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兄万万岁》 第1章 第 1 章 苏婉并不认为自己是穿越了。 毕竟作为一个作者,脑洞多、想象力丰富,造成失眠或者多梦都是正常的。有时候也会梦见自己的小说情节,把自己带入一下女主,仿佛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但这种感觉也太真实了一点,连那中药的苦涩,都这样真真切切,从舌尖蔓延开来,苦味一下子吞噬了她整个口腔。 以为自己在梦中的苏婉反射性的吐了一口,惊得周着的人都紧张了起来,拢着绣花帕子轻轻的帮她擦嘴,还有人拍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劝慰道:“小姐乖,把药喝了咱才能好起来。” 然后苏婉就被人给按住了头,她能感觉到嘴里越来越苦,可是她还在梦中,想吐却又吐不出来,只能任由着那几个身量壮实的婆子,把药给生生灌了下去。 这样的噩梦简直太可怕了,苏婉吓出一身冷汗,蓦然睁开了双眼。 丁香色的纱帐、如意双喜纹的帐勾、雕花拔步床,除了这些,鼻息间还有清淡的熏香,稍稍可以盖过这房中浓烈的草药气息。 还没醒? 遇上鬼压床了? 这是苏婉脑子里的第一反应,她的第二反应就是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然后惊讶的发现,竟然一点儿也不疼? 果然还在做梦…… 苏婉顿时就放下了心来,闭上眼睛继续睡觉,想着再睡一觉,总该是真的能醒了。 但窗外却传来了悉悉索索的说话声,平时丫鬟们爱闲打牙,这在她写的小说中也是经常会有的场景。 苏婉第一次做这样的梦,还觉得挺新奇的,索性也不睡了,打算听一听她们说些什么,若是能记得内容,说不定醒后还可以写到小说里。 “青杏姐姐,听胡大夫说,姑娘的腿好不了了?是真的吗?” “你瞎说什么!”被叫做青杏的丫鬟陡然拔高了声线,将对方呵斥了一声,忙又压低了声音道:“你可别胡说,要是让姑娘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那小丫鬟显然是被吓到了,低着头再不敢开口,过了片刻才又小心翼翼道:“可等姑娘醒了,发现她的腿走不了路了,还不是一样会知道?” “你……”青杏气的恨不得给她一巴掌,想了想又道:“反正这事儿,不能告诉姑娘。” 躺在床上的苏婉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总算抓住了重点,原来腿是坏的,怪不得掐了不疼? 在她反应过来之后,她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痛感强烈、皮肤顿时就泛红发紫,同时发出的呼痛之声,更是惊动了门外的丫鬟们。 “姑娘怎么了?”为首那个叫青杏的丫鬟率先就跑了进来,狠狠的瞪了一眼坐在碧纱橱外打盹的小丫鬟,直奔苏婉的床前。 “我……”苏婉拧着眉心,对上一张陌生的脸,她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青杏这个名字,却是她熟知的,近日她正连载的小说中,就有这么个丫鬟,叫这么个名字…… 那是一个可怜的丫鬟,因为她跟了一个可怜的主子,最后和她的主子一起,可怜的被赐死了…… 苏婉忽然间就睁大了眼睛,再次想要坐起来,并且用力的掐着自己的大腿。 没有反应,还是没有反应! “姑娘你别这样……姑娘……” 看见自家主子这般激烈的反应,青杏早就急哭了,按住她的手道:“姑娘,老爷和太太说了,就算请便全京城的名医,也一定会把姑娘的腿治好的!” 这么说是真的了? 苏婉越发绝望了起来,打算再次确认:“那兄长呢?” “太太说大少爷没有保护好小姐,老爷气得动了家法,大少爷挨了不少鞭子,如今还没起身……” “又打了?” 苏婉此时已是哭笑不得,虽然她还没有完全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从这些有效的信息中可以得出,她穿越到了自己正在连载的小说《潜龙》中。 而刚才那个被她爹甩了鞭子的大少爷,正是这部小说的男主。可他其实根本就不是他们苏家的人,而是她爹被皇帝绿了之后的产物…… 但不管绿不绿,皇帝的儿子那都叫龙种,所以……故事后来的走向就是,男主得知自己身世,然后认祖归宗,一路开挂,当太子、登大宝。当他登基御极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曾经对他有过“养育之恩”的承恩侯府苏家二房全家赐死。 苏婉完全不敢去想象那所谓的“养育之恩”…… 而此时,她的名字也不叫苏婉,而应该叫苏皎月,那个因为一次意外,终生残疾,性情变得怪癖变态暴躁蛮横的苏家大小姐。 “老爷见姑娘伤成这样,心疼无比,恨不得将大少爷打死,还说若是姑娘不醒来,他要让大少爷偿命!” 青杏素来知道苏皎月的脾气,说的轻巧了,只怕还要闹上一场,因此故意说的格外严重,好让她心里能咽下这口气。 至于大少爷苏谨琛,侯府上下,哪一个不心疼可怜的,但心疼可怜也没有办法,连他的亲爹都不喜欢他,别人更不会对他另眼相待了。 苏皎月却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的,苏侯爷原配嫁过来八个半月就难产生下了苏谨琛,虽然对外说是侯夫人早产,但其实苏侯爷心里只怕是门清的,早就知道自己被绿了这个事实。 虽然在原文中她并没有把这个细节摊开来写,但其实行文中早已经默认。 对于苏谨琛的存在,苏侯爷心中很是矛盾,一方面认为自己被绿了,内心痛苦无比;另一方面又存着一丝期待,希望他是自己的亲儿子,从而可以拒绝自己被绿了这个事实。 在这种矛盾的情绪下,他对苏谨琛生不出丝毫的父爱,有的只是喜怒无常。 而苏皎月的生母,也就是苏谨琛的继母徐氏,则也是视苏谨琛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为其他,只因有他这个嫡长子在,将来苏家的爵位,便没有她儿子的份。 但徐氏毕竟也是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虽然是庶出,又是续弦,到底不敢做出太让人不齿的事情,因此对于这个继子,表面上也瞧不出什么异样,也并没有去学一些试图养废他的阴私下作手段,毕竟她看见他都很生气了,更是懒得对他再多花什么心思。 但但但……这一切在苏皎月的腿断了之后,发生了重大的转折!原本还算风平浪静的大宅门,终于走向了疯狂。 苏皎月残废了,她开始疯狂的报复苏谨琛,即便她摔断腿只是一个意外,和苏谨琛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是……作为那天在马场唯一一个苏家的人来说,这锅苏谨琛不背,谁背? 于是……在原书中,苏谨琛在苏家的待遇就是:跪下,背我! 跪下,抱我! 过来,送我回房! 苏皎月把苏谨琛当佣人、当奴隶、当牲口……而她根本不知道,这个被他骑过无数次的男人,是未来的一国之君…… 所以最后苏谨琛赐死的诏书还没送到苏家门口,苏皎月就自己服毒自杀了。 写文一时爽,穿越火葬场…… 苏皎月现在想哭,很大声的那种,然后她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然而,当她的分贝还没有完全爆发出来的时候,另外一个声音正以振聋发聩之势,从门外穿透进来。 “我的娇娇,我苦命的娇娇儿……” 苏皎月的小名叫娇娇,徐氏甩开手中的绣帕,一路风风火火的从外面进来,在看见苏皎月这张哭的梨花带雨又苍白的小脸之后,忍不住又呜咽了两声,咬牙道:“你父亲竟然还手下留情,没把那逆子打死!” 苏皎月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来,要是这时候真打死了,这剧情是不是就能变了?至少苏家将来不会死的那么惨? 但这念头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很快就被她自己给打消了。 作为小说男主,那都是有金手指的,到时候非但人没弄死,等报复起来,那岂不是更加的毫不手软? “母亲不必动怒,原是女儿自己的疏忽,和兄长无关。” 本来就确实和苏谨琛无关,那天他们受安国公府世子赵德春的邀请,去东郊马场游玩,那赵德春为原主选的是一匹幼马,是原主觉得对方小看了她,所以非要和苏谨琛换了一匹马,谁知道他的那匹狮子骢竟这般野性难驯,非但不肯配合,还差点把她摔下悬崖。 按着原书里的剧情,若不是当时苏谨琛在悬崖边拉了她一把,只怕她现在早已经没命了。可当时原主早已经吓的魂不附体,哪里还能记得有人拉过她,尤其是在发现自己双腿残废之后,更是完全迁怒道了苏谨琛身上。 “若不是他,那又是谁,我可是听下人们说了,是他同你换了一匹马!” “……”苏皎月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家里的下人,谁不知道苏谨琛在家中的地位,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敢为他说话,那不是自取灭亡吗? 苏皎月叹了一口气,正想再解释几句,徐氏身边的管事婆子刘妈妈却是走了进来,在徐氏跟前小声回道:“服侍大少爷的小厮过来回话,说大少爷烧得厉害,想从外头请个大夫过来瞧瞧。” 徐氏眉梢一挑……这么多年她对苏谨琛不闻不问,可这人愣是活得好好的,如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便是病死了,外头也不会议论她半句不是,这还当真让她有些为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你们久等啦,追星追回来的苏苏终于开始码字啦~~~老规矩,前三章长长哒留言每章抽50个红包包~ 第2章 第 2 章 刘妈妈跟了徐氏多年,如何能不知她的心思。按说身为管事妈妈,她自己也能做这个主,可毕竟事情涉及到了苏谨琛,就比较敏感了。 徐氏的眼皮几不可见的抖了抖,苏谨琛受了家法,那也是侯爷打的,便是病死了,跟她也无甚关系,可若真由着他这样病死,侯府连个大夫都不请,也确实说不过去。 和那些表面伪善背地里阴狠毒辣的继母相比,徐氏还是温婉的,在京城贵妇中的名声,也算不上很差。毕竟……作为继母,就算不能善待继子,可以放任让继子平平安安的长大,那都是功德一件了。至少……在外人看来,徐氏这个继母,似乎还算合格。 “大夫…… ” “大夫当然要请!” 不等徐氏迟疑,苏婉……不对,此时的苏皎月急忙开口道:“若不是兄长救我,只怕我已经死了!” 原文中的苏皎月不知道,但现在的苏皎月却很明白,安国公世子请他们去马场游玩本就没安好心,而那匹受惊的狮子骢,也是他们故意安排的。只是半路杀出一个苏皎月来,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谁叫她这位便宜哥哥长得俊俏呢? 身为承恩侯府嫡长子,苏谨琛容貌酷似故去的侯夫人周氏,如今年方十七的他兰芝玉树、眉目如画,端得是京城百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也正因如此,虽然他嫡母早逝,如今已然十七岁还尚未被册封世子之位,但京城内外,喜欢他的大家闺秀却是数不胜数。 这不……从小和安国公世子赵德春有过了婚约的云家大小姐云诗秀,就对苏谨琛情根深种,私下里更是闹得恨不得退亲,这让赵德春怀恨在心,便设下了这个局打算坑苏谨琛一把。 苏皎月回想起这些剧情就觉得脑壳疼,这哪是别人要坑男主,这都是她……为了在前期磨练男主的意志力,好在后期让他横扫千军、弹无虚发的虐回来,所故意设置的剧情。 千坑万坑,没想到自己入了坑。 苏皎月捶了一把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两泪涟涟。 “娇娇,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为那个逆子说话……你真是……” 在徐氏心中,苏皎月就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在她的呵护下一直善良纯真,偶尔动怒,也不过就是女儿家家的娇嗔,哪里是别人口中刁蛮无理的大小姐了。 如今见她伤了双腿,还为苏谨琛说话,反倒又气急了几分:“那个逆子把你害成这般,本就该死……如今还请什么大夫!” 徐氏眉梢一挑,厉声道:“刘妈妈,你把这事情去回了老爷,让老爷自行定夺吧。” 徐氏这个皮球确实踢的不错,承恩侯苏政对那原配周氏本就没什么感情,况且那人还疑似给他带了绿帽子,他对苏谨琛这个儿子,是爱也不是、恨也不是。再加之苏谨琛又长得像周氏,他看见这个儿子,就跟自己打脸似的难受,恨不得眼不见为净。 如今因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出事,他把这些年心里的积怨一并发泄了出来,一顿鞭子委实打得不轻。 但若是真的让他定夺……却未必真的会去请大夫,毕竟他就算下手重,也不想让外人知道,自己当真差点把自己儿子打死。况且……大约是因为苏谨琛身上有龙气,从小到大但凡生病,不过两剂汤药,没有不好的。 苏政明知徐氏对苏谨琛一般,可苏谨琛却跟那不怕风吹和雨打的小树苗一样,照样茁壮的成长,并且比那些被人捧在掌心养尊处优的京城公子哥们,成长的更出众。 所以……一顿鞭子真的能打死他吗?不可能…… 苏政会给自己儿子请大夫打自己的脸吗?也不可能…… 想清楚这一点的苏皎月脑中立马一个激灵……虽然这次苏谨琛死不了,可……重病之中不给请大夫,那必是将来的一大罪状啊! “母亲怎生如此糊涂!”苏皎月蹙着眉心,一副担忧的模样,拉着徐氏的手腕道:“父亲心疼女儿,自然迁怒兄长,家法既是父亲所罚,他必是不肯为兄长请医延药的,可若是兄长真的因此有了三长两短,那毕竟是他的儿子,到时候父亲岂有不埋怨母亲的道理?” 这一席话却是说的徐氏心上一紧,但纵观苏政平日里对待苏谨琛的态度,她还是不信那个男人会对自己这个大儿子有什么怜惜,只不屑道:“你父亲不喜欢你大哥,又不是为娘我教唆的,他如何能怪到我身上?” “母亲这就不懂了……”苏皎月看着一心想抓住这次机会的徐氏,摇了摇头道:“父亲对兄长不闻不问,还不是怕母亲若是觉得他太过偏袒兄长了,就会心中不平……” 徐氏绝非蠢笨,这样的道理怎会不懂,顿觉茅塞顿开,小声道:“难不成你父亲……?”她转念一想,越发觉得如此,若不是苏政对苏谨琛冷淡,她才不会由着苏谨琛这样长大。 那么问题来了,要是苏谨琛真的这么死了,苏政未必不心疼,他若心疼,必定迁怒于自己。 徐氏的眉心拧得更紧了,她抬起头看着靠在床头的苏皎月,又看看她那一双捂在被窝中不能动弹的腿,压了压眼角道:“我苦命的娇娇……老天爷为什么要让你受这样的委屈。” “母亲莫要伤心……”关于这件事,苏皎月实在没办法怨天尤人,只能安慰徐氏道:“反正姑娘家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这两条腿一天也走不了几步路,母亲就权当我懒怠罢了。” 徐氏哭得越发伤心,抱着苏皎月的腿哭。 “那太太,这……大夫到底请还是不请?” 一旁的刘妈妈还等着她回话,外头苏谨琛的小厮还等着。 “请!让大夫好好给大少爷治病,等他好了,我要让他当着老爷的面儿,给娇娇下跪道歉。” 苏皎月一听下跪两个字,顿时又精神了。 又跪……跪一次……就离死更近一步。 …… 喝了大夫开的退烧汤剂,苏谨琛很快就醒了。 他身子骨强健,原本受一些小伤是无碍的,但那日在祠堂受罚之后,在庭中跪了半日,恰又下了一场大雨,足足淋了两个时辰,这才感染了风寒。 风寒加上后背的伤,一下子病势汹汹,吓坏了平常服侍他的小厮阿福。 这不,他才刚刚觉得灵台清明睁开了眼睛,就听见阿福带着哭腔在他耳边道:“少爷,你总算醒了!” 苏谨琛点了点头,从床上坐起来,牵动到背后的伤口,稍稍拧了拧眉心,就看见放在了房中束腰圆桌上的一个药碗。 “你哪里请来的大夫?” 苏谨琛虽然昏睡,却也依稀记得,曾有人为他把脉诊治,又有人给他端茶送药。 “是我求了太太给少爷请的大夫。” 苏谨琛见阿福说的寻常,看来倒是没遇上什么波折,可徐氏向来对他冷淡,没有时时来搓磨他,那都是谢天谢地的事情了,至于病了,也绝不会这般快去请大夫,总要耽误几日,等到看着无力回天了,才会网开一面去请大夫…… 但大约是他命不该绝,病得再重,也不过两剂汤药就能救回来……所以,他一直活到今时今日。 “所以,太太就这样答应了?”这显然让苏谨琛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是……大夫来了,给少爷看过之后,又去了大小姐的房中。” 说起这个大小姐,阿福心中还有些发怵,不过总算恶人有恶报,平常总让她寻大少爷的麻烦,以后瘸了腿,看她还有什么办法继续搓磨大少爷!他想了想,大少爷昏睡之前,大夫还没明说大小姐将来不能走动了,这时候不若把这事情告诉大少爷,没准他还能高兴高兴。 “少爷,听那胡大夫说,咱大小姐的腿废了,以后不能走路了,老爷还要往太医院递折子,请太医院的杜院判来给大小姐诊治呢。” “废了?”苏谨琛眉梢一挑,微抿的薄唇似是轻轻的抽了抽,正要从床上站起来,却听见有人在门外喊道:“阿福,你出来一下!” 苏谨琛住的这清风院偏远,下人又少,总共四个打杂了老婆子并两个跑腿小厮,因此外头来人,连个通报的丫鬟也没有。 阿福听见声音,忙就往外头去,苏谨琛从窗口看见他和门外的一个小丫鬟叽叽喳喳的说了半日,然后又回了房中。 “少爷,这是大房的表小姐给您送的药。”阿福把左手的一盒药膏放到了桌上,又变戏法一样,从右手又变了一盒包装更为精美的药膏出来,一脸诚惶诚恐道:“这是……咱家大小姐给您送的药……”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抽红包哟,别忘啦~~~ 第3章 第 3 章 徐氏和大夫都走了之后,苏皎月就打发她房里的丫鬟去给苏谨琛送药了。 可怜她废了一双腿,还要努力回想原著的剧情,那是她的成名之作,洋洋洒洒写了几百万,作为潜伏在一众直男中写男频小说的女作者,她所坚守的原则只有一个,坚决不种马! 于是乎,直到苏谨琛当上皇帝,苏皎月狗带……女主角到底花落谁家还尚不明确。 反正写男主升级打怪搞事业,读者一样爱看,至于女主嘛……等最后掷筛子,谁运气好就让谁转正咯! 而从目前的剧情来看,最可能转正的那一个,便是和苏谨琛青梅竹马,从小客居在苏家的沈若娴。 沈若娴是苏家大房太太李氏的侄女,几年前父母双亡,从此客居在苏家。 当时苏婉写女配的时候,除了没脑子的苏皎月,其他女配为了方便转正,都是按照女主人设安排的,所以……沈若娴身上有几个很明显的女主标配:温柔、貌美、有才情。 当然,最明显的是,她还给她安排了一个重生的人设! 所以……沈若娴已知小说的一切,包括苏谨琛的身世以及他将来所有的丰功伟绩。早在他受困于苏家这一方天地的时候,沈若娴就已经对他青眼以加,誓死要站在他的身侧,将来捞一个皇后做做。 在苏家,不管苏谨琛遇到什么样的不公待遇,第一个帮助他、怜惜他、理解他、支持他的,永远都是沈若娴。 不过这一次,苏皎月打算抢个先。 “小姐,你说的没错,那沈小姐果然偷偷的让人去给大少爷送药了。”青杏从外头回来,就瞧见苏皎月百无聊赖的扒在床上,她现在腿脚不能动,只能在睡在床上,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看着有些苍白,少了以前跋扈刁蛮的样子,瞧着还真挺小可怜的。 青杏走过去帮她掖了掖被子,想起以前苏皎月虽然难伺候,但至少活蹦乱跳的,这以后也不知道要怎样……断了腿脚,会不会脾气更差了,越发拿她们这群下人撒气? “那你是怎么说的?”到目前为止,剧情和原著一模一样,苏皎月心里还算有底。 “我就按照小姐您说的,警告了那小丫头一番,告诉她沈姑娘这做法叫做私相授受,若是下次再让我逮着了,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吓的差点儿就把那膏药扔了,被我给劝住了。” 苏皎月听得欢乐,但她怎么能让小丫鬟把东西给扔了呢,因为反正到时候苏谨琛也会原封不动的把药膏还给沈若娴的。 …… “大小姐就是不一样,用得都是好东西,就这盛金疮药的瓷罐,看着也比沈姑娘那精致好多。”阿福看着桌上一左一右两盒膏药,忍不住开口道:“少爷,奴才帮您上点药吧,老爷的鞭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阿福正要揭开盖子,苏谨琛却道:“你敢用吗?” 事出反常必有妖,那苏皎月虽然只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可向来是刁蛮跋扈、心思歹毒,怎会如此好心? 阿福捏着盖子的手颤了颤,又小心翼翼的盖上,然后转去沈若娴那一个:“不然,少爷就用沈姑娘这个,也是一样的。” “我的伤已经无碍了。”苏谨琛起身,对阿福道:“你去把这药膏还给沈姑娘,让她以后不用再费心了。” “这……”阿福无奈,自家的大少爷是个死心眼,这承恩侯府,若说还有真心实意对他好的人,除了沈姑娘还有谁?可他偏偏就把人拒之于千里之外,仿佛怎么捂也是捂不热的。阿福有时候都替沈姑娘不平。 “那大小姐的呢?”连沈姑娘的都不要,难道还会留着这小毒妇的? 没错,在阿福的眼中,徐氏是老毒妇,苏皎月就是小毒妇。 苏谨琛淡淡的扫了一眼那精致的雨过天青色小瓷罐,冷冷道:“搁着吧。”他倒是也想知道,这苏皎月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 苏皎月一连在床上躺了几日,也把之前原文的剧情整理的七七八八。 这之后的走向暂且不提,到目前为止,把苏谨琛从小带大的老嬷嬷已经去世,按原文剧情,苏谨琛已经知道他不是苏政的亲生儿子,但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 毕竟,他那过不了几年就要回京当皇帝的亲爹,现在还远在益州,还是让今上忌惮的皇兄。 可更让今上忌惮的是,这么多年,他就是生不出个儿子来。 苏皎月越想,越觉得自己造孽太多,让别人断子绝孙……如今终于遭到报应了。 “哎……” 少女支颐,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幽幽叹出一口气来。 若是平常,这样的雪下下来,苏皎月早就去了院中,和丫鬟们玩成一片了,可现在的苏皎月,只能看着那些与她岁数相仿的姑娘们欢声笑语、玩的不亦乐乎,而自己,只有满含着艳羡,趴在窗口,傻傻的看着她们。 这是苏谨琛过来内院时偶尔瞥见的光景,他在看见她窗口那张苍白的小脸时,甚至愣了一下。 苏皎月容貌娇艳,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已经生出几分少女的娇俏,那一双丹凤眼更是灵动,凭心而论,若不是太过刁蛮任性,苏谨琛应该不会这样讨厌这个名义上的嫡妹。 但这样的苏皎月是他从未见过的。 那双曾经灿若星辰的丹凤眼忽然就失去了光彩,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那一截纤细的手臂上,有些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 有小丫鬟折了一枝带雪的梅花送到她面前,她面无表情的接了过去。 “小姐,大少爷过来了。” 因为苏谨琛的到来,小丫鬟们也不敢造次,忙从雪地里都跑回了游廊上,规规矩矩的侯在门外。 大少爷病了好几日,最近都不曾过来向徐氏请安,这还是他病愈之后,第一次来正房。 苏皎月一下子就急了,徐氏这几天都叨念着,要让苏谨琛向她下跪赔礼,今天还特意让老妈妈把她给背了过来,不会……就是安得这心思吧? “田妈妈快来,我要去中厅坐一会儿。”田妈妈是苏皎月房里的粗使婆子,力气最大,如今她还负责苏皎月的行动。 父亲说已经吩咐了工匠去赶制轮椅,但东西还没瞧见,她现在只能以人代步。 苏谨琛已经进了正厅。 大雪的天气,他往屋里一走,便带入了外头一阵冷风,徐氏清了清嗓子,略显嫌恶的扫了苏谨琛一眼,见他瞧着已是不像有什么病容了。 真正是命啊,她的月牙儿从马上摔下来,不过擦破一点皮,双腿就不能动了。 可这苏谨琛,结结实实挨了老爷一顿鞭子,又淋了两个时辰冷雨,这样十一月的天气,他竟然就好了? 老天爷何其不公? “儿子给母亲请安。” 苏谨琛目不斜视,对着徐氏作了一揖,这种表面上的关系维系起来也不算太难。 徐氏心中却还有怨气,故意慢吞吞的端了茶盏,上下打量着苏谨琛。 她心中甚至暗想,若是这苏谨琛只是一个脑满肥肠的纨绔之徒,那她也就抹开了面子随便搓磨他,可偏偏……他又如此俊美无畴、温雅如玉、堪称京城世家子弟们的典范。 这让她做了一点点过分的事情,都会成为京城贵妇们口中的谈资。 徐氏舒了一口气,咬牙道:“免了罢。” 苏谨琛便抬起了头来,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他略略挑眉,只见旁边的帘子一闪,苏皎月趴在一个妇人的肩头,从次间出来。 “娇娇。” 看见苏皎月出来,徐氏急忙就迎了上去,扶着她坐在一旁的红木镶螺钿靠背椅上。她穿着长裙,盖住那一双不能动的腿,只能看见绣花鞋面上两朵鲜艳的牡丹花。 这样漂亮的绣花鞋,穿在一双不能走路的脚上,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惜了。 苏谨琛不动声色的移开了视线。 “兄长的病也好了吗?”对于这个未来的帝王,苏皎月其实还是有些发怵的,但毕竟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她也怨不了别人。 “好了,多谢妹子关心。”如她所料,苏谨琛没有看她一眼,侧着身子冷冰冰的回话。 不过苏皎月倒是不觉得生气,反正他对谁都冷,这是他的人物设定…… “我给兄长送的金创药还好用吗?”苏皎月故意看着他,虽然她早就猜到,拥有快速自愈体质的苏谨琛怕是压根没用她送的东西,但她还是继续道:“那日若不是兄长在悬崖边拉了我一把,我只怕早已经死了,是兄长救了皎月的性命。” 她低着头,脸颊微微泛红,仿佛是对自己从前所做的一些错事满含愧疚,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一双灵气逼人的丹凤眼中,已是含着点点泪光。 “我现在已经不能走路了,算不算是得了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可怜小皎月:我现在已经不能走路了,算不算是得了教训? 面无表情苏大少:看你表现【瞥】 第4章 第 4 章 关于苏谨琛的人设,当初为了服务剧情,让情节更苏更爽,苏婉将他设计成了一个拥有人神共愤逆天颜值的神仙人物,而同时……又是性情莫测、腹黑阴沉,但表面却看似如沐春风、温文尔雅的双重性格。 反正……他就是没什么缺点,但至于他的喜好是什么,苏婉自己也没研究过。 那些她曾写过的女配,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征服苏谨琛,但最后……苏婉也还没让她们得逞。 想到这些苏皎月就觉得脑壳痛,眼泪就忍不住哗啦啦的落下来。 那晶莹的泪珠滚过少女白皙的脸颊,啪嗒一声又滴到她安然放在大腿上的柔嫩手背上。 “娇娇……” 和苏皎月这样安静无声的落泪所不同的,徐氏却是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又指着苏谨琛道:“你这逆子,若不是因为你,娇娇的双腿怎会如此?你……” “母亲……”苏皎月抬起头,眼角还有未滑落的泪珠,一把拉住徐氏的袖子。她本就身子轻盈,如今双腿无力,不拉还好,这一拉,整个人就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久病初愈的身子又格外柔弱,苏皎月轻哼了一声,手肘已是在青石板上蹭破了皮。 毕竟废了双腿,下身没了知觉,凡事也只能靠着双手带力。 徐氏此时已经顾不得苏谨琛了,急忙弯下腰扶苏皎月,可她终究也是女子,并不能一下子抱起一个十一二岁的姑娘。 苏谨琛就在一旁冷眼看着,苏皎月纤细的指缝中溢出点点鲜红,倒让他觉得有些妖冶的美艳。 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而已,对于这对母女,没有任何值得他瞩目之处。 看着她们这般惺惺作态,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母亲若是没什么吩咐,那儿子就先告退了。”苏谨琛冷冷的开口。 田妈妈才把苏皎月从地上抱起来,她那两条腿耷拉着,看着倒像是真的废了。苏谨琛也不是没想过,也许是徐氏要借着这个由头铲除自己,所以故意编出这样的谎言来。 但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 “你给我滚!”徐氏气急,一壁呵斥苏谨琛,一壁让丫鬟把她收在房里的药箱取出来。 少女柔软的掌心被擦破了皮,纤纤细指略微翘起,任由丫鬟婆子围成了一圈,但她却很淡然的坐着,甚至还劝慰徐氏道:“母亲不用担心,只是小伤而已。” 苏谨琛已经出了大门,苏皎月支起身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迷茫。 油盐不进、滴水不漏……这样下去她可真的要完蛋了! …… 外面还在下雪,苏谨琛走到正院门口,漫不经心的往里头扫了一眼,倒是看见了一个探头探脑的小脑袋。 他正要转身离去,却听见一旁有人喊他道:“表哥。” 是沈若娴来了。 苏谨琛拧了拧眉心,每次他来正房请安,都会偶遇这位大房的表小姐,不知道这是不是当真都是巧合? 他玩味的勾了勾唇角,冲她微微点头,然后转身。 那人却道:“我差人送给表哥的金疮药,表哥可用了?” 沈若娴眉眼中透出丝丝笑意,她以为苏谨琛肯定是用了的,不然怎么会好得这样快,虽然他的小厮阿福曾把东西给她退了过来,但她还是坚持让他拿了回去。 若非她的坚持,苏谨琛又怎么会好的这样快?一想起这些,沈若娴笑得就更娇艳了。 家族凋零、身世如萍、寄人篱下,可这些都没关系,她知道眼前人将会一飞冲天,成为未来大周的皇帝,而她要做他的枕边人。 “看来阿福又没办好差事。” 苏谨琛苦笑,又转身看着沈若娴,开口道:“沈小姐客居在苏家,还是守些苏家的规矩吧。” 私相授受,这样的事情闹出去,有损的只是沈若娴的闺誉。 “我……”沈若娴脸颊顿时涨得通红,小声道:“表哥……我只是担心……” 她的话还未说完,苏谨琛便开口道:“我与沈小姐非亲非故,表哥两字,愧不敢当,还请沈小姐自重。” 目送苏谨琛离开,沈若娴身后的丫鬟才忍不住道:“姑娘何必对大少爷念念不忘,我前日听大太太说,大少爷十七了,侯爷还未上呈礼部册封世子……说不定……” 沈若娴的视线还没从苏谨琛的身上挪开,等他一直走到了夹道尽头,转了弯,那一抹翩飞的衣袂终于不见了,她才扭头对那小丫鬟道:“你懂什么。” …… 徐氏看着苏皎月掌心磨出的伤痕,心疼的眉心都皱了起来,一边帮她清理伤口,一边忍不住道:“你看看你那兄长,哪里有半点规矩,我真是……” 徐氏心里那个恨啊,这么一顿鞭子,她还指望他躺上十天半个月的,没想到三五天就好了,还这样神气活现的跑来请安,弄的她的心肝宝贝儿又受了伤,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母亲……”苏皎月蹙了蹙眉心,从徐氏手中把手抽了回来,低着头不说话。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改变他们和苏谨琛之间的关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那个人的设定就是这般冷心冷肺的。 这屋里头正伤心,外头却是有小丫鬟来回话,说大房的表小姐过来给徐氏请安了。 苏皎月挑了挑眉,心道:这还真是……跟她小说里设定的一模一样,怕是已经在门口偶遇过了。 徐氏不喜欢沈若娴,对于一个长期在自家打秋风,并且容貌出众、才情卓绝,样样都企图压倒正主的客人,徐氏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可这也没办法,现下侯府尚未分家,就算身为主母,她也没脸赶别的房里的客人。 “给太太请安。” 说话间沈若娴已经进了正厅,她上身穿着月白斜襟银鼠小坎肩,下面配着一条豆绿色的挑线裙子,长发挽成一个鸿鹄髻,只戴了一根翡翠梅花簪,看上去像是一朵清雅的小白莲。 徐氏一看她这打扮,胸口就又憋闷了几分。她是一个俗人,所以最见不得这般超尘脱俗的人,在徐氏的眼中,沈若娴和她那个继子苏谨琛倒是一类人,都是这般惺惺作态,实则目中无人。 “难为你有心了,外头还下着雪呢,跑这一趟。”徐氏不会说场面话,她在家做姑娘是虽是个庶出的,只可惜家中并没有嫡出姐妹,向来也是被人捧在掌心宠坏了的。 沈若娴却是对徐氏的阴阳怪气见怪不怪,为了她的皇后大业,她哪里值得跟这样的挑梁小丑生气,反正……你们这一群人,迟早都得死。 所以,她越是看见徐氏这般,心里就越高兴。 作吧,使劲作,将来死的更快。 沈若娴忍不住笑了,脸上更显温婉明媚,转头看着苏皎月道:“下了几日雪,听说西山的梅花开了,云大小姐请了众人一同前往紫庐寺踏雪寻梅,我来问问皎月妹妹要不要一起去?” 这话一说,徐氏差点儿就要跳起来了! 这不是往苏皎月的伤疤上撒盐吗?虽然苏皎月残废了这件事情,京城尚未传开,可她住在苏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分明就是故意来气她苦命的闺女的! “要去你自己去,娇娇身子骨还没好呢!”徐氏厉声道。 “母亲,我想去。” 苏皎月却不以为然,反正残废这件事情已经无法改变,若是搞不定苏谨琛,掰着手指数她也就三五年的光景了,何不好好享受享受,就算是瘫了,也要做个快乐的瘫子。 更何况……若是不出门,她哪里能有和苏谨琛单独相处的时间,若不单独相处,她哪里能有办法改变他心中对自己的看法呢? 虽是亡羊补牢,好歹也要试一试,只求他将来顾念一些旧情,别把苏家赶尽杀绝,那就千恩万谢了。 “你就让我去嘛!”苏皎月抬眸,悄悄的看了沈若娴一眼:“母亲若是不放心,就让兄长陪着我一起去。” 一旁的沈若娴嘴角立时就露出了笑意,住在深宅大院,虽然离得近,可她和苏谨琛实在也没有多少相处的机会,要是能出去的话…… 但徐氏哪里肯答应,上次两人一起出门,苏皎月就摔残废了,这次若还一起出门,她想都不敢想,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 “母亲……”苏皎月眉梢一挑,拉着徐氏低低耳语了几句,徐氏侧身倾听,视线却是一下子落到了沈若娴的身上,把她上上下下重新打量了一番,眼皮子抖了抖,忽然就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你兄长陪着你一起去吧。” 徐氏哪里能想到,这沈若娴长住在他们家,竟是安的这个心思。 虽是十一月的天气,但房里烧着暖暖的碳炉,可沈若娴却觉得后背有些拔凉拔凉的,一时只心虚的低下了头。 但下一刻她又坦然,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将来你们都得死! 作者有话要说: 抽50个留言发红包,要是留言没50个的话,那就不发了省钱23333 第5章 第 5 章 外头有管事进府回话,徐氏带着丫鬟婆子去了议事厅。 苏皎月让田妈妈把她背到了次间的大炕上,沈若娴就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虽然知道后面的剧情,可对于刚才徐氏那个眼神,沈若娴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毛毛的。 丫鬟送了茶上来,苏皎月示意她们退下,徐氏一走,屋外的小丫头们又嬉闹了起来,苏皎月悠闲自得的捧着一杯热茶,完全没有把沈若娴放在心上。 “皎月妹妹……”沈若娴放下手中的茶盏,那清茶的甘甜还在舌尖萦绕,这样的好茶,他们大房是喝不到的,明明都是这承恩侯府的人,差别却这样大,“方才你和太太说了些什么?” “你说什么?”苏皎月转头看她,屋外小丫鬟的一个雪球砸在了廊下的鸟笼上,引得里面两只雀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沈若娴只好再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可看着苏皎月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还是觉得心中不爽。 一个断了腿的瘫子,还在她跟前拿乔。 此时苏皎月却是已经听见了她的话,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娇声道:“沈姐姐翻了年就要及笄了吧?” 姑娘家及笄之后,也就成年了,到时候若有了合适的人选,便可谈婚论嫁了。 沈若娴的脸颊顿时有些发热,稍稍的点了点头,她寄人篱下,只怕笄礼都要从简了,想到这些未免又有些伤心,只低声道:“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 她看着苏皎月,脸颊微红,前世是她眼瞎,不知道这苏谨琛是潜龙在渊,眼瞎看上了这承恩侯府鳏居的三老爷。可谁知她那姨母生怕她做了嫡出老爷的续弦就会压着她一头,生生让她给三老爷做了妾。 沈若娴想起这些,捏着绢帕的指尖忍不住就紧了紧。 “沈姐姐不是喜欢我兄长吗?”苏皎月巧笑道:“等沈姐姐及笄了,不就可以和我兄长定亲了吗?” 沈若娴一惊,雪白的贝齿咬着唇瓣,却是蹙眉道:“你如何知道这些?这话可不能乱说。” 苏皎月道:“那日我让丫鬟给兄长送些金疮药去,正巧遇上了沈姐姐的丫鬟。”她挑眉看着她,装作懵懂道:“早知道沈姐姐送了,我就不送了,我那膏药还是昔年老爷托人从御药房弄出来的,怪金贵的呢!” 沈若娴脸色一变,怪不得苏谨琛好的这样快,没想到是用了更好的药……她看着苏皎月,心下疑惑,苏皎月实在不像是会对苏谨琛好的人。 她甚至从来没有把这个继兄当兄长看待。 “我以前少不经事,他虽是我兄长,我们却不是一母所出,也没有什么兄妹情分,可没想到……关键时候,却是兄长救了我一命。”苏皎月叹了一口气,脸色都柔和了几分,淡淡道:“如今我断了双腿,行动不便,心思倒比以前清明了许多,说到底……我们虽然不是一母所出,毕竟都是父亲的儿女,总归是一家人。”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差点儿就让沈若娴忘了从前那个刁蛮任性的苏皎月。 况且……苏皎月经此大难,说不定真的改了性情也是有的。只是……她分明记得前世她是变得越发蛮横跋扈了,这辈子倒是不一样了? 只怕未必吧?难保她把苏谨琛弄出去,是想着别的花样折磨他。 “说的也是……”沈若娴抬起头,伸手拍了拍苏皎月的手背,心道若是真的如自己所想,那她倒是又有了在苏谨琛跟前献殷勤的机会了。 …… “少爷,云家大少爷送了帖子来。” 苏谨琛刚从正房回清风院,阿福就拿了帖子过来,帖子打的是云家大少爷的名号,但傻子都能猜出来,这背后是谁想请他出去。 阿福心里觉得,他家少爷什么都好,就是这容貌长得太不让人省心了,京城的姑娘家但凡多看他一眼,就连脚步都挪不动了,恨不得把心都捧给他,即便他是个深居简出的人,也难以抵挡姑娘们的款款热情。 可这云家大小姐,终究是订了亲的人,这般缠着苏谨琛,确实有些不合适。 “以后这样的帖子,你就不必送进来了。” 苏谨琛连眉头都没有抬一下,正要推门进屋,却见徐氏房里的一个小丫鬟从后面追了上来,看见苏谨琛转身,忙停下了脚步,定定喘了两口气,有些怯生生道:“太太让奴婢来跟大少爷说一声,初三那天让大少爷带着姑娘往西山赏梅。” 小丫鬟说到这里,原先对苏谨琛的一些惧怕已经消失不见了,有的只是略渐发红的耳翼,声音也更加细小:“太太说,让大少爷照顾好小姐,可不能再出什么意外了。” “知道了。”苏谨琛淡淡的应了一声,脸上平静无波,眉梢却几不可见的挑了挑。 让他照顾好她?那他肯定是要好好照顾的。 “那奴婢就告退了。”小丫鬟低垂着眉心,心中暗想,虽然太太不喜欢大少爷,也没指派丫鬟来服侍他,可若是有那么个机会,她还是想过来的。 她还没转身,苏谨琛已经进了院子。 …… 苏政让工匠为苏皎月定做的轮椅总算送了进来。 因为赶制匆忙,轮椅上只涂了一层清漆,徐氏吩咐针线上的人进来量了尺寸,赶在苏皎月出门之前做一套暖暖的坐垫,好让她坐得舒服一些。 其实徐氏这个人也并非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站在她的立场上,她对苏谨琛做的那些事情,仿佛也情有可原。 毕竟……谁也没有规定继母一定要对原配的儿子视如己出、关怀备至。她要真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狠毒恶妇,苏谨琛也活不到现在。 继母和原配留下来的孩子,天生是敌对的,尤其在这种有爵位世袭的家族中,只要有原配的儿子在,就代表自己的儿子永远没有上位的一天。 所以她心心念念想着苏谨琛早死,但又没有胆量自己去做那个刽子手。 这一次听苏皎月说沈若娴喜欢苏谨琛,便想着让他们在外头多处上一些时候,然后她再让人放出一些流言蜚语来,到时候借机能把沈若娴赶出苏家,还能怂恿着苏政,以行止轻浮为由,再打苏谨琛一顿。 她的宝贝女儿都残废了,她若不痛打他几顿,实在难消心头只恨。 至于那个沈若娴,她早就看不顺眼了,一个落难的草鸡,还想把她闺女给比下去,还故意引她闺女出门,想让别人耻笑于她!真真是个毒妇。 “娇娇,你坐上来试试?”徐氏让田妈吗背了苏皎月坐下,看着自己纤瘦的闺女坐在这空落落的轮椅上,徐氏忍不住又泪眼涟涟,转头看着苏政道:“老爷……上次你说要去请杜院判给娇娇儿看诊,也不知道这杜院判几时回来?” 边关大雪,突发疫症,皇帝派了杜院判前去支援。按说这样医术高明的人怎么也要留在京城,但在皇帝看来,太医院的这群人都是酒囊饭袋,连他的不孕不育都治不好。 “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三四个月,还要看边关的疫情。”苏政捋了捋山羊胡子,转头看了一眼自己轮椅上的苏皎月。 苏政很宠苏皎月,和徐氏也非常恩爱,原配周氏留给他的是不忠和耻辱,所以他很珍惜现在所拥有的。虽然狠狠的打了苏谨琛一顿,但还是觉得苏皎月惹人怜爱。 这可是他心尖上宝贝闺女,如今却失去了行走的能力,再不能蹦蹦跳跳的拱入他的怀中。 “听说那个逆子今天过来向你请安了?”苏政问道。 “是来了。”提起苏谨琛徐氏就有些不屑,“倒是活蹦乱跳的很,老爷的那顿鞭子,分明是放水了!” 苏政冤枉,他哪里放水了,那顿鞭子震得他掌心都麻了,当时见苏皎月昏迷不醒,他是真的有打死苏谨琛的心的。 反正他又不是没儿子,苏谨琛活一天,他就受一天的折磨,可真要下去狠手的时候,他又心软了。 万一呢?万一苏谨琛真的是自己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苏政现下更关心的是苏皎月,他这个女儿一向脾气刁蛮,如今双腿废了,他本是担心她会越发刁蛮难驯,没想到却比从前温和了许多。 “娇娇觉得如何,这带滚轮的椅子可还满意?” “女儿觉得很好。”苏皎月乖乖的回话,对于苏政来说,常年受绿帽子的折磨,心理上有些变态她也能理解,如今还能这样心平气和的跟她们说话,她已经很满足了。 “你喜欢就好。”对于苏皎月的这次意外,苏政心中愧疚,他虽然是个侯爷,在朝中却不过四品闲官,实在没有能力和安国公府抗衡,除了打一顿自家的儿子,竟没办法为自己的女儿讨回公道,这口气实难下咽。 苏政这样一想,又觉得自己当时就不该手软,冷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初三出门,就让你兄长为你推轮椅吧。” 作者有话要说: 每天都发红包好累啊,要不今天就不发了你们说好不好?? 第6章 第 6 章 苏皎月有些睡不着觉,这种顽固不化的偏心在徐氏和苏政的身上很难改变。 原文中是苏皎月带着全家作践苏谨琛,但她没有想到,没了自己的带头作用,这两位也是有本能的,谁让她给他们当初的设定就是女儿奴呢。 她是深谙套路文写法的作者,对于反派,一定要蠢,并且一根筋,双商不在线。 但她没有想到自己会穿越成这样的反派,而且周围还围绕着无数和她一样的反派…… “小姐怎么还没睡呢?明日不是还要和大少爷一起出门赏花吗?”天色已晚,青杏从外头进来吹灯,看见床上仍旧翻来覆去的苏皎月。 下了几天的雪,银红纱窗外一片雪白,就算吹了灯,房里也被照得瓦亮瓦亮的,苏皎月叹了一口气,拧眉道:“也不知道兄长睡了没有?” “大少爷必是没有睡的,这才不到亥时,肯定还在看书。”青杏见苏皎月睡不着,索性又把灯点了起来,继续道:“甑先生的老母亲去了,他回家守孝去了,老爷前日还说,等开了年还要重新再找一位先生,不能耽误了少爷们的功课。” 苏皎月记起来了。 为了给苏谨琛设置初始障碍,她设计从小为他开蒙的甑先生死了老娘,所以这段时间,苏谨琛一直在自学成才。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 苏皎月苦笑,捂着被子在床上扭了半日,最后冒出头来道:“你帮我去厨房点几样宵夜送到清风院。” …… 苏谨琛不喜欢读书。 更不信奉那些所谓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观念。至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他也没有考虑过。 但是……要是读书能让他出人头地,并且有朝一日将那些折磨过自己、苛待过自己的人踩在脚下,这无疑是一条捷径。 读书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难事。 尤其是现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看一遍书,就能过目不忘。 但此时外头却传来的敲门声,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心。 阿福已经迎了出去,一个厨房的婆子提着雕红漆食盒站在门口,笑着开口道:“这是大小姐让给大少爷送的宵夜。” 苏谨琛心下疑惑,阿福已经提着食盒走了进来,自言自语道:“少爷,您说大小姐这到底是摔坏了腿,还是摔坏了脑子,怎么就转了性子呢?还给您送宵夜来了。” 他把食盒中的小碟子一样样拿出来放在桌案上,苏谨琛淡淡的看了一样,总共四种点心,分别是芝麻汤圆、黑芝麻糊、芝麻夹心酥、芝麻烧饼…… 都是厨房现做的,芝麻汤圆还冒着热气。 站在一旁的阿福忍不住道:“怎么都是芝麻馅儿的,大小姐不知道少爷您不喜欢吃芝麻吗?” 阿福的话才说完,却又马上噤了声,苏谨琛的喜好……这苏家上下,怕是没有什么人知道的。他们连他这个人都不屑一顾,更何况是他的喜好。 “至少大小姐知道送宵夜了,也比从前总跟少爷对着干好。”阿福有些语无伦次。 苏谨琛拿勺子搅了搅那热腾的黑芝麻,忽然就笑了起来。 阿福瞧见苏谨琛笑了,内心更是一阵狂喜,老天开眼啊,他家少爷这块千年寒冰总算是要化了吗?这都微微一笑了,那离哈哈大笑还远吗? 过了片刻,苏谨琛才放下了勺子,抬起头对阿福道:“你把这些都吃了吧。” …… 苏皎月也不是故意要去刺苏谨琛的,可她心里就是有些不服气,明明是自己创造出来的人物,他将来的一切都是她给的,可他现在却拽得二五八万,连看都不肯多看自己一眼。 虽然这也不能怪苏谨琛…… 青杏和竹香两个丫鬟正在为她穿衣服,今日是苏皎月摔伤之后第一次出门,两人都想把她打扮的更靓丽一下。原来的苏皎月是天之骄女,最喜欢明艳靓丽的颜色,青杏便为她选了一件桃红色蝴蝶穿花妆花褙子。 苏皎月看了眼,摇了摇头。 今日她们是去赏梅的,那西山梅园是在紫庐寺中,本就是个素净的去处,穿得这般鲜艳,实在不妥。 再者……原来的苏皎月树敌无数,今天她残了腿厚着脸皮去赏花,必定是要吃很多暴雨梨花针的。 若还穿得这般鲜亮,倒是像个活靶子一样了。 苏皎月最后选了一件月白色素面妆花褙子,下面搭了一条绣红梅的白色马面裙,至于发型,更是梳理的简单,她不过才十二岁,虽有几分少女春色,终究带着孩子气,便只梳了双丫髻,戴上白色绒球,几根粉色流苏垂在了胸口,瞧着乖巧可人。 青杏忽然觉得,虽然姑娘的腿不能动了,可模样却更好看了,人也变的比以前温婉可亲,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凶她们了。 遭遇了这般突变,折了一双腿,没想到反倒有了更好的小姐。 青杏的眼眶都红了。 “小姐真好看,一会儿太太见了,可要高兴坏了。” …… 早膳是预备在了正房,初三是苏政的休沐之日,苏谨琛也会进来同他们一起用膳。 为了方便轮椅的出入,徐氏让人把各处的门槛都卸了,丫鬟推着苏皎月从抄手游廊上过来,那冷风将墙头的一坨雪花吹散了,四下里飘了起来。 苏皎月坐在轮椅上,伸手盖住那扑面而来的雪花,笑得嘻嘻哈哈。 自从出了这件事情,好久都没有听见苏皎月的笑声了。 苏谨琛循声望去,看见苏皎月伸手拂去衣裙上的雪花,握了一把砸向身边的小丫鬟,那小丫鬟一时躲避不及,被甩了一脸的雪,惊叫了一声跑开了。 按着苏皎月原先的性子,她要是能走路的话,必定是要追上去再狠狠砸她几回的,可现在却没了机会,只是缩回了手,在唇边暖了起来。 握了雪花,手指都冷的快僵了。 苏皎月抬起头,看见苏谨琛已经站在了厅里,一袭白衣清雅,身姿挺拔如松,神色云淡风轻。 苏政坐在上首喝茶,等着奶娘们牵着二少爷,抱着三少爷过来,苏政才开口道:“人到齐了,开饭吧。” 徐氏在偏厅布菜,看见自己一个闺女、一双儿子都来了,笑着道:“都过来坐吧。” 这不是苏皎月第一次见她两个弟弟,在原文中,他们都是苏皎月的帮凶……两个被恶毒嫡姐教成了熊孩子的娃,最后都死翘翘了。 可这时候苏皎月瞧着他们两个,到还是一副老实模样,尤其是三弟苏谨玉,如今才四五岁,能懂个什么? 二弟苏谨瑄倒是受了他们耳濡目染不少,对苏谨琛冷冷冰冰。 “长兄早、长姐早。”苏谨玉其实对苏谨琛是很有好感的,小孩子嘛,看见长得好看的人,就会不自觉的觉得亲近,而苏家长得最好看的两个人,就是苏谨琛和苏皎月了。 “谨玉乖。”苏皎月已经坐到了圆桌前,给他夹了一块芝麻奶酥,笑着道:“多吃芝麻,补脑的,将来就能和大哥哥一样聪明。” 苏谨琛十五岁中的举人,在京城名噪一时,即便苏政看不惯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在外头还是很让他长脸的。 苏谨琛的眼皮抬了抬:补脑?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真的吗?那我一定要多吃点。”小孩子很容易哄,苏谨玉大口吃了起来,忽然指着自己面前的一碗米线道:“长姐,你吃这个,奶娘说吃什么补什么,长姐吃了猪脚米线,是不是就又能走路了?” 徐氏顿时脸色一变,扔了筷子四下扫了眼道:“是谁让预备这个的?” …… 一顿欢欢喜喜的团圆饭又闹的不欢而散,苏皎月摸摸自己的肚皮,好像还没吃饱。 外头的婆子却是进来回话,说门房上已经备好了马车,随时都可以出门了。 原文中的苏皎月残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了,因为她无法面对那些人的指指点点,心气越高的人,脸皮往往越薄。但现在的她却完全没有这种烦恼,她的烦恼只有一个,如何在有限的时间内修复好和苏谨琛的关系,从而改变苏家被他一刀切的命运。 就冲着让她吃猪脚米线的苏谨玉,苏皎月也要拼一把。 徐氏还没从方才的震怒中平静下来,听见婆子来回话,扫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苏政,挺了挺身子对苏谨琛道:“还不快去帮你妹妹推轮椅。” “呃……”苏皎月吓得缩起了脖子,却看见苏谨琛低着眉眼,声音带着几分温和道:“是,母亲” 那浅浅的一低眉中,苏皎月放佛看见苏谨琛勾了一下唇角。 下一秒,他那若有似无的笑容一下子隐在晨光中,苏皎月的轮椅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可怜小皎月:兄长,你不会把我推小沟沟里去吗? 面无表情苏大少:不管推去哪里,最后的终点都是……我床上。 昨天把前面的内容小修了一下(不影响剧情),只是给女主取了个小名叫“娇娇”,本来叫月儿,结果发现她家是月字辈的,人人都是月儿了= = 从今天起,发文时间改成每天早上9点,今天继续发50个红包哦~~ 第7章 第 7 章 知道今日苏皎月要出门,婆子们起了个大早,把路上的积雪都清扫了一遍。 庭院中的腊梅花也开的正好,空气中传来阵阵清雅的幽香,此时晨曦正浓,苏谨琛和苏皎月都是神仙一般的长相,那人推着轮椅从正院一路走过去,让好些小丫鬟都忘了手中的活计。 苏皎月在众人的眼中虽是个刁蛮傲娇的性子,可不得不说,她的长相却承袭了徐氏和苏政的优点,一双丹凤眼顾盼神飞,瓜子脸蛋,嘴角梨涡浅浅,近日虽然因养病瞧着瘦了一些,但颦眉蹙宇时却越发添了几分柔弱风流之美。 苏谨琛就不用说了,整个京城都知道,承恩侯府那个不受宠的嫡长子是天人之姿,每每出门,都引得一群大家闺秀忍不住失了贞静娴淑。 轮椅一路上都走的很平稳,但苏皎月心里却有些忐忑。 她稍稍侧身,看见那一双修长白净的手握在她的轮椅之上,那手指纤长有力、骨节分明,是再好看不过的一双手。 可这样一双看似温柔的手,将来却是一双生杀予夺、杀人不眨眼的手。 造孽啊……童年的创伤,有时候真的会让一个人变态的。 “兄长……”苏皎月卷了卷指尖的丝帕,悄悄的侧身道:“让丫鬟给我推轮椅也是一样的。” “无妨。”苏谨琛淡淡道,苏皎月虽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但依稀从他的口气中听出几分淡漠不屑来。 切……说什么无妨,将来还不是记仇,把所有人都喀喀喀了= = 苏皎月叹了一口气,一双秀眉皱了起来,想了想继续道:“真的……用不着麻烦兄长,我自己也是可以的。” 她说着就把手伸到一旁的□□上,打算自己驱动轮椅。 膝盖上的丝帕却不小心滑落到了地上,苏皎月低头,看见那帕子静静的躺在那一双月白色绣祥云纹样的步云靴边上。 “……” 苏皎月郁闷了,凭她现在这个坐姿高度,绝对捡不到那帕子,她身后虽然跟着好几个丫鬟,可大家也都不敢上前,谁不知道这大少爷虽然看似温文尔雅,但其实为人冷淡,且从不让丫鬟近身。 正当苏皎月心急火燎的时候,轮椅忽然间就顿了一下,苏谨琛半蹲了下来,弯腰把那一块帕子捡了起来,清俊的眉眼扫过上头绣着的牡丹花样,抬头看着苏皎月,忽然就抿唇似笑非笑道:“妹妹不让我推轮椅,是想让父亲再罚我吗?” “你推你推……”苏皎月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摆了摆了手,小鸡啄米一样的低下头。 苏谨琛站了起来,那被他握在指尖的丝帕轻飘飘的,就随风落到了苏皎月的身上。 苏皎月拿起帕子,匆匆的擦了擦被他吓出来的一头冷汗。 …… 她是真的被苏谨琛那一笑的气场给震慑到了。 苏皎月坐在马车里,悄悄挽起帘子看了一眼骑马跟在一侧的苏谨琛。 他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绣祥云纹样对襟长袍,外头披了一件佛头青大氅,腰间戴同色如意纹宽腰带,在冷风中容色有些苍白,但眉目清朗,瞧着精神奕奕。 苏皎月对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个人物是满意的,当然如果接下去的剧情可以稍加改变,让苏家和自己不至于死的那样惨,那就更好了。 沈若娴就坐在苏皎月的对面,从她挽起的缝隙中,正巧可以瞧见外头的苏谨琛。 她以为苏皎月是特意为她撩的帘子,在看了苏谨琛几眼之后,满心欢喜又娇羞的低下头,小声道:“皎月妹妹……”这样偷看自己的心上人,实在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苏皎月这时候才回过神,松开了帘子,打量了沈若娴片刻,才恍然大悟她大概是想多了…… 思春的少女的确容易想多,更何况像沈若娴这样的,要容貌有容貌,要才华有才华的女子,她虽然身世凄惨,可她住在苏家,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好处。最重要的是,她觉得她和苏谨琛的遭遇何其相似。 一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一个年幼失沽饱受欺凌,他们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他们不走到一起,谁能走到一起? 苏皎月没有理沈若娴,反正她也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但沈若娴看她的眼神,倒似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样子。 沈若娴毕竟住在苏家,虽然徐氏管不着大房的事情,但她是承恩侯府的主母,连大房太太也要礼让她几分,她这个打秋风的亲戚,自然也是需要谨小慎微一些的。 沈若娴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反正二房的这群人将来都得死,那么她现在的奉承拍马都是暂时的,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苏谨琛、为了将来的皇后之位,这些她都可以忍了。 “皎月妹妹今日的打扮,倒和往常不太一样。”沈若娴弯了弯眉眼,笑着同她道:“今日看着倒是素净了好些。” 其实方才沈若娴在门口一眼看见苏皎月的时候,眉心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苏皎月今日穿的太素净了,而这本是她的风格。 以前的苏皎月娇美艳丽,穿衣服从来都是挑颜色最鲜亮的,她又生的明媚,所以在人群中本就出众。若说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年岁尚小,身量不足,少了几分少女盛放之美。 但沈若娴却不同,她父母双亡,本就不适宜穿得太过艳丽,因此都是素服淡妆,可这也恰好能凸显出她的别致清丽。 如果说苏皎月是一朵盛放的牡丹花,那么沈若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两者各有可圈可点之处,却不会因此让彼此失色。 可现在倒好,一身素净的苏皎月带着几分病后的娇容,越看越让沈若娴觉得自己被比下去了。 但这又能怎么办呢,她只能端着笑脸继续夸她:“难得这般打扮,倒也很衬妹妹,只是……终究不如你先前那般娇艳。” “我如今双腿残废,已是一个废人,哪里还配穿那些娇艳的衣裳。”苏皎月淡淡道,声线中还带着几分叹息,又有几分自暴自弃:“穿得再好看又怎样,既不能踏雪寻梅,也不能花间扑蝶,想来也是了无生趣的……” 马车外的冷风拍打着帘子,苏谨琛就从那缝隙中听见少女清冷的嗓音。 然后,他不屑的抽了抽唇瓣。 …… 京城赏梅最好的地方,便是西山的紫庐寺。 一到了冬日雪后,这里便有“钟鼓万声,雪香千里”之称。 苏皎月才下了马车,在轮椅上坐定,便急忙让跟着她的大丫鬟青杏帮她推起了轮椅。 被真龙天子推轮椅可能会折寿的,尤其是……将来的某一天,身为皇帝的苏谨琛忽然想起来,某年大雪,他竟然在一群人面前推过一个丫头片子,而更可怕的是,那些人还是他如今正要重用的王公大臣…… 他一定会杀了自己的吧?苏皎月有些不敢想…… 苏谨琛扫了一眼求生欲很强的苏皎月,默默站在一旁,早有寺庙中负责接引的小沙弥迎了过来。 梅园在后山,好在铺着青石搬砖,也并没有多少的台阶,几个丫鬟虽然年少,但抬一个轮椅还是不在话下的。 众人来到梅园的时候,云家的两位小姐和少爷都已经到了。 除了云家人,还有一大群的王孙公子大家闺秀,苏皎月基本上都对不上号。 毕竟当初写小说的时候,除了主角的名字会动脑子仔细想想,那些配角的名字都是码字软件生成的,此时若她还能分得清谁是谁,那就是电脑了。 但苏皎月不认识他们,可他们都认识苏皎月,瞧见她坐着轮椅过来,纷纷就围了上来。 目中无人、刁蛮无理的承恩侯府大小姐也有这样的遭遇,大家一早就想一起围观围观了,这也是为什么这次赏梅的人特别多的原因。 不是云大小姐的面子,也不是这紫庐寺梅花的魅力,而是……众人对苏皎月的积怨! 但即便苏皎月坐在轮椅上,在大家看来,她也只可能是一只蛰伏的小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亮出爪子来伤人,因此,大家都不敢做那个出头鸟,只是默默的以各种眼神围观她。 有幸灾乐祸的、有不屑一顾的、当然也不乏有几个带着遗憾同情的,云大小姐,便是这其中的一个。 “皎月妹妹,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原本以为你病了,未必会过来……”云诗秀走到苏皎月的跟前,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大病初愈略显清瘦的小姑娘,眼里带着忧伤。 她也知道苏皎月蛮横,对待苏谨琛更是没有半点对兄长的尊重,可再怎样说,都是她替苏谨琛受过,避过了一劫。 “云姐姐相邀,我怎么敢不来呢?”苏皎月浅笑道:“况且我只是折了腿而已,又不是眼睛瞧不见了,难道连赏花都不能了吗?” 一路默默跟随的苏谨琛闻言,眉梢几不可见的抖了抖,说好的了无生趣呢?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可怜小皎月:兄长,你偷听我说话! 面无表情苏大少:我光明正大的听 继续发50个红包咯~~~留言长长哒容易被抽中呐~ 第8章 第 8 章 苏皎月早就忘了方才的了无生趣了,她今日出来是有目的的。 原文中的云大小姐是知道安国公世子赵德春想要害苏谨琛的,也明白苏皎月不过是替人受难。可原文中的苏皎月在瘫痪之后对苏谨琛极尽羞辱报复,云大小姐就算知道这些,也并没有选择把真相告诉苏谨琛。因为……她觉得苏皎月是咎由自取,根本不值得同情。 但现在就不同了,只要她和云诗秀搞好关系,说不定她会把自己摔伤的真相告诉苏谨琛,那样的话,虽然是原主上赶着和苏谨琛换了马,但好歹坏心办了好事,也算帮了他一次。 就是不知道……苏谨琛知道真相之后,会不会觉得这也算是个人情? “虽然赏梅是用眼睛的,但这样好的景致,如果只能坐在亭子里看看,也蛮可惜的哦?” 苏皎月的话才说完,就听见了来自敌方的挑衅。 然而……这挑衅非但没有引起众人的反驳,反倒有人还顺着她的话道:“是啊,这样的日子,最合适踏雪寻梅,光在这儿坐着,有什么意思,我们出去玩吧?” 云诗秀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了,虽然她也知道平常这些贵女们和苏皎月积怨颇深,但也没想到如今她落得这般可怜了,她们却还要落井下石。 “顾湘,你闭嘴。”云诗秀挑眉睨了那跟风的姑娘一句,又转头对那公然挑衅的女子道:“纪三姑娘,大家都是过来赏梅的,你就不能给我几分面子吗?”云诗秀是当朝首辅云天成的长孙女,在京城贵女中,也算首屈一指,众人都忌惮她几分。 苏皎月根据云诗秀话中的信息,终于猜出了这两位的身份,一个是云诗秀的表妹顾湘,另一个连云诗秀都以礼相待几分的,是忠义侯家的三小姐纪雪妃,勉强也是原文中苏谨琛后宫的一员,只不过……排位较低。 “表姐。”对于云诗秀的呵斥,顾湘显然十分委屈,只恨恨的剜了苏皎月一眼,转身捏着帕子,偷偷的瞧了一眼不远处正和几个世家公子站在一处的苏谨琛。 一阵风吹过,梅枝上的几片雪花落到了苏谨琛的肩头,他缓缓侧身,用手背拂去上头的积雪,眉眼中都透着温润。 苏谨琛在人前一贯是如此的,翩翩君子、如琢如磨,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云姐姐,我没事……”苏皎月拉了拉云诗秀的衣袖,小声道:“那日是我太娇蛮了,非要和兄长换一匹马,没想到那马暴烈成性,”苏皎月说完,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接着道:“如今想想,若是那天骑那匹马的是兄长,那现在坐在轮椅上不能动的……” 苏皎月说完,眼神中透着几分悲怜悯然的哀愁,忧伤道:“也许这就是命,这是老天爷对我从前种种错事的惩罚,所以……今天你们想笑话我,尽管笑话,我也绝无怨言。” 冷风将鲛绡纱吹的凌乱翻飞,少女脸色苍白,孤寂隐忍的坐在轮椅上,从前骄横的苏皎月换上了一身清雅素服,放佛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晶莹的泪珠从她的面颊上滑落,想着看她笑话的所有人,忽然一下子就笑不出来了。 她不过就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而已,却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从此与轮椅为伴,她的世界了,再也没有昔日的欢笑奔跑。 “大夫是怎么说的?”云诗秀蹙着眉心问道:“有没有请太医院的太医瞧瞧?” “刘太医和宋太医都瞧过,他们也束手无策,父亲说等杜太医从边关回来之后,再让他为我诊治诊治。”苏皎月说话软绵绵的,没有了以前尖锐的刺,顿时让人觉得很舒服。 就连平常和她从不交好的人,也都上来安慰她。 看着一群人围着苏皎月,纪雪妃和顾湘走到亭外,不屑道:“一个瘫子,装什么可怜,便是那马是苏大少骑的,那又怎样?苏大少骑术精湛,怎么可能连一匹烈马都搞不定?” “就是……表姐还为她说话,没看见她以前是怎么欺负人的吗?”顾湘跟着闷闷不乐道。 离两人不远之处,正是一片断瓦残垣,苏谨琛就站在那背后,视线落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身上。 “表哥……”沈若娴咬了咬唇瓣,脸颊微红:“我听说这梅园深处,有几株江南朱砂,是从南方运过来的上好的红梅,表哥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沈姑娘忘了那日我在正房门外说的话了吗?” 苏谨琛侧身,不再看沈若娴一眼,视线淡淡的扫向远处。 沈若娴的一双秀眉立时就皱了起来,眸中含着泪光道:“表哥为什么非要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你对别人都这般温柔……方才甚至还为皎月表妹推轮椅……难道我在你眼中,连那个欺负你、看轻你的人都还不如吗?” 沈若娴知道苏谨琛不是苏皎月的亲哥哥,因此方才在苏家看着他推她出门,心中便已嫉妒了几分,连那个苏皎月都能离他这样近,受他礼遇,为什么自己不能?她心里实在不明白。 “沈姑娘若是在这样胡言乱其,那休怪苏某无理了。” 苏谨琛的温文尔雅是装出来的,但这也分人,在有些人的面前,他压根连装都懒得装,比如眼前的沈若娴。 “这金疮药还给你,希望沈姑娘以后能牢记闺阁教理,不要再做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苏谨琛从袖中把那金疮药取出来,放在他手边的梅花树干上,转身而去。 “表哥……为什么……”沈若娴伤心欲绝,明明她知道将来的事情,明明她步步为营的靠近他,苦心孤诣的想要了解他,可他却没有半点动心,她实在不甘心,咬牙问道:“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苏谨琛脚步顿了顿,侧过身子,不咸不淡道:“是。” …… 赏梅的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到了一起,只有苏皎月一个人百无聊赖的坐在亭子里。 古代人其实还挺会享受的,说是赏梅,四下里却用鲛绡纱把这亭子包裹的严严实实,周围又放着暖炉,这亭中倒是如春日一般温暖。 苏皎月总共带了四个丫鬟过来,这时候她用不着她们,就遣她们玩去了。 亭中的长几上放着美酒珍馐,苏皎月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辣得她吐了吐舌尖。 不远处忽然传来男子的声音,苏皎月抬起头看了一眼,她也不认识谁是谁,很快就低下头继续研究手里的酒。 “苏大小姐想喝什么酒,在下帮你斟上?” 苏皎月还没反应过来,手里的酒杯忽然就被人给夺走了,她抬起头看着这脑满肠肥的男子,蹙起了眉心。 这又不知道是她写的哪一个炮灰男配…… “我不喝酒,你想和你自己喝吧。”苏皎月冷冷道。 “切……刚才我那妹子还说,苏小姐改了性子,我瞧着倒还是跟以前一样……真真是一朵带刺儿的玫瑰花。”那人说话间一股酒气扑上来,一只肥嘟嘟的大掌已经要探到了苏皎月的下颌。 “你干什么?”苏皎月大惊,就算她是个现代人,但也不代表她能忍受被这样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吃豆腐。 “我干什么?”那人却越发弯腰凑了过来,臭了臭她身上的香气:“我就是……想摘朵玫瑰花玩玩……” 苏皎月急忙催动轮椅往后推了两步,却是撞到了身后的桌椅,连人带轮椅一起翻在了地上。 “瞧你怕的?你往日的那泼辣劲儿呢?”那人依旧不依不饶,大掌只离苏皎月的脖颈不过半分,却是被身后一个冷清的嗓音给镇住了。 “滚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苏谨琛已然站在了亭内,那人回过神来,看见苏谨琛在场,上头的酒顿时醒了几分,还想在辩解几句,却是被苏谨琛一眼扫过去,吓得急忙落荒而逃。 苏谨琛虽然在苏家不受待见,但在外人眼中,他毕竟还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子,也并非一般人所能开罪。 苏皎月惊魂未定,看见那人跑了出去,总算松了一口气,苏谨琛这个时候赶到,无疑是为自己解了围。 在这样饱受欺负、又无力反抗的时候,不继续装作弱小可怜,似乎太浪费机会了。 苏皎月的身子软软撑在地上,眼眶一红,眼泪就不要钱的落了下来。 她抬起红红的眼眸看着苏谨琛,万般委屈道:“兄长……” 苏谨琛只是扫了她一眼,早已经转身,正要离去时,却听身后的人道:“多谢兄长。” “……” 他本来以为她还要稀里哗啦的表演一阵子,却是没想到只有这短短一句话,苏谨琛挑眉,伸手撩开那柔软的鲛绡纱,阔步离去。 观众都已经走了…… 苏皎月叹了一口气,郁闷难当,他现在连多看自己一眼的心思都没……演技再好,那也不管用啊!苏皎月的眉心都拧了起来。 几步之外的苏谨琛,忽然停下了脚步,他略微侧身,隔着那朦胧的细纱,看见苏皎月秀眉微蹙,一脸落寞的跌坐在亭中,这样的表情,配上那杯倾盏倒、一片狼藉的场景,倒还真的有那么几分了无生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算是英雄救美吗? 今天为了庆祝一下收藏破千了,我就加更一章吧,下午3点二更,两章抽一张发红包~~么么哒 第9章 第 9 章 亭子里动静不小,大部队很快就赶了过来。 若说方才的苏皎月虽然坐在轮椅上,可她依旧保持着承恩侯府嫡长女的气势,可现在的苏皎月,颓然无力的坐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看上去实在是既无助又悲凉。 众人刚进来的时候甚至有一瞬间的呆滞,放佛是要确认一下,这还是不是那个曾经目中无人、不可一世的苏大小姐? 但大家还是很快就把苏皎月扶上了轮椅,云诗秀见她裙子都弄脏了,只关切道:“好好的怎么就摔倒了?跟你来的丫鬟呢?怎么就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苏皎月也不知道刚才在这里蹦跶过的癞□□是哪家的,在搞不清对方身份之前,她还是打算保持缄默。况且这种事情闹出去,对她也没有好处,便随意笑道:“丫鬟们难得有机会出来,我让她们玩去了,这轮椅我才用几天,还有些不顺手,所以就撞上了。” 云诗秀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若不是那赵德春如此小心眼,做出那样卑鄙下作的事情,何至于连累了苏皎月。 她虽然刁蛮任性,可终究并没有真的害过什么人。但现在苏皎月落得如此下场,却全因那赵德春所为! 云诗秀拂了拂苏皎月裙子上的尘土,见上面沾了酒渍,转头吩咐她的丫鬟道:“裙子脏了,你们服侍苏小姐去禅房换一身衣裳。” 苏皎月很快就被丫鬟推走了,那鲛绡纱虽然细密,但终究还是会漏风的,这样的大冷天,能在禅房里躲一会儿当然是更舒服的。 云诗秀目送苏皎月离去,才从亭中走了出来,方才她带着众人往这边来的时候,分明看见了那一袭白衣,从这里出去。 苏谨琛在苏家的处境,她早有耳闻,没了生母的嫡长子想在世家中站稳脚跟,这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苏皎月平日里对他没有半点尊重,明眼人也都记在心里。 可如今,她毕竟已经受到了教训,落得这样凄凉的下场。 虽然方才苏皎月说是她自己不小心撞到的,可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又怎会无缘无故的撞到呢?分明是…… 云诗秀不想对苏谨琛乱加揣测,但人总是有报复心的,纵使她觉得苏谨琛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可方才她毕竟亲眼所见,他从这里离开。 …… 梅林深处,苏谨琛站在一株红梅跟前,那梅枝上还有尚未消融的雪花正随风片片飞舞。 “苏大少。”云诗秀走了上去,在他身后一丈开外的地方站定。 那漫天飞舞的雪花在红梅枝头缠绕,一丝一缕的落在他的衣襟上、袖带上,苏谨琛转过头来,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女子,淡然道:“云大小姐好像很喜欢跟着在下。” 苏谨琛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笑容,相比于对待苏皎月的防备冷漠、沈若娴的不屑一顾,对于其余尚且愿意与他保持安全距离的女子,苏谨琛都是温润有礼的。 云诗秀的脸上顿时多了一层红云,眉宇微低,却是淡淡道:“并不知道苏大少也在此地,若是知道,那我自当另寻他处。” 这话若是从沈若娴的口中说出来的,苏谨琛会毫不犹豫的送她一句:好走不送。 但云诗秀却不一样,她是首辅云大成的孙女,这就足够让苏谨琛礼让她,况且……他也知道云诗秀是故意跟过来的。 “在下还要多谢云小姐的美意,请众人来赏梅,”苏谨琛顿了顿,继续道:“今年的红梅,也开的格外好。”,苏谨琛说完,单手负背,伸手折了他面前开的最娇艳的一枝红梅,递给了云诗秀。 接过苏谨琛递给她的红梅,云诗秀一下子就忘了自己的来意,那嘴角的笑靥如春日的娇花,在她唇瓣绽开。 苏谨琛却是已经不动声色的转身离去了,云诗秀看着他越走越远,快要消失在梅林深处的时候,才回过了神来,冲着苏谨琛的背影喊道:“苏大少,你妹妹的事情,我很抱歉,但她终究是你妹妹……” …… 苏皎月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裙子,仍旧回到了亭子里吃茶吃果子。她早上原本就没吃饱,这时候倒也当真有些饿了。 因为是在寺庙赏花,云诗秀准备的都是一些素茶食,苏皎月觉得那杏仁饼特别好吃,不动声色的,就把自己跟前的给吃完了。 和她一样坐在亭子里的,还有看上去落落寡欢的沈若娴,而放在她面前的东西,更是动都没动。 自从苏皎月从禅房回来之后,沈若娴就一直坐在亭子里没出去。 沈若娴虽然家世衰败,但其实她的人缘还是不错的,因为她完全不会威胁到任何人,在这里受邀的所有贵女们,谁不是将来的豪门贵妇,与此同时,也是彼此的竞争者,而沈若娴显然不是她们的对手。 所以大家都喜欢拉着她玩,可今天,她却一个人坐在这里。 “沈姐姐这是怎么了?”苏皎月让丫鬟推着轮椅来到沈若娴的跟前。 沈若娴看了苏皎月一眼,眉梢都拧了起来,她原本以为苏谨琛说他有了喜欢的人,不过是推脱之词,却不想让她瞧见了,他和云诗秀两人在那梅林尽头…… 云诗秀已经有了婚约了,却还缠着苏谨琛不放,苏谨琛还送她一枝红梅! “皎月表妹,你可知道……表哥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沈若娴越想越伤心,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拉着苏皎月的手道:“我瞧见……我瞧见……” 她的话还没说完,云诗秀同几个世家贵女正好从亭外走进来。 “云姐姐,这是你从哪里折来的梅花,这般好看?” 云诗秀手里擒着一枝红梅,上面还有昨夜未化开的雪花,落在那嫩生生的花瓣上,越发显得花娇雪莹。 沈若娴便凑到了苏皎月的耳边道:“这是表哥送给她的,表哥一定是喜欢她……” 苏皎月闻言也是眼珠子一亮,她差点儿忘了,虽然她给苏谨琛设定的性格是内敛阴郁的,可他给人的外在感受却是温润如玉、如沐春风的。所以……在撩女孩子方面,其实也是高手了,不然她也没办法帮他安排那么多后宫。 但这一段折梅相赠,却是原文中所没有的,只怕云诗秀的一池春水,早已经被他搅得地覆天翻了。 “皎月妹妹,你看这枝梅花好看吗?”云诗秀让丫鬟找了一个白瓷净瓶,把梅花养在里头,拿到苏皎月的面前:“这红梅离这里很远,我特意带过来给你看看。” 若是让众人知道这红梅是苏谨琛送的,那么云大小姐只怕是要受众人的暴雨梨花针了。 沈若娴看了云诗秀一眼,默默扭头,她虽然瞧见了这花是苏谨琛送的,但她也绝对不会说出去,反正按照她所知的剧情,云诗秀最后还是乖乖的嫁给了安国公世子。 所以这件事情绝对不能闹大,沈若娴佯装淡定。 苏皎月捧着梅花看了半日,却是笑道:“这枝梅花枝干虬劲、花朵密集、色泽饱满,想必是在高处折的,云姐姐,是谁帮你折的?” 云诗秀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拧着帕子道:“哪有什么人帮我折梅,那些个公子哥儿还在草庐饮酒呢。” 苏皎月并没有打算揭穿她,只是低眉笑了笑,又问道:“我方才从禅房出来,瞧见有一个穿宝蓝色氅衣,虎背熊腰的公子哥过去,也不知道是哪家的?” “他是我的表兄顾浩,怎么了?他冲撞你了吗?”云诗秀问道。 “没有,就是看他好像喝多了……”苏皎月皱了皱眉心,一不留神从枝干上扣下一朵梅花来。 …… 过了午时,赏梅的人便陆续回府了,这是苏皎月穿越之后第一次出门,她哪里舍得这么快就回去,索性喊了丫鬟,推着她在寺庙里各处走走逛逛。 紫庐寺的大雄宝殿建在陡坡之上,往上去有五六十级台阶,苏皎月便让青杏带着香油钱,替她上去许个愿望,烧香拜佛,求苏谨琛将来饶过苏家。 苏谨琛就站在离苏皎月不远的地方,他负手而立,以睥睨众生之态,淡漠的看着远方。 苏皎月发现他视线扫过来的时候,飞快的低下了头,苏谨琛却走了过来,脸上似笑非笑:“皎月妹妹还想去哪里逛逛?为兄推你去看看。” “……不用了。”苏皎月的心都提了起来,拧着眉心想:你离我远点就行…… “你想让母亲责骂我吗?”苏谨琛反问。 不想不想…… 苏皎月在心里翻了一个白眼,却是小鸡啄米道:“我会让母亲稍安勿躁的。” “不用,为兄自当会好好照顾你的。”苏谨琛说着,那双手忽然就握上了她的轮椅,苏皎月的身子顺着惯性往前晃动了一下。 “兄长……”苏皎月紧张的都快坐不住了,一尺开外,便是十来级的台阶,方才丫鬟们好不容易把她抬了上来,若是这样摔下去的话,不死也残了,虽然她现在已经是个残废。 “你要做什么?”苏皎月缩着脖子问道。 “照顾你。”苏谨琛云淡风轻的开口。 轮椅的半个轮子已经架到了台阶上,苏皎月紧张的拽住身上的衣裙,认命的闭上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可怜小皎月:卧槽,又到了演技大爆发的时候了!同志们,快给我点掌声! 面无表情苏大少:我要松手了哟…… 第10章 第 10 章 这和原文中的剧情完全不同,苏皎月显然有些慌乱了。 不过也是,若是按照原文的剧情,苏皎月并没有来参加这次赏梅宴,自然也不会和苏谨琛有这般多的接触。但若是连和苏谨琛接触的机会都没有,就更别提能提升两人的友好度了。 “兄长!” 苏皎月觉得自己必须要抓住这次机会,苏谨琛府城极其深,很少会主动出击,在原文中,他受了徐氏和原身那么多的折磨,但从来都没有在人前露出过丝毫怨恨和报复心,只是云淡风轻的受着,也许在今日之后,他还会是原来的那个苏谨琛。 等苏皎月再睁开眸子的时候,她的眼底已经蕴满了晶莹的泪花,抬头看着她身后的男子,咬着唇瓣道:“我知道兄长对我和母亲心存怨气,我以前少不经事,确实做过很多对不起兄长的事情,可是……” 她已经泣不成声,眼泪哗哗的从她苍白瘦小的脸上滑落,哽咽道:“兄长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吗?”苏皎月继续哭着道:“我知道……就算我现在残废了,就算我已经知错了,可是兄长还是不肯原谅我,难道……兄长就真的那么恨我,恨不得我死吗?” 按照苏皎月对原文的了解,苏谨琛和徐氏她们矛盾日益加深那都是在苏皎月残废之后,所以……现在的苏谨琛虽然不喜欢苏皎月,但也不至于想她死的,如果真的想她死,当日在东郊马场的悬崖,他也不会救她了。 然而这一番如泣如诉的话语,却并没有让苏谨琛有丝毫的动容,他的脸上是一如既往淡漠的神色,但轮椅的轮子,终究没有再往前。 苏皎月悄悄的拿帕子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珠,看见苏谨琛握住轮椅的手背,筋骨分明。白皙的皮肤上一道道青筋突起,显得精瘦有力。 看来是时候来一个狠的了! 苏皎月咬牙,忽然间松开了拽住衣裙的手,按住那驱动轮椅的辅轮,咬唇道:“兄长若是狠不下心,皎月可以自己来。” 苏皎月打量着轮椅下的十几级台阶,实在不知道自己这么一下子摔下去会不会死得很惨,可一想到要是不这样做,三五年之后还不是一样会死的很惨?苏皎月心一横,握住辅轮的手正要发力,轮椅却在这时候动了。 她吓了一跳,急忙扶住把手坐好,却瞧见轮椅往后退了几步,已经平平稳稳的停在了平台上。 苏谨琛松开了双手,面无表情道:“既然妹妹不想到处逛逛,那就算了。” “……” 苏皎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虚脱了,用刚刚哭过的红眸睨着苏谨琛,额头上沁出一层层冷汗来。 她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模样实在狼狈,苏谨琛只看了她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 苏皎月被苏谨琛这么吓了吓,哪里还有心情再继续逛寺庙,吩咐了丫鬟们早些打道回府。 也不知道她方才的演技能得几分,能不能激起苏谨琛的隐藏属性“怜香惜玉”?按照原文的设定,苏谨琛是没有这个属性的…… “哎……”苏皎月认命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当时就没给他设置这个属性呢?她挽起帘子,看了眼跟在他们马车后面的苏谨琛,觉得脑袋都快疼炸了。 “皎月妹妹,你怎么了?”从紫庐寺出来,沈若娴就觉得苏皎月有些不对劲,但她自己还心烦着呢,哪里有时间去管苏皎月,这时候看她脸色实在很差,这才开口问道。 “我没事……”苏皎月摇摇头,用手轻轻的按压着太阳穴,这原身的身子实在有些娇弱,刚才被苏谨琛吓了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会子就觉得后背有些发冷,头也胀了起来。 此时她没有坐在轮椅上,闭着眼睛靠在马车上,整个人都没有力气。 沈若娴瞧着方才苏皎月的脸色从苍白变成绯红,伸手探了一下她的额头,惊呼道:“你发烧了!” 比起苏皎月的淡定,沈若娴这时候却更紧张了,原本邀请苏皎月去西山赏梅就是她的主意,要是因此让苏皎月生病了,那徐氏岂不是要更加看不惯她了? “停……”沈若娴这就要喊人,却是被苏皎月拦了下来,拉着她的手道:“一会儿就到家了,沈姐姐切莫大惊小怪。” 苏皎月这么做可不是因为沈若娴,为的是马车外头的那个。 出门之前,徐氏和苏政就交代了苏谨琛好好照顾自己,偏这会子自己不争气的病着回家,岂不是明摆着给他们数落苏谨琛的理由? 一想到这些,苏皎月还是觉得,忍忍吧,总比将来人头落地强。 “可是你身上好烫。”沈若娴一下子就感动了,她之前还以为苏皎月是假好心,根本就没有变好,但如今见她为了自己,连生病都要忍着,便觉得是自己误会了她。 好在紫庐寺离京城不远,马车摇摇晃晃半个多时辰,便到了承恩侯府门口。 沈若娴见苏皎月一直靠着马车不说话,以为她睡着了,这时候再去唤她,她只迷迷瞪瞪的睁开了眸子,眼神却有些混沌。 “皎月妹妹……我们到了。”沈若娴摇了摇她的肩膀道。 苏皎月病得昏昏沉沉,早忘了自己双腿残废的事情,竟想着站起来自己走,这么用力往前头一挪,整个人就摔在了马车里。 “啊……” 等沈若娴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扶她的时候,苏皎月已经跌倒在车里了。 “怎么回事?” 马车的帘子忽然间一闪,苏谨琛已经走了过来,他一低头就看见苏皎月躺在马车里,撒乱的长发将她那张精致的眉眼遮住了半边,露出一半酡红的脸颊来。 苏谨琛不由拧了拧眉心,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探了探。 这么烫…… 大概是方才被吓得不轻,出了一身冷汗的缘故。 苏皎月这时候却有些吃痛,勉强提起精神睁开眼睛,却是让她看见了苏谨琛那张放大的面孔,此时他神色肃然,眉心紧蹙。苏皎月一想起他将来会是那个杀人如麻的帝王,反射性的想要躲开,可她实在没有力气,只能任由那张脸不断地靠近,直到最后她的身子陡然一轻,整个人就已经落入那人的怀中。 “兄长……”苏皎月这时候稍稍有些清醒,这是一个好机会,一定要让他原谅自己! “我……”她拽住了苏谨琛的衣襟咬牙切齿的想要说出那句话来,可眼前却一阵阵的发黑,乱思维都变得混沌了起来。 …… 苏皎月是被几个小丫鬟的啜泣声给吵醒的。 她这时候头重脚轻,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听见这些声音只觉得头疼,勉强提起嗓子道:“不要哭了,我还没死呢!” 可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脑子忽然就闪了一下,几乎是卯足了力气,从床上支撑起身子道:“兄长呢?快告诉我兄长呢……” 苏皎月看了一眼屋外,这时候天色都已经黑尽了,房里点着蜡烛,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 按照原文的剧情,但凡苏谨琛没有完成照顾好苏皎月的任务,那么轻则罚跪,重则鞭打,总是逃不过的。而她今天病了,没准苏谨琛又要因此被打一顿……苏皎月想到这里,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此时门外却传来了徐氏的声音,苏皎月醒了,早有人去通知徐氏了。 “娇娇你这是怎么了,一醒来就想着那个逆子!”徐氏在门口就听见了苏皎月的话,气不打一处来,早上苏皎月出去玩的时候,还是神气活现的呢,结果下午回来的时候,却病得人事不省,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 “母亲……是兄长把我送回来的,您该不会又罚兄长了吧?”苏皎月有些记不清后来发生的事情,只记得是苏谨琛把她抱下马车的,她还想趁着自己病弱的时候让他心软原谅自己来着,结果什么都来不及做就晕了过去。 “我可没罚他。”徐氏心中不爽,可看见苏皎月现在已经醒了,也放下了心来,只郁闷道:“你父亲就罚他跪祠堂而已,便宜他了。” 苏皎月听说只是罚跪祠堂,顿时松了一口气,身子软绵绵的靠着身后的枣红色大迎枕,想了想道:“母亲,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有些饿了。” 徐氏见她烧也退了,醒了又叫饿,也知道没有大碍,只笑着道:“就知道你饿了,我让厨房给你准备着吃的呢,这就让她们送来。” 徐氏一走,苏皎月忙就喊了青杏过来,问一问当时的情况。 原来当真是苏谨琛把她一路抱回了正房来的,后来等大夫来了,确认没有大碍之后,苏谨琛才去了祠堂罚跪。 “小姐,老爷今日其实没有罚大少爷,是大少爷说自己没有照顾好小姐,自请去祠堂罚跪的。”厨房已经送了米粥来,青杏一边给苏皎月喂粥一边道:“其实大少爷瞧着还是挺关心小姐的,看小姐一直昏迷不醒,大少爷也很担心。” 苏皎月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忽然从床上竖起了身子,问青杏道:“那兄长他现在一直在罚跪,晚饭都没有吃?” 作者有话要说: 面无表情苏大少:少装死! 楚楚可怜小皎月:我真的死了= =,我真的死了……真的死了…… 面无表情苏大少:死我怀里吧。 我今天继续发50个红包,你们不能不留言啊,我要冲月榜啊,啊啊啊啊~~求留言……求营养液喂养~~现在你们的留言和投出的营养液,都是我v后日更6000的动力啊~~~~ 第11章 第 11 章 动不动就没有晚饭吃,苏谨琛的这种遭遇,在原文中实在是太司空见惯了。 当然……会给他送饭的人自然也不会少。 一个是一心想要上位成女主的头号种子选手沈若娴;另一个则是一直忠心耿耿追随苏谨琛鞍前马后的小厮阿福。 但这一次,还要再多一个,那就是苏皎月她自己。 “你把桌上的这些点心都送过去,我吃不了这么多。”苏皎月虽然吃了药,但身子还有些虚弱,自然也做不出带病前去探望这等感动中国的戏码,可让丫鬟去表示一下心意,还是很有必要的。 “小姐真的要送吗?”青杏收拾着食盒,有些忐忑问苏皎月道:“万一大少爷不肯收怎么办?” 苏谨琛到底是个什么脾气,苏家上下没人摸得准,这种外表看似温文尔雅,内里却是冷冷的性子,最让人捉摸不透。前两日去清风院送宵夜的都是厨房的婆子,这一回苏皎月却让她亲自去,青杏心里有些没底。 “你放下东西就走,什么都别说就行了。” 苏皎月也想过随便派个小丫鬟送过去,但总觉得分量不够。青杏就不一般了,是她跟前的大丫鬟,她病着的时候,更应该在自己身边服侍,这大半夜的被派去给苏谨琛送东西,足以说明苏皎月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那我可去了。”青杏提着食盒就要出门,转身又问了她一句道:“小姐有没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大少爷?” 青杏并不知道今日他们两人在紫庐寺发生的事情,便想着两人之间虽然有过节,但毕竟是亲兄妹,如今虽说没有冰释前嫌,可关系却比以前好了许多,苏谨琛抱着苏皎月回房,苏皎月总该对他道一句谢才是的。 苏皎月想了想,却终究摇了摇头道:“没有。” 谢他……想都别想了!都快被他的霸王之气给吓死了! …… 话说这十几年来,苏谨琛在苏家最熟悉的地方,除了自己住着的清风院,便只有这一处苏家祠堂了。 此时的苏谨琛正跪在蒲团上,他脊背笔直如松,神情自若。看着眼前被高高供起的苏家列祖列宗,苏谨琛的眉梢几不可见的挑了挑。 真是……可笑……他连自己到底是谁都不知道,却在这苏家祠堂跪过无数次。 而更可笑的是,今天看见那人病成那副模样,他心中竟有些烦闷。 谁知道她是不是装的呢? 苏谨琛冷笑了一声,想要把这些事情抛到脑后去,站在他身边的阿福却开口道:“少爷您就吃些东西吧?” 阿福虽然知道他的这些话都是徒劳,但每次看见苏谨琛受罚,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啰嗦。 “承恩侯府的规矩,你难道还不清楚?罚跪的时候是不准吃东西的。”苏谨琛闭了闭眼,脑中却闪过一张泪眼潸然的脸来,那人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在纤长的睫毛上还蒙了一层雾气。 他定了定神,蓦然睁开眼睛。 寂静的祠堂外忽然传来小丫鬟说话声:“阿福你出来一下。” 青杏提着食盒站在祠堂门外,这时候已是深夜,祠堂里虽然点着灯,但终究阴森森的,她不敢进去,只好站在门口说道:“小姐让我送些东西给大少爷。” 阿福正懊恼自己劝不动苏谨琛,听见有人喊他,便转身迎出去,见是苏皎月房里的大丫鬟青杏。 “青杏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亲自跑一趟。” “小姐听说大少爷被罚了,让我送些东西过来,我这就要走了,小姐刚醒,她那里还离不开我。”青杏说完,把手里的食盒往阿福的手里一送,不等人回话,一溜烟就转身走了。 这时候都快接近子时了,门房上守夜的婆子都睡了。 眼见着人都过了夹道上的小门,阿福才反应过来,冲那背影喊道:“青杏姐姐,少爷他不吃。” “拿进来吧。”这时候一直跪着的苏谨琛却忽然开口道。 阿福愣了片刻,这才提着食盒往祠堂里去,嘟囔道:“少爷不是说,承恩侯府有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苏谨琛从蒲团上站了起来,扫了一眼角落里的沙漏,不紧不慢道:“已经过子时了,不用跪了。” “那少爷……想吃谁送来的?”阿福急忙迎上去,茶几上还摆着另外两份宵夜,一份是沈若娴差人送来的,还有一份是他自己带来的。 苏谨琛没有说话,只是接过了他手里的食盒,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道:“二房厨子的手艺向来比大房的好。” …… 苏皎月这一病又是两天,家中倒还算是相安无事,沈若娴抽空来看过她一回,向她暗暗吐槽了上回给苏谨琛送吃的,却又被原封不动退回去的事情。 要是苏皎月没有记错的话,第二天她让青杏去收碟子,她们送过去的东西,倒是吃的一样不剩。 苏皎月懒得应付沈若娴,况且她身体还没好全,听见沈若娴在耳边叽叽喳喳就觉得头疼,两人才聊了几句,她就有些不耐烦了。 沈若娴也算识相,见苏皎月精神不济,就先走了。 外头正巧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苏政喊了苏谨琛往正房去。 因为怕苏政和徐氏动不动就责罚苏谨琛,苏皎月严防死守,派小丫鬟在正房盯着,只要看见苏谨琛往正房去,就让她来这里通风报信。 前两日倒也没什么,不过每日晨昏定省,徐氏虽然还在生苏谨琛的气,但苏政罚也罚过了,苏皎月也好了,她也就没再继续追究。 可今日这又不是晨昏定省的时辰,却把苏谨琛喊进了正房,会有什么事情呢?苏皎月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急忙让丫鬟帮她换了衣裳,推着轮椅送她去正房。 他们经了小门,走到抄手游廊的时候,正巧就看见苏谨琛低头往里房里去,他今天穿着月白色直襟长袍,越发看上去身长玉立,只是一个背影而已,便让人眼前一亮,那藏青色的布帘一闪,人就已经不见了。 苏皎月让丫鬟快快把自己推过去,等她到门口的时候,才听苏政在里头开口道:“再过两日就是腊八了,也是时候去相国寺把老太太接回府了。” 苏政口中的老太太,自然是他的生母,这承恩侯府地位最高的女人。苏皎月这几日在府上没见到她,却差点儿把她给忽略了。 苏政排行老二,上头还有一个庶出兄长,倒不是苏老太爷先让妾氏生子坏了规矩,而是如今的苏老夫人沈氏,也是一个继室,并且在她过门之后没几年,原先的嫡长子,也就苏老侯爷原配所出的嫡子,就病故了。 这苏家的爵位,自然而然就落到了苏政的身上。 徐氏对这位婆婆一直怀着很矛盾的心理,一方面敬畏她手腕了得,一方面又埋怨她偏心三房,两人间的关系也是十分微妙的。 沈氏为人冷淡,和大多数的老太太不一样,她并不喜欢热闹,也不爱享受所谓的天伦之乐,一年有大半年不在府上,住在相国寺礼佛。 苏皎月回想了一下原文的剧情,苏老太太似乎是很不喜欢自己的,当然了,按照原身苏皎月那样的脾气,只怕除了自己的爹娘,没几个长辈会真心实意的喜欢她。 苏老太太也不喜欢徐氏,两人婆媳关系一般,但她很喜欢三房太太江氏,只可惜江氏命薄,前两年病故了。 “从家里到相国寺,来回也不过两日路程……”徐氏听说苏政要把老太太接回来了,心情就有些低落,跟上了紧箍咒一样,拧起了眉心来。 “过了腊八就是年了,趁这两日天气好,早些把老太太接回来。”苏政不等徐氏把话说完,就把事情定了下来,又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跟前的苏谨琛,皱了皱眉心道:“你今日安排安排,明日一早就启程吧。” 他是实在看不惯苏谨琛这张脸,长得也太像他原配周氏了,况且明明瞧着低眉顺眼的,却总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放佛他眼中从来就没有过自己这个父亲。偏生他的那些同僚好友还经常夸苏谨琛,说他们苏家有苏谨琛这样的嫡长子,承恩侯府一定会重振昔日荣光。 “是,父亲。”苏谨琛点头应承。 苏皎月还在门外没有进去,丫鬟正要过去替她打帘子,却被她给拦住了。她还在想事情,想苏老太太的事情。 按照原文的设定,苏老太太其实是知道苏谨琛并非苏政亲骨肉的。 老太太自己也是生过孩子的人,对于苏谨琛的身世,哪有不怀疑的道理。 可怀疑归怀疑,承恩侯府丢不起这人,孩子从周氏的肚子里生下,就只能是承恩侯的嫡长子。所以,她很快压下了所有的流言,并且让苏政忘记这件事情。而她对苏谨琛的态度,也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祖母,和对待别的儿孙们并没有区别。 苏谨琛是生是死,她都不会插手。就算徐氏使了手段恁死了苏谨琛,她也不会多说一句话。只可惜,徐氏又没有那般手腕。 而原文中,苏老太太在得知苏谨琛的真实身份之后,突发中风,很快就不治身亡,未尝不是被气死的。她虽然没有助纣为虐,终究是对苏家人放任纵容,最后才酿成了惨剧。 在那种情况下,但凡苏老太太肯为苏谨琛说两句好话,出个头,那苏家也绝对不至于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 苏皎月想到这里,忽然就有了个想法,冲着里面的人开口道:“父亲!我也要跟着兄长一起,去相国寺接老太太。” 作者有话要说: 面无表情苏大少:跟屁虫! 楚楚可怜小皎月:就爱跟着你,就爱跟着你,就爱跟着你~~面无表情苏大少:早晚你会跟怕了~[挑眉]昨天你们好给力,今天我继续发红包~50个,么么哒~下次加更等作收5000,现在已经4850啦~你们加油去收藏我呀~~ 第12章 第 12 章 凭心而论,想要改变苏政和徐氏对苏谨琛的看法,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一个把他当成终身的耻辱,一个又把他当成挡了自己儿子道的人,要这两个人对苏谨琛改观,并且开始善待他,苏皎月觉得实在没那么简单。 但苏老太太却不同,她这十几年来,可谓对苏谨琛不闻不问,谈不上喜欢,却也谈不上厌恶,这样一种看似疏离的态度,反倒是可以稍微经营一下的关系。 况且……苏老太太在苏家一言九鼎,苏政也要听她的,只要她改变对苏谨琛的态度,那么苏政就算有再大的意见,在明面上也不会跟苏老太太唱反调。 想象虽然非常丰满,可一想到自己也是苏老太太所不喜欢的那一款,苏皎月就觉得现实可能会有些骨干。 但无论如何,这也是一条路子。 丫鬟已经推着苏皎月进了正房,苏皎月看见苏谨琛站在一旁,用余光快速的扫了他一眼,继续道:“父亲就让我去吧!” “你去做什么?” 徐氏皱眉,之前苏皎月摔伤,家里派了人去相国寺传话,老太太也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可见她是一点儿都不心疼苏皎月的。 再后来,苏皎月双腿废了,苏政就没让人往那边递消息了,说是怕老人家知道了伤心,可依徐氏看,老太太会伤心就怪了,反正她的心里,只有三房那个嫡亲孙女是惹人疼的。而苏皎月这个二房的嫡长女,还不如家里的两个庶女。 “女儿好久没见到老太太了,想去看看她。” “等她回来了,你不就看见了。”徐氏想都没想就这么回了一句。 苏政素来喜欢徐氏,觉得她有时候使些小性子也别有滋味,可见她不尊重自己的生母,还是严肃了几分,沉着声道:“这是娇娇的一片孝心,她病着的时候,老太太也差人来瞧过她,她若是想去就让她去吧。” 苏皎月见苏政已经松口了,又忙劝慰徐氏道:“母亲放心,我现在有轮椅了,也没什么不方便。”她说着,好看的眉眼忽然间就转向一旁站着的苏谨琛,弯了弯眸子道:“再说……有兄长照顾我,我不会有事的。” 苏谨琛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脸上的表情却依旧纹丝不动,只是缓缓往她这边看过来,他就像是一只蛰伏等待猎物的猛兽,不动声色的眯了眯眸子,嘴角竟似有一丝笑意。 苏皎月的心尖颤了颤,卯足了劲儿与他对视,佯装镇定道:“兄长你说是不是?” “那是自然。”苏谨琛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句。 气氛不觉就有些尴尬,苏皎月见苏谨琛都答应了,也不敢得寸进尺,便笑着道:“兄长难得过来,不如坐一会儿,喝杯茶再走吧?” 大家都坐着,就苏谨琛一个人站着,实在不太好。他可是未来的帝王,到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坐,大家全得跪着……当然,这还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到时候大家还有命在。 苏政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清了清嗓子道:“娇娇让你坐下,你就坐下。”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儿子,索性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徐氏便跟着站了起来:“我也有事,我和老爷您一起走。”徐氏也不想看见苏谨琛,多看他一眼她都觉得心烦。 这么一来……这偌大的正厅里,忽然间就只剩下苏皎月和苏谨琛两人了。 寒冬腊月,厅里烧着暖暖的碳炉,苏皎月已经脱了外头的氅衣,露出精巧的箭袖小袄,纤细的手腕上带着一支春带彩的翡翠镯子,膝头上还盖着一块白山羊毯子。 “兄长喜欢喝什么茶?”她刚刚才大病了一场,前两日又着了风寒,原本带着婴儿肥的脸早已经瘦成了瓜子型,越发衬得她那双丹凤眼明亮灵动,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中气不足的羸弱,实在让人瞧着楚楚可怜:“我这里有大红袍、君山银针、明前雨花、雨前龙井、还有高山茶……” 她那一双凤眼生的太娇,长睫错落,此时正抬眸等着苏谨琛回话,眼里似是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苏谨琛垂下了眸子,好整以暇道:“随意。” 苏皎月皱了皱眉心,过了片刻才扭头吩咐身边丫鬟:“沏一壶雨前龙井来吧。” 苏谨琛晚上定然还要温书,喝绿茶可以帮他提神醒脑,应该……算是招待的很周到了吧? …… 已过亥时的清风院仍旧点着烛火,苏谨琛还在补白天落下的功课。 甑先生虽然辞了西席,但两人尚有通信,经常也会帮他分析一些经卷考题。离下一科春闱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苏谨琛在功课上从未懈怠过。 “少爷少爷,正院的茶好喝吗?”阿福却是从次间兴匆匆的进来,一脸欢喜的看着苏谨琛。 苏谨琛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继续写自己的文章,过了片刻才开口问道:“你连这都知道?” “我表妹是正院茶房的,她说是大小姐特意交代的,以后正院上茶都要算上少爷这份。”阿福说着,内心无比感叹,要知道以前在正院,苏谨琛是从来没有茶喝的。 然而苏谨琛却阖上了眸子,单手抚了抚眉心。 他还是没弄明白苏皎月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他本以为前几日吓了她一吓,她会收敛一些,可今日却还是老样子。 她难不成是傻了?都吓出了病来,却还是小心翼翼的贴上来?难道那一摔,真的把她的脑子摔坏了? 若是让她知道,他明知那匹马有问题,却还答应了和她调换,她还会这样对自己吗? 苏谨琛蓦然睁开眸子,眼神变得冷冽。 …… 晚上趁着丫鬟们服侍自己的光景,苏皎月打算多了解一下那位苏老太太,毕竟作为原文的配角,花在她身上的笔墨实在有限,但现在一旦成了实实在在的真实人物,就有必要多了解了解了。 谁知道她这厢还没开口呢,青杏倒是先打开了话匣子。 “小姐真的要跟着大少爷,一起去相国寺接老太太回府吗?” 她们凝香院里的丫鬟谁不知道,老太太心里没她们家小姐,老太太心里最疼的人是三房的惜月小姐。在老太太的心里,她们二房的二小姐苏映月,还比她们小姐得宠呢!谁叫她们小姐脾气骄纵,不像二小姐那般贞静娴淑,还总是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和二小姐发生争执。 “我就是想出去走走,再者……我也好久没瞧见老太太了,都快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 虽然碍于原文剧情,苏老太太的性格有些孤僻,但其实老年人有几个不喜欢含饴弄孙的。况且……她现在都残废了,老太太就算从前再不喜欢她,这种情况下也会可怜她几分的,所以亲自去迎老太太,是非常有必要的。 “老太太嘛,自然是很威严的那个样子……”青杏瞧着小丫鬟们都不在跟前,才敢和苏皎月说几句,悄悄凑到她耳边道:“连太太都忌惮老太太几分呢。” 徐氏在下人心里可是厉害的主母,然而她还怕还苏老太太,可见苏老太太应该是苏家的boss级人物。 “老太太是长辈,我们当然要尊敬她,母亲尊敬她,也是应该的。”苏皎月握了握拳头,打算大干一场。 青杏这时候却不好再说什么了,她知道的那些万年老黄历,也是从那些老资格的婆子们口中听来的,反正苏老太太比起徐氏来,还厉害一百倍呢! 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等去了相国寺,小姐可不能还像以前一样,老是跟二小姐对着干,老太太最不喜欢这样,小姐是大小姐,又是嫡长女,要有长姐的气度。” 这些话青杏以前是绝对不会说的,可如今瞧着苏皎月虽然腿脚不方便了,人却越来越温和,心里便不自觉就生出了一丝从前很淡漠的主仆情谊来,也知道要提点她几句了。 二小姐? 苏皎月皱了皱眉心,怎么差点儿就把她给忘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嗷嗷嗷,请用留言向我开炮,我需要你们啊~~~~我去发上一章的红包,这章还是50个哦~~~苏大少:你的马屁,拍的甚和我意思。 小皎月:迟早让你还回来!!! 苏大少【斜眼笑】 第13章 第 13 章 别看现在苏家二房一家五口和和美美,但其实苏政也是有姨娘的。 苏政原先有两房姨娘,都是原配周氏在的时候帮他抬的,周氏进门就害喜,根本就没有办法服侍,好在她为人宽厚大度,不经苏老太太提点,主动从自己的陪嫁里挑了两个姿色最上乘的丫鬟,给了苏政当姨娘。 徐氏过门之后,就想着把那两个姨娘都打发了,毕竟是前头周氏留下来的,她用着不放心。可谁知道几年没发芽的兰姨娘居然在那时候就有了身孕,还是跟徐氏前后脚怀上的。本来这孩子是留不住的,可上头已经有了苏谨琛了,因此老太太发话,就算兰姨娘生了个儿子,也是非嫡非长,也碍不着谁,所以就留下了。 说来也是巧合,就在同一天,徐氏和兰姨娘分别生下了苏皎月和苏映月。苏映月赶在苏皎月前头一个时辰出生,但徐氏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嫡女屈居下首,愣是让苏政宣布,苏皎月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女,而苏映月只是次女。 苏老太太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睁一眼闭一眼也就算了,可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对苏映月瞧着就比对苏皎月更疼爱一些。 当然,苏皎月知道这些都是托词,就原身那性子,别人喜欢她,那才奇了怪了!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和二妹过不去了,你看我如今这个样子,我怎么跟她作对,别人能跑能跳,我就只能做轮椅……”苏皎月忍不住就叹起气来,她当时写小说的时候,怎么就没设定一个医术高明的世外高人呢,这样好歹也能给自己留一线站起来的希望。 可她一想到这些,又觉得自己得陇望蜀了,况且现在,她连陇也没有得,如果说让她治好了双腿,结果没几天就要砍头的话,那还不如就这样残着吧…… “小姐,早些睡吧,明日一早还要启程呢。”青杏看着苏皎月这样子,越发觉得她楚楚可怜,哪有半点往日刁蛮跋扈的模样,她替苏皎月盖好了被子,吹熄了烛火出门。 …… 第二天一早,苏谨琛就来了正房,往年他只进来回个话就走,可今年因为苏皎月也要去,便多待了片刻,等着婆子们把苏皎月的东西送出去。 苏皎月行动不便,要带的东西自然也不少,足足装了两个箱笼。徐氏昨天劝不住她,也只好帮她整理好了行装。 “要不然……你还是别去了吧?”徐氏依旧有些不放心,她以前只是烦着苏谨琛,可最近却有些怕他了。 在徐氏看来,苏谨琛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生母,没准是个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反正……苏皎月跟他在一起,就从来没遇到过好事。上次去东郊马场是摔了个半身不遂,后来去西山赏梅又病得奄奄一息,这次走得更远,要去相国寺,徐氏哪有不担心的道理。 “母亲您就放心吧,有兄长在,不会有事的。” 有他在我才不放心呢!徐氏看了一眼苏谨琛,想了想还是把这话给咽了下去。 苏谨琛已经站在厅里等着苏皎月了,他穿着今日月白色襕衫、佩竹青色腰封,外面难得披着佛头青的大氅,看上去更显得身子挺拔,如劲松青竹一般。 徐氏斜睨了苏谨琛一眼,见他还是那个冰山表情,只带着几分无奈道:“娇娇可就交给你了,你可给我上点心思,不然仔细你父亲的鞭子!” 苏皎月听了这话忍不住就翻了个白眼,拉着徐氏的袖子道:“母亲好没意思,说这些做什么,兄长才不是你想的这样!” 她说话软糯,带着几分娇嗔,倒还真像是在给自己辩解一般。 苏谨琛不由松了松眉心,点头道:“母亲放心,孩儿自当尽心。” 他们这厢正预备着出发,外头却是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大房的太太李氏带着沈若娴过来了。 苏老太太不在府上的日子,李氏寻常是不怎么往二房来的。 她虽然母族不如徐氏显赫,又是庶出老爷的夫人,可大老爷在朝中的官职却比苏政这个正经侯爷还高一阶。因此李氏总觉得自己该和徐氏平起平坐,况且徐氏还是个续弦,该更不如她才是。 徐氏对李氏也是淡淡的,她初入侯府的时候,可没少吃李氏的暗亏,花了几年的功夫,才算把这侯府的中馈从李氏的手上收了回来。 “哟,什么风把大太太给吹过来了?”徐氏笑着上前寒暄,冷冷扫了一眼李氏身后的沈若娴,继续道:“我正打算派人去请大太太呢,老爷让去相国寺把老太太接回来,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还要请大太太一起商议一下过年的事情。” 承恩侯府尚未分家,过年自然是一起过的,三房没有什么人丁,寻常都是大房二房商量着操办的。 李氏便道:“我正是为这个事情来的,昨儿用了晚饭才知道大少爷要去接人,也就没着急过来,今儿特意过来问问,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人都快走了,这时辰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了。徐氏哪里不知道李氏这躲懒又爱出风头的性子,只笑着道:“倒是都已经安置好了,这就要出发了。” 沈若娴已经有几日没见到苏谨琛了,这两日他来正房请安的次数不多,有时候她闻风赶过来,他又已经走了。这时候瞧见苏谨琛也在这厅里站着,一双眼珠子便有些不受控制的往他脸上飘过去。 苏谨琛长得太好看了,她不知道一个男人为什么能长出这样的眉眼容貌来,她更恨死了前世的自己,怎么就被猪油蒙了眼,瞧不上苏谨琛却瞧上那鳏居的三老爷。 这时候她看着苏谨琛,一腔柔情早已经化成了春水,软绵绵的想要将他包裹其中。一想到若干年以后,他登基御极,而她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妙了。 但苏谨琛却从头到尾没有看沈若娴一眼。 原文中的苏谨琛目空一切,女色对于他来说,也不过就是浮云,在他眼中,只有至高无上的权势和利益,才是值得他一生追求的目标。 即使后来贵为帝王,他的后宫里,也只有因制衡权力而摆设的嫔妃,没有任何人值得他去深爱。 而作为原文的作者,苏皎月也很满意于自己的这种设定,安心搞事业就行,爱情什么的,也许并不是合适苏谨琛。 但那些沉迷于他的女人,如何能透过现象看清本质呢?自诩女主附身的沈若娴,此刻早已经在爱情中迷失了自我。 “姨母,我也想去一趟相国寺。”沈若娴略略回了回神,转身看着李氏道:“我旧年在相国寺许过一个心愿,一直没有时间去还愿,难得表哥和表妹都要去……” 沈若娴一向乖巧懂事,寄人篱下却从不伤春悲秋,对李氏也听话孝顺,李氏见她这么说,未及细想她什么时候在相国寺许过心愿,只是道:“你今儿早起还说头疼,怎么这会子就不疼了?从这里去相国寺,可要走一整天呢!” 沈若娴是去了李氏那里请安之后,才知道苏谨琛今天要出门的,要不然她哪里会提什么头疼,方才又瞧见他们已是打点好了行装这就要出发了,她恨不得也能跟着去,这才开了口。 “我……”沈若娴心中实在郁闷的紧,若是能跟着苏谨琛一起去相国寺,这一路上,他们就能有好些单独相处的时间了。 徐氏也是听苏皎月提起了之后,才知道沈若娴对她这个碍眼的继子,竟存着这样的心思。这时候瞧她那无辜又期待的表情做的实在到位,越发就觉得恶心,只冷冷道:“沈姑娘还是在家歇着吧,你也是将笄之年的姑娘了,和陌生男子一路同行,恐怕不太方便吧?” 沈若娴口口声声叫苏谨琛表哥,可他们压根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如今她既这样不怕死的把脸凑上来,徐氏哪里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还不啪啪就把脸打回去? 果然此话一出,李氏的脸色果然就变了,她方才怎么就没有想起这些来?说到底还是自己疏忽了! 李氏暗暗挑眉,抬头却正巧叫她瞧见沈若娴正抿唇看向苏谨琛,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含情脉脉,方才白皙的脸颊更是蒙上了一丝酡红。 这一眼差点儿惊的李氏连坐都坐不住,只觉得脑子轰隆一声,心就乱了。但这里毕竟不是发作的地方,李氏强忍着怒意,冲徐氏干笑道:“二太太说的是,既然这里没什么事了,那我就先走了,若娴,跟我回去。” 沈若娴还巴着想要跟苏谨琛他们一起去,听李氏说要走,自然不肯,还想再央告两句,却是被李氏一眼瞪过来,吓得她只能噤了声,低头跟在李氏身后。 丫鬟打了帘子放她们出去,李氏将将才走到门口,转身见沈若娴还往里头看了一眼,上前一步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 那响亮的声音,隔着帘子都能听的一清二楚,倒是把苏皎月给吓了一跳。 这还真是她第一次,实际经历打脸女配的情节。看来徐氏也不是吃素的,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沈若娴给搞定了。 徐氏还故意皱了皱眉心,一副可怜心疼模样,看见苏谨琛还在厅中站着,又换上了另一副表情,扯着嗓子道:“行了,既然都准备好了,那你们就出发吧,免得耽误了时辰。” 作者有话要说: 面无表情苏大少:不错不错,这么早就知道开始智斗情敌了~楚楚可怜小皎月:……看!好大一张脸! 敲碗发红包,每章50个~ 第14章 第 14 章 李氏一路从二房正院出来,却是越想越气。 一是气沈若娴不顾女子贞静,竟有这样的想法;二是气自己终究看错了她,她只当她心高气傲,之所以肯寄居在承恩侯府,为得就是将来能打着侯府的旗号找一门好婆家,可谁知道呢,却看上了二房这个就要倒台的嫡长子! 别人不知道,李氏还不知道吗?当年周氏进门,孩子却是不到八个月就生了下来,老太太非说是不足月,可她就没见过不足月的孩子,能长得满头乌发,圆圆滚滚的! 但周氏死的太快了,真相是弄不清了,奸夫也找不到……这事情也只能如此,可凭苏谨琛这样尴尬的身份,苏政能让他继承爵位吗?他能活到现在,都要烧高香了! “你简直要气死我!”李氏转身,看着身后捂着脸颊一脸委屈的沈若娴,恨铁不成钢道:“你来这承恩侯府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难道就看不出那苏谨琛在这府上的地位?二房那个如何能当他当上世子?你想飞上枝头做凤凰,小心最后成了草鸡!” 沈若娴脸上火辣辣的疼,心中却是不服,可她又不能直接跟李氏说,这苏谨琛将来可是要当皇帝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李氏怕是要以为她中邪了。 她也略知道一些李氏的脾性,总是怜贫惜弱一些,便故意服软道:“姨母莫要生气,我是真心喜欢大表哥的,就算二房的人待他不好,将来他不能承袭爵位,我也愿意跟了她。” 李氏差点儿就被她的话给气笑了,只摇头道:“你自己是个什么心思,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若真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当初为何不留在你外祖母家,要跟我来这京城?”李氏看着沈若娴,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了,你既有了这样的心思,我却是不能再留你了,免得你带坏了整个侯府的名声,等过了年节,我就把你送回山西你外祖母家。” “不要啊,姨母!不要……”沈若娴这时候真是连哭都来不及了。 …… 相国寺在京郊西南方,离京城大约一日的路程,若是苏谨琛自己前来,快马加鞭只需半天功夫也就到了。但今日带着苏皎月,车队自然就走不快,等到相国寺的时候,都已是申时末刻了。中间也不过停留了片刻,用了一些干粮而已。 好在苏谨琛一早就派了人过来通报,苏老太太已经命人在山门口候着他们。 苏皎月却是在马车里睡着了,大抵是以前当作者的时候太辛苦,整日熬夜睡眠不足如今就有些嗜睡,青杏见一众人都动身下车了,便过来唤她道:“姑娘快醒醒,相国寺到了。” 苏皎月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挽起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天色阴沉,马车已经停在了山门口,几个婆子正把行李一样样的搬下车。 紧接着帘子一闪,田妈妈走了过来道:“姑娘下车吧,这庙里没有软轿,姑娘要坐着轮椅进去了。” 苏皎月点点头,由着田妈妈抱下马车,外头忽得刮过一阵冷风,冻得苏皎月急忙扯紧了自己身上的斗篷。 苏谨琛正在和前来相迎的小沙弥说话,视线不经意的往苏皎月那里扫了一眼。大家伙都在忙着整理行装,苏皎月一个人坐在轮椅上,裹着斗篷东张西望,脸上还有一股子没睡醒的迷瞪。 他招手喊了一个从自己身边经过的小丫鬟,问她道:“你们小姐平日腿上盖着的毯子呢?” “毯子在箱笼里收着……”丫鬟才开口,便反应了过来,此地空旷,天色又晚了,苏皎月身子娇弱,一件斗篷哪里足以御寒。她急急忙忙的就追上了那两个搬箱笼的婆子,把苏皎月的毯子取了出来。 老太太派了她身边的婆子石妈妈来相迎,瞧见苏皎月在轮椅上坐着,惊的都不敢去认,只拉着一旁的田妈妈道:“三小姐这是怎么了?” 田妈妈支支吾吾,悄咪咪指着苏皎月的腿,摆摆手道:“太医说是摔残了,治不好了!” 石妈妈心下一惊,她们哪里知道这事情,只怕是老爷怕老太太难过,故意给瞒住了。 她定了定神,强挤出了一丝笑来,走到苏皎月跟前道:“三小姐走了这一日了,也累了吧,老太太才念叨,说你身子骨不好,不该亲自来才是。” 这腿都残废了,还亲自过来一趟,这份心思到底是让人感动的。 小丫鬟已经取了毯子过来,盖在苏皎月的腿上,苏皎月却没料到她这样细心,夸了她一句,抬头回石妈妈道:“我身子已经好了,石妈妈不用担心,带我进去见老太太吧。” 石妈妈看着苏皎月苍白消瘦的脸颊,实在不敢相信她说的那句身子已经好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时候苏谨琛已经把事情都安置清楚了,从不远处走来。石妈妈便朝他行礼道:“大少爷。” “嗯。”苏谨琛冲她点了点头,依旧面无表情,只随口问道:“老太太最近身子骨可好?” “老太太一切都好,就是记挂着快过年了,前两日才说要回府了,没想到大少爷就来了。” 石妈妈打量着苏谨琛,这次再见却是和往日无甚差别。她是苏老太太跟前的老人了,那些事情自是一清二楚的,但苏谨琛这般钟灵毓秀,就算不是苏家的子孙,可到底将来也能给苏家挣来荣耀的。 “往年也是这个时候过来的。”苏谨琛一边说,一边跟着石妈妈熟门熟路的进去,遇上门槛台阶,众人便放慢了脚步,等着婆子们抬着苏皎月的轮椅一级级的跟上。 苏皎月一路上便听他们闲聊,说的都是琐事,但从内容也可以看出,苏老太太对于苏谨琛的嘘寒问暖,不过就是表面功夫。至于苏谨琛,怕也没有对苏老太太有什么真情实感。 “上回大小姐病重,老太太倒是想回去瞧瞧的,只是后来老爷又差人来说,大小姐已经好了……”石妈妈说到这里,稍稍顿了顿,侧首瞧了眼坐在轮椅上的苏皎月,叹道:“如今老太太见了大小姐这般,怕是要心疼了。” 苏皎月没指望苏老太太能真心疼自己,但就算是假的,她也得好好珍惜,说不准哪一天假的就成了真的呢。 …… 一行人在路上大约走了有一刻钟,终于到了相国寺后山的禅院。 苏老太太住的院子叫菩提院,进门就是三间开阔的正房,院子里还有两棵高大的银杏树,此时正值隆冬,树上的叶子都落尽了,光秃秃的站在那里。 地上却是洗扫的很干净,连一片落叶也有没有,苏皎月看着跟前土黄色的粗布帘栊,心里略略有些不安。宅斗文中不好对付的老太太是不少的,她虽然没有把苏老太太设定成那样的人,可她不是女主,没有女主光环,老太太对她肯定是遵循原剧情的设定。 “三姐姐她们怎么还没有进来?” 他们一行人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了说话声,那声音清脆悦耳,听着不过就是稚龄,苏皎月猜她就是苏老太太最疼爱的三房大姑娘苏惜月。 苏惜月的话音刚落,便有人跟着道:“五妹妹几日不见她,就忘了她的脾性了吗?她难得过来,必定是要排场一番的,我们在这里慢慢等着就行了。” 承恩侯府有三房,苏皎月在二房虽是长女,但在整个侯府却排行第三,上头还有大房李氏的一个嫡女和一个庶女,这时候说话的,大抵就是她的二堂姐,大房的庶女苏怜月。 苏皎月听了这话,心中默默感叹,原身这人缘可真够差的,没有人喜欢她就算了,背地里还那么多人给她穿小鞋。偏生这苏老太太定然也坐在里头的,却连劝都没劝过一句,可见平日里她对苏皎月这个孙女怕是一点儿也不上心的。 苏谨琛却是不动声色的清了清嗓子,里面说话外头都能听的清清楚楚,当着老太太的面儿,她们都敢这样议论苏皎月,更别提背着老太太。 他这个嫡长子虽然是假的,可苏皎月这个二房的嫡长女却不假,她们不出来相迎也就罢了,还在里面说那些风凉话。 好在这时候石妈妈已经走到了门口,隔着帘子禀报道:“回老太太,大少爷和三小姐来了。” 苏皎月听了这话,也只好打足了精气神,将后背挺得笔直的,由着婆子们几个人合力,将她连人带轮椅,一起抬进了正厅。 苏老太太就坐在主位上,身上还倚着一个小姑娘,那孩子见了苏皎月眼珠子一亮,怯生生的看了一眼,并没有说话。苏皎月却是垂下了眸子,握住轮椅的手放到膝盖上,低下头道:“给祖母请安了。” 她穿着豆青色的斗篷,膝头盖着一块白山羊毯子,刚从外头进来,才开口便呵出一口白气来,将她那张略清瘦脸隐在了淡淡的白雾中,越发让人觉得神情飘渺。 方才还在房里说说笑笑的苏老太太忽然就愣住了,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苏皎月,过了片刻才道:“三丫头……你这是?” 苏皎月很配合的红了眼眶,却是把眼泪忍在了眸中,楚楚可怜道:“老太太,我没事,父亲说……他会想办法治好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大少:啧啧,这演技,在下叹服。 苏皎月:你不会演吗? 苏大少:自愧不如 苏皎月:切~ 推荐基友新开古言文:《带上度娘考科举》文案一: 度娘在手,天下我有 叶臻先定下了一个小目标: 把蓝景尧培养成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的科举状元新婚之夜, 叶臻望着努力扒自己衣服的蓝景尧陷入了沉思文案二: 蓝景尧打猎的时候 捡到了一只从天而降砸到地上的大鸟 这只鸟竟然会说人话 后来,这只鸟又竟然成了他的夫子 最后,他和鸟儿……成亲了 app的小天使可以直接搜索文名《带着度娘考科举》or笔名:烟秾 第15章 第 15 章 苏老太太是不喜欢苏皎月不假,可作为承恩侯府的姑娘,她的亲孙女,她自然也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长大的。可谁知道如今却落下了残疾,再怎样不喜欢,也没有不怜惜她的道理。 况且,苏皎月是苏政的嫡长女,是承恩侯府最可能高嫁的姑娘,如今废了双腿,将来要如何议亲嫁人呢?苏老太太从前不喜欢苏皎月,自是因为她性子骄纵,被徐氏宠坏了,可再怎样,落到这样的境地,也是她所不希望看到的。 “你的腿……” 苏老太太从椅子上站起来,缓步走到苏皎月跟前,弯腰轻抚着她膝盖上的毛毯,又厉声道:“你父亲也太过糊涂了,这般大的事情,居然还瞒着我!”她抬起头,看见苏皎月忍不住夺眶而出的泪珠,眉心都皱了起来。 苏皎月当然不会以为苏老太太这么容易就对她消除了成见,开始疼爱她了,只是作为长辈,小辈们生病受苦,心疼也是难免的。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痕,低声道:“父亲是怕祖母伤心,所以祖母千万别伤心了,不然就白费了父亲的一番苦心了。” 她强忍着内心的伤痛,身子微微颤抖,苏老太太被她这副样子磨的心肝都疼了,一把将她按在的怀中,拍着她的后背安慰道:“你放心,不管是父亲,还是我,都会想办法治好的你腿的。” 苏皎月被苏老太太按得快喘不过气,只在她怀中点了点头,好在边上的石妈妈和田妈妈都来劝慰,她才算把自己给松开了,又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苏谨琛,不冷不热道:“你三妹妹腿脚不方便,你怎么也由着她过来,要是路上有了什么闪失,你承担的起吗?” 苏皎月是苏政和徐氏心尖尖上的人,自然是不能出任何差错的,这次她残了双腿,也不知道他们俩夫妻会怎么伤心呢,如何舍不得她这般长途跋涉。 苏谨琛正要回话,苏皎月却是先开了口道:“原是我自己想来的,病了那么久,在床上躺着难受,况且又好久没见到祖母了,怪念着祖母的。” 她这话若是以前说出来,苏老太太断然是不信的,不过以前的苏皎月也不会说这种话就是了。可现在她这样瘫着,一行一动都要靠别人,自是分外的孤立无援,因此说出这样的话,反倒让人觉得信服了。 苏老太太也当她是遭了这个劫难,性子变得温婉了起来。 “既然来了,那就先住下吧。”老太太发话道:“明儿正好是庙里的腊八,我们喝过了这相国寺的腊八粥,后天一早启程吧。” 苏谨琛点头称是,略略扫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苏皎月,弱质纤纤的脸上虽然带着笑意,可看上去却有些寡淡,这一整天舟车劳顿,必定是累了。 这时候门外正好有个婆子进来回话道:“后罩房已经收拾好了,大少爷可以去休息了。” 苏老太太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心,她事先并不知道苏皎月也来了,因此只让下人收拾了苏谨琛的房间,可如今苏皎月又带着七八个人过来,下人可以将就着睡后罩房,但苏皎月却…… 可她这禅房总共就两进,东西厢房也住着人,一时间除了后罩房,也腾不出别的地方来。 “映月,你今日去东厢房,和你姨娘挤一挤吧。”苏老太太开口道。 苏皎月这时候才看了一眼她这个庶出的“妹妹”,只见她就站在苏老太太的左下首,正抬头看着某人,眉眼中带着一种柔和的亲近,嘴角勾着浅浅的笑。 顺着她的眸光回看过来,苏皎月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侧的苏谨琛身上。 她差点儿忘了,在苏家那个深宅大院里,除了沈若娴是有目的的对苏谨琛好,还有一个苏映月,同苏谨琛的关系可以用和睦来形容。 因为这份和睦,她的生母兰姨娘成了苏家二房唯一被赦免的人。而那时候的苏映月早已嫁人,少妇新寡,她的一颗心也落在了年轻的帝王身上,只可惜,作为一个他人妇,她已经失去了嫁给苏谨琛的机会。 但无论如何,苏映月是苏谨琛在苏家唯一还能网开一面的人,这就足以证明她在苏谨琛的心目中有一定的地位。 苏老太太的话唤醒了还在神游的苏映月,她转过头来,视线从苏皎月的脸上一扫而过,眉眼中的厌恶也跟着一闪而过,却是笑着道:“老太太忘了,姨娘这两日正闹风寒呢。” 兰姨娘着了风寒,她若是睡过去,可不是要被传染到了。 况且……想要把我的屋子让给她住,凭什么? 苏映月咬了咬唇,可瞧见苏谨琛站在哪里,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大好,不自觉的拧了拧眉心。 “祖母不用麻烦了,我住后罩房就可以。” 苏皎月对于住在哪里压根就不在乎,况且苏谨琛也住在后罩房,她要是也住过去,不知道算不算同甘共苦呢?苏皎月抬头,扫了苏谨琛一眼道:“我出门的时候,父亲还交代让兄长好好照顾我,住得近一些,也方便兄长照顾。” 苏老太太倒是不知道他们两人何时变得这般和睦了,只笑着道:“你可不要嫌弃后罩房太小了,你是没有住过小房子的人……” “不嫌弃,入乡随俗嘛!”苏皎月弯眸一笑,又转头看着苏谨琛道:“可以住在兄长的隔壁,我很开心。” 苏谨琛眉心虽拧了起来,嘴角却不自觉勾了勾,有些不置可否。 苏映月这时候才在心里大呼不妙,她应该让出自己的屋子,怎么能让苏皎月住在苏谨琛的边上呢? 况且,他们这次前来,很显然已经没有从前那种剑拔弩张的感觉了?可她分明记得之前过来传话的婆子,说是苏谨琛害的苏皎月摔下了悬崖,而苏皎月也因此连累得苏谨琛被苏政动了家法。 难道说那传话的婆子在说谎?如今他们这样……虽说看着表面依旧是冷淡的,可终究不像是有深仇大恨的样子啊? “三姐行动不便,要不然……还是让三姐住在正房这边,我去住后罩房好了。”苏映月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这一次同苏老太太来这相国寺足有四个月了,家里发生了好些事情都不知道,她还想找苏谨琛问问清楚。 “四妹妹,你想让兄长受父亲的责罚吗?”苏皎月见苏映月果然沉不住气了,只冷冷开口道:“让兄长好好照顾我,是父亲吩咐的。” 苏映月被苏皎月突如其来的挑衅吓了一跳,却是终于反应过来了,方才那娇弱温婉的苏皎月,不过就是演给老太太瞧的,她还是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苏皎月。 “我……”苏映月面色通红,一脸委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太太你要替我做主。” 苏老太太倒是对苏皎月突然发难一点儿不奇怪,她虽然腿脚行动不便了,可毕竟还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女,在长辈跟前变得比从前乖巧,那也是情有可原,但对于苏映月这样的庶出的妹妹,她依旧看不上,也是正常不过的。 “这有什么好做主的,后罩房又不是好地方,难为你们还争着住。”老太太只淡淡道。 苏映月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往日和苏皎月起了争执,苏老太太总是偏帮着她一些的,可今天这一句话,却是谁也没帮,大有各打三十大板的意思。 苏皎月却是笑了起来,顺着老太太的话道:“就是,既然四妹妹想住,让婆子再多收拾一间出来,不就行了。” 这话虽是随口一说,可聪明人一听,便知道苏映月是在胡搅蛮缠。 老太太让她把房间让给苏皎月,她偏不肯;苏皎月同意了要住后罩房,她又闹着要去住,这不是胡搅蛮缠,又是什么? “我……”苏映月一时更是不知怎么回答好,急得脸红脖子粗。 “你闹够了没有!”苏老太太终于也看不过去了,睨着苏映月道:“你三姐姐和你兄长这一路也累了,让他们先回房休息吧。” 苏皎月这时候倒是真的有些累了,脸色更是熬得苍白,中午为了不耽误行程,她一路上只吃了几块糕点,这时候更是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她捂着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道:“祖母,我饿了,这里什么时候有晚饭吃?” 她那抿着唇瓣、一脸期待的小眼神,真真是把苏老太太给逗乐了,只忙不迭就吩咐下去道:“既然你饿了,那就先吃了晚饭,再回去休息吧,快让厨房备斋饭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昨天没说发红包,然后你们都潜水了= =,好坏,好坏,你们好坏~~~ 第16章 第 16 章 苏老太太在相国寺住着,虽然自己安置了小厨房,但吃的还是素斋,连半点荤腥也没有。 老太太每年过了中秋,就会来这相国寺小住,到过年才回去,这中间足足有四个月的时间呢! 大人们容易坚持,可几个姑娘家却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了几个月的素,嘴里都淡出鸟来了,看着这满桌的素斋,没几个人有食欲的。 苏皎月初来乍到,偶然吃这么一顿,倒觉得味道不错。况且她前世为了减肥,也经常吃素,但自己做不出这种素斋的口味。她最喜欢那道三鲜豆腐羹,豆腐切得和头发丝一样细,吃在嘴里软糯鲜美,是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的味道。 “嗯,你们怎么不吃?” 苏皎月让丫鬟给自己又添了一碗豆腐羹,才发现别人都已经放下了筷子,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舔舔了嘴唇,正寻思着一个人吃一桌饭似乎不太礼貌,却见苏谨琛转头,让婆子给他也添了一口饭。 “我们都吃饱了。”苏老太太看着苏皎月,眼神也比从前和蔼了许多,只慢慢道:“你们兄妹两个今日倒是好胃口,以前从不见你们喜欢吃素斋的。” 苏谨琛已经接过了婆子递给他的饭碗,老太太对他还算宽厚,虽从不拦着苏政和徐氏搓磨他,但跟她相处的时候,她也没把自己当成过外人,而他也把她当成长辈,尽一个晚辈应尽的义务。 “今日路上匆忙,午膳用的简单了些。”苏谨琛慢条斯理回话,那顿午饭对于自己当然不算什么,可对于养尊处优的苏皎月,必定的简单的,路上连一口热茶都没喝到。 苏皎月听他这么说,心下却是一愣,等再抬头看他的时候,苏谨琛已经动作优雅的拨着自己碗里的饭,继续吃了起来。 一旁的石妈妈便笑着道:“厨房柳嫂的手艺大约是精进了,连大少爷都添饭了。” 苏皎月默默地记在了心上,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着,一边喝汤,一边悄悄的打量着正吃饭的苏谨琛。 他实在是长得好看。 静立时如松柏挺秀、行走时又仪态翩然、说话还那般温文尔雅、连吃饭都是这样优雅矜贵。 这样的男子,她还真不知道将来会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家呢? 觉察到了苏皎月的眼神,苏谨琛不动声色的放下了碗筷,开口道:“我吃饱了。” 苏皎月却还没有吃完,一把勺子还塞在口中,急忙连着喝了几口,跟着道:“我也吃完了。” “你慢一点,又没有人跟你抢。”苏老太太难得瞧见苏皎月这般,越发觉得她娇嗔可爱,只笑着道:“你要是没吃饱,一会儿我再让厨房给你添几样宵夜。” 提起宵夜,苏皎月倒是想起来了,她给苏谨琛送了好几天的宵夜,听厨房去收食盒的婆子说,每天都吃的干干净净的。 她还以为苏谨琛不会吃呢! 现在看来,又吃她的宵夜,又收了她的金疮药,似乎也没有特别讨厌自己的样子? 毕竟在原著中,他们两人关系的恶化,是在苏皎月腿残废之后。 苏皎月想了想,只开口道:“祖母,我晚上就不吃宵夜了,您让厨房给兄长送一些吧,我瞧着他出门还带着书,怕是晚上还要用功呢!” 苏老太太这时候才抬起头看着苏谨琛,方才大家都吃完了饭,但苏皎月没吃完,从不添饭的苏谨琛就添饭了。她以为他们两人的关系还没亲厚到那一步,如今看来,却是自己错了。 别看苏谨琛外表温润如玉,苏老太太如何不知道他是个性格孤僻之人,她之所以与他关系疏远,也不过是觉得苏谨琛未必是一个能捂得热的人。 苏家待他好也罢,不好也罢,将来也未必能从他身上得到什么。况且还有苏政和徐氏两个人对他这般态度,想要将来苏谨琛不记恨苏家,怕也是很难的。 但苏老太太毕竟不知道原剧情,更不知道他是潜龙在渊,所以错失了机会,搞到最后苏家一败涂地。 “好,给你兄长送去。”老太太一项严肃的神色变得柔和,问苏谨琛道:“听你父亲说,甑先生回家守制去了,如今你功课如何?”她难得问苏谨琛功课,但家里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 “父亲说等开年了再请新的先生。”苏谨琛低着头回话,皱了皱眉心,欲言又止。 苏皎月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她依稀记得原剧情中有那么一段,苏老太太过年回家,提及了苏谨琛的功课,他曾说想要去玉山书院念书,却被苏政给回绝了。 苏老太太不懂那些念书的门道,见苏政讲得也有道理,就让苏谨琛在府上念书了。虽然这并没有影响苏谨琛最后高中状元的剧情,但怎么说也是他成功路途上的一个阻碍。 而现在,怎么能出现让苏谨琛这么不爽的剧情呢?肯定不允许啊! “让兄长去书院进学吧。”苏皎月擦了擦嘴角,让丫鬟推着她的轮椅坐到苏老太太的边上,继续道:“家里二弟三弟都还小,和兄长也念不到一块儿去,兄长现在已经是举人了,不如让兄长去书院念书,听说那里好多有了功名的年轻人,兄长去那里,还能认识好些人,将来等他考上了进士,又有许多同袍之谊的同僚。” 苏谨琛就这么看着苏皎月巴拉巴拉的开口,也不知道她那张小嘴里,还要说出一些什么来,这分明是他很希望听到的话,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莫名就让人觉得有些摸不清头脑。 他还是不敢相信,她竟然变得这么心细如尘,连自己心里想什么都知道? “你想去书院念书?”苏老太太抬头问他。 苏谨琛略略收回了神思,拧了拧眉心,终是点头道:“正是,甑先生已经为我写了荐书,只要父亲答应,开年便可去书院进学了。” “既然如此,这事情我来同你父亲说吧。”苏老太太点点头,苏政不想让苏谨琛去书院念书,无非是怕他抛头露面,引起别人的议论,其实……他也不过就是庸人自扰罢了,世上本就没有规定,儿子必定是要长得像老子的,他那般谨小慎微,反倒让人起疑。 苏老太太自知自己能说服苏政,便痛快的答应了苏谨琛,又道:“你去了书院,可要用心念书,你堂弟也要回京了,到时候你们可结伴去书院。” 苏谨琛此时心下十分欣慰,他前几日收到了甑先生的信,便一直再想如何同苏政开口,以苏政的性子,恨不得把他关在家里,如今既有了苏老太太的话,去玉山书院进学这件事情,倒是八*九不离十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到头来却是苏皎月帮他摆平了这件事。 “多谢祖母。”苏谨琛垂眸向老太太请安,视线不自觉的扫了苏皎月一眼,只见她嘴角弯弯,眉眼都透出了笑意来,一副真心实意要帮着自己的模样。 苏谨琛的眉心又拧了拧。 …… 吃过了晚饭,老太太也要安歇了。 从正房去后罩房连着抄手游廊,丫鬟推了苏皎月回去,几个婆子已经把行李搬了进去,丫鬟们还在整理床铺,点上暖炉,苏皎月便让青杏把她推在门口等着。 后罩房就那么小,她坐着轮椅杵在里头,几个丫鬟都转不开。 山寺严寒,这时候夜色也已深了,苏皎月抬起头来,看见夜空中一片闪烁的星光。 穿成自己写的小说中的人物,这真是一段奇妙的际遇,也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双腿不能动她可以忍,这大冷天的没空调她也能忍,但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这真的是让人忍无可忍。 苏皎月想起这些整个人都有些崩溃,阖眸一脸颓然的坐在轮椅上,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这双码过千万字的手,第一次有一种深深的颓败感。 这回廊上的风太大,刮得她斗篷都飞了起来,她用手笼着衣襟,缩成小小的团。 身子忽然间却暖了起来,苏皎月抬头,看见苏谨琛站在自己的身侧,他的佛头青大氅已经披在了自己的身上,神色却淡漠冷然。 “兄长……我我……”苏皎月可受不起这天子的外衣啊,如果她的腿还能动,这时候肯定吓得跳起来了。 “怎么?你想让父亲罚我吗?”苏谨琛垂眸看了她一眼,这副受宠若惊的表情,着实让人觉得好笑,但他很快就挪开了视线。 “不想不想……”苏皎月小声嘀咕。 苏谨琛淡漠的看着远方,并肩站在苏皎月一尺开外的地方,过了片刻才道:“谢谢你。” “谢我?”苏皎月越发受宠若惊,等她回想大概是因为方才书院的事情,她的心里涌起了一阵狂喜,这一次终于拍对了马屁了! “你不用谢我。”苏皎月决定再接再厉,一脸诚恳道:“兄长想要什么,皎月都会帮兄长办到的。” 苏谨琛蓦然转过头来,狭长的眼眸眯了眯,勾起唇瓣道:“当真?” 作者有话要说: 苏皎月:为什么我感觉我上套了? 苏谨琛:明明是你一直在套我,好吗? 苏皎月:我套了吗?我套了吗?我套了吗?【跑远了】今天要发50个红包,么么么么哒~~~~ 第17章 第 17 章 苏谨琛蓦然转过头来,狭长的眼眸眯了眯,勾起唇瓣道:“当真?” 这一眼却是让苏皎月的心一阵狂跳,苏谨琛智商爆表,她刚才可能表现的太过了,也许只有那么润物细无声的马屁,才是适合他的那一款。 苏皎月心虚了,急忙低下头,手指不自觉的拧着指尖的帕子,支支吾吾道:“我……我尽力……你……你别太当真。” “我当真了。”苏谨琛挑眉。 “嗯?”苏皎月这时候是真傻了,抬起头一脸懵的看着苏谨琛。 他把什么当真了?苏皎月觉得自己脑子有些短路,但随即而来的,是身上忽然间一冷,冻得她抱住了双臂。 “记住你的话。”苏谨琛披上大氅,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来,转身消失在了游廊上。 “小姐,屋子整理好了,小姐可以进去安歇了。”青杏这时候正巧从屋里出来,外头的穿堂风将她吹的一哆嗦,她立时就拧起了眉心自责道:“这里是风口上,小姐快进去吧,怪冷的。” 苏皎月的肩头还残留了苏谨琛的体温。 他从小身强体健,又正是十七八岁血气方刚的年纪,那大氅虽然不甚厚实,却实打实的暖和,方才盖在身上,当真是让她感到了浓浓的暖流。 苏皎月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肩头,忍不住勾了勾唇。虽然苏谨琛如今对自己态度还不明朗,但毕竟已经开始往好的那方面发展了,就像方才,他还把自己的大氅盖在她身上。 虽说……是怕被苏政责罚,可苏皎月觉得大有可能是托词,苏谨琛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被苏政打过多少次,但凡他真的被打怕了,断不会是如今这副样子。 他是天生的王者,他哪里会怕任何人。 那就一定是托词!苏皎月认定了这件事情。 …… 苏谨琛从后罩房出来,却是遇上了前来相邀的小丫鬟,兰姨娘请了他去东厢房一叙。 他过去东厢的时候,就瞧见苏映月也坐在里头。她刚才推说兰姨娘染了风寒,故而不肯将房间让给苏皎月,这时候倒是不怕自己被传染了。 “兄长。”苏映月在苏谨琛的跟前一向乖巧,徐氏不喜欢苏谨琛,她也不喜欢苏映月和她的姨娘兰氏,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他们在苏家是在同一阵营上的。 苏老太太喜欢礼佛,可徐氏却并不喜欢,又因惧怕徐氏在府上无事生非,兰姨娘很识相的投靠了老太太,带着苏映月一起来相国寺礼佛。 丫鬟上了茶过来,兰姨娘才开口道:“我今日病着,所以没去迎你,你最近可还好,我听说老爷又打你了。”兰姨娘是苏谨琛的生母周氏给苏政抬的姨娘,算是半个周家人,关心苏谨琛也无可厚非。 “父亲就是这个脾气,他发泄过了,也就好了。”对于皮肉之苦,苏谨琛并不觉得难熬,他从前是憎恨过苏政,可后来在得知自己不是他亲生儿子之后,却反倒释然了。很多事情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不能忍的,他甚至同情苏政,却也从内心看不起苏政,不忍心杀了自己,便是他最大的怯懦之处。 “都怪我没用,在你父亲跟前也说不上话,只知道躲在这里。”兰姨娘看着苏谨琛,眉心都皱了起来。可她有什么办法呢,苏谨琛到底是不是苏政的亲儿子,连她也不清楚。她若是找错了靠山,那将来更没有好日子过。可她也不能跟苏谨琛生分了,毕竟在明面上,她是周家过来的人,她不护着苏谨琛,还有谁能护着他。 所以她只能躲着,躲得远远的。 苏谨琛很明白兰姨娘的这种处境,也从不期希于她能对自己有几分真心,但苏映月从前不是这样的人,可为什么这次见她,她却也好像变了许多。 “兄长,父亲之所以这样对你,都是因为那对母女,可兄长为什么还护着她!” 苏映月刚才想去后罩房找他,却让她瞧见苏谨琛把自己身上的斗篷脱下来给苏皎月披上,这实在让她太想不明白了! “我哪里护着她了?”苏谨琛不喜欢被人质问,挑眉问道。 “我瞧见你把身上的大氅给她披,你穿的这般单薄……” 苏映月的话还没说完,苏谨琛就开口道:“是父亲让我照顾好她的,我只是听从父亲的吩咐而已。” 他不喜欢这般斤斤计较的人。 苏谨琛抬起头看着苏映月,眉眼中带着意味不明的审视,以前他很少关心身边的人或事,兴许有些事情没有看清楚,亦或者一些固有的观念,影响了他的判断,苏映月却是心下委屈,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只咬唇道:“小时候她欺负我,都是兄长护着我,我以为兄长和我是一条心的,没想到兄长现在也变了。” 其实比起苏皎月的楚楚可怜,苏谨琛见的更多的,是苏映月的这副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瞧见她这副样子,他脑中一闪而过的,却是苏皎月那副泪痕满面的样子。 苏皎月长得明丽娇艳,笑着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他看见她哭过,瘫在马车里,浑浑噩噩却哭得泪眼潸然,一个劲的拉着自己的衣襟,如梦中呓语般道:“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姐姐,如今她双腿残废,你便是让着她点,也不算什么。”苏谨琛淡淡道。 “姐姐……”苏映月提起这个便越发委屈,哽咽道:“兄长难道不知道她这个姐姐是如何来的?我……” 苏谨琛不欲与她纠缠,拧眉道:“你既觉得你该是她的姐姐,那便更不该与她计较了,她如今这副样子,你也看见了。” 苏皎月从前骄纵跋扈,她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女,将来徐氏必定会给她找一户好人家。可现在她瘫痪在床,哪个高门大户会娶一个这样的姑娘回去当主母?再者……她这样瘫着,也不知道将来在子嗣上会不会有影响? 总之……苏皎月原本大好的前程是彻底的毁了。 而苏政膝下,除了苏皎月就只剩下苏映月一个女儿了,这样一来,徐氏就是再不喜欢她,为了承恩侯府的将来,总不可能把她随随便便就嫁了。 苏皎月摔断了腿,最大的赢家,应当是苏映月。 “我……”苏映月终究噤了声,但心中仍旧委屈,走到了兰姨娘的身侧,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 兰姨娘便开口道:“你兄长说的对,你三姐姐现在这个样子,着实可怜,若是她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不要同她计较了。” 这话虽然是劝说,可在苏谨琛的耳中却着实觉得刺耳,苏皎月从前是有不好的地方,但这一回,凭心而论,她可没有欺负苏映月,反倒是苏映月耍小性子,被苏皎月抓住了痛,却还死不认错。 “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苏谨琛已经站了起来,他抬了抬眼皮,向兰姨娘点头道:“姨娘既着了风寒,也早些睡吧,还有你……不怕被过着了吗?” 苏映月哪里知道苏谨琛还记着这个,顿时憋得脸颊通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姨娘……” 看着苏谨琛离去,苏映月心中自是无限郁闷,拧着帕子跺脚道:“你也看见了,现在不光连老太太,就连兄长他也向着长姐了,不就是摔断了腿吗?又不是摊在床上不能动了,她还不是一样尖酸刻薄,一样会使坏心眼,凭什么大家都帮着她,都纵着她?” 兰姨娘见她发作,只急忙往屋外看了一眼,见苏谨琛已经走远了,这才开口道:“我的小祖宗,你小声些,当心让你兄长听见了。”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你是知道的,你兄长虽然为人冷淡,可他心是不坏的,你长姐现在断了腿脚,又是因他而起,他难免自责,等过一些时日,他瞧着你长姐脾气又上来了,自然就会想明白的。” “长姐长姐,她算什么长姐,明明是我才是父亲的长女!”苏映月扯着嗓子道,却被兰姨娘给按住了嘴巴,小声劝道:“你可小声些,这件事情老太太是不让你知道的,若是知道你晓得了,必定疑心我,可让我难做。” “你有什么好难做的,那么多的丫鬟婆子都看着呢,若不是徐氏蛮不讲理,她能是我长姐吗?”苏映月咬唇道。 “便是让你压了她一头,又能怎样呢?她是嫡,你是庶,到头来还不是一样的。”兰姨娘叹了一口气,又想起如今苏皎月已经残废了,嘴角却是勾起了笑意道:“不过如今你倒是不要再为这些小事烦心了,她已经不中用了,你父亲怎么也会高看你几分了,便是徐氏还想再作践你,只怕老太太也是不答应的,她一个断了腿了姑娘,还能嫁什么好人家呢?将来总归还是要便宜你的。” 屋外寒风萧萧,苏谨琛素来耳力惊人,他站在厢房拐口的游廊处,听着那对母女在房里你一言我一语。 第18章 第 18 章 后排的后罩房里,苏皎月已经打点好了躺在床上,她靠着身后的棕黄色大迎枕,看着烛火在屋里闪烁跳动,一时间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苏谨琛到底什么意思?他又当什么真了? 苏皎月这颗心可真是七上八下的,和大boss斗智斗勇,当真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进度太快怕惹他疑心,进度太慢又怕完全引不到他的注意。这着急上火的,她连嗓子眼都痒了起来。 青杏见苏皎月咳嗽了几声,忙就放下手里的活计,沏了一杯热茶送到她跟前道:“这屋子太小,恐是炭火气薰着了小姐了,二小姐如此怠慢小姐,等回去告诉太太,仔细她的皮。” 苏皎月平常骄纵惯了,跟着她的丫鬟自然也是高人一等的,青杏年纪大一些,虽老成些,但在这些事情上头也是忍不了的。 苏家还没有人敢对苏皎月这般!便是苏老太太喜欢苏映月,那也不至于让她们小姐屈就住在这后罩房的道理! “这些都是小事情,不必跟她计较。”苏皎月却是一点儿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住个小房间算什么,现在运气好还能有房子住,若是搞不定苏谨琛,将来等着她们的就只有牢房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再说,我觉得这小房间没什么不好的,屋子小,炭火还更暖和些。” “小姐现在越来越好性儿了。”青杏心里却不服,依旧道:“太太常说,嫡庶有别,二小姐这般就是没了规矩。” 苏皎月只是笑笑,她一个现代人,自然不会计较什么嫡庶。 夜色越发深沉,廊下的灯笼被寒风吹得哗啦啦作响,隔壁屋里的老妈妈们也都睡了,隐约能听见高低起伏的呼噜声。 苏皎月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伸着脖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开口问道:“兄长回来了吗?你们给兄长房里送暖炉了没有?” 她刚才回房时依稀看见苏谨琛出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有没有回来,山寺里格外寒冷,这几间屋子平常都是没人住的,更添几分阴冷,要是没有个暖炉御寒,还当真难熬。 “我让田妈妈送去了,可阿福说大少爷从来不用暖炉,又叫搬了回来。”青杏细心老成,这些事情不用交代她都能想到。 苏皎月想了想,还是吩咐她道:“我的手炉还暖着吗?你帮我送过去,睡觉倒是不妨事的,可晚上看书,天寒地冻的,哪里能看进去?”她以前大冬天码字都要躲被窝的,她就不信苏谨琛当真不冷? “既然这样,那我亲自去一趟。” 青杏乐得看苏皎月对苏谨琛上心,在她心里觉得,苏皎月和苏谨琛虽然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可到底都是嫡出的,倒被那个庶出的苏映月抢在头里,算个什么东西? …… 苏谨琛已经回到了房中。 出门在外,他也不过就带了几本书温习,这几日天气太冷,刚磨好的墨不一会儿就冻干了,他也懒得再做什么文章。 苏皎月提起之后,老太太还当真派人给他送了宵夜来,东西都是热的,放在食盒中还没取出来,阿福就在一旁开口道:“看来咱大小姐真的转了性子了,少爷您说是不是?” 阿福心思淳朴,是那种给根棒槌都能“当针”的人。 苏谨琛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继续翻手中的书卷,那书页透着凉意,带着潮湿的墨香,冻得指尖都有些僵硬。 “阿福在吗?”青杏的声音在门外传了进来。 他们就住在同一排,刚才廊下的脚步声,苏谨琛早已经听见。 “青杏姐姐怎么来了?”阿福忙开门迎了出去,现在他瞧见苏皎月房里的下人,也比从前少了一分防备,多了一分亲近。 “姑娘睡了,让我把这手炉送来给大少爷用,说晚上看书暖和些。”青杏说完,便把怀里的手炉塞到了阿福的手中,那手炉小巧精致,外面还包着绛红色绣花锦缎,一看就是寻常大家闺秀用的。 “哎……”阿福还想再问问苏谨琛收不收,青杏就已经转身走了,这廊上风大,她才穿着小袄,可冻人得紧。 阿福就抱着个暖炉,看着她进了房间,才折回来,支支吾吾道:“少爷……要不……你就留着用吧?还挺暖和的。”他把暖炉放在了苏谨琛的手边上。 这是一个青铜鎏金雕花小手炉,外头还镶着螺钿玛瑙,京城里身份贵重的世家小姐都喜欢用这一款,是珍宝斋的孤品,有价难求。苏谨琛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是旧年徐氏送给苏皎月的生辰礼物,她一向宝贝的很,自己都很少拿出来用。 她还真是……铆足了劲儿……讨好自己。 苏谨琛忽然就笑了,指腹轻轻的摩挲过锦缎上的花纹,内里的温热传至指尖,仿佛连手指也一下子灵活了好些。 “留着用吧,明早再还回去。” …… 苏皎月还是没睡着。 一来是换了床,她有些认床;二来是这屋子实在太小,暖炉的烟熏得她嗓子太痒,才刚有些睡意,咳嗽两声就又醒了。 她睡不着,青杏也不敢睡,帮她倒水拍背,弄出不小的动静。 苏谨琛的卧房就在她隔壁,只隔了一道墙,听着她一夜不停的折腾。 苏皎月以前身子也娇弱,但不至于娇弱至此,上回险些摔下悬崖,回家晕了几天几夜之后,身子就大不如前了。 一直快到下半夜的时候,苏皎月才算少咳了几声,青杏见她睡的安稳了,才想吹熄了灯睡下,那人却又从床上坐了起来道:“你记得明儿卯时就叫我起来。” “小姐,现在都已经快子时了,卯时就起,小姐只能再睡两三个时辰了。”青杏都困得睁不开眼了。 “老太太说明儿一早,庙里头有派腊八粥,据说那粥是开过光的,喝了可以强身健体。” 一听说强身健体,青杏马上就应了下来道:“小姐放心,明天我一定早起让婆子去排队。” “不行,我得自己求才心诚啊,你也知道老太太不喜欢我,要是我一早能把粥求来,她可能会喜欢我一些?” 青杏以为苏皎月是要为自己求粥,听到这里才明白是要为老太太求,只无精打采道:“老太太那边肯定有人一早就去求的,小姐咱还是早些睡吧。” 苏皎月没有回话,等青杏偏过头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实在是太晚了。 苏谨琛看了一眼睡在对面榻上的阿福,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福从梦中坐起来,一脸迷茫的看着苏谨琛问道:“少爷,天亮了吗?”他明明记得自己才刚刚睡着啊! “天还没亮。”苏谨琛顿了顿,继续道:“明儿早起半个时辰,去庙里的斋房求些腊八粥回来。” “啊?”阿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和苏谨琛年年都来这相国寺,可从来没有求过腊八粥,苏谨琛说过,他是从来不信这些神佛鬼怪之事的。 但是看着苏谨琛这一脸正色的模样,很显然他不是在说笑,阿福皱了皱眉心,点头道:“哦……我知道了。”然后倒下继续睡去了。 …… 第二天苏皎月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屁股了。 青杏一睁眼发现已经到了辰时,急得从炕上蹦了起来,昨晚她们睡太沉了,这相国寺清晨的钟鼓声都没能把她们叫醒。 “小姐……小姐快醒醒!”青杏急忙去喊苏皎月,平常她们在家里睡觉,向来是不定时辰的,苏皎月最近身子弱,徐氏从不拘着她早起,这下可惨了。 苏皎月还是迷迷瞪瞪的,等睁眼看见窗外晒进来的大太阳,才马上清醒了过来。 卧槽……错失了一次拍马屁的好机会了! 苏皎月忙喊了婆子进来抱她下床,丫鬟们也忙成一团,帮她穿衣洗漱。 这里头正忙得不可开交,外面老太太身边的石妈妈已是过来传话道:“三小姐可是起了?今儿有腊八粥喝,老太太让三小姐洗漱完了就过去。” 青杏一边回了,一边凑到苏皎月耳边道:“小姐,我说的没错吧,老太太那里肯定一早就派人过去等着了。” 苏皎月不过就是想趁着现成的机会,讨个巧宗儿拍老太太的马屁,谁知道却还因为贪睡给黄了。 “行吧,反正老太太能高兴就好。”苏皎月顿时有些心情失落,错过了这个店,也不知道下次还能找什么机会讨好老太太。 说话间众人已经帮着苏皎月洗漱完毕了,她昨晚没睡好,眼圈都熬黑了,看着实在有些无精打采。青杏帮她上了一些脂粉,由小丫鬟推着去了前院。 厅里布了早膳,除了有腊八粥之外,还有素烧卖、葱油花卷、素面、素烧饼、豆腐花等。 老太太瞧见苏皎月过来,只笑着道:“难为你孝顺,还知道我喜欢喝这庙里大锅煮的腊八粥,一早就让小厮去等着。” 苏皎月心下好奇,抬头却见苏谨琛手里端着一个青瓷小碗,慢条斯理的为老太太添了一碗粥。 作者有话要说: 苏皎月:别误会,讨好你,是为了我自己~苏谨琛:嗯……我什么都没听见…… 悄咪咪的告诉你们,其实我是打算v前每天都发红包的,但是有时候发文就忘了写了= =,结果你们呢……让我完全领悟到了红包的魅力……嘤嘤嘤 第19章 第 19 章 苏皎月觉得老太太一定是误会了,才想解释一句,却听苏谨琛先开口道:“三妹妹以后要借我的小厮,总要先和我这个主人说一声。” 苏谨琛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和往日看起来却有些不同,仿佛刻意敛去了锋芒,整个人越发温润如玉,他那修长的手指捧着精致的瓷碗,看上去让人格外赏心悦目。 “呃……” 苏皎月一下子就明白了,苏谨琛就住在隔壁,肯定是昨晚她和青杏半夜里说的话被他给听去了。苏皎月顿时觉得脸皮有些发热,人家都给了梯子让自己下了,好歹自己也要走稳了。 “我的丫鬟都跟我一样,懒怠习惯了,还是兄长的小厮勤快些,一早就起得来。”苏皎月睨着苏谨琛,明亮的大眼睛水汪汪的,一本正经道:“我保证下不为例,还请兄长见谅。” 苏谨琛已经盛满了一碗粥,送到老太太的跟前,“祖母,你喝喝看。” 他是甚少喊老太□□母的,大约也是因为苏皎月这么喊的缘故,竟一下子就跟着脱口而出了。 然而苏老太太却是愣了一下,眉眼略抬了抬,从苏谨琛的脸上扫过,眼神中透出几分深意。 其实从苏谨琛出生在承恩侯府那一刻,不管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他也只能是这么一个身份了。就算苏政不喜欢他也好,徐氏看他碍眼也罢,苏谨琛的生父一日不出现,那么苏谨琛就永远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子。 要是苏谨琛的生父这辈子都不出现了呢?又或者那个人早已经死了? 凭心而论,这样出众的儿孙,她有什么理由不疼爱喜欢? “你们也都喝一碗。”老太太接过了苏谨琛递过去的粥碗,招呼大家道。 相国寺香火旺盛,这腊八粥更是远近闻名,听说天还没亮,排队求粥的香客就已经堵住了山门口。 “我没有胃口。” 大家伙正高高兴兴的分粥,苏映月却是苦着一张脸,有气无力的开口。 她昨天在兰姨娘那边待了太久了,果然是过到了病气,这时候被这热气一薰,鼻子就痒了起来,连带着打了两个喷嚏。 老太太的眉心顿时就皱了起来,她素来要求姑娘家讲礼数重规矩,吃早餐的时候遇上这样的事情,苏映月也太没把旁人放在眼里了。 苏映月也被自己这两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吓了一跳,她昨儿才推说会被过病气,不想去兰姨娘那房里睡的,原本以为走一趟也没什么的,没想到这时节不好,偏偏又让她过到了。 老太太又是眼观六路的人,她住在这正院,肯定知道她昨儿去了哪里,不病还好,这一病全都穿帮了。 “没有胃口就回房歇着吧。”苏老太太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冷冷的回了一句,又换上了温和的语气,同苏皎月道:“你也喝一碗,还热着,这粥包治百病的。” 苏皎月自是受宠若惊,点头如小鸡啄米一样,把一小碗粥捧在掌心里。 一旁的苏惜月便道:“三姐姐今天好漂亮。” 苏皎月昨晚没睡好,出门时候特意上了一些脂粉,在小姑娘眼中,看着就格外亮眼。 况且她本就长得好看,苏家的这几个闺女,若单论长相,苏皎月也当得起嫡长女的名头,可现在她腿残了,自要另当别论了。 苏老太太想起这个,仍觉得心中遗憾,看见苏映月还杵在那里,只没好气道:“你怎么还没走?小心再把病气过给你小妹妹!”苏老太太最疼苏惜月,要是她病了,那可是大事。 苏映月顿时委屈的眼眶通红,平日她从不跟苏惜月争宠,可如今却连苏皎月她也不如了。她心中难过,还想着让苏谨琛帮自己说几句话,却见那人端坐在一旁,神情淡然的喝着粥,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 吃过了腊八粥,老太太去了前头庙里同住持辞行。 丫鬟婆子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预备着明儿一早就能直接启程。 苏皎月端了一盏茶在手上,偶尔抬起头悄悄的看一眼坐在对面椅子上的苏谨琛,心里七上八下。 这可是大恩情啊,老太太对自己这般和颜悦色,亲自给她捧粥,对苏谨琛的态度好像也和善了好多。 “兄长,”苏皎月觉得自己应该有所表示,让青杏推着她的轮椅来到苏谨琛的面前,开口道:“谢谢你。” 她举着手把茶盏送到苏谨琛的面前,一脸真挚的看着他。 苏谨琛却没有伸手去接她手上的茶盏,看她的表情更是有些玩味,这样的苏皎月是他所不熟悉的,从前听惯了她的冷嘲热讽,现在她这般细心周到的贴上来,反倒让自己不习惯了。 “礼尚往来罢了。”苏谨琛眉心低垂,还是不想和她有什么瓜葛,这一顿腊八粥,就当是昨天她帮他搞定书院那件事情的谢礼。 苏皎月的手臂微微有些酸痛,他身量高大,两人一样坐着,他亦是居高临下的姿态。 “那我还是要谢谢兄长。”苏皎月继续道:“除了这一顿粥,昨晚兄长还把斗篷借给我了,要不然今天该病了的人就是我了。” 苏谨琛脸色稍变,她的丫鬟还在房里,他不想让人误会。苏谨琛低眉,正巧看见放在苏皎月怀中的手炉,便开口道:“那更不必了,你昨夜也送了我手炉暖手。” “这……”苏皎月好像找不到理由了,可她真是举得手酸了,胳膊一下子就支持不住,那茶盏一晃,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往地上叩去。 眼看着那滚热的茶水就要撒到苏皎月的身上,苏谨琛一挥手,将那茶盏甩开。 哐当一声,惊得门口的婆子都跑进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没事。”苏谨琛单手负背,转身同她们道:“不小心撒了一盏茶,等会儿你们再进来收拾。” 茶水滚烫,他的手背火辣辣的疼,苏皎月就在苏谨琛的背后,看见他藏在身后被烫红的手。 “青杏,你快去打一盆凉水来。” 苏谨琛回头,才知道苏皎月已经看见了。 “不碍事。”他依旧冷着脸道,这些小伤比起苏政的鞭子,实在算不上什么。 苏皎月什么话也没有说,眼泪却止不住的落下来,把今早的妆容都哭花了,颤着身子道:“兄长……对不起……是我不好。” 明明受伤的是他,她哭个什么劲儿。 苏皎月心里怕啊,她这一不小心又把龙爪给烫着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罪名。 “我都说了不碍事。”看见她哭的鼻头通红,苏谨琛更觉心烦意乱,好在青杏已经打了凉水进来,放在茶几上。 苏谨琛将红肿的手放到冷水中冰着,转头却见苏皎月哭得更凶了。 苏皎月方才是怕得哭,可现在她是真心疼了。 苏谨琛是她创造出来的人物,他的这双手,紧握乾坤、翻云覆雨,要是以后受伤留下了疤,那多难看啊…… 她在原文中给苏谨琛设置过重重难关,也受过无数次伤,可从来没有一次是伤过脸和手的,这可是一个人的门面。 苏谨琛看着苏皎月这真假难辨的演技,眼中越发迷茫。 至于吗?不是苏皎月疯了,就是他疯了,他竟然……有那么一丝丝期待,苏皎月的这种种表现都是真的。 “小姐,大少爷手上没有起水泡,应该不会伤得很重,小姐你别哭了。” 苏皎月哭的太伤心了,连青杏都不忍心了,她知道自己断了腿的时候都没哭这么伤心过呢! “……”苏皎月这时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坐在轮椅上伸着脖子去看苏谨琛的手,平滑的手背上果然没有起水泡,但上面有一大片烫红的地方,瞧着很是碍眼。 “兄长你疼吗?”烫伤一般都很疼的,苏皎月抬起婆娑的泪眼看着苏谨琛。 苏谨琛这时候却已经收回了神思,只淡漠道:“不疼。” 他从来不在意自己疼或者不疼,因为这世上没有人在意过。 “怎么可能不疼呢?你看都红了。”苏皎月还是觉得心疼不已,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应该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才行,她盯着苏谨琛的手背,恨不得凑过头去,为他轻轻的吹一吹。 觉察出她内心想法的苏谨琛眯了眯眸子,拧着眉心道:“你想做什么?” “啊……”苏皎月的脸都快埋到脸盆里了,闻言却急忙抬起头,和苏谨琛的视线撞了个正着,心虚的低下头。 “我……我就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疼?” “你看出来了没有?”苏谨琛饶有兴致的问她。 “……”苏皎月眨眨眼,再眨眨眼,她一下子被问懵了,愣了片刻才道:“看哪里能看出来,不如让我摸一摸?” 作者有话要说: 苏皎月:我感觉我的皮要套不住了苏苏:承认吧,你就是个色女! 苏皎月:嘤嘤嘤……都怪那只手! 今天会双更,下午三点~~~两章抽一章发50个红包哟~~~ 第20章 第 20 章 苏皎月觉得自己这个办法很好啊,因为要是疼了,苏谨琛肯定会把手缩回去的。 然并卵,苏谨琛并没有给她摸一下龙爪的机会。他只是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了苏皎月一眼,然后面色不善的拂手离去。 “……”看着苏谨琛远走的背影,苏皎月才幡然醒悟,自己刚才到底在发什么神经呢? “小姐,大少爷是不是生气了?”青杏站在一旁,一时也没弄清状况,可瞧着苏谨琛那离去时的表情,真的有些吓人。 他平常就算不笑,也不会摆这么一张脸出来的。 “可能是……手太疼了?”苏皎月拧了拧眉心,心情郁闷道:“谁让你沏那么烫得茶的?” “啊?”这回……换青杏郁闷了。 …… 苏谨琛一路从正厅出来,稍稍舒了一口气,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烫伤的手背,泡过了凉水,已经没那么疼了,但还是有些红肿。 回想起方才苏皎月扒在盆边上的表情,苏谨琛的心里微微还有些怒意,他最不喜欢被女子这样盯着,哪怕是手也不行!可偏生苏皎月看着他的时候,那满眼心疼和紧张的模样,却一点儿都不像是在骗人。 这种莫名被人放在了心上的感觉,就如鸩酒一般,且毒且醉。 苏谨琛的眉峰更紧了。 几个婆子把收拾好的箱笼抬到了廊下来,苏映月从东厢房出来,正巧就看见苏谨琛站在院中。 她心中还对他有几分怨气。 苏谨琛从前总是会帮着她一些的,可方才却连一句话也没有替自己说,她和兰姨娘明里暗里也帮过他不少,怎么他就一点儿也不懂感恩呢? 但苏映月也不敢得罪苏谨琛,在她的眼里,苏政虽然不喜欢苏谨琛,可他依旧是苏家的嫡长子,只要他活着一天,那苏家的爵位也不可能落到旁人的手中。她和兰姨娘要做的,只是暗中观察,耐心等待,在不得罪徐氏的基础上,象征性的帮苏谨琛一把。 “兄长。”苏映月迎了上去,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咬着唇瓣同苏谨琛道:“昨天姨娘说想见见你,我也多同你说几句话,就在姨娘房里多待了片刻,不成想就染上了风寒。” 她说着还咳了几声,却让苏谨琛想起昨夜隔壁房里的咳嗽声。 苏皎月咳了大半宿,今早起来,却不曾提起过半句。 “着了风寒就不要到处乱跑了,在房里休息吧,明儿一早还要起程。”一样是谨小慎微的模样,苏谨琛却一时有些分不清,到底谁是真的,谁是假的。 亦或者两个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他未免有些自嘲,冷笑了一声道:“没什么事情,我先走了。” 苏映月哪里就那么容易让他走,方才看他急匆匆的出来,她便料定了有什么事情发生,这会子见苏谨琛背着一只手在身后,便故意拉扯了一把。 苏谨琛没想到苏映月这般无礼,一时被触到了伤处,反射性就缩回了手,但还是被苏映月给看见了。 “兄长……你的手怎么了?她又欺负你了!是不是?”苏映月就知道有事情发生,想要苏皎月对苏谨琛好,除非太阳打西边出,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假惺惺的对他好,一眨眼就使出恶作剧作弄他。 “你们俩怎么回事啊?” 两人正分辩中,老太太却是从院门外走了进来,苏映月自认抓住了苏皎月的小辫子,急忙跑到苏老太太跟前告状:“祖母,三姐姐又欺负兄长了,用热水烫他的手!” 读书人的手向来是最宝贝的,况且苏谨琛后年就要参加科举,若是手被烫伤了,恢复起来可就不容易了。 苏谨琛见老太太也来了,便也不藏着掖着,垂手站在一旁。 “石妈妈过去瞧瞧。”苏老太太吩咐道。 石妈妈走到苏谨琛的边上,让他抬手仔细给自己瞧了一眼,才回话道:“大少爷的手背确实烫红了,倒是没起水泡,一会儿拿老太太的九毒化瘀膏涂一涂,过几日就能好了。” “没事就好。”苏老太太点点头,见丫鬟推着苏皎月从正厅出来,眉心又拧了起来。 她才以为苏皎月真的改了性子,开始与人为善起来,没想到却还是和过去一样的性子。 苏皎月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已是迎来了众人的一阵暴雨梨花针,她正想开口问一句,只听苏映月提着嗓子道:“昨天三姐姐教训我,是我的不是,我不敢理论,可今儿兄长又怎么得罪了三姐姐,三姐姐要用开水烫他?” “我……” 苏皎月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愣住了,她是真的有口难辩,苏谨琛手背上的伤是真的,方才在房里除了她的贴身丫鬟青杏就没有别人了,若是苏谨琛也说这是她故意的,那她真的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可若是苏谨琛没这么说,苏映月又为何会这般一口咬定,是自己故意烫伤的苏谨琛呢? “兄长……”苏皎月抬眸看着苏谨琛,眼眶微微发红,却是咬了咬唇瓣道:“对不起兄长,我不是故意的。” 要是冤枉自己一次能让未来的皇帝心里舒服些,那这个亏,她咬牙咽下又何妨?天大的事情,也不如脑袋的事情大。嗯……她要努力做一个为了生存,可以出卖尊严和人格的人! 可这种被人冤枉的滋味,却着实不好受。苏皎月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神特么的穿越,对着自己写出来的人物卑躬屈膝也就算了,还要吃这种哑巴亏!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表情看着苏谨琛的,只觉得脸上湿漉漉的,眼泪就这样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众人仿佛都等待着苏老太太对苏皎月的发落。就算她断了腿又怎样?苏老太太再可怜她,还能因为这个坏了苏家的规矩吗? “是我没有接稳你的茶。”苏谨琛忽然就开口道,方才苏皎月看他的眼神,竟让他有些动容。 那眼神中带着惊愕、继而是绝望、再然后是一种心如死灰的决绝。 她竟为他退到没有底线,连被人冤枉都可以忍气吞声。 “以后端茶送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丫鬟好了。”他叹了一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石妈妈已经看过了,没有大碍,你不必自责。” “啊……”苏皎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张大了嘴看着苏谨琛,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一脸正色道:“我腿断了,可我手还没断呀,给兄长沏茶,我很高兴。”她刚才是诚信心意的想要谢谢苏谨琛的。 是谁在挑拨离间,苏老太太这下总算明白了过来。她淡淡扫了苏映月一眼,冷冷道:“四丫头越来越没规矩了,事情都还没问清楚,就乱说话,险些冤枉你了三姐姐,还不快给你三姐姐道歉?” 苏映月的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但她哪里敢为自己辩驳,然而苏老太太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而是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侧的苏谨琛。 方才他明明有机会在苏皎月过来之前就把这件事情解释清楚,可他偏偏没有? 他在迟疑些什么呢? 苏老太太抬了抬眼皮,挪开视线,上前安慰苏皎月道:“傻丫头,你什么时候对你兄长这样上心了?我还没喝过你沏得茶呢!” “祖母想喝什么茶?孙女现在就沏给祖母喝?”苏皎月这时候沉冤得雪,心情一下子就阳光明媚了起来,拉着苏老太太的手道:“祖母年纪大了,该喝一些清淡的茶,不然晚上就睡不好了。” 苏老太太点点头,让丫鬟推了苏皎月的轮椅一起进去,又转头看了苏谨琛一眼道:“你去忙你的吧,一会儿我让丫鬟把烫伤膏送到你房里。” 苏谨琛颔首,视线却落在苏皎月的身上,此时她正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中似是还带着几分惶恐,急急忙忙缩回了脖子。 他以前竟没发现,她原来还有些怕自己吗? …… 苏皎月替苏老太太沏了一杯太平猴魁,猴魁颜色青碧,口味清雅,正是适合老人家喝的茶。 苏老太太抿了一口,只笑着道:“你就出来这一趟,还带着这么多茶?” 苏皎月是想着这一路上总有和苏谨琛狭路相逢的时候,到时候肯定要拿出好茶来招待他的,这点点小心思还不记挂着吗? “我自己喜欢喝,也可以用来招待人。”苏皎月淡淡道。 苏老太太看着苏皎月,坐在轮椅上的她没有从前骄纵跋扈的锋芒,纤弱到让人心疼。 “你以前要是懂这些道理,何至于……”苏老太太终究是不忍心,又叹了一口气道:“你放心,杜太医是太医院院判,杜家世代神医,等他回了京城,一定能把你的腿治好的。” 虽然苏皎月知道结果是没治好,但还是很配合的点了点头,一脸期待道:“我今天还喝了这庙里包治百病的腊八粥呢,说不定过几天腿就又能动了呢!” 可她越这样,苏老太太心里就越难过,又觉得以前对她不好,又自责了起来,好在这时候石妈妈已经取了九毒化瘀膏出来,同老太太道:“老太太,膏药找出来了,老奴这就给大少爷送过去。” 苏皎月眼神闪了闪,转头对苏老太太道:“祖母,是我不小心把兄长的手烫伤的,我去把膏药送给他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可怜小皎月:怪我演技太好…… 面无表情苏大少:嗯……演……你继续演…… 我加更了,求表扬啊~~两章抽一章发50个红包,么么哒~ 第21章 第 21 章 寺庙清静安宁,正是读书的好地方。 古来文人墨客,有不少是栖居佛寺,最后考上功名、成就了一生官禄显达。 但这后罩房逼仄拥挤,开着窗也只能透进几缕阳光,苏谨琛坐在炕上翻了几页书,便有了些困意。 他昨晚温习到后半夜,等隔壁房里没了动静,才宽衣睡下,今早不到卯时就起了,此时正是最困顿的时候。但他向来没有白天睡觉的习惯,便放下了书卷,单手支颐,闭目养神起来。 这禅房中燃着静心的檀香,屋外更是清幽寂静,苏谨琛很快就有了睡意。 青杏推着苏皎月来到禅房门口的时候,就瞧见撒着书页的书卷落在地上,苏谨琛身子微侧,竟枕着自己的手臂,靠在茶几上睡着了。 古来就有把帝王就寝比作猛虎休憩的,苏谨琛此时虽然还只是苏家不受重视的嫡长子,可苏皎月却知道他将来会龙御九天,像他这般毫无防备的睡颜,只怕今后是无人能看见了。 “小姐……”青杏停下推轮椅的脚步,低声道:“大少爷好像睡着了?” 苏谨琛身边没有丫鬟服侍,阿福小厮也不可能一直侯在身边,他向来独来独往习惯了。 “别吵醒他。”苏皎月急忙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让青杏推着她的轮椅慢慢从门口进去。 轮椅的轮子在青石板砖上骨碌碌前行,发出钝涩的声音。 苏谨琛的眉心不动神色的拧了拧,仍旧保持着睡姿。 她这样不请自来,到底想做什么? 而方才她那痛心绝望的表情,又有几分是真的? 苏谨琛忽然就不想醒了,只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苏皎月却是没有发现苏谨琛的这个小动作,只是示意青杏把书捡起来。 书卷落在地上,沾了少许的尘土,苏皎月用帕子轻轻的擦了擦,放在跟前的茶几上。 苏谨琛被烫伤的手也搁在茶几上,原本白皙的手背一片通红,虽然没有起水泡,但看上去着实烫得不轻。 就这样他还说不疼?苏皎月的眉心登时就拧了起来。 也亏得她曾给了苏谨琛写过皮糙肉厚的设定,要不然这样的一盏热茶泼上去,定然是要烫去一层皮的。 “把烫伤膏拿出来。”苏皎月轻声对青杏道。 青杏以为苏皎月放下烫伤膏就要走,便把小瓷罐子放在茶几上,正要回去推着苏皎月离开,却被她给喊住了。 “等等。” 苏皎月自己握着辅轮又往前挪了一些,和苏谨琛几乎只相隔一尺的距离,她伸手打开那瓷瓶,用指尖沾了一点点膏药,用非常非常轻缓的动作,触到苏谨琛的伤处。 想来他是睡得很沉的,要不然她这轮椅骨碌骨碌的,他一早就醒了。 她是真的看不得这样一双手有丝毫的瑕疵,要是将来留下了疤痕,那她肯定会心疼的。 “小姐你……”青杏简直都看呆了,苏皎月从小娇惯,事事都要别人照料,何曾这样细心的照顾过别人的? 她的动作这般的小心翼翼,兰花指微微翘起来,深怕指甲刮到了苏谨琛的伤处。 “兄长的手那么好看,要是留下疤就不好了,我看他平常不怎么在意这些小事,祖母虽然给他送了烫伤膏,他未必肯用。”苏皎月细声细气的开口,指尖一遍遍的涂抹过伤处。 一直阖眸装睡的苏谨琛却有些装不下去了。膏药从灼伤处浸润着皮肉,疼痛被清凉的感觉缓缓吞噬,但这种感觉,却又像在吞噬着他的思维一样,让他觉得如梦似幻。 他没有睁眼,但苏皎月软糯的声音就在耳边。 柔软的指腹轻触在皮肤上有些麻痒,又像是触在心尖上一般。少女神情专注,动作却异常轻柔,连呼吸都刻意放慢了几分。 他甚至有些希望这一刻能长一些,更长一些…… 苏谨琛的长睫闪了闪,终究没选择睁开眼睛。 “快走!” 这一回却是让苏皎月发现了苏谨琛的小动作,她做贼似的缩着脖子,手忙脚乱的拧上了膏药,让青杏推着她的轮椅落荒而逃。 苏皎月到了门外,又忍不住往房里看了一眼,见苏谨琛还没有要醒来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屋子里好冷,你去让人送个暖炉来。”苏皎月看了看自己涂过药膏的手指,她能感觉到苏谨琛的手背是冰凉的。 青杏这时候也稍稍缓解了一下方才的紧张情绪,透过窗棂依旧能看见苏谨琛的睡颜,几缕阳光落在他的脸颊上,光线错落,明暗之间勾勒出他俊美的轮廓。 青杏仍不住感叹道:“大少爷长得真好看,听说他和先头的侯夫人长得一模一样,那原来的侯夫人一定是个大美人。” 苏皎月拧了拧眉心,无比认同青杏的说法,只可惜,苏谨琛好看是好看,却是她们都要不起的男人。 苏谨琛是等苏皎月她们走了之后,才睁开眼睛的。 姑娘家特别有意思,都出了他的房门,还能在门口唠嗑好一阵子,就不怕他忽然醒过来,一下子把她们抓个现行吗? 但他居然也很有耐性的继续装睡,一直到她们离开。 苏谨琛自嘲的摇摇头,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被涂抹的厚厚一层的膏药,忍不住皱了皱眉心。 …… 东厢房里,苏映月正趴在兰姨娘的怀中落泪。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在老太太跟前这样没脸。可让她更想不明白的是,苏谨琛最后居然帮了苏皎月。那正厅里分明没有别人,只要苏谨琛不开口,没人可以还苏皎月清白。 “姨娘,不光长姐变了,连兄长也变了,他从前就算是不帮着我,也不会帮着长姐的!” 苏映月哭的眼眶通红,拧着帕子擦擦眼角道:“他不是恨死了那对母女的吗?为什么还要帮她!”还害得她这般下不来台,让老太太都失望于她。 兰姨娘自是安慰她道:“你兄长为人光明磊落,他虽然不喜欢徐氏母女,可必定也不屑在这些小事情上欺负她,况且……现在在这里我们欺负她,等回了承恩侯府,你又要看你嫡母的脸色。” “我怎么就不能欺负她了?”苏映月越想越气,只咬着唇瓣道:“难道这一辈子,就只有她欺负我的份?我就活该被她欺压一辈子吗?”她才是苏政的长女啊! “她现在腿都断了,也算是她的报应了,这些小事就算了。”兰姨娘继续耐着性子道。 “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副我腿断了,你们就都得可怜我的臭德行,腿断了那是她自己活该,能怨别人吗?”苏映月仍旧在气头上。 兰姨娘见劝不住她,也就不劝了,索性严厉了起来道:“你给我消停些,一会儿还要去给先夫人做法事,我会帮你在你兄长跟前说清楚的。” 苏映月终究不敢忤逆了兰姨娘,只收敛了怒意,点了点头。 …… 中午吃饭的时候,苏皎月就没有见到苏谨琛了。 她让青杏出去打听了打听,才知道今日是周氏的生祭,苏谨琛去了前头大殿为她念《无量寿经》去了。 当时苏皎月写文全靠脑子一热,可如今一旦变成了现实,里面好些背景脉络,也就超出了她原先的预设了。 就比如周氏生祭这个细节,她文中就没有这么设定过。 “怪不得每年都是大少爷来这相国寺接老太太回去,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故事。”青杏只喃喃道。 徐氏进门之后,几乎肃清了当时周氏留下来的下人,因此苏家知道周氏生辰的人,怕也没有几个。但苏老太太知道,所以……表面看似对苏谨琛冷淡的苏老太太,其实在这件事情上,确实给了苏谨琛很大一个人情。 若是在苏家,他祭奠亡母生祭,必定会被苏政和徐氏不喜。可为人子嗣,又怎能连这么一点点最基本的孝心都没有呢? 苏皎月拧了拧眉心,以前她不知道也就算了,现在既然让她知道了,怎么说也该表示一番的。 “你去把田妈妈喊过来,就说我想去前头庙里逛逛。”她也不敢多做什么,毕竟要是做的太过,也就太刻意了,不过就是想去给周氏上一柱香罢了,毕竟……是她自己写了这么个人物出来,又让她这般早死。 …… 苏谨琛已经换上了一套苎麻孝服,身姿笔挺的跪在蒲团上,手里有节奏的敲击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木鱼。每年腊八,他都会在相国寺为周氏念一场祈福经,祈祷她早日往生极乐。 与他随行的,还有兰姨娘和苏映月,两人跪在苏谨琛的下首,静静阖眸,听殿中的和尚们念念有词。 诵经结束之后,念经的僧人都退了出去,大殿中便只留下他们三人。佛龛上燃着的塔香还没有烧完,法事还在继续。 苏映月今日两次被老太太训斥,心里很是不爽,原本是不想过来的,被兰姨娘相劝之后,她才勉为其难的来了,此时却心下委屈,有些不甘心的跪在蒲团上,锤着自己已然酸胀的小腿。 早上院中发生的事情,兰姨娘早已知晓,只是连她也没有想到,苏谨琛最后会选择帮苏皎月澄清事实。 她终究是小看了苏谨琛,把他当成了睚眦必报之人。 但苏映月随便冤枉人,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到底影响她的闺誉,兰姨娘想了想,还是开口道:“今儿早上的事情,是你二妹不对,她是太关心你了,看见你手受伤,一下子就紧张了,这才没来得及问清原委,就找老太太去了,从前……你也不是没受过这些委屈。” 这话听着像是在道歉,实则却是在洗脑,苏映月之所以会犯错,还不是因为关心你吗?所以……你应该体谅她。 苏皎月刚刚才到这大殿的门口,就见识到了兰姨娘的伶牙俐齿。可她并不记得自己有把兰姨娘写的这般有心计啊?也许是当了小妾的人,会自然而然就掌握这门技能? “小姐!”青杏听见这句话,顿时就急了起来,才要发作,却被苏皎月给拦住了。 兰姨娘还在继续说下去:“你还记不记得前年,大冬天你三妹妹说她的毽子掉到水里了,非要你去捡,然后想把你推到冰窟窿里……还有去年,她的一只耳坠丢了,非要说是你的小厮偷的,幸好是映月帮你找了回来。” 苏皎月在门外听得一愣一愣的,她可没写过这些剧情,可要是这些都是真的,那也怪不得苏谨琛要这样讨厌自己了。 但是苏谨琛却依旧没有开口,视线更是波澜不惊的看着眼前袅袅升起的青烟。 苏映月见他不表态,心里越发就委屈了几分,只咬牙道:“兄长,我是真的怕她会再欺负你,你知道她那个人没心没肺的,从来不会顾及别人的想法,总是唯吾独尊,我们也不知道吃过她多少次亏了。” 青杏越听越生气,咬着牙小声道:“等回去回了太太,让她撕烂了二小姐的嘴!” 苏皎月倒是还想听听她们还能说些什么故事出来,只拉着青杏让她淡定,里面的木鱼声却忽然停了下来。 “冰面上没有窟窿,毽子自然是不会掉到水里了;至于那副耳坠,为什么会在二妹手上,二妹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这些事情苏谨琛并不想再提,他若不喜欢一个人,只想同她划清界限,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她牵扯不断。 和苏皎月,其实也是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说……今天我三更,你们信不信…… 多留言有助于作者进行三更= = 第22章 第 22 章 被苏皎月欺负过的事情千千万,可苏映月怎么也没想到,兰姨娘偏偏就提起了这两件事情来,顿时羞得脸颊通红。 拣毽子的事情也就算了,那耳坠子的事情,她是再也不想提的。 旧年她过生辰,是苏政吩咐了徐氏让珍宝斋打几副耳坠子送给她的,可东西拿回来之后,徐氏却还是把最好看的那一对儿给了苏皎月。 那明明是她的生辰礼物,好东西却让苏皎月给占了去,这让苏映月如何能忍,于是就趁着众人不在意的时候,偷偷的拿走了苏皎月的一只耳坠。 结果却被苏谨琛给撞上了,苏谨琛劝她归还,苏映月哪里肯答应,还向他哭诉了一番心中的委屈。 岂知苏皎月哪里是吃素的,东西丢了便开始四处排查,查到苏谨琛的清风院时,苏映月挨不住了,怕苏谨琛说出真相来,急急忙忙就把耳坠子送了过去。 “兄长……你说过这事情不让别人知道的。”苏映月眼眶都憋红了。 门外的青杏却是惊讶的睁大了眼睛,拉着苏皎月的膀子道:“小姐,原来你丢的那耳坠,真的是二小姐拿的!” 她声音实在不小,苏皎月来不及制止她,急忙道:“我们走吧。” “走?我们这不是才来吗?”青杏虽然疑惑,但还是推着苏皎月的轮椅离开了。 殿外传来一串木轱辘的声音,苏谨琛拧了拧眉心,他竟没有察觉到苏皎月是什么时候来的,大约是方才和尚们在诵经,他没有在意。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二妹妹以后还是少做这些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佛龛上的塔香飘落最后一缕青烟,苏谨琛从蒲团撩袍站起来,看都没看这殿中的两人一眼,径自离去。 他走到殿外的时候,却是遇上了田妈妈从台阶下上来,见了苏谨琛便道:“大少爷,小姐知道今日是先夫人的生祭,让老奴过来给先夫人上一柱香。” 苏谨琛微微颔首,抬眸远眺,见苏皎月坐着轮椅,正躲在夹道的拐弯处。 她倒真的是改了性子,还知道给别人留一丝的颜面,若依着她从前的性子,知道那些事情,怕是直接要冲进殿中,把苏映月给撕了。 苏皎月也看见了苏谨琛,两人视线在空气中交汇,让苏皎月一阵紧张。 她可还没忘了当初在紫庐寺,他推着她的轮椅想把她给摔下去的经历,这时候想想还有些后怕呢! 苏皎月急急忙忙就底下了头,催促着青杏道:“怪冷的,我们快回去吧。” …… 午后苏皎月在房里休息的时候,兰姨娘却来了。 苏皎月从来不觉得兰姨娘能成什么大气候,因为在原文中,她虽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让苏映月嫁个好人家,可徐氏手段了得,愣是让她嫁给了一个病秧子,过门没半年,就守了寡。 所以在苏皎月看来,兰姨娘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无功的,而唯一的一个好处,就是在苏家二房死绝的时候,苏谨琛对她网开一面,留了她一条性命。 之前苏皎月觉得这大抵是苏映月的功劳,可方才听见他们在大殿中的那些对话之后,苏皎月就知道自己想错了,这应该是死去的周氏的功劳。 苏谨琛既知道苏映月的本性,便不可能同她亲厚,那么……饶过兰姨娘的理由,就只可能是因为她曾经服侍过周氏的原因。 这与原文中的设定,又有了一丝的出入,让苏皎月的思维一时间有些混乱。 但得知苏谨琛并不向着苏映月,对苏皎月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情。苏映月对苏皎月的憎恨绝对不会少于苏谨琛。 或者说,只会更深,因为她和苏皎月才是天生敌对的。 兰姨娘来找苏皎月是为了请罪。 苏映月昨晚冲撞了苏皎月,今日一早又惹得老太太不喜,后来又冤枉了她,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若是不在相国寺里头就解决了,等回了承恩侯府,苏皎月告诉了徐氏,那她们母女可就有苦头吃了。 徐氏实在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你二妹年纪小不懂事,你不要同她计较,我已经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她以后会改的。” 后罩房狭小,窗下不过一张暖炕,苏皎月靠在上头翻着书,听兰姨娘半坐在她对面,恭恭敬敬道。 其实兰姨娘大可不必如此,苏皎月虽然是苏政的嫡长女,但兰姨娘跟着苏政的时间比徐氏还长,这般谨小慎微的样子看着让人觉得有些刻意,但苏皎月也没拦着她,反正她想这样就由着她咯。 只听兰姨娘继续道:“你二妹从小就不敢同你争什么,你是嫡出,她是庶出,怎么争也是争不过你的。” 她说着,忽然低下头去,稍稍压了压眼角道:“要怪就怪我这个做姨娘的不好,若是当真把她迟生了几个时辰,也就闹不出这些事情来,就为了这个,你们姐妹俩见面就没个好脸色,是我错了。” 苏皎月看着兰姨娘精湛的演技,不得不感叹她也是个人才,只拧了拧眉心道:“生孩子那是老天爷定下的时辰,在这件事情上头,是我母亲做的不对,可若不是有心人一直在二妹跟前提起这件事,我想她也不会如此介怀的?” 苏皎月挑了挑眉心,她就不信兰姨娘对这件事情没有不满,当然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可以不满,但天天挂在嘴边教坏了孩子,却是大人的不是。 “二妹也不小了,翻了年我们都十三了,很多事情都近在眼前。”兰姨娘这辈子最担心的事情,就是苏映月嫁不好,可惜她在原文中表现的太过露骨了,引得徐氏反感,最后一狠心就把苏映月的一辈子给断送了。 苏皎月跟她们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别妨碍着她和苏谨琛搞好关系,苏映月能早点嫁人离开苏家,对她来说还是件好事。 兰姨娘果然就警醒了几分,立时紧张了起来,端着茶盏的手晃了晃,急忙放下道:“大小姐说的对,我以后会多管着她一些的。” 苏皎月点点头,不想和兰姨娘纠缠不清,见她思想上已经有了警觉,便缓缓道:“这里的事情我不会告诉母亲,可是母亲的性子你也知道,若是让她自己瞧出了什么来,我也没有办法。” “是。”兰姨娘小声答应,一副战战兢兢的表情,仿佛苏皎月完全拿捏住了她的痛处了。 苏皎月见她还继续演,看着就有些无趣了,只开口道:“姨娘若是没什么事情,就请回罢,我这里地方小,姨娘又病着,万一把病气过给了我,那母亲想不生气也难了。” 兰姨娘闻言,脸上已是稍稍变了颜色,过了片刻之后,才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梢,却又恭敬道:“那……那我就先走了。” …… 后罩房的窗户是开着的,同住在一排房子里,苏皎月房里说过的话,一字不漏的都到了苏谨琛的耳中。 他还是小瞧了她,在他面前倒是演得娇弱可怜,和兰姨娘打起机锋来,竟一点儿也不落下乘。 那一字一句,哪一点不正好戳在兰姨娘的痛处? 苏谨琛冷笑了一声,顺手把窗户关上,咯吱的摩擦声顿时就传到了外头。 苏皎月一惊,这时候才想起苏谨琛就在隔壁,这木头房子本来就隔音很差,这会子他关窗,分明就是提醒自己她说的话他全部都听见了! 怪不得兰姨娘一进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她到底没反应过来,竟然就这样着了她的道儿了! 我去啊……她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娇弱温婉人设,岂不是完全崩塌了? 苏皎月顿时觉得脑壳都疼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了?”青杏看见苏皎月一脸痛不欲生的表情,只急忙上前问道。 苏皎月摆摆手,勉强让自己不那么郁闷,只小声道:“外头好像起风了,你把窗户关起来吧。” 坐在窗口的苏谨琛冷哼了一声,视线却落在了茶几上放着的那一瓶烫伤膏上头。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可怜小皎月:兄长……你听我说…… 面无表情苏大少:不用说了……隔音很差,我全听见了…… 这是第二更……忽然觉得心好累,为什么要答应你们三更= = 第23章 第 23 章 苏谨琛和苏皎月一下午都没有再打照面。 晚上去前院用晚膳的时候,苏皎月才看见了苏谨琛。 她已经想好了对策,装娇弱是为了博取苏谨琛的同情,可要是当真这么装一辈子,其实也挺不容易的,总有露馅的时候。况且昨天晚上她不还是教训了苏映月吗?这只能说明,她仍旧还保持着原来苏皎月的一些脾气,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顶多就是在他跟前故意演的小可怜一些罢了。 反正她现在是真残废,觉得自己可怜也无可厚非吧? 所以,苏皎月决定就当下午什么都没有发生,还和往常一样对待苏谨琛。 但很快……苏皎月就发现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苏谨琛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了。 因为苏谨琛也下定了决心,打算和苏皎月划清界限。 他不想和这个家中的任何人有瓜葛,因为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苏家,而这里的一切都不会被铭记。 至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还不足以打乱他的步调。 苏皎月在他跟前是真的也好,装的也罢,只要他不想在乎,就完全可以不在乎。 苏老太太很快就发现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他们昨天晚上吃饭也没有交流过,但气氛却很和谐。可今日却不同,同样的表情动作中,似乎又多了一些不同的气息。 老太太无心去弄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倒是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来,只开口道:“一会儿把你的东西搬过来,今晚你睡到我房里来。”她这里虽然还住着个苏惜月,但多一个苏皎月也不是问题,次间也比后罩房宽敞很多。 那后罩房太小了不说,放上一个暖炉不够热,放两个又薰得受不住。青杏不想苏皎月睡得不安生,倒是很想替她应下来,但苏皎月却回绝了。 当然……能和苏老太太睡一晚上,让老人家知道一个年轻姑娘废了双腿之后有多可怜无助,肯定能让苏老太太更心疼自己一些。可这样一来,一些尴尬的事情也就不可避免了。 “我今日还是回后罩房睡吧,明儿一早就要起程,别闹的祖母没睡好。”苏皎月想了想,还是回绝了。 苏老太太看着苏皎月,不紧不慢道:“那后罩房终究不是你这种金贵的姑娘家住的。” 若说苏老太太昨天见到苏皎月,虽有感于她性子所有改变,但有句老话说“狗改不了吃屎”,她倒也想看看苏皎月到底变了多少。要不然的话,昨天她就可以把她留在这正房里头。 但经了这一晚上,又瞧见她今日被冤枉时候的委屈可怜,老太太才觉得,不该以自己这么一个过来人的心思,来忖度一个小姑娘。 也许她是真的改好了。 苏皎月听了这话却马上反应了过来,如果说昨晚她还在考察期,那么现在……她可能已经通过了考察了? 但她是真的不想住在老太太这里。 她也是经过了好一阵子的心里挣扎,才愿意让田妈妈把自己抱来抱去的,躲在自己小房间里,也就没羞耻心了,跟苏老太太住在一个房里,还要对着一个年纪那么小的苏惜月,苏皎月想想还是没办法接受。 “我真的……”苏皎月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情,虽然她平常努力保持乐观向上,可这腿不能动,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洗身子要人服侍、洗脚要人服侍、出恭要人服侍……她一个人过来,得带上三四个人一起来。 苏皎月的脸颊顿时就涨得通红的,低下头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 可下午才听到她和兰姨娘唇枪舌剑的苏谨琛,却不会再被她这娇弱的外表给骗了。 他只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就偏过了头去。 苏老太太见苏皎月实在不乐意,也只好作罢,只叹了一口气道:“你既然不肯来,就算了。”老太太有些不高兴,她平素为人冷淡,难得想对苏皎月亲厚些,却还被她给回绝了。 “祖母……”苏皎月想了想道:“等回了府上,祖母留我住几天都成,在这里实在不方便呢!” 苏老太太一想到明天也就回府了,便点头释然了。 …… 晚上回了后罩房之后,苏皎月却是睡不着了,因为……她还憋着一泡尿呢! 她没料到这木头房子隔音那么差的,昨天她是在苏谨琛出门之后,就小解了上床的。 但今晚,苏谨琛却一直没有出门,而她房里的恭桶,就放在靠着苏谨琛房间的那角落。 这时候夜深人静,随便落一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她要是过去小解,岂不是……也会被苏谨琛给听见? 她才不要这个男人听见她如厕的声音啊! “小姐……很晚了,你还不睡吗?”睡在她对面炕上的青杏已经睁不开眼了。 “你去帮我看看,兄长房里的等熄了吗?”苏皎月压低了声音道。 她得等苏谨琛睡了,解决了个人问题,她才能睡着啊! 青杏推开窗子往外头看了一眼,正巧瞧见隔壁屋里的烛火熄了。 “小姐,大少爷都睡了。”青杏开口道。 苏皎月松了一口气,这才道:“那你去把田妈妈叫来,我想起夜。” 青杏这才明白了苏皎月的苦衷,只披着衣服起来,却听见隔壁房间几个老妈妈已经睡得昏天黑地,呼噜声都震天响了。 “我背小姐过去吧,田妈妈睡着了。” 青杏今年十五,身量已经和成年人无异,背上一个比自己瘦小的苏皎月,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苏皎月想了想,自己挪到了床边道:“那你背我过去。”省得惊动了老妈妈们,万一把苏谨琛又吵醒了可就不好了。 青杏帮苏皎月披上了衣服,背着她到屏风后的恭桶边上,扶她坐下。 虽然放着暖炉,可夜里凉飕飕的,苏皎月拉了拉身上的衣襟,正打算小解完了好睡觉,忽然间一只老鼠从梁上掉下来,好巧不巧落到了房里的炭炉中。 那老鼠被炭火烫得吃痛,哧溜一下从炭炉里蹦了出来,在房里到处乱窜,又撞到了她床头的烛火,灯盏倾倒,一下子就烧着了床上的帐子。 猛然间火光扑面,等青杏反应过来的时候,火势已经烧着了整张床。 “啊!救命啊!着火了!”她把苏皎月送到屏风后面之后,就在外头等着她了,可这时候火都已经把苏皎月给围了起来。 苏皎月也是吓了一跳。 那老鼠还在地上乱窜,哧溜一下又窜到了她里面来,它身上的火舌顿时又引燃了屏风,一下子烧出几个窟窿来。 苏皎月这时候还坐在恭桶上,想跑也跑不了! 青杏早已经乱了阵脚,急忙推开门求救,那门外的冷风呼啦啦一下灌进来,火势竟整个就扑到了苏皎月的身上。 “啊……救命……”苏皎月大惊,慌乱中伸手挡开几缕乱串的火舌。 外面传来了青杏的哭喊声:“大少爷,小姐还在里面呢!” 方才苏谨琛虽熄了灯,人却还没睡呢,正预备着要躺下,便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呼救声。他披上外袍走出来,就看见苏皎月的房里透出火光来。 苏皎月已经被火围了起来,她双腿没有知觉,根本就动弹不了。那冷风顺着门缝灌进去,屏风上的火势一下子串得更大,她用手挡开火舌的热浪,原先苍白的小脸被薰的滚烫发红。 苏谨琛面色凝重,笼在袖中的拳头不由自主的紧了紧,却最终还是步入了火场。 苏皎月已经决定等死了,反正她自己是跑不掉的,隔壁的老妈妈们也该惊醒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她们还能睡得着却也是福气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闯了进来,弯腰把她从恭桶上抱起来。 苏皎月猛的抬起头,一眼便对上了苏谨琛那一双幽黑的眼眸,那里放佛也有一团烈焰,正在熊熊燃烧。 火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这种时候苏谨琛还肯进来救她,是不是说明他已经没有那么恨自己了呢? 苏皎月把心一横,决定珍惜这一次来之不易的机会,她忽然就伸手拽住了苏谨琛的衣襟,眼泪夺眶而出,却是咬牙道:“你放我下来,我不出去,我不走……”她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少女的骄纵蛮横,倒像是在耍小脾气一样。 苏谨琛聪慧睿智,每每在他面前演戏,苏皎月都觉得很有心理压力,可唯独现在,正是她最无助、最尴尬、最可怜的时候,他总不能连这生死关头,都还顾着疑心她吧? 而这一次,苏谨琛还当被她给骗过去了,只因他一低头,便暗见苏皎月那纤薄的中衣下,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来。 她这时候正在如厕啊!却遇上这样尴尬的祸事,十二岁已经不是小姑娘了,要是就这样衣冠不整的被自己抱出去,传出去只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火势越来越大,已经有老妈妈打了水进来扑火。 苏谨琛拧了拧眉心,将苏皎月重新放下来,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袍,将她紧紧裹住了,这才开口道:“现在可以出去了吗?” 上一次苏谨琛抱她的时候,她病得人事不省,连半点儿的反抗也没有,可这一次却不同,她清醒的看着他,两人的脸不过只有一尺的距离。 苏皎月静静的凝视着苏谨琛,听了他的话才有些羞赧的点了点头,却是将脸一下子埋到他的胸口,在他的怀中不停的颤抖着,这倒不是苏皎月故意装出来的,只是……人在受到了惊吓之后,所产生的应激反应。 苏谨琛低头看了一眼怀中人,此时的苏皎月太过羸弱,他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为何方才晚膳时候,苏皎月坚持不愿意住在老太太的房中。 以她这副动弹不了的模样,要如何维持承恩侯府嫡长女的骄傲呢? 可这时候,苏皎月却忽然抬起了头来,泪眼朦胧的看着苏谨琛,纤细的手指紧紧拽住他的衣襟,却似用尽了她所有力气道:“兄长……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作者有话要说: 楚楚可怜苏皎月:我终于!!!要抓住机会了!!! 面无表情苏大少:→→ 今天三章抽一章发50红包,么么哒~~明天入v,会三更,早上9点,每章都发红包,不见不散,别光顾着买买买了,看文最省钱,还有红包拿……我爱你们~~ 第24章 第 24 章 有什么事情, 是非要现在这种时候说的呢?苏谨琛的眉心都皱了起来。 他们出了房门,外面就是三九寒冬,冷风灌上来,苏皎月的脸一下子都冻青了,可她却还是这样不依不饶的看着他, 眼睫上全是泪痕, 期期艾艾道:“兄长不答应我,是还在生我的气吗?” 她实在太瘦了,身子在他怀中一抽一抽的, 只有那一双不能动的腿, 还算安生。 苏谨琛看见了她那一双纤巧的玉足,无力的垂着, 露出小巧的肉粉色脚趾甲。 “有什么话,等去了老太太房里再说。”他想训她两句, 却又有些不忍心,烟雾将她的脸薰的有些发黑,看着既狼狈, 又可怜。 苏皎月没有再继续追问了, 反正刚才她已经本色出演了, 这时候她只觉得冷, 寒风飕飕的从四面吹过来,她松开苏谨琛的衣襟, 裹住身上的外袍, 才想起来苏谨琛身上也只穿着中衣而已。 他的外袍在自己的身上。 苏皎月抬头, 就看见苏谨琛月白色的中衣领口,露出一截修长白皙的脖颈,她顺着那线条一路看下来,能看见他胸口线条分明的肌肉纹理。 作为他的造物主,苏皎月微微有些自得。苏谨琛却是发现了她不安分的视线,眉心的褶皱更深了。 可他现在懒得跟她计较这些,她身子本就不好,过来之前才病了一场,要是再病了…… 苏谨琛正这样想,冷不防怀里的人却一连打了两个喷嚏,又往他怀里靠了靠,瑟缩道:“好冷。” 心里莫名觉得有无奈……苏谨琛动了动胳膊,把她搂得更紧了。 …… 后罩房走水了,老太太也被惊醒过来,看见苏谨琛抱着苏皎月从外面进来,只急忙让他把人放在里间炕上。 “让你今晚睡我这里,你偏不肯!”老太太又是着急又是担心,见苏皎月并没有受伤,忍不住就数落了她两句。可她到底还是不忍心,吩咐丫鬟打了水过来给她洗脸,又道:“可是把你吓坏了吧?” 苏皎月点点头,又摇摇头,看见苏谨琛就在门口站着,这时候丫鬟们都围着她转,他一个人杵在那里,显得落寞又孤寂。 “我不怕,有兄长在,我一点儿也不怕。”苏皎月抬头看着苏谨琛。 苏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是苏谨琛把苏皎月从火场里抱出来的,他身上穿着单薄的中衣,想来是听说走水,就马上爬了起来,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上。 老太太以前总觉得他凉薄,可这样看来,又仿佛也不尽然。 “兄长,你的衣服。”苏皎月把身上裹着的衣服脱了下来,让丫鬟递给苏谨琛。 上头沾染了烟火气,盖住了他原本身上如兰似麝的味道。 苏谨琛把衣服披在了身上,见苏皎月看上去已经镇定不少,便开口道:“我去后面看看火扑灭了没有。”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正要发话,却是被苏皎月给打断了,她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睁得极大,似是还带着几分后怕道:“兄长可不可以别走,我……我害怕。” 苏谨琛却是愣了片刻,眉心不由自主的皱了皱,转身道:“有老太太陪着你,有什么好怕的。” “……”苏皎月撒娇失败,玻璃心稍稍有些抽痛,但她没有反驳,只是满怀失落的看着他,将眼泪憋在了眼眶中。 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让一旁的苏老太太都瞧着不忍心了。 “娇娇让你别走,你就留下来陪陪她。”苏老太太也开口了,娇娇这个小名,平常只有徐氏和苏政会这么叫,老太太还是第一次这样喊她,可她莫名觉得,这样喊着,仿佛也很顺口。 外头有老妈妈进来回话,说后罩房的火已经灭了,除了苏皎月房里东西烧坏了几样,其他两间房并没有波及。 苏谨琛便也不好再开口说走。 丫鬟给他搬了一张杌子过来,让他坐在苏皎月的炕前。 苏皎月靠着宝蓝色的缎面迎枕,脸色略有些苍白,她伸手拉着苏谨琛的一截衣袖,本还想追问刚才的那句话,可现在老太太和丫鬟们都在,她也问不出口了,只过了片刻才道:“既然火已经灭了,那兄长还是回去睡吧,明儿一早还要起程呢!” 苏谨琛就看着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也不知道她的脑袋瓜里到底在想什么? “听说后罩房走水了,没有人受伤吧?”门外传来兰姨娘的声音,苏谨琛从杌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又听老太太道:“没有人受伤,火已经灭了,你们都回去睡吧。” 兰姨娘不失时机的扫了苏皎月一眼,眉眼中透着几分狐疑,却又转瞬即逝的笑道:“没事就好,这大半夜的,怪吓人的。”她扫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苏映月,小声道:“你好好服侍老太太,照顾好你长姐,知道吗?” 苏映月有些不甘心的点了点头,她想起方才苏谨琛抱着苏皎月进来时候的样子,那神情中分明还带着几分紧张! 不过就是一场小火而已,连房顶都没烧起来,也值当他这样? “姨娘放心,我会服侍好老太太,照顾好长姐的。”苏映月几乎是咬着牙回答。 苏谨琛却是没有去看苏映月,他只转头又看着苏皎月,小丫头兴许是累很了,这时候眼皮都开始打架了。 “没什么大事,都回去睡吧!”苏老太太看见苏皎月已经困了,只站起来赶人,想了想却是喊住了苏谨琛,开口道:“你那房间虽然没烧到,估计也薰得不成样子了,你今晚就在这次间睡吧。” “不用了,祖母……”苏谨琛正想推辞,苏皎月却睁开了眼睛,一脸祈求的看着他。 “房里都有帘子隔着,有我这个老太婆在呢,你怕什么不方便。”苏老太太只开口道。 苏谨琛终是拧眉点了点头。 …… 这一夜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过去了,第二天婆子们清点东西,除了苏皎月带来的铺盖烧焦了两床,她的轮椅被烧坏了一个轮子,其他东西到也还好。 苏老太太一早就见过了这庙里的和尚,把修缮禅院的银子都预留了下来。 苏皎月醒得有些晚,等她睁眼的时候,就听见外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婆子们正在往外面运东西,想来这就要起程回家了。 她在帘子里喊了一声,几个丫鬟从帘子外头进来。 “田妈妈呢?”苏皎月问道。 “田妈妈被石妈妈喊去搬行李了。”青杏上前扶苏皎月起来,蹙眉道:“刚才见姑娘您睡得熟,还以为没那么快醒呢,我先帮姑娘更衣。” 苏皎月点了点头,脑仁还有些疼,丫鬟打了水过来给她洗脸、漱口、梳头。她的行动不便,什么都要在炕上,老太太挽着帘子看了一眼,也终究明白她不肯过来和自己住的原由了。 苏老太太松开手上的帘子,转头就看见坐在厅中的苏谨琛。 苏皎月成了这副样子,将来她还能不能顺利嫁人,这实在不好说,苏政虽然疼她,可将来承恩侯府终究还是要落到苏谨琛的手上的。 老太太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有未的挫败感,眼眶几乎是在瞬间热了起来,抬头对苏谨琛道:“你三妹妹如今这个样子,将来也要靠你照拂了,我看她现在对你,也不像从前那般无礼,倒是依赖的很呢。” 苏老太太年轻时是个极傲气的人,手腕了得那是自然的,如今虽然年迈,可在苏家仍旧是说一不二的,她今天会对着苏谨琛说出这一番话来,着实让苏谨琛有些意外。 看来她是真的心疼起苏皎月来了,也是真的……并没有把自己当成苏家的外人。若非如此……请自己照拂这样的话,又从何说起呢? 哐当一声,里间忽然传出杯盏碎裂的声音,苏谨琛急忙站起来道:“我进去看看。” 两个小丫鬟已经蹲在地上收拾残局,原方才青杏打算背苏皎月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放在茶几上的茶杯。 苏皎月垂着两条腿坐在炕上,听青杏拧着眉小声道:“小姐的轮椅烧坏了。” “我来吧。”苏谨琛走过去,示意青杏让开,弯腰把苏皎月横抱起来。 “兄长……”苏皎月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的,可还是反射性的勾住了他的脖颈,往他怀里靠了靠。她低着头悄悄睨了苏谨琛一眼,见他虽然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可他毕竟主动过来抱自己了! “我是不是太重了?”发现苏谨琛的眉心忽然间拧了一下,苏皎月只脱口而出道:“要不然……我再减减肥?” 苏谨琛神色一下子有些变幻莫测,抬头睨了她一眼,动了动嘴唇道:“话太多。” 苏皎月急忙就噤声,心里却忍不住乐呵了起来,看样子昨天晚上那一场戏有所收效啊,苏谨琛终于没有再刻意远着自己了。 苏谨琛却是忍不住摇头,她大概不知道自己有多瘦,竟还说要减肥,这样轻的分量,他总觉得一只手就能把她提起来。 第25章 第 25 章 众人在正厅匆匆用了一些早膳, 便要起程了。 苏皎月的轮椅坏了,田妈妈只能寸步不离的陪着她。 苏谨琛进来回话,说东西已经全部搬上了马车,请老太太出发。 田妈妈便弯了腰打算把苏皎月背出去,苏谨琛看了一眼刚做过粗活、身上还沾着灰了老妈妈, 只开口道:“我来吧。” 苏皎月还没反应过来, 苏谨琛就走到了她跟前,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抱她了,刚刚也是他把自己从炕上抱出来吃早饭的。苏皎月实在有些受宠若惊, 可她哪里敢挣扎, 只乖巧的勾好了苏谨琛的脖子,不敢乱动。 从这禅房到山门口, 还有好长一段路,苏谨琛要把她一路抱过去, 肯定要花不少力气,要是自己还不配合,会把他累个够呛? 看见苏谨琛的动作, 苏映月的唇瓣都抖了, 可她哪里敢说什么, 只能默不啃声的跟在他们俩的后面。 “兄长……要不……还是让田妈妈背我吧?”苏皎月想起那天给自己推轮椅的苏谨琛, 后背忽然有些发冷,瑟缩着身子, 小声询问道。 苏谨琛却是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径自从厅中跨了出去, 几个丫鬟跟在他们身后,便看着苏谨琛好似不费吹灰之力一般,就把苏皎月抱在了怀中。 少年身量颀长,容姿俊朗,少女又娇俏秀美,弱质纤纤,两人在一起竟很是相得益彰。 苏皎月见苏谨琛根本不理会自己,便也没有开口再说什么,只是一路上都相当的紧张,直到自己被他放在了马车上之后,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 怀中人的反应岂能逃过苏谨琛的法眼,他很想笑,却又有些笑不出来。只觉得这样的苏皎月让他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是怕自己的,却又这样小心翼翼的贴上来,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确认苏谨琛对自己没有什么坏心眼之后,苏皎月也想明白了,索性咬了咬唇瓣,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道:“兄长能不能陪着我一起坐马车?”她倒不是想死皮赖脸的粘着苏谨琛,而是觉得……苏谨琛对她的态度,让她有些捉摸不透,她想趁机弄弄清楚。 苏谨琛能开始关心自己,爱护自己,这毕竟是好事,可就怕他心里还藏着一些别的想法。与其这样捉摸不定惴惴不安,苏皎月打算问个明白。 苏谨琛的心理她猜不透,可有一样,苏皎月可以确定,他是一个一言九鼎的人,只要他答应过的事情,必定不会反悔。 她需要一个答案,让他亲口告诉自己,他不会再记恨于自己。 …… 苏谨琛昨晚虽答应了在正房睡下,却是一宿没有入眠。大约是苏皎月受了惊吓,晚上总是梦魇,他听着她哼哼唧唧的声音,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哪里还有半点睡意。 他竟然有些心疼她。 可他终究是要离开的人。 “你到底有什么话要说?”苏谨琛蹙眉问道。 然而苏皎月却只是怯生生的看着他,眼眶微红,跟做错了事一样,又马上低下头道:“兄长不愿意就算了。” 在苏谨琛跟前装小可怜,几乎已经成为了苏皎月的条件反射了。 苏谨琛叹了口气,跨上马车,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 有相国寺的钟声相送,车队已经起程。 苏皎月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苏谨琛,绞动着指尖的丝帕。 成败在此一举! 要是失败……那就……继续努力! 苏皎月秉着越挫越勇的精神,终于开口道:“兄长……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她抬眸看着眼前的男子,以尽可能真诚的口吻,一字一句道:“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做……一个好妹妹,可以吗?” 苏谨琛的眉心却更紧了。 他可以答应她让她做一个好妹妹,可他却不是一个好哥哥。 苏谨琛垂眸,视线落在苏皎月那双缝着珍珠的绣花鞋面上,那里包裹着一双柔若无骨的玉足,却……永远都不能再走一步路。 苏皎月的眉心也跟着拧了起来,难道苏谨琛终究还是不肯原谅她吗?那些童年时受的苦,竟然对他影响如此深远? 苏皎月的心都叹息了起来,眉眼中满是失落。 这时候苏谨琛却忽然开口道:“你大可以不必如此,若不是因为我,你的腿也不会残废。” 他抬眸看着苏皎月,眼神清澈,坦然道:“我知道那匹马有问题,所以……你不必自责,我们之间本就两不相欠。” 可如今他欠她一双健康的腿啊!怎么叫两不相欠呢? 他受了那么多苦的,就算疤痕还留着,可人却依旧安然无恙。 而她,不过是那么一次……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 苏谨琛微微叹息,但他还是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苏皎月也懵了……却不是因为怨恨苏谨琛而懵的!而是……她忽然发现,苏谨琛的人设,已经朝着比原剧情更强大的基础上发展了!毕竟那匹马被动过手脚这件事情,原文中的苏谨琛是不知道的! 她从来没有写过这样的剧情!她原本以为借着这个……他还要承自己的恩呢!却不想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停车。” 看着苏皎月震惊的表情,苏谨琛撩开了帘子,头也不回的跳下了马车。 …… 一行人回到承恩侯府的时候,已是申时末刻了。 苏皎月这一路上都没有下马车,午膳也只随口吃了一些糕点。 她是真的被这剧情给弄的脑壳疼了。 苏谨琛竟然知道那马的事情,那假设苏谨琛在原剧情中也知道,就说明他是铁了心思要搞死苏家的,因为他压根没把这当回事,并不觉得自己那样做有什么错! 不过好在现在事情已经没有朝着那么糟糕的方向发展了,那么……苏谨琛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又是为了什么呢? 想跟自己划清界限?所以要坦白的告诉她吗? 这个理由苏皎月实在不想接受! 她要的不是划清界限,她是想和苏谨琛好好发展发展兄妹感情啊!可现在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马上表示原谅苏谨琛并告诉他,没什么事情,这都过去了……仿佛也有些太过圣母了! 这毕竟是一双腿啊,要不是因为那件事情,说不定她也不会在这里了! “娇娇,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轮椅又坏了呢?” 徐氏已经迎了出来,老太太回府,她不敢不迎,当然她其实就是更想迎一下苏皎月而已。 一旁的青杏已经向徐氏回话道:“姑娘住的后罩房走水了,把轮椅烧坏了。” 兰姨娘和苏映月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太阳穴突突的跳了起来。 苏皎月房里的几个丫鬟都是耳报神,这个叫青杏的大丫鬟更是如此! 徐氏闻言,险些就要发作,可一想老太太还在呢,便生生压下了怒火,只是关切道:“走水了?那你要不要紧,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苏皎月趴在田妈妈的背上道。 徐氏这时候才见到了下车的苏老太太,只上前向她福了福身子,又开口道:“给老太太请安。”她现在一颗心全在苏皎月的身上,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 老太太懒得跟她计较,只开口道:“鹤瑞堂我还认得怎么走,让老大媳妇跟我去吧,你照顾好娇娇就行。” 徐氏连连点头,心里却兀自想到:老太太什么时候也跟着这么娇娇、娇娇的喊了起来呢? …… 苏谨琛跟着徐氏一起进了正房,丫鬟婆子们一壁走,一壁又把昨晚的事情回给了徐氏。 徐氏扭头扫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苏谨琛,心下还觉得有些邪门。 苏皎月跟着他,果真是没遇上半点儿好事,平白无故的祸从天降,还走水了!可怜她这心尖尖的上的闺女连路都不能走,这火要是再大一些,徐氏想都不敢想。 “以后你还是少出门的好,一出门就遇上事情。”徐氏心中又埋怨起了苏谨琛。 苏皎月却是悄悄的看了苏谨琛一眼,他神色淡然,眉心却微微拧着,见苏皎月的视线扫过去,也依然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幸好有兄长在,我没事。”苏皎月道。 “你又替他说话!”徐氏都急了,数落了一句,怕苏皎月不高兴,便没继续说下去。 苏谨琛终于转过头来看她了,他以为得知了真相的苏皎月不会再为自己说话,更或许把这件事情告诉徐氏,好让苏政再狠狠的打自己一顿。 可苏皎月没有这样做,她只是慢慢道:“我没有为兄长说话,母亲你不知道,那时候床架子和屏风都烧起来了,要不是兄长冲进去救我出来,我现在只怕都被烧焦了。” “呸呸,少说不吉利的话。”徐氏用手捂住了她的嘴,苏皎月却是笑了起来,因为她看见苏谨琛好像也笑了。他笑的很浅,只是嘴角微微翘了翘而已,却比寻常他在人前装出来的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好看一百倍。 他这样算不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呢? 苏皎月的眉眼弯了弯,冲苏谨琛笑了笑道:“兄长,之前……我跟你说好的事情,你还能答应我吗?” 第26章 第 26 章 那天晚上却是下起了小雪, 悉悉索索的, 落在清风院里一株已经枯萎的芭蕉上。 苏谨琛书房的灯一直没有熄, 他支着脑仁, 回想苏皎月方才说那话时候的表情。 少女含羞带笑,娇媚不可方物。 他可能是真的冷清惯了,那一瞬间竟让他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苏谨琛自是答应了下来, 过去的十七年虽过的无趣,可也算不上是一无所获了。 门外又传来了熟悉的敲门声,阿福提着一个食盒进门, 嘴里嘀嘀咕咕道:“大小姐又差人送芝麻四件套来了。”之前送来的那些宵夜,都是阿福吃的, 现在他看见芝麻都有些怕了。 苏谨琛却是不以为然,只笑着道:“芝麻补脑的,正是你需要多吃的。” 阿福有些不服气, 昨晚要不是他睡的太沉了,冲进火里救苏皎月的应该是他, 这样一来少说他也能得到侯爷和夫人的嘉奖,说不定还能多得一个月的月钱。 他正兴冲冲的打开食盒, 却发现里面的东西变样了。 “少爷, 厨房的宵夜换花样了。” 原先的芝麻四件套换成了三样:一碗姜丝瘦肉粥、两个虾仁烧卖、还有一盏熬得浓浓的桂圆茶。 姜丝御寒,正是这样的雪夜所需要的;烧卖垫饥,吃了就不饿了;桂圆茶安神, 吃饱了肚子, 也就可以安睡了。 苏谨琛看着桌上的这三样东西, 伸手捧了粥碗在掌心,微笑道:“今晚就不便宜你了。” …… 徐氏却是对苏谨琛还怀有几分戒心,但看着他们兄妹两人的感情忽然就亲厚了起来,她还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徐氏也没有再去找苏谨琛的不是,不是因为她也对苏谨琛改观了,而是因为她最近太忙了。老太太回府了,徐氏就跟上了紧箍咒一样,每日里晨昏定省肯定是少不了的,还要开始置办过年的事情,整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苏老太太回府之后,承恩侯府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平日里互相不怎么走动的大房二房,自是每天要去鹤瑞堂请安的。 苏映月跟着兰姨娘住回了原来的漪澜院,吃喝用度都没有往日里跟着老太太舒服。 但苏家可以长期跟着老太太住的,也只有三房的嫡小姐苏惜月一人。 这日趁着苏政休沐,苏老太太便在鹤瑞堂摆了家宴,请了各房的人聚一聚,一起用个早膳。 苏老太太在家的时候,原本二房小团圆的日子,就自然成了苏家大团圆的日子。这也是徐氏不喜欢老太太在府上的原因之一。 苏皎月倒是对这个家宴很是期待,通常在这样的大场面上,最能看出一家人对待苏谨琛的态度。况且上回老太太答应了苏谨琛去书院的事情,也是时候和苏政开口了。 鹤瑞堂有单独的厨子,正是跟着老太太去相国寺的那几个,平日在寺庙中做得一手好素斋,没想到回了侯府,做起这些日常的吃食点心也是一绝。 早膳没有单独分席面,一家人都坐在一起。 大老爷在外任上,今年又不回来过年了;三老爷和二少爷据说正在回家的路上,今日也缺席了。只有二房的父子四人是男宾,在席上陪着老太太。 有苏政在,大家都比平日拘谨些,苏老太太便开口道:“都是自家人,你们不用拘束,怕他做什么,还有我呢!” 苏政平日里就没有什么长辈架子,也就在苏谨琛的面前从来不给好脸色,见老太太这么说,便笑着道:“儿子外头还有事情,稍稍陪老太太用一些,就告辞了,省得孩子们拘谨。” “你不用着急走,我还有有事要找你商量。”老太太也记挂着苏谨琛要去书院的事情。 苏皎月见老太太还记得这事情,心下自是高兴得很,伸着手帮老太太夹了一个翡翠蒸饺过去:“祖母,你吃。”她又夹了一个给苏政道:“父亲也吃。” 徐氏坐得太远了,苏皎月够不着,便让丫鬟帮忙给徐氏也夹了一个。 气氛一下子融洽了好多,众人也开始一团和气的吃了起来。 苏映月看着苏皎月在那儿忙的不亦乐乎,心里便有些鄙视她,以前她腿脚好好的时候,从不见她这般会做人的,现在知道自己不中用了,就开始可劲讨巧卖乖了,真真是让她恶心。 苏皎月哪里知道自己还能引起别人的不适,她这厢正预备吃起来,却见苏谨琛一言不发的坐在席上,不紧不慢的吃着碗里的热粥。 要不要也给他添一个呢?应该不会不领情吧?听厨房的人说昨晚的宵夜都吃光了呢! 苏皎月想了想,还是把青杏叫到了身边,让她给苏谨琛送了一块小鸭油烧饼过去。 这烧饼她刚刚尝了一口,表皮撒着芝麻,又酥又软,里面的鸭油馅儿伴着葱花,咸香可口。 “你做什么?兄长他不爱吃芝麻烧饼。”苏映月忽然就开口道。 虽然在苏谨琛跟前屡次丢了颜面,让苏映月很是烦恼,一回到侯府她又没了任何的话语权,可她毕竟和苏谨琛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她不信苏谨琛就因为那些小事情,就不搭理自己了。 苏映月正打算把那小碟子从苏谨琛的面前挪开,没想到苏谨琛竟一筷子夹住了那烧饼,放到了自己的碗中,面不改色的咬了一口。 “兄长……”苏映月都看呆了,然而更呆的还是苏皎月,按照苏映月对苏谨琛的了解程度,她说苏谨琛不爱吃芝麻烧饼,那必定是真的。 苏皎月写文时候没有那么精细,这种细微的设定,她向来懒得去想。 说话间苏谨琛已经不动声色的吃完了一块小烧饼,完全看不出他有半点不喜欢的样子。 苏皎月慢悠悠的吃着碗里的酥酪,忍不住又抬头多看了他一眼。 有苏皎月活跃气氛,这顿饭倒是吃的没有那么沉闷了,老太太也开始说笑道:“你兄长可不像你们这般挑食的,在庙里陪着我吃了几月的素斋,回来就忍不住要开荤。” 苏谨玉和苏惜月听了咯咯笑起来,两个孩子争着要比谁吃的多。 李氏心里便有些不是滋味,大房人丁实在稀少,今日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庶女苏怜月,也不是一个十分能说会道的,她也只能瞧着他们二房热闹。 苏映月见苏谨琛没有理会自己,心中很是郁闷,转头又见李氏脸色不佳,便关心她道:“大伯母怎么了?是早膳不合胃口吗?” 李氏脑门上的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恨不得撕了二房这个蠢钝如猪的庶女!她就算再大的脸面,也不敢说鹤瑞堂的早膳不合胃口。 然而苏映月却不懂这些,兰姨娘连上大场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些道理她自然教不会她。苏映月没瞧出来李氏的脸色更差了,只追问道:“沈姐姐今日怎么没有过来?我有好长时间没见到她了。” 沈若娴在苏家住了不是一年两年了,苏家人都把她当半个自家人了,以前老太太摆家宴,也会请她过来,这次没见到她,苏映月好奇也是常理。 可这毕竟不是这时候该说的事情,况且老太太耳聪目明,回府之后见沈若娴没有来问安,就派人去大房打探了打探。如今连老太太都不问,她一个二房的庶女,问个什么劲儿? “她这几日病了,需要静养。”李氏不咸不淡道。 苏皎月却是理解苏映月为什么会提起沈若娴来的,因为沈若娴和她的关系特别好啊!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沈若娴真心对待她,而是已知原剧情的沈若娴知道,苏映月和兰姨娘是苏家二房唯一活下来的人,这也足以证明,她们两人跟苏谨琛的关系不一般。 要是有她们做自己的助力,那她的皇后之路,应该会更好走一些。 只可惜……那些都是原剧情而已。 苏皎月挑眉看了看苏谨琛,果然他听见这个名字就皱起了眉心来。要是能帮苏谨琛把沈若娴给打发了,那他一定会很高兴? “大伯母,沈姐姐都病了好几日了,她的病会不会过人啊?” 过年的时节,正是最冷的时候,时气不好很容易生病,侯府好几个丫鬟,都回家养病去了,就怕把病传染给主子们。 苏老太太原本就知道沈若娴是装病,必定也是不会过人的,但苏皎月这么问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这都快过年了,可不能出什么叉子。 况且……老太太还是把苏谨琛当嫡长孙看的,那将来这侯府的女主人,怎么能让这么一个没脸没皮的姑娘给当了呢? 苏老太太顿时就警觉了几分,拧了拧眉心道:“既然病着,那就让她在大房好好养病,不要在府上到处走动了;若是实在病得厉害,再送回她老家去,可不能让这样年轻轻的姑娘家,客死异乡了。” 李氏闻言,心都跳到嗓子眼了!苏老太太是何等厉害的人啊,她之前在气头上,也确实有过把沈若娴送回山西老家的想法,但最终还是打消了,不为其他,只还是不忍心看着自己养大的姑娘回那小地方被糟蹋了。可如今苏老太太的意思何等明确,沈若娴要是再“犯病”,便要以“重病”的名义送回山西去,到时候,还有谁敢上门求娶“重病”的沈若娴呢? 李氏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只缓缓道:“老太太放心,我一定让她足不出户的养病,绝对不会过着家里的姑娘们。” 苏谨琛这时候才放下了筷子,抬起头却见苏皎月正一脸乖巧的吃着碗里的酥酪,一双水汪汪的黑眼珠滴流转了一圈,见自己在看她,急忙缩起了脖子,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 第27章 第 27 章 她的样子就像是一只鹌鹑, 仿佛自己就要吃了她一样的。 苏谨琛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一顿饭终于吃完了, 徐氏心中对老太太又钦佩了几分, 说话都热络了起来。 大家伙散去了之后, 苏老太太屏退众人,独留下了苏政一人。 苏政是个孝子,小时候他惧怕苏老太太的威严;长大后听了一些有关老太太的流言蜚语之后, 和老太太之间的关系便有了些嫌隙;再到后来,自己遇上了周氏这样的事情,等徐氏嫁进门之后, 苏政也开始慢慢理解苏老太太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苏老太太的私心是他, 而他现在的私心是他和徐氏的几个孩子。 “儿子给母亲请安。”苏政亲自给老太太递了茶,端坐到一旁。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扫了一眼这个算不上很成材的儿子, 眉眼淡淡。 “我听说甑先生的母亲没了,哥儿们这些时日都不念书了吗?尽在家里玩耍?”苏老太太只开口问道。 “老二和老三的先生已经请好了, 是原先国子祭酒崔家的西席,学问也是一等一的, 只是人家说十来年没回过老家了, 今年要回去探个亲,因此要等年后三月份过来,我便答应了下来。”苏政只一一答道。 老太太又点了点头, 见苏政只提及了苏谨瑄和苏谨玉, 也知道他并没有把苏谨琛放在心上, 只皱了皱眉心道:“你做父亲的偏心,我也是明白的,你那媳妇儿更是如此,眼里心里只有她肚子里蹦出来的那几个,既然你不想管着老大了,那我就向你讨个示下,让老大去玉山书院念书吧。” 苏政很不喜欢苏谨琛出去抛头露面,但很多事情他也没有办法阻止,可让苏谨琛去书院念书,这件事情他却是从来没有考虑过的。 苏谨琛一年大过一年,总要成家立业的,他现在连侯府的世子都没有为他请封,心里就是憋着一股子气。 “你自己生闷气有什么用?事情都过去这多年了,孩子长得这般大,倘若你对他有半分真心,便不是亲生的,也能养出几分感情来。你和他如此生分,这能怪得了谁?”苏老太太抖了抖眉心,继续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纵着你媳妇儿搓磨他,她要是真的下狠手弄死了他,也算她的本事,可他要是不死,将来必是有你们难过的时候。” “他敢!”苏政拧眉,脑中却闪过苏谨琛那一张云淡风轻的脸,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毫无关系。 “他不敢,那我问你,你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他不是你儿子,是周氏和别人生的野孩子,你敢不敢?” 苏老太太看着苏政,一字一句道:“你更不敢!你连打死他都不敢,因为你还存着那么一丝希望,想着万一他就是你亲儿子,那该怎样?” 苏政面色通红,老太太的这一番话,正戳中了他心里最敏感的那个点。他完全不知道要怎样对待苏谨琛,看见他便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可心里却又无时无刻希望他是自己的亲儿子。 他也想要一个能给苏家带来荣耀的儿子! “就让他去书院念书吧,你们父子平日见的少些,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针尖对麦芒一样了。”苏老太太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这般难看,只叹息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还不过是一个从四品的官职,你兄长虽然是三品官,却终究不是苏家嫡脉,苏家将来要靠谁光耀门楣,你心里应该清楚。” “可是母亲……”苏政无地自容,心中矛盾郁结到了极点,眼眶中迸出泪道:“万一真的有奸夫,万一那个奸夫回来了呢?” “让他选!”苏老太太面色沉寂,掷地有声道:“留在苏家,他就是未来承恩侯府的主人,离开苏家,他自然一无所有!” …… 从鹤瑞堂出来,两房人各自分道扬镳。 徐氏忙着去前院打理府上的庶务,随口吩咐道:“映月丫头,还愣着做什么,去帮你长姐推轮椅。”徐氏就是这样,喜欢谁不喜欢谁,一眼就能看得出来,搓磨人也是这样直来直去的法子,从来不带拐弯的。 苏皎月默默检讨,是她把徐氏写成这样的,不是她自己的错。 苏映月憋着一肚子的气,自然不愿意帮苏皎月推轮椅,家里那么多的丫鬟婆子,凭什么使唤她呀?还不是想当着下人的面让自己难堪吗?苏映月脸颊涨得通红,可她又不敢忤逆徐氏,要是她不上去推的话,一会儿徐氏又该去找兰姨娘的茬了。 苏映月正百般无奈的要上去推了,却听苏谨琛开口道:“我来推吧。” 苏皎月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才想说让丫鬟推……苏谨琛的手已经握住了轮椅。 这下苏映月更不高兴了,苏谨琛一定是吃错了药,对苏皎月这般处处上心起来,明明沈若娴才是这家里对他最好的人。 苏映月上前道:“兄长,沈姐姐病了,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探望她吧?” 苏皎月睨了苏映月一眼,看来在她没来得及详细描写的剧情中,沈若娴是对苏映月下了苦功夫的,让她这般死心塌地的追捧她。 “她得了重病,你不怕她过给你吗?”苏谨琛冷冷道。 苏映月被噎了一句,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跟在他们的身后。 苏谨琛住的清风院离鹤瑞堂最近,苏皎月很快就看见了门口种着的一棵木樨树,这时候别的树都光秃秃的没有叶子,只有这木樨树依旧翠绿。 苏皎月忽然想进去看看苏谨琛住的地方,通常像这种帝王微末时住过的房子,将来都会被挂上“某某故居”的牌子,供后来人参观。 “兄长,我能去你那里坐坐吗?”这会儿太早了,她回了凝香院也没有事情做,不过在炕上看小人书而已。 “我那里简陋的很……”苏谨琛原想回绝,可一低头看见苏皎月那期盼的眼神,便又开口道:“你想去坐坐可以,不过我那儿可没有好茶招待你。” 苏皎月心中大喜,忙吩咐了跟着的小丫鬟道:“你们两个,去我房里,把我平素煮茶的东西都带过来,还要再带上一罐子的好茶。” …… 清风院的门槛没有下,两个婆子合力把苏皎月的轮椅搬了进去。 进门便是一座太湖石堆砌的假山,上面枯藤缠绕,底下更是随意躺着潦倒的杂草,看着有些荒凉,却也别有韵味。除了这假山,这院落里便没有别的什么陈设了,只在书房的窗外,种着几株芭蕉树。 苏谨琛本就是一个凉薄的人,这光秃秃的院子,就跟他那颗光秃秃的心一样。 苏皎月这么一想,也就觉得没什么好奇怪了。 苏映月也想跟着进来,却是听苏谨琛转头问她道:“你姨娘的身子不是还没好吗?你不早些回去服侍她?”已经跨了一只脚进门的苏映月生生就愣住了,又把脚缩了回去道:“那兄长,我先回去照顾姨娘了。” 苏映月怕苏谨琛,虽然他在苏家也是属于受欺负的行列,可她就是莫名怕他,这大概就是所谓长兄的威严。在原文中,守了寡的苏映月得知苏谨琛当了皇帝,更是对他又怕又爱,日日叹息,夜夜以泪洗面,把死了徐氏和苏皎月骂了不知道多少回。 苏谨琛已经推着苏皎月进了正房。苏家的院落都是这样的格局,正房是三间大开间,东边是卧室,西边是书房,中间是待客的厅堂。 苏皎月便央着苏谨琛带她去书房看看,原身的藏书太少了,根本不够她消耗的,苏政书房的书她又看不懂,只能往苏谨琛这里找找。 也不知道他平常看不看闲书? 苏谨琛的书房里藏书颇丰,书桌后面的两面墙都是书架,整摞整摞的书搁在上头,边上还放着小木梯,书案旁的青花瓷大笔洗缸里还放着很多卷轴,不知是不是苏谨琛的画作。 苏皎月却是被桌面上摊着的一副苏谨琛的习作给吸引了过去,墨渍漆黑的蝇头小楷,他写的铁画银钩,竟能让人感受到一股苍劲有力。 苏皎月可不会写毛笔字,好在她设定的这个原身也是一个不爱读书写字的,所以……这个缺点不足以让她露馅。 “兄长的字真好看。”苏皎月是由衷的赞叹道。 苏谨琛笑了笑,弯腰把苏皎月抱了起来,将她放在了自己平日坐着的那张靠背椅上。 轮椅太矮,她坐在上头,根本看不见书桌上放着哪些东西。 再次被苏谨琛抱起来的苏皎月还有些惴惴不安,两只手紧张的放在膝盖上,却是被苏谨琛扶起一条手臂,将一根蘸饱了墨的毛笔递到她手中道:“你如今行动不便,整日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练练字,还可以修身养性。” “……”苏皎月还没来得及抬头反驳,苏谨琛已经弯下了腰来,握着她的手腕,引着她在纸上写起了字来。 苏皎月惊奇的发现,苏谨琛之前手背上烫伤的地方,已经看不出来了,这样强大的自愈能力,正是让人惊叹。 “专心。”苏谨琛见她完全不在状态,拧了拧眉心道。 “哦。”苏皎月急忙就收回了视线,跟着他的动作,一笔一划写下一个“皎”字。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父亲替你取的名字,还是最用心的。”苏谨琛在口中默念道。 这两句似乎在哪里听过?苏皎月眨了眨眼,抬起头的时候,却是惊讶道:“兄长,你的脸……” 第28章 第 28 章 苏谨琛不是不爱吃芝麻, 而是不能吃。 有些人天生跟一些东西犯冲, 而芝麻恰恰是苏谨琛所忌讳的。他只要一吃芝麻,身上就会冒出一些小红疙瘩,而且奇痒无比, 所以知道这个原因之后, 他就再没有碰过芝麻这样东西了。 冒出红疙瘩的地方已经有些痒, 苏谨琛听苏皎月大惊小怪的叫唤, 皱了皱眉心道:“你到底要不要写字?写字要静心才行。” 然而苏皎月却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原来苏谨琛芝麻过敏啊!怪不得苏映月说他不爱吃芝麻呢!这种事情平素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知道, 徐氏没有过门之前,苏谨琛一直都是兰姨娘和几个老妈妈照看的,那她知道苏谨琛不吃芝麻,也就不足为奇了。 怪不得方才苏映月看苏谨琛的眼神那么惊讶…… “兄长……”苏皎月抬头看着苏谨琛, 他那白皙的脖颈上冒出一颗颗红点点,脸颊的下面也开始长了起来,苏皎月看着就觉得痒, 忍不住伸手在他脸上挠了一把。 苏谨琛却是非常警觉的躲了躲, 抓住她那只乱动的手,蹙眉道:“你还要不要好好写字?” 苏皎月算是看出来了, 他让她练字怕是借口, 其实是……他现在自己奇痒难耐, 想着如何平心静气, 好忘了身上的难受。 苏皎月不反抗了, 反正他的手劲那么大, 她也挣脱不了,便索性由着他了。 “兄长……芝麻烧饼好不好吃?”苏皎月一边写,一边抬起头故意问他。 苏谨琛没有回话,只是又蹙了蹙眉心,他让她平心静气,可她的嘴却老是停不下来,她可能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平心静气。 过了好一会儿,“皎皎者易污”几个字总算是写完了。 苏谨琛松开了苏皎月的手,坐到一旁道:“你今天就练这几个字吧。” “可我不喜欢练字。”苏皎月是真的不喜欢练字,她是想来找书看的。 “老太太每年中秋之后都会去相国寺长住,到时候也会带上家里几个姐妹们写的经文,你从来都没有交过。”苏谨琛聪明绝顶,哪里会看不出最近苏皎月正下苦工笼络苏老太太。可他自然不会明白,苏皎月那么做,却也是为了他而已。 “我写我写。”苏皎月皱了皱眉心,乖乖提起笔来。 …… 苏政从鹤瑞堂出来,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郁闷,他是堂堂承恩侯,却因为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小子,活的如此窝囊,可他偏偏又狠不下心来把那孩子怎样。 他走到清风院的时候,正巧遇上苏皎月房里的几个丫鬟端着茶炉子过来。丫鬟们见到苏政,忙跟他行礼,苏政便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小丫鬟便回道:“姑娘来大少爷的房里坐坐,让奴婢们过来煮些茶水。” 苏谨琛的房里连个丫鬟也没有,苏政十七八岁的时候,虽然没有娶亲,可房里早已经有了两个通房。 徐氏是不可能在这些事情上对苏谨琛上心的,他自然也不会过问。 “你们去吧。”苏政摆了摆手,正打算离开,徐氏身边的刘妈妈却迎头走了过来道:“老爷,太太有事请你去议事厅商量。” 徐氏接到了云家送来的帖子,是云老太太六十岁大寿的请帖,就在这个月二十,掐指算算,也就剩下不到几天功夫了。 云家和苏家素来没有什么深交,若说晚辈们年纪相仿,在一起玩的多了,互相邀约也是有的,但这样的大事,却从来没有请过苏家。 云首辅权侵朝野,而苏家不过就是靠着祖上的封荫,徒有一个侯府的虚名而已,像云家那样的人家,怕是根本瞧不上苏家的。所以云家给苏家下了请帖,这让徐氏也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自古侯门公府和权臣高官之间,都是泾渭分明的。 “老爷你说这……”徐氏心里忐忑,能攀上云家自然是好事,可要是搞砸了,也是要丢脸面的,她和云老太太自然是不熟的,和云家的几位夫人关系也很一般,倒是那个云家大少爷,似乎和苏谨琛之间的关系不错。 “既然请了,那就去吧,云老太太是云首辅的发妻,六十大寿必定是要大办一场的,兴许这次能破格受邀的,不止我们一家呢。”苏政虽然这么说,心里却也有些摸不着底。云首辅在朝中一项行事低调、作风清廉,并不像是会铺张招摇的人。 “那妾身这就吩咐下人去打点寿礼了。”徐氏心里倒是蛮高兴的,能结识一些新朋友,顺道还能打探打探,有什么名医妙方,可以医治好苏皎月的腿脚。 苏政点了点头,又道:“寿礼打点好了,给老太太过个目。”他顿了顿,又抬起头来同徐氏道:“我刚才经过清风院,见那儿连个丫鬟都没有,娇娇去他房里小坐,竟还要自己带着茶炉茶具过去?” “娇娇怎么去他那里了?”徐氏嘀咕了一句,又道:“自从相国寺回来,她越发就向着你那逆子了!要不是他,娇娇的腿能残废了吗?” 苏政往日听见这些也不觉得怎样,可今日却觉得尤为刺耳,只开口道:“若不是他,娇娇只怕烧死在了相国寺了,你以后少这般开口闭口就是逆子!” 徐氏微愣……这还是第一次,苏政为了苏谨琛呵斥她。 “老爷……”徐氏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委屈道:“老爷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你从来连看都不看那逆子一眼的,今日却这般维护他?”徐氏并不知道苏政是为什么不喜欢苏谨琛的,这些事情没人敢跟她说。 “我不是维护他,只是……他毕竟是这承恩侯府的嫡长子,我不想外人看我们承恩侯府的笑话,也不想别人说你不够贤惠。”苏政想了想,还是安慰了徐氏两句。 徐氏心中却郁闷的紧,只顾着自己抹泪,又气不过道:“你说我不贤惠,那你今晚别回我这里的,去你那贤惠的兰姨娘那里罢了!” 苏政见徐氏还拈酸吃醋了起来,更是觉得好气好笑,免不了又多安慰了她几句。 …… 苏皎月才练了两行字,胳膊就酸得提不起来了。 她在椅子上扭来扭去,轮椅就在边上,可她自己却没办法坐上去。 苏谨琛一定是故意的,知道她坐不住,就把她抱到椅子上,这时候她是跑也跑不掉了。 然而那人却坐在窗前的炕上,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衣袖下露出的半截手臂上,也出了一大片的红疹子,可他依旧面不改色,专心致志的盯在书卷上。 其实苏谨琛也已经走神了,有一个毛猴子一样的人在你眼前晃来晃去,比身上的这些红疹子还让人难忍。 苏谨琛终于忍不下去了,抬起头看着她道:“你要是想回去,我让丫鬟送你回去。” 苏皎月的脸顿时就皱了起来,她哪里是想要回去,她就是……想在这里到处转转而已。 身子都快扭断了,脖子也酸酸的。 苏谨琛摇头,放下书卷走到她面前,看见她那写的歪歪扭扭的两行字,忍不住皱了皱眉心。 徐氏对苏皎月堪称溺爱,虽然也请过先生,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十二三岁的姑娘,连一笔像样的毛笔字都写不好,将来她要是出了阁,当家立业了,就这字可拿不出手。 苏谨琛把苏皎月抱回了轮椅上,正想喊丫鬟们进来,苏皎月却道:“兄长,我还想到处看看呢。”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苏谨琛满脸疹子的模样。 苏谨琛却全然不在意自己脸上的红点,通常这样的反应也不过半天而已,等到晚上用晚膳的时候,也就好了。 “兄长,那我以前给你送来的宵夜,你都给谁吃了?”苏皎月在他书房里随意的转来转去,随手拿了一本书架上的书翻看起来。 “你说呢?”苏谨琛笑了起来。 “不用说,一定是阿福!”苏皎月抬起头,咯咯笑了起来道:“怪不得我觉得阿福最近胖了,宵夜很养人的。” “那你每天还给我送,你想做什么?”苏谨琛问道。 “养……”你啊…… 苏皎月差点儿就把养你两个字说出口来,却好在及时反映了过来,蹙眉看着苏谨琛,一脸郁闷。 她差点忘了,苏谨琛还是一个撩妹高手,只要他有兴致,他的那些后宫一个个都被他撩的情难自禁,恨得的马上解开石榴裙自荐枕席。 苏谨琛这时候却收起了笑,手掌轻抚在苏皎月的轮椅上,只低头撇了她一眼,淡然道:“还是我养你吧。” 第29章 第 29 章 苏谨琛是一个内心强大又冰冷的人。 这大概和他从小就没有过母爱, 而自己的父亲,也对他不闻不问有关。 直到他得知自己不是苏政的亲子之后, 他便已经有了想法,将来势必是要离开苏家的。 但人有时候总有那么一念之差, 就像当日在东郊马场,苏皎月颐指气使的想要和他换一批马,他本可以回绝,却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其实就是想给她一个教训而已, 那马虽然被人动了手脚,性子暴烈, 可有他跟在后面,也不至于酿成大祸的。 可事情偏偏就出了意外, 代价便是这轮椅上少女的一双腿。 苏谨琛说完,垂眸见苏皎月还愣着, 只是松开了手, 转头去收拾书桌上的东西。 也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 没听见也无妨。这不过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承诺而已,并不需要她接受或者不接受。 他在承恩侯府一天,便做她一天的兄长;将来即便是离开了, 也总还是能照拂她几分的。 苏谨琛这么一想, 心中便释怀了, 可看见苏皎月写过的宣纸, 他不禁又拧起了眉心, 她写的字实在太难看了, 一点也配不上她这娇俏明丽的模样。 苏皎月却并没有听见苏谨琛说的话,她方才正好翻到一个好玩的地方,繁体字又比较难认,她一时就看得有些入神了。 等她抬起头来想问苏谨琛刚才说了些什么的时候,就看见那人蹙着眉心,一脸无奈的模样。很显然,自己写的那几个大字,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苏谨琛将来是皇帝钦点的状元郎,一手馆阁体写的比印刷的还漂亮,她拿什么跟他比呢? 苏皎月忙就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用手指戳着书上的字一个个的认着。 外头却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徐氏派了刘妈妈来接她回去用午膳。 没想到在这里练练字、聊聊天,时间一下子就过的这样快。往日很无聊的一个上午,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苏皎月合上书本,还觉得有些意犹未尽,她转头看了苏谨琛一眼,见他半边脸颊上还起着红疹子。但即便这样,那人的眉眼依旧云淡风轻,说不出的好看。 “我送你出去。”苏谨琛已经走了过来,推着她的轮椅往外头去。 快到书房门口的时候,苏皎月却是转头道:“我自己出去就行。”她现在已经会自己驱动轮椅了,动作还算熟练:“兄长还是别出门了,小心吓坏了丫鬟们。”他这满脸红疹的模样,想来是不曾让外人见过的。 “好。”苏谨琛松开了手,打了帘子让苏皎月出去。 往日她能跑能跳的时候,见了他这清风院就绕道,没想到如今却在他这里坐了整整一上午。 来接苏皎月回去的刘妈妈却是四下看了一眼,这清风院确实简陋,家具都是旧的,门槛上的漆也都掉了,实在没有一个侯府嫡长子住处的气派。 好在苏谨琛从来不邀人进府做客,这些事情,外头的人一概不知。若是要让外人知道了,少不了给徐氏按一个苛待原配嫡子的罪名。 …… 徐氏方才虽跟苏政口角了几句,但很快就被哄了回来,这时候看见苏皎月从外头回来,便拧着眉心道:“就知道乱跑,一上午都不在房里。” 她是气不过苏皎月和苏政怎么一个个的都忽然对苏谨琛上起了心来。方才苏政还吩咐她,让她有空的时候,挑两个丫鬟送去清风院。 苏谨琛已经十七了,别的公子哥十七岁早就有了通房,他倒是在这上头没有半点心思,连提也没提起过。苏谨琛不提,徐氏自然就懒得张罗,这一来二去的,清风院就只有婆子和小厮了。 苏皎月撇了撇嘴,不和徐氏理论,坐到次间吃午饭去了。等她吃完饭出来的时候,就瞧见厅里一溜烟站着七八个丫鬟,身上穿着的都是府下等丫鬟的粗布衣裳,容貌就先不说了,身子骨倒是瞧着结实的很,应该是从庄子上选到府中做杂役的下等丫鬟。 这些人寻常是没资格进来正房的,苏皎月见了便觉得奇怪,接了青杏递上来的茶盏,疑惑道:“母亲这是又要做什么?怎么把她们叫进来了。” “还不是你父亲,说你兄长现在那么大个人了,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让我给他选两个送过去。” 苏政亲自开的口,徐氏自然不好忤逆,可她心里还是不爽快,便干脆让刘妈妈把内院几个当杂役的下等丫鬟喊了过来,打算从这里头随便找那么一两个出来,往苏谨琛房里一塞,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噗……” 苏皎月惊得喷出一口热茶来……这……这是要给苏谨琛破*处的女人啊!怎么能就这样随随便便找一个呢?万一将来母凭子贵,可是要做贵妃的人! 苏皎月觉得自己有些风中凌乱,放下了茶盏道:“母亲,既然……是要给兄长房里选人,不如……让兄长自己选吧?” 徐氏冷哼了一声,提着嗓子道:“还让他自己选?惯的他,哪家哥儿房里放人,不是府上的长辈们安排的。” 这话一出,方才进门时还战战兢兢的丫鬟们,一个个都亮起了眼珠子。 苏谨琛的风姿容貌,她们哪个人没见过,这要是能当上苏谨琛的通房丫鬟,那简直是十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 苏皎月看着众人跪在地上预备着毛遂自荐的神色,觉得头都有些大了。 徐氏挑了挑眉,继续道:“你来的正好,你来看看这几个丫鬟,谁过去合适?” 这谁能合适啊!苏皎月耐着心思在这些丫鬟们的脸上扫了一眼,最后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 苏皎月拧眉,叹了一口气道:“我房里倒是有个丫鬟,瞧着还不错,不然……就让她去服侍兄长好了。” 就凭这些丫鬟的长相,徐氏送过去,苏谨琛还不原封不动的退回来?那徐氏不是更生气?这一来二去的,两人积怨岂不是更深了?她这厢好容易才让苏谨琛对她生出了那么一点点的怜惜,可不能让徐氏给折腾的回到解放前了。 “你如今身子不方便,就你房里那几个丫鬟,我还嫌不够用呢,你还给他?” 眼见着徐氏马上就要滔滔不绝起来,苏皎月急忙道:“我房里是缺丫鬟,可我现在就缺这样力气大的丫鬟,那几个力气小的,能有什么用,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干脆拿我房里的换她们好了!” 徐氏将信将疑,睨了苏皎月一眼道:“娇娇……你……这是……说真的吗?” …… 苏皎月房里的丫鬟,是徐氏帮她精挑细选的,都是府上容貌出挑且又聪明伶俐的丫鬟。 这京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想看哪家小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先瞧她的丫鬟。毕竟小姐常在深闺,等闲外人是见不到的,那么只要瞧一瞧她身边的丫鬟,便也知道小姐大约是什么样的了。 苏皎月房里最得用的丫鬟就是青杏,其次是竹香、含翠、海棠,但目前和苏皎月感情最好的便是青杏。 青杏聪明,且对苏皎月也有几分感情,若是她去服侍苏谨琛,苏皎月还放心些。 当然,最关键的是,青杏也是她这几个丫鬟中容貌最出挑的一个,苏谨琛是那样的人品相貌,一般人还真配不上他,便是去给他当通房,自然也是要往好看的里头挑的。 晚上用过了晚膳,苏皎月便开始盘算着问一问青杏,她愿不愿意去清风院服侍苏谨琛去。 兴许别人会以为青杏这么一过去,自然不如在苏皎月房里当大丫鬟体面,但苏皎月却明白,苏谨琛对跟过他的人,都是很优待的。原文中苏谨琛登基之后,还封了阿福做侍卫首领,一直在身边留用。 青杏这一过去,闹不好将来还能混个正宫娘娘当呢! “白天我在太太跟前说的话,你也听见了。”苏皎月坐在梳妆台前梳头,从镜子里看着站在她身后的青杏,不紧不慢的开口道。 青杏立时就愣住了,白天徐氏找苏皎月商量的时候,她确实也在房里,可她觉得这和自己能有什么关系呢?她是苏皎月房里的大丫鬟,怎么选也不会选上她的。 “姑娘怎么忽然就跟我说起这些……”青杏心里有些疑惑。 “我说的那个丫鬟就是你呀!”苏皎月干脆直接开口道:“我房里的这些丫鬟,就属你模样最好,人又最老成,兄长那样个性,别人去怕是不成的,也就你还能应付。” 其实苏皎月倒是不怕青杏会回绝的,上回在相国寺,青杏隔着窗子看苏谨琛的眼神,就瞧着很有些意思了。不过这也没什么好稀奇的,姑娘家到了这个年纪,情窦初开都是正常的,况且苏谨琛又那么招人,内院不知道有多少小丫鬟,整日侯在二门口,就守着看他进来请安呢。 青杏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的,手都慌乱的不知道放哪儿好,只是开口道:“我……我怎么行呢!我还要服侍小姐你呢,你这里一刻也离不开我的。” 苏皎月知道她说这些话必是真心的,但她心里愿意,必定也是真的,便笑着道:“天下哪有什么不散的筵席,你现在不离开我,将来也要离开,与其到时候母亲随便帮你找了个小厮配了,还不如去清风院,兄长虽然瞧着为人冷淡一些,可他不是坏人,将来就算有新嫂嫂过门,他也肯定不会亏待你的,怎么说也是当主子,总比做下人强一些。” 要是苏谨琛不过就是寻常人,这一番话苏皎月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她还真没做过劝人做小妾的事情呢。但皇帝的小妾和一般人的小妾可不能比,青杏跟了他,绝对亏不了。 “小姐……可你现在这样,我怎么能说走就走呢,便是太太知道了,只怕也要骂我无情无义的。”青杏终究有些心动了。 苏皎月见终于说动了她,只笑着道:“放心,母亲那里有我呢!你只要记着,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记得我对你这份心便好。” 第30章 第 30 章 第二天一早, 苏皎月就带着青杏,往徐氏房里回话去了。 苏政能想起来给苏谨琛房里安置通房,苏皎月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她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太太的意思, 但至少……这才是承恩侯府嫡长子该有的待遇。 只要承恩侯府没有做对不起苏谨琛的事情, 苏谨琛就没有理由打压惩治承恩侯府, 那么原文中的悲剧也就不会发生。 苏皎月打量了一眼穿着豆绿色簇新妆花缎子比甲的青杏, 很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知道即便是这样, 也是委屈了苏谨琛, 他将来可是要问鼎乾坤的人, 但这……已经是他们侯府最出挑的丫鬟了,想要再好的, 府上也找不出来了。 徐氏却仍旧一脸不高兴, 凝香院的丫鬟都是她亲自选的, 是预备着将来苏皎月出阁,要跟着去姑爷家的陪房。青杏也算她一手□□出来的,女红针黹,样样精通,如今却要便宜了苏谨琛,让她怎么甘心。 “你说的丫鬟……就是青杏?”徐氏拉长了脸,显然是不想放人的, 可她向来对苏皎月都是百依百顺的, 在这种小事情上跟是不会跟她计较, 况且苏皎月也已经把青杏给带了过来, 还特意打扮过了,那必定是已经同她讲过了,她也已经答应了。徐氏就觉得,这府上的小丫鬟们哟,都被苏谨琛给勾去魂了! “母亲觉得如何?”苏皎月拉着徐氏又打量了青杏一眼,这才道:“我看来看去,我房里也就只有她最配得上兄长了。” 徐氏虽然讨厌苏谨琛,可也不得不承认,苏谨琛的长相确实挑出半点瑕疵。其实她私下里这么不喜欢他,大约也是因为下人们常说,苏谨琛长得像那故去的周氏。 她是后来人,却比不上先头走的那个,心里自然有些不爽快,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便是苏政也不喜欢这个儿子罢了。 徐氏略略抬了抬眼皮,不发表意见,听外头丫鬟进来回话,说兰姨娘和苏映月过来请安了。 她们两人才进来,徐氏便让丫鬟去喊了苏谨琛也过来。 既然通房的人选都已经定下了,徐氏也不会错过一个做贤惠继母的机会,只指着青杏对兰姨娘道:“你也过来瞧瞧,这是我给大少爷选的通房,你看着如何?” 兰姨娘压根连听都没听过这件事情,冷不丁就冒出一个通房来,倒是让她惊得措手不及。当然……这种事情她是插不上手的,可如今徐氏忽然对苏谨琛上心了起来,对她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太太选的人,哪有不好的,只是这青杏姑娘,不是大小姐房里的丫鬟吗?”兰姨娘只陪笑道。 说话间苏谨琛已经进了正厅,看见兰姨娘和苏映月都在,冲她们点了点头,又跟徐氏行了礼。 苏皎月坐在轮椅上,瞅着苏谨琛脸上的小红疹子果然都已经下去了,只是领口下面,隐约还能看见几道细细的抓痕。 原来他也有管不住自己的时候……苏皎月忍不住笑了起来,见苏谨琛的视线扫过来,急忙就低下了头。 她可不想让他发现她在笑话他! 兰姨娘见苏谨琛进来了,只走到苏谨琛的身边,缓缓开口道:“大少爷也过来瞧瞧,这是太太为你选的通房。” 苏谨琛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他的通房?他几时需要通房了?苏谨琛的视线往青杏的脸上扫了一眼,眉心皱的更紧了。 那丫头片子到底要做什么?他可以容忍她在自己跟前讨巧卖乖……却不能容忍他操心起自己房里的事情。 苏谨琛的脸色几乎在瞬间变得很难看,只是冷冷道:“多谢母亲的美意,儿子尚且年少,应以读书为重。” 兰姨娘却是笑道:“你都十七了,怎么还说自己小呢!老爷十七的时候也有房里人了……”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因为她料定了苏谨琛是不会要徐氏给他安排的人的。 苏谨琛在徐氏手底下吃了这么多年的亏,他怎么可能要她送的人呢!所以她越这样劝,苏谨琛必定越是反感,而徐氏也会因此生气。 “父亲是父亲,我是我。”苏谨琛却没有让兰姨娘的小心思得逞,只是转头对徐氏道:“母亲也知道后年我就要入春闱了,通房一事还是以后再说吧。”他说完,却是没有再看徐氏,而是往苏皎月的坐着的方向,狠狠睨了一眼。 苏皎月被他这一眼吓的心都漏跳了一拍,她没有想到苏谨琛会这样抗拒的。虽然原文中的苏谨琛确实对女色并没有什么需求,可那都是她作为小说的作者而故意设定的,而苏谨琛如今的年纪,不正是少年人最血气方刚的时候吗? 但苏皎月还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急忙道:“既然兄那么坚持的话……”她偷偷的瞅了徐氏一眼,小声道:“要不然就算了吧?” 徐氏原本就没要给苏谨琛安置通房的心思,听了这话自然没有什么好不答应的,只笑了笑道:“这可是你自己不要,可不是我不肯给你,省得别人说我这个做后娘的亏待了你。” “儿子不敢,谢过母亲了。”苏谨琛低眉,可眼神不自觉往苏皎月那边扫去,见她缩着脖子坐在轮椅上,神色还有几分慌乱。 事情没有办成,苏谨琛很快就走了。 兰姨娘见苏谨琛走了,领着苏映月也告退了,徐氏这才开口道:“我说你那个兄长,就是不知好歹,你父亲都开了口要给他安置通房,他到好,还说不要!” 徐氏瞧见站在一旁穿戴一新的青杏,只安慰她道:“青杏,你以后就好好跟着大小姐,我不会亏待你的。” 青杏其实倒也不算失落,做奴才的,本来就是听主子们的安排,主子让你去哪儿,那你就去哪儿,从来没有自己置喙的道理。只是昨晚苏皎月和她这么一说,难免就会有些盼头,这时候苏谨琛竟只扫了她一眼就断然回绝了,她脸面上觉得有些过不去罢了。 苏皎月也觉得对不住青杏,可她更想不明白苏谨琛到底是怎么想的?就青杏这样貌,给他当一个通房丫鬟,难道他还看不上吗? 不过既然苏谨琛不要……那这事情也只能算了…… 用过了早膳,徐氏便去了外院的议事厅处理庶务,苏皎月打算去鹤瑞堂给老太太请安,让丫鬟推她出门。 一行人才从正院出来,便瞧见一个穿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的人影从夹道后面转了出来。 苏谨琛竟没有离去,见苏皎月出来,大步流星的走到她的面前。 “你们都下去。”她遣了丫鬟离开,径自走上前,推起苏皎月的轮椅。 “兄长……你要带我去哪儿?”苏皎月顿时紧张了起来,她到现在也还没摸清楚苏谨琛的性子,只是他刚才走过来时候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苏谨琛却没有回答,轮椅在青石地面上滚的飞快,苏皎月觉得自己快要飞起来一样,忽然间一个急转弯,在夹道里停了下来。 苏皎月睁开眸子,看见苏谨琛已经居高临下的站在自己跟前,他难得背靠着身后的灰墙,双手抱臂,抬了抬下巴问道:“是谁出的主意?” “什么谁出的主意?”苏皎月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在我房里放人,谁的主意?”苏谨琛觉得这一定是苏皎月想出来的,要不然……给他的人会是她房里的大丫鬟? 她对他好的方式,着实让人“受宠若惊”。 “既然你不喜欢就算了,还管什么谁的主意?”苏皎月对于自己这次马屁拍到了马脚上,还觉得颇为失落,要知道她可是拿了自认为最好的东西给他,可苏谨琛却压根不领情,苏皎月只嘟囔道:“难道青杏还不够漂亮吗?” “你认为她漂亮,那我就应该要了她吗?”苏谨琛冷笑了一声,忽然上前一步,半蹲在苏皎月的面前,那双幽深的黑眸眯了眯,看进她清澈的眸中,一字一句的问道:“我还觉得你也很漂亮呢。” “……”这是什么意思?苏皎月一下子就懵圈了。 看着眼前小姑娘完全莫名的神情,苏谨琛闭了闭眼,扭过头去,过了片刻才有些无奈道:“这些事情,你以后少操心。” …… 晚上苏政回房,徐氏便把今日的事情同他说了。 苏政也颇为诧异,没想到苏谨琛竟然回绝了,他这个年纪正是通人事的时候,哪家哥儿没有这么一两个房里人。但既是他亲口回绝的,苏政也不好强塞给他,便道:“他既然不要就算了,难得他有那么一份上进好学之心,我也答应了老太太,让他年后去玉山书院念书。” 徐氏本就不喜欢苏谨琛,他能不住在家里,她自是高兴的,可那玉山书院却是京城有名的书院,能进去的人都是千挑万选的,苏谨琛本就聪明,乡试时候就是经魁,这样一来,将来想不成材都难。 她平日在小事上可以搓磨他,可唯独在读书举业这上头,她一个女流之辈是插不上手的,便酸溜溜道:“老爷最近对他倒是大不相同了,往日连他偶尔出一趟门子,你还要摆脸色给他看的。” 苏政却不知自己原是这样的,也许那些疑惑早已经在自己心里根深蒂固,他根本无法伪装。如今听徐氏这么说,才意识到自己平日对苏谨琛是个什么态度。 外头已过戌时,院里仍旧亮着夜灯,苏政想了想,推门出去,转头对徐氏道:“你先睡吧,我一会儿就回来。 第31章 第 31 章 苏政不知不觉……竟是走到了清风院的门口。 苏谨琛六岁开蒙, 从五岁半开始,便从内院搬了出来。苏政回想起那日他领着苏谨琛过来时候的情景,小娃儿才到他大腿根那么高,抱着他的膝盖哭道:“父亲, 我不想一个人住在外面, 父亲……” 那时候苏的谨琛那么小, 脸白的跟个糯米团子一样, 苏政看他一眼, 便想起周氏来, 又想起她带给自己的那些莫名的屈辱, 便一把就把他推开了。而从那日以后,他竟然不曾来过这清风院半步。 苏政在门口停留了片刻, 正预备离去, 却是被身后一个前来送宵夜的婆子给喊住了:“老爷怎么站在门口, 大少爷这时候还没睡呢。” 说话间婆子已经上前敲了院门,苏政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问道:“是谁吩咐你送宵夜过来的。” “是大小姐,”那婆子答道:“大小姐还说,少爷原来不喜欢芝麻,让以后给大少爷送的东西里都不准添芝麻了。” 这些苏政都不知道……养了一个孩子十几年,可对他的喜好他却全然不知。 苏政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 正打算离开, 却是被阿福给瞧见了, 迎了上来道:“老爷您怎么来了?少爷还在房里温书呢!” 苏政从来没有来过这清风院, 苏谨琛平常被他找过去,也多半没有什么好事,阿福看他的眼神,还带着几分防备。 苏谨琛已经听见了外头的动静,起身来到院中,见苏政站在门口,身上只披了一件外袍,便开口道:“父亲里面坐吧。” 苏政想了想,终是跨步走了进去。他在苏谨琛的书房里坐定了,才发觉这里面也没比外头暖和几分,十二月的天气,这房里竟然没有暖炉。 “太太没有给你院中送银霜炭吗?”苏政忍不住蹙了蹙眉心,他以为自己虽然不喜欢苏谨琛,但明面上他还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子,徐氏不该把他怠慢至此。 苏谨琛却是垂眸道:“我一向嫌弃炭火气太重,因此从来不用这些。” 苏政不禁抬头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此时他轻裘缓带,身上披着一件白狐狸毛镶边的大氅,看上去温润如玉。他那一双眉眼像极了周氏,让苏政瞬间有些怔忪。 周氏花容月貌,二十年前跟随她父亲回京述职,被京城众世家见过了之后,去周家提亲之人便络绎不绝。苏政对周氏亦是一见倾心,央着苏老太太定要为他提亲。 后来周家应下了这门亲事,苏政高兴的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心心念念数着日子等她过门。婚后更是对她百般怜爱,可没想到最后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 苏政有些颓然的低下头,不再去看苏谨琛一眼,抚额道:“听老太太说,你想去书院进学,我已经答应了下来,我和玉山书院的山长尚有一些往来,等过两日,你去我书房,取了我的名帖再去拜见。” 苏谨琛一直低着头,等苏政把话说完,他才开口道:“甑先生已经帮儿子写好了荐书,就不劳烦父亲了。” 苏政的心口便像梗住了一样,压抑的难受,过了好久才道:“你在读书上头,比我聪慧许多,凭你往日在京中的声名,书院也不会不收你的。” 苏谨琛只不紧不慢道:“是父亲教导有方。” “……”苏政呼吸一滞,竟无言以对,抬头看着苏谨琛,那人就站在烛火的微光中,神情淡漠,仿佛这世间之事都与他无关。苏政终是没有发作,只是淡淡的舒了一口气,又继续道:“过几日是云夫人六十大寿,你同你母亲和大妹妹一起走一趟吧。” …… 晚上青杏服侍苏皎月洗漱之后,苏皎月却迟迟都没有入睡,白天苏谨琛那眼神,实在不太友善,这让她心里很是忐忑。 苏皎月确认苏谨琛没有龙阳之好,可为什么对于安置通房这件事情,他会这般排斥呢?他应该很清楚,像他这个年纪没有通房的世家子弟,才是不正常的啊! 当然……除了自己郁闷之外,苏皎月也觉得对不住青杏,本来是想让她投奔一个好去处的,结果也没投奔成,看着还在房中忙忙碌碌的青杏,苏皎月心中委实有些过意不去。 “兄长的心思太难猜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苏皎月拧着眉心道:“不过青杏你放心,以后你要是有什么喜欢的人,尽管跟我说,只要不是什么特别难搞定的人,我一定帮你保媒。” 古代的丫鬟向来没有自主权,苏皎月能给青杏这个保证,是对她最大的优待了。 青杏倒是一早就把这个事情给放下了,见苏皎月一个人还在唠叨,便坐到她床前安慰她道:“姑娘快别这么说,我们当下人的,服侍哪个主子不是服侍呢?你想让我过去服侍大少爷也是你疼我,这个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但现在既然大少爷不肯要我,那就让我安安心心留在姑娘身边罢了。” 苏皎月见她这么想得开,心中也就释怀了,只是又感叹道:“你也知道,我和兄长生分惯了,如今我想着要对他好一些,却也不知道要从何做起。” 所谓无欲则刚,作为原书的男主,苏谨琛并没有任何弱点,而他的欲望,也只体现在后期对皇权的集中统治上,可这些……都是苏皎月帮不了他的。 现在她拍的那些马屁,也不过就是隔靴挠痒,但至少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青杏也跟着苏皎月一起拧眉想了,忽然间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道:“再过半个月就是大少爷的生辰了,不如姑娘给大少爷备个寿礼吧?” 苏谨琛的生日是在大年初一,他的人设是帝王嘛,自然是最大的了,苏皎月当时设定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不过也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来,从来就没有人记得过他的生日。 而那一天不光是苏谨琛的生日,也是周氏的祭日。 …… 第二天苏谨琛去鹤瑞堂请安的时候,苏老太太就已经知道了他不要通房的事情了。 苏皎月这回却是没拦着徐氏“告状”,反正这事情老太太总会知道的,苏谨琛既然回绝了,自然也不会在这事情上头记恨徐氏,不过就是听老太太唠叨两句罢了。 苏老太太倒是没觉得意外,通房这件事情本就不是她想出来的,苏政说到底是个迂腐之人,刚愎自用又以己度人,并不了解苏谨琛的为人。 苏谨琛性子冷淡,原先服侍过他的丫鬟,到了年纪也都嫁人了。若说他真的在这上头有什么想法,苏家那么多丫鬟,只要他勾一勾手指,还能有他沾不上手的吗?不过就是看不上罢了。 “既然你一心进学,这些事情就以后再说吧,省得乱了心性,你父亲那时候就定不下心来做学问,勉强才考了一个同进士,要不是有祖上的封荫,这时候也不知道在哪儿凉快呢。” 苏老太太不紧不慢的开口,见徐氏脸上不好看,又安抚了她一句道:“难为你想得到,以后等他要娶亲的时候,你再为他物色一个好的也不迟。” 徐氏的眉心都皱了起来,她可不想摊上这事儿,可她毕竟是苏谨琛的继母,苏谨琛以后的婚事,难免要落在她的身上,徐氏只干笑道:“那是自然的,老太太您放心。” 苏皎月瞧着徐氏那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忍俊不禁,跟着劝慰道:“母亲不用担心,到时候还有老太太帮衬着母亲呢!兄长这般钟灵毓秀,将来必定要找一个才貌双全、贤良淑德的大家闺秀,才能配得上他。” 一直站在厅中垂眸不语的苏谨琛却是皱了皱眉心,他淡淡的扫了苏皎月一眼,见她俏生生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梳着丫髻,瓜子里白白净净,瞧着还有几分稚气。 小丫头片子!知道通房丫鬟和娶亲是什么意思吗?就跟着这些长辈们瞎起哄? 苏谨琛想到这里,心中不觉失笑,神色却仍旧冷肃。 苏皎月一抬眸看见他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又觉得心虚了起来,只低着头不敢再多话。 好在徐氏已经拿了要送去云家的寿礼单子给苏老太太过目,苏老太太看过之后,皱着眉心道:“我们和云家不是世交,以前也没有来往过,你这礼倒是有些重了。” 云首辅权倾朝野,徐氏哪里敢怠慢,这寿礼自然也是很有诚意的。 苏老太太便指着礼单道:“把这一面麻姑献寿的屏风去了,我瞧着也就差不多了,这样的东西送过去太扎眼了,难免会有人多问几句。” 徐氏点头称是,在这些大事上头,苏老太太向来很有远见,徐氏不敢不从。 苏老太太是聪明人,承恩侯府在京城是个什么位置,她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一回云家的帖子送到苏家来,没准还是沾了下头站着的那位光了。 苏家将来能不能重新兴旺起来,却是落在了苏谨琛的肩头。 若是礼备得太厚重了,倒是让人觉得他们苏家抱大腿的吃相有些难看了。 “三丫头,你和云小姐关系不错,到时候你跟你母亲和兄长一起去吧。”苏老太太见苏皎月坐在一旁发愣,只开口道。 “啊……”苏皎月这时候却才反应了过来,她一个瘸子……怎么又让她出门了呢?可她好像也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从原文设定来讲,目前她和云诗秀的关系的确是很熟的。 况且……她还挺想让云诗秀当自己的嫂子的,原文中她把云秀诗写给了赵德春,当时还被读者给骂了…… 第32章 第 32 章 这一大早来鹤瑞堂给老太太请安的,除了苏皎月母女和苏谨琛之外, 自然还有二小姐苏映月。 老太太这话一出, 一直安坐在一旁的苏映月却是有些不淡定了。云家请了苏家赴宴, 这样的大事她自然也有所耳闻,若是放在从前, 她是半点儿想法也不敢有的, 可如今却不同, 苏皎月都那样了, 就算是承恩侯府的嫡女, 她将来也难嫁入高门了。 而苏映月是苏政膝下唯一的庶女,那么她的地位,自然和往日大为不同了。 那些高门大户,必定是宁可要一个四肢健全的庶女,也不要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嫡女的。 苏映月很想去云家走动走动,云诗秀是京城众闺秀的楷模,她一早就想认识她, 只是从前苏皎月出门, 从不带着她而已。 苏映月抬头看了苏谨琛一眼, 欲言又止, 连老太太都没想起她来,她又怎么好意思自己开口呢, 可心里终究有些不甘心。 苏皎月其实不太想出门, 上次出门是为了和苏谨琛多相处相处, 可最近她觉得自己和苏谨琛已经相处够了, 他似乎也不像从前那般看不惯她,也开始关心起自己来了,倒是这通房的事情,好像又触了他的逆鳞。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距离产生美,既然两人之间已不像过去那样剑拔弩张,那么修复兄妹感情,就是一个潜移默化的缓慢过程了。 但徐氏和云家那些人也不熟,若是光徐氏和苏谨琛去,苏皎月又不放心。 苏皎月正要答应下来,一抬头却瞧见坐在她边上一脸委屈的苏映月。 苏皎月哪里不知道苏映月的这些花花肠子,原文中她就想方设法想要代替苏皎月,可惜徐氏太厉害,她使劲扑腾也没得逞,最后还被徐氏给坑了。 苏皎月只当没看见,瞧见孙妈妈抱着苏惜月从里间出来,便笑着道:“孙妈妈最近还教五妹妹做针线吗?”苏皎月打算缝一个荷包给苏谨琛当寿礼,孙妈妈是苏惜月的奶娘,以前是他们侯府针线房里绣工最好的绣娘,如今在老太太房里当差,除了带苏惜月以外,还负责老太太房里的一些绣活。 “怎么不教,你五妹妹如今已经会绣并蒂莲了,你也想学吗?”苏老太太见苏皎月问起这个来,倒是有些好奇,苏皎月从小性子跳脱,女红针线是最不喜欢的,老太太从前也说她,但徐氏总是纵着她,再加上他们这样的家世,将来也确实用不着自己动针弄线的,最后也就算了。 “我就想稍微学那么一点点。”苏皎月比了比手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在现代也算是十字绣高手,可能学绣花会比较容易些? 一旁的苏谨琛却是轻哼了一声,对于苏皎月要学绣花,他表示很怀疑,毕竟她是连大字都不能安下心来写几个的人。 “要学就好好学,一会儿你就在这儿跟着你五妹妹一起学,等吃过了饭我再派人送你回去。”老太太颇有兴致,难得苏皎月想学绣花,总比她闷在房里强很多。 …… 一众人又稍稍坐了一会儿,大房的李氏过来请安了,徐氏便先告辞了。 才出了鹤瑞堂的门口,苏映月就把苏谨琛给叫住了,从相国寺回来,苏谨琛对她的态度就有些冷淡,这让苏映月心里很难受。 “兄长为何走这么快?”苏映月追了上去道:“姨娘今日做了你喜欢吃的猫耳朵,兄长要不要去海棠院坐一会儿?” 苏映月和兰姨娘住的海棠院,苏谨琛以前也会偶尔过去坐坐,周氏去了之后,原先周家跟过来的下人,还在府上留用的,有一大半都在海棠院里头。 周氏留下来的那些嫁妆,之前都是由服侍苏谨琛的卫妈妈掌管的,卫妈妈两年前去世了,这些东西便都交到了苏谨琛的手中。兰姨娘在苏家全无倚仗,平日徐氏虽然不曾克扣她月例银两,但也没有其他进项,倒是苏谨琛经常会资助她们母女俩一些。 “多谢姨娘的美意,我还要回房温书,今日就不过去了。”苏谨琛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苏映月。方才在鹤瑞堂中,她那委屈的神情他自然也看在眼中,苏谨琛明白她的心思,但这么一点点小心思全写在了脸上,实在让人瞧不上眼。 苏皎月的腿到底能不能好还俩说,可她想要代替苏皎月的心思,却已经昭然若揭了。 “不会耽误兄长太长时间,兄长就这么一点面子都不肯给吗?”眼看着苏谨琛就要离去,苏映月的眼眶红了起来,委屈道:“兄长以前不是这样的,若是见我受了委屈,也不会一句话都不帮我说。”她觉得苏谨琛和她们是一国的,可如今苏谨琛的眼里却不再有她了。 “那你说说,你哪里委屈了?”苏谨琛却忽然停下脚步问她。 她不是委屈,只是心里想的太多,贪的太多而已。 苏映月心下一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兰姨娘还在房里等着苏映月回去,见她失魂落魄的从门口进来,忙迎了上去道:“你兄长怎么没有跟你一起过来?” 她特意早起亲手做了猫耳朵,想等着苏谨琛过来的时候拿给他吃,苏谨琛小时候很喜欢吃她做的猫耳朵。 徐氏都已经想着给苏谨琛安排通房了,她再不做点什么,将来苏谨琛就更不会念着她们母女了。 “兄长说要回去温习功课。”苏映月在凳子上坐下,叹了一口气,又转头看着兰姨娘道:“姨娘,老太太没提让我去云家的事,还只让她去的。”苏映月越想越伤心,趴在茶几上哭了起来。 “你跟老太太说起了吗?”兰姨娘见她哭得伤心,忍不住问道。 “我不敢说,太太还在呢……”苏映月抬起头来,吸了吸鼻子道:“可兄长他一定知道的,他也没帮我提,他还问我……为什么觉得委屈……难道我就不该觉得委屈吗?” 苏映月满心郁闷,她是庶女又怎么样,难道庶女就活该比不过嫡女吗?徐氏还不是庶女,不也做了承恩侯夫人了。 兰姨娘闻言,却是没在说什么,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叹了一口气道:“你那个兄长,我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向来是个凉薄的性子,怎么捂也捂不热。”她顿了顿,又想起昨天徐氏给苏谨琛安排通房的事情来,只拧着眉心道:“等什么时候你父亲来我房里,我再向他提一提吧。” …… 苏皎月在鹤瑞堂学针线,一上午倒也很快就过去了,她在老太太这边用了午膳,便要回凝香院去了。苏惜月年纪小,老太太每日都要陪着她歇中觉的。 小女娃偎依在奶娘的怀里,看着丫鬟过来推苏皎月出去,只恋恋不舍道:“三姐姐明日还来学绣花吗?”苏惜月以前不怎么喜欢苏皎月,看见她有些怕,但现在却对她亲近了好多。 苏皎月回道:“我明天再来,你先乖乖的睡觉,要不然就长不高了。” 苏老太太听了就很高兴,以前苏皎月骄纵惯了,对家里的姐妹们都懒得理会,对苏惜月也从来不给个正眼。 “你三姐姐也要回去歇中觉了。”苏老太太只开口道,又看着婆子们七手八脚把苏皎月的轮椅搬出去,心里多少又觉得有些遗憾。 苏皎月却已经出了鹤瑞堂,丫鬟们推着她一路慢慢的走,这几天没有下雪,地上是干的,两边的树都是光秃秃的,看着很是萧瑟。 她们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了清风院门口的那棵桂花树,只有那里是绿的。 苏谨琛今天就没有跟他说话,大约还是因为昨天通房的事情生气。可这也不能怪她啊,她是真的想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都给他而已,这样……以后他对承恩侯府,就不会下那样的狠手了。 这厢苏皎月正发呆,却瞧见苏谨琛手上抱着一摞书,一脸正色从夹道的另一边走过来。 苏谨琛也看见了苏皎月,小姑娘坐在轮椅上,越发显得娇小羸弱,看见他过来,眉眼都皱在了一起,一副郁郁寡欢的表情。 苏谨琛扫了她一眼,打算径自推门进去,却是被她给叫住了。 “兄长你怎么这样啊!”苏皎月有些沉不住气了,皱着眉心道:“不喜欢就说嘛,干嘛这样不理人。” 苏谨琛转过了头来,环臂抱着胸口的几本书,冷冷的扫了苏皎月一眼。 眼见着她的眼眶和鼻头都红了起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他挑了挑眉道:“你知不知道……小姐的贴身丫鬟,向来是嫁给什么人的吗?” “嗯……?”苏皎月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苏谨琛又在跟她打什么哑谜。 第33章 第 33 章 短暂的愣怔之后,苏皎月很快想出了答案来! 笑话, 她怎么说也是一个写小说的, 能连这点古代文化常识都不懂吗? 小姐的贴身丫鬟嘛……不就是……跟着小姐一起嫁给姑爷的吗? 可是……苏谨琛这么问, 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苏皎月还是没想明白。 但片刻之后,她顿时就反应了过来, 他大概是怕自己以后出阁的时候, 没好的陪嫁丫鬟?毕竟青杏真的是他们府上数一数二样貌好、针线活又好的丫鬟了。当初徐氏挑人的时候, 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兄长……”苏皎月叹了一口气, 有些哭笑不得道:“兄长怎么关心起这个来呢, 我才多大,等我出阁的时候,青杏都快要二十了,哪里能耽误她到那个时候呢?到时候母亲自然还会给我找别的陪嫁丫鬟,兄长若是为了这个才不想留下她,那大可不必。”不过这些都是苏皎月的推脱之词,其实她很怀疑, 就她现在这副样子, 以后能不能嫁出去还两说呢。反正在原书中, 苏皎月是没有再嫁人了。 然而苏谨琛的脸色却越发的难看了, 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索性转身走了。 正如苏皎月自己所说的, 她才多大……怎么可能懂那些事情呢?况且……在她的心里, 也必定只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嫡兄而已。 苏谨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也许他说的这些话, 她一辈子都不会懂的。 可若真的到了她懂的那一天,那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相处吗? 苏谨琛的心中莫名有些怅然…… 苏皎月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哐当一声,她就被关在了清风院的门外了。 吃了闭门羹的苏皎月一脸懵逼,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了喜怒无常的未来皇帝,正想着让丫鬟推她回房,却见阿福从院子里走了出来,拿了一本书递给她的丫鬟道:“这是少爷给大小姐的字帖。” 苏皎月接到手上看了一眼,见是一本《楞严经》,她在老太太炕上的小几上见过。 …… 晚上苏政却是破天荒去了兰姨娘的房里,原来下午的时候徐氏的小日子来了,自然就不能服侍苏政了。 苏政总共就一房姨娘,虽然还有两个通房,他却不大喜欢,所以便来了这海棠院。 苏政并不常来海棠院,兰姨娘毕竟是周氏留下来的人,看见她难免会让自己想起周氏来,后来也是因为她生下了苏映月,才抬了做姨娘,一直把她留在了身边。 兰姨娘知道苏政要过来,稍稍打扮了一番,吩咐厨房做一桌可口的小菜来,又早早的打发了苏映月回房休息。这还是她从相国寺回来之后,苏政头一次来她的房里,难免有些小心翼翼。 “老爷尝尝这糟鹅掌鸭信好不好吃,这是我家乡的做法。”兰姨娘坐在苏政的对面,替他夹菜倒酒。 苏政颇有兴致,抿了一口酒,问她道:“京城这边很少有人吃糟货的,你是南方人?” 兰姨娘点了点头,笑着回道:“我老家确实在南边。”她是当年周氏出阁之前,周家特意在人伢子那里买来的,当初就是看中了她长得漂亮,想着她将来能帮周氏固宠的。可惜因为苏政和周氏之间的嫌隙,她在这海棠院熬了这么多年,也没得到几分宠。 兰姨娘替苏政添了酒,见他心情似乎不错,便稍稍试探道:“昨儿妾身瞧见太太想给大少爷安置通房……” 兰姨娘的话还没说完,却见苏政拧着眉心道:“可惜他还不领情,一口就回绝了,倒是一副修身养性的品性,显得我们长辈们多事似的。”通房的主意是苏政出的,苏谨琛不肯要,他自然觉得心中不快。 兰姨娘却不知道这一节,见苏政这么说,只忙道:“兴许大少爷也并不是不要,只是……” “只是什么?”苏政有些好奇问道,在他看来,苏谨琛说什么要好好念书,所以不想要通房的说法,根本就是托词,照他这么说,那些一早通了人事成了家的举子,岂不是都要误在这美色上头了? “大少爷大约还是不放心太太给的人吧……”兰姨娘提着心眼,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又道:“这些年大少爷和太太之间势同水火,如今却忽然说要给他安置通房,大少爷不想要也情有可原……”兰姨娘越说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心里早已经做好了计较,继续道:“老爷要是信得过妾身,妾身这房里倒是有几个出挑的丫头,送给大少爷做通房可好?” 话说的这么清楚,苏政完全就听明白了。他一向以为兰姨娘温柔婉约、本分老实,没想到却也是一个有心计的。他不喜欢有心计的女人,他就喜欢徐氏那样直来直去、憨憨笨笨的女人。 有心计的人就代表着会坑人,这坑来坑去,最后总能坑到自己头上来。苏政虽然愚钝,但这个道理他却很明白。 苏政幽幽的看了兰姨娘一眼,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以前他觉得在苏映月的排行问题上亏欠了她,因此即便不是很喜欢她,也把她抬了姨娘,每个月也会来她这边坐上一坐。而兰姨娘也安分老实,不争风吃醋,还经常在老太太跟前尽孝道,这让他很满意。 可他没有想到,她不过就是藏的好罢了!手却想伸那么长,苏谨琛房里的事情,她也敢过问? 在苏谨琛房里放通房,那是他苏政的主意,徐氏再大的胆子,也不可能让丫鬟去害苏谨琛,况且最后她们选出来的丫鬟,还是苏皎月房里的大丫鬟。那姑娘他也见过,伶俐娇俏,确实让人喜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给他的丫鬟都是丑的差的,你这海棠院就有好丫鬟?”一旦对人有了偏见,苏政瞧见兰姨娘便觉得面目可憎,只站起来道:“太太和谨琛之间,本来也没什么,就是你们这帮人老在他耳边嚼舌根,才让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我苏政难道待他不好吗?我待他不好,他能长成现在这副样子?” 苏政心中有气,昨夜在清风院,被自己的儿子那样说,可他一句话也没办法反驳。他是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可那又怎样,苏谨琛还不是长这么大,还不是在外头被别人称赞,连堂堂云首辅,都点名了要他去贺寿。 ……他只恨自己无用罢了! 苏老太太说的对,承恩侯府还能不能兴旺,将来就落在苏谨琛的肩上了。 兰姨娘大惊,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触怒了苏政,平日他是个很温文尔雅的人,只有在苏谨琛的面前,才会这样大发雷霆。 兰姨娘是知道苏政为什么不喜欢苏谨琛的,可她哪里敢提这些。 况且……那些话虽然流传的有板有眼,也终究是传言而已,她是不敢去捅这个马蜂窝的。 “老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兰姨娘吓得跪在了地上,口不择言道:“我是想着……我房里的人都是周家的老人,大少爷用着也放心些,并不是说太太要加害大少爷……请老爷明鉴。” 苏政却还在气头上,指着兰姨娘道:“你少在谨琛跟前嚼舌根,若是带坏了他,我唯你是问!” 兰姨娘被苏政给骂傻了,以至于苏映月想着要去云家祝寿的事情,她连提都忘了提起来。 …… 那一夜苏政睡在了一个从未服侍过他的通房房里,第二天那丫鬟就被抬了姨娘。 徐氏心下也很是奇怪,不过那通房本就是自己的陪嫁,她很痛快的就答应了。 苏皎月是从青杏的口中听到的这件事情的,说苏政在兰姨娘房里发了好大的一通火,然后甩袖子就走了。 苏政不过才三十七八,正是盛年,要这么一来,她不是很快又要有弟弟妹妹了? 苏皎月想到这里就觉得好笑,可看了一眼自己描的字帖,她又笑不起来了。 “小姐不如别练字了,把昨天的绣花花样练一练?”青杏拿了针线篓子给她,绣绷上绣的歪歪扭扭的,便是苏皎月的作品。 事实证明,绣花和十字绣根本就是两回事……工作原理很不相同。 孙妈妈听说她是想给人做寿礼的,就拿了厚厚的一本画册给她,还帮她选好了图样,上头有一整枝的桃花、一大盆开的茂盛的牡丹,还有寿石堆成的假山,意味“福寿双全”。 但苏皎月看过之后,就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最后她自行改良了一下,把桃花和牡丹各改成了一朵,寿石也只剩下一块。 可即便这样……她绣出来的成品,还是不堪入目啊! 离开苏谨琛生辰还有十来天,除去明天给云老夫人贺寿,她已经没有多少可以练习的时间了。 “还是练字吧,绣花可能并不适合我。”苏皎月想了想,又拿起了毛笔来,苏老太太很喜欢《楞严经》,每天早上用过了早膳,都要去小佛堂念一会儿经,知道她在抄经,还很高兴的夸了她一番。 这么一想,苏谨琛果真是一个心细如尘的厉害人物,连老太太喜欢什么经书都知道……这些,可都是她在原文中从来没有涉及过的剧情啊!现在这个苏谨琛的开挂程度,远比她原文中所写的那个要厉害很多。 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苏皎月叹了一口气,只听外头丫鬟进来传话道:“大小姐,大房那边有丫鬟过来传话,说沈姑娘想请大小姐过去坐坐。” 第34章 第 34 章 苏皎月有一阵子没见到沈若娴了, 差点儿就记不起这个人来了。 自老太太发话把她禁足之后, 苏家上下都知道这位表小姐最近正在“养病”。 李氏写了信去山西娘家, 问到底是随便在京城找个人家把她嫁了呢, 还是把她送回山西老家去,这时候也还没有收到回信, 左右沈若娴也要在苏家住到年后了。 这么冷的天, 苏皎月实在不想出门,便让丫鬟回了道:“姑娘最近身子不爽利, 不想出门, 况且腿脚也不方便, 还是等以后你们沈姑娘病好了, 再来咱凝香院坐坐的好。” 沈若娴听了这话,气得脸都抖了, 恨自己看错了苏皎月,她还是从前那个目中无人的苏家嫡女。原本以为傍上了她,她想嫁给苏谨琛也就不会有那么大的阻力了,谁知道竟是一个靠不住的。 沈若娴只好又让丫鬟把苏映月给请了过来。 按照沈若娴的已知剧情,苏谨琛对这个庶出的妹妹似乎还不错, 所以她重生后就一直致力于和苏映月结交, 两人关系也维持的很好。只是苏映月在苏家二房一点话也说不上, 所以沈若娴在看见苏皎月变好了之后, 才会想着和苏皎月也修复关系。 况且……她虽然被禁足了, 可这侯府的事情, 她也是知道一些的。就比如……丫鬟告诉她, 二房的太太竟然破天荒想着要给大少爷安排通房了。 这让沈若娴觉得大事不好,苏谨琛是将来要当皇帝的人啊,这府上那些下三滥的丫鬟,怎么配的上他呢!沈若娴觉得自己不能在坐以待毙下去了。 苏映月很快就来了。 她之前本来就想拉着苏谨琛一起来的,可那天被苏谨琛说了之后,她已经好几日都不敢跟苏谨琛说话了。 兰姨娘因惹火了苏政,这两天也在海棠院长吁短叹的,苏映月正愁没有人跟自己说说话。 沈若娴被禁足了好些天,人也瘦了一圈,她惯是这样柔弱如风中小白莲的模样,见了苏映月只落泪道:“如今也只有你,还想着我了。” 苏映月并不知道沈若娴被禁足的具体原因,她只当她是真的病了,可这时候见她这样,又瞧着不像是病了,便忍不住问道:“沈姐姐这是怎么了?我听大伯母说你病了……”气色不大好倒是真的。 “我哪里是病了!”沈若娴气急,拧着帕子道:“是姨母她……”她低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抬起头继续哭诉道:“姨母她知道我喜欢大表哥,骂我不检点,才把我关了起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苏映月大惊,沈若娴喜欢苏谨琛,她和兰姨娘都知道,因她们关系好,背地里没少帮她,之前常给苏谨琛送东西的二房小丫鬟,还是她们海棠院的人。 可她们哪里懂这些,见徐氏不待见苏谨琛,沈若娴又对他好,便觉得若是将来沈若娴能嫁给了苏谨琛当主母,必定会念及这份恩情的。 “那怎么办?”苏映月问道:“大伯母为什么不让你喜欢兄长呢?沈姐姐难道还配不上兄长吗?”此时的苏映月还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很希望沈若娴能和苏谨琛在一起,她并不知道,自己在若干年后,看见尚未出阁的沈若娴还能站在苏谨琛的身侧,自己有多么的妒嫉! 沈若娴当然知道为什么,大家闺秀最重名节,她这样做就是私相授受,是被人不齿的行为,也就是苏映月和兰姨娘不懂这些……这也难怪了,苏映月是兰姨娘养大的,兰姨娘据说是当年周家从扬州买来的瘦马,专门要给苏政做小妾的。 “我也不知道姨母为何要这样,我只是喜欢大表哥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沈若娴满脸泪痕,拉着苏映月的手道:“有些话我只和你一个人说,我对大表哥是真心的,便是给他做小,我也心甘情愿。” 苏映月心下一惊,却是对沈若娴的话深信不疑,只开口道:“你真的想给兄长做小?”她拧了拧眉心,继续道:“你若是真的这么想的……我倒是可以回去帮你问问姨娘……” 徐氏给苏谨琛安排通房他不要,兰姨娘想要给苏谨琛推荐通房,苏政又生气,想来不过是因为普通的丫鬟身份太低了,若是沈若娴肯屈就的话,怎么也会让她当个贵妾的。 …… 第二天一早,苏皎月就要跟着徐氏他们一起去云家拜寿了。 苏谨琛安排好了马车,从外头进来接人。 这两日苏皎月也没和苏谨琛说上几句话,不过就是晨昏定省的时候打个照面。有徐氏在,苏皎月也不能腆着脸去溜须拍马抱大腿……而苏谨琛嘛,就更不用说了,是个不敲不响的锣,没有苏皎月去撩他,他连眼皮都不会抬一下的。 苏皎月看见苏谨琛从外面进来,今日去赴宴,他倒是特意穿了一身簇新的衣裳,宝蓝色的暗紫纹云纹团花直缀,穿在他的身上,让人觉得眼前一亮。 苏谨琛很少穿宝蓝色衣衫,一般都是穿月白色的长袍,但今日难得一试,又将长发挽成了髻,带上紫金冠,就显得格外的清冷华贵。那些书中温润如玉的公子,大约也不过如此。 “走吧。”行动间他已经来到了苏皎月的身边,见她端坐在轮椅上,手里捧着她的玳瑁手炉,身上披着貂皮大氅,头上的发饰也是一圈带毛的珍珠,显得她那张脸稚气娇嫩。 还没等徐氏开口,苏谨琛就主动过去给苏皎月推起了轮椅。 徐氏微微一愣,从身后跟了上去。以前苏谨琛在她面前总是低眉顺耳的,除了他长的好看些,徐氏并不觉得这个继子有什么不同,可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苏谨琛给她请安,却总让徐氏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苏谨琛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以至于她想对他恶言相向的时候,看见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竟然会有一丝丝的紧张。 她会怕了他?这真是一个笑话了! 徐氏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苏谨琛高大的脊背,苏皎月在他的看护之下,显得娇小柔弱。 这是她顶顶心疼的闺女,如今却连路也走不了。徐氏一想到这些,眼眶都红了。 她们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门口。 苏谨琛把苏皎月抱上了马车,又让婆子帮她把轮椅收好,这才转头对徐氏道:“母亲上车吧。” “哦……”徐氏尴尬的答应了一声,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就看见苏皎月已经坐在了马车里。 这是徐氏第一次瞧见苏谨琛抱苏皎月,可苏皎月的表情却很淡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徐氏心中忐忑,忍不住问道:“你兄长对你……”好像还真挺不错的? “母亲……”苏皎月瞧着徐氏一脸困惑的表情,撇撇嘴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兄长真的是好人。” “切……”徐氏仍觉不屑,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在前头骑马的苏谨琛,蹙眉道:“好不好我是不知道,倒是越来越有承恩侯府嫡长子的气派了。” 这一点苏皎月也感觉到了,以前苏谨琛虽然冷淡,但故意隐去锋芒,就连在原文中,除了对他容貌的描述之外,在他蛰伏苏家的这段日子,苏皎月很少让他散发出身上的霸王之气。 可现在却不同了,苏谨琛已经不是她笔下的人物了,而他身上的这股气势,也因剧情的改变而改变,他已经开始崭露他原本的帝王之气了。 “兄长本来就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子嘛!”苏皎月笑了起来,这样也好,要是苏谨琛能把徐氏给吓住了,那徐氏今后估计也不敢再没事搓磨苏谨琛。 “哼。”徐氏冷哼了一声,放下帘子,端坐在苏皎月的身边,理了理自己的鬓发道:“你跟你那父亲一样,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 苏皎月如今摸清楚了徐氏的性子,也不觉得她有多坏,只笑着道:“哪有胳膊肘往外拐,咱们都是一家人嘛!母亲你说是不是……是不是?” “谁跟他是一家人。”徐氏只还嘴硬,可一想到方才苏谨琛二话不说给苏皎月推轮椅又抱她上来,只欠了欠身子道:“你跟你父亲才和他是一家人,我可不是。” 苏皎月快要笑死了,徐氏这副性子,在原文中被她给写死了,想想也是有些可惜了。 外头马车已经不知不觉走过了好几个街巷,巷子的尽头便是云家,苏谨琛大老远就看见云府门口的那两头石狮子上绑着红绸,门楣上挂着牌匾,上面的“云府”两个烫金大字格外显眼。 徐氏听见鞭炮声,这才探出头来,这一处云家的府邸是前朝王爷在京的别院,规制很大,是先帝在世的时候,赐给云首辅的。即便是她待字闺中的时候,也没有机会来过这里。 苏皎月顺着帘子的缝隙看出去,几个穿着考究的婆子在门口站了一排,见他们的马车停了下来,只迎了过来道:“这就是承恩侯夫人的马车吧?我们太太特意让过来等着的。” 徐氏受宠若惊,忙让坐在一旁的刘妈妈回了,这才揭开了帘子,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 苏皎月还在车上,徐氏正想着让田妈妈背她下来,却见苏谨琛已经翻身下马,撩开了帘子将手伸到了马车里头去。 苏皎月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分花拂柳一般,从帘外探了进来,一把按在了她的肩头。 第35章 第 35 章 苏皎月反射性的就挣了挣, 她原本是等着田妈妈来背她的, 哪里用得着苏谨琛亲自过来。 握住她臂膀的手指却是紧了紧, 苏皎月抬眸, 就看见苏谨琛眯着眸子望向她,勾了勾唇瓣道:“你想让母亲回去罚我我吗?” “……”苏皎月没话说了, 只好把身子往马车门口挪了挪, 任凭苏谨琛拦腰把自己抱起来。 苏皎月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木偶玩具一样,苏谨琛就那么轻轻一提, 就把她给抱了起来。 明明田妈妈背她的时候, 还要铆足了劲才行……难道她的体重也是因人而异的? 而已经下了马车的徐氏, 更是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让她更惊讶的是,方才苏谨琛居然拿她做幌子??? 她什么时候说起过要罚他了?她又不是傻子, 难道不知道出门在外,还是要给他几分承恩侯府嫡长子的颜面的吗!!! 徐氏心里一股子气,可当着云家的管事婆子们,她也只能陪笑道:“我这个继子向来听话,他们兄妹感情一直很好, 如今我家大丫头行动不便, 全靠她兄长这样鞍前马后的……” 苏皎月听着徐氏这番合情合理的胡言乱语, 脸上的笑都有些僵硬了。 可她抬起头的时候, 却见苏谨琛不动神色的勾了勾唇瓣, 淡然道:“母亲过奖了。” 这回连徐氏脸上的笑都僵了……趁着众人不在意, 狠狠的剜了苏谨琛一眼。 苏谨琛却是已经把苏皎月放上了轮椅, 替她盖上了羊毛毯子。 男宾和女宾不在同一个地方设宴,他不方便跟着徐氏和苏皎月进去,便转身道:“母亲若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就喊了丫鬟来外院传话。” 徐氏实在不习惯苏谨琛对她这般和颜悦色,说不出的别扭,而她以前在苏谨琛跟前很容易就能摆出来的气势,如今似乎也不管用了,她只是淡淡道:“我们能有什么事情呢,你自己留心,切莫在云大人的府上失礼了才是。” 苏谨琛点点头,转身跟着来引路的小厮进去。 这厢苏谨琛才离开,那边出来迎人的云家婆子们便小声的交头接耳道:“之前也不知道谁说的,说如今的承恩侯夫人对前头的继子不上心,我瞧着倒是挺好的。” “我瞧着也挺好的,你们看看那苏大少的模样,若不是养尊处优的长大的,能养出如今这番风神俊秀、兰芝玉树的模样吗?” “说的对、说的对!传言不可信啊,还是眼见为实。” 这一席话说的徐氏脸颊微红,任谁听了夸赞的话,心里总是高兴的,可关键是徐氏当不起这些夸赞,便略略觉得有些心虚了。 “母亲。”苏皎月扯了扯徐氏的袖子,抬头道:“快让婆子们把送给云老夫人的寿礼拿出来,我们好进去拜见老夫人了。” “对喔!”徐氏猛然回过神来,心里又不郁闷了,反正苏谨琛能长这么大也确实是她手下留情了,那些人夸她,也没什么不对。徐氏一想起这些,便又觉得理直气壮起来,挺起了腰杆子,跟着婆子们往里头去了。 …… 大魏朝立国至今已有百年,世袭侯门和清贵世家早已经泾渭分明。而爵位五世而斩,如今朝中已是权臣当道,云大成从先帝开始,便高居首辅之位,不得不说是大魏朝第一权臣。 云诗秀是长房长女,也是云首辅最疼爱的孙女,说她名满京城也不为过。只可惜作为原文的作者,大约也是妒嫉云诗秀的才貌,最后竟还是把她给嫁给了安国公府世子赵德春。 苏皎月从第一次看见云诗秀就开始忏悔了……这样的好姑娘不应该被一头猪拱了。 而今日的云诗秀,穿着一袭水红色的缠枝花对襟褙子,着八幅湘裙,梳着堕马髻,正在人群中招呼宾客。 云诗秀看见苏皎月进来,忙就迎了过去,只等她走近了,才看见走在苏皎月身边的徐氏,只朝着她微微福身道:“给侯夫人请安。” 徐氏的目光一下子就被眼前的这个女子给吸引住了,她平日也不是没瞧见过出挑的姑娘,就比如大房的那个沈若娴,瞧着就是一个娇弱的美人儿,但在徐氏的眼中,外面的姑娘再美,也不可能有苏皎月好看的。 可云诗秀却不同,第一次让徐氏想起了平分秋色这个词,在徐氏的心中,终于多了一个可以和苏皎月媲美的姑娘。 “快起来。”徐氏急忙开口道:“不必如此,你和娇娇是好姐妹,不用这般见外。” 徐氏虽然在娘家也是庶女,可她上头没有嫡女压着,待人接物都是由嫡母亲授的,在人前还是很能吃得开的。 云诗秀便也觉得徐氏并没有传闻中厉害。 其实不用传闻,京城贵妇圈中,那些当后娘的人,在别人口中,都是不一样的。徐氏已经算是里头口碑不错的那个了。 “云姐姐。”苏皎月让丫鬟把自己推到云诗秀跟前,伸着脖子凑到她耳边道:“兄长也来了,在外头呢。” 云诗秀的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就像是又添了一层的胭脂,却又羞涩道:“你提他做什么,我们今天只玩我们的。” 云诗秀领着徐氏和苏皎月去见云老夫人。 “这是我祖母。”云诗秀指了指着上座的精神矍铄的老太太,又向她介绍道:“祖母,这是承恩侯夫人和她的长女,我跟你提过的,皎月妹妹。” 云老夫人穿着正红色的如意祥云团花圆领褙子,椭圆脸庞,耳鬓斑白,瞧着却非常的慈蔼温和。她看见苏皎月坐在轮椅上,竟伸出手来同她握了握手,皱眉道:“这么俊俏的女娃娃,可是让你受苦了。” 徐氏听了这话,眼眶都红了,可想着这是人家的大寿日子,怎么好落泪,便陪笑道:“大喜的日子,老夫人可别因她这小辈,弄的心里不畅快了。” 云老夫人点了点头,却是转头吩咐道:“老大媳妇,你拿着我的帖子,去让杜世康早些给这娃儿诊治,别耽误了。” 杜世康便是之前苏政提起过的太医院院判,听说前两日才回京城,请他看病的人已经排到了年后。苏政已经递了名帖去请,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有空往承恩侯府走一趟。徐氏一听云老夫人竟说要帮苏皎月去请他,激动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千恩万谢道:“老夫人您这,真是折煞小辈了,她何德何能……” 徐氏的话还没说完,云老夫人便摆摆手道:“我这人看人就看个眼缘,这孩子和我的心意。” 苏皎月这时候却明白了几分过来,抬起头就瞧见云诗秀正朝她眨眨眼,又走过来拉着她的手道:“皎月妹妹,我带你去别处玩,介绍一些朋友给你。” 苏皎月点了点头,这样的场合,她一定还可以看见好些原文中苏谨琛的后宫,想想还有些小期待呢。 …… 苏谨琛正在外头跟一群世家子弟们玩连诗。 通常清贵人家靠科举起家,但凡家中的男丁,没有不进学考科举的,云家更是科举世家,云首辅的五个儿子,有四个都中了进士,还有一个小儿子,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正是和苏谨琛同一届的举人,还要跟着他的大侄儿云大少一起,来年再考下一科的春闱。 自从苏谨琛在上一科乡试中了经魁之后,众人就很仰慕苏谨琛的才学,纷纷想与他结交。但苏谨琛素来特立独行,除了和云大少关系还算不错,基本上很少和他人走动。 这次大家见苏谨琛前来赴宴,便卯足了劲儿,想要考考他。 当然了……除了这原因,还有一个原因,便是云家已经同安国公府私底下退亲了。而这里头的原由,只有云家人知道,那便是云诗秀喜欢苏谨琛,喜欢到非他不嫁。 所以今天……他和他小叔叔的任务除了陪客之外,顺便也是为了考验一下云家未来的乘龙快婿。 当然这个目的,苏谨琛并不知道。但苏谨琛很快就察觉出了异样,因为安国公世子赵德春,竟然没有来。 作为云诗秀的未来夫婿,这样重要的场合,赵德春怎么可能不参加呢? 况且今日……他也是有备而来的。 苏谨琛拧了拧眉心,略略有些失神,站在他一旁的云大少却已经递了笔给他道:“苏大少,轮到你了。” 因大家是来祝寿的,所以这次连诗也以祝寿为名,由大家连出一首贺寿诗,让书斋表了出来,作为献给云老夫人的寿礼。 苏谨琛要写的正是最后两句,这尾巴若是收得不好,那这一整首诗的格局,便容易落了俗套。 他低眉思索了片刻,忽然就提起笔来,在宣纸上写下两句诗歌来:“儿孙共取长流水,遥拜南山最顶巅。” 苏谨琛这厢才刚刚放下笔,边上已是传来了众人的喝彩声。 云大少和云五爷两人相互打了个照眼,不动声色的笑了笑,却听外头有人慌慌张张的跑到他们这个书斋来,气喘吁吁道:“安国公世子爷,来给老夫人拜寿了!” 第36章 第 36 章 云大少爷和云五爷脸上顿时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转身对众人道:“怠慢各位了, 我们去去就来。” 安国公府虽然式微,可到底是有百年根基的望族, 这一次为了云诗秀的婚事, 云家也算是把安国公府给得罪了。 虽然发寿宴请帖的时候, 仍旧邀了安国公府,可如今都快到开宴的时候, 安国公府现在才派了人过来, 实在让人感到来者不善。 苏谨琛便开口道:“我跟你们同去。” 按说老夫人住在后院, 苏谨琛一个外男是不能进去的,可云大少和云五爷都知道云诗秀对苏谨琛的心意, 自然早已经把他当半个自家人,便点了点头道:“那苏兄随我们一起来。” 苏谨琛跟着他们一起进去, 正好也可以让老夫人见上一见。 像苏谨琛这般有才学、有相貌、又是勋贵之家的年轻人,整个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 …… 跟着赵德春一起来云家拜寿的, 是安国公夫人孔氏,这时候已经进了云老夫人的荣寿堂。赵德春就跟在孔氏的身后, 她们两人才进正厅, 在花厅里头待客的云诗秀也闻讯赶了过来。 云诗秀不喜欢赵德春,但两人的婚事是老安国公在世的时候,和云首辅定下的,谁知道现任安国公对赵德春疏于管教, 尽然养出他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性子。 云家书香世家, 怎么忍心把云诗秀嫁给这样一个草包, 又兼云诗秀心中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便拜托了媒婆,私下里找赵家退了这门亲事。 其实男未婚、女未嫁,便是退亲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不传出去,过两年各自成家,这事情也就过去了。 安国公府迫于云首辅的权势,虽然心中不快,但也答应了下来,只不过两家若还想同往日一样交好,那是不可能的了。 赵德春见云诗秀过来,脸上便又多了几分焦急。他如何不喜欢云诗秀呢……像她这样的才情高洁的贵女,能嫁给他,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更何况云诗秀的容貌,也是百里挑一的,他从懂事开始,就一直把她当自己的世子夫人看,可如今居然要和他退婚。 不是因为苏谨琛,又是因为谁呢! 赵德春已经想好了,他要在众人面前揭发云诗秀和苏谨琛的奸情,让她在宾客跟前脸面尽失,然后……他再巧言安抚,说不嫌弃她,仍旧让她做安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诗秀……”赵德春喊了云诗秀一声,正想开口说话,却是被孔氏给拦住了,只开口同上坐的云老夫人道:“老夫人,我们来晚了,实在过意不去。” 云老夫人脸上淡淡的,本来也没预备着他们会来的,但既然来了,自然是要以礼相待的,便微笑道:“安国公夫人客气了,本就是一桩小事,这里请的也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 她朝着云诗秀看了一眼,云诗秀已经规规矩矩的上前,朝着孔氏福了福身子。 孔氏也还是喜欢云诗秀的,但作为安国公府的主母,她更喜欢的则是云诗秀背后的云家势力。那日云家前去退亲,安国公迫于无奈答应了下来,可细细想来,这一门亲事,对安国公府实在至关重要。 如今趁着京城众世家还不知道这件事情,不如再把这亲事求回来,那便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孔氏虚扶了云诗秀一把,抚摸着她细嫩的手背道:“我倒是有一阵子没见着你了,你怎么如今也不去我家了,不过也没关系,等你嫁过来了,咱们有的是时间说话。” 这话一开口,云诗秀的脸色顿时就有几分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话,可这厅中还有好些女眷宾客,她们都不知道云诗秀和赵德春已经退婚的事情,这时候若是说出来,怕是要引起不小的骚动。 而最关键的是……这样一来,安国公夫人孔氏更是没了颜面。 云家退亲已是理亏,若还在众人面前让孔氏落下颜面,那两家的梁子就越结越大了。 苏皎月是跟着云诗秀一起进来的,这时候在云诗秀的脸色,便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些猫腻。但因为她的出现,很多剧情已经跟原文不同了,她也不知道安国公夫人要做什么。只是看见赵德春一脸色迷迷的看着云诗秀,便觉得很是恶心。 越这样,苏皎月就越觉得当初她指尖一动,把云诗秀写给了赵德春真是脑残啊,怪不得有读者气到要给她寄刀片= = 不过现在……她已经尝到了比寄刀片更可怕的惩罚了…… “安国公夫人好生健忘。”云诗秀的窘迫落在了云老夫人的眼中,孔氏想用这个来胁迫云诗秀,却还要问问她这个当祖母的答不答应。 云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拣日不如撞日,既然今天亲戚朋友们都在,有件事情我这老太婆也就不瞒着你们了……” 孔氏一听云老夫人这口气,便知道大事不好,这老婆子竟是一个不怕撕破脸的角色,居然要把退婚的事情给说出来,可她这时候哪里还能有办法拦着,只能一脸震惊的听着云老夫人继续道:“我家老头子十几年前给我这大孙女定的亲事,如今不算数了,以后你们要是有什么出众的后生,可要记着点她,她也不小了。” 云诗秀方才还一脸郁闷,这时候听云老夫人这么说,眼眶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苏皎月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原来云家竟是和安国公府已经退亲了! 然后云老夫人的寿辰就请了他们承恩侯府?现在又当着徐氏的面,说要让她们记着点给云诗秀做媒? 苏皎月眼珠子一转,一下子什么都清楚明白了过来! “云姐姐?”她转着轮椅来到云诗秀的身边,扯了扯她的袖子道:“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云诗秀的脸颊却是更红了,只支支吾吾道:“早晚……你不都会知道的吗?” 苏皎月又道:“可我想早点知道呀!” 云诗秀觉得自己快臊死了,扭着头不理苏皎月,赵德春却是忽然开口道:“你当我稀罕她云诗秀吗?她也不过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子,跟我还订着亲呢,就跟承恩侯府的苏谨琛眉来眼去的,也就是我赵德春大人大量,一直没把这件事情抖露出来,你们云家倒好,反倒先将一军,闹着要退亲!” 这一番话似石破天惊,激得这厅中众女眷窃窃私语。而作为苏谨琛继母的徐氏,则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都不知道原来苏谨琛竟这么吃香……连堂堂当朝首辅的嫡长孙女都看上他了。 “赵德春……你……”云诗秀脸色苍白,指着他道:“你血口喷人。” “我怎么血口喷人了?你敢说你不喜欢苏谨琛吗?”赵德春轻蔑的看着云诗秀,扬着下巴道:“若不是看上了他,你为何要同我退亲?你不就是指望着将来能嫁给他吗?” 大厅中一时竟寂静了下来,大家都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更有人情不自禁的往云诗秀那边看过去。昔日京城最高贵优雅的大家闺秀,竟是这样的人吗?这里头不乏还有好些苏谨琛的爱慕者,却是喜闻乐道的看着云诗秀掉落神坛。 云诗秀倒退两步,她一项贞静娴熟,即便确实对苏谨琛有几分少女柔情,可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更没有做过任何私相授受的事情,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赵德春这般指责污蔑,她以后要如何做人呢…… “安国公世子好口才,我竟不知原来云小姐竟倾心于在下,若是在下早知道,必然也不会等着今日世子爷你闹上门来,就早早的请家父来提亲了。” 忽然间一道清冷的声线从门外传进来,苏谨琛跟着云大少和云五爷从门口跨进来,眸色冷冽的看着赵德春。 过了片刻,仿佛是在等众人都反应过来,苏谨琛才抬起头,看着赵德春道:“不过……今日在下过来,除了是给老夫人贺寿之外,也带了一件贺礼过来。” 赵德春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只蹙眉道:“苏谨琛,你敢说你和云诗秀没有私情吗?” 苏谨琛却是不理他,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然后从宽大的袖袍中取了一个绸缎包裹的布包出来。 云老夫人示意丫鬟把那东西拿到她面前,她细细的打开一看,却是一块已经生锈的马蹄铁。 “这东西……”老夫人有些不懂,抬头看着苏谨琛。 “这便是当日东郊马场,家妹骑的那一匹马用过的马蹄铁,上面有两个凹陷的地方,正是马蹄中钉着铁钉的地方。”苏谨琛说完,转过头来看着赵德春,不紧不慢开口道:“赵世子,敢问家妹的这一双腿,你们安国公府可赔得起?” 第37章 第 37 章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 犹如金石落地, 整个厅堂鸦雀无声。 过了片刻之后,却是徐氏先哭了起来道:“原来是你……是你害了我家娇娇……我跟你拼了!” 徐氏爱女心切,这时候听到真相,早已经顾不上承恩侯夫人的体面, 一心只想要为苏皎月讨回公道。 她这厢一闹腾,大家便都反应了过来,只慌忙上前拉住了徐氏道:“侯夫人别这样……侯夫人……” 然而苏皎月还安坐在轮椅上, 她抬眸看着苏谨琛, 眼眶微红,身子微微颤了颤,却已经落下了泪来。 “兄长……”苏谨琛这是要帮自己讨回公道呢! “娇娇。”苏谨琛走到苏皎月的身后,推着她的轮椅道:“他就是害了你的人。” “苏……苏谨琛……你……你你血口喷人!”赵德春此时却是有些语无伦次,看向云诗秀道:“诗秀, 你告诉他们,我没有做过, 你知道……我都是为了你,你是我的未婚妻子……” 云老夫人此时却已经反应过来, 把手里的马蹄铁递给丫鬟,转头吩咐道:“去把这里的事情告诉老爷,把这东西也一并交给老爷,这样害人性命的事情, 觉不能姑息。” “云老夫人……”孔氏大惊, 急忙道:“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苏小姐那天马惊就是个意外,怎么能怪到我家德春身上……那天马场的人那么多……” “是不是意外,等刑部的人去查了就知道了。”云老夫人开口道:“现在瘫了的人可不是你儿子。”一句话把孔氏堵得严严实实。 徐氏此时却还只顾着伤心落泪,转头又看了眼苏皎月,苏谨琛就站在她的身后,此时的苏谨琛对徐氏来说,竟是这十几年来最顺眼的时候。她擦着眼泪走到他身边,神情期期艾艾,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家诗秀素来蠢钝,赵世子聪明绝顶,是我们家诗秀配不上他,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云老夫人一锤定音道。 孔氏这时候已是心如死灰,本来她带着赵德春过来,就没经过安国公的应允,如今还带着官司回去,岂不是要被骂死,她顿时吓的脸都青了,可如今已经闹成这样,再服软求情,只能让这些人看笑话罢了。 一直站在一旁的云诗秀却是回过了神来,赵德春在马上做了手脚,这件事她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她心中便满是愧疚,那时候她和赵德春婚约犹在,她也不敢贸然揭发他。 可现在……苏谨琛既然拿着当日的马蹄铁过来指证赵德春,那他分明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真相。可他却从来没有说过……一直等到今日! 当初倾心于苏谨琛,云诗秀固然是因为他的才华品貌,但她向来最欣赏别人光明磊落的性子,苏谨琛这般作派,却未免太过阴鸷腹黑。 能想到在今日这种场合揭发赵德春,他竟是这般的工于心计。 云诗秀抬眸看了苏谨琛一眼,那人眉目俊朗,眸色中还带着淡然冷肃,显然对今日之事十拿九稳,哪里还是当日在梅园中赠她一株红梅的谦谦君子。 云诗秀闭了闭眼眸,终是开口道:“赵世子开口闭口皆是我与苏大少有私情,那今日当着诸位的面,我云诗秀也立个誓,今生不嫁你赵德春,也绝不嫁他苏谨琛。” “云姐姐!”听到这个誓言,最惊讶的莫过于苏皎月了,她还指望云诗秀做她嫂子呢!怎么能立这种誓言呢?她不是喜欢苏谨琛吗?喜欢得不要不要的……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 云诗秀说完,忽然从头上拔下一枝翡翠簪子,挥手丢在地上,咬牙道:“若违此誓,诗秀愿同此簪,身首异处。” “诗秀……”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发话的云家大太太也终于忍不住道:“今日还是老太太的寿辰呢!你不得无礼。” 云诗秀却是已经跪了下来,朝着云老夫人磕了个头,泪眼朦胧道:“祖母,孙女知道你疼我,孙女今儿放肆了,请老太太责罚。” 云老夫人却是并未动气,云诗秀是云家嫡长女,家里多少姑娘都唯她马首是瞻,此事涉及闺誉,她若不做个了断,确实难堵悠悠众口。 只有这般表态,才能挽回自己的清誉。 可终究……她这辈子怕是不能如愿了。 云老夫人抬眸看了一眼静立在厅中的苏谨琛,确实如传言中俊逸出尘、温润如玉,和她这大孙女站在一起,实在是一对璧人啊。 只可惜……有缘无分咯。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别人乱说的那些话,我们都不会放在心上。”云老夫人弯腰扶她起来,看见孔氏和赵德春还没有离去,只厉声道:“来人,送安国公夫人和赵世子出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苏皎月一时都还没来得及消化。可她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云诗秀这个大嫂是飞了……她心里还有些失落,抬起头悄悄的看了苏谨琛一眼,却见他淡然的表情下,那唇瓣似是勾了勾? 他居然在笑?他难道不知道……他错过了一个未来皇后的绝佳人选! 苏皎月真是越来越不懂苏谨琛了! 可等她反应过来,却发现细思极恐…… 有谁会带着这么重一个马蹄铁来参加筵席?还口口声声说这是贺礼? 苏皎月只觉得心慌得厉害,抓着丝帕的指尖微微颤抖,苏谨琛根本就是有备而来! 苏谨琛此时却好像感应到了苏皎月的目光,他低下头,迎上她带着几分惊愕的眸光,半蹲下来,替她盖了盖膝头的毯子,开口道:“筵席就快开始了,我送你入席。” “……”苏皎月按住了他的手背,低眉看着他,轻轻开口:“兄长?”她顿了顿,咬了咬唇瓣道:“那日在西山赏梅,我听沈姐姐说……你有心上人了,难道不是云姐姐吗?” 苏谨琛皱了皱眉心……那日他说过什么,他早就忘了。 可他现在很确定……他有了心上人。 只是他的心上人,现在还太小。 “你问的太多了。”苏谨琛笑道:“等你再大一点,为兄就告诉你。” 什么嘛……她又不是听不懂人话……这还要等长大了再说? “我难道不够大吗?”苏皎月表示很不服。 苏谨琛在她贫瘠的身上扫了两眼,然后很确定的摇了摇头道:“不够大。” “……” …… 经了这么一场突发事件,众人为云老夫人贺寿的心情也减了不少,用了午膳,徐氏便同云老夫人请辞了。 云老夫人也向徐氏再三保证,一定会帮苏皎月讨回公道,毕竟那东西已经送交了刑部,若是证明确实是赵德春所为,必定是要严惩的。 坐在马车里的徐氏郁郁寡欢,伸手摸了摸苏皎月毫无知觉的双腿,喃喃道:“我今日忽然发现,你兄长还真有几分像你父亲。” 苏皎月心中腹诽:用不了多久,徐氏又会恍然大悟,怪不得兄长不像父亲,原来不是亲生的= = 然而她现在却是顺着徐氏的话说道:“兄长是父亲的儿子,自然是像父亲的,母亲以前和兄长接触的少了,自然就没发现这点。” 徐氏以前看见苏谨琛就心烦,多看他一眼都犯恶心,那还会去管他像谁! “说不定还真是这样。”徐氏蹙眉道:“我今日见他站在你身后,倒是很有兄长的气派了,他要是能一直这样护着你,也算有良心。” 徐氏今日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苏谨琛会为苏皎月出这个头的,当日苏皎月被抬回承恩侯府,徐氏哭天喊地,求苏政为苏皎月讨回公道,可苏政却道:“那是安国公府,什么叫做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人家是二品的武官一品的公爵,我算什么……” 徐氏想起这个还觉得丧气,可今日,实在是让她出了一口恶气了。她想了想,又道:“你兄长,倒比你父亲还有几分血性!可现在你兄长得罪了安国公府的人……”徐氏眉梢一抖,照以前的老规矩,苏谨琛闯出这么大的祸事,一定是要挨苏政的鞭子的。 “他这次要是再敢打你兄长,我先就跟他翻脸!”徐氏挺起胸膛道。 苏皎月听着徐氏的话,稍稍撩开帘子看了眼骑在马上的苏谨琛。夕阳的余晖落在他的肩头,少年人与阳光交相辉映,身后似有万丈光芒。 “母亲,你说真的吗?”苏皎月故意问徐氏道。 “当然说真的,我这个人,向来是非分明的很呢!”徐氏抖抖眼皮,想想自己没少给苏谨琛添堵,别过脸不说话了。 第38章 第 38 章 日子一晃, 很快就到了年底。 云老夫人的寿辰过了没几日,安国公就被皇帝派去了西疆慰问驻边的将士了, 临走之前还把赵德春痛打了一顿,据说是几个月都下不来床的那种。 徐氏听说之后只是哼哼了两声,也不敢过分得意,苏政一向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上次从云家回来, 知道苏谨琛开罪了安国公府,还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可苏谨琛毕竟是为苏皎月讨回了公道,他也没道理拿他怎样, 只把他叫到了书房里,略数落了几句。 可苏政没说几句,又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立场指责苏谨琛,他枉为人父,虽心疼苏皎月,却没苏谨琛这般魄力, 最后原本的批评数落,也变成了苏政的自我忏悔。 徐氏这几日已经忙的脚不着地了, 各地的庄头都来府上送年礼, 她身为承恩侯夫人,根本就没有闲着的时候。等到大年二十九的下午, 徐氏总算是把府中田庄上、店铺里的庄头、掌柜都见过了, 散了年底的分红、放了他们回去过年。总算是留出了半天的空闲, 跟着苏皎月到苏老太太的鹤瑞堂坐坐。 苏皎月的荷包已经做完了,忽视上面的花纹,针脚其实还算不错,苏惜月经常拉着她玩翻绳,导致她原本要用来做针线的时间,都没有了,只能凑合着做了一个。 古代的闺阁生活太无趣了,除了做针线,就是看书练字,偏偏她一样也不感兴趣。 但今天几个姑娘都聚在这鹤瑞堂没走,因为今天老太太会给她们发新衣裳。就算是现代,每年过年也都要穿新衣服,古代也是如此。承恩侯府的姑娘每年有四季衣裳,每一季是四套,这是官中定下的规矩。如果还想要多的,那么就只能私下自己添银子置办。 苏老太太喜欢姑娘家穿的漂漂亮亮的,每年她们过年的衣裳,都是老太太掏自己的贴己钱,给她们另做的。 今日一早针线房就有人来回了话,说今年给姑娘们的衣裳已经都做好了,一会儿就派人送过来。 女孩子们哪有不爱漂亮的,个个都翘首以盼的等着,唯独苏皎月瞧着倒是没几分热情,耐着性子陪苏惜月玩翻绳。 以前苏惜月也常找苏映月玩翻绳,可苏映月压根就没什么耐心,才玩两下就借机走了。苏惜月又不喜欢和丫鬟玩,现在有了一个要靠轮椅代步的苏皎月,跑又跑不掉,便成了她的独家玩伴了。 苏皎月在苏惜月的培养下,如今已经会了好多种的玩法,俨然是一个翻绳高手了。 苏老太太却道:“五丫头,你让你三姐姐歇会儿吧,绳子都被你们玩烂了好几根了。”苏皎月以前是个什么样的跳脱性子,老太太比谁都清楚,现在腿脚不方便了,人都变的安静了很多。作为长辈,看见苏皎月这样,苏老太太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奶娘抱着苏惜月去了里间玩,外头便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针线房的人送衣服过来了。 徐氏只笑着道:“老太太又破费了,孩子们也不是没衣裳穿,你年年都给她们做新的。” 苏老太太的陪嫁里头,有一家收益颇丰的绸缎庄,这些做衣服的料子,都是那边的掌柜孝敬老太太的。 “过年嘛,就是要穿得漂漂亮亮,一家人团团圆圆的才好。”苏老太太笑着道,看见丫鬟已经领着绣娘从外头进来。 承恩侯府一共五个姑娘,除去出阁的大房大姑娘,总共四个,做衣裳的时候老太太也算上了沈若娴,因此还是五套。 据说衣服料子是当时姑娘们自己选好的,但那时候苏皎月还没穿越过来,并不知道原身选得是什么颜色的。 老太太扫了一眼做工精美的衣衫,转头对坐在一旁的李氏道:“沈姑娘的,一会儿你给她送过去吧,这两日她若是身子好些了,就让她出来走动走动,透透气吧。”都快过年了,还把一个客居在自家府上的姑娘关着,传出去就不大好了。 李氏对苏老太太也很是敬畏,但年底驿使走的慢,她写去山西娘家的信也不知道那边收到了没有,她一时也没有办法直接把沈若娴送走,只能婉言安慰她几句。只等山西那边来了信,沈若娴是送回山西,还是直接在京城找一户人家嫁了,那时候也就有定论了。 “老太太放心,她这几日病已经好了许多了。”李氏恭恭敬敬的回话,想想还觉得心中憋气,沈若娴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二房那个不受宠的长子,让她在徐氏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苏老太太点点头,李氏的丫鬟接了沈若娴的衣裳过去,她便招呼其他人来看新衣裳了。 过年讲究喜庆,衣服的颜色也都穿的鲜艳一些,因以正红最好,但姑娘家一般只有婚嫁的时候才会穿正红色,因此下人们送来的面料都是以水红色、桃红色为主的。 里面最好看的一套衣裳,便是原身苏皎月之前选的桃红地银莲花闪缎,可那时候只有那么一匹料子,只够做苏惜月的一身小的外加一身稍大一点的。 苏映月也喜欢,可她哪里敢和苏皎月挣,还没开口呢,就被苏皎月给选了去。 当时老太太也是觉得苏皎月太不谦让了,但她是苏政的嫡长女,若说想要什么东西,连一个庶女都挣不过,也有些没面子,所以老太太并没有开口帮苏映月。 苏映月的眼睛直勾勾的就盯着那身衣裳,想着要是能穿在自己身上,肯定能比苏皎月更好看。她一个已经连路都不能走的人,穿这么好看能有什么用呢,还不是浪费了吗?况且苏映月最近特别的乖巧,每天都陪着老太太诵经念佛,也许老太太能答应她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的。 苏皎月看着苏映月这表情,大概也就知道原身当时是选了哪块料子了。不过苏皎月倒是对穿什么不在意,反正她现在腿脚不方便,出门机会也少,穿什么都无所谓,既然苏映月那么喜欢,那就满足她一下好了。 苏皎月故意道:“我觉得那一套水红色绣玉兰花的挺好看的,我就要那套。” 苏映月的眼珠子一下子就亮了,忙开口道:“那我就要那套桃红地银莲花闪缎的。”她那着急的模样,让苏皎月看着都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苏映月也不过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这也是天性了。 徐氏也不知道苏皎月当时选的什么面料,可她身为主母,眼光自然也很挑剔,一眼就能瞧出好坏来。况且那桃红地银莲花闪缎的还有一套小的,自然是给苏惜月的,老太太什么好东西不留给她,那么……这几套衣服里头,肯定是桃红地银莲花闪缎的那一件最好了。 苏老太太的眉心皱了皱,她当然记得当时选面料的时候,苏映月就想要这块料子,她当时没表态,但私下里还是让石妈妈去问了绸缎庄的掌柜,只可惜今年这个面料,就收上来这么一匹。 现如今苏皎月却主动让出了这一身衣裳,让老太太心中有些奇怪,便开口道:“娇娇,我记得你那时候选的就是这桃红的料子,怎么现在又不要了?” 苏皎月倒也不是谦让,只是现在的她不在意这些而已,便开口道:“我觉得穿什么都差不多,再说水红色的上头的玉兰花绣得很好看。” 她是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苏老太太见她这么说,便以为她是觉得自己现在不能走路了,因此连打扮自己都无心了。以前的苏皎月可是很爱美的,虽然还有两年才及笄,可也已经开始喜欢涂脂抹粉了起来,可现在……大多数时候都是素面朝天的。 “我倒是觉得这桃红色的很配你。”老太太开口道:“既然你当初选了这块料子,可见你就是喜欢的。” 徐氏原本也是这个意思,见苏老太太说了出来,只跟着点头道:“就是,你五妹妹也是这个料子,咱家除了你们两个嫡出的,还有谁配穿这个料子。” 苏映月气的脸都绿了,眼眶里的泪珠儿不断的打滚。这徐氏实在太可恶,自己也是庶出的,偏却常在这嫡庶上打压自己。苏映月抬起头看了眼苏老太太,满脸的委屈,老太太却同苏皎月道:“你母亲说的有道理,你一套,你五妹妹一套,正正好。” 老太太嘴上是一碗水端平的,但她心里必定也有一杆秤,苏映月方才那得意的表情,实在让她觉得太小家子气了,而苏皎月又让她太心疼了。她以前觉得徐氏小心眼,怕她对苏映月不好,所以让苏映月跟着兰姨娘了,可没想到兰姨娘养出来的苏映月,竟是这样的格局。 苏皎月一抬头,就看见苏映月给她射来的暴雨梨花针,这时候她想推辞都没办法了,老太太向来是一言九鼎,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苏皎月有些尴尬的撇撇嘴道:“那……那我就听老太太的吧。” 她们这里才选好了衣裳,外面却是有门房上的婆子进来回话道:“大少爷接了杜太医过来了,说是直接往咱鹤瑞堂来,给三姑娘诊治。” 杜太医医术高明,排队等他看病的人数不甚数,这一回还是因得云老夫人的面子,赶在了年节之前,前来为苏皎月看诊。 苏皎月其实不太想他来,万一带来了坏消息,倒是惹得一家人不能过一个开开心心的新年了。 第39章 第 39 章 但这只是苏皎月一厢情愿的想法。 全家人包括苏谨琛, 似乎都很盼着杜太医能过来。今日还是苏谨琛特意去杜家,把杜太医接过来的, 可见大家都盼着苏皎月能早点站起来。 徐氏听了丫鬟的回话,只急忙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亲自迎到了门口,焦急道:“那你们还不快下去沏杯好茶来,等着杜太医进来。”徐氏都忘了这是在老太太的房里。 “按太太吩咐的去做吧。”要是往常, 徐氏敢在鹤瑞堂指派她的丫鬟,老太太铁定要不高兴的,可今日实在没有什么好生气的,这家里谁不盼着苏皎月能早日站起来呢! 况且这几日, 听说徐氏对苏谨琛的态度也变了不少,以前从不正眼瞧他的,前几日却是破例吩咐了针线房,给苏谨琛赶制几套春装,说等他去书院的时候好穿。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祖母、母亲,你们不要着急嘛,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杜太医今天才第一次过来, 你们这样会给他压力的。”苏皎月是知道原剧情的人,当然明白杜太医并不能治好自己的腿, 但她也不排斥让杜太医来看看, 这万一和原剧情不一样, 说不定她还有站起来的希望。 苏老太太毕竟见过世面,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只朝着苏皎月点点头,但心里仍旧有些沉重。 说话间帘外已经传来了苏谨琛的声音:“杜太医,里面请。” 众人只见那万字不到头的帘子一闪,丫鬟已经引了苏谨琛和杜太医进来。 苏谨琛身上穿着佛头青的大氅,外面下着小雪,有几片雪花还落在肩头,他解下大氅递给身边的丫鬟,看见苏皎月坐在轮椅上。 杜太医和苏老太太见了礼,苏谨琛便同他道:“杜太医,这位就是家妹,她的病情晚生方才已同你说过了,你帮她看看把。” “你这孩子,杜太医还没坐定下来喝杯热茶呢,你就使唤起人来了!”苏老太太严厉是严厉,待人接物却一向得体。 苏谨琛这才反应过来,忙请杜太医坐下,他自己则坐到了苏皎月轮椅边上的一把靠背椅上。 丫鬟送了热茶上来,苏谨琛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眉眼中的一丝焦急之色缓缓散去,他转头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苏皎月,一副乖巧安静的模样。 苏皎月见他喝过了热茶,身上的寒气散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道:“兄长,外面热闹吗?”听说古代人过年也很热闹的,只可惜苏皎月没有机会出去看看。 苏谨琛皱了皱眉心,看见苏皎月一脸期盼的样子,回道:“这两天不怎么热闹,好些京郊的商户都回老家过年去了。” 苏皎月听说不热闹,也就没了兴致。 老太太和杜太医寒暄了几句,又说起了当年老侯爷请杜太医诊治的事情,忆苦思甜了一阵子,杜太医才开口道:“老太太不要太担心,我们做大夫的,也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尊小姐的双腿到底能不能好起来,还要看机缘。” 徐氏已经在一旁急着想要杜太医去给苏皎月诊治了,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苏老太太便道:“那就有劳杜太医了,帮我这孙女儿看看,她是侯爷的嫡长女,她母亲心尖尖上的宝贝。” 徐氏听了这话,眼眶都红了,苏皎月却有些忐忑,毕竟她已经有了治不好的心理准备了,可她们都没有。 说话间苏谨琛已经站了起来,推着苏皎月来到杜太医的跟前。苏皎月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人却弯下了腰来,大掌轻轻的拍了拍她放在膝头的手背。 兄妹两人不自觉就对上了一眼,苏皎月感觉到苏谨琛按住她手背的手指紧了紧,却是开口道:“你不用怕。” 苏皎月很想说她一点也不怕,但这种场合说这种话,又似乎太煞风景了。 鬼使神差一般的,苏皎月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露出她那一劫纤细的手腕了。 跟着杜太医一起过来的长随已经摆好了药枕,用一块帕子盖住了苏皎月的手腕,等着杜太医诊脉。 众人的呼吸似乎都跟着这轻微的动作停滞了,杜太医在苏皎月的脉搏上搭了半日,又让她换了一只手臂,捋着山羊胡子拧眉想了半天,这才开口问道:“小姐身上,如今是不是一点儿外伤也没有了?” 给小姐治病,涉及到一些私密的东西,他这个当太医的也不能逾矩,若是让外头人误传,坏了小姐的名节,可就不好了。 徐氏便答道:“当日被送回来的时候,倒是有几处擦伤和淤肿,现在已经都好了。” 杜太医点点头,沉吟了片刻之后,才开口道:“小姐的病症应是伤在经脉,普通药石怕是难有成效,老夫还要好好想一想,到底要如何诊治。” 苏皎月伤在下身,若要以针灸之法医治,必定要找一个精通针灸之术的女子才行。太医院倒是有几个医女,只是这针灸之法过于复杂,教她们也需要一些时日。 “那娇娇的腿到底是能治还是不能治呢?”徐氏忍不住就问出口来。 “也不是全无机会,只是过程比较长,侯夫人稍安勿躁。”医者父母心,杜太医自然能理解徐氏的这种心情,苏皎月若是不能站起来,将来她婚嫁生育,全都是棘手的问题。 徐氏蹙着眉心点头,倒是苏皎月拉着她的袖子道:“母亲你别着急嘛,杜太医会想办法的。” 可任何人,听到这种完全不肯定的答案,心里多少还是会有几分失落感的。 苏皎月转过头,看见苏谨琛虚握着拳头的手似乎紧了紧,但他还是开口道:“母亲还是听杜太医继续说下去吧。” 杜太医便道:“小姐的病症,应采用针灸之术医治,但老夫实在脱不开身来亲自施针,等回了太医院,在下寻一个资质颇高的医女,亲授她针灸之法,让她住到贵府来,助小姐复健。” 徐氏听了这话,这才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正想要感谢杜太医一番,却见苏皎月的眉心皱了起来。 原文中杜太医也是用这个法子给苏皎月治的腿,但结果是没有治好,而那个进承恩侯府来为苏皎月治病的医女,却喜欢上的苏谨琛! 那个医女她可不喜欢,是她难得下狠手写出来的恶毒女配。当时和原文中的苏皎月一起,被称为两大黑莲花,而读者最喜欢看见的剧情,就是她们俩个反派互怼! 但医女是站在苏谨琛这边的,所以……苏皎月炮灰的时候,她还活得好好的。 苏皎月觉得,这次杜太医要是还派那个医女过来,那她可能会死在她手里的。 “母亲……我不想让医女治病!”苏皎月吓得脸都白了。 试想一下,给自己治病的是一个恶毒女配,而自己作为病人,连任何的反抗都不能,要是不听话,还会被家里人误以为讳疾忌医,然后一直胳膊肘往外拐,帮那个医女劝自己……这种日子,想想都觉得可怕。 “这可不行,娇娇,不治病你的腿怎么能好起来呢!”徐氏只婉言劝慰道。 “我坐轮椅挺好的,总之……我不想要外人给我治病!”苏皎月这一次非常的坚决,咬牙道:“要是让外人给我治病,我情愿一辈子坐轮椅!” 古代的姑娘家最重名节,医女虽是女子,不是承恩侯府的人,难保将来会不会出去乱说,苏皎月有这种想法,倒也是符合当时女子的社会价值观的,并不会被认为是异类。 但作为长辈,自然希望她能把腿治好。 “娇娇,什么事情都能由着你,但这件事情,可不能由着你,就算你想一辈子坐轮椅,可你也不想想,你父亲、你母亲,看见你这样心里会有多难受。”苏老太太只开口道:“还有你兄长……当日是他送你回来的,看着你从能跑能跳,变成如今这样,你让他心里怎么好过?” “我……”苏皎月有苦难言,咬了咬唇瓣,不知道要怎样说才好。 厅中众人各自叹息,倒是让杜太医也有些为难了,不过给大家闺秀看病,遇上这样的事情也不稀奇。有些人家甚至为了姑娘的闺誉,直接就不看病了,耽误了不少性命。 “晚生略懂医术,若是杜太医方便的话,把那针灸之术传授给我可好?” 苏谨琛上前一步,朝着杜太医弓手道:“家妹身边的几个丫鬟还算伶俐,等我随同太医学成之后,再传授给她们,让她们为家妹针灸,这样就算他日家妹出阁,也有人跟在身边为她诊治。” “兄长……”苏皎月本来是想说:我怎么不知道你会医术的?可一开口却变成了:“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兄长了?” 要是能让青杏她们都学会了,那苏皎月觉得没准自己还是有希望站起来的。 苏谨琛不动神色的看了苏皎月一眼,收回了视线,见杜太医没有回话,只撩袍屈膝跪下。 第40章 第 40 章 在原文中, 详细描写过的被苏谨琛跪过的人,就只有原身苏皎月了,然后……她死得很惨, 服毒自杀,七孔流血。 当然了,就算原身不自杀, 最后肯定也会死的很惨,她一个动都动不了的残废, 等刑部抄家的人过来, 最后可能死得更没有尊严。 这就足以说明, 作为真命天子的苏谨琛, 跪谁谁倒霉…… 杜太医果然被苏谨琛这一跪惊到了,只急忙弯腰扶了他一把道:“苏大少快快请起,你可是钦点的举人老爷, 只可跪天子双亲, 真是折杀老夫了。” 徐氏一心想让苏皎月的双腿康复,见杜太医还没答应下来,也跟着要下跪:“杜太医,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你救救她……” 杜太医见他们如此,这才开口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勉为其难答应你们吧, 只是这针灸之术, 向来收效甚缓, 讲究循序渐进,小姐还需要戒骄戒躁,心平气和的医治,不可操之过急。” 苏皎月算是听明白了,杜太医也没把握治好自己,如今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反正她现在双腿也没知觉,被扎几下也不碍事,说不定扎着扎着,哪天就能走路了,那就是阿弥陀佛了。 “杜太医,我知道了,我一定心平气和的,平时跟着老太太多念念佛经,多抄抄经书。” 苏谨琛已经站了起来,听见苏皎月说话,便转头看着她,心中却觉得有些好笑,人前说的那么乖巧听话,其实……她怕是根本就坐不住写字的吧。 “那就多谢杜太医了。”苏谨琛开口道,方才他朝着杜太医下跪,其实是有些强人所难的,医家的一些医道,向来是不外传的,太医院的医女就算学会了,也没有外传的机会,可教会了苏谨琛却不一样了,但为了苏皎月,他也顾不上这么多了。 杜太医来承恩侯府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了这苏大少的厉害。 在云老夫人寿辰的当日,拿出物证指证安国公世子赵德春戕害承恩侯嫡长女,使得云家和赵家反目成仇。云首辅直接就参了安国公一本,皇帝震怒,大过年的把安国公撵到了关外去,说是安抚将士,其实就是把他流放出京城权贵圈了。 小小年纪,心思缜密,又难得能屈能伸。 常言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他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 这样的人物,实在不容小觑,再过上几年,只怕这承恩侯府又要恢复往日老承恩侯在时候的辉煌了。 “苏大少客气了,既然没什么事情,那老夫就先告辞了。” 杜太医起身,向苏老太太和徐氏告辞,苏谨琛亲自送他出门。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回过了头来,冲着苏皎月道:“一会儿你让你的丫鬟,来我房里一趟。” 苏皎月机械的点了点头,她如今和苏谨琛走动多了,徐氏也不管着他们了。 …… 虽然杜太医没有明确说能治好苏皎月的双腿,但至少让苏家人看到了一线的希望。 就连老太太也觉得心情轻松了不少,等吃了今年的年夜饭,苏皎月就十三岁了,若是能赶在她及笄之前治好双腿,到时候再帮她物色一个好婆家,也耽误不了什么。 老太太一想到这些,脸上神情都柔和了好些,瞥了一眼徐氏,又道:“你方才应该劝着谨琛,怎么跟着他一起起哄,让人家杜太医险些下不来台。”老太太虽然这么说,但语气中倒是没多少苛责的意思,比起从前对徐氏的态度也好了不少。 徐氏倒是有些臊了,也意识到自己的不是,她怎么说也是堂堂二品侯夫人,方才确实是有点不像话。 “老太太教训的是,儿媳知错了。”徐氏只低头道。 一直坐在厅中看热闹的李氏却瞧着奇怪的很,二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和睦的?她怎么不知道? 苏映月仍旧冷冷的盯着苏皎月,现在全家人的眼中,好像都只剩下一个苏皎月了,那她又算什么呢? …… 众人在老太太的房里又闲聊了一会儿,见时辰不早了,便各自散去。 苏皎月想起方才苏谨琛要让她丫鬟去他那儿一趟,她现在回凝香院本就顺路,就让青杏直接进去看看,她在门口等她一会儿。 苏映月和苏皎月同路,看见青杏进了清风院,便故意加快了脚步,来到苏皎月的面前。 她已经没有了在苏皎月跟前装娇弱的耐心,见四下无人,便颐指气使的欺到苏皎月的跟前,咬牙切齿道:“你是太太生的没错,可太太在先太太跟前,还不是要执妾礼吗?凭心而论,你又比我高贵到哪儿去了?” 苏映月眼神愤怒的盯着苏皎月,仿佛要将这些年来她所受到的所有欺压都爆发出来,她一步一步的走到苏皎月的跟前,故意弯下腰来,凑到她面前,恶狠狠道:“若不是你,我才是父亲的长女,你以前身体好的时候跟我争,现在成了瘸子你还要跟我争!” 她顿了顿,却是冷笑了一声道:“不过也无妨,像你这样的死瘸子,终究是一辈子嫁不出去的,最后能给这承恩侯府带来荣耀的,还不是我吗?我劝你,收起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以为兄长那么容易就会被你笼络了吗?他不过就是内疚而已!” 苏映月之前说的所有话,苏皎月都不觉得有任何杀伤力,唯独这最后一句,却让她心口一滞。 也许她说的没错,苏谨琛不过就是内疚而已,但自己能有他的这份内疚,似乎也已经足够了。 她被迫穿越到这本书中,找不到回去的办法,能做的也只是延延残喘的活着,并且让自己活的更好过一些。 苏皎月低下头,心情终究是有几分失落,眼泪不知不觉就落在手背上。 “你说谁死瘸子!” 随着一声刺耳的吱呀声,清风院的院门却是徐徐打开。苏谨琛站在门内,眼神冷冽看着门口一站一坐的两人。 苏映月吓得面无血色,连连往后推了两步,却是忍不住哭了起来道:“兄长……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兄长……” “你是什么意思,不用跟我说,去跟父亲说。”苏谨琛厌恶的扫了苏映月一眼,视线落到还端坐在轮椅上的苏皎月身上。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可手背上的泪痕却早已出卖了她。 苏谨琛觉得自己的心都纠了起来,头脑发热,他恨不得一掌就把苏映月给剐了,却还是忍住了怒意,弯腰把苏皎月抱了起来。 方才青杏进去找他,他本是想给她几本他新抄的经书,听青杏说苏皎月就在门外等着,便跟了出来,没想到却让他听见苏映月的这一番话。 苏谨琛抱着苏皎月往院中走了几步,顿了顿脚步,却是转头吩咐道:“让婆子送个暖炉进来。” 小姑娘在他怀中耸了耸肩,眼泪就更多了,最后索性靠在他的胸口,把鼻子和眼泪都蹭在了他的衣襟上。等他把她放在炕上的时候,苏皎月已经不哭了,拿帕子擦了擦自己的脸颊,坐在那里不说话。 可眉心却还是皱着的,一张小嘴抿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苏皎月已经想通了,都穿过来快两个月了,要是真能回去,她一早就回去了。现在已经不需要再为这个问题伤心了,既来之、则安之。 然而苏谨琛却好像误会了,看着苏皎月一会儿伤心,一会儿又平静的表情,心里有些摸不着底。 他搬了一张凳子坐到她的面前,柔声劝慰道:“你不要因为她的话伤心。”苏谨琛一时有些语塞,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他一开始确实是因为内疚。 自己的一念之差,让她成了一个废人,他心里能不内疚吗? 可内疚有什么用,内疚也不能让她重新站起来。 苏谨琛道:“娇娇,兄长答应你,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天知道,他这辈子都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人说话,可对着苏皎月说这些,他还是觉得不够。 苏谨琛忽然伸出手,按住了苏皎月纤细柔白的手背,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信不信兄长?” 苏皎月这时候已经不郁闷了,听了苏谨琛的话,只乖乖的点了点头。毕竟苏谨琛是未来的皇帝,有他的承诺,将来写个什么圣旨让全天下的名医来医治她,总也是一个机会。 苏谨琛眉眼一松,嘴角竟露出一抹轻松的笑意,这一缕笑却同平日温文尔雅的微笑不同,让人感到如沐春风一般。 苏皎月不禁看呆了,这是她笔下的人物,怎么能这么好看呢! 她忍不住开口道:“兄长笑起来真好看,以后还要多笑笑才好呢!整日板着个脸,都不好看了……” 然后……当苏皎月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苏谨琛似乎脸红了。 苏谨琛飞快的收回了放在苏皎月手背上的大掌,起身背对着苏皎月,清了清嗓子道:“男人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我兄长就是最好看!全京城第一好看!全天下第一好看!”苏皎月无比自豪道。 苏谨琛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苏皎月,眉眼中似有星光闪过。 第41章 第 41 章 俊美的容貌一度曾是苏谨琛的烦恼,但此刻……他却觉得心中很是受用。 “行了, 小马屁精!”苏谨琛莞尔一笑, 从书案上拿了几本书递给她道:“刚才听说你要给老太太抄经, 这几本是我最近没事自己写的, 你可以拿去学着描描。” 苏皎月就知道他没好东西给自己,只撇了撇嘴, 一脸郁闷道:“我还要做针线呢!哪里来得及抄经。” “正月里是不能动针线的, 老太太元宵节还要去一趟庙里,你不想跟着去吗?”苏谨琛正色道。 苏皎月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当初她想讨好老太太,用的就是曲线救国路线,现在她已经走上正道了,其实……已经不用曲线救国了。 但苏谨琛哪里能知道她这些花花肠子,还那么一本正经的帮她讨好老太太……苏皎月不忍心拒绝,只好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道:“那好吧, 我回去努力努力。” 苏皎月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拉着苏谨琛的袖子道:“兄长,方才的事情,就不要告诉父亲了。” 这大过年的, 为了这么点小事儿闹的一家人不开心, 苏皎月觉得有些小题大做。 关键是……惩罚苏映月也不能让她有多少快感, 更不能让她的腿快点好起来! 现在有一个认清了苏映月真面目的苏谨琛站在她的背后, 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好, 我答应你,不跟父亲说。”苏谨琛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目光越发柔和。 …… 苏映月被方才苏谨琛的样子给吓到了,一路跌跌撞撞的回到海棠院。 兰姨娘正在欣赏从鹤瑞堂送过来的新衣裳,看见苏映月进来,只笑着道:“老太太那绸缎庄今年的料子又改进了,你瞧瞧这缎子织的多细密。” 苏映月正为这事情郁闷,看见桌上放着的那一套水红色衣裳,几步上前,将托盘打翻在地上,伏案哭了起来。 兰姨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最近苏映月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在这海棠院也就算了,要是出去也这样,迟早是要吃亏的。 “你这又是怎么了?”兰姨娘示意丫鬟把衣服捡起来收好,遣了她们出去,坐下来拉着苏映月的手道:“大过年的,让你父亲知道你这样,又要罚你。” “父亲……”苏映月听兰姨娘提起苏政,顿时又紧张了起来,方才苏谨琛说要把她辱骂苏皎月的事情告诉苏政,若是苏政知道了,苏映月少不得要吃一顿申饬。 苏映月只好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同兰姨娘说了说。她当时真的就是一时头脑充血,以为周围没人,才会跑过去骂苏皎月的。 “你说的这些话……都让你兄长听见了?”兰姨娘都后怕了起来,苏谨琛自己性子冷淡,她们平常嘘寒问暖,他也从不表现出什么热络来,很明显……对她们本就不怎么放在心上。 如今又让他知道苏映月是这般心性,必定是越发厌恶她们的。 兰姨娘想了想道:“你父亲那边倒还好说,他本来对你就不怎么上心,无非数落你几句,可你兄长这里,还得想个办法,让他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自那日她向苏政提了苏谨琛房里通房的事情之后,苏政已经好久没来这海棠院了。兰姨娘原本有几分姿色,起先也觉得凭自己的本事,能得苏政几分恩宠,后来才渐渐明白,苏政虽然平庸,却不是好色之徒,如今她笼络苏政的心思也淡了。 “我能想什么办法呢?”苏映月眉心紧锁,她绞着指尖的帕子想了半日,忽然抬起头问兰姨娘道:“姨娘,上次商量的事情都办好了吗?老太太今日倒是说了,眼下过年了,要放沈姐姐出来走动走动。” 兰姨娘依旧蹙着眉,闻言只轻抚了一下自己手腕上带着的一只累丝银镯,淡淡道:“都已经办好了,要是这事情能成,她以后能跟着你兄长,好歹也能为我们娘两说几句好话。” 苏映月一想起这个,心情又好了起来,只开口道:“那是自然,沈姐姐最可亲善良,难得对兄长还一往情深,竟愿意给他做小,我们现在帮了她,她将来一定会报答我们的。” …… 苏皎月在清风院坐了好一阵子,苏谨琛拘着她练字,她写困了,居然就伏在桌案上睡着了,脸颊正好就枕在一个没风干的墨字上,将她那白生生的小脸都印花了。 苏谨琛翻了翻手上的几本医书,虽然晦涩难懂,但他好歹也摸到了一些门路,并不是一窍不通了。 他阖上书走到书案边上,就看见苏皎月睡得香甜。一丝柔软的秀发挡住了她的脸颊,苏谨琛伸出手指,不自觉轻抚一下。 然后他就看见了她脸颊上印着的那个墨字,眉心立刻就皱了起来。 让她抄经,是为了磨练她的心性,只有静心不浮躁,在以后的医治中,才不会因为收效甚微而焦躁暴怒。 但她似乎一点儿都没有这种耐心。 外头的天色都已经暗了,苏谨琛捏了捏苏皎月的脸颊,见她没有反应,正想再用力捏一下,门外却传来了脚步声,阿福在外头回话道:“少爷,老爷回府了,说让你去他书房一趟。” 苏谨琛应了一声,转身来到中厅,苏皎月房里的两个丫鬟都在这里等着,他便开口道:“我去老爷书房,等你们小姐醒了,让她先别着急走,等头脑醒神了再走,省得受了风头疼。” “是,大少爷。”丫鬟们乖乖的回话,目送苏谨琛离去。 …… 苏政今日去了宫里。 这几日礼部分发春祭的恩赏,本来这些事情打发苏谨琛去就可以的,但这一次,皇帝却破天荒召见了苏政,为得就是安国公世子谋害了苏皎月这件事。 臣子之间的私人恩怨,皇帝很少会管,况且还是像承恩侯府这样,已经式微的世家。但这次云首辅参了安国公一门,将这件事情闹上了朝堂,皇帝免不了也要做一回和事佬。 承恩侯府作为受害方,苏政便得到了这次被皇帝召见的机会。说起来也是惭愧,他一个二品侯爷,在礼部不过就是从四品的堂官,平日里连上朝都不用天天去,只需到衙门应卯即可。这一次能面圣,还是因为儿女的事情。 苏谨琛很快就到了苏政的书房门口,听见里头几声高亢的咳嗽声,这几日天气多变,苏政咳喘的旧疾又翻了。 丫鬟在门口回了话,苏谨琛才听见苏政道:“喊他进来吧。” 苏谨琛弯腰走了进去,看见苏政坐在红木翘头长案上,上头放着乱七八糟的一些卷轴文书,看见苏谨琛进来,便随手搁在了一旁,指着他面前的椅子道:“坐。” 也许连苏政自己都没意识到,以前他从来都没有喊苏谨琛坐过。 苏谨琛便撩袍坐了下来,见苏政又咳嗽了起来,只开口道:“父亲也要注意身体。” 苏政蓦然就呆住了,嘴角按着帕子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坐在他面前的苏谨琛。 皇帝今日狠狠的向他夸赞了苏谨琛一回,还说看过他考举人时候的试卷,是一个有文韬武略的后生,只等来年金榜题名,必定能让承恩侯府门楣光耀。 这些话苏政听得老茧都快起来了,他的那些同僚好友,哪一个不羡慕他能有这么一个出息的儿子,但苏政高兴不起来。 不过现在再听他们这么说,仿佛也没有往日那般刺耳了。 苏政道:“你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等过了年,你就要去书院念书,所以打算把为你请封世子的奏折递上去。” 别的勋贵人家,嫡长子一小就被封为了世子,只有苏谨琛,如今过了年就十八了,苏政还没有为他请封世子。当然……别人自然都是以为,苏政心中不疼爱他这个原配嫡子,还想着和续弦徐氏生的那两个儿子。 苏谨琛倒是微微一愣,他从来没有想过,苏政会为他请封世子况且……他本来就不是苏家人,也从不惦记苏家的爵位,这件事情从苏政的口中说出来,难免让他觉得有些意外。 “父亲不必焦急,如今我已有功名在身,请封世子,并不急在一时。”苏谨琛开口道。 苏政闻言却是变了脸色,表情顿时带着几分不耐烦,只抬眸看着他道:“怎么,你连家里的爵位都看不上吗?认为自己能考上举人,很了不起了?”苏政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平庸懦弱,却又刚愎自用,尤其在对着苏谨琛的时候,还有几分喜怒无常。 “自然不是。”苏谨琛皱了皱眉心,换做从前,他也没有心思和苏政多解释,无非就是被他骂一顿,再打一顿,但现在他却收敛了许多,只开口道:“那……让儿子想一想。” 然而苏政还是不满意,这种事情换了谁不高兴的跳起来,苏谨琛居然还说要想一想,他分明……就是看不上家里的爵位! 苏政几乎要痛骂出口了,可最后却还是压下了怒意,沉声道:“那你就回去好好想想,等想明白来了,再来跟我说。” 第42章 第 42 章 苏谨琛回到清风院的时候, 苏皎月已经走了。 书案上她写过的大字都收了起来, 就是不知道那丫头有没有看见自己脸上印的墨字。 苏谨琛笑了笑,抽出靠背椅打算坐下的时候, 却看见地上掉了一个小东西。 他弯腰捡起来一看, 竟是一个做工粗糙的荷包。 这种样子的荷包, 必定是府上最下等的、不懂针线女红的粗使丫鬟做的。 苏谨琛随手握在掌心,正打算丢了, 眉梢忽然就跳了跳,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 苏谨琛颇有兴致的坐在椅子上, 指尖细细的抚过上头的绣样,真是哭笑不得。 好好的一个“福寿双全”的花样, 被她绣成了什么样子!那牡丹花小的跟月季一样,那桃花更是连花瓣都分辨不清…… 而那像石头又不像石头的东西上, 还有两滴凝固的血迹……苏谨琛仿佛都能想象出苏皎月被针扎了之后, 那龇牙咧嘴的表情。 这么一比,他让她写字,实在比绣花容易多了。 苏谨琛叹了一口气, 这种样子的荷包, 还是他帮她收起来的好,免得她拿出去丢人。 …… 苏皎月是在晚上吃完了晚饭, 才发现荷包不见了的! 这个荷包花了她整整半个月的时间啊, 凝聚了她多少的“心血”啊, 现在居然不见了? 她明明记得从鹤瑞堂出来的时候, 还带在身上的。她把东西带去给孙妈妈瞧了, 虽然没有得到她由衷的赞美,但也收获了几句虚伪的称赞= = “青杏,你再帮我找找,真的找不到了!”后天就是苏谨琛的生日了,现在让苏皎月重新再做一个荷包,这可得要她的命了!可要是再准备别的什么生日礼物,又觉得太没诚意了。 苏皎月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其实也开始有些知道如今的现实情况和原小说中的区别了。 比如说原小说中,她就没提起过苏谨琛生母周氏的嫁妆问题,但实际上,这些嫁妆都在苏谨琛的手中,前几天还有庄头管事进府找他,他应该是收了不少年利的。 承恩侯府对苏谨琛不上心,但周氏留下的东西,还是一样不少的给了他。 所以苏皎月知道,苏谨琛其实是一个有钱人!而且据说兰姨娘和苏映月这么向着他,就是因为他每年都会拿一些银子出来,分给海棠院的下人们。 那里都是周氏曾经留下来的老人。周氏的父亲在她出阁之后,就因为得罪了刚登基的新帝,被贬去了蜀中,一家老小都跟了过去,十几年没有回过京城。而这些陪嫁的下人,在周氏过世之后,便都留在了京城。 所以苏皎月还知道,苏谨琛还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姑娘想一想,是不是丢在什么地方了?”青杏在房里左右找了找,又把针线篓子也翻了翻,只转身问她道:“姑娘最后一次看见那荷包,是在哪儿?” 苏皎月拧眉想了想,她刚才在清风院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苏谨琛已经不在了,她便把那荷包拿出来翻看了半日…… “糟了!一定是丢在兄长书房里了!”这本来就是要送他的东西,要是被他捡去了,她还拿什么送啊! “既然是落在了大少爷的房里,那姑娘就不用着急了,反正迟早是大少爷的东西呀。”青杏只笑着道:“姑娘亲手做的,大少爷一定喜欢。” “那怎么一样呢……”苏皎月嘟囔道:“本来我是想着……他要是不喜欢,我就不给他了。”那荷包做得实在寒碜,苏谨琛这样霁月清风一样的谪仙,没准还真看不上她那件俗物呢! “姑娘怎么会这么想呢?”青杏只劝慰道:“大少爷从小就没什么人心疼他,哪里会有人送他荷包,姑娘指不定是第一个送她荷包的人呢!” 苏皎月暗暗腹诽:那你可想错了,沈若娴送过他很多次,很多个,只是他从来没要过而已……正因为她在原文中写沈若娴绣工了得,做的荷包怎么怎么精美,而苏谨琛却连看都不看一眼,这才让苏皎月觉得忐忑呢! 荷包毕竟是随身带的东西,沈若娴的他都看不上,会看上自己这歪瓜裂枣模样的? 不行!明天一定得找个机会,把荷包给要回来! …… 第二天便是除夕,老太太、徐氏、李氏都是命妇,一清早便进宫朝贺领宴去了。 等午后回府,整个承恩侯府才正式热闹了起来,朱红色的大门洞开,四处张灯结彩,挂着喜气的红灯笼。侯府上下,不管丫鬟婆子,都穿上了簇新的衣裳,欢欢喜喜的忙碌了起来。 直到申时初刻,老太太才领着三房众人,一起前往祠堂祭祖。 苏皎月也第一次看见了她的三叔苏牧,还有大房的大少爷苏谨琨,两人前两日才从外地赶回来。 大房的老爷苏效还在任上,并没有回府过年。今年在门口引送祭品进祠堂的,仍旧是苏谨琛。 姑娘家却没有资格参加这样的祭祀,不过是院中看看,但苏皎月这是第一次瞧见古代人过年,倒是有些兴趣,坐在轮椅上交头接耳的看来看去。 厨房里送过来七成熟的贡品,每一个上头都盖着红纸,第一个接东西的人是苏谨玉,不过才五六岁,徐氏怕他端不好东西,让奶娘在身后跟着。 小家伙穿着簇新的直襟长袍,带着紫金冠,模样俊俏可爱,动作有板有眼。 苏惜月则是盯着他手上盘子里的一只大肥鸡,扯了苏皎月的袖子问道:“三姐姐,这大肥鸡,我们能吃吗?” “这是给老祖宗吃的。”苏皎月同她道。 苏惜月还明白什么叫祭祀,眼神呆呆的看着里头,又问她道:“我娘亲也能吃到吗?大哥哥的娘亲也能吃到吗?” 苏皎月莫名就觉得有些心酸,都是没娘的孩子,也就苏惜月才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苏谨琛来。 更何况……明日还是苏谨琛的生日,他母亲周氏的祭日。 “肯定能吃到的。”苏皎月握了握苏惜月笼在袖中的手,柔声安慰她道。 小姑娘脸上还带着几分忧伤,愣了片刻,转过头来又同苏皎月道:“昨天祖母说,这次爹爹回来就不走了,她还要给惜月找一个新娘亲,可惜月不想要新娘亲……” 苏惜月说完这话,泪珠子已经在眼眶中打着转转,最后又期期艾艾道:“祖母还说,二伯母也是大哥哥的新娘亲,现在二伯母也对大哥哥很好,她会帮我爹爹找一个对惜月很好很好的新娘亲。” 苏皎月听着实在觉得难受,只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放心,祖母最疼你了,一定会给你找一个很好很好的新娘亲。” 苏皎月回想了一下原文中对沈若娴前世的设定,那时候她得知苏老太太要给三老爷聘一房续弦,为了能长期留在苏家,沈若娴铤而走险,使了一个计策,让自己在三老爷跟前失了闺誉。 李氏自觉被沈若娴丢尽了脸面,虽然三老爷答应了让沈若娴做续弦,她却执意只让沈若娴做了他的一个房贵妾。 但现在的沈若娴,已经不是前世的沈若娴,而是重生之后,拥有原文剧情的沈若娴了,所以……这一次苏老太太说要给三老爷找续弦,应该不会被她再搅合了,毕竟,她现在的目标攻略人物是苏谨琛。 …… 祭祀用的贡品足有一百零八道菜,丫鬟、婆子一直在面前走来走去。苏皎月坐着有些累了,支着胳膊抵在轮椅的俯首上,看着一众人忙忙碌碌。 苏谨琛今日穿了一件月白色遍地金祥云花纹长袍,在承恩侯府的一众后辈中尤为显眼。他身量颀长、容姿独立、温润如美玉一般。 小丫鬟见了他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早已经羞红了脸跑开了。 真是可惜啊!唯一能配得上他的云诗秀,偏偏就跟他划清了界限,苏皎月想起这个心里还觉得很是遗憾。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苏谨琛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跟前。 苏皎月抬头看了一眼,见贡品都已经送了进去,众后辈都退了出来,接下来是要磕头祭祖了。 “没想什么。”苏皎月才不会让苏谨琛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呢!她笑了笑,朝着苏谨琛扎眼道:“兄长今日穿的真好看。” 她又说自己好看…… 苏谨琛笑了笑,见众人已经按齿序跪叩,只伸手摸了摸苏皎月的发顶道:“你行动不便,就不用去了,我去去就来。” 苏皎月看着苏谨琛转身离开,忽然就想了起来,她还没问他要自己的荷包呢! 可想想又觉得有些不对,苏谨琛要是捡到了,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会不会是……把他当成什么垃圾给扔了? 这个可能性真的是非常大了! 苏皎月伸着脖子等他们出来,三拜九叩之后,承恩侯府的祭祖活动总算是结束了。 丫鬟扶着老太太出门,苏惜月已经扑到了老太太的怀中,苏老太太见苏皎月就在这院中等着,只开口道:“外头天怪冷的,你又不方便,其实不用过来。” “那怎么能行呢!”苏皎月只开口道:“我不过来,列祖列宗们怎么知道我不能走路呢?现在他们知道了,兴许就能保佑我早日站起来了!” “这话说的好,”苏老太太只感叹道:“我刚才也是这么对祖宗们说的,让他们多疼着你点,保佑你早日好起来,保佑我们承恩侯府从此平平安安的,还有……保佑你兄长来年能金榜题名,为苏家光耀门楣。” 第43章 第 43 章 苏谨琛此时正从祠堂里出来, 恰好就听见她们的对话。他波澜不惊的走到老太太跟前, 对她拱了拱手道:“祖母,这里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 可以回鹤瑞堂了。”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 挑眉又淡淡的扫了苏谨琛一眼。晌午回府的时候, 苏政抽空将昨日皇帝召见他的事情同老太太说了说,也把自己打算立苏谨琛为世子的想法告诉了苏老太太。 这次皇帝能站在承恩侯府的立场上, 痛斥安国公教子无方,并且罚他去关外, 这已经是非常严厉的惩处了。承恩侯府也因此在京城权贵中长了一回脸面。 但苏老太太却并不像苏政想的这般简单,这事情是通过云家办成的, 可云家最后却并没有得到半点好处。而当时云家请苏家前去赴宴,分明是看在了苏谨琛的份上, 在这之前他们甚至已经和安国公府退亲了。 这里头的心思, 老太太难道还会瞧不出来吗? 可苏谨琛这样一闹,云诗秀为了自己的闺誉和云家的颜面,只能和他划清界限。 原本很有可能性的一门婚事, 就这样打了水漂。 苏谨琛心思缜密, 实在不像是想不到这一点的人,他应该很明白, 若是能娶云诗秀过门, 将来对他自己, 对承恩侯府, 都将是一个非常大的助力。他有物证在手, 即便是私下里找云家人明说,也可以帮苏皎月讨回公道,但这样一闹开,他和云诗秀却走不到一起了。 苏老太太看苏谨琛的眼神,终究多了一丝困惑,但她还是开口道:“你父亲说,他想在年后为你请封世子,怎么听他说你还要再想想?” 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了,还有孩子自己不想要爵位的吗? 徐氏就跟在他们身后,听老太太问了这个,眼皮抖了抖,终究没有说话。昨晚苏政已经同她吹过了枕边风了,她一开始心里很难受,半宿没有说话,眼泪都落了不少,可后来一想到苏谨琛为苏皎月讨回了公道,现如今为了她又要去向杜太医学医,便觉得若是自己再拦在头里,实在是太不贤惠了。 苏皎月倒是有些惊讶,请封世子这个剧情,她在原文中并没有写过。那种情况下他们怎么可能让苏谨琛当世子呢,他们只想着把他当孙子一样使唤。 但现在……剧情完全不同了。 苏政都想着封他为世子了,大概是已经对他的身世释怀了,可到时候真相大白,还是会有伤心的时候,不过再怎么说……承恩侯府一家人的性命,应该是能保住了。 “兄长……为什么你连这个都要想呢?”一般人不都是应该手舞足蹈的开始欢呼了吗?世子耶……啥都不用奋斗,将来就有一个正二品的爵位,简直就是躺赢。苏皎月想都没想就问出了口,眨着大眼睛问他。 然而苏谨琛的表情却有些冷淡,他只是低头扫了苏皎月一眼,淡淡道:“你很想我当世子吗?” 这平淡的语气中,却让苏皎月听出了一丝丝的不平淡,苏皎月皱了皱眉心,嘟囔道:“我要是有机会当世子,我肯定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苏谨琛勾了勾唇瓣,不置可否,转身回老太太道:“孙儿昨夜想了一晚上,并非是瞧不上家中的爵位,只是春闱在即,孙儿想多花一些时间在学业上,不想因为有了这层家族的封荫,就松怠了自己。所以……请封世子的事情,还请祖母跟父亲说一说,等来年春闱之后再议不迟。” 这理由倒确实是很有说服力的,连苏老太太也觉得如此。 那些个一早就为嫡长子请封了世子之位的勋贵之家,最后有几个是在读书上头有出息的?还不是因为早早有爵位傍身,便养出了一副纨绔性子来。若论科举仕途,比起那些清贵权臣家的哥儿们差远了。 也正因为如此,如今世家没落,权臣当道。 苏谨琛有这样的觉悟,确实令人赞谓。 “你既然这样说,那我便出面和你父亲说一说,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你昨日没有爽快的答应,他还当你瞧不起这祖上留下来的爵位呢!”苏老太太心情不错,觉得自己没有看错苏谨琛,也为苏政终于肯接纳苏谨琛而感到高兴。 可苏皎月却不高兴,在她看来,苏谨琛其实就是看不上苏家的爵位吧?毕竟能有什么人会嫌弃自己早早就有了爵位的? 给他他还不要,总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 “没想到兄长这么爱学习。”苏皎月干笑了两声,看见苏谨琛走到她身后,从丫鬟手里接了她的轮椅,她抬起头看着苏谨琛,那人却弯下腰来,神情自若的在她耳边道:“书中自有颜如玉嘛!” 苏皎月愣怔怔的看了他半天,最后才傻乎乎的转了转眼珠子。 差点儿被他给唬弄住了,什么“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特么的根本就不近女色好不好?给你通房你不要,好好的云诗秀又给搅合了……你这样下去是要注孤生的啊! 可她怎么能让苏谨琛看出来她知道了他的小秘密呢,只低下头清了清嗓子道:“兄长的志向……真是很远大啊。” 苏皎月感觉到自己的轮椅顿了顿,她小小的身子因为惯性晃了晃,然后那人的手掌就落到了她的肩头来,听见他不冷不热的开口道:“小心。” 明明就是你晃的…… 苏皎月已经懒得跟他理论了! …… 从祠堂回来,一路上人都不少,苏皎月也没找到机会提起自己荷包的事情。 其实她已经不太想提了,那么丑的荷包,就算苏谨琛捡到了,也一定会扔掉的吧……毕竟她做那个荷包的时候,就没指望着他能收下;就算他收下了,也没指望着他能随身带着。 但是……就在她要放弃这件事情的时候,她看见苏谨琛从袖中掏出了那个荷包,然后从里面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了阿福道:“你今晚不用在清风院当值了,回去陪你爹娘过年吧,明儿晚上再回来。” 阿福家就住在侯府后街上,母亲是周氏的陪房,嫁给了周氏陪嫁的一处店铺的掌柜,家里还有一个姐姐,早两年给苏谨琛做过丫鬟,如今也已经嫁人了。 “少爷,你还给我银子做什么,我爹说今年店铺的利钱,你已经分给他不少了。”阿福有些不好意思。 “你明天帮我买几样东西回来。”苏谨琛正同阿福说话,看见苏皎月坐在轮椅上不安分的伸着脖子,她一定是看见了。 “兄……兄长……”苏皎月探着身子喊道,居然偷偷摸摸的就拿了别人的东西,还用了起来,简直了! “怎么了?”苏谨琛这时候已经同阿福交代好了事情,走到苏皎月的身边,她坐在轮椅上看着尤为矮小,其实她以前站着的时候,已经快到他胸口了。 苏谨琛特意半蹲下来同她说话。 “你把我的荷包还给我!”苏皎月憋的脸都红了,摊开手向他要东西。 “你的荷包?”苏谨琛故作不知,低眉想了想道:“上面写你的名字了?” “……”苏皎月郁闷了起来,拧着眉心道:“我做的!” “在我房里的东西,那就是我的了。”苏谨琛站了起来。 苏皎月欲哭无泪,见苏谨琛居然耍起了赖来,只郁闷道:“那人家是想把它当生日礼物送给你的嘛!现在都没有东西送了!做了半个多月呢……还想拿回来把上面的血迹洗洗干净再给你”。 苏谨琛听她这么说,眉心忽得拧了拧……明天是他的生辰,这苏家上下人人都知道,可他们谁也不会提起来。大年初一这么喜乐吉祥的日子,谁都不想因为十几年的那件事情坏了心情。 而他也从来没有庆过生,只因这也是他生母的祭日。 “兄长……”苏皎月看着苏谨琛的神色越发肃然,心中有些惴惴不安,送礼物给他是为了他能高兴的,不是为了提起他的伤心事的。 苏皎月伸手扯了扯苏谨琛的衣袖,小声道:“兄长不要伤心了。” 苏谨琛却忽然展眉笑了笑,低头对她道:“我没有伤心,我只是没有想到,原来这么难看的荷包,真的是你做出来的。”他把荷包拿出来,将里面的碎银子一颗颗的倒出来,最后把荷包放到了苏皎月的掌心里,开口道:“拿回去,洗干净了再给我。” “……”苏皎月觉得自己的自尊心被狠狠的践踏了一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最后蹙着眉心道:“绣花很难的!” “对于你来说,有什么事情不难?”苏谨琛故意问她道。 绣花很难、练字也很难、只有吃吃喝喝不难,难怪她脸上的肉都长出来了,只是不知道……分量有没有也变重一些。 苏谨琛忽然弯下腰来,把苏皎月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第44章 第 44 章 承恩侯府的后花园里, 有一处安置着秋千架。 原身苏皎月腿脚方便的时候,经常过来玩秋千。作为古代的女子, 平常能出门的机会实在不多, 把秋千架安置在后花园靠墙边的地方, 秋千飞舞的时候, 便可以看见外面的世界。 苏谨琛把苏皎月放在秋千架上,修长的指节扣着麻绳,同她道:“抓稳了。” 苏皎月刚才还是惊魂未定, 不知道苏谨琛又要把她抱到什么犄角旮旯里, 如今看见他把自己放在了秋千架上, 才高兴了起来。 这墙根后面是侯府后街, 这时候外头人来人往,正是热闹的时候。 苏皎月点点头, 手指用力抓紧了麻绳, 秋千飞荡起来,她听着风声、人声、巷子里的叫卖声和厨房里煎炸炒的声音汇聚在一起, 这就是过年的声音。 热闹喧哗、充满着市井的温情, 还有过年的气息, 香甜的,让人闻到了就能食指大动的炒毛栗子、爆米花、炸馓子…… 苏皎月的肚子咕咕的叫了起来……忽然间秋千却停了下来, 她睁开眼睛, 四下看了一眼, 才发现苏映月和沈若娴也过来了。 丫鬟已经推了苏皎月的轮椅过来, 苏谨琛把她抱上了轮椅, 冷冷看了一眼停在路边上的两人。 这地方偏僻,平常没有什么人过来,又正好有个秋千架,所以苏映月和沈若娴很喜欢到这边玩。 沈若娴已经被禁足了好一阵子,对苏谨琛正是朝思暮想,这时候看见他抱着苏皎月坐上轮椅,眼珠子都瞪红了。 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们之间分明不是兄妹,这般亲昵,实在太过出格了! 可沈若娴终究不敢说什么,面对将来的九五之尊,她心里是有几分后怕的。 “表哥,好久不见。”沈若娴穿了一件水绿色的细纱绲边长袍,整个人瞧着素净苍白,仍旧是一副娇美柔弱的打扮,绞着指尖的丝帕向他招呼道。 苏谨琛便朝她点了点头,推着苏皎月从她们两人面前经过,苏映月却是开口道:“兄长,明日是先太太的祭日,姨娘已经准备好了香烛纸钱,还在海棠院备了一桌酒席。”她顿了顿,又对苏皎月道:“三姐姐也一起过来吧,明日不光是先太太的祭日,也是兄长的生辰,我们一起为兄长庆生如何?” 因为周氏死在了大年初一,正好是过年祭祖的时候,苏家便也没拎出来单独祭拜,只是吩咐了下人,大年初一这一天,另外帮周氏烧一些纸钱元宝。 而兰姨娘作为周氏的娘家人,自然是要表示一番的,因此私下里会在海棠院祭拜一番,并备下了酒席,顺带为苏谨琛庆生。 这个习惯已经形成了很多年了,苏谨琛每年大年初一,也会去海棠院坐坐。 但今年,苏谨琛并不是很想去。 苏映月又小声道:“兄长,昨天的事情,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姨娘已经数落过我了。”她说着,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眼眸,看着苏皎月道:“三姐姐,昨天是我不对,我真的知错了。” 论演技,苏映月也是不遑多让,绝对可以吊打娱乐圈的一众小花。 但人一旦被人看出了本来的面目,再怎样逼真的演技,总会让人感到一种矫揉造作的浮夸在里面。 此时的苏映月就是如此。 不过苏皎月和苏映月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况且昨天她漂亮衣裳也没挣到,还被苏谨琛看见了那么面目丑陋的样子,实在是吃尽了苦头。 苏皎月便抬头道:“兄长……你就去吧。” 他心里一定惦念着亡母,以他的身份,在苏家的祠堂祭奠周氏,其实是不合适的。 苏映月一脸期待的看着苏谨琛,最后却听他道:“明日再说吧。” 沈若娴的脸上顿时就露出一丝失落,但苏映月却道:“那明天我和姨娘等着兄长。”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道:“还有三姐姐!” 苏皎月才懒得去呢……这请人的语气,听上去自己就跟个赠品似的。 她摆摆手道:“我就不去了,谢谢你的好意了。”苏皎月觉得自己笑得有些僵硬。 等两人走了之后,沈若娴才忧心忡忡的看着苏映月道:“我怎么觉得……表哥不太想去你们那儿啊!” 苏映月倒是不担心,只上前安慰她道:“沈姐姐你放心吧,事情都已经帮你安排好了,他就算明日不肯留在海棠院用午膳,也必定是会过来祭拜亡母的,你就等着好了。” …… 除夕夜是团圆饭,苏老太太在鹤瑞堂摆了筵席。 今年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且大老爷苏效也不在府上,但比起往年过年,还是让人感觉舒心了不少。 毕竟从前是面和心不合,大家在表面上一起吃饭,私下里人人都揣着另一幅心肠,她这个当长辈的,看着都觉得心累。 但今年却不同,就连徐氏对苏谨琛都改观了。白天她故意在徐氏跟前提起了苏政要立苏谨琛做世子的事情,徐氏竟然连吭都没吭一声。 看来这一回苏谨琛不光为苏皎月讨回了公道,也从此赢得了徐氏的好感。 老太太觉得甚是欣慰。 所谓家和万事兴,不过如此……苏谨琛到底是不是苏家的亲骨肉,她已经不想计较了。 “琛哥儿今晚也留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太婆守夜吧,人多热闹。” 吃过了晚饭,老太太让丫鬟们撤了筵席,在正厅里摆了两张大八仙桌。 苏政和苏牧去了外院和府上的幕僚门客们应酬,这时候已经走了,老太太便让丫鬟把方才做挡隔的屏风拆了,让男孩子也坐到里头来。 苏谨琛和苏谨琨都没有娶亲,又算不得外男,过年难得坐在一起,也是无妨的。其他的还都是小孩子。 李氏正在跟苏老太太说苏谨琨的婚事,这次苏谨琨和苏牧一起去彭州,便是奔丧去的。 大老爷在彭州做过几年的道台,和致仕的左都御史武家定了亲,原本是过了年就要成亲的,可没想到武家老太爷没了,这婚期便也只能推迟下去。 李氏一想起还要耽误三年,心中就觉得有些不痛快。 苏老太太听了却道:“武家那姑娘我见过,是值当琨哥儿等上两年的,再说了……琛哥儿的婚事也还没着落,倒是不着急,他们兄弟两个,一个一个来。” 李氏已经完全察觉到了苏老太太对苏谨琛态度的变化了。 尤其是今日一早她听说苏政要立苏谨琛为世子,才恍然明白过来。也许自己从前真的是想错了,二房的人表面上对苏谨琛一般,可说到底他们也没法证明苏谨琛不是苏政的亲生儿子,那这样一来,流言终究只是流言? 徐氏就算是跳起来,也没法挣什么,况且现在连徐氏似乎对他的态度都改了。 难道她那个外甥女沈若娴,反倒比她自己看的通透? 李氏觉得有些不敢相信,可按苏老太太的标准,沈若娴肯定是不够格给苏谨琛当正室的。怪不得之前老太太会说这样的狠话。 李氏只觉得脑门突突的跳,她以为老太太是怕沈若娴败坏了苏家的门风,其实并不是如此,她只是单纯的看不上沈若娴的出身而已! 想通了这一层,李氏心中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她觉得沈若娴喜欢苏谨琛是自甘堕落,然而对方却并不想给她这个堕落的机会。 她也真是傻,到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 李氏只陪笑道:“琛哥儿也不小了,翻了年都十八了,二婶子也该给他物色起姑娘家来了。” 徐氏听着李氏这酸溜溜的话,嗑着瓜子道:“我这个儿子,就知道念书,上回老爷要给他通房他也不要;昨儿老爷要立他做世子,他还是不要,我倒是不着急这事情,横竖等他过了春闱,要是中了进士,我自然替他找更好的姑娘。” 这话说的李氏哑口无言,要是苏谨琛真的中了进士,又被立为世子,等到那个时候,怕是不用徐氏亲自出马,媒婆们都会踏平了苏家的门槛的。 况且苏谨琛又是这等模样……李氏不敢想了,反正苏谨琛在婚事上头,必定是不会比苏谨琨差的。 这时候李氏再想一想沈若娴,若是她能嫁给苏谨琛,还能当上世子夫人,可那样也不行,她那种性子当了世子夫人,反倒把她这个姨母踩在了脚底下。 李氏觉得她也不是不想沈若娴好的人,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命数,沈若娴年少失沽,能有今天都是她李氏给的,总不能让她将来爬到自己头顶上。 李氏笑了笑没有开口,苏皎月听了这话,却又想起了云诗秀来,她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正和苏谨琨闲聊的苏谨琛。 苏谨琨比苏谨琛小半岁,个子也矮了半个头,长方脸,看上去倒也敦厚,只是和苏谨琛一比,就差远了。 苏皎月不自觉又把视线落在了苏谨琛的脸上,烛影摇曳,在那人脸颊上跳动,高挺的鼻梁像一副立体的雕塑,让苏皎月不禁看呆了。 苏谨琛却也正好抬起头来,和苏皎月对视了一眼,便见她面前的小几上放着干果、蜜饯,还有一大堆的松子壳。 苏谨琛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的面前,伸手抓了一把松子,用修剪干净的指甲剥了一颗又一颗,放在苏皎月跟前的果碟里。 除夕夜各家都要团聚,在苏皎月身边服侍的青杏今天也回家去了,现在她跟前服侍的小丫鬟很显然不懂这些。 苏皎月抬起头看了苏谨琛一眼,正想说什么,却见他拂了拂指尖上的碎屑,又从八仙桌上拿了一盏菊花茶来,对她道:“这东西吃多了容易上火,把这几颗吃完就算了。” “……”苏皎月撮着指尖在果碟里抓了两颗,小心翼翼放到嘴里,总觉得方才那美味的松子似乎变味了一般。 第45章 第 45 章 然而苏皎月还是很乖巧的点了点头, 又端起菊花茶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小口。 苏谨琛才回到他原来的位置上坐下,就有婆子从外头进来回话, 说外面开始放烟火了,请老太太出去赏烟火。 苏谨玉便闹着要出去放烟火,以前原身苏皎月就是个调皮的, 都是她带着苏谨玉出去玩的, 但现在苏谨玉往苏皎月这边跑了两步, 才想起来现在的长姐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能陪着自己玩玩闹闹的长姐了。 苏皎月看见他眼底的失落, 心里也有些难受,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跟前, 摸了摸他的小脸道:“今年让大哥哥陪你放烟火好吗?” 苏谨玉有些怯生生的抬起头看了苏谨琛一眼,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长兄,他天生有几分惧怕。 小孩子对于不爱笑的大人,本来就很难亲近。 “兄长……”苏皎月滚着轮椅来到苏谨琛的面前,苏谨琛看看一脸期待的苏谨玉, 又看看苏皎月, 弯腰把苏谨玉抱了起来道:“玉哥儿,我们带上你姐姐,一起放烟火去好吗?” “我也要去!”被苏老太太抱在怀中打瞌睡的苏惜月也醒了过来, 从老太太身上跳了下来, 屁颠屁颠跟在他们身后。 徐氏见状,索性把苏谨瑄也推了出去, 同他道:“你也跟着你长姐他们出去玩, 小小年纪就闷着, 有什么意思?”苏谨瑄的性子有点像苏政,平常话也不多,闷闷的,徐氏很怕他念书念傻了。 下人们一早就在鹤瑞堂的外头把烟火都排好了,只等着主子们出来点火。 苏谨琛拿着个火折子走到跟前,听布置烟花的小厮说道:“大少爷,这是‘年年有余’、这是‘富贵如意’、这是‘牡丹花开’。”每样烟花都有一个寓意,预示着明年侯府能顺遂昌荣。 等介绍到最后一个的时候,那小厮更是指着这道:“这个是‘金榜题名’,是大小姐选的。” 苏皎月正坐在轮椅上同苏惜月聊天,没有看见苏谨琛投过来的目光,那天外头的买办进来向徐氏回话,正好说起了年底府上预备烟花爆竹的事情,她就在正厅坐着,徐氏便让她也选了两个,她一眼就看见了这个叫“金榜题名”的。 少女坐在火红的灯笼下,烛光掩映,眉眼温柔如水一般,苏谨琛半蹲下来点燃了烟火,那导火线发出呲啦啦的声音,伴随着“咻咻咻”的声音,绚丽灿烂的烟花在深蓝色的天际散开。 苏惜月拉着苏皎月的袖子道:“三姐姐快看,好美好美的烟花啊!” 苏皎月抬起头来,看着这色彩斑斓的焰火在空中闪烁,她今日和苏惜月一起穿了那一套桃红色银莲花闪缎,真真是一对姐妹花。 烟花一个个的被点燃,孩子们玩的正起劲,四周传来一阵阵的喝彩声。苏谨琛点了两根冷焰火递给苏惜月,让她找苏谨玉玩去,自己则站在了苏皎月的身边。 少年身姿如松、挺拔秀丽、容貌丰神俊朗,负手站在自己身侧。苏皎月偶尔抬起头看苏谨琛一眼,那俊逸的眉眼云淡风轻、温润如玉,竟和自己从前在小说中描述的阴鸷腹黑完全不同。 苏皎月忍不住勾唇笑了笑,等她移开视线的时候,苏谨琛却不动神色的偏过了头,静静的看着她独自巧笑的模样。 “金榜题名”的那个烟花也被小厮点了起来,火光冲入夜空,散成官帽和元宝的模样,然后四散开来。 苏老太太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的烟花,连连叫好,转头问徐氏道:“这烟花有点意思,你今年倒是上了心思的!” 府上过年的事务都是徐氏在打理,从前老太太觉得徐氏能力有限,每年也就凑合着过过,今年倒是让她觉得入了眼了。 徐氏过门这十几年,还是头一次得老太太的称赞,只受宠若惊道:“老太太言重了,这是媳妇分内的事情,这烟火倒不是我选的,是娇娇选的,说是家里有读书人,过年放这个烟花,能沾沾喜气。” 一旁的李氏心里听得实在不是滋味,今年大老爷没有回来过年,她们大房冷清了不说,连老太太对她也冷冷淡淡的。徐氏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伯府的庶女,当了续弦才有了个侯夫人的诰命,如今生生是爬到了自己的头上。 李氏又想起苏谨琨的婚事,早早就定下了武家的闺女,万一后年他也能中进士呢?可老太太却偏说那闺女是值当等的…… 苏皎月已经很久没有熬夜了。 来了古代就是这一点好处,作息时间调整的很快。她以前写小说的时候,基本是美国时间,可现在呢,生物钟和太阳的起落时间都差不多了。 这烟花才放了一半,苏皎月却已经困得打起了瞌睡来,好在她是坐轮椅的,随时随地都能靠着睡下。 苏谨琛转过头来的时候,就瞧见小姑娘身子靠着轮椅,歪着脑袋已经睡着了。她膝盖上照旧是盖着羊毛毡子的,怀中抱着的手炉已经搭在了上面,指尖还轻抚着上头的绸缎。 丫鬟们年纪小,也都贪玩,只顾着看烟花,一早就忘了苏皎月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便瞧见苏谨琛一脸阴沉的开口道:“姑娘睡着了你们都看不见吗?” 这抱厦门是开着的,苏皎月就在廊下,正好是个风口,苏谨琛解了自己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弯腰把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走了两步才回头道:“你们去跟老太太和太太回话,就说大小姐困了,我先送她回房去了。” 小丫鬟哪里敢说什么,只忙点头称是。平常在苏皎月跟前服侍最多的就是青杏,今日难得青杏回家了,这才找了她们顶班,她们对于苏皎月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刁蛮跋扈的时候,连话都不敢跟她多说几句。 苏皎月是在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之后,才幽幽的转醒了过来,但这时候她依旧睡意朦胧,睁开眸子看见一张俊美无畴的脸,竟鬼使神差一样的,伸手抚了上去。 苏谨琛皱了皱眉心,见她眼神迷瞪,便知道她没有睡醒,只垂着眸子任凭她的指尖在脸颊上摩挲了两下,听她嘴里嘀嘀咕咕道:“好滑……” “……”苏谨琛的脸色都沉了,才想说她一句,却见她又闭上了眸子,往自己怀中靠了靠,竟是又睡着了。 …… 苏皎月这一觉睡的极好,第二天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 丫鬟们帮她洗漱之后,她便穿上了家常的便服,靠在炕头上看书。 老太太昨日守了夜,今天要迟一些起来,她也不着急过去鹤瑞堂请安。 新年的第一天,府上格外安静,忙了好些天,大家似乎都在歇着。 苏皎月却记起了今日是苏谨琛的生辰,让丫鬟把昨儿洗好的荷包拿了进来,上头的血迹已经洗得干干净净,苏皎月用茉莉花球薰了薰,上面还有这淡淡的馨香。 她想等苏谨琛去海棠院祭拜过了周氏,然后亲自给他送过去。 …… 苏谨琛这时候已经到了海棠院。 昨儿他送了苏皎月回房之后,又折回了鹤瑞堂陪着老太太守夜,一直等到五更天,眼看着东边露出了鱼肚白,老太太才遣了他们都回去睡觉。 苏谨琛却有些睡不着,回房沏了一杯浓茶喝下肚,又研究了半个时辰的医书,兰姨娘那边已经派了小丫鬟来请人了。 十几年养出来的习惯,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的,苏谨琛走到这海棠院的时候,心里终究还是能想起一些旧时候的往事。 那时候郑妈妈还没有去世,总喜欢往这海棠院来,兰姨娘是周氏带到承恩侯府唯一一个能留在苏政身边的人,她觉得她以后能照应到苏谨琛,但后来才发现,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而已。 最可笑的是,最后她们这些人,反倒需要苏谨琛的照料。 兰姨娘见苏谨琛过来了,心中自是喜出望外,忙招呼着他进屋去坐。苏谨琛却是回绝了,只在院中停留了片刻。 庭院中一应祭祀的长案、香炉、纸钱都已经准备好了。 兰姨娘点了一支清香递给苏谨琛道:“大少爷最近瞧着清减了不少,等祭拜完了夫人,不如留在这海棠院用了午膳再走吧?” 他昨夜一宿没睡,看上去有些憔悴也并不稀奇。 苏谨琛只淡淡道:“不用了,一会儿老太太醒了,还要去鹤瑞堂拜年。” 他把点燃的香插入了香炉中,看着袅袅青烟徐徐升起。有时候苏谨琛也很想问一问周氏,自己的生父到底是谁?而她又为何要隐瞒了这一切嫁入苏家? 第46章 第 46 章 屋外忽然就下起了悉悉索索的雪来。 少年若有所思的站在长案前, 看着铜盆中跳跃的火焰, 将纸钱烧成一簇簇银色的灰烬。 苏谨琛并没有打算留在这里用午膳, 他对兰姨娘和苏映月的一些旧情面, 也已经被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渐渐的消磨了。 苏映月此时却是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送到苏谨琛的面前道:“兄长……外面下雪了,喝一口热茶, 暖暖身子再走吧。”她看着他,眼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泪意, 只低着头道:“我昨天已经向长姐认错了, 兄长就看在长姐的面子上,不要再生我的气了,我以后……在也不敢了。” 她身为苏家的庶女, 从前确实受过不少苏皎月的嫌气, 可她终究还是有老太太疼的,若说吃过什么大亏, 其实也是没有的。 不过就是姑娘家的小心眼罢了,以前苏皎月这样, 现在她这样。 为了这样的事情跟她置气, 仿佛也有些小题大做。 苏谨琛终是接过了茶盏,低头抿了一口,又转头同她们道:“前几日外头管事送了今年的新制的银稞子进来, 等阿福回来了, 我让他送到你们这个海棠院来。” 侯府中其他院落的下人, 徐氏每年也会打一些银稞子发下去, 就当是过年的打赏钱,这海棠院的银稞子,向来都是从周氏陪嫁所得的利钱上置办的,苏谨琛从来都没有苛待过她们。 兰姨娘见苏谨琛还记着这个,脸上更是多了几分热切,又开口道:“大少爷真的不在这里用午膳吗?我还做了你喜欢吃的糖醋鱼。” 苏谨琛已是摆了摆手,转头离去。 兰姨娘看着他那一身月白色的衣衫从月洞门口出去,忙转头问苏映月道:“你那东西放进去了吗?” 苏映月站在兰姨娘身后,缩着脖子点了点头,只小声道:“姨娘,这东西灵吗?” 兰姨娘闻言,却是松了一口气道:“怎么不灵,你放心好了,让你的丫鬟去给沈姑娘传话吧。” 苏映月点了点头,低头看了一眼托盘中苏谨琛喝过的茶盏,不过只抿了一口而已,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 …… 从海棠院出来,苏谨琛却是没有回自己的清风院去。 昨夜匆匆忙忙把苏皎月抱回了她的凝香院,已经有老妈妈迎了过来,他在她的厅中连片刻都没有停留,只记得那房里烧着暖融融的炭火,四周都是清雅到极致的熏香。丁香色的帘栊将里间和客厅隔开了,他听见老妈妈服侍她上床睡觉的声响,如蚊蝇一样的娇哼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现在就去她那里坐一坐,喝上一杯她沏的茶。况且她还有东西没给他,他想听她说一句生辰快乐,然后亲手把荷包放到自己的掌心里。 心里一有这个念想,脚步不由自主就快了起来,苏谨琛已经来到了苏皎月的门口。 “大小姐,大少爷过来了!” 小丫鬟们很快就看见了苏谨琛,笑着进屋向苏皎月回话。 苏皎月正在炕上看一本世情小说,闻言便放在了茶几上,心里兀自想道:“本来还打算把荷包送过去,竟是等不及自己来取了,倒是省得她再跑这一趟了。” 她把身子小心翼翼的挪到了炕边,正打算扶着轮椅坐上去,苏谨琛已经走了进来,伸手将她捞到了怀中稳稳的抱了起来。 虽然被苏谨琛抱了好多次,但这样坐在他大腿上的姿势还是头一回,这让苏皎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红着脸颊道:“我和田妈妈说今天上午不出门,所以放她回去和儿女们团聚去了。兄长……你快放我下来。” 苏谨琛只当作没听见,依旧环臂抱着她,让她靠坐在自己的身上。他神态自若的拿起茶几上的书翻了两页,皱了皱眉心道:“你这些书从哪儿弄来的?这都不是什么好书。” 苏皎月今日看的这本乃是最近市面上流行甚广的一本世情小说,写的是一个丫鬟和少爷私奔的故事,好些富家子特别喜欢看,但这种书给闺阁的小姐看了,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儿。 苏皎月闻言就伸手去抢,她刚才竟是忘了藏起来了,却叫他给看见了。 可是不对呀,若是苏谨琛没瞧过这本书,又怎么能知道这本书写了些什么呢? “兄长是怎么知道这不是好书的?你还给我……”见苏谨琛把书藏到身后去,苏皎月更是够着身子去拿,她浑身上下,唯有两条不能动的腿,身体却是不安分的在他怀中扭来扭去。 男人的身体硬邦邦的,坐在上面一点儿也不舒服。 苏谨琛蓦然觉得脸颊有些发烫,浑身似乎有一簇火焰在体内燃烧,握住了书卷的指尖也滚烫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灵台处一阵恍惚,眼前苏皎月的模样竟模糊了起来,他甚至有些不能克制的想去轻触她的脸颊。 苏皎月也感觉到了苏谨琛的异样,从少年人口中喷吐出来的灼热气息,让她脖颈处透着丝丝的麻痒。她有些惊讶的看着苏谨琛,见他一向纯澈的眸子仿佛蒙着一层雾气,透出一丝血色来。 苏谨琛阖上眸子,急忙抱住苏皎月的腰,动作迅速的将她放在轮椅上,扶着暖炕走了两步。 他背对着苏皎月,声音哑然道:“你出去。” 男子粗喘的声音带着几分焦灼,一项挺拔的身姿稍稍有些摇晃。 苏皎月抬起头来,看见苏谨琛迅速红透了的耳垂和脖颈,骨节分明的手指撑在炕延上,皮肤微微泛红,手背青筋突起。 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这种事情,但苏皎月很快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她驱动着轮椅将两边的纱帘落下,看着苏谨琛的背影道:“兄长……兄长不如去里间歇一会儿,我……我在外面帮你守着。” 苏谨琛没有说话,咬着牙往里间挪了两步,拂手将碧纱橱上纱帘扫落。 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寂静,苏皎月的心情还没有平复,小丫鬟却是送了茶盏进来,瞧见苏谨琛不在厅中,只疑惑道:“大少爷怎么才来就走了。” 苏皎月忙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紧张,只是淡淡道:“兄长昨夜没有休息好,我让他在次间的炕上小憩片刻。”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妥当,这东西她只听过没用过,写小说的时候也会夸大其词,可到底中了这药的人会怎样,她真的不知道。 里头又忽然没了动静,她心里七上八下如蚂蚁一样,想了想又抬起头对那小丫鬟道:“竹香,你出去打一盆冷水进来。” 也许冷水可以让苏谨琛稍微舒服一些? 小丫鬟才出门,苏皎月便听见里间传出一声隐忍的粗喘,接着便是东西倒落的声音,伴随着茶盏碎裂的乒乒乓乓声。 苏皎月驱动着轮椅就想进去看看,却听那人用压抑暗哑的嗓音道:“你别进来!”声音中夹杂着隐忍和痛楚,让苏皎月心口一紧,但终是没有再往前一步。 丁香色的纱帘微微动了动,苏皎月就在外头坐着。 里头的喘息声愈加激烈了几分,到最后竟有了咬牙切齿之声。 苏皎月心里实在很担忧,过了不知道多久,里头的声音才渐渐的小了。却似有微弱的血气从里面传出来,她心下好奇,撩开帘子看了一眼,见苏谨琛阖了眸子,单手支颐坐在炕上,脸上的潮红渐渐消退,几滴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没入他白皙的脖颈。 苏皎月心下稍稍松了一口气,低头却瞧见他把手腕搁在了她房里一口养鱼的小瓷缸上。 那瓷缸里,已是接了大半盆的血水,让苏皎月瞬间惊叫出来。 “兄长!”苏皎月滚着轮椅过去,一把按住了他流血的手腕,用帕子紧紧的包扎起来。 那人蓦地睁开眸子,失血过多让他有一瞬的眩晕,他看见她眸中闪过的泪光,捧着他的手腕哭了起来道:“兄长你怎么这么傻呢……我……我……我可以帮你的……” 苏皎月一时被吓坏了,自然口不择言,苏谨琛却是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乌黑的眸子如幽潭一样深不见底,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知道要怎么帮我吗?” 她又如何会知道呢?她还是个孩子…… “我……”苏皎月冏了,她知道……但肯定不是他想的那种方式……现代人在这种事情上肯定比古人开放很多的……可以用手的嘛…… 苏谨琛深吸一口气,提起灵台的一丝清明,闭了闭眼,却是有些虚弱道:“你去让丫鬟打一盆水来,我没事了。”若不是为了寻得帮苏皎月治疗腿脚的方法,苏谨琛最近也不会研读这么多的医书,更不会知道……原来放血也是解毒的一种方式。 他不是没想过在她房里解决,可他怎么能让她看见自己那么不堪的模样呢?况且这里还是她的闺房…… 然而苏皎月却还是被苏谨琛的举动给吓到了。 特么的对自己太狠了吧……自*撸那么简单,却偏偏要放血……怕不是个变态吧! 苏皎月深深的自责着,为自己没把苏谨琛写的正常点而自责。也为他流了那么多的血而自责……她竟然有一种伤在儿身,痛在娘心的感觉。 苏皎月抱着一盒的金疮药来到苏谨琛的面前,打开了盒子道:“兄长,你还疼不疼啊?” “疼。”苏谨琛看见她这副心疼自己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很受用,索性道:“要不然,你给我吹吹吧?”他看着她,挽起袖子,将自己受伤的手臂放到苏皎月的面前。 第47章 第 47 章 这是一截男子的手臂。 白皙匀称、筋脉分明、唯一刺眼的就是上头新增的伤口。 是用苏皎月房里喝茶的青花瓷盖碗摔出来的碎片割破的, 伤口还有些不整齐。 “你……”苏皎月看着他这副耍赖的模样, 就知道他在故意逗她呢, 只瞪了他一眼, 从药箱中取了金疮药出来, 用指尖抠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抹在他的伤口处。 “这是宫里的东西, 用一些就能好。”少女指尖纤细,动作轻柔, 将淡青色的药膏在苏谨琛的手腕上抹开, 神情专注又认真,又嘀咕道:“兄长这两日伤口不要沾水,让它早些结痂就好了。” 对于苏谨琛身体的修复能力, 苏皎月还是很自信的, 这是她赋予他异于常人的能力,让他可以在这个医学知识匮乏的年代, 比别人更有优势。 “你上回怎么不跟我说?”苏谨琛这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单手支颐靠在炕上, 惬意的看着苏皎月为自己包扎。 “嗯?”苏皎月一时却没想明白,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才知道苏谨琛说的是上次在相国寺里头,她偷偷的给他上药的事情。 脸颊忽然间就红透了, 苏皎月咬着唇瓣, 一脸窘迫, 正不知道说什么好, 外头竹香已经送了水过来。 她一看见这里头的血……吓的手都颤了起来,苏皎月却急忙道:“把水送进来,今天的事情,你要是胆敢说出去一句,我就把你发卖了!” “小姐,奴婢不敢。”竹香跪着把脸盆呈上来,苏皎月拧了帕子,递给苏谨琛,同她道:“你把水盆放下,把这个找地方扔了。” 那小鱼缸里满是血,苏皎月瞧着都觉得心疼。 她又嘱咐了一句道:“别让人瞧见了。” 苏谨琛刚刚失了血,这时候正靠在炕上正闭幕养神,听苏皎月对着个小丫鬟派东指西的,倒是井井有条的很。 他抬眸看小丫鬟用一块帕子盖住了小鱼缸,抱在怀中出了门,这才同苏皎月道:“我以为你被吓坏了。” 原来却并没有,她竟还能这样交代的清清楚楚。 苏皎月低下头,用干净的纱布在苏谨琛的手臂上卷了一圈又一圈,这才抬起头来道:“兄长,以后别做这样的事情好吗?” 她这样看着自己,水汪汪的杏眼中似有温情流动着,让苏谨琛心头一热,脱口问道:“怎么……你心疼了?”若是她大一点,再大一点,兴许……今天疼的人,会是她。 这还用说吗! 苏皎月斜睨着苏谨琛,脸上却有着几分郁闷的表情,自己当然心疼了!怕只有你才这样不心疼自己吧? 她的表情却叫苏谨琛有些情不自禁,看见她眼角还有着残留的泪痕,苏谨琛不禁伸出手,在她的眼角轻轻蹭了蹭道:“傻丫头,我没事。” 外面却是传来了丫鬟的惊呼声。 是方才出去丢东西的竹香又跑了回来,见了他们只吓的跪在了地上,又忍不住偷偷的扫了苏谨琛一眼,小声道:“大……大少爷……三老爷和沈姑娘……被人撞见在大少爷房里……” …… 鹤瑞堂竟比昨夜过年还要热闹。 沈若娴衣衫不整的跪在地上,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是得了苏映月的通知,说苏谨琛已经回去了清风院,她才过去的。 看见有人睡在苏谨琛的床上,她自然以为那是苏谨琛,可谁知道……却是苏家的三老爷苏牧。 偏生他又吃了那种东西,神志不清,她连喊的机会都没有,就叫那人给玷污了…… 沈若娴的一口银牙都快要咬碎了,她前世是喜欢过苏牧,可那时候她并不知道苏谨琛将来会当皇帝啊!她一个人客居在承恩侯府,只想要一个名分,可以长期名正言顺的住在这里,才会想办法和苏牧搞在一起…… 可现在……全完了,一起切都完了! “老三,你说说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苏老太太看着堂下跪着的男女,已经略老迈的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她不信苏牧会做出这种事情来!江氏死了两年,她已经开始为他物色续弦了,在这种节骨眼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回母……母亲……”苏牧这时候也已经过了药性,对于方才发生的事情却还是觉得有些糊涂,只断断续续道:“我昨晚跟人在外头论制艺,和幕僚谈到一例时政,想着找大侄儿商讨一番,就去了他房里,后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我真的不知道。” 沈若娴在苏家住了不是一年两年,苏老太太是看着她长大的,起先只当她天生是这样孱弱如柳絮一样的模样,念她身世可怜,对她也如同府上的其他姑娘一样,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只等她十五岁及笄,嫁出门去,也算是苏家做的一件好事情。 可谁想到……养到现在……竟养出这么一个没脸没皮勾搭主人家的下贱货色! 苏老太太的脸色都变了,李氏更是觉得颜面扫地,扑上去照着她的脸就是一巴掌道:“你这是跟谁学的?你爹娘死得早,是我没有把你教好,让你学到这些个下三滥的手段!” 苏牧看着跪在自己身侧哭成了泪人一样的沈若娴,终究还是有几分男人血性,只开口道:“沈姑娘说到底失身于我……” 沈若娴却是被这一巴掌打得醒了过来,哭着拽住了李氏的衣袖道:“姨母……姨母,我喜欢大表哥,你让我和大表哥在一起好不好!哪怕是做小,做小我也愿意……” 苏老太太已经听不下去了,眸中似是要蹦出火来,只急忙道:“把她的嘴按起来,让她还在这里胡说八道!” 苏牧更是一脸难看,他本来想着他反正是要找续弦的,沈若娴容貌娇美,如今又失身于她,老太太开恩抬她做一房姨娘,到也使得。可如今她竟口口声声说心仪苏谨琛,那就万万使不得了。 苏牧原本想说的话,却也是一句也说不出来。 几个婆子扯了腰带塞住沈若娴的嘴巴,沈若娴从地上挣扎着起来,转身却瞧见苏谨琛和苏皎月正从门外走来。 苏家发生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老太太心里自然不高兴,见苏谨琛过来,只开口道:“你知不知道你房里出了什么事情!” 清风院是苏谨琛住的地方,倒让苏牧折在了那里,这实在不得不让老太太觉得疑惑。 苏谨琛怎么就可巧没回去,让苏牧撞到了枪口上呢?他天生就是一个工于心计的人,只怕没那么简单。 “祖母!你冤枉兄长了!”苏谨琛还没回话,苏皎月却是忍不住先开了口,老太太在气头上,难免会说几句重话,但苏谨琛毕竟是无辜的。 “兄长方才在我房里。” 沈若娴抬起头,看着面色苍白却一脸肃然的苏谨琛,身子忍不住颤了颤,却又有几分不可置信。 苏映月明明说他中了药了,怎么会没有反应呢?她不停的摇头,看着苏映月,又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兰姨娘,被一众婆子们拖走。 “慢着!”苏谨琛忽然开口,冷冷的侧过身子,伸手将沈若娴口中的布条拿开,看着她道:“你告诉我,你的同谋是谁?”其实他早已经知道方才自己为何会那样,只是想让沈若娴亲口说出来而已。 苏映月顿时吓得便了脸色,不停的扯着兰姨娘的衣袖,身子摇摇欲坠。 她看着沈若娴,恨不得扑上去按住她的嘴巴,却听那人道:“大表哥,我是真的喜欢你……没有人逼我这么做……你……你不要相信这些人,这些人全都要害你!” 沈若娴是真的怕了,她不敢说出苏谨琛不是苏家人这句话,只要她一说,苏老太太第一个会要了她的命。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苏谨琛肯信她! 可他为什么要信她呢? “兄长……”苏皎月忽然一把拽住了苏谨琛的手指,她牢牢的握紧他,抬头迎上他的眸子。 苏谨琛反手就握住了苏皎月略有些冰冷的指尖,转头对沈若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谁是你的同谋,若还想活命的话,就自己站出来……” 苏映月几乎就要站不住了,忽的只瞧见身边人身子一颤,兰姨娘已经跪在了地上道:“老太太,是奴婢……是奴婢一时鬼迷了心窍,听沈姑娘说她喜欢大少爷,让奴婢帮她做大少爷的房里人。” 兰姨娘趴在地上,哭着道:“是奴婢不懂事,想着大少爷不要太太给的通房,必定是和太太有嫌隙,大少爷是先夫人的骨血,奴婢只想为了大少爷好,想着能有一个知冷知热的跟着他……” 兰姨娘哭的声泪俱下,转头又向苏谨琛磕头道:“大少爷明鉴,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大少爷,有负先夫人的嘱托。” 她以为只要提起周氏来,苏谨琛必定是会心软的。 第48章 第 48 章 厅中一下子安静了几分。 苏谨琛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 看着兰姨娘伏地求饶。 苏映月顿时反应了过来, 也跟着跪了下来道:“老太太饶了姨娘吧,她也是一时糊涂, 错信了沈姐姐的话。” 一直没有开口的苏皎月却是开口道:“兰姨娘向来深居简出,平素很少出门, 也不知道是几十和沈姑娘如此交好了?” “你……”苏映月看着苏皎月, 前日还被自己骂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她, 却一语道出了这里头的猫腻。 兰姨娘向来是连海棠院都不会出去一趟的,怎么可能和沈若娴有什么交际,说到底, 还不是苏映月在中间传话吗?现在兰姨娘站出来承担罪责,分明是想要保全苏映月,这也是人之常情。 但他们竟然下药来毒害苏谨琛, 这让苏皎月十分的痛恨。毕竟在原文中, 她们是苏谨琛法外开恩的人, 可现在却这样的坑害他。 苏谨琛握住苏皎月的指尖微微用力,苏皎月却依旧抬头看着苏映月,慢慢开口道:“你骂我是个死瘸子, 我可以不和你计较;你想要我的东西, 我也可以让给你, 可是你毒害兄长,就是罪不可恕!” 那些从苏谨琛身体里流出鲜血, 以及手臂上丑陋的伤痕, 若非苏皎月亲眼所见, 也不会如此震撼。 “我……我没有……”苏映月神色慌乱,却仍旧一脸无辜的模样,只是一个劲的说道:“我……我没有,我没有毒害兄长。” 苏老太太看着苏映月,眼神冰冷,正要发落,那边兰姨娘只哭着道:“老太太,四姑娘她是无辜的,她真的不知道,药是我下的,她只是跟我提起了沈姑娘的事情……她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哪里能懂这些……” “你们……”苏老太太怒目看着兰姨娘,又看了看站在厅中的苏谨琛,少年身姿挺拔,脊背如松,只是面色看上去非常苍白。 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对徐氏道:“兰姨娘是你们二房的人,要怎么处置,你说了算……”苏老太太顿了顿,又转头对李氏道:“至于你这侄女,承恩侯府对她仁至义尽,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我们这里也不能再留她了,她从哪儿来,就把她送回哪儿去吧!” “姨母……不要啊!”沈若娴这时候才如梦初醒一般,想着要挣脱了婆子们的钳制跪下求饶,却又被人塞住了嘴,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呜……呜呜。” “多谢老太太开恩……”李氏这时候也是心惊胆颤,按老太太年轻时候的那些手段,沈若娴做出这样的事情,哪里还有什么活路,现在只是要把她送回山西,已经是格外开恩了。李氏心里虽然恨不得沈若娴死了算了,可终究养了她这一场,一时也狠不下这样的心。 徐氏此时却也反应过来了,老太太素来强势,这次却让她来发落兰姨娘,这对她却是一个考验,她想了想,只开口道:“兰姨娘毕竟是姐姐留下来的人,也跟了老爷一场,这件事情还是等老爷回来了,让他定夺吧。” 苏政今日一早便去了同僚家拜年,这时候还未回府。 苏皎月却是听出了徐氏这话中的变化来,她对已故的周氏,竟喊了一声姐姐。 徐氏只接着道:“至于四姑娘,我是她的嫡母,理应有管教之责,如今她做出这样的事情,也是我管教不严,就罚她在海棠院禁足吧。” 老太太点了点头,对于徐氏的做法还算满意,又道:“海棠院是兰姨娘的住处,你把她搬到玉兰院去。”玉兰院是从前苏政另一个姨娘住的地方,已经荒废了很久。 苏皎月见苏老太太有意把兰姨娘和苏映月分开,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说到底兰姨娘只是一个姨娘,但苏映月到底还是苏家的女儿,老太太总会对她留一丝情面,但至少她们两个不能撺掇在一起害人了,总也是好事儿。 苏皎月抬起头,看着站在自己身侧的苏谨琛,那人眉眼中透出丝丝的冷肃,让苏皎月有些心惊,他一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将来兰姨娘和苏映月还有没有活路,怕是难说了。 可苏皎月终究不希望苏谨琛还像原文中那样变态阴鸷,只轻轻的唤了他一声道:“兄长。” 苏谨琛蓦然回头,眼神中仍旧透着凌厉,却是在触上她的目光时,化作一缕温柔的泉,只是淡淡道:“无妨。” …… 从鹤瑞堂出来,苏皎月拉着苏谨琛去了徐氏的正房。 清风院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让人觉得恶心,苏皎月执意要给苏谨琛换个院子。 他原先住的地方,也确实有些偏远了,那些窗户家具,好多年都没有上过漆,显得很是陈旧。 苏皎月看上了外头的鹏程院,是苏政特意为小儿子苏谨玉准备的院子,但他年纪尚小,徐氏还舍不得把他送到外院去住,因此这院子到现在也还空着。 苏皎月同徐氏开了口,徐氏到也不好意思不给了,苏谨琛之前住的地方,确实有些不太像样。说到底他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子,将来交际往来,总要有一个体面的院子。 “既然如此,那就……让你兄长住进去吧。”徐氏还是稍稍有那么点舍不得的,可那地方空着也是空着,等到苏谨玉搬出去住的时候,苏谨琛怕是要成家立业了,到时候肯定是还要给他另辟一个住处的。 这么一想,徐氏也就释然了。 “不用那么麻烦,我那里住着挺好的。”苏谨琛却开口道,他等二月份就要去书院念书,在府上住的日子也短了,倒是不想挪地方那么麻烦。 但苏皎月却非要他换地方,他将来是九五之尊的帝王,他那张床被别人睡过了,让苏皎月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恶心。 “兄长……你就依了我嘛!”苏皎月晃着他的衣袖,已经吩咐了丫鬟婆子,却帮苏谨琛收拾东西。 徐氏便也开口劝道:“娇娇让你住过去,你就住过去,你一个连通房都没还的少年郎,让人在房里……”徐氏说了一半,想起苏皎月还是个孩子,自然不懂这些,便干笑道:“反正换个地方挺好的,你一会儿去看看喜欢不喜欢。” 徐氏想想都觉得怪恶心,忙指派的丫鬟婆子道:“大少爷的床和铺盖都不要了,把他其他的东西搬过去就成了。” …… 午后苏政回府,就听说了这件事情,吓得急忙去了老太太那边请罪。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兰姨娘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不过兰姨娘终究是周氏留下来的人,按说犯了事儿,是要遣回周家去的,可如今周家没有人在京城。苏政想了又想,把她发卖了,又怕她嘴里不干净,出去乱说话,因此最后深思熟虑,终究是下定了主意,把她关在海棠院。 “儿子以后再也不会踏足海棠院半步!”苏政又羞又愧,苏牧平素也是一个正人君子,却遇上了这样的事情,让他怎么好意思。这件事情若是传出去,必定也会影响到苏牧的名声。 老太太听了苏政的话,只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兰姨娘卖出去,肯定是不成的,若是送去家庙,也难保有嘴里不干净的老奴才问东问西,把她这样关起来是最妥当的。” 老太太一想到这里还气的牙痒痒,只咬牙道:“若不是看在她给你生儿育女的份上,我定不会留她!”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还有清风院里的那些奴才,也不能留了,你们当初就是对琛哥儿太不上心了,让这些人服侍他,要不是今天他没有直接回去,中了圈套的就是他了!” 兰姨娘后来都交代了,是买通了清风院的婆子,在苏谨琛的茶水里下了药,苏牧过去找苏谨琛,正巧就拿了他的茶来喝,这才着了道了! 可她哪里知道,这兰姨娘竟是两手准备,苏谨琛在海棠院的时候,就已经被她们给下药了。 苏谨琛少年才子,在京城都是响当当的名声,这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必定是他一生的污点,将来在亲事上头,只怕也会被人说道! “是儿子太过大意了。”苏政低头站在那里,半句也不敢反驳。对于苏谨琛的婚事,苏政却还没有开始考量,倒是苏老太太心中暗暗的打起了算盘来。 承恩侯府想要在京城重新站稳脚跟,苏谨琛的婚事尤为重要,但他偏偏自己就把最好的那一门给毁了,这让老太太很不理解。 “行了,你下去吧,这件事情我已经传令下去,不准往外头透露半句。”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眉眼中透出一丝疲惫来,大年初一发生这样的事情,实在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 苏皎月却是忙着在鹏程院里头指挥丫鬟们布置房间。 这一回她总算是寻到了机会,好好置办苏谨琛房里的摆设,将侯府仓库里的一些奇珍异宝都翻了出来,一样样的送到这鹏程院来。 苏谨琛靠在炕上闭目养神,偶尔睁开眼睛,便看着她让丫鬟一会儿推着去这里,一会儿推着去那里,忙得不亦乐乎。 外头又有小丫鬟送了东西进来,苏皎月亲自端着送到了苏谨琛的面前,递给他道:“兄长,你把这个喝了吧?” “这是什么?”苏谨琛睁开眸子,伸手接了过去,揭开盖子一看,却是一盅猪肝汤。他从不吃猪的内脏,这猪肝汤更是从来没有尝试过。 “马上就要用晚膳了。”苏谨琛蹙了蹙眉心,把汤放下,看着苏皎月娇美的眉眼,她这一下午都在忙着为自己整理房间,是什么时候抽空吩咐了人去做这个的? 难为她还知道,猪肝是补血的。 “你先喝了嘛!”苏皎月正色道,虽然她不懂中医,但是猪肝补血这件事情,她还是知道的。 “我不想喝。”苏谨琛看了一眼那汤色,他是真的不喜欢这些。 “不行,你流了那么多的血!”苏皎月非常坚持,“一定要喝。” 苏谨琛的眉心都拧了起来,把手里的书卷丢在一旁,扫了一眼完全不想放弃的苏皎月,最后索性懒懒道:“除非你喂我。” 第49章 第 49 章 苏皎月还是第一次知道, 苏谨琛原来是可以这样无赖的。 先前在房里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他还要自己吹吹, 现在又要让她喂……他真是很懂什么叫做得寸进尺啊! 苏皎月懒得理他,扭了头正要滚着轮椅离去, 却见苏谨琛单手扶着眉心,脸颊苍白的连一丝丝的血色都没有。 他平常都是丰神俊朗、唇红齿白的模样, 何曾瞧着这般虚弱过。偏他脸上还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仿佛一点儿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老太太去请了大夫给三老爷看诊,苏皎月也想让大夫来给苏谨琛看看, 他却不愿意。 不过也是, 谁愿意让人知道自己被人给下了药呢! “兄长……”苏皎月看着苏谨琛微蹙的眉心, 最后口是心非道:“看在你今日不舒服的份上, 我就喂你两口吧?” 苏谨琛这才睁开了眸子,看着小丫头一脸郁闷的模样, 眉眼都笑的格外温柔。 不过这猪肝汤真的……不是他喜欢的东西。 苏谨琛才吃了两口, 就有些受不了了, 但看着苏皎月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只好忍着一口又一口的喝下去。 直到瓷盅见底了, 苏皎月这才很满意的点点头道:“喝完了,我的手都酸了。” 苏谨琛一直拧着的眉心也终于松开了, 觉得自己总算是解脱了, 拿帕子擦了擦嘴角。 …… 沈若娴被关在了她自己的房里, 从鹤瑞堂回来之后, 她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 丫鬟们不敢和她说话,看着她缩成了一团,躲在房间的角落里。 “你们小姐呢?”外面传来李氏的声音,苏老太太不肯留她,本来李氏已经写了信回山西,就等着那边收到信之后再定夺沈若娴的事情,可如今闹出了这样大的祸事来,她也已经等不了了。 “小姐在里头呢,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跟在沈若娴身边的丫鬟开口道。 房间里没有点灯,李氏推门进去,只看见黑漆漆的一片,她让丫鬟点了烛火,看见沈若娴抱膝缩在墙角。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做人要有自知之明,尤其是女子,更不能自甘下贱!”李氏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实在没想到,沈若娴迷恋苏谨琛迷恋到了这种地步。 苏谨琛确实长了一个好皮囊,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外表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沈若娴却是抬起头来,用通红的眸子看着李氏,她忽然间跪着爬到李氏的跟前,拽着她的衣袖道:“姨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大表哥不是二老爷的儿子,他以后是要飞黄腾达的!他们那些人统统要死的!姨母……你一要听我的……你……” 李氏闻言,吓得险些惊叫出来,关于苏谨琛到底是不是苏政亲生儿子这件事情,十几年前府上就传过了,那时候被苏老太太一力压了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已经成为了承恩侯府的禁忌,沈若娴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呢? “你休要胡说,先头的侯夫人不过是早产而已,这些流言蜚语如何能信!”李氏惊得脑仁突突的跳,从凳子上跳起来,一把甩开了沈若娴。幸好她已经遣了方才为她点灯的丫鬟出去,要不然这话落到了老太太的耳中,沈若娴哪里还有活路? “姨母……你听我说,大表哥不是二老爷的儿子……他是要当皇帝的……”沈若娴哭着从地上爬起来,长发凌乱,衣衫褴褛,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李氏吓的乱了阵脚,拿起桌上的烛台,往她脑门上捶了一把。 沈若娴的身子悠悠晃动了两下,终于倒在了地上。 …… 李氏却是被吓得心跳不止,且不说沈若娴是怎么知道那个流言的,可若是这个流言越穿越广,那将来对于承恩侯府来说,简直就是一个无妄之灾。 侯府脸面不保,作为大房也脸上无光,李氏急忙就去了鹤瑞堂找苏老太太商议。 老太太听了李氏的话,倒是并没有大惊失色,毕竟当年这件事情在侯府确实流传的甚广,虽然她当时杀一儆百,毒哑了两个爱嚼舌根的婆子,但有人在私下里传言,这也是她们没法控制的。 可如今连沈若娴都知道了,到底让苏老太太觉得有些头疼。 李氏心中害怕,可她养了沈若娴这些年,也不想她就这样没了性命。关于那些沈若娴说苏谨琛要做皇帝的胡话,她更是提都不敢跟苏老太太提起,就算她是个妇道人家,也知道说这话是要掉脑袋的。 苏老太太拧了拧眉心,沉吟了片刻,这才开口道:“照着十几年前的方子,给她喝一碗,然后送她回山西,就说得了失心疯了。” “这……”李氏身子稍稍一软,想着大老爷究竟不在府上,遇上这样的事情,她连个商议的人都没有,如今也只能听老太太的。 “能留下她的性命,已是网开一面了,她又不是那些个无知妇孺,不会写字画画的,万一以后她把这事情写下来,也是个麻烦,你应该知道怎么做!”苏老太太看着李氏,终究闭了闭眼,将手里的老蜜蜡佛珠拨得啪啪作响,只阖眸道:“我已经清心寡欲这么多年了,这是她自作孽,不可活,可怪不得我。” “是。”李氏看着苏老太太决绝的表情,知道这事情必定是再无回旋的余地了,只叹了一口气道:“还是要多谢老太太,终究留了她一条性命。” 苏老太太却是没有再看李氏一眼,只是闭着眼睛冷冷道:“你下去吧,明日……我不想承恩侯府还有这个人。” …… 苏皎月是在几日之后,才知道沈若娴已经不在府上了。 她这几日略有些无聊,只有苏惜月常过来找她玩玩。苏惜月年纪小,并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跟前总也有爱嚼舌根的丫鬟,悄悄的跟她说:“沈若娴想当她的后娘。” 苏惜月哪里懂这些,跑了来问苏皎月道:“三姐姐,沈姐姐真的要做我后娘吗?父亲这两日好像病了,我都没有瞧见他。” “怎么可能呢?”苏皎月拉着苏惜月的手,把厨房新送来的牛乳糕递了一块给她吃,跟她道:“沈姐姐身子不好,老太太年前就说了,要送她回老家去养病呢,你不是还想要弟弟妹妹吗?那三叔肯定是要娶个健健康康的新婶娘过门,你才能有弟弟妹妹呀!” 苏惜月似懂非懂,却也点了点头道:“三姐姐,那我以后是不是见不到沈姐姐了?”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苏皎月,又问她道:“我也好几天没看见四姐姐了。” 苏映月被徐氏关在了玉兰院。苏政震怒,原本是说要把她送走的,可想着她终究年纪不小了,省得将来影响她的名声,便只让她禁足在院中。 “有三姐姐陪你玩,你还不够吗?还想着四姐姐?我可是要生气的。”苏皎月佯装生气道。 苏惜月果然就觉得不好意思了,但还是怯生生道:“三姐姐腿脚不方便,祖母不让我老缠着你。” “我很快就会好的。”苏皎月伸手摸了摸苏惜月的发顶,不想让她失望,至于她的双腿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她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但这几日……苏谨琛却日日早出晚归,去杜太医家学习针灸去了。 …… 捋着山羊胡子的杜太医指尖按在了药枕上的手腕,细细的诊治了片刻,才开口道:“你中的这是西域的一种春*药,药性很是霸道。” 他收回了手,看了一眼坐在自己面前云淡风轻的男子,摇头道:“你竟然想到用放血来清除药性……”杜太医实在有些不敢置信,那日他去承恩侯府为苏皎月诊治,明明记得侯府的那些丫鬟们,长得也都还不错啊,也不知道这苏大少是个什么性子的人,竟修生养性到了这种极致的地步。 若不是前几日他过来学习医术,让他看出了异样来,只怕到现在他还不肯据实相告。 “权宜之计罢了。”苏谨琛收回手臂,将袖子翻好了,这才谦和道:“还请杜太医将医治家妹的针灸之术,传授给晚生。” “医理我前两日已经同你都说过了,原本今日是要教你针灸之术的,不过那个常为我试针的长随今日回家去了,所以你明日再来吧。”杜太医只开口道。 苏谨琛拧了拧眉心,二月份他便要去玉山书院进学了,满打满算,也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能亲手为苏皎月医治,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见苏皎月站起来的样子了。苏谨琛想了想,只开口道:“杜太医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晚生身上试针吧。” 若是在他身上试针,他必定更能铭记于心。而她所要尝的痛,他也可以为她先尝一遍。 第50章 第 50 章 晚上掌灯时分, 苏谨琛总算回到了府上。 这几日都是年节,苏政时常出去应酬,今晚又不在府上。徐氏前几日也曾出去走亲访友的, 只是但凡一有人问起苏皎月的双腿, 她难免心中郁闷,这两日索性就在家不出门了。 此时听说苏谨琛从杜太医府上回来了, 便急忙让小丫鬟去鹏程院把他请了进来。苏皎月正在次间的炕上和丫鬟学着打络子,过年不能动针线,她的那些闲书也不好意思带到正房来看,就只能学学络子了。 等夏天到了, 她可以打几个漂亮的扇套子,让苏谨琛带去学堂用用。 那些书院里的公子哥们,家中肯定是有很多娇妻美妾的,一定帮他们都拾掇的风流倜傥的,只有苏谨琛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想想都觉得有些可怜。 “兄长。”看见苏谨琛从门外进来, 苏皎月让丫鬟推着来到厅中。 外面下了小雪,他那佛头青的大氅上还沾着几片雪花,苏皎月坐着不方便动作, 让小丫鬟上去接了他的大氅挂起来,把自己怀里抱着的手炉递给他:“外头冷吗?用这个暖暖。” 苏谨琛没有同她客气,接了手炉捧在掌心, 跟着她往里头去。 徐氏也已经迎了过来, 如今瞧见他们兄妹俩这般热络, 仿佛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兄妹两人在容貌上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走在一起十分的养眼。 “你今日学得如何?杜太医是怎么说的?”徐氏一心挂念苏皎月的双腿,恨不得她明天就能站起来,不等苏谨琛坐下便开口问了起来。 苏皎月却是不着急,这种半身不遂的病症,即便是在现代的医疗条件下,没有个三五年也很难根治,她现在答应了让他们医治,也不过就是给他们一个念想,死马当做活马医罢了。 到底最后能不能站起来,还是要看自己的造化。 “母亲别着急啊,让兄长坐下来喝杯热茶再说。”丫鬟已经沏了茶过来,苏谨琛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抬眸静静的看着苏皎月。 少女眉山如黛,出落的如娇花一般,他的视线落在她盖着毯子的膝头,便想起了那一夜火光之中,叫他看见的那一截雪白雪白的身体。 他定不会让第二个人,瞧见这般美好的身子。 “针灸之术我已经学会了。”苏谨琛放下了茶盏,视线从苏皎月的身上挪开,他顿了顿,从椅子上站起来,对着徐氏拱手道:“只是这一套针法颇为繁复,若孩儿瞧不见娇娇的双腿,只怕丫鬟很难找准穴位。” 苏谨琛眼神澄澈,神情坦然,眉心却不自觉的皱了皱,放佛也在为此事左右为难。 徐氏自是心下为难,其实当日杜太医在的时候,徐氏也已经想到了这一层。用针灸之术救人,肯定是要将身体露出来的,不管是施针的人是苏谨琛还是杜太医,他们都是男人……可偏偏苏皎月不想要医女过来。 “这……”徐氏拧了拧眉心,比起能让苏皎月站起来,徐氏倒是觉得这些所谓的坚持并没有那么重要,但这终究还是要问问苏皎月自己的意思:“娇娇……你是怎么想的?” 若是苏皎月的腿一直好不了,她将来的婚事,徐氏还当真不知道要如何安排,那些人纵然看着侯府的面子能善待她几分,可必定是要抬几房姨娘的。夫妻和睦、举案齐眉这样的日子,她怕是这辈子都过不上了。 与其这样,守着这坚持还有何用?倒不如将这腿治好了,只要这件事情没有人透露出去,有谁知道她苏皎月的腿脚是怎么好的呢? “要不然,还是治吧!”徐氏想了想,不等苏皎月回答,只开口道:“娇娇,你听娘的,这世上没什么事情是比能治好你的双腿更重要的,再说了……你兄长和你毕竟是骨肉至亲,就算让他瞧见了你的身子,也是无所谓的,你不可以因为这些小事,耽误了治疗。” 这些道理苏皎月都懂,她也想早些治好双腿,苏谨琛能为了她去学针灸,她都觉得有些承受不了了,更何况还要他亲手医治。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他不是一早就应该知道……自己不是他的亲妹妹吗?怎么就没想着要在这件事情上头,避避嫌呢? 但傻子才愿意一辈子坐在轮椅上呢!对于一个现代人来说,让人看一眼大腿……有什么大不了的?等他当了皇帝,全天下女人的大腿,他想看就看,哪里还会记得自己的? 可苏皎月到底不能表现的这般坦然,作为古代闺秀,生死是小,名节是大,和名节有关的一切事情,都是要经过深思熟虑的天大的事情。 苏皎月故意皱着眉心,一副非常为难的模样,一张樱桃小嘴也抿了起来,看上去十分的纠结。 “娇娇若是觉得尴尬,我可以蒙上双眼。”苏谨琛看着她那纠结的模样,想了想开口道,穴位已经记住了,就算蒙上双眼,他应该也能找准的。 “那岂不是要摸……”苏皎月顿时脱口而出,又觉得自己失言了,拿帕子捂着自己的唇瓣,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苏谨琛,一脸的委屈。 “就这么定下了,明天早上你来为娇娇施针,我就在边上守着。”徐氏只一锤定音道,有她这个当母亲的守着,自然就不会再有什么流言飞去能传出去了。 …… 晚上用过了晚膳,苏谨琛送苏皎月回房。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地上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积雪,丫鬟们在跟前提着灯笼引路,苏谨琛一路推着苏皎月的轮椅前行。 苏皎月抬起头,正好可以看见苏谨琛轮廓分明的下颌,那白皙的脖颈笼着一圈白狐毛,握着轮椅的手指筋骨分明。 其实苏皎月是有些感动的,虽然原身残废,她穿越过来,这一切也算是阴差阳错拜苏谨琛所赐,可到底他为原身讨回了公道,还去学了针灸,为自己医治。 “兄长……”苏皎月低下头,不知道要怎样表达一下对苏谨琛的谢意,只是轻声道:“怪冷的,兄长让丫鬟给我推轮椅就好。”她捂着手炉还觉得冷呢,可他连一个手套也没有带上。 “我不冷。”苏谨琛淡淡的开口,他很喜欢这样推着她,如果苏皎月的双腿真的能治好,那将来这样推着她慢慢走的机会,就会少之又少。 相处的时间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凝香院的门口。 苏谨琛停下了脚步,弯腰把苏皎月从轮椅上抱起来,他的大掌搂在她纤细的腰际,苏皎月反身性的就勾住他的脖颈,把身体靠在他的胸口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人已经亲密如斯了。 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他掌心透出的凉意,苏皎月故意松手,摸了摸苏谨琛冰凉的手背,拧眉道:“这么冷还说不冷,兄长你骗人!” 苏谨琛的身子却是僵了一下,抱着她的脚步微微一滞,勾了勾唇角道:“那你帮我捂着。” “……”苏皎月已经习惯了苏谨琛这时不时会冒出来的无赖劲,等她把自己放到了轮椅上,她才卷起了他的袖子,去看他手臂上的伤口。 那里已经结痂了,但伤痕看上去还有些狰狞,苏皎月替他换了药,又道:“我听说大伯母已经把沈姐姐送走了。” 沈若娴拥有前世的记忆,按说只要细心观察,总可以看出如今和以往的不同,也不至于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如今连上辈子三老爷的姨娘都没有做成了,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 苏谨琛却不太想提起这个人,只是拧了拧眉心,淡淡的嗯了一声,看着苏皎月为他包扎伤口。 他忽然又想了那日,她说她会帮他的……那天他药效起来的时候,其实神智是不清明的,可他宁可打翻茶盏割破血脉,也不想让她瞧见自己欲*火焚身的模样。 “娇娇,”苏谨琛受用的靠在大红色的迎枕上,看着眼前人为自己忙忙碌碌,弯着眉眼道:“你还有东西没给我。” 苏皎月的眉心顿时就皱了起来,那个荷包确实是洗干净了,那天也是打算要给他的,可后来出了这样的事情,她也就把这件事情给忘了。后来青杏看过之后,便觉得那荷包太过拿不出手了,让苏皎月等过了正月,再重新做一个。 “兄长……我重新做一个给你可好?”那么丑的荷包,他带在身上用的话,被人看见会笑话的。 “拿出来。”苏谨琛摊开了掌心,日后的帝王 ,却是一个断掌。 苏皎月看着他横贯掌心的那一道掌纹,眼眶微微泛红,出生就克死了生母,这些他身上所发生过的不幸,却都是她自己亲手写出来的。 不过还好,现在她还有机会,可以好好的补偿他,让他这辈子过得顺心些。 第51章 第 51 章 苏政听说苏谨琛要为苏皎月亲自施针, 心里到底有些疙瘩。但徐氏已经回明了老太太,他也只得答应了下来。 说到底苏谨琛和苏皎月在外人看来总是亲生兄妹关系, 若是请外头的大夫来医治, 还不是一样会让人瞧了去, 到时候苏皎月的名节还是会受损的。如今既没有别的法子, 又不能讳疾忌医,也就只能这样了。 苏皎月毕竟现在年纪尚小, 离谈婚论嫁还要等两三年, 只祈求到那个时候, 她的腿脚能好起来,那这件事情, 也就神不知鬼不觉的揭过去了。 苏政依旧拧着眉心,神情痛楚,这么多年过去了,只要一涉及苏谨琛的身世,他就很难保持平常温文尔雅的气度。 苏老太太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只摇了摇头道:“嘴长在别人身上,你想拦也拦不住,我以为你想着立他做世子,是已经想明白了,怎么到现在,你还纠结于这些事情, 难道就因为这个, 就要让娇娇一直瘫着吗?” 苏政其实是为别的事情郁闷, 沈若娴被送走之后,府上陆陆续续还是传出一些流言来,徐氏没放在心上,可他却听见了。那些人说沈若娴是被毒哑了送走的,十几年前……苏老太太当着自己的面儿,将府上两个嚼舌根的婆子毒哑了,送去了庄子上做苦役。 为的是哪件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如今故技重施,难道也是因为那件事情? 苏政实在不希望他的伤口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撕开。 “老太太能做到这份上,可儿子做不到。”苏政有些颓然道:“儿子这几日细想,总觉得心中难安啊!” “再难安也给我安着。”苏老太太看着苏政,高声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沈若娴是从哪里听来的那些闲言碎语,我也懒得去查了,左右不过是这府上的老人们说的,这次杀一儆百,那些人也总该有个警醒,还不至于闹出什么大乱子来。” 老太太说完这些,顿时觉得有些心力交瘁,揉了揉眉心道:“什么事情都没有娇娇的双腿重要,若是她这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你这个当父亲的,又于心何忍?你以后也别再提这件事情了,说得我心烦!” 苏政见老太太有些动怒了,自然不敢再说什么,只憋着一股气从鹤瑞堂退了出去。 …… 凝香院里头的气氛也有些凝重。 房里薰着热热的暖炉,苏皎月知道苏谨琛要过来,特意让丫鬟点了凝神静气的苏合香。用过了早膳,她就已经靠在了暖炕上,就等着苏谨琛前来为她施针。 炕上铺着柔软的蚕丝锦被,徐氏掀开了被褥,伸手在苏皎月的小腿上捏了几下,拧着眉心问她道:“你觉得怎样?这里疼吗?还有这里?” 从腰下两寸的地方开始,苏皎月便没有一点点的知觉,一开始凭借她的现代医学常识,苏皎月以为原身是摔断了脊椎神经,但后来又觉得不像。 难为她只是一个写小说的……却不是学医的。 苏皎月摇了摇头,看见徐氏一脸的郁闷,只娇笑道:“母亲不要难过了,没感觉才好呢,兄长用针扎我,我也不觉得疼了!” 苏谨琛握着针袋的手稍稍颤了颤,眉心也跟着拧了起来。 他已经走到了苏皎月的身边,看见她那双笔直修长的腿,还有□□的小脚丫。少女长腿纤细,骨肉均匀,端着是一副好皮囊,只可惜毫无知觉。 徐氏让丫鬟给苏谨琛搬了一张绣墩过来,他却没有坐下,只是弯腰将指腹按压在苏皎月的小腿上。 柔软的触觉,肌肉还是紧弹有力的,徐氏每天都让丫鬟给苏皎月按摩,她虽然已经好几个月不能动弹了,但一双腿完全没有萎缩变形。 找准了穴位,将纤细的银针从莹白的皮肤上扎进去,苏皎月看着都觉得有些害怕。 明明就不疼,可偏偏有一种好像很疼的心理暗示,苏皎月用帕子捂着双眼,身子都紧绷了起来,靠在迎枕上一动也不敢动。 苏谨琛的动作却是微微一滞,有些紧张的开口问道:“疼吗?” 苏皎月这才反应过来,红着脸颊摇摇头。 苏谨琛的动作很是温柔,她连一点儿的疼也感觉不到,只能看见他寻常握着狼毫湖笔的手指,拿着银针的时候却也是这般的灵活。 这还是一双将来问鼎天下,掌控生杀予夺的手…… 银针一根根的落下,从脚踝到小腿……再到大腿…… 苏谨琛一边施针,一边将每一处穴位告知青杏,他在府上的日子毕竟有限,以后还是要让她的丫鬟们每日帮她施针诊治。 盖在腿上的锦被越掀开越高,到最后只盖住了她腰下的地方,那双腿交汇处若隐若现,露出一截真丝底裤来。 苏谨琛眉心低垂,视线不自觉的移开,小心的拧动指尖的银针。 她迟早都是自己的,等到那个时候,她的每一分、每一寸、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是自己的。 “好了。”苏谨琛施完最后一针,额头上竟沁出了细密的汗来。 苏皎月以为他太集中精神了,从迎枕边抽了一块帕子递给他道:“兄长……擦汗。” 苏谨琛这才觉得有些怔忪,拿帕子随意擦了擦,上面都是她少女的馨香,越发绞得他心思散乱。他站起来道:“我去外头等着,一盏茶之后再进来。”他若再不走,怕是要失态了。 徐氏倒是对苏谨琛这个继子越来越满意了。 帮苏皎月讨回了公道不说,还主动去学了针灸为苏皎月治病,施针的过程也是目不斜视,每一步都仔细的告诉了丫鬟。知道这事情于理不合,还特意到外头等着。 “无妨,就在这里等着吧。”徐氏心里兀自叹道:这么优秀的一个孩子,怎么就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呢!这要是她生的,她肯定狠狠疼他,“万一娇娇要是疼了痒了,你也好帮她看看。” 徐氏既这么说,苏谨琛也不好意思执意离开,便蹙了蹙眉心,在多宝阁下面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闺房秀致,处处都是苏皎月的影子,而她也正和徐氏闲聊着。 “我前日你去外祖母家,你外祖母还说,你怎么没去,大过年的,她还想瞧瞧你呢。”徐氏说着眼眶都红了,她嫡母身子不好,常有心绞痛的毛病,所以苏皎月双腿残疾这件事情,府上还没有人敢同她说起,要不然……大过年的,徐氏也不会不带着苏皎月一起过去瞧她。 徐氏说到这里,却又笑了起来,开口道:“我想着没准这次你能好起来,就告诉她你染了风寒,等好了就去瞧她。” “等我能走路了,我一定头一个去看外祖母。”苏皎月对原文中徐氏娘家的事情不是很清楚,都不知道是哪路的配角了,只依稀知道也是一个落魄的伯府,后来在承恩侯府道台之后,似乎也受了一些牵连。 不过按照现在的走势,应该是可以得保平安了。 徐氏继续道:“我这次去,倒是看见你大表姐了。”她说到这里,忽的眉心跳了跳,凑到苏皎月的耳边小声道:“你外祖母还说要替她张罗人家,还问起了你兄长来……” 安坐在角落里的苏谨琛蓦地觉得耳根有些热,可他本来就有些浑身发热,一时也分不清到底是哪里热,大概是这房中的炭火太重了。 “你大表姐倒是挺好的,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徐氏顿了顿,最后才蹙眉道:“可我还是觉得她配不上你兄长,你兄长那模样,得往更好的姑娘挑。” 苏皎月对这个大表姐却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她写的女配个个身娇貌美,这种正常款的,还排不上号。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故事情节早已经和原文有了出入,按这样的剧情下去,将来苏谨琛的婚事还真的是要徐氏给他安排了。 娶妻娶贤,容貌嘛……苏谨琛的基因这般强大,将来生下来的孩子肯定不会丑的。 “母亲,那你是怎么说的?你有没有答应下来?”苏皎月一下子就激动了几分,声音也稍稍有些大,传到了苏谨琛的耳中。 苏谨琛皱了皱眉心,放在膝头的手指紧了紧,眼神也不自觉肃然了几分。 徐氏扫了一眼仍旧安安静静坐在角落的苏谨琛,只挺了挺肩道:“答应什么,你大表姐都十五了,你兄长不是说了要等明年春闱之后再谈婚论嫁的吗?总不能把她给耽误了……” “……”苏皎月一听这个,顿时觉得有些没意思,她还想再问两句,却听苏谨琛忽然站起来道:“时间到了。” 第52章 第 52 章 他是真的想用小针尖狠狠的扎她! 让她知道疼, 让她知道怕,让她知道以后再也不能乱说话! 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动作轻柔的把她腿上的银针一根根的取下来, 然后冷冷道:“明日我再来。” 苏皎月完全不知道苏谨琛为什么忽然就变脸了。 可他刚才说话时的那表情, 看着竟让她觉得有些咬牙切齿。 被扎的人明明是她好嘛! 但苏皎月一向是个脸皮厚的, 听苏谨琛这么说,还是笑嘻嘻的接话道:“那我明天等着兄长, 青杏, 快帮我穿衣服, 我要起来,躺了大半天怪难受的!” 苏谨琛很想生她的气, 可看着她一刻都不得闲的模样,终究摇了摇头道:“施针之后半个时辰,要静养一下,你别乱动。” “……哦。”苏皎月顿时就蔫了,缩着脖子应了一声, 乖乖的靠在迎枕上。 他喜欢看她这般乖巧听话的模样,若是没有徐氏在,他会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发顶,再逗她几句。 …… 玉兰院中,苏映月正等着出门探视兰姨娘的丫鬟回来。 陷害苏谨琛和三老爷的事情,兰姨娘虽然一力承担的下来, 但苏映月也被徐氏关了起来。 这玉兰院虽然靠着海棠院, 可已经十来年没有人住, 房舍简陋,远比她从前住的地方还不如,苏映月处处都觉得不如意。 门口传来了小丫鬟的脚步声,苏映月急忙就迎了过去,看见常服侍她的丫鬟麦穗从门外进来。 “二小姐,兰姨娘被关了起来,谁都不让进去探视,两个婆子都是太太那边的人,原先海棠院里的一众人,都被遣去了城外的庄子里。”麦穗瞧着苏映月无助的模样,心里也很是无奈。 苏映月却道:“太太怎么会打发海棠院的下人呢?她从来不插手海棠院的事情,那些人都是先太太从周家带来的人……” 她的话还没说完,麦穗便回了她道:“是大少爷打发的,大少爷如今搬去鹏程院住,原先他清风院的下人,也打发了好几个,如今瞧着都是脸生的。” 徐氏以前虽然斤斤计较,但是对周氏留下来的这些人事,她是不插手的,但现在既是苏谨琛亲自发落的,那兰姨娘这些年在苏谨琛身边安插的一些自己人,势必已经被他肃清了。 苏映月叹了一口气道:“兄长他……果真是一点旧情也不念的人。”她低头擦了擦有些干涩的眼眶,这几天被关在这里,她的泪已经落尽了,如今倒是有些哭不出来了。 麦穗见她这样,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安慰,倒是想起一件事来道:“二小姐,我刚才出门,遇见了原先服侍沈姑娘的丫鬟红药了。” 苏映月被关在这里,就连沈若娴被送走了,她也不知道。可她现在哪有什么心思管沈若娴呢!若不是为了帮她,她和兰姨娘也不至于会落到这步田地,那个沈若娴也真是蠢,竟连自己喜欢的男人都能认错!中了药的人又不是她! “你提她做什么!”苏映月气急,正想再说两句,却听她丫鬟继续道:“沈姑娘被送走了,听说临走的时候……”她说着,凑到苏映月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听说被两个婆子不知道喂了什么药,等人醒过来的时候,就不能说话了,她拼着一口气咬破了手指,写了一封信,让那丫鬟一定要交给兰姨娘。” 麦穗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来,有些紧张的递给了苏映月。 苏映月却是不想看什么血书,她现在只想从这里出去,连看都没看那荷包一眼,只气呼呼道:“肯定是让我们想办法救她,我们现在都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她,你收起来吧。” …… 日子一晃却是又过了大半个月,苏谨琛每日巳时去苏皎月的房中为她针灸诊治。 苏皎月房中的小人书也越发多了起来,起先苏谨琛只带几本给她瞧,后来见她看得快了,索性就一套套的搬进来。最近她最喜欢的一本,便是这两日苏谨琛才带进来的新书。 这本书的名字叫做《童养媳》,讲得是女主从小养在男主家中,男主把她当自己的妹妹,等到两人长大之后,父母才告知女主是男主的童养媳。兄妹之情一下子变成了夫妻之情,那种尴尬中透出的甜蜜,让苏皎月看得如痴如醉。 徐氏已经好几日没亲自过来守着了,反正有丫鬟在一旁守着,她也很放心。 苏谨琛一边帮苏皎月施针,一边看着她沉醉于自己带进来的小书,嘴角略略勾起一丝笑意。 “看什么……那么入神?”他故意问她道。 “你不懂的。”苏皎月随口回了一句,这种世情小说,苏谨琛肯定是不会看的,他明日就要去书院了,最近功课正紧,那些四书五经就够他温习的了。 “那你就跟我说说。”苏谨琛不紧不慢的拧动着银针,时不时抬眸看一眼苏皎月那沉迷的小表情。 苏皎月靠着迎枕,把书按在胸口,阖眸想了想,最后才睁开眼睛,看着苏谨琛道:“兄长是读圣贤书的人……像我这样的小人书,还是少看一些为妙,省得影响你做大学问。” 苏谨琛便低眉笑了笑,拧在银针上的指尖微微一动,苏皎月的身子忽然震了一下。 “啊……”那被银针扎到地方似乎牵动到了她身体的某一根神经,让她疼得喊了出来。 苏谨琛的神色顿时紧张了起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问道:“哪里疼?” 这半个月多月他虽然耐着心思为苏皎月针灸,但看着她原本光洁的腿上多了无数的针眼却不见效,苏谨琛心中也有些郁闷烦躁。 “里……里面,好像有东西咬了我一口。”苏皎月也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苏谨琛的指尖又轻轻的触到了那根银针上,动作很轻柔的往里面又拧了一下,苏皎月的身子都直了起来,反手按住了苏谨琛的掌心,水汪汪的眸中已经蓄满了眼泪。 “疼……” 这一回是真的疼。 但苏谨琛却高兴了起来,杜太医跟他说起过治疗的几个阶段,现阶段的针灸就是要重新找回苏皎月双腿的感知,如今她感到疼了,那就说明她的知觉正在一步步的回归,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要怕,疼是好事。”他迅速的又拿起一根银针,刺入另一个穴位,苏皎月忍得眼眶都红了。 “嗯……”苏皎月咬了咬唇瓣,视死如归道:“兄长没关系,我不怕疼的。” 她一边说着不怕疼,一边泪珠儿在眼眶里泫然欲泣的模样,让苏谨琛觉得心疼极了。 但他并没有因为这个分神,而是把青杏喊到了身边,同她一步步的讲着以后苏皎月慢慢恢复起来,会遇到的各种情况。 …… 丫鬟已经去正房给徐氏传喜讯去了。 苏谨琛正在收拾银针,还没从苏皎月的房里离去,徐氏就已经询问赶来了。 听说苏皎月的双腿有了知觉,徐氏高兴的不得了,仿佛用不了多久,苏皎月就能站起来了。 “可算是有些好消息了。”徐氏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拉着苏皎月的手问道:“怎么个疼法,你倒是说说看?” “其实也不是很疼。”苏皎月已经穿好了衣服,只是还静坐在炕上,在苏谨琛面前,她也不好意思承认自己连这么一点点小小的疼也忍不了啊。 而且,按照方才苏谨琛和青杏说的,她现在才刚刚开始有感觉,以后肯定会越来越疼,现在这些小小的痛,根本就不算什么。 苏谨琛却是不经意抬眸看了她一眼,还说不疼……刚才也不知道是谁,拽着他的手掌不肯松开,到现在他的掌心里,还有她的指甲印…… “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苏谨琛站起来道,现在徐氏来了,他也不好在这里久留。 “今日你就留在这里用午膳吧。”徐氏忽然就开口道:“明天就是二月初二了,你父亲说你已经整理好了行李,明日就要去书院了,今日就让娇娇为你饯行吧。” 苏谨琛明日就要去书院了……而苏皎月的腿今日也有了知觉,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兄长,你就留下来吃饭吧!”苏皎月也跟着道,苏谨琛平常很少进正房用午膳,只有苏政休沐的时候,他会过来,可有苏政在,没有人敢在餐桌上说话,吃饭也显得很没有意思。 吃饭对于苏皎月来说,实在是一件需要好好享受的事情。古人这个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她这里很难适应。 她想了想,吩咐丫鬟道:“你现在就去厨房传话,让她们今日除了送我平常喜欢吃的,再炒一碟猪肝来……汤也要猪肝汤……” 苏谨琛闻言,原本舒缓的眉心顿时又拧了起来。 第53章 第 53 章 苏谨琛觉得她一定是故意的。 这一个月来天天给他送猪肝汤也就罢了, 连宵夜都换成红枣羹、猪肝羹、当归枸杞汤之类的补血食材。 他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哪里经得起她这样补? 便宜给了阿福,却让他吃得流了几日鼻血, 最后连阿福对那些宵夜都看也不看一眼了。 苏谨琛皱了皱眉心, 最后无奈道:“你不让厨房炒猪肝, 我就留下。” “那就换成乌骨鸡汤吧。”苏皎月从善如流的吩咐下去。 徐氏看过了苏皎月, 很快就走了,丫鬟正巧送她出去, 这房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苏皎月和苏谨琛两人。 苏皎月想起刚刚才看了一半的小人书,转头又翻了起来。 她正看到最关键的阶段, 一向把女主当成亲妹妹的男主,要和女主圆房了! 这古代的文人,写出来的小说就是不一样,语言精练,用词精准, 尤其是那种场景, 写的相当香艳,是那种看了之后很容易想入非非却又找不出半个不妥的地方来的。 苏谨琛见她又沉迷起了小人书, 嘴角不动神色的笑了笑。 给她看的每一本书, 他都看过……并且精挑细选过。 “当真那么好看?”他假装凑上去,苏皎月却把书藏到了身后,一双杏眼滴溜溜的看着苏谨琛。 他的整个身子都欺了过来, 将她笼在了一个小小的空间里, 苏皎月抬起头, 就能看见他那修长白皙的脖颈,和上面微微颤动的喉结。 这种感觉……让苏皎月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她一时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兄长……”苏皎月伸手在苏谨琛的胸口上轻轻推了一把,那人却动都没动,只是低下头来,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胸口像石头一样坚硬,苏皎月索性也不推了,只低着头继续看她的小人书。她偶尔抬起头来,还能看见苏谨琛俊雅的眉目,眼神柔和的看着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苏皎月觉得脸上有些发热,苏谨琛长的太好看了,被他这样看着,她真的很难克制自己的色心。 过了良久,直到苏皎月的脸颊像天边红透的云彩一样,他才在她的炕沿上坐直了身子,侧身道:“我明日就要去书院了。” 这是离开承恩侯府的第一步,也许他以后再也不会回来了。 苏皎月哪里能想到这里头的深意,只如以往一般巧笑道:“那兄长来年一定能蟾宫折桂,为承恩侯府光耀门楣了。” 少女的嗓音带着几分甜腻,柔软如糖稀一般,将他的心口丝丝缠住,可苏谨琛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他转头看着她,问道:“你很想我高中吗?” 想啊……为什么不想? 当初苏皎月创造出他这样一个人物,可是古往今来第一个中了状元还当皇帝的人。 苏皎月很认真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看见苏谨琛眯了眯眸子,却是伸手撩起一缕她胸口的发丝,云淡风轻道:“那要是我高中了,你能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苏谨琛抬起头来,黑眸清澈见底,像一口无波的古井一般。 但苏皎月实在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况且……按照原剧情,他本来就是能高中的,这个赌约她完败啊……这种只输不赢的事情,她怎么可能上当呢? 但是……在未来皇帝跟前,哪有她苏皎月作威作福的份儿啊? 苏皎月迎上苏谨琛那幽深的眸色,有一瞬间有些晃神。 “你再胡思乱想些什么?”苏谨琛却先开口问她。 “没、没有……”苏皎月蹙眉,想了想道:“如果很难做到,那我就不答应你。” “能有多难?难道比我考科举还难?”苏谨琛蓦然笑了起来。 也是啊……能有啥比他考状元难呢?要怪就怪自己把他写的太无敌了…… “那好吧,那就答应你……一个小小的要求。”苏皎月小声答应了下来,可分分钟就有一种上了贼船想后悔的感觉。 但苏谨琛却很受用的点了点头,松开了她那一缕柔软的发丝,又倾身俯到苏皎月的身上。 这让苏皎月又吓了一跳,急忙伸手要去推他,却听那人道:“抱你坐到轮椅上。” ****** 因为苏谨琛第二天一早就要启程,晚上徐氏还特意摆了家宴。 苏政看着满桌的菜色,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开口道:“这不年不节的,你怎么吩咐厨房做这一桌子的菜。” “怎么不年不节了?”徐氏只笑着道:“琛哥儿明儿一早就去书院了。”徐氏撇撇嘴,又继续道:“还有咱娇娇今日总算是知道腿疼了,怎么就不能庆祝下。” 苏政这才想了起来,苏谨琛明日就要去玉山书院报道了。 他也给苏谨琛写了一封荐书的,只还没找到机会给他。苏政觉得站在自己这个儿子面前有些脸面无光,最近他出门应酬,别人夸的也都是苏谨琛有勇有谋,怎样教训了安国公世子,帮好些被安国公世子欺压的人出了一口恶气。 苏谨琛已经来了正房,他过来的时候,特意去凝香院接了苏皎月过来,这时候丫鬟搬了苏皎月的轮椅进门,而他正抱着苏皎月从门外进来。 苏政看着关系亲密的这对儿女,脸色都微微有些变了。 但苏谨琛却面无表情,不紧不慢的吩咐丫鬟把苏皎月的轮椅停好了,再把她小心的放上去。 苏政清了清嗓子,觉得自己眼皮突突的跳了起来。 苏谨琛这才朝他行礼道:“父亲。” “嗯。”苏政点了点头,眉心微蹙。 苏皎月看着苏政完全被苏谨琛压制的气场,心里多少有些同情他。对于苏谨琛来说,苏政可能算不上一个好父亲,可对于苏皎月来说,他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好爹爹了。 只希望将来苏谨琛身世大白的时候,苏政不要太过伤心郁闷了。 “一会儿用过了晚膳,你随我去书房一趟。”荐书还是要给他的,那里还有他从前的同窗,有他的亲笔书信,他们也会更关照苏谨琛几分。 “是。”苏谨琛点头,一如既往的冷淡,这让苏政多少觉得有些尴尬,好在丫鬟们已经布好了菜色,徐氏从次间走了出来道:“晚饭已经备好了,都入席吧。” ****** 苏政亦并非冥顽愚钝之人,苏谨琛当日回绝了世子之位,他心中已是难安。后来又发生了那件事情,让掩盖了十几年的传闻又在苏家议论了起来,苏谨琛聪明至此,难保他就没听见了这些传闻。 可若他当真听见了,就更该和苏皎月保持距离,而不是再继续这般亲密。 苏政想到这里,心中不免郁闷,但徐氏却对这些一无所知,用了晚膳之后,还让苏谨琛送苏皎月回房。 那般搂搂抱抱,实在不是个体统。 正月里天气还有些冷,苏皎月原想请苏谨琛去房中坐一会儿,可一想到苏政还在书房等着他,便开口道:“兄长快些去父亲书房吧,别让父亲久等了。” 苏谨琛也停下了脚步,他这次没有抱她进房,只是静静的站在她小院的门口,看着丫鬟推着她往里头去。 月初的夜晚黑的没有一丝月光,只有抄手游廊上的大红灯笼,在冷风中摇曳着,苏谨琛忽然抬起头,看着苏皎月的背影道:“娇娇,你一定要记得……答应过兄长的事情。” 苏皎月却是有些懵圈,她既然答应了,那肯定是言出必行的,用得着这样一本正经的再提起来吗?苏皎月扭头,还想在回苏谨琛一句,却见空荡荡的门口,哪里还有苏谨琛的人影了。 ****** 苏谨琛去书房的时候,苏政已经在那儿坐了好久了。 房间里却只点了一盏灯,黑漆漆的,幽暗的烛火在空气中跳动着,苏谨琛看见苏政颓然的坐在长案前,看见他进来,稍稍抬起头来。 苏谨琛便静立在苏政面前,脸上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苏政忽地感到一阵屈辱,满腔压抑的怒火难以遏制,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走到苏谨琛的面前,扬手甩出一巴掌。 啪的一声。 声音划破寂静的黑夜,尤为刺耳。 但苏谨琛却是连眉心都没有皱一下,眼神冷冽的看着苏政,仿佛正在等待着他的爆发。 “你……”苏政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觉得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他执起书案上的烛台想要砸过去,蓦然就想起了周氏来。 苏政身子微微一晃,退后了两步道:“你……你年纪也不小了,虽说你想等明年春闱之后再娶亲,但还是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我过两日就让你继母帮你好好物色几个姑娘。” “父亲想要做什么?”苏谨琛看着苏政,眸中全无惧意。 “我想知道你想做什么!”苏政怒吼一声,拽住苏谨琛的衣襟,看着他道:“你这般不知避嫌,你让娇娇日后怎么做人?” “父亲何出此言?我和娇娇是兄妹手足,又何须避嫌?”苏谨琛看着处在暴怒边缘的苏政,不紧不慢道,眸中甚至还带着点点的戏谑。 “那也是男女有别!怎能如此……”苏政一时语塞,竟不知要怎么回他。 真真是好一个兄妹手足啊! “那父亲觉得,应该让娇娇这样一辈子瘫着吗?”苏谨琛眯了眯眸子,反问苏政,他伸手握住苏政的手背,从自己的胸口掰开,然后冷冷的看着他道:“父亲大概不知道,那日中春*药的,不止三叔一人,而我……一直在娇娇的房里。” 第54章 第 54 章 苏政几乎就要站不住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多看一眼眼前这个如毒蛇猛兽一般的儿子。 “你……你……”他倒退了两步, 撞到身后的书案,桌上的东西哐哐铛铛落了满地。 苏政绝望的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眸子,看着苏谨琛道:“她还是个孩子。” “我自然知道她是个孩子。”苏谨琛眉宇淡然, 冷冷的扫了一眼苏政, 缓缓道:“所以……我会耐心等她长大。” 苏政睚眦欲裂, 扬手又是一巴掌要打过去,却是被苏谨琛握住了手腕。 少年眉峰冷傲、气宇轩昂, 早已经不是那个能被自己随意责打辱骂的孩子了。 “父亲也已过了不惑之年了,该知道保养身体了。”苏谨琛松手,退后了两步, 抬眸看着苏政道:“我去书院的这段日子, 还请父亲照顾好娇娇,她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 “你!”苏政已气的说出不话来, 眼睁睁的看着苏谨琛拂袖离去。 …… 去书院的行李已经整理好了。 阿福正在帮苏谨琛把最后的几本书收拾到书篓里。 昨晚内院一阵慌乱,有婆子慌慌张张的出来, 说苏政忽然就犯了心疾,让门房的人套了车去请大夫。等大夫过来看了诊,说没什么大碍, 一众人从正房出来的时候,都已经三更天了。 苏谨琛只睡了一个时辰,五更天就起了。 “少爷, 东西都整理好了。”阿福把书篓子背在了身上, 抬头看了苏谨琛一眼, 他正站在书桌前,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翻,看见里面还夹着的苏皎月写过的字帖。 这个地方……他还会回来吗?苏谨琛自己也不知道…… 指尖滑过少女拙劣的字迹,苏谨琛抬眸四下里看了一眼,最后才点了点头道:“走吧。” …… 老太太是今儿早起才知道昨夜苏政犯病的事情,一早就遣了婆子去正房问话,听说没什么大碍,便也松了一口气。 她这里头正和徐氏说话,丫鬟回说苏谨琛过来了,便让婆子喊了他进来。 苏政昨日从书房回去,面色就不大好,还是徐氏机警,瞧出了不妥,让刘妈妈出门去请了大夫。自从苏谨琛帮苏皎月讨回公道之后,徐氏对苏谨琛的态度其实已经变了不少,因此她才想不明白,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们父子俩人这般动火的。 上回苏皎月被人从东郊马上抬回来,也没见苏政这样。她想问苏政两句吧,那人偏什么都不肯说,还跟她动起了气来。 在徐氏看来,父子之间哪里有什么隔夜仇的。 “吃了胡大夫的药,老爷现在已经好多了,我一早让外头跟着他的长随去衙门告了病,让他先在家中歇息两日。”徐氏看着苏谨琛进来,今日便是他要去书院的日子了。时间一晃也是快,十几年前她刚进门的时候,苏谨琛不过才和苏谨玉那般大小,如今这身量,已经比苏政还高出了半个头。 难怪现在苏政也拿不住他了,要不然昨夜他气成这样,必定是要动家法的。 “我这里没什么事,他既病着,你回去服侍他吧。” 老太太见苏谨琛来了,便开口道:“琛哥儿今日就要去书院了,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他。” 徐氏并没有把他们父子俩吵架才惹得苏政犯病的事情告诉老太太,苏谨琛今天就要走了,总不好临走前再讨老太太的一顿数落。 “娇娇在房里陪着老爷呢!”徐氏扫了苏谨琛一眼,脸上带着微笑道:“老爷也不知怎么了,今日一醒过来,就喊着要娇娇陪他,一早上都不肯让她离开半步。” 苏谨琛的眉心动了动……但他知道,以苏政的性子,他是不可能把这些事情告诉苏皎月的,也不可能去向苏皎月证实那天的事情。 他连承认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都做不到,又怎么会让这样的家丑外扬呢? “祖母、母亲。”苏谨琛朝着两人拱手行礼,脸上神色淡淡。 徐氏便道:“你昨夜也忙了一宿,今日去了书院,好生休息吧,你父亲我们会照看好的,家里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 苏谨琛点了点头,目送徐氏出门,苏老太太却道:“昨夜你可是和你父亲生了口角?” 苏政的性子,别人不知道,但苏老太太怎么能不知道呢?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完全失态的事情,不就是苏谨琛的身世吗? 况且……苏谨琛脸上的巴掌印,她虽老眼昏花,却也不至于看不出来。 “祖母明察秋毫。”苏谨琛低着头,神色恭谦,承恩侯府所有的人不足为惧,但眼前的苏老太太,却实在是一个聪明人。 “我现在年纪大了,不想管你们之间的事情了。”苏老太太道:“但你只要一日是你父亲的嫡长子,我便不会让你伤到分毫,沈姑娘的事情,我可以帮你压下去,兰姨娘是你母亲周氏带过来的人,我留她一条性命,也是念在你母亲的情面上。” 老太太幽幽道:“你父亲老了,总有一天,这承恩侯府是你的。” 苏谨琛静默的听着,这承恩侯府是他的?可他要来何用?他所想要的,不过就只那一样而已。 但这些话,他终究没有在老太太跟前开口,只是垂眸道:“祖母说的话,孙儿都记下了,孙儿谢过祖母。” 苏老太太心里终究是有些叹息,她一早就知道苏谨琛是这样捂不热的性子,她放任过、冷淡过、但最后还是屈服于他的才干……也屈服于承恩侯府的现状。 她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承恩侯府就这样没落。 “你知道就好。”老太太有些无奈的开口,看着眼前这身形俊朗的少年,总觉得有一种拔天立地的气概,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并非池中物。 …… 苏皎月觉得,苏政是一个女儿心很重的人。 他会因为自己受伤,将苏谨琛痛打一顿,一旦纳入了他所心疼的领域,他对这些人,都是竭尽全力的好。 就比如现在,他正躺在床上,披着外袍,头发还乱糟糟的,却非要苏皎月,坐在他的跟前。 “你母亲说你腿脚有了知觉,我很高兴。”苏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苏皎月喊到自己跟前,也许是昨晚苏谨琛说的那些话对他触动太大了,他看着她,想起她小时候能跑能跳,他还经常给她当大马骑。 他把她当掌上明珠一样的宝贝,可最后却弄成这副样子。 “等你腿好了,我一定让母亲给你找一个好婆家。”苏政皱着眉心道,苏皎月的腿脚若是好不了了,他是怎么也舍不得把她嫁出去的,那些人家哪里会这样疼她,怕只会觉得她是个累赘而已。 “父亲怎么突然提起这个……”苏皎月觉得有些奇怪,当然她更奇怪的,是苏政这突如其来的病症。 在原文中,她只写过一次苏政犯心疾,那便是苏谨琛同他坦言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要和承恩侯府划清界限的时候。 但那是一两年之后的事情,是苏谨琛高中状元,预备要大展宏图的时候,现在他才刚刚去书院念书而已,怎么可能和苏政提起这些呢? “我还小呢。”苏皎月低着头道:“我还想多陪着父亲母亲。” 苏政伸手轻抚了一下苏皎月的发顶,关于昨晚苏谨琛跟他说的那件事情,他是在问不出口,这样的事情太过羞于启齿,苏皎月可能什么都还不懂呢…… 他怎么能让她早早的就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了名节……而那个人,还是她名义上的亲哥哥! 苏政收回了手,大掌覆在自己的额前,仰面靠在迎枕上道:“你下去吧,为父要休息片刻。” 苏皎月从苏政的房里出来,便看见徐氏正巧从鹤瑞堂出来,徐氏见了她道:“你兄长去鹤瑞堂辞行了,也不知道他还过不过来。” 苏谨琛应该不会过来的,不管昨晚发生了什么,他和苏政之间,肯定是有了嫌隙,不然苏政也不会气成那个样子。 苏皎月想起苏政方才的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只同徐氏道:“父亲睡下了,我去外头送一送兄长。” …… 马车已经停在了角门口,几个粗使婆子将一应的箱笼从鹏程院搬出来。 青杏推着苏皎月绕过影壁,看见婆子们将箱子一个个的搬上车。 这架势哪里像是出门念书,倒像是在搬家一样了。 苏皎月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看见苏谨琛站在门口,伸手轻抚他平日最喜欢的那一匹白马。 “兄长……”苏皎月驱动着轮椅来到门口,隔着高高的门槛,她看见苏谨琛回过头来,眼神中似有清淡如水的光芒。 “娇娇。”苏谨琛走到她跟前,看着她道:“我原本想去找你的,母亲说你在父亲房里。” “兄长又和父亲起了争执吗?”苏皎月抬眸看着他,他脸颊边的巴掌印虽然隔了一晚上,但依旧隐约可见。 苏皎月心中实在难过,她尽全力想要保全承恩侯府,想让他们之间的矛盾在潜移默化中消弭,虽然她知道将来一旦真相揭穿,必定还会有一番痛苦纠结,但看着他们这般,她实在有心无力。 看着苏皎月越来越红的眼眸,苏谨琛终究有些不忍心,只单膝跪地,蹲在她的面前。 “傻丫头,你哭什么?”他用指尖擦去了她眼角的泪痕,大掌更是毫无顾忌的抚摸着她的脸颊,缓缓道:“我和父亲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真的?”苏谨琛这哄人的口气很明显让苏皎月觉得有些怀疑,但苏政不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也不敢贸然发问,毕竟……苏谨琛的身世,她是应该装作不知道的。 “当然是真的。”苏谨琛伸手点了点她的鼻梁,眉眼中透出丝丝笑意道:“这一次我要在书院中多待一些时日,等我回来的时候,娇娇就长大了。” 第55章 第 55 章 天色忽然就阴沉了下来,很快就下起了小雪。 这样离别的场面, 让苏皎月觉得有些难过。 “兄长会经常回来看看吗?”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毕竟现在的剧情, 已经和原文中的剧情有了很大的出入。 而苏谨琛进玉山书院这件事情,也是她一手促成的。 “我会回来看你的。”苏谨琛站起来, 伸手揉了揉苏皎月的发顶,少女发丝柔软, 摸在指尖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站在那里,看着坐在宽大轮椅中的娇小的女孩, 忽然上前一步, 弯下腰来,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那冰冷的唇触到她柔软的刘海,贴上她温热的额头。他是多么想往下移一点点,吻过她的鼻尖, 最后停留在她的唇瓣上。 但他最后还是很快就站站了起来, 他毕竟还不能这样做, 这样做会吓坏了他的小童养媳。 苏谨琛背过身去,克制住胸腔里的激动, 缓缓道:“小丫头, 别光顾着看你的小人书, 多练练字。” 苏皎月还没来得及从刚才的惊愕中清醒, 在听见苏谨琛这般调侃的语气之后,很快就释然了, 她在苏谨琛眼里毕竟还是个小孩子,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天天盼着她长大了= = 只是……被未来的皇帝哥哥这样宠着, 还真是让苏皎月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我知道啦!”苏皎月红着脸颊道:“兄长你快走罢,外面马车都等着了。” 苏谨琛稍稍侧首,不敢让苏皎月看见他泛红的脸颊,只是侧着身子点点头道:“好。” 门外雪花飞舞,苏皎月看见苏谨琛翻飞的白色衣袂,他大步跨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门口。 ****** 承恩侯府却是在苏谨琛离开之后,又重归了平静。 流光易逝,眨眼春去秋来,在这平静中,却依稀还透着暗涌的波涛。 经过徐氏的细心照料和丫鬟们的诊治,苏皎月的双腿已经微微有了知觉,而在这过程中,她也迎来了人生的里程碑事件。 因为受伤而身体受损的苏皎月,终于在中秋节的前几日来了癸水。 她现在双腿已经有了知觉,虽然还不足以支撑身体走动,但每次做针灸的时候,痛感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徐氏从外面进来,便瞧见苏皎月坐在炕沿上,手里捧着昨日新做的一样针线活,正绣得专心致志。 比起练字,苏皎月现在还是更喜欢做针线,毕竟东西拿在手上就可以做起来,不用把墨迹沾得到处都是。 当然……她也想做几个像样的荷包,把苏谨琛非要拿过去的那个丑的荷包换回来,要不然的话,被人瞧见了那么丑的荷包,丢得可是自己的人。 “派去书院的人回来回话了。” 徐氏看着越发出落的娇美俏丽、粉黛青蛾的苏皎月,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不是她吹嘘,凭她这些年瞧见过的那些被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姑娘,如今瞧来瞧去,苏皎月偏就是里面最出挑的了。 要不是她如今还双腿不便,只怕是提亲的媒人都要排成长队了。 苏皎月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听徐氏说下去,见她微微蹙了蹙眉心,便也已经猜到了一两分,只开口道:“怎么?兄长连中秋也不回来过吗?” 自从苏谨琛二月份走了之后,就再没回过承恩侯府了,五月份老太太过寿,徐氏派了人去请,只说他跟着几个同窗,一起去了南阳游学,后来倒是捎了一件寿礼回来,是老太太很喜欢的一个得道高僧所抄写的佛经孤本,可人却没见回来。 这一眨眼又到了八月份……因是中秋节,徐氏自然又派了人去传话。 “书院那里的人说,他被宛平的张家请去了,说中秋节他们老太太做寿……”张家是宛平大户,族中在京城当差的就有四五人,目下是除了云家之外,京城之内最有权势的世家之一了。 不过这些都是原文中一些没怎么被提及过的配角,苏皎月也记不大清了,但现在都已是实际的人事,自然就不能忽视了他们。 “既然兄长有应酬……那就……算了吧。”苏皎月倒是算不得很失望,毕竟苏谨琛将来总要离开承恩侯府的,现在这样冷着,也就当是个过度了,省得到时候苏政和徐氏都没有心理准备。 “那张家也是的,什么日子过寿不好,偏要定在八月十五,家家户户都要团圆的日子。”徐氏撇了撇嘴,心中却有些失落,只蹙眉道:“你兄长也是,上回老太太过寿他就没回来,这次别人家过寿,他倒是走的勤快。” “兄长现在是名人了嘛!”玉山书院院试,承恩侯府的苏谨琛几次夺魁,这些事情都已经在京城传遍了。就连上次云诗秀过来瞧苏皎月,还说起了这事情。 云诗秀的亲事还没有定下,云老夫人说再等等,想在明年殿试的贡生中,看看能不能挑出一两个寒门士子来。 以云家的势力,已经用不着在云诗秀的婚事上攀附权贵了,云家本身就已经是权贵了。 不过云诗秀倒是跟她提起过那么一个人来着,好像就是这个张家的后生。 云诗秀的眼光总不会太差的。 “他出名了,就可以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吗?”徐氏在这件事情上,对苏谨琛颇有怨言。 苏皎月一下子被徐氏给堵住了……苏谨琛还真的不姓苏,而他的姓氏,便是当今的大魏的国姓萧。 “母亲……”苏皎月摇晃着徐氏的臂膀道:“兄长以后入了仕,必定也要结交很多的同窗好友,这些应酬都是免不了的,父亲还不是三天两头的不在家吗?母亲怎么不去说父亲?” 徐氏冷不丁就笑了起来,用手指戳了戳苏皎月的脑门,笑着道:“我正要说你父亲呢,这两日也见天的不着家,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她们这里头正闲聊,外面却是有丫鬟进来回话,说老太太请了徐氏去鹤瑞堂坐坐。 ****** 苏老太太最近正忙着为三老爷苏牧相看续弦。 陆陆续续的看了几个,她都不是很满意。苏牧如今也有三十了,说老不老,说小不小。 老太太想挑年纪小的,又怕对方年轻不懂事,不能对苏惜月好;挑一样守寡改嫁的,又怕委屈了苏牧。 “刘媒婆刚刚又来过了,这次倒是说了一个还不错的,我也问问你的意思。”苏老太太见徐氏来了,只开口道:“是宛平张家的一个姑娘,今年已经二十了,还是初嫁。” 苏皎月一听宛平张家,倒是把耳朵竖了起来,该不会就是苏谨琛中秋节要去的张家吧? 她这厢还没问出口,徐氏倒是先问道:“二十了还是初嫁,会不会是身子有什么问题?” 徐氏在这上头,倒是很精明的。 “我也这么想,后来问过了才知道,原来是张老太爷在外头跟外室生的一个姑娘,十五六岁才接到府上,她家老太太心里不受用,所以就没帮着张罗婚事,又因为是个外室女,也没什么人去求娶,便耽误到了今日了。”苏老太太只缓缓道:“他们那种书香门第的人家,是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祖训的,大约也是因为这个,老太爷也只好养外室了,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只要姑娘好就成。” 徐氏听到这里才明白,那些寒门士族向来是规矩多的。可说实在的,男人不偷腥的能有几个,你越拘着他,他便更想着外头的,反倒弄出个什么外室来,听着还不好听了。 “既然老太太觉得好,改日等空了下来,找个机会瞧一瞧,若是容貌上也过得去,倒是可以定下来。”徐氏想起苏谨琛正巧要去张家,只可惜他是男子,自然瞧不见人家未出阁的姑娘,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太太点了点,不过她终究年纪大了,这种事情也不好亲自出马,便开口道:“那到时候你去帮着瞧一眼。” 徐氏点头称是,老太太又和苏皎月聊了起来,正问起了苏谨琛的事情道:“过几日就是中秋了,你兄长可有送信回来。” 苏谨琛去了书院之后,名声越来越大,可自那以后,便没回过承恩侯府一次,苏老太太心中早已隐隐有了些不安。 但很多事情一旦脱离了掌控,没有人能预料将来会如何。 “我正要同祖母说呢,想来也是巧合,兄长中秋就要去宛平张家贺寿,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张家。”苏皎月只开口道。 “宛平还能有几个张家,你三叔相看的这个,便是工部侍郎张泰霖张大人的幺妹。”老太太只继续道:“我倒是想起来了,他的嫡长子好像和你的兄长还是同窗呢……” 苏谨琛的事情,苏老太太终究是派人打探过的。他确实比苏政出色太多,虽然在婚事上和云家划清了界限,却已经知道要去结交张家人了。 想当年先帝在世的时候,张家可是比云家更有势力的。 苏皎月见苏老太太什么都知道,便也不多说了,只是低着头小声道:“祖母,兄长中秋节也不回府,你会生他的气吗?” 苏老太太瞧着苏皎月这皱起的眉心,只冷冷笑道:“我要是生他的气,早把自己气死了。” 她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石妈妈从门外挽了帘子进来,同她们福身道:“回老太太,宛平张家派了人过来,说要请咱家太太和小姐去参加他们老太太的寿宴。” 第56章 第 56 章 苏老太太和徐氏都有些惊讶。 刘媒婆刚刚才走, 老太太相看张家姑娘的事情, 这会子铁定还没传去张家, 那他们怎么就派了人过来,请他们参加寿宴呢? “张家的人呢?”老太太开口问道,她们远道而来, 倒是不可怠慢了。 石妈妈便回说:“我请了她们在外头花厅喝茶取暖呢, 老太太要是想见见, 我请她们进来。” “你去请她们进来吧。”苏老太太打算见一见,她们大老远过来,若是连见都不见, 那也太怠慢了。要是以后真的能攀上亲家, 倒是落人口实。 苏皎月心下也有些好奇,但她回想了一下原文的剧情,张家好像并没有适龄的女子,可以和苏谨琛攀亲的呀?她倒是写了这么一个配角的, 只不过是个男配, 便是方才老太太口中所说的, 张大人的嫡子。 这么一想……云诗秀口中提起过的张家的男子,难不成也是他? 这个男配在原文中后期出现, 倒是着墨较多的一个人, 彼时苏谨琛身边仍旧是莺莺燕燕环绕, 只是没有一个他能瞧得上的, 还有读者戏谑道:“要不然, 就让这位男生女相的张大人从了陛下吧?” 身为作者的苏婉自是一笑了之……她是笔直笔直的bg党。 石妈妈领命出去, 不多时便引了两个老妈妈进来。 虽然穿戴朴素,但衣服干净整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见了苏老太太只福身行礼,神色坦然,不卑不亢,一看就是府上得用的老人儿。 “给老太太和侯夫人请安了。”其中一个圆脸的老妈妈只先开口道:“过几日就是中秋,我家老太太偏是那日过寿,这次请了贵府的大少爷去府上小住,想着竟扰了你们一家团聚,索性就厚了脸皮,想来请了侯夫人和小姐,一起过去咱们府上坐坐,也算是和大少爷团聚了。” 这大户人家出来的管事妈妈,说话就是讨人喜欢,这一番话竟是说的半点也挑不出个错字。不过老太太听完,也算明白了过来,这次张家请过来,果然也是因了苏谨琛的缘由。 另一个稍精瘦些的老妈妈也跟着道:“我家大少爷和苏公子很是投缘,两人经常一起读书作文章,又听说苏公子挂念妹妹,特意派了老奴亲自来请。” 徐氏听她这样说,又瞧了瞧她的年纪,想着她大约是那位张家大少爷的奶娘了。给主子做过奶妈的人,都比平常的下人体面,这次她又亲自来,可见张家是诚心要请她们去的。 徐氏本来不想去,但一想到方才苏老太太才提到过的事情,三老爷苏牧正相看张家的姑娘呢,何不趁着这个机会过去瞧一眼,回来也好跟老太太交差。 “既然如此,那你就带着娇娇去吧。”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张家既然来请,肯定就趁着机会看一眼,也总比日后特意找了由头去看的强一些。 况且等她们去了,张家人总也该知道她们的心思了。 “倒是多谢你们老太太和大少爷的美意了,那等中秋那日,我一定带上娇娇过去。”徐氏只应了下来,她倒是无妨的,只是苏皎月最近必定是有些想念苏谨琛了,好几次从鹤瑞堂回去,从鹏程院门口走过的时候,便看见苏皎月对着那院子长吁短叹的。 他们两个小时候见了就跟针尖对麦芒一样,没想到现在感情这样亲厚。 果然,徐氏一抬头,就看见苏皎月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意。 苏皎月确实挺想苏谨琛的,这大半年没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更帅气些,是不是更招蜂引蝶了?不过书院中清一色都是汉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是……可以再次见到苏谨琛,她心里还是觉得很高兴。 ****** 苏皎月从鹤瑞堂回房,小丫鬟竹香便迎了上来。 自从那日在房里把她吓了吓之后,竹香对苏皎月也是言听计从。 “大少爷又给小姐稍信来了。”竹香只上前道:“听外院的小厮说,是张家派来的那两个婆子给带来的。” 苏谨琛直接让张家的婆子给自己送信,那这样看来,他如今是已经住在了张家了? 苏皎月进了房,就看见牛皮纸信封用火漆封着,上头写着“家妹亲启”四个字。 铁画银钩、龙腾虎跃,实在好看。 苏皎月看见他的字,就越发绝了自己练字的想法,她可能练上一辈子,也不会写得有他一半好看的。 信的内容还是和往日一般,就是一些家常关切之词,问得最多的就是苏皎月双腿的进展,不过这次苏谨琛在信里还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张家在前朝是御医出身,到了本朝才弃了岐黄之术入仕,因此张家祖上有好些不为人知的医案医书,这中间便有将半身不遂的病人治愈的案例。 所以苏谨琛这次让苏皎月过去,除了去拜寿,还想亲自查看一番她的病情,研究一下有没有新的医治方案。 换句话来说,他要苏皎月去张家住一段日子。只不过怕徐氏不答应,因此没有让前来邀请的两位老妈妈直接开口。 苏皎月放下信纸,伸手在自己已经略有些痛觉的双腿上来回抚摸着,想着到底要不要答应苏谨琛。 她自然是很想能早些站起来的,可住到别人家总归是有些不太方便。 但是按着苏谨琛的性子,若是自己不答应的话,只怕他会亲自回府,然后把她押走的吧…… 苏皎月一想到这个便浑身一震,打算明日就跟徐氏坦白坦白。 ****** 晚上苏政回府,却是又带回了另一个消息。 旧年黄河失修,一开春就灾情不断,工部之前派去的河道监察使贪赃枉法,被御史给参了。原本这个缺是工部内部填补的,可没想到工部侍郎张泰霖竟问礼部要了他过去,让他监管此事。 苏政在礼部做郎中已有十来年,从来没有升迁过,这次虽然是平调,但比起礼部,工部可就不一样了,尤其是河道监察使这个职位,手中是很有实权的。 他现在已是而立之年,原本对仕途已经不报什么希望了,如今却能有这样的机遇,实在是让他大喜过望。 老太太听他回了话,心下也自是替他高兴的,又问道:“什么时候赴任?” 虽然是个机遇,但终究不能留在京城,和妻儿团聚,老太太还有些担忧。 “等过了中秋,月底之前出发。”苏政只开口道:“到时候儿子先送了老太太去护国寺,再启程不迟。” 苏老太太点点头,想了想又道:“你说是张大人提拔的你,我倒是也有件事情要跟你说……”老太太心中暗暗有些猜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缘由。 张家先是邀请了徐氏和苏皎月去赴寿宴,紧接着又给了苏政这么大一个好处,这中间难保跟苏谨琛有些关系。可苏政要是知道这是因为苏谨琛的缘由,怕是会气得不肯去赴任,到时候得罪了人,反倒更不好了。 “今日张家送了帖子过来,请了你媳妇和娇娇去参加他们老太太的寿宴……”苏老太太顿了顿,继续道:“我前两天给你兄弟相看的那个姑娘,便是这张大人的幺妹,大约是因为这个,张大人才特意看重你的。” 苏政向来心思简单,听老太太这么说,便也信以为真,心下只高兴道:“这么说来,张大人倒是很疼他这妹子了,老三真是好福气,能有张大人这样的舅爷。” 苏老太太只淡淡道:“也不过就是个试探,到底成不成,还要等你媳妇去见了那姑娘,才知道……” “老太太看上的人,必定不会错的。”苏政心情颇好,只笑着开口道:“看来是要等着吃老三的喜酒了。” ****** 苏政从鹤瑞堂回房,便看见徐氏在房中整理东西。 自从苏谨琛走后,苏政瞧不见他,也就渐渐的把那些心烦的事情给丢到了脑后去。 他和徐氏说起了去工部做河道监察使的事情,只叹息道:“没想到到了我这个年纪,还能有出头之日。” 徐氏一向不懂这些仕途经济的事情,不过见苏政这样高兴,也知道必定是好事情,只蹙眉道:“张大人竟这样看重你,那这次他们家老太太过寿,我倒是要备一份厚礼了。” 她想了想,只挑眉道:“上回云老夫人做寿的时候,我预备了一个麻姑献寿的屏风,老太太说太厚重了,这次就给张家送去吧!” 苏政只点头道:“这些你拿主意就行,倒也不用太刻意了,让同僚们瞧见了,以为是我贿赂了张大人,才得了这么一个好差事。” 徐氏道:“这有什么,要是你当真懂这里头的门道,还至于十来年不见升迁?让他们说去。” 苏政一听,却果真是这个道理,他实在不是那种懂这些的人。 第57章 第 57 章 第二天一早, 苏皎月就把苏谨琛的信给徐氏和老太太看了。 徐氏倒是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毕竟能让苏皎月站起来, 这才是现阶段重中之重的首要任务,可她又怕老太太不答应,毕竟承恩侯府和张家没有什么交际, 这样住过去总归有些不大好, 徐氏只开口道:“老太太放心, 有我陪着一起去呢,要是张家那边有不方便的地方,我一定把娇娇带回来。” 苏政要去山西任职, 月底就要启程, 徐氏没有办法陪着苏皎月一起长住在张家。但她真的不想让苏皎月错过这次机会。 “张家祖上在前朝的宫里当过太医,这我倒是听说过的,”老太太只开口道:“若他们家当真有办法治好娇娇,倒是不妨一试, 还有那件事情……你也要放在心上。” 老太太还挺想和张家攀亲的, 不说别的, 苏政这次升迁,不管是因什么缘由, 毕竟也是张大人提拔的, 将来那姑娘倘若过门, 老太太也必定会善待她的。 徐氏见苏老太太答应了, 只笑着同苏皎月道:“老太太也答应了, 这回你可高兴了, 又可以每天都见到你兄长了。” 苏皎月倒是不以为然,她也没想着要每天见到苏谨琛,反正剧情走到这一步,将来苏谨琛肯定是不会再对承恩侯府大开杀戒了,不过既然张家那边有办法治好她,她也很想去试一试,自来了癸水之后,身体行动不便,实在是一件很难熬的事情。 况且……经过了这几个月,她也越来越确信,自己大概是不可能回到现代了,在这里更好的活着,才是她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 ****** 苏政要和原来的礼部衙门交接,又要去工部熟悉新的庶务,这几日都是早出晚归,府上一应大小的事情也都没有理会。徐氏原想同他说说苏皎月去张家治病的事情,见他忙的不可开交,便也没有提起。 “明日去张家的寿礼都预备好了吗?” 晚上苏政回房,见徐氏还在忙碌,倒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他升迁的事情这两日衙门的人也都知道了,那些同窗好友无不恭喜他的,苏政心情颇为舒畅,对张家自然也是铭记在心。 “都已经备好了。”徐氏才洗漱了坐定下来,见苏政问了起来,只开口道:“给老太太也过目了,说礼重些倒也无妨,就当是为了三叔的事情。” 若是没有苏牧的事情,这些厚礼送去张家,确实有些扎眼。但如今算算日子,那刘媒婆想来也已经把苏老太太的意思带了过去,如今承恩侯府再送这些礼过去,倒也是有的放矢了,就是不知道最后这事情能不能成。 苏政已经洗漱好了靠在床头,听徐氏这么说,只感叹道:“三叔也是好福气,娶个续弦居然也能遇上这样的,连带着我这个当兄长的,都沾了他的运气。” 徐氏哪里知道这里头的关节,听他这么说,便也信以为真,倒是酸溜溜道:“怎么?你就不是好福气,我给你当续弦,就折辱了你了?”徐氏向来是这种小女人的娇脾气,这话却是堵得苏政说不出来。 最近苏政忙于庶务,已是许久没同徐氏敦伦,这时候见她这副娇纵怒目的模样,倒是心痒了起来,忍不住从她身后抱住了她道:“你哪里就折辱了我,是我折辱了你,让你跟着我过苦日子。” 徐氏被他这么一哄,半推半就的就被苏政给拉去了床上。 ****** 第二天一早,徐氏便同苏皎月启程了。 因的苏皎月要在张家住上一阵子,所以行李也格外多了一些,再加上带去张家的寿礼,足足装了两辆马车。 徐氏却是有些精神不济,昨夜苏政狠疯了一回,大约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精力也尤为旺盛,足足折腾了她三回。徐氏毕竟有了些年纪,今日起身便觉得脚步有些虚浮。 苏皎月见徐氏这般,心下倒是有些担忧,以为徐氏是病了。 “母亲这是怎么了?”苏皎月只关切道。 徐氏闻言,却是红了脸颊,苏皎月如今也来了癸水,早已经不是小姑娘家家了,这些事情将来她也会知道,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在自家闺女面前露出这样的疲态,还是让徐氏有些臊得慌。 “我……没什么,就是……昨夜没睡好。” 徐氏只委婉的回了一句。 可一见到徐氏微红的脸颊,苏皎月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只凑到徐氏的耳边小声问道:“母亲可是又要为我添弟弟妹妹了?” 徐氏哪里知道苏皎月竟懂这些,一下子臊的面红耳赤,拧着眉心道:“你这是从哪里知道的!”她从没有跟苏皎月说过这些,她难道就无师自通了? “我就知道。”苏皎月只低头笑笑。 徐氏想想也是,姑娘家来了癸水之后,便已长大成人了,她跟苏皎月差不多大的时候,房里的老妈妈也开始同她讲一些男女之事,免得姑娘家一味不懂事,被男人欺负了去。 徐氏抬眸,又细细的打量了苏皎月一眼,她这一阵个子见长,就连胸口那两团,也养出了一坨小山峰来,已经不再是从前干瘪瘦弱的模样了。 “你都知道这些了,看来也是时候给你找婆家了。”徐氏心中一早就有了这个念想,只等着苏皎月什么时候能站起来,她也好把这事情提上日程来了。 苏皎月哪里知道这话题一下子又转到自己身上了,便耷拉着脑袋,就当没听见了。 ****** 从京城到宛平,坐马车也不过一个多时辰,她们出门尚早,等到张家的时候,不过才巳时初刻。 张家是宛平大户,通往张府正门口的大街上,还建着一座石牌坊,上头是先帝手书的“书香门第”几个大字。张老太爷在世的时候,做过先帝的帝师,如今他几个儿子也在朝中担任要职。 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张家如今的势力,比起云家来,还是逊色一些。 可苏谨琛却偏偏选中了张家。 不过苏皎月倒是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云大少的才干和这位张大少比起来,也确实逊色了好些。当年她写苏谨琛金殿夺魁的时候,张家的这位俊朗出尘的少年郎,也被点为了探花郎。 后来……他便一直跟随着苏谨琛,鞍前马后,直至辅佐他登基帝业。 “太太,张家到了。”苏皎月还在回想原文的剧情,马车却已经停了下来,婆子们先下了车,走到她们跟前来回话。 几个张家的婆子也迎了过来,苏皎月透过帘子扫了一眼,便瞧见了那天到他们承恩侯府来邀人的那个圆脸婆子。 徐氏才下了车,就听那婆子笑着道:“这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老奴才回府上,就听老太太说起了那事情。” 徐氏知道她们提的是苏牧的事情,只笑着道:“我家老太太也是这么说的,倒是巧得很。”事情毕竟还没成,她也不好太热络了,万一要是成不了,倒是让人看着侯府热脸贴冷屁股一般。不过听这婆子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想来张老太太也是喜欢的。 苏皎月下了马车,却是左顾右盼了起来,倒不是她着急着见苏谨琛,只是两人许久未见,心里头不由自主就会有那么点念想。 她这里没瞧见苏谨琛,正觉得有些失望,那日同去了侯府的瘦脸婆子却是从角门处走了过来,凑到那圆脸婆子身边咬了几句耳朵,又转头对徐氏福身道:“给侯夫人请安,我家大少爷、我家表小姐、贵府的大少爷、还有几个世家闺秀都在前头花厅里玩耍,想请了苏姑娘进去玩玩。” 徐氏听闻别的小姐也在,倒也不好意思回绝了,如今的男女大防,比她们那时候,已是没那么严苛了,年轻没有定亲的小姐公子玩到一起,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徐氏便笑着同苏皎月道:“既然你兄长也在里头,那你就去吧。” 苏皎月点点头,喊了丫鬟和石妈妈一起进去,她最近个子长了,分量也见长,除了石妈妈,丫鬟们还真的弄不动她了。 众人合力搬了苏皎月的轮椅进门,那瘦脸的老妈妈便在前头引路。 因是老太太过寿,府上宾客盈门,这一路走过都很是热闹,沿途还有不少宾客问起苏皎月来,那老妈妈也耐着性子,同他们一一介绍。 张家的这一处宅院极大,九曲十八弯,丫鬟推着苏皎月的轮椅跟在那老妈妈身后,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原先瞧见的那些热热闹闹的人群早已经不见了,落在苏皎月眼前的却是一处僻静的院落。 虽然偏远,但门口却绿树成荫,院墙上爬着碧绿的爬墙虎,苏皎月心下还有些疑惑,就听那老妈妈吩咐了丫鬟道:“你快进去跟大少爷说一声,就说苏姑娘请来了。” 苏皎月心下纳闷,但作为原文中着墨较多且设定出众的男配,她倒是也很想见一见这位张大少的真容。 况且……能在云诗秀那里有姓名的人,必定也是人中龙凤。 她这厢正胡思乱想,回话的丫鬟早却已经进了院中,苏皎月还来不及欣赏这一处的景致,只听得那微阖的朱漆大门咯吱一声,已有人从院内走了出来。 半年未见,那人的身量竟又高出了一截,一套银白色绲边长袍穿在身上,越发显得气质沉稳,眉宇俊朗,竟已是龙章凤姿的气度。 苏皎月顿时被这样的苏谨琛所惊到了,只张了张嘴,竟不知要说什么。 “娇娇,你是不认得我了吗?”苏谨琛挑眉一笑,修长的手指却已经按在她的肩头,下一秒便俯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第58章 第 58 章 “兄……兄长……”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 苏皎月确定自己已经落在了苏谨琛的怀中, 只紧张的拽着他的衣襟,脸颊顿时就羞得通红。 以前在自家府上,这样由着苏谨琛抱来抱去倒是家常便饭, 但现在毕竟是在别人家,两人又都已不是小孩子的年纪了, 让人见了, 难免觉得不尊重。 况且……她如今也比从前重了, 这一点苏皎月自己也能感觉的出来,尤其是胸前那两团, 从前是一马平川,现在却也有了高低错落的起伏了。 “怎么?”然而苏谨琛却还同以往一样对她,见她略略有些抗拒, 只低头看着她, 却是眯了眯眸子道:“比以前重了好些,肉都长哪儿了?” “……” 苏皎月原本就红的脸这下子就更红了, 只觉得脸颊烫得吓人。 肉都长哪儿了……你说长哪儿了?难不成长你身上了? 这问题实在让苏皎月郁闷,她嘟着嘴想了半天, 最后决定不理苏谨琛了, 她现在正是长身体的阶段,体重自然是会增加一些的,总不能还像以前一样骨瘦如柴的, 那也不好看呀。 少女的娇羞郁闷全都落在苏谨琛的眼中, 多日的想念在抱起她的那一刻, 便如涓涓流水一样,静静的流淌在心中。 果然是重了一些,倒也是个会长的,腰身还是这般纤细,那肉必定是长在了该长的地方。 苏谨琛勾唇一笑,抱着苏皎月往房里去。 等他们进了正厅之后,苏皎月才发现这厅中竟还有别人。 “兄长……快把我放下来。”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在外人跟前,自然不能和苏谨琛这般不知避嫌了。 丫鬟们也已经把她的轮椅搬了进来,苏谨琛这才把苏皎月给放了下来。 苏皎月抬起头,方看清她进来时扫到的那一抹身影,竟是一个温文尔雅、唇红齿白的少年人。 瞧着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比苏谨琛矮了半个头,眉眼中透出淡淡的英气来。 这就是她文中的男配,张家这一代的长房嫡长子张静。 那人瞧见苏谨琛直接抱着苏皎月进来,倒是微微愣了一下,但旋即就收敛了惊讶,笑着迎了上来,朝着轮椅上的苏皎月拱了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苏兄的妹子了,早听苏兄提起过你,闻名不如见面。” 张静的声音很好听,和苏谨琛清越的男中音不一样,他的声音带着点纤细的磁性,若是摆在现代,必定是一个备受追捧的花样美少年。 苏谨琛只是低头笑笑,只是抬了抬眼皮,却是玩笑道:“蓝争已经见到家妹了,觉得如何?若是还瞧得上眼,为兄倒是可以帮你保个大媒。” “……”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想着把自己嫁出去呢?苏皎月觉得有些窘迫,况且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张静,开这样的玩笑,似乎也有点不太合适。 再说了……苏谨琛也不像是这么爱开玩笑的人。 苏皎月原本就红着的脸就更红了,拉着苏谨琛的袖子道:“兄长你乱说什么,人家还小呢!” 苏谨琛却是没再说话,视线不经意的从她脸上扫过,又往下落了落。 还说自己小呢?都已经开始长了…… 张静闻言,也尴尬的笑了笑,却是一本正经道:“苏兄玩笑了,苏姑娘国色天香,岂是在下这等俗人敢觊觎的。” 苏皎月听了他这话,却有些哭笑不得,才子都爱自谦吗?他这样清风朗月的,还说自己是俗人,那像自己这样,岂不是俗不可耐? 苏谨琛倒是没再接他的话,只是低头问苏皎月道:“你的腿如今怎样了?每日针灸可还难熬?”他蹲下来,正想挽起苏皎月的衣裙看一眼,却被苏皎月给拦住了。 “兄长……我……”还有外男再场呢…… 张静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见苏谨琛问起了苏皎月的病情,便拱手道:“在下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叨饶苏兄和苏姑娘兄妹团聚了。”他说完便转身离去,丫鬟挽了帘子送他出门。 张静在廊下顿了顿,听着房里传出来的细微动静,过了片刻才转头问那跟着他的丫鬟道:“母亲现在何处?” ****** 张家的当家太太何氏,便是张静口中的母亲,目下她刚刚在外头忙了大半日,才将将回到自己的房中。 张静从门外进去,便看见何氏正坐在炕上低眉饮茶。近日府上操办老太太寿宴,何氏操劳,看上去竟憔悴了不少。 “母亲。”张静上前一步,轻轻唤了何氏一声。 那人便放下了茶盏,只伸手把他拉到了跟前,搂着他半边身子道:“你一早上就不见人影,去哪儿了?” 张静低着头,伸出手指绕着腰间挂着的那一串流苏坠子,只低头道:“我去帮苏姑娘收拾院子了。” “她已经过来了吗?”何氏便探头看了看,见门外并没有别人,只又抬起头看着她道:“你是怎么了?怎么瞧着不太高兴?又是你那表妹惹你生气了?” 何氏口中的表妹,便是张老太太的嫡亲外孙女宋云裳,老太太一心想撮合他们两人的婚事。 张静摇了摇头,欲言又止,过了片刻才抬眸问何氏道:“母亲,你说苏兄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何氏有些奇怪,苏谨琛的身世,她只跟张静提起过一回,且让她千万守口如瓶,怎么今日她又问起了这个来? 张静也不等何氏回话,只继续道:“孩儿见苏兄和苏姑娘关系很是亲厚……”两人都老大不小的年纪了,苏谨琛竟毫不避嫌的在人前抱她,就算是亲兄妹也说不过去啊…… 何氏顿时就明白了过来,伸手轻抚着少年秀气的眉眼,倒是有些无奈了。 原来……她是为了这个吃味了。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自然是要亲密些的,你不必在意。”何氏缓缓开口,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喜欢你的苏兄,但现在他还不知道你是女儿身,自然不会对你有那种想法,等过一些时日……” 何氏心下叹息,张家祖上向来子嗣丰盈,可偏偏倒了她这里,却艰难了起来。原本她嫁入张家,就是因为看重他家有男子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祖训,可谁知道她进门不过三年未有所出,老太太就想着要让她儿子纳妾了。 何氏无法,一心想着一举得男,好不容易有了身孕,十月怀胎、细心将养,可生下来的,偏就是个女孩儿,她当时一念之差,便假称生了个男孩,这一养就是十六年。 偏张静又聪明绝顶,读书认字,比男孩子更强些,是张家这一代中的翘楚,一来二去,她是女儿身的事情,就一直没有和人提及了。 何氏出生晋阳侯府,乃是先帝宠妃何贵妃的侄女,和夺嫡中失败的瑞王萧瀚是表兄妹,原本是要嫁给瑞王当王妃的,萧瀚败北之后,才嫁到了张家来。 何氏头一次见到苏谨琛,便觉得他很是面善,苏谨琛长得像周氏不假,可他那气度形容中,却有七八分酷似萧瀚,那是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密之人,才能一眼就看出来的。况且当年萧瀚回京,被如今的郑太后追杀,确实曾在周家躲过一阵子,如此算来……时间刚刚好就能对的上。 何氏看着一身男装的张静,伸手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轻抚着她的发顶,却又感伤道:“是母亲对不住你,如今你弟弟尚且年幼,等他再大一点点,等时机成熟了,我就让你恢复女儿身。”何氏生张静之时,吃了不少苦头,之后将养了十来年,才算又生出了一个男孩儿,如今不过四五岁光景。 张静眉心微蹙,只有在何氏的面前,她才有那么几分少女的娇媚,只是靠在何氏的肩上,低声道:“若是没有遇上苏兄,便是这辈子都当男子也是无妨的,比起我的那些姐妹们,却不知强了多少,只是……” 只是……像苏谨琛这样的男子,是有几个女子见过之后,却不为心动的呢? 那名动京城的云诗秀虽然同他划清了界限,可张静却知道,这其中必定也是经历了很多的挣扎和煎熬。 “蓝争放心……母亲一定会让你得尝所愿的。”何氏搂着张静,静静的叹了一口气,她送去边关的密函瑞王怕是已经收到了,倘若苏谨琛真的是瑞王萧瀚的骨肉,那下一步棋要怎么走,是时候要好生斟酌了。 ****** 苏皎月被苏谨琛安置在了软榻上。 这一处院落幽静,基本上没有人经过,东次间隔成了一间卧室,西次间是一个书房,里面杂七杂八堆着一些发黄的书册。 苏谨琛的手指轻抚在苏皎月的腿上,她以前双腿没有知觉,可现在却不同,那指腹的力道透过面料按压在身上,让她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 “嗯……”随着力道的增大,苏皎月皱起了眉心,纤细的手指抓住了身下的薄被。 “很疼吗?”苏谨琛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又看了一眼茶几上放着的医案,蹙眉道:“这上头记载的,就是这样,你先忍着点。” 苏皎月见苏谨琛一脸正色,勉强点了点头。 丫鬟们已经把她的东西都搬了进来,她见青杏站在一旁,只吩咐她道:“青杏,你去外头沏一壶茶进来。” 苏谨琛说这个院落是张家特意收拾出来,让苏皎月住在这里医病的,所以她也就不客气了。 见青杏出去了,苏谨琛只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苏皎月是长大了不少,可心性却还是如小孩子一样,完全不忌讳他们这样孤男寡女的相处。 苏谨琛的指尖不自觉又动了起来,只是缓缓道:“这是张家的推拿术,据说是从暹罗传进来的,配合针灸,会对你双腿恢复更有帮助。” 苏皎月也知道有推拿术这一说,可让将来的皇帝给自己推拿……这似乎有些不太妥当? 但这时候苏谨琛却已经握住了苏皎月的一只脚腕,他单手握拳,用拳头突起的骨节顶住苏皎月的脚底,用力的按下去。 “啊……”苏皎月顿时有了痛感,忍不住高喊了一声。 那人却是停下了动作,伸出两指盖住了苏皎月的唇瓣,凑到她的面前,用幽黑深邃的眸色看着她,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几分沙哑:“娇娇,你小声些,别让外头的人误会。” 苏皎月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恍然大悟的时候,脸颊早已涨得通红的。 苏谨琛瞧着她这般熟透的模样,便知道平日里的那些小人书,她定是没有少看了。 而如今的她,也渐渐的熟了。 第59章 第 59 章 何氏同张静在房中聊了一会儿, 便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老太太那边正见客, 让何氏也过去。 何氏只得打起了精神,往张老太太的来福院走一趟。 徐氏也被圆脸的婆子领去了来福院。 院里头到处都是女眷宾客, 徐氏远远的看了一眼, 见张老太太坐在上座, 被众人围在中间。 张老太太瞧着颇为严厉,倒是和苏老太太有些相似, 徐氏一下子就觉得没那么紧张了。又想着她这次过来还带着任务,便特意留心起这张家姑娘,四下里随便看看。 周遭都是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年轻小姑娘,也不知道和苏牧说亲的是哪一个。 张老太爷是做过帝师的人,老太太的辈分自然也是颇高的, 这厅中坐着的一应命妇女眷,有徐氏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她也不敢造次, 见众人忙着上前和张老太太打招呼, 便自己先寻了个位置坐下。 老太太同众人都打过了招呼, 这才由圆脸婆子领着走过来, 见徐氏端着茶盏正喝茶, 只开口道:“这位就是承恩侯夫人吧?” 徐氏忙起身行礼, 张老太太只摆摆手道:“使不得, 快起来吧!”徐氏虽然是晚辈, 但她身上到底还有二等侯夫人的诰命。 徐氏便依言起身,又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跟在老太太身边的姑娘,虽然穿着打扮都是上乘,但瞧着终究不像是小姐的模样,应该是这府上的大丫鬟。 张老太太自然也知道徐氏此行的目的,引着她到次间落座,又转头吩咐了丫鬟道:“去把五姑娘喊过来。” 那丫鬟福身离去,外头便有老妈妈进来回话道:“老太太,大太太来了。” 大太太便是张静的生母何氏。 徐氏年纪比她们小一些,却也是听说过这个何氏的,家世显赫,娘家是晋阳侯府的,先帝在时,曾瞧上了要让她当瑞王妃的,后来因出了些事情,这才嫁到了张家来。 说话间何氏已经进了门,同众人招呼过之后,便也走到了这次间来,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道:“老太太,儿媳躲懒了。”何氏保养极好,看着不过和徐氏差不多年纪。 “坐吧。”张老太太应了一声,只往徐氏那边看了一眼,淡淡道:“这位就是承恩侯夫人。” 何氏便抬眸往徐氏这边看过来,同她点了点头,算不上热络,也算不上生疏。她知道这位承恩侯夫人是苏政的续弦,在京中贵妇中的风评还算不错,家世却很一般,不过是平安伯府的一个庶女。 张老太太又道:“静哥儿去哪了?一早上就没瞧见他,今日客多,他难得在府上,应该多出来见见客的。”老太太说完,只又招呼自己左手边的一个姑娘到她跟前,笑着同她道:“你想知道你表哥去了哪儿,问你舅母就是,我可看不住他。” 何氏脸上便有些不好看,张老太太一心想把自己的外孙女宋云裳嫁给张静,她倒是想娶呢,只是娶不了而已。当初若不是老太太逼得太紧,她也不至于让张静女扮男装。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听说苏姑娘来了,大概是跟着苏大少,去接待苏姑娘了。”何氏不想理她,小丫头被张老太太惯得太没章法,她实在看不上,只随口回了一句,仍旧同徐氏寒暄。 宋云裳闻言,一张秀气的小脸却是皱了起来,扯着张老太太的袖子道:“外祖母,那我出去找表哥去。” 张老太太扭不过她,只点了点头道:“你别去外院,今日人多,仔细被冲撞了。” 她这厢话还没说完,宋云裳却是一溜烟就窜了出去,和外头进来回话的老妈妈撞了满怀,拧着眉心冲她身后跟着的人道:“你走路不长眼睛吗?” 那门口的姑娘冷不防被抢白了一句,脸颊顿时涨得通红的,只低着头不说话。 ****** 苏谨琛已经帮苏皎月做好了推拿。他又手把手的教青杏动作要领,难免就耽误了一点时间。 这时候青杏忙着出去收拾苏皎月带来的行李,两人这才有了闲暇,坐下来喝茶聊天。 “兄长,我是不是先要去跟主人家打个招呼?”苏皎月是跟着徐氏来张家拜寿的,可她一过来就被苏谨琛接到了这小院中,连主人家都没见一见,实在有些失礼。 “你不是已经见到蓝争了吗?他便是这府上的主人家。”苏谨琛端起茶几上的青瓷茶盏,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眉宇中透出几分淡然来。 苏皎月看着苏谨琛这副不可一世的模样,眉心都皱了起来。 他这天生的矜贵傲气,如今越发显得盛气凌人、锋芒毕露。 可这毕竟是在别人家做客啊?要不要收敛一点呢? “兄长……?” “嗯?” 苏皎月很想劝劝他,可才一开口,那人就挑眉看过来,那清澈的目光跟一把利剑似的,被他这么看一眼,苏皎月就觉得自己又怂了起来,想说的话都忘了一大半= = 她想了想还是不打算劝了,反正他将来是要当皇帝的,那些人迟早也会习惯他这副样子。 苏皎月眨了眨眼,索性道:“蓝争、蓝争,叫的这么亲热,兄长和张大少很要好吗?” 苏皎月其实也很好奇这个问题,当初她设定张静这个人物的时候,是因为男频小说女配太多,所以显得阴盛阳衰,为了均衡起见,也让众女配可以有第二选择,所以她才创造了张静这个人物。 没想到他在读者中的呼声很高,还有耽美爱好者甚至希望苏谨琛也收他为后宫,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苏皎月的话却是引起了苏谨琛的注意,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瓣,抬眸看着她,少女长着一双顾盼神飞的杏眼,着实好看,只可惜…… “那是自然,蓝争是一个不错的人。”苏谨琛说完,长睫低垂,忽又抬眸看着苏皎月道:“娇娇莫非也觉得蓝争不错?为兄方才说过的话,可不是玩笑话,娇娇若是喜欢……” 他看着她,眸中满是笑意,到像是一本正经的很。 苏皎月顿时就蹙起了眉心,只扭着头道:“兄长是从哪里沾染来的这个做媒的毛病?” 苏谨琛见她这般抗拒,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是伸手捏住了她的下颌,迫着她看向自己,一字一句道:“跟你学的。” ****** 来福院里头,张家的五姑娘张慧已经过来了,便是方才进门时被宋云裳呛了一句的那位。 她穿了一身簇新的粉蓝色团花对襟褙子,瞧着比周围的姑娘们是大了一些,神情沉默,整个人看上去有些内向。 徐氏一早就知道她是个外室女,心中早已经降低的标准,如今又见了真人,容貌上倒还过得去,就是不知道品性到底如何。 张老太太喊了张慧给徐氏见礼,那姑娘过来朝着她福了福身子,姿态有些僵硬,显出几分小心翼翼来。这样的日子都是丫鬟请了才出来见客,想来若不是为了她的亲事,张老太太是很少让她出门见人的。 虽然是一副没有见过大世面的样子,但看着倒也老实本分。三房人丁简单,她也不用执掌中馈,照顾孩子应该是没有大问题的。 张老太太也笑着道:“慧姐儿平常不大出来见人,见生得很,她的针线活倒是不错的。”徐氏只跟着点了点头。 老太太又随口说了两句,才转头对张慧道:“你下去吧。”话语中还带着几分严厉。 外室生的闺女,哪里能真心实意的对待呢。徐氏倒是很能理解这种心情,当时她才过门,瞧见苏谨琛还觉得碍眼呢。 可见这姑娘在张家的日子必定是不好过的。 眼见着张慧出了门,张老太太才继续道:“慧姐儿年纪也不小了,倒是很喜欢小孩子,不知道你们家里那个是男孩还是女孩?” 徐氏一听老太太都问起了这个,可见是十分中意这门亲事了,承恩侯府虽然式微,但好歹是侯门,张家姑娘若是能嫁进去,外头人肯定也不会觉得张老太太苛待了她。 徐氏只淡淡道:“是个姑娘。”但她毕竟不能替苏牧把这婚事应下来,还得回去听老太太的示下。 何氏却忽然开口道:“不知道苏姑娘多大了,可是到了议亲的年纪,我家静哥儿今年也十六了,老太太疼他,总想着给他物色一门亲事呢……” “……”徐氏一听这话,捧在掌心的茶盏都颤了颤,张家大少爷那是名声在外的人,她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外头的传言。 上一科北直隶的乡试,苏谨琛得的是经魁,而那个中了解元的,便是这位张家大少爷。 传言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美男子,想要和他攀亲的人都踏破了张家的门槛,却至今尚未定亲。 且不说苏皎月现在双腿不便,便是她如今活蹦乱跳的,这张夫人,只怕也未必能瞧上她吧? 徐氏心下好奇,不动声色的四下里扫了一眼。 第60章 第 60 章 次间人少, 坐着的都是和张家交好的几位太太奶奶,但凡家中有适龄女孩儿的,无不竖起了耳朵来。 这张大少爷确实不错,才华出众、仪表堂堂, 端的是天上有地下无的人才, 只可惜却不是她们这群人所能肖想的。 明眼人谁不知道,张老太太最喜欢的就是她那外孙女宋云裳, 因从小没了生母,便接到了身边来养,将来这位才是要给张家当长孙媳妇的。 但偏偏何氏不喜欢,她们婆媳关系也是表面和谐,背地里暗露锋芒, 因此总要隔三岔五的互相刺一刺。 可徐氏初来乍到, 哪里能知道这其中的隐情, 因听何氏这么说,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意动。毕竟做母亲的,没有哪个人是不想自己的闺女能嫁个好人家的。 苏皎月刚残废那会儿,徐氏很想把她嫁到自己的娘家去,毕竟徐老太太是很疼她的, 唯一让她有些不放心的,就是她那嫂子方氏, 从前苏皎月活蹦乱跳的时候, 方氏倒是经常死皮赖脸的贴上来, 可自从苏皎月的腿断了之后, 方氏对她的态度也大不如前了,再也没有提起过让两个孩子定亲的事情。 徐氏也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哪里能收这样的闲气,因此若是苏皎月能嫁得更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但作为女方,徐氏自然也是懂矜持的,见厅中众人都看着她,只浅浅笑道:“我家娇娇年纪尚小,倒是没着急定亲的事情,总想再多留她两年,不过若是有品性好的年轻后生,张夫人帮我留意留意,也使得。” 何氏一听徐氏这话中有话的,便知道她的意思,只笑着道:“那是自然的,我家静哥儿也不着急,左右要等他过了明年春闱,再谈这些事情。” 何氏一脸笑意,往张老太太那边瞧过去,果然见那人神色肃然,显然是对她说的这些很是不屑,可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她也不好发作,只冷冷的笑了笑,又问徐氏道:“怎么没瞧见你家姑娘?” 苏皎月旧年在东郊马场受伤的事情,连宛平的贵妇圈也有所耳闻。张老太太就不信,何氏能瞧得上一个残废的儿媳妇?还不就是借着这机会,故意要刺一刺自己。 反正张静如今也才十七,等明年春闱了下来再议亲,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在他的婚事上头,张老太太是不可能妥协的。 徐氏只笑着回道:“大约是去见她兄长了,一会儿我喊她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徐氏并不知道她们婆媳间的斗法,只当张老太太是和苏老太太一样不苟言笑的脾气,因此也没特意放在心上。 正这时候,外头的婆子进来回话,说摆在花厅里头的宴席已经布置好了,请诸位太太奶奶前去入席。 ****** 苏皎月和苏谨琛刚刚喝完一盏茶。 见时辰不早了,苏谨琛便站了起来。 苏皎月还在炕上坐着,一双玉足穿着真丝袜,在裙摆下微微的摆动着。 她现在没事就会这样甩甩腿,虽然动作幅度不大,但好歹也是锻炼了肌肉,对将来自己站起来,能有一些帮助。 苏谨琛看着她那两只小脚在自己眼面前晃来晃去,晃得他有些心神不宁。 他终于有些忍无可忍,弯下腰来,伸手就握住了她的脚腕,苏皎月反射性的挣了挣,可她毕竟双腿还没有多少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脚踝被苏谨琛给捉住了。 “兄长……”苏皎月蹙起眉心,眉眼中满是少女的娇嗔:“你又欺负人。” 苏谨琛却是垂眸不语,等他帮苏皎月穿上了绣花鞋,把她身上的八幅裙摆都掖平了,才淡淡道:“试试你的腿有没有力气。” 苏皎月不吭声了,苏谨琛一心想要帮她医腿,自己却还误以为他是故意欺负人。 苏谨琛看了眼坐在炕沿上的苏皎月,小姑娘表情纠结,甚是好玩。他伸手拂了拂她的刘海,眯了眯眸子道:“你以后可以让丫鬟换个发式。”苏皎月还没有到将笄之年,仍旧梳着丫髻,配上她最近稍稍圆润了一些的脸颊,看上去还像是个稚气的孩童。 苏皎月却完全没有什么自觉性,梳头这样复杂的事情,她一向是从简的。梳丫髻多方便,一盏茶的时间就好了,若是梳一个复杂的鸿鹄髻,她要在椅子上足足坐半个时辰,今天出门又要赶早……她哪里能起得来呢? 苏皎月嘟着嘴道:“兄长是嫌弃我丢你的人了吗?”毕竟苏谨琛是这样兰芝玉树的模样,结果家里的妹妹跟个土包子似的……好像也确实有些不大好? 苏谨琛却是淡淡一笑,把茶几上的几本医书收了起来,扭头看看她,又伸手把她丫髻上簪着的一朵珠花扶了扶正,笑着道:“不是什么人,都可以丢我的人的。” “……” 正这时候,青杏从门外挽了帘子进来道:“回大少爷,张家的婆子过来请人了,说宴席摆在了花厅,请小姐过去呢。” 苏谨琛见苏皎月一脸的茫然,便知道她还是什么都不懂……他这满腔的心思,也不知道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却又不想她明白的太早了,他不能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的逗她。 苏谨琛捏了一把苏皎月肉肉的脸颊,把她从炕上抱了起来道:“出去见客吧。” ****** 张静已经在院外等着他们了,她就看着苏谨琛把苏皎月从轮椅上抱起来,等丫鬟们把轮椅搬出了门外,他才又把她放在了上面,却是不让别人插手,只自己亲手推着。 她就这样跟在苏谨琛身后,抬眸看着眼前的男子,即便只是一个背影,却还是这般出尘俊雅,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可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不是承恩侯府的孩子呢?张静心中实在有些疑惑。 女眷们的宴席摆在了来福院的花厅,苏谨琛是外男,自然不能随意进去。 眼看着一行人已经到了院门口,张静只开口道:“苏兄,我送苏姑娘进去。” 苏谨琛这才停下了脚步,朝张静点点头道:“那就有劳蓝争了。”他松开了苏皎月的轮椅退到一旁,看张静走了过去,却又蹲下来对苏皎月道:“你有什么事情,只管派人到外院找我。” “我又不是小孩子。”苏皎月蹙了蹙眉心,苏谨琛这样蹲在自己面前,口气就像是在哄小孩一样。 苏谨琛却是不以为然,伸出食指戳了戳苏皎月的鼻梁道:“给你说亲的时候,你就说你还小……现在又说自己不是小孩子……” “……”苏皎月的唇瓣抽了抽,打算不跟苏谨琛一般计较……其实她是觉得自己完全都计较不过他的,每次都被他啪啪打脸。 张静却笑得有些尴尬,因为身份特殊,她从小都不曾和自己的姐妹们这般亲密,也从来不知道,兄妹之间可以亲昵如斯。 “我们进去吧。”她伸手握住苏皎月的轮椅,轻轻推了一把,木制的滚轮在青石地板上骨碌碌的前行。 她们一行人才进了来福院,就听见身后有人喊她道:“表哥……” 是宋云裳来了,小姑娘在外院找了她一圈,听说里头要开席这才进来,却正巧让她看见张静推着苏皎月的轮椅。 苏皎月穿着蜜合色的八宝妆花锦缎对襟褙子,一张俊俏的脸粉嘟嘟的,眉目如画,端坐在轮椅上,越发显得艳若桃李、贵气逼人。 宋云裳的脚步不由自主就慢了下来,细细打量了一眼苏皎月,小声同张静道:“外祖母找你呢……”其实只是她想找她而已。 “我知道,这就带着苏姑娘一起去给祖母请安。”张静面色肃然,在宋云裳的面前,她一贯是这般冷傲清高的模样。 “她也要去吗?”宋云裳咬了咬唇瓣,方才她在外院就听婆子说起过,何氏请了承恩侯府的大小姐过来小住,听说是来张家治腿的,可张家行医,那都是前朝的事情了,就怕治腿是托词,想要瞧瞧人家闺女,为张家选大少奶奶是真。 “那是自然,苏姑娘是贵客。”张静淡淡的回了一句,继续推着苏皎月的轮椅上前。 宋云裳急忙跟在了两人的身后,想着推轮椅这样的事情,竟要张静亲自来,便忍不住道:“表哥,你让她丫鬟给她推轮椅就好,干嘛要亲自推!” 这句话张静也想问苏谨琛,可她到底问不出口。 苏皎月倒是反应了过来。她是让苏谨琛给惯坏了,到哪儿都要亲自为给她推轮椅,这时候让张家大少爷推轮椅,好像确实有些不合适。 “张少爷,让我丫鬟给我推轮椅就好。”苏皎月急忙开口道。 张静却没有松手,仍旧推着她往前,边走边说道:“我和苏兄是同窗,感情极好,你不用喊我张少爷,跟着苏兄一样喊我蓝争就好。” “表哥……”宋云裳见张静压根不理自己,越发就醋劲大发,拦着他们两人的去路道:“表哥不是说过,只有亲近的人才能喊你的表字吗?平常都不让我喊……” 苏皎月这下总算明白了过来,合着这表姑娘把自己当成了情敌了。 张静实在拗不过宋云裳,觉得眉心都突突的跳了起来,闭了闭眼松开了轮椅,让丫鬟过来替苏皎月推着,只不耐烦道:“行了,进去吧。” 众人已经在花厅等着他们了,张静引着苏皎月给张老太太和何氏请了安,又拱了拱手道:“孙儿外头还有客人,就不陪着老太太了。” 张老太太点了点头,对于这个嫡长孙,她还是很满意的,但性子却有些冷,从小和自己就不怎么亲近。这次何氏又故意在承恩侯夫人跟前提起他的亲事,难保不是他自己的意思。 老太太扫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苏皎月,小姑娘确实长得如娇花嫩蕊一般美貌,只是可惜了她那一双腿不能动。张家的大少奶奶,如何能是一个残废之人呢?她觉得何氏的脑袋一定是被驴给踢了。 “你下去好好招待客人吧。”张老太太缓缓开口,又拉着宋云裳的手道:“你也过来见见客,这是苏姑娘……”她顿了顿,又继续道:“等你五姑姑嫁去了承恩侯府,你们也算是表姐妹了。” 世家侯门最忌讳换亲,只要张慧嫁去了承恩侯府,那么苏皎月自然就没有可能会和张静定亲了。 宋云裳方才已经见过了苏皎月,见她比自己长得漂亮,便生出了几分妒忌心来,这时候张老太太还让她去打招呼,她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只走到徐氏和苏皎月跟前,默默的福了福身子。 徐氏却是从张老太太的话中听出了几分异样来,况且如今又有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表姑娘站在自己跟前,徐氏再笨,也容易联想到一些什么了。 怪不得何氏这么着急张静的婚事,感情在张老太太这边,已经有了人选了。 徐氏挑眉打量了一番宋云裳,凭心而论,比苏皎月确实差多了,也难怪何氏看不上。 可即便这样,张老太太说这种话,也是不合时宜的。 五姑娘张慧的亲事还再议,成不成还俩说呢,张老太太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在众人面前宣布了,若是到时候不成,丢得可是那姑娘的脸面。 徐氏向来是知道有嫡母不顾庶女的颜面的,可这般不管不顾的,她还是头一次遇上,倒是让承恩侯府骑虎难下了。 “老太太也忒着急了些,”何氏却忽然笑了起来,不紧不慢道:“总要等侯夫人回去回了他们家老太太,这亲事才能定下来,老太太您说是不是?” 张老太太面色如常,只冷哼了一声,再没接何氏的话。 何氏看了一眼宋云裳,这丫头实在招人烦得很,好几次险些就撞破了张静的女儿身。 徐氏见何氏替她圆了场,倒是松了一口,见苏皎月坐到了她的身边,只小声问道:“你看见你兄长了吗?”苏谨琛大半年没有回承恩侯府,连徐氏都有些挂念他了。 苏皎月点了点头,脸颊却不自觉有些发热,不光看见了,他还帮自己按了腿,好像还真的有些效果,现在她还觉得自己的小腿,有一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徐氏便开口道:“等用过了午膳,我也去见见你兄长,我倒是要亲口问问他,咱侯府可是有什么毒蛇猛兽在,让他这般避之不及?” 苏谨琛几次推诿,这其中肯定有原因,徐氏还想亲口问一问他。 第61章 第 61 章 张静从院内出来,就看见苏谨琛在门口等着她。 他站在来福院门外的一棵桂花树下, 听见声音, 便转身看了她一眼。 中秋时节正是桂子花开的最好的时候,微风拂过, 无数金黄色的小碎花落下来,洒在苏谨琛的肩头。 张静几步就走到了苏谨琛的身边, 那人见她跟了过来, 转身迈开脚步, 张静便静静的跟在了他的身后。 苏谨琛平素是个很安静的人,在书院中为人冷淡,和他交好的,也只有云大少和张静。 而张静却又和云大少不同, 总是同他形影不离。 书院素来有分桃断袖的传言, 每每有人提起, 便会指向他们两人, 苏谨琛却从来不曾在意,张静甚至觉得, 也许苏谨琛早已经察觉出了什么, 只是没有同自己明说而已。 她两三步追到苏谨琛的身后, 想了想才开口道:“苏兄和苏姑娘的感情真好, 有好些一母同胞的兄妹,也未必有你们这般亲厚。” 苏谨琛闻言, 却是垂眸不语, 地上落了满地的桂子花, 香气袭人。 片刻之后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张静,一本正经道:“我倒觉得还不够,倘若她不是我的亲生妹妹,我还会待她更好。” 他语速缓慢,每一字每一句都说的清楚明白,眉梢上甚至挂着一抹淡淡的笑。 然而张静却完全笑不出来,只是愣愣的看着苏谨琛,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苏谨琛忽地又笑了起来,带着一丝玩味道:“蓝争可曾遇上过这样让你情不自禁的女子?” 可他却并不等着张静回话,兀自转身迈开脚步,边走边说道:“差点忘了,蓝争可能不喜欢女子。” ****** 一顿饭形同嚼蜡一般的用完,张静推说身体不适,早早的回了正房。 何氏也已经回了正房,在里间同张静的奶母元妈妈说话,见张静来了,便让丫鬟将她请了进来道:“你祖母咄咄逼人,我得想个办法,把你的亲事定下来。” “母亲要做什么?”张静心下烦乱,忍不住开口道。 “我想让你和苏姑娘定亲。”何氏叹了一口气,缓缓道:“如今还不是你恢复身份的时候,苏姑娘身子不便,到时候就算娶进了门,圆房之事自然可以推辞,等再过两年,若是那件大事成了,我便让你恢复身份,嫁给你的苏兄。” “母亲万万不可。”若是方才没有听见苏谨琛那一番话,也许张静也就应了下来,可如今苏谨琛的心思这般明显,而他分明也知道了自己男扮女装的事情,再说起这些,似乎有些可笑了。 况且……她的这一腔心思,苏谨琛又知道几分呢? “苏兄他……好像已经知道了我是女子之身。”张静低着头道,脸色有些苍白,她在人前一向小心谨慎,实在想不明白是在什么时候露出了马脚来。 “他知道?”何氏惊讶,只拉着张静的手问道:“那他也知道你喜欢他吗?” 张静摇了摇头,就算自己喜欢他又怎样,苏谨琛心里喜欢的,却是苏皎月…… 可他居然喜欢苏皎月! 难不成……他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承恩侯府的孩子? 如若不然,他又怎么能做出这等违背道德伦常的事情来! 这样一想,一切仿佛都通透了起来。 “母亲,苏兄他喜欢的人是苏姑娘。”张静看着何氏,一脸正色,缓缓开口道:“他也许一早就知道自己不是苏家的骨肉了。” “怎……怎么会?”何氏却是惊了一跳,事情很显然超出了她的预想,她拧了拧眉心,静静想了片刻,只又自言自语道:“倘若他当真喜欢苏姑娘,想要娥皇女英,到也不是不行。” ***** 用罢了午膳,徐氏跟着苏皎月去了芙蓉院。 见里头东西一应俱全,收拾得妥妥贴贴,她便也放心了几分。 只是方才让她看见了宋云裳,心里多少还有那么点疙瘩,徐氏是极其疼爱苏皎月的,就怕自己走了之后,宋云裳会欺负苏皎月。 如今四下里没有什么外人,徐氏才小声同苏皎月道:“那个宋姑娘你也瞧见了,没什么规矩,你是住在这儿治腿的,不用和她一般见识。” 苏皎月倒是不以为然,只笑着道:“我又不抢她的夫婿,她不会对我怎么样的,母亲你放心好了。” “你又知道?”徐氏却是有些哭笑不得,她一向觉得苏皎月还小呢,如今却也一眼就看穿了那宋云裳的心思,只感叹道:“果然是女大不中留,看来我是真的要给你物色婆家了。” “……”苏皎月顿时就噤了声,嘟着嘴不说话,最近一个两个都想着她的“终生大事”,让她很是郁闷。 她还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嫁人啊,至少在她能站起来走路之前,她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的。 苏皎月这厢正不知道如何反驳徐氏,外头丫鬟进来回话,说苏谨琛来了。 徐氏抬起头,就瞧见苏谨琛弯腰从帘外闪了进来,不过就大半年没见而已,她这个便宜儿子,倒是越发长得俊俏了。 “母亲。”苏谨琛朝徐氏行了礼,见苏皎月坐在轮椅上,眉宇微蹙,一副娇羞的模样,便问她道:“娇娇这是怎么了?” 徐氏只笑着道:“我正玩笑,说要替她物色个婆家呢,她就当真了。” 苏谨琛蹙了蹙眉心,正想说什么,却听徐氏对苏皎月道:“你是不着急的,总要等你兄长的亲事定了下来,我才有心力张罗你的,要不然老太太也不依啊!” 苏皎月顿时就高兴了起来,只一个劲的点头道:“母亲说的对,兄长都十八了,是该张……” 她一个“罗”字还没说出口呢,脑门上就吃了苏谨琛一记爆栗,疼得她连忙就缩起了脖子来,那人却横眉扫了过来,看着她道:“我也不着急,我喜欢的人还没及笄呢。” “你有喜欢的人了?是谁家的姑娘,现如今几岁了?还有多久及笄?你告诉母亲,也好让母亲先帮你去提亲,省得去迟了被别人捷足先登了。”苏皎月只一口气道。 “对对,娇娇说的对,若是好姑娘,可要赶早去。”徐氏也跟着道。 苏谨琛却是皱了皱眉心,这丫头怕是媒婆转世吧?竟就这样巴着自己早日成家?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苏皎月,然后道:“是我同窗好友家的妹子,和娇娇差不多大。” “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苏皎月心下有些好奇,前世苏谨琛可不是这种坦荡磊落的人设,问他什么,他就乖乖的说什么。 看来书院的集体生活,当真是让苏谨琛变得阳光很多。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等你长大了,我就告诉你……”他在一旁的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接过丫鬟递来的茶盏喝了一口,便只听徐氏接着道:“既是看上了,那就早些定下来。” 苏谨琛只是笑笑,过了片刻才道:“等我问了那姑娘的意思,再让母亲费心也不迟。” 这么一说就是真的了?苏谨琛不过就是半年没回苏家而已,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事情的发展,还真是出乎了苏皎月的意料。 但这样好像也不错?……可不知道为什么,苏皎月心里却有那么点说不出来的感觉,苏谨琛自己就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搞定了……那以后不是用不着她了吗? 那人却不动声色的往苏皎月这边看过来,见她眉眼中竟有那么一丝丝淡淡的忧伤,不知为何,甚为受用。 ****** 苏谨琛从芙蓉院出来,便有张家的婆子在门外等着他,是张静要请他去风雅轩坐坐。 风雅轩是张静在外院的住处,苏谨琛也只有在头一天来张家的时候去过。 平日他住在客房,张静闲时倒是会过来看看他,但也鲜少邀他过去。 张静女扮男装,守着这么大一个秘密,平时行为举动都是相当小心翼翼的。 何氏已经在正厅等着苏谨琛了,她微阖着眼眸,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这十几年来,她甚至连一天的安睡都不曾有过,一个谎言的背后,需要无数谎言的支撑,更何况是女扮男装这样的弥天大谎。 何氏很怕将来张静的身份一旦被揭穿,那她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幸好苏谨琛出现了。 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丫鬟挽了帘子引苏谨琛进门,他抬起头,便看见了坐在厅中的何氏。 然而苏谨琛却没有半点惊讶,只是淡淡道:“夫人,既然蓝争不在,那晚辈就告退了。” “你等等……”何氏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前一步道:“按说……你应该唤我一声表姑。”她看着苏谨琛,想起她少女时候的梦想,她以为她能母仪天下,但最后……她嫁到了张家,一举一动都要看张老太太的脸色。 还不得不让自己最疼爱的长女,女扮男装这么多年。 苏谨琛的眉心几不可见的皱了皱,却是淡淡道:“夫人怕是认错人了。” “我怎么可能认错!”何氏忽然拔高了声线:“就算全京城的人都不记得那个人了,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苏谨琛依旧站着,嘴角却是勾起了一丝讥讽的笑意,冷冷道:“我为什么要知道?”他看着何氏,缓步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道:“认过了表姑,是不是还要认一认表妹?” 何氏大惊,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跌坐在身后的靠背椅上。 忽然有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道:“张家没有女儿,只有考上北直隶解元的儿子。” 第62章 第 62 章 藏青色的万字不到头寿帘忽地一闪, 工部侍郎张泰霖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次间帘栊微动, 张静笼在袖中的手掌握成了拳。 “老爷你……”何氏惊恐万分, 勉强稳住了心神, 开口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张泰霖脸色铁青, 冷冷的扫了何氏一眼, 沉声道:“我倒是也想问问夫人,静哥儿住在外院,你怎么来了!”大家族子嗣教养极为严苛, 男孩子开蒙之后便长住外院,而女眷则是在内院生活,平日里何氏也是极少来这风雅轩的。 何氏脸颊微微变色,正欲开口,却见张泰霖转头看了苏谨琛一眼, 冲他低头道:“苏大少,府上还有一些家事要处理。” “他是……”何氏轻唤了一声,瞧见张泰霖冷峻的神色,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 苏谨琛点头告辞, 正要转身离去, 次间的帘子却是动了一下, 是张静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眸中似乎还闪着泪光,看见苏谨琛, 欲言又止, 最后却还是转过了身去, 跪在张泰霖的面前。 “静哥儿!”何氏跌坐在靠背椅上, 眼神迷茫,“是你把你父亲喊来的吗?”她咬着牙道:“你……”何氏又惊又怕,实在不知道张泰霖知道了多少。 她把一个闺女当成男孩子养,这其中的辛酸谁人能知,可她最最害怕的,就是有朝一日,张静的身份被人揭穿,而她这个骗局再也骗不下去。 越害怕,就恐惧,越恐惧,就越寝食难安,直到苏谨琛的出现,让她看见了希望。 若是张静能嫁给一个身份至高无上的人,张家才不会对她怎样。 张泰霖已经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他端着茶盏静静的抿了一口茶,神情冷淡,片刻之后,却忽然将那青花瓷的茶盏摔在地上。 青瓷碎裂之声让何氏的神魂慢慢归位,她看见茶盏的碎片从地上飞溅起来,在张静白嫩的脸颊边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 “静儿!”何氏跪倒在地上,眸中落下泪来,她忽然转过身来,趴跪在张泰霖的脚下,拽住他身上的衣袍,哭道:“老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老爷……我们不能这样对静儿!”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道:“我知道你们在筹谋大事,皇帝到现在还没有子嗣,你们肯定是要请我表哥回来的,这大魏的江山不能一日无主……” “你胡说什么!”张泰霖一把踢开何氏,冷冷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给我记住,张家没有女儿,你也最好不要泄露了小主人的身份,如若不然,张何两家,都要陪葬。” 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情绪,却是站了起来,走到张静的面前,伸手拭去她脸颊上的血痕,淡淡道:“静哥儿,为父再问你一句,你是想恢复女儿身,做他将来无数女人中的一个,还是以这一身功名位列朝纲,辅佐他、拥戴他、和他一同开创盛世?” ****** 徐氏在芙蓉院又坐了一会儿,便要启程回承恩侯府了。 今日本来就是中秋,各家团圆的日子,若不是为了苏皎月的双腿,徐氏是打死也不愿意让苏皎月留在张家的。不过好在有苏谨琛在这里照顾她,她也放心了许多。 “娇娇我是让她留了下来,可若是将来让我知道她过的不开心,我可是要找你的。” 徐氏虽然对苏谨琛这么说,心里却还有些怯意,半年未见,苏谨琛个子渐长也就算了,通身的气场也越发让徐氏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一个当继母的,跟他说话反倒要毕恭毕敬起来,这让徐氏感到很丢人。 “母亲放心。”苏谨琛只笑了笑,伸手轻抚了抚苏皎月的发顶,淡淡道:“等过几日,我便带着娇娇回府。” 苏皎月心里却兀自想着,等过几日,苏政大概也要上任了,苏谨琛这才愿意回家,看来上次在书房的那一架,吵得还不轻。 徐氏听说苏谨琛要回家,倒是挺开心的,只开口道:“你父亲月底就要启程,你早些回来,正好送送他。” 苏皎月跟着皮笑肉不笑的咧了咧嘴。苏谨琛怕是巴不得见不到苏政吧,要不然也不可能情愿住在张家,也不回承恩侯府。可她倒是很想送送苏政的,毕竟苏政很少出门,这一走估计没那么快回来。 苏皎月便开口道:“等父亲定下了启程的日子,母亲给我稍个信,我回去送送父亲。” 徐氏已经上了马车,只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她把帘子放下来,看着送她出来的这对儿女,冲他们挥了挥手。 马车已经渐渐的走远了,苏皎月心中还有些忐忑,说实话,这还是她穿越之后,第一次住到别人家,但她一抬头就看见苏谨琛站在自己的身边,又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 “兄长,我们进去吧。”苏皎月扯了扯苏谨琛的袖子,小声开口道。 苏谨琛点了点头,却是弯腰把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少女的身子柔软轻盈,他觉得抱一辈子都不会腻。 苏皎月微微一惊,急忙用手勾住他的脖颈,嘴唇轻轻的蹭到了他的下颌。 少年人的下颌带着点成长的粗糙,苏皎月抬起头,看见苏谨琛也正眯着眸子低头看她。 心忽然就像是漏跳了一拍一样,苏皎月侧过头,脸颊微微发红,蹙着眉心道:“兄长……”她顿了顿,终于下定决心继续说下去:“你能不能不要在公共场合抱我?” “公共场合?”苏谨琛皱了皱眉心,忍不住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呃……”苏皎月的脸顿时就更红了,她在古代的日子长了,就开始大意了起来,都忘了刚过来时候的小心翼翼了。她想了想,不知道要怎么跟苏谨琛解释这个“公共场合”,便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就是外面人多的地方。” 苏谨琛环视四周,确认周围除了跟着的两个丫鬟,就没有什么别的人,只低头道:“那这里不是公共场合。” 然后他继续抱着苏皎月,堂而皇之的穿过了张家的庭院。 ****** 中秋节朝廷没有休沐,苏政一早还去了衙门应卯,未时三刻回府的时候,徐氏也才刚刚从张家赶回来,在鹤瑞堂跟老太太说话。 老太太这里难得热闹,大房的李氏今天也过来了。自从上次出了沈若娴的事情,李氏便低调了几分,在老太太跟前,也不大敢说什么。 听说苏政被调去了工部,李氏也只是陪笑了几句,苏老太太的手腕,李氏实在是见识到了。 “那张家的姑娘如何?”老太太让徐氏喝了一口茶,便开始问起她张慧的事情来,苏牧的原配已经去了两三年了,她不想再耽误下去了。 “模样倒是瞧着不错的。”徐氏想了想,还是打算把话跟老太太直说:“只是那张夫人忽然就跟我提起了娇娇的亲事……” “娇娇的亲事,她跟你提这个做什么?”苏老太太好奇了几分。 那边李氏倒是知道,只开口道:“是那个考了北直隶解元的张家吗?” 徐氏点了点头,心中还颇有些迟疑,继续道:“张夫人似乎有意要跟我们家娇娇结亲,但张老夫人另有人选,一心想把她那个庶女嫁过来。” 苏老太太听到这里,便心下了然了,又开口问道:“那张家的孩子怎样,你可瞧见了?” 徐氏便细细的想了想张静的模样,她也就是在张静送苏皎月进花厅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只记得模样很是俊秀,看上去唇红齿白,眉眼都是很温润的。 难怪张夫人这样疼爱,张老太太一心想着亲上加亲。 “模样倒是配得上娇娇。”徐氏只如实道。 “她们不嫌弃娇娇双腿不便吗?”苏老太太却是拧了拧眉心,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若是她有一个北直隶解元的儿子,也不舍得让他娶一个残废之人。 老太太虽然心疼苏皎月,也不能昧着良心一味捧她。苏皎月不良于行,在子嗣上将来到底能不能开枝散叶,这都是问题。 徐氏心里也疑惑这些,只摇头道:“倒是没说起这个来。” 但苏牧的婚事肯定是不能等的,苏老太太想了想,只开口道:“事情只怕没那么简单,这样吧,等娇娇回来,再问问她的意思。” 徐氏点了点头,瞧见苏政从外头进来,只起身迎了上去。 苏政难得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平日也就只有休沐的日子才过来,见到厅中坐着好些人,也有些拘谨。 他四下打量了一眼,并没有看见苏皎月,只开口问道:“娇娇呢,怎么没跟你过来?” 苏政还不知道苏皎月住在张家的事情,他这几天忙自己的公事都还来不及,徐氏也没跟他提起,这时候见他问了起来,便回道:“她这一阵子都住在张家,张家那边有个什么医书,上头记载着怎么给娇娇治病,也许等她回来,就可以走路了。” 苏政点了点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心下还有些不好意思,只开口道:“这样会不会太麻烦张家了?”毕竟他才刚受了张泰霖的提拔,正是对张家感激涕零的时候,要是张家还能把苏皎月的腿治好,那真是承恩侯府的大恩人了。 徐氏只笑着道:“不妨事,琛哥儿还在张家呢,有他照应娇娇,我也放心,不然我也不会让娇娇一个人留在那里。” 苏政听见这一句,整个人却如糟了雷劈一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徐氏,梗着脖子问道:“你……你说什么……那个逆子也在张家?” 第63章 第 63 章 苏政一口气跑出了鹤瑞堂, 让车夫套了马车赶了二三十里路, 神思才渐渐的恢复了清明。 他和张泰霖素来没有交际,可对方却忽然把他调到了工部去,给了他一个人人伸着脖子想要的大肥差, 本来他还以为这是自己这些年本分老实, 终于开始转运了,但现在想一想,倒是没有那么简单了。 他实在是小看了苏谨琛了,以为他年纪轻轻,纵使有什么手段, 也使不出什么花招来, 但现在, 他竟住去了张家! 张家是什么地方? 先帝在世的时候, 那是帝师府邸,而今上也张老爷子一手推上帝位的。今上虽然对张家有所忌惮, 但这些年工部尚书的位置悬空,张泰霖名为侍郎,行得却是尚书的职责,他也是内阁资历较老的阁臣之一。 他这样堂而皇之的去要人, 礼数不全不说,连一个合理的理由都找不出来! 难道他这个做父亲的, 就不想自己的女儿能早些站起来吗? 苏政越想越觉得郁闷, 一个劲的叹起气来, 想着要不然干脆打道回府算了, 却听外头的车夫回道:“老爷,前头就是张家了。” 不知不觉,张家竟那么快就到了,苏政也只好深吸一口气,提着胆量让车夫把马车驾过去。 今日是张老太太的寿辰,张家到处张灯结彩,往来宾客众多,苏政一路颠簸,早就忘了时辰,这时候过来,正是里头都已经开席的时候。 张家门房上的小厮也都是一些懂眼色的,看见有着侯府标记的马车停在自家门前,自是殷勤的迎了出来,又派人进去给张泰霖报信。 直到张泰霖亲自迎了出来,苏政才如梦方醒一般,拱着手上前道:“张大人。” 苏政虽是二品的侯爷,可在朝中向来没什么势力,不过就是靠着祖上的荫封,勉强挂个闲职,和张泰霖这样握有实权的朝臣比起来,他实在算不上什么。 如今张泰霖亲自迎了出来,实在上苏政有些受宠若惊。 张泰霖却满脸堆笑,朝着苏政拱了拱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开口道:“家母寿诞,没想到侯爷亲自前来,真是让张家蓬荜生辉。” “张……张大人客气了。”苏政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连客套话都迸不出来,只是愣愣的跟在张泰霖的身后,被他引着进了内堂。 客厅里正在宴客,张泰霖把苏政领了过去,朝着众人介绍道:“这位苏侯爷,大家也都认识吧?” 苏政抬着头茫然的扫了一眼,每一个人都好像认识,又都好像不太认识,他这个职位用不着每日早朝,和这些朝臣也说不到一起去,可那些人瞧见他却纷纷站了起来,朝他拱手招呼道:“侯爷请坐,请上座。” 苏政就这样被一群人拥着坐到了张泰霖的身边,又有姿色不错的丫鬟过来替他斟酒,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是好酒,却品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来。 张泰霖带头和他碰杯,又让丫鬟给他斟满了,苏政一杯接着一杯喝下去,仿佛已经忘了他原本来张家是为了什么,就像是特意过来赴宴,给张老太太贺寿的。 那些资历比他深,官位比他高的朝臣,也纷纷向他敬酒,他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被人围在中间的滋味。 酒过三巡,张泰霖站了起来,苏政也已经喝了不少,脸色通红,张泰霖便俯身同他道:“侯爷还请到我书房来坐坐。” 苏政这才放下酒杯,和宴席上的一众人打了招呼,跟着张泰霖去了后头的书房。 到了中秋夜晚已经有了些凉意,苏政被这冷风一吹,脑子便清醒了几分,张泰霖请了他坐下,这才开口道:“方才席上的那些大人,侯爷可是都认识了。” 苏政心下疑惑,不等开口,却听张泰霖继续道:“那些都是当年家父的门生,”他看着苏政,不紧不慢的说下去:“当年先帝驾崩,家父奉命将远在边关御敌的瑞王召回京城继承皇位,没想到郑太后一突然发难,烧了先帝遗诏,威逼家父篡改先帝遗嘱,让恒王即位……” 张泰霖说完,只叹了一口气道:“家父也因此含恨而终。” 苏政听他慢慢道来,这些事情他也依稀听老侯爷说起过,当年老侯爷还在世,很是倾佩张太傅,但最后在拥戴新主的时候,张太傅却没有拥立自己一手辅佐长大的瑞王,反倒另立了恒王,着实让众人不解。 而等瑞王回京之时,大势已去,恒王已然登基。 可这些话,张泰霖却为什么要对他说呢? 苏政抬头看着张泰霖,仿佛是在等他的解释,那人却是挑了挑眉,笑道:“本官当年是瑞王侍读,经常和瑞王朝夕相伴,倒是觉察出……” 他看着苏政,不再说下去,事情点到为止,再说下去,苏政该难堪了。 然而苏政却顿时变了脸色……瑞王萧瀚,先帝最宠幸的何贵妃所出,十六岁丧母之后,便一直征战边关,京城认识他的人少之又少……可苏政到底还是见过他的! 这时候再回想起来,苏政已经吓得坐不住了,身子颓然的靠在椅背上,额头上冷汗涟涟。 “今上昏庸,沉迷道术,乱服丹药,至今尚无子嗣,你觉得他日今上若是驾崩,谁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张泰霖看着苏政,若有所思的问道。 先帝子嗣单薄,若是今上驾崩,那么唯一可以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自然还是瑞王萧瀚。 十几年前你争我抢的皇位,如今生不出个儿子来,还不是要乖乖的还回去? “苏侯爷!”张泰霖忽然就抬高了声线,看着他道:“你身为瑞王唯一子嗣的养父,这按察使一职只是一个开始,将来你们苏家,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苏政整个人都呆住了……今上健在,可他们这群人却已经再想着将来的事情,这不是谋逆,又是什么? 但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完全不知道要说什么……他那便宜儿子,终究还是别人的! ****** 夜色渐浓,内院的宴席也早早的就散去了。 苏谨琛送了苏皎月回芙蓉院,自己却并没有离开,他在帮她调制泡脚的药汤。 苏皎月被他抱着坐在炕沿上,就看见苏谨琛将一把把药材放进滚热的开水中,他白皙的手背都被烫得有些红了。 “兄长,”苏皎月很喜欢苏谨琛的这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所以她看不得他做这样糟蹋手的事情,嘟着嘴道:“你让青杏弄好了,干嘛要自己弄。” 苏谨琛则是挑眉看了她一眼,少女眉眼动人,比以前更娇俏了好多,她已经脱了袜子,一双玉足纤巧洁白。 苏谨琛便把木盆推到了她面前,握住她的脚腕放进去。 苏皎月反射性的缩了缩,那人抬眸看着她问道:“很烫?” “不……不烫。”苏皎月有些语无伦次,但这种感觉实在很奇怪。 苏谨琛的这双手,现在用来翻阅四书五经,将来还会用来查看朝事奏章,但唯独帮自己洗脚这种事情……怎么能让他来呢? 但他却一直没有放开她,手指更是有技巧的按摩着她足底的穴位,偶尔抬头看看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在确定手上力道的大小。 他一边做,一边又对几个丫鬟道:“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们也要每日为小姐施针、推拿、泡脚、按摩,知道吗?” “知道了。”几个丫鬟点头如捣蒜一样。 苏皎月就这样看着苏谨琛帮自己按摩脚底,然后又用干净帕子替她擦脚,帮她穿上真丝袜子,再落下裤管包好,最后才在水盆里洗了洗手,拿帕子擦干。 这时候,外头正巧有丫鬟过来传话,苏谨琛便走了出去。 苏皎月身上搭着一条毯子打算翻书看看,却见苏谨琛又回来了,她没有搭理他,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小人书,那人却从她身后靠了过来。 感受到这种被笼罩的气场,让苏皎月整个人都觉得有些不自在,她正想翻身推开苏谨琛,那人却忽然伸手把她手里的小人书给抽走了。 “看什么这么好看,拿来我看看。”苏谨琛一本正经道。 “唉……”苏皎月拦不住,见他已经拿走了,脸颊都红了,她是真的很喜欢这本叫《童养媳》的书,因此怕来张家闲着无聊,就让丫鬟给她带上了。 苏谨琛看了一眼封面,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但还是装作不屑的把书丢到她的身边,直起身子道:“父亲来张家了,你要不要出去见见他?” 第64章 第 64 章 苏政来了张家? 这让苏皎月很是不解, 他要是一早想过来, 大可以早上跟着她和徐氏一起来,这个时候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不过这些事情苏皎月也懒得去想, 万一是因为公务上的事情呢?谁能知道…… 反正他现在来了, 作为闺女,苏皎月肯定是要去见他的。 但是……苏谨琛会不会见他呢?他连回承恩侯府都不愿意,又怎么会愿意见苏政呢? “兄长,那你……要不要一起去见见父亲?”苏皎月小心翼翼问道。 苏谨琛倒是表现的很淡然,只缓缓道:“我带你过去, 自然……也是要见他的。”苏政此行怕就是特意来见自己的, 苏谨琛挑了挑眉, 弯腰捡起苏皎月的一只绣花鞋, 蹲下来帮她穿好。 “兄长……”苏皎月真是觉得太不好意思了,苏谨琛对她太细心了, 她这样被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和以前原身逼着他当牛做马又有什么两样呢? 况且……一想到苏谨琛将来的身份,苏皎月也很难心安理得的受他的照顾啊! “你以后别这样,这些事情叫丫鬟们做就可以了。”让苏谨琛这样忙前忙后的, 真的太奇怪了。 “别怎样了?”苏谨琛抬眸看她,然后把她抱起来, 他的唇瓣离她的脸颊只有两寸的距离, 苏谨琛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他别过头去, 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把苏皎月放在了轮椅上。 苏皎月还以为他又要抱着自己在张家走来走去,见他把自己放下了,便也松了一口气,小声道:“反正你懂的。” “我不懂。”苏谨琛头都没抬的回道。 “呃……”苏皎月知道他一定是故意的,他们两个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就算是亲兄妹,这样抱来抱去的,被人见到了总会有人说闲话的,毕竟这是在张家,这让苏皎月觉得有点郁闷。 “我要和你约法三章,”她想了想,还是开口道:“第一条,不准在外人面前抱我;第二条,不准再帮我忙前忙后;第三条……” “不准你有这么多废话。”苏谨琛终于听不下去了,她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想管着自己了吗?他继续道:“你再多说一句,我就抱着你去见父亲。” “……”苏皎月彻底没话了。 ****** 苏政已经被下人带去了宾客的厢房,他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 待客的丫鬟给他上了一杯茶来,苏政仰头喝了几口,心中还有些慌乱。 张泰霖说他派人去请了苏谨琛过来,这么说来,那个逆子肯定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了,连张泰霖都对他这样言听计从,怪不得他的眼中从来都没有过自己这个父亲。 苏政想到这里,无端又吓出了一身冷汗,苏谨琛从小到大,可是没少吃他的鞭子。至于罚跪祠堂,那更是家常便饭。 虽说不知者无罪,但将来苏谨琛一旦继承大统,他可不像是这样不计较的性子! 苏政越想越慌,恨不得现在找个地洞钻下去,更埋怨自己今日为什么要跑这一趟,他原本可以开开心心的去山西赴任,哪里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将来这一行人就算出事,他也不至于被牵连太过,可现在?喝了张家席上的酒,看见了那一张张面孔,那些人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是谁,他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了。 最关键的是,这里头还连带着一个苏皎月呢! “侯爷,苏大少和苏姑娘到了。” 外头丫鬟已经进来回了话,苏政勉强提起精神,看见丫鬟推着苏皎月过来,小院的门槛有些高,苏谨琛在一旁扶了一把,帮着丫鬟一起把苏皎月的轮椅搬了进来。 苏政已经迎到了台阶下,见了苏皎月只急忙唤道:“娇娇,你还好吗?” 他这一句声音颇大,说完了又有些心虚,只侧首看了苏谨琛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这才继续道:“你母亲说你要在张家住一段日子,为父就要启程上任,所以过来看看你。” 苏政总算是给自己编了一个理由,和丫鬟一起搬了苏皎月的轮椅进了厅中,这才坐了下来。 他细细的打量着苏皎月,她看上去还这样小,还没有到及笄许嫁的年纪,眼眸中都透着少女的青涩,可坐在一旁的苏谨琛却已是这样老谋深算。 “青杏,你去沏杯茶来。”苏皎月遣了丫鬟去沏茶,看看苏政的面色,瞧着倒是有些酡红,看来他刚才还真是喝了一些酒的,张家应该待他不错。 苏政再平庸,也是正二品的侯爷,况且他现在还是苏谨琛的养父。从张家对苏谨琛的各种礼遇来看,苏皎月隐约也猜到了一些可能性,也许张家已经知道了苏谨琛的身份。 毕竟在原文中,对于张家这一块的势力,她并没有细写。而现在……原本的剧情也因为她的出现,有了很大的改变。 “为父不渴。”苏政这么说着,手却不自觉的拿起一旁方才沏过的茶盏,揭开盖碗又喝了一口。喝过酒的人容易口干舌燥,苏政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 坐在一旁的苏谨琛却开口道:“父亲试试吧,娇娇房里的丫鬟,沏得一手好茶。” 你又知道!? 苏政气的险些吹胡子瞪眼,要不是苏谨琛经常往苏皎月的房里去,他哪里会连她房里的丫鬟会什么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但他还是忍住了火气,眼前坐着的,已经不是那个他可以对他随便发火的苏谨琛了。 “好,那就试试。”苏政点点头,又抬起头看了苏皎月一眼,想了想问道:“你住在这里,可有什么不便?要是觉得不习惯,明日一早跟父亲回去也使得。” 不管这话会不会得罪苏谨琛,他还是要说的,这是他的女儿,他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羊入虎口,更何况她的双腿还不能走路,要是苏谨琛起什么歹心思,她连半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我在这儿挺好的呀。”苏皎月却没察觉出苏政话中的异样,苏政平常就是一个疑心病很重的人,长期被戴绿帽子的痛苦让他内心敏感,有时候又有些喜怒无常,况且他的人设又是女儿奴,会担心她在这边过得好不好,也是人之常情。 她见苏政仍旧有些不放心,只继续道:“爹爹你就放心吧,张家的人都对我很好,况且……还有兄长照顾我呢!” 苏谨琛对她真的是能算得上无微不至了,比亲兄妹都没得差。 苏政的脸色更不好看了,可当着苏皎月的面,他实在不好说什么。 她太单纯了……单纯到还不知道别人对她的企图。但要是自己把这一切的真相告诉她,无疑会让她失去现在的简单快乐。 “有我照顾娇娇,父亲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苏谨琛慢悠悠的开口。 丫鬟正好送了茶进来,苏谨琛从茶盘里端了一盏茶出来,亲自送到了苏政的面前道:“父亲尝尝看,这应该是上好的碧螺春。” 苏政看着苏谨琛送来的茶盏,那手指纤细匀称,可他从来不知道……他养了十八年的儿子,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苏政把茶接下来,低头喝了一口,苏谨琛便也垂下了眉心,嘴角勾起一丝丝浅浅的笑。苏政这一辈子都在为别人活,他除了懦弱,好像也没有别的什么大缺点。 苏谨琛道:“父亲此去山西,还要小心行事,那边靠近边关,龙蛇混杂,个中势力,纵横交错……”他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张大人既然提拔了父亲去,必定也是帮父亲把路铺平了,至于侯府的事情,有儿子在,你大可放心。” “……”苏政听完苏谨琛这一番话,就完全明白,他的差事……是他这个便宜儿子给的,而他过去之后要做的事情,姓张的也帮他摆平了。 他就是想让自己走,然后再……苏政扭头看了一眼苏皎月,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但他已经不得不走了,留在京城,更是置身于是非之中,那到时候这一群人出任何事情,他都逃不了干系,只有自己远远的走了,将来若遭不测,他也可以在皇帝跟前痛哭一番,用自己头顶这绿帽子,赚别人的一丝同情,保全苏家。 比起家人的安危,他这些委屈算个什么呢?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真的成事了。 到时候今上驾崩,瑞王即位,那眼前这个,就是将来的太子。 然后他的乖乖女儿小娇娇……就会成为他的禁脔。 他们还真有可能成事呢!要不然皇帝怎么这么多年一直都没生出儿子来?苏政这样一想,忽然觉得后背一片冰凉。 第65章 第 65 章 今上虽然昏聩, 但刚即位之初,也做了几件造福百姓的事情, 只是后来忽然就迷上了道术, 懒怠朝政,一心寻求长生不老的办法,适才越发昏庸了起来。 而今上在即位之前,其实也是有生养的, 膝下也曾有过两位公主,但后来都夭折了,可从此之后, 皇家子嗣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 郑太后几次三番劝诫今上不要过分沉迷道术,但今上非但不听, 还变本加厉。 苏政此时这么细细回想, 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情来。当年为今上引荐那几个老道士的人里头, 便有今日坐在席上之人。 一盏茶很快就喝完了,苏谨琛看了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苏皎月, 放下茶盏道:“你回房睡吧,我和父亲还有话要说。” 苏政虽然没有发难,但脸色异常难看,很显然张泰霖已经把要说的话都跟他说明白了。苏政素来胆小怯懦,揣着这样的秘密, 他怕是要日夜难安了。 苏皎月见苏谨琛要她去睡, 便知道他们父子俩还要话要说, 可他们俩人每次一说起话来, 就是针尖对麦芒一样,说不上两句又要吵起来,她实在有些担心,于是便开口道:“兄长,你送送我好吗?” 苏谨琛求之不得,但这一次他没有跟丫鬟合力搬她的轮椅,而是当着苏政的面儿,把苏皎月从轮椅上抱了起来,脸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神色,却又转过了身来,对着苏政点了点头道:“父亲稍等,儿子先送娇娇回房休息。” 苏皎月急得脸都红了,但在苏政的面前,她也不好怎样……她只说不让苏谨琛再外人跟前抱她,可苏政怎么也算不上外人,她都没有反驳的理由! 苏政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更难看了,放在扶手上的手指都掐紧了,看着苏谨琛脊堂而皇之的抱着苏皎月出门。 等到了院子外头,苏谨琛才把苏皎月放回了轮椅上,低头看着她道:“你喊我出来,是有话要说吧?” 别瞧着苏皎月平常乖巧无害的模样,但苏谨琛知道,这丫头骨子里有些怕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她在怕些什么,可是这种主动和他亲近的事情,近来她已经很少做了。 苏皎月见被苏谨琛给看穿了,干脆也不藏着掖着,只牵着他的手道:“兄长……你能不能一会儿别和父亲吵架?” 上次他们吵架是在侯府,还有徐氏给苏政请大夫,可这次是在别人家,万一出点什么事情,她可担待不起。 “我从不曾和父亲吵架。”苏谨琛面无表情道。 的确……每次先沉不住气的,永远都是苏政,他只是……懒得再敷衍他而已。 “那你……就让着点父亲嘛?”苏皎月撇撇嘴,声音中还带着点撒娇的意味,还是不能让苏谨琛把苏政给气坏了,家丑不能外扬,有什么事情回家关起门来,他们怎么吵都行,但现在不行。 苏谨琛看着苏皎月,月色下她的脸颊特别柔和,她大概还没意识到自己一直牵着他的手指,苏谨琛忽然反手握住了她的小手,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摩挲着,最后才道:“好吧,听你的。” 小姑娘顿时就展开了笑颜,一把抱住了他的腰,贴在他的身上道:“我就知道兄长最好了!” 被她这样突如其来的抱住,苏谨琛身子都僵硬了,但他还是不自觉的伸出手,在她的发顶上轻抚了两下,声音有些沙哑道:“你快回去睡吧,我就不送你了,省得让父亲久等。” 他也真的需要静静,以克制自己对她呼之欲出的欲望。 丫鬟推着苏皎月的轮椅离开,苏谨琛站在门口,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转身回到院中。 ****** 苏政还在客厅中坐着,神情有些茫然,看见苏谨琛进来,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可他站起来之后,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又有些不自然的坐了回去。 苏谨琛便在苏政下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端起一旁的茶盏,用盖子撇去浮沫,低下头抿了一口。 苏政却有些坐不住了,他刚才喝多了酒,现在只觉得口干舌燥,拿起一旁的茶盏,仰头喝了个干净。 等苏政把一盏茶都喝光了,苏谨琛这才放下了茶盏,不紧不慢道:“好茶要慢慢品,父亲这样岂不是糟蹋了娇娇的一片孝心。” “你……”苏政气急,想要开口骂他,却一下子又想起了苏谨琛的身份,强忍住一口气道:“你……你……我好歹也养了你一场……”苏政脸色实难看的很,他确实养了他一场,可凭心而论,就算作为养父,他也实在不够称职,若是将来苏谨琛要对付苏家,凭他身上那一身鞭痕,让他死一百次也足够了。 苏政终于软了下来,有些无奈的看着他道:“我不知道你们想做什么,但娇娇是无辜的,她一直只把你当亲哥哥看待,你……你……” “父亲在担心什么?”苏谨琛眯眸看着苏政,挑眉看着他道:“难道我对娇娇不好?” “不是……”苏政都不知道要怎么说下去,急得语无伦次,却听苏谨琛继续道:“你分明知道,我和娇娇并非亲生兄妹,那我喜欢她,有何不可?” “……”苏政竟无言以对。 苏谨琛继续道:“我会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疼爱她,而你……身为父亲,你能为她做什么?” 苏政张了张嘴巴,气得浑身都颤了起来,苏谨琛看他气成这样,忽然就想起了方才苏皎月的叮嘱,吸了一口气道:“父亲还请稍安勿躁,山西的行程若是定了下来,多熟悉一些河工上的事务吧,你这位置,可是有很多人盯着的。” 苏政久不居要职,这几天已然是忙得有些晕头转向,要不是有工部的几个同僚提点,他还当真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刚才还想着要不然不去山西了,但现在觉得还是要去,治河修堤本来就是造福百姓的事情,况且他在外面,才能远离纷争,只是他实在放心不下这一家老小,倒如今还真是要求着苏谨琛来照拂了? 再者……苏谨琛的身份一旦曝露,他要是还在京城,那他这头顶的绿帽肯定是摘不掉了,到时候怕是要被唾沫星子淹死,出去避避风头也好。 “哎……”苏政阖眸,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抬头看着苏谨琛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不要连累侯府、不要伤害娇娇,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苏谨琛看着苏政这一脸无奈的表情,心里却是有些好笑,勾了勾唇瓣道:“父亲放心,你我是注定有父子缘分的,女婿也是半个儿子,不是吗?” 苏政气得恨不得从椅子上跳起来,却是看见苏谨琛一脸正色的撩袍单膝跪在他的面前道:“儿子多谢父亲成全。” “你……”苏政哑然,他哪里成全了……可他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可想吗? 苏政拂了拂手,缓缓道:“你跪我,是嫌我活的太久了吧?” 苏谨琛微笑道:“儿子希望父亲长命百岁,看着娇娇为我开枝散叶,您也好含饴弄孙。” 苏政心里却还是很难过,他不是这等卖女求荣之人,可他实在无能为力。 那些人筹谋的事情,必定是有所胜算的,瑞王十几年前去了边关之后,便一直偏居一隅,若京中真的出了大事,他作为先帝仅剩的唯一子嗣,显然是会被请回来主持大局的。 苏政此时看苏谨琛,只觉得浑身都有些发冷,他竟然不知道,这十几年他养得却是这样一个人的儿子。 他早该想明白的啊!苏谨琛这副样子,哪里像是自己能生出来的! “行了,明日一早我便回府去了,你和娇娇的事情……只要她点头……我……”苏政叹了一口气,觉得身体都被掏空了一样,脑子更是浑浑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我说什么,反正你也不会听进去……” ****** 苏皎月回房之后,心下却还是有些担忧。 要让苏谨琛和苏政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聊一聊,实在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她只能寄希望于他们今天别吵太凶,不要惊动了主人家就好。 心里一旦有了心事,小人书也觉得不好看了,苏皎月把话本给合上了,靠在床头,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喊了丫鬟进来道:“你帮我去打听打听,兄长他是不是还在父亲那边?” 她这厢才吩咐下去,外头却是有丫鬟进来回话道:“苏大少说晚了,他不方便进内院来,让奴婢给姑娘送个信来,侯爷已经睡下了。” 那丫鬟说着,还从袖中抽出了一封信出来,递给一旁的青杏。 苏皎月便接了信封打开,里面薄薄的一张信纸,上头只写了一行字:谨尊嘱咐,父亲已睡下,勿念。 当然,苏皎月永远都不会知道,其实苏谨琛一开始写的是:谨尊妻嘱,岳父已睡下,勿念。 第66章 第 66 章 苏政第二天一早是用了早膳才离开张家的。 临行之前苏皎月还来送了他, 苏政昨晚一夜都没有睡好,勉强就睡了一会儿,整个人看上去还有些疲惫。不过苏皎月昨晚也没有睡好,她向来有一点认床,所以觉得苏政很有可能是跟自己一样的情况。 苏政虽然脸色有些差, 但情绪上到没有太大的起伏, 看见苏皎月过来, 只是朝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又见苏谨琛寸步不离的站在她的边上,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但他毕竟也想着苏皎月能早日站起来,若是现在一定要将她接回去, 只怕连徐氏都要怀疑几分,他也只好把苏皎月继续留下。 “听说张家有办法治好你, 那你就留下吧。”苏政看了一眼苏谨琛,那人表情还是一贯的冷淡,但从他对苏皎月的言行举止来看, 倒的确是无微不至的。 苏皎月看着苏政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 想着昨天他还想让自己回去, 今天就又让她留下, 显然是苏谨琛说服了他。 “父亲哪天启程, 等定下了日子,我就回去给父亲送行。”苏皎月只开口道。 “月底吧……”苏政淡淡的回了一句, 又忍不住看了苏谨琛一眼, 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道:“我先走了。” 他转过身去走了两步, 苏皎月忽然发现,苏政平日里还算挺拔的脊背,竟已经有了弯曲的弧度。 也许他早已经知道了苏谨琛的身世了吧,那一次吵架他急得发病,到后面对苏谨琛完全不闻不问,他已经明白了他仅存的一丝梦想已经幻灭,苏谨琛不可能是他的儿子了。 “爹爹……”苏皎月心里有些难受,从源头来说,苏政的这一顶绿帽子,是她亲手给带上的。 苏政转过头来,看着苏皎月,朝她挥了挥手道:“行了,不用送了。”他是对苏皎月说的,也是对苏谨琛说的,他已经承受不起他的礼遇了。 ****** 晌午的时候,苏谨琛替苏皎月做完了针灸,张老太太请了她去福来院坐坐。 老太太特意还把张慧也叫了过来,她是一心想撮合张慧和苏牧的婚事,这样何氏就算再想算计,也不可能让苏皎月跟张静定亲了。 苏皎月倒还挺喜欢张慧的,人很安静,针线活做的非常好,没人跟她说话的时候,就安安静静的做针线。 但老太太时常会喊她道:“我让你过来招呼客人,你埋头做什么针线。” 张慧只好把手中的活计放了下来,苏皎月滚着轮椅过去看了一眼,见她绣的是一个牡丹花枕套,花瓣重叠、颜色由浅而深,非常好看。 “绣得真好看。”苏皎月由衷的赞叹道,她这一手绣活,若是苏老太太看了,肯定也赞不绝口。 张慧的脸颊顿时就红了,张老太太便笑着道:“她也就女红上头,还拿得出手一些。”口气却依旧是不屑的。 张老太太说完,才发现自己是这样的语气,又有些尴尬,忙陪笑道:“她还会些厨艺,做的糕点也不错。” 对于自己的这个庶女,老太太实在喜欢不起来,但这次无论如何也是要把她嫁出去的。 苏皎月听了却很高兴,厨艺对于这些世家女来说,向来就是短板,谁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张慧居然还会厨艺,想来她平常过的……怕也不是世家小姐的日子,不过这样也好,吃苦耐劳本就是优点。 和沈若娴比起来,那人除了长的漂亮一些,还真的没有哪一点能比得上张慧的了。 苏皎月便凑到张慧的身边,小声道:“五姑姑,我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尝尝你的手艺呢?”张慧辈分高,苏皎月和张静同辈,便也喊她一声五姑姑。 张慧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外头有丫鬟进来回话,说何氏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何氏今日来的特别迟,其他的几个媳妇都已经走了,她才姗姗来迟。 不过老太太也不是很想见她就是,她来不来其实都不重要。 何氏显然是最近忙坏了,脸色非常差,虽然上了妆容,苏皎月还能看见她眼睑下那厚重的眼袋,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 张老太太只看了一眼,便开口道:“我一早就听说你身上不爽利,身子不好就多休息,我这里横竖你也不爱来。” 昨天有宾客在,两人也都给彼此留了一些颜面,今日这里除了苏皎月也就没别的外人了,张老太太也懒得再做戏了。 “媳妇没什么大碍。”何氏的声音都是哑的,看见苏皎月也在厅中,只又多看了她一眼。 一个瘸了腿还没长开的小姑娘而已,怎么就得了苏谨琛的喜欢呢?何氏心里实在想不明白……她都已经有了娥皇女英的想法了,为什么老爷不肯让张静恢复女儿身呢? 何氏心里乱的很,在老太太的下首坐了下来,看见张慧也在,就知道老太太又急着给张慧定亲。 他们每个人都在逼自己,逼得她寸步难行!可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 何氏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转头看着苏皎月,想了想却问道:“你兄长已经十八了,怎么也没听说过他定亲的事情?” 苏皎月倒是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懵了懵,不过她细细的想了想,却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因为苏皎月依稀想起来,这位何氏应该是晋阳侯府的姑娘,按辈分,可能是苏谨琛的表姑。 做表姑的关心表外甥的亲事,这样也倒说得过去了。 要不然以苏谨琛的个性,也不可能坦然自若的就在张家长住了,肯定是一早就知道这里是亲戚家。 “兄长说不着急,要等明年春闱之后。”苏皎月如实道,苏谨琛将来的正宫娘娘是哪个……她这个当亲妈的都不知道呢!这么一说,苏皎月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后妈,空给了他十里桃花,却没给他定下个正主。 “明年春闱之后,那可就不小了。”何氏假装笑笑,又道:“你兄长这般一表人才,也不知道将来会娶个什么样的姑娘。” 这担忧倒是和徐氏如出一辙,都觉得一般的姑娘配不上苏谨琛,苏皎月其实也这么觉得,毕竟嫁给苏谨琛的女人,将来是要当皇后的。 “我母亲也是总这么说,”苏皎月笑了起来,只继续道:“夫人若是知道有哪些秀外慧中、才貌双全的年轻姑娘,也可跟我兄长提一提,他这个人……心思都在念书上头,压根就不想这些。” 苏谨琛既然都已经住了过来,只怕私下里也已经认了这个表姑了,那让她这个表姑提一提,他总该听的? 何氏倒是愣了愣,她一时没回神,却听见张慧轻轻的嘶了一声,原是绣花的时候,不小心被针扎到了。 苏皎月便忙伸着脖子问道:“没事吧?” 张慧摇摇头,手指放在唇边吸了吸。 张家未出阁的姑娘,又何止她一个呢? 但何氏很快就清醒了过来,她惊讶的发现,这个张静口中苏谨琛喜欢到心坎上的人,竟完全不知道那人的心思? 她是真的只把他当成是自己的兄长吗?何氏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忽然笑着道:“我倒还真的认识几个品貌俱佳的闺秀……” 何氏的话还没说完,张老太太却清了清嗓子……何氏这两天实在太奇怪了,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竟想改行当媒婆不成? “还是先关心关心自己家里的吧!”老太太只开口道:“静哥儿不想那么早成家,怕影响了学业,这我知道,那咱总可以先把亲事定下来!” 老太太是特意当着苏皎月的面儿说这些的,她瞧着这孩子通透的很,她说得这样直白,必然也就知道了她的心思,就该明白张静是已经有了对象的。 不过其实她不说,苏皎月也一早就知道了,就凭宋云裳那醋劲,谁还能看不出来?张静就帮自己推了一趟轮椅,她就已经气得脸红脖子粗的了。 何氏被张老太太堵得说不出话来,她原本就心塞,这时候老太太又来逼她,她便索性道:“老太太的话媳妇也知道,但儿大不由娘,老太太不如去问静哥儿自己。” “什么叫儿大不由娘?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么说,你是怎么当人家母亲的?”张老太太怒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好……你既然要我去问静哥儿,那我就亲自找他来问问!” 何氏哪里知道老太太会这样忽然发难,一时竟然有些慌神,她这边还一团乱麻呢,老太太又来作妖,何氏的脑仁都突突的疼了起来。 苏皎月看着她们婆媳过招,张老太太很明显姜还是老的辣,把何氏打的个措手不及。她以前看的那些宅斗小说……跟这现场直播一比,简直是弱爆了! 第67章 第 67 章 张静昨夜也是一宿没睡, 早起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来了癸水。 她女扮男装多年,唯一最怕露馅的时候,就是来癸水的时候,因此每个月总要离开书院几天, 或是回府, 或是去晋阳侯府的别院修养。 原本昨日张老太太大寿, 有几个亲戚家的后生来做客, 约好了今日一同研究制艺的, 如今因为她身子不爽利,也只能作罢了。 听说张老太太喊了自己去福来院, 张静是很想推辞的,但老太太的性子她也知道, 向来是威严又倔强的,若是她不走这一趟,只怕后面还会派人来请。 奶娘元氏便进来道:“你要是实在起不来身, 我就回了那丫鬟。” “不用。”张静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觉得浑身无力, 脸色苍白的厉害。 元妈妈瞧见她脸颊上的伤痕, 心疼道:“姑娘家最重容貌……” 她的话还没说完, 张静却先开口道:“妈妈快别说这样的话了,倘若让别人听了去……” 元妈妈却是红了眼眶, 只继续道:“若是让别人听了去, 把这些事情告诉了老爷、老太太, 你也不用再受这些罪,能和别的姑娘家一样……只是太太那边,怕是交代不过去的。”元妈妈并不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情,只当张大人还被蒙在鼓里,仍旧每日为她担惊受怕。 张静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镜子将一头乌黑的长发梳成了男子的发髻,用眉笔描眉,让眉峰看上去更浓密凌厉一些,强打了精神往福来院去。 ****** 见丫鬟去了外院传话,张老太太便端端的等着,张静和她再不亲热,礼数还是懂的,还不至于听了她的传唤不来见她的。 况且……她也没有想要怎样,就是何氏话赶话的,让她咽不下这口气罢了,诚心想要挫一挫何氏的锐气。 但何氏瞧着却有些着急,如坐针毡一般,她还没有和张静套好话,被老太太这么一个胡搅蛮缠,就怕露出馅儿来。 “你放心,我也不会逼着静哥儿怎样,只是想问问,他到底对他表妹有没有那个心思,若是没有,我趁早给云丫头再物色个好人家,总不能耽误了她。”张老太太只缓缓道,连苏皎月都觉得听着有道理,然后又听她继续说下去:“不是我非想要云丫头做我的孙媳妇,只是你想想,静哥儿长这么大,除了云丫头,他还跟什么别的姑娘打过交道?” 何氏因怕张静露馅,很少准她和姑娘家一起玩耍,张静接触最多的女子,便是住在张家的宋云裳了。 何氏脸越发涨的通红,狡辩道:“她一个哥儿,总不好老是和姑娘家玩在一起的,倒养得女气了。” 张老太太只淡淡的看了何氏一眼,没再理她,看见张慧还坐着,便开口道:“慧姐儿你先回房吧。” 张慧起身,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这就要走了,苏皎月才反应过来,若说张慧是外人,那她岂不是外人中的外人,忙开口道:“老太太,那我也告辞了。” “你不着急。”张老太太道:“你行动不方便,一会儿我喊我这里的婆子送你回去。”她就是想让苏皎月在这里坐着,好断了她的念想。 苏皎月听她这么说,也就不要求走了,她还挺喜欢看戏的,尤其是这样的婆媳斗法戏码。 ****** 张静却是过了好一阵子才来。 苏皎月看见她从门外进来,倒是略略惊了一下,昨天她还神采奕奕,今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眼圈黑得吓人。 看来……昨夜在这府上没有睡好的人,还当真不少了。 “给老太太请安。”张静朝张老太太拱了拱手,见何氏也坐在厅中,朝她点了点头,何氏欲言又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张老太太见张静憔悴不堪,只开口问道:“静哥儿这是怎么了?可昨日待客太累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张静便道:“昨晚陪着几个同窗喝了点酒,有些上头,所以没睡好。” 何氏听了更是心疼,身为张家的嫡长子,张静肩上担负的东西太多了,这种男人之间的交际应酬,统统都要落在她的身上。 “怎么就喝起酒来了?你父亲也是,纵着那些人闹你,你身子骨又不好,还喝什么酒!”张老太太只开口道:“快坐下吧。” 张静其实已经有些站不住了,走路脚步都有些虚浮,勉强走了两步,在苏皎月边上的一张靠背椅上坐了下来,刚才那位置是张慧坐的。 “老太太喊孙儿过来,可有什么事情?”张静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宋云裳没有在,她心里一下子松了一口气,要应付那个表妹,着实不太容易。 “也没什么事情,就是看你最近忙的很,虽然在府上,却也时常见不到人,喊你过来说说话罢了。”张老太太是聪明人,也怕张静一口回绝把话说死了,便故意不问了,反正她就是想拿捏拿捏何氏而已,目的达到了,也就算了。 “是孙儿的不是。”张静低下头,一副认错的表情,又道:“父亲最近请了几个大儒在府上切磋制艺,孙儿不敢怠慢。” 苏皎月看着张静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深感古代的科举制度害人不浅。不过苏谨琛有她的金手指傍身,竟然从来都不觉得科举难,同样是念书,他念起来就轻松很多。 “你的功课一向很好,没必要这样逼着自己。”张老太太终究是心疼这个孙子的,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瞧你这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还是回房休息去吧。”定亲的事情,只要今天让苏皎月认清了现实,想来何氏再怎样蹦跶,也只是一厢情愿了。 “谢祖母。”张静站起来,忽然就感到一阵头重脚轻,身子堪堪的就要往前倒去,坐在她身侧的苏皎月见状,急忙就拉了她一把。 她这不拉还不打紧,这一拉,便瞧见那红木凳子上有一小块颜色较深的地方。 出于习惯,苏皎月反射性的就往张静的身后看去,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石青色的长袍,颜色很深,乍一眼也看不出什么来。 但苏皎月却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差点儿忘了,张静是男子,怎么可能会来癸水呢?那这凳子上的痕迹,想必是方才张慧留下来的了。 “静哥儿!”何氏瞧见张静险些站不稳,只吓的急忙站起来扶着她,一脸担忧道:“你怎么样?” 张静这时候才稍稍恢复了一点清明,摇了摇头道:“母亲放心,我没事。” 连张老太太看着她这个样子,都担心了起来,拧着眉心道:“不行就找个大夫瞧瞧,好好调理调理。”张静从小就聪明过人,但这身子骨也未免太单薄了一点。 “老太太放心,我没什么大碍。”张静已经站稳了,朝着老太太拱了拱手道:“若是没什么事情,那孙儿就先告退了。” “去吧。”张老太太皱了皱眉,见他这就要走了,只开口道:“这两天好生休息,可别再把自己累狠了,到时候进了场子也写不出文章来,那也没用。” ****** 苏皎月回到芙蓉院的时候,已经用过了午膳。 张老太太非要留她在福来院用午膳,她也没有办法。不过今日宋云裳对她的态度倒是好了许多,大抵是老太太已经同她说了什么,她看见自己倒不像昨天那副看情敌的表情了。还说有空要来她的芙蓉院坐坐,苏皎月自然也从善如流的说欢迎她过来。 苏皎月才进院子,就有小丫鬟过来回话,说苏谨琛在里头等着她了。 她这厢才抬头,那人已经自己挽了帘子出来,径自走到自己的面前,把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苏皎月正觉得不好意思,想要开口拒绝,苏谨琛却先开口道:“这里可没有外人。” “……”这里都是跟着苏皎月来张家服侍的丫鬟,确实没有一个外人。 苏皎月拧了拧眉心,只好勾住他的脖颈,任由苏谨琛把她抱进房去。 男人的脖颈修长白皙,中间有一个微微凸起的喉结,可同样是男人,张静却看不见一点喉结,脖子也光滑的像女子一样。 苏皎月忽然就愣住了…… 刚才张静走出去时候的姿态,分明是来姨妈时候,举步维艰的样子啊! 不会……那么邪门吧? 她简直不敢再想下去,当初她设定张静这个人物的时候,曾经有想过,要是最后没有一个女配有希望荣升女主,那么她就来个大变活人,直接让张静转性,给读者一个惊喜,让她成为苏谨琛的女人。 毕竟……他们是有过革*命友谊的好基友,这样的结局,应该也会得到读者的支持。 但这些……只是苏皎月脑海中的一个设想,根本就还没有写出来。而一开始,她对张静的描述,也没有过任何女扮男装的伏笔,她确确实实是把他当男人写的呀! “娇娇,你怎么了?”苏谨琛看见苏皎月神色突然变了,有些好奇问道。 “没……没什么……”苏皎月还沉浸在自己无限放大的脑洞中,完全没办法停下来,这难道是上天也不忍心让苏谨琛孑然一身,孤独终老,所以特意让张静改性别了吗? 第68章 第 68 章 穿越的生活总算是给了她那么点惊喜, 苏皎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忽然抱住了苏谨琛,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心情舒畅到了极点! 但这突如其来的亲吻,却让苏谨琛的心颤了颤。 少女的唇瓣那般柔软细滑, 放佛就像是触在了他的心尖上一样, 苏谨琛的脸忍不住就红透了。 她竟然亲了自己一口, 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但苏谨琛还是很努力的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可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般模样,好像他很稀罕她一样。 “兄长, 我今天太高兴啦!”苏皎月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举动给对方带来了多大的负担,把下巴抵在他的锁骨上, 想了想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怪不得苏谨琛说有了喜欢的人,原来就是她吗?还说人家没有年满及笄,看来只是托词而已, 毕竟现在张静还是男子的身份, 若是贸然泄露, 那可是欺君之罪。 不过……只要等到苏谨琛成了那个君, 那这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 苏皎月想到这里, 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早该想到这些才是呀, 要不然以苏谨琛这种孤傲的性子, 就算不回苏家, 大概也是不愿意住到张家来的,可现在张家成了未来的岳丈家,那就完全能说的过去了。 看着怀中人无比感慨的表情,苏谨琛心下有些疑惑,忍不住好奇问道:“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苏皎月抬起头,正好就看见苏谨琛通红的脸颊,更确信她方才所想的都是真的,要不然的话,苏谨琛怎么会脸红呢?肯定是知道自己猜中了什么! 苏皎月眨眨眼,有些调皮道:“不告诉你!” 苏谨琛看着她这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忽然间一松手,吓得苏皎月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急忙勾住了他的脖颈,额头更是撞在了苏谨琛的下颌上。 两人同时嘶了一声,苏皎月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只瞪了苏谨琛一眼,气鼓鼓道:“兄长你又欺负我。” “这算什么欺负……”苏谨琛笑了笑,把苏皎月放到了炕上,心里却兀自想:我自然是要欺负你的,但不是这么个欺负法。 心里越这么想,身上就越觉得有些蠢蠢欲动,苏谨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苏皎月的脸颊,视线落在她垂着的双腿上。 等她的双腿可以动了,他还有很多种欺负她的办法。 “我这两天腿上的知觉更强烈了。”苏皎月看见他看着自己的双腿,以为他又担心起自己来,只劝慰他道:“其实我在家的时候,也经常扶着茶几站一会儿,就是迈开腿的时候没什么力气。” “那我扶着你。”苏谨琛忽然扶着苏皎月站起来。 他的力气很大,苏皎月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他提了起来一样,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在侯府的时候,徐氏派人给她做过拐杖,但走起来很吃力,她每天练一会儿,就觉得手很疼,因此没有带过来。 这时候苏谨琛就像是她的拐杖一样,从身后扶着她,他的双手穿过她的双臂,将她整个人都撑住了。 苏皎月转过头,就可以看见苏谨琛俊朗又轮廓分明的脸颊。 “你走走看,不要怕,我在身后扶着你。”他的声音坚定有力,让苏皎月很受鼓舞,跃跃欲试的迈开了步子。 毕竟苏谨琛现在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他们兄妹间这样亲密的模样,怕是没有多少时日了,苏皎月也就不忸忸怩怩了,点了点头,慢慢的挪出自己的脚步。 一步、两步、三步…… 每一步都同小时候蹒跚学步一样艰难,但身后人的臂膀那样坚实,把自己牢牢架住。 身体从来都不曾这般亲密过,苏谨琛只觉得浑身发热,鼻翼间弥漫的都是少女发丝上的馨香,实在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一个屋子将将十几步,他愣是憋出了一身汗来。 苏皎月再转头的时候,就看见苏谨琛额头上溢出一层细汗来。 一定是自己太重了……苏皎月有些不好意思,只开口道:“兄长……我们休息一会儿吧?” “好。”苏谨琛回了一句,却已经弯腰把她打横抱起来,几步放回到了炕上,同她道:“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苏谨琛说完,几乎是头也不回的就转身离开了,留下了一脸懵的苏皎月。 苏皎月看着他那急匆匆的背影,心下实在有些莫名,既然他这般着急,那还陪着她学走路干嘛…… 她当然不会知道,苏谨琛若是再不离开,身体上的某些变化,怕是要藏不住了。 苏谨琛一口气从次间出来,外头秋风凉爽,他阖眸在院门口的芙蓉树下吹了一会儿风,等气息都平稳了下来,这才缓步离开。 ****** 午后苏皎月歇了一个中觉,丫鬟们才服侍着她起身,外头便有人进来回话,说五姑娘张慧过来她这里了。 原来晌午苏皎月随口提起过要尝尝看张慧的手艺,那人回房之后,便亲自做了一些糕点,这时候刚从厨房蒸熟了送过来,听说苏皎月在歇中觉,留下了东西就要回去。 苏皎月忙让丫鬟把那人留了下来,不知道徐氏回家是怎么说的,反正她心里,倒是觉得这个张慧还挺不错的。 三老爷毕竟是找续弦的,年轻娇美是其次,重要的还是贤惠能干,当然,最最重要的,就是能对苏惜月好。 “五姑姑。”苏皎月坐在轮椅上出去,就看见张慧已经坐在了厅中,她性子有些拘束,见苏皎月出来,只站起来,朝她点了点头。 毕竟她是长辈,行礼是用不着的,但苏皎月是客人,礼数还是不能免的。 “快坐下吧。”丫鬟推着苏皎月的轮椅到了张慧的边上,便看见一旁的茶几上放着红漆攒盒,张慧坐下来,声音柔和道:“我今日做了点红豆糕,送来给苏姑娘尝尝。” 她已经揭开了盖子,将里面一碟刚出笼的糕点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递了一双筷子给苏皎月道:“还是热着呢。” 苏皎月便接了筷子夹了一块,放在嘴边咬下去,又松又软,带着浓浓的红豆香,便是她这个不怎么爱甜食的人,也觉得非常好吃。 苏家最爱吃甜食的就是苏惜月,张慧有这么一手,苏惜月想不喜欢她都难。 “好吃。”苏皎月把一块红豆糕都吃完了,这才放下了筷子,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她刚才猜测张静是女的,但毕竟只是猜测而已,要是那凳子上的痕迹是张慧的,那她岂不是闹了一个大乌龙? 苏皎月遣了丫鬟去沏茶,这开口道:“五姑姑的手艺真好,我这几天来了癸水,嘴里正没什么滋味,想吃点甜的呢!” 虽说在古代,癸水这个话题是比较私密的,但姑娘家在一起,也有偶尔讨论的,云诗秀上次去苏家,见到苏皎月面色不好,就跟她说了好些姑娘家保养的方子。 若是张慧这几日也来癸水,她肯定会跟着说上两句的。 苏皎月等着她的回话,只听那人道:“那你是有福的,来癸水还这样有精神,要是换了我……那样的日子可起不来身,连东西也不想吃。” 苏皎月心下一惊,但表情还是不动声色,只蹙眉道:“这么严重,那岂不是每个月都要躺好几日?” 张慧蹙眉点点头,她这问题,张老太太倒是也给她请大夫调理过,吃药的时候好些,不吃的时候还是老样子,因此那大夫便道:“姑娘家这种病不好治,不过等成了家生了孩子,大多就会好了。” 后面的话苏皎月一句也没听进去,她现在唯一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福来院厅中椅子上的那个血迹,必定是张静留下来的了。 这么说来,苏谨琛这辈子总算是有着落了! 苏皎月的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忽地反应过来张慧还在跟她说话,只小声道:“其实……我听我母亲也是这么说的,说这病……还得生了孩子才能好,就是不知道真不真。” 张慧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现在坐在她跟前的,弄不好会是她将来的侄女,跟她说这些,总有些不好意思,苏皎月见她这样,倒是笑着道:“我跟你说说我三叔吧!” 古代都是盲婚哑嫁,像苏家这样,苏老太太比较心疼苏牧,这才让徐氏过来相看相看,可张家这边,张老太太明显就不上心,只想把张慧嫁出去,仿佛根本不在乎苏牧是个什么模样,只怕张慧今日过来,没准也是为了打探打探的。 见苏皎月这么说,张慧只是低着头,脸却更红了。 苏皎月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只继续道:“三叔小时候身子不好,所以祖母没让他考科举,因此只在家里管着府上的事情。三房只有惜姐儿一个姑娘,祖母最疼她,一直留在身边教养。” 张慧听苏皎月说起了惜姐儿,倒是有些动容,只开口道:“小小年纪就没了生母,怪可怜的。”她也是在心疼她自己,要不是没了生母,老爷子也不会把她接进来,她在这深宅大院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盼来了要出去的日子了。 人跟人就是不同,有些人明明也是姑娘,却可以像男人一样的活着…… 她看看苏皎月,这么娇美善良的姑娘,他们把她接过来,也不知道是按得什么心思? 寻常老太太对自己的亲事从不曾这样关心过,这次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出力,这其中……难道是有什么目的? 第69章 第 69 章 张慧这么一想, 心下忽然就有些警觉了。 张老太太是一心想让张静娶宋云裳的,但张静身为女子,怎么可能和宋云裳在一起呢,到时候一入洞房,必是要露馅的, 可如今两人都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 老太太自然是越来越着急了。 那么按照何氏的算计, 眼前这个行动不便的苏姑娘, 便是和张静定亲的最佳人选了。 苏皎月刚歇过了中觉, 午间在张老太太那边她也不敢放开了吃饭,这时候倒是有些饿了, 又夹了一块张慧送来的红豆糕,吃的津津有味。 张慧看着眼前娇美动人的苏皎月, 心里隐隐有些为她担忧,怪不得老太太这样着急着她嫁去承恩侯府,若是她能嫁过去, 那么何氏再算计, 她也不好意思再娶人家的闺女了。 张慧原本觉得自己已经是个老姑娘了, 这次的婚事成不成也无所谓, 但这样一来, 她倒是希望成了的好。 这么想着,脸上就越发热了起来, 好像是自己真的恨嫁了一样。 苏皎月见她低着头不说话, 一脸娇羞的模样, 便继续道:“我三叔人很好,平常对祖母也很孝顺,祖母说什么他都依着。”苏皎月觉得张慧是个聪明人,她这样说,那对方自然也就会明白,将来去了苏家,最要讨好的人该是谁了。 张慧只都暗暗记在了心里,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见天色已经不早了,她才起身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她本来也想请苏皎月去她那边坐坐,可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她那里实在有些寒碜,倒让人看了笑话。 ****** 张慧从芙蓉院出来,却正巧看见何氏往外院去。 她住的地方偏远,本就已经靠近外院,时常会有下人来回走动。起先……她也不知道原来这个声名鹊起的张家大少爷是女子的,还是有一次何氏从她这边经过,她的一个小丫鬟不小心打翻了何氏丫鬟手里的药盅,她才猜到的。 何氏说那是给张静送去的补药,但张慧却知道,那是一味调理癸水的方子,她也喝了有一段时间,里头的几味药,她一闻就闻出来了。 可就因为这个,何氏竟将那个小丫鬟痛打了一顿,发卖出了府去。 那是张慧从外头带进来的丫鬟,从小就服侍在她的身边。 张慧想到这里,笼在袖中的拳头便不自觉的紧了紧,但她还是朝着何氏福了福身子。 何氏静静的看着张慧,脸上是惯有的长嫂的尊贵表情。对于像张慧这样的外室女,连张老太太都作践她,她这个当嫂子的,自然也没有必要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五妹妹什么时候改了性子,倒是对人也热络起来了。”何氏是想笑话她,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眼见着有机会出阁了,便削尖了脑袋想要送上门而已。 张慧拧了拧眉心,指尖掐着掌心生疼,她看着何氏从她身边经过,用极小的声音在她旁边道:“嫂子,我至少可以嫁人,但静哥儿将来怎么嫁人呢?” “你……”何氏吓得脸都变了色,她以为这些年她小心翼翼,万无一失,没有人会知道张静的真实身份,却不想……连住在这偏僻小院,不问世事的张慧都知道。 “你说什么……”何氏脸色苍白,见四下里无人,只咬牙道:“静哥儿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嫂子若不想我把这件事情抖出去,那就放宽心让我嫁出门去吧。” 何氏看着张慧,心口还跳个不停……忽然间怒道:“你是疯了不成,你嫁你的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和静哥儿更没有关系。” 张静看着何氏这番恼羞成怒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她和张老太太斗法这么多年,为了能在张家挺起腰杆,连让张静女扮男装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可这时候却被她的一句话气成这副样子。 “那我就谢过长嫂了。”张静同她福了福身子,转身离去。 ****** 何氏只觉得脑仁突突的疼,她本来以为张静男扮女装这件事情,她做的天衣无缝,可如今在这个家里,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张静是女的? 张老爷知道……苏谨琛知道……现在竟然连这个张慧也都知道了。 老太太哪里还能瞒多久,她心里实在没底,这样下去,一旦张静的身份被揭穿,那她便是首当其冲要被惩罚的那个。 这两天对于何氏来说,当真是万念俱灰,难熬的很呐! 张静正躺在床上修养,见何氏来了,便想坐起来跟她说话。 何氏见她这般虚弱,脸上白的一丝血色也没有,心里更是又自责又焦急。 “母亲。”张静倒是很平静,但见了何氏还是问道:“今儿老太太特意把我喊过去,可是有什么事情?” 何氏气愤道:“还能有什么事情,还不是想让你早点和你表妹定下亲事。”何氏现在真的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早已经乱了阵脚,可她又不敢把张慧知道张静身份的事情说出来,怕她也跟着担心起来,只叹息道:“你父亲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情,为什么还要逼你……” 何氏现在是真的有些后悔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好好的一个闺女,就要被她断送了。 “母亲,那是女儿自己的意思。”张静勉强起身,叹了口气道:“父亲说的也有道理,与其将来要和那么多的女人一起分享他,不如现在就放弃这个念想……况且……这些年我做男子,也已经习惯了。” “这如何一样?你是我的女儿,是瑞王的侄女,将来他若是当上太子,那太子妃之位,非你莫属,这可和那些别的女人不同……”何氏看着她道:“我今日已经试了出来,他那个妹子,是一点都没把他放在心上的,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若是让她知道她兄长对她有那种心思,只怕也是不从的……” 何氏暗暗的下定了决心,拧了拧眉正色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好让你的苏兄就此断了对她的念想。” ****** 晚上苏皎月是在芙蓉院用的晚膳。 张家对她奉为上宾,吃住上头样样精细,这让苏皎月多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青杏见她吃完了,只吩咐丫鬟收拾碗筷,推着苏皎月的轮椅去了里间,却是有些好奇问道:“姑娘的癸水不是才过去吗?怎么今日又说癸水在身上?” 午后苏皎月和张慧聊天的时候,青杏沏茶路过,便听见这么一句,苏皎月见四下无人,又觉得青杏是难得聪明又口风紧的人,便悄悄的把她拉到身边道:“兄长的好事近了呢!” 最近徐氏和苏皎月经常提起苏谨琛的婚事来,大概是因为他年纪也大了,家里的长辈们也开始着急起来,青杏只好奇问道:“是哪家的姑娘?”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苏皎月朝着青杏眨眨眼,正还想继续往下说,就听外头有丫鬟进来回话,说张太太过来了。 她这个芙蓉院才住进来两天,热闹倒还是真的热闹,苏皎月忙让青杏推着她亲自迎了出去。 也不知道何氏过来见她有什么事情,何氏今日在福来院吃了张老太太的瘪,只怕心里还很不舒坦吧,但还特意往她这边来。 何氏却已是满脸堆笑的坐在了厅中,看苏皎月的眼神也格外柔和,她还在盘算着怎么跟苏皎月开口,昨天还惦记着想让她和张静做假夫妻,可今日却又要说另外一件事情,实在让何氏觉得有些打脸。 但是为了张静,她也只能豁出了这张老脸来了。 “给夫人请安。”苏皎月在轮椅上向何氏行了礼数,那人只开口道:“快免了罢。”又拉着苏皎月的手亲热了起来道:“真是一个好姑娘,只是可惜了,我们张家没这福分。” 苏皎月听得云里雾里的,也不知道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就见何氏的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何氏压了压眼角,左右扫了一眼,苏皎月便喊了青杏去外头沏茶,何氏这才开口道:“苏姑娘,有些话……我实在不知道当不当讲。” 这句话苏皎月总算是听明白了,一般说这话的人,后面肯定是有一个长长的故事,苏皎月不清楚何氏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倒是愿闻其详,只点了点头道:“夫人有什么话就说吧。”她现在想一想今日何氏在张老太太那边说的话,忽然就觉得……何氏口中的那个适龄的女孩儿,该不会就是说的张静吧? 这么一想,苏皎月倒是对何氏后面要说的话有些期待了,难不成……她是特意过来,想探探自己的口风,然后……给苏谨琛做媒? 何氏心中早已经孤注一掷,咬了咬牙道:“其实不瞒苏姑娘……静哥儿她……”何氏心下一横,继续道:“她是个姑娘家。” 虽然苏皎月早已经猜到了这一点,但这时候见何氏亲口说出来,她也只好装作一脸惊讶道:“啊……怎么会?”但苏皎月的心里却还有些沾沾自喜,何氏都已经到了跟她袒露实情的地步了,看来她猜的没错,真的是给苏谨琛说媒来的了。 只是她要怎么办呢?她毕竟只是苏谨琛名义上的妹妹,又不能代替他答应下来,要是徐氏在就好了…… 何氏也不管苏皎月的“一脸震惊”,只接着问道:“你觉得我家静姐儿怎样?可还配的上你兄长?” 当然……配得上!这简直太般配的有木有? 苏皎月正想开口,客厅的帘子忽地一闪,苏谨琛一脸阴沉的从外面走进来。 第70章 第 70 章 按说晚上苏谨琛是不该来这边的,这里毕竟是张家的内院, 谁知道他今天竟然就过来了。 何氏看见苏谨琛进来, 竟吓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见苏谨琛脸色不善, 只陪笑道:“原来是苏大少来了……”苏谨琛的身份毕竟还没有公开,她也不敢当着苏皎月的面儿喊他侄儿。 苏谨琛已然往厅中走了几步,眉峰轻轻的皱了皱, 视线从苏皎月的身上挪开, 转头对何氏道:“夫人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若是没有……晚辈要替家妹泡脚诊治了。” 苏皎月这才想起来,昨天苏谨琛帮她泡脚来着,她以为他今天不会亲自过来了,却还是来了。可这种话当着何氏的面说出来,实在让她有些窘迫。 而且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的呢?白住在张家,还对张夫人这样, 这实在不是做客的道理。 苏皎月便笑着道:“夫人有什么话, 明日再说好了。” 何氏心下打鼓,见苏皎月这么说, 便忙笑道:“那我就先告辞了。”她慢慢的往门外去,心里还有些后怕的扫了苏谨琛一眼, 又对苏皎月道:“那我明日再来。” 怎么偏巧苏谨琛就在这时候回来了呢?她的话还没说完呢!看来只能明日再跑一趟了。 苏谨琛看着何氏出了正厅, 听见丫鬟送她出院门的声音,这才在靠背椅上坐了下来, 脸色却依旧很难看。 他本想教训苏皎月两句, 可一看见她这副莫名其妙毫不知情的模样, 就狠不下心来了。 苏谨琛笼在袖中的拳头握了握,起身把苏皎月从轮椅上抱起来,那人看见他这副吃人的表情,吓得满脸惊恐,用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在他怀里窝着。 苏皎月心里其实不太明白,苏谨琛到底在生什么气?这样当着主人家的面儿撒火,实在太没礼貌了,就算将来他会成为九五之尊的那一个人,那也不能这样。 她露开手指,从指缝间看着苏谨琛,那人的表情已经比方才好了一些,看着没有那么可怕,苏皎月正要开口,却听苏谨琛吩咐下去道:“把你们小姐随身要用的东西收拾一下,现在就走。” “……”苏皎月惊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可她被苏谨琛这样抱着,连挣扎都没办法挣扎,只好扯着他的衣襟道:“兄长……你做什么?这样也太失礼了。” 苏谨琛却不听她的,只抱着苏皎月出了院门,外头还有他的小厮等着,苏谨琛便吩咐道:“去门房备车,现在就走。” 苏皎月却是被苏谨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被他抱着一路从张家内院出去,她连头都不敢抬,直到身子被扔进了马车里,带着钝痛的触觉才让苏皎月清醒过来。 苏谨琛也上了马车,就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苏皎月被他用这样的目光盯着,心中更是一阵阵后怕。她差点儿忘了,这还是她原文中杀伐决断的男主,而他素来喜怒无常,没有人能摸清他的脾气。 她以为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化解了承恩侯府的劫难,却不知道又在什么时候,触怒了他的逆鳞,让他发这样一场大火。 看着少女渐渐泛红的眼眶,不自觉颤抖的身子,苏谨琛终究还是心软了,只侧首闭了闭眼,起身坐到她的边上,伸手将她搂在怀中。 明明是对他有些所畏惧的,可一旦被人抱在怀中,苏皎月心里的委屈却一下子发泄了出来,忍不住抽噎了起来。 怀中的小姑娘哭得一抽一抽的,苏谨琛都有些头疼了,拧着眉心问道:“你哭什么?我又没说你。” 苏皎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哽咽道:“你这个样子,比说了骂了还吓人。” 苏谨琛是一直知道,苏皎月有些怕他的,虽然他不知道她为什么怕自己,但是每次看见她在自己跟前又怂又软的样子,心里莫名还有些享受。 可她现在就这样怕他,等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会不会更怕呢? 苏谨琛的眉心都拧了起来,在事情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之前,他并不想把这些告诉苏皎月。 他不是一个心急的人,他可以慢慢的等待,让她最后反应过来的时候,再也逃不出他所编织的天罗地网。 可她却老是给自己使绊子,热衷于给自己张罗婚事……他觉得自己都快被她气吐血了。但把她抱在了怀中,却还是不忍心苛责她半分。 没过多久,马车也已经走了好几里地,苏皎月见苏谨琛脸色好看了一些,终于撞着胆量道:“兄长你这是怎么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人之常情吗?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苏谨琛抬起头,神色冷然的看着她,他都打算绕过她这一回了,她却还故意提起来,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苏皎月忽然就有些心虚,苏谨琛难道不知道张静是个女的吗?不可能啊……他们在书院朝夕相处,要是这他都察觉不出,那他又如何是她笔下最牛逼的男主呢? “你上次说的……你喜欢的姑娘,是不是张大少的妹妹?” 苏皎月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脸上神色还带着几分自信,苏谨琛竟是被她这副样子给气笑了,他伸手捏住她的下颌,很想知道她这张小嘴里还能说出哪些让他更生气的话,但最后却还是道:“我倒不知道,张大少还有一个妹妹。” 这次轮到苏皎月奇怪了……苏谨琛喜欢的不是张静?他不知道她是女的?这……这怎么可能呢? 她正还想继续问问,那人却一把控住了她的下颌,逼着自己与他对视道:“你下次若是还想给我乱牵红线,我可就不客气了。” 他现在这个样子,看起来就已经很不客气了。 苏皎月被他拧的脖子都动不了,只能扬着脑袋看他,苏谨琛却慢慢的靠了上来,她几乎能感受到他那喷洒在自己颈侧,酥酥痒痒的气息。 他到底要做什么……苏皎月任命的闭上了眼睛,那人却忽然将她松开了,喊了车夫把车停下,从车上跳了下去。 ****** 却说苏政回府之后,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倒头一直睡到了晚上掌灯时分。 那天苏老太太看着他出门,便知道肯定有什么事情,因此只让丫鬟去正房传了话,让苏政起身之后,便往她的鹤瑞堂走一趟。 徐氏却仍旧一头雾水,一边服侍苏政穿衣洗漱,一边道:“你昨儿倒是怎么了?忽然就跑了……让老太太好一阵担心。” 苏政看着一无所知的徐氏,想想她也是跟自己一样心疼苏皎月的,这要是知道了,又要哭天抢地一番,便叹了一口气道:“也没什么事情,就是好些时间没见到琛哥儿,听说他在那里,便去瞧瞧。”苏政也只能这么说,毕竟苏皎月才去一天,没道理他就念着她,倒是苏谨琛,他确实有一阵子没见到了。 “你现在不逆子逆子的喊了?”徐氏还打趣他道:“其实琛哥儿人还是不错的,就是性子有些冷,我最近已经开始替他物色起姑娘来了,等他春闱下来,就可以把他的亲事定下来了。” 苏政听了后背发凉,拧了拧眉道:“你还是别忙了。”现在苏谨琛的事情,可轮不着徐氏操心了……再说,他心里早已经有了人选了。 苏政越想,越觉得心凉,勉强敷衍了徐氏一句道:“这事情还是等老太太做主吧。” 徐氏便道:“老太太正喊你过去呢。” ****** 苏政去了鹤瑞堂,便将昨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苏老太太,他昨天浑浑噩噩如在梦中,今天把这些话说了出来,才深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苏老太太良久都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的拧着眉心,等过了好半天,她才叹了一口气道:“我早就猜测他必定身世不凡,却没想到会是这么个不凡法。” 当年边境鞑靼进犯,瑞王一直征战在外,先帝忽然病危,但随之而来的一切,却出乎大家的意料,有人说先帝急招瑞王回京即位,但瑞王却没有回来,也有人说是郑太后派人在途中阻截瑞王,以至于瑞王没能赶回京城。 但皇室操戈,向来是成王败寇,最后顺利登基的,便是今上。 而瑞王也从此偏居边关一隅,虽与今上势同水火,却也没有掀起大的杀戮。 “今上膝下并无子嗣啊!”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只继续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看来他们不止筹谋了十年啊!” 可苏家何其无辜,苏政又何其无辜,苏老太太看着苏政,咬牙道:“既然如此,你安心去山西赴任吧,府上的事情,我自会替你善后。” “母亲……”苏政心中郁结,苏老太太这把年纪,正是需要他在跟前服侍的时候,可他却不得不离开。 苏老太太道:“你那媳妇,当年是我帮你求来的,这件事情,也由我来出面吧。” “可娇娇她?”苏政心中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毫不知情的苏皎月。 “她年纪还小呢,再等两年,总有她开窍的时候。”苏老太太皱了皱眉心,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老太太心里倒是对这桩亲事并不排斥,据她此前的观察,苏谨琛对苏皎月应该是当真上心的,可就是苏皎月,若是知道同她这么亲厚的兄长不是亲生的,还对她有那种想法,也不知道会不会伤心难过。 可这有什么办法呢?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承恩侯府这一回,算是栽进去了。 第71章 第 71 章 马车又一路行了小半个时辰, 才在一处院落的门口停了下来。 苏谨琛这时候已经不生气了, 掀了车帘子凑上去, 就瞧见苏皎月抱着肚子靠在角落里,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苏谨琛正要伸手去拉她,那人却躲了一下,身子堪堪避过了他的指尖。 “兄长……你能让石妈妈来背我吗?”苏皎月皱了皱眉心, 她刚刚觉得肚子疼, 没想到癸水又来了,算算日子,距离上次来癸水才过了十来天而已,可她现在才刚初潮,没有规律可循也没办法。 苏谨琛却哪里知道她在别扭些什么, 只伸手就按住了她的臂膀,把她从位置上提了起来。 苏皎月顿时羞的脸颊通红,捂着脸不去看苏谨琛,那人愣了愣, 随即就瞧见了座位上那一小块铁锈红的地方。 他的娇娇是真的成熟了…… 苏谨琛把自己身上的大氅解开了披在她的肩上,转身吩咐下人道:“让厨房熬一碗红糖姜茶送去正房。” “这里是什么地方?”苏皎月四下里看了眼, 见门口虽然挂着灯笼, 但上面并没有府邸的徽记, 有些好奇问道。 “这是周家的一处别院。”苏谨琛已经抱着苏皎月进了院子,早有一对老夫妇迎了过来, 见苏谨琛怀中抱着个女娃娃, 先是惊了一下, 但随即便开口道:“正寻思着少爷这几日会不会过来,房里的被褥都是新翻过的。” 苏谨琛点了点头,抱着苏皎月进了正厅,将她放在靠背椅上。 她的身子还坐在他的大氅上,上面可不是要沾到那些东西了……苏皎月有些坐立不安,可她又没有拐杖在边上,没有办法把大氅从身下扯出来还给他。 那人的手掌却一下子压在了她的肩头,安抚她道:“你不要乱动……” 底下没垫垫子,她这样乱动,可不是要弄得满椅子都是。 苏皎月的脸颊一下子就红透了,一脸无奈的抬头看看苏谨琛,虽然他的表情看上去还算正常,但眉眼中似乎也透着一些尴尬。 他大概也是第一次遇上女人这种事情吧?听说古时候男人被女人的经血沾到,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忌讳。 这时候青杏和石妈妈她们也已经赶来了,把苏皎月的轮椅搬了进来,苏谨琛抱她坐到轮椅上,吩咐青杏进里间服侍她,他则一个人在客厅里坐着。 平常在这边服侍他的老妈妈便跑来取他的大氅,看见上面沾着的东西,心下有些迟疑,这位向来是不太好相与的主子,服侍衣冠都是一等一的精细,像这样被沾了东西的大氅,必定是要丢掉的。 “这大氅老奴这就扔了去。”老妈妈只开口道。 “不用,”苏谨琛抬起眸子,淡淡的看了一眼脏污之处,缓缓道:“洗一洗吧。” ****** 晚膳之后,张老太太却是把张泰霖请进了福来院。 在张静的婚事上头,她和何氏博弈多年,眼看着两个孩子都大了,老太太心里也有些等不及了。何氏这般固执,她还是得让自己的儿子敲打敲打她才是。 “我听说你昨日让静哥儿喝酒了?”张老太太看着自己下坐的儿子,只缓缓道:“静哥儿从小就羸弱,这种应酬上的事情,以后还是少让他去的好。” 张泰霖点了点头,也预备着和老太太坦白一件事情,张静若是还想把这男子当下去,就必定要娶妻生子,张老太太既然有意把宋云裳留在张家,也不是不可以,就让她和张静做一对假夫妻,等将来他的小儿子大了,再从他房里抱一个孩子过继到张静的名下,这事情也就圆过去了。 但现在张泰霖还没想好怎么把这件事跟老太太说,毕竟老太太是真心疼爱宋云裳的,就怕她舍不得,可若是舍不得,再去找别家的姑娘,那牵扯的事情就又多了。 若是老太太能答应,自然是最好的。 “儿子最近已经很少让她应酬,只专心预备明年的春闱了。”张家书香门第,代代都有考中进士的举子,但北直隶解元,却还是头一次拿到。张静有他的栽培,还有张家在背后调停,将来位列人臣自是不用说的,他又怎么能就这样舍弃了这个“儿子”呢。 “我倒是想着,若不然,让他和云裳先定了亲,这样他也好一心备考,我这老太婆,也就放心了。” 张泰霖抖了抖眼皮,既然是老太太亲口提出来的,他自然不会回绝,只跟着道:“云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姑娘,老太太既然想亲上加亲,那这婚事就这样定下来罢了。” 张泰霖想了想,决定先把这件事情瞒着,等将来生米做成了熟饭,老太太就算不答应也没辙了,这样一来,倒是省了好些事情。 张老太太没料到这事情竟这样容易就答应了,心里还有些出乎意料,早知道这样,她该一早就找张泰霖才好,还让那个何氏蹦跶了那么久,真是失策了。 ****** 从福来院出来,张泰霖便回了何氏那边。 何氏正心中郁闷,方才有丫鬟进来回话,说苏谨琛带着苏皎月竟连夜走了。她满打满算想等着明日过去,再和苏皎月好好说一说,兴许还能拉了她当媒人,苏皎月毕竟还是小姑娘,能懂什么,这种话从她口中说出去,怕是最伤人心的。 可谁想到她的话还没说完呢,苏谨琛就回来了,如今又带着苏皎月走了,竟是连个说话的机会也不留给她了。 何氏实在没有想到,苏谨琛心性冷傲,完全不输他的生父瑞王。 何氏怕张泰霖动怒,因此没让丫鬟去福来院报信,这时候见他回来了,这才迎了上来道:“苏大少带着苏姑娘走了。” “走了?”张泰霖也是一脸疑惑,虽然苏谨琛是以张静同窗的名义住在张家的,但张家对他奉为上宾,根本不可能有人会去得罪他,可他忽然这样大晚上离开,实在让张泰霖感到奇怪。 “他为什么要走?”张泰霖只开口问何氏,他看见何氏低头不语,便觉得这其中必定有蹊跷,又继续问道:“他若自己要走,把苏姑娘带走又是为什么?” 张泰霖对何氏本就没有什么夫妻情分,当年迎娶何氏,不过就是因为父母之命而已,如今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坏自己的事情,他早已经忍无可忍了:“你到底跟苏姑娘说了什么?” 他去来福院之前,便听说何氏去了苏皎月那里,她一回来人就走了,不是她做的好事又是谁? 张泰霖两步走到何氏的面前,伸手掐住她的脖子道:“我告诉你,静哥儿这辈子都只能是男子,方才我已经在老太太跟前,答应了他和云丫头的婚事,你最好给我安生一些,否则……别当我不敢休了你,就凭你欺瞒静哥儿身份这一项,也够你在家庙守一辈子了。” 何氏的身子都快被张泰霖给提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快要断了一样,垫着脚尖不停挣扎。她和这个男人在一起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对她动手……平日里他虽然禁欲自持,可两人也算得上相敬如宾,但现在……他却对自己动起了手来! 张泰霖见何氏快要呼吸不上来,这才松开了她,把她推到地上道:“若不是看在瑞王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会娶你?” 他看着她,满眼鄙夷,甚至拿帕子擦了擦手,才拂袖离去。 ****** 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刚走不久的癸水又来了,苏皎月实在有些睡不着。 好在青杏就睡在脚踏上陪着她,见她翻来覆去的,只开口问道:“姑娘怎么还不睡?” 苏皎月看着浅蓝色的纱帐,还有床上的宝蓝色绣金线的被子,想来这地方,是平常苏谨琛常来的,这张床也是他常睡的…… “兄长走了吗?”刚才她们在里面忙乱,她也就没去在意苏谨琛了,这时候外面灯都熄灭了,他肯定是走了。 “大少爷听说姑娘喝了红糖姜汤就走了,他还让我们服侍好姑娘,他往外头客房去了。”青杏也不知道苏谨琛为什么忽然间把她们从张家带了出来,可瞧着方才苏谨琛的表情,想来是动怒了,但他们兄妹感情又好,刚才又让她们好好照顾苏皎月,倒是把她给弄糊涂了。 苏皎月这时候躺在床榻上,内心也开始检讨起来了,她真的是,把苏谨琛写的太冷漠阴鸷,也太喜怒无常了,本来还以为他现在进了书院,性子也阳光了起来,却不想还是老样子,让人捉摸不透。 他这样子,真的是要注孤生的啊! 可苏皎月越想越觉得奇怪,那日当着徐氏的面,他眉宇微舒的说自己有了心上人,可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啊! 那个心上人到底是谁呢?真的好想知道啊! 第72章 第 72 章 苏皎月被这个问题折磨得挠心挠肺的, 一宿都没有睡好。 当然……她睡不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就是怕弄脏了苏谨琛的床…… 昨天已经弄脏了他的大氅,要是再弄脏他的床……苏皎月不用想都能猜出他那阴沉的脸色了。 她在床上打了个哈欠, 正打算喊了丫鬟服侍自己起身,就听见帘子外头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苏谨琛竟一早就来了她的房里。 “娇娇是什么时候来的癸水?”男人端着茶盏,一脸正色的问丫鬟这问题, 实在有些好笑, 可他偏又是这样一本正经的,任谁也笑不出来了。 “姑娘上个月底才来, 疼了一整天,太太还让大夫开了药,她喝了几天,嫌药太苦就不喝了。”青杏只老老实实回话。 苏谨琛立时就皱了眉心, 那时候苏皎月受伤的时候,太医就说过, 会因为重伤影响身子,后来还算将养的细心, 到这时候有了癸水, 也不算太晚, 但这样没个准信, 终究还是需要调理。 “这两日你们定要好好照顾她,针灸按摩仍不可废, 知道吗?” “奴婢知道。”青杏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的苏谨琛, 兀自想道:别看大少爷平常对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可对她们小姐,那真是一等一的细心,只怕将来小姐就算嫁了人,姑爷都未必会对她这般细心的。 苏皎月听着一个大男人关心自己的月事,实在觉得有些尴尬,更何况这个大男人,将来是要做大事的……这实在与他的身份不符。 “青杏!”苏皎月终于忍不住了,往外头喊了一声道:“我要起床。” 她这一喊,便顺势撑起了身子,想从床上坐起来,可好巧不巧的,身下这时候却有一阵暖流涌出,苏皎月吓的身子都僵了,但还是能感觉到那潮涌颇强,一层层的浸透了下去。 外头青杏听见她喊,忙不迭的就走了进来,苏谨琛也跟了进来,就瞧见苏皎月穿着中衣,身子僵硬的支着,看见苏谨琛进来,忙不迭就抓了一把被子,把自己盖起来。 其实她穿的整整齐齐的,有什么好怕羞的,可是……一想到屁*股里那一滩,苏皎月真的想死的心都有。 “兄长,你快出去!”她快要羞哭了! 苏谨琛却恍然就明白了过来,忍不住拧了拧眉心,见她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只伸手替她理了理,吩咐青杏道:“你去拿一条毯子,铺到对面的炕上。” 苏皎月衣裳还没穿好呢,这样起来肯定会冻着的。 青杏忙不迭去铺毯子,苏谨琛才用被子把苏皎月裹好了,想把她从床上抱起来。 可那人却僵着身子动都不动,蹙着眉心一脸委屈。 真特么太丢脸了……苏皎月觉得自己快绝望了。 这简直比刚穿越过来时候,发现自己是个瘫子还绝望。 “你打算……就这么在这里坐着?”苏谨琛忍不住就笑了,捏了捏她的鼻头道:“我的床都被你弄脏了,还不给洗吗?” “兄长……”苏皎月已经羞死过去,使劲往苏谨琛的怀里蹭了蹭,总算勾住了他的脖颈,一边郁闷一边道:“你要是觉得晦气,就把被褥扔了吧。” “我能把你也扔了吗?”苏谨琛被她给逗乐了,他是多么想凑上去亲她一口,可他舍不得,他要等她长大,然后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品尝。 “那不行!”苏皎月见苏谨琛竟然完全不介意,也就少郁闷了一些,枕在他的肩头道:“就算你要扔了我,我也会牢牢把你抱紧的!” 苏皎月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太妥当,蹙眉道:“那要是以后嫂子吃醋了,可怎么办?我还是收敛些好了。” 苏谨琛看着她这副自言自语的模样,实在有些哭笑不得,昨天才警告过她不要乱牵红线,今天又冒出一个嫂子来……他可真想掐死她! ****** 苏政已经定下了赴任的日子,就在八月二十八,正是一个出行上任的黄道吉日。 他这几日常去衙门走动,却也没听见什么风声,但再看见那日在张家见过的那些人,心里总觉得说不出的心虚来,他实在不是一个适合勾心斗角的人。 徐氏正在帮苏政整理行装,老太太也到了要去相国寺小住的时候,等送走了老太太,又要送走苏政,承恩侯府好些年没有这样冷清过了。 “也不知道娇娇在张家怎样,改明儿我派人去瞧瞧,顺便告诉她你上任的日子,她那么孝顺,必定是要回来送你的。”徐氏还不知道苏皎月前几日就离开张家了,如今在周家的别院住着。 苏政倒是没什么主见,反正见不见都一样,要见到了,他心里又难过,又说不出来,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情,还不如不见的好。 “你派人去瞧瞧她就行,倒是不用她来回跑。”苏政叹了一口气道。 “你是怎么了?怎么瞧着不高兴?”按说苏政这次虽是外任平调,但这是个肥差,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徐氏坐在家里都收了好些贺喜的帖子了,苏政应该高兴才是,可最近……他反倒看着很失落,这让徐氏有些想不明白,明明前一阵他还高兴得什么似的,难道是因为临行的日子近了,舍不得家里人了? 徐氏怎么想也都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只劝了苏政道:“家里的事情你放心,老太太要是去了相国寺,我隔三差五也会派人去请安,娇娇等过一阵子我就接她回来,两个孩子的功课如今也不错,有先生管着,你只管放心。” 苏政只一个劲的点头,瞧着徐氏满脸欣慰的样子,也不好意再说什么,只开口道:“我这一去,少说也要一两年才回来,二丫头要是有合适的人家,你就把她嫁了。” 徐氏没想到苏政竟提起个苏映月来,只切了一声,懒懒道:“你怎么就只想到二丫头呢,那咱娇娇呢?” 苏政冷不防又被戳了痛处,一口气差点没憋过来,只咬牙道:“娇娇我还想多留她两年。”徐氏哪里知道,苏皎月是已经被她的便宜儿子给内定了啊! 徐氏听苏政这么说,一下子就高兴了起来,正想回话呢,就听外头有丫鬟进来传话道:“大少爷和大小姐回来了!” 徐氏只笑着道:“听听,闺女还是孝顺老爹的吧,这才出门几天,就回府了!” 苏政本来也是很高兴的,可一听见苏谨琛也跟着回来了,他这高兴劲儿都打折了…… ****** 前几日苏皎月来了癸水,苏谨琛便留她在周家别院住了几日,这两日见她实在无聊,把随身带的小人书又翻了几遍,苏谨琛才答应送她回府。 其实苏皎月倒也不是不愿意住在那里,而是那里访客颇多,一天下来找苏谨琛的人就不少,可他又经常在她房里跟她说话,所以苏皎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肯定是在筹谋大事,她帮不上忙就算了,可别添乱了。 虽然对于苏谨琛登上帝位很有把握,可鉴于现在和原文剧情已经有了偏差,苏皎月内心其实还是有些惶恐的,毕竟在古代,他们现在做的事情,那可是谋逆之罪,稍有不慎,就是要满门抄斩的。 徐氏已经迎了出来,见宝贝闺女这么快就回来了,心里自然高兴,又问道:“你这才住几天就回来了,张家人没有说什么吧?” 苏皎月一脸无辜的看了看苏谨琛,决定不回答徐氏这个问题,她是那天被他从张家强行给带走的,张家人到底是个什么反应……她可不知道。 “父亲启程在即,张家自然知道,娇娇那么孝顺,回来送行是应该的。”苏谨琛只不紧不慢开口,他抬起头,正瞧见苏政从外面进来,看见他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但勉强还算得上镇定。 苏谨琛便起身朝他拱了拱手道:“父亲。” 苏政眼皮抖了抖,没敢正眼看他,摆摆手道:“坐吧。” 苏谨琛又坐下,这时候丫鬟送了茶上来,他端了一盏茶,揭开盖子撇去浮沫,低下头抿了一口。 苏皎月倒是瞧出一些蹊跷来了,苏政对苏谨琛的态度变了! 以前苏谨琛要是这副冰山脸死人样,苏政还不凑上去揭他的皮,可现在,苏政在他跟前,竟然有一种不自觉的惧怕礼让。 虽然苏谨琛已经很刻意压制自己的气场了,但苏政还是有些畏畏缩缩的样子。 他一定是知道了苏谨琛的身份了!难道是那天晚上说的吗?她让苏谨琛让着点苏政,然后苏谨琛居然把实情告诉他了吗? 苏皎月顿时有些风中凌乱,可她很明显感觉到,在今天之前,只要在苏政面前提起苏谨琛来,他都是一副:那逆子让我戴了绿帽子的深恶痛绝的表情……但今天,这种表情没有了……有的只是无奈和害怕。 第73章 第 73 章 但徐氏还是一无所知, 在她看来,这对父子倒是比以前更和气了。 以前两人说不上两句话就要争吵, 但现在倒是一副父慈子孝的模样。 “琛哥儿什么时候回书院, 要是还有假,就在家里多住几日, 你父亲这就要上任去了, 一年半载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见上。”徐氏只开口道。 苏政急得一个劲清嗓子,他才不想整天看着这绿帽子在眼前晃来晃去。 苏谨琛却是放下了茶盏, 淡然道:“我等送了老太太去相国寺,再回书院。”苏家做主的还是苏老太太, 苏政虽然松了口, 但老太太这关,怕也不好过。 “那就最好不过了!”徐氏笑了笑,随即又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今年过年, 家里就冷清了。” 苏皎月知道苏政要走,徐氏自然舍不得,便拉着她的袖子道:“母亲,还有我陪着你呢!” 徐氏点了点头, 让丫鬟推着苏皎月里间说话去了,这厅中便只剩下了苏谨琛和苏政两人。 苏政简直不敢多看这儿子一眼,内心只有浓浓的挫败感, 可他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他心里很清楚, 只有他离开京城,才能让承恩侯府置身事外。 毕竟这是谋逆之罪,有任何一丝闪失,都会满门抄斩。 “父亲就先去山西那边安顿好,什么时候能回来,自然有人会给你递消息。”他还是喊他父亲,但这声父亲,和以前的意思却不一样了,他是苏皎月的父亲,自然也是他的父亲。 “你们搞这些事情,怕不是一年两年了吧?”苏政再傻,现在也能猜出些事情来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父王只是为了报仇而已。”苏谨琛淡淡开口,挑眉看了苏政一眼,继续道:“父亲还是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好生收拾了上路才是正经。” “你……”苏政实在气不过,但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忍不住问道:“你们有几成胜算?你这样对娇娇……她可知道?”他是真的怕把苏皎月给搭进去而已。 “我可以向父亲起个誓,事情一日不成,我便一日不跟娇娇明言。”苏谨琛抬头看着苏政,眉眼似笑非笑,甚至透着几分玩味:“父亲这下可以放心了吗?” “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苏政看着苏谨琛这副样子,实在有些怀疑他说的话,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他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的! ****** 连日来针灸按摩,苏皎月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勉强走几步了。 她在鹤瑞堂走了两个来回,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汗来,苏老太太实在心疼她,让丫鬟扶着她坐下。 关于三老爷的亲事,老太太还有话要问她。 “你倒是说说,那个张家五姑娘怎样,够不够做你三婶的?”苏老太太问的时候,苏惜月就趴在她的膝盖上,听见老太太开口,她便忙支起了小脑袋来,想听听苏皎月怎么说。 “我觉得挺好的,人很安静,女红也好,还会做糕点。”苏皎月只拣要紧的说,又道:“可能因为她是外室生的,所以张老太太不怎么喜欢她,平常跟她说话口气也不是很好,我瞧着怪可怜的。” 老太太还没开口呢,那边苏惜月却是好奇道:“她还会做糕点吗?会做哪些糕点?做得好不好吃?” 小姑娘的重点总是和大人不同,只关心自己想关心的问题,苏皎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回她道:“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多少,我就只吃过她做的红豆糕,又软又糯,特别好吃。” 苏惜月的口水都快流下来了,急忙一把捂住了嘴巴,却是被老太太看见了,笑着拍着她的后背道:“你这丫头,最近就光想着吃了,中午饭没吃饱吗?” 苏惜月的脸都红了,但老太太却已经吩咐下去道:“让厨房送些糕点过来。” 苏皎月继续道:“我觉得配三叔尽够了,祖母不是常说,娶妻娶贤,长相都是次要的,出身贫苦些也没有关系,张家自然算不上贫苦,不过她是外室所生,又是来当续弦的,可能嫁妆会少一些?” 说起这些来,苏皎月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苏老太太都被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逗笑了,只开口道:“我们侯府难道还缺张家那份嫁妆不成?既然你觉得好,上回你母亲也说不错,那这亲事就定下吧,我过两日就找了媒婆,上门提亲去。” 苏惜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拉着苏老太太的手道:“祖母,那我是不是又要有母亲了?” “是,你要有继母了,等你继母来了,你也要听她的话。”老太太笑着道。 “要是继母做的红豆糕好吃,那我就听她的。”苏惜月一脸乖巧道。 ****** 老太太原来是预备要去相国寺的,但苏牧的婚事一提上日程,她就走不开了。 月底把苏政送走之后,侯府就开始给苏牧筹备婚事了,日子就定在十一月里。 承恩侯府这次不但请了媒婆,还邀了徐氏的母亲忠义伯府的老太太亲自去提亲,给足了张家面子。 张老太太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承恩侯府看上了张慧什么,但既然苏家这样重视,她反倒也不好意思起来,只从自己的体己里挑了好几样东西,给张慧当添箱。 怎么说张慧也是张家的闺女,虽然只是嫁去做续弦的,但没有个五六十抬嫁妆,说出去也会招人笑话的。 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让何氏去操办的,张老太太看着何氏送上来的嫁妆单子,拧了拧眉心道:“你膝下也没个闺女,怎么唯一的小姑子要出阁了,倒也这样一毛不拔起来了?” 何氏听了这话简直就要气死,可瞧见张慧也端端的坐在老太太房里,她哪里敢说什么,只能淡淡道:“我另外给慧姐儿添了十抬嫁妆的,只是还没列到这单子里。” 张慧见何氏完全没了往日的气派,只缓缓起身,朝她福了福身子道:“那就谢过大嫂子了。” 何氏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却只能一脸淡然道:“这是应该的。” 这怎么就是应该的呢?这些原本都应该是张静的!可是现在……她机关算尽,到头来却还是误了张静! ****** 府上要办喜事,老太太便吩咐了下去,请了漆匠把各个院子都粉刷一遍。 其实她们常住的几个院子每年都会上一回新漆,但另有几个院子,因为没什么人住,看着很是破旧,趁着这一回,老太太也让人一起收拾了。 以后若是张慧有了生养,是姑娘家也要有单独的院子,况且苏惜月渐渐大了,过两年老太太也不会把她再留在身边,总要和继母走的近一些才好,单出去自己住,是迟早的事情。 这件事情便交到了李氏的手中操办。 因为沈若娴的事情,李氏这一年过的很是谨言慎行,如今老太太总算又开始对她和颜悦色,李氏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况且这次苏政外任,苏大老爷写了信回来,对他的这次升迁很是看好,字里行间都透出了一股承恩侯府就要发达的意思。李氏哪里懂这些朝中的事情,但大老爷这样说,她对二房的态度自然也会好一些。 这一日李氏从外头忙完了回来,却见有个小丫鬟在院门口鬼鬼祟祟的,她细细看了一眼,认出是从前跟在沈若娴身边的丫鬟。 李氏并不是狠心之人,想起养了沈若娴一场,还觉得有些难过,便喊了那丫鬟过来问道:“你在我这门口鬼鬼祟祟的做什么?” 那小丫鬟本就是想来找她的,被李氏这么一追问,便跪了下来,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道:“这……这是姑娘临走时候写下的血书,让我送给二房的二姑娘,前两日漆匠去玉兰院上漆,我瞧见里面扔出来一包东西,姑娘的荷包就在里头。” 她也不识字,并不知道这里面写了些什么,只是当时沈若娴已经被毒哑了,连话也不能说,只能咬破了手指写下这封血书来,因此这小丫鬟只知道这是极重要的东西,没想到苏映月居然扔了,所以她便捡了回来,寻思着要不然就给李氏。 她和沈若娴主仆一场,能做的也唯有这件事情了。 李氏心下一惊,沈若娴失心疯时候说的那些话她还记在心上,别的她都不信,但是她说苏谨琛不是苏家亲生的,这件事情她却是相信的,这事情若不是真的,老太太也不可能下这种狠手。 但她竟然还留下了血书……这里头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 李氏从那丫鬟的手中把荷包接了过来,只觉得心口突突的跳着,她咬了咬牙,从里头把那字迹早已经有些模糊的丝帕抽了出来。 第74章 第 74 章 沈若娴果然写的是苏谨琛的事情。 但她知道的只是原来的剧情, 和现在已经有些出入,可上面关于苏谨琛是谁的子嗣,他后来是怎么中了状元, 又怎样凳上帝位, 都很清楚的写了下来。 李氏原本是一个字都不敢信的, 但血书中提到了瑞王, 倒是让李氏隐隐有些印象。 当年李氏还未嫁到苏家来的时候, 有一年瑞王在山西巡阅兵马,曾在他们李家住过一晚上。可这事情已经过去了二十来年, 李氏哪里还能记起来,但现在这么一想,苏谨琛如今的模样, 还果真和当年瑞王年轻时候的样子有六七成相似。 这么说沈若娴没有胡说?可她怎么会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呢?况且她这血书中还提到了二房一家将来会不得好死,这显然也不对啊, 苏政才刚刚上任了肥差,二房明显是越过越好的节奏。 李氏这么一想,又觉得这血书上的内容不可尽信,只将这东西重新卷好了放入荷包中,低头同那丫鬟道:“上面写的东西我看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横竖还是想让人帮她一把罢了。” 那丫鬟服侍了沈若娴一场, 自然看不得她那么可怜, 便哭着道:“大太太慈悲, 姑娘虽然做错了事情, 看在大太太你养了她一场的份上,好歹让她回来吧。” 底下的丫鬟并不知道沈若娴是因为什么事情被撵走的,只当还是为了勾引三老爷苏牧的事情,现如今苏牧也要娶续弦了,事情也算是过去了,自然想着她能回来。 李氏拧眉想了想,让沈若娴回来,那肯定是不可能的,老太太向来心狠手辣,但她现在很想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还得找她回来问一问。 “我心里有数,你下去吧。”李氏遣了那丫鬟下去,又把血书拿出来细细的看了一遍,最终还是决定按兵不动,这上头不是说明年春天苏谨琛就要高中状元了吗?那她就再等等,要是他真的能中状元,她在信上头的话不迟。 ****** 苏牧娶亲的日子定在十一月二十八。 虽然只是娶个续弦,但因为承恩侯府好几年没办喜事了,因此老太太格外重视,从十一月二十六开始,就在府上摆起了流水席,亲戚朋友们,也早早的就过来了。 徐氏的嫡母徐老太太,也从香河老家赶了过来。 徐氏是徐家这一辈上唯一的闺女,虽然是庶出的,但一小就养在老太太跟前,嫡女一样的教养,老太太把她视如己出,可这次苏皎月的事情,却让徐老太太很是生气。 徐氏怕老太太担心,一直瞒着苏皎月的伤势,她还是上回去张家提亲的时候,才听人给说起来的。老太太原本早就要过来看看苏皎月的,被家里人劝着,这才一直等到了如今。 “娇娇呢?我的乖乖外孙女娇娇在哪儿?”徐老太太才绕过了承恩侯府的影壁,就伸着脖子往里头看,想要找找苏皎月的影子。 徐氏已经迎了出来,见她口口声声的喊着娇娇,心里更是过意不去,苏皎月行动不便,自然不能亲自迎出来,徐氏便上前道:“母亲随我进去,娇娇在正房等着您老呢!” 徐老太太见了徐氏,只甩了个脸子给她,气呼呼道:“你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她在家里已经发作过一次了,把她两个媳妇都骂得要死了,如今逮着了徐氏这个正主,自然是更要骂的。 “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一个个把我瞒得死死的,是不是真的要等我咽了气,才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徐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原本还想再骂几句,见徐氏都委屈的落泪了,也知道她必定是最伤心的人,一个不忍心又劝道:“好了,别哭了,这几天是你三叔的好日子,你哭个什么劲儿!” 徐氏便忙不迭就忍住了,又和她的两个嫂嫂打了招呼,引着一众人往正房去。 因为要见自己的姥姥和两个舅母,苏皎月特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规规矩矩的坐在正厅里等着。当然了……这也是徐氏再三吩咐了丫鬟们的,今日除了徐老太太要过来,还有徐家的两个表少爷也要过来。 徐氏这么一敲打,丫鬟们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们家姑娘现在大了,徐氏也要开始给她物色起人家来了。 徐老太太很快就过来了,苏皎月听见外头脚步声,就让丫鬟推着她到门口守着,便看见徐氏带着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往正房里来。 老太太看见坐在轮椅上的苏皎月,一下子就心疼了起来,步子也加快了好些,走到她跟前,只是看着她,一时却说不出话来。 “一年多没见,娇娇都长这么大了。”徐老太太感慨道:“上回见你还是去年六月份,那时候瞧着还是个孩子呢!” “外祖母。”徐老太太看上去就很面善,苏皎月只乖乖的喊了她一声,她又瞧了一眼身后跟着的众人,按年纪也能分得清谁是谁,只是有两个看着年纪相仿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的模样,她一时间弄不清谁大谁小。 好在还没等苏皎月开口,老太太就先喊了那两人过来道:“长荣、长庆,你们两个现在也都大了,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欺负你们表妹了。” “祖母,孙儿知道。”两人都一脸正色的开口,眉心中却隐着淡淡的愁绪。 这个表妹……向来骄纵跋扈、目中无人,从来都只有她欺负他们的份儿,哪里有他们欺负她的时候。 不过现在……她这样坐在轮椅上,看上去倒有些娇弱不胜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战斗力。 “两位表哥好、两位舅母好。”苏皎月笑着道。 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是苏皎月的大舅母刘氏,见了徐氏态度却有些淡淡的,只同苏皎月道:“你表姐许了人家,明年二月份就要出阁了,我让她在家绣嫁妆。” 这大概就是原先徐氏说起的,想着和苏谨琛攀亲但徐氏没应声的表姐吧。 二舅母孙氏是续弦,刚才徐老太太口中的长庆,是原配留下来的嫡子,她自己亲生的几个孩子也都跟着过来了。 徐氏让丫鬟领着年纪小孩子们的去找苏谨瑄、苏谨玉玩,留了两位嫂子和徐老太太在正厅坐着。 老太太一味问苏皎月如今恢复的怎样,腿脚可有些知觉,徐氏也都一一的回了,但苏皎月一日不能丢掉拐杖走路,对于徐氏来说,仍旧是一件压在心坎上的大事。 “她如今拄着拐杖倒也能走一段路,我就是怕她太累了,舍不得她这样辛苦。”徐氏只开口道,翻了年苏皎月就十四了,大户人家的姑娘,好多在及笄之前就把亲事定下的,等及笄之后还没定亲的,说出去都会被人笑话,虽然苏政说要多留苏皎月两年,可徐氏心里却有些着急,认为把亲事先定下了,婚期倒是可以扽等。 苏皎月就坐在徐老太太边上,老太太只握着她的手,心疼道:“可怜的孩子,怎么让你受这样的苦。”她从小就稀罕苏皎月,觉得她长得好看,胜过她父母无数,就怕她出点事情,可谁知道还真的被她给猜中了。 “是我没有照顾好娇娇。”徐氏心里又难受了起来,想想她就这么一个闺女,如今轮椅上坐着,心里实在不好受。她想和老太太替苏皎月的婚事,可两个嫂子都在,她又不好意思起来了。 徐氏心里属意的是刘氏的儿子徐长荣,但他是徐家的长房长子,只怕刘氏不肯答应。 至于二少爷徐长庆,是二房前头原配留下的,孙氏向来重脸面,只怕也不好给他找个瘫痪的正妻,这实在让徐氏不知道如何开口。 徐老太太坐了片刻,抬头对两人道:“你们两先过去拜见老太太吧,我和静珊还有几句话要说。” 徐氏在娘家的闺名叫静珊,徐老太太这些年都一直这么喊她。 刘氏很不想走,她心中隐约猜出了老太太的心思,两个男孩子都在书院念书,原本这种应酬也未必非来不可,可老太太却偏让人带信喊他们都回来了,这分明就是想打他们亲事的主意。 但刘氏也没有办法,她着急,孙氏未必不着急,孙氏素有贤名,要是给继子定下这门亲事,可不是要被戳脊梁骨了。刘氏咬了咬牙,端着笑道:“那我和弟妹就先去了。” 刘氏惴惴不安的站了起来,同孙氏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各自领着两个男孩子往外头去了。 徐老太太看她们出去了,让徐氏遣了下人在门口,同苏皎月开口道:“娇娇,咱明人不说暗话,你跟我说一说,你两个表兄,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 苏皎月这时候才如梦初醒。 卧槽……她虽然已经穿越过来了,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也已经快到了出阁成家的年纪啊! 就她这月经初潮的初中生小身板,难道就要嫁人了吗? 苍天啊……她刚刚根本没有去仔细看他们两人好不好?谁能知道,徐老太太这一次过来,还是预备给自己做媒的呢? “外……外祖母……”苏皎月这时候有些懵,拧着眉心道:“我……我也不知道啊……” 两个陌生人看一眼就要问更喜欢谁,她可真没这能耐,要是他们其中一个有苏谨琛那样的容貌,说不定她还能毫不犹豫的做个选择。 老太太见她这一脸茫然的表情,只笑着道:“没关系,这次让他们在府上多住几日,你可以慢慢的挑选。” 第75章 第 75 章 徐氏没想到老太太会这样开门见山、直截了当,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 只忙压了压眼角道:“你这傻丫头, 怎么这样呆呆愣愣的, 你那两个表哥,难道不够好吗?” 当然, 要是照着从前, 苏皎月活蹦乱跳并且长的这样娇美俏丽, 徐氏没准也会对这两个侄儿好一番挑剔。可现在……要是他们两人中随便一人愿意娶苏皎月过门,徐氏都要感恩戴德了。 “……”苏皎月一时还是没能完全接受徐氏要把她嫁出去这个事实, 蹙着眉心道:“母亲不是说还想多留我两年吗……” “婚事可以不着急, 可亲事总还是要定的吧!”徐氏只开口道:“你现在若不挑着, 等过两年, 哪里还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让你挑选啊!” 徐老太太也只跟着道:“你母亲说的对, 你这两个表兄也不小了,也到了可以定亲的年纪了。” 徐氏只一味的点头,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就怕她那两个嫂子不好说话,“母亲一番好意,我自是感激不尽的, 但娇娇如今这样, 确实不能和一般姑娘相提并论,就怕委屈了侄儿了。” 苏皎月听了这话总算明白过来了, 徐氏是怕自己这样子嫁不出去, 但她其实也真的没想过要嫁人, 与其强人所难的嫁了人,还不如在侯府呆着,就怕徐氏他们嫌弃自己罢了。 “母亲,我不想嫁。”苏皎月只低声道:“难道母亲不喜欢娇娇了,非要娇娇嫁人不成?”苏皎月觉得,她还可以撒撒娇的。 “傻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你呢!”徐氏的眉心都皱了起来,叹了一口气道:“可我也不能把你留在侯府一辈子啊!将来你的兄长、你那两个兄弟固然都是对你好的,可你没有自己的子嗣,老了怎么办?” 徐氏就是为了这些担忧,侯府养苏皎月一辈子没什么,可人总会年纪大的,没有子女承欢膝下,孝顺服侍,那时候才是苏皎月可怜的时候。 “退一万步,就算你将来不好生养,随便找个妾的儿子记在名下养着,将来也是个依靠。”徐氏说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当初太医就说重伤会影响身子,虽然苏皎月如今也有了癸水,可将来到底能不能生养,这实在很难说。 况且……她要是一直这样行动不便,将来临盆又是一个鬼门关,徐氏也不想她受这样的苦。 “你母亲说的对,没有哪个做娘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的,娇娇……你自己可别放弃啊,你那两个表哥,虽然算不上是什么百里挑一的人才,可好歹都老实本分,并没有太多纨绔习性,有我们长辈们看着,自然不敢对你怎样。”徐老太太也跟着道。 “可是……”苏皎月瞧着循循善诱的两人,倒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她真的还没做好嫁人的心理准备啊……她连脚趾头都没这样想过。 “可我真的是……还没想好要嫁人。”苏皎月郁闷了。 徐氏见她这副样子,倒是笑了起来,只揉了揉她的脑袋道:“没事,慢慢来,你先和你两个表哥处处看,看你和哪一个比较合得来,”徐氏又道:“亲事自然不会那么早的,总要等你及笄了,在这之前,还得先给你兄长聘了正妻才行。” 苏皎月掰着指头算了算,她现在还不到十四,满打满算等她及笄的时候,也是后年春天了,这事情还可以再拖拖的。但她也不想徐氏和徐老太太失望,便装作勉为其难道:“那……那好吧。” ****** 她们三人在这里“密谋”好之后,便也去了苏老太太的鹤瑞堂。 张慧的亲当日还是徐老太太去提的呢,两亲家许久没见,更是热络的聊了起来。 苏老太太是聪明人,见今儿徐家的两个年长的少爷都来了,也知道徐氏心里打着什么算盘。 但苏皎月的亲事,如今还真的是用不着徐氏着急了……可这些话老太太也不能跟徐氏直说,她这个儿媳胆子也小,这种事情说出去,可能会吓死她。 好在刚才从她那两个嫂子的表情来看,倒是对着事情不像很热络。 苏皎月毕竟双腿还不方便,正常人家没人愿意娶,那也是人之常情。 “你兄长今日还没回来吗?”苏老太太见了苏皎月,只让她在自己身边坐着,问她道:“亲戚朋友们都来了,他一个主人家怎么反倒没回来?” 老太太是和苏谨琛谈过的,她只负责这两年看着苏皎月,苏谨琛则许了老太太将来苏皎月的正妻之位。 但表面上,两人同往常没什么区别,还是以往不冷不热的祖孙关系。 苏皎月因此心里还默默佩服了苏政几分,打落牙齿和血吞,竟然没有把苏谨琛的身世给告诉苏老太太吗?不然以苏老太太雷厉风行的作风,承恩侯府不该没有半点动静的? “母亲早两日就去书院送信了,他说今日就回来,要是一早启程,差不多也该到了。”苏皎月伸着脖子往外头看了一眼,见并没有报信的人,只有几个下人风风火火的从门口经过,看着很是忙碌。 从八月底到现在,她又有三个多月没见到苏谨琛了。 之前每隔三五日,她还能收到他的书信,但最近书信也少了,可见他真的很忙。 当初她自己写书的时候,这些谋略计策,不过三言两语就交代过去了,可现在却不一样了,每一桩每一件都要落到实处,苏谨琛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就情有可原了。 刘氏听说苏谨琛要回来,倒也抬了抬眼皮,当初她让老太太向徐氏打探过苏谨琛,就是因为瞧着他模样好,在外头还有才名,想着若是能把闺女嫁过来,其实也不错。 但刘氏现在才恍然大悟,自己就是痴人说梦而已,徐老太太一早就有把苏皎月娶回徐家的想法,她想招苏谨琛做女婿,真是想多了。 可这一回,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老太太顺心的,她这么一个模样齐整的儿子,凭什么要娶个残废过门呢? 刘氏喊了徐长荣道:“你们去外院吧,那里还有好些男宾,不用在这里陪着我们。” 徐长荣两兄弟以前是最怕苏皎月的,这个表妹太难缠,脾气又差,可谁知道就这么一年时间没见,苏皎月不但出落得闭月羞花一样的容貌,连脾气都变得温柔可亲了起来,方才在正房那里跟他们打招呼,软软糯糯的声音,听着就很舒服。 徐长荣再看看坐在轮椅上的苏皎月,穿着梅红色缠枝花纹的对襟褙子,低下是白色挑线裙子,一双珍珠绣花鞋稍稍露了一些在外头,整个人娇美艳丽,如海棠春色一般。 他小时候长辈们便经常玩笑,说将来长大了要让他娶这位表妹,当时他时分反感,以至于看见苏皎月就觉得厌烦,但这次再见到她,心里却莫名有一种心动的感觉。 徐长荣想了想道:“那我推着表妹一起出去走走吧。”她行动不便,想来是很少出门的,这时候推她出去走走,肯定能讨她的欢心。 徐氏和徐老太太喜上眉梢,刘氏却惊得眼珠子都瞪大了,只开口道:“外头天气那么冷,你们出去就算了,可别把娇娇给冻着了。” “嫂子放心,娇娇没那么娇弱。”徐氏乐见其成,吩咐下去道:“青杏,你帮小姐披上斗篷,跟两位表少爷去花园走走吧。” ……这就要开始……让她点兵点将选夫婿了吗?苏皎月觉得有些头大。 孙氏看着自己的继子没个声响,又觉得有些没面子,反正是徐长荣先开的口,她便顺水推舟道:“长庆你也跟着去吧,仔细台阶,别把娇娇给摔着了。” “好。”有了继母的吩咐,徐长庆也大了胆子,对于他来说,现在这个坐在轮椅上不能使坏的苏皎月,可比从前一个劲缠着他们的苏皎月好相与多了。 两人一哄而上,都过去推苏皎月的轮椅,最后被徐长荣给抢先了。 刘氏简直快气得背过去了,只能绞着帕子看自己儿子兴高采烈凑上去。 徐老太太更是高兴道:“你们俩可照顾好娇娇,知道了没有?” “孙儿知道了。”两人异口同声答了一句,已是推着苏皎月出了门。 外头正好是几级台阶,平常都是丫鬟合力将苏皎月抬下去的,现在有两个年轻力壮的表哥,两人便一人一边把轮椅抬了起来,轻轻松松的就搬到了下头。 苏皎月心里还怪过意不去的,正打算要向两位致谢,这一抬头,就瞧见苏谨琛眯着个眸子,背手站在鹤瑞堂的门口,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第76章 第 76 章 “兄长!”苏皎月情不自禁就喊了一声。 她已经三个多月都没见到苏谨琛了, 印象中他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周身气场强大, 所以才让苏皎月有了这样的错觉, 但苏皎月看见他就觉得很高兴, 有一种:苏家有子初长成的感觉。 苏谨琛看上去神色不善,可是被苏皎月这样脆生生的喊了一声,他的表情马上就变的放松了很多,负在身后的手也松开了, 从院门口跨进来,阔步走到他们跟前。 他今天穿了一件月白箭袖的长袍,因从外头刚回来,有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整个人透着一股矜贵凌厉。 苏谨琛半蹲下来, 伸手将苏皎月身上的斗篷结系了系好,大掌不动声色的按在她的肩头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我带两位表兄去花园逛逛。”苏皎月道, 原本是他们两人想要带她出去,可她身为主人家, 自然是要表现的热情好客一些, 因此只说是自己要带他们逛逛。 苏谨琛却已经站了起来, 眼神扫过站在苏皎月轮椅两侧的两位少年, 淡淡道:“娇娇行动不便,一会儿我带你们去吧。” 徐长荣和徐长庆也在玉山书院念书, 不过他们两人不过是童生而已, 平日里并没有什么机会能见到苏谨琛, 但对于这位将来有可能成为自己大舅子的表兄, 两人都时分钦佩。 况且如今苏谨琛还是北直隶经魁的身份,听说他要亲自带他们逛花园,两人纷纷道:“苏兄客气了,我们随便走走看看而已,不用麻烦苏兄。” 苏谨琛随意点了点头,丫鬟已经帮他去了里头通报,他便低下头,凑到苏皎月的耳边小声道:“我帮你带了几本新的小人书回来,让阿福送去你房里了。” 苏皎月听说有新书,哪里还有心思跟她两个表兄去逛花园,眼珠子一转,蹙着眉心同两人道:“两位表哥,我……我有些内急,我要回房一趟。” 苏谨琛瞧着苏皎月这古灵精怪的样子,他都不用使什么手段,她自己倒把这两人给打发了。 “青杏,送你们小姐回房吧。”苏谨琛发了话,转头又看了一眼表情茫然的两位表少爷,皮笑肉不笑道:“看来两位表弟要自己逛园子了。” ****** 徐老太太听说苏谨琛回来了,便让丫鬟喊了他进来。 如今苏政不在家,家下内院的大小事务有徐氏管理,外头的事情都是由三老爷苏牧管着的,但这两日是他大婚的日子,好些事情自然就不能亲自操持了,老太太也只能让苏谨琛先顶上。 “大后天你和你二弟一起去张家接亲,这中间要注意些什么,外头的管事可都跟你说过了?”老太太当着众人的面儿吩咐道。 李氏正巧也带着亲戚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听见老太太指派苏谨琛做这做那,她心下便有些狐疑,大抵连老太太也不知道这苏谨琛的真实身份,要不然,她怎么好意思让他做这个做那个? 将来等苏谨琛的身份曝露出来,老太太可不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李氏又细细想了想那血书上写的东西,上面说老太太后来死了,可现在李氏瞧着老太太的模样,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实在看不出是马上要寿尽的人。 大概就是因为在苏谨琛跟前作威作福的太多了,最后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祖母放心,父亲不在家,孙儿一定把这些事情办好。”苏谨琛已经在下首的位置坐了下来,对面坐着的,便是苏皎月的两个舅母。 刘氏又忍不住抬头看了苏谨琛一眼,这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 她那个儿子寻常看着也算是出众的,可如今苏谨琛在这厅中一坐,别的男孩子就没有一个够看的了。 只可惜她那个闺女是没这个福分了,这事情,还不是因为徐氏不肯帮忙?刘氏想到这里,越发觉得徐氏不地道,又不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捧的跟什么似的,现在倒想着把自己断了腿的闺女嫁过来?想得美! 苏老太太见事情都安排好了,又开口道:“你要没什么事情了,就去外院招待客人吧。” 苏谨琛便站了起来,同众人都见了礼,这才回了老太太道:“那孙儿就先退下了。” 李氏越发狐疑起来,难道这苏谨琛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成?比起从前来,他对老太太的态度、对徐氏的态度,都不知道恭敬了多少,这实在和沈若娴信中写的内容有很大的出入。 ****** 苏皎月已经在房里看起了小人书来。 对于她一个现代人来说,这些带着插图的小人书,简直就是精神食粮。依靠看这些小人书,她的繁体字认知能力都提升了好多。 尤其是古代的文人,画工都特别好,一些重要的情节,还会配上插图。 以前苏谨琛给她带回来的那些书,还算是比较正统一些的世情小说,这一次……苏皎月随手翻了两三页,就发现和以前的书有些不一样了,里面竟然有马车飞奔而过! 苏皎月自然不觉得苏谨琛会把给她的书都看一遍,但至少总会翻一翻,好歹知道这里头的内容健康不健康! 这一次一定是他没翻到!苏皎月看得面红耳赤,喜欢的不得了,让青杏去沏了一盏菊花茶,一边看一边喝。 她这厢正看得津津有味,外头却有丫鬟进来回,说苏谨琛过来了。 苏皎月连忙就把书给藏到了迎枕下面,她可不能让苏谨琛知道自己喜欢这样的书。但看是一定要看的,那就先说还没有看,等她都看完了,再装作娇羞的把书还给对方,然后一脸无辜的投诉他道:兄长怎么这么坏,竟送这样的□□给我看。 苏皎月想好了对策,心情顿时很愉快,见苏谨琛已经从外头进来,便伸手从小碟中抓了一把松子剥着吃。 苏谨琛已经在茶几对面的炕上坐了下来,也抓了一把松子剥了起来,只是不吃,将上头棕色的衣子吹了,露出饱鼓鼓白花花的嫩肉来,放到苏皎月的跟前。 她刚刚才看过马车肆虐的小人书,脸颊上通红通红的。嫩葱一样的雪白的指尖捻着雪白的松子,一颗颗放到嘴里。 “松子好吃吗?”苏谨琛剥完了那一小碟的松子,用帕子擦了擦指尖,忽然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掌心里。 苏皎月的指甲染着红艳艳的丹蔻,因为剥松子都看上去有些毛躁了,苏谨琛便用帕子替她擦了擦,吩咐道:“以后让丫鬟剥给你吃。” “自己剥了吃起来才有意思。”苏皎月却开口道,任由苏谨琛帮她把指尖擦干净了,她也算在古代呆了一年多了,但古时候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习惯却还是没能完全适应。 苏谨琛又问她:“最近有没有经常练习走路?”他是实在忙的脱不开身,要不然他真想天天陪在她身边,跟着她一起练习。 “我当然有练,你没看见我掌心都长老茧了吗?”苏皎月撇撇嘴,她现在还要依靠拐杖走路,时间长了,虎口的地方就磨了些老茧出来,前一阵子还有些疼,最近皮厚了,倒也不疼了。 苏谨琛用指尖在她的老茧上摩挲着,眼神中却透出点点温情来。 苏皎月和他相处的时间长了,也稍稍摸清了一些他的脾性,每当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便又是自责起当初害的她堕马的事情。 “兄长……”苏皎月扯了扯他的袖子,拿起靠在炕沿上的拐杖,站了起来道:“不信你我走给你看看?” 她这一下子从炕上站起来,扯得身下垫着的垫子迎枕纷纷从上头滑了下去,那一本被她藏在了迎枕下的小人书,就这样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苏皎月一惊,顿时羞得满面通红,丢了拐杖就要弯腰去捡,可她忘了她现在连站都还站不稳,整个人一下子就摇晃了起来。 苏谨琛见状,急忙伸手去扶她,却已经为时已晚,身体被她撞的退后了一步。 她现在正是拔个子的时候,身子也比从前重了些,这样没个支撑的倒下来,正撞在苏谨琛的身上,两个人便顺势倒在了地上。 苏皎月猝不及防,慌乱中随后按了一把,勉强把身子坐起来,一扭头却看见苏谨琛脸色白的吓人,额头上更是连冷汗都发了出来。她细细的一回想,方才好像是听见了一个闷哼的声音,这时候再联想一下那掌心的触觉,她才恍然明白……刚才她到底碰到了什么! 苏谨琛已经强自镇定了下来,脸上神色却依旧有几分隐忍痛楚,他从地上站了起来,看着还坐在下面表情怔忪的苏皎月,将她连人带书一起抱上了炕头。 刚才那一把可真是疼啊……疼得他现在恨不得捏死她! 他把她靠在身后的迎枕上,慢慢的俯下身子。 苏皎月这时候就有些紧张了,身子不自觉的往下缩,整个后背都很僵硬,却被苏谨琛给一把提了起来。 看着小姑娘快要羞愧致死的表情,苏谨琛决定逗逗她:“娇娇,你知道错了吗?” 第77章 第 77 章 苏皎月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她是真的错了, 她怎么就碰到那儿了呢? ……她现在想砍了自己这只手, 什么地方不能撑, 偏就摸到那里去了! “那你说说, 你错在哪儿了?” 苏谨琛低头看着苏皎月,漆黑的眸色如无波的古井一般幽深,可正是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表情,才是让苏皎月觉得最害怕的。 要是别的地方弄疼了, 她还能厚着脸皮说:要不然我帮你揉揉吧……或者吹吹也行…… 但是那个地方……苏皎月绝望了,眼眶一下子蓄满了泪,一副弱小、无助、可怜的表情。 苏谨琛却忽然抓起了她刚才那只使坏的手,吓的苏皎月整个身子都紧绷了起来,正当她决定认命的让他为所欲为的时候, 那人却用指腹揉了揉她掌心的老茧,叹息道:“还没学会走呢, 就想在我跟前显摆了?” “……”苏皎月一脸疑惑的看着他,那人已经松开了她的手, 转过身去, 眼神却又不动神色的往炕上扫了一眼, 见苏皎月正悄咪咪的把那本小人书偷藏起来。 苏谨琛清了清嗓子, 吓的苏皎月急忙停下动作坐好,听那人道:“下个月我要出一趟远门, 就不在家里过年了。” 虽然他们兄妹分开是迟早的事情, 但苏皎月听了还是有些失落。可苏谨琛终究不是苏谨琛, 他终究是要去征服属于他的星辰大海的。 “兄长要去哪里?”苏皎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她估摸着苏谨琛会不会去找瑞王, 但前世他们父子相认,是在苏谨琛高中状元之后的事情,现在似乎还没到那个时间点。 苏谨琛没有回答她,只是又坐到了她的对面,看着她道:“你那两位表兄,这一科乡试两人都名落孙山,母亲难道想把你许给他们其中一个不成?” 苏谨琛也太聪明了些吧?就这样也能猜到? 但事情的真相也确实如此,苏皎月低着头道:“母亲说让我选选,我还没想好呢。” 选……? 苏谨琛放在茶几上的手顿时握成了拳头,表情却依然淡定:“哦?那你打算选哪一个呢?” 苏皎月肯定是不想这么早嫁人的,但是徐氏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在古代她一个老姑娘一辈子不嫁人,就算苏家将来的晚辈对她很好,但外头的流言蜚语肯定也会淹死人。 实在不行,要是她这两个表兄中有一个人愿意娶她,嫁过去也是可以考虑的。 “我……我又不知道。”苏皎月想了想,一本正经道:“婚姻大事,一般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吗?我有什么好说的。” 苏谨琛听了这话,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他这个已经爱看小黄书的妹妹,却原来还没有开窍吗? “既然他们两个都来了,自是让你择其一的。”苏谨琛看着苏皎月,淡淡道:“你告诉我你更喜欢哪个,我也好在学业上指点他一二。” “真的吗?”这下倒是引起了苏皎月的注意了,她要是没记错的话,苏谨琛下一科春闱,中得是会元,两个月后金殿殿试,他更是被钦点为状元,那要是他肯指点徐家兄弟一二,将来两人说不定还真能考上个举人呢! 就算考不上举人,被未来的皇帝指点过,那也是一件好事。徐老太太那么疼她,她自然是要投桃报李的。 苏皎月弯了弯眸子,想了想道:“我暂时还没想到更喜欢谁,自然是喜欢更聪明一些,学业更好一些的,不然兄长两个都指点指点?” 苏谨琛正好在喝丫鬟送进来的热茶,闻言差点儿被呛到,她还真是……大言不惭的很呢?真当自己在择婿了吗? “知道了。”苏谨琛抖了抖眼皮,神色不善的放下了茶盏。 ****** 用过了午膳,刘氏和孙氏被下人领着回自己的住处小憩。 刘氏便让小丫鬟去把徐长荣给喊了进来。 他们两兄弟是在外头跟苏谨琛他们一起吃的饭,喝了一点儿的小酒,脸上还有些泛红。 苏谨琛才名远播,京城多少世家子弟都竞相结交,他们虽说是表兄弟,但徐氏是继室,终究隔了一层,以前也没有特意让徐氏引荐相识。 科举等级森严,一般是进士瞧不上举人,举人瞧不上秀才,但这一次,两兄弟总算是和苏谨琛同坐在一张桌子上喝酒了。 这说出去,可不是脸上添彩的事情。 刘氏见自己儿子喝的醉醺醺的,只蹙眉道:“这是在你姑母家,你可收敛着点。” 徐长荣喝了一杯热茶下去,酒气稍稍被压了点下去,但仍旧还撞着点酒胆,只开口道:“母亲担心什么,现在是姑母,日后就是丈母娘了。” 刘氏听了气得跳起来,一把拧住他的耳朵道:“你胡说什么?你难道要娶个瘫子回家?让人看笑话吗?” 徐长荣吃痛,嗷嗷的叫了两声,总算挣脱了刘氏的毒手,捂着一边的耳朵道:“母亲的眼皮子怎么那么浅?” 刘氏身为忠义伯府的长媳,堂堂忠义伯夫人,谁敢说她眼皮子浅?她一脸震惊的盯着自己的儿子,拍着手边的茶几道:“你说什么?难道你娶一个断了腿的正妻回家,就是眼光长远?你可别忘了,你是忠义伯府的世子啊!” 徐长荣见刘氏这般生气,只坐下来道:“母亲不就是嫌弃娇娇双腿不能动吗?在我看来,这却是个好处。” “好处?”刘氏有些弄不明白了,忍不住笑道:“你倒是说说,这是个什么好处?” “母亲不是常说,高门娶媳,低门嫁女吗?娇娇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女,门第已经够高了吧?” “可她腿……” 刘氏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徐长荣继续道:“天底下能生孩子的女人多得是,难道非要她生吗?我只管把她娶回家,这样我就可以当承恩侯府的姑爷,我既娶了她,也没有人来管我三妻四妾的,何乐而不为。” 徐长荣从小就看着刘氏和那几个姨娘斗法,就觉得特别没意思,但他也是男人,自然也想三妻四妾享齐人之福,却又厌烦这些,若是能把苏皎月娶进门,凭她不能服侍自己这一条,谁还能管得了他纳妾? 徐长荣越想,越觉得娶苏皎月有百利而无一害,实在是一件很不错的交易。 当然,最关键的是……他是真的被他这个娇滴滴的小表妹给迷上了,要是能娶回家,天天多看几眼,他也觉得高兴。 刘氏却还是觉得不妥,这事情没徐长荣想的那么简单,徐家难道不要脸面吗?为了攀上承恩侯府,连人家瘫了的闺女都娶回去,这说出去实在让人觉得难听。 “不行,你想都别想,忠义伯府将来的世子夫人,可不是娶回去当摆设的!”刘氏方才差点儿被他这一腔歪理给说动了,一指头戳到他的脑门上道:“难怪你父亲说你不上进,满脑子竟想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告诉你……你在敢给我凑上去试试,信不信我让你老子抽你!” ****** 第三天便是正日了,因去张家的路有些远,苏谨琛一早就带着迎亲的队伍出门去了。 李氏也在外头帮忙,捡着空闲用了一些早点,又来鹤瑞堂这边请安。 徐氏正在三房收拾屋子,并没有过来。 大房的庶女苏怜月还没出阁,在外头帮着招呼女宾客,李氏想了想,同老太太开口道:“这两日客人多,三丫头行动不便,我们也不好麻烦她,二丫头昨儿在外头忙了一整天,嗓子都说不出话来了。”她顿了顿,继续道:“要不然,就让四丫头出来帮衬着点?这样大喜的日子,料她也不敢不识大体。” 李氏倒不是想帮着苏映月说话,她是想悄悄的打探打探,苏映月到底有没有看过沈若娴留下的这封血书,毕竟这里头牵连甚广,她要是不弄清楚,总觉得有些后怕。 苏老太太先是没作声,只是拧了拧眉心,但最后还是开口道:“就照你说的办吧。”她喊了身边的丫鬟过来道:“你去玉兰院传话,让四丫头打扮打扮,到我这里来。” 丫鬟领命出去,李氏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叹道:“要是三丫头的腿能好起来,倒也麻烦不到她。”李氏在苏老太太跟前耍心眼,实在很难不心虚几分。 好在老太太似乎并没听出什么来,只是道:“关了她这大半年了,也该学聪明些了,放她出来走动走动也好,若是有合适的人家,定了亲一副嫁妆嫁出去,我也算了一桩心事了。” 苏映月跟她那个姨娘没学好,将来苏谨琛的身世一旦曝光,她们两个周家跟过来的人,没准还会觉得自己得道升天了,还不如早些嫁出去安生。 李氏只陪笑道:“老太太终究还是菩萨心肠,知道疼孙子孙女。”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装作不经意问道:“琛哥儿的婚事,倒没听老太太提起过,难不成……还真的等到春闱之后?”她还是想试探试探,老太太对苏谨琛的身世,究竟知道多少。 第78章 第 78 章 苏老太太对于李氏的性子, 还是知道一些的, 向来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今天她居然问起苏谨琛的婚事, 倒是让老太太觉得有些蹊跷。 该不会是这个李氏知道了些什么吧?可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李氏要是真的知道什么,当日沈若娴跟她说这些流言蜚语的时候,她也不会那样紧张的跑来告诉自己,分明是一副被吓坏的了样子。 苏老太太挑眉看了一眼李氏,冷冷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李氏本就有些心虚, 被老太太这样看着, 更是心中打鼓,只陪笑道:“就是……随便问问,前几日出门和几个太太奶奶喝茶, 正好有人提起了这个, 便随口问一句。” 苏谨琛毕竟是承恩侯府的嫡长子, 又生的这样兰芝玉树, 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有定亲,被京中的官太太们在意,也是人之常情。 苏老太太听她这么说,倒也不再说什么了, 跟李氏要好的那几个官太太,她也知道, 并没有几个是真正上得了台面的, 家里的男人不过就是六部的堂官, 府上又能出什么好姑娘呢? 不过苏谨琛的婚事嘛……自然是不需要李氏操心的,连她操心的份儿都没有呢! 李氏被苏老太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正想借个由头退下,却听外头丫鬟进来回话,说苏映月来了。 苏映月一听老太太肯让她出门,急急忙忙的就过来了,身上只穿了寻常的丁香色缠枝花小袄,下面是白色挑线裙子,头发更是没有梳理整齐,看上去又素净、又落魄。 虽然传话的丫鬟让她好好打扮一番,但苏映月却没有照做,她是特意想让苏老太太看看如今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可怜自己几分的。 老太太听说苏映月已经来了,便让丫鬟喊了她进来。 今日毕竟是苏牧大婚的日子,连丫鬟都穿得喜气洋洋的,苏老太太乍一看见苏映月这身打扮,眉心立时就皱了起来,问那丫鬟道:“我吩咐你让四姑娘打扮打扮再来,你怎么这样就让她过来了?”外头宾客颇多,内院又都是女眷,苏映月这样跑来,让人看见了总能嚼出点话来。 那丫鬟明明是把话传到的,却还被这么说了一句,心里自然不服,正要开口,却听苏映月道:“老太太别错怪了她,是我听说老太太让我出来,便想着先过来见见老太太。”苏映月说着便哭了起来,委屈道:“孙女已经有大半年没见到您老人家了。”她这一说,就更委屈了,眼泪哗啦啦的落下来。 苏老太太放她出来,可不是让她来哭哭啼啼的,况且今天是苏牧的好日子,这样哭哭啼啼的也不好,老太太便道:“今儿是你三叔的大喜日子,你回去打扮打扮,好好的跟着你母亲、你大伯母、还有你二姐姐待客吧。” 苏映月一听这话,一腔的感激都少了几分,她原以为老太太终于想到了她,放了她出来,她们祖孙俩还能说几句体己的话,可没想到老太太竟连看都没多看她两眼,不过就是说了一番排场话而已。 李氏瞧着苏映月这模样,也是头疼不已,想要老太太垂怜心疼,也不挑挑日子,今天是他儿子大婚,她怎么可能倒把你一个庶出的孙女放在了心上? “四丫头快回去好好梳洗打扮一番,今儿外头好些宾客呢,可不能让她们看笑话了。” 苏映月这时候才从被放出来的狂喜中渐渐回神,再看看老太太那副神情,也总算有了些自知之明,只朝着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那孙女儿就先下去了,等会儿再来给老太太请安。” ****** 张慧的这一次婚事,因为承恩侯府的重视,使得张家也格外重视了几分。 当然,这其中的原因之一,还是看在了苏谨琛的面子上。 无论如何,这承恩侯府将来总归是要发达的,张慧嫁过去,虽然只是继室,但两家从此便有了姻亲的关系。 况且……今日前来迎亲的人中,还有苏谨琛! 只可惜苏谨琛尚未恢复身份,要不然这可真是天大的荣宠。 新嫁娘张慧已经坐在了闺房中,等着迎亲的队伍前来,她这一项无人问津的小院,今日也难得热闹了几分。 几个嫂子都过来为她送嫁,何氏也过来了,何氏最近看上去消瘦了不少,倒像是为了她的婚事操劳了。 外头传来哔哔叭叭的唢呐声,伴随着喧天的锣鼓,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张家门口,婆子们兴高采烈的进来回话道:“新郎官已经在门口了。” 才到门口,离进这个小院接新娘,还有好一阵子磨蹭,几个妇人便兴头头的往外头看热闹去。听说苏牧连举人都没考上,可不是要被张泰霖这个大舅子给难住了。 何氏见众人都往外头去,也跟着人群走了两步,她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凤冠霞帔的张慧,一想起张静这辈子再没有出阁的这一日,竟一时心痛难忍。 ****** 张家十几年没办喜事,从张静记事以来,她就没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早就跟着众人忙碌,等忙完了,鞭炮锣鼓一阵阵响起来的时候,便是新郎官过来接新娘的良辰吉时了。 苏谨琛也来了,骑在毛色洁白的狮子骢上头,大约是为了配合喜庆,他今日穿了一件金棕色的圆领袍子,面如冠玉,神情中透着张静这辈子都没见过的矜贵气度,仿佛是马上就要遨游九天的巨龙一般。 可这样的苏谨琛,却不是来迎娶自己的。 张静有些呆滞的站在人群中,被人挤推着到了门口,几个年轻一辈的后生正在让苏牧做催妆诗,苏牧在学问上向来有限,早已经被难得蹙起了眉宇,众人便又出了主意,让苏家派一个人来对张家解元的几个对子,对上了,就放他们进去。 张静就这样被推到了苏谨琛的面前,两人之间不过一尺的距离。 张解元遇上了苏经魁,大家伙都等着看这一场比试。 “苏兄……”张静顿了顿,终是一句对子也说不出来,只侧了侧身子,让出半边路来,放了苏谨琛他们进去。 ****** 苏皎月却是闲了一整日,任由外头忙忙碌碌,她自窝在房里看她的小人书。 倒不是苏皎月不想帮忙,只是她行动不便,出门还要丫鬟婆子照应,今日石妈妈和她房里的几个小丫鬟全去了三房帮忙,她这里人就少了,自然也就不方便她走动了。 苏皎月用过了午饭,便回了自家的小院,女眷们闲聊八卦她向来没什么兴趣,况且今日老太太放了苏映月出来,虽然她对苏映月做的那些事情早就不放在心上了,但苏皎月还是觉得,没必要凑到她跟前,省得两看相厌。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还有事情要办,要趁着苏谨琛过来之前,把那些书看完了还给他,要不然在自己这边留这么长时间,再说没看过,就有些虚伪了。 外头的宴席却一直没有散,男人们喝起酒来,恨不得从白天一直喝到晚上。 如今苏政不在家,这些迎客上的事情,就都交给了苏谨琛。 那些人仰慕他的才华,平日里没有机会结交的,趁着这次机会,都跟着凑了上来。 起初苏谨琛不过应付了几杯,后来人一多,他便有些不胜酒力了。可他已经一整天没瞧见苏皎月了,这样大喜的日子,她却因为腿脚不便,只能一个人呆在房里。 一想到这些,苏谨琛就有些坐不住了,举到唇边的酒杯也放了下来。 为了不再书上留下痕迹,苏皎月连松子都不吃了,她这厢正惊叹于古代画家的画工了得,却听外头丫鬟进来回话道:“姑娘,大少爷过来了。” 这个时候过来……? 苏皎月吓了一跳,急忙就把书藏好了,装作在炕上小憩的样子,把身上的毯子又重新盖了盖好,这才道:“你就说我睡着了。”这时候本该是她歇中觉的时候。 苏谨琛已经走了进来,他喝多了酒,方才还能勉强走几步,这时候酒劲上头,脚步就有些虚浮了起来。 苏皎月躺在床上装睡,眯着眸子看见那人已经摇摇晃晃的到了她的跟前。 男人已经在她的炕沿上坐了下来,借着酒劲,他伸手摸了摸苏皎月的脸颊,一双眸子仿佛是蒙上了雾气一般。 “娇娇……”他看着她,指腹有些用力的捏了捏她脸颊上的嫩肉。她从抽条之后,脸颊上的肉就比从前少了,肉都长到了别的地方。 苏谨琛看着她,慢慢的俯下身去。 第79章 第 79 章 方才离得远, 苏皎月也没觉察出来,可这时候苏谨琛一靠过来,她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酒气。 苏谨琛向来克己修身, 虽然不能说是滴酒不沾,但从来都和克制。她在原文中也从没有描写过苏谨琛喝多了的时候,他的形象, 也一项是冷静、自持、清醒的。 男人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苏皎月皱了皱眉心, 忽然睁开了眸子。 “兄长……” 男人的眼眸像黑曜石一样闪烁,幽深中带着朦胧的醉意,脸颊更是因醉酒泛着粉色的珠光, 两人四目相对,苏皎月从他的眼底看见一个有些惊慌失措的自己。 苏谨琛忽然清醒了几分,眸中闪过一丝怔忪, 松开了还轻抚在苏皎月脸上的手指,转身揉了揉自己的额头。 “兄长……你喝多了吗?” 不知为什么,苏皎月觉得苏谨琛的眉眼中似乎带着几分无奈, 都说男人醉酒的时候,是最脆弱的时候,她看见苏谨琛这样, 竟有一丝丝的心疼。 会有什么事情, 让他这般隐而不发, 都有了愁容呢? 苏谨琛却没有再看苏皎月, 只是随意的点了点头,觉得脑仁胀得生疼,用力的揉了揉眉心。 苏皎月已经从炕上坐了起来,向外头的丫鬟道:“青杏,吩咐小丫鬟打一盆热水来,服侍大少爷洗把脸。” 她原本是想让丫鬟去厨房熬醒酒汤的,但今日府上办喜事,厨房肯定是最忙碌的地方,因此也只能作罢。 苏谨琛看着她把外头的小袄披上了,取了拐杖想要下地,他现在倒是想帮她的,只可惜眼前晃动的厉害,连她的模样都快看不清了。 他很想能看清楚她,便一把按住了她的肩头,仿佛只要按着她,就可以让她停止晃动。 身子忽然间又被人给扑倒了,苏皎月手里的拐杖都掉到了地上,她勉强推了推,身上的人却动都不动。都说喝醉酒的人身子分外重,她总算是见识到了。 “兄长……兄长……”苏皎月被苏谨琛压得快喘不过气来了,只能用力晃了晃他的肩膀,那人似是被摇醒了,抬起头看着她,氤氲的醉眼中仿佛透出了一丝粲然的笑来,下一秒竟阖眸睡了过去。 ****** 午后宴席方散,苏映月也终于抽出了一丝闲暇,去海棠院看望兰姨娘,两人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了。 兰姨娘是犯了错才被关起来的,寻常日子自然是不让探望的,但今天三房娶亲,丫鬟婆子没有不去凑热闹的,海棠院门口竟连个看门的人都没有。 苏映月进去之后,才瞧见了兰姨娘,那人穿着一件豆沙色的素面褙子,正坐在临床的炕上做针线,人也瘦得不成样子,哪里还有往日的娇美仪态。苏映月一看见她就哭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喊道:“姨娘……” 那人先是愣了半日,最后才透出一丝丝惊讶来,看见苏映月进来,只忙四下里扫了一眼,见没有旁人,她才开口道:“我就想着……老太太迟早会放你出来的。” 苏映月趴在兰姨娘的怀中哭个不停,心里却仍旧很难过,老太太是放她出来了不假,可还不是为了让她招呼宾客,还不知道她会不会再被关回去呢!可她实在不想再过那种被人关起来的日子,暗无天日,每天呆在自己的小院中,如井底之蛙一般。 “姨娘,父亲去了山西,你可知道?” 苏政是八月底走的,但苏映月还是前一阵子,李氏派了漆匠去玉兰院粉刷房子的时候,她才知道的这件事情。听说苏政这次是调了个肥差,只怕一两年都不得空回来,苏映月一想到这些,便觉得后怕了起来。 “父亲这时候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可她究竟快到了及笄的年纪了,要是落在徐氏的手中,她哪里有什么好人家嫁呢? 兰姨娘也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可她又能怎么办呢? 往日她总以为苏政对她,就算没有感情,看在她服侍了他一场的份上,总还会给她几分情面的。但现在看来……还当真是什么都没有,她的心早已经冷了。 “傻孩子,别的都是靠不住的,你想要离开这里,还得靠你自己啊!”兰姨娘拍了拍苏映月的后背,蹙眉想了想,这两天三老爷迎娶续弦,府上宾客众多,最是混乱的时候,倒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她又低着头想了片刻,最后才问道:“今日来府上做客的都有哪些人家,可有几个瞧着顺眼一些的后生?” 苏映月并不知道兰姨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想了想只开口道:“别人我也不太认识,倒是瞧见了徐家的两个表兄。” 苏皎月还没有摔断腿之前,倒也常邀她两个表兄过来做客,苏映月也因此见过几回。 兰姨娘听她这么说,便点头道:“太太怕是要给你二姐姐张罗亲事了。”以前徐氏看不上她娘家的这两个侄儿,如今苏皎月的腿断了,大概也是没办法了。 兰姨娘神色凝重,终是咬了咬牙,拉着苏映月的手道:“若是你能嫁去徐家,那你二姐姐可就嫁不过去了。” 徐氏这般对她们母女,她倒是不信,她还不能搅了这个局。况且……徐氏的那两个嫂子,也未必就肯答应,让自己儿子娶苏皎月这样一个残废,如今可以顶上一个腿脚健全的庶女,总不至于连苏皎月都不如? “姨娘!”苏映月吓了一跳,兰姨娘说的话,她已是听明白了,可她要怎样才能嫁去徐家呢…… “你听我说……”兰姨娘凑到苏映月的耳边,细细的开口说道。 ****** 苏谨琛却是真的睡着了。 今日早起迎亲,他五更天就起来了,方才又喝了一顿酒,正是困倦的时候。 苏皎月还是靠着丫鬟的帮忙,才把他从自己身上给搬了下去的,苏谨琛腿长手长,平常她睡着觉得好大的炕,苏谨琛睡在上头,却瞧着有些小了。 但他睡觉的模样却很是安详。 苏皎月已经坐在了轮椅上,看着苏谨琛仍旧带着一丝酡红的脸颊,撑着下巴,嘴角露出笑来。 这般温润如玉、甜美安宁的模样,也不知道她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瞧见呢? 能跟自己所创作出来的人物兄妹相称,有这样亲厚的关系,以后就算两人各奔东西,他做他的天潢贵胄,自己做自己的吃松子米虫,也不失是一段缘分了。 苏皎月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失落了。 苏谨琛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可她呢?难道真的要嫁给她那两位表哥中的一人吗?她也不是不想嫁,但颜值真的很影响她想嫁的心,要是……他们俩人其中一个长得像苏谨琛这般,那她只怕早就答应了! 这样的想法再次涌上心头,让苏皎月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心里是何时有了这样龌龊的想法的?苏皎月觉得自己快被羞死了,她怎么就会这样想呢? 然而苏谨琛却依然安静的睡着,手臂垂在炕沿上,苏皎月低眉,就看见那日他用碎了的瓷片割开的那道口子。他天生拥有神奇的治愈能力,但这个疤痕过了一年了,却仍旧清晰可见。 苏皎月有些心疼,指尖触摸在那条粉色的疤痕上,轻轻的摩挲着。 男人的睡颜这般温柔恬静,连呼吸都似透着一丝丝的馨甜,似是鬼使神差一般,苏皎月够着身子靠近过去,她低下头,不敢去看苏谨琛那纤长翕动着的睫羽,闭上眼睛,亲在了他的唇上。 那是一种神奇的触觉,薄薄的、软软的、带着清冽的酒香,就像是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去了哪儿,但依旧记得,那一瞬蒲公英漫天飞舞的样子。 反正……他不知道……趁着他喝醉了酒,终于到了可以对他为所欲为的时候了! 可这种事情实在太让人紧张了,苏皎月只觉得心脏都要跳出喉咙来了,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扭着头不敢再去看苏谨琛一眼。但脸颊却越来越红,好像发烧了一样。 苏皎月闭上眼,强自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还没缓过劲儿来,却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吵杂声。 青杏急急忙忙的从帘外走了进来,见了苏皎月才小声道:“姑娘,外头出事了。” 第80章 第 80 章 苏家很久没有这般热闹了,就连鹤瑞堂也许久没有这样多的人了。 苏映月跪在地上, 下身湿透的衣衫在青石板上蕴出了一滩积水来, 她神色惶恐的看着上座的苏老太太、徐老太太,还有徐氏, 脸色苍白, 仿佛随时都会晕倒。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人一旦走上了这条路,便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她垂下头来, 眼泪从眼眶中滑落, 身子筛糠似的抖动着。 “到底怎么回事?”闻讯而来的刘氏还没跨进正厅, 就在外头问了起来。 徐长荣看见自己母亲来了,脸上也多了一丝怯意,但事情已经发生, 他想抵赖都难了。 本来以为不会被人瞧见的事情,却正巧被徐长庆给看见了。 苏映月看见刘氏, 心里就更害怕了, 她本来是想让徐长庆上钩的, 可谁想到徐长荣竟然比他那个弟弟来的快。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方才经过花园的时候,正巧看见二表妹落水了,就顺手拉了她一把。”徐长荣只尴尬道。 刘氏看着苏映月湿透的衣裙, 心里终究有些狐疑, 但下一秒, 她忽然脑子一转, 眼神也变得凌厉了起来。 徐氏想要把自己那个断了腿的嫡女嫁过去,可这件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忠义伯府不可能要一个瘫了的世子夫人,而眼前的苏映月,兴许能解了这个燃眉之急。 “女儿家的清誉何等尊贵,你怎么可以……”徐氏上前,一把拽住了徐长荣的耳朵,继续道:“快向你二表妹道歉。” “我……我哪里错了!”徐长荣觉得实在有些冤枉,他拉苏映月起来的时候,周围分明连个人影也没有,今日虽说宾客众多,可大家都在房里坐着,根本就没有几个人去后花园,若不是有小丫鬟过来传话,说苏皎月请了他去后花园的凉亭里坐坐,他又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呢! 苏老太太却是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映月,听说她午后去了海棠院,这样下作的办法,怕又是她那个下作的娘给想出来的。当过扬州瘦马的女人,心里眼中只有这些算计,她看着苏映月,过了良久,才淡淡道:“四丫头,你娘是个妾,原本我想着,你生在我们这样的人家,即便是个庶女,将来也总能出去,做一个官宦人家的正房太太。” 徐氏听见这话,心下却已经明白了苏老太太的意思。可徐长荣是她看好了要让苏皎月择的夫婿,把苏映月给他当妾……难道将来她们姐妹二人要共事一夫吗?这是万万不可能的! “老太太……” 徐氏只急忙开口,却是被苏老太太给拦了下来,她正愁怎样打消了徐氏为苏皎月选婿的心思呢,倒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了。 苏老太太看了一眼徐氏的母亲,同她道:“亲家母,家门不幸,养了这样不知检点的姑娘,本来便是打死也不足为奇的,但今日是老三的好日子,看在新人的面上,我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我家这个四丫头,品性有亏,您要是不嫌弃,就抬回家做给长荣做个妾,您要是嫌弃,那我这就剪了她的头发,让她一辈子做姑子去。” 苏映月一听这话,整个人都傻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苏老太太会提出让自己做妾!怎么说她也是承恩侯苏政的女儿啊! ****** 听见青杏进来传话,苏皎月只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苏谨琛难得睡得这样安生,她还想让他再多睡一会儿。 苏谨琛却已经睁开了眸子,眉心微蹙,一低头就看见盖在了自己身上的玫红色的锦被。 他竟然在她的闺房睡着了。 “兄长?” 苏皎月看见苏谨琛醒了,轻轻的唤了他一声,脸颊又迅速的热了起来,刚刚偷亲他的时候,那种心如鹿撞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她的手指不自觉的绞动着帕子,小声道:“时辰还早呢,兄长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 苏谨琛倒是清醒了过来,从炕上坐了起来,见苏皎月低着头,下巴几乎就要搁到胸口了。 午后的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少女脸颊微红,似是带着几分娇羞。 “娇娇?”苏谨琛喊了她一句,淡淡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啊……没有啊?什么……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以为苏谨琛察觉了方才的那个吻,吓的都结巴了,一旁的青杏却是回道:“是二小姐,二小姐在花园落水了,正巧被徐家的表少爷给……”青杏顿了顿,接着说下去:“……给救上来了。” 苏皎月这时候才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苏谨琛根本就不是在问自己,她尴尬的要死,脸颊热辣辣的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 但青杏的话还是让苏皎月微微有些惊讶,这种剧情向来是宅斗必备剧情了,古代女子视贞洁如命,生死是小,失节事大,苏映月这次拼了性命来这么一出,难道是想嫁人了吗? 也不知道是哪一位着了她的道了,苏皎月正想开口问一句,却听苏谨琛玩味道:“娇娇,你的乘龙快婿,怕是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苏皎月立时就皱了眉心,忍不住就翻了翻眼皮,她才不要什么乘龙快婿呢,这样正好,也好断了徐氏的念想了。 她对嫁人,实在是没有什么执念,不过就是想着自己腿脚不方便,老了总要有人照顾自己而已,但这种心态,对别人未尝也是一种不尊重,还不如不嫁。 至于眼前的这一位,反正她都亲到了,这辈子也不算亏了! 苏皎月这么一想,又觉得十分满足,拉着苏谨琛的袖子道:“兄长,我们也去鹤瑞堂看看吧,祖母现在肯定很生气。” 苏谨琛点了点头,顺手捏了一把苏皎月嫩嫩的脸颊,她唇瓣上涂着朱红色的口脂,娇嫩不可方物。他记得自己刚才是想亲她的,但终究……没有忍心。 “好,我推你一起去。”苏谨琛只起身道。 ****** 鹤瑞堂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大声说一句话。 徐老太太坐在上首,视线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苏映月。 这真是一个难题啊,若是要的话,让堂堂承恩侯府的闺女做妾,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但若是不要的话……这姑娘的一辈子,怕也是毁了。 虽说是自作孽不可活,但徐老太太活到了这样的岁数,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母亲。”徐氏更是又气又恼,恨不得冲过去就赏苏映月一顿巴掌,关了她大半年了,才放出来居然就出了这样自甘下贱的事情,实在让承恩侯府丢脸至极。 这里头正没有分辨,几个婆子又急匆匆的过来传话道:“三房那边又有客人来了,大太太请太太过去,一会儿还要去洞房撒帐成礼呢。” 徐氏更是着急上火,外头人来人往,那么多的公子少爷苏映月不勾搭,非要勾搭徐家人,简直让她在两位嫂嫂跟前丢脸。可她现在又不得不过去,多少的事情等着她去操办。 苏老太太见徐氏这般,只摆摆手道:“你去外头待客吧,这里的事情我自有主张。” 徐氏愤懑不已,狠狠的瞪了苏映月一眼,领着下人匆匆离去。 刘氏原本就有让苏映月做妾的意思,只是碍于面子,她没好意思直接说出来,没想到苏老太太竟自己就提了起来,她倒是没有什么不接受的道理了。 一个妾而已,将来徐长荣还可以再娶好的,也妨碍不了什么。 苏映月却哭了起来,一路爬老太太跟前,拽着她的衣襟道:“老太太,祖母……映月知错了,映月……不想做妾……” 苏老太太任由她拉扯着,梗着脖子冷冷道:“不做妾,就做姑子去!不知检点,你以为你肯做妾人家就会要你吗?” 徐老太太确实不想要,而那个刘氏,明摆着也不过想借此逃开徐长荣和苏皎月的婚事而已。 “那就让她去做姑子吧。” 苏映月的哭声还没停下,门口的帘子却是闪了一下,苏谨琛推着苏皎月从门外进来。 “三叔大婚,出了这样的事情,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承恩侯府的姑娘没有家教,也没有让徐家吃亏的道理,祖母您说是不是?” 苏老太太想以做妾为苏映月谋个下半生,如今看来,自己到底还是心软了。 苏映月这样的姑娘,便是去了徐家做妾,将来也不过就是另一个兰姨娘,闹得家宅不安罢了。 “兄长……”苏映月转身,看着苏谨琛从门外进来,又哭着扑过去道:“兄长……你的心好冷啊,沈姐姐那么喜欢你,不要名节也要跟你在一起,你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你现在也不帮我……” 第81章 第 81 章 苏谨琛穿着金棕色的绣银线长袍, 站在厅中宛如谪仙一般,他静静的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 缓缓开口道:“两位表弟都是青年才俊, 前途不可限量, 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 也有污清名,外祖母你说是不是?” 徐老太太被苏谨琛这么喊了一声,倒是微微有些愣怔, 她对这个便宜外孙并没有多少印象, 只不过徐氏每次回娘家, 都要对自己吐一番苦水, 讲他如何如何出色, 生生把她自己生的几个孩子都比了下去, 让她好不甘心。 以前她只当徐氏是小家子气,如今瞧见了苏谨琛本人, 倒也理解了徐氏几分。这样出众的继子, 苏谨瑄和苏谨玉怕是这辈子也赶不上了, 也难怪徐氏郁闷。 不过这一回她来苏家, 徐氏倒是没再说他半句不好的了。 刘氏原本是无所谓的, 能让承恩侯府的庶女当小妾,对于他们一个伯府, 算不上丢脸的事情, 但被苏谨琛这么一说, 倒也觉得有些道理, 说到底一个巴掌拍不响,到时候外头怎么传,可就不好说了。 “大外孙说的是这个道理,你表弟尚未娶亲,若是先有了妾氏,说出去也不好听。”况且徐老太太心里中意的孙儿媳妇又是苏皎月,承恩侯府的庶女要是嫁了过去,不管是妻是妾,苏皎月是万万不可能再过去的。 “兄长……”苏映月看着苏谨琛,心中万念俱灰,她以为苏谨琛会念那么一点点旧情的,却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苏映月抬眸,泪眼朦胧中看见端坐在轮椅上的苏皎月,想起这一年来所有的委屈都是因她而起,她心下一横,忽然从地上站起来,冲到苏皎月的面前。 苏皎月本就离她很近,周围的人也都坐着,她本能的想往后退一退,那人却已经推了上来,轮椅灵活,在青石地砖上滚过,撞到后面的柱子上。苏皎月尖叫了一声,身体已经随着惯性,摔到了地上。 厅里的一众人也都惊了一跳,苏皎月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苏映月已经被人给按住了,只听她破口大骂道:“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兄长和我离心,都是你,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给谁看!” 苏皎月刚刚才偷亲过苏谨琛,正是心虚的时候,听了这话竟一时不知从何反驳,整个人都呆住了。 掌心和膝盖火辣辣的疼,但是比掌心和膝盖更火辣辣的,还有苏皎月的脸颊。 还是苏谨琛两步上前,把她从地上给抱了起来,看见她掌心被擦破了皮的地方,苏谨琛的眉心都拧了起来。 “你们把三姑娘押下去关起来。”苏谨琛吩咐下去,又转身看了厅中坐着的众人道:“娇娇受伤了,我先带她回凝香院。” 苏皎月是被苏谨琛抱着出了鹤瑞堂,人才慢慢的就反应了过来,身上好几个地方被擦伤了,她连疼也忘了,只是低着头,一脸郁闷的窝在苏谨琛的胸口。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苏皎月已经很少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了,以前总觉得她装模做样,但现在瞧着就格外让人心疼。 “你以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今天怎么就蔫了?” 苏谨琛打趣了她一句,苏皎月皱了皱眉心,勉强提起一点精神来,可一想到苏映月说的话,又觉得有些心虚。 一开始她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但现在……难道是因为最近小人书看多了,自己也开始思春了起来?毕竟,在这少女的皮囊之下,她已经有一颗熟女的心了。 “兄长,一会儿我把你前天给我的小人书还你。”苏皎月一本正经道。 “怎么?这么快就看完了?”苏谨琛颇不以为然,这一年多来她看过的小人书,每次都说要还,但实际上从来没有还过……美其名曰要“回味回味”。 “这一次不用‘回味’了吗?”苏谨琛有些玩味道。 “这一次我没看……”苏皎月蹙眉:“我最近不想看小人书了。”她想了想,正色道:“母亲说我年纪也不小了,不能老想着玩,要开始好好学一学女红针线,新进门的三婶娘绣花特别好……” “好,那你给我做个腰封吧。”苏谨琛不等她说完,就先开口道。 “呃……”苏皎月这时候才明白什么叫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就她那绣花的技术,做腰封戴出去可能会被笑死。 “反正你也没别人送,就算戴不出去,我可以留着看看。”苏谨琛却已经把她的后路给堵住了。 ****** 一路上你一句我一句的,两人很快就回了凝香院,苏皎月膝盖上有伤,去了里间上药,苏谨琛便在厅里坐着。 丫鬟们送了热茶进来,上好的碧螺春透着袅袅的馨香,在青瓷茶盏里装着,格外雅致。 苏谨琛坐在厅里,心中却有些自责,苏映月迁怒于苏皎月,终究也是因为他的缘故。 他皱了皱眉心,低眉抿了一口茶,等他再次端起茶盏的时候,却瞧见那如青玉一般光洁的茶杯壁上,竟沾着一丝浅浅的红。 这些丫鬟们也太怠慢无礼了,居然用没洗干净的茶盏来招待他吗?苏谨琛正要发作,摩挲着茶杯的指尖忽然就停了下来。 这浅朱的颜色,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苏谨琛一惊,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门,他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帕,轻轻的按在自己的唇瓣上。 一如茶盏上一样的朱红,虽然颜色更浅了些,却仍旧清晰可见,还带着淡淡的、玫瑰花的香味。 怪不得刚才被苏映月那一番抢白之后,苏皎月脸红的都快滴血了……这难道……是她留下来的? 可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拧着眉心,竟怎么也想不起来。 都说喝酒误事,这一回,他却当真误了大事了! 细细的擦去了茶盏上残留的口脂,苏皎月已经被丫鬟们推着从房里出来,看见苏谨琛还没有离去,便小声道:“兄长还不去外院吗?外头可就要开席了。” 苏谨琛已经平静了下来,视线却一直停留在苏皎月的唇瓣上,淡淡道:“娇娇今日的口脂颜色很是好看。” “是吗?”苏皎月哪里能反应的过来,还有些得意道:“这是上回云姐姐送我的,这还是第一次用呢,说是用玫瑰花做成的。” 还当真是……玫瑰花味的。 苏谨琛眼底的笑更深了,只缓缓道:“原来是云大小姐所赠,怪不得如此鲜艳。” 苏谨琛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门口,却是停下了脚步来,转头看着苏皎月,眉眼似笑非笑,只开口道:“你那两位表兄,我替你瞧过了,都不是念书的料子……” “兄长你说什么?”苏皎月一时没听清楚,抬头看着苏谨琛,却见他眉眼温润,语气也是前所有未有的温柔,淡淡道:“娇娇,我会让你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啊?”苏皎月一下子就愣住了,可当她愣完了之后,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涌上。 他们之间果然还是最纯洁的兄妹之情啊! 正如自己操心他的终生大事一样,原来苏谨琛也有这种心思…… 这样的苏谨琛,终究不是自己能肖想的,不过她都一亲龙泽了,也算是够本了! 可苏皎月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眉眼都蹙了起来,有些不甘心问道:“世上最好的男人?有兄长这么好吗?” 这样直白的发问,简直让苏谨琛振聋发聩。 都说少女的心思是最难猜的,可这一回,他一定是猜对了。 苏谨琛忍不住就笑了起来,酒意退散,他恨不得上去狠狠的亲吻她,但最终,他还是没有那么做,他只是弯眸看着她,眉眼中似多了无边的春色一般,幽幽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苏映月的事情还是被瞒了下来,但也因为闹了这么一出,原本打算在苏家多住一阵子的徐老太太也没了兴致,第二天就打算带着两位儿媳和孩子们回了徐家去。 徐氏气得倒仰叉,恨不得去找兰姨娘拼命,被苏皎月给劝住了。 家里毕竟高高兴兴的办喜事,这些腌臜事情也只能暂时放到后头去。 苏老太太对张慧很是满意,第二天一早验过了元帕,又喝了婆婆茶,她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给张慧。 “别看我家是侯门,规矩却未必有你们那样的书香门第多,”对于昨天发生的事情,苏老太太还是有些生气的,这时候瞧见李氏站在边上,忍不住就皱了皱眉心,若不是李氏提起了放苏映月出来,也许就不会有这般丢人的事情发生。 李氏撞见老太太的眼神,心下忽的一惊,低着头不吭声,早知道苏映月是这样的德行,她才懒得弄她出来,没得惹了一身骚。 李氏叹了一口气,一抬头却看见坐在下手边的苏谨琛,心里到底有些后怕。 她站在这里头正觉得浑身不自在,外头正巧有个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大太太,许妈妈让奴婢进来通报一声,说山西那边打发了人过来给你送信。” 第82章 第 82 章 之前李氏看见了荷包, 便偷偷的派人去了山西打探沈若娴的消息,算算日子,也确实该有回信了。只是这时候巴巴的跑来传话, 要是惊动了其他人, 倒是打草惊蛇了。 李氏脸上多少有些尴尬, 正不知怎么回话, 那边苏老太太倒是先开口道:“既然你娘家派了人来,那你就先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事情。” 李氏这才告退, 一想到苏老太太对张慧的态度这般慈爱,想当年她进门的时候, 她可是端着个嫡母的架子, 好不气派,李氏心中便又多了几分闲气。 从鹤瑞堂出来, 李氏便径自回了大房, 从山西回来的人正在厅中等着她, 原是她陪房许妈妈的男人宋老四, 许妈妈见李氏进来,脸上的神色也紧张了几分,将门口站着的几个丫鬟都打发走了,这才对她男人道:“你快跟太太说说, 你都打探到一些什么消息?” 李氏瞧着便觉得有事, 心里咯噔了一下, 只听宋老四道:“奴才去了山西, 问了李家人,都说沈姑娘并没有回李家去,他们根本就不知道咱府上发生的事情,还当沈姑娘在侯府住着呢!” “这是怎么一回事?”李氏整个人都惊了,从椅子上站起来,细细的想了想,心下实在觉得疑惑。当日送沈若娴回山西的两个婆子,都是苏老太太那边的人,回来也都说人已经送到了,可如今却说李家没接到人?那人到底去了哪里? “奴才也觉得奇怪,所以回来之后,找了老太太房里当时负责送沈姑娘回山西的一位嬷嬷的男人问了。”宋老四神神叨叨,故意压低了声音,凑上来小声道:“起先他还不肯说,后来被我拉出去吃酒吃醉了,才吐露出来,原来他们那一趟跑到河北境内的时候,沈姑娘就逃走了。他们在当地找了好久,一直没找到,盘缠又花光了,人也不见踪影,所以没了法子,只好回府回话,只说人已经送到了。” “什么?”李氏这下更是大惊,沈若娴被毒哑了嗓子,话也说不了,她又是十五六岁娇滴滴的姑娘,就这样跑了,还能有个什么结果? “真的都找遍了吗?”李氏问道。 “都找遍了,”宋老四皱着眉心道:“听说连窑子青楼都找了,没有。” ****** 给苏老太太请安之后,徐氏和苏皎月一同出了鹤瑞堂,便有丫鬟过来传话,说徐老太太已经吩咐门房套了马,这就要回徐家去了。 徐氏一心想留徐老太太多住几日,听说这就要走,只匆匆忙忙就去了前院送客,见老太太已经收拾了妥帖,正让下人们搬去马车。 “母亲难得过来,怎么不多住两日呢!”徐氏虽是挽留,但这话说出来,自己都有些心虚,要不是出了苏映月这档腌臜事,徐老太太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走。 徐老太太倒是神色淡定,但见到了徐氏,还是忍不住道:“我从小就宠着你,把你养在身边,原也是因为你生母病故了,可大户人家本来就没有让妾室自己养孩子的规矩,昨天那事情,明白人知道是那庶女不规矩,但外头人不知道,只会说你这个做嫡母的没有教养好姑娘。” “母亲……”徐氏一下子脸都红了起来,却也只能点头道:“母亲教训的是,这都是女儿的不是。” 徐老太太又继续道:“但这事情也不能全然只怪你那庶女,你这两个侄儿,也是没脑子的,我昨夜已经训过他们了。”老太太心里很是惭愧,自家的孙儿是个怎样的才德,她自然清楚的很,但这样容易着了别人的道儿,只能说明他们的心思不够纯粹。 “这跟两个侄儿有什么关系,都是那丫头……”徐氏气得牙痒痒,看见刘氏和孔氏出来,又不好意思再说,这几天府上人多,老太太想要回家避避嫌也是对的。 “我们先回去了,等过一阵子,让娇娇来我们伯府住几日。”徐老太太只开口道。 刘氏见老太太还心心念念苏皎月的婚事,不动声色的扭过头哼了一声,可这一声,却是被徐氏给听见了! 徐氏心下气得要死,但一想到苏皎月若是嫁去侯府,至少还有徐老太太疼着,也只能陪笑道:“母亲说的是,等改日我同娇娇一起过去。” ****** 送走了徐老太太,徐氏憋着一包气从外院回来。 苏谨琛和苏皎月都还在正房坐着。 苏皎月是想等着徐氏回来两人说会儿话,所以就一直没走,只是不知道苏谨琛今日过来,是为了什么? 往日他可很少来这正房,就算过来,也都是徐氏三邀四请的过来,很少有在这里坐着不走的时候。 偏生他今天话还少,也不主动跟苏皎月搭话,倒是让苏皎月心里有些没底。 自从昨天她偷偷的那个那个之后,苏皎月看见苏谨琛,便有一些异样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心虚到不能自已。 “兄长……兄长找母亲有事吗?”苏皎月终于忍不住问道。 苏谨琛却是正低头品尝着上好的碧螺春,闻言抬起头看着苏皎月,少女脸颊透着一丝绯红,比从前更为娇美。 “也没什么事情,这就要走了。”他忽然就站了起来,正想离开,却听见徐氏一路骂骂咧咧的从外头进来道:“得意个什么劲儿,要不是娇娇腿脚不方便,你还指望我看上你儿子?我呸!” 丫鬟们不敢吭声,上前为徐氏打了帘子,正巧就看见站在厅中的苏谨琛。 徐氏见两人都在,脸颊一阵发热,但神色终究还是带着几分怒气,十分郁闷。 “母亲不必为娇娇的婚事操心,娇娇现在还小呢。”苏谨琛却是又坐了下来,眼神往苏皎月的身上打量了一番,那人正对上了他的视线,跟着乖巧的一个劲点头,小鸡啄米一样。 “什么还小!”徐氏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道:“定亲宜早不宜迟,不然好的都被别人给挑走了!” 苏谨琛瞧着徐氏那如丧考妣的表情,只微微笑道:“母亲既想给娇娇找个好的,那就更不能选徐家的两位表弟了。” “这话怎么说?”徐氏一下子就精神了,虽说徐家那两小子不是顶好的,但也算不得差了,至少没有京中富家子弟的纨绔毛病,虽说平庸一些,却也不会犯什么大错。 “之前娇娇让我指点两位表弟的功课,孩儿便随手考了考他们,依孩儿之见,他们两在科举上头,怕是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了。大表弟虽有荫封在身,但是没有功名,仕途很难顺遂,父亲是御赐的同进士出身,这些年在朝中的混的如何,母亲你也瞧见了。至于二表弟,没有荫封,学业又平平,将来怕是……”苏谨琛顿了顿,继续道:“母亲觉得,他们两人谁会是娇娇的良配呢?” “这……”徐氏对于徐家的这两位侄儿,本就是退而求其次的态度,如今反被刘氏低看,心中本就不爽,只忍不住问苏谨琛道:“那依你之见,娇娇的亲事该如何是好?如今你父亲又不在家,你这个做兄长的,可要多上心着点。” “母……母亲……”苏皎月这下也着急了,但两人似乎都没把她放在眼里,只听苏谨琛继续道:“母亲不用着急,孩儿在玉山书院,倒是认识几个年轻有为的举子,学问人品都是一等一的,下一科春闱必能高中,到时候为娇娇从那里头挑一个,岂不比两位表弟强些?” “喂……喂……兄长?” 苏皎月急得都快跳脚了! 这难道是报应吗?自己从前恨不得天天给他做媒,现如今终于轮到自己了? “兄长你怎么又提这个!”苏皎月眉心都拧了起来。 苏谨琛却眉目淡然,脸上表情温润如玉,笑得如沐春风一般,转头看着苏皎月,一双桃花眼微眯着,云淡风轻道:“娇娇莫要怕羞,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人之常情,只管等着兄长我为你物色一位乘龙快婿。” 徐氏闻言,一时间却笑了起来,有苏谨琛愿意为苏皎月保媒,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她这个便宜儿子在人际交往上头,可是比他老子能干多了,要不然哪里有那么多的人来结交。 “琛哥儿,那可说定了,那你可记着点,我知道你一向最疼娇娇的。”徐氏只欣慰道。 “那是自然。”苏谨琛低头应诺,抬眸间有看了眼端坐在轮椅上的苏皎月,仍旧同她笑道:“娇娇,我说过要让你嫁这世上最好的男子。” 苏皎月蹙着眉心,咋感觉他们两人唱双簧一般的,而自己这个主角,倒跟个看客似的。 可她真的不想嫁什么最好的男人啊……啊啊啊啊…… 第83章 第 83 章 午后徐氏领着张慧拜了祠堂, 老太太原想让三房人聚在一起用晚膳的, 但想到苏牧和张慧新婚燕尔的, 自然是要多一点时间相处的,便让众人都散了, 回自己房里用晚膳去。 老太太留了苏皎月和苏惜月在鹤瑞堂说话, 让厨房预备了点心给她们吃,又问苏惜月道:“你今日见过你母亲了没有?” 苏惜月一边吃着热热的枣泥糕, 一边点头道:“早上没来祖母这里请安的时候就见过了,母亲给我封了好大一个红包, 还送了我一盒子杏仁酥,说是她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一会儿我让丫鬟送一些过来给祖母吃。” 老太太瞧着苏惜月被养得圆滚滚的脸颊,笑着道:“祖母老了,可吃不了这些甜的了, 你也要少吃, 要是吃肥肥了,将来可就不漂亮了。” 苏惜月却不以为然, 大口大口的喝着热牛乳,抬起头道:“奶娘说了,我现在还小呢,等我跟三姐姐这样大了, 自然就会瘦下来的。” 苏皎月最近确实瘦了一些, 与其说瘦, 到不如说是抽条子了,整个人看着就修长了不少,她平常在轮椅上坐着不觉显,只有尖起来的下巴,让人一眼就瞧着大了。 怪不得徐氏着急着给她张罗亲事了,好些大户人家,也都是趁着姑娘家尚未及笄,就先把亲事定下来,等过了笄礼之后,就可以选日子过门了。 只可惜徐氏这一腔的心思,只怕是都要打水漂了。 苏老太太见苏皎月坐着不说话,东西也吃的少,便问她道:“你怎么不吃东西呢?难道你现在怕长肉了不成?” 苏皎月实在是心里有事呢,要怎样才能让苏谨琛不热衷于给自己做媒呢?被自己喜欢的人到处推销,想想还是满心塞的。 “我中午吃多了,现在还不饿。”苏皎月蹙眉道。 苏老太太才不会信她的鬼话,女孩子家到了年纪,无非就那么几件心烦的事情。 “你兄长人呢?出了祠堂就没见到他了,他难得回府,也没影儿一样的。”苏老太太只问她道。 当然,老太太也不会当真去管苏谨琛到底上哪儿去了,只不过这样问一句,也好知道苏皎月对那人上心不上心。她虽然对这门亲事是满意的,可要是苏皎月自己不喜欢,那她也不会强求她。 “我也不知道,外头有昨夜喝醉酒的男宾要走,许是送客去了吧?”苏皎月低着头道,她才不想知道他去了哪儿,反正别让自己瞧见他就好。 老太太瞧她这样子倒是有些意思,只是笑了笑,又道:“前几日你兄长提起说要去游学,今年就不再府上过年了,你有空问问他,都要去哪些地方,要不要家里再给他派几个人跟着?” 苏谨琛的身份毕竟还没有曝光,出入都是打着承恩侯府的旗号,尽些心也是应该的。 苏皎月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可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觉得,这事儿……老太太不是可以自己问他吗?苏谨琛如今就在家里住着,随便打发个下人把他叫到鹤瑞堂问一句,岂不比让她传话方便? ****** 但苏皎月还是很听苏老太太的话的,晚上用过了晚饭,就差人把苏谨琛请到了她的凝香院来。 郁闷归郁闷,可苏谨琛终究还是念着她的不是?要不然他一个原配留下来的兄长,何必管她的亲事呢? 这么一想,苏皎月越发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了。这真是报应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苏谨琛很快就过来了,他这两日在家中待客,确实有些忙碌。原本这些琐事推诿一下,别人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是三房的喜事,他作为二房的长子,场面上应付一下也就够了,可这次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竟耐着性子和那些人应酬。 今晚外头的宴席又上了酒,苏谨琛这次只喝了两杯,并没有上头,只是脸颊微微有些发热。他挽了帘子进去正厅,见茶几上放着好高的一摞书,次间里传出苏皎月和丫鬟的说话声。 “姑娘真的打算把这些书都还给大少爷了吗?”青杏从五斗柜又翻出了两本小人书来,送过去给苏皎月过目。苏政在家的时候,时常也会到苏皎月房里转转,因此这些小人书外头是瞧不见的,都藏的很严实,次间的小书房里,放着的都是《女戒》、《女四书》、《女孝经》一类。 “一会儿都送回兄长房里吧。”苏皎月有些赌气道:“你没瞧见母亲如今都开始张罗我的亲事了吗?我还要学针线,哪里有时间再看这些……” “这些书好看吗?”青杏很好奇,自家姑娘以前恨不得抱着这些书睡觉,怎么现在说不要就不要了呢?可她不识字,见苏皎月把书递给了她,便随手翻了翻,吓得苏皎月急忙道:“哎,也没什么好看的!” 她这么一着急,身子就从炕上站了起来,一把夺了青杏手里的书,那人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只惊喜道:“姑娘,你站起来了!” 苏皎月一心想着小人书,自己都没在意,被青杏这么一提醒,这才发现自己趿着鞋,正站在暖炕的边上。 “啊!”她尖叫了一声,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双脚就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不敢挪动半步。 听见动静的苏谨琛却是已经走到了里间来,见苏皎月倚着炕站着,颤颤巍巍,竟有些蹒跚学步的感觉。 “娇娇,走到我这边来。”他两步走到苏皎月的面前,离她不过三尺的距离,伸出手对她道:“不用怕,我搀着你。” 可脚下却仿佛有千金重一般,苏皎月看着苏谨琛,那人眉目微舒,整个人如朗月清风一样站在自己面前,微醺的脸颊在烛光下泛着一丝酡红,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柔和。 苏皎月终于伸出了手,像是把自己交付到他的掌心一般,随着苏谨琛握住自己的力道,她跨出了第一步。 “很好。” 苏谨琛眸光中难得闪过一丝欣喜的笑意,幼时苏皎月摇摇学步的时光,他早已经不记得了,正如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他都抛去了脑后。但老天给了他们重新开始的机会,让他可以牵着她的手,继续走下面的路。 一步、两步、三步…… “啊……”腿上忽然间就没了力气,苏皎月身子一晃,就要跌倒的时候,身体已然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 男人的胸膛坚硬如铁,只有灼热的呼吸扫在苏皎月的耳侧,依稀还能感觉到他胸口的起伏。 苏皎月条件反射的搂住了苏谨琛的颈项,一抬头却对上了那人深不可测的黑眸。 脸颊顿时就涨得通红的,苏皎月偷偷的偏过头去,却听那人开口道:“娇娇近来是怎么了,动不动就脸红?难道是因为小人书看多了,到了少女怀春的年岁了?” 苏皎月这时候连娇羞的心思也没了,一扭头瞪过去,便瞧见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目光却很温柔。 他也算是真心实意的关心自己了,苏皎月努力让自己忍着郁闷劲儿,小声道:“兄长,那些小人书我都整理出来了,一会儿你就都带走吧。” “好。”苏谨琛笑着答应了,把苏皎月放到了暖炕上,坐在她的对面道:“那些也不是什么好书,你既然都看过了,那就收起来吧。” “呃……”苏皎月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苏谨琛说的那句“既然你都看过了……” “我……”她还想辩解一下的,那种书她怎么可能看呢!都怪阿福送过来! “怎么了?还没看够,还想回味回味?”苏谨琛问她。 这一听就是越描越黑的节奏,苏皎月只好打住了,反问他道:“祖母让我问你,你马上要去哪儿游学,要不要多派几个下人跟着你?”其实苏皎月心里清楚,苏家的下人,除了阿福,他怕是谁也不放心的,她也不过就是白问一句而已。 “去一趟兰州,途中会路经山西,顺道看看父亲。”苏谨琛看着苏皎月,少女眸光清澈的看着自己,竟让他生出几分不舍来。 苏皎月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苏谨琛和苏政一直关系紧张,这次好不容易两个人分开了,他怎么可能还特意去看他呢?至于去兰州……她倒是知道的,苏谨琛的生父瑞王的封地就在兰州。 他们已经一步步的开始筹谋了。 “那兄长打算什么时候回来?”苏皎月开口问道,二月中旬就是春闱,从京城去兰州,要是马车得走上半个月,快马加鞭也要至少十来日,他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春闱之前。”苏谨琛淡淡的开口,等他从兰州回京,到时候便要开始一场无形的厮杀,而她也会渐渐长大。 第84章 第 84 章 日子一晃便又快到年底了, 苏皎月一早就起来,跟着徐氏一起去鹤瑞堂给老太太请安。 大房和三房的人都已经到了, 老太太脸上透着喜色, 看见徐氏进来, 便开口道:“今日又是你要忙的日子了。”腊月二十四, 扫尘掸房子, 徐氏一早就张罗着下人们开始各处洒扫,忙得不亦乐乎。 “老太太客气了,这都是儿媳分内的事情。”徐氏这两日心情不错,苏皎月如今可以扶着墙慢慢的走几步了,虽然动作大一些还需要拐杖,但这已经是恢复的很快的了, 连胡太医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初他给苏皎月治病, 提出针灸的方案,也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能有疗效的… “侯爷不在家, 你辛苦了。”苏老太太笑着开口,然后又继续道:“原本是想让你弟媳妇跟你分担分担的,如今怕是要你再辛苦一阵子了。” 苏皎月这厢还没反应过来,苏惜月却已经从苏老太太的怀中拱了出来,一脸欣喜的跑过来, 凑到苏皎月的耳边小声道:“三姐姐, 祖母说, 我母亲要给我生小弟弟了。” 张慧竟头一个月就怀上了! 虽说古时候没有避孕措施, 受孕是相对容易的, 但这样进门头一个月就有了孩子,还是非常稀罕的,女子好生养,自然会被婆家看重一些。 “呀,三弟妹竟这么快就有了身孕?真是可喜可贺。”连徐氏都高兴了起来,又羡慕道:“我当初生娇娇的时候,可是进门好几个月才怀上,婆母都着急了,还是三弟妹好福气,这样一进门就得了。” 苏老太太听了,只笑着道:“我那是着急吗?我是担心你,年纪轻轻的,可别有什么病根,好在你生了娇娇之后,有生了瑄哥儿、玉哥儿,不光你是有福的,娇娇也是有福的,很能招弟来着!” 苏皎月听着都有些冏了,好在她的名字还是叫苏皎月,并不是叫苏招弟= = 这话题她们聊的高兴,却只有李氏没什么兴致,李氏自生了长女苏掩月之后,就坏了身子,后来再没有生养。大房的少爷苏谨琨是她从妾室那里抱养来了,后来那妾室是怎么死的,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原先李氏在老太太跟前还算是有些脸面的,但如今来了个张慧,苏老太太更是完全不把她放在了眼里。但李氏也只能笑着恭维道:“三弟妹可要好好休息,女子怀胎前几个月,最是辛苦,要多多休养才是。” 张慧恭敬的坐在椅子上,脸颊微红,还有一些羞赧,冲众人点头道:“多谢两位嫂子关心,我自会当心的。” 老太太又道:“今日扫尘,那些爬高上低的事情,你可千万不能做了,就让丫鬟婆子们做,我这里再派个婆子给你。” “谢母亲。”张慧自是感激不尽,她在张家的时候,碍于身份,从没有得过张老太太一丝关切,如今苏老太太虽听闻是个严厉的人,对她却很是厚待。张慧只继续道:“原本想着,惜姐儿也大了,如今我既进门了,也该担起母亲的责任,教她一些女红针线,本来是想接了她回三房住的,也省得老太太操心……” “你如今就顾着你自己吧,惜姐儿我帮你养着。”老太太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以前你二嫂子生养两个哥儿的时候,娇娇也是我养的。”只可惜那时候的苏皎月却和她不亲,如今倒是比以前更好了。 她们这里头正聊得起兴,外头却是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云家大小姐云诗秀过来了。 苏皎月这才想了起来,前几日云诗秀派人给她送了口信,说今日要过来找她的。 ****** 云诗秀的婚事还没有定下来,这京城上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的笑话。 身为京城第一才女的云诗秀到底会嫁给什么人,大家伙可都等着看呢! 苏皎月回凝香院的时候,云诗秀已经在厅中坐着了,看见苏皎月自己拄着拐杖从门外走进去,几步就迎了上来,扶着她坐下。 “我今日可是来早了?”云诗秀笑着开口,可笑中却似乎带着几分自嘲的神色。 前几日张家传了消息出来,张静和她的那个表妹宋云裳定亲了。因是亲上加亲,所以并没有大肆张扬,但现在承恩侯府和张家已经结了姻亲,苏皎月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她在张家住着的时候,那位宋小姐对她可并不友好,如今她算是“如愿以偿”了,却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后悔…… “云姐姐,”苏皎月瞧着云诗秀还有些失望,只笑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离春闱还剩下两个月罢了,杏榜一发,姐姐还怕选不到乘龙快婿吗?” 不过到时候……自己怕是也逃不掉了,苏谨琛还说要给自己也介绍对象呢…… “我如今已经不想这些了。”云诗秀淡淡的叹了一口气,见丫鬟们都出门了,这才开口道:“我祖父又另有算计了。”姑娘家的亲事,总是建立在家族利益之上,云诗秀虽然从小就明白这个道理,但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意难平。 “怎么了?”苏皎月瞧着她有些自怨自艾的样子,还想再细问几句,又觉得不好意思,只听云诗秀叹息道:“等过几日你来我家,就知道了。” ****** 晌午的时候,苏老太太却也收到了宫里送来的请帖,原是郑太后请了廉王妃和他家的小郡王进京做客,邀了京城三品之上的诰命老夫人,进宫陪老王妃叙旧。 廉王妃和苏老太太同龄,又曾是闺中好友,不过自从她跟着廉王去了封地,倒是有四十来年没见过了。这次她带着孙儿回京,老太太用大脚趾想一想,都知道是为了什么。 今上无子,但廉王是今上的皇叔,比起瑞王是差了一层,可若是今上想要立这位小郡王为嗣子,到也没什么不可以的,终究是同宗。 但这样一来,苏谨琛又要怎么办呢? 自古夺嫡之途本就是凶险的,更何况他现在还名不正言不顺! 听说宫里来了人,徐氏也是紧张了起来,派了人去鹤瑞堂打探消息。若是正经宫宴,传话的太监必定是拿着宫里的口谕,要焚香立案接旨的,但这次人直接去了鹤瑞堂,可见应该不是什么大事,但终究还是让徐氏有些不放心。 好在刘妈妈很快就回来了,向徐氏回话道:“听说是那个廉王妃回京了,旧时和咱老太太是闺中好友,因此太后娘娘请了老太太进宫,陪她说说话呢!” 徐氏一听这话,倒是没什么好担心了,她也曾听苏老太太提起过这个廉王妃,知道那是几十年前京城的风流人物,后来跟着廉王去了封地,便没有了什么消息。 “我还当什么大事,害我好紧张。”徐氏只开口道。 刘妈妈又继续道:“除了老王妃,廉王府的小郡王也进京了,听说老王妃还要给小郡王在京城选个郡王妃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当真的。” 苏皎月正折了几只开得极好的红梅打算找了梅瓶插起来,闻言却吓了一跳,手里的瓶子也落到了地上。 这位刘妈妈口中要选妃的小郡王,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在原文中她确实写到了,只是当时为了让苏谨琛顺利继位,她笔杆子一歪,让他死在了进京的路上…… 当时她对这位小郡王的描述是这样的:惊才绝艳、貌若潘安、人称蜀中第一才子,只可惜天妒英才、壮志难酬,早早的就去了。 但现在他却没有死? 没有死…… 没有……死…… 没有!死! 苏皎月顿时觉得有些风中凌乱,先是本为男子的张静忽然变性了,再是连炮灰都算不上的男配……竟然复活了? “怎么了怎么了?”徐氏听见响声,忙不迭从外间进来,看见一地的花瓶碎片,急忙念了一句道:“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丫鬟们已经把地上的碎片清理干净了,苏皎月才回神道:“没……没什么,不当心没拿稳,倒是毁了母亲的一个好花瓶了。”她把梅花另插到了一个青花瓷双耳瓶中,有些魂不守舍道:“也不知道兄长到哪儿,有没有去山西看爹爹……” 有没有跟瑞王相认,有没有都筹谋好了一切? 她这正二八经的亲妈,如今穿越了过来,连给他开过的金手指都失灵了吗? “前两日你父亲来信,就说见过你兄长了,你怎么忘了?”徐氏只笑了起来,又对苏皎月道:“你父亲说,最快明年中秋之前,他就能回来了。” 明年中秋之前?这是苏谨琛给的时间吗?苏皎月有些好奇的想。 她看着手里红艳艳的一株梅花正出神,忽然间就想起另一件事情来,云诗秀说的另有算计,难道就是……去给小郡王当王妃吗? 第85章 第 85 章 因为今年苏政和苏谨琛都不在府上, 所以年节过得分外冷清, 只在大年夜的晚上三房人才一起吃了饭,徐氏又说明儿一早要去大相国寺上香,老太太打算一起去,所以早早的就放了他们各自回房。 苏皎月肯定是要跟着一起去的, 一来嘛, 大年初一上香可以得一个好彩头;二来嘛 ,明日还是苏谨琛的生日,她想帮他去庙里祈个福。 现在可不像从前了, 她只要指尖在键盘上敲几下, 苏谨琛就可以所向无敌了,苏皎月也只好搞起了迷信活动。 徐氏拗不过苏皎月, 答应了她一起去, 第二天一早就吩咐门房套了马,一家人浩浩荡荡的往大相国寺去。 沿路都是去大相国寺上香的官宦人家,还有好多是半夜去烧了头香,这时候往回赶的。 苏皎月撩开帘子看了一眼,从前往后,足足几里路的车队,将通往大相国寺的山路赌得水泄不通。 见马车走走又停了下来, 苏老太太也睁眼看了看,又阖上眸子道:“慢慢等,没有一两个时辰,怕是进不去庙里的。” 徐氏心下疑惑, 往年她也有大年初一过来上香的时候,也没见过有这样多的人。她又是个急性子,哪里能等得了一两个时辰,只遣了刘妈妈去前头打探个究竟。 外头偏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来,好在马车里放着暖炉,倒是暖和的很,苏皎月见徐氏一脸焦急的样子,只宽慰她道:“母亲不用着急,横竖今日能进去庙里,烧上了香就够了。” “你知道什么,这头香要越早越好,本来今日我们走的够早的了,偏又遇上路堵了。”徐氏皱了皱眉心,在苏老太太跟前她也不敢造次,就忍着没敢多说几句。 不过片刻功夫,刘妈妈就回来了,那人隔着帘子向里头回话道:“回老太太、太太,原是今日老王妃带着小郡王也来这大相国寺上香,所以……这京城的一众官眷们……就……” 老王妃要京城的闺秀中为小郡王先郡王妃一事,年前就已经在京城官眷中传开了。 苏老太太是进过宫和老王妃叙旧的,自然知道这事情。 “原来是这样,那就怪不得了。”老太太笑了起来道:“我那老姐妹,原是最不喜欢热闹的,没想到年纪大了,到也跟我们似的了。” 徐氏对这个事情并不上心,反正她没指望过苏皎月嫁什么小郡王,不过这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徐氏也忍不住问道:“听说小郡王要在京城的闺秀中选郡王妃,此事可是当真?” 封王一旦去了封地,那就代表着远离了京城权利中心,不管是娶妻还是嫁女,都要分外避嫌,但这一次小郡王千里迢迢回京来选郡王妃,明眼人谁看不出来,只怕这次选得不是郡王妃,而是未来的太子妃。 “谁知道呢,都是些传言罢了。”苏老太太素来谨言慎行,自然不会多吐露一句,况且小郡王若是成了今上的嗣子,对于承恩侯府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话你在外头就不要提起了,反正咱家也没有适龄的闺女,可以去当郡王妃的,你说是不?”末了老太太还不忘提点徐氏一句。 徐氏心里自然知道,只不过,老太太说家中没有适龄的闺女,她可不服,若不是苏皎月现如今腿脚不方便了,这满京城的闺秀,能有几个比得上她的?再说了,如今她的娇娇已经能扶着墙走上几步了,等将来看谁还敢嫌弃她! 但徐氏还是开口道:“老太太说的是,媳妇儿一定谨记在心。” ******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相国寺的门口了。 山门口早已经停满了各家的马车,乌压压的一片,苏老太太是这相国寺的皈依客,因此有小沙弥亲自迎了上来。 苏皎月下了车,才瞧见在她们后头,便是云家的车队。 看来……苏皎月之前所想的,云首辅想让云诗秀做郡王妃的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云诗秀也看见了苏皎月,同云老夫人说了一声,便往这边和苏皎月打上了招呼,她看见苏老太太还带着几分羞涩,恭恭敬敬的行了礼数,才和苏皎月聊了起来。 “你们也是听说了那个……才来的吗?”云诗秀脸颊有些红,很显然她自己并不是很情愿。 苏皎月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只愣了一下,才想起方才刘妈妈说的小郡王也来了的事情,只摇头道:“不是,我母亲不知道,今年父亲不在家,所以就想着赶早来上香的。” 云诗秀的脸就更红了,低着头道:“我都和祖母说了,不想来凑这热闹,可他们偏要过来。” “来就来了呗,那么多人,没准连面也见不上,无所谓的啦。”苏皎月只安慰她道。 庙里虽然人多,但好在苏老太太是这里的常客,有自己的院子,前头香客太多,小沙弥便引了她们往禅房小憩。 云家人也跟着一同过来了。 两位老太太在主位坐下了,便闲聊了起来。 上回封诏进宫的,除了苏老太太之外,云老夫人作为首辅正室,自然也是在其中的。不过云老夫人和老王妃倒是不怎么熟识,瞧着她和苏老太太相谈甚欢,便知道两人必定是关系不一般的。 “我是没什么见识的人,我跟着我家老头子的时候,他不过就是七品芝麻官,我是沾了他的光,如今也算是混上一个二品的诰命夫人,和老太太您还是不能比的。”云老夫人只自谦道:“那天去宫里,看着你和老王妃说起那些陈年旧事,就想着我当时在闺阁里头的时候,除了针线女红,哪里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苏老太太却是侯府出生,虽然现在落败了,但她小时候却是一等一的名门闺秀,在京城里头也是数的出名号来的。 “我们那都是瞎胡闹,仗着家里父母长辈都宠着,才能过这样的日子,姑娘家生活不易啊,等出了阁,就要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哪里有半点享福的时候,到了可以享福的时候,年纪也大了,身子骨也大不如前了,就要准备起后事来了,女人的一辈子,就这样过了。”苏老太太只叹息道。 “这还是好的,要是遇上男人不争气、公婆不明理、孩子不成材的,一辈子操不完的心,临到死了,怕也闭不上眼。”云老夫人也跟着叹道。 老人家一说起这些,气氛就凝重了起来,苏皎月只蹙了蹙眉心,娇笑道:“祖母既然知道做姑娘这般辛苦,现在就要多纵着我一些才好呢,就让我和云姐姐去外头玩玩?” “你这小猴精,我们不过感叹一句,你倒是顺着竿子往上爬起来了。”苏老太太只笑着说了一句,却是云老夫人接着道:“想出去玩,那就去呗,不过外头冷,你们穿好了斗篷,带上手炉,多带几个丫鬟在身边跟着。” 苏老太太知道云家跑这一趟的原因,自然是想着能让云诗秀遇上小郡王的。云诗秀在京城颇有美名,德才兼备、相貌出众,小郡王喜欢上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去,只是别跑远了,一会儿咱还要去前殿上香。”苏老太太也跟着道。 云诗秀不太想出门,可坐在这里听老人家唠叨也很无聊,便领着丫鬟,一同和苏皎月往禅房外头去了。 外头的雪小了很多,两位姑娘一坐一站,在雪地里不紧不慢的散着步,云诗秀转头看着苏皎月道:“想一想旧年我们在紫庐寺赏梅,那株红梅开的多好啊!” 云诗秀心里终究还是有苏谨琛的,虽然这样的舍弃她并不后悔,但遗憾总是有的。 “这有什么,我听祖母说,这相国寺里头也有红梅,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苏皎月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云诗秀,情窦初开时候的那些朦胧的情愫,总是让人格外的留恋,倒不如求一株红梅来哄她开心。 两人一时兴起,便带着丫鬟往后山访梅去了。 前头有个小郡王做噱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大家闺秀在哪儿挤得头破血流呢,她们俩也正好落个清静。 她们一行人正往相国寺的后山去,还未走出几步距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敢问几位小姐,这相国寺后山的梅园怎么走?” 丫鬟们听见声音,都停下了脚步,转身呆呆的看着来人。 云诗秀也跟着转过头去,只瞧见一个穿佛头青箭袖长袍、带着紫金冠的,肤色白皙,眉宇冷清的男子,正带着一个小厮往这边来。 那小厮破有一些仗势欺人的傲气,见众人没开口回话,只上前道:“我家小郡王问你们话呢?” 第86章 第 86 章 大魏素有祖制, 皇子们成年之后,若已立有储君, 那其他皇子便要前往封地开衙立府,因此京城之中,并没有皇室久居。这下人的一句小郡王一开口,苏皎月便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真是不想见什么偏来什么。 云诗秀素来是个有主见的, 但一听说对方是小郡王,顿时有些羞怯, 只觉得脸上热辣辣的,一时也不知如何应答的好。 “你少唬人, 这京城哪里来的什么郡王?藩王无诏入京那可是重罪, 我怎么没听说今上最近招哪个藩王进京了呢?”苏皎月故意道。 这次小郡王进京,是奉了太后的懿旨, 本就没有惊动朝廷, 只不过若是朝中有人的官家, 又有谁不知道小郡王进京了呢? 那小厮一时也被问得语塞了,还想再说一句, 却是被他主子拦住了道:“家仆鲁莽, 冒犯了两位姑娘,在下替他向两位赔礼了。” 苏皎月这时候才抬眸看了一眼她原文中没露过面的炮灰男配萧逸,单论长相, 倒也当的起貌若潘安这几个字, 只是……和苏谨琛比起来, 好像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差距? 可她为什么瞧见一个男人就会主动联想到苏谨琛呢……? “错的是他又不是你, 你若替他赔罪,那下次遇上同样的状况,他还是这般跋扈,常言道:刁奴爱欺主,他现在这样对我们,将来说不定还会这样对你!” “小王爷……我这……冤枉啊……”那小厮哪里知道苏皎月这般伶牙俐齿,竟然说得他连半句反驳都难,只急吼吼的跪了下来,一脸诚惶诚恐。 “那姑娘觉得怎样处置他的好?”萧逸眉心微动,嘴角却似有着零星笑意。 “你的小厮,你不处置反倒问我?”苏皎月也反问道。 自从旧年苏皎月摔断了腿之后,云诗秀只当她已经改了性子,可方才这几句抢白,分明就还是从前骄纵惯了的苏皎月,她可不信她没猜出这小郡王的身份。 “娇娇,我们走吧。”云诗秀见苏皎月占了上乘,自是见好就收,让丫鬟推了苏皎月的轮椅继续前行,她故意没喊苏皎月的姓氏,就怕小郡王猜出她的身份来,但其实萧逸只要随便一打听,这京城里坐轮椅的闺秀,苏皎月的身份怎么也是瞒不住的。 苏皎月却是急了起来,她可是故意唱黑脸顶撞小郡王的,为的还不是让云诗秀能唱个红脸,在小郡王跟前能多留几分印象。苏皎月想过了,即便将来萧逸争不过苏谨琛,仍回他的封地当藩王,那云诗秀也是正二八经的王妃,说起来也是一门不错的姻缘。 “云姐姐……”眼看着云诗秀并不赏脸,苏皎月急了,前头那么多的闺秀们挤破头想要见的人,她这得来全不费功夫,居然还要跑不成? “这位公子方才不是问梅林怎么走吗?云姐姐,不如……让他和我们同路吧?”苏皎月拉着云诗秀的袖子晃了晃,眸色中透出几分狡黠来。 云诗秀越发就脸红了起来,可苏皎月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回绝,便点头道:“公子若是不嫌弃,那就随我们来吧。” “那就多谢两位姑娘了。”萧逸朝两人拱了拱手,正要跟上,便听身后小厮开口道:“小王爷,老王妃嘱咐您不要乱走,这相国寺大着呢……” 那小厮还想再说一句,就被萧逸一眼瞪了回去,这后山山路崎岖,苏皎月坐在轮椅上多少有些不便,萧逸便开口道:“你要么就在这雪地里跪着,要么起来帮苏姑娘推轮椅。” 苏皎月闻言,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她这一路上并未透露了自己的身份,可萧逸最后的这一句“苏姑娘”,却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既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倒也装得可以。 苏老太太是进宫见过老王妃的人,她这个“苏姑娘”又怎会不知京城来了个“小郡王”呢? ****** 云老夫人和苏老太太在禅房坐了片刻,外头便有小沙弥过来传话,说老王妃在前院敬过了香,听说苏老太太也来了庙里,打算过来坐坐。 云老夫人求之不得,正想借着苏老太太和老王妃攀上关系,便仍旧坐着没走。 外头的雪却是越下越大了,徐氏担心苏皎月,派了两个婆子出去寻人,这厢老王妃已经带着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的往禅房这边来了。 老太太命人上了茶,又让了老王妃上坐,见云老夫人一脸热络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便故意问道:“听说小郡王也跟着来了,怎么没见到人?” “他呀,哪里能待的住,听见说这里后山梅花开的好,就学人家文人雅客,踏雪寻梅去了,你也知道,我们南方很少能见到雪,他这是少见多怪,觉得稀奇呢!”老王妃端着热茶饮了一口,四下打量了一番道:“你这院子倒是清雅,这些年老王爷过世之后,我一年倒也有半年住在庙里。” 苏老太太点头听着,又问她道:“上回去宫里,人多嘴杂,好些体己话我都没跟你说,我就想问问,你这一次回京,可是要住上一阵子?” 今上的身子怕是不大好了,郑太后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十几年前那样陷害瑞王,把自己的儿子亲手送上了帝位,倒如今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王妃淡淡的回了一句,在坐的云老夫人,她也是知道的,云诗秀声名远播,她甫一进京,便听说过了这位京城第一才女,倒是有心要为萧逸聘了去当郡王妃的,只是……如今她心里存着个事情,怕到时候说破了,云家不肯许亲。 萧逸旧年得了一个侍妾,虽是个哑巴,却很得恩宠,这一次竟破例非要带着她一起进京,让她很是恼火。 “也不知道太后娘娘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们一家在蜀中住着,也挺好的……”能当上皇帝固然是好的,但她那个孙子怕不是当皇帝的料子,从小也是多病多灾的长大,怕不是天子的命格。 “蜀中固然好,但京城也是人杰地灵之处,老太妃既然回来了,那就多住一阵子吧。”云老夫人笑着寒暄道。 这房里头正聊得热络,外头忽然就传来一阵嘈杂声,只听见徐氏在外头叫骂道:“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把姑娘给摔到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禅房的帘子一闪,萧逸抱着苏皎月从门外走了进来,徐氏和云诗秀一并人等,也都跟在了身后。 苏皎月更是有苦难言,她才不想要什么小郡王抱呢,可她的轮椅坏了,丫鬟们还没来得及扶她起来,这萧逸就先上手了。 他又是这么一个郡王的身份,谁敢跟他理论,她就这么一路上被他给抱了回来。 “快放下看看,有没有伤到了哪里?”苏老太太急忙起身道。 苏皎月被放在了里间的暖炕上,心下总算松了一口气,见几个老太太都迎了过来,只低着头道:“雪天路滑,轮椅不小心坏了。” 老王妃见是萧逸抱着苏皎月进来的,只开口道:“怎么倒让你遇上了?”又同苏老太太道:“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孙儿。” 萧逸眉心微皱,同两位老夫人都行过了礼数,又转头看了一眼坐在炕上的苏皎月,方才还是伶牙俐齿的小豹子,这时候老实得跟一只猫咪似的。 “到外头坐吧。”苏老太太开口道,苏皎月虽然行动不便,但这一路上由外男抱着回来,说起来总是有损闺誉的,老太太只吩咐下人道:“方才的事情,你们谁都不准透露出去。” 徐氏偷偷的扫了那小郡王一眼,心道传闻中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也不过而而,论相貌还不是比不上她那便宜儿子吗? 她吩咐了丫鬟去取干净的衣裳,只听见苏皎月同云诗秀小声道:“云姐姐,你觉得这小郡王如何?” 方才三人一路同行,云诗秀也渐渐明白了过来,苏皎月是在为她做试探呢,此时她低眉想了想,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他那小厮狗仗人势,说明他治下不严;他见你摔倒,明知男女授受不亲,却也上前帮扶,说明他虽然心善,却不懂顾全大局,是个糊涂人。”抛开了姑娘家的矜持,云诗秀的看法的确通透。 “听说大魏除了京城闺秀圈之外,各地的民风都很开化,并没有这么多男女大防之事,只怕他不懂这些?”苏皎月还想为他辩解一二。 “若说不懂,那也说不过去,都说入乡随俗,他既来了京城,就该守京城的规矩,他这样抱了你一程,你明儿再出门去,”云诗秀顿了顿,往前头大殿那边指了指,蹙眉道:“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你呢?” 苏皎月还觉得自己亏了呢! 徐氏闻言,只急忙道:“云姑娘快别玩笑,咱家娇娇还小呢……”徐氏可舍不得苏皎月嫁去蜀中那么远,但若是萧逸日后做了太子,那太子妃也不是好当的,总之这样的好事,她们并不惦记。 丫鬟们帮苏皎月换了干净的衣裳,外头的客人依旧谈笑风生,忽然有几个婆子从院外走了进来道:“回老王妃,山门外头的路塌方了,庙里的和尚说今天修不好了……” 第87章 第 87 章 大相国寺就建在京城西郊的云山山腰上, 上下山只有那么一条山路,此时大雪封山,又恰逢塌方, 今日来上香的香客只怕都要被困在庙里。 徐氏听说下不了山了, 倒也淡定,只递了一个手炉给苏皎月道:“幸好你祖母是这里的皈依客,有这么一个院子可以住, 要不然外头下这么大的雪, 今晚可就难熬了。” 苏皎月见云诗秀神色有些着急,只拉着她的手道:“云姐姐今晚就别走了,跟我一起住在这里吧, 旧年这里失火,有个后罩房烧坏了, 如今也都修好了,可以让丫鬟婆子们住在里头。” 徐氏一听见失火就吓了一跳, 忙问道:“就是那场火吗?” 苏皎月点点头道:“母亲不用大惊小怪,就是耗子打翻了油灯而已,火势并不大。” 徐氏却摇头道:“我方才见过那后罩房了,房顶都是翻新的, 可见当时烧得厉害。”好在苏谨琛救了苏皎月出来, 她连半点的皮肉都没伤到。 徐氏说着, 叹了一口气道:“今日是你兄长的生辰, 也是他生母的忌日, 一会儿我去上香, 给他母亲供奉一盏长明灯,保佑他今年能高中进士,为侯府光耀门楣。” “母亲……”苏皎月哪里见过徐氏这般,只摇了摇她的手臂撒娇道:“母亲对兄长这样好,兄长可要高兴坏了!” “我那是对他好吗?”徐氏扬起下巴,用手指戳了戳苏皎月的眉心道:“我还不是为了你,要不然……这么大冷的天,你巴巴的跟到这相国寺来做什么?” 苏皎月一下子被徐氏给戳穿了心思,脸颊顿时涨得通红的,可她到底在心虚些什么呢?这妹妹给哥哥祈福,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 外头院子里也是忙得人仰马翻,苏老太太留了老王妃和云家的人住下,几家的下人都在往里头搬东西。 萧逸跟着进来传话的婆子出去了一趟,等再回来的时候,大氅上沾了厚厚一层雪花,他在门口把身子掸干净了,进了正厅回话道:“祖母,孙儿去瞧过了,是大雪压坏了山崖边的一株青松,那松树拦在路上,又有碎山石落下来,把路拦腰截断了,庙里的和尚已经去挖了,还有各香客家的小厮奴仆,也都在帮忙,用不着到晚上,这路就能修好了。” “就算修好了,那也下不了山,黑灯瞎火的,又下着雪,万一出事,命都没了。”老王妃拉着萧逸坐下,见他指尖冰凉的,只开口道:“你也不是什么硬朗身子骨,就不要再出去了,在这里呆着吧。” 萧逸落了坐,端起手边的热茶喝了一口,忽然开口问道:“苏姑娘没有什么大碍吧?” 老王妃蓦然回了神,见厅中并没有旁人在,拧着眉心道:“你可知你方才犯了大忌了!” 她见萧逸表情淡然,便知道他故作不知,只继续道:“京中规矩不比蜀中,在蜀中你怎么胡闹都行,可如今这是在京城,你今日随便抱了人家姑娘,万一承恩侯府要是计较起来……” “那祖母就帮孙儿向侯府提亲便是了。”萧逸将杯中的热茶一口饮尽了,转头看着老王妃道:“我知道祖母的心思,看上了云家的那位姑娘,可比起云姑娘,我更喜欢苏姑娘。” “你这小兔崽子!”老王妃急得恨不得挥拳捶过去,想了想却道:“你祖父离京四十载,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现在太后娘娘看上了你,可这一辈上有机会能成为今上嗣子的,不止你一个,有云家的助力,我心里也好有个底啊!” “可我不想当什么太子。”萧逸扭头,看着外头纷纷落雪,眉宇中闪过一丝不屑道:“那紫禁城像个笼子似的,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劲儿,还有那个太后,她是想让我当太子吗?她是想我当她的傀儡!” “你……”老王妃气急:“不许胡说!”虽然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可终究说不出口来,只劝慰道:“你还年轻,她还有几年活头?等到那个时候,便是你的天下了。” “算了吧……”萧逸转头看着老王妃,蹙了蹙眉心道:“别人都说……瑞王会杀回来的,太后不是看上了我,而是别的人,不敢进京送死罢了。” “你……”老王妃哪里知道萧逸早就看的如此通透,一时只语塞道:“那你还跟着我进京做什么?” 萧逸起身,耸了耸肩膀道:“陪祖母探亲啊,祖母不是说几十年都没回过京城了吗?” ****** 晌午用过了斋饭,徐氏便陪着老太太们去了前殿上香。 苏皎月的轮椅坏了,只能坐在房里闲着,年节里不能动针线,她连小人书也都一并还给了苏谨琛,这时候真是闲得蛋疼。 青杏陪着苏皎月玩了几盘翻绳,又被老太太房里的丫鬟叫了出去,丫鬟们一年到头难得出门,也想借着这个机会,为家人上香祈福。 苏皎月闲得实在无聊了,就把大炕前的支摘窗推开了,看着外头的雪花发呆。 丫鬟婆子们正里里外外的忙碌着,忽然有个小厮跑到门口传话道:“云老夫人在里头吗?大管家让来问一声,前头的山路挖开了,现在回去还赶得及天黑前下山,问老太太的主意。” 那婆子听了只忙道:“那你且等着,我去前头大殿请老太太的示下。”那人又道:“这山路怎么那么快就修好了,不是说今天都未必能修好吗?” 那送信的小厮便笑着道:“是承恩侯府的大少爷,听说他家老太太和夫人都在庙里呢,不知从哪里借了来了一队人,不过半个时辰,就把路给挖通了。” 苏皎月一听是苏谨琛来了,趿了鞋子就要下地,她才走了一步,心下又有些胆怯,只扶着炕沿一步步的慢慢走,等挨到了门口,倚着门框将那石青色的寿帘往外一推,挤出一个脑袋望出去,就瞧见茫茫的大雪中,有个人影从院外跨门而入。 苏谨琛踩在雪地里,每一步都咯吱咯吱的作响,他一抬头,就瞧见有个小小的身影,靠在门框上,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模样,竟让他胸口微胀。 那人就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走过去,大雪迷了双眼,他看不清她是惊讶还是欣喜,只等他走上了台阶,站在廊下的时候,小姑娘忽然就扯开了帘子,一步站在了自己的跟前。 苏皎月没想到苏谨琛这么早就回来了,他明明说的要到春闱之前才回来,可现如今才大年初一,离春闱足足还有一个多月。 “兄长!”苏皎月哪里忍得住,一把就抱住了他,她走路还不稳当,这样冷不防的扑上去,在他怀中晃悠的厉害。 可他刚从雪地里进来,浑身冰凉,想要搂住她的臂膀一时也收了回来。 苏谨琛弯腰,把苏皎月抱了起来,几步走到房里,把她放在了炕上。少女搂着他的颈项,轻嗅着他身上如兰似麝一般的香气,阖眸享受着。 苏皎月被放在了炕上之后,才睁开了眼睛,脸颊上红扑扑的,她喊了丫鬟去帮苏谨琛沏茶,看着他解下了身上的大氅,拍去上头的雪珠子,才笑着道:“兄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事情,所以就提前回来了。”苏谨琛淡淡的扫了苏皎月一眼,嘴角不经意的勾了勾,所谓的事情,也不过就是想早些见她罢了。 “有什么事情呀?”苏皎月却是不依不饶,打破砂锅问到底。 苏谨琛的面上便有些绷不住了,表情稍显严肃的转过头道:“自然是大事情。” “哦……”苏皎月蹙眉应了一声,抢皇位的人都进京了,这的确是大事情,值当苏谨琛这样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苏谨琛在苏皎月的炕沿上坐下了,那人把她的手炉递给了他,弯着眉眼看着他。 丫鬟很快就送了热茶进来,苏皎月也不喝,只看着苏谨琛喝,等他一杯热茶下了肚,他才发现苏皎月不动声色的避过了他的视线。 不过就是一个多月没见面而已,倒像是过了一年似的。 “旧年……我也算是收了个荷包当寿礼,不知道今年……”苏谨琛挑眉看着苏皎月,少女的脸颊以他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拧着帕子道:“兄长说要腰封……那个太难了……所以……” “所以什么?”苏谨琛问道。 “所以我做了一双……” “既然做鞋子了,那也不错……”苏谨琛很是满意。 可苏皎月的脸颊却越发羞赧了,恨不得找个窟窿钻下去,拿帕子挡着自己的面颊,哭笑不得道:“做了双袜子。” “……”苏谨琛欲哭无泪,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膝头道:“我知道你……从来都是礼轻情意重的。” 第88章 第 88 章 徐氏听说是苏谨琛带了人来把路修好的,也觉得脸上有光, 几个和她交好的夫人都夸她命好, 有这样孝顺又成才的嫡长子。 徐氏是个软耳根, 被人一路夸, 便有些飘飘然,进到房里看见苏谨琛坐着,眉眼中都带着笑道:“这大冷天的,你一路快马加鞭的赶回来, 不如在家歇着, 白跑这么一趟, 岂不辛苦?” 苏谨琛正在和苏皎月闲聊, 他有一个多月没见着她了,现在只和她悠闲的饮茶说话, 也觉得分外享受, 见徐氏走了进来, 便开口道:“是先回了家里, 三叔说老太太带着你们上了大相国寺进香,这才来的。”苏谨琛和徐氏说话总是不卑不亢的,如今故意收敛着锋芒,很是温文尔雅。 徐氏便甚觉欣慰,又想起方才那人人夸赞的小郡王,跟自家便宜儿子比起来, 还不是差远了。 她当苏谨琛过来, 是念着今日是他生母的忌日, 便好心道:“你母亲的长明灯我已经帮你拱上了,也给足了香油钱。” 苏皎月却开口问道:“兄长……照你这么说,那你昨晚上也在赶路了?” 昨晚可是除夕呢,家家户户团圆的日子,但凡苏谨琛能赶得回来,必定也不会推迟到今天早上。 “倒也不是,在城外的一个驿站里头,和随从们喝了一夜酒,瞧见天亮了才启程的。”苏谨琛刚一见到苏皎月,什么疲累都消了,这时候才觉得有些困倦,手握着虚拳打了个哈欠。 “那兄长在这里睡一会儿?”苏皎月掖了掖暖炕上的被子,怪道方才她闻到他身上有些酒气,原来还当真喝过了酒,可他一项不贪杯的,怕是那驿站里冷的不行了,才喝酒取暖的。 外头却又吵杂了起来,原是因为山路已经修好了,云老夫人和老王妃便不打算在庙里留宿了,又张罗着下人们,将一应的行李物件搬去马车里。 老太太知道苏谨琛回来了,特意喊了丫鬟过来请人道:“老太太说,请大少爷和大小姐过去送送客。” 苏谨琛还没见到过这位小郡王,但他如何会不知道这个人呢? 苏皎月心里却有些担忧,可这种担忧是不能在苏谨琛的面前表现出来的,毕竟……她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才对。 “你跟祖母说,我身子不利索,不想出去了。” 况且这小郡王虽然帮过她,可那也算冒犯了她,两人还是不见面的好。 徐氏却哪里知道这些隐情,见苏皎月不肯出去,便劝说道:“人家好歹一路把你从后山抱回来,现如今要走了,你去送送也是应该的,就当是看在了老太太的面子上。” 苏谨琛闻言却是皱了皱眉心,转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苏皎月,起身道:“对方既然帮过你,自然是要去送送的,我抱过去。”他还不等苏皎月反应过来,就已经打横把她抱了起来,往正厅那边走过去。 ****** 苏老太太正和两位老太太相谈甚欢,只瞧见门口的帘子一闪,苏谨琛已经抱着苏皎月从门外走了进来。 众人皆是一愣,连老太太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只蹙了蹙眉心,正想开口说什么,苏谨琛却已经把苏皎月放到了一旁的靠背椅上,向众人行礼道:“给老太太请安、给老王妃、云老夫人请安。” 他站在厅中,眉眼微垂,眉峰中透着淡淡的忧悒,缓缓抬起头来。 老王妃当下里几乎从座椅上站起来,看着站在厅中的苏谨琛,欲言又止。她有些愣怔的把手里的茶盏放到茶几上,忽地想起十几年前的一个晚上。 一个少年人跪在廉王府的门口,请王爷出兵勤王,她永远记得这一双忧悒的眉眼,和今日所见之人一模一样。 “这是我的大孙子。”苏老太太并没有发觉老王妃的异样,只缓缓开口道:“你这一路回来也辛苦了,见过了客人就下去休息吧。” 苏谨琛点点头,视线落到一旁坐着的萧逸身上,拱手道:“多谢小郡王方才对家妹出手相助,但京城不比蜀中,小郡王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他这话一出,苏皎月都跟着吸了一口冷气,论起身份来,如今萧逸是小郡王,而苏谨琛只不过是承恩侯府的一个嫡子而已,他也太胆大包天了…… 可是……苏谨琛不一项都是这般胆大包天的吗? “苏大少这话……听着倒是不怎么客气?”萧逸起身,正要和苏谨琛对质,却是被老王妃喊住了道:“逸儿,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去。” ****** 徐氏见苏谨琛竟然敢和小郡王叫板,心里实在有些后怕,又瞧见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好,忙让丫鬟推着苏皎月出去了,只留了苏谨琛和老太太两人在厅中。 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将热茶徐徐喝了一口,这才对苏谨琛道:“现如今我承恩侯府已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 “祖母。”苏谨琛这时候却已经平静了下来,仍旧叫老太太一声祖母,他眼眸微动,转头看向苏老太太道:“是祖母答应了帮我看顾好娇娇,我才放心出门去的。” “你倒怪我了?我怎么就没照看好娇娇了?她是少了胳膊还是缺了腿了?”苏老太太简直要被气笑了,苏谨琛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平素都是矜贵有礼的,像今日这般险些乱了章法的样子,她倒是第一次看见。 老太太只摇头笑道::“罢了罢了,你这样急匆匆的回来,怕也是听说了这京城的事情吧,今上的身子骨每况愈下,方才你也看见那个孩子了,算是近枝上的宗亲了,若过继给了今上,倒也名正言顺。” 苏谨琛却依旧垂着眉心,不动声色的饮了一杯茶,只淡淡道:“祖母放心,他们不日就要离京的。” ****** 直至马车驶出了大相国寺的山门,老王妃这才缓过了神来,一把按住在萧逸的手背道:“你说的对,这太子咱们不当了,这就回蜀中去。” “祖母你这又是为何?”萧逸心下却有些奇怪,老王妃先前还希望他能娶云大小姐,好在京城站稳脚跟,怎么眨眼之间,又跟自己说要回蜀中去呢?虽然他是不想当这太子,但好歹也要当个明白人。 “祖母现在想回去了?可我却不想回去,这京城名胜众多,我还没玩够呢!”萧逸只开口道:“况且……我还听喜欢那苏姑娘的。” “你还敢喜欢苏姑娘!”老王妃差点就脱口而出,只继续道:“你没看见她那兄长是怎样针对你的?” “他针对我也没用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苏姑娘总要嫁人的,不如你改日就帮我去求了来?”萧逸只玩笑道。 “你……简直不知所谓!” 老王妃气得跳脚,萧逸心中却有些疑惑,沈若娴曾说苏皎月脾气极差且又骄纵跋扈,骄纵他是看出来了,但这脾气,好像也没有她说的那么差,不然他今日抱她,怎么没被她一巴掌打开? 他这厢正回味着方才美人在怀的时刻,却是听老王妃开口道:“你那什么沈姑娘,来路不明,妖言惑众,你还是快点把她撵走的好!” “她是个哑巴,如何能妖言惑众了?” 老王妃一向就不喜欢沈若娴,几次想把她撵走,但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倒是没在提起这件事情了,可今日却为何这般没头没脑的又提了起来? 老王妃却有些心虚,当日太后传召的懿旨送去蜀中的时候,廉王府的人本来也不想趟这一趟浑水的,可就是因为这个沈若娴,假称自己会占卜之术,算出了萧逸有龙御九天的命格,所以廉王才会让老王妃带着萧逸进京的。 毕竟那沈若娴说出来的事情,桩桩件件都确有其事,还让萧逸避过了一次大难,就连让小郡王接近云诗秀,好和云家结秦晋之好,也是她的主意。 可她偏偏就没有提起过这个苏谨琛。 “不行……我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劲。”老王妃拧了拧眉心,抬头问萧逸道:“你把你那沈姑娘藏哪儿了?” ****** 承恩侯府的人没有连夜下山,晚上老太太特意让庙里的伙房送了一桌素斋过来,祖孙几人坐在一起用膳。 苏谨琛洗漱过后,换上了月白色的绲边长袍,轻裘缓带,长发挽了松松的发髻,颇有些魏晋名士的风流。 苏皎月的轮椅已经修好了,可她却不愿意坐着,扶着桌椅茶几在厅里慢慢的走来走去。 外头下着雪,里头烧着炭,薰得她脸颊热滚滚的。 其实苏皎月心里还是有些担心的,苏谨琛一回来就把小郡王给得罪了,万一人家要是起什么歹毒心思,岂不是分分钟就可以制他的罪? 但看见苏谨琛一脸淡然的坐在桌前给老太太添菜,她也就释然了。 她应该相信他才是,原文中比这凶险百倍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苏谨琛还不是都化险为夷了。 “你不要在我跟前晃来晃去的了,晃得我头都晕了。”苏老太太招手让苏皎月坐下,笑着道:“这么大个人了,还跟小娃娃学走路一样,摇来摇去的,也就在你兄长跟前,你才能这样不知礼。” 苏皎月闻言却红了脸,她现在走路的样子好像还真的挺难看的,她自己倒不觉得,但丫鬟们还笑话过她几回,说她就跟田埂上的大鹅一样,摇摇摆摆的。 那岂不是非常难看了?但苏谨琛却从来没有笑过。 苏皎月一冏,便加快了脚步,可她毕竟还在学步阶段,步子迈的又小又慢,一个不留神就又要跌倒了。 说时迟那是快,苏谨琛只急忙拉住了她的手臂往怀中一带,让她稳稳的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第89章 第 89 章 男人的身子僵硬如铁, 臂膀更似牢笼一般搂着自己, 让苏皎月顿时就红透了脸颊。她抻着小腿想要让自己站起来,却听见那人凑到耳边, 声音哑然道:“不要乱动。” 苏皎月的身子整个就僵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了, 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的少女, 苏皎月底下了头。 腰间的钳制这才慢慢松开, 苏谨琛扶着她站稳, 拉了一张凳子让她坐下。 坐在对面的苏老太太却是一脸淡然, 仿佛什么都没有瞧见,她是老了, 信心寡欲的, 可看不懂这些年轻人的情趣了。 “我吃饱了, 你们慢慢吃, 我去里间歪一会儿。”苏老太太放下了筷子, 让丫鬟扶着她进去。 苏皎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等她抬头看见苏谨琛慢悠悠的夹了一筷子腐竹放到她碗里的时候,她才惊呼道:“祖母……”这桌上, 竟然只剩下她和苏谨琛两个人了。 “你兄长一路奔波,你陪着他多吃一些。”苏老太太就当没听出苏皎月这话语中的尴尬,只继续道:“我是不行了, 晚上吃多了容易睡不着。” 苏谨琛却是没抬头再看苏皎月, 现在听她这说话的口气, 他都可以猜出她脸颊绯红的样子。 只可惜庙里不能饮酒, 要不然这样的大雪天,让苏皎月那双染着丹蔻的纤纤细指为他斟满一杯酒,怕是很容易就醉了。 “祖母要歇着,你就让她歇着好了,我们吃我们的。”苏谨琛抬眸,拿起苏皎月跟前的小碗,替她添了一碗三鲜豆腐。 苏皎月便乖乖的吃了起来,偶尔抬起头看一眼苏谨琛,这样不近不远的距离,她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眉峰、鬓角、嘴唇、甚至还有吃东西时候微微颤动的喉结。 苏皎月鬼使神差的咽了咽口水,觉得碗里的三鲜豆腐,好像也没有那么鲜美了。 “怎么不吃了?”碗筷声忽然就停了下来,苏谨琛这才抬起头来,有些疑惑的看着苏皎月,多日不见,她的饭量变小了吗? “我记得上回来相国寺,你很喜欢这道三鲜豆腐羹,一口气喝了三碗。” “有吗?”苏皎月却完全记不得了!她真的有喝过三碗那么多吗?怎么可能? 苏谨琛只是垂眸不语,却又无端笑了起来,心道:你便是喝十碗,我也是养的起的。 “兄长你笑什么?”这下苏皎月就越发郁闷了,可她仍旧想不起来,便转头问站在自己身后的青杏道:“青杏,你帮我想想,我当时真的有吃三碗那么多吗?” ****** 却说老太太和徐氏去了庙里上香,便把管家的事情交代给了李氏。 张慧是刚过门的新媳妇,且又有了身孕,自然是不能劳累的。 李氏一早按老太太的吩咐,将新年的开门红分发了下去,正在厅里歇着,却见她身边的许妈妈进来回话道:“刚门房的人说,二房的大少爷回来过,没进门就又走了,倒是留下几个人,二房管事妈妈问我,是不是也得给她们新年的开门红喜钱?” 许妈妈说着,只悄悄的凑到了李氏的耳边道:“听说带了个姑娘回来,模样美艳无双,像是个胡姬,我便偷偷的过去瞧了一眼。” “胡姬?”李氏这下子倒是提起了精神来,苏谨琛带了姑娘回来,这可实在是稀奇事儿,不是她看不透苏谨琛,可那人给她的感觉就是……冷淡的很,当初沈若娴也算是个美人坯子吧?倒贴了上去,苏谨琛都不带瞧一眼的,如今自己带个姑娘回来?莫不成……他喜欢胡人? 李氏皱了眉心,拧着帕尖道:“既是已经带回来了,那该有的份例,还是一并给吧。”虽然她到现在还对沈若娴的那封血书将信将疑,可现如今她也实在没办法证实她说的是真是假了。 更何况……沈若娴的血书中可没提起过什么小郡王,现在莫名来了这么一个人,她便是一个后院不懂朝政的妇孺,也知道这小郡王来京城是为的什么。 李氏心下叹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什么,外头忽然有个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太太,门房有人送了帖子来。” “帖子?大过年的,会有什么帖子?”李氏随口唠叨了一句,让许妈妈取了帖子打开,那人才看了一句,就吓得变了脸色,只将那小丫鬟挥遣了出去道:“太太,是表小姐!” ****** 沈若娴约了李氏在茶楼见面。 她觉得自己是死过一回的人,本以为这辈子怎么也会比上辈子强,却没想到最后落到这般田地。 好在老天爷还算待她不薄,让她遇上了小郡王,也是直到那个时候,沈若娴才明白,或许她可以试着改变一些什么。 不管苏谨琛是谁的儿子,他将来会怎样,但至少现在,他还只是一个侯府不受宠的嫡长子,要是能把他给……沈若娴想到这里,既害怕又激动,浑身的血液都快沸腾了一般,她拧着帕子的指尖紧了又紧,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楼梯上传来了脚步声,外面有丫鬟回话道:“姑娘,您的客人来了。” 沈若娴这时候才从飘渺的臆想中醒来,睁开眸子,看见李氏神色警惕的从门外进来。 她恨!曾经她有过甜美的嗓音,可现在却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李氏看见沈若娴,终究是心软了几分,又见她如今穿着打扮,似乎还过得不错,最关键的是,她给自己送来的帖子,竟用的是廉王府的拜帖。 “娴姐儿,你这是到哪儿去了?”李氏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我怕老太太的人待你不好,派了人去找你,可回来的人说,你不见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我……是我胆小怕事、对不住你,对不住你死去的父母。” 沈若娴却是很平静,看着李氏在她面前表演,李氏一向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在徐氏跟前还能硬气一点,看见老太太就跟没了脊梁骨一样,半句话不敢顶撞,现在见到自己投靠了廉王府,又笼络了起来。 她写了一张纸条递给李氏道:“姨母难道想一辈子都看着老太太的眼色过日子吗?” “我……”李氏又心虚了起来,大老爷是庶出,她在苏老太太跟前自然比不得另外两位。 沈若娴便接着写了一句:“姨母那时候笑我傻,世上那么多的男人,为什么偏偏要喜欢大表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姨母。” 她正蘸了墨水想要继续写,却见李氏颤颤巍巍的,从袖中拿出了她的那封血书来。 “我都知道了。”李氏道:“可是傻丫头,你又不是神仙菩萨,怎么就知道那苏谨琛将来就能那样呢?”李氏向来就瞧不惯沈若娴这攀高枝的性子,可现如今她又攀上了廉王府,可见她还是有些本事的。 沈若娴摆了摆手,将放置在一旁的荷包推到了李氏的跟前,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缓缓写道:“如今太后要立小郡王为太子了,姨母若是能出手,将来小郡王一定会重谢姨母,二房包庇逆党子嗣,苏家的爵位自然会落到大房上头。” “这是……”李氏吓得魂都散了,哪里敢伸手去接,连连摆手道:“他是二房的人,我是大房的,我哪里有这等本事……你这……” 沈若娴却兀自写道:“姨母若是不答应,那我只好写封信给苏老太太,告诉她当年二表哥的生母是怎么死的。” 李氏大惊,指着沈若娴道:“你这哪里听来的?”她这辈子,也就做过这么一件亏心事而已。 沈若娴这时候却不写了,忽然间眼眶一红,拉着李氏的手,指着自己张口不能言的嗓子,梭落落落下两行泪来。 ****** “回老王妃,沈姑娘出门去了。” 老王妃一回廉王府,便命下人去传沈若娴过来,却被告之那人不在府上。老王妃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萧逸,蹙眉问道:“这个沈若娴,到底什么来路,你问清楚没有?” “怎么没问清楚?”萧逸只一五一十道:“她说她是承恩侯府的亲戚,从小就寄居在侯府,后来被奸人所害,失了贞洁,又被侯府发卖出来,这才逃出来的。” “那她的嗓子,是天生不能说话的?”老王妃继续问道。 “是被毒哑的。”萧逸开口,眉眼中还带着淡淡的疑惑,只继续道:“不过我今日瞧着这位承恩侯老夫人,看着也算慈眉善目,怎么会下这种毒手呢?” “你说是老夫人毒哑的她?这怎么可能?”老王妃毕竟和苏老太太是手帕交,虽然几十年没见面了,但也不敢相信她会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好端端的,别人为什么要毒哑她的嗓子?”老王妃略略拧了拧眉心,想起苏谨琛的模样来,顿时恍然大悟,沈若娴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会让老太太对她痛下毒手,可她究竟知道多少呢? 第90章 第 90 章 外头天色都已经暗了, 老王妃吩咐下去道:“你们赶紧的,去把那个沈若娴找回来!” “祖母为何这般紧张, 我那侍妾娇弱不堪, 不会走远的。”萧逸心下好奇, 更是有几分不解。 “娇弱不堪?”老王妃简直就要被气笑了,站起来在厅中来回踱了几步,又转头问他道:“她若果真柔弱不堪,哪里能从一个侯府逃出来,可见她也并非如她外表一般柔弱不堪吧?” “祖母这话怎么说?”萧逸一脸茫然道。 “方才你与那苏大少险些起了争执, 你知道我为何把你拦了下来吗?”老王妃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缓缓开口道:“你扪心自问, 从小到大, 谁敢对你如此?便是有人敢对你不敬, 我这个当祖母也会帮你出头,可方才那苏大少, 我却不敢帮你出头。” “祖母越说我越糊涂了,”萧逸蹙眉问道:“那苏大少虽然一表人才,可他不过就是个侯府嫡子, 我是堂堂郡王, 便是治他不敬之罪,也绰绰有余,祖母实在不该这般忍让……” “糊涂。”老王妃不等他说完, 只继续道:“你还记的你祖父临去前, 曾说自己无颜去见先帝吗?” “我记得……”萧逸见四下无人, 这才敢开口道:“祖父说先帝宠幸何贵妃,一早就想立瑞王为太子,但郑太后包藏祸心,趁着先帝病重、瑞王出征,把今上推上了帝位。” “当日瑞王在外御敌,百万大军生灵涂炭,他原本是想靠着那些残兵打回京城的,去蜀中问你祖父借兵,你祖父却没有答应。”当时的情况,今上已经称帝,如果借兵,那廉王府便也背上了谋逆的罪名。 “祖父为求自保,这也不算什么大错啊!” “可错就错在,那时候瑞王是带着立储的诏书来的,原来先帝自知自己时日无多,可外敌难平,只好派瑞王出征,生怕事情有变,所以将立储诏书让瑞王随身带着,可谁知道郑太后派人沿路截杀瑞王,等到他回京的时候,今上都已经登基了!” 老王妃叹息道:“此时就算是拿出先帝立储的诏书,又有何用,郑太后早已经伪造了先帝遗诏,你祖父明知今上名不正言不顺,却也没有办法,为求自保,只能回绝了瑞王。” “祖母跟我说这些,又是为什么呢?孙儿本就没打算当太子,这皇帝的位子,就让瑞王去争吧,反正他也没有儿子,到头来……还不是要便宜别人?” “错了!他有!”老王妃看着萧逸,非常肯定道:“方才那跟你顶撞起来的苏大少……我见他的容貌,倒与瑞王有七八层相似。” ****** 一顿晚膳用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苏皎月也不知道被苏谨琛胡乱塞了多少东西下肚,等她直着脖子打了一个饱嗝,那人才放下了筷子。 外头有几个小丫鬟嘻嘻哈哈的经过,青杏去门口问了,进来回苏皎月道:“姑娘,庙里的香客在放孔明灯呢,雪雾中飘着好些星星点点的灯,可漂亮了,姑娘要不要也出去赏灯?” “是吗?那一定要看啊!”苏皎月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可她转过头的时候,却瞧见苏谨琛支着下颌,微微阖上了眸子,他一路奔波,一定是累了。 苏皎月撇撇嘴,正想打消了念头,那人却闭着眼睛道:“想去,那就去吧。” “兄长?”苏皎月眨眨眼,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就在廊下看,既落不到雪,又可以看见灯。” 苏谨琛却已经睁开了眸子,清亮的眼光中蕴着烛火,朝着苏皎月微微笑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我带你去。” 苏谨琛说的地方是相国寺的塔林,皑皑的白雪将一座座林立的宝塔盖住了,四周雪光透亮,天空带着一丝灰黄。投放孔明灯的大雄宝殿,就在不远处的山腰上,苏皎月抬起头,就可以看见无数的孔明灯在雪中冉冉升起,将天际照得通红的。 “好漂亮啊!”苏皎月被眼前的场景所震撼,忍不住问道:“孔明灯真的可以让人心想事成吗?” “我也不知道。”苏谨琛站在她的身侧,也抬眸看着那一片火红,眉眼中透出柔和的笑来,他忽然转过头来,看着苏皎月道:“不如……我们也去点一盏?” 点灯之处,在百米高台之上,苏皎月看了看那高耸的台阶,还是摇了摇头。 可苏谨琛却已经弯下了腰,单膝跪在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拍了拍自己的肩头,转头看着她道:“我背你上去。” 男人的后背这样宽阔厚实,苏皎月趴在上头,有一种异样的安全感,她把脸颊枕在他的肩上,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见苏谨琛那排扇一样的长睫,沾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她好想用手指轻轻的触碰,扫去上头的积雪,抚摸男人的脸颊。 这样的苏谨琛,是她的兄长呢…… 上百级的台阶很快就被抛在了身后,苏谨琛的额头微微汗湿,他转过头来,却瞧见少女阖着眼眸,已然枕在他的肩头睡着了。 苏皎月的脸颊就贴着他的肩上,四周是来来往往的香客,一盏盏孔明灯从他们身边缓缓升起来,苏谨琛唇边勾起了笑,然后他凑过去……近到再也不能近的位置,在她娇嫩的唇瓣上,轻触了一下。 “唔……”肩膀上的人却有了动静,眉心微动,很快就睁开了眸子。 “怎么醒了?”苏谨琛故作镇定问她。 “嘴上凉凉的,好像有雪花落上来了。”刚刚睡醒的苏皎月还有些迷瞪,蹙着眉心道:“兄长,你把我放下来吧。” 不远处就有抄手游廊,苏谨琛把她放在回廊上,用指腹轻轻的抚摸过方才他亲过的地方,一本正经道:“我帮你擦干净了。” “谢谢兄长。”苏皎月也抽出了帕子,替苏谨琛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青杏已经捧着一个孔明灯过来道:“大少爷、姑娘,你们也许个愿吧?那放灯的老和尚说了,这大相国寺的孔明灯可灵验了。”青杏递了笔过来。 可究竟许什么愿望呢? 苏皎月以前有好多好多的愿望,可现在却只有一个愿望,希望除了苏家不死之外,所有的剧情都能和原文一模一样,她要苏谨琛还是那个问鼎天下、至高无上的男人。 “兄长有什么愿望吗?”苏皎月握着毛笔,正要写下去的时候,抬起头问了苏谨琛一句。 “有。”苏谨琛双手负背,脸上含着恬淡的笑。 “那你先写。”苏皎月把笔递给他。 苏谨琛倒是没有推拒,从她手里把毛笔接了过来,在孔明灯上写下了几个字:望娇娇之所想,皆能如愿。 “……” 苏皎月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可笔却又回道了她的手中,她想了半天,鼓了鼓腮帮子道:“我听别人说……愿望说出来了就不灵了,所以,我的愿望就不说了,青杏,你去把这个灯放了吧。” “姑娘你这是从哪里听说的?我怎么没听说过呢?”青杏虽然对苏皎月的看法表示怀疑,但还是听话的抱着灯去找老和尚了。 孔明灯在夜色中冉冉升起,映在人的眼眸中,亦是星星点点,苏皎月又忍不住偷偷的看了苏谨琛一眼。 雪花落在唇瓣上,凉凉的…… ****** 沈若娴却是没有再回廉王府,老王妃派了人去侯府打听她的事情,等婆子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是后半夜的事情了。 厅里还点着明晃晃的灯,萧逸坐在那里道:“她一个弱女子,能跑去哪里呢?” 老王妃正在听那婆子回话。 “侯府的下人嘴巴都很紧,后来我足给了她两个银锭子,她才告诉我说,这沈姑娘原是大房太太的侄女,一直住在他们家,去年年底的时候,却不知为何跟他们三老爷搞在了一起,三老爷有心纳她做妾,老太太却不肯,听说是派人把她送回了山西老家。” 那婆子说到这里,又偷偷的凑到老王妃的耳边道:“说来也是奇怪,她明明是失身于三老爷,可当日却是在他们大少爷的房里撞破的……” 老王妃是过来人,一听这话却全明白了,苏谨琛是什么样的人品相貌,便是她没见过,这年轻轻的姑娘有谁会喜欢一个有了年纪的鳏夫,却不要一个少年郎的?这中间怕是有些蹊跷了…… “你听见了没有?你的这位沈姑娘……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老王妃抚着眉心,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又拧着眉心道:“可她现在……究竟去了哪里?” 第91章 第 91 章 萧逸却是到现在才如梦初醒, 看着外头阴沉沉的夜色,抬起头对老王妃道:“她不是我的侍妾。” “你……你说什么?”老王妃这下也惊了, 张了张嘴问道:“她不是你的侍妾,那你非要带着她来京城做什么?还……还跟众人说……她是你的妾室?” “祖母……”萧逸蹙眉,眼神有些茫然道:“她一个弱女子,口不能言,肩不能提,说要上京寻亲, 我既顺路, 岂有不带着她的道理。”萧逸顿了顿,又继续道:“至于侍妾……只因平日里那些丫鬟婆子都欺侮她, 我说她是我的侍妾, 别人也就能高看她一眼。” “你……你糊涂。”老王妃听得眼睛都直了, 有些六神无主道:“那她现在没有回咱们王府,难道是回侯府去了?她这样一个被侯府赶出来的人, 侯府怎么可能再收留她?” 老王妃心下却有几分着急, 急忙吩咐了那打探消息回来的婆子道:“你……再去侯府走一趟, 问问这个沈姑娘有没有回侯府。” “是。”婆子领了命, 转身下去。 老王妃却仍旧一脸凝重, 只抬起头来抚了抚眉心道:“明日我们就进宫请辞,说要回蜀中去。” ****** 李氏自见了沈若娴, 回到家便觉得头重脚轻,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睡到半夜, 忽地就被噩梦给惊醒了过来。 她梦到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年被她害死的那个妾室。李氏是个心黑却胆小的人,平生也就做过这一件伤人命的事情,虽然事情过去了多年,每每想起来还觉后怕。 “太太这是怎么了?”许妈妈听见动静,从次间里进来,看见李氏蓬头垢面的坐在床上,也是吓了一跳,撞着胆子上前问道:“太太是梦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吗?” 李氏这才回了神,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许妈妈,呜的一声哭出来道:“许妈妈,当年的事情,你知我知,可为什么娴姐儿也会知道那件事情呢,那时候她连生还没生呢!” “表姑娘知道?那她这次回来,难道是想找太太你寻仇?”许妈妈一脸不解道:“太太你对表姑娘视如己出,她父母双亡,是你接了她到京城来住,给她吃、供她穿,她自己不肯学好,做了这样下作的事情,还敢来找太太寻仇吗?” 李氏这时候却早已经乱了阵脚,只抹着眼泪道:“她捏着我的把柄,说还想回侯府来,我要是不答应,她就告诉老太太去……”李氏又不敢透露太多的事情给许妈妈知道,只好胡编了一个理由,又继续道:“我如今只好把她藏在外头的田庄上,等想到了办法……” “太太怎生如此懦弱?”许妈妈开口道:“老太太不知道这件事,尚且处处拿捏着太太,若是老太太知道了,那太太在老太太跟前,岂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再者……如今太太在老太太跟前这般不讨喜,还不是因为表小姐闹的,表小姐这般恩将仇报,依老奴之见,太太就应该……” 许妈妈做了一个“咔嚓”的手势,继续说下去道:“反正表小姐是在河北地界走丢的,如今李家的人也不找她,谁知道她去了哪里?这世上除了太太,难道还有别人能记挂着她?” 李氏越听,越觉得许妈妈说的有道理,沈若娴今日与她见面之后,便让她寻了个住处,可她若真是攀着了廉王府的高枝,她为什么不回廉王府去呢? 况且她说的那些胡话,到底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呢?她若当真料事如神,那如何会把自己弄到这般田地? “许妈妈,你说得有道理。”李氏一下子就镇定了几分,不管沈若娴说的是真是假,这也不是她李氏能趟的浑水,可她现在却有把柄落在了她的手上。 李氏咬了咬牙,继续道:“表小姐现就住在京郊我陪嫁的庄子上,我今日送她去的时候,把她交给了聋婆,你这两日就帮我把这事情解决了。” 许妈妈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对她来说实在是小菜一碟,往日这种不听话的丫鬟,是发卖还是打死,都是她们这样的管家嬷嬷一声令下,由不得别人半声置喙的。 ****** 李氏将心头大患沈若娴的事情交托之后,总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便听丫鬟们回话,说老太太的车架都已经到了门口。 她连忙起身,急匆匆的赶去鹤瑞堂请安,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 老太太瞧她这般姗姗来迟,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给她,不过这大过年的,一屋子的人都欢欢喜喜,老太太便也没再说她什么,倒是张慧笑着道:“大嫂子昨日忙了一整天,把过年的开门红分发下去,可是累了?” 李氏干笑了一声,寻了个位置坐下,这一抬头便瞧见对面坐着的人正是苏谨琛。 少年人丰神俊朗、气度矜贵,脸上更是从容冷傲的神色,那人端起茶盏,忽的往李氏跟前扫了一眼,吓得李氏只急忙就低下了头,只觉得后背微微有些发冷。 那沈若娴是疯了不成,让她对这样的人下手? 李氏心口一虚,脸上便带着几分尴尬,缓缓开口道:“倒是不怎么累,就是今日不小心睡迟了。”她说着,只又看向苏谨琛,陪着笑道:“大少爷昨儿带回来的姑娘,我也一并赏了开门红了,是按着屋里大丫头的份例赏的,若是有什么不对的,大少爷只管说,我这就让下头补上。” 苏皎月正和苏惜月两人在咬耳朵,闻言却是转头悄悄的看了一眼苏谨琛。 他带姑娘回府了吗?他终于要开窍了吗?到底是什么样的姑娘? 不对……这可是古代,能直接带回家的姑娘……可跟现代不一样呢? 苏谨琛已经感觉到了苏皎月的目光,但他仍旧云淡风轻的低头喝着茶,缓缓道:“就按大丫鬟的份例便好,有劳大伯母了。” 大丫鬟的份例,比起通房,却还差了那么一层。 徐氏听了却道:“你房里也没什么丫鬟,既来了一个,多给一些也无妨……”徐氏正想吩咐下去呢,苏谨琛却开口道:“母亲不用忙,那丫鬟懂些拳脚功夫,是我带回来给娇娇的。” 苏皎月方才圆溜溜的双眸就更圆来,却是忍不住开口道:“兄长给我丫鬟做什么……我房里丫鬟多着呢!” “你以前不也常记挂着给我丫鬟们?这叫礼尚往来。”苏谨琛只淡淡道。 可我给你的……你一个也没要啊……? 苏皎月拧了拧眉心,还想回绝呢,徐氏却先开口道:“会拳脚功夫的丫鬟,这感情好,娇娇腿脚不便,这下出门也不怕被人欺负了去。”昨儿苏皎月被那萧逸抱了一回,迫于小郡王的身份,徐氏面上不好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些顾忌的。 “母亲。”苏皎月脸颊却有些发热,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苏谨琛的无微不至,她已经感到有些受之有愧了。 徐氏见苏皎月这般,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接受,便笑着道:“这有什么,你兄长是关心你,你反倒跟他见外起来了?” 苏谨琛抬头,正好看见苏皎月脸上如朝霞一般鲜红的颜色,也跟着笑道:“就是……母亲说的是,你跟我这个……做兄长的,还客气什么?” 也是呀……客气什么?他是兄长嘛! 苏皎月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的,但被徐氏和苏谨琛这么一说,就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忸怩了。况且……按照原身的人设,在苏谨琛的身份没有恢复之前,她是一定要坚定不移的认为,苏谨琛就是自己的亲哥哥的。 “那就谢谢兄长啦!”苏皎月高高兴兴的就开口了。 苏谨琛方才只是跟着徐氏一起想逗她一下,可现在听见她这一声发自内心的感谢,反倒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了,只拧了拧眉心,脸上神色也有些捉摸不透。 “……”苏皎月一下子就懵了……刚才她想回绝吧,苏谨琛看着不高兴,现在她开开心心的接受了,怎么那人看着还是不高兴呢? “兄长……兄长?”苏皎月索性厚着脸皮就凑了上去,一脸好奇问道:“你要送我的丫鬟,会多少功夫呀,厉不厉害?” 这下苏谨琛更郁闷了…… 第92章 第 92 章 从鹤瑞堂散了, 苏谨琛便跟着苏皎月一起回了凝香院。 她这间屋子他来得不少,以前闻得最多的就是药香,但如今苏皎月的双腿可以动弹之后,药香也已经渐渐的散去了,多了一些少女的脂粉香气,让苏谨琛有了一种闺阁的感觉。 茶几上的针线篓子里放着苏皎月做了一半的针线活, 粗糙的针脚看上去有些笨拙, 苏谨琛刚想拿起来看一眼,就被苏皎月给抢了过去,递给了丫鬟道:“青杏,你怎么没帮我收起来, 正月里不是不能动针线的吗?”其实是她临走的前一天还在赶活, 原本以为苏谨琛是二月份回来,没准那时候她也能做好送出去的, 但现在肯定是来不及了。 苏谨琛便随她藏起来, 只是坐了下来, 对苏皎月道:“你找个丫鬟,去我房里让阿福把人带来。” 苏皎月知道他指的是那个要送她的丫鬟,只点了点头, 外头丫鬟已经送了茶上来, 她亲手递了一盏给苏谨琛,坐在轮椅上看着他。 苏谨琛抿了一口茶, 这才微微挑眉看了一眼苏皎月, 问她:“你看我做什么?” 苏皎月这时候却早已经又有了做妹妹的自觉, 也不觉得羞涩了,只老老实实开口道:“西北风沙大,我看看兄长晒黑了没有?” “那有没有晒黑呢?”苏谨琛平素最不喜别人拿他的外貌玩笑,可到了苏皎月这里,这也成了一种纵容,他甚至还觉得,也幸好他还有这么一副皮囊,能入了她的眼。 “好像是黑了一些,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比从前更有男人味了!” 苏谨琛的眉心都拧了起来……男人味?那是什么东西?他抬起头手臂嗅了嗅自己的袖口,也没有闻到所谓的“男人味”? “大概是屋里的熏香?” “不是熏香的味道。”苏皎月犹自不害臊的凑过去,在他的肩头胸口嗅来嗅去,然后笑眯眯的道:“是秘密。” 这是一种天潢贵胄才有的气息,大抵是苏谨琛身上的龙气。 但她哪里知道,这样的动作却让苏谨琛十分的心猿意马,握着茶盏的指尖都有些僵硬,他恨不得伸手将她一下子揽住按在怀中,让她再不敢乱来。 “大少爷,那姑娘来了。” 外头传来丫鬟的回话声,苏谨琛这才回过神来,开口道:“叫她进来吧。” 苏皎月这时候也转过头去,就看见门口的帘子一闪,一个身量高挑、带着几分异国模样的少女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是红笺,她父亲曾是我一位长辈的昆仑奴,身手极好。” “红笺?”苏皎月心下疑惑,她从前所写的原文中,倒是曾给苏谨琛设定过一个贴身女影卫,那是他身份恢复之后,他父亲瑞王所赐,人设便是武艺高强的昆仑奴,不过对方的名字可不是叫“红笺”,而是叫“红月”。 “奴婢原本叫红月,公子说犯了姑娘的讳了,所以赐名‘红笺’,以后就跟着姑娘了。” “啊?你……你……”苏皎月差点儿被噎住了,她……她就是她原文中所写的,功夫极高、来无影去无踪,杀人于无形的女影卫红月? 而现在……她来做自己的贴身婢女了? 苏皎月勉强让自己装出几分淡定,继续道:“你会什么功夫?兄长说你可厉害了!” “奴婢不会什么功夫,不过就是力气大点,姑娘要是无聊了,可以给姑娘表演个胸口碎大石。” 这话一说,一屋子的姑娘都笑了起来。 “……”苏皎月觉得自己笑得嘴都要歪了,又转头看了一眼苏谨琛,一脸不可置信道:“兄长?这么能干的姑娘,你真的肯就让她跟着我了?” 虽然在原文中,红月跟苏谨琛,是纯的不能在纯的主仆情谊,但还是有不少一部分读者,喜欢把他们两人组西皮,苏皎月还真的不太忍心夺人所爱了。 况且……这样好身手的姑娘,一定是瑞王为苏谨琛千挑万选的,就这么便宜了自己? “本来就是为了你,才把她带到京城来的,你不要那就只能送回去了。” “那我可就留下了?” ……可以看胸口碎大石,我为什么不要?苏皎月嘀咕道。 ****** 沈若娴在李家的庄子上藏了起来,倒不是她不想回廉王府去,只是不敢而已。老王妃一路上就瞧不惯她了,她和苏老太太又是故交,难免不会找人打探消息,她如今连话也说不了,老王妃要是查到点什么,她连反驳的余地也没有,倒不如先找地方躲起来。 若是李氏是个中用的,能受她的摆布,把苏谨琛搞定了,那到时候她再回去,偷偷的邀这个功劳,老王妃只怕还能容得下她。 可现在……她实在不想回去。 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想着苏谨琛的,她也不想做的这么绝,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人会这般绝情,她是真的豁出了名节和性命去喜欢他的呀! 沈若娴想到这里,身体又忍不住颤抖起来,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一样。自从上次受了刺激,她现在只要一激动就会这般,仿佛已经病入膏肓了一样。 外头却是传来了丫鬟的说话声:“姑娘,许妈妈来看你了。” 许妈妈是李氏身边的红人,在李氏跟前向来最说的上话,沈若娴擦了擦眼角的泪痕,转过身去,看见许妈妈打了帘子从外头进来。 那人脸上堆着笑,见了沈若娴道:“太太说,大过年的,姑娘一个人住在庄子上忒冷清了一些,让我接姑娘回府去。” “啊……啊?”沈若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氏要接自己回府?李氏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胆子呢?难道是苏老太太原谅了她吗?事情都过去一年了,三老爷也娶了续弦了,老太太怕是已经不介怀那件事情了? 许妈妈见沈若娴高兴成这样子,只笑着继续道:“大少爷也在府上呢……” 沈若娴越发就高兴了起来,她还可以见到苏谨琛!虽然她恨不得他死,可要是在他死之前,还能再见他一面,那也是好的!要是他可以回心转意的话,那他就不用死了不是吗? 她笑了起来,一向清丽的脸上竟显得有些狰狞。 许妈妈见了她这样子实在觉得可笑,正想拉着她走,那人却不肯,只咿咿呀呀的指着自己身上穿着的棉布衣裙,头上戴着的不值钱的银饰。 许妈妈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姑娘放心,你原来住的屋子还给你留着呢,你的那些衣服首饰也都在呢,太太一向都是心软的,又疼了姑娘这么些年……” 沈若娴这才放下心来,脸上也笑了起来,理了理鬓角上的碎发,跟在了许妈妈的身后。 李家的庄子在京郊以西,他们沿着官道一直走了几个时辰,外头的天色都黑了,沈若娴才瞧着有些不对劲,她正想拉着许妈妈的手问一问,却听外头许妈妈的男人道:“老太婆,地方到了。” 许妈妈这才转过头来,上了年纪的人眼眸都有些浑浊,她拍了拍沈若娴的手背道:“沈姑娘,你就安心去吧,你要的那些东西,回头我让太太都烧给你。” 她这厢才说完,从马车外头忽的丟进来一个绳套子,一下子就套住了沈若娴的脖子。 可怜沈若娴就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年轻姑娘,哪里能干过这一男一女,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被按住了。 官道的一旁,正是滚滚水流的护城河,许妈妈的男人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沈若娴给扔了下去。 ****** 日子一晃又过了几天,苏老太太收到了老王妃的帖子,说是不日就要回蜀中去了。好在她这一次回京,打的就是探亲的名义,如今又回去,大家也就不会再多议论什么。 苏老太太请了老王妃来承恩侯府坐坐,苏皎月也陪在了一旁。 老王妃瞧着苏谨琛并不在席上,只淡淡开口道:“前儿瞧见了你大孙子,倒是一表人才,怎么今天他不在家吗?” 老太太只笑着道:“不日就要科考了,他今天去了书院,和师长同窗们研究制艺去了。” 老王妃听了就觉得十分奇怪,苏家有爵位在身,科举对于苏谨琛这个嫡长子来说,本就可有无可。 况且……难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竟还要考科举? “他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还没有册封了世子?”老王妃故意问道。 “他这孩子,从小就要强,年前倒是提过一回册封世子的事情,他只不愿意,说要自己进学考科举。”苏老太太没听出老王妃的言外之意,只当老王妃是当真关心苏谨琛,她便以一个祖母的身份,也说道了一番。 老王妃这下就越发糊涂了起来,想了想又不知道怎么接话,便道:“还是你的孙子懂事,我那孙子就是贪玩,原本说好了今日要一起过来的,被太后娘娘的侄子永定侯请去打马球了。” 她这边才说着呢,外头忽然有人飞奔进来,一脸慌慌张张道:“老王妃,不好了!小郡王从马上摔了下来!” 第93章 第 93 章 宫里派了车来接老王妃, 苏老太太担心她一个人支撑不住, 跟着一起走了一趟, 等她回府的时候, 都已经是未时末刻了。 苏皎月歇完了中觉,便到了鹤瑞堂等老太太回来, 她也想问一问小郡王的伤势。 原本老王妃这一趟来承恩侯府,就是来辞行的,但如今小郡王受伤了,只怕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离开京城了。 苏皎月自然是希望他们走的越早越好,在京城待着,对于苏谨琛来说,总归是个对手。虽然苏谨琛好像也没把这萧逸当对手看。 “小郡王伤得不轻呐。”苏老太太落了座, 神色凝重, 手里端着的茶盏也顾不上喝一口,只继续道:“我进宫的时候,几个太医都还在呢, 人也没醒过来。老王妃在哪儿哭得跟什么似的, 我也不好意思就走, 所以一直耽误到了现在。” 苏皎月细细的想了想,原文中她虽然也提起过萧逸这个人,但他还没进京就死于一场意外,说不定他命里便注定了会有这么一次劫数。 “太医是怎么说的?有没有说要不要紧?”苏皎月有些担忧问道, 写文的时候, 任何配角的生死由她自己掌控, 可现在毕竟是真实世界,她也不想萧逸就这样白白没了性命,只要他不当太子,不挡着苏谨琛的道儿,回蜀中做个闲散的王爷,其实也是不错的。 苏老太太摇了摇头,眉心蹙了起来,她在宫里的时候是在外间等的,里面的情况并不知道,只是从那几个进进出出的太医脸上看起来,小郡王这一次怕是伤的不轻。 但萧逸毕竟是太后娘娘选中了要为今上立嗣子的人,所以消息都封锁了起来,她出宫的时候,还有宫人特意让她不要走漏了消息。 “太医倒是没说什么,总还要再等等。”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苏皎月,见她脸上还有几分担忧,倒是笑了起来道:“你怎么这么关心起小郡王来了?难道你对他有意思?” 老太太心里也着实着急呢,苏谨琛是个不显山漏水的性子,可上次却为了苏皎月沉不住气,在大相国寺顶撞了萧逸一回,但眼前的苏皎月,却还什么都不知道呢……也不知道等到了那一天,她要怎么想呢! “我……我哪有?”苏皎月顿时就有些冏了,老人家就喜欢胡思乱想,还喜欢做媒,苏老太太定是听说了萧逸想在京城选郡王妃的事情,所以才这么多问了一句。 苏皎月只低着头道:“我是想着……我以前也是因为在马上摔下来,如今才会不良于行的,希望小郡王别像我一样。” 可苏皎月虽然这样说,心里却又觉得,若是萧逸真的摔断了腿也好,郑太后兴许就不会给今上选一个残废的嗣子,那苏谨琛也算是少了一个威胁。 “那你放心,”苏老太太见苏皎月这么说,只笑着道:“我听说小郡王是撞到了脑袋,腿脚倒是没什么问题的。” ****** 晚上用过了晚膳,苏谨琛才从外头回来。 那年他去书院念书的时候,就把这鹏程院里头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如今这院子里的陈设,都是苏皎月这一两年间帮他重新搜罗来的。 她明知道他一年到头也难得在家里住上个三五日,却花这样大的心思。 窗台上养着枝条青嫩的兰花,房里的三足香炉烧着凝神静气的瑞脑香,身后的八宝阁上摆着徽墨、湖笔、桃花笺…… 这里的每一样物件,都沾着苏皎月的气息,苏谨琛只翻了两页书,便没了再看下去的心思了。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一科不进场子了,可他还是过不了自己这一关,那些人肯跟着自己,难道就因为他这个身份吗?他若没有真才实学,将来就算登到了那个位置,那也未必能服众。 他这一科必须得进场子,而且要考得极好,这样将来身份曝光,才会有更多的人向他俯首称臣。 苏谨琛想到这里,又重新把书翻开了,可只看了两页,外头小厮便回话道:“大少爷,大姑娘给您送宵夜来了。” 苏皎月难得亲自送宵夜来,况且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她也该安歇了才是。 苏谨琛还没喊了她进来呢,那人倒是熟门熟路的已经从外头摇了来,边走边吩咐道:“青杏,你把宵夜拿放下。” 苏谨琛走过来扶她,那人却摆摆手道:“兄长别过来,让我自己慢慢挪过去。”她在外人跟前可不敢这样走路,怕摇摇晃晃的招人笑话,也就在苏谨琛的跟前,少一些羞耻心吧了。 “怎么没让红笺跟着?”苏谨琛开口道。 “红笺姐姐可是高手,让她提食盒多不合适。”苏皎月笑了起来,看见青杏已经把吃食都摆好了,这才道:“我陪着兄长用一些吧。” 宵夜做的是鸡丝粥、核桃酥饼、杏仁糕、三鲜蒸饺还有一盏酥酪。 苏谨琛看了一眼面前的东西,只笑着道:“你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我若是吃完了,今晚怕是不用睡了。” “我陪着兄长一起吃嘛!”苏皎月眨了眨眼,把酥酪搬到了自己的跟前,笑着道:“这碗酥酪,兄长就赏了我吧?” 苏谨琛便随她自说自话,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热粥,看见苏皎月也正低头吃着酥酪,一张小脸埋在了碗中一样。 那人吃了几口,忽然抬起头来,装作一脸好奇的问道:“兄长可知道……今日东郊马场又出事了?” 这么晚了她过来给苏谨琛送宵夜,其实也是想问问他萧逸的事情,毕竟要是萧逸还留在京城,实在也算的上是苏谨琛的心头大患了。可她又不能问得那么直白,因为她该不知道苏谨琛的身份才是。 那人的眼神却是暗了下来,抬起头看了苏皎月一眼。 东郊马场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永定侯是郑太后的侄子,郑太后听说萧逸要和老王妃回蜀中,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大魏向来宗室凋敝,廉王这一支算是近的,萧逸一走,今上若再想找嗣子,那便是郑家更不好掌控的人了。 但苏皎月问他这些做什么呢? 她该不会是……喜欢上了萧逸那臭小子? “我倒是不曾知道,马场又出什么事情了吗?”苏谨琛又舀了一勺粥放到嘴里,可方才明明还觉得鲜美的味道,此时却有些食不知味。 “原来你不知道……”苏皎月脸上便稍稍有些失落,这可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苏谨琛自己都不放在心上,她倒像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已经急不可耐了。 “就是……小郡王好像受伤了,祖母今天还陪着老王妃进宫去了呢,也不知道小郡王伤得怎么……” 苏皎月的话还没说完,苏谨琛握在手里的勺子却不知为何哐当一声掉到了碗中,滚热的烫粥一下子溅出了几滴落在茶几上,那人的脸黑得吓人,却已经站了起来,转身背对着苏皎月,冷冷道:“娇娇既然不是过来同我用宵夜的,那就请回吧。” “兄长……我……” 苏皎月被苏谨琛这突如其来的怒气给吓坏了,即便是她刚刚穿越过来那会儿,他对她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却也不曾跟自己说过这样严厉的话,苏皎月吓的手里的酥酪都撒了,想从椅子上站起来,可腿脚却又一下子不听使唤起来,扶着茶几跌倒在地上,一把拽住了苏谨琛的衣襟,哭了起来道:“兄长我错了……” 苏谨琛哪里知道她会被吓成这样,他转过身,看见苏皎月跪倒在地上,身上的裙子都弄脏了。 她刚刚吃酥酪时候笑的那样开心,可这时候却眼眶通红、哭得梨花带雨,身子还筛糠似的颤抖着。 他是真的吓到她了。 他在外头发号施令的时候确实让人生畏,可回到侯府,回到她的面前,他是从不曾有过半点脾气的。 但他刚才实在没忍住。 苏谨琛的心都揪了起来,弯腰把苏皎月抱起来,放到暖炕上,看着她道:“你知道……你哪里错了吗?”他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苏皎月的脸颊。 少女的肌肤弹指可破,他缓缓的勾起她的下颌,让她看着自己。 可苏皎月哪里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她不过就是条件反射一般的,遇上苏谨琛生气就跪地求饶认错而已,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看着少女眼中的疑惑和躲闪,苏谨琛心里的怨气一下子就消了,他用指腹轻轻的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痕,想了想道:“我不日就要科考了,没有功夫去关心别的人、别的事,你可知道?” 苏皎月只一个劲的点头,心里却兀自想:那小郡王能算是别的人,别的事吗?可她脸上还是一脸乖巧的模样。 苏谨琛叹了一口气,终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俯身把苏皎月打横抱了起来,低头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第94章 第 94 章 一连几日, 苏皎月都没同苏谨琛怎么说话, 那日也不知道怎么就冲撞了他, 这两天瞧见他, 苏皎月心里还觉得有点后怕。 都说伴君如伴虎,他现在还不是君呢, 在自己跟前就那样有气势了…… 苏老太太却是打发了人去廉王府打探消息,回来的人只说老王妃没有回王府,这几日都在宫里住着。老太太又派人去宫里打探,仍旧没有什么消息,只听说尚在医治,那小郡王究竟是死是活,到如今也未可知。 “昨日进宫打探的人又回来了, 仍旧也没个准消息, 那小郡王也是倒霉,摊上这样的祸事,如今倒是想回蜀中也回不去咯。” 老太太低头喝了一口粥, 抬眼的时候, 便瞧见他这一双孙子孙女, 脸上神色俱是淡淡的。 早两日便察觉出他们兄妹有些异样了,今儿一早她才特特的让丫鬟去把他们两人都请了过来,打算让他们坐在一起吃一顿饭,兴许就和好了。 苏皎月听老太太提起了小郡王, 哪里还敢接话, 上回她就是跟苏谨琛说小郡王的事情, 这才惹得他生气的,老太太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苏皎月想劝老太太别再往下说了,又不敢开这个口,这样的神情落在苏谨琛的眼中,便是欲言又止,想关心却又不敢关心的样子! 苏谨琛的脸色越发又冷了几分,只是垂着眉心,一句话不说的吃着碗里的白粥,连下粥的小菜都不曾吃一口。 苏老太太总算是品出了一二来,感情这两个人……是为了那八杆子打不着的小郡王在闹别扭? 她这便宜孙子的醋劲可够大了,娇娇被小郡王抱了一抱,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怪不得她这常年不吃醋的鹤瑞堂,如今也一股子酸味了。 她也不过就是白担心一场而已。她一个内闱的妇道人家,也不好插手他们爷们的事情,总是会悬心的。 “不说那小郡王的事情了,明日就是元宵节,琛哥儿带你妹妹去看灯会吧。”苏老太太笑了起来,只叹息道:“娇娇从前最喜欢看灯会,每年都要去的,自从腿脚不便之后,倒是有两年没去了……” 苏皎月原是极想出门的,正要答应下来,可一抬头瞧见苏谨琛那张拉长的脸,想着他必定是不愿意去的,便不等他开口,先回了道:“我不想去,元宵节外头人多,出门怪不方便的。” 苏谨琛已经吃完了他跟前的一碗白粥,放下了勺子,也是面不改色道:“孙儿不日也要下场子了,还想在家温习功课。” “你们……” 苏老太太简直有些哭笑不得,但她也不打算再当这个和事老了,小孩子家家没有不闹别扭的,等闹过了,兴许也就好了,她一个外人也急不来。 外头却是正好有婆子进来回话道:“大姑娘,门房上送了帖子进来,说云大小姐明日在飘香楼请姑娘赏灯,问姑娘去不去,云家的下人还在外头等着呢。” “我……”苏皎月原本就是想出去的,刚才说不出门不过就是和苏谨琛赌气罢了,现在云诗秀都送了帖子来请她了,她自然是不会回绝的,脸上便透着几分高兴劲儿,同那老婆子道:“那妈妈去回了云家的人,就说明日我一定去,多谢云姐姐想着我了。” 苏谨琛就看着她那副欢欣雀跃的样子,只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闷得慌,他正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却听苏皎月又问那婆子道:“云家的人就单单请了我一个吗?云大少有没有给兄长也下帖子?”她一个人出门,怕是苏谨琛又要不高兴了。 那婆子便停下了脚步,拧眉想了想道:“倒是没听说。” 苏皎月闻言,却是自言自语道:“也是……云大少这一科也是要下场子的,想必和兄长一样,都要在家用功呢!” 苏谨琛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了,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忙笑着道:“三丫头,食不言、寝不语,你兄长都已经吃完了,你碗里的粥还没动呢!” 苏皎月一扭头,见苏谨琛的碗果然空了,只忙不迭就低下头,一个劲往自己嘴里塞东西,老太太又不忍心了起来,只叹息道:“你慢点儿。” ****** 第二日便是元宵灯会了。 过年时府上挂出来的大红灯笼也未曾收起来,承恩侯府也有几分过节的气氛,晚上原本是团圆的日子,苏谨琛推说要温习功课,没有去鹤瑞堂用晚膳,等阿福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厨房送来的饭菜都已经凉了。 “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苏谨琛阖上了书,抬头问阿福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书房呆着是做什么,书页子都快翻烂了,也没看进去几个字。 “大少爷放心,都安排好了,胡太医千恩万谢。”阿福还想说什么,那人却问道:“那你到现在才回来?” 阿福跟着苏谨琛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憨笑了一声,挠了挠后脑勺道:“奴才见时辰尚早,就去了一趟飘香楼,给大少爷订了个雅间,正对着大小姐赏灯的那一间,不过是在里头……灯是赏不到了。” 谁曾想苏谨琛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将手上的书册一丢,厉声道:“你现在越来越有主意了,还敢做我的主了?” 阿福被苏谨琛这么一吓,忙不迭就跪了下来告饶道:“奴才不敢……奴才就是看大少爷和大小姐置气……这几天茶饭不思的……奴才心里着急。” 苏谨琛叹了一口气,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雅间都订了,那还不套了马,就当是出去透透气罢了。” ****** 苏皎月却是用过了晚膳就出门了。 她这次特意把红笺给带上了,红笺是第一次来京城,她总要带她到处见识见识。 马车才出了承恩侯府门口的大街,路上的行人就渐渐多了起来,到处是挤挤挨挨的人马,苏皎月偶尔撩开帘子,指着外头澄河边上一望无际的花灯对红笺道:“红笺姐姐你快看,那就是澄河,对面是长乐巷,那里的花灯最好看了。” 但她们京城的闺秀,是不会去长乐巷赏花灯的,去那里的人,也多半不是去赏花灯,而是赏人的。 他们这一路上笑笑闹闹,没过多久,便到了飘香楼了。 飘香楼是京城最大的茶楼,平日里便是一席难求,也只有云家这样的府邸,才能在这种日子订下了可以赏灯的雅间。 苏皎月行动不便,但如今有了红笺,实在方便了很多。红笺力气极大,背着苏皎月仍是身轻如燕,几步功夫就上了二楼,云诗秀已经开门迎了出来。 “我忘了你行动不便,早知道订楼下的房间好了。”云诗秀多少有些抱歉,但赏灯必定是要在高处的,她一时也没有想到。 “不碍事。”苏皎月在轮椅上坐了下来,沿着菱花窗往外看去,澄河上头是令人眼花缭乱的灯海,湖面上还有几艘画舫,从里头传出咿咿呀呀的丝竹声。 “我今日找你出来,是有事情……”云诗秀小声开口,扫了一眼跟着苏皎月来的丫鬟,见有一个眼生的,只低下了头去。苏皎月便转身同青杏道:“青杏,你带着红笺姐姐四处逛逛去,这是她第一次看灯会呢,见到什么好玩的就买下来。” 青杏会意,领着红笺出门,云诗秀这才开口道:“你还记的小郡王吗?”云诗秀垂着眼眸,咬了咬唇瓣欲言又止。 她向来是个很有主见的人,遇事沉着冷静,如今却露出这般迟疑的神色,想来并不是什么小事。 “小郡王怎么了?他不是在马场受伤了,一直在宫里养伤吗?”苏皎月心下疑惑。 “前两日醒了。”云诗秀蹙眉,抬起头来缓缓开口道:“我祖母便带着我进宫探望,一时说起了那日在大相国寺的事情,可他却不认得我。” “不认得你?”苏皎月心下好奇,可她以前就是个写小说的,脑洞也是开的极大的,只好奇道:“会不会是失忆了?听说他是摔着了脑子,他不会把之前的事情都忘了吧?” “可他说起了大年初一去大相国寺的事情呀。”云诗秀拧着眉心道:“我原想……他那日抱了你,大约是怕事情传出去有损了你的清誉,便特意试探了他一回,可他竟像是没听懂一样。”云诗秀只接着道:“我前几日就觉得奇怪,瞧祖父整日忧心忡忡的,还以为小郡王的伤得很重,可没过两天就醒了,太医们都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最奇怪的是……” 云诗秀咬了咬唇瓣,凑到苏皎月的耳边小声道:“昨日我祖母头风病犯了,家里下人去胡太医府上请人,却被告之胡家没人了!” “胡家没人了?这是什么意思?”苏皎月也越听越奇怪,胡太医是太医院院正,怎么就忽然间没人了呢? “我从未听说过胡太医告老还乡,倒像是跑了,要不然这大过年的,一大家子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了不成?”云诗秀的脸色都白了。 “云姐姐……这个事情不对啊!”苏皎月也紧张了起来,又问云诗秀道:“你祖父日日在朝中,可有提起今上的龙体现下如何?” “祖父倒是没提,只说太后娘娘很满意小郡王,说是过不了几日,等小郡王的伤势好了,就要册封太子的,他还让我抽空多和小郡王……”云诗秀说到这里,眉心都拧了起来。 苏皎月这时候却越发急了起来,小郡王都要册封太子了,苏谨琛还在府上说要看书考科举……这……这不是瞎胡闹吗? 这皇帝,他还想不想当了? 第95章 第 95 章 正月十五的飘香楼格外热闹, 楼上靠大街的雅间都已经订了出去。阿福来的迟, 给苏谨琛订的那个房间已经是在里头了,瞧不见街上的景致, 倒是有一扇窗户, 正对着云诗秀和苏皎月的那一间。 阿福替苏谨琛满了一盏酒,漏着一条缝的窗户忽然就开了,一道红影从外头钻了进来, 等她站稳了, 阿福才认出了那是苏皎月身边的红笺姑娘。 她学的西域的身法,快的让人瞧不清楚,苏谨琛却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听那人开口回话道:“姑娘把我支到了外头, 我把青杏绕开了,躲在她们房顶上听了听, 说的是小郡王的事情。” 苏谨琛听见“小郡王”这三个字,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心, 又听红笺继续道:“还说起有一个姓胡的太医好像不见了。”红笺初来乍到, 对京城的人事也不熟, 听到什么便说什么。 苏谨琛点了点头, 面上瞧不出什么情绪来,外头却是忽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阿福推门出去打探,不多时便进来回话道:“是永定侯和安国公世子来了, 说让掌柜的找个雅间赏灯。” 这样的日子, 临街赏灯的雅间早就已经订出去了, 这时候才过来找地方,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苏谨琛站起来,顺着窗户往外看了一眼,果见店小二带着永定侯郑冲和安国公世子赵德春往二楼云诗秀的那间房过去。 一行人从楼梯上上去,将那雅间的门口团团围住。 云家的几个大丫鬟都侯在门口,见状便站出来道:“掌柜的,这雅间我们家小姐早已经定下了。” 那掌柜的哪里敢得罪永定侯,只求饶讨好道:“侯爷说跟云小姐是故交,咱小店今日实在没有了雅间,侯爷说若实在不方便,便可以和小姐同屋赏灯。” 云诗秀的丫鬟也都是知书达理的聪明人,听了这种浑话难免面红耳赤,上前争辩道:“这是什么话,我们小姐尚未婚嫁,如何能跟外男共处一室。” 那永定侯却是没有半点要让步的架势,只厚颜无耻道:“云小姐旧日曾与我这妻弟有过婚约,照理也算不得外男,怎么就这般翻脸不认人了?” 苏皎月和云诗秀也已经听见了门外的动静,苏皎月平素很少出门,对这些京城贵胄之家也不熟,只知道这永定侯是郑太后的外甥,反正将来也是没好果子吃的,便开口道:“好无耻的人。” 云诗秀的脸色却越发难看了几分,拉着苏皎月的手咬牙道:“这永定侯的正室旧年死了,他曾托人来我家说过媒,祖父不肯答应,所以才着急着将我和小郡王的婚事定下。” “什么?”苏皎月眼珠子都瞪大了,这永定侯少说也有三十开外的样子了,云诗秀却不过十七八岁,竟然这样不害臊,想要老牛吃嫩草起来? 外头却是又传来了永定侯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道:“云大姑娘,不如给本侯一个脸面,一同赏灯如何?” 云诗秀到底也还是一个姑娘,被人这般折辱,自是有几分乱了阵脚,正要回话,外头的声音却是静了下来,永定侯身边的一个小厮凑上来道:“侯爷,承恩侯府的苏大少请侯爷去那边雅间赏灯。” 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永定侯此行可不为赏灯,有人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拆台? 那赵德春一听苏谨琛的名讳,吓的腿都有些软,只凑到郑冲的耳边道:“这个苏大少,不好对付。” 郑冲却是一个胆大包天的角色,仗着自己的姑母是太后,不走科举之途,更是瞧不起读书人,和苏谨琛之流平日也没有什么交际,只是略有耳闻罢了,便信口道:“怎么个不好对付?会会他!” 赵德春当日便是因苏谨琛吃了大亏,一时心里还有些发怵,拉着郑冲道:“姐夫,要不咱还是走吧?”苏谨琛告黑状的本事,他可是尝过的,到如今只要天阴下雨,他屁股上的棒疮还疼呢! “瞧把你吓的!”郑冲哪里理他,领着几个下人,便往苏谨琛的雅间去了。 云家的丫鬟见人已经走了,这才去里头回话道:“苏大少把永定侯和安国公世子请走了。” “我兄长吗?”苏皎月心下好奇,苏谨琛不是说要在家里温书的吗?怎么也出来了? “你怎么没有跟苏大少同行?”云诗秀也有些疑惑,但又庆幸道:“不过幸好他来了,要不然还不知道要如何脱身。” “那永定侯怎么那么不要脸呢……云姐姐,你祖父可是当朝首辅呀,他竟还不忌讳吗?”苏皎月从来不知道云诗秀还有这样的烦恼。 “祖父年事已高,如今他只希望我能和小郡王成婚,或许将来我们云家还有希望……”云诗秀脸上却有几分颓然,低头落下泪来:“可是……就算是那样又怎样,难道我将来也要像郑太后这样,把持朝政,受人唾骂,才能保住云家的兴旺吗?” ****** 永定侯郑冲已经进了苏谨琛的雅间,席上新备了美酒佳肴,苏谨琛一身淄衣,轻裘缓带,端坐在席上。 郑冲只觉得眼前人颇有几分眼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但嘴上却道:“苏大少,久仰大名!” 苏谨琛没有站起来,仍旧只是坐着,举起了跟前的酒杯道:“在下敬永定侯一杯,也敬赵世子一杯。” 红笺已经上前为郑冲和赵德春都满上了一杯酒,她长相娇艳,颇有异域风情,眉眼中透着几分媚色,让郑冲顿时有些心猿意马。 “两位贵客请。” 美人奉上的美酒,哪有不饮的道理,郑冲举起酒杯,便将杯中的酒饮尽了。 ****** 不远处的澄河岸边,华灯闪烁,苏皎月不知不觉便又喝了两杯酒下肚,抬起头对云诗秀道:“云姐姐,我素来觉得你是天之骄女,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多心烦的事情。” 但无论怎么说,这辈子云诗秀没有像原文中嫁给赵德春,这便是好的结局了。 云诗秀也喝了酒,脸颊微红,喃喃道:“我不想嫁给小郡王,我只想嫁个普通人,哪怕只是个穷书生也无所谓,当年我祖母就是这样看上我祖父的,可如今他们却不准我这样了,是富贵迷了他们的眼,让他们瞧不清楚了。” 她抬起头来,看着苏皎月,泪眼婆娑道:“娇娇,你说我们做女孩子的,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云诗秀的眼泪还没擦干,外头却是有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大小姐,苏大少来接苏姑娘了。” 知道苏谨琛在这边,她才敢给苏皎月喝两杯的,现在苏谨琛来接人,便也是完璧归赵的时候了。 云诗秀压了压眼角,起身道:“苏姑娘喝了两杯,有些上头了,请苏大少进来吧。” 丫鬟这才放了苏谨琛进来,苏谨琛看见苏皎月趴在桌上,显然是已经醉倒了,他抬头对云诗秀道:“云大小姐有什么话要说吗?” 她若不是有话要说,又何必把苏皎月灌醉。 云诗秀却是笑了,只朝着他福了福身子,低着头道:“苏大少向来聪慧,小女子的这些小心思,自然也逃不过公子的法眼。”她顿了顿,继续道:“今日之事,多谢公子解围,还请公子守口如瓶……”为了云家,她也只能咽下这口恶气。 “云小姐放心,今日之事,苏某不会透露半句……”苏谨琛说完,径自走到了苏皎月的身边,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她是真的喝了不少,身子都软绵绵的,一靠上苏谨琛的胸口,却又反射性的拱了拱,热滚滚的脸颊贴在他的肩头,睡得安稳。 苏谨琛用大氅盖住了苏皎月的身子,往门口走了两步,却又停了下来,视线平视着远方,缓缓开口道:“云小姐既然不喜欢小郡王,可不要把自己的一生都搭了进去。” ****** 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凉夜的风吹在脸上,让苏皎月微微睁开了眸子。 马车里挂着橙黄的羊角灯,她看见苏谨琛的脸,在自己的跟前晃来晃去的。 那是一张怎样人神共愤的脸呢?……她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一张脸。 苏皎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脑子里浑浑噩噩的想:喝醉了真好,喝醉了就可以见到苏谨琛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竟是断了片儿一样,只记得今日苏谨琛没有出门,是在家里温习功课了,如今见他在自己的眼前出现,便认定了自己是在做梦,只一把就捧住了苏谨琛的脸颊,用迷迷瞪瞪的眼神看着他,笑得花痴一样。 “兄长?……兄长?真的是你吗?”苏皎月也顾不得手上的轻重,捏着苏谨琛的脸道:“你不在家好好看书,跑到我梦里来做什么?我……我……” 这样的醉态,这样娇艳的容色,又是离自己这样近的那张樱桃小嘴,苏谨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可他还是耐着性子道:“那你想不想我到你的梦中?” “想……想啊……”苏皎月眼眶都红了,她为了他的事情心里着急,可这些事情,却是不能和外人说道的,她憋得整个人都快憋坏了,便哭了起来道:“我想兄长好好的……兄长好了……我便好了……” 她竟昏天黑地的哭了起来,委屈的跟个孩子似的。 “娇娇……”苏谨琛的心都抽了,手忙脚乱的擦着她脸上的泪痕,却怎么也擦不干一样,他把她一把搂在了怀中,低头吻了上去。 第96章 第 96 章 马车摇曳, 怀中的少女身子僵了僵……睁着通红的眸子看着自己,眼神中却是难掩的慌乱与羞涩。 “兄……兄长……你……你怎么可以亲我呢?我……我……”苏皎月脑子都乱了, 语无伦次的开口, 可那人却弯着眉眼看着她, 那样温柔的、蜻蜓点水一般的吻去她眼角的泪痕, 同她道:“我为什么不能亲你?” “可是……可是……”苏皎月完全懵了,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人的吻又落了下来, 这一次不只是眼角唇边,却是整个气息都扑面而来,将她软软的勾了起来,带着酒气的馨香,让她醉得完全睁不开眸子。 苏皎月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那人才松开了她, 在她耳边喃喃道:“你怕什么, 这是在梦里, 你想怎样都可以。” 苏皎月睁大了眼睛, 指尖贴在苏谨琛的眉梢上,看着他幽深的眸色,像是中了蛊一样, 胡言乱语道:“真的……真的做什么都可以?” 心中忽然就涌起了一丝窃喜, 老天爷竟给了她这样的一个梦境! 若不是在梦里, 她这辈子也许都没有这样的勇气, 苏皎月搂住苏谨琛的脖颈, 抬起头咬住了他的唇瓣。 她喜欢他呀! 这是她花了多少的心思,精心创作出来的人物,这种喜欢深入骨髓,却又只能隐忍不发。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心思,折磨的她心都疼了。 也只有在这梦里,能这样肆无忌惮的放肆一回了。 苏谨琛哪里知道,怀里的人竟这样热情,那红艳艳的唇瓣毫无章法的凑上来,扰得他浑身泼了滚油一样的烫。他压制着心头的热焰回应,深怕动作太大弄醒了她。 这样抱着她,身子都是僵的,可那人却还不安分的乱动着,一双小手一会儿勾着他的脖颈,一会儿又按着他的胸口,嘴里更是叽叽咕咕道:“我的……我的……这也是我的……” 苏谨琛终于受不住了,伸手将她乱动的手按住,凑到她的耳边道:“我的人都是你的……” 那人却像是听了安抚,睁着醉眼看着他,又从他怀里挣脱了,伸着手又摸到他的脸颊上,轻轻的摩挲了两下,一垂手闭上眼睛睡着了。 外头的夜已经深了,看花灯的人也散了。 苏谨琛的指尖轻轻的拂过方才被他狠狠采撷过的地方,眉眼中都透着笑意。 这个傻丫头…… 他叹了一口气,挽起帘子,看见不远处承恩侯府的门楣。 ****** 苏皎月却是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晌午,才转醒过来。 脑袋犹自还有些昏昏沉沉。 “这飘香楼的酒,后劲也忒大了,我才喝了两杯……”苏皎月揉了揉眉心道。 “这是姑娘说两杯,奴婢可没瞧见,反正昨儿姑娘是被大少爷抱着回来的。”说起这个来,青杏这会子还有点自责呢,昨天苏皎月让她带着红笺到处走走逛逛,可那红笺一眨眼就不见了,害她好找。等她回茶楼的时候,那人倒是没事人一样的在那里等着自己,还说大姑娘已经跟着大少爷回府了。 也幸好是大少爷在,这要是不在,她可罪过大了。 青杏只红着脸道:“姑娘本就不胜酒力,以后还是别喝酒了。” 苏皎月却是听出了一些端倪来,只抱着被子,靠在床上想了半日,转过头来愣怔怔的问青杏道:“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什么了?”青杏奇怪:“我让姑娘以后少喝酒。” “不是不是……前面一句。”苏皎月这时候已经觉得有些大事不好了,但思路还没捋直,只又问道:“你刚才说……是谁送我回来的?” “大少爷啊……要不然还有谁?”青杏拧着眉心道:“姑娘昨晚喝太醉了,我也不敢惊动太太,今儿一早才敢去回话。” 苏皎月此时却已是满面愁容……她怎么就记不起苏谨琛昨儿是什么时候出门的呢? 那她梦见自己在马车里对他这样那样的……? “啊……嗷嗷……”苏皎月发出土拨鼠一样的尖叫声,把自己埋在了被窝里。 “姑娘你是怎么了?”青杏见她这般,急忙过去问话,苏皎月只把头缩起来,连眼睛都不敢露出来,哭丧着道:“你今天早上看见兄长了没有?他怎样啊?” 她现在羞得浑身通红的,脸上更是烫得惊人,只想找地方躲起来。 “奴婢去给太太回话的时候,大少爷也在啊,他很好啊……就是……嘴巴不知道为什么肿了……”青杏实在不明白苏皎月在发什么神经,以为她觉得自己在苏谨琛跟前喝醉酒,没了脸面,只劝慰道:“姑娘就别羞了,姑娘更窘迫的时候,大少爷也见过,喝醉酒也算不得什么。” 也是……她如厕都被他瞧见过…… 可是……那完全不一样啊!她昨晚……昨晚好像是主动的……还……还把人嘴给亲肿了? “呜……呜呜……”苏皎月绝望了,她再没有脸见苏谨琛了,她要死了要死了! ****** 元宵节刚过,云家的花灯就已经收了起来,云老夫人的寿安堂里却静的出奇,但隐隐还是能听见有人在抽噎的声音。 是云夫人正搂着云诗秀在哭。 云诗秀的眼睛都哭红了,用帕子压了压眼角,抬起头道:“祖母……我不想嫁给小郡王。” “你不想嫁给小郡王,难道就想嫁给永定侯吗?”永定侯郑冲又派了媒婆来说亲了,想要云诗秀做他的填房。 云老夫人看着云诗秀,也是一脸心疼,阖上眸子落下泪来:“太后娘娘已经答应了你祖父,只要他上奏拥立小郡王为太子,将来就会册封你为太子妃,嫁给小郡王,总比嫁给永定侯强吧?” 云老夫人说完,脸上却依然带着几分怒意,只继续道:“那永定侯也太过欺人太甚了,三年死了两个正室,如今还想来祸害你……太后娘娘也由着他!” 那日在飘香楼的事情,云诗秀并不敢跟家人透露,生怕自己闺誉受损,又要受制于人,可谁知道那郑冲竟又派了人上门提亲。 “祖母……你一向最疼我,我是真的不喜欢那小郡王,况且祖母你也看见了……小郡王伤了脑子,都不认得我了……”云诗秀想起那日苏谨琛的话,他让她不要耽误了自己的一生,可她一介女流,自己的婚事,实在没有办法做主。 “他不认得你,你们多相处相处,总会认得的,等他当上了太子,你就是太子妃,到时候这永定侯也就不敢惹你了。”云老太太站了起来,把云诗秀搂在了怀中道:“他要是再敢来招惹你,那我就去太后面前告他一状,看他还敢不敢来!” ****** 且说苏皎月这厢,自那日元宵醉酒之后,足足在房里装了十来天的病,鹤瑞堂那边三邀四请的,她才勉为其难的去给苏老太太请安去了。 苏惜月以为苏皎月是真的病了,见她过来,便高高兴兴的迎了上去道:“三姐姐是病好了吗?前两日我想去看三姐姐来着,祖母说母亲如今有了身孕,怕我过了病气来,所以没让我去,三姐姐可别生我的气。” 苏皎月哪里是有什么病哦,就是实在羞于见人,见苏惜月这样念着自己,也不太好意思,朝着众人福了福身子道:“我现在已经都好了,多谢祖母挂念。” 苏老太太也没问什么事儿,只招呼她坐了下来道:“好了就好,你母亲说你病了,我也怪心急的,想是元宵那日的花灯太好看了,你吹了风,着了凉了。” 这不提起元宵还好,一提起元宵,苏皎月这脸又挂不住了。 好在苏谨琛不在,她还能稳得住的,苏皎月刚刚平复了心情,神色如常的想要和老太太聊天呢,外头便有丫鬟挽了帘子进来道:“回老太太,大少爷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苏皎月差点儿就从凳子上站起来。 他寻常也不怎么来这鹤瑞堂请安的,以苏老太太如今对苏谨琛的态度,她老人家多半已经知道了苏谨琛的身份了,怎么可能还让他晨昏定省呢! 他一定是故意的,知道自己今日肯出门了,所以也就跟着跑了过来,存心要看自己的笑话? “琛哥儿也来了?快把他喊进来……”老太太笑了起来,苏皎月不来,苏谨琛多半也是不会来的,她今天一来……苏谨琛就来了,可不就是守着呢! 都怪这丫头,自从元宵节回来之后就称病,连她兄长都不让进去探视。 说话间苏谨琛已经走了进来,脸上倒是神色如常,他朝着众人拱了拱手,视线稍稍从苏皎月的脸上扫过。 小姑娘脸上早已透着一丝酡红,倒像是那天喝醉酒了模样。 苏谨琛便朝着她点了点头。 苏皎月就似凳子上长了钉子一样站起来,愣了片刻,才结结巴巴道:“兄……兄……”她舌头都打结了,好容易才挤出一句道:“妹妹给兄长请安了。” 第97章 第 97 章 苏谨琛却是已经坐了下来, 抬起头稍稍的看了苏皎月一眼,那人低垂着眉心, 脸上泛着红霞, 纤长的睫羽微微翕动, 只是不敢抬头看他。 看样子……是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了? 他还真有些怕她记不得呢。 “许久没见到三妹妹, 听说是病了, 如今可大安了?”苏谨琛已然在苏皎月的对面坐了下来,眼神清澈的看着她, 倒像是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 可他越是这样,就越让苏皎月心虚。 苏谨琛是什么人,他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王者,别看他面上没什么,心里指不定在怎么笑话自己呢? “我……我好了呀。”苏皎月咬了咬唇瓣,想了想继续道:“谢兄长记挂。” 老太太看他们两人这说话的架势, 倒不像还在闹别扭, 只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但年轻人之间的事情, 多半也就是这么回事,两天好了,两天又恼了, 老太太只笑着道:“今天你们来得巧了, 我让厨房现磨的豆腐做了新鲜豆腐脑, 你们都尝尝吧?” 苏惜月很喜欢吃豆腐脑, 还是口味偏甜的那种, 闻言便开口道:“我要甜的,大哥哥要什么口味的?” 苏谨琛正想说随意就行,那丫头却笑了起来道:“前几日我听说大哥哥嘴上张了火疮,不如就吃一碗蜂蜜豆腐脑降降火吧?过几日大哥哥就要下场子了,可要保重身体才好。” 苏皎月听到这话,脸都变色了,视线却不自觉的移到了苏谨琛的唇边,他那薄薄的唇泛着淡淡的粉色,实在看不出生过火疮。 苏皎月的小动作却是没有逃过苏谨琛的眼睛,那人便故意清了清嗓子道:“三妹妹放心,我嘴上的火疮已经好了。”苏皎月急忙就偏过了头去,还故意装作云淡风轻的样子。 老太太见他们这般弄神弄鬼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只站起来道:“你们这兄妹两个也是有趣儿,一个生病,一个嘴上就长火疮;一个不来请安,另一个就也不来。” 苏皎月哪里经得起老太太的打趣,早就羞红了脸,忙站起来扶着老太太道:“祖母……我不过来,是怕把病气过给了你,这还正月里呢,病了多不吉利。” “哦,原来你这是孝顺?”苏老太太笑了起来,却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兄长过两日就要下场子了,你该保重身体,让他安心的好。” 老太太都有些担忧了,这傻孙女,难道到现在还品不出苏谨琛对她的意思吗?可这也不能怪她,谁能想到,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亲哥哥”,会对自己有那种心思呢? ****** 降火气的豆腐脑很快就吃完了,苏谨琛便先告辞了。苏老太太留了她们姐妹两人说话,不多时张慧就派了老妈妈来接苏惜月回三房,苏皎月也跟着出来了。 外头阴了好几天,才有太阳出来,苏皎月坐在轮椅上,让丫鬟一会儿推着去这里,一会儿推着去那里。 她这几天怕羞不敢出门,但其实天性还是很爱玩的,在房里憋了这么十来天,人都快发霉了。 苏皎月让丫鬟推着她去假山后面的池塘边看看,那里的荷花池中养了好多红鲤鱼,她有一阵没来给它们喂食了。 可谁知道轮椅还没过去,却有个人影从那假山后面走了出来,苏皎月吓的半条魂都没了,立时从轮椅上站了起来,转了个身子就要跑。 但她连走都还走不稳呢,就想着跑……那是不可能的。 苏皎月的身子晃了一下,手臂已经被人一把给扶住了。 挣是挣不开的,她也只能垂着脑袋,低头看着苏谨琛那指节分明的大掌。 丫鬟不知何时都已经退开了,这荷花池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三妹妹为何要躲着我?”苏谨琛看着苏皎月渐渐涨红的耳垂,淡淡道:“难道……我是毒蛇猛兽不成?” “没……没有啊……”苏皎月决定装傻,拧着手里的帕子,支支吾吾道:“兄长向来是天人之姿,京城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那你呢?”苏谨琛饶有耐心的看着她,慢悠悠问道:“你也觉得我是天人之姿吗?” “我……” 苏皎月觉得自己就要心肌梗塞了,她要不这么觉得……她怎么会做出那种“亵渎”苏谨琛的事情呢?可要是现在不承认那天的事情,倒像是自己始乱终弃一样,苏皎月矛盾极了,低着头道:“能有这么一个人人交口称赞的兄长,我实在是三生有……” “把你这些废话咽下去。”苏皎月的话还没说完,苏谨琛却已经一把按住了她的双臂,低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听这些。” “那兄长想听什么?”苏皎月囧了,可她实在不敢抬起头来看苏谨琛一眼,她现在是闺阁的女儿家,自然不可能为男子负责,况且……就苏谨琛这身份,她也负不起这个责…… “你好好想想。”苏谨琛松开了她,伸手抚过她胸前的一缕长发,心下却又有几分疼惜,他的娇娇现如今一定很矛盾,喜欢上自己的“亲哥哥”……这毕竟是有违伦常又大逆不道的事情。 “我给你时间,等我春闱归来,你再说我想听的。”苏谨琛抱着她坐到轮椅上,轻轻抚了抚她的发顶,柔声道:“以后不要喝酒了。” “……”苏皎月好容易才让自己平静了一些,被苏谨琛这一句话,整个人又破功了! ……不提喝酒的事情,他们倒还是可以做做“好兄妹”的! ****** 二月初九便是春闱的日子了。 京城有能耐的世家,都在贡院门口的大街上租了房舍,以备举子们中途休息之用。 徐氏也托人找了一个清静的院子,派人收拾好了,只等苏谨琛住过去。 刘妈妈将一应要用的东西都备齐了,进来向徐氏回话的时候,苏皎月也在正房坐着。 “太太,大少爷要用的东西,都已经装上马车了,一会儿便要启程去别院了,太太可还有什么吩咐?” 连徐氏都感觉到苏皎月最近对她的兄长颇为冷淡,平日里她对苏谨琛的事情可谓是十分上心的,但这一次却连问都没问一声,只任由徐氏一个人张罗。 “东西都备齐了就好,也没什么吩咐的,对了……派个厨子过去,别在吃食上头怠慢了。”徐氏如今对苏谨琛已大为改观,又觉得将来她两个儿子没准也要指望起这个兄长,便也尽心了起来。 刘妈妈点了点头,正要出去,徐氏又问道:“大少爷现在何处?可是要走了?” 刘妈妈便道:“被老太太喊去了鹤瑞堂,许是还有话要交代。” 苏政不在家,一些循循善诱、鼓舞人心的场面话,徐氏也不会说,还得老太太嘱咐。 苏皎月正端坐着做针线,闻言却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等那人春闱回来……她可是要被逼入死胡同了。 “娇娇……”徐氏见苏皎月走了神,只推了推她道:“你要不要去送送你兄长?平日里你们关系最好,现如今他都要下场子了,你也不说去给他鼓鼓劲儿?”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苏皎月把脑袋都耷拉了下来。 ****** 苏老太太在佛前上了一柱香,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后的苏谨琛。 他这样的身份,大约是百无禁忌的,连佛祖也不必放在眼中,可苏老太太终究还是有些担忧。 她这两日又派了人去宫里打探消息,小郡王的伤势已经大好,可原本说好了要回蜀中的事情,却绝口不提了。连她下帖子请老王妃过府一叙,也被上面的人回绝了,只说太后娘娘在宫里款待老王妃,就不劳她费心了。 云首辅更是几次在早朝上上奏,推举小郡王萧逸为今上嗣子,择日册立储君,眼看着太后娘娘召集众宗室进京的诏书都发了出去,苏谨琛这边却还要下场春试,这实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论理你的事情,我管不着,也不该管……”老太太顿了顿,只继续道:“只是……你就当是我为了娇娇,问你要一颗定心丸,太后娘娘筹谋的那些事情,你们可有应对之策?”一旦今上有了嗣子,那瑞王想要上位,便有些艰难了。 苏谨琛却是一脸淡然,他幽幽的扫过佛龛上悲天悯人的佛像,缓缓道:“祖母放心,那些都不妨事。” “有你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苏老太太开口道:“只是还有一句话,就当我倚老卖老有求于你,那小郡王本就没有做太子的野心,若是方便……就放他回蜀中去吧。” 苏谨琛微微勾了勾唇角,终是点了点头,只是如今的小郡王,怕是不想回蜀中的。 第98章 第 98 章 马车已经停在了侯府的门外, 几个小厮把苏谨琛常用的东西搬了上去。 苏皎月坐在轮椅上,冲着角门外头伸了伸脖子, 苏谨琛好像还没过来。 也不知道老太太喊了他去鹤瑞堂有什么好嘱咐的, 反正也不可能说让他努力科举,将来为苏家光耀门楣之类的,不过就是做给下人看看的而已。 可现在他们还能做戏,再过一阵子,就连戏也不用做了。 苏谨琛终究是要离开承恩侯府的。 原文中没有小郡王这个意外, 他是直到明年夏天,今上驾崩,这才恢复的身份。但以现在的情势, 只怕苏谨琛恢复身份的日子也要提前了。 苏皎月这厢正往外伸脖子,身上的衣袖却是被人拽了拽。 青杏摇着她的手臂道:“姑娘、姑娘,大少爷来了!” 苏谨琛正巧从影壁后头绕过来,这角门口宽阔, 连个藏身的地方都没有,苏皎月也只能装作淡定的等着他走过来。 二月里风还是有些凉的,她坐在轮椅上,拢着身上的袖子, 刚才从正房出来的着急, 她连斗篷都忘了披一件。 苏谨琛身上却是穿着佛头青的大氅,更显得他身量高挑、眉目如画, 他不过几步就走到了苏皎月的面前, 低头看了她半日, 却是一句话也没说。 苏皎月也不敢抬头看他,她一看他,就忍不住会去看他那一双薄薄的唇,那一晚她是怎样咬住了不放,才会把他咬出一个火疮来呢? 身上忽然间就热了起来,原是苏谨琛把大氅披在了她的肩头,苏皎月仍旧垂着脑袋,好多话不知要如何开口。 “我让你春闱之后回话,你就当真连一句话也不跟我说了吗?” 苏谨琛弯了弯眼眸,笑了起来,指腹却轻轻的擒住了她的下颌,他弯下腰,让那人的眸子正对着自己,眸光锐利的看着她。 少女的眼神带着几分闪烁,闪烁中又带着几分娇羞,娇羞中又似有几分期待,一时间只定定的看着他。 “兄长要我说什么?”苏皎月其实还是有些不舍的。 “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他不想逼她,但又很想听她说出来。 苏皎月拧了拧眉心,想了想才一本正经道:“那……娇娇祝兄长此去可以金榜题名、光耀门楣!” 苏谨琛简直被她给气笑了,擒着她下颌的指尖都微微用了力气,凑到她的耳边道:“那一晚你咬我的,我通通都会讨回来。” 苏皎月惊得下巴都要掉了……他……他这什么意思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的过日子了? “我……我……”苏皎月还想辩解几句,那人却用指腹堵住了她的唇瓣,继续道:“娇娇是个好姑娘,绝对不会欠债不还的,是不是?” 他看着她,眼眸中透着淡淡的笑,忽然站直了身子,退后两步对她道:“在家等着我。” ****** 春闱的日子过的特别慢,门前的柳枝都抽芽了,苏谨琛他们还没从贡院出来。 云诗秀却是又过来找了苏皎月聊天,她这一阵子茶饭不思,眼瞅着就瘦了一圈。 “云姐姐,你真的要嫁给小郡王吗?”苏皎月实在有些心疼她,虽说古代盲婚哑嫁,但不能嫁给自己心仪的人,终究是一件残酷的事情。 “我也不知道,那永定侯又派了人来我们家提亲……”云诗秀叹了一口气,落下泪来道:“祖母为了这件事情,今日气得进宫见太后娘娘告状去了,我若不嫁给小郡王,他日只怕这永定侯怀恨在心,那我无论嫁给谁,这辈子都没安生日子过了。” 苏皎月心下却有些疑惑,这永定侯是郑太后的侄儿,小郡王也是郑太后看中了要过继给今上的。这永定侯的胆子倒是不小,连未来的太子妃也敢抢,郑太后难道也由着他吗? 可让苏皎月最奇怪的,还是那位原本打算回蜀中,现如今却又留了下来的小郡王萧逸。 “小郡王明明说了要回蜀中的,现如今又不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改了主意?”苏皎月拧着眉心开口,又想起前几日苏老太太想请老王妃过府又未果的事情,问云诗秀道:“云姐姐,你这几日见过老王妃没有?” “没有……”云诗秀摇头道:“每次进宫都只见到了太后娘娘,娘娘说老王妃犯了头风病,这几日不见客。” 廉王府在京城有别院,老王妃就算病了,其实也可以回别院养病的。 “那小郡王呢?”苏皎月问道,这事情总觉得不简单,可偏偏苏谨琛那里,又瞧着云淡风轻的,苏皎月想得有些头疼了。 “小郡王我也多日不曾见到了,只上次见了一回,太后娘娘说他尚在静养,不宜见客。”云诗秀拧着眉心道。 ****** 紫禁城寿康宫,云老夫人一走,郑太后便命人把永定侯郑冲招进了宫去。 内廷宫禁森严,也只有像郑冲这样的外戚,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走动。 老太监回禀了郑冲已到门口,便有一盏雨后天青色荷花杯从朱门内砸了出来,里头传出一声冷哼。 “姑母!” 郑冲吓了一跳,堪堪躲过了那个茶盏,跪在地上道:“是什么人让姑母如此生气,侄儿这就去把人捆了来,给姑母出气!” “你倒是把你自己捆起来给哀家看看?” 郑太后这才开口,有太监上前为郑冲挽了帘子,那人从地上站起来,弯腰缩背的走了进去。 “这满京城的闺秀,你喜欢谁不行,偏要去招惹云家那一位,你当真以为现在我们郑家能在京城只手遮天了?”郑太后看着一脸谄笑的郑冲,仍是怒容满面。 “我们郑家自然不能只手遮天,可姑母您……”郑冲讨好卖乖的笑了笑,跪到郑太后的脚边上,替她捶着腿道:“姑母……你也知道那个人是不中用的,难道让云姑娘这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你胡说什么!”郑太后脸色稍变,见殿内已无闲杂人等,这才道:“把你的嘴闭上。” 郑太后微微拧了拧眉心,咬牙道:“要是让廉王知道,哀家把他的儿子招进宫做太子,结果却一命呜呼,非要起兵造反不可!” “那也怪不得姑母啊,谁知道那小子这么不中用,从马上摔下来就死了呢!”郑冲倒是有几分不屑道:“幸好我早有准备,找了一个和他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就连老王妃也看不出来,外人谁能分辨出来?” “只可惜胡太医跑了!”郑太后蹙起眉心道:“他是第一个到场的,也是唯一一个知道小郡王殒命的太医,竟让他跑了!你派了那么多锦衣卫出去,难道就没有半点消息吗?” 郑冲被郑太后这么一追问,也有些惭愧,只低着头道:“整个京城都搜遍了,倒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他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姑母请放心,我想那胡太医就是想保命罢了,守着这样的秘密,他怎么可能说出去呢?就算他敢说出去,也得有人敢信他啊!” 郑太后听他这样劝慰自己,神色也稍稍舒缓了几分,只是阖着眸子道:“今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且等过了这一阵子,将那假萧逸扶上了太子之位,将来随便你想要什么云姑娘、雨姑娘,哀家都随你……” ****** 苏皎月送了云诗秀出门,她扶着门框一路慢慢的从客厅走到了次间,在炕上坐了下来。 炕头上的小茶几上头摆着针线篓子,里面有给苏谨琛做了一大半的腰封。 绣得是祥云的图案,方便又简单,可她做出来却还是不好看。苏皎月把它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的看着,想起那人临走时候说过的那些话。 他是抓住了自己的痛处了,竟然这样厚颜无耻的要挟起自己来了?可那又怎样?她是这种富贵能淫、威武能屈的人吗? 为什么非要她先说呢?偏不! 苏皎月心里一赌气,把腰封丢了下来,正打算翻一些别的东西,外头却是有丫鬟进来回话道:“姑娘,亲家太太来了,老太太请了姑娘和太太去鹤瑞堂见客呢!” 苏皎月以为是徐老太太来了,心里还有些奇怪,这不年不节的,他们从香河跑来一趟也不容易,难道是想自己了吗?她这里正打算把衣服整理整理出去见客,却见徐氏急匆匆的从院外走了进来道:“娇娇,赶紧的,换上一身漂亮衣服,跟着我去见你兄长的外祖母。” 苏皎月一下子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只结巴了两声道:“兄……兄长的外祖母?” “可不是,”徐氏一脸堆笑,指着丫鬟使唤道:“你们两个,过来帮小姐打扮打扮,周老夫人还带着两个姑娘呢,可不能把咱家娇娇给比下去了。” 第99章 第 99 章 周老夫人带来的两位姑娘, 苏皎月倒是知道的,一嫡一庶, 也是她原文中提到过的。 嫡出的表妹先开始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了有关苏谨琛的闲言碎语, 总觉得他出身微妙,很是瞧不起他,即便他中了状元,周家有亲上加亲的打算,她也不愿意嫁。 后来苏谨琛一朝上位, 她才如梦初醒,但那时候为时已晚,苏谨琛身边莺莺燕燕环绕, 对她不屑一顾。 庶出的表妹就比较有眼力见了,从始至终都一心一意的喜欢苏谨琛,但苏谨琛对她也是不冷不热的,可周家总共就这么两个适龄的闺女, 必定是希望能嫁一个进皇家的,因此当得知苏谨琛不喜欢那个嫡出表妹的时候,便对这个庶女犹未关照,希望她能加入后宫。 这都是苏皎月自己写出来的剧情哟……如今再回想一下, 怎么就透着一股不爽呢? 丫鬟已经从五斗柜里找了新衣服出来, 苏皎月伸手翻了翻,鬼使神差的就选了一件桃红色遍地金缠枝花褙子。 她本就长相娇艳, 穿桃红色是最好看的, 但从前她低调做人, 已经很久没穿过这么鲜亮的颜色了。 徐氏见她选了这件,脸上只露出了笑来道:“这就对了,姑娘家就要穿鲜艳些,我刚瞧见你兄长那两个表妹,也是穿的花红柳绿的,瞧着好生俏丽呢。” 徐氏方才差人去打听了一下,原来这次春闱,周家也有两个孩子下了场,只因周老爷子仍在外放,所以周老夫人就先带着家眷们回京来了。 “听说你兄长的两个表兄这次也下场子,不知道能不能中?”徐氏这边正说着,刘妈妈凑上来道:“奴婢方才问过周家的一个婆子,说他们家大少爷已经娶亲了,这次一同进京赶考的三少爷,倒是还没议亲呢!” 家里有快到适龄婚嫁的姑娘,只要听说有尚未定亲的男孩子,婆子们的耳朵就特别灵敏。 徐氏只笑了起来道:“这倒不着急,娇娇的兄长之前还说了呢,他认识几个才学极好、人品极佳的同窗,这一科是必中的,到时候要给娇娇牵线呢!” 苏皎月一边换衣服,一边听徐氏唠嗑,心中默默吐槽:你还真信了他的邪了! ****** 周老夫人已经在鹤瑞堂坐了下来。 按说即便周氏去了,但作为姻亲,还有苏谨琛这么一个大外孙在,周家和承恩侯府也该走动走动的。 但这二十年来,周家却跟消失了一样,连逢年过节,也从来不见有什么人过来走动的。 不过苏老太太倒是也可以理解,周氏刚进门那年,先帝驾崩,之前先帝重用的几位大人,都被贬低出京,周大人去的最远,直至岭南黄州,听说那里瘴毒遮天,周大人的长子便病死在了那里。 周老夫人看着也比京中的老太太们沧桑消瘦,但从她的容貌中,也依稀能瞧出周氏当年的模样,想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坯子。 “亲家母喝茶。”苏老太太面色坦然,对于二十年前的那一场欺骗,她心里自然是有怨气的,但如今胳膊拧不过大腿,周家都回京了,想来也是知道了苏谨琛不日就要身世大白,只等着周家一起鸡犬升天了。 “亲家母客气了。”周老夫人捧着茶盏,扫了一眼这承恩侯府,倒是和二十年前她来过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可惜她那闺女没了。她脸上的神色顿时有些淡淡的,忽然又抬起头,拉着她两个孙女向老太太道:“这是我的两个孙女,都已经十五了,要不是为了她们,我也不着急着进京了。” 苏老太太顿时就听出了言外之意来了,岭南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人家嫁的,要是姑娘家嫁在了那儿,那一辈子也没啥出头之日了,可见他们千里迢迢的,就是为了来京城结亲的。 没准……看上的还是苏谨琛呢! “倒是出落的十分标志。”苏老太太微笑着点了点头,吩咐道:“田妈妈,把过年我打的金锞子装两个荷包来,给两位姑娘赏人用。” 周珊和周玥朝着苏老太太福了福身子,接了田妈妈的荷包坐下,外头便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徐氏和苏皎月到了。 周老夫人已经伸着脖子看了,早两年苏谨琛身边的卫妈妈还活着的时候,也时常写信去岭南,只说这徐氏是个厉害的,常不动声色的暗地里欺负苏谨琛,幸好苏谨琛沉稳聪慧,倒也不怎么着她的道,只是常常被她在老爷跟前一阵耳边风,总要受一些皮肉之苦。 徐氏已经一脸喜气的进来了,脸上堆着笑,丫鬟又推了苏皎月的轮椅进来,徐氏便上前道:“给亲家太太请安了。” 看上去倒是和气的很? 周老夫人心下疑惑,再看那个坐在轮椅上,信中曾提起过的,和她母亲一样生了一副刁蛮性子的苏家大小姐,却是这样光彩照人如水晶娃娃般的模样。 “给外祖母请安。”苏皎月在轮椅上对着周老夫人福了福身子道:“晚辈腿脚不便,请外祖母见谅。”周氏毕竟是苏政原配,苏皎月叫周老夫人一声外祖母,也是合情合理的。 周老夫人却有些不好意思,她第一次见苏皎月,苏老太太都送了东西给她两个孙女,她却压根没准备什么见面礼。周老夫人想了想,从手腕上退下一串玛瑙珠子,亲自起身送到了苏皎月的手上道:“我这次来的匆忙,也没带什么见面礼,倒是这串玛瑙珠子,跟随我多年,是个保平安的好东西,今日就送给你,保佑你这腿脚早日好起来才是。” 苏皎月长得这般娇美,偏又坐在轮椅上,周老夫人一见她就觉得可怜见的,也就不去想当初卫妈妈信里是怎么写的了。 苏皎月原本是不想收的,但看见那周珊一脸羡慕的样子,她鬼使神差一样的,就收下了,只笑着道:“那娇娇就多谢外祖母了。” 徐氏见她这般,倒是有些着急了,只蹙眉道:“你这孩子,这东西是你外祖母常带的,你怎么到有脸就要了,真是……”承恩侯府什么没有啊,苏皎月也不见的就这般没见过世面。 周老夫人见徐氏是这般直爽性子,倒怀疑起那信上写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瞧着这般知书达理又懂人情世故,实在不像是会苛待原配嫡子的人呀! “长者授,不敢辞,要是兄长在的话,肯定也会让我收下的。”苏皎月弯着眉眼道。 “真是一个好孩子……”周老夫人的心都要化了,再看看自家的这两个姑娘,终究是被比下去了。可这也不能怪她们,在岭南那样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像样的世家都没有,一些规矩礼数也都废了,如今跟苏皎月这样的侯门嫡女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周珊脸上的表情就更难看了,那玛瑙手串,她看上好久了,周老夫人只不肯给她,后来又说等她出阁的时候,便给了她当嫁妆,现如今居然就这样便宜给了别人,让她怎么不生气? 苏老太太倒是瞧出了这位姑娘的不满了,不过她也疑惑苏皎月今日怎么就笨得不懂察言观色了,还大大方方的收了礼,可无论如何,她既得罪了人,还是要她这个当祖母的帮她圆一圆场的。 老太太只笑着道:“我这里倒也有两个上好的玛瑙手镯,原还想给你和你五妹妹一人一个的,如今你有了这玛瑙珠子了,那我的玛瑙手镯,可就送给你这两位表姐咯?” 田妈妈已经从里间拿了玛瑙手镯出来,这玛瑙手串虽然圆润晶莹,可到底比不上手镯,一整块的玛瑙雕刻出来的,那得多贵重? 周家两姐妹看着红漆盘里放着的东西,眼珠子都直了。 苏皎月却是蹙了蹙眉心,她这不过就是耍了那么一下小心思,倒让苏老太太大出血了,那手镯看着就价值不菲,这回她可真是亏了呢! “两位姐姐是贵客,只怕祖母早就备着呢,我有外祖母给的这个就好了。”苏皎月心里有些小舍不得,但脸上还是笑嘻嘻的开口。 周老夫人一看她家这两个姑娘瞧见东西时这两眼放光的模样,就觉得头疼不已。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 这里头周珊和周玥正欢天喜地的看手镯呢,外头却是有婆子进来回话,说苏谨琛回来了。 第100章 第 100 章 今日本就是科举的最后一天, 但大魏朝再没有什么人,是不到考试最后一刻就交卷出来的, 按说苏谨琛也该在别院里头先睡上一觉, 等明儿早上,再不紧不慢的回府来才是。 这婆子的话才说完,周玥倒是从那玛瑙手镯上分出了一丝注意力,笑着开口道:“一定是表哥知道我们来了,所以就提前交了卷子回来了。” 苏老太太听了这话, 简直就要笑死了,苏谨琛下场春闱,那都是几天前的事情, 还能知道你们周家什么时候来?这么急匆匆的回来,可不就是想瞧一眼坐在轮椅上的这个吗? 苏皎月虽然也高兴,但脸上还是压住了几分喜气,只小声问那婆子道:“那兄长现下在哪儿, 可是要先回房休息休息?” 那婆子只笑着道:“大少爷回了鹏程院,奴婢也吩咐厨房送了热水过去,让大少爷先沐浴更衣,也跟阿福说了一声周家老太太过来的事情。” 科举考试可不是闹着玩的, 进去的人都要脱一层皮出来, 也不知道苏谨琛为什么非要进去考一回,苏皎月心里都有些奇怪?大约这是他升级路上的一次历练, 必定要征服了, 他才会觉得完美? “那你先下去, 让厨房再送一些热的粥汤过去,让兄长吃些东西再睡。”苏皎月只开口道。 一旁的周珊却是说道:“大表哥不过来吗?我们都来了好一阵子了,也该过来见一面才是。” 周老夫人脸上便有些不好看,只严肃道:“你大表哥才从贡院回来,可不是要先休息休息,我们今日过来,原就是来拜见老太太的。” ****** 苏谨琛却是很快就过来了。 苏皎月还在鹤瑞堂呢,他怎么能不过来瞧瞧,当然了……顺便也可以看一眼他那素未谋面的外祖母。 老太太正拉着周老夫人说话,小丫鬟就进来回话道:“回老太太,大少爷过来给您请安了。” 这是过来给她请安的吗?她可受不住他的请安。 苏老太太笑了笑,点头道:“请他进来吧。” 苏皎月便顺着丫鬟的去处往外瞧,就看见苏谨琛穿着月白色暗纹长袍,正背对着站在廊下。 几日不见,竟只看了他一眼背影,心里便觉得有些想念,好像瞧着背影都瘦了呢? 那人忽然间就转过了身来,苏皎月只急忙就低下头,便看见帘子一闪,苏谨琛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看上去虽然有几分憔悴,但洗过了脸,精神头瞧着也还好,一双桃花眼在厅中扫了一圈,视线便落在了苏皎月的身上。 小姑娘低着头,绞着膝头的丝帕,倒像是知道自己在看她一样,只不敢抬头看他一眼。 “给祖母请安,给外祖母请安。”苏谨琛朝着两位长辈拱了拱手,又跟徐氏见了礼,这才在苏皎月边上的位置坐了下来。 苏皎月抬起头,见他一脸淡然,神色是少有的云淡风轻。 “这便是你的两位表妹。”周老夫人已经开始介绍起她的两个孙女,周珊瞥了苏谨琛一眼,不冷不淡的福了福身,周玥倒是脸上带着几分娇羞,冲着苏谨琛福身行礼。 “两位表妹安好。”苏谨琛向来性子冷淡,这种认亲的场面对他来说甚是无趣,但看见他对他的两位表妹不苟言笑的样子,苏皎月心里却挺受用的。 “你刚从贡院出来,既然见过了你外祖母,就早些回去休息吧。”苏老太太见苏谨琛这一副不想理会的样子,少不得也只能替他圆场道:“如今你外祖母家已经迁回了京城,想见面也容易了。” 苏谨琛见老太太给了自己台阶下,便也不客气了,只站了起来道:“既然如此,那孙儿就先告退了。” 这里人多,他也没办法和苏皎月说话,反正也瞧见了她,心里牵着的念想,也好像一下子满足了,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苏皎月倒是没弄明白苏谨琛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就这样来了,然后见了一见,椅子还没坐热就走了吗? 不过她瞧着他倒确实有些倦容,想来是累了,便开口道:“那兄长回去好好歇息,晚上……晚上要吃什么,我吩咐厨房送过去。” 苏谨琛见她终于开口说话了,勾了勾唇瓣道:“那就给我送一盏芝麻糊来吧。” “嗯?”苏皎月睁大了眼珠子,心下疑惑,他明明是碰不得芝麻的,却说要吃芝麻糊?这是什么意思呢? 那人却已经站了起来,退后了两步,又朝着几位长辈拱了拱手,便转身出门去了。 ****** 送走了周老夫人,徐氏又在老太太的鹤瑞堂坐了一会儿,忽然就开口道:“这周老夫人这时候进京,两个姑娘又到了岁数还没议亲,老太太瞧着……他们是不是有意要和琛哥儿结亲啊?” 徐氏本就算不上太笨,今日周老夫人又说的这样明白,她再听不出来就奇怪了。 苏老太太只笑了起来,自己的闺女都被人给惦记上了,还想着给对方张罗亲事? “那也要看琛哥儿自己的意思,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你是当后母的,必定更为难做,若是在婚事上头不能让琛哥儿称心如意,将来没准还会埋怨于你,你说是不是?” “老太太说的可不就是嘛?可眼看着琛哥儿年纪也大了,我若不张罗,那也是要遭人诟病的呀!”徐氏还真的是为这件事情着急了起来,杏榜一发,苏谨琛要是再不定亲,那可是说不过去了。 “也是……是该着急起来了,不过还可以再等等,就等到这杏榜发了之后,看他考得如何,再为他议亲不迟?”老太太看着徐氏热锅上蚂蚁那般的样子,都快憋不住笑了,又逗她道:“到时候还可以连娇娇的亲事也一并定下,这一科必定是有才貌双全的后生的。” “对对对,老太太说的太对了!”徐氏只欢天喜地道。 ****** 苏皎月却还在想那芝麻糊的事情。 肯定是不能真送芝麻糊过去的,总不能让苏谨琛吃出一身疹子来?可那样一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呢?苏皎月想得脑袋都疼了。 “这承恩侯府,除了姑娘,再没有人给大少爷送过芝麻糊的,”还是青杏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只笑着道:“大少爷难道是想让姑娘亲自去一趟?” “他想让我去,为什么不直说呢?”苏皎月嘀咕道。 “姑娘怎么就不明白呢?屋里那么多人,如今大少爷和姑娘都大了,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呀,怕人听见了觉得你们不尊重呗。” “你好像……说的也有些道理?”但苏皎月还是不打算去,他让她去,她就要去吗?那岂不是很没骨气? “你就吩咐厨房送芝麻糊去好了,我就当不知道!”苏皎月想了想,还是不能去,万一他又要拿那件事情要挟她可怎么办呀? 他明明知道现在以她的身份,是万万不可能对他有非分之想的,还要这样逼着自己,难道不就是捏着她的小辫子,想看她出丑吗? “姑娘这是怎么了?大少爷才下场子,自然是要吃点好吃的,补补身子的?”青杏也觉得有些奇怪,他们两人一向关系亲厚,如今怎么倒生疏了起来呢? “我又不是厨子,要好吃的,吩咐厨房就是了。”苏皎月拧着眉心道:“你方才说的也有道理,如今我们都大了,就不能像以前一样了,况且……你也瞧见了今日来的那两位表姐了,说不定里面还有未来的嫂子呢?” 那周老夫人带两个未嫁的姑娘进京,傻子都知道是来做什么的。 “好像也是,那奴婢就吩咐厨房,做些好吃的给大少爷送去。” ****** 苏谨琛没能等到苏皎月。 其实他心里也早有预料,那丫头自元宵节之后,就跟蜗牛似的躲在了壳里,只要他稍稍一逼她,她就缩起脖子把自己藏起来。 可偏偏他却爱极了她这怕羞的小模样,挠心挠肺的喜欢,瞧她急着亮爪子的样子,他都忍不住想告诉她,便是她不肯说,他也是会死死吃定她的。 但现在终究还不是时候。 他要等到那一天,给她天底下最尊贵的荣耀,让她成为这京城闺秀人人艳羡的对象。然后他要把她的这些招惹、小性子,全都通通讨回来。 苏谨琛看着厨房的婆子送来的满桌的吃食,只勾唇笑了笑。 第101章 第 101 章 日子一晃便又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就到了杏榜张发的日子了。 苏谨琛却是一反常态,再没有逼着苏皎月说任何她不想说的话了。 两人见了面, 彼此也循规蹈矩的, 不过点头行礼,面上看着就比从前冷淡了不少。 苏谨琛终于打算把元宵节的事情揭过去了吗? 苏皎月心中却是既高兴又失落,高兴的是再不用为了那件酒后的糗事,日日的受内心的折磨;至于失落……那就更说不清楚了,按她自己的想法, 她应该只高兴才对的,哪里会有什么失落呢? 可实际上……最近她连饭量都小了。 张慧送了红豆糕来,她也不过就尝了一小口, 便没胃口了。 圣心难测啊,苏谨琛就这么逗了逗她,然后就把她抛到脑后去了?也幸好苏皎月能把持得住,并没有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不然可就闹大笑话了。 她自己写出来的这样冷心冷肺没心肝的人,能怪得了谁呢? 苏皎月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的时候,却发现苏谨琛似乎正往她这边看过来。她急忙强打起了精神, 装作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端起一旁的茶盏喝了一口。 苏老太太瞧着苏皎月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觉得既好笑又心疼, 但她也想知道, 苏皎月对苏谨琛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 强扭的瓜不甜, 虽然苏谨琛已经表明了心意,但苏皎月是个什么态度,苏老太太还不能确定。 “今日放榜,琛哥儿怎么没去贡院门口瞧瞧?”苏老太太故意道:“若是中了,也就不用等着礼部的喜报,你母亲便可以帮你张罗起亲事了。” 苏谨琛先是微微一愣,再抬头见苏老太太垂着眉心一脸淡定的模样,便知道她是玩笑话,只附和道:“已经派了小厮去瞧了,大约就快有消息了。” 苏老太太继续道:“上次你外祖母过来,那两个表妹你也见过了,我倒是觉得亲上加亲也不错,你自己是个什么意思呢?” 苏皎月果然就抬起了头来,她听见苏老太太说这话,心下多少有些慌乱,虽然原文中那两个表妹一个都没和苏谨琛有什么瓜葛,可那是原文中的苏谨琛,偏执阴鸷,睚眦必报,对于女色,更是弃之如敝屣的态度,但现在的苏谨琛已经不是那种性子了,没准还当真会觉得老婆孩子热炕头其实也不错? 最让苏皎月不能忍的是,苏谨琛竟然还回话了!而且表情上也看不出丝毫的排斥,只从善如流道:“外祖母的心思我也知道,想亲上加亲也不是不可……” 苏谨琛的话还没说完,苏皎月已经忍不住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她一口气没憋上来,喘了半天才开口道:“我……我……祖母和兄长讨论婚姻大事,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实在不便在场,我这就先告退了!” 她又急匆匆的坐下,滚着轮椅就到了门口,喊了外面的丫鬟过来给她推轮椅。 厅里头静悄悄的,过了好片刻,等苏皎月轮椅的轱辘声听不见了,苏老太太这才开口道:“这下你满意了?把人都给气走了。” “不是祖母先提起这事的吗?”苏谨琛一脸无辜。 “少跟我装蒜了。”苏老太太冷笑了一声:“这几天眼看着她下巴都尖了,不是因为你,又是因为谁?” 苏谨琛也有些心疼,但又感到很欣慰。 “你要再不把真相告诉她,可是要把她折磨坏了。”苏老太太终究是心疼苏皎月的。 “皇室宗亲们这两日就陆续进京了,过继嗣子和太子的册封大典,钦天监正在选日子。”苏谨琛顿了顿,往苏皎月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只继续道:“祖母放心,我不会让娇娇委屈太久的。” “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老太太笑道:“我是怕你,现在这么悬着她,等到了那一天,她可饶不了你的。” “那也无妨,等到了那一日,要打要骂自然全凭她。”苏谨琛往那早已看不见苏皎月背影的门口看了一眼,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 到了晌午,出门看榜的小厮就回来了。 苏谨琛高中会试第一名,被钦点为了会元,徐氏高兴的什么似的,命人开了承恩侯府的祠堂,去给列祖列宗上香。 徐氏点着香,对着祠堂里的排位拜了拜,瞥见放在一旁的周氏的排位,只走上去道:“姐姐生了一个争气的好孩子,将来咱侯府都要指望他了,以前对姐姐的不敬,姐姐有怪莫怪。” 苏皎月也给祖宗们上了香,她坐在一旁,看着苏谨琛跪在苏家的列祖列宗面前,三拜九叩,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跪苏家的祠堂了。 徐氏却道:“可惜你父亲不在家,不然他看见你这样争气,必定也高兴坏了。” 苏皎月知道苏政是不会高兴的,苏谨琛越争气,他大概只会觉得越屈辱,她有些心疼苏政,因为用不了多久,他头顶上的绿帽子,就要瞒不住了。 苏谨琛却是走过来推起了苏皎月的轮椅,他已经有一阵子没给自己推轮椅了,这时候他那一双手掌握上来,苏皎月的心就跟着悬了一下,只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人却并没有正眼看她,垂着眉心道:“母亲是想父亲了吧,前几日我算了算,河工上的事情,中秋之前大约就能完成,到时候父亲就可以回京了。” 在孩子跟前说起这个来,徐氏还觉得有些怕羞,只摆摆手道:“我们这老夫老妻的,有什么想不想的,他熬了这些年才熬到这么一个差事,倒是要干出点政绩来才好。” 轮椅便这般慢慢的在青石地板上滚动着,苏皎月心里却有些失落。 苏谨琛中了会元,接下去便会参加殿试,紧接着又当上了状元。 按原文的剧情,明年夏天今上驾崩,瑞王进京继承大统,苏谨琛便被立了太子。如今虽然来了这么一个小郡王,但苏谨琛似乎也没把对方放在心上,倒像是胸有成竹一样的。 不过想想也是,瑞王筹谋了十几年,怎么可能就因为一个小郡王就不成事了呢? 苏谨琛却是把苏皎月所有细微的表情都落在了眼中,涂着丹蔻的指尖绞动着手里的丝帕,模样纠结,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苏谨琛开口道:“娇娇有好些日子没有请我去你房里坐坐了。” 苏皎月的身子都直了起来,却是咬牙道:“母亲说现如今我们都大了,兄长也要娶亲了,也该懂得避嫌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徐氏一脸懵……她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的? 不过……这么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看来她的娇娇是真的长大了。 苏谨琛只是淡笑了一声,继续推着她的轮椅前行,又弯下了腰来,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娇娇当日在马车里咬我的时候,可曾想过要避嫌?” 苏皎月的脸色顿时就涨得通红……她还以为他把这件事情揭过去了呢,可谁知道竟然又以此为要挟,她这辈子是跳不过这个茅坑了吗? 苏皎月抬眸看着苏谨琛,满脸委屈郁闷,却只能咬了咬唇瓣道:“兄长想去,娇娇自然是欢迎的。” ****** 青杏被遣了出去煮茶,苏谨琛说要喝陈年的普洱,凝香院只有青杏煮的茶最够火候。 苏皎月就这样被苏谨琛拘在了次间里,她才想从轮椅上站起来,却被人给抱了起来,侧身坐在了那人的大腿上。 以前也不是没被他这样抱过,可现在却觉得尤为暧昧,苏皎月羞红了脸,低着头不知道要往哪里躲,那人却一把擒住了她的下颌,迫使她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就跟暗夜里的星火一样,锐利深邃,刺得苏皎月觉得心口突突的跳着。 苏皎月正打算求饶,那人却先开口道:“我说过……你咬我的,我都要讨回来,你说……我是先咬你哪里好呢?” 说话间那人已经凑到了她的耳侧,灼热的气息引得苏皎月脖颈有些发热,忽然间那湿热的舌尖卷住了她的耳垂,苏皎月的身子颤了颤,眼眶已经憋得通红的,抖着身子道:“兄长我错了……我那是喝醉了……” 她是真的要被吓死了,这样的苏谨琛,太让人觉得可怕了。 “喝醉了……就可以对自己的兄长为所欲为了吗?”苏谨琛玩味道:“看来娇娇是想和为兄再喝一杯?” “我……”苏皎月想伸手去推苏谨琛,那人却一把就按住了她的手,带着往不该去的地方,这样的举动实在让苏皎月心惊,她忍不住哭了起来,那人却又吻上了她的泪痕,在她耳边小声道:“你若再哭大声一些,惊动了外头的小丫鬟,那可如何是好呢?” 要是让丫鬟知道了他们兄妹之间有这种首尾……那她苏皎月这辈子就别想嫁人了呀! 艾玛……她真是灌多了黄汤,竟惹上了这样一个妖魔星了! 苏皎月忍住了抽噎声,一双眸子水莹莹红彤彤的,看着那人顶着那张人神共愤的俊颜,缓缓的凑到自己的面前。 第102章 第 102 章 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苏皎月认命的阖上了眸子, 打算打落牙齿和血吞,那人的气息却已经扑面而来。唇瓣上湿热的触觉让她惊的睁开了眸子, 苏谨琛顺势咬住了她的唇。 “唔……”她想反抗却无从反抗, 心里又委屈又懊恼,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手被反剪到了身后,苏皎月只觉得脑子昏昏沉沉的,眉眼中已多了几分春色。本就是心中喜欢的人,虽是受了胁迫, 可还是让她浑身的血液都热了几分。 她真的是要唾弃死自己了……怎么就被苏谨琛这幅皮囊迷得七荤八素? 但面上却还是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眉心拧得老高的,万般委屈的模样。 苏谨琛终于松开了她, 见她眸含春色、唇瓣娇艳,嘴角还带着一丝晶莹,只伸手在她的唇瓣上按了按,故意道:“你当日就是这般咬我的, 还把我咬肿了。” 苏皎月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又觉得实在不爽,扬起下巴道:“那兄长这便算讨回去了,我们从此两不相欠!” 苏谨琛忽然就笑了起来, 指腹还摩挲在她的脸颊上, 缓缓道:“那就要看……你乖不乖,听不听话?” “你无耻!我可是你的亲妹妹!”苏皎月一下子就炸了, 可她动一下, 身下那东西就搁着她难受, 她吓得又不敢动。 苏谨琛却是把她抱了起来,在暖炕上放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咬我的时候,可曾想过我是你的‘亲哥哥’?” “……”苏皎月一下子哑口无言,低着脑袋跟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 苏谨琛几乎就要忍不住笑出来,只忙就转过了身子,背对着苏皎月道:“你欠我的债,自然要慢慢还的。” 用你的一辈子来还。 ****** 接下去的日子倒也过的飞快,苏谨琛仍时不时的找苏皎月“还债”,直到三月中旬,他进宫殿试。 周老夫人再次带着两个孙女往苏家来了。 外头杏花开的好,老太太让苏皎月带着她那两个表姐去花园赏花,周老夫人便在鹤瑞堂坐了下来,连徐氏都被老太太给打发走了。 周老夫人是想来找苏老太太说亲的,但她话还没开口呢,老太太就开门见山道:“亲家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琛哥儿我养了这么大,但我心里清楚,他不是咱承恩侯府的人,他的亲事,我们侯府管不着。” “……”周老夫人却是吓了一跳,她没预料苏家竟然知道了苏谨琛的身世。原本……她倒是想等苏谨琛身份曝光之后,再帮自己孙女说亲的,又怕夜长梦多,等到了那时候,京城还不知道有多少豪门贵胄之家,想要把闺女嫁给他呢! 只有现在就把亲事定下来,那说不准,周家还能占住这将来的太子妃之位。 苏老太太继续道:“你现在想讨这个巧宗,我却做不了他的主,你是他的外祖母,有什么话,等哥儿从宫里回来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周老夫人被苏老太太的一番话说的面红耳赤,周家本就理亏,如今又想讨巧,哪里来这样的好事。周老夫人只站起来道:“亲家母,是我们周家家门不幸,才让你们承恩侯府蒙羞的,这事情……周家万死难辞其咎!” 苏老太太却道:“琛哥儿若不是那人的子嗣,这确实是家门不幸,可现在……你们周家眼看着就鸡犬升天了,我们承恩侯府却马上要沦为这京城的笑柄。”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闭了闭眼道:“你的闺女走的早,眼不见心不烦,但我那可怜的儿子他还在呢,你倒是说说……你要让他将来怎么在京城众人面前抬起头来?” 周老夫人更是哑口无言……只愣了半日,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当时是跟苏家定亲在前,可谁知道中间弄出这种事情来,她也是到周氏临出阁那两天,才知道的这事情,当时还没有人知道那奸夫是谁……本是想打死她的,却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本来你不来见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不为了你那孙女的婚事,只为了我那儿子的脸面。”苏老太太开口道:“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便也只能说,当日我儿原是知道琛哥儿不是他儿子,不过就是念在当年瑞王对他父亲有恩,才想着保全瑞王一线血脉,这才娶了周家的闺女。” 周老夫人神色淡淡,听苏老太太这么说,只一个劲点头道:“是是是,亲家母说的很是,这事情本该就是我们就商议定的。” 苏老太太见周老夫人应承了,又继续道:“商议定了,所以你闺女嫁了过来,也给我儿子抬了几房姨娘,原想着就这样瞒天过海的把日子过下去,可谁知道你那闺女偏没福分,难产死了。”老太太面色肃然,抬起头看着周老夫人道:“我们承恩侯府,对她算是仁至义尽的。” 周老夫人终是落下泪来,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是她自己没福分,又做出那样的事情,也是我们当父母的没有教好她。” 老太太看着周老夫人如此伤心,也是叹了一口气道:“这都是命,她已经超脱了,幸好留下的这个孩子,是好的。” ****** 晚上苏谨琛便回了侯府,在正房用过了晚膳,就被苏老太太给喊去了鹤瑞堂。 徐氏看着苏谨琛离去的背影,见苏皎月正出神,只开口道:“今日周老夫人过来,老太太把我都请出来,想必是在谈论你兄长的婚事。”徐氏说着就笑了起来,拿起手里的针线随便缝了几针,继续道:“周老夫人可也真够着急的,连殿试的榜都没放呢,就已经等不及了。” “母亲……你说兄长会答应吗?”苏皎月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又有几分赌气,觉得他答不答应都跟自己没关系。 “那得看你兄长自己的意思了。”徐氏抬起头道:“不过他的那两个表妹,不是我说……”徐氏脸上露出几分鄙夷来,叹了口气继续道:“大约是在穷地方待惯了,连京城五品官家的闺女都不如,上次你祖母给她们一人一个玛瑙手镯,看把她们给高兴的。” 徐氏提起这个,又想起苏皎月拿了周老夫人一串玛瑙手串,但却从来也没见她带过,只蹙眉道:“你也是的,那玛瑙手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就巴巴的收了呢!” 她才不会告诉徐氏,她就是要气气那么周珊罢了。 不过……老太太请了苏谨琛去鹤瑞堂,真的是为了他的婚事吗?苏皎月的眉心又拧了起来。 ****** 鹤瑞堂刚点上了灯,几个灯笼在廊下随风晃动。 苏谨琛进了正厅,便有丫鬟奉了茶过来,老太太这才从里间慢腾腾的走了出来。 苏谨琛起身想要去扶她一把,那人却是摆了摆手,兀自在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她道:“你那两个表妹,我帮你打发了。” “还是祖母有办法。”苏谨琛勾了勾唇瓣,心情倒似很愉悦。 苏老太太便道:“我听说这几日皇族宗室已经陆续回京了,你们也选定了日子了?” “已经定了下来,就在立嗣大典那一日。”苏谨琛只开口道:“我父王已经在山西见过父亲了,祖母不必为父亲担忧,一切都已经打点妥当。” “你养父虽然是个平庸之辈,但他好歹养了你一场……”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你们能给他这个台阶下,我老太婆也很感激。”苏政到底是老太太的亲儿子,这样一顶绿帽扣上来,若不说一早就是有谋划的,那还不知道京城的人要怎样笑话他。 如今这般说辞,算是保住了颜面,等瑞王事成,他还能落一个知恩图报的忠义之名。 那些人私底下想要怎么说道,也堵不住他们的嘴,总把面子上的功夫做到了,也就算了。 怎么说他也是将来的国丈……还没人当真敢欺负到他的头上来。 苏老太太想到这里,忍不住又笑了起来,端起茶盏慢慢道:“你一会儿从我这边走了,可是要去一趟凝香院?” 苏谨琛要是不跑这一趟,只怕苏皎月今晚都睡不着了。 那人却不动神色的抬了抬眼梢,嘴角勾起一丝笑道:“时候不早了,孙儿就不过去了。” 第103章 第 103 章 晚上的凝香院静悄悄的, 几个小丫鬟正围着火炉做针线,苏皎月坐在里间的炕上泡脚。 厚实的木盆里放着各种草药, 还是去年在张家的时候, 苏谨琛给她调配出来的方子。 青杏用手探了一下盆里的水,又舀了一勺热水进去,开口道:“姑娘怎么失魂落魄的,水凉了也不说一声?” “有吗?”苏皎月这时候才回过神,抬起腿躲开新倒进来的热水。 “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心事?”青杏服侍苏皎月最久, 也最了解她的性情,自从她双腿不便之后,就不像从前一样骄纵跋扈了, 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但最近倒是瞧着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能有什么心事呢……”苏皎月叹了一口气,她的心事,还真不方便跟别人随便透露。就比如说昨天, 苏谨琛说明日就要进太和殿殿试,非要自己亲他一口才能作罢,否则他若是考不出来,那就全是她的责任。 为了能不妨碍苏谨琛“金榜题名”, 苏皎月只能勉为其难的亲了他一口。 这一阵子他老是这般欺负自己, 让苏皎月不胜其烦。 可是……他要是三五天忽然不过来呢,苏皎月心中又担忧的很。 “姑娘若是有什么心事, 不方便跟我说的, 可以跟大少爷说说呀, ”青杏一边帮苏皎月擦脚,一边道:“大少爷是春试会元,聪明得很呢,一定可以帮姑娘开解心事的。” 苏皎月撇了撇嘴,心道:他可不就是我的心事? 门外却是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大少爷过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青杏起身,让小丫鬟把泡脚的水端出去,笑着道:“我去洗洗手,给大少爷沏茶。” 苏谨琛“最爱”喝青杏泡的茶。 苏皎月却知道……他是又来“讨债”来了。 苏皎月的卧房,也只有青杏等一两个大丫鬟才准进来的,青杏不在,便没有别的人过来了。 说话间苏谨琛已经到了门口,青杏见他进来,挽了帘子道:“大少爷来的正巧,姑娘还没安置呢,奴婢去给大少爷沏茶。” 苏皎月刚洗了脚,双腿挂在暖炕上,一双赤足在烛光下看上去犹未小巧诱人,苏谨琛就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茶几上放着一个针线篓子,里头堆着各式各样的针线活计,苏皎月给苏谨琛做的腰封也放在里面。 苏皎月见苏谨琛这就要伸手去翻了,急忙想要抢过来,却是被他这么一晃荡,身子一下就扑到了苏谨琛的怀里。 那人任由着苏皎月在他怀中挣扎,嘴里却道:“这才一天不见,娇娇就等不及要投怀送抱了吗?” 苏皎月被他激得脸都红了,勉强坐直了身子,瞪着他道:“你把东西还给我!” 苏谨琛已经把针线篓子放到了茶几上,独独拿了那腰封出来,细细的看了看。 她在女红上头一项很生疏,就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上头已经有四五处染血的地方了,苏谨琛看着都疼。 他把东西放下,只侧首看着她,苏皎月见他终于松手了,急急忙忙的就把针线篓子抱到了怀里,然后藏到她的身后的炕里头。 “你就没有什么话跟我说吗?”苏谨琛终于开口道。 苏皎月仍旧低着头,闻言只稍稍的眨了眨眼,偷偷看了苏谨琛一眼道:“兄长……想让我说什么?” 苏谨琛实在拿她没办法,她就像是躲在壳里的蜗牛,身子很软,嘴却硬得很。 “既然你没什么想说的……那我就走了。”苏谨琛站了起来,昏暗的烛火跳动着,映着她的脸颊格外柔和。 苏谨琛道:“我明日有事要出门,最近几日……大概都不会回侯府了。” 瑞王前几日已经秘密进京,若不是他天天都想见她,他早就不回来了。 苏皎月这才抬起头来,心下却有几分紧张,只开口道:“兄长有什么事情?” 前几日云诗秀又给她递过书信,上头写钦天监已经定下了册立小郡王为太子的日期,正是本月的二十二,据说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黄道吉日。 而那一天,还是苏皎月的生日。 大约是要有大事发生了,苏皎月心中隐隐有一种预感,但从苏谨琛的面上,却完全看不出来。 “我能有什么事情,不过就是一些小事。”苏谨琛的眉心松了松,虽然他们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但这也是铤而走险的大事,万一有一丝差错,还是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成则万人之上,败则穷途末路,这种担忧还是让他一个人来承担罢了。 苏皎月便也不再问了,他自胸有丘壑,而她如今也帮不上什么忙。 房里的暖炉烧得极热,她的脸上都烫了起来,苏皎月抬起头,迎上苏谨琛的目光,那人的眼中有跳动的烛火,也有她…… “兄长……”苏皎月想了想,从脖子上掏出一个荷包来,取了下来放到苏谨琛的手心道:“这是母亲帮我在大相国寺求的平安符,据说是很灵验的,我带上之后,腿就好了不少……” 其实她自己也不信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想把这东西给苏谨琛,放佛有了这东西,真的会保他平安、佑他康健,令他万事所向披靡。 苏谨琛看着掌心里的平安符,缓缓的握上了拳头,转身离去。 心里一下子就空落落的,看着门口的帘子一闪,苏皎月反射性的从炕上站了起来,对着那人的背影喊了一句道:“兄长……” 她不知道……过了今日,她还有没有资格再喊他一声兄长…… 廊下的人一下子就站定了,却仍旧背对着她,但呼吸似乎变得沉重了几分。 苏皎月几步走到门口,她走得太急,几乎就要摔倒,却是扶住了门框,想了想道:“兄长有什么事情就去做吧……” 苏谨琛仍是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听苏皎月又继续道:“娇娇会在家里等着兄长。” 一直揪在胸口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苏谨琛几乎就要喜极而泣,但他还是闭了闭眼,看向苍茫的夜色,只说了一个字:“好。” ****** 第二天一早苏谨琛就走了。 徐氏只当他是考完之后,跟着同窗在京郊附近游历,并没有多问什么。 早上苏谨琛走的时候,她还派了丫鬟过来问苏皎月起了没有,平常苏谨琛出门,苏皎月怎么都要起来送一送的,但丫鬟回说苏皎月还没睡醒呢! 她哪里是还没睡醒,她是昨晚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哭得太久了,今天起来只觉得头疼欲裂,眼睛也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她的兄长潜龙在渊,如今终于要龙御九天了。 苏谨琛昨晚也跟苏老太太说过了要离开几日的事情,老太太早就知道了,倒是李氏今儿一早听说苏谨琛走了,心里很是奇怪。 按照沈若娴留下的血书上的内容,苏谨琛今年是会高中状元的,但他认回瑞王,却是明年的事情。李氏如今见苏谨琛当真中了会元,已是相信了那血书几分的,可现如今忽然就冒出一个小郡王来,让她有些捉摸不透。 难道当真和沈若娴死前说的差不多,如今小郡王进京了,苏谨琛这将来的皇帝也做不成了? 李氏给苏老太太斟茶的手堪堪就抖了抖,老太太抬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张慧忙就上前解围,接了李氏手里的茶壶,给苏老太太倒了一杯道:“大嫂子许是最近累了,要张罗二姑娘的婚事。” 苏怜月的婚事就定在五月,算算日子还有两个月不到,最近都没到老太太跟前请安,躲在房中准备嫁妆。 李氏心下就有些郁闷,都不是她的亲生骨肉,随便张罗张罗得了,她现在就疑惑,苏老太太到底知不知道苏谨琛的身世? “昨天刚考完殿试,还没放榜呢,琛哥儿怎么就出门了呢?”李氏打着马虎眼问道。 苏老太太也不在意,只随口道:“大约是之前看书累了,所以出门放松放松。”大房的苏谨琨这次春闱就没中,早已经回了玉山书院继续苦读去了。 “那这要是放榜了,琛哥儿又不在家可如何使得?”李氏只陪笑道。 这里头正说着话呢,老太太房里的田妈妈忽然进来道:“回老太太,派去宫里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说这个月二十二是百年难得的黄道吉日,今上要过继小郡王为嗣子,一并册立太子……”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因这两日礼部正忙这个,所以殿试阅卷的事情也耽误了下来,上头说……一并在同一天放榜,天子册立储君、钦点状元,就当是大魏双喜临门了。” 苏老太太拨着掌心的老蜜蜡佛珠,神色淡然,她也等着那一日的双喜临门了。 第104章 第 104 章 瑞王萧瀚在京城有几处别院, 早已空置多年,近两日别院四周又时常会出现一些老百姓打扮的闲杂人等, 郑太后对瑞王仍然有几分忌惮, 但立储这样的大事,他作为先帝次子,今上唯一的一个亲兄弟,自然是要到场的。 锦衣卫派了几波人马,确定这萧瀚没有提前潜入京城, 但郑太后这心里,却还是有几分七上八下。 “哀家总觉得,这事情有些过于顺遂了。”几个皇叔已陆续进京面圣, 如今也就剩下瑞王萧瀚迟迟不见人影。 “姑母不用担心,过了明日,这大魏就是我们的了。”永定侯郑冲却一脸得意道:“姑母不是本就不想他进京的吗?他若是不来,岂不是遂了姑母的意思, 反正明日皇叔们都在,过继立储,一并进行,只要那假萧逸当上了太子, 将来都是姑母您说了算。” “那瑞王狡猾得很, 就怕他明日忽然出现,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郑太后蹙眉道。 “他就算出现那又怎样?他虽然是先帝之子, 是今上的胞弟, 可他也是膝下无子, 难道皇叔们会推举他不成?”郑冲笑了起来,脑中却忽然闪过一张云淡风轻的笑脸,让他无端就惊出一身冷汗来。 难怪他当日初见苏谨琛便觉得有些眼熟,只一时没想起自己是何时见过他的,如今一想,却是恍然大悟。 “怎么回事?”郑太后见他忽然变了脸色,神情也是一滞,急忙开口问道:“难道有什么事情,你没有安排妥当?” “没有……”郑冲后背泛起一丝凉意,强自稳定了心神道:“就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侄儿这就出宫处置妥当。” “你快去吧!”郑太后神色肃然,蹙眉道:“过了明晚,你我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 郑冲出了宫门,兀自带着一小队人马,直奔承恩侯府。 外头天色早已经擦黑,承恩侯府大门紧闭,门房上的小厮听来人报出永定侯的名号,只急忙就去正房传话。 苏皎月正在陪徐氏用晚膳,听见郑冲的名号,吓得把一个青花瓷盖碗都打了。 徐氏却是毫不知情,只转头问那小厮道:“永定侯来了?他是亲自来的吗?有没有说有什么事情?” 那小厮只回道:“说是来找大少爷的。” “那你有没有跟他说,大少爷这两日不在家?”徐氏开口问道。 “奴才也说了……”那小厮一壁回话,一壁又悄悄的看了一眼苏皎月道:“那侯爷又说,既然大少爷不在家,那就拜见一下太太您还有大小姐。” “这叫什么话?”徐氏拧着眉心道:“既然要拜见,怎么不见先送拜帖上门的?” 那小厮一脸苦相,这永定侯还带着锦衣卫的人呢,很显然来者不善啊! “既然永定侯前来拜访,母亲还是见一见吧。”苏皎月只劝慰道:“永定侯可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儿……这个人不好惹。” 徐氏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私下里还听苏皎月提起过这永定侯想求娶云诗秀的事情,更是对此人不屑,但胳膊拧不过大腿,现在承恩侯府确实也开罪不起这种人。 “那你就把他请到正厅,说我这就过去。”徐氏只吩咐了下去。 苏皎月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这几日她本就过得寝食难安,越接近二十二这一天,就越让苏皎月心里紧张,原本她是打算今日早些睡觉,明儿一早也不起来了,直接把这一天睡过去也就算了。到时候事情成败早已经有了定论,她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可徐氏说,明日是她的生辰,让她早些起来,去给老太太请安,和老太太一起用早膳。 她还有什么心思过什么生辰,用什么早膳呢! 现在永定侯又来了……他却是为什么来的这里?难道他们已经知道了苏谨琛的身份了吗? ****** 郑冲被请进了承恩侯府的正厅。 小丫鬟送了茶水上来,郑冲找了个位置坐下,端着茶盏发呆。 他见瑞王萧瀚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自己也不过就是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但记性还是有一些的,苏谨琛的容貌比萧瀚更甚一筹,但那双眼睛却是有七八分相似的。 “侯爷怎么不喝茶,是我们府上的茶不合胃口吗?”徐氏已经从廊下走了进来,丫鬟推着苏皎月也来到了厅中。 郑冲稍稍抬起头,就瞧见苏皎月端坐在轮椅上,少女眉心微蹙、在烛光下清丽不可方物。 他一直以为云诗秀才是京城第一美人,却没想到还当真被那赵德春给说中了,苏家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半身不遂的嫡长女,才是真正的人间绝色啊! 苏皎月被他那一双狡黠的眸光扫过,只慌忙就低下头,少女眼神闪烁,略带慌乱的模样落在郑冲的眼中,他一脑门子的热血都要烧干了。 “哪里,贵府的茶自然是好茶。”郑冲说着,低头抿了一口,放下了茶盏道:“深夜叨饶夫人,是有事想要请教一下,不知贵府的大少爷现下在何处,本侯有些事情想同他商议。” “侯爷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和兄长商议?”苏皎月心下好奇,眨眼问道:“兄长是个读书人,也不会舞刀弄枪的,怕是帮不上侯爷的忙。” “苏小姐此言差矣,自古文治武功,从来都是相辅相成的,本侯是来向苏大少讨教兵法上的问题的。”郑冲只随便编了个理由,打算就此搪塞过去。 苏皎月还是摸不清郑冲的来意,不过那人倒也没有明确把话说到苏谨琛的身份上头,苏皎月只好道:“我家兄长这几日虽然出门游历,但听说明日今上会钦点此次殿试三甲,若我兄长榜上有名,明日定将会在太和殿外侯旨的,侯爷不妨到时候再问他也不迟。” 郑冲闻言,却是立时就站了起来,朝着苏皎月拱了拱手道:“多谢苏小姐,那改日本侯再来拜访。” 徐氏瞧着郑冲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疑惑道:“永定侯这是什么意思啊?你兄长是得罪人了吗?怎么都找他找到家里来了?” 苏皎月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徐氏,反正过了明日,大约她也就明白了…… ****** 永定侯几步来到门外,翻身上马的时候,却听见有人在身后唤他道:“侯爷好狠的心,深夜来侯府,奴婢还只当侯爷是想我了呢!” 郑冲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对方虽是丫鬟的穿着打扮,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她便是当日在飘香楼,给自己斟酒的姑娘。 原来她是苏家的丫鬟……他还只当是飘香楼里的酒娘呢。 “你是苏大少的丫鬟?” “正是。”红笺只低眉道。 “那你可知道苏大少他在哪里吗?”郑冲看着她勾了勾唇角道。 “奴婢知道。”红笺点头,想了想又道:“奴婢还知道,侯爷一直在找一个人。” “什么人?”郑冲面色突变,脱口问道。 “一个太医。”红笺缓缓开口道:“奴婢可以带侯爷去找那个太医。” 郑冲忽然就笑了起来,挥动手里的马鞭,在暗夜中划出一个圈来,一下子卷住了红笺纤细的脖颈,将她扯到自己的跟前道:“本侯凭什么信你?难道……这不是你们的圈套吗?” 红笺的脖颈一下子被勒出一道红痕,却是笑了起来道:“侯爷可真会说笑,今日是侯爷自己来的承恩侯府,难道是侯爷自己给自己设了圈套?” 郑冲这一回才当真就大笑出声,可不是……是他自己过来的,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圈套? “那本侯就姑且信你一次,上马。”郑冲拉扯着马缰,将红笺一把提到马上。 ****** 门口的帘子忽然闪了一下,把苏皎月吓了一跳。 青杏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同她小声道:“永定侯把红笺带走了。” 苏皎月指尖的帕子就拧得更紧了,虽然红笺也是她写出来的人物,她知道她功夫高强、飞天遁地几乎无所不能,可……让她一个女子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苏皎月心里还是有些担忧。 青杏却是开口问道:“小姐,是不是大少爷真的得罪了什么人?永定侯要找他的麻烦?” 苏皎月看了眼青杏担忧的表情,还是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这永定侯看着就是来者不善,若是明早兄长果真去了太和殿外侯旨,被他碰见了,总是落不到好处的,不如支开了才好。” “可是红笺一个人……”青杏这几日和红笺一起服侍苏皎月,两人已经成了好姐妹,也不想她出什么危险。 “放心吧!”苏皎月安慰了她一句,转头又道:“你要是不放心,就去小佛堂,给佛祖多上几柱香。” 苏皎月想了想,又道:“算了……我还是跟你一道去吧!” 第105章 第 105 章 这一宿苏皎月却是没有睡着, 天色微微亮的时候,她便起身洗漱了。 徐氏也一早就过来了, 这是苏皎月及笄前最后一个生辰, 按说是要隆重一些的,但因为苏政不在家,也就一切从简了。 徐氏瞧着苏皎月有些乌青的下眼睑,只蹙眉道:“你昨晚做什么了?怎么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苏皎月只装作不经意的照了照镜子,随口道:“大约是昨天被那永定侯给吓了吓, 晚上睡得不安生。” 徐氏闻言,倒是叹了一口气道:“也不知道那永定侯找你兄长做什么,我一早便派人去了宫门口打探消息, 你兄长功课这般好,没准还能中个前三甲!” 李氏却是比苏皎月和徐氏还早来的鹤瑞堂。 她过来的时候,苏老太太还没有起身,李氏却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七上八下, 袖子里还揣着沈若娴的那一封血书。 她之前就听说了今日小郡王要被册封太子的事情,昨天晚上又有永定侯亲自找上门,想来这苏谨琛的身世已经暴露了呀!如今朝廷虽然没有什么正式动作,但昨天永定侯带来的, 可都是锦衣卫的人, 可不是已经连累上了苏家了? “老太太还没起身吗?”李氏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把这事情告诉苏老太太, 便一早就来了这鹤瑞堂。 服侍苏老太太的丫鬟见了她都觉得奇怪, 往日这大太太最是一个喜欢应景的人, 晨昏定省也都来的不勤,今日倒是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大太太来得太早了,这时候才卯初,老太太才刚起身,还在里头洗漱呢。” 丫鬟这边才把话说完,里头苏老太太倒是听见了,只开口问道:“是谁在外头?” 李氏忙自己回道:“是儿媳!” 苏老太太前几日也察觉出这李氏有些奇怪,但也没点破她,她素来都是有那么点神神叨叨的性子的,养出来的姑娘格局也小,那沈若娴就是随了她的性子。 “你今儿倒是来的早,进来吧。”苏老太太喊了李氏进来,丫鬟们正服侍她洗漱,李氏便凑了上去,替她绞干了帕子,递过去道:“等老太太洗漱了,儿媳有大事要和老太太商议。” 苏老太太便扫了一眼小丫鬟们,同她们道:“你们都出去吧。” 李氏见一众人都走了,这才跪在了苏老太太的跟前,抖抖索索的从袖中掏出了沈若娴的血书道:“这……这是娴姐儿当初离开侯府的时候,留下来的东西……儿媳……儿媳只当她是得了失心疯,不敢告诉老太太,可如今……” 苏老太太已经擦完了脸,把帕子扔进了洗脸盆里,一行行的扫过血书上的内容,这才缓缓道:“可如今你又为什么把它给拿出来了呢?” 李氏一时语塞,苏老太太人精一样的人,她在她跟前从来没讨到过任何好处。 苏老太太却是替她回了道:“如今你眼见着小郡王就要被册封为太子了,便知道这血书上写的都是假的,你又担心这上头写的琛哥儿的身世是真的,怕连累到咱侯府,所以就急不可耐的过来跟我说,是不是如此?” “儿媳……儿媳也是为了侯府好啊!”李氏只委屈道:“琛哥儿从小就长得不像侯爷,外头的流言蜚语也不是一日两日,我倒觉得这上面写的未必不是真的,可倘若是真的……那……那咱侯府养大了瑞王的儿子,太后娘娘当初怎么对瑞王的,有几个人不知道……倒不如……” “倒不如把琛哥儿交出去,在太后娘娘跟前卖个好,好让侯府在这件事情上头摘得干干净净对不对?”苏老太太笑了起来。 “老太太英明,儿媳就是这个意思!”李氏没想到老太太这般通透,倒是少费了她多少的唇舌。 然而苏老太太却突地勃然大怒,打了手边的一盏茶道:“你这个心思歹毒,又蠢笨入猪的东西!” “你若真存了要保住侯府的心思,怎么早不来同我说,要等到今日才来说?你知道昨夜永定侯带着锦衣卫来了侯府,今天小郡王就要被册立为储君,你觉得琛哥儿不能成事了,就来我跟前卖好?” 苏老太太气得手都颤抖了起来,指着李氏道:“你的如意算盘,未免打得也太精了一些,想着琛哥儿若是成了,咱侯府跟着荣华富贵,现在眼见琛哥儿没希望了,就见风使舵,到我跟前卖了他?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大伯娘呢?难道他不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 “我……我不是啊!”李氏原本就是这个意思,如今被苏老太太这样直白的点了出来,更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只一味低着头道:“老太太明鉴,我这也是为了侯府好啊,锦衣卫的人都来抓人了,老太太总不能为了一个侯府的外人,把咱整个侯府都搭进去吧?” “太后娘娘再厉害,尚且不敢明里杀了瑞王,难道锦衣卫就真敢来承恩侯府抓人?”苏老太太睨了李氏一眼,只抚了抚额头,向外头人吩咐道:“来人,把大太太的嘴堵住,拖出去关到祠堂去!” 苏老太太这几日为了苏谨琛的事情,本就日夜难安,几宿都没睡好,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是驴子是马,也快有个定论了,谁知道这一大早的,就来了这么一个触霉头的扫把星,老太太心里恨极了,起身就把那血书丢进了香炉里。 ****** 徐氏和苏皎月到鹤瑞堂的时候,就看见几个老妈妈把李氏拖着从里面出来。 李氏的嘴巴都用破布给堵了起来,看见两人过来,还呜呜呀呀的想要挣扎。徐氏吓得往后退了两步,连平常惯有的八卦心思都没了,都不敢上前问一句,只是脸色吓得苍白的,转头看了苏皎月一眼。 苏皎月也不知道李氏犯了什么事儿,但能把老太太气成这样,想来不是什么小事情。 偏偏又是在今天,说不准还是跟苏谨琛有关的事情。 苏皎月的心一下子就拎了起来,让丫鬟推着她的轮椅赶紧往里头去。 老太太才将将消了消气,瞧见苏皎月进来,只开口道:“要不是今日是你的生辰,我恨不得打烂了你那不识相的大伯娘的嘴!” 苏老太太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向来是杀伐决断的,闹到要打板子,那是完全不给李氏脸面了。 徐氏听着便有些后怕,也不敢问是什么事情,只道:“不管大嫂子犯了什么事情,老太太还要息怒才好,自己的身子要紧。” 苏皎月瞧着徐氏这安分守己的模样,忍住了笑,也跟着道:“孙女给祖母请安了,今日是孙女的生辰,特来给祖母磕头。” 她如今行走倒是不成问题的,只是还尚且走不快,所以常用轮椅代步,这时候便下了轮椅,朝着苏老太太跪了下来。 “快起来吧!”老太太伸手服了她一把,苏皎月一抬头,她便看见了她乌青的下眼睑,想来也是一宿没有睡安稳。 苏老太太转头问石妈妈道:“什么时辰了?” 石妈妈便道:“卯时正刻了。” 钦天监测定的吉时是三月二十二辰时正刻,掐指一算,还有不到一个时辰,朝廷就要变天了。 苏老太太拨动着手里的老蜜蜡佛珠,想了想只吩咐下去道:“让厨房传早膳吧,今日是娇娇的生辰,做一碗长寿面来,再蒸一笼如意糕,吉祥卷、凤凰酥,每个都来一样。” 老太太说话时候的声音都是颤抖的,眼神却很清澈,拉着苏皎月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你手心怎么那么冷呢?虽然已经是三月天了,但早晚还是有些凉……” 苏皎月抬起头来,看着苏老太太慈爱的神情,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道:“祖母……” ****** 苏谨琛正站在午门外侯旨。 前一天晚上,张泰霖已经把此次殿试前三甲的名单送了出来,今日等在这午门外的,便是此次殿试的前三甲。 张静也在其中,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长袍,带着玉冠,年轻的脸上稍显出几分消瘦来。 苏谨琛就站在她的身侧,张静偶尔转过头看一眼他,眼神中仍透着一丝眷恋。 “蓝争向苏兄贺喜了。”张静站了半日,心里油煎一样的,竟不知道要同苏谨琛说些什么,只是觉得心里太过失落,明明是该庆贺的日子,可她实在笑不出来。 “同喜。”苏谨琛却是面不改色,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脸上是惯有的肃然的表情。 张静只觉得胸口抽抽的疼,咬了咬唇瓣道:“苏兄以后还会记得蓝争吗?”她的心都在颤抖,她多想再说一句,哪怕将来只能做他众多后妃中的一人,她也是愿意的呀,但她还是没有勇气说出口。 巍峨的朱红色大门缓缓开启,苏谨琛听见里头太监的报唱声响了起来道:“宣新科状元苏谨琛上殿……” 第106章 第 106 章 今日的天气极好, 碧空如洗、万里无云,苏谨琛站在朱红色的大门口, 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太和殿前古雅雄壮的汉白玉台阶, 双龙戏珠的图案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仿佛就要腾空而去。 他收回了视线,整了整身上穿着的月白色绣如意祥云纹长袍,抬起头跟在前来领路的老太监身边。 老太监稍稍低头,并不敢直视他的容颜, 只开口道:“新科状元小心足下的台阶。” “有劳了。”苏谨琛点点头,紧随其后的迈开脚步,缓缓走向正前方的巍峨宫阙。 ****** 郑太后还在大殿后的耳房焦急的等待。 自古女子不得干政, 今上健在,这样的大日子,她也只能坐在耳房,隔着一道垂帘, 等候小郡王萧逸礼成。 但永定侯郑冲却迟迟没有进宫,这种日子,他竟然会迟到?郑太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随侍的老太监从角门处进来回话:“太后娘娘,奴才派了人出宫去永定侯府询问, 侯府的人说, 昨晚侯爷并没有回府啊!” “没有回府?那他去了哪里?”郑太后抬头问道。 “侯府的下人也说不知道,因今日册立大典的事情, 侯爷已经好几日没回侯府了, 下人们都以为他昨夜也是在宫中留宿的!”老太监一脸诚惶诚恐, 悄悄的扫了郑太后一眼,等着她发话。 “你先派人去把他找回来!”郑太后此时却勉强稳住了心神,又问他道:“前头已经到哪一步了?什么时候颁诏册封?那萧逸人在哪里?” “前头宣了新晋的三甲上殿了,等皇上见过了那三人,差不多就到吉时了,小郡王就在殿外候着。”老太监只低头道。 郑太后拧了拧眉心,直了直坐在靠背椅上的身子,开口道:“带他进来。” 被郑冲找来的假萧逸很快就被带到了郑太后的跟前,脸上还带着几分惶恐,他穿着四爪金龙的太子蟒袍,身形和萧逸无异,长相也几可以假乱真,唯一让人有疑窦的,便是那脸上畏畏缩缩的表情。 “太后娘娘!”假萧逸见了郑太后,脸上露出几分惧怕,那人却神色肃然的招手让他走到自己跟前,抬头看着他道:“小郡王,过了今日,你便是这大魏的太子了,形容气度都要有太子的风范,若是让人瞧见你这幅样子,那朝廷的脸面岂不是都要被你给丢尽了?” “太……太后娘娘教训的是。”假萧逸结巴了一下,四下里扫了一眼,低着头不敢看郑太后一眼。 外头的盛典这就要开始了,从殿外传来浑厚低沉的号角声,老太监在门口道:“娘娘,吉时已到,大殿上要传小郡王过去了,让老奴领着他在殿外侯旨吧。” 此时已是骑虎难下,郑太后也只能点了点头,开口道:“去吧,哀家就在这后殿等着。” ****** 今上龙体欠安,早朝十朝九怠,今日若不是为了册立太子,他也不能坐在这龙椅之上。 苏谨琛等人已面见了圣颜,此时就站在朝臣的最后一列。 大殿前排,摆着一溜烟的红木靠背椅,上头坐着的,便是大魏的皇室宗亲。 有年迈的景王、有从不过问朝政,封地远在云贵的滇王、也有从蜀中匆匆赶来的萧逸的生父廉王。 还有一张椅子却是空着的,先帝次子瑞王萧瀚,至今尚未进宫。 “皇上,吉时快到了。”小太监在皇帝的耳边提醒了一句,视线扫了一眼在殿外等候着的“小郡王萧逸”,开口道:“小郡王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皇帝这才抬了抬头,用久病之人浑浊的眸光扫了一眼那空着的椅子,开口道:“还有人没有到。” “那是瑞王,皇上您忘了,瑞王去了边关,几十年都没有回过京城了,这次……怕是也不会过来了。”小太监说着,只顿了顿,又凑到皇帝的耳边继续道:“太后娘娘说了,皇上不必等瑞王了。” “那就听母后的。”皇帝打了一个哈欠,满面倦容,他沉迷道术,长期服用丹药,身体早已经掏空了。 小太监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正取了诏书缓缓的打开,却见空旷的太和殿广场之上,有人一路飞奔而来,口中更是高喊道:“回禀陛下,瑞王殿下进宫求见!” 这一句却仿佛一声惊雷,一石激起千层浪,大殿中的所有朝臣乃至皇室宗亲,都纷纷转过头去。 瑞王穿着石青色亲王蟒袍,从殿外的丹犀上一步步拾阶而上,直到他站在殿外,抬起头看着几十丈开外的九龙王座,和那上头坐着的亲兄弟。 坐在后殿的郑太后从椅子上骤然起立,颤着手道:“他……他……他怎么来了,他不是没有进京吗?” 下头的人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但郑太后马上就恢复了平静,只咬着牙道:“他就算回来了,那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瑞王的视线堪堪扫过龙座上那将死之人,低下头来,瞥了一眼同样侯在殿外等待册封的“萧逸”,笑了笑道:“大侄儿,许久未见。” 假萧逸被吓的咽了咽口水,一旁的老太监忙开口道:“王爷既然到了,那就请去大殿中就坐,可别耽误了吉时才好。” “也是,不能耽误了吉时。”萧瀚抬起头,甩开袍子跨入殿中,眼神扫过正壁立在一旁的苏谨琛,透着自信无我的气度。 众人的呼吸皆是一滞,行动间萧瀚已经走到了皇帝的九龙宝座跟前,下跪道:“臣弟向皇兄请安。” 皇帝这时候才稍稍提起一丝精神,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萧瀚道:“你当真是瑞王?” “我自然是,皇兄不认得我了吗?”萧瀚抬起头,看着皇帝道:“多年不见,皇兄倒是老了不少。” 皇帝已经微微变了脸色,开口道:“朕老了,大魏后继无人,朕还想……若是皇弟你有子嗣,朕倒可以立他为太子。” 但他知道,萧瀚不可能会有儿子的,他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只是他没想到,最后这样的厄运,却同样沦落到了他的身上。 “皇兄此话当真?”萧瀚笑了起来,他是武将,四十出头却依旧面白无须,看上去年轻神气,却也是拜他们母子所赐。 “君无戏言,你我兄弟情深,朕岂会骗你。”皇帝勉强笑了笑,又道:“只可惜,你我兄弟都没有这般福分,先帝嗣子单薄,到了你我这一代,竟凋零至此……” 萧瀚面无表情的看着皇帝的嘴一张一阖的说着,脸上神色未变,却不等他说完,跪了下来道:“那臣弟就先替我那儿子谢过皇兄了。” “不是……你……你说什么?”皇帝的脑子一下子没跟上来,十几年前,先帝驾崩,萧瀚潜伏回京,郑太后使了毒计,用了大内为太监行刑的秘法,已经让萧瀚无法人道了。 他……怎么可能还会有儿子? “臣弟说,臣弟先谢过了皇兄。” “皇帝已经病入膏肓,瑞王御前失仪,理当论罪!” 还没等皇帝开口,一直躲在后殿的郑太后终于沉不住气了,站在龙座后的垂帘之内,厉声开口道。 朝堂上顿时发出低沉细碎的议论声,张泰霖出列道:“若是瑞王确有嗣子,那按大魏祖制,为保皇室血统,应立瑞王世子为太子。” “荒谬!大魏虽有祖制,但瑞王何来子嗣?”郑太后开口道:“张大人,要是哀家没记错的话,当年陛下登基,即位的诏书还是你父亲所书,怎么如今你倒是糊涂了起来?” 张泰霖跪在地上,额头贴地,只朗声道:“臣惶恐,家父教诲尤然在耳,储君乃国之根基,必要顺应天命,才能得保大魏万世基业,臣也不过就是衷心一片。” “你的衷心,哀家知道了。”郑太后已有几分急迫:“但如今陛下已经选定了嗣子立为太子,你也该顺应天命才是。” “太后说的……陛下选定的太子就是那个人吗?”瑞王起身,伸手指着侯在门口的那人,转头对廉王道:“廉王大概还没老眼昏花吧,你可看仔细了,那是你的儿子吗?” 廉王骤然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大殿门口看了一眼,神色中竟透着几分疑惑,一时间却还没弄清状况。 郑太后道:“廉王,过了今日,你就是太子的生父,难道你连自己的儿子长什么样子也记不得了吗?” 廉王心下疑惑,他已进京多日,却被告之为了避嫌,不得见萧逸和老王妃,此时又被郑太后突然发难,整个人都有些愣怔。 萧瀚却道:“王爷不必紧张,走近一些,才好看得清楚啊!” 廉王这才开口道:“你……你什么意思?” 郑太后的掌心已微微渗出冷汗来,却是不等廉王走过去,只开口道:“瑞王咆哮御前、扰乱太子册封大典,是何居心?” 萧瀚转过身来,视线幽幽的看着九龙宝座后的垂帘,一字一句道:“本王不是说了吗,本王有个儿子,皇兄说他君无戏言,那就册封我的儿子当太子吧。” 第107章 第 107 章 整个金銮大殿瞬间哗然, 文武百官们纷纷窃窃私语,连两个老皇叔都忍不住问道:“皇侄你至今未娶, 哪里来的儿子呢?” 郑太后更是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可能会有儿子!” 一个太监能有儿子?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本王为什么不能有儿子?”萧瀚的视线从垂帘上缓缓转过来, 看着龙椅上的天子,不紧不慢道:“皇兄自己生不出儿子来,难道以为天底下的人都生不出儿子吗?” 皇帝被他这般锐利的眼神所震慑,竟感到一丝心虚,正想开口发话, 却听帘后的郑太后道:“就算你有儿子又怎样?你和那些宫婢侍女生下来的孩子,怎比得上小郡王优秀?” 萧瀚几乎就要笑出声,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扬起下巴道:“太后娘娘怕是在说笑吧?我儿会不如门外那个?”萧瀚抬头,看着上座的皇帝,继续道:“那方才皇兄不是还夸他文韬武略、满腹经纶、乃是国之栋梁吗?” “你……你…你说什么……”皇帝从龙椅上直起身子,“谁……谁是你的儿子?” 萧瀚神色肃然, 身姿站得笔直,眼神冷冽中透着几分漠然,缓缓道:“我儿乃是金科状元苏谨琛。” “……” 殿中再次哗然,百官们的私语声越发盖不住了, 苏谨琛连同今次高中的另外两人, 都站在大殿的最后一排。 众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的从四面八方扫射而来,苏谨琛站在那里, 单手握着虚拳, 身姿笔直、神情自若、气宇轩昂。 方才召见金科状元的时候, 他还收敛着锋芒,恭谦谨身,大殿中的很多人都并没有注意到他。就连皇帝……也因他跪的太远,并没有看清他的容貌,可现在……这样贵气逼人、龙章凤姿,众人放佛看见了当年瑞王出征时候,鲜衣怒马的模样。 年迈的景王首先从椅子上站起来,惊呼道:“这……这真是瑞王之子啊!太后娘娘!” 郑太后隔着垂帘,看不清苏谨琛的模样,但指尖已经掐进了掌心,坐在靠背椅上的身子微微颤抖着,只咬牙道:“皇帝病重,如今已选定了嗣子,这就要册立为储君,瑞王突然发难,那不成是想要篡夺帝位?” “何来篡位一说?是皇兄方才自己所言,他愿意册封我儿为太子,满朝文武都是人证,君无戏言,太后娘娘难道没有听见吗?” 萧瀚看着皇帝,眉眼中还透着几分高傲,继续道:“皇兄,你看我儿如何?状元之才,国之栋梁,将来大魏有他这样的英主,必能福祚绵长,永葆万世基业啊!” “你……你……”皇帝指着他,指尖颤抖,身体颓然倒在了龙椅上。 萧瀚却又开口道:“廉王,怎么你还没认出你的儿子来吗?” 廉王神色疑惑,又从椅子上站起来,才想往大殿门口去,却见一个小太监拉着那假萧逸道:“小郡王,你别跑啊!” 廉王脸色大变,指着那假萧逸道:“他……他……他不是我儿子!”廉王转头问道:“太后娘娘,我儿子呢?你把我的儿子……藏在了哪里?” 躲在帘后的郑太后身子一软,坐在靠背椅上,一把拉住她身边的老太监,压低了声音道:“快……快出宫,让永定侯带着五城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马上前来护驾!” 一壁又提高了声音,强自镇静道:“廉王说笑了,那就是你儿子萧逸啊!” 几个小太监却忽然押着那假萧逸上了大殿,廉王转过身子,一步步的走上前去,眼神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假扮我儿子?” 假萧逸吓得屁滚尿流,眼看着郑太后大势已去,只打着颤道:“我我我……我不知道,他他他们……说是死了。” 廉王大惊失色,冲到龙椅后的垂帘里头,一把拉住了郑太后的手腕道:“你……杀了我儿子!” 郑太后吓得身子一颤,挂着垂帘的屏风被摔在了地上,她抬起头,看清了萧瀚的那张脸。 ****** “吃啊,怎么不吃了?” 苏老太太给苏皎月的碟子里夹了一块如意糕,自己倒也不吃,只抬头看着她。 苏皎月从小就被徐氏给惯坏了,和她这个祖母也不亲近,也就这两年,在她跟前待的时间长了,两人感情才亲厚了起来。她一直知道她这个孙女将来是有造化的,却没料到是这般的造化,苏家今时今日,居然还能出一个太子妃,实在是让老太太始料未及。 “孙女……吃不下了。”苏皎月心里悬着事情,哪里能吃的下去,只低着头,连筷子都放下了。 老太太也不知道苏谨琛同她说了多少,倒也不好贸然开口劝慰,只是道:“今日午门放榜,也不知道你兄长得了第几,有没有进宫面圣的机会。” 苏皎月指尖上绞着的帕子就更紧了,正想开口说话,却是有个小丫鬟在门口冲着青杏招了招手,那人出去了片刻之后,只又回到厅中,在苏皎月的耳边悄悄耳语道:“红笺姐姐回来了,说怕永定侯的人再来侯府找她,她先自己躲出去一阵子,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苏皎月脸上稍稍变色,只急忙站了起来,同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道:“祖母,孙女有事先走了。” 老太太也没留她,只开口道:“你去吧。” 红笺正在凝香阁收拾东西,见苏皎月回来了,只回话道:“姑娘放心,我昨天把那永定侯骗到了京郊,今儿一早又偷了他的令牌回京,只怕此时他还没有进城呢!” 因这几日立储大典的事情,京城加强了巡逻严防,有职位在身官兵侍卫进出城门,都必须要有令牌。 苏皎月想了想道:“你先别着急走,兴许过了今日,你就不用躲了。” ****** 大殿上鸦雀无声,静的连一根针落下的声响都能听见。 郑太后被廉王拉着,无法脱身,神色骤然变得狰狞,只厉声喝道:“你们这是要逼宫不成?看我们孤儿寡母,无人倚仗,就要谋反了吗?你们这些逆臣!”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 一直侯在殿中,一言未发的云首辅忽然出列,跪拜叩首道:“瑞王既有子嗣,按大魏祖制,为保皇室血统,理应册封其子为太子,况且瑞王世子乃惊世之才,大魏今后有此储君,实乃国之大幸,太后恭娴守礼、辅佐陛下将近二十年,如今又选定继位储君,将来百年之后,也不至于愧对先帝。” “你……你……”郑太后气得脸色都变了,云首辅这只老狐狸,简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墙头草。 云首辅一发话,满朝文武皆附议道:“请陛下明鉴、请太后娘娘顺应天意,安守祖制。” “你们……”皇帝还坐在龙椅上,但却已是如坐针毡,他脑中忽然间浮现一句话来:欠下的债……总归是要还的。 “朕……朕写这封诏书!”皇帝坐直了身体,抬起头看着不远处站在大殿最后排的苏谨琛,那人如天上谪仙,霁月清风一样的站在那里,泰然自若、云淡风轻。 真是可笑……他钦点的金科状元,竟是自己的亲侄儿,竟要了自己这天下。 “陛下圣明!”众臣山呼万岁,皆俯首跪拜。 眼见着大势已去,郑太后堪堪往后退了两步,颓然倒下。 ****** 早朝已经散去,萧瀚却仍旧逗留在这金銮宝殿中。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滔天的仇恨一朝得报之后,剩下的却是让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平静。 他伸手摩挲着九龙戏珠烫金龙椅,扶手上的雕花龙头栩栩如生,龙爪苍劲有力,显示出皇权的至高无上和无尽威严。 苏谨琛就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萧瀚,问他道:“父王不想当这皇帝吗?” 萧瀚低头,静静的冥想了片刻,才缓缓抬眸道:“若是没有你,我便一刀杀了那两人,再当几年皇帝玩玩,但现在……为父还想给你赚个好名声。”只有让苏谨琛名正言顺的继位,满朝文武才会拥戴于他,史官才会笔下留情。 而他年少时曾有过的那些梦想,只能靠苏谨琛来实现。 “父王不杀他们,儿臣却不能忍。”苏谨琛转过身,看向大殿外一碧如洗的晴空,波云诡谲已然散去,四周宫阙环绕,楼宇连绵,皇城的气派尽收眼底,他想了想,淡淡道:“但父王对儿臣的这一片拳拳之情,儿臣也不忍辜负,就姑且让他们再多活几日。” 第108章 第 108 章 徐氏听说苏皎月回了凝香院, 忙完手上的庶务之后,便也去了凝香院找她说话。 苏皎月还在绣那一件没做完的腰封, 她本就心思纷乱, 这时候更是难以集中精神,稍微缝上两针,便又扎到了指尖,疼得她眉心都皱了起来。 徐氏正巧就看见了,走上前来拿着她那腰封看了眼, 摇摇头道:“你这腰封做成这幅样子,你兄长可看不上吧?” 苏皎月顿时就涨红了脸,小声嘀咕道:“他不要拉到, 我也省得费这精气神。” 徐氏只笑了起来道:“你放心,母亲我一定帮你兄长找一个贤惠能干的娘子,针线女红样样精通,好让你这个当妹妹的, 省些心。” “我有什么不省心的。”苏皎月听了这话心里却不受用,苏谨琛终究是要娶妻生子的,虽然这事情将来也轮不上徐氏来张罗,但总归也快了, 况且按照她原来的小说设定, 苏谨琛当上太子之后,满京城的达官贵人都会给他送闺女, 他忙还忙不过来呢! 虽说那些姑娘他没几个喜欢的, 但为了不得罪人, 在后宫里放着做吉祥物的,也不是没有…… 他们这里头正聊着,外头忽然就跑进来一个小丫鬟道:“回太太,派去宫外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苏皎月一听,也急忙站了起来道:“快让他进来。” 她这话音刚落,侯在门口热锅上蚂蚁一样的刘管事便匆匆忙忙就跑了进来,还不等小丫鬟替他挽帘子,只哈腰弓背的就钻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徐氏的跟前。 徐氏被他吓了一跳,结巴道:“刘……刘管事,你这怎么了?” “太太……太,大事不好了!”刘管事一脸惶恐,说话时候的舌头根都是硬的,结巴了半日才道:“咱咱……咱家大少爷……” 徐氏听他说了一半,只当是苏谨琛没中前三甲,便松了一口气道:“没中吗?”徐氏觉得,若是没中三甲也无所谓,反正已经进了殿试,横竖也能有个进士出生,这就足够了。 “中……中了!”刘管事摆了摆手,哭丧着脸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好,他在宫门口听见的那些话,说出来可是会吓坏了这两位主子的。 “中了你还哭丧个脸?”徐氏一脸懵,却还忘不了道:“还不快摆上长案,祭天酬神啊!” “不是……”刘管事自己都还没来得及消化那事情呢,这时候见徐氏这般高兴,实在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只好咬了咬牙道:“咱大少爷……没了!” “什么叫没了?”苏皎月和徐氏两人异口同声道,苏皎月已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来,身子都跟着颤了颤,眼看着就要倒下。 “也不是没了!”刘管事语无伦次,一把眉头都皱在了一起,只哎呀了一声道:“奴才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从宫里出来的大人说,瑞王指着咱家大少爷说那是他儿子……然后……然后……” “然后怎么了?”徐氏几乎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机械的问了一句,苏皎月却又活了过来,一双眼睛急切的盯着刘管事,等着他继续说。 刘管事一拍大腿,硬着头皮道:“然后……咱大少爷……就……就当上太子了。” ****** 乾坤殿内,太医们从皇帝的寝宫躬身退出,众人脸上皆是眉心紧蹙。 及至次间,见萧瀚面色肃然的坐在那里,这才跪在了萧瀚的跟前道:“回王爷,陛下长期服用丹药,龙体亏空、五脏皆损,如今已是药石枉效,王爷再进去瞧最后一眼吧。” 萧瀚神色淡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只是点点头道:“你们下去吧。” 珠帘内传出了粗重的咳嗽声,萧瀚站了起来……在帘外怔怔的立了半日,这才伸手拂开了帘子,一步步的走到那人的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皇兄。” 龙榻上的天子形容枯槁,病得没有一丝人形,已是弥留之际。 那人听见声音,陡然睁开了眸子,视线直勾勾的看着帐顶,缓缓开口道:“朕只有一个要求……放过朕的母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朕。” 萧瀚幽幽的看着他,嘴角竟勾出一丝笑来,淡淡道:“皇兄现在说这些,未免太晚了,成王败寇,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 皇帝重重的咳了几声,胸口起伏的厉害,眼神已逐渐浑浊,喘息道:“我知道……我一直不如你……父皇疼爱你,却厌弃我,我做什么都不对,而你却是他最得意的儿子……” “你马上就要去见父皇了,这些话,你应该去对父皇说,你最好再告诉他……”萧瀚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如利刃一样冰冷,一把抓住了皇帝的衣襟道:“你最好再告诉父皇,当初……你只怎样哭着求你的母后留我一条性命的,这样的大恩大德,臣弟我永世不忘啊!” 萧瀚闭了闭眼,冷笑道:“你让我活着……却生不如死。” “二弟,朕也不想的,朕不想手足相残,朕不想当这皇帝,朕……”皇帝一口气没有接上,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萧瀚,身体渐渐的软了下去。 萧瀚的手却并没有松开,仍旧抓着那人的衣襟,骨节分明,幽深的眸中已蓄满了泪。 他忽然倒退了两步,眼中迸出泪来,神情木然道:“陛下驾崩了,尔等……准备后事吧。” ****** 徐氏领着刘管事去了鹤瑞堂。 老太太听他说完了这些话,倒是一言未发,脸上的神色却很平静。 这一天总算是到了。 徐氏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火急火燎道:“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呢,老爷还在山西呢,这要是让他知道了,那可是要出事的呀!” 苏老太太这才道:“能出什么事情!”她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这事情我也瞒着快二十年了,如今总算真相大白,你和侯爷是太子的养父母,也算功劳一件。” “这……”徐氏惊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巴都合不拢了。 苏皎月安安静静的坐在边上,心里却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好像是高兴的,但也笑不出来;好像又是失落的,却也哭不出来。 心里一下子变的空落落的,再想起那人的容貌来,却又觉得很是模糊。 他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兄长苏谨琛了,而是当朝的太子殿下萧谨琛。 “三丫头?”老太太见苏皎月失神的模样,轻轻的喊了她一句,苏皎月这才回过神来,听老太太问她道:“你兄长如今成了太子了,你不高兴吗?” 她一早就知道他会当上太子,原本也确实值得高兴,可现如今却实在高兴不起来。 老太太却笑了起来,这个傻丫头,大概还不知道后面等着她的还有什么呢。 “这两日侯府就先闭门谢客吧,省得乱七八糟的人进府走动,知道吗?”苏老太太只吩咐下去道。 徐氏早就乱了阵脚,听老太太这么说,只一味点头道:“儿媳知道了,儿媳这就吩咐下去,咱府上这几日一概不见客。” “老爷那边,一会儿我会差人给他送信过去,你不用担心,这事情还急不死他,你这几日也别出门,省得听了外头的话,心里生闲气,总归你记得,将来你是太子养母,要端起架势来,不要跟一些爱嚼舌根的人计较。” “儿媳都听老太太的。”徐氏这会子还没回神呢,听着老太太这一句一个太子养母,就觉得有些飘飘然,脑袋也仍旧是懵懵的,只顾着点头。 回想一下那些年她从不曾给过苏谨琛一个好脸色,徐氏又觉得有些后怕,也幸好她后来怎么就改了呢! 老太太又看了眼苏皎月,眼神中更是多了几分笑意,招手让她走走过来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口道:“今天是三丫头的生辰,我们原来不该讨论这些的,只高高兴兴的替她做个生日便好。” “祖母……”苏皎月实在觉得苏老太太心态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给她过生日,老太太却道:“你都十四了,也不知道明年的生辰,还能不能在侯府过了。” 她明年也才十五!怎么都能在侯府过啊!徐氏才不会那么早就把她给嫁人了呢! “老太太说笑呢,我还想多留娇娇两年呢!”徐氏只开口道。 苏老太太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摆了摆手,外头却是有人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气喘吁吁道:“老太太,宫里来人了!” 第109章 第 109 章 听闻皇帝驾崩的消息时, 苏谨琛……不对,此时的太子殿下萧谨琛正在内阁同云大成、张泰霖等人商议立储大典的典仪。 册立储君乃国之要事, 如今有皇帝的亲笔诏书, 萧谨琛名正言顺。 但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死得这样快! 内侍太监前来传话的时候,萧谨琛正站在朱红色的雕花隔扇前,听完了那内侍说的话,他侧首同那执笔的待诏道:“你继续写……” 那待诏官员愣了愣, 萧谨琛已经转过了身来,同一众内阁阁老道:“自古册立储君,若储君已及弱冠, 便会一同册立太子妃,孤年幼丧母,若不是有养父母谆谆教诲,便不会有今时今日, 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养育之恩无以为报,孤愿立承恩侯苏政嫡长女为太子妃,以报养恩。” “这……”一众大臣们听闻此言, 个个目瞪口呆, 但萧谨琛所言,句句真挚, 竟让他们找不出一丝反驳的理由来, 也更无一处不合祖制的地方。 “太子殿下, 陛下适才驾崩,太子殿下这就册立太子妃,只怕不合时宜吧?”云大成临阵倒戈,心中所想,不过就是想为自己那才貌双全的孙女挣个名分,可萧谨琛若这轻率般就册立下了太子妃,怕是有好些人要着急了。 “有什么不合时宜?承恩侯长女尚且年幼,等孤大婚之时,早已过了大行皇帝的孝了。”苏谨琛转头看了一眼云首辅,缓缓道:“孤以为,皇室凋敝,孤早日册立太子妃,延绵嗣子,这才是重中之重,诸位以为如何?”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张泰霖叩拜道:“承恩侯嫡长女,门袭钟鼎、训彰礼则、质性幽闲,实乃太子妃良选,太子殿下回报养恩,至孝至仁,乃国之大幸。” 萧谨琛听他说完这一番官话,只点了点头,转身对张泰霖道:“张大人所言极是,不过这内阁之中,你仍是资历尚浅,要多向首辅和次辅请教,忠言逆耳的道理,孤也是知道的。” 须发皆白的云大成闻言,却已是涨红了脸颊,一双白眉都皱到了一块儿去。他猛然就想起了那一年,他老伴生辰,正是这位太子殿下,在云家设了一个套,套住了安国公世子,把他们云家当了一回枪使。 那时候的萧谨琛,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侯府世家子罢了。 他是老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世上从没有个长盛不衰的道理。 “老臣惶恐,太子殿下至孝,既有此两全其美之策,臣等谨尊殿下旨意。”云大成只开口道。 萧谨琛见这老狐狸松了口,眉梢轻轻的挑了挑,勾唇道:“既如此,那这太子妃的册立诏书,还请老首辅拟定。” ****** 却说苏老太太听说宫里来了人,急忙将那传口信的婆子喊了进来问道:“宫里来什么人了?都说了些什么?” 那婆子一路小跑,这时候气喘吁吁,见老太太问她,吸了一口道:“来了一队人,为首的是咱大少爷的小厮阿福,不对,是太子殿下的小厮阿福,只说……” “说什么?”徐氏也忍住问道。 “说……说太子殿下说……宫里事情太多了,他脱不开身,让先回府跟老太太和太太报一声平安,他过两日便回府拜见……” 苏老太太听她说到这里,并没有觉得很满意,谁知那人正累得大喘气,又呼了一口气,接着道:“阿福还说……” “还说什么?”老太太急的都快跺脚了。 那婆子眼珠子往苏皎月身上一扫,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道:“阿福还说,礼部正在草拟册封咱家三小姐为太子妃的诏书,要咱家预备好了长案香炉,准备接旨!” “你说什么!”这回轮到徐氏惊讶了! 她不是才刚刚当上太子的养母吗?这么快……就要变岳母了吗? “不是……”徐氏完全不能相信这个消息,忍不住道:“你是不是听错了?大少爷要册封三小姐当太子妃?这怎么可能呢?他们可是兄妹啊!” “他们本不是亲兄妹,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苏老太太这回才算是真的满意了,转头看了一眼还在愣怔中的苏皎月,一把抓着她的手背道:“娇娇,你听见了没有,你兄长要娶你当太子妃了!” 苏皎月算是被这天大的馅儿饼给砸晕了,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徐氏却又一惊一乍道:“娇娇,你要当太子妃啦!咱家也出了一个太子妃了?” “母亲,兄长不是说……要把我介绍给他的同窗吗?”苏皎月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来。 “傻孩子,那你是兄长逗你呢,他平素是怎么对你的,你自己就瞧不出来?”苏老太太瞧着苏皎月这冏样,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他呀,只怕是心心念念的算计着你,就等着今日了!” “祖母……”苏皎月顿时就有些慌了,可慌乱之后,又觉得有些恼火了,苏谨琛之前竟然那样对她…… 他竟然藏了这样的心思……却一个字也不告诉她! 苏皎月觉得自己快气炸了! 她眉心一拧,也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的胆量,咬牙道:“我不要当什么太子妃,要当你们当去!” 苏皎月这虽然是气话,但若是传旨的太监来了,她不肯出去接旨,这要是传了出去,怕是又要成为这京城嚼舌精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苏老太太也没预料会有这么一出,可自家的孙女,她不心疼谁心疼? 将心比心的想一想,这些日子以来,苏皎月虽然被蒙在鼓里,但确实也受了不少的委屈。 她那个便宜孙子岂是什么好人,怕是私底下没少欺负苏皎月。她这个当祖母的,如今若不站在她这一边替她撑腰,难免让她以为侯府只想着攀龙附凤,从不在乎她的幸福。 老太太想了想,只开口对那婆子道:“你先出去跟阿福知会一声,说我们知道了,请他回宫传个话……就说……太子殿下刚刚才认祖归宗、册封为储君,现下只怕公务繁忙,册封太子妃的事情……可以再缓一缓。” “祖母……”苏皎月听老太太这么说,心里才算稍稍好过了一些,委屈的吸了吸鼻子,小拳头都握紧了。 凭什么那个人想要怎样就怎样?还顶着“还债”的幌子,一天到晚的欺负她! “哎……”徐氏看着那婆子出去,倒是急了起来,只慌忙道:“老太太……这……这……这不大好吧?”如今她这便宜儿子都当太子了……她可不敢忤逆咯…… “我自有主张。”苏老太太瞧着苏皎月一张气得通红的小脸,淡然道。 ****** 除了阿福,跟着来承恩侯府传话的几个太监听了那婆子的回话,俱是一脸震惊,再没有听说过接圣旨还推三阻四的人家,这苏家看来也真是这京城贵胄之家中的清流了。 不过早先他们也听说了传闻,说这承恩侯宁愿自己戴绿帽子,也要为瑞王保全一丝血脉,可见这苏家的人,确实是有那么几分骨气的,要不然……能连这种好事都不放在心上? 阿福却是心知肚明,这大小姐呀,没准是在生萧谨琛的气了。 他回了宫,就马不停蹄的去往御书房回话,萧谨琛正在御案前处理政务。 大行皇帝的丧事怎么办、立储大典取消,直接改为登基大典、内阁上奏的废黜郑太后奏折,一项项都要办下去。 更何况大行皇帝疏懒政务,这龙案上还推着几尺高的奏章。 “把这些奏章都送去内阁,擢云大成、张泰霖等人,按各部分发处理,命礼部明日向各地分发讣告,昭告全国今上驾崩。” 萧谨琛井井有条的吩咐下去,领头的太监得了令,退后两步,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从门外进来的阿福。 “侯府的事情办妥了?”萧谨琛正在奋笔疾书,连眉毛都没有抬一下。 阿福却有些不知如何回话,只吸了一口气,估摸着萧谨琛不会动什么火气,这才缓缓开口道:“老太太说,殿下公务繁忙,册封太子妃的事情,可以缓几日。” “……”萧谨琛手上的笔停了下来,抬头问道:“老太太亲口说的?” “是传话的婆子说的。”阿福道:“奴才都没见到老太太,问那婆子也问不清楚……总之……鹤瑞堂里头就是这个意思。” 萧谨琛已有好几日没见到苏皎月了,一想起她便觉得心口柔软,事情这般顺利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以为那永定侯必会带着人马在宫外生事,却没想到连人影都没见到,可见老天也站在他这一边。 “传孤的旨意,去礼部将太子妃的册封诏书带上,孤要亲自回侯府传旨。” 第110章 第 110 章 宫里的人一走, 苏皎月却又有些后悔了。 萧谨琛是得罪不起的人,她不过就是一时耍小脾气, 可没想到苏老太太却也由着她了……还把宫里的来人都劝了回去…… 苏谨琛是什么样的人, 苏皎月能不知道? 他可是这世上顶顶小气的人,向来是睚眦必报的主儿,要不然……原文中的承恩侯府也不至于沦落到这样悲惨的境地。 可现在她大话已经说了出口,人也已经得罪了,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老太太瞧着却是淡定的很,见苏皎月有些魂不守舍的样子,只笑着道:“你说不想当太子妃, 那咱就不当,不用怕,有祖母给你撑腰!” “祖母……”苏皎月拖着长长的尾音喊了老太太一声,心里有些打鼓道:“那要是兄长……不对, 要是太子殿下生气了,那怎么办?” “生气就让他生气呗。”老太太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热茶,故意道:“他如今当了太子了,难道就不认你父母、也不认我这个祖母了吗?我们把他养这么大, 给他请先生, 让他考科举,他又考上了状元, 难道这点孝道也不懂了?” 但苏皎月的心里却还是有些戚戚然, 萧谨琛但凡能懂一点孝道……原文中的苏家也不至于是那样的下场, 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一天,承恩侯府和萧谨琛的关系也修复了,可别弄巧成拙了才好呢! 不过吧……再怎么说,现在也比原文好上了太多了。 老太太见苏皎月这幅愁眉苦脸的模样,心里却很高兴,这才是男女之间该有的样子呢,若苏皎月对萧谨琛只有兄妹之情,那她倒反而要担心起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你兄长现在是太子了,就算你不想给他当太子妃,他也可以帮你在京城物色一个钟鸣鼎食之家,你将来也可以高嫁就是了……”老太太只继续道。 徐氏也跟着点头道:“你祖母说的是,你兄长这么疼爱你,肯定会给你找一户好人家的,他从前不就是这么答应你的吗?” 苏皎月一听这话,却是有些风中凌乱了起来,方才老太太只是说册立太子妃的事情暂缓而已,怎么一下子又变成要把她嫁给别人了? “祖母,我……”苏皎月有口难言。 她是不想嫁给萧谨琛吗?好像也不是……她就是赌气嘛!她们怎么就把气话当真了呢? “我知道……你和你兄长从小一起长大,只有兄妹之情,别无他意,他对你有这种想法,实在不应当,我方才也是一下子被喜讯冲昏了头脑,才会觉得让你当太子妃是一件好事情。”老太太越发说的语重心长,只又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承恩侯府如今虽然式微,也不至于贪恋权势、卖女求荣,你不想当太子妃,我也理解,等你兄长来了,我亲自跟他说。” 徐氏仍旧跟着点头。 “不是……祖母!”苏皎月觉得老太太已经越说越歪了,可要她现在开口说她愿意吧,好像又……实在有些打自己的脸打的太快了。 苏老太太却是把她纠结郁闷的表情全都看在了眼底,苏皎月这哪里是不愿意当太子妃,她这是满腹的小脾气,得耍出来了才甘心呢! 她这厢正憋不住要笑,外头已有老妈妈急匆匆的跑了来道:“回老太太,咱家大少爷……不不,是太子殿下回……回咱府上了,这都已经到了鹤瑞堂门口了。” 苏皎月一听萧谨琛来了,心里还堵着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祖母,孙女不便见外男,这就回次间去了。” “你这丫头……”徐氏连数落她的机会都没,就瞧见她屁股一撅,往次间去了。 小丫鬟正巧给萧谨琛挽帘子,他便堪堪就听见那一句“外男”。 这才几日不见,他倒成了“外男”了?不过很快,他便要做她的“内男”了。 萧谨琛弯腰进去,就瞧见次间的帘子闪了闪,苏皎月走路还做不到行云流水的,从背后瞧着有些摇摇摆摆的,甚是可爱。 老太太和徐氏已经起身给萧谨琛行礼了,那人只忙上前一步,虚扶了苏老太太一把,开口道:“祖母不必多礼。” 苏老太太却道:“尊卑有序,你如今是太子了,自然是要行大礼的。” 萧谨琛已经在靠背椅上坐了下来,他坐的地方,正巧可以从帘子的缝隙中瞧见苏皎月的一截衣裙,今日是她的生辰,她特意穿了一条桃红色的挑线裙,露出下头一双粉色的绣花鞋。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这么急匆匆的过府来走一趟,可是有什么要事?”老太太如何能猜不出他的来意,承恩侯府把太子妃给推了,若他不来,老太太才要怀疑起他的诚意来了。 只是没想到……他来的这样快,快到她们连个准备的功夫都没,就这样被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孤是来提亲的。”萧谨琛从椅子上站起来,半跪在苏老太太跟前,开门见山道:“孤心悦娇娇已久,想聘她为太子妃,还请侯府老太君成全。”萧谨琛已换了称呼,喊苏老太太一声“侯府老太君”,而他自己,则是当朝太子的身份。 苏老太太着实被萧谨琛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连一旁的徐氏也都慌了神道:“老太太,太子殿下朝您跪下了……” 徐氏在老太太跟前向来是不敢多话的,方才老太太和苏皎月说话,她也不敢多插嘴说一句,可如今瞧着萧谨琛竟跪了下来,多少还是有些动容的。 萧谨琛对苏皎月有多好,徐氏又怎会不清楚呢?光是为了她那两条走不利索的腿,他就没少花心思,但现在有苏老太太在,她这个做母亲的,也不好意思直接把婚事给答应下来。 老太太知道苏皎月就在次间听着,也想着要替她出一口气的,见萧谨琛跪在跟前,只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里头的苏皎月却是把心拎了起来,这杀千刀的萧谨琛,一来就跪着提亲了,仗着自己如今是太子了,就要用权势压人吗? “娇娇从小骄纵跋扈,连她爹娘的话也常有忤逆的,虽说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今日却不想做她的主,她如今就在里头坐着,你自己进去同她说,她要自己肯答应了,那这门婚事,我们就没什么意见。”苏老太太只开口道。 苏皎月原还以为苏老太太会直接帮她回绝了,没想到她竟然把皮球又踢给了自己……她现在可不想见到萧谨琛,想想都觉得生气。 她也不等那人进来,只急忙道:“青杏,帮我把轮椅推过来,咱们回凝香院去。” 青杏正要出去,没想到帘子一闪,萧谨琛已经从外头走了进来。 好几日不见,那人放佛又成熟稳重了几分,眉宇中更是散发出上位者的气定神闲,他走到苏皎月的跟前,低头看着她,她就在自己的注视下绞动着指尖的帕子,低着头不说话。 苏皎月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心口砰砰的跳动着,那人却忽然俯下身子,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啊……你做什么!你放我下来!”苏皎月气得挣扎了起来,手指用力的掐着萧谨琛的手臂,但那人却仍旧纹丝不动的抱着她,仍由她乱发脾气。 过了好一阵子,苏皎月也掐累了,萧谨琛这才开口道:“你再乱动,我可就要在这里让你‘还债’了。” “你……”苏皎月登时就涨红了脸颊,若是让老太太和徐氏看见萧谨琛这样对自己,那她不嫁也要嫁了。 徐氏只听见里头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便瞧见萧谨琛抱着苏皎月从里头出来了,那人冲着老太太和她点了点头,开口道:“祖母、母亲,我有些话要单独和娇娇商议一下,这就告辞了。” “……”徐氏以前从不觉得他们兄妹两人这样抱一抱有什么不妥的,可现在……一想起他们毫无血缘关系,徐氏的脑壳都疼了! “老太太?”徐氏结巴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苏老太太,那人却是一脸淡定道:“我老了,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插手了。” 徐氏这时才恍然大悟,也跟着陪笑道:“那……我也不插手了。”徐氏还不忘安抚苏皎月道:“娇娇……你好好跟你兄长说,可别耍小脾气!” ****** 往常从鹤瑞堂回凝香院,苏皎月也不觉得路远,可今儿这一行,却让她觉得格外漫长。 苏谨琛变成萧谨琛当上太子的事情,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在侯府传遍了,因此这时候抱着自己的,已经不是昔日的侯府大少爷苏谨琛,而是如今大魏的太子殿下萧谨琛。 这一路多少双眼睛看着,让苏皎月实在郁闷。 当然……因为害怕萧谨琛随时让她‘还债’,她现在也不敢乱动。 苏皎月的心情渐渐平静了下来,抬起头看见萧谨琛轮廓分明的下颌。 他好像是瘦了一些,这几日筹谋大事,毕竟是殚精竭虑的,太子的位置还没坐热呢,就又跑了回来。 苏皎月这么想一想,就觉得自己也确实不够善解人意。 怀里的人一下子安分了起来,让萧谨琛感到意外,他低下头,看着她翕动的睫羽,再到她小巧的鼻尖、抿着的樱桃小嘴……她的每一分每一毫都让自己情不自禁。 萧谨琛一脚踹开了凝香院的大门,几步走到房中,把苏皎月放在了炕上。 他一刻也不想等待,只俯身,狠狠的压了上去。 第111章 第 111 章 男人的气息太过霸道, 苏皎月伸手推在他的胸口,可等他真正吻上来的时候, 却又温柔了起来。 她的一双小手被他握在了掌中, 连指尖都使不出力道来。 苏皎月心一横,打算给萧谨琛一些颜色看看,照着他的唇瓣一口就咬了下去。 “唔……”那人眉心皱了皱,却没有躲开,等苏皎月反应过来的时候, 嘴里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腥味了。 哐当一声! 净房的门口忽地就传来一阵响动,苏皎月急忙扭头看过去,才瞧见是竹香那个丫头把手里洗脸盆摔在了地上。 那丫头不等两人开口, 扑通一下跪到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道:“奴婢……奴婢什么都没有瞧见!” “……”她倒是反应的快……可苏皎月的脸颊却还是涨的通红通红的,然而萧谨琛却道:“看见了也无妨,你下去吧。” 竹香如临大赦一般的从地上爬起来, 提着衣裙一路小跑了出去。 “兄长……你怎么让她走了!”苏皎月急得都快跳脚了! 那人却转头看着她,挑眉问道:“怎么……难道她撞破了我们的事情,娇娇你要杀人灭口?” 他的唇瓣上还有干涸的血迹,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让苏皎月瞧不出他的情绪来。但他向来喜怒无常的很, 苏皎月还真是有些对他捉摸不透。 罢了……再说下去也是多余…… 苏皎月做了坏事,早已经缩到了角落里, 抱着膝头, 悄咪咪的看了那人一眼道:“你怎么不躲开呢?” 他明明是可以躲开的…… 萧谨琛的唇瓣已经肿了起来, 他用指腹在伤处摩挲了一遍,缓缓道:“我从凝香院出去,嘴肿了,外头人自然知道是谁咬的。” “你……”苏皎月气得瞪起了眼珠子,才要伸手去捶他,却被他一把按住了手腕,拉着拢到怀里。 “不过……现在反正也已经被人撞破了。”萧谨琛低下头,似笑非笑,迎上她清澈的视线。 苏皎月便侧躺在他怀中,仍由他这么搂着,她一抬眸,就可以瞧见那人纤长翕动的睫毛,像振翅欲飞的蝴蝶扇动着翅膀。 “娇娇。”萧谨琛低低的唤了她一声,继续道:“那日在云家,我曾告诉你,我心中已有了心仪之人,那时候你年岁尚小……”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皎月就猜到了他想说什么,可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萧谨琛会喜欢她呀? 她跟他之间……怎么可能呢? 他是她……苏皎月都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两人之间复杂的关系…… 但是……这种从心底喷涌而出的,难以压制的狂喜,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紧张的用手按住了他的唇瓣,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只喘息道:“兄长……” 那人垂下眸子,眸光如水一般落在她的身上,眉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苏皎月从来没有看见过这样温柔的眼神,让她忍不住沉溺其中。 爱就爱吧?疯就疯吧?至少……她拥有过这么一个男人,不是吗?苏皎月眼眸中有太多的不确定,她忍不住伸手,轻抚着萧谨琛的脸颊。 郎艳独绝、风华内敛、秀润天成、光映照人,这是当初她描写他时候所费的笔墨,也确实对得起他这样的一张脸。 她的指尖轻轻的描摹着他的眉形,抚触着他的鬓角,他那被咬破的唇瓣…… 但那人却顺势抓住了她的手指,舌尖轻啄着她乱动的指腹,拧眉道:“你再叫我一声兄长试试?”撒哑的嗓音,是男人对女人才会有的欲望。 “兄长兄长兄长……”苏皎月却壮起了胆来,一连喊了好多声。 她咽了咽口水,主动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在他身上坐定了,鼓起腮帮子问道:“兄长如今当了太子殿下了,就这般威风了?又想来欺负我了?” 她大概是个妖精……萧谨琛这样想。 但他还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云淡风轻道:“娇娇,你这是在玩火。” 苏皎月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把头凑到他的唇边,轻轻的舔了舔方才那被自己咬过的地方,涨红了脸颊,却还故意扬着脖子道:“那兄长着得是什么火?” “你……”赤红的脸颊、带着魅惑的嗓音、还有那语气中的小傲娇,让萧谨琛几乎就要把持不住。 他实在见不得她在自己跟前这般嚣张,只一把按住了她的后脑勺,把她压在身下。 ****** 萧谨琛从凝香院出来的时候,满面红光、神清气爽,丫鬟们便知道这承恩侯府定然是要出一个太子妃了。 苏皎月都没好意思出去送他,明明一开始是她占了上风,咬了他一口的,可最后嘴唇更肿的,却是她自己。 外头忽然传来了一阵鞭炮声,苏皎月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面颊染着霞彩的自己,到现在都还觉得有些浑浑噩噩。 “姑娘,外头正念圣旨呢,大少……噢……太子殿下说,姑娘行动不便,可以不用亲自出门接旨。” “圣旨……什么圣旨?”苏皎月一时有些晕乎乎的。 “册封太子妃的圣旨呀!”青杏从镜子后头看着苏皎月,满脸堆笑道:“太子殿下和姑娘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从小就青梅竹马的,姑娘以后就是太子妃了,奴婢们给姑娘道喜了!” 青杏这么一说,凝香院的丫鬟们也跪了一地,人人都向她道喜。 苏皎月好不容易降了写温度的脸又烫了起来,她忍不住把两只手贴在面颊上,一脸害羞道:“你们不准这样!” ****** 苏老太太从萧谨琛的手里接过了圣旨,明黄的绸缎,明明是很轻盈的,但捧在掌心却有千金重。 承恩侯府,历经四代,早已式微,却没想到还能有今日的荣耀。虽然这荣耀背后有苏政的一段委屈,但如今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太子殿下回宫去吧。”苏皎月既然点头了,苏老太太也算是落下了心头的一块大石头,但如今萧谨琛身份有别,她也不能在他跟前托大了。 萧谨琛点了点头道:“孤这就回宫去了,今上已然驾崩,明日朝廷会向各地统发讣告,侯爷应当会进京吊唁,到时候你们一家就可以团聚了。” “陛下已经驾崩了?”苏老太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这一道册立太子妃的圣旨,竟是赶在了这个前头? 可今上驾崩,储君已立,那这么说来,萧谨琛这就要继位了? 他这太子才刚当上一天,就要当皇帝了? 那苏皎月这太子妃……岂不是顺理成章就成了皇后? 苏老太太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都觉得这事情实在玄幻,只忙开口道:“那老身就不叨饶太子殿下了,政务要紧,娇娇在侯府,殿下大可放心。” 他果然是言出必行之人,成大事的第一天,便将册立太子妃的诏书送到了侯府。 ****** 朝事突变,几位阁老都留在了宫中,至掌灯十分,云大成才坐着他那一顶青呢软轿从内阁出来。 云家上下早就听闻了此事,众人都迎到了门口,见云首辅颤颤巍巍的从轿子里走了出来,这才都松了一口气。 云老夫人只迎上去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回来传话的人也说的不清不楚的!” 云大成摆了摆手,花白的眉毛都耷拉着,他看了一眼站在云老夫人身边的云诗秀,终究是叹了一口气。 原本今日……他也是要写册立太子妃的诏书的,可人选却是自家的亲孙女啊! 可也幸好他们败了,郑太后简直丧心病狂,竟找了一个白丁,来代替小郡王萧逸? 这要是云诗秀当了这种人的太子妃,她这一辈子……也就毁了! 但云首辅还是郁闷,他弄不明白,自家这才貌双全的孙女,怎么就遇不到一个好人呢! “你……还记得前年你生辰那一日,在咱们府上把前来闹事的安国公世子给顶回去的那位承恩侯府的大少爷吗?”云大成说起话来都有些无力,若自己没记错的话,云诗秀还发过重誓,说她这辈子都不会嫁给那人…… “他?”云老夫人有些不明白云首辅为什么忽然提起那个人来。 “他……他就是瑞王世子,也就是当今太子。”云首辅说完这一句,又顿了顿,无奈道:“不对……今上已经驾崩,他不日就要登基称帝了。” “什……什么?”云老夫人吓了一跳,更是无法承受的看了云诗秀一眼。 “朝廷……要变天了……”云首辅摆了摆手,只拧着眉心无力道:“我已经老了……” 第112章 第 112 章 晚膳之后, 苏老太太命人开了祠堂,将明黄的太子妃册封诏书供奉在列祖列宗的牌位之前, 下跪道:“苏氏满门先祖在上, 保佑侯府家族昌盛,保佑娇娇从此之后,得沐皇恩、荣华富贵、圣宠不衰。” 这都是一些吉利话,但落在苏皎月的耳中,却又感到句句实在。但还是会有那么一些慌乱, 让苏皎月有些担忧。 “娇娇,你也过来给老祖宗磕头。”老太太招手让苏皎月过去,她便走了过去, 跪在了无数的牌位前,那一个个名字不只是她小说中曾提起过的姓名,而是曾经都在这人世间生活过的,活生生的人。 苏皎月供上了香, 丫鬟正上前扶她起来,外头忽地传来一阵嘈杂声,有婆子从祠堂外急匆匆跑了进来,神色慌张的对老太太道:“老太太, 大太太失心疯了。” 苏老太太先是愣了一下, 忽然就冷笑了一声道:“她倒是疯的很快。” 李氏被关了起来,按说是不知道萧谨琛被册封为太子的事情, 但方才那宣读圣旨的鞭炮声响了起来, 估摸着必定是有嘴快的小丫鬟给说了出去。 大老爷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但这些年明面上也都过得去,李氏虽然有些小人的恶毒心思,却终究是他的原配。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道:“大夫就不用请了,送到京郊的庄子上,静养一阵子,只怕就能好了。” 苏皎月却并不知道李氏使了这么一个坏,还有些不明所以问道:“祖母,大伯母怎么了?” 老太太只朝她摇了摇头,拉着她的手腕从祠堂出去。 苏皎月如今走动还不方便,她便故意放慢了脚步,看着她道:“祖母也要同你认个错。” “祖母有什么错?”原文中的苏老太太是个厉害的老太婆,可现如今的苏老太太,对于如今的苏皎月来说,却是一个难得慈爱的长辈。 “你兄长对你有爱慕之心,我一早就知道了。”老太太轻拍着苏皎月的手背,慢慢道:“当时我也被猪油蒙了心,只觉得这是天大的好事,可后来转念一想,这事情得你自己点头,放是个正理。” “祖母……”苏皎月这下总算明白了,怪不得老太太常让他们腻在一起,原来她竟然一早就知道了。 “你兄长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是个怎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如今他又是这样的身份,说句实在话,若不是他真心喜欢你,这世上什么样的姑娘家,凭他是找不到的?”老太太只语重心长道。 话虽是这个道理,可苏皎月听着却有些不服了,撒娇道:“那按祖母的意思,还是我高攀了?” 苏老太太闻言,却是笑了笑,只揉着她的发顶道:“不管是高攀还是低嫁,我都要替你准备起嫁妆咯。” ****** 今上驾崩的消息,第二日便由礼部昭告全国,三日之后,萧谨琛登基称帝。 政权迭代,朝廷更替,原本以为会造成不少的骚乱,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竟比原文中所写的还平静几分。 内阁定下了郑太后几项罪责,后宫干政、外戚专权,每一项都是抄家之罪。 承恩侯府却在这种形势下热闹了起来。 本来苏老太太是让徐氏闭门谢客的,但上门恭贺的人实在太多了,也太热情了,徐氏嫁来承恩侯府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她一时脸软,又怕得罪人,少不得就应酬了应酬。 苏老太太也随她去,如今承恩侯府也算是得道升天了,将来徐氏要见的阵仗还多呢,让她摸爬滚打一阵子,也好摸熟了那些墙头草们的习性。 徐氏应酬了几日,却是有些招架不住了,那些个公侯伯府的太太奶奶们太能说了,一刻不停的上下翻嘴皮子,不过最让她受不了的,竟是有人已经存着要和她两个儿子议亲的心思了。 苏谨瑄才十三岁,苏谨玉更小……那些人就已经等不及了。 况且这几日,说起来毕竟是国丧,她早上要进宫居丧,下午换了身衣裳,还要待客,已是累得七死八活。 “我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墙头草了。”徐氏刚从外院见客回来,喝了一口热茶道:“那安国公夫人,当年在云家何等威风,如今也低声下气的说,她有个闺女,如何如何聪颖漂亮……” 徐氏一哼道:“我呸,要不是她那儿子,我家娇娇腿能这样,更枉论她家的嫡长女原是永定侯的续弦,虽说死了……那也是姻亲,永定侯府正抄家呢,她倒巴结到我们家来了,这翻脸比翻书还快!” 苏老天太倒是见惯不怪,只是听她说的好笑,难免问道:“听说那永定侯还没抓到,也不知道躲在哪儿去了。” “我倒是也听人议论过,说是大概已经逃出京城了,新帝在京城部下了天罗地网,他便是一只苍蝇蚊子,也未必飞得出去。”徐氏说完,只叹了一口气道:“只可惜了那小郡王,死的冤枉,说是骑马摔死的,谁知道呢!” 苏皎月听到这里,也觉得有些难受,她以为她写的就是小说而已,谁知道她自己跟个铁笔阎王似的,让谁死谁就死,这也太让人惋惜了些。 “祖母,听说廉王过两日就要把小郡王的灵柩带回蜀中,我们去送送他吧。” “我也正有此意,我那老姐妹,年轻时候嫁了个王爷,我以为她是我们这些人中最有福分的,却不知道要弄到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太太只叹息道。 “这也是他的命啊!阎王让他三更死,不会留他过五更!”徐氏也跟着道。 苏皎月眨了眨眼,瞧着徐氏这一脸叹息的样子,再想想原文中三更就要死的徐氏,忽然觉得有些喜感。 苏家总算是度过了难关,虽然最后……她莫名其妙的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但好歹……也不算亏! 她们这里头正聊着,外面却是有婆子进来回话道:“回老太太、太太,周家和徐家两个亲家母都到了,外头管事的正带着她们厅里吃茶呢!” “她们怎么凑到一起来了?”徐氏只好奇道。 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别家人她可以不见,但这两家亲家母,总不能也让她们打道回府吧? “去把两位亲家母都请到鹤瑞堂来吧。”老太太只吩咐了下去,徐老太太过来做什么她不清楚,但这周老夫人吧……苏皎月被册封为太子妃的事情,虽说京城知道的人家还不多,但周老夫人肯定是知道的。 如今她怕是品出了味来,要来跟自己理论呢! ****** 周老夫人和徐老太太还是头一次见面。 一个是原配的母亲,另一个则是续弦的嫡母。 徐老太太是个聪明人,她可不信外头的那些传言,苏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给徐氏张罗亲事的时候,早就打听的清清楚楚,要不是知道苏政不疼爱原配留下来的嫡长子,她还未必肯把徐氏嫁过来呢! 现在告诉她说,苏政是为了保瑞王一丝血脉,所以才娶的原配周氏?这不是笑话吗? 苏谨琛那些年的板子都是白挨的? 借苏政一百个胆子,他若是一早知道他这便宜儿子的身份,他敢打他? 徐老太太这么一想,就格外瞧不上周老夫人,明知道自己的闺女德行有亏,却还把她嫁给苏政,简直就是不把侯府放在眼里啊! 如今还腆着脸过来,还真当侯府今日的荣耀,是因为她闺女给生的这个便宜儿子吗? 这要不是娇娇可人疼,只怕侯府现在都死绝了! 她也是昨儿才听说苏皎月被册封为太子妃的事情,原本是挺高兴的,却没想到她那个大儿媳刘氏又来触她霉头,知道承恩侯府如今不得了了,竟腆着脸求到她跟前来,说要让她来向苏皎月提亲。 徐老太太原本是想把真相告诉刘氏,让她绝了这念头,可又想趁机过来瞧瞧苏皎月,便带着她来了。她这媳妇就是欠教训,总要被人当面打回脸,才能让她记住了。 徐老太太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刘氏,又瞧了一眼周老夫人,她依稀是听徐氏提起过,周家也有一个未婚的少爷,只故意道:“亲家夫人也是来提亲的?那咱倒是撞到一起了!” 周老夫人却不是来提亲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这一趟。许是听说萧谨琛封了承恩侯府的嫡长女当太子妃,一下子气晕了,再想一想那日苏老太太义正词严的回绝了自家的两个孙女,更是怒气冲天,这么一冲动,就跑了过来。 怪到当初苏老太太死活不肯为她孙女和萧谨琛保媒,原来竟安得这样的心思? “我倒是想来提亲呢,只可惜……这苏家的门楣太高咯!”周老夫人自嘲道。 “苏家的门楣这么高,当初老太太您是想了什么法子,才让你家闺女嫁进来的?”徐老太太似笑非笑的问道。 第113章 第 113 章 如今萧谨琛龙御九天, 周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周氏的那些流言蜚语, 京城再没人敢在周老夫人跟前提起的。 可这话从徐老太太口中说出来, 却又理直气壮,若不是周氏占了苏政正室的位置,那徐氏也不至于只是一个续弦啊,说来说去,在这件事情上头, 徐家和承恩侯府一样,都是苦主。 这世上再没有不让苦主哭诉的道理。 但周老夫人平生最怕人提起这件事情来,这就是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事啊! 谁能想到当年那被她老爷子藏在别院里的男人会是瑞王呢?谁又能想到偏她那个已经定了亲的闺女, 会跟他有了那么一段! 当时先帝重病,但凡是家里有适婚儿女的,都赶着日子成亲,就怕到时候要守这一年的国孝, 耽误了婚期。 承恩侯府也是为了这个,才上门商议着让两个孩子早些成婚的,他们那时候已经乱了阵脚,苏家又赶巧提了这样的条件, 岂不是送上门的好事吗? 周老夫人心一横, 就把闺女给嫁了。 她那时候是有私心,可要不是她那时候的私心, 这承恩侯府能有今天?这苏皎月要不是和萧谨琛有青梅竹马的情意, 她能被册封为太子妃吗? 这么一想, 周老夫人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几分,只开口道:“若不是有我当时高攀,怎能有你们的今日。” 徐老太太一听这话,却是炸了起来,徐氏被一个给苏政带绿帽子的压了一头,她还觉得亏呢,她这一来火,脾气就收不住了,哐当就把手里的茶盏砸了。 ****** 苏老太太还在鹤瑞堂等着她那两个亲家母过来,外头却是有婆子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道:“回老太太,大事不好了,两位亲家母在花厅里打了起来!” 徐氏吓了一跳,急忙就领着人过去,花厅里遍地狼藉,茶几座椅都翻了一地,两位老人家已经被各自带来的下人给拉开了,两人隔得远远的,还在厅里头坐着。 丫鬟们正跪在地上收拾破了的茶盏。 徐氏的心都咯噔了一下,这可是官窑新制的雨后天青色盖碗,她寻常都舍不得拿出来用,要不是最近客人来的多了,想要给侯府挣个脸面,她还藏着呢! 如今可好,好好的一套茶盏,缺杯子少盖子的…… 苏老太太也跟着过来了,看见俩亲家气呼呼的坐在厅里,只能陪笑道:“两位亲家母怎么动这么大的火气呢,这要是传了出去,又是咱侯府招待不周了。” 大行皇帝的梓宫还在乾坤殿放着呢,命妇们每日都要进宫举哀,这国孝期间私下里还走亲访友的,传出去总归是不大好的。 周老夫人的脸色就更黑了,可她终究理亏,便冷冷笑了笑,见苏皎月不在,只故意问道:“你家三姑娘怎么不在?” 苏皎月腿脚不灵便,丫鬟们推着轮椅还在路上。 周老夫人心里却打了个如意算盘,如今萧谨琛已经继位,苏老太太自然是做不得他的主的,他喜欢苏皎月,想把这皇后之位留给苏家,这也没什么。但做皇帝的,谁没个三宫六院的,他们周家是正二八经的皇帝外家,难道家里的姑娘连个贵妃的封位都不肯给吗? 只要苏皎月肯点头,不愁不能往萧谨琛身边送人。 徐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见徐老太太似乎还在生气,少不得自己亲自捧了茶盏过去道:“母亲怎么过来了,母亲有什么示下,喊我回伯府去也是一样的。” 徐老太太便故意道:“你如今是太子养母,我哪里喊得动你。” 徐氏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不过这话说的她也确实脸热,又想到萧谨琛这般疼苏皎月,将来苏家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兴许他们忠义伯府还能连带着有些好处,这也是她脸上的荣光了。 这里头正说着话呢,苏皎月坐在轮椅上也来了,她如今已经可以平稳走路,轮椅就放在了廊下,丫鬟替她挽了帘子,苏皎低头进来,就瞧见她那大舅母刘氏笑开了花一样迎了上来。 “娇娇来的呀,”刘氏一脸堆笑的迎上来,才想拉上苏皎月的手亲热几句,红笺身形一闪,已经挡在了她的跟前道:“这位夫人,我们家小姐路还走不稳呢,您可别撞了她。” 红笺身形高挑,虽然是丫鬟打扮,却又有几分异国风情,让人看着就有些惧怕,徐氏只笑着道:“大嫂子,这是太子殿下赐给娇娇的贴身丫鬟,懂功夫的。” 刘氏没来由又往后退了一步,脸上露出一丝尬笑,走到徐老太太的身边,小声道:“老太太,咱家长荣的事情……” 徐老太太都懒得理她,随口敷衍道:“当着外人的面,怎么开口?” 徐氏都没听明白刘氏想说什么,还想问问清楚,徐老太太一把就拉住了她。 刘氏正要开口,外头却是传来了阵脚步声,原是几个周家的婆子一路跑了进来,对周老夫人道:“宫里来了圣旨,太太让老夫人赶紧回去接旨!” 周老夫人正为了两个孙女的婚事东奔西走,听见圣旨两个字,便以为是萧谨琛忽然想通了,要他们周家的姑娘进宫了,也顾得方才受了一肚子的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同苏老太太道:“承蒙殿下抬爱,我这就回府接旨去了,改日再来亲家这边坐坐。” 周老夫人一走,徐氏这才开口问道:“母亲怎么跟她还动起了手来呢?” 徐老太太却是笑了起来,偷偷掩着帕子对徐氏道:“我这还不是为了你,她闺女便是今上的生母,那也是德行有亏,我难道说错了?她自知闺女德行有亏,还把她嫁到侯府,可不就是把别人当傻子,不过……如今外头传的都是侯府故意而为之的,这么看来,那一位的牌位,怕是要请出去了,到时候你就是侯爷的原配正室了。” 徐老太太一辈子没生过闺女,唯有三个儿子,都不及徐氏贴心,因此也是真心为了徐氏考虑的。 徐氏眼圈都红了起来,一旁的苏老太太便开口道:“亲家母所言极是,不过眼下新帝登基,百废待兴,那永定侯郑冲也还没抓到,这事情怕是还要再等等了。” 一旁的刘氏瞧着周老太太已经走了,更是急不可耐,嘴角笑开了花。 徐老太太看见她那样子,哪里瞧得上,故意道:“你有什么话,就自己同你这小姑子说,也不是啥外人。” ****** 宫里正在办丧事,御书房的门口也挂着白幡,几个朝臣从里头退出去,礼部刚刚送来了明日登基大典的仪程,萧谨琛看过之后,便丢在了一旁。 尚衣监送了龙袍过来,云锦底子,上头的九龙戏珠图样精美细致,一看就是出自能工巧匠之后,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整肃了两日之后,宫里留下来的这些老人,都是人精一样的。 萧谨琛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少了那个人陪在身边,这御极登天的滋味,仿佛也没有想象中的让人满足。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把阿福叫了进来,还未及开口,那人却是先发问道:“皇上是想大小姐了吗?” “明日才是登基大典,现在孤还只是储君。”萧谨琛面色肃然的提醒了一句,但随即却忍不住勾了勾唇瓣道:“你亲自去趟侯府,把她接进宫来。” ****** 徐氏听了她嫂子刘氏的话,却是愣了片刻,正想据实以告呢,便瞧见徐老太太不动声色的清了清嗓子,朝她递了个眼色。 当初徐氏是很想把苏皎月嫁给徐长荣的,可那时候的刘氏,那是眼高于顶啊,因为苏皎月腿脚不便,就百般推诿,一副瞧不上她的样子,如今得了这么一个打脸的机会,徐老太太也就顺水推舟的把她的脸送到徐氏的跟前来了。 “嫂子……”徐氏略显为难的笑了笑,又转头牵着苏皎月的手道:“嫂子喜欢咱家娇娇,这是她的福分,只可惜……” 她这可惜什么还没说出来,刘氏就先笑着道:“我知道娇娇的腿脚不方便,你心疼她,没事儿,我这个当亲舅母的,还能嫌弃她不成?她如今虽说还没能又跑又跳的,但终究是站了起来,也能走上这么几步,当我们徐家将来的伯夫人,倒也尽够了。” 刘氏心想,这是苏皎月的软肋,她多说几句,徐氏总会松口的,便接着道:“娇娇如今年纪还小,我也不着急,先把亲事定下,就算将来娇娇在生养上头难一些,大不了我给你侄儿多放几个房里人,总归是不会让她受苦的。” 徐老太太哪里想到这刘氏脸这么大,越说越没边了,连她都听不下去了,只站起来呵斥道:“你昏了头了!你以为娇娇是嫁不出去了,就只有你那儿子才配嫁?我告诉你……” 老太太正要开口呢,外面门房上的小厮却是跑了进来道:“回太太,宫里派了人来,说是太子殿要接准太子妃进宫去!” 第114章 第 114 章 苏皎月被册封为太子妃的事情, 虽已下了诏书,却还没有昭告天下, 因此只有京中消息灵通的官宦之家, 才知道这件事情。 大行皇帝才刚刚驾崩,太子尚未继位,发的第一道圣旨就是册封太子妃,传出去怕有人说太子德不配位,有损英明, 故而也没有人敢大肆宣扬。 刘氏便属于被蒙在鼓里的,她只听说苏谨琛当了太子,哪里知道苏皎月也已经成了准太子妃了, 便怂恿着徐老太太走这一趟。 徐氏听下人直接喊苏皎月为准太子妃,只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淡定的模样往刘氏那边看了一眼,满脸堆笑道:“大嫂子就是性子太急, 也不等人把话说完,您喜欢娇娇是娇娇的福分,只可惜……太子殿下也喜欢娇娇,前日已经把娇娇册封为太子妃了, 只等着娇娇及笄便可大婚了, 到时候……太子殿下已经是圣上了,娇娇嫁进去就是皇后。” 徐老太太也故做惊讶道:“什么……娇娇已经被册封为了太子妃?”徐老太太是真心疼爱苏皎月, 听说她被册封为太子妃的时候, 还高兴了好一阵子, 可这时候却变了脸,转过头来数落刘氏道:“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娇娇是个好姑娘,让你早些打算,你一直推三阻四,我还当你是瞧不上娇娇腿脚不便利,嫌弃她呢!” “儿媳……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儿媳怎么会嫌弃娇娇呢!” 刘氏此时却是有口难辩,她本来就嫌弃,可谁知道承恩侯府能有这么大的造化,一下子成了太子的养父母家,眼看着就要飞黄腾达了,她想来抱这个大腿,谁知就迟了! 徐老太太见刘氏那憋屈模样,心中暗暗好笑,嘴里却叹道:“也是我们家长荣没福分,要不然……他将来就是圣上的妹夫,便是考不中举人进士,比起他爹来,也要出息几分了。” 这一席话说的刘氏肠子都要毁青了,一张脸都皱到了一块儿去。 一旁的苏老太太却是乐的看徐老太太演戏,见苏皎月还在厅里坐着,只忙不迭道:“你怎么还在这里,还不快收拾收拾,跟着来人进宫去?” 苏皎月没有去过宫里,心里还是有些期待的,不过见苏老太太这么说,只撒娇道:“祖母这是赶我吗?孙女这还没出阁呢,祖母就不疼我了吗?” 老太太只笑着道:“我倒是不想赶你,就怕你那太子兄长等不及,又亲自过来,他可是个急脾气。” 立储的第一天就把册封太子妃的诏书给送来了,天下怕是再没有比他更急性子的人了。 ****** 苏皎月换了一身衣裳,上了宫里的翠盖珠缨马车。 马车一路从承恩侯府来到宫门口,等进了宫,又换上了小轿子,摇摇晃晃的往御书房去。 苏皎月挽起帘子看了一眼,北京的故宫她也是去过的,但游人如织的时候,看上去就没有现在这般广袤气派。 宫里还在办丧事,偌大的广场上布着随风飘荡的白幡,办事儿的太监弓腰缩背的在游廊上穿梭而过。 等到了丹犀下头,几个小太监搬着苏皎月的轮椅上去,阿福便领着她们往御书房门口去。 “殿下要是有空,还该把明日登基要穿戴的冕服试一试,若是有哪里不合身,老奴也好让尚衣监的裁缝绣匠连夜改一改。”里头正传来老太监有些为难的说话声。 “孤这会儿没空。”萧谨琛却是有些不耐烦,大行皇帝疏懒政务,他这几天忙得一日只睡两三个时辰,饶是如此,还只处理完了半年前挤压的奏折。 “兄长就算再忙,试衣服的时间总该挤得出来吧?”苏皎月已经到了御书房的门口,小太监们虽然不认得她,但见是阿福亲自接进宫的女子,想必便是传闻中承恩侯的长女,未来的太子妃了。 萧谨琛听见她那娇滴滴的声音,早就把手里的朱笔放了下来,像个孩子一样站起来,瞧见她立在门口,便几步就迎了过去。 这御书房的门槛足有一尺高,苏皎月就算扶着门框,跨过去也是有些困难的,萧谨琛不等她抬起脚来,只俯身把她抱了起来,苏皎月惊了一跳,已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那人抱进了御书房。 阿福忙不迭跟众人使了个眼色,接下来便只听见一阵宫门紧闭的声音。 萧谨琛把苏皎月放在了龙榻上,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视线更是无法克制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古人诚不欺人。 苏皎月四下里瞧了一眼,就看见挂在衣架上的九龙戏珠云锦龙袍,上面还放着垂珠毓冕,正是明日登基大典所要用到的冕服。 萧谨琛本就长得龙章凤姿、俊逸出尘,要是穿上这一身衣裳,还不知道要怎么好看呢,苏皎月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一看,只走到了那衣架跟前,伸手轻抚着上头丝滑的绣线,缓缓道:“兄长就试穿一回,给我瞧瞧嘛?” 萧谨琛原本懒怠得换上,可听苏皎月这么一说,鬼使神差就答应了道:“那你帮我换上。” 苏皎月也没在意,一心想看一眼换上了冕服的萧谨琛,很痛快的就答应了,但答应之后,她又很快就后悔了。 这龙袍做工繁复,光里外的衣服就有几层,为了穿得好看,萧谨琛自然是要宽衣的。 苏皎月上前替他解开了外袍,把里面明黄色的衬衣披上,单膝跪在地上帮他系里头的腰带。 偏那腰带都是云锦的料子,丝滑的厉害,苏皎月系了几回,总觉得不够平整,正还要解开了再系,跪着的腿却是一软,脸颊一股脑的撞到了萧谨琛的身上。 她反射性的伸手抱住了那人的大腿,侧过脸来,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 这烫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另一个蹭在她脸上的东西。 那人却是深吸了一口气,眸色瞬间变得幽深,低头迎上苏皎月茫然的目光,掌心忽然就按住了她的发顶,将她往自己的身上靠了去。 “唔……”那东西烙铁一样的,弹在自己脸颊上,苏皎月心一横,伸手挡在了跟前,用掌心摩挲了两下。 帘子里传来粗重的呼吸声,苏皎月坐在龙榻上,有些担忧的往里头伸了伸脖子,小声问道:“兄长好些了吗?” 萧谨琛正在紧要关头,听见她这一句娇声,喉中梗出一声沙哑的颤音。 这声音让苏皎月觉得浑身都酥酥麻麻的,面颊跟红透的虾子似的。 过了好片刻,萧谨琛才从里头走了出来,将方才穿了一半的龙袍搭在了衣架上,坐到苏皎月的边上。 她倒是……燎火的一把好手,只可惜撩了就跑…… 萧谨琛正想伸手捏一把她的脸颊,那人却顺势躲开了,蹙起了眉心道:“兄长……你……你好像还没洗手!” “咳咳……”萧谨琛的表情几乎都要绷不住了,憋着一股气从软榻上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向门外吩咐道:“打些清水进来。” ****** 这有经验的宫人往里头走一朝,就知道这御书房里方才发生了什么。 太子年少,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岁,又有这样娇滴滴的太子妃,能把持得住才怪呢。 尚衣监的太监却又来问话了,萧谨琛瞪了苏皎月一眼,只叹了一口气对那老太监道:“衣服不用改了,拿下去洗一洗吧。” “洗……”老太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再嗅一嗅这房里头龙涎香都压不下去的味儿,他顿时就茅塞顿开,只点着头道:“奴才知道了,这……这就拿下去洗洗……” 苏皎月却是忍不住了,坐在软榻上捂着脸强憋住了笑。 萧谨琛这样一个清心寡欲的人,也会有今天。 “你还笑?”萧谨琛一记刀眼杀过去,勾了勾唇瓣道:“信不信我现在就办了你?” “兄长才不是这种荒淫无道的皇帝呢!”苏皎月眨了眨眼笑道。 他长得太好看了,眉眼英气逼人,平常瞧着对人淡漠的很,可对自己却这样好。她也不是不想给他,可……这样一个少女的身子,怕是还难以承受他的砥砺鞭挞。 “你又给我送迷魂汤。”萧谨琛却是头痛的很,一边喜欢她,一边又心疼她,只能等着她长大。 外头小太监已经送了一盆清水进来,苏皎月从软榻上起身,服侍他洗手,只听见有人在门外吞吞吐吐回话道:“回太子殿下,去周家传旨的太监回来了,他们说……周老夫人……不肯接旨。” 第115章 第 115 章 萧谨琛就着苏皎月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面无表情道:“那就随他们吧。” 苏皎月看见他这幅样子,心里却有些担忧, 萧谨琛的身世一向是他的软肋, 原文中就有因提及他私生子的身份,而惨遭贬低下狱的人。 他虽是瑞王独子,但身世却终究不光彩。 周家对于萧谨琛来说,既是外祖家,却也……令他蒙羞。而如今他对周家还算礼遇的态度, 也都是看在了死去周氏的份上。 “兄长给周家下了什么圣旨?”苏皎月有些好奇问道:“周老夫人今日还去了我们侯府呢,听说府上要接圣旨,就匆匆忙忙的回去了。” “她去了你家?”萧谨琛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扭头问苏皎月道:“她去你家做什么?” 前日里他这储君的位置才刚刚坐稳,周老夫人便带着她的两位孙女前来面见,萧谨琛推说政务繁忙,请了她们回去, 没想到今天她还去了承恩侯府。 她们想的什么心思,萧谨琛如何不知,可这般的处心积虑,未免让人反感了些。 “我也不知道。”苏皎月想起周老夫人还和徐老太太干了一架, 心里就觉得好笑, 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这般大动肝火的, 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才要说正事儿呢, 就听说宫里去传圣旨了。”苏皎月又想起周家的那一双表姐, 挑眉问萧谨琛道:“兄长是不是立了太子妃之后,又想立个太子侧妃了?” 她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还敢打趣起了自己来,可萧谨琛还真就舍不得跟她置气,只装模做样的拧着眉心,冷冷道:“你又知道了?” 苏皎月撇撇嘴,她也不想知道啊,但她的原文就是这样写的啊,萧谨琛为了安抚周家,把周玥接进了宫,册封为淑妃。 “难道不是吗?”苏皎月反问道。 萧谨琛似乎从她的表情中嗅到了一丝酸味,忍住了笑,把她抱起来放在膝头上,单手勾起她的下颌,一本正经道:“孤只有这么两个表妹,自然是要对她们负责的。” 负责就是……纳入后宫当吉祥物吗? 苏皎月险些就把这句话说了出口,那人却是在她嘴角亲了一下,继续道:“孤见她们年纪都不小了,所以帮她们指了两门上好的婚事。” 新朝更迭,正是拉拢勋贵的时机,联姻便是最好的办法。 只是萧谨琛没有想到,周家……竟然还会抗旨。 方才温柔到极致的眸光忽然就冷了下来,萧谨琛冷笑了一声,漠然道:“原来周家连英国公世子、康定侯嫡子也瞧不上。” 英国公、康定侯这都是老牌勋贵了,怕是已经求到了萧谨琛的跟前来,这才有这份指婚的圣旨的。 萧谨琛对他这两个表妹,算得上不错了。 说句不中听的话,她们在岭南待了那么多年,和京城闺秀相比,确实有很大的差距,想要嫁入这样的勋贵人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今一个当世子夫人,一个又是侯府嫡出少爷的正室,这都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可周老太太居然还抗旨?连苏皎月都觉得,她大概是脑子坏了。 “周家是文臣清流,大概是……不想攀附权贵,不如给两位表姐……再选个清贵臣子之家?”苏皎月勉为其难的帮周老夫人想了个台阶下。 萧谨琛看着她那一张巧嘴一开一合的,伸手支着脑门,眯着一双桃花眼看着她,口中念念有词:“娇娇你只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他就想看她吃醋而已…… 苏皎月却是皱起了眉心,抿着嘴不说话了。 萧谨琛一手拢着她的腰,又要欺上去,苏皎月便伸出双手来推他,最后……两只手都被他给按住了。 ****** 苏皎月看着自己一双在水里泡了好一会儿的小手,直勾勾的眼珠子终于眨了一下。 然后她开口道:“你往那狻猊香炉里多添一些香……” 这石楠花的气息太过浓烈了。 萧谨琛却是面不改色,揭开了盖子,往香炉里撒了一把香料,走过来看她的那一双小手。 这样的一双小手,指腹柔软,指尖纤细,果然是比自己的手要舒服多了。 苏皎月看见他这一副吃饱魇足的模样,还觉得十分委屈,嘟着腮帮子道:“这下你满意了?” 他就是一个人面兽心、道貌岸然、白日宣淫的伪君子! 她全程都是闭着眼睛的,手被他给握着,唯一的感受就是:硬、热、烫。 到最后就变成了黏……黏得她手足无措,鼻息满是他的气息。 “太子妃服侍的很好,孤心甚慰。”萧谨琛故意道。 “你……”苏皎月磨了磨牙,低头又抹了一遍香胰子,凑上去嗅了嗅。 ****** 第二日,萧谨琛便穿着洗过的冕服登基御极了。 京城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均进宫朝贺,大魏改朝换代,百废待兴,周家抗旨的消息,也在京中盛传了开来。 英国公府百年勋贵,钟鸣鼎食之家,亲去求来的赐婚,竟还被周家给回绝了?英国公夫人气得个倒仰叉,没几日,今上便又赐了旨意,将晋阳侯何家的五姑娘赐婚英国公世子。 何家是瑞王外家,虽然隔着一层,终究也是新帝阵营的人,在先帝在位时蛰伏多年,如今也渐渐崭露头角了。 苏皎月却是跟着苏老太太去了一趟廉王府。 郑太后失势之后,廉王才从她身边太监的口中得知了小郡王的葬身之出,又把老王妃接出了宫,一家人才算脱离了魔爪。 老王妃被郑太后软禁在了永寿宫,也是吃尽了苦头,整个人都形同枯槁。 原先看着慈祥和蔼的老人,如今却眼神麻木,一下子像是老了十来岁,见了苏老太太只幽幽道:“早知道……就不该听那妖女的话,来什么京城。”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苏老太太跟前提起那人来,只可惜苏老太太却并不知道她口中的妖女正是被侯府赶出门的沈若娴。 苏皎月却是有些好奇,虽然原文中的小郡王没有进京也病死了,可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一些什么变化,才会让远在蜀中的小郡王有了进京的意图。 “不知老王妃口中的妖女是何人?为何说她是妖女呢?”苏皎月忍不住问道。 对于原文的剧情,除了她这个原作者,便只有被赋予了重生属性的沈若娴,是知道一些的。 她也不是没怀疑过沈若娴,但当初是苏老太太亲自处理了她,说是送回了山西老家去的,总不至于再出什么差错。 “那个妖女……”老王妃提起沈若娴难免激动几分,但一想起那是侯府惩治过的人,他们却收留了下来,心中更是懊恼羞愧,只拉着苏老太太的手道:“说起来那个妖女,和你们侯府还有几分渊源……” 苏老太太顿时就惊讶了起来,只听老王妃继续道:“她说她原是你们侯府的亲戚,后来犯了事情,被赶出了侯府,我看她可怜,所以就收留了她……” 还有许多话,老王妃却不好意思说下去,但苏皎月却猜到了些许,沈若娴一早就知道萧谨琛能顺利称帝,却还鼓动着小郡王回京城,怕也是起了报复的心思。 她一向是个心思不正之人。 “你说的是沈姐姐吗?她现在还在你们王府住着吗?”苏皎月开口问道。 “一早就不知去向了,我也派人找过她,就是不见踪影,就是她把我们骗来京城的。”老王妃说的果然和苏皎月的猜测如出一辙。 “老姐姐,你……你怎么能相信那姑娘的鬼话呢!”苏老太太此时才恍然大悟,只拧眉道:“当初我也是看她可怜,留她在侯府住着,把她当亲孙女一样对待,可她呢……不懂自爱,勾三搭四,差点毁了我们侯府的声誉,我是没办法,这才送她回山西去的。” 苏老太太只继续道:“她又是一个巧言善辩的姑娘,你也知道我们侯府那些事情,她住的时间长了,难免知道一些,我因怕她出去乱说话……这才……这才把她给毒哑了。” 老王妃只觉得后背一冷,愣怔道:“这么说……他一早就知道……你家那位大少爷是……” 苏老太太点了点头,又道:“她不光知道,还屡次勾引,我是忍无可忍,才下的重手。” 老王妃眼睛都直了,想起沈若娴那些话,拍着胸口恸哭道:“是我的错!是我鬼迷了心窍,中了她的圈套,又中了郑太后的圈套!害死我的亲孙儿啊!” 第116章 第 116 章 小郡王的尸首是在宫外的乱葬岗被找到的, 因天气渐热,早已腐烂生虫, 寻得时已是面目全非了。萧谨琛继位之后, 下了恩旨,特准以郡王规制,超度下葬。 廉王又请旨将小郡王的灵柩带回蜀中安葬,途中正巧经过大相国寺,苏老太太便在这里请了寺中的法师, 为小郡王做一场超度法会。 苏皎月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上一回她来这大相国寺,还是大年初一,也是头一次见萧逸的时候, 没想到这才过去几个月,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对于萧逸的死,苏皎月还是有些耿耿于怀的。 倘若她没有见到过萧逸,那人还只是存在于她小说中的一个名字, 也许她也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作为原作者,苏皎月实在觉得自己有些罪过。 因今上下旨厚葬, 京城好几户侯爵官宦之家, 也都沿路搭设了祭棚,一路将小郡王的棺椁送到大相国寺来, 云家也在其中。 午后用过了斋饭, 云诗秀过来禅房找苏皎月说话。 她们姐妹两人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说起来苏皎月还有些不好意思见云诗秀。她还是存着自己是小说创作者的心思,总觉得这一本书里,最能配得上萧谨琛的人就只有云诗秀了。 所以……现在云诗秀和萧谨琛走不到一起去,而自己偏偏还和萧谨琛看对眼了,这让苏皎月实在有些心虚。 然而云诗秀却并不在意,见苏皎月还向她玩笑道:“可要恭喜未来的太子妃了,不对……如今太子已然登基,娇娇就是未来的一国之母了。”她是真的为苏皎月高兴。 “什么……母不母的……”苏皎月被她打趣的脸都红了,嘟着嘴道:“有句话说,德不配位,必有灾殃,云姐姐,我觉得我不行……”她这一阵子都觉得晕乎乎的,总觉得幸福来的太快…… “你怎么就不行了?”云诗秀看着苏皎月这面红羞赧的模样,便知道她是喜欢萧谨琛的,那样的男子,任谁多看一眼,都会放在了心里,更何况是从小和他青梅竹马长大的妹妹。 册封太子妃的诏书在立储的同一天就送到了承恩侯府,可见萧谨琛对苏皎月,怕也不是一两日的心思了。她心里……只有羡慕的份儿。 只可惜这样让人羡慕的一段情,她却没有遇上的缘分。 “云姐姐,小郡王就这样死了,我实在没想到。”苏皎月叹了一口气。 “我也没想到……原本我只当他是忘了我,谁能想到……却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云诗秀也跟着叹息道:“我跟他的婚事,本来就是只是一桩交易,只是为了这个交易,他却丧了性命,实在让人惋惜。” 云诗秀低下头,想了想又道:“祖父年事已高,也有了致仕的想法,我打算跟着他们回曲阜老家住一阵子。” “这么突然?”苏皎月吃了一惊,可转念一想,云首辅的做法却又很是明智。 他临阵倒戈,虽然保全了自己和家人,可在外人看来,终究是少了文人骨气,不过就是见风使舵毫无风骨之流,这时候知道急流勇退,还能保全最后一丝颜面。 “祖父原就是在先帝手上才得重用的……”云诗秀淡淡道:“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今上又是年轻英主,自是要启用新人的。” 说起启用新人,苏皎月最近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萧谨琛登基称帝,原本的状元之位便空了下来,有人上奏推选金科探花郎张静候补状元的位置,萧谨琛尚未答复。 不过再怎样,这次并没有充满血腥的宫变,张家功不可没,就算钦点了张静为状元,底下的人也不会有什么微词的。 “我听说云大少这一次也下了场子,可是考上了?”苏皎月问道,云首辅在朝当政,自己的子嗣却都在外任上,若是云大少能中进士,云家依然可以留在京城。 “不曾考上,不过……今上顾念同窗之谊,赐了同进士出身。”对于这件事情,云家还是很感激的。 ****** 云诗秀在苏皎月的房中又稍稍坐了一会儿,云家的下人便来喊了她回去。 前头大殿里正在做法事,吵吵嚷嚷的,但苏皎月早上起的太早了,这会儿子有些困了,就索性脱了衣服睡起了午觉。 也不知道迷迷糊糊睡了多久,外头却是忽然嘈杂了起来,苏皎月朦胧中睁开眸子,看见禅房已经点起了蜡烛,太阳落了山,房里有些昏暗。 苏皎月便问道:“外面怎么了?” 青杏见苏皎月醒了,去薰笼上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老王妃做法事的时候晕了过去,这庙里的法师医术不精,老太太让人进宫请太医去了,人刚刚才到,这会子正往老王妃的禅院去呢。” “我也起来瞧瞧去。”苏皎月急忙从炕上坐了起来,心中又自责一遍,这白发人送黑发人,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她要是以后干回老本行,可不能随随便便就把人给写死了。 可她大概……这辈子也干不回老本行了? 青杏帮她穿上了外袍,推了轮椅过来,苏皎月看了看轮椅,摆摆手道:“我还是自己走吧。” 她如今虽然已经能走路了,但还走的不好,可正如云诗秀说的,她是将来要母仪天下的人,走出去的每一步,必定有很多人在背后瞧着。 那些人迫于萧谨琛的威势,必定不会当着面说她什么,但她也不能真的丢他的人啊! ****** 老王妃的禅院里头,几个婆子正在廊下交头接耳,最近老王妃身子经常抱恙,宫里的太医三五日就要跑一趟,但今天来的这个太医,以前她们却没瞧见过。 苏皎月一路走来,额头上都渗出了一丝细汗,听她们说起太医,倒是想了起来,只同青杏提起道:“若论医术,还是从前那个给我瞧病的太医院正院胡太医的医术要高明一些。” 只可惜那人现在却不知道躲在了哪里……如今掐指算来,胡太医失踪的时候,却正是小郡王坠马受伤的那几日。 苏皎月正这么想着呢,里头苏老太太已经将人送出了禅房。 这廊下的灯笼虽说有些昏暗,但苏皎月还是一眼认出,这不就是方才她所提起的胡太医吗? “胡太医!”苏皎月脱口而出,那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神色中还带着几分恭敬,朝她拱了拱手,又对苏老太太道:“微臣这就告退了。” 房里却依稀传来一阵呜咽声,小厮领着胡太医出了禅院,苏老太太才一把抓住了苏皎月的手腕,神情很是激动。 “小郡王没死!”老太太故意压低了声音道。 “没有死?”苏皎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苏老太太却已经拉着她进了禅房,老王妃靠在床榻上,已然转醒,看见苏皎月进来,颤着手招呼她过去,哽咽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良久……她才稳住了情绪,只缓缓道:“刚才……刚才那个太医说……今上已经派人把逸哥儿送回了蜀中去,是这位太医陪着一同去的,我家逸哥儿没死……他真的没死!” 这消息实在太过震撼,苏皎月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苏老太太却已是开口道:“是你兄长救了小郡王,他能有这样的胸襟,却是我没料到的。” ****** 苏皎月也没有想到,萧谨琛会救萧逸,按说萧逸是他登基道路上唯一一块绊脚石,萧谨琛怎么也不可能救他啊! 但无论如何,这对苏皎月来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因为萧逸的死,她还郁闷了好一阵子,现在知道他还活着,这心口也一下子就敞亮了。 苏皎月这口气一松,肚子就叽里咕噜叫了起来,她只急忙吩咐青杏道:“你去伙房传一桌斋饭来,我饿了。” 谁知她这话才说完,身后却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道:“萧逸没死,值得你这般高兴吗?” 这声音太过熟悉,苏皎月即便不转头看,也知道来人是谁了,但他这声线中浓浓的醋意,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还不知道,原来萧谨琛也是会吃醋的? 萧谨琛却是真的生气了,他方才看见她从禅房出来,满面笑容的模样,只觉得牙根都酸了。 当初把萧逸弄出宫的时候,那人差不多就是一个死人了,救与不救,不过一念之间,他也不过就是发了一回善心而已。 可苏皎月这般高兴又是为何?萧逸于她,不过就是一个有过数面之缘的陌生人而已,她用得着这副关切的样子吗? 萧谨琛只觉得脑门一热,心里一股气已经涌了上来,不由分说便把苏皎月拦腰抱了起来,顾不得这一路上跟着的太监、丫鬟、婆子,往苏老太太的禅房去。 “兄长……你放我下来!” 苏皎月急得都叫了起来,可那人却哪里肯听他的,脸上更是多出了几分怒意。 身体忽然间就被扔到了炕上,苏皎月还没来得及坐稳,那人的唇已经附了上来,急切中带着掠夺和霸道,完全不似从前那样的温柔。 苏皎月扭动着身子,双手却被他无情的按在了头顶,才将将学会走路的双腿,更不可能对萧谨琛造成多少威胁。 她挣扎了片刻,气息很快就乱了,身子也没了力气,苏皎月索性就不挣扎了,只等萧谨琛的动作缓了,她才喘过一口气来,娇声道:“兄长……你饶了我吧!” 第117章 第 117 章 她这一声娇吟, 却是让萧谨琛一腔的醋意全融化了。 房里点着忽明忽暗的油灯,那人松开了手看着被自己压在了身下的人, 赤红的脸颊在火光中多了一份柔和的光晕, 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面上却依旧冷着。 “兄长?”苏皎月故意拉长了声线喊他。 萧谨琛素来冷静自持,她哪里见过他这样衣冠禽兽的时候,可这么想一想,心中又觉得十分甜蜜。 “兄长这是吃醋了吗?”苏皎月眨眼看着他道。 “没有。”男人波澜不惊的面皮松动了一下, 却是迸出了这两个字来。 “没有那就算了。”苏皎月坐了起来,靠在萧谨琛的身后,脑袋几乎就要搭在了他的肩头。 少女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馨香, 扰得萧谨琛心烦意乱。 他方才是真的一时气昏了头了,现在想想却也好笑。她跟萧逸会有什么情谊呢?不过就是才见了一面而已……怕是连他长什么模样,也记不清了吧。 萧谨琛正想和她好好说一说,可那人却得寸进尺了起来, 忽然从身后抱住了他,舌尖更是灵活的含住了他的耳垂。 “娇娇!”他喊她的声音都颤抖了几分,却仍旧强忍着道:“你又玩火。” 苏皎月却在这时候松开了他,一骨碌的爬到角落里躲起来, 抱着个迎枕道:“我撩了就跑。” 但她哪里能跑得掉, 被萧谨琛牵着脚踝又拉到了怀里,这一次却由不得她推脱了, 那人只将她按在了怀中, 捧着香腮吻了好一阵子, 才恋恋不舍的松开了。 苏皎月的气息都乱了,一双杏眼更是蒙着雾气,痴痴的看着萧谨琛。 就单单看在这张脸的份上,她也不可能喜欢小郡王呀!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爱吃醋呢? 苏皎月的眉眼都弯了,捧着他的脸颊不肯松开。 “再看!”萧谨琛如何能经得住她这样的眼神,只伸手覆上了她的眸子,又低下头去吻她。 过了良久,久到苏皎月觉得自己快练成闭气神功了,萧谨琛才放开了她,指腹轻轻的揉了揉她的唇瓣,开口道:“一会儿还要见父王,肿了就不好看了。” “父……父王……”苏皎月一听这个称呼,一股脑就从炕上给坐了起来。 天下人不知道为何瑞王去了边关之后,既不成家也无子嗣,可她苏皎月知道啊! 要不是她写的那狗血糟心的剧情,瑞王何至于那么惨…… 而如今这么惨兮兮的人,竟是自己的公公了。 此公公……并非彼公公…… “怎么了?不敢见父王吗?”萧谨琛以为她胆小,只安抚道:“父王虽经了不少磨砺,性格却依旧沉稳温和,我之前跟他提起过你,他很喜欢你。” 苏皎月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只点头问他道:“王爷怎么来了庙里。” ****** 萧瀚是来大相国寺祭拜周氏的,当年的事情无论孰对孰错,都已经过去了。他在边关安定下来之后,也曾派人回京寻过她,得知她已经嫁人之后,便也只能放下。 只是没想到,老天见怜,竟然让周氏生下了他的子嗣。 他这一辈子,戎马征战,身先士卒,本以为会有一个大好前程,最后竟落得这样悲惨的下场。 好在他还有一个儿子,还不是最惨的。 萧瀚看着周氏的牌位,缓缓道:“当年我进宫之后,惨遭变故,只能千里潜逃,那时候我从未想过,你会有我的子嗣,等我重伤痊愈,却已经是残损之身,听闻你另嫁他人,倒也释然。”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道:“如今大仇得报,我儿已登基御极,我也是时候将你迎进王府,还承恩侯府一个清白,还你一个清白。” ****** 苏老太太已经在正厅备下了茶水。 虽说是微服,但来人的身份高贵,她虽然做了萧谨琛二十年的祖母,如今还是要向他下跪行礼的。 萧谨琛却已经虚扶了苏老太太一把,老太太抬头,方看见站在他身侧的瑞王萧瀚。 萧瀚四十出头,面白无须,但鬓边却华发早生,一双和萧谨琛有些相似的桃花眼,锐利中透着一丝柔和。 这是经历过磨难的人才有的眼神,苏老太太还没开口,瑞王却单膝跪了下来。 “王爷这是做什么……使不得……”老太太急忙道:“快把你父王扶起来。” 萧谨琛却并没有动作,只听萧瀚开口道:“老太君请受本王一拜。” 苏老太太见他执意如此,便也没有推辞,等着他把话说完。 “当年本王被郑太后所害,在周家避难,无意中冒犯了周家小姐,致使侯府受辱,本王万死难辞其咎,还请老太君责罚。” 苏老太太却是叹了一口气,当年的那些事情,想起来还像在眼前一般。 她当时恼恨周氏,但凡她有些脑子,也应该知道这孩子留不得,可偏偏还要生下来…… 如今瞧见了瑞王,老太太倒也明白了几分,她那儿子苏政在瑞王跟前,怕是提鞋也不够的。 周氏是不喜欢苏政啊,铁了心要给这个男人生孩子,而她苏家的脸面,就这样被踩在地上。 “罢了,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再提起也没什么意思,如今我的意思,皇上大概也跟王爷提过了,承恩侯府私下的脸面,我老婆子不想管了,只要面上能过得去,还能让我们侯府在京城立足,便足以。” 苏老太太说完,转头对次间躲在帘后的人道:“娇娇,你也出来见见王爷。” 苏皎月早在里头躲了一阵子了,丑媳妇也要见公婆。 “臣女给王爷请安。”苏皎月想了想,朝着瑞王福了福身子,屈膝礼自她双腿不便之后,便很难做好,方才她还在里头练习了良久。 萧谨琛的手却已经不动声色的扶了上来,清了清嗓子道:“父王,这就是娇娇。” 萧瀚还是第一次见苏皎月,少女长着一张瓜子脸,秀眉微蹙,肌肤白净,看上去像一个瓷娃娃一样。 原来萧谨琛喜欢这样的姑娘,怪到他给他选的那几个胡姬美人,他没有一个能瞧上眼的。 萧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了然,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长年的筹谋策划,早已经养成了他情不外露的习惯。但对于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他还是喜欢的,只要萧谨琛喜欢,他便喜欢。 “坐吧。”萧瀚开口道。 萧谨琛便扶着苏皎月坐了下来。 老太太和萧瀚商议起了迁移周氏牌位的事情。 早前苏老太太就跟苏政通了书信,让他亲笔写下了放妻书,如今只要在苏家耆老面前把这件事情公布,那周氏便就不再是承恩侯府的媳妇了。 明面上虽然已是□□无缝,但说到底嘴长在人身上,想要有心造谣,任谁也阻拦不住。好在如今苏皎月又被册封了太子妃,承恩侯府一时风头无两,也没有人敢公然得罪。 ****** 时间一晃便到了五月底,先帝的棺椁移至皇陵,宫里撤了白幡,挂上了旧时的灯笼,看着已有了一些新朝的气氛。 周氏的牌位也从承恩侯府的祠堂迁了出来,萧瀚和周氏结了阴亲,将牌位移至太庙供奉。 在一片祥和之中,大魏也渐渐走向了正规。 萧谨琛仍旧隔三岔五派人接苏皎月进宫,也不为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御膳房有了新的菜式,他一时想起了她,便喊人接她进宫尝尝。 这可忙坏了御膳房的大师傅,隔三岔五得想个新花样出来,要不然新皇那里,又要催促起来。 苏皎月早就看穿了萧谨琛的阳谋,但御书房大师傅厨艺实在太好了,她完全抵抗不了美食的诱惑。 当然……除了美食之外,让苏皎月更念念不忘的,自然是萧谨琛的美色。 但此时的萧谨琛却看上去有些让人害怕,他不笑的时候,沉着脸色,会让苏皎月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萧谨琛把手里的一份奏折丢开,清俊的眉心皱了皱,转头看见刚吃完了豌豆黄嘴角还粘着碎屑的苏皎月,眼神一下子就柔和了起来。 他走到软榻边上,伸手替她擦了擦嘴角,却听那人问道:“兄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有人要送大姑娘给你呀?” 萧谨琛的眉心又拧了起来,臣子们要表忠心的办法很多,但把自家的闺女送进宫,这实在不是一个值得嘉奖的好主意。 但苏皎月这一副隔岸观火的态度,也着实让萧谨琛气氛,他捏着她的下颌,垂下了眉心道:“朕不喜欢大姑娘,朕就喜欢小姑娘……” 他说着就垂下了眼眸,苏皎月也跟着低下头,最近她胸口渐涨,哪里还小了?他这分明就是小看人。 苏皎月正要反驳一句,那人却一把握了上来,言语中更是极尽挑逗道:“朕看看,到底是大是小?” “……”苏皎月的眉心都拧了起来,伸手推开萧谨琛道:“兄长要再欺负我,我下回可不进宫来了。” 她这厢话才说完,却听有小太监在外头回话道:“回陛下,乐善郡主求见。” 小太监的话还没说完,苏皎月就听见有人脆生生的喊了一句:“皇帝哥哥!” 第118章 第 118 章 这乐善郡主, 苏皎月自然是知道的。 她也是原文中的女配,是瑞王萧瀚一名已故部下的独生女, 因其父对萧瀚有救命之恩, 所以萧瀚将她养在了膝下,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萧谨琛继位之后,封了她一个郡主,她便自然而然叫萧谨琛一声皇帝哥哥,倒是显得很自来熟。 前几日苏皎月便听说了乐善郡主进京的消息, 不过才几日功夫,瑞王府的门槛都要被踏平了。 萧瀚虽然没有称帝,但他毕竟是萧谨琛的生父, 如今在很多人眼中,他便是大魏的太上皇,而这位乐善郡主,虽然出身一般, 但作为瑞王唯一的养女,身份自是水涨船高。 有心攀附的人家已经打听起了她的贵庚生辰,萧瀚却并没有表态,各家都在观望之中。 萧谨琛的大掌还落在苏皎月的腰际, 另一只手则拢着她那一处渐渐长大的地方。说来也是奇怪, 在女色上头,萧谨琛从来就提不起半点兴趣, 可只要一瞧见苏皎月, 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的嬉笑怒骂、嗔痴娇媚,在他这里都独有风情,他多瞧一眼便会心猿意马,恨不得能天天跟她腻在一起。 来人却已经闯了进来,看见这样的场景未免尴尬。 苏皎月慌忙侧了侧身子,避过乐善郡主那一双灵活的凤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喊了萧谨琛一句:“兄长。” 萧谨琛的手却并没有从她身上挪开,反倒一把勾住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的身侧,头都没有抬一下,对着外头的人冷冷道:“刚才是谁在外头通传的,拖下去打二十大板。” “皇上饶命,奴才拦不住郡主,郡主跑的太快了。”外头传来了小太监的求饶声。 苏皎月便抬眸打量了那乐善郡主一眼,只见她眸中分明带着一丝不屑,脸上表情却装出一副戚戚然道:“皇帝哥哥生气了?” 萧谨琛依旧没有理她,那人却道:“我就是想皇帝哥哥了,所以跑的快了些……”她的一双眼睛已经落到了苏皎月的身上,视线从她的脸上缓缓的往下,直到她的胸口,眼底更是多了一丝讥笑。 也难怪她要讥笑,苏皎月如今十四岁出头,胸口虽说丰盈了起来,却充其量也不过一个小笼包。而对方……年方十五,长年在边关生活,并不像京中小姐一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材高挑、体态优美,胸口的弧度更是……足以用“傲人”两个字形容。 “你现在看见了,那就下去吧。”萧谨琛却没心思听她再说下去,只懒懒道:“你再不走,朕罚那人五十大板。” 这话连苏皎月听了都觉得过分,那小太监何其无辜? 苏皎月正忍不住要替那小太监求情呢,却听那乐善公主开口道:“皇帝哥哥打的是他,又不是我,我为什么要走?” 这回可真是把苏皎月给惊到了,她这脾气……还真的和原文中的苏皎月本尊很像了。 原文中的苏皎月被炮灰掉了之后,为了搞事情,她才又创作了这么一个极品女配乐善郡主。在原文中,乐善郡主偏执迷恋萧谨琛,曾暗地里做过不少上不来台面的事情,只可惜还没来得及炮灰她,原作者就穿过来了。 “郡主说的甚是有理……”苏皎月顿了顿,抬头看了萧谨琛一眼,却又缓缓道:“不过兄长……你一向英明神武、处事公正,小太监是有错,但……也不是他一人之失,兄长只罚他一人,未免有失公道,郡主你说是不是?” “你……”乐善郡主正要反驳,萧谨琛却是先开口道:“娇娇说的好像更有道理。” 他低头看着苏皎月,把一盏晾凉的茶推到她跟前,起身跟来人道:“乐善,朕跟你说过很多次,这里是京城,不是兰州,你应该懂些规矩。” 乐善郡主的眉眼都皱了起来,脸上虽然是恭敬的神色,可眼神中分明还带着几分委屈倔强,只低着头道:“乐善知道了,乐善从小和父王生活在一起,父王也不曾要求乐善守什么规矩的。” 这话说的……简直让苏皎月震惊。 苏皎月抬起头,就瞧见萧谨琛的脸上蒙上了一层寒霜。 但他的语气却还是很温和的,不紧不慢道:“你既然不想守规矩,就回兰州去。” “皇帝哥哥……” 这一句话却是让乐善郡主急了,脸上顿时是泫然欲泣的表情,只撅着嘴看着萧谨琛,一双凤眼噙着泪,控诉道:“皇帝哥哥凶我,我告诉父王去。” 她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这让干坐在软榻上的苏皎月都觉得有些风中凌乱。 但苏皎月看见,萧谨琛笼在袖中的拳头,却也紧了又紧。 原文中萧谨琛是当了一年的太子,在萧瀚驾崩之后,才登上帝位的,而现在的萧谨琛,虽然身为帝王,上头却还压着一个生父萧瀚。 苏皎月倒是不担心萧谨琛会对瑞王有什么隔阂,但他生性就是一个最要强的人,被人这样要挟,心中定然不快。 她伸手牵了牵他龙袍的袖子,小声道:“兄长别生气了,大不了……改明儿给乐善郡主找一个婆家,让别人管教她去。” 萧谨琛回过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已经非常平静,听苏皎月这么说,忽然就笑了起来,淡淡道:“你倒是会出主意,是觉得自己上头没个婆婆管你,皮痒了?” “兄长你……”苏皎月被他逗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想发几句牢骚,却又被那人抱到了怀中,从身后搂着她道:“好像最近……是长大了些?” ****** 却说那乐善郡主出了宫,浑身就跟个仙人球一样见人就扎,一路骂骂咧咧的回了瑞王府。 和她一同进京的,还有她的生母叶氏,是一个外表看上去极为温良贤淑的女子。 当年她男人为救瑞王战死的时候,叶氏年轻新寡,很是招人怜惜,萧瀚部下不少战将,也都有过把这个嫂子接回家去养着的心思。 但这叶氏却一心守寡,只说对先夫余情未了,不曾思及改嫁之事,愿意为他守着。 再后来时间长了,众人便瞧出了一些端倪,对先夫余情未了是假,对瑞王怀有心思是真。 但萧瀚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还会有心思在男女之事上头? 所以从此便是……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可这叶氏哪里知道这些内情,总觉得萧瀚就算是一块石头,也总有捂热的时候,最近又命人把她和乐善从兰州护送回京,想来是对她们有几分情份的。 她便仍旧怀揣着她那想当皇帝继母的心思,继续演绎着贤良淑德。 叶氏见乐善又发了脾气,忍不住上前劝慰道:“你这是怎么了,高高兴兴的进宫见你的皇帝哥哥,怎么眨眼的功夫,气呼呼的就回来了?” 乐善郡主早就被叶氏给宠坏了,萧瀚又是男子,虽收了一个养女,却也没空管教,王府也不曾有什么女眷主子,这叶氏早就把自己当女主人看待了,王府大小事务,也都由她操持。 “让我瞧见那个狐狸精了!”乐善郡主拧了拧眉心,却是笑了起来道:“皇帝哥哥也真是没见过世面,就她那大草原一般的干瘪身材,他也不嫌搁手。” 她方才一进御书房就看见萧谨琛的手放在苏皎月的胸口,那尺寸跟自己比,简直不值一提。她还听说这个承恩侯嫡女不良于行,是个五短身材,也不知道萧谨琛看上了她哪一点,竟册封了她当太子妃,他日大婚,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啊! “我倒是听说那承恩侯嫡长女国色天香、花容月貌,是京城闺秀中的翘楚,要不然皇帝怎么会瞧上她?”叶氏虽然疼爱乐善,但也觉得她性格颇为轻狂傲慢,只开口道:“你既来了京城,也学学京城闺秀们的做派,说不定你皇帝哥哥就喜欢你了。” 但叶氏却并不希望乐善嫁给萧谨琛,做了皇帝的丈母娘,自然就做不成继母了。 不过,她倒是也想见见苏皎月的。 ****** 晚上苏皎月从宫里回去,便听徐氏说起,瑞王府派人送了请帖过来,下个月初八是乐善公主的十五岁及笄礼,请苏皎月去参加宴会。 下个月便过了先帝百日的热孝了,民间倒是可以开放嫁娶,但皇族官宦人家,大多还是会守孝一年的,这时候举办宴会,原是于理不合的。 不过瑞王疼爱这个掌上明珠,京城众人也都已经知晓了,为她办一场及笄宴,也不算出人意料。 但苏皎月顿时就警觉了起来。 原文中乐善郡主的人设除了刁蛮,还非常狠毒,做过最为阴毒的一件事情,就是设计想毁坏当时还活动在萧谨琛身边的沈若娴的清白。 只可惜沈若娴有重生的金手指,没有中她的奸计。 可现在活动在萧谨琛身边的人是苏皎月自己啊……那么下个月初八的这一场及笄宴会,就很有可能是一场鸿门宴了。 她都给萧谨琛设计了什么烂桃花哟…… 关键是,现在所有的烂桃花,都变成了自己的情敌= = 苏皎月想到这些,就觉得有些脑壳疼。 一旁的徐氏却还笑着道:“看来王爷是真的疼爱这位郡主了,听说这次把她从兰州接过来,就是为了给她在京城找一户好人家,只怕这及笄礼一过,婚事也就要定下来了。” 可人家的目标是萧谨琛啊……一般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呢? 第119章 第 119 章 萧瀚虽在京城有府邸, 但一个月也难得有几日会回府上,平日则住在军营, 整顿军纪, 肃清原先永定侯在军中安插的余党、追查其下落。 自从叶氏和乐善郡主来了京城之后,为了避嫌,他便更少回府了,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到人影。 今日正逢他回府,叶氏便格外殷勤, 让厨房准备了一桌酒菜。 叶氏是寡妇,萧瀚又是鳏夫,两人身份尴尬。在兰州的时候, 萧瀚单独安置了府邸给叶氏居住,但叶氏也时常以想念乐善郡主为由,到王府小主,现在两人才刚到京城, 除了这瑞王府,也没有别的地方落脚。 等萧瀚落了坐,叶氏想上前为他斟酒,萧瀚却自斟自饮了起来。 平日里他只要这样, 叶氏倒也识相的离去, 但今天那人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萧瀚正要发问,叶氏却果然开口道:“奴家有件事情想和王爷商议。” “你说来听听。”萧瀚心中也知道叶氏对自己有些想法, 但念在她一向还算懂得分寸, 知道进退, 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她先夫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照顾他妻女周全,也是做兄弟该有的担当。 “今日乐善说起,下个月初八便是她十五岁生辰,奴家想着,十五岁是女子及笄许嫁的年纪,应该要重视一些的,所以擅作主张,帮她请了几个朋友,到王府聚聚。” 叶氏小心翼翼的看着萧瀚的表情,见他稍稍皱了皱眉心,只开口道:“前几日经常有官家夫人前来走动,带来的京城闺秀都温婉知礼,她们虽然没说,但言谈之中,总有几分高高在上,嫌弃我们乐善是从兰州来了,奴家想……不若趁着这个机会,让乐善结交几个闺中好友,将来也就不怕有人瞧不起她了。” 萧瀚哪里懂这些,听叶氏说的头头是道,便信以为真,只是仍旧小心告诫道:“下个月初八虽然已经过了先帝的百日,但设宴请客,仍有违祖制,不可逾礼,请个三五人小聚便好。” 叶氏闻言,只笑着道:“奴家省的,谢过王爷恩典。” ****** 用过了晚膳,丫鬟们打了热水进来服侍苏皎月沐浴。 如今她双脚可以动弹之后,沐浴倒是没有从前那般尴尬了。 青杏用西域进贡的玫瑰花香胰子帮苏皎月擦过了后背,轻轻的按摩推开。 少女的后背如蚕丝般光滑细致,削肩窄腰,修长的脖颈下两根纤细的锁骨若隐若现。 最近苏皎月常常进宫,整个人眼瞅着就丰腴了一些,尤其是胸口这两团,正是野草般疯涨的时候,虽然比不过那乐善郡主,反正她自己还是满意的。 萧谨琛大约也是满意的,若不然,他怎么就喜欢一手抱着她,一手执朱笔批阅奏折呢? 青杏看见苏皎月后背上被肚兜勒出的一道细细的痕迹,笑着道:“明儿我给姑娘做两个新肚兜吧。” 苏皎月的脸颊顿时就红了,这古时候没有文胸,肚兜也就薄薄的一层,不系紧一些,她实在很没安全感。可系得太紧,又勒得不舒服。 偏萧谨琛还喜欢使坏,偷偷的在背后解开她肚兜的绳子,从衣襟下绕进去,外人是一点儿看不出破绽来的。 她被他逗两下身子就软了,乖乖的靠在他怀里,也不敢乱动。 “你明天帮我做两个肚兜……”苏皎月想了想,只开口道:“系带长一些,要可以系到前头来。” “……”青杏一下子都听呆了,完全不明白苏皎月在说些什么。 ****** 又过了两日,是苏老太太的寿辰,因不是整寿,又在国孝里头,侯府并没有设宴,不过就是三房人聚在一起吃一顿,算是庆祝了。 但知道消息的人却还是送了寿礼过来,承恩侯府出了一个太子妃,已是今时不同往日,但凡从前和苏家有些交情的,都恨不得能更上一层楼。至于那些原本和侯府没什么交际的,也削尖了脑袋,想要攀附攀附。 徐氏捧着礼单从外院进来,就听见苏老太太在那儿跟张慧说话道:“前日我特意问了胡太医,他说你这怀相好,肚皮尖尖的,定是个男胎。” 张慧已经有六个多月的身孕了,看上去却比进门时候还精神几分,前一阵子萧谨琛点了张静后补状元的缺,张老太太还特意请人来给张慧报喜了。 其实她如今是侯府的三太太,哪里能连这点消息都不通,不过就是瞧着如今她成了未来皇后的婶娘了,张家也开始巴结了起来。 张泰霖才入内阁,根基不稳,而张静也尚且年轻,总要外放历练几年,才能回京任职。张慧倒是挺替张静担忧的,她一个姑娘家要和男人一样浸润仕途,这其间的艰辛无人可知。还有她那一门亲事,到时候也不知道怎么个收场。 但她想这些都是多余的,这都是张家自己造出来的事情。 “生男生女我都喜欢,不过三爷说想要个儿子。” 苏牧三十岁出头,仍旧膝下无子,心里自然想要儿子。 “你还年轻着呢,便是这一胎是闺女,明年再生就是。”老太太说的张慧脸都红了,一旁的苏惜月却道:“母亲这一胎一定是弟弟,我晚上睡觉,靠着母亲的肚皮,弟弟都告诉我了。” “你这个小滑头。”苏老太太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徐氏正巧走了进来,便呈上了礼单道:“老太太,这是各家的礼单,您先过个目。” 以前承恩侯府式微,人情往来上也有限,徐氏应付起来还算容易,但现在事情一下子多了起来,她要周全却也吃力。好在老太太是当家的一把好手,由她看一遍,徐氏就放心许多。 “东西既然送来了,也不好退回去,你登记造册之后,放入库房,等寻着了礼尚往来的机会,再说吧。”老太太看过之后,就把礼单还给了徐氏,这些东西她都不喜欢,也没趣,她这一把年纪也用不着这些,不过就是瞧着体面罢了。 接下来便是小辈们给老太太送礼,苏惜月最小,她第一个送的,给了老太太的是一个绛红色的五福络子,正好可以挂在老太太常带在身上的那串老蜜蜡佛珠上头,老太太很是喜欢。 苏谨玉给老太太写了一副寿比南山的扇面、苏谨瑄给老太太画了一幅麻姑献寿图,老太太都收下了,命婆子改日送出去找了装裱铺子装裱起来。 大房没有人在场,苏怜月已经出阁了,苏谨琨又在玉山书院念书,也没有回来。 苏皎月送给老太太的是她自己抄的《楞严经》,萧谨琛总笑话她字写的不好看,手腕没有力气,写起拈花小楷没有一点风骨,这让她最近苦练了许久。 老太太常说抄经书能使人心静,又积功德,苏皎月抄经的时候也会焚香净手。 “字比从前好看了许多,”苏老太太翻了翻她送上来的经书,又蹙眉笑道:“不过比起你兄长来,那还差远了。” 老太太说完这句,又觉得有些不合时宜,萧谨琛如今是皇帝了,再不是苏家的孩子,她也不便这样热络的提起他来,总要有个尊卑了。但这二十多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大孙子。 苏皎月却是撇了撇嘴,嘀咕道:“怪不得兄长知道祖母喜欢《楞严经》,还让我抄《楞严经》讨好祖母,原来这都是他从前做过的戏码!” 这话却是说的老太太笑了起来,让丫鬟把经书收了起来,正要吩咐丫鬟们摆饭,外头却是有婆子欢天喜地的进来传话,说萧谨琛亲自来了。 去年苏老太太生日,他还躲在玉山书院不肯回来呢,今年当了皇帝,倒是越来越没架子了? 说话间萧谨琛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阿福亲自替他打了帘子,苏皎月伸着脖子看他,见他穿了一件银灰色箭袖蟠龙直裰,面如冠玉、俊朗非凡。 老太太正要起身相迎,被萧谨琛给拦住了,他略略转身,扫了一眼坐在靠背椅上的苏皎月,眉眼都带着几分笑。 众人一一上前向他行礼,他都免了,又开口道:“大家不必拘礼,今日朕是来给老太太贺寿的。” 萧谨琛说着,只让阿福把他带来的东西拿了出来,呈给老太太道:“祖母,这是朕登基那日,大相国寺主持了尘大师敬献的,用金泥默写的《法华经》、《金刚经》、《楞严经》三本,送给祖母吟诵。” “……”苏皎月看着檀木匣子里放着的缎面烫金经书,心中一阵雾草,她送经书,他也送经书。 她是自己哼哧哼哧的抄录下来的,字还不好看;而他的,是得道高僧用金泥默写而成。 这这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的扔啊! 苏老太太瞧见苏皎月这一脸郁卒的表情,就知道她又要耍小孩子心性了,为免萧谨琛一会儿莫名其妙又受她的小脾气,老太太只笑着道:“怪道你们两个是要成亲的人,娇娇才送了我一本她亲手抄的经书,你又送来三本,我这小佛堂可要放不下了。” 第120章 第 120 章 萧谨琛已经转过头去看她了。 苏皎月脸颊微微泛红, 抿着嘴角,透出几分娇俏来。 徐氏却笑了起来道:“娇娇手抄的经书, 哪里能比得上了尘大师的墨宝, 这还是泥金的,怕是宫里也只此一份吧?可见陛下是真的孝敬你老人家。” 苏皎月一听这话,就更委屈了,徐氏从前在萧谨琛跟前是母老虎,现在变成纸老虎了。 “朕记得娇娇从小就不爱习字, 如今能静下心来给祖母抄经,可见是长进了许多。” 萧谨琛的话还没说话,苏皎月就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道:“就是, 兄长说的对,我抄得可认真了。” 可她才把话说完,就发现自己上当了,要不是萧谨琛送这么豪华骚包的礼物, 她的那经书又怎么会被比下去呢,还不是萧谨琛的错!差点儿又着了他的道儿了。 那人却笑的更加温润,眸中似有光晕一般,苏皎月被他这么瞧了两眼, 方才的小别扭都淡了几分。 苏老太太已经吩咐了人摆席, 用屏风在厅里隔开了一道,让三老爷苏牧单独陪着萧谨琛, 女眷们则都坐在外头的大席上。 萧谨琛成了皇帝, 对苏家每个人来说, 都带来不小的震撼。 尤其是苏牧,一方面感叹于他兄长苏政竟被瑞王给绿了;一方面又欣慰自己娶个续弦,居然还是当今圣上亲自为他迎的亲,真是无上荣光啊! 萧谨琛却还跟从前一样谦和,只不过如今当了皇帝,骨子里便透出上位者的威严,让苏牧忍不住有些畏惧。 “三叔请随意,朕一会儿还要回宫务政,酒就不喝了。”萧谨琛喝了一杯,就把杯子放到了一旁,又抬起头看着苏牧道:“三叔以前也考过科举,身上有举人的功名,有没有想过再入朝为官?” 苏牧受宠若惊,不过苏家人有一个同性,就是为人中庸,且没有什么贪得无厌的恶习。按说兄长的养子做了皇帝,别说封侯拜相的,弄个六部的堂官,那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苏牧却道:“侯府在京城虽然算不得头一等的高门大户,却也家大业大,两位兄长皆有官职在身,我把这个家管好就够了。” 萧谨琛倒不知苏牧如此识大体,只点了点头道:“三叔这么说,那朕知道了,户部每年也有不少买办会在民间征选商家,三叔可以去打听着。”苏牧一直在做茶叶生意,这个萧谨琛是知道的。 ****** 用过了午膳,众人就都依次散了,苏老太太又说要歇中觉,喊了苏皎月道:“你带你兄长去凝香院坐一会儿吧。” 苏皎月习惯了喊萧谨琛兄长,一直都没改过来,众人也都随她了。 老太太发了话,苏皎月也很难回绝,但还是道:“兄长怕是要回宫了吧?朝中一定事务繁忙,听说鞑靼为了恭贺大魏新帝登基,还要派使臣来。” 萧谨琛就看着她在那里东拉西扯的,只等她说完了,这才缓缓笑道:“今日倒是不忙,还想喝青杏沏的大红袍。” “……”要把青杏支开了沏茶,苏皎月就猜出他想干什么了,只撇撇嘴道:“宫里的茶不好喝吗?” “沏茶的人不对,味道就不对。”萧谨琛笑着道。 苏皎月只好把他领到了凝香院。 她如今腿脚比以前更便利了些,好些药材也不放在房里,薰了上好的龙脑香,房中气息清冽宜人。 那人便熟门熟路的靠在了她次间的炕上,也不去看茶几上摆着的针线篓子,只一把将苏皎月拉到了怀中,轻蹭着她的耳侧,一路咬着她的脖颈,又含住了她的耳垂。 初夏本就有些炎热,但还没到拱上窖冰的时候,苏皎月被他这么一抱,身上就热出了一身薄汗来。她用手肘推了萧谨琛两下,那人却握住了她的手腕,一只手从她衣襟下探进去,伸手在她后背寻了半日,却没找到那系肚兜的带子。 萧谨琛摸了半日没找到那绳结,心下有些疑惑,他把苏皎月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看见她亮晶晶的一双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萧谨琛扣住了她那里,用里捏了把。 这一把却是力道有些大,苏皎月忍不住轻呼了一声,眼底已经蒙上了一层雾气。 “嗯……呃。” 那人却已经低下头来吻住了她,翻云覆云一般的,搅得她神魂颠倒。 过了良久,萧谨琛才把苏皎月给松开了,让他坐在她的身上,毫不避讳的在她身后展现自己的剑拔弩张。 这种禁欲的感觉让他很是兴奋,甚至觉得有些折磨心智,但他深陷其中,乐此不疲。 苏皎月却有些尴尬:“你这样不难受吗?” 那人只收紧了双臂,将她按在身上,呼吸带着几分沉重道:“你别乱动,让我抱会儿。” 苏皎月便不敢动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腿都有些麻了,身下的威胁也已经偃旗息鼓,她才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却见萧谨琛靠在她的肩头睡着了。 他的睡颜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白净的肤色均匀饱满、睫羽修长浓密、尤其是那薄薄的唇瓣,让苏皎月忍不住又亲了上去。 然而这一回,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吓了一跳。 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一双幽黑深邃的眸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啊……”苏皎月惊得往后仰了仰身子,萧谨琛却一把勾住了她的腰线,凑到她耳边道:“娇娇又偷亲我?” “什么叫又……?”苏皎月才问出口,猛然就想起当日苏牧成亲,她就是在这张炕上,偷偷的亲了萧谨琛一回。 “还是这间屋子,还是这张炕。”萧谨琛看着她骤然就红透了的脸颊,缓缓道:“不过今日娇娇用的不是玫瑰花的口脂。” 这简直是大型掉马现场啊! 苏皎月看着他,泫然欲泣,眼眶都红了起来。 但萧谨琛却又勾起她的下颌吻住了她,像是在安抚她道:“朕的娇娇又怕羞了。” ****** 到了六月里,天气一下子就热了起来。 云首辅致仕之后,原本是打算尽快回乡的,但云老夫人正巧在那时候病倒了,所以就耽误了行程。云首辅一致仕,云家的门庭就冷落了起来,徐氏倒是带着苏皎月去云家探望了一回。 云老夫人说起来也是心病,一是老伴致仕,半生风光到老了却差一点晚节不保;二么,还是因为云诗秀的婚事。 当年云诗秀是首辅长孙女,京城独秀,何等风光,却没想到如今到现在还没个人家。 萧谨琛当了皇帝,入宫的事情,云家是不想了,现在只求云诗秀能嫁给好人,哪怕是耕读之家的寒门学子,他们也认了。 “侯夫人,我家诗秀的亲事,你可要帮她放在心上。”云老夫人一下子就瞧着老了不少,没有了官位在身,云家只是一个普通的书香清流人家,如今想要嫁入一个正经的勋爵人家,都不能够了。 想当初云诗秀的美名,京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如今才过去两年而已,却已经物是人非了,徐氏心里也很是感慨。 “老夫人尽管放宽心,云大姑娘才貌双全,不愁嫁不到好人家,你老只管养病,将来还得抱增外孙不是?”徐氏只劝慰道。 云老夫人点了点头,却还是叹了一口气道:“当初也是我们耽误了她,现在后悔,却也来不及了。” 云诗秀和苏皎月在外间说话,这一阵子云老夫人生病,她一直衣不解带的榻前服侍,外头的事情都知道的少了些。 “前几日我收了一张帖子,是乐善郡主请了我去参加她的笄礼宴会的,我如今深居简出,倒是不大想去,但想着她说不定也会请你,所以就没回了,若是你也去,我就陪着你一起去,也好做个伴。”云诗秀很关心苏皎月,怕她一个人过去会被欺负,不过现在以她未来皇后的身份,怕也没有人会欺负她了。 但她还是说道:“我听见过这位郡主的人说起,她瞧着不像是个好相与的人,倒是她的那个寡母,看着还算识大体,但若真的识大体,也不该在国孝里头设宴,虽说已经过了先帝百日的热孝了,终究于理不合。” 这事情那天苏皎月已经跟萧谨琛说过了,明面上乐善郡主是萧谨琛的义妹,她这个未来嫂嫂,自然是要去参加她的笄礼的,要是不去,总会有人说三道四。 况且萧谨琛让她带上红笺一起去,有红笺在,她自己再小心谨慎一些,应该是出不了什么差错的。现如今云诗秀愿意陪着她一起去,她的这颗心就更安定了。 “那云姐姐就同我一起去吧。”苏皎月笑了笑,又凑到云诗秀的耳边小声道:“听说瑞王有心要帮乐善郡主选婿,只怕那天还有不少世家公子会去,到时候我也好替姐姐瞧瞧。” 云诗秀的脸却已经红了起来,只摆摆手道:“罢了,我可不想嫁入侯门,我祖父才致仕两个月不到,你瞧我家这门口都冷落成了什么样子。” 这京城里的人,谁不是长了一双见风使舵的富贵眼呢! 世态炎凉,本就如此。 “那就……不看世家公子,就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苏皎月只笑着道。 第121章 第 121 章 大魏皇室一向子嗣单薄, 许是太祖皇帝太能生了,将萧家的配额给用尽了, 因此到萧谨琛祖父这一代, 皇族凋敝到了极致。男丁只有萧瀚和先帝两人,还有两个女儿,一个是昭和大长公主,嫁给了如今的英国公,是现任的英国公夫人;另一个承平大长公主则是萧谨琛的亲姑母, 萧瀚败北之后,郁郁而终,膝下留有一子, 便是如今的晋阳侯世子何谦。 承恩侯府和晋阳侯府并没有交际,因此苏皎月也不认识这何谦,倒是旧年张老太太中秋节摆寿宴的时候,听说他也去了张家, 就是没见到人。 但这次乐善郡主及笄宴,据说也请了何家人。苏皎月也是在徐氏的口中听说的,这晋阳侯世子的原配是前太傅赵家的姑娘,一年前难产死了, 所以何家想再给他聘个续弦, 大约是想求了这乐善郡主去。 何家是萧瀚的外祖家,又有这些年共谋大事的情谊, 比起周家来, 地位更是超然。 而这乐善郡主, 虽是瑞王养女,但究其出身,不过就是边关武夫之女,家世底蕴均不可考,被萧瀚收了当养女,简直就是草鸡变凤凰了。 何家觉得,何谦若是求娶乐善郡主,虽死续弦,但也是绰绰有余的。 几户勋贵人家得知了何家的想法,对这乐善郡主,也就冷淡了几分,毕竟现在何家是烈火烹油一般的荣耀,别人家自然比不上。 徐氏已经把准备好送给乐善郡主的及笄礼拿了出来,是一套嵌红宝石金累丝头面。中间最耀眼的那一枝凤钗,上头的宝石足有鸽子蛋那么大。 “这一套头面,还是我三十岁生辰的时候,你父亲送我的,本来想留着给你当嫁妆的,如今就拿出来送人好了。”徐氏只开口道。 苏皎月都没见过徐氏戴这套头面,想来是很喜欢的,一直舍不得戴,但一会儿就要出发,这时候换别的礼物也来不及了,苏皎月便道:“那就少不得让母亲割爱了。” 也是她含糊了,想着这些往来贺礼都是徐氏预备的,所以就忘了问一声,要知道徐氏拿自己压箱底的东西送给那乐善郡主,苏皎月头一个不愿意。 不过上回进宫的时候,萧谨琛送了她一盒子的红宝石,个个都有鸽子蛋那么大,她再做一套更好的头面送给徐氏便好了。 “我倒是不打紧,只是想到你是嫁去宫里,什么好玩意儿没有,也就不稀奇这个了,所以才拿了出来送人。” 徐氏说完,便命人把锦盒盖好了,又整了整苏皎月的衣裳道:“你怎么不穿桃红色的了,这件粉色的,浅了一些,没桃红的好看。” 原文中乐善郡主就喜欢桃红色,这样及笄的大日子,她必定是盛装打扮的,苏皎月要是也穿个桃红色的衣服,岂不是去打她的脸嘛! “我觉得还挺好看的,天气太热了,穿颜色浅一些的,也凉快些。”苏皎月只开口道。 她们里头才预备好,外头已是有婆子进来回话,说马车已经预备好了。 苏皎月还要去云家接云诗秀,特意提早一些出门。 ****** 瑞王府行事还算低调,门口不过停了五六家的马车,苏皎月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徽标,也猜出了她们请了哪几户人家。 张家从龙有功,是后起之秀,虽没有适嫁的姑娘,却也请了他们。 周家虽然无爵位在身,但毕竟是皇帝的亲外祖家,这样的事情必定是要请的,听说叶氏还请了周老太太为乐善郡主行及笄礼,自是待为上宾。 她们母女俩才从兰州进京,也是人生地不熟,京城的贵胄人家,面上客气,内里也没几个真心愿意与她们结交的,唯有周家和她们一样,都是最近才进京的,因此叶氏和周老夫人最为投缘。 当然还有一点,叶氏心里想着瑞王,周家又是周氏的母族,她便把自己当成周氏一样,想要好好服侍周老夫人。 剩下的便只有晋阳侯何家、承恩侯苏家、英国公梁家,还有几个京城有些名头却还待字闺中的闺秀。 苏皎月和云诗秀下了车,便有瑞王府的下人迎了出来。 太太们由婆子领了去正厅喝茶,姑娘们则由丫鬟带着往后院的花厅去。 苏皎月知道这回是个鸿门宴,因此格外小心,一路上都让红笺紧随其后。 云诗秀瞧见她又带着这个瞧着眼生的丫鬟,便凑过去问她道:“你怎么今日没带青杏出来?” 红笺的样子,看上去就不像普通丫鬟,一双浅色的眼眸,看人的时候尤为锐利。 “她是我兄长给我的丫鬟,会功夫的那种。”苏皎月小声对云诗秀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总觉得那个乐善公主,不是个善茬儿。” 云诗秀也跟着道:“前天我收到了何家五小姐的书信,说她和英国公世子定了亲,所以今日就不来了,省得见到了昭和大长公主,难免生出几分尴尬来。”她顿了顿,继续道:“她也告诉我说,这乐善郡主刁蛮得很,让我们少跟她说话。” 云诗秀在京城闺秀圈人缘很好,大家也都愿意和她做朋友。 她们两人在花厅坐了一阵子,斯见过了各家的闺秀之后,便有婆子进来传话,说笄礼在前头正厅举行,要姑娘们前去观礼。 姑娘们相继起身,云诗秀知道苏皎月腿脚不利索,便同那婆子道:“苏姑娘不方便,我在这里陪着她,就不去前头观礼了。” 那婆子也知道苏皎月是未来的皇后,自然不敢怠慢,只点了点头道:“奴婢知道了,两位姑娘请自便。” 苏皎月在厅里坐了一会儿,觉得怪无聊的,想起方才来时路边荷花池的荷花开得不错,那里还有一个凉亭,便想去那里坐坐。 这时候后院的一众人等都去了前厅观礼,连下人都没几个,她们两人顺着鹅卵石的小径走过去,才想往凉亭去,却听见那路边假山背后,传来几句说话声。 “姑娘可要想好了,要是在众人面前出了丑,姑娘是断无回头之路的呀。”小丫鬟的声音格外急切。 “可我若不这么做,难道有回头之路吗?我那舅舅是什么人,他已经把话说的这样明白,我这一辈子都毁了。” “那姑娘想怎样?今日来的都是世家子弟,姑娘若失了名节,正室是肯定做不成的,只能做妾的。” “就算做妾,也比守一辈子活寡强,他们打了如意算盘,就要断送了我这一辈子吗?” 苏皎月听到这里,已经知道那假山后头的是什么人,只惊得退后了一步,朝着云诗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云诗秀也是吓了一跳,急忙扶着苏皎月,两人匆匆又往花厅里去。 但她还是问道:“娇娇,看你的神色,你是知道那假山后头是什么人了吗?” 张静是女子的事情,苏皎月并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云诗秀,她还曾经欣赏过这张静,但现在都已经被她给听见了,再藏着掖着也不好,云诗秀是个可以保守秘密的人。 “云姐姐还记得后补的金科状元张静吗?” 苏皎月只是这么淡淡的提了一句,凭着姑娘家的直觉,云诗秀却是茅塞顿开,脸色更是吓得煞白,只拧着帕子道:“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怪不得那时还劝我不要难过……那这假山后头的?” 这假山后头的姑娘,自然是宋云裳,先前一心只想嫁给张静的那个张家表姑娘。 “这姑娘也是可怜,白白就被张家断送了……”云诗秀想了想,苏皎月知道这张静的事情,那么萧谨琛肯定也知道,那张家肯定已经得了他的首肯,要不然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但若是这事情闹开了,皇帝的颜面自然是要顾及的,张家只怕还是难逃罪责。可那时候张家给不给这位姑娘活路,却不得而知了,这样的大事被揭穿,简直无法想象。 “这么说来,好像也只有方才那姑娘想的那一条路走了。”云诗秀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只淡淡道:“好好的一个姑娘,却只能被逼着去做妾室吗?” 宋云裳若是当真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了名节,那么自然没办法嫁给张静当长媳了,张静如今是金科状元,若张家仍执意娶宋云裳,那大家才会觉得奇怪了。 而宋云裳,也势必会嫁给别人做妾,就是不知道……她想嫁给谁做妾呢?今天来的这些人中,家里可都不是善茬儿,但也不至于连个妾也不肯纳的。 苏皎月这厢还在胡思乱想,却是听见几个小丫鬟从门外风风火火的跑了过去,嘴里还嚷嚷道:“听说张家少爷掉前头荷花池里了,快瞧瞧去……” 苏皎月和云诗秀不约而同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云诗秀更是喊住了一个丫鬟问道:“你没听错吗?是张家少爷掉水里了?” “怎么会听错呢!张家少爷,就是金科的状元爷呀!” 第122章 第 122 章 张静只觉得脑袋很重, 到现在还没有清醒过来,她记得礼成的时候, 她发现宋云裳不见了。这王府规制颇大, 她怕她走丢了,因此便往后院去找她。 等她走到后花园荷花池边的时候,便看见宋云裳站在水边上,一脸的悲戚。 张老太太已经把她女扮男装的事情告诉了宋云裳,她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大好, 虽没有寻死觅活的,但很显然,她是不愿意嫁给自己的。 嫁给一个女人, 这简直荒唐,张静也觉得荒唐,她是宁可终生不娶的,但家里人却不同意。 正巧前几日收到了乐善郡主的请帖, 原本张家是不想来的,但宋云裳说想过来散散心,张老太太也就让何氏带着她来了。 可她一来就不见了踪影,让张静有些着急。 宋云裳看见张静过来, 却是退后了两步, 站在那台阶边上,看了一眼池中的水道:“表哥你别过来。” 张静以为她要寻死, 心中大惊, 只急忙道:“表妹你别这样, 你若是不愿意嫁给我,我让祖母退亲就是!” “退亲?”宋云裳看着张静,眼泪婆娑道:“你如今贵为金科状元,我若还要退亲,外头人难道会有不疑心的?” “大不了我终生不娶便是!”张静只是不想她做傻事,缓缓靠近了一步,问她道:“你从这里跳下去,若是死了倒也干净,可若是没死,白白没了清白,你又怎么活?” 宋云裳吸了吸鼻子,只哭着道:“我要怎么活?我能怎么活?我从小就在张家长大,敬你爱你,可你居然瞒着我这么多年……我是个傻子,连男女也分不清,就这样被你骗了,你还要骗我一辈子吗?” 她定了定神,接着道:“我不便去外院,也不认识几个外男,表哥若是疼我,找一个你能看得过去的外男来,我失了名节,到时候张家必然就会退亲了,也不用表哥为难。” “你要去给别人做妾吗?”张静惊讶道:“我虽不是男子,却也能给你荣华富贵,将来让你当诰命夫人,不比做妾强?” 但宋云裳却听不下去,摇着头道:“我不想嫁给一个女人!难道表哥你就愿意当一辈子的男人吗?你不想做回女人吗?你就心甘情愿的,让那些人左右你一辈子吗?” 张静见她情绪不稳,想伸手去拉她一把,却不想她侧身一躲,张静扑了个空,脚下又正好绊倒一块石头,身子就往水池里扑了进去。 这时候她听见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还有人按她的胸口,但只按了两下,那动作却停了下来。 她朦胧中睁开眸子,看见晋阳侯世子何谦,也就是她的表哥,跪在自己身侧。 一定他救了自己,张静心下一急,嘴里吐出一口水来,胸口起伏的更厉害了。 此时却有很多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道:“她是个女的……” “快看……她真的是个女的……” “不会吧,她不是新科状元,张家的嫡长子吗?” 众说纷云的声音一下子钻到她的耳中,她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扮演了十八年的男子,今天被人给识破了。 张静一个急火攻心,眼珠子都直了,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 苏皎月和云诗秀过去后院厢房的时候,抱厦里已经围着一群女眷,徐氏见苏皎月过来,只慌忙走了过来。 何氏坐在厢房的门口,神情恍惚、脸色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看见有婆子端着热水进来,忙问道:“去请太医了吗?” 徐氏瞧见她那副样子就皱了皱眉心,拉着苏皎月在角落里坐下道:“当初她还想让你嫁到张家,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定是见你腿脚不利索,想让你嫁过去当个摆设……简直就是一个毒妇!” 徐氏连看都不想再看那何氏,但厅里却还有人在窃窃私欲,好好的一个金科状元,张家这一辈的嫡长子,前途大好的年轻后生,竟然是个女儿身?亏这张家人也能想的出来?这可是欺君大罪啊! 苏皎月也拉着徐氏坐下,让她不要再说下去,这时候门外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宋云裳从外头走了进来,一脸茫然道:“舅母……表哥怎么了?我听外头丫鬟说……她落水了?” 何氏瞧见宋云裳,忽然间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的面前,扬手狠狠的甩下一巴掌。 “笄礼的时候大家都在,你跑到哪里去了?” 宋云裳一下子就被打懵了,愣了片刻才道:“我觉得有些头疼,所以……所以到外头吹了一会儿风。” 苏皎月瞧了一眼她身上的衣裙,干干净净的,肯定是没有掉到水里的。可方才她明明听见了是她说要自毁名节的,怎么现在掉到水里的反倒成了张静了。 几位夫人瞧见何氏大怒,已经有人上前劝慰,那叶氏当自己是王府的主人家,自是第一个开口道:“还请夫人稍安勿躁,大少爷落水,和这姑娘有什么干系呢,夫人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众人中有和张家关系不错的,都知道宋云裳是张静已经定亲的妻子,张家这是明摆着坑了人,如今见露馅了,反倒要倒打一耙吗?真是替这姑娘感到可怜。 徐氏也跟着插嘴道:“郡主她娘,你这就说错了,这里是小姐的闺房,哪里来什么大少爷?” 何氏一听这话,气的咬牙切齿,一双眼珠子往徐氏这边扫过来,徐氏如今却哪里怕她,只继续道:“当初咱家娇娇腿脚不便,张夫人还说有意要跟我们侯府结亲,我还当是一门好姻缘呢……现在想想……简直不寒而栗啊!”徐氏说到这里,还故意叹了一口气道:“好在我家娇娇是个有福的……” 徐氏还想接着往下说,苏皎月却有些汗颜,急忙扯着她的袖子,小声道:“母亲,见好就收啊!” 何氏简直被徐氏气得七孔冒烟,幸好有昭和大长公主开口道:“大家都少说一句吧,当务之急是先把张小姐救醒,听说还吐了一口血,不知道要不要紧。” 昭和大长公主看了何氏一眼,眼底也露出几分鄙夷,当年何贵妃健在的时候,她这个晋阳侯府的嫡女,可真是风光无两,简直都盖过了她们皇室的公主,没想到也有今天。 那把张静救上来的人,还是晋阳侯世子何谦,这一团乱麻的,没殃及别人算是好的了。 苏皎月却还是觉得有些疑惑,抬眸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抹泪的宋云裳,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 出了这样的大事,也算是这乐善郡主晦气,午宴之后,各家就纷纷请辞了。 太医也过来给张静瞧过了病,说是气血攻心,伤了心神,要静养一阵子才好,人倒是醒了过来,只还是浑浑噩噩的,也不说话,也不哭不笑的。 徐氏也去向叶氏请辞,那乐善郡主见她们要走了,倒是笑吟吟的过来道:“苏家妹妹这就要走了吗?留下来多玩一会儿不好吗?我还准备了好些好玩的东西……” 苏皎月知道她必定不安好心,只是笑着道:“多谢乐善姐姐,今日就算了吧,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有心思玩呢。” 她没心思玩,只怕萧谨琛都没心思,好好的……竟让他折损了一个金科状元,这真是飞来横祸。 乐善见留不住苏皎月,脸上的笑都快绷不住了,却还强忍着道:“那是别人家的事情,我们只管玩我们的?” 一旁的云诗秀便也开口道:“乐善妹妹这么说,可就不对了,事情是在王府出的,若说张家有欺君的罪责,王府也有下人疏忽怠慢的罪责,这时候可不是想着玩的时候了。” “我义父还是皇帝哥哥的生父呢!皇帝哥哥怎么可能治王府的罪?我好好的一个及笄宴被她们给搅黄了,不治她们的罪,难道还要治我的罪不成?”云诗秀如今不过只是致仕老首辅的孙女了,乐善郡主根本不把她放在眼里。 云诗秀还想再劝两句,却是被苏皎月给拦住了道:“乐善姐姐说的对,你大可进宫和兄长哭诉一番,让他帮你讨回公道。” “你……”乐善郡主知道萧谨琛对她可没这样的情分,也只能狠狠的看了苏皎月一眼。 ****** 送了云诗秀回家,马车停在了承恩侯府的门口,苏皎月心里却还有些担忧。 今天的事情,势必会闹到萧谨琛的跟前,他才将张静提了后补状元郎,就出这种事情,张家的欺君之罪怕是在劫难逃了。 也不知道他要怎样处置。 还有那个何谦,听说不是要娶乐善郡主的吗?怎么就把张静给救了?最可疑的就是那个宋云裳,她听见的明明不是这样的,苏皎月想得脑壳都疼了。 “母亲,我要进宫一趟,你先回去吧。”苏皎月还是打算亲自去一趟宫里,把今天的事情和萧谨琛说一说,他那么聪明,或许可以帮她分析分析。 马车很快就到了宫门口。 苏皎月因为来的多,宫里的路都摸熟了,平日里御书房的小太监远远的瞧见她来,就进去通报了,但今天却还没动。 只等苏皎月到了御书房的门口了,那小太监才道:“烦劳姑娘稍等片刻,陛下正在里头接见晋阳侯世子,传了令下来,凡有进宫面圣之人,一律在门口候着。” 苏皎月闻言,正打算在门口等一等,却听见里头萧谨琛带着几分急切的嗓音道:“让她进来!” 第123章 第 123 章 小太监推开门引苏皎月进去, 那宫里的门槛特别高,苏皎月扶着门框跨进去, 看见晋阳侯世子何谦从里面出来。 要是她没看错的话, 那人脸上的神色瞧上去竟还有几分高兴? 要知道……他方才在瑞王府,可是捅下了一个天大的篓子啊! 萧谨琛却已经站了起来,见苏皎月进门时还摇晃了一下,只走过来,俯身把她横抱了起来, 放到次间的九龙雕花软榻上。 “你怎么进宫来了?可是想朕了?” 他说着已经亲了上来,苏皎月却急忙推开他道:“兄长知道还问……” 何谦都来过了,她可不信萧谨琛不知道瑞王府发生的事情。 萧谨琛松开了苏皎月, 在榻上坐下,握着她的一只芊芊玉手道:“朕只知道,朕方才又促成了一件好事。” 苏皎月却是从榻上支起了身子,一脸好奇的看着他道:“张静的女子身份被人戳穿了, 金科状元成了姑娘,兄长你就不着急?” 萧谨琛低着头,只是轻抚着她的手背,缓缓道:“张家纵着对朕有从龙之功, 就想让朕点张静做状元, 朕素来不喜欢被别人掐着脖子做事,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帮着朕。” 苏皎月这下算是明白了, 张静的女子身份被揭穿, 却是遂了萧谨琛的心意了。 她睁大了眼睛道:“你……怪不得你还高兴!” “方才晋阳侯世子进宫请朕赐婚, 朕已经准了。”萧谨琛笑着道:“晋阳侯府原本就想着为何世子娶一位续弦,如今倒是巧了,他们两人本就是表兄妹,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苏皎月看着萧谨琛这一副好心情的样子,忍不住想要逗逗他道:“可是兄长……”她有些皮的眨了眨眼,继续道:“张小姐喜欢的是兄长您呀,你这样乱点鸳鸯谱,她不是要伤心了?” “你知道她……?”萧谨琛好奇,转头看着苏皎月,见她眉眼弯弯,眼底带着几分狡黠笑意,便知道她在逗自己,只一把将她按在了榻上,咬住她的耳垂道:“娇娇可真是贤惠,还没过门呢,已经想着给朕纳妃了吗?” ****** 最后的结局却还是以萧谨琛换龙袍作罢。 苏皎月靠在软榻上,看他从里间走了出来,身上的龙袍穿着松松垮垮的,她起身过去帮他系好了腰带,那人正又要欺上来,却听外头小太监道:“回陛下,乐善郡主求见。” 萧谨琛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不耐道:“她怎么又来了。”但还是道:“传她进来吧!” 苏皎月便坐在里间的榻上,明黄色的帘子撒下来,将里外分开。 乐善郡主很快就进来了,她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可一走到这御书房里头,脸色就微微变了。 这龙涎香虽浓重,却还能嗅到一丝异样的腥甜。 可随即她又浅浅的勾了勾唇瓣,谁说萧谨琛只喜欢承恩侯府的那个妖精,如今这御书房里头,不还是藏着别人嘛? “皇帝哥哥。”乐善郡主装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跪在萧谨琛的跟前。 她进宫之前特意换了一身衣裳,是一件衣襟开得格外大的褙子,里头配着精致的绣花肚兜,萧谨琛居高临下,一眼就能看见那胸口露出的一大片春光。 萧谨琛不动神色的就把视线偏了开,缓缓道:“今日是你及笄的日子,朕也命司礼监送了贺礼过去,你又进宫来做什么?” “皇帝哥哥,乐善的及笄宴,都被人给搅黄了!”乐善郡主拧了拧眉心道:“今日本来是很高兴的,可是……张家少爷却在王府的荷花池里落水了……”她说到这里,又顿了顿道:“不对,不是张家少爷,皇帝哥哥大概还不知道吧,那张家欺君罔上,尽然把闺女当儿子养,还让她考了状元,您之前钦点的状元郎,原是一个女儿身!” “哦?”萧谨琛故意道:“那朕知道乐善是为什么来的了。”他不等她开口,继续道:“张家欺君犯上,自是要治罪的,但张小姐如今失了名节,总不能就这么算了,方才晋阳侯世子已经来向朕求亲了,朕也只好准了这门婚事。” 他看着乐善郡主,眼中还假装带着几分疼惜道:“朕知道你想嫁给那晋阳侯世子,可事到如今,朕也只好不能让你如愿了!” 苏皎月听着萧谨琛的话,都快忍不住笑了,人家才不想嫁给什么世子呢!人家想嫁的人,一直都是你呀!苏皎月捂着唇瓣险些就要笑出声来,却听那乐善郡主开口道:“皇帝哥哥,我不想嫁什么世子,我……我……我想嫁的人,一直都是皇帝哥哥你呀!” 她说着,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萧谨琛的面前道:“皇帝哥哥不喜欢乐善吗?乐善长得不好看吗?乐善今日是特意为皇帝哥哥打扮过的……” 萧谨琛实在没想到她会这般无耻,只退后了两步道:“放肆,朕念你是父王的养女,对你礼遇几分,你别忘了本分了!” 乐善郡主却仍旧委屈道:“皇帝哥哥为何这般,你这帘子里头藏着的,难道不是宫婢吗?难道乐善连一个宫婢都不如吗?” 她竟然忽然间走到里间,伸手揭开了那帘子。 苏皎月被她的动作惊了一跳,那人却也瞧见了里面坐着的人,脸上的神色顿时变得很难看,抖了抖手腕道:“怎么会是你……?” “那乐善郡主以为是谁?”苏皎月这时候却已经反应了过来,眼神直勾勾的看着乐善郡主,缓缓道:“我与陛下有婚约在身,倒是不用避嫌了,只是没想到郡主这般喜欢陛下,竟到了自荐枕席的地步了?”她转过头,目光幽幽的看着萧谨琛,带着几分娇嗔道:“兄长可听见了,郡主她喜欢你,兄长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朕只喜欢娇娇一个。”萧谨琛脸色阴沉,但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却异常柔和,他的娇娇可是难得会在他跟前泛酸水的,看来这一回,她是真的吃醋了。 可当他转过头去看乐善郡主的时候,眼神忽然间就变的很冷,声音更是冷的像要透出冰渣子来。 “乐善郡主御前失仪,朕念在你是初犯,禁足瑞王府三月。” “皇帝哥哥……”乐善郡主从来没见过萧谨琛这般可怖的模样,只吓得气都不敢粗喘一声。 ****** 苏皎月回侯府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鹤瑞堂的丫鬟过来传话,说老太太请她去鹤瑞堂陪着用晚膳。 苏老太太是还想问问白天在王府发生的事情,她问过徐氏,但总觉得徐氏说的不明不白的。 苏皎月便一五一十的又把白天的事情说了一遍,只是略去了她和云诗秀偷听到宋云裳说的那一席话。 老太太便点头道:“也该是张家倒霉,好好的怎么落水了?这姑娘家一落水,还有什么能瞒住的。”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又道:“也幸好这何世子正要娶填房,要不然张小姐只能做妾……可她这样的才学,去给别人家做妾,实在是太可惜了,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这事情也真的是巧,但让苏皎月最想不明白的,还是宋云裳说的那一席话。 可最后,落水的却成了张静。 ****** 张静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她躺在自己的拔步床上,散着长发,觉得浑身散了架子一样的疼,耳边却依稀还是方才在王府中,那些人窃窃私意的声音。 她用力把那些可怕的声音甩掉,卯足劲睁了睁眼,就听见耳边有人惊喜万分道:“大小姐醒了,快……快出去告诉老太太,大小姐醒了。” 但她只是淡淡的叹了一口气,提起精神的抬了抬眼皮道:“你们把……把表小姐请过来。” 她落水的时候,周围分明没有外人,可等她醒来的时候,何谦却在她的身旁,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宋云裳知道。 她当了十八年的男子,肩上担负的是张家的荣耀,可如今这一切,从此以后都成了泡影。 她不怪宋云裳,她只是想问个明白而已。 “小姐……你才刚刚醒过来,要不然先吃点东西再说吧。”丫鬟小声的劝慰她,可她还是支撑着从床上坐了起来,坚持道:“去请表小姐过来。” 宋云裳很快就过来了,出事之后她就一直躲在自己房里,看着丫鬟进进出出,一直没有人找她,她便知道张静还没醒来,直到方才,有人来传了话请她过去,她就知道张静醒了。 她当时也不是没有的选择,若是自己亲手去拉张静一把,她也不会越来越往下沉。可就在那一念之间,晋阳侯世子却正巧出现了! “是你把表哥喊来的,对不对?”张静看着她,她们一起长大,若是她没有女扮男装,她们必定也是最要好的闺中姐妹。 “表姐,若是我不喊表哥过来,你会死的!”宋云裳哭了起来。 可那人却道:“你知道……现在对我来说,对张家来说……比死更难熬。”张静头重脚轻,嗓子都哑了,可她哭不出来,她也不知道等待张家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不会的,听说晋阳侯世子已经进宫求陛下赐婚了,表姐很快就能嫁给他了,还是尊贵的世子夫人。”宋云裳看着她,伸手抚摸着她的长发道:“表姐难道就没有想过要当回女子吗?” 张静仰头,闭了闭眼,眼泪从眼角滑落,哽咽道:“如果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我宁愿当一辈子男子。” 第124章 第 124 章 “那表姐喜欢谁?”宋云裳忽然问道。 房里烛光昏暗, 宋云裳看见张静眼角的泪,她脱口就问了出来, 忽然又愣住了, 过了片刻才道:“表姐原来喜欢他呀!” 张静抬起头看着宋云裳,神色中带着几分慌乱,急忙道:“你不要胡说。” 宋云裳却冷笑道:“他大概不喜欢表姐吧,舅舅一项是个善于算计的人,只怕是一早就知道了他潜龙在渊的身份, 表姐若当真能入主中宫,不比做什么状元强。”宋云裳叹了一口气,只缓缓道:“可惜了, 他宁愿喜欢一个瘸子,也不喜欢表姐你呀!” “表妹,你不要再胡说。”张静急了起来,拉着宋云裳的手道:“是我不对, 我不该欺骗于你,更不该答应他们一起骗你,现在我身份被揭穿,你我的婚事自然也会作罢, 这些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宋云裳却甩开了她的手, 冷冷道:“你们都是骗子,舅舅舅母是, 连老太太也是, 老太太这般疼我, 却没想到连她也在骗我,你现在怨我揭穿了你的身份,你有什么资格!” 她说着凑到了张静的面前,用手指着自己的脸颊道:“你看见了没有?这是舅母打的,你出事她就打我,她有什么资格打我!” 张静竟被她说的连半句话也反驳不了,只呆呆的看着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 但无论如何,平静了几个月的大魏京城,又迎来了一个多事之秋… 一场及笄宴折了一个新科状元,皇帝又把主人家给禁足了,这实在也算得上稀奇。 苏老太太听苏皎月说起了昨日在宫里发生的事情,只叹了一口气对她道:“你也不能纵着你兄长疼你,倒作起威福来了,那乐善郡主虽说脑子有些不清楚,但好歹也是瑞王的养女,咱大魏如今可没有几个宗室公主了,她虽然是郡主,但和公主也差不了多少的。” 苏皎月自然知道老太太说的道理,可她毕竟不喜欢那乐善郡主,便点头道:“我也不是故意要刺那乐善郡主,可她说的那些话,也忒不像话了,我听了都生气,兄长是什么脾气,祖母你还不清楚吗?若不是看在了王爷的份上,哪有禁足这么容易的。” 反正昨天萧谨琛的模样,瞧着是挺吓人的。不过好在后来他哄着自己别吃醋的时候,又温和了几分。大概男人看见女人为自己吃醋,心情也会好起来,苏皎月倒是又学到了一点。 她们这里头正说话,外面又有丫鬟进来回话,说三太太带着五小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张慧已经有七个月身孕了,苏老太太不让她常来,但她说多走动可以方便将来生产,老太太也就随她了。 昨天张静的事情她也没来得及派人去通传,如今见她来了,这才开口道:“你今日不来,我也要派人去请你的,你娘家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张慧今日一早就听说了,这种稀奇事情,传起来却也快,但她倒是没怎么惊讶。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张静女子的身份被揭穿,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我听下人说起了,不瞒老太太,这事情我一早就知道了。”张慧竟如实就开口道:“这虽是欺君之罪,但身为张家人,我也没有办法,还请老太太责罚。” 这有什么好责罚的! 苏老太太听了这话,反倒又多心疼了她几分,她一个外室生的庶女,在张家这样腌臜的门户里头,熬了这些年实在不容易。 “还责罚什么,大户人家阴私多,你也是身不由己。要不是这次闹出来,兴许这就永远是个秘密而已。”老太太只开口道。 张慧听了这话才松了一口气,又道:“我那侄女,从小住在外院,和男孩子一般教养,但我知道她还是有一颗女儿心的,如今被揭穿了,对于她来说或许还是件好事,只是对于张家……这可是欺君重罪,也不知道陛下会怎么治罪。”身为张家的闺女,张慧还是会为他们担心的。 苏皎月看了一眼角落里的沙漏,算算这时候也该是散朝的时候了。张静是女子这件事情,萧谨琛也知道,必定是不会治张家重罪的,想来也不过是陪着张泰霖演一出戏罢了。 但到底是欺君之罪,若是定得太轻了,也说不过去,他又是新君,才上位就雷厉风行,定下了不少法度。如果故意为张家开脱,怕也难以服众。 苏皎月还真是为萧谨琛担忧了起来。 “张家毕竟有从龙之功,你大可放心。”老太太劝了张慧一句,一旁的苏惜月却是开口道:“祖母,你们在说什么,惜姐儿一句也听不懂,惜姐儿饿了,能吃早饭了吗?” 老太太被苏惜月逗得笑了起来,只点头道:“吃……这就吃早饭。” 张慧便吩咐了丫鬟去偏厅摆饭,却见几个婆子从外头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道:“三太太,张家那边派了婆子来报丧,说张家的表姑娘没了!” “什么?”张慧惊得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就连苏皎月都听懵了,忙问道:“你没听错吧,张家的表姑娘没了?” 那婆子只点头道:“没听错,那报丧的婆子说,她家表姑娘原是许配给了大少爷的,可没想到大少爷是个女儿身,她便上吊死了,说生是张家的人,死是张家的鬼!” 听这口气,倒还像是殉情了,可苏皎月知道,宋云裳怎么可能殉情呢! ****** 张慧是张家的闺女,既然来报了丧,肯定是要回去一趟的。 老太太又担心她有了身孕不方便,只让徐氏和苏皎月陪着一起去,三人带上了丫鬟婆子,套了几辆马车往宛平去。 徐氏是个嘴快的,且她昨儿还在王府看见了宋云裳,如今好好一个姑娘家忽然没了,倒也觉得有些可惜,只开口道:“没想到这宋姑娘竟是个刚烈的性子,只是为了这个殉情,也忒不值了。” 张慧脸上的神色倒是平静的很,但苏皎月知道,她必定也是不信宋云裳会殉情的。 宋云裳连自己的名节都可以不顾,又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去死呢? 但张慧却道:“宋家表侄女一向喜欢静哥儿,知道这个事情,想必也很受震动。” 确实是受了震动的,不然也不会想出那些阴私的法子来,可最后却连自己的命都搭上了。 苏皎月虽然不知道昨天在王府的荷花池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张静落水,应该和她脱不了关系。 ****** 她们到张家的时候,门头上挂了白幡,丧事已经布置了起来。 门房上的人见张慧回来了,只往张老夫人那边通报。 一行人先去了灵堂鞠躬上了香,灵堂倒是布置的很是体面,但只有几个小丫鬟在里头哭哭啼啼的。不多时便有婆子过来,领着她们去了张老太太的来福院。 张老太太看着就老去了不少,苏皎月四下里瞧了一眼,并没有看见何氏,老太太已经开口同徐氏道:“家门不幸,让侯夫人见笑了,没想到我那大儿媳,竟是这样糊涂的人,做出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来,差点儿酿成大祸!” 徐氏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老太太,只开口道:“老太太节哀。”比起宋云裳的死,想来张家少了个嫡长孙,更让老太太伤心难过。 张老太太却还是哭道:“好好的一个大孙子变成了孙女,原本是亲上加亲的好事,如今却成了丧事。” 张慧也跟着安慰道:“母亲不要太伤心了,还要注意自己的身子才好。” 张老太太看了一眼张慧,见她大着个肚子,怀相也好,瞧着便是一个生儿子的模样,又感叹道:“你也要当心着点,月份大了……”她没想到张家的这几个孩子中,福分最好的,竟还是这外室生的闺女。 她们这里头正聊着,外头便有婆子进来传话,说张泰霖下朝回府了,正往这来福院赶。 张老太太忙让人请了来,张泰霖进门,便跪在了老太太的跟前道:“陛下震怒,但念在臣也受骗于人,因此从轻发落,留了臣在内阁查看,罚一年俸禄,并未革职。” 张泰霖又道:“陛下念在晋阳侯府诚心求娶,已经发下了赐婚的圣旨,等先帝孝期一过,便可择日成婚,又赐了云姐儿贞洁烈女的牌坊,准张家将其放入祠堂供奉。” 张老太太听到这里,却是松了一口气,身子也堪堪的晃了晃,只开口道:“你那恶妻,断不能再留,休回何家是不能够了,将来静姐儿还要在何家当媳妇,就把她送去家庙,终生不得回京吧!” 苏皎月听了这些话却觉得心寒,何氏固然有错,但他们这些人,谁又是干净的呢?宋云裳死了,可她说的那些话,苏皎月却是听得清楚明白。 张慧却淡淡道:“静姐儿在哪儿,我想去看看她。”如今张静恢复了女儿身,也就没有什么不方便了。 苏皎月也跟着道:“我也去看看静姐姐。” 第125章 第 125 章 张静早上醒的时候, 就听说宋云裳没了…… 尸体是进去服侍的小丫鬟发现的,挂在房梁上, 放下来的时候身子都硬了。 可她怎么能相信宋云裳就这么没了呢?她怎么可能寻死呢! 一定是……一定是有人不想给她活路了…… “母亲在哪里?”张静拉着丫鬟的问道, 自她回府之后,就再没有瞧见何氏了,昨晚老太太都来了,但何氏却没有来。 小丫鬟一脸戚戚然,小声道:“大小姐就不要再问了……” 张静又道:“元妈妈呢?竹香呢?” 眼前的这几个小丫鬟, 很显然都不是从前她房里的。 “元妈妈和竹香姐姐昨夜被打了一顿,送回家养伤去了,太太也不知道去了哪儿, 大小姐别问了,奴婢也不知道……” 张静有些艰难的支起身体,听见门口小男孩的哭声。 “我要见长兄……我要见长兄。” 外面便有婆子劝道:“四少爷快回吧,这里没有你长兄, 她是你长姐!” 那孩子便哭着道:“长姐,母亲被关起来了,长姐救救母亲。” 张静还来不及说话,那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 大概是已经被奶娘抱着走远了。 她以前是张家的嫡长孙, 不管说什么,人人都奉为金玉良言, 可现在……身边连一个自己的丫鬟都没了。 张静从床上坐起来道:“老太太呢, 我要去见老太太!” 丫鬟们却不敢搭话, 只跪在她跟前道:“大小姐,老太太因为表姑娘的事情正伤心呢,在福来院养着呢,吩咐了众人没事儿就别过去。” 张静的身子晃了晃,险些要跌倒,外头却有婆子在门口回话道:“五姑奶奶和苏家小姐过来瞧姑娘了。” ****** 张静房里的人,苏皎月也认识几个,如今这几个瞧着却都很面生。 她得意的时候,能给张家带来荣耀,自然处处受重视,但现在……虽说晋阳侯府已经求了她做填房,却终究已经是一枚弃子了。 丫鬟扶着张静坐了下来,她披了一件缂丝长袍在身上,长发散在胸前,眼神有些呆滞的扫了一眼她们两人道:“五姑母,你知道云姐儿死了吗?” 张慧看着张静的样子,点了点头道:“知道了,老太太派人去侯府报了丧,所以我就回来了,人已经死了,你节哀顺变吧。” 张静欲言又止,宋云裳是因她而死的呀!该死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她几乎就要把指尖掐到肉里去,却忍着泪道:“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已经死了,跟着云姐儿一起死了……”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苏皎月,她才是真正得上天眷顾的女子吧?明明不良于行,却有萧谨琛这般疼爱,她以前还敢做做梦,想着有朝一日,她可以以另一个身份站在萧谨琛的身边,可现在……连这个梦也破碎了。 苏皎月却道:“张姑娘还要想开些才好,有道是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何谦救她之后便进宫面圣,请求赐婚,可见是钟情于她的。这样的有担当的男子,苏皎月心中很是赞赏的。 张慧也跟着开口道:“你和那晋阳侯世子,从小就是一起长大的,他又是你外祖家的表哥,要不是你女扮男装,怕是一小就定了亲事也未可知,如今不过就是因缘际会,兜兜转转,多浪费了几年光阴罢了。” 张静这时候再回想一下,却也记起了她临失去意识之前,何谦那一句有些焦灼的“表妹”! 外头却是忽然吵嚷了起来,张慧打发了她的丫鬟去门外问了一声,那丫鬟进来回话道:“府上的管事奶奶要把从前服侍表姑娘的几个丫鬟发卖了,那几个丫鬟正哭闹呢……说表姑娘尸骨未寒,府上就忙着赶人了……” 苏皎月心下顿时有几分明了,张家一定是怕这些丫鬟乱说什么,趁着现在还没传出什么闲言碎语,远远的卖掉了,也就安心了。 但宋云裳也确实尸骨未寒,这时候就发卖人,瞧着也不像话。 况且……那日在瑞王府跟宋云裳说那一席话的丫鬟,必定也在这其中,若是能把她找出来,倒是可以知道这件事情的一些来龙去脉。 “三婶,我们也过去瞧瞧吧。”苏皎月往张慧那边看了一眼。 以她一个外人的身份,肯定是不可能在张家说上话的,但张慧如今怎么也能算皇帝的半个婶娘了,张家人说不定会给她几分面子。 ****** 灵堂里跪着几个哭哭啼啼的丫鬟。 几个张家的管事婆子正在里头拉人,小丫鬟们一边推搡,一边哭着道:“妈妈们好歹行行好,我们跟了小姐一场,如今她去了,总要看着她入土了,我们才能安心的。” “你们倒是想安心,可是老太太说了,你们从前都是服侍表姑娘的人,她一瞧见你们,就想起了表姑娘,心里就难受的紧,也不是说要卖了你们,只是赏些银子给你们,放你们出去罢了。” 又有个丫鬟道:“我们都是没爹没娘的孩子,被张家买了来,原就是死契,你们放我们出去,我们也没地方去。” 苏皎月一直坐在边上静静的听着,只等这丫鬟开口了,她才猛然转过头,看了张慧一眼。 张慧也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但瞧见她眼神中带着几分急切,只开口道:“赵妈妈,这个春草丫头,当年是跟我陪嫁的春燕丫头一起买进来的,我瞧着人还不错,卖出去怪可惜的,要不然我把她带侯府去吧?” 苏皎月见张慧这么说,真是感激不尽,但还是开口道:“侯府什么丫鬟没有,三婶巴巴的怎么回娘家来要人?” 张慧便也笑着道:“倒也不是我想回娘家要人,我这快生了,按规矩娘家是要送几个丫鬟婆子去侯府服侍的。” 大户人家确实有这样的规矩,但那管事的妈妈倒是尴尬了起来,张慧如今嫁得好,她身边站着的还是未来的皇后娘娘,她们可开罪不起。 那管事妈妈便道:“那五姑奶奶且等等,老婆子这就回老太太去。” ****** 福来院里头,张泰霖却还没有走。 张老太太靠在里间的炕上,脸色非常难看。 “你不把你那何氏了结了,却把我的云丫头给……”老太太说着支起身子要去打张泰霖,那人倒也不躲,只让她捶了两下,但脸上却毫无悔改之色,只冷冷道:“儿子也是一时气急了。” 他抬起头看着张老太太,继续道:“本来静哥儿被点了状元,她们两个也定亲了,这是双喜临门的事情,可就因为她,险些把张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张家养了她这么多年,她非但不知恩图报,还做出这般恩将仇报的事情,我就留她不得。好在她也算死得其所,陛下若不是看在我们家办起了丧事,也算一个苦主的份上,只怕我这内阁的位置都不保。” “你倒是好算计。”张老太太只又叹了一口气,拿帕子压了压眼角道:“如今人都已经死了,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 张泰霖见张老太太已经被他劝服了,又安慰道:“母亲不用太过伤心,烨哥儿还算成才,将来不会比静姐儿差的,咱们张家有从龙之功,便是今日有那些多人参我,陛下还不是只罚了我一年的俸禄嘛。” 老太太点了点头,才想说乏了要歇着,方才灵堂那边的管事妈妈却到了。张老太太听了她说的话,只开口问道:“五姑奶奶亲口要的人吗?” 张慧是个聪明人,从小到大都是谨小慎微的,能有今天,张老太太不得不承认这也是她的造化。 张泰霖却问道:“母亲现在就要发卖那些丫鬟,只怕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是眼不见心不烦!”张老太太蹙眉道。 张泰霖心下却觉得有些不妥,虽说昨夜他是后半夜派人了动的手,肯定是没有被什么人瞧见的,但张家现在就发卖丫鬟,倒显得心虚一样。 张泰霖便道:“这些丫鬟先留几日,五姑奶奶看上的丫鬟,就让她带走吧。”当时张慧的婚事,虽然不是他撮合的,但如今想起来,倒也似冥冥中注定一般,承恩侯府是真的兴旺了,他倒是要对这个庶出的妹妹也礼遇几分了。 ****** 管事的婆子很快就出来回话,说老太太赏了春草跟五姑奶奶去,还让张慧再挑一个懂生养的婆子,一起跟去侯府。 张慧也没有客气,说想要张静的奶娘元妈妈。她方才瞧见张静房里的丫鬟婆子都被换掉了,这元妈妈是张静的奶娘,怕是难逃罪责的。她还记着当年元妈妈常照顾她的恩情。 管事婆子只好又派人去回了张老夫人,张慧低头看了一眼那春草,问她道:“你可愿意跟着我去侯府?” 谁知道她这一句问,其他的小丫鬟都哭着跪到她跟前道:“五姑奶奶,奴婢也想跟着姑奶奶……” 便有婆子在一旁骂骂咧咧道:“一群不知廉耻的想要攀高枝儿的贱蹄子,老爷发话了,不卖你们了,都留着呢!” 第126章 第 126 章 她们在张家逗留到了午后, 徐氏才推说府上有事,领着苏皎月和张慧先告辞了。 徐氏见了那跟来小丫鬟, 倒也没有多问, 张慧带到侯府的人本就少得可怜,张家也确实应该趁着她生孩子安置一房人来才体面。 下了马车,张慧让丫鬟领着那春草去三房安顿,随苏皎月往鹤瑞堂回话的时候,才问道:“我瞧见你刚才给我使了个眼色, 就把这丫鬟要了回来,你现在可以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苏皎月知道张慧聪明, 便也没打算瞒着她,只问她道:“三婶在张家那么多年,那宋姑娘的性格,想必也知道一二, 她当真会因为这个寻死吗?” 张慧自然知道宋云裳不会寻死,但这里头到底是什么猫腻,她就不得而知了,张家阴私的事情也不止这么一件两件。 但她还是问道:“那你让我把那丫鬟带回来, 难道那个丫鬟知道些什么?” 苏皎月便把那日在瑞王府听见的事情告诉了张慧, 又接着道:“但后来落水的人却变成了静姐姐,我寻思着就觉得奇怪, 所以打算问一问那小丫鬟, 你先把她带回三房, 等我想着问她的时候,我再喊她过来。” 张慧本就认定了宋云裳不会寻死,苏皎月这么一说,她便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只惊讶道:“这么说……你怀疑……” 很有可能是宋云裳害的张静泄露了身份,所以张家把她灭口了! 张慧这么一想,不觉吓出一身冷汗来,她也是知道张静女儿身份的人啊,幸好她一直守口如瓶。 “我一直以为不管张家其他人待她如何,老太太是真心实意的疼爱她的。”张慧只叹了一口道:“如今想想,实在是可叹又可笑。” ****** 苏皎月到了鹤瑞堂,才知道午后萧谨琛竟派了人出宫来接她,只可惜她去了张家,就这样给错过了。 不过他们昨天才见过,今日又巴巴的过来接,这也跑得忒勤了点,倒让人看着笑话。 即便是在苏老太太跟前,苏皎月还是会觉得不好意思的。 “对了,你兄长还让人送了西域进贡的葡萄过来,一个个跟玛瑙似的,我让丫鬟洗了放在水晶缸里,你快去尝一尝吧。”老太太只笑着道。 这古代的贵族生活虽然算是不错的,但对于苏皎月来说,吃喝方面还是没有现代方便。就比如说这水果吧,只有当季才能吃到,而像葡萄、荔枝、哈密瓜这样的水果,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也很少能吃到。一般人甚至连看都看不到一眼。 苏皎月一边吃着葡萄,一边道:“上回西域进贡的葡萄酒,兄长也送了好些过来,祖母每天晚上睡觉前可以喝上两口,据说可以睡得踏实一些。” 苏老太太只笑了起来道:“喝了酒睡觉,那不成醉鬼了。”她又问张慧道:“你娘家没出什么大事吧?陛下是怎么发落的,你可听说了?” 张慧便一五一十回道:“陛下倒是开恩了,念在府上还在办丧事,并没有治大罪,只是我兄长被罚了一年俸禄,又准了亲事,这事情大概也就这么过去了。” 欺君之罪就这样过去了,确实是开恩了,苏老太太道:“你娘家总归是有功的,功大于过,虽说欺君,也不至于怎样,就是那姑娘怪可惜的,就这么没了!” 张慧只跟着叹了一口气,老太太见她大着个肚子呢,又道:“你回去歇着吧,等过两日再让老三带着下人去张家帮衬两日,你如今大着肚子也不方便多走动。” 苏皎月还在那边吃葡萄,见张慧起身要走,忙招呼着小丫鬟道:“过来帮三太太端一盘子葡萄回去,可甜了!” 苏老太太笑道:“吃你的吧,你三婶那边我一早送去了,五丫头只怕在房里等着她母亲回去吃呢!” 张慧这才笑着走了,老太太却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方才的笑容,对苏皎月道:“三丫头,你明日一早还是往宫里走一趟的好。” 苏皎月是要去宫里呢,但她还没盘问那个丫鬟,总要等事情弄清楚了再去,听老太太这么说,便问道:“祖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我跟兄长说吗?” “我没什么要紧事情,可你兄长铁定心里不好受。”老太太道:“你兄长怕是一早就知道这张静是个假小子吧?” 苏皎月点点头,老太太只继续道:“这欺君之罪,可大可小,他这次肯定是从轻发落了,张家若是识大体,就该自请罪责,你兄长新帝登基,处处受人掣肘,办得重了,恐别人说他:狡兔死,走狗烹;但如今办得轻了,他这面上心里,说不定还过不去呢,你得去安慰安慰他。” 安慰……他? 苏皎月听见这两个字就头大了,苏老太太可是不知道,萧谨琛要的安慰是怎么样的,她安慰他容易,可到头来辛苦的还是自己的双手啊! 但她也觉得老太太说的有道理,只点点头道:“祖母,我知道了,明儿一早我就进宫去,保证兄长下了早朝,一进御书房就能瞧见我,我好好的安慰安慰他!” “小机灵鬼!”老太太忍不住笑了起来。 ****** 张慧回了三房,苏惜月果然在房里等着她,见她坐了下来,就让丫鬟端了水晶葡萄上来,在她跟前搬了一个小杌子坐下,问她道:“母亲今日辛苦了,外祖母家可一切安好?” 张慧摸摸她的脑袋,挑了一颗最大葡萄剥了皮喂给她,温和道:“惜姐儿真乖,外祖母家一切都好。” 小姑娘非常懂事,也称张家一声外祖母家。张慧却还在想事情,她把春草带回了侯府,总得给她安置些活计,还有元妈妈,听说送回家里养伤了,要等一阵子才能过来,趁着这阵子,她倒是可以好好盘问盘问这春草。 她这厢还没想好,跟着她一起陪嫁的春燕却从门外走了进来道:“三太太,春草在外头哭,说想见你。” 张慧的心顿时就拎了起来,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想来不是小事情,忙吩咐丫鬟道:“你去把三小姐请来,先去凝香院,她要是不在,就去老太太那边找,只是别惊动了老太太。” 丫鬟找到苏皎月的时候,她正从鹤瑞堂出来,听说张慧找她,便忙不迭就去了三房。 那叫春草的丫鬟已经跪在了张慧的跟前,见苏皎月来了,似是有些害怕,悄悄的把头低了下去。 张慧便开口道:“把你方才说的话,再同三小姐说一遍。” 那丫鬟看着苏皎月,咬了咬唇瓣,张慧又道:“她是未来的皇后娘娘,除了她,这世上怕是没有人能帮你家小姐伸冤了,你今日能从张家出来,也是她的意思。” 春草听她这样说,顿时就壮起了胆量,有些结巴道:“奴……奴婢见过姑娘……” 苏皎月已经坐了下来,低头看着她,缓缓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就算我帮不了你家小姐,好歹也能听一听你们的冤屈。” 那丫鬟听了这话,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哽咽道:“我家小姐虽然脾气差一点,平日里也骄纵些,可她不是一个坏人,她也没想着要害人,是大少爷自己不小心掉到了水里,小姐本来是打算拉她起来的,可谁料到就在那个时候,偏偏晋阳侯世子来了……小姐吩咐我去喊婆子救人……” 苏皎月见她这么说,便索性问她道:“那我问你,昨日早瑞王府假山后头,跟宋姑娘商议要自毁名节的,就是你吧?” 春草没料到这事情居然被人给听见了,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苏皎月便接着道:“你想要别人帮你,就先要把实情告说出来,你这样说一点瞒一点,我是帮不了你的。” 苏皎月说话的语速很慢,但听上去却非常威严,那丫鬟便低着头,一五一十道:“事情还要从大少爷被钦点为状元那天说起,老太太叫了姑娘去福来院,说等过了国孝,就可以给他们搬亲事了,可姑娘回房之后却不高兴了起来……” 她陆陆续续的说着:“姑娘说,张家养她一场,她心里感激,可这样骗她,她又难过,奴婢就想起了,先前咱家二老爷,因为去别人家撞见了姑娘落水,不得已纳了一房妾,兴许这也是一条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道:“我只是怎么一提,没想到姑娘却当真了,知道王府要设宴,便央着太太带她出来,奴婢想拦也拦不住。” 事情说到这里……倒也清楚明白,只是有一点苏皎月还觉得疑惑,只开口问她道:“你刚才说你家大少爷落水之后,宋姑娘让你去喊婆子救人,你回来的时候,宋姑娘还在吗?” 春草拧着眉心想了想,只摇头道:“姑娘不在了,只有晋阳侯世子在。” 苏皎月也跟着蹙眉……照这么说,这晋阳侯世子,倒是上赶着想娶张静进门了。 第127章 第 127 章 天色忽然就暗了下来, 又轰隆隆打了几个响雷。厅里里头没有点灯,更是黑漆漆的吓人。 那丫鬟的哭声都让人觉得有些阴森, 她又耸了耸肩道:“我们小姐一早就知道大少爷是女儿身, 怎么可能为了这个事情寻短见呢!”她又道:“我们太太是个厉害人,小姐一定是怕太太责骂她,所以就跑了。可她跑了又有什么用,到最后还不是……” 苏皎月却道:“这话你却不能乱说,空口无凭的, 说出去也没有人相信。”她顿了顿,又问道:“服侍你们小姐的丫鬟,还有谁是在这之前就知道你们大少爷女儿身的?” “只有奴婢一个, 小姐不敢跟人说,只跟奴婢一个人透露了。”苏皎月看着她哭花的脸,叹了一口气道:“这事情你以后就别提了,现如今张家说你家小姐是殉节而死, 若是让外头人知道你家小姐一早就知道了张家少爷的女儿身,这又是欺君之罪了。” 春草吓得眼神都直了,身子软绵绵的险些跪不住,一旁的张慧也跟着道:“我派你个差事, 你安心在侯府安顿下来便好, 张家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提了。” “可是……”春草顿了顿, 咬着唇瓣道:“那小姐她……就白死了吗?” 苏皎月没有回答她, 只是静静的看着门外, 倾盆大雨忽然而至,乌云笼罩着庭院,连着厅里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夜雨中有几个小丫鬟在廊下掌灯,给黑暗带来一丝丝的光亮。 ****** 第二天一早,苏皎月便让门房套了马车,往宫里去了。 寻常在御书房门口服侍的玉顺公公却不在,苏皎月进了大殿,见里头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只是前天她还用过的那两个白玉莲花盏却不见了,换上了新的鱼戏莲叶斗彩盖碗。 苏皎月便喊了另一个太监进来问道:“陛下昨儿是动怒了吗?” 那小太监能御前服侍,必定也是懂眼色的,又知道苏皎月的身份,不敢不答,只是小声道:“陛下不让人知道,昨儿砸了一盏茶,手也烫伤了,玉顺公公说是他自己没拿稳,陛下命人打了他二十板子,如今在下处养着呢。” “我知道了。”苏皎月叹了一口气,萧谨琛平素里看着温文尔雅,城府深沉,但遇上了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一样还是会发怒的。 苏老太太猜测的果然没错,张家的事情确实触了他的逆鳞。 不过他赐婚倒是还挺爽快的,这一点值得称赞。 “你下去沏一杯大红袍来,陛下爱喝。”苏皎月吩咐了一声,自己走到里间的软榻上歪一会儿。 为了赶在他下朝之前进宫,苏皎月起得比平常早了半个时辰。 她这厢正昏昏欲睡,便听见门外传来一串脚步声,紧接着就有小太监开口道:“陛下,苏姑娘在里头呢!” 苏皎月揉了揉眼眶,听见萧谨琛在外头道:“那你就先回去吧,这些事情就交给你了。” 接下去便是一阵推门声,苏皎月故意闭上了眼睛,背对着萧谨琛靠在软榻上。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苏皎月心中却有些忐忑,怎么那人还没过来呢? 她正觉得自己快装不下去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 苏皎月的身子僵了一下,那人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起道:“就知道你在装睡。” 萧谨琛的双手已经覆了上来,六月的天气本就炎热,这御书房虽放着窖冰,但苏皎月身上还是有一层薄汗,萧谨琛一下子就握住了那里。 “兄长……”苏皎月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起来。 “好像又大了一些,是不是?”萧谨琛饶有兴致的丈量着尺寸,又继续道:“琼州那边敬献了木瓜,听说有丰胸美容的功效,朕命人送一些到侯府去。” 苏皎月顿时就皱起了眉心,一个翻身窝到了萧谨琛的怀中,撅嘴道:“你前一阵还说喜欢小的……怎么现在又嫌弃我了?” “朕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小的?”萧谨琛低下头,咬住她的耳垂道:“朕是说……喜欢小姑娘。” “……”苏皎月说不过她,也就不说了,只伸手翻了他的手来看一眼,果然见手背上有一处浅浅的红肿。 他素来自愈能力过人,现在还能看见痕迹,想来昨日烫得不轻。 萧谨琛却还想收回手去,挣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索性把她抱着坐起来,开口道:“也罢,你又不是第一次给我上药。” “……” 什么叫不是第一次上药? 苏皎月抬起头,眯眼看着萧谨琛,心中万匹草泥马奔过…… 就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吗?怎么什么都知道呀!那她还有没有什么隐私啊? 那人却笑了起来道:“娇娇这是怎么了?是记性不好吗?” 苏皎月只是蹙眉看看他,再不想理他了。 但药还是不能不上的,宫里的烫伤膏子也好,不用就更浪费了。 苏皎月一边帮他上药,一边揣摩着萧谨琛的心思道:“兄长是在为张家的事情生气吗?那我今日还有让你更生气的事情要说呢!” 萧谨琛倒是有些好奇,抬起头看着她,苏皎月便慢慢道:“他家那个表姑娘不是没了吗?外头都传是殉节死的,兄长你是怎么看的?” “这还用说吗?”萧谨琛见怪不怪道:“怕是被张家灭口的吧。” “兄长……”苏皎月听了“灭口”这两个字,心里却很害怕,只小声道:“她虽然有错,却罪不至死,张家的人好狠心。” “朕也没想到张家人这般狠厉。”萧谨琛低着头,看着苏皎月替他擦药时的轻柔动作,先前的怒意仿佛都淡了不少,只缓缓道:“当初张家觊觎这状元之位,便几次让臣工上奏,简直不把朕放在眼里。” 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萧谨琛大约也不会起了想要揭穿张静身份的心思。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刚开始部署,老天爷就又帮了他一回。 那晋阳侯世子何谦,听见家里人让他续娶乐善郡主,急得求到了自己的跟前来,他便给他指了这一条路。张静的才学,萧谨琛固然是欣赏的,但以她的心性,将来也很难在仕途上有什么大的作为,与其这么耽误下去,倒不如赐她一个好姻缘。 这一切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只是可惜了那位宋姑娘,也没犯什么大错,却白白死在了张家人的手上,他还要因此网开一面,抚恤张家这个苦主。 萧谨琛拢在袖中的另一只拳头却忽然紧了紧,这张家也太目无法纪了,草菅人命了! 好在……张静这颗钉子,他算是拔掉了。 苏皎月一直在宫里逗留到了未时末刻才离去。 原本是打算用了午膳就走的,但天气太热了,御书房门前的广场上晒得都冒烟,这个时辰出宫,苏皎月也会热死。 萧谨琛便趁机把她留在了宫里,他在龙案前批阅奏折,那人就躺在里间的软榻上歇中觉。 他抬起头看见那人睡在那边,心里就觉得格外安心。想着有朝一日他们能天天腻在一起,心情都舒畅了好些。 ****** 日子一眨眼就到了七月底,侯府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苏老太太正亲自给张慧马上要出世的孩子挑选奶娘。年纪太大的不好、太年轻的又怕照顾不周,最好是膝下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并且奶水足的。 苏皎月看着下头跪着的一群年轻媳妇,心里还有些懵圈儿。 老太太却开口道:“三丫头也学着点,将来也有你用得着的时候。” 苏皎月眉心都拧了起来,只开口道:“宫里不是有老嬷嬷吗?这些事情用不着我亲自来吧?” “老嬷嬷也要听你的指派啊,你以为你将来进了宫,就是去享福的吗?皇后是天下女子的典范,更要恭孝谦仁、要有母仪天下的气场。” “……”苏皎月听着这些就觉得头疼,听上去像是死了以后的封号似的。不过有一件事情,她倒是要跟老太太说一说了:“兄长说……等过一阵子,要派一个老嬷嬷到家里来,教我宫里的规矩。” 老太太只点头道:“是该学一学了。”她这厢捧着个茶盏低头抿了一口,忽然又问苏皎月道:“你兄长跟你提起过鞑靼使臣进京朝贺的事情吗?听说还要来几个什么皇子,要迎娶我们大魏的姑娘,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鞑靼使臣进京,倒是确有其事,但和亲之说,萧谨琛并没有提起过。 苏老太太却接着道:“大魏又没有真公主,只有一个乐善郡主,又是瑞王宝贝的养女,未必舍得让她去和亲,按皇室的老规矩,必定是要从臣子家里头选上一个品貌齐全的姑娘,册封了公主,然后再以皇室的名义,送去和亲的,所以这一阵子,好些人家都急着给闺女定亲呢。”老太太说着却忽然停了下来,凑到苏皎月耳边悄声道:“尤其是周家。” 苏皎月茅塞顿开。 但周老太太抗了一回圣旨,难道还敢抗第二回吗? 第128章 第 128 章 却说几个月前周老太太因为抗旨不尊, 在京城一战成名。 然而昭和大长公主和康定侯夫人却都没有因为她的抗旨而怪罪于她。 新帝登基,众老牌权贵为表忠心, 想出联姻的法子来, 那也是迫不得已,毕竟京城权贵圈盘根错节,这么多年来已经有了自己稳定的交际圈。若不是万不得已,他们也不会倚靠联姻来拓宽自己的交际圈……引进新鲜血液。 但周家的这两位姑娘,说真的幸好周老太太抗旨了, 要不然两家任凭谁家娶了回去,只怕也都是要后悔的。 周老太太却因为这件事情,受了周老爷子的一顿申饬, 让她没事少出门丢人现眼,多在家里,教两个姑娘学习些针线女红,就算不能养出京城闺秀的气派, 好歹将来也有别的好处。 但眼看着别人家的姑娘及笄的及笄,定亲的定亲,周老太太如何能不着急呢?况且……鞑靼使臣进京的事情也越传越真,若鞑靼皇子真的要求娶大魏女子, 那么首先的姑娘必定是皇亲国戚啊! 今上除了周家这个外家, 实在没什么近一些的亲戚,而他这两个表妹也恰好待字闺中。 “老爷……您说鞑子要来跟咱大魏结亲的事情, 这到底真不真啊?”周老太太这回是真着急了, 又有些后悔之前抗旨的事情。 英国公世子也算是这一辈侯门公府中排得上号的世家子弟, 虽没有考科举,但也已经跟着他父亲英国公出入六部,将来必定也是一个有出息的,又有世袭的爵位,周珊嫁给他,实在是高攀了。 至于周玥,身份本就是一个庶女,嫁给侯爵府的嫡子,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可周老太太偏生那时候猪油闷了心,一心就想着她们两人之间能有一个进宫去的,就给抗旨了,现在想一想,真是肠子都毁青了。 “你管它真不真,这也跟你也没关系。”周老爷子懒得理她,虽说这老伴儿有诸多缺点,但到底陪了他一辈子,好日子、苦日子也都跟着过了,如今周家好容易好些了,他也不想过于苛责她。 “怎么跟我没关系?咱家珊姐儿和玥姐儿还没出阁呢!”周老太太的长子过世之后,长媳在岭南找了人家改嫁了,这两个孙女是她一手带大的,就跟自己的亲生闺女也没区别。 “你说陛下会不会生我上次抗旨的气,然后把咱家的姐儿送出去和亲啊?”老太太心里十分担忧。 “陛下没你这般小心眼!”周老爷子道:“就算他真的让咱姐儿去和亲,也不会是因为你那件事情。这些朝廷大事,你懂什么,妇人之见!” 可周老太太急啊!恨不得现在就能把家里两个姑娘的亲事定下来,只拧了拧眉心道:“老爷子,过两日就是您的寿辰,要不……我在府上请两桌?” “还在国孝期间呢!”周老爷子气得吹胡子瞪眼。 周老太太忙道:“不请戏班子、也不请杂耍的,就叫上几个相熟的人家,咱女眷聚一聚,你就当是看在两个姑娘的份上?”周老太太年轻时候就是一个美人坯子,虽然是小门小户的,但还是让周老爷子一见钟情的娶进了门,他就经不起她这样磨着自己,耳根子一软就答应了。 ****** 几日之后,苏皎月就收到了周家送来的请帖,连同周家请帖一起送来的,还有云诗秀的一封信。 云老夫人的身子虽然好了一些,但还是不宜长途跋涉,且云大少也在翰林院做编修,所以云家暂时还留在京城。但信上说,云诗秀也收到了周家的请帖,这让她很是意外了。 可苏皎月却不意外,周家除了有未嫁的姑娘,还有一个尚未娶亲的二少爷呢! 苏皎月没有见过那位二少爷,所以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不过今年殿试倒是中了二甲三十七名,名次虽然不靠前,但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若是摆在从前,周家遭贬谪,他又刚考上进士,不过就是京城四五品的官家能看上做女婿。但现在周家摇身一变,成了皇帝的外祖,自然水涨船高。 周老太太除了想给两个姑娘物色婆家之外,心里肯定也有这个孙儿,但男子又和姑娘家不一样,这位周二少爷如今二十四了,在古代也算是大龄男青年了,可如今仗着周家的家世和自己争气,上门说亲的媒婆从三月份开始就没断过。 但周老太太愣是没有一个瞧上的,不是嫌弃人家姑娘家里家世不够,就是嫌弃人家姑娘模样不够出挑,还有嫡母早逝的、生母是姨娘的,一概看不上眼。因此这大半年下来,周二少爷的亲事也还悬着呢! 如今又把帖子下到了云家去,周老太太这个眼睛,还真是长到天上去咯。 但人家既然已经下了帖子,不去倒也不好,尤其是云家现在的境况,老首辅致仕了,两位老爷都在外任,云诗秀要是不去,只怕还会被人说拿乔呢! 苏皎月想了想,只让丫鬟备了纸笔,写了信回云诗秀,让她不用担心,不过就是姑娘家聚到一起玩玩,不是什么大事。 况且……也该让周家的人多见识见识一些体面人,这样才能认清他们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重,别整日里跟暴发户一样的让人笑话,说到底周家是萧谨琛的外祖家,苏皎月也不想周家在京城太丢面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 ****** 虽说是极简单的小聚,但周老太太发了请帖出去,事情自然也就传到了萧谨琛的耳中。 先帝一过百日,民间就开放了嫁娶,但作为官宦之家,饮宴聚会还是不妥的。可先头有了瑞王为乐善郡主办及笄宴的前科,如今京城的官员,除了正二八经的嫁娶之事,别的小宴也都睁一眼闭一眼了。 况且周老爷子因瑞王之事获罪多年,一直在岭南贫苦之地,原本萧谨琛也是想给他封个侯爵的,但老爷子却愧不敢受,还谏言萧谨琛,让他千万不要大封外戚,要多安抚宗室旧臣,以社稷为先,以百姓为先。 所以周老太太抗旨,萧谨琛也就既往不咎了。 而这次周老爷子过寿,他若亲自去肯定是不行的,这不符礼制,便是赏赐都要从简,因此萧谨琛打算挑几样好东西,送到承恩侯府,以侯府的名义送去周家,这样他也算是尽了孝心。 最关键的是……萧谨琛也有好一阵子没去侯府了。 ****** 苏皎月正在鹤瑞堂跟着苏惜月的奶娘孙妈妈学针线,古代的闺中生活甚是无聊,即便是大户人家的闺女,到了适嫁的年纪,也都是不上学的,只一心一意在房里做针线、绣嫁妆。 萧谨琛私底下和苏皎月透露过,打算把婚期定在明年四五月份。一来,那时候国孝过了;二来,四五月天气也不至于太炎热。若是耽搁到了六七月份,就太热了,实在折腾人。 苏皎月掐着手指算了算,这么说来,总共也就剩下七八个月供她玩乐的了。 她现在还是一个高中生的身体,就要面临结婚生子的烦恼了。 “三姑娘,你这莲花没绣好,丝线颜色不对。”一旁的孙妈妈见苏皎月又不专心,只忍不住又过来说两句。 苏皎月这才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绣的莲花,觉得还挺好看的,哪里绣得不好了? “这莲花的颜色,花瓣尖尖上是深色的,下头得用浅色,哪有一朵花都用一种丝线绣的,那就不好看了。”孙妈妈说着,又给她递过来一团丝线,接着道:“姑娘用这个绣下面的花瓣。” 苏惜月已经凑了过来瞧,见了苏皎月绣的这莲花,蹙眉道:“三姐姐还是别做针线了,我母亲说‘术业有专攻’,三姐姐的术业大概不在绣花上头?” “你这……”苏皎月都找不出话来反驳她,只笑着道:“你的术业又是什么?是吃对不对?” 一句话逗得苏惜月咯咯咯笑个不停,连坐在边上的张慧都忍不住道:“惜姐儿最近又长肉了,是要控制一些了,以后成了胖姑娘可不好看了。” 苏惜月眉心都皱了起来,一脸郁闷道:“谁让三姐姐经常从宫里带好吃的点心回来呢!御膳房的点心太好吃啦!” 宫里最近她都跑得比以前少多了,御膳房的大厨特意托玉顺公公给自己带了话,说让他们缓几天的,她听了还觉得怪对不起他们的呢! 但是她忘了一件事情,就算她不进宫,有人也会主动出宫来的。 她这里一条丝线还没劈好呢,就瞧见外头婆子风风火火的走到门口道:“大少爷来了。”那婆子说完,一时才反应过来,忙改口道:“是陛下来了。” 苏皎月坐在放着窖冰的房里,看看外头热辣辣的毒太阳,鹤瑞堂廊下养着的两只黄鹂鸟都懒得叫了,他竟然在这样的大热天跑出宫来了? 第129章 第 129 章 不多时来人便已经到了鹤瑞堂门口, 苏皎月站在廊下等着,见萧谨琛穿着月白色的箭袖长袍, 只是寻常打扮, 阿福替他撑着伞从外头进来,脸颊上都晒出了绯红的颜色。 萧谨琛几步就走到了廊下,看见苏皎月穿着家常的水红色襦裙,胸口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肌肤,她以前瘦小孱弱的时候, 穿成这样也没什么看头,但现在……隆起的小山丘也拼凑出了错落有致的线条,让人简直挪不开眼。 萧谨琛清了清嗓子, 吩咐阿福在门口候着,转头问苏皎月道:“外头热,你怎么出来了?” 苏皎月额头上都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来,几缕发丝贴在脸颊边上, 越发显得脸颊娇嫩白皙,闻言只开口道:“你也知道外头热,那你还出宫呢?” 萧谨琛一时无语,眉心都皱了起来, 却是凑到了苏皎月的耳边, 小声道:“那一会儿去凝香院,娇娇帮我消消火?” 苏皎月一听这话, 脸颊顿时红到了耳根, 也不去理他, 甩着帘子就往里头去了。 丫鬟只急忙上前为她打帘子,苏老太太瞧见苏皎月红着一张脸从外头进来,只打趣道:“我说外头热,让你在屋里坐着你又不肯,瞧你热的脸都红了。” 萧谨琛已经跟着进来了,见了苏老太太先行了礼,老太太请他坐下了,这才开口问道:“大热的天,陛下怎么亲自出宫了?” 前几天萧谨琛派了人来接苏皎月进宫,苏皎月推说天气太热,拒了一回,老太太还说过她两句。这不才没过去几天,那人都亲自追出来了。 丫鬟送了一盏解暑的绿豆汤过来,萧谨琛喝了一口,抬起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苏皎月,方才红过的脸还没完全褪下去,这时候她也捧着一盏水晶碗盛着的绿豆汤,指尖跟嫩葱一样的,越发显得娇美动人。 都说女大十八变,萧谨琛是真的没有想到,苏皎月现如今会是这样出挑的模样。 “正好有些事情要办,就顺便走一趟了。”他这么说,但目光却还落在苏皎月的身上,让人怎么相信他是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呢? 萧谨琛说完,见苏老太太没发话,这才挪开了视线,继续道:“过几日是周家老爷子的生辰,朕不便亲去,从宫里带了几样东西过来。” 苏老太太对周家老爷子的印象还算不错,当初和周家定亲,除了苏政自己瞧上周氏这个缘由之外,也是因为老侯爷和周老爷子有几分交情,说他直言擅谏,是一个忠君爱国的贤臣。 苏皎月闻言却抬头看了萧谨琛一眼,就这么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也用得着他一个皇帝亲自跑一趟?传话的人难道连几句话也说不明白?那几样东西,难道是要他亲手搬来不成?她想到这里,不觉就笑了起来,低着头不说话。 苏老太太便道:“你有什么东西,派人送来就是了,巴巴的自己跑一趟。”她说完这话才恍然明白过来,笑着道:“三丫头,我这还没歇中觉呢,困得紧,你带着陛下去别处坐坐吧。” 外头却是有小丫鬟过来回话,说三老爷回府了,喊三太太回去。 方才萧谨琛过来,张慧和苏惜月都进了次间避嫌,这时候才出来见礼。 两人同萧谨琛行了礼之后,便带着丫鬟婆子们往三房去了。 苏皎月和萧谨琛也跟着出了鹤瑞堂,远远的走在她们后头,苏皎月这才指着方才来传话的那丫鬟道:“兄长,你认得那丫鬟吗?” 萧谨琛在张家住了好一阵子,虽然多在外院活动,但张家的丫鬟婆子,但凡他见到的,总还能记得几分,他正想开口,苏皎月却继续说道:“这就是以前跟在宋姑娘身边的大丫鬟春草,宋姑娘的事情,她都知道。” 萧谨琛却停下了脚步来,转身看着苏皎月,少女的眉眼透着几分机灵,他却故意问道:“你把张家的丫鬟弄到侯府来做什么?” “我……”苏皎月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忽然就有了这心思,她抬起头看着萧谨琛,想了想道:“看见你为张家的事情伤神,就想着……或许我把这个丫鬟带回侯府,还能帮到你?” 但其实哪里那么简单,张家不过就是弄死一个无足轻重的表小姐罢了,就算证据确凿,也定不了大罪,况且张泰霖又有辅佐他的功劳,这时候对张家动手,众人只会觉得萧谨琛没有帝王胸襟,是个过河拆桥的小人。 “你呀……”可萧谨琛还是很感动,伸手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缓缓道:“凡事都有我呢。” ****** 周老爷子的寿辰在八月初一,天气倒也没有之前那么热了。 徐氏却不大喜欢周老夫人,一想起要去她家做客,就提不起精神来,苏皎月便索性让她在家里呆着。有云诗秀陪着自己,徐氏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苏皎月去了周家之后,才发现来的人也确实不多,只有几个和周家有旧交的落魄官宦,想着过来巴结的,才拖家带口的过来。 这一场寿宴摆的确实有些寒碜,说是老爷子的寿宴,周老爷子却只在外院待客,根本见不到人,内院里只有周老夫人负责交际,周家的两个姑娘倒是穿的花枝招展的,但也没见过大场面,待人接物都还欠缺些。 晋阳侯夫人秦氏倒也过来了,这还是因为何世子的续弦定了下来,要不然她也不敢来,周家的姑娘,便是嫁到晋阳侯府做续弦,她也是不太乐意的,这下好了,定下了张静,虽说是失了名声不得不嫁过去的,可好歹是正二八经的女状元,总归是知书达理的。 比起一开始他们看定的乐善郡主,张静倒还更让秦氏满意些。 来人中便有人过来恭喜秦氏的,白得了一个才高八斗的儿媳,还是跟今上身边的正得重用的张家结亲,真真是让人羡慕。 周老太太心里却有些不大高兴,同样是外家,周家是今上的外家,何家是瑞王的外家,明明还隔了一层,可现在很明显何家比周家风光了不知多少倍。 何家早些年何贵妃得宠的时候就封了侯爵,周家到如今却还连个爵位都没有。 她这么一想,说话就难免酸溜溜了起来,只开口道:“有这么一个聪明厉害的媳妇进门,到时候侯夫人只怕拿捏不住她了。” 秦氏一下子就听出了周老太太的酸葡萄心里,只淡淡笑道:“拿捏不住那也没办法,毕竟我可没老夫人您的本事,敢公然违抗陛下的圣旨啊!” 这一句话却正巧戳在了周老太太的痛处,但秦氏毕竟是会说话的,又接着道:“不过老夫人您一抗旨,倒是便宜了我家那笨丫头,如今可以嫁去英国公府当世子夫人,可见老夫人还是咱侯府的恩人,老夫人请受我一拜。”说的一众人都笑了起来。 秦氏说完,还真规规矩矩的起身向着周老太太福了福身子,闹的老太太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脸上也只有陪着干笑。 一旁的周珊却终究年纪小,哪里能受的住这样的冷嘲热讽,只变了脸色,忍不住轻轻的哼了一声,甩头从厅里走了出去。 她一开始是瞧不上萧谨琛,觉得他身世不光彩,可谁知道最后让她瞧不起的人居然当了皇帝,而最最最关键的是,萧谨琛当上了皇帝之后,她的心态就变了,忽然又觉得他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男子,一门心思就想嫁给他,又有周老太太给她当后盾,这圣旨也说抗就抗了。 原本还想着……自己年纪不大,萧谨琛也尚未大婚,就算已经定下了皇后的人选,将来能让她进宫做妃子,她也是愿意的。 可就在这个档口上,忽然就传出了鞑靼要和大魏和亲的消息来,弄得人心惶惶的,周老太太怕她们姐妹被看上了去和亲,恨不得马上把她们的亲事定下来。 但这怎么可能呢?若真要去和亲,也该让周玥那个庶女去才是。 ****** 苏皎月却是在小花园的凉亭里头和云诗秀闲聊,跟正厅里的太太奶奶们说话太累,处处都要打机锋,苏皎月要是也能推说不过来,她也是不想来的。 这凉亭建在一坐假山上,三面透风,背后靠着一座山房,里头有一条鹅卵石小道,偶尔有抄近路的小丫鬟会从这边经过,她们两人小坐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忽然就听见有人在那夹道里说话。 “二少爷要去哪儿,奴婢给二少爷带路?”说话的是个娇滴滴的小丫鬟。 苏皎月听到这一声“二少爷”,便知道是周家才中了进士的二少爷周贺,这曲径通幽的小夹道里,哪有那么容易偶遇的,况且她们两人在这里都坐了好一会儿了,那丫鬟若是从内院过去的,不可能没瞧见她们两人的,可见是偷偷的在里头等了许久了。 “不用了,这里路我认得。”周贺开口道,他正要离去,却又听那丫鬟道:“二少爷怎么走那么急,二少爷还记得奴婢吗?奴婢是老太太房里的……” 那人却不等那小丫鬟把话说完,只先开口道:“我知道你是祖母房里的,你要还想在祖母房里呆着,就让开,不然就去厨房干粗活吧!” 苏皎月听到这里,却是忍不住笑了笑,悄悄凑到云诗秀的耳边道:“这人怪不懂怜香惜玉的呀?” 云诗秀倒是没笑,却也跟着道:“是怪没趣的,若是换了别的男人,送上门来的,还不先调戏两句?” 她们两个正说着,却见小池塘对面,云诗秀的大丫鬟向她们招手道:“大小姐,老夫人那边请你过去一下。” 第130章 第 130 章 云老夫人这一回, 却是跟着云诗秀一起过来的。 周家和云家没什么交际,却又请了他们家, 明眼人也能瞧出个一二来, 云家大少爷又已经娶了亲了,那能让周家惦记上的,自然只有待字闺中的云诗秀了。 可周家因为抗旨不尊的事情,在京城的名声已经不大好了,虽说是新贵, 终究也有不敢高攀的。 云老夫人深怕周家人有什么不地道的,便跟着云诗秀一起过来了。 这前头声音一大,假山后头的小夹道里自然也能听见动静, 周贺顿时就反应了过来,外头的凉亭里有人,那方才他和小丫鬟说的那些话,肯定已经被听去了。 他也不知道那亭子里是哪位小姐, 但这样的事情被撞见了,总归也是一桩丑事,况且现在这个时候老太太让他进内院,估摸着又是让他去相看哪家的闺秀, 这要是碰到了, 岂不尴尬,周贺便开口对那小丫鬟道:“你来的正好, 去老太太那边回一声, 就说我外院有事要办, 就不过去了。” 苏皎月和云诗秀已经从凉亭里走了出来,远远的就瞧见那假山头后的小夹道里有一个身影闪过,拐进了月洞门就不见了。 她们两人见瞧不见那人了,这才从假山上爬了下来,沿着池塘边的小径,往正房那边去。 那开着月洞门的围墙另一头却是一段抄手游廊,上头做了四五个花窗,此时周贺正站在一扇花窗前,看着远去的两个背影。 其中一个下台阶动作有些僵硬缓慢的,应该是承恩侯府的三姑娘,今上喜欢同他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继妹,京城无人不知,被拥立太子之后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册封她为太子妃。 这位姑娘从前从马上摔下来过,险些半身不遂,如今能够走动,已是不易。 而另一个扶着这位未来皇后的姑娘……周贺却不认得,京城的闺秀似乎都长得差不多,他看的多了,很难分辨出谁是谁,唯一不同的是,今日见到的这一位,却比从前见的那些更好看些。 ****** 云诗秀很快就去了周老太太住着的正房那边,云老夫人也在,另外还有几个不怎么认得的老夫人,瞧见云诗秀进来,一个个都提起了精气神看她,眼中还多少有些艳羡之色。 她们都是被周老太太给回绝过的,如今听说周老太太又瞧上了云家的姑娘,肯定是想留下来看一眼的。 云老夫人做了十几年的首辅夫人,什么阵势没见过,怎么可能会在这事情上头露怯呢? 况且……云诗秀是什么样的人物,向来只有她看不上别人的,哪里还轮的上别人瞧不上她? 要不是想着这周家的二少爷如今中了进士,周家又是皇帝外家,这门楣上也算过得去,她连过都不会过来的,哪轮的上这些人跟跳梁小丑一样的在这里看热闹。 云老夫人瞧见云诗秀进来,只招手让她到自己的跟前,跟周老太太介绍道:“这就是我家秀姐儿,”又同云诗秀道:“这是周老夫人,今上的外祖母。” 云诗秀向着周老太太福了福身子,凭心而论,这位周老太太长得不差,即便现在已经两鬓斑白、年华不再,还是能依稀瞧出她当年是个美人坯子,想必萧谨琛死去的生母周氏,也多和她相像。 周老太太一见云诗秀眼珠子就亮了,庆幸自己从前还好没瞧上过别人家的姑娘。一开始她听说云诗秀已经十七了,想着若当真跟传言中一样是品性相貌都极好的闺女,何至于十七岁还没定亲呢?后来听说是云家挑花了眼,高不成低不就的,以至于耽搁倒了今天,她才愿意请来瞧一瞧的,没想到这一见之下,还当真是个好模样。 老太太实在心里喜欢的紧,见周贺还没过来,却有些着急了,她想趁着开席前让周贺自己也瞧上一眼的,所以悄悄的派了丫鬟出去通传,只等人来了,她随便找个由头再打发了,远远的看一眼,也就不算太失礼了。 可谁曾想那人到现在还不见人影? 她又不敢在云老夫人跟前再派人去请,要是这么做的话,那就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这厅中一屋子的女眷,她喊个男子过来,就算是主人家,那也瞧着不像话,传出去又要被人笑话。 外头却正好有小丫鬟过来,周老太太以为是周贺来了,忙让请了来,却见那小丫鬟进来回话道:“回老太太,奴婢刚才在外头遇上了二少爷,他让奴婢给老太太传个话,说他外头有事儿,就不过来了。” 小丫鬟哪里知道这些猫腻,就想在周贺跟前卖好,定然是乖乖的来回话,谁知道她这一句却正巧让周老太太下不来台,脸色顿时变得很是难看,扬起下巴道:“你可听仔细了,我什么时候喊二少爷过来的?这满屋子别家的姑娘们,我喊他过来做什么?” 自从周贺中了进士之后,周家不少丫鬟都对他有心思,周老太太知道的都打发了好几个,这不知道的,肯定更多。 周老太太瞧这丫鬟柳眉杏眼、唇红齿白的,看着就一副不老实的样子,就打心眼里不喜欢,只冷冷道:“老爷做寿的大日子,窜东跑西的,像个什么样子,等客人走了,看我怎么发落你!” 那丫鬟哪里知道会被这样冤屈,只气的哭了起来,嘴里又道:“奴婢和二少爷是在假山后头遇见的,奴婢没说谎,老太太不信问二少爷去。” 周老太太一听这个,更是火冒三丈,这青天白日的,正经人家哪个少爷会跟着丫鬟在假山后头碰面,这不明摆着败坏周贺的名声吗? “你再胡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周老太太一时气急了,喊了人就要发落,外头一溜烟进来几个膀大腰圆的粗使婆子来,将那小丫鬟按在了地上。 那小丫鬟哪里见过这阵仗,顿时吓的语无伦次了起来,跪在地上挣扎哭着道:“奴婢跟二少爷在假山后头碰面的时候,前头凉亭里还有两位姑娘呢,奴婢认得其中一个……老太太要是不信奴婢的话,也可以问问她们”她说着,身子扭向云诗秀,向她磕了个头道:“云小姐,你好歹帮我说句好话,我真的没有骗人!是二少爷让我来传话的呀!” 这事情云诗秀本来不打算管,但人都已经求到她跟前了,她却不好不管,便开口同那丫鬟道:“好话没有,实话倒是听见了几句,你若觉得说出来不妨事,那我就说给你们老太太听听。” 她是没有骗人,可那些话……她又如何能说出口呢? 这实在不是一个聪明的丫鬟,做出那样不知廉耻的事情,还妄想着别人帮她吗? 况且……云诗秀这么一想,便明白方才周贺是故意让这小丫鬟过来的。 这里一屋子的女眷,老太太传他过来,定然是悄悄的,就算他不肯来,也未必会让人过来回一声,这等于就是落老太太的面子。但他都走到了一半,其实是已经决定过来的,大约是因为方才的意外,才让他改变了主意罢了。 那丫鬟只要过来回话,受罚是少不了的,也算是对她的一个警示了。 但周老太太听云诗秀这么说,却早已经明白了这小丫鬟打的什么心思,哪里还好意思让云诗秀说下去,只急忙打了圆场道:“云小姐不说那是给你面子,你倒还好意思,你们快把这不要脸的小蹄子给拉出去。” ****** 苏皎月却是在席面上等了云诗秀好一会,方才外头吵吵嚷嚷的,她让青杏去打探了一下,才知道周老太太处罚了一个丫鬟。 她见云诗秀从外头进来,只招手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身边,小声问道:“大喜的日子,老夫人怎么还罚起了丫鬟,你在里头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云诗秀这才把方才厅里的事情给说了说,又道:“果然是老夫人请了二少爷过去的,也亏得他没去。” 幸好周贺避嫌没过来,不然见到了,多半还是会有些尴尬的。 苏皎月见云诗秀倒是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只开口道:“周老夫人素来有些糊涂,你别忘心里去便好。”说来说去,周家是萧谨琛的外家,就算成不了他的助力,好歹也别给他拖后腿才行啊!苏皎月还是希望周家能稍微像样一点的。 云诗秀却道:“她要不糊涂,又怎么会抗旨呢!只怕全天下也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糊涂人!” 两人说罢只凑在一起笑了一回,过了好片刻,云诗秀才又开口道:“不过那二少爷倒也是个厉害的,好一招借刀杀人,我还真小看了他。” 家里有这样心思的小丫鬟,自然是不能留用的,但一个大老爷们要是因为这些小事发落个丫鬟,确实也不够胸襟,这样就好了,直接让周老太太解决了。 云诗秀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心里倒是有些后悔了,方才她出亭子的时候,看着那一袭宝蓝色的衣襟从不远处飘过去,她只不敢抬头,这时候倒是很想知道那人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第131章 第 131 章 日子一晃便又过去十来日, 眼看着中秋节就要到了。 徐氏这几日却是忙碌了起来,苏政来了书信, 要赶在中秋之前回来 , 徐氏忙着把家里上下收拾了一番。 张慧的预产期也快到了,老太太免了她的晨昏定省,还想把惜姐儿接来鹤瑞堂住着,惜姐儿只是不肯,要在三房陪着张慧。 萧谨琛又派了宫里的荀嬷嬷过侯府来当苏皎月的教习嬷嬷, 今日一早才来,正在老太太的鹤瑞堂说话。 荀嬷嬷是当年何贵妃身边的宫女,瑞王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如今六十出头,满头白发却长着一张圆脸,看着非常和气。 对于苏皎月来说,这可真是长辈的长辈了。 苏老太太对她也很是礼遇, 两人一时回想起她们年轻时候的事情,不觉有些感慨。 “当年何贵妃盛宠的时候,那真的像在梦里一样,要不是那个妖妇, 王爷也不会吃这么多的苦, 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荀嬷嬷叹了一口气道。 苏老太太知道她口中所说的妖妇是郑太后,倒是有些好奇问道:“听说郑太后现如今被关在了冷宫, 今上倒也仁慈, 竟还留着她的性命?”苏老太太总觉得以萧谨琛的性格, 不可能不杀了郑太后,如今她还活着,只能说明还没到她该死的时候。 “今上仁厚,见她年迈,所以只褫夺封号关了起来,便宜了那个妖妇了。”荀嬷嬷对萧谨琛的做法也颇有不解,但上位者总有自己的想法,不是他们这些局外人能置喙的。 这些事情苏皎月也插不上嘴,只低着头听她们说,现在的实际情况比原文中提早了一年多,她这个可以预知未来的金手指都没了,也不知道萧谨琛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她们这里头正聊着,外头忽然有婆子进来回话,说苏政的马车已经到了侯府的门口了,徐氏已经接了出去,让她过来给老太太报喜。 “信上明明说了后天才到呢,怎么今儿就到了?”苏老太太高兴的都站了起来,对着苏皎月道:“娇娇,快去迎迎你父亲,他看见你如今走路这么稳当了,一定高兴坏了。” 苏政去年离京的时候,苏皎月才将将可以站稳,但现在她已经可以不靠着拐杖走路了。虽然爬高上低还有些不方便,但行动已经和常人无异了。 荀嬷嬷也站起来道:“看来今日是个好日子,老婆子也算赶上了。” 苏皎月扶着苏老太太到了鹤瑞堂的门口,远远的就看见夹道上徐氏和苏政两人,领着一众奴仆往鹤瑞堂这边来。 苏政披着鸦青色的大氅,看上去风尘仆仆,脸上的胡子都长了好多,原本白皙的肤色也黑了不少,但精神头看上去却比从前更好。 他看见苏老太太和苏皎月站在门口,更是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了两人的面前。 老太太眼中含着泪,还未及开口,苏政就先跪了下来道:“儿子给母亲请安了。” “快……快起来。”苏老太太亲自弯腰扶住他,苏皎月也朝着苏政福了福身子道:“给父亲请安。” 苏政这才抬起头看着一旁的苏皎月,十四五岁的少女,正是女大十八变的时候,原本自己心目中的小姑娘,如今已是少女模样。苏政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却是开口道:“快起来吧,你如今身份已不同往日,不要随便行礼。” 苏皎月听了却有些不是滋味,在这件事情中,苏政是最大的受害者,虽说如今各方都给了他一块遮羞布,但当年的事情,肯定是他的心结,哪有那么容易释怀的。 “父亲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我身份不同了,就不是您的女儿了吗?父亲终归是女儿的父亲。”他不光是她苏皎月的父亲,也是萧谨琛的养父,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苏老太太也跟着道:“娇娇说的对,你也算是出去见过大世面的人了,怎么还和从前一般迂腐?快进去坐吧。” 苏政这才点了点头,亲自扶着苏老太太进门。 老太太问了他一些河工上的事情,他都一一作答了,又说起新帝登基,做了几样好事,老百姓的日子也过的比从前安逸了许多。 “我在外头的时候,听说那个永定侯还没抓到,这京城都布下了天罗地网了,怎么连个人也抓不住?”苏政还是很关心萧谨琛的,只继续道:“我从山西回来,这一路上关卡查验都严苛的很,就算他逃出了京城,路上也会被人堵死的,怕就怕那人还藏在京城里头。” “谁知道呢,只要他不出来作乱,也就算了。”苏老太太见苏政一回来就说这些国家大事,还颇有些不耐烦,只笑着道:“你都一年没回府了,回来也不说问问你媳妇好、问问两个孩子的功课,竟说这些乱七八糟的。” 苏政顿时感到有些汗颜,悄悄的看了徐氏一眼,只低头道:“孩子的功课哪天都可以问,不急在这一时。” ****** 因为苏政提前回府了,老太太便在鹤瑞堂摆了家宴。 除了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到齐了,苏政还是头一次见张慧,徐氏帮他准备了一份封红。 他不过就出去了一年而已,不光外头变了天,连家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大房连个人影都没了,倒是三房看着兴旺了起来。 男孩子们陪着两位老爷和苏老太太坐了一席,外头女眷们另开了一席。 张慧的肚子已经很大了,稳婆和奶娘都在府上候着了,大约也就这两天的功夫。 徐氏瞧着张慧那尖尖的肚皮,笑着道:“小婶子这回一定生个男娃,我生他们两兄弟的时候,肚子也是这样尖尖的。” 古代人对男娃的执念太深了,张慧却笑着道:“生男生女都一样,我倒是无妨的,就怕三爷心里想要男孩子。” 这一句却是被另一席上的苏牧听了去,只笑着道:“我可没这么说,这是你头一胎,男女我都喜欢的。” 苏牧十分喜欢张慧,他本来以为娶个续弦不过就是为了照顾惜姐儿,顺便传宗接代,但娶进门之后,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女人的好处,得要自己体会了才知道。 苏老太太更是高兴,又笑着道:“你这还算是一句人话。”当初他中了沈若娴的道儿,还说想要收她做妾呢,也幸好作罢了,要不然哪里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 看着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苏皎月很是高兴,可一想到半年之后她要入宫了,心里又有些担忧。 他们里头正热热闹闹的团聚,外头却忽然有个小丫鬟进来传话,说是外院的管事有事求见。 苏老太太觉得有些奇怪,什么样的大事,巴巴的这个时候进来鹤瑞堂回话,便忙让丫鬟喊了管事的进来。 那管事进了正厅,脸上还带着几分肃然,只走到苏政跟前道:“方才奴才看见一群锦衣卫的人从门前过,风风火火的不知道做什么,就赶上去问了一句,那领头的说宫里丢了个人,现在正全城戒严搜捕呢。” “宫里丢了个人,是什么人?”苏政忍不住开口问道,萧谨琛登基只有小半年,宫内若是有没肃清的余党也是有的,但这种小事,一般不会闹到要锦衣卫亲自出马,现如今需要锦衣卫全城搜捕,只怕逃走的不是什么小人物了。 苏皎月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该不会是郑太后逃了吗?她正想问一句,便听那管事道:“是一个宫女……” 那人说完这一句却是顿了顿,只继续道:“奴才也是反复问了好几回,那领头才肯跟奴才透露了一句,说是那个宫女还怀着六七个月的身孕呢!” “……” 这一句却是惊的众人嘴都何不拢了,宫里除了皇帝,还能有什么人可以让宫女怀孕?六七个月的身孕……那岂不是说,这宫女怀的孩子是先帝的遗腹子? 怪不得要全城搜查了! 这要是生下一个男孩来……苏皎月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可她听着还觉得有些奇怪,先帝不能生养,是她在原文中就设定好的,即便现在剧情和原文走的不一样,那也不该有太大的偏差啊?况且他都十几年没开花结果了,怎么可能会在死之前又留下一个孩子呢? “锦衣卫的人还说了些什么?”苏老太太接着问道。 “其他的没说了,只说让咱们府上也留意着点,家里的女眷姑娘们这两日没事就别出门了。” 管事的话才说完,坐在苏皎月边上的张慧却是“哎哟”了一声,捂着肚子脸色都变了。 “怎么了?”苏老太太顿时就站了起来,忙绕过了屏风走出去瞧了一眼,却见张慧额头上满是汗,苏皎月低头看了一眼,见她身下的衣裙湿了好大一片。 “是羊水破了,三婶要生了!”一家人都着急了起来。 张慧本来就快生了,方才又听说外头在抓孕妇,大约是被吓了吓,羊水就破了,但她自己倒还算镇定,只握着苏皎月的手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这个样子却是走不成了,老太太忙道:“扶着三太太去里间房里。” 几个男的都慌忙退了出去,只有苏牧没有走,张慧疼得狠了,就拉着他的手道:“三爷快把我抱回三房去。” 苏牧一时间也是懵了,听老太太让她留下也就干站着,这时候才反应了过来,这头胎生娃没那么容易下来,张慧怎么可能会在鹤瑞堂生呢。 第132章 第 132 章 苏牧很快就把张慧抱回了三房, 好在稳婆都在家里候着,张慧才回三房, 已经有丫鬟把稳婆给请了过来。 苏老太太和徐氏都过去了, 苏皎月也要跟着去,老太太担心她害怕,不让她过去。 “这生孩子可凶险了,你一个姑娘家,还是别去了。”苏老太太这辈子也生了好几个孩子, 但说起这个来仍旧严肃,只劝慰道:“省得你见了害怕,将来不敢生了, 那可就罪过了。” 苏皎月将来生的孩子可是皇子龙孙,只怕萧谨琛巴不得她能多生几个呢,这话却是说的苏皎月脸颊都红了,只蹙眉道:“祖母也太小看我了, 我就是担心三婶,想在外头候着,哪里就害怕了。” 老太太知道苏皎月和张慧关系好,就没再拦着了, 只是道:“孩子没那么快生下来, 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你要是困了, 就先回来睡吧。” 三房那边却是人人都紧张了起来, 稳婆让丫鬟去熬了助产的汤药来, 厅里还算安静,只是一阵阵的能听见里面张慧的□□。 老太太还算镇定,倒是苏牧蹙着眉心在厅里来来回回的走动,显得非常不安。 苏惜月坐在苏皎月的身边,心里却有些害怕道:“三姐姐,听说大哥哥的母亲就是生他的时候难产死的,我母亲会没事的吧?”小孩子总是容易多想,尤其是她现在有些依赖上了张慧,就会特别的担心。 苏皎月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这要是让老太太听见了,肯定会生气的,这个时候说这些太不吉利了。 “放心,三婶不会有事的,你一会儿困了就睡觉,明儿一早你就有弟弟妹妹了。”苏皎月只安慰她道。 苏惜月果然就乖乖的点了点头,让丫鬟搬了一个绣墩过来,靠在苏皎月的膝盖上打盹。 里间时不时传出张慧的□□来,但比她的□□更此起彼伏的,是苏牧紧张的呼吸声,就连徐氏都瞧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道:“三叔别着急啊,女人生孩子是这样的,哪里能真跟别人说的母鸡下蛋似的简单,这可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啊!” 之前方氏生苏惜月的时候,苏牧正巧不在家,回来的时候孩子就已经落地了,所以他这也是头一次经历女人生孩子,便觉得十分可怕了,只伸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让自己缓过神来。 一旁的苏老太太看他这热锅上蚂蚁的样子,只耐着性子道:“你坐下吧!”又让丫鬟进去把稳婆喊出来,问问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苏牧才坐下,看见稳婆出来,又站了起来,就听老太太问道:“三太太怎么样了?” “胎位是正的,就是孩子有点大,玉门开的还不够,已经喂了催生保命汤下去了,估摸着还要在疼上一两个时辰,才能下来呢,老夫人不要太担心,三太太年纪轻,虽然是头胎,但底子好,有我们看着,出不了大事的。”那稳婆只如实道。 “什么?还要再疼一两个小时?那人不疼死了?”苏牧确一脸正色道:“难道不是肚子一疼就能生的吗?” 这话逗得苏皎月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那稳婆倒是好声好气的解释道:“三老爷说笑了,生孩子要那么容易,谁家不生上十个八个的,这可是要女人命的交易啊,三夫人这算好的,要是顺利,天亮之前孩子也就落地了,老婆子我还接生过疼了三天三夜的呢,那才是真的难熬,别说产妇了,我一个接生婆子,孩子下来的时候眼前都黑了。” “……”苏牧被吓的连话都不会说了,脸上一阵阵的发白,最后才道:“那您快进去,咱早生完早完事儿,用不着您三天三夜的。” 天色越来越暗,三房里却还灯火通明的,苏惜月年纪小,熬不得夜,很快就睡着了。 苏皎月让孙妈妈抱了她回房睡觉,听见里间稳婆让张慧开始用力。 一家人都站了起来,饶是方才还算淡定的苏老太太,也在产房的门口伸长了脖子。 “三夫人很好,快看见头了,再加一把力。”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孩子还没有出来。 张慧好像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说话的声音都低了下去,只压着嗓子喊了两声三爷。 一众人都在厅里等着,听见这一句,还没回过神呢,就瞧见苏牧往里间去了。 苏老太太忙道:“老三你不能进去,产房不干净!” 苏牧却哪里听的进去,只回了一句道:“生我的孩子,有什么不干净的。”老太太也只好随他去了。 张慧见着了苏牧,却像是又有了精神,顺着稳婆的话又用了几次的力道,直到外头的人等的都有些心焦了,里头忽然就传出了一声婴孩的啼哭声。 哇……的一声,洪亮又清澈。 紧接着便是苏牧喜不自胜的开口道:“是个儿子呢!” ****** 大家伙熬了一晚上,也都乏了。 苏老太太见过了小孙子,确定母子平安之后,就回鹤瑞堂休息去了,苏皎月也回了凝香院。 徐氏也算松了一口气,往自己正房来,苏政头一天回来,她就让他睡冷被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可谁让事情这么凑巧呢?好事情都赶在一起了,她又是侯府的当家太太,又是张慧的亲嫂子,这时候不在场也说不过去啊! 徐氏回房之后,却见苏政并没有睡下,正靠在床头看书,看见徐氏回来了这才把书放到了一旁,从床上坐了起来道:“刚才听见外头的动静散了,想来三弟妹的孩子已经落地了,是男孩女孩?” “是个男孩儿,三叔也算有后了,”徐氏打了个哈欠,坐在梳妆台前拆头发,又道:“你怎么还没睡呢?都这么晚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只觉得身后忽然有个影子闪过,徐氏正要转头,苏政却已经从背后抱住了她,咬着她的耳朵道:“我这一年没回来了,你这里是不是快变盐碱地了?” 徐氏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明白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脸颊热辣辣的烫了起来,索性往苏政的怀中靠了上去,委屈道:“我这盐碱地,还不是你给沤出来的!” 苏政二话没说,抱起了徐氏便往床上去了。 ****** 苏皎月昨儿跟着熬了一晚上,第二天却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房里只有青杏和竹香两个大丫鬟在,其他小丫鬟都让徐氏喊去厨房帮忙去了。 那里正忙着做喜蛋喜饼,青杏拿了一盏酥酪过来给苏皎月吃。 “今儿一早,太太就派人去张家报喜了,只怕一会儿张家还会来人呢。” 张慧怎么说也是张家的姑娘,张老太太就算不亲自来,也会派人来瞧瞧的,更何况现在苏家比起张家来,那可真不差什么了。 苏皎月低头嗯了一声,寻思也有几日没见萧谨琛了,要不要进宫把张慧生娃的事情跟他说说,也好让他高兴高兴,可转念一想,昨儿他宫里才丢了一个怀孕的宫女,今天就听说别人生了,只怕也未必能高兴得起来。 她这头正想着呢,外头却是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张家大小姐来了,徐氏让苏皎月去三房那边帮忙待客。 乍一听张家大小姐的名号,苏皎月险些没反应过来,脑子转了一下,才知道说的是张静。 何氏听说是被关了起来,张家另外两个太太身份不够,也只能让张静跑这一趟了。 只是徐氏大约不知道张静对萧谨琛有意思,竟然还请她去待客…… 徐氏也是迫不得已,昨晚她久旱逢甘露,没少让苏政折腾,这时候走路还觉得不利索呢,只好待在正房不出去。 ****** 苏皎月很快就去了三房,丫鬟们昨晚熬了一夜,这会子正打盹,房里头静悄悄的,张慧正在同张静说话。 “做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的,你从前女扮男装,瞒得了一时,却瞒不了一世,总有一天会被人给揭穿,每天都担惊受怕的,有什么好的呢?”张慧产后虚弱,说话声音很轻。 张静却低着头不说话,过了好片刻才道:“也许这就是命吧。”她又看了一眼小摇篮里头的奶娃儿,脸上倒是笑开了,只低头道:“小奶娃长得像你,真可爱。今早我过来的时候,祖母还说……没想到咱家最有福份的人是你。” 张慧却道:“你将来也会有自己的孩子,也会有自己的福分。” 苏皎月已经从帘外走了进去,瞧见张静穿了一身藕荷色的褙子,她原本就容貌姣好,穿上了女装更显得优雅清丽。 张静看见苏皎月却还是有几分尴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她一向是羡慕苏皎月的,做张家大少爷的时候,她以为她可以用另一种方式陪着萧谨琛,但现在……一切都不可能了。 “家里还有事情,我这就走了。”张静只开口道。 苏皎月没预料她一见自己就要走,但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也跟着道:“张小姐难得过来一趟,还是陪着三婶多坐一会儿吧,二房那边还有事情,我一会儿再过来瞧三婶。” 张慧还想留苏皎月,但看了一眼张静的脸色,也只点头让她走了。 张静看着苏皎月的背影失神了好一阵子,眼中不觉就有了泪光,一旁的张慧却开口道:“静姐儿,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你和你母亲,其实都是一类人,总是想着不该自己的东西,却把该自己的一样样的丢掉。” 第133章 第 133 章 可她实在忘不了他呀! 她也试过要去接纳何谦, 他们本来就是表兄妹,她女扮男装的时候, 还时常跟着他一起读书写字、切磋制艺, 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不过就是换了一身衣裳,换了一个身份而已,两人之间的感情却越发生分了。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何谦是钟情于自己的,但心里却总有那么几分意难平。 张静落下泪来, 转头看着张慧道:“姑母,可是……我忘不了他啊……我做不到……” “但是你就算做男子,不还是一样跟他无缘无份吗?那和现在有什么区别?”张慧问她道。 “那样我至少可以经常看见他, 我可以看见他就好了。”张静绝望的哭了起来:“我只要看着他。” 张慧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淡淡的看着张静,最后才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只是在等着有朝一日他或许可能会喜欢上你, 然后接你进宫罢了。”她看着她,叹息道:“你只是不甘心而已。” 张静的呼吸都滞了,但张慧却还在继续说下去:“你和你的母亲一样,自视过高, 总以为别人就该顺着你们的意思, 但你们顺过别人的意思吗?” “宋家表姑娘死了,她是因你而死, 你难道不该为了她, 也要好好的活着吗?” 小奶娃忽然有些不安分, 哼哼唧唧了起来,张慧伸手晃了晃床边上的摇篮,抬起头对张静道:“你现在有机会离开那个家,那是最好不过了。” ****** 中秋节很快就到了,比起去年在张家过中秋时候的手忙脚乱,今年的中秋却比往年平静了许多。 但因为宫里出了宫女出逃的事情,苏皎月原本赏灯会的计划也就取消了。 好在今年人是齐全的,不光苏政回了家,三房更是舔了一位小少爷。 苏牧拿了拟好的姓名帖子过来给苏老太太过目,老太太选了苏瑾瑞,说等明儿派了人去相国寺请大师合一下生辰八字,若是名字益补八字,就留用这个了。 除了要坐月子的张慧,一家人都聚到了鹤瑞堂吃团圆饭,老太太干脆连男女都不分席了,都在一张大圆桌上坐着。 “这样一家子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才是真热闹,咱今天也就不守那些虚礼了。”苏老太太感叹道:“我们家也有些年没这样齐全过了。” 苏皎月心里却有些念着萧谨琛,他现在贵为天子,却只有一个人过中秋,去年中秋节他们好歹是一处过的,她这两日实在应该抽空进宫看看他才是。 苏老太太见苏皎月有些失神,也猜到她在想些什么,只笑了起来道:“这是三丫头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了,老婆子我敬你一杯。” “祖母……”苏皎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老太太就爱哪壶不开提哪壶,她不过就是胡思乱想一下嘛,又要拿人寻开心了,苏皎月举着杯道:“祖母,我明年还回来跟你一起过中秋。” “那我可不敢想咯,明年自然有要你陪着的人了。”老太太只笑着道:“不过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徐氏也跟着开口道:“怪道总觉得这席上还少了个人。”萧谨琛在苏家当了二十年的苏家大少爷,如今一下子不在了,倒是让人有些不习惯了。 ****** 萧谨琛放下了御案上最后一份奏折,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 紫禁城今日也比前几天亮堂了许多,挂起了旧年中秋时候的宫灯。他舒展了一下筋骨走到殿外,苍茫的夜色中,一轮明月从东边的重檐楼宇中缓缓升起“父王今日在哪里过节?”萧谨琛开口问随行的玉顺公公。 玉顺便低头回道:“王爷前天出宫的时候说,中秋他在军营过,等下个月鞑靼的进京的事情过了,他就回边关去,说受不住这京城的脂粉气。” 萧谨琛沉默了片刻,最后才转身道:“给朕更衣,朕要出宫一趟。” ****** 苏皎月一时高兴,多喝了两杯酒,脸颊微微有些泛红。不过今日并没有出门赏灯的打算,徐氏也就随她了。 趁着这般静谧优美的月色,苏政考了两个男孩子做诗,苏瑾瑄已经有点路子了,苏瑾玉却还只会写打油诗,气得苏政让他明日把唐诗三百首罚抄一遍,小家伙委屈的跑到徐氏跟前告状。 老太太却笑着道:“你再这样,可就不止抄一遍这么简单了,你祖父当年罚你父亲,都是十遍开外的。” 吓的苏谨玉一句话也不敢说了,又跑到苏皎月的跟前委屈。 苏皎月便道:“玉哥儿不哭,改明儿姐姐去宫里,给你带好吃的糕点回来。” 她这一句才说完呢,外头忽然就传来一个声音道:“你想吃什么糕点?朕给你送月饼来了。” 萧谨琛居然就出现了! 苏皎月惊得都忘了接话,便瞧见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丫鬟跪了下来道:“陛下不让奴婢们进来通传。” 他也太……让人吓一跳了。 满座的人都惊得站来起来,萧谨琛忙道:“不必多礼了,都坐下吧。” 老太太却高兴道:“陛下回自己家,自然用不着通传,还不快来加一双筷子。” “朕用过晚膳了。”他来得迟,筵席都快散了,更何况他要是坐了上去,他们只怕更没有人会动筷子了,本来就是不想惊动什么人,才不让通报的。 苏皎月的脸却越发红了,低着头看了萧谨琛一眼道:“宫里前几日不是已经派了人向各家送了珍馐食盒了吗?你这怎么又送来……” “那是各家都有的,这是单给侯府的。”萧谨琛让随从把食盒打开了,继续道:“这是御膳房一个从岭南来的御厨做的,说是他们的家乡风味,用莲子磨成了粉做的馅儿,里面还放了咸蛋黄,朕尝着不错,带出来给你也尝尝。” “晚饭也吃的差不多了,那就分月饼吃吧。”老太太吩咐了下去,让丫鬟搬了一把靠背椅请萧谨琛坐下,又道:“送一块去三房给三太太,就说是陛下御赐的月饼,让她也尝尝。” 苏皎月便偷偷的凑到萧谨琛的耳边道:“三婶前天给三叔添了一个儿子,我本来想进宫告诉你的,后来听说……”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却伸了手,将她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背盖住了,抬起头静悄悄的看着她。 他的目光幽深,就像今夜的月色一样,让人觉得优雅温柔。 而他也只是不肯移开视线,灯下的美人饮过了酒,越发的娇美动人。 苏皎月不动声色的从他掌心把手抽了出来,映着房里的烛火,就觉得他越发轮廓分明,好像又瘦了一些。其实也不一定是瘦了,只是他上位后自然流露出的王者的威严冷峻,让人忍不住有了这样的错觉。 可无论是怎样的萧谨琛,她都喜欢呀! 苏皎月忍不住抿嘴笑了笑,乖乖的站在他的身侧。 萧谨琛一来众人果然都拘谨了起来,他索性站了起来道:“朕带娇娇出门赏灯,祖母和父亲多团聚团聚吧。” 苏政却是浑身一震,萧谨琛竟还叫他父亲!原本他是恨极了萧谨琛这样喊自己的,总觉得这称呼中带着太多的讽刺,可这一声却让他有些语无伦次了,愣了半日才道:“你带娇娇去吧。”他都忘了萧谨琛的身份了,只“你啊”“我啊”的说了起来。 老太太瞧他那样,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又嘱咐道:“外头人多,陛下小心些。” 苏皎月却已经被萧谨琛拉着到了门外,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见苏政还没回神,只坐下来道:“你也瞧见了,他虽然从小性子冷,是个厉害角色,但他这一颗心都在娇娇身上,你也可以安心了。” ****** 马车就在门外候着,苏皎月跟着萧谨琛到了门口,这才道:“宫里不是丢了人吗?锦衣卫的还说让我们没事少出门……” 但她的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萧谨琛抱到了车上,身子才落到位置上,那人的气息已经扑面而来,苏皎月的手肘抵在他的胸口上,被他这样一亲,脑子就昏昏沉沉了起来,一双眸子带着水色,支支吾吾道:“你又欺负我……” “我还想再欺负的厉害些。” 那人可从来不是说着玩的,苏皎月一听他这一句,人就顿时老实了,把有些松散的衣襟理了理好,撩起了帘子往外头看了一眼,有些不解道:“外头人不知道宫里丢人了吗?还这样热闹?” 萧谨琛却随口道:“该知道的人知道了就好。” 苏皎月也不懂他这话里藏着什么深意,人却又被他抱到了膝盖上,让自己分腿坐在他身上…… 这实在是一个让人尴尬不已的坐姿,那人的手却已经从衣襟下探了进去。 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嗯嗯后嘤嘤。 过了好片刻,他才放了她下来,指尖在丝帕上擦了擦。 苏皎月软在了他的怀中,敢怒不敢言,他还守着最后一步,却总是忍不住这样肆意的撩拨她。 第134章 第 134 章 其实这样他也不好受, 但这种被欲望折磨,又不得不将其压制的做法, 却意外让萧谨琛沉迷。 怀里的人却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晶莹的黑眸蒙着一层水色,在马车里昏暗的羊角灯下,越发让人觉得魅惑。 苏皎月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感觉,好像整个人都飘在云端一样,她看着他, 感觉到他的手指又开始不安分了起来,才隔着衣物按住了那人的手背,带着哭腔哀求道:“兄长……能不能别玩了?” 一会儿还要逛街, 他这样她还怎么走路? “你走不动,我可以抱你。”萧谨琛只云淡风轻道。 苏皎月的眉心都拧了起来,正要撒泼,那人的手却终于停了下来, 把她抱着在马车上坐好了,替她整理有些松散的衣襟、发髻、钗环。 最后又勾起了她的下颌,在她红润润的唇角轻轻的亲了一口,这才松开她道:“宫里没有丢什么宫女, 你不用担心, 但这件事情不要让别人知道便好。” “没有丢宫女?”苏皎月却一下子从刚才的余韵中回过了神来,一脸惊讶的看着萧谨琛道:“那……那天那些锦衣卫是什么意思?” “永定侯找到了。”萧谨琛拉着她的一只手, 轻轻抚摸着上头细滑的皮肤, 继续道:“他现在正在网罗朝中的一些大臣, 想要复辟先帝的政权,苦于师出无名,朕只好帮他一把。” “兄长是想借永定侯将那些人连根拔起吗?” 苏皎月总算是听明白了,萧谨琛本就是一个擅于谋略的人,原文中他继位之后,就以谋反罪清剿了好几个权贵勋爵之家,但那时候已经有了瑞王一年的巩固,情势肯定没有现在紧迫。 现如今永定侯想要死灰复燃,必定会联合朝中很多大臣,这其中肯定会牵出不少人来,只怕朝廷又要迎来一番大清洗了。 萧谨琛看着苏皎月一脸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勾唇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脸颊道:“好了,不想这些,下车逛灯会。” ****** 中秋节的灯会向来比元宵节热闹,一来天气凉爽,游人就多;二来,新帝登基,这是新朝头一届灯会,顺天府和京城的各界商会也格外重视,虽然因为国孝没有举办舞龙灯、花车巡游之类的庆典,但在会场的布置上一点儿没有少费心思。 萧谨琛把马车停在了赏灯的路口,带上了几个身手矫健的随从,和苏皎月一起挤进了人流。 各式各样工艺复杂却又精美绝伦的花灯一下子就映入了眼帘,有鲤鱼跳龙门灯、有走马观花灯、有猴子捞月灯,每一个都栩栩如生。 “兄长……那儿有卖冰糖葫芦的!”看过了花灯的苏皎月一下子又被路边的小摊贩给吸引住了。 方才用晚膳的时候她就吃了不少东西,后来又尝了一块月饼,这时候正有些撑,吃一串糖葫芦消食是最好不过的。 但萧谨琛却是饥肠辘辘的,这两日政务繁忙,每每便耽误了用膳的时辰,今日又赶着出宫,这时候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苏皎月问摊主要了两串糖葫芦,递了一串给萧谨琛道:“兄长,你要不要也来一串?” 看见糖葫芦反倒更饿了,萧谨琛摇头道:“我不吃,你吃吧。” 苏皎月脑补了一下萧谨琛当街吃糖葫芦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把多下的糖葫芦给了身后跟着的人。 不远处就是飘香楼了,也是京城赏灯最好的去处。老板每年都会在后院摆上花灯谜题,供游客赏灯猜谜,猜对的还有奖励。 “我们进去坐坐吧。” 萧谨琛有些担心苏皎月的双腿,虽然太医说已经恢复的和常人无异了,每日里也可以尽可能多走一些,让双腿得到更好的锻炼,但萧谨琛却还是怕她太累了。经历过她双腿没有知觉的那些日子,心里的煎熬只有他自己能懂。 但他有时候也会想,就算苏皎月的双腿这辈子都好不了了,他也不会嫌弃她,还是会让她做自己的皇后,还是一样会把她放在自己的心尖尖上。 那样其实也不错,他就是她的腿,无论她想去哪里,他也都能带她去的。 “现在过来,只怕已经没有好位置了吧?”苏皎月却还没有尽兴,猜灯谜不是她的强项,她就喜欢在人多的地方逛逛,对于古代的闺秀来说,出门一趟也是不容易的事情。 “有地方坐就行了。”萧谨琛已经走了进去。 楼里生意很好,店小二招待完了一个客人,这才走了过来接客,瞧见是结伴同行的年轻男女,便知道是家中早已经定了亲事的,若是没定亲的姑娘,这种日子出门都会带上幕篱。 “两位客官,咱二楼靠窗和不靠窗的雅间都已经满了,二位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往后头的小花园去,掌柜的在那里布置了灯谜,二位要是猜对了,可以去柜台兑奖,猜得越多,奖品也就越丰厚,刚才的那位少爷一下子猜中了十题,换了好大的一个兔子灯给那位小姐呢!” 店小二指着后头的小花园向两人介绍,苏皎月便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瞧见有一位穿着浅碧色湘裙的姑娘,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白兔花灯,跟在一位年轻公子的身侧。 那公子一个回头,却是让苏皎月瞧了个正眼,只一把抓住了萧谨琛的袖子,有些结巴道:“兄……兄长……那不是周家二表哥吗?” 那站在花灯下猜谜的男子,不是周贺又是谁呢? 萧谨琛勾了勾唇,狭长的眼线眯了眯,只缓缓道:“他身边的女子,不正是你的云姐姐吗?” “……”苏皎月感觉自己下巴都要掉了,张开的嘴巴都合不上了,但过了片刻,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只转头瞪了萧谨琛一眼道:“云姐姐带着幕篱,你都能一眼认出她来?那要是我……” “你化成灰我都认得。”萧谨琛不等她说完,反手扣住她缠上来的手指,小声道:“走吧,我们去别处猜灯谜,不打扰他们了。” 苏皎月却是又回头看了云诗秀一眼……他们是什么时候……?上回去周家赴宴到现在,也不过才过去了小半个月而已……这都……在一起猜灯谜了吗? 这厢苏皎月还没想明白呢,萧谨琛已经拉着她的手从飘香楼出来了。 门口不知怎么忽然就安静了下来,苏皎月感觉着被他掌心包裹的热度,顿时就不去想别人的事情了。 走着走着……好像忽然有那么一声咕噜声传进了耳朵里。 苏皎月摸了摸自己吃得圆滚滚的肚皮,忽然停住了脚步。 “兄……兄长……我饿了。” “你饿了?” 声音是从萧谨琛的肚子里传出来的,但那人自己好像并没有注意。 ****** 不在赏灯的主干道上,杏花楼的人就少了很多。 苏皎月点了一桌子的菜,有水晶蒸饺、粉蒸排骨、糖醋鱼、八宝鸭,满满一桌子的菜,但手里的筷子却只动了两下。 坐在对面的萧谨琛倒是开动了起来,他吃东西一项慢条斯理,脸上的神情也会跟着变的很严肃,让人觉得这是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吃饭本来就是很重要的事情,只是他太忙了…… 苏皎月一想到这里就感到一阵心疼,拿起筷子,将糖醋鱼肚皮上的鱼刺一根根的剔掉了,放到萧谨琛跟前的小碟子里。 那人忽然就抬起头看着她,脸上更是难得有了一丝愧色,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只小声道:“宫里传膳太费功夫了,我怕耽误你赏灯。” “嗯。”苏皎月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反正她说什么他也不会听,那些服侍在他身边的太监宫女们的话,他是更不会听的。 这么说来,她还真该早些嫁进宫去的,这样也可以好好照顾他。他们两人好像一直都是他在照顾自己。 可她又舍不得侯府,人有时候真的是很矛盾。 “明日还要早朝,兄长吃完了就早些回宫吧。”苏皎月开口道,他们两个人将来还有一辈子要过的,这么一想,方才那些焦急的心情,又都淡定了下来。 萧谨琛很快就吃完了,放下了筷子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他有很久没有跟苏皎月一起散步了。 花灯把澄河点缀的很美,两岸的河堤旁都围着放河灯的少男少女,两人徜徉在岸边,看着游人欢声笑语、夜风将苏皎月的长发轻轻的吹起,她忽然转过头,在萧谨琛的脸上亲了一口。 一直暗中跟着他们的随从竟然就聚拢了过来,他们该不会是以为她要对萧谨琛不轨吧? 苏皎月的脸都红了起来,其中一人却靠到萧谨琛的耳边,低低的说着什么,萧谨琛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低下头对苏皎月道:“王府出了一点事情,我要过去一趟。” “我跟你一起去。” 萧谨琛口中的王府,必定是瑞王府,苏皎月想起原文中瑞王登基,因是盛年,所以她为了男主,笔杆子一歪就把人给写死了,当初的死因是生病,在古代医学条件恶劣的情况下,任何小病那都是可以送命的,可现在对方是要当自己公公的人了,她自然希望他能长命百岁。 苏皎月心里有些担忧:“是父王出了什么事情吗?” 萧谨琛蹙眉不语,等两人都上了马车,他才开口道:“我也不清楚什么状况,等去了王府再说。” 但是要惊动到萧谨琛的事情,肯定不是什么小事情。 第135章 第 135 章 京城的瑞王府早已经空置多年, 如今贴身服侍瑞王的,都是他从兰州带回来的随侍。这些人常年跟着萧瀚出生入死, 很是忠心, 如今有几人已经是萧谨琛的心腹侍卫了。 萧谨琛到瑞王府的时候,早有人在门口候着,为首的是萧瀚身边的长随长安,见了萧谨琛只急忙迎了上来,瞧见苏皎月也在马车中坐着, 倒是稍稍愣了愣,但还是开口道:“皇上可算到了。”事出突然,王爷身份尊贵, 他们怕出什么事情,第一时间便进宫通报,才知道萧谨琛今日出宫了。 “怎么回事?”萧谨琛心中疑惑,方才来传话的人只说王爷抱恙, 但萧瀚是行武之人,身体一向健壮,不该突然病倒了才是。 那人便开口回道:“原本今日中秋,王爷是在军中陪着众将士过节的, 但郡主往营里送了信, 说她一个人在府上过中秋甚是冷清,所以王爷就回来了一趟。” 乐善郡主虽然脾气骄纵跋扈, 和瑞王的关系却还算亲厚, 毕竟有十几年相依为命的父女之情, 瑞王对她也一向颇为溺爱。 “那后来呢?”萧谨琛见他有些支吾,只继续问道。 长安便低下了头,小声道:“王爷回府之后,才发现郡主把她的母亲叶氏也请来了……”那人顿了顿,继续道:“王爷怕带累了叶嫂子的名声,就答应陪她们喝两杯就走的,可谁知道这酒才喝了一杯下去,王爷就吐血了。” “去请太医了没有?”萧谨琛这时候已经大致知道了原委,焦急的领着众人往里头去。 长安却迟疑了片刻,低头道:“王爷的病向来都是刘军医瞧的,奴才已经派人去营中请刘军医过来了。” 苏皎月听到这里便明白了过来,萧瀚的身子骨还算健朗,应该不会无缘无故吐血,那么这次极有可能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而长安跟随萧瀚多年,一定知道他的难言之隐,所以才会舍近求远去请军医。 “怎么不去请太医?”萧谨琛却哪里知道这些隐情,只吩咐了下去道:“马上去请胡太医过来。” “兄长……”苏皎月急忙就叫住了萧谨琛,萧瀚作为长者,受了那般屈辱,肯定不会把真相告诉萧谨琛,他还需要作为长者的尊严。胡太医医术高明,没准搭个脉就能瞧出所以然了,这万一要是瞧出了一些什么来,不但让王爷尴尬,也让胡太医为难。 “既然已经去请了刘军医,那我们就等刘军医过来吧,刘军医只怕更了解一些王爷的身体状况,今日是中秋,家家都在团聚,兄长就别去劳烦胡太医了,我们先进去看看父王。” 苏皎月一时嘴快,王爷两个字就变成了父王,她还没过门呢,倒先改口了,惹得萧谨琛都笑了起来,两人一同往内院去。 ****** 叶氏和乐善郡主正在里间服侍萧瀚。 叶氏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完全不知道现在出现的是什么状况。她这东西,还是在兰州的时候,问那些勾栏院中做皮肉生意的西域窑姐儿要来的,据说是男女通用、万无一失的灵药。 女的用了,神智昏沉,三个时辰内不得清明;男的用了,更是三个时辰之内金*枪不倒。但只要男女之间行了云雨之事,便是华佗再世,也瞧不出这其中的缘由来。 可为什么到了萧瀚这里,就没有用了呢,还吐了血……倒像是中毒了一样。 “母亲,父王到底是怎么了?”乐善郡主虽然刁蛮无理,可对萧瀚还是有几分关心的,毕竟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萧瀚给的。 “我怎么知道。”叶氏心虚,在门口转了两圈,一时却也出不去,萧瀚的这几个随从都相当尽职,一出事就把这里给围了起来,原本她是想借他们当个人证的,如今却把自己给困住了。 一会儿太医若是来了,诊断出什么来,那她可就麻烦了。 “乐善,你去外头看看,你的皇帝哥哥来了没有?”要趁着萧谨琛还没到这段时间,把萧瀚身上的药效解了才行,要不然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乐善郡主哪里知道叶氏的心思,况且她又被禁足多日,很久没有见到萧谨琛,恨不得马上迎过去,便撇下了萧瀚自己出去了。 叶氏此时才松了一口气,趁着四下无人,慌忙解开萧瀚的衣物,待到她的手探去那人下身的时候,一时却愣住了。 躺在床上的人却忽然有了反应,叶氏的手顿时被萧瀚扣住了,那人的眸色中透出一丝寒凉之意,因药效的关系,染上了一层朦胧魅惑。 “王爷……”叶氏吓得腿都软了,“我……我只是想替王爷宽衣,让王爷睡得舒服一些。”叶氏不敢回想方才她那一瞬间的触觉,只是心里忽然有太多的谜团被解开。 怪不得十几年来,萧瀚身边连个女人也没有……他不是不近女色,而是……近不得女色! 叶氏的身子都瘫软了下来,后背一片冰凉,她觉得自己可能活不到下一个时辰了。 但萧瀚却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眼神越发变冷,他的大掌一下子按住了叶氏的下颌,手指慢慢收紧。 “王……王爷……”叶氏不住的挣扎,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如何能敌得过征战沙场的萧瀚。 叶氏忽然就停止了挣扎,红着眼眶道:“王爷若是想杀了民妇,就只管动手……民妇能得王爷照拂至今,已是上天眷顾,即便现在死了,入了土,见着了我那死鬼男人,也瞑目了。”她知道这是萧瀚的死穴,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男人,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她男人临终前的一句话,就照顾了她们母女十几年。 萧瀚的手指果然就松动了,嗓音也因为药效而变得粗哑,只一字一句道:“本王尊你一身嫂子,望嫂子自重。” 叶氏飞快的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到了门口才算稳住了心神,只同门外的侍卫道:“王爷已经醒了过来。” ****** 乐善郡主才走到了二门口,就瞧见萧谨琛来了,她正欢天喜地的想要迎过去,却见苏皎月也跟在那人的身边。 平常萧谨琛走路都是风风火火的样子,可如今为了迁就苏皎月,他还故意放慢了脚步。 乐善郡主朝着萧谨琛福了福身子,开口喊了他一声:“皇帝哥哥。” 身后却是有萧瀚的侍卫追了上来道:“回陛下,王爷已经醒了过来。” “快去看看。”萧谨琛没来得及搭理乐善郡主,只急忙跟着那赶来的侍卫走了。 他走了两步,忽然想起苏皎月还在身后,转头对她道:“你不用着急,慢慢跟过来,我先去看看。” 他连跟她说话的声音都这般温柔。 乐善郡主狠狠的瞪了苏皎月一眼,一起跟了过去。 萧瀚已经清醒了过来,除了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潮红之外,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异样。 但萧谨琛也是中过媚*药的人,已经瞧出了几分端倪来,更何况,方才长安同他说起叶氏也在王府,但他一路进来,却没有瞧见叶氏,他疑心这叶氏不是一天两天了。 “父王觉得如何?”萧谨琛递了一杯凉水给萧瀚。 萧瀚低头抿了一口,靠在床榻上稍稍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来的倒是快。” “儿臣今日出宫了。”萧谨琛低头道:“儿臣不孝,今日本该陪在父王身边过节的。” 萧谨琛此时心里却有些过意不去,他和萧瀚虽是父子,但这么些年也不曾在一起生活过,感情上其实还是很是生疏的,如今萧瀚好不容易在京城,父子之间确实应该多多相处才是。 “你政务繁忙,我也是军务缠身,脱不开身而已。”萧瀚靠在床头,闭了闭眼,忽然睁开了眸子,淡淡道:“等鞑靼使臣朝拜一事过了,本王也该回边关去了。” “父王……”萧谨琛看着自己的生父,虽然不过四十出头,却华发早生,看上去已经有了苍老之色,有些疑惑一直笼在心头,让他忍不住开口问道:“儿臣一直有一事不解,父王正值盛年,为何不肯登基称帝,要让儿臣逾越了,儿臣不是恋栈权势之人,并不是等不了这几年。” “皇儿!”萧瀚只觉得喉头一热、鼻腔泛酸,忍不住就抬起头看着萧谨琛,过了好片刻,他才阖上了眸子,一滴泪无声的从眼角滑落,却是泰然道:“老天对我已是不薄了,还能让我有你这么一丝血脉。” 萧谨琛却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只觉得额头突突的跳了起来,猛然站起来道:“我这就回宫,把那妖妇碎尸万段!” 但萧瀚却异常平静道:“从长计议吧,她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把永定侯和他的那些余党扫清。” 萧谨琛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翻腾,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往帘外看了一眼。 外头苏皎月和乐善郡主都在厅中候着,萧谨琛面色肃然,忽然开口对萧瀚道:“父王,朕要问你要一个人。” 他这一次没有用“我”,而是用“朕”,这便是君王和儿子之间的区别。 “你说。”萧瀚道。 “朕欲以乐善郡主下嫁鞑靼皇子,父王以为如何?”萧谨琛看着萧瀚,虽是询问,但眼底却是不容置疑的神色。 萧瀚吸了一口冷气,终是开口道:“罢了,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第136章 第 136 章 帘外的苏皎月也在焦急的等待着刘军医的到来。 对于萧瀚的悲惨遭遇, 苏皎月身为原文作者,说不内疚那是不可能的。但如今剧情已经和原文大不相同了, 萧瀚是萧谨琛的生父, 苏皎月很希望他以后能过的好一点。 她这么一想,脸上就不由流露出一丝担忧的表情来,恰好被坐在一旁的乐善郡主给瞧见了。 “假惺惺。“乐善郡主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屑的开口。 苏皎月本就内疚,被她这么一骂反倒又有几分心虚, 脸颊顿时就红了起来,那人更是不依不饶道:“还没进宫呢,就改口叫父王了, 谁是你父王,那是我和皇帝哥哥的父王。” 乐善郡主难得瞧见苏皎月落了下风的样子,只当她是被自己抓住了痛脚,冷哼道:“靠着断腿就巴着皇帝哥哥不放, 算什么本事。” 苏皎月见她这般冷嘲热讽的,倒也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可笑而已,更是提点她道:“郡主既然知道您和陛下如今有兄妹之名, 就更应该控制自己的心思, 不要胡思乱想才是。” “你……”乐善郡主哪里肯落下风,忍不住就开口道:“你还有脸说我, 你和皇帝哥哥有兄妹之名的时候, 又干了什么?否则皇帝哥哥凭什么非你不娶, 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外头却是有侍卫进来道:“刘军医到了。” 苏皎月急忙起身相迎,萧谨琛也从里间走了出来。 “陛下,王爷此时如何了?”刘军医只急忙问道。 “父王已经醒了,军医里面请。”萧谨琛请了刘军医进去,他却待在了室外,找了一张靠背椅坐下。 萧瀚大约是把一些事情告诉了萧谨琛,苏皎月心想。 乐善郡主却在这时候走到了萧谨琛的跟前,一改方才同苏皎月颐指气使的态度,装出一副谨小慎微的模样道:“皇帝哥哥,乐善已经被禁足三个月了,京城的闺秀们都笑话乐善,皇帝哥哥你能不能……” 萧谨琛没有看她,但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却已经开口道:“从明天开始,你可以出门走动了,但是要记住你自己的身份,你是父王的义女,更是朕的义妹,你虽是郡主,却形同公主,你明白吗?” 乐善郡主一听说萧谨琛让她出门了,只高兴的欢呼了起来,后面的那些话压根就没有听明白,忍不住道:“谢谢皇帝哥哥,我一会儿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王。” 萧谨琛却道:“父王抱恙,你还是不要去打扰他的好。” ****** 刘军医已经从内室走了出来,说王爷并没有大碍,服用两剂汤药就可以痊愈。至于病因,却并没有提起,萧谨琛也没有问。 苏皎月见时辰不早了,便起身向他告辞:“兄长,王爷若是无碍,那我就先回去了。” 从王府到承恩侯府也不过就隔开两条街,马车一盏茶的时间就能到了,苏皎月想自己回去,让萧谨琛留在这里照顾萧瀚,他们毕竟是父子。 “我送你。”萧谨琛却已经站了起来,转身吩咐长安道:“你们好好照顾王爷,闲杂人等一律不准进去打扰王爷,朕明日再来。” “皇帝哥哥!”乐善郡主却在这时候开口道:“父王病了,你也不留下来照顾父王吗?” 大魏素来看中孝道,君王不孝,是为失德,乐善郡主很知道这一点。 萧谨琛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眸中似乎还带着点点的戏谑,却是不冷不热道:“乐善至孝,今日又是谁请父王回府的呢?”萧瀚虽然对自己的病因绝口不提,但萧谨琛也不是傻子,难道猜不出这其中的端倪? 这些账自然是要一笔一笔清算的,但他也不能让郡主和亲之前就没了生母,这是有违孝道的。 “……”萧谨琛说话的声音很冷,顿时让乐善郡主想起了那一日在御书房的遭遇,只觉得后背发冷,慌忙福了福身子道:“乐善恭送皇帝哥哥。” 苏皎月心里却有些奇怪,萧谨琛方才明明赦免了乐善郡主,这会子又摆出这样一副吓人表情,实在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不过……萧谨琛的心思,向来是没人能猜得透的。 上了马车,苏皎月才察觉出了他的异样。 萧谨琛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脸色更是黑得吓人,抱着她的每一寸肌肉都是硬邦邦的,放佛忍受着巨大的愤怒。 他一项是性格内敛的人,便是有什么情绪也不轻易发泄出来,就连自己的欲望他都可以掌控自如。 但正是这样的萧谨琛,才尤为让苏皎月担心。他到底知道了一些什么,让他这样震怒呢? 苏皎月伸手去握他的拳头,她很想掰开他的手指,却最终只是用双手包裹着他的手背。 过了良久,萧谨琛才松开了手,脸颊上的肌肉也好像松懈了几分,苏皎月去握他的手,掌心汗津津的,却是冰凉冰凉的,还有被指甲掐破的伤口。 “兄长。”她的心都疼了,可那人却反手扣住了她的手背,用力的摩挲了几下,同她道:“朕没事。” 可苏皎月分明就看见了他眼底的泪光,他竟然都哭了,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萧谨琛落泪,慌乱的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但那人却仍旧淡定道:“朕真的没事,只是觉得愧疚父王太多。” ****** 送了苏皎月回承恩侯府,萧谨琛回宫的时候已近子时。 宫里一项宫禁森严,后宫更是如此,掌灯时分宫门便落锁了。 新帝尚未封后侧妃,三宫六院都是空着的,只有宫女太监守着。 郑太后还住在寿康宫,却从原本的鸾月殿搬了出来,住在后面一排的三间后罩房里,由专人看守。 从这里到宫门口,足足有七八道门,十几个长廊,永定侯郑冲便是有飞天遁地的本事,也不可能把郑太后救出去。 萧谨琛留着她的性命,只是想给郑冲留一线希望而已。 小房间里安置了一个佛龛,据说郑太后被软禁之后,就爱上了礼佛,宫人通报萧谨琛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披上了外袍,一脸虔诚的跪在了佛龛面前。 手里的佛珠不紧不慢的拨动着,郑太后猜到萧谨琛会来,因为这几天宫里都在传一条流言,有个怀孕六七个月的宫女逃了出去。 可她知道,这不是流言,这是真的,那个宫女她见过,她还亲手摸了她的肚皮,确认哪里有一个孩子,不管是男是女,这是郑家最后的希望,所以她想办法让人协助那个宫女逃出了宫去。 而此时的郑太后,看见萧谨琛来找她,更以为那个宫女已经逃脱了。 “哀家知道你会来找我。”即便成了阶下囚,郑太后还保持着她固有的高贵,跪在佛祖跟前挺直了脊背,看上去倒不像是六十岁的人。 萧谨琛坐了下来,房间里黑洞洞的,只有佛前的两盏油灯亮着,他向身后跟着的侍卫抬了抬下巴,便有人扑了上去,一把捏开了郑太后的下颌。 “你们想干什么?”郑太后大惊,嘶声力竭道:“你们在佛前行恶,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她用力的挣扎着,但她哪里是那些人的对手,很快就被按在了地上。 “朕不怕报应,朕亲自动手。” 几个侍卫把郑太后的嘴撬开。 萧谨琛这才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过旁人递上来的匕首,那匕首锋利异常,在烛光下闪着幽蓝色的冷光,他看着匍匐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的老妇人,心里却没有半点的怜悯,他半跪下来,冷冷道:“朕过来找你,不是想听你说废话的。” 手起刀落,鲜血一下子喷涌而出,郑太后连呻吟的机会都没有,舌头就已经被割了下来。 郑太后毕竟上了年纪,挣扎下身体陡然倒下,奄奄一息跌在地上。 萧谨琛把那一片滑腻的舌头扔在她的面前,淡淡道:“朕和父王可不是一类人,朕有仇报仇,一刻也等不了。” “嗯……嗯……”郑太后看着萧谨琛,眼中迸出怒火来,没有了舌头,她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但眼底却似乎还有一丝笑意,她心里还想着,只要那个宫女逃了出去,复辟帝位就还有一线希望。 萧谨琛见她这幅模样,却只觉得可笑,垂眸道:“你是想告诉朕,你们还有后招是吗?” 他忍不住就笑了起来,蹲下来,一把擒住了那老妖婆的下颌,一字一句道:“那朕就告诉你,从来没有过什么怀孕的宫女,从来没有过。”他的声线变得越来越冷,眼神都异常可怕,却还是继续道:“朕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一个都不留,朕不会杀你,朕还要留着你的命,看着他们一个个的死去,看着你们郑家所有人都死绝,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萧谨琛终于站了起来,厌恶的看了郑太后一眼,从这充满血气又阴森的小屋中走出去,只留下一句话道:“把她的手脚都砍下来,朕要让她生不如死。” 第137章 第 137 章 苏皎月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都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三老爷苏牧因得了贵子,请礼部的几个堂官吃饭, 在饭桌上喝多了酒, 才透露出那么几句来,外头的老百姓们倒是没人知道,皇帝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说起来实在怪吓人的。 “也不知道这事情真不真,我同你三叔说了, 不管真假,以后都别提了,议论今上, 虽是私底下,可万一有耳报神听了去,那也是要遭殃的。” 张慧还在坐月子,头上戴着绛红色的抹额, 看上去精气神倒是不错,脸也白嫩了不少。 苏皎月每日只要一有空就会过来坐会儿,顺便陪她聊上几句,小奶娃非常可爱, 她一抱上了, 就舍不得松手。 “我也不知道,我这几日没有进宫……”苏皎月心里却是咯噔了一下, 那日中秋节萧谨琛回宫时候的神色就有些不对, 现在一想, 这事情极有可能就是真的了。 可她这时候却没能陪在他的身边。 “三婶,”苏皎月放下怀里的小奶娃,站起来道:“我先走了。” 张慧知道她大约是想进宫一趟,不管这件事情是真是假,宫里肯定是出了事的,只是如今苏牧身上没有官职,也不好进宫打听;苏政这几日又逢休沐,也还没有回工部报道,这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却也不得而知了。 但事情也不可能空穴来风。 “你也不用着急。”张慧只开口道:“郑太后混肴皇室血脉,原本今上留了她性命已经是法外开恩了,就算这些传言是真的也没什么。”只是萧谨琛新帝登基,难免要落一个暴虐的名声。 苏皎月点点头,心里却还是有些难受,那日在马车里他忍的这样辛苦,回宫后却终究全发泄了出来吗? ****** 御书房门外,张泰霖正在等候面圣,跟他一同面圣的还有晋阳侯世子何谦,如今却已是他的未来女婿了。 何谦屡试不第,还是萧谨琛继位之后,恩赏的同进士出生,现如今在刑部当给事中,虽然是一个七品芝麻官,却很得萧谨琛的器重。 但像张家这样的文官清流,向来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外戚的,当年为情势所逼,他娶了何氏,如今张静又要嫁去晋阳侯府,实在让张泰霖有些扼腕。 他培养了张静十几年,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就毁在了这小子的手中。 “姑父。”何谦朝张泰霖拱了拱手。 那人却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官场无父子,何大人在朝中还是注意些身份吧。” “是,张阁老。”何谦低下头,站在张泰霖的身侧不再开口。从宋云裳的死就可以看出张家是怎样的门户,张泰霖如今怕是想弄死自己的心思都有,他也懒得在他跟前碍眼。 萧谨琛很快请了两人进御书房。龙涎香的气息进入鼻息,让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云大成致仕之后,原本由他掌控的吏部和刑部都落在了张泰霖的手中,萧谨琛看过候补缺漏的名单,里头有不少人是张泰霖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也没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 “刑部奉旨捉拿郑冲的一事,进行的如何了?”萧谨琛低着头问话,见两人都没有回话,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 张泰霖沉思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刑部已经有了郑冲的消息,正在部捉拿,但陛下在这个时候对郑太后用刑了,臣怕他们会有所警觉。” “一个郑冲,抓了大半年,到如今才有一些头绪,朕没有那么好的耐心。”萧谨琛开口道:“刑部尚书之位虚悬,朕原本是想,让左侍郎梁南兼任的,张大人,梁南是和你同科的进士,你应该帮朕提点提点他才对。” 何谦这时候却开口道:“陛下,臣以为梁南不堪重用。” 张泰霖没料到何谦竟这样故意跟自己顶针,眼珠子都突了起来,反驳道:“梁南不堪重用,那何大人倒是说说看,和人可堪重用?” 何谦闻言,却是神色自若,只朝着萧谨琛拱了拱手道:“陛下,原首辅云大成,列首辅之位数十载,辅佐先帝,居功至伟,臣以为可复重用。” “云大成早已经致仕了!”张泰霖脱口而出,“且云大成是先帝的人,陛下若启用老臣,不怕他们有二心吗?”他觊觎这首辅之位不是一天两天,若是云大成复起,那他岂不是又要屈居人下。 萧谨琛却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他们把话说完,过了良久才开口道:“云首辅急流勇退,是一个懂韬光养晦的人,朕倒是不信他能有什么二心,只不过……” 张泰霖听见他那一句只不过,以为萧谨琛必定是不会复起云大成,正要口呼圣明,却听萧谨琛继续道:“只不过他致仕前位列首辅,朕若是请他回来随便许一个官职,只怕不妥。” “那陛下想要如何?”张泰霖的脸都白了。 “朕还没有想好。”萧谨琛不咸不淡道。 ****** 张泰霖走后,何谦才从金石地板上站了起来,看着张泰霖远去的背影,转身对萧谨琛道:“陛下让微臣盯紧梁南,倒真让臣发现了一些事情。” “你说。”萧谨琛问他道。 “中秋节那日,梁大人家里请了相国寺的和尚上门做法事。”何谦怕萧谨琛听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道:“梁大人的生母是前年中秋死的,他为表孝道,每年都会请和尚上门做法事……”何谦顿了顿,继续道:“但这里头有一个假和尚。” “郑冲也去了?”萧谨琛想也没想就问了出来。 永定侯郑冲逃逸之后,便去相国寺做了一个假和尚,萧谨琛也是花了一些功夫,才查探出这个消息的,后来得知他以和尚的身份暗中联络旧臣,萧谨琛便想了这么一个将计就计,引蛇出洞的办法,弄出一个怀孕的宫女来。 现如今,只怕郑冲还在满京城找那个宫女呢。 “不光郑冲去了,张大人也去了。” 萧谨琛听到这里,心中还是凉了一截,脸色一下子变的阴沉可怖,张泰霖若是没去,他或许还可以放他一马的。 御书房安静了下来,何谦不知道萧谨琛在想什么,但他也不敢猜,皇帝对郑太后的做法,无疑是在杀鸡儆猴,他也是那只猴而已。 外头却突然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是承恩侯府的三小姐过来了。 萧谨琛脸上顿时就有了笑容,仿佛刚才的阴霾不曾出现过一样,忍不住往外头道:“快让她进来。” 难得他没有宣她进宫,她就自己来了,萧谨琛简直有些受宠若惊,见何谦还站着,只开口道:“你下去吧,继续派人监视梁南,张泰霖这边先缓缓,免得他起疑心,有空再去一趟云家,把朕的意思说一说。” 他说到这里,忽然就拧了拧眉心,继续道:“不过云大成做了十几年的首辅,只怕你还请不动他,朕改日会亲自去,这个不用你担心,退下吧。” 何谦已经明白了萧谨琛的意思了,让自己先去云家打个头阵碰个软钉子,然后他来一招恩威并施。 年轻的帝王,却拥有这般缜密的心思,实在让人心生敬畏。 “兄长?”苏皎月却已经走到了帘外,看见何谦还没离开,朝他微微福了福身子。 那人向她拱了拱手,便离去了。 萧谨琛丢了奏折迎上来,只听见殿门咯吱一声关上了,他已经把苏皎月拦腰抱了起来。 苏皎月勾住他的脖颈,细细的看着男人坚毅的下巴,探头吻了上去。 这越发让萧谨琛觉得受宠若惊,低头封住她的唇瓣,回应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身上的衣物都散开了,但今日苏皎月特意穿了改良过的肚兜,萧谨琛从背后摸索了几回都没扯到绳结,便索性隔着衣物一把按在了上头。 但他很快就停了下来,因为今日和往日有些不同,往日怀中的苏皎月总是不安分的扭来扭曲,今天却出奇的乖巧,仍由他予取予求。 “怎么了?”萧谨琛松开了苏皎月,捧起她的脸颊看着她。 他们两个睡在同一张榻上,身子都贴在了一起,两人面对面,不过寸许的距离而已。 苏皎月也看着他。 她是心疼他呀,他受的这些煎熬,她都是知道的,只是不好说出来而已。 苏皎月的脸不觉红了,脑子转了转道:“挺舒服的……所以就……” “舒服吗?”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说呢,但这算什么舒服……那些春宫画册上写的画的,女子若真受了雨露,那才是□□一样的。 萧谨琛的手又不安分了起来,“这样……也舒服吗?” 苏皎月的身子都紧绷了起来,眼眶也红了起来。 “再骗人,信不信朕今日就办了你?” 已经有点疼了……苏皎月心里也害怕了起来,蹙眉道:“嬷嬷说,进宫之前要验身的。” “你还怕这个?”萧谨琛已经停了下来,把她抱在怀中,神色却有些冷道:“朕这几日心绪有些燥,你不该来的。” “那以后我们成亲了,看见兄长发火难道我可以回侯府去吗?”苏皎月只是心疼他,忍不住就抱住了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道:“兄长,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娇娇都会在你身边。” 萧谨琛却有些惊讶,苏皎月平日里看着有些小姐脾气,有时候甚至还没心没肺的,没想到今日会跟他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们以前在侯府,总是腻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不曾跟他说过这些。萧谨琛忍不住笑了起来,捏住了她的下颌,一本正经道:“就算你想逃,你还能逃到哪里去?” 第138章 第 138 章 她已经被他给吃定了, 怎么可能逃的掉呢? 也幸好……她从来没有想过要逃。 苏皎月笑了起来,抬头亲了亲萧谨琛的嘴角。他的唇特别的薄, 都说嘴唇薄的男人大多薄情,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苏谨琛却已经扣住了她的手腕,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但他也没有过分的动她,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 苏皎月阖上了眸子,听见他浅浅的呼吸, 感到非常安心。 过了好片刻,身边的人却没了动静,她睁开眼睛的时候, 才发现萧谨琛已经睡着了。 眼底下还有好一片乌青,若不是知道他后宫连个嫔妃都没有,臣子们肯定会以为他纵欲伤身了。 苏皎月从榻上坐了起来,拿了一条锦被给他盖上。她喜欢看他睡着的样子, 任何人睡着的时候,总是最没防备、也最让人心动的时候。 先帝疏懒的政务,到了他这边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但还有郑冲的事情没有解决。云贵那边又起了战乱, 叛军杀了当地的县令, 拿下几个城池。还有鞑靼使臣,下个月也要进京。 太监玉顺正在帘外整理奏章, 苏皎月挽了帘子走到外间, 忍不住问道:“中秋节那晚, 陛下从宫外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谨琛很显然并没有打算瞒住这件事情,要不然的话,事情也不会传的那么快。 可弄出这么一个暴虐的名声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儿。 “主子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要在问奴才了。”玉顺已经改口叫苏皎月主子了,这也是萧谨琛的意思,反正将来她是这后宫的女主人。 “那郑太后现下如何了?”虽然有了心里准备,苏皎月还是稍稍一惊。 “如今……如今奴才也不知道,陛下请胡太医给她诊治过,命应该是保住了。”玉顺不敢乱说。 苏皎月心中却还是有些叹息,萧谨琛终究还是动手了、也报仇了,可他看上去也并没有很开心的样子,人总是这样,被仇恨折磨的时候恨不得手刃仇人,可一旦动手,却也未必能得到内心的快意。 “你下去吧,不要跟陛下提起我问过你这件事情。”可他既然已经做了,那无论怎样,她都会站在他这边,况且……郑太后也是咎由自取,并不值得同情。 但是……为了这样一个人,要让萧谨琛背上暴虐无道的骂名,苏皎月觉得有些不值。 她叹了一口气道:“去传午膳,我今日要陪陛下一起用午膳。” 帘子里的人却已经醒了,听她把话说完了,才觉得仍旧很困倦,阖上眸子又睡了过去。 ****** 萧谨琛这一觉睡得极沉,直到了未时初刻,苏皎月看着时辰不早了,这才把他给叫醒了。 那人醒了之后却还有些懵,看了滴漏上的时辰,才蹙眉道:“你怎么不早一点叫醒我。”萧谨琛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睡这么长时间,以往就算是困了,也不过就是打个盹而已,很快就会醒过来。 “刚才还不饿,现在饿了,就叫兄长起来一起用些午膳。”苏皎月其实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嘴里还说着话呢,肚子里早已经咕噜咕噜唱起了空城计。 萧谨琛笑了起来,让太监服侍着洗了一把脸,忙让传膳。他这两天胃口也不好,经历了那么血腥的场面,总会有一些阴影。 但看见苏皎月吃得这样香,就忍不住也跟着多吃了几口。 “你的云姐姐,看来是要在京城常住了。”用膳的时候他还和苏皎月闲聊了起来,对于像萧谨琛这样极度守着“食不言,寝不语”规矩的人,这就很少见了。 苏皎月抬起头,有些好奇问道:“兄长,你又要乱点鸳鸯谱了吗?”她以为萧谨琛要给周贺赐婚,毕竟中秋节的时候,他们在飘香楼撞见过云诗秀和周贺。 “什么叫乱点鸳鸯谱?”萧谨琛见她调皮了起来,心情也愉快了很多,只笑着道:“这叫联姻。” 说起联姻,萧谨琛的眉心却皱了皱,鞑靼还想把公主送过来联姻呢,被他给婉拒了。朝廷中想要给他送闺女的人就不少了,连鞑靼也来掺和。 “朕没打算管云诗秀的亲事,不过朕想再次启用云大成,让他给朕再管两年吏部。”萧谨琛也不是没想过提拔别人,但要么资历不够深;要么和张泰霖走的太近,他想动张泰霖,却不想连累太多人,动了朝廷的根基。 算来算去,也就只有云大成最为合适。 苏皎月对这些政治啊、权谋啊,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她从前写小说的时候也研究过一番。 权力制衡,此消彼长,原文中直到她穿越为止,张家一直都处在权利的顶端。 可很明显,如今的走向和原文不一样了。 苏皎月想了想原文中云大成后来的境遇,也是被张家所制衡,首辅之位被架空,名存实亡。 这么一想,不过就是天道轮回罢了。 苏皎月装作似懂非懂的样子,点着头拍马屁道:“兄长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娇娇佩服!” 那人却蹙起了眉心来,连脸颊都有些泛红,清了清嗓子道:“调皮!” ****** 萧谨琛把郑太后做成人彘的事情,还是在朝中传开了。 连苏政知道了都又惊又气,直说萧谨琛残暴,郑太后虽然有罪,但已经被废了太后之位,就算交由刑部三司会审,也自有公断,萧谨琛这样做等于就是滥用私刑,他新帝登基,本就是需要笼络群臣的时候,这样做实在让人心寒。 苏老太太对此事倒是不发一言,她早就知道萧谨琛的脾性,承恩侯府能有今日,也是要烧高香的。 “你还当你自己是他的养父呢,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是个什么脾气,怎么养出来的,你心里只怕比我更清楚。”苏老太太只开口道。 苏政一下子被苏老太太说的哑口无言,后背却无端生出一身冷汗来。萧谨琛这是没找他报仇,他要是找他报仇,就凭他从小把他打到大这件事情,都够他死几回的了。 “我们家能有今日,那都是因为有娇娇,若不是她,咱侯府只怕早就没了,你以为你还能当皇帝的养父,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将来别人说你卖女求荣,你也得挺着脊背受着。” 苏政回京之后,被人请出去喝了几回酒,想法就有些飘了,如今被苏老太太这么一顿训斥,才算是回过了神来。 “母亲教训的是。”苏政一脸愧色,再不敢开口。 苏老太太这才又问了苏皎月道:“你前两日去瞧你兄长,他可一切都好?” “兄长一切都好。”苏皎月也没想着为萧谨琛辩解,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外头人要怎么说,也由不得他们了,但她还是开口道:“兄长大约也是气极了,一个永定侯,满刑部的人抓了半年都没抓到,他是想给他们施加点压力吧。” ****** 晋阳侯世子何谦刚从云大成的书房出去,便有丫鬟请了云老爷子回正房。 云老爷子致仕之后,逗猫遛狗,倒也乐在其中,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云秀诗的婚事。但这次何谦来访,倒是让老爷子又有了那么一些想法。 他心里虽然蠢蠢欲动,但面上却仍旧装作云淡风轻。 新帝将郑太后做成人彘的事情,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大魏开国至今,也没有一个这样的皇帝,听说连寻常直言不讳的言官,最近都低调了许多。 皇帝这个时候请他回去,他还真的没这个胆量了。 “老爷子,何世子前来拜访,可是有什么事情?”云老夫人忍不住开口问道。 “何大人说,陛下想请我回内阁。”云老爷子只淡淡开口道。 “老爷可千万不能去啊!”云老夫人闻言,却是吓了一跳,只急忙开口道:“听说新帝残暴,把郑太后都……”老夫人都不敢再说下去。 云老爷子却道:“我已经回绝了,我这一把老骨头,也不想回去趟这一趟浑水。”云老爷子虽这么说,心里到底有些遗憾,任何曾经身居过高位的人,总会有那么点眷恋当时的辉煌。 “你知道就好,”云老夫人道:“更何况你之前还帮过郑太后,只怕陛下还记着呢!” 站在一旁的云诗秀却一直没有说话,只等他们两人都说完了,这才开口道:“祖母,外头虽然盛传陛下暴虐,可你我都是见过他的人,应该知道他不像是那种人,这里头只怕另有隐情。” 云诗秀毕竟喜欢过萧谨琛,也知道他虽然冷心冷肺,却不是一个是非不分的人,况且他继位以来,除了在郑太后这件事情上,所有的事情都是有法有度的,很得百姓拥戴。 “这个……”云老夫人也疑惑了起来,当年萧谨琛在她寿宴上对峙赵德春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老太太想了想,抬起头来对云老爷子道:“秀姐儿和承恩侯府的三姑娘交好,他们家三老爷不是才得了一个儿子吗?改日我带着秀姐儿去瞧瞧。” 第139章 第 139 章 三房最近一直很热闹。 苏牧原本就是生意人, 在京城交际颇广,如今苏皎月又是未来的皇后, 原本和承恩侯府没什么交际的人家, 也借着这次张慧生子的机会,一个个都巴结了过来。 张慧心里倒是有一本账,虽然还在坐月子,但三房的事务仍旧管理的清清楚楚。 苏老太太很喜欢这个小孙子,隔三差五就要过来瞧瞧, 还要亲手抱一会儿,问他奶吃的好不好,晚上有没有闹觉。 小奶娃也特别乖, 吃饱了就睡觉,哼都不哼一声,谁抱他都不哭,像个笑米勒一样。苏皎月有时候忍不住用指腹戳戳他的小脸, 小家伙还会皱皱眉心,却是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小孩子真是太可爱了。以后她要是和萧谨琛有了孩子,会不会也这样可爱?苏皎月莫名就想歪了。 但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抱一会儿胳膊就吃不消了, 张慧就让奶娘把孩子接了过去, 笑着道:“老太太歇会儿吧,孩子太重了。” 苏老太太有些舍不得, 看着奶娘把孩子抱走了, 这才道:“老咯, 等娇娇生孩子的时候,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力气抱抱曾孙。” “……”站在一旁的苏皎月脸都红了,她刚刚正胡思乱想呢,老太太就提了起来。 张慧却笑着道:“娇娇明年就入宫了,说不定后年老太太就可以报曾孙了,怎么会抱不动呢!”她顿了顿,又想起一件事情来,让丫鬟拿了账本过来,递给苏老太太道:“这些都是三房最近收到的贺礼,我问过三爷,有些是他的故交,也有一些是和他没什么来往的人家,我都已经分开记录了。” 和三房没来往的人,那肯定就是冲着结交承恩侯府来的,她这里只顾着收礼肯定是不行的。 “我想着,这些东西要不然就充公了,到时候把账本誊一份给二嫂子,她以后好还礼用。” 苏老太太翻了翻账册,其实也都是一些小东西,不过就是补品药材、还有一些给小孩子的金锁首饰,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张慧能想的这么明白,就很识大体了。 “东西你留着,账本让文书先生誊一份,侯府这些礼还还得起。”苏老太太道:“你现在还在坐月子,就别操心这些事情了,月子里伤神会落下病根的。” 张慧觉得很不好意思,但老太太既然已经发话了,她也只能听着,又笑着道:“孩子有奶娘带着,也不磨人,我倒是觉得闲的很。” 她们正说着,外头有小丫鬟进来回话,说云老夫人带着云家大小姐来看三太太了。 “云姐姐也来了?”苏皎月有些奇怪,前几日云家已经打发了婆子过来送了一回礼了,这一次又来,还是老夫人亲自来,这也太隆重了。 “快请老夫人进来。”苏老太太只忙开口,又对苏皎月道:“你跟着我一起出去迎一迎。” ****** 上次周家宴会之后,云诗秀和苏皎月便没再见过面,原本她早就想来找她的,可她心里藏着和周贺的事情,觉得见苏皎月会不好意思,所以索性就没再找过她了。 但这次和云老夫人过来,却是为了云老爷子的事情。 “云姐姐。”苏皎月已经迎了出来,快一个多月没见,云诗秀更比从前瞧着出挑了,其实她本来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闺秀,但从前似乎没有让苏皎月这样眼前一亮,大约人一旦红鸾星动之后,就会不太一样了。 “娇娇。”云诗秀应了一声,又和苏老太太行过了礼,这才道:“好久不见。” 苏皎月却是笑了笑,只故意道:“中秋节的时候本来想约了云姐姐一起出门赏灯的……” 云诗秀听苏皎月提起了中秋节来,脸颊顿时隐隐有些发热,她还没来得及回话,一旁的云老夫人却道:“原来三小姐中秋没出去赏灯啊,我还只当秀姐儿是约了你赏灯呢……” 云秀诗的脸就更红了,支支吾吾道:“顾家表妹约了我赏灯。” “原来是她呀。”云老夫人哦了一声,倒也没有再追问,只和苏老太太攀谈了起来,又去了张慧的房里,老太太让奶娘把孩子抱过来给云老夫人看了,云老夫人喜欢的不得了。 云诗秀坐在外头的靠背椅上,端着茶盏抿了一口茶,抬起头的时候,却瞧见苏皎月正在瞧她。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云诗秀有些心虚,她可是从小到大都没有说过谎的人。 “云姐姐,你刚才说谎了吧?”苏皎月笑了起来,见丫鬟们也都不在,这才开口问道:“中秋节你到底和谁赏灯去了,你可老实告诉我?” “不是说了么,是顾家表妹。”云诗秀还在死鸭子嘴硬。 苏皎月忍不住就笑了起来,想了想道:“那顾家表妹倒是挺聪明的,还能给姐姐赢一个大白兔子灯。” “你……”云诗秀哪里知道苏皎月竟知道,一时羞得面目通红的,只急忙道:“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不要说出去了。”云诗秀蹙了蹙眉心,想起周贺说要回家请人来提亲,心里不觉有些高兴,只是也不知道他要请什么人来说亲,要是身份上不够,只怕云老夫人念叨。 “我怎么会说出去呢!我替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呢!”苏皎月笑着道:“这回我可不让兄长再赐婚了,免得他家老太太又抗旨,倒是坏了姐姐的好姻缘。” “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云诗秀也跟着笑了,脸上还带着一副小女儿娇态,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他很谈得来,相见恨晚一样,他跟我说了好些岭南的趣事,他们家在那里过的非常艰难,因为是罪官,连个府邸也没有,只能住在寺庙里,他的启蒙先生还是个和尚。” 云诗秀忍不住跟苏皎月说起了周贺来,接着道:“他说周老夫人虽然脑子糊涂,但心底不坏,还放了大房的伯母改嫁了。” 这些原文中没有提到过的剧情,苏皎月也不清楚。 “毕竟是兄长的外家,要是周家能像样一点,兄长脸上也有光啊。”人一旦喜欢上了对方,那就恨不得时时刻刻都为对方着想,苏皎月实在对周家有那么些恨铁不成钢。 云诗秀又道:“他现在在翰林院做庶吉士,两年之后也要外放了。”好在明年三月份就过了国孝了,京城官宦人家也可以开了嫁娶,云诗秀在亲事上耽误了好几年了,如今反倒不着急了。 说起了做官,云诗秀这才想起了今日来的目的,方才被苏皎月一番盘问,差点儿就忘了正事了。 “对了……何大人前几日来了我家,说是……陛下想请我祖父回内阁。”云诗秀和苏皎月交好,便也不拐弯抹角的了,只直接道:“我祖父年事已高,虽然身子骨还算硬朗,但是宦海沉浮,他好不容易全身而退,我实在很担心……” “我听兄长提起过这事情。”苏皎月这时候回想一下,萧谨琛很少主动在她面前议论朝廷里的事情,但云首辅这件事却是他先提起的,大约也是想到了云诗秀会来问苏皎月。 “云首辅急流勇退固然是好,但是兄长年轻,朝中大臣多有不服,政令上行下效缓慢,我听兄长说,自首辅大人致仕到现在,吏部仍旧混乱不堪,刑部更不用说了,一个永定侯抓了半年也没有动静,兄长是着急了。” 苏皎月这么一说,云诗秀心里就明白了不少了,怪不得萧谨琛会对郑太后动私刑,看来朝中确实是不太平。 尤其是张家……张泰霖入了内阁,张静又被钦点为金科状元,但没过多久就被爆出是女儿身,萧谨琛这时候想重用张家都不可能了。 算来算去,如今还真的云老爷子回内阁的好时机。 “我回去再劝劝祖父。”云诗秀开口道:“祖父做了这么多年首辅,忽然就这样退了下来,我也知道他是心有不甘的,难得陛下肯再给这个机会。” ****** 萧谨琛今日也出宫了。 萧瀚这几日抱恙,一直在王府修养,他作为子嗣不能在病榻前照料,心中甚觉愧疚。但萧瀚不是这般拘泥小节的人,哪里真的需要萧谨琛服侍,不过就是让他在房里坐一会儿,一起聊聊天罢了。 萧瀚也知道了郑太后的事情,萧谨琛并没有让人瞒着他,这事情也瞒不住。 但看着表情一脸淡定的萧谨琛,萧瀚心里却有几分疼惜。 “你为了我做这样的事情,不值当,郑太后年事已高,本就没有多少时日了。”萧瀚年轻时候,无数次想过要杀进京城,手刃仇家,但时间长了,那一份仇恨也就慢慢的淡了,如今为了这样一个人,让萧谨琛背上了暴虐的骂名,实在觉得不值。 但萧谨琛却道:“儿臣和父王不一样,儿臣眼里容不得沙子。”他抬起头看着萧瀚,不紧不慢的开口:“父王曾经说过云大成是一个中庸稳重的老臣,儿臣打算再把他请回内阁。” 第140章 第 140 章 这又是另一步棋。 萧瀚很快就听出了萧谨琛的言外之意。 他这个儿子, 从小没养在自己的跟前,是个什么性子, 他完全摸不透, 但是他很清楚他是一个心有成算的人。 就像上回跟他提要乐善和亲的事情,还有这一次提起云大成来,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萧谨琛已经有些看不惯张家了。 “张家大少爷是女扮男装这件事情……”萧瀚隐隐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张泰霖入了内阁,张静才点了状元, 张家正是烈火烹油的锦绣,这个时候却忽然被爆出了张静女扮男装的事情,实在有些巧合。 “父王不在意别人欺骗你吗?”萧谨琛开口问道, 外头的随从正好送了药进来,萧谨琛亲手端给了萧瀚,继续道:“但儿臣在意。” 萧瀚好像已经全明白了,叹了一口气道:“张家怎么说也帮过你我, 你才动了郑太后,又动张家,只怕会引起朝臣的非议。”他这个皇帝可还没坐稳呢,萧瀚有些担忧。 “父王放心, 儿臣不会动张家, 除非他先动儿臣。”萧谨琛看着萧瀚把药喝了下去,才起身离去。 外头乐善郡主听说萧谨琛来了, 却是忙不迭就赶到正房来。见萧谨琛正巧从里头出来, 便急急忙忙就迎了上去。 “皇帝哥哥!”乐善郡主在萧谨琛跟前停了下来, 脸上还带着几分委屈,只开口道:“父王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都不肯见我,是不是乐善又做错了什么?” 萧谨琛懒得理她,随口道:“父王只是在静养而已,你不要去打扰他。”他低头看了一眼跟前的小姑娘,如今已是中秋之后,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她却还穿了一件梅红色的提花襦裙,露出胸口好大一片的春光…… 萧谨琛的眉心都拧了起来,只偏过头道:“乐善来京城也有一段日子了,这京城闺秀该守的规矩也该学一学了,朕明日从宫里派个嬷嬷过来,好好教一教你规矩。” “什么?学规矩?”乐善郡主还不知道自己要被派去和亲的事情,听见萧谨琛说要给她派嬷嬷教规矩,只当是他想要让自己进宫了。 要知道,她一早就听说皇帝派了宫里的嬷嬷去承恩侯府,专门教苏皎月宫里的规矩。她还以为,这是只有未来皇后才有的待遇呢。 这么说来……萧谨琛终于想通了,也要接她进宫了吗? 乐善郡主简直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受宠若惊道:“皇帝哥哥……我一定好好学规矩,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只要她也能进宫,将来先生下萧谨琛的长子,那就可以把苏皎月踩在脚底下了。 ****** 云老夫人和云诗秀一直坐到了申时初刻,才从侯府离去。 老太太在三房坐了一下午,看着奶娘给五少爷喂过了奶,这才起身道:“我也该回了,这太阳都快落山了。” 苏皎月站起来扶她,老太太便问她道:“方才石妈妈拿了云家的礼单过来,我瞧着有些重了,她们家老夫人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也没好意思问,可是有什么事情求上门了?” 苏皎月一直在外间和云诗秀说话,云老夫人开不了口的,兴许她们小姐妹之间已经说过了。 “兄长想请云老爷子回内阁,他们正拿不定主意,所以就来了。”这事情苏皎月没有必要瞒着老太太,便如实同她道:“现在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倒也不是少不得云老爷子一人,只是他做了十几年的首辅,桃李满天下,他要是能回来,对朝廷来说肯定是一件好事。” “你现在也关心起这些来了?说得一套一套的。”苏老太太笑了起来,却肃然道:“等你入了宫,这些事情就不能再过问了。”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大魏的祖制,郑太后就是因为这个,才落到现在这个田地。 “我哪里懂这些……”苏皎月却是红了脸,只低头道:“兄长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我就是想帮他一把,让他别这么艰难。” “再过几日就是你祖父的忌日了。”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老侯爷死了都十几年了:“往年这个时候,我已经在大相国寺吃斋念佛了,如今年纪大了,这些事情反倒都丢下了。” 老太太想了想,只开口道:“这样吧,下个月初九,你陪着我一起去一趟大相国寺,给你祖父做一场法事,顺便再给你小弟弟求个寄名符。” “下个月初九只怕不行,”苏皎月想了想道:“听说鞑靼的使臣就是下个月初九进京。”到时候京城肯定是要戒严的。 ****** 直到亲自把萧谨琛送到了门口,云老爷子才稍稍回了回神。 皇帝亲自造访臣下的府邸,大魏开国至今都很少有。更何况……之前何谦也已经来过了,幸好当时他并没有把话说死。 云老爷子为官几十载,手上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事情,倒是不怕什么,唯一让他有所顾忌的,就是当时拥立小郡王为太子的事情。 但现在萧谨琛亲自上门请他,更没有提起那件事情,只说他德高望重,希望他能重新出面主持内阁事务,这真是皇恩浩荡,天大的颜面了。 云老爷子几乎就要当场答应下来,幸好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不然到时让新帝笑话了。 他送了萧谨琛到门口,目送马车离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云老夫人和云诗秀就到家了。 “你怎么还亲自迎了出来。”云老夫人还以为云老爷子是为了迎她才到的门口,只笑着道:“秀姐儿都忙你问了,说陛下和三姑娘提起过这个事情,想来是诚心要请你回去的……” 云老爷不等云老夫人说完,只开口道:“我知道陛下是诚心的,”他顿了顿,只凑到云老夫人的耳边低声道:“陛下方才亲自来过,我刚送他出门。” “陛下亲自来过?” 这回轮到云老夫人受宠若惊了,只慌忙往门口瞧了一眼,哪里还有萧谨琛的影子。 ****** 萧谨琛从云家出来,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云大成的事情看来是成了,当日云大成请辞的时候,他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其实就是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像云大成这样久居高位的人,总会有些自命清高,你若是百般挽留,他反倒想要走的干干净净,可你连句留的话都没有,他心里便像少了些什么,总是意难平。 如今萧谨琛又亲去请他,给足了他首辅的颜面,想来那那人是不会再拿乔了。 萧谨琛松了一口气,挽起帘子看了一眼,马车正往回宫的方向去,但他想了想,总觉得少做了一件事情,忍不住吩咐道:“去剪子巷。” 承恩侯府就在剪子巷。 “陛下今日微服,就带了两三个侍卫,还是早些回宫吧。”坐在一旁的玉顺公公劝道。 “无妨,往日朕去侯府,也都是微服的。”萧谨琛执意想要去一趟。 玉顺只得喊了车夫改道去剪子巷,。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直跟在他们后头的一辆马车却放慢了速度,张泰霖坐在里面,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来,另一个人则开口道:“张大人,陛下可是亲自去了云家,看来张大人想做首辅之位,还要等一些时日了。” 张泰霖的面色越发不好看了,额头上的青筋也跟着跳了跳,却是把挂在马车里的一把弓递给了梁南,挑眉笑道:“听说梁大人入仕前考过武举,有百步穿杨的本事,张某倒是想见识见识。” “这大街上人多,只怕不妥吧。”梁南吓的脸色都变了。 张泰霖却道:“你只要瞄准了目标,自然不会伤到无辜的人。”他递了一支箭给梁南。 梁南这时候心里却有些七上八下,张泰霖这么做简直就是大逆不道啊,但他私下里领了永定侯郑冲见张泰霖,他们早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梁南蹙了蹙眉心,拿起箭搭弓拉开,对着前头已经走远的马车射了出去。 萧谨琛的马车离他们已经百步开外,这个距离虽不足以伤人,但箭忽然从马车里射出去,还是让路人惊的四散逃开。 前头的车夫却哪里知道后面的变故,只听见哐当一声,箭支打在了马车的车檐上。 萧谨琛身子一震,猛然睁开眼睛,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玉顺大惊,几乎就要喊出声来,却是被萧谨琛给拦住了。 玉顺拦在萧谨琛的跟前道:“外面危险,陛下千万不要出去。” 萧谨琛挽了帘子跳下马车,街上已经恢复了平静,此时正是旁晚最热闹的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萧谨琛就看见一支利箭躺在地上,马车的车檐上,还有箭矢撞击过的痕迹,玉顺捡了箭呈给萧谨琛。 箭矢是金钢打造的,上头没有铁匠铺的标记,应该是外头随便购得的。 萧谨琛四下看了眼,箭支掉在地上,可见要么是射箭的距离很远,要么就是射箭者力道不够……他抬起头,看见街道的尽头处,一辆马车正缓缓走远。 “陛下,会不会是永定侯派人来行刺陛下?”玉顺万分担忧。 永定侯刺杀? 不可能……永定侯虽然是想让萧谨琛死,却不是这样随随便便的死,他不是大魏正统,想要造反也要师出有名。 况且这箭很明显力道不够,就是不想要他的命。 下马威而已。 “走吧。”萧谨琛把箭给了玉顺,转头道:“一会儿去了侯府不准提起这件事情。” 第141章 第 141 章 马车拐了一个弯, 从人声鼎沸的大街驶入了小巷。 确认萧谨琛的人没有追上来,梁南这才把车帘子放了下来, 掌心里却早已一片濡湿。 张泰霖简直就是一个疯子。 “看来梁大人的箭法也未必有传闻中那般厉害。” 张泰霖却是一脸不在乎, 取了那把弓在掌中把玩了起来,又淡淡道:“想来是没有使出全力,要不然的话,这箭也不至于落地。”他抬起头,有些玩味的看着梁南, 继续道:“永定侯知道梁大人这般胆小怕事吗?” 梁南的眉心都皱了起来,额头上更是起了一层薄汗。 他一直是永定侯郑冲的人,萧谨琛登基之后, 才假意投靠了张泰霖,原本以为张泰霖有从龙之功,对萧谨琛必定忠心耿耿,却不想接触之后, 才知道他也是一个狼子野心之辈。 萧谨琛不过弱冠之年,少年英主,怎么可能对张泰霖不有所忌惮呢?如今竟是亲自去把云大成请了回来,这分明就是在玩制衡之术。 “张大人太瞧得起在下了, 自从入仕之后, 在下在箭术上早已经荒废了,哪里还能和当年相比。”梁南忍不住开口道。 张泰霖把弓放下, 看了他一眼, 笑道:“听说侯爷已经把那个宫女给找到了?” 梁南闻言, 却是稍稍蹙了蹙眉心,郑冲根本就没有找到什么怀孕的宫女,但郑太后被萧谨琛用刑之前,确实传了密信给郑冲,说会有个宫女出宫,那宫女怀有先帝的子嗣,请永定侯一定要把人接到。 可如今他们满京城找了半个月,也没有什么宫女的影子,永定侯便想了个计策,谎称自己怀有身孕的小妾就是那逃出宫的宫女。 但这件事情只有他的几个亲信知道,那小妾也是永定侯金屋藏娇之人,从未见过外人,如今就只等着她一朝分娩,若是个男孩,就皆大欢喜了。 “宫女是找到了。”梁南开口,悄悄的观察张泰霖的表情,也不知道张泰霖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更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既然找到了,那少主算是有了?”张泰霖淡淡开口,挑眉看了梁南一眼道:“侯爷应该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了吧?” “侯爷都已经安排好了。”梁南点头道,这孩子只能是男孩,最近几日,郑冲已经暗中找了几户家中有待产孕妇的人家,只等孩子瓜熟蒂落,他们就可以有的放矢了。 “侯爷心里有数就好。”张泰霖点了点头,脸上表情却透出几分肃然。 萧谨琛过河拆桥,就别怪他忘恩负义。 ****** 送了苏老太太回瑞鹤堂,正房就开始摆晚饭了。 徐氏吩咐厨房做了苏皎月最喜欢西湖醋鱼,母女俩用起饭来。 自从苏政回京之后,就应酬不断,今日又不在府上,两个男孩儿也都搬去外院住了,饮食起居都在外院。 徐氏只埋怨道:“你父亲没有回京之前,我天天念着他回来,现如今回来了也是整日见不到人影,还不如不回来。” 苏皎月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徐氏,苏政以前深居简出,一来是因为他虽然是个侯爷,在交际上头却很一般;二来也是因为没有人巴结他,不过就是家族荫封得的侯爵,在朝中没有什么实权,众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 但现在和从前却不一样了,如今苏政有了皇帝养父和未来岳父这两个身份在,谁不想趁此机会和他交好? “父亲能和朝中的其他大人多走动走动也好,至少能知道一些朝廷的动向。” 苏皎月倒是希望苏政能稍微结识一些人,他从前谨小慎微习惯了,性子中庸,大概也不会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就是耳根太软,上回知道了郑太后的事情,还去鹤瑞堂说了一通,幸好老太太是明白人,提点了他几句,他倒也听进去了。 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房小姐,想知道外头的事情,也只有通过苏政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总觉得家里没有从前热闹了。”徐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想当年,每逢你父亲休沐的日子,咱一大家子在正房吃饭,还有你兄长也在……” 不提起萧谨琛还好,一提起萧谨琛,苏皎月还真又有些想他了呢。 今日桌上的一道八宝鸭,就是他最爱吃的。 萧谨琛一项在人前从不透露任何喜好,但苏皎月观察过几次,若是厨房上了这道菜,他便会多吃半碗饭。 饭桌上一下子又安静了起来,只有丫鬟拿着筷子夹菜布菜的声音,苏皎月低头拨了两口饭。 外头都已经掌灯了,也不知道萧谨琛传晚膳了没有? 她们俩正吃着,外头忽然有婆子一路小跑进来道:“太太、大小姐,陛下回府了。” 萧谨琛毕竟在侯府做了十几年的大少爷,下人们只都当这里是他家呢,虽然改了称呼,但每次萧谨琛过来,都只说他是回府了。 徐氏登时就站了起来道:“这可不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徐氏见苏皎月还愣着,倒像是没回过神一样,只伸手拍了她胳膊一下,开口道:“娇娇,你还愣着干嘛?还不去迎一迎你兄长?” 苏皎月的筷子还放在嘴里呢,等她“哎呀”一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了把筷子拿出来,差点儿把牙给搁着了。 她捂着嘴就站了起来,又用帕子擦了擦唇瓣,问那婆子道:“请……请兄长进来了吗?” “都到垂花门口了。”那婆子只笑着道。 苏皎月忙就迎到了门口,果真看见萧谨琛已经从外头垂花门外走了进来。 “兄长!” 苏皎月看见他就高兴了起来,迈开大步出门想要出去迎他,谁知道那门槛太高了,她一时不当心,脚尖就被勾住了,眼看着就要摔个狗吃屎,那人却一个箭步,跨上了台阶,一把将她抱在了怀中。 苏皎月都吓出了一身冷汗来……早知道会绊着,这些门槛就应该迟一点再装。 “才刚学会走路呢,就想着又跑又跳的了?”萧谨琛已经把她抱了起来,少女的身子格外柔软轻盈,脸上却是惊吓后惊魂未定的模样,双颊绯红、眼角蓄着水光一样。 要不是边上还有丫鬟婆子,萧谨琛恨不得现在就吻上去。 “快……快放我下来嘛!”苏皎月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徐氏还在里面呢,萧谨琛又抱她了。 以前萧谨琛也不是没当着徐氏的面抱她,可现在两人虽然已经定亲了,好像还不如以前以兄妹的名义抱来抱去更方便。 徐氏却只当没看见,笑着朝萧谨琛福了福身子,看见苏皎月一脸娇羞的模样,又开口道:“时辰不早了,我去外院看看玉哥儿有没有好好吃晚饭,娇娇,你快问问你兄长用过晚膳了没有,若是没有,就凑合在这里用一些吧。” 这还用问吗?从宫里出来少说也要走上小半个时辰,他怎么可能那个时候就传晚膳呢? 况且……瞧他这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怕是已经出宫有一阵子了吧? “拿一副干净的碗筷来。”苏皎月吩咐了下去,转头对萧谨琛道:“兄长坐吧。” 徐氏都给他们腾了地方,她这个当主人家的,肯定是要好好招待客人了。 “兄长一定是有千里眼,知道今日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八宝鸭,所以就过来了?”苏皎月起身帮萧谨琛夹菜。 这八宝鸭做起来过程繁复,整道菜需要好几个时辰,虽然苏家人都爱吃,但除非是特意吩咐,厨房也不会经常送这道菜来。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八宝鸭?”萧谨琛却是没有动筷子,《论语》有云,无欲则刚,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表现过喜欢、或者不喜欢什么,这丫头片子是怎么知道自己爱吃这道菜的呢? “你怎么不吃啊?”见萧谨琛一直没有动筷子,苏皎月忍不住开口问道。 但那人却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抚上了苏皎月的手背,仿佛这样的动作能让他得到内心的安宁。 也不知道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中观察,在意自己的喜好的。 “这八宝鸭一向是要趁热才好吃的。”苏皎月只小声道。 “朕不想动筷子,你喂我吧。”萧谨琛索性开口道。 “……”苏皎月忍不住就翻了一个白眼,可是当她再次看见他那张俊逸出尘却又带着几分疲惫的脸时,心就软了下来。 喂就喂吧…… 苏皎月夹了一筷子菜喂给萧谨琛,这才开口道:“兄长这时候过来,该不是就为了让我喂你吃菜的吧?” 这丫头片子越来越精了,萧谨琛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还没过门呢,就管起你相公来了?” “才没有……”苏皎月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那人却笑了起来,自己拿起筷子吃菜,一边吃一边才道:“去瑞王府看望了父王,又去了一趟云家。” 原本打算直接回宫的,但是……还是来了侯府。 最后这两句,萧谨琛却是没有说出来。 第142章 第 142 章 在侯府用过了晚膳, 萧谨琛便要回宫去了。 苏皎月亲自送了他到门口,早有侍卫迎了上来。 他出宫一向不重排场, 好在身边的这几个侍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你回去吧。”时辰已经不早了, 萧谨琛转身对苏皎月道。 过了中秋天气就开始转凉了,苏皎月只穿着单衣,看上去有些单薄。 但苏皎月却仍旧有些舍不得他,站在门槛里头道:“等兄长上车了我就进去。” 萧谨琛只是笑笑,很快就上了马车, 苏皎月正要转身离去,那人却又挽起了帘子,看见她停下了脚步, 催促她道:“快进去吧。” 苏皎月这才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回过头,见马车还在那里没有动,萧谨琛旧挽着帘子看她。 那人的眼睛里像是有星辰大海一样, 明明是那样冷冽的眼神,但看着她的时候,却很温柔。 她便冲着他笑了起来,大声道:“兄长快走吧!” 萧谨琛这才放下了帘子, 马车里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萧谨琛问道。 车里坐着的不是别人, 正是晋阳侯世子何谦,他已经在这里等了萧谨琛大半个时辰。 “我是跟着梁南的马车, 才知道你在这里的。” 他一着急了, 连尊卑都忘了, 只继续道:“你不是让我跟着梁南吗?我今日瞧见他上了张泰霖的马车,所以就一路尾随着他们。”他说到这里,双目瞪得很大,带着几分震惊道:“那支箭是从他们马车里射出来的。” 当时何谦的马车就跟在他们后头,见前面忽然停了下来,也不敢贸然上前,直到看见萧谨琛下车,手里拿着那支落地的箭,他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那梁南是永定侯的人,以前是武举出身,后来又考了进士,几年时间一路升到了刑部侍郎,这其中少不得有永定侯的提拔。”何谦万万没料到,此人竟如此大胆,他拧紧了眉心,继续道:“看来永定侯是想对陛下发难了。” 敢在大街上公然对萧谨琛的马车发箭,这举动实在大逆不道,简直没有把萧谨琛放在眼里。 萧谨琛也早就猜到了,但他以为这是来自永定侯郑冲的警告,却没有想到是张泰霖的。 因为如果是永定侯,有这样绝佳的机会,他只会一箭射死自己。只有像张泰霖这样的文臣,才会用挑衅这种办法。 张泰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更或许他还有另外一个职业,他是一个赌徒。 而萧谨琛这个筹码,很显然没有办法帮他赢得更多的利益。 “永定侯这几日有什么动向?”萧谨琛开口问道。 何谦这时候脸上忽然多了一丝怪异笑容,眼神中也带着几分喜悦的光,回道:“永定侯果然弄了一个有孕的女子,说她是从宫里逃出来的。” 很好,鱼已经开始上钩了。 萧谨琛垂下了眸子,永定侯和张家很快就可以解决了,但是在这之前,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迫在眉睫,鞑靼的使臣就要进京了。 ****** 八月底,云大成官复原职,回内阁就任。 九月初九,鞑靼皇子穆达带领鞑靼使团进京,与大魏展开友好邦交,并商议两国边关榷场贸易问题。 穆达皇子还向萧谨琛提出了去西山猎场狩猎的请求,萧谨琛也答应了下来,并且邀请了众多京城的世家子弟和待嫁的大家闺秀一同前往。 明眼人都知道,萧谨琛开始选和亲的对象了。 至于那些世家子弟,不过就是送上去给让穆达皇子开心开心而已。 大魏建国百年,向来重文轻武,这些年能边关大定,也全靠萧瀚镇守,京城的这些公侯子弟,在骑射上实在很让人失望。 但这样也好,让鞑靼人杀一杀他们的锐气,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云大成复职,内阁运作恢复正常,早朝很快就结束了。 张泰霖出了太和殿,才下了台阶,转头的时候,却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梁南不见了。 而此时的梁南,正跟在曹玉顺的身后,神情紧张的往御书房去。 距离上次的射箭事件已经过去了十来天,一直风平浪静,梁南以为,萧谨琛绝对不会知道这件事情是谁干的。 当时大街上马车很多,事后萧谨琛的侍卫也没有追上来,这应该是一件死无对证的事情。 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紧张,忍不住开口问道:“曹公公,请问陛下请微臣去御书房,是有事情要吩咐吗?” “这个……咱家就不知道了。”曹玉顺看了梁南一眼,听说他考过武举,又中了进士,是难得文武双全的人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投靠了永定侯。 梁南额头上的汗都已经出来了,可现在是九月里,天气早就不热了。 正这时候,有个小太监忽然急急忙忙的从抄手游廊上跑过来,曹玉顺见了,只拦住了道:“跑这么快做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那小太监瞧见曹玉顺,忙跪了下来,小声道:“奴才是太医院的小太监,胡太医让奴才来回禀曹公公,永寿宫的废太后可能活不过今晚了,请曹公公回明陛下。” 梁南吓的后背都湿了,郑太后被萧谨琛折磨成这样,死是迟早的事情,可现如今小太监当着他的面这么说,还是让他感到不安。 曹玉顺道:“不过是个废太后,若是死了,拉到恩济门外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那小太监得了令,只点了点头道:“奴才知道了。” 曹玉顺目送那小太监离去,转过头看了一眼仍旧神情呆滞的梁南,笑着道:“梁大人请。” 御书房就在前头不远处了,但梁南的腿却有些不听使唤,他不知道要怎样走过去,也不知道这御书房里有什么事情等待着他。 这位新帝的脾气完全让人捉摸不透。 可事已至此,他连临阵脱逃的机会都没有了。 萧谨琛却已经在御书房等着梁南了,那人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把玩手中的一副弓箭,指腹在弓弦上轻轻一拨,发出砰的一声。 跪在地上的梁南被吓的身子一颤,一旁的曹玉顺开口道:“陛下,梁大人来了。” 萧谨琛这才低下头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梁大人请起。”他甚至亲手去扶了梁南一把,还摸到了他掌心的冷汗。 “不……不知陛下传召微臣,所谓何事。”梁南觉得自己的死期到了,萧谨琛城府太深了,到现在才为那天的事情发难,虽然他不知道这件事情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但他可以确定,萧谨琛一定知道了些什么。 他甚至想过要求饶,只是……现在求饶似乎又太晚了。 然而萧谨琛却开口道:“朕听闻梁大人曾考过武举,箭术更是高明,有百步穿杨的本领,朕后天要同穆达皇子前往西山狩猎,想请教一下梁大人,这几副弓那一把比较好用?” “……”梁南眼神一滞,抬起头的时候,果然见御案上还放着另外几副弓箭。 皇帝不知道那天的事情? 他眼神诧异的看着萧谨琛,企图从他的视线中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年轻的帝王却笑得很坦然,把一副弓递到他的面前。 “梁大人帮朕选一把。” 梁南终于松了一口气,接过萧谨琛递过来的弓,一把一把的试过之后,这才开口道:“臣以为,这把用天蚕丝做弦的角弓,再配上凤羽箭,最适合陛下。” 萧谨琛便把那一把弓接了过来,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忽然抬起头对梁南道:“朕以为,弓的好坏,和拉弓的人,也有关系,梁大人你认为呢?” 那一瞬间,梁南顿时面如死灰。 ****** 徐氏听说萧谨琛要带苏皎月去西山猎场狩猎,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 狩猎嘛,肯定是要骑马的,苏皎月的腿如今才刚走利索一些,骑马肯定是不行的。 但苏皎月却很想出去玩玩,这时候正是仲秋时节,是外出游玩的好时节,等天气再冷一些,想出门就更难了。 况且京城的好多大家闺秀都要去,云诗秀也要去,她怎么可以缺席呢! 徐老太太倒是没拦着她,还帮她劝徐氏道:“你就让娇娇去吧,难得有鞑靼的使臣在,也让她见见世面,况且人多也好玩,她们这一辈姑娘最是没趣儿,这个也不行,那个也不行,想当初我们小时候,男女大防也不至于如此,还经常跟男孩子们打马球、玩蹴鞠,哪里像她们这样,如今只能躲在家里。” 况且……老太太心里很清楚,狩猎是假,萧谨琛想把苏皎月带在身边才是真,他们俩已经定了亲,待嫁的这段日子是最难熬的。 当然,除了出去玩,苏皎月心里还藏着一件别的事情。 这次跟着鞑靼使团来京城的,除了鞑靼皇子穆达,还有一位穆雅公主。 这位穆雅公主在原文中也出现过,是萧谨琛的爱慕者之一,在一睹萧谨琛的风采之后,久不能忘,希望能和大魏和亲,永留中原,苏皎月还想见见自己的情敌。 第143章 第 143 章 梁南从御书房出去之后, 何谦才从里间走了出来。 他看着那人汗湿的后背,缓缓道:“陛下堂而皇之的让梁南离开, 张大人只怕要不安心了。” 萧谨琛正在揣摩昨日留下了棋局, 闻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张大人一向是个心急的人,朕只是想再帮他一把。” “陛下是什么意思?”何谦有些纳闷。 萧谨琛淡笑不语,从御案上拿起一份奏章,递到何谦的面前。 这是朝廷五年前派张泰霖去边关巡查的奏疏, 当时大魏和鞑靼有些摩擦,带领鞑靼骑兵骚扰大魏的,就是这次进京的鞑靼皇子穆达。 “鞑靼草原牧草肥美、猎物繁多, 他们向来对大魏的猎场嗤之以鼻,缘何这一次想去狩猎了呢?” 何谦再低头看时,方才的棋局已经变了,白子已经将黑子围住, 形成了一个包围的局势,他顿时一惊,却听萧谨琛继续道:“张泰霖是文臣,手上没有兵, 他想要做什么, 只能倚靠郑冲,但朕已经肃清了锦衣卫中他的余党, 逼宫显然不太可能, 唯一一个办法就是诱朕出宫。” “那陛下方才召见梁南, 又是何意?”何谦有些不太明白,“梁南是永定侯的人,陛下现在见他,岂不是打草惊蛇?” 萧谨琛却摇了摇头,指尖点着棋局道:“但如果永定侯以为梁南叛变了呢?那他肯定就没法再等下去了。” 事实上,在这场游戏中,不想再等下去的是萧谨琛自己。 ****** 第二日却是九月十三,是五少爷苏瑾瑞满月的日子。 虽然还在国孝中,但苏牧喜得贵子,苏老太太肯定不愿意就这样随便唬弄过去的,还是摆了几桌酒席,请了几户交好的人家聚一聚。 这回是张家二太太刘氏和张静一起过来的,在三房说了一会儿话,刘氏还没见过瑞哥儿,张慧让丫鬟带着她去奶娘住的次间看看奶娃儿,这屋子里便只剩下了几个熟人坐着。 苏皎月和云诗秀也在房里,两人正说起明日去山西猎场狩猎的事情,这一次萧谨琛大概是真的起了玩心的,京城五品以上官家府中年满十二岁的子女,都可以随行狩猎。 “我还以为你未必会去呢!”云诗秀心里有些感概,毕竟苏皎月是在马上受过伤的,要是她不想去也情有可原,但要是不去,倒是有些可惜,听长辈们说,这大魏的秋狝有很多年没有办过了。 “我祖父说,先帝懒怠朝政,对骑射也没有兴趣,在位期间只去过一趟秋狝,这一回我们能有这个机会,也要好好的见识一下。”云诗秀心里很高兴,当然……让她更高兴的,是周贺也在秋狝的随行之列。 张静一人坐在那里,显得孤独又冷淡,她一向有几分傲气,且从前的十几年都是和男子在一起,如今虽然恢复了女儿身,却也和那些大家闺秀不太合得来。 张慧便开口问她:“静姐儿去秋狝吗?” 按说这样的事情,张家人肯定是要去的。 “我就不去了。”张静捧着一盏茶,淡淡开口。 可她怎么就不想去呢?要知道,皇帝秋狝,这是如今她能再见到萧谨琛唯一的机会了。 可是张泰霖不让她去。 他连让自己看看他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倒是有些可惜了,何家表侄肯定也会去,陛下举办这次秋狝,只怕就是为了你们这群年轻人。”年轻人没有不爱玩的,借着鞑靼的使臣在,这样出去疯玩一回,只怕回京后还能促成好几对好姻缘呢。 张静的指尖紧了紧,再没有说话。 ****** 第二天一早,去往山西猎场狩猎的大部队就启程了。 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天色擦黑之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各自安营扎寨之后,便有小太监过来传话,说外头有篝火晚会,请各家的少爷小姐们参加。 苏皎月挽了帘子出门,昏黄的天空被四周的火把照得透亮,不远处燃烧着熊熊的火堆,萧谨琛已经坐在了席上,同穆达皇子饮起了酒来。 宴会分为男女两席,男宾在左,女宾在右。 小太监领了苏皎月往前头去,来者是客,最前面的一个位置自然是要留给穆雅公主的,苏皎月便在下首的第二个位置坐了下来,云诗秀则坐到了更后面,和苏皎月又隔开一个位置。 中间这个位置是留给乐善郡主的。 位置的秩序虽然没有事先定好,但大家都心中有数,按着家中父辈的品阶入座,必定是不会有错的。 而苏政虽然是二品的侯爵,可苏皎月是未来的皇后,她若是已经嫁入了皇家,此刻则应该坐在萧谨琛的身边才是。 舞娘们已经开始献舞了,萧谨琛端起酒杯,不紧不慢的喝着酒,视线偶尔往苏皎月这边看过来。 他倒是也想过这一回不把她带在身边,可若是让她一个人留在京城,他更不放心。 “皇帝哥哥。”乐善郡主却姗姗来迟,等苏皎月听见这一声叫喊的时候,就瞧见乐善和另外一个小姑娘,一起从人群中走过来。 那小姑娘穿着一身红衣,在暗夜的焰火中张扬肆意,头上戴着翻檐尖顶帽,看上去神采奕奕。 这就是鞑靼公主穆雅。 乐善郡主很快就走到了萧谨琛的身边,一低头就瞥见了那张放在萧谨琛下首的、尚且还没有人坐着的长几,她竟然旁若无人一样,屈膝就坐了下去。 坐在后头的几个姑娘都惊呆了,穆雅公主还没落座呢……她却先坐了……这也太失礼了。 可很显然,现在已经没有了穆雅公主的位置。总不能让她坐到苏皎月和云诗秀的中间? 正当大家都无比尴尬的时候,坐在萧谨琛左下首的穆达皇子忽然开口道:“穆雅,到我这边来。” 穆雅公主顿时笑开了颜,走到穆达的身边坐了下来。 一场不小的尴尬就此解决,苏皎月松了一口气。她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果子酒,酸酸甜甜的。 “娇娇,你也过来朕这边。” 苏皎月还在回味这酒的味道,恍惚间好像听见了萧谨琛跟她说话了,她抬起头来,嘈杂的歌舞声中,看见萧谨琛朝着她招了招手。 火光在他的眼眸中闪烁着,可这里太吵了,她没有听清他在说什么。 有什么话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说也行,没必要当着别人的面,苏皎月索性低下了头。 但萧谨琛似乎没打算就此放弃,抬头跟曹玉顺耳语了一句,那人就走到了苏皎月的身边来。 “三姑娘,陛下说让你坐到他边上的位置。” 苏皎月一下子就抬起了头来,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萧谨琛。 这席上都是一人一坐,虽然位置宽大,坐两个人也不是不行,但……也没必要搞特殊吧? 苏皎月正打算拒绝,曹玉顺又道:“陛下说,总不能只让鞑靼皇子公主同席,这样太过失礼了。” 失礼的又不是我? 苏皎月眉心都皱了起来,可他都这么说了,要是自己还不肯过去,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了。 宫女已经帮她把碗筷摆了过去,苏皎月这才站起来,来到萧谨琛的身边,她还没坐下,那人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指尖,把她拉到了身侧坐下,手臂更是不动声色的搂住了她的纤腰。 “原来这位就是大魏未来的皇后。”穆达皇子扫了苏皎月一眼,笑着向萧谨琛举起酒杯。 苏皎月乖乖的给萧谨琛满上了酒,那人看了她一眼,拿起酒杯对穆达皇子道:“正是。” 一旁的穆雅公主道:“皇后长得真好看,怪不得皇帝陛下回绝了我们鞑靼和亲的要求。” 和亲?苏皎月有些懵的抬头看了萧谨琛一眼,她只听说大魏要送姑娘去鞑靼和亲,可没听说鞑靼也要送姑娘过来? 萧谨琛的眼底多了些许笑意,缓缓道:“穆雅公主优雅美丽,要是公主前来和亲,朕说不定就答应了。” “……”苏皎月的眼神都直了,他真是……有恃无恐起来了吗? 这时候穆达皇子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忍不住道:“皇帝陛下可真会开玩笑。” 苏皎月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萧谨琛就凑到了她的耳边,小声道:“穆雅是鞑靼可汗的养女,是将来鞑靼的阏氏。” 这下苏皎月总算明白了过来,现在的剧情已经和原剧情大不相同了,情敌都蝴蝶掉了。 而坐在下首的乐善郡主,看着萧谨琛身边的苏皎月,忍不住拧了拧眉心。 萧谨琛都已经派了宫里的嬷嬷去王府教她礼数了,却还没有下旨接她进宫,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最近又有传言鞑靼要和大魏和亲,难不成萧谨琛要让她去? 乐善郡主的后背忽然有些发冷,忍不住脱口问道:“皇帝哥哥,听说鞑靼要和大魏和亲,不知道哪位姑娘有这样的运气,能代表我们大魏,和鞑靼结秦晋之好?” 席上的姑娘们一个个都吓得睁大了眼睛,苏皎月抬起头扫了一眼,果然没瞧见周家的那两位表姐,想来周老太太的胆子是变小了。 萧谨琛抬起头,冷冷的扫了乐善郡主一眼,和亲的圣旨他已经拟定了,只是碍于瑞王对她的情面,他并不想这么早说而已。 “能代表大魏去鞑靼和亲的,自然是尊贵的公主。”但这一次,他不想再忍耐了。 乐善郡主忽然就愣住了,就在昨天,她兴高采烈的在王府准备狩猎行装的时候,萧瀚告诉她,萧谨琛要封她为公主。 第144章 第 144 章 她当时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太大的不对劲。 虽然作为瑞王义女, 她只能是郡主的分位,但作为萧谨琛的义妹, 就算被封为公主, 那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她从来都不想当什么公主,一直以来,她想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成为萧谨琛的女人。 席上的众人都在窃窃私语,虽然大家还不能确定萧谨琛口中那位所谓尊贵的公主究竟是谁, 但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乐善郡主的脸色在火光下显得有些苍白,苏皎月抬起头,看见萧谨琛冷冷的神色, 便知道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皇帝哥哥,我有些不舒服,我先退下了。”乐善郡主终于忍不住开口,她不等萧谨琛发话, 起身退后了两步,从人群中落荒而逃。 萧谨琛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对于触动他逆鳞的人,他向来是从不留情的。 ****** 鞑靼人非常喜欢热闹,广场上传来一阵阵欢笑声。对于京城这些长期住在闺房的小姐、和窝在书房的少爷们, 这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的盛景。 况且方才皇帝基本上已经说明了要去鞑靼和亲的对象, 原本惴惴不安的人,也都放松了下来。 但这些热闹都和乐善郡主无关, 她回到帐篷, 身体陡然瘫软了下来。 叶氏正在帐篷里用晚膳, 她没有品阶分位,没有参加宴会的资格,但是允许随行。 “母亲……”乐善眼神呆滞的看着叶氏,缓缓道:“皇帝哥哥想让我去鞑靼和亲。” 叶氏猛然就抬起了头来,一时间手足无措,惊讶道:“什么?王爷知道吗?” “父王一定知道。”乐善咬了咬唇道:“他们都在设计我。” ****** 酒过三巡,宴会越发热闹了起来,鞑靼使团的使者们都唱跳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苏皎月又喝多了。 今日席上摆的是果子酒,口味甜美,但其实很有后劲。 萧谨琛低下头的时候,就看见那人靠在自己的肩头,面颊酡红,一双大眼睛闭了起来,长睫有些不安的闪烁着。 他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上的软肉,那人皱了皱眉心,并没有什么动静,萧谨琛笑了起来,起身将她拦腰抱了起来。 他的帐篷就在这广场的后面,不过几步路而已。 苏皎月这时候却睁开了眼睛,眼眸中氤氲着朦胧的醉意,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道:“兄长……我……我飞起来了……” 明明只是被他抱着而已。 萧谨琛忍不住笑了起来,却是淡淡道:“好好飞,可别摔了。” “嗯!”苏皎月一本正经的点头,伸出双臂勾住了萧谨琛的脖颈,将头埋在他的颈窝。 她又开始喃喃的哼了起来:“兄长兄长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什么?”萧谨琛好奇了起来,这是她从哪里学来的打油诗?他还想问问清楚,苏皎月头一偏,彻底就睡了过去。 九月的天气不冷不热,帐篷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用屏风隔成几个相对独立的空间。 接下去的这几天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萧谨琛恨不得苏皎月时时刻刻都能在自己身边。 他把那人放在了床上,伸手抚摸着她的睡颜,听见门口小太监道:“陛下,穆达皇子到了。” 萧谨琛从屏风后头绕了出来,就看见坐在茶几前,摆弄棋局的穆达皇子。 那人抬起头道:“宴会还没结束,皇帝陛下就退席了吗?在鞑靼,篝火晚会都是要欢腾一整夜的。” 萧谨琛听他说完,自己则慢悠悠的拿起桌上的茶壶,替他满上了一杯茶,缓缓道:“朕有几个问题不太明白,想要请教一下皇子。” 穆达皇子瞬间就抬起头,注视着眼前温文尔雅的年轻皇帝,张泰霖说他阴狠毒辣,他们鞑靼人从来不觉得,像这样面白无须的少年人,能毒辣到什么程度? 那人还在继续说下去。 “你身边只有两百精锐,要如何在朕的五千精兵中突围?” “如果你没有突围,张泰霖抓了你,他还会不会把你奉为上宾?” “真正的猎人,是永远不会放虎归山的,这一招在兵法中叫请君入瓮,但皇子你……好像也在瓮中?” 萧谨琛说完这一句,才抬起头看着穆达皇子,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 张家外院,护卫将整个院子包围的铜墙铁壁一般,但书房里却传来了激烈的争执声。 郑冲把茶几上的茶盏摔成了碎片,指着张泰霖道:“张泰霖,你在逼我谋反!” “谋反?”张泰霖坐在靠背椅上,神情泰然自若,冷笑道:“侯爷难道觉得自己不是在谋反吗?所有把上位者赶下台的活动,都叫谋反。” 他挑眉看着郑冲,继续道:“侯爷的小妾,在下已经派人保护起来了,明日一早必定可以生下一个男孩儿。侯爷要是再不下令,机会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郑冲脑门上的青筋都突了起来,他是想推翻萧谨琛,但是没想要这么快,只要有先帝的一丝血脉在,朝中肯定会有更多的大臣站在他这边,到时候他再发难,就是有的放矢。 可他没有想到,张泰霖是个疯子,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梁南已经叛变了,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帝的眼中,如果不趁这次机会将他瓮中捉鳖,侯爷以后只怕没有任何机会。靠一个奶娃子?更何况还是一个假的?” 张泰霖说到这里,忽然就感到非常不对劲,一向堪称睿智的他忍不住就生出一身冷汗来。 这事情非常不对劲…… “侯爷,宫女出逃的消息,是谁给你的?”张泰霖立刻问道。 “是太后娘娘给本侯的消息,千真万确!”永定侯咬牙道,可自从得了这消息,那怀孕的宫女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这实在让人想不明白。 但现在……郑太后已经死无对证了。如果这是一个假消息…… “糟了!”张泰霖顿时就变了脸色:“我们中了萧谨琛的诡计了。” 他抖了抖眉心,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开口道:“我们现在不反也要反了,因为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他们确实没有机会了,所有的路都被萧谨琛堵死了。 如果以那个孩子起誓,只要证明这个孩子子虚乌有,那他们所有的一切都站不住脚跟,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掉萧谨琛,让一切戛然而止,重新洗牌。 ****** “皇帝陛下想让我怎么做?” 过了良久,穆达皇子才开口道,他现在很确信,萧谨琛知道他和张泰霖之间的交易。 这个对手远比他估计的要聪明许多。 “恰恰相反,朕什么都不需要皇子做,皇子只要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就可以。”萧谨琛看着他,继续道:“事情结束之后,朕会派人送公主去鞑靼,也会按照事先的协定在边关开办榷场。” “但是……” 他说了但是,这让穆达皇子顿时提高了警惕。 “五年之内,鞑靼不得与大魏开战,否则朕就会把朕手里的东西送给可汗。”鞑靼皇子与大魏近臣结交,这相当于叛国通敌的罪名。 “嗯……兄长……” 屏风内忽然就传出了苏皎月哼哼唧唧的声音。 穆达皇子阴沉的脸色松动了一下,勾唇道:“成交。” 萧谨琛目送穆达皇子离开,转身走到屏风里头。 苏皎月还没有醒过来,只是在睡梦中说着迷迷糊糊的呓语。萧谨琛替她盖好了被子,披上大氅来到帐外。 深蓝色的天幕被火光映照的通红,他取了望远镜四下巡视了一圈,远处丛林寂静,有危险在渐渐靠近。 萧谨琛又转头看着不远处的篝火广场,那些年轻的官宦子弟正乐在其中,没有人知道明天将有人带着他们的父辈,将利箭对向他们。 “皇帝哥哥!” 忽然有人在身后喊了他一声,萧谨琛转过头,看见乐善郡主站在自己身后。 那人看见他,脸上顿时带上了几分委屈的神色,忍不住道:“皇帝哥哥就这么狠心,要让乐善去和亲吗?” 狠心吗?他并不觉得,但他也不想跟她说一些无谓的废话,毕竟这个决定,是从接她们母女进京的时候,就已经定下来的。 “乐善就要离开京城了,皇帝哥哥不请乐善去里面坐坐吗?”乐善郡主上前一步,站到了萧谨琛的面前。 第145章 第 145 章 苏皎月醒来的时候,帐篷里一个人也没有, 她揉了揉眼睛坐起来, 才发现自己不在自己的帐篷里。 这里应该是萧谨琛的大帐,她竟然喝果子酒都醉了吗? 帐外不是传来人群笑闹的声音, 苏皎月起身走到大帐的门口,看见不远处乐善郡主堵住了萧谨琛的去路。 “皇帝哥哥,乐善就要去鞑靼和亲了,难道皇帝哥哥连乐善最后一个请求都不能答应吗?”乐善郡主已经哭了起来, 看上去实在可怜的很。 但苏皎月心里却有些担忧, 这乐善郡主可不是省油的灯,她当真会乖乖的去鞑靼和亲吗?也不知道她现在这幅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 苏皎月拧眉想了想, 还是打算试一试这乐善郡主, 只从帐篷里走了出去道:“兄长, 既然时辰还早, 就请乐善姐姐进去坐坐吧。” 反正坐一坐也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况且……其实苏皎月觉得,虽然乐善郡主有些跋扈, 心眼也坏,但萧谨琛让她去和亲, 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 这惩罚确实很严厉了。 但是……现在萧谨琛已经在众人面前说了出来, 自然也不会收回成命了, 也怪乐善郡主自己太傻, 又触了萧谨琛的逆鳞。 乐善郡主看见苏皎月过来,方才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差点儿绷不住了,正想开口质问,好容易才忍住了道:“你……你怎么在皇帝哥哥的大帐里?” 她怎么会在萧谨琛的大帐?这还用问吗?肯定是萧谨琛让她进去的呗? 不对,是抱她进去的。 “乐善既然不想进去,那就请回罢。”萧谨琛却毫不留情开口,他转过头,看见苏皎月脸颊上还带着酒后的绯红,忍不住伸手理了理她的鬓角。 睡颜惺忪,发丝都有些乱了,然而还是这样好看。 “走吧,我们进去。”萧谨琛拉着苏皎月的手往大帐里去。 乐善郡主跺了跺脚,只得跟在他们身后。 叶氏和她说好了,等瞧见她进了大帐,她就去御茶房那边,偷偷的在送到大帐的茶水里面添一些东西。 她们原先在边关的时候,很是过过一段苦日子,什么三教九流的人都遇到过,这西域的药有奇效,而且无色无味,虽然乐善郡主不知道叶氏为什么会有这东西,但现在她已经穷途末路了,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想了。 只要她和萧谨琛有了夫妻之实,她就不信萧谨琛还能狠心将她送去鞑靼。 最好把这个苏皎月送去鞑靼才好呢! 乐善郡主想到这里,看着苏皎月的眼神就越发带上了几分憎恨。 她清了清嗓子道:“皇帝哥哥请了人进来,连一口茶都不招待吗?” 苏皎月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心道:这不是你自己想进来的吗? 但她还是吩咐道:“去沏一杯茶给乐善姐姐。” 萧谨琛从头到尾都没有理乐善郡主,苏皎月也只好勉为其难帮他料理一下烂桃花。 乐善郡主急忙道:“给皇帝哥哥也沏一杯来。” 这句话却是让苏皎月觉得有些奇怪了,从来主人家待客,不可能只给客人沏茶,而自己不喝的,宫里的太监宫女更不可能不给萧谨琛沏茶,她虽然说的是“去沏一杯茶给乐善姐姐。”但是太监还是会沏三杯茶上来的。 可现在她故意提醒了一句,倒是让苏皎月有些疑心。 不过乐善郡主就算胆子再大,也不可能真的对萧谨琛怎样吧? 苏皎月很希望自己只是杞人忧天。 茶水很快就送了过来,果然是三杯。 苏皎月这时候就很留心了,仔细观察着乐善郡主的一举一动,果真看见她只是揭开了盖子吹茶,却一口也没有喝。 她想提醒萧谨琛不要喝茶,却见萧谨琛连茶杯都没有端起来,倒是放心了几分。 以萧谨琛的智商,她能察觉出有问题的事情,萧谨琛怎么可能上当呢? 但苏皎月还是觉得有些疑惑,低头看着盏中的茶水,茶色透明清亮,一看就是上好的茶水。 她倒是想喝一口尝尝的,又怕这里头有毒。 “果然是皇帝哥哥这边的茶好喝,”乐善郡主放下了茶盏,脸上还露出一丝笑意,见萧谨琛压根就没有要去动那盏茶的意思,忍不住开口道:“皇帝哥哥怎么不喝茶呢?” 这时候苏皎月就更奇怪了,难道乐善郡主有胆量毒害萧谨琛吗?她自己还在大帐里坐着呢,要是萧谨琛有什么事情,她第一个逃不了干系。 可她分明就是想让他喝茶呀? “朕不渴。”萧谨琛神色淡淡,挑眉看了乐善郡主一眼,冷冷道:“既然乐善喜欢,那朕这盏茶也赏给乐善吧。” “……” 萧谨琛不愧是萧谨琛,这一句话说的乐善郡主都愣住了。 过了好片刻,那人才道:“乐善已经有了,还是皇帝哥哥自己喝吧。” 大帐里又陷入了僵持,气氛莫名有几分尴尬。 苏皎月估摸着乐善郡主是有些话想私下和萧谨琛说,可她现在要是走了,倒显得很不仗义,只怕萧谨琛要找她秋后算账的,她也只能在这里干坐着。 正这时候,门外有小太监进来传话,说何大人求见。 何谦这个时候来?他是文臣,并不在今日随侍的人中,苏皎月转过头去,果然瞧见萧谨琛脸上神色有些凝重。 “你们先出去。”萧谨琛开口道。 这次他连她都不留了,那就是肯定要有大事情要商量了。 苏皎月起身福了福身子,推倒大帐门口,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萧谨琛却开口道:“一会儿朕再派人去请你。” 她的帐篷立大帐不远,但要是有什么动静,还是要把她留在身边才行。 苏皎月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大帐,她正要往自己的营帐去,却听身后乐善郡主开口道:“苏皎月,你别太得意了,我是不会去和亲的。” “这话你应该和兄长说。”苏皎月转过头来,看着乐善郡主一脸愤怒的样子,缓缓道:“兄长为什么要送你去和亲,你应该问问你的母亲。” 虽然瑞王的事情萧谨琛从来没有跟苏皎月说起过,但很明显,上次瑞王生病,必定是她们两人搞的猫腻,如果说乐善郡主不知道,那只能是叶氏没有告诉她。 一开始苏皎月很不明白,叶氏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萧谨琛还留着她的性命,但现在她明白了。 乐善郡主要去鞑靼和亲,不能让她有孝在身啊,以萧谨琛的性子,乐善去往鞑靼的那一天,大概就是叶氏的死期了。 “跟我母亲有什么关系?”乐善郡主果然不知道这件事情,忍不住开口问道。 但她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她一说自己喜欢萧谨琛,叶氏就答应帮她,甚至连那种东西都随身带着……难道说…… 她小时候,也依稀听说过叶氏喜欢萧瀚的事情,她自然也希望叶氏可以改嫁萧瀚,那样她就成了真正萧瀚的女儿了。可自从认识了萧谨琛,知道了这个人,她就不希望这样了,她甚至都不想要这个郡主的身份。 “我不信!”乐善郡主咬牙道。 “到了这种时候,我又为何要欺骗郡主呢?”苏皎月只开口道。 虽然这位乐善郡主一直在使坏,但从未成功过,她告诉她这些,也好让她死个明白。 ****** 大帐里头,萧谨琛已经带着何谦去了内室,里头除了放着一张床榻,还放着一整个的沙盘。 上头插着旗子,以及这周围一个个熟悉的地名。 “陛下果真料事如神,郑冲那边有动静了。”何谦一边说,一边拿起了茶水喝了一口,继续道:“张泰霖去找了兵部尚书刘岩,但刘岩没有把兵符给他们,现在他们召集了永定侯的旧部,左都督范喜,率领左都督府五千精兵,往这边赶。” “他们以什么名号起誓?”萧谨琛不动声色问道。 何谦皱了皱眉心,还是开口道:“他们以陛下暴虐的名义起誓,说陛下虐杀郑太后,罔顾孝道、惨无人道。” 看来张泰霖已经猜出宫女之事不过是个圈套了,故意换了讨伐的名义,但只要萧谨琛一死,他们还是能将那个宫女拉出来,到时候,将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是假的。 张泰霖的确是个有野心的聪明人,他想要的,一直只是一个傀儡。 “郑冲的人马还有多久到这里?”萧谨琛转过头,看了一眼放在角落里的沙漏,现在才刚刚亥时,以急行军的速度,丑时末刻就可以到西山猎场。 届时正是夜色最浓、众人熟睡的时候。 他正打算吩咐曹玉顺将随行的十二卫指挥使请进大帐商议应对之策,忽然听何谦道:“陛下这里的茶怎么越喝越渴了?” 第146章 第 146 章 萧谨琛低下头,看见何谦手里捧着方才外头送进来的白瓷茶盏, 刚才他们三人都没有饮茶, 他倒是好,也不看一看, 拿起来就喝了。 难道这茶水里真的加了料?萧谨琛拧了拧眉心,忍不住笑道:“既然越喝越渴,那朕就再赐你一杯?” “不……不用了。”何谦脸颊都红了起来,他是有过妻妾的人, 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反应。 但萧谨琛这样年轻, 瞧着不像是要用上这种东西的人。况且大敌当前,他要是还有心思做这些事情,那他真的要对皇帝刮目相看了。 萧谨琛却已经开口道:“这是一种西域奇药, 药效霸道得很, 你回营帐休息去吧, 怎么解决, 不用朕再教你吧?” “陛……陛下……”何谦觉得自己有些语无伦次了起来,但他要是再不离去,只怕出去就要被人瞧出异样来了。 “那臣这就告退了。”何谦落荒而逃。 萧谨琛等他走了, 这才吩咐了曹玉顺,将十二卫指挥使都请进了大帐。 张泰霖手中有左都督府五千精兵, 他的十二卫也有这么多, 但一直守在居庸关的瑞王的兵力, 已经瞧瞧的往西山而来, 将对张泰霖和郑冲形成合围之势。 鞑靼使团还在京城, 这时候鞑靼是无论如何不会对大魏发兵的。 这一战他们稳操胜券。 当然,除了这些,他还有别的筹码。 比如范喜的两个儿子、以及他手下五品武官家中的子女,如今都在这西山猎场。 锦衣卫指挥使陈昭往大帐外看了一眼,只开口道:“鞑靼的使团还在狂欢,估计等他们睡下,就快子时了,对方肯定派了斥候过来,我带人去把斥候抓了。” “不用了。”萧谨琛摆手道:“张泰霖就是想给朕来一个措手不及,我们要是都动在他前头,岂不是让他失望?” 他拿了一把小旗子插在了沙盘上,抬起头对陈昭道:“这是猎场的制高点,如果他们带人上去,用火攻,那么营地就将变成一片火海,届时这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们,只怕会吓死,你好好守着这个地方,不要让叛军上去一步。” “属下遵命。”陈昭只开口道。 萧谨琛又对另一个人道:“你仍旧负责营地关防,遭遇叛军就跑,把他们引到沙沟。” “得令!” “还有你、你……”萧谨琛不紧不慢的安排下去,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之中。 “何大人怎么不见了?”这时候锦衣卫指挥使陈昭忽然开口道:“陛下不是要请何大人去跟叛军谈判的吗?他难道临阵脱逃了?” 萧谨琛挑了挑眼皮,淡淡道:“大约等我们大功告成的时候,何大人也就出现了。” ****** 苏皎月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云诗秀还没回去,外面的人正玩得热闹。 除了鞑靼使团的人,就连京中的世家子弟和大家闺秀都玩疯了。 平常那些世家子弟不是四书五经就是之乎者也,姑娘家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随驾出游的机会,恨不得能好好尽兴一番。 苏皎月估摸着云诗秀肯定是跟周贺在一起,她一个人倒是有些无聊。 但萧谨琛在大帐和人商议事情,她也不好去打扰了。 她其实觉得萧谨琛这两日有些奇怪,虽说鞑靼使团进京是大事,但是他一向不怎么喜欢狩猎,况且说起来大魏在狩猎上头,怎么可能比得过那些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鞑靼人。 听说明日萧谨琛还要跟穆达皇子比试骑射,虽然苏皎月给萧谨琛的设定是无所不能,但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总归是有些心里没底。 苏皎月坐了下来,一抬头却瞧见红笺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外头走了进来,倒了一杯茶递给她。 红笺是萧谨琛派给她的丫鬟,但因为她是一个武林高手,苏皎月很少使唤她,可最近这两日,红笺几乎没有离开过自己的视线。 难道是得了萧谨琛的什么指示? 苏皎月心下疑惑,接了她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忽然就茅塞顿开。 张静没有跟着来狩猎! 她居然没来?可她怎么会没来呢? 对于张静来说,随驾狩猎是如今她可以见到萧谨琛的唯一机会了,难道她已经对萧谨琛没有执念了吗?苏皎月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那唯一的可能就是张泰霖不让她来? 可张泰霖为什么不让她来呢?大家都来了…… 不对,其实还是有一些人没来的。 苏皎月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撩开帘子往帐外去。 ****** 叶氏有些心不在焉的坐在帐篷里。 也不知道这一次成不成,她和萧瀚是不可能的了,她知道了萧瀚这样大一个秘密,那人没有当场杀了她,都是她那死鬼男人的功劳。 如今要是乐善这一条路能行得通,以后就算看在萧谨琛的面上,萧瀚应该也不会对她再起杀心了。 叶氏松了一口气,正想去帐外瞧瞧,却见乐善郡主气呼呼的从外头走了进来。 “母亲我问你,你到底对父王做了些什么?”苏皎月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她要是到现在还猜不出个所以然,那可真是智商堪忧了。 “你这是听谁胡说了些什么?”叶氏心惊,她虽然喜欢萧瀚,但身为人母,还是不想在乐善跟前丢了颜面,只有些心虚道:“你父王对我们母女有恩,我自然是想报答他的。” “报答他?以身相许吗?”乐善上前一步,继续道:“母亲想要报答父王,可知道现如今把我也给搭出去了,要不是你对父王心怀不轨,皇帝哥哥怎么会让我去和亲?” 叶氏这才白了脸,但还是嘴硬道:“怎么可能?你父王都原谅我了!”她这么一说,才惊觉自己说漏嘴了,急忙道:“依我看,一定是那苏皎月在你皇帝哥哥跟前说了什么,所以你皇帝哥哥才会把你派去和亲,你现在只要按照我刚才跟你说的做,只要成了他的女人,他自然不会再送你去和亲。” “他根本没有喝茶!”乐善拧着眉心道:“他防着我呢!” 叶氏这时候也跟着拧起了眉心,低头想了片刻,忽然间抬起头,凑到乐善的耳边道:“要不然……,看你皇帝哥哥还要不要她?” ****** 十二卫指挥使们相继离开,大帐中又恢复了平静。 萧谨琛对着眼前的沙盘久久凝视,将一面面小旗子从上头拔下来。 接下去就是漫长的等待了,刀光剑影,注定今晚是一个不眠夜。 曹玉顺却在这时候走了进来,开口道:“陛下,主子过来了。” 萧谨琛抬起头,就瞧见苏皎月从外头进来,神色间看上去还有些着急。 “把这些都撤了吧。”萧谨琛吩咐了一句,继续道:“换两杯茶来。” 苏皎月看见那几案上的白瓷茶盏已经空了,忍不住开口道:“兄长你喝了刚才的茶吗?” “喝了,怎么了?”萧谨琛故意道。 “你喝了啊!”苏皎月急的瞪大了眼珠子,可现在看他的样子,倒也不像要毒发的样子。 难道是她误会乐善郡主了?人家压根就没有使坏?毕竟在皇帝的茶水里面下毒,这也是一个技术活。 可正当苏皎月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却见萧谨琛陡然不出声了,身子一晃,坐到了身后的软榻上。 “兄长你怎么了?”苏皎月惊道,急忙上前扶着他。 那人却顺势将她揽入了怀中,一个翻身已经把她压在了身下。 欲望横梗在两人中间,让苏皎月有些心惊。 “兄长你……” 难道乐善郡主给他下春*药了吗?可看着又不像,萧谨琛好像还很清醒? “不要说话。”萧谨琛带着她的手缓缓下滑,咬住她的耳坠道:“朕现在很难受,娇娇帮我。” 乐善郡主果然没安好心! 苏皎月咬了咬唇瓣,事已至此,她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总不能看着萧谨琛难受,只好委曲求全道:“兄长,可不可以用手?” 伏在她身上的人忽然就闷哼了一声,竟是笑了起来。 “你都能瞧出乐善的不对劲,朕还不至于瞧不出来。”萧谨琛抬起头,定定的看着苏皎月,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娇嫩的脸颊,缓缓道:“今晚你就睡在朕这里。” “啊?”苏皎月有些懵,但旋即就明白了过来,萧谨琛这是在逗他呢! 可她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手指已经被萧谨琛抓着跑偏了。 事实证明,像萧谨琛这样的人,乐善郡主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可能就是多余的。 在昏暗的帐篷中,苏皎月思考起了一个深奥的命题:如何才能解放双手? 第147章 第 147 章 帐内火热的气息渐渐平息了下来。 苏皎月洗了手,脸颊绯红的坐在软榻上, 那人却握住了她的指尖, 放在唇下轻轻的吻了一口。 若不是今夜形势紧急,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忍得住。 苏皎月抬起头的时候, 却看见了放在里间的沙盘。 “兄长……这是做什么?”她刚才急匆匆的过来,就是想告诉萧谨琛,张家好像有点不大对劲,现在又看见了沙盘, 就更确信自己的想法了。 但她还是忍不住问道:“哪里要打仗了吗?”苏皎月很希望自己想的不是真的。 “张泰霖和郑冲勾结到了一起。”萧谨琛站了起来, 不紧不慢开口,转头看着苏皎月道:“他们的叛军大概已经在路上了。” 对于张泰霖来说,这次是背水一战, 因为错过了这个机会, 他就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而郑冲现在也不过是他手中的棋子, 完全没有退路。 苏皎月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外头的营地上,宴会的人群还没有散,时不时仍旧传来众人的欢声笑语, 那些人完全不知道,危险正在一步步的靠近。 萧谨琛看见苏皎月惊恐的眼神, 开口安慰她道:“你不用担心, 朕有万全之策, 绝对不会让你们涉险的。” 他确实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 也确实是一个运筹帷幄的人, 把这么多的世家子弟全弄了过来,张泰霖就算想要策反,有这些人在手里,很多人都不敢乱来。 “一会儿会打起来吗?”苏皎月有些担忧。 “外面会打起来,应该打不到这里。”萧谨琛揉揉她的发顶,想了想道:“不过……你就在我这里呆着。”就算是只在外围打起来,那也会闹出不少的动静,萧谨琛还是想把她留在身边。 “那不行,万一打起来,云姐姐一个人会害怕的。”苏皎月起身道:“我还是回去吧,要是外面真的打起来,我就和云姐姐躲在帐篷里,哪里也不去,兄长大可放心。” ****** 深秋的夜色很美,尤其是在这西山猎场,草原、湖泊、树林纵横交错。 云诗秀是京城闺秀的典范,自然很少出门游玩,自从前年发生了苏皎月的坠马事件,她连骑马都很少去了。 这次难得有机会,还是皇帝出巡狩猎,她才跟着来了。 更何况周贺也在。 云诗秀转过头,看见那人就跟在自己身后。 宴席过半之后,他们就偷偷的走了出来,这营地颇大,周围都有侍卫守着,四周还布有塔哨。 离中心的广场越远,嘈杂声就越小。 周贺便在塔哨底下站定了,双手负背看着远处的山林。 只有营地是透亮的,周围群山连绵,夜色浓黑,寂静的没有一丝声响。 忽然间不远处的山头上传来一阵鸟叫声,一群飞鸟从丛林中飞散而出。 周贺拧了拧眉心,四下里观察了片刻,转身对云诗秀道:“时辰不早了,我送你回营帐。” “你送我?”云诗秀脸颊透红,他们已经走得离营地有些远了,除了巡逻的侍卫,也没人瞧见。但要是周贺亲自送她回去,那营地上的熟人就多了,到时候可就说不清了。 “我还是自己回去吧。”云诗秀想了想,开口道:“回去的路我认得。” 周贺知道她还有些害羞,只点了点头,又道:“今夜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你都呆在帐篷里不要出来,知道吗?”他总觉得今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怎么了?”云诗秀心下有些好奇,但是见他脸上神情严肃,便没再问下去。 ****** “我家小姐不在,郡主还是请回吧!” 云诗秀回到营地的时候,正巧看见乐善郡主站在她们帐篷门口,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乐善郡主瞧见云秀诗回来了,只上前道:“原来是云姐姐回来了,我是特意过来看你的。” “看我?”这话云诗秀多少有些不信,她和乐善郡主可没有什么交情。 “正是。”乐善郡主垂下了眼眸,脸上露出一丝失落的表情,抿着唇瓣道:“我初来乍到京城,就听说了姐姐的大名,一直很想结交,可如今却没有机会了,趁着我还没有去鞑靼和亲,过来看看姐姐。” 这一席话听起来着实有些冠冕堂皇了,况且……云首辅致仕的那段日子,云家门可罗雀,也没见到乐善郡主前来结交。 “郡主这话说的倒是让我有些听不懂了。”云诗秀心下纳闷,只开口道:“陛下只是说会派一个公主去和亲,圣旨还没下来,郡主怎么知道会是自己呢?”云诗秀虽然心中也认为萧谨琛说的那个公主非乐善郡主莫属,但圣旨一日没下来,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放在嘴上乱说的。 而且瞧这乐善郡主的模样,哪里像是肯安安心心要去鞑靼和亲的样子?她以前就觉得她看上去有些心术不正,如今这种感觉就尤为强烈。 “莫不是郡主自己想要去鞑靼和亲,怕陛下不答应,所以先把这消息放出来,也好让陛下不再考虑其他人?”云诗秀故意道。 “我……”乐善郡主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云诗秀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这说出来的话,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没……没有……可能是我误会的皇帝哥哥的意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乐善郡主脸都红了。 云诗秀又开口道:“既然不是这样,郡主还是不要妄自揣摩圣意的好,免得祸从口出。” “……”乐善郡主整个人都呆住了,竟然毫无招架反驳之力,正着愣怔着,苏皎月也从萧谨琛的大帐回来了。 “云姐姐,你们怎么在门口站着?”苏皎月从乐善郡主的身后回来,一时间倒是没认出她来,只等她走到了近处,才看见那背对着自己的人是乐善郡主。 “郡主也在?”苏皎月看她的眼神顿时就多了几分防备,却见乐善郡主脸颊涨得通红,倒像是吃了个憋一样。 一旁的云诗秀便笑着道:“郡主说想去我们帐篷坐坐,只是时候不早了,我就没请她进去。” 苏皎月也不知道乐善郡主到底安得什么心思,哪里敢让她进去,便开口道:“郡主今日想去的地方倒是不少呢,只可惜天色晚了,不如明日再来吧?” 乐善郡主毕竟还是小姑娘,方才被云诗秀这么说了一通,这时候脸上已经挂不住了,见苏皎月也下了逐客令,只忍着怒意,对身后的小丫鬟道:“我们走。” ****** 夜色越来越深,营地上的晚宴终于散了,外头安静了下来。 苏皎月却一点儿睡意也没有,见一旁的云诗秀已经洗漱了就要躺倒床上,只坐到她边上,小声道:“云姐姐,今晚可别睡了。” “怎么了这是?”云诗秀越发就疑惑了起来,周贺让她今晚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帐篷,苏皎月又让她不要睡觉,她坐起身子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也不能算瞒着,毕竟就连苏皎月自己,也是刚刚才从萧谨琛那里知道的,只是……云诗秀说你们?难道还有别人也知道? “兄长说……永定侯的叛军可能天亮之前就会来了。”虽然萧谨琛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苏皎月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云诗秀闻言,只低眉想了片刻,忽然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苏皎月问道。 “方才我和二少爷散步的时候,看见远处的山林里有鸟兽惊飞,想来那里已经布下了埋伏。”云诗秀通今博古,就连兵书也看过。 ****** 乐善郡主碰了一鼻子灰,又回到了她自己的营帐。 叶氏见她回来,连忙迎了出去问道:“怎么样,事情成了?” “连门都进不去,怎么成?”乐善郡主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拧眉道:“还有那个云诗秀,我不过恭维她几句,她还真当自己是京城第一才女,还教训起我来了!” 叶氏见她这样,忍不住道:“你怎么这点小事也办不成?” “你要是有能耐,你自己去!”乐善郡主也生起了气来。 叶氏见她如此,便上前劝慰道:“罢了,你皇帝哥哥还要在这待好几天呢,总能找到机会的,我们一切从长计议。” 乐善见叶氏这么说,才算稍稍平息了怒意,咬牙道:“明日有狩猎大赛,我一定要把云诗秀和苏皎月都比下去,让皇帝哥哥的眼中只有我!” 第148章 第 148 章 营地上的火把熄了一大半。 丫鬟们也都已经睡下了,苏皎月和云诗秀却半点睡意也没有, 两人竖着耳朵聆听外头的动静。 “你说那些人到哪儿了?”云诗秀虽然成熟端庄, 但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样的事情也从来没有经历过, 多少有些害怕。 “我也不知道。”苏皎月抱着膝盖和云诗秀并排坐在床上,打了个哈欠道:“那些人不睡觉的吗?”大半夜的做这种事情。 外头很安静,只有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巡逻士兵的脚步声。 虽然有些沉闷,却听不出什么异样来。 “要不我们还是睡觉吧?”苏皎月有些困了, 萧谨琛说那些人不会打进来, 那是不是说明她们还能睡一会儿? “你能睡得着?”云诗秀转头看看她,见苏皎月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笑着道:“你困你就睡吧, 一会儿有动静我喊你!” 苏皎月正打算和衣睡下去, 帐篷外忽然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便听见有人喊道:“太医, 太医在吗?” 在一旁调息打坐的红笺立刻警觉的睁开了眼睛,挽起帐子出门。 “外头怎么了?”苏皎月也坐了起来,等红笺回来, 她才开口问道。 “乐善郡主和她母亲好像病了,丫鬟正请了太医去瞧。” 这个时候生病, 可真不是什么好时候。 营地上好容易安静下来, 她那里还弄出点动静来, 要是打草惊蛇了, 那岂不是坏了萧谨琛的大计。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 也没有办法,苏皎月只起身对红笺道:“你跟我过去瞧瞧。” 萧谨琛肯定是不会去的,也不方便去,但总要有个人去。 云诗秀便开口道:“我跟你一起去。” ****** 太医已经去了乐善郡主的营帐。 几个小丫鬟守在门口,大气也不敢出,见苏皎月进来,只福了福身子给她让开一条道,太医还在里面诊治,苏皎月便在门外等着,转身问那小丫鬟道:“郡主和夫人是什么病症?” 那小丫鬟见过苏皎月,也知道她的身份,自然不敢隐瞒她什么,只开口道:“奴婢也不知道,方才郡主和夫人都睡下了,奴婢也睡下了,可半夜就听见她们两人在床上哼哼,喊她们也不答应,双目赤红,还互相撕衣服打架,好像是得了失心疯了……” “打架?”苏皎月懵了,忍不住问道:“她们母女俩打什么架?” 她这厢正疑惑,里间太医已经甩了帐子出来,苏皎月一惊,只急忙往后退了一步,见那太医满脸绯红,看见苏皎月只拱了拱手,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回话。 这太医姓李,约莫四十岁开外,看上去很年轻。他这厢正不知道怎么说,却听见里头传来兵兵乓乓的声音,叶氏衣衫不整的从里面冲了出来,拽着那太医的腿道:“李太医……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神色中竟带着几分媚太。 苏皎月和云诗秀都吓了一跳,李太医更是往后退了一步,表情一脸郁闷,忙开口道:“你们快把她按住。” 叶氏身上只穿着小衣,胸口露出一大片皮肉来,不停的扭动着身子,看上去很是难受。 丫鬟们手忙脚乱的去按她,只听见里面又传来了乐善郡主的□□声。 “嗯……好难受……好渴……救……” 饶是苏皎月和云诗秀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也知道她们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苏皎月只红着脸颊问那太医道:“李太医可有什么办法?” “臣也没有办法。”李太医摇摇头,眉心都皱了起来,只听说男人力有不怠的时候会用到这个东西,可乐善郡主和她母亲,两个女的,怎么也会没事吃这个?难道是有人想要设计陷害她们?那也不应该啊,既然是有预谋的,也不至于会让丫鬟发现了再找他过来。 “真的……没有办法吗?” 叶氏被按在地上,神智好像已经完全昏聩,只一个劲的磕着头,嘴里不住的呻*吟,眼眸泛着水光,眼角含春,看李太医的眼神都不太对劲了。 “这种东西……很霸道的。”李太医开口道:“如果……如果没有人愿意帮她们,只怕今晚很难熬。”反正他是不可能帮的。 “那要是把她们打晕呢?”苏皎月有些懵圈。 “打晕也不是不可行,但她们体内的毒没有解,等醒过来还是会这样。”李太医实在有些无奈,这营地上男人倒是不少,可…… “那……那就只有那一个办法吗?”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个鞑靼使臣也在其中,看见叶氏这幅样子,便出言调戏道:“好俊俏的小娘子。” 连苏皎月都忍不住红了脸,忙吩咐丫鬟道:“快带夫人进去。” 众人进了营帐,把乐善郡主和叶氏绑在了靠背椅上,苏皎月这才问那几个小丫鬟道:“郡主她们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苏皎月实在不明白,乐善郡主和叶氏再傻,也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下药,这其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才把话问完,忽然有个小丫鬟跪了下来,苏皎月一眼就认出她便是方才跟着乐善郡主一起去她们那边的那丫鬟。 那小丫鬟抬起头悄悄的看了一眼云诗秀和苏皎月,缩着脖子道:“郡主说……晚上宴会没有吃饱,让奴婢去厨房给她弄点吃的。” 她都有点不太敢往下说了,身子越发缩起来,伏在地上道:“奴婢怕麻烦,就把方才郡主带给云小姐的糕点送了进来,谎称那是厨房新做出来的。”她吓得都哭了起来,急忙道:“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苏皎月和云诗秀瞬间就变了脸色,云诗秀更是惊得面色苍白,她没有想到乐善郡主会这样陷害自己。但她很快就明白了过来,就算东西是送给她的,她和苏皎月住在一起,难道不会一起分享吗?而那人的目标肯定就是苏皎月无疑了。 “这事情还得告知陛下,请他定夺才行!”谋害大魏未来皇后,这可是大逆不道的重罪。 被绑住的乐善郡主和她母亲两人,已经完全丧失了神智,对她们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 但苏皎月却不想惊动了萧谨琛,这时候他肯定忙着筹谋张泰霖和郑冲反派的事情,哪里能顾上这些。 “明日再说吧。”苏皎月站起来,看着李太医道:“既然现在没人能帮她们,那就先这样绑着,李太医先回去休息吧。” 李太医早就想离开了,叶氏看他的眼神就让他浑身不自在,他是一个修身养性的人,实在受不了那种眼神。 然而两人的□□声却此起彼伏,苏皎月又吩咐下去道:“把她们两人的嘴也赌上。” 这种声音传出去,只怕这营地上的男子都别想睡着了。 ****** 就这样折腾了大半个时辰,外头围观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苏皎月才和云诗秀回了自己的营帐。 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发生了这种事情,两人更是睡意全无。 云诗秀却还有些后怕道:“没想到这乐善郡主竟这样卑鄙。”幸好她一向和她没有什么交际,对她也有几分防备之心。 也幸好老天有眼,让她们自食恶果。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苏皎月也松了一口气,倒不是为了自己,而是觉得若是因为自己的缘由,连累了云诗秀,那她可真是万死难辞其疚了。 她们两人正摸黑说话,忽然间听见红笺道:“他们来了。” 两人顿时就紧张了起来,红笺点起了一盏油灯放到茶几上,坐在她们身侧道:“两位小姐不用害怕,敌军离这里还有一里路。” 苏皎月却还是忍不住紧张,伸手握住了云诗秀的手背,掌心微微汗湿。 外面忽然就喧闹了起来,四周的瞭望塔上点起了巨大的火把,把整个营地照得透亮。 苏皎月听见有人在外头大声喊道:“永定侯造反,叛军已经杀过来了,请诸位公子小姐稍安勿躁,不要惊慌,不要乱跑,躲在各自的营帐中,陛下会保证大家安然无恙。” 但门外还是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毕竟到了这种逃命的时候,想是一件事,做又是一件事。 可其实就算跑,他们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火光将帐篷照得透亮,云诗秀和苏皎月坐在里面,看着帐篷上映照出一个个惊慌失措的人影。 号角声响起,紧接着是气势汹汹的冲杀声,如浪涛一样,随风飘进她们的耳朵。 “杀……”远处传来将士们的怒吼声、拼杀声、惨叫声、以及飞奔的脚步声。 第149章 第 149 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外头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熄灭的火把发出烧焦的味道,天际渐渐透出鱼肚白。 门外忽然有人开口喊道:“郑冲被抓住了。” 苏皎月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到营帐的门口, 将帘子挽起一道缝隙, 看见有将士押解着郑冲, 往萧谨琛的大帐而去。 正如萧谨琛预料的一样, 除了刚开战的时候场面有些混乱,后来局势就稳住了, 叛军没有靠近营地半步。 但这里住着的都是从来没有经历过大事的世家子弟和小姐们,对于他们来说,昨晚并不好过。 听说了郑冲被活捉的消息,才有人敢从营帐中探出头来, 观察四周的局势。 营地周围除了忽然出现的重兵之外,和昨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太阳从云层中一跃而出, 将黑夜彻底一扫而空。 萧谨琛坐在大帐的正中间,穿着银白色箭袖蟒袍,看着众将士将郑冲押到他面前。 锦衣卫指挥陈昭开口道:“回陛下,乱党首领郑冲已经抓获,请陛下发落。” 郑冲拼杀了一夜,早已经杀红了眼, 脸上全是血污, 直到天亮时候得知萧瀚的援军赶到, 将他们的人马合围的时候, 郑冲才知道这一仗他注定一败涂地。 事实上, 在他们冲锋的过程中,已经有不少将士投降了。 萧谨琛把那些人的儿女都弄来了猎场,而他们长居住军营,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忽然间知道了,顿时就军心大乱。 他和张泰霖原以为是杀了皇帝一个措手不及,却不知道原来萧谨琛早已经想出了对应之策。 不对……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对应之策,而是一个十足的圈套,引他们上钩而已。 从一那个逃出宫的宫女开始,他们就已经被萧谨琛牵着鼻子走了。 “永定侯还有什么话想对朕说吗?”萧谨琛看着他,淡淡开口,言语中透出上位者的威严。 “成王败寇,我没有什么话好说。”郑冲自嘲,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个宫女……当真是假的吗?”他到现在还存有一丝妄想,总觉得萧谨琛年纪轻轻,不像是有那般城府的人。 “永定侯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又何必再问朕呢?” 萧谨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郑太后把持朝政那几年,郑冲作威作福,把自己当成了二皇帝,当真是风光无两,但现在还不是跪在他面前的阶下囚吗? 帐外又有人进来禀报:“回陛下,锦衣卫已经把张家包围了,请陛下下令。” 张泰霖谋反,按律是要诛九族的,锦衣卫正等着萧谨琛格杀勿论的口谕。 大家都在等着萧谨琛发号施令,但那人却站了起来,低头沉默了片刻,这才开口道:“张泰霖谋反,其罪当诛九族,但朕念在他当初拥戴有功,且这些年在朝中兢兢业业,所以免其九族死罪,所有人原地羁押,待朕回京,再做定夺。” ****** 叛乱平息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营地。 仅用一晚,就平息了一场动乱,年轻的世家子们无不佩服当今圣上的运筹帷幄。 丫鬟打了水过来给苏皎月洗漱,云诗秀见她神色还有些呆呆的,只笑着道:“你兄长注定是要成就千古帝业的人,娇娇也很快就要母仪天下了。” 苏皎月哪里经得起云诗秀这般打趣儿,脸都红了起来,不过郑冲和张泰霖伏法,也算是萧谨琛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大事,大有杀鸡儆猴的作用,相信在短期内,朝廷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动乱。 她这里才松了一口气,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尖叫。 没过多久,便有丫鬟进来回话道:“姑娘,乐善郡主和她母亲出事了!” 苏皎月和云诗秀赶去她们营帐的时候,外头已经围了一圈人,小丫鬟们吓得不敢出声,有两个年长一些的婆子在门口守着。 “里面到底怎么了?”苏皎月上前问道。 那两个婆子一脸惶恐,支支吾吾了半日,最后才无奈道:“姑娘要不……自己进去瞧一眼?” 另一个婆子却急忙开口阻拦:“怎么能让姑娘看那些……” 苏皎月心下好奇,便让丫鬟上前,将那营帐的帘子拉开一道缝隙,里面的一幕顿时将她吓得退后了一步。 满地都是碎了的茶盏,还有东倒西歪的桌椅,只是没见到人,等她们抬起头的时候,就看见乐善郡主赤*裸着身子躺在床上,身上连被子都没有盖,浑身上下,青紫不堪,人还昏迷不醒着。 叶氏也是昏迷不醒,身子伏趴在椅子上,还保持着被人□□过的姿态。 饶是饱读过小黄书的苏皎月,看见这样的场面还是被震慑到了,吓的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脸颊顿时涨红了起来。 外面围着这么多的人,也不知道多少人进来瞧过了。 但苏皎月还是让自己很快平静了下来,急忙吩咐下去道:“你们几个人去打些水来,先帮郡主和她母亲擦洗一下身子,穿上衣服,然后再去请太医过来。” 昨晚后半夜叛军来袭,萧谨琛发了禁令,让所有人都留在帐篷不要出来,但即便这样,还是有很多人惊慌失措,营地一度非常混乱,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有人浑水摸鱼,偷偷的溜进了乐善郡主的营帐,打晕了丫鬟,将她们母女两人给玷污了。 苏皎月简直不敢想下去,在这皇帝驻扎的大营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乐善郡主是要去鞑靼和亲的人,现在弄成这样,和亲肯定是不可能了。 苏皎月想了想,又吩咐下去道:“这些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不准往外传一句。” ****** 大帐中的人终于都散去了,萧谨琛喝了一盏桂圆茶,正打算休息一会儿,曹玉顺从帐外走了进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 那人又道:“主子已经去过了,请了太医,如今就只等着那对母女醒过来。” 萧谨琛点了点头,挥手示意曹玉顺退下,过了片刻,又喊住了他道:“吩咐下去,就地休息,午时开拔回京。” 他这里才说完,就听见门口小太监进来回话道:“回陛下,苏姑娘过来了。” 苏皎月已经从帘外走了进来,两人都是彻夜未眠,萧谨琛依旧神采奕奕的模样,苏皎月瞧着却有些憔悴。 萧谨琛招手让她走到自己跟前,将她拉入怀中道:“你怎么过来了?不回去睡一会儿,离拔营还有两个时辰。” 苏皎月往他怀中靠了靠,她也不知道萧谨琛有没有知道乐善郡主的事情,但这件事情终究关系到大魏的颜面,肯定不能就这么算了。 “乐善郡主的事情……”苏皎月还没来得及把话说完,萧谨琛就伸出了食指,按在了她的唇瓣上。 那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凑过去嗅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缓缓道:“你放心,朕的大营还是很安全的,她们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 苏皎月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要是没有萧谨琛的授意,谁有胆量在这里做这种事情呢。 ****** 狩猎的大部队回到京城,已是晚上亥时的事情了。 京城里的官眷们到这时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徐氏和苏老太太都没有睡下,在垂花门外等着苏皎月和苏谨瑄回来。 苏政一早就出去打探过了,城里风平浪静,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 只是已经有了传言,说锦衣卫的人忽然把张家围了起来。 他们心里正七上八下的,外头便有婆子进来回话,说苏皎月的车架已经到了门口。 徐氏和苏老太太都迎了出去,瞧见苏皎月和苏谨瑄安然无恙,只都松了一口气。 “这永定侯也太过胆大包天了,竟然敢谋反?”饶是经历过三朝的苏老太太,对于谋反一词,还是有着天生的畏惧。 “祖母放心,叛军并没有打到大营来,兄长一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计谋,早已经有了对应之策。”苏皎月只开口道。 “那也够吓人的。”怎么说也是带着她一起涉险了,可退一步讲,若是萧谨琛不带着苏皎月,只怕那些人也没那么容易上钩。 “我就说陛下怎么好好的要去狩猎,原来因为这个。”苏政顿时就明白了过来,山西猎场向来是京郊第一易守难攻的地方,萧谨琛选择在那里布防,确实是英明之举。 “永定侯活捉,张泰霖也被锦衣卫捉拿归案,看来你兄长可以安枕一阵子了。”苏老太太笑着道,“咱娇娇总算可以安心待嫁了。” 第150章 完结章 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 张泰霖被关押的地方。 几个看守的侍卫见萧瀚进来,将他牢房上的锁打开了。 诏狱阴暗潮湿, 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血污气息, 张泰霖蓬头垢面, 带着脚镣手铐面壁而坐, 听见身后的动静, 只稍稍侧了侧身子。 “你为何会走到这一步?”萧瀚站在他的身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中似乎还有着诸多不解, “当初你与我同吃同住,还立下了誓言, 说他日我若登位,你必定一心辅佐, 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 张泰霖没有回话,过了好片刻, 他才转过头来扫了萧瀚一眼,淡淡道:“那些话我一句也没有忘记, 但我只答应过效忠于你,并没有答应过效忠于你儿子。” 萧瀚闻言, 却是冷冷的笑了一声,转身背对着他道:“不……你唯一效忠的,只有权势。” ****** 九月底, 瑞王萧瀚护送鞑靼使臣离京, 遵照大魏祖制, 重回封地,萧谨琛亲自将他送到十里长亭外。 秋日天气渐凉,官道两旁秋草枯黄,萧谨琛站在亭中,屈膝下跪。 萧瀚却一把拦住了他道:“你如今是一国之君,只需跪天地神明,用不着跪我。” 但萧谨琛却还是执意跪了下来,朝着萧瀚磕了三个响头。 “儿臣有事情要向父王请罪。”萧谨琛这次是以儿子的身份开口的,“父王为人宽厚仁德,却也因此多遭磨难,被奸人所害、被贱人所迫、被情义所累。” 萧瀚听他这么说,回想自己这一生,仿佛也确实这样经历过来,唯一最愧对的人,便只有萧谨琛的生母。 萧谨琛见他没有说话,又继续道:“乐善和她母亲的事情,是儿臣将计就计,给鞑靼人送的便利。” “你……”萧瀚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叶氏已然殉节,而乐善也因此得了失心疯,早已经失去了神智。 可对于从小看着长大的乐善,萧瀚还是有几分感情的,“乐善这孩子,是我宠坏了,把她养的丝毫不懂分寸。” 不远处的马车里传出一阵怪异的笑声,分明还是少女的声线,却好像全无神智一般。那笑声刚止住了,便有小丫鬟在那儿叹息道:“郡主你乖乖的,我们马上回兰州去了。” “回兰州、回兰州……乐善要回兰州咯!”里头传出乐善郡主的傻笑声。 萧瀚偏过头,不去听那马车里传来的声音,对萧谨琛道:“这样也好,我带她回兰州去,有瑞王府罩着,她也能安度此生。” 萧谨琛低头不语,过了片刻,见萧瀚就要启程,这才开口道:“叶氏也并非殉节,父王无须因她的死而内疚,朕不过就是给她留一丝颜面而已。” …… 大魏隆太元年,外戚郑冲勾结阁老张泰霖叛乱,仅一夜之间就被新帝萧谨琛平乱,史称“秋弥之乱”。 同年,郑冲张泰霖伏法,新帝赦免其族人,准其原处居住,所有参与此案的官员一律赦免,朝廷一时间气象清明、海清河晏,大魏在一片祥和中度过了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 直至三月二十八,先帝孝期已过,是钦天监拟定的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大魏后宫马上就要迎来一国之母。 然而作为苏皎月娘家的承恩侯府,此时却还在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慌乱之中。 早上天还没亮,苏皎月就被喜娘给喊了起来,徐氏也一早就过来了,看见坐在梳妆台前仍旧睡眼朦胧的苏皎月,忍不住着急道:“我的个小祖宗,你怎么还阖着眼呢,快醒醒,宫里的花轿可就要来了。” 苏皎月打了个哈欠,外头天还没亮透,她房里还点着油灯,这时候哪里来的花轿呢? 丫鬟送了热毛巾过来给她洗脸,外头便有婆子进来传话,说云老夫人和云诗秀到了。 云老夫人是苏老太太为苏皎月请来的全福人,整个大魏,除了苏皎月,还有谁配让首辅夫人当全福人呢? 苏皎月一下就醒了过来,换上了一套正红色的中衣,迎了两人到里间来。 云老夫人这么起一个大早,是来给苏皎月开脸的。 徐氏早已经把东西都准备好了,劈得细细的红线,茉莉花磨成的香粉,一家人围坐在那里,看着全福夫人为她开脸。 云诗秀和周贺的亲事也定了下来,日子选在了五月里,是周贺亲自来承恩侯府请了苏老太太去云家说的亲。 虽然周老太太脑子有些不清楚,奈何云首辅对周贺却褒扬有加,云老夫人最后倒也点头了。 如今离云诗秀出阁也就剩下了两个月的时间,平日里苏皎月请她还请你到呢,一直躲在闺房里绣嫁妆。 徐氏见云老夫人一早就到了,自然心里过意不去,只笑着道:“让老夫人这么一早的过来,真是对不住了。” 云老夫人一边给苏皎月开脸,一边笑着同徐氏道:“侯夫人可别这么说,我这不也是为了咱家秀姐儿,等到五月十六那一天,侯夫人不也得早起吗?” 徐氏儿女双全,唯一的姑娘又成了当今皇后,实在是有福之人,云老夫人请了她当云诗秀的全福人。 一席话说的两个姑娘倒都不好意思了起来。 云诗秀只开口道:“前两日何家退亲了。” 苏皎月略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张泰霖谋反,张家现在是带罪之家,而何家身为萧瀚外家,何谦又平乱有功,正是鼎盛风光的时候,何家再怎样,也不会娶一个罪臣之女的。 何谦自己倒是没要求退亲,是晋阳侯夫人亲自面圣,求萧谨琛收回了成命。 如今晋阳侯世子何谦没有了婚约在身,各家有闺女的人家便都虎视眈眈的。何谦又没有嫡子,就算嫁进晋阳侯府当填房,那也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张静怎么样了?”苏皎月忍不住问道,按说张慧是应该知道这件事情的,但这几天苏皎月备嫁,家里上上下下的忙碌,她也就没提起来。 “我也不知道。”对于张静这番遭遇,云诗秀实在觉得有些可惜,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叹了一口气道:“她父亲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如今陛下留了张家人的性命,已是宽宏大量了。” 自古谋逆就没有不抄家灭族的,以苏皎月所熟悉的萧谨琛的性格,没有将张家满门抄斩,这都是天大的恩德了。 徐氏听她们说起这些,却是蹙起眉心道:“大喜的日子,快别说这些了,怪扫兴的。”徐氏对张家一向没什么好感,除了张慧之外。 苏皎月开了脸,脸上皮肤光滑的跟剥了壳的鸡蛋一样,丫鬟又服侍她洗了脸,喜娘上前替她梳妆打扮。 这时候外头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张慧和苏老太太也来了凝香院。 她这个小院子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的。 苏老太太笑着道:“方才宫里有太监来传话,说陛下要亲自出宫迎亲。” “什么?陛下亲自出宫迎亲?”众人不约而同惊讶道,皇帝亲自迎亲,这可是前无古人的举动,也实在太让人受宠若惊了。 “你兄长说,要让你像寻常的姑娘家一样出阁,所以他要亲自走一趟。”苏老太太感叹道。 苏皎月是嫁去宫里,自然和寻常姑娘出阁不能相比,按祖制,是宫里派了司礼监的人出来迎亲,皇帝只要在交泰殿等着就行了。 但现在萧谨琛要亲自来迎她,那这阵势肯定更宏大,只怕整个京城的老百姓们都要过来观瞻了。 喜娘已经帮苏皎月匀了脸,云老夫人又来给她梳头,口中还念着吉祥话儿:“一梳梳到底,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足足念到了十,将她那一头乌黑闪亮的长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的,梳头娘子才过来帮她盘发。 接着便是穿戴凤冠霞帔。 按照皇后的规制,尚衣局制作的百鸟朝凤的正红嫁衣穿在了苏皎月的身上。 每一只鸟雀都栩栩如生,八幅裙的裙摆上绣着凤翎,行动间就如凤凰将要振翅飞翔。 “这嫁衣可真是好看。”苏老太太看着苏皎月,由衷感叹道:“从今往后,我们家娇娇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了。” 徐氏却忍不住红了眼眶,拉着苏皎月的手道:“你兄长虽然疼你,你也不能惹他不高兴了。”徐氏现在算是明白了,她这个便宜嫡子,实在是一个手段了得的人,有仇必报,雷厉风行。 他们这里头人正聊着,外头婆子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传话道:“宫里的太监过来传话,陛下已经出了午门,过金水桥啦!” “快快快,快把凤冠带上。”苏老太太急忙吩咐道。 徐氏也跟着道:“把口脂再加深一些,把红盖头盖上。” 从金水桥到苏家,快马加鞭也要两柱香的时辰呢,其实哪里就能这么早到了。 苏皎月见她们这般着急,忍不住道:“母亲,我一早起来,到现在连一盏茶都没喝呢!”她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徐氏闻言,忍不住一拍脑门,转身问一旁的丫鬟道:“红枣莲子羹呢?快让厨房送过来。” 张慧便笑着道:“厨房一早就熬好了,就等着这里要呢!” 这几日徐氏太忙碌了,苏老太太把厨房交给了张慧打理。 张慧吩咐丫鬟去厨房传了羹汤来,苏皎月捧着一盏红枣莲子羹吃了起来。 “娇娇可要把手里这一碗都吃了才行。”苏老太太看着苏皎月道:“这羹汤寓意着早生贵子,你都吃了,也算是个好兆头。” 苏皎月默默的咽了一颗莲子下肚,早知道这样,她就该让丫鬟拿一碗少点的。 “老太太说的对,一定要全吃光了才灵验呢。”一旁的张慧也跟着起哄。 苏皎月将信将疑,忍不住开口问道:“那三婶当时出阁的时候,肯定也全吃光了咯?”张慧进门头一个月就害喜了,这一直让苏老太太津津乐道。 这倒让是张慧一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谁知道徐氏又来凑趣道:“那是肯定的,没准娇娇你下个月就有了?”徐氏已经开始脑补自己当外婆的情景了。 苏皎月想了想,最后还是留了一口没吃,倒不是她真的撑不下了,她还真怕这太灵验了,万一她下个月真有了,那可怎么办呢?她还没想好要生小宝宝。 外头的唢呐声越来越近了,婆子丫鬟们一遍遍的往里头跑。 喜娘帮苏皎月把衣服重新整理了一遍,将凤冠带上。 原本吵吵嚷嚷的房间也一下子变得安静了起来,众人仿佛意识到了马上就要到分开的时候了。 苏老太太脸上的神色顿时多了几分肃然,看着一身红妆的苏皎月,眼里不觉泛起了泪光。 “以后进了宫,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了,凡是都要有理有度,做一个让老百姓爱戴的皇后才行。” 徐氏一听这些,哪里经得起,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道:“可要听你兄长的话。”她倒不怕别的,就怕萧谨琛忽然间变脸了。 苏皎月只一个劲的点头,外头又有婆子来催促道:“迎亲的队伍已经到门口啦,请姑娘做好准备。” 若是寻常人家接亲,就算新郎官到了门口,要进这后院,那也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 但萧谨琛是皇帝,谁敢拦着他?那些人不乖乖的给他开路就已经很不错了,只怕过不了多久,他就要过来了。 苏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接过喜娘递上来的红盖头,盖在了苏皎月的凤冠上。 徐氏又拿了红绣球过来,让她捧在手中,只等萧谨琛过来,牵着绣球,将苏皎月迎出去。 “来了来了……” 果不其然,不过才一盏茶的时间,萧谨琛已经从大门口走到了凝香院来,看来是全程畅通无阻了…… 苏皎月心中忍不住苦笑,苏政就是一个怂怂的性子,她那两个弟兄,将来只怕也是这样的了。 小院里挤满了来观礼的人,皇帝亲自出宫迎亲,这可是古往今来都没有过的事情。 苏皎月坐在里间的床沿上,听见外面已经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娇娇就在里面,陛下想要接她走,还得先过了我们这关。”云诗秀带着几个客人家小姑娘拦住了萧谨琛的去路,笑着道:“陛下可知娇娇最喜欢吃什么菜、喝什么茶、看什么书?” 前两个问题倒也正常,可最后这问题,苏皎月自己听得都面红耳赤了起来,真怕萧谨琛如实回答,那她可要下不来台了。 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里头,但萧谨琛这时候也不着急了,《童养媳》那本书上写的内容终究是成真了。 萧谨琛笑了起来,对云诗秀道:“答案我都知道,但只能告诉云姑娘你一人。” “好,你说。”云诗秀凑过去听萧谨琛说了两句,脸颊略略泛红,只点了点头,走到里间同苏皎月道:“你兄长说,你博闻强识、兴趣广泛,他给你在宫里准备了很多你喜欢看的书。” “……”苏皎月的脸颊顿时红了起来,说起来她也有一本呢,是昨儿徐氏偷偷的拿过来给她,让她压箱底带去宫里的……可她哪里还需要这个,她现在是拥有丰富的理论知识,就差最后的实践了。 一想到今晚就是实践检验理论的时候,苏皎月心里就有些怂了。 外头萧谨琛还等着呢,徐氏忍不住进来道:“娇娇,你兄长还等着呢!” 徐氏早就忘了刚才还舍不得哭鼻子的事情,笑着道:“错过了吉时可就不好了,宫里头规矩多,你还要忙一整天呢!” 这话倒是不假,前几日嬷嬷跟她说起宫里大婚的规矩,那可真是够折腾人的。穿着这样一身衣服到处跑,实在需要体力。 “那就……让他进来吧?”苏皎月娇滴滴的开口,在娘家最后一次撒娇了。 喜娘们顿时就开口喊道:“新郎官接新娘上轿咯!” 萧谨琛这才从厅里走了进来,看见苏皎月端坐在床沿上,全身上下穿着喜气鲜红的嫁衣,只露出那一双柔白纤细的手,捧着手里的红绣球。 他忽然走上前去,弯腰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 “兄长……”苏皎月一惊,急忙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却听那人在她耳边小声道:“还叫我兄长吗?以后该改口了。” 苏皎月只觉得脸颊热辣辣的,憋了半日才开口道:“那……等一会儿拜过了天地就改口,行吗?” 小媳妇这样乖巧的模样,萧谨琛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只好宠溺着道:“随你。” 一路上鞭炮声炸的苏皎月的耳朵都疼了,她往萧谨琛的怀中靠了靠,总觉得不太对劲,喜娘不是说那绣球是要牵着走的吗?怎么她一个人拿在手里? “兄长……好像不对,你……你放我下来。”苏皎月急忙道。 “怎么不对?”萧谨琛反问了她一句,又继续道:“朕抱着你上花轿,没什么不对的。”想当初她双腿不能动的时候,他也是这样整日里抱着她的。 如今他终于可以抱着她一辈子了。 ****** 花轿从苏家启程,路过承恩侯府前门大街,进入朱雀大街,道路两旁都是前来观瞻的老百姓。 萧谨琛虽是皇室子弟,却从小流落民间,知道百姓疾苦,继位后更是出台了几项惠民的新政,一时在老百姓中威望无两,今日皇帝大婚,京城百姓几乎全城出动,来向新帝道喜。 苏皎月坐在花轿中,听着外头人声鼎沸,心里莫名觉得安心。 迎亲的队伍马上就要进宫了,送亲的老百姓们也都停下了脚步,这时候队伍忽然就停了下来,曹玉顺站在人前,宣读圣旨道:“新皇大婚、大赦天下、择日起免税三年、休养生息。” 这圣旨一出,百姓们纷纷跪下,山呼万岁,场面惊人。 苏皎月忍不住撩开了红盖头,将帘子挽起一道缝隙,偷偷的往外看了一眼。 金水桥外,百姓们浩浩荡荡的跪成一片,看不到边际。 百年大魏即将迎来它中兴的年代。 ****** 祭过了奉先殿,拜了太庙,苏皎月才被人送入了坤宁宫。 萧谨琛却还没有过来,宫里在太和殿摆了宴席,设宴款待文武百官,他自然是要去应酬一下的。 皇帝寻常不喝酒,大臣们都是知道的,但这是喜酒,却不得不喝。 经过屡次塞闺女不果,以及之前经历了“秋弥之乱”,众人对萧谨琛的性子也差不多摸熟了。 新皇虽然看上去温文尔雅,谪仙之姿,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笑面虎。 但无非一个字,那便是“衷”,只要对他效忠,便是想云大成那样致仕的首辅,他都可以亲自请回来;而只要对他“不忠”,便是像张泰霖这种拥立有功的人,最后也免不了被他清算。 酒过三巡之后,皇帝便告辞了。 坤宁宫里还坐着等他回去的小娇娇,他的一颗心早就飞了。 苏皎月等的都有些饿了,青杏拿了糕点给她垫肚子,苏皎月偷偷挽起盖头,打量了周围一眼。整个坤宁宫到处都点着儿臂粗的龙凤烛,将大殿照得灯火通明。 空气中仿佛传来淡淡的馨香,却也闻不出是什么香气,苏皎月有些纳闷的问嬷嬷道:“嬷嬷,这宫里点得什么香,这么好闻?” 卫嬷嬷将她问起,笑着道:“娘娘有所不知,这可不是寻常薰的香,这是椒香,这宫里只有正宫的娘娘,才配住椒房。” 她们这里头正说着,外头便有小太监报唱道:“陛下驾到。” 苏皎月知道萧谨琛来了。 好像比想象中早了一点,也不知道前头的宴席散了没有。 萧谨琛一到,大殿中便忙碌了起来,卫嬷嬷领着喜娘们,手捧着花生干果侯在一旁,见萧谨琛已经走到了床前,便笑着道:“请新郎挑开红盖头,从此以后称心如意。” 苏皎月松了一口气,再不挑开红盖头,她的脖子都有些受不住了,这凤冠实在太重了。 她低着头,看见一双明黄色的双龙戏珠软靴,停在了自己跟前。 苏皎月只觉得眼前一亮,红色的盖头就被萧谨琛给挑开了,紧接着便是合髻、撒帐,最后还要喝合卺酒。 只听喜娘口中朗朗道:“请新郎新娘喝合卺酒,一仰一合,是为大吉。” 苏皎月正要弯腰把酒盏放到床下去,头上的凤冠却轻轻的摇了摇,吓得她急忙用手扶住,坐在她身侧的萧谨琛便扶了她一把,抬起头对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 喜娘、宫女、丫鬟们依次退下,整个大殿一下子只身下他们两人。 苏谨琛侧过头,看了一眼苏皎月发顶带着的凤冠,蹙眉道:“早知道这么重,应该选另外一个的。” 凤冠都打了好几个吗? 苏皎月有些无语,那人却已经站了起来,小心翼翼的帮她把头上的凤冠摘下来,偶尔勾到了她的头发,他还会马上停下动作。 “疼吗?”萧谨琛开口问她。 苏皎月摇摇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红着脸道:“偏殿的净房里有温汤。” 萧谨琛便问她道:“你洗过了吗?” 她肯定没洗啊,可不等苏皎月回话,那人就接着道:“没洗就一块儿洗吧。” “啊?”苏皎月一惊,正想回绝,身子已经被萧谨琛给抱了起来,往偏殿的净房里去了。 身上的凤袍被一层层的脱下,只剩下一件绣着并蒂莲花的小衣,苏皎月被萧谨琛抱进了浴桶,身子忍不住在他怀里挣了一下。 他该不会是,想在这里就要了她吧?苏皎月真是有些担忧,可那人倒是没再动作,只是从身后抱住了她。 苏皎月觉得身子很热,脸颊很快被热水薰得通红的,她转过头来,还未及反应过来,那人却忽然擒住了她的下颌,低头封住了她的唇瓣。 宫女将大殿里的红烛一根根的吹熄了,沉重的朱红色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来。 萧谨琛把在水中盘熟了的苏皎月抱出来,放在了两丈宽的龙床上。 在身下人的一声尖叫中,年轻的帝王终于长驱直入,进入了绝妙的人生境地。 曹玉顺在门外守着,看着一弯下弦月从西边的廊檐下缓缓落下。 里头传来细碎又隐忍的声音,年轻的帝后正在孕育下一代,而他这个太监哟……只有羡慕的份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