己。听到昭阳介绍,献音轻笑一声看着陆淮鹤:“我可不承认他是我的兄长。” 这话实在有些惹人遐想。 陆淮鹤道:“不承认我没关系,但嫂嫂你得认。” 献音莞尔一笑,并没有回答。 不知为何,苏荷从她寡淡的妆容上看出一丝无力,就像是明明情绪不好,却偏偏要强撑着身子笑的灿烂。 前世苏荷死的早,并未与陆淮鹤有过多接触,关于献音也就知道的更少,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可能让长公主心甘情愿收养的女子…… 陆淮鹤见她一直观察着献音,以为是某句话惹得她不愉快。从前厅出来后,刚刚走过假山石群,就拉住苏荷的手要解释。 “献音与我并无其他关系。” “母亲说你们是兄妹?” 陆淮鹤认真回答:“算是。” 苏荷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呢?” “我怕你觉得母亲收养献音有私心。” “难道不是吗?” “是,也不是,至少那份私心不是为了我。” 瞧着陆淮鹤认真回答的模样,苏荷粲然一笑,原来他以为自己将献音当做情敌了? “献音郡主芙蓉之姿,更是皇室后裔,绝不会甘愿存于小小的院落之中。我若拿自己跟她做比较,便是我小气了。” “你怎么……”他讶然。 自母亲将献音带回京城,很多人猜想过她的身份,但也大多认为是母亲的私生女,毕竟母亲深居简出,若是在府上生了孩子也没人知晓。 没有一个人能猜到她的真实身份。 就连陆淮鹤自己,也是在后来才知晓的。 苏荷怎么猜到了献音的身份? “正值桃李年华,却身世凄苦,无父无母,又在江南一带被找回……如果我没有判断错误,当年晋王满门被灭,家仆们也难逃一死,可任有胆大之人为了求得一条生路,一路往南逃离,躲过了厮杀,对吗?” 献音便是在逃亡过程中苟活下去的人。 第79章 金雀楼会见柳惊雷 “她是晋王的小女儿,百里瑶。灭门之时,大约只有十岁。” 晋王百里御风与当今圣上是亲兄弟,因为被传出与容贵妃的私情,害的满门被除,血流成河! 提起当年事件,苏荷内心唏嘘。 其实她也没有想到献音就是百里瑶,可长公主平时不谙世事,闭门不出,忽然动身南下,还带回来一位孤女认作义女,多少惹人思虑。 长公主与晋王也同为手足,灭门之时虽进言相劝,可始终无法更改圣意。好不容易得到有晋王血脉存活于世的消息,怎可狠心看着她流落在外? “母亲想要弥补圣上犯下的过错,所以想要将她认作义女,留在身边。” 左右都是亲兄弟,长公主夹在中间,很难。 “十多年前的宫闱之乱,改变了他们的一切。” 百里枫与百里瑶,还有那些往死的家仆们,都是受害者。 “皇权之下,如何美满?” 有人一手遮天,有人苟且偷生。 如果献音没有被找到,作为晋王唯一的女儿,只能流落在外,隐姓埋名。 苏荷抬眸,依稀能看见前厅内,献音侍奉在昭阳左右,毕恭毕敬,小心翼翼。 在长公主府没待多久,陆淮鹤借口大理寺有事带着苏荷离开了。事实是圣上口谕,传他进宫。 两人分道扬镳后,苏荷先回郦园男扮女装,随身带了些银票,与裴夏一同去了金雀楼。 今日柳惊雷在场子里。 前几场他欠了些钱,想来是还上了,看起来心情不错。 苏荷与裴夏打扮的老套,隐入人群里根本认不出来。 赌场内人山人海,还有人抽大烟,乌烟瘴气的。苏荷尽力忍着,好不容易挤到柳惊雷附近,看见他面前摆着一堆碎银子,正犹豫不决做着选择。 “到底是买大还是买小?赢就赢,输就输,啰里啰嗦的,还是不是个男人?” 苛官手中的骰子都停住好一会儿,见柳惊雷始终没有做出选择,忍不住抱怨几句。 柳惊雷眼神落在骰盅上,手指紧紧扣在桌沿边,嘴唇启动刚要选择,被苏荷阻止,低声提醒几个字:“选小。” 小?可是他准备选大。 苛官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柳惊雷心里一慌,脱口而出道:“我选小!” “开!” “小!是小!” 赢了。 一堆碎银子被推到柳惊雷面前。 他喜笑颜开,将银子围在面前包裹好,才有闲心看向身旁提醒的小弟兄。 “这位兄台,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苏荷镇定自若:“与我相似的人多了去,说不定你看花眼了。” 乔装时,为了不让柳惊雷看出来,她贴了假胡子,还在鼻尖沾了颗痣,肤色也扮的比较黝黑。 柳惊雷心里只想着赢钱,根本没将苏荷放在心上,看着面前小山般高的银钱,他搓搓手沾沾自喜:“今儿运气好,一把没输过!” 说着扭头看向苏荷,笑呵呵问:“小兄弟,下把我听你的,选大还是选小?” 她回答:“不急,等出了再说。” 柳惊雷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方才他要是选了大,那可就是输了,看来这小兄弟说话挺准。 苛官手中继续摇晃骰子,身边的赌徒纷纷将钱扔出去买大买小,柳惊雷盯着骰盅半晌,见苏荷沉默着没有吭声,于是决定买小。 “小!” 苛官开盅,大家定睛一看,竟然是大! 柳惊雷将三分之二的钱都用来投小,这一把将全部赢得几乎都输了出去。 他懊恼的将桌子捶了几拳,嘴里咒骂一句。 苏荷靠近他低声道:“别着急,我带你赢回来。” 柳惊雷不信她能有这么厉害,不过眼看着输掉那么多,他确实有些心急。 “你当真?” 苏荷将随身携带的钱袋子取下放在桌子上,胸有成竹道:“你若再输,我就将自己的钱全部给你。而你要是赢了,咱们得六四分,如何?” 没捞着点好处,柳惊雷不会同意。 同理,苏荷若不是为了点好处,没必要帮助他。 “六四……”柳惊雷短暂思忖几秒,答应了。 接下来苛官继续摇骰子,各位赌徒买大买小。 柳惊雷刚要准备将所有钱往前面一推,被苏荷阻止了,示意看看其他人买大还是买小? “这几场都是大小交叉,我觉得应该是小。” “有可能!” “我们选小!” 身旁一群人纷纷将银子往前面扔过去,或多或少,等到买小的人多了,银钱自然也堆的高。 看着他们果断做了决策,柳惊雷按耐住挠痒般的心,偷偷看向苏荷。 苏荷凝着骰盅,见到苛官跟身边的人交换了个眼神,两人会心一笑,似乎很有把握。 她将柳惊雷的全部身家递出去,望着苛官笑脸盈盈道:“我们买大!” “大家都买小,她一个人买大?” “该不会输的精光吧?” “……” 旁人这么一说,柳惊雷也有些发急,最重要的是那已经是他身上所有的钱,而妹妹柳萋萋那里也吐不出来银子,他来金雀楼,就是想着能小赚一笔改善伙食,可真要是都输了…… “小兄弟依我看还是保守点,买小吧……” 苏荷非但不听,还将钱袋子里的银子全部抖落出来,一锭一锭的放在了台面上。 “全部,买大。” 苛官觉得这人眼生,以往在金雀楼也没见过这样的小兄弟,加之最近金雀楼因赌钱犯事儿的也不少,在没弄清她的身份之前,不敢贸然行动,于是只好笑呵呵的问:“小兄弟,你的钱全拿出来了,待会可别输的只剩条裤衩啊哈哈哈哈!” 苏荷脸上一红,扬声道:“你只管开骰盅。” 柳惊雷内心一阵肉疼,可钱已经被拿出来,他一个大男人怎么能磨磨唧唧的反悔?只好在心里默默祈祷能赢。 苛官见苏荷果断选择,丝毫不改口,脸上的笑容敛了,将骰盅打开,五五六,是大! 场上一片怨声连天。 苏荷赢了! 柳惊雷闭着眼睛不敢看,听到唏嘘声,瞬间高兴的跳起来,抓着苏荷的手腕大叫道:“赢了我们赢了!” 数不清的铜板银钱扔在他面前。 苛官脸上很不好看。 柳惊雷笑的合不拢嘴,随手抓了一把银钱交到苏荷手里,“小兄弟,你的报酬。” 第80章 没误伤你吧 苏荷将钱装在袋子里,桌面上苛官看不惯柳惊雷赢了这么多钱,身边的人再次使眼色,着手准备下一场。 “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自己上场?”柳惊雷问。 苏荷无奈一笑:“实在是家中严妻管的紧,我要是敢在外面乱花钱,保准吃不了兜着走!还是大哥你好,日日在金雀楼没人管。” “你羡慕我?小兄弟我瞧着你不错,以后每日跟我来这里会面,赢了钱咱们就分!可行?” “好。” 苏荷应下。 场内光线较暗,她看着柳惊雷,恨意滔天。 若不是怕被查出来,真想在这里将他一刀了结。 可死的太痛快,未免也太让柳萋萋好过。 她至亲的人,当然要痛苦些才好! 苛官吆喝着准备开场,柳惊雷询问苏荷:“咱们买什么?” 苏荷嘴唇微动,刚要说话,金雀楼门口忽然传来一声令下:“大理寺查案!所有人不准乱动,留下问话!” 唰唰的声音响起,不少官差跑了进来。 场内人瞬间沸腾,但大门已经被围住,没人能逃得出去。 就法律来说,赌博并不违法,那么大理寺差人来是要做什么? 苏荷个子娇小,隐没在一群大男人中不细查根本发现不了。 但过分的是,不知是谁身上传来半年没洗澡的恶臭! 要命! 柳惊雷摸着沉甸甸的钱袋子小心护着,嘴上道:“场子里总有手脚不干净的,你可得把钱捂紧了。” 苏荷捂着鼻子回答:“没事,我家夫人有钱。” 柳惊雷见她个子小小,身板薄弱,心里还奇怪,这样瘦弱的男人竟也有人嫁? “听闻有一伙盗贼潜入京城,在金雀楼安了家,大理寺只是奉命办案,大家不要惊慌!”为首的人正是青云,他换下了私服,穿上官服的样子还有点让人不习惯。 苏荷怕被他认出,微微侧过身子。 还好裴夏听了她的话,一直候在对面的茶馆,否则她们俩合体,一定会被青云看出端倪。 人群里有人低声议论。 “盗贼跑来了金雀楼?莫不是他们也想来赌钱?” “我看是偷钱吧?” “听说是一群盗贼团伙,当年还抢劫过长公主的嫁妆……” 青云提着剑在一楼赌场内来回踱步,等下属们将金雀楼上上下下查看了遍,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之人。 他扫视人群一圈,吩咐下去:“所有人登记在册,姓名住址,一一核实。若有说谎者,带回去严查!” “是!” 苏荷心里暗叫不好,一时又找不到脱身的法子。 柳惊雷是个惯犯,平时里行凶惯了,看见官差就害怕。他将钱袋子放好,确定不会弄丢以后,俯在苏荷耳边道:“小兄弟帮我个忙。” “什么?” “你快装病,要死的那种,我行好事将你带出去找大夫。我瞧着今日这位大人面善,肯定好说话,不会为难我们。” 他描述的情节太多,苏荷瞬间哑口无声。 柳惊雷怕她不答应,继续劝道:“你是偷跑出来的,怕被夫人发现进了赌场,也不想被检查对不对?万一他们登门审查怎么办?” “按照你的法子真能逃脱?” 苏荷有些不相信,青云的身手她见识过,苍蝇路过都得留下翅膀,他们俩估计悬。 “不试试怎么知道?” 柳惊雷不等苏荷做出回答,直接举手着急忙慌的大叫一声,“大人!我这里有病患!他快喘不上来气了!” 苏荷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为了不让青云发现她有猫腻,只好半掩着脸,装作呼吸不上来的样子。 青云走了过来,冷眼瞧道:“你是他何人?登记了没?” “小的是他兄弟,还没有登记……大人您通融一下,我这兄弟有哮喘,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不能耽搁!”柳惊雷佯装的栩栩如生,仿佛苏荷就是他的手足。 人群里闹嚷嚷的,青云沉思了会,允许他们先离开。 不过得派人跟着。 柳惊雷连忙应下,搀扶着故作虚弱的苏荷从人群里出来,正要跨出门槛离开。 “柳惊雷,你钱掉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 柳惊雷下意识摸向腰间的钱袋子,一秒后反应过来,将苏荷猛的一推,拔腿就跑! 青云厉声道:“抓住他!” 前段时间,柳惊雷在城外打劫了好几户人家,青云没见到真人,但根据七八分的画像断定身份,没想到一试探还真没错! 局势转变的有点快,苏荷瑟缩的退后几步,想要从在没人注意时离开,不料一名官差将她的去路拦住了。 夜晚天空缀着几颗星子。 陆淮鹤从宫里忙完,还得去大理寺接人。 公案室内,苏荷坐在地上的小台阶,双手撑起脑袋望着地面发呆。 等到陆淮鹤走进来,见到她身上的男装时,眼眸一顿,上下打量问:“他们没误伤你吧?” 苏荷赶紧站起来,掸掸灰尘摇头:“没有没有!我刚刚还喝了茶,吃了糕点,他们都对我挺好的……” 站在室外走廊的青云暗自抹了把汗。 幸好没伤着。 “无事就好,回郦园吧。” “嗯。” 陆淮鹤行在前,苏荷跟在其后,一路出去遇见了不少下属,纷纷忍不住笑看着她。 谁家妻子在成亲第二日女扮男装去赌场? 苏荷有些忧伤,她千算万算,没算到大理寺突然袭击。 她就那样穿着男装,贴着两瓣胡须,一脸难看的被带进了大理寺。 坐上回郦园的马车,陆淮鹤泰然自若,只时不时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向身侧,苏荷则双手交织着,有些紧张。 “诶那个……” “我怎么没听说你爱好赌钱?” 眼神再次从下到上扫视一遍,淡淡问:“这是府上小厮的衣服,怎么没有穿我的?” 苏荷咬着唇,声音很小的回答:“我只是随便逛逛。你的衣服不合身,我个子太小了。” 陆淮鹤有些好笑:“那里大多数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逛的?” “没去过,想见识一下。”她已经有些心虚了。 陆淮鹤凝着她,深邃的眼睛像是要在她身上定格。 苏荷不敢对视,只好低头理了理衣角。 “日后需要办事情,就将青云叫上,他能护你周全。”他的声音听起来平和极了。 苏荷嗯了一声。 第81章 你去哪,我在哪 偷偷抬眼查看陆淮鹤的神色,当真没有不悦,这才大着胆子坐到他身边,挽过他的手臂将头靠在肩头。 “你怎么不再问问我?” 或许再多问一个问题,苏荷就忍不住全盘托出了。 陆淮鹤微微偏头,脸颊贴在她的发间,淡淡的香味扑进鼻中。 “你不是我圈住的金丝雀,不用事事禀告于我。” 苏荷把玩他衣角的手一顿,仰着头,眼睛明亮:“青云可以随时听我差遣?” “嗯,就留在你身边。” “也不知他愿不愿意?” 陆淮鹤拉过她的手背细细摩挲着,声音圆润:“大抵是愿意的。” “今日进宫,圣上可跟你说了什么?” 一路上苏荷都没注意,这会儿离得近了才发现陆淮鹤眉梢挂着一丝倦意。明明他们俩早上从长公主府分开时还兴致不错,这进了一趟宫,嘴角都撇下去了。 陆淮鹤道:“东南地区水患严重,朝堂将国库几乎都拨去救灾,已经很久没有发过俸禄。近日圣上却得知小道消息,朝堂拨下去的赈灾银子,一路分发下去,早已经被瓜分,真正到老百姓手里的所剩无几。” “国难当前,私吞灾银确实不对。圣上此举是想要……” 马车平稳停在了郦园前。 苏荷顿住,话堵在了喉间。 进入郦园后,两人并肩行在绕梁走廊,陆淮鹤牵着她的手,眉眼低垂道:“朝廷中太子与二皇子的党羽分庭抗礼,无论他看重谁,都会惹来不悦。” “所以,就选择了你查清灾银的去处?” 陆淮鹤嗯了一声:“太子身份尊贵,如若路上遇险,国之将亡。要是遣二皇子前去,太子那边,大抵是不愿意的。” 二皇子要是将这差事办妥,算是能得民心,只不过却要招来祸端。 东南地区路程太远,等到一来一回,加上在当地所花费的时间,估计得要两个月。 苏荷神情有些飘忽,她与陆淮鹤刚刚成亲,就要分开两月之久,倒不是怕他移情别恋,实在是……没做好准备。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陆淮鹤手掌微微一紧,宽慰道:“现在还不到启程的时候。圣上说了,得半个月后才下旨呢。” “嗯。” “你留在京城,青云以后都跟着你,有母亲在,没人能欺负你。” 听到他安排,苏荷忽然觉得此行并不简单。 水患当前,那些官员还能明目张胆的私吞灾银,或许背后有保护伞也不一定。 她仰头看着陆淮鹤,脚步一顿,眼眸闪烁:“我不留在京城。” “为何?” “你在哪,我在哪。” “山高水远,此行并不轻松。” 苏荷回答:“你说过,我又不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难道京城不算樊笼吗?” 陆淮鹤无奈一笑:“京城是国都,万民朝拜之地,繁华昌盛,怎算樊笼?” “对我而言,就是樊笼。你既要离开这里,我还留着做什么?”苏荷将他的手松开,气鼓鼓的丢下一句:“反正你去哪,我跟哪!” “……此事容后再议。” 陆淮鹤快步跟在身后,戏谑的眼神望着她,“我们还是商量一下回门的事情吧?好不好?” 苏荷瞥他一眼,故意加快脚步。 前世,水患过后,瘟疫便出现了。 陆淮鹤虽不会丧命于此,但也会被人算计,丢掉半条命。 苏荷暗暗做了决定,一定要跟在他身边! 翌日。 金雀楼正常开张。 苏荷再次乔装来到这里,找了一圈,在角落里找到了柳惊雷。 他的钱都被抢走了,衣服也扯的稀烂。 见到苏荷,他眼睛一亮:“小兄弟是你!” 他伸手拿过苏荷腰间的钱袋子就开始数银子,点清数目以后,乐呵乐呵的捧着钱袋子对苏荷道:“这些钱当借我的好不好?赢了还给你!” 苏荷问:“你的钱呢?” “我的钱被狗日的抢了!他娘的,从来只有我抢别人的,何时敢有人抢我的了?”柳惊雷今早刚到金雀楼,就被蒙着面的一群人拉过去黑打,所有钱被人洗劫一空,连裤衩子都扯开看了一眼,怕藏私货。 纳了闷了,还能有人抢他的? 苏荷见他脸上还挂着彩,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低头从腰间扯出一沓银票,扔在他脸上,语气平静:“这些钱不算借,我直接给你用。” “当真?” “自然当真,但你要用东西来交换。” 柳惊雷有些警惕:“什么东西?” 他浑身上下啥也没有,就剩一张脸,也丢的不值当了。 苏荷道:“既可以是珠宝首饰,也可以是八卦谣闻。之前说过,我夫人很有钱,不会在乎这点儿,我花钱呢也只是为了图个高兴,怎么样?要交换吗?” “我可没有值钱的东西……”柳惊雷说到一半,见到苏荷又掏出来一沓银票,一共是两沓银票和一个满满当当的钱袋子。 他双眼放光,心里直痒痒。 “你说话可算数?”他问。 “一言九鼎。” 柳惊雷沉默几秒,抬眼看她,片刻后道:“京中有一个内幕消息,只有我知晓。你想听吗?” 苏荷挑眉。 柳惊雷伸出手,手指微曲动了动,笑的贪婪:“钱不够,得再加。” 苏荷嘴角一勾,将手伸出来,站在后面的裴夏立即取出来一沓更厚的银票,放在她手上。 柳惊雷顿时惊住了。 也很快反应过来,面前这位不可貌相的小兄弟的确多金。 “现在可以说了吗?”苏荷将银票拿在手里晃了晃。 柳惊雷的眼神跟着晃。 这些钱,都够置办一处院子了! 他咽了咽口水,眼神微眯一字一句道:“京城里陆府那一家知道吗?” “有所耳闻。” 柳惊雷嘲弄一笑,靠在苏荷耳边低声道:“那对龙凤胎,其实根本不是陆砚修的骨肉!包括现在出生的那个男婴,长满黑斑的那个,也不是他的。” 苏荷拢在袖里的手微微握紧,声音冰冷:“你怎么知道?” “那位姨娘是我的亲妹妹,谁让陆砚修长着那根玩意儿没用,我妹妹跟了他好几年,一次都没怀上!要不是我给她找了个老相好不错,人有劲儿,怎么能生下让龙凤胎呢?” 最后一个字落,他目光下移,瞥到了苏荷耳垂上的耳洞。 第82章 夫人好香 “你究竟是谁?” 苏荷笑了笑:“不管我是谁,只要我能给钱,你不是一样愿意透露内幕吗?” 柳惊雷眼神变得阴婺。 没错,其实在苏荷拿出第一沓银票时,他就已经觉得不对劲。 可有人愿意白白给他那么多钱,愿意买去一个早晚都会被人知晓的秘密,对他有什么坏处? “你是女的!”他咬着牙道。 下意识去抢苏荷手上的那沓银票,谁知手指刚一碰到。 银票被往上一撒! 瞬间飞满空中,人群一阵骚动。 “你疯了!” 这可是钱! 柳惊雷着急忙慌的在空中乱抓,却只抓到了一两张。 苏荷后退一步看着他的举动,声音高亢:“今天场内所有消费,由柳惊雷买单!” 柳惊雷忽然明白他被人设计了! 苏荷声音一出,所有人蜂拥而至,将他团团围住。 柳惊雷赶紧护住钱袋子和剩下的银票,想要找准时机逃跑,可围拥的人太多,堵的水泄不通。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钱被人抢走…… 金雀楼外,昨日的苛官站在台阶上,不顾场子里传来的惨叫,讨好似的站在苏荷面前。 裴夏取出丰厚的报酬交给他。 “今日之事,谢谢你了。” 苛官忙道:“不谢不谢!小的们早就看柳惊雷不顺眼,所以才会在今早上打的重了些,谁叫他不会做人呢?惹上您这样的贵人?” 贵人? 苏荷自觉不是什么有身份的贵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仇人罢了。 耳边传来柳惊雷凄厉的叫声,那么多人想要他身上的钱,踩断几根肋骨什么的,应该不是问题吧? 苏荷离开金雀楼,回了郦园。 苛官见到远去的马车,腾出一只手挥了挥:“贵人慢走!” 随后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报酬,两锭黄闪闪的金子! 找几个人将柳惊雷打一顿,就能获得黄金,他以前怎么不知道? 回到郦园。 苏荷见到书房里亮着灯盏,隐隐有人影晃动。 她迟疑了下,先回沁芳居,换了套衣裙,再端着砌好的热茶敲响书房的门。 开门的却不是陆淮鹤。 “参见太子殿下。” 苏荷微微屈身,似乎一点儿也不奇怪为什么百里隽会来。 男人将门推开,看着她手中呈着的热茶,大力拂袖,冷冷道:“孤还是不在此处饮茶了,免得让陆大人觉得孤太近人情,失了规矩!” 茶水落地,浇湿了地面。 百里隽说完就擦身而过,也不顾苏荷有没有被烫着,愤愤离去。 听他的口气应是与陆淮鹤谈话不悦,苏荷有些好奇,谈论了什么能让以仁德治天下的太子如此暴脾气? “你没事吧?” 陆淮鹤从房内走出来,仔细检查苏荷有没有受伤,还好茶水只是温热,并没有烫着。 “我不知他要来,所以没有提前告知于你。” “没关系,郦园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太子他情绪不太好?” 陆淮鹤眼中忧思闪过,解释道:“他让我不要南下,否则就是与他为敌。” “为何?”苏荷不明白了,南下跟辅佐太子并不相矛盾啊? “兴许他有自己的安排。” 方才在书房里,百里隽义正言辞的让他不准南下。 陆淮鹤只说了一句话,让他愤然离座。 “宫闱之乱中,微臣没有秉公执法,以至于后悔了很多年。” “容贵妃与晋王通奸,破坏皇族威严,那是他们该死!” “该不该死,太子殿下心里不清楚吗?”陆淮鹤眼眸幽深,声音低沉。 百里隽眼神阴郁,仿佛要将他一口吃下。 “陆渊,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陆淮鹤镇定自若,拾笔在微黄的宣纸上挥出两个字。 公道。 “太子殿下私自来到郦园,与臣子密谈,不合规矩。今日,微臣只当没见过您。” 随后落笔。 清逸且沉重的两个字,让百里隽第一次在陆淮鹤面前黑沉了脸。 “陆渊,你胆子很大。” “孤倒要看看,你究竟能做什么!” 接下来就是推门与苏荷见面了。 经过陆淮鹤简单的叙述,苏荷大概猜出百里隽扮演着什么角色。 人前,是雍容华贵,为民着想,怀有仁爱之心的太子殿下。 背地里,究竟是兔子,还是狐狸,暂时还没人知晓。 陆淮鹤将苏荷被茶水弄湿的外衣脱下,将自己的披风搭在她肩上。方才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下,百里隽就来了。 苏荷任由着他的举动,两人离的很近,手指不小心触碰到一起时,陆淮鹤微微垂眸,视线落在她绯色的脸颊上。 “夫人。” “嗯?” 苏荷仰头,两人目光交缠在一起。 陆淮鹤浅笑一声,低下脖颈,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将唇递上,轻轻一啄。 苏荷瞬间红的像柿子,僵在原地。 注意到她的红温,陆淮鹤指腹抚上她饱满粉润的唇,嘴角上扬:“夫人好香。” 苏荷嗔怒的瞥一眼,掐着他的耳朵声音低小:“没个正经!” 陆淮鹤反手将她拦腰抱起,手掌落在腰上轻轻捏了一把,微俯近嗓音轻柔:“回沁芳居换衣服。” 窝在怀里的苏荷害羞的捶了他一拳。 陆府。 柳萋萋紧赶慢赶的来到偏房,见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柳惊雷时,见他鼻青脸肿,衣衫褴褛,且右手手腕被人生生踩断,此时正耷拉着吊在上面。 这般惨状让她脚下一软,颤抖着声音问:“谁做的?是谁?” 柳家只有这一位独子,柳父柳母自小就疼爱他,长大后就因为柳惊雷一句不想劳作,太累了,以至于现在都三十多岁了,还在啃老肯姐妹。 现在却被人打成这副鬼样子? 柳惊雷已经被打的哭到哑声,全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最重要的是,那些人连一个铜板也没有给他留! “有人指使金雀楼的人殴打我。” “谁?是谁?我杀了他!”柳萋萋怒火中烧。 柳惊雷迷茫的摇摇头,他要是知晓是谁,早就防备了,还用等着被人设局吗? “我差人去找大夫,看看这只手还能不能保得住……” 柳萋萋说着就要离开,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说废话,而是找大夫来治疗。 她刚起身,柳惊雷一把抓住了手腕,眼里有些心虚:“我……我没将事情瞒住,想来有人已经知道了,咱们得想个对策。” 第83章 等宝宝出生…… 柳萋萋回头,瞳孔微睁,不可置信的问:“孩子们的身世,被人知晓了?” “是我不对,怪我没守住。” 他垂着脖子不敢去看柳萋萋,更不敢说自己是为了几沓银票就出卖了她们娘仨,可那人给的钱实在太诱人,他受不了! 没想到到最后,竟然会招来一顿毒打。 柳萋萋瞪着他半晌都没有说话,视线落在血染的伤口上,指责的话欲言又止。 “咱们……咱们要不将孩子的亲生父亲找出来?”他小声的问。 柳萋萋气到奔溃,一脚踢在床角,怨声道:“亲生父亲?亲生父亲有什么用?万一只是街头小巷的卖杂耍的?是个流浪汉?抑或是个没什么用的人,就算找到了又有什么用?” 前几年时,苏荷和陆砚修即将成亲的消息传来。 柳萋萋望着平坦的小腹,决意用身孕捆住陆砚修。所以才会回了老东家,让嬢嬢随便给她找了个男人。 那晚黑灯瞎火,柳萋萋想要受孕的心情迫切,主动与男人纠缠多次,事后果然就中。 也是因为那晚春宵,怀上龙凤胎,因此生下熠儿娇儿。 想起当年的荒唐事,柳萋萋一点儿也不后悔,谁让陆砚修是个有根无籽的烂瓜?既然不能播种,她想做母亲,找别人不是也一样能行? 至于暨儿…… 柳萋萋不愿意去回想他的出世。 那晚只是随便找的一个男人,既不知道姓名,也不知道模样,那人只当她是青楼里的女子,用力蛮力的很,像是发泄似的,结束后她身上到处都是鞭痕咬痕,好几天都不能下床。 如今柳惊雷提出要找到他? 柳萋萋不愿意,万一是个没钱的穷光蛋,就算找到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会为自己惹来麻烦? “当时我给嬢嬢塞了钱,让她给你找一位当官的……好妹妹,你赖在陆砚修身边,得了什么好处?倒不如,倒不如将熠儿的亲生父亲找到,若是个能依靠的,趁早将陆砚修踹掉!” 柳萋萋幽怨瞪着他,眼泪掉了出来:“你当我是什么人了?” 陆家有钱时,她大把大把的银子往家中寄,如今落魄了,没钱了,就让她带着孩子另谋出路? 见她怨气横天,柳惊雷忙解释:“你知道的,家中父母药材不能断。我不是在逼你,只是……”他晃了晃受伤的手掌,搭下来的手掌与手臂重叠一起,显得恐怖骇人,“我受伤了,没法子给家里赚钱。万一呢?万一是位有钱的官爷……” “纵是位有钱的官爷,难道还能看得上我?” “你就跟以前一样,卖卖惨流流泪,将一切错误都推到陆砚修身上,把自己撇干净。当初咱们在怀乡老家时,不也是一样吗?”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柳惊雷也知道好像提了不该提的事情。 怀乡老家时,柳萋萋才刚过豆蔻,因为家中生计不得不嫁给有钱的老男人,只为能得一笔彩礼。后来她成了不卖身的乐伎,与陆砚修相识,被发现不是处子之身,只好卖惨哭叫自己的身世,所幸陆砚修疼爱她,并不在乎。 柳萋萋憋着一口气,气到疯癫的笑容都出来了,指着他恨铁不成钢的控诉:“你要是争气,父亲母亲轮得到我养?轮得到用我的钱?” “难道你要看着他们的救命药断了?” 她不想再去看柳惊雷,背过手将眼泪一抹,冷然道:“拖着你那只断手去找!要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不用通知我!” 柳惊雷这才松了口气,不小心碰到了右手的伤口,忙对着走远的柳萋萋喊了一声:“帮我叫个大夫!” 出了偏房,柳萋萋一路往听玉轩去,走的急了,没注意到走廊另一端散步的刘氏,快步撞了上去。 刘氏自在长公主府受了辱,几日来心中颇有不快,见到柳萋萋这般横冲直撞,立马不高兴:“眼睛去哪里了?跑这么快做什么?” 下一秒反应过来,将柳萋萋上下打量一番不解的问:“你不是在坐月子?怎么出来了?” 柳萋萋刚哭过,眼眶还很红,一时回答不清。 刘氏见她来时的方向,觉得有猫腻。 待柳萋萋离开后,让杨婆子去偏房查一查,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让柳萋萋连坐月子也不专心? 傍晚的时候下雨了。 裴夏将柳惊雷的惨样回禀给苏荷,提到那只断手,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夫人,他说的话可信吗?” 陆熠和陆娇是不是陆砚修的孩子,难道他一点儿都没有察觉?也对,他要是能有察觉,也不会将生不出孩子全部赖在夫人头上了。 “能不能信,咱们去查一查不就清楚了?” 苏荷躺在软榻上,手中勾着针线活,是一对红绿配色的虎头鞋,款式还比较好看。嫂嫂又有喜脉了,趁着明日要回门可以亲手交给她,虎头鞋得今晚熬夜赶制出来。 “夫人要怎么查?” 苏荷手上动作一顿,沉眸道:“我记得柳萋萋是乐伎,你差人查一查她之前待过的青楼。对了还有,最好是将她的生平都调查清楚,知此知彼,我才能更有把握。” “奴婢记下了。” 烛火通明的沁芳居中,苏荷仔细勾着线,柔和的烛光洒在肩上,如清淡的月光。 陆淮鹤走到门前,静静凝视一会,提步走了进去。 “今晚大理寺里聚餐,水晶蟹饺很好吃,我给你带了一份。” “先放着吧。” 小食盒被放在桌子上,陆淮鹤见她不为所动,视线下移,才注意到手中在忙着绣针线。 小虎头鞋? 陆淮鹤走近,拿起一只已经完工的虎头鞋仔细看了看,京中众多女工绣娘,苏荷的技艺一点儿也不逊色于她们。 “这个是……” 苏荷仰头对他一笑:“好看吗?” “好看。” “我做的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等宝宝出生,一定会喜欢的。” 陆淮鹤一怔。 见她浅浅笑着,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夫人,现在做这个会不会还太早?” 苏荷当即道:“不会啊,等到宝宝出,再长几个月,正好能穿上。” 说完还拿着虎头鞋在手里晃悠,怎么看怎么满意。 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呆呆的转过脑袋问:“你想到哪里去了?” 第84章 你算哪门子主子? 陆淮鹤挑眉,没有回答,目光微微下移。 苏荷赶紧解释:“是我的嫂嫂怀孕了!不是我!” 其实在成亲之前,赵婉蓉就发现自己有身孕了,只是念着胎儿还没坐稳,所以没有声张,只是告诉了苏荷。 想到又会有一个侄子或者侄女,苏荷很是高兴,所以想着赶在出生前亲手做一双先虎头鞋送过去,图个吉利。 “哦?原来不是夫人?” 陆淮鹤故意打趣她,眼里露出一股戏谑之意。 苏荷有些不好意思,赶忙侧过身子将虎头鞋放入盒子中收好。 腰上忽然攀来一条手臂。 陆淮鹤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指腹摩挲着手臂,声音嘶哑:“夫人,该歇息了。” 耳朵旁传来的温热让苏荷心上一动,她声音极低的答了句:“我我的针线还没收呢。” 陆淮鹤将她的纤手握在掌心,呵气如兰:“裴夏会收拾的。” “夫人,有客人求见!” 陆淮鹤前一句刚说完,后面果然传来了裴夏的声音,隔着道房门,她敲了敲再次道:“奴婢已经婉拒过了,可那人却不走!” 能来郦园找她的人没有几个。 苏荷想了一圈,没想到是谁,陆淮鹤捏紧她的腰朝外面问:“哪位客人?” “是……是陆家大少爷。” 陆砚修? 苏荷察觉到腰上的力道微微加重,陆淮鹤似有不悦。 “不见。” 她淡淡吐出两个字。 倒不是为了附和陆淮鹤的心意,是她自己不想见。 裴夏应下后,转身去府门外告诉陆砚修。没过多久,她又折返了。 “夫人,他不走,还说要与你见上一面就才肯罢休。”裴夏微喘着气低声抱怨:“也真是的,明明就是两家人了,还来郦园找你做什么?难道他一个大男人,不知道礼制有别?” 若在苏府求见倒也能说得过去,这可是郦园,是大人与夫人的新婚之地! 房间内迟疑了会。 苏荷扬声道:“让他到前厅等我。” “是。” 她起身,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对陆淮鹤道:“我去去就来。” “为夫在此处等你。” 这句话实在有些暧昧,苏荷脸颊唰得一红,糯乎的嗯一声,推门走了出去。 正厅内,陆砚修局促落座。 从府外一路走来,注意到郦园内价值不菲的陈设时,眼睛微微一红。光是一件普通的白玉瓶,就能让陆家过上半个月的大鱼大肉,而这样的白玉瓶,在郦园内不值钱到遍地都是。 “找我有何贵干?” 时值初秋,还有些燥热,苏荷穿着轻薄的云衫,款步走来时,身姿窈窕。一见到陆砚修,她立即想起柳惊雷的话。 这么多年来,无所出三个字似乎将她钉在了耻辱柱上,生不出孩子就一定是妇人的过错,而陆砚修拒绝接受御医的诊断,甚至和其他人一样,将过错推到苏荷头上。 在柳萋萋生下孩子以后,陆家所有人更是尾巴翘上了天。倘若让他们得知,那对龙凤胎是柳萋萋跟别的男人所生,刘氏和陆砚修,究竟谁先疯掉? 苏荷眼中闪烁,似乎已经能预见不久的将来。 至少,在她随陆淮鹤离京下江南之前,此事要尘埃落定。 “没想到,你竟然能嫁给……陆大人。” 小叔两个字堵在陆砚修的喉间,怎么也说不出来。 依稀记得当时和离时,他对苏荷说的话。 如今想起,竟然是笑话。 “让陆少爷意外的事情,还能有很多。” 苏荷款然落座,面容平静。 “我此次来,是有一事相求。”这里是郦园,陆砚修并不想与她多费口舌,话题重新回到正轨。 苏荷道:“你说吧,只要是能拒绝的,我都会拒了。” 陆砚修反问:“你我到底是有几年情谊,难道就这样对我?” 这话连裴夏也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吐槽:“恐怕是你与柳萋萋的情谊吧?我家夫人你何时记在心上了?现在莫不是陆府周转不下去,想找郦园打秋风……” 她故意提高音调,为的就是让陆砚修难看。 容易被激怒的陆砚修果然气的不行,又见苏荷默默听着,没有丝毫阻止,当下沉不住气冷声道:“分开那么久,你还是照管不好奴婢!连一句姨娘也不称呼了?主子说话,哪有做奴婢的插嘴?” “是么?”苏荷斜眼一睨:“我说话时她自然就会闭嘴,可你又算哪门子主子?” “你!” 这里是郦园,本就跟陆砚修无关,他的确也不算得主子。 只是被摆到明面上来说,陆砚修只觉得苏荷是在嘲讽他,心里要做的事便更坚定了几分。 “好,我不与你争论。”他正了正衣冠,声音放缓继续说:“今日前来,是因苏大人生辰一事。以前他照拂了陆家很多,对知礼更是关照有加,七日后是他的五十岁生辰,我想着亲自去府上道贺,怎么样?” 苏荷抬眼,认真凝视着他。 那双眼睛明明清丽,注视人时,却无比的锋利。 “你是真心想祝贺?” 陆砚修眼眸一闪:“当然,此乃恩情,应该回报。” 苏荷忽然笑了。 不知是不是陆砚修的错觉,他竟觉得那份笑容里带着嘲弄。 “既然你有心祝贺,我便替父亲接下这份好意。” 陆砚修似有意外,这么快就答应了? 他还想着,也许苏荷并不会同意。 不同意也没有关系,他会提着贺礼亲自到苏府。 总之,必须得去一趟。 熠儿的黑斑耽搁不得,二皇子又下了命令,他必须得设局…… 一个苏家,没了也就没了,不值得可惜。 陆砚修离开后,苏荷在正厅内坐了好久,手指轻轻搭在扶手上,眼眸中微有思索。 裴夏朝他去的方向啐了一口:“什么吃里扒外的东西?也配给老爷祝寿?” “陆府那边派人盯着了吗?” 裴夏道:“差人守着呢,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知晓。” 苏荷点点头。 手上取过茶水抿了一口,神情淡淡的:“裴夏,你可能要随我去一趟青楼,调查一下柳萋萋的底细。最好是,将陆熠陆娇的生父调查清楚。” 第85章 回门 裴夏没去过青楼,只听说只要有女子去了那里就跑不掉。可夫人既然要去,主仆二人,同为一体,她必须要跟随。 “夫人不管去哪儿,奴婢都跟着!” 苏荷霎时笑了,单纯的裴夏说出了她在陆淮鹤面前相同意思的话。 “好了,回沁芳居吧。” 夜已经深了。 陆淮鹤还在等着。 苏荷将烦扰的事情甩到一边,无端想起新婚夜的缠绵,脸颊羞红。 沁芳居内。 青云先一步抵达。 苏荷与陆砚修在正厅内所有的内容他都记下了,并且一字不漏的转述给了陆淮鹤。 “没听错?” 青云忙道:“一字不差,千真万确。” 他办事一向是靠谱的。 陆淮鹤眼眸一顿,他竟不知,原来陆砚修引以为傲的龙凤胎儿女,竟然不是陆家的血脉? 阿荷如何得知? 他沉默几秒,安排道:“此事你放在心上,助她一臂之力。” “属下知晓。” 青云隐退的及时,苏荷进来时并未发现端倪。 她瞥向坐在软榻上看书的陆淮鹤,敛了敛眸,只身走到梳妆台去卸首饰。 陆淮鹤无心看书,视线落在她静婉的身影,轻声问:“见过面了?” “嗯。七日后是我父亲生辰,他为答谢之前的恩情想要前来祝贺,我答应了。” 苏荷自顾说来一通,更像是在通知而不是商量。 陆淮鹤:“苏家的确帮扶了陆家很多,陆砚修若诚心祝贺倒也不算过。” 苏荷取耳环的手一顿,微微侧眸:“那一家子当如狼心狗肺,过往恩情我只当喂了狗就是,并不需要陆砚修专程去我父面前显眼。你难道不好奇我为什么要答应?” 他将手中书卷放置桌上,站到苏荷身后,凝视着铜镜里的秀眸,笑的清润:“等你告诉我,我不就知晓了?” 苏荷并没有回答。 难道她说出陆砚修那一群人在前世害的他家破人亡,陆淮鹤就一定会相信吗? 东方露白,天渐渐亮了。 今日应该回门。 苏荷醒的早,想着要回府见父亲母亲,动了动身子,想早点准备洗漱。 被窝里伸出一条光洁有力的臂膀将她紧紧圈住,男人惺忪的靠在她肩头,声音微哑:“几时了?” “应该是辰时。” 见搂着自己的那双手臂没有动作,苏荷温声说道:“今日要回门,不要再赖床了。” “好。” 陆淮鹤果然松开她的腰身,揉揉迷糊的眼睛,坐了起来。 苏荷去柜子里取出一件宝蓝色暗紫云纹的锦袍,铺展开来给他看,“这件颜色怎么样?稳重又不失华丽,倒也符合你的身份,要穿吗?” 陆淮鹤见她双手铺展锦袍有些吃力,尾端甚至拖在了地上。 小小的人儿像个衣架子似的。 见到此幕,陆淮鹤眉眼柔和,心里如吃了蜜糖一样。 之前的那么多年里,他独自开府居住,府中加上仆从总共不过十人,贴身伺候的更是没有。 成亲以后,园中各处,新置了不少花卉果树。 卧房室内,色彩新颖的摆件陈设,珍贵的梳妆台,衣柜里明艳好看的服饰,忽然增添了许多色彩。 陆淮鹤才不会觉得锦袍拖在地上会被弄脏,他喜欢衣服被苏荷随意摆弄。 “问你呢,要不要穿?” 苏荷见他好似跟在发呆,伸手过去捏了下脸庞。 “你选的我自然要穿。” 回过神来的陆淮鹤憨笑着取过锦袍,手指轻轻抚过她握过的地方,看起来兴致极好。 苏荷也不知他在乐什么,侧过身去嘀咕了一句:“睡糊涂了?” 苏府门前停了辆精美花纹的马车,从车上走下来一位俊朗的男子。 苏荷的陆淮鹤抵达时,正巧见到他入府,身后还跟着几位小厮端着些礼品。 “那是谁?今日府上有贵客?”陆淮鹤问。 苏荷也不是很清楚,但父亲好像并没有相识的年轻同僚。 远远就听见郦园马车到达的消息,赵婉蓉亲自出来迎接,见到贴耳说话的两人,笑意溢于言表。 “嫂嫂?你怎么来了?” 苏荷快步上前搀扶着她,赵婉蓉忍不住笑着回答:“我哪里用得着搀扶?倒是你们,到了怎么不遣人通报声?” 她将苏荷的手臂往身边一拉,瞥了眼陆淮鹤,放低声音一脸八卦:“你跟陆大人这几日相处的怎么样?我瞧着他春风满面,你容光焕发,是不是挺契合的?” 契合二字就有别样的解释了。 苏荷红着脸争论:“我哪里容光焕发了?不是一直这样么?” 再一侧头去看陆淮鹤,他微微挺着下巴,嘴角轻掀,眼眸透露出几丝得意。侧过眼眸,与苏荷对上,笑意显得更深。 苏荷扶额,还真是春风得意。 也对,终于娶妻成了家,是不用藏着掩着。 “今日府上有贵客?我看见有一位公子进来……” “哦那是京兆尹的公子程禹,上门提亲的。”赵婉蓉回答。 “提亲?” 苏荷以为自己记糊涂了,前些日子父亲为苏韵的亲事谋划,在京中挑选了几家好儿郎,最看重的就是程禹,听说他还在吏部司里就职,可当初他明明回绝了媒婆的牵线,现在怎么会上门来? “谁知道程家怎么想的?当初既回绝了咱们家,如今还厚着脸皮来府上做什么?他还学陆大人亲自上门提亲呢!” 说话间,几人来到正厅,此时正围满了人。 苏荣海见到女儿女婿,脸上堆满了笑容,忙将程禹引见给他们认识。王氏也跟着起身,见到安然无恙的苏荷,不禁露出了姨母笑。 “父亲,母亲。” 陆淮鹤随苏荷一同恭敬的行晚辈礼,再对着程禹微微颔首,算是认识,接着遣身后的仆从去将回门的礼品送进来。 三足芙蓉石熏炉两对,琉璃凤鸟行器两樽,名家字画四卷,一副便要值上千金。 苏荷不知道他何时备下的这些,自己却浑然不知。 见着礼品,苏荣海笑的合不拢嘴,看向陆淮鹤的眼神尤其满意。站在一旁的程禹低眼看了看自己送来的礼品,不及人家回门礼的万分之一,当即有些相形见绌,脸上无光。 “席面儿摆在了秋亭里,咱们都移步过去吧?”王氏见程禹神色不佳,有意替他解围。众人应下后,由苏荣海带路,一前一后的走着。 因是回门之礼,又有程禹上门提亲,男女可同席,并不用回避。 第86章 与我一同侍奉陆大人 等大家伙儿都坐定了,苏韵遣丫鬟过来说身子不舒服,怕将病气过给大家,因此不来用饭。 苏荣海皱起眉头,低声抱怨苏韵不懂事。 程禹亲自上门就是为了她,怎的还闭门不出? 于是又差人去请。 苏韵这才拖着步子慢悠悠赶过来。 她打扮的素淡,神情平淡,看什么都没兴趣,瞥到程禹时,眼尾掀起一股冷意,对他并无好感。 席间气氛倒也融洽,只是程禹时不时的想与陆淮鹤搭话,并未问过苏韵一句。 饭局结束以后,苏荷将苏荣海叫到书房中说话,提到了即将到来的生辰。 “陆砚修要来为我祝寿?” 这可真是有点棘手。 要是阿荷没有再嫁倒也好说,只是她都成亲了,陆淮鹤肯定也会在场。而陆砚修作为一个前夫,来给前岳丈祝寿,岂不是有点唐突? 苏荷静静道:“父亲真当他诚心祝寿?” “什么意思?” “作弊一案将陆知礼送进天牢,并且终身不再可参加考试,陆砚修既是他的兄长,难道不想为他出头?”苏荷眼眸微抬,语气有些无奈:“父亲,陆家与二皇子结识,他们与苏家,是对立面。” 这就意味着,苏家多了个敌人。 单单拿陆家来说,并没有什么本事,也掀不起风浪,可他们背靠着二皇子,就有了资本。 提到朝局,苏荣海瞬间清醒,他看重礼制规矩,是坚定的太子一党,更有心拥护他为帝。既如此,便必不可免成为二皇子的眼中钉。 既然陆砚修奉他为主…… “其实他是想来设局,陷害咱们?” 一个五品官员,朝堂上没人脉,家世上没依赖,要想得到二皇子的赏识,可不就是要替他办事谋一份赏识么? 苏荷点头:“父亲,此局可破。” 并且,她还要陆砚修引火上身,全家下狱! 从书房出来以后,绕过廊芜来到一片空亮的花园,苏府女眷都在此处散步说话,男客们则在前厅饮茶打发时间。 见到苏荷前来,苏莲小跑着到她身边,笑的纯真:“二姐,你去哪里了?我们想与你说说话也没见着人。” “我跟父亲在书房里说话,有什么事吗?” 苏莲见她神情淡淡的,一点儿也不亲近自己,识趣的拉开距离。走到花园中间的亭子,罗姨娘一脸艳羡的凝着她,梅姨娘言语间也充满了羡慕:“还是二小姐命好,能找到陆大人这样的人中龙凤。要我说,咱们苏家的女儿,就属二小姐最为风光。” 风光二字被她咬着牙从嘴里吐出来。 怎么不算风光呢? 当初她下嫁陆砚修,在陆府像个丫鬟婆子般的伺候他们,连嫁妆都补贴了不少,却换来外室登门,一纸和离的结局。 如今倒好,风风光光的二嫁,还成了长公主的儿媳? 她们这些女眷说不羡慕都是假话。 王氏笑说:“哪里是她命好?分明是陆大人宽宏大量。” 在她们面前,若不说的谦卑些,到时候三言两语传到了陆淮鹤亦或是长公主的耳朵里,指不定会说他们存了攀结权贵的心思。 她微笑着将苏荷拉到身边坐下,丫鬟们赶紧呈上一碗小厨房刚做好的桂花汤圆,馥郁的桂花香味与芝麻味儿的汤圆融合在一起,口感极为不错。 苏荷吃了两口,觉得有些甜腻,用手帕擦了擦嘴,将汤圆碗推到旁边。 苏韵瞧见,轻笑一声说:“想来是郦园的伙食与咱们不同,二姐现在都不喜欢府上的口味了?陆大人还真是将你照顾的周到呢。” 听她们一个两个的三句不离陆淮鹤,听的人耳朵都酸了。 苏荷笑着凝向众人:“既然你们喜欢郦园,又觉得陆大人性情温和,人也不错,便一同来郦园与我同住如何?” 同住? “二姐是邀请我们去郦园做客吗?” 苏莲有些听不懂。 苏荷浅浅笑道:“做客未免也太疏远了,你们既与我是姐妹,感情深厚,不如与我一同侍奉陆大人,如何?赶明儿,我将郦园中空着的几间院子收拾出来,也好叫你们有个落脚的地方。” 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僵住了。 这难道不是公然招妾室? 苏莲连忙摆手摇头:“二姐,不可不可!” 王氏跟着奚落苏荷:“阿荷!你的二位妹妹,已经许了人家,怎可再到郦园去?这岂不是太荒谬了?” 只有苏韵没有吭声。 姐妹共侍一夫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她不信,苏荷会那么轻易的将陆淮鹤抛出来? “既然不可,那咱们女儿家说话的地方,怎么张口闭口都是陆大人?还以为两位妹妹心仪于他,我才想诚心当一回媒婆呢!” 苏荷说的轻松,却让两位姨娘也都察觉出了寒意,忙软言解释,只当是误会。 因这场对话秋亭里气氛冷淡了许多,苏韵也借口身子不舒服回了小院,罗姨娘很快也离开了。 “京兆尹家的公子,三小姐竟然还瞧不上?”梅姨娘是苏莲的生母,平日里虽然与罗姨娘关系不错,但私底下也在暗自比较。 王氏敛眸:“许是第一次说媒时程禹没同意,阿韵因此生了间隙。” “程公子今日也上门赔礼道歉了么?三小姐又不是什么嫡出贵女,难道还要挑挑选选的?依妾身看,这门亲事正正好,是三小姐眼界太高了。”她回头看了看苏莲,有意所指:“我们阿莲日后成亲便不会如此。” 见提到自己,苏莲害羞的低着头。 已经及笄了,该谈论婚事。 苏荷注视着她单纯的面容,笑意却不达眼底。 从秋亭出来后,陆淮鹤仍在前厅与苏荣海他们交谈,讨论的几乎是朝局,亦或是东南处的水患。 苏荷在走廊檐下等了会,正好看见陆淮鹤从里面走出来,程禹跟在后面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他回绝了。 “程公子跟你说了什么?” “你想知道?” 苏荷蹙眉:“不能告诉我?” 陆淮鹤顿住脚步,神情专注的凝着她,片刻后,语气平淡的说:“你不是忙着要我充实后院吗?怎么有心思关心其他事情?” 充实……后院? 苏荷一怔,想起在秋亭里说的话,微微惊讶:“你听到了?” 第87章 阿荷 “我要是没听到,还不知道夫人这般为我操心,夫人有心了。” 最后几个字让苏荷脸上有些羞愧。 再看陆淮鹤眉峰微蹙,语气不显波澜。 他没等苏荷,出了苏府,径直坐上马车。 苏荷杵在原地静了几秒,没觉得哪里说错。她不满意陆砚修的外室,是基于两人合伙骗她的程度上。 可若是正常的通房侍妾,她并不恼。 连兄长苏凌都有一位妾室呢。 苏荷掀帘,坐进马车,原本坐在中间的陆淮鹤往边上移了些位置,像是不与她接触似的。彭嘉 苏荷不知所以,想要打破僵局,于是开口道:“我只是嘴上说给她们听的,谁让她们三两句话不离你?” “所以?” “不过你要是真觉得她们不错,我也可以去牵线的。总归是自家姐妹,知根知底,比外头那些不清楚背景的女子安稳多了。” “你!”陆淮鹤气的脸都白了,咬牙切齿的看向他,硬生生挤出来几个字:“你还真是大度!” 苏荷认真回答:“你要是有其他人选,也可以提一提。既然我作为你的正妻,就有权利为你排忧解难,毕竟你也……” 没说完的话戛然一顿,她用一种打量的目光将陆淮鹤从上看到下,心里的想法没说出来。 反倒是陆淮鹤沉不住气,盯着苏荷的眼眸,胸膛微微起伏,下颚咬的紧紧的,一把揽过她的腰身,忍不住掐了下。 “嗯?毕竟我怎么了?” 苏荷落在他怀中,勉强用手支撑着身体,嗓音绵软:“你也该有子嗣继承家业了。此事上我无能为力,只好为你多想想法子,也好叫长公主安心。” 外面传闻她生不出孩子,连母亲都在私底下询问过几回,还熬制了几副中药调理。后来找过宫里的御医,才知她并无毛病。可苏荷有些担心,怕御医诊错了脉。 就这个? 陆淮鹤还真是被气笑了。 难道与她成亲,自己就盼着生儿得女? “你太轻视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苏荷愣住。 “我与你成亲,难道最终结果就是为了生儿得女,繁衍子嗣?京中那么多千金小姐,谁又不能绵延子嗣?谁不愿成为攀上皇室,成为长公主的儿媳?” 声声细致的反问让苏荷整个人僵住,每一个字都像是拨动的弦敲在她心上。 “阿荷,你太轻视自己在我心中的份量。” 陆淮鹤只恨她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意。 那么多年的暗恋,隐匿的情深,旁人无从得知,她也无从得知。 可那并不是阿荷要为他纳妾的理由。 足够爱一个人,是不会舍得分享的。 就像她曾为了柳萋萋的存在与陆砚修和离,相爱之人,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如今阿荷却要为自己开府门,迎良妾…… 陆淮鹤心中涌起一股酸涩,他不知道,自己与陆砚修在她心中,究竟谁比较重要? “对不起。” 苏荷终于意识过来许是伤害到他了。 马车内空间宽阔,可他们俩靠的太近,几乎贴在了身上,气氛又有些僵硬,这让苏荷觉得车内逼仄,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几秒后,陆淮鹤放开了她。 苏荷心上一松,整理好服饰以后正要跟他解释,马车却忽然停下。 到大理寺了。 陆淮鹤弯腰拂帘,动作微有停顿,但最终还是下了马车。 苏荷掀开帘子局促的问:“今晚何时回来?我……我做些小菜给你吃。” “还不知,你先回去吧。” 语气平淡。 且头也没回的进了大理寺。 苏荷见状,肩膀微垮,眼中多了一丝黯然。 “少夫人,要回郦园吗?”车夫问。 苏荷凝眸想了想道:“去娇桂楼吧。” “啊?” 车夫很是惊讶,这娇桂楼可是一座青楼,少夫人既为女子,去那里做什么? 想归想,主子们的吩咐他可不敢忤逆。 娇桂楼算得上是京中规模较大的青楼。 其中卖身的女子与卖技的女子数不胜数,都是年轻貌美之姿。不过但凡有一点让客人不喜,当即会被赶出去,娇桂楼不要,只能去别家再做买卖。 苏荷以前听陆砚修提起过,柳萋萋便出自这里。 下了马车,她塞给车夫不少银子,让他帮忙守口如瓶,别传到了陆淮鹤的耳朵里。 此时正是晌午,娇桂楼中生意一般,苏荷和裴夏刚刚踏进楼中,一位打扮娇丽的中年妇女款步迎了上来。 “两位小姐找谁?” 裴夏上前一步:“你是娇桂楼中的老板?” “正是小女子。” 裴夏审视她一眼,约莫着都三四十岁的人了,竟然还自称小女子? “我们想打听一个人,以前在你们这做过活计的。”苏荷说。 老板娘捏着绢帕掩嘴笑了笑:“我这娇桂楼中每日招人走人,来来往往,有的几乎连人名儿都没搞清楚就走了没有音信,你们要来找人?别是找错了地方?” 苏荷给裴夏使个眼色,她立马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妇人打开一看,双眼顿时明亮,是黄金!足足有三锭! “虽然说我这地方每日人来人往流量较大,那可都是登了记的,连一只苍蝇飞出去我都得做个记号哈哈哈哈!”她抱着钱袋子爱不释手,看向苏荷和裴夏的眼神都柔和不少:“既然你们是诚心做生意的,不如就随我去包厢?” “劳烦带路。” 包厢内香炉袅袅生烟。 苏荷和裴夏进入室内环顾一圈,都比较警惕。 老板娘姗姗来迟,手中端着一壶热茶,沏好茶后她细细打量了一番苏荷,心中有了几分把握,开口询问:“你们想打听谁?” “柳萋萋,有印象吗?” 老板娘摇摇头:“在我们这里的谋生的,只有花名。” 不管是烧水活计,还是靓丽舞女,都有自己的花名。 “她是一名乐伎,并没有卖过身,从良后嫁给了五品秘书丞陆砚修,还生下来一对龙凤胎……” “龙凤胎?” 老板娘皱眉回想了下,忽而拍手叫道:“我知道了!” 她转身去一旁的雕花柜子取出一本画册子,随便翻了两下便找到一页画像,并且拿给苏荷看。 “你瞧瞧,是她吗?” 第88章 我的老天爷 苏荷狐疑的接过画册子,上面的人物画像正是柳萋萋。 可她觉得奇怪。 这里只是普通的一间包厢,老板娘却很随便的就能拿出来柳萋萋的画像,难道提前做了准备? “是她。” 老板娘乐呵一笑:“她在咱们这儿的花名叫杨柳,弹琴跳舞什么都会,每次都会有不少人捧场。” 苏荷嘲讽一笑。 那些人中,也有当时的陆砚修吧? “柳萋萋在跟了陆家以后,还曾与你们有过联系吗?” 老板娘眼眸微闪,有些不想提及,可想起昨夜曾找过她的那个小侍卫,心上一颤回答道:“算起来应该是有的……不过也只有一次。” “详细说来,我自有金银赏你。” 老板娘迟疑了下。 可见她出手阔绰,面容也不似刁蛮任性的主儿,便也将知道的都抖落出来。 “杨柳被陆家赎身带走以后,大约是过了一两年的样子,她的兄长冒着雨夜找到我跟前来,提出来一个荒谬的要求,竟然……是给她找一个男人?其实干我们这一行,多多少少有点不干净,可她之前只是个乐伎,不卖身的,所以我才会困惑……” “她那兄长出手特别大方,一下子拿出不少珠宝首饰抵当给我,让我连夜给杨柳找一个能播种的男人。当时我这一听立马懂了,估计是想瞒天过海……也是她命好,那晚的确有一位贵客,只是性子执拗强势,又沾染了些没规矩体统的爱好,咱们楼里的好多女孩不想接见他,我大发慈悲就将人带到了杨柳面前,不过只有那一夜,后来我与她再也没见面。” 老板娘说的兴起,只是在提及那位贵客身份时,并没有明示出来。 想必是她不能得罪的人。 听完全程后,苏荷心中微微起了些波澜。 柳惊雷怀揣着的珠宝首饰,不也是柳萋萋从她的嫁妆里索取来的? 消息得到,裴夏按照吩咐,又给了老板娘一些金子。 “我的老天爷……” 老板娘捧着金灿灿的金锭,眼睛都直了! 废废嘴皮子就能得到不菲的收入,也太爽了! “这位小姐,你还想知道什么消息?” 她还想再多赚一些。 苏荷淡淡道:“其他我不感兴趣。今日之事……” “你放心,放心!我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事情办妥。 苏荷与裴夏从娇桂楼出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进了对面的一家糖水铺子。 裴夏看着苏荷递钱给老板要了两碗糖水,有些顿惑:“夫人,咱们不回去吗?” 苏荷气定神闲的喝一口糖水:“不急。” 裴夏似懂非懂,索性将心揣进肚子里,认认真真的享受糖水美味。 她平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今儿竟跟着夫人见识到柳萋萋不为人知的一面。 这也从侧面证实,夫人的身子并没有毛病,问题出在陆砚修身上,否则柳萋萋怎么会在仓促的雨夜找男人求子? 也算她运气好,头胎便得龙凤。 只是有一点尚不清晰。 娇桂楼的老板娘说,柳萋萋只有那一次与男人过夜,可她登府入门之时,明明还怀着身孕…… 裴夏想到诧异处,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见苏荷低声说了句:“出来了。” 她立马抬眼看去。 “青云?” “他怎么会去娇桂楼?难不成是去快活的……” 苏荷道:“大理寺法度森严,他虽胆子大,却也不能罔顾王法。” 裴夏不懂了,那他怎么在此处? “夫人,奴婢去叫住他?” 苏荷摇头:“不必了,咱们回去吧。” 今晚的郦园灯火通明,连平常无人路过的角落都亮了灯盏。 陆淮鹤处理政务归来,本想回沁芳居看一看苏荷,白日的事情却压在心头让他情绪不佳,思忖了番,还是去了书房。 青云前来禀告。 “大人,属下跟娇桂楼的老板娘打过招呼,少夫人去调查时绝对没有为难。” “她已经去过了?” “下午去的。” “我知道了,退下吧。” 青云觉得陆淮鹤头顶压着一片低气压。 想到近日并没有什么案件纠结,也不知他怎么了。 临出门前,他回过头说了句:“少夫人一回来就去了后厨,大人你要不要去看看?” 陆淮鹤翻动卷轴的手一顿,并没有回答。 房门掩上以后,书房内安静到可怕。 卷中的每一个字明明都认识,偏就看不进去。 白日在马车上,她说过晚上要做一些小菜。 空气中静默了会。 陆淮鹤合上卷轴,走出了书房。 后厨院里,时不时传出几声翻炒菜的声音。 几个婆子围在厨房门口剥弄姜蒜,一见到陆淮鹤来,立即站起身来行礼,被他制止了。 透过一道门槛。 苏荷双袖高高挽起,站在火热的灶台前,一手拿锅铲翻炒均匀,一手利索的将余下的菜品放进锅里。 火候有点大,忽的一下明火涌了上来。 苏荷下意识扔掉锅铲退后一步,不曾想竟落进了陆淮鹤的怀中。 “没伤着吧?” 苏荷仰头,白净的脸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锅灰。 她手上沾了些油,怕弄脏陆淮鹤的衣服,还特意在裙衫上擦了擦。 “你回来了?” 陆淮鹤眼眸微颤,嗯了一声,随后将她松开。 两人都有些拘谨。 苏荷站直身子,作势要去拿锅里的锅铲,还没碰到就被陆淮鹤阻止了。 “把手靠近锅炉,小心烫手。” 他取过一旁的抹布,将锅铲拿了上来。 苏荷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声音软乎:“谢谢,有你真好。” 陆淮鹤心中一动,视线落在她红润的脸颊,轻淡问:“为什么?” 苏荷用碟子将锅里的菜品盛出来,陆淮鹤这才注意到,一旁的桌子上已经做好了不少菜品。 无论是味道还是卖相,都很不错。 “因为你总为我出头。” “娇桂楼这件事,于我有很大的帮助。” 苏荷自顾道。 陆淮鹤就知道青云办事没有滴水不漏的,还是被她知道了。 “你一介妇人,去那等地方,难免会招人刁难。” 苏荷歪着脑袋,浅浅一笑:“所以我才说,有你真好,否则不会那样顺利。” 第89章 容我再想想 “举手之劳而已。” 他凝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淡淡道:“我饿了。” 苏荷乐呵的拍手:“那就上菜!” 饭厅里。 苏荷一个劲儿的给陆淮鹤夹菜,呈来的汤有些烫,还贴心的吹一吹,最后才递到他跟前。 陆淮鹤瞥一眼殷勤的她,内心早就不气了,只是面子上还有些紧绷。 “我自己动手。” “没事,我来给你布菜。” “你盯着,我不好意思吃。” “那我闭上眼睛。” 苏荷双手撑着下巴,乖乖的闭上眼睛。 陆淮鹤眼里露出笑意,轻轻在她鼻尖碰了下,温和道:“你是我的夫人,与我平等,用不着伺候我。更何况,我从没有享受人布菜的习惯。” “那你还生气么?”她问。 “气你要帮我纳妾吗?” 苏荷没有回答。 陆淮鹤放下筷子,伸手将她握住,指腹细细摩挲着手背。 “在年纪上我长你好几岁,你不嫌弃我就好,其他事情并不用操心。至于你我二人繁衍子嗣与否,并没有哪条明文条例规定。更何况,在长公主面前我也曾言过,一切命中注定。” 苏荷闻言抬眸,眸光闪烁。 “长公主她……” 是了。 长公主乃是皇室中人,重视血脉,怎么会不看重子嗣传承?想必她心中,是不满意自己能嫁给陆淮鹤的。 “你放心,她不会掺合我们之间的事。” 他语气笃定,似乎很清楚长公主的心思。 苏荷心上稍稍定了定,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他碗中。 “你多吃点。” 几秒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抬眸问:“我可以向你借一样东西吗?” “想要什么?” 苏荷眼眸微亮:“摘星酒楼少女失踪案的卷宗。” “结案以后,卷宗一直放在大理寺内。你若好奇,明日随我一起去看看。” “好。” 陆府,听玉轩。 柳萋萋哄睡暨儿以后,靠在床头小憩了会。 直到窗边传来微弱的敲打声,她才猛的惊醒。见暨儿没醒,赶紧翻身起床,来到窗边查看。 “嘘!是我!” “我知道!小点声儿!” 今晚陆砚修不在。 明春睡在侧间,不过三更半夜的也不会再醒了,柳萋萋在她饭里下了不少迷药,估计得睡到明早呢。 柳惊雷拖着受伤的右手进到室内,腕间被大夫用木板绑定着,好几天过去,疼痛总算消了些。 他瞥一眼床上睡的正香的暨儿,嫌弃一闪而过,似乎也在责备妹妹怎么生出个有毛病的孩子? “找到人了吗?会是谁?” 柳惊雷指着她迷之一笑,不紧不慢的用左手倒了杯茶,下肚后才慢吞吞说:“咱们兄妹俩走大运了!” 柳萋萋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 柳惊雷让她附耳过去,低声一句后,贪婪的笑已经爬上了脸庞。柳萋萋愣了好几秒,眼神呆滞的上抬,不可置信:“你说的……是真的?” 虽只有一夜良宵。 可带给她的感受是真真切切的。 柳萋萋此时回想,那晚她摸索过男人的脊背,的确年纪不大,做多不超过十九岁。 如今再过三年,倒是已经有了成人模样。 “当初咱们就不该攀上陆砚修这条破船!也不至于现在落魄成这样!妹妹,依我看,咱们不如投靠那位贵人?” 柳萋萋还没缓过神来,满脑子都是那晚熄灯以后的画面。 那人与陆砚修的确不同,虽是蛮力,但知道如何疼人。 “妹妹?” 柳萋萋回过神来。 “要不要我将此事公布于众?” “别!” 柳萋萋焦急阻止。 先不说她委身于陆砚修已经多年,现在又刚刚生产完暨儿,若将此事公布于众,折损的会是她自己的颜面! 柳惊雷有些发急,眼看着穿金戴银的好日子就要来到,可不能轻而易举的弄丢了! “你在害怕?” 柳萋萋黯然道:“就算他真是熠儿娇儿的亲生父亲,我们要如何证明?难道就凭几句空口无据的话?” “大不了滴血认亲!总之,我有的是法子。不过有一件事需要与你商量。”柳惊雷目光移动在床榻上的小身影上,柳萋萋从他眼里的狠毒读懂了几分,顿时明白过来。 不管那人认与不认,一旦事情摊牌,暨儿绝对不能留! 为了锦绣前程,牺牲掉一个儿子根本不算什么。可陆府众人既已知晓,她如何能堵住他们的嘴巴? “此事……容我再想想。” 柳惊雷嘴唇一动,最终没说什么,给了她两天的时间考虑。 大理寺。 苏荷随陆淮鹤一同到达的时候,不少下属在室内探出脑袋,一脸八卦。 “你们说陆大人办公时总沉着一张脸,私底下跟少夫人相处时会是什么样?” “当然是跟少夫人卿卿我我了!” “他像那种人吗?” “你不知道有一种叫做反差感的东西吧?” “……” 三言两语的谈话声传出来。 陆淮鹤行至门前,不由得蹙着眉,冷漠看过去:“今儿闲得慌?” “没没没!忙着呢!” 下属们赶紧手忙脚乱的找事情做,几人偷偷对视,纷纷责怪对方声音太大,都被听到了。 苏荷见他们一副老鼠见着猫似的样子,抿唇笑了笑。 “这边来。” 陆淮鹤带路,苏荷跟在后面,绕过抄手游廊,来到了档房。 与屋顶齐高的书架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每一份卷宗都标记了时间与名字贴在书架上,摘星酒楼的失踪案很快被找到。 “案子有问题?” 苏荷淡笑:“有没有问题,大人怎么还问我呢?” 明明酒楼挂在了陆知礼的名下,失踪案也就与他脱不了干系。 当时为了结案,草草找了个替死鬼,真相也就被搁置了。 可也能从侧面说明,背后有贵人。 据娇桂楼的老板娘所言,苏荷大抵猜到了几分,但还不准确,所以要来求证。 苏荷取下失踪案的卷宗,从头开始细细的看,陆淮鹤则处理公务先行离开。 半个时辰后,她合上卷宗,走出了档房。 裴夏在大理寺外候着。 见到苏荷出来,她忙着上前禀告:“夫人,那个叫柳惊雷的又开始活动了。” “去金雀楼了?” “没,去了娇桂楼,最后回的陆府。” 他去娇桂楼找谁? 老板娘? 第90章 生辰宴 苏荷道:“继续差人盯着,一旦柳惊雷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告知于我。” 给柳萋萋借种的男人,她已经知道是谁,接下来就等着瓮中捉鳖。 陆府,陆砚修再一次晚归。 满身酒气熏的柳萋萋忍不住抱怨,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明春给他擦脸宽衣。 “又跟陆知礼去哪儿了?你们可真是一对好兄弟,夜夜都晚归,究竟是在谈事还是在玩乐?” 陆砚修醉的不省人事,听见她的话连连摆手,笑的合不拢嘴:“我在朝中兢兢业业那么多年,没想到一顿饭局就什么都解决了!萋萋,我升官了,我升官了!” 柳萋萋当即神情一变,激动的问:“真的?” “我与二皇子连醉三日,夜夜通宵不归,他一慈悲,便将我抬升到了礼部!我与那苏荣海,以后可就是同僚了……” “不过苏荣海也嚣张不了多久,待他生辰一过,京中哪里还会再有苏家?” 陆砚修迷迷糊糊说着,满脑子都是被金山银山包围的情形。 升了官不就是要发财? 多亏了知礼告诉他,要在二皇子面前多露露面,也是运气好,凑巧赶上二皇子设宴招待幕僚,陆砚修凭借着一副酒胆得了二皇子的赏识。 可虽如此,生辰宴上要是没能对付得了苏家,二皇子也同样能要他的性命。 柳萋萋听见二皇子三个字,眼神怔了怔,低头见陆砚修醉呵呵的,踌躇着问:“二皇子他……不是说不受皇上待见吗?怎么还可随意安排你的官职?” “到底是一位皇子,除了皇上跟太子谁还有胆子与他对着干?虽然只是一名员外郎,那也是过渡,苏荣海的位置总要落在咱们头上……” 陆砚修心里明白,二皇子既然要用他,历年来的所有背景肯定调查的干干净净,要不是陆知礼栽在作弊案上,哪里要有他的位置? “扶我起来。” 他闭着眼睛伸出手来。 柳萋萋迟疑了下,弯腰将他搀扶到床边,欲言又止。 陆砚修睁开酒气浑浊的眼睛,在小小的暨儿脸上亲了一口,随后四仰八叉的躺在他身边,望着床顶傻呵呵笑着:“要是暨儿的黑斑能彻底消失就好了……” 柳萋萋身子一颤,侧过身去没有回答。 初六这日,桂子飘香,秋色宜人。 苏府门口锣鼓喧天,声势浩大,专程为苏荣海庆贺五十五岁生辰。 本也不用如此铺张大办,也并非是苏家的风格。可苏荷有吩咐在前,丫鬟们只得照做,更何况老爷与夫人没有意见,也算是应允。 苏荷与陆淮鹤乘坐马车抵达的时候,贵宾们正源源不断的进入,连太子殿下都送了份贺礼来。 他们前脚刚进入,陆砚修便提着贺礼赶来,瞥了眼两人的背影,想要跟上去,又怕周围人会说闲话,哪有前夫上赶着丢脸的? 厅堂内宾客众多,陆淮鹤一进入就被拉着寒暄,见抽不了身,无奈的对苏荷递去一个眼神。 苏荷掩嘴一笑,男人的场合她可没法解围。 裴夏靠近她耳畔说了句:“陆家少爷来了。” “你从此刻留意他的举动,若是他擅自离开……” 苏荷低语一阵,一番话下来让裴夏顿时精神抖擞,志气十足,眼神坚定的看向苏荷,发誓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她办事能让人放心。 陆砚修进入厅堂后,也很快加入了谈话寒暄之中,眼神却飘忽不定,时不时的东张西望看向别处。 苏荷躲在花雕窗台的缝隙里看着他,探究的眼神来回扫视,思考要怎样让他最看重的东西失去的最惨重。 脸面,名声还是孩子? “二姐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夫人和嫂嫂已经在女眷厅等着,就差你了。” 苏莲冷不防的出现在身后,脸上依旧是单纯的笑容。 她一向如此,像是毫不关心府上所有的关系。 苏荷回眸淡淡道:“知道了。” 女眷厅内坐满了人。 苏荷赶来时,王氏朝着她招了招手,语气温柔:“跑哪里去了?”待两人离得近了,她才用极低的声音说:“除了厅堂外有些小厮伺候着,其他地方的丫鬟与小厮我都削减了。” 苏荷点头。 前世陆砚修为了栽赃苏家,取而代之,将写有叛国之意的纸条藏在苏荣海书房台阶旁的花盆下。 生辰宴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官差则带人将苏府团团围住,并且顺利的找到了谋逆的纸条。 苏家满门因此被抓下狱,这也给柳萋萋差人纵火给出了导火索。 如今重来一次,陆砚修必须要付出代价! 思绪回转。 厅堂外的空地上搭起戏台,咿咿呀呀的歌声回荡在府上。 女眷厅内,众人都在认真的看戏曲儿。 苏荷靠在椅背上凝神听着,见到姗姗来迟的青云时,视线交错间微微颔首。 入府之前她让青云帮了个忙。 兴许,办妥了。 “诶对了,今儿父亲生辰,怎么程家公子没有来?”苏莲吃了口桂花酥,翘首望向用屏风阻隔的正厅席间,虽人来人往,但还真没有程禹的人影。 按理说,他想与苏韵结为夫妻,生辰宴这样好表现的场景,怎么还能缺席? 苏韵本不想搭理她,想装作没听见,可心里不如意,便讥讽道:“他拒了我一次,我也拒他一次,不过是一门普通的亲事,有什么好稀奇的?难道四妹妹心里念着程家公子?” “没没……” 苏莲连连摆手摇头,有些讪讪的。 她不过就是随口一提,谁知道苏韵今日发什么疯,话里带刺。 府上谁人不知,程禹本就无心与她成亲。要不是看到陆淮鹤成了苏家的夫婿,想必也不会腆着脸到府上来。 “谈婚论嫁,乃是你情我愿之事。既然三小姐不喜欢,推了就是,京中男儿那般多,难不成还非得嫁他程禹?” 罗姨娘忍不住站出来为女儿抱不平,斜眼扫一眼苏莲,更没将她放在眼里。 她一说话,梅姨娘嘴唇一动立即道:“出身摆在那儿,这嫁什么人成什么家,早就是命中注定的事情。程公子家中到底是世代为官,家风也还不错,三小姐挑来挑去,别到时候将自己挑的没地方去呵呵……” 第91章 各位大人见笑了 苏莲赶紧让她别说了,这不是明显得罪人吗? 一旁的苏韵气的瞪眼过来,将苏莲恶狠狠一扫:“那也比四妹妹好,才情样貌均屈居人下,日后还不知有谁愿意迎娶?” “三姐你说话太过分了!” “行了行了!” 王氏在桌上轻轻一拍,侧头看向正厅,生怕说话声音太大将他们吵到。回过头来看着厅上的众人,低声训斥:“今日贵客众多,你们身为苏家人,难道想让老爷在寿宴上丢脸么?” 苏韵和苏莲依旧有些不服气,彼此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见她们姐妹俩当众闹嘴,苏荷让丫鬟将提前准备好的礼物呈出来,两只成色相同的红翡玉手镯。 “上次回门忘记给两位妹妹准备礼物,今日正好趁着父亲的生辰补起来,两位妹妹可不要嫌弃。”苏荷浅笑。 沉香木的小盒子里,两只手镯安静躺着,透光发亮,质地独纯。 苏韵不情不愿的接过手镯,随便看一眼便交给身旁的丫鬟保管。 苏莲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当下欢喜不已,取过手镯戴在手腕上,称赞道:“二姐姐眼光真好!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 红翡玉可不是人人都能佩戴的首饰,一支可值千金。 王氏见苏荷出手如此阔绰,扯了下她的袖口低声问:“她们都有,那你嫂嫂的呢?” 今日宾客众多,恐有事宜发生,赵婉蓉安心在院子里养胎,并没有出现。 苏荷知道母亲操心着,柔声道:“嫂嫂的礼物我早差人送过去了,是一樽琉璃玉观音。” “甚好甚好。” 主厅中人影晃动,管家过来传话,该到传宴的时辰了,王氏立即起身张罗。 苏荷有心留意陆砚修的举动,透过青竹的屏风看见他站在厅堂外的台阶踌躇,似乎还没决定下来。 可不管他如何犹豫纠结,结果都会是一样。 帮二皇子做事,可没有回头路能走。 “二姐姐是还留恋前夫么?” 女眷厅中,王氏一离开,气氛立马安静下来。 此时苏韵冷不防的出声询问,无疑是将众人的目光都齐聚在她身上。 苏荷回眸,冷然的目光与她视线相撞。 “我看二姐姐一直盯着陆砚修不放,还以为是旧情难忘……要是我不小心说错了,二姐姐好肚量,可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她嘴角浅笑着,一动不动的凝着苏荷。 厅内都没人敢吭声,罗姨娘更是偷偷扯苏韵的衣角,让她不要再说下去,最好是给苏荷道个歉,此事也就算了。 苏韵偏不。 苏荷眸中平静,忽的轻笑回答:“三妹的眼睛是钉在我身上了吗?这么关心我的举动?” “就算我故意留意你的举动又怎样,难道你没有盯着陆砚修看吗?” 苏荷款步走近,声音带着些许冷冽,“你要是把这份心思用在自己身上,程禹早就对你肝脑涂地,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拒绝姻亲了。” “你……” “三妹还是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守好,多余的事情少操点心。” 苏荷话音刚落,屏风另一侧的陆砚修已经左顾右盼的离开了正厅。 她眼神一动,向廊间值守的裴夏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跟了上去。 “你说谁呢?” 下一秒苏韵一把抓住苏荷的手腕,似乎有意要与她争辩个高下,罗姨娘忙上前来制止,奈何女儿性子太执拗,一时也没办法。 苏荷回头凝她。 “如今朝堂局势两极分化,大街小巷连孩童都知道要变天了。三妹虽深居闺中,但一月出府几次也不打听打听?反倒是留意我盯了谁几眼,瞧了谁几次?难道,居安思危这么简单的道理,父亲没有教过你吗?” “你……你什么意思?” 她的确是听父亲提起过朝中局势。 可父亲站立太子一党,待他即位后,已然会是重臣,难道还会有变数? 苏荷淡淡瞟她一眼,言语轻蔑:“转念一想恐是我多虑了,三妹聪慧,即使身陷险境也能置身事外。” 苏韵脸颊一白,矢口否认:“你在胡说什么?” 前些日子的作弊案,涉及到苏荣海与苏荷时,苏韵就已经和罗姨娘商量转卖了首饰,就怕苏家有祸临头,好趁乱逃走。 幸好相安无事,并没有发生什么。 可苏荷说这话的意思,不正是洞悉了她的想法?她怎么会察觉? 苏荷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前世之故。 苏家下狱,苏韵与苏莲两姐妹为了苟活,甘愿跪拜在敌人的脚边。想要活命并不可耻,可竟然在敌人面前当舔脚狗,实在让人恶心。 “好了好了别说了,二小姐好不容易回一次娘家,阿韵你少说些。” 罗姨娘将苏韵拉到一边安慰,又对着苏荷低声致歉,苏韵见不得母亲在她面前低声下气,一股脑的将案几上的茶水掀翻在地,响声惊扰到了正厅。 陆淮鹤闻讯赶来,见到洒落一地的茶水时,率先看向苏荷。 “你没事吧?” 苏荷摇摇头,深深看了苏韵一眼,提步走了出去。 在平时她有的时间跟苏韵周旋。 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 陆淮鹤随苏荷一同出来,才刚走了几步就客人叫了回去。分开时,他拉过身侧的纤纤玉手微微紧握,神情专注:“青云侯在府内,随时可以唤他。” “好。” 重新进入正厅款身落座,小厮添上新的茶水,陆淮鹤心不在焉的抿了一口,视线却跟着苏荷远行。 周围有人打趣了一声:“陆大人跟少夫人还真是如胶似漆,亲密无间啊!” “怪不得人都道正缘不怕晚。” “……” 陆淮鹤扶着额,笑的极为温和:“让各位大人见笑了。” 女眷厅内,苏韵听到他遮不住笑意的话语,眼里的妒忌都要迸发出来了。 父亲虽总是说为她谋亲谋亲,可物色的那些人选没一个满意的! 都说女儿家菜籽命。 苏韵前十几年做够了庶女,可不想嫁人之后再被人压一头。 况且。 凭什么苏荷能坐拥半府嫁妆,自己却只能得到她的冰山一角? 第92章 二皇子送礼?不要!不要! 凭什么苏荷二嫁还能如此辉煌,自己却连姻缘都没找到? 凭什么…… 前厅的喧哗声渐渐远离开来。 陆砚修借口如厕,一路小心翼翼的深入,来到了书房小院中。 早前与苏荷来过几次这里,他已将路线记得滚瓜烂熟。 院子外的游廊上不时有小厮走过,陆砚修掩身在假山石群旁。待人走的干干净净,才快步走到书房外,徒手刨出一个小泥坑,从袖中掏出一张蓝布包裹着的纸条,匆匆用泥土掩埋几下,站起来用脚使劲踩了几下,叫人看不出端倪以后,才急忙离开。 重新回到厅内,已经开始传宴了。 陆砚修偷偷将手上的污泥擦掉,不叫人看出端倪,继续与席上客人谈笑风生。 这位置也排的妙。 苏荣海正坐上席,与几位位高权重的朝臣相携而坐,陆淮鹤也在其列。而在陆淮鹤正对面的下席,对应的是陆砚修的位置。 距离不远,却似隔了千山万水。 陆淮鹤的陆,与陆家没有任何关系。 长公主是看在与亡夫的情谊上,不想他断了血脉,否则早就更改姓氏。 陆砚修几次三番想攀结于他,都无计可施。 他微微握紧茶杯,勉强挤出来一丝微笑。 幸好,如今有了二皇子傍身。 纵使苏荷嫁给了她又怎样? 苏家即将覆灭,苏荷很快就会一无所有。 宴席开始前,府门外鞭炮齐鸣。 过往的路人纷纷疑惑,怎么今年子礼部侍郎的生辰,阵仗如此之大? 厅内喧闹嘈杂声起,推杯换盏,众人畅饮。 苏荷神色淡然的回到女眷厅,坐定后,苏莲借口捡东西注意到她脚边沾染了些泥尘。 席上觥筹交错之时。 管家扬声从府门外跑进来,来到苏荣海面前禀告道:“老爷!二皇子来了!还……还带了不少官兵!” 此言一出,在场骤然一静。 所有厅内的人都怔住。 苏荣海狐疑的起身:“二皇子?确是他本人?” “千真万确!那些官兵将咱们团团围住,不让进也不让出!” 管家远远的就瞧见二皇子带人前来。 走近后还没来得及称呼一声,那边就差人围住苏府,引来不少人围观。 苏荣海皱着眉,离开席间,正要去亲自迎接二皇子,没想到他已经健步如飞的走进来。 “苏大人!别来无恙!” “今日是你的生辰宴,本皇子也来凑凑热闹,怎么样?” 二十多岁的青年,身材高挑,容光焕发。 想当年容贵妃盛宠之时,百里枫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少年郎。如今站在厅前,面色带着几分阴婺,笑容冷沉。 他一来,在场所有人皆起身跪拜,苏荣海抹了一把额角的冷汗,跪在前首正声恭迎:“二皇子能大驾光临,实在是让敝府蓬荜生辉!来者皆是客,二皇子请上座!” 百里枫拍了拍手,身后立马有人奉上两箱黄金。 “今儿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礼品,思来想去,还不如送两箱黄金来的实在。苏大人,对不对?” 苏荣海忙道:“这怎么让微臣好意思……” “太子的礼你能收下,本皇子的礼怎么就收不得?”他蓦地出声,神情越发薄凉起来。 苏荣海急的汗流浃背,他是太子的人,收礼本就理所应当,可二皇子却来凑什么热闹? 一想到府外被官差围的水泄不通,他更为急躁,下意识想向苏荷寻求帮助,一道青竹屏风将他们疏离开来。 “岳丈大人又不是见钱眼开之徒,区区黄金而已,哪里不曾见过?” 陆淮鹤的声音赫然响起。 一贯的清冷声线在此刻像是苏荣海的救命稻草。 甭管二皇子送的是金山银山,他还真是不好收下,一臣怎可侍奉二主? 见到陆淮鹤,百里枫到底是收敛了几分,凑身落座,翘着二郎腿看向他,语气轻蔑:“苏大人看不起本皇子的好意,想必是太子给的更多一些。” “非也非也,只是微臣奉顺天意……” “啪嗒!” 不等苏荣海解释,清脆的瓷碗落地,众人一惊。 百里枫冷笑道:“苏大人效忠明君,乃是贤臣,可本皇子怎么听说,大人欲扶持太子登基,竟然在背后偷偷搞些小动作,想要父皇极早纵享天乐呢?” 在场的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诅咒圣上,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二皇子此话怎可胡说?”苏荣海厉声质问。 百里枫根本不将他放在眼里,苏家本就是他跟太子敌对的第一仗,杀鸡儆猴,就是要让其他朝臣看看。 只听见一声令下,府外的官兵纷纷携兵器入府,将所有人围裹其中。 陆砚修小心翼翼的隐没在人群里,还有心情的吃了几口糖油果子。 女眷厅内。 苏韵和苏莲面色惨白,几人也不顾之前的矛盾,纷纷围坐在一起。 再看苏荷,毫无惊慌之色,仿佛提前知道些什么。 苏韵想起前几日她时常与父亲在书房里谈话,难道就是为了此事?要是有危险,父亲肯定会早作打算,何必还在今日生辰上闹的大张旗鼓?想到此,她心里静了静。 “来人,给本皇子搜查!” “任何蛛丝马迹都别放过!” 百里枫吩咐一下,官兵们立即开始行动。 他悠哉乐哉的夹起几口菜入口,慢悠悠等着。视线瞥到周围人的神情时,看到他们惶恐慌乱的神色,心里是一种说不清的满足感。 苏荣海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苏府凿个底朝天,尤其是看到白玉瓶被摔碎的时候,心跟着碎了。 半柱香时辰没到。 那些人跟知道地方似的,很快就高升喊叫:“找到了找到了!” 一位官差小跑着到百里枫跟前来,呈出找到的东西。 蓝布条里面包裹着一张纸条。 百里枫举着得意洋洋的看了眼苏荣海,明知故问:“苏大人,有言可辩吗?” “这……这是在哪里找到的?” 官差回答:“书房台阶处的泥土里,泥土新鲜着,看起来没挖多久。” 苏荣海腿脚一软,一副慌乱无措的模样。 百里枫笑的格外肆意。 他手指微动,当着众人的面将纸条打开,正要宣读时,眼神却一顿,声音更是止住。 第93章 你的感觉没出错,陆府还真有事 陆砚修见他迟迟不吭声,忍不住冒出脑袋查看,不料正对上百里枫欲癫狂发怒的眼神,冷不防打了个寒战。 怎么回事? 陆砚修从百里枫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逼问。 “二皇子,怎么不读下去?” 清冷温和的声音从女眷厅响起。 苏荷绕过屏风,面容和静的走到他跟前,笑的温婉。 “你也敢来指使本皇子?” 百里枫咬紧了牙关,目光森然,明明已经一拳抡起就要发力,却又似捶在了棉花上。 苏荷道:“民妇自是不敢指使二皇子。可这纸条是二皇子命人搜查出来的,当着那么多人,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否则,平白无故带领官兵封锁苏府,难道身为皇室就可为所欲为,滥用皇权?” 百里枫很不服气,脸色更加阴沉。 “陆夫人生的一副好口齿,倒叫本皇子无话可说了。” 如果没有记错,上一次让陆知礼吃栽的人,也是她? 陆淮鹤双手抱在胸前,慢悠悠上前几步走到苏荷身后,语调轻慢:“内人向来性情温和,柔顺大方。今遭在人前如此伶牙俐齿,微臣自愧,倒让二皇子见笑了。” 百里枫冷然一笑,知道这是他们夫妻俩的伎俩。 静默几秒后,颇不满意的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行字,念了出来。 “神明护佑,万世清平。唯愿圣上洪福齐天,福寿绵长!” 陆砚修一听,心里陡然大惊,只觉得刚吃下的糖油果子有些烧灼,浑身不能安宁。 他准备的字条上不是这段话! 应该是:“今生辰之日,吾以血肉声名相祭,请圣上早登极乐,更庆贺太子殿下立足登基!” 哪里出了差错,会不一样? 却又见得众位贵客躬身行礼,齐声而鸣:“唯愿圣上洪福齐天,福寿绵长!” 回声经久不息。 震得陆砚修脑瓜子嗡嗡的响。 苏荣海上前一步出声解释:“早前便听闻圣上久服汤药,精神萎靡。微臣苏荣海今日虽为生辰,想着圣上如此,怎敢自乐?于是斗胆去上清寺请问过主持,在今日祈福祝愿,最容易实现。” 按照事先准备好的措辞念出,苏荣海面上镇定如常,心里却咚咚咚的响个不停。阿荷也未免太大胆了,让他在二皇子面前撒谎?若不是他脸皮厚,早就被人看出端倪。 转念又想到,得亏有阿荷计划在前。 否则今日,苏家就糊里糊涂的受了罪名下狱! 百里枫气愤的将纸条揉成一团扔在地上,咬牙切齿道:“你还真是有心!” 苏荣海忙俯身恭敬回答:“事关圣上龙体,不敢马虎。想必二皇子也盼着圣上早日恢复,等到明年三月,与二皇子一同出现在狩猎场呢!” 每一年的狩猎比赛上,百里枫稳居榜首,多年来从未改变。 他也只有在狩猎场上,才能发挥自己更大的作用。 可那个老皇帝,都快要死了,还等到明年三月做什么? “看来是本皇子逾矩了?” 百里枫只好让官兵们先退出苏府,看到因找东西而导致的满地狼藉,他嘴角一抽,肉疼说道:“所有损失,本皇子双倍补偿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不如二皇子就将两箱黄金留下赔礼道歉吧?如何?”苏荣海嘿嘿一笑顺口道。 生辰礼他收不得,可作为赔礼那是绰绰有余啊! 百里枫闭上眼点了点头。 两箱黄金本只是跟他一起来走个过场,等到苏家入狱,再将箱子按照原路抬回去。没想到,还真栽这里了! 复睁开时,视线搜寻到隐没在人群里正欲脱身的陆砚修时,眼神泛着寒光。 他做好准备兴奋而来,最后却讪讪丢脸! 这笔账,要算在陆砚修的头上! 在场见证的人太多,百里枫不想将事情闹大,随便寻了个借口就要离开,官兵们也跟着散场。 见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离开的百里枫身上,陆砚修躲在一旁的石柱后面,看准时机,打算趁混乱之际离开苏府。 前脚刚踏出去,后背的衣服忽然被人扯住。 他回头一看,对上满是笑意的青云,顿时觉得大事不妙。 苏荷迎面走来,脸上云淡风轻,嘴角掀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宾客都还没走,你怎么要着急离开?” 陆砚修一时语塞:“我忽然想起家中有事,怕误了时辰……” 他挣脱掉青云的手,为了掩饰慌张,堂而皇之的整理好衣服,佯装一片坦然。 苏荷道:“你的感觉没错,陆府还真出了点事儿。” “你什么意思?” “当初我离府时,还有些东西没带走。今儿得空,特意遣了郦园的管家代我去找寻,如若不出意外,应该找到了。” 离府之时,她的东西由苏凌前来带走的,前前后后将陆府都差点搬空了,还有什么东西没拿走? 陆砚修心中一沉,顿时猜到她想做什么。 不好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 既然他能设局陷害苏家,苏荷怎么就不能用同样的法子设计他? “你该不会是……” 苏荷从容不迫,淡笑回答:“以其人之道,治其人之身,” 陆府。 刘氏小憩醒来,连外衣都没穿的端正,急急忙忙赶来堂前查看。 见到一群小厮带着苏荷的命令上门来找东西时,气的眼前一黑,随手掷去茶杯,立即摔得粉碎! “你们是些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来搜查陆家的院子?可有搜查令?” 为首的小厮是郦园的林管家,他站出来回话:“老夫人,我们可不是来搜查的,实在是少夫人先前在此处落了物件儿,我们是来找物件儿的!” “苏荷的东西早就没了,就算有,也只被老身当做废物扔掉,你们恐怕是多此一举!” 林管家不为所动:“老夫人,有或者没有,让小的找一找便是。来人,各个院里给我仔细查清楚了!” 吩咐之后,小厮们立即四面八方去各个院里找寻,刘氏握着拐杖气的直跺脚,又差使杨婆子跟在林管家身后,她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要找的如此声势浩大? 听玉轩外传来嘈杂声。 柳萋萋抱着暨儿在房里哄睡,仰头看了看院外,差明春去瞧瞧是谁外面喧嚷?竟敢扰了暨儿的好梦? 第94章 暨儿死了 明春很快回来禀告。 “是少夫人……”她下意识称呼出声,又急忙改口道:“是陆夫人遣人回来取东西。” “哪个陆夫人?” 刚一问出口,柳萋萋顿时明白过来。 一脸审视的落在明春身上,忽然笑了。 “你刚才称呼苏荷为少夫人?还说她遣人回来取东西?回哪儿?陆府吗?” 明春当下心慌连忙解释:“奴婢……奴婢一时情急说错了话,还望姨娘宽恕!” “没想到你伺候了我那么久,心里却还想着苏荷这个旧主子?”柳萋萋缓声低喃,将暨儿放在围栏之中后,走到她身边卷起了袖子,不由分说的扇过去一巴掌! “姨娘饶命,姨娘饶命!” 明春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耳光,被扇的踉跄,可她顾不得疼痛,连忙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 记得初伺候柳萋萋之时,她脾气不好,但也只是口头上怒斥咒骂几句,不曾有其他行为。 而在暨儿出生不久,陆砚修很少来听玉轩,虽次次来总是对着暨儿和柳姨娘温声细语,可细微之处还是有些不一样。 这便更加惹得柳萋萋不满。 一日,明春伺候了暨儿整夜没休息,清早忘记给柳萋萋准备洗漱,因此招来她一顿毒打。 此后只要不满需要发泄,明春皆挨打受骂,数不胜数,旧疤未愈,又合新伤。 所以才会在柳萋萋扇了她一巴掌后显得害怕恐惧。 “怪只怪奴婢嘴贱!如今府上明明是姨娘说了算,哪里还会有苏荷的事?姨娘宽宏大量,莫要跟奴婢计较!” 明春闭着眼睛叩拜在地,一番话求饶之后久久没听见柳萋萋回答。 诧异间,她的声音骤然响起。 却是那样的骇人可怕。 “我不过就是罚一罚你,怎得如此慌张?行了,起来吧。”柳萋萋委身坐在矮椅上,随后拾起一块糕点喂进嘴里,眼神落在睡着的暨儿身上,狠光微动。 “明春,你伺候我那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实在不该经常发脾气,打骂于你。日后,我再也不会如此了。” 明春大为惶恐,不敢抬头半分,胆颤回答:“奴婢不值钱,贱命一条,随时恭候姨娘差遣。” 柳萋萋凝着她笑的诡异:“既如此,便去东边翠柳巷子的尾末,给我买一盅栗子果儿吧。” 能够离开这里,明春不敢怠慢,连声应下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听玉轩。 屋内安静如斯。 小小的暨儿不时呜咽一两声,可爱的小手在空中一挥一挥的,很是乖巧。 柳萋萋沉默着将碟中的糕点吃完,胡乱在衣服上擦了几下手,提步走了过去。 翠柳巷末那家卖栗子果儿的,是柳萋萋的最爱。听说当初住在别院时,少爷隔三差五就要买回去讨她开心。 明春心里只想着别在外面耽搁太久,万一耽搁了时辰,回头又惹得柳萋萋不悦。 紧赶慢赶半个时辰以后,终于回到了听玉轩。 院子里静悄悄的。 明春抱着包好的栗子果儿站在房门外探头看了看,没发现柳萋萋的人影儿。远远的,瞧着熠儿躺在床上,没发出声音,像是睡着了似的。 明春边往里走边嘀咕道:“柳姨娘也真是的,小少爷睡觉也不在身边候着,万一跌下床来……啊!” 只看了一眼,手里的栗子果儿便被打翻在地。 床上的婴孩哪里是睡着了? 双眸紧闭,脖子处有两条深红浸血的勒痕给,再一探鼻息,毫无声息! 明春登时吓得腿软,忙不迭的出去叫喊其他人。 谁知,人刚跑到门口,柳萋萋黑沉着脸迎了上来。 “大惊小叫的,成什么体统?” 明春一见她,顿觉得大难临头,跪在地上双眼流泪嚎啕哭道:“小少爷他……小少爷他没呼吸了!” “什么?” 柳萋萋快步进入查看。 室内。 暨儿脸色乌青,身上还有余温,可脖颈处的勒痕太过狠心,叫人看了为之一颤。 “我的孩子,我的暨儿!” “快醒醒!” 恰好杨婆子跟在林管家身后监视,正巧路过听玉轩,听见里面的喊叫声,跟着进来看看情况。 “怎么回事?” 她一进入,柳萋萋倒像是找到了靠山,将没有呼吸的熠儿抱在怀中,指着明春破口大骂:“是你害死了暨儿!一定是记恨于我,所以才发泄在他身上!你还我孩子!” 明春被她踹倒在地,声嘶力竭的辩解:“奴婢冤枉!奴婢方才回到听玉轩,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看见小少爷睡着在床边,奴婢想着小少爷身体娇贵,怕摔在地上受了惊吓,谁知上前一看他竟然已经……已经断气了!” 她慌乱的捡拾起地上散落的栗子果儿,捧起几颗到柳萋萋面前,颤抖道:“姨娘您看,栗子果儿还热乎着呢!奴婢要是伤害了小少爷,如何去到一里外的翠柳巷?又如何能在半柱香的时辰折返的回来?” 杨婆子仔细一听,确是那么个道理。 陆府周边只有翠柳巷一家栗子果儿,她要是耽搁了时辰,一时半会便回不来。 可…… 杨婆子凑上前去瞥了一眼。 小少爷真没了。 柳萋萋抱着他的身体在室内来回踱步,伴随几声对明春的咒骂。 “你记恨我打你骂你,故而将怨气发泄在孩子身上!你早就想这样做了是不是?你早就想报复是不是?” 明春大哭:“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来人!此婢子心思恶毒,迫害婴孩,速速将她送往大理寺,还我儿一个公道!”柳萋萋声调高扬,很快将刘氏一行人引过来。 见到他们,柳萋萋抱着暨儿跪倒在刘氏跟前,眼泪汪汪的掉:“祖母!暨儿没了,暨儿没了!” 刘氏伸手探了探孩子的脸颊,温热已经渐渐退去,早就没了气息。 她心里一松,早知这个孩子是个祸害,留着不是办法,如今死了正好…… “既然是婢子作乱,交由府衙审理就是。”刘氏轻飘飘一句,决定了明春的生死。 目光再移动到柳萋萋身上,眼泪虽止不住的往下掉,眼睛里却没几分真意。 刘氏老狐狸,怎看不出她的心思? 明春眼前一晕,骤然倒地,随后被人架着带出府去。 第95章 陆砚修被关押 这边刚刚消停下来,那边又来事儿了。 郦园的小厮在陆府厅堂的牌匾后面,找出了一个稻草编织的布娃娃。 布娃娃穿着明黄色的衣料,正面有血迹裹挟在上面,后背还刺着几根银针。 刘氏闻言脚下一软。 “你说那等邪物是在正厅里找到的?” 柳萋萋眼睫一动,将暨儿搂抱的更紧,竖着耳朵听她们的对话。 “千真万确!老夫人,林管家已经差人去请大理寺的人了,此事恐怕……奴婢们也觉得蹊跷,林管家明明说要找苏荷遗落的东西?怎么找到正厅去了?” 刘氏老眼一沉,当下顾不得柳萋萋,直接朝正厅走去,嘴上还问道:“砚修呢?怎么还没回来?儿子都没了,家也快丢了!也不回来看一眼?” “回老夫人,少爷去苏大人府上参加生辰宴了……” “那个窝囊废!” 既已跟苏荷和离,两两分开,还去给前岳丈祝寿做什么? 心里咒骂着,思索间,已经来到了厅内。 林管家安安静静的坐在梨花木椅子上,淡定的饮着茶水,见到刘氏前来,差人将搜出来的布娃娃置于桌上,让其查看。 “老夫人对这个有印象么?” 刘氏认真瞧了一眼,陡然一惊。 那布娃娃的脸部轮廓,竟也几分似自己? 可它穿着明黄的衣料,明眼人一瞧便知是什么,就算说是自己也没人会相信。 可前提是,谁将布娃娃放在牌匾后面的? “老身从没见过。你口口声声说是要给苏荷找遗落的物件儿,找来找去竟找到这么个咒人的玩意儿出来,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 刘氏不肯在一个管家面前失了端庄,提步走到高椅上坐下,目光蔑。 背靠着郦园撑腰,林管家并不惧怕她。 不过是看在她是长辈的份上,说话要恭敬些。 “回老夫人的话,少夫人遗落在贵府上的几样首饰,小的已经差人找到。这布娃娃,不过是寻到的意外之事……小的一瞧着这布娃娃,觉得有几分眼熟。顿时便想到了想到当今圣上缠绵病榻多日,神丸汤药皆不见好,难道是受这阴术之物的影响?” 林管家以前在长公主府任职,掌管全府上下无不周到。以前与圣上见过几次面,夸赞他治理有方,为长公主少了许多纷扰,故而得到几回赏赐。 是以,林管家心中对圣上诚心一片。 今儿无端在陆府搜出这等物品,怎能随便作罢? 刘氏一听到圣上二次,当即吓得心颤,急忙解释:“林管家休要胡言!这不过是普通的布娃娃,怎可与阴术挂钩?更何况圣上龙体安康,乃是我国之幸!老身一介深闺妇人,怎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小的可没说过是老夫人所藏,前些日子贵府的二少爷不是遭了罪么?” 这一言,算是明示了。 作弊一案,陆知礼仕途受损,陆府蒙羞,光靠着陆砚修一人养家糊口实在是难过。外界都传闻他投靠二皇子,既已寻了主子,那么自然要为主子做一些事情。 “你……胡说八道!” 刘氏气的牙痒痒,正要反驳时,府门外出现个人影。 终于出现的陆砚修急匆匆跑到刘氏跟前,一双利眸瞪着林管家,高声呵斥:“即便是苏荷落了东西,只管来寻,凭什么要难为我祖母?” 目光扫到桌几上的布娃娃时,顿时一滞。 “这是什么?” 林管家道:“陆少爷,此物是在贵府正厅的牌匾后面找出来的,正是当朝明文禁止的巫蛊之术。事关重大,小的已经差人禀告大理寺,请他们决断!” 明黄的衣料,泛光的银针…… “巫蛊之术……” 陆砚修眼眸微动,不禁想起,曾在柳萋萋面前见过此物。 那时还只是一个没有成型的半成品。 “老夫人,外面来人了!”守门小厮一路高喊而来。 刘氏忍不住骂道:“什么东西?没规没矩的?赶明儿赶出府去!” 接着转向陆砚修,焦急问道:“此物你可知晓?” “我……” 陆砚修迟疑不定,没有回答。 大理寺已经遣人来了。 陆砚修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脑袋就像被敲晃的钟,闷声不停。 眼前不禁浮现苏荷平静无虞的模样。 是……她设下的局? 她怎么敢? 怎么敢啊? “陆府企图用巫蛊之术,诅咒圣上!今将涉案人员捉拿归案,细待审理!” 刘氏尖声喊叫:“别将我孙儿带走!” 大理寺的官爷将陆砚修双手反拷起来,不容辩解半分,直接将人带走。 刘氏握着拐杖急的团团转,也没能改变的了这个局面。 林管家看着满院狼藉,想起少夫人曾在陆府时,受他们驱使,前后伺候,将陆府倒也维持的不错。只可惜,如今倒是没什么光景了。 陆砚修被带到大理寺暂行关押。 巫蛊之术还待审查,并不会随意定罪。 该走的走了,正厅终于安静下来。 刘氏跪倒在地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见到姗姗来迟的陆知礼时,往日的希冀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先不管那布娃娃到底是做什么用的。 光是林管家那一番话传了出去,诅咒圣上四个字,可以要了他们全族的命! “这下是全完了……” 刘氏老泪纵横,身子似瘫软了,怎么也扶不起来。 一直藏在石柱后面的柳萋萋这才慢吞吞上前来,作势要搀扶她,却被狠狠一推。 刘氏用拐杖指着她,咬着后槽牙质问道:“是你!是你在背后诅咒于我?想着等我撒手西去,你好将陆府吞个干干净净是不是?” “我……我没有啊!祖母冤枉!” 柳萋萋跪伏在地,额头抵在地板上,不敢再动分毫。 刘氏说的没错。 她想要掌家权,老东西却迟迟不交出来。 陆府这贫穷日子她再也不想过了,为了能尽快得到掌家权,以及刘氏背后隐藏的私库,柳萋萋只能出此下策。 只是没想到,会招来那么大一个祸端! 陆砚修下狱,布娃娃成了诅咒圣上的东西,陆府……再无起来之路了。 柳萋萋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她提前将暨儿安排妥当,少了个累赘,早日投胎就是他最好的归宿! 第96章 你以为他要夺皇权? “咱们陆府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迎来你这样一个祸害!想来以前苏荷在时,府上清平安宁,从无有过茬子!偏就是你这个倒霉东西,将咱们陆家害的鸡犬不宁!” 刘氏颤巍巍指着柳萋萋,唾口大骂。 骂到情急之处,竟还喷出一口血来! 陆知礼连忙差人去请大夫,一面又安慰道:“祖母再别动怒了!兄长虽被暂时关押,罪名未定,咱们就还有法子解救!等我找到二皇子跟前,他一定会想法子相救的!” “二皇子……” 柳萋萋听闻,双眼微动,紧紧扣住的手指稍稍收紧。 “祸害!简直是个祸害!” 刘氏气到晕厥,最后一秒还恶狠狠的咒骂柳萋萋。 陆知礼差人将刘氏扶回葳蕤阁,又亲自交代了大夫仔细查看,千万不要有差池。 回过眸,见到柳萋萋低垂着脑袋,伤心泪汹涌而出,声音嘶哑道:“二弟,暨儿他……没了!” 陆知礼将眉一皱,打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觉得明春该死。既然伤害了他们陆家的血脉,也得付出代价。 “嫂嫂放心,我定会为暨儿出一口恶气!” 她害了暨儿,得付出代价。 不过是个婢子,死也就死了,无所谓。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唯有一处半沉的落地窗子能照进来些光亮。 陆砚修双手双脚皆被上了脚镣,不能有其他的举动,只能坐在原地发呆。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自己设局陷害苏家,最后回一个回旋镖栽在自己身上? 苏荷一介妇人,有如此大的能耐?有如此深的心思? 陆砚修心中喟叹。 想起不久前,他还与苏荷举案齐眉,是外人眼中的恩爱夫妻。转眼却又将他落的个下狱的下场。 巫蛊之术不比其他。 就算有全部的证据证明并没有诅咒圣上,可他在病中,心思疑虑深重,宁愿错杀,不愿放过。 陆砚修想不到脱身法了。 苏家的宴席渐渐散去。 马车停在郦园前,苏荷弯腰下来,一落地就看见林管家涌上来禀告情况。 “少夫人,您遗落在陆府的东西并没有找到。” “相反,陆家涉嫌巫蛊之术,小的在那里找到了物证。” 苏荷心里有些突突的跳。 很怕身后都陆淮鹤听见。 她明明有自己的小厮,却偏偏不用。非指名点姓了要林管家去陆府,不也是看在他曾服侍过长公主,又管持郦园上下,有一定的威严,刘氏才不敢造次。 而且口口声声说要去取遗落的东西,却找到的是巫蛊之术的物证…… 如此拙劣的设局,陆淮鹤如何会看不出? “关押了吗?”他在身后问。 林管家道:“目前还没定罪,不知巫蛊之术是真是假,只捉拿了陆砚修一人,押至大理寺,等候审讯。” 得知他下狱,苏荷总算是听到了个好消息。 转而又听见林管家继续说:“陆府刚出生的那位小少爷,好像出事了,凶手也被送去了大理寺。” “凶手?是谁?” 苏荷知道暨儿活不了多久,前世也一样没挺过。只是在前世她无端被陷害,成了羡慕柳萋萋产子,嫉妒暨儿出生的恶毒嫡母,这一次的凶手会是谁? “听说是柳姨娘身边的一个婢女,好像叫明春……” 苏荷蹙眉,细细回想起明春的模样。 她已从陆府离开,柳萋萋没有法子陷害于她,只好将嫌疑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明春是个很好的丫头,摊上了人命官司,想必不太好受。 进入郦园后,走在回沁芳居的林间小道上。 苏荷忽然问起陆砚修的事情:“他的案子会是你审理吗?” 陆淮鹤摇头:“因避嫌,我大抵不会参与。此案可能会由太子亲审。太子与圣上父子情深,想必定会查明公道。” 百里隽做事向来稳妥,只是陆砚修怕是要吃点苦头了。 提到百里隽,苏荷脑海中浮现他端正的身姿,又想起容贵妃与晋王一案,眼中迷茫:“太子……会是位明君吗?” “怎么忽然这样想?” “我只是觉得世人都信奉于他,且愿意在他面前俯首称臣。可当年的二皇子风光霁月,何其耀眼?太子……究竟是如何突然冒尖儿的?” 陆淮鹤与她并行其间,两人步子都行的较慢。 林间有细碎的风时而拂过,苏荷敛了敛裙角,听见他声音缓慢清润,颇有些无奈:“身在皇室,怎会有清白无虞之人?太子他因赢在民心,又有皇后娘娘以及娘舅镇北大将军的辅佐,顺应民意,何愁不能登基立位?” “那二皇子他……” “容贵妃出身寒门小族,宫闱之乱后,母族便被遣放到了偏远地区。二皇子在京中举目无亲,没有背景。虽有圣上,却又私怨仇深,不甚亲近。” 苏荷不懂:“太子之位稳固,圣上对二皇子也不待见,那他为何还要这般飞蛾扑火,不自量力?” 明明背后都没有依靠,还还想着争夺皇权,这根本就是蜉蝣撼树。 陆淮鹤轻声一笑,手指在她鼻尖轻轻点了下。 “你以为他要夺皇权?” 苏荷愕然:“难道不是?” 陆淮鹤惋惜的摇摇头,否认了她的想法。 苏荷便更搞不懂百里枫为何如此疯癫。 既然不争权,却又要拉党结派,针对朝臣,难道只是为了泄恨? 恨…… 是容贵妃的案子? 陆淮鹤并没有明说,很多事情本也就用不着明说。 苏荷回过神来,发现他没等自己,已先行了几步,这才提着裙角小跑几步跟上。 过了两日,东宫那边来了手谕,陆砚修的案件由太子亲审。 消息被狱吏带到地牢中时,陆砚修正吃着一块粗面馒头和半碗稀粥。 口中味同嚼蜡。 他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站起来,趴在牢门上向狱吏请求,希望能见苏荷一面。 “你想见她做什么?” 幽暗的走道中,响起陆淮鹤清冷的声音。他穿着深蓝色的官服,带着幞头帽,面容威严。 “小叔……” 陆砚修仿佛见到了救星,从牢门的缝隙伸手出去,抓住陆淮鹤的衣角大声解释:“我没有诅咒圣上!是苏荷陷害我!她记恨我与萋萋儿女双全,所以才扰的陆府鸡犬不宁!而且她接近你根本没安好心,只是想着依附在你身后,想为她谋个好去处罢了!” 第97章 明春死了 陆淮鹤敛眸,神色平静没有波澜,只是淡淡问道:“苏荣海的生辰宴上,你动了什么手脚?” 陆砚修一怔。 随后低着脑袋不肯回答。 陆淮鹤也不逼问,只是将他扯住的衣角放开,慢悠悠说了句:“你若将这份心思放在仕途上,总该不会只是个秘书丞。” “二皇子他明明升了我的官……” 是员外郎,不是秘书丞! “可是文书上并没有盖公章,你的官职朝堂不认。” “怎么会?”陆砚修彻底呆了。 他愿意陷害苏荣海与二皇子做交换,就是看在升官的份上,难道二皇子戏耍了他? 陆淮鹤瞥他一眼,继续说道:“你的案子我不会插手,而是由太子亲审。太子殿下公道正明,只要你是被冤枉的,一定会还你清白。” 话是这么说没错。 陆砚修却怕那诅咒之物偏就是陆府的物件儿! 他双眼猩红,抬起头来紧紧盯着陆淮鹤认真的问:“小叔,看在咱们是一家亲族的份上,你能不能保我?” 陆淮鹤微微皱眉,眼中表现出来的疏离已经说明了一切。 陆砚修自嘲的笑了笑,言语里也没了尊卑规矩,讥笑道:“便是你,也被苏荷三言两语蛊惑了去。亏咱们还都姓陆,外人至少还会行行好,大大方方的给一碗饭吃,一杯茶喝……可你,比外人都不如。” 同姓陆,又都本家之人,仕途云泥之别。 陆砚修多少次想要陆淮鹤出手相助,只需要稍微提拔一下,就那一下,陆府的境遇就会不一样。境遇好了,他们全府上下至于去算计苏荷的嫁妆,做那等被人干嚼舌根的事情么? 可长公主与陆淮鹤心如钢铁,毫不心软! “你与我说这些,是想翻旧账么?” 陆淮鹤眼眸漆黑,话语冷冽。 陆砚修诧然:“什么旧账?” “长公主为何与你们一刀两断?为何带着襁褓中的我连夜离开陆府?你也不知晓?” 陆砚修忽然想起来这件事陆知礼好似知道,祖母好似知道,偏偏他没人告诉。 “当年陆家遣人回老家祭祖,我父亲与你祖母父亲二人同行,发生了什么,导致他惨死山林间,而你祖母与父亲毫发无损的归家?你莫要说一个字儿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便是耳濡目染也该有意识了。如此血海深仇,就算长公主不追究,我也难以丢弃!” 说完这段铿锵有力的话,陆淮鹤胸口微微颤抖着,脑海中浮现过这几十年缺少父亲陪伴的画面,追忆起长公主曾无数次对窗垂泪,想要查清真相的念头就越来越清晰! 可长公主不愿意查。 陆淮鹤只能暂时忍耐那份心思。 只是想着,反正与陆府一家已经断绝关系,日后就互不干扰,各自生活。 今日一见陆砚修,他却道出那番狼心狗肺的话。 “你道我不对你出手相救?那我便问你,倘若苏家中了你的计谋,你会相救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吗?哪怕是一个无辜的孩童?” 陆砚修面色一滞,低声辩驳:“这怎么一样?” “怎么不一样?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么?!” “我……小叔,不是这样的。你知道知礼他学识优秀,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苏荷设计他作弊,以至于断送了他的仕途,也断绝了陆府的官运啊!” 如果没有苏荷在里面搞鬼,陆知礼很可能已经代替苏荣海的位置,有或者在其他地方任职,总之不会低于他这个小小的五品。 如今一切都变了…… “我与苏荷夫妇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陆淮鹤的骨子里透露着一股无形的威势,语调不高,却有种不可质疑的力量。 也就是说,他不会站在陆府这边。 隔着一条血海,如何能靠近? 陆砚修已经知道他心中的决定,像是洞悉了自己的命运,无声笑了笑:“好一个夫妇一体!我与她,也曾是天定良缘呢?” 陆淮鹤紧抿薄唇,勾扯出一抹蔑视的笑。 “现在她身边是我了。” “你?” “滚开。” 深秋的夜晚有些凉人。 苏荷站在大理寺外,静静等了一会儿,才见到陆淮鹤从里面出来。 “你怎么在这?” 陆淮鹤摸向她微凉的脸颊,又差青云取了件披风出来,给她披上才作罢。 苏荷如实回答:“明春被关押了,我来看看她。” 陆淮鹤记得这个名字,白日的时候看过这则案子。 好像是掐死陆暨的凶手? 案子人证物证俱在,又有柳萋萋的指认,很快就会定案。 “我还以为你……” 苏荷凝眸看他:“以为我什么?” 以为她是来看陆砚修的。 陆淮鹤松了一口气,低头去牵她的手在掌心,指腹轻轻摩挲着,柔声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接我回家的。” 苏荷轻笑,眸中水光盈盈。 “你这么大一个人,还不知道回郦园的路?” 陆淮鹤勾唇:“你在,我自然就知道。” 指间传来的温度让苏荷心上微动,忍不住伸手反牵住他的手。 陆淮鹤微怔,眸中似有欣喜,任由她的举动。 郦园。 夜深人静之际。 苏荷与陆淮鹤合榻而眠。 忽的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陆淮鹤将微微一吓的苏荷搂紧了几分,嘶哑着问外边儿:“发生了何事?” “禀大人!地牢那边传来消息,明春被人下了毒,奄奄一息,非要见少夫人一面才肯断气!” 是青云的声音,还喘着气,定是一路狂奔到此处来禀告的。 苏荷闻言立马清醒,一把推开陆淮鹤,听见声音的裴夏赶紧掌灯,伺候她穿衣。 人命关天的大事,陆淮鹤也一起起身,边穿衣边问道:“大理寺里的狱吏轮流值守,怎么会被人下毒?是谁擅自离守了?” 青云面露几分犹豫:“李肆的媳妇儿难产,大出血,他担忧大人和孩子有危险,没有请假告知便立即回去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下毒的人已经离开了,只剩下明春一个人倒在地上……已经请了大夫,能缓解几分毒性,估计能撑到少夫人前去相见。” 苏荷心上有几分焦急。 既然想见她,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告知。 现在只盼着毒性慢些散发,多留住明春几分。 第98章 我们也来设个局 郦园外,陆淮鹤快马加鞭,在最短的时间里抵达大理寺。 一路狂奔到地牢后,苏荷终于见到了奄奄一息的明春,她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身边是一位老先生在为她施针把脉。 见到苏荷来,明春死灰般的眼睛生出一丝光亮,颤巍巍的伸着手,苍白干涸的嘴唇一张一合,似要说些什么。 苏荷忙牵住她的手紧紧握着,细声的问:“别着急,慢慢说。你想告诉我什么?” “我……我没杀人。” 她双眸瞪大,用力的发出四个音调。 苏荷急忙应下:“我相信你。” “柳姨娘……她……” 老先生见明春瞳孔有些涣散的迹象,气息不顺,眼看着就要断了,手疾眼快向她脖子处施了两针。 明春用了好大的力气呼吸最后一口气,手无力的搭在苏荷掌心,拼进全身所有的力气无声说道:“姨娘与二皇子……龙……龙凤胎……” 一句断断续续的无声话语彻底中断。 明春不甘心的抓住苏荷的手,眼里流露出让人心疼的恐惧。 她是凑巧听到柳惊雷跟柳萋萋的对话,才知道熠儿娇儿并不是大少爷的亲生孩子。怀揣着这个秘密,明春怕威胁到性命,没有告诉任何人,没想到还是难逃一死…… 苏荷反复模仿她的口型,辨认出二皇子与龙凤胎几个字眼,心上一沉。 她在大理寺的档房里找到了摘星酒楼时的一些细节。 那几位被迫害的少女,身上都有或多或多,深浅不一的伤痕,并非是欢愉的痕迹。想来是作案者有些许特殊癖好,出于纵欲或者发泄的心理,折磨少女已达到满足的地步。 而当年柳萋萋在娇桂楼被安排一夜情后,身上就出现了很多相似的伤痕。当时娇桂楼的老板娘还心疼过她,大发慈悲的赏了十两银子去买金创药,所以才会记得格外清楚。 苏荷已经猜到这两次事件都是同一人。 此刻再被明春一确定,什么都明朗了。 陆砚修没有生育能力,柳萋萋为了有孕要挟,登堂入府,不得不向其他男人借种。偏偏那晚春宵一梦的人是本触及不到的二皇子,荒唐的是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陆知礼则为了迎合二皇子对爱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酒楼里对单纯无知的少女进行诱捕,将其送到二皇子面前满足欲望。 既然是他…… 一切都好商量了。 苏荷同样抓住明春的手,掌心传达的温暖让她害怕惊颤的心安静下来。 “你放心,我会为你要一个公道!” 明春的眼角滚出一滴热泪。 苏荷垂眸,为她亲手拂去。 “谢……谢夫人。” 丢下这句话后,明春的手失去力气,眼睛缓缓闭上,彻底与世永隔。 老先生将她脖颈上的银针取出,惋惜道:“千顶红乃剧毒,咽下既能断气,老夫拼尽全力也只能留住几口气。小姑娘还年轻,可惜了。” “先生辛苦了。青云,将先生送回住处。”陆淮鹤吩咐道。 “是。” 老先生收拾好小药箱,起身谢过,跟在青云身后走出了地牢。 苏荷静静望着明春的脸,沉默了很久,才将她的手放回原位。目光瞥到手臂上显露出来的打痕,不由得掀起袖口查看,所见皮肤皆旧疤新伤层层堆叠,再看另一条手臂,和双腿旁侧,皆是如此,惨不忍睹! 苏荷倒吸一口凉气。 她竟不知道,一向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明春,竟然还会挨这么重的打? “你既信任于我,肯将知道的信息告诉我,我便不能让你失望。明春,你会清白的。” 苏荷从腰间取下一张手帕,搭在了她惨白的脸颊上。 大理寺很快就有人来收拾尸体。 因她是戴罪进来的,案件还没查清楚就死了,恐畏罪自杀,光明正大的抬出去埋葬不太合规矩。 不过苏荷为了让明春死后能清静,还是求陆淮鹤给了个赏赐,将她偷偷埋在城郊的偏僻墓园之中。 事情发生的很急促,一阵喧嚷之后,天色才刚刚见亮。 苏荷站在地牢外的台阶上,陆淮鹤已经上值了。 裴夏站在她身后抹了一把眼泪。 “夫人,明春她……生前是遭受了虐待?” “柳萋萋性情难测,明春老实又好说话,打一个巴掌吃一颗糖是常有的事。” “奴婢瞧着那伤口真是触目惊心,她年纪还小,真是太可惜了!” 说起来比裴夏还要小一两岁。 苏荷也有几分难过,但眼下需查清案情才是悼念明春的最好方式。 “明春无冤无仇,平时里连个吵红脸的人都没有,更不会有人冒险到地牢取她性命。既如此,我们也来设个局吧,瓮中捉鳖。” “夫人安排就是!” 苏荷眼眸微闪,一个很好的念头已经呈现在脑海中。 陆府,听玉轩。 柳萋萋抱着暨儿的衣物在室内来回踱步。 直到听见有碎瓦落地的声音,她才提着灯来到院子里,果然看见柳惊雷偷偷摸摸跑进来。 “事情办妥了!” 他买的可是剧毒,还下了全部剂量,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也没法就活明春。 柳萋萋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问道:“砚修在牢中怎么回事?他的案子究竟要什么时候审理?” “你还关心他?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如何保命?”柳惊雷啐了一口。 “难道……很难脱身?” 柳惊雷像是听见笑话哈哈笑了几声,随身坐在石凳上,看客般的摇了摇头:“诅咒圣上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就算是你们后院的那条旺财,都得扒掉皮去见阎王!陆砚修那厮,估计没命出来,搞不好,你们全都得进去见他……” 柳萋萋闻言腿上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她迟疑了下,有些想不通:“那明明是我放在正厅里诅咒老夫人的东西,怎么就被搜查了出来?我托人算过,只要放在正厅牌匾后一个月,就能确保老夫人早死超生,到时候我也不用看着她的脸色过日子了!” “况且,那并不是诅咒圣上的东西,九五至尊谁敢亵渎……不如,我现在去大理寺找官爷说清楚,将插满银针的布娃娃来头一告诉,肯定会将砚修放回来的。” 第99章 我不想见她 毕竟相处了那么多年,跟狗都还有感情,何况是人呢? 柳惊雷真是看不懂她,有时聪明有时糊涂! “等陆砚修回来做什么?等他回来休妻?将你踹出府去就乐意了?” 柳萋萋脸色微变,顿时醒悟过来好像没有那么容易。 她去了大理寺该如何说? 说那不是诅咒圣上之物,而是诅咒祖母的脏东西?为什么要诅咒祖母?因为她目无尊长,大逆不道? 就算陆砚修有幸脱身,以后该如何看她? 柳萋萋沉默了。 到底是亲妹妹,柳惊雷不愿看着她被陆砚修牵连下狱,否则也被关进去了,日后谁拿钱给他花?谁帮他养爹妈? 想到此,柳惊雷耐着性子劝道:“萋萋,不如就趁此机会,跟陆砚修一刀两断,与陆府分道扬镳?” “我带着两个孩子如何脱身?哪里来的钱财?” 柳惊雷早已想好了对策,阴测测的笑了笑:“葳蕤阁那院里不是藏着好些钱财么?咱们不偷,算借,等日后飞黄腾达了,再来还给那老东西就是!” 刘氏院里的确藏了不少私库,可究竟在哪还无从得知。 柳萋萋早就觊觎那些东西了,要不是一直没有找着机会,也不会如此安分守己规规矩矩。 此刻听到兄长的安排,心里痒痒的。 如今陆砚修被关押,由太子亲审,既事关圣上必定不会随意决断,想来陆府的气数是尽了。 一旦罪名定下,别说陆砚修,整个陆府都要陪葬!柳萋萋再待在此处,性命堪忧,前路更无保障!还不如…… “事先说好,我可不会去葳蕤阁里偷银子。” 柳惊雷见这话有势头,当下更加笑的不怀好意:“好妹妹我都说了不是偷,是借!你只需要将老东西引出府去,其余的,都交给我!” 柳萋萋道:“引出府?这倒也容易。” 随便寻个法子就行。 李府。 丫鬟们领着两位夫人来到祥云苑,一踏进来就闻着一股子药涩味儿。 赵婉蓉关心妹妹,遂问起赵流云近况。 丫鬟回道:“少夫人自前些日子染了几日风寒,痊愈后一直见不得风,身子也有些亏损。眼看着少爷就要归来,夫人安排我们每日都得看着少夫人喝中药调理调理身子。” 李祺要回来了? 苏荷沉默几秒,想起前世他是死在战场上的。仔细算算,还有些光景。 听到妹妹病愈才好,赵婉蓉心上难受,一个劲儿的责怪自己:“我若早点来拜访,也不用才知道她生了病。她年纪还小,嫁人以后肯定不习惯,若不是阿荷提起,我竟还记不起……” 今日清晨苏荷回来苏府与赵婉蓉闲谈时,无端提到了赵流云,赵婉蓉这才想起近段时间忙于琐事,加上自己有孕在身,一时将这个妹妹抛在了脑后。 苏荷宽慰:“嫂嫂宽心,你与赵夫人姐妹情深,定不会怪罪于你的。” 说话时,丫鬟已经领着她们进来室内,药苦味儿更足。 赵婉蓉掩住口鼻往里走了几步,才看见半靠在架子床上绣花的赵流云,模样消瘦了不少,人也打扮的素净。 姐妹一相见,自是有很多话说。 苏荷坐在一侧安静听着她们寒暄,赵婉蓉想起丫鬟方才的话,不禁关心问:“你家夫君择日就要归家了?” 赵流云一脸愁容:“正是。听父亲说,边疆战事不顺,双方都有损伤,蛮人先提出休战的请求,以半年为期,生养休息。我家夫君他……” 她一顿,有泪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手臂受了伤,一只手暂时使不上劲儿,镇北大将军怜他还年少,又是李家独苗,故而暂时遣返回京养伤。” 提到战事,一群妇人什么也不懂,犯了难。 苏荷却知道,镇北大将军会取得胜利,还乘胜追击击破蛮人边防五城,众望所归。镇北大将军是皇后的兄弟,太子的舅舅。母族得势,按照趋势,圣上也会在不久的将来,传位于太子殿下。 可前世李祺死在了追击战中。 赵流云年纪轻轻的守了寡。 苏荷再看向她时,目光多了丝悲悯。 “待李祺回来,你与他商量,要个孩子吧。”赵婉蓉道。 到底是战场厮杀的人,刀剑无眼,一年又见不到几回,有个孩子也算是有个盼头。 赵流云平静笑了笑:“你与我母亲说的一样。她日日叫我喝这滋补的汤药,就是要我调理身子,可西边那位儿……早就大了肚子,等到了年关附近,恐怕要生呢!我就算与李祺有了孩子,也不是第一个了,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宠那小狐狸精呢?” 清心居里住着的陆云晴,是与李祺私定过终身的。赵流云虽是明媒正娶,但也怕受冷落。 提到陆云晴,苏荷眼眉微挑,赵婉蓉于是问:“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好歹是曾经的小姑子,一个屋檐下待过。 苏荷来李府的本意就是想找陆云晴,可她不会主动去找,得等着人来找她。 “嫂嫂有心,可我却不想见她,怕与赵妹妹因此生了间隙。” 陆云晴是怎样入府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不过是看在她无父无母,又怀了身孕,各自才宽容大量着。要真论起来道德规矩,换一个强势的主母来,她哪里还有资格生孩子? 几人又闲聊说了一阵话,陈氏听说赵流云的姐妹来了,遣了丫鬟来请她们去花厅用饭。 西边的清心居中。 肚子浑圆,身材早已走样的陆云晴正躺在加厚版的梨花椅上小憩。 见到有人走进来,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原是送饭的嬷嬷。 “今儿饭菜好,有烧肘子,白灼虾,还给你端了一碗蛋花汤。姨娘快来吃吧。” 一声姨娘让陆云晴气也不是,怒也不是。 陈氏不承认她平妻的身份,府上那些丫鬟婆子们却又不敢直呼其名,只得以姨娘称呼。 陆云晴扶着肚子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桌前看到这么好的饭菜,口水都出来了,不由得问:“今儿什么日子?这样丰盛?” 第100章 被猪油汤喂胖的陆云晴 送饭嬷嬷轻嗤一声:“这就算丰盛了?你是没看见花厅里摆的正宴,全部的菜加起来,你一个手指头也数不完!” “来客人了?”陆云晴问。 以往的每一顿,虽也有肉有菜,但只是平常的小炒或炖食,外加一日三顿都有的猪油汤。 烧肘子,白灼虾这样的美味,她好久没尝过了。 “少夫人的姐姐来了。” “就来了一个?”她忙着咀嚼,塞了满嘴,含糊不清的问。 “还有刚成婚不久的陆夫人,便是你之前那位嫂嫂。” 陆云晴夹菜的动作戛然而止,口中还没嚼完就问:“我之前那位嫂嫂?苏荷?她……她嫁给了谁?” “大理寺卿陆淮鹤陆大人啊!哦姨娘久居府中,外头的事情并不清楚,想来你的娘家出事,一定也不知晓吧?” 陆云晴放下筷子逼问:“我娘家出什么事了?你知道什么,都快些说出来!” 嬷嬷耸耸肩,故意道:“小的只管送饭,可不管买消息。姨娘要是想知道,自己去问呗!” 说完不等柳萋萋回答,提着食盒就走了出去。 留下陆云晴一人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说的好听是在清心居里养胎,实则是在关她禁闭,除了院子,府里的任何一块地方她都不能踏足! 陆云晴想起这几个月来的默默忍受,眼泪哒哒的往下掉。 她回到房间里,从少的可怜的妆奁里找出来一支还算值钱的发簪,站在院门口拦住了一位路过的丫鬟。 “能帮我传个话吗?我给你跑路费……”陆云晴边说边掏出那支已经失去光泽的发簪,款式也比较老式,看起来并没有多值钱。 丫鬟的视线落在她圆滚滚的肚子上,犹豫了下,没有接过发簪,直接说道:“姨娘要传什么话?只管说就是,只要是力所能及的,奴婢都能做到。” 她也是看在陆姨娘即将临盆,万一是个男孩,能受了大夫人喜欢呢?再加上少爷即将归来,他与陆姨娘私定终身,有过感情,待他一回来,兴许陆姨娘还能得势,也不必到时候给她穿小鞋。 遇到一个愿意传话的,陆云晴心上一喜,只当没见过她看向发簪时的嫌弃眼神,急忙道:“你且去看看,苏家的二小姐是否来府上做客?若真来了,你就替我告诉她,我想要见她一面。” 丫鬟应下后便往花厅那边去了。 很快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回禀:“今日做客的陆夫人叫做苏荷,奴婢将话送到了,陆夫人却道不想相见。” “为何?” “陆夫人没说什么,就是不想见而已。” 陆云晴心里忐忑不定,她在清心居里住了大半年的时间,每日只得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外头发生了什么一贯不知。 最心急的是,陆府出了事她也无从得知消息。 “你再帮我传一下,便说我替之前说过的话道歉,我还愿意认她作嫂嫂,看在之前的姑嫂情谊上,就与我见一面吧!”陆云晴再次央求丫鬟。 丫鬟着实有些为难,只得再去传一传。 谁知,这次惹得席上所有人一乐。 赵婉蓉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有些许无奈:“她愿意认阿荷做嫂嫂?倒像是错误出在阿荷身上似的!你且回禀了她,就说陆夫人忙着呢,没空搭理她!” “可是陆姨娘她……”丫鬟想起陆云晴眼巴巴的在院门口张望着,也不知该如何交代,心里一时犯了难。 苏荷认真吃着饭,并没有回答。 陈氏与赵流云也只当做乐子一看,并不多话。 丫鬟见苏荷一直不答应,也没有法子,只好回去再次禀告。 陆云晴得知以后,急忙又从怀里掏出几两碎银子,交到丫鬟手中语气柔软求道:“麻烦你亲自去帮我打听打听,陆府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好不好?” 丫鬟瞥一眼她掌心的碎银子,也没了好脾气,“我的例钱都比你这碎银多!陆姨娘,你也别差人打听了,京中上上下下都传遍了,陆府上存在巫蛊之术,有诅咒圣上的嫌疑。” “胡说八道!我祖母垂老之年,几乎与圣上同岁,不可能做出这等糊涂之事。两位哥哥也都是正直无私,绝不会使用那种巫术陷害人!” “行了,奴婢还有事情要忙,就不与姨娘周旋了。” 丫鬟直截了当的离开。 发簪跟碎银,更是不曾露出过一丝肖想的眼神,明显是瞧不上。 陆云晴脸上有些挂不住,咬着后槽牙将碎银紧紧捏在怀中。 饭毕,苏荷与赵婉蓉离开李府,各自回了府邸。 陆淮鹤不在郦园,但是让林管家传了话,晚上要回来吃饭。 苏荷心里想着陆府的事情,没什么心思,索性绣花打发时间。夜幕渐深,终于听到林管家前来禀告,说来客人了。 “让她进来。” 不多时,陆云晴穿着一件黑色有些褪色的斗篷出现在门槛处。 苏荷连头也没抬,显然是等她开口。 陆云晴扶着肚子跨到屋子里,因走的急促,脸上有几分红润。趁那些婆子丫鬟们不注意,她偷偷从后门出李府,来郦园之前还回了一趟陆府。 祖母忧思在床,二哥不见人影,倒是与柳萋萋见过面,暨儿刚刚没了,她也无精打采,没有生气。 陆云晴想不通,她离家时,府上都好端端的,这才过了多久?成了这样的乌烟瘴气! “陆夫人。” 听见她的称呼,苏荷手上的动作停住,淡淡笑道:“云晴来了?许久没见,你这肚子是越来越圆润了。快些坐下吧,别累着了。” 陆云晴面露一丝迟疑,随后卸下斗篷交给裴夏,委身坐在苏荷左侧的矮椅上。 “想不到,你竟然已经另嫁。” 真正想不到的是,陆淮鹤竟然真的娶了她? 明明苏荷是大哥不要的弃妇,明明她三年无所出,名声败坏,为何就…… 陆云晴从进入屋子开始,眼睛就忍不住在苏荷身上流转。 许是贵气养人,她容光焕发,与在陆府时大不相同。 陆云晴低头看了看自己,原本曼妙的身姿被猪肉汤养的鼓鼓胖胖,腰身早就没了,身上没有一件像样的首饰不说,连衣服的料子都是与丫鬟们穿的同一种。 第101章 看她们的本事了 她自形惭秽,不免脸上有些挂不住。 “我既来了,就不与你绕关子了。” “柳姨娘说,我大哥被人抓起来,是你设的圈套?” 陆云晴之前已经与苏荷撕破过脸皮,就用不着再假模假样的,她现在只关心陆府如何会变成这个下场,大哥为何下狱,以及陆府后面究竟会怎么样? 她在李府本就不受喜爱,要是陆府再出点事儿,陈氏岂不是彻底将她踩在泥土里过活? 陆云晴不敢想象那样的日子。 “云晴,我虽与你大哥和离,但也只是感情上的事情,并不会牵扯到陆府的前程。我可以毫不夸张的告诉你,陆府出事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既没有栽赃,又没有陷害,只是遣人去陆府搜了一圈。要真论起来,只能算是推手,而不是凶手。 “你胡说!柳姨娘明明告诉我说,是你差人来陆府搜查的!若非如此,也不会找出巫蛊之物,大哥也不会被抓!” 苏荷静静望着她,喟叹一声无奈道:“你怎么不想想,府上为何会有巫蛊之物?” “我……” 在来郦园的路上,陆云晴仔细想过,如果巫蛊之物不是苏荷放的,便是陆府中的人。 祖母与大哥二哥皆不可能,那么只有柳萋萋了。 可陆府出事,她跟孩子们不也就跟着出事了吗?何来此一遭? “总之,如果没有你,大哥不会被抓。”她依旧死咬这一口。 苏荷不与她争执,差裴夏将绣花这套针线收好,又叫了些茶水和糕点。想到陆云晴怀着孕,遂将她的茶水换成了糖水。 陆云晴心中微动,想起没出阁之前,还是嫂嫂的苏荷总是会买些新口味的糖水给她,什么事情都紧着她随着她。 自从柳萋萋入府后,一切都没了。 她捧着汤碗喝了一口,唇齿香甜,口感很好。 “明春死了,你知道吗?” “她……她怎么会死?”陆云晴错愕之后,又鄙夷的骂了句:“该死!她既害死了暨儿,就该一命换一命,死的不冤枉。” “她死之前,留了一段遗言。我原本觉得一个婢子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可后来一查,谁曾想是真的?” 陆云晴眼一抬问:“什么遗言?莫非她还觉得冤枉不成?” 苏荷嘴唇一动,正要说出来,却又觉得不妥,便摆手婉然道:“罢了罢了,我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呢?反正熠儿娇儿都记在了你大哥名下,总归是从小养大的,就算长大了以后也一定会感恩……” 这话说的陆云晴心里一提,耳朵竖起来直接问道:“明春那死丫头都知道什么?熠儿和娇儿难道不是我大哥亲生的?” 怎么会? 柳萋萋刚生下他们的第二天,陆云晴就带着上好的补品以及钱财去探望,从他们长大到现在,三年多了,将近四年,不止是陆云晴,还包括大哥和祖母,付出了多少心血与精力? 陆云晴不信,反而怀疑是苏荷诬陷柳萋萋。 “陆夫人,你该不是想为明春开脱吧?她都死了,万一是故意说出那些话诬陷熠儿娇儿呢?” 孩子们最喜欢围在她面前姑姑姑姑叫个不停。 陆云晴不敢想象,万一他们不是陆府血脉…… “你若不信,只管去打听,看看柳萋萋是不是有个兄长?” 陆云晴怔了下,接着沉默起来。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大哥曾对她说起过,柳萋萋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陆云晴沉住一口气,对苏荷道:“我自然会去打听的。可如果你骗我,我就闹到小叔面前去,让他知道你的真面目!” “你既叫我夫君一声小叔,又该叫我什么呢?” 苏荷微微挺起下巴,素净好看的脸上噙着一抹清淡的笑容。 陆云晴却觉得,她故意使了法子嫁给陆淮鹤,才好在辈分上压他们一头! “我不会承认你的身份。”她咬着牙道。 苏荷也不恼,只反问她:“就跟我夫君不认可你们的关系一样吗?” “苏荷!你太过分了!” 陆家与陆淮鹤的关系乃是私事,被她这样一说出来,陆云晴脸上无光。 苏荷不打算嘲弄她了,侧头让裴夏将准备好的东西呈过来。 “打听消息得需要打点才行,这里是五十两银子,送给你了。” 整整五十两,便是寻常人家,也得一两年的生计了。 她却跟施舍般的递到陆云晴面前。 看着闪闪发光的银锭,陆云晴眼中亮的异常。 她有多久没有见到这么多的钱了? “这些……全都送给我?” 苏荷手指抚过银锭,歪着脑袋呵了一句:“不过是些身外之物,你拿去就是。” 陆云晴喉中一动,手指有些发痒,也跟着莫名的抚了上去。 银锭的质感冰凉又舒服。 想起丫鬟瞧不起她的发簪和碎银时,陆云晴沉默几秒,腆着脸接下了。 待她离开后,裴夏可惜那五十两银子,不由得道:“少夫人,没钱打点那是她的事,咱们干嘛要给她拿银子花?” 苏荷望着沁芳居的门口,淡淡道:“没钱她寸步难行。有钱了,她办事不拘谨,于咱们也有利。” 按照陆云晴风风火火的性子,只要被她查出点蛛丝马迹,必定会刨根问底。到时候,藏在柳萋萋面前的遮羞布,自然也就拉开了。 裴夏喃喃着:“柳姨娘与陆小姐两人,也不知谁会得势?” 苏荷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根绣花针,凝着细锐的针尖,轻轻一笑:“看她们的本事了。” 李府,清心居。 陆云晴顺利回来以后,将斗篷丢在一旁。 推开房门以后,室内顿时明亮起来。 她陡然一惊。 看见赵流云带着几个丫鬟婆子围坐在圆木凳上,一脸平静的看着她,目光更是在她怀抱着的银锭上停留着。 陆云晴本就身子重,拿着银锭走了一路早已累的气喘吁吁,此刻见到赵流云在这里,更是吓得魂不守舍。 “丫鬟说没见着你人,吓了个半死,去哪儿了?” 赵流云端的是主母姿态,大病初愈的她还有些气血不足,说话声也柔柔的,但主母的气势摆在那儿,便是陆云晴也不敢有一点冒犯。 第102章 多出来一个兄弟 “我……” 陆云晴也不遮掩,将银锭放在桌上,解释道:“我娘家遣人来给我送东西,我取东西去了。” “取东西要好几个时辰?” “闲来无事说了会话,没记着时辰。” 赵流云又问:“既是送东西,怎么不上府来,还要叫你一个怀身子的人出去取?” 再细眼一瞧,那行囊里包裹的果然是沉甸甸的银锭,也不知她是如何拿回来的? “少夫人想必知晓,我娘家出了些事情。想必是下人们怕上门来给李府添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避了嫌。” 换做当初的陆云晴,是断然不会在赵流云面前这般低声下气。可这半年多时间,她的棱角已经磨平了些,况且赵流云不似旁人那些凌弱的主儿,对她以及肚子里的孩子,都是极好的。 赵流云静静盯了她会,起身道:“夫君快回来了,正好能赶上你生产。既然身子沉,就别在到处乱走,免得惹出些不必要的麻烦。” 听见李祺快回来的消息,陆云晴顿时眼眶一红,不停的点头应下:“我会的好好的!我一定会平安的生下孩儿!” “那就好。” 赵流云没在清心居多做逗留,一大堆丫鬟随着她离开了。 陆云晴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再回眸看看自己这空落落的院子,暗暗发誓,只要李祺回来就好,只要她生下孩子就好! 第二日天将亮。 陆云晴又找到那日传话的小丫鬟,首先甩出两枚银锭,惊得丫鬟眼睛都直了。 “陆姨娘你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你帮我查点消息,事成之后,我再给你加两锭,怎么样?” 丫鬟欣然接受:“姨娘,唤我桃红吧。” “好……” 陆云晴俯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桃红见不是什么有难度的事儿,爽快的答应下来。 此时,大理寺中。 陆淮鹤抓住了给明春投毒的人,特意叫来苏荷旁听审讯。 堂下所跪之人是一位皮肤黝黑的汉子,年纪三四十岁,被捉拿时正在田地里锄草,对投毒的罪名自认不讳。 “为什么要害死明春?” 汗子解释:“我可不知道她叫啥名,有人叫我毒死她,我就毒死了,我也不晓得原因。” 堂上醒木一响,陆淮鹤目光森然,只觉得他话有些荒唐,质问道:“谁让你下毒的?” “我……我不晓得他是谁。蒙着脸呢,说是给我十两银子,喊我做事。为了钱我不得不去,不然没钱给我的妻子买药哩。” 汗子面容显得有几分淳朴,被抓来之前青云他们做了背调,家中只有务农的生计,也确实有重病的妻子。 陆淮鹤一连问好几个问题,他只管答不知道,迷惘的神情看起来也确实不知道。 一筹莫展之际,苏荷出声问:“那人的手臂是不是有残疾?” 汗子点头回答:“有有有!右手腕还是左手腕缠着呢!” 柳惊雷。 既然是他指使的,那么一定是为柳萋萋平后路,想着杀人灭口。 “你知道是谁?”陆淮鹤侧眸看她。 “我猜到了,只是现在并不好逮捕他。” “为何?” 苏荷的眼眸回望过去,笑意不达眼底:“因为,我在利用他。” 陆云晴要去调查柳萋萋的事情,一定免不了与柳惊雷打交道,双方都不是能受气的人,只能看谁更厉害了。 至于陆云晴…… 苏荷不想当好人。 她只希望陆云晴没有做母亲的机会。 从大理寺出来以后,苏荷得到消息,陆云晴那边已经遣人调查柳萋萋的背景。 裴夏道:“那个叫桃红的,只知道问柳家的左邻右舍,奴婢怕打草惊蛇,我们要不要帮助她?” “当然要。你去将咱们知道的事情,全部透露给桃红,她自会将消息带回去的。” “好。” 陆淮鹤将青云交给了苏荷,可有些事情用青云出面,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于是青云又吩咐给她两个下属。 这样一来,多了两个眼线,倒是省了她不少事。 陆府。 葳蕤阁遣人来听玉轩叫柳萋萋过去说话。 想来刘氏已经缓过神来了。 柳萋萋如她的愿去葳蕤阁,刚一踏进门,才知陆云晴又来了。 前一日她来,挺着个大肚子,孤孤零零的回来,倒叫柳萋萋好一阵心疼。 今日再一见,穿的衣服面料好了不少,人也静了几分,不似前日毛毛躁躁。 “嫂嫂来了。” 陆云晴嘴甜唤了声,刘氏则冷哼着没搭话。 要是换做以往,一声嫂嫂,能让柳萋萋高兴的三天睡不着觉。现在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多余,烦躁,想尽快甩掉这个称呼,最好是跟陆府所有人都没有关系! “你肚子大了,别总是四处走,好好待在李府养胎才是。” 柳萋萋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从容不迫。 陆云晴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旁敲侧击的,笑道:“说来也巧,我最近见着一个人,长相与嫂嫂竟然有五分相似?这本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是那人也经常在陆府出没,我便觉得奇了,还与祖母说笑,难不成还是嫂嫂的亲兄弟不成?” 柳萋萋脸色一僵,嘴唇一动正要解释,又听见她继续说。 “记得大哥曾告诉过我,说嫂嫂无亲族可依靠,无手足可帮衬,所以当年见着嫂嫂第一眼就想着当嫂嫂的靠山。如今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兄弟,岂不是太过匪夷所思了些?” 一番话说完,她忽然捂嘴笑了起来,赶忙拉住柳萋萋的手柔声解释说:“嫂嫂你是当我话多,千万别计较。我实在是许久没见你们,一时没个把门的。” 柳萋萋自是不会与她计较,淡淡一笑:“言重了,这是你家,说什么都可以。” 她侧头看向刘氏,故作关切的问:“祖母,今日的参汤可喝了吗?你身子愈见落后,可千万要补起来!” “有你在这府上,只当我死了罢。”刘氏冷冷哼了声。 柳萋萋还以为刘氏差人来唤她,是想与自己缓和关系,没想到还是这般针锋相对?顿时明白过来,一定是陆云晴授意将她叫来的。 第103章 陆云晴难产 前日两人便是在听玉轩内说的话,今儿何故非要在葳蕤阁与她见面 柳萋萋心中有了几分猜想,并没有吭声,只是继续装模作样,摆出一副贤媳的样子。 “祖母千万别这么说,你可不能倒,万一砚修回来,没见着你人,我还不知道如何交代呢” “你还好意思提他你实话告诉我,放在正厅里的那个诅咒布娃娃, 蚊子毕竟是她的手段,不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而在这个世界上,高学历带来的好处,却是显而易见的。 想当年,袁承志最喜欢的打法,就是直接以这套掌法对敌。赤手空拳之下,将对手的兵器震断。否则,真以为他七省武林盟主之位是天上掉下来的 之所以着急的赶回来只是为了能够在家里这边好好休息下,然后再去到剧组那边完成拍摄,这样一来,两边都不会耽误。 他将你魂魄封入一冰天雪地的高山中,又托梦给咱们泰家,假扮成你,说自己击败了一个极险恶的、会毁灭凡间的魔鬼,比之阎王,或许有过之而无不及。 虽然仅仅是探出了一个头部,但沈瑜仍将把来人的面容看了个七八分。 过来追捕他的那几人,顺势竟然也跟着往上翻,直播间的观众们一看,他们这几个伸手竟然也是非常的了得,一下子也都上去了。 “恭喜陛下,潘凤乃是冀州上将,武艺不弱于杨延嗣将军,沮授乃冀州名士,才智远胜于我,有此二人加入幽州,加上狄青乐进将军,当可与公孙瓒袁绍等一争长短!”曹操兴奋道。 不过只在转瞬之间,他立刻又发觉出自己这动作表露出来的胆怯,于是深吸一口气,抱紧了手中糖公鸡的残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 不止郭侃,就连角落里的贾诩也脸色大变,脸上浮现出一抹悔恨的神色。 大概五分钟后,叶尘慢慢的冒出了一个头,他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没现什么异常之后,这才慢慢的走了出来。 还有最后,孟令如是否回来了是否找到了控制自己病情的方法两人之间不是爱情,但他对她始终有一种同类之情。 算到这里,林迪皱了皱眉,新用户数量是增加了,那这些新用户有没有消费意向呢 “可悲的不是人,是世界,是政府,希望一切顺利。”王天风眼神难得带有一丝温柔看着明凡,微微一笑。 叶振不好意思直接说最后要去公司的事情,提前把内容编辑好了,最后加上句:“谢谢你。”然后把之前提前规划的一些今天的计划一同发给了王兮。 “原来如此,属下没有什么好补充的,只是觉得我们的时间也许可以往后压一压!”确定自己好不容易争取过来的一线冲锋队的角色没有被变动的迹象之后,李中卫当即就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板车全部停下来。下棋的还在下棋,喝酒的还拿着杯子,梳头的也还在梳头。 林迪只有两个药师在制作金疮药,就算金疮药这种低级药品制作起来很容易,按照金疮药的制作进度条,大概2秒钟就可以制作一瓶,可是这样的制作速度明显赶不上20万玩家的消耗速度。 蓝羽已经被采取了止血措施,吊上了药瓶儿,嘴上被扣紧了氧气面罩。 “难道你就没想到,这个软骨头会把你出卖了!”老家伙阴险毒辣着呢。 第104章 我该补吗?嗯? 见他走进室内,裴夏沏上一壶茶后屏退下去。 “回来了?金雀楼里的那伙盗贼,抓住了吗?” 近些日子以来,大理寺一直在忙这事。 盗贼团伙虽没在京城犯事儿,却是从其他地方逃窜来的。 陆淮鹤本可以交给下属们去捉拿,不知为何,非要亲自参与进来。 苏荷猜想,其中定有隐情。 “已经全部抓获了。他们一路从旬阳作案逃窜到京城,沿途虽没有再犯罪,但旧案在前,必须下狱。” 陆淮鹤说的斩钉截铁。 苏荷才注意到他眼中多了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要将这伙人审判处死才是正事。 “他们犯了什么旧案?”她问。 “人命案子。” 陆淮鹤捏着茶杯的手指紧握着,嘴角也抿得很直,浑身上下压抑着一股低气压。 而旬阳,是陆家的老族所在。 “哦对了,陆砚修一直在牢中吵着要见你,你呢?想见一见么?” 陆淮鹤脑袋稍稍一偏,侧眸凝着她。 苏荷想也没想直接摇头。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与陆砚修见面只会惹来一身骚。 陆淮鹤倒有些意外,还以为她会答应。 注意到他的神情变化,苏荷问:“我不去见陆砚修,你好像有一些失落?” 陆淮鹤将公务上的低气压甩在一边,极深的眸子停留在她身上,溢出淡淡笑意:“我只是在想,夫人何以对他如此狠心?” 那些拙劣又显得笨呼呼的算计人的法子,陆淮鹤只能当做没看见,并不能当做不知晓。 他的夫人,好像一直在与陆砚修一家子人作对。 这就算狠心了? 苏荷想起前世受他蒙害,满门下狱,纵火而亡,那样的切肤之痛无法让人呼吸,她经历过了,陆砚修也一定要尝一尝! “夫君有所不知,我进入过一个被灭满门的梦境,梦里的凶手,正是人面兽心的陆砚修。我若不手刃了他,恐梦境成真,再伤我一遍。” 连苏荷自己也没察觉,说这话时,目光格外凌厉。 “既然夫人想去做,为夫在背后帮忙就是。” 陆淮鹤嘴角轻牵,昏黄的烛光下,衬得他眼眸深不见底的黑,凝着苏荷时,更似躲藏了一抹星光。 苏荷见他既不反对,也不防备自己,心中情绪复杂。 “你……不觉得我荒谬吗?” 前世被她当作梦境一样,虚无空白的讲了出来。 陆淮鹤竟也相信? 他的神情不似撒谎,是真的专注且认真的相信她。 “即便是夫人说太阳是打西边儿升起来的,为夫也会相信。” 苏荷抿唇一笑,忍不住道:“这算哪门子的相信?” 见她乐了,陆淮鹤也笑道:“夫妇一体,自然听崇。” 苏荷笑着说他耍滑头。 不过心里听了,还真美滋滋的。 她见陆淮鹤眉梢见挂着一股疲惫,伸手轻轻抚平了眉间,柔声问:“这些日子都忙,饭也没好好吃,要不我去给你熬点参汤,补一补吧?” 陆淮鹤顺手捏住她细嫩的手掌,放在嘴角亲吻了一下,抬眼戏谑道:“夫人觉得我该补吗?” 见着他这幅样子,苏荷登时明白过来他指的什么,当即坐直身子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最近都没有按时吃饭,营养肯定没跟上,多喝点参汤可以将营养补起来……” “嗯好,夫人说的话我听见了。该补就补,绝不少喝。” 陆淮鹤一只手散漫慵懒的支撑着脑袋,另一只手轻轻揉挲着她的手不放,眸中的故意简直太明显。苏荷真是解释也不好,不解释也不好,见他这样镇定,自己却慌成了熟透的柿子,未免有些羞赧。 “晚上喝参汤容易长胖,还是歇息吧,我……我乏了。” 苏荷将手从他掌心收回来,几步走到梳妆台前开始卸首饰。 陆淮鹤见她羞红的脸颊,也不故意打趣,支着脑袋静静望着她的背影。 苏荷取掉发髻,青丝松散开来,没听见身后有任何声音,回头一看,才发现陆淮鹤撑在桌边睡着了。 “这人也真是的。” 明明床榻就在几步的距离内,他竟也懒得动了, 苏荷卸下最后的耳饰,起身走到他面前,纤细的手臂刚挽过陆淮鹤的臂膀,下一秒就被他拉近了怀抱。 唇中呼出来的热气轻轻扑哧在苏荷的脸上,扰的她痒痒的,忍不住别过脸想要站起来,却又被他拉了回去。 “你装睡?” “是装睡,但困是真的。” 陆淮鹤勉强支撑着乏倦的眼皮,忍不住逗弄她。 苏荷有些心疼,纤指抚上他的眼角轻轻触摸,柔声道:“上榻吧。” 陆淮鹤嘴角一勾,拦腰将她抱起,朝床榻走去。 秋夜凉飕飕的,一阵风来,还将人吹了个激灵。 桃红一路从李府喊人回来,步子跑的有些急,路上喘了又喘,终于回到陆府,听着室内的陆云晴凄厉的惨叫声,忍不住颤抖了下。 一并来的还有赵流云,她作为李祺的正妻,陆云晴生产这事,她应该在场。 院子的尖叫声断断续续,好似已经没力气了。 赵流云忍不住问:“几时开始生产的?” “回夫人,陆姨娘已经疼两个时辰了,再这样下去,怕是大人跟孩子都保不住……” 桃红想着自己给陆云晴办事,还有些银子没拿到手呢,可不能让她这样死了。 纵是赵流云与陆云晴不对付,在此时也期盼着她能顺顺利利。 “好端端的,陆姨娘为何会离开李府?胎儿昨日才检查过,脉象特征极为平稳,如何会难产?” 赵流云质问桃红,桃红一时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偷偷瞥了眼柳萋萋,只好如实禀告:“姨娘因家事回府探望,与陆府的柳姨娘不知谈论了什么,被她一推搡,姨娘大着肚子倒下去,立马就喊疼……” 柳萋萋深呼吸一口气,她只是不想搭理陆云晴的逼问,可没想过要谋害她肚子里的孩子,这要是陆云晴在陆府一尸两命,李府怎会放了她? 当即反应迅速,直接反咬陆云晴一口说:“赵夫人,你千万别听这婢子胡说八道。我与云晴是姑嫂情谊,她于我有大恩,我就算是因为天大的事情也断不可将怀有身孕的她推倒!是她自己站在台阶边上,脚下一滑没有站稳才倒了下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第105章 要个公道,没什么不妥吧? 柳萋萋知道陆云晴在李府其实不受宠,陈夫人是见她一眼也嫌脏,若不是因为有了身孕,她连进李府的资格都没有。 只要不闹出人命,一切都好商量。 “就算她不慎脚滑,也是在你陆府出的事,怎么就与你没有关系了?” 不等赵流云回答,李祺铿锵有力的声音率先传了进来,他负伤归来,身上的铠甲还没有脱掉,听见陆云晴出事的消息立马赶了过来。 室内陆云晴仍在尽力生产,稳婆不停的鼓励她。 李祺情急之下妄图闯进去,被赵流云拦了下来。 “生产之地污腥,夫君不可进入!” “云晴在里面!” 赵流云按耐住他:“夫君不可!” “生了!生了!” 伴随着陆云晴最后一声惨叫,稳婆欣喜万分的叫出声来,可还没高兴起来,从里面传来好几下响亮的拍打声,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寂。 房门被推开了。 稳婆双手是血的走出来,一脸惋惜:“夫人!少爷!孩子刚生出来就断气了!” 赵流云一惊忙问:“大人呢?大人有没有事?” “姨娘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这孩子……”稳婆看向室内。 赵流云走进去看了一眼,略有不忍道:“抱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是。” 再看一旁的柳萋萋与李祺,皆没回过神来。姗姗来迟的老夫人刚来就听见要埋孩子这一事,认为是赵流云妒忌云晴心生下了孩子,背地里使小计谋害得孩子没命,直接一拐杖甩在赵流云身边,索性没砸中人。 听闻还是个男胎,云晴并不受李家喜欢,就等着生下小少爷为她长势气,也好抬升下地位,如今倒好,什么都落空了! 赵流云冷脸看着刘氏,念在她是长辈的份上,懒得多生出些事端,便未曾搭理。谁知刘氏蹬鼻子上脸,指着赵流云口口声声为陆云晴抱不平。 “自我云晴入府,你们不将她看做是个正规主子也就算了,可她怀着身子,你们却日日给她喝猪油汤是何居心?今日难产,断然是子大难生!可怜我云晴无父无母,没个人依靠,只能被你们欺负!” 想到陆砚修才出了事多久? 陆云晴身为出嫁的妇人,又在陆府出了事端。 刘氏要是不倒打一耙,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怎么可能脱身? 只是可怜刚出世的婴儿,眼睛都没睁过一次,便没了气息。 面对刘氏的指责,赵流云只觉得可笑,反讥道:“你那么清楚,不如说说陆姨娘是如何摔倒的?” 刘氏语塞,下意识瞥了柳萋萋一眼。 尽管两人不对付,但眼下必须得是一条心。 柳萋萋来到李祺面前,语气娇柔,说话时眼神更是黏糊糊的,“小将军,云晴这事儿可真怪不了我们……你们也都知道她挺着那么大一个肚子,谁叫她不好好待着,还跑来这么远的地方呢?想来是路上动了胎气也不一定。” 李祺初归来,还不知道陆府发生的这些事情,只是之前听云晴提起过,很喜欢这个叫做柳萋萋的小嫂嫂。 他着急陆云晴,也顾不得可怜的男婴,直接开口要带陆云晴回去李府。 赵流云制止了。 “夫君,此事错在陆府!平白无故的,陆姨娘为何会离开李府?为何会忽然摔倒?桃红是咱们府上的家生子,她的话绝对可信!” 一条人命,怎么能算了? 刘氏见她这个小妮子死咬着不放,幽怨瞪了一眼,开始捶胸顿足一阵假装,“宣德将军,云晴乃是我们陆府的人,她完好无损的嫁给了你,今儿出了这般事故谁也不愿意见着,你不知道老身见着那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时,心都碎了!那婴孩着实可怜,怪只怪他的命数太短,没有福气!不如老身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你们将云晴好好抬回府上,差人仔细照料着,等身子恢复妥当以后,再重新要个孩子也不迟。” 赵流云闻言,气的横眉冷对,嘴唇一动,正要质问时,苏荷的声音从外间传来。 “老夫人莫要分不清对错主次!既然人是在你们这里出的事,怎么就不承担责任?还是说,在老夫人的心中,陆云晴母子两人的性命,无关紧要?” 李府中的事务赵流云操持的较少,遇见这种场面难免会慌了神。苏荷一出现,她的心稍稍稳了几分。 苏荷走到她身边,宽慰解释道:“你姐姐身子不便,特让我来此协助与你。陆府这群刁蛮人,没为难你吧?” 按照赵婉蓉那般执拗的性子,自家妹妹受了委屈,便是提着刀拿着剑也是要找回场子的。 只是她身子不给力,怕情绪起伏对腹中胎儿有影响,所以才不来此处。 有苏荷在,也是一样的。 “你来凑什么热闹?”刘氏一见到她,浑浊的眼中极其不满,便知此事不好应付。 苏荷倒是没什么可怕,只是她如今的夫君是陆淮鹤,沾了人命的事儿,传到大理寺去可不妥。 身旁的柳萋萋乍一见着她,视线忍不住望过去。 苏荷穿着精贵值钱的浮光锦裙,袅袅娉婷,发上没有华贵的环佩叮当,姿容素净,更加显得人盈淡。 尤其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眸,鲜活乌灵,与新月无异。 柳萋萋下意识瞥见自己身着的淡青色长裙,袖口已经洗的有些发白。 她偷偷捏紧袖口,有些局促的后退一步,不想与苏荷站的太近。 “老夫人有所不知,前婆母离世前曾叮嘱过我几句话,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云晴。我作为她曾经的嫂嫂,别的没法帮衬,但帮刚出世的小侄儿讨一讨公道,没什么不妥吧?” 苏荷微微抬头,清秀绝伦的脸上眉眼疏和,隐隐透露出一丝淡离。 侄儿? 她与陆府血海深仇,要不是为了复仇,谁会认陆云晴的孩子? “张氏都死了多久了?她的话你也愿意听?”刘氏微眯着眼。 “难道老夫人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冷漠无情吗?” 刘氏见她态度强硬,没有周旋的余地,便知苏荷是来看笑话的,什么为云晴的孩子讨要个公道,不过是假话。 她道:“你想怎么办?” 第106章 想救你们的娘亲吗 苏荷的目光落在柳萋萋身上,淡淡道:“既然有桃红做人证,证明云晴是被柳萋萋推搡过才摔倒难产的,不如就将她交给李府处置,也好平息他人口舌。” 交给李府处置? 李祺的母亲陈氏是京中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她做事向来严格,柳萋萋要是落在她手中,还能有回来的余地? 不等刘氏回答,柳萋萋率先一步踏出来,严令拒绝:“不可!” “杀人偿命,为何不可?”苏荷眼神凌厉,斩钉截铁的问。 柳萋萋面露一丝犹豫,仍死咬桃红说谎,陆云晴摔倒一事跟她没有关系。 苏荷冷笑道:“有没有关系,等李府的人来定夺。又或者,将案子报由大理寺,请他们决断!” 她赌柳萋萋不敢将事情闹大。 “老夫人,你说呢?”苏荷侧过眸子。 刘氏此时还不知道柳萋萋背后的那些勾当,可眼下陆砚修的事情还没个着落,要是再惹怒李府多一个敌人,于陆家多有不利。 她心里一盘算,干脆将柳萋萋抛出去,不过是个卑贱没有背景的妇人,即便以命相抵了,也不可惜。 柳萋萋似乎猜中她所想,立马道:“老夫人!我是被冤枉的!” 刘氏淡淡瞥她,声音轻蔑:“冤不冤枉,无不无辜,并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幸好云晴没事,否则你这一条命不够赔!” 她一声令下,杨婆子立马就要将柳萋萋双手绑起来。 “谁敢动我?” 柳萋萋挣脱掉杨婆子,后退几步保持着距离,正在此时,在学堂读书的陆熠陆娇寻了过来,见到娘亲要被抓走,纷纷挡在她身前。 “不准带走我娘亲!” 柳萋萋弯腰将他们抱在怀里,似乎有了底。 一段时间没见,这对孩子又长开了几分。 瞧瞧那模样,那神韵,还真是与百里枫有三四分相似。 苏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 “来人,将她带回去!” 李祺直接叫下属来将柳萋萋带回李府审问。 因为关心云晴,在污浊收拾干净以后,便第一时间跑了进去。 走廊外边,刘氏苦沉的一张脸没有说话,眼睁睁看着柳萋萋被带走,两个孩子跪在地上哭个不停。 “我没错也没罪!就算李家审讯我也绝不会认错!” 柳萋萋仍在喊冤。 陆府已经没有再待下去的价值,她必须听从兄长的话另寻靠山,当初阴差阳错搭上了百里枫这条大船,就是她最好的出路。 可在这之前,她不想牵扯上官司。 苏荷款步走到她身前,微微俯着身,眸底闪过一丝厌恶。 “陆砚修什么都没有,当初你怎么就愿意跟了他?” 还心甘情愿在别院无名无份的五六年,她甚至都想歌颂这段伟大的爱情,让世间的话本子广为流传。 柳萋萋闻言恍然大悟,挣扎着站起来逼问:“你故意对付我,就是计较这个?那你当初还何必装大度要和离?” “和离这件事我从不后悔,现在的陆府不是连你也不想待了吗?”苏荷笑了,可那笑容只是短短的一瞬,很快又冷了脸色,平静道:“若我是你,当初就该攀附个高门子弟,即便是做妾,也比陆府这等小门小户的主母位置高。不像现在,还在这趟浑水里淌着。” 柳萋萋嘴唇微动,眼里震惊异常,“陆砚修……真是被你所设计入狱的?” 苏荷轻晃了下脑袋,微笑纠正:“怎么会是我呢?那等诅咒之物不是你放在牌匾后面的么?” 事实是这样没错,可除了柳萋萋与柳惊雷,巫蛊之事再无旁人知晓。 她也只是想着,将刘氏那个老东西送上西天,享受极乐。那样,陆府就是她说了算。 谁又能想到,苏荷顺水推舟,借口回来陆府寻找遗落的物件儿,将了他们一军。 本该是利己的东西,竟反过来被她用来对付自己? 柳萋萋一时难以消化,胸口起伏着哑声质问:“你厌恶陆砚修,仅仅是因为他在你面前隐瞒了我的存在?你也是世家出来的千金小姐,心思怎么这样狠毒?” “狠毒?” 苏荷一把掐住她的下颚,指尖微微用力,立马传来柳萋萋的叫疼声。 “当初我要是这样狠毒,也不必再重来这一遭。” “你与陆砚修曾那般对我,我辱你至此并不过分。” 更过分的,还在后头呢。 柳萋萋咬着唇眼泪快要流下来,听不懂苏荷在说什么,还以为她提的是当初住在别院时,陆砚修拿她的嫁妆养自己这事。 几秒后,苏荷松开了她的下巴。 手指在衫裙上擦了擦,嫌脏。 “李府的陈夫人惩治人极有一套章法,想必你会尽兴的。” 苏荷居高临下丢下这句话后,提步而去。 柳萋萋揉着发红的下巴,眼中极其不愿,身子却被李祺的下属们架着出了陆府。 走廊上陆熠和陆娇还在哭哭啼啼的要着娘亲。 刘氏最厌恶的就是吵吵嚷嚷的局面,加上她年纪大了,身子久站不得,很快回了葳蕤阁。 李祺与赵流云在室内陪伴着陆云晴,只有苏荷站在走廊上静静的看着孩子们哭泣。 “想救你们的娘亲吗?” 她蓦地开口。 陆熠率先止住眼泪,一脸警惕的望着她:“你有什么法子可以帮我们?” 以前住在别院时,娘亲在他们面前说过,爹爹身边有位正妻粗鄙强势,尤善妒忌,根本容不下他与妹妹。 所以来到陆府以后,陆熠对她怀抱着满满的敌意。 他更不会想到苏荷有什么法子能救出娘亲。 苏荷盯着陆熠好几秒,忽然记起他已经足足满四岁了,四岁孩童的话,应该很有说服力。 “我与你娘亲不是朋友,所以我并不会帮助她。” 陆熠顿时脸涨的通红,握着拳头没有回答。 苏荷弯下腰身,掸走他膝间的灰尘,自顾道:“如果是我蒙冤受了委屈,兄长自会为我讨回公道。你们年纪太小,还不懂世间人心险恶,也只有至亲之人才会真心帮忙。” 至亲……的人? 陆娇抹了把眼泪,扯住陆熠的衣角急忙道:“要不我们去找舅……” 第二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陆熠制止住了。 第107章 辱你又怎么了 他提防着苏荷,怕她有什么坏心思,而且娘亲之前打过招呼,有关舅舅的事情一概不准提。 察觉到两个小孩子的举动,苏荷只觉得有趣,她仰头望了眼天色,轻声道:“秋夜可凉了,这人要是在外边儿,保不准会得风寒呢。” 陆熠见状也跟着看了眼灰沉沉的天空,快要下雨似的。 “裴夏,我们走吧。” 苏荷不再搭理他们,进到屋子里跟赵流云道别以后,则带着裴夏离开了陆府。 陆云晴如今还昏迷着,待她醒来后绝对不会放过柳萋萋。 这下,倒是坐山观虎斗了。 晚些时候,疾风肆意,天边果真下雨了。 裴夏去热了一壶茶回来,掩上门帘,将潮湿的雨气隔绝在外。 苏荷坐在烛光处温书,看到兴起处,格外入神。 裴夏倒了杯热茶在她手边,又添了两碟新做的糕点,“小厨房做的桂花酥,夫人尝尝怎么样?” 苏荷尝了一小块,觉得还不错。 “大人在书房吗?给他送些尝一尝。” 裴夏抿唇一笑:“夫人怎的这般见外?反正大人每夜都在沁芳居留宿,何愁尝不到呢?” “你又贫嘴!” 院外有人来通报消息,说是李府那边传来的。 苏荷忙唤了进来禀告,才得知柳萋萋被带到李府之后,还没来得及审问,人就不见了。 “知道她去了何处吗?” “小的不知,李府如今正大张旗鼓的找人呢。” 苏荷了然:“行了,退下吧,继续留意着消息。” “是。” 探子退出后,裴夏没忍住问:“柳姨娘是逃了?” 白日还口口声声喊着自己冤枉呢,晚上就现出原形。 苏荷道:“就算她矢口否认,可等到陆云晴清醒之后,也不能撇清关系。” 看来,是陆熠那小家伙那边找人了。 柳萋萋啊柳萋萋,这一逃可将你的罪名做实了。 苏荷朝院外看去,悬挂在梁上的灯笼被风吹的摇摇欲坠。 她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吩咐道:“将剩下的桂花酥装好,我要去见一个人。” “夫人不留给大人吃了?”裴夏问。 苏荷弯唇笑着说:“明儿我亲自去糕点铺买给他吃。” “听夫人的。” 夜晚来风雨来的有些急。 苏荷肩上搭了件披风,随着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来到地牢。跟门口的狱吏塞了些银钱后,才得以通行。算算时间,再过两日,就是陆砚修审讯的日子了。 进入地牢后沿着昏暗的小道一直走,下了几层台阶,再绕过两个转角,终于来到陆砚修的牢门前。 几日不见,他胡子拉碴的,沧桑不少,身上的囚衣也显得污浊不堪。 见到苏荷,陆砚修眼前一亮,手脚利索的从干草堆里爬起来,双手握着牢门情绪激动:“是你陷害的我对不对?是你!”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苏荷轻掩着鼻尖,似乎有些嫌弃他身上的味道。 当初陆砚修整夜整夜的流连在外,彼时柳萋萋的事情还没有暴露出来,苏荷只当他贪恋烟花场所,随口多关心了几句,得到的也是这样的回答。 “苏荷!你倘若不想与我和离,直接明说就是!何必在和离之后,还拐着弯儿的给我难堪?给陆家难堪?” 想到自苏荷出府后,陆家的运势急转而下,如今他更是身在狱中,眼看着太子就要亲审,陆砚修因无法脱身而愤愤难平。 苏荷眼中含笑,语调讥讽:“像你这种烂到骨子里的人,就算丢在大街上连狗都不会多闻一下吧?就别给自己脸上添金了。” “你!” “我今日来,是看在以前与你的情谊上,好心送些食物给你。”苏荷侧眸,裴夏立马将桂花酥从食盒里呈出来,牢中没有桌子,只好将桂花酥放在地上。 陆砚修低头,看到熟悉的糕点明显一愣,耳边继续传来她的声音:“今年的桂花酥你还没吃过吧?尝尝吧。我记得,城东那间糕点铺子是你常与柳萋萋私会的地方,每每你去,定要待半日,然后给我捎些凉透的桂花酥回来。” 陆砚修闻言抬眼,眸中露出惊讶。 他与萋萋掩藏的很好,明明没人发现,苏荷怎么会知道? 苏荷弯腰拾起一块桂花酥,递到他嘴边,眉眼淡淡笑着。 陆砚修迟疑片刻,微微凑近几分,张开了嘴。 桂花酥却从他嘴边滑落,掉在了地上。 苏荷佯装不巧:“哎呀,手滑了。” 陆砚修紧咬着牙关,挤出几个字:“你辱我?” “你为阶下囚,辱你又怎么了?”裴夏抢话道,她还真搞不懂,这人都在牢里坐着了,还这般神气? 苏荷静静望着他,嘴唇微动,问道:“你可曾后悔与柳萋萋在一起?” 听见这话,陆砚修只当她还留恋自己,眼神细细落在对面的身影上,无端想起当年在护城河边的初见。 那时的苏荷双目犹似清水明潭,顾盼生辉,让人心动。 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苏荷,细致明净的脸颊多了一丝成熟的韵味,周身多了清雅高华的气质,与自己凝视时,眼眸清淡,毫无波澜,与之前到底是大不一样。 陆砚修微微挺着下巴,傲然回道:“萋萋为我生儿育女,功劳不少。在我心中,她的地位确实远甚于你。” 早知道他会这么回答,苏荷秀美的娥眉舒展开来,弯起唇角,语气温和的问:“你为何那样肯定,她生下的,一定就是你的孩子?” “你……什么意思?” “你身处牢中,消息闭塞无人告知,恐怕还不知道现在的陆府乱成一团糟了吧?”她望着陆砚修怔然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爽快。 “萋萋?你把她怎么了?”他忽然激动起来。 “我只是一介妇人,能把她怎么?是她自己害得云晴摔倒产下一名死婴,怕李家追责,逃了。” 苏荷故意放缓语速,直到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落下,像是温柔的递上一把绵密的针,等着看陆砚修的反应。 他果然震惊,连声否认:“萋萋最是温柔,与云晴关系甚好,怎么会陷害她?” 第108章 一个谋士,没了就没了 以往在别院时,云晴总是会提着不少好东西去探望萋萋和两个孩子,两人还在私底下以姑嫂相称,连萋萋入府,云晴也在背后极力支持,怎么会…… 陆砚修知道云晴在李家日子过的艰难,就等着生下孩子才能换来好脸色,这下孩子没了,李家岂不是会更加轻贱她? “熠儿和娇儿呢?祖母呢?她们没发生什么事吧?” “老夫人好得很,还死不了。至于陆熠和陆娇,你引以为傲的孩子们,究竟是有人护佑,从此荣华富贵?还是以后销声匿迹?我可说不准呐!” 百里枫那样性情难以捉摸的人,谁知道他得知有骨肉在世会是什么想法? 高高在上的皇室之人,能允许一个乐妓生下孩子? 当初陆砚修将柳萋萋母子三人领进府门时,可谓是张灯结彩,光明正大,恨不得昭告全天下他有一双龙凤胎。要是事情真相一出,百里枫未必不会嫌弃。 陆砚修不死心的继续问:“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在点拨你,就看你聪不聪明了。” 苏荷并不打算直接告诉他真相。 有时候,亲手剥开的事实,会让人更加残忍。 “哦对了,你的小儿子死了,这事儿知道吧?”她佯装忽然记起,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着某条不值钱的猫猫狗狗。 陆砚修当然知晓此事。 之前明春死在牢中时,狱吏曾告诉过他缘由。 “明春那个贱婢!可怜我儿,没有福气!” 暨儿没了,陆砚修竟没有多难过。 想起他身上连片的黑斑没法医治,还要伴随着长大,影响一生……陆砚修却觉得更重要的是,京中会如何笑话他? 苏荷冷嘲道:“陆家本就是无福之地。” 地牢阴冷,周遭更显得昏暗清冷。 苏荷此行的目的达到了,懒得再多待片刻,带着裴夏离开了这里。 她一走,躲藏在地牢外的陆知礼来到陆砚修面前,原本意气风发的脸上也多了几层沧桑。 “苏荷跟你说了什么?” 陆砚修冷然哼道:“那个贱妇!竟然敢辱我!” 她特意来此一遭,不就是专门存了侮辱人的心思?还来送什么桂花酥? 陆砚修一脚将碟中的桂花酥踹翻在地,仿佛在凌辱苏荷一般痛快。 “太子亲审,你可有对策?”陆知礼懒得看他这些蹩脚的动作,眼下能保全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陆砚修摇摇头,他身处被动,想不到好的对策。更何况,自古以来巫蛊之术都是大罪,圣上降罪下来,如何有法子脱身? “一切的麻烦都有解决办法。” 陆砚修望着陆知礼,“你……想怎么做?” 陆知礼静默几秒,回答道:“公堂之上,你只需否认即可。其他事情,我来安排。” 陆砚修半信半疑,信的是手足之间的那份坚定,疑的是他是否有如此能力? 虽然陆知礼背后靠着百里枫这座大山,但陆家早就没有价值,他身份尊贵,何须淌这一趟浑水? “大哥放心,你会安然无恙的,我们都会的。” 他的话给了陆砚修一记定心丸,可心里实在好奇要如何才能脱身? 走出地牢以后,苏荷紧了紧肩上的披风,裴夏眺望夜空一眼,见风起的急,随口提醒道:“夫人,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似的,咱们得走快一点了。” “好……” 苏荷的回答还停在喉咙中没有说出来,脚下便一顿。 在她视线所望到的地方,看见百里枫坐在马车车夫的位置,手上牵着马绳,平静又危险的凝视着自己。 裴夏还没认出他的身份,当即斥责道:“是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也敢坐郦园的马车?小心弄脏了你可赔不起!” 没等到百里枫回答,从马车后面跑出来几个侍卫,将苏荷与裴夏团团围住。 初见这架势,裴夏被吓得心陡然一缩,却也还是大着胆子护在苏荷面前,颤抖着声音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百里枫跳下马车,双手背在身后,随便一个眼神过去,侍卫们就涌了上来,将裴夏抓了起来。 “二皇子这是做什么?”苏荷冷声问。 裴夏一听那人竟然是皇子,心里抖的更加厉害。 百里枫眉梢一挑,故意说道:“你这婢子好没规矩,这般教训本皇子,难道还不能受点惩罚吗?” “来人,掌嘴!” “不可!” 苏荷快步来到裴夏跟前,将身边的侍卫推开,挡在她面前声音微扬:“她是我的人,二皇子要责罚,不如责罚我?” “一个奴婢而已,本皇子还没有法子惩治了?来人,将陆夫人请开,今儿这人,我罚定了!” 百里枫眯着眼睛,似有几分怒意。 苏荷紧紧抱着裴夏,一点儿也不松开。侍卫们见她般举动,也没了法子,只得回头无奈的看着百里枫。 这可是陆淮鹤的夫人?要是有任何闪失,后果不还是他们承担? 百里枫见苏荷丝毫不动,如此护着一个卑贱的婢子,忽的笑了,“一个婢子就这般看重?陆夫人还真是重情之人?本皇子好奇,要是苏家的人出了点什么事,陆夫人是否也会这样着急?” 提到苏家,苏荷的眼睫一颤,望向百里枫的目光隐有愠怒。 “苏家,怎么就挡了二皇子的路?” 百里枫耸耸肩,语气轻描淡写:“是你挡了我的路。” 陆知礼是他谋士这件事,京中早有传闻,苏荷却还设计陷害他作弊,又带人去陆府搜查出诅咒圣上的巫蛊东西,一而再再而三的,插手其中,可不就是挡了路? 苏荷拖长尾音哦了一声,淡淡的嘲笑他:“二皇子身边是没人了吗?一个没有功名与背景的谋士,没了就没了,这般舍不得?我可从来没有想过要阻挡二皇子的路,实在是陆家负我在先,我若不还击,倒显得我好欺负似的。睚眦必报,难道不也是二皇子向来喜欢做的事情吗?” 当初陆知礼因作弊案受到纷扰,百里枫很快警告了她,那支冷箭她现留着放在箱底呢,也是为了警醒自己。 第109章 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你怕什么呢 人若犯我,我必还之。 百里枫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神色也显得阴郁:“我早说过你伶牙俐齿,还真是一点儿没错。苏荷,别想着惹怒我。就算将来是太子即位,我好歹也是个藩王,捏死你,捏死苏家,就跟玩泥巴一样简单!” 苏荷眉心微蹙,沉声回答:“二皇子受万民供拜,便是这样对万民喊打喊杀的么?也难怪呢,太子得了民心,而你,什么也没有。” “你……” “原来夫人在这里?还真是让我一阵好找。” 一道温柔又清冷的声线响在耳侧,陆淮鹤踏步而来,春风含笑的走到苏荷面前,很自然的揽过她,低声问:“不是说探望一下就回来,怎么耽搁这么久?” “我……” 见到他,一直紧绷着的苏荷方才卸下防备,因生气的眼瞳透亮泛红,如同清水浸过的玉石。 陆淮鹤怜惜的揉揉她小脸,伸手舒展开紧蹙的眉心,声音清润:“二皇子本就不是好人,你害怕是应该的。有我在你身边,他不敢冒犯。” “本皇子何时不算好人?陆渊你眼神没问题吧?而且她哪里害怕了?” 百里枫越来越不懂陆淮鹤,不娶妻就不娶妻吧,孤孤单单的有什么不好?一辈子那么短,有什么不能过的?非要娶个女人来气他? 陆淮鹤展眉看来,温言解释:“二皇子的口碑在京中一向不好,我夫人胆小怕事,最惧祸端,自然会害怕你。” 这这这……跟不解释有什么两样? 百里枫翻个白眼,偏要在口舌上占个上风:“深更半夜的,你家夫人独自去牢里探望前夫,本皇子怎么觉得一点儿也不清白?” “是么?在我看来,夫人留恋旧情,乃是重情重义,非薄情之徒。”陆淮鹤眉梢微挑,语调故意拉长且慢,揽住苏荷腰身的手还紧了几分。 不知为何,听见他为自己开解,苏荷有些莫名的心虚。 她与陆砚修倒是清白,可深夜来此本就不好推说,而且事先还没有告知于他。 苏荷暗自叹息了声,有些发愁待会该如何跟陆淮鹤解释。 百里枫彻底抓狂:“陆渊,你脑子被驴踢了吧?” 那个女人还是个二嫁妇,怎么就让人稀奇了? 陆淮鹤随口回答:“兴许二皇子是那头驴。” “你!” 苏荷掩嘴轻笑。 能在陆淮鹤面前吃瘪,百里枫算是最不委屈的人了,谁让他名声差到街边的老太太都要唾弃一口? 挥金如土,劫掠少女,光明正大出入青楼……还有许多未曾记录在册的小事。 难怪了。 “夜深了,我家夫人畏寒,先告辞了。” 陆淮鹤不在此多做逗留,带着苏荷坐上了回郦园的马车,路过被百里枫坐过的位置时,还嫌弃的擦了擦。 裴夏也明晃晃的在侍卫们的注视下坐上了马车。 待车内坐定以后,苏荷偷偷打量着陆淮鹤的神情,见他没什么异样,嘴唇一动着急想要解释:“其实我跟陆砚修没什么……” “我再晚来些,百里枫定然要在你面前示威。” 他那种人,在朝堂上没有争得一席之地,所以总是会在其他地方弥补回来。 苏荷沉眸:“我不怕他。” 陆淮鹤侧过目光,慢条斯理的问:“他若真下了杀心,在那等空旷无人之处,你有几分逃离的把握?” “我……” 苏荷说不出,也预估不出。 杀人的手法和掩饰有千万种,百里枫那样的疯子狂起来,她或许……没什么机会。 “阿荷,我绝不会用恶意去揣测你分毫。”陆淮鹤的唇角小幅度地扯了下,继续缓慢的说:“你也应该相信,我有能护佑你的能力。日后有什么私事需要处理,不用回避着我。” 苏荷一愣,低下头静默几秒,点了点头。 手上覆来一片暖意。 “我又不是豺狼虎豹,你怕什么呢?” 陆淮鹤的指腹在她的手背上来回摩挲,动作停顿间似乎藏了些无奈。 苏荷睫羽眨动,没有回答,静静听着车轮驶回郦园的声音。 到了太子亲审这日。 刘氏带着陆府家仆早早候在大理寺外,途中见着被押至而来的陆砚修,心疼的老眼泛泪,抹了一把又一抹、 陆砚修也只能远远的瞧他们一眼,没有看见柳萋萋的身影让他心里有些不安,好在熠儿和娇儿在人群里,正激动的跟他挥手。 肃穆庄严的公堂中,太子百里隽面容严肃端坐在上面,直到看见陆砚修押至上来,神色才有了些许变化。 陆淮鹤协助审理,屈居旁侧,神色稍沉,深蓝色的官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人威厉敬畏。 “堂下何人?”百里隽蓦地出声。 陆砚修跪付在地,胆战回禀:“微臣名叫陆砚修。” “云水巷的陆府可是你家?” “……正是微臣府邸。” “孤听闻,在你府上搜出了诅咒圣上的巫蛊之物,可有话说?” 陆砚修急忙解释:“回太子!臣是被冤枉的,那东西臣根本不知道!圣上勤政爱民,宽厚仁恕,臣崇尚还来不及,怎么会想法子设下诅咒?” 百里隽皱着眉:“既是在你府上发现,想来也是你府上的人所设。你身为一家之主,应当担责。” “太子!臣冤枉啊!” 陆砚修嚷嚷着喊冤,被百里隽一声醒木击的哑口无声,又听见他冷声道:“圣上久病不愈人尽皆知,最厌恶的就是巫蛊之术,今日你要是想脱罪,必须将真凶呈于堂上,孤也好向圣上交代!” “微臣……微臣不知。”陆砚修哪里知道是谁偷偷藏的?说不定是孩子们的恶作剧? 陆淮鹤凝视着他问:“府上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之人?” 陆砚修摇摇头,他从来不在意身边的人或事。 “太子殿下!老身要禀告!” 堂外,刘氏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走上前来,陆砚修不知她站出来是为了什么,赶紧劝道:“祖母,你这是做什么?快些退下?” 刘氏却道:“退下?我退下了,谁为你讨要公道?” “祖母……” 第110章 他……挺温柔的,对我还不错 “太子,老身知道那诅咒的娃娃是何人所放。”刘氏昂首挺胸的跪在地上,声音响亮足够每个人听见。 百里隽问:“讲。” 刘氏毫不犹豫,当即便道:“这般心思歹毒之人,是我府上一名姨娘,名字叫做……柳萋萋!” 陆砚修陡然不解,“祖母你胡说什么?” 刘氏立马压低声音斥责:“她犯了事从李府出逃,总归不是清白身,咱们将事顺势推在她身上,不是正好救了你?救了陆府?” “可是萋萋她……” “砚修,你真要看着祖母一把老骨头了,被抄家流放之后死在外边儿吗?”刘氏捶胸顿足,极为痛心。 她知道陆砚修对柳萋萋依恋极深,否则也不会养在外面那么多年,可眼下是什么局面? 究竟是她柳萋萋一人的命重要,还是陆府一家子的人命重要? 陆砚修眼中闪烁,万分刺痛,拳头捂出了汗,紧紧握在一块儿。 “公堂之上不得说悄悄话!”一旁的官差斥了一句。 百里隽则问:“她人呢?速速捉来审讯。” 趁着陆砚修发呆,刘氏忙道:“她前有诅咒圣上在先,后又陷害宣德将军刚出生的小少爷,人……现在已经逃窜了。” “这么说,人不见了?”百里隽觉得好笑,笑容很快收敛,“那你且说说,她一介妇人,为何要诅咒圣上?” “太子不知,柳萋萋自小流离,是被抱养在柳家的,一直嫉世如仇。柳家一直将她当作赚钱的工具,最先是在老家嫁给了一位老商贾,骗得彩礼之后设法逃脱,才来到了京城。后又在娇桂楼卖艺为生,期间还要养活柳家人。可怜我大孙识人不清,被她蒙骗……” 刘氏那双浑浊的眼睛闪着精光,说话时语气故作惋惜痛心,仿佛极为悲悯柳萋萋的命运。 堂上之人唯有陆砚修颤抖着身子不敢相信,萋萋明明无父无母孤苦无依,无奈之下为了生计才会在娇桂楼卖技,怎么会……像祖母说的那样? “你的意思是,她想要在世间施行报复?”百里隽皱起眉头。 “正是,连老身唯一的孙女都被她祸害,前两日难产昏迷,方才转醒。像她那种不幸的人,最厌恶平顺如意之人……” 百里隽听后没有说话,反而是侧眸望向一旁的陆淮鹤问:“此案你怎么看?” “如今圣上卧榻在床,太子又以仁爱为道,即使他们真犯了罪,也犯不着见血光。” 圣上不知哪日就会暴毙,百里隽要是因此惩罚的重了,犯了杀戮,势必是失去一部分民心。 眼下已然是他即位的关键时期,容不得马虎。 百里隽重新看向堂上所跪的祖孙俩,向身旁的侍卫安排下去:“即日起封锁京城,只许进不许出,务必要将柳萋萋捉拿归案。” “是!” 刘氏伏在地上感激涕零:“多谢太子殿下明察秋毫!” 百里隽睥睨着他二人,吩咐道:“在案件没有查清之前,陆砚修继续收监,带下去吧。” “是!” 至于怎么下的公堂,陆砚修已经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回过神来时人已经回到了地牢中。 他一脸落败坐在地上,无力的靠在墙边,想着祖母指认柳萋萋的那番话。 连祖母也知道的事情,他竟然被瞒在鼓里? 所以昨日苏荷说的那些话,也是在暗示他? 陆砚修觉得自己像是傻子,抓狂的一拳锤在墙上,指间隐隐有血丝溢出。 苏府。 裴夏从雕花小窗外绕进来,走到苏荷身边,低声说了句话后又退下了。 秋阳洒下来的室内,苏荷挽起了袖子正与赵婉蓉一起做桂花酥。 今早她特意让裴夏去糕点铺子买了桂花酥回来,谁知陆淮鹤瞧了一眼也没尝,苏荷为此有些发愁,也不知他是不是心里介意着给陆砚修送糕点的事情? 该怎么解释,她实际是去耀武扬威,而不是真的关心啊? 这不,午饭刚过就回了苏府,求着嫂嫂教她做桂花酥,亲手做的糕点用来道歉,总该有诚意吧? 赵婉蓉见她们主仆俩说悄悄话像是有什么秘密似的,并且中午见到苏荷的那刻起,就觉得她心中有事。 “阿荷,陆大人没为难你吧?他好相处吗?” 苏荷愣了下,“他……挺温柔的,对我还不错。” “温柔?”赵婉蓉揉捏面粉的动作一顿,眼里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陆淮鹤是个温柔的人?” “嗯,不是吗?” 以前苏荷还没和离的时候,与他远远有过几次相见,当时也觉得他挺清冷傲然的,漆黑的眼眸总是叫人不敢细看。 成亲以后这种感觉反而少了很多,更何况他与自己说话时,语气温和,重话黑脸都不曾有过一次。 所以……算是温柔的性格吧? 赵婉蓉呆怔住:“在我出阁前,有一次参加宫里皇后娘娘组织的春日宴,见过陆大人一次,那时他也还年少。孑然一人跪在金銮殿正门前,双手高高举起旧案的卷宗,不停的叩首请见圣上,那样疯魔的模样,我见了还害怕呢。” “旧案?是什么时候的事?”苏荷没听陆淮鹤提起过,他那样端正的一个人,也会有失礼的时刻? 赵婉蓉瞥眼瞧了瞧四周,声音极低的说:“还不就是容贵妃那件事……” 草草结案以后,晋王一家被满门抄斩,容贵妃赐死,陆淮鹤为追求真相却被打压,剥夺职位两年,近些年才又得圣心的。 苏荷这才想到,怪不得百里枫总是对她下狠话,却没真的动过手。他好歹也是个皇子,真想对付一个人,哪里要那么多说辞? 原来是看在陆淮鹤的面子上。 那时的宫廷中,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也只有陆淮鹤豁的出去,为了给容贵妃和晋王申冤吧? “你怀有身孕,怎么还做这些粗活?” 姑嫂俩说着话,恰好苏凌下值回来,见到赵婉蓉熟练的揉面捏团,不由得皱起眉。 苏荷握住少许面粉向他扬去,忍不住笑道:“这哪里是粗活?明明是细活!” 第111章 我就是这幅样子 苏凌没有防备,被结结实实的洒了一脸,白乎乎的,像抹了胭脂,惹得赵婉蓉莞尔。 “你都嫁人了,怎么还这般贪玩?” 苏凌接过赵婉蓉递来的手帕将脸擦干净,嘴上仍还奚数着苏荷。 “嫁人就不能玩了?谁规定的道理?叫他来同我讲讲?” “你在郦园就是这副样子?”他问。 苏荷抿了抿唇:“在郦园自然是端庄的,我好歹也是主母,总不能在下人们面前失了规矩。” 苏凌看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没再还嘴,目光一瞥,看向桌上小碟中准备的桂花蜜问:“要做桂花酥?” “阿荷想做给陆大人尝一尝,特意叫我教她呢。” 苏凌再次睨着苏荷:“这点小事儿怎么不让厨房嬷嬷们教你?你嫂嫂有着身孕,还得给你当老师?” “嫂嫂乐意教我,要你管?” 苏荷翻了个白眼,这还是当初来陆府接她回家的好兄长吗?那么善变呢? 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赵婉蓉笑看了苏荷一眼,替她解释:“阿荷心上挂念着陆大人呢,想要亲手做给他吃,这样才比较有心意,还特别有诚意的求了我好久。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那么多话呢?” “我赞同嫂嫂的话。”苏荷得意看着苏凌,炫耀嫂嫂为她说话,人都有些飘了,嘴上没停:“我跟陆大人情投意合,只是想学点厨艺取悦他,加深感情而已,你这个做哥哥的,反倒还叽叽喳喳那么多话?你就知道在我面前说教,等哪天我带着陆大人一起回来,让他给你说教说教!” “说教什么?”一道温和清润的声线响在门外。 苏荷扬着眉颇为痛快:“自然是将妹妹我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好吃好喝供着不说,还不能说重话,不能甩脸子!” “行,哪日我专程约他一次。” !! 听见满含笑意的回答,苏荷彻底呆。 她僵硬的侧过脑袋,见到门口那抹如玉修长的身影,不由得眼前一花。 “你怎么来了?” 陆淮鹤眼中笑意未敛,提步走到苏荷面前,熟稔的牵起她温热的手掌,语气悠悠地:“管家说你回娘家了,我来接你。正好路上遇见兄长,同路来的。” 也就是说,从苏凌出现的那刻起,陆淮鹤也在外面了? 苏荷很认真的回想,有没有说过不好的话。 那声兄长实在是让苏凌有些不适应,没想过陆淮鹤比他足足大了五岁,竟还要唤自己为兄长? 别扭,太别扭! “以后叫我苏凌就行。”他不自然的说道。 陆淮鹤歪着脑袋贴近苏荷几分,意味深长地说:“夫妇一体,我随阿荷称呼,她唤什么我便唤什么。” 苏荷讪讪的笑了笑,想要将手从他掌心挣脱出来,不料反被握住的更紧。 “既然你来了,不如我们回去吧?”她低着声音。 “不是要学桂花酥吗?夫人可曾学会?” “我……应该略知一二。” 陆淮鹤语调闲散,故意拖长声音:“哦是么?夫人聪慧,定是一点就通。” “过奖过奖。” 赵婉蓉见他们两人还真是跟苏荷说的一样,情投意合,感情深厚,小手都还牵着呢。 看来阿荷还真是嫁对人了,甜的哟! 她欲留二人在苏府用过晚饭再回去,苏荷却一再坚持要回郦园,陆淮鹤自然以她的意见为主。 坐在回郦园的马车上,苏荷坐如针毡,只觉得方才被陆淮鹤牵过的手滚烫非常。 明明两人都已经成亲那么久,还有了夫妻之实,怎么……怎么还觉得不好意思? 苏荷再次想起在兄嫂面前说起的话,不由得脸上一红,有些莫名的害臊。 她不过就是在亲近的人面前说话毫无禁忌,什么情投意合,什么想取悦他,什么加深感情,都是胡话啊! 苏荷偷偷查看陆淮鹤的神情,却发现他正笑意盈盈看着自己,深眸映照出她温婉的面容。 “夫人有什么不好意思?” “我……我哪有?只是,只是下次在兄嫂面前你莫要再牵我的手了,平白无故的叫人看了笑话。”苏荷局促的勾着小手指,声音有些轻不可闻。 陆淮鹤听清楚了,似笑非笑地看她问:“我看嫂嫂笑的嘴角都没合上呢,怎么会是看笑话?” 苏荷一时语塞,细细回想好像确实如此。 嫂嫂未免也太不稳重了。 “在他们面前自然是无所谓的了。我的意思是说,你要记得,不要在外人面前如此,他们会笑话你的。” 马车内一静。 苏荷抬眼看过去,见陆淮鹤正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墨澈的眼眸让人辨不清情绪,似乎有些不悦。 她思忖了下,没说错话吧? 短暂的沉默后,陆淮鹤喟叹一声:“旁人为何会笑话我?” 苏荷敛眸,语气有些自嘲:“因为我嫁过人。你若太过珍视我,落在旁人眼中,会觉得你不值钱。” “那我偏要世人知晓呢?” 她眸子微抬,错愕问:“什么?” 陆淮鹤勾唇睨她一眼,坦然道:“在你面前,我就是这副不值钱的样子。” 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苏荷的心倏尔跳动的异常快,咚咚咚的,仿佛擂鼓般。 她竟不知,陆淮鹤何时会耍起无奈了? 忽然,马车轮子碾过一颗石子,引得车身颠簸摇晃,苏荷没留神,身子向旁倾斜滑去,栽进了陆淮鹤的怀中。 “夫人没事吧?也不知道是谁将一堆碎石洒在地上,差点摔倒!” 车夫扬声问车内,嘴上还骂骂咧咧着。 苏荷低着脑袋回答了一声没事,目光所及是陆淮鹤贴近的衣物时,耳根有些发红,双手撑着就要坐起来。 然而陆淮鹤却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圈住。 “夫人说的取悦我,就是这样吗?” “才不是!” “嗯?” 苏荷暗自懊恼,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陆淮鹤勉强止住笑意,不慌不忙的说:“行了,起来吧。” 苏荷听话的坐直身子,整理好纱裙,安安静静坐在他身侧,大气儿也不敢出。 “陆府的案子暂时搁置了。”陆淮鹤忽然道。 苏荷方才听裴夏提起过,刘氏将事情推到了柳萋萋头上,陆砚修暂时没有得到判决。 “何时能找到柳萋萋?” “太子已经下令封锁城门,势必要捉拿到她。” 第112章 我怎么不知道照顾人? 苏荷垂眸,静了静才道:“或许她早就没在城内了。” 有柳惊雷给她做谋划,兄妹俩人合计,想必已在李府出逃时就已经离开了京城。 其实苏荷很想问一问她,悄悄张扬了那么多年,却与陆云晴撞在一起惹来祸端,不知她心里有没有后悔? “不管她在哪,太子总能找到的。”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一个小小的妇人而已,岂能找不到? 苏荷没有回答,脑海里却浮现出陆熠陆娇的面容。 她眼眸稍一迟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谁说一定要寻才能找到柳萋萋? 她也可以自己现身的。 马车刚刚抵达郦园,苏荷就瞧见牌匾之下站着一位宫里来的公公,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圣上身边的贴身太监鸿福公公。 见着他们夫妻两人回来,鸿福公公好一阵等待,微笑着迎了上去:“陆大人可算回来了,圣上有口谕,特意遣老奴来昭告。” 苏荷仰头去看陆淮鹤,见他微微皱着眉,便已经猜到了口谕的内容。 “公公请讲。” 鸿福道:“圣上口谕,让陆大人早日将家中一切都收拾妥当,安抚好夫人,五日以后便启程去东南查案吧。” 苏荷果然猜中了。 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她还以为圣上将这事儿都忘记了呢。 陆淮鹤颔首应下:“微臣领旨,劳烦公公跑一趟了。” “嗐,咱家只当做锻炼了,有什么劳烦的?倒是陆大人,与夫人才成亲不过三四月,情意正浓着呢,定要好好哄一哄才是。” 陆淮鹤低眼看向苏荷,浅笑回答:“自然是要哄的。” 见周遭没有旁人,鸿福有心提点,于是低着声音点拨道:“陆大人莫要怪老奴多嘴,东南地区贪污一案,是圣上亲口下的命令。您别看他老人家一直卧病在床,可这心里如明镜似的,没什么不知晓。他老人家尤其挂念的就是这件事,时常唠叨着,不能在百年之后给太子殿下扔难题呢。” 陆淮鹤听后微微点头,“请圣上放心,微臣定不辱使命。” 鸿福满意抚了抚拂尘,“你办事,圣上自然放心。既然口谕已经带到,老奴就不在此多候了,陆大人陆夫人,告辞!” “公公慢走。” 待鸿福人影消失不见后,苏荷方才收回目光,想起他说过的话,眸中隐隐有一丝担忧:“此行凶险未知,你恐怕要多带几个侍卫。” 陆淮鹤温言:“听夫人的。” “不知道要在那么待多久,你身边没个照顾的人也不行,我要跟着一起去。”苏荷记得之前在他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这可不能听夫人的。” 陆淮鹤提步绕过影壁,往内院走去,苏荷紧紧跟在他身后,有些发急问:“为什么不能听我的?一路的衣食住行,要是没个妇人照料,你……你知道怎么安排吗?” 其实苏荷想说的是,她知道此行一定会有危险,所以才会害怕他前往。 陆淮鹤不知她为何这样紧张,有些好笑的驻足看她:“我比你要长好几岁,还不知道怎么照顾人么?你可知,你每夜都要踹翻好几次被子,早起后要在床上赖一会儿,用餐前习惯先喝一碗汤,每日闲暇时总是要看一会儿话本子……” 一字一句明明很轻浅,听得苏荷心中愕然不已。 她似乎根本没记住这些生活的小事,而陆淮鹤却能很清楚的说出来。 淡淡的秋阳中,他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与昏黄仿佛融为一体。 苏荷手指微动,抿着唇说不出话来。 心头莫名的悸动情绪,更家扰乱思绪。 “你管理内宅,我应付外事。” “身为朝臣,为圣上排忧解难本就是应该做的,我若不去,何愁寻不到人?”陆淮鹤伸手揽住她细瘦的肩,轻喟一声:“身在其职,不做点实事,怕是连母亲都要责罚我了。” 平日里总是听见他一口一个长公主,此刻听见母亲两个字,苏荷便知他已经下定了主意。 是啊,他本就是查案的官职,又直隶于圣上,如何能不出头? “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面对陆淮鹤再三的肯定,苏荷为了不让他担心,勉强笑了笑:“好。” 晚饭用的仓促,苏荷没什么胃口,喝了几口汤填肚子就回了沁芳居。 她没有能力改变陆淮鹤的想法,只能祈祷老天爷垂怜。 “夫人,奴婢花钱打听到柳萋萋的藏身处了。” “她在哪?” “城外老家,与柳父柳母在一起,她躲在屋子里没怎么出来,再加上她是养女,不怎么受柳父柳母的喜欢,常年来为了生计奔波在外,没怎么回过家,村子里很少有人认识。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公堂上刘氏的那番话,苏荷都听见了,也清楚柳萋萋的身世。 作为女子,她实在算得上身世凄苦,命运飘零。 可就算再不济,前世那一番作为,实在让苏荷可怜不起来。 心中藏着豺狼的人,怎么会真心摇尾乞怜? 苏荷很乐意看到陆家与柳萋萋狗咬狗的局面,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人败于一方,她看个乐呵。 “裴夏,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先帮我去做。” “夫人尽管吩咐就是,奴婢赴汤蹈火也要完成。” 苏荷迟疑了下:“帮我找个道士。” “道士?夫人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轻晃脑袋,婉言道:“到时你就知晓了。” “好,奴婢记下了。” 这边话刚说完,院子里已经传来了脚步声,陆淮鹤来到沁芳居,手里提着在樊楼买的新鲜烧肘子。 两只酱香四溢的肥美肘子呈在桌上,旁边还有些鲜美小菜和一盅青梅汁。 苏荷脑瓜子嗡嗡的疼,看向他:“晚饭不是挺丰盛的么?没吃饱?” 陆淮鹤低眸轻笑,倒了杯青梅汁递到她面前,“你说没胃口,我特意去买的青梅汁,尝一尝?” 苏荷听话的小抿一口,唇齿间立马爬上一股酸涩又带着微甜的味道。 “味道酸甜,感觉还不错。” 陆淮鹤满意道:“店老板说就属这最开胃,我也来尝一尝……” 最后一个字刚刚说完,他已经端起苏荷喝的那杯青梅汁尝了一口,下一秒平静的皱着眉头,将手边茶壶里的水喝的一干二净。 “酸……” 第113章 看望陆云晴 “我觉得还好啊?” 苏荷见状又端起杯子细细抿一口,舌间回味了番,没觉得难喝。 “还是夫人厉害。”陆淮鹤还没回过神来,光是看见她喝,舌根就已经酸的发苦。 苏荷心里奇怪,她忽然记起以前自己好像也并不喜欢吃酸的,连小厨房里也从来不备酸醋,这次是怎么了? 翌日秋阳高照,阳光洒进窗台,苏荷起床时,陆淮鹤已经不见人影。 马上要出京了,很多事情都要准备,想必他忙得很。 昨日命裴夏找的道士已经找到了,约了个地方见面,苏荷正要去看看。 为了不被人察觉身份,她和裴夏都乔装成男装,来到了相约的地方。 茶室里,道士看着对面两个年纪小的少年,不知道他们找自己来做什么,可看到其中一个站着的少年掏出如砖头般高的银票,看的眼睛都直了,冒着金光。 “这,这是?” 就算是用来买命,也没人花过这么多的钱。 道士瞧着两个少年脸生,想要多问,却被其中一个有贵气的少年用眼神威慑住了。 “我花钱办事,你收钱出力。事成之后,远离京城,这些银票,便是连你的儿子女儿这辈子也够逍遥了。” 道士解释说:“我修道,发过誓这辈子不生儿育女的。” 苏荷道:“是么?那我收回一些银票?” “别别别!就算我不生儿育女,但自己要花的啊!我瞧着你满身贵气,也不似穷苦之徒,既然已经定了价,怎么还好意思收回呢……”怕眼前这位金主生气,道士的声音越说越小,手上还忍不住将银票往自己身边推了推。 瞧瞧这货真价实的银票,手感真是不错。 “说吧,要我做什么?杀人我可不行,放火可以考虑。” 裴夏将眉一蹙:“你胡说什么呢?我家主子看着像是谋财害命的人么?” 道士不解了:“那……那要我做什么?” 苏荷低头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一行生辰八字,她将字条往前一推,淡淡道:“这个生辰八字,我找大师算过了,血肉之躯可滋养圣上,必要时可以将其制成汤药,以供圣上福寿绵延,天下太平。” 道士接过字条仔细一查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奇妙之处,更没有可以医治病症的效果。 他正要反驳,扫到苏荷审视的目光时,忽然就明白了,笑着将字条和银票都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 “你放心,小的收了钱自然会办事。” “我的人会监视你,直到你事成之后远离京城,如果你要是耍什么花招……”苏荷眼里泛着冷意,随手掏出一把匕首放在桌上,“我不介意将你活剐以后,再掘了你的祖坟。” 道士一听这怎么使得?赶紧道:“收钱办事是道上的规矩,我自然不会胡乱来的,雇主放千万个心。” 苏荷语气清冷:“好。” 从茶室出来以后,苏荷没有回郦园,而是购置了不少礼品去到李府看望陆云晴。 自难产过后,她身子亏损太多,极其虚弱,加上孩子早夭,生产时因大出血导致昏迷,便是连孩子的一面儿也不曾见过,心中郁结难平,一时放不下,始终郁郁寡欢。 见到苏荷前来,暗淡的眸子竟是抬也没抬。 “陆姨娘,陆夫人来探望你了。”桃红将礼品置于桌上,又将茶水斟上,才退了出去。 苏荷来到卧榻前,看见穿着寡淡素衣的陆云晴,脸上竟苍白毫无血色。 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温声问:“云晴,身子可曾好些了?” 陆云晴嘲弄一笑:“连你也看我笑话?” 裴夏实在没忍住,出头道:“我家夫人是念在曾经的姑嫂情谊,所以才不计前嫌拎着补品前来探望陆姨娘你,反观陆姨娘黑着脸也就算了,怎么还说出这样气人的话?” “哦是么?我以为,你跟李府上那些婆子丫鬟们一样,来嘲笑我的呢?” 陆云晴指着身边的物件儿,座椅,盆几,屏风等全部都是崭新的。桌上摆放着新鲜的瓜果糕点,连伺候在身侧的丫鬟婆子也都比往日多了好些。 放在以前在清心居时,这样的场面,是她想也不敢想的。 陈氏无非就是看着李祺回来,她又刚失去了孩子心生可怜罢了,否则怎么会赏个新院子给她住?还好吃好喝的供着? “我路过,来瞧瞧你。” 陆云晴瞥一眼她,虚弱的向后仰去,靠在枕头上,才稍微舒服些,“难为你如此好心,不记恨我。” 苏荷从果盘拾起一个柑橘,叫裴夏烘在火上,烤热以后才剥来递给她:“那孩子跟你没有福分。哭也哭了,你现在要做的是把身子养好,将亏损的都补起来。李将军心疼你,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陆云晴抹了把眼泪,接过热乎的柑橘往嘴里一放,眼泪便更加止不住。 “连祖母都不曾遣人过来探望,你……怎么会来看我?” 苏荷用手绢擦掉她的眼泪,忍住心中的厌恶,温婉笑道:“你与我到底是有几年的情分在,看在张夫人的面子上,我也该来探望的。” 提到已逝的母亲,陆云晴感伤万分,一时无话。 “等身子养好了,孩子自然要回到你的肚子里。你虽耳根软,容易被人三言两语说服,可心底却是不坏的。有孩子以后,我相信你能将他们教导的极好。”说到这,苏荷低着头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不瞒你说,像熠儿和娇儿那般听话的孩子,我在梦里,也曾求过菩萨,肖想过的。” 说到动情之处,苏荷侧过身子,装作不经意抚去眼角泛起的泪花。 陆云晴见状,支撑着身体坐起来。想到以前在苏荷面前说过的残忍话,还背着她与柳萋萋结交,将她的一双儿女视做亲生,那时的苏荷又该是什么感受呢? 换做以前的她,根本不会去想这些。 可经历过一次孕育,一次难忘的生产,女子与生俱来的母性让陆云晴不得不正视起来。 她想要安慰苏荷,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第114章 怎么不查? 苏荷声音酸涩,再抬眼时,可以看见眼眶红红的。 “他们都说是柳萋萋将你推倒的,可我觉得同作为母亲,她应是能体谅你的不易,肯定不会糊涂行事,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问话时,泛着泪光的眼睛格外明亮。 陆云晴不自觉又想起那日在陆府葳蕤阁走廊外的情形,她不会记错,的确是柳萋萋推了她。 仅仅是因为几句口角,柳萋萋便如此狠心? 想到那刚出世没有福分的孩子,陆云晴心中痛苦万分。 是啊,同为母亲,凭什么柳萋萋就能承欢膝下,享受儿女的意趣?她却十月怀胎,一朝遗憾落空? 陆云晴脸色骤然变得难堪,手上紧紧抓住被角,仿佛仇人就在眼前。 从兄长与柳萋萋在一起那么多年,从居住在别院到入府之前,陆云晴自认为对她掏心掏肝,街巷上买的新酥饼都要带去给她尝一尝,何曾想过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竟一时忘了,恩将仇报之辈,应当落得怎样的结果?”陆云晴脸上挂着诡异的笑,眼神直直看着地板。 “自然是,以牙还牙。” 苏荷微垂的眸子缓缓睁开,瞳孔如同一汪沉寂的深潭,叫人探不出深浅。 以牙还牙? 陆云晴的笑渐渐凝结,阴恻恻的,让人害怕。 她没了做母亲的资格,柳萋萋自然也该得到报复,谁让她生下的是两个孽种! 探望过陆云晴,苏荷又去拜访了陈夫人和赵流云,一番寒暄之后,才得以离开李府。 郦园里,陆淮鹤直到夜空挂了霜才归来。 他脱掉带有秋寒的披风递给丫鬟们,接过苏荷递来的热茶一饮而尽。 “你去见圣上了?” “没,我与二皇子在一起。” 苏荷蹙眉,想起那个纨绔子弟,怕他想什么恶毒的法子对付自己,一时没有好语气:“他找你做什么?又说我的坏话?” 陆淮鹤微微笑了:“他要说你的不是,我会立马起身走人。” “那他找你做什么?” 陆淮鹤手握着空茶杯,慢条斯理的回答:“这么多年以来,二皇子的心结从未消散,始终有一个初衷。” 苏荷视线凝过去,很容易的猜到了。 “替容贵妃申冤,对么?” “嗯。” 苏荷委身坐在一旁的梨花圆凳上,神情显得哀戚,“待将来太子即位,恐怕……” 此案,再无沉冤昭雪之日了。 陆淮鹤道:“皇后与容贵妃一直对立,圣上驾鹤西去以后,太子的确不可能给容贵妃正名,此案也该随着遗憾渐渐淡散。” “二皇子他……为何独独找你?这不是明摆着跟太子对着干么?”苏荷有些不高兴,她不信百里枫看不清局势,而是分明要将陆淮鹤将火坑里推。 “此案从当年就是我主理,其中细枝末节,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圣上居住在紫金宫里,身边有皇后每日贴身侍奉,二皇子断然没有面圣的机会。说句难听的话,直到圣上驾崩,他都不可能再见到自己的父皇。” 苏荷倒吸一口凉气,忽然觉得皇后这般举动,一向深得民心的太子殿下好像也并没有那么完美。 “你……要查吗?” “怎么不查?” 陆淮鹤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声音铿将有力。 那是属于他年少时最深的遗憾,早就蠢蠢欲动忍不住冒出来了。 只是,在等一个契机。 见到他如此平静的回答,苏荷真不知道是好是坏? 明目张胆的跟太子作对,他会答应么? 如此慢慢悠悠过了两日,后日就该陆淮鹤启程了。 长公主府已经差人过来传话,让小夫妻俩明晚过去用晚膳。 苏荷为此有些忐忑,因为前来传话的嬷嬷透露,长公主并不只是邀请他们,还有一些关系匪浅的妇人好友。 陆淮鹤安慰她:“母亲只是看着脾性差了些,相处起来不会太难。席上若有人刻意为难,我叫母亲将人赶出去就是。” “这怎么行?岂不是给长公主……”苏荷愣了下,随即改口道:“岂不是会给母亲招来嫌弃?” “你以为这上京城中,有几人能受得了母亲的?你别忘了,连我也不愿意与她同住呢。” 陆淮鹤眉梢散着淡淡的笑,温和的话语总算给了苏荷一记定心丸。 她偷偷瞥一眼陆淮鹤,心里有些错愕,又有些甜蜜。 能在母亲面前为妻子正威风的,除了兄长,她还是第一次见呢。 “大人!有要事禀告!” 青云自外面跨步进来,提起今早听到的坊间传闻,如实禀告出来。 “有一名云游道士自称能为圣上延长寿命,今早面见了太子殿下,现在正等着安排进宫呢。” “不过是些江湖术士想要谋求富贵的手段罢了。”陆淮鹤听后脸色平静,没什么波澜。 苏荷仔细听着,内心有些微微的慌张,生怕被人发现她的小心思。 “那道士要真有能耐,能让圣上多活一年半载,恐怕上京城中要专程为他修一座道观。”青云也觉得事情荒谬,实在可笑。好笑之余,还是敬佩道士不怯场的胆识。 苏荷呼出一口气,故作镇定道:“听说修道之人有法术在身,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呢。” 在前世的这个时间点,圣上还真回光返照了四个月,期间上朝,游园,听小曲儿都跟往常无异。 若非如此,苏荷也不敢将主意打在他身上。 紫金宫内殿。 圣上仰躺在镶金雕玉的龙床上,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郭皇后亲自端来一剂汤药,一勺一勺的服侍他饮下后,站在一旁的金盆中净了净手。 “听说有道士想要面圣一展道法?”精致贵丽的脸颊上浮现一抹轻视的微笑。 宫女回道:“太子对此颇为相信,已将那云游道士带至殿外了。” “就在殿外?”郭皇后有些惊讶。 “是的,太子也守在外面呢。听见宫女说您在伺候圣上服汤药,所以没有通报。” 郭皇后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将规矩德行刻进了骨子里,摆摆手,宣他一人进来。 第115章 白眉道人 母子一见面,百里隽便急不可待想要将道士引见进来。 郭皇后低声斥道:“急什么?你身为太子,喜怒不可现于常人面前,小心别人拿捏住把柄,本宫曾教过你的,难道竟忘了不曾?” 百里隽低首解释:“儿臣只是着急父皇的病症,御医们开的药天天服用也不见效果,不如试一试这些旁门左道……” “你也知道是旁门左道?什么阿猫阿狗都领进来,万一对你父皇有危险怎么办?” “儿臣没想那么多……” 百里隽只是看着父皇整日整日的躺着,四肢无法正常行动,连伸手喝口水都成了困难,心中难受。 小时候带着他在马场上驰骋的父皇,终是不见了。 郭皇后也发觉话说重了些,静默了几秒问道:“那道士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属哪座道观的?他私底下,可曾与哪些人有过交接?你都查过了么?” 百里隽又是一怔,回答的声音也越渐低小:“他叫白眉道人,其他的儿臣……儿臣只想着父皇快点好起来,不曾细问。” 见郭皇后脸色一沉,当即就要发怒,赶紧添话解释说:“那白眉道人确有几分本领,今日只与儿臣见过第一面,便知晓儿臣这几日来常有梦魇,连梦魇的内容都叙述的一模一样!儿臣见他当真是修行之人,才想着领进来让母后先过目,要是母后觉得不妥,儿臣便遣了他回去……” 瞧着百里隽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郭皇后微微挺着下巴,些许无奈道:“罢了,宣进来吧。要真是能让你父皇好起来,一切都是值得的。” 百里隽脸上一喜:“谢母后!” 当即就召见白眉进入内殿说话。 虽头一次进入奢华贵气的宫廷,见到权利滔天的贵人们,白眉一点儿也不慌乱,他本就是修行之人,懂点高深莫测的东西,并非真的是无能之辈。 郭皇后细细打量跪在下方的人,柳眉轻挑,颇不在意。 太子则让他上前几步,来到龙榻前查看圣上的病症。 白眉静静端详了半晌,见圣上早已是枯死之相,身子也消瘦的不成样子,可他脑袋清明,时而还可以说话,也不算是彻底的废了。 “怎么样?我父皇还有救吗?” “圣上乃是天子,又有民心所向,自当福寿绵延。” 福寿绵延? 百里隽不懂其意。 “既如此,为何还会受病症困扰?” 白眉道人抚了抚胡须,伸出两指在老皇帝的额上画了个符,嘴里还低声呢喃着什么。 接着俯身在老皇帝的耳侧留下一句话,才缓缓收回手来。 下一秒,龙榻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幽深浑浊的眼眸中,依稀还带着独属于帝王的凌厉。 郭皇后不知道这个道士在搞什么鬼,可看到老皇帝幽幽看来的眼神时,心中未免有些发慌。 “你这臭道士,莫不是装神作怪?来人,将人带下去杖毙!” 百里隽阻止:“母后不可!” “他明明就是坑蒙拐骗之辈,你身为太子为何如此相信他?”郭皇后冷声质问。 百里隽仰首殷切恳求:“不管他是坑蒙拐骗也好,装神做鬼也罢,只要能让父皇有好转,有何不可呢?” “你还真是……榆木脑袋!” 郭皇后拢在云袖中的手指微微收紧,无奈的侧过眼眸,有些气愤自己怎么生出百里隽这样仁心大发的儿子? “太子……” 龙榻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喟叹,百里隽忙守在他身侧,焦急的问:“父皇,儿臣在!” “送白眉道人出去。” “是,父皇还有什么要说?” 老皇帝干涸的嘴唇微动:“我感觉体内有一股热乎乎的气体在窜动,很舒服。” 百里隽和郭皇后俱是一愣,纷纷看向白眉,见他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便知他有几分真功夫。 “陆渊启程了么?”老皇帝又问。 “后日离京。” “好……好,在朕离去之时,绝不会给你留下烂摊子。” 百里隽心中难受,握着老皇帝的手安慰道:“东南那边,儿臣也可以平息的,父皇享受天伦之乐就行了。” 老皇帝无声笑了笑,眼神若有似无的落在郭皇后身上,隐隐威严,无数想说的话化作了无言。 “圣上若想活动四肢,下地走路,需要以阳气相补,血肉之躯相供。”白眉从怀中掏出一张符文,上面写着两行生辰八字,他将符文递给百里隽,叮嘱道:“这个生辰八字的人,血液能补圣上阳损,且滋补血肉。虽说不能回到从前,但好转个三四分,不在话下。” 百里隽看着生辰八字没有说话。 这是要……以人血相补?岂不是很残忍? 白眉观察他的神色,好奇他会如何抉择? 世间最仁心柔和的太子殿下,曾亲历战场,救助灾民,会不会因为给老皇帝延长寿命而杀人取血呢? 白眉猜不到,世间本就好多事猜不到。 紫金宫内的事定,有老皇帝的吩咐在前,百里隽亲自将他护送出宫。 纵是郭皇后再不喜欢这个臭道士也没办法。 等到殿内安静下来,她款步走到龙榻前,轻声询问:“皇上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老皇帝没有搭理他,而是阖上了眼睛,一脸痛心的唤出两个字。 “阿婉……” 待听清这两个字,郭皇后骤然面目可憎,指尖深深嵌入肉里也不觉得疼痛。 阿婉。 是容贵妃的名字。 他心中,真是到死都惦记着那人啊! 巍峨庄严的宫门前,百里隽拜谢白眉道人,又差人奉上金银。 白眉咬了咬金子,有些硌牙。 百里隽笑问:“你竟还怀疑宫里出来的金子是假货么?” 白眉嘴角一咧,将金银尽数揣进怀中,让人奇怪的是,装了那么多金银,身上却没有地方鼓起来。 “行了太子回去吧,小的就此拜过。” 百里隽道:“纵使你云游天下,四处为家,可要是你今日说的话是假的,孤就算将这世间掀翻,也得揪你出来活剐!” “又是活剐?还不如换一种死法呢?” “你说什么?” 第116章 半梦半醒 白眉摆摆手风淡云轻的说:“没什么没什么。” 转身间,眼神上下打量了下百里隽,话里有些许意外:“财狼跟豹子,怎么生出个羊羔来?” 百里隽皱眉,还是没太听清,什么狼豹?什么羊羔? 不等他问,白眉已渐渐离开了视线。 百里隽重新将写有生辰八字的符文取出来看,心中举棋不定。 凉薄的秋风中。 郦园内四下寂静,苏荷在沁芳居内临摹书法,忽然眼睛瞥见院子里有人影晃动。 她动作一顿,心下生疑。 沁芳居内除了裴夏以外,另有几个打扫丫鬟,此时都不在,裴夏也出去办事了。 院子里会是谁? 苏荷将毛笔搁在玉山上,松下袖口,随手拿起抽屉里的剪刀拢在袖中,款步走了出去。 只见中庭的一颗松柏树角下,落着几片落叶的石桌边,一位道士正在悠哉悠哉的数着金锭。 “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荷握紧了剪刀,侧目看向院外,还有一两个丫鬟在清理青石板上的杂草,她们好像并没有发现道士的存在。 白眉美滋滋的数完金锭,取出一锭往她面前一推,“太子出手的确阔绰。喏,我分你一个怎么样?” “郦园里最不缺的就是钱。” “那怎么能一样?这锭金子可是我亲手给你的,是带有福气的!” 福气? 苏荷走到石桌边,拾起那锭金子仔细端详,狐疑的目光继续回到白眉身上,见他模样悠哉,似乎并没有面圣过的紧张感,心下不由得错愕。 “事情办妥了么?”她问。 “我答应过的,怎么能不办妥?小姑娘,你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 苏荷静静看着他,语气清冷:“你如何得知我的身份?” 那日在茶室,她与裴夏皆是乔装过的,这道士怎么能寻到郦园来?还能让丫鬟不能有所察觉? 白眉轻松一笑,随手在空中一辉,松柏树立即簌簌响动。 苏荷赫然愣住, 明明没有风…… “你是谁?” 白眉起身整理好破旧的道袍,脸上堆着乐呵的笑,愉悦回道:“我?我就是个云游的臭道士。不过是尚有几分善心,想着为小姑娘你平息前世的怒意,这才收你的钱,办你的事,如你的意。” 前世二字让苏荷忍不住重新审视他,细看之下,才发现那双浑明的眼眸下涌动着慧气。 白眉甩一甩衣袖,负手而立,道袍迎风飘飘。 “小姑娘,你好事将近了!” “什……什么?” 后日就是陆淮鹤离京的日子,此去未知深险,不知耗费多久时间,怎么算是好事? 苏荷嘴唇一动,正要细问,眼前忽然不见道士的身影,他就那么散了! 就像一团烟雾般,噙着淡淡的笑,消失在眼前。 苏荷忙奔至院外查看,除了两个打杂的丫鬟,不见任何人影。 她仰头望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时而一两只鸟雀飞过,随后便寂静无声。 “夫人?少夫人?” 耳边忽然传来裴夏呼唤的声音,苏荷没见着人,回头看向沁芳居内,院中树木房屋忽然变得飘渺模糊,从身边唰的一下晃过去。 她猛地一睁眼,却发现在室内,手上还握着毛笔,墨水将宣纸都晕染开来。 “快到初冬的天了,夫人趴在书案上睡小心着凉。” 苏荷只觉得脑袋昏聩,将毛笔搁置在宣纸上,起身看向院外,什么也没有。 她问:“方才我睡着后,可有什么人进来过?” 裴夏摇摇头:“奴婢一直在外面守着,没瞧见有什么人。” 苏荷心中迟疑,难道见那臭道士是梦境? “夫人,这里怎么会有一锭金子?”裴夏将没用的宣纸收走,却发现在砚山旁放着金锭。 苏荷脑中轰鸣作响,低头看向金锭,道士所言又响彻在耳畔。 不是梦。 那道士,真有两把刷子。 长公主府。 戏台上一场戏方才唱罢,天色已经渐深,昭阳有些乏倦的仰靠在软榻上。直到嬷嬷前来禀告说他们来了,才支撑起身子坐起来。 苏荷和陆淮鹤姗姗来迟,园中宾客们已经齐了。 昭阳淡淡一瞥。 “赶着饭点儿来的,连时辰也不记得了?” 陆淮鹤微笑道:“儿子临时办了点私事,一时耽搁了。” 儿子两个字添了些温情,昭阳听后没说什么,遣人来赐座。 座椅摆在她的手侧,再往下便是其他宾客。 苏荷忐忑坐下,幸好有陆淮鹤在身旁,稍微心安些。坐定后又听了一场戏曲儿,结束以后一行人方才移步去宴厅。 晚宴设在小花园,坛中花团锦簇,颜色奇巧。 绕过蜿蜒的小石子路走进去,园中高楼耸立,豁然开朗。 陆淮鹤牵着苏荷慢慢行在人群中,每走过一处地方总是要讲讲小时的意趣。 走在最前端的唐嬷嬷回头看了一眼,弯着嘴角向昭阳禀告,“长公主你总说公子寡言,老奴瞧着,这时候不是话挺多的吗?” 瞧瞧他们两小夫妻,牵着手就算了,还时不时的说说悄悄话,简直是浓情蜜意。 昭阳瞥道:“德行!” 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注视,后知后觉的苏荷连忙将陆淮鹤的手挣脱开,再看四周宾客,眼神也都若有若无的向他们看来。 “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走的太近了?” 苏荷偷偷打量其他夫妇,没有像他们这样的,她怕长公主不悦,别着陆淮鹤的手臂往边上一推。 陆淮鹤有些好笑,不过也遵循她的意见。 “苏荷?” 昭阳顿下脚步唤了一声。 苏荷闻言立马上前答话。 “晚宴还没传上来,闲来无事,你随本宫去小径上走走。” 苏荷敛眸:“是。” 一切的喧嚣被摆脱在身后,两人没带奴仆,一前一后的漫步在小径上。晚风浸着一些凉意,苏荷紧了紧袖口,默默跟在身后。 “云晴小产之后,你去探望了?可本宫怎么听闻,她以前将那外室满口嫂嫂的叫,将你根本不放在眼里是么?” 不知她为何忽然提起这个,苏荷如实回答:“妇人生孩子本就鬼门关走一趟,纵是我与她有千般的不对,也不该在这时候来计较。” 第117章 本宫不奢求 “是么?” “本宫看的穿你,大可不用装模作样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昭阳略微抬高了些音调,驻足下来回头看她,似乎并不相信。 陆府里那些事情,她纵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到,张氏瘫痪的早,窝囊又没什么背景,陆家儿女活在刘氏的管教下,自然教的乱七八糟。 养了三年的外室进门,苏荷受如此侮辱,怎么会还大度到去探望陆云晴? 听见长公主说这句话,苏荷心中微颤,乖顺的应声一笑:“母亲慧眼,倒窥得儿媳心里去了。” 她知道长公主表面上维持着规矩体统,实际上却比任何一个人更加奢求来之不易的温情。 正如来长公主府前陆淮鹤给苏荷的嘱咐,无论发生多么严重的事情,只要围在长公主面前轻声唤一句母亲,她总要应的。 昭阳果然收敛冷冷的敌意,用一股极其别扭又享受的眼神看着苏荷许久,直到唐嬷嬷在后面喊了一句席面开了,她才回过神来。 这么多年来,她只有陆淮鹤一个孩子,都说人长大就叛逆,淮鹤从进入大理寺办公职开始,很少唤她母亲。 有时候碰面了,也只是跟外人一起称呼她一句长公主。 此刻苏荷轻声呼唤她,竟然昭阳觉得格外舒服,可她又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依旧端着架子。 “先用膳吧。” “好。” 席面上,长公主居住在主位,左侧分别是陆淮鹤和苏荷相邻而坐,右侧则是献音郡主的位置。 苏荷早前与献音见过面,两人也算相识,这次见面也只是礼貌打了招呼,并未寒暄什么。 因长公主不喜欢用膳时说话,席间气氛安静,连银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见。 苏荷看着陆淮鹤为自己夹的满满当当的菜碟,偷偷扯了下他的衣角,脸颊带着些许绯红。 唐嬷嬷含笑注视两人,不时与昭阳交换眼神。 用完膳后,男客们移步茶室品茗,妇人们去到内殿说话,苏荷小心陪侍在长公主身边,眼观六路,怕有哪里做不到位的地方,丢了陆淮鹤的脸面。 “我瞧着,少夫人举止温婉端庄,事事贴心到位,竟不似别家不要的弃妇?依我看呐,娶到少夫人这样才貌并兼的妻子,可真是陆大人的福气!” 原本气氛温和的殿内传来一声有意的嘲笑声,坐在下方的妇人是郭皇后的弟媳,镇北大将军的妻子华氏。 她捏着手帕故意捂嘴,一点儿也不顾及长公主的情面。 也对,镇北大将军横扫敌军,立下赫赫功劳,郭家早就不怕谁了。 苏荷勾唇浅笑,柔顺的目光落在华氏身上,声音清婉的说:“今日一见,我也才知华夫人虽未艳绝天下,但也名扬京城,并不逊于其他妇人。只是不知,为何镇北大将军带去随军的女子,是那位年纪小的秋姨娘呢?” 昭阳伸手取果子的手一顿,嘴角轻勾隐住笑意,下巴微微挺着,看起来有些许骄傲。 京中谁不知道,镇北大将军郭颉宠妾灭妻已是常事。贪恋府上那位年纪小的秋姨娘,时时不能分别,这次出征也带着一起随军了。 而身为正妻的华氏,除了在府上摔些瓷瓶琉璃发泄以外,就是在郭皇后面前告告状。 每到这时,郭皇后总会劝她宽容,一切以大局为重。郭颉为国征战,管理万军,心头难免有郁闷烦躁之时,将秋姨娘带在身边,也是为了能更好的照顾他。 身为正妻的华氏要是因此分不清主次,不仅仅得不到好处,还会惹得人人说她善妒。 事实也确实如此,华氏没得法子,只能眼睁睁看着秋姨娘享受郭颉的宠爱,而自己管理着偌大的将军府,没有功劳,尽是苦劳,因此这也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如今苏荷却当着长公主及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生生打了她的脸。 耳畔能清楚听见那些低笑的讨论,华氏无语噎住,脸上青红一片,充满怒意的看着苏荷咬牙问:“少夫人这般伶牙俐齿,怪不得能将陆大人哄的团团转?” 苏荷随手理了下耳发,不清不淡的回她:“也是我家夫君耳根子软,愿意被我哄。哪里像有的人,想哄还见不到人影呢?母亲认为我说的对吗?” 她含笑凝向昭阳,眼睛弯弯的,让人看起来像是无心之话。 可那话里的刺儿,都快要将人的肺管子戳破了。 昭阳与华氏本也不过是表面姐妹,华氏仗着自己的姑姐是郭皇后,夫君又是为国争光的大将军,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根本不将她这个长公主放在眼里。 谁知她竟然想当着那么多女眷的面,给苏荷难堪,反被她说的无法反驳,一时噎住,简直是精彩。 儿媳的面子,昭阳自然不能无视,温言道:“淮鹤与本宫性子截然不同,他愿意被你管束,愿意听你差遣,如此甚好。本宫可不喜欢看到他有满院的莺莺燕燕,聒噪得很。” 华氏冷眼看过来:“长公主,您可别记岔了,当日苏荷为什么跟陆砚修和离?不就是因为她肚子里吐不出来货么?要我说,长公主与驸马爷的血脉,可不能断在陆大人的手里……” “是么?本宫记得华夫人膝下有一子,听闻学业有成,出类拔萃,还没及冠就已经有了孩子,华夫人也是年纪轻轻的就当了祖母。呵呵,当祖母的福分想必是轮不到本宫享受了。” 她将手里剥好的果子随手递到苏荷手中,轻声交代道:“既然享受不到,便不奢求,你与淮鹤此生皆安,便是本宫最大的心愿。” 成婚才不过三四年,她就守了寡。 浑浑噩噩活到如今已经快要五十岁了,除了儿女康健,其他事情早就不看重了。 虽说很遗憾淮鹤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可那都是命数。 老天爷愿意给,排除万难也能得到,老天爷不愿意给的,磕破了皮跪断了腿,也求不得分毫。 既如此,强求什么呢? 第118章 郭家 “长公主真是记混了,华夫人是年纪轻轻当了祖母不错,可她那儿子,好像并非学业有成,出类拔萃啊?” 另有妇人出言纠正,其余的声音也跟着此起彼伏响起来。 “我记得华夫人的儿子上个月才在学堂闹了事,将一位同窗打的爬不起来,难道记错了?” “哪里记错?被殴打的同窗刚好是我的远房侄子,腿都打折了,现如今还在床上躺着呢,这将军府至今还没个说法呢!” “华夫人那儿子真是如此嚣张?” “那可不……” 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交谈起来,倒像是不当华氏在场似的。 昭阳佯装咳嗽几声,殿内立即安静下来。 到这时,华氏才知长公主这是暗里帮着苏荷呢?怪不得能成为一家人? “你们再说,小心变成长舌妇!”她强忍着怒意,实际已经气到不行。 献音轻呵一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天下还不是郭家的呢,怎么会如此强势?” “你一个哪里来的野丫头,也配指点郭家?”其他妇人非富即贵,都是官妇,华氏不好发作,此时便逮着献音说教。 献音看着柔弱,实则是个暴脾气,一只手趴在桌上惊得茶盖一滑,叮叮当掉落在地上。 “我说错了吗?” “你不过是长公主捡回来的孤女,无父无母的,要不是长公主看你可怜,就算你修几辈子福分也不可能当郡主!” 献音眼神阴郁,手指抚摸着茶杯边缘轻轻摩挲着,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块通体澄澈的玉佩,悬挂在手中晃了晃。 “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是什么?” “献音?收回去!”昭阳斥道。 苏荷细细端详,心跟着被提了几分。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澄澈透亮的玉佩里镶嵌着可以发光的珍珠子,那是晋王府才有的东西。 献音此举,是要揭露身份? 华氏认得此物,当下拍案而起,指着献音大叫:“这是罪党之物!你竟然有罪党之物?我要进宫禀告郭皇后!” “为什么是禀告皇后?圣上还活着呢,你们郭家还真是当他死了?” 献音款步走到华夫人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指尖微微用力,语气阴狠:“你去告诉郭皇后也无碍。我本就是已死之人,一条烂命早就不在乎了!可在死前,我必要将你绑起来打一顿抛进河里,等到死的干干净净,再找人去捞你发白泡涨的尸体!” 华氏捂住耳朵,忍不住尖叫起来,她一把推开献音,后退几步,声音尖锐:“啊啊啊!别说了!” 殿上其他妇人皆已经被吓得失色。 没有任何人想到,长公主收留的孤女竟然会是晋王府的人?她竟还不怕死的自爆身份? 这是连长公主也不管不顾了? “献音,回来。”昭阳出声唤道。 苏荷以前见献音,只觉得她孤傲难亲近,今日这般与华夫人一对付,用不到明日,今天晚上就能让郭皇后降罪下来。 贸然自爆身份,有些偏激了。 经过这一闹,殿上的妇人只觉得坐立难安,纷纷找借口离开了长公主府。 华氏也骂骂咧咧的离开,转身去了皇宫。 人都走干净以后,昭阳静静看着献音,想发怒又不知从何而起,想起她的身世,心中一阵刺痛,不免道:“你太莽撞了。” 献音不悔:“迟早有这样一天。长公主虽待我如亲生女儿,可晋王府中那么多条人命,母亲父亲的冤魂也总是在夜深人静之时出来,指责我为什么不报仇?为什么不申冤?锦衣华服虽好看,但我心难安。” 她的声音颤抖着,那些血海深仇,像刀子一样刮她的心。 苏荷忽然动情起来,想到前世自己那般,也跟着眼眶一红。 “郭家势力未减,你这根本就是蚍蜉撼树!”纵然心疼,昭阳却还是分得清局势。 她那可怜的兄长,被郭皇后监视着,想活多久,也是她郭家说了算。 献音双膝扑通一跪,惨白笑道:“陆大人尚能孤身赴险,做出如此牺牲,我一介罪党,死有何惜?” “你说什么?” 捕捉到重要的字眼,苏荷愕住,立马猜出陆淮鹤此去东南并非那么简单。 昭阳给献音使过去眼神,她才知苏荷并不知情。 苏荷没有漏掉这微小的举动,连长公主也知晓? “他明明是听从圣上的吩咐,去查灾银贪污一案,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么?” 献音答不出话,昭阳也跟着沉默。 直到陆淮鹤的声音响起来。 “除了查清灾银贪污一案,我还要为当年的案子申冤,这也是太子不愿我此行的原因。” 苏荷凝向他:“既要申冤,为何在京城不可以?” “当年容贵妃被人陷害,目击证人乃是一名宫女。事发之后那宫女即刻出宫,不久后成为燕洲巡抚的妻子,而燕洲巡抚是郭皇后的表弟,他们怕将宫女害死以后惹来祸端,于是才想出这个法子将她囚在身边。我要找到那名宫女,趁着圣上如今尚还健全,将真相大白于天下,否则……” 否则太子登基,郭皇后成为太后,郭家一手撑天,此案再无翻身的可能。 苏荷木讷的点点头,脸色竟变得有些苍白。 “这么说来,查案是真的,只不过是查旧案,圣上知道吗?” “郭家毒瘤,一直是圣上心头之患。” 郭家自出了个皇后,地位水涨船高,又有太子捧护,处处行恶遮掩,京中朝臣早已叫苦不迭。 镇北大将军明明可以在边疆取得胜仗,却偏要囿于战场,故意与敌军行拉锯战,为的就是观测京中消息。 他手中千万大军,足以起兵造反,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要是圣上和太子稍有不如郭家之意,不仅会一命呜呼,还会家国换姓。 苏荷脑子里有些糊涂,还是有些不懂,“太子已经是储君,郭家还怕什么?怕他传位于二皇子?他那样德行败坏的人,怎么可能登基即位?” 身后的昭阳忽的笑了,声音竟带着皇族与生俱来的威严,却又藏了丝无可奈何。 “你以为,郭颉不想成为人上人么?” “什么?” 苏荷彻底愣住,脑袋瞬间清明起来。 这不是一场战役。 第119章 脑子不精干的东西 而是以陆淮鹤为首,百里枫与献音为辅,势必要在圣上身亡之前,对抗郭皇后,查清旧案的战役。 也是百里隽为护佑储君之位,定要将郭颉手中掌管千万大军的虎符收回来的战役。 那么郭皇后,是否知道亲弟弟怀谋逆之心,有意圈养将士,对抗皇权? 苏荷这时才清楚,原来百里枫没有夺嫡之心,百里隽也没有祸害手足的念头,只是各自追求不同罢了。 “我不是有意瞒你,而是此行艰险,我也并非有十足的把握。” 陆淮鹤面色沉静,眼中却流露出几分担忧。 他大抵是有些害怕苏荷生气的。 可苏荷也不愿去做斤斤计较的妇人,家国之事,也不是吃醋怄气能改变的。 她深呼口气,声音很轻的说道:“水患过后,百姓的居所被破坏,所有水源干净的肮脏的,全部混合交杂,容易遭受污染,导致瘟疫。” 昭阳和献音不由得看过来,有些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陆淮鹤静默了两秒问:“要如何救百姓于水火?” 苏荷仰着头,斟字酌句的回答:“一旦发现有感染瘟疫的人,将其隔离,防止疫情扩散。再用生石灰将所在地区进行消毒,让百姓用烧熏草药,饮用药酒,可以暂时增加抵抗,加以预防。” 如果说前一句话让陆淮鹤有几分迟疑,那么现在容不得他相信了。 苏荷神情严肃且痛惜,眼中悲恸,仿佛曾亲历过般。 “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安然无恙的回来见我。” 说完这句话,苏荷竟似失去了力气。 “好。” 陆淮鹤心中说不出的心疼,可公事在前,他断然不可因小家而忘大国。 苏荷压着情绪,重新思考起方才发生的事情,转向献音道:“不出所料的话,华夫人已经去往宫中告状。一旦郭皇后那边得到消息,肯定会派人来捉拿你。” “我不怕她。”献音昂首着说,眼中轻蔑,根本没有将郭皇后放在眼里,“她若敢来,我定叫她颜面扫地。” 老皇帝还没死呢,怎么就能让晋王绝了后? 毕竟当年献音出逃时,老皇帝也是知晓的。 坤宁宫中,宫女们重新支上灯盏,郭皇后看着气急败坏的华氏,冷声问:“你是说,昭阳长公主收养的那名孤女,实际是晋王的小女儿?” “千真万确!那女子嚣张跋扈,丝毫不将郭家放在眼里,不将皇后您放在眼里,还扬言要将杀死我后丢进河里抛尸!皇后娘娘,此等心思不正的余孽罪党,怎可祸害于世?” 华氏一想到在长公主府上吃了瘪,又受到威胁,恨不得立即带着人抄府流放! 可她身份摆在那儿,没有资格发号施令,自然也不敢对着圣上的亲妹妹有所举动。 所以盼望着郭皇后用窝藏余孽的罪名,带人去长公主府算账。 “区区小事,便进宫来叨扰本宫?你若有那闲心,不如好好管教你的儿子,别再叫他平白无故又惹出些事来,坏了郭家的名声!” 郭皇后秀眸一转,责怪之意溢于言表。 华氏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她没听清,又补了句:“那可是余孽罪党!是晋王的血脉!皇后娘娘难道就不担忧她来报仇?” “报仇?你当这皇宫是阿猫阿狗都能进来寻仇的?”郭皇后斜身靠在芙蓉软榻上,手上把玩着镶金带钻的指套,语气颇有些不屑:“百里枫不也是死了娘?这都过去多少年了?眼瞅着圣上即将西去,难道还能振作起来,找本宫复仇?” “可那个小蹄子有长公主护佑……” 郭皇后摆摆手,毫不在意道:“长公主年纪大了,难免有慈爱之心,不忍心看着自家侄女流落在外。本宫若对着一个小姑娘喊打喊杀,落在世人口中,才是真的落人话柄。你也知道隽儿深得民心,要是因为本宫而坏了声誉,后果如何担得?” 华氏不甘心,她就那样被一个小姑娘给示威了?将军夫人的脸面还要不要? 既然郭皇后不帮助她,那就自己想办法! 看着华氏不情不愿的离开坤宁宫,郭皇后无奈叹息一声:“郭颉怎么就找了个没脑子的做正妻?本宫难道不以大局为重,专程为她断是非么?” 身旁的嬷嬷抿唇一笑:“皇后息怒。华夫人也是气着了,否则怎么会连夜赶来坤宁宫告状呢?” “她总是被气着。今儿不是秋姨娘在她头上耍了威风,明儿就是郭颉不将她当妻子对待……本宫好端端的一国皇后,竟成了她的判官老爷?” “华夫人向来脑子不精干,皇后多容忍便是。” 郭皇后将手指的指套取下交到宫女手中,颇为烦闷:“本宫若不是瞧着她没脑子,又沾亲带故,今晚是断然不会相见的,真是耽搁了时辰。行了,歇息吧。” “是。” 夜渐渐深了。 苏荷和陆淮鹤从长公主府出来,一路无言。 回到郦园以后,裴夏伺候苏荷褪衣洗漱。 坐在灯光缭绕的铜镜前,苏荷卸下发间首饰,想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心里没来由的慌乱。 这些时日以来,在她心中早就有了陆淮鹤的位置。 之前曾提起要随他一起去东南,不单单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更多的是怕失去他。 苏荷一直不太敢正视这份情感。 如今临到分别之际,便觉得要是不说,怕以后晚了没得意趣,更怕……没有机会。 陆淮鹤沐完浴走进来,身上只穿了件洁白的寝衣,额间还有些沾湿的水珠,泛黄烛光下,透亮晶莹。 裴夏见两人没交谈,还以为吵着架呢,将屋子里升起安睡的檀香时,识趣的掩门退下去。 苏荷透过镜面见到陆淮鹤坐靠在梨花圈椅上查看卷宗,模样专注,好像丝毫没注意到她。 苏荷心中有些闷闷的,一股脑的将首饰放在梳妆奁中,卸去外衣,直接钻进了被窝。 听见响动,陆淮鹤挑眉看过来,见她面朝里面,小小身影还倔强的抱着自己。 他无奈笑了笑,随手放下卷宗,将室内烛火熄灭以后,缓步走进床榻。 “夫人还在生我的气?” 第120章 分别 “我没有。”苏荷掖了掖被角,故意不看他。 “那怎么不转过身来?” 两人成亲这么久,很少有背靠着睡觉的习惯。纵使会有,每到半夜,苏荷也会转过身来攀上他的腰身。 陆淮鹤伸手轻抚她的秀发,滑顺的头发从指缝间温柔穿过,留下芳香。 他和衣上榻,动作轻柔的揽着苏荷的细腰。 苏荷只觉得内心咚咚作响,默默感受他带来的触感,心里某个地方像春芽般,想要冒出来。 “阿荷,你在京城要好好的。若有旁人敢欺负你,我会一个个找他们算账。” 苏荷敛眸,思量着将手搭在他厚实的手掌上,轻声说:“有长公主在,谁会欺负我?” “母亲她也有顾不到的时候。不过青云会跟随在你身侧,护你安危。” “我在京中一切安稳,用不到青云,反倒是你……” 后面的话没再说下去,苏荷低头看向手中,被陆淮鹤塞来一张令牌。 是他的亲令。 “必要时刻,大理寺的人,你也是可以传唤的。” 苏荷眼睫一颤,才恍然明白一切都没有那么简单。 “京城……要变天了么?” 接着隐隐传来一声啜泣。 前世的生离死别实在是太痛了,以至于苏荷到现在很惧怕分别,撕裂拉扯的剜心之痛,再承受不住了。 陆淮鹤疼惜万分,支撑起身子双手捧住她的脸轻轻碰了下唇,手指在冰凉的脸颊上摩挲着,抵在额头声音嘶哑的说:“阿荷,我会回来的。” 就算是用爬,也要一寸一寸的爬回来。 他奢想了那么多年才如愿以偿的女人,怎么能半路将她扔下? 苏荷忍住啜泣,将眼泪抹去,明亮透着水光的眸子一动也不动的盯着陆淮鹤。 视线缓慢下移,目光在他唇畔上停留。 “陆渊。” “嗯?” 苏荷脸颊绯红如朝霞,怯怯的贴在他的胸膛,声音低弱的说:“我想要一个孩子。儿女都好,是我们的就好。” 陆淮鹤眼睫一垂,低低笑了,嗓音诱人,略带着些懒倦:“夫人有令,为夫怎敢不从?” 苏荷耳根子又红的不行,被旖旎的气氛迷晕了眼睛,赶紧别过脸去。 陆淮鹤却不允她。 只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一迎,凑身吻了上去。 苏荷感受得到他的手在身上游离,停留在最靠近胸膛的位置,浸着春水的眸子欲求欲予。 心里的春芽,到底是冒了出来。 这一夜两人都记不清时辰,只知道下半夜的时候,窗外下了初冬的第一场雨。 簌簌的声音落在窗台边,凉风嗖嗖刮过,室内的温度却逐渐升高。 走廊上的灯笼随风摆动,光线摇曳落在轻纱帐上。 苏荷屈起膝盖,轻轻环抱着孔武有力的身躯,也拥住了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迷离的望着帷幕,软声嗫嚅着。 也许是意识到分别,会有许多见不到面的日子。 陆淮鹤不惜余力的一次又一次给予,苏荷只觉得身子绵绵飘飘,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 直到晨光照亮室内,苏荷的美梦被打搅,才恍然发觉已是第二日了。 裴夏进入室内伺候梳洗,看见苏荷已经起榻,在为陆淮鹤穿衣。 “你昨晚没休息好,等会记得再睡个回笼觉。” 苏荷只觉得羞红又爬上耳根,轻声应了下,侧身取来发冠为他束发。 一切收拾妥当,在燕云亭简单用过早饭以后,就该是启程的时辰了。 郦园外早就等上了一队人马,见陆大人迟迟没出来,又不好进去催促,只能让青云帮着问一问何时能出发? 青云指责他们不识情趣,这都到分别的日子了,大人跟夫人自然要温存温存,催什么催? 半个时辰后,陆淮鹤方才现身。 青云仔细瞧着他有些倦意的眼睛,笑意根本抿不住,悄悄附耳问:“大人昨夜累着了吧?” 陆淮鹤斜眼看他,慢悠悠问:“你这个月的例钱到手了吧?” 青云失色:“再不能扣了啊!我还要凑着娶媳妇儿呢!你倒是温软在怀,我的夫人还没个着落呢!” 他回头看一眼郦园内,不见苏荷的身影,“夫人怎么不为大人送行?” 陆淮鹤翻身上马,理了理缰绳,“她不喜这些场面。你好好护着阿荷,待我归来后,自当为你买宅子娶媳妇。” “好嘞!” 他一声令下,队伍开始启程。 青云站在台阶上目送队伍走远,方才进郦园见苏荷。 刚一转身,却发现她躲在影壁之后,眼眶微红着,情绪不佳。 裴夏在身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青云也不敢多问。 等到苏荷转身回了沁芳居,裴夏才对着青云说道:“用早膳时夫人就凝着眉,又不想亲自送大人出城,哭哭啼啼的让大人担心。又怕要分离好久,忍不住想送,只好在影壁后偷偷看着。” “夫人这是舍不得大人。” “当然会舍不得了!自成亲以后,大人从来没有对夫人说过一句重话,还总时时关心着,旁人都说咱们夫人是高攀了,可奴婢觉得明明是大人的爱要更浓郁些呢!” 沁芳居内。 苏荷从枕头下摸出陆淮鹤的令牌,捧在心间闭眼小憩了会。 刚一转醒,裴夏端来滋补身体的参汤,嘴上还道:“大人离开前让奴婢们千万要将夫人伺候好。眼看着气温下降,大冷天的喝些参汤最养人了。” 一提到陆淮鹤,苏荷就没有不愿的。 想到昨夜,清晰的感受到脸颊烧了起来。 她捧着瓷碗将参汤喝的一干二净,身子顿时暖呼呼的。 “夫人!陆府出事了!” 林管家刚从外面采办回来,见陆府那边闹哄哄的,前前后后围满了人,不打听倒也算了,一打听那可不得了! “发生什么事?” 苏荷用绢帕擦了擦嘴,隐隐约约猜到了几分。 她在陆云晴面前吹的耳旁风,当是起效果了。 “李家那位陆姨娘,将陆家的孩子们带到一处庄子去,用绳子绑在柱头上,周围摆满了干柴,扬言要放火烧呢!” 裴夏一听:“便再不是,那也不过是两条可怜的人命,就算陆姨娘不想活了,怎么能祸害孩子们?” 第121章 陆云晴挟持孩子们 林管家也道:“我也是去附近采买家禽,想着给夫人你补补身子。无意间看到某处庄子里外围满了人,都是涌着看热闹的。一打听才知是那位陆姨娘,连月子也不坐了,直接带着厚帽穿着披风坐在庄子里,不叫旁人进去。哎哟你们是没听见,那对小孩儿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老揪心了!” “她真的要放火烧人?还有没有王法了?”裴夏之前在陆府待过,多少知道些陆云晴的性情,平静起来比兔儿还安静,可发起疯来,是谁也拦不住的。 苏荷猜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偏偏没想到陆云晴会这样偏激? 她想用这样的法子将柳萋萋引出来?还是说,真的想要陆熠陆娇的性命? 苏荷起身,让裴夏寻了件素淡的外袍穿上,打算去庄子那边看看。 庄子地处偏远,路上有些颠簸,等到从马车上下来,苏荷竟有些发晕。 她靠在马车旁边站了会,眼前清明后才提步朝人群多的方向走去。 “苏荷?”熟悉的男声在不远处响起。 苏荷侧眸看去,后退一步微微笑道:“好巧啊,齐小少爷。” 齐盛没有想过会在这里见到苏荷,实际上,自从她传出与陆淮鹤的婚讯以后,一直到现在,两人都没有再见过面。 曾经的青梅竹马,近在咫尺,却天涯两方。 “这段路不好走,你没事吧?”齐盛小心翼翼的问。 知道苏荷嫁人后,他也格外的注意分寸,怕有什么不好的举动给她带来烦扰。 尤其还是陆淮鹤的夫人,更加让他不敢靠近一寸。 更何况,还有陆淮鹤的下属紧跟在身后,那双审视的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哪里敢乱动? 苏荷回道:“没事,多谢关心。” 见她容光焕发,宛如新生,齐盛心中算是坦然了些,早些间有的苦涩也褪去的干干净净。 他收回目光看向庄子的方向,“我与朋友在附近茶庄游玩,中途听见老板说那边出事了,闹闹嚷嚷的,一起去看看吧?” “好。” 苏荷带着裴夏和青云先离开一步,齐盛顿了几秒,方才跟在身后。 这处庄子叫做修月庄,是陆砚修的地盘。 不过早在他与柳萋萋相识之后,为表诚意,已经将这处庄子的地契交给了柳萋萋,也算是给她的一份保障,也成了她作为外室多年来的居所。 当初府上开支紧张的时候,陆砚修曾动过发卖这座庄子的心思,后来因柳萋萋觉得那是两人相爱相守的地方,一直不肯发卖,加上庄子地处偏僻,买不到什么好价钱,还不如留着等日后涨涨价格。 苏荷从来没有踏足过这片土地,陆云晴却对修月庄极为熟悉,毕竟,她之前上赶着讨好柳萋萋呢。 修月庄里里外外都围满了人,都是附近的村民,以及来此游玩的旅人。 青云和裴夏开路,找了个好的位置让苏荷过去。 待走进一看,正厅走廊两边的柱头上,绑着陆熠和陆娇,身上被绳子绑了好几圈,嘴里也塞着布条,此刻正呜呜咽咽的望着围观的人求救。 走廊四周铺满了干柴稻草,只要稍加引火,火势立马升起来。 苏荷看到陆云晴手中握着火折子,目光带着残酷的狠意,眼神几度朝人群投射过来,在希冀着什么。 她再度扬声道:“柳萋萋!你若再不现身,我一定会放火烧死你的孩子!” 人群传来低低的议论声,有胆大者,贸然为孩子辨一句公道,“纵使大人有错,何苦害了孩子性命?你也是大家大户的妇人,怎么如此小肚鸡肠?” “就是啊,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现在收手,只要孩子好好的,我们不会上报官府,一定饶你一命!” 三三两两的声音此起彼伏,陆云晴却不为所动,她好笑的看着围观的百姓,仿佛他们都与自己站在对立面。 失去孩子已经让她很痛苦了,凭什么世人还要为凶手的孩子辩解? “我那刚出世的儿子,连父亲母亲都不曾见过一眼,直接见了阎王。既然柳萋萋害死我的孩子,我怎么不能害她的孩子?” 她对着众人嘶吼着,声音悲切,眼泪肆意。 苏荷静静站在围观人群中,心上不起波澜。 眼前莫名的又出现前世她怀着孩子趾高气扬的站在自己面前,嘲笑自己,一口又一口的唤着柳萋萋为嫂嫂的画面。 那时的喜悦炫耀,是否会猜想到一朝一日会遭受如此痛苦? 裴夏轻声问:“夫人,要阻止吗?” “狗咬狗很精彩,为什么要阻止呢?” 苏荷眼睛微弯,勾出极绚烂的花朵。 她等这一天已经等很久了,阻止的话,还有什么意思? “让让!快让让!李府来人了!” 身后听见有小厮在赶人引路,苏荷转眼一看,李祺和赵流云急匆匆下马车赶来,直奔庄子里寻找陆云晴。 李家的人一来,小厮有条不紊的将看热闹的村民赶走,此乃私事,再传下去李府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见到李祺快步赶了过来,陆云晴知道他一定是来劝阻自己的,当下脑子一空,点燃了火折子,将正厅外圈围着的稻草先点了起来。 明火一出,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苏荷交代了裴夏和青云两句,两人立即装模作样的投入了救援之中。 “陆夫人?” 丫鬟率先注意到苏荷,赵流云瞥见后,安顿好小厮们灭火救人,随后款步走过来脸上极为羞愧:“今日这闹剧真是让姐姐看笑话了。” “云晴丧子之后,脑子难免有些糊涂。只是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赵流云低眉,神色有些迟疑,“说到底,都是我的过错,要是我在母亲发怒时能出来阻止,她也不至于受了刺激……” 苏荷愕然:“发生过什么?” “实在不瞒姐姐,你也知道我母亲强势有主意,即使我身为夫君的正妻,实际上是没有权力管内院的。自从陆姨娘生产之后,所吃所用的一切开销,都是最好的规格。偏偏陆姨娘思念亡儿,心中不快,无非就是婆子们撒了几句泼,偏巧那婆子曾服侍过母亲,所以在母亲面前告状。” 第122章 身孕 “母亲本就不喜陆姨娘,昨夜深更半夜将她叫去正厅问话,还……还扬言说等月子做过以后还是回清心居去住,李府这般大的家业,用不着一个贱妾的孩子继承家业。” 陈氏的话虽然有些难听,事实也确实如此。 李府有嫡妻主母,自会为李祺生下继承人,不管男女,嫡出的血脉摆在那里,陆云晴就算再肖想也不可能。 加上苏荷有意提到柳萋萋激怒了她,哪里就能让仇人快意潇洒? “云晴,快跳出火圈!那里危险!” 李祺差人取水来,奈何修月庄已经有很久不曾居住,井水早就枯了。 要想熄灭明火,只好将别处的水引来,小厮们搜罗水桶和水源早就浪费了大半时辰,稻草燃尽,已经开始引燃干柴。 火光映照在陆熠陆娇的脸上,急得冒出热汗,吓得哇哇大叫。 陆云晴冷冷看着他,轻蔑的眼神里带着一丝薄凉,声声泣血的问:“你心里若真的有我,为何在老夫人面前不敢显露?为何不敢在人前维护我?就连失去孩子,你也不过轻飘飘安慰几句。在你心中,将我当作什么?” 她以前不知道,原来一直深爱的男人一直都对陈氏言听计从。 要说唯一一次忤逆,也只能是在她与李祺的私会暴露后,大着胆子护了她几句。 她与赵流云在同一天新婚入府,李祺借口在前厅待客,实际上留在了与赵流云的婚房内。 而她,被陈氏命令着收拾东西搬到清心居去住。 就连当时赴沙场之际,碍于陈氏的反对,李祺竟是连一句道别都没有。 如今倒是回来了,可手臂上负着伤,她又没顺利生下孩子,被陈氏甩了个不详的帽子,坚决不要李祺跟陆云晴接触。 尤其是在陆云晴看到自己身材走样,模样臃肿,而赵流云芳华依旧,举手投足间那股贵女的姿态,她这辈子都学不来。 “我……” 李祺说不出话来,也解释不出。 他父亲死的早,自小便受母亲管教,时时刻刻被其约束,自然对她言听计从。 当初与陆云晴那般轰轰烈烈的感情,也在赵流云进府以后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年少,只是被一时的感情迷惑。 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怎么能跟小家小户的女儿相比? 今日他得到陆云晴偷跑出府的消息,连寻也不想寻,还是听见有人禀告说她绑了陆家的孩子,才带着小厮们急急赶来。 火光中升起的烟雾,已经让陆熠陆娇憋的喘不来气了。 青云怕真的危及到性命,想要出手将孩子们救出来,凭着他的身手,将陆云晴一起救出来都不成问题。 “别去。”苏荷低声阻止。 “再这样下去,孩子会窒息的!” 苏荷静默两秒,看到陆熠陆娇通红的脸颊,淡淡道:“再等等也不迟。” 青云迟疑着答应了。 小厮们终于提着水赶来,可明火太盛,一桶桶的水浇上去浪费时间又没什么作用,火势越来越大了。 陆云晴孤身坐在地上,隐没在火影中。 李祺与赵流云都很焦急,除了看着灭火,没有更好的办法。 苏荷也在默默等待着,她在想,柳萋萋会不会出现? 究竟是自己藏身重要?还是孩子们最重要? 刺鼻的浓烟飘散在修月庄内,苏荷嗅到了刺鼻难闻的味道,忽然胃里一阵恶心,扶着墙角想要呕吐,却是什么也吐出来。 “夫人,这里面浓烟太重了,要不咱们出去吧?”裴夏关心她的身子。 苏荷摆摆手表示不用,她轻拍着胸口,只觉得胃里泛着酸,有些不舒服。 一旁的赵流云见状,亲自过来询问,了解到她的情况以后,眸中隐有迟顿,不敢相信的问:“姐姐……莫不是有身孕了?” 她观察过,苏荷没有任何风寒的病症,仅仅是犯恶心,很大可能是怀有身孕。 可京中不是传言,她曾与陆砚修成亲三年没有动静,生不出孩子吗? 赵流云压制住心里的疑问,命丫鬟们取来一把木椅让她歇一歇。 乍然听见她的话,苏荷僵在了原地,裴夏也呆愣住了。 身……身孕? 这段时间以来,她确实感觉身子有些不对劲,只要一躺在榻上就想睡觉,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感觉没有精神。 连之前陆淮鹤给她带回来的青梅汁也不觉得酸涩拗口,反倒美味异常。 苏荷在心中默算了与陆淮鹤同床的时间,要真是有身孕,也是对得上的。 “太好了!大人要是知道一定会高兴的!”青云喜上眉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家有喜事了。 “先别吱声。” 在脉象没查清楚之前,苏荷不想闹得沸沸扬扬,也让裴夏和青云都闭上嘴巴。 赵流云见状也跟着道:“许是我判断错误也不一定,姐姐还是回去请大夫仔细瞧瞧吧。姐姐放心,我向来嘴巴严实。” 苏荷面露感激:“谢谢。” 她敛眸,看向细白的手腕,思忖了片刻,将手指覆在另一只手腕上细探着脉搏。 心里顿时咚咚响如擂鼓。 苏荷自认学术不精,不能轻易下结论,可在她心中,是极为欣喜的。 不远处的火势渐渐转大,陆云晴一人在火圈内疯魔的跳舞,她失魂的将披风扔在火上,披风转瞬就被烧成了灰。 苏荷的瞳孔里映出陆熠陆娇求饶的神情,她略一沉吟,唤来青云准备先将孩子救出来。 下一秒,一队官兵忽然破门而入,直直冲进火圈,冒着性命危险将陆熠陆娇从柱头上松绑下来。 随后踏进修月庄内的是百里隽,在他身后,跟着心急火燎的柳萋萋,在见到孩子们安然无恙的落地,脱离火海之后,她的心终于落了地。 “有谁不怕死的,尽管滚进来!阎王路上,我也不孤单了!” 火光中的陆云晴笑的肆意放荡,手上挥着燃烧正旺的火把,谁要是靠近一步妄图救她,她就将火引在谁身上。 “娘亲!娘亲!我们好怕!” 柳萋萋搂着陆熠陆娇哭的泣不成声,眼泪过后,面对陆云晴声色俱厉的质问:“他们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下如此狠心?你的心难道是石头做的吗?” 第123章 死了 “石头?柳萋萋!论恶毒,我恐不及你万分之一!你扪心自问,这两个孽种,究竟是谁的?”陆云晴声嘶力竭的质问,立即引来不少人的揣测。 要知道,柳萋萋是凭着一双儿女,以及四个月的孕肚才进入陆府让苏荷死心和离的,难道其中还有真相? 柳萋萋面色难看:“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想让你兄长颜面尽失吗?” “你都不要脸,干脆大家都不要脸!”陆云晴对着柳萋萋的方向,将燃烧着的火把狠狠掷了过来,火星子溅在陆熠的身上,惹得他一阵乱窜。 “我要让大家都知道,一直以来都是你柳萋萋将我兄长哄的团团转,其实这两个孽种根本就不是……” 凄厉的控诉声戛然而止,陆云晴身中飞镖,倒在了地上,很快没了气息。 周围的灼人焰火,将她的脸映照的滚烫,带着一股诡异的死相。 柳萋萋的心从嗓子眼终于沉了下来,她知道是兄长在偷偷帮忙。 陆云晴这个没头脑的傻东西,没出阁前被她哄骗着将苏荷的嫁妆带来用在熠儿娇儿身上,竟还想学她的旧路,揣着孕肚嫁人?只可惜,李祺身后有一个掌管全府的陈氏,要不然,也不至于这么难生存。 飞镖一出现以后,青云立即循着声音去抓凶手,生生追过了两个村子,才终于将人抓到。 等到凶手被带回来的时候,苏荷笑眼眯眯的看着他:“好久不见啊?” 穿着黑衣的柳惊雷跪在地上,背上被青云按着动弹不得,眼神怨怒的看着她。 百里隽瞥了眼面色惨白的柳萋萋,转向苏荷问:“你认识他吗?” “要说认识,恐怕柳姨娘更加熟悉凶手吧?” 她紧紧盯着柳萋萋,已经看出她神色间的一抹慌乱,却还要将孩子挡在身前,佯装听不懂的模样:“陆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你认识凶手,我就必须要认识凶手吗?这是哪里来的道理,我可从来都没有听过。” 语音刚落,柳萋萋又扑通一声,双膝跪在百里隽面前,嗓音悲切:“民妇知道太子殿下在派人捉拿民妇,民妇从没想过逃跑,实在是家中还有一双年迈的父母,要是民妇一走,家中无人照顾,恐他们活不久矣!太子殿下,今日民妇谢谢您的相救之恩,要抓要杀,您只管绑了民妇,民妇绝无怨言!” 陆府的一切消息柳萋萋都知道,在陆熠陆娇被陆云晴设计带走以后,她就在想对策了,只是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求谁帮忙,唯有自投罗网,所以才托人找关系去了东宫求见太子。 百里隽没有被她的话打乱思绪,重新问了一遍:“孤再问一次,你可认识凶手?” 柳萋萋偷偷瞟了眼柳惊雷,瑟缩着不敢回答。 虽说陆云晴没有什么价值,好歹是一条狗命,当着那么多人面被刺死了,没个结果怎么行? “民妇……” 她犹豫着。 苏荷见她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话来,干脆做个好人,扬眉吐道:“既然是你亲生兄长,有什么不好承认的?难道是上不得台面?哦也对,毕竟柳姨娘在明,兄长在后,明里暗里的做了多少坏事?细细盘算来,还真是上不得台面啊。” “你污蔑我!” 柳萋萋仰头斥责,眼泪欲语先流。 毫不夸张的说,即使她生产过三个孩子,身材一点儿也没变形。尤其是那张脸,眼泪微垂,我见犹怜。 “污蔑你什么了?难道柳惊雷不是你的兄长?难道你们没做恶心事?难道你没有被通缉?” 刘氏为了保下陆家子孙,可是什么都做的出来,柳萋萋只能是弃子了。 “我……” “萋萋!怕那个贱人做什么?你比她尊贵多了,何不将孩子们的身世说出来?”柳惊雷忍不住骂道,阴婺的眼神扫向苏荷时,恐怖骇人。 苏荷故作讶然:“身世?这么说来,这两个孩子不是陆砚修的亲骨肉了?” 柳萋萋指甲嵌进肉里,根本没有时间反驳,李祺那边已经将火势扑灭完毕,陆云晴的尸体也准备先运回去,他快步来到百里隽面前,瞪着柳惊雷愤怒又痛惜:“此人心狠手辣,一招将云晴毙命,实在残忍,还请太子殿下务必给臣一个交代!” 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百里隽不能当做没看见。 他搀扶着李祺起来,保证道:“李将军为国争光,孤定会给你要一个公道!” “谢太子……” 只见百里隽吩咐身旁两边下属,将柳惊雷和柳萋萋全部带回去审问,陆云晴死了,陆熠和陆娇也在被审问的范围之内。 前脚刚将人押走,刘氏跟陆知礼才姗姗来迟。见到一片狼藉的修月庄,又得知陆云晴出了意外,老眼一红,拉住李祺的衣角忙问后事如何安排? 李祺想到陆云晴才经历丧子之痛,又丢了性命,觉得亏欠于她,于是向刘氏肯定道:“后事我一定会安排妥当,给云晴最后一份体面。” 刘氏嘴唇微动,欲言又止,赵流云见状,特意补了一句:“云晴为李家生产,没有功劳却有苦劳,李家自然会补偿她的,到时候千万要请老夫人出面收下。” 人死了,补偿的钱财自然落在活着的人手中。 刘氏得了肯定,没有继续闹,匆匆一眼后又乘坐马车回去了。 “这是人死了,又不是跑了,怎么陆家人这般无动于衷?”齐盛没见过这般冷血的家人,那两个小孩说起来也是陆家的血脉,怎么老夫人连问也没问? 苏荷淡淡道:“树谋皮,人谋己。” 她回头唤来裴夏:“走吧,回去了。” “陆夫人等一下。” 修月庄外,百里隽坐在马车内迟迟没有发动,见到苏荷几人出来,差人叫住了他们。 “陆砚修入狱一案,陆夫人怎么看?” 车窗内百里隽的目光停留在苏荷身上,在等着她的回答。 毕竟当日要不是因为给苏荷寻找东西,也不会阴差阳错找到那等诅咒之物。 可到底,是阴差阳错,还是有意为之?想必只有她自己才能解释清楚。 第124章 搬来一起住 百里隽的眼神过于深邃,带着权力的压制,苏荷不得不错开眼神,敛眸解释:“此事实乃巧合,并非我有意为之。” “孤没有说你有意为之。” 苏荷眼神一顿,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她的伎俩实在是太蹩脚了,有谁会看不清? “你那位前夫,生辰八字极好。” 百里隽话里有话,最后深深看了眼苏荷,再命令队伍启程回东宫。苏荷不由得心中一抖,生辰八字?是上次她托道士办的事? 虽然不知道道士究竟跟百里隽究竟说了什么,但显然他对此深信不疑。 苏荷忽然想到,既然陆砚修的生辰八字对圣上有利,那他肯定可以安然脱身。而要想脱身,当然要找个替死鬼。 修月庄里里外外的人散的差不多了。 苏荷也回了郦园,刚在宅门口停下还没进去,就看见唐嬷嬷守在台阶上,似乎等了有一会儿。 “唐嬷嬷?” 唐嬷嬷闻声转过身来,见到苏荷后笑的合不拢嘴;“老奴又来叨扰少夫人了。” 苏荷:“嬷嬷这是哪里话?说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让我心中难安。” 不知怎的,任凭外面那些流言传的喧嚣,可唐嬷嬷自见了苏荷第一眼后就格外喜欢她,还在长公主面前说了不少好话呢。 “今日老奴来,是长公主想请少夫人去长公主府小住几日。” “住在长公主府?” 从来没有想过跟长公主住在一起,苏荷有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的拒绝:“嬷嬷,我在郦园住惯了,要是换地方,得好几日才能适应过来。劳烦您回去禀告一声,就说我……” “少夫人听老奴一句劝。”唐嬷嬷拉住苏荷的手让她先不要妄下结论,耐心劝道:“少爷离京,这么大一处园子你住着难免孤凉,还不如趁着这次机会,搬去长公主府小住几日,一来可以慰藉对少爷的相思之情,二嘛也跟长公主拉近关系。您不知道啊,她老人家嘴上是嫌弃话,可心里也高兴少爷能成家呢!” 要知道在陆淮鹤没有成亲的那么多年里,天知道长公主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京中适龄的女子画像全部看了,能牵线的也牵了,陆淮鹤就是对她们不上心,也没个成家的打算。 于是身边有人胆大进言,怀疑他是龙阳之癖! 长公主因此担忧的睡不着觉,思来想去做了半个月的心理工作,又开始着手给他物色容貌尚佳,德行兼备的青年才俊。 以后两个人一起生活算是伴儿,总比一个人孤苦伶仃老死的好? 然而少年们的画像陆淮鹤瞧也没瞧一眼,放在书架上直接生了灰尘。长公主半喜半忧,因此挂心。 幸好老天有眼,陆淮鹤还是娶妻了。 虽说娶了位二嫁妇,到底成了家,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也堵了悠悠众口。 苏荷想到长公主对自己不咸不淡的态度,迟疑几秒才应下来。 唐嬷嬷的视线落在她平坦的肚子上,凑近几分附耳低声道:“其实最重要的事情,还是要大人留下后代。京中这些传言老奴也曾知晓,可有时候这人呐,是福气来迟了。老奴相信大人与少夫人定会得到老天爷垂怜的!” “谢嬷嬷吉言。” “先这样,少夫人先遣丫鬟们收拾东西,老奴待会再来接您。” “好,嬷嬷慢走。” 回到沁芳居内,裴夏事无巨细的收拾,想到长公主平时总是沉着一张脸,看起来颇不好相处,她莫名有些担忧:“夫人,咱们这去了长公主府,可就没那么自由了。” 苏荷淡淡道:“去了再说吧。我瞧着长公主是个心善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同意让我进门的。” “这倒也是。” 青云靠在走廊上嗑瓜子,听着她们的对话,趴在窗台上问:“你们怕长公主?” 裴夏纠正:“不是怕,是没有相处过,不知道她老人家的脾性!再说了,她出生皇室,与咱们这种小门小户习性多有不同,万一起了矛盾,还不是只有夫人认错的份儿?” “我说什么呢?原来担心这个?你们难道不知道当年长公主可是下嫁,她要是心高气傲一些,怎么可能会下嫁?而且在陆府从没耍过小性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心里如明镜似的。别担心,爱屋及乌,长公主那么疼大人,肯定不会为难夫人的。” 爱屋及乌? 苏荷想到陆淮鹤,也不知他行至何处了?路上寒风刺不刺骨?肚子有没有填饱? 半个时辰以后,一切收拾妥当,唐嬷嬷也候在了外边儿,队伍直奔长公主府。 马车停下,东西还没来得及搬进去,苏荷就被管家叫住,说是来了客人,要少夫人一同前去见一见。 唐嬷嬷道:“少夫人去吧,有老奴在这里看着,自会让人搬进去,东西物件儿一件也不会少的。” 苏荷欠了欠身:“谢嬷嬷。” 答谢之后她便跟着管家进了长公主府。 “来了哪家的客人?”她问。 管家默默道:“陆府那家子的,长公主本不想见,可那陆老夫人见不到面,竟要在府门前长跪不起?长公主心善,遂遣他们进来。” 刘氏? 她的孙女死了,好像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在修月庄时没见着人,回了京城也不去李府悼念,还有心情跑到长公主府来,是为了解救她陆家的孙子和重孙么? 管家带路,绕过回廊,来到了雕花厅中。 厅中刘氏的声音抑扬顿挫,说的极其富有感情,整个主要意思就是想长公主出面,将她孙儿陆砚修和重孙陆熠陆娇解救出来。 “罪魁祸首应该是柳萋萋,自她进门以后,咱们陆家平白无故断了福运。长公主,望您看在以往咱们是妯娌的份上,救救砚修吧?待他出狱以后,我便立即让他来探望您孝敬您可好?” 昭阳手指捏着青花瓷杯,皮笑肉不笑,反问她:“本宫有儿子儿媳,什么时候轮得到他来孝敬了?你是不是忘了,你们的身份,给本宫提鞋都没资格。” 第125章 孽种 “长公主这是什么话?咱们好歹当做几年妯娌,情谊在的呀!今日云晴被歹人害死,尸体还躺在李府中,尸骨未寒,难道长公主要看着她的兄长,也跟着变成一缕亡魂么?” 说到情急之处,声泪俱下,好不可怜。 苏荷站在雕花厅外,静静看着刘氏演戏,等到她一场泪过,歇口气的间隙,方才提步缓慢走了进去,嘴上笑着问:“母亲,是我来的不巧,碰上戏班子的了?呀?原来是刘老夫人?看我这张嘴,真是糊涂,还以为今日请了梨园班子唱戏曲儿的来了呢!” 见到她来,刘氏慢悠悠从地上爬起来,眼泪收回,正了正衣冠问:“你怎么来了?” 她好歹也是长辈,怎么可能在一个小辈面前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 苏荷浅笑回答:“这里是母亲的府邸,我回来难道还要公之于众么?倒是我,想问刘老夫人怎么在此处呢?” 回来二字极好的道清她的身份。 苏荷盈盈浅笑着,看着刘氏语塞的模样,想起方才那一出哭哭啼啼的大戏,更觉得好笑。 她不等刘氏回答,走到昭阳跟前行礼,垂着眼眉道:“母亲。” “东西都搬来了吧?” “搬来了。” “淮鹤此去不知多久,你就跟着本宫一块儿住,待他回来再搬回去。” “听母亲的。” 一口一个母亲,听的刘氏挠耳朵。 她还没有求得长公主救陆砚修呢,就冒出来一个苏荷。 “哦对了,你刚才是说砚修被关起来了是吧?”昭阳佯装后知后觉的望向刘氏。 刘氏忙道:“不止砚修,还有熠儿和娇儿,他们便是那对龙凤胎,如今已四岁半了。” “阿荷,你有什么法子可以救出他们?”昭阳故意设难题。 苏荷也不慌乱,瞥了一眼刘氏回禀道:“母亲不知,陆府实在是一窝子狼心狗肺的脏东西,儿媳是瞧一眼也嫌恶心,恨不得他们全部下地狱,哪里还想得到什么法子救人?” “苏荷你!欺人太甚!” 刘氏一巴掌拍在茶几上,惊得茶盖都滚了下去。 哐当一声响后。 唐嬷嬷心疼的跑上前来,拾起茶盖的碎片,“哎哟喂!这茶盖和茶杯都是配套的青花瓷制作而成,茶盖碎了,整套茶具一点儿用也没用,得浪费多少钱啊?” 昭阳翘首看了看,镇定回道:“老姐姐,你得赔。” “多……多少钱?” 唐嬷嬷:“不多不多,也就才一百零七两,同为亲戚给你抹个零儿,干脆给一百两吧。” 一……一百两? 刘氏咽咽口水,有些后悔这个举动,可现在东西已经碎了,长公主索要赔偿,他难道还能拒绝? “我……” “算了母亲,还是别为难老夫人了,陆府什么情况我还算清楚,要她们拿出一百两来,比要人命还困难。”苏荷适当的添补一句,有些添油加醋的意味。按照刘氏要老脸的性格,下一句肯定会是…… “我赔就是了!” 刘氏面色铁青,对着唐嬷嬷极不自然道:“待会我会让人取银子来,绝不会欠你们一分一毫!” 唐嬷嬷微笑道好。 实际上这套青花瓷的茶具是许多年前长公主亲自在窑子厂烧制的,因着技艺不精,有些瑕疵,以往放在雕花厅里八百年都见不到一个客人,今儿也是长公主心闲,才在这里待客。 白白得了一百两,她自然高兴。 “长公主,钱我愿意给,那砚修他们……”压着一口气,刘氏到底还是想救人,只盼着长公主能松口。 昭阳摆摆手道:“东宫有传言,陆砚修的生辰八字为大吉,其血可给圣上做药引,有延长寿命的功效。太子殿下自然不会对他做什么,人现在好好的待在东宫里呢。” “什么?” 刘氏蓦地站起来,她没听错? 这么说来,她求了把么久的人,表演了那么久的把戏,居然是无用功?换句话来说,长公主明明知晓砚修的下落,却还故意看着如猴子般耍戏? 刘氏的脸从铁青转为阴黑,手指紧紧握着扶手,咬碎了牙谢道:“谢长公主,那……那我的重孙儿们呢?我在修月庄外打听过,他们是被太子殿下的人带走了,何时能回来?” 要不然陆云晴忽然回来说要带孩子们去又游玩,刘氏绝不会让她将人带走。 没想到她竟然那般丧心病狂,想对两个孩子下手? 苏荷的视线投射过来,轻声问:“刘老夫人未免也太济世爱人,连不知身世的孽种也想护着。” 昭阳和唐嬷嬷纷纷看向她。 刘氏也不明所以。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知身世的孽种? 荒唐! 熠儿和娇儿是她引以为傲的龙凤胎,是砚修的亲生骨肉,是她陆家的香火,陆家的后代! 怎么可能是不知身世的孽种? “这么简单一句话,难道刘老夫人听不明白?” 苏荷睨着她,再次目光讥讽的问:“柳萋萋出自娇桂楼,被陆砚修赎身出楼以后,怕被你知晓,于是偷偷安置在修月庄内。相处多年,未曾有过身孕。为何在我与陆砚修的亲事商定以后,她就传出了有孕的消息?” “那是砚修的福气!是老天爷垂怜他,才降下的龙凤胎!一定是你,你嫉妒他?嫉妒我的熠儿娇儿?嫉妒柳萋萋能一胎双子而你却一无所出!” 刘氏指着苏荷,几近狰狞崩溃,措辞更是不分体统。 唐嬷嬷赫然斥道:“刘老夫人!你想撒泼滚回家去撒,别在长公主府丢人现眼!” 当下怕她骂出更加恶心的肮脏话,使了眼色,差小厮们将她押着要送出去。 “呕~” 苏荷欲出言阻止,胃里却又泛酸,一阵恶心。 “少夫人你这是……” 唐嬷嬷见多识广,加上之前服侍过长公主怀孕生产,极有经验,一眼就看出异常。 裴夏跪在厅内,忙向昭阳禀告:“回长公主,少夫人这几日一直犯恶心,沾着枕头就想睡,稍一行动就无力乏困。原想着方才外出归来找大夫诊断一下,又因收拾行囊搁置了……” “恶心犯困?最近可有风寒感冒过?”唐嬷嬷问。 第126章 您要当祖母了 苏荷摇头:“不曾。” 唐嬷嬷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低声附在昭阳耳边,几秒后,便召人去宫里请御医。 见她们所言举动,刘氏心里忽然冒起来一个念头,但很快又否定了。苏荷怎么会怀孕?明明嫁给砚修三年都不能怀上,这嫁给陆淮鹤才多久?一年时间不到,就有了身孕? 该不是什么恶心犯困的病症吧? 昭阳派去的人快马加鞭,很快请来了宫里口碑最好的张御医。拜见长公主后,他才看向苏荷,显得很亲切。 “张御医,好久不见。” “少夫人,别来无恙。” 苏荷之前被刘氏怀疑身子有问题,为了自证,便是花重金托关系才找到的张御医,两次把脉皆没有问题。 昭阳问:“你们认识?” 张御医道:“早些年,微臣替少夫人诊过身子。” “既如此,便先替她把把脉吧。” 昭阳神情平静,眼里却隐隐闪着一抹希冀。 她儿三十了! 谁家三十还没孩子? 人家华氏的儿子还没成年就有了孩子,京中找不出第二个三十岁还无子的男子。 张御医道好。 随后去到一旁净手,再取出脉枕,手指覆在苏荷的脉搏上,静静听着。 厅内悄无人声。 昭阳和唐嬷嬷一动不动盯着他们,生怕会错过些什么。 刘氏则在心里头祈祷着千万别是喜脉,最好苏荷一辈子都讨不着喜脉,让她孤苦伶仃才最好! 几秒后,张御医收回手来,笑容和蔼的祝贺:“恭喜少夫人,是喜脉,想来有半个月了。” 半个月…… 苏荷想起这段时间与陆淮鹤的确是有点频繁,想起那些亲密的耳鬓厮磨,她仍心里慌乱脸红。 昭阳激动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苏荷面前,侧眸问张御医:“可把仔细了?别出什么岔子!” 张御医道:“长公主,千真万确是喜脉,您要当祖母了!” 天爷! 连张御医都知道她盼着什么。 “赏!赏!” 昭阳回头去看唐嬷嬷,在厅内来回踱步,激动又紧张,甚至都有些说不清楚话了。 “今日府上所有人,全部有赏!张御医,尤其重赏!” 唐嬷嬷欢喜应下,眼神瞥见失魂落魄的刘氏时,故作不懂的问:“刘老夫人也在嘉赏的范围之内?” “她?” 昭阳脸上堆着笑,便暂时不与她计较那些过往,慷慨道:“一同赏吧。也得谢谢他们陆家,给本宫了这么好一个儿媳。” 乍然听见这话,苏荷有些不适应,唐嬷嬷则给她递去一个眼神,好像在说,看吧老奴说长公主好相处呢! “你能怀孕?那……那砚修他?”刘氏不敢相信。 当初是谁造谣苏荷没法怀孕的? 张御医听后,皱着眉极为不解的问她:“当初我为少夫人诊过两次,前后都没问题,正常来说,怀孕不是难事。哦对了,我曾对少夫人说过,怀孕是两个人的事情,难道贵府的少爷没有检查过身体吗?” 刘氏脑子里轰然一片,几乎空白。 再结合苏荷曾说过的那句,不知身世的孽种…… 刘氏不敢去想,也怕去想。 “既然有张御医的检查在先,看来少夫人身子康健,并无不妥之处……刘老夫人,你没有说错,你们那陆家还真是受老天爷垂怜,特意赏了一对龙凤胎,可喜可贺!”唐嬷嬷有意提点,眼里隐藏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 刘氏依旧不相信,只当是苏荷为了讨好长公主而假装有孕,说不定张御医也被她收买了! “熠儿和娇儿绝对不可能是孽种……” “滴血验亲,老夫人或许一试?”昭阳忍不住道。又给唐嬷嬷递去眼神,让她将刘氏请出府去,再留下来胡言乱语,别坏了她好儿媳的心情! 唐嬷嬷照做,刘氏脑子里混混沌沌,回过神来,已经回到了陆府门前。 刚好碰上从外归来的陆知礼,见到祖母发愣随口问:“发生了什么事?” 刘氏哑口无声,嘴里只一直重复道:“我要验证,我要验证!” 这四年来,她为了这对孩子付出了多少精力和钱财?连家都散了!如今冒出来一个残忍的真相,说孩子不是砚修的? 刘氏根本不能接受。 转身回到马车,要去天牢跟柳萋萋见一面。 陆知礼见她神情严肃,怕出事情,也跟着爬上了马车。 雕花厅内。 昭阳想要表现出自己性情温和,特意温柔着声音对苏荷道:“南边的疏雪园已经收拾出来了,此后你就住在那里。”顿了顿,又自顾揣摩:“疏这个字不太好,得改!本宫觉得听雪园还不错,阿荷以为呢?” “我没意见,都听长公主的。” 刚才是念刘氏在场,苏荷为了打击她,才一口一口的母亲唤的极欢,现在刘氏走了,她便改了称呼。 听到这改变,昭阳顿了顿道:“还是唤母亲吧,亲近。” “……好。” 唐嬷嬷上前一步:“少夫人,老奴带您去听雪园瞧瞧,看看喜不喜欢长公主专程为你布置的。” 听到专程二字,昭阳略显不自然,佯装斥责:“带路就带路,就你话多是不是?” 唐嬷嬷笑着解释:“老奴多嘴了,该打该打!老奴这就带少夫人下去。” “少夫人,这边请。” 出了雕花厅一路往北,穿过两间绿林和小花园,才到达听雪园。园子坐落在长公主府的南侧,旁边是陆淮鹤自小长大的文德轩,两间院落紧挨着,布局也极为相似。 “文德轩里布置陈设都是大人最喜欢的,长公主怕少夫人不喜欢,特意交代老奴们收拾出来的。少夫人四处看看,要是有哪里不喜欢的,老奴再差人收拾整理。” 苏荷笑道:“谢嬷嬷,园子我很喜欢。” 唐嬷嬷是越看少夫人越喜欢,加上如今又查出有孕,怕伺候的不周到,出了听雪园就往小厨房去安排。什么该吃,什么不该吃的,只要是进少夫人嘴里的东西,必须得经过层层检查。 佛堂内。 昭阳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认真祷告。 第127章 老东西,还给你! 纵是她这般生来就高贵的女子,在此刻也平易近人许多。 “我儿淮鹤一生清廉,从无劣迹。今安稳成家,延绵后嗣,喜事成双。愿菩萨护佑我儿此行顺遂平安,如愿归家。” 伏地三次跪拜以后,昭阳复站起身,素手献上一炷香,静默着站在佛像前许久。 目光触及到一旁香案上用沉香木盒子装着的一只同心结时,眸光温柔了许多,喃喃道:“便是你,要当祖父了,也该为淮鹤欢喜吧?” 香蜡上的火苗微微晃动着,似在回应。 另一边,刘氏携着陆知礼去天牢打听,果然得知陆砚修被太子带走的消息。至于问到是何原因,狱吏不清楚原因。 刘氏想起长公主所言,不禁担心起他的安危。 陆知礼觉得祖母有事隐瞒着自己,一再询问之下才得知陆砚修被带出去的原因。 “你兄长会不会有危险?”刘氏很担心。 云晴是个女孩,嫁给李家又没起到什么作用,还会赔偿到他们一笔钱,死了也就死了,不值得叹息。 可砚修和知礼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孙儿,是自小好生培养的孙儿,虽说砚修事事安于现状,不求上进,好在他一心孝顺,听话老实。要真是没了,刘氏不知道一把老骨头是否支撑的起来。 “太子仁心,断不会做出鲜血献祭之事,祖母,你会不会听错了?” “我是人老了,可耳朵没老,怎么会听错?更何况还是长公主亲口说的!那太子要是不想对你兄长谋算些什么,怎么会将他们囚禁至东宫?” 陆知礼道:“那也只是你对太子的想象罢了,究竟如何,我们还无从得知。祖母,你方才说要验证,是验证什么?” 他一提醒,刘氏才记起差点搞忘一件最重要的事情。她交给狱吏一些散银子,想要进去牢里见一见柳萋萋。 狱吏见到手心躺着的几颗可怜兮兮的碎银子,欲言又止,要不是看她年纪大,自己还真想爆点儿粗口。 “得,进吧进吧……” 阴暗的牢中,混杂着一股难闻的潮湿味道。 刘氏在见到柳萋萋的那一刻,眼神闪着精光,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陆熠和陆娇,究竟是不是砚修的孩子?” 柳萋萋道是谁呢? 她蜷缩着靠在墙角,孩子们则相拥着睡在稀松的稻草席上,见到刘氏与陆知礼出现,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微微仰着头,目光有些轻蔑,语气挑衅:“你那么想知道,将我救出去以后,我亲自告诉你好不好?” “你快说!他们到底是不是砚修的孩子?” 低吼声吓得陆娇从梦里醒过来,见到刘氏以后,赶紧将陆熠推醒,笑着跑到刘氏面前,隔着一道牢门焦急又欣喜的问:“祖母,你是来救我们的吗?” 在没弄清楚究竟是不是陆家血脉之前,刘氏绝对不会露出一分好脸色,而陆娇显然没有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祖母,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 陆熠见状,赶紧将陆娇拉回来,两人一起窝在柳萋萋身边,警惕的看着来人。 “柳萋萋,自你怀孕以来,我送去的补品就跟流水似的不要钱,每次逢年过节,砚修为了讨你高兴,更是直接送银子送金子,图的不就是陆家的血脉?为了你,他还与苏荷和离,如今人走了,家散了,你竟连一句实话都不肯告诉?” 柳萋萋冷眼看她:“老东西你可要记清楚,是他陆砚修沾惹上我的,不是我倒贴的他!他赠我银子金子,那也是他的事情,跟我有何干?” “你!你骂谁老东西?” “你啊!你以为你还年轻啊?老不死的!” 陆知礼出声呵斥:“柳萋萋别太过分!祖母和兄长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他们的确是没有,可哪有相处了好几年就想撒手不管?迎娶别人的?我柳萋萋虽说身子低贱,但气傲高,也并不是非要缠着陆砚修,谁让我提出一刀两断,向他索要庄子田地钱财的时候,他不同意?难道我白给他睡那么多年?” 柳萋萋双手搂着孩子,语言讥讽,瞪着刘氏的眼神更显嘲弄。 “于是我就想啊想,要是我有了身孕,他总不至于如此狠心吧?可让人好笑的是,你疼爱的孙儿,我名义的夫君,竟然,竟然没有能力生孩子!” 刘氏双手抓着牢门,龇牙欲裂,气的破口大骂:“你个娼妇生的胡说八道!砚修不可能没有生育能力!你说谎,你坏他名声!” “呀,你们是不知道,他到现在都还以为自己没问题呢。要不然,也不会将熠儿娇儿当做亲生的养。”说到这里,柳萋萋捂嘴轻笑,这笑声尖锐刺耳,让刘氏怒火中烧,脱下一只鞋子就朝她砸去,正中脑门。 陆熠手疾眼快,捡起鞋子就朝刘氏还回去,嘴里还同他娘亲一样骂道:“老东西,还给你!” 鞋子吧嗒一声,击在刘氏的嘴巴上,设置还留下来鞋子印。 刘氏疼的龇牙咧嘴,双方掀起一场骂战。 闹声引来了狱吏,强制将刘氏赶了出去,出了天牢,嘴里还骂骂咧咧的。 柳萋萋只说了孩子不是砚修的,却没说孩子的亲生父亲是谁。刘氏一时找不到人发泄,逮着谁咬谁。 陆知礼扶额无奈道:“祖母,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就当这么多年喂了几条狗,也不算可惜。眼下最重要的是,想法子见到兄长,再好好操办云晴的后事。” 刘氏一阵输出后,竟还觉得自己委屈起来,老泪纵横:“喂狗?就算是喂狗,也得摇头晃尾的认主人吧?可你瞧瞧他们母子,都快要将我活吞了!云晴死就死了,丧事是他们李府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陆知礼与陆云晴年纪相差不大,兄妹俩也算是一起长大的,感情深厚自不用多说,他今日外出也是为了查明陆云晴的死因。此刻听到刘氏这么说,心里难免窝火,随口道:“你自己回去吧,我有事先离开了。” 第128章 另外找个主子吧 与刘氏分开以后,陆知礼来到李府祭拜。 陆云晴的尸体已入了棺,因着她只是个小小的姨娘,身份并不尊贵,葬礼安排在了清心居内,一应行头倒是规矩端正。 陆知礼悼念结束以后,直接去找了二皇子。 此时百里枫正躺在榻上提着酒壶,观看美人起舞。几口热酒下喉,他脸颊泛着红意,见到陆知礼时,摆摆手让他坐下来一起喝酒。 “二皇子,今日我来,是想求你帮我杀一个人。” “谁?” “一个叫柳惊雷的男子,他杀了我的亲妹妹。” 百里枫将酒壶哐当一声扔在地上,笑的戏谑:“你都没有价值了,本皇子还帮你?” 陆知礼脸上闪过一丝难看,咬着牙道:“若不是有人恶意阻挠,想必我已经官居三品,成为六部中的一员,也自然会辅助二皇子登基大典!” “现在呢?你落魄了,家中还出了事故,对本皇子来说,可真是一点儿用也没有。” “我……” “行了。”百里枫从榻上坐起来,言语间甚有些轻快,“事到如今,我也不再难为你非要帮我闯出一片天来,既然你没能力,那咱们就分道扬镳,各自安好。你也莫要再浪费时间吧,另外去找个主子吧。” 瞧瞧这语气,随随便便就将陆知礼否定了。 他怔住。 嘴唇动了动,想解释,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仍记得,当年十七八岁手苏荣海推荐,进入国子监学习时,样样精通,次次榜首,无人不夸奖他。 也是在那时,跟百里枫搭上了联系,并且被他招为谋士。在那期间,陆知礼不是没有想过跟太子成为一个阵营,可太子虽平和仁心,门第观念极重,看不起也根本不想与他来往。 陆知礼退而求其次,想着先在百里枫身边蛰伏着,等哪日有了机会,再重新找新主也不迟。 有了百里枫的支持,陆知礼的前程本可以锦绣光明,扶摇直上。没想到出了国子监就栽在了春闱上,因此毁了前程。 作弊的打击是巨大的,直接断送他入朝为官的路。 陆知礼虽不甘心,却也无能为力,退居幕后。他想着,就算做百里枫的谋士,不当官,也是能混口饭吃的。 可是如今百里枫不知哪根筋搭错,竟然要与他分道扬镳?各走一路? 陆知礼接受不了。 强权之下,他拿百里枫没法。 从皇子府出来,陆知礼望着阴暗灰蒙的天,压抑的说不出来话。 一辆马车飞奔而过,水洼脏水四溢,溅的陆知礼长袍都脏了。 他正要破口大骂,忽然认出那是郭家的马车。 郭家…… 听雪园里。 苏荷每日除了吃就是睡,然后听裴夏汇报着外面的情况。 “李祺亲自送了一百两补偿到陆家,还向刘老夫人三叩首才离开的。没想到,陆三小姐就这样死了?要是当初她能顺利生下孩子,指不定现在日子过的多快活呢!”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结果。” 苏荷想到前世陆云晴成为高门大户的主母夫人,非但不感激苏荷对她的告诫与栽培,反而还将她李祺没能在一起的事情记恨于心。 现在倒好。 心甘情愿嫁给了李祺,嫁进了李府,还妄图跟赵流云成为平妻,到头来府中上下,没人承认她的身份,丫鬟婆子们也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陆姨娘。 “奴婢听说三小姐怀胎时日子过的清苦,一直在清心居里被人看守着也就算了,每日的吃食还多以油荤为主,所以才导致她体型肥胖,前后发生那么大的改变,孩子也没了,在李府更待不下去,换做谁不疯呢?” “之前嫂嫂怀孕时,曾说过不能食用太过油荤的东西,否则营养被胎儿吸收的太足,极有可能子大难产。”苏荷道。 裴夏联想前后,有些不敢相信:“夫人你的意思是……李府根本没有安心让三小姐生下孩子?” 苏荷摇摇头。 “我也说不准。只是李府一向都是陈氏主管上下,不说她也生产过,光是见的听的,肯定比咱们有经验。为何还每日要求陆云晴喝猪肉汤?要说没点儿私心,我还真不相信。” 或许陈氏是为了报当初陆云晴进门之仇。 她一个未出闺阁的女子,平白无故传出与宣德将军李祺的风流事,还怀了孩子,无疑不是在打陈氏的脸,李家的脸。 要真论起私心,陈氏的城府也未免太深了些。 “青云呢?”苏荷问。 裴夏翘首在院子里瞧了瞧:“谁知道呢?夫人唤他做什么?” 苏荷眸色一敛,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发呆:“也不知他目前怎样了?” 裴夏自然知道夫人说的是谁。 只是此行山高水远,路上灾民较多,书信恐不方便来往。 只能盼着了。 “少夫人在里面吗?” 听雪园外传来唐嬷嬷的声音,裴夏忙出去迎接问话,唐嬷嬷应着,一面又笑呵呵走进来,“少夫人,请梳洗吧,晚些时候要去坤宁宫用膳呢。” 苏荷一个激灵,将困意都赶走了。 裴夏也跟着一吓:“去宫里做什么?” 坤宁宫,郭皇后的宫殿。 唐嬷嬷解释:“郭皇后想见见少夫人您,长公主虽不喜与她打交道,可献音郡主的事情您是知道的……想必今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原来是这样。 苏荷与郭皇后素昧平生,要说想见一见她绝对不可能。 上次华氏被献音气的愤恨离席,想必去了郭皇后面前告状,这么多天没有都没有消息,此事应是不了了之了。 “我知晓了,谢嬷嬷还亲自来一趟。” “这有什么的?老奴乐意着呢!” 唐嬷嬷说笑着离开。 裴夏将她送出去后,回来道:“奴婢瞧着唐嬷嬷喜欢夫人的很,恨不得夫人是她的儿媳!” “乱说不得!”苏荷斥道,又解释说:“唐嬷嬷是大人的奶娘,自小便跟着母亲一起抚养大人,感情自然不容揣测。在她心中,肯定也早就将大人当做自己的孩子,不过咱们可嚼不得这舌根。” 第129章 进宫 “是,奴婢记住了。” 未时末,昭阳那边遣人来听雪园询问是否收拾妥当。因初次进宫,苏荷不敢耽搁,整妆梳洗之后,便同昭阳一起乘坐马车去了皇宫。 宫殿巍峨庄严,进入坤宁宫时,殿内陈设极近奢华,金灿灿的,晃的苏荷眼前一花。 “郭皇后是只笑面虎,你见了她,斟酌回话。”昭阳低声提醒,随后下巴轻轻一扬,眉梢间带着一丝傲气:“不过在本宫面前,她也使不出几两算计。” 前世苏荷未曾见过郭皇后,更不知晓她是怎样的人。 可是能让容贵妃和晋王全部灭门的幕后之人,要说她没点心机,没人会相信的。 嬷嬷在前面带路,得了准允后,苏荷一行人才走进坤仪殿内。 殿中还有其他人,华氏见到她们进入,没好气的别过脸去,装作没看见。 郭皇后亲自起身迎接昭阳,脸上堆着和善的笑,拉着昭阳的手柔声道:“好姐姐,要是我不差人叫你进宫,你便是将我忘记了不成?” “你是中宫之主,处理宫务繁忙琐碎,本宫就算再得闲,怎么好意思进宫来打搅你?”昭阳不露痕迹的收回手,客气笑了笑。 “瞧你说这话,倒显得咱们生分了。呀?这便是陆渊那位美娇娘了吧?”郭皇后特意将话题转到苏荷身上,还近到她跟前来,眼神上下打量,脸上的笑没有消失过:“是个可人儿,也难怪他那么多年守身如玉,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苏荷垂眸:“民妇姿色平平,不及皇后娘娘风情万分之一。” “你还挺会说的。来人,赐座!” 落座以后,苏荷听见郭皇后对昭阳说:“今日找姐姐来,实在是好久没有聚过,咱们姐妹俩,也说说体己话怎么样?” 昭阳淡淡笑着,“皇后想聊什么?” 见她没意见,郭皇后眼珠子动了动,干笑一声,看了眼华氏面露惭愧道:“我这弟媳长公主是知道的,脾气大大咧咧惯了,从来没个规矩。那日竟回来跟本宫说,见到了已故晋王的女儿?还被姐姐你收在府上当做养女?本宫当时还斥责她来着,晋王一府在当年已经全部命丧黄泉,怎么可能会有遗留在世上的女儿呢?” 华氏觉得奇怪,那日她进宫来禀告的时候,皇后不是说不会管这事么?怎么今儿当着昭阳长公主的面,提了出来? 苏荷猜到了此行一定会提到献音郡主,她偷偷观察昭阳的神色,见她镇定自若,并不慌乱。 “本宫与晋王是亲生手足,他有血脉流落在外,本宫怎可坐视不管?” “哎呀呀!姐姐这是说的什么气话?我哪里有怪罪的意思?只是想到那女儿家孤单一人漂泊在外,也不知受了多少苦楚与艰难?我气的是姐姐不早些告诉我,也该叫我照管照管她才是。” 听她没有用本宫二字,反倒是你啊我的称呼,语气显得有些亲近。可事关献音,她已认定的亲生女儿,要是就这么卸下防备了,岂不是这么几十年白活了? 昭阳没有应答,看起来好像并不是很想接受话里的意思。 她不答,郭皇后也不恼,淡淡笑着,嘴上还道:“姐姐下次进宫,可得将她带进来让我瞧瞧。” “你主理六宫,闲暇时候还要伺候皇上,本宫不想多生事端。况且,你的身份,只适合远远看着她。” 自古以来,没有一个杀人凶手能在受害者面前好好站着。尤其还是在献音漂泊多年以后,郭皇后尊贵依旧的局面。 郭皇后的笑意浅了几分:“如此也好。” 见昭阳不喜欢提献音的事情,郭皇后将目光转向苏荷,语气故作温和的问:“阿荷?陆渊离京已经有好几日了,你与他才新婚不到一年,心中会思念他吗?” 这是哪门子的问题? 堂堂一国皇后,关心她这个民妇思不思念夫君? 苏荷知道长公主与郭皇后之间的隔阂。 长公主与老皇帝是亲生姐弟,可自老皇帝患病以来,紫金宫被郭皇后的人管辖着,外人不敢踏进一步,连长公主曾多次想要探望都被挡在门外。 “回皇后娘娘,夫君乃是为国为民,纵然民妇千般不舍,也无法将他留在身边。” 郭皇后笑了笑:“是啊,陆渊此行是去查案,咱们身为女子,还是要放宽心些。本宫前儿还得到消息,他已行至一半路程,再有三四日,就该到了。” 苏荷眼眸一动,听出话里的意思,她一直在派人监视陆淮鹤? 一国皇后,何以至此? 昭阳道:“我儿真是让人惦记,连皇后都清楚动向?这偌大的京城,还有什么地方没有郭家的眼线?” 郭皇后笑意渐深,话里却藏着刀子:“瞧姐姐说的,不管是宫内宫外,没个管束那是万万不能的。本宫也不是监视,只是担忧陆渊的安危罢了,毕竟他还亲口应过圣上,要将当年的冤案查明真相呢。” 华氏多嘴提了句:“当年的冤案?可是容贵妃和晋王苟且一事?不是已经定案了吗?还有什么好查的?” 她的声音在殿内有些嘹亮,昭阳沉默着抿了口茶水没做回答,倒是郭皇后接过话茬:“你还不知道,一直以来都有些流言蜚语,说是本宫陷害了容贵妃和晋王殿下,都在背地责怪本宫的不是……连圣上这般年纪,都还没活明白,越来越糊涂,非说有冤魂在半夜找他,嚷嚷着要查清真相。” 她眼眸一转,将视线落在昭阳身上,含笑盈盈的问:“好姐姐,你与容贵妃相交不错,是不是也怀念着她?” 听闻容贵妃早年间曾是长公主的玩伴,两人的感情历经多年,自是不用多说。容贵妃出事后,案件到了陆淮鹤手中受审,长公主也在其中推动着,明明已经快看到了希望,却不知为何会草草结案。 昭阳做梦都想还容贵妃的清白。 她的家世,以及身份,绝不会容许她能出那般受人话柄的事情。 第130章 老皇帝 要是老皇帝一朝归天,百里隽即位,郭皇后成为太后,岂不是更加只手遮天?冤案便永无昭雪一日了。 昭阳本也打算就此算了,反正活了大半辈子,临到老时,哪里还有心思操心其他的事情? 可每每看到献音,得知她在漂泊时被凌辱的情形,便无法安息。 加上陆淮鹤在朝为官,日子尚还久远,郭皇后的存在,始终是个毒瘤。 不如一刀切了! 苏荷才算明白郭皇后将她们叫到宫里的目的。 什么许久不见,寒暄说话? 都是假的。 她是明晃晃借着寒暄的由头在警告长公主,要是有任何的轻举妄动,将来会发生什么没人会知道。 毕竟陆淮鹤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好姐妹不在世上,自然要怀念的。本宫不像皇后,不顾及姐妹情谊。”昭阳眼中眯着微光,话里更是意有所指。 当初刚坐上皇后之位,郭家根基还不稳,家中送了个妹妹进宫来,随郭皇后一起侍奉圣上。 转眼间,妹妹怀上了龙嗣,郭皇后却小产落空。好在终究是郭家姐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为郭家稳固了地位。 可在妹妹生产当天,却血崩而死,只留下了可怜的儿子。圣上心善,怕外人照管不好皇子,于是过继给了郭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殿下。 至于究竟是因生产导致的血崩而亡,还是另有谋算现在也无从追究了。 郭皇后深呼吸一口气,冷冷一笑。 “难得进宫一次,姐姐还是去看看圣上吧。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还不知道呢。” 她开始赶人了。 昭阳起身:“本宫也坐乏了,正好出去走走。皇后,你这宫殿里素日无事,可以多点些熏香。” “为何?” “本宫闻着你身上的味儿,有点犯恶心。” 昭阳毫不避讳的丢下这句话离开。 华氏迫不及待站起身想要顶罪回去,不料被郭皇后一瞪。 “你什么身份?她什么身份?难道还想骂回去不成?” 华氏弱弱的坐下,声音小若蚊蝇:“倒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什么?” “没!民妇什么也没说!” 华氏赶紧闭嘴,不敢在她气头上惹一遭。 殿内静默几秒后,华氏忽才想起夫君从边疆快马加鞭寄回来一封书信,还嘱咐要亲手交给皇后。 华氏脑子里一团浆糊,什么也看不懂,于是将信取出来递给郭皇后。 郭皇后冷冷接过一扫。 片刻后,眉子一皱,面容更加严峻。 “这是……” “皇后娘娘,上面都写了什么?”华氏问。 郭皇后有些失神道:“无非是一些询问亲友的信件罢了。” 华氏纳了闷:“可夫君怎么还要皇后娘娘亲启?民妇以为有什么大事呢!” 郭皇后眉心一跳,借口身子乏了,将华氏送出坤宁宫。 随后又才将信纸取出来仔细的看。 没错。 信纸上加了密语,解过以后会成呈现出一句话。 【朝代更迭,郭氏可立。】 郭皇后手握信纸半晌,然后将其投入了火炉中。 从坤宁宫出来,由专人领路,来到了紫金宫。 宫门大敞着,前前后后许多宫人进出走动,手上都呈着不少佳肴。 “圣上午时一直歇息着,现在刚才醒,正用膳呢。”公公禀道。 昭阳问:“圣上近来状态怎么样?” “还不错,精神了许多,甚至还能下榻走路,用不着宫人搀扶。” “之前缠绵病榻,如今倒还能下地走路了,不错。”昭阳想起圣上康健时,疆场驰骋,千里狩猎,毫不逊色与年轻二郎。如今因这病将人害倒了两三年,最近才方有好转。 公公见四下无人,大着胆子对昭阳低声道了句:“长公主不知道,是因为停了药,圣上才有好转的,否则现在是何光景没人知道呢!” “停药?究竟是怎么回事?” “长公主有所不知,圣上自被查出病症,便开始积年累月服用皇后娘娘给的药物。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找了一位云游道士进宫面圣,道士让圣上停药,又念了几句法术。加上太子近日时常差人送参汤来,圣上喝了果然容光焕发,跑跑跳跳不在话下。” 昭阳竟也奇了:“是什么参汤?” 公公附耳悄悄说了句。 “人血?” “正是,太子将这事瞒着呢,可阖宫上下,有什么消息是不透风的墙?” 走在后面的苏荷内心微动。 她明明只是让道士胡编乱造,没想到阴差阳错竟找了位有真功夫的! 阿弥陀佛。 她可不是存心害人的。 全都是前世的债罢了。 进入紫金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老皇帝斜靠在镶金的紫金圈椅上,静静用膳。 他的手颤抖的厉害,所以喂饭喝汤都是由宫人们伺候。 昭阳一见到他精神不错,确实跟以往的颓废样子不成对比,对人血参汤倒也有几分相信。 “皇弟,好久没见了,看来你身子恢复到不错。” 在亲弟弟面前,昭阳并不拘于礼节,跟在后面的苏荷忙欠了欠身,嘴里喊了句参见圣上。 “皇姐,你怎么来了?” 老皇帝将面前的汤碗推了推,宫人们立即递来锦帕擦嘴,桌上的菜肴也紧跟着被端了下去,一应动作行云流水。 撤菜过程中甚至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连脚步声都悄无声息。 苏荷偷偷感叹宫里的规矩过于苛严。 “这位是淮鹤的新妇吧?” 老皇帝脸上堆着一抹微笑,提起淮鹤时格外亲近。 “民妇苏荷,参见圣上。” “不必拘礼,瞧瞧你母亲,将紫金宫当成自己的家了。”他略带说笑的语气让苏荷紧绷的情绪松了一松。 再看昭阳,进入内殿后扫视了一圈,将值守的宫人们看了个遍,最后走到老皇帝面前问:“你换人了?” “嗯。” “之前的药也停了?” “对。” 苏荷静静听着他们姐弟俩一来一往的问答,不敢插一句话。 有宫人呈着新做的藕酥进来。 昭阳只瞧一眼就知道是坤宁宫的人。 因此碱了话口。 第131章 二皇子会更适合 “淮鹤去了多久?”老皇帝问。 “已经五日了。” 苏荷每日细数着日子,有时候还在想,竟然才过五日? “五日……” 老皇帝口中喃喃着,眼神望着某处出神,不知他心中在想什么。 几秒后,他支撑着身子站起来,牵住昭阳的手往内殿走去,呈藕酥的宫女想要跟上,被苏荷先一步止住了。 她浅浅笑着问:“只吃藕酥太单调了,姑姑不如再加些豆米粥吧?” 宫女有些惶恐:“奴婢只是低阶宫女,称不上一句姑姑,少夫人言重了。” 宫中能被称作姑姑的宫女,都是可以管事的。 “无事,你年纪还小,会成为管事姑姑的。” “承少夫人吉言。” 宫女听后心中有几分喜意,低着头退出备豆米粥。 苏荷转眼望了眼内殿,隔着遥遥的珠帘,可以看见昭阳神色沉重,老皇帝更是一脸担忧。 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直觉告诉苏荷,此刻不应该待在这里。 她思忖了下,退出了殿内。 走廊外边有萧瑟的风寒飘过。 苏荷小小跺着步子,将热气呼在手上搓了搓,静静等候。 “陆夫人?” 身后传来百里隽的声音,苏荷赶忙低身行礼,眼神瞥见对面还有一人,光是凭那熟悉的长靴,就能猜到是谁。 陆砚修。 “你是与长公主一起来的?”百里隽问。 苏荷应答:“是的。” 瞧着百里隽和陆砚修走过来的方向,应该是坤宁宫。 也许与她们只是前后脚。 在这里见到陆砚修,苏荷有一点意外。 与往日不同的是,他的身体圆润了很多,人看着却有几分无力憔悴。 想来是放血的缘故。 人血参汤? 苏荷不知道陆砚修的血是否对老皇帝有用处,只是看着他如今的现状,自己竟从心里觉得过瘾。 百里隽自请入殿,走廊上除了值守的太监,就只有她跟陆砚修。 苏荷本不想与他搭话,无奈他先提了话口。 “阿荷,我……” “陆公子想要说什么,只管说就是,没必要吞吞吐吐的。” 毕竟两人早就陌路。 陆砚修眼中暗淡,唯有望向苏荷时尚有一丝光亮。 他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说出来。 想了想,还是道:“诅咒一事,太子答应不再追究了。” 苏荷动眉,颇有些意外,她还没听说过呢。 “我的血能帮助到圣上,所以,我与太子做了个交易。” 因为祖母在公堂上极力指认柳萋萋才是诅咒一案的凶手,陆砚修为了解救她不落于牢狱之灾,只好以自身做了交换。 苏荷听懂了。 手指绕着绢帕轻轻一捏,语气轻柔问:“你救了她,有没有想过她会背叛你?” “什么意思?” “长公主请张御医为我把过脉,我有身孕了。” 陆砚修怔住,脚下似被藤蔓牵扯住,不能动弹。 他的视线落在苏荷平坦的小腹上,觉得她在说笑话,或者还有可能是御医把错脉了。 成亲三年肚子都没有过响动。 才和离一年半,她与陆淮鹤成亲不过一年光景,就……就有身孕了? “你没骗我?” 陆砚修感到不可置信,他抓住苏荷的手,想要得到一个解释,却被她重重甩开。 “与你相识到现在,我没有哪一次骗了你,反而是你处处骗了我。” “我……” “你被关在牢中那么久,随后又被太子殿下接到东宫,想必外界的消息未曾听闻。你至亲的好妹妹陆云晴,被你的柳姨娘害死了,一个躺在棺椁里,一个睡在地牢中。” 苏荷极认真的,一字一句道。 她还特意将某些字眼加重了音调。 为的,就是看陆砚修的反应。 他果然闻之一震,不能接受。 “萋萋不可能,她素日里连只蚂蚁都不敢踩死,怎么会……” “你们在说什么?” 百里隽的声音突兀的响栽耳畔。 陆砚修忙止住了话,神情悲戚,面露伤痛。 苏荷则含笑回答:“回太子,陆公子是在与民妇说,能将自己的血肉奉献给圣上,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是么?”看见两人的表情,一个喜,一个忧,百里隽显然不相信,他也很识趣的没有戳破。 “太子,民妇有一话不知该讲不该讲?”苏荷忽然道。 百里隽颔首,示意她说下去。 苏荷也不回避陆砚修,当即道:“太子殿下素来得民心,深受喜爱,要是解放人血喂养圣上一事传了出去,恐对您的名声有损,民妇怕民心偏移。” “宫中的汤药已经无法医治了,要是不求仙问药,难道孤应该眼睁睁看着父皇驾鹤西去么?” “当然不!”苏荷语气温和的解释,“纵使是为圣上着想,可人血参汤一事何其荒谬?就算太子今日一意孤行,等到哪日东窗事发,百姓们也只会斥责太子为了自己家人而不顾旁人性命!您应该能知道,背负骂名,永远比清誉要容易许多。” 百里隽眯起了眼睛,示意身边所有人撤退。 独独与苏荷站在原地。 他喟叹一声:“你有什么法子?” 苏荷垂眸,“二皇子或许比太子更适合干这件事。” 百里隽眼一抬,审视的眼神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提出这个意见,是何等的胆大? “太子难道不这样认为吗?” 百里隽冷笑:“陆渊知道他娶了一位好夫人吗?” 他当然在背地里偷偷想过。 可当年一事已经对不住百里枫,如何还敢要他背负骂名? 只是百里隽不懂,苏荷为何要如此建议?是想看他们兄弟俩争斗? “谢太子夸奖。” 百里隽怒极反笑,深深凝一眼后,提步离开了。 陆砚修还想跟苏荷问清楚陆府的事情,可百里隽走了,他不好再留下,只好随百里隽一起离开。 苏荷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眼中露出一抹微笑。 百里隽一定会采纳她的意见,而且还会非常迅速的实行。 苏荷倒不是真的为他想法子维持清誉,实在是他性子阴柔,像只小兔子。陆砚修在他身边,实在是太好过了。 如果换做百里枫,就算他的血能为圣上要药引子,也绝对不会活着出来。 第132章 我来送你一程 百里隽离开了不久,昭阳也从紫金宫出来。 苏荷瞧着她脸色平虞,当着一众宫人的面不好多问什么。等走出皇宫,方才听她望着帘幕喃喃道:“狼子野心啊……” 苏荷不知道两人在殿内讨论了什么,可唯有一样猜的准确。 郭家,一定在猜想之内。 回到长公主府,昭阳身子困乏,直接回了寝殿歇息。 唐嬷嬷呈着新烹饪的鸽子肉,来到苏荷面前微笑着说:“少夫人快尝尝,下午炖了两个时辰的乳鸽,连骨头都酥软了。” “好。” 唐嬷嬷的美意苏荷没有拒绝,直接坐在檐外的春亭中将一盅乳鸽吃的干干净净。 “味道还不错吧?老奴明日叫小厨房炖黄豆猪脚,那玩意儿最养人了!” 苏荷揉着饱饱的肚子,感受到来自唐嬷嬷投喂的热情,勉强笑了笑:“嬷嬷,其实我之前了解过,有了身孕也可以正常饮食的,不用过于滋补……” “诶哟,少夫人你仔细想想,这可是在长公主身边,你胖了倒还好说,万一要是瘦了,等到大人回来,岂不是得唯我们是问?” “哪有那么严重……” “好了少夫人你别多想,安心养胎吧。小厨房每日都要将孕妇的滋补食谱翻出来看好几遍呢,一面要保证到胎儿的吸收,一面也要为少夫人的身材健康着想。”唐嬷嬷说话时眉飞色舞。 苏荷诧异问:“孕妇的滋补食谱?” “对啊,张御医研究了好久,特意为怀孕的女子撰写了本食谱,咱们府上有好几本呢!” 苏荷抿唇一笑。 没想到张御医还有这等才学。 从外而归的青云在听雪园里没见着苏荷,找了一圈才见着人。 “有事吗?” 青云道:“陆知礼去找郭家了。” 苏荷正往听雪园的方向去,听到他的话一点儿也不意外。陆知礼被百里枫嫌弃了,自然会着急找个下家接纳自己,争取争取,想必陆家还有翻身之际。 “他去找郭家,还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 青云面露踌躇,见四下无人,才低着声音说出来:“他跟郭家说,当年长公主寻回的陆二老爷的尸体,是假的。” 陆二老爷也就是陆志平,长公主的夫君。 苏荷脚步一顿,脸色陡然黑沉:“你听仔细了?” “绝无可能出错!东南那片遍地是金子的地儿,早已成了郭家旁系的收金地,往年先不说,光是今年赈灾下去的灾银,只有可怜的一丁点儿落在灾民手中,连买馒头都吃不起,其他尽数进了郭家的口袋。陆知礼便是跟郭家想以此事要挟长公主,让大人回京,不要去动他们的汤羹。” 原来是这样。 郭家旁系氏族在东南地区盘根交错,每年赚取的脏银,都会往京中送来一部分,相当于是贿赂。 如今镇北大将军迟迟不肯收割边疆回京,也是等着看这边的消息。 想到陆淮鹤此番的危险,苏荷心中像提着一颗石头。 “青云,你帮我去请一个人,将他带到地牢中。” 她必须尽快将私事办妥,还想去帮一帮陆淮鹤。 在那之前,必须得让狗男贱女彻底付出代价! 青云道好,立即着手办理此事。 苏荷思忖了番,转头去了二皇子府。 地牢中。 柳惊雷的案子刚刚审理结束。 他杀害陆云晴本就是不争的事实,在李府都施压下,衙门办事不敢推脱,定罪之后立马将人押至午门进行斩首。 刀起头落。 柳萋萋听到狱吏带来的消息,哭的一双眼睛都肿了。 “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简直是白瞎你的眼泪。” 苏荷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柳萋萋忙偷摸着将眼泪擦干,不想在她面前展露出失败的一面。 可事实是,她失败的格外荒唐。 “你来做什么?”柳萋萋的声音还能听见一丝儿哭腔。 苏荷展眉看向她,那张曾经极为艳媚的脸在此刻凋落了风华。 仿佛当初她挺着孕肚昂首挺胸入府的画面还在眼前。 “既然相识过,我来送你一程。” 柳萋萋颤抖着声音:“你……什么意思?要杀我?” 她忽然疯魔的笑了起来。 陆熠陆娇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得一颤,彼此相拥着缩在角落里。 “就凭你想杀我?你有什么能耐?不过仗着嫁了个老男人,别以为自己能只手遮天!”柳萋萋破口怒骂,隔着一道牢门恨不得扑上去将苏荷生剥! 她嘴上是骂着苏荷嫁了个老男人,可心底里,别提有多羡慕她? 苏家虽不似名门望族,却也是官邸之家,苏荷自小生下来便是锦衣玉食的嫡出小姐,活了十多年,没受过委屈,没碰过锅碗,连出一趟门都有六个丫鬟小厮跟在身边护佑安全。 可柳萋萋呢? 没心肝的爹妈嫌弃她是女孩,出生以后就将她扔了,扔在山野荒间,打算让老天爷取了她的性命。 幸运的是路过一对打猎的夫妇将她救了回去,收做养女。可因着家中有位兄长,柳萋萋自小过的谨小慎微,战战兢兢。还没及笄就被养父用五十两卖给当地一个老头做小姨娘,钱到手后,柳萋萋就偷跑出来,一路颠簸来到京城,找了个乐伎的生计混日子。 没曾想养父一家寻了过来,柳萋萋在兄长柳惊雷的威逼利诱之下,勉强着能养活一家人。后来柳惊雷娶妻生子,家里人口变多了,柳萋萋一个人根本赚不够,于是勾搭上了出手阔绰的陆砚修。 刚跟着他的那几年,银子金子还真是不要钱似的丢过来。后来传出他要另娶妻的消息,柳萋萋怕摇钱树没了,想着找人生子,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可再看看苏荷,仅仅是因为夫君养了个外室就如此受不得委屈的阵仗,柳萋萋当真是厌恶至极! 偏偏在和离之后她又嫁了位权臣,身世,样貌,哪一样不比陆砚修好上千倍万倍? 光是新婚当日的十里红妆,直到现在还有人羡慕。 柳萋萋双眸布满血丝,忍不住质问上苍。 世道为何不公? 苏荷静静听着她一句又一句的诉苦。 心中丝毫不起波澜。 第133章 您还记得吗 前世因为一时善心,导致苏家招来灭顶之灾。 所以这一次,她要做个冷血的人。 柳萋萋看重什么,她偏要摧毁什么。 “老天不帮你,我帮你。”她轻声道。 柳萋萋愕住,还没明白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从一旁阴暗处的过道里出现一个男人。 百里枫双手背在后方,眉头皱着,仿佛待在地牢中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太脏了。 “你叫本皇子来这里做什么?看你们俩掐架?” 百里枫脸色不太好看,特别是低头看到心爱的锦靴沾染了泥尘,情绪更加不太好。 要不是看在苏荷是陆淮鹤的人,在她出面请自己走一趟时,就已经拒绝了。 天知道他多么尊贵的身份,何曾来过这等地方? 苏荷微微笑道:“当然是见见老熟人,二皇子认一认呢?可看得出来什么?” 她的视线落在柳萋萋身上,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百里枫,便知道来对了。 “老熟人?本皇子怎么会认识牢中的人?” 百里枫望向光线昏暗的牢中,能看到一位母子与两个年龄相同的小孩,他仔细瞧着端倪。 “苏荷!你究竟想做什么?” 柳萋萋颤抖着声音,在看到百里枫出现的那刻,顿时明白她的意图。 可苏荷是何时知道的? 又是如何知晓的? 百里枫皱起了眉头,竟从那小男孩脸上瞧出了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他们是谁的孩子?为何被关在里面?”他问。 苏荷静静问:“二皇子不觉得眼熟吗?可是与你有几分相似?” “世间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跟本皇子又有什么关系?行了,本皇子忙着听曲儿,就不与你在此处浪费时间了。”他实在没有闲情雅致去推敲两个小孩的身世,那是无关紧要的事情。话刚说完就要转身离开,下一秒听见柳萋萋极低的声音道出一句话。 “三月初十,娇桂园,名叫归燕的包厢……” 百里枫脚步顿住,回头看她。 只见柳萋萋几步上前,拉着一双儿女来到牢门前,眼泪凄凄,声音嘶哑:“你还记得吗?” 百里枫眼睑抖动,模糊的记忆被掀了起来。 见他不说话,柳萋萋心如死灰,双膝跪地:“二皇子!当初要不是怕打扰您的清静,我绝不会委身他人!你瞧瞧,这两个孩子乃是同胞而生,与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反正你没有子嗣,不如就收了他们?” 她言语殷切,渴望得到百里枫内心的一抹善意。 那晚他明明那样满意,那样舒服。 一旦孩子们讨得他的欢心,母凭子贵,自己不也就跟着被抬高身份? 是姨娘还是贱妾,柳萋萋根本不在乎。 只要渡过眼下的困难,等她出了狱,一切不都是有好转的机会? 她在青楼学了那么多狐媚子技能,那么多讨人欢意的动作,连陆砚修都对她欲罢不能,一个曾有过一夜春宵的皇子还怕什么? 不是早就被征服了吗? 柳萋萋掀起袖子,露出一截光洁的手臂来。 上面有着几条鞭痕,已经结疤掉下来,只是还留着浅浅的痕迹。 “这些伤痕,您还记得吗……” 百里枫深呼吸一口气,眸中透着精厉的光。 再转头看向苏荷,语气冷的要死。 “你找我来,就为这个?” “是。” 百里枫阴婺一笑:“呵,你还真是让本皇子刮目相看。” 京中谁人不知他嚣张跋扈惯了,更视人命如草荠,两条小儿的性命他怕什么? 死了就死了。 百里枫脸色阴沉,不作回答提腿就要离开。 身后柳萋萋大叫一声:“二皇子留步!” 百里枫装作没听见。 “你也不想那天晚上的事情被别人知晓吧?身为皇室的二皇子,堂堂的七尺男儿,竟然会有那样的嗜好……” “闭嘴!” 百里枫回头,快步走到牢门前,一把扯过柳萋萋的脖子将她死死掐住,脸色阴婺苍白,手上力道更甚。 陆熠和陆娇纷纷去打百里枫的腿,试图让他放开娘亲。 “咳咳……” “你再敢多说一句,本皇子要你死的难看!” 柳萋萋被甩开,力道驱使让她往后一退倒在了地上,孩子们立即围拢上去,母子三人哭成了一片。 百里枫嫌弃哭声聒噪,半张脸阴郁的可怕,瞥了眼陆熠陆娇,顿时都气笑了:“哦本皇子记起来了,你是陆家那个外室吧?” 他扭头反问苏荷:“你找我来,是为了羞辱她还是羞辱我?” 苏荷也笑了:“我既不羞辱她,也不羞辱你。” “可你好像这么做了。” “二皇子,我要她的命。” 轻飘飘的一句话飘荡在地牢中。 柳萋萋瞳孔放大,想要挣扎站起来,奈何腿上酸软无力,又踉跄着倒在地上。她搂着孩子们,厉声怒骂:“你这个贱人想要我的命?我生下的可是皇室的血脉!你敢动我?” 百里枫挠了挠耳朵问苏荷:“本皇子身份尊贵,怎么就要听你一个女子差遣?” “哦~那二皇子想封她为什么呢?还是说,任凭他们母子三人流落在外,四处散播你的传言,并将二皇子的嗜好公之于众?纵使二皇子不要脸面,可皇室呢?” 自从百里枫在陆淮鹤面前说不起话以后,苏荷也就对这位二皇子没什么惧怕了。 她心里默数着时辰,想要尽快得到百里枫的回答。 否则,藏在角落里的那人该等着急了。 等了这么久,好戏也应该看的很过瘾。 柳萋萋见百里枫神色有些犹豫,似乎在权衡,她气的发抖,声音也跟着软了:“二皇子,只要你将孩子们好好安顿,我是不会出去乱说的!求求你!” 百里枫脸上飞快闪过一丝杀意,仍装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凑近柳萋萋几分,阴恻恻的问:“你说,这么多年你是委身于别人的?那孩子们呢,认别人做父亲,是谁的意思?” “当然是陆砚修!他根本不能生育,而那时我已经有了身孕,他想要为陆家留一个后代,不肯放我走,强行将我留下的……” 第134章 我和妹妹,不想死 “我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哪里敢反抗?可怜我的一双儿女在别人的眼皮子讨生活,日日过的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现在好了,只要二皇子你肯认他们,我跟孩子一定会感恩戴德的伺候您!熠儿娇儿,快快跪下叫父亲,这是你们的亲生父亲!” 陆熠陆娇都有些害怕百里枫,此刻畏畏缩缩着不敢上前,更是迟迟不肯喊出父亲二字。 陆熠此刻有些想念性情温和,将他捧在手掌心的陆砚修。 他才是父亲。 柳萋萋在陆娇的肩膀上掐了下,恨铁不成钢的低声吼道:“快喊啊小祖宗!?” 只要跟了他,这辈子荣华富贵锦衣玉食还不是信手拈来? 陆娇被吓得瑟瑟发抖,哇哇的大哭。 百里枫被吵的厌烦,眯着眼问:“本皇子身边缺两个洗脚的下人,瞧来瞧去,他们就挺好的。” 柳萋萋哽住,咽了咽口水道:“下……下人?” “不然呢?难道本皇子要将两个叫了别人四年父亲的野孩子,养在身边?” 柳萋萋崩溃了:“可他们就是你的骨肉啊!你要是不信,要是不信的话,就……就滴血验亲好不好?那一夜我只许了你,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两个小蹄子本皇子收了,使唤使唤还是能有用的。至于你嘛……”百里枫凑近她身前看了看,捏住下巴声音忽的变得阴柔:“打残了扔出去喂狗。” “二皇子!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做什么都可以!真的!” “萋萋……” 地牢中。 陆砚修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缓缓出现在面前。 过道里光线不足,显得昏暗。 因为近几日放血太多,陆砚修感到身子有些亏空,眼前也总觉得迷迷糊糊的,稍微昏暗一点的地方都要掌着灯才行。 他与青云一直隐蔽在角落里。 耳边听到柳萋萋凄厉的求饶声时,陆砚修心中震惊,错愕,与万分复杂交融。 陆熠和陆娇,这对他引以为傲的龙凤胎,竟然不是自己亲生的? 他……他没有生育能力! 简短的一句话,让陆砚修的心如同落入寒冰万丈! 这么多年对他们母子三人的倾心付出,究竟是什么? 乍一见到陆砚修,柳萋萋瞬间石化。 “你怎么会……” 出现在这里? 那她方才与百里枫的全部所言,都被听见了? 柳萋萋看向苏荷,笑的极为讽刺。 “就为了个陆砚修,你这般算计我?还能让二皇子出面?” 苏荷浅笑,眸中带着疏离:“说不上算计,只是切磋罢了。你不是一直都想找孩子的亲生父亲吗?在你还陪在陆砚修身边,难道没有动过这个念头?我帮助了你,怎么不感恩反倒记恨呢?” “你……”柳萋萋哑口无声。 陆砚修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像是被柳萋萋无声的耳光狠狠扇了一巴掌。 他自认与柳萋萋相识相恋多年,无论是在感情上还是物质上,都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缺憾她的地方。 名贵首饰,买。 珠罗锦缎,买。 连苏荷嫁妆里的如意瓷瓶,也拿了无数给她。 便是这般,到头来不过得到她一句。 “我一个弱女子无钱无势。” “只是无奈之下委身于他……” 陆砚修望向柳萋萋的眼神中,错付与悔恨交杂,嘴唇哆嗦着,脑中想了一圈指责的话,到头来只是化作一句:“云晴,当真是被你所害?” 柳萋萋脸色惨淡:“我是推了她,可是我没打算让她死啊!” “她在李家举步维艰,日夜都期盼着能有孩子傍身,是你……夺走了她生的希望!” “她根本不是我杀的!我就是轻轻推了一下,只是孩子没了,我没想要她的命啊!” 柳萋萋跪在地上痛哭,她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到了如今的地步,更不知道哪一步走错了? “将小家伙们带走,本皇子要亲自调教。” 百里枫出声,立即出现两名小厮将陆熠和陆娇从牢中拖行出来,强行与柳萋萋分开。 “不要!我要跟他们在一起!” 柳萋萋爬着去扯孩子们的衣角,顿时三人哭成一团。 百里枫啧了一声,干脆让小厮将陆熠陆娇放开,嫌弃道:“得得得!要一起是吧?那就都去死吧。” 小厮顺势将陆熠陆娇往她怀中一推,都倒在了地上。 柳萋萋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对自己的骨肉无动于衷,心中悲痛,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陆熠从地上利索的爬起来,一手拉着陆娇,一手抓住百里枫的裤腿,隐隐透着害怕的望向他,“我跟妹妹……不想死。” 苏荷动眸。 男孩的脸蛋脏兮兮的,拉着妹妹的手有些发抖,明明害怕的要死,却还是想为了一线生机搏一搏。 要是没有前世,连苏荷自己都要同情他们了。 偏偏,自己的侄子侄女被火烧死的时候,也才这么大点。 作为柳萋萋的子女,又怎么能好过? 百里枫不会光明正大的承认他们的身份,只当是野种罢了。 反正留在府上算是养两个不要钱的仆人,等以后娶了妃子生了儿子女儿,就让他们伺候主子一起长大。 还有什么,是比在亲生父亲面前当牛做马伺候人更侮辱人的了? “熠儿你……你说什么?” 柳萋萋恍若听错了。 她的亲生儿子,在关键时刻,抛下了自己? 其实身为娘亲,柳萋萋就算是死,也要尽力保住他们兄妹俩的性命。 然而陆熠的选择,让她彻头彻尾像是被淋了一盆凉水。 “娘亲,你之前教导过儿子,要用尽一切心思为自己谋划。今日,我跟你一样,这样做了。” 陆熠远远抛去了孩童的天真,此刻的他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他再次保证:“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妹妹。” 百里枫很满意他的做法,跟小厮使了个眼神,陆熠和陆娇立即被带了下去。 柳萋萋趴在牢门上看着他们被带走,泪光闪闪,尤其不舍。 那是她历经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女。 是她一个人在别院里,自己忍着剧痛剪下脐带的孩子。 没想过还会经历一遭生离死别。 第135章 一切都好 柳萋萋跪伏在地上,眼泪默默掉进漆黑的石缝里。 她一抹眼泪,发恨似的站起来。 面对陆砚修,笑的凄丽。 “反正我没条活路了,不如就告诉你。其实暨儿,我的第二胎,也并非你的亲生子。是我为了找一个借口进入陆家,而在黑灯瞎火的大街上随便找的野男人,我记得是更夫还是乞丐来着?反正洗干净了,男人也都那样。” 一字一句如同剐在陆砚修的心上,痛不欲生。 苏荷静默几秒,跟青云也离开了地牢。 那些肮脏的事情,不听为好。 冬夜的风凉飕飕的。 苏荷紧了紧领子,忽然想到要是陆淮鹤在身边,一定会随时准备手炉子。 “少夫人,要回去吗?” 苏荷看了看地牢的入口,感受着脸颊上寒风的凛冽,轻声道:“走吧。” 半夜了,听雪园中还掌着灯。 苏荷想到青云提起过陆知礼去找了郭家。 他想依靠郭家。 要不是因为名字上有污点,恐怕陆知礼早就混入朝堂谋了一官半职。 百里枫不要他,急于出头,才找了郭家。 苏荷和衣躺在榻上,盯着手中的书出神。 “青云。”她唤了声。 “属下在。” 他在走廊外边应了一声。 “明日你将陆知礼给我绑到京郊的别庄里。” “绑……绑人?” 青云傻眼,他是大理寺的下属,向来只有救人的份儿,怎么还绑人? 他有些犹豫:“少夫人,不好吧?万一被人发现,这可都算是触犯律法了。” 知法犯法,怎么敢呐? 就算陆大人在场,也不一定会同意的。 “你不露面,我也不露面,不会被人发现的。” “可是……” “难道你想看着陆知礼给郭家出鬼主意对付咱们吗?他那人我清楚,长着一副正人君子的样貌,实际上心里比谁都野。我那酒楼的失踪案,不也是由他而起的么?” 还在学堂读书时,他就已经开始动歪脑筋,用诱拐少女来结交权贵子弟,为自己铺路。 结果到头来,有谁愿意为他出头么? 作为曾经扶持过的弟弟,苏荷很不愿意跟他对着干。 “那……我我明日去办。”青云应了下来。 苏荷不忘叮嘱道:“你乔装之后,用麻袋将他捆起来,扔在别庄中。” “然后呢?” “然后不管他,任凭自生自灭。” 青云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还是照办。 第二日起了个大早,青云乔装过后,假借郭家的口令,将陆知礼约到一截小巷的尾端,套上麻袋,动作利索的拐到了别庄。 “你是谁?你究竟要做什么?” 陆知礼尽力敲打着麻袋,试图趴在缝隙上查看外面的情形。可不管自己怎样逼问,绑架之人就是不开口回话,不知在马车里躺了多久,直到陆知礼听到出城的声音,心中陡然一惊。 出城? “你想要钱是不是?想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将我放下去!我与郭家有约要一起议事,要是得罪了他们,你十个脑袋也担当不起!” 青云只管驾车,不理会他。 陆知礼嘴巴都说干了,在脑中搜了一圈没发现自己得罪过谁,会是谁绑他?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大喊大叫……” 刚一出城,青云将马车停在路边上,听着里面的聒噪,从车上取出一个棒槌,对着陆知礼敲了下去。 “唠叨。” 青云将棒槌扔下,擦了擦手,转身回去继续驾着马车赶路。 等到天黑,陆知礼悠悠转醒,摸着发疼的后脑勺,从麻袋里爬了出来。 眼前是一间空空荡荡的屋子,只有一张简易的木板床和尿壶,左侧的角落里放着一堆干货食物。 陆知礼连忙跑到门口想要出去,却发现外面被人上了锁,屋子里也没有可以出逃的工具。 他迷惘又懊恼的坐在地上,仔细思索着今日的来龙去脉。 前几日他因想与郭家拉近关系,便将陆家跟长公主有关的尘封已久的秘事告诉了他们,以求获得信任。 今日正好是与郭家约定的日子,陆知礼在得知郭家派人约在巷尾时,有过一分疑虑,但很快又打消了。没曾想竟然还会被绑架? 既然绑架之人用了假身份,那么真的郭家人是否还在等着他? 陆知礼思来想去,觉得不能错过靠近郭家这样的大好机会。 于是打算用力将房门撞开,连续撞了三十几下,只听得外面一声锁声落地,陆知礼着急忙慌的推开门,不料又是一脚直直朝脸上而来。 陆知礼瞬间倒地。 蒙着面的青云从地上捡起锁把,默默的栓了回去。 长公主府。 苏荷刚与长公主用过晚饭,就收到了陆淮鹤的来信。 信使一路快马加鞭送到,微凉的书信上似乎还有几分凛冽的寒气。 信中大致描述了一下陆淮鹤在路上的所见所闻,还有水患过后当地的人文事故。正如苏荷所言不错,确实有少数地区感染了瘟疫,寒冬腊月,民不聊生。 在信的结尾处,还有一句话。 「一切都好,阿荷勿念。」 阿荷,勿念。 熟悉的笔锋,熟悉的字迹。 苏荷捧着信纸望着这八个字,耳畔似乎能清晰的听见他喟叹的语气。 数九寒天,一路艰险,他闭口不谈。 京中都已经虎视眈眈,更何况他的身边? “都说这儿啊娶了妻,就忘了娘。你们瞧瞧,信上可曾挂念过本宫?” 昭阳真觉得自己养了个好大儿。 难道不知道他老子娘也惦念着吗? 苏荷的眼眶都已经泛红,又因这句话笑了起来,她忙为陆淮鹤开解:“夫君离开之前,曾让我好好侍奉母亲,既然已经叮嘱过我,也就不用在信纸中说了。” “是么?”昭阳半笑着眯眼。 她儿子什么性情自己还不清楚吗? 绝对不可能说出这番话。 倒是苏荷,有这份心为他开解,还为自己添了脸面,算是有心。 唐嬷嬷见她们俩婆媳关系不错,干脆一拍手笑道:“既然收到了大人的来信,少夫人也给他回一封?不如就将怀孕的事情告诉大人,也好让他在千里之外沾沾喜气……” “不可!” “不行!” 苏荷与昭阳几乎是异口同声。 唐嬷嬷被她们俩吓着了,颤着声音问:“为……为什么?” 大人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少夫人怀了孩子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 ” 第136章 绑架陆知礼 昭阳沉声道:“他远在千里,书信会经过多少人的手?被多少人看见?你我无从得知。要是想咱们一家子安安稳稳的,阿荷怀孕一事,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风险。 苏荷也正有此意。 可她所想,是为了陆淮鹤不被人威胁。 “是……” 唐嬷嬷后知后觉,小心应下。 书信看过以后,苏荷又在寝殿内小坐了一会,才起身回到听雪园。 青云早早候在院外边,见到她来,忙将事情禀告妥当。 “那小子一身混劲儿,居然还从里面撞开了门?气的我又买了三把锁加在外边儿,这下跑不掉了。” 听他概述的绘声绘色,裴夏忍不住捂嘴笑道:“没想到你当坏人还挺有天分?” “我天赋异禀,好人坏人都当得。” 裴夏睨他一眼:“给你颗枣吃还真当糖霜了?你要是敢去做坏人,看大人会不会打断你的腿!” 青云嘿嘿一笑:“有大人在我自然不敢胡来。” 听着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苏荷抿嘴一笑。 “你们倒像是对欢喜冤家。” 裴夏脸颊一红立马道:“小姐可别说笑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 玩笑话说过以后,苏荷再叮嘱青云几句,一定要将陆知礼看好,她不喜欢见血,打算要用一种很安静的法子来折磨他。 郭府。 在外等了整整一日的小厮终于回到府上。 华氏焦急等待着,一见到他,看了看身后空无一人,忙问:“人呢?” 小厮也很是无奈,摆摆手解释:“小的按照您说的地点等了一日,来来往往许多人,可都不见那陆二少爷!后来小的偷偷去陆家打听,才得知他不在家,还说什么一大早就离开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明明是他与咱们约好日期的,怎么会失了约?” “小的也不知……莫不是那陆家二少爷之前是耍弄咱们的?”小厮确定自己没有离开过原地一步,即使想小解都憋了又憋,确实没看见人。 华氏迟疑了下。 要说陆知礼是故意耍她也没必要,郭家随便找个理由就能让他人头落地,何必冒这样的风险犯浑?再说了,他为了让自己取得信任而说出的陆府秘事,经过查证,十有八九是真的。 要是陆淮鹤和长公主真的做了什么威胁郭家或者郭皇后利益的事情,还能以此来威胁。 华氏一生脾气强势,精明自负,尤其想在夫君和郭皇后面前摆弄聪明,所以在陆知礼找到她以后才极为热情的接待了。 现在人却不翼而飞? 华氏吩咐下去:“你派人好好守着陆家,如果还没有陆知礼的消息,便是他真的耍了我。那么我,只有让他好看了。” 小厮连声应下。 京郊别庄里。 陆知礼像只畜牲一样被圈养着,吃喝拉撒都在里边儿。 食物吃完以后,隔三差五就会有人送新的食物过来。 他问那人话,也没人应答。 总之,一切都静悄悄的。 又过了几日,快到元旦佳节的时候。 陆淮鹤又捎信回来,信中概述了他查案的大致情况,并且将查出来的灾银亲手下发到了灾民手中。又按照苏荷提出的方法,将个别片区的瘟疫控制的很好,患病人数日渐减少,随行带去的大夫们也极大的发挥了作用。 此事在书信抵达之时,一路谣传回京,圣上龙颜大悦,赏了郦园许多宝贝,还亲自在紫金宫的雨花台上设了宴席,邀请昭阳和苏荷一同前去。 得到进宫的消息,苏荷面露沉重,明显不想参与其中。 宴席当天,苏荷借口身子不适想要推辞,不料郭皇后的贴身宫女流光亲自到听雪园来传话。 “少夫人身子要是有不适,宫中大有医术精湛的御医在,这要是不去,万一身子有个什么损失,谁能承担的住呢?” 这番话阴阳怪气的,正巧唐嬷嬷按照每日的时辰为苏荷送来参汤,一听着这话,将手中食盒啪嗒一声放在桌上,也不管对面的主子是谁,只管一个劲儿的输出:“我倒是哪位贵妇人亲自来请呢?原来也不过是伺候人的丫鬟?怎么,以为自己做了几年丫鬟,伺候了几年主子,就将自己也当成主子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看你自己?我家少夫人是大人仔细了心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是我们长公主日夜求佛保佑盼来的,你一个贱婢子生出来的东西,还敢在长公主府说身子有损,不担责任这样的话?啊我呸!” “你这老嬷嬷好没规矩,我不过是……” “谁管你是什么?” 流光满脸气的通红,“我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你出言不逊,小心我告诉皇后娘娘!” 她不提还好,一提郭皇后,唐嬷嬷双手叉腰更来精神了,轻蔑的眼神将流光从头到尾扫视了个遍。 “这样说来,老奴年轻时候还曾侍奉在圣上身边,后来长公主出嫁,圣上见老奴办事妥当效力,才吩咐到她身边伺候。如今长公主得了儿媳,让老奴来照看少夫人。照你这话说来,老奴岂不是可以在圣上面前去告你状?” “你!你分明是胡搅蛮缠!” 唐嬷嬷道:“既然老奴胡搅蛮缠,你大可告到圣上面前,皇后面前!老奴这张老脸,为了少夫人,愿意在你面前舍一舍!不过老奴还是想问问你,宫中到底是说了算?” 就算圣上设宴,一切尚且还情有可原。 怎么到了这贱婢这里,就不行了? 既然搬出圣上来,流光也不好再说什么,她忍了一口气,屈身低头,向苏荷认了句错。 唐嬷嬷拍拍手:“这才对,回话去吧。” “……是。” 流光一走,唐嬷嬷将食盒打开,端出尚还温热的参汤。 她一面看着苏荷喝下,一面低声说道:“长公主已经赴宴去了,少夫人就咬定了身子不适,不出门就行。只要是在长公主府里,一切都好说。” 苏荷瞧见流光方才那一脸正当的模样,心中已经笃定此次宴席有问题。 说不定不是圣上的主意,而是郭皇后。 她敛眉想了想:“母亲前去,会有危险吗?” 第137章 究竟是怎么死的 “郭皇后就算再骄横,有圣上健在,也得唤长公主一句姐姐,少夫人放心着吧。” 苏荷有些食欲不振,尝了几口参汤就放下碗了。 因着胎象平稳,怀孕的症状越来越明显。 苏荷知道出入于人前难免叫人瞧出端倪,只是不知道圣上如今怎么样?身子是否恢复的比以前好? 坤宁宫中,流光在郭皇后面前一阵添油加醋,将长公主府里的情形越描越黑。 果真将郭皇后激怒到点子上了。 随手将桌上的果盘推翻在地,沉声道:“陆渊还没回京受赏呢,苏荷便连本宫的招呼不听了,以后岂不是还得站在本宫头上耍威风?” “可不是呢!光是她身边随随便便一个嬷嬷就已经没规矩了,要是再加上主子……也未免太不将皇后您放在眼中。”流光继续道。 郭皇后冷眸扫去,一时没有说话。 当天晚上的宴席只有昭阳到场。 说是圣上邀约,其实就是郭皇后的主意,圣上不过是在席上当个摆设。 昭阳与郭皇后两人向来不对付,席上各自心中不热闹,说话尖牙利嘴的,带着不满。 提到陆淮鹤近日的消息,郭皇后赞不绝口,侧眸问昭阳:“好姐姐,难为你教导出这样优秀的孩子。如今东南水患事了,灾银也实打实到了百姓手中,连瘟疫竟然也都控制了。想着陆渊应当不日就要启程回京,也好与你们团聚,是吧?” 昭阳淡淡喝茶,面前的佳肴更是没动一口,听到郭皇后所言,疏离道:“皇后不知,他此番前去,实际还有一件私事要了。你也知道我儿的性格,没个结果是不会回来的。” 郭皇后握着筷子的手一紧,皮笑肉不笑问:“有何私事必须此时要了?难道回了京城,还办不成?” 昭阳道:“还真被皇后猜中了。” 回了京城,虎狼众多,能办成什么? 郭皇后转过身看向圣上,言语间多了几分娇意:“圣上你瞧瞧姐姐,还与臣妾卖起关子了。有什么私事,是臣妾不能知晓的?” 老皇帝几杯酒下肚,已经微醺,见郭皇后询问自己,佯装不知笑的打哈哈。 郭皇后见一个两个都瞒着自己,冷笑一声,便不再多问了。 听雪园中。 裴夏将水果用炉子浸热了给苏荷吃,外面寒风簌簌,唯有在室内燃着炉子还要好一些。 院外有管家来报,说是来客人了。 裴夏边剥水果边道:“这样冷的天儿,谁会上赶着来咱们这?” “好像是那边陆家的。” 管家一说,苏荷猜到是谁了,便让人将其带进来。 不到一会儿,管家领着微佝偻着背,颤颤巍巍的刘氏进来,白花的发间积了些露珠,模样也疲惫许多。 “这样冷的天,老夫人不好好待在府中,来听雪园做什么?”苏荷淡淡笑着。 今儿是长公主不在,要是她在,定要将刘氏叫到跟前说几句笑话。 刘氏早在长公主府外候着了。 那些管家下人们知道她与长公主有些过节,故意冷落她多等了会儿。天儿冷,她一把老骨头,只觉得双腿浸寒,冰到了骨子里。 此刻进入室内,火炉子烧的正旺,满室生香,刘氏方才缓了口气。 “我今日来,是为了找人,知礼他不见了!咱们陆家平常没与人结过怨,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来你这里问一问……” 裴夏道:“人丢了去找衙门啊,来这里找什么?你看看我们几个,谁像拐人的啊?” 青云默默摸了下鼻子,心虚的后退几步。 刘氏见她一个丫鬟对自己大呼小叫,苏荷却不管不顾,好歹自己是长辈呢?可眼下求人办事,知礼没个音信,她必须要将人找回来。 “阿荷,劳烦你也体谅体谅我一把年纪的了,要是知道知礼在哪儿,给我个准信儿!我自己去将人找回来,不求你们动身。” 在得知陆知礼不见以后,郭家曾派人上门来寻,既然他与人相约,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失踪。 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带走了。 刘氏自认在京中没与其他人结过仇怨,唯有长公主跟她有点过往,再就是苏荷…… 思来想去,虽说有点不可能,但刘氏还是决定来问一问。 “近日我都在府中,不曾与外人见过面。”苏荷道。 “那是不是你身边的人?亦或是苏家的人?”刘氏不死心的问。 苏荷展眉看她:“老夫人这是笃定了人丢在我这?” “我不是那个意思……” “既然不是,为何紧着我不放?” “你也知道知礼那孩子年纪并不大,要真是被你带走了,咱们一切好说,可以商量,要是被其他人带走了,我这把老命,可真是要被老天爷要去了……” 刘氏捶胸顿足,再想到陆云晴已经死了,砚修又不在身边,柳萋萋那对孽子竟还不是自己家的骨肉,陆家好好的一家子就这么散了! 裴夏见她在这里撒泼的样子,走到苏荷身边没好气的抱怨一句:“将咱们这儿当什么了?” “老夫人,我且问你一句话。你要是如实答了,人自然能见着。可要是说了谎,我不保证你再次见到他,会不会缺条胳膊断条腿?” 听这口气,是承认了? 刘氏眼底闪过一丝阴婺,她就知道一定是苏荷在背后搞鬼!就连云晴绑架那两个孽种时,也是苏荷在她面前吹过耳畔风,才会因此丢了性命! 她只当苏荷如今还对砚修心有所属,所以才会嫉妒柳萋萋,想到此,便更觉得她孙儿砚修更有能耐,将苏荷又低看几分。 “要问什么你说吧。” “我夫君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苏荷缓缓抬眸,看她时格外认真。 她的声音语调不高,却带着一股锐利的逼问。 院外刚刚走进来的华贵身影因听见这句话顿住了脚步。 唐嬷嬷瞧了瞧长公主发怔的神色,便知姑爷在她心中从未消失过。 陆志平的死? 刘氏眼眸一眯,顿时有了几分警醒:“你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怎么问起这个了?” “他是我夫君的父亲,也是我的公公。老夫人若想陆知礼安稳健全的回来,其中细节,万不要隐瞒才是。” 第138章 当年真相 苏荷手中有一封陈氏在去世前留给她的书信,信上内容虽说明了陆志平的死亡有异常,但并不清楚缘由。 而陆知礼敢拿着这件事去跟郭家搞好关系,其中一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她想替陆淮鹤问清楚,也替长公主问清楚。 “陆志平死的早,又是被山匪所杀,其中缘由我并不知晓,也没什么好问的。” 刘氏咬准了不松口,她不信那些陈年旧事,除了自己还能有谁更清楚? 还有,苏荷这个外人这么关心做什么?无非就是想找个机会在长公主面前邀功,尝尝甜头,显摆显摆。 刘氏自认今日为了寻找陆知礼是低声下气的求了人,不代表什么事都要答应。 见她不说实话,苏荷也不恼,侧头让青云将东西取出来,很快一套脏兮兮的男子衣物呈现在眼前。 刘氏见衣物上熟悉的样式,立马认出是陆知礼失踪当日所穿。 之所以记的那么清楚,是因为那日陆知礼离家之时,正赶上清晨雾霭最重的时候,刘氏还曾提醒他多加些衣物。 本来好端端穿在他身上的衣物,此刻却出现在眼前。 刘氏难免一慌:“你……你将他怎么样了?” 苏荷眼眸微垂,手上轻抚着澄澈的翡翠镯子,语调悠悠:“老夫人诚恳些,早日便能见到。” “你!你无故将知礼囚禁,可知此举已经犯了律法?我叫衙门的人来抓你信不信?”刘氏气愤的站起来,她没有想到,竟然真的是苏荷将她孙儿囚禁,还做出扒人衣物这样的举动?实在是下流,无耻! 青云弱弱的举手:“我就是衙门里的人。” “你!” 他是陆淮鹤身边的下属,曾经寸步不离的,刘氏怎会不认识? 她指着苏荷几人怒极反笑,声线都颤抖了:“好!好!苏荷你别以为背靠着长公主就长了能耐,此事就是闹到圣上面前也是我有理的!你……你给我等着瞧!” 刘氏深知即使苏荷囚着陆知礼,总归不会伤及性命,仅仅只是想套出陆志平死亡的原因。 那可是与她性命相关的秘密,怎么能够随意告诉别人? 当下站起身来,脸色阴沉的瞧了一眼苏荷几人,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准备去告御状。 谁知,那脚还没跨到门槛,房门就从外面被推开了。 寒风萧瑟之间,昭阳身穿着华服踏入,微微挺着的下巴,轻看的眼神,无不提醒着刘氏身份的悬殊。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刘氏心中陡然一惊。 不知道方才的话被听见了多少? 陆志平的死,在昭阳心中是一个结。 她贵为皇室,想要什么男人得不到? 偏偏为陆志平守活寡到现在。 旁人都笑话她傻。 唯有昭阳自己知道,别的人只当她是长公主,是主子。只有陆志平才将自己当做相濡以沫的夫人,妻子。 当年陆志平的尸体被运回时,脸部严重毁容,昭阳见此惨状一度哭到晕厥,直到远远瞧了一眼他颈间的黑痣,加上随行人员的指认,才确定他已亡的身份。 事后即使想起诸多细节不太对劲,可人已下葬。昭阳不愿意扰了已亡人的安宁,便没再去多查。 然而今日听到苏荷所言,志平的死有蹊跷? “长公主你……” “阿荷问你话,完完整整的回答出来。”昭阳一字一句道。 她与刘氏站的极近,连身上的寒气都似乎能察觉。 刘氏不怕苏荷,但怕长公主。 她一出现,刘氏嚷嚷着要告御状的气势瞬间消失不见。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她还想遮掩。 唐嬷嬷命丫鬟关上门,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把铮亮的匕首,举在眼前晃了晃,故意说给刘氏听:“咱们府上随随便便杀个鸡杀个鸭什么的,即使见了血,也没人会奇怪。” 苏荷看着唐嬷嬷一本正经的威胁,眼中露出一抹笑意。 刘氏还真被唬住了。 后退几步,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唐嬷嬷手中的匕首,抖着声音问:“你这是要做什么?” “老奴见不得长公主皱眉,谁惹她皱眉,老奴便杀了谁!反正老奴这把老骨头,跟着长公主荣华富贵也享受过了,膝下孙儿孙子长大也已经都上学堂了,这辈子没什么遗憾,老命一条,死不足惜!” “我说!我都说!” 刘氏双手蒙着脑袋蹲在桌子边吓得不行。 唐嬷嬷这人什么性子,她以前见识过。 要真是拼起命来,谁的话也不认。 刘氏活到现在还没有享过清福,哪里甘心一命呜呼了? 她还藏了好多私银没有花呢! “长公主你想知道什么,问,尽管问,凡是我知道的,一定全部告诉你们!” 见刘氏低头。 昭阳在一旁坐下,唐嬷嬷立即将苏荷的话重新问了一遍。 陆志平,究竟是怎么死的? 当年。 陆志平正要随兄长陆耀宗一同回老家祭祖。 彼时陆府内,刘氏想要为娘家父亲举办寿礼,银钱不够,于是将主意打到了昭阳的嫁妆上。按照祖制,长公主成婚应该修新府另住,可昭阳不愿陆志平被别人说闲话,于是甘愿下住到陆府,与姑嫂们住在一起。 昭阳的嫁妆连几间院子都堆不下,有时候府上人有点别的心思,偷偷抠点去用,昭阳只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计较。 直到刘氏父亲要举办寿礼,竟开口找昭阳借一万两银子。 昭阳坚决不借,因此惹得刘氏不满,在陆耀宗面前说了坏话。 回老家的途中,陆耀宗想着跟陆志平诉诉苦,也许就能答应借钱,毕竟两人是亲兄弟,一切好商量。 谁知,陆志平不愿意,让刘氏跟昭阳自己商量,毕竟那些是她自己的嫁妆。况且是刘氏父亲的寿礼,跟他与昭阳没有任何关系,用不着为了哥嫂的风光面子出头。 三言两语,说到情急之处。 陆耀宗竟先动手推搡了陆志平,恰逢马车刚驶到山间小路,车内有几声打斗的声音,随后马车便跟着倾斜向山下倒了下去。 陆耀宗先爬起来,见到陆志平和车夫都晕倒以后,动了歪念头。 连亲弟弟都不帮着自己,留着还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