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如何抢救世界观》 作品相关 《穿书后如何抢救世界观》 作者:碧落殇 文案: 穿书后如何抢救世界观? 答:抢救不了,等碎吧。 穿越到了一个仿欧洲中世纪的架空世界,阿娜丝塔西娅很无奈,对于神学院教导的各种传说以及祷告,阿娜丝塔西娅觉得很无聊。 高中政治课本上写得明明白白:世界是唯物的。 所以说这个世界难道还真有吸血鬼和天使吗?搞笑!封建迷信! 科学的世界观保护她不受封建迷信的侵害。 阿娜丝塔西娅一直这样认为,直到某一天,她看见在了在天端光芒下化为灰烬的吸血鬼与堕天使。 阿娜丝塔西娅:…………!!! 阿娜丝塔西娅:救命啊!这个世界居然不讲科学! 一个被环境同化,最终又不甘心被同化的人的挣扎。 【阅读提示】: 1.乙女向剧情苏文,世界观中型,剧情向,偏世界和时代发展,只想看男女主恋爱的建议绕道;注意雷区,含隐晦gl友情线情节。ps:指手画脚写作指导提要求的,劳烦您自己去写一本行不行?别盯着我这本,我没那能力全写你想看的。麻烦看下标签:血族。 2.女主柔弱系,不能毁天灭地; 3.架空世界,非希伯来神话,借了框架,非正统中世纪西幻,非纯恋爱文,有完整主线剧情线。 【重点加粗】:看不下去请安静右上角,没逼你看。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血族 女配 西幻 主角:阿娜丝塔西娅·斯图尔特 ┃ 配角:卡瑞娜,艾伯特,诺拉,维吉尔,尤利西斯等等 ┃ 其它:穿书,血族,天使,西幻,女配 第1章 神话课堂 “神与地母创-世后,第一日创造天使,天使为神之使,洁净无暇;第二日创造人类,人类最初也为洁净之身,经地母之手后染上了原罪,地母此举惹神大怒,神本欲毁灭有罪的人类,但神始终是慈悲的,念及人类无辜,所以最终仅将人类驱赶到大地上……” “我主慈悲,我们所有人生在这世上的每分每秒都是我主的恩赐,所以我们应该时时刻刻感念神恩,向我主祈祷吧,诸位!” 黑色修道服的修女在讲台上讲得慷慨激昂,阿娜丝塔西娅在台下无趣的拿羽毛笔在纸上画圈圈。一遍一遍,笔尖划过洁白的纸张,留下一个个不规整的圆圈。 这些神话她早听过几百遍了,如果说开始还有些兴趣的话,现在也只剩下乏味了。 这是一个仿欧洲中世纪的世界,但细微之处也有些不同,最明显的就是神话。她最初以为是希伯来神话,结果却发现创-世的神明有两个,而且天上那位不叫耶和华,从天端坠入地狱的那位也不叫路西法。 阿娜丝塔西娅穿越过来已经好几年了,也开始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她运气不错,穿成了一位伯爵小姐。虽说爹不疼娘不爱的,但毕竟血统不错,是个好的联姻对象,所以她那位情妇多如狗的伯爵父亲才会送她来神学院进修。 这里的习俗就是这样,什么都要看血统,婚姻更得看血统,这让阿娜丝塔西娅觉得有些像宠物狗在配种。 贵族小姐在家接受各种礼仪交际教育,长到一定年龄都要进神学院进修,好为她们的身份镀上一层金边。 教廷特意为这样进修的贵族小姐单独开设了一个学院,一学院的学生全都是来进修的贵族小姐。 本来这些贵族小姐就是来镀个金,走走形式,教廷和王室也没指望她们中真的有人能从事神职。所以这种专门接纳贵族小姐的神学院也不会教什么特别的东西,就是翻来覆去的讲神话,外加一些贵族礼仪和新娘礼仪,一切只为她们的出嫁做准备。 把神话故事当课上,好几年下来,阿娜丝塔西娅早就能把这些神话背下来了。 她拿起羽毛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犯困了,然后她抬眼看了看台上那位讲得正起劲的玛格丽特修女,掩饰般的将手放到嘴边,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然后她就收到了台上那位修女较为严厉的一眼。 “哈,我亲爱的丝塔夏,你好歹装个样子啊,我敢保证玛格丽特女士一会儿又要责怪你不虔诚了。” 说话的这位是阿娜丝塔西娅的同桌——卡瑞娜,贝琳达女爵的私生女,与此同时也是她的好友。比起其他的贵族小姐,卡瑞娜的性格与她更合拍,而且她们对于神话里某些人物的态度较为相仿,和她一起吐槽神话也不会被惊恐不解的眼神看待。 “难道你对这些听过几百遍的东西还感兴趣?” 阿娜丝塔西娅看向好友,却见好友对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贵族小姐微笑,矜持中带着几分傲慢: “当然了,我可是一直在为我主祷告。” 卡瑞娜将双手合拢放在胸前,装模作样的做了个祷告的姿势。 “得了吧!卡瑞娜,表情太假了。” 阿娜丝塔西娅对着同桌露出了一个[冷漠.jpg]的表情。 ………… “第三日,因人类之原罪,神与地母决裂,地母与神论罪,开启末日之战,最终邪恶的地母战败,自天端坠落入地狱,成为了地狱的掌管者。” “第七日,地母打开地狱之门,放出她所创造的新物种——吸血鬼肆虐人间。我主慈悲,恩赐我等驱魔的圣器,才使得人类得以延续。这便是三圣器的由来……” “第三纪元,圣战爆发,吸血鬼与人类全面开战,人类不敌力量强大的永生诅咒者,伊文洁琳圣女自我献祭祈求神恩,神被其纯洁心灵感动,降下审判天使对吸血鬼进行审判……” “审判天使长伽米尔自天端降下,净化世间一切罪恶……” 讲到圣战部分,台上的中年修女更加激昂了,恨不得用尽一切美好的词去赞美神的慈悲,以及审判天使长伽米尔的圣洁无畏。 讲到与吸血鬼有关的圣战部分,课堂上总算是有了几分活力,每一位贵族小姐都有些兴奋的在私下里交流着什么。 玛格丽特修女看着活跃了几分的课堂,有些欣慰笑了笑,然后继续看着手中的神典继续讲课。 课堂活跃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圣战,对于这群贵族小姐来说,关心久远的历史神话不如关心明天的舞会,或者未来的丈夫。她们对于这一段课堂感兴趣的原因只是有一个——吸血鬼。 传说里,吸血鬼各个都是少见的俊男美女,天生有种着贵族的优雅仪态,所以又被追捧者称为暗夜里的贵族。永生且强大,远离衰老的生命赋予其永恒的美丽,只在暗夜中出现身影带着神秘而危险的魅力,就连化为灰烬的死亡也是场景也被追捧者视为浪漫。 “暗夜里的贵族,多么浪漫的称号。俊美强大,真是令人神往。” “暗夜贵族与人类小姐,想想都觉得浪漫无比……” 阿娜丝塔西娅听见她后座的两位少女开始谈论,有些无趣的继续在纸上划着圈圈,圈圈画腻了就画十字架,十字架画了好多团,看上去像一个个代表错误的叉。 “呼——”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无聊的呼出一口去,然后将画满了的纸张翻了个面,继续乱画着,这次画的是简笔画法的荆棘蔷薇。在此期间,她连头都没抬一下。她对于其他同学之间谈论的那些暗夜贵族的话题一点都不感兴趣。 这个世界贵族小姐间的流行话题之一就是吸血鬼,有一位吸血鬼做情人似乎是很值得炫耀的事,毕竟没有什么比俘虏一位吸血鬼的心更能体现她们的魅力了。 而且永生永远是一个令权贵者向往的存在,青春永驻,美貌永存。 对于这个世界中贵族小姐间那些歪掉的流行,阿娜丝塔西娅无力吐槽,又不是吸血鬼言情小说盛行的现代,这些贵族小姐为什么会对吸血鬼这种能威胁她们生命的物种感兴趣?虽说在以前的现代社会,阿娜丝塔西娅也曾yy过吸血鬼,但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她还是难以理解这种风气。 而且吸血鬼的言情小说在她高中时就不看了,她记得她穿越前流行的都是和各种神系的神明谈恋爱的言情小说,其中希腊神系最受欢迎。像什么哈迪斯啊,阿波罗啊,简直是男主常客。对她来说,这些吸血鬼言情已经out了。 要聊就聊点新鲜的不行吗?按阿娜丝塔西娅的所看的小说套路来评价的话,她认为她同桌的这些yy都不够胆大,不够创新,要yy就该去yy耶和华! ……她差点忘了,这个神话体系里天上那位不叫耶和华。而且按照这边的规矩来看,神明至高无上不容亵渎,这种yy都是罪吧。 “我亲爱的丝塔夏,你不和我们一起讨论讨论暗夜贵族吗?” 卡瑞娜对阿娜丝塔西娅眨了眨眼,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与阿娜丝塔西娅不同,卡瑞拉对这方面的话题与其他贵族小姐一样感兴趣,她很乐意参与其中讨论。 “算了吧,谈论这种不存在的物种没意义。” 阿娜丝塔西娅也对着卡瑞娜露出了一个贵族小姐的标准笑容,矜持而傲慢。 卡瑞娜有些夸张的用着咏叹的调子: “天呐!丝塔夏,你竟然到现在都还认为暗夜贵族不存在?难道你以为第三纪元的圣战都是编的吗?” “我可没这么说。”她只是这样想了而已。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那教廷群神职者和现代那些写网络小说的差不多,但他们居然能根据一点基础神话编出这么多的神话史,她也是佩服。 “那么你认为神和天使也是不存在的咯?” 一位容貌艳丽的红发美人转过身来,饶有兴趣的看着阿娜丝塔西娅,漂亮的蓝色眸子里满是风情。她是阿娜丝塔西娅的前桌,公爵家最受宠的小姐——克丽丝缇娜。也是著名交际名媛,嗯……她私底下的情人有许多。 这个世界的贵族间的婚姻非常扭曲,政治联姻居多,少有真情。结婚生下血统高贵的后代后,丈夫、妻子各找各情人的情况屡见不鲜。只要不闹大了伤了面子,私底下随便玩。所以表面矜贵的贵族小姐私底下有几个情人是很正常的事。 至于阿娜丝塔西娅嘛,她对于她家族的主要作用就是用于联姻,又不受宠,一切的新娘礼仪教导都是最好的,当然名声也要最好。为了经营她纯洁无瑕的高贵形象,在把她嫁(卖)出去之前,情人之类的,想都不要想。 当然,阿娜丝塔西娅也对贵族少女间流行的找情人没兴趣,对她们幻想的暗夜贵族更是没兴趣。 ………… 对阿娜丝塔西娅而言,克丽丝缇娜的话可就有点不善了,这可是神学院,她就是再蠢也知道这里不能否定神,更何况她又不蠢。 所以阿娜丝塔西娅对克丽丝缇娜微微扬了扬眉,露出一个冷淡又虚伪的贵族式微笑: “克丽丝缇娜你是这样想的吗?我可没有否定神,我只是认为世界是唯物的而已。” 因为高中的政治哲学课本是这样讲的,感谢高考,感谢那些年背得死去活来的政治,感谢政治老师,感谢虐得我体无完肤的政治试卷……让我拥有一个科学的世界观,不被封建迷信侵害。 这个世界自然是没有人提出唯物这种概念,所以克丽丝缇娜也没听懂阿娜丝塔西娅的意思,但迫于面子,她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继续和阿娜丝塔西娅扯着所谓暗夜贵族的话题: “暗夜贵族可不是编的,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你见过?” 阿娜丝塔西娅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微笑。 克丽丝缇娜愣了一下,然后继续坚定的安利自己的世界观: “不,我当然没见过,但我认识的人中有见过的。” “除非我亲眼看见,不然我是不会相信的。” 阿娜丝塔西娅丝毫不动摇。 “我亲爱的丝塔夏,你真是太死心眼了~” 一旁的卡瑞娜看不下去了,她对着不想参与这个话题的阿娜丝塔西娅提出了一个假设: “既然你不相信他们的存在,那么我提一个假设吧。假如他们真的存在的话,丝塔夏你先找哪一类的当情人呢?性格和样貌有理想的吗?” 克丽丝缇娜没有把身体转回去,她那双蓝莹莹的眼眸就这样盯着阿娜丝塔西娅,显然她也对卡瑞娜的这个问题很感兴趣。 “就算假设我也不想找个吸血鬼……额,好吧,是暗夜贵族做情人。” 面对克丽丝缇娜和卡瑞娜不解的目光,阿娜丝塔西娅给出了解释: “我可不想我身边的人把我当一块会走路的点心看待。” 克丽丝缇娜被这毫不浪漫的说法给气得背过了身去,只丢下了一句“你真是不懂危险的浪漫”然后继续听台上修女的讲解。 卡瑞娜则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着气,她抬手微微卷起一缕阿娜丝塔西娅的深褐色长发,带着些无奈的道: “我亲爱的的丝塔夏,你对自己的魅力可真没信心!” 阿娜丝塔西娅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表示自己就是这样没信心。 说实话,阿娜丝塔西娅很漂亮,她有着深到近乎黑色的深褐色长发,翠绿明亮的眼眸,漂亮到近乎完美的面容,再加上一直安安静静的气质,这使得她在这群贵族小姐有些出挑。 比起阿娜丝塔西娅那精灵般的长相,卡瑞娜倒是长得有些符合人们对于梦中情人的定义,金闪闪的波浪卷发,白得剔透的皮肤,湛蓝的眼眸,略带几分妩媚的娇艳长相,很容易就能吸引住他人的目光。她似乎天生就是个荷尔蒙散发器,充满了各方面的女性魅力。 ………… 台上的玛格丽特女士依旧在神采飞扬的讲着第三纪元的圣战,而台下的阿娜丝塔西娅无聊在纸上画的荆棘蔷薇也即将布满整张纸页了,无聊至极的她终于再次选择和卡瑞娜聊起了天: “暗夜贵族美貌,永生,强大,优雅……这些就是你们追捧的理由吧?” 卡瑞娜感兴趣的挑了挑眉,示意她继续说: “差不多吧,不过丝塔夏想说什么?” “传闻中的天使不也一样美貌,永生,强大,高贵吗?怎么不见你们想找一位天使做情人?”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的问题问到了点子上,一个黑暗系,一个神圣系,怎么不见想要天使做情人的?这不公平,也不科学。她本来想问神明的,但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拿神明假设的话,怕是会被教廷烧死,所以她退而求次选择了天使作为假设。 卡瑞娜卡壳了一会儿,然后才反应过来,她以一种相当奇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阿娜丝塔西娅,那眼神看得阿娜丝塔西娅心里直发毛。 “丝塔夏,你从不参与我们关于暗夜贵族的讨论……难道是因为你想找个天使做情人?” 刚得出这个结论,卡瑞娜自己就被吓了一跳,她夸张的捂着自己心口表现得痛心疾首: “天呐!我亲爱的丝塔夏,你这个还不如幻想找位暗夜贵族呢!天使的难度可比暗夜贵族大多了,你知道天使降临世间的情况有多么少吗?大概也就教廷那边可以请请天使降临,难道说丝塔夏你想做个神职者?友情提醒一句:并不是每一位神职者都有资格请天使降临的。” 卡瑞娜不仅是得出了结论,她居然还开始似真似假的帮阿娜丝塔西娅分析追到天使的概率有多低,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基本不可能,除非命运它脑抽了。 阿娜丝塔西娅前面的红发美人嗤笑一声,然后半偏过头,以一种极端同情的目光注视着阿娜丝塔西娅: “居然想找个天使做情人亵渎神恩?阿娜丝塔西娅,你脑子没坏掉吧?” “……我也只是开个玩笑而已,谁说我想找个天使情人了?” 阿娜丝塔西娅简直无语:我只是抱着一种好奇的态度做个调查而已,你们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大概是她们这边的动静太大了,玛格丽特女士已经忍无可忍了,她向阿娜丝塔西娅她们这边投去严厉的一眼,然后点了表现最不虔诚的阿娜丝塔西娅的名: “阿娜丝塔西娅·斯图尔特小姐,你们在谈论什么?我知道你们这些小姐都对所谓的暗夜贵族感兴趣,可是请记住,那些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可不是什么好的新郎!” 不等阿娜丝塔西娅说什么,克丽丝缇娜脸上扬起笑,抢先一步道: “不,玛格丽特女士,阿娜丝塔西娅谈论的可不是暗夜贵族,她对他们并不感兴趣,毕竟她是想找一位天使做情人的。” 克丽丝缇娜此话一出口,课堂上所有人都低声笑了起来: “哈哈哈,她脑子没毛病吧?” “正大光明亵渎神恩?” ………… 玛格丽特女士的脸已经气得通红了。 许是觉得场面不够热闹,克丽丝缇娜决定再添一把火: “她还说,就天使长伽米尔大人那样的就行。” 审判天使长伽米尔,神话记载里有名有姓的高位天使,神之下第一天使,第三纪元圣战的希望。这样神圣无比的存在居然有人敢肖想?此课堂的所有人顿时都压抑不住的大笑了起来。 而玛格丽特女士的脸已经气得发白了。 阿娜丝塔西娅不知该作何表情,便只能面无表情的当自己是个面瘫:克丽丝缇娜,我有一句mmp必须要对你讲! 第2章 塞德里克 因为阿娜丝塔西娅的惊世志向,玛格丽特女士努力平息了怒气,然后相当友好的向斯图尔特伯爵夫人送去了一封交流信。 她先在信上照例赞美了一番神明,然后再谈到斯图尔特小姐的言行举止,最后才委婉的表示: 斯图尔特小姐的神学课怕是要重修。 那封信送去后,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反映相当迅速。 第二天下午,阿娜丝塔西娅便等到了她家里派来接她的马车。管家埃尔文先生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带着黑色的礼帽,铅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在于玛格丽特女士交涉后,他将目光转向了阿娜丝塔西娅,行了个礼,然后开口道: “斯塔夏小姐,夫人重病,让您回家几天。” 埃尔文表情严肃认真,看不出半点异样。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敢保证,他百分百是在撒谎。她那位尊贵的母亲伯爵夫人,她自然是了解的。一年要请王都教廷的神官来家里祝福三次,还能再养三个小情人浪,她身体绝对是没问题的。 埃尔文的这番说辞只不过是为了面子上好看而已。毕竟伯爵夫人叫她停课回家的原因并不太好听。 无论是“神学课上公然捣乱”,还是“肖想伽米尔天使长,亵渎神恩”,这哪一个提出来都是一件令大众耻笑的事情。 阿娜丝塔西娅自然是不会揭穿埃尔文的,她相当顺从的上了马车,然后拉开车窗的帘子看向来与她送行的那帮同学。 卡瑞娜身材高挑,她站在人群中依旧是那样显眼,那头大波浪金发在阳光的照耀下就好像黄金一般闪闪发亮。她抬脸看向阿娜丝塔西娅,眨了下眼,向她抛去一个媚眼: “放心吧~我亲爱的斯塔夏,我会安心等你回来的~” 她的语调依旧是那般夸张而轻松,似乎不觉得阿娜丝塔西娅的问题严重。 阿娜丝塔西娅无奈的望了下天空,觉得自己这次回去肯定会被大训一顿,然后再被送到偏远的庄园上关个几天。那处庄园里只有一个年老耳背的女仆,想到自己未来好长一段时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下场后,阿娜丝塔西娅看着在她面前还这么戏精的卡瑞娜就很是不爽了。 卡瑞娜看着阿娜丝塔西娅那张明显不高兴的神态,只能只是勾起红唇,意思意思的安慰了一下: “好了,斯塔夏,快回去看望伯爵夫人吧。记得向教会那边多请几位主教,说不定夫人的病就好得快些了。” 阿娜丝塔西娅别过脸不想再看她了,她分明是在告诉她:回去多去教会逛一逛,改过自新展示一下虔诚。 卡瑞娜旁边传来一声轻笑,阿娜丝塔西娅和目光一转,就看见了满脸幸灾乐祸的克里斯汀娜。 克里丝汀娜将自己那头艳丽的红发一撩,红唇勾起,露出一副略带嘲讽的微笑: “伯爵夫人病得可真凑巧啊~可怜的斯塔夏,你要不要向伽米尔大人祈祷一下?” 相当明显的嘲讽和挑衅。 听克里斯汀娜提到天使长伽米尔,周围过来看热闹的那帮贵族小姐就都以羽扇遮脸发出一声轻笑,她们彼此之间还交换了眼神,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阿娜丝塔西娅知道她们肯定是想起了玛格丽特女士课堂上,克里斯汀娜的那句发言。 ————【她还说,就天使长伽米尔大人那样的就行。】 阿娜丝塔西娅无话可说,对着克里斯汀娜,她也露出贵族小姐专属的那种矜贵挑衅式笑容: “我就先祝愿你能够找到理想中的暗夜贵族情人吧,只希望他不要把你当成一块点心才好~” 说完这句挑衅的话,阿娜丝塔西娅便将车窗关上,也不等克里斯汀娜回话,就让埃尔文驾车走了。 · 神学院里就坐落在王都附近,斯图尔特伯爵的住址就在王都中,埃尔文驾车的技术十分纯熟,只不过半天的光景,他们便已经进入了斯图尔特伯爵家的后花园里。 埃尔文首先跳下来马车,然后叫来女仆替阿娜丝塔西娅整理了下仪容,在推开建筑的大门时,他向阿娜丝塔西娅嘱咐了一句: “夫人在二楼,她十分生气。” 阿娜丝塔西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便深吸了一口气,提起裙摆进了大厅。 此刻,螺旋式的楼梯上刚好下来一人。棕发碧眼,黑色缀着金边的礼服,白娟做领饰品,他俊美的面容与阿娜丝塔西娅的容貌有五分相似。 来人是塞德里克,她名义上的弟弟。为什么说是名义上呢?因为塞德里克是斯图尔特伯爵和他亲妹妹偷情诞下的私生子,然而对外宣称却是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所生。为了认下这个私生子,阿娜丝塔西娅敢肯定她那位父亲没少给她这位母亲好处。 “斯塔夏回来了啊~” 见她回来,塞德里克对她扬起迷人的微笑,略微挑起的眉显得有几分轻佻。 “母亲收到了玛格丽特女士的信,她很生气。” 他向前踏了一步,然后低头在阿娜丝塔西娅耳边轻语。因为离得极尽,以他的呼吸打在阿娜丝塔西娅的耳朵上,让她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塞德里克抬起脸看着她,面带微笑,碧色的眼里透着几分暧昧: “斯塔夏真是勇敢……” 他拉起阿娜丝塔西娅的手放到唇边暧昧的摩擦: “比起圣洁到无法靠近的天使,血脉相连的恋人不是更人动心吗?” 阿娜丝塔西娅努力抽回自己的手,然后抬手想给他一巴掌,然而却被逗弄似的抓住了,那力道她完全没法挣扎开来。 塞德里克碧色的眼眸别有深意的看着她,在她的脸上轻轻落下一吻,然后轻笑着离开了。 阿娜丝塔西娅站在螺旋样的楼梯口,抬手使劲擦着脸,她的脸气得发白,却也无可奈何。这就是她不喜欢回来的原因之一。 塞德里克是个变态。 或者说斯图尔特家的血脉都是变态,他们对血脉相连的异性有着莫大的兴趣。 ………… 阿娜丝塔西娅站在二楼的房门后,努力平息了情绪后才走进了房间。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正持着羽扇半躺在榻上,华丽的裙摆铺满了整张榻,她是个少见的美人,性格却是傲慢自我的,也许还有些严厉。 “斯塔夏,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让你回来。” 阿娜丝塔西娅安静的站在房中,低垂着眼,沉默的听着训斥。 “想找情人了?” 伯爵夫人从榻上做起,拿着羽扇轻扇,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贵族式冷淡笑容: “我记得我告诫过你,在西瑞尔王子见你之前最好不要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如今的国王有三子,大王子先天身体不好,三王子太过年幼,最合适的继承人只有在教廷学习的二王子西瑞尔。 为了争夺王后之位,各个有女的贵族间都拼尽了全力,有权如奥德里克公爵,以权示好;有钱如贝琳达女爵,以钱示好;而权势中等,又没有惊天财富的斯图尔特伯爵家……只能努力为自己的女儿造势,经营个好名声,以图在各个贵族小姐之间显出不同。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斯图尔特伯爵家简直是异想天开,这个世界,贵族式联姻,不是重血统就是重利益。拼权,上有奥德里克公爵;拼财,下有贝琳达女爵;拼血统,各个贵族小姐之间不相上下。 没有重权也没有巨财,斯图尔特家族拼什么?难不成拼真爱? 这话别说阿娜丝塔西娅不信,她估计自己这位身为伯爵夫人的母亲都是不信的。毕竟这里又不是童话故事,年轻的国王森林里偶遇美丽少女,坠入爱河后将少女带回王都做王后什么的…… 那伯爵和伯爵夫人为什么还是对她的名声这么看重?很简单,捞不到王后和其他家族联姻时也能更好一点,毕竟奇货可居。这么苦心经营的纯洁高贵优雅形象,不卖个好价钱怎么行呢? 伯爵和伯爵夫人之间是利益的结合体,所以这并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阿娜丝塔西娅自然也没有将这里当成家。 她讨厌贵族间这些虚伪,也讨厌这个规则扭曲的世界。想要什么样的未来呢?世界如此,她连半分期待都没有。 她的未来大概也是嫁给某个贵族子弟,孕育血统高贵的后代,然后各玩各的,互不干扰吧。 ………… 见阿娜丝塔西娅久不出声,伯爵夫人也只是冷淡的皱了下眉,然后道: “你去庄园上住几天,好好想一想吧。” 阿娜丝塔西娅轻声应了,然后打算转身离去,然而伯爵夫人又叫住了她: “对了,亵渎神恩的心思,你最好也打消了。我会让温蒂好好看着你每天的祷告。” 温蒂就是那个庄园上又老又聋的女仆,交流不行,但对于命令倒是严格执行的一根筋。 听完伯爵夫人的话,阿娜丝塔西娅脸上的表情又变了几分,她心里简直快把克里斯汀娜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当天下午,阿娜丝塔西娅就被送去了王都外的庄园上,送她的还是那位面色严肃的管家埃尔文。 第3章 裁决天使 斯图尔特的庄园在王都外,靠近安菲斯森林。因为庄园的位置较为偏僻,而安菲斯森林常有女巫出没的传闻,所以很少有人会路过这里。 埃尔文送阿娜丝塔西娅到达庄园内的双层小楼房处时,已是日暮十分。太阳逐渐西沉,漫天的霞光将西边的天空映成了橘色。庄园内生长繁盛的青草随着晚风轻轻晃动,被霞光映成了金桔色。 埃尔文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向半聋的温蒂宣告伯爵夫人的命令,他脸上表情没有半点改变,依旧是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在重复了好几遍后,温蒂终于听明白了,任务完成的埃尔文重新上了马车,驾车前,他半偏过脸来向阿娜丝塔西娅平淡的嘱托道: “斯塔夏小姐,夫人希望您在庄园能认真祷告。” 他逆光的侧脸好似剪影,带着几分静谧感。 “我会记住的。” 面对埃尔文那张仿佛带着面具的脸,阿娜丝塔西娅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懊恼忏悔一点。 听完阿娜丝塔西娅的保证,管家先生满意的挥起马鞭,驾车返程了。 看着埃尔文驾车逐渐远去的背影,阿娜丝塔西娅莫名的松了口气。她不太喜欢和这位不苟言笑的管家先生多相处,他时常让她感到了一种压力——那种来自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压力。 埃尔文今年刚过三十,在管家中算是很年轻的了,他已经在斯图尔特家干了快十年了。对阿娜丝塔西娅来说,他的模样似乎一直都没怎么变过。也许是他常年那副标准管家打扮的原因。头发总是一丝不苟的向后输着,永远不变的黑色燕尾服和黑色礼帽,严肃冷淡的表情……这些元素都很容易让他看上去比他实际的年龄要大上一轮。 埃尔文对伯爵夫人的命令几乎是完全执行的,甚至于还会想方设法执行得更好。阿娜丝塔西娅没有见过其他贵族家的管家,所以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多数管家都像埃尔文这样爱岗敬业。有时候她甚至有些怀疑埃尔文也是伯爵夫人的情人之一,毕竟埃尔文的长相不差,完全称得上一句英俊。然而想想埃尔文的性格,阿娜丝塔西娅又不确定了,因为伯爵夫人并不喜欢这样性格的情人。 目送埃尔文离去后,半聋的女仆温蒂领着阿娜丝塔西娅上了楼。 晚餐十分简单,面包加一些沙拉,还有一杯牛奶。温蒂的手艺十分一般,阿娜丝塔西娅的胃口也不是很好,她没吃多少就回房休息了。 阿娜丝塔西娅坐在阁楼的房间里,双手撑着脸看着窗外的暮色,有些漫无目的的发呆。她桌上的这本神话史诗早已被翻过千百遍,她已经失去了对它们的兴趣。 这个时代生产力不发达,晚间少有娱乐。而现在让她睡觉的话又太早了,颇有些睡不着。这里不是神学院,不能跑去隔壁宿舍找卡瑞娜聊天,而温蒂是不会与她有过多交流的。 阁楼的房门被拉开,温蒂举着烛火慢慢的走到阿娜丝塔西娅的身边,在昏黄烛火当映照下,她那张风霜满面的脸也显得有了几分柔和。 温蒂将手中的烛火放在了桌子上,晚风透过窗户将烛火吹拂得颤颤巍巍,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的模样。温蒂低头将烛火换了个位置,然后再将窗户关上了。 做完这一切后,她在裙子上抹了抹手,坐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不远处: “斯塔夏小姐,您该祷告了。”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被刮花了的木板。 阿娜丝塔西娅暗自叹了口气,然后翻开自己面前的神话史诗,将双手交握放在胸前,轻轻的唱起了圣歌。 轻缓的曲调和低声而细碎的歌词有几分催眠的作用。 唱了有三遍左右,阿娜丝塔西娅停了下来,开始闭眼祷告反思日常。闭上眼的时候就感觉时间过得尤其的缓慢,阿娜丝塔西娅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已经把今天的事全部想完了,而温蒂还没有出声。她不禁有些怀疑温蒂睡着了。 她也不移动身体,只是悄悄的睁开眼睛向温蒂的方向投去一眼查看。然而刚好撞上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温蒂的目光。 “斯塔夏小姐,您要虔诚。” 温蒂及时出声提醒她。 阿娜丝塔西娅立刻闭上了眼睛,继续祷告。身边没有可交流的人,一直维持着过分安静的环境,还有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这种感觉确实不太好。 就这样闭上眼祷告,脑海里将那篇神话史诗翻来覆去的背了很多遍,又从她十岁时入神学院那年开始回想……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她听见了门合上的声音。 温蒂出去了。 这场祷告结束了。 阿娜丝塔西娅睁开眼松了口气,她揉了揉自己已经快要僵掉的肩膀,然后打算将桌上摊开的这本神话史诗收起了,收起来之前她不禁意看了一眼摊开的那两页。 有些巧合,这两页刚好是讲第三纪元圣战的。左边是赞美诗歌,右边绘着传说中的裁决天使从天端降临的神圣场景。 审判天使长,伽米尔,又称裁决天使,神赋予了他裁决万物的权利。 神话史诗集上的绘图并不精美,裁决天使伽米尔也只能看出个大概的轮廓:人形,有对翅膀,然后没了,连脸都没有画。 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想起了克里斯汀娜坑她的话,她刚放松下来的心情就不是那样美妙了。于是她迅速收起了那本神话史诗集,吹灭了桌上的烛火,然后收拾收拾,上床睡觉了。 但愿能做个好梦。 ………… 阿娜丝塔西娅醒来时是在半夜,由于晚餐吃得过少,热量不足,所以胃里有些许难受。她从床上起来,悄悄的跑去了厨房找了些干面包和水来。透过厨房的小窗,她看了看窗外的天空,一片漆黑,没有半点黎明将至的痕迹。这个时间里,温蒂大概睡得正沉,她的房间离得又远,只要她不大闹,就不会把温蒂惊醒。 吃过面包让后,她的胃里果然不那么难受了。可是她人也彻底精神睡不着了。既然睡不着,她也不打算躺着了,索性打开了窗坐在窗边,欣赏着星空。 在这个大气没有被污染的时代,夜空的星河格外的璀璨美丽。 看着看着,她就入了迷。大概心情是真的不好,透过窗户看着的这一小片星空无法疏解心中的郁气,她便披了件外套动作轻巧的出了门。 斯图尔特的庄园不小,一般是没有什么人来的,她可以在庄园的草地里肆意的欣赏着璀璨的星空。 夜风轻拂,她深色的裙摆随风微荡,肆意生长的草叶轻轻的拂过她的脚踝,有些细微的痒意。在这开阔的星空下,被限制自由的感觉总算得到了几分疏缓。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有几分幸运,因为她看见那璀璨的星河中有几缕亮光划过,那拖着光尾的星辰朝着大地坠来。 只是半夜偶然的外出,没想到会遇见流星的阿娜丝塔西娅下意识就将双手交握放在心口处许愿,因为在她曾经的世界里,流星一直都是幸运的象征。如果流星听见了你的愿望,那么愿望就一定能够实现。 目光正追随流星许愿的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劲。 这流星坠落的方向似乎是……斯图尔特庄园! 虽然流星代表着幸运,但阿娜丝塔西娅知道流星实质上就是陨石,未能被大气层燃烧殆尽的陨石就怎么砸下来的话……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还是要尽快远离的。 于是她向着流星坠落相反的方向奋力跑去,然而人的速度又如何能快得过流星?她还没能跑出几步,那流星就已经落地了。 流星落地的地方离她大概有五十米左右,流星落地时激起的气流将阿娜丝塔西娅的裙子掀上了小腿。她有些不适的理着脸旁被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看着不远处流星坠落之地心里深深的疑惑: 流星坠地激起了这么大的气流,然而……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这不科学? 既然落地能够激起气流反映就说明陨石并未被燃烧殆尽,没能燃烧完全的陨石落地不可能没有声音。 因为第一次遇见这种超出常识的现象,所以阿娜丝塔西娅忍不住想靠近看一看,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走到离流星降落地还有十米远的位置时,流星降落处的光雾正好散去了。 阿娜丝塔西娅对上了一双冰蓝色的眼眸。 流星降落的地方站着一个人,不,并不是人。 他有着浅金色的长发,冰蓝的眼眸,水晶般光泽的皮肤蒙着一层柔和的光晕,难以想象的美丽容颜,更重要的是……他背后有一对洁白的羽翼正好在收起。 亲眼看见了这种只出现在神话传说中的物种后,阿娜丝塔西娅僵住了。 阿娜丝塔西娅在这个世界度过第十六个年头上,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被打碎了。 ………… 就在此时,一大群蝙蝠从远处的安菲斯森林中飞出,那种速度,超出了阿娜丝塔西娅对蝙蝠这种生物的认知。 那群蝙蝠犹如一道黑色的闪光,迅速飞到了刚刚降临的天使身边,然后汇聚成了一个人。 漆黑的发,在夜色中透着丝丝红光的眼,苍白却俊美妖异的容颜,华贵的礼服……无一不在透露这个男子的身份——这是一个吸血鬼。 阿娜丝塔西娅犹记得她昨天还在和克里斯汀娜争论,这个世界上没有吸血鬼,结果转眼就被事实打了脸。 “卡西欧!通道已经打开了,我们快走,只要去往母神身边,就没人可以审判你了!” 那吸血鬼男子相当焦急的拉起那位天使就要往森林里冲,焦急到他根本就无暇看站在不远处的人类少女一眼。 阿娜丝塔西娅看见,从他拉住那个天使的手开始,那个天使身后那对羽翼的尾端便染上些许了墨色。从他羽翼尾端掉落的羽毛随着风轻飘飘的落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脚边,她低头看去,那是一片完全漆黑的羽毛。 只是一个瞬间,阿娜丝塔西娅听见了一个圣洁空灵却有些凄厉的声音: “亚摩斯!” 这个声音出口,阿娜丝塔西娅才发现,那位天使并不是他,而是她。 她看见苍穹之上投下了一道光,并不强烈,却透着柔和圣洁的感觉。那光芒照耀在了那个吸血鬼男子的身上,她看着他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却无法再向前半步了。环绕他身边飞舞的蝙蝠也在这光芒中融化了。 阿娜丝塔西娅看见夜空之上,又一颗流星坠落,向着斯图尔特庄园的方向而来。只是一个呼吸不到的瞬间,阿娜丝塔西娅又看见了一位天使: 他在离地半尺高的空中,身后展开一对洁白的羽翼,羽翼末端几乎化为了光芒。 浅淡到近乎银色的长发,带着圣洁而柔和的光晕;比起刚才那位天使还要完美无缺的容颜,只有真实的见到,才能让人理解什么叫做美丽的极致,那是神的偏爱与荣光。 他注视着吸血鬼的那双眼眸颜色极淡,让人想起将融的冰雪,美丽纯净却也冰冷。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同样笼罩在圣洁的光芒中,他的存在就是光。 “……伽米尔。” 她听见了那位女性天使的声音,很轻缓,悲切无奈又绝望。 第4章 神的荣光 “卡西欧,你背叛了吾父。” 空灵冷淡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响起,仿佛自带回音。 女性天使抬头仰望着从天端投下的那束光,浅金色的长发无风自动,逐渐褪去了那朦胧的光晕。 她的脸上的神情很难形容,似悲伤也似朝圣般义无反顾,有种琉璃般易碎的美丽。这样美丽的生灵,露出这样的神情,足以让任何人心生不忍。 也许是那份美丽太过脆弱,阿娜丝塔西娅的心里莫名其妙的升起了一种同情与不忍,她仿佛能够感受到流淌在那位天使灵魂深处的情感。 “父神给予我们力量与信仰,母神给予我们选择的权利。” 她直视空中那位裁决天使,毫不退缩的与其对峙,背后的羽翼再次展开,洁白的光芒彻底褪去,似暮色降临般的黑羽漫天飘散。 “卡西欧,我与你同在。” 黑发红眸的男子在那片圣光中艰难的转过身,再次向腾空的那位女性天使伸出手去。那片柔和的光灼烧着他的身体,消磨着他的生命,淡淡的灰烟从他的身体上升腾而起,他就仿佛一捆正在烈火中燃烧的枯柴,灰烟散尽,他的生命也就抵达了尽头。他也抬头仰望空中的那位裁决天使,忘却了恐惧: “母神赋予我们相爱的权利。” 女性天使的手还未能与那吸血鬼男子的手相接触,一束强光便穿透了那男子的身体。那位吸血鬼的身体像是被火焰燃烧的纸张一般,瞬间就化为了烟尘,烟尘随着夜风散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那位吸血鬼刚才站立的地方,那片圣光里只留下了一把十字剑,剑身极细,刻着美丽繁复的花纹。 阿娜丝塔西娅看见那位女性天使睁大了瞳孔,她的的表情变得极度悲哀绝望,痛苦的表情使她失去了天使原有的模样,那双冰蓝的眼眸中似有什么在燃烧,那双眼眸在极致的痛苦中转变成了斑驳的紫色,容颜未改,然而天使清透圣洁的气质不存,只留下燃尽一切的疯狂。 甘愿为之背叛信仰的爱人永远的离去了。 悲愤绝望的堕天使不顾一切的向昔日的同类发起了进攻。 漫天纷飞的黑色羽毛让阿娜丝塔西娅不由自主的慢慢向后退去。她原以为他们会打很久,然而这场战斗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战斗,因为它结束得太快了。 几乎只是一瞬间,那堕天使便立在空中不动了。 传说中的裁决天使,庄重的向她宣判: “他令你不洁,使你背叛信仰,吾父宣判,这是罪。” 有种绝望之美的堕天使凝视着那仿佛圣光本身的存在,缓缓的张了张口,虚幻的声音仿佛在天地间回荡,虚伪的平静之下藏着最深刻的怨恨与诅咒。 “以母神-的-名义,诅咒你……伽米尔。” “” 她后面的那句话似乎是什么咒语,阿娜丝塔西娅听不懂,却记住了那些发音,那发音太过特殊,似乎包含着极致的诱惑,让阿娜丝塔西娅难以忘记。 面对堕天使的诅咒,立于空中的裁决天使没有半分神情波动,在代神裁决罪恶的过往,他曾听过无数次这样的诅咒。 说完这句咒语后,那个堕天使便在空中化为羽毛消散了,黑色的羽毛自空中飘落,偶有几片飘落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身上,待她仔细去寻时,它们又都消失不见了。 阿娜丝塔西娅仰起脸看着空中那个仿佛圣光本身的存在,脸上的神情有些恍惚。今晚经历太多,比她在现代时看的超3d大电影还要玄幻,但她还想再挣扎一下,抢救一下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我一定是在做梦。” 那位已经张开羽翼的裁决天使忽然又收起了羽翼,他向阿娜丝塔西娅看了过来,似乎听见了她的自语。 在对上他那双浅冰色的眼眸时,阿娜丝塔西娅感觉全身都无法动弹了,有种莫名的紧张感从心底升腾而起,这与面对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时的压力完全不同,那是一种面对超越自身认知层次的不自在感。 “神赋予你遗忘的权利。” 空灵清冷的声音在阿娜丝塔西娅的脑海里响起,她看着那个传说中的存在,在此刻心跳似乎都变得缓慢起来。无边的黑暗向她眼中的场景袭来,她终究没能抵过那声音中的力量,意识沉底。 · 阿娜丝塔西娅是在一片晨光中醒来的,明亮的晨光透过大开的窗户照在她的脸上,窗外树上的鸟雀不停的鸣叫,让她不得不从梦乡中醒来。 醒来的阿娜丝塔西娅颇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早上醒来总感觉有些头昏脑涨,仿佛一夜没有睡好。 她用凉水泼脸,在这份刺激下,还有些模糊的意识瞬间清晰了起来: 她记得昨晚半夜她跑到外面去看星星了,然后就……遇见了一场仿佛魔幻电影一样的场景。她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被彻底打碎,科学认知常识岌岌可危中。 还不等她在认真回忆些细节,房间的门被推开,满脸沧桑的温蒂开门进来了。温蒂是来督促她做晨间祷告的,做完祷告才能吃早餐。 由于昨晚的教训,阿娜丝塔西娅也不敢多做小动作,只能照例拿出那本神话史诗集,在面前翻开,闭眼瞎想。 不知过了多久,温蒂推门出去的声音响起,阿娜丝塔西娅才敢再次睁开眼。不过一会儿温蒂就将早餐带到了阿娜丝塔西娅的房中,在一片沉默之中,阿娜丝塔西娅用完了餐,然后以托盘上的白娟轻点嘴唇,保持了以往的仪态。温蒂的目光才从她的身上移开,然后收拾了餐具走了出去。 温蒂走后,阿娜丝塔西娅便没有再维持那所谓的仪态了,从现在到午餐之间的时间就都属于阿娜丝塔西娅自己。 她再次翻开那本翻过无数遍的神话史诗集,特地翻到第三纪元圣战的篇章,词藻华丽的诗歌旁记录着天使长的荣光: 【诞生于圣光之中,神赋予他裁决罪恶的权利,神圣与荣光将永伴他身,为他隔绝一切罪恶与诅咒。】 ………… 看着书页上那个连脸都没有画的“伽米尔”形象,她的心情有些莫名。 在穿越后的第十六个年头,她才认清这个世界的真相。 学了那么多年哲学政治,坚定了那么多年的唯物主义,结果到头来,世界给她刷出了一套表情包三连炸: [想不到吧.jpg][意不意外.jpg][惊不惊喜.jpg] 阿娜丝塔西娅想起了每年都来给她家祝福的那位王都教堂的主教,难道说……他不是骗子?而是真的能给予人们祝福。 那位主教祝福后,包括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在内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身体变轻松了许多,如有病痛的还会感到病痛的消退。因为阿娜丝塔西娅一直以来都感觉不到主教祝福的效果,所以她一直以为那只是伯爵他们的心理作用,毕竟宗教本身就是一种心理药物。 然而现在的经历让她一言难尽了。神明,天使,还有吸血鬼都是真实存在的,那主教的祝福是否也是具有真实作用的? 但为什么只有她感受不到祝福的效果呢? 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阿娜丝塔西娅又陷入了矛盾中。 看着书页上那个无脸的伽米尔形象,阿娜丝塔西娅放空了大脑,又开始回忆昨晚经历的细节了。 她想起了昨晚她最后挣扎的那句话: —————……我一定是在做梦。 也想起了裁决天使展开羽翼又收起的举动,更想起他看向她时,在她脑海中回荡的那句话: —————神赋予你遗忘的权利。 赋予遗忘?按这个发展来看,伽米尔天使长其实是在抹去她这段经历的记忆,但问题就在于这里…… 为什么现在她还能记住昨晚的经历,一分一毫都没有遗忘? 以伽米尔天使长的神话地位来看,这完全是不可能的事情。神之下第一天使,自诞生之日便拥有神一半的力量的天使,以他的力量来看,无论怎样,这种对于人类的遗忘魔法都不应该失效的。 想不明白的阿娜丝塔西娅决定暂时不去思考这个问题,毕竟无论怎么样,她现在还保留着那一段记忆是一件好事。至少她看见了这个世界一部分的真相,看清真相才能保持敬畏,不去触碰某些危险和禁忌。 这是一个存在神明的世界,也是一个存在魔法的世界。 想到魔法,阿娜丝塔西娅有些好奇的心动。在现代社会时,没有哪个少女不曾幻想过魔法。阿娜丝塔西娅自然也是幻想过的,所以在明白这是个唯心主义的世界后,她对于魔法抱有很大的好奇心。 而她的记忆里,有着一句万分清晰的咒语。 阿娜丝塔西娅端坐在桌子前,身前摆着那本神话史诗集,她摆出了平常做祷告的姿势,以万分虔诚的心态念出了那句咒语: “” 【愿你深爱一人,直至万劫不复。】 ………… 念完咒语后,阿娜丝塔西娅努力压抑自己激动的心情,安静的等着咒语的反映。然而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树上的鸟雀依旧叫得欢快,房间内也没有任何异常反应。 阿娜丝塔西娅无奈的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犯傻了:就算是唯心主义世界,咒语也不是谁念都有效果的。 普通人就是普通人,她的未来只能是嫁给某个贵族进行联姻,就算念出咒语,她的命运也不会有太多的改变。 ………… 阿娜丝塔西娅将神话史诗集合上,正打算收起来,却无端端感觉到了一阵凉意。屋内忽然卷过一场风,将阿娜丝塔西娅的裙子吹得微微飘起,也将桌上已经合上的神话史诗集再次吹开了。 阿娜丝塔西娅只看见羊皮纸的书页翻飞,不过一瞬,风停了,那本史诗集也在桌上摊开了。 阿娜丝塔西娅低头看去,那一页还是第三纪元圣战的那页,书页上无脸的伽米尔形象格外的简陋可笑。 【……伽米尔。】 阿娜丝塔西娅似乎听见了谁的声音,缥缈虚幻,又带着轻柔的笑意。 第5章 伯爵夫人 念完那句咒语后,除了那阵忽然刮起的风,就没有其他的事发生了。所以渐渐的,阿娜丝塔西娅也将那句咒语抛在了脑后,认真想怎么熬过庄园上的这段日子,大概就是努力在温蒂面前表现虔诚和忏悔。 也许是她表现得太过良好,半个月后,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令人带来口信,表示: 三日后,奥德里奇公爵夫人举办了一场宴会,她需要出席。 像这种宴会,总是免不了贵族少年和少女们的相见,说得直白点,就和相亲或者说展示炫耀各家的子女差不多。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注重经营阿娜丝塔西娅的形象,经营这种形象的最终目的是用于更好的联姻,所以往常的这种宴会,阿娜丝塔西娅是从不能缺席的。 ………… 阿娜丝塔西娅在小阁楼上的窗户旁,看着传口信的仆人离去的身影,心里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有压力。这种与人隔绝的祈祷时光总算是结束了,如无意外,今晚将是她在庄园里度过的最后一晚。明天早晨,埃尔文先生就会驾着马车来接她回王都。 往常的宴会,她与卡瑞娜还有克里斯汀娜三人总是宴会的焦点,而这一次也不能例外。阿娜丝塔西娅肯定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一定会为她准备当下流行的华服和首饰,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硬性要求过:无论是什么宴会,她都必须称为焦点。 想到又要端着仪态,朝那些贵族展示自己的光彩,阿娜丝塔西娅忽然又觉得还不如待在庄园……不,还是选择宴会吧。她讨厌太过寂静的环境,因为那会让她想起十岁时的经历。 ………… 塞德里克虽然宣称为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所出,但全年之中,他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与斯图尔特伯爵以及他的亲生母亲那里度过的。非必要的场合,斯图尔特伯爵是不会带他回斯图尔特家的。 所以,五岁之前,阿娜丝塔西娅与塞德里克几乎没怎么见过面。虽然她听说过塞德里克的存在。因为自出生起就带有记忆,所以阿娜丝塔西娅也知道了很多事:有关斯图尔特伯爵家的遗传病,以及塞德里克的真实情况。 塞德里克对外宣称的是比阿娜丝塔西娅小一岁,是她的弟弟,而事实上,塞德里克与阿娜丝塔西娅同岁。因为婴幼儿前期长得很快,一岁的年龄差也许会被看出来,所以在塞德里克五岁之前几乎没与大众见过面。对外的理由便是体弱,需要调理。 五岁之后,斯图尔特伯爵才将塞德里克带回来与斯图尔特家的所有人见面认识,也与她这个名义上的姐姐认识。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对她没有感情,阿娜丝塔西娅也就没对伯爵夫人抱有过期待,但是对于这个传闻中的弟弟,她也是期待过的。 年幼的塞德里克长相精致可爱,十分懂礼貌,又被打扮得像个小王子一样。坦白来说,初次见到他时,阿娜丝塔西娅对他印象很好。 塞德里克被虽然被带回了斯图尔特伯爵家,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也为他安排了房间,但他还是很少在这边居住。 虽然很少居住在这边,但阿娜丝塔西娅和他的关系还是不错的。 因为塞德里克完全没有小孩子的调皮和吵闹,他一直很安静,并且很喜欢与她这个姐姐相处。甚至有时候,他还能跟上阿娜丝塔西娅的话语,交流一两句,虽然他的思维模式和阿娜丝塔西娅并不相同,但这也足够惊奇了。 现代生物课的老师曾经对她们讲述过: 近亲诞下的孩子有很高几率带有严重的遗传病,但也有很低几率是个天才。 她不知道塞德里克是不是天才,但她确实没有看出塞德里克有哪方面的遗传病,因为他的身体一直很健康,力气也比一般的孩子要大。 她被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严格要求上神学课时,塞德里克也很安静的在一边旁听,对于讲课的修道士的提问,他也能很快答出,思维很清晰,虽然受年龄限制答案依旧局限于他所见到的东西,但这也足够显示他的优秀。 斯图尔特伯爵很看重塞德里克,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也无所谓。无论塞德里克是不是她的孩子,斯图尔特伯爵夫人都是她。 她与塞德里克的关系第一次发生变化是在八岁那年。 塞德里克八岁(对外称七岁)生日,他向斯图尔特伯爵讨要了一把银匕首。并且在神学课后,一直都把玩着那柄银匕首。 看他对那匕首太过入迷,她曾问过他: [为什么会想要这个作为生日礼物?] 塞德里克对她露出着贵族一贯的优雅笑容,因为脸还有些稚嫩而显出几分可爱来,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 [斯塔夏知道血族吗?] 虽然是名义上的姐弟,但他从小就不叫她姐姐。 [只在黑夜里出现,以人血为食的传说物种。] 斯塔夏翻了翻手中的神话史诗合集,又加了句: [第三纪元圣战,被伽米尔天使长驱除出了这个世界。] 塞德里克低头抚摸着银匕首上的花纹,还未经变声期的声音像女孩子一般柔和: [传说里还说,他们是不死的,只有用圣光或者银才能杀死他们。] ………… 那次谈话后,阿娜丝塔西娅也没有在意什么,她只是以为塞德里克对于吸血鬼的传说产生了兴趣而已。 后来,奥德里奇公爵夫人来此做客,好奇的问起了她送塞德里克的那只猫,塞德里克低下头,有些失落的道: [它病死了。]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奇怪,她在塞德里克身边就从没有见过什么宠物。 塞德里克长得好看,人又聪明懂礼,只有三个女儿的奥德里奇公爵夫人十分喜欢他,于是表示要再送他一只猫做宠物。然而塞德里克拒绝了,他仰起脸,带着几分期待的问奥德里奇夫人: [可以送我一只蝙蝠吗?] 虽然有些疑惑塞德里克的爱好,但对着他这样期待的神情,奥德里奇公爵夫人也没有拒绝。 第二天,公爵府的仆人送来了一只被关在银笼子里蝙蝠。 塞德里克随时随地都将那只蝙蝠带在身边观察,他还告诉阿娜丝塔西娅: [传闻里,蝙蝠就是血族的化身。] [但是这个世界没有血族,就算有也已经在第三纪元的圣战中被天使长驱逐了。] 阿娜丝塔西娅不太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那只蝙蝠。 [我知道,] 他用手中的银匕首伸进笼子里逗弄着蝙蝠,看着蝙蝠受惊而满笼子飞,他的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笑容: [斯塔夏,如果是真的血族,我可不敢这样逗弄他。] 见他这样说,阿娜丝塔西娅对于他养蝙蝠也没有多大的疑问了,左右不过是个人的兴趣而已。 然而某一天的清晨,阿娜丝塔西娅在透过楼上房间的窗户看见了塞德里克。他提着那只装蝙蝠的笼子一个人走进了花园里。 见他身边没有仆从跟着,阿娜丝塔西娅便有些担心他,于是她很快的从下楼,追着塞德里克走进了花园里。 在茂密的树丛后,阿娜丝塔西娅看见塞德里克将银质的笼子放在了花园中心的石桌上,然后他打开了笼子,将那只蝙蝠抓了出来。 蝙蝠在他的手中不停的挣扎,它一口咬在了塞德里克的手上。塞德里克没有丝毫犹豫的用手中的银匕首将那只蝙蝠钉在了石桌上。 锋利的匕首割开蝙蝠的喉咙,割开它的翅膀,从上而下划开它的肚子……红色的血液在白色的石桌上流淌,将他白皙的手指染上了些许红色,滴滴血液顺着银质的匕首尖端滑落。 站在他身后树丛里的阿娜丝塔西娅心里忽然感觉有些不舒服。她正想转头回去的时候,塞德里克转过了身,看见了她。 阿娜丝塔西娅瞬间僵住了,塞德里克也愣了一瞬间,而那一瞬间后他又扬起微笑对着阿娜丝塔西娅打着招呼: “是斯塔夏啊~” 他没有任何反应的从口袋里拿出白娟擦了擦手和银匕首,还不忘让阿娜丝塔西娅等他一会儿。阿娜丝塔西娅看见他动作熟练的将那只蝙蝠埋在了土里,用白娟擦干净石桌上的血液,然后去往花园另一边的喷泉中清洗白娟和银匕首。 这些做完以后,他便走到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身边,阿娜丝塔西娅观察了他的神情,发现他与平常一样,没有半点异样。阿娜丝塔西娅的心里便升起了些许凉意:塞德里克没有同类心理,在现代社会这样的人长大后很容易犯下杀人罪,因为他们不存在同理心。 阿娜丝塔西娅想,她或许知道塞德里克的遗传病是什么了。 [斯塔夏,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衣着干净整洁的男孩偏头认真的盯着她看,阿娜丝塔西娅感觉血液里蔓延着某种凉意,最终她还是没能忍住的问出了口: [你为什么要杀那只蝙蝠?] 塞德里克神色没有半分变化,语气十分平常: [厌烦了,大概是想知道它与血族有哪里相似吧。] ………… 自那日以后,阿娜丝塔西娅便与塞德里克疏远了。这种具有潜在危险性的人不是她应该多接触的。 十岁时,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带她出席了第一场宴会。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带着她在宴会上出进了风头,她忘不了伯爵夫人那虚荣又沉醉的目光。 回到斯图尔特家时,她还未来得及换下那身华裙,便看见塞德里克站在门前等着他。十岁的少年已经半长开了,贵族华丽的礼服将他衬得十分优雅。 [斯塔夏今天很漂亮。] 他笑着称赞她。 阿娜丝塔西娅也扬起礼貌的笑回了一句称赞: [谢谢,塞德里克今天也很迷人。] 各自招呼了一两句,她便在塞德里克的目光中回了房间。 当她坐在镜子面前取下首饰时,透过镜子的反射她看见了正站在她身后的塞德里克。 吓得她差点把手中的首饰向塞德里克砸去。 塞德里克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摸向了她的脖子,帮她取下了项链。阿娜丝塔西娅僵着身体,没敢做太大的动作。 [斯塔夏最近和我疏远了,我能知道是为什么吗?] 塞德里克从背后抱住她,弯下腰将脸靠在她的肩上,看着镜子里她僵硬的表情: [斯塔夏是喜欢上谁了吗?] 不等阿娜丝塔西娅回答,他便在阿娜丝塔西娅的唇是落下一吻,他的目光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符: [斯塔夏应该是属于我的~就像父亲与母亲那样。] 他所说的并不是斯图尔特伯爵夫人,而是他的亲生母亲,斯图尔特伯爵的亲妹妹。 [我们血脉相连,天生就该在一起。] 阿娜丝塔西娅吓得直接挣开了他的怀抱,用力推开了他,很不巧,塞德里克的头撞到了柜子上,他面色苍白的晕了过去。 这一幕正好被前来寻塞德里克的斯图尔特伯爵看见,斯图尔特伯爵让仆人将塞德里克带走,并将她带到了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面前: “塞西娅,我想斯塔夏应该知道什么叫做淑女。” 塞西娅正是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名字。 伯爵夫人拿羽扇半遮着脸,漫不经心的告诉斯图尔特伯爵: “看来斯塔夏的礼仪课得重修,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将阿娜丝塔西娅关到了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房门一锁上,房间内就彻底没了光。 她让所有的仆人远离着间房,一日三餐照常送给阿娜丝塔西娅,却禁止任何人与她说话。 在那个黑暗又寂静的环境里,阿娜丝塔西娅几乎快要被逼崩溃了。没有任何声音存在的环境,没有任何的交流。如果说一开始还能忍受,到后来阿娜丝塔西娅几乎快出现了幻觉。 她总是害怕那黑暗之中藏着令人恐惧的鬼怪,却又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个世界不存在鬼怪。从一开始的惧怕再到后来的无畏,她倒是期盼那黑暗中能有什么东西,能发出声音来。不需要能说话,只要能发出声音就好了。 这个世界太寂静了,寂静到似乎这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生物,在那片黑暗中她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走。 人是群居动物,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深知怎么让她听话,又不对她的身体造成任何的伤害。 阿娜丝塔西娅在那处黑暗里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几乎快以为自己的意识要消亡了,一道光冲破了那片黑暗。 房门被打开了,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带着塞德里克就站在门口。 [斯塔夏,你学会怎样做一个淑女了吗?] 阿娜丝塔西娅下意识的就想向那片光跑去,然而她注意到了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微皱起的眉。 阿娜丝塔西娅瞬间停住了脚步,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裙,迈着优雅而缓慢的步子走到了伯爵夫人身边: [母亲,斯塔夏知道错了。] 伯爵夫人的眉头松开了。 塞德里克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去了房间,在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面前她也没有拒绝。 [斯塔夏,你还好吗?父亲不允许我来看望你。] 塞德里克轻声询问她。 阿娜丝塔西娅如常的回答: [母亲并没有鞭打我。] ………… 几个月后,阿娜丝塔西娅被送去了神学院学习,遇上了贝琳达女爵的女儿——卡瑞娜。她很庆幸,自己很快离开了伯爵夫人的身边,不然她难以想象今天她会变成什么模样。 第6章 第三纪元 今夜是阿娜丝塔西娅待在庄园的最后一夜,她这一次的夜间祷告做得格外的认真。温蒂离开她的房间后,她便早早的上床休息了。 时间尚早,虽然她依旧没什么睡意,但她也闭着眼努力培养着睡意。房间内的窗外打开了一些,窗前的纱帘被夜风吹得微微荡漾,窗外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 一片静谧之中,阿娜丝塔西娅沉入了梦乡。 她做了个梦。 那是一个夜晚,她站在空中,看见了地面上肆意燃起的火焰,也看见了奔跑哭喊的人群。 有一大群身穿白色镶金边的人逆着人流向这边赶来。 那是教会的服装。 血色的蝙蝠在火焰中肆意穿梭,追上人群,黑影笼罩,蝙蝠落地化为人形,抬手就拧断了面前奔跑那人的脖子,鲜血洒落在那人有着尖锐指甲的手上,他看着人情肆意的笑着。 银色的箭支从远方袭来,穿透那嚣张的吸血鬼的身体,然后钉在了他身后一面残破的墙上,那个吸血鬼身上被箭支穿透的地方无法愈合,缕缕灰烟从他身上冒出。 一队轻甲上有十字图案的骑士簇拥着一群戴着白色兜帽的人向着这边赶来。 “发起进攻!” 领队的骑士高举十字剑,嘶吼着喊出了指令。 他手上的十字剑闪动着银质的光泽。 阿娜丝塔西娅看见,那群戴着兜帽的人在指挥人群逃离,他们摆出祈祷的姿势,点点微光自他们手中升腾而起,升到空中变为光雨落下,落在人群中伤者的身上,那还留着鲜血的伤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阿娜丝塔西娅看见了他们白色袍子下的衣着,这才发现这群人竟然都是主教级别。一般来说一个区域教堂会有一位大主教,两名小主教,总的来说也不会超过三名。 这么多的主教……几乎是阿娜丝塔西娅所在王国所有区域的主教的两倍了。这不禁让她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了? 无论什么战争,教会都不可能出动这么多的主教以及圣殿骑士。 只除了神话史中记载那场战争———第三纪元的圣战。 ………… 在阿娜丝塔西娅观察主教们的时候,那群骑士已经举剑与吸血鬼们交上了锋。领头的那位吸血鬼正是中了银箭的那位,看着这群骑士,愤怒的吸血鬼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然后将黑色的斗篷一裹,化为蝙蝠向天空飞去。后面跟上的吸血鬼补上了他的空缺。 鲜红的血从骑士们的盔甲上滴落,人类的鲜血让那群吸血鬼越战越疯狂。 领头的骑士毫不畏惧的对抗这吸血鬼的利爪,同时还高声给予队友希望: “坚持住!北方战场的伊文捷琳圣女就快赶过来支援我们了!” “以骑士的荣耀起誓,绝不退缩!” ………… 浸泡过圣水的银器让吸血鬼的伤势无法愈合,而圣殿骑士这边有有着各大主教以神术辅助,很快,他们暂时击退了这一群吸血鬼。 死亡的吸血鬼化为灰烟消失在空气中,还活着的吸血鬼们裹上斗篷变成蝙蝠飞向天空逃走了。 领队的骑士疲倦的放下手中剑,看着失去了一半成员的队伍,低头痛哭起来。 一位主教放下头上的兜帽,露出了一张俊美温柔的脸,金色的长发编成发辫垂在肩头,他碧色的眼眸里流淌着深刻的悲伤: “将这些银器回收吧,我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银可浪费了。” “圣子殿下已战死,北方战场形式危急,圣女殿下不会来了,我们已经没有援军了。” 他仰望天空,目光缥缈: “仁慈的主啊,为何要赐予您的孩子如此深刻的绝望?”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或许他也不需要答案。 ………… 吸血鬼再次袭来之时,他解开了白色的长袍,露出了长袍下那身庄严的主教服。夜风呼啸,他白色的长袍飘落入火焰中,使得火焰燃烧得更加炫丽。 他面对吸血鬼,目光却落在虚空之中: “就让我为人类筑起最后一道壁垒吧。” 他的声音很轻,似夜间喃喃自语,却又那般温柔,恰似神明最后的慈悲。 阿娜丝塔西娅看见他身上爆发出强光,强光将那片区域全部笼罩,离他较近的吸血鬼们在那光芒中化成了烟尘消散了。光芒之后,什么也没有留下,没有吸血鬼的影子也没有了主教的影子。 “德维特大人!” 白袍的主教们发出悲嚎,纷纷褪去白袍效仿那位主教以身献祭的行为。 大片大片的强光笼罩了这片区域,远远望去,像是太阳那般耀眼。 【仁慈的神啊,请怜悯世人。】 【人间罪恶,由吾等背负。】 ………… 阿娜丝塔西娅听见了他们心底的祈祷,地面上立着的无主十指剑便是是这些殉道者的墓碑。 遥远的北方爆开大片的强光,天空几乎被映成白昼,她听见人类的哀鸣: “伊文捷琳圣女献祭了!” 最后的希望覆灭。 【神啊……求您怜悯。】 她听见一个温柔却悲伤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在大地的一片哀鸣中,漆黑的苍穹之上投下了一束光。 柔和又圣洁,似乎能够安抚人们悲伤的灵魂。 无数美丽圣洁的生灵像流星般自天空中降下,洁白的羽毛轻轻落下,落在人们身上,抚平他们的伤痛。 当最后一位天使从那束光芒中出现后,那道圣洁的光芒消失在了夜色里。 阿娜丝塔西娅看向那位天使,正好看见一双浅冰色的眼眸,那正是代神裁决的天使长———伽米尔。 他俯视战火纷飞的大地,美好近虚幻的脸上浮现出了神明的慈悲。 他展开双翼,笼罩着柔和光芒的白羽纷飞,如流星般飞向大地,拖出一道道柔和的光尾。 刻着美丽花纹的十字剑被他掷出,化为一束光向着大地而去。 那束光落入地面,强烈的光芒瞬间爆出,将这片天地都笼罩其中,夜晚彻底变为了白昼。 这一刻,阿娜丝塔西娅听见了他的声音。 他说: “以神之名,裁决。” 这场人类与吸血鬼的战争到此终结。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这场景难以回神,美丽神圣的裁决天使,仿佛就是圣光与希望本身。 她望着他,有某个缥缈的声音似乎在她的耳边呼唤那个名字: 【……伽米尔。】 某种未知的力量唤醒了她藏在灵魂深处的渴望。 ………… 那束柔和的圣光重新自天空中投下,虚无而庄重的乐声在四周回荡。 “卡西欧,回去了。” 美丽的天使同伴停留阿娜丝塔西娅的身边,呼唤她并朝她招手。 阿娜丝塔西娅回过神来,有些疑惑: 为什么叫她卡西欧? 她记得卡西欧是她遇见的那个女性堕天使的名字。 在随着那位天使向那束圣光处飞翔时,阿娜丝塔西娅不经意间看了眼大地。 在一处燃起火焰的残破石墙旁,一个身披斗篷的黑发少年正好抬头看向天空。 阿娜丝塔西娅与他视线想接,那个少年有着一双鲜红的眼眸,正像这夜色里燃烧的火焰。 那张苍白却妖异俊美的脸,让阿娜丝塔西娅喊出了一个名字: “亚摩斯。” 这是在斯图尔特庄园那晚,她遇见的那位吸血鬼男子的名字。 ………… 清晨的阳光和鸟鸣照常将阿娜丝塔西娅从梦境中唤醒。她有些疲倦的揉着额头,感觉像看了一晚上的3d电影,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她做了一晚上的梦,梦见了神学院的重点课程———第三纪元的圣战。 那个梦太清晰了,到现在她甚至还能记得天使长的那句圣战结束语: [以神之名,裁决。] 还好今天是埃尔文驾车来接她回去,埃尔文驾车很稳,她可以在马车上再睡上半天了。 第7章 宴会准备 “斯塔夏小姐,该下车了。” 马车外传来埃尔文沉稳平静的声音,阿娜丝塔西娅才从昏昏沉沉的状态中清醒,她在马车内轻轻打了哈欠,揉了揉额头,整理了下头发和裙摆,这才提着裙子小心而缓慢的下了马车。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照例在二楼,阿娜丝塔西娅首先去见了她,然后才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 为了能够合理的“病愈”,以便于出席两天后的舞会,斯图尔特伯爵夫人邀请了王都教廷的一位主教来为她祝福。来的那位主教便是每年都来为斯图尔特伯爵府祝福的那位主教。 身穿庄重主教服的主教从教廷的马车上下来,黑色滚着金边的衣袍下端轻轻的扫过马车的底端,他怀抱着一本圣典径直走过斯图尔特伯爵府的大厅,走到了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和阿娜丝塔西娅的面前,微笑着行了个教会的礼仪: “日安,斯图尔特夫人。日安,斯塔夏小姐。” “日安,艾伯特主教。” 在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目光中,阿娜丝塔西娅微笑着提起裙摆,向那位主教先生行了个淑女礼。 艾伯特主教有着教廷一贯推崇的金发碧眼,笑容温柔而祥和,相貌也不差,看上去算是个知性的美青年。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并不敢肯定他的年龄,因为从她有记忆以来,这位主教先生的样貌就没发生多大的改变,顶多是头发的长短偶尔变一下罢了。 虽然十分明白伯爵夫人并没有生病,但艾伯特主教却也没有拆穿,他带着一贯温和的笑容照旧对伯爵夫人进行了祝福,并没有多问什么。 祝福完伯爵夫人后,他也顺带对阿娜丝塔西娅进行了祝福。 他面对阿娜丝塔西娅,做着祷告的手势,明明已经见过了很多遍,但阿娜丝塔西娅此刻总会想起她昨晚那个关于第三纪元圣战的梦,想起那些绝望到主动献祭自身的白袍主教,他们为大众进行治愈祝福时也是艾伯特此时的手势。 阿娜丝塔西娅记得梦中那些主教祝福时,手上飞出的微光,所以此刻她就仔细的盯着她面前主教先生的手势,试图从他的手上看出些什么来。 她盯得太过专注,连眼睛都忘记了眨,不过一小会儿,眼睛便感觉有些干涩了。在眨眼之时她似乎看见了一些朦胧的光晕,它们像萤火虫一般正从主教的手中飞出。待她想看个清楚之时,那些光晕又不见了,仿佛是她的幻觉一样。 艾伯特主教的祝福完毕,阿娜丝塔西娅和过去一样,依旧没有任何的感觉。艾伯特主教也不说什么,常年为斯图尔特伯爵家祝福的他早就看开了:斯图尔特伯爵家的阿娜丝塔西娅小姐是个奇怪的人,教廷的神术对她没有半点效果。神赐予的灵光靠近她身边便如沉入大海的石头一般,没有任何反应了。 如果说一开始在阿娜丝塔西娅还年幼时,面对阿娜丝塔西娅那怀疑的目光,艾伯特还想较劲的弄清楚原因,让他相信自己的水平没有任何问题,到后来……艾伯特主教就看开了,面对这位斯图尔特伯爵家这位奇特的小姐,他脸上永远维持着教廷出品的端庄温和式微笑,并不言语。 爱信不信,反正他神术水平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问题只出在这位小姐自己身上。 在回教廷和王都的其他两位主教讨论之后,他们一致认为斯图尔特伯爵小姐这是特殊的体质,对神术的亲和度几乎为零。 自此之后,艾伯特在去往斯图尔特伯爵家祝福时也不较劲了,他维持着相当平和的心态,对阿娜丝塔西娅祝福时也就意思意思一下做做样子了,反正无论给这位小姐多少灵光,都不会有任何反应,还不如给自己省点力气。 ………… 艾伯特发现,今天他为斯图尔特家的这位小姐祝福时,她格外的专注,目光全程没有离开过他的手。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现象,想到近日里王都中关于这位小姐的传闻,艾伯特只感觉心下一沉。 · 阿娜丝塔西娅发现,今天的主教先生有些奇怪。因为他祝福后竟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他停在她面前,那双有如天空般蔚蓝的眸子满怀包容和悲悯的看着她。 阿娜丝塔西娅感觉心里有点毛毛的,她觉得主教先生似乎有话想对她说。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主教先生就似乎下定决心一样先她一步开口了: “斯塔夏小姐,我们都已解到了您对吾主的虔诚。只要信仰坚定,无论在地方,无论是什么身份,祈祷的效果都是一样的。” 这些主教说话总是遮遮掩掩的,还视之为语言的艺术,阿娜丝塔西娅实在领会不了艾伯特主教话中的意思。 也许是阿娜丝塔西娅那疑惑的目光太过明显了,艾伯特无奈之下决定再说清楚点: “斯塔夏小姐不必对教廷太过执着。” 语毕,他向伯爵夫人行了礼,也不看阿娜丝塔西娅的反应,就转身离去了。 留阿娜丝塔西娅在原地依旧搞不懂为什么。 · 奥德里奇公爵夫人举办的宴会时间将近,管家埃尔文已在斯图尔特伯爵府门前备好了马车。伯爵夫人在房中认真的梳妆打扮,阿娜丝塔西娅当然也不例外,她也在自己的房中打扮。伯爵夫人早就准备好了她的礼服,正是当下最流行的款式。 阿娜丝塔西娅打开房间中的衣柜,和身边的女仆一同在那一大堆华服中翻找着,然而这其中并没有那件礼服。 “我去庄园的那段时间,有谁进我房间了?” 阿娜丝塔西娅穿着柔软的浅色长裙,披散着头发,没有笑容的脸看上去有些许不悦。 女仆低下了头,轻声应答: “塞德里克少爷。” 阿娜丝塔西娅只感觉有些头痛。 “斯塔夏是在找这条裙子吗?” 恰逢此时,房门被人敲响,塞德里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不等阿娜丝塔西娅说我们,女仆便走过去打开了门。 已换好礼服的贵族少年站在门口朝她微笑,他拍了拍戴着手套的手,他身后的仆人走进了阿娜丝塔西娅的房间,然后将手中那件礼服放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床上。 “礼服边角处的饰品掉了一个,我送去修补了。” 塞德里克同时解释道。 对于塞德里克的说法,阿娜丝塔西娅并不太相信,但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接过了礼服开始赶人。 仆人们顺势走出了房间,然而塞德里克却坐在了她床边看着她,没有半点要出去的意思。 “斯塔夏,我们应是最亲密的人,你不用避开我。” 他面带微笑,话语一本正经,看不出也听不出什么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阿娜丝塔西娅抱着礼服站在镜子面前迟迟没有动,她是疯了才会在塞德里克的面前脱礼服。所以她回过头,同样回以笑容,却带着几分羞怒: “塞德里克,身为一个绅士,你是否应该去门口等候呢?” 棕发少年朝她扬了扬眉,然后上前拉起她的手,行了个吻手礼,然后才向着门口走去: “斯塔夏,你迟早会明白的,我们彼此血脉相连,我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他走出了房门,房门在次被关上,阿娜丝塔西娅厌恶的拿过手绢擦拭着被塞德里克吻过的手背。 ……真令人讨厌。 有时候,阿娜丝塔西娅的心里也会升起十分阴暗的想法。她偶尔会很想斯图尔特伯爵再给塞德里克生个妹妹,好去吸引他的目光。 ………… 塞德里克出去后,阿娜丝塔西娅不敢耽误时间,她开门喊了女仆进来,帮她迅速穿好了礼服,并打理好了妆容。 戴好黑色的蕾丝手套,阿娜丝塔西娅在镜子面前旋转一圈,没看出不妥之处后,迈着迈着步子出了房门。 塞德里克在一楼的大厅处等她,见她下来便带着迷人微笑迎了上来: “这身很合适,母亲的品味一向是不错的。” 他照例夸赞了一下阿娜丝塔西娅的形象,然后从一旁站着的仆人手中的托盘里拿出了一条项链: “我昨天新买的这条项链更适合你。” 那是一条精美蓝钻石的银项链,主坠的蓝钻石旁还用两颗水晶作为辅助装饰。 塞德里克靠近阿娜丝塔西娅,伸手摘下了她原本的项链,为她换上了这条心项链。 阿娜丝塔西娅看见了楼梯口那片华丽的裙摆,所以她没有动,顺从了塞德里克的动作。而且正如塞德里克所言,他新买的这条项链确实更适合这身礼服。 盛装打扮的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优雅的从螺旋楼梯上下来,然后领着阿娜丝塔西娅一起上了埃尔文驾驶的马车。 身为男士的塞德里克上了由他仆人驾驶的另一辆马车。 第8章 宴会之中 奥德里奇公爵夫人的宴会在傍晚开场,到午夜结束。因为奥德里奇公爵的权势,每次公爵夫人的宴会总会吸引很多贵族男女加入。 阿娜丝塔西娅到场的时候,夜幕已降临了,奥德里奇公爵府的大厅里宴会早已开场,许多她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孔都在大厅中穿梭。 斯图尔特伯爵家马车的到来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毕竟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塞西娅曾是王都有名的美女,在场的男子或多或少都对她起过什么心思。而伯爵夫人苦心经营阿娜丝塔西娅的形象也有了很明显的作用,阿娜丝塔西娅基本成了贵族少年们的梦中情人之一。 为什么是其中之一呢?因为还要卡瑞娜和克里斯汀娜,她们三人之间的风情各不相同,有人喜欢阿娜丝塔西娅的纯净优雅;有人喜欢卡瑞娜的妩媚多情;还有人喜欢克里斯汀娜的热情奔放…… 今天的阿娜丝塔西娅穿了一条深蓝色的长裙,腰部被束得很细,裙子自上到下色彩逐渐变深,裙面上装点着细碎的光粉,像星星般闪烁,整条裙子就如夜空一般美丽。这是这个月流行的星空款。 阿娜丝塔西娅一下马车便从宴会大厅的人群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个满头金发被盘起,戴着黑纱小礼帽的女人正举着红酒杯对身边的人调笑。 她被送去庄园苦哈哈的生活,甚至还被打碎了三观,卡瑞娜这小妖精就在这里吃好喝好勾搭小情人?! 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待伯爵夫人离开身边后,阿娜丝塔西娅毫不理会那些目标是她的贵族少年,提起裙子以一种符合优雅却又迅捷的步子穿过人群走到了卡瑞娜身边。 她站在卡瑞娜身后看着她,而卡瑞娜明显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依旧与她面前那位纯情的菲尔德小少爷调笑,甚至还以羽扇遮脸装着娇羞。 阿娜丝塔西娅也不提醒,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她,看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首先发现不对劲的是那位菲尔德小少爷,他看了看卡瑞娜身后的阿娜丝塔西娅,忽然就停止了和卡瑞娜的调笑打趣,他面颊微红的对卡瑞娜道: “有人找你,我还是先离开一会儿吧。” 被打扰了调戏纯情少年兴致的卡瑞娜将酒杯送到唇边抿了一口酒,转过身打算看看是哪家的小妖精想找她茬,然而在转头看见阿娜丝塔西娅那张[冷漠.jpg]的脸时,她刚端起的高贵冷艳脸瞬间就垮了: “斯塔夏,你回来了啊~我可是在这里等你好久了~” 她对阿娜丝塔西娅抛去一个媚眼,声音故意变得甜腻腻的。 阿娜丝塔西娅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黑羽扇打开,半遮住脸,摆出一副女王的高傲模样: “等我好久就是在这里勾搭小情人的吗?” “可不是嘛~就是等你太久,无聊了,才在这里找点乐子呀。” 卡瑞娜向阿娜丝塔西娅眨了眨眼,那张妩媚艳丽的脸故作无辜的模样很是欠打: “来,公爵夫人酒庄新送来红酒,尝尝吧~” 她将手中的红酒杯递到了阿娜丝塔西娅的唇边。 阿娜丝塔西娅就着她的酒杯抿了一口,气已经消了不少,口中却依旧道: “别想让我这么轻易就原谅你。” 看出阿娜丝塔西娅只是在和她开玩笑后,卡瑞娜立刻以一种夸张的语调道: “那我就只好委屈委屈向你献身了。” 那张风情满面的妩媚脸上摆出这么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简直让人没法看。 阿娜丝塔西娅受不了她这肉麻兮兮的日子,默默的转过了头,然而却被卡瑞娜拉到了旁边的一处桌子旁,拿起一杯酒递给她。 “亲爱的斯塔夏,你或许应该回头笑一笑,后面那群毛头小子正谈论你呢~” 趁着背影遮挡,阿娜丝塔西娅放下酒杯,端起一盘糕点吃了起来。她还没吃晚饭呢,她可没有伯爵夫人那样禁饿。 “他们谈论我什么?” 阿娜丝塔西娅向卡瑞娜询问,卡瑞娜的听力比一般人都要强上许多。 “嗯~我仔细听听……” 卡瑞娜忽然偏过头娇媚的笑了起来,她模仿着一位少年的声音夸张道: “斯图尔特小姐真迷人,简直就是我心目中的伊文捷琳圣女!” 阿娜丝塔西娅不置可否,反正这种赞美的话她听得多了,也不脸红。她放下盘子,拿出白娟隐蔽的擦拭着自己的唇,然后拿出小镜子涂着口脂补着妆。 “‘斯图尔特小姐不是金发真是太可惜了’,噗哈哈哈,那位小少爷似乎很遗憾啊~” 阿娜丝塔西娅收起小镜子和口红,微扬起脸看着天空,再次摆出[冷漠.jpg]的表情: “我不是金发还真是对不起了。” 笑够了的卡瑞娜伸手卷了卷阿娜丝塔西娅垂在胸前的头发,安抚道: “深棕色多好看啊,我就挺喜欢斯塔夏的发色~” 笑闹够了后,阿娜丝塔西娅和卡瑞娜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借着大厅垂下来的纱帘遮挡,聊起了这些天各自的经历。 阿娜丝塔西娅简单的说了下自己在庄园的无聊日子,出于某种她自己也不清楚的原因,她没有将那一晚玄幻的经历告诉卡瑞娜,倒是提到了今天来祝福的艾伯特主教那奇怪的表现。 “我怎么感觉,他那些话透着一种明显的拒绝?” 阿娜丝塔西娅感觉自己搞不清楚状况,于是赶紧向卡瑞娜询问了王都最近发生的事情,看不是有什么自己所不了解的东西在里面。 卡瑞娜以扇遮面,笑得有些弯腰: “亲爱的斯塔夏,你估计还没有听说过王都最近关于你的流言~” 在阿娜丝塔西娅的一脸懵逼中,卡瑞娜向她讲述了流言的发展经过。 最初的流言从神学院开始,说斯图尔特伯爵家的小姐亵渎神恩,肖想天使长伽米尔做情人。在之后,流言发展为: 斯图尔特家的小姐十分仰慕伽米尔天使长,甚至于去向玛格丽特女士努力了解第三纪元圣战的历史。 到最后,流言已经演变成了: 斯图尔特伯爵家的小姐仰慕圣光,甚至有意加入教廷学习伊文捷琳圣女,终身侍奉神明。 ………… 阿娜丝塔西娅默然,她想她知道为什么艾伯特主教会那样对她说了,那明晃晃的拒绝表明了教廷对她的嫌弃。 反应过来后,阿娜丝塔西娅又问卡瑞娜: “你做的?” 卡瑞娜对她抛了个媚眼,轻声应答: “嗯哼~” “亲爱的斯塔夏,有没有感动得想向我献身呢~” 卡瑞娜低头靠近她,勾起红唇,故意露出一副暧昧的笑容。 这么多年,早就免疫了她荷尔蒙的阿娜丝塔西娅面色平静的问出了自己的又一个疑惑: “你怎么搞定玛格丽特女士的?” 卡瑞娜扬了下眉,撩了撩额前稀碎的金发,露出迷人的笑容,镇定的吐出了两个字: “砸钱。” 阿娜丝塔西娅表示服气。 身为贝琳达女爵唯一的女儿,卡瑞娜最不缺的就是钱。 · 阿娜丝塔西娅和卡瑞娜正八卦得开心时,卡瑞娜合上扇子对着阿娜丝塔西娅指了指大厅舞池中的某个方向: “斯塔夏,快看,那不是你家的小少爷吗?他在找谁?” 卡瑞娜抬起下巴示意阿娜丝塔西娅: “他该不会是在找你吧?” 深知阿娜丝塔西娅并不太喜欢塞德里克的卡瑞娜开始考虑和阿娜丝塔西娅换个地方聊天了。 阿娜丝塔西娅端起红酒杯,小饮一口,然后将红酒杯举到自己眼前,透过红酒杯注视着舞池里舞蹈的男男女女。 舞池中的年轻男女各自相拥旋转,看上去算是一副华丽而美好的画面,但透过杯中红酒来看,那些相拥旋转的人们都变成了摇晃的红影,让她心里升起某种不舒服的感觉。 “他不是在找我,而是在找克里斯汀娜。” 阿娜丝塔西娅为卡瑞娜解答了疑惑: “公爵夫人很喜欢他,父亲和母亲希望他能迎娶公爵夫人还未出嫁的小女儿——克里斯汀娜。” “哇哦,真是个听话的乖宝宝~” 远远看着和奥德里奇公爵夫人友好交谈的少年,卡瑞娜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还以为他敢为了你反抗家族呢~” 对于塞德里克的病态感情,卡瑞娜是知情者之一。 听卡瑞娜拿这个开玩笑,阿娜丝塔西娅当下就有些微妙的不适,言语间难免就带上了几分嘲讽: “哈?我可承担不起。” 虽然卡瑞娜很多观点与阿娜丝塔西娅相仿,但她偶尔透出的态度让阿娜丝塔西娅感觉有些奇怪: 卡瑞娜对于亲兄妹或是亲姐弟之间的血缘恋情并不反感,她似乎认为这很平常。 就算是贵族,血缘亲人之间的恋情也是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丑闻。 察觉到阿娜丝塔西娅心情的卡瑞娜十分聪明的转换了话题: “他今日恐怕是见不到克里斯汀娜了。” 卡瑞娜维持着迷人的笑容继续道: “几天前,克里斯汀娜忽然从神学院回了家,据说是病了,病得很厉害。不愿意见任何人。” “公爵夫人请了安琪罗大主教去为她祝福,她也闭门不见。拂了大主教的面子,虽然大主教自己没说什么,公爵夫人到是气得够呛。” 因为贵族间长期以“生病”作为借口,而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不久前才用了这个借口,所以阿娜丝塔西娅便进一步八卦道: “真病还是假病?” 卡瑞娜十分不优雅的向阿娜丝塔西娅翻了个白眼: “我哪儿知道呢?我只是个小小的女爵之女。可不比上你们这些大小姐~” 卡瑞娜又作妖了,阿娜丝塔西娅也不理会。虽然贝琳达女爵爵位不高,但她的财力可是王国第一,就凭财富,也没人会小看她。 · 奥德里奇府宴会大厅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然而大厅之后不远处的别墅二楼,某位身穿紫色睡裙的红发少女藏在落地窗厚厚的窗帘之后默默的观察着舞会那边的动静。 房间内没有点灯,又拉着窗帘,所以显得无比黑暗。 紫色睡裙的高挑少女背对窗户慢慢的抱着膝盖蹲下-身来,夜风吹过,将窗帘向两边推开了几分。月光照进了房间里,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那头艳丽的红发在月色中显得有几分发灰。 “我那天晚上就不该修仙看小说的……” 睡裙少女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喃喃自语: “就算看小说也不该看什么吸血鬼言情小说。” “就算看吸血鬼言情小说也不该看这种吸血鬼统治世界为结局的小说!” ………… 她有些烦躁的用手抓着头发: “啊啊啊?到底为什么会穿越啊?!” “克里斯汀娜,克里斯汀娜,鬼才想叫这个名字啊!” “自不量力当女主情敌的傻帽贵族小姐,放着好好的公爵小姐不当,去追什么吸血鬼伯爵,这是得有多傻啊?!” “……忘了,这本小说结局是吸血鬼统治世界,她不追求吸血鬼伯爵也没活路啊。” “啊啊啊,这特么就是个死局啊!” 忙着考虑自己未来的克里斯汀娜(伪)拒绝出门参加什么鬼宴会。熟悉小说剧情的她知道,女主还有另外两个女配就在那场宴会里。 她是傻了才会去和她们争奇斗艳,女主这种生物当然是离得越远越好的!当然,在这本小说里,女配也得远离。 因为追求男主的女配里还有一位伪装成人类的吸血鬼女伯爵,而且……与克里斯汀娜十分不对付。 “所以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啊啊啊?!” 第9章 圣女套装 总觉得自己要玩完的克里斯汀娜整了整被自己抓乱的头发,平了平下情绪,尽量冷静了下来。 “冷静,冷静……趁着刚看完那本小说没有多久,我应该好好的回忆一下细节,看看能不能找出突破口。” 人类的记忆是有遗忘周期的,再怎么反复回忆也总有遗忘的一天。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记在纸上的信息可不会像人脑一样会遗忘。 为自己暂时找到一件事做的克里斯汀娜迅速从地上坐起,她接着透进房间的月光,找到了桌子上放着烛台,用火柴将烛台上的蜡烛点亮后,她便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她需要一个能够随身携带的东西记录剧情。 本子?不太方便。 最终,克里斯汀娜盯上了她那几条浅色的手绢。 这个世界的人并不认识汉字,写在手绢上的汉字可以当成是印的花纹,这样她随身携带随时查看剧情时也不会有人看出什么异样。 说干就干,她将手绢平铺在桌子上,四角压平,然后拿起羽毛笔沾了沾墨水,首先在手绢上写下了四个字: 血月恋歌。 血月恋歌正是那篇吸血鬼言情小说的名字。 全本小说那么多字,克里斯汀娜自然是不可能全部默写出来的,而且这些手绢也记录不下那么多内容。她需要记的只是大概剧情线以及某些关乎她自己的重要细节。 《血月恋歌》的女主名叫爱得拉,出身于农家庄园,生得清丽可人,性格善良正义。忽然有一天,一架豪华的马车停在了她家门口。马车里坐着王都一位贵族的管家,管家先生说她是菲尔德公爵的女儿,要接她回家。 自此爱得拉一跃称为了一位贵族小姐,但她并不开心。她觉得自己和贵族之间那个华丽虚伪的圈子并不合适。而且菲尔德家除了她那位哥哥之外,没有人在意她。 与她一起被接回菲尔德家的还有一位少女,与她出生相仿,为此菲尔德夫人特意请人来教她们贵族礼仪,并且送给了她们许多漂亮的裙子。为了能够继续留在菲尔德家,那位少女和爱得拉展开了激烈的竞争。爱得拉虽然并不喜欢菲尔德家,但她却是个不服输的性格,所以她也努力学习着贵族少女应有的礼仪。 菲尔德夫人高贵优雅对人又温柔,这让从小没有见过母亲的爱得拉很快接受了她。菲尔德夫人会经常带她参加各种宴会,并且经常在她的面前提到西瑞尔王子。在菲尔德夫人的刻意下,爱得拉很快便对还未谋面的西瑞尔王子有了好感。 ………… 克里斯汀娜半撑起脸,努力回想着剧情,拿着羽毛笔的右手下意识想转笔,然而发现转动的别扭后,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羽毛笔平息了自己想转笔的想法。 她记得那位女主爱得拉小姐第一次登场就是在这次宴会。 由于菲尔德夫人的刻意包装,女主和王都三大美人中的一位撞了人设。那位被撞人设的就是女配当然不能忍受,在宴会上就把女主从里到外都打击了个遍。 那位女配讥笑女主是低贱的农家女,穿上华服也掩盖不了她那低贱的灵魂。原克里斯汀娜也帮声怼了女主,因为原克里斯汀娜本就不爽王都还有两人与她争美,再来一个自然更是不愿意的。 遭受打击又被诸位贵族小姐嫉妒讥讽的女主自然是忍受不了,当场跑出了宴会,跑了不知道多久,恰逢天空下起了雨,她到一间小巷子里躲雨,刚好遇见了刚穿过封印之门逃出血月世界,又被王都教廷主教打伤的男主。 看见这么一位英俊的男子靠墙痛苦的倚着,善良的女主当然表示要救,然后她就被男主咬了脖子。遭遇了吸血鬼的女主惊恐的跑掉了,然而男主记住了她血液的味道。 自从一场纠结的人鬼情未了开始了。 ………… · 奥德里奇公爵府,门口又停了一架马车。 舞会大厅中原本正到处寻找着卡瑞娜的菲尔德少爷立刻走向了门口,他笑着对身边的人解释: “母亲和妹妹过来了。” 与他同行的贵族少年被勾起了兴趣: “菲尔德小姐?” 菲尔德家的少爷微笑点头,继续道: “爱得拉身体不好,以前一直待在庄园里。这次身体好转,母亲带她过来与大家认识认识。” 这番解释的声音不小,大厅中的许多人都暂停了刚才的事,将目光投向了门口,想要一睹这位从未谋面的菲尔德小姐的真容。 站在大厅主位的奥德里奇夫人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然而下一刻又露出了优雅的笑容。她举办这场宴会本是想为克里斯汀娜好好挑选联姻人选,毕竟克里斯汀娜神学院的课程已经快修完了,然而克里斯汀娜这几天不知道闹什么毛病,拒绝出席,这下反倒是让菲尔德家这位“小姐”抢了风头。 贵族少女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以手中扇半遮面,低声讨论着。 卡瑞娜也不能免俗的将目光投向门口,还一边对阿娜丝塔西娅道出自己的意见: “这位菲尔德小姐好大的排场。” 阿娜丝塔西娅学着卡瑞娜刚才调侃她的表情,故意道: “人家是公爵小姐,我们当然不能比了~” “哈,学我说话是吧?” 卡瑞娜向阿娜丝塔西娅挑了挑眉,然后抛出一个暧昧意味的媚眼,阿娜丝塔西娅表示无所畏惧。 ………… 高贵优雅的菲尔德夫人第一位下了马车。 在菲尔德之后,一只带着水晶般光泽的鞋从马车中探出,洁白的裙角也显示在了众人的面前。 那人慢慢的下了马车,然后颇有几分羞涩的抬起脸来。 与诸多贵族小姐那份精致的美丽不同,她美得十分清新纯净,再加上那身绣着金纹的白纱裙装点,将她整个人的气质衬得更加出挑了,像是一朵安静绽放的百合花,静谧却带着幽香…… 察觉到大厅内众人的目光,菲尔德公爵夫人勾起嘴角,向人群中的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投去一个微笑。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脸上虽然维持着微笑,但她抓着羽扇的手却在用力。 阿娜丝塔西娅身边的卡瑞娜也皱了皱眉,她偏头看了一下阿娜丝塔西娅,然后颇有几分嘲讽的道: “她这是在模仿你的形象?” 说实话,阿娜丝塔西娅心里也有些许不适。因为这位菲尔德小姐和她撞人设了。要是没能把风头抢过来,满足不了斯图尔特夫人的虚荣心,她敢肯定今晚上伯爵夫人又要找她谈话了。 不远处的贵族少年们望着那位陌生的菲尔德小姐,发出了赞叹: “这简直就是我心中完美的圣女伊文捷琳!” 发出赞叹的那位少年恰好是刚才赞叹过阿娜丝塔西娅的那位。没错,这位菲尔德小姐有一头符合他审美的金发。 那位菲尔德小姐跟在菲尔德公爵夫人身后,踏着优雅的步子穿过大厅,裙摆处的白纱轻扬,露出底下华美的金线花纹。 卡瑞娜端起红酒杯半遮住脸,颇有些嘲讽的道: “白裙绣金纹……啧啧啧,她怎么不照搬教会圣女的那一套裙子?” 阿娜丝塔西娅脸上也露出冷淡虚伪的笑容: “照搬的话,明天安琪罗大主教就该去菲尔德府拜访了。” 第10章 宴会舞蹈 看着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爱得拉身上,菲尔德夫人十分满意的笑了笑。目光扫过斯图尔特伯爵夫人,还带着几分挑衅。 拜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为阿娜丝塔西娅经营的形象所赐,菲尔德夫人便也效仿,想要将王都三美人变成四美人,毕竟西瑞尔王子快要回来了。为此她特意将丈夫安置在农家庄园的私生女找回来,精心培养。为她换上华美的衣裙,教导她贵族的礼仪,让行为举止符合贵族审美的优雅。 爱得拉貌美,又有种贵族少女之间少有的纯净清新气质,所以菲尔德夫人敢肯定爱得拉能够成为那些贵族少年的新欢。因为爱得拉的容貌限制,她走不了卡瑞娜和克里斯汀娜的形象。所以菲尔德夫人特意让她模仿了阿娜丝塔西娅的形象。 同为这一形象,必然会有高下之分。若是认真论容貌,爱得拉胜不了阿娜丝塔西娅,但好在她的气质突出。斯图尔特伯爵家的小姐,阿娜丝塔西娅虽然气质也是纯净优雅的,但那分纯净也带着贵族式的雕琢感,带着月光式的冷清……让人很难靠近。 菲尔德夫人为爱得拉准备了一身与教廷圣女制式相仿的裙子,打算让爱得拉将她那身不同于贵族的气质发挥到极致,也只有这样她才能压过那位风头正盛的斯图尔特小姐。 · 爱得拉初次出席贵族间的宴会,被那些或爱慕或嫉妒的目光打量,她有些不习惯的别过了脸,然而她刚打算找个角落躲着的时候,她的耳边传来菲尔德夫人安抚的话语: “抬起脸来,爱得拉,你要自信一点,作为菲尔德公爵之女,你天生就该如此闪耀。” 菲尔德夫人安抚之后,爱得拉内心果然平静了许多。她隐秘而好奇的打量着装饰华美的大厅,打量那些看向她的贵族男女,不由得有些憧憬:这就是她未来要生活的圈子了。 菲尔德夫人说过,如果她愿意,在西瑞尔王子回国后,能让她与王子殿下多交流。 想到那位传闻中各方面都完美无缺的王子殿下,爱得拉不禁有些羞涩。 而她这不同于其他贵族少女的神态确实引起了不少人的兴趣。克里斯汀娜不出席,卡瑞娜和阿娜丝塔西娅又在一旁不接受邀舞,这些人就盯上了新来的这位爱得拉小姐。 然而这群贵族少年中没有能够让她心动的存在,菲尔德夫人又轻声提醒她: “爱得拉,要矜持一点。” 所以她也没有接受任何人的邀舞,穿着那身仿圣女制式的白裙,似乎就和教廷的圣女一般纯净温和却又不易接近。 然而这般做派又与阿娜丝塔西娅相仿了。 · 卡瑞娜放下红酒杯,被红酒润过的唇似鲜血般艳红,她看着那边那位被人簇拥着的菲尔德小姐,面上的笑容越加冷淡: “以为穿上仿圣女的裙子,自己就是圣女了吗?” “广为人知的伊文捷琳圣女可是向神奉献了自身,想做圣女也要看她是不是那个灵魂。” 阿娜丝塔西娅也不喜欢这位刻意以同人设来压她的菲尔德小姐,但是卡瑞娜的反应倒是让她有些许不解: “卡瑞娜,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对?” 虽然卡瑞娜平常也会相当坦诚和她表现不喜欢某个人,但今天这样尖锐的态度倒是头一回。 “没什么?只是看着她那身教会式的白裙,太不顺眼了。” 卡瑞娜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转而又举起红酒杯,遮掩住脸上的情绪。 离觉醒日越来越近了,她的喜好已经出现了明显的改变,看着那身仿教会制式的白裙,下意识的就激起了她内心的厌恶。 姑母告诉过她,影响喜恶是觉星期的初期反应,算是一种自我保护,让她远离教廷相关的事物。觉醒日之后,这种影响就会降低。 “斯塔夏,难道你喜欢她?” 阿娜丝塔西娅微微摇了摇头,然后微笑着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等之后的露天舞会吧,毕竟最近流行的裙子是星空款。” 贵族间服饰的流行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最近都流行在花园里开露天舞会,借月光和烛光来营造朦胧的美感。所以最近都不流行纯色系的裙子,多是渐变装点着亮粉的裙子,因为只有这一类裙子才不至于在夜色中失去光彩。 ………… 夜空中的圆月升到了合适的位置,早在花园布置好一切的仆人赶回大厅通知奥德里奇夫人,然后由奥德里奇夫人引领众人去了花园的露天舞池。 菲尔德夫人站在人群后轻声询问身边的白裙少女: “爱得拉累了吗?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然而那白裙少女并未领会到菲尔德夫人话中的深意,她摇了摇头表示: “我想陪着夫人到宴会结束。” 走在她们身边的菲尔德少爷也出声道: “爱得拉第一次出席宴会,不全程出席是否有些失礼?” 菲尔德夫人的目光扫过他们,片刻后,唇边才再次展开微笑: “那便晚点辞行吧。” 她已经给出了劝诫,然而爱得拉并没有领会到她话中的意思。这样不聪明的女人……她是否应该再换一个人培养? · 在抵达舞池后,还是有些许不死心的人上前邀请卡瑞娜与阿娜丝塔西娅,但她们都拒绝了。卡瑞娜笑着对阿娜丝塔西娅道: “你再这样下去,那些人可都去围着那位菲尔德小姐了~” 阿娜丝塔西娅无所谓的笑了笑,反正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给她的定位就是这样。既类似于少年心中的伊文捷琳圣女,却又透着几分优雅礼貌的疏离,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深知那些贵族少年的内心,用她的话来说就是: ————斯塔夏,你得是那天边的明月,让人捧着你,爱着你,然后忘不掉你。 “我还以为你打算应邀,好压压那位菲尔德小姐的风头。” 卡瑞娜调整了下发上的黑纱小礼帽的位置,让那黑纱半遮住了一只眼,她黑纱下的眼眸透着迷离的风情,她看着阿娜丝塔西娅,色泽艳丽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迷人的笑。 “我确实打算下场跳舞。” 阿娜丝塔西娅看了看那边寻了个角落待着的白裙少女一眼,然后以手中羽扇半遮脸: “我学了那么多年的宫廷舞,不展示岂不是太浪费了?” “说起来我都没有见过你跳舞,不知道今晚上会便宜谁呢?” 带着黑纱小礼帽的金发美人故作遗憾的叹了口气,她目光一扫,忽然注意到那个朝她们这边走来的俊美少年: “你家的小少爷走过来了哦,看来是想邀你跳舞~你打算应他的邀请吗?” 听卡瑞娜这样说,阿娜丝塔西娅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她没有回头,怕刚好对上塞德里克的目光,这样就不好装没看见了。看着卡瑞娜刻意的调侃目光,她也不打算卖关子了,直接拉起卡瑞娜的手道: “便宜你啊,你不是想看我跳舞吗?还不快邀请我?” 卡瑞娜愣了愣,然后也感觉有意思的拉着她的手入了舞池中央。 “我还没试过这样跳舞呢~我只会跳一种舞,亲爱的斯塔夏,你是知道的,” 卡瑞娜将手搂向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腰部,然后向她眨了眨眼: “所以,我们谁跳男步?” “你不是已经在跳男步了吗?” 阿娜丝塔西娅连忙将手搭在卡瑞娜的肩上,随着卡瑞娜的舞步开始了舞蹈。卡瑞娜的身量比她高,所以卡瑞娜跳男步确实比她合适。 从夜空中倾斜而下的月光成了她们最好的装点。 很少下场跳舞的阿娜丝塔西娅这番举动,吸引住了众人的目光。说实话,比起一男一女的传统宫廷舞,两个美人一起跳舞确实要更吸引人的目光一点。 卡瑞娜与阿娜丝塔西娅,一妩媚艳丽,一纯净疏离,两种完全不同的气质相互交融,借着月光变成了这夜色里一道美丽的风景。 卡瑞娜那条红色的裙子随着舞步展开,裙子上的晶粉闪闪发亮,像一朵带着露珠迎着月色盛放的玫瑰;舞步回转,阿娜丝塔西娅踮起脚尖,裙摆旋转展开,裙子上的晶粉迎着月光,如星空般璀璨…… 刚才称赞过爱得拉的那位圣女控少爷继续发出赞叹: “果然还是斯图尔特小姐和卡瑞娜小姐更为迷人啊~简直就是我心中的月之女神!” 他的话自然被卡瑞娜听见了,卡瑞娜一边跳着舞,一边为阿娜丝塔西娅实时转播,同时还评价道: “墙头草,立场真不坚定。” 阿娜丝塔西娅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笑,小声的和卡瑞娜继续聊着八卦: “不都是一样吗?女性钟意更闪亮的宝石,男性钟意更耀眼的女性。” “不不不,不一样。” 卡瑞娜牵手将刚旋转过的阿娜丝塔西娅引入怀中: “如果是真爱的话,那就是不一样的了。” 阿娜丝塔西娅笑了笑,不置可否。 “亲爱的,你今晚可真迷人~” 风头抢过了,心里感觉舒服多了的卡瑞娜又开始日常调戏阿娜丝塔西娅了: “我敢保证,就是天国的伽米尔天使长,也会为今夜的你堕天的~” 卡瑞娜的老毛病又犯了,无论男女她都喜欢调戏,当然最常被她调戏的就是阿娜丝塔西娅。谁让她们经常待在一起呢?阿娜丝塔西娅就不懂了,明明卡瑞娜自己也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又是大众审美所推崇的金发,她怎么就那么喜欢调戏人呢?卡瑞娜对她的解释就是:总不能让我自己逗我自己玩吧? 阿娜丝塔西娅发现,自从上次克里斯汀娜坑她之后,卡瑞娜就爱拿伽米尔天使长来开她的玩笑了。 对此,阿娜丝塔西娅表示冷漠: “当心我去教廷告发你,到时候也落一个亵渎神恩的名号。” 卡瑞娜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朝她妩媚的笑了笑,故作勾引的模样: “你会吗?我可是你的小妖精~” 阿娜丝塔西娅看了看她胸前,嫌弃道: “得了吧,你不小了。” 而后两人又都笑了起来,也只有在彼此面前,她们才敢开这种玩笑话。 · 刚才那位大出风头的菲尔德小姐已经被冷落在了一旁,无人问津。在灯火通明的大厅,这条白裙能最大的发挥她的魅力,然而到了这灯火暗淡的夜色中,白纱下的金色绣文难以辨认,整条裙子看上去就和素白没有半分装点的睡裙一般,失去了原有的光彩,在夜色里这一身白倒是让她有几分像幽灵。 爱得拉独坐在一旁,望着舞池中央那一对耀眼的美人,心生羡慕的同时也有几分失落: 如果什么时候她也能像她们一样耀眼就好了。 那位像母亲一样对待她的菲尔德夫人一定会更喜欢她的。 可惜她的宫廷舞还未学到位,菲尔德夫人不让她下场跳舞,不然她一定能像那样闪耀,为菲尔德夫人争光的。 ………… 忽然间,两个身影挡住了爱得拉的视线。 爱得拉抬头看去,两位穿着华服,画着精致妆容的贵族小姐拿着羽扇,站在了她的面前。 爱得拉下意识展开礼貌而友好的微笑。 然而那两位贵族少女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对她露出了虚伪的笑容,她们目光中的轻视毫不掩饰: “菲尔德公爵之女?我们之前为什么没有见过你?” “我之前……”在庄园上养病。 爱得拉想说出菲尔德夫人为她想好的那些理由。 然而她的话却被另一位贵族少女打断了,她展开手中的羽扇,半遮面,俯视她,目光讥讽: “怕是哪位村姑伪装的吧?” 先开口的那位贵族少女配合的发出嘲讽的轻笑声,一唱一和道: “以为穿上仿教廷的白裙就能成为伊文捷琳圣女了吗?” 被克里斯汀娜她们压了这么多年也就罢了,这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菲尔德小姐”也想压她们?简直是笑话。 爱得拉气愤的站了起来,然而她看到又有贵族打扮的少女朝她这边围了过来,她们和站在她面前的这两人一养,都目露嘲讽,透着看戏的幸灾乐祸。 爱得拉从没有今天这样难堪过,那些人的行为只透露了一个意思: 她们看不起她,不接受她。 终于,爱得拉难以忍受的推开拦在她面前的贵族少女,提起裙子跑出了奥德里奇公爵府。 第11章 圣光庇佑 奥德里奇夫人的宴会完美落幕,阿娜丝塔西娅与卡瑞娜倒了别后便随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上了马车。 斯图尔特夫人的心情似乎很好,唇边一直带着笑,对于阿娜丝塔西娅压过那位菲尔德的小姐的举动,她感到很满意。 回程的路上下起了雨,坐在马车内的阿娜丝塔西娅看向窗外,想查看天色,然而一队白影以极快闪过她的视线。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窗外飘起的细雨,有些发愣。 她没有看错,刚才那一队飞快闪过她窗外的人都是教会的人。那一身白底绣金纹的修道士服,除了教会基本没有人会那样穿。 这还下着雨,教会的修士们不在教堂祷告反而这样急匆匆的在王都内穿行……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斯塔夏,你在看什么?” 身边的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半偏过脸来看着她。 阿娜丝塔西娅立刻收敛了多余的好奇心,坐得端庄而优雅。 · 雨越来越大了,闪电划破昏暗的天空,将不远处教堂的尖顶映的刷白,昏暗的小巷也在那瞬间的闪光中清晰了一刹那。 一队教廷制服的白衣人各自拿着武器站在小巷口处,领头的人带着白色的兜帽,白色的兜帽上绘有教廷特殊的符文,雨点落在那些符文上,在空中荡开微小的金色涟漪。 “艾伯特大人,诅咒者不见了。” 一白袍修士从巷子中走了出来,并上缴了一条带着血液的白娟。 白娟上的血液颜色暗沉,却又透着一种妖异。 “邪恶的力量。” 领头的主教放下白色的兜帽,露出一头金色的长发,金发以纯白的缎带束着垂在肩头,被雨水浸透的发丝色泽变暗了几分。 他看着那白娟上的异族之血,蔚蓝的眸中酝酿着风暴,他伸出手虚放在那白娟上,如萤火虫般的光晕自他指尖飞出,落在那血迹上,丝丝灰烟自那白娟上升腾而起…… 随着灰烟的升起,那血迹在逐渐消失。 “回去向大主教汇报吧,诅咒者已经逃了。” 身披白袍的修士们一如来时那般迅速。 昏暗的巷子再次归于宁静,仅留下了一片雨声。 · 舞会之后归来已经临近午夜,管家埃尔文早已让仆从备好了热水,阿娜丝塔西娅迅速的回房脱掉礼服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然后便穿着一身睡裙上了床睡觉。 明天她就可以回神学院继续和卡瑞娜待在一起了。 阿娜丝塔西娅保持着愉悦的心情,很快沉入了梦乡。在意识沉入那片黑暗的前一刻,似乎有些许圣洁缥缈的乐声在房间里回荡,像是礼拜天的教堂。 【……伽米尔。】 有谁的声音在她耳边低语,轻缓柔和,却又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引导。 迷茫之中,她顺着那个声音念出了那个名字。 [……伽米尔。] · 缥缈的云雾,纯白无暇的石阶,石阶两旁盛开着类似白蔷薇一般的花朵,一朵接一朵盛放,没有叶子,只有花朵。花瓣呈现水晶的半透明质感,阿娜丝塔西娅忍不住伸出手触碰,她手指刚触及到的那朵花瞬间散开了,水晶样的花瓣飘散在她脚下的白石阶上。 阿娜丝塔西娅蹲下-身,试图捡起那些花瓣,然而那些花瓣落入她掌心后便化成一片光雾消融在了空气中。 察觉到了这个现象的阿娜丝塔西娅站起了身,远离了石阶两旁那纯净美丽却脆弱无比的花朵。她扬起脸仰望石阶的上方: 缥缈的云雾间,她看见了教堂式的尖顶建筑,那建筑与这石阶一样都洁白无瑕质地温润,非石非玉,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建筑的。 柔和的光芒自那尖顶处向外散发,神圣而纯净,并不刺眼,以双眼直视都未感觉到半分不适。 阿娜丝塔西娅顺着那石阶向上行走,穿过那缥缈的云雾然后来到了一个十字圆形平台处。当她的脚踏上着平台的那一刻时,平台四周衍生出了三条纯白的路,与她身后的石阶构成了规整的十字型。 正前方的路通向那洁白的尖顶建筑,建筑顶端的柔和圣光一直照耀着她。 阿娜丝塔西娅没有任何犹豫的选择了正前方的那条路,那条路随着她的脚步抵达慢慢延伸。路的两边没有任何的护栏,阿娜丝塔西娅对这条路之外的地方产生了好奇心,她走到路的边缘处向下看: 她看见了无边的云海。 洁白的云朵汇聚成海慢慢的移动着。 远处的圣光忽然盛了一瞬,庄严而缥缈的钟声似回音般在这方世界中荡开。 随着回音一同荡开的还有一道淡金色的波纹,像水中泛起的涟漪一样。 阿娜丝塔西娅发现,路两旁的云海消失了,随着那道涟漪的荡开,那片云海变成了一片看不见边际的水面。 水面十分平静,如一处明镜,水底有着细小的光尘正缓慢的向上飘浮散开…… 通过那处镜子般清明而平静的水面,阿娜丝塔西娅看见了自己目前的模样: 浅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胸前,发间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晕;清透的冰蓝眼眸,不似人类的圣洁容颜,白得近乎透明的皮肤有着水晶的光泽与质感…… 洁白的双翼在身后收起,偶有一两片羽毛飘落在那如镜般平静的水面,使水面泛起一圈圈带着微光的涟漪。 阿娜丝塔西娅记得这张脸,这是属于天使卡西欧的脸。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迷茫的从水边离开,继续沿着着条路向前行走,看似就在眼前的圣光真实的走去却又好似在天边一样遥远。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体也意外的没有任何疲倦的感觉。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永远走下去的时候,这条路终于延伸到了那片圣光处。 那也是一处圆形的平台,平台中央有一个稍小一点的圆形水池, 那尖顶的建筑就在这平台之后。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现在的注意力早已不在那尖顶建筑上了,她的目光落在了背对她站在水池前的那个天使身上。 她此刻才发现,她刚才看见的那片圣光根本不是那尖顶建筑发出的,那片圣光来自于她眼前这位天使。 那头颜色淡到近乎银色的金发披散在他身后,似水晶般清透,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背后的羽翼因为被收起而半隐为光翼。 他虽然背对着她,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天使。 他正是她遇见过也梦见过的那位身负神之荣光的裁决天使——伽米尔。 他背对她面对水池,安安静静的站着没有任何动作,像一座水晶雕像。 阿娜丝塔西娅小心的向前走了几步,走到他的侧面,才发现他微低着头,做着祷告的姿势。 他闭着眼,纤细的睫毛也是浅色,带着朦胧的光晕。 他闭上眼时感觉就更加的虚幻了,虽然那份超越性别与种族的美丽已经足够虚幻了,但在他闭上眼时那种安宁又祥和的状态,阿娜丝塔西娅无法形容。 不是人类生命形式的鲜活,而是另一种存在形式,冰冷圣洁却又美丽祥和得好似能安抚一切。悲哀,仿徨,还是迷茫……? 心中的一切不安在看见他的光芒时便都平静了下来,他的存在便是一切的指引,他便是光与希望本身。 这种存在形式大概就是神明。 神话史诗上说,他是近乎于神的存在。 是神的荣光,也是人的救赎。 ………… 阿娜丝塔西娅站在裁决天使身后不远处看着他,当她再次听到那庄严而缥缈似回声的钟声回荡时,水池前祈祷的裁决天使唱起了圣歌。 阿娜丝塔西娅愣住了,她完全没有想过伽米尔这样的存在居然会开口唱歌,虽然是圣歌。 他的歌声极为空灵,庄严缥缈又带着人所不能理解的神性。 阿娜丝塔西娅听不懂那首歌的语言,却能够感受到那歌声中赞美神明的虔诚,与安抚灵魂的力量。 圣洁的旋律在身边回旋而上,不知去往何处的天边,阿娜丝塔西娅的意识追随那旋律而去,直到水池前的裁决天使开口说话,她才注意到歌声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 ………… 圣神的裁决天使已经转过了身,超越性别与种族的美丽容颜显露在她眼前,那双浅冰色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依旧是种圣洁而冰冷的美丽。 “你不是卡西欧。” 他的一句话瞬间打破这一片祥和圣洁的天地。 半透明的花瓣如被狂风卷着一般,大片大片的从阿娜丝塔西娅的眼前飘过。 阿娜斯塔西看见了自己手上华美的黑纱手套,她低下头去看自己的衣着: 深色的裙摆,黑纱装点,饰满晶粉,旋转起来裙摆展开宛若星空…… 这正是她舞会穿的那条裙子。 深色的裙子与这个纯白圣洁的世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墨色自她的脚下蔓延开来,那天国的景象如同被雨淋湿的油画,一点点模糊起来,最后完全消退了。 四周沉入了一片昏暗之中,她看见了一到门正在关上,门后传来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梦魇般的声音: [斯塔夏,你该学会怎样做一位淑女。] 门被彻底关上了,然而房间却没能完全陷入黑暗。 有柔和的光从她身后传来,她连忙转过身,向那个笼罩在圣光中的裁决天使跑去。 十分怪异,天国的幻象散去,而属于天国的裁决天使却没有随着天国幻象散去,但是他转过了身,已是一副将要离去的姿态。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那片照亮黑暗的圣光,忍不住伸出了手…… 她触碰到了他,却在他转身看向她时,她的手因那份神性而退缩了。 她将手缩回到心口前,双手交握做出了祈祷的姿势: “如果我向神祈祷,神会回应我吗?” 她没有闭眼,那双翠绿的眼眸带着强烈的期望直视着裁决天使的双眸。 她以万分虔诚的心态在心中诉说自己的不安。 传说中天使是能够聆听到人类内心的声音与愿望,那么被誉为神之荣光的天使长呢? 你能够听见我内心的渴望吗? 美丽的裁决天使站在她面前,没有任何表情波动。她以为她得不到回应了,然而下一刻,这处黑暗被映为了白昼。强烈的圣光自他身上发出,照亮这片黑暗的同时却也没有灼伤她的眼。 他身后的半隐的羽翼全数展开,三对洁白的羽翼展示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面前,那巨大的羽翼几乎快将她的人半包住。带着光晕的羽毛漫天飞舞,有的落在了她的身上,还有的飘落消失在空气中。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面前这片圣光中的裁决天使,有些发愣: 她记得庄园里遇见时他只有两对羽翼,圣战的梦境中他背后的羽翼早以化为光羽飞向大地,所以她也没有看清他背后的羽翼。 所以说……这才是裁决天使最完整的形态? ………… “神会回应虔诚的信徒。” 伽米尔回应了她。 阿娜丝塔西娅依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位冰冷的天使长回应了她的祈祷。 他将手虚放在了阿娜丝塔西娅做祈祷姿势的双手上方: “圣光会庇佑迷途者。”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似教堂回荡的钟声。 “你的灵魂将永离黑暗的纷扰。” 庄严圣洁,令人安心。 ………… 天亮了,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内。 阿娜丝塔西娅在门外女仆的走路声中睁开了眼,虽然昨晚做了相当玄幻的梦,但这次醒来她却感觉精神尤其的足,身体也十分轻松,就仿佛大家口中所说的接受了主教祝福的效果一样。虽然她从来都体会不到艾伯特主教的祝福效果。 完全清醒后,阿娜丝塔西娅就发现了异样。 她的双手居然交握在胸前做着祈祷的姿势! 用这种手压心口的姿势睡了一晚上居然没有做噩梦? 阿娜丝塔西娅庆幸之余也感觉有点尴尬,难道说她还真变得像流言中那样虔诚了吗?连睡梦中都在祷告?阿娜丝塔西娅赶紧松开交握的双手打算起床换衣服,然而就在她松开双手的那一刹那,有一团柔和的光芒从她手中轻飘飘的落了下来。 那是一片洁白的光羽。 与她梦中裁决天使的光羽一模一样。 第12章 血月恋歌 阿娜丝塔西娅将那片光羽捧在手心处查看,看着那片羽毛上柔和圣洁的光晕,她想起了梦中那位看起来冷冰冰的天使长,那照耀所有黑暗的光芒,洁白无瑕的六翼……这些都让阿娜丝塔西娅的内心受到了触动。好像有一团暖光在心底静静的照耀,能够感到些许难言的温暖。 那将所有黑暗映为白昼的光芒却意外的不灼眼。 就那个带来光芒的天使一样,虽然只是回应她的祈祷,但却意外的让人感觉到了温柔。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掌心中光羽,脸上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她找来一个小手袋,然后将这片光羽装入了手袋中,装入手袋中后,那片羽毛的光晕也被完全掩盖在了手袋之中。 将这些做好后,她换好衣服让女仆进来,去往二楼的客厅同斯图尔特夫人以及塞德里克一起用过餐后,她便带上一本神话史诗集出门了。 大概是今日阿娜丝塔西娅的心情明显不太一样,那位往常沉默的埃尔文先生居然少见的多打量了她一会儿。 “埃尔文先生有话想对我说?” 坐上马车后,阿娜丝塔西娅并不忙着关上马车门,反而对驾车的埃尔文发出了疑问。 “并没有。” 那位往常严肃的管家先生照旧将头上的礼帽压低了几分,然后转过身驾车去了。不知是不是错觉,阿娜丝塔西娅总觉得隐约在他唇边看见了微笑的弧度。 · 当天正午,阿娜丝塔西娅再次回到了神学院。 下午正好有是玛格丽特的神话史诗讲解课,重点讲解第三纪元的圣战。 大概是因为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阿娜丝塔西娅感觉自己又对这一堂课重新燃起了兴趣。 大概真的因为兴趣所在,下午玛格丽特女士的那堂圣战讲解课,阿娜丝塔西娅听得格外的认真,甚至还在自己往常用来乱写乱画打发时间的笔记本上记下了笔记。 有些没精神的卡瑞娜还好奇的看了看她的笔记,发现都是与天使长伽米尔相关的内容后,卡瑞娜还对她调侃道: “你该不会是真的喜欢上天使长了吧?” 然后她成功的收到了阿娜丝塔西娅的一张[冷漠.jpg]表情包。 大概是因为阿娜丝塔西娅如今的表现太过出挑,又或者是卡瑞娜砸的那些钱的原因,玛格丽特女士看她的目光格外的温柔慈祥,甚至还破天荒的赞扬了她虔诚的态度。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并没有感觉到荣幸,她只感觉到了不自在。这种不自在不仅在于玛格丽特女士的态度,更在于她今天同桌和前桌的状态——卡瑞娜和克里斯汀娜今天都不太对劲。 她本以为传闻中“病重”的克里斯汀娜今天不会回神学院,然而在看到她前桌那头艳丽的红发后,她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虽然克里斯汀娜真的回了神学院,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阿娜丝塔西娅觉得她今天的表现格外的不对劲。 克里斯汀娜今天太沉默安静了,她一直低着头在写写画画,既不转过脸来嘲讽阿娜丝塔西娅她们,也不和同桌聊天,就连同桌主动想和她聊一聊她曾经感兴趣的“暗夜贵族”,她也没有搭理。 ……太奇怪了。 · 在自己家躲了几天后,由于神学院的课程将近完成,克里斯汀娜还是被她的母亲——奥德里奇夫人给逼了回来。 无法再找借口躲的克里斯汀娜只好带上自己记录了剧情的手帕,坐上了奥德里奇夫人安排的马车,被送回了神学院。 坐在马车上时,克里斯汀娜就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关系,没关系的,只要我低调不惹她们,不抢男人,应该就没事! 严格来说,在《血月恋歌》里,克里斯汀娜根本就算不上女配,她的角色只是用来增进男女主感情,刺激女主,挑起女配相互撕逼的炮灰。 真正算得上是女配的只有那位身为血族女伯爵的卡瑞娜,还有那位同为王都三美人的……额,那位以纯净优雅为人设的女配叫什么名字来着? 克里斯汀娜发现自己一时有些想不起来,没办法,东方人记西方人的名字本身就比较吃力,而《血月恋歌》那本书的作者不知道突发什么奇想,给那一位女配起了个超过六个音节的名字,她看书时都是笼统略过的,反正知道这个长名字代表谁就行。可能这名字在西方背景并不算什么。然而内在已经是东方人的克里斯汀娜表示:她真的记不住那个名字啊…… 她只记得是叫什么娜什么丝来着,还是什么西娅?回忆不起那位女配的名字,克里斯汀娜便也不强求,直接用二号女配来代指。 一号女配卡瑞娜为男主未婚妻,个性张扬,与二号女配以及克里斯汀娜曾经同为王都三美人;三美之间并不能分出高下,正因为如此,这三美人相互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一号女配的人类经历在小说里都是一笔带过的,毕竟小说是以女主角度来讲述的。当女主被男主霸道的带到血月之境里后,她才再次见到了曾经的王都三美。可是彼一时此一时,再次见到的王都三美并不是女主爱得拉记忆里那样闪耀的模样了。 曾经因为自家权势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克里斯汀娜为爱以人类之身留在了男主身边,并对男主纠缠不清,看不清自己的位置,一个劲的朝女主以及剩下的王都两美挑衅。下场自然不言而喻,在一次嘲讽挑衅之中,被女伯爵给扭断了脖子。 在克里斯汀娜分析看来,书中的克里斯汀娜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转换不了心态,或者说不愿意接受地位的改变——毕竟曾经的王都三美中,她是权势地位最高的那一个,而卡瑞娜是权势地位最低的那一个。 她要接受教训,一定不要招惹那残暴的女伯爵,因为书中没有具体介绍女伯爵隐藏为人类时期的事,所以她还是有多远离多远吧。 “哎……” 看着手中记录剧情的手帕,坐在马车里的克里斯汀娜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王都三美的结局都不怎么样,但就克里斯汀娜的出局最早。 因为血族禁止互相残杀,身为血族女伯爵的卡瑞娜被迫沉睡,明明血月之门都被完全打开了,血族重返人间。卡瑞娜女伯爵却捞了个被逼进棺材里沉睡的下场,这自然和男女主脱不开干系,毕竟作为情敌,身为男主正牌未婚妻又同为血族伯爵的卡瑞娜可没给女主爱得拉好果子吃,若不是忌惮男主,卡瑞娜早弄死女主无数回了。但即使这样,卡瑞娜也让女主爱得拉在生死之间游走了好几回。记仇又阴狠狡诈的男主自然是不会放过她的,所以在利用价值耗尽后,这个棺材女配一号卡瑞娜睡定了。据说还睡得并不安稳,男主用七根银钉避开心脏把她钉在了棺材里。 女配二号,那位名字很长的小姐是在克里斯汀娜之后出局的。虽然她的经历确实有点惨,但这位女配完全可以说是白月光本光了,自带两个有名有姓的爱慕者。 想到这里,克里斯汀娜不仅就感觉到了戏份上的差距。明明说好的王都三美平方秋色,爱慕者众多,数量不分上下呢?克里斯汀娜的戏份到结束都没有见到那些所谓的爱慕者。 在这一方面,二号女配的待遇确实要稍微好了那么一些。简直差点比得上女主爱得拉有没有?居然自带两配角!虽然这两配角都只是用来给男主当小弟的。 比起原书的克里斯汀娜,女配二号的经历要负责得多。据说她当年一离开神学院就和自家的管家私奔了,对此克里斯汀娜表示大概这就是异界版的琼瑶真爱吧。然而和管家先生私奔没两年,那位管家先生被受伤的男主给咬了,因为偷渡人间暂时没有找到合适班底的男主咬了管家先生还不够,直接就把那位管家先生也变成了他的后裔——当然没有爵位,甚至于算不上是后裔,只是用来使役的最低等血仆。恰好此刻那位二号女配小姐找来了,男主害怕暴露就把管家先生和二号女配一起带走了。 自此,管家先生和二号女配就在男主身边常驻了,由于某些不可言说的原因,管家先生和二号女配逐渐生分了,很多事不愿意二号女配小姐知道,也很多时候不愿意再与二号女配亲密的待在一起了。曾经豁出一切与管家先生私奔的二号女配小姐彻底失去了平常心,她与管家先生大吵了一架,彻底绝望之后转而爱上了男主。 对于这种骚操作,克里斯汀娜也表示自己理解不能。 二号女配爱上男主之后一改自己白月光女神的形象,总是对男主身边的女主爱得拉冷嘲热讽,讥讽爱得拉的出身,还给故意给男女主之间造成各种这样那样的误会。这简直可以说是恶毒女配本尊了。 而男主忍受二号女配的原因在后来才透露,原来二号女配还有个玩德国骨科的弟弟,她的弟弟为了她的安全甘愿被男主转化使役,然后被派去执行一个据说很重要的计划了。 这位弟弟君大概是有几分能力的,计划很顺利,男主才忍受了二号女配那么久。当弟弟君的任务彻底完成后,男主毫不犹豫的把二号女配给吸干了。 二号女配死在了男主怀里,当然这又给男女主之间造成了一场误会,无愧于她“恶毒女配”的称号,连死都能拿来再造成一场琼瑶式误会。 克里斯汀娜也是服了《血月恋歌》的作者了。 第13章 方块汉字 克里斯汀娜做好了低调处事的打算,再加上她没有原身的记忆,所以更要小心处事。至少认人这件事就够她喝一壶的了。 到神学院的时候,她万万没有想到她后桌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就叫卡瑞娜。 她曾小心的打量过那位“卡瑞娜”小姐的长相,标准的金发蓝眼,容颜娇媚,肤色较常人白一度,唇色鲜艳…… 没错,就是书中那位血族女伯爵的长相。 一看清卡瑞娜的长相,克里斯汀娜就瞬间转过头在座位上坐好了,她打算以后都不回头了。能不多交流就不多交流,降低存在感,以求那位卡瑞娜小姐千万不要注意她! · 玛格丽特女士的课堂结束后,卡瑞娜有些提不起精神的半趴在在桌子上,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不停的刮着桌面,十分烦躁难耐的模样。 一直在观察卡瑞娜状况的阿娜丝塔西娅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了: “卡瑞娜,你今天怎么了?生病了吗?” 听见阿娜丝塔西娅的声音,卡瑞娜才有些缓慢的抬起头来,她一手放在下颌处撑着脸,一手用力的揉着额头: “……不知道,就是感觉心里特别的焦躁不安。” 像是站在圣光大教堂里被数百个战斗主教面无表情的盯着一样,那种感觉太令她不安了。焦躁?畏惧?分不清到底是哪种情绪,让她的心脏片刻也安宁不下来。 看着卡瑞娜的表现,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担心: “需要向玛格丽特女士告假吗?我们借学院的马车去王都教廷找艾伯特主教吧。” 接受了这边的魔幻世界观后,阿娜丝塔西娅也开始逐渐有意识的将自己的常识与这边的世界观相融合,比如身体状态不好去教廷找主教什么的。而她最熟悉的主教便是常年来斯图尔特家祝福的艾伯特主教。 毕竟事实已经证明了,他们的祝福神术是具有真实效果的。 “不!不用了,我应该很快就能好……” 令阿娜丝塔西娅诧异的是,卡瑞娜反应强烈的拒绝了她。她甚至皱起了眉,脸色有些难堪。 对卡瑞娜来说,觉醒日将近,她是疯了才会去王都教堂,更不会去找战斗主教要祝福……这简直是找死的行为。 卡瑞娜不同意肯定有她自己的原因,阿娜丝塔西娅并没有追问什么,贵族间的相交法则之一:为彼此保留一些私人的距离。 但是卡瑞娜看上去确实太过难受了一点儿,阿娜丝塔西娅越看越忧心,于是她想起了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那个布手袋,那里面装着天使长的光羽。 她猜测这片光羽同教廷主教的祝福有着类似的效果,毕竟她今天早上起床时就感觉身体格外的轻松舒畅。 所以阿娜丝塔西娅将手袋拿了出来,被系紧开口的手袋只有半个手掌大小,深色的布料遮掩着其中的光芒。 “卡瑞娜,你带着这个吧,也许会感觉好一些。” 阿娜丝塔西娅伸手将手袋向身边的卡瑞娜递了过去。 “别碰我!” 出乎意料的尖锐声音响起,似乎还带着强烈的不安。 卡瑞娜满脸煞白的打开了她的手,眉间似乎还带着几分戾气。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划过阿娜丝塔西娅的手背,不小心在她白皙无暇的皮肤上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卡瑞娜看着阿娜丝塔西娅手背上那道红痕上渗出的微末血珠,目光有些凝结。几秒后,她回过神来,有些焦躁的向阿娜丝塔西娅道了歉: “……斯塔夏,我很抱歉,我今天有些失控。” 刚道完歉,她也不等阿娜丝塔西娅说什么,便扶着额头有些焦急的向礼堂门口跑去。 “卡瑞娜?!” 阿娜丝塔西娅站起身想要追过去,却看见卡瑞娜忽然回头对她道: “别跟过来!我没事,很快就会好!” 阿娜丝塔西娅提起过长的裙子,紧接着卡瑞娜之后跑出了礼堂。然而她站在礼堂门口四处张望,也没有找到卡瑞娜的身影。 卡瑞娜简直就像是离开门口的那一瞬间消失了一样。 · 坐在自己座位上保持低调作风的克里斯汀娜完整的看完了全程,并对那位追着卡瑞娜到门口的小姐行了注目礼,对她的勇气表示了崇高的敬意。 克里斯汀娜:看卡瑞娜那状态就不对,说不定是渴血想进食了,还敢追着这血族女伯爵出门?这位小姐确实是勇气可嘉,将生死置之度外啊! 当然克里斯汀娜也只是吐槽而已,相信这个神学院除了看过原著的她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卡瑞娜的吸血鬼身份。 不过那位追到门口的贵族小姐看起来的感觉有点熟悉呢,是原著里的谁吗? 一开始只关注卡瑞娜的克里斯汀娜开始打量起门口站着张望的那位贵族少女了。 深棕色发,翠绿的眼眸,身材纤瘦……再看脸,嗯……这种级别的长相,铁定的王都三美之一没跑了! 又认出一个女配后,克里斯汀娜便开始小心的关注起那位女配小姐的行为了。毕竟比起危险的一号女配血族女伯爵,二号女配好歹是柔弱的人类贵族小姐,危险性不高,可以观察观察。 · 卡瑞娜跑出授课礼堂门口后就动用了自己并不成熟的能力,直接瞬移到了学院后无人的图书馆二楼单人隔间内。 她的身影出现在了隔间的空中,刚一落地,她就满脸煞气的抓开了自己衣服的领口,半佝偻着腰去隔间门口关上了门,半露的心口处紫红的颜色在不停的跳动…… 一关上门她就支撑不住的弯下腰去,难受的抓着地板。 涂有红色指甲油的指甲变得明显尖锐了起来,地板上留下了道道猫抓过似的划痕…… 她低下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呼吸困难又或者说是强忍着什么欲-望的感觉,当她再抬起抬头时,皮肤的颜色已经有些苍白了,双唇像鲜血染过那般鲜艳,原本晶蓝的眼眸中透出了些许红光…… 明明还没到觉醒日,她的身体却已经开始半觉醒化了……一定有什么东西刺激了她。 教廷…… 斯塔夏…… 斯塔夏的身上有教廷的气息,不,那是与圣水相仿的气息。 · 阿娜丝塔西娅寻不到卡瑞娜的踪迹后便转身打算回座位上去等她,然而她刚回过头便对上了克里斯汀娜那双蓝莹莹的眼眸。 空气中似乎安静了一瞬。 然而下一刻,克里斯汀娜飞快的移开了视线,然后低头在自己的小册子上写写画画。 阿娜丝塔西娅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与她对上视线,按照平常的情况,克里斯汀娜早就该回她一个高傲笑容,而不是像现在这边移开视线躲避她的目光。 身为奥德里奇公爵之女,克里斯汀娜有足够傲慢的资本。 身为王都三美之一,克里斯汀娜也有足够自信的资本。 所以,她今天这是怎么了? 如果不是阿娜丝塔西娅发现克里斯汀娜对其他人也还是那般爱理不理的傲慢姿态,她真会怀疑克里斯汀娜换了个人。 阿娜丝塔西娅和克里斯汀娜的关系很一般,再加上克里斯汀娜上次坑她的事,对于克里斯汀娜的问题她便不打算多关注什么,于是按原路返回了自己座位。 只是当她路过克里斯汀娜身边时,低下眼偶然的一扫,发现了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她的脚步停住了,身体也僵住了,脑子里像触了电一样空白。 她停在了克里斯汀娜的身边,低头仔细的看着克里斯汀娜手中那页纸张上的方块字,她生怕这是自己的幻觉。 克里斯汀娜也察觉到了身前的阴影,她慢慢的抬起脸来,与阿娜丝塔西娅对视着,拿着羽毛笔的手还下意识的去遮盖纸张上的方块字。 “你写的什么?” 阿娜丝塔西娅努力维持面部的表情,让自己的神态尽量正常。 克里斯汀娜有些僵硬的回答道: “我在家里藏书上看见的花纹图样,随便画着玩的……” “是吗?图案挺特别的?” 阿娜丝塔西娅伸手抽出克里斯汀娜用手压着的纸张,仔细的辨认着上面有些杂乱的字迹: [一号女配,卡瑞娜,血族女伯爵,男主未婚妻……] [二号女配,和管家私奔,白月光本光,德国骨科……] [女主爱得拉·菲尔德……] [男主毕维斯·兰斯,血族伯爵……] [血月之门] ………… “血月之门”四个字上被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阿娜丝塔西娅看的时间有些长了,克里斯汀娜便越发的觉得自己头发发麻了,虽然她自信这个世界不会有人认识汉字,但万一呢? “你看够了吧?” 克里斯汀娜从阿娜丝塔西娅的手中抢回了纸张,脸上故作傲慢愤怒的神态。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没有其他什么反应,只是相当礼貌的对她微笑道: “克里斯汀娜,能陪我去小花园那边散散步吗?” 克里斯汀娜瞬间感觉自己的手脚冰凉:这种语气,这种内容……难道是小树林约架?! 她上下打量了阿娜丝塔西娅那标准的弱不禁风身材,心里暗中松了口气:这位女配小姐应该打不过她。 想她穿越前是什么人? 那可是拳打北山敬老院,脚踢南海幼儿园的存在!区区一个弱不禁风的贵族小姐……才不怕呢,才怪!qaq 万一这位白月光本光叫了人呢?毕竟她还有位管家姘头,还有个骨科弟弟…… 于是乎,克里斯汀娜表示自己不愿意去散步。 克里斯汀娜:才不去散步,这种明显不怀好意的陷阱,鬼才会去! 然而那位白月光本光只是慢慢低下头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克里斯汀娜。” 克里斯汀娜只感觉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心脏慌乱得直跳: 她看出来了?! 怎么看出来的? 其他人呢?也看出来了吗? 我会被送去教廷烧死吗? ………… “克里斯汀娜,现在能陪我去小花园散散步了吗?” 那位白月光本光依旧维持着刚才的表情。 克里斯汀娜僵硬着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跟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身后。 好的,她打脸了,她承认自己是鬼。 第14章 顺利会师 为了照顾满足这群挑剔的贵族小姐所谓的品味,神学院的小花园其实造得很大,里面种满了贵族所钟爱的那些名贵花朵,还特意在花园的外围种上荆棘,营造出一种森林的气氛。 小花园内有一处夏夜纳凉地,是以茂密的葡萄藤架构成了的回廊,葡萄架上还挂着许多盛放着花朵的花盆,用来装点这处绿荫回廊,使它不至于单调。 平常夜晚没事的时候,阿娜丝塔西娅就喜欢和卡瑞娜一起来这处绿荫回廊下散散步,看看星空,聊聊八卦,讲讲故事什么的……这地方静谧宜人,确实很适合散步。 今天的阿娜丝塔西娅并没有和卡瑞娜一起来这里,她带着克里斯汀娜来到了这里。 太阳已经逐渐偏西了,暖橙色的阳光透过繁茂的葡萄叶在白石路上投下了一片斑驳。 阿娜丝塔西娅走在前面,抬手轻轻撩起像帘子一样垂下的葡萄藤: “你在纸上写的女配女主是什么意思?” 她并不打算与克里斯汀娜迂回,因为事实已经很明显了——克里斯汀娜是穿越者,而且穿越前与她来自一个地方,使用同一种文字。 跟在阿娜丝塔西娅身后的克里斯汀娜忽然停住了脚步,她有些惊疑的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任由苍翠的葡萄藤自上方下垂,搭在肩头。 “你……认识汉字?!” 克里斯汀娜的声音不禁提高了几度,因此而显得有些惊疑恐慌。现在这样的她与原本的克里斯汀娜一点也不像了,很容易就能看出不对的地方来。 认识汉字,邀她单独出来谈话…… 这可以说是毫不隐瞒身份了。 “你也是穿书者?” 克里斯汀娜步子向前踏了一步后,又有些不安的踏了回来,她的手指甲有些焦躁的抓着自己蕾丝边的袖口,她抬脸看向阿娜丝塔西娅的神色有些挣扎和疑惑: “你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向我坦白身份?” 她可以肯定,她和这位同穿者并不熟。一般来说,同个世界出现多个穿越者,越先发现其他穿越者身份的越有优势吗?有的小说里穿越者也会为了某些利益相互残杀…… 在发现了她穿越者的身份后,这位同穿前辈为什么这么轻易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是有什么阴谋吗? 阿娜丝塔西娅转过身来,看着克里斯汀娜那些表情复杂的脸,她心里的感觉也是有些复杂: “你打算嫁给西瑞尔王子吗?” 她没有回答克里斯汀娜的问题,反而抛出了另一个问题。原克里斯汀娜和她们之间最大的利益冲突便是还未归国的西瑞尔王子,但是这对阿娜丝塔西娅来说根本算不上是冲突,因为她根本就不打算嫁给西瑞尔王子。 克里斯汀娜有些慌张的摇了摇头: “我根本不认识你说的人,放心,我绝对不会和你抢男人的!”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克里斯汀娜的目光已死: 她是真的不知道克里斯汀娜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了。 然后她便换了种方式重新解释自己的行为: “你和我有仇吗?” 克里斯汀娜摇了摇头,表示没有。 “那你会想害我吗?” 克里斯汀娜露出不高兴的神色,并表示自己三观还算正,不是神经病,没有随便害人的喜好。 阿娜丝塔西娅轻轻叹了口气,再次对她问道: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不坦诚一点呢?我们之间并没有冲突,相认也没有坏处。”她觉得克里斯汀娜似乎脑洞有点太大了。 克里斯汀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她似乎受小说的影响有些过了。毕竟没有哪一个正常人会先想着害人。 这样反应过来后,克里斯汀娜便有些尴尬得笑了笑: “那个……我之前的名字不必提了,穿过来之前我正熬夜修仙看小说,然后就……你懂的。” 她这般说辞算是自我介绍了,也算是同意阿娜丝塔西娅的观点了。 阿娜丝塔西娅微微笑了笑,然后有些好奇的问起了克里斯汀娜的年龄。毕竟看克里斯汀娜的表现,她猜测她穿越前的年龄不会太大。 果然,克里斯汀娜回答了个偏小的数字: “额,十五岁,今年刚要参加中考来着。因为初三压力太大才忍不住夜里偷偷看小说的……” 阿娜丝塔西娅完全没有想过对方居然这样小,便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那你有点亏,我穿越前已经成年了。而现在……克里斯汀娜比我大一岁。” 听闻此话后,克里斯汀娜立马摆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不过几秒她低头看了看自己饱满的前胸,忽然又道: “其实也不算亏,要知道我以前可是竹竿身材。” 可以说是很有阿q精神了。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克里斯汀娜挺阳光乐观的,这样的人很少不让人喜欢。 说开了以后,克里斯汀娜对阿娜丝塔西娅的态度就轻松了很多了,甚至还想喊阿娜丝塔西娅一声姐姐。然而阿娜丝塔西娅面色古怪的拒绝了她: “……算了吧,‘克里斯汀娜’喊我姐姐简直太惊悚了。你叫我的名字就行了。” 然而克里斯汀娜目光闪躲,看天看地看架子上翠绿的葡萄藤,最后才有些尴尬的道: “……其实我记不住你的名字,你名字太长了。” 阿娜丝塔西娅表示:…… 在这个世界待十六年已经习惯了的她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吐槽自己的名字长。 “斯塔夏。” 阿娜斯塔西娅拉着克里斯汀娜坐在了一旁的白石台上,并且看着她喊出了自己的名字昵称。 克里斯汀娜愣了愣,还有些搞不懂状况。直到阿娜丝塔西娅再次复述自己的名字昵称: “‘斯塔夏’,这只有三个音节的昵称,你总该记住了吧?” 克里斯汀娜跟着重复一遍后连忙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对于克里斯汀娜这连人名都记不住的蠢萌模样,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想扶额,但多年来的贵族仪态拒绝她这么做: “你连名字都记不住,那是怎么混过这些天的?” 没被奥德里奇夫人送去教廷当害人的女巫烧死,真算得上是运气好了。 克里斯汀娜愣了愣,然后回答道: “装逼加装病。” 阿娜丝塔西娅想了想往常克里斯汀娜那傲慢矜贵的姿态,再想想自己的人设形象,居然忍不住想赞同克里斯汀娜那“装逼”的说法。 打住,那是贵族正常的仪态,不能再多想了。 于是阿娜丝塔西娅另外问起了一个话题: “你刚才在纸上写的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刚才说的穿书……” 她这一问出来,克里斯汀娜便忽然站了起来,动作猛烈间差点撞倒架子上的小花盆: “你没看过《血月恋歌》这本小说?我还以为你是准备走攻略男主逆袭女主的路线呢?” “……”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似乎感觉到了自己那摇摇欲坠的三观: “……你的意思是:这其实是一本言情小说的世界?” 克里斯汀娜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然后道: “不是有种说法吗?每一本小说都有可能是作者脑电波和某个异世界命运接轨后的产物,这个世界可不一定是小说。” 阿娜丝塔西娅:…… 在刚接受了这个世界是唯心主义世界后的第一个月,她的世界观再次遭到了无情的打击。 阿娜丝塔西娅仿佛又看见了世界以及命运对她扔出的表情包三连炸: [没想到吧.jpg][惊不惊喜.jpg][意不意外.jpg] ………… “……血月之门被打开了,血族重返了人间,然后男主毕维斯和女主爱得拉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了一起,大概剧情就是这样。” 克里斯汀娜坐在阿娜丝塔西娅身边,毫无保留的向阿娜丝塔西娅科普着剧情,以及她们这些女配的命运。她想不出破局的办法,也许阿娜丝塔西娅能够想出来呢?毕竟阿娜丝塔西娅比她早穿这么多年。 “你是说,卡瑞娜是吸血鬼,而且最后会被那个渣男用银钉在棺材里?!” 阿娜丝塔西娅的声音罕见的尖了几分,她的心口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起伏着。 克里斯汀娜有些弄不懂她为什么这么大反应: “……姐姐耶,你的关注重点完全错了吧?!” 阿娜丝塔西娅并不觉得自己的关注重点哪里错了,她对那位传说中的男主品味表示了质疑: “卡瑞娜那样闪耀而完美的女性看不上,反而看上那位菲尔德家的赝品贵族,那个男人是眼瞎了吗?” 可不就是眼瞎吗?王都三美,男主一个都没看上。 克里斯汀娜在心里默默吐槽,然而嘴上却道: “女主温柔善良嘛~女伯爵太高贵冷艳了,也太冷酷残暴了,男主不吃那一款的。” “我仿佛不认识你口中的人。” 阿娜丝塔西娅摆出[冷漠.jpg]的表情以示反驳。卡瑞娜高贵冷艳?冷酷残暴?这确定不是在演情景喜剧? 和卡瑞娜认识这么多年,高贵冷艳她没看出来,倒是只看出了不正经,更别说什么冷酷残暴了,和卡瑞娜简直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 “真的,原书里,‘我’可就是被那女伯爵给拧断脖子的!” 克里斯汀娜有些不高兴了: “斯塔夏,你到底是和我站一队的还是和她站一队的?” 阿娜丝塔西娅毫不犹豫的道: “和她。” 克里斯汀娜无言的看着她半晌,然后控诉: “你个无情的女人……” 阿娜丝塔西娅露出贵族常用的矜贵冷淡式微笑: “谢谢夸奖~” 和阿娜丝塔西娅闹了几句后,克里斯汀娜赶紧又将话题回转到正事上来: “你刚才提到了菲尔德,是女主的那个菲尔德吗?” 阿娜丝塔西娅微皱眉仔细认真的想了想后道: “王都贵族我都认识,没有其他的菲尔德了。” 克里斯汀娜觉得差不多对了,那就肯定是她了,于是她顺口说了一句: “前几天我家办的那场宴会,你没怼她吧?没和她结仇吧?” 克里斯汀娜觉得以现在这个穿越者阿娜丝塔西娅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和女主对上的。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打破了她的幻想,她面无表情的道: “晚了,那天晚上我和卡瑞娜故意把她风头压下去了。” 她太了解这些贵族小姐了,舞会上被压风头完全就可以说是结仇了。就看克里斯汀娜所说的女主爱得拉是不是真的那样温柔善良毫不在意这些了。 “……姐姐耶,你为何要怎么作死?低调生活不好吗?” 克里斯汀娜觉得人生无望了。 这还没开始好好筹划什么,就已经和女主对上了,不是找死是什么? “可我必须保持闪耀。” 阿娜丝塔西娅保持着微笑,然而碧色的眼眸却看着虚空之中,暂时失去了焦点,她没有多解释什么。 然后她听见了克里斯汀娜那游戏崩溃烦躁的声音: “姐姐啊,我叫你一声姐姐!少出点风头行吗?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啊!” “我又不知道她是女主。” 阿娜丝塔西娅神色镇定,似乎并不烦恼,只留克里斯汀娜在那里上下蹂-躏垂在她面前的葡萄藤。 阿娜丝塔西娅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我想问下那本书里伽米尔的命运……”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待在身上的那个手袋,那里面装着天使长的光羽。 “哪个伽米尔?” 克里斯汀娜暂时放弃蹂-躏眼前的葡萄藤,抬起脸来看向阿娜丝塔西娅,神色有些疑惑。 “裁决天使伽米尔。” 阿娜丝塔西娅垂下眼打量着放入掌心的手袋,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那双翠晶似的眼眸。 “那不是背景神话里的天使长吗?” 克里斯汀娜表示诧异,原书里只出现过一个堕天使啊,而且还是一笔带过的。 “《血月恋歌》主打吸血鬼,天使长只是神话传说,没有出场过。” “这样啊……” 阿娜丝塔西娅抬起眼看着眼前那片被阳光勾勒了一层暖光边框的葡萄叶,心里的情绪分不清是庆幸还是失落。 没有出场,就代表不用被卷入这种混乱的剧情里,也代表他不会再降临人间。 只是背景神话吗? 阿娜丝塔西娅将头偏过去,注视那已经开始西沉的太阳,暖橙色的阳光也只有在这种时刻才会变得柔和,可以用双目直视。 阿娜丝塔西娅想起了梦境里那片照亮所有黑暗的圣光,足够明亮却也不会灼伤双眼。 那是一种让人心动的温柔。 第15章 沉默的爱 入夜后,阿娜丝塔西娅回到了神学院的宿舍。为了保证这些贵族小姐的生活水平,神学院内的宿舍是每人一间单间,很宽敞,并且带单独的盥洗室。 阿娜丝塔西娅的房间在较高的楼层,而她的隔壁住着卡瑞娜,如果是平常她也许会去卡瑞娜的房间坐一会儿。然而今天,她只是站在卡瑞娜门前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礼貌的敲了敲。 门内一片安静,没有任何的响动。 卡瑞娜不在房间里。 她今天跑出授课礼堂后,阿娜丝塔西娅就没有再见过她,而现在入了夜,她也没有回来。阿娜丝塔西娅下意识的就想去找神学院的巡逻队,让他们和她一起去寻找卡瑞娜。 然而在她提起裙摆打算下楼时,她忽然想起了傍晚时克里斯汀娜告诉她的那些信息。于是,她便放下裙摆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克里斯汀娜说卡瑞娜是吸血鬼,如果这是事实的话,她现在带人去找卡瑞娜恐怕会给她带来麻烦。 想到这些,阿娜丝塔西娅便有些无奈了,然后只能自己先洗漱并换上睡裙准备上床睡觉。 时间还有些早,阿娜丝塔西娅在床头点了盏烛台,然后从床后的书架上随意的抽出一本诗集,打算做睡前读物打发时间。 她半躺在床上,背后垫着蓬松的枕头,身体半陷入在柔软的羽绒被里,眼睛盯着手中的诗集,然而思绪却跑到了一边。 看不进去诗集,她索性也不看了,只将手中的诗集合上后放在了枕头边。阿娜丝塔西娅翠色的眼眸只盯着旁边桌子上的烛火,有些走神。 今天她从克里斯汀娜那里接受的信息有点多,难免会感觉有些混乱。而且克里斯汀娜所给的很多信息都是没有头尾的,她需要结合自己这些年在这个世界所见到的事物,好好的想一想头尾。 首先,克里斯汀娜说卡瑞娜是吸血鬼。这个消息虽然很令阿娜丝塔西娅震惊,但它却是有迹可循的。 阿娜丝塔西娅和卡瑞娜最为熟悉,所以她下意识的就想起了有关卡瑞娜的一些传言: 身为贝琳达女爵的独女,在贵族的圈子里众人却背后笑称卡瑞娜为私生女,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卡瑞娜父亲不详。 贵族中很多人都认为卡瑞娜只是贝琳达女爵与某个情人一夜风流后的结果。阿娜丝塔西娅曾经也是这样想的,然而在今日与克里斯汀娜交流了信息后,她觉得贝琳达女爵一直未婚的原因很有可能在于卡瑞娜的父亲身上,卡瑞娜的父亲也许并不是人类。 如果贝琳达女爵是卡瑞娜的亲生母亲的话,这就代表卡瑞娜是吸血鬼与人类所生的孩子?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这样一来,卡瑞娜身上长久以来的疑点基本就能得到合理解释了,例如: 贝琳达女爵很少让主教去府上祝福,卡瑞娜对神毫无敬意,她对血缘恋情的态度太过平常…… 阿娜丝塔西娅曾听说过,为了保证所谓的“纯血”,血族之间多近亲成婚。 卡瑞娜今天的状态太过异常,克里斯汀娜说她也许是渴血了,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并不这样认为。她与卡瑞娜同处好几年,都未见过卡瑞娜今日的状态,如果是克里斯汀娜所说的渴血,那为什么前几年卡瑞娜从未出现过这种状态? 反正也颇有些睡不着,阿娜丝塔西娅没事就开始琢磨这些事,想着想着睡意便慢慢起来了。她拉过被子,吹灭蜡烛,然后打开了一直带在身边的手袋。 手袋里的羽毛在黑夜里发着朦胧而柔和的光晕,将她身边的环境照亮了一小片,并不影响她的睡意,反而让她十分安心。 自十岁那年后,阿娜丝塔西娅就十分讨厌黑暗,睡觉时为了安全必须熄灭烛火,她就必须开着窗,看着投入房间的那缕月光才能安心入眠。天气晴朗时还好,若是必须关窗的雨夜,对于阿娜丝塔西娅来说入睡前的时光便有些煎熬了,就算耳边能够听见雨水击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可是眼前看不到多少光,这总是会让她心感不安的。 ………… 在意识将沉底前夕,阿娜丝塔西娅忽然反应过来了一件事:今天她一直带着伽米尔的光羽,而卡瑞娜是吸血鬼,卡瑞娜今天的反常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那明天她是将光羽带着还是不带着呢? 阿娜丝塔西娅还未考虑清楚,她便已经沉入了梦乡。 深棕色的长发顺着脸旁的轮廓披散开来,将她的睡颜修饰得格外安宁。 隐藏在深沉血月之中的梦境开始了。 · 阿娜丝塔西娅梦见了斯图尔特府,她像往常一样穿着华贵的裙子坐在镜子面前任由女仆帮忙打扮着自己。 镜子映出一张精灵般美丽的脸,她静静的注视的镜子,保持着最完美的仪态一动也不动,好似一个精心打扮的人偶。 透过镜面反射,她能够看见,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与她有着几分相似的俊美少年同样着一身得体的华服,将他的身姿衬得更加出众。 塞德里克进来了。 正在为她固定头发的女仆无声无息的退下了,房间里只留下了她与塞德里克两个人。气氛安静的可怕,她感觉到自己交叠放在腿上的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微凉的触感从她的背脊处传来,她目视着镜子,身体僵硬,面色苍白。 镜中映出的塞德里克的脸,他正低头站在她身后,为她系着裙子背后的绑带,他系的动作很慢,手指常常会触碰到她背部的皮肤,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在发冷。 终于,裙子背后的绑带系完了。塞德里克也从背后俯下身抱住了她,他的双臂环过她的脖子,将她牢牢的锁在了怀里。他将脸靠近她的脸,然后同她一起看向镜中,一样的棕发碧眼,万分亲昵的模样。 [斯塔夏,我们真相似。] 她愣愣的看着镜子,没有回答。 [母亲说,你将会嫁给西瑞尔王子。] 透过镜子,她能看见塞德里克那平静温和的目光,然而她却不敢信他这表相。 [斯塔夏,你喜欢他吗?] 镜中的塞德里克垂下了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双眸,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表情。 [不,我不喜欢他。] 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压抑的平静之下透着不安与慌乱。 [塞德里克,我不喜欢这样。] [抱歉,] 镜中的塞德里克抬起脸来看向她,露出了礼貌又温和的笑容,与平常宴会上的表情如出一辙。他微微松开她,直起身来,然后挑起她鬓边还未被盘起的一缕头发,放到唇边落下了一吻。 透过镜子,她能看见塞德里克微微上扬的眉,透出几分平常对她的轻佻神态: [斯塔夏,我想你未来会习惯的。] ………… 塞德里克走后,女仆再次走了进来继续刚才的工作。 然而在女仆刚走到她身边时,她给了女仆一巴掌。 镜子里映出她强撑出的冷淡与傲慢表情。 女仆站在她身边低着头不言不语,显然这种事情并非偶然,女仆早已习惯了这般对待。对女仆而言,仅仅是一个巴掌,还算不上什么可怕的惩罚。 在女仆为她盘好发,戴上水晶和白羽作为装饰后,她赶走了女仆,然后无声无息趴在了梳妆镜面前,将脸埋在了双臂之中。 时间在一片寂静之中慢慢流淌,她再次抬起脸来,面对镜子露出了优雅而有距离感的矜贵笑容,与往常一样。 她没有哭,母亲教导她,眼泪应是她最珍贵的武器,现在的她没有任何事情值得她用上这种武器。 虽然尽量平静了心绪,可她还是感觉到了一种郁气,所以她决定独自出门散散心,只是在出门时被埃尔文管家看见了。 管家埃尔文先生穿着常年不变的黑色燕尾服,带着黑色的礼帽,铅灰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竖去,稍长的发尾用一根黑色的缎带系住,扎成了一个短短的发辫。 [斯塔夏小姐需要马车吗?] 埃尔文站在她的身前,礼貌而恭敬的询问着她。 那张算得上俊美的脸轮廓分明,神色认真又沉稳,看不出多余的脾气。 埃尔文是位好管家,虽然他的年龄在管家这个行业显得有些偏小,但不可否认他的能力。他体贴又细心,总能第一时间观察到所有人的需求,并且克己守礼,不该好奇的问题从不好奇。 母亲最满意的就是埃尔文这一点,他永远恭敬有理,进退有度。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对于埃尔文的感情却有些难说,她并不太喜欢埃尔文。因为这位管家先生从来都是寡言少语,而他与她最多的交流就是交待她母亲下达的命令。 阿娜丝塔西娅不敢对自己那位冷漠优雅的母亲心怀埋怨,所以她的那份埋怨大多是放在了这位寡言少语的管家先生身上。作为一名礼仪过关的贵族小姐,她的那份埋怨很少表现出来,或者说她埋怨的本就不是埃尔文,她只是需要给自己心里拟定一个能够埋怨能够承担她负面情绪的假想目标而已。 ………… [不了,我就在附近散散步。] 面对管家埃尔文的询问,她端着主人的姿态拒绝了他。 然而埃尔文却继续询问: [不需要女仆陪伴吗?] 她颇有些不耐烦的看了埃尔文一眼: [不需要,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面对她的不耐烦,埃尔文沉默了几秒,然后走开了。阿娜丝塔西娅看见埃尔文停在了花园前的小台阶上,他叫来了几个仆人,似乎在交待着什么。 阿娜丝塔西娅只看了一眼便没有再看了,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出去散散步。 然而她还没走出便发现了跟在自己身后的人。于是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继续端着主人的姿态质问跟着她的埃尔文: [你跟着我做什么?] 埃尔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了另一句话: [我会很安静,斯塔夏小姐可以当我不存在。] 她冷着脸转过了身继续走着,只感觉本就不好的心情又差了几分。而埃尔文就如同她所说的那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在后面静静的跟着她。如果不是偶尔几次回头都看见埃尔文那张沉默的脸,她几乎都快以为自己确实是一个人了。 在王都繁华的街道上走着走着,她就忘掉了埃尔文的存在,直到她路过一家花店。她在花店外徘徊停顿了几秒,正打算继续向前走时,她的身后想起了埃尔文平淡的声音: [斯塔夏小姐喜欢什么花?] 埃尔文站在花店门口,回过头看着她,阳光将他脸部的轮廓边缘映得有些发亮,那双灰紫色的眼眸也被衬得有了几分若有若无的柔和。 她不得不承认,埃尔文确实是个贴心的好管家,但对于埃尔文的那份郁气使她故意说出了一种花: [玫瑰。] 玫瑰,代表爱情的花。 她不相信一向恭敬收礼的埃尔文真的会去买玫瑰给她。 然而她猜错了。 埃尔文将头上的礼帽下拉几分后便走入了花店,再出来时,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支格拉斯玫瑰。 埃尔文走到她的身边,将手中的那支格拉斯玫瑰递了过去。 白色的手套将那朵玫瑰的红色衬得更加的鲜艳。 她有些愣愣的看着埃尔文手中的这朵玫瑰,缓慢的伸出手去正想接过时,埃尔文低头看着她的手指,忽然又收回了手。 她有些不解的抬头去看他,却见他拿着玫瑰又回了花店,她看见他向花店老板借了一把花剪,拔掉了玫瑰茎上那些细小的刺,然后再次将这朵玫瑰送到了她的面前。 阿娜丝塔西娅沉默不语的接过了这朵玫瑰,她看着手中娇艳的玫瑰,迟迟没有说话。 [格拉斯玫瑰,无限的幸福。] [你说什么?] 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抬头看向他,却见他将头上的礼帽拉低了几分,平淡的道: [没什么。] 其实她听见了埃尔文的话:格拉斯玫瑰,寓意无限的幸福。 第16章 玫瑰之约 也许是因为手中的那朵玫瑰花,也或许是在外面散步了的原因,阿娜丝塔西娅感觉心中的郁气散了几分,再看身后跟着她的埃尔文时,她忽然觉得他那副总是沉默严肃的样子也没那么讨厌了。 或者说,她也许并不讨厌埃尔文,他母亲的吩咐也好,对她的嘱咐也好,埃尔文只是做了他身为管家应做的事而已。 在回去的路上,阿娜丝塔西娅看着手中的那朵格拉斯玫瑰,行走的脚步渐渐的慢了下来,直至停下。 她不能带这朵玫瑰回去,她必须在这里处理掉它。 可是手中的玫瑰开得那般美丽,它还未凋谢,正是开放得最盛的时刻。 格拉斯玫瑰,无限的幸福。 ………… 跟在她身后的人看出了她的犹豫,在她还未做好决定之时,他便已经开口询问了: [小姐可以交给我处理。] 他对她伸出了手。 犹豫了几秒后,阿娜丝塔西娅将手中的玫瑰放入了他那带着白手套的掌心中。 他们路过了王都大教堂前面的广场,广场中央是一处水池。水池底部有许多的银币,这每一枚银币都承载着许愿者的希望。 埃尔文带她来到了水池边,她看着他带着白手套的手一片一片的扯去手中玫瑰的花瓣,然后将它们全部弃在了水中。中央水池连接着王都外的那条河,这些还飘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瓣明天也许就不会看见了。 处理完玫瑰花后,埃尔文便在水池旁静静的站着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那双灰紫色的眼眸映入了阳光,竟像是有些微光在其中流淌一般。 [小姐,许个愿吧。] 他向她伸出了手,在他的掌心中,一枚银币静静的躺着。 她接过了银币,然而却没有将其投入水中,她看着手中的银币,似是在自问: [我的愿望?] 她的愿望是什么?她自己都不清楚。 但看着手中那枚银币,她最终还是将它投入了水池中,似模似样的许了个愿,埃尔文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什么也没问。 大概许愿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对未来的期许,所以莫名的,她感觉自己的心情又明朗了几分。 ………… 自那日散步后,阿娜丝塔西娅便感觉自己面对埃尔文有了一种很难说清的心情。虽然他们依旧和曾经一样没有多少交流,但很多时候,她会不知不觉的以目光去寻找埃尔文,去关注他的一举一动。 埃尔文很忙碌,他有时候站在大厅安排其他仆人的工作,有时候拿着园艺剪在花园里修剪着多余的枝丫,还有的时候在马车上准备驾车…… 偶尔他会注意到她的目光,然后只是礼貌而平常的向她点点头,没有话语。从他那张宛若面具一般的脸上,阿娜丝塔西娅看不出任何的脾气。 ………… 时间一天天过去,她与埃尔文之间似乎多了什么,也似乎什么也没有。 母亲对花园不太满意,便让埃尔文重整花园,至于种什么样的花,都让他自行决定。这是个大工程,至少阿娜丝塔西娅看见全天之中,埃尔文有大半天的时间都待在花园里。 因为她的房间阳台正对着花园,所以很多时候她都能在阳台那边看见埃尔文。看见他换掉了常穿的黑色燕尾服,脱下了白手套,认认真真的侍弄花草。 他偶尔也会抬一次头,使那双灰紫色的眼眸与她对上。每当这个时候,阿娜丝塔西娅便会默默的将目光移开几分。 ………… 花园重整完成后,阿娜丝塔西娅在阳台上向下观望,便已经很少能够捕捉到埃尔文的身影了。埃尔文重整后的花园还是一片苍郁的青色,花期未到,它们还未开花。 阿娜丝塔西娅不知道埃尔文在花园里种了什么花,不过想来以他对母亲的了解,大多会是郁金香,百合,还有香石竹,火绒草之类花吧。 渐渐的,阿娜丝塔西娅不再对花园投去过多的关注了,然而某天清晨拉开阳台的窗帘时,她才忽然发现花园里的花都开了。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埃尔文种了大片的三色堇和郁金香,还有些许香石竹及火绒草作为点缀。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花。 阿娜丝塔西娅窗台正对着的那个方向,能够看见一大丛盛放的格拉斯玫瑰,埃尔文正好站在那片玫瑰之中,他拿着园艺剪低下头正认真的修剪着玫瑰多余的枝丫。 大概时间太早了,还未到正式工作的时候,他虽然依旧是那身黑色的燕尾服,但是却没有戴那顶黑色的礼帽,头发也没有打发蜡向后疏去,只是随意的用缎带系着,额前及鬓边的碎发将他的脸修饰得柔和了几分。 他看上去比平常要年轻了几分,或者说他本身的样貌就不年长,只是装束的严谨使人感觉他的年龄偏长。 埃尔文是个手中修剪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抬起脸看向了阿娜丝塔西娅的方向。他察觉到了她的目光。 这一次阿娜丝塔西娅没有移开目光,埃尔文也没有,他只是用缎带将那些修剪下来的玫瑰扎成了花束,然后将那束花轻轻的放在了花园装饰雕像的上面。 做完了这些后,阿娜丝塔西娅看见他的手抬起在头上摸了摸,最后只是撩了撩额前的碎发。阿娜丝塔西娅猜他肯定是想去拉头上的帽子,可是他今天没戴帽子,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举动。 阿娜丝塔西娅忍不住微微笑了几分,而在下方花园里看着她的埃尔文没有言语,只是唇角也微微勾起了几分。 他们都没有说话,却仿佛都能明白彼此的心情。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至少对于阿娜丝塔西娅来说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时间不早了,母亲她们要起床了。 埃尔文从花园中离开了。 而阿娜丝塔西娅则悄悄的跑进了花园,来到格拉斯玫瑰旁的那座白石雕像前,她看着雕像上的那束格拉斯玫瑰,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玫瑰被修剪的很好,花-茎上的刺也被细心的拔掉了,一如当初那个散步的下午。 她将这束花带回了房间,然后放入了床边的大花瓶里。 ………… 阿娜丝塔西娅并不知道自己对埃尔文的感情是怎么样一种存在,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但是至少她可以清楚的明白,自己开始抵触起贵族这所谓的婚姻及命运了。 终于,在一个夜晚,她在小花园里约见了埃尔文。 月色清冷,他就那样沉默的站在她面前,就已经足够给她勇气了。 她穿了一身深色的裙子,款式简单便于活动,这是她好不容易从衣柜里翻出来的。 [西瑞尔殿下要回国了。] 她看着身边的玫瑰,再看了看夜空中的冷月,先开了口。 埃尔文沉默不语,夜色里她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即使不在夜色中,她也是不能从埃尔文的脸上分辨出表情的。 [埃尔文,你知道我当初在中央水池许了什么样的愿望吗?] 她本以为埃尔文愿意同她在这夜晚见面就已经足够表明他的态度了。可是现在看着埃尔文依旧沉默的身影,她又有些不安了。 [斯塔夏,] 埃尔文终于开口了,他没有再用敬称,声音平静却好似带着几分叹息: [你需要再考虑考虑,我不希望你是一时冲动。] 他摘下旁边的玫瑰,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手中。 [我很明白,这不是冲动。] 她向他反驳,然而他却摇了摇头,并让她再考虑几天。 对阿娜丝塔西娅来说,再考虑多久,也是一样的结果。她早已下定了决心,并坚信埃尔文也应与她一样。 三天后,她与埃尔文再次在小花园里见了面。 这一次,埃尔文没有拒绝,他十分果断收拾了行李,然后带着她上了一架马车。 寂静无声的夜里,没有任何人知道一位贵族少女与她的管家私奔了。 对阿娜丝塔西娅来说这是一生唯一一次勇敢,并且她也认为这同样是埃尔文唯一一次冲动。 毕竟他从来都是那样礼貌恭敬,进退有度。 第17章 玫瑰凋谢 埃尔文带着她去了一处远离王都的小镇,以他在斯图尔特府工作这些年得来的财产买下了一座小庄园。 埃尔文不再做管家,他改为经商了,他雇佣了一个年长的女仆帮忙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然后便开始了商人的忙碌生活,早出晚归,偶尔也会出门好几天。 阿娜丝塔西娅在庄园里很快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她摘掉多余的首饰,脱去华服,跟着女仆开始学做了一些点心。 虽然刚开始味道不怎么样,但后来却也还是称得上美味了。阿娜丝塔西娅留在庄园里,不知道自己能够干什么,她从小到大所学的都是贵族小姐所需要的才艺,又或者说是怎样让人捧着她……这些对于她与埃尔文目前的生活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环境变化了,她不再是王都里等待出嫁的贵族小姐了,于是便开始学着雇人打理庄园。 如果一切都只让埃尔文一个人去做的话,那也太累了,虽然埃尔文在斯图尔特府时很擅长打理这些,但阿娜丝塔西娅却也不想都丢给他。 在明白阿娜丝塔西娅的想法后,埃尔文沉默了,而后才有些愧疚告诉她: [我会尽快让你过上以前的生活。] [不必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她忍不住抱住他,将脸靠在他的心口处: [我们能够在一起就已经足够了。] 如果是为了以前的那种生活,她大可不必与埃尔文一起逃离王都。做一个养尊处优乖巧听话的贵族小姐,那样的生活她已经过够了,目前的这种生活是她自己的选择,这已经足够了。 埃尔文伸手搂住她,微微低下头,在她的面颊上极为克制的映下一吻,而后那张常年无表情似的脸上浮现了极淡却十分温柔的笑意: [今天,我会为你带格拉斯玫瑰回来。] 然后他出门了,阿娜丝塔西娅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就好像平常人家的妻子目送丈夫离家一般。 然而直到午夜,埃尔文也没有回来。 阿娜丝塔西娅太过忧心,忍不住想出门去寻他时,埃尔文回来了。 他带回来了一个人 ————毕维斯·兰斯。 她曾在王都贵族的宴会中见过这个人。 他俊美博学,又有着最古老的贵族世家才有的礼仪和风度,曾一度称为王都贵女们的梦中情人。 她不知道埃尔文为什么要带毕维斯回来,明明他们不能和以前有半点联系,明明知道毕维斯是见过她的…… 在这个庄园里看见她时,那位优雅俊美的银发男子露出了兴味的微笑: [斯图尔特小姐。] 他道出了她的身份,然后转而看向埃尔文,面露几分看戏的意味: [你的妻子?] 夜色里,埃尔文的面色白得吓人,仿佛失血过多一般。他面无表情的沉默着,半晌后,才领着毕维斯去了客房。 待他招待完毕维斯后,阿娜丝塔西娅叫住了他: [埃尔文!你为什么要带他回来?] 她质问他。 埃尔文沉默着,然后递出了一朵花,这朵花的花瓣已经差不多掉光了,从花-茎残留的一两片花瓣依稀能看出这朵花的原貌——格拉斯玫瑰。 看着手中已经被毁的格拉斯玫瑰,埃尔文也愣了一下,而后他收回花-茎,对她道: [我下次再送你吧。] 阿娜丝塔西娅从他手中接过那有些光秃的花梗,顺手插-入旁边的花瓶里,心情依旧有些怒意: [埃尔文,我在问你话!] 埃尔文依旧沉默,几秒后才语气有些复杂的道: [斯塔夏,别接近他。] 阿娜丝塔西娅终究还是没能从埃尔文那里问出什么来,只是她那晚隐约从埃尔文身上嗅到了的铁锈味……或者说是鲜血干涸的味道。 从那晚开始,毕维斯便在他们庄园住下了,比起他们更像是主人,他将埃尔文当仆从一样使役,也偶尔会用高高在上的目光微微嘲讽的看着她。 她不喜欢毕维斯,甚至可以说是十分讨厌。 讨厌他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讨厌他将埃尔文当做仆从使役,更讨厌他将菲尔德家赝品贵族带到这里来。 埃尔文开始频繁的外出了,常常整夜不归。 她不知道埃尔文到底在忙些什么,却也开始忍不住担心起他的身体状况了。 埃尔文的脸色比以往要苍白了许多。 在一个傍晚,埃尔文将要出门时,她拦住了他,并对他发了好一顿火,向他质问毕维斯和爱得拉鸠占鹊巢的行为。 埃尔文撑着一顶黑色的伞,站在夕阳中,看着她的目光很难形容,不舍?哀伤?亦或者是绝望? [斯塔夏,你有没有想过回去?] 天边最后一律阳光也消失了,他站在云霞映照的最后一片光亮中,灰紫色的眼映着云霞,泛起的光点若闪动的泪。 她愣住了,看着撑着伞站在夜幕中的埃尔文,感觉自己的整颗心都在渐渐冷却: [……你后悔了?] [埃尔文,你后悔了对不对?!] 埃尔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撑着那把黑伞消失在了夜色中,只余下了一句很轻的话语: [斯塔夏,离开我吧。] 阿娜丝塔西娅站在庄园门前,看着漆黑的夜色,一片茫然。 菲尔德家的赝品从不远处走来,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她,并安慰她: [斯图尔特小姐,不要伤心了,某些人天生就该是仆从,没有勇气反抗。] 仆从? 阿娜丝塔西娅只想冷笑,这位菲尔德小姐还是位低贱卑劣的赝品,她有什么资格去奚落埃尔文?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高高在上的表达同情? 如果不是毕维斯的到来,她与埃尔文本可以好好的! [我记得菲尔德小姐出身乡野,这么快就想与自己的出身划清界限了?] 她对着爱得拉露出冷淡嘲讽的笑容。 她确实瞧不上爱得拉,因为她的出身,更因为她的行为。爱得拉轻视贵女们的“放荡”,然而她自己却在肖想西瑞尔王子的同时与毕维斯不清不楚。 [这处庄园是埃尔文的,厚脸皮住得久了,你还真自己是主人了?] 阿娜丝塔西娅将自己所有的不满都倾泻在了爱得拉身上,不出意外的看见爱得拉露出了倔强又楚楚可怜的神色。 这种神态阿娜丝塔西娅见得多了,她的母亲教她得更多,因为那些贵族男子最吃的就是这一套。 纯净,优雅,又无辜。 曾经就被模仿过形象,阿娜丝塔西娅对爱得拉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的态度,在她看来毕维斯和这个赝品就是一起的,于是各种嘲讽奚落毫不留情。 爱得拉哭哭啼啼的跑了,阿娜丝塔西娅站在原地露出矜贵而冷淡的笑容。 然而下一刻毕维斯站在了她的面前。 [斯图尔特小姐,不,你现在只是斯图尔特家的耻辱而已。] 他依旧穿得华贵,神态冷淡又高傲,还透着几分讥讽。 [与自家仆人私奔的你有什么资格嘲讽爱得拉?] 他的话语慢条斯理又透着十足的恶意: [爱得拉可比你们这种装模作样的女人要纯净高贵得多。] [至于这处庄园,] 毕维斯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原地提了起来,双眸变成了血色,在这夜色中透着荧光,他面上的笑容也变得残忍了几分: [仆从的一切都应属于主人。埃尔文这个仆从很不错,我不希望因为你而舍弃他。] 尖锐的指甲划伤了她脖子处的皮肤,鲜血溢出。 银发的永夜诅咒者露出轻贱的神色: [血的味道都这样肮脏,真让人没有食用的欲-望。] ………… 毕维斯是吸血鬼,埃尔文被他转化了。这是后来阿娜丝塔西娅才看清的事实。他们被毕维斯带到了血月之境——那是属于吸血鬼的世界。 没有太阳的永夜之地,天空之中永远挂着一轮血月。 在这里,阿娜丝塔西娅见到了曾经的熟人:卡瑞娜和克里斯汀娜。 克里斯汀娜爱上了毕维斯,自愿跟他来了这个永夜的世界。而卡瑞娜,她本就属于这个世界。 爱得拉那个令人讨厌的女人也被毕维斯视之珍宝一样留在了这个世界,她时常见他们争吵,无聊又矫情的争吵。 无非就是爱得拉极力想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并万分可怜的向毕维斯表示:她十分感激他的爱慕,但她并不爱他,她只爱西瑞尔殿下。 然后暴怒的吸血鬼以相当暧昧的姿势将爱得拉抱走了,至于抱去哪里?不要猜也知道是卧房。 阿娜丝塔西娅知道他们上了床,还不止一次。 对于爱得拉还一直坚持的“所爱之人是西瑞尔王子”,阿娜丝塔西娅只想冷笑,她觉得爱得拉怕不是爱慕西瑞尔殿下,她根本就是想害死西瑞尔殿下吧。 虽然她当初并不想嫁给西瑞尔殿下,但不可否认的是,西瑞尔殿下相当优秀,爱得拉这样的人……也配得上? 每次爱得拉与毕维斯闹腾,折腾的都是他们周围的这些人,首当其冲的便是埃尔文。 自到血月之境后,埃尔文与她便越发疏远了,往往在一起待不久就要离开她的身边。 独身一人被困在满是吸血鬼的血月之境,无可正常交流的存在,埃尔文又疏远了她,她的心里越发的痛苦起来,以至于常常失去理智的质问他: [你是不是也觉得爱得拉那个赝品比我好得多?你是不是后悔了?埃尔文,回答我!] 埃尔文神色痛苦的回答了她,曾经那双灰紫色的眼眸透着红芒: [斯塔夏,你是无人能及的月光。] 美好却无法触碰的月光。 她想抓住埃尔文,却再次被埃尔文躲过跑掉了。 留她一人被困在布满荆棘的玫瑰园中,无法宣泄。 [埃尔文!我们一起走啊,离开这里!只要和你在一起,去哪里都行啊……]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被人当仆人一样折辱使役? 其实她也明白,埃尔文不会和她走的,埃尔文只想送她走,送她离开这个危险的世界。留在这里,她很危险,可回到人间,独身的埃尔文很危险。 怎么想都没有办法圆满。 愤恨难以宣泄的她无视了毕维斯的警告,常常与爱得拉争吵,将她打击得一无是处,更嘲讽她对西瑞尔王子的心思。 被逼急了的爱得拉终于也露出了丑陋恶毒的一面,她尖声讥讽她: [我没了菲尔德家的一切依旧可以好好的活着,而你可以吗?] [斯图尔特家的大小姐,你除了一张脸又有哪里比我优秀?] [庄园农活,织布裁衣,你会做吗?] [除了像水蛭一样依附别人,你还能做什么?] [而你现在所依附的埃尔文却是个连“渴血”欲-望都难以控制的血仆!你哪来的底气鄙视我?阿娜丝塔西娅·斯图尔特!] ………… 不知何时出现的毕维斯恰到好处的鼓了鼓掌,然后相当暧昧的将爱得拉搂入怀中: [说的不错,小野猫,我不介意你更多的依附我一点~] ………… 不知何时站在此处的金发女伯爵面色冷淡,若血的红唇边勾起冷酷的弧度: [毕维斯,会议要开始了。如果你继续在我面前这样和你的小宠物玩闹的话,我也不介意陪她玩玩。] 爱得拉的脸上瞬间苍白,毕维斯皱了皱眉,最终还是让人先送爱得拉回去了。 ……… 埃尔文又来问她要不要离开了。 她照常拒绝,却见埃尔文沉默片刻后,才有些艰难的道: [斯塔夏,我已经不爱你了。] 她愣了愣也笑道: [埃尔文,我也已经不爱你了。我爱毕维斯,所以我想留在这里,跟着他。] 我爱你,所以想要留在你身边。 埃尔文沉默良久,最终只是道: [……别爱他,他不会对你好的。] [那你对我好吗?埃尔文,你为什么甘心做他的仆人?你忘了我们为什么离开斯图尔特府吗?] [你忘了自己的承诺……] 她看着埃尔文,眼眶里有什么东西一直都落不下来。 [埃尔文,我们一起走吧。] 这是她最后一次对他说这句话。 埃尔文依旧沉默没有回应。 第18章 拥抱阳光 埃尔文还是没有答应与她一起走,她也不再说了。 其实认真算来,回到人间又能如何? 埃尔文已经没有办法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了,教会如果发现他的存在,再加上他拐带自己私奔的罪名,他们会毫不留情的杀了他的。 而她留在这里,暂时还不会有什么危险。 但是对于爱得拉和毕维斯,她发自内心的厌恶他们。 毕维斯,这高高在上的吸血鬼,毁了埃尔文,也毁了她的一生。 她并不打算离开埃尔文。 如果他们之间注定无法共存,至少在这之前她想留在埃尔文身边。和埃尔文一起离开斯图尔特府,她从未后悔过。至少她曾飞出过鸟笼,看见过天空。她有所爱之人,所爱之人也爱着她,这本身就是幸福。 只可惜幸运未曾降临。 ………… 后来,塞德里克找来了。她不知道他是怎么找来的,毕维斯带着玩味的笑让塞德里克与她见了面。 [斯塔夏,我会救你离开的。] 塞德里克将她抱在怀里,声音沉重。 [那个拐带的你奴仆,我也不会放过他的。] 阿娜丝塔西娅推开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不需要你的拯救。] 塞德里克的“拯救”难道不是将她从这个笼子放到另一个笼子吗?她曾经很惧怕塞德里克,然而到现在却觉得,比起这些吸血鬼,塞德里克已经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至少他不会像毕维斯一样去逼迫一个“不爱”他的人上床。 想到爱得拉最初的哭闹,那一声声悲泣的“西瑞尔殿下”,阿娜丝塔西娅唇边嘲讽:毕维斯这样的品性也称得是“贵族”? 玛格丽特女士说得没错,他们都只是一群披着人皮的野兽而已。 塞德里克看着她,神色复杂: [斯塔夏,我们血脉相连,我们应是这世上最亲密的存在。] [我会救你,等我。] 阿娜丝塔西娅不置可否,她觉得需要离开这里的是塞德里克,被卷进吸血鬼的世界里,这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塞德里克比曾经要白了几分,容貌也更出众了,那双碧色的眼眸偶尔会有红色一闪而过,宛如错觉。 在此之后,塞德里克来见过她几次,每次的时间都不长,再之后她便没有再见过塞德里克了。 听说他被毕维斯派去完成一个相当艰难的任务了,也许不会回来了。 而她确实没有见到塞德里克回来。 因为毕维斯咬了她。 浑身的血液都随之而去的感觉并不好受,冷得她让绝望。 她一直睁着眼看着天空,看着那永远漆黑的天幕,看着那轮不变的血月。 ……埃尔文。 我想看日出。 ………… · 午夜十分,阿娜丝塔西娅忽然从睡梦中惊醒。 她抬手抚了抚脸旁有些凌乱的发丝,然后将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处:她心跳得有些快了。 那被吸干血液的濒死感太真实了,真实到让她的身体发冷。 她梦中的场景太真实了,她不知道那是克里斯汀娜所说的“剧情”,还是属于她的“命运”? 她目前虽然对埃尔文没有任何想法,但“逃离”的念头却是有的。她不敢肯定如果没有遇见伽米尔以及克里斯汀娜,她会不会真的应了“命运”,去和埃尔文私奔? 然后遇见吸血鬼,被吸干血液? ………… 阿娜丝塔西娅得不出结论,她看了看窗外映入的月光,决定清空多余的心思再次入睡,毕竟时间还早。 伽米尔的羽毛也还在她枕边,发着朦胧柔和的光芒。 然而这预示命运的梦境还未能结束。 · 这一次,她没有梦见她自己。 她以一种奇妙的形式存在于梦境中,也许是一阵风,也许就只是一处空气。 黎明前夕,她在山崖上看见了一个人。 黑色的燕尾服,黑色的礼帽,苍白俊美的脸,灰紫色的眼眸…… 那是埃尔文。 他胸前别着一朵早已干枯的格拉斯玫瑰,怀中抱着一人,那人穿着华贵的衣裙,面上罩着黑纱,看不清容颜。 他将那人万分珍重的放在了地上,然后将胸前别着的玫瑰放在了那人的心口处。透过黑纱,隐约可窥见那人凹陷的面容,干瘪好似骷髅。 埃尔文低下头轻声的说着什么,拂晓的风将他的低语吹散,隐约能听出几句教堂的悼词。 [你的安然合目应是长眠,等待被神唤醒的那一日。] ………… [荣耀归于神。祝福、平安、康健归于信仰神的每一位。] [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我们在这此祷告祝福,愿你在神的国度中永享安息。] ………… 悼词念完后他陷入了沉默中,而后他半跪着拉起面前永眠者的手,然后闭上了眼,万分虔诚又珍重的在那瘦削如骨的指尖落下轻吻。 那份沉痛使得他的唇都在颤抖。 [斯塔夏……] 他的声音气息有几分不稳。 [我后悔了。] [我不该带走你的。] 不远处的天空泛起了几分霞光,天就要亮了。 埃尔文没有穿防光的黑斗篷,也没有带那把黑色的伞。他就半跪在已故爱人的身边,等待着日出时的阳光照耀。 耀眼的光芒冲破云层照耀大地,埃尔文俯身最后拥抱了爱人,并在她额前落下一吻: [斯塔夏,愿你安息。] [愿圣光永远庇护你的灵魂。] 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他的身体犹如一张被放入火中的纸,开始慢慢燃烧,他俯下身在爱人的耳边留下了最后的话语: [我将圣地墓园的入口告诉了塞德里克,诺拉亲王不会逍遥太久的……] 埃尔文的身体彻底消融在了晨光中,他话语的尾音消散在了空气中。 · 阿娜丝塔西娅再次从梦中惊醒了。 她梦见埃尔文消融在了阳光中,他的气息太过悲哀了。那是一种始终沉默却深刻的哀伤,能让心脏都为之停滞的伤痛。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如果晚上再这样做梦下去,她迟早会被弄垮精神。所以她叹了口气,然后将枕边的光羽握在手心中,双手交握放在额前诚心祈祷: 我需要正常的睡眠,我需要休息。 比起那些深刻悲伤的梦境,她更需要一处安宁祥和的休息地,如果能有光就更好了。 阿娜丝塔西娅仰躺在床上,她握着光羽将手放在心口处,有些困倦的双眼凝视着天花板。 安宁祥和之地…… 她想起了上次梦到的天国,那片光,那些花,那处神奇的云海……还有意外温柔的天使长。 她似乎有些想念那片温柔的光了。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房间,阿娜丝塔西娅凝视着手中的光羽,耳边似乎飘过了某个若隐若现的模糊声音。 【……伽米尔。】 她闭上了眼,意识沉底,梦境再次袭来。 掌心中的光羽发着柔和而圣洁的光芒。 · 缥缈的云雾,洁白无瑕的阶梯,看不到尽头,阶梯两旁盛放着类似白蔷薇的圣洁之花。 已经来过一次的阿娜丝塔西娅十分熟练的朝着阶梯正前方的那片圣光跑去。在踏上随着她步伐而延伸的那条白石路时,她还特意在等了等前方尖顶建筑荡开那道钟声,在两旁的云海化为镜子样的水面后,才再次走到路旁观察水中的倒影。 她怕自己又是卡西欧的模样。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这一次她从那水面上看见的并不是卡西欧,而是她自己的模样: 一身柔软的白色睡裙,深褐色的长发披散着。 阿娜丝塔西娅愣了愣,前行的步伐略有了几分迟疑: 她着睡裙去见天使长,会不会太失礼了? 但好不容易梦见一次,她并不想错过这次见面。天使不是人类,应该也不会在意人间的礼仪。 为自己找了个合适理由的阿娜丝塔西娅再次愉快的向着延伸之路所延伸的方向跑去。 在那个尖顶建筑前的水池旁,她再次见到了裁决天使。 他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身后羽翼半隐,似雕像一般站在水池前低着头做着祷告。 安静无声,圣洁祥和。 阿娜丝塔西娅并未打扰他,她只是轻轻的走到他身边,同样摆出了祷告的姿势,在看了一眼面前的尖顶建筑后,她也闭上了眼。 她并没有祈祷,仅仅是维持着祷告的姿势而放空心思休息而已。 再没有比神的天国更安宁祥和的地方了。 仅仅是待在这里,待在天使长的身边,她的心就开始变得平静安宁了,一如那云海所化的镜面般平静。 世间的诸多烦恼似乎都在此刻放下了。 阿娜丝塔西娅再次睁眼却对上了一双浅冰色的眼眸,似初融的冰雪般美丽清冷。 圣洁美丽的裁决天使正无言的看着她,周边依旧保持着安宁祥和的氛围。 裁决天使没有过多的情绪,能够一直沉默,可阿娜丝塔西娅不会保持沉默,她想自己也许应该向他解释什么,即使天使长并不需要任何的解释,他只是在维持这片宁静而已。 阿娜丝塔西娅维持着祷告的姿势,目光却看着面前的裁决天使,她露出不掺杂任何多余情绪的微笑,然后解释道: “我做了噩梦,所以向神祈祷,希望能有一片祥和之地暂时让我歇息。” 她环视天国的四周,然后稍有几分不安的小心翼翼询问道: “我能够暂时在这里歇息吗?” 阿娜丝塔西娅是真的很喜欢天国的景色,也许对于某些人来说天国的色彩太过单调了,但对于她来说,却恰好是心灵的休憩地。 神圣,安宁又祥和。 “这是你的梦境。” 裁决天使的声音依旧空灵缥缈,似带回声。 阿娜丝塔西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因为是她的梦境,所以不会赶她离开吗? 这算是默许她待在这里了? 与此同时,阿娜丝塔西娅也关注到了一件事:伽米尔的这句话里居然没有提及神和圣光? 就她所见到的而言:伽米尔的话很少,但每句基本都会提及神或者圣光。 就在阿娜丝塔西娅还在瞎想是自己不够了解伽米尔还是他有什么不同的时候,她眼尖的看见裁决天使转身朝着这圆形广场的边缘走去…… 他背后的羽翼已经脱离半隐的姿态,眼见下一刻就要展开…… 阿娜丝塔西娅急中生智,忽然道: “那您也属于我的梦吗?” 裁决天使果然转身看向了她,她原以为他不会多说什么,这样她就可以当他默认从而故作不知的留下他了。 然而天使长静默看着她,圣洁美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波动,而后天使长相当耿直的否认了她的话: “我不是。” 第19章 新的庇佑 阿娜丝塔西娅愣了愣,然后将手放在身前水池的白石边缘处,她低头注视着池水中缓缓升腾的光点。 然后再次做出祷告的姿势,抬头仰望前方的尖顶的建筑,唇边带着美好期冀的微笑: “我做了个噩梦,” “我梦见了吸血鬼,他吸干了我的血液。我死在永恒的黑夜之中,没能见到黎明的阳光……” 她垂下了眼,神色平静却又带着几分伤感的悲哀。 裁决天使背后的羽翼再次半隐,他回到了水池边,静默的听着信仰者的诉求。 信仰者缓慢的偏过脸来,翠色的眼眸带着脆弱的期冀注视着他: “神真的会庇佑我吗?” 信仰者因为一个噩梦而显得有些不安。 “神会庇佑你。” 裁决天使同样注视着她,重复着曾经的话语,如同幻梦一般的美丽容颜带着微光,他微抬起手,将手虚放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手上。 虽然依旧没有触碰,但阿娜丝塔西娅已经足够高兴了,因为裁决天使再次回应了她。 那只虚放的手轮廓完美,皮肤微透,带着水晶般剔透的质感,还笼罩着一层柔和的圣光。 下一刻,那只手掌下的光芒盛了一瞬。 阿娜丝塔西娅没有感受到灼热,这能够灼伤吸血鬼的光芒本身是没有温度的。 光芒退却,伽米尔收回了手。 阿娜丝塔西娅的手背上闪过了以光芒构成的十字纹: 十字上勾勒着繁复而美丽的纹路,那是阿娜丝塔西娅所不能辨认的未知领域。那光芒将这十字纹勾勒完成后,这十字纹便在阿娜丝塔西娅的手背上慢慢隐去了。 “黑暗将不能侵蚀你。” 裁决天使的声音依旧神圣空灵,缥缈好似回音,却让阿娜丝塔西娅意外的感到了几分承诺的郑重。 伽米尔留了下来。 他站在水池旁,身后羽翼半隐,面朝着那洁白的尖顶建筑,做着祷告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宛若一尊雕像。 他一直闭着眼,不言不语,平静的水池中映不出他的模样,只有更多的光点自水池底部飘荡上来。 阿娜丝塔西娅也做着祷告的姿势站在水池边,她很注意的与裁决天使保持了恰当的距离,不太靠近却也不远离。 阿娜丝塔西娅很难想象,这样沉寂的氛围内,她居然不讨厌,心里反而还有几分淡淡的满足感。 缥缈的钟声再次响起,水晶样的花瓣随风四散,在这处神圣祥和的国度中,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 · 阿娜丝塔西娅这次醒来终于是清晨了。 一晚上做了三个梦,前两个梦简直信息量爆表,这让阿娜丝塔西娅觉得头上像悬了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般不安。 在脑袋彻底清醒了时,她便开始整理起梦中的信息了。 首先,她和埃尔文私奔这种事……还是算了吧。虽然埃尔文来斯图尔特府上工作了好些年,但阿娜丝塔西娅敢保证自己与埃尔文之间绝对不会有什么的。他们之间明明连话都不怎么说的。 打住……梦里的她与埃尔文之间最初好像也没怎么说过话吧?! 而且最初之时,梦中的她对于埃尔文的态度和想法和现实的她是差不多的…… 阿娜丝塔西娅瞬间有些愣住了: 难道说她今后真的会爱上埃尔文? 想到这个可能性,阿娜丝塔西娅就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心情简直复杂到难以言喻。还有塞德里克,她是真没想到这个被克里斯汀娜调侃为“德国骨科”的弟弟肯为“阿娜丝塔西娅”做到这一步。 除了血缘畸恋外,塞德里克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阿娜丝塔西娅愣了愣然后掐断了刚才的想法,喃喃自语道: “还真是差点被卡瑞娜影响了……” 抱歉,她暂时真的无法接受血缘畸恋,塞德里克这纯粹就是家族基因病,而且她不认为塞德里克那是所谓的“爱情”,他只是沉溺于血缘而已,就算是也不是正常人该有的“爱情”。 最后,最让她感到难以接受,三观俱碎的是: 卡瑞娜居然真的是克里斯汀娜形容的高贵冷艳,冷漠残酷模样! 那身中性的华贵礼服,盘起的金发,冰冷冷的眼神,红唇边残酷的笑容…… 阿娜丝塔西娅简直要怀疑自己梦见的人不是卡瑞娜了。 “……我一定做了假梦。”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泄气的重新躺回床上,以左手背覆盖在眼睛上用以遮挡晨光。 左手背…… 阿娜丝塔西娅忽然又坐了起来,认真的查看自己的左手背,她记得她昨晚做的第三个梦。 她又梦见了伽米尔。 第一次梦见伽米尔,她的手中出现了伽米尔的光羽。这让她万分确认,她的梦并不仅仅是一个梦。 而这一次的梦中,她询问伽米尔: [那您也属于我的梦吗?] 天使长明确的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她记得她故作不安的祈祷,企图留下天使长,而后来,天使长在她的手背上留下了带着繁复花纹的十字印记。 阿娜丝塔西娅在晨光中繁复的查看自己的左手背,试图看出点什么东西来,然而她失败了。她手背的皮肤没有任何瑕疵,看来看去,依旧没能从上面找到什么痕迹。 这类东西大概自带隐形效果吧。 这样理解的阿娜丝塔西娅也不急着看效果了,反正她相信那个印记绝对在就是了,毕竟是天使长的承诺。 [神会庇佑你。] 阿娜丝塔西娅想起了梦中天使长那句重复的话语,也许只是一厢情愿,但她确实从中听出了几分承诺的郑重感。 “神会庇佑我吗?” 阿娜丝塔西娅下了床,以手撑着窗户边缘站在窗户遥望着远处的天空。蔚蓝的苍穹上飘浮着洁白的云朵,很像是梦中所见的那片云海。 阿娜丝塔西娅心情很好,她忍不住看着天空微笑。 一群白鸽自远处飞来,飞过她的屋顶,隐约传来一阵阵翅膀的拍打声。 “明明是你在庇佑我啊,伽米尔。” · 神学院的课程已经差不多快要结束了,最后的新娘礼仪课是由一位优雅美丽的贵族夫人教授。 在这堂课上,阿娜丝塔西娅见到了昨天跑掉的卡瑞娜。 她看上去好了一些,只是精神似乎还有些萎靡,对于台上那位夫人所讲的内容也提不起半点兴趣的样子。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奇怪的看着卡瑞娜与自己之间的距离。 今天的卡瑞娜坐得离她尤其的远啊…… 伽米尔的那片光羽对卡瑞娜的影响这么大? 为了卡瑞娜的安危,她今天忍痛没有带那片光羽,为什么卡瑞娜还是这样子? ………… 昨天被阿娜丝塔西娅身上未知物品刺激后,卡瑞娜就被激得进入了半觉醒状态。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本能反应,才勉强适应了一些。毕竟圣水还没能浇到她身上,构不成伤害,大不了暂时离阿娜丝塔西娅远一点。 抱着这样的想法,卡瑞娜第二天照常来了神学院的授课礼堂,也再次见到了她的同桌兼好友,然而令她惊恐的是: 她同桌身上的圣水气息又浓烈了几分。 内心陷入了极度焦躁的卡瑞娜简直想抓着她这位好友的双肩质问了: 斯塔夏,你特么是用圣水洗澡了还是和天使上床了? 和天使上床只是个比喻,她当然知道那群天国的常驻者没有这个可能。但她真的忍不住这样去比喻或者猜测。 这浓烈的神圣气息,简直让卡瑞娜生无可恋。 气息萎靡的卡瑞娜选择了趴在桌子上装死,同时还不忘嘱咐一下同桌兼好友: “亲爱的斯塔夏,请暂时离我远点好吗?你的神圣气息令我自惭形秽。” 卡瑞娜觉得自己说了大大的实话。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却觉得她到了这种时候才不忘开玩笑调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只能老老实实的坐远了几分,并叹气道: “身体不舒服,就别再开玩笑了。” 知道卡瑞娜是吸血鬼后,阿娜丝塔西娅也不提去教廷找主教要祝福这种事了,完全不理解吸血鬼身体构造的她对于卡瑞娜的萎靡毫无办法。于是也只能让卡瑞娜自己掂量了。 面对好友那张忧心中又带着几分无奈的脸,卡瑞娜只感觉有苦说不出,她试图挣扎一两句: “……我这次说的是实话。” 阿娜丝塔西娅选择无视她这句话,反正卡瑞娜不正经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说起来她还是没法想象这样的卡瑞娜要怎么变成梦中那样高贵冷艳冷漠残酷的模样? 一直在前桌偷偷观察后面动静的克里斯汀娜忍不住回头多看了卡瑞娜几眼,对于卡瑞娜目前的状态,克里斯汀娜表示暗爽并幸灾乐祸,毕竟她可没忘原著里的“克里斯汀娜”是怎么死的。克里斯汀娜觉得现在这样萎靡无威胁的女伯爵非常的稀奇,可以抓紧机会多看几眼,过过瘾。 虽然精神相当的萎靡,但卡瑞娜也不改她敏锐的本能,她当即就捕捉到了克里斯汀娜看向她的目光,于是挑了挑眉,勾唇回以一个矜贵的笑。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再看咬你了! 从卡瑞娜的这个笑容里,克里斯汀娜感受到了莫大的威胁。她当场心下一凉,立刻回过头,老老实实的坐在座位上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再乱瞟目光了。 见了克里斯汀娜本能反应后的卡瑞娜感觉有些稀奇了,她趴在桌子上,将头偏向阿娜丝塔西娅,颇有几分意外的小声道: “……我怎么感觉克里斯汀娜有些怕我?” 阿娜丝塔西娅:……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替那位初中小姑娘掩饰一下。于是乎,她摆出最能唬人的表情,对卡瑞娜露出矜贵的微笑: “你看错了吧,她明明是在鄙视我们。” 前方的克里斯汀娜努力挺直腰背,做出一副傲慢生人勿近的姿态。 卡瑞娜趴在桌上看着克里斯汀娜的背影,还是感觉她不对劲: “我感觉她有病。” 克里斯汀娜努力忍着背后女伯爵的诋毁,心里万分吐槽:你才有病!要不是打不过你…… ———————— 【由于今天不更新,给大家更个养成游戏梗的段子搞笑一下吧。大家不喜欢这种段子就当没看见吧~4.18】 战斗养成游戏《血月之战》官方论坛,日常撕逼中。 第一页的帖子冒出了新一轮的撕官方,撕策划贴: 【埃尔文厨请进】 #1 [埃尔文我的嫁]:一楼我老公拉帽子照镇。 [大小姐]:情敌!拔刀吧! [黑礼帽]:情敌!拔刀吧! ………… #2 [埃尔文我的嫁]:辣鸡官方,还不加强埃尔文!好不容易有个二觉,结果二觉血族形态也不强,血月之境副本荆棘花园都过不了。 #3 [理智说事]:#流汗,本来埃尔文设定就是人类,又是初始三星,数值你还想怎么样? #4 [挚爱主教]:人类怎么了?瞧不起初始人类吗?老子艾伯特打爆你们! #5 [理智说事]:楼上非要和我抬杠?种族人类,除了教会的那几个,又有多少初始是四星以上的? #6 [为了殿下]:我西瑞尔殿下不服! #7 [苹果好吃吗]:顶楼上,我西瑞尔殿下不服! #8 [理智说事]:楼上两个是来捣乱的吧!没实装的角色说个jb!西瑞尔初始几星都不知道呢?万一三星,你们怕是要哭死。 #9 [为了殿下]:初始三星我也把他堆成主力,主练他!用爱发电无所畏惧! #10 [伊文捷琳]:作为pv里出场的角色,西瑞尔不可能是三星的。 #11 [苹果好吃吗]:是啊,看pv我一眼就相中了殿下,可是……辣鸡官方还不实装!qaq,我是为殿下入坑的啊啊啊啊啊! #12 [伊文捷琳]:那你怕是有得等了,目前体服都没半点西瑞尔的消息。 #13 [为了殿下]:我、我我要等殿下!qaq ………… #56 [埃尔文什么时候削]:埃尔文还弱?怕是个手残吧!被动机制恶心死!老子决斗场第二讨厌这个老狗比!还想加强,怕是想上天? #57 [抽到伽米尔就改名]:emmm楼上一定主练血族法师吧,才会被埃尔文打成这样。 #58 [埃尔文我的嫁]:不玩pvp,说埃尔文强的你咋不用埃尔文去打下【荆棘花园】试试?那伤害惨不忍睹!pve凭什么为pvp买单? #59 [埃尔文什么时候削]:啧啧啧,你们这帮手残党就会装可怜! #60 [前排吃瓜]:建议楼上和楼主结婚吧,你们id真配! #61 [血族万岁]:我不求削埃尔文,我只问官方,伽米尔这个bug决斗场什么时候禁? #62 [理智说事]:兄弟,你想多了,作为重氪对象和看板郎,官方不会那么轻易削他的。 #63 [血族万岁]:啊啊啊啊啊!策划吃屎吧!什么垃圾职业定位,我就问一句:伽米尔真的是法师职业?尼玛物攻暴击上万的法师?你特么逗我?!你们干脆把他职业定位改成战士得了! [理智说事]:兄弟,行了。邪教流伽米尔那身装备不是氪金大佬砸不起。如果不是想打排名,你能碰见几个伽米尔?目前伽米尔还是主pve的。 #64 [打死那个德维特]:说起来,我也觉得这个游戏的职业定位很迷啊。埃尔文这种性格和故事经历,官方居然定位为刺客,我真是服!还有德维特主教,决斗场第一恶心,打不死,伤害还贼高!一个奶爸居然大招是自爆,你敢信?自爆伤害还不比一般法师低!和他拼血条?只能被生生耗死! #65 [挚爱主教]:说起德维特主教,立绘和建模好像和艾伯特主教是同一张脸吧?哈哈哈当时很多人都说是官方欠美工工资了,美工才这样搞的。不过有剧情党猜他们可能是同一个人。 #66 [催新剧情]屁!哪里来的假剧情党?他们根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好吗?这就是美工偷懒,用了同一个脸模。 ………… #98 [吃个瓜]:说起来,新剧情副本开了,你们去看了没?本里有毕维斯哎~毕维斯的个人副本也解锁了。 #99 [银发控]:毕维斯!超帅!个人副本里还是挺撩的!我的少女心啊,尤其是他笑着说,会为“我”解除婚约时,超撩! #100 [渣男去死]:得了吧,毕维斯就是个垃圾。 #101 [银发控]:楼上还真是活体ky智障,活久见系列。 第20章 仰望天空 玛姬夫人的新娘礼仪课就在三人的心不在焉中过去了。等玛姬夫人整理好东西离开后, 这些贵族小姐便进入了今天的自由时间。 神学院的课程已经进行到新娘礼仪这一步了, 这就代表她们离完成课业不远了, 她们之中有的人已经定了婚,而另外一部分没订婚的家里也大概有了物色好的人选,而还有一部分人的目标则是即将回国的西瑞尔王子。 授课礼堂中的贵族小姐们开始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讨论着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因为已经开始新娘礼仪课了, 所以她们讨论的话题多是这方面的。 其中讨论最多的便是西瑞尔王子。 “西瑞尔殿下到底什么时候回国啊?” 靠窗的一位少女低声问着身边的同伴。 “我母亲告诉过我, 应该快了。国王陛下已经开始为西瑞尔殿下物色王妃人选了。” “说起来, 我都没见过西瑞尔殿下,你们谁见过他?” 另一位少女摇了摇头,然后答道: “我母亲见过小时候的殿下, 据说是位相当优秀的存在。” ………… 克里斯汀娜的同桌也侧过身来, 想和克里斯汀娜聊一聊西瑞尔殿下的话题, 毕竟以奥德里奇公爵的权势, 克里斯汀娜才是离王妃那个位置最近的存在。 然而她刚转过头还没开口说什么,却见克里斯汀娜向后看了一眼,然后起身离开了授课礼堂。 而更令她难以置信的是:目标同是西瑞尔殿下的那位斯图尔特小姐也紧跟着克里斯汀娜离开了授课礼堂。 这是……情敌对峙?! 卡瑞娜趴在座位上懒得动,神圣的气息压制得简直喘不过气来。待阿娜丝塔西娅离开她身边后, 她才感觉好了那么一些。 当她缓过精神时, 不经意间抬头却看见: 她的同桌兼好友与克里斯汀娜十分友好[重读],有说有笑[重读], 一前一后[重读]的出了授课礼堂。 卡瑞娜瞬间感觉自己遭到了背叛! 斯塔夏,你这个小婊砸!你居然抛弃我和克里斯汀娜那个女人跑了!你忘了她当初怎么坑你的了吗?你忘了我是怎么帮你摆平玛格丽特女士的吗? 你居然这么快就变心了!无情的女人! 卡瑞娜继续趴桌上, 摆着生无可恋的表情。 ……难受, 想咬人。 她磨了磨牙, 觉得自己现在的牙似乎比往常尖了几分。 她本想跟去找阿娜丝塔西娅,想看看她们两个人到底背着她做什么?然而想到目前阿娜丝塔西娅那一身浓烈的神圣气息……卡瑞娜又萎了。她觉得自己还是再趴会儿吧,以后再找斯塔夏算账。 · 阿娜丝塔西娅与克里斯汀娜又去了神学院花园里的树荫回廊那边,正值午后不久,小花园这边少有人来,树荫回廊这里也是少有的阴凉地。 阿娜丝塔西娅和克里斯缇娜一起撩开上方垂下的葡萄藤,又走到了那天坦白的地方,然后坐下来开始聊各自想了解的信息了。 阿娜丝塔西娅坐在树荫回廊间的白石栏杆上,青翠的葡萄藤自上方倒垂下来,像是给她加了一件林叶小褂一样。 克里斯汀娜摸了一把阿娜丝塔西娅身边的白石栏杆,确认没灰后才放心大胆的坐了下来。她一边玩着眼前垂下的葡萄藤,一边好心情的问着阿娜丝塔西娅: “你叫我过来是还想知道什么消息吗?” 虽然克里斯汀娜觉得自己该说的都说了,但她也不能保证没有遗漏,所以保持随时交流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阿娜丝塔西娅保持着端坐的仪态,略微垂着眼仔细注视着自己的左手背,有一缕阳光刚好透过繁茂的葡萄叶照耀在了她的手背上,形成了一个黄豆大小的光斑: “我昨晚上做了个梦,内容是你所说的‘原著’。” 接下来,阿娜丝塔西娅便将那两个梦境的内容都完完整整的告诉了克里斯汀娜。 克里斯汀娜听得十分入迷,末了后居然还发出了一声感叹: “以玫瑰做约定,你们挺浪漫的啊!” “……我发现你的关注重点也很歪。”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克里斯汀娜,摆出了她特有的[冷漠.jpg]表情。 “什么嘛,这确实是个很浪漫的童话故事啊,就像安徒生童话里的《美人鱼》一样。原著可没写这么细的!” 克里斯汀娜觉得自己的关注点不歪,作为一个言情小说爱好者,甚至因为修仙看小说而穿越了的少女,听见这个故事的第一反应是浪漫不是很正常吗? “斯塔夏,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克里斯汀娜看着阿娜丝塔西娅,蓝莹莹的眸子十分明亮: “你家管家长得帅吗?”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无言的看着她,然后点了点头,相当冷淡的道: “需要我帮你介绍吗?” “咳咳,这怎么行呢?虽然我萌忠犬,但这是你cp啊~” 克里斯汀娜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看着着自己的手指,开始抓起了指甲玩。 阿娜丝塔西娅终于忍不住了,她相当不淑女的在克里斯汀娜脑袋上拍了一下: “你的目标不是活下去,苟到最后吗?” “是这样没错……但我只要不和卡瑞娜抢男主就好了啊。” 多关注了卡瑞娜几天后的克里斯汀娜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她觉得自己只要不作死的去抢男主,应该就无生命之忧了。 “那血月之门怎么办?最后吸血鬼重返人间怎么办?” 阿娜丝塔西娅相当冷酷的提醒克里斯汀娜,《血月恋歌》原著里的结局。 “我们两个,” 克里斯汀娜抬头看着阿娜丝塔西娅,然后伸手指了指她,再指了指自己: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贵族小姐。既没有魔法又不会武技,你觉得我们能做什么?” 克里斯汀娜叹了口起,然后故作成熟的继续道: “小姐姐,现实点,看开些吧。我们能怎么办?我们也很绝望啊……” 眼看着阿娜丝塔西娅的表情变了,克里斯汀娜也不皮了,于是立刻说出自己那算不上计划的计划: “额……我研究了下神话。第三纪元圣战,吸血鬼被天使长驱逐了。所以我想着,血月之门开了就抱教会大腿,苟到天使长降临就好了。反正我目前的身份还算挺高的,而且……” 克里斯汀娜也不觉得自己冷血,她只是觉得自己确实阻止不了血月之门的打开。《血月恋歌》是本言情小说,而且还是女主视角的言情小说,能从中榨取出一些信息就不错了。至于血月之门这种东西,男主根本就不会告诉女主,身为读者的她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个血月之门的封印是个什么原理,更别提阻止了。 “而且?”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克里斯汀娜,露出疑惑的表情。 克里斯汀娜却稍微偏过了头移开了目光,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尴尬羞涩的红晕,她平放在大腿上的手又开始无意识的抓指甲了。 “那个……西瑞尔王子将会是我的未婚夫。” 在原著里,一众贵女中克里斯汀娜的身份最高,国王陛下为西瑞尔王子选定的王妃人选便是克里斯汀娜,王子殿下没有反对,于是他们便顺理成章的定了婚。 然而原著里的“克里斯汀娜”不可救药的爱上了男主毕维斯,甚至于跟着跑去了血月之境,到手的王妃之位都不要了。 说起来克里斯汀娜挺同情西瑞尔王子的,根据爱得拉的视角来看,王子殿下应当是位相当不错的人,然而这遭遇的都是什么事啊?身为上流社会贵女们的大众男神,未婚妻却跟吸血鬼跑了。 王子殿下自己也还是女主爱得拉心中的白月光,因此而被吸血鬼男主惦记上了。血月之门一开,她简直可以想象王子殿下的下场。 允悲,可以竞选世界第一倒霉的王子殿下了。 ………… “你真打算嫁给西瑞尔殿下?” 见克里斯汀娜这幅模样,阿娜丝塔西娅也觉得自己被吓了一跳,她还没忘记这位克里斯汀娜的身体里还是个初中没毕业的小姑娘。她要是真嫁进皇家,应付得过来吗? “你根本就没见过西瑞尔殿下!” 阿娜丝塔西娅是真的想扶额了,虽然她自己的命运多半也是这样嫁给某个不认识的人。但她就是忍不住提醒克里斯汀娜什么,总感觉这样的自己就无所谓了,但克里斯汀娜不一样。 “但是……我又能怎么选?” 克里斯汀娜脸上的红晕褪去,她也不玩指甲了,而是从面前的葡萄藤上扯下一张叶子,在手中叠着玩: “我总不能和人私奔吧……这个世界是有吸血鬼的。比起偏僻的地方,王都还算安全。” “更重要的是,我又没有什么喜欢的人。就原著来说,西瑞尔殿下是个挺有风度的人,和教廷关系又密切,方便我苟到最后。当王妃没什么不好的~放心吧!” 克里斯汀娜将手中的叶子扔在了一旁,脸上又恢复了阳光明媚的笑容。 阿娜丝塔西娅有时候不得不佩服她的乐观主义。 “你有没有想过西瑞尔和原著不符的情况呢?” 阿娜丝塔西娅立刻提出假设,戳破了克里斯汀娜的美好幻想,顺便还举了个例子: “你看卡瑞娜和原著符吗?她哪一点看上去高贵冷艳了?” 克里斯汀娜也忍不住吐槽了: “姐姐,我说你能不能放过卡瑞娜这个问题?!” “斯塔夏,你其实是个蕾丝,深深的爱着卡瑞娜吧!” ………… 世界瞬间安静了一两秒,就在克里斯汀娜怀疑自己是不是玩笑开太过了时,却见阿娜丝塔西娅忽然认真的看着她轻声道: “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家管家埃尔文?” 克里斯汀娜好奇的问出了声。 “不,” 阿娜丝塔西娅微微笑了笑,然后将手撑在身下的白石栏杆上,身体微微后仰,看着上方那片蔚蓝的天空: “那是只能仰望的存在。” 第21章 双子公爵 只能仰望的存在? 克里斯汀娜忽然福至心灵, 她颇有些八卦的问: “你可别告诉我是西瑞尔王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就忍痛让给你好了。” 克里斯汀娜故作忍痛的神色, 她觉得刚才阿娜丝塔西娅那样紧张的让她多考虑考虑嫁给西瑞尔的原因就在这里了:她肯定喜欢西瑞尔! “猜错了。” 阿娜丝塔西娅从身前的葡萄藤上摘下一张叶子,然后丢给了克里斯汀娜: “玩你的叶子吧,别乱猜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 “哦。” 克里斯汀娜有些失落的哦了一声, 然后继续玩起了叶子。 闲谈过了, 阿娜丝塔西娅便将话题回归到正事上来,她还没忘记昨夜的梦境,以及梦境里那个银发的吸血鬼。 “你对毕维斯·兰斯了解多少?原著有没有说他是怎么来的人间?有具体位置吗?” 阿娜丝塔西娅连续问了一大串问题, 克里斯汀娜立刻就警觉起来了, 她狐疑的看着阿娜丝塔西娅, 手中捏着叶子也不动了: “你想干什么?冷静啊!姐姐!我们干不过男主的!他可是有着超玛丽苏身份的男主啊!” “我现在很冷静。” 阿娜丝塔西娅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可以说是真的相当冷静了: “血月之门我们不懂,但解决掉肇事者不就行了吗?” 这个逻辑没问题。 克里斯汀娜一脸复杂的看着她,再次以自身为例子安抚道: “斯塔夏,我知道你梦见被毕维斯咬死很气愤, 但你还是要冷静啊。你看我, 知道未来会被卡瑞娜扭断脖子,我都还没想弄死她呢, 放宽心嘛~” “这难道不是因为你怂?” 阿娜丝塔西娅一针见血,克里斯汀娜只觉得自己膝盖中箭。 见拗不过阿娜丝塔西娅, 克里斯汀娜只好深吸一口气向阿娜丝塔西娅说出了自己对于原著的猜测: “斯塔夏, 对于原著, 我有个猜想。” “毕维斯不是真正的毕维斯,他另有身份。” “根据《血月恋歌》的背景介绍,血族一共有五位亲王,这五位亲王都在第三纪元的圣战中被裁决天使打残了,所以一直在血月之境的圣地墓园中沉睡养伤……” · 永夜的寂静世界,漆黑的天空中永远挂着一轮血色的月亮,这个世界的时间只能根据天空中那轮血月的阴晴圆缺来计量。 一群蝙蝠飞过荆棘缠绕的玫瑰园,飞入了一座装饰极其奢华的尖顶城堡,在城堡的大厅盘旋着,然后倒挂在了大厅顶端的水晶吊灯上,开始静静的注视着大厅中站着的二人。 “诺拉亲王真的醒了?” 开口的男子穿着一身镶着金边的华贵黑色礼服,领口的白色领巾上还以镶嵌着黄金边的红宝石点缀装饰。 他有着一头烈焰般的红色长发,额前几缕则挑染似的有了几分金色,肩头垂下的长发发尾也渐变为了阳光般的金色。这色彩鲜艳的头发下则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甚至于完全称得上是美丽,仿佛隐在大片怒放的玫瑰花中的妖魔一般,浓墨重彩,存在感极其强烈,让人难以忘怀。 在问出这句话后,他鎏金般的眸子里带着浓重的怀疑,然后将目光投向了身边的兄长以示询问。 第三纪元圣战,血族眼看着就能夺回大地掌控权了,然而裁决天使猝不及防的从天端降下,一个神之裁决让血族损失惨重,五位亲王更是全部陷入沉睡。 若不是母神庇佑,就伽米尔那不讲情面的人形兵器,绝对会让他们灭族。 想到这些,尤利西斯极艳的面容上便勾勒出几分嘲讽的神色: “其他几位亲王都没醒,就诺拉亲王醒了?这真让我怀疑当初对抗裁决天使时,他有没有出全力?” 目前的血族中亲王沉睡,各派系公爵分而治之。说实话,身为莉迪西娅亲王派系的公爵,尤利西斯是真心希望亲王们能够再睡个几千年。当然,永远不醒就更好了。 “伽米尔已经代我向守墓人确认了,诺拉亲王确实是醒了,并且还召见了他的直系后裔——毕维斯伯爵。” 开口说话的男子是尤利西斯的双生兄长——维吉尔,他们有着一样的容貌,并且做相似的打扮。若不是他们头发的颜色不一样,还真让人有些分不出来。 维吉尔是银发,并且额前有着与尤利西斯一个风格的红色挑染发,被束在背后的银发发尾也同样渐变为红色。 随着他的话语,倒吊在大厅顶水晶吊灯上的蝙蝠忽然都展开双翅飞了下来,乌压压的一片,然后散成了几缕黑烟,黑烟缭绕,勾勒成一只乌鸦的轮廓。 最终,这只有着一双红眸的乌鸦停在了维吉尔的肩头,还顺势歪了歪头,红色的眼眸忽然发出了些许光芒。 “莉迪西娅陛下并未醒来,诺拉亲王应和我们无关。” 维吉尔说着话,顺便向自己的双生弟弟投去安抚的眼神,然而却见尤利西斯一脸见鬼的看着他肩上的乌鸦。 “……你叫它什么?伽米尔?” 尤利西斯那张极艳的脸上露出了些许扭曲的表情,他刚开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维吉尔表情平常的向自家兄弟投去一眼,还不忘抬手摸了摸肩上乌鸦的黑羽: “伽米尔很乖巧懂事的。” 他似乎半点不觉得自己给魔宠起的名字有问题,态度十分理直气壮。 尤利西斯盯着维吉尔那张与他如出一辙的脸直看,表情更加扭曲了。如果不是身为贵族的修养在,他简直想把维吉尔给挂吊灯上,让他脑子正常正常: “我不是说这个问题!你叫它‘伽米尔’,其他人都没想法的吗?” 维吉尔的脸上露出冷淡的笑,一副无畏傲慢的模样: “这是我的魔宠。” 意思很明确,其他人的想法和意见和他有什么关系?如果有意见就请当面告诉他。反正莉迪西娅派系的公爵就只有他和尤利西斯,其他派系就更管不着他了。 “可我有意见!” 尤利西斯受不了的瞪了维吉尔肩上的乌鸦一眼,他那双鎏金般的双眸里泛起红光,乌鸦瞬间受惊而拍拍翅膀飞起,空中坠落了一两片被未知力量扯下的黑羽。 “尤利西斯,不要欺负伽米尔。” 维吉尔的眼中也泛起红光,看不见的屏障阻隔了追击乌鸦的那分未知力量。他抬手继续让那只乌鸦落在了手臂上。 “给魔宠起裁决天使的名字,你自在我可不自在。” 尤利西斯面露嫌弃: “天使那群母神抛弃的残次品有什么好的?无欲无求无想法,真不知道他们活着有什么意思?” 维吉尔适当的表露自己的意见,颇有些嘲讽的反驳道: “你错了,尤利西斯。他们还有信仰,天使可是为信仰而存在的物种。” 尤利西斯也露出嘲讽的笑,和维吉尔站在一起,两张一样的脸越发让人分不清了: “是啊,为信仰而存在。强大又脆弱,多可笑的物种。” “所以……维吉尔,赶紧给你的宠物换个名字!” 尤利西斯朝维吉尔笑了笑,目露凶光,口中的两颗尖牙若隐若现,威胁意味十足。 “就不。” 维吉尔无视了他的威胁,依旧我行我素,同时还诡辩道: “它和伽米尔长得很像。” 他让手臂上的乌鸦展开翅膀给尤利西斯看。 尤利西斯的眼睛已经全红了: “够了!他们除了都有翅膀外,有哪里相似了?就算有翅膀,那帮天使都是白毛懂吗?” 维吉尔摸着乌鸦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若无其事的瞎说道: “伽米尔有黑羽毛。” 然而下一刻,他手臂上的乌鸦忽然消失,然后出现在了尤利西斯的手中。尤利西斯苍白瘦削如骨的手紧紧的抓着乌鸦的翅膀,指尖的指甲已经隐约透出了几分锐利。 乌鸦在他手中不停的挣扎惨叫,掉下一片片黑羽。 尤利西斯回过头,红着眼,相当“和善”的对自家智障兄长道: “维吉尔,你想看我手撕魔宠吗?” 维吉尔盯着他看,也红了眼: “尤利西斯,你放开伽……” 在自家弟弟越发恐怖的脸色以及魔宠越发可怜的挣扎中,维吉尔不情不愿的改了口: “你放开伊文捷琳。” 尤利西斯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松开了抓着乌鸦的手。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又僵住了。 伊文捷琳…… 这不是第三纪元圣战时撑到最后的那个教会圣女的名字吗?那个圣女的自我献祭当时把他的半个身体都给炸没了,害他睡了几百年的棺材。 ………… “和你当兄弟真丢脸。” 尤利西斯露出万分嫌弃的目光后倒也退一步的接受了。伊文捷琳就伊文捷琳吧,总比伽米尔这让鬼瘆得慌的名字好。 “让你的宠物展示它看见的东西吧。” 尤利西斯拍了拍手,大厅侧边的帘子被来看,一位穿着女仆装的美艳女仆端着盘子走了出来。 盘子上是一排透明的玻璃高脚杯,杯中装着浓稠的红色液体。 维吉尔将乌鸦放到手臂上安抚的摸了好一阵,然后便抬手让乌鸦飞起,乌鸦红色的双眸亮起,然后在空中投出了一片影象。 影像中的主角是位银发的美男子,此刻他正从一扇布满荆棘的大门中出来。在他走出大门后,他身后的那扇弥漫灰雾的荆棘之门立刻关上了,然后空间一片扭曲,那扇门消失在了空气中。 ………… 尤利西斯顺手从血仆手中托盘上拿起一杯血,半仰头饮了一口,红色的液体的浸润下他的唇色更显艳丽了几分,然而他的表情却不是很好。 他放下杯子,晃了晃杯中剩余的液体,微微皱了皱眉: “今天的口感并不好,那几位人类小姐没有被照顾好吗?” 血仆低下头细声赔罪道: “几位小姐越加虚弱了,怕是撑不过这个月了。” 维吉尔也拿了托盘上的一杯食物,饮入口后,很平常的评价道: “我没感觉到变化,尤利西斯,你太挑剔了。” 红发公爵回了自家兄长一个冷冷的眼神,然后嘱咐血仆道: “这段时间先停一下城堡的供食,让那几位小姐修养一阵,另外再去人间多‘邀请’一些小姐来做客吧。” “尤利西斯,太挑食的孩子是会挨饿的。血月之门还在,你就不能节俭一点吗?” 维吉尔毫不挑食的饮了三杯血,只给尤利西斯留了一杯。 “我已经在很好的照顾那几位人类小姐了,这还不算节俭吗?” 挑食的尤利西斯皱着眉干脆把剩下的那一杯血也让给了维吉尔。要是在第三纪元以前,除了收做宠物外,谁还关心食物的存活?哪像他现在这样还要好好的养着,以保证长久供食,这可以说是相当节俭了。 第22章 身份揭露 血仆退下了, 并带走了餐具。 关于食物的问题就此打住, 尤利西斯并不想和维吉尔就“挑食”和“节俭”这两个问题在此展开长篇大论, 他将目光再次放回了魔宠眼中投射出的影像上。 影像上的银发美男子穿过黑雾弥漫的荆棘林,来到了一处红色的湖泊旁。红色的湖泊中央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漩涡,看不清纹路的圆形魔法阵在漩涡的底部飞速旋转, 那些纹路发出红色的荧光。 银发男子跳入那漩涡中的前一刻猛然回头朝尤利西斯他们视线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红色的眼眸中看不出什么情绪。而后, 他便跳入了红色湖泊的漩涡中,漩涡底部旋转的法阵光芒盛了一瞬,然后他便消失在了这漆黑的漩涡中。 ………… 飞在空中的乌鸦红色的眼眸中光芒一闪, 然后收起了影像, 再次落在了维吉尔的肩头。 尤利西斯表情严肃, 他偏过头与维吉尔对视了一眼, 然后肯定的道: “他发现你的魔宠了。” 维吉尔并未否认,他点了点头,然后道: “伊文捷琳确实被他发现了。” 尤利西斯已经懒得和维吉尔计较他宠物名字的问题了,他鎏金的眼眸染上了些许红色, 如烈焰般燃烧: “以你的阶位, 还会被毕维斯发现?这不合理。” 维吉尔虽然有些智障,但他好歹也是公爵阶位, 血族血脉等级压制一向严格。就算是亲王赐血的直系后裔,但毕维斯毕竟只是个伯爵阶位, 以他的能力, 是不应该发现维吉尔在监视他才对。 “他手上戴着[原血之戒]。” 维吉尔带着也拍了拍手, 让大厅侧面帘子后的血仆站了出来,这位血仆是位燕尾服的男性,他手上的托盘中装着许多颗类似红宝石的晶体。 爱护自家魔宠的银发公爵抓了一把盘中的晶体,开始爱怜得喂起了宠物。虽然尤利西斯总说维吉尔智障,但事实上在细节的观察方面,维吉尔是要强于他的。 “[原血之戒]?维吉尔,你确定没看错?” 尤利西斯有些怀疑,那张艳如荆棘玫瑰盛放的脸上颇有些不冷凝,眉头也略微皱起了几分。 原因无他,[原血之戒]是血族圣器之一,理应由五位亲王共同支配。而现在维吉尔告诉他,[原血之戒]被戴在了一个诺拉派系的伯爵手上。若说不是诺拉亲王自作主张,他都是不信的。 “我没看错,确实是[原血之戒],应该是诺拉亲王暂交给毕维斯的。” 投喂魔宠完的毕维吉尔挠了挠自家魔宠的下巴,然后将那只乌鸦再次放飞,让它重新化成了一群蝙蝠吊挂在了大厅的水晶吊灯上。 “其他四位亲王还没醒呢,诺拉亲王这是将[原血之戒]视为己有了吗?” 尤利西斯的唇边勾起一道极为嘲讽的弧度,毫不掩饰他对诺拉亲王的敌视。 看着尤利西斯的表情,维吉尔也露出了一个相仿的表情,对尤利西斯道: “你的野心该藏一藏了。” 尤利西斯表情不改,只是反问道: “我们内在的喜好和兴趣都差不多,你难道就没野心?” 亲王沉睡,血族各派公爵主事。诺拉派系的公爵在第三纪元的圣战中死光了,主事的便退而其次的选了侯爵。由于诺拉派系主事者的阶位低于其他派系,所以这千年以来,诺拉派系可以说是十分势弱了。 而莉迪西娅派系则情况相反,因为尤利西斯和维吉尔这对双生子共承爵位的缘故,莉迪西娅派系目前便可以算是有两位公爵了——这比其他派系都多。所以这千年以来,尤利西斯和维吉尔这两兄弟可以说是过得相当滋润了,完全算得上是权利巅峰了。 欺负欺负打压打压诺拉派系也是常有的事,反正这种事又不只有他们干。 然而现在守墓人告诉他们,诺拉亲王醒了。 最弱势的诺拉派系没有公爵,然而他们派系的亲王醒来了。 已经习惯了当老大的尤利西斯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爽的,在自家兄弟面前,他对诺拉亲王的敌意更是连掩饰都懒得掩饰。 即使是这样,他最多也只能在心里诅咒诺拉只是短暂性清醒,最好再睡个几千年。 没办法,血族禁杀同族,而且血脉阶级的压制非常强,身为公爵的他也没办法对亲王指手画脚。 ………… 对于尤利西斯反问的“野心”话题,维吉尔避开不谈,然后将话题生硬的转到了毕维斯去人间要办的事上。 尤利西斯嗤笑一声,到也没继续追究,算是暂时放过了维吉尔这个注重表面“忠诚”形象的家伙。 “把[原血之戒]给了一位伯爵,唔……这事的重要程度可不低啊。” 尤利西斯将手放在下颌处,艳色的唇边扯开一抹笑,一副标准的反派脸: “如果不是血月之门禁亲王,我猜诺拉陛下肯定想自己亲自去了。” “是啊,毕竟连[原血之戒]都舍得给,也不怕被毕维斯带着跑路。” 对于尤利西斯的说法,维吉尔表示赞同,并且表达了对毕维斯伯爵的不爽。 “过血月之门前的那一眼让我感觉到了冒犯,他太狂妄失礼了。” 想到毕维斯借着圣器[原血之戒]发现了自己的监视,并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维吉尔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觉得毕维斯完全是在挑衅他的威严。 “真巧,我也看他不顺眼。” 毕竟是双生子,尤利西斯和维吉尔的情绪感官倒是挺一致的。 尤利西斯看着维吉尔,鎏金色的双眸已经彻底转变成了红色,他带着相当“和善”的笑容追问维吉尔: “那你有没有送他什么礼物教教他什么叫尊重长辈?” 身为公爵阶位的他们确实可以算得上是毕维斯的长辈。 维吉尔与尤利西斯对视,面上也露出了相当“和善”的笑容: “他过血月之门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当时我有些忙,于是只来得及送他一个小小的礼物。” “我动了血月之门的印刻法阵,” 维吉尔语气十分轻松愉快,他那张与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艳丽面容上的笑容更加“和善”了: “我把血月之门的出口给他开到了克莱茵的王都。” 人间现在是教会的天下,众所周知,各国的王都是教会的重点保护地。派守王都的都是能力很强的主教们。 根据血仆传来的信息,克莱茵的王都教廷一共有三位主教,其中一位是大主教,还有一位是战斗主教。 就算有着[原血之戒],维吉尔也相信克莱茵王都的教会阵容绝对会让通过血月之门被削弱的毕维斯终生难忘。 如果教会的那帮人能顺便解决掉毕维斯就更好了。 · 午后的阳光灼人,神学院小花园里的树荫回廊 中坐着两位贵族少女,她们做好正认真的看着对方,似乎在交谈着什么重要话题。 ………… “现在,血族中有一位亲王醒了。” “这也是原著中唯一醒来的亲王。毕维斯是亲王赐血的直系后裔。根据原著中吸血鬼们的传闻来看,那位亲王一醒来就在圣地墓园中召见了毕维斯,然后毕维斯便被火速派去了人间。” 阿娜丝塔西娅听得有些一知半解,于是忍不住插话道: “这些和我想解决毕维斯有关系吗?” “当然有!姐姐你继续听我说好不好?!” 好不容易把原著中那些散碎的东西拼接成一起,并发现了一条超吓人的真相。克里斯汀娜此刻只想为自己的智商正名! “首先,这种言情小说的惯例——男主一定有个吊炸天的身份。毕维斯这么能搞事,还这么狂,只是一个血族伯爵也太屈才了吧?” 克里斯汀娜伸出两根手指,对着阿娜丝塔西娅继续道: “其二,毕维斯手中有[原血之戒],据说这可是五位亲王共同执掌的血族圣器!” “其三,原著里的诺拉亲王经常借毕维斯传达他的旨意,然而他本人在墓园却拒绝见毕维斯以外的同桌,就算是只信任直系后裔这也太过了吧,再说诺拉亲王还有一位阶级为侯爵的直系后裔呢!为什么会只愿意见毕维斯?总不可能因为毕维斯长得帅吧?言情小说的世界里,血族亲王不可能这么gay!” “其四……” “综上所述,我怀疑毕维斯就是诺拉亲王本人,毕维斯只是他的伪装身份。” 克里斯汀娜将手中揉成一团的葡萄叶又塞回了阿娜丝塔西娅当手中,然后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对阿娜丝塔西娅道: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没法干掉男主了吧?那可是血族亲王哎!现在唯一一位醒着的亲王哎!生命力堪是小强的n次方,第三纪元圣战时,天使长都没能砍死他耶!” 克里斯汀娜拍了拍阿娜丝塔西娅的肩膀,叹了口气: “我等凡人还是不要作妖了,放弃吧。斯塔夏,你还是和我一起想想怎么苟到最后吧。” “……干掉男主,我们就能苟到最后。” 听完克里斯汀娜长篇大论式的分析,阿娜丝塔西娅十分感动的拒绝了她的提议,并表示自己的目标非常坚定。她还顺便把克里斯汀娜刚才塞她手里的废叶子给重新塞回了克里斯汀娜手中。 “姐姐!这么中二热血真的不好!” 克里斯汀娜想哭。 为什么她遇见的同乡前辈这么热血中二? 第23章 各自阵营 虽然说阿娜丝塔西娅励志于在提前解决掉原著男主这个祸害, 但实际上说来, 她目前根本就不知道原男主在哪, 问克里斯汀娜的话,克里斯汀娜到也说不清楚。 克里斯汀娜她只知道在一切故事源于奥德里奇所开的那场宴会,宴会之中, 女主爱得拉被贵女们讥讽排斥, 悲愤离场, 由此遇见了受伤的男主毕维斯。 然而现在距离奥德里奇夫人的宴会都过去多久了? 克里斯汀娜根本就不知道原男主毕维斯又躲到哪里去了。 阿娜丝塔西娅和克里斯汀娜都没能说服对方,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只能先终止这场谈话散场了。 离开树荫回廊时, 阿娜丝塔西娅撩了撩披散在背后的头发, 相当好心的提醒了克里斯汀娜一句: “对了, 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克里斯汀娜’是有情人的,具体多少个我也不知道。你如果回奥德里奇公爵府的话,记得先做好心理准备。别当他们找上门来时,你还一脸懵逼。” 情、情人?! 身体年龄十七岁, 心理年龄十五岁的社会主义阳光乐观美少女——克里斯汀娜当场石化了。 阿娜丝塔西娅露出淡淡的微笑, 然后抬手帮她将鬓边的发丝别到耳后以示安抚: “接受现实吧~少女。” 从石化状态缓过来后,克里斯汀娜也盯着阿娜丝塔西娅, 颇有些幽怨的道: “你也一样,祝你和你忠犬cp还有骨科弟弟相处愉快。” 来呀, 互相伤害啊!白月光本光! ………… 和克里斯汀娜交谈完后, 阿娜丝塔西娅本想直接回宿舍的, 但路过学院的授课礼堂时,她还是忍不住站在门口看了一眼里面。 正好看见某个趴在桌上的人那头金灿灿的头发。 授课礼堂内的人都走光了,卡瑞娜却还有气无力的趴在这里,知道卡瑞娜精神萎靡很大一部分是关于自己的原因,所以阿娜丝塔西娅也不敢走得太近。 她走到离卡瑞娜还有三个座位时就停了下来: “卡瑞娜?你还好吗?” 趴在桌上的金发美人慢悠悠的抬起脸来看了她一眼,目光幽怨,如泣如诉: “斯塔夏,你还知道来看我啊?” 卡瑞娜这般作态成功的让阿娜丝塔西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说!你是怎么和克里斯汀娜那小妖精勾搭上的?” 卡瑞娜端着高贵冷艳的表情,一副质问的模样: “你忘了她当初怎么对你的吗?我为了救你吃了那么多苦……” 见卡瑞娜又恢复了往常的戏精模式,阿娜丝塔西娅忍不住摆出一贯的[冷漠.jpg]表情打断她: “我记得你是砸钱的。” 所以说,吃的苦到底在哪儿? 卡瑞娜愣了愣,然后双手捂住脸遮住表情,声音凄凄惨惨戚戚: “没良心!”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并不想再配合她继续戏精了,依旧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你的身体真的不要紧了吗?” 卡瑞娜将手从脸上放下来,有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还好吧。” 她稍微适应了一下,给自己又做了不少的心理建设,这才好受了许多。反正斯塔夏身上的神圣气息也未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觉醒日越来越近了,她也要尽快离开这里了。斯塔夏能受到教会的庇佑也没什么不好,反正这世道也不是完全平安的,在教会的光所不能照耀到的阴影里,人类始终是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 而她的血脉就已经注定了她的阵营。 ………… “马上就要离开神学院了,斯塔夏,伯爵夫人为你订婚了吗?” 卡瑞娜坐在座位上,一手平放在桌上,一手托着脸,恢复了以往的妩媚风情。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她侧面的窗户照耀进来,为她的整个人渡上了一层光边。本就白得剔透的皮肤边缘在这阳光中更是白的发亮,近乎融化在这片光之中。 灿烂的金发边缘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璀璨闪耀,如晨曦覆盖,那双碧蓝的眸子透入阳光,好似洒满阳光的海面,波光粼粼。 “还没有。”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卡瑞娜,转而又将目光转向了从窗户外透入的那处阳光上: “西瑞尔殿下要回国了,你是知道的。” 卡瑞娜轻笑一声,倒也不意外: “目标还是王子殿下啊?伯爵夫人真是……嗯,很有毅力呢~除非王子殿下对你一见钟情,不然我觉得你的可能性不大。” 卡瑞娜根据王都的形式,理智分析道: “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克里斯汀娜那个家伙,但不得不说,她是最有可能成为王妃的人。” 阿娜丝塔西娅毫不在意的轻“嗯”一声,表示赞同。反正婚姻的目标是谁又不是她说了算的。有时候她真的想干脆加入教会选择终身侍奉神算了,如果教会不是那样嫌弃她的话。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卡瑞娜抬手微微遮挡了下侧面有些刺眼的阳光,对阿娜丝塔西娅眨了眨眼: “我父亲为我订婚了。” 阿娜丝塔西娅被这个忽如其来的消息震惊到了,以至于身体微不可查的愣了愣。 卡瑞娜的父亲? 王都里的贵族中倒是有过卡瑞娜父亲的传言,据说只是和贝琳达女爵一夜风流的情人而已。介于卡瑞娜的父亲从未出现过,大众基本就默认他已经去世了,或者说已经被贝琳达女爵打发了。 阿娜丝塔西娅站在卡瑞娜面前心情稍微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问卡瑞娜他父亲的事?怕是不好言说的私事。问卡瑞娜未婚夫?阿娜丝塔西娅又觉得不怎么问得出口。 她曾经喜欢过卡瑞娜。 被伯爵夫人关入黑暗里的那一段时间,为她的人生造成了不可破灭的影响。直至到了神学院,遇见了热情开朗的卡瑞娜。她的热情像是火也像是光,成功阻止了那片黑暗继续的侵蚀。 卡瑞娜过于亲密的举动给她造成了误会,让她以为卡瑞娜是喜欢她的。就当她在这份感情里仿徨的时候,她注意到了卡瑞娜对其他人的态度——同样的热情,带着调侃的亲密玩笑。 看见了这些的阿娜丝塔西娅瞬间让自己的那自作多情的感情冷静了下来,那只是卡瑞娜的天性而已,并不是恋爱的“喜欢”。为了不给双方造成困扰,阿娜丝塔西娅没有和任何人诉说过自己那份早逝的感情。 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对于卡瑞娜也不一定是关于爱情的喜欢,那只是被困于黑暗中对光的渴求而已。 就好像她现在对于光芒万丈的裁决天使的喜欢,她自己也不清楚这是否是关于爱情,还是说仅仅是希望能将那份驱除所有黑暗的圣光留在心中的渴求。 最后,阿娜丝塔西娅神色有些复杂的对卡瑞娜提前述说了祝福: “那……祝你幸福吧。” 卡瑞娜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反正也是她父亲为她定的利益婚姻,她见都没见过那个同族,更别说什么幸福不幸福的事了。 对卡瑞娜的祝福一出口,阿娜丝塔西娅才忽然反应过来克里斯汀娜所说的卡瑞娜的真实身份,以及她那个原著男主的未婚夫——毕维斯·兰斯,或者说诺拉亲王? 阿娜丝塔西娅的脸色骤变,她万分纠结的想要收回自己刚出口的话。 卡瑞娜看着阿娜丝塔西娅一脸纠结,有些疑惑问道: “怎么了?”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卡瑞娜那张大众情人的脸,很是艰难的问了一句: “你未婚夫人品怎么样?” 重点关注人品啊,卡瑞娜!你未婚夫他是个过河拆桥的渣男啊!利用完你就把你定棺材里啊! 卡瑞娜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知道。反正利益婚姻,只要不过分,给双方一个面子,谁管他私底下怎么样? 阿娜丝塔西娅表示震惊,因为着急和忧心而导致声音有些尖锐: “你居然这样不在意?!” 卡瑞娜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你会在意伯爵夫人为你定的未婚夫的人品吗?” “……关键是我在意也没有用。” 阿娜丝塔西娅不认为卡瑞娜和自己情况类似。 然而卡瑞娜却道: “我也一样啊,我在意也没什么用。更重要的是……我确实需要和他结婚。” 太阳已经偏西下移了几分,授课礼堂内的阳光褪去,卡瑞娜的没有表情的脸显得十分冷艳,那双碧蓝的眼眸也似乎沉淀着什么。 ………… “斯塔夏,离开神学院后愿意与我去一个地方吗?” 卡瑞娜又恢复了往常的迷人微笑,对阿娜丝塔西娅发出了邀请。 “当然。” 对于最后的聚会,阿娜丝塔西娅自然不会拒绝。 · 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克莱茵王都的菲尔德公爵府,一间偏僻的房间内,窗帘紧闭,仅仅点了一盏微弱的烛火。 “毕维斯先生,你还好吗?” 洁白长裙的金发少女端着托盘缓步走进,那头金灿灿的发在这昏暗的房间里格外的显眼。 她面前的座椅上半躺着一个男子。 他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近乎完美的身材,身上所穿的衣服已经损坏严重,甚至还沾染着一些暗沉液体,只能从那些边角辨认出这件衣服曾经的华贵模样。 “万分感谢您的救助,善良的姑娘。” 他的声音略低,带有磁性,这样轻缓的说出口时便如同情话般迷人。 昏暗的烛火下,他抬起了脸。 那是一张极其俊美的脸,好似艺术家终其一生所得的完美作品。额前细碎银发下是一双如同红酒般美丽醉人的眼眸,他看着面前有些忐忑的少女,樱色的薄唇微微勾起,带出几分优雅迷人的风采。 第24章 诺拉亲王 爱得拉自那日宴会被羞辱后, 便一个人跑出了奥德里奇公爵府。在那个昏暗的小巷里, 她初次遇见毕维斯。 他着倚着墙痛苦的喘息着, 那头的银发在昏暗的巷子里折射出美丽的光泽。 她有些忧心这位痛苦的男士,于是上前询问。 那位男子回过了头看向她,她也发现了异常: 这位男子有着一双醉人的红色眼眸, 那是人类所不能拥有的瞳色。 那张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也是超乎常人的出众, 就算见过了王都这些风格各异的贵族少年, 但爱得拉也不得不承认,他们都及不上她眼前这男子半分的风采。 然而下一刻,这位异常俊美的男子拥抱住了她, 而后脖子上传来痛楚才让爱得拉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 “感谢您的慷慨招待~” 略微低沉而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暧昧的气息简直让人脸红心跳。 柔软的舌尖轻轻的舔舐她颈部的伤口, 引起她的身体一阵战栗。 最终爱得拉推开了那名男子, 然后捂着脖子跌跌撞撞的逃离了这个小巷。 ………… 爱得拉回到奥德里奇公爵府门前的时候,奥德里奇夫人的宴会已经结束了。菲尔德少爷带着车夫在那里等着她,而她视为母亲的菲尔德夫人则十分失望的先走了。 爱得拉带着失落的情绪回到了菲尔德公爵府,她的房间位置偏外, 虽然位置上较为偏僻, 但却十分安静。是菲尔德夫人怕她还不习惯贵族生活,特意为她分配的一间安静的房间。 换上睡裙后的爱得拉在镜子面前仔细的查看自己的脖子, 那上面光洁无暇,没有半分咬痕。这不禁让爱得拉有些怀疑在小巷里遇见的那个男人是个环境了。 然而镜中倒映出她身后的窗帘, 暗红色的窗帘在昏暗的烛光下剧烈抖动, 像是有狂风吹拂一般。 爱得拉惊恐万分的后退, 直到后背递上冰冷的镜面,无法后退才罢。 窗帘前的空气扭曲了光线,像是有人以画笔勾勒描绘一般,一个人影从模糊到清晰慢慢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银发,红眸,破损的黑色华服。 这正是她在那个巷子里遇见的危险物种。 爱得拉下意识的就想逃出房间,然而那男子戴着戒指的手自空中划过一个圈,她便如同被人拉扯着一样,无法再前行半步了。 “夜安,美丽善良的姑娘,我无意打扰您的休息,只求能在此地暂歇片刻。” 他红色的眼眸里透出醉人的温柔,话语低沉又轻缓,似情人的低语。最重要的是……他很守礼,十分有风度。他应当是个贵族,而且还是那种传承悠久的贵族。适当的敬称,让爱得拉感觉到了尊重和认可。 她感觉自己就像一位贵族淑女,在舞会上被一位王子邀请了一般。 对方的态度太过温和了,这让爱得拉轻易的卸下了心房,反而转问起了他的状况。 · 诺拉借后裔的身体穿过了血月之门,重回了久违的人间。然而他还来不及感受大地这久违的气息,便发现了自己的降落地不对。 他降落在了有教会结界的地方。并且,很快就有一群绣金白袍的教会人士带着武器来找他了。这群教会人士中有一位战斗主教,圣光裁决的神术用得相当顺手。当头就直接砸了他一排裁决圣枪。 初换上后裔身体的诺拉状态并不好,就算带着拥有母神祝福的[原血之戒],但他毕竟是穿过了血月之门。 血月之门禁亲王,并且任何血族穿过都会被削弱,他后裔的伯爵阶位根本就不够血月之门削的。所以在对上战斗主教这种他圣战都手撕的存在时,他也只能选择负伤逃跑。 索性他在逃跑时遇上了一位血质优良的人类小姐,近千年没有进食的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进食补身体。他还很注意的掩盖了他进食所造成的伤口,虽然腹中饥饿难耐,但他也明白,目前不能杀了眼前这人。 他还在被教会追杀,他需要这位人类的帮助。 看这位小姐的打扮像是个贵族,可她的神态以及手掌的模样,却不像个贵族。活得长久见得也多的诺拉立刻判断出了眼前少女的身份 ————在平民中长大的贵族私生女。 看样子是在宴会出了丑。 诺拉感觉幸运终是没有抛弃他的,作为直系后裔,毕维斯与他本体的长相极为相似,都有一副极占优势的好相貌。像眼前这种因自卑而显得格外自尊的私生女,是最好掌控的。 于是他动用了残存的力量,跟着那少女回了家。 有什么地方比一位贵族家里更安全的呢?而恰好这位少女的房间又较为偏僻,这确实是命运给他的机会。 既然他已经从千年前的重创中恢复了过来,那他就必然不会放弃自己的目标。 已经过了整整两个纪元了,他等这个目标已经等得太久了,久到连后裔都可以牺牲,身体都可以舍弃了。 · 清晨爱得拉从梦境中醒来,意识还有些模糊的就下了床拉开了窗帘。明媚的阳光照入房间中,一片光亮,这时候爱得拉才忽然想起自己前几天的夜里似乎救助了一位暗夜贵族先生。虽然是这样,但今天早晨意识模糊的时候她忘了这一件事。于是她便有些手忙脚乱的想要重新拉上窗帘,然而那位先生在她身后发出低低的轻笑声,然后伸手将她刚拉回的窗帘拉开了。 他没穿外套,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衣,衬衣上方的扣子并未全部扣上,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明媚的阳光照耀在他那头银色的长发上,使得那头银发折射出迷人的光彩。 爱得拉看着阳光中的男子微微有些发愣: 他确实太过出众迷人了。 更重要的是……他不畏惧阳光,难道并不是吸血鬼? 那无比出众的男子站在窗前的阳光中,抬眼遥望着大地,然后发出轻微的叹息: “……久违的阳光。” 自第血月封印以来,他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呢?已经近千年了。 自第二纪元遭受父神的诅咒后,血族又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呢? 已经两个纪元了。 他们被困在永夜之中已经整整两个纪元了。无情的父神,从不将他们的苦难看在眼里,唯有仁慈的母神愿意包容庇佑一切。 第三纪元的圣战,他们拼尽一切,他的后裔之中公爵全部牺牲,却依旧未能迎来胜利。父神无情的代言人从天端降下,毁灭了他们所有的努力。 “感谢您,高贵善良的小姐。不知我是否有荣幸可以知晓您的名字?” 他回过头看向爱得拉,笑容优雅又迷人,蓝宝石般的眼睛里溢满了柔情。 爱得拉惊讶的看着他的眼睛: 蓝色的? 她记得昨晚明明是红色的啊。 · 克莱茵王都。 教堂照样敲响清晨的钟声,修士以及神父都聚集在大教堂中央做着清晨的祷告。 一群人略微杂乱的脚步声扰乱了这清晨的平静,白石路上停留的的白鸽被惊得拍拍翅膀飞向了天空。 领头的人穿着一身带兜帽绣金白袍,白袍之下是较为修身的战斗主教制服,胸前挂着金色的十字吊坠,吊坠的下端十分尖锐,像是一把细剑。 “艾伯特,情况怎么样?抓到那个出现在王都的永夜诅咒者了吗?” 一位金发的美貌女子缓缓从教堂中走出,她的身上也穿着白色绣金纹的主教服,胸前挂着银色的十字架,十字架上装饰着荆棘般的花纹。 白色兜帽的人一把扯下兜帽,露出了满头的金发,在清晨的阳光下金灿灿的,十分闪亮。 这人有一张相当温柔俊美的脸,金色的长发被扎成发辫垂在肩头,将他本就温和的容颜修饰得更加温柔了,更显出几分诗人样的文艺气息,更何况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本圣典,这种气质就更加凸显了。 “没抓到,我怀疑王都中有人包庇了他。” 艾伯特的脸上没有了一贯的温和笑容,神色显得有些冷凝。他已经好几天夜里带人巡查王都的各个阴影角落了,却未能见到那名永夜诅咒者,更奇怪的是王都着几天并未发生人员受袭伤亡事件。 如果是一般的永夜诅咒者,受了伤的他一定会选择大量进食来修补自身的伤势。然而他所见到的这名诅咒者并未这样做,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这名诅咒者的阶位一定不低,阶位越高对于进食欲-望的克制力也就越强。这名诅咒者如此克制的进食,便说明他来人间的主要目的并不是食物。 他所图的东西一定更大。 刚巡视过一夜的艾伯特跟随同为主教的艾琳娜进入了教堂的后面不向普通人开放的空间,然后了自己的房间洗了个澡,换下了方便战斗的战斗主教服,换上了他兼职的祝福主教的制服,然后才赶往了安琪罗大主教所在地去汇报情况。 “……情况就是这样。” 将交手的情况与安琪罗大主教说明后,艾伯特舒了口气,然后恢复了往常教会出品的一贯温和笑容,端得一片温和友好文艺系祝福主教的气质。 “嗯……” 安琪罗大主教已经上了年纪,但因为教会神术者的特殊性,看上去也就刚过中年的模样。他拿着圣典沉思几秒后,再次抬眼看向艾伯特,问道: “以你的经验,诅咒者大概是什么阶位的?” 艾伯特随意的翻了翻手中伪装的圣典,发现其中几页已经出现折损后,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不少: “不会超过伯爵。” “只是伯爵的话,应该引不起多大的乱子。” 安琪罗大主教根据经验定了心,然后对艾伯特露出了相当慈祥温和的笑容: “艾伯特,往后便要继续辛苦你了。” 艾伯特没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反正他是战斗主教,又是王都三主教中最年轻的,这些都是是他的分内之事。 “对了,听说圣城总教会那边已经开始竞选这一代的圣子圣女了。” 艾伯特的脸上恢复了温和的教会式笑容,他看着安琪罗大主教的目光尤其的温和: “麻烦大主教帮我报个名。” “噗——” 安琪罗大主教还未说话,一旁正写着什么东西的艾琳娜主教倒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安琪罗大主教也相当慈[?]爱[?]的看着艾伯特,目光温和: “艾伯特,竞选圣子要求年龄十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你已经超龄了。” 艾琳娜主教露出同情的神色: “哦~可怜的艾伯特,你已经超龄了。你忘了吗?你今年已经三十二了。” 艾伯特再次翻开了一下手中的书典,越看那些折损越不甘心:教会选上一代圣子时,他才十二岁,无法参加。 虽然现在超龄了,但他相信单从外表看,没人能看出他超龄了,最多会认为压线而已。于是他相当镇定的继续道: “神术者一般寿命两百余岁,我觉得我的年龄可以再打个对折。” 安琪罗大主教摆着一张慈爱脸,装着耳聋。 艾琳娜主教则一脸同情的让他放弃挣扎。 “艾琳娜,你也可以去报名圣女的竞选。” 在场的唯一一位战斗主教——艾伯特试图拉同僚艾琳娜主教下水。 然而他失败了。 艾琳娜勾起自信的微笑道: “感谢你对我年轻外表的认可,然而我并不想陪你玩闹,可怜的小艾伯特~” “别再惦记圣子拥有的圣器[神圣裁决]了,它注定与你无缘。你现在的武器也不错啊,凑合着用吧。” 见安琪罗大主教和艾琳娜主教这里都说不通,艾伯特便瞬间收敛了笑容,收起手中书,转身就要走人。 然而艾琳娜主教却忽然叫住了他: “艾伯特,有没有兴趣再多做一份兼职?” “没兴趣。” 声音相当寡淡。 “很简单的,教堂新来了一帮神术学徒,希望你能过去指教指教。” 艾琳娜主教的声音相当温柔,随着她声音而来的还有一本厚厚的神术指导书: “那就都交给你了,小艾伯特,加油啊~年轻人,多干点没什么。” 艾伯特:…… 好想暴躁,好想揍人。 竞选圣子说他老了,而只有这种时候才说他年轻。 “那你们做什么?” 艾伯特觉得自己现在还没给前辈们上一排的裁决圣枪,可以算得上是王都第一好脾气了。 安琪罗大主教端起一旁的茶杯,小饮了一口杯中的红茶,笑呵呵的道: “我和国王陛下今日有约。” 艾琳娜主教举了举手中的本子,露出了教会出品的标准圣母笑: “第三纪元神术还原研究,你要来帮忙吗?” 艾伯特:…… 恭喜艾伯特主教,又获一份兼职。 第25章 童话故事 又接了一份兼职, 艾伯特主教虽然依旧维持着一贯的温和笑容, 但他周身的低气压却怎么都藏不住。 了解艾伯特温和圣父外表下真实性格的人自然是……绕道走了。就怕这“年轻”的战斗主教一个兴起, 拉你去大教堂后面指导指导。 神术者中同习武技的本就少,就算有,谁又能和战斗主教那种能和吸血鬼硬刚的身体比? 总之, 惹不起就躲远点。 ………… 艾伯特拿着两本厚厚的书, 缓慢的走进了神术学徒们的授课礼堂。 他温和系的长相以及文艺范的气质, 相当的具有欺骗性。当他显出教会量产的温柔圣父笑时,这种欺骗性就更强了。 简而言之,就是教会的一块活招牌, 而且自带书读万卷的学者气质。 被抢塞兼职的战斗主教一进授课礼堂, 那群年龄参差不齐的神术学徒们便悄然间挺直了腰背, 认真而期待的看向他们新的教导者。 这一看就是位很温和博学的主教先生。 虽然长了一张学术人才的脸, 但很遗憾,身为战斗主教的艾伯特并不具有教学和研究天赋。 一堂授课下来,只有少数几个天赋高的学徒听明白了,而剩下的天赋一般的人就大多是云里雾里的感觉。 看着金发主教那温和圣洁的笑容, 他们并未怀疑主教的水平, 只是自责自己的头脑不够聪明,竟然让如此温和博学的主教感到为难了。 教堂的钟声终于响起了, 这一段对于艾伯特而言尤其难熬的授课时光终于过去了。他十分迅速的合上书本,转身就要走。 那姿态简直比现代社会盼下课的学生还要积极。 然而他的一位学徒叫住了他。 “艾伯特大人, 很抱歉, 还有些地方我不是很懂。” 少年学徒对他露出窘迫尴尬的笑容, 目光中透着期冀。 艾伯特抓着那本厚如板砖的神术指导书的手忍不住微微用力,他回过脸,对着学徒露出了与安琪罗大主教相当类似的笑容,温和圣洁,又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爱关怀: “这是来自吾主的考验。” 所以自己去想吧!已经下课了,他没时间在这里耗了。愿学不学,爱懂不懂,反正他就这个水平。 想要更好的指导?找艾琳娜那个学术派去吧! 被主教外表所蒙蔽的学徒一脸坚定的捧着书走了: “我一定能通过吾主的考验!” 艾伯特十分满意的加快了走路的速度,他就喜欢这种听话(好忽悠)的后辈。 · 永远漆黑的天幕,天幕上挂着一轮永不坠落的血月。 荆棘缠绕的镂空铁门在这夜色里好似一段剪影。灰白的雾气弥漫,远处的枯枝林里飞出一群蝙蝠,蝙蝠在空中盘旋,不停扇动的翅膀发出轻微的拍打声。 象征午夜的钟声响起,灰雾弥漫的荆棘铁门前出现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好似一尊身穿重甲的骑士雕像,它十分巨大,几乎将整个铁门堵住的模样。 它浑身的颜色偏暗,就好像真的只是一道影子,然而双目的位置却是两簇正在燃烧的幽火。 『圣地止步。』 它发出了声音,浑厚低沉又悠远,仿佛远古的亡魂。 荆棘之门后的灰雾更加浓郁了,漫过铁门后便化为万千只有着尖锐指甲的手,向着空中那群蝙蝠袭去。 蝙蝠群瞬间向后盘旋了一段距离,然后化为黑烟环绕勾勒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有着一张风格极其浓艳的脸,美丽得好似花中妖魔,银色的长发被随意的束在背后,额前的发丝透着几缕红色。他穿着相当华贵的黑色礼服,白色的领巾口还用红宝石作为装饰。 “守墓人,我无意擅闯圣地。” 银发的公爵表情肃穆的向面前的黑影解释道,并不再像前靠近。 黑影一动不动的立在他的前方,双目处的幽火跳跃着,并未言语。但那从荆棘铁门内溢出的灰雾却已经退却了。 维吉尔知道,守墓人听从了他的解释。 “听闻诺拉陛下已经醒来,我代长眠的莉迪西娅陛下送上祝福,希望能够见诺拉陛下一面。” 维吉尔十分熟练的打着贵族间那套腔调向守墓人提出了请求。 他当然不是真的来拜见诺拉亲王的,他只是来查看一下诺拉亲王的恢复程度的。看亲王陛下是需要继续躺棺材还是已经完全恢复了? 如果可以,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想在这些亲王面前晃悠。做了近千年的老大,他早就习惯了没有血脉压制的感觉了。而去亲王面前晃悠,就意味着他要体会一下久违的血脉压制感了。 真令人烦躁,这种事情,为什么尤利西斯不自己来? 就因为他是兄长吗? 平常喊他智障,这种时候就认兄长了。 维吉尔觉得自己还不如没有尤利西斯这个兄弟呢。但仔细想一想,如果没有尤利西斯,他们派系就他一个公爵的话……似乎也压不住其他派系啊。 维吉尔当着守墓人的面就走起了神,开始严肃思考起和尤利西斯做兄弟的利弊来。因为他一直绷着脸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所以倒也没让人看出他在走神。 『诺拉陛下目前不会见任何人,请回吧,维吉尔公爵。』 守墓人依旧立在门前,没有让开。 维吉尔也不多做纠缠,直接转身,身后的黑斗篷一扬,再次化为了蝙蝠群飞走了。 ………… 浓重的灰白雾气一直笼罩着玫瑰与荆棘环绕的圣地墓园, 亲王都已沉睡,墓园中的嗜血玫瑰早已凋谢,只余下铁网般的荆棘越加茂盛。而如今,五处墓地的其中一处,外部环绕的荆棘上重新开起了玫瑰。属于亲王的力量唤醒了这些嗜血的魔花。 漆黑天幕中的血月投下冷光,照耀在洁白大理石所铸的棺椁上,棺椁上雕刻着玫瑰样的花纹,血色的玫瑰花瓣轻轻飘落下来,落在洁白的棺椁上,也落在棺椁内沉睡的人身上,好似一副冷色调的梦幻油画。 棺椁内的人穿着一身洁白的礼服,礼服的款式极其的贵气,边角处以红线勾勒做花纹装饰。 一双如白玉般质感的手交叠放在胸前,再往上是一头有着美丽光泽的银发,以及一张俊美到难以形容的脸。 那轮廓的每一分都恰到好处的凸显出他的风采,因长眠而合上的双眼,与发同色的睫毛,眉目间的每一处都透着安详。只是那轮廓完美的薄唇色彩有几分艳丽,好似这飘落的玫瑰花瓣,为他如冷月般高雅华贵的容貌添了几分妖冶。 月光之下,玫瑰环绕之中,童话中的王子在沉睡,似乎下一刻便会醒来,也似乎永远不会醒来。 · 克莱茵王都的神学院顺利结课了,新娘课程都已教授完毕,各个贵族小姐镀金完成,可以回家结婚了。 这一天的神学院门口尤其的热闹,各家的马车都堵在了一条道上,还好道路宽阔,才没有发生什么尴尬的拥挤事件。 阿娜丝塔西娅先与克里斯汀娜嘱咐了几句,然后便与她道了别。看着克里斯汀娜那已经似模似样的傲慢模样,阿娜丝塔西娅也不得不感叹小姑娘学习能力就是强。 “怎么?舍不得克里斯汀娜那个小妖精了?” 卡瑞娜在她背后端着一张高贵冷艳的表情,言语尖酸,十分像吃醋的老情人。 “哪能啊?你才是我的小妖精~” 阿娜丝塔西娅回过头对卡瑞娜微笑,算是安抚再一次戏精附体的卡瑞娜。 “我家的马车来了,你可是和我约定过的,斯塔夏,你要陪我去一个地方~” 卡瑞娜对阿娜丝塔西娅抛了个媚眼,然后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前方,一架装饰得极其符合“低调奢华有内涵”标准的马车,错不了,这绝对是克莱茵第一富豪贝琳达女爵府的马车。 与此同时,阿娜丝塔西娅也看见了自家马车的影子,驾车人依旧是管家先生——埃尔文。 阿娜丝塔西娅本该上前对埃尔文说明“贝琳达女爵的邀请”,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一向乐意她与卡瑞娜交好,所以她必然十分愿意她这次应邀。 因为前段时间的梦,阿娜丝塔西娅对埃尔文简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有些想避开他。 斯图尔特伯爵府的马车停了下来,驾车的埃尔文一眼就看见了阿娜丝塔西娅的位置,于是他从马车上下来,朝着阿娜丝塔西娅走去了。 他与阿娜丝塔西娅梦中的模样没有多大区别,依旧是那身管家或者说执事三件套:黑色燕尾服,黑礼帽,白手套。 他的神色也和以前一样,宛若面具一般的表情,永远一个模样。 在阿娜丝塔西娅纠结踌躇之时,他已经来了她的面前,恭敬的邀请她: “斯塔夏小姐,该回去了。” 阿娜丝塔西娅瞬间收敛了多余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表现正常: “麻烦埃尔文先生回去告诉母亲,贝琳达女爵邀我见面。” 埃尔文注视着她,然后抬手微微拉了拉下头发上的黑色礼帽: “那么,我该什么时候去接您呢?” 这次阿娜丝塔西娅还未出声,卡瑞娜便先她一步回答了: “放心吧,我会派人送斯塔夏回去的~” 她习惯性朝面前的人抛了暧昧的眼神,然而宛若带着面具一般的管家先生没有半点异常,依旧维持着认真沉稳的表情郑重的向卡瑞娜道了谢: “麻烦卡瑞娜小姐了。” 然后他便毫不拖沓的转身驾车离开了,看样子是很忙着工作。 埃尔文走后,阿娜丝塔西娅才感觉自己不知道为何紧绷了几分的心又松缓了下来。 卡瑞娜相当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靠近她八卦道: “斯塔夏,你和你家管家最近不对劲啊~是发生了什么吗?” “并没有,卡瑞娜你不要多想,谢谢~” 无意向卡瑞娜透露那个梦境的阿娜丝塔西娅刻意露出冷淡的笑,算是拒绝了这个八卦的谈论。 卡瑞娜遗憾的叹了口气,表示自己仅仅是好奇而已。 最终阿娜丝塔西娅上了卡瑞娜家的马车,驾车的是一位相当大众脸的车夫,那种长相让人过目既忘,反正阿娜丝塔西娅没能记住他,就连他自我介绍的名字也没能记住。 车夫也并不重要,所以阿娜丝塔西娅也没有多想什么。 ………… 马车门关上后,马车开始缓缓移动。 在马车内和卡瑞娜聊着天的阿娜丝塔西娅自然不会注意到,马车行驶的方向并不是王都,而是有种各种危险传闻的安菲斯森林。 驶向安菲斯森林的这条道上人烟稀少,几乎只有这一架马车在行驶,而这驾马车越行驶越快,马车的身影在道路上开始若隐若现起来。 而驾车的车夫的身影慢慢的淡去,从影子到一个轮廓,再到什么都没有的空气,然而前方马匹的缰绳却也依旧牢牢的被未知力量抓在虚空之中。 ………… 马车内的阿娜丝塔西娅对外面的情况一无所知,依旧在与卡瑞娜聊着某些新鲜的八卦。 “斯塔夏知道女巫吗?” 卡瑞娜偏头看了看窗外,然后回过头来对阿娜丝塔西娅笑着道。 她的语气神态都透着一种轻松,仿佛只是漫不经心的提起某个话题。 女巫这类角色,阿娜丝塔西娅并不陌生。 说起女巫,她最熟悉的依旧是前世童话里最出名的几个故事,例如《白雪公主》,《野天鹅》,还有什么来着? 她对于女巫的基本印象就是“继母”和“酷爱做王后”这两点,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女巫,也不知道这里的女巫类不类似于童话,但阿娜丝塔西娅还是相当坦诚的说出了自己的印象: “具有特殊力量的女性?常住森林,对当王后有着莫大的兴趣。” 卡瑞娜盯着阿娜丝塔西娅看着,然后以一种复杂的心情道: “……从某些传闻来看似乎是这样的。” “什么传闻?” 阿娜丝塔西娅不知道最近哪里有闹过女巫的传闻,但卡瑞娜的消息总是比较灵通的。 “你还不知道吗?隔壁的达维亚国王都爆出了一件传奇事件。” 卡瑞娜摸了摸自己的耳钉,笑得十分八卦: “他们的新王后是女巫哦~据说年轻的国王正十分懊恼的向教会忏悔呢。” “故事的起因很简单:年轻的国王带着护卫去森林里打猎,偶然邂逅了美丽的少女,一见钟情后便不顾众人的反对带着那名少女回了王宫立为了王后……” 阿娜丝塔西娅:…… 阿娜丝塔西娅完全愣住了: 不是吧,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种发展的吗? 她记得她当初还吐槽这种童话情节完全无逻辑,不可能的! 现实生活总是时不时的给她带来惊喜,重塑她的三观。 “……真的是一见钟情?” 阿娜丝塔西娅抱着十分怀疑的态度: 那国王脑子是傻的吗?森林里偶遇的美貌少女,就这样轻易的带回王宫,还立为王后?! “怎么可能?” 卡瑞娜相当不雅的白了她一眼,然后道: “女巫的爱情魔咒,了解一下?” 阿娜丝塔西娅:…… 她了解这个干什么? 第26章 魔法祝福 疾行的马车驶如安菲斯森林, 宛若幻影般穿过森林繁茂的枝叶, 那些枝叶在触及到马车时, 马车表面荡开了类似水面涟漪的纹路,那些树枝像穿过水面一样穿过了马车,然而马车内的人依旧不能感觉到什么。 安菲斯森林内的中部有一处湖泊, 因为人迹罕见, 湖泊的水面尤其的清澈, 倒映着飘着白云的天空,宛如一颗碧蓝的宝石。 湖岸边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生长,野花上方蓝翅的野蝶轻轻扇动翅膀, 好似一副幽静的风景画。 马车轻轻的停在湖岸边的草地上, 白色的骏马站立不动, 化为了雕塑, 而马车浮空的缰绳旁,一个人影凭空勾勒出,从模糊到清晰。 “卡瑞娜小姐,夫人已等候多时了。” 车夫打开车门, 恭敬的邀请车内的二人下车。 卡瑞娜先一步跳下了马车, 然后接着身高优势对还待在车上的阿娜丝塔西娅行了个绅士礼,得亏她今天穿的骑装而不是长裙, 这才没看上去奇怪。 车门一打开,看到车门外明显的森林场景, 阿娜丝塔西娅感觉自己似乎理解错了卡瑞娜所谓的“聚会”, 她站在马车上查看四周, 迟迟不肯下来: “……我以为你会带我去你家的。” 卡瑞娜抓住她的手把她拉了下来,然后道: “我带你去我姑母家不也一样吗?” 阿娜丝塔西娅看了看周围这明显人烟稀少的模样,觉得这根本不一样。她完全没想过卡瑞娜会带她来这种荒郊野外。 野餐吗?就她们两个,还根本就没准备什么东西。怕不是卡瑞娜把她当食物野餐吧? 越想越渗人的阿娜丝塔西娅以一种很难说的目光盯着卡瑞娜看,然而卡瑞娜倒是反应正常的朝不远处的一颗大树走去。 她走到了树干的面前,用手敲了敲树干,十分礼貌的询问: “姑母,在吗?” 阿娜丝塔西娅看见那棵树的枝干上有什么东西荡开了,好似水波,刹那间周围的环境全部改变了。 阳光明媚的湖岸边又多了许多树木,因此而显得晦暗了几分,而在那枝繁叶茂的树荫下有着一座相当朴实的小木屋。 木屋的门被推开,发出“嘎吱”的轻响。一身黑色长裙的高挑女性从屋内走了出来,她的姿态十分优雅,如果不是背景是森林的话,阿娜丝塔西娅绝对会认为她是王都里的某个贵族夫人。 她容貌十分美丽,轮廓与卡瑞娜有着几分相似,然而却另有几分温婉成熟的魅力。黑色的长发编制成发辫从肩头垂下,上面装点着星星点点的白色野花,显得十分清雅温柔。 阿娜丝塔西娅稍微有些稀奇,自从到了这个世界,她便很少见到黑发的人了。就连她自己的头发也只是深棕色而已,穿越小说的灵魂影响样貌特征的定律根本不存在。 “卡瑞娜,你还没离开人间吗?” 她带着微笑看向卡瑞娜,然而当目光扫到另一边的阿娜丝塔西娅的时候,她微微愣了愣,然后依旧带着微笑询问: “是恋人吗?” 阿娜丝塔西娅还未能够从这玄幻的场景中回过神来,便被眼前这位疑似卡瑞娜长辈的女性口中之语给惊到了,然而她的第一反应却是: 吸血鬼都这样性别伦理不忌的吗? 比起阿娜丝塔西娅的发愣,卡瑞娜倒是无所谓的样子,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更加关注阿娜丝塔西娅的表情及神态。 她在观察阿娜丝塔西娅对于眼前这一切的反应,再考虑后续要不要和她坦白说明。毕竟女巫的危险等级还是要比吸血鬼低些的,更重要的是: 阿娜丝塔西娅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和吸血鬼这之类的存在。 卡瑞娜也怕这忽然的一下会吓到阿娜丝塔西娅,毕竟她是如此坚信着:这个世上没有神。 她以为阿娜丝塔西娅会做出很明显的反应,例如惊讶、恐惧,又或者说其他什么的表情。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脸上并没有这些表情,她只是有些僵硬的维持着往常的礼貌。 “被吓到了吗?” 卡瑞娜像往常一样看着她,语气故作轻松,只等阿娜丝塔西娅做出排斥反应就打晕她灌遗忘魔药,然后送她回去。这样,后续的告别也不必再继续了。 “稍微有点,完全没想到你家里人会是这种身份。” 阿娜丝塔西娅已经缓过神来了,她点了点头然后看向卡瑞娜,语气平常。 卡瑞娜的姑母——身为女巫的柏莎女士抿唇微笑着,似乎并不在意被普通人说出身份。 “好了,卡瑞娜。临行前,你带着这位小姐来找我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毕竟要离开这里了,所以想拜托姑母替我为斯塔夏送个守护魔法。” 卡瑞娜恢复了以往的明媚模样,她牵着阿娜丝塔西娅的手就把她带到了黑发女巫的面前。毕竟神圣的庇佑只针对血族而无法针对其他的异族。 知道卡瑞娜不是想害自己,所以阿娜丝塔西娅也相当守礼貌的站在女巫的面前,并没有多话。 女巫笑了笑,成熟美艳的脸上透出几分温婉,她朝卡瑞娜打趣道: “你怎么不自己送?我记得你的力量已经开始觉醒了。” 卡瑞娜颇有些轻松自然的讨好道: “姑母,我毕竟不是正经的女巫,水平不够嘛~” 身为女巫的柏莎女士放过了小辈,不再打趣了。她将目光转向了阿娜丝塔西娅,开始细细的打量起来。她很喜欢阿娜丝塔西娅的样貌,也喜欢她这种安静知礼的性格。 不过在仔细的打量下,柏莎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几分。 她察觉到了眼前少女身上那份不属于她的力量,圣洁无暇,却又有着极强的净化力…… 那是来自天国的气息。 天使所赋予的『神圣庇佑』。 “我想……这位小姐并不需要我的祝福。” 柏莎维持着微笑,然而态度却有些微妙。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侄女在想什么?身为血族却和拥有神圣庇佑的人交好,她是嫌命长了吗?如果嫌命长的话,她可以代劳将她钉在棺材里长眠,不用这样找死。 卡瑞娜一看自家姑母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认真严肃着表情,再次出声道: “不不不,姑母,我觉得她很需要。” 她觉得以阿娜丝塔西娅那个招人恨的随时闪耀模样,她离开王都后,克里斯汀娜肯定会搞事的。 虽然说这几天克里斯汀娜和阿娜丝塔西娅看似关系好了几分,但只要她们的目标都是西瑞尔王子,那肯定是会出问题的。 柏莎女士拗不过自己侄女,便打算随便丢个祝福魔法意思意思一下算了。 她摘下发辫间的一朵白色小花,轻轻的放到了阿娜丝塔西娅的手中,口中念出了一段咒语,那发音十分的轻柔和缓,语调奇妙,如同一阵晨风轻轻卷过草地。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依旧是听不懂一个字的。 被放在她手中的白色小花表面浮起一阵淡淡的光尘,然后……光灭了,白色的小花依旧是原来的模样,看不出区别。 阿娜丝塔西娅注意到,她面前这位女巫夫人的笑容僵了一瞬间,然后她看见这位女巫夫人又从发辫上摘下来一朵小花放到她的掌心中,并再度念起了咒语。 掌心中两朵小花表面浮起光尘,然后熄灭。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场景让阿娜丝塔西娅不禁有些怀疑: 魔法熄火了? 黑发的女巫沉默了片刻,然后又露出了温婉的笑容,并默不作声的拿回了阿娜丝塔西娅掌心中的两朵花: “孩子,你的祝福已经完成了。” 不过……有没有效果就不知道了,估计多半是没效果的。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看不懂的点了点头,并道了谢,然而她心里却依旧是一片茫然: 这就完了? 怎么感觉比艾伯特主教的祝福还要敷衍? 就在阿娜丝塔西娅转头想去向卡瑞娜问些什么的时候,黑发的女巫拉着卡瑞娜进了面前的小木屋里,并关上了门。小木屋连着轮廓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了空气里。 阿娜丝塔西娅:…… 看样子她们是要说些家人家的隐私事了,避开她也是应该的。 · 隐入空气中的小木屋内部的空间并不像它外表看起来一样狭小,单从内部的空间大小以及装饰来看,这完全可以算得上是某个贵族的府邸。 金碧辉煌的大厅中,金属以藤蔓的形象编椅子的模样,一旁的红木桌子上摆着两杯正冒着热气的红茶。 柏莎从旁边的水晶罐中拿出一颗方糖,投入红茶之中,并拿着银勺搅了搅。她看着对面坐着的侄女,问了一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那小情人是什么身份?你别告诉我,你跑去拐了教廷的候选圣女!” 卡瑞娜坐在自家姑母的对面,看着面前的这杯红茶,并没有要动的意思: “……姑母,你想太多了。斯塔夏就是个普通的贵族小姐。” 柏莎女士对着自家侄女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 “普通的贵族小姐会有天使的神圣庇佑?你怕不是被教会给盯上了?” 卡瑞娜立即表示这不可能,她是混血种,能吃人类食物,又不在血月之境出生,并不畏惧阳光……所以觉醒之前不可能被盯上。 再仔细思考了一下后,柏莎觉得这个可能性也低,于是继续追问阿娜丝塔西娅的情况,并绝口不提自己祝福失败的事: “那她身上的神圣庇佑怎么来的?” 卡瑞娜端起茶杯吹了吹红茶上方飘起的白雾,然后无奈的道: “她真不是教廷的人。我都和她一起生活好几年了,她的神圣庇佑是最近才出现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来的。” “不是教廷的神术,总不能是某个天使爱上她后特意给的吧?” 谈到这里,柏莎自己都不信了。 卡瑞娜将手垫在下颌处,仔细的想了想然后给出了个猜想: “额……也许是她梦见了天国,然后得到了天使的庇佑。” 柏莎看着她的目光好似在看一个什么奇怪的东西: “亲爱的卡瑞娜,你比我还能扯啊……” 卡瑞娜好不心虚的笑了笑,表示还是姑母您更能扯,天使爱上人类这种故事都能扯出来。 “觉醒日临近了,你真的不带你的小情人走?” 柏莎敲了敲桌子,两个木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跳上了桌子,然后打开自己肚子上的格子,从中端出了两盘外形精致的点心。 “她看起来很喜欢你。” 柏莎看着卡瑞娜的目光似有深意。 然而卡瑞娜微低头撩了撩额前的碎发,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姑母,我是混血种。” 人类在血月之境内就是食物,混血种没有转化人类为同族的能力。 “知道,你们血族的习性就是麻烦。” 柏莎颇为嫌弃的用银勺子在半空的红茶杯中搅动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你父亲为你准备了伯爵阶位,但你的混血种问题怎么解决?” 卡瑞娜抬头一笑,笑容艳丽: “所以父亲为我定了未婚夫。毕维斯·兰斯,亲王陛下的直系后裔,纯血种。” “行吧,你们既然都安排好了就赶紧走吧。” 柏莎叹了口气,十分郑重的说起了一件事: “在前不久,安菲斯森林外,你的一个同族丧生了。” 卡瑞娜并未在意的端起红茶小饮了一口,血月之门在,血族来人间捕食本就有一定的危险性,更何况安菲斯森林离王都又不远。遇上教会的人,丧生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你知道是谁吗?” 柏莎敲了敲桌子,示意卡瑞娜认真听,不要如此松懈。 卡瑞娜并不知道,但她猜多半是战斗主教之类的存在吧,毕竟王都内就有一位战斗主教。就斯塔夏那个什么都不懂的人才一直拿战斗主教当祝福主教看。 “裁决天使,伽米尔。” 柏莎的话语很轻,脸上的神色却是万分郑重的。 “我看见了他从天端降下的光。” 卡瑞娜的身体一僵,手中的银勺跌落在茶杯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裁决天使伽米尔,是所以血族的噩梦。就算她没有经历过那一场圣战,但从历史书上以及长辈的口中,她已经知道了裁决天使的可怕。 裁决天使之名对于她们这一代而言,就是个恐怖而遥远的传闻。毕竟第三纪元的圣战已经过去太久了,那时候她都还没出生。 “……我能问下那位同族做了什么吗?” 裁决天使居然亲自跑来解决他?卡瑞娜觉得简直不可思议。 “亚摩斯侯爵具有相当高的魔法造诣,” 柏莎叹了口气,然后继续道: “他与一位天使相爱,并使那位天使堕天了。他在我的地盘里开启了去往母神身边的通道,然而他和那位天使还未来得及离开,裁决天使就已降临。” 卡瑞娜以普通人类听恐怖鬼故事的心情听完了柏莎的讲述,然后十分理智的提出: “姑母,你放心,我不会爱上天使的。” 所以她应该接触不到裁决天使,这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 · 阿娜丝塔西娅沿着幽静的湖泊岸边走着,慢慢的欣赏着湖岸边的景色。 她没有等太久,卡瑞娜便从那个消失的小木屋里走了出来,并对她问道: “斯塔夏,你想去哪里?” 第27章 想要爆炸 临别聚会, 卡瑞娜问阿娜丝塔西娅想去哪里。 阿娜丝塔西娅想了想后发现自己其实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 最后还是由卡瑞娜出了主意: 回王都逛逛, 就像她们以前度过的那些时光一样。 卡瑞娜带着阿娜丝塔西娅再次上了马车,马车门关上的那一刻,雕塑样的白马再次活了过来。车夫在马车上的身影渐渐隐去, 马车的速度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从森林中飞速穿过, 好似飞鸟。 很快,王都到了。 马车及车上的车夫也变回了正常的模样。 · 傍晚的阳光总是显露几分橙红色,阳光照耀在王都平整的街道上, 为周围的一切都渡上了一层暖橙色。 阿娜丝塔西娅与卡瑞娜并肩走着, 因为知道卡瑞娜的种族, 所以阿娜丝塔西娅一直都没有与王都中心的教廷广场接近, 她们一直在外围的街道上散步徘徊。 外围的街道并不怎么热闹,各种商店的分布都不如教廷广场附近那一带密集,来这边逛的人也不多,因此商店每天的歇业时间也较早。 傍晚了, 有些店面的老板已经开始关门了。 从中心广场上延伸出来的水道中, 水流缓缓的流淌,街道上的树木在斜阳中投下大片大片的阴影, 卡瑞娜就站在树荫下看着前面那家就要歇业的花店。 “斯塔夏,你知道我……” 她的话语说了半句就停止了, 碧蓝的眼眸只是看着那家花店, 忽然间有些生硬的转换了话题: “离开前送你一束花吧, 你喜欢什么花?” 她微微偏过头看着阿娜丝塔西娅,脸上是与往常没多大分别的笑容。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那家花店,忽然觉得这个场景有种微妙的熟悉感,下意识想说玫瑰却忽然停住了,思考了几秒后才道: “你帮我挑吧,只要不是玫瑰都行。” 卡瑞娜对她扬眉笑了笑: “当然不会送你玫瑰,那可是不能随便送人的花。” 接着她转身入了花店,捧出了一束洁白的百合花出来。 “百合花,喜欢吗?感觉挺适合你的。” 她将手中的那一大束花递了过来,笑容明媚,被盘起的金发在夕阳中显出几分橙红色,因为今天穿着骑装,高挑的身材看上去竟有了几分帅气,和往常妩媚多情的气质相差甚远。 “谢谢,那你想要什么回礼?” 阿娜丝塔西娅接过那一大捧百合花,看着系着百合花的粉色丝带,微微笑了笑。 她没有等到卡瑞娜的回答,因为卡瑞娜在她的面前忽然消失了,原地只留下了一道模糊的轮廓,不过一秒,轮廓也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中。 阿娜丝塔西娅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就看到她对面那道王都的白石墙上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下一刻石墙碎裂,金色的短-枪带着细金属锁链破墙而出,紧随其后的是一个白色的身影。 白底绣金纹的标准教会制服,款式和主教的制服很接近,只是他这一身并不是宽松长袍,而是一件较为修身类似现代风衣的外套。他与那些金-枪锁链一同破墙而出时,白色的衣摆被气浪震得飘起,便显得有些气势凛然。 那人有一张轮廓柔和的俊脸,那张脸因为轮廓的柔和而显得尤其的温和,他金色长发被编成发辫垂在肩头,将他这张本就温和脸修饰得更加温柔无害了。 在阿娜丝塔西娅的印象里:这张脸的主人本该带着温和的圣父笑在教堂里虔诚的祈祷,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抿着唇满脸不悦的追着什么东西跑。 ………… 金色的短-枪穿透石墙而来时,阿娜丝塔西娅害怕被误伤,于是下意识的向后退,然而脚下一空时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她背后是水道。 完了! 她肯定会掉进水道里闹笑话了! 阿娜丝塔西娅因为紧张而松开了捧着百合花的手,粉丝带系成一束的百合花腾空而起,在空中划开一个陡峭的弧度,眼看就要落下。 而在阿娜丝塔西娅的裙摆就要接触水面之时,刚才缠绕那金色短-枪的金色细锁链横空飞来,缠住了她的腰身,锁链的另一端被人用力一拉,她便再度被拉回了岸边站好。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那束百合也落入了面前人的手中。 “……” 艾伯特主教那张令人熟悉的文青脸出现在了阿娜丝塔西娅面前,他捧着手中的花,沉默着看着阿娜丝塔西娅。 “……” 阿娜丝塔西娅同样沉默的看了看他那张标准的温柔系文青脸,再看了看他因为换了身衣服而显得腰细腿长的身材,再看了看他背后那面被暴力拆除的白石墙,以及在那面墙之后努力向这边赶来的白袍人…… 阿娜丝塔西娅的心里升起了一种久违的荒谬感。 她万万没有想到,为斯图尔特府祝福了有十年之久的艾伯特主教……居然这么暴力。 他明明就长着一张学术派的文艺青年脸,还随时随地拿着圣典,一看就是那种在常年在教堂祷告,走几步就要歇一会儿的病弱男。 ………… 艾伯特与阿娜丝塔西娅两两相顾无言,最终还是艾伯特先开了口: “你的花。” 他将手中那束系着粉色丝带的百合花递了过来,那张学术派的温和系脸上下意识露出了一个教堂出品的标准圣父笑。 “……谢谢您。” 阿娜丝塔西娅接过那束花,有些走神的道着谢。她看着艾伯特身后那面被暴力拆除的厚厚石墙,再看着艾伯特主教那一层不变的标准圣父笑,只感觉心里……瘆得慌。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艾伯特主教总给她一个感觉: 笑得越温柔的人,打起架来越是狠。 目前的艾伯特主教就有一种能随时把人头打爆的错觉。 就在此时,远处那些白袍人颇有些气喘吁吁的跨过破碎的墙根,来到了艾伯特的面前。 “艾伯特大人,诅咒者抓到了吗?” 那人抹了一把额头的上的汗水,十分恭敬的向艾伯特询问。 “很遗憾,并没有。这名诅咒者十分狡猾。” 艾伯特的脸上又没了笑容,恢复了刚才的严肃冷凝模样。他将手边的锁链重新缠绕在短-枪上,然后将它们一同收起了。 淡淡的光芒将他手中的武器笼罩,不过半秒,光芒褪去,武器不见了踪影,艾伯特常带的那本圣典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他随意的翻看着书页,微皱着眉头,颇有些烦躁的自语道: “又折损了!” 而阿娜丝塔西娅此刻就捧着花站在一边,保持着绝对的安静,然后趁他们谈论正事时转身就想悄悄的溜掉。 她知道教会口中的“诅咒者”是指吸血鬼,而卡瑞娜正是吸血鬼,她明白刚才卡瑞娜为什么忽然消失了——她肯定是察觉到了教会的气息,提前逃走了。 “斯塔夏小姐,” 艾伯特主教温和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带着长辈般的担忧语调: “时间不早了,你一个人来这里买花吗?” 阿娜丝塔西娅捧着花转过了身,垂目并不看艾伯特。她在想,该编个什么样的理由才好? 傍晚十分,娇弱的贵族小姐一个人在外,身边没有半个仆人跟着,手中还捧着一束花……这怎么想都不合理啊。 “……不是一个人。” 阿娜丝塔西娅抿了抿唇,只是看着手中的百合花,便不再发出一语了。看上去像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一般。 艾伯特看她这模样,便明白了几分:多半是与情人私会被他撞见了,所以男方才迫不及待的逃走了。 虽然他这样想着,但言语间却没有松动半分: “斯塔夏小姐爱慕之人是谁?” 他可是知道王都这群贵族小姐们之间的流行,她们将永夜诅咒者称为“暗夜贵族”并十分热衷于找个诅咒者当情人。 他不敢肯定阿娜丝塔西娅是否也是这种状况,毕竟她确实不该单独一人手捧鲜花的出现在这里。 阿娜丝塔西娅抬脸看了看他身后的一队白袍人,然后神色冷淡,颇有几分恼羞成怒的道: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表情完美,行为反应完美,阿娜丝塔西娅敢肯定,艾伯特主教现在一定认为她只是私会情人才一个人出现在这里的。现在只要随便说一个艾伯特认识的人类的名字就可以洗清嫌疑了。 阿娜丝塔西娅本想再忸怩一下,装久一点,然而她完全没有想过艾伯特主教居然如此没耐心。 他的脸上带着以往的圣父笑,然后将手中的圣典翻开向上一抛: 无数根尖头锁链从圣典的书页中跑出,然后把阿娜丝塔西娅面前的一小块石路给扎成了刺猬。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眼前带着相当“和善”微笑的艾伯特主教,神情很是复杂难辨: “艾伯特叔叔……” 艾伯特主教从她六岁那年开始来斯图尔特伯爵府祝福,半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叫一声叔叔攀一点长辈关系应该也没什么的。 然而她的那声“叔叔”出口后,她发现面前艾伯特主教的表情明显的僵了僵,然后她听见他发出了相当勉强的声音: “……斯塔夏小姐,我可不够资格当您的叔叔。” 第28章 教会安利 阿娜丝塔西娅虽然不明白艾伯特这种表情的原因, 但这不妨碍她看出某些后果:如果她再继续喊他“叔叔”的话, 他手中那本厚厚的圣典怕是要砸她头上。 于是阿娜丝塔西娅十分及时的改了口: “艾伯特先生?” 虽然艾伯特依旧依旧没有放她离开的意思, 但他脸上的表情已经缓和了不少。大概是知道她私会人的身份不方便向大众告知,他还特地让身后跟着他的白袍人先回了王都大教堂。 “斯塔夏小姐,现在愿意告诉我了吗?” 艾伯特将那些将地面扎成筛子的尖头细锁链又收回了书中, 合上书站在她面前, 十足的温柔好欺负的文艺青年模样。 阿娜丝塔西娅稍微想了想后, 与贵族小姐私会,怕被人发现的人一般有两种身份:一是地位低下,二是与被私会者有亲缘关系。 在阿娜丝塔西娅所熟识的人中, 完美的符合这些条件的有两个人:埃尔文和塞德里克。 再三思索后, 阿娜丝塔西娅忍住心里的别扭感, 供出了一个人: “埃尔文, 我家的管家。”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的这个答案绝对完美。首先埃尔文是绝对的人类,而且身份不高,与自家小姐私会被人发现后立马跑路也很正常。只是这事大概会让艾伯特主教对埃尔文的人品产生误会。 阿娜丝塔西娅说完了后,她面前的艾伯特主教连表情都没变的点了点头, 表示她过关了。这敷衍的态度, 简直想让她质问刚才为什么那么严格的审问她,让她还以为卡瑞娜暴露了。 “……艾伯特先生, 您不再问些什么吗?” 阿娜丝塔西娅总觉得哪里不对,她就怕这位表里不一的主教后续发大招。不然这么简单就盘查结束, 也太敷衍了点吧! 长着一张标准学术派脸的艾伯特主教看了她一眼, 然后翻开了手中的书, 对阿娜丝塔西娅笑得特别的和蔼可亲: “觉得太简单了吗?想要复杂的审问程序?需要去大教堂参观一下刑讯室吗?” 阿娜丝塔西娅:…… “……不必了。” 她觉的自己还是赶紧回去吧。总感觉今天看见艾伯特主教砸墙之后,他的形象就特别的鬼-畜了。 见阿娜丝塔西娅恢复了熟悉的安静状态,艾伯特也收起了手中的书,道: “我送你回去,最近王都内不太安全,夜晚别随便出来。” 艾伯特对阿娜丝塔西娅这次的盘查本就是走个形式而已,他确实对阿娜丝塔西娅有所怀疑,但怀疑的不是诅咒者方面的事。毕竟斯图尔特家的这位小姐,他确实挺熟的,更重要的是他在她身上发现了神圣的气息。 这很奇怪,作为常年为斯图尔特祝福的主教,艾伯特可以说是很了解阿娜丝塔西娅那个神奇的体质了。任何神术都不能在她的身上起到应有的效果,也留不下气息,简直堪称神术绝缘体。 而这样的体质的人,有一天忽然身上就有了这么浓重的神圣气息,并且还在他追查诅咒者时遇上了。身为一名贵族小姐,身边没一个人跟着的在外散步?手中还捧着一束系着粉丝带的花。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有问题吧? 诅咒者的气息还刚好就是在这里消失的,虽然有些巧合,但这种比圣水还要浓烈的神圣气息……艾伯特觉得诅咒者不可能选择勾搭这位堪比人形圣水的小姐做掩饰庇护,除非他是真的不想活了。 艾伯特对于阿娜丝塔西娅现在的这身神圣气息十分有兴趣,他十分好奇阿娜斯塔西娅到底是怎么拯救的她那个堪比神术绝缘体的身体。 所以他借盘查的理由留下她,另外还有一个原因:天快黑了,就算身上有种浓重的神圣气息,但一个独身的贵族小姐还是危险的。危险可不只是来自诅咒者,还来自于心怀恶念的人类。 毕竟这位勉强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斯塔夏小姐是王都贵族中的三美之一,更被许多人视为心目中的伊文捷琳圣女。 ………… “走吧,斯塔夏小姐,就当我严格遵循吾主的教诲,日行一善。” 一身修身主教服的金发主教站在夕阳中对阿娜丝塔西娅露出了微笑,配合他那种脸,更是显得特别的温柔。好似被风吹入水道中的落叶,随着水波慢慢的漂荡。 刚刚被艾伯特主教凶残形象震惊到的阿娜丝塔西娅完全没有想过艾伯特主教会做出这样完全算得上是体贴的行为举动,于是她看着艾伯特的目光也稍微放松了几分。 毕竟艾伯特主教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他对她还是有几分人情吧?虽然看上去是凶残了点,但还算得上是体贴的长辈。 于是,这样想着的阿娜丝塔西娅相当认真诚恳的对艾伯特道了声谢: “谢谢你,艾伯特叔叔。” ………… 阿娜丝塔西娅暂时忘记了艾伯特主教对于“叔叔”这个称呼的抵触,虽然他的年龄确实是叔叔辈的。 空气似乎安静了一刹那。 阿娜丝塔西娅立刻想改口想挽回气氛的时候,原本抱着书和她并肩走着艾伯特主教忽然回过头来看着她,那张温和俊美的脸上露出了相当标准的圣父笑: “看见我手中这本书了吗?” 他翻开手中的书,将其中一页展示给她看:微黄的纸张上绘着相当逼真的金色细锁链,锁链的两端都接着尖锐可伤人的棱锥头。 他蔚蓝的眼眸里满是警告: “再喊我‘叔叔’我就把你捆去教堂让你上三天三夜的宗教礼仪课。” 阿娜丝塔西娅:…… 果然,温和体贴慈爱的长辈什么的,都是错觉吧! 于是在接下来的路上,阿娜丝塔西娅整个人都保持了绝对安静的状态,就怕触到身边这个表里不一的主教霉头。 然而在穿过王都中央的教廷广场时,艾伯特主教却先对她开了口。 艾伯特对她谈起了曾经的流言: “我曾经听说斯塔夏小姐十分仰慕圣光。” 对于这个最终版本的流言,阿娜丝塔西娅当然是要承认的,毕竟她不可能说她其实不是仰慕圣光而是爱慕身负圣光的伽米尔天使长吧? “那斯塔夏小姐有意进入教会为与侍奉神吗?” 艾伯特主教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圣父脸,笑容自带圣光一般极具感(忽)染(悠)力。 “……我记得主教先生当时告诉我:没必要执着于教廷。”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看不懂这帮教会的人了,当初那样嫌弃她,好像生怕她铁了心要加入教会一样。而现在又一副神棍样的向她卖着教会的安利。 她此刻很想问艾伯特主教一句话: 您得失忆症了吗? 然而艾伯特主教面不改色的继续道: “我感应到了神的旨意,斯塔夏小姐应是我们的同袍。” 这神棍的说法,一听就知道在忽悠人。 然而不等斯塔夏回答,他又换了一套很直接的说法: “最近总教会那边在选圣女,我可以帮你报名。” 阿娜丝塔西娅沉默。 “而且我可以亲自教导你神术。”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意外的看了看艾伯特,觉得这个条件有些心动。 一看艾伯特这随时带书的文艺范学术派模样,就知道他一定很博学,对神术到造诣想必也非常高。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内心还是有很强的顾虑,先不提斯图尔特伯爵夫人那边,就她从小到大对神术的感应来看,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学习神术。 于是,她碧色的眼眸看着艾伯特,略有些疑迟的提出了一个假设: “……万一我没有神术天赋怎么办?” 这下换艾伯特沉默了。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艾伯特的神情,颇有些不悦的开了口: “你那是迟疑的目光对吧?!” 本来安利都快卖出去了,结果卖安利的神棍自己在最后一步退缩了,这算个什么鬼情况? 最后心里素质相当强大的艾伯特主教就当没卖过这个安利一样道: “你可以先参观一下教堂,我会带你熟悉情况。” · 洁白的尖顶建筑,洁白无瑕的圆形平台,平静无波的圆形水池,点点荧光从水池底部慢慢的升腾而起。 一望无际的云海,随风飘散的水晶样半透明花瓣,永远不变的单调安宁景象。 美丽圣洁的裁决天使半隐羽翼站在水池前祷告,一如既往,没有半分改变。从第一纪元到第二纪元,到第三纪元,再到目前的第四纪元……时间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平静的水池里映不出他的模样,随风飘来的水晶花瓣落入池中,静静的飘浮在了水面上。 微小的涟漪自花瓣为中心慢慢的荡开。 裁决天使睁开了眼,看着水中的飘起的花瓣,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依旧是那般美丽圣洁,水晶般光泽质感的皮肤始终笼罩着一层圣光,看上去十分虚幻,不似活物。 裁决天使一直看着水池中的那片花瓣,浅冰色的双眸没有半分移动,好似一尊完美的水晶雕塑。 不知过了多久,他伸手捞起了水池中的那片花瓣,水晶般半透明的花瓣落在他的掌心中,来自他本身的光芒透过了那半透明的花瓣,使得那花瓣近乎虚化,几乎只留下了一个轮廓。 天国的一切都是圣洁无比的存在,它们沾染不了半分“不洁”。 圣晶花更是如此,人类触碰,它便会化为光尘消失得无影无踪。即使是人类的灵魂,也无法留住这些圣洁的花朵。 父神宣判,不洁是罪,是需要净化的存在。 可是,不洁到底是什么? 裁决天使看着手掌中的花瓣,忽然抬眼看向了前方洁白的尖顶建筑。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想了神与信仰之外的事。他以前从未想过这些东西,脑海里没有过这些意识。 三个纪元过去,他仍是神最虔诚的信徒,最圣洁的孩子。神赋予荣光,赋予他信仰,赋予他裁决的权利。 为什么会忽然想到与神无关的东西? 裁决天使第一次有了疑惑的情绪。 然而天国永远安宁祥和又寂静,除了虚无缥缈的钟声外没有任何的声响。 神没有回应他的疑惑。 他没有时间的概念,却也知晓: 神已经许久不回应了。 第29章 教会参观 察觉到神职人员靠近的卡瑞娜以为是自己的身份被发现了, 于是立刻动用了能力离开了阿娜丝塔西娅。 然而她这次未能转移到预料中的地方, 而是转移到了某位贵族的花园偏僻角落。 她刚刚落地, 面前的空气便微微扭曲了起来,一个人的轮廓缓慢的显示了出来。 “卡瑞娜·艾德里安?” 对方轻轻的念出了她的全名,话语略低, 在唇齿间缠绕, 显得十分暧昧缠绵。 “你是谁?” 卡瑞娜看着眼前样貌出众的同族, 唇角勾起,然而脸色却冰冷。她知道她会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眼前这个同族的原因。 身体中还未完全觉醒的血液在面对这个同族时,有一种紧绷的压迫感, 那是一种来自血脉无法摆脱的压迫感。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 卡瑞娜凭借着未觉醒混血种的身份以及姑母柏莎的魔法印刻, 她在克莱茵的王都过得还算平安。教会发现不了她的身份, 而有着三位主教驻扎的王都一般是不会有异类出现的。 所以在这十几年里,卡瑞娜基本没见过除父亲之外的同族。毕竟没有哪个同族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就算是捕食,也应该挑较为偏僻的城镇,而不是教会重点保护的克莱茵王都。虽然没见过同族, 但她的父亲和母亲一早就说明了她的身份——混血种。 血族是个血脉阶级森严的种族, 血脉压制的情况十分常见,不同的阶级之间形成压制, 纯血种与混血种之间也会有微妙的感应。 所以,她遇见的这种情况就是血脉压制?对方是高阶纯血种? 从未感受过这种压制的卡瑞娜心情相当的不悦, 那种类似于性命随时被对方掌控的感觉真的十分不好受。 面对卡瑞娜的质问, 那相貌出众的银发男子毫不在意的露出优雅迷人的笑容: “毕维斯·兰斯, 你的未婚夫。” “终于见到你了,亲爱的卡瑞娜。” 他红色的眼眸中透入夕阳的光,其中微光闪耀,显得十分深情动人。 他黑色的外套上已经出现了多处破损,许多破损处还在冒着缕缕的灰烟,他被涂抹圣水的银器伤到了。 一看他身上的状态,卡瑞娜就明白了,教会的战斗主教肯定是追着他去的,只不过自己和斯塔夏倒霉刚好撞上了而已。 卡瑞娜并没有相信眼前这位同族未婚夫的深情表现,说到底他也只是父亲为她伯爵阶位多加一个筹码而已,因为她的血脉之力够不到伯爵阶位,加上又是混血种,所以难免艰难了点。 不过还好,诺拉亲王派系并无公爵,目前主事的侯爵正是她的父亲,所以她才能够得到伯爵的阶位。为了保证她归血月之境后的地位稳当,父亲才会为她定下一位纯血种的伯爵未婚夫。 毕维斯·兰斯,纯血种伯爵,诺拉亲王的直系后裔。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他,相信他也是一样。 所以这幅故作情深的模样,卡瑞娜是半分都不信的。不仅不信,因为能力被干扰并且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血脉压制,卡瑞娜对自己未婚夫的第一印象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讨厌的。 · 因为未知原因被艾伯特主教大力安利教会的阿娜丝塔西娅开始动心了。其实早在好几年前她就有这种想法了。比起被当成商品一样嫁给某个家世显赫的贵族少爷,阿娜丝塔西娅更愿意去教会终身侍奉神明。 由于她感应不到神术的原因,那时候的教会一直都挺嫌弃她的。 而今天,艾伯特主教一改之前嫌弃的模样,开始向她大力安利教堂。阿娜丝塔西娅确实是心动的,并且也对艾伯特主教提出的“先参观教堂熟悉情况”产生了兴趣。 于是第二天上午,阿娜丝塔西娅便穿上了一身款式较为简洁的浅色长裙去了王都大教堂找艾伯特主教。 她来的时候,清晨的祷告时间已经过了,较为宽阔的教堂内部只有一排排的椅子,没有多少人。 她走过中央的红地毯,穿过一排排的椅子,最终在第一排椅子上坐下了。 她的前面不远处就是教堂的神像墙,神像墙前方摆放着三座雕像。 中间雕像的自然不用说,它代表着神;右边那座几乎与神同等大小的雕塑代表着裁决天使;而左边稍小的那个雕像则代表着祈愿天使。 这些雕塑都没有被很清晰的刻画出脸部的轮廓,都只是粗糙的刻出了眼睛及鼻子的大概轮廓。小时候常来教堂作祷告的阿娜丝塔西娅当然知道原因。以前的神父告诉她,无人能够雕刻出神的容貌,所以便特意没将这些雕塑的脸部五官轮廓清晰的雕刻出来,只为了让每一个来教堂祈祷的人用心去想象,去体会神的荣光。 毕竟每个人心目中的的神都是不一样的,而现实世界中则没有任何人见过神。 阿娜丝塔西娅端坐在座位上,目光扫过神像墙前的那些雕像,然后便将目光停留在了右边那个天使的雕像上,一边看还一边对比着真实的裁决天使的样貌。 比着比着她便忍不住微笑起来。她觉得伽米尔的无脸形象还真是深入人心。从神话史诗合集上的插图到王都教堂的神像,每一个都没有脸。 阿娜丝塔西娅没坐多久,身穿神色滚金边制服的神父就来到了大厅。她将自己的来意述说完后,神父很快就离开去请了艾伯特主教。 艾伯特主教来得很快,他出现在教堂的红地毯上时,阿娜丝塔西娅还在看雕塑。 “我还以为你会再多考虑几天的。” 艾伯特的声音将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拉到了他的身上。他穿着阿娜丝塔西娅所熟悉的祝福主教袍,手中一直拿着那本伪装成圣典的书,胸前挂着一端较为尖锐的金色十字架吊坠做装饰,文弱的学术派文艺青年气质一览无遗。 阿娜丝塔西娅想,如果自己不是看过了艾伯特主教暴力拆墙的那一幕,她也许会相信艾伯特主教是个温和好脾气的文艺系青年。 “没必要,反正我现在也只是想来参观了解一下教堂而已。” 阿娜丝塔西娅从座位上站起,然后转过身对艾伯特微笑。毕竟先让她熟悉了解教会这种话是艾伯特昨天自己说的。总不会这么快就不做数了吧? “那么,请吧。” 艾伯特主教露出教会的招牌微笑,然后带着阿娜丝塔西娅从大教堂内部的侧门进入了王都教会内部成员的生活区。 “首先从神像开始吧。” 教堂后面有着很大的空间,阿娜丝塔西娅最先注意到的便是眼前的这处广场,它几乎是按照王都中央的教会广场等比缩小建造的一样:都有着中央水池,以及三条水道。 然而比起王都中央的大广场,这处内部的广场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 它的中央水池被分成了三个,一个大的,两个小的。最大的水池在中间,而最小的水池在左边。 每个水池的中央都立着一尊雕像,阿娜丝塔西娅打量了它们的大概轮廓后便发现这些雕像和教堂那面神像墙前的雕塑一模一样。说明,这三个水池里的雕塑分别代表着:神,裁决天使,以及祈愿天使。 艾伯特领着阿娜丝塔西娅来到到水池旁,例行讲述了三个雕像代表者的相关后神话,然后便领着阿娜丝塔西娅继续往里走着。 然而在注意到祈愿天使的水池里沉着一大堆许愿用的银币后,阿娜丝塔西娅也从手袋里拿出银币,然后走到了代表裁决天使的水池旁,她还未来得及将银币握在掌心摆出祈祷的姿势时,便听见了艾伯特主教的话: “许愿的话在左边。” 艾伯特对她指了指左边的祈愿天使水池。 阿娜丝塔西娅下意识的将目光朝代表裁决天使的水池中看去: 清澈的池水使得她能够很清晰的看到水池底部的白色石头。 阿娜丝塔西娅发现:裁决天使的水池中没有银币。 她握着手中那枚银币,朝艾伯特主教投去疑惑的目光。 艾伯特抱着手中的书,抬头仰望着水池中的裁决天使雕像,然后转头对阿娜丝塔西娅笑了笑: “你不是教会的成员,不知道也很正常。” “聆听人类祈愿的天使是祈愿天使安布利尔。” “代神裁决的裁决天使伽米尔,事实上是听不到任何祈祷的。” “人类的祈祷没有办法传达到他的身边,因此第三纪元的圣战,人类才会那样惨烈。” “伊文捷琳圣女拥有极高的神术造诣,她以生命为代价,将人类的祈求传达到了裁决天使的身边,所以裁决天使才会降下。” ………… 阿娜丝塔西娅同样抬脸看着池中的裁决天使雕像,阳光从它头顶照耀下来,白石的雕塑宛如笼罩了一层圣光。 阿娜丝塔西娅紧握着手中的银币,心情有些难言。 伽米尔听不到人类的祈祷? 可是在梦里,他明明就就听见了她内心的渴望,并且也回应了她的渴望。 第30章 伊文捷琳 阿娜丝塔西娅将疑问暂时埋在心里, 然后将手中的银币重新放回了手袋里, 跟着艾伯特主教继续参观。 偶尔能够见到几位白袍绣金纹的教会人员路过, 并同艾伯特打着招呼,艾伯特主教都一一微笑回应了他们。 阿娜丝塔西娅跟着艾伯特穿过这处广场,进入了某个建筑内, 该建筑内回廊接着回廊, 各处装饰都差不多:都铺着红色的地毯, 高高的屋顶上挂着水晶吊灯。这些都让阿娜丝塔西娅略微有些辨不清方向,于是她只能选择跟紧前方的艾伯特主教,与此同时还打量着回廊里墙上装饰的各类画像以及浮雕。 走到某一段的时候, 阿娜丝塔西娅脚步越来越缓慢, 直至停了下来。 这一段的回廊墙上有大片大片的浮雕, 雕刻着吸血鬼们肆虐人间的场景。每一个人类的脸上都挂着惊恐的表情, 而不远处的吸血鬼们则穿着传统的高领斗篷,满脸的狰狞表情;在人类和吸血鬼上方的云端有着天使的身影,和教堂里以及水池里的雕像一样,这天使只雕了模糊的五官轮廓, 完全看不出脸。 大概是艺术家的偏心, 天使的形象被刻画得格外的圣洁美好,而那些吸血鬼的脸则被雕刻得十分狰狞难看。 ………… “你对第三纪元的圣战历史很感兴趣?” 艾伯特本来在前方走着, 然后偶然间的一个回头却间阿娜丝塔西娅没有跟上来,她停在一面墙前观看着墙上的浮雕。而那面墙上的浮雕展示的正好是第三纪元的圣战历史。 阿娜丝塔西娅回过头便看到抱着书的艾伯特主教又折返回了她身边, 金色的发辫垂在肩头, 将他的神色修饰得格外的温和。 “确实十分感兴趣, 神学院的课程上并未讲得很详细。” 玛格丽特女士虽然总是热衷于讲这段历史,但除了书本上的赞歌之外,她也不会再讲述更多的东西。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因为她确实只知道这样多。 教会的人员结构主要分为两种:一是能够施展神术拥有对异族作战能力的人,例如艾伯特主教这种,他们都属于教会的主要核心骨干成员;第二种则是不能施展神术本身没有战斗能力主要用于宣传稳固信仰的人,例如玛格丽特女士这种,他们都是教会的外圈宣传人士,也会注重与贵族的交往。 从克里斯汀娜那里的“原著”中,阿娜丝塔西娅得知了第三纪元圣战后关于吸血鬼的某些信息,而这些信息玛格丽特女士是不会对她们这些贵族小姐讲述的,更甚至她也不知道。 血月之门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至少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的这些年来,阿娜丝塔西娅就从未听说过任何人提到过血月之门相关当信息。 不过她也明白,像这种重要信息,教会为了避免恐慌,肯定不会外透给普通人知道。 那么她今天可以从艾伯特这里知道一些东西吗? ………… “这在你们之中也算是少见的爱好了。” 阿娜丝塔西娅对于艾伯特来说,算是一个既熟悉又不熟悉的人了。说熟悉是因为毕竟他受斯图尔特府邀请祝福了这么多年,阿娜丝塔西娅早就在他面前混了个眼熟。说不熟悉是因为,毕竟只是去府上祝福,也没有多来往,他对于这些贵族小姐的印象都差不多。 美丽精致优雅,却又感觉像少了些什么东西一样。 阿娜丝塔西娅也不例外,她有着与伊文捷琳圣女相仿的容貌,但却始终没有摆脱王都贵族那种奇怪的感觉:优雅精致美丽,像一副画也像一件艺术品,但就是不像一个人。 “走吧,想了解历史的话得去前面的藏书室。” 艾伯特对阿娜丝塔西娅笑了笑,然后招呼她跟上他的步伐。 在这个宛若迷宫一样的回廊里七拐八拐后,他终于拉开了一间房间的门。阿娜丝塔西娅被绕得有些记不住路,她十分怀疑艾伯特是怎么记住这迷宫样的路线的。 艾伯特拉开的门内是一处稍大的房间,摆着很多书架,还有一张桌子,几许多盏蜡烛。房间的布置与贵族家里私人的藏书室并无太多的区别。阿娜丝塔西娅甚至有些疑惑,教会这么长久的历史,藏书室居然只有这么小?她还以为会见到一座图书馆的。 不过在看到藏书室墙壁上挂着的画作后,她便明白了: 教会肯定不止一处藏书室,这个明显比较偏私人,而且还偏第三纪元历史。 长着一张温和脸的金发主教首先走进房间,然后端起桌上的烛台,用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烛心,烛台便忽然亮起了光芒。接下来他以同样的方式点燃了屋内的十六个烛台,本不算大的屋子里便立刻被照得亮堂堂的了。 艾伯特拿着一盏烛台走到阿娜丝塔西娅身边对她道: “左边书架上都是艾琳娜正在研究复原中神术记录,你最好不要动。” 阿娜丝塔西娅点了点头,然后便跟在艾伯特的身后进了这处书房。她走到右边的书架上拿下一本封皮漆黑的书,正打算走到桌子旁翻开看时忽然注意到了墙上挂着的画像。 那是一个女子的半身像,她的容貌十分美丽,似传说故事里的精灵。她有着教廷所钟爱的金发碧眼,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裙,裙子的边角处有着金色的绣文,而裙子的外面则覆盖着贴身的银甲,这身装束就这个时代的目光来看稍微有些不伦不类。 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落在画中人的手上,她的手上拿着一柄剑身极细的十字剑,剑身上印刻着一些像是咒文一样的花纹。 “她是……一位骑士?” 阿娜丝塔西娅拿着书,停在那画像前。 因为画像上人奇怪的装束,她有些不确定画上人的身份。但就常识来说,身穿盔甲,手拿武器的一般都是骑士。而十字细剑也是教会骑士常用的武器之一。 只不过教会的骑士里有女性吗? “不是,她是伊文捷琳圣女。” 艾伯特主教端着烛台走到了她到身边,对她解释道: “第三纪元的圣战战况太过艰难,因为诅咒者强大的体质,所以神术者也不得不开始修习武技。毕竟被诅咒者近身的话,体质偏弱又不会武技的神术者再强也没用。” 伊文捷琳圣女? 阿娜丝塔西娅在王都的时候常常被那群贵族少年称赞为他们心目中的“伊文捷琳圣女”。可见伊文捷琳圣女在大众心目中的形象都是这样:标准金发碧眼,一身白底金纹的圣女长裙,面带教会式的温和却矜贵的微笑,高贵优雅中又透着几分圣洁的疏离。 阿娜丝塔西娅微抬起眼看着画像上圣女的脸: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眉目间也没有教会人员一贯的温和,反而透着几分被逼入绝境的凌冽。 她一点都不像传统的圣女。 没有华贵精致的长裙,也没有装饰用的披纱。 ………… “圣女殿下看上去有几分眼熟。” 阿娜丝塔西娅转头看着艾伯特,试探着说了这一句话。 然而艾伯特对她露出微笑,然后毫不客气的怼了她: “斯塔夏小姐,你都不照镜子的吗?你与圣女殿下的容貌确实相仿。” 就这一点来说,艾伯特也觉得十分巧合。虽说王都三大貌美的贵族小姐中,阿娜丝塔西娅确实以少年人“心目中的伊文捷琳”著称。但艾伯特并不以为意,毕竟除了教会内部的画像外,没人知道伊文捷琳圣女的样貌。只是因为她是第三纪元的英雄人物之一,所以才被人们以各种美好的事物去想象她的美貌。明明伊文捷琳圣女被广为人知的原因并不是美貌。 最巧合的就在这里,明明人们并不知晓伊文捷琳圣女的样貌,只是凭借着想象去称赞,然而他们所称赞的阿娜丝塔西娅确实与伊文捷琳圣女容貌相仿。 艾伯特初到斯图尔特府祝福的时候,阿娜丝塔西娅才只有六岁,自然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他常年去斯图尔特府祝福,都已经混了脸熟了,阿娜丝塔西娅就在这段不易察觉的时光中慢慢长大,大概还是因为太脸熟了,在很久后的某一天,艾伯特才忽然发现:斯图尔特家的阿娜丝塔西娅小姐和伊文捷琳圣女长得有些像。 ………… 被艾伯特主教怼后,阿娜丝塔西娅便确认了这不是错觉。她瞬间就感觉这个世界似乎越来越魔幻了。或者说从见到天使那一晚,再到和克里斯汀娜交换信息后,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仿佛越来越放飞自我了。 长得像传说里献祭的圣女什么的,怎么看都像是一个不祥的g。 恰逢此时艾伯特主教再随口补了一句刀: “如果不是你那神奇的……额,神术天赋,相信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你会是是圣女殿下的转世。” 阿娜丝塔西娅抱着书僵着脸,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特殊体质似乎也不是那么坑了。不然教会认错人后发现她不是,那得多……纠结啊。被万众赋予希望和期待,最后再面临最深的失望,那种感受不会有人想尝试。 阿娜丝塔西娅有上一世的记忆,所以她万分确认自己并不是伊文捷琳圣女的转世。 第31章 关于勇气 阿娜丝塔西娅离开了伊文捷琳圣女的画像前, 又去右边的书架上再挑了几本书, 然后坐到了桌子边翻开。 第一本漆黑封皮的书翻开后它才发现这大概是一本第三纪元的烈士录, 其中记载了许多人的名字和身份。 第一页的某个名字让她有些眼熟。 【德维特·科林,达维亚王都主教……】 她似乎在梦里见过这个叫德维特的主教,她记得他温和悲切又绝望的神色。阿娜丝塔西娅下意识的抬眼看了下坐在她对面的艾伯特主教, 她总觉得他们长得有些相似, 大概都是温和系学术派长相的原因吧。 “你看的这本是当时的教皇博文晚年写的书。” 艾伯特看着她, 脸上没有了笑容,一旁烛光的映照下,他的神色显得有几分肃穆: “严格算来这并不是一本书, 它只是一份不全的牺牲者名单。第三纪元圣战, 为此牺牲的神职人员太多了, 博文教皇努力回忆也只能留下这一部分人的名字。他临终前说:‘英雄不该被遗忘。我很抱歉, 没能将他们的名字都记住。’” 因为艾伯特的态度,阿娜丝塔西娅也主动抬起脸看向他,端正的坐着认真的听起了艾伯特的历史讲述。 “众人都知晓,圣子圣女二十年换一次届。而圣战时, 圣子圣女的换代极其快。从圣战初的圣女殿下开始, 到圣战结束时的伊文捷琳圣女,当时的圣女已经换了三代, 圣子更是换了五代,伊文捷琳圣女正是圣战开始后的第三代。” “伊文捷琳殿下本是第二代的候选圣女, 在第二代圣女战死后她便接替了圣女的位置, 同时也接替了那片战场。那场战争太过艰难也太过残酷了, 本该只修神术的圣女也开始像骑士一样习武技,因为圣殿骑士牺牲得太多了,圣子圣女的骑士团都被填补了过去,当时的教会已经派不出更多的武技者来保护体弱的神术者了。” “王国贵族以及普通人都朝东方撤离,但教会的神术者和骑士没法撤离,因为他们是战场的主要战力,并且他们也知道:人类已经没有退路了。” ………… 艾伯特的历史讲述要比玛格丽特女士讲述更直白,也更残酷,他毫不修饰那场战争的残酷,更毫不遮掩的告诉阿娜丝塔西娅,那些牺牲的“英雄”有多少。 裁决天使降下的时候,教会基本被消耗空了。战争中,圣子牺牲了四代,圣女牺牲了三代,各大主教仅剩十分之一,圣殿骑士更是牺牲得只剩下了三个先锋团。唯一牺牲较少的便是教皇及其身边的各类学术派教导者,因为他们是最后的传承。 因为一直待在后方不能上正面战场,所以教皇才会在战争结束后写下这本记录牺牲者的书,他很愧疚,到临终前也无法释怀。 年长者度过许多春秋,而年少者却被永远的留在了最美的年华中。 ………… 这一段久远的历史,阿娜丝塔西娅听得心情复杂,也有一种不知从何说起的感慨。无数英雄牺牲后换来的和平并不能一直维持下去,克里斯汀娜说过,“原著”的最后血月之门会被打开,然后开始重演第三纪元的圣战。 “我有些好奇:裁决天使降下后,诅咒者们去了哪里?” 阿娜丝塔西娅郑重的合上手上这本封皮漆黑的书,带着几分感慨与疑惑的向艾伯特问道。 以往的神话都说血族被驱逐出了这个世界,但从不说明他们被驱逐去了哪里。克里斯汀娜说,那些血族都被封在一个叫『血月之境』的地方,这个地方与人间相连,只有一道『血月之门』作为阻隔和封印。 而如今,『血月之门』的封印效果在渐弱,所以血族的活动才会越来越频繁。 阿娜丝塔西娅的问题带着一些试探性,她想试探有关『血月之门』的信息是否向她透露。 然而艾伯特的反应,让她确认,她被教会归于不被接收的那一类。 因为艾伯特看着她露出了往常一样的温和微笑,而后语气平淡的道: “当然被驱逐出了这个世界。” 阿娜丝塔西娅低头看了看漆黑封皮的那本书封面,继续厚着脸皮问了一次: “那他们被驱逐去了哪里?” 艾伯特主教给的邀请并不一定坚定,她确实是在试探他的态度。 答案不出预料,艾伯特根本就不会告诉她有关『血月之门』以及『血月之境』的信息。 桌子上的烛台发出昏黄的光芒,艾伯特的脸在这烛光下显得更加的温柔了,然而他脸上一贯的微笑则透出了几分面具的怪异感: “这个我怎么会知道?斯塔夏小姐很在意他们?” 这可以说是很委婉的拒绝了。 于是阿娜丝塔西娅很明白的闭了口,不再追问相关问题。 而艾伯特也恰到好处的端起烛台,让阿娜丝塔西娅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上: “历史课也讲得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时候不早了,艾琳娜要过来日常研究了,他不能让艾琳娜发现他动了她的资料室。 阿娜丝塔西娅也没有继续逗留的意思,于是点了点头,讲手中的书放回了原处。艾伯特端着烛台跟着她,为她照亮,以避免将书的位置放错。 ………… 对阿娜丝塔西娅来说,今天的大半时间就这样在教会内部的参观了解中流走了。从教会内部出来后,还未至傍晚,天色还挺明亮。而艾伯特主教不知什么时候又去换回了阿娜丝塔西娅看见他砸墙那一天的衣服,他整个人的气场都显得精神凌冽了许多。 “你该回去了,我顺路送你一程。” 他看了看天,然后再再翻了翻手中那本书,又开始了所谓的日行一善。 阿娜丝塔西娅发现他真的很宝贝他手中那本圣典外壳的书,走哪里都带着,时不时翻一下。然而他书中记录的根本就不是圣典上的内容。 “你不走吗?” 见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书上,艾伯特微皱了下眉,将书合上然后抱着,朝她询问。 一队白袍人此时恰好走到艾伯特的身后,并朝他询问: “艾伯特大人,今天去哪里探查?”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这个场面怎么看都像上一世港片里的黑-帮片: 某小弟对纹身金链子的社会大哥询问: [老大,我们今个儿去砍谁?] ………… “万分感谢,主教先生。” 阿娜丝塔西娅没有拒绝艾伯特的好意,当然也记住了教训,没喊他“叔叔”。毕竟她还不想被扎成刺猬,或者说去上三天的礼仪课。 ………… 回到斯图尔特府时,塞德里克恰好在。他从大厅的螺旋楼梯上下来,十分自然的走到阿娜丝塔西娅身边询问: “斯塔夏今天去了教堂?” 他的目光微不可查扫过从门口教会人员离去的背影上扫过: “阿芙拉说你一早就出门了。” 阿芙拉是阿娜丝塔西娅房中女仆的名字。 自做了那个有关“原著”的梦后,阿娜丝塔西娅有一段时间没见塞德里克了,她快忘记了。这忽然的一次见面,她发现,自己对塞德里克感官也复杂了不少。 塞德里克是个很明显的血亲控,他的爱慕也很说清是一种什么状态。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评判塞德里克那畸形的感情,这种感情不仅仅是和他的基因有关,更和他的出生环境有关。也许他的认知里,血脉相连的姐妹就该是他的伴侣,即使他会为家族迎娶其他出生高贵的贵族小姐。 “塞德里克,我记得父亲今天带你外出了。”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只要塞德里克不动手动脚,她还是能够态度平和的和他对话的。 塞德里克点了点头,然后对她露出微笑: “我担心斯塔夏,所以早点回来了。” 阿娜丝塔西娅在心里回他: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完全不需要。 也许是觉得阿娜丝塔西娅的态度不够友善,塞德里克有些不满的朝她靠近了几分,抬手想要触碰阿娜丝塔西娅耳旁的发丝,然而被阿娜丝塔西娅相当冷淡的躲过。 毕竟伯爵夫人不在,阿娜丝塔西娅没必要对他客气。 就阿娜丝塔西娅的感受而言,越客气,塞德里克就越得寸进尺。 被阿娜丝塔西娅拒绝触碰后,塞德里克故作失落的道: “斯塔夏,我们是血亲,是最亲密的存在。”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西瑞尔殿下要抵达王都了。王宫中在计划筹备宫廷舞会,按国王陛下的意思,王妃的就从舞会上选出。” 他知道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为阿娜丝塔西娅定的目标,所以偶尔得知西瑞尔殿下相关的消息后,他也会跑来告诉阿娜丝塔西娅。 所以阿娜丝塔西娅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他的逻辑。 就梦中的经历而言,说塞德里克爱“阿娜丝塔西娅”吧,他却是在朝迎娶克里斯汀娜努力,并为阿娜丝塔西娅提供关于西瑞尔殿下的各种信息;说他不爱“阿娜丝塔西娅”吧,他却可以不惜性命的为“阿娜丝塔西娅”与危险的吸血鬼打交道。 “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消息。” 阿娜丝塔西娅点点头,然后表示多谢塞德里克的信息,他可以去忙了。 见阿娜丝塔西娅没有任何表示,塞德里克有些失望: “斯塔夏不给我一个吻作为奖励吗?” 而回应他的是斯塔夏加速离去的背影。 · 夜幕很快降临了,阿娜丝塔西娅穿着浅色的睡裙躺在床上,思考着关于西瑞尔王子的问题。 伯爵夫人为她定的目标就是西瑞尔王子,如果是以前的话,喜不喜欢西瑞尔王子无所谓,不管能不能成功,她都会按部就班的去接近王子殿下。 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她开始有些想抵触这样的生活了。或者说她其实从未喜欢过这样的生活,只是在过去的十六年里逐渐麻木,失去了反抗的勇气。 然而代表她过去世界的克里斯汀娜到来,还有那片照亮所有黑暗的光,阿娜丝塔西娅忽然又觉得自己找回了曾经失去的勇气。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告诉她:这不是你想要的命运。 她想要什么样的命运? 事实上阿娜丝塔西娅自己也有些迷惘。 她不能清楚的说来那个答案。 阿娜丝塔西娅暂时中断了自己这种迷惘消极的状态,然后从整头的底部摸出了装着伽米尔羽毛的手袋,然后打开手袋将那片光羽放到掌心里看着。 那柔和的圣光总是能够让她的心绪平静下来。 看着手中那片光羽,阿娜丝塔西娅忽然发现了某种不对劲的地方: 伽米尔的光羽似乎透明了几分。 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刚开始时这片光羽确实不是透明。 抱着这样的疑惑,她沉入了梦境。 想念着那永远居于天国的裁决天使。 梦境如约袭来。 第32章 夜独行者 纯白又安静的天国, 裁决天使静默的站在水池边。 他没有闭眼, 也没有祈祷, 只是单纯的看着面前那片平静的水面。天国的钟声响了好几遍,无边云海化为水面又回归云海,圣晶花的花瓣被风卷起多次, 他也依旧安静的立在水池旁之前注视着那片映不出他身影的水面。 他在这里站立已经许久了, 没有祷告也没有做任何其他的举动。当天国的钟声再次响起, 圣晶花再次铺满水池时,他才忽然诧异起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在想什么? 还是什么都没想? 神没有回应,他也没有找到答案。 纯净无暇的天国, 除了钟声和偶尔盘旋的缥缈歌声外, 便没有其他的声音了。 ———好安静。 裁决天使垂目看着宁静的池水, 似阳光透过水晶那般美丽而虚幻的脸上没有表情。 平静的水面上, 圣晶花的花瓣静静的飘浮着,水中的涟漪早已散去,整个水池宛若镜面。 水池中心的圣晶花瓣微微颤动,一圈细小的涟漪慢慢的从它身下荡开, 刹那间整个水池都泛起了涟漪。涟漪的中央, 淡金色的光点不断的从水池底部升腾而起,犹如水沸腾后从锅底升起的气泡。 那份引力又来了。 最初那分引力出现的时候, 他听见了其中某个强烈的祈愿,所以他便顺从那分引力去到了祈愿者的梦中。 那是一位虔诚的信徒, 由衷的渴望着神的光辉。 第二次听到人类祈愿的裁决天使没有任何犹豫的回应了虔诚者的祈愿。 回应祈愿的同时, 他也初次感受到了某些从未感受过的东西。 对光的向往, 以及强烈的渴望,还有更多无法形容的感受。 那是祈愿者的心情。 ………… 水池中的引力出现,代表着那位虔诚者的祈愿。 裁决天使静默的站在水池边,闭上了眼,再次任由那份引力将自己与祈愿者的梦境连接。 · 缥缈的云雾,久违的白色阶梯,阶梯旁的神奇花朵依旧静默的绽放,一如往昔,没有过半分的改变。 阿娜丝塔西娅一见这场景就明白自己到了哪里。她捞起睡裙略长的裙摆,然后在大腿处打了个结,让这长款睡裙瞬间变短裙,然后相当不注重形象的在这纯白无暇的阶梯上奔跑了起来。 她很熟悉去见裁决天使的路。 跑着跑着,她忽然就在那条延伸道上停了下来,她跑到道路旁,弯下腰去看那云海化成的如镜水面。 平静的水面映照出她目前的模样,头发散乱,睡裙的裙摆被捞起在大腿处打了个大大的结,露出两条修长白皙的腿来。 没有半点的优雅淑女形象。 阿娜丝塔西娅半蹲下-身,然后伸手在水中划过,她手划过的地方荡开道道涟漪。她看着水面倒映的自己,忽然就笑了起来,没有优雅,也没有矜贵疏离的笑,就是一个单纯的笑。 她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轻松,仿佛压在心口的重物被挪开了几分一般,久违的感受。 她忽然就坐在了水边,然后将双腿没入水中,感受那些许凉意,顺便还借着水理了理自己略微散乱的头发。她一边理着头发还一边哼着歌,那是她小时候在斯图尔特府听府外的人唱过的童谣。歌词早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几段旋律,悠扬又轻松的旋律。 几段旋律循环,她将离开水中,站起了身,然后把裙子上系的结解开,将那略长的裙摆放下来再次遮住双腿,最后还抚了抚裙边出现的褶皱纹。 她再次对着水面微笑。 水中倒映的是一位标准的贵族小姐形象,美丽矜贵,好似一幅画。 ………… 到达那中央带着水池的圆形平台时,阿娜丝塔西娅果然又看见裁决天使的身影。 与前两次他面向水池背对她祈祷的模样不同,这一次他是正对着她的,并且没有做祈祷的姿势,他那双浅冰色的眼睛也没有闭上,他在注视着她来的方向。 这与之前不同的情况,让阿娜丝塔西娅放慢了步伐,不知道为什么,她稍微有些慎重,不敢轻易靠近。 她走得很慢,带着些许试探之意。目光偶尔看着水池边的裁决天使,偶尔看着脚下的路。 终于,她抵达了水池边,她注视着水池上自己的倒影,想要向往常一样装作虔诚的做出祷告的姿势,然而她却下意识的看了身旁不远处的裁决天使一眼。 他依旧看着她。 神最完美的造物站在水池边就是最美的神迹,他注视着她,那双如冰雪初融的眼眸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看着她。 可就是这样,阿娜丝塔西娅也感觉仿佛被世上一切的美好所眷顾了一般。 什么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那就是,仅仅是看着他就能感觉到宁静与祥和的存在,被他注视着也能感到一种奇妙的安定感,仿佛这个世界没有值得去害怕或恐惧的事情了。 那毕竟是裁决天使,只对神负责的天使,历史中关于他的记载也只有第三纪元圣战的短短几页。 从那几页的赞歌里,阿娜丝塔西娅无法想象裁决天使的性格,但她想了解他,了解他的性格,了解他的想法,了解他的一切。 就算真实的见到只有一次,但在这几次的梦境里,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裁决天使的阿娜丝塔西娅也能大概看出裁决天使的性格: 只对神负责,除了祈祷之外不会在意或思考其他事情,没有属于“人”的情绪,会回应虔诚信徒的祈祷,会维护神的荣光…… 事实上,阿娜丝塔西娅很难将裁决天使的表现称为性格。 他的种种行为表现都表明了一件事: 他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 喜欢上这样的存在,阿娜丝塔西娅本来就没想过要得到什么回应,她知道自己贪婪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的“喜欢”本质上什么。她只是在妄想一个人的恋爱,并不期待回应,也并不打算表现。 只是想要体会这份心情,体会“喜欢”这种奇妙的情绪。没有期待的生活如同死水,爱恋的感受是最后的生机。 ………… 可是,这次的裁决天使表现得有些许异样。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水池边祈祷就是最大的异样。 阿娜丝塔西娅莫名的想要试探些什么,就算心里在猛烈的提醒她谨慎,克制,可她却仿佛陷入疯狂一般不管不顾的想要去试探。 她悄无声息的朝裁决天使走近了一步。 裁决天使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再向他走近一步。 美丽圣洁的裁决天使依旧站在原地,皮肤上透着的圣光依旧柔和。 阿娜丝塔西娅终于走到了裁决天使的身边,再差一步就能触碰到他的距离。 阿娜丝塔西娅忽然发现,裁决天使不存在人与人相处间的那种安全距离。他对于靠近并无反应。 他站在原地,浅冰色的眼眸注视着她,眼眸上方的带着微光的睫毛半点颤动都没有。 神圣美丽,洁净无暇,仿佛一切美好的化身,也仿佛永远冰冷的雕塑。 他比她还不像活着的模样。 没了祷告做遮掩,靠近也没有出现排斥反应,阿娜丝塔西娅决定再大胆一点,与他说说话。 与神无关的话。 她抬脸仰望他,碧色的眼眸迎上他的视线,唇边带着祈祷时的微笑: “又在梦里见到您了。” 冰冷如雕像的裁决天使没有回答。 阿娜丝塔西娅并不在意的继续道: “您也像我一样做梦了吗?” 而这次,裁决天使看着她开口回应了。 “神未曾赐予我们梦。” 天使没有睡眠,也没有梦。 他的声音依旧空灵清冷,似带回声,带着教堂钟声一般的圣洁肃穆感,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可阿娜丝塔西娅在这一刻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她似乎靠近了他几分。 · 寂静的黑夜,某个黑色的影子借着夜色离开了克莱茵的王都,朝着边缘的安菲斯森林而去。 安菲斯森林中部,平静的湖面倒映着高挂夜空的弦月,水鸟安静的湖中栖息。掠过湖面的蝙蝠群打破了湖面的平静,被惊扰的水鸟四处飞散,湖面惊起的涟漪将弦月的倒影扭曲得不成模样。 掠过湖面的蝙蝠群朝着湖岸边的某个方向撞击而去。 刹那间,被撞击的虚空之中出现了一道水中涟漪样的波纹。四周的景物开始微妙的改变,一处简陋的木屋显露了出来。 “真是位不礼貌的拜访者。” 黑发女巫从小木屋内缓缓走出,温和的语气中透着几分凌冽。 她依旧是往常的打扮,长及拖地的人鱼式黑裙,漆黑的发编成发辫垂在胸前,发辫上星星点点的装饰着许多白色的小花。 随着女巫话语而来的还有她的魔法。 幽蓝的火焰如蛇般忽然从地面窜起,扑向了空中的蝙蝠群。 蝙蝠化为黑烟勾勒出一个人的轮廓,幽蓝的火焰被那人手中的戒指吸收。原本维持着优雅从容姿态的黑发女巫渐渐改变了神色。 “[原血之戒]?” 女巫沉着脸询问。 黑烟化为的人影在月光下彻底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个极其俊美的男子,银色的发有着美丽的光泽,血红的眼眸似红酒般醉人;白色的礼服精致又华贵,与他优雅迷人的气质十分相衬。 “好久不见,柏莎。” 月光下,他对女巫露出了微笑,优雅却带着几分冰冷的微笑。 “联盟的背叛者,女巫。” 黑发的女巫静静的看着他,良久后才道: “好久不见,诺拉陛下。” 虽然样貌有些许不同,但柏莎万分确认她面前的这个血族就是当年的诺拉亲王。也只有诺拉亲王才如此偏爱白色的礼服,他也确实能将白色的礼服穿出自己的风采。 自圣战失败,血族被封于血月之境后,柏莎已经近千年没有再见过这位亲王陛下了。 圣战失败,五位亲王全部陷入沉睡,柏莎还以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再醒了。然而现在诺拉亲王却到了她的面前,亲自告诉她:他醒了,并且还穿过了血月之门。 身为活得够久的女巫,柏莎能够看出,眼前的血族亲王用的并不是自己的身体。并且血月之门也不能够让亲王阶级通过。 “您犯了禁忌,杀死了同族。” 还是直系后裔的同族。 柏莎看着月光下无比吸引人的血族亲王,语气复杂。 “是啊,我犯了禁忌,” 月光下的银发男子轻轻的笑了笑,语气有些与外表不符的沧桑: “我有必须要实现的目标。” “这也是每个血族都想要实现的目标。” “我们忘不了第一纪元的阳光,也忘不了第二纪元的黑夜,更忘不了的……是这片故土。” 柏莎静静的看着他,然后转头看向了那片已经恢复平静的湖面: “可是你们输了。” 她的语气平静,平静到有些难言的伤感。 银发的血族抬起头仰望夜空中的弦月,唇边的笑容似不甘也似无奈: “是的,我们输了。我们不是输给了人类,而是再一次输给了父神。” “我们本可以赢的。” 包括祈愿天使在内的诸多天使都不能够胜过血族的亲王。拥有父神与母神各一半力量的裁决天使听不到人类的祈愿…… 他们本可以赢的! “可是那个人类圣女研究出了将祈愿送到裁决天使身边的神术,并以自身为代价完成了它。” 柏莎的语气没有起伏,听起来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裁决天使降下,根本就没有胜的可能。 “我们没法抵抗父神的力量。” 柏莎抬起左手半搂着自己光-裸的右臂,觉得自己不应该对此产生愧疚。她们确实没有办法对抗裁决天使,女巫们就算不提前撤离也没有用。 “所以,你们就都逃走了。” 弦月移了位置,树影婆娑,银发的血族站在漆黑的树影中,看不清面容,只能看清那一双黑暗中亮起的红眸。 “不逃走还能怎么样?陪你们一起受『血月之门』的封印吗?” 柏莎忽然变了脸色,那张一直温婉着神色的脸上浮现了几分尖锐的恶意,显露出了几分曾经美艳的风采: “不要忘了血族最初是怎么看待我们这些所谓的‘女巫’的,未能同甘,凭什么让我们陪你们共死?” “那么莉迪西娅呢?” 树影下的血族用一个轻飘飘的名字堵住了柏莎那尖锐的话语。 “莉迪西娅接受你们,庇佑你们。可你们呢?你们辜负了她的信任。” 柏莎脸上那尖锐的恶意褪去,她再次看向水面,故作平静。良久后,她才继续问道: “诺拉陛下,您想做什么?” “我想打开血月的封印。” 银发的血族走出树影,再次回到了月光下,他看着柏莎,面色沉静,没有轻松的神色。 柏莎愣了愣,然后才不知道该说什么似的随便道: “……您可真是志向远大。” 老实说,柏莎对于自己目前平静的生活十分满意,她并不太愿意扰乱这些平静。于是她略带规劝的对眼前的血族亲王道: “您又想开一次圣战吗?” “恕我直言,裁决天使能降下第一次,便能降下第二次。你又怎么能确定第四纪元不会再出一个‘伊文捷琳’?” 银发的亲王微微笑了笑,好似夜风吹落凋零的玫瑰: “你说的对,只要裁决天使还在,我们就永远不得安宁。” 柏莎看着他,瞳孔微缩,语调也高了几分: “您疯了吗?裁决天使常居天国,没有特殊情况根本就不会降临人间。就算降临人间,您有自信胜过父神的力量吗?” “柏莎,这不是你该考虑的问题。” 亲王陛下没有回答她,只是对她露出了优雅冷淡的微笑,一如往昔。 “现在,将『血月之门』的支点告诉我吧。柏莎,你一定知道的。” 作为经历过圣战还清醒着活到现在的女巫,诺拉十分肯定她一定默默看完了『血月之门』建成的全过程以及后续。 黑发的女巫闭了闭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您不会成功的,诺拉陛下。” “连尝试都不敢的话,确实是不会成功。” 诺拉这样回她。 “三大支点分别在克莱茵王都,教会圣城瓦尔利亚,最后一个在……” “裁决天使伽米尔身上。” 柏莎的声音相当的无奈,最后一个支点说出她觉得亲王陛下就该放弃了。 然而血族亲王却只是转过身缓缓的朝森林外走去: “啊,那我确实该好好的想一想了。” 他的声音犹如梦呓一般的轻。 这次不能再出错了。 自创世第二日到第四纪元,他已经失去了太多的同伴。 如今,他独自醒来,与他同一时代的莉迪西娅等同族都在那无尽的长眠中被禁锢着。 他背负着他们所有人的期待与愿望。 第33章 王子殿下 寂静无声的夜里, 菲尔德公爵府中偏外的房间中依旧灯, 白裙少女半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只蝙蝠悄然无息的趴在窗户的玻璃上, 透过窗帘间的缝隙观察着屋内的少女。蝙蝠的轮廓化为黑烟散去,那道黑烟视若无物的穿过了窗户的玻璃,在屋内再次汇聚成人形。银发的青年男子落地无声, 他慢慢的走到桌子边睡着的少女面前, 开口轻轻的唤了下她的名字: “爱得拉小姐。” 几乎只一声, 桌子边昏睡的人便立刻醒了过来,她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蔚蓝的眼眸里有淡淡的波纹荡开。 “啊?毕维斯先生?” 在看到眼前银发男子的红眸时, 少女的眼眸恢复了正常, 她仿佛才清醒一般略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我, 我以为您不会回来了。” 爱得拉看着眼前的人, 心里有些略微的惊喜,却强行压制着这份惊喜,故作平静。菲尔德夫人告诉她,要矜持。 “您这样高贵而善良的小姐不计前嫌的帮助了我, 我又怎么会不辞而别?” 银发男子看着她, 薄唇勾起一抹笑,带着几分难言的暧昧。 那抹笑容像一片羽毛, 轻轻的撩动着爱得拉的心。 爱得拉咬了咬唇,微微低下头, 过了好几秒才道: “您找到您的未婚妻了吗?” 这位万分尊重她的绅士已有了未婚妻, 他告诉她, 他不惜危险的来到王都就是来寻找他的未婚妻。 想到这些,爱得拉心里出现了些许微妙的失落。 这样完美的贵族绅士已经有了未婚妻,或者说像他这样贵族绅士没有未婚妻才应该是怪事。 “嗯,我找到她了。” 银发青年站在她面前,笑容忽然浅淡了几分,有些说不清的复杂感: “她是父亲为我定的未婚妻,性格有些不好相处。” 爱得拉有些微愣的看着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爱得拉小姐,您有喜欢的人吗?” 银发青年忽然又恢复了优雅迷人的笑容,忽然间问起了她这个问题。 “哎?我吗?” 爱得拉再次低下了头,略有些窘迫。提起喜欢的人,她第一个反应便是菲尔德夫人所说的西瑞尔王子殿下。 而这个月,西瑞尔王子殿下便要抵达王都了。 “算有吧。” 爱得拉没有抬脸看面前的银发男子,她的声音有些轻,似乎带着些许不确定: “那是一位身份相当尊贵的殿下。” “像您这样美丽善良的人,相信没有人不会心动。” 诺拉的声音轻缓低沉,尾音缠绵,似有深意。 爱得拉忍不住抬起脸看向他,刚好对上一双含着深情的红色眸子。 “爱得拉,你愿意为我引荐菲尔德公爵吗” 他声音低沉,言语中隐着的暧昧环绕在爱得拉的耳边,如同情人低语。 爱得拉蔚蓝的眼眸里,一圈一圈的波纹散开: “当然愿意,毕维斯先生。” · 永远安宁祥和的天国,圆形白石平台中央的水池边。 浅色睡裙的人类少女正站在裁决天使的身边,仰起脸看着他,彼此都没有说话。 缥缈的钟声再次袭来,水晶般的花瓣漫天飞舞,如雨般落下。 落在白石的平台上,落在平如镜面的池水中,也落在裁决天使的发间及肩上…… 阿娜丝塔西娅注视着裁决天使发间的那片花瓣,没有说什么。半透明的花瓣落在拥有水晶质感及光泽的发上,在那柔和圣光的照耀下,半透明的花瓣半隐,几乎只剩下了一个轮廓。 阿娜丝塔西娅微微移开眼,然后伸手试图接住这些花瓣。她记得她上次触碰时,这些花瓣化为光雾消散在了她的手中,她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留住这些圣洁美丽的花瓣。 类似白蔷薇的半透明花瓣落在她掌心,然后再次化为了光雾消散。 她有些遗憾的收回了手,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裁决天使,他的目光焦点落在了空中飞舞的美丽花瓣上。 阿娜丝塔西娅忽然心里生出来几分想法,如果说硬要用个词语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得寸进尺”。方才她与裁决天使说了话,谈论了无关神的话题,而裁决天使回应了她。 她便觉得自己也许应该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继续试探一下,她的心里无法克制的升起了某些疯狂的猜想,她想:伽米尔或许并没有看起来那样难以接触。 只一句话的距离还不够证明什么。 于是她看着面前的裁决天使,再次开了口: “我不能触碰这些花吗?” 她十分小心的注意了自己的语气和神态,尽量让一切都保持自然并表现虔诚。她不能指望裁决天使先开口说什么,所以她必须得先试探着开口,并抛出疑问。 仿佛世间一切美好化身的存在缓缓的垂下眼看向她的手掌,纤细浓密的睫毛带着朦胧的光晕,如覆一层白霜: “神没有给予人类这份权利。” 他的再次开口让阿娜丝塔西娅十分惊喜,同时也让她谨慎紧绷的心情放松了几分。 她意识到了某种荒谬的可能: 裁决天使是可以与人交流的。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面前的裁决天使,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想要靠近他,然而在得知他确实可以靠近的时候,心里却忽然有些退缩。刚才那些毫无理智的疯狂退去后,她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想要靠近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可仿佛没有完整自我意识的裁决天使真的愿意或者说需要被靠近吗? 阿娜丝塔西娅忽然陷入了迷茫,她看着空中飘落的圣晶花,心情忽然有些许失落:那些花瓣不会落在她身上,因为与她接触的花瓣都化为了光雾消散了。 她觉得裁决天使就好像这些花瓣一样,无法触碰,或者说她不知道她的靠近会带给他什么。 想要触碰想要靠近的渴望和带着理性的退缩感交织在一起,复杂异常。 忽然间,一只手伸到了她的面前,水晶般清透光泽的皮肤笼罩在柔和的圣光之中。 那只轮廓完美的手掌中,片片半透明的水晶样花瓣飘浮而起,在她的面前轻轻的打着转儿。 裁决天使浅冰色的眸子看着她,美丽圣洁的面容依旧冰冷如雕塑: “神不会拒绝你的目光。” 周围飞舞的花瓣都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影响,开始围着阿娜丝塔西娅转圈,虽然没有触碰到她,却与她离得极近,就在她的眼前。 裁决天使示意她再次伸出手。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微愣的伸出手,掌心朝上平放。 她无法触碰的花瓣飘浮在了她掌心上空,离得极近,与她掌心几乎只隔了一两厘米的距离,但因为没有触及,所以这些花瓣还好好的维持着水晶般美丽的外表。 若不细看,这些花瓣仿佛就躺在她掌心中一样。 “……”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面前依旧冰冷的裁决天使,她忽然很怀疑他是否真的没有完整的自我意识。他这样无意识的行为只会让她更想靠近。 靠近这样温柔的光。 · 时间迅速流走。 这天,克莱茵的王都发生了一件大事。王都的贵族们尤其是女性,都陷入了极度的积极与兴奋中。 因为西瑞尔王子回国了。 有人看见,四匹白马拉着的金纹马车从王都中央的广场大道上驶进了拥有重重守卫的王宫之中。 而这天傍晚,王宫内传出国王陛下的通告: 为庆祝西瑞尔王子回国,国王陛下决定在王宫宴请各贵族男女,召开三天的舞会,舞会时间从后天的傍晚开始。 时间紧急,竞争激烈。 这两天,家中有女的贵族夫人们几乎都没有再举办或参加宴会,她们都忙着准备自己宫廷舞会的礼服和首饰。 斯图尔特伯爵府也是一样。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限制了阿娜丝塔西娅的出门,并非常匆忙的带她去了珠宝店新买了一批流行的首饰。这两天王都珠宝店的生意异常的火爆,几乎随时都有贵族夫人上门,珠宝店的老板更是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 此刻在王都中,另一个火爆的商店还有服装店,据说许多贵族夫人都要求私人定制礼服,私人定制礼服所耗费的精力和时间都不少,据说老板已经忙不过来并准备暂停业务了。 在这个时候,阿娜丝塔西娅就只能兴庆:还好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一向注重打扮,喜欢早做准备,这个月里为她准备的宴会新礼服数量足够应付王宫的三天舞会。 · 与贵族们兴奋忙碌的景象不同,王宫里却依旧是一片安宁。 被众人惦记的西瑞尔王子正与侍卫长在花园里对练。 侍卫长双手握住剑柄,奋力发起攻击。剑身较为宽阔的剑以雷霆之力迅猛批下,对面的蓝色身影相当灵巧的避过,一柄剑身极细造型较为精致华丽的十字剑与宽阔的大剑相撞,一触即分,金属的碰撞发出清越的鸣声。 侍卫长再次举剑袭来时,那道蓝色的身影瞬间加快了动作,身影快得几乎只能看见残影,细剑连续不断的撞击在阔剑上,发出一连串金属的碰装声。 侍卫长举剑的双手微微有些发抖,这连续不断的撞击使得他握剑的虎口被震得有些发麻。 那十字细剑看似华丽轻巧,然而落下的力道可一点都不轻巧,因为剑身细,力道还都聚集于一个点上,这让侍卫长有些担心自己的武器。 他捕捉不到对面人的身影,便干脆大喝一声后退半步后,直接将手中的武器大力横劈,再次攻了上来。侍卫长很明白,他并没有对面人的灵巧,所以就只能选用大范围的攻击去限制对方的灵巧。 然而对面的蓝影迅速后退,手中十字细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度,淡金色的虚无锁链忽然飞出,将侍卫长以半跪的方式牢牢的禁锢在了地面上。 ………… 空气一片安静。 侍卫长看着自己手中已经出现裂纹的阔剑,有些无奈的对面前的蓝色身影道: “西瑞尔殿下……您又用神术了。这里不是教会的圣城瓦尔利亚。” “抱歉,这个习惯一直未能纠正过来。” 开口出声的人语气温和,略带几分歉意。 他将手中的细剑收起,对着面前的侍卫长伸出了手,禁锢侍卫长的淡金色锁链瞬间化为光尘消散在空气中。 侍卫长没有拒绝王子殿下的好意,借着他的手站了起来,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还是多谢殿下留手了。” “阿道夫,我只是占了神术的优势。” 名为西瑞尔的王子殿下相当谦虚的朝愿意陪练的侍卫长笑了笑,笑容带着几分明显的教会式亲和。 午后的阳光灿烂,照耀在西瑞尔那头银色的长发上,折射出类似于阳光般的金色光泽。 离开教会圣城回到自己国家王都后的西瑞尔脱下了教会的白色制服,重新换上了代表王子身份的华服,裁剪得十分合身的蓝色镶金边礼服更衬得他身姿修长,气质清贵。 他有一双明亮的碧色眼眸,青翠如初生的树叶,面容精致却不失俊逸。他微笑时,仿佛一片静谧的森林透入了明亮的阳光,能将人心的光芒点亮。 第34章 宫廷舞会 深夜十分, 贝琳达女爵府, 一间装饰华丽的房间内依旧点着一盏灯。 红色长裙的金发少女坐在桌子边, 她金色的发盘起,发间装点着水晶与黑羽。原本艳丽妩媚的脸上面无表情,冰冷一片, 连桌边的烛光都不能温暖她半分。 “卡瑞娜, 我是带着亲王陛下的任务来到这里的。” 长相极为出众的银发男子坐在她的对面, 红宝石般眼眸里透入烛光,微光闪烁,似有无限的情意, 他发出一声叹息: “卡瑞娜, 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对面的金发女子神色沉静, 似乎不为所动, 碧蓝的眼眸中映着微微晃动的烛火。 “卡瑞娜,只有你能帮我了,” 银发红眸的青年起身走到金发女子的身后,将手轻轻的发在她的肩上, 弯下腰在她耳边叹息的述说: “亲爱的, 我会为你引荐亲王陛下,并为你求得陛下赐血。” 银色的长发从卡瑞娜脸旁垂下, 微微扫过她脸颊的皮肤。 卡瑞娜偏过头,侧目看着他, 唇边勾起礼貌矜贵的弧度: “我亲爱的未婚夫, 你确定你能够做到?” 银发的青年轻轻拉起她的手, 然后闭眼在她手背映下一吻,宛若骑士表决心一般: “为了你,一定能做到。” “那么现在离我远点,我讨厌你带给我的‘血脉压制’感。” 卡瑞娜收回手,神色虽然依旧冷淡,却也可以看出她心房的松动。 银发男子依言站起身离开她的身边,并未对此感到生气或者尴尬,他依旧对她笑得温柔又深情: “我很抱歉,卡瑞娜。” ………… 两天的时间并不漫长,这两天克莱茵整个王都的气氛都变得十分的热烈。 很快,众人所期盼的宫廷舞会到来了。为了庆祝西瑞尔王子的回归,国王陛下召开了这次舞会,并暗示要为西瑞尔王子选出一位王妃。 贵族为之疯狂,平民也为之高兴。 因为仁慈的国王陛下请了王都大教堂的三位主教在中央广场进行为期三天的免费祝福活动,并安排了王宫的守卫来此维持秩序。 于是斯图尔特夫人带着阿娜丝塔西娅经过中央广场的时候,看见了与平常完全不同的热闹场景。 贵族的马车多从广场右侧经过,然后向着王宫的方向而去。平民多在左侧,围着中央水池欢呼。两方人马泾渭分明,互不干扰。 去往王宫的马车太多了,阿娜丝塔西娅家的马车暂时停滞在了中央广场上,她略有些无聊的侧脸看向车窗外: 中央水池的旁边站着三个人,他们都穿着白底绣金纹的主教长袍,胸前皆挂着金色的十字吊坠。其中一人的十字吊坠的下端十分尖锐,他的吊坠造型更类似于十字剑。 阿娜丝塔西娅一眼就认出了挂着这个类似十字剑吊坠的人。 那个金发碧眼,长相温柔,笑容亲和良善的人正是她认识多年那个叔叔辈的艾伯特主教。 他穿着一身标准的祝福主教制服,较为宽大的衣袍遮住了身材,再加上那张万分温柔良善好欺负的脸,整体看上去有些瘦弱单薄,一副走两步就要歇息下喘两口气的体弱学者模样。 面对面前众多的平民,他翻开了永不离身的圣典,神色虔诚声音温和的念着一段圣典上的赞歌,接着便施展了一个群体的祝福神术。 阿娜丝塔西娅仔细的听了听,发现艾伯特念的那段赞歌万分熟悉,仔细回忆下,他以前来斯图尔特府似乎就经常念这段赞歌。 阿娜丝塔西娅知道他手中的书只是披着圣典的壳子,里面根本就不是圣典的内容,所以她猜测:艾伯特目前念的圣典上的赞歌估计是他背的,并且他就这一段背得最熟,所以才能这样糊弄人。 看着艾伯特主教这背书糊弄人的模样,阿娜丝塔西娅就忽然想笑。她刚笑完,那边艾伯特主教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阿娜丝塔西娅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起来,温柔学术派长相的战斗主教隔空对她露出了一个标准的教会式微笑,相当的“和善”。 自从看过他暴力拆墙后,阿娜丝塔西娅对他这一类表情的感官都只能用“瘆得慌”这三个字形容。按平常她本该就此别过脸当做没看见的,不知道为什么,前几天刚刚梦见过心上人而心情开阔的她现在心里有种莫名的冲动,总想尝试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简单来说,她就想皮一下试试。 于是她也隔空对着艾伯特露出了笑容,相当的温柔亲密,她涂着口脂而显得有些嫣红的唇张了张,对着艾伯特做了个口型: [叔叔。] 几乎是瞬间,她就看见金发主教的表情僵了僵,然后他慢慢的扭过头来看着她,指了指自己手中的书,再次对她露出了笑容。 他的牙齿相当的白。 这个笑容里的瘆人气息干脆连掩饰都不掩饰了。 前面的马车开始走了,阿娜丝塔西娅立刻转过头不再看艾伯特了。说实话,这种皮一下就跑的感觉……真畅快。 “斯塔夏,作为一个淑女……”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看着她,微皱着眉,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阿娜丝塔西娅抢先了: “应该时刻注意礼仪,我明白的,母亲。” 她对着斯图尔特伯爵夫人露出矜贵的微笑,带着完美妆容的脸上表情似面具般虚伪。 斯图尔特夫人捏了捏手中的羽扇,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但她还记得这三天是宫廷舞会,于是便再次提醒阿娜丝塔西娅: “西瑞尔殿下不会喜欢无礼的野丫头。” 阿娜丝塔西娅微微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 王宫很快就到了。 穿过重重的守卫,走过长长的阶梯,便进入了灯火通明的大厅。 作为这场宫廷舞会的场地,王宫大厅被布置得相当的华丽,光是水晶灯盏就不知到有多少。打扮得体的侍人端正的站在墙脚或是柱子处,以便随时为这些贵族们提供服务。 阿娜丝塔西娅进入大厅便向以前一样照例忘了一圈,在发现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金发女子身影时,她心里难免有些失望,与此同时也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卡瑞娜已经向她到了别,现在的她应该已经离开王都了。 阿娜丝塔西娅正打算随便找个地方待着时,大厅前方打扮张扬明艳的高挑红发美人以羽扇半遮面,努力对她使眼色: 这里,这里! 看懂了克里斯汀娜目光后的阿娜丝塔西娅顺从的去往了她的身边,奥德里奇夫人并不在她身边。 阿娜丝塔西娅展开手中的羽扇,半遮着面,借着羽扇的掩饰与克里斯汀娜说着话: “你这样子还是挺像模像样的嘛~” 红发美人露出的一双眼睛笑得弯弯的,这次显露出几分与她美艳面容不符的活泼来: “那是当然的!” “来竞选王妃,你的情人们都处理掉了吗?” 也许是看克里斯汀娜的模样太过嘚瑟了些,阿娜丝塔西娅又忍不住泼她冷水逗逗她了。 听闻她的话,克里斯汀娜的表情瞬间就凉了下来,她有些埋怨的看了阿娜丝塔西娅一样,然后有气无力得道: “原主玩得真刺激……” 阿娜丝塔西娅表示愿闻其详。 “那天晚上,有两个人被仆人带着一起跑来敲我房间门,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克里斯汀娜的的脸上摆着生无可恋的表情: “他们居然还想玩3p!”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克里斯汀娜简直太天真了,忍不住笑了笑,表示年轻人,要稳住心态啊。 见阿娜丝塔西娅这幅习以为常的模样,克里斯汀娜不禁有些狐疑的盯着她瞧了瞧: “斯塔夏,你该不去也有几个情人吧?” 阿娜丝塔西娅将半遮脸的羽扇一收,露出一个矜贵冷淡的笑容: “想什么呢?我当然是一朵举世无双的纯洁白莲花啊~” 克里斯汀娜目光中透着怀疑。 而此刻恰好,国王陛下开始在大厅前端的小台阶上致开场辞了。 克莱茵的国王陛下年龄已经有些大了,作为普通人,他的外貌并不像教会的主教那般具有迷惑性。他的头发已经半花白,一双翠色的眼睛到还依旧有神采,年长者的容貌中带着几分威严。 国王陛下致辞完毕,就该这场宴会的主角西瑞尔王子上场了。 明亮的灯光下,一位深蓝色礼服的银发男子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他的服饰带有金纹,细节处十分精致华贵,是标准的皇家款式。 他有一头在灯光下泛着淡金色光泽的银色长发,一双如绿叶初生般青翠的明亮眼眸,容貌精致却不失俊逸,气质清贵又亲和,他的唇边始终带着微笑,那微笑中透着几分温和,隐约带着几分教会的气息。 至少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艾伯特主教的那种“和善”的笑容,但她又觉得西瑞尔殿下大概是真温柔,所以说这难道真的是教会标准模式笑容的锅吗? 阿娜丝塔西娅以前没见过西瑞尔王子,克里斯汀娜也更没见过。《血月恋歌》的小说里倒是通过女主的视角看见了几回这位王子殿下,但那都是些无关紧要一笔带过的情节。所以克里斯汀娜她也不知道这位大众男神的王子殿下究竟长什么样子。 在今晚的宴会见到后,克里斯汀娜举扇死死的遮住自己的半遮脸,目光看着前方的西瑞尔王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阿娜丝塔西娅吐槽道: “这简直就是那种漫画小说里标准的精灵王子啊!” 阿娜丝塔西娅也忍不住附和道: “就西瑞尔殿下这长相,就算他不是王子,估计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他吧。” 克里斯汀娜忽然转过脸,一脸正直的看着阿娜丝塔西娅道: “我觉得我赚翻了。” 阿娜丝塔西娅与她开玩笑道: “我觉得我亏了一个亿。” 克里斯汀娜立刻表示: “没关系,一起竞争吧!” 阿娜丝塔西娅忍不住道: “你真是够了。” 克里斯汀娜转过头来对她笑了起来,隐约间能够感觉到几分放松: “西瑞尔殿下看上去并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毕竟“克里斯汀娜”注定了是王妃,本来就对王子没有爱慕之心,如果王子很难相处的话,克里斯汀娜便觉得自己往后的生活估计就过不下去了。 阿娜丝塔西娅正想继续调侃一下克里斯汀娜时,她注意到大厅口又来了几个人。 那是菲尔德夫人和她的儿女,除此之外她们还带了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一头拥有美丽光泽的银发,一双宝石般清透的深蓝眼眸,还有一副让众人都为之感慨的俊美容颜。他穿着白色的礼服,优雅贵气,风采过人。 只看过书中描写没见过真人的克里斯汀娜认不出这个人,而梦见过“原著”内容的阿娜丝塔西娅几乎在一瞬间就认出了他的身份 ————原男主,毕维斯·兰斯。 或者说,诺拉亲王。 第35章 舞会相邀 那位银发男子几乎一步入舞会大厅便几乎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出众了。诸位贵族小姐一边看看希瑞尔王子, 一边看看跟在菲尔德夫人身边的那位样貌出众的银发男子, 各自心中都打起了小算盘。 那位没见过的银发男子跟在菲尔德夫人身边,时不时的偏过头去与旁边的菲尔德小姐说着什么,举止优雅, 神态温和。在察觉到众人窥探的视线后他也没有露出不悦的表情, 反而修养相当好的朝窥探者礼貌的微笑。 王都的贵族小姐们对于同类的检验是非常敏感而挑剔的, 她们以鸡蛋里挑骨头的心态将那位曾经没见过的银发男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从衣着品味到言行举止统统都做评价,最后她们得出了结论: 他一定是位家中历史悠久的大贵族。 家中底蕴不深厚的一般贵族培养不出他这样近乎完美的符合“贵族”标准的人来。 通过了王都贵族们那挑剔的评判标准后, 那些贵族小姐们盯着那银发男子的目光便更热切了, 以至于还有几分嫌弃跟在他身边和他说着话的白裙金发少女了。 爱得拉·菲尔德并没有得到王都贵族们的承认, 她无法融入这个圈子, 那些贵族小姐们只会用羽扇半遮面,用鄙视既讥讽的目光看着她,仿佛看见了一只鸭子硬挤进了天鹅所在的湖泊里。 爱得拉跟在菲尔德夫人的身边,双目轻垂, 不去看周围那些人看她的目光, 努力维持着菲尔德夫人教导过她的礼仪。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的握了握她的手, 她抬眼看向身边的人。 仿佛星辰般闪耀的银发男子站在她身边对她微笑,笑容优雅迷人, 似乎能够给她与那些贵族小姐争论的勇气: “爱得拉小姐不必在意她们的目光, 来自女性的嫉妒是很可怕的, 毕竟您是这样的高贵美好。” ………… 灯火通明的大厅前方,克里斯汀娜和阿娜丝塔西娅就在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上,离国王陛下的距离有些近。毕竟克里斯汀娜与卡瑞娜的身份不同,她是拥有重权的奥德里奇公爵之女,任何舞会,只要她出席,那她一定会站在离舞会举办方较近而十分显眼的位置。 因为站的位置太显眼,阿娜丝塔西娅和克里斯汀娜两人聊八卦便一直没将半遮脸的羽扇拿下来。 而此时的国王陛下正拉着自己最优秀的儿子在一旁谈话。 年迈的国王首先询问了儿子这么多年在外的经历,对于在教会圣城的学习经历,西瑞尔王子相当乐意与自己的父亲分享,于是乎从最初聊到了最后圣子圣女的竞选盛会。 谈起这个时,他相当的遗憾惋惜: “我输给了伊利亚德,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比我优秀。” 年迈的国王陛下面上维持着慈祥的微笑,然而内心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当初送西瑞尔出去学习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他会跑去教会的圣城瓦尔利亚学习,更没想到酷爱教会历史的西瑞尔居然直接就隐瞒身份跑去加入了教会,然后一路混到入了圣子候选,等他知道的时候,西瑞尔的圣子候选身份就已经在教会挂号了。 可想而知当时国王的心情,于是他立刻派人赶在圣子竞选之前去往教会圣城瓦尔利亚,向此届的教皇送了封信,信中大意为: 西瑞尔若是当选圣子,克莱因就没合适的王位继承人了。 此届的教皇是位相当亲和的和平主义者,他的回信十分迅速,信上的表达带着教会一贯的委婉特色。 教皇先是大力赞扬了西瑞尔的优秀,然后再扯十分感动他对于圣光的敬仰,最后再表示说明: 其实我们有内定培养的圣子人选,王子殿下惜败。 如此一来,克莱因的国王陛下放心了,放心的同时也有点憋屈,这种感觉大概就是为自家孩子被人嫌弃了的不满。虽然偶有些不满,但总体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 国王陛下也觉得自家的儿子大概是小时候的英雄故事听多了,才会这样想不开的想做圣子。那些英雄的光辉故事剥去闪耀的外衣,就只剩下了残酷无情的现实。 伟大的圣女伊文捷琳自我献祭求得了裁决天使降下,使得圣战终结,所以她的名字被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得知并传颂。而当时同样为此牺牲的前两位圣女、四位圣子以及那些数不清的主教,除了教会的“英雄记录”外无人还记得他们的名字。 对于克莱因的国王陛下而言,教会的圣子圣女可不是什么安全的好职业。若是和那些异族开战,圣子圣女绝对是换代最快的职业。 ………… 克莱因的国王陛下一直带着慈爱的目光听着自己儿子的讲诉,末了后他才感慨般的对自己的儿子道: “西瑞尔,你的兄长身体越加的不好了,你的弟弟还太过年幼,我的年岁渐长,恐是等不到你弟弟长大了。” 银发翠眸的王子殿下看着自己的父亲,眼中流露出了几分悲伤。 国王陛下内心暗自点了点头,打算再接再厉把自家爱外出的儿子给稳在国内的时候…… 教会学成归来的候补圣子西瑞尔直接抬手做了个祝福的手势,淡金色的荧光从他手中飞出,然后没入了国王陛下的身体里。 克莱因的国王:…… “父亲身体依旧健朗,怎么能随意的说出这种话呢?” 西瑞尔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隐约带着几分教会的气息,温柔亲和又纯洁。看上去他似乎并不明白自己父亲这样说的用意。 克莱因的国王:…… 他有点怀疑自己的儿子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 虽然表演被识破并打断,但国王陛下却还是干咳了两声厚着脸皮继续道: “西瑞尔,能够承担起克莱因未来命运的人只有你了。” 而西瑞尔则回答: “大哥只是身体稍弱,并不是得了绝症,而且王都还有安琪罗大主教在。” 国王陛下装作听不见: “西瑞尔,你愿意承担起这份承重的责任吗?” 西瑞尔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道: “既然是责任,我必然不会逃避。” 国王陛下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对他道: “首先,我得为你选位合适的王妃。” 银发翠眸的王子殿下愣了愣,然后有些迟疑的道: “太快了点儿吧……” 他才刚回国就为他选妃,这也太过了点儿。 然而国王陛下笑呵呵的表示: 孩子,你年龄不小,是该有个合适的妻子一起承担这个国家的命运了。 赶紧结婚生子好好当你的王子吧,教会圣子什么的,别想了。等有了妻子和孩子,他不信西瑞尔还能在外面当初跑,去帮履行什么光明的义务。 国王陛下示意西瑞尔看向克里斯汀娜那边,并朝他介绍道: “那是奥德里奇公爵的小女儿,王都目前出名的美人,我希望你能选她。当然这并不是强迫。西瑞尔,你要是喜欢旁边那位斯图尔特伯爵家的女儿也可以选她。毕竟选妃的重点在于你喜欢。” “额……我能知道那两位小姐到底长什么样吗?” 西瑞尔的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国王陛下回过头看去,奥德里奇公爵家和斯图尔特伯爵家的小姐站在一起,皆用羽扇半遮着面,一直没放下来。 国王陛下:…… 他记得这两家的小姐从进入大厅就开始用羽扇遮面了,这么久了怎么还遮着呢? 奥德里奇他女儿这么矜持的吗?! 并不想这么早结婚的西瑞尔只得表示: 父王,您高兴就好。 他有些无奈的道: “父王决定就好,我会对好好对待那位小姐的。” 克莱因的国王陛下:…… 什么态度?这是给你选妃,不是给我选妃! ………… 而此刻身为国王父子话题中心的克里斯汀娜和阿娜斯塔西亚还在观察着菲尔德夫人带来的人。 克里斯汀娜朝阿娜斯塔西亚投去一个眼神询问: 你认识那个人? 阿娜丝塔西娅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然后借着羽扇的遮挡低声道: “他是毕维斯·兰斯。” 与此同时,菲尔德夫人正在舞会大厅中向众人介绍她身边那银发男子的身份: “这是毕维斯·兰斯,达维亚的贵族,和我丈夫相熟。” 银发男子恰到好处的向众人露出礼貌优雅的微笑。 一部分贵族夫人及小姐也回以矜贵的微笑,并捏着手中的羽扇各自盘算着: 国王陛下多半会从奥德里奇和菲尔德家为西瑞尔殿下选妃,如果竞争不上王妃的话,她们是否可以对这位达维亚的大贵族适当的示好呢? 还有一部分贵族小姐再听说眼前这无比出众的男子是达维亚的贵族后,心里的热切便退去了,毕维斯·兰斯在她们的眼里便只成为了合适的情人对象而不再是结婚对象了。毕竟是外国贵族,一切都还未知,她们并不想离开这片家族经营多年的土地外嫁。 ………… 贵族们都到得差不多了,国王陛下也早已致辞完毕,饱受关注的王子殿下西瑞尔也露面了,舞会便正式开始了。 舞会一开始,诸位贵族小姐便开始满场寻找起西瑞尔王子的身影来。然而令她们失望的是:整个大厅都不见西瑞尔殿下的身影。 克里斯汀娜也没能看清西瑞尔到底是从哪里消失的,她也只能举着扇子向阿娜斯塔西亚吐槽: “这西瑞尔殿下也算是画风清奇了,他的选妃舞会,他居然跑不见了。” 在寻找不到西瑞尔殿下的身影后,诸位贵族小姐又开始将目光放到了那位万分出众的达维亚贵族身上,然而令她们失望的是: 那位达维亚的贵族似乎看上了奥德里奇和斯图尔特家的小姐,因为他直接朝着克里斯汀娜和阿娜斯塔西亚的方向走去了。 看见“原著男主”正向自己走啦,克里斯汀娜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然而却被身边的阿娜斯塔西亚轻轻的捏了捏手。在阿娜丝塔西娅的暗中提醒下,克里斯汀娜恢复了冷静,她立刻提胸抬头维持住原·克里斯汀娜的傲慢张扬人设。 克里斯汀娜觉得毕维斯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毕竟“原著”里他们就相识于这场宴会。不过没关系,她不是原主,绝对不会爱上毕维斯这吸血鬼。克里斯汀娜已经想好了,不管毕维斯出什么招,她都拿西瑞尔殿下挡着就是,反正原著里爱得拉也没少拿西瑞尔殿下当挡箭牌,她好歹还是西瑞尔殿下未来正牌的未婚妻。 然而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做足了准备的克里斯汀娜完全没想到,毕维斯前来邀请的人是她身边的阿娜丝塔西娅。 有那么一瞬间,克里斯汀娜觉得自家的内心戏大概,真的,可能,也许有些多。 ………… “美丽的小姐,我是否有这个荣幸邀请您跳一支舞?” 似星辰般闪耀的银发美男子微笑的站在阿娜斯塔西亚面前,对她行了个相当标准的绅士礼,那双湛蓝的眼眸里似乎藏着着无限的情谊。 大概是怕阿娜斯塔西亚拒绝,他还另外加了两句话: “您那圣洁美好的身影只一眼便让我沦陷。” “美丽的月之女神,还请不要残忍的拒绝早已被您的目光所俘虏的我。” 同样以为“原男主”目标是克里斯汀娜的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这发展了。 顺便,亲王陛下,你这情话说得有点溜啊。 第36章 打小报告(改错字) 看着面前做出邀请动作的银发男子, 阿娜斯塔西亚手中拿着刚收好的羽扇, 陷入了沉默。诸位贵族夫人及贵族小姐的目光再次汇聚到了这边。克里斯汀娜面上不显, 借着宽大裙子的遮掩, 她悄悄的捏了一下阿娜斯塔西亚的手,示意她赶紧拒绝, 不要和“原男主”扯上任何关系,就算他长得好看也不行。 阿娜斯塔西亚抬起眼, 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斯图尔特夫人正借着手中的羽扇暗示她: 拒绝他,去找西瑞尔殿下。 然而阿娜斯塔西亚收回了目光,就当做没看到一样,对着她面前的银发男子露出矜贵冷淡的笑容: “荣幸之至。” 她将戴着蕾丝手套的左手递了过去, 那上面留有裁决天使的印记。 见她答应, 面前的银发男子便露出了欣喜而克制的微笑,拉过她手的力道微微有些大。他大概太过欣喜了,以至于连常用表达其心意的吻手礼都忘记了。 阿娜斯塔西亚带着矜贵疏离的微笑与毕维斯一同步入了舞池,本就出众的两个人在一起跳舞时, 便更加的耀眼了, 更别说两人都拥有那种与月光类似的气质。 克里斯汀娜站在原地举着手中的小扇子,看着阿娜斯塔西亚的背影, 她的心情倍感复杂: 姐姐, 你说好的不走女配逆袭路线呢? 这都和“男主”抱一块儿跳舞了?! ………… 众人眼中的达维亚贵族男子将将一只手放在阿娜斯塔西亚的腰间,然后便动作优雅的领着她在舞池中起舞, 与外表的温柔多情不同, 他的舞步透着几分引导压制的强势感, 学了多年宫廷舞的阿娜斯塔西亚心里感觉有些略微的不适: 她完全是被他带着在跳,舞步完全是由他在主导。 虽然阿娜斯塔西亚很想夺回自己的舞步,但对方的乐感相当的好,舞步踏得极为准确,动作也相当的优雅规范,她完全找不到引导回来的破绽。 明亮的灯光下,阿娜斯塔西亚淡青色的裙摆随着旋转展开,像是一朵绽放的花,裙摆上的晶粉闪耀,像是花朵上晶莹的晨露。 样貌极为出众的男子伸手将旋转的阿娜斯塔西亚再次引入怀中,他也后退半步半旋起了身体,那头亮闪闪的银发在大厅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美丽的光泽。 诸位贵族小姐们私底下议论纷纷: [看来斯图尔特小姐怕是想嫁给这个达维亚的贵族了。] [居然放弃了西瑞尔殿下吗?] 贵族小姐们以羽扇遮面发出轻笑,在她们看来:不选西瑞尔殿下而去选那个还不知道底细的达维亚贵族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 嘲笑阿娜斯塔西亚愚蠢的同时,她们还有些庆幸:这场舞会贝琳达女爵的独女——卡瑞娜没有出席,斯图尔特家的小姐又疑似对那外国贵族有意,王都三美中就只剩下了奥德里奇公爵之女——克里斯汀娜,虽然与克里斯汀娜竞争王妃的赢面并不大,但与一位强劲对手竞争总比与三位强劲对手竞争要好得多。 她们会误会阿娜斯塔西亚对那个所谓的“达维亚贵族”有意也很正常,因为为了维持自己白月光的人设,阿娜斯塔西亚就算是出席舞会也很少答应他人的邀舞。当然,上次与卡瑞娜的共舞除外。没人认为阿娜斯塔西亚会想嫁给卡瑞娜的。 ………… 一曲终了,银发的男子面带微笑朝阿娜斯塔西亚行了个绅士礼作为结束,然后对她颇为深情的道: “感谢您的垂怜,美丽的圣女伊文捷琳。” 阿娜斯塔西亚看着他,颇为冷淡的露出微笑,然后提起裙子行了个淑女礼,算是结束了这场舞蹈。对于他口中的形容试探,阿娜斯塔西亚心中没有半分不适的感觉,反正从小到大赞美她的美貌简直就是伊文捷琳圣女在世的不在少数,她早就听习惯了。 所以对于这位披着后裔壳子的亲王陛下的夸赞,阿娜斯塔西亚没有任何的异常反应,和一般的贵族小姐没有半点的区别,更没有什么所谓的教会圣女气质。 离开那位伪装的血族亲王后,阿娜斯塔西亚回到了克里斯汀娜的身边,同时背过身去查看自己的左手。 她记得天使长的印记就留在自己左手上的,怎么那位血族亲王没半点反应?不应该啊,她身上现在还带着伽米尔的光羽呢,明明上次卡瑞娜没触碰她都反应那么明显。这血族亲王跳舞时全程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怎么看都不该没反应才对。 有那么一瞬间,阿娜斯塔西亚都有些怀疑裁决天使给的印记是否也和他的光羽一样,是会随着时间消散的。 · 从进入宫廷舞会的那一刻起,诺拉就感觉到了某种熟悉的危险气息——那是教廷的圣水气息。 教廷对于诺拉而言算是老对手了,如同教廷熟悉他们一样,他们也对教廷的手段万分的熟悉。这种浓烈的神圣气息……按一般情况来看,只有经历过圣水洗礼祈愿天使祝福的圣子圣女才会有。 环视舞会大厅后,诺拉很快锁定了一个人 ———一位穿着淡青色晶粉渐变长裙的棕发少女。 她以羽扇遮面,暂时看不清容貌,但看其衣装和行为,诺拉能够断定这是一位纯正的贵族小姐,没有半点属于教会圣女的气息。 那么问题来了: 有着教会圣女标准的人没有教会圣女的行为和气息,反而像位标准的贵族小姐。 有那么一刻,诺拉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在圣地墓园的棺椁中睡太久了,久到人间教会关于圣女的培养都玩出新花样了? 时刻关注着那位仿佛人形圣水的少女,诺拉终究是趁着舞会开场,对方拿下羽扇的那一刻看清了她的容貌。 在看清那位神圣气息浓厚的少女容貌后,诺拉感觉心情有些复杂。 ———[您又怎么能确定第四纪元不会再出一个“伊文捷琳”?] 背叛者女巫的话语犹在耳边回荡。 诺拉只感觉这世上的一切似乎都在与血族作对,连命运都不曾眷顾过他们。第三纪元出了个伊文捷琳,第四纪元还要出吗?在遥远的未来依旧如此轮回吗? 父神赐予的残酷命运似乎热衷于将他们的一切希望都磨灭,不让他们有挣扎的可能。而诺拉就是那个最喜欢挣扎的人,对于父神所赐予的苦难,他从未有过一刻的甘心。 凭什么? 只因为他们诞生时就染上父神眼中的“不洁”? ………… 诺拉没有再继续回想过去,他看着那仿佛伊文捷琳再生的少女,面上露出了温柔多情的微笑。 不,这一次也许是命运的眷顾。 他忽然想起来了【血月之门】第三个支点的所在地——裁决天使的身上。 第四纪元确实需要一位“伊文捷琳”,不只是人类的教会需要,他们血族也需要这位圣女的存在。 除裁决堕天的“不洁”外,这是唯一能使裁决天使离开天国降临人间的机会。 于是诺拉选择了邀请那位贵族少女跳舞,当那位少女的左手放入他掌心时,他感觉到了手指上的【原血之戒】在发烫。 母神赋予的“黑夜祝福”在警告他,那并不是所谓的圣水,而是来自父神的力量。 一曲舞跳下来,诺拉维持着风度优雅的向那位“圣女”行了个绅士礼作别,当然不会有吻手礼,除非他想把自己的脸给灼伤。 他面带微笑的目送着那位“圣女”离去,然后将右手背到了身后,刚才他的右手一直牵着那位“圣女”的左手。他能够感觉到自己右手的皮肤已经被灼烧脱落了,借着【原血之戒】的遮掩,才没被人发现异常。 银发的男子面带微笑的站在舞池一旁的红色垂帘前,没人注意到他背在身后的右手上飘起了一缕缕灰色的烟,红宝石戒指上的光芒一闪而过,那只肤色偏白的手上,皮肤无声无息的脱落,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再生。只是一个呼吸间,他再次将手放到身前时已经察觉不出任何的异常了。 至于疼痛? 他对于疼痛早已麻木,或者说拥有极强再生能力的血族对于疼痛都早已麻木了。 已经试探出了某些信息的诺拉暂时选择远离那位“人形圣水”小姐。 他不知道那位“圣女”在左手上印刻了什么东西,但不妨碍他体会到那份危险。 尤其是目前他还穿着后裔的壳子通过了血月之门,对比他以前的力量,就好比把一只魔龙给削弱成了蝙蝠一样。 目前的他可扛不住那份圣光。 趁着宫廷舞会还在进行中,他现在该考虑卡瑞娜那边进行得怎么样了,看她是否需要他的帮助。 · 和隐瞒身份的血族亲王跳过舞之后,阿娜斯塔西亚便开始留心起那位亲王的动态来,因为曾经有和卡瑞娜相处的经历,阿娜斯塔西亚知道这些血族的敏感性,所以她从不目光直视那边,直视扫视大厅,偶尔用余光观察那边的动向。 那位亲王陛下回到了菲尔德小姐那边,还和她有说有笑的。很好,看来目前是不怎么会关注她了。 对于阿娜斯塔西亚而言,这种时候当然是选择溜出去找艾伯特主教打小报告啊! ………… 阿娜斯塔西亚扶着额头,肤色偏白的脸上露出几分隐忍的难受来。 身边的克里斯汀娜立刻悄悄的扶住她,并小声的询问: “斯塔夏,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阿娜斯塔西亚回以克里斯汀娜一个略带几分虚弱的微笑: “有些头疼,恐怕我得先回去了。” 克里斯汀娜有些迟疑的问她,需不需要她让人送她回去,然而阿娜斯塔西亚明确的拒绝了: “我家的马车就在王宫门口。” 既然如此,克里斯汀娜也只得嘱咐了一两句,然后继续在舞会大厅中寻找这西瑞尔王子的身影。 阿娜斯塔西亚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扶着额头,靠着舞池的边缘,默默的朝着王宫外走去,在确定脱离了众人的视线范围后,她双手提起裙子就朝着自家马车的方向狂奔。 此时月亮还未至夜空中央,看着自家小姐如此急切的狂奔而来,马车上静默等待的管家先生先一步下了马车,然后开口询问她: “斯塔夏小姐,出什么事了吗?” 在阿娜斯塔西亚的身后,他没有看到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身影。 “有些私事,” 阿娜斯塔西亚一边上马车一边告诉埃尔文: “带我去王都中央的教会广场。” 这个时间,希望主教们还没走。 然而冰冷的月光下,带着黑礼帽的管家先生沉默着,并没有开始驾车。 阿娜斯塔西亚知道那是因为他没有接到伯爵夫人的指令,而且他带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和她来这场舞会,当然也要负责带她们回去。如今她一人上了马车想要离开,埃尔文的职业操守恐怕不允许他这样做。 阿娜斯塔西亚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确定了下目前的时间,然后她看着月光下沉默的燕尾服男子,带着些许诉求的提出了讨巧的办法: “现在离舞会结束还有很久,埃尔文,你先带我去中央广场,然后再带我回来,不会花费太多时间的。我保证不会让母亲发现,就算发现我也会自己承担责任……”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见那位寡言少语的管家先生拉了拉头上的黑礼帽,然后拿着马鞭上了马车。 在驾车前,他略微回过头来看向阿娜斯塔西亚: “斯塔夏小姐,请尽量快一些。” 下一刻,马鞭扬起,马车开始飞速奔跑。 阿娜斯塔西亚隐约听见马车前的埃尔文还说了一句话: “责任……我也有。” ………… 王宫与王都中央广场的距离并不算远,不过一小会儿,阿娜斯塔西亚便看见了广场中央的许愿池,以及池子边抱着书站着的白袍主教。 那正是今天刚被她叫“叔叔”的艾伯特主教。 看来安琪罗大主教和艾琳娜主教提前完成了工作,先一步回去了。 而目前艾伯特主教的身前也只剩下了一两位平民,他的身后早就有一队教会的白袍人在等着了。看来是在等他完成祝福就去进行夜间巡逻。 阿娜斯塔西亚跳下马车的时候,那金发的主教刚刚送走最后祝福的平民。 艾伯特刚合上书打算去换件衣服和下属一起去夜间巡逻,然而他刚转过身便看到了一身华服化着精致妆容的阿娜斯塔西亚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月光下,她正提着裙子向他跑来,裙摆微微扬起,裙摆上装饰的晶粉微微闪烁,像是星光。 阿娜斯塔西亚刚跑到艾伯特面前拦下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面前这位金发主教对她露出了格外温柔的标准圣父笑: “斯塔夏小姐,这么快就想聆听我主的教诲了吗?” 他翻开了书,书页上绘着的锁链在夜色里发着淡淡的光芒。 阿娜斯塔西亚:…… 忘了,她刚才去参加宫廷舞会的时候皮了一下,叫了他一声“叔叔”。 第37章 混乱之夜(改错字) 面对金发主教那分外温柔的教会式笑容, 阿娜斯塔西亚忍不住后退半步, 然后正了正神色,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比较严肃: “我有正事要说。” 而艾伯特手中的书泛起淡淡的光芒, 很快那本书便在他手中消失了, 出现在他手中的是两杆金色的短-枪,枪身上缠绕着金色的尖头细锁链…… 阿娜斯塔西亚脸僵了僵, 原本只想皮一下就跑的, 结果现世报来得太快了。 “等等!我真的是来说正事的!” 为了避免艾伯特主教直接算账而不听她言语, 阿娜斯塔西亚的声音便直接提高了几分。 然而艾伯特将手中缠绕着锁链的短-枪往空中一抛,与此同时解开了自己领口的扣子…… 阿娜斯塔西亚只感觉自己眼前一片白影闪过, 转瞬间她面前的金发主教就已换了一身衣服, 那件较为宽松的祝福主教袍就在他的臂弯间好好的垂着。 被抛向空中的短-枪及锁链落下来, 再次落入他的手中。 金发主教脸上的圣父笑稍微收敛了几分, 看了阿娜斯塔西亚一眼后,便转身将手中的祝福主教服交给了身后的白袍人: “我也有正事要忙, 斯塔夏小姐,改天再让你聆听我主的教诲吧。” 艾伯特刚才的举动只是在吓唬阿娜斯塔西亚而已,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打算拿她怎么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神术对她不起作用,他又不可能真的对她进行物理打击,就阿娜斯塔西亚那个标准的贵族小姐身体……他觉得他这一杆枪扎下去, 她可能就去天国了。艾伯特根本就不对这些贵族小姐的身体素质和闪避反应抱有期待。 所以……除了吓唬之外, 他还能怎么办?毕竟他也还有事情要忙, 没工夫陪这大小姐玩闹。 但不吓唬, 总觉得心里憋着气。 以教会神术者的平均年龄来看, 艾伯特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至少比这帮贵族小姐间流行追捧的永夜诅咒者要年轻得多,竞选圣子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教会那边能够把圣子竞选的年龄限制再上调一下就好了。 · 见艾伯特将手中的锁链上抛,还以为他要算账的阿娜斯塔西亚赶紧退回几步,然而却没想到他只是为了……脱外袍。 外面的祝福主教白袍脱去后,里面便是一身很显精神的战斗主教制服。 说实话,这种两套制服同时穿身上的骚操作,阿娜斯塔西亚很服。 眼见那提着短-枪和锁链的主教就将转身离去,阿娜斯塔西亚有些着急的上前就抓住了他手中的锁链,不让他离开: “我在舞会中发现了诅咒者。” 为了打小报告的顺利,阿娜斯塔西亚也按照教会的习惯,将吸血鬼称之为了诅咒者。 金发的主教果然停下了步伐,他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捏着阿娜斯塔西亚的手腕就想让她松开锁链: “请不要随意开这种玩笑,斯塔夏小姐。” 且不说王宫内部有教会的相关人员看守,而且去往王宫内参加宫廷舞会的人都会经过教会的中央广场。国王陛下令主教们在中央广场对平民大众进行祝福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检验来来参加舞会的人的身份。 安琪罗大主教,艾琳娜主教,以及他,一共三位主教都在中央广场施展了范围神术。如果真的有诅咒者混入其中,他们应该有所感应才对。 见艾伯特不肯轻易的相信自己,阿娜斯塔西亚便打算编些理由了,毕竟如果不是克里斯汀娜的剧透,那她也不可能看出“毕维斯·兰斯”的吸血鬼身份。 阿娜斯塔西亚直视艾伯特的目光略微偏离了几分,然而艾伯特却低头看着她那似乎一折就断的纤细手腕微皱了皱眉: “好了,我有事要忙,斯塔夏小姐还是先回去吧。” 艾伯特示意阿娜斯塔西亚松手,毕竟他不敢太用力,因为他怕真不小心把阿娜斯塔西亚的手腕给折断了。 “我说的是真的,那人看我的目光就和看食物一个样。” 阿娜斯塔西亚依旧决定先拿吸血鬼的进食习性开编。而这期间,她并没有松开艾伯特手中的锁链,根据艾伯特平常的表现来看,他相当的宝贝他手中的“书”,所以捏着锁链,一时半会他肯定不会走。阿娜斯塔西亚捏着锁链的同时,艾伯特也捏着她的手腕没松开,大有一种“你不松我也不松”的气势。 “斯塔夏小姐,我想我明白你的美貌对于男子的吸引力,所以……你可以松手了吗?” 白底绣金纹战斗服的金发主教对她露出一个相当敷衍的温柔微笑,然后松开她的手腕,试探着微有些用力的扳开了她的手指,救出了自己的锁链武器。 对艾伯特而言,就阿娜斯塔西亚目前这“人形圣水”的气息,永夜诅咒者是疯了才会和她有所接触,还想吃她?确定不怕把胃烧穿吗? 看食物的目光=想吃=男人看女人的“想吃”目光…… 严格来说,艾伯特主教的这个逻辑确实没什么问题。 但是,完全没想到艾伯特居然会这样理解的阿娜斯塔西亚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下一样: 艾伯特主教!你刚才是不是开黄腔了?! ………… 夜色中,一个白袍人飞奔而来,手中托着一个类似水晶样的菱形物体。那个菱形物体环绕着淡淡的光雾,在这夜色中就好像一支微弱的蜡烛。 “艾伯特大人,东边的平民居住区发现了神术的追踪印记!” 听闻这个消息,艾伯特的表情几乎一瞬间就改变了,他也没理会身边的阿娜斯塔西亚,手中的锁链一甩,缠绕上手臂,然后便速度飞快的从阿娜斯塔西亚身边窜离。 然而就在此刻,他身后神圣的气息忽然浓烈了起来,有柔和而圣洁的光芒从他身后照耀而来。 艾伯特迅速停下飞奔的脚步,转过身来看向身后: 那个盛装打扮的烦人大小姐手中正捧着一片羽毛,那片羽毛已经有了几分透明,然而却依旧发出了柔和而圣洁的光芒。 身为教会战斗主教的艾伯特不可能不认识这东西。 这是天使的羽毛。 非天使自愿赐予根本不可能留住的东西。 它们并非真实存在的羽毛,而是神之力量的具现化。 他想他大概知道阿娜斯塔西亚身上那浓重的神圣气息是怎么来的了。 “我说的是真的,那个人在和我跳舞后就被灼伤了。” 阿娜斯塔西亚手捧着光羽看着艾伯特,那画着精致妆容的美丽容颜在柔和圣光的照耀下,便显得有几分虚无的圣洁: “那个人是跟着菲尔德夫人一起来的,他叫‘毕维斯·兰斯’,据说是达维亚的贵族。” 艾伯特站在原地看着她,再转头看了看前来报信的白袍人,不过一两秒的时间,他便做出了判断: “你们,和他一起去探查东边。另外再去大教堂通知安琪罗大主教和艾琳娜主教,让他们做下安排。” 能够混进王都舞会的诅咒者,不管是不是真的,这都是一个值得重视的大问题。 诅咒者费劲心思不顾生命危险的混进克莱因的王宫是为了什么? 艾伯特下意识想到了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 【血月之门】的支点之一就在克莱因王都的王宫之中。 诅咒者想打开【血月之门】的封印? 艾伯特忽然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想的了。【血月之门】的第三个支点在裁决天使的身上,裁决天使与人间隔绝,永居天国,光是去往天国的这个条件就直接卡死了诅咒者,更别说裁决天使本身的力量更是所有诅咒者无法匹敌的。 如果说目标不是【血月之门】,那诅咒者来克莱因王都并混进王宫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会是为了以“永生”之名诱惑国王陛下吧?刚刚归国的西瑞尔王子可是圣子的候选人。如果诅咒者真的是这个目的,那艾伯特觉得那诅咒者大概就快凉了。 ………… 虽然心里想了许多,但在没见到那永夜诅咒者之前,这一切都只是猜想。 艾伯特手中的短-枪消失在淡淡的荧光中,金色的锁链便得更加细小,然后伪装成手链将他的手腕缠了一圈又一圈。他暂时将武器收起,打算先不打草惊蛇。 另外—— 艾伯特的目光转向了阿娜斯塔西亚手中捧着的光羽。 他对阿娜斯塔西亚露出了十分温柔和善的笑容: “斯塔夏小姐,这天使之羽先借我们用用吧,相信吾主会感念你的善良美好。” 然后不等阿娜斯塔西亚反应,他就迅速拿走了阿娜斯塔西亚手中的光羽。 对艾伯特而言,就现在这种情况,这天使之羽留在阿娜斯塔西亚这样的贵族大小姐手中发挥不了多大的效用,不如拿去加强他的武器,好追捕诅咒者。 阿娜斯塔西亚:…… 第一次见到如此理直气壮抢东西的人。 虽然被抢了光羽,但阿娜斯塔西亚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满。毕竟从“原著”中她得知舞会中的那个“毕维斯·兰斯”事实上是血族亲王,虽然目前那位亲王穿着后裔壳子,又通过了血月之门,算得上是被二度削弱,但毕竟实际阶级摆在那里。阿娜斯塔西亚怕艾伯特主教弄不死他,艾伯特主教拿走伽米尔的光羽再加几分胜算也是不错的。 既然打小报告成功了,阿娜斯塔西亚便打算去找埃尔文送她回舞会了。顺便围观一下艾伯特主教抓鬼,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坑死那位血族亲王。 然而艾伯特主教朝她扫去一眼作为警告: “赶紧回去,别凑热闹!” 再然后他制服的金纹上有流光一闪而过,他白色的身影在夜色中几个飞跃,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阿娜斯塔西亚无视了艾伯特的话,走向了马车,让埃尔文送她回舞会。 而隐约听见了一些话语,并从主教的反应推断出王宫那边情况不太妙后,埃尔文并未答话,他沉默的拉下了帽子,半遮住了眼睛。 然后阿娜斯塔西亚发现马车赶往的方向并不是王宫,而是斯图尔特府。 “埃尔文?母亲还在王宫!” 阿娜斯塔西亚发出质问,并以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作为理由催促埃尔文将马车掉头赶向王宫。 马车被驾驶得飞快,窗外的景色在黑夜中如同暗影一般一闪而过。 埃尔文并未回答阿娜斯塔西亚的问题,只是挥舞着马鞭,让马车再次加了速。挥舞马鞭时,他戴着白手套的手在夜色十分的显眼。 马车没来得及赶回斯图尔特府,在路过王都大教堂的时候,埃尔文就停了车,他看着不肯下马车的阿娜斯塔西亚,避开眼没有去看她的目光,他略微低头拉了拉头上的黑色礼帽: “失礼了,斯塔夏小姐。” 然后直接一个公主抱,将阿娜斯塔西亚抱下了马车,放到了教堂门口,再用力朝她背后一推…… 阿娜斯塔西亚向前一个踉跄,差点扑到正从教堂中走出来的艾琳娜主教。等她借着艾琳娜主教的手扶稳站好后,转过身看到的就是埃尔文驾车离去的身影,空气中还留了一句话: “斯塔夏小姐,我回去接夫人。” 阿娜斯塔西亚只能无言的看着埃尔文驾车离去,没有任何办法。 美丽亲和的艾琳娜主教早已换了一身方便行动的教会制服,她的身后跟着一群白袍人,身边则是同样换了身方便行动衣服的安琪罗大主教。 艾琳娜主教扶稳阿娜斯塔西亚后便领着那群白袍人走出了教堂,期间还不忘偏过头祝福阿娜斯塔西亚一句: “今夜不太平,斯图尔特小姐自己多注意安全吧,还请待在教堂不要随意走动。” 艾琳娜主教和阿娜斯塔西亚勉强算是认识,毕竟最近艾伯特和这位大小姐多有来往,甚至于动了她的资料室,还以为她不知道。 · 克莱因的王宫之中依旧灯火通明,贵族男女们各自挑好了舞伴,都在舞池中起舞。 斯图尔特夫人站在一边,以羽扇遮住自己不悦的神色。她看遍了四周都没有找到阿娜斯塔西亚的身影,所以她有些怀疑阿娜斯塔西亚跑出了舞会大厅。 这样超出她掌控的失礼举动令她十分的不悦。 忽然间,一位侍人走到了国王陛下的身边,面带微笑的低声说着什么。 克莱因的国王面色微不可查的顿了下,然后他便继续维持着笑呵呵的模样忽然宣布: “我年龄大了,不比各位年轻人,有些撑不住了。舞会提前结束,诸位都回去吧。” 大厅舞池中的交响乐戛然而止,隐在大厅边缘垂帘后的侍人们也在国王的示意下开始收拾场地了。 虽然有些不悦被搅和了兴致,但毕竟是国王发话,诸位贵族也只能选择提前离场回家,并在心里吐槽一下国王陛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所有人都出了王宫上了自家的马车并开始返程时,菲尔德公爵府的马车出了问题。 金色的锁链横空飞出,忽然向着菲尔德小姐身边的银发男子袭击而去。 菲尔德小姐有些惊恐看着那在夜色里发出淡淡荧光的锁链,忍不住向前一步装作摔倒,一个踉跄的挡在了银发男子的身前,并低声向他说道: “毕维斯先生,快逃啊!” · 寂静的黑夜里,克莱因王宫的正面似乎闹出了什么事,热闹非凡,吸引了大多数人的目光。 就在这个时候,王宫花园里某处偏僻的地方,一个人的轮廓慢慢在夜色中被勾勒而出: 金色的发被盘起,黑纱做装点,用以遮住那头金发的光泽。 一身黑色的中性骑装将她高挑的身材勾勒出了几分帅气。 “【血月之门】的第一个支点,就在这里吗?” 她低声自语,言语间好似还带着几分动摇,然而行为却丝毫不见半分动摇。 她像一阵缥缈的风,掠过花园,若隐若现。 布置在王宫中针对血族的魔法阵没有对她起半点反应。 第三纪元中最强女巫的印刻再加上混血种未觉醒的体质,足够让她避过教会大多数的布置。 第38章 五一万更 按照一般的逻辑来说, 【血月之门】的支点肯定在于教会的重点把守地, 例如教会的圣城瓦尔利亚等等,然而【血月之门】的其中一个支点偏偏就隐藏在克莱因王都的王宫之中,而不是教会聚集的王都教堂。 这或许是前人刻意的举动,也或许是又什么特殊的条件导致的,目前的卡瑞娜并不会去考虑哪些原因, 【血月之门】的其中一个支点就在克莱因王都的王宫之中,这对她而言是件再便利不过的事了。 朦胧的夜色里, 卡瑞娜的身影完全溶于夜色之中, 仅仅留下一个难以辨认的模糊轮廓, 似一阵风又似一阵烟般的穿过王宫的花园, 抵达了一间较为古怪的宫殿前。 这处宫殿的位置靠近整座王宫的中心, 殿外也照常有侍卫把守,然而这处宫殿却没有明确的分工。既不是用于居住, 也不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虽然位于王宫中央处,但却几乎没什么人来这里。 虽然侍卫们日复一日的守着这里,但他们其实也不清楚这里到底有什么东西。或者说国王其实也不清楚这里有什么, 他只是遵循着先辈的遗嘱,一代一代的派人驻守这处冷清的宫殿而已。 普通的人类侍卫拦不住混血种的女伯爵, 教会的神术布置受到了女巫的欺骗,卡瑞娜没有花多少心思便进入了宫殿的内部。 宫殿内部的布置看不出异常, 无论怎么看都感觉十分普通。 一身中性骑装的金发女子站在了宫殿中央, 宫殿外清理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投入宫殿之中, 照耀在宫殿中央那个金发女子的身上。 她原本艳丽妩媚的容貌在这清冷苍白的月光下透出几分坚硬的冰冷感来,冷艳至极。 在这片冰冷的月光中,卡瑞娜慢慢的闭上了眼。 她的身影再次消融在空气中,从模糊的身影到灰烟勾勒的轮廓,再到什么都没有…… 她进入了宫殿的地下。 这处宫殿的地下有着极大的空间,布置得好似教会祭神的殿堂,美丽而柔和的荧光汇聚成团在墙上充当着照明物。殿堂的两边摆满了天使的白石雕塑,他们都张开双翼,手持十字剑立于身前,一副神圣无畏的模样。 殿堂的最前面有着一个台子,台子上有几个柔和的光团在按照某种固定的轨道缓缓运行着。 卡瑞娜一抵达这个地方便感觉到了一种近似于无法呼吸的压抑感。 大量圣水的气息激得她浑身紧绷而战栗,那双碧蓝的双眼早已转化为了鲜血般的红色。 当她在这处殿堂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殿堂两边的雕塑活了过来。 整整十二位天使石像,全部都活了过来,他们浑身的皮肤都笼罩在一层朦胧的圣光之中。白色的羽毛四处飞散,化为利刃,向着入侵者袭来。 这处殿堂的布置不只针对永夜诅咒者,它针对踏入这里的任何人。 过长的黑色裙摆在殿堂的白石地面上拖动,黑发的女巫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卡瑞娜的身后: “别管这些过去的‘留影’,快去破坏支点!” 黑发的女巫看着这些千年前的“老熟人”,轻轻的笑了笑,温婉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锐利的艳色,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也汇聚了光芒,好似夜晚璀璨的星空。 · 克莱因王宫前方。 一身白衣绣金纹制服的战斗主教忽然在夜色里出现,他看着前方挡路的贵族小姐,本该温柔的俊美脸上满是冰冷,他提着锁链的手一个用力,直接用锁链缠着那位菲尔德小姐给丢到了一边的草坪上,他现在没空去分辨那位菲尔德小姐究竟是故意还是无意的,他只想知道那位达维亚的贵族——“毕维斯·兰斯”是否是真的永夜诅咒者。 事实上他还没来得及试探,那位永夜诅咒者就主动暴露了身份。 他面带笑容的看向艾伯特,原本蔚蓝的眼眸已经变为了陈酒般醉人的红色。 “很好,看来不用我试探什么了。” 金发的战斗主教也朝那银发的诅咒者露出了一个冰冷冷的笑容,然后随即将右手上的短-枪大力的向那银发诅咒者投掷而去。 短-枪化为一道金色的闪电,以常人无法思量的速度朝那银发男子袭击而去,然而那银发男子的身影模糊了一瞬,他似乎移动了也似乎没有移动。 金色的闪电落入了他脚边的地面,再次显露出短-枪的形态直直的插-入石板铺就的地面。蛛网般的裂纹布满地面,金色的短-枪上有细小的电光一闪而过,忽然爆开…… 银发男子瞬间腾空而起,他脚下的地面已经变成了数十个相连的深坑。 战斗主教白色的衣袍在这气浪中翻腾,显得有些几分凌冽。 插入地面的那支短-枪枪身上的电光一直没有消退,反而越变越大,化为无形的电网将这一片区域都笼罩住。 艾伯特没有回收插-入地面的那杆枪,而是借着它身上的神术印刻在它插-入地面的那一刻展开了空间禁锢。 永夜诅咒者都拥有形态变化的能力,他们能够在人与蝙蝠之间随意切换,并且每一个诅咒者的天赋能力都有所差别,他不知道眼前的这个诅咒者是否精通空间类的能力,所以只能施展范围的空间禁锢神术,切断诅咒者逃跑的可能。 当然,这也切断了他自己的退路。 作为被教会以特殊方式培养出的战斗主教,可以说艾伯特的思想里就很少有“逃”的这种想法。他们这类人不会衰老,身体会一直维持在巅峰状态直至寿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年;他们这类人就是教会的利刃,既然是利刃,又怎么可能会有惜命的想法? 更重要的是: 这里是人间,是人类的主场地。受【血月之门】的影响,进入人间的永夜诅咒者会被大力削弱。无论他之前拥有多强大的力量,只要他受【血月之门】的封印,他就等于一直带着“神”的枷锁。 永夜诅咒者都带着“神”赐予的枷锁。 圣典上清楚的印着一句话: 他们是罪人。 · 也许真的是砸圣地墓园里沉睡太久了,诺拉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制造个空间结界和血族硬碰硬拼身体强度的人类。 而且…… 漂浮在空中的诺拉仔细的打量起下方的金发主教: 他并没有穿圣殿骑士一样的金属盔甲,而是穿着较为修身的主教制服,白色的制服上以金线纹绣着神术的印刻,身材纤长不显瘦弱也不显壮硕…… 这模样和千年前教会的那帮神术主教差不多,衣服的款式虽然有些微妙的改变,使其贴身更利于战斗这一点外,大体还是和一般的主教制服一样。 所以这类神术主教是怎么有勇气上前来和血族拼身体强度的? 血族拥有极强的自愈能力,而且身体的强度也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可以说一般人类和血族近战基本就是找虐。 诺拉很怀疑,千年后的教会都这么狂妄自大了吗?都不培养圣殿骑士而让神术主教出来近战吗? 不怪诺拉这样想,毕竟千年前的教会是没有“战斗主教”这类职位的存在。主教大多都是神术主教,就算会武技也不能和血族拼近战,教会近战的武技者只有圣殿骑士。一般都是骑士在前方拼杀,主教在后方辅助或者干扰。 像眼前这个主动拿武器和血族单对单拼的主教,诺拉真的是第一次见。 然而下一刻,他眼前这长了一张标准神术远程派脸的金发主教就打破了他的认知。 ………… 金色的锁链如同蛇一般盘旋而上,向着空中的诺拉袭来,尖锐的两端在月光下发出寒芒。 知道这类武器都是浸泡过圣水的,所以诺拉没有硬拼,他随意的躲开那锁链然后闪到了人类主教的面前。 肤色偏白的手上指甲长出一截,泛着类似金属的寒光。 对付神术主教,最好的办法就是近战,不说别的,直接手撕就够了。 诺拉根据千年前的经验做出了应对的方法,但他也怕判断有误,所以这次的袭击也未尽全力,带着几分试探之意。 然而艾伯特一上来就拼尽全力,根本没有要试探的想法。他手腕上伪装成手链缠绕的金色锁链瞬间恢复了原型,继而攀附上了眼前这吸血鬼的身体。 冰冷的利爪穿透艾伯特的腹部,他面无表情的将手中的短-枪扎进了身前吸血鬼的心脏…… 白色的电光从短-枪上爆出,那吸血鬼瞬间退开了好大一段距离。 诺拉本就偏白的脸上更加没有血色,唇边咳出的暗色血液将他的双唇染上了几分艳色,到有了几分诡异的妖冶感。 他捂着自己的心脏,能够感觉到圣水和银的力量在阻挠这具身体的愈合之力。手指上的红宝石戒指闪过道暗光,淡淡的黑烟自他心口处升腾而起,本不该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愈合起来。 反正不是他自己的身体,用起来也不嫌浪费。 诺拉从口袋里拿出绢布擦去唇边的血迹,他看着艾伯特的目光尤为的冷凝: “教会的新把戏吗?” 他指的是艾伯特手中的武器,看起来不是银器,却拥有和银器类似的功效。 艾伯特半蹲在地面上,冲他对面的吸血鬼露出了“和善”的笑容,白色的牙齿在夜色里有些显眼: “喜欢吗?银与圣水共同冶炼出的武器,专门为你们这帮老不死的准备的。” 他伸出手背擦去唇边溢出的鲜血,表情没有任何改变,似乎腹部的贯-穿伤没有带来任何痛苦一般。 诺拉注意到了不一样的地方: 这个人类主教的伤口也在快速愈合,就和血族一模一样。 而且刚才一瞬间的近战对打他也试探出了一些东西: 这个人类主教的身体强度堪比伯爵级别的血族,他的血液之中有着令诺拉熟悉的力量。 ———那是来自莉迪西娅血液的力量。 诺拉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怒意,千年前的圣战,最后的胜利者是人类。血族的亲王皆被裁决天使打成重伤陷入沉睡,并被封印在【血月之门】后。 而人类…… 他们盗取了莉迪西娅的血液。 然后制造出了一批对付血族的人形兵器。 因为是为战斗而生的兵器,所以他们不会惜命,极强的自愈力和身体强度保证了他们生命的坚韧,所以这批人才多用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打法吗? 诺拉看着艾伯特,苍白的脸上露出极为嘲讽的冷笑: “用着血族赐予的力量来对抗血族,教会真的很有想法。” 艾伯特没有言语,他感觉身体能大概站立起来后又提起短-枪不要命的攻了上来,金色的锁链闪着雷光,有些半透明的光羽化入其中,锁链上雷光大盛…… 艾伯特将短-枪抛向空中,然后便抓住手中的锁链朝诺拉的所在地袭击而去。被抛入空中的金色短-枪化为无数支,似雨点般密集的向地面扎了来! 一看这驾驶,诺拉便明白艾伯特这打法多半又是不要命的打法,他根本没考虑他自己也在他[圣枪裁决]的范围内。 诺拉并不想硬抗,因为这样的伤再多来几次,他的这具身体就要报废了,即使戴着【原血之戒】也没用。他现在还能活动大概也是这具身体的原主早就死亡的缘故。 看着空中那一排排金色的短-枪,诺拉放开了捂着心口的手,然后在他周围的空气中洒下了一些荧光般的粉末。 铁网般的灰色荆棘死命的生长,将诺拉所站的那一块地几乎包围成了一颗球,也像鞭子一样抽开了艾伯特进攻的身影。 金色的短-枪像雨点般密集的落下,打在那些经济上,泛起一圈一圈金色的涟漪…… 铁网般的荆棘被击打得枯萎了一大片,然而被荆棘护在中央的银发男子倒是没有再被伤到。枯萎的荆棘像玻璃般破碎,新生的荆棘再次长出,然后开出了一片妖异的玫瑰。 玫瑰带着幽幽的香味在夜色里盛放,银发的血族站在玫瑰丛中与月色交相辉映,他抬起一双红眸忽然亮起,似沸腾的岩浆般鲜艳。 “莉迪西娅的子嗣,你真的要与我为敌?” 冷不防的,艾伯特对上了诺拉那双似岩浆般亮起的眼眸。几乎只是一个瞬间,他水蓝的眼眸里一圈一圈的涟漪划开…… 艾伯特手中武器都有些拿不稳了,脑海里充斥着各种不属于他的情绪和想法。 ———莉迪西娅?母亲? ———不,那是敌人! ———你是谁? ———人类?不,你不是。 ………… 忽然之间,被禁锢的空间结界被破坏,艾琳娜主教带着一群白袍人神色冰冷的站在了艾伯特的身边。 “我们当然是人类,我们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清除你们这些以血为食的罪恶!” 二人的战场被这样一干扰,艾伯特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们这批被改造过身体的人最重要的就是自我认知。对于这一点,教会的教育可没半点敷衍。 而且他们只是借用了永夜诅咒者身体的强度和自愈力,其他的一切习性可都还是原来的,当然就还算是人类。 铁网荆棘开始蔓延,妖异的魔花开得更艳,诺拉站在花丛中目光却越过艾伯特等人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忽然之间,克莱因的王宫发出一阵震荡。 诺拉的脸上再次浮现出笑意,他对着一边的艾琳娜主教行了个绅士礼,然后整个人的身体便淡化消失在了空气中: “那么有缘再会了,祝你好运,莉迪西娅的后裔。” 艾琳娜惊怒,艾伯特也愣了愣,然后迅速回头朝着王宫的某个方向追赶而去。 然后他们见到了受伤的安琪罗大主教和倒了一地的白袍人,西瑞尔王子举着纤细的十字剑正与黑色的暗影搏斗着,他的身上满是被割裂的伤痕。 ………… “很抱歉,女士们。你们今天必须留下。” 银发的王子殿下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两位女士,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十字剑插-入地面,十字剑上爆出一阵电光,虚幻的金色锁链从十字剑上伸出,呈球形包裹住这片空间。 西瑞尔对面的黑发女巫神态轻松,她带着温婉的笑容摘下了发辫上的一朵白色野花,然后投入了空中,那野花瞬间化为了利刃风暴朝着西瑞尔袭击而去。 “这个年纪就会空间禁锢的神术,我很欣赏你,王子殿下。” 黑发女巫笑了笑后,纤长的手指划过空中那些虚幻的锁链,锁链应声而碎…… “我年纪大了,脾气好了很多,所以感到庆幸吧,殿下,您捡回了一条命~” 黑发女巫和她身边的金发女子化为虚影消失在了空气中。 她们的影子则化为黑色的暗影朝着西瑞尔袭击过来,这般缠斗直至艾琳娜他们的到来才结束。 ………… 受伤的安琪罗大主教在白袍人的搀扶下慢慢的朝着艾琳娜走来,艾琳娜看着他,眼眶中浮现了几分水迹。她连忙伸手试图为安琪罗大主教愈合伤口,然而安琪罗大主教却摆了摆手制止了她的举动: “女巫对我施展了‘水蛭诅咒’,伤口无法接受神术效果,只能让身体慢慢愈合,或者等诅咒效果散去。” 安琪罗大主教咳嗽了两声后,继续道: “那个金发的孩子我认识,是贝琳达女爵的女儿。艾伯特,你们现在赶去说不得还来得及。” 艾伯特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后便带着一群白袍人朝着贝琳达女爵的府邸迅速赶去。 然而他们还是去晚了一步,贝琳达女爵的整个府邸化为了一片火海。 火焰燃烧跳跃,然后构成了一张脸——那是贝琳达女爵的脸。 那张脸带着张扬的笑意朝着艾伯特他们道: [多年来,感谢大家的照顾。] 然后火焰散去,再不留半点魔法的痕迹。 领着白袍人赶来的艾伯特气得差点捏断手中的短-枪。 · 克莱因的王都,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宫廷舞会中发现了永夜诅咒者,西瑞尔王子殿下被闯入王宫女巫打伤,居住王都多年的贝琳达女爵竟是女巫伪装…… 斯图尔特夫人在教会与永夜诅咒者交战前就被埃尔文接走了,而阿娜斯塔西亚还非常听话的留在了王都教堂,没有乱跑,她正等着艾伯特主教抓完鬼后回来还她心上人的光羽。 她坐在教堂的椅子上,半趴着看着教堂门口,越加积累的睡意让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下垂。 在下半夜的时候,她终于等到了教会的人归来。 艾琳娜主教扶着安琪罗大主教看了阿娜斯塔西亚一眼后,便偏头朝身后的人喊道: “艾伯特,斯图尔特家的那位大小姐还在等着你呢!” 自顾自喊了这么一句后,艾琳娜也不管后续反应就直接扶着安琪罗大主教离开了。他们身后的白袍人互相看了一眼后也各自离开了。 于是整个教堂大厅就留下了艾伯特和阿娜斯塔西亚两个人。 对于艾琳娜主教刚才的那一句十分让人误会的话,艾伯特捂了捂主教刚才被捅了个对穿的肚子,感觉自己忽然有些胃痛。 他偏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然后看着面前一脸困倦的阿娜斯塔西亚,忽然感觉有些莫名的无力: “你等我干嘛?不是让你回去,别凑热闹吗?” 阿娜斯塔西亚看着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她简直不想告诉艾伯特,她其实是被埃尔文给推进教堂的。另外,更重要的是,艾伯特借走的光羽还没还给她。 “我没凑热闹,” 阿娜斯塔西亚先解释自己打完小报告后就真的在默默吃瓜,然后便有些急切的问起了艾伯特他们的抓鬼状况: “你们抓到那个永夜诅咒者了吗?” 提到这个,艾伯特的脸色就便得有些冷凝了: “没有,他们跑了。” 而且还破坏了【血月之门】在克莱因王都的支点。支点破坏后,艾琳娜就已经将消息传去了总教会,希望教会圣城瓦尔利亚那边能多注意注意瓦尔利亚的支点。 这些消息,艾伯特一向是不会告诉阿娜斯塔西亚的。或者说不会告诉任何一个王都贵族,对于这些普通人来说,知道得越少生活得才越幸福安全。他们甚至没有告诉克莱因的国王,王宫里发生了什么,只是告诉了他有诅咒者混入了王宫。因为这些都是该由教会去想办法处理的事,有时候知道得多的世俗王权插手反而会让教会不好处理。 ………… 阿娜斯塔西亚注意了一下艾伯特的模样:他依旧是那身战斗主教服,只不过衣服的边角多有破损,最大的破损在于他的腹部,那里可以说完全少了一块布,让他腹部肌肉的线条完全暴露了出来。 他的手上还提着锁链和短-枪,短-枪还少了一支……按照一般的情况,他应该是抱着书才对。 所以阿娜斯塔西亚大概也能猜出艾伯特没讨到什么便宜,对于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她也只能扼腕,并暗待下一个弄死“原男主”的机会了。 注意到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扫过自己较为狼狈的身上,艾伯特看了她一眼后便将手中的武器再次化为书的模样抱在了肚子前,挡住了衣服上的破洞,然后对阿娜斯塔西亚颇为郑重的道: “今天没人能送你回去了,你先在教会暂住一晚,正好明天我们还有话想问你。”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转身向教堂内部的侧面走去,顺便还偏头看向阿娜斯塔西亚: “我带你去房间,跟上。” 他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垂在肩头的发辫更是完全散乱了,看上去到没有往常拿着满身亲和的神棍气质了,但因为那张轮廓温柔的脸依旧显得十分平和。 阿娜斯塔西亚并没有拒绝,一路跟着艾伯特走到一间布置相当简单的房间后,艾伯特又回过头来对她露出了标准的教会式笑容: “教会的条件暂时就这样,斯塔夏小姐应该有所心理准备才对。” 和艾伯特打了一阵子交道的阿娜斯塔西亚秒懂,这是在劝她将就着住,别闹大小姐脾气,然后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阿娜斯塔西亚倒也没在这种事情上挑剔,只是在艾伯特转身离去的时候拽住了他的衣袖: “主教先生,您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艾伯特侧过脸看向她,蔚蓝的眼眸微微下移看着她拽着他衣袖的那只手: 依旧纤细瘦弱,一折就断的模样。 阿娜丝塔西娅松开艾伯特的衣袖,然后朝他摊开细白的手掌: “那片天使之羽呢?” 阿娜斯塔西亚朝他露出友善的微笑: “我记得主教先生只是‘借用’。” “借用”二字被她重读,她觉得艾伯特应该能理解她话中的意思。 然而艾伯特看着她,身体微微愣了愣,他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仿佛才想起来这个事一般。 然后他抱着书转过身,那双蔚蓝的眼眸相当温柔的看着阿娜斯塔西亚,脸上也浮现出了温柔亲和的笑容,与他那张脸相衬,简直就像是悲天悯人的圣父在世: “斯塔夏小姐,与诅咒者作战总是具有各种不可抗力的因素,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刻意学着安琪罗大主教那种“慈爱”的模样,仗着身高优势伸出手轻轻的摸了摸阿娜斯塔西亚的头发以示安抚。 “斯塔夏小姐,吾主教导我们要学会理解,学会接受。” 阿娜斯塔西亚:…… 说了这么多,你就是不想还我天使之羽了吧? 明明相当反感被喊“叔叔”,这会儿倒端起长辈架子做着安抚的姿态,艾伯特主教,你这个身份态度切换简直比血族亲王的情话还溜啊…… · 昨天夜里,克莱因的王都发生了一件相当大的事。 王宫舞会中混入了永夜诅咒者,王都教堂中的教会修士全部出动,贝琳达女爵的府邸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而更令众人震惊的是: 西瑞尔王子殿下被闯入王宫女巫打伤,居住王都多年的贝琳达女爵竟是女巫伪装。 于是,这些年里与贝琳达女爵交往密切的贵族开始人人自危,或者说尽量想和贝琳达女爵撇清关系。而菲尔德公爵一家更是遭到了国王和教会的严加勘察。 因为那名永夜诅咒者是由菲尔德夫人带入舞会的。菲尔德一家在国王陛下的授权下全部交给了教会处理,而负责审讯他们的便是艾伯特主教。 因为是贵族,而且还没能全完查清事实,艾伯特并没有开启刑讯室,说到底刑讯室也只是审讯罪人或者特殊人士才会开启的存在。艾伯特只是邀请菲尔德公爵一家人在教会里的某个空房间坐了一会儿而已。 往常优雅的菲尔德此刻强撑起仪态和穿着战斗主教服的艾伯特对峙: “那个诅咒者是爱得拉带来的,我们都不知道,他控制了我们!我们是无罪的,你不能这样对我们!” 面对菲尔德公爵夫人的诉讼,面容温和的金发主教露出标准的教会式敷衍笑容: “夫人不必紧张,相信吾主会证明各位的清白。” 艾伯特其实不太喜欢这些贵族夫人,摆明了有问题还摆出一副高傲的质问模样,明明他都没有对她们怎么样,就是在房间里问话而已,一个两个都跟受了天大侮辱的模样。 这让艾伯特有些头疼,他记得自己是长了张温柔亲和的良善脸而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狰狞脸。怎么这菲尔德夫人就跟看见杀人犯那样惊恐呢?还一个劲的把责任往自己女儿身上推。 艾伯特翻着手中的书,觉得自己脸上的标准笑容都快挂不住了,他觉得这位夫人要是和斯图尔特家的那位小姐一样能听得懂人话就好了。 “艾伯特主教,我要见国王陛下,你不能这样对一名贵族!你将我们这些女眷关在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 菲尔德夫人拉起一旁没有说话的爱得拉,开始抱着她轻轻的哭泣。她背对着艾伯特,将脸埋在了爱得拉的肩头,然后悄悄的对爱得拉低语: 哭一哭,快对着主教哭一哭。 爱得拉看着拿着书站在一旁的金发主教,他正微笑着看着她们,脸上的不耐烦连那副标准的温和笑容都掩饰不住了。 爱得拉扯了扯嘴角,忽然发现自己是真的哭不出来,然而她忽然感觉到了腰间的刺痛…… 菲尔德夫人拿指甲掐了她。 不知道是什么心情,她只感觉眼眶里瞬间布满了水雾: “主教大人,我……我并不知道他是诅咒者。” 她微微啜泣着,点点泪光盛满双眼,轻咬着红唇,看上去十分可怜。 她有着众人最为推崇的金发碧眼,有一张十分漂亮的脸,还有一身王都贵族间难以见到的清新气质。 她和阿娜斯塔西亚一点都不一样。 她美丽,单纯,清新,富有生机和活力;而阿娜斯塔西亚的美丽却带着王都贵族那种无法磨灭的精致雕琢感,像是一朵还未开放就被剪下枝头放入花瓶的花,早早的失去了盛放的生机与活力。 艾伯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阿娜斯塔西亚,他看着眼前低声啜泣的爱得拉,把原因归结于她们很像,所以不由自主的产生了对比。 王都中也有不少贵族少年喜欢拿阿娜斯塔西亚和菲尔德家的爱得拉对比,因为她们外在塑造的形象十分相似,这样相似就难免拿出来对比。 除开某场舞会阿娜斯塔西亚的刻意闪耀外,其实贵族少年们更乐意接触爱得拉。毕竟月光太有距离感,而盛开的纯洁百合花却有摘到的机会。更何况爱得拉拥有着贵族们不曾拥有的鲜活和单纯。 她是真单纯,什么都不知道,面对圈套般的讨好还能露出羞涩的微笑;而不像阿娜斯塔西亚只会露出看透目的,带有距离感的冷淡微笑。 作为教会的成员,心向圣光的艾伯特觉得,比起放在花瓶里早早失去了生机的蔷薇,一般人还是更喜欢更有生机更鲜活一点的花朵…… 然而…… 算了吧,艾伯特拒绝再走神想些无意义的事情。 他维持着不变的“和善”笑容,无视了爱得拉和菲尔德夫人的哭泣表演,转身出了房间,然后关上了房间门。 站在房间门外,他听着房间内传来的怨怒,悲泣声……觉得自己简直想冲进去打人了。 艾伯特站在房间门外,脸上带着快要僵掉的微笑,从自己手中的书里扯出一条金色的锁链直接粗暴的将这扇门封了个叉。 淡淡的金色涟漪从空气中扩散开来…… 确定再听不到那两位贵族女士的哭声后,艾伯特总是松了口气。 然而他刚放松几分,一抬眼就看到阿娜斯塔西亚正站在他正对面看着他,一脸难以形容的看着他。 艾伯特下意识对阿娜斯塔西亚露出“和善”的吓人微笑,然后道: “过几天就该轮到你们了,希望斯塔夏小姐别这样,不然……” 他对着阿娜斯塔西亚举了举手中的书,以示“友好”。 作为与贝琳达女爵走得很近的斯图尔特府,阿娜斯塔西亚一家确实也在审查的范围内。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十分平静的点了点头,然后继续问了昨天的问题: “我的那片天使之羽……” 能还给我吗? 艾伯特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格外的温柔,他抱着书转过身就跟没听见一般朝着另一个方向快步离开了: “我还有事要忙,斯塔夏小姐请自便。”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 天使之羽已经完全消耗掉了,根本拿不出来还给她。 阿娜斯塔西亚:…… 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自己目前达成了一个成就,那就是【艾伯特主教见你就跑】成就,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 王都教会的议事厅一般设在安琪罗大主教的祈祷室,艾伯特赶去议事厅的时候,安琪罗大主教和艾琳娜主教早就在那里等他了。 “小艾伯特,今天你迟到了。” 艾琳娜主教对他笑了笑然后将手交叠放在了下颌处,问道: “问出什么了吗?” 艾伯特对艾琳娜露出一个十分温柔的表情: “艾琳娜,我觉得这个任务太艰难了,并不适合我。” 所以,赶紧过来接手吧!那对令人头疼的母女就交给你了。 “不不不,艾伯特,刑讯审问一向是你的工作,我们可不能抢你的工作。” 艾琳娜主教微笑的看着他,目光慈爱。 艾琳娜主教身边恢复了一大半的安琪罗大主教也微笑着看着他,目光更加慈爱。 艾伯特终于维持不住脸上那副温柔的笑容了,他颇有些烦躁的将手中的书丢在了桌子上,然后道: “她们看见我就哭,然后喊冤,我能问出什么来?” “哦,那一定是你的态度有问题。” 艾琳娜对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出肯定是他的态度不够亲和,吓着人家了。 艾伯特再次露出“和善”的微笑: “那麻烦艾琳娜主教从我这边接过这个任务吧。” 本以为会再次遭到拒绝的艾伯特脸上的笑容愣了下,因为艾琳娜主教答应了。 “好吧,我接手这个任务,正好第三纪元的新神术还原出了几个,可以试一试了。” 艾琳娜主教拿出笔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然后抬眼朝艾伯特投去别有深意的一眼: “那你就去审问斯图尔特伯爵一家吧,那位斯图尔特小姐正好在教堂,你可以先从她开始审问。” “对了,态度温和点,可别吓着娇弱的大小姐哦~” 艾琳娜对他抿唇微笑。 艾伯特只回了一个敷衍的“呵呵”表情。 鉴于爱得拉母女俩的表现,艾伯特觉得审问贵族这种事情,客气是没有半点作用的。 所以他在想了一两秒后迅速作出了决定。 他开启了刑讯室,然后用锁链将阿娜斯塔西亚绑在了刑讯室正中央的椅子上。 他站在她面前,拿着书,表情冷峻又严肃。 先是肃穆的背了一两段圣典上的赞歌,然后再开始用相当“和善”的表情问起了问题。 那模样简直像是死刑前的拷问。 第39章 五二万更 阿娜斯塔西亚一大早起来的时候, 就有白袍人敲了她的门,告诉她说主教有话想问她。 阿娜斯塔西亚简单的洗漱后就换上了教会提供的黑色修女服。她当初留在教会的时候穿的可是舞会才会穿的礼服, 并不是日常装, 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所以在教会住下的第二天上,她就相当适应的换上了教会提供的修女服。 跟着白袍人穿过迷宫一样的回廊来到了一间房间的门口时,阿娜斯塔西亚还不知道是哪位主教找她。当她打开门进去时,一条金色的锁链直接缠上了她的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那条锁链便将她给带到了一张冰冷的金属椅子上坐着。 与此同时, 椅子上的金属环牢牢的扣住了她的双臂和双脚脚腕,可以说她现在除了头和脖子以外都无法动弹了。 房间的门被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 本该十分昏暗,但因为墙壁上较多的烛盏而显得还有几分明朗。 因为光照还算充足, 所以阿娜斯塔西亚也测地看清楚了这是个什么样的房间。 墙壁上挂着亮闪闪的钩子,带倒刺的钢鞭,钢针等东西;墙边挂着银质的笼子,还有一个铁质的一人高的盒子…… 还有些地方的东西, 阿娜斯塔西亚认不出来,她也不敢去辨认那些东西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一身白色绣金纹制服的艾伯特主教就站在她面前,金色的发编程发辫垂在肩头, 他依旧是那张温柔的学术派脸,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冷凝肃穆。 阿娜斯塔西亚被这发展给完全弄混乱了, 她的目光从艾伯特身上飘过, 又从墙上那些亮闪闪和新的一般的刑具上扫过, 心里升起了些许凉意。 艾伯特翻开手中的圣典,开始念起了其中一段赞歌: “……诚实的人应当得到嘉奖,编制谎言者理应待在地狱。” 金色的锁链就缠在他的手腕上,他微低头照着圣典念赞歌时的神情十分专注。那张温和良善的脸在烛火之中半隐半明,显得有几分冰冷残酷。 然而还没等他念完,他面前的阿娜斯塔西亚就白着一张脸对他道: “你想知道什么?” 艾伯特微抬起脸,目光从圣典上移开放到了阿娜斯塔西亚的脸上,正打算趁着这个气氛开始问话的他被阿娜丝塔西的这个反应给弄得有些猝不及防:这交代得也太快了点吧? 他还没开口问什么,就见他面前的阿娜斯塔西亚直接开口-交代了一串儿的话: “我不认识那个达维亚贵族,他找我跳舞的原因也不知道,贝琳达女爵和卡瑞娜的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最后一次见卡瑞娜的时候还是在离开神学院不久时……” 阿娜斯塔西亚这反应可以说是相当的配合了,还没问就说了许多。 艾伯特看着她有些不太好看的脸色,忽然觉得预估出了错误,这位大小姐的胆量看来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小。 该怎么说呢?就艾伯特而言,阿娜丝塔西娅本身就是位贵族小姐,容易被刑讯的阵势吓到也正常。正常归正常,但在艾伯特心里照样要嫌弃几分娇气。虽然如此,但如果阿娜丝塔西娅没有被这阵势吓到,那该苦恼下一步审问的就是他了。 其实一般来说艾伯特并不常来刑讯室这种地方,虽然是他主管审问这方面,但他面对的主要对象还是诅咒者之类的异种,而且敢于来克莱因王都生事的异族都只是少数,就算有需要审问的时候,神术也比刑具好用多了。至少不会被溅得浑身是血。教会制服多是白色,被血染上后,清洗就比较麻烦。 自菲尔德一家的审问不顺利后,安琪罗大主教向国王陛下请示了神术的使用,艾琳娜接手菲尔德一家后便用上了神术作为审问手段。而神术审问手段在阿娜斯塔西亚这里是行不通的,因为阿娜斯塔西亚那个神奇的身体状况,任何神术都不能对她起作用。既然神术不行,那艾伯特就只能考虑古老的传统审问方式了,所以他打开了许久没开过传统刑讯室。 事实上他也没打算真的动刑,毕竟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不能对贵族用刑,而身为伯爵小姐的阿娜丝塔西娅绝对算得上是贵族。按他的想法来看,像这种贵族小姐,随便吓唬一下应该就会听话的说出一些需要的信息了。 虽然本意是恐吓,但见真吓到阿娜斯塔西亚后,艾伯特反而有些微妙的感觉。总觉得是不是太过于轻松了点?他还以为能用上其他的恐吓手段,却没想到阿娜丝塔西娅如此的配合。带着某种微妙遗憾感的艾伯特低头继续去翻手中的圣典,并心不在焉的问着公式化的模板问题: “那和卡瑞娜相处的时候,你有察觉到她的异样吗?她有对你说过什么很难理解的话吗……” 手中的圣典不知道翻到了什么地方,艾伯特的目光扫过圣典上的赞歌诗词,心里一段一段的随意默念背诵着,好为下一次兼职祝福主教时准备圣典台词。然而他在心里默念了好一段后才反应过来: 这不是一般婚礼上才念的赞歌吗? 感觉有些微妙尴尬的艾伯特庆幸还好没有继续背下去时,不然下一次兼职祝福主教,抱着“圣典”随口背了一段婚礼上才念的赞歌,那就闹大发了。 就在此时,阿娜斯塔西亚的声音使得他再次抬眼看向了她: “……卡瑞娜确实对我说过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阿娜斯塔西亚只看了一眼艾伯特便将目光移开了,她微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墙上烛火的照耀下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本来只是公式化的盘问,正在背圣典中并且没对盘问结果抱有期待的艾伯特:…… 他被阿娜斯塔西亚的话拉回了神智,他迅速恢复了状态,然后继续追问道: “什么话?” 阿娜斯塔西亚抬起脸看着他,有些白的脸色,翠色的眼眸在烛火的映照下透着几分迷离氤氲感。 艾伯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然后继续翻着手中的圣典。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似乎想到了那双眼眸哭起来的样子。 “在离开神学院的前一天晚上,她邀我一起赏月,然后看着月亮问我: ‘如果是斯塔夏的话,会喜欢其他颜色的月亮吗?’ 我答: ‘就现在这样的月亮就好。’ 然后卡瑞娜便笑了,她说: ‘是啊,我们都喜欢这样的月亮。如果能够自由,我们都会选择这样的月亮。’ ‘斯塔夏,你有想过要去追寻自由吗?’ ……” 阿娜斯塔西亚目视虚空,装作回忆的模样开始编造过往,她打算把【血月之门】的消息以这种含蓄委婉的方式透露给艾伯特,刚好有着卡瑞娜作为理由。作为不应该知晓【血月之门】相关消息的普通人贵族小姐,阿娜斯塔西亚自己将上诉的话理解为“贵族身份的束缚”是没有问题的,所以她可以装作一切都不知晓的模样;然而在卡瑞娜是血族而艾伯特又知道【血月之门】的前提下,“卡瑞娜的话”里又多次提到了自由以及月亮的颜色,阿娜斯塔西亚相信艾伯特会往【血月之门】那方面想。 这样一来,阿娜斯塔西亚既把血族试图打开【血月之门】的消息告知了教会,又维持她什么都不知道的贵族大小姐人设。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自己的这个举动简直完美,自己真是一朵举世无双的超级白莲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没做,心向光明的好孩子。 听闻阿娜斯塔西亚所说的这番话后,艾伯特表情冷凝的陷入了思考。他没有怀疑阿娜斯塔西亚话的真实性,事实上这种消息就算不真实也值得他们去注意,更重要的是事实已经为这个消息提供了最好的证据 ———克莱因的【血月之门】支点被破坏了。 即使相信了阿娜斯塔西亚话中透露出的内容,但艾伯特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那些永夜诅咒者居然真的把心思动到【血月之门】上去了? 【血月之门】三大支点,便是三重防护,不把三大支点都破坏的话,【血月之门】的封印就无法破除。 【血月之门】最后一个支点可是在天国的裁决天使身上,那些诅咒者们敢想? 他们疯了吗? 虽然内心觉得很不可置信,但艾伯特还是打算将这个消息上报给圣城瓦尔利亚那边。 于是,对于阿娜斯塔西亚的盘查结束。或者说他审查阿娜斯塔西亚本来就该是个过场而已,毕竟王宫诅咒者的消息还是阿娜斯塔西亚从舞会上偷跑出来告诉他们的,并且她也是拥有天使之羽的神眷之人。 那为什么会忽然想到把阿娜斯塔西亚带到刑讯室来审问? 艾伯特自己也有点说不清楚,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是对于这件事有种太过较真了……另外,还有总莫名其妙的兴奋感。 ………… 艾伯特将阿娜斯塔西亚从审问椅上放了下来,然后抱着圣典看着她,阿娜斯塔西亚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他露出了一个贵族小姐标准的礼貌矜贵微笑。 好似一副画般精美,却无生机与活力。 知道这贵族大小姐闹脾气了,艾伯特也不觉得奇怪,反正都审得差不多了,他也该回去和艾琳娜他们通一通情报了。当然,作为审问的补偿,艾伯特觉得也应该和阿娜斯塔西亚说一说她那片天使之羽的问题: “我很抱歉,那片天使之羽被我消耗了。所以,你想要什么补偿吗?” 天使之羽是他用掉的,这一点确实该赔偿。 他不知道阿娜斯塔西亚是怎么得到的天使眷顾,却也知道这种东西并不是想要就会有的,没了就没了。大概是身体用着诅咒者血液力量的原因,艾伯特的神降类神术并不好,他没办法与天使沟通或是求得庇护,所以他暂时还真没办法还给阿娜斯塔西亚一片天使之羽。 “没了天使之羽,我只怕诅咒者会借机报复我。但您说过,吾主教导我们要学会理解,学会接受。” 阿娜斯塔西亚的态度相当平和,没有借机闹腾的意思。她心里反而在期待着用这个理由在去梦境里与裁决天使搭上几句话,天使之羽在她的手中其实就只是个夜间小灯而已。 然而艾伯特很自然的就把阿娜丝塔西娅的反应看成了闹脾气,赔偿这个事,他还是不会逃避的。然后他站在刑讯室的门前暂时拦住了阿娜斯塔西亚的去路,然后颇有几分认真的继续对她卖起了上次的教会安利: “那要不要考虑加入教会?我上次说过的话还有效,圣女的竞选已经结束了,但神术方面我可以请艾琳娜教导你。” 他这算是在坦诚的交代:自己其实并不擅长神术的教导。用掉了阿娜丝塔西娅的天使之羽,他也不打算在神术这方面坑她了。 “加入教会后,我可以负责带你。你平常跟着我就行,不会让你被诅咒者报复的。” 艾伯特本身就是负责排查异常与诅咒者之类的异族作战的教会成员,他觉得顺便保护一下阿娜斯塔西亚应该不成问题。然而他想到某一点后又有些迟疑了: 作为战斗主教,他遇见诅咒者根本就不会避开,而且他们这类人一旦战斗起来都是抛却性命样的不管不顾…… 真打起来时,额……他恐怕顾及不到这位娇弱的大小姐。 有些头疼。 本想把阿娜丝塔西娅拉入教会发展成自己下属的艾伯特最后还是有些苦恼的选择放弃。 “我又想了下,觉得你还是跟着艾琳娜合适。” 艾伯特开始认真的思考起加入教会后,阿娜斯塔西亚的归属问题。 然而阿娜斯塔西亚则趁着他思考的时候绕过他走出了刑讯室,她觉得自己今天被恐吓了,需要适当的安静和休息。 待艾伯特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时,阿娜斯塔西亚已经离开了,他抱着手中的圣典看着随意翻到的一句赞歌,忽然感觉自己有点奇怪。 他对阿娜斯塔西亚似乎太过上心了点儿? 难道说她喊了他几句“叔叔”,他就真把她当亲侄女看待了? 想到这个可能性,艾伯特心里产生了强烈的抗拒感: 算了吧,他还年轻着,怎么可能当长辈? · 阿娜斯塔西亚在白袍人的带领下又回到了教会给她安排的那间房间里,最近是国王陛下下令的审问期,她待在教会暂时不能回去。而过不久后,作为她家人的斯图尔特伯爵和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也会被带到教会盘问。因为贝琳达女爵的财富,王都里一大半的贵族以前几乎都与她有过较为密切的来往,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当然也不例外。 所以这次盘查,王都的一大半贵族几乎都被叫去了教会参观。当然,最重点的盘查对象还是菲尔德公爵一家。根据目前的形式来看,菲尔德公爵一家的情况不太好,甚至有传言说菲尔德公爵也许会遭到降爵。 ………… 阿娜斯塔西亚回到房间后便有些疲倦得扑到在床上,撒谎有时候真的有些考验精力。尤其是在刑讯室那种地方撒谎,还好艾伯特主教没真的对她做什么。 不过事后回想,阿娜斯塔西亚也大概发现了艾伯特主教只打算吓唬她,毕竟在没有定罪的情况下,他们并不能对贵族用刑。她好歹还是为伯爵小姐,绝对算得上是贵族。要是艾伯特真对她用了刑,她肯定会向上面告发他。 阿娜斯塔西亚将脸半埋在柔软的枕头里,漫无目的的看着窗外的阳光,她忽然感觉自己似乎好久没有再做过梦了,她有些想念梦中的裁决天使了。 才遭到了恐吓的她需要安慰。 阿娜斯塔西亚忽然想到了前世的一个网络“碰瓷”流行语: ———宝宝摔倒了,要xxx亲亲才起来。 “宝宝被吓到了,要天使长安慰才能好。” 阿娜斯塔西亚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但话一出口,她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也许是在笑自己滑稽,也许又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她看着窗台上不知何时长出的一株玫瑰花,闻着那若有若无的花香,带着某种期待的睡了过去。 · 纯白无暇的天国似乎永远没有改变过,永远安宁祥和,也永远寂寞。 阿娜斯塔西亚奔跑在那阶梯上时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伽米尔一直都待在那处水池边,永远一个人,不知昼夜不知春秋,他不会感到寂寞和无聊吗? 奔跑在白石阶梯上的阿娜斯塔西亚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将目光投向了阶梯两旁的花朵上。宛如水晶雕琢的花朵静静的绽放,看外表是和人间的白蔷薇类似,然而阿娜斯塔西亚却知道它们和人间的花并不一样。 天使也和人类不一样。 伽米尔或许不会有无聊或者寂寞这种情绪。 但人类一向都是很会自作多情的生物,阿娜斯塔西亚将伽米尔的情况给自己做了个假设,然后便忍不住对伽米尔生出了更多不该存在的情愫,因为她发现: 如果是伽米尔的那种生活,她可能一天都过不下去。 没有半点变化的世界,除了钟声外没有其他声音的寂静世界。 ———多可怕。 这种世界完全能够抹杀一个正常人的自我。 阿娜斯塔西亚发现自己不可避免的对伽米尔生出了一些过去没有的情绪,那是除渴望圣光外的其他情绪,她想触碰他的心,想知道他是否寂寞过,也想……保护他的心。 很奇怪也很可笑。 裁决天使是近乎神明的存在,他的强大是每一个人铭记在心的信仰。 这样的存在,弱小且没有勇气去改变什么的她竟然会生出这样想要保护的感觉,确实有些可笑。 ………… 阿娜斯塔西亚就在这样的自我怀疑与否定中来到了那处圆形平台。 身负圣光的裁决天使早已在水池旁等候,他今天依旧没有祈祷,他面向阿娜斯塔西亚来的方向,浅冰色的眼眸注视着那处道路和云海。 “十分高兴,能够再次见到您。” 阿娜斯塔西亚无法抑制自己的那种宛如春暖花开的心情,她看着水池边的裁决天使,带着笑容走近了他。 上次的梦中她试探出了能够靠近的最近距离,那么这次的梦里她便继续了上次的距离,站在了他的身边。 仿佛圣光本身的裁决天使垂目看着她,被柔和的光芒笼罩的脸上没有表情,轮廓完美的容颜近乎消失在光芒中一般虚幻: “圣光永远不会拒绝虔诚者。” 阿娜斯塔西亚愣了愣,习惯去猜测伽米尔言语真实意思的她忽然感觉心跳是漏了半拍。 “您是指……我可以一直来见您吗?” 她的声音极轻却又极为慎重。 容颜虚幻的裁决天使站在她面前没有任何的言语,那份美丽神圣虚幻却又冰冷如冬。 阿娜斯塔西亚站在他身边静静的等待着他的反应。 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她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幼师,在努力教导着反应及情绪都迟钝的一个孩子。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值得她耐心去等待。 裁决天使缓缓的将手伸向她,似乎想要接触,然而在最终将要触碰之时他又收回了手。 他浅冰色的眼眸看着她,面无表情的微微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阿娜斯塔西亚翠色的眼眸也注视着他,再次重复了她所问的内容: “您不会拒绝与我的见面,对吗?” “……不会拒绝。” 裁决天使这次发出了声音,他的声音依旧很空灵,甚至于接近虚幻。 阿娜斯塔西亚注意到,他这次的回答没有主语。虽然没有提到他自己,但也没有提到神和圣光。 阿娜斯塔西亚对他轻轻的笑了,然后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 “总是询问您问题,您有什么想知道吗?” 裁决天使转身面向映不出他身影的水池,垂目看着水池底部慢慢升腾上来的淡金色荧光,缓慢的开口答道: “没有。” 阿娜斯塔西亚学着他面向水池,然后看向水池中。 平静的水池好似一面镜子,将阿娜斯塔西亚的身影清楚的映了出来,也只是映出了她一个人的身影而已。 “您听过人间的赞歌吗?” “吾父的赞歌?” 裁决天使第一次表达了疑问。 阿娜斯塔西亚努力压制自己激动的心情点了点头,然后道: “我唱给您听。” 随即悠扬的歌声响起,属于人类的声音始终还是比天使更多几分生机与温度,与这处祥和安宁的天国有了几分不契合。 阿娜斯塔西亚有着私心,她将人间对神的赞歌和对裁决天使拼凑成了一首赞歌,然后唱给了她面前的裁决天使听。 伽米尔只在意神,可她在意他。 她仅仅是想要对他唱属于他的赞歌,那是他应得的荣光。 阿娜斯塔西亚唱到一半的时候,一个有些缥缈好似回音的歌声响起,在追逐着她的曲调与她合唱。 她的歌声顿了顿,那个缥缈的歌声也随着顿了顿,她看向身边的裁决天使。 他也正好在看着她,明明没有表情的脸上却让阿娜斯塔西亚错觉般的看出了几分认真。 伽米尔在与她合唱。 这个认知让阿娜斯塔西亚很难形容自己目前的心情。 · 克莱因王都教会。 王都的三位主教照旧在大主教的祈祷室里开着会。 “经确认,菲尔德公爵一家或多或少都受了诅咒者的精神诱导。” 一身标准祝福主教白袍的艾莉娜主教翻开了直接笔记本,一边诉说着主教的审问结果,一边记录着昨天在菲尔德一家身上试验的神术效果。 “值得注意的是……菲尔德小姐似乎爱上了那位诅咒者,我并不知道这是否也是受了那位诅咒者能力的影响。” 艾琳娜抬起头来看向对面的艾伯特,拿起笔又翻开笔记本的新一页写了艾伯特的名字。 并不知道艾琳娜在写什么的艾伯特脸上露出敷衍的公式化笑容: “这些贵族小姐是太无聊了吗?居然会爱上危险的诅咒者。” “也许吧,你要知道,爱情总是无法解释的存在。” 艾琳娜送了耸肩,然后继续拿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个名字:阿娜斯塔西亚。 “我听说你今天早上将斯图尔特的大小姐带去刑讯室了。” 艾琳娜看着她对面的艾伯特,表情有些疑惑。 “没定罪之前不能对贵族用刑,我知道。所以我没用刑。” 提到这个艾伯特感觉有些莫名的烦躁,虽然他的脸上依旧带着教会式的标准微笑,但烦躁的情绪还是透露出了一两分。 艾琳娜拿笔赶紧在笔记本上写着的两个名字中画了个单箭头,然后她看着艾伯特的表情有些莫名的同情: “你就只想到了这个?” 艾伯特觉得今天的艾琳娜格外的奇怪,所以他面对艾琳娜扬起了十分“和善”的笑容: “你觉得我还该想到什么?” 恰逢此时,端着茶杯的安琪罗大主教相当慈爱的看着艾伯特,插了一句嘴: “年轻人,多绕几个圈子没什么。” 艾琳娜笑着点了点头附和,然后在笔记本上艾伯特的名字外画了好几个圆圈,将他的名字框了起来。 “对了,那位斯图尔特家的大小姐有喜欢的人吗?” 画完圈圈后,艾琳娜将笔记本合上,十分正经的朝艾伯特问着这个问题。 “……这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 艾伯特觉得艾琳娜问八卦问题问错人了,他怎么可能有空去观察王都贵族小姐的感情私生活?然而那一瞬间,艾伯特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场景: 他某一次抓诅咒者时,阿娜丝塔西娅似乎是在与谁约会。至于那个人是谁?艾伯特根本就不记得了,反正这些贵族小姐换情人比换衣服都快,记不记得住也无所谓。 然而看着面前艾琳娜主教和安琪罗大主教那两张透着“慈爱”的脸时,艾伯特便不想说出自己的不经意间回想起的事了。 “我和大主教会记得为你祈祷的,小艾伯特~” 艾莉娜将双手交握放在心口处做出了祈祷的姿势。 安琪罗大主教在艾琳娜身后也摆出了祈祷的姿势: “愿吾主保佑你。” “行了,说正事。” 艾伯特捧着圣典,有些不习惯的翻来翻去。他的武器被送去维修了,手中没书不习惯的他也只好老老实实的抱着圣典了。 见艾伯特神色严肃,艾琳娜和安琪罗便也收起了轻松的神态,开始进入谈正事的正经状态了。 艾伯特便将他盘问阿娜斯塔西亚时所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 “他们真是这个目的?!” 艾琳娜的反应在艾伯特的意料之中。毕竟【血月之门】关乎裁决天使,几乎没人觉得这个封印会被打破。 “如果卡瑞娜没有骗斯塔夏的话,应该就是这样。” 艾伯特将手中的圣典合上,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对阿娜斯塔西亚称呼上的改变。 “那群疯子!” 艾琳娜立刻站起来,打算将消息通知给总教会,与此同时对艾伯特嘱咐道: “圣城那边收到消息后可能会召集你们这些战斗主教回去,艾伯特,你要做好准备。” 艾伯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顺便问了艾琳娜一个问题: “我的‘书’修补好了吗?” 与那个诅咒者作战时,他的两支枪折断了一支,锁链也磨损了许多,所以一回到教会他便将武器拿去修补了。 “你还敢问,” 艾琳娜叹了口气,然后道: “修补的匠人修士很生气,他说这已经是你第二十五次去修补武器了。并托我嘱咐你一句:请爱惜一下武器,材料很贵的!” 对此,艾伯特表示无奈: “战斗的情况又不是我能控制的,所以你们当时就该让我去报名竞选圣子的。” 艾琳娜和安琪罗互相对视一眼,然后道: “你要是把圣器折损了,我敢保证教皇会天天找你谈话。” · 永夜的世界里,血月高挂在夜空中。 一只乌鸦展开双翼无声无息的飞跃光秃的树林,飞过荆棘构成的玫瑰园,然后飞入一座城堡里。 “维吉尔,你看到什么了?” 一身华服的血族公爵半躺在座位上,举着高脚玻璃杯,没什么食欲的晃了晃。 装入了红色液体的玻璃杯身上倒映着他金色的眼眸。 乌鸦落入肩上,银发的血族公爵一边抚摸着乌鸦的黑羽,一边拿起红色的晶体投喂主教的魔宠: “毕维斯活着回来了,另外还将他的混血种未婚妻带回来了。” “未婚妻?” 听到新消息的尤利西斯瞬间就精神了许多,他将喝不下的食物放到了一盘的矮桌上,然后起身坐直了身体,那张似花中妖魔般艳色的脸上透出几分兴味: “卡洛斯·艾德里安的女儿?” 维吉尔那张与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脸上也露出了相似的表情: “当然,她叫卡瑞娜。” “听说是个混血种。” 尤利西斯脸上的表情带着些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卡洛斯为他女儿讨了个伯爵爵位。混血种的伯爵,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们那位醒来的亲王陛下知道吗?” “多半是不知道的吧。” 维吉尔喂完魔宠,然后让魔宠自由活动去了。然后他注意到了桌子上尤利西斯没动过的那杯血,还不忘嘱咐道: “尤利西斯,别浪费。” “知道了,我一会儿喝。” 尤利西斯看了看被自己放到桌子上的那杯血,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喝这些折磨自己味觉的东西,他觉得自己还不如饿死算了。像这种时候他就万分的佩服维吉尔,他甚至怀疑维吉尔根本就没有味觉这种东西。 · 在血月之境内与自己“未婚妻”分别后,披着后裔壳子的血族亲王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去,最终失去了温度。 他来到了一处装饰着精美花纹的镂空铁门前。 铁门被青灰色的荆棘环绕,灰白的雾气不断的从铁门内溢出,模糊的影子渐渐的自雾气中显现。 巨大的重甲骑士雕像立在了铁门的面前。 “为我打开门,守墓人。” 银发的男子平淡的对着门前的重甲骑士雕像下着命令,骑士雕像的双眼之中两处幽火燃气。它缓慢的转过身去,身体每转一分,那扇荆棘环绕的镂空铁门就打开一分。 最终,铁门完全打开,灰白的雾气迅速溢出,然后将门前银发男子的身影淹没。而后铁门再度关上,漆黑的漩涡自门后出现,将整个门都卷入其中,消失不见。 ………… 圣地墓园中十分安静,灰白的雾气浓郁,将视线完全阻隔。 对于这片区域万分熟悉的诺拉来说,他就算闭着眼也能找到自己的沉睡之处。 血月之下,他抬手轻吻手中戒指,环绕他周身的浓郁灰雾立刻散开了几分,它们主动分出了一条路,通往“诺拉”沉睡之地的路。 玉白石般的棺椁上雕刻着精美华丽的花纹,铁网般的荆棘紧紧的将这片墓地包围着,暗红的魔花开得妖娆,透着几分靡丽,幽幽的花香自空气中飘来,红色的光粉从魔花的花蕊之中不断被吐出。 “辛苦了。” 诺拉走到荆棘旁,轻轻的抚摸了荆棘枝头盛放的红花,铁网般的荆棘刹那间如同潮水般退去一般,将荆棘丛中包裹的玉白石棺椁露了出来。 棺椁中的银发男子闭眼沉睡,纯正的月之子与鲜艳的魔花相互映衬,透出几分诡魅的妖冶感来。 诺拉走到棺椁前,注视着棺椁之中沉睡的人,半晌后低笑,而后有些怪异的自语道: “在别人眼中,原来我是般模样吗?” 自语后他背靠棺椁有些疲倦般的坐下了,然后仰望着天空中的血月闭上了眼。 下一刻,玉白石棺中的月之子睁开了眼,那是一双红色的眼眸,带着宝石破碎时的遗憾残缺美感。 他睁开眼看着正挂在夜空中的血月,微微的晃了晃脖子,僵硬的身体发出骨骼碰撞摩擦的渗人声音。 在棺椁中微微的活动了几分后,他坐起身,离开了棺椁。 离开前,他将棺椁旁坐着的银发男子手上的戒指取了下来。 自他睁开眼后,他墓地处的荆棘便生长得更加肆意,青灰色的外皮褪去,变得银灰色,同时还泛着金属样的光泽。荆棘上盛放的嗜血魔花开得更加妖娆了,玫瑰样的花瓣一片片的飘落下来,花蕊中吐出的红色光雾也更加的浓密了。 银发的月之子离开自己的墓地,朝着旁边的墓地而去。灰白浓雾主动分出一条路,使他来到另一处墓地。 这处墓地没有荆棘环绕,玉白石的墓碑上却停留着许多只半身白骨的魔鸦,魔鸦黑色的羽毛落了一地。 玉白石棺椁中沉睡的是一位女性。 她穿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华贵长裙,静静的躺在白石棺椁中,黑白红三色的对比尤为的强烈。 她有着一头微卷的黑色长发,黑发下是一张敛尽了夜色-诱惑的容颜,美丽却带着致命的诱惑。 如果说诺拉是月之子,那她就该是夜之女。 她诞生于夜色之中,也该属于夜色。 ………… “莉迪西娅,好久不见。” 银发的月之子站在白石棺椁之前,面带微笑的看着棺椁中的女人,他伸手抚过她冰冷的面庞,心里忽然升起了几分很难形容的寂寥和疲倦感。 “长久以来,我们彼此为伴,从最初到最后,从相互理解再到无法交心……” 他收回手,再次看着天上的血月轻笑: “也许是时间太久了,谁都会改变,如同你我。” 明明领着一群族人,但很多的时候,诺拉也觉得自己仅仅是在孤军奋战。 第三纪元的圣战,五位亲王有两位投了反对票。 莉迪西娅中立,但她终究是看在过往的日子上与他站在了同一阵营。 虽然她投了赞成票,但她其实只是在给他最后一次尝试的机会而已。因为他们所有人都接受了父神的宣判,而他直至现在也不肯接受。 第二纪元时,他们走过最艰难的岁月,也走过最辉煌的岁月。 也许相爱过,也许只是需要陪伴,谁又能完全说得清楚? 最终也只是背道而驰。 莉迪西娅对他最后的评价也只是一句: 你是无法让人交心的存在。 虽然在大方向上他做领导,谋划未来,但事实上很少有人愿意相信他。他们都认为他太过诡变了,似乎随时都能送身边的人去牺牲。 他的同伴既信任他又不信任他。 ………… 第三纪元的圣战彻底摧毁了他们心中那分微薄的期待。 诺拉忘不了,在那片灼热的圣光之中,莉迪西娅看向他时说的那句话。 她说: ———诺拉,我们的时代过去了。 诺拉从不愿承认这句话。 时代这种东西,只要有人愿意创造,就能够回去。 ………… “我们的时代才刚开始。” 诺拉举起自己带着戒指的手,红宝石的戒指发出微弱的光芒,他的指甲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他伸出食指,朝着棺椁之中女人的额头划去。 指尖触碰到她冰冷的皮肤时,他忽然又顿了顿: “……作为你最后支持我的报答,放过你了,莉迪西娅。” 然后他转身出了那片墓地,朝着另一位亲王的墓地而去。 ………… 玉白石的棺椁内躺着他所熟悉的人,那是当初投反对票的二位亲王之一。 看着棺椁中沉睡的金发男性,诺拉再度伸出起了自己带着戒指的手,锐利的指甲将棺椁中男子的额头划开一道口子。 诺拉同时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让自己那偏紫红的血液沿着手指落入那人额头的口子上。 他在以自己的鲜血唤醒同伴。 “醒来吧,劳伦斯。” “为了我们共同的目标,献上你的一份力。” 第40章 五三千字 棺椁中沉睡的金发男子有着一副世间罕见的俊朗容颜, 五官轮廓深刻,好似色彩浓烈的油画里绘着的传说故事里的骑士, 但比起高洁的骑士来说他又多了几分人世贵族绅士间的华贵。 这是一位兼具骑士与绅士气质的男子。 偏紫红的血液滴落在棺椁中人灰白的皮肤上, 溅起一朵朵妖冶诡魅的血花。 棺椁中人额头被划开的口子处没有血液溢出,那些溅落在他额头的血液便如细线一般通过他额头的伤口慢慢的朝皮肤内入侵。 诺拉手腕处滑落的血珠越来越多,棺椁中人青白的皮肤也开始渐渐褪去青灰色的死气,那头齐耳的金发慢慢的无风自动,好似水中轻摆身体的水草。淡淡的流光自他头发的根部到发尾末梢一闪而过, 好似夜空中短暂划过的流星。 下一刻, 棺椁中人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如同晨星闪耀的眼眸,浅淡的紫色如同盛放在珠宝盒里的紫水晶。 “欢迎醒来, 我的同伴,劳伦斯。” 血月之下, 银发闪耀的月之子正俯身对棺椁中的人微笑,他对棺椁中人伸出了手,以示邀请的态度。 被亲王之血和特殊秘法强行唤醒的血族亲王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细碎的金色睫毛上上下下, 夜空中的那轮血月在他眼中也开始变成了重影。 好几秒后,他头脑中的那份晕眩感才依稀散去一些。 他抬起戴着白纱手套的手,轻轻的揉了揉自己的有些胀痛的额角, 这才抬眼看清唤醒自己的是谁。 “诺拉。” 劳伦斯揉着额角,强压下被强行唤醒的怒气, 尽量平和的对面前的人提出疑问: “你强行唤醒我们, 是血族出了什么大事吗?” 诺拉的天赋能力强于他们四位, 所以对于诺拉从千年的长眠中清醒这件事,劳伦斯并不感觉意外。他担心的是:诺拉前来强行唤醒还在沉睡中的亲王是为了什么?是血族发生了关乎种族存亡的大事吗?不然不应该如此急躁的唤醒亲王。 诺拉没有话语,只是微笑着将劳伦斯从棺椁中拉起。 灰白色的浓雾弥漫,泛着金属光泽的银灰色荆棘似蛇一般悄然无声的蔓延到了劳伦斯的棺椁底部,妖娆嗜血的魔花静静的绽放,红色的光雾悄无声息的吞吐。 “我只唤醒了你,劳伦斯。” 银发亲王拉着劳伦斯的那只手上,红宝石的戒指发出诡秘而妖冶微光。 劳伦斯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略微下移,他注意到了诺拉手上的戒指: “[原血之戒],你想干什么?” 劳伦斯再次抬眼看向诺拉,那头如带流光的齐耳金发无风自动,那张轮廓深刻的脸上褪去骑士的气质,显露出了属于血族的威慑感。 诺拉说只唤醒了他,劳伦斯便敏感的察觉到异常。五位亲王中,他与诺拉并不算亲和,他们在大多数的事情上观点相驳,与诺拉稍微算得上亲和的恐怕只有始终中立的莉迪西娅。 只唤醒他而没有唤醒莉迪西娅,劳伦斯瞬间感觉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了。 “我需要你的力量,劳伦斯。” 诺拉低头看着他,有着月之美貌的脸上一片平和,过分的平和反而透出几分不管不顾的疯狂来。 “我们重回人间,需要你的力量。” 刺骨的寒意在玉白石的棺椁上蔓延开来,在棺椁下悄然生长的荆棘猝不及防的被寒意冻结,薄薄的冰层覆盖在那些妖娆的魔花之上,将它们冻结成了一株株属于冬日的艺术品。 极强的寒意从劳伦斯的身体旁溢出,他所身体所接触的地方薄冰开始蔓延,他坐在棺椁之中,看着诺拉的目光极为的冰冷,还带着几分如蛇一般的阴凉。 “圣战我们已经输了,你还想带着整个血族陪你一起疯吗?” “承认失败吧,诺拉。” 诺拉收回手,依旧微笑着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没有半分的不悦,他略微抬头看了看夜空中高挂的血月,自顾自的聊起了他的想法: “有裁决天使在,我们就不会赢。” 从棺椁中站起的劳伦斯发出嘲讽的轻笑: “所以呢?你想去天国除掉裁决天使吗?” 他的表情像是在嘲笑一个表演失败的小丑。 诺拉依旧没有生气,他只是回过头来看着劳伦斯,颇有几分艳色的唇边勾起一抹有些诡秘的笑容: “不,劳伦斯,我们需要让他下来。” 劳伦斯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目光凝固在诺拉的脸上,似乎在判断他言语的真实性。几秒后,他不敢置信的得出了结论: 诺拉是认真的。 “你疯了吗?” “这个时代需要更多的想法,不是吗?” 诺拉那双鲜艳的眼眸如岩浆般亮起,含着笑看着他: “劳伦斯,我需要你的帮助。” 棺椁底部被冰封住的魔花瞬间突破冰层,银灰色的荆棘如蛇一般顺着棺椁盘旋而上,将劳伦斯的双腿固定在了地面。 劳伦斯苍白的面上显现出了几分狰狞之态,那双如同紫水晶一般的眼眸也如虹膜破裂般的显现出了几分血色。 大量的红色光雾自魔花中吞吐而出,劳伦斯脸上的表情不断的变换,抵触挣扎的神色也越来越弱。 诺拉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劳伦斯,我需要你的帮助。” 最终,劳伦斯的眼眸恢复了紫色,一圈一圈的涟漪自他的眼眸中荡开,原本愤怒的神色也开始渐渐的趋于平和。 “那么,欢迎你的加入,劳伦斯。” 诺拉对他伸出了手: “我需要你去往母神的身边,为我们取一些东西回来。” ………… 诺拉派系的毕维斯伯爵重归血月之境不久后,血月之境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位据说醒来却从不见人的诺拉亲王第一次走出了圣地墓园,他召集了目前所有派系的主事人开了一场会议,并宣告了一个计划: 重返人间的计划。 · 纯洁无暇的天国,那仿佛能洗涤人心中所以不安的歌声在回荡,缥缈虚无,如同幻梦。 在那份歌声中,阿娜斯塔西亚感觉到了一种自云端坠落的安详感。 类似终结,却又不是终结。 ………… 克莱因王都教会,阿娜斯塔西亚再次醒来时已是满天霞光。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耀进屋子里,让她感觉到了几分温暖。 她从床上下来,走到窗户边遥望着布满云霞的天空,感觉上午被审问恐吓的心情完全恢复了,现在的她只感觉心情意外的开阔,甚至于看窗台旁不知何时长出的野玫瑰也顺眼了几分。 阿娜斯塔西亚心情很好的伸出手指去拨弄窗台上长出的野玫瑰,然后不经意间她注意到,这两株野玫瑰中有一株枯萎了。 她拨弄野玫瑰的手收了回来,她记得早上这里还只有一株野玫瑰的,看来是错觉,只是没看到那株枯萎的野玫瑰而已。 忽然间,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阿娜斯塔西亚简单的理了理头发便去开了门,一身白袍的修士站在了她的面前: “斯图尔特小姐,您的家人想见见你。” 今天上午艾伯特主教审问了阿娜斯塔西亚,与此同时,斯图尔特伯爵一家也在国王陛下的授意下被带到了教会盘问。 时至傍晚,如果他们没有像菲尔德母女那样不配合的话,现在应该已经被审查完毕了。 阿娜斯塔西亚猜大概是伯爵夫人想要见自己,她刚刚的好心情便又消退了几分。 白袍人带她穿过教会内部迷宫样的回廊后,来到了一间房间前,而与此同时她的身侧,身穿祝福主教制服的金发主教抱着圣典恰好经过。 阿娜斯塔西亚下意识的停住脚步,微微侧脸看了过去,而那刚走出几步的金发主教也恰好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没有然后了。 他手上缠绕着金色的细锁链,脚步有些偏快的朝着一个方向走去了,看上去似乎有急事。 阿娜斯塔西亚正要打开房间门,艾伯特来时的方向却又走出一位祝福主教模样的人。这是为女性主教,较为宽大的祝福主教袍似乎被她改良过,腰身的部分略微收紧了几分,使得这身袍子看上去不再显得宽大了。 “斯图尔特小姐?” 艾琳娜主教十分友善的向阿娜斯塔西亚打了声招呼。 阿娜斯塔西亚颇有些意外,因为事实上她和这位艾琳娜主教并不怎么熟悉,她们仅仅见过几面而已。 打完招呼后,艾琳娜主教到也没继续说什么,只是慢悠悠的沿着艾伯特离开的方向走去了。 阿娜斯塔西亚心里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她再次继续刚才的动作,打开了房间的门。 她有些意外,房间中的人并不是斯图尔特伯爵夫人。 棕发碧眼的少年正站在房间中看着她。 她身后的房间门被关上,标准贵族仪态的少年慢慢的走近她,那张与她有几分相似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担忧: “斯塔夏,因为贝琳达女爵的事,父亲和母亲都被审查了,你呢?自那夜后,你就没回过家。” “这几天里,教会不允许探望。” 塞德里克走近阿娜斯塔西亚,伸手抱住阿娜斯塔西亚的肩膀,声音尽量平和冷静的问道: “没定罪不能对贵族用刑。但我听说教会的审问类神术不比刑具效果差,他们有对你怎么样吗?” 塞德里克今天自己就切身感受了一下相关的神术,所以他毫不怀疑阿娜斯塔西亚也受到了神术审问。因为阿娜斯塔西亚与卡瑞娜的关系大家有目共睹,他觉得教会恐怕会重点盘问阿娜斯塔西亚。 “并没有怎么样,审问我的是艾伯特主教。” 在这里见到塞德里克,阿娜斯塔西亚虽然感觉有些意外,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她还是无法接受和塞德里克有些亲近的行为,如果他没有表现出血缘畸恋的话,对于这类亲近行为,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自己大概还能心安理得一些。毕竟从血缘关系上来说,她们勉强算是“兄妹”。 见阿娜斯塔西亚说是艾伯特,塞德里克脸上的神色便真正平和了几分。 作为常年来斯图尔特伯爵府祝福的主教,塞德里克对那位总是抱着书带着温和笑容的主教还算有几分熟识。自他们六岁那年开始,艾伯特主教就一直为斯图尔特伯爵府提供祝福,与他们算得上是熟识,也算得上是长辈。而艾伯特主教又常年抱着书,一副很少过问太多的好脾气模样,这使得塞德里克稍微放心了几分。 至少看在往日的情谊上,艾伯特主教就不会对阿娜斯塔西亚太过分。 第41章 五四更新 略过审问的事暂且不谈, 塞德里克为阿娜斯塔西亚带来了新的消息。 因为永夜诅咒者和女巫出现在了王都王宫一事,国王陛下盛怒, 下令彻查三十年前贝琳达女爵买爵一事, 由此牵扯出了不少的贵族,菲尔德公爵虽然没在其中,但就诅咒者是由菲尔德夫人带进宫廷这一事来说,就无法善了。 王都教会已经将菲尔德一家审问清楚了,国王陛下的对此的处理结果也下来了。由于教会确实证实了菲尔德一家的精神受到了诅咒者的法术影响, 所以菲尔德公爵没有遭到降爵处理, 但是以后估计就会被慢慢排挤出王都权力的中心。 这一次诅咒者事件中有一部分人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有所受益, 他们之中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奥德里奇公爵。王都两位公爵,菲尔德公爵大受打击, 奥德里奇公爵自然就会受益。 而且克里斯汀娜往日里与卡瑞娜不和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而昔日奥德里奇公爵夫人又不太愿意与买爵的贝琳达女爵来往,所以他们一家基本没有受到审查。 除此之外,国王陛下为西瑞尔殿下选定了未婚妻———正是奥德里奇公爵的小女儿, 克里斯汀娜。这已经足够表现出国王陛下未来对这两位公爵的态度了。 这一次的大清洗里,虽然斯图尔特伯爵一家已被证实了清白,但还是受到了和贝琳达女爵关系较近的影响, 所以塞德里克坦言: “母亲的打算落空了。” 西瑞尔殿下已确定了未婚妻,而克里斯汀娜也已确定不会嫁给他了。 阿娜斯塔西亚坐在了塞德里克的审问房中, 安静的听着他的讲诉, 心里没多大的波动。反正她自己心里也早已有了结果, 西瑞尔殿下不太可能选她做王妃的。 而克里斯汀娜就更不可能嫁给塞德里克了,虽然奥德里奇夫人很喜欢塞德里克,但在嫁女这一事上,阿娜斯塔西亚觉得她应该和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一个样,绝不会含糊。 塞德里克走近阿娜斯塔西亚注视着她身上的修女服,有些不太习惯的多打量了几眼: “今日菲尔德夫人与母亲见了面。” 阿娜斯塔西亚抬眼看向他,知道他是要说出某个重磅消息了。 果不其然,塞德里克对她道: “斯塔夏,菲尔德夫人想让你嫁给菲尔德家的少爷。” 对于这个消息,阿娜斯塔西亚并不感觉意外。作为同被诅咒者和女巫事件牵扯的家族,斯图尔特和菲尔德之间确定勉强算得上是利益共同体。而且这次事件后,那位菲尔德小姐的王妃目标恐怕已经失败,而菲尔德少爷也很难再找到地位较高的贵族小姐,退而求次的选择斯图尔特家的阿娜斯塔西亚成婚也是可以理解的。 贵族间的婚姻是最好的联盟手段,虽然预计未来不会有很好的发展,但未来的事谁也不可能肯定,而且菲尔德公爵的爵位在那里摆着,阿娜斯塔西亚相信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不会拒绝这桩婚姻,毕竟从爵位上看,还是阿娜斯塔西亚高攀了。 “教会的审问已经结束,斯塔夏,你今天和我一起回家吧。估计过两天母亲就会安排你与菲尔德少爷的订婚宴会了。” 塞德里克的神色没有半分异常,甚至于还有些仔细的回想他所接触的菲尔德少爷是怎么样的人,然后尽可能的把一切有用的信息提前告知阿娜斯塔西亚。 虽然早就习惯塞德里克这种婚姻与爱情分开看待的神奇脑回路,但阿娜斯塔西亚偶尔还是会对塞德里克抱有很复杂难说的情绪。 塞德里克的这种思维其实也是王都里大多数贵族的思维,婚姻就是婚姻,只是利益最大化的结合而已。至于爱情?也不过是他们贵族生活的调味品而已。 “艾琳娜主教邀我谈话的时间到了,我先离开会儿。” 阿娜斯塔西亚以艾琳娜主教为理由,编造了离开塞德里克身边的借口。 她出了塞德里克的审问室后就开始朝着艾伯特离开的方向走去,回廊上的历史壁画和天使浮雕都让阿娜斯塔西亚的心绪有些散乱。 如果是以前的话,怎么样都好,反正她早就接受这种所谓的“规则”了。不是西瑞尔殿下也会是其他的人,这次的菲尔德少爷也是一样。他们都是无所谓的存在,反正婚姻代表的只是家族的利益,喜不喜欢也无所谓。 至于“喜欢”这种情绪?她们会选择让她在婚后多找几个情人,去体会那所谓的“爱情”。 菲尔德少爷她也见过,在奥德里奇夫人的宴会上,卡瑞娜调戏过他,看上去是个“纯情”的小少爷。但对于贵族来说外表和内在从来都不是统一的,例如她自己,对外塑造的形象人设就是标准的白月光形象:优雅纯净,礼仪完美。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真实的她并不是这个形象,也并不喜欢这个形象。 阿娜斯塔西亚在绘着第三纪元历史的壁画前停住了脚步,她微微抬起脸仰望壁画上方绘着的带着圣光的身影,心里缺失的某部分仿佛被补齐了一样。 温暖,安心,又宁静。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喜欢菲尔德少爷,不喜欢这种生活,更不喜欢被当初物品一样任人估量价值。 结婚? 结婚。 好像她生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只是为了与某个贵族少爷结婚好维系那所谓的“家族荣耀”一般。也许斯图尔特夫人就是如此看待她的。那位夫人并不将她视为女儿,而只是视为一件精心雕琢了多年的商品。而现在,正是这件商品应该被卖出去的时候了。 买方与卖方都以达成了协议,价格也都已经商量好了。 至于商品自己的想法? 笑话,有谁听过商品自己有想法吗? 阿娜斯塔西亚仰望着壁画上裁决天使的轮廓,在那一个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她选择终身侍奉神明。 ………… “请问,艾伯特主教在哪里?” 迷宫一样的回廊里,阿娜斯塔西亚最终还是迷了路。于是她向一个路过的白袍人问了路。那白袍的教会修士见她身上的修女服,把她当成了教会的修女,便没多问的指了路。 顺着那白袍人所指的路,阿娜斯塔西亚过了几个拐口后,便走出了回廊。 回廊外是有一处小水池,水池没有意外的立着天使的雕像,三座尖顶的建筑将此处围得水泄不通,除了身后的回廊入口外,阿娜斯塔西亚暂时没看到其他的道路。 金发的主教刚好从其中一座建筑里出来。夜晚已经降临,他身上的祝福主教袍不知何时被换下了,一身很显精神的战斗主教服穿在他身上到是让他那份虚假的学者气质退却了不少。 此刻他正手捧着一本圣典外壳的书向回廊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翻看手中的书,动作中透着几分爱惜。不爱惜不行了,修补的匠人已经开始向总教会打他的小报告了,说他的武器折损率已经超出了正常值。 阿娜斯塔西亚稍微注意了下,然后发现艾伯特手中那本书中的书页上果然不是圣典的内容,看来他已经拿回了被修补后的武器。 正翻看检查着武器的艾伯特不经意一个抬眼就看到了站在回廊入口处疑似等人的阿娜斯塔西亚,他检查书页的动作微微一顿,然后将手中的书合上抱起,像往常那样对阿娜斯塔西亚露出了标准的教会式微笑: “找我有事吗?” 阿娜斯塔西亚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几分郑重的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我想加入教会。” 艾伯特脸上的笑容收起了几分,然后颇有几分认真的问: “考虑清楚了吗?教会可不会给你提供大小姐一般的生活。” 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艾伯特大概把她看得太娇气了,于是她再次表明了自己的决定,并且还开始询问: “那我加入教会是跟着你吗?” 艾伯特抱着书下意识想点头,然而他又打量了一下阿娜斯塔西亚那标准的贵族小姐身体……他很难想象阿娜斯塔西亚战斗的样子,于是他露出了带着些拒绝意味的笑容: “你还是跟着艾琳娜吧。” 不知道为什么,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自己又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嫌弃”的意味,就好像当初王都传流言的时候。 如果是以前的话,阿娜斯塔西亚不会再多说些什么,但现在……她跟着多说了一句话: “身体素质是可以锻炼的,不是吗?” 她想学神术,但同时她觉得艾伯特的武技也不错。 然而艾伯特忽然走近她,低头看着她,露出了熟悉的“和善”微笑: “我觉得你不行。” 阿娜斯塔西亚正要反驳,却看见他从手中的书页中抽出了尖头的金色细锁链。 额…… 害怕被绑的阿娜斯塔西亚暂时选择闭嘴。 然而她会错意了,艾伯特没有忽然对她动手,他只是掀起衣袖,让锁链缠上自己的手臂给她看。 即使是在夜色里,阿娜斯塔西亚也能看出他那较为偏白的肤色,确实很像走两步就要喘几口的学者身体。 “看好了。” 艾伯特那缠着他手臂的锁链开始自己动了起来,尖锐的两头闪过锋芒,然后瞬间在他手臂上划开两道道不浅的口子。 和常人无异的鲜血沿着金色的锁链滴落了下来。 阿娜斯塔西亚:…… 阿娜斯塔西亚有些蒙了,她感觉自己完全体会不到艾伯特的意思。 就在她想出声询问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艾伯特手臂上的伤口开始飞速愈合了,不过几秒便连一道疤痕也看不出了。 阿娜斯塔西亚瞬间看艾伯特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她关注的重点稍微的歪了下: 难道这就是艾伯特明明是个武斗派却看上去像个小白脸的原因吗? “明白了吗?我教不了你,除非你也和我一样。” 艾伯特将锁链重新收回书中,然后将袖子又放了下来,双手抱着书时又是一副温和良善的模样。 “我随时可以拼命,而你不行。” 艾伯特再次上下打量她,又露出了那种很难说的“嫌弃”目光: “你这身体再锻炼几年都不可能。” 贵族小姐们要练习仪态,控制体重,保持身材。从小就这样过来的话,她们的身体状况已经定型了,不可能再练武技,而且他们这类人的“以伤换伤以命换命”的打法也不能随便乱教。 阿娜斯塔西亚看他的表情几乎都没这么变化过,不由得有些好奇的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没有痛觉吗?” 这种随时随地给自己的身体开道不浅的口子玩的行为,阿娜斯塔西亚是真的很服。 抱着书的金发主教微微愣了愣,看了她一眼,然后又露出了标准的圣父笑: “我们痛觉比较迟钝。” 阿娜斯塔西亚总感觉他的笑容里又透着敷衍,和以前来斯图尔特府为她祝福时的敷衍感一模一样。 · 纯净无暇的天国,钟声刚刚停歇,无边的云海再次化为水面。 身负圣光的裁决天使站在水池前,面朝前方教堂的尖顶建筑,那张美丽到近似虚幻的脸上没有表情,柔和的圣光笼罩,水晶光泽质感的皮肤微透,轮廓似乎要融化在这片光中一样。 水池如镜面般平静,水池底部的细小微光依旧如常升腾而已。 浅冰色的眼眸一动不动的注视着眼前这永远不曾改变的景色,他忽然有了几分与曾经不一样的感受。 某种漫长和短暂的感受,他第一次感觉到了“时间”的概念。 时间的漫长和短暂。 还有随着圣晶花瓣一同袭来的寂寥感。 天国似乎真的太安静了一些。 毫无缘由的,他开始唱起了歌。 声音依旧缥缈空灵,好似能抚平一切伤痛和不安。 但他唱的不是天使对神明的赞歌,而是不久前,一位人类少女唱给他听的赞歌。 漫天飘散的圣晶花无动于衷的继续落下,落在他的身上,发间……在那片圣光中半隐了轮廓。 如镜面般平静的水池里落入了花瓣,细小的涟漪一圈一圈的泛起,划开…… 一个仅有边缘轮廓的倒影在水池的涟漪中若隐若现。 第42章 五五更新 入夜之后, 教会内活动的人员就相对少了很多。阿娜丝塔西娅站在回廊的入口处默默无言,她果然记不住这迷宫一样的路。 然后她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金发主教。 长着一张温柔良善脸的金发主教十分明白她的意思, 于是主动表示会送她回房间, 倒也没有嘲笑什么。 阿娜丝塔西娅礼貌的道了声谢后便老老实实的跟在艾伯特的身后。 艾伯特时刻都抱着他手中那本书,他一边走着一边回过头来,微笑着对阿娜丝塔西娅问道: “这路很难认吗?”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墙上的每隔一段就重复的壁画道: “回廊内的装饰都差不多,岔路又多,我确认有些分不清。” “分不清就对了, 我认这路都认了一年。” 艾伯特的语气倒是很轻松, 大有一种“你认路不可能比我快”的自信感。 阿娜丝塔西娅感觉有些无语。教会把内部回廊造成迷宫,这很值得自豪吗? ………… 在艾伯特的带领下, 过了不知道多久,阿娜丝塔西娅终于来到了自己暂住的房间门口。不知道为什么, 她总感觉回来的路比去时还多绕了几个圈的样子。 “是这里吧?” 艾伯特站在她暂住的房间门口,抱着那本书,脸上的微笑表情略微透出了几分迟疑。 “……艾伯特主教,我记得是你给我分配的房间。” 阿娜丝塔西娅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了。 “这两天事太多了, 别把我当艾琳娜,我记性没那么好。” 艾伯特语气十分自然,倒是对这方面并无忌讳。他一手抱书, 一手抬起微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觉得这两天不但忙而且还特别烦, 菲尔德那对母女的哭声简直让他心烦暴躁, 心力交瘁。 值得庆幸的是, 还好将那对母女早已交给艾琳娜接手了。 “晚上别出去乱晃,明天我带你去见艾琳娜。” 艾伯特拉开房间门,回头对着阿娜丝塔西娅嘱咐道,然而刚刚嘱咐完,他的神色就略微有些变化了。 刚刚开门不经意的一扫,他就注意到了房间窗台上开放的野玫瑰。 教会内是没有种植这类植物的。 见艾伯特的神色有异,阿娜丝塔西娅也瞬间沉下了心思,她跟着艾伯特的步子来到房间内的窗台前,然后注意到: 她傍晚时看见的那两株野玫瑰,原本那朵开得正好的那株也已经半枯萎了。 “怎么了?” 阿娜丝塔西娅看向艾伯特,并向他询问。 艾伯特暂时没有说话,只是抬手将那两株玫瑰连根拔起,然后手中淡淡的荧光汇聚,直接将那些花都搅了个粉碎。 那一瞬间,已经半枯萎的那株玫瑰吞吐出稀薄的红色光雾,正好喷在了艾伯特身上。以阿娜丝塔西娅的视角看去,艾伯特的脸前笼罩了一层粉粉的雾气,看上去就像脸红了一样羞涩。 阿娜丝塔西娅感觉这场景有点搞笑,毕竟是艾伯特主教的“脸红”,连想象都很难想象的场景却没想到借着这光雾给达成了。 金发的战斗主教在那稀薄的红色光雾中目光迷惘了一瞬间,而后又恢复了正常。他的目光扫过阿娜丝塔西娅,在对上她的目光时似乎又有一瞬间的恍惚,而后他将目光投向窗台,露出了能看得见牙齿的“和善”笑容: “以后看见这种花,直接弄死,一朵都别留。” 阿娜丝塔西娅表示明白,艾伯特便抱着书朝他道了声晚安,然后迅速的转身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阿娜丝塔西娅总觉得他今天走得特别的急躁。 觉得自己从来没弄懂过艾伯特主教的阿娜丝塔西娅很快将这些抛到了脑后,然后上-床等待明天的到来。 · 第二日清晨,艾伯特就来带她去见艾琳娜主教了。 他穿着较为宽松的祝福主教袍,手中依旧抱着他那本宝贝的书,在阿娜丝塔西娅开门后也没多说一句话,便让她跟着去见艾琳娜主教了。 迷宫一样的回廊来回穿梭,七拐八拐后,阿娜丝塔西娅总算是到达了艾琳娜主教的祈祷室。 “艾琳娜就在里面,你进去吧。我还有事,就不等你了。” 将阿娜丝塔西娅送到艾琳娜主教的祈祷室门口后,艾伯特便偏过了头,迅速的离开了。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艾伯特离去的背景,觉得他是真的不对劲。 他今天的话特别的少,而且……该怎么说呢? 总感觉他有点在躲她的样子。 虽然不知道艾伯特这幅态度的原因,但阿娜丝塔西娅也没打算深究,反正她现在的第一要义是争取加入教会。 于是她打开了面前的房门。 外貌依旧年轻美丽的艾琳娜主教早已在祈祷室等着了,她做在一张桌子前,桌子上堆着好几本被翻开的厚书,她此刻正拿着笔在常用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见阿娜丝塔西娅推门进来,艾琳娜主教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脸对阿娜丝塔西娅露出友善的微笑: “斯图尔特小姐,艾伯特已经对我说过了你的事。因为感念神恩,所以想要加入教会,对吗?” 对于艾琳娜这种官方的说法,阿娜丝塔西娅表示赞同,并且还根据教会人员的说话习惯把自己想加入教会的理由给编得格外的高大上。 “总是聆听吾主的教诲,接受吾主的庇佑,在今日我感受到了吾主对我的的引导。”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神让我来加入教会了。 阿娜丝塔西娅依旧穿着那身黑色的修女服,她面带微笑的看着艾琳娜主教,还说着这样的话,看上去还是挺像标准的教会成员。 然而艾琳娜主教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第一时间同意或者拒绝。她从手边拿出一本书,然后递给了阿娜丝塔西娅: “先不急,我们先来试试吾主赐予的祝福。” 阿娜丝塔西娅接过艾琳娜手中的书,翻开后发现这是一本基础的神术指导书。她便明白了艾琳娜的意思: 先试试神术天赋。 “看得懂吗?看不懂的话可以问我。” 艾琳娜就坐在那里,拿着笔撑着脸,笑容十分耐心亲和。 阿娜丝塔西娅拿着书坐在了一旁,她从第一页开始翻看。 不得不说,这本基础神术指导书的编书者十分具有教学天赋,书的内容很容易看懂,也没有什么需要绕弯子的地方。 然而看得懂是一回事,理解和使用又是另一回事。 每一页的内容,阿娜丝塔西娅都能看懂,但是她十分痛苦的发现: 她理解不了其中的规则和逻辑。 或者说她的思维还有很大一部分是来自于那个科学世界观的,所以暂时很难转变过来。 更别说,神术最基础的一步就把她卡住了。 神术最最基础的第一步: 感应神的灵光,向神述说祈愿。 祈愿这个是没问题的,但是……神的灵光是个什么东西? 阿娜丝塔西娅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六年,她敢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在自己的身体里感觉到这种东西的存在。 ………… “怎么了?都看懂了吗?” 阿娜丝塔西娅好半天没有说话了,艾琳娜便停下笔抬起头来看向阿娜丝塔西娅,并发出疑问: “真的没有要问的问题吗?”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艰难的抬起脸看向艾琳娜主教,然后慢慢的开了口: “……神的灵光要怎么感受?” 见她这样问,艾琳娜主教微微愣了愣,然后问出了一句话: “你第一步都做不到?” 虽然阿娜丝塔西娅很不愿意承认,但这确实是事实。 艾琳娜主教放下笔,站起身向阿娜丝塔西娅走来。她对着阿娜丝塔西娅伸出了手,从她手掌的皮肤之中开始慢慢的飘出一些米粒大小的淡淡荧光。 “把手放过来,闭上眼感受一下。” 艾琳娜主教示意阿娜丝塔西娅将手放在她的手上。 阿娜丝塔西娅闭上眼照做,然而她还是感觉不到半分那所谓的“灵光”。 在阿娜丝塔西娅闭上眼的时候,艾琳娜便在观察她。 艾琳娜注意到,自己手中飘出的灵光在接触到阿娜丝塔西娅的手掌时就消失了,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感觉不到了。 瞬间,艾琳娜看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 斯图尔特家的大小姐天生对神术免疫,这是艾伯特多年以前就告诉过他们的事。他们当时还当稀奇研究了好一阵子,在没研究出结果后终于放弃了。 前不久艾伯特说阿娜丝塔西娅身上神圣气息浓厚,怀疑她有较高的神术学习天赋,毕竟对神术免疫体质和学习神术的天赋其实是可以分开来看的。 然而现在,艾琳娜也只能表示遗憾: 这位斯图尔特家的大小姐真是罕见的神奇体质。 就算是神术最不亲和的那部分人也能感受到神的灵光存在,而这位大小姐直接就是完全感受不到,就仿佛她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样。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所以不遵循这个世界的一般规则。 当然,这只是艾琳娜内心的调侃想法。 毕竟大家都是生活在这一个世界上的,她也只能认为这是世界和命运的奇迹……居然诞生了阿娜丝塔西娅这样体质的人。 “万分遗憾,斯图尔特小姐。” 艾琳娜主教看着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带着无奈和惋惜,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歉意: “身份和地点都不影响信仰的虔诚。” 她委婉的拒绝了阿娜丝塔西娅想要加入教会的想法。 没有神术天赋的话,阿娜丝塔西娅就只能做一名类似神学院玛格丽特女士那样的修女。这类外围成员,教会并不缺。 更重要的是,作为有着莫大联姻价值的贵族小姐,如果仅仅是想成为教会的外围宣传人员,相信她的家族也不会乐意。当然,如果她有神术天赋的话,教会会给与一定的支持。 但关键在于,阿娜丝塔西娅根本感受不到神的“灵光”,天赋又能从何谈起? ·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离开王都教会的。 她隐约记得是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派埃尔文来接的她,而她当时的心情很难说清。 艾琳娜主教的话虽然委婉残酷,但也确实是事实。 她没有神术天赋,教会没理由和贵族争抢。 所以,就算是有了勇气也没有用吗? 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样的生活;不想继续做贵族规则下的傀儡,她想遵循自己的意愿去生活。 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生活…… ………… 回到斯图尔特伯爵府的阿娜丝塔西娅又换上了华服,维持着优雅的仪态和矜贵疏离的态度。 她是最令斯图尔特夫人满意的商品。 再过不久,菲尔德公爵府就该设宴邀请王都的大部分贵族了。 那将是她和菲尔德少爷的订婚宴会。 · 阿娜丝塔西娅回到斯图尔特伯爵府后,一切表现如常,没有任何人知道她想要加入教会的想法。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却偷偷在自己衣柜的隔间里藏了一件黑色的修女服。 那正是她在教会时常穿的那身修女服。 第43章 五六更新 在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和菲尔德公爵夫人的安排下, 阿娜丝塔西娅很快与那位菲尔德少爷见了面。 那位小少爷和爱得拉一样的金发碧眼,长相俊秀, 带有很明显的少年感。 他们的见面被安排在菲尔德公爵府的花园里, 在菲尔德夫人的下午茶时间中。 两位夫人带着儿女各自微笑的谈论着贵族间的流行话题,气氛一片友好,好似她们本就是多年的至交好友一般。然而事实上,斯图尔特夫人与菲尔德夫人之前关系并不亲和,因为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当时正忙着交好奥德里奇夫人。 阿娜丝塔西娅面上一直维持着属于贵族小姐的矜贵微笑, 拿着银勺子轻轻的搅动着面前那杯加了方糖的红茶, 杯中的红茶在银勺的搅动下卷出一个小小的漩涡。 金发的菲尔德少爷就坐在阿娜丝塔西娅对面,他一直维持着贵族间礼貌的微笑, 没有其他的话语。 ………… 这次见面,主要都是斯图尔特夫人和菲尔德夫人的商谈, 阿娜丝塔西娅和菲尔德少爷都各自在一旁默默的听着,也不怎么言语。 阿娜丝塔西娅自己是没兴趣与这位菲尔德少爷多交谈什么,毕竟兴趣爱好可能都说不到一起去,而这位菲尔德看起来似乎也对阿娜丝塔西娅并无多大的兴趣。 这很正常, 虽然作为王都三美人之一,但阿娜丝塔西娅也毕竟不是人见人爱的。就上次奥德里奇夫人宴会时,这位菲尔德少爷在卡瑞娜面前的表现来看, 阿娜丝塔西娅敢肯定: 自己的长相风格并不是这位菲尔德少爷所中意的那一类。 …………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与菲尔德夫人二人并不太关注阿娜丝塔西娅和菲尔德少爷之间的交流问题,他们的婚姻和他们本身并无关系。 阿娜丝塔西娅和菲尔德少爷的订婚宴会被定在了半个月之后。在这之前, 阿娜丝塔西娅只需要好好的待在家里, 维持住她的人设形象就好。 · 夜晚很快降临, 回到斯图尔特府的阿娜丝塔西娅用过晚餐后早早的回了房间。她今日的晚餐用得有些少,不过并无多大影响。 因为贵族小姐间推崇的那种病态美,几乎每一位贵族小姐都会为了保持形象和身材而节食,如同鸟雀一般的食量更是大受推崇的高贵举止。 阿娜丝塔西娅自然是做不到那种食量的,但多年的贵族小姐生活和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教导,她的食量也是不可能大的。作为贵族小姐,她的生活并不需要多的运动,对食物的消耗自然也就少了。 ………… 阿娜丝塔西娅赶走了女仆,打开柜子换上了浅色的睡裙。在打开柜子后,她下意识的翻出了那件被她藏起来的教会修女服。 黑色的修女服很合她的身材,看起来像是有人特意为她挑选的尺码。 阿娜丝塔西娅半蹲在柜子面前,手中抱着那身修女服,心里有些空落。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她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明明教会已经拒绝了她,为什么还要留着这件修女服? 阿娜丝塔西娅自己也说不清楚原因。 终身侍奉神明? 她想终身侍奉的也许不是神明,而是那位给予了她光与勇气的裁决天使。 他也许并不通世俗,那也许仅仅只是回应信徒的祈愿,甚至于他的生命中只有信仰的存在,没有感情的因素…… 可阿娜丝塔西娅依旧陷入了那份近似于神明的温柔之中。她明白自己的这份感情到底是什么,那是来自精神层面灵魂深处的追寻。 这份感情并不是想去占有,不存在欲求,她仅仅是希望能够看见,能够感受到而已。想要陪伴或是想要注视,都是自己单方面的意志。 她不渴求对方能够明白,只是这样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就好,维持着自己的内心,仰望那片温柔的圣光就可以了。 如果能再靠近一点就更好了,如果不能也没有任何的愤懑或是怨念。 他本就是永存于天端的希望和圣光。 她不想结婚,不想嫁给菲尔德少爷,只想怀着自己的这份心情守望天空,直至生命的尽头。 ………… 在离开教会的那天,阿娜丝塔西娅将那条她从未戴过的修女头巾也找了出来,和柜子里的这身修女服凑成一套带走了。 阿娜丝塔西娅摸着手中的这套修女服,终于还是忍不住再次穿上了它,再带上黑色的头巾后,她站到了镜子面前。 镜子中果然是一副标准的教会模样。 阿娜丝塔西娅对着镜子微笑,然后靠着镜中的影像调整着微笑,使得那微笑和教会式的标准微笑越发的相近起来。 她的内里有了一个强烈的想法,现在只需要一份足够支撑的勇气去实现。 足够孤投一注的勇气。 ………… 最后阿娜丝塔西娅脱下了修女服换上了睡裙,然后将那套修女服再次藏入了柜子里。她上了床,然后将双手交握放在心口出,摆出了标准的祈祷姿势。 她想见一见天国的那位天使。 · 寂静无声的天国之中,羽翼半隐的裁决天使如同一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当站在水池旁,浅冰色的双眸注视着平静的水面,好似被定格的画面。 水池中的涟漪扩大,引力伴随着漩涡出现时,他的身体中忽然划过了什么感受。 那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名为“等待”的感受。 · 阿娜丝塔西娅再次来到了梦境中的天国。 圆形的白石平台上,裁决天使安静站在边缘处看着她来时的身影。 阿娜丝塔西娅在那条延伸之路上的步伐不禁放缓了一些,因为她注意到了某些不太一样的东西: 伽米尔今天没有站在水池旁。 他站在了她走的这条延伸之路的尽头处。 阿娜丝塔西娅慢慢的走近他,仰起脸注视着那被圣光笼罩着的完美容颜,心中的心情已经有些压抑不住了。 她有些不想再去考虑“虔诚”的信徒表现了。 她注视着他那双没有温度的浅冰色眼眸,小心翼翼的遮掩着心中的渴望,然后问出了一句话: “您是在等我吗?” 圣光笼罩中的裁决天使如同幻梦,浅淡到近乎银色的发丝透着微光,带着水晶的光泽。 他同样注视着她,天使不存在谎言,就算他不能理解自己此刻的感受,但也没有回避人类少女的问话: “等待的感觉。” 那双浅冰色的眼眸注视着阿娜丝塔西娅翠色的眸子,没有半分闪躲,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了解目光闪躲这个行为。 阿娜丝塔西娅静静的看着她面前似困惑也似无惧的裁决天使,心里忽然升起了某种不可言说的感受。 既无比期望,又心怀绝望;渴望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但这些都无所谓了。 反正这份心情她只要自己保留就好。 由他带来的这些心情和感受,就像重新活过来了一样。 “喜欢”这份感情的真实意义是什么? 阿娜丝塔西娅不知道其他人的感受,她只知道这份感受对于自己来说,是赋予新生和勇气的存在。 “我想我做好决定了。” 阿娜丝塔西娅对着面前的裁决天使笑了,怀着最美好感情的笑容。 “感谢您为我带来的勇气。” “即使是笼中的金丝雀也会想知道天空飞翔的感觉。” 这个世界还很大,她为什么不去看一看,走一走? 身体被束缚不可怕,心被束缚才是最可怕的。 “想要飞翔吗?” 比起过去,已经有着明显改变的裁决天使不能够真实的理解人类少女话语的含义,他按照自己的理解方式将这当做了祈愿,并且想要回应这份祈愿。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面前的裁决天使,微微愣住了。 他第一次主动开启了问话,阿娜丝塔西娅在那一瞬间几乎快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可以去飞翔吗?” 阿娜丝塔西娅唇角忍不住上扬,她看着面前的天使,心里的感情填满了每一个角落,那片圣光也照亮了每一处阴影的边角。 裁决天使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对她伸出了手。 那只手比例完美,皮肤微透,笼罩着圣光,带着水晶质感的光泽。 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属于人类的美丽。 美丽圣洁纯净,却带着无法驱散的冰冷感。 阿娜丝塔西娅带着珍重的心情缓慢的将手放了上去。也许是梦境的原因,她并没有感到到触感。 裁决天使拉住她的手,然后展开了背后半隐的羽翼。 洁白的双翼边缘虚化,散发着明亮却不灼目的光芒。圣光具现化的白羽漫天飞舞,像是冬日里的小雪。 “我带你飞翔。” 裁决天使那双浅冰色的眼眸里依旧看不出半分的温度,阿娜丝塔西娅却觉得那已经比冬日里的暖阳还要温暖了。 人类没有能够飞翔的羽翼,而天使身负神赐的羽翼,天生就能够飞翔。 美丽神圣的裁决天使带着心藏爱慕的人类少女开始飞翔。 双脚腾空的时候,阿娜丝塔西娅以为自己会不习惯的感到畏惧,然而在看到脚下那片云海的时候她依旧没能感到半分畏惧的情绪。 带着她飞翔的裁决天使没有话语,只是带她向天幕的上方飞去,越飞越高,直到那处圆形平台上的水池化为了一个小点,直到那片云海都变得遥远,天幕中的光芒都被踏在脚下。 ………… 最后,纯白的天国的景色彻底消失不见。 他们出现在了夜空的场景之中。 璀璨的星辰就在身边闪耀,阿娜丝塔西娅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去触碰,那些如同宝石一般美丽的星辰便微微闪了闪光芒。 唯心主义的世界既美丽又神奇,带着许多等待发现的惊喜。 神奇到,阿娜丝塔西娅忍不住相信自己对着星辰许下的愿望能够变成现实。 她动了动依旧被裁决天使拉着的那只手,然后微笑看着他,用一种只能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道: “我有个愿望。” 不可明说的愿望。 ———我想要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第44章 五七更新 日出日落, 又是一天。 阿娜丝塔西娅这些天一直待在斯图尔特府没有外出,完美的维持着自己的人设, 没有任何人能够看清楚她内心的想法, 只以为她在安心的等待着订婚宴的到来。 直到某一天,一队教会打扮的陌生面孔进入了克莱茵的王都,直奔王都大教堂而去。 圣城瓦尔利亚派人来的消息没有任何的隐瞒,他们在一进入王都时,便被整个王都的人所知晓, 阿娜丝塔西娅也不例外。 阿娜丝塔西娅想, 她也许等到机会了。 像血月之门这样重要的消息传出,她相信教会的圣城那边一定会做出相关安排。而现在, 这个相关的“安排”到来了。 ………… 圣城来的人待了好几天,阿娜丝塔西娅也趁此时去教堂做祈祷。 在这几天里, 她借着与艾伯特主教的“熟识”关系在一些白袍人的口中探听出了一部分消息。 瓦尔利亚总教会那边向各地分教会发布了指令,要召集一部分人回去。瓦尔利亚的来客到克莱茵王都来就是来告知这个消息的。而王都教堂应召的人正是艾伯特主教。 ………… 又是一日清晨,晨光明媚。 阿娜丝塔西娅站在房间的窗台上看着清晨的阳光,心情无比的平静。金色的阳光洒在她深棕色的发上, 泛起丝丝金色的光泽,好似流淌的阳光。晨风将她窗台的纱帘吹拂得微微晃动,使得她在纱帘旁的身体也随之若隐若现。 透过窗台, 阿娜丝塔西娅能够看到一部分花园和通往大门的小径的场景。 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仆从们来来回回, 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管家先生也在那条路上来回走着, 安排着相关的事宜。 不经意间他抬起了头, 偶然的一瞥似乎看见了窗台前的阿娜丝塔西娅,然而却又装作没看见一般抬手理了理头上的礼帽继续忙碌着身边的事情。 阿娜丝塔西娅移开了目光也离开了窗台,她回到床边,换上了一身款式简单的长裙,这件裙子是长袖,而且袖口做得较大,带着层层叠叠的花边,对于藏一些小件物品还算有利。 阿娜丝塔西娅打开了自己的首饰盒,从中挑出了价值最高的那一部分,然后尽可能多的装入了手袋中。 最后,她拿出了一柄带着黑色蕾丝花边的遮阳伞,然后取出衣柜中藏着的那套修女服。她把那套修女服藏在了遮阳伞中。 ………… 阿娜丝塔西娅又去教堂做祷告了。 因为她这些天总往教堂跑,也没有人觉得奇怪。毕竟订婚前向神祈祷婚姻的美满也是个不错的借口。 对于阿娜丝塔西娅这几天总往教堂跑的行为,斯图尔特夫人虽然有些不悦,但也没有阻止她。 那位夫人待在属于她的茶室里,听着女仆的汇报,拿着羽扇半遮着脸。 她看着窗外的院子里来回忙碌的仆人,画得精致的眉微微皱了皱,然而片刻后却又松开,唇边浮现了贵族间特有的冷淡笑容: “那就让她去对她那所谓的‘爱情’道别吧。” 阿娜丝塔西娅常年受她的管束,她谨遵她的教导,很少对哪位男子表现过兴趣,也很少对他们展现真心的笑容,所以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万分确定阿娜丝塔西娅的心中没有任何男子。然而在宫廷舞会的那一晚,她敏锐的注意到了某些异常: 马车在中央广场停留的时候,阿娜丝塔西娅对着广场上祝福的金发主教笑了。不同于她教导下的礼貌优雅却透着冷淡疏离的笑,那是她真心的笑容。 而宫廷舞会开始后,阿娜丝塔西娅又中途消失。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并不迟钝,她能够注意到阿娜丝塔西娅是在诅咒者暴露之前消失的,这说明她中途离开了舞会。 而后来的几天,阿娜丝塔西娅都待在王都的教会里,这已经足够说明她离开舞会后去了哪里。 阿娜丝塔西娅早就到了会产生“爱情”的年龄了,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也并不奇怪,毕竟每位贵族小姐年少时或多或少都会迷恋过某些人。 而艾伯特主教确实算得上是阿娜丝塔西娅这么多年来接触最多的除家人之外的男子,再加上艾伯特主教本人也长得十分温柔俊美,教会特有的气质也足够使得他与那些贵族少爷相区别。 这种温柔亲和宛如学者诗人般的文艺系男子,大概是最能勾起年轻的贵族小姐们情愫的存在。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内心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反而还带着几分冷眼旁观的快意。她在等,等阿娜丝塔西娅彻底失望心碎的时候。 毕竟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 艾伯特主教不会娶她,她只能选择嫁给菲尔德少爷,然后用心去争取属于家族也属于她的利益。 · 阿娜丝塔西娅照常来到王都教堂门,仆人驾车等候在教堂的门口。因为订婚宴将近,斯图尔特府内各类事务繁忙,作为管家的埃尔文无法腾出手来,所以今天送阿娜丝塔西娅来的并不是她所熟识的人。 这对于阿娜丝塔西娅来说,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因为她不熟识他的同时就代表他也不会怎么熟识她。 进入教堂后,阿娜丝塔西娅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沿着边缘的幕帘走,然后果然遇到了正从侧门内教会中出来的白袍人。 阿娜丝塔西娅首先对他们扬起微笑,温柔亲和又带着几分圣洁,标准的教会式微笑。不等那队白袍人开口,她便先一步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我找艾伯特主教,昨天与他约定好的。” 阿娜丝塔西娅这些天常在教会刷存在感,有几个白袍人已经对她有了几分熟识,虽然不太认得她的身份,却也记住了她的脸,也知道她确实与艾伯特主教熟识。所以他们也并未多问什么,只是让出了侧面好让她通过。 其中有一人还怕她找不到艾伯特主教,便先提醒说: “总教会那边的科林修士才和艾伯特大人商谈完一些事情,现在艾伯特大人估计还在大主教祈祷室那边。请问,需要人带您过去吗?” 教会那迷宫一样的回廊在他们内部都是出了名的难认路,所以这位白袍的修士才好心的问出了这句话。 “不必了,我记得去祈祷室的路,十分感谢。” 阿娜丝塔西娅礼貌的回绝了,然后拿着遮阳伞进入了教会内部。 说实话,阿娜丝塔西娅记不住去往祈祷室的路,然而她记住了回廊的入口处有个堆积杂物的房间。 这队白袍修士去往教堂的时候,侧门之后的回廊中暂时还没有人经过,趁着这个时间,阿娜丝塔西娅很快找到了那件杂物间几乎和壁画融为一体的门,然后打开门进入了其中。 一关上杂物间的门,阿娜丝塔西娅便抓紧时间开始换装。 她今天的打扮比较简洁,头发上基本没多少饰品,这就是为了目前一刻所做的准备。 她取下宝石发饰放入手袋,脱掉贵族款式的淑女长裙,然后迅速的换上了藏在遮阳伞中的修女服,还戴上了黑色的头巾。 阿娜丝塔西娅将换下来的衣物找了个角落藏好,然后左看右看,又从杂货间的废弃书架上拿了一本赞歌集抱在手上。她调整了下姿势,模仿着往日里艾伯特抱着书的样子走了几步,然后才满意的出了杂货间。 她穿着修女服抱着书,低着头慢慢的在回廊里行走着。 很快,她找到了目标。 那人是一名同样是白袍修士,长得有些面生,看来是和她不脸熟的人。 阿娜丝塔西娅在原地调整了一下表情后,故作焦急的跑向了那个人: “请问,科林修士还在吗?” 那位白袍修士看了一下面生的她的,稍微有些疑惑: “你是?” “我是艾伯特大人新收的学徒。刚才科林修士离开后,艾伯特大人又想起了一些事,所以找我向科林修士他们传些话。” 阿娜丝塔西娅穿着标准的修女服,脸上带着教会特有的温柔亲和微笑,身上神圣气息浓厚,手中抱着书的姿态与艾伯特十分接近。 那白袍修士在打量完她后也没有疑惑,毕竟教会人手这么多,他不可能每一个都认识,尤其是这种新来的学徒。 黑色的制服一般是外围人员和学徒所穿的,但看阿娜丝塔西娅这身浓厚的神圣气息,修士便觉得她不可能是外围人员。 而且前段时间,艾伯特主教似乎确实表现过他想让某位女性加入教会的举动,目前看来就是眼前这位修女学徒了。 在心里理清关系后,这位白袍修士便对阿娜丝塔西娅投去了敬仰的目光: 真看不出来啊,这样美丽看似娇弱的修女小姐居然是艾伯特主教的下属。 艾伯特主教下属=负责战斗的修士这个公式已经算得上是他们内部的常识了。 因为阿娜丝塔西娅那身浓厚的神圣气息,这位修士倒是半点都没怀疑她的战斗力。因为怕耽误事情,他还亲自将阿娜丝塔西娅带到了圣城来的那位科林修士的面前。而此刻,科林修士他们收拾好了各种物品,已是一副将要出发离开的模样。 在将人带到并解释完身份后,那位白袍修士便很快离开了。 只留下阿娜丝塔西娅与那队圣城来的修士们礼貌微笑对视。 科林修士是位和蔼的中年人,他们都穿着标准的教会制服,白底绣金纹的长袍,只是长袍上的金纹与王都教会相比,有些细微的差别。 阿娜丝塔西娅礼貌的向其打过招呼后便说起了她来的目的: “日安,我是艾伯特大人的学徒,安娜。这次去圣城,老师希望能够带上我。” 想要逃离那所谓的“贵族规则”,没有什么比借助教会的力量更合适的了。而吸取了“原著”私奔经验的阿娜丝塔西娅决定将自己未来的居所暂定为圣城瓦尔利亚。作为教会圣城的瓦尔利亚,她相信安全性一定更在克莱茵王都之上。 科林修士并没有怀疑阿娜丝塔西娅的话,因为她身上的神圣气息,更因为她身上的学徒修女制服,还因为她那与艾伯特类似的抱书动作……这些无一不在说明他们之间有着深厚的联系。 作为资质出众的学徒,跟着老师一同去历练接受教导也很正常。 至于这次瓦尔利亚召集在外的战斗主教,科林是知道原因的,所以艾伯特主教要带上这位学徒小姐去往圣城学习只能说明一个原因: 她天资过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成长为教会的重要助力。 阿娜丝塔西娅身上那浓厚到近乎圣水本身的神圣气息足够支撑他这一猜想。所以科林修士看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便格外的和蔼慈祥了: “你不和艾伯特主教一起走吗?” 科林修士的话里透露出了明显的信息,艾伯特暂时不和他们一起走。 这对于阿娜丝塔西娅来说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艾伯特晚走一天,她就晚一天被拆穿的可能。 “不了,老师希望我能够尽快进入圣城开始学习,他在王都暂时还有一些事情没处理完毕。” 说道这里,阿娜丝塔西娅特意对科林修士露出了略带歉意的温和微笑: “您是知道的,王都前些日子的诅咒者事件。” 教会人员之间的交流,某些方面点到为止就够了,这已经值得对方去脑补一大堆信息了。 科林修士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那安娜小姐便和我们一同走吧。” 至此,阿娜丝塔西娅顺利的混进了教会圣城的队伍里,然后上了圣城的马车,十分轻松的离开了她居住了十六年的克莱因王都。 而在她离开后,久等不到阿娜丝塔西娅归来的仆人终于进入了教堂开始找人。 然而他到处都没能找到阿娜丝塔西娅的身影,深感不妙的他迅速回了斯图尔特府将情况汇报给了斯图尔特伯爵夫人。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面色冰冷,然后吩咐仆人暂时瞒下了阿娜丝塔西娅失踪的消息。 在第二天的清晨,她亲自去往了王都教堂,去见了那位她无比熟识的金发主教。 第45章 五八更新 “斯塔夏在哪里?”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维持着优雅的仪态, 神色却十分冰冷。 她面前的金发主教抱着书,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只是在听到伯爵夫人的这个问题的时候, 脸上的笑容略微淡了几分: “夫人,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这天清晨,艾伯特刚将诅咒者的后续问题处理完毕并整理上报给国王陛下以及总教会。他整理好自己的几套战斗制服后,正打算带人动身前往圣城瓦尔利亚的时候,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带人来了教堂, 并拦下了他的去路。 而且拦下他后, 开口就问他阿娜丝塔西娅的下落。 艾伯特觉得自己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了。他听说阿娜丝塔西娅要订婚了,对于这个年龄的贵族小姐来说, 这很正常。虽然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里莫名有些微妙的感觉, 但也不可否认:那是她作为贵族小姐的正常人生轨迹,与他并无关系。 所以,今天这位夫人跑到王都教堂来质问他阿娜丝塔西娅的下落是怎么回事? 还不等艾伯特从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话里品出什么来时,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又开口了: “她离家了。艾伯特主教, 您别说您不知道,她这几天可是一直都会来教堂找你的。” “……我想您误会了。” 金色的发垂在肩头,艾伯特依旧是一副温和良善又好欺的模样, 只是他抱着书的手微微用力了几分,藏住了他内心的几分不耐烦。 阿娜丝塔西娅这些天确实有来教堂, 但艾伯特也只是偶尔与她见过面而已。她来教堂就只是参加祈祷的, 根本就不是特意来找他的。所以他觉得伯爵夫人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主教就不要想着替她隐瞒了, 你们两人的事我都知晓,只是这次你们太过分了!”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声音略微有些尖锐,她脸上的怒色已经压抑不住的透出了几分: “她昨天逃家,今天您就要离开王都,没有这样巧的事!你们约定在哪见面?艾伯特主教,您要是将她的下落告诉我,我这次可以不做追究。” 艾伯特这下算是听明白斯图尔特伯爵夫人话里的意思了,他脸上那标准的教会式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您的意思是,我和她约定私奔?” 话一出口,艾伯特自己都觉得身体有些僵硬。 额……他居然就这样毫无遮掩的将“私奔”二字说出口了。还好盛怒中的伯爵夫人并不在意这些细节,她连礼貌性的敬称都有些维持不住了: “她爱慕你,你是想要装作不知道吗?如果不是你帮助她逃离,她一个人能有这勇气和能力吗?”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认为自己相当了解自己的女儿,从小到大阿娜丝塔西娅都表现得十分顺从,她的棱角早已被抹去,单凭她一个人是绝对做不出这种事的,所以一定是有人怂恿了她。毕竟“爱情”这种东西是最能蒙蔽人心的存在。 “爱、爱慕?!” 艾伯特感觉自己身体僵得更厉害了,他手中的书都有些抱不稳了,他脸上更是无法维持那种标准的笑容了。他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震惊,大脑更是如同被雷击似的有了一瞬间的空白。 阿娜丝塔西娅爱慕他?! 除了那次的血族玫瑰的幻象外,他可从来不敢往这方面想。 “您还要继续伪装不知吗?”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然后用羽扇半遮脸,好遮住自己失礼的表情: “宫廷舞会那一晚,我看见了,她对你笑了。舞会中,她没有听从我的安排去寻找西瑞尔殿下,而是离开舞会去找了你对不对?!”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摆出了她认为的所有证据,艾伯特觉得自己简直没法辩驳。 对他笑一下能代表什么?难道阿娜丝塔西娅平常都不怎么笑、的、吗…… 艾伯特忽然想起来了,阿娜丝塔西娅以前和他不怎么熟识时候的模样,以及她平常在贵族面前的矜贵冷淡模样: 好像平常确实是不怎么笑的。 明明她笑起来的模样还算有几分生机。 ………… 快被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思维带歪的艾伯特感觉自己身体又有点僵了。 宫廷舞会那晚阿娜丝塔西娅明明是来打小报告的。 然而这件事在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思维逻辑的引导下,艾伯特又觉得阿娜丝塔西娅冒这么大风险来打小报告确实有点其他的意思。 ………… 淡淡的荧光从手中的书页上溢出,金色的细锁链微从书页中悄悄的落入艾伯特手中。属于金属的冰冷触感传来,艾伯特强令自己的头脑恢复冷静,强行平复下心绪后,他郑重的对面前这位盛怒的夫人做出了解释: “对于斯图尔特小姐目前的所在地,我确实不知道。我今日准备离开王都是因为接到了圣城的指令。而这几天我一直在处理国王陛下商谈的事,并未像夫人口中所说那样与斯图尔特小姐约……咳,见面。” “如果夫人依旧不信任我,我可以对吾主起誓。” 艾伯特已经恢复了冷静,他的脸上又露出了标准的教会式笑容,整个人看上去依旧温柔亲和有礼。 见艾伯特提到了诅咒者事件,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原本较为咄咄逼人的气势便慢慢的弱了下来。她以羽扇半遮着脸,仔细的打量着面前金发主教的神色,心中暗自思量着。 众人皆知,神职人员对神的起誓是无法说谎的。 艾伯特主教已经用起誓作证了,她如果继续这样纠缠不休的话,恐怕这位主教就不会再好脾气的给她面子了。 最后,在艾伯特主教这里问不出结果的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也只能不甘心的回去了。 阿娜丝塔西娅逃走了,可斯图尔特家族与菲尔德家族的联姻不能作罢。 看来只能换塞德里克顶替了,毕竟菲尔德家还有一位“菲尔德小姐”。 虽然有着顶替的人选,但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却觉得有些亏,毕竟农家私生女伪装的贵族小姐哪能和正经的菲尔德少爷相比? ·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来走后,艾伯特便感觉微微的松了口气。 最近王都怎么就这么多事? 诅咒者先不说,那毕竟是他的本职,为什么连贵族小姐逃婚这种事都要找他? 艾伯特将手中的握着的金色锁链又收回了书中后开始思考了一些事情。他想到了阿娜丝塔西娅这些天来教堂偶尔和那些修士间的交谈,以及这么频繁的来教堂却很少遇见他的行为。 有很大的可能性的是:她刻意避开了他。 艾伯特一个人站在教堂旁的偏间内思考着,几秒后,他脸上的表情便变得十分“和善”了。 他觉得自己这次是被阿娜丝塔西娅坑了。 “私奔?真是看不出来你居然这样有勇气。” 艾伯特语气莫名的自语,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总觉得不能白给阿娜塔西娅背锅。 有时候艾伯特也觉得阿娜丝塔西娅很难理解,她和一般的贵族小姐既感觉相同却又感觉不同。 结婚对她们这种贵族小姐而言明明没有什么问题,他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逃婚。 总不会认为婚姻是神圣的,只想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吧? 这种理想化的美好想法,他就没在哪一个贵族的身上见过。婚姻的神圣性,到现在恐怕只有教会才继续这个理念。 那些贵族可没把婚姻这种事情当做神圣的约定。 ………… 对于艾伯特而言,现在更该考虑的大概是阿娜丝塔西娅是怎么坑他的问题。 于是他瞒着艾琳娜他们召集了教会那几天值班的白袍修士,并向他们仔细的询问了阿娜丝塔西娅的消息。 最后,艾伯特在教堂偏门回廊入口附近的杂物间里找到了一条属于贵族少女的裙子,上面还隐约带着没能完全消散的香水味。 艾伯特站在杂物间里提着那条裙子,觉得自己大概找到阿娜丝塔西娅“私奔”的过程。 她根本就不是“私奔”,她明明就是一个人跑了。 还骗了圣城教会的修士,跟着他们一起跑了。 教会所有人都成了她逃婚的“帮凶”。 “艾伯特,你还没走吗?” 艾琳娜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艾伯特心里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慌乱感,他觉得手中的这条裙子有点烫手了,这样提着也不是,扔也不是…… 还是藏起来吧。 艾伯特正打算将手中的裙子扔到地上然后踢到书架后藏起来时,淡金色的荧光汇聚成一条柔软的线,将那条裙子从毫无防备的他手中勾出。 他背后的艾琳娜发出刻意的疑惑声: “咦?艾伯特,你手上这条裙子是……” “杂货间捡到的。” 艾伯特转过身来,紧紧的抱着手中的书,脸上的微笑稍微有几分不自然。 艾琳娜则十分包容的笑了笑: “斯图尔特小姐的裙子吗?” 艾伯特正想回答的时候忽然卡壳了,这种问题,总觉得不管怎么回答都会引起误会的。 “对了,艾伯特,我今天听说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来找你了。我能知道是什么事吗?” 艾琳娜将手中的那条裙子慢悠悠的叠起,然后微笑的看着艾伯特。 “没什么事。” 艾伯特回以同样的微笑。 “可我听说,斯图尔特小姐和你‘私奔’了。” 艾琳娜脸上的笑容变得尤其的慈爱,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明显的看戏意味: “小艾伯特是不是打算退役转编外人员了?你还这样年轻呢~有点可惜。” 艾伯特觉得艾琳娜要是再继续刺激他,他就没法忍住举书的手了: “我该出发去圣城瓦尔利亚了,艾琳娜,作为主教,我认为你不该偏信‘谣言’。” “谣言”二字被艾伯特刻意重读,艾琳娜到也见好就收只是笑了笑没再继续追问什么。然而在看到艾伯特打包行李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又举起手中那条裙子道: “那位大小姐的裙子,你要留着吗?” 艾伯特觉得自己真的快暴躁了,他一手抓书,一手抓行李头也不回的向教堂外备好的马车赶去,只留给了艾琳娜一个背影: “扔了吧!” · 而出了王都的阿娜丝塔西娅一路上跟着教会圣城的车队过得十分放松。赶路无聊时,她也会翻看着手中那本从王都教会杂物间带出来的赞歌集,偶尔还会和上了年纪的科林修士聊聊天,聊各地的风土人情,亦或者是某些历史细节。 阿娜丝塔西娅对于第三纪元的历史很感兴趣,而艾伯特确实也告诉了她一些普通人所不知道的消息。 科林修士就更把她当做努力上进的学徒了,对她的态度也更为的亲和了。 毕竟勤奋好学又虔诚的学徒,谁会不喜欢? 第46章 五九更新 阿娜丝塔西娅从在这个世界降生的那一刻起, 她就没离开过克莱茵的王都。因此, 同科林修士他们一路赶往圣城途中的任何风景对她来说都算得上是新奇的。 离开克莱茵王都后途径的第一个城镇受王都的影响较深, 建筑风格和城镇的规划俨然是个小型的王都, 但它也有其不同的地方。克莱茵王都多水道, 而这座城镇四处种植着鲜花, 给人一种富有生机的鲜丽感。 看完了手中的赞歌集后, 阿娜丝塔西娅也开始和科林修士攀谈。也许是真把阿娜丝塔西娅当成了资质奇佳又上进的教会学徒,科林修士对她十分和蔼, 在不涉及某些核心秘密时候,他基本上可以算得上是言无不尽。 通过一定的交流,阿娜丝塔西娅才发现,教会人员的年龄真的不能通过外表来看。科林修士仅看外貌像个四十到五十岁之间的中年人,然而她猜测这个年龄的时候, 科林修士却对她笑得格外的和蔼: “事实上,我已经快忘了我今年该过多少岁的生日了,也许是一百一十二, 也许是一百一十三……” 听完科林修士的话后, 阿娜丝塔西娅抱着书僵住了, 她微微移开眼观察了下与科林修士随行的那些人的样貌, 不仅开始怀疑起那些貌似年轻的修士的真实年龄了。 与此同时她更想到了王都三主教之一的艾伯特。 艾伯特主教从她六岁那年起便来斯图尔特府为他们祝福,此后的十年间除了头发的长短外, 他相貌基本没变化, 所以阿娜丝塔西娅才觉得他的辈分该是叔叔。 然而他又不乐意被喊“叔叔”, 通过科林修士这个恐怖的年龄对比, 阿娜丝塔西娅心里升起了一种微妙的猜测: 难道说艾伯特的真实辈分该是爷爷? 所以对降低辈分的“叔叔”才这样不乐意吗? 如果真是爷爷辈的,那艾伯特爷爷这性格也够老顽童的。 阿娜丝塔西娅已经放弃从外表猜这帮教会人员年龄了,所以便放飞自我的瞎想了。 不知道阿娜丝塔西娅在走神瞎想,并把她名义上老师的年龄想到了一个恐怖地步的科林修士开始慢慢询问起阿娜丝塔西娅的出身了。 从阿娜丝塔西娅这一路的表现来看,科林修士很容易就猜出了她应该是贵族出身,而且从小到大没离开过王都。 对于身份的伪装,阿娜丝塔西娅早就打好草稿了,反正测谎的神术对她没用,这年代又没有身份证这种可证实身份的东西,所以她的底气十分足,一点都看不出编造的心虚感来。 她告诉科林修士: 她是一位小贵族的第三个女儿,对家族来说算不得多重要,爹不疼娘不爱的。 王都的小贵族基本上是一抓一大把,阿娜丝塔西娅编造的这种出身并不稀奇,科林修士也没怀疑什么,只是在根据她的出身教育思考着去了圣城后该将她优先交给谁教导。 ………… 天黑之时,他们到达了下一座城镇。 这座城镇的建筑风格与克莱茵王都已经不太一样了,街道上除了正规的商店外还有了小贩,以及吟游诗人等人物。这些都是阿娜丝塔西娅在克莱茵王都所接触不到的人群。 克莱茵整个王都都被规划得十分规整,王都内部以贵族为主,贵族与平民泾渭分明,很少有接触的机会。而这种城镇的规划没有王都那样庄严规整,而且居住者平民和商人居多,这一点从主街道上来去自如的平民身上就可以看出。 这座城镇的教堂并不在城镇中央,而是在偏外侧的地方。 科林修士带着阿娜丝塔西娅一行人暂时在这座教堂中歇下了,他看出了阿娜丝塔西娅对周围一切的好奇,便和蔼的提出了晚上一起出去逛逛的建议。 对于这个建议,阿娜丝塔西娅当然不会拒绝。在克莱茵王都之时,除了参加宴会外,晚上她基本就没外出过。 而现在跟着教会的修士,安全又有保障,她自然是想要出去看一看这些不同的东西的。 ………… 科林修士以及另外两位白袍修士又去主街道的商店里买些东西,阿娜丝塔西娅便跟着他们身后,顺便看着街道晚上的热闹场景。 四处的灯火通明,小广场的许愿池旁站满了年轻的男男女女,吟游诗人弹着琴在低声的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奇异的故事。 阿娜丝塔西娅他们一行人穿着标准的教会制服,所以在通过街道时,路过的人都会对他们投去几分敬重的目光,同时也会注意自身行为,以免不小心的撞到这些教会的成员。 纸墨相关的商店离小广场的许愿池不远,科林修士看出了阿娜丝塔西娅对那吟游诗人的兴趣,所以他在进入商店前便让阿娜丝塔西娅自己去逛,并表示一会后会来找她。 得到了科林修士嘱咐的阿娜丝塔西娅心情很好的就跑去了小广场的许愿池旁,水池旁的吟游诗人正忘情的弹奏着带有异域风情的歌曲,而他的身边也同样围着一群少年少女。 阿娜丝塔西娅穿着黑色的修女服混入其中时还被一些人多看了几眼。少女们看她的目光透着好奇,而少年们除了好奇外更多了几分羞涩。 一曲终了,吟游诗人的面前多了几个铜币。少女们围着他想让他再多唱几曲,这位吟游诗人的声音异常悦耳,吟唱歌曲时自有一分与众不同的魅力。而少年们则与少女们的爱好不同,他们更喜欢听吟游诗人讲述各地的异闻。 少年少女们分为两派,深蓝色兜帽半遮脸的吟游诗人抱着琴也有些苦恼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唱歌还是该讲故事。 阿娜丝塔西娅从手袋里摸出了一枚面额最小的银币递了过去,加入了少年们的阵营: “能和我讲一讲有趣的故事吗?” 看着阿娜丝塔西娅手掌中的银币,少女们颇有些不服气的低声抱怨道: “真是位阔绰的修女小姐。” 而少年们则欢呼雀跃,开始赞美神明赐予的幸运。 吟游诗人接过阿娜丝塔西娅手中的银币,然后抬起脸对她微微笑了笑,手指划过琴弦发出一道悦耳的声音: “那么,美丽的修女小姐,您想听什么样的故事?浪漫缠绵的爱情故事,还是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 他抬起脸时,深蓝色的兜帽便无法遮住他的脸了。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惊奇的发现,这位吟游诗人十分年轻,才二十出头的模样。他生得十分秀丽,介于少年与少女之间的那种秀气,以至于眉目间透出几分阴柔感来。 他抬头看向阿娜丝塔西娅,兜帽里露出了他的微卷的银灰色发丝,如青空一般的靛青色眼眸中透出几分温和来。 “讲爱情故事!” 比起冒险,大多数少女们当然更喜欢浪漫的爱情故事,而热血上头的少年们则相反: “听冒险故事!” 当然,他们的起哄是算不得数的,毕竟给钱的是阿娜丝塔西娅。 阿娜丝塔西娅微微想了想后,两个都没选,她选的是: “能和我讲讲你认为有趣的事吗?不是最近发生的也行。” 吟游诗人温顺柔和的笑了笑,然后再度揍起了轻缓的音乐。 他讲的是之前达维亚王都发生过的一件大事: 达维亚的新王后被发现是女巫,国王陛下惊恐的向教会请求了帮助。 这件事阿娜丝塔西娅从卡瑞娜那里听过,但从吟游诗人这里听又是另外一种感觉了。 大概这种故事,吟游诗人都会进行艺术加工,他讲了一位痴情女巫和负心国王的故事。 他说达维亚国王欺骗了世人,他自小与女巫熟识,利用女巫的力量登上了王位后便想推开女巫。而深爱他的女巫以此威胁他,使得他不得不编造了一个森林里一见钟情的谎言将女巫带回王都。 他想娶北地领主的一位贵女,所以便装作无辜的向教会告发了女巫…… 听着故事的少女们纷纷同情女巫,并追问结局,吟游诗人笑而不语并未答复,只是抬起脸看着阿娜丝塔西娅。 阿娜丝塔西娅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作为一个故事,确实没什么计较的。可目前她穿着修女服,属于教会成员,这吟游诗人的故事里把女巫塑造成了正派,把国王塑造成了反派,把教会塑造成了反派的帮凶。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这吟游诗人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还好这里是克莱茵境内,就是不知道他敢不敢去达维亚境内宣传他这个艺术加工的故事。 “女巫不该用她的力量干扰达维亚的王位继承,这是她因得的惩罚。” 作为将来教会的成员,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意思意思一下,表明一下立场。 少女们都有些幽怨的朝阿娜丝塔西娅投去一眼,虽然觉得她说的好像也没错,但私底下也还是抱怨了一两句: “真是无情。” 吟游诗人倒是笑了笑,居然也赞同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观点。这下倒让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搞不懂这吟游诗人究竟是站哪边的了。 估摸着时间,科林修士他们该回来了,阿娜丝塔西娅也就没打算继续听故事了。她盯上了吟游诗人放在腿上的那本诗集,那其中夹着一张半露的地图。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他的诗集问道: “这地图可以卖给我吗?” 吟游诗人将半折叠的地图从诗集中抽出,然后递给了阿娜丝塔西娅: “今夜感谢您的慷慨,这份地图就送给您吧。” 对方的好意赠送,阿娜丝塔西娅自然不会拒绝,反正她支付的那枚银币已经抵得上他今晚收到的所有铜币了。 · 在克莱茵王都,因为阿娜丝塔西娅的出逃,导致了斯图尔特家族和菲尔德家族联姻的不顺利。 斯图尔特夫人再次去见了菲尔德夫人,然后以“重病”的理由将阿娜丝塔西娅轻描淡写的换了下来,并提议让塞德里克与菲尔德小姐成婚来进行联姻。 用爱得拉这位半路贵族与一位真正贵族少爷联姻,菲尔德夫人不吃亏,她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当初如果不是怕斯图尔特家太过反感,她的优先选择其实是用爱得拉与斯图尔特家的少爷联姻。 虽然现在不知道那位斯图尔特小姐又出了什么状况,但菲尔德夫人对于这个结果是万分满意的。在斯图尔特夫人走后,她便吩咐仆人去乡下的庄园接爱得拉回来。 上次诅咒者事件菲尔德家族大受打击,菲尔德夫人迁怒了爱得拉,并派人将她再度送回了原先的农家庄园。这次如果不是斯图尔特夫人提起用塞德里克与“菲尔德小姐”联姻,她恐怕不会再想起这个“女儿”。 然而派去的仆人没能带回爱得拉,她离开逃离了原先的庄园。 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这下,只剩下一位少爷的斯图尔特府和同样只剩下一位少爷的菲尔德府没法联姻了。 二位夫人都强忍着怒气相互商量着,然后取消了菲尔德与斯图尔特的订婚宴。还好宴会的请柬还未发出,不然这就算得上是王都今年最大的笑话了。 与此同时,她们私底下派人开始去寻找自己家消失不见的“女儿”们。 · 安心在新城镇教会暂时住下的阿娜丝塔西娅正在教会准备的客房里半夜点灯看着地图。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两大国家,达维亚和克莱茵,但不知道它们之间具体的地理位置,而这份地图很好的解决了她这部分的疑惑。 根据地图的显示,达维亚在克莱茵的西面,克莱茵东部靠近森林,达维亚南面靠近海洋。而达维亚和克莱茵的北面统称为北地。 那边没有国家,政治制度大概类似于城镇联邦制,较为松散,各位领主分而治之。 教会的圣城瓦尔利亚不属于任何国家,它位于达维亚和克莱茵的边境处,属于一座单独势力的城市。 ………… · 阿娜丝塔西娅在教会中安心的研究地图并向往的计划着未来美好的生活,而另一边…… 从克莱茵王都出来的金发主教带着人连夜追赶着圣城修士的队伍,企图在中途拦下某位不知天高地厚的逃婚大小姐。 第47章 五十更新 寂静无声的天国, 纯白单调。 圆形的白石平台好似空中的孤岛, 在没有来客的时候,那条洁白的延伸之路不会出现。 羽翼半隐的裁决天使站在水池旁,垂目看着水池中隐约倒映着的轮廓,静默无言, 好似一尊完美的艺术雕像。 钟声袭来之时, 他轻轻抬起眼看着对面那洁白的尖顶建筑,忽然有了计数时间的想法。 天国没有昼夜, 没有四季,永恒不变的景色看不出时间的流逝。 他唯一能够用来计数时间流逝的只有神之殿堂传来的钟声。 无边的云海化为水面, 又从水面化为云海,如此往复不知道多少次…… 裁决天使站在水池旁静默的数着那钟声的次数, 等待着他也不明白的等待含义。 时间似乎没过多久,似乎又过了很久。 他垂下眼继续注视着水面那隐约的倒映着的轮廓,然后慢慢的伸出手去触碰那水面。 一圈一圈的涟漪划开,打乱了水面的平静,也打乱了那隐约倒映着的轮廓。 随着时间的流逝,水中的涟漪渐渐消失, 水面再度恢复了平静,那倒映着的轮廓依旧, 隐约中似乎又清晰了几分。 · 东边的天空微亮, 阿娜丝塔西娅便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换上自己唯一的那身修女服, 整理了一下从王都带出来的东西, 然后便开门去寻了科林修士他们。 教会的成员一般都起得稍早, 阿娜丝塔西娅也就没有再继续自己在斯图尔特伯爵府的睡眠习惯了,毕竟环境已经开始变化了。 想到环境及身份的变化,阿娜丝塔西娅便有些苦恼以后的生活了。作为一个四体不勤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她是真的很难自理生活。 首先,外出的话,是雇佣车夫还是自己学会骑马呢? 从王都带出的钱财虽然足够她在中等城镇挥霍一阵,但只有支出没有收入的话毕竟是不行的。 据说教会成员是有一定收入的,但阿娜丝塔西娅不确定这个收入到底有多少,够不够支撑她雇佣车夫的支出。 但仔细想想估计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今后需要学的生活技能大概有做饭、洗衣、骑马等等。 想到这些,阿娜丝塔西娅便觉得未来大概会过上一段不太美好的生活,不过心情倒还是愉快的。毕竟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是自己选的就没什么可遗憾抱怨的了。 阿娜丝塔西娅收好东西便面带微笑的出了房间门,现在她每天的心情都很好,因为每一天的生活都值得她去期待。 然而,她刚走出房间门就看到了一个熟人。 科林修士正面带微笑的和某个金发的主教商谈着什么事,见阿娜丝塔西娅出了房间,科林修士还朝阿娜丝塔西娅投去一个温和的微笑: “安娜,你的老师到了,感觉高兴吗?” 阿娜丝塔西娅半掩饰的抱着手中那本差不多装饰用的赞歌集,她感觉自己脸上的笑容有些僵: “老师,您到得真快。” 关键时刻不能自乱阵脚。 金发的主教穿着一身很显精神的战斗主教制服,对着阿娜丝塔西娅露出了一个相当和善友好的笑容,那张温柔良善的脸看上去十分的无害。 如同他没有露出牙齿的话,阿娜丝塔西娅觉得他现在看上去确实挺无害的。 “安娜?我想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艾伯特刚刚才到不久,科林修士才和他说了一两句话阿娜丝塔西娅就出来了,所以科林修士也就有些不清楚这对师徒间的交流哑语,便也让出了房间让他们单独谈谈。 而科林修士等人则去收拾东西,准备继续向圣城赶路。 ………… 房间门被关上,金发的主教偏头看了一眼房门,随手放了个神术以确保隔音效果,然后他手中的书便在淡淡的荧光之中化为了金色的细锁链和短-枪。 艾伯特并不想让旁人听见他们之间谈话的内容,毕竟他优先的想法是让阿娜丝塔西娅老老实实回去最好,王都教会内部的“私奔”传言还是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为好。 看见艾伯特动作的阿娜丝塔西娅瞬间抱紧了手中的书,下意识的后退,然后对艾伯特露出了一个十分温顺礼貌的笑容: “艾伯特爷……主教,日安。” 差点脱口而出一句爷爷,还好她半路止住了这个冲动。 “日安,斯图尔特小姐。” 艾伯特面对她露出了一贯的教会式温和笑容,貌似平常的礼貌招呼,然而言语的称呼之上却刻意透出了几分距离感: “听闻我收了你做学徒?” 阿娜丝塔西娅没有回答,她有些不敢看艾伯特的视线,毕竟她确实是借了艾伯特的势逃离了王都。看艾伯特如今这样生气,阿娜丝塔西娅猜想大概是斯图尔特伯爵夫人去他面前烦他了吧。 “我很抱歉,但是……除了这个办法我已经找不到其他的办法了。” 阿娜丝塔西娅双手紧紧的抱着书,低头对艾伯特道着歉。不管怎么说,她确实是利用了这位主教的信任。 艾伯特上前几步,垂目看着她紧紧抓着书的手指,刚刚举起的金色锁链又轻轻了放下了: “当我的学徒?你觉得以你的身体素质能扛得住我几次攻击?” 他随手将手中的短-枪投掷而出,短-枪十分轻松的没入了墙壁之中。 阿娜丝塔西娅看着他的举动没有说话,她在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艾伯特揉了揉自己有些额角,略微有些烦躁的道: “你已经订婚了,那位少爷还在王都等着你,你母亲也在寻找你。别任性了,回去结婚吧。” “大小姐,你一个人在外根本很难生活。” 这对艾伯特来说已经算得上是较为温和的劝说了。毕竟他来时打的主意可是直接将阿娜丝塔西娅送回去。 “我没说要一个人啊,我打算做教会的修女。” 阿娜丝塔西娅理了理脸旁垂下的发丝,那双翠色的眼眸看着艾伯特,神色万分的认真。 “别开玩笑了,教会可不会特意为你配备女仆的。” 而且斯图尔特夫人还在私底下寻找着她。 艾伯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他心里有些微妙的烦躁但却不知道这烦躁感从何而来,他既觉得阿娜丝塔西娅是个麻烦,但又觉得不能不管她。 “不需要女仆,我自己生活就行。”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艾伯特大概真的把她看得太过娇贵了,似乎离开优越的贵族生活就不能活一样了。好似花盆里精心培育的名贵鲜花,经不起一丁点儿风雨。 “成婚对你们来说应该很正常,毕竟你们婚后依旧可以找情人,所以你在抗拒什么?” 艾伯特走到墙边,将刚才插-入墙壁中的短-枪轻松的拔了出来,他目视着短-枪上泛着的金属光泽,问出了这句话。也许是有些疑惑,也许更是潜意识的想确认什么。 “认为婚姻是神圣的?你有了喜欢的人,并且不是那位菲尔德少爷?” 艾伯特将短-枪和锁链重新变回了书的形态后,他站在阿娜丝塔西娅面前直视她的眼眸,语气中带着几分确定。 阿娜丝塔西娅看了他几秒后不禁移开了目光,她不太喜欢这样和艾伯特对视,因为这让她莫名的有一种被审问的感觉: “……我确实有了喜欢的人。我并不打算告诉他,我只是想待在离他更近一点的地方守着这份心情而已。” 那张曾被人夸赞如同月神般美丽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安宁和静谧,长长的睫毛低垂,盖住了她那双尤带几分氤氲气息的翠绿眼眸。 “你还真是……” 天真?理想化?还是其他的什么? 艾伯特忽然觉得自己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了。有些莫名其妙,他的脑海里忽然晃过了斯图尔特伯爵夫人那些胡言乱语: ————[她爱慕你,你是想要装作不知道吗?] ………… 与此同时,教会那一晚在血族玫瑰中看到的幻象也不由自主的在他脑海里浮现: 那个如同月下白蔷薇一般的少女踮起脚尖吻了他,唇边陌生的柔软触感让他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那双翠绿的眼眸尤带几分氤氲雾气的看着他,发出了含着所有期冀的邀请: [您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 幻象不是真实。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不过是胡言乱语。 艾伯特觉得自己不能多想,再多想他怕是要坐实王都教会内部那“私奔”的传闻了。 该怎么对她呢? 还是不要听她说话,直接送回去好了。 要不是知道阿娜丝塔西娅根本就是个普通人,艾伯特有时候还真怀疑她具有女巫的血脉。至少在影响人心神这方面,她和女巫很有共通点。 手中的书再次化为锁链和短-枪,艾伯特却感觉有些犹豫不定。 阿娜丝塔西娅看不出艾伯特内心的犹豫和挣扎纠结,她只看见了艾伯特手中重新出现的锁链和短-枪,害怕被强制带回去的她立刻出声了,声音也比平常显得尖锐了几分: “你要是强制把我送回去,我会生不如死的!” 艾伯特愣住了,他有些无法理解的看着她。 阿娜丝塔西娅不知道他内心所想,她只能选择另一个有些卑鄙的威胁了: “你要是想送我回去,我出去就对科林修士说,我不是你的学徒,我们是私奔的恋人。” 阿娜丝塔西娅不知道教会内部有关结婚的“退役”规定,她凭借自己的理解猜测神职人员大概是不允许有私情的,就和不允许对天使表达爱慕差不多。 当事人明确的说出“恋人”这个词,艾伯特只觉得自己彻底僵住了,头脑中好像被什么炸过一样,一片空白。 “你知道的,神术对我不起作用,所以你无法让我闭口不言。另外,你也别想打晕我,你知道的,我的身体很弱。要是打出什么问题来,能够治疗我的医师怕是很难找。” 阿娜丝塔西娅也怕艾伯特忽然出手打晕她带走,所以赶紧出言堵了他所有的后招。 然而艾伯特只是站在原地皱着眉思考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武器收起,并有些异常的维持着较为冷淡的神色对阿娜丝塔西娅道: “我沿途没见过斯图尔特小姐。” 他抱着手中的书,看了一眼阿娜丝塔西娅后又将目光移开: “别装我学徒,如果路上遇到要出战的情况你就立刻暴露了。还有……” 阿娜丝塔西娅露出了放松了笑容,她知道艾伯特算是放过她了: “还有?” 还有什么需要嘱咐的吗? “在诅咒者们的事情还未圆满解决以前,我是不会退役的。” 艾伯特说得十分认真,大概因为认真,所以脸上没有了笑容。金色的发辫垂在肩头,依旧将那张良善好欺的俊脸修饰得格外柔和。 第48章 一片羽毛 艾伯特已经表明了不会抓她回去的态度后, 阿娜丝塔西娅便安心多了。 她想拥有未来,想拥有自我能够决定的未来;如果继续留在王都, 未来和自我的想法对她来说都是奢侈的妄想。 而离开王都后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也许会如同艾伯特所说的那样,她会十分不适应, 会过得十分艰难, 但那也无所谓, 至少这一次是她自己选择的。 作为一位贵族小姐十六年已经抹去了她基本的生活技能,也许她不能照顾好自己,也许她会在旅行途中遇上意外而丧命…… 如同她曾经做过的那个“原著”的梦境一般,她能够感知到梦中“自己”的心情, 那是直至死亡也不曾后悔过的心情。 阿娜丝塔西娅认为自己和“原著”中的[阿娜丝塔西娅]也是同样的想法, 能够见到不一样的风景, 能够自我做一次决定,笼中的金丝雀能够飞向天空……哪怕以生命去换取这短暂的一刻也足够了。 当然,生命也是值得珍惜的奇迹,所以阿娜丝塔西娅才会想要去教会的圣城瓦尔利亚。 瓦尔利亚作为教会的圣城,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在那里应该遇不上吸血鬼之类的危险,遇不上吸血鬼也就不会重复“原著”的命运。 ………… 科林修士等人已经整理好了行李, 阿娜丝塔西娅和艾伯特也已经达成了共识, 他们一前一后出了房间,两人手中抱着书的姿态十分相仿, 晃眼一看确实很像一对师徒。 科林修士微笑着在马车前等候, 抱着书的金发主教给了身后的阿娜丝塔西娅一个目光, 阿娜丝塔西娅十分理解的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金发的主教上前对着圣城来的时候前辈修士安排着什么。 艾伯特告诉科林修士: 阿娜丝塔西娅的天赋不在战斗方面, 所以他不打算继续教导她了,而打算借此次去圣城的机会把她暂时交给玛尔顿小镇的主教教导,等圣城教皇交待的事情结束后再重新安排她的去向。 对于艾伯特的说辞,科林修士并没有任何意见。说到底,学徒怎么安排,还是学徒本来的老师更有资格。 既然艾伯特说阿娜丝塔西娅的天赋不在战斗方面,那科林修士也觉得艾伯特这样安排正常。毕竟圣城瓦尔利亚目前召回所有在外的战斗主教,一看形式就不太乐观,不擅战斗的学徒去了也无用。 · 再次跟着教会的马车上路后,阿娜丝塔西娅依旧保持着很好的心情,只是偶尔向科林修士的问话会被艾伯特接过回答。 艾伯特坐在马车靠窗的地方,白色绣金纹的制服,金色的发编成单发辫垂在肩头,他手中那本伪装成书的武器自然的在腿上摊开。 他垂目注视着书页的时候,看上去确实十分像专注于研究的学者。 对于阿娜丝塔西娅关于其他地方的问题,大部分他也能够回答。这便让阿娜丝塔西娅有些好奇了,在她的记忆里,艾伯特主教似乎也一直都待在王都。 但就在马车上这些问题的回答来看,他似乎也去过一些地方,这也许是他在王都做主教之前的经历。 ………… 阿娜丝塔西娅观察着车外的风格,而艾伯特注视着手中的书,脑海里却在思考着有关阿娜丝塔西娅的问题。 她借了他的势,利用了教会的力量逃离了王都,也逃离了与菲尔德家族的联姻。逃离王都这件事可以说是她自己一个人的策划和算计,教会没有一位知情者,所以对神明的誓言可以证明他们的清白。 斯图尔特伯爵夫人虽然一开始误会他帮助阿娜丝塔西娅私奔,但在誓言的证实下,她也没有了追究的理由。 “私奔”这种事也只是斯图尔特夫人自己不确定的猜测而已,她甚至没有将阿娜丝塔西娅逃家的情况对外宣告。艾琳娜也只是因为在王都教会内部,所以才偶然间得知了这个闹剧,因此来打趣他而已。 事实上,阿娜丝塔西娅逃婚也完全可以视为与他无关。所以,他为什么要在意阿娜丝塔西娅的去留? 前往圣城,顺便抓住逃婚的阿娜丝塔西娅是因为觉得自己被她坑了而不甘心吗?还是觉得她一个人根本没法在外生活? 艾伯特觉得阿娜丝塔西娅是个麻烦,而且是个越来越令人烦恼的麻烦。 但是事实上他自己内心十分清楚:觉得麻烦是因为自己总是下意识的想安置好阿娜丝塔西娅。 如果半点都不在意的话,那她就不再是个麻烦了。 ………… “安娜,你暂时留在马尔顿小镇。” 艾伯特略微有些烦躁的翻着手中书的书页,他大概是被艾琳娜打趣多了才会想这么多。在圣城那边的诅咒者事件还未圆满解决之前,他是不会考虑这方面的问题。 所以……还是暂时离阿娜丝塔西娅远一点为好。 “我不和你们一起去圣城吗?” 阿娜丝塔西娅从窗边收回目光,有些疑惑的看向艾伯特,在她的认知里没有比圣城更安全的地方了。虽然认知如此,但阿娜丝塔西娅也愿意听从艾伯特的安排。毕竟艾伯特才是教会的实际人员,他了解的东西比她要多,而且她也相信,作为教会的主教,他总不会害她一个普通人。 “圣城最近有重要事情要办,会对外戒严,带着你去会比较麻烦。” 再多的话艾伯特也不会说了,毕竟教会内部关于对抗诅咒者袭击支点的安排,他觉得作为普通人的阿娜丝塔西娅没必要了解太多。 作为没有战斗能力的普通人,知道的太多对她自己而言也是个麻烦。 如果这次圣城那边的情况不佳的话,艾伯特便确定包括自己在内的战斗主教们会和诅咒者们在圣城内死斗。 那个时候,他可不想分心去考虑阿娜丝塔西娅的安全问题。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带她去圣城。 ………… 阿娜丝塔西娅知道艾伯特关于圣城情况的某些话不方便告诉她,她也不追问,她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敛自己的好奇心,于是便将话题转接到玛尔顿小镇上来。 “玛尔顿小镇是个适合做学术研究的祥和地方,伊登主教是位博学多才的人,安娜留在那里也不错。” 科林修士面带微笑的对阿娜丝塔西娅说明,而艾伯特的神色却有些少见的恍惚了一瞬,然后才道: “是的,伊登主教是位很好的人。” 他似乎有许多年没去过玛尔顿小镇了,这次带阿娜丝塔西娅过去也顺便见一见伊登爷爷吧。 太久没见了,伊登主教的样貌在他的脑海里都有些模糊了,只大概记得是位笑起来很温柔祥和的长辈,和一般的老人没什么区别的模样。 听闻有一位主教镇守后,阿娜丝塔西娅的心情才又放松了几分。 虽然比不得王都的三位主教,但就一个无足轻重的小镇的话,一位主教大概也足够了。 再加上科林修士和艾伯特的话,阿娜丝塔西娅推测,这位伊登主教应该是位很好相处的人。 那她就暂时在玛尔顿小镇做修女吧。 她在王都的时候了解过修女的工作,除开教她们这帮贵族小姐神学课的玛格丽特女士,也有一部分修女会在教堂教导来做祷告的平民认字,以及唱圣歌。 在神学院学了好几年的课程,再加上后来自我的兴趣爱好,阿娜丝塔西娅不敢说自己对教会的历史倒背如流,但一般修女了解的东西她也差不多都了解。 如果收入再不行的话,她也许可以考虑考虑兼职一些富商家孩子的礼仪课老师,毕竟在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高压下,贵族礼仪这方面阿娜丝塔西娅还是能够拿出手的。 · 马车在路上走了两天半后,阿娜丝塔西娅一行人到达了暂时的目的地——玛尔顿小镇。 这座小镇不负其“小镇”的名称,比起克莱茵王都或者说出克莱茵王都后看见的那座鲜花之城来说,玛尔顿小镇小太多了。 虽然占地面积不大,但该有的基本设施,玛尔顿小镇还是有的。最多就是多点绿色风光而已,倒也不负科林修士口中的“祥和”称号。 玛尔顿小镇的教堂修建在小镇的正中央,并且只有教堂,教堂后面没有相关的教会建筑。它就真的只是一座单教堂而已。 初到的时候,阿娜丝塔西娅还有些不敢置信,那个站教堂门口笑容和蔼的老人就是主教,虽然他确实穿着主教的制服。 整个教堂除了这位伊登主教之外居然再没有其他教会打扮的人了。作为一个主教,没有相关的下属人员;对比起艾伯特在王都时大晚上到处跑,身后跟一群白袍人那风风火火的模样,阿娜丝塔西娅简直被刷新了认知。 对于阿娜丝塔西娅的这种疑惑,伊登主教和蔼的笑容不变,他摸了摸脸上已经蓄得较长的白胡子,似乎想了一阵子才道: “这个教堂其实有三个人的。” 阿娜丝塔西娅感觉有些无力,三个人也太少了吧。 “杰西卡刚才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就回来了。还有小艾伯特,他现在大概还在草场那边乱跑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伊登主教的面色忽然愣了愣,他有些失笑的摇了摇头,然后对科林修士他们略带歉意的说道: “抱歉,年龄太大了,脑子有点记不清了。小艾伯特大概在二十六还是二十七年前就去圣城瓦尔利亚了。” 大概真的是年龄太大了,至少这位伊登主教是阿娜丝塔西娅目前为止见到的第一位以老年面貌出现的教会人士。 第49章 两片羽毛 “伊登爷爷,好久不见。” 明媚的阳光下, 一身修身制服的金发主教轻咳了两声, 然后便礼貌的对着面前老人打了招呼。也许真的是太久不见了, 艾伯特已经有些不确认眼前的人是否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位慈祥长辈了。 年长的伊登主教带着和蔼的笑容朝艾伯特看去, 然后沉默了片刻: “……抱歉,年纪大了, 记性不太好。” 眼前年轻的金发主教穿着特殊的战斗主教制服,手中抱着一本书, 样貌温和俊秀,看上去十分像专职研究的学术派人员。 想了半天后,伊登主教有些不确定的说了几个名字: “科尔温?还是埃德加?” 从他那日渐消退的记忆里, 他还是较为勉强的找出了两位学术派主教的名字。不过他也不能十分确定, 毕竟教会人员中金发实在是太常见了。 艾伯特注视着这位抵不过时间力量的老人,微微的叹了口气,然后道: “我是艾伯特, 伊登爷爷,当年感谢您的照顾。” 见艾伯特主动提起,伊登主教的脸上才慢半拍似的出现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小艾伯特啊,很多年没见了, 你变样了。” 当年那个金发凌乱在草场上到处乱跑给杰西卡添麻烦的男孩仿佛还在昨天,伊登的内心不禁感叹: 人类真的很难敌过时间的力量。 三十多年前, 北地的深渊裂缝再次崩开, 发生异种暴动, 教会进行镇压后从中救出了一些体质轻微变异的婴孩, 这些婴孩各个都具有很高的神术天赋。在将这批婴孩救出后,教会将他们带回了圣城瓦尔利亚,在进行一部分的“赋予”后,这批婴孩被分散于教会各地正常生活,直到六岁那年再次将他们召回。 作为上了年纪早该退役却还未退役的主教伊登,教会主动为他分配了一个较为安宁祥和的小镇养老,并给他带去了一个孩子。 在伊登主教的印象里,那是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孩子。但这也只是看起来而已,小艾伯特的性格和他的外表一点都不相符。他每天总有发泄不完的精力,总是顶着蓬松的发辫甩开杰西卡去草场那边一个人玩耍,偶尔还会和其他的孩子打架……当然,没一个孩子能打过他。 六岁后,小艾伯特被接去了圣城,他偶尔也会寄信回来,但后来时间长了,信件也渐渐的没有了。 伊登主教注视着面前长大艾伯特,面上维持着慈爱祥和的笑容,心里却是在思考着时间以及死亡的问题。每一个人类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们的死亡,伊登也和大众一般坦然的接受死亡,毕竟他已经两百六十来岁了,这放到教会中来看也是难得的高龄了。 他活得足够长久了,他以为已经能够坦然的去面对死亡了。 然而在最近这些年里,迅速下降的身体状况以及逐渐混乱的记忆却让他开始有些惶恐,这种过程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死亡到底何时才会明确的到来? 曾经以为的坦然只是面对表面衰老的坦然。时间带来的真实衰老可不仅仅只外貌,它会令你的身体不属于自己,令你的记忆不再真实,到最后连自我的存在与否都产生怀疑…… 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步一步见证自己死亡前的衰老,这个过程越漫长便越痛苦。 · 将阿娜斯塔西亚安置在马尔顿小镇的教堂后,艾伯特与科林修士等人便继续朝着圣城瓦尔利亚的方向进发。阿娜斯塔西亚留在了马尔顿小镇里,并选择了教堂的授课修女作为主教的第一份工作。 既然选定了工作,那首先便要开始考虑工作环境同事,以及住所了。从唯物主义世界跨越到唯心主义世界,又当了十六年的贵族小姐,可以说这方面的常识全部都阿娜斯塔西亚被忘光了,她的一切都需要再重头开始。 阿娜斯塔西亚跟着和蔼的伊登老主教参观了教堂,在参观完教堂以后,阿娜斯塔西亚便有些好奇的询问起了伊登主教开始所说的那位去买东西的修女杰西卡的消息。 伊登主教和阿娜斯塔西亚之前见过的教会人士略有几分不同,他的笑容就是很正常自然的年老者笑容,没有教会那种标准的感觉,也让人觉得他是位很好相处的普通老人家。 “杰西卡……” 伊登主教站在原地愣了愣,然后忽然恍然大悟的带着歉意道: “抱歉,老年人记性不太好。杰西卡在十几年前就离开教堂结婚了,她现在的生活我也不清楚。” 所以这间教堂目前加上她来说就只有两个人了? 阿娜斯塔西亚有些无奈,但同时也对这位为教会奉献了一生的老主教感到钦佩和感慨。对于他的收留,她也很感激。就此看来,未来的生活目标除了要努力维持自己的开支外,还得再加上一个了。 至少这位令人敬佩的老主教是需要有人陪伴和照顾的。 阿娜斯塔西亚总觉得伊登老主教记忆力下降状况很像是空巢老人出现的老年痴呆症前兆。 修女工作目前已经定了下来,阿娜斯塔西亚就该考虑住所的问题了。 玛尔顿小镇的教堂就是真的单教堂,没有后面的教会群建筑,所以……它不提供住所。就连老主教伊登都不住在教堂,他住在城外的一间乡野木屋里,因为城里一间没有空余的房子出售了。 无奈之下的阿娜斯塔西亚花了整个下午,终于在镇外找到了一间出售的二层木屋。 木屋的位置相比城内来说稍显偏僻,但对于道路离得倒是不远,每天清晨与傍晚都会有农家庄园主赶车来往,这样付钱搭个顺风车入城也比较方便。 总得来说,除了人烟稀少外,阿娜斯塔西亚对这处木屋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考虑到这里毕竟属于有主教镇守的玛尔顿小镇,而伊登主教住的地方比主教还要更远一点儿后,阿娜斯塔西亚才说服自己付了钱买下了这栋木屋。 木屋之前明显是有人居住的,并未沾染灰尘之物。 但为了自己未来的生活舒心一点,阿娜斯塔西亚还是选择在小镇里采办了一些基本的生活物品,重新将木屋简单的整顿了一遍。 作为一位身娇体弱的前贵族小姐,在简单整顿完这栋小屋后,阿娜斯塔西亚彻底的瘫在了二楼卧房的床上。 她感觉现在在家整个都是一种魂游的懵逼状态: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不想动,晚饭也不想做,不想吃,就想睡觉。 看了看已经渐晚的天色后,阿娜斯塔西亚很干脆的做了决定:早些睡觉算了。 至于晚饭?就当保持身材算了。 抱着这样自欺欺人的理由,劳累一天后万分疲倦的阿娜斯塔西亚十分迅速的进入了梦境。 · 天国永寂,神最偏爱的造物如同雕像般静止的站立在水池前,目视这平静的水池,完美到近乎虚幻的脸上没有表情。 天国的钟声响了有多少了? 圣晶花落入水池中又泛起了多少次的涟漪? 可是水池中那份特殊的引力还未出现。 那个和天国格格不入的人类灵魂还未出现。 等待的感受,以及一些不知所谓的奇怪情绪。 ………… 不知过了多久,水池中的引力终于再次出现了。 · 梦境中,再次踏上那白石阶梯的阿娜斯塔西亚有些疑惑。 对于前几次梦见天国场景的原因,她有些许猜测:那也许是源自她自己的祈祷和渴望。 而今天入睡前,她因为疲惫,倒也没想过多的事情,即使是这样也能够梦见天国吗?这说明……她关于前几次梦见天国原因的猜测是错误的吗? 阿娜斯塔西亚看着那些又开始随风飞舞的水晶样花瓣,暂停了自己的猜测和思考,她开始心情很好的奔跑。 今天有个好消息,如同每一个陷入恋情的少女一般,阿娜斯塔西亚也想要和喜欢的那个人分享这份喜悦的心情,即使那个存在不会给予她回应。 仅仅是分享自己的心情,对她而言也是足够的。 在生活有了期待之后,没什么是无法看开和不能够接受的了。 单方面的恋爱也是一样,只要自己维持着这份心情就足够了。 ………… 跑过两边云海的延伸之路,阿娜斯塔西亚照旧在看见那处如浮空之岛的圆形白石平台时停下了脚步,也许是意外见得多了,她对于同样踏上延伸之路的裁决天使除了偶感疑惑外并未也并未觉得惊疑了。 “有段时间未见了,您还好吗?” 阿娜斯塔西亚向那踏上延伸之路的裁决天使十分平常的打着招呼。 神之偏爱的裁决天使依旧是一副美丽却冰冷的模样,透过皮肤的圣光柔和,似温柔也似虚幻的错觉。 阿娜斯塔西亚走到裁决天使的面前后就停下了脚步,她身后的延伸之路随着她的步伐缓慢的消散,然而在有人停驻的这一段中却似云雾般若隐若现的维持着道路的模样。 那张似幻梦般美丽无缺的脸笼罩在柔和的圣光之中,浅冰色的眼眸注视着阿娜斯塔西亚没有半分移动,有着“裁决”称号的天使长在认真的思考着对于人类少女问话的回答。 好与不好的界限是什么? 他该回答还好,还是不好? 等待与期待的感觉属于“好”还是“不好”? 第50章 三片羽毛 面前的裁决天使没有回应阿娜斯塔西亚的礼貌问候, 阿娜斯塔西亚也没有在意, 只是笑着对他讲述着自己感觉到开心的事情: “我离开了原来生活的地方, 目前暂时在一处安宁的小镇居住。我的新家是一栋小木屋, 不算太大也不算小,很适合一个人独居。木屋的前主人告诉我, 向木屋的北边走一段距离的话能够看见一处美丽的湖泊, 我打算空闲的时候去看看那处湖泊……” 阿娜斯塔西亚一边讲述一边来到水池边,看着水池中自己的倒影。她倒影的旁边出现了一个较为模糊的轮廓, 沉默着的裁决天使也与她一同来到水池边注视着水中的倒影。 等待与期待的感觉属于“好”还是“不好”? 伽米尔还未能想出答案, 他面前的人类少女便已转换了话题。他也暂时将那分疑惑与思考压回灵魂深处,继续认真的听着人类少女的讲诉。 那是他未曾接触过的世界,在那些话语之中,隐藏着他不曾了解过的东西。 欣喜?欢乐?还是期望和祈愿? 他浅冰色的眼眸注视着面前平静的水池, 看着人类少女在水池中的倒影, 也看着自己在水池中逐渐清晰的轮廓,以及那轮廓边缘朦胧着的光晕。 ………… “离开了王都, 我才发现我对很多事情都抱有兴趣。这个世界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新奇的, 明明在同一片天空下, 呼吸着的依旧是空气,我也能感觉到有一些东西与过去有着明显的不同。我能够明确的拒绝一些东西, 也能够明确的向另一些东西表达我的真实情感。在这个世上活着的十六年中, 我从未像此刻一样明确感受到‘自我’的存在。这大概就是自由的感受吧……” 阿娜斯塔西亚脸上注视着水池中的倒影, 脸上的微笑就没消退过。内心的感情能够很明显的影响她的情绪, 再不需要多余掩饰的情绪。她甚至转过身坐在了水池边缘的白石沿上, 然后遥望着无边无际的天空,半仰起脸,伸出手似乎想触碰遥远天边那片柔软的云朵一般。然而在试探般的伸手后,她又收回了手轻轻笑出了声,然后回过脸看向身边的裁决天使: “很抱歉,擅自对您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您没有感到厌烦吧?” 她的笑容微微收敛了几分,言语之中带着几分小心的歉意。想要分享这份心情是她自己的想法,然而她无法得知身边的裁决天使对此是否感到厌烦。 “……并不厌烦。” 伽米尔浅冰色的眼眸注视着人类少女那双比以往都要明亮的翠色眼眸,没有隐瞒的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感受。他甚至伸出了手,在即将触碰到那双很难形容感觉的眼眸时又收回了手。 入侵他灵魂的那份陌生的感觉,似乎带着暖意,又似乎带着清凉感;似阳光也似清风,若隐若无,陌生却又好似本该拥有…… 这份陌生的感觉不属于他,而是属于他眼前这位人类少女。 而他并不讨厌这种陌生而奇妙的感觉。 灵魂的重量似乎都会为此减轻的感觉。 ………… 伽米尔移开了目光,再次看向了水池。水池中倒映着人类少女的背影,深棕色的发与白石的水池底部对比强烈。 他似乎在想什么,也似乎什么也没想,他伸出了手有些迟疑的触碰了那水池中的倒影。 人类少女在水池中的倒影在他手指触碰到水面的那一瞬间便开始随着划开的涟漪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她和他的倒影不一样。 而他却有种微妙的预感: 他们的倒影终将一样。 · 旭日初升,新的一天到来。 阿娜斯塔西亚起了一个大早,在整齐的穿好修女服后,她便来到那条入城的小路旁等候。 不一会儿后,一架朴实的马车出现在了道路上。这是一位农人,他带着自己半大的儿子拉着货物正进行每天的工作。而车上,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位阿娜斯塔西亚的熟人。 “早上好,安娜。” 年老的伊登主教带着祥和的笑容朝阿娜斯塔西亚打着招呼。 阿娜斯塔西亚微笑着回他: “早上好,伊登主教。” 阿娜斯塔西亚付给了马车主人三个铜币,然后顺利的搭上了这趟顺风车。 马车主人的儿子性格很活泼,看见阿娜斯塔西亚身上的黑色修女服后,便有些好奇的询问其她的身份来。伊登主教笑眯眯的摸了摸男孩的头发,然后介绍起了阿娜斯塔西亚的身份: “这是教堂新来的修女,安娜。孩子,你以后来教堂祈祷的话便能经常见到她。” 年幼孩子总是对外貌好看的年轻女性抱有好感,于是这孩子便立刻表示自己会经常去教堂祈祷的。 * 伊登主教始终保持着祥和的微笑看着那活泼的孩子。 伊登主教似乎很喜欢活泼的小孩子,阿娜斯塔西亚就更觉得他像一位空巢老人了。 ………… 搭载顺风车的阿娜斯塔西亚和伊登主教顺利抵达马尔顿小镇中央的教堂,在道过谢后,他们便下了马车进入教堂开始进行日常的祈祷。 伊登主教给了阿娜斯塔西亚一本圣典,然后将阿娜斯塔西亚安排去教导那些来教堂祈祷的孩子们,而伊登主教主教则待在大教堂中央等着迷途者前来解惑。 修女的工作并不劳累,阿娜斯塔西亚只需要和那些懵懂的孩子讲讲教会的历史故事,顺便解答一下他们的疑惑,再引导一下他们的信仰就好了。 在这个世界中,信仰是明灯,也是一种力量。 教会外围的普通工作者便负责传播并引导这种信仰,聆听迷途者的苦难与困惑,并安抚他们的心灵。 ………… 第一天的工作,阿娜斯塔西亚完全适应良好,来教堂祈愿的孩子们大概被家长们特意嘱咐过,所以他们之中没有出现过特别调皮捣蛋的孩子。毕竟如果是熊孩子的话,阿娜斯塔西亚估计也会有些烦恼的。 中午时刻,来教堂祈祷的人少了。阿娜斯塔西亚去了街上的面包店买了些面包和汤水,然后带回了教堂和伊登主教一起用餐。伊登主教的年龄大了,牙口并不太好,他习惯将面包泡在汤水里一起食用。 午饭之后,阿娜斯塔西亚便坐在教堂中向阳的一面,一边看书,一边和伊登主教聊着天。 伊登主教去过很多地方,他的人生经历相当的丰富,虽然年龄太大了导致记忆力有些混乱,但他偶尔透露的经历也足够吸引阿娜斯塔西亚的兴趣。 “北地的话,商业比较发达,经常会有节日的庆祝活动,十分热闹。我想想……在多少年前我去过北地来着?当时的一位领主是叫西蒙还是凯文?唔……我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位领主相当的热情,他和小艾伯特一样,都有一头亮闪闪的金发。” 伊登老主教捧着杯茶,笑着看着天空,与阿娜斯塔西亚轻松的开着玩笑: “安娜,你是知道的,教会一直比较偏爱金发。因为那是阳光的颜色。” “教会人员都是金发吗?” 阿娜斯塔西亚将书摊开放在腿上,暂时没有翻动。她对于伊登主教的玩笑话有些好奇,虽然她见到的教会成员基本都是金发,但她不信所有拥有神术天赋的人都是金发。 伊登主教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后,才轻笑着道: “怎么可能?我记得我年轻的时候,有一位圣子就是红发。因为教会一贯的形象和审美,那位圣子殿下用特殊药水染了金发,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染一次发防止褪色。” 完全没想到看似严谨端庄的教会内部会有这样趣闻的阿娜斯塔西亚也忍不住笑了,感觉生活真是意外的美好。 午后的风异常的带上了几分凉意,阿娜斯塔西亚抬头看了看天空,发现云层有些密集了,阳光也稍显黯淡了几分。晴天转为了阴天,却又不像要下雨的样子。 风越来越大,阿娜斯塔西亚的裙子随着风微微晃动,她感觉到了明显了凉意。 气温在逐渐降低。 伊登主教放下茶杯,他看了看天空,有些意外的道: “今天刮的北风?” 他伸出手在冷风中静静的感受,脸上的神色更显意外: 风中隐约带着冰雪的气息。 而现在分明是夏季。 “安娜,近几天气温怕是要降了,你注意加些衣服。” 伊登主教好心的嘱咐阿娜斯塔西亚,阿娜斯塔西亚点了点头后也看着天空有些疑惑: 夏天气温骤降? 北方的冷空气南下? · 北地,波图领地。 一队白袍绣金纹制服的教会人员正艰难的在风雪中行走,刺骨的寒风刮过,将领队人员的兜帽刮落,把他的头发也吹得有些凌乱。 “艾伦,波图境内的冰层蔓延到哪儿了?” 领队的灰发人在寒风中有些艰难的开口询问着身后的的队友。他一开口便被冷风灌了个彻底,口中呼出的气息瞬间凝结成白色的水雾飘散。 他身后那位名为艾伦的白袍人也有点艰难的拿出一份奇异的地图,然后半掩着风雪低头查看。 地图上绘制着整个北地的地况,处在最北方的波图领地的轮廓被重点标记,淡金色的荧光汇聚成不规则的线条从波图境内横跨而过,几乎将波图的地图分为了两半。而这条不规则的金色线条正随着时间的变化而缓慢的移动。 “兰德尔大人,冰雪已经覆盖了波图一半的土地了。” 在回答完领队的问题后,艾伦收起了地图。他身后的一位队友却也开口道: “这次波图的气候太过奇怪了,明明是盛夏却在短短几天之类半个领土都被冰雪覆盖,这简直比往年的寒冬还可怕了……是深渊裂缝的问题吗?” 领队的白袍人看着不远处那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呼出了一口气: “我们到了,真实的情况还需要探查。” 远处的那座山峰基本变成了冰晶凝结物,远远看去就像水晶玻璃铸造的一样。 兰德尔盯着远处那座在阳光下反光的山峰顶部,内心有着许多的疑问: 如果是深渊裂缝崩开的话,这处的地貌肯定会发生一定的变化,异种也会或多或少也会出现一些;然而这次除了气候骤变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变化了,确实让人有些怀疑。 传闻里的深渊地狱只有高温没有低温,教会也暂时没发现过有关冰雪类能力的深渊异种,所以这次的冰雪气候才更显得反常。 兰德尔带着下属小心谨慎的上了那座山。 他不确定是出现了新的深渊异种,还是说是又出现了其他的未知裂缝。 第51章 四片羽毛 永夜之地, 天空中一轮血月高挂,随时间变化而缺失的月身如一道冰冷的弯钩。 缠绕着黑色荆棘的花纹铁门紧紧闭合, 门内灰白的雾气弥漫。 一处白石墓地边银灰色的荆棘环绕, 艳丽妖娆的玫瑰在荆棘之中绽放,如获新生一般绽放着惑人的风采。 白色礼服的月之子站在荆棘花丛中伸出双手,他身边魔花吞如的红色光粉全部汇聚到了他的手中, 然后似烟雾般轻飘飘的腾空而起,在虚空中形成了一个漩涡。 光雾形成漩涡缓缓旋转, 不属于此地的场景慢慢的自漩涡中浮现: 暗红的土地被白色覆盖,极速下降的温度将那一片区域全部变成了冰雪的世界。黑色礼服的金发亲王跪倒在冰雪之中,似冰雪般苍白的脸上布满痛苦而挣扎的神色。 他正抬头看着这光雾漩涡的方向,仿佛能够穿透空间的壁垒看到处在血月之境圣地墓园中的昔日同伴。那双似晨星闪耀的紫水晶双眸之中, 薄冰自瞳孔处开始凝结,血色就此蔓延…… 那张如传世名画般深刻的俊美脸上逐渐显示出狰狞与疯狂, 原本平和的眉目间阴郁的戾气翻腾: “诺拉!” 他双手扶着额头, 十分艰难的吐出了这个名字。苍白的双手如同骨般瘦削,他皮肤的色彩逐渐淡去, 冰层自他指尖开始蔓延…… 一条环绕着淡淡荧光精美的项链从他领口内飘出,似水波般的涟漪再虚空之中荡开, 那条项链消失在了这涟漪之中。 血月之境内圣地墓园中的银发亲王抬手接住了穿透漩涡而来的项链, 类似月光石般美丽惑人的坠子在他的手掌中折射出奇异的紫光。 银发的月之子收起了项链,他看着光雾漩涡中显示的场景, 略带悲伤与遗憾的叹了口气: “劳伦斯, 我们会感念你的付出与牺牲。” “那么……就此再见, 愿你能做个好梦。” 红色光雾形成的漩涡慢慢的旋转消失,漩涡中的场景也随之消失不见。 圣地墓园之中灰白的雾气更加浓郁了几分,属于劳伦斯的墓地彻底被雾气遮掩,消失不见。 “属于我们的时代……” 银发的月之子半带叹息的感叹着,他将手中的项链高举,使那类似月光石的坠子在眼前微晃。血月的冷光倾洒而下,水滴型的坠子中有几缕暗紫色的烟雾若隐若现。 属于父神的力量自然应该用母神的力量去对抗。 这才是应有的公平。 · 今夜开始刮风了。 阿娜斯塔西亚从玛尔顿教堂回来后,便站在二楼卧房的窗户边感受着夜风的温度。 她那身修女服还未换下,冰冷的夜风穿过窗户袭来,将她黑色的裙子吹得有些贴腿。冷风席卷过房间,阿娜斯塔西亚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温度的下降。 她有些发冷的抱了抱肩,然后转身打开了衣柜给自己找了一件稍微较厚的披帛出来。当她披好披帛再次回到窗户边的时候,才忽然发现了有几分凉意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仰起脸看着已经入夜的天空,伸手在自己的脸上摸了摸,然后便打算关窗了。 外面要下雨了,或者说已经开始下雨了。 被关上窗户的房间里瞬间昏暗了不少,还好桌子上还有一盏烛台正散发这昏黄的光芒,这才不至于使房间完全陷入黑暗。 很快便到了入睡的时候,窗外的雨声击打窗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的响亮,阿娜斯塔西亚注视着桌子上的烛台,想了想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吹灭了这盏烛火。 房间瞬间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但雨滴击打在窗户上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足够清晰,能够给予阿娜丝塔西娅足够的安慰。 她抓着被子侧卧在柔软的被子里,闭上眼不去注意屋内过于黑暗的环境。 伴随着窗外的雨声,阿娜丝塔西娅很快进入了梦境。 在进入梦境之前,她想着那位身负圣光的天使长。 · 如约而来的梦境之中,天国依旧纯白安详。 身负圣光的天使长也站在圆形的白石平台上等待着她。 也许是因为日渐熟悉起来的缘故,阿娜丝塔西娅渐渐的也不维持初见时那小心翼翼的态度了,她会很自然的向他问候,也会耐心的等待他的回话。 对于阿娜丝塔西娅每一次的礼貌性问候语,裁决天使的回答总是很慢。因为他在以自己的理解方式去认真的思考着人类少女的问话,并试图给出最准确的回答。 然而人类这种问候语往往并不需要这样认真的思考和回答。 ………… “伊登主教真是一位祥和的长辈,他在教堂里为迷途者的心灵解惑时,我也旁听过。” 阿娜丝塔西娅坐在水池的白石沿上,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下盛放的白蔷薇一般鲜活: “信仰确实是迷途的灵魂最好的引导。” 阿娜丝塔西娅将目光看向身边静默的裁决天使,翠色的眼眸似星光洒落: “事实上,我很感谢您。” “感谢您赐予我的那片圣光。” 给予她勇气和希望。 裁决天使浅冰色的眼眸注视着她,透着朦胧光晕的浅色睫毛没有半分颤动,好似一尊静止的雕像。带着水晶质感光泽的浅淡金色发丝垂落在肩头,像是把一截圣光裁成了丝般奇迹的美丽。 对于阿娜丝塔西娅的感谢之语,伽米尔并没有回答,或者说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为逐光者引导方向是职责? 事实上这并不是他的职责。 回应人之祈愿,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意志。 ………… 好似一座完美圣洁的水晶雕像的裁决天使注视着身边的人类少女,然后学着她的模样慢慢的在水池的白石沿上坐下了。身后半隐的光翼似流光般轻轻的没入水中,平静的水面上泛起圈圈涟漪,水池底部细小如同粉末一般的淡金色光点也逐渐的汇聚在水池表面,将水池中的某个已经有些清晰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明显了几分。 伽米尔半偏过脸看向身后的水池,池水之中属于他的倒影并不仅仅是一个轮廓了,它已经开始有了较为模糊浅淡的身影…… 他侧过脸垂目注视着倒影,脑海中却在回忆思考着之前的问题: 回应人之祈愿,是他自己的意志。 自己的意志? 那是他曾经从未感觉到的东西。 神赐予他形体与职责,他代表的就是神的意志。 神赋予的意志和职责: 审视无暇的天国,裁决罪恶与不洁。 神之殿堂外的祈愿池,是他的永恒停驻之地。 ………… “……我的工作是教导孩子们,教他们唱赞歌,也教他们一些讲述历史的史诗。” 阿娜丝塔西娅忍不住偏过脸看向身边坐着的裁决天使微笑: “他们最喜欢的便是英雄的赞歌以及第三纪元的落幕诗歌。” 看着身旁那张笼罩着圣光的完美冰冷容颜,阿娜丝塔西娅有些不禁移开了目光,她将目光投在了遥远天边的云海上,然后开口念起了那一段赞歌: “他身负荣光,光降临大地,夜色被驱赶,罪恶被驱赶……痛苦的过往被埋葬,无畏的英雄飞向天国;天端的圣光,黎明的前兆;黑夜过去,黎明将至。” “每一个孩子都记得您的名字。” —————伽米尔。 阿娜丝塔西娅的双手撑着水池的白石沿,她收回了看向云端的目光,她再次偏头看向了身边的裁决天使,视线的焦点却不敢落在他的眼睛处。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到这些,也许只是在分享自己的生活,也许她只是想让裁决天使知道,在人们心目中他的形象。 他是希望,而她就想告诉他这一点。 想让他知道他于她们而言是怎么样的存在,又或者换种更通俗易懂的说法。 阿娜丝塔西娅就想告诉他,他有多美好,即使他自己并不知道。 “名字……” 裁决天使美丽冰冷的面容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注视着身边的人类少女,随着她的话语回忆自己的名字。 ————伽米尔。 那是神连同【黎明曙光】一同赐予他的名字。 代表着神赋予他的意志和职责。 “你的名字?” 那双看不出情绪的浅冰色直视着阿娜丝塔西娅的翠色眼眸,阿娜丝塔西娅有些微愣的看着他,忽然忘了言语。 他的眸子依旧如同初融的冰雪般美丽冰冷,但阿娜丝塔西娅却奇异的从中看出了几分认真和疑惑。 “阿娜丝塔西娅,含义是‘重生’。”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也许在遇见伽米尔的那一刻起,她的命运就已经获得了新生。 如同快要枯萎的树木,奇迹般的抽出了新芽。 唯心与唯物的世界都承认奇迹的存在。 她想,她这一生的奇迹都从那一晚的“流星”开始。 “如果不介意,您可以称呼我为‘斯塔夏’。” 亲密的昵称算是阿娜丝塔西娅自己的一个小心思,她注视着裁决天使那双浅冰色的眼眸,唇边忍不住又露出了微笑。 她微微抬起右手放在心口处,这颗跳动的心中所藏着的感情是如此的明显,让她总是忍不住微笑。 “斯塔夏……” 仿佛回音般的幻梦之音在身边响起,阿娜丝塔西娅看着面前的裁决天使,感觉胸腔里的那颗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许明显的加快。 他在念她的名字。 略显生疏的模样中透出了认真。 阿娜丝塔西娅差点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感情,她连忙侧过身看向水池。 平静的水面上倒映着她的身影: 一位棕发翠眸的人类少女,翠色的眼眸中氤氲蔓延开来,好似夜幕中璀璨的星河。 “……您这样,会让我也忍不住也想要呼唤您的名字。” 阿娜丝塔西娅低头看向了水池中裁决天使那个有了几分模糊模样的倒影,她忍不住伸出手去触碰那倒映。 纤长的手指触碰到清凉的水面,扰乱了水面的平静,一圈圈涟漪散开,将两处倒影都扭曲模糊。 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那份冲动: “……伽米尔。” 她垂目看着池水中被涟漪扭曲模糊的倒影,低声轻唤。 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似夜风中摇曳的蒲公英。 “我在这里。” 那个似带回音的幻梦之音再次在身边响起,阿娜丝塔西娅抬起脸来,那双浅冰色的美丽眼眸正注视着她。 没有半分偏移。 他总是这样,注视着她时,目光从不闪躲偏移,由此而显得格外的认真肃穆。 这样很容易给她一种错觉。 一种他也爱着她的错觉。 第52章 五片羽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投入屋内, 为屋内昏暗的环境填了几分光芒。鸟雀飞过屋檐,偶尔发出一两声鸣叫。 阿娜丝塔西娅就在这样的环境清醒了过来。 她半侧着脸,整个人都陷在被子里, 深棕色的长发铺散开来,好似河水中肆意生长的水草。 阿娜丝塔西娅闭着的双眼动了动, 然后她便揉着眼睛起了身,模糊的意识逐渐清醒…… 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上掉落。 阿娜丝塔西娅揉眼的手顿了顿, 她放下手,眨了眨眼确认视线并未受阻后微微低下了头。 柔软的绒被上有着三片笼罩着柔和圣光的白羽。 白羽上的光芒驱散了屋内的昏暗, 那柔和的光芒如同梦境中的那位天使一般, 让人心安。 ————“今天夜晚下了雨,关上窗户后屋内有些黑……” 阿娜丝塔西娅想起了梦境之中她分享自己生活时偶然提到的那一句话, 然后便捧起床上的这三片光羽忍不住下床转来个圈。 浅色的睡裙裙摆荡开,像一朵盛放的鲜花。 她找出手袋, 将三片光羽装入手袋中后便来到了窗户前, 双手放在窗框上上用力一推…… 明媚的晨光刹那间泻入屋内, 将黑夜的影子驱散, 有些耀目的光芒让阿娜丝塔西娅略有些不适应的抬手挡了挡眼睛。 窗檐上还有些许未干的湿意汇聚成水滴沿着窗框滴落下去, 而窗户外则是一片蔚蓝的天空,不远处的树林和草地犹如被雨水洗涤了一遍般,颜色格外的清新。 “今天是晴天呢。” 阿娜丝塔西娅呼吸着雨后的空气,仰着脸看着蔚蓝的天空, 忍不住微笑着。 晴天的好心情也忍不住想要分享了。 · 阿娜丝塔西娅维持着明显的好心情去往了玛尔顿小镇的教堂, 开始了新的一天的日常工作。 今天虽然是晴天, 但她还未忘记昨天伊登主教的提醒,所以稍微多穿了一件里衣。 在乘车去往教堂的路上,阿娜丝塔西娅就有些庆幸自己听了伊登主教的嘱咐了,因为即使多加了一件衣服她也能感觉到气温的明显下降。 盛夏却如同深秋一般的气温,这让阿娜丝塔西娅不禁有些感叹。她只希望这异常的气候能够快些恢复正常,因为她离开王都后买的都还是夏装。秋冬季的衣物她暂时还没有一件。 ………… 也许是气候异常,今天的教堂事物稍微有点多。因为有一部分人因为昨夜的那场雨而生了些病,所以今天伊登主教的教堂就稍微有些热闹了。 年老的伊登主教穿着主教制式的白色绣金文长袍,笑容和蔼的坐在教堂的中央,他的身后排着一队的人。 阿娜丝塔西娅就拿着笔和笔记本站在伊登主教身旁,记着账。 伊登主教的神术祝福并非免费,毕竟教堂的主要收入都来自于此。不过玛尔顿小镇多是平民和商人,也许是老者的慈心,伊登主教的收费并不夸张,至少在阿娜丝塔西娅看来这收费还不如王都主教们的零头。 曾经的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有病没病就喜欢请主教去府上祝福,阿娜丝塔西娅偶然有一次看见过埃尔文代斯图尔特伯爵夫人付账的场景。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觉得那位看起来温和良善的金发主教是个骗子奸商。 毕竟她当时不仅感觉不到神术效果,甚至于连那所谓的“灵光”都看不到,更重要的是当时的她还坚定着唯物主义的世界观。 所以这种情况下,认为收费不低的祝福是一种神棍的骗钱活动也很正常。 ………… 排着长队的人群中有些天性好动的少年,在等待的期间便有些耐不住的在队伍探头探脑的,对上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时,他们便又都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以示自己的友好,然后便立刻缩回了脑袋伪装端正的态度。 伊登主教始终保持着笑容,他对于这些少年的活泼举动伪装不知。 毕竟他一向都喜欢活泼开朗的孩子。 那样鲜活的生命力总是令人怀念和向往。 ………… 短暂的午休时刻到来,教堂里的人们都已离去。 阿娜丝塔西娅和伊登主教用过餐后依旧坐在向阳的地方看书喝茶聊天,对于伊登主教的老年人生活方式,阿娜丝塔西娅依旧适应良好,她会坐在椅子上将书本合起,然后看着伊登主教,等着伊登主教开始讲他年轻时候的事。 阿娜丝塔西娅十分喜欢听伊登主教讲述他年轻时的所见所闻,每当这个时候,她便有种自己年龄又变小了的错觉,就仿佛寻常人家围着爷爷听故事的孩子。 伊登主教也很喜欢讲这些事情,他的头发和胡子全部都白了,脸上的皱纹一道比一道深,在那皱纹的挤压下,很难看出他年轻时候的样貌,那透过他那双如天空般蔚蓝的眼眸,阿娜丝塔西娅总觉得他曾经应该也是一位温和的人。 “小艾伯特就不喜欢听我叨叨这些事,他和其他孩子一样,最喜欢那些英雄的冒险故事。而故事里的英雄,可没有老头子。” 年老的伊登主教笑呵呵的捧着茶杯饮下一口茶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唇,然后继续对阿娜丝塔西娅讲述他还能记得的部分事情: “说起来,小艾伯特以前挺喜欢听伊文捷琳圣女的故事,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还总喜欢胡言乱语,说以后要喜欢和圣女殿下一样的人。” 艾伯特主教? 以伊文捷琳为心中女神? 阿娜丝塔西娅抱着书,忍不住半遮住脸笑了起来:伊登主教还真是喜欢揭教会各位的老底啊…… 完全没想到艾伯特主教那样的人居然也有过如此少年心的时期,和那些将伊文捷琳圣女当做梦中情人的贵族少年感觉有些许类似了。 不过这种孩童时期的胡言乱语,估计现在都是他不想提起的黑历史吧。 阿娜丝塔西娅打着小心思的把这段黑历史记在了心里的小本本上,等着以后和好友分享八卦…… 笑着笑着,阿娜丝塔西娅忽然又想起来了一件事: 卡瑞娜是血族,她和女巫一同破坏了克莱茵王都的封印支点。人间已经不再欢迎她了,估计她也不会再回人间了。 与血族近乎永恒的寿命相比,人类的一生短暂如蜉蝣。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也许这辈子她都不会再见到卡瑞娜了。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淡去,也没了记八卦然后以后分享给好友的心思了。 卡瑞娜已经选了阵营,克里斯汀娜成了准王妃估计不会再离开克莱茵的王都了,而她是人类并且也已确定不会再回克莱茵的王都。 在未来的旅途中,她也许会遇见其他的朋友,但卡瑞娜和克里斯汀娜终究都是特殊的存在。 ………… “安娜,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年老的伊登主教相当敏锐的注意到了阿娜丝塔西娅那一瞬间低落下去的情绪,所以他便半带安抚的看着她,然后露出了祥和的笑容。 “也不算吧,只是想起了两位也许不会再见面的朋友,有些惆怅。” 阿娜丝塔西娅将半遮着脸的书方放下,然后抬起脸对面前这位年老的主教露出了微笑: “愿我们无悔于各自的选择吧。” 伊登主教笑了笑,然后将手中的白瓷茶杯放到了一旁的托盘上,然后半带感叹的道: “是啊,自己做的选择可不能够后悔。不然就是辜负做出选择时那一刻的自己。” 伊登主教的笑容有些浅淡,他低下头摸了摸一直放在腿上的那本圣典。 圣典外壳上烫金的文字摸上去的凹凸不平感能让人获得短暂的清醒。 “说来,安娜你的神术水平又进步了吧?” 年老的主教笑得十分祥和,如同一个平常的长辈: “今天你身上的神圣气息又浓厚了一些。以后神术上如果有什么不懂的问题,你可以请教我的,虽然我年龄有些大了,但该记得的神术我还是没忘记的。” 阿娜丝塔西娅抱着书,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了: 她该怎么告诉伊登主教,事实上她根本不会任何神术。身上的神圣气息来自于梦中和天使长的“约会”。 ……这种事情,说了的话会被处以渎神罪吧。 “谢谢您。” 不管怎么说,对于伊登主教的好意,阿娜丝塔西娅还是先选择了道谢。 然后伊登主教便站起身向教堂内走去了。 “安娜,你跟我来。” 阿娜丝塔西娅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起身跟上了伊登主教的脚步。 他穿过教堂大厅的椅子,来到墙边,然后凝视着墙上的一副人像油画。 阿娜斯塔西走到他身边时,他便抬手将那幅油画取了下来。 令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意外的是: 油画的背后是一个柜子样的空间。 那里面放着一把精巧的银色匕首,匕首上印刻着繁复而美丽的金色花纹。 “这个送给你。” 伊登主教将这把匕首递给了阿娜丝塔西娅,然后微笑着对她解释道: “这上面印刻着各类针对诅咒者的神术,遇上诅咒者时你可以用这个暂时防一下身。这上面没有神圣气息,还算方便隐藏。” “这是您曾经的武器吗?” 阿娜丝塔西娅接过这把轻巧的匕首,她抚摸着匕首上的花纹,有些好奇的向伊登主教询问。 伊登主教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把银色的长镰,然后他仔细的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清楚那长镰是自己的武器还是某位牺牲同僚的武器。 “……不是,它是用一把长镰的其中一部分所铸的。” 伊登主教将油画挂回了原位,然后目视着虚空,仔细的回想着那柄银色长镰的事情。 他只能模糊的记得,那柄长镰损毁在一个白雪纷飞的冬夜里。 然后,长镰被分成了三部分重铸。 这把匕首便是其中的一些碎片铸成的。 · 达维亚境内,拉帕尼城位于达维亚的北部边境,靠近克莱茵的国土,城边还有一条较大的河流。因为其便利的地理位置,所以拉帕尼城发展成了一座较为繁华的商业城市。 宽阔的街道两边商店琳琅满目,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们身份各异,有贵族,有平民,也有商人,甚至于还有行踪不定的吟游诗人。 没有钱租下街道正式店面的小贩们在广场的空地上摆出了自己的商品,奋力的叫卖着。 一架装饰着银白花纹的奢华马车自广场经过,卖饰品及瓜果的小贩们叫卖的声音更大了,甚至于恨不得揭开那缓慢行驶的马车车帘,向其中的贵族夫人及小姐们推销自己的产品。 缓慢行驶的马车停留在了一处卖苹果的棕发少女面前。 那头上罩着白头巾的农家少女愣住了。 那卖苹果的农家少女性格有些呆愣,面前就放了两篮的苹果,她的叫卖声音并不大,叫卖的词也没有夸张的修饰。 银白花纹的马车门被打开,从中下来了一位黑色华裙的贵妇人,她生的格外貌美,金色的发编成辫子盘在头顶,以许多白色的小花插在发辫中做装饰和点缀。 这位夫人姿态高贵优雅,然而神态却没有任何的高傲之态,反而带着几分温婉柔和。 “这些苹果,我都要了。你能帮我把它们带到我家吗?” 面对这样一位美貌夫人的温和礼貌要求,那卖苹果的少女有些呆愣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有些费力的将两篮子苹果提上,跟着那位美丽温婉的贵妇人上了马车。 银白花纹的马车车门再度关上,遮掩住了其中一切场景。 买苹果的少女瞬间将两篮苹果丢弃在马车地板上,然后她便有些疲惫的扭了扭自己纤细的手腕: “柏莎,你在克莱茵的安菲斯森林不是待的好好的吗?为什么会忽然来达维亚?” 那少女棕色的发渐渐的变成了暗红色,那张脸瞬间就变得娇媚起来,那身灰扑扑的裙子也变成了一条鲜艳的红裙。 很明显,这也是一位女巫。 和成熟优雅的柏莎不同,这位女巫维持着少女的样貌和体态,只是神态却不似少女般纯真,反而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张扬感。 恢复真实外表的暗红发女巫对着对面的同类露出了一个略带几分挑衅的微笑: “柏莎,达维亚可是我的地盘!” “哦?我可是听说达维亚的女巫王后目前正在被整个达维亚通缉。卡特琳娜,你确定这还是你的地盘吗?” 优雅美丽的金发夫人抬手拆开自己盘起的长发,墨色从头顶侵染而下,那天浅色的金发瞬间变得如同夜色般漆黑。 “另外,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最爱的诺拉陛下醒了。” 柏莎有些不习惯的理了理重新自肩头垂下的黑发。 暗红发的女巫听见这个消息后并没有露出高兴的表情: “……” “他让你来算我的账?不对啊,柏莎,明明当时你跑得比我还快的!” 第53章 六片羽毛(改错字) “卡特琳娜, 我想你会错意了。” 黑发女巫解开头发重新梳理了一下发辫,然后继续对面前的红发女巫道: “诺拉陛下并不是来问责的,他只是让我来寻找一下圣战时的部分同伴。大家的行踪真的很不好找,但卡特琳娜, 你不一样。” 柏莎温婉美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几分兴味: “达维亚的新王后,卡特琳娜你玩得太大了。” 老实说,如果不是卡特琳娜跑去勾搭了达维亚的年轻国王,而后又被发现了女巫身份,柏莎还真不好找她的踪迹。 “莱安那个小鬼越来越不讨喜了!” 少女模样的红裙女巫神色颇有些不高兴的跨过地上的苹果篮, 然后走到了柏莎的身边坐下。 她裙摆从那苹果篮子上扫过,苹果篮被短暂的遮挡住了,当那鲜艳的裙摆离去,原地什么也没有。 那两个苹果篮子包括散落在地面的苹果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以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娶我做王后, 还按照我的喜好来表现自己,现在……” 卡特琳娜颇有些嘲讽的嗤笑一声, 她伸出涂着鲜艳指甲油的纤长手指,随意的在柏莎的马车中画了个圈。 银白色的光点在虚空之中勾勒出一张小圆桌的轮廓, 而后这张小圆桌成了现实, 上面摆着两杯温热的红茶,旁边还有水晶做的砂糖罐。 “希望你不介意我喝口茶, 毕竟我有点口渴。” 虽然说着礼貌的问候语, 但卡特琳娜这先暂后奏的行为则表现出了一种态度: 你介意也没用。 当然, 早知道卡特琳娜这种自我性格的柏莎自然是不会有什么意外感受的, 她也坐在了卡特琳娜摆出的小圆桌旁,将手伸向了其中一杯红茶。 “喏~你喜欢加的糖。” 卡特琳娜饮下一口茶润了润唇后对着柏莎扬了扬下巴,装着砂糖的罐子便打着圈主动滑到了柏莎的面前。 柏莎揭开罐子的盖,拿小银勺盛了三勺糖放入红茶中后才抬眼看向她对面的红发女巫,并微笑道: “我喜欢的是方糖,可不是砂糖。” “呵,挑剔。它们有区别吗?” 喝完一杯茶的卡特琳娜拿出一张白色的丝帕沾了沾唇,然后对着柏莎露出了一个有些冷艳的笑容。 “我挑剔?” 柏莎拿着勺子在加糖的红茶杯中慢悠悠的搅拌着,脸上那温婉柔和的微笑不变: “我可是听说,莱安国王当初为了讨得妻子的欢心,王后发冠的款式一连换了十五位匠人。” “更何况,我觉得诺拉陛下和莱安国王之间也没什么区别。” 柏莎依旧微笑的看着卡特琳娜,琥珀色的眼眸里带着些许难说的意味。 “区别很大,” 卡特琳娜将咦手垫在下颌处,另一手略微卷了卷自己脸旁落下的那缕暗红色头发,色泽艳丽的红唇微微勾了勾,带出几分张扬明媚的色彩: “莱安长得可不如诺拉陛下好看~” 虽然话是这样说,但卡特琳娜青蓝的眼眸注视着虚空,目光却有些迷离。 第二纪元,十五岁那年,她在血族王宫的玫瑰园里初遇了那位陛下,之后便很难忘怀。 那是除莉迪西娅陛下之外,她收到的第一份善意。 初遇是少女,那她就永远是少女。 ………… “你那么多次恋爱经历难道都只是看脸?” 柏莎看着卡特琳娜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仿佛在看一个神奇的物种。在女巫之中,卡特琳娜本来就比较偏异类。与大部分隐居森林的女巫不同,卡特琳娜在人类社会活动得十分频繁。 嗯……她大部分都是恋爱活动。 到目前为止,不少流传的“领主夫人是女巫”,“女巫王后”“女巫继母”等等故事,多半都是卡特琳娜弄出来的动静。 当然,卡特琳娜的恋爱经历就很少有完美幸福的,反正无论开头怎么美好,最终她总会弄成和莱安国王的这种结局。 为了能够顺利进行下一次的恋(搞)爱(事)活动,卡特琳娜跑路的手段几乎和柏莎不分上下。 ………… “喜欢长得好看的人有什么不对吗?” 卡特琳娜唇边勾勒出一抹笑,有些艳色的妆容和她少女般的样貌产生了一种矛盾的美感: “好看的事物总是能让我保持好心情。当然,恋爱也一样~” “你这让人头疼的爱好……” 柏莎颇有些无言的闭了闭眼,然后忍不住又说了一句: “感情总是会让人失去理智。” 谈了这么多次恋爱,卡特琳娜还从未有过诸如爱的死去活来之类的失去理智的举动,柏莎也是感觉很神奇。 卡特琳娜卷着脸旁头发的那只手在空中半抓了一下,一个两指宽核桃大小的精致水晶瓶出现在了她的手指间。 她对着柏莎晃了晃手中的水晶瓶,瓶中半透明的深蓝色液体波荡起伏,如夜空繁星般的光点在液体的表面闪动。 “我怎么可能失去理智?『海之泪』,你要来一瓶吗?” 论魔法,卡特琳娜也许比不过柏莎,但她对魔药的造诣,当世的女巫之中可以说很难有超越她的存在。 “感情抑制药水?” 柏莎看着那水晶瓶中荡漾的美丽蓝色液体,发出了疑问。 “差不多的功效吧。” 卡特琳娜收起手中的药瓶,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值得我用上这种药的存在可不多~恋爱是种美好的感受,但如果受它操纵而失去理智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她喜欢恋爱时那种甜蜜的感觉,却不喜欢求而不得的痛苦和绝望,也不喜欢沉溺其中而失去危机感的状态。 作为从诞生之初就受到排斥的女巫,足够的危机感才是保证生存的第一要义。 荆棘园的玫瑰开得再美丽也是带刺的,天边的月亮再美丽柔和,它与大地之间也隔着相当遥远的距离。 什么都不如一瓶爱情魔药来得迅速畅快。 “好了,柏莎,我的事情先不聊了。诺拉陛下让你来找我,又不是为算账,那他想干什么?” 卡特琳娜将手放在端着茶杯,仔细的打量着自己收藏的这一套茶杯上的花纹。 “他想继续第三纪元未能完成的事情。” 柏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卡特琳娜瞬间抬眼看向了她: “他还没放弃?!” 柏莎看着她,颇有些无奈的轻轻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诺拉陛下可真是执着得……可爱呢~” “他想让我们这帮盟友继续履行盟友的职责。” 柏莎微笑着解释完后,又继续加了一句: “我觉得,第三纪元时我们抛下了他,确实有点不太对,所以我想我们应该帮助他。” 如他所愿的掺和掺和也没什么,反正见势不好她肯定会继续跑路的。诺拉反正也拦不住她。 卡特琳娜和柏莎一个对视,瞬间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于是她也露出了笑容: “啊,确实有些过意不去。我可怜的诺拉陛下,他怎么不亲自过来找我呢?我一向是不会拒绝他的要求的,柏莎,你明白我的~” 卡特琳娜把玩这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小水晶瓶,语气幽怨遗憾。随着她的把玩,水晶瓶中魅惑的粉红色液体微微的荡漾。 诺拉的请求,卡特琳娜确实很少拒绝,然而一旦牵扯到她自身利益,她翻脸和逃跑的速度和柏莎也是不相上下的。 “卡特琳娜,你难道忘了血月之门的封印了吗?” 也许是嫌这红茶不够甜,柏莎干脆直接拿过砂糖罐子加了小半罐砂糖进面前茶杯中。 “封印,哦对了。血月之门的封印之下,血族在人间的力量都被削弱了很多。” 说道这里,卡特琳娜忽然神色有几分兴奋了,她青蓝色的眼眸都比平常亮了几分,手中装着粉红色液体的瓶子也多了几个: “真想念诺拉陛下,我现在就想见他了~” 看着卡特琳娜那跃跃欲试的模样,柏莎终于忍不住提醒道: “卡特琳娜,收起你手中的爱情魔药。血月之门禁亲王,诺拉陛下可来不了人间。你去血月之境的话,他的力量可不会被削弱。” 对于诺拉借后裔的身体来人间的事情,柏莎选择了隐瞒。 闻言,卡特琳娜立刻收起了手中的水晶瓶,神色也恢复了正常,只是眼中还带着一两分遗憾: “说说诺拉陛下的吩咐吧。” “他希望我们能够前往瓦尔利亚,破坏那里的血月之门支点。” 柏莎毫无隐瞒的传达了诺拉的计划,然后还添了一句: “当然,我们并不是主力。这次会有大批血族通过血月之门前往人间,现存的几位公爵基本都会过来。” 听闻柏莎的话,卡特琳娜暗自在心里计较着: 血族大部队过来做主力,没被削弱的她和柏莎辅助,事情成功的话,她可以找诺拉邀功,失败的话…… 血族是主力,和她有什么关系? 卡特琳娜看着自己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指,笑容明媚: “好啊,我正好想找那位圣子殿下算算账,上次达维亚的一次见面可真不美好。现在的孩子真是又没礼貌又没风度!” 认真算来,那位名叫伊利亚德的圣子殿下长得挺符合她的审美,可惜是金发。 卡特琳娜喜欢的恋爱对象大多是银发,例如达维亚年轻的莱安国王。 “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 柏莎轻松得笑了笑,然后打趣了一句: “比起那位圣子殿下,你不打算报复你曾经的那位小王子吗?” 卡特琳娜指尖滑过自己胸前垂着的长发,暗红的长发泛着宝石般的光泽。 “怎么可能?莱安这小崽子我可不打算继续养了。” 她对着面前的黑发女巫露出了一个颇带几分冷艳的笑容: “我等着他再娶,然后带走他的第一个儿子,养成我的奴仆。呵,气不死他~” 柏莎想了想,还是没能想出合适的形容词,最终也只是有些艰难的评价了一句: “……然后和他儿子恋爱?你这真是别具一格的报复方式?” · 克莱茵境内,玛尔顿小镇。 在教堂一天的工作完毕后,阿娜丝塔西娅到镇上的裁缝店里预定了几件秋装,然后便去买了些面包和其他的一些食材。 今天她想试一试自己在家做饭的感觉。 农家庄园的马车在路边停靠,阿娜丝塔西娅提着东西跳下了马车,在夕阳之中和同样乘车的伊登主教道了别,然后便心情很好的向自己的那栋小木屋走去。 第54章 七片羽毛 看着控制不好火候烧出来的半生不熟食物, 阿娜斯塔西亚叹了口气, 然后开始收拾起被她弄得乱糟糟的厨房来。没有电饭煲,没有天然气的世界她果然没法做饭……但就算有, 阿娜斯塔西亚也估计自己也要花很长一段时间去学习这个世界的做饭方式。毕竟作为拥有众多仆从的贵族小姐而在克莱因王都生活的这十六年里, 基本把她的生活技能都给废掉了。 将浪费的食材都倒入垃圾桶中后, 阿娜斯塔西亚无奈的拿起了从一开始就埋在火堆里的两块土豆。它们已经被火焰烤熟了,阿娜斯塔西亚将那烤熟的土豆剥去皮放入碗中, 然后撒上盐随便吃了几口便当用过晚餐了。 这些日子还是暂时买玛尔顿小镇的熟食吧。 她暂时是没有闲钱雇佣女仆的,所以做饭这种事情也得尽快学会了。 ………… 勉强算是用餐完毕的阿娜斯塔西亚看了看屋外漆黑的天色, 很快便收拾收拾回了自己二楼的卧房准备上床睡觉了。 她半躺在床上,手上拿着一本去书店新买的游记,腰后垫着蓬松的枕头, 床头的小木台上一截蜡烛正缓缓的燃烧,发出昏黄的光芒, 烛身上正缓缓的落下蜡滴。 看书看着看着, 睡意便悄然而起了,阿娜斯塔西亚以手掩唇微微打了个哈欠,然后在从枕头后拿出自己一个小小的手袋,打开它把它轻轻的放在了自己的枕头边。 阿娜斯塔西亚侧身过去吹灭了蜡烛, 屋内陷入了黑暗, 唯有她枕边的手袋里还有着令人安心的柔和光芒。 她看着那片光,带着微笑入睡了。 梦境袭来。 · 天国是永昼之地, 没有黑夜。 平静的水池旁, 美好到近乎虚幻的天使长在静静的等候着人类少女的到来。 他感受到了某种完整而陌生的情绪。 —————名为“想念”的情绪。 这不应是属于他的情绪, 却又仿佛是他的情绪,隐约模糊间一句无法完整的分辨哪些情绪究竟属于自己还是不属于自己? 伽米尔浅冰色的眼眸凝视着水面,没有任何的神情和动作。 平静的水池之中,倒影比上一次要清晰了几分。 在察觉到白色延伸之路的显现后,他将目光投向了那条路的尽头处: 深棕色长发的少女穿着浅色的裙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正微笑着看着他,翠色的眼眸透入光芒,璀璨得好似天空之外的星辰。 她似乎一直都是笑着的模样,似乎没有负面的情绪。只要唇角上扬便是一个微笑,微笑等表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从未有过表情的伽米尔无法明白,他只清楚看见人类少女的表情时,灵魂深处中会有种类似看着父神光辉的奇妙感觉。 用人类的词来形容大概类似于“满足”和“愉快”? 与圣光所带来的感觉类似的美好温暖的情绪,让他忍不住想要模仿她脸上的表情。 ………… “你来了,斯塔夏。” 如同圣光本身的裁决天使站在圆形石台的边缘处看着阿娜斯塔西亚,很令人意外,在阿娜斯塔西亚开口问候之前,他先一步开了口,并且呼唤了她的名字。 她上次说过的名字,他还记得。 那张笼罩在柔和圣光之中的幻梦容颜上表情似乎变了一些,又似乎没改变。阿娜斯塔西亚看着他眨了眨眼,有些不确定自己是否看见了裁决天使的表情变化。 因为他从来都没有表情,那张神圣美丽的容颜仿佛就是完美的艺术品本身,没有半点人间物种的鲜活之气,也没有任何变化,像是高山之巅亘古不化的冰雪,晶莹美丽以及永恒不变的冰冷。 “嗯,因为我想见您。” 阿娜斯塔西亚将手半掩饰的放在心口处,以压抑自己内心的感情: “在想见您时就能见到您,我很高兴。” 高兴? 她仰起脸看着他唇角上扬的模样确实带来了如同沐浴圣光般美好的感觉。 “我很高兴。” 伽米尔浅冰色的眼眸直视着阿娜斯塔西亚翠色的眼眸,被圣光半透的纤长睫毛轻轻的下垂,半盖住眼眸。 他重复了阿娜斯塔西亚的话。 像是在单纯的模仿,也像是借着她的话去表达自己的感受。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入房间中,又是新的一天。 阿娜斯塔西亚像往常一样去往玛尔顿的教堂开始工作,她近些天的好心情怎么都掩饰不住,偶尔会忽然看着天空微笑,对待孩子们的问题也格外的温柔有耐心,以至于午间休息的时候,伊登主教都有些好奇的笑着问她: “安娜是恋爱了吗?这几天的心情一直很不错的样子。” 阿娜斯塔西亚合上书,颇有些意外的看向对面的伊登主教: “很明显吗?” 她没有否认,甚至于还保持着一看就心情很好的微笑。 “嗯,安娜看上去活泼了不少。” 伊登主教翻着一本记录过去的画册,笑容祥和: “年轻人就该好好享受下青春,挺好的。” 他画册停留的那一页上绘着一家三口,抱着孩子的中年妇女站在她的丈夫身边,笑容幸福。 伊登主教因为岁月流逝而不复清明的蓝色眼眸注视着画册,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慈祥了,他将画册递给了阿娜斯塔西亚,并笑呵呵的向她介绍: “我想起来了一点东西,这是杰西卡,她结婚后的第五个年头还带着孩子和丈夫来看过我。” 那种热闹的感觉太过温暖了,而他的记忆力一年不如一年,所以他为杰西卡一家画了像当做纪念。 他年轻的时候曾去过很多地方,为了能够将不少有趣的见闻记录下来,所以练了一手比较好的画技。 “说起来,安娜的恋人是怎么样的人呢?他也在教会工作吗?” 年老的伊登主教很喜欢拉着后辈叨叨这些生活上的事情,阿娜斯塔西亚也毫无隐瞒的看向天空微微笑了起来。 感情这种事情,没必要隐瞒。 只是她喜欢的这位存在不能明说。 “和教会有些关系,是位很温柔的大人。虽然初见时觉得有些冷酷,但后来发现那些大概是错觉。” 阿娜斯塔西亚笑出了声,然后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在的心口处闭上了眼。 “我可以知道他的模样吗?” 伊登主教拿着画册笑着看着阿娜斯塔西亚,不懂声色的八卦猜测着阿娜斯塔西亚的恋人。 温柔?教会人员,和她认识…… 伊登主教的记忆立刻就回到了初见阿娜斯塔西亚的那一天,说起来小艾伯特那天的表情看上去格外的严肃呢?但是安置安娜时考虑很多的样子倒是意外的细心。 伊登主教看着阿娜斯塔西亚的目光透着长辈的“慈爱”,心情也很好,从这些年轻人的幸福中他仿佛也能感觉到幸福。如果他能不再遗忘这些美好就好了…… 面对伊登主教的问题,阿娜斯塔西亚略带迟疑了几分,然后便轻轻的点了点头。 所有关于伽米尔的传说中,都没有形容伽米尔的样貌。而雕像和神话史诗集的图像上,伽米尔都没有被画出脸,所以阿娜斯塔西亚推断教廷应该是不知道伽米尔的长相的。 而语言的形容比起画图可差远了。 阿娜斯塔西亚很放心的答应了伊登主教的问题。 “金发,蓝眼。” 她相当含蓄的给出了大众的形容词。天使长那头仿佛将圣光裁成丝的浅金色发也算是金色,浅冰色也可以归于蓝色系,这种形容也不算错。 教会之中,十个人中有七八个都是标准的金发蓝眼,所以说阿娜斯塔西亚的这个形容可以说是非常的模糊笼统了。 但伊登主教并不以为意,毕竟少女心思总是细腻而羞涩的,她不好意思明说恋人的长相,伊登主教便继续往直接的猜测上靠。 然后发现限制条件还能够对得上。 小艾伯特就是标准的金发蓝眼,长相十分温柔,战斗时也差不多可以算得上几分“冷酷”。 自以为猜对的伊登主教十分高兴的拿起了一旁的炭笔,然后在画册上开始起草阿娜斯塔西亚的半身像。他皱纹深刻的脸上满是祥和的笑容: “安娜,我为你画张像吧。等以后,你带恋人来时,我再给你们都画一幅双人像吧。” 阿娜斯塔西亚好奇的看着他炭笔的起草,映着阳光的翠色眸子颜色鲜亮,她对着伊登主教笑着点了点头,然而心里却万分的明白: 不可能有这一天的。 因为她喜欢的是伽米尔———永驻天国的裁决天使。 他甚至不可能喜欢她。 神的荣光永存,他是让人仰望的永恒之光。 · 傍晚十分,阿娜斯塔西亚去往了街道的面包店买了一些面包,在付账时,有一群少女路过了她的身边。那有些惊恐的低语也传入了阿娜斯塔西亚的耳中。 “又有少女失踪了……” “上次失踪的薇薇安还有上上次失踪的温蒂她们还没找到呢。” ………… 面包店老板将找回的铜币放回阿娜斯塔西亚的掌心中,金属微凉的触感才让她略微的回过了神来。她接过装面包的袋子,连忙转身看去,正好看见了三位平民少女离去的背影。 她们略微低着头聊着什么,走路的步伐有些快,这使得阿娜斯塔西亚不得不加快了步伐赶上了她们。 “教堂的安娜小姐?” 看到一身黑色修女服的阿娜斯塔西亚,那三位少女中的一位褐发少女最先反映过来并向她打了招呼: “安娜小姐有什么事吗?” “玛尔顿小镇少女失踪的事情能告诉我吗?” 阿娜斯塔西亚表情严肃,态度礼貌而颇带几分小心,因为怕触到的是某种禁忌消息,她很注意自己的神态和语气。 “安娜小姐不知道吗?” 那位褐发少女面露疑惑,看来这并不是什么禁忌消息。 她的同伴提醒她: “安娜小姐才来玛尔顿小镇,大概还不知道吧。不知道从几年前开始,玛尔顿小镇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失踪一两位少女。因为人数不多,间隔又长,最初并未引起大家的注意……” 第三位少女在此接口道: “而后来,当大家发现不对的时候,小镇已经失踪了十多位少女了。最初我们以为是诅咒者所为,所以拜托了伊登主教探查,然而伊登爷爷也没能找出问题。” 先前和阿娜斯塔西亚打招呼的褐发少女在此接上了同伴的话题: “玛尔顿小镇有伊登爷爷守着,我觉得诅咒者的可能性不大。我认为那些少女不是自己离开的就是被奴隶贩子拐走的。” “确实有这种可能,但现在大家都找不出原因,又有人失踪了。镇长那边也很苦恼,正在大力盘查奴隶贩子……总之,天黑了的话,赶紧回家就对了。” 褐发少女拉着同伴的手看了看逐渐西下的太阳以及西方天边那如火烧般的云霞,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焦急: “哎呀,天要黑了,我们得赶紧回去了。安娜小姐也赶紧回家去吧!” 她朝阿娜斯塔西亚挥了挥手,然后便牵着同伴一路小跑不见了踪影。 阿娜斯塔西亚提着面包走在行人渐渐稀少的街道上,内心有种很难形容的复杂感受。 就算有着主教镇守的小镇也不是完全安宁的吗? 除了吸血鬼之外,原来人类本身也是危险的存在。 她忽然想起了艾伯特当时想带她回克莱因王都时的一句话: [大小姐,你一个人在外根本很难生活。] 事实确实如此。 阿娜斯塔西亚抬头看了看已经快落入地平线以下的夕阳,忽然笑了: “可是我还是不后悔啊。” 我所生活的地方是我选择的,我所喜欢的人以另类的方式陪伴在我的身边,我的未来是我自己选择的,任何可能的结局也只是她自己去承受。 这已经足够幸福了。 并不是一辈子呆在安稳的王都做衣食无忧的贵族小姐就是幸福。 每个人的幸福定义都是自己所决定的,哪怕那定义过于天真理想化而让人发笑。 第55章 八片羽毛 永夜之地, 如勾的血月高悬。 漆黑的蝙蝠群飞过繁茂的荆棘园,飞向不远处那座尖顶的城堡。 荆棘园生长繁盛,通身漆黑, 在血月的映照下仿佛一个个张牙舞爪的影子。 “这位小姐, 欢迎来到斯潘塞城堡。” 皮肤苍白的女仆装少女身后环绕着蝙蝠群, 她带领着一位衣着普通面色红润的少女穿过形似魔鬼的黑铁荆棘园,然后来到了这座尖顶城堡下。 女仆装少女礼仪相当的得体,走到城堡面前的时候她甚至还转过身对身后的少女礼貌的介绍着城堡以及城堡的主人: “我代我主人尤利西斯公爵大人由衷的邀请您来此地做客。” 虽然她的话语十分礼貌得体, 但她身后的人类少女却依旧满脸的惊恐: “不, 求求你, 放我回去!” 人类少女记得诅咒者的传说。平民间对于诅咒者的传闻可没有贵族间那样浪漫, 他们口口相传的并非诅咒者的美貌和优雅, 而是诅咒者可能带来的死亡。 ————失去所有血液的死亡。 面色苍白的女仆露出礼貌冷淡的微笑, 并不为所动,依旧以蝙蝠群牵引着这位人类少女进入了这座城堡。 ………… 漆黑似影的蝙蝠群飞入城堡,照旧在大厅的水晶吊灯处盘旋一番然后化为黑烟勾勒出一只乌鸦的轮廓。 乌鸦收翅, 轻巧的落在了披着黑色披肩的银发公爵手臂上。 银发公爵奖励似的摸了摸自家宠物的黑羽, 然后抬起那双暗金色的眸子看向坐在一旁的双子兄弟: “尤利西斯, 你的新客人到了。” 坐在椅子上, 原本一副兴趣怏怏的红发公爵立刻就来了精神, 额前那缕金色碎发下鎏金色的眸子都亮了几分, 他极艳的面容上露出了克制的兴奋笑容: “总算有新客人了。” 新鲜的血液口感总是会好一些, 让他的味觉不至于受不住。 总是不想进食导致他这些天一直都没什么精神, 但他也知道太过频繁的捕食的话, 会引起人间教会的注意。 能有玛尔顿小镇这个稳定的捕食地点就已经很不错了,他还暂时不想失去和那位主教的合作。若是玛尔顿小镇换了新主教,恐怕就不会像这位老主教一样对他们开方便之门了。 大厅两边暗红的垂帘微微摇晃,一身女仆装的血仆从垂帘后的小门走出,她的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杯浓郁的红色液体。 血族对血液味道的敏感让维吉尔的视线从自家宠物的身上转移,他感受了下空气中那若有若无的血腥气息,然后看向尤利西斯正伸手端起的一杯血液道: “血质不错,那位小姐很健康。” 尤利西斯正举杯饮下那艳红的液体,本就艳丽的唇色被血液滋润得更加妖异,面对维吉尔的评价,他依旧微皱了皱眉有了几分挑剔: “客人的情绪不是很好,影响了一部分口感。” 虽然口感略有影响,但大体还算好,还不到让尤利西斯难以下咽的地步。 然而维吉尔再度评价起了尤利西斯的挑剔之语: “你真是太挑剔了。这次捕食的时间间隔拉近了,伊登主教会有些不满的。” 从不挑剔的维吉尔自然比尤利西斯更注重玛尔顿小镇这个稳定的捕食点,在他看来城堡中的这几位“客人”已经够供应了。在没有发生损耗外,没必要再邀请新的“客人”。 “他不是早就有些不满了吗?” 尤利西斯端起了第二杯血液,他看着维吉尔略微扬了下眉,露出一个有些冷淡的笑容: “因为教会曾偷盗过莉迪西娅陛下的血液,所以当初他索要的便是亲王的血液,圣地墓园我们都进不去,上哪儿去给他找亲王之血?” 所以他们之间交易的东西便是以他们自身血液和女巫药物混合而成的伪造品,效用有时限,无法永恒保持。 “向诺拉陛下索要?” 尤利西斯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沾染的鲜血,鎏金色的眸子看着维吉尔,然后勾出一抹极艳的笑容,然而转眼间笑容便染上了浓烈的讽刺之色: “别开玩笑了,诺拉陛下不撕了我们就算好的。因为暂时还用得上我们,对于诺拉派系目前的低落的状况,他才暂时忍下怒气没有算账。” “有个亲王顶头就是好啊,卡洛斯这些日子对我们的态度都硬气了不少,还有他那个混血种的女儿。” 虽然话是如此,但若论内心的真实想法,尤利西斯还是觉得莉迪西娅陛下继续沉睡就好,烦心事(权力)都交给他们来就好。 说到这里,尤利西斯那张极为艳丽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傲慢的讥讽神态: “混血种而已,真当自己是高贵的出身了吗?” 维吉尔那张与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几分冷淡的嘲讽之色: “圣战时女巫先背叛了盟约,没有受到血月之门的封印,所以她们才能凭借在人间的优势这么嚣张。” 尤利西斯没有回答,只是饮下了杯中剩下的血液,然后拿出一方白色的丝巾进行用餐后的处理,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反而转到了新的话题上: “我真是不明白,我每次都好好的养着这些客人,给予她们贵族式的待遇,为什么她们的血液却依旧一天不如一天?” 谈及这个问题,尤利西斯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不耐烦。 维吉尔侧过脸通过城堡二楼大厅的阳台看向永夜的天空,若无其事的道: “人类需要阳光,而且我们令她们恐惧。” 额前红色的挑染碎发半遮住眼,维吉尔微笑平和自然,似乎觉得这十分正常。 人类惧怕他们确实是很正常的事情。 然而尤利西斯的态度就十分不正常了: “我看上去很可怕吗?” 尤利西斯露出厌恶不耐的表情,就差没说一句: 遇见这样优雅高贵的我,她们都应该开开心心的才对。 比起其他的人,他对待“客人”的态度可礼貌温柔得多了,还会关心她们的日常生活,也不会因为不节制而导致损耗发生,对于她们生活的要求勉强也能够有求必应,虽然并没有哪一位客人对他提出过要求。 “客人们真麻烦!” 尤利西斯解开领口的黑色领结,露出一小段锁骨,然后将华丽的外套脱下交给一旁站立的血仆道: “我去换身衣服,然后去见见那些客人小姐,问问她们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的?” 每当这种时刻,尤利西斯就无比的羡慕诺拉一系的天赋能力,第三纪元之前他们一系的“客人”可都是自愿奉献的。尤其是诺拉亲王,据说当时的自愿奉献者都能排起长队了。 维吉尔对此并不发表意见,他看着血仆手中托盘上的空杯子心情有些微妙的不悦: 新鲜的血液,尤利西斯一杯都没给他留。 他全然忘记了平常,尤利西斯的食物基本都入了他的口的事实。 待尤利西斯跟随血仆离开后,维吉尔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抬手摸着自己手臂上魔宠的黑羽,然后相当刻薄的评价道: “蠢!” 他手臂上停留的魔宠也拍拍翅膀发出尖细的鸣叫,附和着主人。 · 人间正值黑夜,夜空高挂明月,群星在月色的衬托下而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所有人都在黑夜中安睡,郊外小木屋中的少女也不例外。 ………… 梦境的天国之中。 阿娜丝塔西娅像往常一样坐在水池的白石边沿上同身边的裁决天使分享着自己的生活日常: “伊登爷爷的画技十分好,他的画色调明丽,有种温暖的感觉。” 阿娜丝塔西娅看了一眼身边沉默的裁决天使,忍不住微笑: “伊登爷爷也为我起草了一副画,如果能让您看得就好了。” 她想起了年迈主教的祥和之语: [等以后,你带恋人来时,我再给你们都画一幅双人像吧。] 她半侧脸看着身旁裁决天使那笼罩在柔和圣光中幻梦般美好的容颜,唇边的笑容虽然依旧却又仿佛多了些什么。 因为她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神之荣光永居天国,身为人类的她除了梦境之外无法见到他。 “我能看见你,斯塔夏。” 面对阿娜丝塔西娅那似有遗憾的话语,裁决天使看着她的双眸依旧没有移开。他的话语依旧简略,听不出情绪起伏。 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却能诡异的从中理解出含义: 她就在这里,他能够看见她,不需要画像。 阿娜丝塔西娅笑了笑,然后也看着他的眼眸道: “真人和画像是不一样的感觉的,静态有静态的美。” 她看着他不曾眨眼移动的浅冰色双眸,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口: 这世上最美的静态莫过于您本身。 ………… 日常生活的喜悦分享完后,阿娜丝塔西娅侧身低头看着裁决天使在池水中日渐清晰的倒影,有些迟疑不定。 如果只是聊天的话,她可能会聊到玛尔顿小镇的少女被拐问题,可是这些都属于人类世界的阴暗面,包含着各种负面的东西。 她爱慕着天使长,但从初见时的场景中,她知道自己不该妄想,所以她从不对裁决天使有过明确的表示。她也知晓,永居天国的裁决天使根本就不知道她的情感是什么。 她做好了守着这份无法实现的感情一生的准备,也许死亡降临她都不会述说这份感情。她不会为他带去任何烦恼,分享生活也只是想分享自己这份喜悦。 阿娜丝塔西娅暗自叹了口气,并不打算与美好圣洁的天使长谈论人间阴暗面的问题。如果有一天她不幸遇难,那便只是命运而已。 他也许会记得她,也许不会记得她。 天使漫长的时间里,她的时间如雨滴落地那一瞬般短暂。 阿娜丝塔西娅侧身低头的那一刻起,伽米尔的目光也随她一起转移,他的目光与她一样落在了自己在池中的倒影之上。 轮廓完整的倒影已经有了几分清晰,发丝和衣着也已在倒影之中显现,唯有那张脸还维持着模糊朦胧的模样。 “你在烦恼。” 他伸出手去触碰池水中人类少女的倒影,涟漪一圈一圈荡开,让这两处倒影都开始扭曲模糊。 “被您发现了,很抱歉。” 阿娜丝塔西娅立刻抬起脸看向他露出微笑,然后收敛起自己的心情,想要保持一贯的美好心态。 但那些少女的失踪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很抱歉,我下次再来见您吧。” 阿娜丝塔西娅起身朝着来时的延伸之路跑去,浅色的裙摆在小跑间似波浪般微微摇晃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等待梦境的自然退却而提前离开梦境。 裁决天使站在水池旁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笼罩着柔和圣光的纤细睫毛如覆冰霜一动不动,他身旁略微向前伸出的手臂缓慢的放下垂于身旁。 他身后的水池中涟漪渐渐的消散,水池又恢复了平静,水池中的模糊倒影又清晰了几分。 第56章 九片羽毛 自梦境中主动离开后, 阿娜丝塔西娅有好几天没有再梦见过天国的景象了。也许是她在入睡前没有刻意去想他,也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这些天中她没有做梦,在入睡前偶尔只是打开藏在枕头后的手袋,凝视着那柔和的圣光,静默不语。 ………… 教堂的教导和日常祷告之后,很快又到了午休时刻。 阿娜丝塔西娅安安静静的翻着手中的书,心里却没多少看得进去的意思。 今日的天空依旧晴朗,蔚蓝的天空中偶有一两朵白云漂荡。上次气温骤降的影响还未散去多少,午后的风并不燥热, 反而带着几分凉爽的气息。 年迈的老主教手中的画册中,阿娜丝塔西娅的半身像已经起草完成: 黑色修女服的美貌少女抱着圣典在阳光下微笑,笑容温暖而美好。 伊登主教拿起细杆的画笔在一旁的调色盘里试色后便开始一点一点的为画册上的半身像上色, 一边上色他还一边开口询问阿娜丝塔西娅: “安娜最近这几天心情不太好?”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笑容依旧和蔼安宁, 有些混色的蓝色眼眸里透出几分长辈的担忧来。 “嗯,我听说了小镇少女失踪的事情。” 阿娜丝塔西娅翻着手中的书页的手暂时停了停,她想起了前些天那些来教堂祈祷的少女们透露的内容,心情确实有些难说: “这么多年, 镇长那边都一直没有发现头绪吗?” 但这也不是不可理解, 如果奴隶贩子只偶尔来玛尔顿小镇作案一两次, 一次带走的人数并不多,并且不在玛尔顿小镇过多停留的话, 确实很难发现什么头绪。更别说这还是个唯心主义的世界。 如果是奴隶贩子的话, 被卖为哪家的女仆还是好事, 但如果说是被卖给有特殊癖好的贵族做女奴的话, 那这些少女的命运恐怕不会好。 曾为斯图尔特伯爵小姐的阿娜丝塔西娅很明白这些事情,表面的光鲜和内里的溃烂是一直存在的,他们对待女奴可比情人差多了。 “原来安娜听说了这些事情啊……” 老主教叹了口气,拿着画笔在一旁小木桶的清水里涮了涮笔,然后又在调色盘里沾染了几分翠色。 稍暗的翠色将画册上少女的眼眸覆盖,画笔又回头去沾染了几分新绿,犹如初生嫩叶的色彩再次覆盖那双眼眸,只一瞬间,那双眼眸便明亮了起来。 “这么多年,确实一直没有找到头绪。相信吾主会庇佑那些孩子的,那些失踪的孩子们也许过得并不差。” 老主教再度将画笔投入清水中涮洗,然后看向了阿娜丝塔西娅: “如果感到害怕和担忧的话,就祈祷吧,安娜。” “那会让你的心灵安定下来。” 阿娜丝塔西娅点点头,然后合上书抬起脸来对面前的老人道: “很抱歉,让您担心了。” 老主教笑容温柔而慈祥: “不,这并没有什么,你无需道歉。孩子,你有什么苦恼,都可以向我述说。” 阿娜丝塔西娅十分感谢的点了点头,然后将话题转到了老主教正在画着的画上面: “这是我吗?画得真漂亮!” 伊登主教的画还未完成,但那明丽的色彩和已经添上几笔的阳光痕迹,让这幅画显得十分温暖明媚,尽显美好与希望。 “安娜本身就很漂亮。” 老主教对阿娜丝塔西娅微笑,然后将继续画着这幅未完成的画。 · 永昼纯白之地,无边的云海在缥缈的钟声之中化为水面。 神之殿堂前的镜池中,圣晶画的花瓣飘浮在水面上,一圈一圈荡开的涟漪让水池中的清晰倒影扭曲模糊了几分。 羽翼半隐的裁决天使站立在水池边,笼罩着朦胧圣光的纤长睫毛下垂,浅冰色的眼眸凝视着水池中被涟漪扭曲的倒影。 漫天飞舞的圣晶花瓣轻飘飘的落在水池里,落在白石平台上,还有一些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缓慢的抬起脸看向前方似就在面前也似遥远的神之殿堂,幻梦般美丽冰冷的脸上似乎出现了些许变化,也似乎什么也没变。 水晶般清透的圣晶花瓣继续飞舞,似雨般落下。 他伸出手,接住了那些洁白美丽却脆弱的花瓣。 类似于水晶雕琢而成的白蔷薇般的花瓣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他身负的圣光将那些半透明的花瓣一并笼罩,使得那些花瓣也虚幻透明了不少。 伽米尔安静的注视着掌心中的花瓣,一动也不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他掌心中的花瓣似乎在渐渐的消融,一点一点,一丝一丝,速度十分缓慢但确实是真实存在的消融。 他缓缓转过手掌,掌心中的花瓣以似冰雪融化般消融了一大半,指甲盖大小的模糊轮廓像薄冰一般轻轻的落在了白石平台的地面。 离开他的手掌后,圣晶花停止了消融现象。 伽米尔凝视着自己的掌心,从来没有表情的脸上若有若无的出现了几分茫然。 神创造的圣晶花与天使一样是纯净无垢的单质构造,它神圣而美好,高洁而骄傲,不肯遭到半点“不洁”的沾染。 与圣晶花不同质的存在接触它,哪怕只有一分,它也会自我消融。 天使与圣晶花同质构造,他接触圣晶花从来都不会使它们消亡。 而现在…… 伽米尔凝视着白色地面上残留的薄冰般的花瓣,灵魂深处忽然升起了一种陌生而难以言喻的情绪。 这种情绪使得他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些圣晶花,也使得他想要前往神之殿堂,去向父神追问答案。 他在水池边走过,水池边的白石地面留下了他行走的痕迹,十分浅淡但存在的痕迹…… 他接触过的白石路面也逐渐消融了一些,这使得平台的表面不在平整,因此而留下了他行走的痕迹。 与圣晶花同单质构造的白石平台已经不能容下他的存在了。 不可逃避和否认的事实真相已经显露 ————他染上了“不洁”。 裁决罪恶与不洁的裁决天使本身染上了不洁。 天国的一切都开始排斥他了,如果再继续停留在这里,这里的一切都会因此消融,“不洁”也会无处可藏。 他不在意自身的“不洁”是否会向整个天国宣告,因为这已经成为了不可逃避的事实,但他想要追寻“不洁”的原因。 诞生之后,父神赐予他名字,赋予他荣光,给予他裁决的职责和权力,令他在神之殿堂前审视天国…… 他立与神之殿堂前,从诞生之初到现在,时间于他无意义,万物于他无意义,唯有铭刻在灵魂之中的信仰永存。 他未背叛信仰,也从未违背职责,为什么也会沾染“不洁”? 父神宣判,“不洁”是天使的罪。 罪的缘由是什么? 他为什么会沾染这份罪? 这需要一个答案。 或者说,他想要一个答案。 无所不知的父神也许能够给他这个答案。 ………… 恢复了平静的镜池边,美丽圣洁依旧的裁决天使背后的羽翼自光中显现,他展开了羽翼,看向了面前似咫尺也似遥远的神之殿堂。 背后的羽翼展开,他向着神之殿堂飞去。 纯白的尖顶建筑庄严神圣,数十根高大的白石柱半掩在云雾和圣光之中。 笼罩着圣光的白羽轻轻的自空中落下,裁决天使在神之殿堂前的白石阶处落下,背后的洁白羽翼瞬间收起继续半隐为光的形态。 他怀着难言的情绪向着神之殿堂的内部前进。 畏意,失落以及茫然……这都不是曾经的他会感受到的情绪。 因信仰而茫然,因恐违背信仰令神失望而产生畏意,因预知到的消亡而失落…… 复杂难言的情绪与永恒不变的天国相违背。 向殿堂前进的路上两旁各有九根石柱,每经过一根石柱,他前进的步伐就越加的艰难。 他诞生之中,属于父神赐予的部分在拦截他,在宣判他的“不洁”与罪。 罪恶与不洁都不应当前来玷污神之殿堂。 它们应该在天国之外被审判。 灵魂深处传达而来的另一种力量升起,它与父神赐予的力量相抗衡,改变着他属于天使的单质灵魂构造。 他也许不应当前来神之殿堂,失望的父神也许会使他消亡,如同他对待曾经的自天国坠落的每一个同族。 信仰仍存于他灵魂之中,他想要一个答案。 ………… 途经第七根白石柱,结界拦住了他的去路,淡金色的闪电从他接触结界的部分上爆出。 手臂上衣料化为虚无,露出的水晶质感的皮肤在那闪电的击打下,笼罩的圣光弱了几分。 淡淡的荧光自他的手臂出飘散而起飞向空中,然后渐渐消散。 伽米尔浅冰色的眼眸凝视着不可窥见的神之殿堂前的结界,久久的站立,一如完美的雕像。 神之殿堂拒绝“不洁”的靠近。 或者说 ————神拒绝了他。 ………… 良久之后,他转身离去。 灵魂之中父神赐予的部分在与另一部分纠缠争斗,他以大部分的力量努力的压下了那两种不同力量的争斗,维持着自己现有的形态。 从未有过的疲倦感传来,他想见一个人。 ————那个只在人类梦境之中见到人类少女。 也许是认为与她有关,又也许只是他想见她。 在灵魂的深沉倦意之下,真实的缘由已经无法理清。 ………… 又有天使去往了人间。 羽翼展开时,纷飞的羽翼偶有一些落在了天国之中的圣晶花上,圣晶花在那片羽翼下缓慢的消融。 纯白无暇的天国之中,神之殿堂前的白色圆石平台之下,又出现了许多原石平台的虚影,它们大小不一,每处原石平台上都有两到三位天使的身影存在。 离裁决天使的圆石平台较近的虚影平台上只有一位天使,那位天使凝视着似流星般坠入人间的光芒,与其他天使一般美丽圣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又有天使因沾染不洁而离开了天国。 纯净无暇的天国无法接受这些“不洁”,他们的归宿只在母神之地。 然而他们往往未能抵达母神身边便会被代神审判的天使长裁决。 这一次,又是谁会消失? 第57章 十片羽毛 血月之境,中央宫殿。 在第二纪元的五位亲王共治时代, 中央宫殿曾是血族至高无上的议事厅, 曾经的这里热闹非凡, 绣着荆棘玫瑰纹饰的旗帜高挂在宫殿大厅中央, 走廊里装饰的花瓶里也插满了常开不败的妖冶玫瑰, 侧殿也摆满了各种精美的冰雕…… 自第三纪元圣战失败五位亲王陷入沉睡后, 这座宫殿便再未被启用过。它华丽依旧, 却只能在时间的长河中尘封,与五位被封印的亲王一同沉睡。 亲王以下的血族没有资格也无法启用它。 而今日, 这座与亲王一同沉睡在漫长时间里的宫殿重新焕发了生机。 五位亲王之首的诺拉亲王醒了过来,他在此宫殿之中召集了血族目前各派系的主事人及其部下,开始郑重的布置起上一次会议中的第二步计划的细节安排。 金碧辉煌的大厅之中灯火通明,极尽奢华的吊灯在大厅顶部投射出华美的光芒。 华贵的白色礼服细节处以鲜艳的红色点缀, 拥有月之美貌的银发亲王端坐在王座之上, 神色沉静, 似岩浆流淌般泛着流光的鲜红眼眸微微移动,他的目光扫过大厅中的同样神情严肃的众人,缓缓开了口: “我想诸位都明白我为什么在此刻让诸位前来。” 大厅之中站着郑重打扮的高阶血族们, 他们按照各自的派系站立,莉迪西娅派系目前还存活着的双公爵在这一堆鬼里就显得格外的显眼了,而没有公爵的诺拉派系那边只有卡洛斯一位侯爵,以及一位混血种的女伯爵, 这就显得这一派系格外的凄惨了。 介于他们派系的亲王正在顶头上坐着, 各派公爵面上始终维持着严肃正经的神色, 没有对诺拉派系那凋零的现状投去过多的目光。 至于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高坐在王座上的银发亲王知道但并不关心,他目前的心思都在解开血月之门的封印上,这次去往人间的一战势必也要牺牲不少同族,他那人数凋零的后裔也许也会牺牲在人间,但牺牲总是避免不了的。 自古以来,战争总是免不了鲜血与牺牲。 他为此已经付出了太多了,多到连放弃都是不可能的地步了。 莉迪西娅最后的支持,同族直系后裔,同为亲王一路走来的同伴…… ………… 端坐在王座之上的亲王略微闭上了眼,再次睁开时,那双似岩浆流淌的鲜艳红眸里发了光芒: “诸位都已知晓,血月之门的第一支点已由卡瑞娜·艾德里安伯爵破坏,而第二支点就在教会的圣城瓦尔利亚。” “毕维斯伯爵已先行出发前去布置,希望诸位到时候能够暂时听从他的安排。” 银发的亲王神色冷淡,颇有些艳色的唇略微勾起,扯出一抹有些森寒的笑意: “如果诸位觉得委屈的话,可以在此和我当面提出意见。我不希望到时候有哪位因此闹出乱子来。” 他似岩浆流淌般鲜艳的双眸扫过大厅之中的每一张脸,眸中的猩红光芒更盛,宫殿的墙壁上瞬间爬满了似爬山虎一般的银灰色荆棘,而大厅之中的地上也悄然无声的布满了荆棘…… 察觉到脚下异样的某位公爵,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想要避开那如蛇一般蔓延而来的荆棘,然而他的这项举动被高坐在王位上的亲王看在了眼里。 “否则我是会生气的。激怒我的后果,相信诸位不想了解。” 银灰色的荆棘瞬间缠绕上那位公爵的双腿,使得他在某种巨大的压力下强行镇定止住了自己想要避开的举动。 莉迪西娅一脉的双子公爵面色严肃的注视着高坐在前方的亲王,一动也不动,视脚下的荆棘为无物,专心的扮演着自己的“忠诚”形象。 当前诺拉派系的主事人——卡洛斯侯爵略微偏头看了一眼往日里嚣张的双子公爵,英俊成熟的脸上若有若无的勾出了一抹冷笑。 莉迪西娅一脉的主事人当初是怎么打压他们一脉的,卡洛斯一直都牢记在心里。傲慢的双子打压他们的地位,掠夺属于他们的权益…… 而现在,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伟大的诺拉陛下从长眠中清醒了过来,他将带领他们夺回往日的辉煌,重回那片故土。 ………… “今日就到这里,诸位请回吧。” 宫殿中布满的荆棘瞬间退却,高坐于王位上的银发亲王恢复了一开始的优雅冷淡模样,那双似岩浆流淌的鲜艳眼眸也半阖起,他收敛了血脉之中的威慑,只是在目光扫过某两位出名的双子时,又半想起似的多提了一句: “对了,这次的行动我希望在场的诸位都能前往。” 他的用词虽然没有说“必须”,但在场的诸位内心都很明白这位陛下的要求。而在这位亲王清醒之前稳坐第一的某两位双子面色虽然未改,但他们的内心都明白这位陛下重点警告的是谁。 五大亲王派系只有莉迪西娅一脉存活了两位公爵,像这种需要出动公爵级别的任务,确实像诺拉亲王所想的那样……尤利西斯和维吉尔会习惯性钻空子,只去一位公爵,美其名曰和大家保持一致,其真实原因却是为了减少自身一脉的损耗,并且使半身兄弟在暗中救援。 但这次被诺拉亲王重点问候了一下后,尤利西斯和维吉尔两兄弟虽然面上依旧维持着恭敬严肃的神态,但心里早已把诺拉骂开了花。 还有意见当面和他提? 那布满整座宫殿的荆棘以及那来自血脉的威慑力明晃晃的摆着,尤利西斯敢肯定,如果自己提出意见,那诺拉陛下绝对会用他的天赋能力让他见识一下他内心最为恐惧的事情以及来自灵魂的痛苦刑法。 虽然他目前都不知道自己会恐惧什么。 这种杀鸡儆猴的角色,尤利西斯拒绝扮演。如果没有血月之门的影响,他相信他和维吉尔两人就足以搅得瓦尔利亚大乱,但如果通过血月之门的话…… 结果有些悬乎。 也不知道诺拉陛下派去的他的后裔能做到什么程度?如果造成的损伤大的话,就别怪他在诺拉陛下看不见的时候教训一下小辈了。 ………… 会议散去,中央宫殿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唯一清醒的亲王没有在昔日的宫殿中住下,他又回到了浓雾弥漫的圣地墓园之中。 墓园之中,灰白色的浓雾弥漫,玫瑰环绕的墓地之中,有位银发男子低头倚着玉白石的棺椁静默的坐着,那头亮闪闪的银发披散下来,半遮住了他的脸。 夜空中高挂的血月渐渐隐入云层之中,有着月之美貌的血族亲王缓缓走入这处属于他的墓地,经过棺椁之时,他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偏紫红的妖娆血液凝聚成珠从空中滴落,正好落入棺椁旁安静坐着的男子头顶上,细微的妖娆光芒自他那头亮闪闪的发上一闪而过。 白色礼服的亲王略感疲倦的闭了闭眼,然后重回了棺椁之中躺下。 在他闭眼的那一瞬间,他棺椁旁坐着的那位银发男子睁开了眼。这位刚睁开眼的男子略微有些不适的晃了晃脖子,然后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 “就算是直系后裔的身体,契合也是要些时间。” “不是自己的身体就是不方便。” 穿着后裔壳子的诺拉皱了皱眉,他并不太喜欢操纵这具身体的感觉,因为这总是让他有种难言的束缚感。但不借后裔的身体,他便无法通过血月之门。 血月之门的亲王禁制使得他不得不以鲜血为代价修复维持并继续使用着这具被高损坏的后裔身体。 · 教会圣城,瓦尔利亚。 这是一座极具教会风格的城市,建筑基本以白色和金色为主,随处可见神像,以及白袍绣金文的教会人士在城中来来往往往,并且耳边随时都能隐约的听见教堂的赞歌声…… 这些都使得这座城市与其他城市相区别,并有了它自己的特色与魅力。 白袍绣金文的修士与守城人员一同驻守在城门处,对来往的人们进行严格的盘查,他们手中被翻开的圣典偶尔会闪过一阵金光。 浅色麻裙的金发少女提着一桶水走过街道,她的身边是以小车拉着面粉的微胖男子,他们行走到一半时,暂停了手中的工作稍微歇息着。 微胖的男子拿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渍,然后看着城门口的盘查对身边的少女闲聊道: “教会最近的行动似乎越来越大了。前段时间有许多主教从各地赶回瓦尔利亚,也不知道教皇冕下想做什么?就连前去达维亚王都解决那位女巫王后问题的圣子殿下也被召了回来。” 说道这里他扭头看了一眼远处教会建筑群的白色尖顶,然后又回过头来对身边的少女问道: “爱得拉,你当时进城时也被这样盘查过吗?” 他身边的长相清丽的金发少女正看着城门口出神,听见身边同事的问话后,她才略微回过神来道: “啊?嗯,是这样的,我当时还以为瓦尔利亚一直都是这样严格的。” 毕竟是有着“圣”之称号的城市。 爱得拉是半个多月以前来到的这里,她从王都的庄园逃离后便一路向西,她本意是想去往达维亚境内,然而在其中途径教会圣城瓦尔利亚的时候,她被这种城市那种能使心灵安宁的神奇力量吸引,所以她选择了留在瓦尔利亚。 她不想再回克莱茵王都了,也不想再回菲尔德府做那个被众人耻笑的菲尔德小姐了。 她想,她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同那位仆人前去菲尔德府,一开始就不该进入那个金碧辉煌的世界的。 她和那些小姐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她们谈论首饰珠宝,而她只知道麦子和草场;她们放肆大胆的谈论情人,她却只能不适的避开;她们研究所谓的流行,而她对此却半点都不懂…… 西瑞尔殿下不过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他怎么可能会娶她?在那群贵族小姐间像个笑话一样的她。 在她逃离王都之前,她已经得知了西瑞尔殿下订婚的消息。 比起失望和痛苦,她反倒是松了口气。 她当初去王都的一切起因都来自于那位高贵的殿下,她视那位殿下为所有,视他为今后的路标,而这只是菲尔德夫人的谋划而已。 她曾经很喜欢菲尔德夫人,将她视为母亲般的存在。 可是假象终究是假象,再怎么忽略真相欺骗自己,假象也成不了真。 那位高贵的夫人恐怕从来未将她视为女儿。 诅咒者事件发生后,国王陛下令教会那位年轻的主教审问她们,从那一刻起,所以的假象都以破灭。 自己得到的一起都是虚假的,爱得拉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去哪里?但她无法再忍受留在克莱茵的王都,无法忍受被视为犯人一般关押在庄园里。 那让她敏感而尖锐的内心感到无法忍受。 所有的都是虚假的,她不知道自己得到的东西中还有什么是真实的?艾琳娜主教的神术审问让她痛苦不堪,让她内心的一切无法被遮掩,就那样赤-裸-裸-的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难堪。 外貌年轻的艾琳娜主教告诉她,说她被诅咒者欺骗诱惑了,他只是贪图她的血液而已,她的爱恋错觉也不过是诅咒者的能力导致…… 只是贪念她的血液? 可是那位先生除了初见时饮用她的血液,之后便没有再伤害她半分,甚至于会小心的照顾她的情绪,会理解她的烦恼与痛苦,会教导她如何去适应当时的身份…… 那样一位绅士,只是因为诅咒者的身份便不被允许进入人间吗? 他明明没有伤害任何人。 王都那一夜,他甚至放过了那位对他处处下死手的年轻主教。她无法理解这样一位高贵善良的先生仅仅因为种族身份就被贴上“邪恶”的标签。 她对这位先生…… 艾琳娜主教说他利用了她,她的感情被控制了。 可是她从未感觉到有被控制的违和感,但因为得到的太多虚假,她确实有些无法确定自己的那份悸动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假。 毕维斯·兰斯。 这个名字,仅仅是想着就觉得心口发疼。 也许就像菲尔德夫人所失望的那样,她确实不聪明,分不清虚假与真实,才会怀着可笑的妄想在那格格不入的贵族世界中停留那么久。 · 今天的玛尔顿小镇从傍晚开始就下起了雨,阿娜丝塔西娅没有带雨伞,一天的工作结束后,她搭车回住处时,从马车停靠的路边一路小跑回了那栋小木屋。 在她小跑的过程中,天空中的雨越加的大了起来,昏暗的天空之中狂暴的电光不停的闪过,发出巨大的雷鸣声。 待阿娜丝塔西娅跑到小木屋时,她整个人就如同被水浸过一样,浑身上下都能拧出水来了。 冰冷的风吹过,冻得她忍不住颤抖,往日里嫣红的唇也因为这寒意而失了血色。 她迅速的打开了木屋的门,想要尽快进入屋内换身衣服。因为如果穿着这件湿衣服下去的话,她会生病的。无法接受神术治疗的身体如果生病就麻烦了。 从屋外吹来的风雨迅速迅速打湿了屋内的地板,天空中一闪而过的电光亮起的那一瞬间使得地板上显现出了她的影子。 她抬手搂了搂单薄的双肩,脸上的雨水一直滴下来,导致视线受阻。 天空似乎又被闪电劈得大亮了一阵,她地板上的影子还未消失,而背后的光也似乎越来越近了…… 越来越近? 闪电明明只该有一瞬间的。 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感觉心脏有些发紧,她眨了眨眼睛,抖落睫毛上的雨水,然后抓紧了手中装着天使之羽的手袋,缓缓的转过身看去—— 在她身后,离她很近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不,并不是人。 没有人会有水晶般质感光泽的微透皮肤,也没有人会身负圣光,更没有人能够美丽圣洁到如同幻梦一般…… 他背后洁白的羽翼正半收起的模样,倾盆的雨水自天空中落下,落在他的头上,然后自他脸旁滑落,仿佛泪一般。 他浅冰色的眼眸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与曾经在梦境中一样,笼罩着光晕如覆薄冰的纤长睫毛也没有半分晃动,任由雨水落入眼眶,然后再从眼眶中滑落。 他依旧那般美丽,似虚无的幻梦,没有表情的脸上透着几分冰冷。 “……伽米尔?”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的声音似乎都有些找不到了。这些天里她没有再梦到过那位天使长,就算想见他而再进入梦中的天国,她也未能再见到他。 那纯白的梦境空荡荡的,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而现在,本该只在梦境中出现存在出现在了她的现实生活中。这使得她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怀疑是自己已经高烧而产生的幻觉。 “斯塔夏。” 他开口唤了她的名字。 清冷空灵似带回音的声音明明不大,却连轰鸣的雷声也无法遮盖住。 第58章 十一片羽毛 雨滴不停的从阿娜丝塔西娅的睫毛上落下, 她看着眼前那如幻梦般的存在却半点都不敢眨眼, 因为她怕这真的就只是一个幻象。 发间的雨水顺着额头留下来, 然后汇聚在睫毛处,大滴大滴的水珠跌入眼眶, 使得她眼前的景物都有些模糊起来了。 眼前不断跌落的雨珠以及身上不停传来的寒意迫使她不得不抬手赶紧摘下修女服黑色的头纱,然后抬手抹去脸上多余的水迹。 被雨水完全浸湿的黑色头纱只轻轻一拧便能从中挤出水来,她深棕色的头发早已被雨水浸透, 湿淋淋的贴着脸, 看上去有几分狼狈。 “您……愿意进来躲雨吗?” 她看着暴雨之中的那仿佛水晶雕像般的光源体,轻轻的张了张口。未知的情绪以及侵入身体的寒冷使得她的声音都有些低哑。 如同天河水泄的大雨没有停歇,灰黑色的云层之中, 蓝紫色的电光翻腾,雷鸣声越加的震耳发聩。 那位本该只在梦里出现的天使长睫毛略微低垂了几分, 雨水汇成的水珠便大滴大滴的从他睫毛末梢落下。他不发一言的走入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这栋小木屋中。 木屋的门被关上,肆虐的风雨被关闭在门之外, 屋内还未点灯但却没有陷入黑暗之中, 因为天使长自身的光芒足以驱散这片黑暗。 他静默站在小木屋的厅堂之中, 背后的羽翼如同往日一样半隐为了光形态, 身上的水珠无法在他的皮肤之上过多的停留, 最后只能在他脚下的地面上汇聚成一处小小的水泊。 转身进入里间的阿娜丝塔西娅身上的湿衣服还未换下就又回到了这里, 她手中拿着一方干燥的毛巾迅速的走到了伽米尔的面前。 她半抬起的手臂在注视到他那双似乎没有变化的浅冰色眼眸时略微有些僵住了,伽米尔静静的站立在那里, 恍惚间给了她一种安静雕像的感觉, 她想要用手中的干毛巾替他擦去身上的雨水, 然而手臂刚抬起才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她目光微移,想要开口询问对方是否需要干毛巾时,却忽然发现他身上已经没有雨水了: 雨水并不能在他身上长久停留,进入屋内后他便和未淋雨时一个模样了。 阿娜丝塔西娅愣了愣,然后看了看他脚下的那处小小水泊,明白了自己多余的举动,于是便用那方干毛巾擦了擦自己湿淋淋的头发,然后又转身进入了里屋。 · 安静站在外间的天使长的目光随着阿娜丝塔西娅的身影移动,然后停留在了她离去的方向。 这里的一切于他而言都是陌生的,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什么的反应,一切的举动都和他在天国时的习惯一样。 当唯一熟悉的人类少女拿着干毛巾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注视着她,等待着她下一步的举动。 她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他的头发,然而半途退却,她仰头看着他的目光也移开了,她又转身离开了他的视线。 有些微妙陌生的失落感在灵魂之中隐约盘旋,伽米尔知道自己的构造即将改变,于是便将这种感觉当做构造改变前夕的正常反应。 在这一刻,伽米尔忽然莫名的想到了曾经消失于他面前的同族。 他们离开天国时也和他一样吗? 也会产生这种奇怪的感觉吗? 他知晓没有人能够给予他答案,因为这种状况同族都已被他遵循神的旨意,以罪之名裁决了。 在他漫长到没有时间概念的生命之中,那些同族的脸和他们消失前的话语及诅咒都是他记忆里除天国之外的唯一东西。 他们每一个都不再符合“天使”的定义,因为构造的改变不再趋同而显示出了各自的特点来,然而所有的堕天使在消失前的那一刻的神态和话语又奇异的趋同起来。 ————[伽米尔,愿你深爱一人,直至万劫不复。] ————[愿你失去过往所有的荣光。] ………… 此类的诅咒,他曾听过无数遍,他不理解诅咒的话语,也不需要去理解诅咒的话语。 神的荣光永存,诅咒将永恒与他隔绝。 堕天使生命消失前的诅咒带着深沉的绝望,死亡为诅咒增强了愿力,所有堕天使临终前的诅咒都汇聚成了同一个,庞大又绝望的愿力带着足以撼动命运的力量。 永存的神之荣光依旧将那份诅咒隔绝在外,足以撼动命运的力量依旧无法撼动神的荣光半分。 然而现在…… 伽米尔纤长的浅色睫毛微垂,半盖住那双浅冰色的眼眸。 他身上的圣光在日渐消失。 神的荣光不再永恒。 当他的光芒全部消失时,他就无法再压制自己灵魂构造的改变,也无法继续维持着属于“天使”的形态了。 黑暗总是令人不安而恐惧。 他记忆里唯一不同的色彩———那位人类少女畏惧黑暗。 · 阿娜丝塔西娅回了二楼的卧房,然后迅速换了一身浅色的连衣裙,她一边擦着发间的水迹一边下了楼。 身负圣光的裁决天使依旧站在原地,半分都未移动,只在她下楼来时,目光落于她身上。 阿娜丝塔西娅走到他的面前,脸上忍不住微笑: “您总是这样静立,不累吗?” 他依旧和在天国时的习惯一样,没有半分改变。这让阿娜丝塔西娅心里莫名的升起了几分说不出的情绪,让人想要忍不住微笑。 总觉得外表冰冷的天使长有些意外的可爱。 “天使没有疲倦感。” 伽米尔的目光随着她移动,在他不知时间流逝的生命之中从未有过“疲倦”的概念。只除了离开天国的这一次。 这是他唯一体会到的“疲倦”感。 天使没有疲倦感,而他已经不属于“纯粹”的天使了。 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沉默了,没有疲倦感也没有任何情绪的存在形式……作为人类的她无法理解,却也知晓这不是她应该评价的事物。 唯心的世界拥有无限的可能,拥有许多超乎她认知存在形式的生命。 如同曾经唯物世界中学课本上的话一样: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身为人类的她无法去评价天使的存在形式。 ………… 夜深了,木屋外的倾盆之雨也小了不少,至少屋外的雨击打在地面的声音小了不少。 独居的阿娜丝塔西娅临时收拾出了一间客房,然后打算将自己布置得较为规整的卧房让给离开天国降临人间的天使长。 然而伽米尔拒绝了她的好意,他给出了自身的种族特性作为理由: “我不需要睡眠。” “那您不需要休息吗?” 阿娜丝塔西娅端着烛台站在伽米尔面前,翠色的眼眸中映着烛火,似微光闪烁。 话语刚问出口,阿娜丝塔西娅就想起了刚才天使长所说的天使特性:天使没有疲倦感。 所以休息这种事情……大概也是不需要的。 “我在这里就好。” 他同样垂下眼眸注视着她,昏黄的烛火为他因过于色彩过于浅淡而显冷冰的面庞增添了几分暖意。 意思是,她继续在这房中睡觉,而天使长在她卧房里就这样站一夜?! 虽然知道是所谓的天使习性,但作为人类的阿娜丝塔西娅却有些忍受不了,她将烛台放置在一旁的的矮桌上,然后又出房间搬了一张铺着柔软垫子的木椅进来,放到了天使长的身后。 “如果您站累……额,无聊了的话,可以坐一会儿。”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涩然的说完了话,她甚至不敢抬头看天使长一眼。 人类的习性让她必须拥有睡眠,而人类的心理使她无法忍受自己睡觉而心上人在此站一夜的场景。 对此她只能尽量用“天使习性”来说服自己内心的那种难耐感。 她像往常一样,将装着天使之羽的手袋打开几分放在了枕头旁,然后转身吹灭了矮桌上的烛火回到了床上。 房间并未陷入黑暗,她枕边的光羽正发着柔和光晕,而她床边站立着的天使也带着柔和的圣光。 阿娜丝塔西娅脸埋在被子里,略微翻了翻身,然后便将脸转过了看着床边那仿佛雕像一般的神之荣光。心里升起了一种比做梦还要轻飘飘的荒谬感。 天使长为她守夜这种场景,几乎是连想象都不能的,可它偏偏就发生在了现实之中。 这份难言的梦幻感使得阿娜丝塔西娅没有过多的睡意,她一直睁眼注视着她床边站立的天使长,如同他注视着她一般。 她发现他的目光略微偏移了几分,落在了她枕边手袋内的光羽上。 阿娜丝塔西娅又忍不住微笑了,她感觉心里似乎有颗种子,种子发芽生长,开出了一朵美丽梦幻的花,而现在,这朵花正在明媚的阳光之中展示自己。 “您的赠予,我一直都带在身边。” 她的笑容很温暖,其中隐藏着的美好感情一如既往。 伽米尔注视着她脸上的笑容,与神类相仿的美丽脸上依旧因为无表情而显得有些冰冷,但下一刻,他脸上的冰冷发生了细微的融化,如同初春消融的冰雪,虽然还带着几分凉意,却也有了水的柔和。 他在微笑,十分浅淡而细微的微笑。 那使得他脸上永恒不变的无生机冰冷气质被打破,虽然尚且达不到亲和的程度,但那有了几分柔和的美丽面容上已经可以窥见几分隐约的温柔来。 “我很高兴。” 他毫无隐瞒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却不知道这份情绪的缘由。 虽然他已经察觉到了她枕边手袋中,他赠予的白羽上光芒已经消减弱了许多,但这也无法阻挡他灵魂深处的那种美好情绪。 注视着她,仿佛初生之时接受父神赠予的错觉。 ………… 看到伽米尔的表情变化,阿娜丝塔西娅有些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她怀疑是错觉,然而这并不是错觉,那分柔和清晰的印在她的眼中。 带着某种恍惚的感觉,阿娜丝塔西娅还是逐渐陷入了睡梦之中。 · 第二天清晨,太阳的光芒透过窗缝照进屋内。 不应在人间出现的裁决天使静默的站着注视着床上的人类少女,等待着她醒来。 她深棕色的发披散在枕头上,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精致美丽的脸上一片平和安宁,带着几分粉色。 伽米尔不知道人类所需的正常睡眠时间是多久,所以他依旧在安静的等待。 同样是等待,但十分奇怪,他没有了在天国时的那种“等待”感,反而感觉灵魂异常的平静。 他被神拒绝,灵魂构造的更改无法逆转,本不该如此宁静的。 但在看着她的时候,天使不应生出的不安与仿徨被安抚,一切重归宁静。 · 太阳升高的时候,阿娜丝塔西娅混沌的意识才有了几分清醒,她额头的温度偏高,整个脑袋带着一种难受的晕眩感。 她就知道,她生病了。 第59章 十二片羽毛 阿娜丝塔西娅克制了一下额头上涨热的晕眩感, 然后从床上爬起来把禁闭的窗户打开。 窗外的天光瞬间泻入屋中, 让阿娜丝塔西娅有些不适的眨了眨眼。 被这强光一晃她本就有些涨热的脑袋中那种晕眩感越加的强烈了, 午后的阳光带着些许燥热,照耀在她因为发热而显得粉扑扑的脸上,阳光的热量使得她脸颊又上升了些许温度。 阿娜丝塔西娅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和脸颊, 就算是自己的手背也能感受到她脸颊温度的偏高, 而且在这种温度下的身体, 居然没有半点出汗的感觉, 而嘴唇也因为缺少水分而显得有些干燥。 她晕乎乎的脑袋中残存的意识判断出自己是发烧感冒了,在神术不起作用的环境下, 居住稍微偏远的她也对找到药剂师不抱多大的希望, 只能像幼年时代一样先试着给自己物理降温, 寄希望于自身的免疫力,以及多喝点水维持一下身体所需的水分了…… 被生病弄得头脑晕乎乎的阿娜丝塔西娅暂时性忘记了天使长还在她卧房中站着的事实。或者说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注视着她的天使长实在是太过安静了, 让她发热的脑袋潜意识里认为这是一座无生机的雕像。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昏昏沉沉的向卧房中的矮桌旁走去,那里放在水杯和水壶, 她需要给自己倒一杯水。 大概是脑袋太过昏沉了, 倒完水喝下后, 她转身想回床上时, 不小心被矮桌的桌腿绊倒, 身体前倾向前踉跄了好几步。 与此同时也撞到了一个人,或者说撞到了她屋内静默的看着她的天使。 她撞入对方身前, 而对方却没有因此而移开半步。 伽米尔略微低头看着撞在自己身前的人类少女, 迟疑了片刻后他伸出双臂轻轻的拥住她的双肩, 算是半扶着她不让她摔倒在地。 人类少女从醒来时就有些不对劲,她似乎忘记了他的存在,没有对他说话,也没有对他投去半点目光。 这让他的灵魂之中有了某种微妙难言的失落感。 “斯塔夏。” 他垂下眼眸看着自己身前的她,终于先一步开了口。 脸埋在他怀中的人类少女有些茫然的抬起脸来,整个脸颊都带着一种不正常的粉色。如果是一般人类在此处的的话都能看出她生病了,然而并不了解人类的伽米尔看着她抬起的脸和有些迷茫的双眼,沉默片刻后又再次开口了: “你的脸变颜色了。” 撞入一个没有多少温度也没有多少感觉的怪异怀抱时,阿娜丝塔西娅脑海中被病火烧灼的意识才略微有些会转过来。 她抬起脸看着自己眼前这张笼罩着柔和光晕似缓慢幻梦般的美丽容颜,以及那双浅冰色的眼眸,缓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是谁? 在听到天使长那似带回音的声音后,阿娜丝塔西娅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大概真的是生病的原因,她依旧混沌的脑子没有第一时间惊慌,反而没有怎么思考的搭上了天使长的话: “因为我生病了。” “生病?” 永恒之地的天国没有生老病死,永生物种的天使也不会生病。伽米尔很难理解人类的生病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但他能够看出阿娜丝塔西娅的精神状态不佳,或者说她很难受。 “人类生病,没有治疗的话,是会死亡的。” 阿娜丝塔西娅脑袋依旧晕乎乎的,说出口的话都没有怎么经过思考。如果是正常状态的她,大概不会与裁决天使讲述这些事情的。她也没有说谎,感冒发烧在她曾经的世界里只是最常见不过的小病。然而在这个唯心主义世界里,由于教会神术的存在,这个世界的医疗水平相当的落后低下。作为神术绝缘体的她,每一次的生病都是大麻烦。 死亡…… · 身为永生物种的天使,也许不知晓“生病”是什么?但死亡的概念,身为裁决天使的伽米尔比任何天使都明白。 死亡即消亡。 他见证过许多同族的消亡,力量所化的黑羽漫天飞散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如同他们自身一样——消失在天地之间,留不下半点存在的痕迹。 唯有他的记忆中才能找出那些同族存在过的痕迹。 他记得他们每一位的脸,纵然天使的趋同性使得他们每一位都极其相似,但他们消亡前所表现出的强烈自我特点还是让他能够区分出他们的不同来。 堕天使的消亡是这样,那人类的消亡是怎么样的? ………… 伽米尔凝视着怀中仰头迷茫的看着他的少女,他原本微微扶住她双肩的手缓慢的上移,抵达了她的额头处: “你不会消亡。” 他抵着她额头的指尖温度略低,带着些许清凉,满脑袋燥热的阿娜斯塔西亚忍不住将额头往前再靠近了几分。 柔和的光芒自他指尖亮起,一个又一个的天使祝福被印刻在阿娜斯塔西亚的额头上,浅淡柔和的光芒构成一个又一个繁复而美丽的花纹,然后又隐没在阿娜斯塔西亚的皮肤之下。 那些祝福带着一种神奇的力量自阿娜斯塔西亚的额头入侵她的身体,似山涧潺潺的流水,带着些许清凉和柔和拂过她额头的每一分燥热。 那一瞬间阿娜斯塔西亚便感觉自己的病状似乎好了几分,至少脑袋没有再那样混沌迷茫了,然而身体的倦意和无力依旧没能退却,它们在清楚的告诉她: 她的病依旧没好。 阿娜斯塔西亚仰头看着略微低下头的天使长,那张如幻梦般的容颜离得极近,浅冰色的眼眸半点不眨的注视着她,使得她在那有些冰冷的颜色中感受到了几分认真,而她额头处微凉的指尖还没能离开她的皮肤…… 意识已有几分清醒的阿娜斯塔西亚瞬间就觉得有些不好了,她几乎是有些难言的退开天使长的怀抱,然后扶着额头朝他安抚道: “您不必为我忧心,我再睡一会儿就好了……” 她尽量朝面前的天使长勾起一个往常一样温暖的微笑,然后转头就朝自己的床走去。 然而她刚转身,身体就略微腾空了几分,然后她又无事发生般的落在了地面。这不同寻常的异动,使得阿娜斯塔西亚本就不算健康的身体差点没一个腿软站不稳。 她有些惊疑的转身看去: 似水晶雕像一般的天使长站在她身后,双手放于身前做着似乎托着什么东西的动作,然而他那张几乎从来都没有表情的冰冷美丽脸上很是罕见的露出了几分隐约的疑惑感。 他注视着阿娜斯塔西亚,似带回音一般的空灵声音里也透出几分茫然: “你很难受,我想帮你。” 但是他的力量并未起到应有的作用。天使的祝福没有起到原本的效果,而腾空的魔法也只稍微表现了几分,然后便如石沉大海般没有半点作用了。 这使得伽米尔又很罕见的生出了几分陌生的茫然和畏意,他低垂眼眸注视着自己维持着刚才动作的双手,人类的眼睛或许无法发现,但他自己却十分清楚: 他的光芒又消失了几分。 构造的改变无法逆转,甚至于连压制都无法了吗?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经历堕天这种过程的裁决天使不清楚,这个过程是否会对自己的力量造成影响。但他作用于人类少女身上力量收效甚微,这使得他开始怀疑当他失去所有光芒之后会变成什么。 阿娜斯塔西亚当然知道这只是个意外,于是她平静了心绪朝天使长投去安抚的柔和微笑: “谢谢您,我感觉好多了。” 她回到了床铺边,然后掀开被子再度躺回了床上。 额头的温度未能完全退却,她的面颊依旧带着异常的粉色。 她侧卧在床上,手放于枕边,手边放着装着天使长光羽的手袋,她略微放松的叹了口气,然后略带歉意的看向站在她床边的天使长: “很抱歉,让您忧心了。” 圣洁美丽的裁决天使立于她床前垂目注视着她,隐约透出几分失落感来。 下一刻他双手交握摆出了祈祷的姿势,然后略微低下头闭上了眼,只对神唱过的天国赞歌在房间里回荡,透着安宁与祥和的气息…… 他不知道该如何减轻她的痛苦,所以只能在此虔诚的祈祷,唱着曾经在神之殿堂外唱过的赞歌,如同在天国那不辨昼夜不辨四季的永恒时光里一般。 阿娜斯塔西亚在这样缥缈安宁的歌声里很快沉寂,陷入了睡眠之中。 · 傍晚的霞光格外灿烂,夕阳映照的玛尔顿小镇街道上的零星的几个行人神色匆忙。年老的主教坐在教堂的门口遥望着夕阳出神,橙红的霞光将他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也渡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今天安娜没有来教堂,这让伊登主教有些担心那孩子是否出了什么意外。 在小镇路口,搭乘农庄马车的伊登主教这次选择在某个路边下了车。 他带着画册站在路边,望着一条两旁草木繁盛的小道。落日的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十分长,与他已有些半佝偻的衰老身形不同,那影子腰身挺直,透着过去青春的气息。 伊登注视着这条小道,然后开始沿着小道慢慢的走去。 他记得安娜买了这附近的一处小木屋,沿着这条小道再走一会儿应该就能看见那栋小木屋了。 第60章 十三片羽毛 在床上差不多又躺了一下午后, 阿娜斯塔西亚才感觉好了许多,也许有伽米尔祝福的原因, 也许是她自身免疫力又增强了……当然后一个说法十分不可信。 太阳偏西时, 几乎一整天没吃东西的阿娜斯塔西亚不得不下床去厨房做些饭来吃,她不知道天使是否需要进食, 但人类是必须要进食的。 她的厨艺只是勉强弄熟食物而已, 所以她并不打算邀请天使长用餐。 伽米尔跟在她身边看她在厨房里费力的点火,然后进进出出。他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这无法阻挡他想要帮她做些什么的心情。 阿娜斯塔西亚洗好土豆,然后剥皮切丝,想要尽量给自己炒个土豆丝。她身上依旧没多大的力气, 拿刀的手力道有轻有重, 切出的土豆丝也并不规整好看, 不过于她而言只要能下锅就好,反正她现在也没什么可挑剔的。 锅里油热了,阿娜斯塔西亚用盘子装着“土豆丝”退后几步,然后伸长手臂将这一盘“土豆丝”给倒进了锅里。水汽入油锅,瞬间飞溅。阿娜斯塔西亚又退后了一步, 然后抬手将脸旁落下的发丝别到耳后, 待锅里差不多平静后再过去翻炒, 反正……能熟就行。 她真的不挑食。 折腾一阵后, 土豆丝炒好了, 她开始转身找刚才放置在一旁的空碟子了。还不等她找到, 那碟子便主动向她飞了过来。 阿娜斯塔西亚抬眼看着空中停留的碟子, 愣了愣然后神色平常的接住了它。她偏头看去,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天使长正注视着她,于是她立刻回以一个微笑: “感谢您的帮助。” 天使长注视着她的目光没有移开,唇角若隐若无的上扬了几分,那是微笑的表情。 ………… 晚餐只有阿娜斯塔西亚一个人用,天使长照旧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注视着她,看不出对其他事物的兴趣。 在用完餐收拾餐具时,阿娜斯塔西亚也有些好奇的看着伽米尔问道: “我有些好奇,您的食物是什么?” 阿娜斯塔西亚是真的有些好奇,就生物而言,没有哪一个物种是不需要食物的,当然那只是她曾经的世界的规则。而这个世界……天使是神的使者,在传说里他们好像永远不需要进食和休息一样。至少没有哪一个传说会提到这方面的事情。 阿娜丝塔西娅手中的餐具瞬间腾空飞向了厨房,她也毫不意外的站在那里看着天使长。 “没有食物,我们没有饥饿感。” 沐浴神恩,永伴圣光的天使永远都不会有疲倦和饥饿的感觉。 对于阿娜丝塔西娅偶尔的好奇,伽米尔从来都未抗拒过,阿娜丝塔西娅向他询问有关他的事情,他反而会有种细微的高兴感。 没有饥饿感,没有疲倦感,不需要进食和休息…… 阿娜丝塔西娅感觉有些复杂,天使的生命存在形式让她感觉到了某种虚幻的不真实感。 抱着这种心情,她走近了伽米尔,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眸: “如果您是奇迹的话,我希望这是一个真实的奇迹。” 也许这两天的经历太过玄幻了,总让她有一种生在梦境的不真实感,就好像处在云端,怎么都踩不到地面。因为落不到实处,所以心里会有些微妙的空荡感。 “您何时离开人间?” 阿娜丝塔西娅移开了目光看向了窗外,看着窗外那片新绿,她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格外的平静。她不知道天使长为何来人间,但他总归是要回去的。 所以也不必感到遗憾或是其他的什么…… 维持平常心就好。 平常心…… 阿娜斯塔西亚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有些波动的情绪平复下来。这两天的经历只不过是一个意外,美丽的意外,并不值得去期待或者多想。 他属于天国,属于他信仰的神。 伽米尔不知道阿娜斯塔西亚的情绪为什么又变化了,但那分努力压抑的失落情绪中带着几分苦涩,苦涩之中却又奇妙的有着丝丝回甘,很难说清那到底是什么。 他想要说些什么,想要她不要难过。 他已经回不去天国了,神拒绝了他。 可是这样的事实却又让他难过。 信仰仍在,作为存在意义的信仰却拒绝了他,不愿为他解开最后的疑惑。 ………… 在这一刻,伽米尔和阿娜斯塔西亚的情绪有些微妙的同调了。 阿娜斯塔西亚没有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多久,因为她身边的天使长忽然开口道: “斯塔夏,有人来找你了。” 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但阿娜斯塔西亚知道天使是不会说谎的,所以她立刻跑到窗户边向外张望: 在那橙红的夕阳下,草木茂盛的小道上有一位金纹白袍的老人真迎着夕阳慢慢的朝这边走来,他的影子落在弯弯曲曲的小道上,被曲折的小道分割成了好几段。 伊登爷爷? 阿娜斯塔西亚正有些好奇为什么伊登老主教会来这里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了她今天没去教堂工作,伊登爷爷大概是因为担心她才来她住处找她的。 阿娜丝塔西娅正想下楼去迎接上了年龄的慈祥老主教时,她的目光忽然又偏到了一旁安静站立的天使长身上: 就算隐藏了羽翼,他看上去也不像人类啊…… 发光的微透皮肤,整体像是水晶雕像亦或者说是虚体而不像人类的实体。 阿娜斯塔西亚迟疑了一秒。 她并不想让任何人在人间见到天使长,或者说她希望这个意外仅仅是个美丽的意外就好,不必要再牵扯太多。 与阿娜斯塔西亚担心的天使长在人间传说名声受损的问题不同,伽米尔并不在意他在人间的形象,但他也同样不太想见到其他人。 那种陌生的抵触感也使得他有些不解,但他确实很明白自己的想法,他仅仅只是想看着那一个人。 阿娜斯塔西亚看着伽米尔,正不知道该如何诉说自己的想法时,天使长将目光投向了某个方向,那目光仿佛能穿透木屋墙壁的阻隔注视到外面的景象。 “他将感知不到我的存在。” 阿娜斯塔西亚心里有了几分微妙的放松感,还不等她对天使长说些什么,小木屋的门被礼貌的敲响了。门外传来了老主教温和而慈祥的声音: “安娜,你在屋内吗?” 阿娜斯塔西亚整了整头发,然后连忙跑到门边去开了门。 上了年纪的老主教正维持着将要敲门的举动,在看到阿娜丝塔西娅的身影后,他脸上略微有些忧心的表情才明显的放松了下来,然后笑着问候道: “安娜今天没去教堂,我有些担心。” 阿娜斯塔西亚朝伊登主教投去一个有些愧意的笑容,然后邀请了老主教进入了屋内: “今早上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所以多睡了一会儿。很抱歉,让您担心了。” 虽然面上依旧带着笑容,但阿娜斯塔西亚的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确实看上去有些不好。老主教也没多想什么,只是有些忧心的看着她: “孩子,看来你需要一些祝福。” 阿娜斯塔西亚很自然的拒绝了老主教的好意,因为她知道这根本就没有用。给出的理由便是自己已经好多了,再多休息休息就行。 好意被拒绝后,伊登主教也并无特殊的反应,他依旧和蔼而温和的看着阿娜斯塔西亚,并将画册里的那副画送给了她。 画上的她身穿黑色的修女服,抱着圣典站在阳光下微笑,笑容温暖又明媚,尽显生活的美好。 阿娜斯塔西亚十分感激的收下了画,目光却略微向旁边看了一眼: 天使长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好似雕像,没有任何的生机与存在感。 察觉到阿娜斯塔西亚目光偏移的伊登主教也有些好奇的偏头看了看屋中,整个屋子布置平常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安娜最近修习神术又进步了不少。” 他将目光重新转到阿娜斯塔西亚的身上,态度温和的开始了闲谈。 他有注意到,阿娜斯塔西亚身上的神圣气息又浓重了不少,还带着几分神降类神术的感觉。 阿娜斯塔西亚只是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伊登主教的话。她将伊登主教送给她的画小心的收到一旁,然后找来两个茶杯为伊登主教倒了杯水。 当初买下这处小木屋的时候,她没有想过会有人来拜访她,没有考虑待客的问题,所以她的住所里没有待客用的茶。 伊登主教笑容温和的接过水杯,像在教堂午后歇息一样捧起杯子喝起了水。 喝水时,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堆神降类的神术,有些清晰有些不清晰……到最后也只能化为一声惆怅的叹息。 他已经无法施展神降类的神术了,所以在这一点上恐怕没法给小辈以帮助了。 ………… 伊登主教在阿娜丝塔西娅的家中留宿了。毕竟天色太晚了,阿娜斯塔西亚也不好意思让这位老人家独自一人归家去。而她也无法送这位老人家归家,所以便干脆邀请这位老人家留宿了。而阿娜斯塔西亚一天前为天使长特意收拾出的客房在此时恰好派上了用场。 ………… 这天夜里,伊登主教睡在了客房,阿娜斯塔西亚睡在了主卧,而天使长……依旧选择待在阿娜斯塔西亚的卧房中守着她入睡。 病况未能完全好的阿娜斯塔西亚很疲惫,她入眠的很早,闭上眼睛的脸上,不正常的粉色已经退却,然而却显出了几分倦意。 装着天使长光羽的手袋依旧安静的放于她的枕边。 夜深了,世界一片寂静。 床上安睡的少女呼吸平稳。 带着朦胧光晕的天使长垂目注视着床上的少女,然后慢慢的向前踏了一步,随着他的移动,屋内光源发生了变化,矮桌及椅子的影子也随之变换了方位和角度。 伽米尔来到阿娜斯塔西亚的床前,然后拿起了她枕边放着的手袋。 ————那里面放着他的三片光羽。 他将三片光羽取出放于手心中,然后静静的观察着那三片光羽。 并不是错觉。 他赠予阿娜斯塔西亚的这三片光羽的光芒也开始渐渐的变弱了,原本白色的羽毛甚至也略微的褪去了几分颜色,变得有些半透明了…… 它们正在消失。 伽米尔沉默的将光羽放回了手袋中,然后又将手袋放回了阿娜斯塔西亚的枕边。 他走到了窗户边,然后抬头看向无月的夜空。 一枚发着微光的白羽自空中缓缓飘落。 他抬手接住了自己的羽毛,灵魂深处的那种陌生倦意又席卷而来,与此同时,还另有一种他找不到理由的挣扎感在蔓延。 他的羽毛末梢已经变成了灰色。 他身上的光芒又失去了许多。 它在提醒着他的罪与不洁。 第61章 十四片羽毛 教会圣城瓦尔利亚。 又是一日黄昏, 爱得拉完成在面包店的工作后,一个人慢慢的走在街道上,偶尔抬手捏捏自己有些酸痛的肩膀。 即使是傍晚, 街道上也还有许多人来来往往, 在那些人群中时不时的夹杂着一些着绣金纹白袍的教会修士,以及一些穿着盔甲的圣殿骑士。 作为教会总部的城市,城市内教会人员随处可见。在晚间看到那些白袍修士的时候总是会让人生出几分心安感来,所以瓦尔利亚的夜晚总是格外热闹的。 当然, 这段时间除外。 爱得拉在夕阳中遥望城市中央庄严肃穆的高大建筑群,想起了她刚来这座城市时的经历。 因为心情有些不好, 那天夜里她独自一人出了门,想要去中央广场的许愿池那边坐坐, 然后就被夜间巡逻的白袍修士以及银甲骑士门抓住盘查了。 从那天起,她才知道瓦尔利亚最近多了宵禁。 想起宵禁,爱得拉便不敢继续在街道上多过停留了,她步伐较快的穿过人群,向中央广场走去。 大概是隶属于教会管辖地的原因, 瓦尔利亚城内居住的人们大多善良而热情。收留爱得拉的是一对年迈的夫妻, 他们将城西的一间废弃小屋租给了她。 那间小屋在城西较为偏僻的巷子里,而她工作的面包店在城东较为繁华的地段。所以每天早上爱得拉都要早起然后横穿大半个瓦尔利亚去城东的面包店工作,而傍晚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从城东返回城西的小屋。 教会的中央广场坐落在城市的正中央, 所以每一次往返, 爱得拉都会经过中央广场。 夕阳的余晖照耀在教会高大的建筑顶端, 白色的建筑被渡上了一层暖色, 中央广场的许愿池中一半被建筑的阴影遮盖,另一半的水面倒映着夕阳。 爱得拉途经中央广场时,正好遇到了一队人马从广场后的那高大庄严的殿堂内走出。 银甲的骑士开路,白袍绣金纹的修士紧随其后。 一看这阵势就知道来人身份不低,爱得拉便瞬间和一旁的人们一样,停驻了步伐,立于一旁将道路让了出来,然后好奇的观察着这对队人。 开路的那位骑士长没有带头盔,金色的短发映着阳光,十分灿烂的模样。 爱得拉与这位骑士长有过一面之缘,她初到瓦尔利亚不知宵禁的那一夜就是这位骑士长盘查的她。 恍惚间,那位骑士长扫过四周,偶然与她视线相接,那位骑士长十分礼貌温和的回以一个微笑,然后便目视前方继续前行。 爱得拉视线偏移了几分,然后又重回了这队教会人士的身上。 在那群白袍修士之后的人衣袍上的金纹要更加精美了一些,那制式和主教相仿,然而衣袍却不是主教那较为宽松的白袍,反而有几分贴身,勾勒出他们各自的挺拔的身姿来…… 这一队仿主教制服的人各个样貌都较为年轻,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全部都是一头金发,神态温柔而亲和。 不知道为什么,爱得拉总觉得这群人的笑容太过一样了,就好像特意被装入模具里烘烤的面包,带着一种模板化的感觉。 这种感觉的笑容,让她想起了克莱茵王都常驻的那位年轻主教,他的脸上也时常带着这样温柔亲和的笑容,只有他一人这样笑的时候,自然感觉没什么问题。但许多人带着与他一样的神态这样笑时,那感觉的问题就大多了。 爱得拉对克莱茵那位年轻的金发主教感官一般,并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对于用神术审问她的那位艾琳娜主教印象更为深刻一些。 思绪正四处发散的爱得拉目光偶然间的扫到了一本书,那群人之中有人正抱着书,而抱着书那人身边的人拿着一截金属质感的鞭子。 爱得拉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快,她缓缓将目光上移: 那位抱着书的年轻男子有着一头金色的长发,长发被编成发辫垂于肩头。他长相十分温和,抱着书和身边的人微笑交谈的模样更有一种专注学术的文弱感。 这个人的模样爱得拉十分熟悉。 因为这正是克莱茵王都的三主教之一,艾伯特主教。 爱得拉不知道克莱茵王都的主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却下意识觉得自己应该躲着点他,因为她不愿想起待在克莱茵的那段时光。 ………… 正和身边同期的战斗主教交流的艾伯特敏感的察觉到了两旁人群之中的某个视线,于是他瞬间向视线的所在地看去,只看到一位带着白色头巾平民打扮的少女转身而去的模样。 艾伯特并不对那人抱有多大的好奇心,反正某位大小姐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于是他目光回转,继续和身边的同僚交流: “波图境内的气候异常找到原因了吗?” 他身边的同僚略微撩了撩耳边的发,金色的头发下隐约透出了几分灰紫色,同僚的脸上维持着温柔亲和的笑容: “兰德尔传讯回来说深渊裂缝没有崩开,但是裂缝本身也被冰雪覆盖了,所以他推崇裂缝内部大概有什么力量在相互争斗。” 艾伯特带着同样的笑容看着他,然而出口的语气与他的神情并不相符合: “亚萨,你的头发没染好。” 名为亚萨的战斗主教脸上的笑容略微顿了顿,然后带着些愤懑的看向身边的艾伯特: “我真的很难理解教皇冕下的决定。” 战斗主教大多都是金发,就他和另外几个同僚是其他的颜色,然后便被年长的教皇相当和蔼的请求他们合群一点,为了维持教会的形象,不能走出一个花花绿绿的队伍来。 亚萨看向艾伯特头发的目光有些难以言喻。 艾伯特回以他一个“和善”的微笑: “我觉得金发很适合你。” 天生金发的他反正站着说话不腰疼。 亚萨面上的笑容已经有了几分僵硬,他还想再抱怨两句的时候,他们背后传来一个温柔轻缓的笑声: “为了维持教会的形象,辛苦您了,亚萨阁下。” 亚萨偏过头,头戴轻纱一身标准圣女制式长裙的圣女殿下正笑容温柔略带几分愧疚的看着他。 亚萨回以一个教会标准的模板笑容,然后回过头道: “这是我的职责,我对教皇冕下的决定没有任何的怨言。” “不,亚萨阁下。您如果内心感到不适还请坦诚的说出来,我和教皇冕下都愿意倾听您的烦恼,并为您开导内心。” 圣女殿下的声音依旧温和轻缓,好似轻风,也好似晨光。 然而亚瑟主教依旧义正言辞的拒绝了,并且表达了自己不该有此类负面的情绪,辜负了神的教导等等。此番话砸下来,他身后的圣女殿下总算是满意的放过他了。 “亚萨阁下能有此番心态真是太好不过了,这些天圣城的安危还要仰仗各位前辈了。” 圣女殿下的声音依旧温柔和缓,十分悦耳。 然而亚萨却暗中松了口气: 去听教皇冕下的开导?饶了他吧,他这辈子就没见过比教皇冕下还能啰嗦……不,教导的人。而面对教皇冕下那漫长的“教导”,在两旁始终保持崇敬认真表情的圣子圣女在他看来,更加的不是人。 这两位怎么受得了的? …………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以下,世界进入了寂静的黑夜中。 爱得拉独自一人躺在小屋的床上裹着薄被子翻来覆去的有些睡不着,今天她见到了克莱茵的熟悉面孔,克莱茵的那段时光不断的在她的脑海里浮现。 那个银发优雅的绅士也不断的在她脑海里浮现。 他礼貌温和的话语,优雅克制的举动,都像是毒-药一般让她上瘾。 可是艾琳娜主教看似温和的冷淡笑容又一次在她脑海里浮现,她怜悯的看着她道: [诅咒者只是在利用你。] 都只是利用而已…… 爱得拉从床上坐起,以半裹着被子抱着膝盖发着呆。 菲尔德夫人不也一样吗? 所有人都在利用她,唯独她自己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价值。 ………… 漫漫长夜,难以入眠。爱得拉小心的打开屋门,坐在门边看着夜色里沉寂的瓦尔利亚。她不出门上街晃,应该不算违反宵禁。 爱得拉看着夜色里万分安静的瓦尔利亚,感觉自己心里很难说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 克莱茵王都之旅就像一场梦,披着美梦外壳内里布满阴影的噩梦。 让她从什么都不懂再到什么都不想懂。 今天夜里没有月亮,漆黑的天幕中连星星都没有几颗。 爱得拉叹了口气,正打算转身进入房间继续睡觉,然而寂静黑夜的小巷里有着微弱的脚步声传来。 爱得拉的身体有些细微的僵住了,她手有些颤抖的去拉门,想要迅速关上屋门,然而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放在了她的手边。 那只手肤色偏白,手指修长,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时传来的温度略微有几分低。 爱得拉僵着脸回过头。 那人同过去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那头银发即使是在这样无光的黑夜里也折射出美丽的光泽。 他正低头看着她,脸上的神色愧疚而哀伤: “终于找到你了,你还好吗?” “我很抱歉,为你带去了灾难。” 他确实是一个人间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当他低头注视着你时,那双红色的眼眸里仿佛盛满了深情: “为了你的安危,我应该远离你的。” 他垂下眼,樱色的薄唇紧紧的抿着,平静的神色中透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可是思恋让我无法逃离。” 爱得拉感觉心脏跳动的速度有些加快,她看着夜色中的银发男子,忽然将他拉入屋中紧紧的关上了屋门。 她拉着他站在门后,心口处因为紧张还剧烈的起伏着: 毕维斯…… 他怎么敢?这是圣城瓦尔利亚,要是被抓住了的话,教廷会杀死他的! “爱得拉,我来找你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他伸出双臂将她困在门与他的身体之间,然后低头看着她,俊美无比的脸上笑容隐约带着几分悲伤: “告诉了你的话,就算从此消亡也没有关系了。” 爱得拉的紧张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下来,她仰头看着他,轻轻的喘着气,心脏跳动的速度异常。 “我解除婚约了,” 银发的血族略微偏过了脸, “我不喜欢她。” 他低下头在少女的唇上落下一吻: “我爱你。” 他带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掌对她摊开,掌心中躺着一枚与他手上一样的红宝石戒指: “那么,美丽善良的爱得拉小姐。您愿意接纳神弃者的罪吗?” 他红色的眸子盛满深情,也带着期冀: “您愿意嫁给我吗?” “婚姻是神圣的契约,您愿意与我分享你的所有吗?” 第62章 十五片羽毛 寂静的深夜, 有人细微的喘息。 闪动着妖娆红芒的戒指被戴上少女的手指, 银发的血族低头看向她时, 脸上似乎一晃而过了什么, 而后又恢复了深情的模样: “诺拉,我幼时的名字叫诺拉。这个名字我只与你分享。” 金发的少女躺在他怀中,神色茫然的应答: “诺拉。” “爱德拉,我愿与你分享我拥有的一切,你愿意与我分享你拥有的一切吗?” 银发的血族低下头,唇边带着微笑,额前的碎发偶有几缕挡住了眼, 使得他的表情看不太真切。 爱得拉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沉默了好几秒, 然后看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脑海里有些空白: 婚姻是这样的吗? 似乎与她所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爱得拉, 你愿意与我分享你拥有的一切吗?” 她面前的银发男子将脸贴近她, 红色的眸子里带着几分恳求。 她仿佛受蛊惑一样, 说出了那三个字: “我愿意。” 在这三个字出口后,空气中似乎有着什么异样的波动。 身为人类的爱得拉没有注意到她身下那一瞬间显现的银灰色荆棘,也没有注意到在她话语出口后,那荆棘下被遮盖住隐约闪动着光芒的古老繁复花纹。 有着一头闪耀银发的美男子露出了笑容,这是爱得拉第一次看见他这样轻松的笑容, 仿佛在无尽的疲惫之中有了片刻的喘息一般。 “请呼唤我的名字吧。” 他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暗色的红眸里似有岩浆般鲜亮的火花。 看着那双眼眸, 爱得拉忍不住抬起手捧住他的脸, 在他略僵的反应中如他所愿的回答出了那句话: “我愿与诺拉分享我拥有的一切。” 很奇妙的感觉,仿佛这世上又多了一个与她生活息息相关的人,即使他们之前并不互相了解。 银灰色荆棘遮掩着的花纹彻底形成,然后瞬间隐没于空气中。银发的血族同样抬手捧起了眼前少女的脸,樱色的薄唇勾起一抹似月下玫瑰般冷冶的笑容: “感谢你的慷慨。” 他眸子的红芒一闪而过,下一刻金发少女闭着眼倒在床上昏睡了过去。 走过漫长时光的亲王站立在床边凝视着床上的少女,说不清是怀念还是抵触的叹息,他脸上的微笑冷淡而带有几分自嘲: “久违了,‘人类’的称呼。” 他闭上眼躺在了床上,双手交叠放于身前,如同他曾经睡在圣地墓园的棺椁一样。 在他闭上眼的下一刻,床上昏睡过去的金发少女忽然睁开了眼,蓝色的眼眸里与年龄不符合的怆然。 她抬手理了理发,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温柔亲和的模样与教会人员十分类似: “拥有神术天赋?看来幸运始终是眷顾我的。”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冲破黑夜,照耀大地。 飞鸟清晨的鸣叫将阿娜斯塔西亚从昏沉的梦乡中唤醒。她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然后看向窗户: 身负圣光的裁决天使正迎着晨光站在窗户边,明亮的阳光自天空中投下,他本就幻梦的模样仿佛就要虚化在这片光中。 不知道为什么,阿娜斯塔西亚忽然感觉心脏的跳动停止了半拍。 她掀开被子快步的走到窗户边,看着明明尽在咫尺却又仿佛处在另一个无法触碰的异空间的天使长,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或者说确认他的存在,然而当他略微侧身将目光投向她时,阿娜丝塔西娅又收回了自己的手。 “你醒了,斯塔夏。” 他浅冰色的眼眸透入阳光,颜色更为浅淡,几乎让她有些看不清他的模样。 他脸上的神色似乎改变了一瞬,那细微而类似微笑的变化朦胧缥缈又虚幻,和他的身影一样,仿佛快要消融在这片阳光中。 阿娜斯塔西亚迎着晨光仰着脸看着他,他就站在那片阳光中,仿佛就要消失在那片光中一样。他的身体遮挡不住光,阳光穿过他微透的身影照耀在了阿娜斯塔西亚的身上,与往日一般温度的阳光却让阿娜丝塔西娅感觉有些冰冷。 她注意到了,同样迎着阳光,窗户旁的地面上却只留下了她一个人的影子。 伽米尔没有影子。 她从没有那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的感知: 他们处在无法交集的两个世界。 ………… 也许是天使长的众多祝福起了效果,也或者是自身的免疫力产生的奇迹,阿娜斯塔西亚的病差不多已经好了,她又换上了修女服,准备前往玛尔顿小镇的教堂开始一天的工作。 幻梦般美丽的天使长站在她卧房的窗户前,背后是大片刺目的阳光,他注视着门边的阿娜斯塔西亚,什么也没说。几乎快要隐没在光中的美丽脸上没有表情,仿佛最为完美的雕像,神圣而冰冷。 阿娜斯塔西亚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错觉自己今天离开的话,回来就再也看不见他了。 但是…… 天使长终究是属于天国的。 她不应该因为这份偶然的错觉而任由心中的妄念生长,她怕她的感情会带去伤害。 她一直记得斯图尔特庄园的那天夜里,美丽的天使羽翼染黑的模样,还有她消失时的模样。 阿娜斯塔西亚和往常一样向卧房中站着的天使长微笑,然后转身准备出门。昨夜歇在这里的伊登主教还在楼下等着她一起去教堂。 “斯塔夏……” 缥缈空灵的声音好似风中的细语。 阿娜斯塔西亚回过头看去,美丽圣洁的天使长依旧站在窗户前的那片阳光里,目光没有半分偏移的注视着她,然而却没有了下文。 阿娜斯塔西亚关上了门,门一点点合上,他的身影也渐渐的被挡在门后。 阿娜斯塔西亚站在门后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垂目露出了往常一样的微笑: “我会记住这一次的奇迹,愿您荣光永恒。” ………… 她离开了。 伽米尔站在阳光之中,仰望着天空,目视着太阳。 人类的眼睛无法直视太阳的强光,而天使的构造让他无需躲避任何的光,只要是光就无法对他们造成任何的伤害。 人类少女离开之前,他呼唤了她的名字,那一刻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所以他看着她离开,然后继续着当初在天国神之殿堂前等待的心情。 人间和永恒的天国不一样。 永恒不变的天国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概念,而处在时刻变化的人间,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他注视着天空,看那片云缓缓的移动,然后改变形态;看东边的太阳越升越高,那光芒也越来越耀眼,温度也越加的灼热…… 耀眼的太阳越过天空顶端,开始缓缓的向西边落下,金色的阳光渐渐的变为暖橙色,蔚蓝的天空也被晚霞烧红了半边天。 每时每刻都在变化的人间,他从未像如今这样看过。 带着几分凉意的晚风吹拂,他脸旁透光的发丝微微晃动,等待的心情万分平静,却又有一种矛盾的执着感受。 他不讨厌变化的人间,而在这等待之中却总觉得灵魂中似乎缺了什么东西,能够补全的那部分不在他的身边。 虚空之中,带着光晕的羽毛缓缓的飘落。 伽米尔面无表情的接住了那片羽毛,笼罩着柔和光芒的羽毛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之中,暗色从羽毛的末梢开始侵蚀,如同火焰燃烧一般缓缓的侵蚀,然后留下焦黑的痕迹…… 从来到人间与地面接触那一刻开始,他的光芒每时每刻都在消失,触碰到人类少女之时,压制灵魂构造的光又缺失了不少。就像一副精美的画作,被用力擦过,瞬间缺失了大片的色彩。 即使是这样…… 伽米尔看着掌心中已经染上了黑边的白羽,纤长的睫毛低垂,半盖住浅冰色的眼眸,没有半点变化的模样仿佛被暂停在了永恒的时光里。 光芒一直在失去,但他却没有想要远离此地的想法。 没有理由的执着,陌生又怪异。 ………… 阿娜斯塔西亚今天一天的心情都有些不佳,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她卧房中待着的那位天使长。 想他会做些什么?想他目前在哪里,是否已经离开了人间? 阿娜斯塔西亚抱着这样无法克制的心情终于迎来了傍晚,她有些急切的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在跳下农家马车站立在道路旁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又忽然莫名的冷静起来: 她在急躁什么? 天使长在或者不在,都仅仅是她只能接受的事实而已。 她无法干预结果,亦或者说不打算去干预这个结果。 对于神的荣光,她早已做好了一生仰望的准备。 这是一份无法向任何人述说的感情。 因为,他们认为这是罪。 ————渎神的罪。 ………… 阿娜斯塔西亚怀着虚伪怪异的平静心情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二楼的卧房门被打开时,她看见了夕阳中站立的那个身影。 他还未离去。 阿娜斯塔西亚那层表情的平静忽然都褪去了,她无法压抑自己的真实心情。 因为在看到那个身影时,她的心有些卑劣的松了口气。 她的内心深处希望着能够与他再多相处一段时间。 ………… 这一夜阿娜斯塔西亚格外的沉默,她睡得也不是很安稳。 她埋在被子里的脸总是借着被子的遮挡半睁着眼去看站在窗户边的那个天使,他似乎一直没有再移动过了,仿佛一尊完美的水晶雕像,美丽冰冷而无生机。 意识恍惚间,阿娜斯塔西亚已经不知道第几次睁眼了。 而这一次的睁眼使得她有些模糊的意识瞬间清醒了起来 ————因为一直在窗前站着的那位天使不见了踪影。 阿娜丝塔西娅连忙掀开被子起床走到窗户边去查看外面的天空。 她不知道伽米尔是否已经离开了,没有看见他离开时景象的她心里总是带着几分侥幸。 或者说,就算是离开,她也想看着他离开。 她没有在夜空之中找到属于天使长的那道光,反而在夜色里的某个方向看到了那柔和的圣光。 那是她未曾去过的一处湖泊的方向。 阿娜斯塔西亚连忙披上一件外套出了门,她追逐着夜色里的那道光芒而去。 那片光停留在了一个地方,在夜色里奔跑得微微喘气的阿娜丝塔西娅终于追上了那片光芒。 伽米尔停留在湖泊旁,他身上的光芒将周围的景物照得有些清晰。 他此时正低头看着湖水之中自己的倒影。 他背后的羽翼不再半隐为光的形态,而是显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带着圣光的羽翼洁白美丽,然而阿娜丝塔西娅却有些诧异的注意到: 他羽翼的尾端已经染上了黑色,黑色与白色的对比强烈,中间过渡的灰色也分外的显眼。 “吾父宣判过,不洁是罪。” 他背对阿娜斯塔西亚站立,没有任何的动作。 然而苍穹之中却投下了一道的光芒,光芒化为了一柄剑身极细的十字剑。十字剑的剑身上印刻这繁复美丽的花纹,两旁的锋刃隐没在圣光之中,看不见寒芒。 “父神赐予我职责,” 他慢慢的转过身来,美丽冰冷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如同他在天国的时候一样。 带着光芒的十字剑被他握在手中,立于身前。 “裁决罪与不洁。” 他曾坚信那是罪,每一个消亡同族的脸都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记忆之中。 他以为他们所有天使都只是一个模样,但到他们消亡前,他才发现: 他们都有各自的模样。 是罪,应该消亡。 如果不是罪,那他的职责又是为什么? ………… 阿娜斯塔西亚无法从他冰冷的脸上看出任何的情绪,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无法述说的惶恐感,她向前一步想要靠近他…… 苍穹之上投下的一道光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的身体在这道光之中僵住了,无法动弹的模样让她想起了斯图尔特庄园那夜,那个被定在光中的吸血鬼。 面前的裁决天使举起了手中的十字剑,面无表情的美丽脸上冰冷一片。 “不洁是罪。” 她听见了他的声音。 如同斯图尔特庄园的那一夜,清冷空灵,透着冷意。 第63章 十六片羽毛 柔和圣洁的光芒从天端投下,照耀在阿娜丝塔西娅的身上, 将她的轮廓柔化了几分, 她仰起脸注视着面前冰冷的裁决天使, 碧色的眼眸里情绪涌动似要溢出, 却又仿佛被强行压制在不可触碰的隔阂之下, 只能在那碧色的眸中回荡。 天端投下的光芒一如既往的圣洁,带着祥和安宁的气息, 隐约间还能够听到梦中天国的乐声…… 这曾是阿娜丝塔西娅最喜欢的存在, 然而此刻的这道光却让她感觉到了冰冷。 ————那是死亡临近的冰冷感。 美好到近乎虚幻的天使长就站在她面前,那双浅冰色的眼眸中毫无情绪波动,他和往常一样注视着她, 利于他面前的十字剑极细的剑身上划过一道金属的冷光…… 阿娜丝塔西娅微微张了张口, 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感觉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仅仅只是看着他。 她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内心却带着一直不愿相信的倔强,就那样固执到偏执的地步。即使身体上的禁锢感在逐渐消退, 但阿娜丝塔西娅也没有x要继续向前的想法了。在这一刻,她甚至想不起自己生命的重量,仅仅是偏执的想要等待某个结果: 他会裁决她吗? 以“不洁”的罪名? 就像当初消失在光中的那个吸血鬼一样吗? 身负神之荣光的裁决天使羽翼尾端染上了黑色,阿娜丝塔西娅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的过错。这这一刻, 她的脑海里闪过了许多, 从降生在这个世界之时, 到十岁时被关在黑暗里那一个多月里, 再到后来遇见伽米尔……一切的一切都像快进的电影般飞速的在她脑海里掠过。 属于伽米尔的那部分记忆总是格外的显眼,有关他的记忆就和他的存在一般,是发着光的。明亮却柔和的光芒,让人灵魂都感觉到安宁和平静的光芒。 笼罩着朦胧光晕的羽毛自空中飘落,像冬日里的细雪一般美丽而梦幻。 一片光羽从阿娜丝塔西娅的眼前缓慢的落下,阿娜丝塔西娅清楚的看见了: 那片羽毛的尾端已经染上了黑色,就像火焰灼烧后留下的灰烬一般。 某个说不清情绪的念头闪过脑海中,阿娜丝塔西娅忽然觉得,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不该相遇,她不该去追逐那片光芒,更不该凭借梦境去靠近。 那片光芒将她从黑暗的深渊解救出来,给予她勇气与对未来的期待。于她而言,他是救赎。 而于他而言,她似乎是相反的存在。 他纯白无暇的羽翼已染上了黑色,他被拉入了无边的深渊之中。 这场相遇于她而言是幸运,于他而言……或许是不幸。 ………… 阿娜丝塔西娅的眼眸中已经弥漫出了一层雾气,纤长的睫毛似乎也沾染了一些细小的水珠。 “您要审判我的罪吗?” 她看着面前的裁决天使,露出了微笑,一如往昔。 她的脸上没有泪,她眼中的水雾仅仅只为她的眼眸添上了几分闪动的波光,那些水雾未能脱出眼眶汇聚成珠。 这一刻,她忽然感觉心情万分的平静,就连心脏的跳动都按照原有的频率在继续,毫不紊乱的节奏好似被上了发条的机械。 · 神赋予的裁决职责,裁决不洁与罪恶。 染黑的羽翼是不洁,背叛信仰是罪。 罪的源头与罪本身都应受到神的审判。 ………… 伽米尔目光落在眼前那光芒之中的人类少女身上,灵魂深处的所有想法都已归于平静,一如立于神之殿堂前毫无任何感受的模样。 卡西欧的变化源于不洁的神弃者,而他的变化始于回应人类少女的祈愿。 他已不洁,这是原罪。这份原罪始于他面前这位人类少女。 ————他们都应受到审判。 神赋予的职责与灵魂深处永存的信仰已经对他们做出了审判。 时间万物于天使而言都无意义,唯有铭刻在灵魂深处的信仰永存,信仰所赋予的职责也与之同存。 永远崇敬的神,无法背叛的信仰…… 当伽米尔发现手中的神赋予的『黎明曙光』无法落下时,他便知道了与认知相驳的事实: 他已经背叛了信仰。 规则的判断永远不会出错,他染黑的羽翼是不洁的证明。 他无法审判眼前的人类少女,或者说他的灵魂在抗拒着对她的审判。 铭刻在灵魂深处的信仰不再至高无上,他的信仰不再纯粹,他染上了罪。 与昔日那些羽翼染黑的同族一样的罪。 无法宽恕的罪。 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人逃离这种审判,他也应当如此。 · 预想中的死亡并未降临,阿娜丝塔西娅面前的裁决天使注视着她,手中的十字细剑似无力般缓慢放下。 裁决天使美丽却冰冷的眼眸注视着她,没有半分偏移: “你无罪。” 他的声音依旧缥缈而清冷,毫无起伏的语调似庄严而无奈的宣判,透着几分幻觉般的悲哀感。 “你是无辜的。” 他看着她,继续宣判: “有罪的是我。” 仅仅只是他而已。 应该被审判的也应只有他。 手中的『黎明曙光』再次化为光芒飞向天空,伽米尔抬起脸看向天空中的那道光,闭上了眼。 透着着柔和光芒的纤长睫毛遮盖下来,没有丝毫颤动的模样好似极地凝结的冰晶。 阿娜丝塔西娅瞳孔微缩,精致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明显的惧意,她猜到伽米尔要做什么了。 心脏的跳动似乎也停止了一瞬。 那一瞬间,似乎世界的时间就此暂停,阿娜丝塔西娅从未有过这样强烈而悲哀的渴求。 她渴求伽米尔能够继续存在。 困住自己的光芒失去了效果,身体上禁锢的沉重感瞬间消失,阿娜丝塔西娅凭借着奇迹般的本能向前方扑了过去…… 这确实是奇迹,她的目光捕捉到了天空中那道光的轨迹。 在那道光刺入伽米尔身体的同时,她抓住了那道光。 本该无法触碰的光芒被她抓在了手中,然后显现出了它原本的形态————那是一柄剑身印刻着美丽花纹的十字细剑。 在那道光显现出原本的形态后,紧抓着那道光的阿娜丝塔西娅就被割伤了。她的手中有被火焰灼烧的疼痛感,带着些许温度的血液从她的皮肤中渗出,沿着手掌的纹路汇聚成珠,然后滴落…… 阿娜丝塔西娅面前的裁决天使睁开了眼,那张美丽冰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了如此明显的表情———一种一眼就能看透的惊讶。 阿娜丝塔西娅的耳边响起了微小的声音,那是一种有些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惊讶的看见——— 她面前的空气之中浮现了某种裂纹,然后裂纹越来越大,最后像玻璃一样碎裂在了她的面前。 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那道光化为的十字剑也发出了一声极为清晰的响声——它从中间断裂了。 断裂的十字剑未能落入地面便化为了光尘散去。 在虚空之中那道未知的裂纹出现后的那一瞬间,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感觉世界都清晰起来了。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并不在于视觉或是听觉方面,而是某种抽象的概念,硬要形容的话,便是来自灵魂的感知。 她自身感受到了不属于曾经科技世界的概念和存在,她在这个世界过去生活的十六年里从未像此刻这样清晰的感受过这些东西。 这十六年里她仿佛被无形的罩子困着,与世界相隔离。 ………… 神赐予的『黎明曙光』消失了,那是代表裁决职责的权柄。 虽然很难相信,但这却是事实:神的力量被某种未知力量抵消了。 伽米尔看着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感觉她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却又无法说出她到底有哪一点不一样了。 人类少女柔嫩的双手皮肤上,血液已经停止了流淌,被割开的皮肤上留下了类似火焰灼烧过的焦黑痕迹。 她仰起脸看着他,碧色的眼眸中有细微的光芒在闪动,她眼中的水雾终于挣脱了眼眶汇聚成珠落了下来。 记忆里只有人类少女笑容的伽米尔忽然有了一种很难形容的感受,那些泪珠上仿佛连着无形的线,而线的另一端牵连着他的灵魂。 泪珠滑落,无形的线抖动,被牵连着的灵魂也随之撼动。 双手带着灼烧伤痕的少女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她踮起脚朝他靠近…… 她做了一个他无法理解的举动。 她的唇贴上了他的唇。 陌生的温度与陌生的触感让他仿佛停在了时间尽头。 “您是无罪的。是我令您不洁,我才是罪。” 她似乎在固执的想证明什么: “如果您要审判您自己,在此之前,您应该审判我。” 她看着他的目光格外的悲切,明明说着罪,话语却格外的温柔。温柔之下藏着的是一颗痛苦而绝望的心。 她的心在哭泣。 她在祈求他审判她,而不是他自己。 ………… “你是无辜的。” 他的态度也很坚决,固执的将所有的罪都归于己身。 “我这样也是无罪的吗?” 阿娜丝塔西娅抬起眼注视着他,她伸手触碰了他的脸。这是她曾经从不会有的大胆举动。 天使与人类的构造完全不同,她手指下感受到的不是人类皮肤的触感,而是类似某种晶体表面的光滑和坚硬,除此之外,触感的时有时无也透出一种不真实的虚幻感来。 伽米尔注视着她,而后低下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透着光的浅金色发丝自他脸旁落下,拂过阿娜丝塔西娅的面颊。 阿娜丝塔西娅愣住了,虽然是她先吻的伽米尔,但她确实不会想到伽米尔会回吻她。 伽米尔的唇没有多少温度,却也不冰冷,只是带着某种微妙的凉意。 那种微妙的凉意未能维持多久,因为这个吻很快就结束了。 伽米尔浅冰色的眼眸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依旧固执的表达: “这是我的罪。” 第64章 十七片羽毛 阿娜斯塔西亚维持着搂着伽米尔脖子仰头看他的姿势, 碧色的眼眸情绪涌动的看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继续阻止他的。 固执的裁决天使不肯审判她的罪, 却已为为自己做出了审判。 他说他有罪。 阿娜斯塔西亚却不明白他到底哪里有罪,神定义的“罪”到底是什么? 阿娜斯塔西亚整个人待在伽米尔的怀中, 双臂紧紧的抱着他, 以此来束缚他目前的行为。她怕她一松手,他就会对他自己进行审判。他不愿审判她,她紧紧抱着他的话,勉强也能够暂时阻止他的自裁行为。 作为天国永恒圣光存在的他给予她勇气与希望,从未伤害过她, 就连这场审判也要将她排除在外,固执的想要一个人背负所有的罪。 作为永驻天国, 不问世事的裁决天使,他有什么可认为是罪的行为?在永远纯白的天国, 他有什么染黑羽翼的理由?唯一的不同仅仅是因为她的靠近。如果说他真的存在罪,那诱因就该是她。 她对裁决天使一直都怀着爱慕的心思, 教会的教导告诉她:这是对神恩的亵渎。 所以, 她根本就不无辜。 ………… 阿娜斯塔西亚仰头看着天使长如往昔一般美丽圣洁到虚幻的面容, 深沉的悲哀与绝望占据了她的整颗心脏,很难形容的钝痛感从心脏处蔓延开来, 那种钝痛能让全身的神经反应都迟缓下来, 就连呼吸也感觉有些困难。 天使长的模样与曾经一般美好, 也如曾经一般冰冷, 在人间这几日的温柔与生机仿佛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 他浅冰色的眼眸里什么也没有, 似水晶般清透,也似冰雪般空白而寒冷 ————他没有要继续活着的想法。 这是阿娜斯塔西亚感觉最为痛苦的一点。 他希望她能活着,却不希望他自己能活着。 他的一切都受神而牵引,为信仰而生,也可以为信仰而死。 在这一刻,阿娜斯塔西亚的心里不可避免的对传说中的神产生了几分嫉妒和愤懑的情绪: 嫉妒神能轻易的牵动他的情绪;愤懑于神的无情,能够轻易的让他赴死…… 明明他什么错都没有。 却又能如此轻易的让他定下罪。 ………… 阿娜斯塔西亚的眼眶中又有水雾挣脱出来汇聚成珠从眼角落下,浸了水的碧色眸子闪动着异常璀璨的光。 伽米尔略微低头注视着她,在她眼角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的时候抬起了手,透着微光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泪水落在了他的指尖。 微小的灼热感从指尖蔓延开来,指尖那透过皮肤向外发散的光芒又微不可查的弱了一些。 眼泪是人间物种所特有的,是悲伤的证明,而天使从来都没有眼泪。 人类少女紧紧的抱着他,注视着他的目光悲切又绝望,她没有再说一句话,却又好像说了无数句话一样,她眼眶中落下的泪水让他的灵魂感到不安,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 伽米尔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面前的少女停止悲伤,所以他只能够伸出双手学着阿娜斯塔西亚刚才的模样,抚过她眉眼的轮廓,替她拂去眼角不停落下的泪珠: “不要伤心。”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看不出对自己生命的在意。 他的一切都是神所赐予的,他的生命也理应归于神。 阿娜斯塔西亚慢慢的移动搂着伽米尔脖子的双手,掌心处被灼烧得焦黑的伤痕发出一阵一阵的疼痛,她也浑然不觉。她将双手移到伽米尔的脸旁,捧着他的脸,不让他的目光有半分偏移的可能。他皮肤中透出的光芒将她的手映照得如玉般莹白。 “伽米尔,你说谎了。” 她的眼中泪水不再落下,碧色的眼眸透出几分难以直视的光芒来: “我并不无辜,你理应审判我。” “你欺骗了神和自己。” 伽米尔浅冰色的眼眸中有一圈涟漪泛开,刹那间,那双眼眸的色彩深了几度,似水面倒映着的天空…… 阿娜斯塔西亚所说的是事实,以神的规则来判,她并不无辜。 他判她无辜。 他欺骗了神。 天使是不应该存在谎言的。 他又一次背叛了神。 ………… 伽米尔向来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神态的变化告诉了阿娜斯塔西亚答案: 他确实欺骗了神。 她理应与他同罪。 知晓了这个答案后,阿娜斯塔西亚的神色反而平静了几分,她对伽米尔露出微笑: “我们同罪,如果你要受到惩罚,我也应该同你一样。” 伽米尔抬手握住捧着自己脸的阿娜斯塔西亚的手腕,似乎想要推开她,却又不知为什么顿住了动作,最后也只是移开了目光,依旧固执的坚持着自己的审判: “你无罪。” 他第一次回避了阿娜斯塔西亚的目光。 “天使的罪是‘不洁’吗?” 阿娜斯塔西亚的手指轻轻触碰伽米尔的睫毛,那透着微光如覆薄冰的睫毛质地并不像它看上去那般冰冷坚硬,反而像水般恍若轻柔无物。 “染黑的羽翼是不洁的证明。” 他放开了她的手腕,学着她的模样,触碰她的睫毛。灵魂深处的奇怪感觉在促使他模仿她的行为,他微凉的指尖触碰到人类少女的睫毛,和毫不眨眼任由触碰的他不一样,这触碰使得人类少女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睫毛在手指上刷过的感觉有些奇妙,但不讨厌。 “人类在神眼中是什么样的?” 阿娜斯塔西亚注视着他的眼眸,忽然问出了这仿佛毫无关联的一句话。 羽翼尾端染黑的天使长陷入了沉默,这样没有标准答案的问题使得他陷入了思考的沉默中,然而不等他思考出结果来时,他面前的人类少女又问了他一句话: “在神眼里,我们都是‘不洁’的对不对?” 虽然口中说着问句,但阿娜斯塔西亚的心里却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 沉默片刻后,她紧紧抱着的天使长说出了答案: “如今的人类自诞生时就带着原罪。” 不洁的原罪。 可是神没有对人间的一切做出审判,赋予他裁决所有罪恶的权利却又只令他审视天国…… 伽米尔忽然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如果我们从诞生就带着罪,那神为什么能够继续容忍我们的存在?如果仁慈的主能够容忍我们的‘不洁’,那你们为什么又要被判罪?” 阿娜斯塔西亚企图以自己的逻辑向伽米尔证明: 如果她有继续存在的权利,那么他也应该有。 ………… 如果带着原罪的人类能够不被判罪,那么为什么沾染“不洁”的天使应该被判罪? 阿娜斯塔西亚提出质问的地方同时也是伽米尔产生质疑的地方。 如果不该判罪,那么他曾经的职责到底是因何而存在? “……我不明白。” 美丽如幻梦的天使注视着阿娜斯塔西亚,低垂的睫毛扫过她的手指,本该冰冷的脸上意外的透出了几分茫然。 “伽米尔,你不想追寻原因吗?” 阿娜斯塔西亚的言语之中透着怂恿,如果说伽米尔目前找不到自己存在的理由,那她就帮他找一个。阿娜斯塔西亚知道自己是怎么样的存在,她是人类,人类是种复杂的存在,他们不可能只有阳光面。虽然每次都努力只展示自己的阳光正面,但阿娜斯塔西亚也有着人类共性的阴暗面——自私。 天使为信仰生,为信仰死,而她自私的想要留下他。 亵渎神恩也好,卑劣的诱导也好,她只想让他继续存在。如果他不愿为神而存在,那就换个理由存在。 以言语诱导这天使长的阿娜斯塔西亚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年幼时听过的神话故事: 【最初的人类纯洁无瑕,地母派出嫉恨的魔女引诱初生的人类,自此人类染上了原罪。】 阿娜斯塔西亚既悲哀又有无奈,她感觉得自己就好似故事里的魔女,在用尽手段引诱纯净无暇的生命。她在诱导他活下来,诱导他染上人类的罪。 如果可以,她希望他能有人类的自私性,至少在面对他自己生命时,她希望他能够自私一点,希望他的眼中能够看见他自己,而不是只有冰冷的信仰。 如果说真的有罪,那这些罪都理应归于她而已。 她愿意背负这份罪。 ………… 伽米尔的浅冰色的眼眸中涟漪再度泛开,眼眸中比平常深了几度的色彩使得阿娜丝塔西娅明白: 他内心已经出现了挣扎和动摇。 他对一切的缘由产生了好奇。 已经决定当个故事里“魔女”的阿娜斯塔西亚又换了个话题: “除此之外,我还有疑问。你不在意自己的存在,为什么又在意我的存在?” 阿娜斯塔西亚无法忽视他欺瞒神的行为——他妄图只将自己定罪而放过她。以神的规则,他们明明同罪。 “……我不知道。” 已经学会了谎言的天使此刻偏偏又意外的诚实,他忠于自己灵魂的感受和判断,背叛了信仰的公正。 “那您一定不知道这件事,” 她再度对他微笑,那微笑与曾经温暖阳光的模样不同,其中似乎藏着什么东西,好似暗夜里朦胧的月色,三分冷清,七分隐惑: “这件我一直瞒着您的事。” 她踮起脚再度向前靠近,然后闭上了眼,吻了他: “我爱着您。” 第65章 十八片羽毛 人类的皮肤与天使皮肤类似晶体表面的坚硬微凉触感不同, 他们的皮肤很柔软,带着一种易被伤害的脆弱感。 眼前的人类少女闭着眼与他双唇相贴时, 伽米尔感觉有些奇怪,尤其是当她口中说着“我爱着您”这句话时, 那种奇怪的感觉从灵魂深处扩散到最大。好似水面泛起的涟漪一圈圈的散开, 不同的搅动的水面的平静。 这份不平静让他有些想要后退,然而人类少女正搂着他的脖子,她的手臂上力量并不大,他能够轻易的挣开,她的皮肤也很脆弱, 一点点的灼热都能在那上面留下焦黑的痕迹…… 而这样脆弱的手臂却实实在在的束缚住了他,令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 好似被凝固了时间。 想要后退的感觉也只持续了一瞬间,而后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人类少女的唇离开时, 她的温度与触感也随之离开。那温度与柔软退开时,他并没有放松的感受, 反而隐约带着几分难以理解的空洞感来。 ………… 阿娜丝塔西娅不再抱着伽米尔, 她松开了他, 后退几步,想要以行为让他明白一些事时: 原本静止如雕像的天使长忽然伸出了手, 微微环住了她的腰, 而后又瞬间松开, 模样依旧静止如雕像, 就仿佛刚才的举动只是阿娜斯塔西一个人的幻觉一般。 阿娜丝塔西娅朝陷入茫然情绪的天使微笑, 而后合起双手做出祷告的姿势仰望着他,神色安宁沉静又祥和。 “这是信仰。” 无法触及只能远远观望的信仰。 她祷告的模样明明已经万分熟悉,可在此刻伽米尔却忽然感觉到了几分陌生,好似她与他处在不同世界的遥远感。还不等他对此作出反应时,她再次向他靠近,双臂也重新搂住了他的脖子。 唇上的温度和柔软的触感再次传来,一触即分。 “这是我对您所怀着的爱。” 她抬起脸看着他,眼眸里涌动的感情都被压制在那片碧色之中,伪装着平静。 “您不会明白的,对吗?” 她忽然间笑了笑,笑容温柔。和曾经没多少区别的温柔微笑却令伽米尔感觉灵魂都有了一种束缚感,仿佛被无形的细线捆绑然后猛的束紧…… 他明白这种感觉 ————这是悲伤。 灵魂深处涌动的陌生感觉使得他想要回答,然而却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他只能伸出双臂轻轻的环住身前的人类少女,垂目注视着她,经过良久的思考后才有些缓慢认真的答道: “……我会明白。” 他希望她能够高兴一点,也认为自己能够弄明白类似于灵魂被牵连引动的这个感受是什么。 天使因信仰而存在,他们根本就不理解人类的感情,所以对于伽米尔的回应,阿娜斯塔西亚还是带着几分惊愕的。即使他并没有明确的回应她的爱恋,但他的行为和言语却给出了肯定的含义。 爱恋勉强算是得到了回应,阿娜斯塔西亚反而却不知道该做出怎么样的反应了,而她也不需要对这个回应做出反应了,因为她看见伽米尔身后羽翼边缘的黑色又向上蔓延了几分,而他羽翼上的光芒也随之衰弱了几分,这是她肉眼就能看出的变化。 与此同时,阿娜斯塔西亚感觉自己的身前似乎有什么东西拂过,那感觉就像是过量的空气不停从衣服里钻出来一样。 柔和而美丽的荧光汇聚成豆子大小的光团不停从身边浮现,然后飞向天空…… 阿娜斯塔西亚注视着天使长几乎没有表情变化的美丽容颜,心里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迫使她放开了天使长,然后退开了几步查看。 她的预感确实没有错,目前的情况并不乐观。 那些荧光来自于伽米尔,他的心口处不停的有光点透过衣料飘出,然后飞向天空…… 那样多的光团,仿佛要将他这一身的光芒都尽数带走一般。 阿娜斯塔西亚看着伽米尔的心口处那个飘出光点的位置,忽然想起了刚才被他投入天空的那把十字细剑……那柄细剑化为光芒朝他袭去,她抓住了那道光的同时,那光芒也刺入了他的身体中一部分。那道光刺入的位置正是他现在飞出光团的心口处。 “伽米尔?!” 阿娜斯塔西亚上前伸出手放在他的心口处,似乎想要阻止那些光芒的离去,然而那些光芒并不是实体,她触碰不到它们,自然也无法拦住它们。 身上还留着光芒的裁决天使垂下眼注视着阿娜斯塔西亚惊恐的模样,如同幻梦一般的脸上没有显现出任何在意的神情。 阿娜斯塔西亚有几分明白,恐怕对于他而言,受伤这种概念都是不需要在意的东西。 听见阿娜斯塔西亚呼唤自己的名字,伽米尔才将目光转到自己正飞出光团的心口处: “我失去了荣光,神的制裁无法愈合。” 神赐予的权柄碎裂在阿娜斯塔西亚的手中,但那份权柄已经对他造成了伤害,因为只刺入了一小部分,而权柄的主体已经消失,所以这伤痕才显现得较为缓慢。 本不该有感觉的身体出现了陌生的疼痛感,与他最为契合的光芒在排斥他,以至于产生了仿佛火焰灼烧般的炽热感。 他的记忆里没有对“疼痛”这一概念的反应,而天使自身坚硬的皮肤和特殊的自愈性也使得他没有“治疗自身”的概念,所以目前情况下他做不出任何的反应。 他面容依旧,看不出多少的神态变化,他甚至还在安慰面前的人类少女: “我不会消亡。” 如果堕天的进程不加剧,以目前的光芒流失速度来看,他确实还能带着光存在很久一段时间。 “……我将不再有光了。” 伽米尔伸手握住按在他心口处的阿娜斯塔西亚的手,没有多少表情的美丽脸上出现了几分隐约的悲伤。 他的记忆告诉他,他面前的这位人类少女一直追逐着光芒。 那些神赐予的光芒。 ………… 以为伽米尔是在为他逝去的光芒而悲伤,阿娜斯塔西亚便立刻开口安慰他: “但你未来会拥有很多东西……我保证。” 她悲切的看着他,似乎害怕他又一个想不通对他自己出手。 伽米尔忽然伸手抱住了面前神色悲切的人类少女,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仿佛这一刻仅仅是想要靠近或是触碰。 “拥有?” 这个词似乎包含了无数的东西,让人能够生出无限的遐想。 他略带疑惑的问出口,透着光的浅金色发丝垂于阿娜斯塔西亚的肩头。 然后他的双眼第一次眨了眨,浅冰色的眼眸里渐渐失去了焦距,他的头越埋越低,到最后干脆靠在了阿娜斯塔西亚的脸旁。 阿娜斯塔西亚的脸庞感觉到了天使皮肤那特有的类似于晶体微凉的坚硬触感,而后她发现伽米尔身后的羽翼开始虚化半隐,而后他倒在了她身上。 天使确实是一种神奇的物种。 明明有着类似晶体触感的皮肤,然而重量却和晶体半点不同。 伽米尔很轻,轻得仿佛就是一团羽毛构成的一般,仅凭阿娜斯塔西亚自身的力量就能够轻易的抱起他。 他闭上眼后的透光容颜美丽虚幻,还透着几分宁静,仿佛一座最为完美的艺术雕像,将无生机的静态美丽展现到极致。 阿娜斯塔西亚抱起陷入昏迷状态的天使长就往自己小木屋的方向跑去。 她记得当初伊登主教以为她修神术时赠了她一本有关神术的书,而现在,那本书还在她的房间里。 陷入昏迷状态的天使长心口处依旧在不停的飞出光点。 阿娜斯塔西亚感觉,如果用人的状态去类比的话,伽米尔目前就是一种失血过多的状况,所以她得想办法先帮他把心口处的伤口补上。 ………… · 教会圣城,瓦尔利亚。 又是一日傍晚,一身粗布衣裙的金发少女哼着歌将手中的木桶较为艰难的放回原位,做好一天的收尾工作后,她站在原地舒了口气,然后掀起围裙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爱得拉,你最近心情很好,是遇见了什么高兴的事吗?” 少女的身后站着一位身形微胖的男子,他也刚刚赶完活儿,正满脸微笑的看着身边的美貌的金发少女。同在一个地方工作,一同工作的少女生得美貌,性格也不差,他自然会因此而生出一些特别的心思,所以每次工作结束后他总会想方设法的与同行的金发少女搭着话。 听见同僚的话语,金发少女口中哼着的民谣微妙的顿了顿,而后她又微妙的将手中的手套又向手腕的部分拉了几分: 因为她的中指上正带着一枚代表婚誓的戒指。 一般的婚誓都要去教堂举行,而她丈夫的身份特殊,所以在熟知她背景的人前,这枚戒指就只能够隐藏了。 想到还在城西小屋里等她回去的丈夫,爱得拉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种有人等待归家的感觉真的很温暖。 所以她依旧很好心情的回答着同僚: “嗯,我未婚夫离开他家来找我了。加比,今天我得早些回去了。” 不能说结婚了,那就只能暂时将毕维斯的身份定为未婚夫了。 听见爱得拉的这个回答,名为加比的微胖男子心情立刻就低落了许多,他颇有些不甘心的打听着: “你未婚夫,我怎么没有听你说起过?” 虽然对爱得拉抱有某些想法,但加比对爱得拉也怀着一种隐秘的轻视态度:像这样习惯重活的农家女,未婚夫还不知道是哪个犄角疙瘩里蹦出来的穷小子。 觉得自己配爱得拉条件正好的加比在脑海里泄愤般的脑补了一个骨瘦如柴的农家病秧子,脑补得很开心的加比也露出了笑容。虽然因为脸上的肉多而使得这笑容看上去憨厚了几分,然而爱得拉看着他却微不可查的皱了一下眉。 她对加比的感官并不好,交流来往也仅限于同事方面而已。 “我先走了,明天见。” 爱得拉将手套脱下,借着身体的遮掩将手中的戒指挡在加比的视线之外,然后褪下了围裙转身离开了。留下加比一个人在夕阳之中笑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66章 十九片羽毛 爱得拉回到城西偏远小巷内的居所时便看见了自己的丈夫。 那位银发的血族背对着她, 视线不知道落在何处。他一直保持着太过安静的模样,待察觉到有人回来后, 他便转头对爱得拉投去相当温柔的笑容: “你回来了。” 明明很平常的一句话,却不知怎么的令爱得拉感觉到了一种想要哭泣的欲-望。 有人期待她回来的地方才是家。 爱得拉眨了眨眼, 平息了一下情绪然后便有些涩然的拿出手边的纸袋: “我买了些面包, 你能吃吗?” 诺拉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道: “我看房间里有些食材便试着做了些东西,很多年没做过了,也许会不合你胃口。” 他转身向爱得拉走来,身后的桌子便暴露在了爱得拉的视线中, 那桌子上摆着一两道简单的点心。 爱得拉有些诧异的将手上的纸袋放到了桌子上,然后拿起一小盘点心尝试——味道很淡, 几乎没有调料的样子。 “不合胃口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爱得拉偏头看去, 银发的血族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他拿起一块点心,动作维持了有好几秒, 然后才有些缓慢的送入口中咬下一口: “我没有对此类食物的味觉, 所以并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爱得拉的心生同情, 她看向诺拉的表情尤其的动情。 “不用这样看着我,你有就够了, 毕竟你愿意同我分享一切, 对吗?” 诺拉脸上维持着温柔含情的微笑, 即使身体在强烈的排斥他吞入口中的东西, 他的神色也没有半分的改变。 ………… 夜深了, 金发的少女在床上安睡。她身边没有气息的银发男子忽然坐起了身,他走到小屋内的水缸边,吐掉了傍晚咽下的东西,然后以清水漱了口。 从清醒的那天起,他便一直在消耗自己的血液,基本没有进食,腹中的饥饿感让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带着一种深深的疲倦感。能够消除他这种饥饿感的只有血液,人类的食物于他而既无味又无营养,对他而言一无是处。 诺拉回到了小床边,抚开床上少女散落在脖子旁的金发,冰冷的手指来回触碰着她脖子处的皮肤,感受着皮肤下血液的流动。 这里是圣城瓦尔利亚,在计划开始前他不能造成任何的异常,所以他不能够出去捕食。 饥饿感和身体的虚弱感在折磨着他,毕维斯的身体以及他自身的意志在告诉他:他需要血液。 新鲜而温热的血液。 他太虚弱了,为了计划的顺利,他必须要给自己补足点养分。 冰冷而尖锐的指甲如刀子一般锋利,划开了金发少女的皮肤,鲜血的味道便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诺拉俯下身舔舐着这能够缓解他饥饿感的鲜血,只是几小口暂时缓解了意志的疲惫感后,他又压制住了对鲜血的渴望,并使少女脖子处的伤口愈合。 他食用的血液量在人体可承受的范围内,因为他不能够让爱得拉太过虚弱,毕竟她将是他计划中关键的一环。 三天后的新月之时将是最佳的破坏时间。 · 玛尔顿小镇,郊外的小木屋。 阿娜斯塔西亚将陷入昏睡的天使长放到了自己的床上,然后便匆忙的跑到房间上的书架上去翻找那本伊登主教借给她看的神术书,从那道看不见的屏障与伽米尔的那柄十字剑一起碎裂后,她的内心之中就有着一种强烈的预感: 她与这个世界是契合的。 她能够去使用这个世界所赋予众生的特殊力量。 ………… 神术书的书页在手中飞速的翻过,阿娜斯塔西亚终于翻到了有关治疗的部分。 她的目光扫过那书页上的文字,然后根据书中文字的引导在手中凝聚那些光芒。 最初的尝试总是不太成功的,微弱的荧光自空气中浮现,然后聚集在她手中,没过一两秒便又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尝试了五六次后,她勉强算是能够用出这个神术了,她掌心的灼烧伤痕也在这些荧光凝聚又消散的过程中渐渐愈合。 见对自己有效果之后,阿娜斯塔西亚立刻带着那本书跑到了床边。 伽米尔闭着眼躺在床上,安静得过了分,他心口处一直在飞出光芒,星星点点的,好似夏夜的萤火虫。 阿娜斯塔西亚将双手放在他心口上方,虚拢了拢,似乎想要捉住那些飞散离开的光团,然而那些光芒穿过她的手掌依旧自顾自的飞向空中。 阿娜斯塔西亚用出了刚学会的神术,手掌中的荧光化为小小的屏障,成功的拦住了那些溢出伽米尔皮肤的光团,她有些松了口气的将手掌又向下压了几分,想要将那些光团按会伽米尔的身体里,然而当那光团的一般没入伽米尔身体的时候,他的身体表面闪过一层强烈的电光,那电光之中透出了排斥感,原本没入伽米尔身体一般的光团化为无数个更小的光团,似逃离般的离开了伽米尔的身体,飞向了虚空之中。 阿娜斯塔西亚的手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她收回手才发现她的双手已经被电伤了,皮肤表面尽是布满血色的裂纹。从伽米尔心口处飞出的光芒化为无数的小光点,然后向阿娜斯塔西亚靠近,自她被电伤后,那些光芒仿佛找到了承载物,从她双手的伤口处尽数没入了她的身体之中,她皮肤上的血色裂纹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阿娜斯塔西亚看着伤情没有半点好转的伽米尔,又拿起书翻了翻,在尝试了好几个神术之后都没有结果。她低头看着床上安静无生机的天使,面色悲伤又有些绝望。 她真的很怕伽米尔光芒全数消失之后消亡。 这个世界人类的主要治疗手段都已尝试,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阿娜斯塔西亚有些悲切的拉开床上天使的衣服,她想要看看他的伤口究竟是怎么样的,为什么会接受不了任何的治疗? 他外罩的衣服看不出材质,一被拉开领口整件衣袍便从中间直接分裂开来松散的向两边褪去了。 他的身体表面一片光滑平坦,唯有心口处的地方有个不同于其他皮肤的地方,那一处的皮肤已经被破坏,形成了一个星光璀璨的漩涡,漩涡两旁的皮肤上带着微小的裂纹,漩涡之中不断有光团溢出…… 阿娜斯塔西亚此刻更觉得天使和人类是完全不同的两个物种了: 他没有人类的第一、第二性别特征,他的伤口也完全不像人间生物受伤的模样,这类伤口的形式,比起治疗,阿娜斯塔西亚觉得用“修补”这个词才更加准确。 天使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 阿娜斯塔西亚忽然想起了斯图尔特庄园外遇见的那个女性天使,初见时她以为那位天使是“他”,而后她羽翼染黑后开口说话时她才发现那位天使应该是“她”。 阿娜斯塔西亚努力回想,忽然注意到了某些细节: 那位女性天使的外貌其实是有变化的,她的羽翼在染黑后,她皮肤笼罩的微光消失,身体的虚拟感褪去,性别这一概念也突出显现…… 如果说那位天使当时展现的过程与伽米尔如今的情况类似,那伽米尔心口处伤口无法治愈的原因是否和他染黑的羽翼有关? 从他身体里飞出的光芒不应该类比人类的血液,而是某种必然的过程? 阿娜斯塔西亚还没思考明白的时候,床上的天使无声无息的睁开了眼,他纤长的睫毛下,那双浅冰色的眼眸中少见的透出了几分茫然。 他没有在意自己没有衣物遮盖的身体,然后略微偏头看向了阿娜斯塔西亚。虽然先前并无亵渎的心思,但看着目前的情况,阿娜斯塔西亚还是有些尴尬的将被子往上拉了几分,暂时遮盖住他那透光的皮肤。 “我似乎做了个梦。” 他从床上坐起身,任由被子滑落,透光的浅金色发丝从胸前自然垂下。他似乎并不在意遮掩身体这一行为,或者说他本身就没有什么可遮掩的地方。 阿娜斯塔西亚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等着他的话语。与此同时她也想起了伽米尔曾经告诉她的事: 他说过,天使是没有梦的。 “我们本不该有梦的,” 伽米尔抬手按在自己心口处,阿娜斯塔西亚清楚的看见他心口处皮肤上闪过了强烈的电光,然后她发现伽米尔将还未来得及消散的那些光团又强行按回了自己的身体中。 他抓回的光团越多,他心口处蔓延开来的电光便越强烈。 “我梦到了创世初的父神……还有母神。” “父神赐予我们生命与力量,母神对我们说,她将赐予我们选择的权利。” 伽米尔的脸上的情绪波动依旧很淡,但阿娜斯塔西亚却知道他肯定是带着情绪的。 他将能抓到的光芒都按回了心口处后,他心口处便不再飞出光团了,再有光团试图通过那漩涡口飞出之时,那漩涡口便会闪过两道激烈的电光。 “父神不再回应我,我想我应该去寻找母神。” 选择的权利到底代表什么? 他偏头看向阿娜斯塔西亚,然后低头与她额头相抵: “这是圣光最后的祝福。” 带着光芒的印刻隐入阿娜斯塔西亚额头的皮肤中。 “我会回来见你的,斯塔夏。” 这是伽米尔离开前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第67章 一杯红酒 清晨到来之时, 阿娜斯塔西亚向往常一样前往了马尔顿小镇的教堂工作, 一夜未睡的她脸色看上去有些差。在与伊登主教会面之后,慈祥的老主教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疲惫,于是便好奇的出声询问: “安娜,你昨晚没睡好吗?” 阿娜斯塔西亚以手半掩着小小的打了个哈欠, 然后回了慈祥的老主教一个微笑: “没事, 只是做了噩梦而已。” 虽然面上带着微笑,但不佳的精神状况使得这微笑看上去有些许疲倦。 “这样可不好啊……” 老主教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担忧神色, 而后他对阿娜斯塔西亚伸出了手: “也许你需要一个祝福。” 点点的荧光在他的手中汇聚。 阿娜斯塔西亚这次没有拒绝伊登主教的祝福, 在神术的光降下后她确实感觉身体轻松了不少,然后她便向伊登主教道了声谢。 伊登主教慈祥的笑了笑,表示这只是举手之劳,顺便还祝福她道: “神术并非万能的, 这类驱除疲劳的术只是讨巧。毕竟人类需要充足的休息。” 阿娜斯塔西亚点了点头, 表示明白。 ………… 上午的工作完成之后,玛尔顿的教堂再次进入了午休时刻。在向阳的那一面, 伊登主教依旧端着他的茶杯享受着每日的午休时间。阿娜丝塔西娅也照旧拿了本书放在腿上翻看。 伊登主教一边喝茶一边打量着阿娜丝塔西娅腿上摊开的那本书,大概是因为上了年龄的原因, 他不在清透的蓝色眼眸努力睁大着看了好一会儿后才认出阿娜丝塔西娅腿上摊开的那本书是什么: 那正是他当初借给阿娜丝塔西娅的神术书。 “安娜最近很努力啊……” 伊登主教看着阿娜丝塔西娅正在看的那本神术书,脸上的笑容更加的祥和了。他曾提出过可以指导阿娜丝塔西娅的神术,可阿娜丝塔西娅却从未来问过他任何问题, 而且也未曾在教堂工作时钻研神术, 这曾一度让他有些不解: 毕竟在夜晚后自己独自一人学习总比不上有人面对面指导的。 然而, 今天在看到阿娜丝塔西娅将神术书带来教堂钻研后, 伊登主教心里总算是感到了几分欣慰。 “因为感觉有太多不懂的地方了。” 阿娜丝塔西娅抬起脸对伊登主教露出了一个惭愧的表情,然后便拿起书翻到了某一页,指给了伊登主教看: “这个地方,我有些不太明白,伊登爷爷能教下我吗?” “当然。” 头发已经全白的老主教放下了红茶杯,然后便接过了阿娜丝塔西娅递过来的书,为她讲解着她的疑惑。 他对于教导神术这件事显然有着极高的热情,毕竟神术相关的部分是他为数不多的完整记忆。 ………… · 教会圣城,瓦尔利亚。 城东的面包店有一位金发少女辞职了。 那位名为爱得拉的金发少女在辞去了面包店的工作后,开始于其有过两面之缘的圣殿骑士长接触。 短短的三天之内,那名少女便与那位骑士长相熟识了。 她像骑士长述说,她对这个世界感到失望并为之痛苦,她希望能够进入教会,终身侍奉神明。 虽然对这位少女莫名其妙的有着相当大的好感,但鉴于圣城最近的戒严情况,正直忠诚的骑士长还是暂时拒绝了那位少女。他建议她先去圣城的中央殿堂寻找一位主教测试天赋,在经过一段时间后再加入教会。 金发的少女对此类说法并无不满,她相当感激对骑士长笑了笑,然后赞美了骑士长的善良。 ………… 日暮后,圣城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了,追逐骑士长一整天后,金发少女也不得不因为宵禁而选择归去。 在夕阳的照耀下,她穿过寂静偏僻的小巷子,回到了那对好心老夫妻租给她的小屋里。 小屋内的床上,银发的男子始终维持着安静的沉睡姿态。 金发的少女站在小屋门前,仰望着天空,直到天边的最后一缕光消失。 “时间要到了。” 她发出轻声的感叹,言语之中透着几分与外貌不想符合的苍凉。 在世界彻底入夜后,金发少女转身关上了门。 小屋内没有半点光源,禁闭的窗户想比起屋内到是有几分明亮。巡逻的骑士队途径小巷,在禁闭的窗户上投下一道道黑色的影子。 金发少女动作缓慢的躺回床上,在她闭上眼后,她身边闭眼安睡的银发男子便无声无息的睁开了眼。 诺拉从床上半坐起,他有些疲惫的揉了揉自己的额角。 这三天里,他一直在操纵-爱得拉的身体,他以她的人类身份探查了许多的情况,并以那位骑士长作为打开此次计划的突破口。 虽然与爱得拉有着共享一切的婚契,但一直操纵对方的身体还是不被允许的,除非他令身体的主人死亡,就像毕维斯一样。可目前他还需要身体原本的主人替他掩饰身份,并且婚契也不允许杀死伴侣。 连续操纵-爱得拉的身体三天已经是被削弱后他的极限了,今夜他必须先将这具身体归还给它原本的主人,顺便为自己养一养精神,好为即将到来的新月之夜做准备。 ………… 血月之境,漆黑的夜空中代表诅咒的血色永恒之月消失了踪影。人间此刻正是新月之时,所以血月之境的血月此刻也处于“新月”状态。 圣地墓园缠满荆棘的镂空铁门被打开,在那弥漫的灰白色浓雾之中飞出了一群北部呈银灰色的蝙蝠。 蝙蝠群似一道银色的闪电,迅速的飞离了圣地墓园。离开圣地墓园后,它们在空中盘旋着,然后分成了五部分,分别朝着五个方向飞去。 ………… 自第三纪元的圣战之后,诺拉一脉血脉凋零,银灰色的蝙蝠飞过的嗜血玫瑰园便能够体现这一脉的苍凉。玫瑰园中玫瑰早已枯萎,就连亲王醒来也没有令这些魔花再次迸发出生机,它们被遗忘在了时间里,没有人再想起。或者说真心喜爱它们的人早已消亡在过去。 蝙蝠扇动翅膀的声音在这安静的环境里格外的显眼,这群蝙蝠在飞过早已枯萎的嗜血玫瑰园后便转进了那座孤零零的城堡之中。 那是诺拉一脉唯一的侯爵,卡洛斯侯爵所居住的地方——艾德里安堡。 第68章 两杯红酒 艾德里安城堡的大厅中的装饰并不如斯潘塞城堡中那样奢华, 大厅顶端垂下的吊灯也不在发出光芒, 大厅两旁的烛台代替了吊灯的作用。 银灰色的蝙蝠化为银灰色的烟雾缠绕着两旁的烛台, 然后形成了一个影像,影像中有一座在夜晚也光亮无比的建筑群——那正是人间教会圣城瓦尔利亚的中央殿堂。 亲王的指令已传达,影像在烛火上端的撩撩烟雾之中淡去。 诺拉一脉目前唯一的侯爵站在烛火旁, 苍白而英俊的脸在烛火的映照之下也显不出温暖的感觉。 “卡瑞娜,诺拉陛下的指令已经下达,我们出发吧。” 跳动的烛火映入他灰蓝的眼眸中, 他神色凝重。 卡洛斯侯爵面前的女子身量很高,一头金发被盘起,穿着一身较为中性化的服装。她的容貌虽然偏艳丽妩媚,但轮廓却与卡洛斯有几分相似, 只要他们站在一起,相信谁也不会怀疑她与卡洛斯之间的血缘关系。 “父亲,我们确定先过去吗?” 神色冷凝的女伯爵与卡洛斯一样, 视线的焦点落在跳跃的烛火上,她有些迟疑的问出了口。 她们这一脉血脉凋零, 曾经又被其他派系排挤打压, 对待这类重大事情确实应该更慎重些。至少她不想自己拼死拼活,结果让另一派系那阴险狡诈的双子捡了便宜。 面对女儿的疑问,卡洛斯拢了拢身后的披风, 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不算善意的笑容: “当然不, 我们去血月之门前暂时等一下, 等柏莎她们的信号。诺拉陛下向所有人发出了指令, 该打头阵的自然不该是我们。” 例如那对傲慢而嚣张的双子。 若不是曾经不要脸的贴上了莉迪西娅陛下,伪装可怜,他们至今说不定还在帕特里克陛下的压制下。 莉迪西娅陛下太过仁慈了,所以才能养出这样两面三刀的野心者来。 ………… 血月之境,斯潘塞城堡。 银灰色的蝙蝠飞过似鬼影张扬的荆棘林,从城堡二楼的窗户处飞入了城堡之中,在奢华的水晶吊灯上盘旋几圈后便化为袅袅的烟雾在金碧辉煌的城堡大厅之中构成了一个长方形的影像显示处。 斯潘塞城堡的二位主人盛装以待,早已做好了出战准备。 红发的公爵站在大厅的红毯上抬头看着空中的影像,那张极艳的脸上神色严峻,不过一会儿他便转头看向身边的兄长: “诺拉陛下的指令是让我们即刻出发。维吉尔,你怎么想?” 与尤利西斯有着同样容貌的银发公爵有些不适整了整自己黑色披风的高领,然后便抬起那双暗金色的眼眸看向前面: “诺拉陛下对我们很不满。” “这很正常,若我是亲王,我也不喜欢我们这类臣下。” 尤利西斯挥挥手,空中的影像便再度化为烟雾散去。他的唇边习惯性的勾出几分笑容来,三分嘲讽七分冰寒的模样: “所以我们这次可得‘好好’表现,不能让诺拉陛下怀疑我们的‘忠诚’。” 提到“忠诚”二字时,他嗤笑出声,带着几分自己都不信任的嘲讽。 维吉尔拿出一顶礼帽给自己比划了一下后又放下,黑色的乌鸦从他的左肩飞到他的右肩: “你如果不太放心的话,我可以暂时留下,让伊文捷琳代替我去。” 他摸了摸魔宠的头,令魔宠展翅飞起。 黑色的羽毛从乌鸦的身上脱落然后又环绕着它重组,只一瞬间,在那黑雾环绕之中又一个维吉尔出现。 他们有着一模一样的外表,穿着一模一样的礼服,甚至于连脸上的神色都无半点差别。 尤利西斯看着身边的两个“兄长”,鎏金的眼眸上下打量他们然后嗤笑一声: “果真是物似主人形。维吉尔,你这魔宠越来越像你了。” 虽然口中习惯性打击自己兄长一两句,但尤利西斯还是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诺拉陛下不是傻子。维吉尔,你得和我一起出面。我是指真身,不是指利用魔宠而形成的分-身。” 闻言,他面前的两位银发公爵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其中一位的形体消散在黑色的烟雾之中,那烟雾环绕,重新勾勒出乌鸦的轮廓。 “那没办法了,我们走吧。” 维吉尔抬起一只手,示意魔宠乌鸦重新落回他身上,然后便先尤利西斯一步走出了城堡。 · 人间,教会圣城瓦尔利亚。 圣城中央殿堂第七层,一身白底绣金文长裙的金发少女站在大厅外的阳台上仰望着漆黑的夜空。 带着凉意的夜风拂过,将她发间装点的轻纱吹拂得飘起,似一阵轻烟般缥缈。 少女看了一会儿夜空后,便将双手交握放在心口处开始了祈祷。她垂下的睫毛将那张清雅美丽的面容修饰得更加的柔和,如同久远时光里一朵随风轻摇的百合花。 “苏希尼尔殿下?” 一位战斗主教制服的人走过,见圣女殿下半夜不休息反而在这里吹冷风便有些好奇的退回来询问。 他一头灰紫色长发束在脑后,腰间挂着一条卷起的金属质感的银色长鞭,走动间腰间挂着的金属鞭子摇晃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 “亚撒阁下?” 正低头祈祷的圣女殿下放下手,转身看向来人,然后露出了与身份想符合的标准温柔亲和笑容: “夜巡辛苦了。” 有着灰紫色头发的战斗主教停止了前行的步伐,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然后答: “这是我们的职责,诸位骑士巡逻也挺辛苦的。毕竟他们不和我们一样抗疲惫。” “虽然如此,但我们还是应该感念你们的牺牲。” 苏希尼尔再次看了一眼夜空后,便微微感叹的向亚撒表达着敬意。 灰紫发的战斗主教摸了摸腰间挂着金属长鞭,稍微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一直都不擅长应对圣子与圣女殿下这类人。倒不是说不喜欢什么,他只是觉得偶尔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他们的话。 他知道圣女说的是什么,但他真的不觉得这是牺牲。他们的身体被改造,强度远超一般的人类,担负起战斗的职责也是应该的。 更重要的是,教会当初从北地救出他们,就已经值得他们自己的一切去回报。 ………… “亚撒,你到哪里去了?” 又一位战斗主教制服的主教出现在了这里,他手中抱着一本圣典,金色的头发被编成发辫垂在肩头,看上去格外温柔文弱的模样。 “半路发现你不见了,骑士长可是很苦恼的。” 在走近这里后,那位抱着书的金发主教才发现这里站着两个人: “夜安,圣女殿下。” 他带着标准的教会微笑朝白色长裙的圣女打着招呼。 “夜安,艾伯特主教,巡逻还好吗?” 苏希尼尔带着符合人设的微笑态度温和的询问着巡逻的状况。 “目前还未发现异常,圣女殿下为何还未去休息,是否是教皇冕下又下达了什么指令?” 在汇报完夜巡状况后,艾伯特又询问了一下教皇的指令,好探查一下自己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美丽清雅的圣女微微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继续看向夜空,她将手放在自己心口处: “教皇冕下已经歇下了,我还在这里只是因为心绪有些不宁。” 她抬头看向天空,那原本应该挂着月亮的位置依旧是一片漆黑: “今天是新月之夜,我的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总觉得今夜似乎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的话语还未完全落下,教会中央殿堂的右侧爆开了强烈的光芒,巨大的气浪将她的长裙和发间的轻纱都吹拂的飞起…… “那边……是圣子殿下!” 灰紫色长发的战斗主教立刻接下腰间的银色长鞭,从七层的阳台上直接一跃而下,向着刚才爆出强光的地方奔去。 “伊利亚德?!” 苏希尼尔脸上温柔的微笑褪去,金色的眼眸里透出几分冰冷。她将发间装饰用的轻纱拆下随意的扔在了地上,白底金纹的长裙被轻易的从腿部断开,变成了利于行动的短裙,短裙之下是一双缠绕着金属纹路的长靴。 她将双手向后伸去,从背后的装饰的华贵披肩里抽出了两柄金色的短剑,然后她便追着亚撒的身影从阳台上一翻而下,朝着出事的地方赶去。 夜风之中,金发的圣女在空中回头朝还停留在阳台上的金发主教嘱咐: “艾伯特阁下,麻烦您去通知一下教皇冕下,请他做出指示。我先去帮助伊利亚德控制情况。” 艾伯特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他对这位教会精心培育出的圣女实力很有信心。 手中的书在金色的光芒之中华为锁链与短-枪,艾伯特迅速转身朝着教皇所在的殿堂赶去。 ………… 苏希尼尔和亚撒赶到事发地时,这里也有其他几位战斗主教赶到了。 教会的圣子正背对他们咳嗽着从剧烈的烟尘之中站起,他白底金纹的圣子制服后摆已经出现了破损。 而他对面的空中站着两位女巫。 “呀,圣子殿下~我只不过是来与你打个招呼叙叙旧,你也太过不解风情了吧。” 暗红长发少女模样的女巫带着明媚的笑容朝教会的众人挥了挥手,然后刻意用暧昧的语态道: “伊利亚德,当初在达维亚,你可不是这样对人家的呢~” 红发女巫身边站着的黑发女巫脸上温婉的笑容僵了僵,她朝身边的同伴投去一个怪异的眼神: 卡特琳娜,你怎么越来越…… 红发女巫回以她一个甜蜜的微笑: 恶心吧?气死他们。 柏莎摘下发辫间的白色小花,然后无奈的道: “我可没什么可叙旧的地方,那就先打个招呼吧。” 白色的小花被掷出,在空气之中越变越大,颜色也越变越淡,最后变成了半透明的虚影。 半透明的虚影花瓣比一人还大,它花瓣舒展,像是某种生物大张的口。此刻它正朝着烟尘之中的金发圣子袭去。 第69章 三杯红酒 金色的短剑在空中打着旋, 然后朝着向空中的那朵虚影之花袭去。短剑穿透那朵虚影之花, 白色的电光自短剑上一闪而过, 那朵虚影之花便成为了烟尘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苏希尼尔?” 原本正微皱着眉严阵以待的伊利亚德看见那柄空中飞过的短剑后便微妙的松了口气。实话实说,来的这两位女巫实力强劲,只他和目前赶到这里的圣殿骑士来说, 应对起来不算轻松。与他地位及实力相当的苏希尼尔赶到确实能够增加他们这边的胜算。 “不止是我,还有亚撒阁下。” 苏希尼尔轻巧的落在了伊利亚德的身边,空中的短剑回旋再次回到了她的手中。她没有侧脸向伊利亚德投去半点目光, 她金色的眸子牢牢的锁定眼前的两位女巫,视线没有半分偏移: “艾伯特阁下已经去请示教皇冕下了,其他的战斗主教也会很快赶到这里。” 伊利亚德轻咳两声,吐出一口鲜血来, 然后他抬起手按在自己的心口处,淡淡的荧光汇聚…… 见伊利亚德为自己用出神术治疗,空中的黑发女巫脸上的微笑加深, 而后从发间摘下了三朵小白花向着伊利亚德的方向投掷而去。 一直关注着女巫动静的苏希尼尔当然不能任由女巫打断伊利亚德的治疗,于是手中双短剑回旋, 率先迎上前攻击, 她打算以此来打乱女巫的节奏,将战斗的节奏拉回自己这边。 一柄短剑脱离苏希尼尔的手中,自空中回旋而过, 虽然未能将那三朵飞来的女巫头花打碎, 但也使得它们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柏莎抬手一转, 三朵细小的白花回转, 凝聚成了荆棘的虚影,而后虚影暴涨,有一种要将所有人卷入其中的气势。 然而不等那些虚影荆棘暴涨完全,金属质感的银色长鞭席卷而来,将那些虚影荆棘全部打碎…… 灰紫色发的战斗主教同时拦在了伊利亚德的身前,手中的银色长鞭蛇一般灵活阴狠。 卡特琳娜偏头躲过那道银色的鞭影,看着亚撒的神色颇有几分冰冷。她后退半步又飞高了几分,黑红相间的长裙在夜风中摇曳好似一簇燃烧的火焰。 “女人的脸可是很重要的。” 她涂着艳红口脂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了微笑的表情,然而青蓝的眼眸里却没有任何的笑意。 她伸出手在空中轻轻划过,指尖有着浅绯色的光雾环绕着升起。 刹那间,地面上被打碎的虚影荆棘的碎片上燃起了两人高的火焰,火焰以极快的速度蔓延…… 看着那一片片燃起的火焰,柏莎偏头对身边红发女巫投去一眼,神色之间颇有几分不悦: “你对我的魔法物动手脚了?” “柏莎,我只是稍微废物利用了一下~” 卡特琳娜对身边的黑发女巫投去安抚的笑容,还不忘解释自己的行为。虽然这个解释并没有起到作用——柏莎的脸色依旧没有回暖。 ………… 极细的金色锁链自虚空之中伸出,银色的十字剑当前横划,看不见的半圆结界与火焰相抗衡,抵抗着火焰的侵蚀…… 伊利亚德持剑走到苏希尼尔身边,然后抬起头对空中的女巫投去教会式的标准微笑: “达维亚的前王后,我想您应该懂得什么叫收敛。” 虚空中的虚影锁链向着空中的女巫袭去。 “莱安陛下想让我废掉您的魔力,然后将您交给他处置,我想您应该知道莱安陛下的意图。” 伊利亚德额前的细碎金发泛着流金般的光泽, 他的面容俊美而深刻,眼尾略上扬,比起传统的圣子,他的长相风格更偏向于血族。不笑的时候更是一副标准的“高贵冷艳”画风。 身为教会的圣子,伊利亚德平常没少和世俗王权打交道,他当然不会相信莱安国王的那一套的“女巫欺骗说辞”,而莱安国王打的主意他也知道。废了魔力的女巫与普通人无异,制造不出什么灾难来,所以他也就没拒绝国王的要求。 见伊利亚德提到莱安国王以及那个废掉魔力的要求,卡特琳娜的脸色当即就变了几分,她觉得自己已经不能没有耐心再陪这位圣子殿下玩玩了。 被废掉魔力的女巫算什么?要是废掉她的魔力把她送去给莱安当禁脔,那还不如烧死她算了。 就在卡特琳娜准备和柏莎再次动手制造点什么的时候,一杆短-枪飞向空中然后化为了无数的短-枪,似雨一般密集的向她们袭去。 有着温柔面容的金发战斗主教出现在了伊利亚德的身边,他手中还有一杆锁链缠绕的金色短-枪。 “艾伯特阁下?” 苏希尼尔冲金发的战斗主教微笑,神色明显放松了几分,她开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见艾伯特先她一步开了口: “教皇冕下怕是血族的阴谋,所以没有亲自过来,他先让我带了一部分战斗主教过来。” 他示意苏希尼尔看向身后: 几十个战斗主教制服的人拿着各类武器赶到了这里,他们的身后还有上百个白袍金纹的修士。 “增援吗?” 卡特琳娜颇有些嘲讽的看向伊利亚德。 “王后殿下,我们可不主张一对一。” 伊利亚德在结界之中朝他露出微笑。 对伊利亚德而言,在这类关乎种族战争的问题上讲究一对一公平的可不是所谓的绅士风度,那只配称为没脑子。 卡特琳娜与柏莎对视一眼,觉得自己的目标达成后,她们便准备发出信号撤退了。 “不不不,圣子殿下,我想你会错意了。” 卡特琳娜伸出涂着艳红指甲油的手点了点唇,故意做出一副暧昧的模样: “我的意思是,我们也该增援了……” 她和柏莎各自伸出一手交握,然后在空中旋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她们的身影消失,原地留下了一红一黑的两道旋风,旋风冲天而起,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卷入其中…… 伊利亚德以及苏希尼尔令教会众人后退,不要被旋风卷入。正当他们要施展神术处理这道魔法形成的龙卷风时,龙卷风的上方空间裂开了一道血红的口子。 那像是某种生物忽然睁开了眼一样可怕。 空间裂缝之中钻出了一群群黑色的蝙蝠,它们还未落地便化为了一个个身穿黑色斗篷的吸血鬼。 “圣子殿下,你的敌人可不是我们呀~哈哈哈哈哈~” 空气中回荡着女巫嚣张的声音。 吸血鬼与教会成员的见面后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两方见面便开启了一场殊死搏斗。 瓦尔利亚的新月之夜注定不会平静。 它成为了新的战场。 圣城之中不仅有教会成员,还有着许多的普通人,这次的战斗注定会波及到他们。 教皇连夜派出白袍修士和圣殿骑士前去血族降临的地方组织普通人撤离。 以免这些普通人成为正在战斗的教会人士的负担,或者说成为血族的人形治疗血袋。 ………… · 玛尔顿小镇郊外的木屋。 阿娜丝塔西娅在深夜中被惊醒。 她从床上坐起,以手放在心口处感受着自己不太平静的心跳。 她似乎做了噩梦。 但到底梦到了什么她又说不出来了,有关梦境的记忆在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便消失了。 缓缓呼出几口气后,阿娜丝塔西娅从枕头后摸出了装着天使之羽的手袋,她怀着期盼的心情打开了手袋。 手袋里的三片羽毛光芒微弱,似火焰灼烧般的焦黑色已经蔓延到了羽毛的中央。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惊讶的伸出手去触碰那些羽毛,在她手指触碰到那羽毛的时候,她发现它们的光又微弱了几分。 阿娜丝塔西娅立刻移开手指查看,那三片羽毛的光芒已经微弱似萤火了。她叹了口气,然后将手袋口束紧再次放回了枕头下。 她将刚才的噩梦抛在了脑后,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后便继续着睡眠。 · 在人间的传说里,地狱与深渊往往结合在一起,都是相当肮脏恐怖而邪恶的地方。 传说中,与神论罪失败的地母便被封锁在深渊,不得踏出深渊一步。愤怒的地母在深渊之中制造了不少恐怖的怪物,目前肆虐人间吸血鬼便是这些怪物的其中之一。 ………… 真实的深渊就如同人们想象的一样,有着各种恐怖而神奇的异种存在,它们之中有的有智慧,有的没有智慧,只是单纯的怪物。 深渊物种争强好胜,凶狠好斗,彼此之间互相吞噬捕食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以说深渊之中正常的日常便是:不知名的生物凶狠相斗,一死一伤后又被躲在一旁的智慧物种捡了便宜。 而今天的深渊颇有些许不同。 北方区域内异种相斗的场景忽然之间少了不少,而其中的智慧异种更是连个影子都不曾看见过。 发生这种事情的原因只在于从北方区域上空经过的那道光。 那是属于天使的光芒,来自父神的天敌般的强大力量使诞生于深渊的物种感到畏惧。 有见识教广的深渊物种各自隐藏着聚集,交换着各自的信息。 [父神的力量真可怕……] [仅仅是经过便好似要将我灼烧了一样。] [那是天使吗?父神的眷属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 智慧异种们盯着天幕上残留的光痕,各自的神色不一。 有大胆好事者试探着提出了想法: [如果吞噬父神的眷属,我们是否也会拥有父神的部分力量?] 某些异种被这句话挑起了渴望,开始各自商讨着捕杀天使的计划。 还有部分胆小而谨慎异种被那份强大的力量震慑,不愿担起过高的风险。 就在各类异种内心波动的时候,某位自人间来到深渊的异种悠悠闲闲的拨动了一两下手中的琴,琴弦发出一两声尖锐的声音,四周细碎的讨论声停下,无数双千奇百怪的眼睛盯向了某位拨动琴弦的异种。 他的外形与人类类似,只是一双耳朵是鱼鳍的模样,像是两个张开的小扇子。 面对各类异种的目光,他也只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颇有几分轻松的“不经意”道: “我也觉得吞噬掉裁决天使的话,我们大概也能分得一部分父神裁决的权力。” 气氛刹那间凝聚了一瞬,然后又爆开了更尖锐的讨论。 只是它们这次没有讨论捕杀天使的计划,它们的重点落在了天使的来意上: “裁决天使伽米尔?他来深渊做什么?” “他不是一直都不离开天国的吗?” “我看见他往母神所在的‘诞生地’飞去了,是为了传达父神的指令吗?” “父神要再一次和母神相争吗?” ………… 第70章 四杯红酒 瓦尔利亚城内的建筑被大肆破坏, 虽然有着血月之门的封印在, 但血族如此大规模的降临依旧使得苏希尼尔和伊利亚德等人难以招架。 坐镇中央殿堂的教皇站在第九层的阳台观望着战局, 他心里渐渐的有了某种猜测。 “教皇冕下,诅咒者大规模入侵,圣殿骑士引导普通人撤离。就目前而言, 战况不佳,伊利亚德殿下请求再次增援。” 白袍的修士匆忙的赶到了教皇的身边,传达着圣子的请求。 中年人模样的教皇手持代表神恩的权柄, 微微叹了口气,然后道: “阿道夫,我们去地下殿堂,让伊利亚德他们尽量撤回。中央殿堂外的拦截结界重新构造。” 白袍的修士略微有些愣了愣, 然后他便立刻反应过来了教皇话中的意思: 诅咒者会大举进攻圣城只有破坏支点这一个目的,而克莱茵王都的支点已经被破坏,诅咒者用了调虎离山的计谋。而这一次城西诅咒者大规模进犯未必不是想用同样的招数。 太过激烈紧迫的战争很容易让人昏头, 暂时只看到眼前。 幸而教皇一直都保持着相对冷静的态度。 ………… 瓦尔利亚,城西战场。 金发的圣子轻巧的躲过一位血族的攻击, 然后举剑劈出一道光痕, 半透明的金色锁链开始封锁区域,暂时拦截了后来者的进攻。 一柄短剑自空中回旋而过,苏希尼尔冲出三个血族的包围圈, 一脚踏在其中一位的身上, 借力腾空并接住了回旋而来的短剑。 她侧身避过右侧一位血族的利爪, 身后魔法火焰的热浪袭来……一双短剑在手中回旋然后交叉构成一个十字, 半透明的神术防守结界形成,与身后魔法火焰的冲击力相抵消掉。 还不等苏希尼尔松口气时,她听见了乌鸦的啼叫,那是一声十分尖锐刺耳的声音。黑色的羽毛自空中飘落,刹那间,她感觉自己身边的空间都被分割。 她努力转动手中短剑,与虚空中某个黑色的裂口相撞,暂时逃离了被切割成碎片的命运。而与此同时,她身旁的某位战斗主教就被虚空之中的裂缝撕裂了胳膊。 不过战斗主教特殊的身体使得那条胳膊以极快的速度又长了出来,连神术都用不不上。 “苏希尼尔,教皇冕下让我们回撤,诅咒者的目的是支点,我们不该与他们过多纠缠!” 伊利亚德将手中的十字剑当前划了个半圆,半透明的金色细锁链与玻璃罩一般的结界一同出现在了苏希尼尔等人的身旁。 苏希尼尔与他交换一个眼神后,便拉起身旁被击倒的白袍修士迅速后退,并对左侧的战斗主教道: “我们将战场转移,不能让他们有机会接近中央殿堂!” “大家撑住,黎明马上要到来了!” 苏希尼尔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 即使有着血月之门的封印,但黑夜确实是诅咒者的主场,他们永存于黑夜,消亡于日光。 这是神赐下的命运与惩罚。 ………… 苏希尼尔的话音刚落,四周便回荡着一个颇有几分嘲讽冷淡的声音: “你就是这一任的圣女?实力真是弱得让人失望。” 苏希尼尔抬起头时才发现,空中又多了两位诅咒者,他们穿着款式差不多的黑色华服,有着一模一样的容颜。很明显,这是一对双生诅咒者。率先先开口说话那人有着一头耀眼的红发,以及一张如花中妖魔般极艳的脸。他立于空中俯视他们,神色傲慢而略带几分嘲讽: “黎明?” 他轻笑出声。 大片大片的黑影从他身边环绕而起,与他有着一样容貌的银发诅咒者露出了与他相似的笑容: “黎明什么时候到来可不是你们说了算。” 无数的魔鸦自他肩上的魔鸦身上分出,密集得仿佛要一片不停抖动的黑色幕布。 “幕布”飞向天空,铺天盖地的黑色遮盖住了天幕,瓦尔利亚城内的人抬头时将无法再看见天空,只能看见那一片片令人头皮发麻的魔鸦在上空飞舞。 ………… 圣殿骑士正引导着大多数的普通人撤离与血族发生战斗的区域,圣殿骑士长神色严肃,周围面色略带惊恐的人群与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金发的少女一脸惊恐无助的仰望着他,向他靠近: “骑士长大人,我们应该去哪里?” 骑士长严肃着脸,观察着不远处的战局,与此同时也做好与冲破封锁线向他们袭来的诅咒者作战的准备。所以对于面前少女的问话,他并没有在意太多: “往安全的地方撤离就行。” “那……教皇冕下的身边安全吗?” 少女忽然的提问令骑士长下意识皱了皱眉,他回头看向身后的金发少女,正想说什么的时候…… 金发少女正好抬脸看着他,蔚蓝的眼眸里一圈一圈的波纹散开,空气中留下了未知力量波动的痕迹。 ………… 骑士长带着这群毫无力量的“普通人”去找了教皇。 此时的教皇等人正在地下殿堂镇守等待着什么,在抵达教皇的身后后,骑士长身边的金发少女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她站在一身盔甲的骑士长身后,微笑着注视着前方的教皇与其他修士,双臂微微张开,白色的长裙在无形的力量之中不停的翻滚。 无形的力量将此处标记,向今夜进犯瓦尔利亚的所有血族发出了信号,血色的光芒冲天而起,被群鸦遮盖的夜空露出一小块天空,本该无月的新月之夜里,一轮血色的月钩发出冰冷的光芒,月色照耀下银灰色的荆棘刹那间爬满另了整个地面: “找到了。” 她看向教皇的目光有些许兴奋。 银灰色的荆棘像铁网一般将地下殿堂全部环绕,妖娆艳丽的魔花在枝头绽放,花丛中的金发少女宛如传说引罪的嫉恨魔女。 教皇摘下高高的头冠,手中的权柄之仗重重的在地面上敲击两下,淡金色的波纹以他为中心向四周荡漾开来,肆意生长的魔花在这波纹之中难以前进,有些花朵干脆就在这波纹中碎成了粉末。 教皇身后的战斗主教以及修士们都拿着各自的武器攻了上来。 然而率先与他们交手的并不是那魔花之中的金发少女,也不是那些比金属都坚硬的荆棘,而是……圣殿骑士长。 骑士长一身盔甲挡在了金发少女的面前,手中的剑横举抵挡住了几位教会人员的攻击。 与此同时骑士长身后那些普通人也不要命似的冲了上来,这些普通人的出现使得诸位教会人士出现了一瞬的迟疑,然后便被四周环绕的银灰色荆棘缠绕,他们的血液被荆棘抽取,荆棘上开放的魔花也越来越妖娆,鲜血的浇灌使得它们开放得糜丽,绯色的光雾在花丛中蔓延…… 教皇手中的金色长仗再次敲击地面,淡金色的波纹再度荡开,被控制了情绪和思想来扰乱战局的普通人在那淡金色的波纹中消融,一滴血也未能留下。 “事态严重,格杀勿论。” 教皇的声音依旧维持着冷静,却没了往日的慈祥温和,只剩下一片肃杀。 扰乱战局的瓦尔利亚居民确实无辜可怜,但在找不出更好半分解救他们的此时,教皇只能选择先将他们全部杀掉。他不能让这些被控制的无辜者害死拼死奋斗的教会战士们,那些年轻的孩子无法下手的话,那就由他来为他们扫清这一障碍。 “真是冷酷。” 金发的少女在花丛中优雅微笑。 站在殿堂中央的教皇神色冰冷: “神会怜悯无辜者。” ………… 血月信号发出后,第一个抵达地下殿堂这里的是血族的两位公爵,他们观察着这人类互相残杀的混乱战局片刻后,才确定了那玫瑰丛中的金发少女以及她身后那些圣殿骑士是站在血族阵营的。 “人类?” 红发的公爵最先发出质疑,而他身边的银发公爵也在同一时间发出了疑问: “毕维斯呢?” 本该属于人类阵营的金发少女朝二位血族的公爵露出了礼貌而优雅的微笑,她没有回答银发公爵的问题,反而解释着自己的身份: “我是诺拉陛下预定的后裔。” 她露出手指上带着的与【原血之戒】外观相仿的戒指: “这是父亲赐予我的权柄。” 这算是解释了她能力的来源。就能力表现来看,她确实与诺拉亲王一脉相承。 血族转化后裔之后,后裔会继承转化者的部分能力。还未转化的人类虽然不可能继承这部分能力,但是转化者赐予“权柄”的情况就另说。 维吉尔没有怀疑金发少女的话语。 青春与永生是人类永久追逐的话题,会有人因为追求青春和永生而选择追随血族也很正常。而诺拉一脉目前血脉凋零,诺拉亲王会想要发展后裔来扩充下血脉到也不是无法理解。 虽然想是如此,但维吉尔内心对亲王的能力又多了几分忌惮: 这都被血月之门锁着,居然都能在人间找到坚定不移的未来后裔。 虽然眼前的少女解释滴水不漏,但尤利西斯总有一种不妙的违和感。他关注的重点在于少女避而不谈的那个人——毕维斯。 人类少女代替了毕维斯的位置,那前往人间探查的毕维斯去了哪里?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出现。 尤利西斯勾了勾手指,地面残留的血液汇聚成珠飘浮在空气中,然后化为骷髅形象的火焰朝着教会人员袭击而去。 与此同时,尤利西斯展了展身后的斗篷,一道黑影悄无声息的飞离了他的身边,飞向了瓦尔利亚城的其他地方——他想看看毕维斯到底有没有出现。 · 玛尔顿小镇今夜格外的安静,被噩梦困扰了一夜的阿娜丝塔西娅没法正常的入眠。在天还未亮之时,她便已经洗漱完毕,颇有些无趣的打着哈欠在书桌前看着伊登主教送给她的神术书。 大概身体还是太过疲倦了一点,看着看着,她的头点了点,然后趴下陷入了梦境之中。 ………… 阿娜丝塔西娅是被朝霞的光芒从睡梦中唤醒的。今天的朝霞格外的灿烂,几乎染红了大半个天空,天空之中的色彩变化是阿娜丝塔西娅以往少见的绚丽。 这朝霞太过美丽,红色太过鲜艳,倒让阿娜丝塔西娅的心理无端端生出了某些凉意。 她总觉得有事要发生,亦或者是有什么事已经发生了。 ………… “安娜,今天也没睡好吗?” 伊登老主教站在玛尔顿教堂的门口微笑着朝阿娜丝塔西娅打着招呼,阿娜丝塔西娅没精打采的打着哈欠回应。 伊登主教的神术相当准确的再次落到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身上,阿娜丝塔西娅熟悉的道了声谢,然后道: “我似乎觉得我做噩梦了,然而有关梦境的东西我却一个也想不起来。” 本意只是倾述的阿娜丝塔西娅相当诧异的从伊登主教那里听到了某个消息。 总是带着慈祥微笑的伊登主教今天也很罕见的打了个哈欠,然而在看到阿娜丝塔西娅诧异的目光后,他颇有几分苦恼: “事实上,我昨天与安娜陷入了同一种情况。” “我也做了个没头没脑的梦……” 明明梦的内容和场景按照分类来看并不应该属于噩梦,然而身体的反应却将那个扰乱人休息的梦境划为了噩梦行列。 他梦见了一场宫廷事变,年长的侍女将年幼的七王子偷偷送出…… 一队队护卫从墙边走过,护卫队手中的长矛在阳光下闪动着冰冷的寒芒。被伪装成小女孩的七王子在侍女的带领下心情格外的紧张,他那颗幼小心脏跳动的频率缓一下快一下的,甚至于在某一刻与现实时间中的他相趋同。 [殿下,您的哥哥容不下您,您必须得离开这里。] 侍女的脸逆着光,看不太清楚。但却莫名其妙的能够辨识清她脸上悲切的神色。 下一刻,年幼的七王子被扔下了宫墙。 宫墙外一辆白底金纹的马车速度飞快的带走了他,而他回望王宫的最后一眼是那空中飞洒的鲜血,那红色在阳光下无比的鲜亮。 ………… 日常的午休时刻,大概因为昨晚都没睡好的缘故,年迈的老主教找来了两条毯子,一条分给了阿娜丝塔西娅,另一条盖在了自己的身上————明媚的阳光下,他半躺在摇椅上,被皱纹挤得有些狭长的眼半眯着望着天空,然后缓缓的陷入了梦境。 阿娜丝塔西娅抱着毯子坐在阳光中有些发愣,她抬头看了看天空: 一大片云在天空中缓缓的移动,即将遮蔽正中央的太阳。 大脑放空,意识迷蒙间,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有些想念离开人间前去寻找母神的伽米尔。 想他可能会遇见的事,想他那还未完整的堕天形态以及他想要追寻的答案…… 在午后温暖的阳光之中想着想着,阿娜丝塔西娅又一次陷入了梦乡。 天空中的云被风吹得移动,终于遮蔽住了太阳,将整个世界拉入云层的阴影之下。 · 深渊,母神宫殿“诞生地”。 身负光芒的裁决天使站在一处华美的宫殿建筑群外,抬头凝视着这建筑群外罩着的一层结界,美丽圣洁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浑身透光的他与这整个世界偏暗的深渊画风不符,因此看上去有些格格不入。 他在宫殿的外罩的结界外站了有些时间,最后便似下定决心一般的朝结界的方向迈开了步伐。 他走到了离结界仅有半臂的距离处,然后缓慢的伸出手去触碰那结界。 他做好了被电光排斥的准备,就像在天国时被神之殿堂排斥一样。 第71章 五杯红酒 天使透光的手臂穿过了结界, 结界表面荡开水波一样的纹路, 但结界并没有拒绝他, 或者说母神没有拒绝他。 身后的羽翼隐没在空气之中,伽米尔收回了试探的手,走入了结界之中。 名为“诞生地”的宫殿群很大, 内部空无一人,上百个房间内有无数晶体样的东西飘浮在虚空之中缓缓的转动,除开这些房间外, 宫殿内部还有许多的池子。池子里面的液体千奇百怪,像沸水一般不停的翻滚沸腾着…… 伽米尔没有对这些东西投去过多的目光,或者说他对这些深渊物种的诞生过程并无太多好奇,他来此只是想见母神而已。 在父神那边不曾得到的答案, 他希望能从母神这里得到。 母神的宫殿与天国的神之殿堂半点都不同,与纯白单调的神之殿堂相比,这座宫殿色彩太过丰富了:以黑灰色的晶石打底, 四处都装点着银色的花纹,而宫殿的顶端则隐约透着几分红。 宫殿的内部与外面看到的色彩一点都不同, 铺路的石面以及墙壁都是较暖的浅金色, 人走在其中恍然间像是处在阳光的照耀下一般。 这是一座从每个角度都能看出其独特之处的宫殿。 ………… 走过浅金色的琥珀石一般的平路面,踏上一层又一层的阶梯……最后,伽米尔终于来到了这座宫殿群最中央的殿堂之前。 在踏入殿堂之中以前, 琥珀石般的路面闪过一道道银色的流光, 流光在琥珀石中穿梭, 勾勒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花纹。 停步驻足在殿堂前的天使还没想好是否应该先站在殿堂外等待时, 殿堂之中传了一个声音: “伽米尔?” 那声音优美动听,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缥缈,似亲和又似疏离的感受相当矛盾。 “是我,母神。” 伽米尔站在殿堂之外垂目看着琥珀石的地面,认真的表明自己的来意: “我有了困惑,父拒绝了我。” 所以前来寻求母神解惑。 殿堂之中似乎有人发出了一声轻笑,而后母神的声音传来: “你进来吧。” ………… 大殿的尽头是一张冰冷高大的晶石椅,椅子上坐在一位穿着华美长裙的女子,长裙以夜空为底,装点着星空和皓月。 女子黑色的细卷发似波浪般垂自胸前,发间环绕着星光。 她的容貌已经超出了世间人能够想象到的“美丽”界限,“美”这一概念仿佛就是从她这里诞生的一般。 “虽然说我给了你们选择的权力,但伽米尔你来见我,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黑发的女神唇边荡开微笑,世界仿佛都为她静止。 昔日的裁决天使走到女神高座的阶梯之前,垂目注视着女神的裙摆: “父曾宣判,‘不洁’是罪。我曾严格的执行父赐予我的职责,” 他停下了话语,背后隐没的羽翼瞬间展开,那一刹那,柔和的光芒照耀了整个殿堂。 “直到我也染上父口中的‘不洁’。” 他幻梦般美丽的脸上没有表情,纤长的睫毛轻垂半盖住双眸。 仿佛美之化身的女神注意到:他身后的羽翼尾端染上了墨色。 女神低头注视着她与神曾经的第一个造物,神色柔和: “伽米尔,你觉得你感受到的一切是错误的吗?” 她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昔日裁决天使的疑惑,反而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站在殿堂中的天使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思考沉默了片刻后才略有茫然的答道: “……我不知道。” 黑发女神轻轻笑出了声,用一位母亲般包容的态度对这位陷入茫然的天使道: “所谓的‘不洁’也仅仅克瑞恩特的定义而已,罪也只是他定义的东西。” “你无法确定答案只是因为你已经跳出了他所定义的规则而已。” “祝福你迎来新生,我的孩子。” 黑发女神从高座上站起,然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仿佛截取夜空裁成的华美裙摆在台阶上拖出道道波浪般的痕迹。 “孩子,你在为旧日的职责而愧疚吗?” 女神走到她曾赋予期待的这个孩子面前,带着微笑: “世间万物的新生总是要经历各种痛苦与磨难,天使的新生也应如此,你便是他们新生的磨难。如果你仍怀愧疚,那就牢记。牢记曾经的一切,牢记消亡在裁决权柄之下的每一位,牢记这份新生的来之不易。” “超出克瑞恩特制定的规则后,你们不止拥有堕天的选择。除开堕天,消亡也是一个选择,这是肯定你们旧日存在的选择。” “怀着对昔日的肯定而消亡还是怀着对昔日的否定而转变?这才是真正的选择。当然,这并不是绝对的,如果你能找出其他的选择,我的态度依旧不会改变。” “选择的权力已经交到了你们自己手中。” ………… “我似乎明白了。” 创-世纪初神的第一个造物抬起了眼,那双浅冰色的眼眸里茫然散去,他的心口处激烈的电光闪过,柔和的光点汇聚成团从他的心口处溢出。 他下意识的伸手捂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拦住了光芒的飞出。 女神注视着他,略带几分诧异的笑道: “看来你还未完全做好转变的准备。” 她伸出手虚放在伽米尔的心口处,银白的光芒如同丝线般环绕出一个美丽的圆环花纹隐入了伽米尔的心口中。 那一刹那,他感觉到自己被裁决权柄所创的心口正在迅速的修补完整,就连创口处的排斥电光也慢慢的消失不见。除此之外,他更能感觉到灵魂之中那种更改构造的力量没有了迫切感,它暂停了下来。 “作为我与克瑞恩特的第一个孩子,你总会得到些优待。许久未见,这算是我赠予你的一个小小礼物:在你还未完全做好决定之前,转化暂停。” 对于女神体贴的馈赠,伽米尔由衷的表示了感谢。对于构造的完全改变,他确实还有些迟疑。 女神看着他没有多少表情的脸,微微笑了笑: “克瑞恩特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你,相信转化完全之后,你会与他更加相似。” 对于女神的评价,伽米尔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在仔细思考之后只能答出一句: “我无法与父相比。” 女神不在意的笑了笑,然后转而谈起了另一个问题: “孩子,你有所爱吗?” 与神拥有类似外貌的天使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而问了眼前的女神一个问题: “‘爱’是什么?” 包容万物的女神这次没有给与他明确的答复,她微笑着看着他: “那是需要你自己去感受的概念。言语或是其他人的经历都无法给与你准确的答案。” 伽米尔沉默了。 在母神询问他“爱”时,他第一个想到的是一位人类少女。她在他信仰之上,而她对他说过这个词。 “作为新生者,孩子,你可以留在这里先了解一些东西。” 同一时刻,女神对他开放了“诞生地”的权限。 · 人间,教会圣城瓦尔利亚。 刚经历过一场大战的圣城不复往日的辉煌,鲜血与伤痛在整座城内蔓延。教皇从重伤中清醒后便发布了半个月的城禁指令。 今日是个值得所有人铭记的日子,因为【血月之门】 的第二个支点被诅咒者成功的破坏了。 现在的【血月之门】仅剩下了最后一个支点,那个支点被认为是永恒不可破坏的存在,因为它位于天国的裁决天使身上。 新月之夜里,教会的教士用手中武器留下了不少的诅咒者,与此同时,他们之中也有许多的同伴丧生。 ………… 教皇在中央殿堂的最高层召集了圣子圣女各大主教以及部分战斗主教,至于圣殿骑士长……骑士长牺牲在新月之夜,新的骑士长暂时还未选出。 原本只是中年外貌的教皇显出了几分老态,他身上被施加了侵蚀魔法的伤口拒绝神术,在咳嗽一两声后他便神色哀痛的提醒着众人: “我们要做好圣战重开的准备了。” 诅咒者费尽心思的破坏血月之门的支点是为了什么?相信没有人会不清楚。 ————他们想再掀一场第三纪元的圣战。 “可是……第三支点在天国的裁决天使身上啊!” 殿堂之中,有位大主教提出疑惑。他不认为诅咒者有能力将裁决天使拉入人间然后破坏支点。 然而教皇明显不像他这样乐观: “诅咒者这样费尽心思的破坏了两大支点,我不认为他们只是在做无用功。他们一定得到了什么我们所不知道的破坏支点的方法。” “这一次的圣战我们无法逃避了。” 教皇抚摸着手中一本封皮纯黑的书籍,已经显出几分老态的脸上浮现出了深沉的哀伤。 他手中这本书正是第三纪元时博文教皇记录的牺牲者名册,能够留下名字的牺牲者就以有如此之多,而未能留下名字的牺牲者更是无法计数。 战争带来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 在那艰难的战争里,圣子换了五代,圣女换了三代。年轻者怀着无法后退的绝望献出自己的生命,年长者被愧疚困在岁月的囚笼之中。 教会这一任的教皇康拉德目光扫过大厅前端站立的伊利亚德和苏希尼尔,看着他们年轻的容颜,在心里微叹了口气: 如果事情真的走到最坏的一步,他会选择在这些年轻的孩子之前奉献。 他不想当被留下来的那个人。 ………… · 血月之境,斯潘塞城堡。 “难道就没有口感稍微好一点的血液了吗?” 挑剔的红发公爵看着血仆呈上来的六杯血液,又一次发了火。见他一发火,一旁的银发公爵便立刻指示魔宠将血仆手中的托盘端了过来。 “维吉尔,你干什么?” 看见自家兄长的举动,尤利西斯那张血族特色的苍白面容显得更加的苍白了,他觉得自己更加的想发泄脾气了。 在瓦尔利亚新月之夜的那场战斗里毕维斯正常出现了,使得他的某些算盘落空,另外他在那场战斗里丢了一只手臂,这就使得他这些天越加的烦躁愤怒了。 虽然血族自愈力惊人,但整条手臂都丢失的情况下,他需要大量的进食才能够补助这部分的能量。于是,在食物方面得不到满足的尤利西斯终于发火了。 “怕你打翻食物。现在的食物可是很珍贵的。” 维吉尔将盛着六杯血液的托盘放到了自己身后的空中飘浮着,然后他自顾自的端起其中一杯开始饮用。 瓦尔利亚的战斗中,他也受了伤,虽然没有尤利西斯重,但也确实需要进食补一补。 尤利西斯看着自己左边还空着的袖管,眼尾处血管的痕迹浮现,似树交叉的枝丫一般,他那双金色的眼眸也彻底转变成了血红色,口中的尖牙明显。 他焦躁得发了狂。 “尤利西斯,冷静。” 维吉尔放下手中的空杯子后,又拿起了一杯饮用了个干净。 这会时间里,尤利西斯已经调整好了心态,至少表面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他走到维吉尔面前,看着剩下的四杯血液,他的面上浮现出了剧烈的挣扎神色。不过几秒,他便端起其中一杯血液仰头一口气饮下。 不管怎么说,他目前的身体确实需要这些血液。 看着尤利西斯手中的空杯子,维吉尔有些刻意的拍了拍手: “我真是第一次见你进食这么爽快。” “住口,你个没有味觉的家伙。” 尤利西斯皱着眉看着自己手中的空杯子片刻,然后做出了决定: “不行,我需要更多的‘客人’。” “你确定?我们才在瓦尔利亚做出了那样一番事情。” 维吉尔有些不赞同的劝阻着尤利西斯。 尤利西斯已经放下了杯中,转身去取放在一旁架子上的外套和斗篷了,他还不忘回过头来对维吉尔道: “瓦尔利亚是瓦尔利亚,玛尔顿是玛尔顿。我敢说这段时间教皇会全城戒严,防止消息流出。” 说道这里,尤利西斯露出了一贯的笑容,三分傲慢七分嘲讽的模样: “为了不引起恐慌,失去对大体局势的掌控力……啊,我太了解这些上位者的手段了。另外我注意过玛尔顿的教堂是单教堂,老主教就是一个人在那养老而已,平常根本就很少和教会人员来往。再说,他已经接受了我们的交易,就算知道瓦尔利亚发生的事情又能怎么样?” 尤利西斯在这些方面,心眼一向多。这一通话下来,维吉尔无话可说,他加快速度将剩下的血液都一饮而尽后,还有些诧异的询问尤利西斯: “你这是打算亲自去捕食?不用血仆吗?” 他的注意到了尤利西斯换衣服的举动。 尤利西斯打好领巾,戴好帽子后才回了一句: “不了,血仆请的‘客人’质量每次都只是看运气,而这次我要亲自挑‘客人’。” 维吉尔从来就没弄懂过尤利西斯的味觉,所以他也无所谓的摸了摸身边魔宠的羽毛,然后便开口道: “我和你一起去,我也想挑一挑‘客人’。” “你不是一直都不挑吗?” 尤利西斯向维吉尔投去不善的一眼。 然而维吉尔则依旧摸着自己魔宠的黑羽: “那只是因为没有条件而已。” 有挑的机会,谁又会拒绝呢? 第72章 六杯红酒 今天有些奇怪。 伊登主教睡得太沉了, 午休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而他依旧盖着毯子躺在摇椅上睡着觉。他花白的发有些凌乱, 布满皱纹的脸也看上去有几分安详。 阿娜丝塔西娅轻轻的打了个哈欠后,便将身上盖着的毯子叠好放在了椅子上,她拿起神术书动作很轻的越过沉睡的老主教, 向着教堂的偏门走去。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伊登老主教大概是太累了,所以她不打算去打扰他的睡眠,下午的教堂工作她想尝试一下自己一个人完成, 恰好她最近也都在学习神术。 见她一个人在教堂之中,玛尔顿小镇的人们最初也有几分好奇,在询问了伊登老主教的下落后,人们便十分包容的任由阿娜丝塔西娅代替老主教展开神术治疗了。 简陋的小木箱里的铜板又变多了许多, 人们来来往往,阳光从最初的金色转变为了暖橙色。阿娜丝塔西娅送走最后一位小镇居民后,她走到教堂的侧门处太眼看了看天空: 灿烂的晚霞占据了西边的整个天空。 日暮了, 到了该归家的时候了。 阿娜丝塔西娅走到教堂侧面的小院里去查看老主教的情况————十分奇怪,到了这个时间点, 睡在椅子上的伊登老主教还没有半点清醒的意向。 阿娜丝塔西娅走到老主教的摇椅便, 正考虑着是否要唤醒老主教的时候,老主教缓缓的睁开了眼。 他蔚蓝的眼眸被夕阳染上了几分橙红,看着西边那大片绚烂的火烧云, 他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 意识似乎还停留在某个尚未完全清醒的梦境之中。 “姬玛, 拜尔德……” 他看着夕阳, 说出了两个名字。 然而不过几秒,名字后面的话语,阿娜丝塔西娅没有听清,因为老主教已经彻底清醒了。 他掀开身上盖着的被子,再看了看天边的云霞,略带几分叹息的向身边的阿娜丝塔西娅道: “很抱歉安娜,我睡过头了。下午的工作辛苦你了。” 阿娜丝塔西娅摇了摇头,然后替老主教将毯子叠好后,微笑答道: “我是见您太累了才没有叫醒您了。下午的人不多,算不上辛苦。您指导我的治疗类神术完全足以应付。” “安娜进步很快。” 伊登主教从摇椅上站起,然后与阿娜丝塔西娅一起将毯子和茶具收回教堂侧面的杂物间内。 将东西送回杂物间时,阿娜丝塔西娅曾有几分好奇的询问伊登主教: “伊登爷爷今天的情绪不对,是梦到什么了吗?” “被安娜看出来了啊,” 年迈的老主教理了理自己花白的头发,然后温和的笑了笑: “梦到了我年轻时候的经历……大概。” 说到最后,他的神色也变得有几分不确定起来了。记忆的消退常常使他分不清真实与虚幻。他无法确定梦境中所见的到底是他过去的真实经历还是仅仅是臆想。 ………… 离开教堂后,伊登主教照旧先一步离开,而阿娜丝塔西娅则趁着商店还未关门先去商业街那边买些晚餐带回家。 因为玛尔顿的少女失踪事件一直未能找出缘由,所以日暮后街道上的行人便少了很多,偶有一两位都是神色匆匆的。 阿娜丝塔西娅提着面包和一些熟识,在夕阳中朝着小镇之外走去,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正好落在她前方的道路上。 · 虽然说了要亲自来捕食,但想了想后,尤利西斯还是带上了血仆。因为他想多挑几位客人,只他和维吉尔两个的话带复数的客人回血月之境会影响后面的挑选,他嫌麻烦。 此刻的人间正好是傍晚,太阳还未完全落下,做好了充足准备的血族双子披着将全身都裹入其中的黑色斗篷, 斗篷自带的宽大兜帽将他们的整个头罩住还有剩余。 血月之门上的阳光禁制还在,尤利西斯和维吉尔可不想拿自己去试探一下神之禁制的力量。 因为他们二位在玛尔顿小镇造成的“少女失踪”悬案,所以玛尔顿小镇的夜间几乎是没有人出门的,仅傍晚还偶有一些人在外走动。 这些人之中,少女的比例就更小了。 尤利西斯对于血液的味道十分挑剔,所以他挑选的客人仅在“少女”的范围内。维吉尔对此到没有什么挑剔的,只是他与尤利西斯共用血源,在选择“客人”方面与尤利西斯的条件相符会比较方便,不浪费。 “傍晚了啊?玛尔顿在外的人都少了许多。” 尤利西斯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进入虚化状态,圈圈涟漪不停的从他身上蔓延开来——他隐匿了自己的身影。 “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只能碰碰运气了。” 维吉尔的身影也开始半虚化,他肩上的黑色乌鸦同一时间展翅飞起,在玛尔顿小镇的上空盘旋着。 “如果在外实在找不到客人的话,我想我也可以考虑在室内寻找客人了。” 尤利西斯展了展黑色的斗篷,然后放出了三道黑影。 黑影飞出,在空气中形成蝙蝠的模样,然后分别朝着玛尔顿小镇的三个方向飞去。 “这样做的话,玛尔顿小镇的人会越加警觉的。” 维吉尔不太赞成室内捕食,他不想玛尔顿这个天然的捕食地出现任何的闪失。至少目前来说他还没找到代替的地方。 “放心,就算是室内捕食,我也会完美的伪装成室外捕食。” 尤利西斯不怎么在意的抬头看着不远处玛尔顿小镇的教堂。 “我找到目标了。” 尤利西斯兜帽阴影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身边的维吉尔脸上也露出了和他一样的笑容: “我也找到目标了。” “分头行动?” “行,赫蒂和我一起去邀请那位客人。” 尤利西斯的黑色斗篷翻动,他消失在了原地。而他身后一直隐没的血仆少女也随他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维吉尔的身边张开了漆黑的裂缝,他转身进入了裂缝之中。 ………… 玛尔顿小镇,太阳已经彻底消失了,世界蒙上了些许暗色,而天边残留的云霞使得世界还未完全步入黑夜。 一位烟灰色头发的少女匆匆的跑过街道,路过玛尔顿教堂年轻修女的身边时还不忘侧脸朝她打着招呼: “安娜小姐~” 似传说中精灵般美丽的修女微笑着回头应答她: “贝蒂。” ………… 蝙蝠黑色的悄无声息的在奔跑着的少女的身后默默的跟着,忽然之间它化为了一道墨色的轻烟似锁链般将少女的身体缠绕。 才迈开双腿的少女被迫锁住,在惯性的力量下她的身体朝前方倒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地面,她睁大了眼睛,正要发出惊呼之时,她被人接住了,一根冰冷的手指放在她唇上,十分轻易的抹去了她即将出口的声音。 “淑女应该安静一点儿,不是吗?” 天边的光芒彻底消失,眼前披着黑斗篷的男子脱下兜帽,露出了一头艳丽的红发,以及一张艳如花中妖魔的脸,那份极具存在感的美丽近乎让人窒息。 “赫蒂,带这位小姐回去。” 看着新新客人因为发不出声音而显得有些惊恐的神色,尤利西斯心情很好的让身后的血仆将这位客人小姐带回了血月之境。 天边的光芒已经彻底消失,玛尔顿小镇正式进入夜晚,阳光的威胁不在,尤利西斯心情很好的脱下了兜帽。 接下来再去哪挑选客人呢? 他注意到了不远处提着食物抱着书的年轻修女。玛尔顿小镇的信息一直都在尤利西斯的掌握之中,他自然是知道这位修女的信息的。 前段时间由教会的人带来玛尔顿教堂的修女,安娜。目前正与老主教一同在教堂工作。 说实话,他挺看重与伊登老主教的交易,所以为了交易双方能够维持表面的友好,他不打算动和教堂有关的人,以免给交易伙伴带去烦恼。 但想法这种东西可是随时会改变的。 例如,此刻这位修女正转身与他的视线对上。 那张美丽的脸与他记忆里的某位炸掉他大半个身体的圣女万分的相似。 “伊文捷琳?!” · 玛尔顿小镇的某个地方,某位少女正匆忙的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奔跑。夜色的降临使得她的心跳越发的清晰起来。 正奔跑着的她没有注意到,一道犹如闪电般的墨色在她腿部位置的虚空之中画了个圈,在圈完成之后,空间被撕裂。 少女甚至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就消失在了空气中。 ………… 维吉尔完成捕食之后便前去找了尤利西斯。 而他抵达尤利西斯身边的时候,他发现尤利西斯正与玛尔顿小镇年轻的美貌修女远远的对视。 他颇有几分好奇的将目光投向那位修女,第三纪元圣战时的记忆被翻开,那张熟悉的面容使得他与尤利西斯一同叫出了某个名字: “伊文捷琳?!” 虽然有片刻的认错,但他确实能感受到眼前的这位少女并不是伊文捷琳。至少就实力而言,她造不成任何的威胁感。她们仅仅是长得像而已。被伊文捷琳自我献祭所伤的他与尤利西斯再清楚不过了: 伊文捷琳连灵魂都没有留下,怎么可能再出现在世间? 所以眼前的这个少女是自然的奇迹,也是生活的某种乐趣而已。 这样柔弱可欺的伊文捷琳,真是让他十分有兴致。 ………… 空气静默了一刹那。 维吉尔和尤利西斯对视一眼,然后各自露出极为虚伪客套的微笑: “我觉得她应该归我。” 异口同声的话语使得气氛又静默了一刹那。 血族的两兄弟微笑对视着,然后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他们都朝着那位修女服的少女奔去。 “维吉尔,这是我先发现的!” 尤利西斯努力与自家兄弟理论。 “我也看见了!另外,尤利西斯,我觉得在养宠物这方面我比你有经验。” 维吉尔摆出自己的经验之谈,打算让尤利西斯放弃竞争。 尤利西斯冷笑一声,才懒得和他多说,只是伸手向那奋力向前逃跑的少女抓去: “先带回去再做决定。” “我同意。” 维吉尔与尤利西斯达成短暂的共识。 第73章 七杯红酒 看着夜色中忽然朝着自己奔来的吸血鬼, 阿娜斯塔西亚的瞳孔有一瞬间的收缩, 她瞬间将手中的食物朝他们奔来的方向投去, 企图能够阻拦瞬间,然后她转身迅速的朝教堂的方向跑去。 黑色的裙摆在夜色中飘飘荡荡,修女服配套的头纱已经因为奔跑而从少女的头上飘落。阿娜斯塔西亚紧紧抱着怀中的神术书, 书本冰冷的封皮使得她尽量维持着冷静,而不至于完全陷入恐慌之中。 阿娜斯塔西亚知道了玛尔顿小镇少女失踪悬案的真相,这根本就不是像大家所猜测的那样是奴隶贩子所为, 而是源于吸血鬼们的捕食行动。 镇守这里的伊登爷爷为什么没能发现问题呢?是这些吸血鬼们找到了什么不触动小镇结界的办法吗? 用尽了自己生平最快速度去奔跑的阿娜斯塔西亚大口大口的喘息,贵族小姐那娇弱的体质使她在剧烈的运动中很快产生了缺氧的窒息感。 教堂就在前方,然而老主教早已离开。阿娜斯塔西亚当然自己是无法逃开吸血鬼的抓捕,至少在被抓捕前, 她想将少女失踪的真相留给伊登主教。 伊登主教告诉过她,教堂前都布置有结界以及警戒石,如果遇见了危险的话那就向教堂的方向逃吧。 昏暗的夜色中, 教堂只隐约显示出一个轮廓。阿娜斯塔西亚感觉到了身后逼近的危险感,她扯下自己的项链扔在地上, 然后伸手努力想要再被抓捕前触及教堂的结界。 还差几分就能触碰到那结界了, 然而阿娜斯塔西亚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再向前移动半分了。 灰黑色的轻烟从她脚下环绕而上,似锁链一般锁住了她所有的动作。她手中抱着的神术书滑落在地上,在这安静的夜里发出轻微的响声。 一只手轻轻的抓住她向前伸去那只手的手腕, 容貌极艳的红发血族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苍白的脸上带着笑容, 有一种令她厌恶的高高在上的逗弄轻视感。 阿娜丝塔西娅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悄悄放入背后, 修女服后腰的地方有个暗袋,她一直贴身带着伊登主教送给她的那把特殊材质的匕首。 然而在她还未将匕首刺出的时候,一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乌鸦一把抓起她手中的匕首飞远了。 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下意识的追着那乌鸦而去,那只乌鸦轻巧的停在了一银发男子的肩上。银发男子与抓着她手腕的红发男子有着一模一样的长相,只一眼便能轻易看出他们之间的关系—————这是一对双生子。 “危险品还是暂时由我收起吧。” 维吉尔朝阿娜丝塔西娅微笑,与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脸上分不清真实的态度。 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在这两人间游移,她想着脑海里不多的攻击类神术,点点荧光汇聚在她被抓住的那只手中……下一刻那位红发的吸血鬼松开了手,苍白的脸上表情略带几分怒意: “……有点痛啊。” 他摊开的手掌中出现了大片的灼烧痕迹。瓦尔利亚的战斗中他丢了一整只手臂,目前手臂还未完全长出的他就还剩下这一只手了,这只手受到伤害便使他有几分愤怒。 阿娜丝塔西娅才不管他说的是什么,他放开手的那一刹,锁住她的灰黑色轻烟瞬间失去了效果。阿娜丝塔西娅趁此机会又向前方的结界撞去,与此同时口中大喊: “诅咒者……”入侵! 她还未能完全喊出来,就被一只冰冷的手捂住了嘴。 银色的发垂在她肩头,她身后传来银发血族的声音: “直接带回去?” 阿娜丝塔西娅面前的红发血族暂时没有回答兄长的话,他晃了晃手掌,掌心表面的灼烧痕迹开始缓缓愈合。红发血族对她露出了笑容,带着些恶意的嘲讽: “你的声音没人能听见。” 他伸手示意她看周围,一个圆形的半透明结界显现了瞬间又隐没于空气之中。与此同时,他当着阿娜丝塔西娅的面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神术书,以及阿娜丝塔西娅刚才刻意丢到一旁的项链。 神术书飘浮在空中,他随意的翻开几页看了看后,紫红色的魔法火焰从他手指接触的书页上燃起,只一瞬间便将整本书烧了个干净。 尤利西斯将地上捡起的项链放到阿娜丝塔西娅面前摇晃,笑着问她: “为什么扔了?不喜欢吗?” 阿娜丝塔西娅僵着的脸格外能取悦他,他拿着项链靠近,似乎想要为她戴上。然而刚刚靠近他就反应了过来自己目前的“残疾”状态,于是他的神色瞬间就变得不是那么好看了。 他随意的将项链向阿娜丝塔西娅身后一抛,项链刚好落在了维吉尔肩头的乌鸦身上。 “算了,给你吃吧。” 乌鸦歪了歪头,然后一口一口的将带着宝石坠子的银项链吞入了腹中。 “带她回去吧。” 尤利西斯与维吉尔对视一眼后,刚转身整了整斗篷打算回去时,淡金色的光芒从他身后爆出。多年来形成的危机感使得他头也不回的展了下斗篷飞向了空中……虽然如此,他还是被那道光扫到了手臂。 灰色的烟雾从他仅剩的那只手臂上慢慢的升起。 尤利西斯金色的双眸瞬间转红,眼角处血管的纹路也清晰了几分,那张极为艳丽的脸染上了几分狰狞的戾气。 “维吉尔!” 他在空中转身看向自己的兄长。 那道光是从那个修女身上爆出的,那时候维吉尔还捂着那修女的口,和她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这种距离下爆开的圣光…… 尤利西斯觉得维吉尔怕是不死都要脱层皮。 “还好……就是有些痛。伊文捷琳替我挡了许多。” 黑色的细长裂缝出现在尤利西斯的身边,下一刻,维吉尔从裂缝中钻出,他的怀着抱着一只不知生死的乌鸦。 灰色的烟雾从他的身上缓缓的升起,像是被点燃的柴火。他垂在脸旁的银色长发也被削短了一大截,至少发尾那段渐变的红色已经被完全削去了。 “她的额头有东西。” 维吉尔的表情冷淡了不少,那极艳的脸与总是笑得嘲讽的尤利西斯有了十分明显的区别。 “嗤,神圣印刻。” 尤利西斯看着阿娜丝塔西娅奔跑的背影,苍白的脸上神色冰冷嘲讽。他伸手将食指探入口中,尖锐的牙齿咬破手指,他将手指拿出后指向前方。 在夜色里泛着幽幽红光的一滴血液从他指尖渗出,然后化为了一道红色的锁链飞快的向前方奔跑的少女袭击而去。 锁链缠住她的双腿,使得她摔倒在地,她喘着气试图从地面上爬起来。但腿上的锁链便随之盘上,连同她的手臂也一同锁住。 尤利西斯停在离阿娜丝塔西娅不远处的空中,看向身边抱着乌鸦一脸没精神的兄长: “把她带回去研究。” 维吉尔将乌鸦收起,然后看向被绊倒在地爬不起来的阿娜丝塔西娅。似藤蔓般不规则的黑色轨迹在阿娜丝塔西娅身旁的空中画了个圈,将她整个人都圈了起来。 圈完全形成的那一刻,黑色的空间通道形成,阿娜丝塔西娅跌入其中失去了踪影。 · 阿娜丝塔西娅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的,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睡在了一件十分奢华的房间内。 她身上的黑色修女服已经被换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纯白装点着轻纱的睡裙。 她有些诧异的打量着房间。很快,她发现了被厚厚窗帘遮盖住的窗户。 阿娜丝塔西娅从床上下来,迅速跑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查看: 此时的外面正是黑夜,华丽的城堡内各处都有灯火,尖顶的城堡顶端挂着一轮血色的弯月…… 看见那轮血色弯月的时候,阿娜丝塔西娅就知道自己目前身在何处了。 克里斯汀娜告诉过她,吸血鬼生活的血月之境内,月亮就是血色的。这里只有黑夜没有白昼。 阿娜丝塔西娅正看着天上那轮血月愣神时,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道目光。 她将目光从天上那轮血月上收回,然后开始去寻找那道目光的来源地。 在离她窗口约二十米远的斜前方位置有个大大的窗户,窗户内灯光充足,足以让她看见一身浅色衬衫的红发血族。 他正在窗边看着她,艳丽的红色长发随着夜风微微晃动,如果不是他脸上那嘲讽的笑容,这确实算得上一副美丽的画面。 “醒了啊。” 与红发血族容貌一样的银发血族也出现在了窗户处,他也朝她微笑,那目光到不像红发血族那样讨厌,但阿娜丝塔西娅却总觉得他看她的目光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热切感。 阿娜丝塔西娅摸了摸自己有些凉的手臂,微微皱了皱眉,然后转身拉上了窗户。 在这里与那两位吸血鬼对视的感觉并不太好,至少阿娜丝塔西娅的心里就有一种轻微的不喜在蔓延。她感觉自己似乎是被当成什么稀奇的东西被抓起来围观了。 这让她有些想起了现代社会的动物园,只不过曾经她是参观者,而现在,她是被关在园内的动物,而对面那两个吸血鬼是参观者。 ………… “神圣印刻被遮掩住后,‘伊文捷琳’看上去果然顺眼了许多。” 尤利西斯站在窗户边端着一杯血仆新献上的血液,心情显然很好。 维吉尔也同样十分好心情的点了点头,然后他也觉得现在的那位人类少女看上去要顺眼得多了,至少在接近时不用怕被圣光灼烧成灰烬了。 吸血鬼通过血月之门会遭到禁制,而神圣力量在血月之境内同样也会被削弱,这也算是母神赐予的庇佑之一。 那个从人间抓回来的修女额头上的神圣印刻力量很强,尤利西斯和维吉尔自吃过亏之后都不敢轻易接近她,但他们还是捣鼓出了办法。 他们用了同女巫交易的魔法药水,让城堡内的一位“客人”小姐在阿娜丝塔西娅的额头上又留下了一个隔绝阻断的魔法印刻。利用这个印刻,他们成功的欺骗过了阿娜丝塔西娅额头上的神圣印刻。 虽然阿娜丝塔西娅此时身上依旧带着不可磨灭的神圣气息,但那已经不足以造成威胁了。教会的神职人员身上带些神圣气息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更重要的是:“伊文捷琳”的身上有神圣气息不是很正常吗? 将阿娜丝塔西娅的一切威胁处理完毕后,维吉尔看阿娜丝塔西娅的目光便越来越热切亲和了。和尤利西斯此刻在窗边看稀奇的他觉得某个问题要尽快做出分晓了: “尤利西斯,我觉得我们今天可以谈谈‘伊文捷琳’的归属问题了。” 此刻,维吉尔看自家兄弟的目光尤为的和善。 尤利西斯将手中饮完的空杯子放到一旁,然后也对维吉尔露出了一个同样和善亲切的笑容: “当然,她属于我。好了,分配完毕。” “你根本没养过宠物,依照你对伊利亚德的态度,你肯定不会好好对待她的。所以,她应该归我养。” 维吉尔努力表现自己的优势,顺便贬低了一下自家兄弟。将阿娜丝塔西娅带回血月之境的斯潘塞城堡后,维吉尔就给自己的魔宠又换了一个名字。他给自己的魔宠换了教会这一代圣子的名字。 “谁说的?我第一次对养宠物产生兴趣,肯定会好好养。身为兄长,维吉尔,你不应该谦让一下吗?” 尤利西斯觉得这个“伊文捷琳”是他发现的,理应属于他。维吉尔这家伙休想从他这里抢走。对维吉尔的理论,他甚至于提出了“兄长”要谦让这一品行。然而他平常就没把维吉尔当兄长看待,当然,维吉尔也没把他当弟弟看待过。 双生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很难分出大小,他们都只是将对方当成另一个自己而已。 “要我谦让,尤利西斯你得先看看你有哪点值得谦让。” 维吉尔并不吃尤利西斯那一套,而尤利西斯也不吃维吉尔那一套。他们争论了许久都没能说服对方。 到最后,他们便各自退后了一步,选了一个较为折中的办法: 两人一起养,一人养三天的轮流来。 第74章 八杯红酒 玛尔顿小镇的清晨, 老主教照常来教堂开始一天的工作。 明媚的阳光, 静谧的神像, 温柔的晨风……美好的一天即将开始。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扰乱了教堂的平静。 两对夫妇神色忧愁的来到了老主教的面前。 老主教将手中的圣典暂时方向,面带忧色的超他们看去: “发生什么事了吗?” 以布条绑着头发的妇人在老主教这样关怀的问候下,泪水立刻就溢出了眼眶:她唯一的女儿失踪了。 “贝蒂昨晚没有回来, 我找遍了她可能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没能找到她。” 妇人的眼眶通红,情绪显然已经高到了极点。她身边的丈夫神色哀沉的搂住她轻轻安抚, 并继续对老主教道: “以前失踪的少女都没能找到过,我们也只是想来祈祷,祈祷贝蒂能够幸运一点。” 如果真的是被奴隶贩子带走的,他们希望贝蒂能被卖给一家好心人。 老主教顺从他们的心意, 叹了口气,然后做出了祈祷: “主会庇佑那孩子。” “但愿如此。” 那对夫妇的神色依旧没能轻松几分。 另一对夫妇则与他们不一样,他们并不认同奴隶贩子的猜测。他们站在老主教面前时, 目光哀痛: “连续失踪的少女真的不是诅咒者所做的吗?我可怜的梵妮是不是已经失去生命了?” 妇人哭泣的声音渐渐尖锐起来,含着几分绝望。她身边的丈夫搂着她, 眼眶同样通红: “伊登大人, 您能找到线索吗?” 老主教神色同样忧伤的站在他们面前,久久的凝视他们后,缓缓的摇了摇头: “暂时未能找到线索。” 那对夫妇的眼中瞬间失去了光芒。 ………… 上午时光慢慢的流走, 大概是因为小镇又出现了少女失踪事件, 前来祈祷的人们情绪或多或少都带着几分不安。 老主教一一安抚过后忽然发现自己的衣袍被拽住了几分, 他略微一低头便看见了一个年幼的孩子, 孩子正扬起大大的笑脸看着他,大大的眼睛总是带着无限的生机: “伊登爷爷,安娜姐姐又生病了吗?” 安娜? 伊登老主教的脑子稍微转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件事: 对孩子们的教导和祈祷工作一向是交给安娜的,而今天安娜没有出现。 “别担心,安娜会回来的。” 老主教带着和蔼的笑容摸了摸孩子的头,然后将孩子送去了他父母身边。孩子快步藏入父母身后,然后探出头来朝老主教嘻嘻哈哈的挥着手。 老主教一直笑眯眯的看着他,也相当配合的朝他挥了挥手。 ………… 午休时间,年迈的伊登主教捧着茶杯坐在阴凉的地方,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他手捧的白瓷杯中白色的水雾升腾而起,将他的面容略微模糊了几分。 他坐在摇椅上看着蔚蓝的天空发着呆,感觉略微有些太过安静了。 杰西卡去哪儿了? 她去草场那边找小艾伯特太久了,现在都没能回来。老主教将目光投向草场的方向,忍不住在心里想着:等杰西卡把小艾伯特抓回来的时候,他是不是应该稍微严厉一点?好使小艾伯特不再给杰西卡找麻烦。 但想到那模样弱气的金发孩子,老主教又觉得自己不可能硬得下心。 他只能略微笑着叹息: 等杰西卡抓回小艾伯特后,还是稍微教育一下吧。 ………… 抱着这样的想法,伊登主教心情很好的将茶杯送入口边饮了一口,他将茶杯放入一旁小桌上时身体略微僵了僵。因为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几个零星的画面: ————“伊登爷爷,我会回来看你的!” 年幼的金发孩子跳上了从瓦尔利亚来的马车,朝他挥手道别。 一封封笔记稚嫩的信件从各个地方寄回,经常被修女绑单发辫的金发孩子再也没能出现过,到最后连信件也不再出现了。 ………… ————“伊登爷爷,我要结婚了。” 面容温和的修女牵着一名男子的手站在他面前,喜悦之后又带着几分离别的忧愁: ————“以后不能再陪着爷爷了,伊登爷爷多保重吧。” 他笑呵呵的应答: ————“这是好事,杰西卡,祝你幸福。” 脱下修女服的杰西卡跟着那名男子走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 ————“您好,我叫安娜,来自克莱茵王都……” 深棕色长发的少女站在他面前,神色略带几分不安。 ————“伊登爷爷,我买了艾布纳家的熟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深棕色长发的少女举了举手中提着着熟食,笑着看着他。 ————“伊登爷爷,这个地方我不是很明白。” 午休十分,少女与他一同坐在小院里,她手中正摊开一本神术书。 ………… 伊登目光茫然无焦的看着天空,碎片记忆的交错常常使他分不清过去与现在。这一刻,他也有些无法辨认记忆中那个名为“安娜”的少女究竟是存在于过去还是现在? 她没有出现的原因是否与杰西卡一样,她也在多年前离开了,只是他不记得了而已。 记忆这种东西,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远去,到最后连自我都无法确认。 伊登主教茫然的看着天空许久,直到云层飘过遮住了阳光,他的意识才缓缓回归。 几个装着玫瑰色液体的细小水晶瓶子从虚空中落入老主教的手中,他拿起其中一瓶放到眼前查看。 玫瑰色的液体在透明的水晶瓶中摇晃,泛起惑人的光泽。 这些能够恢复青春找回记忆的魔药,伊登还未使用过。他对这些药水的态度十分奇怪。他将这些药水随身携带,却不使用这些药水,或者说他渴望脱离记忆衰退消失的现状,却又对使用这些药水保持着迟疑犹豫的态度。 虽然如此,但他却依旧十分看重这些药水,它们只要在他手中,就能够给他些许安慰,就仿佛他的记忆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只要微微抬手就能找回它们一般。 ………… · 血月之境,斯潘塞城堡。 布置奢华的房间内,阿娜丝塔西娅紧紧的拉着窗帘,背靠窗帘站在窗户边,目光落在地板上思考着现状。 虽然因为克里斯汀娜的“剧透”使得她较一般的普通人要了解血月之境以及血月之门的消息。但是……克里斯汀娜的“剧透”里根本就没告诉过她:血月之门到底在哪?如果被带入血月之境又该怎么出来? 被吸血鬼带到他们生活的这个地方是要干什么? 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这个答案不用想都知道:她被当做了储备粮。 在克莱茵神学院时期做过的一个梦忽然浮现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脑海里,那种浑身血液都被吸干的感觉使得她感觉浑身都发冷。 就算那个梦里的吸血鬼是抱着杀死她的目的吸食的她的血液,但在这两个只进食的吸血鬼身边她又能撑过多久? 想到小镇那些失踪后再也没能出现的少女,阿娜丝塔西娅觉得自己的身体更冷了。 “伊文捷琳殿下。” 一阵礼貌的敲门声打断了阿娜丝塔西娅的思考。 阿娜丝塔西娅并未应答那敲门声,然而门却自己打开了。 肤色苍白的女仆装少女抱着一些衣物来到了阿娜丝塔西娅的面前: “我的主人邀您进晚餐,还请殿下洗澡更衣。” 女仆装少女的脸上带着优雅礼貌的微笑,只称呼阿娜丝塔西娅为“伊文捷琳”。 这微妙的让阿娜丝塔西娅感觉仿佛回到了克莱茵王都,与那些贵族相处相交的场景。 “我身体不适,只能暂时辜负这份好意了。” 因为这场景的相似,使得阿娜丝塔西娅惯性的拿出了应对贵族的那一套态度。 然而那女仆装少女依旧礼貌微笑,似乎没听见她拒绝的话语: “殿下,主人让我来服侍您。” 从她的态度中,阿娜丝塔西娅便了解到:她没有拒绝的权力。 阿娜丝塔西娅注视着眼前这位女仆装的少女,心里思考着先答应她,然后中途找机会逃离这里的可能性。 那女仆装少女双臂间环绕的灰黑色轻烟使得阿娜丝塔西娅打消了正面应对的念头。 在玛尔顿小镇时,她被那轻烟样的东西锁住过。 女仆将手中的礼裙放到了床上,然后打开了浴室的门,站在门边对阿娜丝塔西娅做出了邀请的动作。 在克莱茵王都时早就习惯了被伺候的阿娜丝塔西娅也没有多余的感受,只收敛了自己多余的情绪,踏入了浴室中。 ………… 从浴室中出来的阿娜丝塔西娅身上沾染着水汽,她的皮肤被温暖的水汽蒸得有些红润。 女仆为她准备的是一件白色打底的礼裙,白色的裙底上绣着咒文一般的金色花纹。礼裙配套的装饰有轻纱的头饰,以及背后的披纱。 在女仆的“服侍”下,装扮完全的阿娜丝塔西娅站在镜子面前,她看着镜中一袭白底金纹长裙的少女,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微妙诡异感。 这条裙子…… 与王都宴会那次爱得拉穿的仿教会式长裙不一样,这是一条真正的圣女制式长裙,从头纱到披纱,还有手臂上的金饰……无一处不符合圣女制式的要求。 “还请殿下稍等一下。” 血族的女仆站在阿娜丝塔西娅身后拿着木梳轻柔的打理着她的长发,长发上的水汽被蒸干,随着女仆的动作,阿娜丝塔西娅那头深棕色的长发颜色从发根开始改变……不一会儿,她的头发完全变成了金色。 在房间灯光的映照下,那头金发闪动着耀眼的光泽。 阿娜丝塔西娅注视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传说中还未能穿上轻甲出战的圣女———伊文捷琳圣女。 “好了,愿您与主人相处愉快。” 血族的女仆最后为她整了整头纱,然后带着面具似的微笑,走在前方开始为她引路。 第75章 九杯红酒 深渊。 各类深渊物种隐蔽不出, 拥有智慧的高等物种也各自私下里交换着得到的消息: [‘吞噬沼泽’里的那堆没有脑子只知道吃的低等东西被清理掉了。] [哈?那不是迟早的吗?作为母神造物的失败品, 连灵魂都不具备, 只知道‘吃’这一个欲-望,被清理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隐蔽在地层之下的深渊异种忽然想起了另一个问题: [等等?母神前去清理了‘吞噬沼泽’的失败品,她离开‘诞生地’了?为什么我们没有感应到母神的降临?] [清理‘吞噬沼泽’的不是母神, 而是父神的眷属。] 另一深渊物种形体半隐入岩层,它的话语还未完全落下,西北方的深紫色天幕被强光映照成了浅紫色。 淡金色的光芒如流星雨一般自西北方的苍穹为起始地, 划过整个天空,其中透露的强大力量使得各类深渊异种更加小心的掩藏着自己的身形了,它们就怕被天空中的剩余力量扫过己身。 [父神的……眷属?] [前段时间抵达深渊的裁决天使,他在清理母神的失败品。] ………… 深渊中央, 诞生地宫殿群。 身负圣光的天使自天空中落下,洁白的羽翼收起的那一瞬间隐没于身后。昔日天国的裁决天使走入宫殿之中,穿过暖阳照耀一般的宫殿, 来到了最中央的殿堂。 银色的光芒像一只无形的画笔,在殿堂的中央勾勒出女神的身影, 银色的光芒勾勒的身影完整之后, 边缘的光芒隐没,创-世女神出现在了殿堂之中。 “辛苦你了,伽米尔。” 女神对进入殿堂的天使温柔的微笑, 她今日穿了一系银白的长裙, 裙摆之上星光环绕, 犹如夜空永恒的星河。 “愿为您分忧。” 伽米尔的目视着女神温柔的微笑, 心里忽然有了几分疑惑。因为女神曾明确的表示愿意为他解惑,所以他也未隐藏自己的疑惑: “您创造了它们,为何又令我清除它们?” 深渊的一切都源自母神的创造。 银色的痕在空气中留下轨迹,然后在女神的手中汇聚成了跳动着光芒的晶石。 对于造物的疑惑,女神笑容依旧温柔而耐心。她将手中的晶石抛向空中,使那些晶石在银色光痕的引导下飞向了殿堂之外的某个池子。晶石没入池中,池中的液体瞬间半凝固,光芒在池中按照一定的频率跳动,就像是一颗心脏一般。 “造物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并不是任何造物都有资格用上‘生’与‘死’的概念。” “没有灵魂,没有自我,不知思考,不懂得畏惧,只有危害性单一欲望的存在,在我的概念里不属于‘生命’。” “在成功创造出‘生命’之前,清除失败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第一纪元时期,克瑞恩特也曾清理所有他认为的失败品。” ………… 伽米尔沉默思考了片刻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那么天使对您而言也是失败品吗?” 无自我,不懂得思考,仅有单一信仰……这是否也是母神口中的失败品标准? “天使是克瑞恩特的眷属,这个标准可不能由我来评判。” 女神转身走向台阶,台阶两旁似随着她的步伐亮起了两排光球。 她转身坐在了神座上,俯视着殿堂中站立的天使,微微叹息后又温柔微笑: “就算依照我的想法来看,你们有约束,知敬畏……算不得失败品。” 只能称得上是残次品。 “我明白了。” 伽米尔对高座上的女神行礼,以示感激。与此同时,他提出了自己目前的想法: “我想我应该离开了,有人在人间等着我。” 他察觉到了他留下的印刻被触动了。虽然还存在的印刻证明其没有危险,但他确实到了应该离开深渊的时候。 “那么继续上一次的问题,伽米尔,你有所爱吗?” 女神的环绕着星光的长裙落在台阶上,与台阶半隐为了一体。 这一次伽米尔回答了肯定的答案: “我想我有。” 女神靠在神座上,将手放在脸旁支撑,略带几分兴趣的询问: “那么,你对‘爱’的概念是什么?” “她的存在胜过我的所有,更在旧日信仰之上。” 伽米尔将手放于自己心口处,他明明没有人类的心脏构造,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却仿佛感觉胸腔之中连接着灵魂的感受: “离别会思念,就算存于视线之中也想再靠近几分……我想见她了。” 女神忽然笑了起来: “天使是没有谎言的物种,克瑞恩特偶尔也会有我欣赏的理念。至少这种真心话,没有人会不为所动。” 女神抬起了手,银色的光芒从她指尖环绕而过,在空中留下美丽的痕迹。 “那么,这是我送你们的礼物。” 银色的光芒落入伽米尔的手中,汇聚成了一对雕刻着羽毛图案的戒指。 “先提前祝你新婚愉快~” 高坐在神座上的女神对他微笑: “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婚誓是需要契约物的。” ………… · 血月之境,斯潘塞城堡。 被染了金发,完全打扮成伊文捷琳圣女模样的阿娜丝塔西娅十分缓慢的跟在血仆的身后,她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城堡四周的装饰以及窗口的位置。 她走得缓慢,血仆也不催促,那女仆装的少女始终带着礼貌的微笑站在她前方等着她。 路终是有尽头的,就算走得再慢,阿娜丝塔西娅也还是走到了用餐大厅之前。她感觉安置她的那间房间离这用餐大厅根本就不远。 当然这一路走得慢也有好处,她记下了城堡了部分路线,虽然依旧没有找到任何逃离的办法。 ………… “怎么这么慢?” 大厅之中,两位长相一样的吸血鬼兄弟早已在餐桌前等候,看见阿娜丝塔西娅的身影后,红发的那位吸血鬼还不忘将目光投向她身边的血仆,微皱着眉质问。 “万分抱歉,主人。殿下她有些不太习惯这身衣服。” 女仆弯下腰恭恭敬敬的道着歉。 红发的血族公爵看了一眼阿娜丝塔西娅,也猜到了些什么,于是轻笑一声,然后挥了挥手示意女仆下去。 女仆下去后,用餐大厅之内就只留下了阿娜丝塔西娅独自一人面对这两位吸血鬼兄弟。 这使得她的心跳有些加快,心绪也染上几分不安。 她注意到了餐桌上的东西: 只有她的座位面前放着各类餐具,以及一盘被铁盖子盖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食物。 那对吸血鬼兄弟的面前没有放任何的东西,连餐具都没有。 这使得阿娜丝塔西娅不得不多想:他们的食物是否是她? 还不等阿娜丝塔西娅想好该怎么办时,那对兄弟同时从他们自己的座位上下来了,他们正在朝她走近。 眼看着安全距离就要被打破,阿娜丝塔西娅忍不住后退了几分。 然后那对吸血鬼兄弟停在了原地,红发的那位吸血鬼看着她笑了起来,那张人间少见极艳脸上展开笑容,像是夏夜里大片大片盛放的蔷薇般令人晃神。 “伊文捷琳,你这表现可真有意思~” 他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她,让她心里有些许不适,仿佛被什么危险的猛兽盯上了一般难受。 阿娜丝塔西娅会重点注意这位吸血鬼,除了因为他的态度格外的让她不适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因为他残疾。 因为吸血鬼自身极强的自愈力,所以残疾这一表现在吸血鬼之中是十分少见的存在。 玛尔顿小镇时,她就注意到了:这位红发的吸血鬼只有一只手,他的另一只袖子内是空的。 而现在,她面前的红发吸血鬼根本看不出半点残疾的模样,他的两只手都在,只是其中一只手带着黑色的手套。 “我想二位大概认错人了。” 阿娜丝塔西娅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这两位吸血鬼一看地位就不低。吸血鬼的地位与其年龄几乎成正比。就表现来看,这两位多半是经历了第三纪元圣战的吸血鬼,他们把她认成了伊文捷琳圣女。但她很明白自己不是伊文捷琳圣女,所以她想试探试探这两位吸血鬼的目的。 伊文捷琳圣女是人类心中的英雄,但对吸血鬼而言大概就是相反的存在。 红发的吸血鬼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笑了起来,笑容隐约透着几分傲慢和嘲讽。 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的银发吸血鬼抬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一举动使得阿娜丝塔西娅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她将目光转向了身旁,与那将手放在她头上的银发吸血鬼对视。 相比起红发的吸血鬼,他的神色要平和许多,他甚至于还带着几分微笑,暗金色的眼眸锁定她,其中隐隐透着几分不很正常的亲切: “尤利西斯就喜欢欺负人,伊文捷琳不要害怕。” 阿娜丝塔西娅没有说话,她觉得这位银发的吸血鬼也正常不到哪里去。 “嗤,你要不要告诉我们你真实的名字?” 红发的吸血鬼上前来,打开银发吸血鬼的手,然后学着他的模样摸了摸阿娜丝塔西娅的头发,低头看她的目光依旧嘲讽满满: “事实上,你叫什么名字我们根本不关心。在这里,你只会有一个名字,那就是——伊文捷琳。” “好了,正式介绍一下。” 他收回手,然后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优雅微笑: “我是尤利西斯·斯潘塞,你今后的主人。” “我是维吉尔·斯潘塞,” 银发的吸血鬼想了想后,从衣服上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条项链,然后上前为阿娜丝塔西娅带上: “见面礼,愿以后相处愉快。” “我会好好对待你的。” 他与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脸上扬起微笑,神色虽然较红发的吸血鬼要亲切温和许多,却总令阿娜丝塔西娅有种诡异的紧绷感。 第76章 十杯红酒 主人? 听见这个词后, 阿娜斯塔西亚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她的心里升起了明显的排斥感。她不喜欢这个词,或者说她不喜欢这种状态。 “你好像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那两位吸血鬼兄弟中红发的那一个敏感的注意到了她的神色,然而下一刻他又露出了笑容,明显的傲慢略带几分恶劣: “可是我很喜欢。” 阿娜斯塔西亚尽量压制自己的情绪保持冷静, 然后将目光移开尽量不看那吸血鬼嚣张自负的模样,好保持目前的顺从模样。 忽然间, 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拉起了她的手,红发吸血鬼那张表情讨厌的脸凑近在了她的面前, 他依旧是优雅微笑的模样: “想灼伤我吗?你可以试一试你的神术。” 他戴着手套的手抓着她的手,收不回自己手的阿娜斯塔西亚将目光落在他手上, 很奇怪……他的手套看上去并不太大, 然而他的手在手套之中还是显得有些空荡荡。阿娜斯塔西亚有一种错觉,错觉抓着她手的并不是一只手, 而是森森的白骨。 这红发吸血鬼的言语之中暗示着什么, 阿娜斯塔西亚并不打算依照他的暗示来,她保持着不为所动的模样。 那只带着黑手套的手放开了她的手, 然后带着些许威胁感的意味放在了她的脖颈处,意识到了自己无法逃离的阿娜斯塔西亚保持着镇定, 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这短暂的见面使得她察觉到了某些东西: 这红发吸血鬼一直在不停的激怒她, 或许这是他的逗弄手段, 她的惊恐或者说退却的表现都很容易取悦他, 所以阿娜斯塔西亚便不想做出任何合他意的表现。 “这样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够有趣。” 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放在了阿娜斯塔西亚的额头处, 然后五指成爪样强迫她抬起了脸与他对视: “不够有趣的话, 那么你的价值也就到此为止了。” 他脸上的笑容格外的冰冷,金色的眼眸更似冷血动物一般无温度。 ………… “够了,尤利西斯,不要太恐吓伊文捷琳。” 银发的吸血鬼略微偏头给了自己肩上的魔宠一个眼神,漆黑的乌鸦立刻展翅飞走,他抬手拍开了自己弟弟的手,然后将阿娜斯塔西亚拉到自己身后的位置: “如果你不好好对待,那就让她只归属于我吧。” 尤利西斯对待阿娜斯塔西亚的态度让维吉尔想起了尤利西斯平常对待自己魔宠的态度,所以他便拿出平常维护魔宠的架势与尤利西斯暂时对立。 “想得美!” 尤利西斯收回手颇有些不满的瞪了维吉尔一眼,然后转身朝餐桌走去: “让她进食吧,赫蒂准备人类食物可是很麻烦的。” 维吉尔转身摸了摸阿娜斯塔西亚的头,然后露出了微笑,虽然那微笑没有尤利西斯那般刺人,但因为他那张与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脸,这让阿娜斯塔西亚感觉到了些许不适。 “你看,伊文捷琳这不是很乖巧吗?” 虽然这银发的吸血鬼态度比红发吸血鬼要好上一些,但阿娜斯塔西亚心里的排斥感也没有减轻多少。说到底,他们看她的目光并不是在看一个平等的存在,她对他们而言大概是偶然间发现的某样稀有物品,本质是娱乐的物品。吸血鬼与人类本就不是一个物种,这种事情也很正常。正常归正常,但阿娜斯塔西亚心里的讨厌感又加深了几分。 人类的生命延续需要食物,所以阿娜斯塔西亚并没有拒绝用餐,或者说她根本拒绝不了。另外她注意到了那银发吸血鬼看她的目光诡异的温和热切,他手中正把玩着她没用上的餐具,他额前碎发下的那一双暗金色的眼眸一直盯着她看,这让她本就没多少的食欲更接近于无了。 于是她放下了餐具,表示自己已经用餐完毕。 “只吃这么少吗?” 那只银发的吸血鬼看着阿娜斯塔西亚盘子里剩余的大部分食物,再上下打量了她几分然后道: “你的身体不太健康,应该进食更多才对。另外,我不喜欢浪费。” “多谢招待,我确实吃不下了。” 阿娜斯塔西亚以应对克莱因王都贵族的态度应对她,然而那银发吸血鬼用手中叉子叉起盘中的一块面包递到了阿娜斯塔西亚面前: “需要投喂吗?伊利亚德也很喜欢我喂它吃东西。” 银发吸血鬼对她微笑,目光热切,似乎对投食这一行为十分感兴趣。 阿娜斯塔西亚只看着面前那只叉子,只觉得有几分压抑的郁怒。 一声颇为嘲讽的轻笑声打破了僵局,维吉尔放下了刀叉,然后朝声音的来处看去: 尤利西斯正坐在餐桌的另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他脸上的表情愉悦又戏谑: “维吉尔,某些方面你简直天才啊。你再加把劲,估计就能把我们的伊文捷琳给气病了。” 维吉尔无意识气人方面的功底,与他相处多年的尤利西斯深有体会。 而后,尤利西斯目光锁定阿娜斯塔西亚刻意道: “伊文捷琳,你现在的表情真可爱。” 然后他满意的看见阿娜斯塔西亚的面色更难看了几分。 维吉尔的某些观点也让他认同,例如:偶尔逗弄宠物确实能够令身心愉快。 “既然伊文捷琳已经进食完毕了,那我们也该进食了。” 只一个眨眼间,原本还坐在餐桌另一边的尤利西斯便已经坐到了阿娜斯塔西亚身边。他轻巧的推开整张餐桌,然后看着阿娜斯塔西亚微笑: “于人类而言,互相招待是美德不是吗?” “我们饿了,还请慷慨。” 人宠不仅仅是宠物,她还属于食物。 灰黑色的烟自阿娜斯塔西亚脚下缠绕而上,完全锁住了她的动作,淡淡的荧光在她手中凝聚,而后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她手中的光芒刹那间熄灭。 阿娜斯塔西亚碧色的眼眸对上了红发吸血鬼金色的眼眸,他笑出了声: “神术的结果怎么样?很有趣吧,人间削弱我们,阳光给予我们致命伤害,然而血月之境内却是削弱神圣力量的。” “作为你的主人,我想你不该拒绝我的需求。而且互相招待可是你们的礼节~” 他脱下了右手上的黑色手套,露出了与阿娜斯塔西亚想象中一致的森森白骨。 他隐藏在袖口之下的整只右手都是无肉无皮的白骨。 绯色的光点从他柚子内溢出,白骨之上慢慢的覆盖了一层薄薄的血肉,然而不过一瞬间血肉消失,他的手又恢复了白骨的状态。 尤利西斯低头俯视自己的右手,脸上的神色几经变化,然后略显烦躁的道: “还不长好,教会那帮家伙到底又开发了什么神术?他们武器上涂了多少圣水?” 因为这次在人间战斗的胜利,索菲娅最近要开一场庆祝的宴会,如果他以目前这种残疾状态去的话,肯定会遭到嘲笑。尤利西斯讨厌这种感觉,尤其是在帕特里克亲王后裔的面前展现自己的劣势。 他需要更多的血液。 尤利西斯的双眸中浸入了血色,他的神色变得有几分冰冷。 他靠近阿娜斯塔西亚,抚开她脖子处的头发,较为尖锐的指甲划破她的皮肤,鲜艳的液体瞬间就从那细长的划痕处溢出。 脖子处的冰冷疼痛感和心脏越发加快的跳动使得阿娜斯塔西亚的脸色越加难看。 “尤利西斯,克制一点,你就算吸干伊文捷琳,你的手臂也无法痊愈。” 见尤利西斯双眸变红,怕他忽然一个念头吸干阿娜斯塔西亚的维吉尔赶紧提醒他。与此同时,一只漆黑的乌鸦落在了尤利西斯的手上,它尖锐的啼叫了一两声。 尤利西斯的红色的眼眸看向维吉尔,然后他脸色不太好的道: “我知道,让这东西离开我的手!” 眼看着尤利西斯又要对自己的魔宠动手了,维吉尔立刻令自己的魔宠飞回自己肩上。 “算了,” 尤利西斯收回手,神色恹恹的坐回了餐桌边,他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明显的嫌弃来: “教会的气息……血液再鲜美,都影响我的食欲。” 见尤利西斯放弃了进食举动,阿娜斯塔西亚的从刚才起一直加速的心跳总算是平缓了几分。然而她脖子上那处细长的划口依旧在慢慢的渗出血液。 “尤利西斯,不要浪费。” 面对维吉尔数千年如一日的指责,尤利西斯露出一个不耐的神色,然后道: “你自己进食,顺便为她止血吧。” 反正维吉尔这个无味觉的家伙半点都不挑食。 对劝动尤利西斯本来就不抱希望,只是日常指责的维吉尔摸了摸自己肩上停留的乌鸦,然后转身走到阿娜斯塔西亚脖子流血的那一侧,然后抚开她脖子处的头发,低下了头轻轻的吮吸舔舐。 冰冷的触感从阿娜斯塔西亚的脖子处传来,身体里血液的流动使得她如置冰窖般寒冷。 所幸的是,那银发的吸血鬼只在她脖子处停留了一两秒,就离开了她的脖子,当他舌头离开她脖子的那一刻,她脖子处的伤口便慢慢的缩小愈合了,她血液流失得并不多。 “除开教会的气息,口感挺不错的。” 尝试完毕的维吉尔对阿娜斯塔西亚的血液做出评价,也顺便向尤利西斯安利,企图改变他过于挑食的习惯。 尤利西斯对维吉尔露出极为虚伪和善的笑脸,然后嘲讽道: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味觉?” “我可没骗……” 维吉尔的话还没说完,尤利西斯便看见他的眼眸瞬间转红,眼角血管的纹路也凸出得清晰可见,他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痛苦起来…… “维吉尔?!” 尤利西斯瞬间起身抵达了自己兄长的身边,然后他注意到,有金色的光芒慢慢的从维吉尔的肚子处溢出,犹如火焰燃烧一般将他肚子处的血肉还有衣服全部燃烧了个干净。 伴随着他血肉的消融,灰黑色的烟雾自他的身上升腾而起。 第77章 十一杯红酒 幽暗的房间内, 房间四墙角分别点着四支蜡烛,幽幽燃烧的烛光将墙角渡上了一层暖色。 房间的正中央有个干涸的池子, 池子隐约残留着些许红色的液体,繁复诡秘的法阵纹路在池子底部隐约亮起,银色的光芒如水流一般沿着法阵的纹路流走…… 法阵的上方躺着一个褪去衣服,半裸着身体的银发男子。他肤色苍白, 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模样,银发的发尾带着几缕红色,那张如红花盛放的极艳脸上神色痛苦……他的身体腹部的位置像是被什么东西燃烧腐蚀过一样,留出了一个盘子大小的洞, 他腹部的血肉都已化为黑烟全数消融,透过那个洞甚至能十分清晰的看到池子底部法阵亮起银光的纹路。 与他容貌一样的红发男子站在水池边伸出白骨森森的右手, 五根指骨张开, 红色的光芒似血液一般在他指骨间流淌,然后飞入池中, 光芒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红色的光痕, 犹如若隐若现的命运线。 池子底部的法阵纹路亮起, 它忽然又分出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法阵出现在了躺在法阵之上银发男子的正上方, 而后两个法阵缩小,一前一后盖在了银发男子腹部的洞口处。 红色的光痕像丝线一般将他的腰腹裹了个严实,然后消失在他腰腹仅剩的血肉中。 法阵的银光消退, 银发的男子从池子底部坐起, 他的腰腹已经恢复了正常, 只是皮肤上还留着法阵的纹路。 “靠着这个支撑, 至少让你不至于断成两截到必须躺棺材的地步。” 帮着兄长印刻了法阵的尤利西斯在池子边看了看自己依旧白骨森森的右手,皱了下眉后便拿过了黑手套重新戴上遮掩住自己右手的“残疾”状态。然后他便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坐在上面休息,顺便还端起了放在一旁的装着血液的高脚杯,开始了进食。 从池子底部坐起的维吉尔伸手摸了摸自己腹部,手一接触那印刻着法阵的皮肤便直接穿过皮肤没入了其中,他那张与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脸上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还好,就是空得厉害,自然愈合的话怕是要等不少时间。” 他这一举动使得正在进食的尤利西斯差点呛住: “智障!那是法阵伪造的虚假结构,你肚子那里实际上还是空的,别乱碰!” 维吉尔将手从腹部的空洞处拿了出来,然后开始慢慢穿着上衣,浅色的衬衫随意的扣好胸前几颗扣子后,维吉尔从池子底部轻巧的跃到了尤利西斯的身边,然后毫不客气的端起尤利西斯还没动过的两杯血一饮而尽。 尤利西斯脸上露出不愉的嘲讽模样,并习惯性的刺了两句: “胃口还是这样好,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了。” 维吉尔没有理他刺人话,然后在尤利西斯放下手中空了的高脚杯伸手去端剩下的最后一杯血时,他抢先一步端起了那杯血,照旧一饮而尽,留下了又一个空杯子。 尤利西斯维持着端杯子的姿势,然后脸色不愉挥了挥手熄灭墙角燃烧的蜡烛,而后房间顶部高挂的水晶灯亮起,房间中央还带着血迹的池子在某个不应变换的法阵纹路中沉入了地板以下消失不见。 “挑剔有时候也是个好习惯,不是吗?” 尤利西斯整了整自己的领巾,他脸上的笑容带有几分刻意的挑衅。 维吉尔放下空杯子后回头给了他一个一模一样的笑容: “如果我不提醒你的话,你现在估计已经躺棺材了吧。” 尤利西斯轻笑一声,然后道: “赫蒂收到了卡洛斯发来的请柬,他要举办宴会,顺便为他那个混血种的女儿和毕维斯正式订婚。你要和我一起出席吗?” 卡洛斯向各大派系目前的领头人都发了请柬,如果是以前,收到非公爵阶级的请柬,尤利西斯一般看完请柬内容就丢到一边去了,根本不会考虑出席。然而目前的情况不太一样。诺拉亲王醒了过来,昔日被他们肆意打压的诺拉一脉有了亲王的支撑,而他们这两个重点观察对象在这个敏感时间段必须要好好的表现,所以卡洛斯的这次宴会尤利西斯必须出席,他与维吉尔共承爵位,他一人也可代表两人出席。 维吉尔又忍不住去摸自己肚子处的空洞,在触到衣物后,他收回了手。似闪电的黑色裂缝在他身边出现,无数只黑羽的乌鸦从那裂缝中飞出,黑羽盘旋之间又组成了一个人形————银发,暗金色眼眸,一身黑色的礼服,甚至于肩上还停留着一只乌鸦。 维吉尔示意身边又出现的“维吉尔”站到尤利西斯身边去: “诺拉陛下不会出席,让伊利亚德跟着你去,卡洛斯看不出区别的。” 尤利西斯有些有些不愉的看了看身边和往常一样的“维吉尔”,出声嘲讽道: “有时候我真怀疑这只乌鸦才是你兄弟,毕竟你们长这么像。” ………… 阿娜斯塔西亚被关在了房间里。 自之前,那个银发吸血鬼舔了她脖子处的血被烧穿了肚子后,她就被关在了这里。那位总是微笑着的血族女仆态度依旧维持着表面的礼貌,行使着名为伺候实则监管的职责。 一直黑色的乌鸦飞过窗台,飞入屋中,如一片羽毛般轻巧的落在了那名血族女仆的肩上。 女仆虚伪的礼貌笑容忽然显得真实了许多,她抬手将乌鸦放飞,然后拉开了房间的衣柜开始挑选起了衣服和首饰: “殿下,维吉尔大人邀您见面。我们不能让大人久等。” 她一边挑选着衣服还一边朝阿娜斯塔西亚建议道: “维吉尔大人喜欢乖巧听话的人,大人脾气很好,殿下上次的过错只要好好道歉的话,大人一定会原谅你您的过失。道歉这方面的话……” 女仆拿着一条裙子转过了身,对着阿娜斯塔西亚的微笑染上了几分暧昧: “殿下如此美丽,适当的展现一些女性的魅力也不错。” 从一开始阿娜斯塔西亚就在尽量无视女仆的话语,但现在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自己没法无视了。女仆的暗示她听懂了,如果神圣力量没有被削弱的话,她觉得她现在就该给这为血族女仆上一个神圣大礼包。就算是被削弱的现在,她也无法忍受这位女仆的话语了。 “因为擅自食用我的血,所以伤到了他自己,你觉得这是我的错?” 阿娜斯塔西亚扬起的笑脸矜贵冷淡又透着些虚伪,她越来越感觉像是在克莱因王都生活了,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给她留下的东西也越发的明显起来。 女仆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看向她的笑容嘲讽,与某个红发的吸血鬼一模一样: “伊文捷琳殿下,我想您似乎还不清楚您目前的处境。” “您目前还能在斯潘塞城堡好好的活着,这都要感谢主人们的恩赐。” 阿娜斯塔西亚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虚伪冷淡起来,她看着这女仆也在心里感叹一句: 真是物似主人形,都那样令人讨厌。 “我在人间被强制‘邀请’到这里也应该感谢?” 阿娜斯塔西亚将“邀请”一词缓慢重读,十分贵族式矜贵的怼了一番女仆的逻辑。 “看来你当初被带到这里时也是十分感谢的了?” 阿娜斯塔西亚才不信这女仆天生就是初生于血月之境的血仆,所谓血仆,血族的仆从,根本就没有天生这一说。就如同她梦境里梦到埃尔文的遭遇一般。 女仆的脸色微妙的改变了几分,然后笑容也染上了冷意: “看来殿下不知道该如何过得更好。” “反正再差不会差过此时。” 阿娜斯塔西亚也回以一个十足的高贵冷艳笑容,然后再仿照这女仆的态度刺了她一句: “另外,我并不想被女仆教训。” 女仆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她的手微微颤动,似乎想要出手。 阿娜斯塔西亚的手中也亮起点点的微光,她朝那女仆微笑: “你可以试试弄伤我,看看你是否比你的主人更能承受我的血。” 她的这句话成功的阻止了女仆的意图。 阿娜斯塔西亚走到衣柜便,将女仆手中的衣服重新放回了衣柜里: “穿什么样的衣服,用什么样的模样出现,我想我并不需要你帮我决定。” ………… 尤利西斯出门前往卡洛斯的城堡去参加了宴会,而维吉尔则一人留在城堡之中逛荆棘花园。 此刻他正站在城堡外看着城堡的大门,似乎在等着什么人。他没有穿黑色的披风,脱下了黑色的礼服外套,仅随意的着一件白色的衬衫,领口的位置松松的系着领结,较长的发也只微微的束着红色的发尾。 不过一会儿,少女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尤利西斯的血仆将那阿娜斯塔西亚领到了他身边,他感觉女仆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然而却也没有多问,他的视线落在了阿娜斯塔西亚深棕色的头发上: “不是金色的?” 他略感失望的道。 阿娜斯塔西亚摸了摸自己已经便会原来颜色的头发,然后视线落在维吉尔的头发上,学着他的模样失落道: “居然是银色的。” 维吉尔看了看自己的头发,似乎有些好奇的问: “你喜欢尤利西斯的红色吗?” “当然不。” 阿娜斯塔西亚的回答让维吉尔露出了笑容: “尤利西斯可不会好好对待你,按照常理我觉得你应该更喜欢我才对。” 他又伸出手摸了摸阿娜斯塔西亚的头发: “如果你喜欢,不染金色也挺好看的。” 他看她的目光依旧诡异的亲切。 阿娜斯塔西亚微笑道: “那还真是感谢您的大方。” 言语之中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伊文捷琳要乖,别和尤利西斯学。” 维吉尔没有生气,他依旧保持着那种诡异的亲切态度,继续摸着阿娜斯塔西亚的头发。 这态度使得阿娜斯塔西亚感觉有种无法沟通,鸡同鸭讲的无力感,各种尖锐的攻击在对方眼里都似细雨般轻柔。 第78章 十二杯红酒 阿娜丝塔西娅被那银发吸血鬼带着在城堡外的荆棘园里转悠, 黑铁似的荆棘在血月之下曲折蔓延,张牙舞爪,看得人提不起半点的正面情绪。 走入荆棘园的深处,各类造型怪异的灌木越来越高大,银发吸血鬼依旧心情很好的在其中漫步,阿娜丝塔西娅却下意识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 那条路早已被各类荆棘埋没, 血仆的身影也早已消失。 “不喜欢这些吗?” 那银发吸血鬼冷不丁的回头看向她,并询问。 阿娜丝塔西娅笑容冷淡: “找不到任何美感。” 维吉尔露出了平和的微笑, 点了点头道: “你不喜欢很正常。人类畏惧黑暗,畏惧我们。” 下一刻, 他又伸手去摸阿娜丝塔西娅的头发, 动作轻柔: “你不一样。我们无法食用你的血液,你不必畏惧我。” 阿娜丝塔西娅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却见他的身边的空气中出现了数道黑色的裂缝,裂缝中飞出无数的黑羽, 黑羽环绕他着, 然后在他肩上勾勒出乌鸦的轮廓。 乌鸦绯红的眼眸亮起,银发吸血鬼的面前一处影像在虚空中浮现。 那是一处宴会的场景, 穿的华丽的男男女女在古老的城堡大厅中穿梭,每一个都显得光鲜亮丽。 那影像是跟着一个人在走的,那个人穿着黑色的礼服, 一头火红的长发披在身后, 极为艳丽的脸上带着优雅的微笑。忽然间, 他一个抬眼似不经意般看向这边, 唇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一看尤利西斯这表情,维吉尔便知道他偷窥的举动被发现了,不过他也无所谓,继续随着尤利西斯的步伐透过影像观察着宴会。 阿娜丝塔西娅有些怪异的看了维吉尔一眼,发现他真的半点避着她的意思都没有,于是阿娜丝塔西娅也将目光投向那影像上观察。 很快,她在那影像上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材极为高挑的女性,穿着红色的露背礼裙,金色的长发盘在头顶,黑纱卷成绢花固定在她发间做装点。 她此刻正端着高脚玻璃杯与身前的人礼貌微笑,玻璃杯中的红色液体摇晃,在城堡的灯光下泛起妖娆的光芒。 那张美艳妩媚的脸似乎还是阿娜丝塔西娅记忆中的模样,却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你对她有兴趣?” 不知何时,维吉尔已经将目光转向了阿娜丝塔西娅,他对她的态度依旧诡异的包容亲和。 阿娜丝塔西娅将目光从影像上的卡瑞娜身上收回,暂时没有答话。 维吉尔并不在意她不算亲和的态度,依旧轻柔的摸了摸阿娜丝塔西娅的头发,自顾自的对她介绍道: “那是卡洛斯·艾德里安的女儿,卡瑞娜·艾德里安,是个混血种。” 在他说到混血种的时候,阿娜丝塔西娅发现影像上那个红发吸血鬼唇边的笑容隐约变得嘲讽了几分。 她再回头看向身边的银发吸血鬼,他脸上的笑容与那红发吸血鬼的相差无几,加上他们本就一模一样的容颜,阿娜丝塔西娅忽然有一瞬间分不清他们谁是谁。 “伊文捷琳,你要和我们一起生活很久,对于这些人你有兴趣就记,没兴趣也无所谓。” 他看她的目光格外柔和,如果不是知道真相,阿娜丝塔西娅恐怕也会误会这银发吸血鬼对自己抱有爱慕之心。 不想再听他如此轻视的提起卡瑞娜,阿娜丝塔西娅看着影像上的尤利西斯,随意的开口中断话题: “他听得见你说的话?” 刚才维吉尔提起卡瑞娜时,影像中尤利西斯的表情太过巧合了,这让阿娜丝塔西娅不得不怀疑此类问题。 “当然,” 她面前的银发吸血鬼朝她微笑,他一只暗金色的眼眸中似有微光在流淌,他指着自己那只眼睛对阿娜丝塔西娅道: “尤利西斯就是这世上的另一个我。” 阿娜丝塔西娅没有说话,她的神色有些许奇怪,她看了一眼维吉尔后又忽然偏头去看影像。 影像里的红发吸血鬼正端着一杯红色的液体慢慢的饮用,在阿娜丝塔西娅看向他时,他忽然放下了杯子,那双金色的眼眸看向阿娜丝塔西娅的方向,被血液侵染得艳丽的唇角勾起,弯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虽然是透过维吉尔身上的乌鸦影像在看那场宴会,但阿娜丝塔西娅却万分确定:那影像中的红发吸血鬼看的一定是她。 ………… 血月之境的艾德里安古堡正开展着一场宴会。 诺拉一脉唯一的侯爵卡洛斯·艾德里安正面带微笑的与各位来客寒暄着。这次宴会,他向血月之境内子爵以上的血族贵族都发了请柬,仅剩的五位公爵自然也包括在内。如果是以前的情况,那五位公爵肯定会无视他的请柬,而诺拉亲王醒来的现在…… 卡洛斯看着宴会中各居一边与众血族谈笑的五位公爵,脸上露出了笑意。有时候他自己都不得不感叹: 血族真是相当势利的种族。 这次宴会,他也向圣地墓园中休息的诺拉亲王发放了请柬。由于进不去圣地墓园,所以他的请柬是直接交给了守墓人的。虽然发出了请柬,但卡洛斯认为才醒来没多久的诺拉亲王多半是不会参与这种宴会的。 事实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诺拉亲王并没有出席这场宴会。 卡洛斯并不失望,诺拉亲王醒来对他来说就已是足够的倚仗了。他的脸上挂着微笑,然后向众人介绍着自己的女儿——卡瑞娜·艾德里安。 看在诺拉亲王的份上,众血族还是很给面子的欢迎这位新的伯爵回归血族,没有在明面上轻视她混血种的身份。毕竟诺拉亲王的“重返人间”计划中,这位女伯爵在血月之门第一、第二支点的破坏中出了很大的力。这份功绩也值得她得到伯爵的爵位。 介绍完卡瑞娜后,卡洛斯便令仆从上了许多鲜血与葡萄酒,酒杯和血杯混杂在一起,如果以人的目光来分,便很难分清。 卡瑞娜面带微笑的跟在父亲身后与众血族交谈,仆从走过她的身边,她顺手拿起一杯深色的红酒送到唇边滋润着有些干涸的咽喉。 红酒的味道与人间的不太一样,那其中隐着丝丝猩甜,早已觉醒的卡瑞娜自然知道那是什么味道。 那是血的味道。 血月之境内的酒水里掺血是很正常的事。 虽然在人间长大,但血脉的本能使得卡瑞娜并不排斥这种味道。 ………… 基本与宴会之中的所有血族都认识了一遍后,卡瑞娜与卡洛斯走入一个偏僻的角落轻声交谈着: “卡瑞娜,你将请柬交给毕维斯了吗?” 卡洛斯看了看城堡的大厅门口,神色有些冰冷。宴会已经正式开场了,而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毕维斯·兰斯却依旧不见半个影子。 “我看着他城堡的仆人收下请柬的。” 卡瑞娜的神色也有些冰冷,虽然说她并不一定喜欢毕维斯这个未婚夫,但她更不喜欢对方如此失礼的行为。 卡洛斯开始思考将宴会改成庆功宴的可能了,幸好他没在请柬上明说是订婚宴,不然毕维斯这行为可够打他脸的。 正当艾德里安父女认为毕维斯不会来了的时候,艾德里安古堡的门前停下了一辆马车。两个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后,马车便化为了一群黑压压的蝙蝠飞上了艾德里安古堡外的枯树,倒挂在了那枝头上。 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个身影吸引住了众血族的目光。 其中一人穿会很有血族特色的黑色礼服,他有一头与诺拉亲王相仿的闪耀银发,容貌异常俊美。 这正是众血族所熟识的诺拉亲王直系后裔——毕维斯·兰斯。 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真正吸引众血族目光的是他身边带着的一人。 那是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金发少女,白色的华裙上绣着红色的玫瑰花纹,银线绣成的荆棘装饰边角。 这位少女容貌美丽,气质清新,不安的神色水润的蔚蓝双眸更有几分惹人怜爱。 鲜活的生命气息让众血族的敏感了起来。 在原本的订婚宴上,毕维斯带来了一位人类少女。而且这位人类少女还与他举止十分亲密。 有一部分血族认出来那位人类少女的身份,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在人间教会圣城瓦尔利亚的战斗中,这位人类少女用出了诺拉亲王赐下的权柄,立下了很大的功绩。 爱得拉·菲尔德,她是诺拉亲王预定的后裔。 亲王赐血的初拥仪式结束后,她将是诺拉亲王的直系后裔,也是纯血种。 比起混血种的女伯爵,看来毕维斯还是更想选将来的纯血种妹妹。 ………… 卡瑞娜紧紧的捏着红酒杯,她涂着漂亮红色指甲油的手指微微弯曲,指甲慢慢的陷入玻璃杯中,玻璃杯上出现了一道道裂纹。 银发男子拉着金发少女的手走入大厅,他与金发少女之间相处亲密,旁若无人。 卡瑞娜看向他们的目光冰冷,混血种的身份以及此刻的难堪像一座山一般压的她有些窒息。 毕维斯无视了她的脸面,居然公然将情人带到了订婚宴上来。 一直微凉的手覆盖在了卡瑞娜的手上,给予了她些许温度。 卡瑞娜略微回头便看见了父亲那同样难看的脸色。 卡洛斯花了几秒调整好情绪后,对着卡瑞娜露出了一个微笑,以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对她道: “订婚暂时取消,调整好表情,别让其他人看出什么来。” ………… · 斯潘塞城堡,荆棘花园。 影像中的红发公爵借助红酒杯的遮挡,脸上露出了微笑,透着几分看好戏的性味。远在斯潘塞城堡荆棘园中以影像观察这场宴会的维吉尔脸上也露出与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微笑: “这下……精彩了。” 阿娜丝塔西娅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她光是看维吉尔和尤利西斯的神色就能猜出宴会上那些吸血鬼心里是怎么嘲笑卡瑞娜的,影像里卡瑞娜那一瞬间阴郁的神色也使得阿娜丝塔西娅为她感到难过。 虚空中浮现的影像继续推进,维吉尔将影像调整到那毕维斯的方向,打算好好看看这场戏时,影像中有着一头闪耀银发的血族伯爵不经意间视线回转,刚好看向影像外的维吉尔和阿娜丝塔西娅。 一瞬间后,那银发男子便神色柔和的与身边的金发少女说着什么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抬眼仿佛一个幻觉一般。 维吉尔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他与影像中的尤利西斯对视一眼,相互确认了什么后,他肩上乌鸦的眼眸中红光一闪,虚空中的影像瞬间消失。 细长黑色的裂缝从他身边出现,他将手伸如裂缝中,像拉开帐篷一般将那裂缝拉大了不少,然后他略微偏过头看向阿娜丝塔西娅: “伊文捷琳,有兴趣和我去参加一场宴会吗?” 毕维斯的那一眼很让维吉尔怀疑,他直觉伊利亚德的伪装瞒不过毕维斯的眼睛。尤利西斯猜测的没错,毕维斯·兰斯有问题,他直觉是涉及亲王秘密的问题。 第79章 十三杯红酒 阿娜丝塔西娅目光划过空中那消失的影像, 她没有拒绝维吉尔的邀请。在这个吸血鬼主宰的血月之境内, 她只熟识卡瑞娜, 这个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的好友。意外有了能见卡瑞娜的机会,阿娜丝塔西娅自然无法拒绝。 而且她自己也明白, 就算她拒绝, 她面前的这位银发吸血鬼也不会听从她的话。 虚空之中的黑色裂缝被拉大,维吉尔抓着阿娜丝塔西娅的手就把她拉入了裂缝之中。 斯潘塞城堡,一间布置奢华的房间内,黑色的裂缝忽然从空中出现,维吉尔拉着阿娜丝塔西娅从裂缝之中钻出。 阿娜丝塔西娅目光略微扫过这房间: 装饰奢华, 摆件繁多,大多数摆件都是动物的雕塑。床头的摆件最大, 那是一尊黑石的乌鸦雕像, 眼眸的部分是红宝石。 这明显不是他们安置阿娜丝塔西娅的那个房间,这是那个银发吸血鬼的房间。 维吉尔将阿娜丝塔西娅带到房中后, 便转身背过她去拉开柜子挑选衣服了。目前的他仅穿了一件衬衫, 去参加宴会的话并不合适。 从柜子里挑出合适的衣服放置在床上后,他便背对阿娜丝塔西娅十分自然的脱下了衬衫…… 阿娜丝塔西娅正打算转身, 却见那银发吸血鬼速度飞快的换上了另一件里衫,他一手扣着领口,半回过头来看了阿娜丝塔西娅一眼: “伊文捷琳, 你也需要换一身更庄重的。” 与此同时, 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维吉尔大人, 我将伊文捷琳殿下的礼服带过来了。” 房间内的乌鸦雕像红宝石的眼睛亮起, 它活了过来,然后飞起落在了房门的把手上。 下一刻,房门打开。 尤利西斯的血仆正抱着一堆衣饰在门口礼貌微笑。 ………… 盛装打扮的维吉尔低头看向自己腹部,他戴着与尤利西斯同款黑手套的手忍不住又伸向向腹部摸了摸,在触碰到衣物后,他又收回手看向身边一身华裙的阿娜丝塔西娅: “我们走吧。” 黑色的裂缝从他身边出现,他拉着阿娜丝塔西娅的手,进入了裂缝。 下一刻,他们出现在了一架马车上。 马车腾空,飞过斯潘塞城堡的荆棘园,向着西南方飞去。 一群群蝙蝠的剪影不停的追逐着马车的车轮。 很快,艾德里安城堡到了。 马车停在城堡大厅之外,马车上斯潘塞城堡的标志引起了宴会中一些血族的注意,他们隐晦的将目光投向了另一边正举杯同众人说着什么的两位公爵。 其中银发的那位目光扫过众血族,没有说话。而红发的那位放下了高脚杯对众血族露出了微笑: “维吉尔迟到了。” 他的话语刚落,他身边的银发公爵的轮廓便化为黑烟散去,黑烟重组成黑羽,黑羽盘旋飞出,化为了一只漆黑的乌鸦落在了刚从马车内走出的一人肩上。 那人一身华贵的黑色礼服,银色的发,暗金色的眼眸,银发的尾端带着几缕红色。 这一场景给了大家解释: 维吉尔公爵临时有事不能准时抵达宴会,于是便令他魔宠暂替自己。维吉尔的魔宠还算出名,很多时候确实能够代表他的身份。而宴会中途,维吉尔本体赶到换回魔宠,这已足够说明他对于卡洛斯侯爵这场宴会的重视。 ………… 随银发公爵一起下马车的还有一位穿着黑红相间华裙的美貌少女,而这位少女是人类。 宴会的气氛微妙的改变了一瞬间,众血族的目光隐秘的在意外出现在宴会上的两位人类少女之间徘徊。 他们有些拿不准风头和趋势了,现在参加血族宴会都流行带人类出场了吗?毕维斯伯爵带他的人类情人参加“订婚宴”,而维吉尔公爵居然也带了位人类少女出席,这又不是人间那种必须要带女伴出席的宴会 那位爱得拉小姐就算了,毕竟她是诺拉亲王的预定后裔,而维吉尔公爵带来这个人类是想做什么?送与众血族分食为宴会助兴? 虽然那少女身上隐约的神圣气息表明她是位神职人员,但血月之境内的神职人员?有些血族暗中露出了轻蔑的笑容: 那就是被拔掉了指甲的小猫,没有半分威胁。 再说于血族而言,分食神职人员的血液这种事情,在血月之门出现之前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神职人员也是人类,而人类则在血族的食谱上。 ………… 下马车后,维吉尔便带着阿娜丝塔西娅径直向宴会的主人走去。这场宴会的主人——卡洛斯侯爵脸上带着礼貌热切的微笑同维吉尔搭着话,他的脸上半点也看不出来因毕维斯举动而产生的愤怒或难堪来。而他的女儿,那位混血种的女伯爵也面带微笑的站在卡洛斯的身边,礼仪神色看不出任何的异常。 只是她的目光在扫过维吉尔身后的阿娜丝塔西娅时,略微顿了顿。 站在维吉尔身后的阿娜丝塔西娅慎重的观察着环境,没有随意开口,她的目光与卡瑞娜对视后又很快移开。 维吉尔察觉到了卡瑞娜目光那一瞬间的异常,他略微偏头柔和亲切的看着身边的阿娜丝塔西娅道: “卡瑞娜伯爵对我的伊文捷琳很感兴趣?” 卡瑞娜从身旁仆从的手中端过一杯红酒送到唇边,掩饰着自己略微有些不太自然的情绪: “因为有些好奇公爵阁下带人类来宴会的目的。” 卡瑞娜此刻十分兴庆她觉醒后没有心跳了,不然此刻她的心跳声绝对会将她此刻的紧张暴露无遗。 斯塔夏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 她不是应该待在克莱茵王都准备嫁给某个人类贵族吗?她为什么会和莉迪西娅一脉那狡诈危险的双公爵搅和在一起? 姨母明明说过她身上有天使的神圣庇佑! ………… 那些事情暂时不去考虑,卡瑞娜小饮了一口红酒,借助酒杯的遮挡有些焦躁的舔了舔被红酒润湿的唇。 被带到血族宴会的人类少女…… 卡瑞娜有些担心阿娜丝塔西娅是那位维吉尔公爵带来为宴会助兴的食物。 要是这样的话…… 卡瑞娜脸上的神色看不出异常,她甚至没有向维吉尔身边的阿娜丝塔西娅多投去目光,只是她端着高脚杯的手略微有些用力,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指甲不小心使玻璃杯上现出了些许裂纹。 “质量不太好。” 卡瑞娜将杯中剩余的红酒一饮而尽后,将那手中杯身上出现裂纹的玻璃杯放回身边仆从手中的托盘上,同时还微皱着眉挑剔了一两句。 一直在不远处观察这边的尤利西斯无所谓的露出了笑容,然后不经意间他对上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视线。 而后他唇边的笑容染上了几分隐约的兴味。 与此同时,阿娜丝塔西娅的耳中响起了尤利西斯那讨厌的声音: 【遇见这么多我的同族,伊文捷琳,你高兴吗?】 【看看他们的目光吧,你感觉怎么样?】 不用尤利西斯提醒,阿娜丝塔西娅也能感觉到她背后那些无法忽视的目光,那些目光中有些是看待食物的意味,有些则透着想将她剥光的意动…… 这些露骨而恶意的目光使得她的背后如针扎般难受,再被尤利西斯这刻意的一激,之前强压下的情绪瞬间翻腾起几分,阿娜丝塔西娅的脸色略微难看了一瞬间。 然后她便收到了尤利西斯一个愉悦的笑容,像是不通善恶的孩子,透着几分天真而纯粹的恶意。 维吉尔的目光似不经意的扫过不远处的尤利西斯,然后他再偏头看向身边的阿娜丝塔西娅,以手搂在她的肩头,目光柔和语气温和宠溺: “一直待在我身边就行,别怕。” 平息情绪后的阿娜丝塔西娅回以他一个矜贵的笑容,似乎并不为此感到任何的感激。 询问维吉尔目的未得到答案的卡瑞娜终究还是没能忍住的先开了口: “公爵阁下是想将她作为新鲜的血食赠予大家吗?” 维吉尔将手转移到阿娜丝塔西娅颈后,轻轻的摸着她披散着的深棕色长发,然后抬眼看向卡瑞娜,等着她的下言。因为他预感这位混血种女伯爵另有话想说。 事实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卡瑞娜在看了阿娜丝塔西娅一眼后尽量平和的移开了目光,然后对维吉尔扬起优雅温柔的礼貌笑容: “我很喜欢她的样子。仅仅是分食的话太过浪费了,公爵阁下能将她送给我吗?” 卡瑞娜朝阿娜丝塔西娅走近几步,然后装作打量的模样,在她抬手想要帮阿娜丝塔西娅把耳边的发丝别到耳后时,维吉尔搂着阿娜丝塔西娅的肩后退两步,避开了卡瑞娜的手。 他的脸上浮现出与尤利西斯相仿的冷淡傲慢笑容: “十分遗憾,我也很喜欢伊文捷琳的模样,不能割爱让给你。” 卡瑞娜愣了愣,然后略微松了口气: 就这位斯潘塞公爵的表现而言,看来斯塔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但放任阿娜丝塔西娅待在这两位善变的公爵身边,卡瑞娜终究不太放心。 ………… · 自教会圣城动乱后,爱得拉便被自己的丈夫带回了血月之境。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也没有被诺拉操纵的那一段记忆,她只当是自己丈夫想要带她去参观一下他的家乡而已。 就算这个家乡遍地吸血鬼,她也相信自己的丈夫能够护好自己。 大多数时间她都待在兰斯家的城堡里,而这次被带来参加艾德里安城堡的宴会,爱得拉也并不觉得有哪里奇怪。毕竟妻子与丈夫一同出席宴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而那些吸血鬼对她的态度也并不像传言中那么可怕。 在这场宴会中,她意外的遇见了两个熟悉的人——她们都是克莱茵王都当时最为有名的贵女。 斯图尔特伯爵小姐阿娜丝塔西娅,与贝琳达女爵的女儿——卡瑞娜·贝琳达。 爱得拉对这两位贵族小姐的印象很深,毕竟这两位贵族小姐在月光下的共舞确实令当时很多人难以忘怀。 那位卡瑞娜小姐跟在一位英俊的金发男子身边,身为血族的丈夫在爱得拉耳边轻笑着介绍: “那是卡洛斯·艾德里安,是卡瑞娜小姐的父亲。” 血族很难从外表上看出年龄,所以爱得拉才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卡洛斯与卡瑞娜之间的关系。 当那位斯图尔特小姐随一位容貌完全称得上是美丽的银发男子入场时,丈夫依旧在爱得拉的耳边同她介绍: “那是莉迪西娅一系的斯潘塞公爵。斯潘塞公爵有两位,他们是双生子。” 爱得拉心里有一种又回到了克莱茵王都的错觉,她努力记着丈夫向她介绍的那些人的身份。 她注意到那位银发的斯潘塞公爵对那位斯图尔特伯爵小姐的态度,亲和温柔而又耐心,甚至于还透着几分亲昵。 爱得拉便认为这位伯爵小姐和那位斯潘塞公爵的关系大概和自己与毕维斯的关系一样。 在这陌生的血族宴会上,难得遇见旧识,还是命运相近的旧识,爱得拉的心里便对阿娜丝塔西娅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爱上诅咒者的人至少不止她一个。 于是她便提着裙子,有些激动的上前同那两位克莱茵王都的旧识打招呼了: “斯图尔特小姐,贝琳达小姐,好久不见。” ………… 爱得拉上前来与她打招呼,阿娜丝塔西娅才将目光从卡瑞娜身上移开,对于克里斯汀娜口中的这位《血月恋歌》中魅力大到吸引血族亲王的“女主”,阿娜丝塔西娅并不熟识。此刻爱得拉的亲切招呼使得她的心里忽然莫名的升起些许不好的预感。 看着忽然走到这边与他们打招呼的爱得拉,卡瑞娜的心里也有些不好的预感。 银发的斯潘塞公爵那张极为艳丽的美丽脸上带着礼貌优雅的微笑,他看向爱得拉态度颇为温和的询问: “菲尔德小姐认识伊文捷琳?” 爱得拉愣了愣,然后看向再确认似的看了眼阿娜丝塔西娅道: “她是斯图尔特小姐啊。虽然在克莱茵王都的时候,大家都夸斯图尔特小姐美丽如同传说中的伊文捷琳圣女……” “她现在只是属于我的伊文捷琳。” 维吉尔动作温柔的摸了摸阿娜丝塔西娅的头发。在克莱茵王都听惯了这类情话的爱得拉只当面前的银发公爵在示爱,于是带着祝福的笑容看向阿娜丝塔西娅: “这样啊,祝你们幸福。” 一声轻笑引起了爱得拉的注意。 与银发公爵长着着同一张脸的红发公爵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身后,他伸出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轻轻的搭在阿娜丝塔西娅的肩头,那双金色的眼注视着爱得拉,脸上的笑容满是真诚的愉悦: “嗯,我们会幸福的,多谢菲尔德小姐的祝福。” 尤利西斯的加入使得爱得拉看他们的目光有些奇怪了。爱得拉的眼神在维吉尔,阿娜丝塔西娅以及尤利西斯三人的脸上游移: 虽然她早知道贵族小姐们多情人正常,但这血族的两位公爵居然甘愿分享? “我想菲尔德小姐有些误会。” “我想你有些误会。” 阿娜丝塔西娅与卡瑞娜同时出声阻止爱得拉的想法,相似的话语使得她们两人忍不住看了对方一眼。 爱得拉略带羡慕的看向她们: “你们的感情还是这样好啊,真好。” 阿娜丝塔西娅与卡瑞娜的友情确实很令爱得拉羡慕,因为她在克莱茵王都时没有交到过任何一个朋友。 贵族小姐们嘲讽她,贵族少年们各怀目的的追求她。 ………… “卡瑞娜伯爵与我们的伊文捷琳曾经是好友?” 尤利西斯看着卡瑞娜,脸上的微笑越发的深刻起来。维吉尔将手轻放在阿娜丝塔西娅的头发上,他看向卡瑞娜的脸上露出了与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笑容: “很有缘。” 第80章 十四杯红酒 卡瑞娜面上的微笑略微淡去, 她碧蓝的眼眸扫向爱得拉的那一眼透着些许凉意。她是真心不喜欢爱得拉,在克莱因王都时这样, 在血月之境亦然。就算她对毕维斯这个未婚夫没多少感情, 但这也不代表她会喜欢自己未婚夫的人类情人。 卡瑞娜这明显的不喜态度使得爱得拉也感觉到了尴尬, 于是她渐渐收敛起了自己的亲近意图,面对阿娜斯塔西亚她们时也不再热切了。 恰到此时, 有着一头闪耀银发的血族男子上前来拉住爱得拉的手, 给她一个眼神安抚她, 然后微笑着对卡瑞娜道: “很抱歉, 卡瑞娜。见到旧识,爱得拉有些激动, 她没有任何恶意。” 毕维斯的维护使得爱得拉心里感觉到了几分温暖, 她忍不住握紧了拉着自己的那只手。 对爱得拉印象不佳的卡瑞娜对让自己损失了颜面的毕维斯自然也不会有多好的态度,她艳丽的红唇勾出一抹极为冷淡的弧度,然后回答道: “我知道她没有恶意, 她只是蠢而已。” 语毕后,卡瑞娜无视爱得拉那瞬间改变的脸色, 她上下打量了爱得拉一番, 然后对毕维斯冷笑道: “你的品味也就这样?” 言语之中的轻视一览无遗。 爱得拉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第一次到克莱因王都的那场宴会上,那些贵族小姐们嘲讽和刻薄的话语又在她的脑海里回荡,那些贵族小姐的形象在此刻与卡瑞娜重叠。 爱得拉松开身边毕维斯的手,然后不发一语的提着裙子离开了这里, 朝之前她待着的那个角落走去。 卡瑞娜的嘲讽并没有激怒毕维斯, 他修养很好的朝卡瑞娜礼貌微笑, 然后不轻不重的回应了一句: “每个人都有其独到之处,这并无品位高地之分。”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将目光转向了阿娜斯塔西亚,优雅而礼貌的朝她微笑示意: “许久不见,斯图尔特小姐,上次的共舞令我难以忘怀。” “你在王都那夜的模样我也很难忘怀。” 阿娜斯塔西亚端着一看就很假的矜贵笑容回应,顺便帮他回忆一下在克莱因王都那夜被教会追赶的经历。 毕维斯也只是微笑点头,然后对她们道: “我有些担心爱得拉,暂时失陪了。” 看着毕维斯离去的背影,卡瑞娜始终维持着一脸高贵冷艳的表情,她对于毕维斯的举动并无半点表示,而后她收回目光,重新目视面前的两位斯潘塞公爵: “在人间时我受过她颇多照顾,所以希望公爵阁下能给我个机会回报这些照顾。” 她的脸上露出友善的微笑,言语之中也透着些许商量。她甚至侧身从仆从手中端起两个血杯递给了面前的两位公爵。 面对卡瑞娜的请求,尤利西斯神色未改,他相当自然的收下了卡瑞娜递过来的血杯,然后看着卡瑞娜露出了优雅温和的长辈式微笑: “不必担心,我和维吉尔都很喜欢伊文捷琳,我们都会好好照顾她的。” 维吉尔脸上的表情和尤利西斯一模一样,没有半点松口的意向。 卡瑞娜看着阿娜斯塔西亚沉默的了片刻,有些不太自然的又露出了笑容: “那斯塔夏就拜托公爵阁下照顾了。” 看出卡瑞娜为难的阿娜斯塔西亚也只是以眼神示意卡瑞娜不用太过担心。 尤利西斯和维吉尔无法食用她的血液,又对她这张脸很感兴趣,所以阿娜斯塔西亚也知道自己目前确实没有生命危险。 至于之后的事情,那也只能之后再做计划了。阿娜斯塔西亚的要求不高,在这满是吸血鬼的血月之境内,至少她见到了熟悉的卡瑞娜。阿娜斯塔西亚认为自己和卡瑞娜绝不会只有这一次见面,所以没必要在这宴会上让卡瑞娜这样为难。只要能再和卡瑞娜接触,她便直觉自己能够重新再次回到人间。 她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教堂的伊登爷爷说不定也在担心她,还有…… 伽米尔说,他会回来找她。 阿娜斯塔西亚虽然并不对此抱太大希望,毕竟天使与人类的时间概念是不同的,她的生命与他相比太过短暂,他也许是会回来找她,但她并不知道这个时间有多久……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更甚至于在她临终前,又或是待她死亡后。 无论能不能等到,她都应该在人间。 ………… 在艾德里安古堡举行的这场宴会如约落幕,维吉尔与尤利西斯的心情显然很好,因为他们带着阿娜丝塔西娅在宴会上炫耀了个够。一些爵位或是寿命不够的血族或许不认识阿娜丝塔西娅那张脸,但同为第三纪元幸存的几位公爵不可能不认识阿娜斯塔西亚那张脸。 毕竟伊文捷琳当时自我献祭的时候,他们可都是在伊文捷琳的战场上与她交战的,毕竟当时伊文捷琳所带领的反抗军是人类教会最后一支较为强势的反抗军。 想着其他几位公爵那故意克制兴趣的表情,尤利西斯的心情就相当的好。 在回斯潘塞城堡的马车上,他甚至于盯着阿娜斯塔西亚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当他的目光落在阿娜斯塔西亚深棕色的头发上时,他脸上的笑容变淡了一些,言语之中带着简单的疑惑: “赫蒂没帮你染发吗?” 他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指轻轻的穿过安斯塔夏披在肩头的头发: “还是金发更适合你。” “是金发更像伊文捷琳对吧?” 阿娜斯塔西亚忍不住出声反驳,与此同时伸手打开了尤利西斯那只带着黑色手套的骨手。她十分讨厌尤利西斯这种戏弄轻佻的态度。另外,只要想到尤利西斯那黑色手套下那森森的白骨,阿娜斯塔西亚就觉得瘆得慌。 没有血肉都还能正常活动,吸血鬼这种生物果然一点都不科学。 “我就知道伊文捷琳不蠢。” 尤利西斯依旧带着有些轻佻自负的笑容继续伸手摸着阿娜塔西娅的头发,带着黑色手套的手顺着她肩头的披发向上,然后沿着她肩部的轮廓来到了她的脖子处。 尤利西斯拿手比划了一下阿娜斯塔西亚的脖子,然后轻轻的摸着她脖子处的皮肤: “你朋友刚才可是在宴会上祝‘我们’幸福。不蠢的你应该知道怎么样才能过得‘幸福’吧?” “她不是我朋友。” 灰黑色的烟雾如丝般升腾而起,将阿娜斯塔西亚的双手锁在原地无法动弹。她的脸色因为怒意而变得尤为的冰冷,那双翠色眼眸也因为怒火而显得格外的明亮。 尤利西斯看着她的脸,面上的笑容略微收敛了几分: “你模样和伊文捷琳更像了。” 他抚摸着阿娜斯塔西亚脖子的手上力道略微有些加大。 “虽然我很喜欢将你打扮成伊文捷琳,但你如果太像那位圣女殿下的话,我会很苦恼的。” 尤利西斯脸上的笑容温度冷却,鎏金的眼眸中透着几分冰冷的杀意。他放在阿娜斯塔西亚脖子处的手瞬间收紧了: “因为我会忍不住想杀掉你。” “不见血的杀人方式我会许多种,你要试试吗?” 瞬间的窒息感使得阿娜丝塔西娅有些痛苦的咳嗽起来,她的眼角出现了生理性的细小泪珠,明亮的翠色眼眸上弥漫了一层氤氲的雾气。她被束缚的双手忍不住挣扎,甚至于下意识聚集起了微光。 下一刻微光被熄灭,维吉尔插手了,尤利西斯松开了阿娜斯塔西亚的脖子。 “尤利西斯,你太过分了!伊文捷琳很脆弱的,我觉得你真的不适合养人宠。” 维吉尔一边指责尤利西斯还不忘一边争夺起阿娜丝塔西娅的全部所有权。 尤利西斯理了理袖口,一副懒得理他的模样: “我只是在逗逗她而已,我又不会真的杀死她。” 下一刻他又把阿娜斯塔西亚扯到面前来,向维吉尔展示: “你看,脖子上连痕迹都没有。我根本就没伤到她,你对宠物简直是宠过度,比你那只乌鸦还过分。” 日常和自家兄长杠的尤利西斯忽然想到了什么,以一种警告的语气对维吉尔: “人宠可不是你之前的那些魔宠,维吉尔,你最好把态度摆正。” 维吉尔没有理会尤利西斯,他将阿娜丝塔西娅从尤利西斯手中夺下,抱到了自己的另一边用自己挡住尤利西斯的视线,然后像安慰小孩子一样摸着阿娜丝塔西娅的头安慰她: “乖~没事。多和伊利亚德学学,以后遇见尤利西斯跑远点,他脾气差。” 他肩上的乌鸦恰到好处的发出一两声啼叫,算是对尤利西斯的控诉。 尤利西斯有些心累的抬手半遮住脸: “智障,你没养过人宠。我和你说话,你听懂了吗?” 维吉尔抬起眼看向他,神色不变: “伊文捷琳很听话。” “……你根本没明白我的意思对不对?” 尤利西斯冷着脸看着他。 第三纪元圣战之前血族中养人宠闹出笑话的也不是没有,毕竟人类与血族外形相近,将人宠当半个情人样养的也很正常。 “如果你是指爱情的话,我并不觉得被伊文捷琳喜爱有什么不好的。” 维吉尔解开了阿娜斯塔西亚双手的束缚,很是自信的与尤利西斯当着阿娜丝塔西娅的面谈论着相关问题。毕竟对比产生美,就尤利西斯和他的态度对比,他觉得阿娜丝塔西娅会喜欢他的话也是正常发展。 被宠物所喜爱的主人才是合格的主人。 尤利西斯看了维吉尔身边沉默不语的阿娜斯塔西亚一眼,然后回头对维吉尔露出了嘲讽意十足的微笑: “你可真有自信。” “别忘了,我们长着同一张脸,彼此就是这个世上的另一个自己。她要是会喜欢你,那她就也会喜欢我。” 第81章 十五杯红酒 卡洛斯的宴会之后, 卡瑞娜开始暗中打听起莉迪西娅一脉两位斯潘塞公爵的消息来,甚至于还试探着向斯潘塞城堡投过几次拜访贴,然而城堡的女仆退回了她的拜访贴, 并礼貌的对她说着无比虚假的理由: 主人太过忙碌了, 伯爵阁下还是等下次吧。 无止境的下次拜访, 卡瑞娜十分明白,那两位斯潘塞的公爵并不欢迎她。所以她也就没有继续投拜访贴了。 她在等一个机会。 等那两位公爵都离开斯潘塞城堡, 留阿娜丝塔西娅单独在城堡中的一个机会。 ………… 卡洛斯的宴会之后,血月之境内的血族又举办了几次宴会。这几次宴会维吉尔和尤利西斯都有参加,每次宴会他们都会把阿娜丝塔西娅带上, 然后放到众血族面前去炫耀一番。 阿娜丝塔西娅十分难以理解这种既低级又低龄的兴趣爱好。 ………… 又一次从宴会上归来,阿娜丝塔西娅沉默不语的坐在马车上,尽量收敛自己的存在感,听着那红发的吸血鬼与银发的吸血鬼谈论着什么。大概是因为对自身能力的自信, 他们在谈论某些事情的时候从不避着她。 “自上次的瓦尔利亚计划后,圣地墓园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动静了。” 尤利西斯看着身边坐着的兄长,一道黑影从他的袖口处飞出, 飞向了马车的窗外。 “索菲娅今天向我透露了这个消息。” 尤利西斯回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飞得没影的黑影后, 又转过脸来看向维吉尔, 唇边勾起了带着几分嘲弄的微笑。 “告诉我们这个, 是想让我们先去探查吗?” 维吉尔看着尤利西斯, 脸上露出了和他一样的表情。他抬手摸了摸肩头立着乌鸦, 下一刻, 乌鸦开翅膀悄然无声的飞出了马车。 “虽然被当成出头鸟是有些不爽, 但她也给出了足够的诚意。” 尤利西斯笑了笑,然后脱下了自己右手的黑色手套,白骨森森的五指握紧又松开,绯色的光点如萤火般从他袖口内飘出,化为丝线一样的东西缠绕着他右手的白骨,像是在编造什么东西一般慢慢的从手腕往上交织着,血肉与筋骨缠绕,苍白的皮肤一点点开始覆盖。 不过一小会儿,他的右手便已完全愈合了。 看着原本白骨森森的右手重新被血肉所覆盖,尤利西斯心情很好的张开手多看了几眼。 “不管诺拉亲王有没有再陷入沉睡,接下来的时间都不会平静多少。” 他将脱下的手套抛向空中,瞬间燃起的紫红色火焰将那黑色的手套吞噬得分毫不剩。 烧掉手套后,尤利西斯将目光投向了一边保持沉默的阿娜丝塔西娅,脸上露出了较为轻松愉悦的笑容: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安心待在城堡休息等他们的结果吧。正好,伊文捷琳也该轮到我养了。” 他身体前倾,伸手去碰阿娜丝塔西娅的头发。阿娜丝塔西娅略微后移躲过,恰好维吉尔拍下尤利西斯的手: “尤利西斯,你吓到她了。” 尤利西斯收回手,看维吉尔的目光尤其带着几分明显的不赞同: “我这也叫吓?你别忘了,她可不独属于你。” 不等维吉尔回答,他又偏头对阿娜丝塔西娅露出刻意的轻佻恶意笑容: “之前有些忙,没机会陪你,接下来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你高兴吗?” “并不。” 阿娜丝塔西娅并不看他,保持着木然的表情。因为她知道这红发吸血鬼就是故意要激怒她好拿她逗乐。 虽然这两兄弟她都不喜欢,但就事实对比来说,维吉尔虽然是对待宠物的诡异亲和态度,但确实要比和尤利西斯待在一起好的多。 尤利西斯情绪太善变了,这使她有很强的危险感。而维吉尔的态度就稳定得多,至少是在阿娜丝塔西娅所能预料到的范围内。 大多数时候这两兄弟的表情神态都很类似,但回到他们自己的城堡后,阿娜丝塔西娅还是明显的发现了某些不同。 尤利西斯在外的表现和他私底下的表现是一致的,傲慢自负又虚伪恶劣。维吉尔在外和他表现类似,但偶尔又感觉不一样。所以这使得阿娜丝塔西娅在面对维吉尔时,偶尔会有她面对的是两个人的错觉。 她有一种直觉,这两兄弟之间存在问题。如果能够找出这个漏洞,她就能够从目前的现状中脱离。 ………… “伊文捷琳说她不高兴。” 维吉尔像往常摸魔宠那样抬手摸了摸阿娜丝塔西娅的头发以做安慰,这段时间阿娜丝塔西娅都是他在养,他还以为尤利西斯已经忘记了这个问题了。毕竟尤利西斯一直都就对养宠不感兴趣,他唯一算得上是养宠行为的便是转化血仆。赫蒂便是他当初转化血仆中唯一剩下的一个。 “反正我高兴就行。” 尤利西斯无所谓阿娜丝塔西娅的态度。 维吉尔顿了顿,觉得自己确实不好违背两人间的约定后,便开始细心的嘱咐了: “那你得好好对待。” “养人宠,我觉得我比你了解。” 尤利西斯目光扫向阿娜丝塔西娅,唇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更透露出了几分冰冷的嘲讽: “维吉尔,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驯化一下,别到时候让你被人宠牵着走。你不觉得你宠过了吗?她对你的态度可不是对主人的态度。” “不觉得,我觉得她很听话。” 维吉尔深信自己的养宠经验,并不打算听尤利西斯的那一套,他对于宠物一向有足够的耐心与包容: “尤利西斯,把伊文捷琳交给你的话,你得答应我一些要求。” “什么?” 尤利西斯略微扬了下眉,饶有兴趣的问道。 “首先,你不能以刚才的态度对伊文捷琳,她会被吓到的。你老吓她,会影响她的身体健康。还有,喂食的话,记得让赫蒂准备些汤水,她胃口有些不太好,吃太少的话也影响健康,如果正餐实在吃得少那就多准备些饭后甜点,以保证她身体的需要……” 维吉尔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尤利西斯打断了。 “够了……你这是养人宠还是养女儿?” 尤利西斯一脸受不了的神色,然后又扯开嘴角毒了自家兄长几句: “哦,抱歉,我忘了。你连女人都没有,哪来的女儿?” 早就免疫尤利西斯毒的维吉尔表情半点都不变,他甚至于还抬手捏着阿娜丝塔西娅纤细的手腕给尤利西斯看: “我这样细心的养,她都没能变多健康,我怕你一养,她就只剩半条命了。” “至于你刚才的提议……尤利西斯,你想要个侄女吗?” 维吉尔也扯开嘴角对尤利西斯露出了笑容。 尤利西斯的脸色当场就变了: “……智障,你想干什么?!” 维吉尔并不回答他,只偏头对阿娜丝塔西娅道: “伊文捷琳,以后我就是你父亲了。来,叫父亲。” “……够了!我保证还你时她还好好的。” 尤利西斯金色的眼眸已经转红。 一看自己弟弟真怒了,维吉尔也收敛了几分,不再提让阿娜丝塔西娅喊他父亲的事。 当然,阿娜丝塔西娅也绝对不可能喊他父亲。 ………… · 人间,克莱茵境内,安菲斯森林。 有着一头闪耀银发的美男子穿过森林,来到森林深处的湖泊旁。阳光透过森林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还不等他走近湖边,一间木屋的轮廓便渐渐在森林的树荫下显现。 木屋的门被打开,发辫上装点着白色小花的黑发女巫从木屋内缓缓走出: “诺拉陛下,您还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吗?” 黑发女巫脸上带着温婉的微笑,内心却在觉得麻烦又找上门了。 银发的血族男子礼貌微笑: “不要紧张,柏莎,我只是来表示感谢。在第一支点和第二支点上,多亏了你们的帮助。” 一听诺拉这样说,柏莎整个神经就绷紧了起来,她才不相信诺拉亲王只是单纯的来表示感谢的,于是也相当客套的回应着: “我们没有帮助更多,主要归功于亲王陛下的行动。” 说实话,第一支点被破坏可能主要归功于她,但在瓦尔利亚的第二支点破坏还是倚仗的血族自身。说实话,到现在柏莎也猜想不出诺拉是怎么在身负血月之门禁制的情况下潜进瓦尔利亚搞破坏的。 明明圣城的结界对血族的感应最为敏感,而且圣城那些教会人员可没那么好糊弄。 “女巫的功劳我不会忘记。” 诺拉朝柏莎微笑,然后继续道: “另外,莉迪西娅曾向我夸耀过柏莎的阵法,所以我还想请你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柏莎心里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了几分,她的内心有了一种“正题总算来了” 的感觉。 “亲王陛下,先说好,第三支点我可是没有半点办法的。” 谁爱去找裁决天使谁去,反正她不掺和。 诺拉轻轻笑了笑,笑声轻缓如湖面的微风般能够轻易的拨动人的心绪。 “柏莎,你太紧张了。我只是想请你和我一起布置一个法阵而已。” 然而柏莎始终维持着内心的警惕不曾放松,毕竟这位亲王并不是善类,她试探着问道: “什么法阵?” “并不是什么危险的法阵,只是个帮我养伤的法阵而已。对了,法阵中央的魔法物由我提供,你不必费心。” 诺拉神色轻松愉悦,态度也看不出任何谎言的迹象。 柏莎还是有些不放心,于是她想了想后又推荐了一个人给他: “对了,诺拉陛下,上次去达维亚我见到了阿斯兰特。” 怕诺拉想不起来是哪个阿斯兰特,柏莎便又加了一句: “就是曾经那位主动前往深渊的阿斯兰特。” 第82章 十六杯红酒 阿斯兰特? 从无尽的长眠中醒来,诺拉没想过居然还能在其他人口中听见阿斯兰特的名字。正如柏莎所言, 阿斯兰特在第二纪元就已放弃了在人间生活, 转而去往了深渊。 他还以为阿斯兰特会永远待在深渊, 却没想到阿斯兰特还与人间有来往。虽然柏莎带来了阿斯兰特的消息,但诺拉还在考虑是否要去找阿斯兰特。 阿斯兰特与塞缪尔之间有很深的过节, 严格来说, 除了莉迪西娅,他与血族之间并不存在什么友好关系。 但是阿斯兰特确实又是一个难得的助力。 有关第三个支点的计划,盟友自然是越强越好。 母神的项链作为法阵中央的支撑,他与血族剩下几位公爵的血液将保证法阵的运行。 即使是天端的荣光, 也必须得先拉入地面才行。 亚摩斯的消亡给了他灵感。 · 血月之境, 斯潘塞城堡。 阿娜丝塔西娅在尤利西斯身边已经待了三天了, 也许是维吉尔的警告和戏弄起了作用,尤利西斯虽然态度依旧恶劣,但也没有对她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当然,她也不会作死的去挑衅他。 与尤利西斯相处的时间里, 她被强制染了金发, 换上了圣女制式的服装和他待在一起。 但他看着她的目光并不像是在透过她看谁,简而言之,他十分清楚她到底是谁,也没有将她看成谁的错觉。他只是看出了她内心的不喜, 所以刻意用这种方式来逗弄她娱乐而已。 比起维吉尔, 与尤利西斯相处会很难受, 因为他随时都在挑阿娜丝塔西娅脑海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忍无可忍时, 阿娜丝塔西娅曾明确表示: “你十分清楚,我并不是圣女殿下。” 她对面坐着的红发吸血鬼扯开自己的领结,然后将外套脱下放在一旁,那张极艳的脸上带着令她不怎么舒服的悠闲笑容: “是啊,可这又怎么样?” “通过这样对待我来找回曾经被伊文捷琳殿下所伤的自信心吗?还真是……” 阿娜丝塔西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尤利西斯打断了: “低级还是卑劣?或者说不成熟?” 尤利西斯嗤笑一声,然后将双手交叠放在下颌处饶有兴趣的观察着阿娜丝塔西娅的反应: “我知道人类中会有些崇拜者称我们为‘暗夜贵族’,因为外表光鲜与人类贵族类似,所以就能这样推崇?有时候我也觉得人类真是一种很有意思的物种。因为外表相近,所以便想拿你们的那一套规则评判我们?” “伊文捷琳,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天真呢?” 他从椅子上站起,然后朝着阿娜丝塔西娅走近,脸上的笑容变得优雅矜贵又冷淡: “这符合你们的贵族定义吗?” 而后他又恢复了往常那种嘲讽满满的笑容,笑出了声: “别拿你们那一套来定义我,我和维吉尔不同。他也许会逐渐失去了界限,但我不会。如果你的血可饮用的话,你在我这里只会被归于‘食物’的类别。” “因为维吉尔那种愚蠢的爱好,所以他对你的宠爱太过了,如果他使你产生了什么不清醒的妄想,从而试图掌控他的话,我就负责让你清醒。” 红发吸血鬼那张极为艳丽的脸放大在眼前,他抬手轻轻抚过阿娜丝塔西娅的脸,唇边的笑容染上了几分冰冷的暧昧,他张口说话时,阿娜丝塔西娅甚至能看见他略尖的牙齿: “人间的贵族小姐,你有过情人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让我带给你难忘的一夜。” 阿娜丝塔西娅听懂了他的暗示,她的脸色瞬间酱了几分。她想要转身逃跑,然而灰黑色的烟雾锁住了她一切动作。她手中聚积起的微光被一只冰冷的手熄灭,阿娜丝塔西娅想起了自己的血,然而那轻烟在她身上环绕,使得无法动弹分毫,更别说弄伤自己。 慌乱只有一瞬间,很快阿娜丝塔西娅就冷静了下来。王都贵族多情人,在这种环境下生活那么多年的她,如果说把这种事情看得比性命还重要的话,那是不可能的。她在意的只是自我的感情和意愿,如果是尤利西斯这种令她厌恶的存在,她觉得自己可能会有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我和伊文捷琳殿下长相类似,你也有兴致?” 阿娜丝塔西娅尽量保持冷静的开口。 尤利西斯还未对她做出什么来,他暂时还只是在她面前笑着观察她的反应: “可是你我都明白,你不是伊文捷琳。伊文捷琳的脸如果哭出来的话会是什么样子,我还很有兴趣。” 阿娜丝塔西娅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打断了,他伸出食指立在自己唇前做出噤声的模样,继续笑答: “低级趣味还是恶心卑劣这种词都对我没影响。我这些举动只出于一个目的——那就是我高兴。” “可是我不高兴。” 银发的吸血鬼披着一件黑斗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尤利西斯的房间中。 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尤其不悦: “尤利西斯,我们的约定应该再加一条:你不能这样欺负她。” 维吉尔出现后,尤利西斯脸上的表情瞬间就改变了,他抬手摸着额头,努力压制自己的对智障兄长的无力感: “维吉尔,在进我房间之前我想你应该先敲门。” 黑色的乌鸦从维吉尔身上飞起,然后轻巧的落在了阿娜丝塔西娅的肩上,把环绕着她的灰黑色烟雾吃了个干净。 “啧,这畜生真是什么都吃。” 被打扰了兴致的尤利西斯一脸嫌恶的看着阿娜丝塔西娅肩头的乌鸦,然后颇为冷淡的走到刚才的椅子上坐下然后端起一杯掺了血的红酒小饮着。 维吉尔走到阿娜丝塔西娅身边,照常摸了摸她的头发以示安抚后转身面向尤利西斯,将阿娜丝塔西娅的身影完全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我觉得我敲门的话,你不会开门。” 尤利西斯脸上扬起虚伪至极的笑: “怎么可能?” 维吉尔露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表情: “百分百可能。” 尤利西斯瞬间变脸,露出了冷淡又嘲讽的笑: “我说你对人宠真的太过在意了。你清楚你到底在养什么吗?我们当初带她回来的初衷是什么?” “我很清楚。” 维吉尔表情不变,然后继续质问尤利西斯: “你刚才是打算让用这张脸给她留下什么印象,好让她讨厌我吗?” 尤利西斯放下酒杯,看着维吉尔的眼神中露出了明显的两个字“智障”: “难道你以为现在她就喜欢你吗?” “如果你不刻意用这张脸来捉弄她的话,我想很快就会。” 阿娜丝塔西娅肩上的乌鸦再次飞回维吉尔的肩头,他半偏过脸看了阿娜丝塔西娅一眼,然后又摸了摸肩头乌鸦的黑羽道: “伊文捷琳一直很听话。” 尤利西斯瞬间冷笑: “是你很听她话吧。” 他指了指自己左边的金色眼眸,那只眼睛里似有微光在流淌: “随时开着视野共享,维吉尔,你想干什么?监视我的举动吗?” 维吉尔毫不心虚的回答: “我怕你太过分。” “过分?” 尤利西斯真的被气笑了,如果不是维吉尔与他不可分割的话,他现在就想抛开维吉尔不管,毕竟他这么多年都这么智障。 但是,最初他没能放弃维吉尔,这么多年后就更不可能也没有机会放弃他了。他们不管从利益还是命运或者是其他什么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整体。放弃维吉尔等于他自毁臂膀。而且维吉尔的智障,他也早就习惯了。 被维吉尔气到时,他偶尔也会想:当初在帕特里克陛下手中时,他为什么不干脆掐死维吉尔这个累赘呢? 作为血族他们寿命漫长,曾为人类的时光只是生命中极其短暂可忽略的一部分。他人类时期的事早就忘干净了,唯独一点现在还隐约有些记忆。 他记得维吉尔濒死时的模样。 那是维吉尔自己的要求。 维吉尔恳请他杀死当时作为累赘的自己。 尤利西斯甚至于还记得自己当时那奇异的松了口气的心情:他也是想杀死维吉尔的。 所以他同意了维吉尔的恳求。 他记得自己的手在维吉尔脖子上收紧时他痛苦的表情,也记得他当时那句模糊的话: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怪你。尤利西斯,你要活下去,然后站到最高处,带着我那一份。] 维吉尔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说?尤利西斯是后来才从他口中得知的,维吉尔说当时的他哭了。 对此,尤利西斯冷笑:能掐死维吉尔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悲伤? 但事实是他没能掐死维吉尔,反而还把自己的生命与其共享了一部分。 看着维吉尔的脸,他就无法下手了。 他们拥有同一张脸,掐死他仿佛就是在掐死自己。 掐死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也许是想要活下去的欲-望迫使他放过了维吉尔,直到至今,然后继续忍受这个智障。 ………… “伊利亚德就曾死在你手上。” 维吉尔摸了摸肩头的乌鸦,神色如常,明明没有责怪的意味,却使得尤利西斯忽然收敛了脸上那尖锐的神色。 尤利西斯看了一眼维吉尔肩头那只红眼的乌鸦,为自己辩解了一两句: “它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不好。再说,你以为我真会对伊文捷琳那张脸有兴致吗?” “维吉尔,我说你态度有问题。” 尤利西斯的脸上没有了半点往常傲慢嘲讽的神态,他此刻的神色显得十分慎重严肃。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左边的眼睛,而后又扯出一抹没有笑意的笑: “我不希望你影响我。” 第83章 十七杯红酒 人间, 克莱茵境内, 玛尔顿小镇。 两位少女连同教堂的年轻修女一起失踪已经有好一段时间了,镇长派出人寻找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线索, 而久居教堂的老主教记忆缺失的现象也似乎越来越严重了。有好几次, 他都会忘了那位年轻修女的存在。 教堂的那位年轻修女失踪不久后, 玛尔顿小镇来了一位让所有人都很印象深刻的人。玛尔顿小镇也时常有商人或是其他什么人途径,有外人到这里来并不稀奇。而前段时间抵达玛尔顿小镇的那位外人引人瞩目的原因在于他太过显眼了。 那是一位十分奇怪的旅者,在炎热的夏天也依旧穿着一身包裹住全身的黑色长袍, 长袍带着兜帽。 阳光下的广场水池旁,他脱下兜帽闭目祈祷。 浅金色的长发刹那间暴露在阳光下, 仿佛就是阳光本身裁成丝一般。也许是阳光太耀眼,也许是他本身的皮肤太过白皙,他暴露在阳光下的皮肤微透,阳光照耀在上面, 仿佛他本身正发着光一般。 他很美丽。 也许用这个词来形容一位男子不太对,但他确实很美丽,那是一种超越性别超越现实的美丽, 无人可亵渎的圣洁。 这份超越现实的美丽使他引起众人注目,却又令人不敢上前与其答话。因为那份美丽太过神圣也太过有距离感, 仿佛只应该立于云端在所有人都无法触及的地方存在。 ………… 那个奇怪的人是来玛尔顿小镇找人的, 最初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在找谁,因为他口中的那个名字没人听说过。后来他去了教堂, 大家才明白他要找谁。他是来找玛尔顿教堂曾经那位安娜小姐的。 可惜, 她失踪了。 记忆力日渐衰退的老主教也无法说出更多的信息。 找不到安娜小姐后, 那人没有在小镇停留了几天,他很快离开了小镇,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 从深渊归来后,伽米尔回到了阿娜丝塔西娅当初在玛尔顿小镇的居所。在那个小木屋内,他没有找到思念之人的身影。 他想起了之前她离开木屋时,他在她房中的等待时光。 日暮之时,她会回来。 他站在二楼卧房的窗户边眺望窗外,和当初相仿的场景,然而感受却又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等待的感受依旧却又好似透着几分忍耐而克制的美好。 母神祝福的戒指躺在掌心中,任由阳光照耀,银白的光芒微微闪耀。 屋内的影子从西侧转到东侧,窗外的阳光也从金色转为暖橙色,西边的天空染上多变的霞光…… 他没有等到那个人。 天黑了,她也没有回来。 圣光最后的神圣印刻再也没有被触动过,他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黑夜之中,没有点灯的木屋二楼卧房内依旧明亮,因为窗前站立那个天使身上的光依旧足以照亮这间房间。 伽米尔轻轻垂下眼注视自己依旧笼罩着圣光的皮肤,然后抬手在虚空之中轻轻过,手指在空中划过的轨迹构成一个透着光芒的花纹。 花纹越变越大,然后飞到了伽米尔的头顶,开始散落光尘。 光芒散落在他身上,仿佛丝线编织一般构出了一件黑色的长袍,长袍覆盖于身,他身后的羽翼连同身上的光芒都一同隐去,有着水晶质感的微透皮肤也渐渐变成了人类皮肤的模样。 在她的梦境里,她曾述说过她的生活,她的生活中有教堂,有圣典,有老主教,有孩子,有很多人…… 她说她在教堂工作,每天清晨出门,日暮归来。 这次日暮她没有归来,所以他觉得他应该去找她。 他的模样与人类太过不同,在有人来做客时,她曾为此苦恼。所以在寻找她之前,他先将自己还剩的光芒隐藏起来,将自己伪装成人类的模样。 ………… 他离开了木屋,前往了附近的那座小镇。 黑夜之中的小镇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在外。他找到了教堂,教堂里也没有一个人。他无法询问她的踪迹。 于是只在小镇广场中央的水池旁静立祈祷,习惯性的祈祷到一半后他忽然又中断了祈祷。 他在向谁祈祷?他该向谁祈祷? 曾经唯一信仰的神? 神已拒绝了他,他也已违背神立下的规则。 所以他不该继续向神祈祷。 过去与现在在他的记忆中明显的分割,以那位人类少女为唯一的分割点。 她的存在连接着他的存在。 他想他现在应该向自身祈祷,亦或者是向她祈祷。 祈祷重逢,以及誓约。 ………… 黑夜过去,黎明到来。 白天到来后,黑夜里死寂的玛尔顿小镇仿佛苏醒一般重新热闹了起来。 很快,小镇的居民便发现了伽米尔这个外来者。 他在水池边静静站立的模样好似一尊雕像。 他主动开口向那些小镇的居民询问了所寻之人的消息。然而所有人都摇头表示不知。 他重新去了教堂寻找她,然而依旧没有找到她。 很快,他离开了这里,去其他的地方寻找她。 他可以化为光,寻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去寻找她。 她曾向他表明爱意,他还没有回应她,母神所赠的誓约物还没能送到她手上,也没能询问她是否愿意…… 他应该找到她的。 偶尔他会想,是否是他回来得太晚了,人类的寿命已经终结了?就算感受到了时间的概念,他依旧很难分清时间的长短。 但是她所讲述的那些事情都还在,那位人类的老主教也还在,所以她不可能寿命终结而消亡。 她曾向他诉说过愿望,她说她想要去旅行,想要去看这个世界的独特风景。 她也许只是没有等他回来而已。 无论她当时是否与他誓约,他都应该找到她,因为关于“爱”的感受,他想要告诉她。 ………… · 人间,达维亚边境的某个繁华贸易小镇。 小贩在街道两旁叫卖,北地来的舞女在中央广场上卖艺,裹着红纱的身体在阳光下舒展,似无骨般柔软。 一枚枚铜币抛撒在舞女的脚下,舞女画着明艳妆容的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然后舞姿更加美丽了几分。 中央水池旁带着兜帽的吟游诗人看着舞女的舞姿,趁着还算清闲的他拨弄了几声手中的琴,为舞女的舞蹈伴起奏来。 仍在卖力舞蹈的舞女抬高一只腿旋转,红纱飞扬间,她向吟游诗人投去一个感激的微笑。 被兜帽遮盖住小半张脸的吟游诗人善意的微微笑了笑,然后继续弹奏着手中的琴。 一片阴影忽然袭来,动听的乐声戛然而止——吟游诗人停下了弹奏。 一架装饰奢华的马车停在了他的面前,马车上走下了一位穿着白色礼服的男子,礼服的边角处以红色做装饰。 马车上走下的那人有着一头在阳光下闪动着美丽光泽的银发。 他容貌异常俊美,自他下马车后,他便成为了众人目光的焦点。 “许久不见,阿斯兰特。” 他微笑着对吟游诗人伸出了手。 ………… 从柏莎那里得到阿斯兰特的消息后,诺拉思考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去找阿斯兰特谈谈。和阿斯兰特有过节的是塞缪尔而不是他,而认真说来,他曾经也勉强算是帮过他。 在他被血月之门削弱的条件下,阿斯兰特的灵魂影响力确实算是一个相当好的助力。 ………… “我想阁下大概认错人了。” 吟游诗人没有抬脸看眼前的人,他纤长的指尖划过手中的琴弦,发出一两声不成调的琴音。 面前的人不承认身份,诺拉也只是礼貌而优雅的微微笑了笑,他没有就身份方面的问题揪着不放,而是自然而然的拉开了其他的话题: “我们确实许久未见了,自第二纪元后,你就没在人间出现过。莉迪西娅也曾怀念你……” 诺拉的话还未说完,他面前的吟游诗人就抬起了头,露出了他那张十分带有其种族特色略显阴柔的秀丽面容。 纤长的手指略微用力拨了一下琴弦,阿斯兰特低声轻笑了起来,笑声婉转缠绵透着几分晃动人心神的力量。他那张阴柔秀丽的脸上也染上几分与其样貌违和的妖异感: “诺拉,我想你来找我仅仅是为了叙旧吗?” 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后,阿斯兰特没有了与诺拉虚与委蛇的兴趣。反正他也知道承认还是不承认都一样,因为他已经被认出来了。 “又牺牲了一位后裔吗?诺拉陛下,真是伟大啊……” 在上下打量完诺拉目前的模样后,阿斯兰特温和的语气中透着冰冷的嘲讽。血月之门禁亲王,身为亲王的诺拉目前还能在人间活动的原因对于阿斯兰特来说并不难猜。毕竟这也是诺拉能力的特质。 “这是在所难免的过程。” 诺拉略微叹了口气,然后邀请阿斯兰特上马车。 察觉到来往行人那些好奇看热闹的目光后,阿斯兰特也没有拒绝诺拉的邀请。虽然他热爱与人分享故事,但他拒绝将自己的故事分享以做娱乐。 第84章 十八杯红酒 装饰奢华的马车内部比外表看到的要大得多。 抱着琴的吟游诗人上了马车后便随便找了一处位置坐着。在马车的封闭空间内, 他脱下了兜帽,银灰色的卷发旁点点荧光在他鬓边勾勒出类似半透明的扇形鱼鳍, 那张秀丽阴柔的脸也逐渐变得妖异诡魅起来,那是超出人类范畴的美貌, 带着海洋的气息。 “直说吧, 你找我是想做什么?” 扯下了兜帽恢复了原貌的海妖纤长的手指上尖锐的指甲划过琴弦,发出有些尖锐的声音。阿斯兰特抬头看向面前的银发血族, 妖异诡魅的脸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表象,他的言语不怎么热切,声音却十分悦耳动听,透着几分让人沉醉的魅力,仅仅是简单的言语交谈就已胜过世间大多数歌声。 “我不认为我和你们血族的关系亲密。” 阿斯兰特唇边带笑, 笑容染上了几分冷意, 似潮水涌动。 诺拉朝他礼貌而无奈的微笑, 并不为他的话语而生出什么情绪的样子: “阿斯兰特,同为第一纪元的遗族,我们总归相识一场。” 透着幽蓝光泽的尖锐指甲划过琴弦, 被绷紧的弦上下震动,发出一声单音。阿斯兰特低头拨弄琴弦,发出了一声轻笑: “相识?别开玩笑了。说你的想法吧,我没心情和你叙旧。” “我们的计划, 想必你有所耳闻。” 诺拉目视着他, 收敛了微笑的脸显得有几分慎重。 “当然知道, 毕竟你们的动作并不小。” 阿斯兰特抬起脸朝诺拉微笑, 与人类风格不同的容貌使得那微笑看上去透着几分海妖独有的潮水冰冷气息: “解开血月之门的封印?不得不说,诺拉你是一个很有胆量的人。或者说你一直都是这样有胆量有想法的人。” “我就当是夸奖勉强收下了。” 银发的血族朝他微笑示意,虽然知道阿斯兰特肯定不是在夸奖他,但他也能心平气和的无视掉他话语中的那些嘲讽意味: “阿斯兰特,你不想多叙旧,我也长话短说:我需要你与我一同构建一个阵法,另外在阵法启动的时候展示一下你的种族天赋即可。” “帮你的条件呢?” 阿斯兰特妖异诡魅的脸上露出微笑,似流水般温和的表象下隐着暗潮。 诺拉想了想后,相当诚恳的对他道: “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 “那你替我杀了塞缪尔吧。” 纤长的手指划过琴弦,细微的乐声时隐时现。阿斯兰特的脸上浮现出了相当温和的笑容,只是那份温和太过流于表面,他如晴空般透亮的靛青色眼眸里透出几分冰冷来: “他现在已经陷入了沉睡,而你曾是你们之中最强的存在,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并不难做到吧?” 诺拉微皱了下眉,然后叹了口气道: “阿斯兰特,别开玩笑了。我无法办到你的要求。” 他已经对劳伦斯动手了,五亲王中已经缺少了一位,所以诺拉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对塞缪尔动手了。而且他也知道阿斯兰特的这个要求多半不是必须的,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也没去和塞缪尔拼个你死我活。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觉得不值得。作为第一纪元奇迹般幸存下来的遗族,阿斯兰特应该懂得珍惜生命。 “这就是你的诚意?” 银灰色卷发的海妖轻笑,笑声悦耳动听,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 “你想见一见莉迪西娅吗?她在墓园沉睡。” 诺拉伸出手,银灰色的荆棘在虚空中蔓延生长,它的枝丫靠近诺拉,枝头很快长出了一朵色彩鲜艳的玫瑰,诺拉摘下枝头的玫瑰,然后低头注视着它,后裔那张与他容貌相近的脸上浮现了浅淡无力的微笑: “当我们共同的理想实现时,她会醒来。所有人都会醒来。” 玫瑰在他指尖碎裂,银灰色的荆棘也化为烟尘散去。 “如果你不开启那场战争,她根本就不会陷入这漫长的深眠。” 虽然态度略显排斥,但阿斯兰特却没有再拨弄手中的琴了,他略有些消沉的问道: “你对于第三支点的计划是什么?先提前说明,我只能尽力。” 阿斯兰特确实很不想帮助诺拉,虽然同为第一纪元的遗族,但说到底血族怎么样与他无关,更何况他是如此厌恶塞缪尔。他确实还算喜欢现在的人间,与此同时,他内心极为排斥这种拿莉迪西娅当筹码的行为举动。所以,他为什么要帮他去干这么一件异想天开的事? 莉迪西娅已经沉睡了,不知何时才会醒来。她也许很快回醒,也许很久都不会醒。漫长的岁月与之为伴,她对于这一切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和想法?这都无从得知了,他不会相信诺拉的一面之词。 ………… 在确定将阿斯兰特拉入伙后,诺拉开始简单的叙述自己的想法: “裁决天使永居天国,除开第三纪元那次意外,只有一种情况下他才会降临人间。” “当天国的神之使者因不洁而开始逃入人间时,他会降临人间,行使冷酷的父神所赐予的权柄。” “亚摩斯的经历给予了我启发。裁决天使无法触及,但人间教会的神降术是可以触及到普通天使的。我需要一位预定的后裔让某一位神之使者染上不洁。” 诺拉微笑,绯色的眼眸亮起了一瞬: “在裁决天使降临之前抵达我们为其准备的‘庇护’法阵上就好。” 阿斯兰特静静的听着,然后适时的发出自己的疑问: “所以呢?你要怎么破坏第三支点?即使降临人间,你能杀死被父神授予裁决权柄的伽米尔吗?” “除神之外,没人能胜过他。” 诺拉笑了笑,银灰色的荆棘在空中蔓延,一朵朵玫瑰在荆棘的枝头绽放。诺拉抚摸玫瑰坚硬的刺,然后接着解释道: “但天使是信仰物种。父神偏爱的单质构造,纯净又可笑。他们是强大又脆弱的矛盾物种,也是造物中的残次品。” 同为父神造物,诺拉对于天使的单质构造在了解不过,毕竟他曾经也是这个构造。 纯净的天使沾染不得半点杂质,所以他们永远飞在空中,不与大地相接触。因为当他们双脚踏上大地的那一刻起,他就被大地的气息所污染了。他们皮肤表面的圣光能够将那些杂质燃烧殆尽,但如果‘污染’的杂质太多了,多到盖过了光会怎么样? 答案是——堕天。 “他们为信仰而生,就注定也会为信仰而死。” 开放得妖冶的玫瑰落入诺拉掌心,然后化为绯色的光点一点点消亡,他注视着手中正消亡的玫瑰,继续道: “染黑的羽翼被神视为背叛。如果他信仰尚存时堕了天,你猜他会怎么做?” 阿斯兰特沉默了片刻后,看向诺拉的神色很有几分深意: “你确实很敢想,而且所想也确实很令人信服。” 有时候阿斯兰特不得不承认,诺拉的胆量确实能够使他比常人想到得更多。 “我猜,他会行使自己最后的职责——裁决他自己。” 诺拉轻轻合上了手掌,正慢慢消亡的玫瑰瞬间化为粉尘消失,他脸上的微笑温和而淡然,好似在说最为平常的一件事一般。 “你计划的第二步可以省略了。” 阿斯兰特又拨了一声手中的琴弦,然后道: “我在人间看到了裁决天使。顺便说一句,他在找人。” 出于某种报复似的私心,阿斯兰特隐瞒了曾在深渊见到裁决天使的消息。他直说了在人间遇见裁决天使的消息。因为他明白,即使他不说,诺拉也迟早会发现那个在人间寻人的裁决天使。 “他堕天了?” 这是诺拉的第一反应,但是很快他又否决了该反应。第三支点位于裁决天使的身上,如果他堕天,那在他单质构造的基础上构成的血月之门第三支点应该瞬间崩塌才对。 血月之门三个支点都破坏后,门的约束力将不复存在。而现在他依旧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血月之门带来的约束力,所以伽米尔还没有堕天才对。 没有堕天就代表他仍然坚持旧日信仰,仍坚持旧日信仰对诺拉而言是一件好事。 “还没有,虽然他伪装成了人类的模样,但他光芒还存在。” 略微思考了一小会儿后,阿斯兰特给了诺拉答案。 诺拉面上保持着礼貌微笑的模样,然而心里却在计划着要去见见那位降临人间的裁决天使。看看他的羽翼是否依旧洁白,看看他的光芒是否留存,看看他的信仰是否如一。 ………… · 伽米尔寻遍了世界都没能找到想要见的人,这使他开始考虑起另一个问题:阿娜斯塔西亚是否已经被带离了这个世界? 在人间的这段时光里,他感觉不到她的存在。就算神圣印刻没被触动无法确定她的位置,但这一段时间内都无法感应到存在?这种情况只有两种: 她已消亡,或者说她被带离了人间。 只有世界的阻隔才能如此完美。 天国不是人类应该去的地方,而他才从深渊归来,还剩下的一个相对独立的世界便是血月之境。 血月之门是枷锁也是保护。 血月之门是母神用于平衡两个物种的所在,它将父神的弃者制约在血月之境内,与此同时也将父神的力量制约在人间。 为了防止人间遭到不平衡的破坏,血月之门禁亲王;与之相对的是——血月之门也禁裁决天使。 第三纪元的圣战裁决曾惊动母神,所以血月的最高一道封印也是针对他的——他被禁止降临在血月之境。 如果他想要进入血月之境,那就代表他必须先将“门”给打开。 第85章 十九杯红酒 血月之境, 斯潘塞城堡。 自被维吉尔从尤利西斯身边带走后,阿娜斯塔西亚就敏锐的感觉到了一点:虽然诡异并很难理解, 但维吉尔对她的纵容正随着时间的拉长变得越来越高。 她暂时还摸不清他这种纵容的底线在哪里,但她也知道放她回人间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在这一点上, 维吉尔和尤利西斯的态度基本是一致的。 ………… 自上次被从尤利西斯身边带离后,阿娜斯塔西亚日常便刻意的表现了几分消沉。在这之前除开某些情绪化的时刻时, 阿娜斯塔西亚一直都是以当初应对斯图尔特伯爵夫人的方式应对的维吉尔, 大概是因为她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乖巧无害, 所以维吉尔才对她越加放松和纵容吧。 比起无法言语交流的魔宠乌鸦,一定程度上可言语交流而无害的阿娜斯塔西亚似乎很快就赢得了维吉尔的亲近和维护。他偶尔也会和她说上三言两语,并在一定程度上开始在意起阿娜斯塔西亚的话来。 在之前的日常相处中,维吉尔的话说不上多也说不上少,但在面对阿娜斯塔西亚时,他大多数时候根本就不听阿娜斯塔西亚说的什么, 他就像个沉浸在自己世界的人,只愿意唱着独角戏。那时候,他所说的大多数话语都是围绕着阿娜斯塔西亚的“喂养”问题,只和维吉尔相处的话, 阿娜斯塔西亚很难得到更多的关于对于血月之境的现状以及其他的方面的消息。 与维吉尔相比,虽然尤利西斯确实恶劣讨厌, 但他的出现总是能够给阿娜斯塔西亚带来更多的信息。或许是轻视, 也或许是不在意, 他与维吉尔的交谈很少有避开她的, 很多时候更是当着阿娜斯塔西亚的面议论血月之境的其他血族。 但有一点:除了在逗弄挑衅阿娜斯塔西亚时, 他从不谈及自身,也不谈论过去;而维吉尔偶尔会谈论几句过去。 ………… “伊文捷琳,怎么了?” 维吉尔抬手轻轻的摸着阿娜斯塔西亚的长发,并对于她近日的消沉情绪表示关怀。 阿娜斯塔西亚抬起眼看向他,他额前碎发带着些许红色,再加上他的脸,很容易让她想起他那位傲慢自负的双生兄弟——尤利西斯。 阿娜斯塔西亚垂下眼看向地面,尽量让自己的姿态显得乖顺又脆弱: “尤利西斯……” 她只是显得有些不安的提起了这个名字,再多的话便没有多说了。因为她知道维吉尔一定能够理解她的意思。 维吉尔摸着她头发的手略微停止了动作,他那张与尤利西斯一模一样的脸上浮现的是与尤利西斯完全不同的神色,温和又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他不会再欺负你了,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他指了指自己脸上右侧那只暗金色的眼眸,那只眼眸里有丝丝流光在流淌。 维吉尔愣了愣,他低头想了想,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了一个黑色眼罩,将那只眼睛遮住了。 “谢谢你,可我还是很不安。” 阿娜斯塔西亚抬起脸看向他,用上了王都时斯图尔特伯爵夫人教她的那些东西。她平常很少笑,偶然间这样乖顺的微笑倒是让维吉尔感觉有些欣慰,欣慰的同时也稍微生出了一两分很难说的感觉。因为那微笑透着些许脆弱,仿佛易碎的花朵,再多触碰一下就会凋零。 这让他又生出了几分必须要小心对待的念头。 维吉尔伸出双手触碰阿娜斯塔西亚的脸,人为的帮她扯出了一个违和感满满的笑容: “伊文捷琳,你应该多这样笑笑,挺好看的。” 阿娜斯塔西亚差点被他的行为弄到出戏,她挣开了维吉尔扯她脸的手,尽量维持着刚才的氛围,继续道: “我没办法安心。” 她伸出双手搂了搂自己较为单薄的双肩,低垂着眉眼表现出害怕与惶恐。 接下来就看维吉尔对自己这个“宠物”的纵容程度了。 有些冰冷的温度降临,阿娜斯塔西亚的身体略微僵住了,她的视线里一片黑色——那是维吉尔外套的颜色。 维吉尔低下头轻轻抱了抱她,以作安抚: “伊文捷琳,你想要什么?” 他放开阿娜斯塔西亚,然后将手再次放到她的头发上,极艳的脸上微笑柔和: “人间和阳光除外。” 他的“纵容”看上去还留有几分底线。 阿娜斯塔西亚也没有妄想他会放自己回人间,所以她转而对维吉尔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我想要被你拿走的那把匕首。” 伊登爷爷送她的那把匕首是用教会的特殊材料制作的,拥有银与圣水的双重效果,在神圣力量被削弱的血月之境内,她不知道材质的力量是否也会被削弱。 阿娜斯塔西亚清楚的记得,当初在马尔顿小镇被这两兄弟捉住的时候,她的匕首是被维吉尔夺走的。 维吉尔没被眼罩遮挡的另一只眼眸注视着阿娜斯塔西亚,暂时没有言语,他在思考。片刻后,他对阿娜斯塔西亚道: “你伤不到尤利西斯,激怒他对你而言并不好。” 阿娜斯塔西亚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眸,并不与他对视,她伸出手虚握了一下,并展示了一下自己纤瘦无力的胳膊: “我只是想要安心一点儿,我知道我伤不了他。人间的旧物能够给我一些安心感。” 对于这一点,阿娜斯塔西亚也算是说了几分实话。武器在手确实能让她稍微安心一点。 “好吧,尤利西斯确实吓到你了。” 维吉尔伸出手在虚空中轻轻划过,空气中瞬间拉开了一道黑色的裂缝,他将手伸入裂缝中找了找,然后拿出了一把银色的匕首。 他拉起阿娜斯塔西亚的手,将匕首轻轻的放在了她的手上。之后,维吉尔有几分怜惜的伸手触碰阿娜斯塔西亚的眼睛,在感受到手指上睫毛的颤动后,他微微笑了笑: “伊文捷琳的眼睛应该是蓝色的。” 阿娜斯塔西亚没有说话,她以为维吉尔想给她眼睛换个色的时候,却听见他又继续道: “绿色也挺漂亮的,让我有些想起人间的森林。” 在永夜的血月之境中很难再见到如此富有生机的鲜亮颜色了,至少对于维吉尔而言,他已经很少看到这样的生机了。自被转化后,他就很少再欣赏人间的生机,与他相伴的只有永恒的死亡,死而“复活”的伊利亚德也好,荆棘园下深埋的白骨也好,血脉赐予的天赋使他与死亡为伍。 他唯一能够欣赏的生机便是鲜血涌出时那一刻的生命力。 鲜血吞入腹中时带给他的是一种全新的感受,比心脏跳动还要鲜活的感受,仿佛一切渴望都被满足的错觉。能继续存在本身就是值得向命运祈祷的奇迹,所以他从不挑剔。 永生不死的躯壳,被留住时间的外表,与尤利西斯相连的生命,跨越三个纪元的经历……与怀抱各种不甘的亲王不同,他接受力良好,他对阳光和大地几乎没有眷恋。 他作为人类而存在的时间太短,没有什么值得眷恋的东西,亦或者说无用的眷恋并不能改变结果。 ………… “你原来的名字是什么?” 维吉尔忽然开口的提问让阿娜斯塔西亚有些无法理解,毕竟从一开始他们就强硬的将“伊文捷琳”这个名字加给了她,尤利西斯也说过,她的真名是什么,在这里没有人会在意。所以维吉尔这举动让阿娜斯塔西亚有些狐疑是要做什么: “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并不值得提起。” 她有些谨慎而委婉的表现了拒绝。 然而维吉尔又忽然说起了另一个问题: “看起来你很喜欢‘伊文捷琳’这个名字。” 阿娜斯塔西亚相当虚伪的回答道: “圣女殿下的名字,没人不喜欢。” 单说伊文捷琳圣女的名字,确实没人不会喜欢,但阿娜斯塔西亚并不喜欢被人刻意装扮成虚假的伊文捷琳。 “你说谎了,你并不喜欢。” 维吉尔露出了微笑,与尤利西斯一样的脸在此刻让人感到了他们之间的明显差异。 这使得阿娜斯塔西亚略微有些惊奇了,一般来说正常情况下,维吉尔不应该说这种话,他会刻意忽视她的真实情绪然后摸着她的头发伪装着亲切。 “阿娜斯塔西亚。” 略微思考了一下,阿娜斯塔西亚还是说出了属于自己的名字,期间她一直注视着维吉尔的一举一动,以免错过得知他目的的机会。 “复活?” 一两片黑羽化为黑烟消失在空气中,红眸的乌鸦从窗外盘旋飞入,落在了维吉尔的肩头。他抬手摸了摸肩头乌鸦的黑羽,神态异常的柔和: “我喜欢这个名字。” “伊文捷琳……不,阿娜斯塔西亚。” 他抬头看向她的目光比往常多了几分慎重,连言语都较往常诚恳了几分: “你愿意成为我的后裔吗?” 人类需要阳光,而血族不需要阳光。 “成为我的后裔,尤利西斯不会再那样对待你,我将是你的庇佑者。” ………… 空气一片安静,阿娜斯塔西亚连虚伪的笑脸都做不出来了。她实在是理解不了维吉尔的脑回路了,现在吸血鬼们流行将宠物养成后裔的吗? 虽然她确实希望维吉尔能对她完全放松警惕更纵容几分,但她并不想要这种结果。 变成吸血鬼,以旧日同族的鲜血为食,与黑夜永伴,永失阳光……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自己得想个好的理由拒绝,并将已经进入迷之状态的维吉尔糊弄过去。 “维吉尔!你已经无聊到这种地步了吗?如果实在是找不到人聊天的话,我觉得你可以来找我。” 尤利西斯嘲讽满满的声音出现在房间中时,阿娜斯塔西亚便暗自松了口气,因为她知道她可以不用想拒绝的理由了。 第86章 二十杯红酒 红发的血族公爵忽然出现在了维吉尔的房间中, 他的目光扫过阿娜斯塔西亚时第一次没有再多挑逗一两句, 他过分艳丽的脸上浮现出来几分明显的怒色, 那分怒色使他冰冷苍白的容颜多了几分生机的错觉。他看上去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模样,礼服外罩着的黑色斗篷都还未脱下。 “尤利西斯,我们的直系后裔都消亡在了第三纪元。” 见尤利西斯出现, 维吉尔的态度依旧平和, 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有什么不对的, 他甚至还抬手取下了遮住右眼的黑色眼罩。他与尤利西斯能够共享一半视野, 既然尤利西斯已经到了他的面前,那他戴眼罩也就没有意义了。或者说他戴眼罩本身就是一种自欺欺人的行为, 相当于告诉尤利西斯:我有东西,不想和你分享。 但他偏偏和尤利西斯是共生的, 他们彼此相互影响相互存在, 他们连生命都是连在一起的, 也就没有什么不能分享的。 “我知道我们目前很缺后裔, 但目前又有哪一脉不缺后裔?” 尤利西斯的怒气平息得很快,抬手按了按额头后, 侧目看向了一边安静待着正听着他们之间谈话的阿娜斯塔西亚。尤利西斯想了想,然后展了展斗篷:黑烟与红雾交缠,勾勒成一只蝙蝠的模样,正拍拍翅膀想要往外飞去。 “伊文捷琳,你先跟着赫蒂一起回房间, 我过一会儿再来找你。” 这次尤利西斯没有再展示自己的嘲讽与恶劣, 他吩咐阿娜斯塔西亚的话语气平常, 好似一场舞会后正常和贵女们道别的贵族少爷。 阿娜斯塔西亚也惊奇于尤利西斯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这几乎不带缓冲的改变更使得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这吸血鬼真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了。从尤利西斯与维吉尔关于血月之境内日常谈论中,阿娜斯塔西亚也能大概猜出他们两兄弟在血族高层中到底扮演的什么角色。 如果将血族比喻成一个已经没落的帝国,那这两兄弟大概就是有着极高野心的逆臣。用两面三刀这个词来形容尤利西斯并不为过,而维吉尔的话……阿娜斯塔西亚觉得他和尤利西斯很相似,同样的虚伪和傲慢,但也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从相仿的神态再到对待其他同族相似的态度,阿娜斯塔西亚总有一种维吉尔在模仿尤利西斯的错觉。 他们明明是互为半身的两兄弟,在近距离相处久了后,阿娜斯塔西亚不难发现:他们之中占主导的地位的是尤利西斯。他们之间的相处像是血亲却又不太像兄弟,如果硬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那便只能用维吉尔的那句话来形容: ————我们彼此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他们对待彼此确实更像是对待另一个自己,因为他彼此之间称呼都是用的名字,所以阿娜斯塔西亚暂时还分不清他们之间到底谁是哥哥。不过对于这对血族双生子来说,谁大谁小根本无意义,因为占主导地位的都只是尤利西斯而已。 这对双生子仿佛共存的光与影,尤利西斯占据光的那一面,而维吉尔就是他的影子。 ………… 黑色的乌鸦飞出窗外,撕咬着尤利西斯放出的蝙蝠,使那只蝙蝠重新化为了烟尘散去。 维吉尔将阿娜斯塔西亚拉到身前,将手搭在她的肩头: “不必叫赫蒂,她并不喜欢赫蒂。” 尤利西斯脱下外罩的斗篷挂在手臂上,听见维吉尔这句话后他的脸上忍不住又露了出了嘲讽的神色: “这么快就在意起她喜不喜欢的问题了?那她不喜欢你,你就放她回人间了吗?” 维吉尔没有说话,几秒后,他又看向尤利西斯道: “接下来,人间可不会太平。” 尤利西斯忍不住为他鼓了鼓掌,言语之间的嘲讽更甚: “真是好理由。维吉尔,你真不愧是另一个我。都这样虚伪。” “我不是你,我会对她很好的。” 维吉尔脸上露出微笑,但在尤利西斯看来却无比的虚伪。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此之前,维吉尔能够清楚的察觉到阿娜斯塔西亚真实的情绪,他却能够忽略不在意,并且宣称对她挺好。 因为那只是驯养的一种态度而已。而现在,他的态度改变了。 维吉尔态度的改变使得尤利西斯有些焦躁,但他从来都不会说明最真实的原因。如果维吉尔能保持一开始的态度,那他对阿娜斯塔西亚的逗弄兴趣也迟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流逝,毕竟他与维吉尔还是不同的,他不喜欢养宠物。无法当做情人和食物,只能宠着的人宠有什么用?宣泄内心无法宣泄的爱心?简直可笑。 尤利西斯转身将斗篷挂在衣帽架上后,略微偏头扫了一眼阿娜斯塔西亚,然后视线又很快回转到维吉尔脸上,脸上的笑容嘲讽之中多了几分冰冷: “你觉得她会喜欢你?以往的玩笑话也别多说了,你我都明白,我们彼此不可分割。我很确信,她讨厌我。那么我有点好奇,和我如此相似的你又怎么会如此自信的认为她会喜欢你?” “人类是可以驯化的,我当然明白这一点。即使不喜欢你,当环境逼迫得她只能在你身边找安定的时候,生存的本能会使得她靠近你、亲近你、甚至于依赖你……拿我来当这个逼迫她生存的环境,你当她的安全区,这我没意见。” 说到这里,尤利西斯嗤笑了一声,然后评价道: “驯化的常用手段而已。” 而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的消失了,没有表情的艳丽容颜好似一簇盛放得正好的红花被冻入了寒冰之中: “驯化的前提是保持危险的环境,以及完全掌控的态度。你想让她成为你的后裔,这代表你主动为她消减了我这个‘危险的环境’,使她能够与我们站在同一地位对话。你放弃了驯化。所以我想问你,维吉尔,你在想什么?” 维吉尔下意识偏头去看阿娜斯塔西亚的表情,却见她始终维持着一开始的表情,没有任何表示,在他目光看来时,她甚至还抬眸看向他以示疑惑。 她看上去像是没听懂的模样。 但维吉尔却知道她得懂。 维吉尔抬起头再次看向尤利西斯,语气平静: “你大概误会了,我没想驯化。” 尤利西斯视线转向阿娜斯塔西亚后又移开视线,脸上露出了惯有的嘲讽表情,甚至于还多了几分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我想让赫蒂带她回去,是你自己要让她留在这里听的,后悔了吗?” 维吉尔脸色镇定如常: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装傻也是他惯会的技能之一。 “好了,闲话到此为止。” 尤利西斯做出噤声的手势,然后抬起手,指尖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圈。紫红色的魔法火焰瞬间在空中燃起,然后在尤利西斯的示意下化为一只只绚烂的火焰之蝶向着维吉尔的腹部飞去…… 紫红色的魔法火焰瞬间将他腹部的衣物燃尽,露出了他腹部的皮肤,苍白的皮肤上阵法的花纹在魔法火焰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看看你肚子上的魔纹,需要我提醒你一点吗?” 尤利西斯扯出冷漠嘲讽的微笑,他伸手在空中点了点,燃烧着羽翼的火焰之蝶便朝着维吉尔的腹部撞去,他腹部皮肤上的花纹清晰了一瞬间,一只只火焰之蝶毫无阻碍的穿过了他的腹部,然后从他的背后出现,又再次飞回了尤利西斯的手上。 维吉尔下意识伸手虚捂住腹部,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腹部实际上还是空的。 看着停留在指尖的瑰丽火蝶,尤利西斯金色的眼眸中映这魔法火的色彩,宛如正在燃烧一般: “感受到空洞和灼热了吗?我倒是想知道,触碰不了她血液的你要如何转化她?转化仪式中将遍布她的血,你是活得不耐烦了所以想找点刺激吗?” “我有我的办法,你不用担心。” 维吉尔并不看尤利西斯,他低头看着阿娜斯塔西亚的头发,然后将她转过身看着她的脸和眼睛。冰冷的手指虚划过她的脸,然后落在她睫毛上: “她和伊文捷琳容貌并不完全一样。还有,我想让她陪着我。” 火焰之蝶在指尖消失,尤利西斯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有些勉强的闭了闭眼: “维吉尔,我本不想提醒你的。” 他睁开了眼,没有了表情的脸显得那双金色的眼格外的冷酷: “你可是我的另一条命啊。” 所以在维吉尔的性命安危上面,他必须得慎重。 维吉尔依旧没有抬头看尤利西斯,他神色依旧如常: “我不会有事,放心。” “另外,我不会这么快转化她的。” ………… 最后的警告已经送达,之后也就看维吉尔自己的了。如果维吉尔要害死他自己的话,尤利西斯想他大概会帮他先把诱因清理掉。 “你明白就好。” 尤利西斯冷着脸转过身朝着房间的门口走去,在他刚要踏出房门的时候,维吉尔忽然间的问话使得他回过了头,如火焰般艳丽的红发尾端的金色微微晃了晃。 “尤利西斯,我很好奇。” 维吉尔放开阿娜斯塔西亚然后朝尤利西斯走去,黑色的乌鸦从窗外飞回他肩头站立: “我们互相影响互相依存,大多数时候我们是相同的,仿佛本身就是同一个个体。我们本该一致,无论是喜好还是情感。但是,为什么你总是会讨厌我喜欢的东西?对伊利亚德是这样,对阿娜斯塔西亚也是这样。你甚至刻意让她讨厌你。” 尤利西斯的身体微不可查的顿了下,他站在门口转了身,那张极艳的脸上一如既往的挂满了傲慢与嘲讽: “所以呢?你想说明什么?另外,申明一点,我可没刻意。她讨厌我,或者说讨厌我们都很正常。” 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唇边的笑容又扯开了几分: “脑子容易不清醒的是你,可不是我。” “所以说,我讨厌这种影响。这总让我有些后悔当初怎么没掐死你。” 第87章 月食一 尤利西斯很快就离开了, 维吉尔看了看自己裸-露在外的腹部, 然后十分不客气的取下尤利西斯刚才挂在衣帽架上的斗篷裹在了自己身上, 之后他回头对阿娜斯塔西亚伸出了手: “我送你过去。尤利西斯今天不会去找你了。” ………… 自上次尤利西斯与维吉尔闹翻了一次后,阿娜斯塔西亚就发觉斯潘塞城堡内很少再看到尤利西斯的身影了。之前他们还遵循着三天轮一次般的养宠模式,但自上次后, 到第七天阿娜斯塔西亚也没能见到尤利西斯。 维吉尔一直带着她在斯潘塞城堡里走走转转。 他越来越纵容柔和的态度使得阿娜斯塔西亚无从招架, 毕竟她现在还需要维持着表象, 她暂时不想打破目前这还算有利的表象。但维吉尔偶尔间太过亲近的举动总是会令她忍不住想逃离, 这种时候她就会有些想念那位态度恶劣的红发吸血鬼了。至少在维吉尔对她出现太过亲近的举动时,尤利西斯会跳出来嘲讽他一脸, 拉仇恨的同时也拉走维吉尔的注意力。这对双生子共同存在时,能够达到某个诡异的平衡点, 使得阿娜斯塔西亚能够相对轻松一些。 ………… “尤利西斯让赫蒂去询问了毕维斯城堡的那位人类小姑娘关于你的过往, ” 红眸的乌鸦收起翅膀落在银发吸血鬼的肩上, 他抬手摸了摸乌鸦的头后便将目光再次投向了阿娜斯塔西亚, 对于男子来说太过艳丽的脸上神色平和: “听闻你曾是位伯爵小姐,为了逃婚才离开了原本生活的地方。” 他肩上的乌鸦展展翅膀, 然后轻巧的飞起,飞向了阿娜斯塔西亚。 阿娜斯塔西亚抬眸看来一眼维吉尔后,有些迟疑的伸手去接那乌鸦: “你想知道什么?” “不用紧张,伊利亚德和我一样喜欢你。” 维吉尔微笑示意她不用在意乌鸦,然后拉起她的手继续往荆棘花园的深处走去。那些冻土之下深埋着尸骨, 黑铁般的荆棘透着死亡的气息。这确实不是什么景色优美的花园, 但这却是他完全掌控的地方。 “我并不想问什么。成为我的同族后, 你将与过去相分离。这并不是警告,而是经验带来的事实。” 维吉尔伸手触碰拦在他面前的荆棘,荆棘的轮廓散去重新变成了一只只黑色的鸟雀,这些鸟雀的个头都不大,它们一群群的围着阿娜斯塔西亚飞舞鸣叫,牵起她的裙角向前飞,以使得她与维吉尔更靠近一些。 维吉尔抬手轻轻的触碰她的头发,然后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 “听闻卡瑞娜伯爵曾在克莱因王都居住过,你们是好友?” 维吉尔根据上次艾德里安城堡的宴会,提出了此猜测。 阿娜斯塔西亚垂目看着握着她手的那只肤色苍白的手,原本还平和的态度而略微染上几分厌恶的样子: “她骗你的。” 她的声音甚至于也尖锐了几分。 阿娜斯塔西亚这些时间一直都表现得很乖顺脆弱,她这忽然尖锐了几分的态度使得维吉尔略有些好奇: “那位菲尔德小姐说你们是好友。” 阿娜斯塔西亚抬眸对维吉尔露出一个贵族式的完美笑容: “菲尔德小姐自幼在庄园长大,所以看不出王都贵族们的真实关系。像我这样的笑容,她也会当成真心笑容。艾德里安小姐和我……” 阿娜斯塔西亚顿了顿,然后看了一眼维吉尔后,似乎有些犹豫的模样。 维吉尔摸着她的头发,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阿娜斯塔西亚便有些迟疑的开口道: “她和我曾是利益竞争者,我们都竞争过王妃。她向你要我,根本不可能是报恩。” “你喜欢克莱因的那位王子?” 维吉尔神色未改,摸着她头发的手动作却慢了几分。 “不,这只是母亲的安排。” 阿娜斯塔西亚抬眸看了他一眼后便迅速移开了目光,看上去带着些许微妙的意味。 “你未来会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维吉尔低下头以冰冷的唇触碰她的眼角: “所以,你可以喜欢我。” 阿娜斯塔西亚身体明显的僵了下,她的手动了动,最终又没动。 “怎么了?如果不喜欢这样的话,可以告诉我。” 维吉尔抬起头看向她,围绕着她飞舞的黑色鸟雀褪去黑羽又化为了张牙舞爪的荆棘将根系扎入土层中。 阿娜斯塔西亚面上微笑,她看了看维吉尔依旧牵着他的那只手: “我只是有些冷。”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两位吸血鬼不愧是兄弟。就虚伪这一特性而言,他们都一样。看似在意她的意愿,然而在转化她和放她回人间这两个问题上,维吉尔可不会考虑她的意愿。而且,虽然依旧维持着虚伪的表象,但她不信维吉尔看不出来她的真实情绪。 维吉尔也低头看着她的手,过了几秒后松开了手: “你的温度确实比我要温暖。” 他的温度永远留在了转化的那一刻,大量失血时确实会有些冷。 “当你成为我的同族后,也就不会再感觉到冷了。” 维吉尔朝她亲和的笑了笑,然后继续道: “尤利西斯继承了一部分帕特里克陛下的特质,也许他愿意让我血液的温度高上一点儿。” 说到这里他有些莫名的顿了顿,阿娜斯塔西亚看见他暗金色的右眼有些许微光在流淌。 然后她看见维吉尔相当熟练的从衣袋里取出眼罩为自己戴上: “尤利西斯在看你,我们回去吧。” 一架黑色的马车飞过荆棘花园的上空,一群群血色的蝙蝠追逐着车轮。黑色的烟尘组成一群蝙蝠的轮廓从马车上飞出,然后在阿娜斯塔西亚面前光秃的树枝上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影。 墨色褪去,那人展了展斗篷,颜色鲜亮的红发尾端带着些许金色,像是正在燃烧的火焰般显眼。 尤利西斯轻巧的从树枝上跃下,他的目光缓慢的扫过阿娜斯塔西亚与维吉尔,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而后又露出了贵族常见的冷淡矜贵微笑: “维吉尔,我从索菲娅那边得到了些许消息,诺拉陛下近期要在中央宫殿召开会议,和那个计划有关。你能力特殊,最好早做准备。” 维吉尔从脸上取下眼罩,当着尤利西斯的面,他神色自然的将眼罩放入衣袋中收起。 “你现在随身带着这东西?” 尤利西斯脸上露出敷衍的假笑,很容易看出他情绪不佳。 维吉尔脸上露出了和他一模一样的表情,仿佛照镜子一般: “最近的月光有点刺眼。” 维吉尔编的理由相当虚假敷衍。 尤利西斯嗤笑一声,不与他计较,而后将视线转向了阿娜斯塔西亚: “既然你执意想要转化她为后裔,那这段时间我便帮你教导一下她吧。论教导后裔的经验,我比你更足。而且,我记得我们当初约好轮流养的,你逾期了。” 维吉尔绝口不提逾期的事,只是略微想了想后继续道: “那我们约定……” 他还没说完便被尤利西斯有些烦躁的打断了: “那些约定我都记得。” “另外还有……” 维吉尔继续想说什么,却又被尤利西斯抢过了话。尤利西斯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格外的虚伪不耐烦: “不能拐她上床对吧?” 维吉尔无话可说。虽然有些犹豫,但他还遵循了与尤利西斯的约定,将阿娜斯塔西亚交给了他。然后便整了整自己的外套,在空中拉开了一道黑色的裂缝,红眸的乌鸦盘旋着重新落在了他的肩头。 “今天希尔顿那边要召开一个小型宴会,赫蒂之前已经送了请柬过来。” 这类宴会这些天基本都是尤利西斯在交流,而今天尤利西斯回来了,维吉尔也知道尤利西斯的意思。尤利西斯想让他去交流,然后暂时歇息了。近期血月之境内的风向变化极快,让人有些捉摸不定,所以这些某些信息的获取是必不可少的。像这种以前都无视的小型宴会,他们也得去看一看情况。 ………… 待维吉尔钻入黑色裂缝中消失后,尤利西斯便将目光完全的放在了留在原地的阿娜斯塔西亚身上。 在这七天的时间内,尤利西斯认真考虑了一下转化阿娜斯塔西亚的问题。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利大于弊,当然,这得成立在转化成功的基础上。如果她血液的特性能够保留,那她将成为他们一脉在血族权势竞争中的强有助力。毕竟直系后裔对于血脉提供者会有种天然的亲近感,而且血脉的压制与联系也会使得她无法对他们做出什么来。 但这一切美好想象的未来都得建立在转化成果的基础上,他不知道维吉尔想用什么办法转化她,但他却知道,如果维吉尔在转化过程中被危及生命,那他就得干脆点,帮他抹去危险。毕竟他们共生,维吉尔就是他的另一条命。 另外,尤利西斯还考虑了更为重要的一点:阿娜斯塔西亚曾为神职人员。而且还是年龄正好不缺青春的那类神职人员,这使得尤利西斯有些头疼认同思想的相关问题。毕竟人间教廷的教育宣传一贯还是挺有用的。 他不知道阿娜斯塔西亚对于人间教会的忠诚度和信任度有多少,为了保险起见,他打算从人间教廷最广为流传的神话开始否定,打破她的基本认知。 第88章 月食二 在尤利西斯提出教导她后, 阿娜斯塔西亚便发现尤利西斯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如果说之前是偏恶意的逗弄玩物娱乐一样的态度的话, 那他现在就是将她放到了同一地位平等交流的态度, 矜持而礼貌,好似最为平常的贵族少爷。 他身份态度转换得太过自然,完全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 就连交谈间透出的语气也转换了过来。 阿娜斯塔西亚感觉有些复杂。 她不得不承认, 尤利西斯这个吸血鬼在某方面确实有让人佩服的地方。一般人就算转变态度也是表面的态度转变, 思维以及其他方面都还保持着之前的态度。而尤利西斯对她的态度转变则让她半点都看不出来也感觉不出来这种表面态度, 他似乎是真的就连思维方面都转变了一般。好似最初他和维吉尔带她道血月之境的目的就是想将她转化为后裔。 ………… 阿娜斯塔西亚被尤利西斯带回了房间。 他的房间很大,足够当课堂。 阿娜斯塔西亚上次被他带到房间的记忆并不好, 所以她当时也没认真观察过尤利西斯房间的布置。 尤利西斯的房间和维吉尔的房间装扮有些相似,然而他房间内的布置色调与维吉尔有些许不同。维吉尔的房间布置偏冷色调, 无处不在的乌鸦雕像为他的房间添加了几分晦暗的死气。而尤利西斯的房间布置则是暖色调的, 与人间大多数贵族无异。 虽然尤利西斯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 但因为上次不好的记忆, 被单独带到他房间时,阿娜斯塔西亚下意识有几分紧张。 她面上的神色虽然依旧如常, 但她放在身旁被衣袖遮掩着的手却有些微动。 尤利西斯正背对她,他走到了衣帽架旁,解开自己领口装饰的领巾并将黑色的外套一并脱了下来放在了衣帽架上。 “你不必太紧张,上次的事情确实不应是一位绅士所为,所以我向你道歉。” 脱下外套后衣着没那么华贵庄重的他撩了撩自己色彩鲜艳的红发, 然后从衣帽架上取下一条黑色的缎带随意的将头发束了束, 与此同时还从一旁的小桌上拿起单片眼镜戴上, 盖住了带着些许微光的右眼。 除去华贵衣着,束着头发,戴着单片眼镜,神态平和矜贵也不开口嘲讽的尤利西斯看上去正常了不少,他侧目看过来的那一眼也没有之前的恶意。 这让阿娜斯塔西亚心中升起了些许不适,这使得她产生了一种错觉: ————错觉站在书架旁的那位红发吸血鬼不是尤利西斯,他只是和尤利西斯长了同一张脸而已。 尤利西斯房间内的书架很大,几乎占据了两面墙,而平常用纱帘垂下来遮掩。 尤利西斯站在书架旁抬头看着书架上的书,然后他伸出手在空中轻轻点了点,书架最顶端的那一排上一本封皮精美的书便自动飞了下来,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转身低头翻着手中的书,然后抬起眼看了阿娜斯塔西亚一眼: “作为神职人员的你应该有听过你们最广为流传的神话吧?” 阿娜斯塔西亚点了点头,还不等她说什么,她便看见尤利西斯摸了摸右耳旁垂下的单片眼镜的链条,眼镜的镜片上有些许淡光游走滑过,他的脸上浮现了几分阿娜斯塔西亚所熟悉的冷淡嘲讽神色,但很快他又恢复了现在这样的正经模样。 他将书放置在空中,然后整了整袖口挥了挥手。不远处的桌子滑了过来,停在了阿娜斯塔西亚的身前,阿娜斯塔西亚略微回头看了一眼,她的身后果然出现了一只与桌子相配套的椅子。 尤利西斯走到桌子面前,也是阿娜斯塔西亚的对面,他伸手拉开椅子坐下,与此同时礼貌的招呼阿娜斯塔西亚道: “坐吧。我要讲的内容很多,你恐怕今天一天都得待在这里了。” “先从你们的神话说起。” “父神为唯一正面的神明,而母神则是邪恶存在,创-世后父神创造的第一个物种是天使,创造的第二个物种是人类……” 尤利西斯所讲的神话都是阿娜斯塔西亚在神学院学了很多年的创-世神话,熟悉得她都会背了。 在将人间教廷宣传的这一段神话复述完毕后,先前被尤利西斯放置在空中的书飞到了桌子上,摊开在了他的身前。带着单片眼镜的他对着阿娜斯塔西亚露出了一个微笑,虽然带着些许熟悉的嘲讽,但这嘲讽中却没有了恶意,并且阿娜斯塔西亚也能感觉到他的这嘲讽并不是对着她来的。 “教会的修女,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 尤利西斯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微笑道: “因为真相也许会颠覆你的认知。” 阿娜斯塔西亚始终保持着平和的心态,她没有否认尤利西斯对她的信仰猜测,然而事实上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神话并没有太多的信仰和忠诚度,她只是以单纯的看神话的心态去看待的它们。 “事实有些可笑。人类也很神奇,将自己真正的造物主视为邪恶,反而将我们亲王的造物主视为救赎。” 尤利西斯脸上保持着微笑,他镜片后的金色眼眸里一直在流动着微光,他在仔细的观察阿娜斯塔西亚的神色。 阿娜斯塔西亚先是愣了愣,然后很符合人设表现的缩了下瞳孔,以显示自己内心的“震惊”和“怀疑”,甚至于还努力抿了抿唇反驳了一句: “这不可能!” “啪——!”的声响从落地的玻璃窗边传来,尤利西斯与阿娜斯塔西亚同时偏过头去查看。有两三只乌鸦正在尤利西斯的窗外盘旋,偶尔还扑上来击打着玻璃窗。 尤利西斯的脸上浮现出了几分熟悉的嘲讽神色,而后他挥了挥手,暗红色的窗帘自动拉上。与此同时他摸了摸自己脸庞垂下的单片眼镜的金属链子,然后转过脸对阿娜斯塔西亚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手又翻了一页书: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但这确实是事实的真相。血族最初的造物主是父神,而如今的人类可都是母神的造物。你们最早的历史记录只在第二纪元对吧?再往上就只有简略的神话了。你有没有想过原因?” 阿娜斯塔西亚垂目看着桌面,表现得有些消极: “所以呢?” 尤利西斯将手中的书顺着桌面推给了阿娜斯塔西亚,然后继续道: “原因就是现存的人类是母神第一纪元末期所创造的。教徒神话里说父神创造的第二个物种便是人类,其实也不算有错,但这一批‘人类’可不是你们。这批人类出现在创世后纪元初,拥有生而知之的特性。人间大地是神赐予他们的居所。然而母神污染了他们。” “最初一批人类的构造发生了细微的更改,父神盛怒,所以他放弃了这批‘不洁’的人类。血月降临,诅咒降临,永夜持续了多久已不可考证了。那轮血月清除了第一纪元时父神所创造的大多数物种,只有极少量的个体幸存。如今从第一纪元幸存下来的物种都是遗民。然而父神所创造的‘人类’没有全部被清除,他们之中幸存了五个人,这五个人分别是:诺拉,莉迪西娅,劳伦斯,塞缪尔以及帕特里克。” 阿娜斯塔西亚听得确实有些惊讶,她没想过教会流传的神话居然还会这样反转。尤利西斯所说的五个名字中,阿娜斯塔西亚只认识诺拉,但这已足够使得阿娜斯塔西亚知晓尤利西斯想说的是什么:他口中那批世纪初的“人类”就是如今的血族亲王。 “后来,这五人不再以‘人类’自称,以饮食特性称自身为‘血族’。他们的身体失去了温度,阳光成了他们的致命诅咒,血液中也多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尤利西斯依旧在讲诉他所知道的“真相”,而阿娜斯塔西亚则翻看着尤利西斯推给她的书,与此同时提出了一个问题: “最初的血族只有五个人,而其他的第一纪元的‘人类’都已被清除。那……你们是母神所造的第二批人类?” 尤利西斯止了声,他看着阿娜斯塔西亚大概一两秒后便露出了较为平常的微笑: “我和维吉尔确实出生在第二纪元初。” 他没有详细介绍他自身,他很快略过了这个问题开始继续讲诉: “后来血族受到了母神的庇佑,贵族以上的阶级解除了致命的阳光诅咒,直到血月之门的出现,血月之门重现了父神的阳光诅咒……” ………… 血月之境内不分昼夜,所以阿娜斯塔西亚也不知道她听尤利西斯讲了多久,直到尤利西斯收起她手边的那本书时她才知道一天过去了。 桌椅自动归位原位,尤利西斯将桌子双堆起的好几本书一起扔到了空中,那些书便排着队飞回了墙边的书架上。 神话认知课结束后,尤利西斯习惯性抬手想要去摘单片眼镜,然而他的手在碰到单片眼镜的金属链子后,他又想起了什么,脸上浮现出了有些冷淡嘲讽的微笑,然后他放下了手,叫住了正转身准备出去的阿娜斯塔西亚: “既然是未来的后裔,那么你的名字是?” 因为维吉尔也知道,阿娜斯塔西亚这次倒没有犹豫的给出了名字: “阿娜斯塔西亚。” “复活?新生?” 尤利西斯看向了被厚窗帘遮挡着的玻璃窗: “维吉尔应该很喜欢你的名字。” 与死亡为伴的人都会喜欢这个名字。 “对了,你想回人间吗?” 尤利西斯忽然的发问使得阿娜斯塔西亚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看向他。 “你们放我回去吗?” 阿娜斯塔西亚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就她感受到的而言,尤利西斯并不想维吉尔那样“在意”她,放她回人间的概率虽然小但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 尤利西斯露出冷淡矜贵的礼貌笑容: “只我个人而言,其实是无所谓的,毕竟转化你太危险。但作为教会成员的你听了太多的东西,我想你最好还是别回去的好。留在这里,你最好的选择便是成为维吉尔的后裔。” “你如果执意想回去的话,我倒是可以将血月之门的出口告诉你。怎么逃脱维吉尔的视线回到人间就要看你的能力了,我没法给你太多的帮助。” 他指了指自己依旧带着单片眼镜的右眼,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阿娜斯塔西亚看向窗户: “和我单独相处,维吉尔很担心你。” 他脸上的笑容又变得有几分嘲讽了,并且还带着几分愉悦。而后他又看着阿娜斯塔西亚态度平和而亲切的道: “逃到人间后,你如果后悔了的话也可以随时来找我。顺便,如果你真的想逃回人间,我劝你扔掉维吉尔还给你的项链。” 阿娜斯塔西亚没有接话,她不知道尤利西斯是在骗她还是在说真的。如果说之前尤利西斯说这种话,她也许会信三分,但现在……在尤利西斯为她讲诉了血族的由来甚至于各方势力的分布后,他会放她这个“神职人员”回人间? 她总感觉其真实目的有待商榷。 第89章 月食三 尤利西斯将血月之境内血月之门的坐标告诉了阿娜斯塔西亚, 但出于谨慎考虑,阿娜斯塔西亚暂时没有要出逃的打算, 还有一个原因也许就如尤利西斯说所的那样,她随时都处于维吉尔的视野下。 另外,尤利西斯对于维吉尔还给她的那条项链的说法,阿娜斯塔西亚思考后决定还是收起来放到她暂时分配到的房间内的首饰盒里。因为尤利西斯的说话,阿娜斯塔西亚觉得有些敏感过度了, 她不敢过多的使用斯潘塞城堡里的东西,甚至于也开始怀疑维吉尔还给自己的那柄匕首也是做过手脚的。 ………… 属于人类的睡眠时光里, 斯潘塞城堡的两兄弟都暂时不会来打扰她。阿娜斯塔西亚拉好窗帘,做好一切睡前准备后, 她来到了浴室中。 她将匕首从腰后的暗袋中取出, 然后拿匕首划破了自己的手掌。 红色的血液顺着银白色匕首布满花纹的表面一点点浸染, 而后跌入白色的浴缸中溅起一朵朵绯色的血花。 如果她的血对于吸血鬼们有着莫大的侵蚀性,那她的血对于吸血鬼们的力量是否也有着抵抗作用? 阿娜斯塔西亚无法得出答案,但她却选择了尝试,无论怎么说,尝试一下总比不尝试的好。 为了避免失血过多而引起的虚弱, 她没敢放太多的血液去浸泡那柄匕首,只让血液浸满匕首表面的花纹后便开始为自己治伤。血月之境内神圣的力量会被削弱,但总归还是有几分的,一直持续不断的施展治愈神术的话, 第二日她的伤口也会好。 ………… 时间一天天过去, 阿娜斯塔西亚渐渐的发现了异常。 自她被带到血月之境后, 她几乎天天都待在尤利西斯与维吉尔身边,偶尔即使不能见到两个人,也一定会见到其中一位。他们两人共同参加的宴会基本带着她去炫耀一番,即使不带她,另一个也会留在斯潘塞城堡内看着她。 而这几次有些不太一样了,尤利西斯与维吉尔多次一同外出,回归城堡的时间不定。相比起维吉尔,尤利西斯的话一向挺多,但好几次他回到斯潘塞城堡后神色变化了好几番却又最终没有在阿娜斯塔西亚面前谈论太多。这一点使阿娜斯塔西亚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不再轻视她并防备她了。 但尤利西斯已经转变的态度和维吉尔日渐亲近的态度又让阿娜斯塔西亚觉得这是个错觉。 ………… 黑色的马车从斯潘塞的城堡中出发,飞过永冬的荆棘园,一群群红色与黑色的蝙蝠追逐着车轮而去。 阿娜斯塔西亚站在房间的落地窗前看着那对吸血鬼双子离去,而后她迅速转身跑出房门到达城堡的大厅。戴着蓝色碎花头巾的女仆赫蒂正拿着一堆新的烛台替换大厅中的烛火,阿娜斯塔西亚出现在大厅后,她便偏过头朝阿娜斯塔西亚礼貌的微笑招呼: “阿娜斯塔西亚小姐。” 维吉尔和尤利西斯已经更改了对阿娜斯塔西亚的称呼,身为尤利西斯血仆的赫蒂自然也跟着改换了对阿娜斯塔西亚的态度。 阿娜斯塔西亚同样礼貌回应,她的目光落在了赫蒂正在做的事情上:在换掉大厅的烛台后,她熄灭了烛台上燃起的紫红色火焰。 斯潘塞城堡内的照明都是用的尤利西斯的魔法火,替换烛台时,火焰便会化为有着绚烂翅膀的火之蝶然后自动飞到新的烛台上再次化为火焰。 赫蒂替为大厅换上了新的烛台,火之蝶也都飞上新的烛台上重新化为了火焰,然后赫蒂拿出了一个表面闪动着流光的玻璃罩子将这些火焰全部盖灭了。 赫蒂熄灭了大厅的烛火,这代表城堡的主人将去较长一段时间不会回来,这个时间段足够她离开这里了。 阿娜斯塔西亚忽然感觉心跳略微的放缓了几拍,她有些心动,也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尤利西斯刻意给她创造的“逃离”机会,也不知道尤利西斯的后续阴谋是什么。如果在此刻就逃离的话,行动十分太过草率了? 但这个机会实在难得,而且总是想要所谓的周全计划的话,那得要等多久? 维吉尔想要转化她,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了,所以或许她应该冒一次险。 在心里做好决定的阿娜斯塔西亚看着背对她的血仆赫蒂,有了些许想法,然而还不得她将想法付诸行动,斯潘塞大厅的来访石亮了。 有人在这个时候来斯潘塞城堡拜访了。 阿娜斯塔西亚暂时收敛起自己活络起来的心思,然后跟着赫蒂一起走去了城堡的大门口。 一边走着,赫蒂还不忘一边朝阿娜斯塔西亚道: “阿娜斯塔西亚小姐,这类事情我来处理就行。” 虽然不太赞同阿娜斯塔西亚与她一起去门口见来访者,但赫蒂也没有阻止阿娜斯塔西亚。 自上次维吉尔关于要转化阿娜斯塔西亚的提议与尤利西斯达成共识后,尤利西斯给了阿娜斯塔西亚较之前相对高的自由。赫蒂是合格的女仆,她的态度永远追随她主人的态度。 “我也想知道谁会在这个时候来访。” 阿娜斯塔西亚随意的拒绝了赫蒂的礼貌建议,跟着她一起穿过弯弯曲曲的小径来到了斯潘塞城堡的大门之前。 斯潘塞城堡的大门是永远敞开的模样,站在门内可以与门外者清楚的对视,城堡的结界能够保证门内人的安全。 “十分抱歉,主人已外出,还请阁下再择良日。” 赫蒂站在门内,朝来访者礼貌微笑,拒绝了来访者递过来的拜访帖。 阿娜斯塔西亚站在赫蒂身后随意的望着大门周边的环境,她注意到了门两旁长着得黑色树木,其扭曲光-裸的枝干上停着几只乌鸦。 那几只乌鸦的眼中正亮着红色。 阿娜斯塔西亚目光只浅浅的扫过乌鸦后便迅速移开了目光,与这两位吸血鬼兄弟相处已经有好一段时间的她自然是知道目前的情况——维吉尔正看着她,她还处于维吉尔的视线之内。 或者说,只要处于斯潘塞城堡内,想要完全逃开维吉尔的视线基本不肯。 阿娜斯塔西亚将视线移到了来访者身上,心不在焉的思考着如果踏出斯潘塞城堡的大门,维吉尔立刻追来的可能性有多大? 来访者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过多了,这使得阿娜斯塔西亚开始注意起他来: 这是一位金色短发的男子,穿着黑符合血族审美的黑色华服。血族男子的长相少有差的,来访者的长相自然也是不差的,与血族相符合的俊美,他的容貌生得有几分张扬,眉梢略高,仿佛一扬眉,眉角便能飞入鬓中,带着几分少年感的意气风发也带着几分血族特有的冷艳气场。 此刻他正注视着阿娜斯塔西亚,湛蓝的眼眸让阿娜斯塔西亚感觉有些像折射着光线的蓝钻。 阿娜斯塔西亚还没开口先对他说什么,赫蒂脸上的笑容却先失去了温度: “文森特阁下,这样盯着一位淑女看是十分失礼的行为。” 身为替斯潘塞公爵打理城堡的女仆,赫蒂见过血月之境内的许多贵族,无论是高阶的还是低阶的看在她主人的面子上都会给她几分礼貌。而她也与她主人一样,懂得衡量身份与态度。 眼前这个样貌年轻的血族男子她之前没有见过,多半爵位不高。而根据他的说辞,是帕特里克陛下的后裔分支,之前躲藏在人间,听闻了诺拉陛下的大动作后便重新赶来血月之境拜访各位高位贵族。 一个照面的衡量之后,赫蒂觉得她没必要给这为阁下多好的态度,更别说他停在阿娜斯塔西亚身上的目光太长了。作为一个忠诚度绝对,维护主人礼仪的女仆,她觉得她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位来访者。 毕竟阿娜斯塔西亚小姐将会成为她主人的后裔,这位来访者的目光太不恭敬礼貌了。 “我能冒昧询问一下这位小姐的身份吗?” 被赫蒂称做文森特的血族男子略微笑了笑,张扬的眉并不外挑却也已使他的容貌染上了几分冷艳感。 “恕我直言,阁下的问题太多了。” 赫蒂的神色依旧完全冷了下来,她并不打算理会来访者了,于是正转身想回城堡内。 那位名叫文森特的金发男子湛蓝的眼眸对上了阿娜斯塔西亚翠色的眼眸,然后他朝她轻喝了一声: “出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那双湛蓝的眼眸在那一瞬间转变成了碧蓝色,犹如碧洗的晴空。 那双眼眸使得阿娜斯塔西亚想起了一个人——卡瑞娜。 那一瞬间的熟悉感也使得她的身体听从了那人的嘱咐,在血仆还未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走出了门外。 女仆装的血仆双眸瞬间转红,她有些焦急的踏出门想去拉回阿娜斯塔西亚,然而一个人形的轮廓瞬间在她身后构成,那位金发的来访者打伤了她。 “那么,留着她做证人?” 金发男子抱起重伤陷入沉眠的血仆然后往大门内一扔,他抬起脸看向城堡内大门旁树枝上正飞起的那两三只乌鸦,面上的表情凝重,而后他转头对阿娜斯塔西亚道: “我们得赶紧离开。中央宫殿的会议结束后两位公爵就会回来。” 而后他拉起了阿娜斯塔西亚的手,在群群环绕的黑影蝙蝠之中,二人的轮廓淡去,然后隐没于空气中。 第90章 月食四 黑色的乌鸦在斯潘塞的城堡门前的枝丫上盘旋, 发出凄厉尖锐的鸣叫。 血月之境中央宫殿内由亲王组织召开的会议已经接近了尾声,黑压压的蝙蝠群在中央宫殿外盘旋,斯潘塞的银发公爵在大厅的空中划开开了一道漆黑的裂缝,他向拉开布匹一般将那道裂缝拉得更大, 几乎成了一道屏风。 背后是亲王的注视, 血族中仅存的五位公爵脸色十分难看, 他们各自互相交换了一下目光, 然后便沉了心般的向那屏风大小的黑色裂缝中走去…… 他们正向血月之门赶去, 亲王以阶位与血誓命令他们为“重返人间”计划收尾——摧毁血月之门的第三支点。 血月之门的出口坐标已被强制固定在克莱因境内的安菲斯森林内, 强大的法阵已经布下, 法阵的核心运转力来自于母神的所有物。而血族的这五位公爵将会占据法阵的五个角,为法阵献出他们的血液。 这是个孤投一注的疯狂计划。 这次会议,诺拉亲王详细的讲诉了重返人间的后续计划与政策,然而在会议的最后, 亲王才告知他们有关摧血月之门第三支点的细节。等他们意识到真相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们被当成了消耗品。 第三纪元圣战后,各亲王沉睡, 各派系血脉凋零,血月之境中阶位最高的也只有他们这些公爵, 也只有他们血液的力量才勉强能达到法阵需要的标准。 所以, 他们成了亲王计划中最后的消耗品。 ………… 尤利西斯跟随其他的公爵一同走入维吉尔拉开的裂缝中,他的脸色已经是压制不住的难看了。在确切的生死面前他已不需要伪装了。维吉尔走在他的身边,神色与他无二却又略微有几分不同, 在亲王的力量范围内他不敢开口与尤利西斯交谈, 于是便在共生状态的基础上用魔法与尤利西斯对话: [我们分别站两个角, 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只献出一人份的血液。] [我当然知道。这次我们都会陷在这里,没有侥幸的机会。] 尤利西斯的脸色没有好转,他十分怀疑诺拉亲王知道他们的共生状态具体是什么,所以才会做出这样的安排。亲王没有给他们留下任何的退路,让他们也只能孤投一注。 [那么,你想逃吗?] 维吉尔习惯性的摸了一下停留在肩上的乌鸦,忽而他脸上的神色略变阴郁消沉了几分: [阿娜斯塔西亚被不认识的人带走了。] 尤利西斯也下意识的顿了下,然后道: [她的血不可食用,如果是之前宴会上那些想要稀罕物的小辈们带走,那我们该担心的不该是她。] 毕竟不是谁都有他上次的巧合的。如果有同族想要尝一尝阿娜斯塔西亚的血,如果他的阶位不够,血液力量不强,那么他的下场可不不会像维吉尔这样侥幸。 但比起维吉尔所说的有人偷走了阿娜斯塔西亚这个场景,尤利西斯更相信是阿娜斯塔西亚在他的示意下主动逃走了。原计划是等她在血月之境内受遍苦逃去人间后再找回她,而现在看来,更重要的是他们自己的性命问题。 对于维吉尔问的关于“逃跑”的问题,尤利西斯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在亲王的压制下他们根本没法逃。血月之境内是亲王力量范围,血月之境外亲王又以血誓制约他们。 这根本就不是一道选择题,而是一道固定答案的填空题。 向后只有死路一条,而向前却还要几分微薄的活命希望。该怎么选?相信其他的几位公爵也都很清楚。 [你想逃吗?] 尤利西斯将问题重新甩给了维吉尔。 维吉尔神色没多大改变,只是摸着肩头乌鸦羽毛的动作缓慢了几分: [我逃不逃其实都一样。] 成功逃离亲王掌控或者不成功逃离亲王掌控,对于维吉尔而言其实没有多大的分别。与死亡相伴者终究会重归于死亡的怀抱。复活与新生,对他而言只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别妄想了,我们根本逃不了。] 尤利西斯已经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冷淡而带着几分嘲讽的模样: [只能寄期望于计划的成功,或许我们可以想想活下来后做什么,好平复一下此刻的混乱和不甘。] 比如说他自己,如果他这次能够活下来,他想要更高的位置,更加肆意而自在的生活。另外还有那位他教导计划才执行到一半的修女,维吉尔的影响也好,他自己的感觉也好,他觉得都可以不去计较了。 [继续和伊利亚德还有阿娜斯塔西亚一起生活吧。] 维吉尔看着肩上乌鸦的红眸,面上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几分。属于他的,能一直在他身边陪伴他就好。如果计划成功,血月之门的封印解除,血族的阳光禁制也会解除,他或许可以陪她一起去见见阳光,那样她的高兴也许会真实些。人类需要阳光,而阳光于血族而言是致命的诅咒。 ………… · 血月之境内,荒凉的原野上,一群群蝙蝠盘旋,然后化为黑烟,勾勒出了两个人影: 一黑色华服的金发男子和一浅色长裙的棕发少女。 “卡瑞娜,你带我离开那里,会被牵连发现吗?” 在斯潘塞城堡内待了许久,阿娜斯塔西亚也稍微有些了解血月之境内的势力分布,在亲王没醒之前,那对吸血鬼兄弟就代表最高的权势,而卡瑞娜所属的一脉则处于被打压的境地。 “没那么容易发现是我,我用的帕特里克陛下的名义。斯潘塞公爵与帕特里克一脉有些往事,如果索菲娅公爵插手的话,事情便会更加模糊不清。血仆看不出我的混血种身份,维吉尔公爵的鸦眼分辨不出我的真实模样。” 容貌俊美张扬的金发男子拉着阿娜斯塔西亚的手一边跑一边说,他开口的声音是明显的女声。银白的光芒自他发间流过,从他的整个身形上滑过,他身影的轮廓在一点点改变,不过几秒便已是一位女性的身影轮廓。 她生得高挑,容貌艳丽又妩媚,金色的长发被盘起,着一身方便行动的骑装。 “就算他们知道是我,在诺拉陛下已醒来的现状下,就人宠这种问题,以尤利西斯公爵的性格是不会和我计较太过的。” 今日中央宫殿的会议只召集了几位公爵参加,卡瑞娜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和她父亲的阶位不够所以没能参加那些会议,这也给了她私下行动的机会。 在斯潘塞的两位公爵都被亲王陛下请去开会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她原计划趁着公爵开会无暇分身的时候闯入斯潘塞城堡救走阿娜斯塔西亚,却没想到阿娜斯塔西亚跟着血仆到了门边,这省了她不少的力气。 “如果会给你带去麻烦的话,就把我交给尤利西斯吧。我暂时不会有危险的。” 虽然卡瑞娜这样说,但阿娜斯塔西亚却还要有些担心卡瑞娜的安危问题,毕竟就她了解的那两兄弟都不是善类,所以她先向卡瑞娜提出了补救办法。就尤利西斯给她血月之门坐标的这一行为来看,不管他有什么目的,他的态度其实都是略偏向于让她“逃走”的,所以被发现后卡瑞娜如果将她交给尤利西斯,她后续还有继续逃走的可能性。 卡瑞娜将双手向上微抬,蝙蝠化为的黑烟在她们身旁勾勒出了一架马车的形态,卡瑞娜没有回答阿娜斯塔西亚刚才的拿过问题,然后跳上马车对阿娜斯塔西亚伸出了手: “上来,斯塔夏,我带你去见我父亲。你应该还没有和他正式见过面吧。” 卡瑞娜对她微笑,好似曾经在克莱因王都时两个人相互商量着串门一样。 阿娜斯塔西亚将手搭上卡瑞娜的手,她刚爬上马车,听见卡瑞娜这句话后,她的动作就略微有些僵住了: “等等!卡瑞娜,你不送我回人间吗?如果是不知道血月之门的坐标的话,我可以提供的。” 卡瑞娜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坐在了马车内,才目视前方对她道: “斯塔夏,其实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回人间。” 她的话中似乎透露了某些消息。 阿娜斯塔西亚面色微变,她根据在斯潘塞城堡得到的一些零散的消息以及克里斯汀娜所透露的“原著”结局来看,得出了某些猜想: “你们已经打开血月之门的封印了吗?所以要大举进攻人间?!” 话语到最后,她的语调甚至尖锐了几分。 阿娜斯塔西亚略微有些不明白,在克莱因王都时,教会明明已经击退了来犯者,而她又提前将血族的目的透露给了教会,为什么还是会走到原来的结局?血月之门为什么还是会打开?蝴蝶效应的理论说明任何微小的变化都能对未来状况造成极大的偏差。明明她们这些人与“原著”的经历以及有了这么大的不同,那为什么依旧还是朝着“原著”的结局发展而去了? 难道说“剧情”或者说命运真的存在某种不可抗力? 阿娜斯塔西亚真的很难想明白,她不是教会的核心成员也不是血族高阶贵族,除开克里斯汀娜所说的“原著剧情”外,她对这方面的真实信息了解太少,或者说她一个普通人对于这种大局势没有半点作用。 卡瑞娜略微将头偏过几分,她将目光投向了窗外,并不回答阿娜斯塔西亚的问话。隔了几秒后,她才回头有些犹豫的对阿娜斯塔西亚道: “你可以留在艾德里安城堡。我的父亲可以转化你,斯塔夏,你可以成为我的姐妹。阳光禁制解除后,血族可以重新回到阳光下了。青春和永生没什么不好的。” 阿娜斯塔西亚愣住了,而后她重新开始打量起卡瑞娜的模样来。 她的容貌似乎还和在克莱因王都时一样,没多大的变化。血族是被神遗弃的种族,他们的身上时间被留住,在过去的光阴中,阿娜斯塔西亚长高了几分,容貌也略微有了几分变化,然而卡瑞娜的外表却还和以前一样没有半分变化。 唯一变化的便是她的神态。 她成为了符合人们定义的真正“贵族”,脸上的表情少了在人间时的开朗与明朗,就连眉眼间那分妩媚的风情也染上了几分冷意。 她成了克里斯汀娜曾经所形容的那样——高贵冷艳的女伯爵。 在此刻,阿娜斯塔西亚感觉到了一直难以忽略的陌生感。 这种感觉就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彰显着它的存在。 第91章 月食五 阿娜斯塔西亚看着卡瑞娜, 几秒后神色平静的向她道: “因为人间要乱了, 所以我更得回去。” 她不知道教会是否知道了血月之门被打开的消息, 但至少她要回去告诉教会,至少不能让人间毫无准备就迎战。 “斯塔夏,你的母亲并不爱你, 你的父亲冷漠待你,你的弟弟妄图掌控你……你的家族并未给你带来半点温情,所以为什么还要在意他们?” 卡瑞娜看着阿娜斯塔西亚, 碧蓝的眼眸里有些许不解: “成为我的姐妹不好吗?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 我的母亲也是你的母亲。” 卡瑞娜了解阿娜斯塔西亚在克莱因王都时的一切成长经历, 也了解斯图尔特一家上下是如何看待这个女儿的,所以她认为人间本不该有阿娜斯塔西亚所留恋的东西。 阿娜斯塔西亚抬手将脸旁略微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 然后对于卡瑞娜的话反驳道: “确实是这样没错。他们不曾给予我半点温情, 所以我也并不在意他们, 我从光中得到了救赎,对未来报以期许,所以我不想要违背这份救赎。我曾经失去的东西回来了,我不想再次失去它。” 黑烟构成的蝙蝠追逐着车轮, 马车在血月之境的空中飞驰而过,车窗外掠过一片又一片张牙舞爪的枯木。枯木的影子投入马车内, 在阿娜斯塔西亚的头发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 她的声音平静轻柔却也透着难以动摇的意愿: “我想回去的理由很多。我不接受转化, 我喜欢人间的阳光, 我想要去旅行, 看各地的人情风貌……这些都是理由。但最重要的一点在于:我想要回去这个意愿的驱使而已。我在做自己想做并且也能够做到的事。” “我并不需要更多更正式的理由。而且……” 阿娜斯塔西亚止了声, 她向卡瑞娜微微的笑了笑: “那两位斯潘塞公爵也想要转化我。一般而言,血族的阶级是以转化者阶级为限制的吧?如果选择转化,我为什么不选择能给我更多力量的斯潘塞公爵呢?那样的话,我一样能获得青春和永生。” 窗外投入的斑驳树叶渐渐失去了踪影,马车渐行渐缓,夜幕中那轮血月高挂,投下与之不符的清冷银辉,那月光投在卡瑞娜盘起的金发上,她的金发折射着月光,边缘在月光中虚化。 “那么……你是想作为人类在人间死去?” 她面上的神情很难形容,似乎没有表情似乎又带着复杂: “还是说作为人类成为血族的附属?” “都不想,我只是想回到我应该在的地方而已。” 阿娜斯塔西亚这样回答她。 “种族的立场还真是奇妙。” 卡瑞娜略微笑了起来,笑容没有暖意,倒是透着几分说不出的冷清感。 “确实很奇妙,卡瑞娜我记得你有一半血脉来自人类。” 阿娜斯塔西亚曾从克里斯汀娜的“原剧情”那里了解到卡瑞娜是混血种,所以她确实有些好奇为什么在人间长大的卡瑞娜立场会完全偏向吸血鬼。 “不,你错了。” 卡瑞娜脸上的微笑冷却,她收敛了表情的脸看上去认真又严肃: “我另一半血脉来自女巫。人间可容不下我的存在。” 语毕,她又偏头看向窗外: “这是你自己的强烈意志,如果强加干预是会起到反效果的吧?” 她略微垂目去看窗外下方的风景,浓密的睫毛半盖住眼眸,略微叹了口气: “那么……就这样吧。毕竟我无权决定你的人生,也无权替你做选择。” 空中渐行渐缓的马车稍微掉了半个头,然后向着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我送你去血月之门那里。你自己走去的话得花上一个月时间,血月之境的其他血族对人类可不算友好。” ………… 马车穿过黑雾弥漫的荆棘林,追逐着车轮飞舞的蝙蝠彻底化为黑烟盘旋缠绕着车身,使得车身平稳的落在了地面。 卡瑞娜第一个跃下了马车,在环视了她面前那处红色的湖泊一番后,她偏头对车上人道: “我们到了。” 阿娜斯塔西亚坐在马车门边,看了看自己过长的裙摆,拿出腰后藏着的那柄匕首将自己的长裙改短到了膝盖处,然后她便学着卡瑞娜的样子跳下了马车。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处红色的湖泊,整个湖泊的表面异常的平静,倒映着周围的景象。黑色的天空在湖水的倒影中成了红色,天空中永挂的那轮血月成了黑色。 一群群蝙蝠从湖面飞过,掠过阿娜斯塔西亚的身边,向着她身后黑雾弥漫的荆棘林飞去。感觉眼前似乎有些模糊不清的阿娜斯塔西亚眨了眨眼,然后她才发现湖中那轮黑色的月亮根本就不是夜幕中血月的倒影,它只是一个无光的圆形漩涡。 卡瑞娜走到湖边示范给阿娜斯塔西亚看:她一脚踏上了湖面,她脚下的水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但她的脚却没有下沉半分,她就仿佛踏在了一面带水的镜面上一样。 阿娜斯塔西亚走到湖岸边,学着卡瑞娜的样子试探着踏出了一步,带感觉到脚下如踏实地的触感后,她便迅速的向上走了两步。 “斯塔夏……” 卡瑞娜早已离开了水面,她站在湖岸边看着阿娜斯塔西亚的背影,神色有些纠结犹豫,但她最终还是叫住了她。 阿娜斯塔西亚站在水面上转过身来看着她。 “你回到人间后尽量往南方的海域方向逃,我们……” 卡瑞娜略微顿了顿,然后还是说出了口: “我们计划从北地的波图开始进攻。这个你就算告诉了教会也没什么用,波图境内有深渊缝隙,它的人口比其他的几个领地稀少,教皇不会为了波图而消耗大量战力与亲王对上。” 阿娜斯塔西亚看着她,沉默了一两秒后,十分认真对她道: “卡瑞娜,谢谢你。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这样认为:遇见你,我很高兴。” 即使是注定对立的未来,她也没有办法将卡瑞娜视为敌人。 “真巧,我也是这样想的。” 卡瑞娜对她挥了挥手,笑容明艳,染上了几分过去的影子。 “遇见你,我也很高兴。” 即使好意被辜负,她也没办法讨厌阿娜斯塔西亚。 毕竟,年少时她曾从阿娜斯塔西亚身上得到了温柔与包容,她从未在背后妄议她父亲的身份,也从未以虚伪的对待她这个异类。这份温柔与包容,她将永远铭记于心。 阿娜斯塔西亚走到了黑色的漩涡边,她回过头看了一眼正离湖岸更加遥远的卡瑞娜一眼:她正背对她朝着那黑雾弥漫的荆棘林走去,身材高挑又一身骑装的她背影看上去格外的潇洒帅气。 很快,阿娜斯塔西亚收回了目光,然后跳入了那黑色的漩涡之中。 漩涡底部,看不清纹路的法阵正飞速旋转。 ………… · 人间,克莱因境内。 有一道光正在飞速的靠近克莱因边境的安菲斯森林。 在森林的边缘处,那道光止了步,而后昔日裁决天使的身影出现。 隐藏起羽翼的他看上去与人类无大太诧异,然而那如美丽到透着虚幻感的容貌,以及那笼罩着柔和光芒的皮肤都在彰显着他异于人类的身份。 伽米尔站在森林之外,浅冰色的眼眸注视着森林在夜色中投下的阴影,他的脸上习惯性的没有多少表情,好似天国内最完美的类神石像。 血月之门在人间的入口是不固定的。 所以他一直在追寻着血月之门那不停变换的坐标。 而今天,血月之门的坐标短暂的停留在了这座森林里。 ………… 夜色里仿佛一盏明灯的裁决天使进入了克莱因边境的安菲斯森林,而在他踏入森林的那一瞬间,地面上浮现的法阵光纹瞬间覆盖了整座森林,属于母神的熟悉力量将他牵引到了森林中央的湖面上。 ………… “第三支点已进入法阵范围,母神的馈赠已经开始运转了!” 血誓的魔法链接着处在法阵五个角上的血族公爵们。 最先察觉到法阵运转的公爵发出了信号,而后他们便在亲王的指示下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开始献出自己的血液。 紫红色的血液泛着妖娆的光芒浮在空气中,然后缓缓的化为红雾燃烧。 红色的光芒从五位公爵的脚下开始延伸,在整个法阵光纹上缓缓覆盖的红色就像正在流淌的血液一般。 除开五位公爵之外,法阵的中央还一位血族。 他有着一头闪耀的银色长发,醉人的红色眼眸,以及一张极为俊美的脸。 五位公爵对他并不陌生,因为那正是诺拉亲王的直系后裔——毕维斯。 被法阵汲取力量的血族公爵们被限制了行动,无法动弹。而法阵中央的那位亲王后裔却没有被限制行动,他对着月光高举右手,手指上带着的原血之戒大放光芒。 他将手腕割破,然后将血液滴在了浮在空中的母神之物上。 “感念您的仁慈。” 他轻语,而后高喝: “借您的力量使我暂返人间!” 沾染了血液的类月光石坠子闪耀出银白色的光芒,那些光芒化为光尘星屑将面前的银发血族完全包裹,几乎形成了他的外壳。 然后这闪动着银白色光芒的外壳一点点剥落,被它所包裹的血族显示出了他真正的模样: 那是极近月色美好的月之子,闪耀的银发胜过月辉,鲜亮的红眸好似岩浆涌动。 他的存在胜过这世间所有的月色。 人间夜空的月亮逐渐染上了血色,血月高挂,将冰冷的光辉投在他的身上。 ………… 被法阵力量缚于五角的公爵面色僵硬,因为他们认出了这个人的身份。 这正是以血誓令他们献出血液的冷酷亲王————诺拉亲王。 “你们的血液并不足够,” 拥有月之美貌的亲王将手腕上的伤口划得更大了,泛着妖娆光泽的紫红色血液在空中凝结,犹如一朵朵盛放的玫瑰: “我愿为此献上我一半的血液。” 亲王付诸了行动,占据法阵五角的公爵心里微妙的松了口气。 血族阶位越高,血液中蕴含的力量也就越来。公爵之血与亲王之血并不能比。 如果仅是他们五位,法阵也许会将他们吸干,但加上亲王之后,结果就不一定相同了。 刚从沉睡中苏醒的亲王献出了自身一半的血液……他的疯狂如此明显。 第92章 月食六 被拉入法阵中时, 伽米尔身后隐藏的羽翼瞬间张开,天使的本能使他想要飞向空中俯视情况。然而地表显现的法阵魔纹上流过血液一般的红色光芒, 那光芒自法阵的纹路上脱离, 然后化为缠绕着银光的暗红色锁链盘旋而上,缠住了他的四肢以及身后的羽翼,使他无法飞向更高的地方, 只能暂时停留在森林之上三尺高的空中。那锁链上附带着令他倍感熟悉的力量 ————母神的力量。 还有借由血液被放大的“污染”。 他的羽翼尾端重新染上了墨色, 身上的光芒闪动, 暗一瞬盛一瞬的, 极为不稳定。他感觉到自己因母神祝福而中止的转化开始继续了。 他依旧不能下定决心在此刻就转化, 因为他的迟疑身体中两种不同的力量开始争斗起来, 光芒化为朦胧的光团飞离他的身边,他下意识伸手想阻止,行动间牵动了身上的锁链, 锁链晃动, 法阵中央湖泊上浮空的美丽项链缓缓的转动, 丝丝缕缕的银光灌注入那锁链之中为锁链加固。 被锁链影响了行动的天使美如虚幻的脸上冰冷一片,浅冰色的眸子里似有涟漪般划开,其中的颜色略微加深了几度,仿佛平静的湖面倒映着的天空。 想要挣断着锁链,毁掉这法阵,将眼前所见的神弃者全部消减…… 他被创造出来的意义也只是守序和裁决而已。 消亡于他而言并不陌生。 烦躁的情绪在蔓延, 陌生得恐惧, 令人惊疑。 这种陌生而负面的情绪是愤怒。 这种情绪只有一瞬间, 而后伽米尔感受到的这种情绪便很快消退,他不喜欢这种情绪,因为带有破坏性。 ………… 【愤怒吗?】 陌生而难以言喻的精神在试图影响他的意识。 【绝望吗?】 伴随着那些锁链和母神之力感染他的还有这种陌生的意识。 【你背叛了信仰。】 【天使因何而存在?】 【天使因信仰而存在。】 【你背叛了信仰,背叛了神。】 ………… 安菲斯森林深处的湖泊边,发间点缀着白色小花的女巫看着笼罩着整座安菲斯森林的法阵以及那半空中与他自己僵持的天使,她脸上的神色变得极为的难看: “诺拉陛下,您没告诉过我,您是想干这个。” 她不想再掺和诺拉的计划,所以将阿斯兰特推荐给了他,却没想到他在整座安菲斯森林布下了这个法阵,计划捕杀裁决天使?更重要的是法阵中心还布置在她的住处门口! 月光下,银发的月之子身边荆棘越发繁茂,一朵朵玫瑰盛放的妖娆。持续的失血,使得他的唇失去了原本的艳色,他就站在平静的湖面上,湖水下的光纹不停的变换,他手腕上的血液不停的低落而下,在空中凝成一朵朵妖娆的花,然后被法阵燃烧消耗着。 “很抱歉,柏莎。事情太多,时间太紧,所以忘了告诉你。” 容色摄人的月之子朝柏莎露出微笑,仿佛月辉降临: “我记得你也拥有能够影响心智的魔法。柏莎,你可以选择帮助我,也可以选择逃走。” 黑发的女巫看着他又抬眼看了看空中被法阵力量感染的灰羽天使,她脸上的表情几经变化,然后挤出了一个带着几分尖锐而勉强的笑容: “那我预祝亲王陛下成功。” 话语刚落,她一个旋转,黑色的裙摆如黑色的漩涡般展开,不过一瞬间,人已消失,只留一条黑色的裙子从空中慢悠悠的落下。 第三纪元圣战时裁决天使的威慑太大,所以柏莎还是和以前一样选择了逃走。她不肯冒这么大的险。说到底,不管成败,这都是人类和血族之间的事,女巫的利益可有可无,反正无论怎么样都没有自己的生命重要。 看着柏莎原地留下的那条黑色长裙,诺拉的脸上笑容淡去,却也没说什么。 柏莎的选择,他早有预料。 莉迪西娅的养女不会为他而冒险。 ………… · 夜空中的血月引起了世界上所有人的注意,克莱因境内安菲斯森林处的强烈异动也引起了王都教会的注意。 黑夜之中,克莱因王都的街道上一片寂静,一队队的白袍人整装待发,走在最前面领队的是王都所剩的一位主教——艾琳娜,以及一位大主教——安琪罗。 艾琳娜主教整了整长袍,第一次拿出了自己的武器——一柄银色的长杖,她是偏学术性的主教,一般来说不主张上正面战场,但目前王都的教会成员暂时就只有这么多,她上战场站后方也能够给予一定的支持。半年以前,瓦尔利亚曾向各地教会暗中传递了一个重要消息: 藏于圣城中的第二支点已被破坏,血族那边已有大的异动,要做好血月之门被打开,与血族开战的准备。 安菲斯森林的异动如此之大,夜空中的血月又这样不详,这使得艾琳娜不得不怀疑血月之门要开了。所以她和安琪拉大主教立刻召集了王城中所有能够参战的教会人员,打算做先遣部队。 如果血月之门正在打开,那就让他们前去为血月之门的开启制造一些困难。如果这些困难的代价是生命,那他们也甘愿付出。 艾琳娜是教会少见的学术派主教,她的藏书室堆满了第三纪元的记录,她一天中有大的时间都在研究中度过,往日对贵族们的祝福也是由安琪拉大主教以及艾伯特主教去,艾琳娜并不接受贵族们的邀请。身为战斗主教的艾伯特接过了她祝福主教的工作,因为她是真的很忙。忙着研究第三纪元中断层的神术,忙着研究血月之门的封印相关概念,以及支点的可代替性。 她和她的老师,以及她老师的老师……她们这些学术传承的主教已经为此研究了上千年,上千年的岁月,几代人的时间与心血…… 关于血月之门的研究也依旧成果微笑,但至少她有了延缓血月禁制解除的方法。 血月之门三禁制:阳光,力量和阶位。 阳光也好,力量也好,至少阶位的禁制不能够破除。 面对亲王阶位,没人能够抵抗。 ………… “艾琳娜,人已到齐,我们走吧。” 一身白袍的安琪拉大主教扫过身后的白袍人,清点了人数后便要开始出发。 神术的印刻在每个人的白袍上闪动,夜色中一片片白色如纸片般飞过,朝着王都边缘的安菲斯森林进发。 ………… 克莱因王都,王宫。 年迈的国王看着天上那轮不详的血月,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了浓重的担忧。他的面前站着他最看重的儿子,此刻他正拿着一柄十字细剑站在他身边看向远方的安菲斯森林的方向,他俊美精致的脸上闪过几分挣扎,手中的十字细剑握紧又放松,到最后他收剑入鞘然后叹了口气对自己的父亲道: “我会担起我应有的责任。如果战争从安菲斯森林处开启,父亲,我们得安排好撤离准备了。” “西瑞尔,带上你的未婚妻,先走吧。” 老国王沉默了半晌后说了这样一句话。 西瑞尔愣了愣,然后重新将十字细剑出鞘放于眼前,锋利的剑身倒映着他翠色的眼眸: “我拒绝,父亲。” ………… 重建的教会圣城瓦尔利亚中,中央殿堂的最高层平台上,教皇仰望天空中的血月,神色凝重。 而后,他重重的叹了口气: “苏希尼尔,伊利亚德……拜托你们了。带上城中一半的战斗主教和圣殿骑士,赶往克莱因的安菲斯森林。” 驻守克莱因王都的艾琳娜主教向瓦尔利亚送来了信息,她说安菲斯森林移动很大,像是血月之门将要开启的前兆。 教皇下达指令的声音略有些不稳,他转身看着面前样貌年轻的圣子圣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感。他记得第三纪元博文教皇留下的牺牲者名单。 苏希尼尔摘掉了发间装饰的轻纱,向往常那样露出了温柔而亲和的笑容: “您不必太过忧心,艾琳娜主教说过也许有补救的可能,地下殿堂的裁决天使雕像还未有任何的异常。” 伊利亚德也对教皇露出了笑容,因为容貌的原因,他的笑容有几分偏血族的冷艳感: “多年来感谢您的照顾,我们会努力控制局势。您放心,能以多打少我就绝不逞强。另外……新一届的圣子选举大概可以开始了。西瑞尔不是很想当圣子吗?下一代圣子……算了,他还是当国王吧。” 伊利亚德说完了这一段话后抬手理了理自己耳边被夜风吹得有些散乱的金发,然后便转身准备出发了。 “伊利亚德,你大概该好好去学习一下语言的艺术了。” 苏希尼尔冷脸看了身边的伊利亚德一眼后,然后也随他一起出发了,然而她也留下了和伊利亚德类似的话: “……既然圣子要重选的话,那圣女也差不多可以重选了吧。教皇冕下,祝您安康。” 第93章 月食七 难以形容的晕眩感, 跳入红色湖泊中的黑色漩涡后,阿娜斯塔西亚感觉自己仿佛化为了一片湖,然后被未知力量剧烈搅动, 然后形成了漩涡。 这感觉虽然不好受, 但也还在阿娜斯塔西亚能够忍受的范围内。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接触地面的,她一接触地面就忍不住跪趴在地上来消除浑身上下那种失重和晕眩感,那种仿佛会脱离地面被甩出去的感受使得她更加贴近大地。 过了好几秒,脑海中的晕眩感散去,眼中的景象不再飞速旋转后, 阿娜斯塔西亚才站起身来观察四周。 这是一处茂密森林, 枝叶层层叠叠, 几乎遮盖住了天空, 缕缕月光透过枝叶间的缝隙投射在林间, 再配合森林地面那弯弯曲曲看不出具体花纹的光纹, 显得十分的梦幻迷离。 林间地面那些神奇而闪亮的光纹令阿娜斯塔西亚的心里有些许诡异的不安, 她下意识的抬手抚开遮挡眼睛的树枝,然后透过林间的间隙看向天空。 天空中那轮血色的满月格外的显眼。 阿娜斯塔西亚的心跳忽而暂停了一下,那一瞬间她竟怀疑她没有离开血月之境,然而在看到周围枝叶繁茂的树木后,阿娜斯塔西亚又觉得自己应该回到了人间。 毕竟血月之境内没有这样枝叶繁茂的树木,只有黑铁样坚硬而光秃似魔影般扭曲的枯木。 如果是人间,那天空中的血月只能让阿娜斯塔西亚得出一种猜测: 血月之门被打开了。 阿娜斯塔西亚有些焦急的在林间行走,被裁短的裙子下无法遮蔽的小腿被林间灌木的枝叶划过,留下一条条微渗着血的划痕。 阿娜斯塔西亚那手中的匕首砍掉拦路的枝丫, 然后看到了前方有一处略微空旷的地方,地上的光纹也在那边汇聚成了一个繁复而美丽的花纹,花纹又多个图形组成,并在不停的变动。 而那不停变换的光纹上站着一个吸血鬼。 一个阿娜斯塔西亚十分熟悉的吸血鬼。 他裹着黑色的斗篷,背对着她抬着手,紫红色的液体从他手中落下在空中散成轻烟,轻烟在空中勾勒出玫瑰的花纹。他红发披在身后,红发尾端的金色随着夜风微微摇晃。 这正是那对吸血鬼双子的其中之一,尤利西斯。 阿娜斯塔西亚站在树木的阴影处,看着前方那空旷之处尤利西斯的背影,她有些迟疑是不是自己的出逃被发现了,而尤利西斯默认让她出逃的事只是一个玩笑? 阿娜斯塔西亚还没思考出结果,忽然间她隐约听到了什么声音。 那似乎是锁链晃动的声音,好像有什么生物被锁链锁住而剧烈挣扎而引起的晃动声。 有什么东西飞向了天空。 阿娜斯塔西亚抬头看去,曾经梦中的天使正张开三对羽翼立于空中,他的背后恰好是血色的满月,透着不详与危险,红色的锁链闪动着银光盘旋而上与其纠缠…… 他身上的光芒盛了一瞬,而后又暗了一瞬,随着他羽翼的挥动,透着光的羽毛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好似冬日的细雪。 一片光羽自眼前飘落,阿娜斯塔西亚清楚的看见了那片光羽以及呈现出了灰色,尾端已被染黑,程度比她上次在玛尔顿小镇时看见得要深。 见这场景,阿娜斯塔西亚便明白了森林里地上那些发光的纹路是什么,也知道了尤利西斯站在这一处似支角的地方是为了什么。 ————他们想杀死伽米尔。 整座森林都是法阵,而这个法阵正在捕捉伽米尔。 “你选择今天逃吗?时间倒是挑得不错,就是路线选得不太巧。” 红发的吸血鬼半侧身看向树影下的她,极艳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遇见我而没遇见维吉尔也算你走运吧,你现在离开这里的话,我是不会追捕的。” 阿娜斯塔西亚没有心情再听他说什么了,她神色平静的打量着尤利西斯,以一种极为冷静又怪异的语气询问: “你的手为什么不能动?你看起来有点虚弱,是血放多了吗?” 尤利西斯脸上的微笑淡了几分,红色的烟尘在他身边袅袅环绕,他金色的眼眸中透出几分冰冷和嘲讽来: “那么你想做什么呢?即使是现在这种状态,我扭断你的脖子也很容易。” 阿娜斯塔西亚看来一眼空中背后映着血月在锁链间挣扎的天使,然后低头看向她脚下的那几道光纹,红色的光芒从尤利西斯所站的地方沿着光纹漫出,好似血液一般。 阿娜斯塔西亚割开了自己左手的皮肤,然后将鲜血滴落在了那光纹上,那漫过来的红光一沾染阿娜斯塔西亚的鲜血便立刻化为了许多绯色的光飞向了空中。 阿娜斯塔西亚以自身血液的力量阻挡了法阵血液力量的传输。 她对着尤利西斯伸出了那条依旧滴落着鲜血的手: “血月之境,神圣力量会被削弱。” 她将鲜血涂抹上匕首,鲜艳的血液顺着匕首表面的花纹开始侵染,淡淡的荧光在她手中汇聚…… “可是这里是人间啊。” 阿娜斯塔西亚朝着来到了尤利西斯身后,努力辨认着他心脏的位置,然后举起了手中带着血液和神术光芒的匕首…… 如果这个以尤利西斯为支角的法阵是用来捕杀伽米尔的,那么她杀死尤利西斯算不算毁坏支角,能不能破坏法阵? 试图困住她手腕的轻烟被她的血液和神术的光芒灼烧殆尽,尤利西斯金色的双眸已经完全转化成了红色,死亡逼近的压力使得他口中的尖牙显露,那张极艳的脸上表情更是有些狰狞。 在那特殊材质的匕首捅进他心脏,那堪比圣水的血液顺着从他顺着他的心脏,蔓延全身燃烧他的所有血液时,有那么一刻他竟然会有这种念头: 她竟然真的动手了?没有半点犹豫?! 心脏处蔓延的疼痛使得他面色的表情更加狰狞,分不清是精神还是躯壳,或者说圣水这种东西本来就能灼烧灵魂。 那是维吉尔的影响,并不属于他。 她想杀死他,所以……在他下地狱之前也该拉着她。 恰逢此时,天空中的天使羽翼挥动,月辉照耀,那一瞬间他身上隐去了光芒,墨色侵染了他全部的羽翼。 空中飞舞的羽毛变成了黑色,它们失去了光。 红色的锁链上银光闪动,它们……断裂了。 昔日裁决天使堕天了。 然而他并未如亲王所想的那样审判自己,他立于空中,冰冷的俯视着大地。 仿佛第三纪元圣战结束时,他降下裁决之前。 “我承认我之罪,但……我不接受审判。” 冰冷空灵的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透着让人无力撼动的力量。 随着他的堕天,构建在他单质构造上的第三支点彻底破碎,夜空中出现了两轮血色满月,两轮血月在黑羽堕天使的身后重合,然后……月食开始。 血色的满月开始一点点被黑暗侵蚀,到最后变成了边缘镶嵌着光芒的黑色圆形。 ………… 锁链崩毁,布置在安菲斯森林的法阵彻底失去了作用,被困在法阵五支角的公爵们恢复了自由,就在尤利西斯被捅穿心脏的那一瞬间,他恢复了自由。 他已濒临死亡。 他绯红的眼如同燃烧的火焰,苍白的脸上各种神情交杂,他掐住阿娜斯塔西亚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然后他染着血的唇微笑: “勇敢的阿娜斯塔西亚,那么……陪我下地狱吧。” 就在他即将动手的那一刻,漫天飞舞的黑羽化为利刃向他袭去,与此同时,他的身后张开了黑色的裂缝。银发的维吉尔从裂缝中走出,看见这一幕后,他迅速上前拉开尤利西斯,在拉开的同时下意识拍击了他的手腕,使得他放开了因窒息而脸色难看的阿娜斯塔西亚。 在维吉尔的扭曲空间之下,尤利西斯只被黑羽割断了一条手臂。那些黑羽都向阿娜斯塔西亚飞去,环绕着她,保护着她,也将她托起飞向天空。与此同时,月食之中微光闪动,流星一般的银光如雨点般袭向大地。 才通过血月之门而赶往人间的吸血鬼们偶有一些一时不查,被那银光击中,银色的流光自他身上游走而过,而后他化为了烟尘消散于空气之中。 被黑羽环绕而飞向空中的阿娜斯塔西亚低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一身骑装的血族女伯爵正施展能力企图退回血月之境,或者说穿过血月之门来到人间却遭遇了这场流星光雨的吸血鬼们都想退入血月之境。 然而那流星般的光雨也无阻拦的降临在了血月之境内。 背后映着月食的堕天使面无表情的立在天空之上,如同第一纪元降下诅咒的神明。 “伽米尔,快停下!” 看见卡瑞娜差一点就被那银光击中,阿娜斯塔西亚忍不住朝天空中的堕天使喊道。 失去了一半血液的血族亲王自湖中站立,他抬起苍白的脸看向夜空中背后映着月食的堕天使,脸上浮现了几分苍凉而无力的微笑: “莉迪西娅,我们的时代……” “仁慈的母神,请再一次庇护我们!” 他看了看在那流星光雨中消散的同族,身边的荆棘退却了几分,他发出了叹息,好似夜幕降下时的风语。他收回了面前浮起的母神馈赠,与此同时将带着戒指的右手立于眼前,红色的眼眸亮起,比岩浆还要鲜亮炙热的色彩也掩盖不住他的绝望悲怆。 月食之下,失去了月辉照耀的月之子微笑无力: “我愿献出我剩下的一半血液,再一次祈求您的庇佑。” “祈求您怜悯被神遗弃的‘初始’。” 血月之门已开启,他被削弱的力量也已恢复了原样。 右手上的原血之戒亮起,血色侵染了母神的馈赠,银红色的光芒化为伞型开始在血月之境内寻找着血族,为他们降下庇佑。 ………… · 听到人类少女呼喊以及血族亲王对母神的祈祷词的堕天使,他抬头看着夜空,而后平静了情绪: “我脱离了父的规则,你们不应由我审判。” 没有再降下更多的流星光雨,而血族亲王的魔法已足够庇佑剩下的血族。 ………… · 正在赶往安菲斯森林的一队白袍人忽然半路停下了,艾琳娜主教抬头仰望着天空的月食,以及立于天端的六翼堕天使,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言喻的凝重: “……裁决天使,堕天了。” ………… · 教会圣城瓦尔利亚,教皇仰望着天空中的月食,只感觉多年的信仰正在经历煎熬,如同看见雪白的花落入泥坑,世间最为完美的水晶雕像被打碎…… 驻守地下殿堂的修士焦急而慌乱的传来了信息: “教皇冕下,圣水池中裁决天使的雕像……碎裂了。” ………… · 血月之境内,被银红色光芒笼罩的斯潘塞城堡内。 红发的血族公爵仰躺在城堡大厅,将近一半的身体都已化为了黑烟在空中散去。 他努力睁开眼,指尖的指甲尖锐而锋利: “我就要死了……” 他的话语说得十分艰难。 维吉尔半蹲在他身边,垂目看着他,沉默着。 “我不想死。” 尤利西斯已经转为血色的眼眸一动不动的盯着维吉尔。 维吉尔沉默了几秒,然后摸了摸肩上停留的乌鸦的黑羽,然后略微偏过头道: “我也……不想死。” 尤利西斯忽然扯开一个笑容,他伸手抓住了维吉尔的手臂,尖锐的指甲陷入了黑色的衣料之中: “维吉尔,我就是另一个你,我存在便是你存在,对吗?” 维吉尔垂下眼看着他,沉默了半响后,才道: “感谢你当年愿意分享给我生命,现在也没有主动拿走它。那么……共生,到此结束吧。” “尤利西斯,帮我照顾好伊利亚德。另外,别去抓阿娜斯塔西亚了。她大概真的很讨厌我们。” 尤利西斯扯出一抹和往常一样的嘲讽笑容: “你也肯承认了?另外,我可没这胆量。” ………… · 克莱因王都边境,安菲斯森林。 身后三对黑色羽翼的堕天使降低了飞行的高度,将黑羽带来的人类少女抱入怀中,他像过去一般美得虚幻的脸上浮现了淡淡的悲伤,他以额头与阿娜斯塔西亚的额头相抵,纤长的睫毛纠缠着她的睫毛,那双浅冰色的眼眸占据了阿娜斯塔西亚的整个视野: “你去了哪里?我一直在找你。” “我怕你等不到我就已耗尽时间,人类的时间太过短暂了。” 他抱着她飞得更高一些,三对羽翼向前挥动,将人类少女彻底掩入怀中。 伽米尔靠得太近,那双浅冰色的眼眸占据了阿娜斯塔西亚的整个世界,这迫使她生理性的闭了闭眼,闭上眼后触觉更加敏感,她从额头的触感不再是类似晶体那般坚硬而冰冷的感觉,那是类似于人类最皮肤的触感,虽然温度微凉,却也不似血族的冰冷,反而像是燥热夏夜袭来的清风,那是一种让人贪恋的微凉感。 “伽米尔?” “我在。” 他闭上了眼,柔软的唇覆盖上她的唇: “拥有,不失去。” “斯塔夏,你愿意与我立下婚誓吗?” “我的一切都愿与你分享。” 旧日信仰不存,你便是代替我信仰的存在。 天使,因信仰而存在。 我,因你而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后面再修。 尤利西斯的负好感结局收好。维吉尔,便当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