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有清香月有阴》 第一卷完结感言 因为太急于想把故事说出来,所以在细节上还是有诸多的不满意。 看别人的小说时我总是会哭会笑,为什么看自己的却没啥感觉捏…… 第一卷完结了,下面开始第二卷的故事。希望我家大米花啊,小慕啊,依旧多多支持呐。 大米花说林风为什么要死啊。我后来想想,发觉我也不舍得林风死掉,所以只好又让他活了。现在想想,还是活了吧。我家林风多有忘我精神对不对。 番外会不定时出来,我家大米花也会客串下。欢迎板砖鲜花啦。 【完结感言】 从五月下旬开始写这篇花的。历经四个多月,终于完成了。不尽人意的地方很多,情节设定上也有很多不满意,结局也是平平常常,这个结局其实早就写好了的。但是这是我第一篇完结的小说,怎么说来都有种纪念意义。 花有清香月有阴的开始是完全随性而写的,一开始设定的人物不知怎么到后面就没戏了,因为我没有写过大纲,是想到什么写什么的缘故,导致人物走马观花似地换,也没有安排好各自的戏份大小。不过还是谢谢大家一路支持啦。我会在下部小说中好好改进的。 鉴于林风和昧渊没有结局,所以会有几篇番外出来。昧渊的话,等我把锦画说写得差不多了会有外篇出来的。林风是我喜欢的角色,所以觉得随便按个女的给他不太负责任。总之,谢谢大家啦,无论是大米花还是抢杰了,还是鱼,还有那么多留言的读者,谢谢啦。 10。1014:19旧槿 【新文公告】 谢大家对《花》的支持~~ 某槿的新书,请大家多多关注。 【1】《锦画说》(此文是花嫁系列的主题文) http://。lcread/bookpage//index。html 【故事梗概】 丞相爹爹用免死玉牌救下她的性命。她却因为他没能见到丞相爹爹家人的最后一面。为了救出自己的亲妹妹,她被迫入了白府,做了白府的少爷的贴身侍女。却赫然发现白家少爷竟是阻挡自己见亲人最后一面的混蛋。他看不起她,说她是贪财贪利的虚荣女人,说他即便瞎了眼,也不会爱上像她这样的女人。且看锦画如何收服别扭死小孩…… 【2】《癸未纪事》(灵异小说) http://。lcread/bookpage//index。html 【简介】 丙寅年戊戌月癸未日…… 每一个故事背后,都有形形色色的人。 有人还活着,有人却早已死去 【桃花七月新文完整预告】 《桃花七月》文案: 二十二周岁生日。哦,还差个几天。 踩了一滩雨后积水。真的,积水不多。 然后啊,阮七月双手一摊,我穿了…… 于是……九死一生历经劫难过关斩将花前月下勾心斗角状况百出…… ……你不信? ……不信你看看啊—— 小说楔子: 1809年 澳洲的英国大使在秘书和属下面前突然消失。 1913年 有名的作家普洛毕斯进入突然出现的洞中,从此消失无踪—— 阮七月十分笃定,这事情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搁平常这纯粹就是瞎扯淡。 你说它不过就是雨后的一滩积水么,怎么可能踩上去一下整个人就陷进去了呢?好吧,是她不对,没事做什么童心大起去踩那积水。可童心大起有罪么?小时候她踩的积水可多了,也没见这么小心眼记仇采取立刻报复行为的积水同学呀。 可事情就是这么诡异。 她离二十二周岁还差个几天而已。刚好到了能领结婚证的年纪,可就这样被一滩积水给忽悠了—— 情景回放: 阮七月。性别女,出生于农历七月初七,差三天满二十二周岁。是祖国四化建设中有大好前途的有志青年。那天她沿着图书馆外的走道要往宿舍走去,路过几滩雨后的积水时,童心大起,单脚起跳踩入那轻薄的积水潭中,谁料,脚下一空,整个人沉了下去! 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表情是……各位看官请原谅,实在是惨不忍睹扭曲到难以用言语表达的地步—— 请大家多多支持哈~~!~~~!~~~~~~~~~ 【外篇公告】 很快会开一个昧渊的独立外篇,其实也算是一部不长的小说。目前正在想剧情中。因为是花有清香月有阴的外篇,所以也不打算新开页面,就直接在《花》的章节中新开一卷了。大家喜欢昧渊的不妨继续关注哈。《花》里边的确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是昧渊篇内肯定会改进很多的。当然啦,哪怕不看《花》,直接看昧渊篇也是可以的,不会有任何不适。 暂时就先说这么多吧。开坑太多,容易被人鄙视的,额……哈哈。 【来自血色月叶的长评】 小评。首先这是我今年第一次读完一篇古代文。文字之间都有韵味,亲成功塑造了不同人的不同特点。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亲用的每个词都很耐人寻味,结构很紧凑。后来不知从什么地方时我感觉到了混乱,首先是人物的混乱,看到中间部分,有这么多同姓氏的孩子,使我不得不重新回过头理清谁是张三李四。看文的人都想得到文字带来的轻松感,人物太多关系复杂,不仅是对读者的挑战,还是对作者文底的考验。希望在大大以后写文的时候尽量少用太多的孩子在文中翻腾,看得我是那个翻来覆去。如果大大以后要再写类似的多角关系的文请注意不要把他们当成路人甲乙丙。请用点篇幅来描写他们的身世之类的,比如写某个皇帝,就是出生xx年……然后就是一端经历,xx年登基,最后提出这位皇帝的名字~~读者们就对这孩子有大概的了解之类了的。大大语言文字很美,不偏于对话,有适当的景物人物之类的描写,每个细节都相当的透彻,我非常喜欢其中的一些部分,一些章节,一些对话。关于大大的文,文字是核心,其次是思想,但我很想看到大大从不通的角度来描写每个孩子的心理,思想~~小说的剧情虽有有些散乱,但是没有要跳层的感觉,上一篇和下一掌连贯的在一起就是两个字:有爱!至于最后的结局嘛……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想法,而最终以美好结局结尾的文就好比一首唱幸福的歌,虽然在读者的心理很浅,但是很甜。以上,是我的想法,每个人的想法都是因人而宜的。我只是清楚的告诉大大我看完文的想法而已……不要太在意哦~~—— 我很开心。是的。哈哈 【新文预告《青禾流年》】 新坑一枚,望支持。 《青禾流年》 温青袂偷跑下山,阴差阳错误入身患重伤的许善宁房间。翌日,众人见到衣衫凌乱的二人…… 许善宁娘亲:儿,你身子可吃得消? 许善宁爹爹:胡说什么,我儿像我! 许善宁弟弟:不知羞这点倒挺像的。 许善宁:……她是谁? 众人惊:不是你媳妇? 温青袂:一大清早的,不要吵了~ 这是先行版文案,暂用。 请多多支持。 第一话 纯阴少女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苏清烟沉入灼热而粘棉的梦境中,浑身臊热,地面传来的滚烫的温度让她热汗淋漓,乏力感再度席卷上来,她闷哼一声,甚是难受。 不多时,一阵清凉的感觉当头袭来,瞬间的降温让她慢慢清醒,睁开眼抬眸一看,对上了一张因着愤怒和懊恼扭曲的脸。 “臭丫头,让你洗个青瓷也能睡到地上去,仔细老爷揭你的皮。”说话的是五大三粗的倪婆,徐娘半老的风韵,性子却暴躁蛮横,苏清烟心里头喊她为灭绝师太。她心里喊道,拜托,我是中暑了好不好。 倪婆见苏清烟只是沉默地皱着眉,面色苍白,心里又一恨,要不是这个臭丫头一年前试着投湖自杀,自己那漂亮伶俐的侄女也不至于顶她的缺成了老爷练功的祭品。 “死妮子,天黑前把四大院落全部打扫一遍!要是让我瞧着了一丝不干净,就等着受罚吧。”倪婆扔下手中的柳条,拂袖而去。 苏清烟心里暗暗叫苦,要不是一年前刚过完25岁生日自己得意忘形地醉酒过马路出了车祸,又怎么穿越到这具才十三岁的身体上,又因为这倪婆私下的怨恨,让这一年的生活如地狱般困苦。整日里被折磨来折磨去。那灭绝师太若不是念在她苏清烟是老爷掠来的练功品之一,怕早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苏清烟乏力地起身,烈日当头照下,她只觉得浑身虚汗频出,足下像踩了棉花。她在原地定了定神,将方才被浇湿的头发掠到了一旁,露出了一张清秀端丽的脸孔,然后摇摇晃晃向扫帚走去。 苏清烟一开始穿到这具身体上的时候,正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投湖自杀之后。别人当她是自杀未遂,可是她明白,身体的主人早已死了,而自己只是代替她活下来的一缕孤魂罢了。为了能够活下去,她深谙祸从口出的道理,一年里言辞甚少,在见识到了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美貌后,便在额前蓄起了厚重的刘海,将一张小脸遮了一半,挡去了一些妒忌的仇。 这个府内和她同样生存着的有十名左右的女孩子,她记得一年前的数字是十五名。从一些下人的聊资中,她知道这府主人曹严正其实是个宦官,已近花甲之年,乃是这启元王朝先皇的近身太监,数十年来渐渐掌握了朝堂上的生杀大权,现如今即位的年轻帝王也相对来说只是个傀儡了。哼,又是一个魏忠贤罢了,估计那皇帝早已把他当成眼中钉了。苏清烟对明朝时的宦官当权还颇有些印象,那个电视剧天下第一里面的曹正淳最后不也落得一个死的下场么。 这曹严正练了数十年的邪功,每年到了一定时期需要纯阴少女的落红作为药引,女子的骨血参以黄酒作为主味药配以练功使得邪功更上一层。苏清烟这具身体正是一年多前被曹严正掳来的纯阴少女中的一个。 苏清烟见过被使用过的少女的样子,先是被像小姐一样养个六七日,接着被逼喝下足量的黄酒,在月圆日送入曹严正的房中。第二日扔出来的,则是一具惨不忍睹面目全非的尸体。苏清烟觉得身体的前主人可能正是受不了这种骇人的事情才选择投湖自杀的吧。 苏清烟拖着疲惫空虚的身体认真地清扫这关押着纯阴少女的四个院落。芳华苑,清芬苑,果香苑和水涟苑。她住在芳华苑中,与她同住的现如今只剩下另一个少女了。她知道这个院落只是曹严正府中的一角,她曾经试着爬墙张望,见到的只是一道又一道的红墙,星罗密布。也许这是宫中。 “小五!”清脆的喊声在不远处的地方响起。苏清烟定了定面前摇晃的图像,看到与她同住的小九正风一样地朝她奔了过来。在这院落中的少女,全是按编号称呼的。苏清烟正是小五。 小九年方十三,穿着青色丫鬟的布衣,身躯瘦小,面目清秀,咧嘴一笑时,总是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小九……什么事?”苏清烟的声音有些暗哑。 “小五……”小九那一双明亮的眼眸盛满了绝望和悲哀。“倪婆说,这个月月中,轮到我们俩了。” “什么!”苏清烟一个激灵,脑子也随着清醒了些。这么快就轮到她了么,可是为什么是两个? “小五,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怎么办?”小五压抑着浑身的颤抖哭道。 “小九……”苏清烟此时只觉得脑子空白,毕竟灵魂年长许多,知道那些安慰的词在死亡面前根本顶不上什么作用。 “小五,我们逃吧。”小九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苏清烟。 逃?不是没想过逃。若是能轻易逃出去,便好了。苏清烟脸上有一丝绝望,她见过逃跑的少女的下场,逮回来一顿毒打之后便立马送进了曹严正的房中。那房中传出的尖锐的嘶喊声令人心惊胆战。 “死妮子你想逃到哪里去啊?”柔而尖的女声突然传来,吓得小九一阵颤抖。 来人穿着金丝滚边的广袖长裙,薄而隐约的白纱裙上绣着绫罗百花的图纹,两弯柳眉斜画入鬓,一张薄唇映红如血。面容虽是端丽,却有股媚惑之气。正是和曹严正对食的绫罗宫宫女燕婵。 苏清烟和小九立马跪到了地上,埋下头去。 “呵呵。”燕婵掩嘴笑道:“还挺懂规矩的么,来人啊,送进言子苑,好生伺候着。” 几个家丁冲上前来,将苏清烟二人架起了往言子苑赶去。小九浑身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苏清烟却开始琢磨起了曹严正的改变。照理说每逢月圆之日,曹严正只需一名少女便可,何以这次一下要了两人。难不成受伤了?苏清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估计天底下他的权力最大了,怎么有可能伤到他呢。不过想来他握权多年,杀害的忠良不计其数,难免树敌,或者皇帝也开始动手了? 苏清烟还未想完,便被几双大手推进了一个装饰豪华的房间中。门吱呀一声合上,传来锁门的声音。 小九跌坐在地上抽泣,苏清烟却打量起了房间。一张软红悬挂的雕花大床,一套红漆桌椅,还有摆满钗花绫罗的梳妆台。看来送入虎口前的生活不会差到哪里去。她试着坐到了床上,果然,床铺柔软适中令她分外舒服。 她看了眼还在哭泣的小九,说道:“小九,既然要死了,死前就好好享受一下吧。”唯今之计也只能等到月圆那日了。 小九睁着泪眼看着眼前面色苍白神情淡漠的少女,有一瞬间的晃神。苏清烟摸了摸疼得厉害的头,仰头便躺下了。梦魇潮水一般地袭上来,渐渐把她卷入黑暗深处。 再次醒来时,苏清烟躺在床上,全身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额上也搭着湿湿的布条。她转动了下头,看到小九和衣躺在一边,青涩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绝望。 想来也真是不容易,苏清烟心里一阵心酸,若是在自己的时代,十三四岁的花季少女此刻正是父母眼中的宝贝,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小五,你感觉怎么样?”小九揉了下惺忪的睡眼,坐起了身。 “不碍事。”苏清烟回道。 “小五肯定饿了吧。方才倪婆传了一桌的膳上来,我都闷着了。”小九的声音低低的。 苏清烟看了下桌上,果然,一桌子的菜。她讪讪地笑了下,然后爬起了身。 “倪婆肯定黑着脸吧?”她坐到了桌前问道。 小九顿了一下,回道:“恩。不过,也幸灾乐祸着。” 苏清烟看了眼小九,她正坐在对面,将一口饭含在嘴中,双眸无神。苏清烟叹了口气,毕竟才十三岁,面对自己的死期,也难怪会如此绝望了。 “小九。多吃点。死了也要做个饱鬼啊。” 小九抬起了头,看到苏清烟清亮的双眸,点了点头。挂着眼泪往口中不住地扒饭。 这六日,苏清烟和小九两人被禁足在房中,一日三餐顿顿吃得很好,不用干活不用看人脸色,小九因为月中的临近,神色愈加憔悴,苏清烟却因为吃得好睡的好,脸色反而红润起来了。总之是要死,那也得视死如归一下呀。 月中到了,天气愈发炎热。过了酉时,苏清烟和小九便被几名小厮领着向曹严正府中的浴房走去。一路上重兵把守,让整个院落中呈现一种紧张的态势,齐而不乱的脚步声让苏清烟心下起疑,这院中的兵卫比的平常多出两倍不止,莫非起事了? 整个浴房水雾缭绕,牡丹的清香细细萦绕在鼻尖,苏清烟和小九被推搡着脱了全身的衣服,下得水去。 一旁伺候着的丫鬟托着漆盘送上来两壶黄酒。另外两个丫鬟则分别倒酒给苏清烟两人喝。苏清烟接过酒杯,仰头就将酒送入了口中,一阵辛辣的火舌从胃腔内升起,清烟顿觉浑身燥热起来。一旁的小九却喝得直呛。 丫鬟又送上来一杯,苏清烟迟疑了下,虽然喝醉了待会兴许痛楚会小些,可是倘若能够逃过一劫,清醒点是不是会比较好。 于是她接过了酒杯,假装将身子沉入水中,等酒入了口,趁丫鬟倒酒的时候,将酒吐入了澡池。如此三番,一壶酒见了底,清烟因为之前的一杯有些头晕,却并未醉了神志。而小九则是脸面潮红,连站立都成了问题。 两人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了薄薄的一件白绸抹胸长裙,露了双肩,出得门后,肩上被披上了一件外袍。两人脚步不稳,跌跌撞撞地向曹严正的房中走去。 开门的声音让清烟清醒了下,迎面扑过来些许寒气。清烟顿足了一下,随即被身后的小厮推进了房中。门关上的一刹那,清烟隐约觉得不远处闪过一道清冷的光。 第二话 瓮中捉鳖 苏清烟原本因为喝了酒浑身燥热,当房门在身后关上,屋内漆黑一片时,一股寒气自脚底缓慢蔓延上来,心里的恐慌开始一点点滋生。 弄那么黑,想玩暗室杀人游戏吗。苏清烟站在原地不敢发出动静,小九因为不胜酒力早已趴在地上昏昏睡去。整个房间针落可闻。 苏清烟听着耳畔传来的自己的心跳声,额头冒出细密的汗水。这曹严正也不知道在不在房间中,若是在,会第一个拿她开刀吗。 苏清烟费力地吞咽了一下口水,耳边一阵清风拂过,她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到床上撕拉一声裂帛声,在静谧的夜中突兀地响起。 苏清烟吓得倒贴在门上,随即下意识地摸向地面。小九不在了! 地上冰冰凉,哪里还有小九的人。难道床上发出的声音是小九的衣服被撕开的声音吗?苏清烟下意识地想。可是那曹严正是个太监呀。 “啊~”小九惊慌失措的暗哑声音突然响起,仿似受了巨大的苦楚,哭声混合着叫声溢出口中。隐约带来的还有异样的喘息声。 听到小九的叫声,苏清烟心里猛地一沉,本能地冲向床铺的位置,在黑暗中适应了光线之后,只见到小九衣衫凌乱,面色痛苦地躺在床上,而身旁一个黑影则是喘息着不停地抽动自己的身体。 苏清烟此刻被惊惧震在原地,她清楚的看到了黑影的身体,原本以为曹严正是个太监,此番看来,虽说是个太监,却是个没有阉干净的太监! 苏清烟想要推开那曹严正,并不知道曹严正先前因为受到皇帝手下的暗算身中重伤,合欢时将一身戾气混在身周围,岂能让人轻易碰触。苏清烟双手碰上曹严正的同时,便被戾气弹开了。她撞到对面的红棂窗框上,趴倒在了地上,口中一阵腥甜翻涌上来,吐出了一口血。 小九的哭喊声断断续续地传来,苏清烟浑身酸痛,抹了下嘴角溢出的血迹,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房间里摸索可以打人或者刺人的东西。 才摸了一会,便摸到了一只银簪子,通体银白,许是那燕婵留下的。苏清烟来不及细想,握紧簪子,狠狠地扎向了曹严正的后背。银器本就驱邪,轻易地便破开了曹严正身周遭的戾气,加之苏清烟情急之下使上了蛮力,银簪子大部分都没入了曹严正的身体之中。曹严正吃痛之下,回手一掌将苏清烟拍飞了。谁料到苏清烟还紧握着簪子,被一掌拍离的时候,恰恰把簪子也给拔了出来。簪子一离开曹严正的身体,他苦心练起的邪功却因为这一搅合,顺着伤口破空而去,生生少了十几年的功力。 此刻的苏清烟早已昏倒在地上,若是让她看到曹严正此刻脸上的阴狠之气,怕是吓都要吓死几回了。曹严正没想到自己数十年的功力竟然毁在了一个丫头的手上,气血翻涌,浑身散发着逼人的戾气,一把推开了小九,向地上的苏清烟走去。 还未走近,一只羽翎箭破空而来,定在了曹严正的脚前。曹严正身躯一震,面色发白。他拎起地上的苏清烟,一掌劈开了大门。 门前黑压压地站着几排羽林军,屋顶,院落前,皆数是拿着弓箭严阵以待的兵卫,将曹严正的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玄衣兵卫此时恭敬地让开一条小路,一名男子信步踱上前来。一身明黄色的龙纹金丝便服,漆黑的发高高挽起,耳鬓留下些许青丝,细长的丹凤眼慵懒而凌厉,浑身散发着逼人的贵气。 “哼,不知皇上深夜造访,有何贵干?”曹严正单手挟持着苏清烟,面上一股阴狠之气。 “哦。朕今日秘密收到十二封奏折,曹爱卿可知那奏折上写了什么?” “微臣何以得知。”曹严正回道。 “十二道奏折,道道指称曹爱卿一并帝;二弄兵;三克削藩封;四无圣;五滥爵;七伤民财;八通关节。八大罪状,不知爱卿如何解释?” “哼。启禀皇上,臣执司礼监主管数十年,可谓于君,劳心劳力,于民,恪尽职守。何来八大罪状?!微臣愿在早朝时与满朝文武大臣对质,还请皇上英明。”曹严正边说边试着打通自己的脉络,奈何总是冲不过穴位。 “哦?曹爱卿想对簿朝堂?可惜啊。”皇帝面色沉静,淡淡道。 “微臣不明所以。” “曹爱卿啊,一盏茶之前,你所管辖的刑厂走水了,不巧的是,朕的宰相、左右提督等爱卿恰好也在其中。可惜啊,火势太大,朕的羽林军也救不了啊。” 曹严正闻言,心下大惊。宰相和左右提督都是自己在朝堂上的心腹,满朝官员,虽说没有百分百,九成的人还是自己笼络的,那刑厂也是自己数十年来培植起的杀手机构。要说被全灭,凭着皇帝区区几万羽林军,那也绝是不可能的。 “曹爱卿看来不相信啊。林澈。”皇帝轻轻一喊。曹严正却面色大白。这林澈乃是江湖上名正言顺的武林盟主,若是林澈调用了江湖人马,再配上羽林军,那刑厂却有可能遭了毒手。 应声上来的林澈一袭月白镶蓝滚边的长袍,剑眉星目,面色俊逸,在皇帝身后一站,自有一股轻逸的脱尘感。 曹严正一见到林澈,心里边大喊不妙,看来这皇帝早有预谋,自己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让皇帝称了心。若是束手就擒,只怕此后的日子生不如死了。 念及此,曹严正一把将苏清烟揽到身前,估摸若是羽箭射来,还可用来做挡箭牌。苏清烟此时迷糊地睁开眼睛,只看到面前有明黄和白色两抹影子。想到方才的事情,突然清醒过来,却觉得浑身动弹不得,面前是黑压压的军队。 什么情况?她艰难地移动身体,手腕上却一阵剧痛,回头一看,正是曹严正。苏清烟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自己被挟持了。面前那个慵懒而高贵的人,估计就是这启元王朝的年轻皇帝。 “皇上。既然朝堂之上已经不需要微臣了。那微臣可要告辞了。”曹严正不男不女的声音在清烟后方响起。 “爱卿想逃可没那么容易。”皇帝的声音淡漠。 “皇上若是妄动,那微臣手上的女子便会当即丧命。”曹严正说道。 奶奶的,要死还要拉我下水。苏清烟心里愤愤不平。随即一想,这曹老贼难道山穷水尽了?不然也不会拿自己这个无名小卒当做筹码呀。你当皇帝吃干饭的啊。 果不其然,皇帝轻轻笑了一下。扫了苏清烟一眼。说道:“为了天下苍生,牺牲一名女子又有何妨。” 话音未落,一只黑色羽翎箭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着苏清烟射来。苏清烟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得右胸口一阵冰凉,剧痛席卷上来,骇然一看,箭早已没入自己体内。不待变换表情,两眼一黑,便失去了意识。皇帝,你好狠的心啊。早知如此,穿过来第一天时死掉不就一了百了了么。 曹严正见身边的女子软下身去,迅速回身进房,将苏清烟往地上一扔,便在床板上某处一按,房间内出现个密室,他闪身进去,便消失了。 屋外脚步声凌乱,林澈几个箭步闪进房中,随即退出。 “皇上,他逃了。”林澈回道。 “逃的好。”皇帝的声音依旧淡漠。 第三话 知道身世 一阵温热和煦的风顺着窗棂轻拂进来,苏清烟轻哼一声,微微睁开了眼。自己正躺在一张宽厚的雕木大床上,穿着一身淡粉宽袖交领上襟和淡粉纱罗长裙,中衣内可看到厚厚的纱布缠着右胸。整个房间宽敞亮堂,暖风通贯内堂,吹得苏清烟散落的青丝随处飞扬。 我这是在哪里? 她迷惑地起身,瞧见了榻前屏风后碎步走来的一名捧着水盆的少女,双环髻,淡紫窄袖宫裙。利落地将水盆放在榻前,挍起布,轻轻帮苏清烟擦起了脸。 “姑娘可是好些了?您都昏迷三天了。”少女的声音温和柔软。 苏清烟迟疑了下,随即将布拿在自己手里,说道:“恩,我自己来吧。请问,这是哪里?” “这是云岫宫。” “是宫里吗?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啊?” “姑娘送进来时身受重伤,让姑娘暂时住在云岫宫是皇上的意思。” “皇上?”苏清烟懵了。先前他不是要牺牲自己么,难道那只是权宜之计?可是自己只是个被掳的女子罢了,哪里来的能耐能住到宫里来,还配个宫女服侍? 正疑惑间,门外传声太监高喝:“皇上驾到。” 苏清烟身边的宫女跪下身去,她半坐在榻上,不知该下床行跪还是如何,皇上却已经绕过了屏风,到了她榻前。 “放肆,见着皇上竟然不行礼。”皇帝身后一个唇红齿白的太监怒道。苏清烟一怔,虽说女儿膝下有黄金,只跪苍天与双亲,此刻命在人家手中,罢了罢了,她掀开被子,下床跪着。不声不响。 皇帝站在那不动声色,既没说平生也没讲话。那一袭明黄色的衣衫衬着那张白皙俊逸的脸庞,虽没有不怒自威的神色,却自有一股傲人的高贵气质。他颇为戏谑地打量身前跪着的苏清烟。极腰的长发,如黑墨瀑布,额前厚重的平刘海将一张脸遮去大半,身躯瘦小,若是摆在众人之中,这乍一眼看过去,断断是会被人忽略的。 “抬起头来。”皇帝的话有股慵懒的气味。苏清烟神情淡漠,听话地昂起了头。 好一双清亮的眼眸。皇帝在心里暗暗叫道。那刘海虽然将眼睛也遮去了些,但那炯炯有神深若潭水的清亮眸光却毫不掩饰地散了出来。 苏清烟也在暗暗端详眼前的皇帝,约莫双十年华,周身一股慵懒的气息,细细察觉,又有种温和却冰冷的距离感。 “都起来吧。”皇帝舒适的声音终于想起了。那名宫女纳了个万福后自觉地退出房去。苏清烟方才昂着脖子颇有些酸痛,此刻站起了身,忍不住用手敲打了下后颈。 这是门外太监进来了。 “启禀皇上,安王爷在外求见。” “宣了。”皇帝淡淡说道。 苏清烟不知道该怎么做,也猜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乖乖站在一边,看着那皇帝姿态优雅地坐到了附近的椅子上。啧啧,真不愧是皇室的人,气质和猫一样。 屏风后进来一个俊朗清秀的男子。一身藏蓝滚金边的长袍,朗眉星目,鼻子英挺,全身散发着一股英俊而不羁的气质。在苏清烟看来,真真是神采英拔,一表人材。只觉得心跳忽的漏了一拍。 “三哥,今日莫非有好玩的?”安王爷在皇子中排行老五,皇帝李甄是老三,虽说李甄已经登基,但是这个安王爷李玦却私下还是称他为三哥。 “就知道玩。你那亲军训练得怎么样了?”李甄问道,语气里却带有不容置疑的宠溺。 “万事尚可,只那二哥塞进来的几名参谋颇叫人懊恼。”李玦眉头微皱,神情有些薄怒,随即又笑颜展开说道:“不过,嘿嘿,就那么几名,谅他们也做不出什么名头来。” 苏清烟心里颇为欣赏,这安王爷是她穿到古代见过的人里面最为直爽的人,表里如一,皇帝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狐狸,表面温和疏离,却看不透心中所想。 “不提那事了。皇弟,可认识此人?”李甄的眼光飘向苏清烟这边。 苏清烟一怔,回眸看向李玦,李玦此刻却正戏谑地看着她。 “三哥,哪里来的丫头啊?难不成你的口味变了?”李玦笑道。 “胡扯。你看下她的左手臂。”李甄笑道。 李玦上前,说了句冒犯了,便一把拉过苏清烟的手臂,随即脸色微变。问道:“你是林家的人?” 苏清烟看着那个左手臂上的梅花印记,心头一阵恍惚。一年前见到这个印记的时候还以为是胎记,照那李玦的表情,好像这个印记可以推出自己是林家的人。也就是说,很有可能这具身体的前主人是林家的人。可是就算是林家的人,又何以会让他脸色微变呢。 苏清烟摇了摇头,回道:“我不记得了。” 李玦一脸诧异,“什么叫不记得了?” “一年前落水,醒来后便什么都忘了。”苏清烟老实道。她可不想说是自己投湖自杀,这样轻贱生命的事是她所不齿的。 “哦?有趣。”李玦轻笑道,他回头看了眼皇帝,两人眼中似有交流。苏清烟却是一阵迷茫。 “再过半年,你便及笄了吧。”李甄问道。 苏清烟一惊,自己刚醒来时,倪婆曾经不小心透露过这具身体的年龄。可是这皇帝又怎么知晓如此精确的日期。她轻轻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有很多疑惑?”李甄接着问道。 苏清烟再次点了点头。 李甄笑道,口气里却有一丝鄙夷。“一年前,当今天下掌握三军兵权的兵部尚书林志远内有曹严正响应,外通麒麟国,调用三军与麒麟国一道军临金陵。妄图逼迫朕退位。孰料曹严正临阵倒戈,亲斩林志远,劝退麒麟国,解了金陵危机。朕无法定他的罪,还得将三军调度权拱手奉上。林家通敌叛国自然满门抄斩,听刑部来报,林家一共三百七十二口人,尸首却只有三百七十一口。据说,林志远的小女儿林轻乔被人救走了。” 苏清烟听着皇帝李甄用一种极淡的口吻叙述如此严重的事情,面色已有些微微发白。很显然,这通敌叛国的林志远的小女儿林轻乔便可能是自己这具身体的身份,虽然是被掳走而非救走,但同样是免于了杀戮。如今李玦对于自己的林家身份似乎丝毫没有怀疑了,那照林家的罪责看来,自己显然还是难逃一死。想到此,脸又白了几分。 李甄看着面色发白的苏清烟,眼里却闪过一丝赞许。若是平常人家的闺阁少女,听了这一番话,不是晕了便是跪下低声求饶,而非这般镇静。 “皇上要让民女做何事?”苏清烟问道,面色已经恢复如常。若是皇帝要杀她,只要不救她她便死了。 李甄赞许地和李玦对视了下。 “聪明,朕之前打算,若是你开口求饶,朕便立即杀了你。”李甄的声音带了点笑意。 “皇上若是要杀民女,在曹严正府邸便可将民女杀了,又何须这番多事。”苏清烟答道。 “哈哈。”李玦笑道,“三哥,你哪里弄来的,这丫头有趣。” “她是曹严正的练功品之一。”李甄说道。 李玦一怔,随即又用同情的目光看向苏清烟,看得她浑身不自在。对了,小九呢。 “请问皇上,与民女一道的那名女孩子……” “已经死了。”李甄的声音云淡风轻,“她的骨血已经被吸了。” 怎么会……苏清烟身形摇晃了下,终是落下了泪。虽说那一年她刻意不与身边人亲近,可那小九却是里头和她最亲的人。想到她最后几天那落寞的神情,苏清烟心中一阵绞痛。 “节哀吧。”李玦说道。 “林轻乔,你可知,一年前你是崎王未过门的正妃。只待你及笄便要大婚。” 苏清烟抹了眼泪,疑惑地看向皇帝。 “可惜林家事发后,这姻缘便也断了。如今崎王已纳了侧妃两名。朕要你做的事,便是去崎王身边监视他。” “崎王……”苏清烟想,这崎王估摸就是皇帝的兄弟之一,原来这皇室的手足真如野史中描述的那般不堪啊。 “只是,你一介罪臣之女,断是做不了皇亲贵胄的正妃的。这月月末,宫内将有粉妆节,朕会想办法把你送给他做侍妾的。林家的三小姐,听闻是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 苏清烟无语,若是以前的林轻乔,估计真是才女一个,现在的自己,恐怕连个丫鬟都比不上。只是此刻已经没有退路了,要想活下去只能从了这皇帝的意,进了崎王府,自己能不能监视到便又是另一码事了。 “你得换个名字。”李甄又道,“叫什么呢?” 看着李甄若有所思的样子,苏清烟真怕又来个什么小七小八的,便道:“皇上,叫苏清烟吧。” 李甄一怔,轻笑一下,说道:“也可。” 李玦在一旁看着苏清烟,心里头很是赞赏,竟然连一丝怯意都没有,真乃不同寻常的女子啊。 “三哥,二哥那么聪明,铁定知道这一招的。” 李甄一笑,起身向外走去。“就算知道,他也没办法。” 李玦一怔,随即也展开了笑颜,离开的时候,不忘看了苏清烟一眼。 第四话 粉状示爱 月末,宫中的粉妆节便到了。苏清烟这十多天的时间一直在云岫宫中养伤,每天吃好睡好,偶尔看些云岫宫中所藏有的书。日子过得甚是快活。 据伺候她的宫女雁儿所说,粉妆节是每年一次的宫中盛宴,届时,各士族各高官的子女获得请帖的都能在这一天入得宫来,各展所长,共享宫宴。当时苏清烟讪笑道,这岂不就是大规模的群体相亲会么。 粉妆节那天,苏清烟还是提不起劲头。皇帝李甄之前曾来看过一次,叮嘱她那天只需引起崎王注意即可,才艺之类的无需上心。这便遂了她的心,她才不知道要表演什么呢。毕竟现代的她只学过钢琴,这具身体的灵活性虽然很高,可是平白无故要跳一段舞,那可是辛苦之极。 天色渐暗,各色车马通过一道道朱红漆的宫门,向着皇后的绫罗宫进发。宫内的五色百花琉璃宫灯也依次被点亮,整个四通八达的宫中走道光亮梦幻,甚是宏大。 皇帝差人给苏清烟送来一套衣裙。鹅黄的坎肩,丝绸簇成的烟色碎花窄袖交领上襟,下是淡黄色的圆幅荷花大摆,裙裾处点缀着些银丝,月光下星星点点,甚是夺目。苏清烟穿上身后,雁儿的眼神里尽是惊艳的喜色。 “雁儿,怎么眼睛都直啦?”苏清烟打趣道。 “不是……是苏姑娘,真真是个美人儿。”雁儿说道,两颊绯红。 苏清烟笑笑,自己何尝不知道呢。正因为如此,她才蓄起了厚厚的刘海,想减少因容貌带来的灾祸。 “姑娘,奴婢帮你把前额的发挽起来吧。”雁儿拿起梳子说道。 “不用了。雁儿,盘个简单的发髻就可。” 整个打扮完后,苏清烟站在云岫宫的门口,一头乌黑秀发只盘了个挽月髻,闲闲插了一支通体象白的玉簪,别了一朵珍珠五瓣花,其余的都顺着肩头披散下来,如墨一般,她眺望着不远处五光十色的灯光,心中有了稍许的紧张,自己的未来,愈加扑朔了。 皇后的绫罗宫内数十桌金漆圆桌上摆着各色的糕点和糖果,还有各种雕工细致的金盏杯。 苏清烟在雁儿的领路下,踏进了绫罗宫中。才恍然发觉,崎王是哪个她都不知道。于是她东张西望,寻找着李玦和皇帝的身影,殊不知皇帝是要最后才落座的,身为安王的李玦自然也不会那么早到场。 雁儿带着苏清烟到了一个桌前坐下,同桌的是几名环佩叮当的少女,各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此刻见到苏清烟落座,便拿眼细细打量她。 “请问你是哪家小姐?”对面的一名俏红宽袖纱衣的女子问道。 苏清烟微微一怔,这可怎么回答。 女子见苏清烟并未答话,烟眉轻皱,再次问道:“请问,你是哪家小姐?” 苏清烟正想着如何编个谎,身后传来低而浑厚的一声:“抱歉,小妹怕生,在下西州林澈,她是我表妹苏清烟。” 苏清烟愕然,回眸一看,身侧立着一名月白长衫的男子。眉清目秀,英气勃发,皮肤白皙,衬着一双黑眸如星光闪亮。此时对面的女子早已经红霞满面,眼眸含情了。谁不知道这西州林澈是武林盟主,是武林世家中的第一大家的长子,如此一表人才,难怪叫人移不开眼。 苏清烟见有人替自己解了围,又是如此俊逸的人儿,便知晓肯定是皇帝私下安排的。林澈的名早已听雁儿说过,皇帝为了让她去崎王身边,还真是下足了本啊。给她按了这么好的一个身份。她对着林澈微微点头,轻轻笑了一下。林澈也不介怀,直接在她旁边落座了,喜得同桌的女子各个兴奋莫名。看向她的目光却都带了点敌意。苏清烟不解,现在自己只是她的表妹,照理要想当她嫂嫂,不是应该拉拢她么,随即一想,对了,古代表兄妹结婚是常有的事。她顾自笑了一下,抿嘴不言。 林澈最开始听到皇帝让他做的事时,心里头不解,为何要认一个毫无关系的女子做表妹。皇帝也只是说,自有用处,借身份用下。 方才在李玦指点下,看到了那落座的少女,齐眉的刘海,将一张小脸遮了一般,眼神却是清亮无比,他看到她一脸迷茫,少许惊慌的表情,便过来冒认了。她却也不多言,只是向他微微颔首,随即却顾自笑了一下。那侧脸望去的近距离的笑脸,美得惊心动魄。林澈微微一怔,险些失态。 “皇上驾到。”唱声的太监大喊。全场的人皆数跪了下去。 皇帝李甄一脸慵懒,斜斜地垮进上座的椅子中,做了个平身的手势。皇帝的那桌,除却皇后,还有三名衣冠不俗的青年男子。其中一人是李玦。苏清烟猜想,那崎王必定也在其中。正琢磨着,她感受到了两束意味深长的目光,细细一看,发现皇帝和李玦都有意无意地望向自己这边。她立马低头。 随即宫宴开始了,绫罗宫内的宫女将御膳房的各色菜肴一道道端上桌来。苏清烟见到那么多好吃的菜,便顾着埋头大吃,反正宫宴完才是正戏的开始。同桌的女子因为林澈的存在,猫嘴一般地吃东西,吃的那叫千姿百态,魅惑生风啊。苏清烟心里大笑不止,吃东西还那么矜持,真是对不起自己的胃。 那厢李玦的目光总是往这边看,看到苏清烟如此吃相,不禁莞尔。皇帝只是扫了她一眼,随即微微一顿,便撇开了目光。苏清烟吃得快,很快就吃饱了肚子,她擦了下嘴,才注意到身边的林澈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异样。 “我脸上粘东西了吗?”她对着林澈问道。 林澈轻轻一笑,异样的目光一闪而过,然后摇了摇头。 苏清烟撇了撇嘴,敢情是被我的吃相吓到了。哎。 宫宴完后,各大士族和高官的女眷表演才艺的时候到了。苏清烟也在想着怎么接近崎王,引起崎王的注意。 林澈告诉过他,那穿着青蓝长袍,面色淡漠的男子便是崎王。苏清烟在人群中一会儿看看别人的才艺表演,一会儿瞅瞅崎王。 崎王也是个帅男子,在苏清烟的概念中,帅男只能在某些小说中才会看到,现实中多半是粗粝的男子居多。那崎王也是皮肤白皙,身量高大,黑眼眸深邃似潭,只是近身周遭散着淡漠的寒意,很是疏离。 苏清烟望着崎王出了神,崎王仿佛有感应到,看向了苏清烟这边,对上了她的眼睛。一股寒意随着目光清冷冷地衍射过来,苏清烟立马调转眼光。那种寒意,看得她全身冰冰凉。 此刻场上袅袅婷婷地上去了一位暗红坠金丝长裙的少女,明眸皓齿,柳眉细腰。她轻抚古琴,一曲悠扬婉转的乐声便顺着宫廷游走四方,听得人心血舒畅,苏清烟心里叫好。那崎王的眼中,竟也闪过几许赞扬。眼眸减了几分寒意。苏清烟叹道,也只有这般才艺,这般身段,才能入了崎王的眼吧。 看来或许林轻乔生前也是才华洋溢的少女吧,否则又怎能婚配崎王呢。想到此,苏清烟不禁替她可惜。如今同样的身子,却只能做人家的侍妾,世事真是难料。 才艺表演完后,是击鼓传花。所谓的击鼓传花,便是一人击鼓,将花抛入人群,鼓停,则持花之人应别人要求展现一段才艺。 苏清烟站在人群中,身旁是一语不发的林澈。人群那么乱,估计也传不到自己这,于是她饶有兴趣地看着别人玩。 鼓停,花刚好落在方才弹琴的女子手上。她笑着拿着手中的花,看向崎王。那崎王的眼中,竟有些许的温柔,苏清烟还以为自己眼花了。难不成这两人有点暧昧? “皇上,这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许雅文,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皇后一脸笑意。 “哦?”皇帝李甄依旧慵懒地坐着,“那就舞一段看看。” 许雅文得令,便让乐师奏起一段音乐,身躯像绸缎般灵活扭动,衣袂翻飞,舞姿令人眼前一亮。苏清烟看向崎王,那厮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是千年冰封的飞雪。 舞停,众人喝彩叫好。花又开始传了。这一次,红花不偏不倚抛到了苏清烟的身上,鼓也停了。苏清烟看向传给自己的人,正是李玦,他一脸坏笑地看着她。皇帝也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皇上,她是?”皇后问道。 皇帝微微一笑,“爱妃有所不知,这是林澈的表妹苏清烟,此番是随林澈入宫的。” “哦?可是那西州林澈?”皇后故作惊讶。 “正是。苏清烟,你就当场做首诗吧。”皇帝话音一落,眼神却一直看着她,看得苏清烟心里发毛。这是叫自己好出手了。 苏清烟定了定心神,还好自己有五千年的文化压底,否则真要死翘翘了。她上前一步,对着皇帝施了个礼,随即看向崎王,说道:“小女子身在西州便已听闻崎王的英名,此番入宫,正是想认识一下崎王,已了结小女子心愿。” 话一出,全场哗然,女子说出这番话,还真是需要些勇气。皇帝手一摆,四处又安静下来。 “女子这般,岂不是让人笑话了?”皇帝笑道。 苏清烟一笑,说:“皇上言重了。清烟自小在江湖中长大,所谓江湖女子不拘小节是也。” “哈哈,好一个不拘小节。”皇帝的眼中闪过几许戏谑。苏清烟假装没有看见。 “小女子有一首诗赠给崎王。”苏清烟定了定心神,对着崎王道:“羞日遮罗袖,愁春懒起妆。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此诗一出,崎王冰寒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艳,却又换上了讥诮。而皇帝却是哈哈大笑。 “好!好一个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江湖儿女,果真不拘小节。崎王,朕就将苏清烟赐予你做侧妃。不可辜负了人家的一片情意啊。” 崎王、苏清烟和林澈跪地谢恩。苏清烟大大松了口气,看来任务是完成了,皇帝似乎是看在林澈的面子上,给了自己一个侧妃的名。毕竟自己的身份如今是林澈的表妹。 之后的击鼓传花,再也没有传到过苏清烟手中。她也百无聊赖地待着,等着粉妆节的结束。 这一夜,昏黄的月光淡淡掩着。 第五话 一身绝学 仲夏中,苏清烟被一顶大红花轿送进了崎王府,没有传说中那么豪华的婚礼,也没有王孙公子的各色祝福,就只是被扔进了崎王府的沁香苑,一日三餐虽说有人送来,最终因为菜肴的淡味令沁香苑自行开了小灶。 精致而小巧的沁香苑中,寥寥可数几条人。苏清烟,陪嫁丫头锦珞,护院齐埝行。这锦珞和齐埝行自然是皇帝派来的人。嫁进崎王府一个月了,苏清烟连崎王的衣角都没有看到。自从第一天进门去拜见了另外两位侧妃,见到那充满怨念和嫉妒的眼神时,苏清烟便当机立断以后绝不再登门了。她深信,嫉妒的女人最为疯狂,要是有个差池,指不定莫名其妙就死翘翘了。所幸,崎王没来找她,她也乐得自在,也就不用向皇帝汇报什么。 月黑风高夜。 苏清烟在榻上热得睡不着觉。她捻亮了灯火,立在窗前,感受风迎面吹来的温度,感觉那在曹严正府中的艰难日子仿佛早已离去,现在想来,竟有种隔世恍惚的意味。还有自己远在另一个时空的父母、朋友,是否因为自己的死亡还沉浸在悲痛中呢。 正恍惚间,烛火轻微一摇,苏清烟瞥见室内稳稳站着一位黑衣人。她惊在原地,不知对方是敌是友,生生忍住了即将冲出口的惊呼。 “你是谁?”苏清烟低声问道。“我院中的人没被怎么样吧?” “我只是点了他们的睡穴。在下林风。请问姑娘左手臂可有一个梅花印记?”黑衣人声音低沉。听得苏清烟心里一阵安定。 “有。怎么说?” “姑娘可是林轻乔?”黑衣人的声音有些轻微的波动。 “是……”苏清烟稍微有些心虚,不过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是林轻乔了。 “那您以后就是我的主子了。”林风上前一揖。 苏清烟大惊,往后一跳:“我……我怎么会是你主子啊?” “属下一年前是林志远大人的隐秘手下,林家出事后,属下便一直寻找小主子您的下落,那日在皇宫中听得你们的对话,处理了些事情后便赶来了。果真是您。”黑衣人眼眶泛红,苏清烟心里竟有一丝酸楚,林轻乔,原来还是有人记得你的。 “你武功很高吗?皇宫里都来去自如?” “不敢,人外有人。” “那为什么不救了我爹?”苏清烟问道。 黑衣人声音似有哽咽,回道:“那日,属下奉命去保护二皇子了,当我赶回金陵时,林家已经出事了。” “那我爹果真是叛国吗?二皇子又是谁?”苏清烟一团疑问。 “主子绝无叛国之心,怕是中了曹严正的奸计。二皇子即是当今的崎王。”黑衣人有些愤然:“主子事发之前便对我有所交待,故属下一直寻找小主子您。” “找到我干嘛?” “替林家报仇,亲诛曹严正,辅佐当今皇上。” 苏清烟骇然,凭自己一个人,如何能完成这些。“你开玩笑吧,我一介女流之辈,手无缚鸡之力,怎么杀曹严正啊?” “小主子您有所不知,您自三岁起便有高人教您习武,主子您天赋极高,十二岁那年便已学有所成,可跻身一流高手行列,高人因为身染重疾不日将逝,便将一身绝学和五十年的内力尽数渡给了您。” “不会吧……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苏清烟觉得这像是戏剧,在曹严正府邸一年,小病小痛时常都有,难不成换了个灵魂,连武功都使不出了?可是既然武功那么高,怎么就救不了林家呢? 黑衣人仿似看出了她的疑惑,说道:“主子,在高人将一切都给了您后,还封住了您的武功和有关学武的记忆。” “这又是为何?” “这个……怕您太过顽劣,伤人性命……” “啊?”苏清烟算是明白了,敢情这林轻乔并非有大家闺女的作风啊,三岁开始习武,性子铁定好强喜胜,这一下子让她成了高手,保不准真会伤人性命。 “那怎么解开啊?”苏清烟问道,要是解开了,自己是不是就能从此笑傲江湖,不怕坏人了。 “属下可解,只是可能会冒犯主子。”黑衣人有些迟疑。 “冒犯?无妨无妨,赶紧解开吧。”苏清烟嚷道。 “是。”黑衣人上前示意苏清烟坐到床上去,背对着她。苏清烟才知道,为啥林风说会冒犯她。这解开高人的封印,苏清烟得让自己的玉背完全呈现在林风面前,让他点穴推拿半个时辰。 既然已经开口说无妨了,为了自己的江湖生活,苏清烟红着脸将衣服脱的只剩下肚兜。半个时辰后,林风大汗淋漓,苏清烟觉得体内有几道真气横冲直撞,血脉喷张,很不舒服。困意也层层席卷上来。便合上眼打算睡去。 林风立在床前,替苏清烟盖上绸布,轻声说道:“主子,属下会在暗中保护你。这一段日子,您会断断续续记起以前习武的事情,属下会每晚子时过来。” 苏清烟嗯了一声,便恍惚地睡去了。 第二日,苏清烟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起来后只觉得浑身清爽,体力充盈,身体再也不似以前那般沉重。她跑到门口,深呼吸一口,吓得锦珞忙着喊小姐。 有很多东西嗖嗖地从苏清烟的脑袋中闪过,想要抓住一点,却又不甚清楚。还有很多混乱而断断续续闪过的拳脚片段,也因太过凌乱而无法解读。苏清烟想得头痛,又不能在锦珞他们面前耍个几式,只得安安心心待到天黑,这一等待,白天似乎特别漫长。 “小姐,都一个多月了,王爷还没来过沁香苑。这可怎生是好?”锦珞将一盘桂花糕摆在房中的红漆桌上,叹道。 “嗯。”苏清烟咬了一口桂花糕,清清甜甜的味道弥散开来,她满足地眼含笑意,“锦珞,是否替你家主人着急了啊?” “小姐,那倒不是。只是王爷这般也太不给小姐面子了。小姐,那您要不要去王爷的藏雪园中请个安?”锦珞问道。 “罢了,估计人家认定我是不知羞耻的人了吧。他爱来不来。咱活咱自己的。请安就不必了,免得招人嫌。”笑话,崎王不来正中我下怀,我苏清烟才没笨到亲自去招惹那尊大佛呢。 “可是小姐……”锦珞还想说什么。苏清烟知道这个锦珞对皇帝是超级忠心的。她筹划着怎么把她收为己用,否则的话,身边跟着这么一个人,要多不方便就有多不方便。 “锦珞,崎王肯定料到我是皇上派来监视他的人,你觉得即便见到了,我也有机会么?” 锦珞低头不语。苏清烟又拿起一块桂花糕,白日真是漫长啊。 好不容易熬到了子时,苏清烟在床上假寐了许久,才等到黑衣人林风的出现。这一次,林风还未进得院中,苏清烟敏锐的灵觉便感应到了,有武功真是件好事啊。 林风规矩地站在苏清烟的房中,听着苏清烟抱怨那些有关武学的记忆凌乱不堪。 “主子,此事急不来。近段日子您可以试着调养内息,收敛内力,这样别人才看不出您是习武之人。” “哦,也是,锋芒不可太露啊。只是整日闷在这小院中,还真是郁闷的紧。”苏清烟在房中耍了几式脑袋中闪过的招数,看到林风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这些招式你认识?”苏清烟问道。 “主子,这是云扬九式,正是那位高人的绝学之一。” 苏清烟见林风那双深邃的眼睛翻涌着波浪,咧嘴一笑:“林风,既然你叫我主子,这云扬九式你也学着点。你强大了才好保护我啊。我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 林风一怔,随即单膝跪地:“谢主子。” 苏清烟笑笑,在原地又耍了起来。这云扬九式,招式甚是古怪,出招完全不按常理,却又轻灵多变,若是没有那高人渡给她的五十年内力,这些招式也只能算是花拳绣腿。如今加上自己原本就有的十年内力,这一个甲子的功力让苏清烟的每一个招式都虎虎生风,衣袂翻飞。才不过如此一个变数,竟让她的人生整个儿有了希望。 苏清烟感激地望向正在学云扬九式的林风,说道:“林风,凭我的功力,杀得了曹严正吗?” 林风身形一转,立在原地回道:“主子,绰绰有余。高人原在江湖上便是数一数二的人,加上您原来的功力,若是你回忆起了所有武术,这世上怕是没有您的对手了。您只是还欠缺实战经验罢了。” 苏清烟低头思虑,这武艺可以说是拜林轻乔的缘故,如今自己不仅占用了人家的身子,还有了这般身手,要是再不帮她做些事情,怎么的也说不过去。更何况,自昨夜解了封以后,林轻乔生前的一些日常记忆也翻涌了出来,常常让她觉得自己就是林轻乔,一想到记忆里那温和隐忍慈祥的微笑,她的心就隐隐作痛,那应该就是林志远了。这一想到曹严正,那心中的怨恨竟也长了几分。 “林风,那等我恢复所有记忆了,便去诛了那狗贼。”苏清烟咬牙切齿道。顺便报了小九的仇。 “主子,此事不急。如今曹严正正在忙着疗伤,等他和那批亡命之徒汇合了,再杀不迟。”林风回道。 “咦?林风,你怎么会知道曹严正现在的状况?”苏清烟问道。 林风眼里有笑意。 “主子有所不知,属下手中有几名打探消息的高手,自然随时有最新消息。” “哦?竟然有高手为你所用啊?”苏清烟心里觉得林风肯定不简单。更何况自己第一眼便完全信任上了他,丝毫没有任何怀疑,单是这份令她安心的气息便不简单。 林风只是笑笑不语。 “你对着我也要戴蒙面布吗?”苏清烟脑袋中闪过的招式忽的从手上反应了出来,她足下一点,人便已经欺进林风,伸手便去扯林风脸上的布。速度之快令苏清烟自己都乍舌,她微微一滞。这一滞,林风刚好侧身避过。 “太……变态了。”苏清烟顾自叹道。 林风一怔,随即将自己的蒙面布取了下来。好一张冰雕般的脸,五官的轮廓很深,仿似刀刻的一般。深邃的双眸配着端正而成小麦色的肤色,看上去真是玉面生风般的俊朗刚毅。 苏清烟呆在原地,愣愣地说:“怎么见到的都是美男……你这个不是面具?”她下意识地摸上了林风的脸,在下颚处捏捏摸摸,等意识到的时候,林风已经成了大红脸。 苏清烟讪讪地干笑了声,将尴尬掩饰了过去。 “你……以后就不要蒙面了。”废话,大好的脸蛋被蒙了岂不是可惜,这世上有一个词是叫做,秀色可餐。 林风点了点头。 “对了,林风,你有钱吗?”苏清烟问道。 林风一顿,不知道她这么问什么意思。苏清烟忽然反应过来,人家可能还得瞒着身世,说有钱没钱都不好。于是摆了摆手说:“算了,我只是觉得,如果事情完成了,我们总得有钱过活啊,总是待在这里也不好。”皇帝的任务之前是没有办法,小命操在人家手中,现在性命无忧了,就拿这个任务当做闲差好了。这要是任务完成了,自然得要钞票才能活得有滋有味啊。想到这,苏清烟眉头一展,对着林风说:“最近,帮我查查这金陵哪些生意兴隆,哪些惨淡?最好详细到商号。” 林风看了苏清烟一会,点了点头。随即告退了。 苏清烟犹自练了一会记忆中的武艺,便躺到了榻上。这收复锦珞的事可得赶紧了,这样的话,白日里也可翻墙出去溜达了。这一个多月虽说是米虫生活,可到底是闷坏了。不过转念一想,其实让皇帝知晓也没多大关系。现在她是崎王的人,总不会因为她擅自离府或者做些生意便亲自来惩罚吧。 可是做生意的话,林风是铁定要出现的,这个又该怎么解释呢?毕竟杀曹严正之类的事还是保密点好。还有翻墙,隐藏武功这事更加得小心。这么说到底,还是收复了锦珞比较好。想想弄弄,苏清烟便沉沉睡去了。这一睡,梦到的竟是刀光剑影,倚天屠龙啊。 第六话 初谈生意 之后的大半个月,天气越来越炎热,苏清烟每晚演练记忆中出现的各种招数、剑法,还有轻功。她和林风两个人总是趁着夜色在金陵城中飞驰,月色皎洁,空气温凉。 苏清烟站在一座倾圮的土墙上,遥望不远处沉暗的金陵城,嘴角微微上扬。没想到原本以为会成为侯门怨妇,结果貌似上帝并未放弃她,竟然扭转了如此狗血的剧情。她无声地咧嘴笑着,林风在一旁站立不语。 “林风,我们比赛,看谁先飞到城墙前的那株槐树下。” 苏清烟与林风对看一眼,两抹身影瞬间飞驰出去,才行一半,苏清烟便一个响哨越过林风,坏笑一声往前行去。 “嘿嘿。”苏清烟站在槐树下,看着林风矫健的身姿站定。 “主子轻功,属下佩服。” “也多亏你指点啦。对了林风,城里什么生意最好?”苏清烟坐在了槐树底下,透过那交错的树枝看向夜空。 “食楼。金陵城内奇香楼与知客楼是两家盛名远播的食楼。属下打探到,近段日子那知客楼因敌不过奇香楼,有颓败之势。据闻知客楼老板有意易主。” “哦?可是一般名气远播的食楼都有王孙公子青睐,即便亏损些,也不至于惨淡经营吧。”苏清烟疑道。 “主子有所不知。那知客楼开门迎客数十载,是以大厨厨艺了得闻名,前段日子,大厨暴毙,掌柜的换了掌厨的,虽说厨艺也高,但终究比不上原来的。故一直靠着老顾客支撑到现在。而那奇香楼才是王孙公子经常涉足的食楼,即便菜色比不上知客楼,但名气却更大。” 原来一家是为权贵所开,一家是为百姓所开啊。估计那大厨死的蹊跷。苏清烟心里叹道,敢情那奇香楼的主人心肠忒坏,实力比不过人家,就耍阴招。 “林风,咱也需要银子呀。我们就打一下知客楼的主意吧。”苏清烟站了起来,起身往城内跃去。 “主子,可咱连成本都没有。”林风跟上。 知道你不愿告诉我你的身世,可是没钱也没必要说那么直接呀。苏清烟翻了个白眼, “技术入股知道不?不对,应该说是创意入股。嘿嘿”苏清烟顾自笑着,哼,三杯鸡、鲜菠萝炒饭、叫花鸡……自己虽不怎么会做,但起码生前也是美食周刊的记者呀。这不正好拿来用用么。 心动不如行动,苏清烟等不及睡到日上三竿便让锦珞帮自己换上了一套男装。 “这衣服谁的啊?”苏清烟看看那稍显大的袖口与前围问道。 “小姐,自然是齐大哥的。”锦珞嘴角一抽,一大早这主子便呼她起床,说要翻墙出去闲逛。还指明要男装。 “这么大……”苏清烟看着铜镜中自己扁平的身材轻微叹气,这不施粉黛,穿上男装,乍一看,还真看不出是原来的苏清烟,只道是谁家的清秀公子了。 “小姐,还真看不出是你。”锦珞笑道。 苏清烟不置可否,这样刚好,既可以真面目示人,又不至于被认出来。 “走。翻墙去。”苏清烟说道。锦珞一怔,立马拉住她。 “小姐,要是被崎王发现了……” “放心啦。那次他也只是晚上见过我,再说我刘海那么厚,现在又是男装,铁定认不出了。估计他早忘了我长什么样了。走吧。” 苏清烟不由分说,拉起锦珞就走。 “那……那齐大哥呢?”锦珞问道。 “他啊。护院吧。我们俩就行了。”嘿嘿,林风会在外边保护我的,还要齐埝行干嘛。 “可是……”锦珞还想说些什么。 苏清烟不与理睬,将袖子一卷,便爬上了东边的墙。她早在晚间探过很多次,这是离府的最好道路。 三下五除二,苏清烟便翻过了墙。锦珞跌跌撞撞地也翻了过来。 “小姐,我们去哪里啊?” 苏清烟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知客楼!” “啊?”锦珞还未反应便被苏清烟一把拉住往前走去。大白天出来闲逛真是不错。苏清烟心里吃吃地笑,怎么就没想到早点翻墙呢。 一路上热闹非凡,苏清烟怕遇到认识自己的人,所以并未盲目冲来冲去,只是顺着之前探过的路线朝知客楼行去。 约一盏茶的功夫,苏清烟主仆二人便到了知客楼前,果然是门庭冷清,食客甚少。苏清烟嘴角一抿,跨进楼中。在一靠墙座位上坐定,小二看那清秀公子衣衫嫌大,质地虽不名贵,却也非俗物,于是扬着笑脸上前招呼。 “这位公子,可是要点些什么?” “恩,小二,随便来点招牌菜吧。”苏清烟压低声线说道。 “哎,好咧。”小二得令跑厨房去了。锦珞却拉了拉苏清烟的衣角,“小姐,这里东西很贵,我们没有那么多银子……” “嘘。别管那么多。不过这种白吃的事,你就别告诉你家主子了。” 锦珞点了点头,这么丢面子的事她可说不出来。 三四个小菜入桌,苏清烟吃的津津有味,锦珞却甚为忧愁,因为一旦吃完就得付账,到时免不了遭打。她看了眼苏清烟,吃相虽不差,却也没有女孩子家的婉约,啧啧,不是说是大家闺秀么…… 吃干抹净,苏清烟喊道:“小二,过来。” 小二屁颠屁颠地过来,还以为是清秀公子要结账了,报道:“公子,一共三十七两银子。” “什么!”锦珞脱口而出,才四个菜就要三十七两,打劫也不带这样的啊。 小二见锦珞的脸色有异,照他多年跑堂经验看来,可能是个白吃的主。于是一张笑脸垮了下来。 “公子,莫非您没带钱?”小二冷言问道。 “不瞒小二哥,我还真是没钱。”苏清烟笑道。锦珞紧张地扯了扯她的袖子。 小二脸色黑了,怒道:“这位公子,知客楼可不是你想吃就吃的地,要想白吃白喝,你也真会挑地方。” “小二哥勿怒,可否引荐下贵楼的掌柜?”苏清烟真诚地说道。 “掌柜也是你随便见的么。公子,要不你先见见咱知客楼的护院吧。”小二作势便要喊打手。 苏清烟连忙制止,说道:“小二哥,在下确有要事要见掌柜,这可关系到知客楼以后的商途啊。” “甭废话!就一白吃的主……” “席大,不得无礼。”二楼雅座窗口探出来一名中年男子的头,温和而内敛的气息,看向苏清烟这边。 接着苏清烟便被带到了二楼的包厢。 穿过屏风,便看到方才那位中年男子正端坐在窗前的位子上,面前的红漆桌上只放了一茶一壶,显然是自个儿在自斟自饮。 见到苏清烟进来,中年男子微微颔首,苏清烟也不矜持,径直便坐到了男子的对面。 “赵叔,他白吃白喝……”小二在一旁还要啰嗦,名叫赵叔的人微微一笑说:“无妨,就当是我请了。” “可是……”小二还欲多言,被赵叔的严肃给吓了回去,只得乖乖退下,临走也不忘丢给苏清烟一个卫生眼。 “公子要见我,不知有何事。况且,敢在知客楼白吃,这份胆量赵某佩服。” 苏清烟心里百转千回,她并不知道这白吃的代价是什么,难道这楼里的打手异常骇人吗。不过至少,眼前这个貌似正是知客楼的掌柜,刚好可以谈生意。 “在下无礼之处还望见谅,只是为了能见掌柜一面,不得不出此下策。”苏清烟想,不闹点事你怎么会见我,我其实也想吃吃看你这里的手艺,罢了,还过得去。 “不知所为何事?”赵叔问道,半眯起了眼睛。 “不瞒赵掌柜,我想与你做笔生意。”苏清烟开门见山。 “哦?”赵叔若有所思,“不知是何生意?” “在下苏清乔,暂居金陵,需要用钱,碰巧知客楼正陷入经营困难,掌柜的也不必询问我是如何知道这些事的,但对知客楼绝无恶意。我自然没有银子与你合股,在下有的只是一些新鲜的菜谱,故想与掌柜的合作,所谓创意入股。” 赵叔一脸思虑,苏清烟见状,“这样吧,在下先写个一份菜谱,赵掌柜让厨子做份看看,若是好吃咱再接着谈这生意。” 赵叔点了点头。苏清烟便写了三杯鸡的做法,因为考虑到这里可能没有做三杯鸡的香料九层塔,于是将那九层塔换做了八角茴香。赵掌柜看了一眼那菜谱,眼神大亮。 等到厨子按照苏清烟的做法将三杯鸡端上桌,赵掌柜的尝试了后,竟然立马答应了苏清烟的要求,说好新菜谱获得的收入五五分成。于是苏清烟又写下了鲜菠萝炒饭、叫花鸡、板栗烧野鸡等的菜谱,而后与赵掌柜的立了字据,说好每月一见,苏清烟便潇洒地带着锦珞回府去了。主仆二人各怀心事,无话。 那赵掌柜的坐在原地,看着那新罗列的菜单,满脸欣喜。而后隔壁房间的一名男子慢慢踱步行到了赵掌柜的包厢。一身紫袍,气质高贵,神情淡漠,眼神里略有疑惑,却是那崎王殿下。 赵叔一看那人,立即换了一副恭敬的脸面。 “王爷,知客楼有救了。” “哦?”崎王李然看了眼那份菜谱,自言自语:“苏清乔?” 第七话 狭路相逢 凭着苏清烟给知客楼的几味菜,知客楼的生意奇迹般地再次红火起来,苏清烟听到林风打探来的消息时,心里抑不住的欢喜。这银子虽然赚的不多,但起码也是份不低的收入。 等过了一个月,苏清烟再次女扮男装拉着锦珞出门时,脚步欢快,心情愉悦,这次的衣衫可是专门去订做的,虽然价钱不高,但是质量还算过得去。 等到进了知客楼,见到了掌柜的,那赵掌柜是满脸欣喜。苏清烟一看,桌子上早已摆了文房四宝,心里哑然一笑,人家已经等不及了呢。 等出了包厢,苏清烟怀揣着那八百两银票,笑的合不拢嘴。这可是在古代挖到的第一桶金啊。若是换了现代,哎,自己还是穷忙一族,整日里奔波劳碌拿着一份死工资。 正想着,苏清烟一不注意,整个人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人。她摸着鼻子推开对方正要埋怨时,刚好对上了对方惊怔的眼神。苏清烟心里大叫不好,那看着她似笑非笑一脸戏谑的美男正是那安王李玦。 不会这么倒霉吧。苏清烟缓缓看向李玦的身后,靠,皇帝也来了。一脸温和,凤眼微眯的李甄好笑地看着她。再后面是一位面生的男子,估计就是那天粉妆节上与皇帝同桌的另一个皇子吧。此时,拐角处又上来一人,面若冠玉,玉带生风,神情淡漠,看得苏清烟一颗心蹦蹦直跳。那是崎王。 怎么办。苏清烟此刻方寸大乱,要不要施轻功跑掉?不行不行,练了那么久的敛息功不能功亏一篑,何况,报仇的任务还未完成。 可若是让崎王发现可怎生是好。王爷的女眷擅自抛头露面,还女扮男装。更何况是个不受宠的女眷。 对了,不受宠的。苏清烟再看那崎王李然,他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并未认出来。苏清烟心里大喜,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在下一时失神,还请公子谅解。”她迈步就要绕开离去。 偏生那李玦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笑道:“萍水相逢,不如这位公子与我等共饮一杯如何?” 这个死人李玦,明知道我的身份还想一起共饮?他脑袋摔坏了么? 苏清烟看了皇帝一样,皇帝李甄不言不语,只是温和地看着她。 丫丫的老狐狸,叫你不动声色。苏清烟回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几人从容地进了旁边一个古色古香的包厢,红漆窗棂对着窗外那条有名的红香河,一眼望去,皆数是黑瓦白墙红灯笼的小楼。苏清烟知道,对岸的便是金陵有名的花街,巷水街。 几人在桌前坐定,那桌上早已放了各色糕点,还有两壶酒。 事到如今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苏清烟收敛心神坐定,对面却刚好是崎王李然。那李然看了她一眼,便看向其他地方了。苏清烟心里竟有一丝丝失落,虽然一直留着厚刘海,可是自己的容貌自己看了都会有些晃神,那李然却是轻轻带过。 苏清烟猛然一怔,人家不注意自己最好了,干嘛为这个懊恼,不也才见了他两次么。随即轻轻摇了摇头。 “在下黄玦,这是我三哥黄甄,二哥黄然,六弟黄启,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李玦假意介绍了番,看向苏清烟。这女扮男装的女子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又顾自摇头,令他忽觉有趣。 苏清烟意识到是在问自己,便答道:“在下西州苏清乔。”苏清烟想到,这时间久了,崎王必定会发现自己的破绽,倒不如就借了林澈表妹家的身份,若是别人怀疑,就道是苏清烟的亲哥哥便可了。 那崎王李然听到这个名字,微微一怔,随即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苏清烟一眼。那种淡漠却带点探究意味的眼神令苏清烟心头一颤,心跳仿佛漏了一拍。 再看了眼皇帝,那李甄表情虽是温和,却也是一脸探究。另外一名男子除却探究外,还有一丝令苏清烟厌恶的东西在里面,说不出是什么,却令她很不舒服。 哎,与这么一群年岁比自己小的人玩老谋深算,苏清烟你怎么觉得力不从心了啊。 “看苏公子的身板,还未行冠礼吧?”李甄问道,语气不疾不徐。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是啊,身体还小,可我灵魂年龄说出来吓你一跳。苏清烟心里嘀咕,嘴上却不空着:“正是,在下还未成年。” 扑。李玦正在喝茶,听了苏清烟和皇帝的对话,一口茶没含住,尽数喷了出来。苏清烟是愣在当地了。皇帝微微一怔,李然神情依旧淡漠,另一名男子却眼含玩味。 “五弟,想到什么好笑的了,竟如此失礼?”李甄问道。 “呵呵。”李玦面色似有绯红,讪讪笑道:“无事,只是想到了粉妆节那天的苏家小姐。” 此言一出,李然有了反应,转头看向李玦。苏清烟更是骇然,没事干嘛提起自己。 “哦?可是那名已经入了二哥府上的苏清烟?”李启开口道。 “正是。她那一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可是一夜之间便传遍金陵了。”李玦笑道,随即面向李然问道:“二哥,这位嫂子德行如何啊?虽说人家尚未及笄,但看那相貌,定然不是庸俗之辈吧。” 李然轻轻一笑,笑意却未达眼底,说道:“文才不错。”苏清烟脸色微变,说她文才不错已经算是表扬了吧,可是总觉得言外之意是除了文才,其他都不咋地滴的感觉呢。 “哦?难道这位二嫂文才真当不错?那我倒想仔细见识一番了。”开口的还是李启,排行第六的皇子,还未封王。 李然不语,李甄却说道:“六弟,不妨我们下次一起去崎王府瞧瞧。”话音未落,苏清烟忍不住喷茶了。这皇帝当她不存在啊,还想带人去观察她,丫丫的,做动物也没那么委屈吧。 “苏公子怎么了?”李玦一脸好笑的担心,苏清烟偷偷翻了个白眼,正要解释,那李启又说:“三哥好主意,二哥你不会拒绝吧。” 李然笑道:“随意。” 这下苏清烟耷拉了,人家主子都同意了,自己又没道理反驳,算了,无视无视。 “这苏清烟、苏清乔,怎么那么相像啊?苏公子,你可认识?”李启问道,眼含疑惑。苏清烟开始骂自己了,干嘛取个那么容易发现的名字,只好佯装无奈道:“清烟正是舍妹。” 此言一出,在座的都是哗然,当然,李玦和李甄是假装。 “哦?苏公子真是抱歉,我等如此失礼。”李甄淡淡地说。 苏清烟苦笑一声,演戏道:“无妨。在下与舍妹自小分离,舍妹自小是在表兄家住的。故虽是亲兄妹,并无深情。” 一干人等假装表示理解,苏清烟心里大大地挥了一把汗,这些人年龄最大也不到25,怎么那么会演戏啊,人小鬼大是不是也是这样。 李玦见苏清烟面色如常,心里其实佩服得紧,还未及笄的女子已能如此斡旋,算不错了。“苏公子,你是初来金陵吧。可知窗外这条红香河?” 苏清烟假装摇了摇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听着李玦说着红香河名字的来历,与林风说的一样。这红香河是因为河岸一边尽是青楼,估摸是姑娘们的胭脂味太浓,散尽了河水中,导致河水也是一股脂粉味,故称为红香河。 犹记纸醉金迷时,红香河水尽胭脂。苏清烟想到了秦淮河的这首诗,便不知不觉吟了出来,说了第一句赫然发现别人的异状,立马把后面的秦淮二字换成了红香。好险啊。她微微松了口气。 李然却若有所思地看向了苏清烟,那目光里不只有疑惑,更有赞许。这一切,被李甄收在眼底,他却也不道破,只是一脸温和。 “苏公子好文才!”李玦在一旁真心称赞道。苏清烟无奈地笑了笑,只是剽窃罢了…… 几个人又随意地聊了聊这金陵的风土人情,苏清烟便借口有事告退了。门外的锦珞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 主仆二人像是见鬼了一般匆匆忙忙回府去了。 第八话 琴音故人 没过几天,皇帝李甄、安王李玦以及六皇子李启便登了崎王李然的门。那时刚好是晚膳时分。他们四人加上李然的两名侧妃一同在藏雪园中用膳。苏清烟自然还是在自己的沁香苑中开小灶。 夕阳已落下,傍晚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高温后的余热,苏清烟正在用完膳,享受难得的静谧时间,李然身边的一名丫鬟红艳此时碎步走到沁香苑,在苑中的桌前站定,并未行礼,看着埋头吃饭的苏清烟,双目满是鄙夷之色。 锦珞看到红艳那轻视的目光,大不爽,不客气地开问:“不知红艳姐姐来,可有什么事?” 红艳剜她一眼,细细说:“王爷请苏夫人移步藏雪园。” 闻言,苏清烟抬头。看到了红艳眼中的讥诮,心里头轻哼一声,估计是被崎王宠坏了,这般不识相。 她擦了下嘴,起身,大步往前走去,经过红艳身边时,几不可察地将袖中药粉撒在了红艳的衣服上。哼,让你看不起人。这可是林风找了好久的痴痒粉,还不痒死你。 红艳一脸傲视地跟在后头,浑然不觉自己被下药了。苏清烟的那种表情,大有做坏事得逞的味道,锦珞扫了一眼,自动抖了一抖。 暮色四合,月光如水开始缓慢铺撒开来。苏清烟走在青石小道上,大有英勇就义的感觉,那一步一步仿佛有种怀旧思乡的韵味,像极了她在现代的那个童年,仲夏夜在水泥路上越过整排整排的水杉,眺望暮色的浓重感。心里头不禁又失落了几分。想到皇帝那个老狐狸,想到眼神阴狠的李启,还有一直冷冰冰的李然,苏清烟忽然顿悟,何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此刻的她不正是在戏中扮演着林轻乔的角色么。只是身是林轻乔的,其他一切却全是苏清烟她自己的。 忽然,她脚步一滞。心里头原先那种强烈的不属于感开始逐渐消散。苏清烟失笑道,无论这身还是这心,此刻都是她自己。那为何还要用旁人的眼光斟酌林轻乔的事,甚至强烈地认为此刻的生活都是在扮演林轻乔。其实,现在的苏清烟就是林轻乔,林轻乔便是苏清烟。那些复仇或者是其他林轻乔该做的事都是苏清烟该做的,唯有完成所有的事,她苏清烟,抑或林轻乔才会有自己的生活。 想到此,苏清烟脚步轻松起来了。按着自己的心做。这是她自己的人生。 藏雪园中,五色琉璃灯已经依次点亮了。迎面拂来的风混杂着白日里的余温和入夜淡化的凉气,一阵温一阵凉。 苏清烟走进园中,穿过一片假山和茂盛的植物,便看到一方墨绿而凝烟的湖水,还有湖对岸几名围桌而坐的男子,各个玉树临风,伟岸生姿。还有几名身子妙曼,如花照水的美妙女子端坐其间。 苏清烟走到那桌前,纳了个万福,将满桌人的神色收进眼底。除却皇帝狐狸眼中的戏谑,李玦是满眼愉快,李启依旧是令人不舒服的眼色,而李然则是一脸淡漠,甚至都未抬眼看下她。倒是李然旁边的两名女子,眼神里是毫不收敛的鄙夷,苏清烟认识,那是崎王的两名侧妃,德夫人和文夫人。 苏清烟站了会,发现席间依旧杯盏交错,窃窃私语,丝毫没有理她的意思,心里大怒,没事叫我来干什么,既然叫来了又把我晾在一边,搞什么飞机。 苏清烟很想一走了之,后来想想这样岂不是很幼稚,弄得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况且,如果她闹脾气了,压根儿就没人会来哄她。指不定下场很惨。索性就这么站着吧,看他们玩什么花样。 念及此,苏清烟便怀揣了看好戏的念头乖乖站着,愣愣地数着不远处悬挂的琉璃灯,神游太虚。 一炷香过后,终于有人想起苏清烟了。 “你叫什么名字?”李然忽然站到苏清烟面前问道。 苏清烟此刻神志在外,来不及应对,直接答道:“苏清烟。” 李然一怔,随即落回座位。没有其他表情,一双深邃的眼睛星星点点,却泛着不容靠近的冷气。倒是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苏清烟心里鄙夷,竟然套话,还好我就是这个名字。不然就泄底了。 “二哥,你怎连自己的侧妃名字都不知晓?”李玦笑道。 “我对她不感兴趣。”李然淡淡回道。 李玦一怔,看了苏清烟一眼,随即笑道:“也是。苏嫂子还未及笄,身段断是比不上德嫂子和文嫂子的。” 李然不语,那德夫人与文夫人却笑红了脸。苏清烟满脸黑线,她一直以为李玦是表里如一,行动全写在脸上的人,的确,他确实是这样的人,却不料讲话有时也这般放肆,竟敢调戏兄弟的老婆。 皇帝只是微微笑,仿似见惯了李玦的逾礼行径。李启此时却一脸深思地看向苏清烟,闹得苏清烟心里头大大地不爽。 “不知王爷让妾身前来,可有何事?”苏清烟终是按捺不住了。 “苏嫂子,今日是臣弟想一睹嫂子的文采,故让二哥唤了你来。”李启说的彬彬有礼,苏清烟却几不可察地抖了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的确,前几日碰到了你兄长,听说你文才不错,六弟便嚷着要来了。”李玦在一旁补充。苏清烟心里不以为意,这个李启不简单,眼神那么阴狠,不像是会嚷着要见个女人的人,明明眼底有讥讽,讲话还那么有礼貌。腹黑,绝对是腹黑。 苏清烟回道:“妾身不才,倒让六爷见笑了。不如六爷出个题,妾身作个诗如何?” “如此甚好。”李启恭敬地回道,随即凝神一想,说道:“不如以夏夜为题,如何?” 苏清烟看了崎王一眼,他依旧是意料之中的淡漠,她便回道:“海天东望夕茫茫,山势川形阔复长。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风吹古木晴天雨,月照平沙夏夜霜。能就江楼消暑否,比君茅舍校清凉。” 苏清烟一吟完,在座的几人脸上均有诧异的神色。半晌,李玦啪啪鼓起了掌,笑道:“苏嫂子果然好文才。” 李甄则是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苏清烟看了眼李然,捕捉到了他眼中闪过的嘉许,但更多的还是他的冷漠。苏清烟心底有些微微的空落,这种失落而细腻的感情让她有点无措。 李启仿佛还不肯放过她,站在那用赤裸裸的眼神着发呆的苏清烟,说道:“不知苏嫂子琴技如何?” 苏清烟眉头一皱,心里大骂,丫的,还得寸进尺了啊。她脸上扯了个微笑的表情,款款地落在桌旁的古琴旁。伸出青葱玉指,弹出了一个音。接着琴音连续迭出,如高山流水,如长虹贯日,将天地间灵动的气息展现得淋漓尽致。 苏清烟边弹边看向众人,心里好笑,要不是某一次觉得好玩抚上了琴,还不知道原来林轻乔的身体对琴早已有了条件反射,心还未动,手指便已灵活起来。林轻乔的琴技可以说是炉火纯青,再加上苏清烟和林风用琴音练内力,弄得她早已把指法烂熟于心,此刻抚琴,自然是一鸣惊人。 一曲完,李启和李玦鼓掌称好,崎王身边的两名侧妃则是一脸嫉妒。苏清烟心里失笑,女人的敌人果然是女人啊。 苏清烟看着在座的人,正想提出告退,李启一个箭步走到李然面前,躬身说道:“二哥,苏嫂子如此文采,你不待见她可有些过分了。” 李然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哦?六弟心疼了?” 苏清烟大恼,李启一番话弄得她好像是为了争宠才拼命展现自己才华的。她正要开口,李启的几句话让她倒抽冷气。 “我还真的心疼了。”李启回道:“既然二哥不喜欢她,那二哥何不将她给了我,我可是会怜香惜玉的。” 此话一出,不止苏清烟,李玦等人也吃了一惊。李然却依旧是冷漠的表情。 李玦站了起来,说道:“六弟,这是三哥赐给二哥的,怎好给来给去?” 李启笑道:“五哥,三哥将她赐予二哥,原是想成人之美,如今二哥并不喜欢她,又何必勉强在一起呢?” 李玦道:“可是……” 李启打断了他,说道:“我想只要二哥同意了,三哥一定没意见的,对吧,三哥?” 李甄看了李启一样,面色温和,不知道是同意还是反对,半晌,他开口:“这还得看皇兄的意思。” 苏清烟大怒,他们几个在那讨论她的所属权,却丝毫没有要问她的意见,一腔无名怒火蹭上心头,却又不好发作,便只是冷冷地看着众人唱和。 李然见李甄将问题抛给了他,面色沉静,他看了苏清烟一眼,手指敲着红漆圆桌,一下又一下。接着说道:“我考虑一下。” 一句话模棱两可,李启也不好再说什么,众人坐了会便起身离去了。李启离去的时候,还不忘看了苏清烟一眼。 李然站在院子中,让两名侧妃先行下去,却让苏清烟留下了。藏雪园中瞬间安静下来,暮色点点,凉夜如斯。苏清烟安静地站在桌边,等着李然开口说话。 李然凝望着不远处的湖面,瞅着那一池的波光说道:“你是谁?” 苏清烟一愣,这个问题他不是早问过了么,为什么又提到了。于是答道:“回王爷,妾身是苏清烟。” “哦?”李然转过了身,正对着她,却并未看向她,一股强大的迫面感向苏清烟袭来:“我查过了,西州林澈并没有一个叫做苏清烟的表妹。你到底是谁?” 苏清烟笑笑,的确,这个身份只是为了堵上悠悠众口,并未介意他会知道,毕竟像他那么聪明的人,这种小把戏自然一眼便能望穿。 “王爷,你既知道我受命于谁,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名字只是一个标识罢了。难不成如果我说了别的名字,你便会宠幸于我么?” 李然扫了她一眼,像是自顾自地淡淡说道:“两年前的粉妆节上,我曾经听过一名女子的琴音,也是这般广宏开阔,无半点伤春悲秋之意。后来打听到,那是兵部尚书林志远的三女儿林轻乔,于是便登门提亲,订下婚约。可惜事发突然,一年前却失去了她的消息,我多方打听亦未果。想不到今日竟能听到如此相似的琴音。” 李然看向苏清烟,这是他第一次那么认真地看着她。苏清烟知道,他在她脸上寻找破绽,他在怀疑她就是林轻乔。 苏清烟不动声色,心底里却一阵苦笑。原来这个男子两年前便注意到了林轻乔,也许他对林轻乔的爱慕不是一点点就能缓释的。她是林轻乔,她也是苏清烟。如今听到他的一番话,苏清烟竟是又喜又悲。喜的是心底里竟有些些细微的触动,她不明白这是林轻乔原先便也爱着崎王导致的身体反应,抑或是自己也在不知不觉当中,开始心疼起了那种漠然。悲的则是,人家压根儿没当她一回事。告诉他她就是林轻乔吗,那样他会欣喜么,可是骨子里她是苏清烟,是与林轻乔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何况,她现在不只要暗地里辅佐皇帝监视他,更要因为林志远的遗愿而保护他。立场太过复杂。就算单单从感情方面出发,她也没办法接受一个有了两个女人的男人。 这种复杂的心绪,苏清烟自然不好表现在脸上,她只是问道:“王爷见过那个林轻乔吗?” 李然摇了摇头:“那年她带着面纱。” “王爷,妾身不是林轻乔,妾身是苏清烟。” 李然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眸底的冰冷愈加浓重。他背对着她,说道:“我总觉得你不像是十四岁的女子。你先下去吧。” 苏清烟心里一惊,却依旧敛了眉,安静地离开了藏雪园。 第九话 离开王府 自那日藏雪园中一聚后,隔了三五日,李然竟然跑来了沁香苑。把苏清烟吓了一大跳。 苏清烟看着那坐在房中神情淡漠的男人,大喊不妙,早知道就不该露琴艺,省得这般惹上麻烦。 她拨弄着手中的琴弦,将一曲天高广阔的曲子顺手弹了出来。李然听完,不做任何评论,转身便走。 如此几日后,李然隔三岔五便会登门,不外乎是听苏清烟弹琴。前几次苏清烟还心惊胆战,担心他李然还有其他什么令她窘迫的要求,越到后来,她越是放松,也对自己平板的身材感到了莫大的骄傲。身上是无赘肉,可惜该大的也不大啊。 那一日,李然又来了沁香苑,一袭及地滚蓝边月白长衫,袖口绣着金丝大虎,整个人神采奕奕,双眸炯炯有神。虽说伴随着生人勿近的淡漠气息,但在苏清烟看来,那叫一个帅啊。虽然压根儿说不上话,苏清烟还是觉得,有如此美男,养养眼也是可以的。 苏清烟弹完琴后,按照往常一般将李然送到门口。夏日的午后,雷雨特多。沁香苑中风势大了起来。 苏清烟站在门口,喊了句:“王爷……” 一股强势的风卷地而来,苏清烟的话被断在中途,还未来得及按住刘海,那风竟轻巧地将她的刘海整个儿吹起了。一张清丽脱俗,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庞瞬间展现,李然此时刚好回眸,虽然苏清烟立马就把刘海弄了下来,可他还是看到了那绝世容颜,登时,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李然顷刻便恢复常态,苏清烟看了他一眼,大大舒了一口气,她料定方才李然肯定没有看到。于是理了理耳边凌乱的云鬓,说道:“王爷,起风了。恐要下雨,请快些回藏雪园吧。” 李然闻言,呆了呆,随即大步离开。并未开口说话。 苏清烟回屋后,坐在桌前吃糕点,看着那越加沉暗的天色,竟扯开了嘴角。 “小姐,王爷现在时不时来,你是不是很开心啊?”锦珞帮苏清烟倒了一杯茶。 苏清烟翻了一个白眼,细腻头却有些甜。她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感觉,难道自己真的对那个冰美男上心了,所以因为他这几日的殷勤而感到喜悦? 事实证明苏清烟高估了自己。那以后的一个月,李然再也没有上门,不知不觉便到了苏清烟的及笄日子。十五岁了,也就算是成年了。苏清烟本想既然自己注定被冷落,估计这个日子也没什么人会知道,所以啥事也没干,就待在沁香苑中享受初秋来临的清凉。 哪知午时过后,来了三个人。 “德……姐姐那么有空来看小妹啊?”苏清烟超级不容易地把姐姐两字搬了出来,看着站在面前的德夫人和她身后的婢女皱眉头。 “哎呦,妹妹哪里的话。姐姐近半年来一直未曾来看过妹妹,说起来还是姐姐的不是了。”德夫人一派大家闺秀的样子,苏清烟不动声色,淡定地看着她。 “不知德姐姐来有何贵事?”苏清烟问道。 德夫人轻笑了声,说道:“前段日子见王爷老往妹妹这边跑,还以为崎王府说不定很快就会添个小王爷了……” 苏清烟冷笑了下,回道:“德王妃进府都三年了还未有动静,妹妹才两个月又何来喜事呢。” 德夫人的脸色一阵变换,随即咳嗽了下说道:“姐姐听说今日是妹妹及笄的大日子,这沁香苑中可是冷清得很。妹妹,不妨听姐姐一句,这女子一世,只求有个好夫君。如今王爷并不待见妹妹你,妹妹留在这崎王府中也是委屈了。” “哦?看来姐姐是想放妹妹出府了?”苏清烟问道,看你耍什么把戏。 “妹妹说笑了。姐姐听闻这六皇子对妹妹一见倾心,六皇子也在我面前提过想收你进房。如今王爷不在府中,姐姐我就擅作主张把你送给六皇子吧。这也是成人之美啊。六皇子一表人才,家世高贵,想必妹妹也不会拒绝的吧。” 苏清烟脸上虽说不动声色,心里却一阵惊愕。想那崎王只是在她房中听了一段时间的琴,这女人便琢磨上了。果真,嫉妒是女人的通病。想她竟然僭越权利擅自做主,估摸那李启给她的好处甚多。苏清烟想,反正李然也不待见他,到哪其实都一样,跟了李启,顶多要多费力气保下清白。何况自己是皇帝钦赐给李然的,李然一旦知道,肯定也会把她接回来,只是一去一回罢了。 便回道:“姐姐都已经安排好了,妹妹又有什么办法拒绝呢?” 德夫人一听,脸色一白,随即咳嗽了下,啪啪拍了两掌。门外进来一人。凤目狭长,眼波流转,正是李启。苏清烟一见到此人,便觉得浑身一阵不舒服。 “烟儿。”李启走到苏清烟旁边,俯身轻喊道。 这一声烟儿暗哑莫名,听得苏清烟一阵哆嗦,鸡皮疙瘩从额头麻到了脚趾头。 “烟儿,随我回府吧。”李启一把搂上了苏清烟的肩,苏清烟技巧性地避开了,始终隔了几步跟着李启走。李启也不道破,看向她的眼神却多了几许玩味。 走出崎王府的途中,一个人都没有见到。苏清烟心里暗忖,看来这是布置了很久的事了。想到今天是自己及笄的日子,又想到李然其实只是在通过她的琴声怀念林轻乔,心里头竟有些微微的失落。 “烟儿,我扶你上马车。”李启的声音将苏清烟的神游拉了回来。她才发现两人已在一辆中等豪华的马车前。 苏清烟忽视了李启伸出的手,转而一把拉住车夫的臂膀,自个儿上了马车。锦珞自然是没能带出来。苏清烟正想着待会儿孤男寡女共处一个车厢该如何时,听到了马车前传来的痛苦喊叫声。她心中一惊,正要掀开车帘,李启已然揭了帘子进了马车内,苏清烟只看到马旁几缕红影。 “什么事?”苏清烟问道。 李启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没事,小小惩戒下了车夫。” 车夫?苏清烟又问,一股不祥的预感的冒了上来:“为什么要惩戒?” 李启深深看了她一眼,笑道:“烟儿不明白吗?方才他碰了你,我只是砍了他的臂膀罢了。” 不是人!他不是人!苏清烟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恐惧,她终于明白李启带给她的不舒服是什么了。是那种阴狠,残忍,还有做事狠绝的手段。她知道自己武艺很强,但是苏清烟很明白,在算计这点上,她就像是刚出生的婴儿,只有任人宰割的份。方才决定跟他走时的淡定一扫而空,她高估了自己看人的能力,他李启既然能把她带出来,自然也有办法善后,李然既然不待见他,这么好的摆脱自己的机会,他又岂不会珍惜。想来想去,却是自己太过幼稚了。她看了眼李启,心又沉了几分。 马车动了起来,换了车夫吗? 李启仿佛看出了苏清烟的疑虑,说道:“现在是我侍卫在赶车。” 苏清烟不语,她不想和他说话,因为她知道,他是个危险人物。绝对的危险。 马车行驶得很是安稳,苏清烟与李启面对面而坐。李启看着苏清烟敛眉不语的神态,嘴角擒了一抹笑。此时马车一个趔趄,车子使劲地晃了晃。苏清烟原本可用内力定住,奈何面前是李启,不好催动内力,虽是使劲抓住了位置上的坐垫,却还是因为惯性太大,整个人扑向了李启的怀中。 一阵青草香扑鼻而来,等马车稍稍安稳下来,苏清烟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跪埋在李启的怀中,而李启的双手正好圈住了她。苏清烟大窘,即刻便要起身,不料马车又是剧烈地一晃,苏清烟顺着惯性往后倒去,她本能地抓住了李启的衣服。原本李启靠着内力安稳地坐着,被苏清烟一拉,两人顺势倒在了地上,于是演变成了苏清烟在下,李启在上,两人面庞只差几厘米的距离。更何况,苏清烟的手还死命扯着李启的前襟,两人的姿势,要有多暧昧便有多暧昧。 苏清烟满脸通红,立马放手,轻推了李启一把,示意他起身。却不料李启盯着她一动不动,神色恍惚。苏清烟才发现,这一闹,自己的刘海分到了两边,清丽的容貌完全而近距离地展现在了李启的面前。苏清烟知道自己的容颜的震撼力,每天清晨,她在镜子中看到自己时,都会恍惚一阵。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她大急,双手匆忙地理了理刘海,面上火辣辣的。 见李启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她,苏清烟大窘,脸红得似要滴血。只好开口道:“殿下……” 话还未说完,李启左手撑在苏清烟耳侧,右手竟将她的刘海整个人拂到了头顶,然后按在那边,双眸中火苗攒动。苏清烟一愣,正要推开李启,李启的双唇便直直落了下来。 火热的双唇霸道地吮住她,男子浓重的气息铺天盖地地袭来,苏清烟双手作势正要使劲,竟反手被李启的双手按在头两侧,动弹不得。 苏清烟大怒,又不好使出内力,只好用脚反抗。李启却索性整个人压了上去,将苏清烟闹腾的双腿给按住了。她想破口大骂,这一张嘴,李启的舌尖却趁势而入,一路攻城略地,唇舌相缠,苏清烟只觉得浑身燥热,羞耻感迅速上升,她狠狠咬了下去。李启吃痛离开了她,苏清烟立马推开李启,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对他怒目而视。 李启摸了下嘴角被她咬破的伤口,邪邪一笑,然后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坐在了原来的位子上。笑道:“没想到烟儿是深藏不露啊。” 苏清烟白了他一眼,别过脸去。 李启忽然又欺进身来,单手捏住了苏清烟的下巴,力道不轻不重,却没法让她逃脱。苏清烟无法,只好又对他怒目而视。 李启轻笑道:“你是第一个用这种表情对我的女人。有意思。真有意思。”随即重重吻了上去,大力吮吸,唇齿相缠,在苏清烟反抗的同时立马离开。苏清烟被放开后,大口大口地喘气,她摸了摸已经有些肿胀的嘴唇,懊恼不已。 第十话 诛贼练手 马车在一处大宅院前停了下来,苏清烟不情愿地在李启的帮助下下了马车,然后进了府门,七绕八拐到了一处舒适精致的院落中,虽然格局并不出色,但那绿树掩映之势却不失贵气。 李启派了一名婢女照顾苏清烟,随即便匆匆忙忙出门了。 “你叫什么名字?”苏清烟双手支在圆漆桌上问那个婢女。 “奴婢巧燕。”巧燕恭恭敬敬地立在下首,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形娇小,看上去营养不良。 “这是什么院?你是临时派来照顾我的么?”苏清烟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巧燕一怔,随即答道:“奴婢原是第六夫人的婢女,方才殿下召我来,命奴婢以后专门服侍第七夫人您。这是殿下的私人院落,卿德苑。” “噗。”苏清烟嘴中的一口茶喷了出来。吓得巧燕立马上前拿手绢帮忙擦拭。 苏清烟却是推开了她的手,问道:“我是第七夫人?李启他有六个老婆啊?” “啊?”巧燕不知老婆的意思,睁着双眼,疑惑地看着苏清烟,说:“奴婢不懂……” “算了,我猜也是。”苏清烟又顾自喝了一口茶,揉了揉酸疼的眉心。原来这李启倒真是好色阴狠之徒,娶了六个老婆了还不够,还把自己兄长的侧妃给搬进府了。 “巧燕,这院子既然是殿下的院子,想必有书籍吧。拿来几本瞧瞧。”苏清烟闷得慌,林风定是要夜晚才会出现,还要一个时辰多才会入夜,总不能干巴巴地坐着。 “是。”巧燕乖巧地退出房去,随即便找来了几本旧书,想必是李启经常看的。苏清烟捧书一看,《帝王录》,里头尽是些帝王治国之道,工农商如何管理,兵权如何调治等。 看来这李启还挺有抱负的嘛,可惜了,竟然贪图男女之事,若是……苏清烟心里忽然灵光一闪,李启既然会看这种书,那起码定有争皇位之心,可是如此外显好色心性,莫非是为了掩人耳目? 苏清烟耸了耸肩,翻看另一本书,这一看,面色大窘,腾地满脸通红,手上竟是一本春宫图,赤裸裸的画面让苏清烟面色绯红。她合上书本,假装若无其事般地递还给巧燕。也许自己猜错了。这对权势的渴望与对女色的欲望应该是不矛盾的。哎,男人啊。 “我又不想看了,你拿回原先的地儿吧。”巧燕乖乖地又拿了书出去。苏清烟和衣躺到床上,无奈地叹口气,还是睡觉为好。 这一睡,睡到了暮色降临。等苏清烟醒来,巧燕早已传了一桌的膳进房。 苏清烟毫不客气地坐到桌前埋首吃饭。毕竟她所恪守的准则便是低调行事,丰衣足食,只求在这个时空获得生存空间,既有吃的,那就吃。 “巧燕,你家殿下呢?”苏清烟边吃边不忘打听李启的事。毕竟要是李启今晚来她这,恐怖怕一身武艺便瞒不住了。 “夫人,殿下今日要彻夜伴随皇上祭庙。明日才会回府。” “哦。祭庙是什么啊?”苏清烟听到李启今晚不回来,心里大大的放松。 “回夫人,祭庙是一年一度皇室的大事,皇室中人,除却女眷都要在城外的法清寺中守夜。以祈求先人保佑南秦王朝百年昌盛。” “哦。如此说来,今夜皇上也在城外了?”苏清烟心里有些些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是哪里。 “是的。” “巧燕,我吃完了,撤了吧。待会你直接去休息吧,我也就睡了。”苏清烟说完笑笑。巧燕看到那抹笑容,竟然心神一晃,虽说那刘海遮了大半的脸,但那一笑,却是灵动无比,叫人暗暗称妙。殿下的那六房夫人,若在她面前,定然皆失颜色。殿下好眼光。巧燕乱想着便退出了房。 夜深了。林风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没入苏清烟房中。他对着苏清烟耳语几句,两人便一齐悄悄地离开了六皇子府。 苏清烟和林风跃进林风事先便准备好的一间客栈的房。 “林风,为什么迫不及待让我出来啊?在那里不能说吗?”苏清烟喝了一口茶。 林风将一套夜行衣拿给了苏清烟,回道:“主子,那院里有很多暗哨,恐被人窃听。” “哦……那这夜行衣干吗用的?”苏清烟微微乍舌,自己还不习惯用内息摒听附近的声音,警觉度果然不高呃。 “今夜曹严正会行动。”林风说道。 “行动?你是指……”苏清烟很是吃惊。 “没错,今夜是唯一的皇上在城外的机会,我派查的探子回报,曹严正已经集结了他的那帮亡命之徒,子夜时分便会行刺皇帝。” 苏清烟摸了摸桌上的夜行衣,疑问道:“林风,你既然能查到,那皇帝肯定也能查到。说不定这也是皇帝想捉拿曹严正归案的一个机会。” “主子。皇上确实有这打算,几路羽林军也已经埋伏在法清寺周围。西州林澈也在其中。” “那我们是去看热闹么?”苏清烟问道。 林风摇了摇头。“主子,曹严正那帮亡命之徒皆是世间能人,怎会被区区几路羽林军给灭了。更何况,对付曹严正的,唯林澈一人,恐会不敌。” “林风,那我们也就两人,照你说,那帮人都是能人,那我们两人能顶什么用啊。”苏清烟打了个哈欠。 “主子有所不知,那亡命之徒中一半是家眷被困,受曹严正威胁。如今,属下的人手趁曹严正老巢空虚,这个时辰,应该已经把人救出来了。” “林风,看不出啊,你做事挺周全的。” 林风笑笑:“主子夸奖了。” “好吧。反正曹严正得我亲手杀掉是吧?”苏清烟偷偷打了个冷战。杀人哎…… “主子,这也好趁机练练手。属下会在一旁监护的。”林风瞅见了苏清烟的冷战,嘴角微微向上。 “你转身过去,我换下夜行衣。” “主子。”林风背对着说:“今晚崎王也在。” 苏清烟怔了一下,接着穿,面色却大红,讲话拖长了音调:“林风~~~~你好像到娶亲的年纪了。改明儿我帮你留意留意,你说那锦珞怎样?或者今晚上的那个巧燕如何?不行不行,巧燕有点营养不良,好像还是锦珞比较好……” 林风大窘,咳嗽了下,回道:“主子,属下错了。” 苏清烟大笑,“那赶紧帮我包下头。” 一炷香后,两条人影一闪,往城外疾奔而去。 城外法清寺,寺中正殿内,皇帝与李启李然李玦等跪在高大的佛像前,西州林澈一袭白衣面色沉静地立在一旁,不发一言。 整个寺中布满了羽林军的影子,只待那曹严正一来,方可一网打尽。 一条人影闪进正殿之中。 “皇上。事情不妙。” 李甄回过头,看向地上的羽林军统帅张延。眉头一皱,面色一沉,低声怒道:“说。” “寺中西南、西北、正南方位有人侵入,单单三人,便将布在该方位的哨点杀了。” “你说什么!”李玦在一旁大吃一惊。一个哨点布有二十名羽林军,对方一人便将这二十名悉数杀了,可见功力之高。 “对方共有几人?”李甄问道。 “回皇上,与先前调查一样。加曹严正共二十名,已有三名入寺,现在正与第二围的暗哨交手。” “传令下去,誓死抵抗。”李甄怒道。张延恭敬地退下。 “三哥,看来曹严正这狗贼倒是笼络了一批能人。照这样下去,寺中的兵力可能不能抗衡到底。” 李甄站了起来,在原地踱步。身后跪在蒲团上的李然一脸冷静,而李启却似没事人一般静跪不语。 “三哥,你是万尊之躯,以防万一,还是先撤退吧。”李玦担忧道。 “事到如今出不去了。其余十七人定然截断后路,待在这里反而最安全。”李然在一旁开口。 李甄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坐回到蒲团上。说道:“王兄说得有理。现在就等那帮亡命之徒杀来,等他们杀到这里,人数定然也折损了。” 几个人安静地坐在正殿之中。宽敞宏大的店内针落可闻,穿堂之风幽幽地钻缝而行。不多时,殿外的杀伐之声隐约可闻,声音也渐渐近了殿。李玦与林澈等将李甄掩在身后,面色凝重。 殿门哐当一声便被震开了。曹严正那扭曲而诡笑的脸出现在殿门口。张延率领着剩余的羽林军退到殿中,将皇帝一干人等掩护在了中间。而曹严正身后,陆陆续续杀进来几名藏蓝衣饰的男子。 气氛剑拔弩张,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诡谲的波动。李甄心下暗叫不好,对方二十人,进得殿中竟还有一十五人。而己方却只剩下二十余名羽林军,外加一个林澈。形势对自己大为不利。 “哈哈。狗皇帝,怕了吧。”曹严正站在原地大笑,“可惜啊,老奴这边只折损一人,另四人在寺外望风呢。” 李甄大惊,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曹狗,上次放你是为了引蛇出洞,这次朕可绝不手下留情。” “哦?那得看你还有没有这个命!”曹严正大手一挥,身后几名亡命之徒嗖悠往前窜去,转眼便与外围的羽林军交上手。而曹严正则身形一转,一个阴爪便袭向李甄的面门。还未近身,李甄身旁的林澈衣袍一掀,反手迎上,挡在了李甄面前。 “西州林澈?!”曹严正脱口喊道。 “正是。”林澈话音未落,掌风凌厉,扫向曹严正面门。 曹严正也不迟疑,竟然双手迎上,硬生生接下了林澈的一掌。两人急退数步,曹严正双眼冒火,“刑风掌果然名不虚传。” “哼。”林澈并未答话,这一掌,他用了八成功力,却不料曹严正的掌风阴狠,硬接下来,腹腔内似被剑刺穿了一番,泄了一半的元气。看那曹严正,虽然身形有些虚浮,却还能讲出话来,林澈不禁面色一沉。 此刻的苏清烟正和林风扮演起了梁上君子的角色,两个人津津有味地看着底下的混战,时不时感叹一声。还真是坐山观虎斗啊。 苏清烟的眼神一直追随着李然。李然身形转换优美,轻功不赖,几个回合下来,已经制服了两名敌人。却依旧脸不红气不喘。 “林风,李然的武功怎么样?”苏清烟悄声问道。 林风嘴角一抽,低低地说:“深不可测,但主子绝对在他之上。” 苏清烟抛了一个卫生眼给他,“那他和曹严正比呢?” “曹严正这几个月功力大进,还真不好说。” 这几句话的时间,李启却被某人一掌拍离,撞在那红漆柱上,吐了血。白皙的脸庞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主子,李启未尽全力。”林风盯着李启说道。 “哦?”苏清烟看了眼李启,一阵莫名的厌恶。 此时,曹严正眼波一转,一名藏蓝男子瞬间缠住了林澈,曹严正衣袖匕首一现,直直朝李甄刺去。这一刺,曹严正用上了几十年的邪力,李甄就算使劲避开,依然会受伤。 苏清烟正要惊呼出声,忽觉背后被人一推,转眼便拦在了曹严正身前。眼看匕首一到,苏清烟本能反应,抽出了衣袖中的短刀,硬生生接了下来。这一比内力,苏清烟还胜了几分。曹严正后退数步,惊讶地望着眼前个子娇小的黑衣人。 苏清烟却是双眼忧愤地看着落在不远处的林风,丫丫的,要训练我也不带这样啊。刀剑无眼呐。 “各位英雄,遭曹狗胁迫的家眷已被救出,大家就不要为这狗贼卖命了。”林风用内力将话传遍了正殿。几名藏蓝衣饰的男子回过头来看林风,一时间,殿内的打斗停止了。场上的人都好奇地盯着眼前莫名出现的两名黑衣人。 这时,殿门后出现了几个头,唯唯诺诺地看向殿中,搜寻什么。 “娘!”殿中的一名男子忽的一声大喝,朝殿门口疾奔而去。门口探头探脑的人越来越多,小孩,妇女各个眼含泪水。殿中的藏蓝男子走了大半,皆数领了家眷逃命去了。 这一变故,曹严正身边竟只剩下两名藏蓝男子,一名缠着林澈,另一名则与李然对峙,李玦则护在了李甄身前。曹严正大怒,提气往皇帝冲去。苏清烟身形灵活,再次挡在李甄身前,用云扬九式与曹严正对打。 林澈与李然很快便结果了那两名亡命之徒,李然扶了李启,几个人站在一边观看。情形在苏清烟看来很是诡异。一边是几名美男子,一边是自己与曹严正的对打,还有个林风一直鬼魅般跟在自己身边,深怕自己笨手笨脚有个闪失。 “主子,你这招好像很不熟。”林风一边看着苏清烟打一边说。 苏清烟剜了他一眼,愤愤道:“我已经很努力了好不好。”这一迟疑,曹严正却扯了包着苏清烟的蒙头布。一头青丝便瀑布样地倾泻了下来,在殿顶中散落的月光照耀下,那轻舞的身姿美得不似人间。殿内只听到倒吸气的声音。 苏清烟摸了摸脸,还好,脸上的布还在。她大怒,一个翻身,迅疾地转到了曹严正的背后,曹严正大惊,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脖上一凉,粘稠的血液开了闸般喷涌出来。 苏清烟往后跳了一大步,随即与林风鬼魅般飞跃出殿。殿内的人却怔在当地,看着曹严正的身躯不甘地沉闷到底,血腥味四处蔓延。 不多时,几路羽林军冲进殿中,对着李甄下跪:“臣等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李甄挥了挥手,立马打道回宫了。李启与李然却均面有异色,匆匆忙忙便也告退了。 第十一话 情何以堪 子夜过后,金陵城内愈发安静了。夏末微凉的夜风顺着月色轻柔吹拂,两条黑影一前一后跃进了一座墩严的府邸内。 少女急急忙忙把夜行衣脱了,露出了一张粉黛不施的清秀脸庞,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朱,双眸清亮无比,面色有种得逞之后的喜悦感。一旁的男子背对着她,全神贯注地聆听周遭的动静。 “主子,你还没好啊?”林风问道。 “啊,林风,你说这衣服后面的结怎么这么难解啊?”苏清烟双手在背后摸索。弄了一会,她哀叹似地走到了林风面前,示意林风帮着解。 苏清烟自顾自地说了句:“丫丫的,这衣服铁定是男人设计的,专门在背后搞机关。” 林风闻言,嘴角一抽。 弄好一切,苏清烟和衣躺下,头一沾枕便沉沉睡去了,方才的武斗虽不激烈,却也消耗了她的心力,毕竟是第一次杀人。 林风站在床榻前,看着苏清烟轻缓而沉静的睡脸,眼神深邃,他看了半晌,随即跃出院外,隐入夜色之中。 天刚破晓的时候,苏清烟睡的迷迷糊糊地感觉被抱了起来。 “妈,别吵~我还没睡够呢。” 李然看着怀抱中微一挣扎又沉沉睡去的少女,脸上变换的神情复杂,有惊喜、迷茫、疑惑还有懊恼。 当他在法清寺中看到那名沐浴着光华的少女时,仿似有一种电流击中了心脏,令他的灵魂都为之颤抖。他猛地便想到了她,随即匆匆回府,哪知沁香苑中早已没了她的身影,问了锦珞后才发现,她竟然被德夫人送到了李启府上。他大怒,连夜进得李启的府邸,在看到李启正在床榻前痴痴望着睡梦中的苏清烟时,心里头更是火冒三丈。二话不说抱起她便走。李启却也不阻拦。 但当他发现她在睡梦中都毫无警觉,浑身上下都是破绽时,又觉得那名黑衣少女并非眼前的少女。凭着那黑衣少女高超的武艺,又怎会被人抱来抱去都不知晓。这让他有些失望,却更多的是迷惑。第一次见到她,便觉得她文才不错,可惜太过轻浮,竟然会当面示爱,后来的见面,琴艺虽然高超,却有争宠之心。这样的女子怎配得上自己。可是自己却三番两次去听她的琴声,如今知晓她在李启府上,又这般生气,这到底是为什么。 李然心里头百般疑惑,他将苏清烟送进沁香苑后,便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转身便离去了。 苏清烟醒来的时候,已是晌午,她伸了个懒腰,见到进来的是锦珞时,下巴怎么也合不上。 “锦珞,你也被送来了啊?”苏清烟惊问道。 “小姐……”锦珞一头黑线。 苏清烟这才发现房间是沁香苑的布局,于是又惊问道:“天哪,锦珞,连沁香苑都搬过来了啊?” 锦珞端水的手一时不稳,撒了一半。 “小姐,你是回来了。”锦珞道。 “啊?哦。”苏清烟揉了揉眼,“我睡迷糊了……” “而且,是王爷把你抱回来的。”锦珞朝她挤挤眼。 抱?苏清烟一脸迷茫,难道自己梦到被人抱的时候,是真的被抱了啊。这李然竟然会把她给抱回来了,看来良心未泯呐。不枉费自己芳心暗许。苏清烟边想边点头。 “小姐,你满脸通红作什么?”锦珞笑道。 “哪有!”苏清烟立马捂上自己的脸。 午后,苏清烟躺在树荫底下乘凉,锦珞在一旁碎碎念。 “小姐,听说那曹严正死了。” “嗯……”苏清烟应道。 “听说,皇上啊,王爷啊,还有那个六皇子殿下都在寻找一名女子。” “嗯?”苏清烟依旧敛着眉。 锦珞看了她一眼说道,“好像是那名女子杀了曹严正。” “哦?”苏清烟张了张眼,说道:“死得好。” 锦珞作无奈状,这小姐竟然还停留在曹严正死了的这句。反应忒慢了点。 “哦,对了小姐,今晚要进宫参加宫宴。”锦珞一脸向往的表情。苏清烟撇了撇嘴,叹道:“不会又是什么相亲大会吧?” 锦珞笑道:“小姐,你都已经嫁人了,还想着相亲啊?” 苏清烟白了她一眼说道:“不是,我是想,锦珞也老大不小了,是该找个如意郎君了。” “小姐!”锦珞满脸通红。苏清烟哈哈大笑,哎呀,下午实在太无聊啦。 宫宴开场前,苏清烟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衣服出现在绫罗宫中,她下了马车,然后瞅见另一辆马车里下来衣袂飘飘的李然,还有那婉柔娇媚的文夫人。 “不是一辆马车就够了么,干嘛还分做两辆。”苏清烟撇撇嘴。锦珞貌似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崎王自从那日抱了她回来后,态度忽然变回到了之前的冷冰冰。 苏清烟正要迈步,瞧见了李然看着她时的皱眉,她看了下自己的装扮,挑挑眉,没办法,她又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衣服,不给你丢脸算好的了。 她拉着锦珞走得飞快,尽量离那李然远远的,苏清烟心想,反正这李然不待见她,何必跑到人家面前去巴结,这种冷淡疏远的距离刚刚好。可是为什么心里头有些闷闷的感觉。苏清烟微微蹙眉,双眸在厚厚的刘海下眼波流转,光华黯淡。她轻轻摇了摇头,随即对着一边的锦珞说,“锦珞,难得又有皇宫盛宴,今晚咱们就吃的饱饱的,不饱不归!” “小姐,你很饿啊?”锦珞看着一脸悲愤的小姐问道。 “饿死了。”其实是饱死了,被气饱了。 主仆二人兴冲冲地找了一桌角落的桌子,等那皇帝一落座,两人便齐刷刷开始吃东西。埋首扒饭的姿势,比起苏清烟以前赶稿的认真劲,有过之而无不及。 苏清烟不知道,李然与李启的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抛向她这边,不同的是,李然是不经意地扫眼过来,李启却是毫不忌讳地打量。 苏清烟吃干抹净之后,便开始觉得无聊了。她拉着锦珞往人少的地方走去,一拐两拐便到了绫罗宫附近的后湖。她坐在一块突起的大石上,感受着夜风迎面而来的凉爽感,方才吃饭时随口喝的果子酒的后劲却一阵阵开始发作,苏清烟面色有些潮红,头有些晕。一旁的锦珞却已经挨不住倒在她身上呼呼大睡。 “苏嫂子好雅兴。”令苏清烟不舒服的声音在后方顿然响起。苏清烟心下一恼,自己的警觉性怎么一喝酒就更低了。 “殿下什么时候学的猫步啊,走起路来无声无息的。”苏清烟头都不抬,凝望着那一池墨绿的湖水说道。 李启笑笑,径直在苏清烟身边坐下。一股青草香顺着夜风钻入她鼻尖。 “殿下,此处是皇宫,若是让他人撞见,坏了清烟名声事小,坏了殿下名声可是大事。”苏清烟晃了晃晕晕的脑袋说道。 李启邪魅的双眼细细描绘身旁少女的侧脸,她只是文才好了点,相貌好了点,其他并未有出色的地方,为何自己竟会对她有如此强烈的感觉?昨日见到那夜行衣的少女时,他甚至以为她就是苏清烟,于是急急跑回卿德苑看她,却看到她只是在呼呼大睡,若是高手,又岂会如此没有警觉性。他不禁有些失望,所以看到李然抱着她离去时,竟也忘了阻拦。如今看到她离席落座在清冷的湖边,那一抹孤独而单薄的身影却又让他攥紧了呼吸。 “哼。”李启轻哼一声:“名声不值钱。我倒是想念苏嫂子想念的紧。” 苏清烟白了他一眼,真是口无遮拦的家伙。 李启看到她的白眼,微微一怔,随即邪魅地一笑,单手捏住了苏清烟的下巴,令她与自己对视。 “你们古代男人都那么喜欢捏下巴吗?”苏清烟懊恼地问道。 李启又一怔,另一只手却捂上了苏清烟的额头,将那垂垂而下的刘海抚上了额顶。眼神里又是一阵惊艳。 苏清烟腹腔内升起一股厌恶的表情,她抬手拍掉了李启的手,将刘海又抚了下来。 “苏嫂子如此绝色容颜,为何深藏不露?”李启见手被拍掉也不懊恼。 “为了防你这种登徒子。”苏清烟没好气,只觉得头晕好像好了那么一点。 “哦?”李启戏谑道:“倘若嫂子拿真面目示人,估计二哥早就臣服裙下了吧。” 苏清烟轻哼一声,“他巴不得我消失了才好吧,我才没那么傻,干嘛去讨好人家。” 李启轻捋了一缕散落在苏清烟肩上的青丝,俯首一闻,说道:“所以不妨跟着我。” 苏清烟厌恶地将头发抽回,怒道:“半斤八两。” 李启一顿,随即又大力捏住了苏清烟的下巴,双眸内波涛汹涌,暗潮澎湃,面色暗沉。苏清烟心下泠然,这李启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还真喜欢上她了?不过人家都有六房妻妾了,得了,铁定又是新鲜感作祟,所以说红颜祸水啊,苏清烟,你就该整天带着面纱才对。 苏清烟双眼中的讥讽李启没理由没看出来,他大怒,欺进她脸面,灼热的双唇寻上了她的唇,随即狠狠咬伤了她的双唇,苏清烟吃痛立马推开了他,怒道:“殿下,请自重。” 李启看着她唇上猩红的血,挑衅似地用手指抹了抹,接着伸进了自己口中舔舐干净,随即起身走人。动作连续,表情邪魅,把个苏清烟愣在当地。等她回首去看李启时,才发现李启方才的做法是为何,只见到李然面色阴沉地站在后湖的入口处,敛着眉,看不出具体的表情。 苏清烟只觉得一阵寒气直逼面门,她哆嗦了下,叫醒了靠在自己怀中的锦珞,尴尬地起身朝他走去。 “那个……不是我……”苏清烟一时之间竟有些畏惧,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觉得好像该解释一下。她抬眸,撞见了李然眼中复杂的颜色,还有略略的一丝鄙夷。 是了,他定是以为自己不知检点,为人轻浮,不知好歹地勾引他兄弟了。苏清烟想到这,心里头冷笑一声,双眸清冷下来,也不作任何解释,淡淡说:“王爷,妾身突感不适,先行回府了。”也不顾李然答应与否,苏清烟拉着迷迷糊糊的锦珞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正当苏清烟走到了绫罗宫的宫门口,遇到了一名妙曼少女抱着古琴,袅娜地走来,盈盈不足一握的腰肢,如水的面庞,婉约的眉梢眼角,每行一步,衣带生风,很是好看。苏清烟愣在当地,那是粉妆节时见过的许雅文,没想到半年多未见,愈加漂亮了。旁边的锦珞却并未有很大的反应,她直觉觉得,若是小姐打扮起来的话,抵得上十个许雅文。 苏清烟不经意地望见了不远处李然的眼神,果然是惊艳外加爱怜,她轻叹一口气,是呀,这样的大家闺秀才是他李然心目中的最佳人选,自己的立场那么尴尬,又如何匹配的上。锦珞自然不知道苏清烟这种自卑从何而来,她只是拉了拉她衣角,示意好回去了。 苏清烟笑笑,往前走去,与许雅文擦肩而过的同时,面前突然出现了一辆疾奔而来的马车,风驰电掣般地朝她三人袭来。电光火石之间,苏清烟明白自己想避过自然是小事一桩,但眼下不值得在如此多的眼皮底下泄露身家,更何况李然就在附近,他用轻功赶过来的话肯定救得及她的。那么锦珞和旁边的许雅文呢。许雅文面色早已刷白,双眸含泪惊魂未定,眼看马车即将扑上前来,苏清烟左右一推,将左边的锦珞狠狠推开,右边的许雅文自然也在苏清烟的手力下推到了一旁。 马蹄高高扬起,苏清烟看到疾奔而来的李然身影,面色大喜,随即双眸逐渐黯淡,她看到李然轻功掠到这边却是接住了被她推开去的许雅文。好你个李然,竟然喜新厌旧,为了你的心上人致他人生死不顾,如果说前一秒苏清烟还对李然有着不切实际的爱情幻想,这一刻,所有的镜花水月全数一扫而空灰飞烟灭。 眼看马蹄即将落下,苏清烟绝望地正欲展开自己的身手逃命,冷不防腰间一紧,耳边风声大作,眨眼间自己便被揽到了一边。惊魂未定的苏清烟抬眸,对上了林澈淡漠却温和的双眼。 苏清烟凄然一笑,轻轻道了声,谢谢。 林澈微微一笑,放开了她。身旁有个人影冲了上来,也不顾及周遭奇异的眼光,拉住苏清烟便是一阵打量,左左右右上上下下,直到看到她完好无损,方才冲她松了一口气,邪邪地笑了下。是李启。苏清烟看着他双眸之中无比认真的担忧,还有对面李然脸上淡漠的神情与复杂的眼色,苦笑一声。这是哪门子戏啊。 第十二话 问责赴宴 惊马事件后,苏清烟便领了锦珞回了崎王府。锦珞因为醉酒,加上受了惊吓,一沾床便睡了过去。苏清烟却是一人坐在院中的磐石上发呆。 方才李然那看她的眼神,不只淡漠,眼底还藏着一丝一闪而过的鄙夷。苏清烟微微叹了口气,这算什么,那鄙夷到底鄙她的什么,因为和李启的私会,还是因为惊马后李启的失态? 苏清烟又叹了一口气,远处的天色依旧暗红铺墨,隐隐约约的丝竹之乐顺着夜风点点吹来。林风不知何时静静站立在后方。 “主子,这是你第十二次叹气了。” 苏清烟一怔,随即又叹了一口气。 “林风,那匹马为什么会惊到?” “是人为,马匹后臀处插着一柄簪子。” 苏清烟一怔,回首望向林风,看到林风正盯着她头上。心中一惊,一摸,头上的白玉簪不翼而飞。 “原来是这样。”苏清烟想到自己看到李然飞奔过来时外露的狂喜,心下一暗,难怪李然看向她的眼底多了一抹鄙夷,他定是以为自己用这种苦肉计来引他注意了。偏偏还吓到了他的梦中情人许雅文。真是百口莫辩。 那我的簪子又怎么会到了马屁股上? 苏清烟严肃地问道:“林风,宫宴时你可在暗处?” 林风点了点头,刀刻般的脸溢出沉静。 “那你定是看清了全局吧。”苏清烟问道。 “主子,白玉簪是在后湖边被六皇子拿走的。属下看到他将簪子递给了一名丫鬟,惊马时,那名丫鬟正是从宫门外进来。” “这么说,这是李启搞的鬼了。他让丫鬟去刺伤马臀,那他此举是为了什么,”为了李然来救我吗?苏清烟想,但是这绝无可能,照李启方才的担忧,哪怕他不是百分百的真情流露,但那样的眼神至少一丝真情是存在的。何况,他也未救到自己,英雄救美的法子也不显效。 林风又道:“属下打探过了,那名丫鬟名叫织画,是许雅文的贴身女婢。” “许雅文?!礼部尚书的千金?”苏清烟惊道。原来如此啊。敢情这是李启和许雅文合作演出的好戏,为了让许雅文与李然有亲密接触,搞了这么一场苦肉计,估计李启原先盗走簪子是为了引起李然对自己的厌恶,而李启没料到的是,惊马之时,自己也在一旁。但那李然,却还是救了许雅文。 罢了罢了,苏清烟啊苏清烟,你这是妄作见义勇为的事了。这一见义勇为,夺取欢心的痕迹便愈发深入人心了啊。 她自嘲地拍拍额头。 “对了,林风,那李启为何要帮许雅文?” “回主子,礼部尚书的夫人是李启的亲姨母。” “原来是表兄妹啊。难怪。”苏清烟淡淡看了眼氤氲昏黄的月亮,心中一丝丝冷却。这皇宫大院,还真是令人捉摸不透。饶是许雅文这般看上去令人心醉神迷的女子,也会耍些小心计。 “林风,我真想离开这里。你说,我们俩去笑傲江湖好不好?” 林风身体明显一僵,双眸迷雾叠起:“主子去哪,林风也去哪。” 苏清烟回眸对他,咧嘴一笑,眼中也是氤氲迷雾,她一笑,贝齿渐露,夜色愈加迷人。 “有你这一句就够了。你可要记得今天的话啊。等咱们查清了爹爹的案情,就离开这是非之地。”林风点了点头。 “主子,惊马之事,已被李然压了下来。” 苏清烟闻言,只是淡淡笑了笑。她缓步走向室内。笑傲江湖么,世上之事,变数太大,就像那爱情一般,也是镜花水月,飘渺无踪。如此轻易恋上他人,又这般轻易地被判出局,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林风在风中站了一会,随即隐入了黑暗中。 第二日,李然竟然来了沁香苑。 苏清烟那时正在桌前看书,单手托腮,却是昏昏欲睡。 “你真有闲情啊。”李然淡漠的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苏清烟大惊,立马跳了起来。站在一旁对李然冷目以对。 “妾身不知王爷造访,若有失态之处还请见谅。”苏清烟打定了主意,自此要以身份为界,与他保持距离。一来防自己陷入情局之中,二来也防李然对她的印象再度恶化,毕竟,她苏清烟就是林轻乔,总要维护下自己的形象。 “这可是你的?”李然看着苏清烟冷眸泛着寒色,有些微讶异。他将手中之物摆到了桌上。 苏清烟一看,正是自己昨夜所戴的白玉簪子。她拿了起来端详,轻笑道:“这是妾身昨夜所遗失的簪子。怎会到了王爷手上?” 李然见苏清烟面带疑惑,轻轻蹙眉。 “这般苦肉计,可是入不了我眼的。” 苏清烟心中大怒,面上也不发作,只是笑道:“王爷这是从何说起?昨夜惊马事件,妾身依旧心有余悸,何来苦肉计一说?” “哼,那马难道不是你故意惊的么?”李然虽是疑问,却像是在陈述事实。苏清烟很是懊恼,笑声冷了几分:“王爷怕是自小便被崇拜惯了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清烟即便再爱慕王爷,也不会轻贱了自己的性命做这等风险极大的傻事,昨夜若不是林公子相救,妾身怕早已枉死马蹄之下了。王爷对妾身的情分,妾身真是受宠若惊啊。” 最后几个字苏清烟是咬着牙说的。李然没料到苏清烟竟会如此牙尖嘴利,他看着她清澈而疏淡的眼眸,眼神复杂。 半响,李然扔下一剪书信,说道:“今夜,六弟在闻香楼设宴,指名要求你参加。”随即一拂衣袖匆匆离去。 苏清烟呆了一会,才拆开了手中的信。李启苍劲略带娟秀的字迹晕淡开来,说夏末寂寥,特意设宴祭夏云云,末了,写了一行细字,烟儿,昨夜惊马甚为担忧,设宴一行,表君诚意。 苏清烟轻哼一声,将书信扔在桌上,锦珞拿了一盘桂花糕进来,看到此情景,问道:“小姐,谁又惹你不高兴了啊?” 苏清烟拿了一块桂花糕,张口一咬,糊糊说道:“锦珞,今晚帮我打扮漂亮点。” 锦珞一怔,吃吃笑道:“小姐你终于开窍了。” 傍晚时分,苏清烟打扮停当。湖蓝色凌裙,交襟雪纺,青丝瀑下,白玉簪轻轻挽了几丝发髻,明眸皓齿,碧玉天成,锦珞看得呆了,喃喃道,“好一个梨雪美人啊。” 苏清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将额前的发细碎的拢在头顶,用几枚珍珠固定,整了整衣裙,向门外走去。 李然此时正在院外等候,他淡淡地看着暗沉天光下的沁香苑,忽的闻到一阵清冷的梨香,他抬眸一看,一名湖蓝色少女正亭亭玉立在眼前,莹白剔透的小脸,清澈明亮的眼眸,两弯细眉如烟笼青黛,一点朱唇如樱桃入水,青丝划过肩随着夜风飘舞,不似人间,只道是精灵。 李然怔在原地,苏清烟暗自懊恼不该将额前头发弄起时,李然却走近了她,苏清烟只觉得胸腔内的心跳声逐渐加大,面色绯红,虽说她已经极力克制,拒绝李然对她的吸引力,此时却担心自己的心跳声被李然听了去,之后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惊得李然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他停住了脚步,手在苏清烟头上摆弄了下,那额前的刘海又层层铺了下来,将那绝美的容颜掩了四分。 “王爷这是做什么,妾身可是打扮了许久的。”苏清烟嘴上虽在责怪,心里头却安定了下来。 “快上车吧。”李然看也没看她一眼,钻进了马车。苏清烟皱眉,在锦珞的帮助下也进了马车。马车起步,锦珞便回了沁香苑。 马车内,李然闭着眼沉默不语,苏清烟在对面趁机细细打量他。冰雕般的俊颜,性感的嘴唇,还有与李启稍微相似的眉梢。啧啧,绝对是个祸害啊。苏清烟想着。 仿佛注意到了苏清烟的目光,李然睁开了眼睛,苏清烟正眼对上他,心里大跳,面上却不慌不忙,有帅哥看干嘛不看。看他什么时候受不了。 李然果真败下阵来,移开目光说道:“你到底是男是女?” 苏清烟一愣,我是男是女不是一眼就看得出来么,难道这李然雌雄不辨?“王爷说笑了,王爷若是女的,那妾身便是男的。” 李然一怔,淡淡道:“伶牙俐齿。却不知羞。” 原来是刚才盯着他的缘故,苏清烟顿时了然,随即笑道:“非也,只是王爷这般如花俊颜,妾身只觉意乱情迷,眼睛不能自己啊。”说完自个儿先干呕了起来。她看向一旁喃喃道:“这么肉麻的话也亏我讲得出来,恶心恶心……” 正喃喃间,苏清烟只觉得肩膀上一酸,浑身动弹不得。 “李然你对我做什么了?”苏清烟急道。 “点穴罢了,本王担心你不能自己,毁了本王清白。等到了闻香楼,自然会替你解开。” “那你也让我挑个舒服的姿势嘛。”苏清烟怒,此刻她正似西施捂着胸口,侧弯在一边,呈呕吐状,眼珠子即便看到边,也只能瞧见李然悠闲自得的双腿。 “王爷,这般定着,等待会解开了,妾身说不定就得了脊椎病了,搞不好以后每当下雨天,都风湿关节痛的,那多不好啊。”苏清烟打哈哈道,心里头把李然从头骂道脚跟。哼,下次等我点了你的穴,看不把你生吞活剥了。 “夫人腹诽的本事怕是有长进了。”李然的嘴角噙着一抹笑。 苏清烟一愣,难不成这家伙能听到我心里的话。不行,要试验下,李然是个乌龟蛋,李然是个乌龟蛋…… “王爷可知我现在心中所想?” 李然闭着眼睛,说道:“本王如何得知。你还是安分点吧。”随即又出手点了苏清烟的哑穴。 苏清烟嘴巴张张,却发不出声,心里头怒道,丫的,这下我不腹诽都不行了。 第十三话 祸不单行 马车颠簸着,直到苏清烟浑身酸痛难忍,才慢悠悠地停了下来。李然上前替她解了穴,苏清烟一副龇牙咧嘴的摸样,她恨恨地翻了个白眼,揉着脖子下了马车。 闻香楼一楼人声沸腾,小二在前头引路,将李然和苏清烟带到了二楼的包厢。苏清烟整了整衣服,想以大家闺秀的样子好好地让他们吃一惊。不料那门槛太高,她抬脚跨进去,趔趄了下,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整个人大字张开往前扑去,她暗叫不好。 李然右手轻轻一施,扶住了下落中的苏清烟。苏清烟感激地望向李然,却见着他眼中有莫名一闪的光亮,抬眸一看,座中那鹅黄阮烟罗长裙,满面含羞,眼带痴嗔的女子不是许雅文是谁。苏清烟一阵不祥的预感,手肘处一松,她还来不及站稳,便狠狠地吻了大地。丫的你个李然,怕你心上人吃醋也不带这样的啊。 显然是苏清烟倒地的姿势太过奇怪,一桌的人在那笑欢了。李启上前扶起了她,满脸的笑意。 “苏嫂子,只是小小宴请罢了,无需行此大礼。” 苏清烟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恨不得立马施轻功走人。她翻了翻白眼,说道:“是某人的目光太过炽热,搞得某人心神大乱罢了。”这句话是一语双关的,一指许雅文看李然,二指李启看她苏清烟。此话一出,许雅文更是面色绯红,眸带泪光,女儿态十足,令人一看便觉心神摇栓,不能自己。 有她在,我还扮什么大家闺秀啊。苏清烟索性提起裙子,大大咧咧地入座,假装忘记了方才出糗的事。李启微微讶异,李然却是恢复了淡漠的神情,零下二十度在那冰冻,偶尔与许雅文目光相视时解冻一下。 闻香楼的菜宴虽比不得现代那般多彩多色,但做工和味道,比起知客楼来,亦是平分秋色。苏清烟原先还顾着自己的形象,慢慢吃,谁知越吃越饿,索性不顾旁人,埋头只管吃了。李启笑着看着她的吃相,李然却依旧是淡漠不已。 苏清烟瘪瘪嘴,有好吃的干吗不吃,反正女主角也不是我。她念叨的女主角此刻正小口啜食,媚眼迷人,眼前的碗内菜却叠得老高,此时李玦将一只酱汁淋色的鸡腿放入了许雅文的碗中,许雅文面有难色。 哼,让一个淑女啃鸡腿,李玦你还真是不懂女人心啊。这鸡腿要是给我吃该多好。苏清烟只顾着腹诽,却忘了自己的眼神一直盯在那鸡腿上。 “苏侧妃好像挺想吃这鸡腿的,雅文已饱,这鸡腿便给苏侧妃吃了吧。”粘粘糊糊的声音软软地在上首响起,苏清烟一愣,坏了,自己的眼神丫就是一白眼狼的眼神么。她讪讪地笑了笑,接下了许雅文送来的鸡腿。 李启笑了笑,苏清烟白了他一眼,忽觉腰上一紧,李然将她的位置又贴近了他几分,她诧异地抬眸,看到他略显淡漠的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苏清烟挑下眉,不就是吃相差了点么,反正都是熟人,也丢不了你崎王的脸啊。随即随意地松了松,离李然又远了几分。方开始再次享受美食。 此时的埋头而食,忽见碗中多了一块红烧肉,她抬眼,看到李启弯了弯嘴角,她笑笑表示感激,正要开动间,李然也将一块更大的红烧肉摆到了她碗里。这下苏清烟愕然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王爷对苏侧妃真是宠爱。”许雅文抬着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望向李然,眼里是痴嗔,幽怨,也有迷恋。苏清烟心里抖了一抖,若自己是男子,铁定已经心猿意马了。她偷看了眼李然,见他只是眼神冰破了几许,神情却依旧是淡漠。此人道行果然高深。这么一弄,苏清烟也没了食欲,便端坐着等着小厮撤了桌席。 饭后,几人错落着坐了几桌饮茶,人不多,除却皇室四人,便多了林澈、许雅文和苏清烟。李甄李玦等围了一桌讨论着天下时政,李甄时而蹙眉时而温和地笑,李然却是面无表情地从头到尾。许雅文显然是想参与进去,端坐在李然旁边,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眼神凝望他,苏清烟只觉得毛骨悚然,又依稀有一丝失落浮上心头。她回过头,看向窗外鳞次栉比的青砖白墙,飞檐木柱发呆。 “苏侧妃,你茶倒了。”林澈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苏清烟回神,才发觉手中的茶杯不知不觉歪斜了好端端的湖凌裙湿了一大片。 “哦……那我找小二去换套。”苏清烟站起了身顾自出了包厢。在走道内逮到了一名穿着小二所穿的青布衣衫,面容清冷的男子。 “小二,我衣服湿了,可否带我去换套衣服,什么衣服都行的。”苏清烟扯了扯裙子。 小二面色微异,打量了她许久,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点头道:“哎。客官这就随我去吧。”随即殷勤地在前头带路,去了三楼的某个房间。苏清烟后来每当想起这件事时,总会捶胸感叹一番,当然,这是后话。 苏清烟随着小二进了一个雅间,窗台上摆着一盆仙人掌,角落里也摆着一些苏清烟叫不出名的花儿,整个房间有股淡淡的清香。苏清烟深深吸了口,顿觉神清气爽,她被领到了屏风前。 “姑娘,衣服里间有,请随意。”小二的声调有些高。讲完后神速般退了出去。令苏清烟乍舌。 苏清烟进了里间,抬眼望了下,屏风后是张雕花大床,床上摆着几套衣服。苏清烟将外衣除了下来,发现中衣也有水迹,便又将中衣给脱了。她近步上前,正要拾起衣服,突觉一阵晕眩,天旋地转,直直便朝床上倒去。 身后有一声男子的冷哼声。苏清烟昏过去时暗叫不好,衣服还没穿呢。 苏清烟醒来的时候,天是暗的。她睁开眼,看到床顶粉红的帘幔,动了一动,发觉全身酸软,内力也使不上,乏力得紧。低头一看,衣服早已换了一身。 正惊愕间,听见了几行脚步声。她略微转头,看到清荷渲染的屏风后出现了三个人。为首的一身简约华服,面色冰冷,眸中却蕴含怒气,波涛汹涌,俊逸的脸因为怒气散发着迫人的寒气。身后两人则是侍卫装扮,面容严峻,甚是恭敬。 来人走到床边,冷冷地看着苏清烟。一股强势的压迫感袭面而来。苏清烟无力地睁着双眼,冷静地看着他。 “没想到启元王朝的女子也有如此临危不惧的。”那人语气冰寒,听不出是赞许还是讥讽。 苏清烟皱皱眉,问道:“不知阁下将我掳来为了何事?” “姑娘好胆色。在下并无恶意,原先是想请启元王朝第一才女来此坐坐,不料下人愚昧,竟请错了人。” tnnd,苏清烟怒,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掳人掳错还能掳到自己头上来。白有了一身功夫了。偏偏林风在赴宴前捎来消息,说是要去麒麟国一趟,让她自己多加小心。 苏清烟叹了一口气,“阁下请人的方式还真是奇特。”竟然用迷香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姑娘谬赞了。”那人仿似没有听出苏清烟话中的嘲讽。继续说道:“在下原先听说这启元王朝第一才女许雅文乃是崎王李然的心上人。没料到这崎王竟然还有一名如此美貌的侧妃。” “你想用许雅文来威胁李然?”苏清烟问道。 “姑娘所言正是。只是下人抓错了人。便只好将错就错,劳烦侧妃姑娘多待几日了。” “哼。”苏清烟轻笑道:“你还是放了我吧,我一个不受宠的侧妃哪能威胁到崎王啊。你还是赶紧改变计划去抓别人吧。若是许雅文,说不定李然还真会掘地三尺的。” “哦?”男子一脸玩味,“在下原先也打算杀了姑娘的,后来发现,姑娘在那崎王心中的地位也不低啊。” 苏清烟心里莫名的一跳,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说?” “侧妃姑娘可知,崎王掌管着启元王朝的全部暗哨,姑娘这一失踪,崎王动用了金陵的7000暗哨和3000明哨明里暗里搜寻你。”苏清烟大惊,李然为何要如此兴师动众,他不是一向都忽略掉自己的么。又或者,是另有所图,那图的又是什么?眼前这人是谁?为何能知道李然暗哨的具体数字,既然那么多人找我,为什么还没人来救? 男子看着苏清烟复杂的眼神,淡淡一笑说:“侧妃姑娘无需担忧,在下不会要了你的性命。崎王已经与我达成了协议,三日后定当放你回去。只是这三日,请姑娘不要轻举妄动。否则……”男子的目光突然间森寒无比,令苏清烟浑身一颤。 “月浅,再给她点软香散,好生伺候着。”男子撂完这句话踏步离去。屏风后一名红衣女子碎步上来,扶起了苏清烟,将一粒药丸塞进了她的嘴中。后背一拍,苏清烟即便不愿意,药丸也下肚了。 “软香散是什么?”苏清烟问道。 “姑娘放心,只是让姑娘无行动能力罢了。因为只能持续六个时辰,故要补足药量。”月浅服侍苏清烟靠在床头,又离去了,过了一盏茶时间,捧了一碗瘦肉粥上来。 “姑娘一日未进食了。月浅喂您吃点粥吧。”月浅将粥端了上来,一勺勺喂给苏清烟。苏清烟自然乖乖吃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她心里再是愤愤不平也不能和这个本钱过不去。 “月浅,你家主子是谁?”苏清烟趁机问道。 “我家主子便是我家主子。”月浅答道,面色无恙。 “你家主子叫什么名字?”苏清烟不依不饶。总要知道仇家名字吧,不然以后怎么寻回这软香散之仇。 “这……主子名讳岂是我这等奴婢能喊的。姑娘可不要为难月浅了。” 丫的,和我打太极啊。苏清烟继续道:“你家主子如此玉树临风,想是成大事的人。不知娶亲没有?” “那是。主子三岁便能吟诗,七岁便会作诗,十五岁便征战沙场,二十岁便已是辅政太子……啊……”月浅住了口,方知自己说漏了嘴。 苏清烟心里却是一惊,辅政太子……启元王朝断断是没有这一职位的。这大陆上,共有启元、麒麟、南宛、北泽四个国家。近几年对启元虎视眈眈的,甚至将野心浮于表面了的却只有麒麟国。那方才那名男子,不出意外,便是麒麟国的太子了。 真有胆识,竟然深入启元的都城。苏清烟心里赞道。 月浅担心苏清烟再次套她话,忙不迭地将剩下的粥一勺一勺送进苏清烟口中。 “我说……呜……很烫……”苏清烟说道。 月浅脸一红,慢了速度,却再也不说一句话。 第十四话 因祸得福 三天内,苏清烟没过六个时辰左右的时间便被喂下软香散,到了与李然约定的那天,苏清烟依旧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忍受全身的乏力。 云端穿着一身深色华服自屏风后进来,他屏退了房内的人,坐在床边淡淡说道:“我原先决定一个时辰后我便会将你送还给崎王。” “原先?现在呢?”苏清烟警觉道。她可不想再继续被软香散折磨了。 云端用右手将苏清烟的刘海拂起,一张绝世容颜呈现在他眼前,烟笼的眉黛,绛红点的唇,更摄人心魄的则是那一剪双眸,清冽深澈,叫人移不开眼。 苏清烟急了,怒道:“堂堂麒麟国太子,说话也做不得数么。” 云端盯着她那略显怒气的脸笑道:“你可知,崎王可是我麒麟国的心腹大患,有他在,麒麟国便一日不能得势。你可知一年多前启元王朝的兵部尚书兴兵围宫为的是什么。” 兵部尚书?那不就是林志远么。苏清烟满腹疑惑。 “若不是那林志远明是围宫,暗是护主,又怎会落得全家被抄的地步。若是当时便制了崎王,我麒麟国的铁蹄早就踏平启元了。” “太子爷此话怎讲?那兵部尚书不是与你们麒麟国里应外合逼宫夺位么?”苏清烟问道。 “哈哈。那林志远原是想助崎王护住你启元皇帝的皇位,打算宫前倒戈消灭曹严正的。却不料那曹严正占尽了先机来了一招将计就计,不止林志远被害,连皇帝也对崎王起了疑心。” “为何起疑心?” “因为当时的兵部尚书林志远乃是崎王的幕中之臣,林志远手握三分兵力,崎王手握二分兵力,还有启元暗军的总调度权,你说,哪个皇帝会不起疑。” “那你挟持我为了换取什么?”苏清烟有点有气无力。 “苍龙玉。”云端抽回右手,语气严正。 “一块玉佩?”苏清烟问道。 “没错,确实是一块玉佩。只是这是我麒麟国用来调度七万苍龙军的信物!”云端的双眸波涛暗涌。 “你麒麟国的玉佩怎会在崎王手中?” “崎王的生母原是我麒麟国的晴妃。那苍龙军便是录属于晴妃的。晴妃后来做了启元的贵妃,自然也将玉佩带来了启元。” 李然的母妃原是麒麟的贵妃?这一认知在苏清烟脑中形成一个炸弹。这又是怎样的一个故事。 云端继续道:“一年多前,麒麟国答应林志远出兵围宫便是为了拿回苍龙玉,可惜曹严正坏了大事。如今麒麟国内乱不平,自然是定要拿回苍龙玉了。” “哼。太子爷怕是高估了清烟的价值吧。想那苍龙玉即便不能号令苍龙军队,也是李然母妃留给他的信物,为了区区一个不受宠的侧妃,你以为他真当舍得拿玉来换么。”苏清烟别过脸去。 “哈哈。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的价值。你可知,不单崎王派人寻你,还有你们启元六皇子的属下也在紧张地找你。若不是月浅说起你有惊人之貌,我还真以为李然是爱上你了。”云端一双黑眸定定地望着苏清烟。 苏清烟一凛,问道:“你想怎样?” “你说我想怎样?只可惜谁叫李然如此紧张你,若他不那么大费周章,本殿说不定善心一发遣你回去。如今发觉你这绝世容颜,本殿也就明白了崎王那么在意你的缘由了。既是崎王那么紧张的人,本殿自然要好好琢磨琢磨。”云端说完便拍了拍掌。 苏清烟心里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李然并非贪图美貌之人,若真如面前这人所说的那般紧张,可见苏清烟在李然心中至少有那么一点地位。忧的是,苏清烟可是皇帝赐给李然的,李然不急,行动可也要假装急一下的是不。 苏清烟正想着,进来一名蒙着面纱的女子,一身阮烟罗,步履轻浮,想是学武之人。 “容光,给苏侧妃看下。”云端淡淡道。 “是,殿下。”容光将面纱轻轻扯落,一张与苏清烟一般无二的脸端现在她面前。苏清烟愣了,这个易容术也未免太强悍了。竟然连右眼下的那点泪痣都惟妙惟肖。 “哼,你觉得李然会辨不出真假么?”苏清烟心虚道。其实她也知道,李然与她并不熟稔,这样的易容,连苏清烟自己都觉得难辨真假,更何况时常忽略她的李然呢。 “哈哈。本殿可舍不得将容光留在崎王身边。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等崎王发现之时,本殿早已离去了。”云端站了起来,示意容光将面纱带上,吩咐了月浅几句便拂袖而去。留下苏清烟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这两个时辰的时间可谓让苏清烟好等。 夜已深,苏清烟正觉得困意难当时,云端一脸倨傲地进了床前。他拿出一块流光发亮,四方沉厚的玉佩在苏清烟眼前晃。 “你!”苏清烟大叫不好,李然显然是中招了,救了假的苏清烟回去。李然啊李然,你果真辨不得我的真假啊。 “我什么我。崎王纵然千算万算,也算不到我会不守信用。如今,侧妃姑娘,或者,称你为苏姑娘,你可是没有后台了。”云端笑得很是邪狞。 苏清烟愤愤道:“堂堂麒麟国太子竟然掳人妻子,可别叫人笑话了去。” “哎,此话怎讲?崎王要的是个苏侧妃,如今本殿已经将苏侧妃送回去了,又何来掳人之说呢。”云端的脸欺近了几分。 苏清烟不是不怕的,她怒道:“小女子何德何能,不知太子爷留下我为了什么?” 云端笑了笑,眼眸中却是波涛汹涌。 “怪只怪你是李然的女人。我只是想知道,李然如此紧张的女人,到底是哪里出色了!” “你!你精神分裂!”苏清烟怒,奈何语气在云端听来,却是小的可以。 云端一把钳住绝色少女的下巴,将那怒气洋溢的脸扳向自己。 “精神分裂是什么,本殿不知晓。只是……”云端停了一下,眸中翻滚着一浪高过一浪的戾气,“只是,只要是李然的东西,我云端都要抢过来!” 云端话一说完便寻上了苏清烟的唇,苏清烟来不及惊呼便觉男子气息霸道地袭来,云端扣住苏清烟欲挣扎的头,舌尖攻城略地,奈何苏清烟双臂推拒,却是使不上一分劲。 直到苏清烟不能呼吸,云端才放开那滴血般的樱/唇,吮上了小巧的耳垂,令身下少女一阵轻颤。云端一愣,这身下的女子拒绝虽是激烈,却也甚是生涩。苏清烟见云端停了下来,趁机往床外一扑,谁料身子不见动弹,胸口却是一凉。她大骇,低头一看,云端埋在自己颈边啃咬,自己的外衣中衣里衣却被一把扯开了。胸口粉色的肚兜完全曝露在空气中,云端的一只手却已探入了怀中。男子的喘息声越来越粗重。 苏清烟此时真是被吓到了,一股莫名的惊惧顺着凉意游遍全身,她咬着下唇,眼泪扑簌地掉落在枕边。此时,云端已然架起了她的双腿,手指蜿蜒直下,苏清烟只觉得下身一阵惊颤,一股羞耻感瞬间滋生。然而云端突然停住了。 他充满火苗的双眸讶异地抬头,看到苏清烟盈泪的双目时更是一僵,问道:“你竟然还是完璧?” 苏清烟正要求饶,突觉面前银光一闪,定睛一看,一把杀意横生的剑竟搁在了云端的颈边。持剑的手却有丝轻颤,那欣长的俊逸身影隐在眼前的黑暗中,令苏清烟再度落泪。 “哼,没想到崎王动作挺快。”云端的声音还有些暗哑,眼眸却屏退了温度,清冷当中闪过一丝嘉许。慢慢地退开了床铺。 “云殿下,苍龙玉已在你手上,何必多事!”李然的声音带着一丝强行压制的怒气。他一手将披风解了下来抛向了苏清烟,将她整个包在了披风中。 “不知崎王如何辨别真假的?崎王能找到这里估计费了很大心力吧。”云端问道。 “她从来不唤我为夫君。”李然说道。出手点了云端的穴,上前抱住苏清烟便向屏风后走去。 “云殿下请好自为之。”李然出了门,苏清烟看到房外横七竖八倒了很多人。心中安定下来,将头深深埋在李然的怀中,泪水却还是止不住地滑落下来。 李然几个兔起鹘落,在夜色中飞奔。他从没想过有一天竟会为了一个女子大失方寸。他动用全部暗哨寻访,直到知道她在云端手中,心中才暂时宽了下来,却没料到云端竟也耍起花枪,若不是那假扮的女子自以为是地上前唤了一声夫君,他恐怕还认不出真假,幸亏那名女子急着回去,他才跟踪到了那里,否则这辈子他都要后悔了。若不是考虑到维护两国表面的平和,方才见到她那柔弱无助,惊慌失措的表情,他真想一剑杀了云端。 “对不起。”他轻语了一声。苏清烟闻言,微微一颤,泪水又落了下来。 进得沁香苑中,锦珞早已急得团团转。她见王爷抱着满面泪痕的苏清烟回来,更是急的差点落泪。 “锦珞,准备热水。”李然吩咐道。 “是!”锦珞急忙下去了。 李然将苏清烟抱到床上,欲将披风掀开查看是否有伤。苏清烟却是一把扯住了披风。李然心中微痛,他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慢慢地将披风掀了。披风下的身子淤青到处都是,李然将那滑落肩膀的衣服一层层合上,心中愈加痛了。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他扶着苏清烟躺下,走到门口道:“锦珞,热水怎的还没准备好。” 锦珞一脸泪痕从小厨房内出来:“回王爷,锦珞正在烧,水热的慢。” “为何要自己烧。去府内大厨间抬来即可。”李然蹙眉道。 “回王爷,这……厨房锦珞是进不去的。小姐的热水都是自个儿烧的……”锦珞边说便抹泪。 李然一惊,她在府内竟如此被忽视么,自己到底对她做了什么了…… “清风!”李然一吼,门前突然出现一名短装男子。是一直跟在李然身后的侍卫。 “带锦珞去厨房抬热水。不得有误。” “是。” 李然看到两人快步离去,方回转了身看向床上的女子,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表现过柔弱,若不是这次,他自己也不清楚,原来她在他心中,竟是那么重要。 第十五话 女子报仇 苏清烟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来。软香散的药力早已连同疲惫一起散去了。她只觉得神清气爽,一睁开眼,迎上了一张放大的俊颜,吓得苏清烟急急往后一靠,却撞上了床头的木棂。痛得她龇牙咧嘴。 李然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敛去了脸上的不自在,抬手替她揉起了撞疼的脑后,动作温柔,眼底溢出浅浅的一丝暖意,把个苏清烟愣在当场。堂堂崎王,如此淡漠冰冷的人,竟然这般温柔? 苏清烟不自觉地覆上对方的额头,喃喃道:“没发烧呀……” 李然身体一僵,蹭地站了起来,看了苏清烟一眼,表情淡漠眼神却复杂,随后大步离去。苏清烟靠在床头,忽的想到了那天晚上云端的作为,只觉得遍体发寒,她微微打了个冷颤,嘴角却轻轻上扬,幸好李然及时赶到了。 想到此,她一把掀开被子下床,闻到了桌上热乎乎的粥味,心情大好。落座便开吃。锦珞此时正端着水进房门,看到那名穿着白色里衣,赤足坐在桌前吃的喷喷香的少女眼神清亮,眉梢弯弯,一张略显苍白却莹白的脸洋溢的满足的笑意。不知不觉嗔怪起来:“小姐,入秋了,赤足会着凉的啦。” 苏清烟笑着看看她,说道:“锦珞今天真是美啊。” “小姐真是……”锦珞将外衣披在苏清烟身上,笑道。 这一天,李然往沁香苑跑了五次,每次都是进得房中看看苏清烟,随即又离去。一开始吓得苏清烟从软榻上掉了下来,第二次,吓掉了她手中的书,第三次,苏清烟手中的茶杯差点松落,第四次,她只是狐疑地看了看他,眼神又落回书本,第五次,夜色降临,睡在软榻上的苏清烟感觉到有人进来,抬眸看了下,又是李然,便合了眼再度睡去。 等李然离去了,苏清烟大松一口气,这李然今天显然是烧糊涂了。她打发了锦珞去睡觉,随即假寐了会,子时一到,苏清烟像只猫一般睁开瑰丽流光的双眸,迅速地换上了一身夜行衣,简单蒙了面,躲过暗哨,无声无息地离开了崎王府。 夜色中飞奔的苏清烟嘴角擒笑,有仇不报非女子。云端殿下,你等着啊。 月黑风高夜,报仇需及时。 云端怎么也想不到,那日与苏清烟纠缠之时,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早已在他身上下了天下第一的追踪奇药,千里锁魂香,此药是林风研制,全天下便只有林风与苏清烟能够辨别这种闻似无味实则无孔不入的味道。他也没想到,苏清烟虽然嫉恶如仇,却也有仇必报。 子夜时分,云端依旧在原先的房间,在月浅的服侍下脱了外衣躺上了床。打算明日便启程回麒麟国。他侧躺在床内,想着那名身上有着梨花香的女子,心中竟有丝柔软。 哼,苏清烟,等我麒麟踏平了启元,定要把你给抢回来。 苏清烟到达了云端所在的某个院落中,轻松地便点住了院落周围三十二名暗哨,神不知鬼不觉地开了云端的房门,房门一开,云端却已亮出银剑,向来人袭去。要不是苏清烟在点最后那名暗哨时轻轻打了个喷嚏,即便还未睡着的他也难以察觉这院落中有人侵入。是以,他心中警铃大作,知道来人身手不凡,恐在自己之上,出手便用上了银剑。 苏清烟自然未料到自己被发现了,银剑一出,她骇得吓了一大跳,往后退了一丈余。在看到云端脸上晦明晦暗的正经神色时,不禁莞尔。我又不是来杀你的,那么紧张干什么。 云端后招要上,苏清烟却逼近了身。云端一惊,眼前的人儿身量不足,一看便知是女子,剑一使出,那女子却欺近身来,云端下意识地避开了对方的要害,却觉鼻尖一股香甜味,一阵晕眩忽的袭来,胸前大穴又被点了几处,便晕厥过去。晕前闷声道:“卑鄙……” 哼,我卑鄙,你就不卑鄙了么?谁让你用迷香迷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苏清烟扛起那具高大的身躯,展开轻功向金陵最大的青楼销魂苑飞去。 话说这销魂苑以两人出名,一人是当家花魁阮如丝,端的貌美如花,才艺了得;二是这销魂苑中的老鸨媚姨,年方三十,略微显胖的身躯妩媚撩人,是个十足的水性杨花之人,贪恋床第之欢,男女通吃,在金陵城也是出了名的。某一日,苏清烟女扮男装与锦珞探索花街,在销魂苑门口被媚姨拦路,苏清烟一身男装,配上那天人之貌直令媚姨目光发直,口水横流,愣是当街摸了她好几把,不止摸了她,还连同摸了锦珞。两人仓皇失措地脱离魔掌,苏清烟当时就在媚姨身上下了料足的痒粉,如今想到要整云端,便又思念起了这名极品老鸨。 苏清烟几个兔起鹘落便悄无声息地扛着云端进了销魂苑,几番探索之下,找到了二楼的那间大房便是老鸨媚姨的住处。于是,悄悄进了房,却见那媚姨穿着薄如轻纱的亵衣斜躺在床上,媚态十足。苏清烟吃吃笑了下,上前唤醒了媚姨。媚姨睁眼一看,是名蒙面黑衣人,登时便要大叫,苏清烟一把点住,随即将云端扛到了床上。 那媚姨眼光看到云端的一刹那,情欲猛涨。目光怎么都移不开。云端这种美男子在媚姨看来,自然是不可多得的猎物啊。 苏清烟将两枚药丸喂进了云端和媚姨口中,随即对媚姨说:“媚姨,听说你床上功夫了得,今个儿我来没有恶意。只是希望你好好服侍下我家少爷。”苏清烟指了指云端,看到媚姨眼中的狂喜,觉得好笑。继续说道:“我家少爷脸皮薄,所以我点了他的穴,穴道要到凌晨才会解开,所以这一夜,还请媚姨多多指教。方才喂你们服下的,乃是合欢丹,药力生猛,媚姨答应的话,就眨眨眼。” 不出所料,那好色老鸨不停地眨眼,苏清烟失笑地替她解了穴。那媚姨动作灵活地三下五除二便退了云端的衣裳。苏清烟脸红得别过脸去,背着身解了云端的睡穴,云端幽幽醒来。浑身却依旧不能动弹,话也不得说,只是小腹下隐隐有一株火苗腾得冒了上来。他迷惑地看了眼面前,是个满脸媚态的少妇。心下一惊,瞧见了床边背着的黑影。 苏清烟发觉了背后的目光,索性转过身去,弯下腰,对上云端探究的目光,说道:“云公子请好好享用。媚姨的床上功夫可是金陵城数一数二的哦。”说完将床上帷幔拉下,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两位好生享用啊。”接着一个纵身离开了销魂苑。身后传来一句:“公子,让奴家好生伺候您……” 苏清烟飞奔的身子不自觉地轻颤了下,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回到沁香苑,苏清烟换下夜行衣,舒坦地躺到了床上,不知那云端会被折腾多久。哈哈,她蒙上被子,心情愉悦地做起了香甜的美梦。 第二日,苏清烟伸了个懒腰,满足地起床,瞧见了坐在房中的李然一脸沉静。彼时,苏清烟对李然是小心翼翼的,怕自己芳心暗许的情绪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自惊马事件后,苏清烟了然了自己在李然心中的地位,便将那份情感埋了起来,打算淡漠而自然地对待他。如今李然不仅从云端手上救回了她,举止也奇怪了起来,这不仅再度唤醒了那份悸动,更让她感到纳闷。 难道他对我也有意了? 怎么会! 但一点点地位是有的了。 可是才一点点…… 算了算了。没有期望便没有失望。 以后再说吧。 苏清烟看到那抹淡然的白影,心头虽说闷闷的,却还是一热。她走到李然面前,打了个招呼。 李然一愣,随即说:“凌晨时分,麒麟国太子离开金陵了。” 苏清烟也是一愣,他怎么来告诉她这个……难道是怕云端若还在金陵,会令她不安吗……苏清烟想到这,心头更是一暖。她说:“哦。那就好。” 不知那云端享用得如何了,真想看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呃,苏清烟轻笑了声。 李然看了她一眼,踌躇了下,离开了院落。他原想再问,身体如何了,却在她眼底看到了一丝戏谑,便有点懊恼于自己的失态了。 昨夜他派人盯住了云端的住处,子夜时分,却瞧见一黑衣人将暗哨尽数制住,才两招便掳走了云端,直奔销魂苑。他派的暗哨跟踪去后发现,云端竟与那媚姨在床上颠鸾倒凤起来,若不是云端的暗哨中途冲开了穴位赶去施救,那堂堂麒麟国太子真要被折腾大半夜了。据暗哨回报,那云端获救后的表情甚是气急败坏,来不及惩戒媚姨便匆匆离去,天未亮便离开了金陵。想到此,李然眼底闪过笑意,嘴角抽了一下,那黑衣人可真是帮了他个忙,他原先也想施小技回报下,如今无需动手了。何况那黑衣人,据暗哨回报,如瀑的青丝,与那日诛杀曹严正的少女一般无二。 你到底是谁呢。李然心中问道。 第十六话 碟中谍 入秋后,秋高气爽,迎面而来的再也不是温热的气息,而是略带凉意的颓败之感。苏清烟在沁香苑中休整了几日,过了几日米虫的生活。 李然每日黄昏必来沁香苑中与苏清烟共用晚膳。苏清烟也不恼,虽说对他确实有爱慕之心,但因对方的迟疑不前与三妻四妾令她也将感情深埋起来,毕竟,她还真没有李然会爱她的那种自信。更何况,李然每次望向她的目光,除却掉那一丝探究外,更多的是复杂和迷惑。也许李然自己也不知道,对于苏清烟,到底是存了怎样的一份心。这黄昏的晚膳,皆是两人想在彼此身边多呆一会的借口罢了。 “红艳姐姐来,可是有什么事?”锦珞此时正端着一壶沏好的上清翡叶茶往苏清烟房中走去,一身红裙的红艳刚好踏进了沁香苑。 “王爷让我来知会一声,宫中有事,让苏夫人先行用膳。”红艳说完便走了,回头前不甘地瞪了锦珞一眼。自那日王爷将沁香苑女主子抱回来后,沁香苑的一切吃穿用度竟然都比照起了藏雪园,令红艳心头虽恼,却不敢发作。 “锦珞,何人呐?”苏清烟慵懒的声音在房内响起。其实红艳的话她早已听到,碍于自己在锦珞面前是个不懂武艺的官家夫人,只好随口问了句。 “小姐,是王爷派人来说,不来用晚膳了。”锦珞将茶端上了桌子,翻出一个茶杯,冲上了一杯茶。苏清烟此时正在软榻上斜靠着看书。 入夜后,锦珞在灯下绣一个鞋样,苏清烟一身月白凌裙,青丝随意地落在肩下,双眸清亮深邃,似一古潭,令人移不开眼。她走到锦珞身边,笑道:“锦珞这手真巧,不知哪家男儿有幸能娶你进门。” “小姐,你不要取笑锦珞了。”锦珞面色绯红,苏清烟却是一阵轻笑。 这时,房外有人暗语道:“夫人,在下林澈,有事求见。” 苏清烟一愣,随即让锦珞去开了门,进来的便是羽冠生风,一身脱俗气质的林澈。他面色沉静,皮肤白皙,双眸中总带有一丝暖意。 “不知“表哥”到来可有何事?”苏清烟其实早就知道林澈在外面了,那林澈在屋外时原想直接敲门,却听到屋内如此清爽而不含杂质的笑声,一时晃了神。 “在下冒昧了。苏夫人,在下是奉皇上命令来的。”林澈入了座,温和地说道。 “林少侠不怕崎王府的暗哨发现?”苏清烟问道,脸带笑意。 “无妨,在下前来是为了撤销苏夫人的任务。”林澈抬眸看向坐在对面的女子,原先皇帝是让齐埝行来说明的,只是林澈他自己因为担忧着几日前苏清烟遭劫的事,故将任务揽了过来。此番看到面前的女子莹白的面容不施粉黛,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气息,那多日来莫名的担忧也瞬间没了影。 “撤销?如此说来,清烟以后无需再监督王爷了?”苏清烟淡淡道。 “正是。” “这是为何?” “皇上已经查明崎王并非有篡位之心,故苏夫人可以……心安理得地在崎王身边生活了。”林澈说完这话,心中却有股失落萦上心头,一时之间竟挥散不去。 “哦?皇上何以得知这些?”苏清烟心下疑惑,崎王府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定是逃不了自己的眼睛的,怎么皇帝突然就那么确定了。 “这……恕在下不能告知。”林澈看向面前的女子,继续道:“皇上还有句话托我带给夫人。” “林少侠请说。” “皇上说,还请夫人好自为之。”林澈话一完,苏清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你个李甄,这话显然是对着林轻乔说的。好自为之?指的是林家的案子,还是林轻乔与李然的事情。只可惜,苏清烟已非之前的林轻乔,想要让我轻易罢手,那是绝无可能的事。 林澈见少女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如何应对。这名女子每次带给自己的感受都不一样。 “林少侠,烦请您回去告知皇上一声,小女子从未帮上一丝忙,还请多多担待。” 林澈起身,作揖要告别。 “这是自然。苏夫人,齐埝行侍卫已经离开了崎王府,府内既然有王爷的暗哨,想必夫人也是挺安全的。锦珞依旧是留下来服侍夫人。在下有事,告辞了。” “林少侠好走。”苏清烟送走林澈后打了个哈欠。看来此后,皇帝那边是无人来盯着自己了。这样也好,林家案子查起来也自由一些。 林澈从崎王府出来后,心头失落愈加严重。他站在府外,翘首看了眼沁香苑方向的点点灯光,强压下心中的莫名感受,足尖一点,朝李启府中飞去。 曹严正被杀那日,后头冲进来的侍卫中,大部是李启的手下,皇上查证后一言不发,几日后便派了数名暗哨进了李启的府邸。不日,便搜罗到朝堂之上的某些重臣竟私下与李启有所往来,于是注意力大部分转移到了李启身上。林澈想到这微微一笑。王爷这招声东击西果真是妙,即化解了皇帝对他的疑心,又将注意力引到不按理出牌的李启身上。外人都道李启与他二哥李然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却是天性不合,互相之间淡漠疏远。却不知道,私下两人交往甚密,比起平常人家的兄弟都要亲近几分。 林澈思及此,已到了李启的卿德苑外。卿德苑书房中一灯如豆,当朝的兵部尚书秦光衡正在房中与李启密聊。虽是密聊,其实只是做做样子罢了。内容却是空洞乏味。 “据说那销魂苑中的阮如丝身姿妙曼,体香扑鼻啊。”李启略显调侃的声音幽幽传来。秦光衡的脸在酒色中显了红。秦光衡是出了名的惧内,却又好色,因为妻子管得严,所以不敢出入烟花之地。这一嗜好被李启给挖了出来,他借口有要事相谈,便约秦光衡来卿德苑,明是谈事,实是偷香。秦光衡虽是好色之人,却也事有分寸,总是不谈及兵力方面的问题,他却是没想到,李启要的只是他与朝廷重臣走近的假象,而非其他。 “所以本殿将那个阮姑娘给请了来,秦大人,咱俩一起欣赏下如何?” “哎,如此甚好。”秦光衡四十多岁的面庞因为情潮而显得兴奋起来。 林澈在外间抬眸看了眼夜色中的月亮,悄无声息地进了卿德苑的东厢房。房中的人,怕是等急了吧。 第十七话 与君相绝 李然第二日也未来沁香苑。苏清烟心中有些些懊恼,却又觉得自己是小题大做。她在院中走来走去,甚觉无聊。 “小姐,你为何一直心神不定地走来走去啊?”锦珞在一旁问道。 “因为我无聊啊。”苏清烟回道。 “那小姐,我们去外面逛逛吧。”锦珞建议。 苏清烟双眸一亮,她走上前拍拍锦珞的肩笑道:“不愧是我的锦珞,就是聪明。那我们今天……”苏清烟双眸看向苑门口,回道:“就不出去啦。” “啊~~~”锦珞一脸苦瓜样,转头一看,李然正若有所思地看向院中,一下便明白了苏清烟突然的变卦是为何了。 李然那一身月白的长袍映衬着他俊朗的面容,给原先十分的贵气添上三分仙气。苏清烟站在那儿,一时之间竟移不开眼。 李然迈步走向她,锦珞识相地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苏清烟只觉得一股淡淡的干燥的清香萦绕在鼻尖。她不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下午好啊。” 李然愣了下,随即淡淡地扯了个笑容,伸手将苏清烟的鬓发摞到了耳后,双眸温和地看着她。 苏清烟心跳漏了一拍,一直以来,李然在她面前,几乎都是淡漠而冰冷的神情,但这几天下来,李然每次看向她的目光都带有浅浅的暖意,这一次,整个眼眸竟都是温柔。令苏清烟心下如灌了蜜一般的甜。 她打量起了李然那精致的面庞,才发现眼睛下有些淡淡的黑影,面色略有疲惫。她竟有些心疼,李然难道很累吗? 不知不觉,苏清烟的手便抚上了李然的脸。李然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嘴角也弯了起来。苏清烟才发现自己失态了。她立马放下手,走到一边打起了哈哈:“今天天气真是好……” 话音未落,苏清烟便被扯进了一个干燥而温暖的怀抱中。她一惊,正欲挣扎,头上说了句:“别动。”她便立马不动了。 李然的心跳有些快。苏清烟则是面色通红,满心的欢喜。过了许久,李然放开了她,他直直地望进她的双眸,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苏清烟脸红得快滴血了,她愣在原地半响,才轻轻点了点头。李然目露狂喜,他紧紧抱住了苏清烟,仿佛抱住了人间最宝贵的东西。 那以后,李然每日都往沁香苑跑,后来索性把沁香苑当作了自己的书房,查看文件,书写奏折等。苏清烟则是乖巧地在一边研磨,送饭,或无声地陪坐。 十日后,苏清烟拿着食盒进了房中,看到李然提着笔却不动,一脸若有所思,目光复杂难懂。她走到李然面前,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然回过神来,温和地看向她。 “王爷怎么了?什么事让你神游太虚那么久啊?”苏清烟问道。 李然笑了笑,将她揽在自己怀中,说道:“令人头疼的事。” “什么事能让你那么头疼啊?”苏清烟笑道。 “烟儿,为什么我每次看到你心就会安定下来?”李然蹙眉问道。 苏清烟笑了笑,正欲说话,却见李然俯下身来,将她的话封在了吻中。 李然越吻越深,把个苏清烟吻得晕头转向,最后索性打横抱起了她,向床走去。苏清烟心中一惊,还来不及反对,李然的吻便铺天盖地地落了下来。一路攻城略地,动作却极其温柔细心。帷幔一落,一室的旖旎风光。 苏清烟睡了很久方醒,醒来只觉得下身一阵酸疼,她想到了李然那种宠溺的表情,心头一阵暖意。 “小姐,你总算醒了。”锦珞进门便开口说道,略带指责。 苏清烟笑笑,说道:“锦珞,我想洗澡。” “王爷已经让我准备好啦。小姐,现在便可沐浴了。”锦珞一脸坏笑。苏清烟到不好意思了。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李然夜夜留宿沁香苑引来了崎王府德夫人与文夫人的嫉妒,两人三番四次地寻着李然不在的时机到沁香苑冷嘲热讽。苏清烟一开始闭门不见,到后来实在忍不了了便让锦珞想办法打发走。 那一日,德夫人又来了。 “贱蹄子,别仗着你那花容月貌就想霸占王爷,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不长了。” “德夫人,你干嘛这么说我家小姐。”锦珞在外头回道。 “哼。你家小姐还不知道吧,王爷可是要纳正妃了。” “你胡说什么啊。”锦珞气道。 苏清烟在房里头一听,心头一紧,便推开了门,问道:“此话当真?” “是真是假,你自个儿问王爷不就行了么。”德夫人一脸倨傲。 “纳的是谁?”苏清烟心中盘旋着某个人的名字,却不敢确定。 “自然是许家千金许雅文啊。只有这等姿色才配得上王爷不是么,像你这种,也不好好照照镜子。哼。”德夫人损完话便走了。苏清烟却呆呆地站在门口,心中懊恼。 好不容易等到李然回来了,苏清烟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烟儿怎么了?眉头蹙的那么紧。”李然坐在书桌前,笑道。 “王爷……”苏清烟镇定了下心神,问道:“你要纳正妃了么?” “你哪里听来的?”李然的目光忽的变冷,一脸复杂。 苏清烟见状,心中一冷,看来八九不离十了。她说道:“看来王爷真的要纳正妃了。可是许家千金?” 李然见苏清烟目光忽然清冷下来,心中竟有丝慌张,他走向苏清烟,正要将她揽入怀中,却被她避开了。李然伸出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他心中懊恼了下,负手而立,说道:“正是许雅文。” 苏清烟闻言,只觉得一股凉意顺着四肢到达心脏,浑身竟似失去了所有力气,摆不出任何表情。 “那么,在王爷心中,烟儿处于如何的位置?”苏清烟问道。 李然蹙眉,回道:“自然是最特别的。烟儿。即便许雅文进门,我最宠的还是你啊。” 苏清烟轻笑一声,回道:“最特别的?原来如此。” 李然见苏清烟不怒反笑,甚为不解,他问道:“烟儿是不答应本王纳妃吗?” 苏清烟冷笑道:“自然是不答应的。若为我夫君,定然无论身或心都是我的,又怎能容下他人。” 李然一怔,说道:“你不要以为我对你好便可如此要求我,事情已成定局,你还是好自为之吧。”随即拂袖而去。 苏清烟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跌坐在身旁的凳子上。苏清烟啊苏清烟,李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喜欢你这句话。你怎的因为一时的甜蜜而越陷越深。许雅文乃是礼部尚书的女儿,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而自己表面上出身武林世家,一介民女身份,如何上得了台面。更何况,王爷本就该三妻四妾,自己这种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做法无疑只会被认为是善妒罢了。 苏清烟坐了一夜,想了一夜,熬了一夜。然后做了决定,与其他女子争风吃醋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即便他最宠她,即便他觉得她是最特别的,但是爱情是自私的,只能是两个人的事,与第三者无关。既然李然这般看她,她又何需留下。毕竟,她喜欢他,只是她的事,与他李然无关。 三日后,李然大婚,他浩浩荡荡地将许雅文迎进了崎王府的门。自此,许雅文便成了崎王妃。苏清烟那一天在房中搜罗细软,打包了起来,一句话都没说,急的锦珞在一边走来走去。 入夜后,礼乐声终于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约约喧而杂乱的宾客声。苏清烟望着藏雪园的方向半响,该是他们入洞房了吧。 “锦珞,我们走。”苏清烟只说了一句话,便不顾得锦珞的惊讶,将她一提,把包一拿,施展轻功出了崎王府,隐入夜色之中。 夜深了,李然将新娘的喜帕一掀,露出了许雅文潮红而美丽的容颜,他心中一暖,想到了那个令他心中柔软的少女,不自觉点了许雅文的睡穴,急急出了藏雪园,往沁香苑走去。 沁香苑中一片黑暗,李然一惊,酒意醒了八分,他急急推开了门,门上飘下了一剪书信。上头娟秀的笔迹写了两字。“休书。” 李然急忙拆开书信,看到最后,心中竟有一股莫名的疼痛将他抓紧了,令他呼吸不顺畅。她走了,她竟然走了! 难道我做错了么?李然苦笑道。又拿起了手中的信。 皑如山上雪.皓如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蹀躞御沟止,沟水东西流。 凄凄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竹杆何袅袅,鱼儿何徙徙,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第十八话 有关真相 李然新婚第二日,所有明哨暗哨皆数被派了出去寻找苏清烟。三日下来,李然将整个金陵翻了个也没找到,心中自然郁闷无比。 “王爷,说不定苏夫人出了金陵。”清风立在李然身后说道。 “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清风,你觉得她会不会武功?”李然问道。 “夫人身形娇小,但步履沉浮,不像是学武之人。” “那你觉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一夜之间能走到哪里去?”李然皱起了眉。 “王爷,夫人会不会是回了西州?” “西州林澈表妹的身份是假的。”李然说。 “那夫人真正的身份是?” “查不到。”李然顿了一下,说道:“我进宫一趟。” 随即匆匆离去。清风在一旁恭送主子的背影,心里头感叹于王爷的心神不定。 那厢,苏清烟因为生气,带着锦珞飞奔三十里,早已到了金陵外的一个城镇。眠水镇。眠水镇距离金陵有一天半的脚程,再加上苏清烟和锦珞戴上了林风先前留下的易容面皮,一身粗布衣打扮,不仔细看的话,自然看不出来。更何况李然的手下对苏清烟的样貌也不甚为清楚,情急之下,竟也找不到这两个女人。 苏清烟逃离那晚因为锦珞吓昏了,所以随便找了个客栈休整了下,第二日便拿着随身携带的玉佩进了裳衣坊。那块玉佩是林风给她的,说如果两人失去联络,便可拿玉佩到牌坊上有个林字的店铺。眠水镇中,苏清烟找到的第一家牌坊上有林字的便是裳衣坊。 苏清烟穿着一身粗布衣,刘海厚厚地遮着易容过的面容,带着还有些迷糊的锦珞进了裳衣坊。 “这位姑娘可要买些新衣服啊?咱们裳衣坊的衣服可是保质保量的。”掌柜的在她跟前说道。一抹小胡子调皮地耸着。 苏清烟拿出玉佩亮给他看,掌柜的接过手,左右翻了下,随即说道:“这位姑娘,里头还有更好看的衣服,可移步一看。” “也好。”苏清烟拉着锦珞随着掌柜进了里间。里间是一般古式房间的布局,掌柜的带他们到了屏风后,随即躬身作揖:“林泉恭迎主子。” 苏清烟吓了一大跳,退开一步说道:“你干嘛也叫我主子啊?” “主子,这块玉佩是我家少主随身携带的,他曾有吩咐,若是有女子携带这枚玉佩上门,便是主子无疑了。既是我家少主的主子,自然也是我林泉的主子。”林泉恭敬地说道。 “林风是你家少主?”苏清烟问道。 “正是。”林泉颇为自豪地回道。 “那这店铺也是你家少主的?” “不单这裳衣坊,还有通汇钱庄也是少主名下的产业。”林泉回道。 “林风这么有钱?!那我要做生意他还说没成本,真小气!”苏清烟愤愤道。 “这……少主可能有自己的想法吧。” “算啦。那我叫你林叔吧。林叔,我此番来是因为无家可归了,林风又还没回来,所以要叨扰几晚。”苏清烟扯了扯锦珞。 “主子这是什么话,少主在每个商点都替您准备了房间,您可以长住。在下会让暗卫联络少主的。主子就放心住下吧。”林泉说完便带着她们俩去了后院的一个厢房。 厢房很大,摆设与沁香苑内的格局差不多。苏清烟环了一圈,暗暗称叹于林风的细心。看来见到林风,真是捡到宝了啊。 “小姐,我们要在外面待几天回去啊?”锦珞眉头皱成川字。 “不回去了。锦珞。现在你已经不是皇帝的人了,愿意跟着我不?”苏清烟将脸上的易容面皮退了下来。 “什么不回去了?小姐,你可是崎王的侧妃啊。”锦珞急道。 “我把他休了。现在起,就别谈什么侧妃了,他都有正妃了不是么。哪还会想起我这个人啊。”苏清烟气道。 “小姐,可是崎王不是最宠你了么。” 苏清烟一屁股坐在床上,说:“最宠我?哼。没了我他自然就会最宠正妃了。说得好听罢了,男人都是三妻四妾负心薄幸之徒。就让他好好疼那个许雅文吧,我才不去插一脚惹人嫌。” “小姐……怎么那么酸啊……”锦珞笑道。 “哪里酸了,小丫头别乱说。”苏清烟面色发窘,随即问道:“锦珞,从今天起,不知道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你可愿跟着我?” 锦珞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小姐,锦珞愿意跟着小姐。从今往后,锦珞便只有小姐这么一个主子。小姐去哪锦珞也去哪。” 苏清烟扶起了锦珞,“好锦珞,以后可别随便乱跪人。就算是我也不许跪。” 锦珞点了点头。 此时有人敲门,苏清烟一看,门口站着一名面容沉静,笑容可掬的女子,年纪与锦珞不相上下的样子。 “进来。”苏清烟说。 “主子,奴婢名叫云微,是派来服侍主子的。”云微纳了个万福。 苏清烟一看到这人就觉得可亲,她笑道:“以后别称自己为奴婢,叫云微就好了。那以后就拜托你了啊。” 云微一愣,这个主子比寻常人爽朗多了,虽然有着厚厚的刘海,但是浑身散着一股清雅的灵气,不禁对她的好感增了几分。 “那云微去准备下午膳。”云微作势要走。 “云微姐姐,我也去。”锦珞急忙跟上。 苏清烟站在原地,看向院中的那株海棠,愣愣地发呆。不知道李然发现自己走了没有,他会不会大发雷霆,会不会来找她呢。 十日后,林泉让苏清烟整日里戴易容面皮,苏清烟问为何。林泉道是崎王的手下一直在搜寻什么人,明哨可躲,暗哨难防。于是苏清烟与锦珞每日里都戴着面皮,穿衣打扮也尽和在沁香苑时不同。 半月后,林风回来了。 那晚苏清烟正枕在榻上看书,忽觉耳边一阵清风,她急忙起身,看到林风正弯着好看的眉眼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主子警觉性又差了。”林风笑道。 “哪有。是你这里太安逸了,不需要我警觉嘛。”苏清烟笑道:“对了,林风,你去麒麟国做什么啊?” “主子,我在麒麟国查到了当年是谁与麒麟国做了交易。导致最后关头使林主子被害而见死不救。”林风说道,眼神略带仇恨。 苏清烟将书放下。“林风,你坐下说。” “当年,麒麟国与林主子、曹严正逼宫时,原先麒麟国是与林主子达成协议的,说好临阵倒戈斩杀曹严正。但当年曹严正先一步倒戈,指责林主子通敌叛国,若当时麒麟国能遵守协议阻止曹严正的话,林主子便不会牺牲了。” “麒麟国为何不救?” “属下在麒麟国找到了当时带兵逼宫的皇子,麒麟国三皇子云赫。现已被封为齐平王。属下查到,逼宫事件的前晚,曾有人暗地里与云赫碰头。而那人,是现今的兵部尚书秦光衡。” “秦光衡?他与云赫碰头能说明什么?”苏清烟问道。 “秦光衡是当今皇上的下属。那年,他还是一介侍郎。逼宫事件后,他便被提拔成为兵部尚书了。”林风说道。 苏清烟又问:“那曹严正又如何能倒戈而不怕麒麟国军队救人?” “属下查到,当年曹严正确实有与云赫的人攀谈,说好若麒麟国陪他演那场戏,便答应与麒麟国三座城池。” “那三座城池给了没?” “自然是没,因为秦光衡是皇帝手下的,说曹严正的做不得数。” “那麒麟国为何答应了秦光衡,秦光衡许他的条件是什么?” “这个还未查出来。但是,皇帝为何宁愿先留着曹严正也要将林主子杀了的缘由却查到了。”林风一脸沉痛。 “是什么?”苏清烟急问道。 “林主子是先皇最为器重的臣子,故将三分兵力交他掌管。先皇临终前曾经召见过林主子,先皇驾崩后,袁妃,也就是当今太后宣读了先皇的遗诏,说是立三皇子李甄为储君。但事实上,真正的遗诏在林主子手中,立的储君人选乃是二皇子李然。” “所以李甄要杀人灭口?!”苏清烟惊道。 “正是。” “那为何他不杀我?”苏清烟颇有些疑惑。 “只因遗诏到现在还未寻获。所以属下猜测他想从主子身上找到。” “可是我也不知道啊。我连这个事情还是第一次听说。”苏清烟无奈道。 “主子,现如今你跑了出来,估计皇帝那边也会派人马找你的。”林风道:“近期就不要随处乱跑了。” “哦,知道了。”苏清烟打了个哈欠,随即想到了什么,“林风,那李然在逼宫那天难道不是为了助皇帝保住皇位吗?” “非也,那时他只想除掉曹严正。” “那他怎么不帮我爹呢?” “那日,晴妃突染重疾,撒手人寰了。哦,晴妃就是崎王的母妃。” “哦……那等下,林风。那爹爹留下的辅佐当今皇上的意思,到底要辅佐的是谁?” 林风一笑,“在林主子眼中,当今皇上只有一个,那便是崎王。” 第十九话 我是保镖 离开崎王府已经有一个月。苏清烟每日在林风给她准备的流烟苑待着。除却看书,便是拿笔给林风的裳衣坊画花样儿。 但是苏清烟设计的女士睡裙卖的太好,林风怕引起崎王注意,便关了这档子买卖。只让苏清烟看看书。 “林风啊。我好无聊。”苏清烟双手搁在桌上发呆。 林风站在门口,一脸笑意。 “主子,你当真不回崎王府了?据说崎王为了找你动用了一万人手,至今还不放弃。” 苏清烟摸了摸面前翻皱的书,说道:“崎王府里已经三个女人了。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可不想每日里过争风吃醋的日子。更何况,想帮他并非要在崎王府才能帮啊。” “主子,那你为何每晚都要沉思半天?” “林风,你没事看我沉思干什么?!”苏清烟惊道。 “保护主子是在下的责任。自然要事事兼顾。”林风靠着门板看着苏清烟说道。 苏清烟乍舌,倘若撇开林风经常挂着的扑克脸,细细看去,林风也是个美男子。她咳嗽了下,说道:“是啊,我承认我喜欢李然。” 林风身躯微微一顿。 “怎么,你反对啊?”苏清烟走到门口,“你反对也没用了。我喜欢他,喜欢到了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地步。他明明那么冷漠,我却贪恋那种温暖。可是当他说要纳许雅文为正妃的时候,原以为为了他我兴许能够忍受他的三妻四妾。可是原来不是,我心中酸涩难当。林风,你说我是妒妇吗?” 林风看着苏清烟眼中闪过的伤痛敛了眉,“自然不是。” “我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若是我的,便全部得是我的,若要我与他人分享,那我宁愿不要。可是他为什么不明白呢?”苏清烟看向头顶的那片蓝天。 林风默然不语。 半响后,苏清烟再度喊道:“好无聊啊。林风,你能不能讲点好玩的?” 林风摇了摇头,说道:“主子,属下的探子回报,有人可能会对崎王有所行动。” “什么行动?”苏清烟惊道。 “刺杀行动。” “谁要杀他啊?” “是麒麟国的势力,但究竟录属于齐平王云赫还是太子云端,还未查清。” “林风,你怎么什么都查得到啊?”苏清烟看向林风的眼神甚为疑惑。 “主子可听说过追风阁?”林风问道。 “没有……很厉害吗?”苏清烟问道。 林风道:“追风阁是林主子当年创立的暗部,用来搜罗各种最新信息,卖给需要的人。” “我爹爹?!”苏清烟脱口而出。 “恩。追风阁是现在江湖上搜罗消息最快最全的组织。” “那你现在是追风阁当家喽?”苏清烟问道,心里却气,上次问他这事,他还说只有几个探子罢了。 “非也。属下是代当家。主子您才是追风阁的当家。” “哎?!!!!”苏清烟忍不住扯了林风的袖子,“林风你开玩笑吧。” “属下何曾开过玩笑。只是林主子有过遗言,要等主子您满十六岁方能继承。” “为什么啊?”苏清烟问道。 “追风阁的规矩罢了。” “哦……我越来越佩服爹爹了。”苏清烟自言自语道。 “主子,今晚的阻止刺杀行动主子要去不?” “去!当然要去!”苏清烟暗忖,这样既可打发无聊时光,又可锻炼武艺,重点是,还能瞧上李然一眼。 夜深后,一弯月亮高挂在空中,苏清烟与林风穿着夜行衣,带着几名暗探飞速潜入崎王府。 “林风,为什么来沁香苑?”苏清烟心里讶异,用传音入密方法问道。 “主子,自您离开崎王府,崎王便一直住在沁香苑中。”林风的双眼瞧向不远处的院落。一灯如豆,李然欣长的身影正在书桌前看文件,那眉间隐隐夹着无限忧愁。令苏清烟心头一痛。李然你这又是何必呢。 “李然的暗卫不会发现我们吗?”苏清烟再问。 “主子,别忘了我们学的是敛息功。”林风一瞬不瞬地感觉着周围。 一炷香后,林风说道:“来了。” 苏清烟定睛一看,十几名黑衣人从各个方向明目张胆地进了沁香苑,李然的暗卫瞬间出动,在房外打斗起来。 有两名黑衣人端站在房前,不动。 “林风,你觉得那两名黑衣人武功怎样?”苏清烟指了指房前站着不动的。 “左边那名恐怕与我不相上下,右边那名……”林风顿了顿,“深不可测。” “那李然的武功呢?”苏清烟再问。 “应该在我之上。”林风答道。 此时,门前的两名黑衣人闯进了房中,李然身形一换,已在房外。两名黑衣人先后扑向李然。李然不知从哪抽出一柄剑,见招拆招起来。一时之间,不分上下。 苏清烟心中有些急,林风按住了她的手,右手一挥,身后的暗探鱼贯而出,加入战局。麒麟国派出的杀手武艺高强,李然的暗探已有些吃力,但是林风的暗探一加入,场面便倒转起来。 两名黑衣人正在于李然缠斗。李然本身武艺不凡,但因几日来寻找苏清烟导致身体睡眠不足,饮食不均,气力便有些不足。两名黑衣人又都是高手,其中一名出了虚招,李然刺向他的破绽处,另一名却趁机补上,划伤了李然的手臂。清风见王爷略有不敌,立马加入战局,林风见状,也飞去树丛,与黑衣人战斗起来。 苏清烟看到李然空了下来,心中略有放松,突觉身后有人飞过,她一看,某个黑衣人夹着一名女子朝外飞去。 “王爷!救我!”凄厉的声音传来,竟是许雅文的声音。李然闻声,足尖一点便追了出去。 “王爷,不可追啊!”清风在下面喊道,奈何黑衣人缠住了他,使他分身不得。苏清烟见状,一个兔起鹘落,跟在了李然身后。战斗中的林风担忧地看了眼苏清烟。 黑衣人挟持着许雅文到了金陵城外的一片树林。夜色下,树林内甚为黑暗。李然紧紧跟在后头,随即在黑衣人不远处站定。苏清烟则是在不远处的树上观察。 黑衣人的右手紧扣着许雅文光洁的脖子,坏笑一阵:“都说崎王娶了心爱的女人为正妃,看来此话不假啊。” 李然淡漠地看了眼扣着许雅文的手,冷冷道:“没想到云端太子这么快就再次来启元了啊。” 苏清烟心中一惊,难道麒麟国的内乱这么短时间就被摆平了? 黑衣人也不管手下的女子怕的发抖,狂笑道:“不愧是英明神武的崎王啊。连太子来了都能知道。” 李然轻哼一声,说道:“方才还不确定,现在确定了。” 黑衣人面色变了变,没料到崎王原来说的话只是陷阱,令他不打自招。苏清烟差点笑出声来。 “哼!李然,若想你的正妃无事,还不乖乖束手就擒!”黑衣人身后又出现了五名黑衣人。苏清烟心中骇然,原来这才是后招,让崎王一人孤身入陷。苏清烟咬咬贝齿,好你个云端,上次真得把你整的狠狠的。叫你出来害人! 李然一下便和其余五人交上手了。挟持着许雅文的黑衣人仿佛忌惮着李然的武功,在一旁乱叫,“李然,你若是刺伤我兄弟一下,我便在她脸上划一条。到时你的美貌正妃可就变成丑妃了!你可好好想清楚了!” 李然闻言,原本要刺入一名黑衣人腹中的剑硬生生停住,这一停,五名黑衣人齐刷刷再次袭上。李然只守不攻的阵势渐渐落于下风。 “卑鄙小人!”苏清烟愤愤道,心中却又有一丝酸楚,李然,许雅文在你心中有那么重要么…… 苏清烟的轻功可以算的上是当世第一了。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了站着的黑衣人后头,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脖颈处狠狠一痛,闷哼一声软软倒下。 苏清烟立马解开了许雅文的穴位,却闻到一股甜腻的味道,正疑惑间,许雅文却不怕死地冲进了黑衣人中,要去帮助李然。 苏清烟心下恼恨,明明没有武功还跑进去当累赘,这女人真是不识好歹。于是一个纵身落进战局中,将许雅文往李然身上一推,压低声音说,“这里交给我。” 李然看到那名出现了两次的神秘少女再次出现,心中竟有股狂喜。他抱着许雅文退出战局外,将许雅文一放,便又要冲进去。却被许雅文一把抱住。 “王爷,不要啊!那边危险!”许雅文哭道。 李然定睛一看,只见那名少女挥着剑身子飘逸,青丝乱舞,剑影重重下,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终于搞定了最后一个黑衣人,苏清烟忽觉眼前一片晕眩,心下骇然,方才那甜腻的味道,正是软香散的味道。努力睁眼一看,旁边的李然也是一股摇摇欲坠的姿势,许雅文却早已倒地。 天杀的云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竟然一用再用。苏清烟恨得牙痒痒,敢情这药是下在许雅文身上的,丫丫的,苏清烟倒下前在想,方才要是打死那个黑衣人该多好,这下好了,等那个被打昏的黑衣人醒来,她和李然照样要被擒住。 啊。苏清烟感叹,怎么就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呢。 第二十话 三面是墙 苏清烟沉入了一个夹杂着哭喊血腥凌乱的梦境。 她瞧见自己与几名中年妇女坐在马车上冲出了金陵城,中年妇女穿了朴素的衣饰,紧紧抱着她,马车外有两名剑眉星目的男子拿着佩剑护在马旁,后头还有几辆马车。一副匆忙奔逃的迹象。 出得金陵不出三里,忽的出现了数十名黑衣人,看着人便砍。苏清烟急促地呼吸,她看到两名男子紧紧护在马车旁,对着马车内的人细细安慰。不多时,护着马车的一些下人便都被黑衣人杀死了。然而,后头又追来玄衣带甲的羽林军。只听得带头的喊了一句,“皇上有令,林家通敌叛国,格杀勿论!”羽林军便齐齐冲向马车。苏清烟看到黑衣人中的某个在羽林军前闪进了马车,截出了自己,往外奔去。 护着马车的长发飘飘的男子追向黑衣人,却陷入了另外几名黑衣人的包围圈,奋战不停,却遍体鳞伤。最后朝着苏清烟被劫持的方向大喝一声,“三妹!”,惶惶而死。另一名戴着羽冠,月白长袍的男子为了护住马车中的中年妇女,却被后头来的羽林军一刀刺中了心脏。而马车中的中年妇女眼见男子倒在自己面前,哭喊着却发不出声,径直撞向羽林军的长矛,愤恨着离去。接着便是杂乱而无序的片段,有中年妇女微笑的样子,有男子轻拍她的头轻笑的样子。还有很多张一一闪过的熟悉面庞。 苏清烟在一旁,只看得浑身禁不住的颤抖,那种心脏似被揉捏的痛觉一波波犯上来,令她腹腔内充满极度的伤心,绝望,仇恨和不甘。她挣扎着从喉头间溢出一声“娘。”,大汗淋漓的醒来。 这次醒来,苏清烟觉得浑身像是从水里捞了起来般,汗湿了后背。她疲乏地起身,还沉浸在方才的梦境中。看来那个中年妇女便是林轻乔的娘了,那拼命护住马车的便是她的两位哥哥。苏清烟原先以为林家是被集体处斩的,没想到,她的家人竟是被羽林军这般残杀掉的。那些黑衣人,不出意外便是曹严正的走狗。苏清烟浑身还是抑制不住的惊慌。那种真实而痛楚的经历便是林轻乔的记忆么,那么以后的她,现在的苏清烟,是否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林轻乔了?或者说,苏清烟与林轻乔,已经再也不可能一分为二了。 苏清烟好不容易镇定了心神,方想起了自己昏倒前的情形,立马提起精神打量着周围。这一打量不要紧,可吓得苏清烟一大跳。 这是个十坪见方的牢房,地上铺着干燥的稻草,三面是墙,一面是错落的一腿粗的木棍墙。苏清烟正半靠在左边的墙边,而右边靠着的,却是一脸复杂的李然,还有甚为无助靠着李然的许雅文。此刻,两人都用迷惑而复杂的目光看向苏清烟,尤其是李然眼中,那暗潮涌动的眸底竟藏着一丝莫名的期盼。苏清烟大骇,看来方才做梦的情景都入了他李然的眼了,她暗暗祈祷自己没讲什么出格的话。 苏清烟再次打量起牢房外的样子,却是大理石铺成的地牢,中间放着一大盆火,再过去,便是一条向上的石楼梯。牢房内除却她们空无一人。 苏清烟盘好腿,试着运气,却发现体内气息全无,料想那软香散必是下了猛料了。她刚要起身,脑中灵光一闪,静静想一下,又想不起什么了。便摇了摇头,站了起来。 一站起来,便一阵头晕。她一摸额头,赫然发现蒙脸布不见了。苏清烟急忙摸了下自己的脸,还好,易容的面皮还在,还不至于被看穿。苏清烟心虚地看了眼李然,瞧见了李然也正细细打量着自己,她竟有些不自在。 想想自己时而迷糊时而清醒,对着李然却是裹足不前。深知自己对李然的爱慕之情,却又坚守着自己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信念。明知道多见几次李然,会陷得愈深,却还是抵不住思念的情不自禁。 苏清烟叹了一口气又坐回到地上。 李然此时咳嗽了下,对着苏清烟问道:“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李然的声音因为受伤颇为暗哑,苏清烟心头一阵狂跳,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阿篱。”阿篱是苏清烟曾经很喜欢的动漫《犬夜叉》的女主角的名字,另一种翻译叫做戈薇。不过苏清烟喜欢叫她阿篱。 “阿篱……”李然念念有词,眼中闪过一丝光,俊逸的面庞因为咳嗽带上了点潮红。苏清烟别过脸去。 “王爷,你怎么样?”许雅文略带哭腔的声音软软传来。 “无妨,文儿不必担忧。”李然回道,又是一阵咳嗽。 听到李然叫许雅文为文儿,苏清烟只觉得心中堵得慌。一种酸疼的滋味弥漫在喉间,她深呼了一口气,隐去了眼眶中的酸意。 “没想到崎王与崎王妃鹣鲽情深啊。”石梯上走下来三个人。邪魅而嘲笑的声音正是为首的云端发出的。 苏清烟轻哼一声不去理睬。 云端却走近她,带着些许玩味的表情看着她,说道:“阿篱姑娘?” 苏清烟一惊,丫丫的,看来这牢房有窃听器。 “正是,不知云端殿下有何见教?”苏清烟问道。 “不敢。阿篱姑娘,你为什么不说出你的本名呢?”云端的双眸闪着邪魅的光,苏清烟一愣,难道这云端看破了她的身份?没理由啊,上次劫持她也是蒙面的,这次还易了容,莫非他在故弄玄虚? 念及此,苏清烟轻哼一声:“本姑娘就叫阿篱。莫非殿下上次的美人恩消受的不够?若不够的话,阿篱不介意再次麻烦媚姨的。” 云端听到此话,脸上一阵变换。但随即却哈哈一笑,他命人开了牢房,大步踏进,欺近苏清烟身前,说道:“媚姨的美人恩本殿自然无福消受。只是……” 云端突地弯腰捏住了苏清烟的下巴,左右一阵打量,接着说道:“只是,你,我可要定了!”随即摆了个苏清烟的口型。 这一下,令苏清烟如遭雷击。云端如何会知道她就是苏清烟? 云端看着她脸上震惊的神情,仿佛颇为享受,他站直了身,笑道:“你是否奇怪本殿怎会认出你是何人的?” 苏清烟不语。 云端接着说:“只怪你上次挟持我时太过靠近,因此无论你易了容或是蒙了脸,但你身上的味道却是不变的。若非那凉薄的香味,我又怎会识得是你这个美人呢。” 云端说完便看向了李然。 “崎王,你果真是个人才。” 李然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承让。” 云端一愣,接着说:“我说你怎会如此轻易将苍龙玉给我。原来,那七万苍龙军单靠一块苍龙玉根本无法调度。” “哼。麒麟的摄政王子竟然再次亲临金陵,可见麒麟国宫廷已被三皇子云赫夺了吧。”李然状似无意地说出这句话,却令云端身子一僵。 “崎王果真聪明。没错,本殿现在急需苍龙军的援助。若你不肯交出调度信物的另一枚玉佩凤梓玉,本殿只好请崎王与崎王妃去趟麒麟国了。” “可惜,凤梓玉并非在我身上。”李然说道。 “那在何处?”云端回转身。 “李家陵墓。”李然的声音带些沉痛。 “皇陵?”云端似是自言自语。接着他一摆手,后面恭敬站着的两人中的一人上前,云端嘱咐道:“带人去皇陵搜索晴妃的陵墓,若有消息,即刻通知。” “是。”那人一闪身便不见了。 云端出得牢房,背对着李然说:“崎王,在找到凤梓玉的这段时间,就委屈你住在这了。” 眼见云端即要离去,苏清烟大松一口气,岂料云端停了步,玩味般地看向苏清烟,对着另一人说道:“习文,把阿篱姑娘送到我房间。” 阿篱姑娘这四个字云端说得特别重,苏清烟浑身一个激灵,一种不祥的预感从脚底滋生。她看见那个叫做习文的人进了牢房,毫不怜香惜玉地把她拎了起来,往外走去。苏清烟一看,习文脖子上有道红痕,登时又泄了几分气。估计这习文便是被苏清烟一记手刀砍晕的家伙,也难怪人家两眼喷火像是要吃了她一般了,真是冤孽啊。 苏清烟被拎走前,状似无意地丢下了一个药瓶,那是云端捏她下巴的时候,她用一招飞云探花手从他身上偷来的。是不是软香散的解药就不清楚了。反正丢给李然便是了。 第二十一话 再遇刺客 苏清烟像小鸡一样被拎着到了一个古雅清简的房间。习文将她重重扔在了床上,随即扭头离去。 苏清烟摸了摸撞上床铺的手肘,低低说道:“不就劈了你一下么,有必要这样记仇啊。” “呵呵,习文的记仇比起你的来,可是小巫见大巫了。”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了她一大跳。苏清烟回眸发现,云端正坐在离床不远的书桌前,拿着狼毫笔写着什么。 苏清烟轻哼一声,说道:“本姑娘是小女子,自然有仇必报。世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看来我们是同一类人啊。” 云端手上一顿,他搁了笔,走向苏清烟。 “阿篱姑娘可是拐了弯骂我?”云端的声音邪魅中带着一丝凉意。 苏清烟心中发毛,嘴上却强硬道:“云端殿下那么聪明,怎会听不出来。” “既然我们是同一类人,那本殿可否理解为,阿篱姑娘打算投怀送抱了?”云端的手作势要抱住苏清烟。 苏清烟一推,急忙道:“殿下就不怕小女子再度复仇?” 云端的脸上晦明晦暗,他轻轻一笑,嘴角勾起的弧度有着摄人心魄的美。他摸上苏清烟的脸,在下颚处重重一撕,便将那易容面皮给扯了。 苏清烟身子往后一靠,怒道:“没事你掀我面皮做什么?” “这张脸,本殿可是思念了许久的。”云端愈发欺近,他一只脚的膝盖架在床上,双手撑着床面,面庞贴近苏清烟。苏清烟只得半靠在床上,双手抵着云端的胸。 “你……你别乱来啊。”苏清烟颇有些底气不足。上次亏得李然相救,这次可没人来救了。 云端一笑,趁苏清烟一愣,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旋即坐在床上,好笑地看着苏清烟的面庞由红转青,再变白。 “你个流氓!”苏清烟骂道。 “本殿如此风流倜傥,哪会像流氓。”云端好笑道。 “自恋狂。”苏清烟别过脸去。 云端用手将苏清烟的脸扳了过去,苏清烟正要开骂,不料云端的唇再次覆上。辗转吸附,攻城略地,直吻得苏清烟死命挣扎快喘不过气了才放开。 云端摸了摸被咬破的嘴唇,双眸如水般望着脸涨得通红的苏清烟。 苏清烟心下懊恼,却不敢再造次,免得惹得人家兽性大发。猛然间,苏清烟觉得灵光一闪,先前无法捕捉的东西瞬间浮上台面。她深呼了一口气,暗自镇定心神。心中却悄然注意起身体内的气息流动。 房间内突兀得闯进了几名黑衣人,一名正与习文对打。另外几名则是扑向了云端。云端身子一跃加入了战局。身子飘魅,动作轻灵,只是黑衣人招招打向云端的要害,招式忒的毒辣。 苏清烟此时正在打坐,她方才想起的是记忆中某种运气的功,可将被软香散等迷药压住的内力自奇门八脉输给全身,可以支持一个时辰的时间。但在运气时,不容得打扰,否则气血反馈,反倒伤身。 故当另一名黑衣人持剑刺向苏清烟时,苏清烟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看剑尖即将触及她胸前,那厢被困住的云端却急急奔了过来,左臂硬生生接了黑衣人的一剑,登时血流如注。把苏清烟震在当地。 云端却卯足了劲在床前护着苏清烟。俗话说双拳难敌四腿,习文在那边被缠住了,而云端却因受伤落了下风,眼见一名黑衣人横扫剑锋,刺向云端脖子,苏清烟一跃而起,足尖如风,瞬间转遍房内,将一干黑衣人尽数点在原地。速度之快,令云端习文惊在当地。 云端回过神后,扯了一名黑衣人的头巾,黑衣人嘴角流血,竟也身亡。云端道:“是我三弟。” 苏清烟了然,云端跑来启元挟持李然估摸就被云赫知道了,如此派人来暗杀云端,可见云赫手段之狠。苏清烟太阳穴一阵猛跳。云赫既然知道李然被挟持,对云端又下杀手,可见他断然也不会放过李然。若是李然与云端一同死亡,那他云赫便可跳出是非圈之外了。 想到此,苏清烟便担心起了李然。云端仿似想到了同样的事情。他从怀中拿出一瓶药给习文,说道:“去救崎王。他还不能死。” 习文领命,飞身而去。苏清烟也要去,却被云端一把拉下。 “你做什么?”苏清烟怒道。 云端受伤的手鲜血大流,在苏清烟眼中看来,甚为恐怖。 “习文会带着手下去的。你得保护我。”云端说道,随即捂住了伤口。苏清烟不忍,心下却恨不得长了翅膀一起飞去李然身边。 她看了云端一眼,接着说,“那我们一起去。” 苏清烟扯下了身上的一块黑布蒙上了脸。扶着云端,不顾他反对便施展起了轻功。毕竟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若是在此期间救不了就难了。 “他对你很重要?”云端暗哑的嗓音沉闷地传来。 苏清烟不语。 云端轻笑了声,“那我就更有兴趣了。” 苏清烟瞪他一眼,追上了习文的身影。 拐过假山,进入地下室。地牢中却依旧只有李然和许雅文的身影。苏清烟与云端面面相觑。 “糟了。”云端喊道,“我们替别人领了路。” 云端话音方落,数十名黑衣人自石梯鱼贯而下,将苏清烟等人围在了中间。习文此时刚帮助李然他们服下软香散解药。苏清烟原想也去弄颗来吃吃,却见习文将瓶子往地上一扔,显然已经空了。可恶,只有两颗吗。 黑衣人此时团团围着云端他们。云端又负了伤,李然正在等药效恢复。无论怎样看,苏清烟等人都是处于下风。 只有苏清烟知道,若是她没中软香散的毒,这几人不在话下。如今强行压制软香散的毒性,她却只能使出三层功力。靠着这三层功力要想在一个时辰内将黑衣人尽数撂倒,这是有可能的事,但是其余人的生命却不好保障了。 但无论怎样,速战速决,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苏清烟念及此,抢过习文手上的剑,一剑刺入黑衣人中。左右开弓,耍起了云扬九式。黑衣人反应过来时已被砍倒了四五个。 习文也加入了战局,云端的大部分手下都去了皇陵,剩下的几名手下却是护着云端到了李然附近。黑衣人武功不俗,几番恶斗下来,苏清烟只觉得血腥气满口满鼻地钻,腹中一股甜腥味蔓延上来。她强制压下,将袭向云端的黑衣人再度缠了下来。云端旁的护卫终也打了起来。 因为真气运行过多,被苏清烟压制的那股子软香散的毒性开始慢慢泄了出来。苏清烟每用一招,气力便小了几分。此时即便服了解药,等到药性被除也要好一段时间。 黑衣人还剩十个左右,习文也是遍体鳞伤。云端则站在了苏清烟的周遭,蓄势待发。李然出了牢房,站在一边护着许雅文。内力仿佛还未恢复。 黑衣人中苏清烟感受到有三名的武艺非凡,他们每招都刺向要害,招式古怪之极。苏清烟运用云扬九式虽可制住来者的杀招,但是气力不足的她却无法抵挡住那股杀气和剑气,伤了肺腑。 云端见苏清烟仿似不太对劲,便负伤提剑加入战局,惊得习文连连后退。 “殿下,不可!”习文话说完便闷哼一声,肩膀想是受了一剑。苏清烟因为云端的帮忖,轻松了不少。黑衣人中的另一名却趁机袭向李然。许雅文吓得尖叫一声,李然徒手抵挡来人的袭击,内力想是恢复了些,但面有疲色,估计也挡不了多长时间。 苏清烟心中担忧,眼角时不时瞅着李然的方向,关切之情溢于言表。一名袭向苏清烟的黑衣人忽的招式一换,刺向云端,原来是个虚招。却不料黑衣人剑尖又是一晃,袭向云端的竟又是一个虚招,那剑尖直直朝着李然袭去。李然此时与另一名黑衣人正处于只守不攻的状态,这一剑,竟似没法躲开。 苏清烟大骇,足尖一点,一剑刺向那黑衣人的面门,不料黑衣人竟硬生生迎上她的剑尖,手上的杀招却马不停蹄地刺向李然。 李然将许雅文往旁边一推,云端却及时补上,撩开了黑衣人的剑。危机化解。 此时,苏清烟与许雅文在一边,云端与李然在另一边。习文正与另几名黑衣人纠缠着。苏清烟瞅着地上的黑衣人尸体虚汗频发,方才那一剑将她剩下的气力全数用尽了,软香散的药力再次发作,这药力与方才受的内伤相互在体内冲撞,若是现在再来一剑,她连抵挡之力都没有。苏清烟将剑抵在地上,一颗心跳得紧,如此厮杀的状态是继诛杀曹严正后的第一次。那一次有林风在旁,她毫无顾忌,然后这一次生死相关,她的心颤抖莫名。 云端在对面似是不济,竟捂着胸口靠在木棍墙上,李然复杂地看了眼苏清烟,望向习文的方向。 惊变却产生了。 习文身后那名武艺高强的黑衣人虚招一发向苏清烟与许雅文袭来。苏清烟此时提剑的手禁不住地颤抖,怎么也提不起来,身形也颇为迟钝。而地上躺着的面向苏清烟的黑衣人尸体也突地起身,拼尽全力刺向她们。 云端此时离苏清烟较远,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李然拼着剩下的气力一鼓作气将许雅文掳到了一边,顺势一掌拍向飞来的黑衣人。他见苏清烟略有疲态,以为她尚且有自保能力,加上他自己气力不足,所以并未及时施救,却不料苏清烟早已力竭,乃是强制镇定罢了。等他再度去拉苏清烟,黑衣人的剑早已没入了她的右胸。 苏清烟心中喟叹,总是太过高估自己的能耐,总是以为李然定然会视她如珍宝,见李然身形欺近,以为李然是来救自己的,等伊人救了身旁美人,剑尖没入她胸口,那种冰凉的触觉竟抵不过心上抽紧的疼痛。这已是第二次李然的忽视了。 苏清烟倒下前想,若是之前让她知道我是苏清烟,他会不会先救我呢。 云端见苏清烟中剑倒下,脸上大骇,竟大喝一声:“烟儿!”足尖一点,提剑砍了黑衣人的手,将被李然拍飞的黑衣人也一并解决了。跌跌撞撞地扑向苏清烟,面色发青,神情紧张,他顾不得其他,将苏清烟的蒙面布取了下来,从怀中摸出软香散的解药为其服下。 李然却还停留在云端的那声“烟儿”中,此刻见到了蒙面布后的脸面,如遭雷击,心神仿佛被抽空了般,怔怔望着地上的黑衣女子。 第二十二话 李然番外 母妃自小便告知我凡事不可放太多感情。因为世界上最难掌控的便是感情。只因母妃原是麒麟国的妃子,在宫中即便承君王的宠爱,冷嘲热讽却始终难免。母妃为了保护我,一直对我很是淡漠,从不在人前显露一点作为母亲该有的欢喜。往昔的那些居于是非圈中看淡一切的生活令我如今也是一般淡漠。 我深知父王为何定了三弟为太子后还将孰大孰小之事均交与我掌管,甚至安排了数多忠臣秘密归入我幕下。只因三弟太过狠毒,五弟太过单纯,而六弟实则对皇位兴趣寥寥。我虽对皇位也不热衷,但每每瞧见父王称夸我的业绩时,母妃眼中那种闪着琉璃的光芒让我欢喜。于是我依旧表面上云淡风轻,私下却秘密布局着掌控我能掌控的一切。 父王匆忙离世后,遗诏却被人偷天换日,幸得林志远早有准备,方不使真遗诏被毁。因苍龙玉在我手中,为了扳倒当朝的曹严正专权,我暗中与林志远等人制定了逼宫计划。不料逼宫当日,母妃突染重疾,我被迫转回母妃宫中,却使得计划失败,林家被抄。连我即将大婚的女子林轻乔也失踪不见。 乔儿是我一十九岁那年的粉妆节上认识的。她的琴声遥远空旷,筝筝清音韵味十足。虽未看清面容,但我心中的那股莫名的躁动让我央求母妃与我说亲。她失踪后,我心中有弦崩断,有丝疼痛缓慢滋生,于是明了为何母妃说感情是最不能掌控的事。但我需要掌控我的一切,包括我的感情。直到她的出现。 她借用的身份是西州林澈的表妹,我查过,西州林澈确实有个表妹,只不过,那位表妹年方十一,姓余而非苏。我派人查过她的底,却只能查到她是从曹严正府邸被救出来的。其余一概不晓。苏清烟。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心中响起了乔儿的筝音。 那句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显露的文采令人惊讶。但瞧见她那面带痴情,眼底无意的样子却令我鄙夷。我知她是三弟派来监视我的女子,但无论她是被迫还是自愿,这般轻浮的女子与我并不般配。于是我只是一顶花轿抬她入门。这对女子来说,可以说是莫大的忽视。但我心中已有合适的正妃人选,那便是礼部尚书的千金许雅文。然而暗卫来报,她进府邸的日子反而是乐得逍遥,我心中自是奇怪。莫非这女子与常人不同? 知客楼因为大厨暴毙而生意惨淡,我本无心经营。掌柜的却给我看了某份菜谱,字迹娟秀,一看便知出自女子,名字却是苏清乔。我心下自然怀疑起了苏清烟。可是一般女子会瞒着夫君偷溜出府么? 几日后,我便碰到了他,苏清乔。他说他是苏清烟的亲哥哥,殊不知暗卫早已告诉我他女扮男装翻墙出府的事了。虽对她充满好奇,却也是故意忽视她。然而她所作的诗再次让我讶异。这般文才对于一个刚及笄的女子来说,可谓惊为天人。 在藏雪园中聚餐时,六弟提议请来苏清烟。她弹的曲子竟与乔儿的惊人的相似。我自然认为她这是为了争宠,但心中自是大为惊讶。其实在那一刻我便动心了,只是我还未发觉。六弟或者比我先发觉,于是想把她要过去,免得乱了我心。这原本我该一口答应,我却只是说考虑一下。六弟知道,这考虑一下便是拒绝的意思。没想到他竟联合德儿将苏清烟接了过去。 祭天时,曹严正不出所料果真带着亡命之徒前来行刺。我自然是把下属的人全调开了,换上了名义上是六弟的人。暗忖若是皇帝死了,也是好事,若没死,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无端的,却出现了一名黑衣少女,身量娇小,招式却诡异,几下便诛杀了曹严正。那种月光下惊心动魄的美却令我想起了苏清烟。等我急急赶回去时,方发现她已被接走。 我从来不会与六弟抢什么,如今为了她,我却大怒,直直奔向六弟的府邸便将人抱了出来。她睡觉的样子很是安详,安详到仿佛就此睡去,让我莫名惊慌。等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时,方发觉这种感情已经开始脱离我的掌控。 宫宴中,我故意不与她同辆马车,我不能允许我的感情出现意外。但看到六弟故意对她甚为温柔,甚至亲吻了她时,我竟然满腔怒气,对她冷眼以待。惊马时,因为看到林澈在旁,所以忽略了她那期盼的眼神,转而接了许雅文。其实后湖边六弟偷她簪子的情景我一早便看到了,为了见她一面,我却选择了去责问她,我知她定然会伤心,但这也是我要的效果。 六弟请宴时,她打扮得很美。其实她原本就很美,却一直用厚刘海遮着,行事低调。我见她将刘海挽了起来,竟不知不觉帮她抚了下来。我不能让别人也见到她的这种美。意识到这点时,我有自问,这样可以么? 直到她被那该死的云端给绑架了,我却乱了分寸。把明哨暗哨尽数派了出去寻找,我知道这样高调不好,但我却忍不住。半天后与云端联络上,要我交出苍龙玉。我自是答应。只盼这三日赶紧过去。三日后,云端竟送了个假的过来。我一开始竟未认出来。直到她唤了一声夫君方如梦初醒。假的前脚刚走,我便后脚跟上。 那该死的云端竟然在欺辱她,若不是为了两国和平,我真想一剑杀了他。看到她那么无助软弱,在我怀中啜泣,我心中疼痛,我可以喜欢她的,我能掌控好的,我对自己说。 那晚,神秘黑衣少女竟然去整了云端,我知晓的时候甚为惊讶,她是为了烟儿去报仇的吗?她与烟儿是什么关系? 之后的日子,在我印象中是最为安定与快乐的。每日与她厮守在一起,她告诉我她喜欢我。我心中自然喜不自胜,将她变成了我的女人。六弟却严词数落我,说我为了一名女子乱了分寸,如此脱轨下去,怎生是好。我自然明白六弟的意思,于是我打算迎娶许雅文进门,如果我喜欢上许雅文的话,是否我就能掌控我的感情,不会因为她而成为我的弱点。只要我待他时最特别的,她肯定也能接受。 但我忘了,她与寻常女子并不相同。她得知我要迎娶许雅文时,大为生气,眼眸清冷。我心中既是惶恐又是大怒,拂袖而去。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句话母妃也曾对我讲过。只因父王在迎娶母妃前已有几房妃嫔,无法遣散,于是母妃虽对父王有情,却甚为凉薄。她说,愈是靠近,便愈会心痛,不如远远望着。我想母妃为了父王宁愿退一步,为何她不愿意。后来想想,母妃何曾快乐过,心中却一阵大痛。然而我不能再允许我的感情不受控制,我三日后便大张旗鼓地迎许雅文进门。我想让她妥协,让她认命,让她知道我并非非她不可。 我错了。若她是善于妥协认命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上。我喜欢的便是她那与常人不同的清亮与洞彻。看到那封休书时,我是又好气又好笑,哪有女子写休书的,但看到那首诗时,全身竟忍不住颤抖,手脚冰凉。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烟儿,这才是你想要的对不对?为何我那么有自信你会为了我留下,为何我没明白原来我是非你不可呢? 我动用全部的人找烟儿,却始终没有消息。我每日在沁香苑中起息,写文,感受她曾经的生活,却还是抵不住那股无法压抑的思念。我只想找回她,然后告诉她我以后只爱她一个,不要别人。 云端派了人来挟持我,我知道早晚会来。当文儿被抓的时候,我便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以后注定要负文儿,如今又岂能不管她。我追了出去,然后那名神秘黑衣少女再度出现,武艺高强,甚至在我之上。她为何要救我? 我们被抓后,上了马车,行了三天的路。黑衣少女却睡了三天。时不时喊着娘,哥哥等字眼,虽然蒙着面,我却感受到她的那种彻骨的痛楚。蒙面布被掀后,露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脸,我知晓肯定是易了容。她说她叫阿篱,一个很美的假名字。我不知道她为何要救我还对我隐瞒身份,但云端仿佛认出了她,她们俩好像认识。 她被提走前丢下一个药瓶,我闻了闻,这是软香散的毒药,而非解药。心中觉得好玩,很像烟儿的作风。不多时,他们回来了,她又蒙上了面。接着便涌进很多黑衣人。云端的手下喂我服了解药,然而内力却一时之间恢复不了。 惊变产生时,我原以为她尚且有自保能力,于是先救文儿,等再去救她时,却晚了一步。我心中大骇,若是不敌,方才应大喊才是,为何强装镇定,如此逞强。也不知为何,看到她中剑,她的那种与烟儿一般无二的清冷眼眸令我心中莫名抽搐。 直到云端大喝一声烟儿,我只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看到那心心念念的面容出现在眼前时,如遭雷击,浑身冰凉。那苍白的小脸,紧闭的双眼,那是烟儿。我找了许久打算爱一辈子的烟儿,我却又一次舍了她救了别人。我五脏俱焚,冲上前去抱了她便往外跌足奔去,我不能让她死。绝不能。 第二十三话 爱与呼吸 李然见到云端怀中的人儿时,有一时的怔忡。接着便急忙上去,大力推开了云端,抱起苏清烟跌足往外奔去。 云端则是跌坐在地上,半晌回不过神。习文跌跌撞撞跑到云端面前。 “殿下,你怎么样?”习文急问道。 云端捂上被李然一掌推开的胸口,苦笑道:“习文,你推开别人时会用十层功力么?” 习文大惊,“殿下,他打伤你了么?” 云端摇摇头,“他内力还未恢复。若是恢复了,眼下我早已身亡。”习文略微放下心来。 许雅文此时还愣在原地。她瞧见自己爱慕的王爷失态地抱着那名少女出去,竟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云端站了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对着许雅文说:“你家王爷一时半刻也回不来,王妃还是先跟着本殿吧。” 许雅文机械地点了点头。 云端将李然他们绑来后,落脚在这据金陵三天路程的南靖城。此刻,李然正抱着苏清烟在南靖城内寻找医馆。 虽然李然的内力正在一点一滴恢复,然而抱着苏清烟跑那么长的路却实在有些费力。李然却全然没有疲惫的感觉,一颗心吊得老高。双眼癫狂,脚步凌乱。 李然将苏清烟放下,靠在一家医馆门前。他开始敲打着医馆的门。 “开门!开门!有没有人啊?”医馆内毫无动静。 正在此时,屋檐上凌空飞下一名黑衣人,突地奔向躺在地上的苏清烟。李然见状,以为是不死心的刺客再度追来,于是大急之下横批一掌,掌风欠缺了内力虽然凌厉却不够伤人。黑衣人轻巧地避过,便扑到了苏清烟跟前。 “主子!主子!”黑衣人摇着苏清烟的肩。 李然怔在原地,上前一把按住黑衣人的肩膀,喝道:“你是谁?” 黑衣人是林风,他在崎王府解决了刺客后,却受了不小的伤,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幸亏苏清烟身上一直藏有千里锁魂香的味道,林风一路循香而行,恰好撞见李然在敲医馆这一幕。 “王爷,在下林风。我家主子怎么了?”林风急道。眼前的苏清烟脉象虚无,意识孱弱,胸口一大滩血,看起来触目惊心。 李然静了静,握紧了拳头,抑制住浑身的颤抖,哑声道:“中剑了。我只能止了她的血。”说完又去敲医馆的门。 林风却抱起了苏清烟。 “王爷,随我来。”林风在前头飞奔。李然提着才刚恢复的气力在后头猛追。 不多时,便到了一家济民药铺。林风一掌劈了大门,闯了进去。李然随后便到。此时几名暗卫现身,跪倒在地。 “主子。” 林风一刻不停地奔向后院。留下一句话。 “快叫丰神医来。” “是。”暗卫迅速隐去。 李然跟着林风到了一间厢房。苏清烟被轻缓地放在了雕花大床上。如瀑的青丝散落在枕边,苍白的小脸上有一丝异样的潮红。 林风扯下脸上的蒙面布,奔出房间去拿热水。李然则是握拳站在床边,怔怔地看着陷入昏迷的苏清烟。 “烟儿。”他喃喃自语。 “烟儿。”李然走近了几步,看着那微微起伏的胸脯上成滩的血迹,心忽的被抽紧。曾几何时,烟儿的一举一动都成了他心中最为在意的事情。她开怀时的大笑,马车上被自己捉弄时的尴尬,得知自己要纳妃时的生气,还有看到他不去救她时的绝望……如今都像片段般在脑中一一闪过。清晰无比。 李然忽然觉得无法呼吸,就像有人用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心脏,那种抽搐的痛感像潮水般蔓延上来,他趔趄了下,扶着床沿慢慢跌坐在一旁。 难过还来不及,爱早已融入呼吸。 房间中针落可闻,李然整个世界中只听得到床上少女微弱的呼吸声。他静静聆听着,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 苏清烟的呼吸声突然没了。李然大惊,即刻扑向苏清烟。 “烟儿!烟儿你别吓我。烟儿!你醒醒,醒醒!”苏清烟脸上异样的潮红也渐渐退去。却丝毫没有反应。 此时,林风捧着热水盆带着丰小丁神医冲进了厢房。听到李然沉痛的呼喊,林风的水盆也打在了地上。热水溅了一地。 “你让一下。”丰小丁的声音不容置疑。 李然急忙退到一边,看着丰小丁熟练地用银针扎满苏清烟的胸前。接着手指攀上她手腕,把起了脉。 许久,丰小丁的额上渗出细密的汗水。李然握拳的指甲也深深刺进掌心,他却浑然不觉。 林风在一旁走来走去,急问:“小丁,主子怎么样?” 丰小丁问道:“林大哥,半年多前,主子是不是在同样的位置受过伤?” 林风一顿,“是。半年多前在曹严正府邸受过箭伤。要紧吗?” “今日的剑伤刺入过深,若单是这剑伤,主子只需好好上药,多服几贴药便可无事。但这新伤引发了先前的旧伤,体内有火,反血而行。” “可有救?”李然低哑的声音急急传来。 丰小丁看了李然一眼,说道:“若是有凤梓玉在,以凤梓玉冰寒的质地,可压制住主子体内的炎火,再配上我的针灸和主子求生的信念,那便有救。” 李然一听到凤梓玉三个字,脸上略有怔忡。接着便用半恢复的内力飞跃出了厢房,声音远远传来:“我去找来凤梓玉,请丰姑娘好好照顾烟儿。” 丰小丁又拿了几根银针扎在了苏清烟的手腕上,苏清烟的呼吸有了,却还是一样的微弱。 “林大哥,你别走来走去了,快去打盆热水来。”丰小丁坐在了床边。 林风闻言,似是大梦方醒,立马拿起地上被摔的水盆,奔出房外。 丰小丁捂上苏清烟的额头,又轻轻抚摸起了那苍白的脸颊,叹道:“你有如此在乎你的两个人,若无求生意志,你如何对得起他们。” 黎明时分,李然飞回了济民药铺的厢房,随同而来的还有一脸担忧的云端。 李然神情憔悴,眼圈黝黑,疲惫的脸上掩不住的担忧。他冲进房中,看到苏清烟已然换了一套梨花白的湖凌裙,静静躺在床上。林风与丰小丁看到李然进来,仿佛又活了一般。 “怎么样?”丰小丁问道。 李然伸进怀中,摸出了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象白玉佩递给丰小丁。丰小丁接了过来,触手处一片冰寒。她急忙将玉佩放入苏清烟怀中,心下奇怪,如此冰寒之物,李然竟然将他放于怀中带来了。 房间内无人敢讲话,都默默地看着丰小丁一遍一遍地针灸。 天光已然大亮,床上人儿的呼吸声渐渐有力起来,苍白的小脸也开始微微发红,莹白的肌肤染上了一层带有生机的光芒。李然心中的惶恐也渐渐开始被狂喜所替代。云端则是一脸沉静地站在原地,不露半点声色。 临近晌午,丰小丁抹了把额上的汗水,用床边的布擦了擦手,站起了身。说道:“无碍了。主子再睡个几天,喝些药,养好伤便可了。” 李然急忙上前坐在了床边。他感觉着沉睡的苏清烟那安稳而有力的呼吸与心跳声,第一次在心中欢呼雀跃。他的烟儿又活了。 众人正欲离开,习文带着许雅文却来了。 云端低声呵斥道:“习文,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习文低了低头,不满地说:“她要找她的王爷,属下也没办法。” 许雅文看见房中李然痴痴地望向床上的人儿,那种温柔的琉璃眸光令她心里头忽然不是滋味。她急急走进房间,站在李然旁边嗔道:“王爷~文儿在那边等你许久,王爷为何看都不看文儿一眼便急着离去?” 李然没有抬头,依旧看着苏清烟,回道:“文儿别闹。你先回去吧。” 许雅文不依,她站在李然身边略带委屈地说:“看王爷的样子便知王爷整夜未合眼,文儿看着心疼。王爷不走,文儿也不走。” 李然抬眸看她,眼底溢出一层冷气。许雅文心头一颤,李然以前从未冷冷地看过她,为何只一个晚上,什么都不同了? 许雅文正欲再说,林风却恼了。 “王爷,主子还需要休息,我不想无关人等吵到主子。王爷若无事,也去休息吧。”林风说完冷冷看了许雅文一眼。 许雅文脸涨的通红,跺了跺脚,出了房门。李然呆呆地看了眼苏清烟,喃喃道:“烟儿,等你病好了,我便带你回去。” 李然转身离去,将房门轻轻带上。 而床上的苏清烟因为内力深厚的关系,早在许雅文进来前便已苏醒。此刻她张开略微沉重的眼皮看向门口。双眸盈下一行清泪。 李然,那么多情债,你又如何偿还?你是要做皇帝的人,到时三宫六院妃嫔无数,我们还会有可能吗…… 第二十四话 乌云满城 苏清烟醒来的当日,李然却来不及等她醒来,就因为金陵传来的事变给招了回去。临走前,刚好入夜。 李然悄无声息地来到苏清烟的房间,看着床上女子白里透红的肌肤,安定的睡脸,心中慢慢沉静下来。 他在床边坐了会,凝神望着苏清烟清秀绝美的脸庞怔怔不语。烟笼的眉黛,雪融的肌肤,李然用眼神描绘这打算记一辈子,爱一辈子,宠一辈子的容颜。半响后,他叹了口气,终于不舍地离去,离去前,将一枚血红色的圆形小玉佩塞入了苏清烟的手中。 门吱呀一声合上。苏清烟张开了她的眼睛,想到方才那一声沉痛的叹息,心口莫名地堵得慌。明知道他有话要说,为什么自己还是倔强地闭着眼不肯面对呢? 李然在门口停了会,方真正离去。烟儿,你即便醒着也不愿睁开眼看看我么?李然抬头看了看星空,回神时,面上伤痛而无奈的深情瞬间被冷漠所代替。 情到深处最磨人。苏清烟对爱情有着执念,一生一世一双人,若要爱,便爱得彻底,爱得完全,与对方灵魂契合,不再分离。若不能,便忍痛放下,她宁愿远远看着,也不愿屈从着分享着。所以她有着太多的顾虑,自己痛着,却也自己绑着。倔强地看淡李然对她的情意,看轻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好说服自己放弃也行。 而李然呢,一心想掌控自己的感情,竭力克制自己心中对苏清烟越来越疯狂的爱恋,因为差点失去她,令他明白什么是非她不可,什么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好,所以他害怕自己的一意孤行再次伤害她。他便隐忍着心中的狂恋,忍受着苏清烟对他的冷淡,却因为患得患失而看不清苏清烟真正的情意。 李然连夜赶回了金陵。 金陵城由于李然的突然失踪,皇帝李甄趁机想收回李然手上的二分兵力与暗军的调度权。清风暗中派人寻找李然,明面上抵住了李甄施下的压力。 李然到达金陵用了两天时间。他回到崎王府的时候,府中的兵卫四处巡逻,气氛紧张。 李然大步走进藏雪园,脸上冰寒一片。清风随后跟进。 “王爷,六殿下府上已经被皇上包围了。” 李然凝神想了想,“这是预料中的事情。没想到他倒加快步伐了。” 李然转头又问:“包围六弟府邸的兵力是否是羽林军?” 清风颔首。“是的。同时皇帝已经将边疆的兵力调回了三分之二,他亲斩了秦光衡,收回了秦光衡手上的三分兵力。加上原先便有的羽林军的数量,现如今皇帝掌控的兵力已多我们一分。” “宫内如何?”李然啜饮了一口茶。 “宫内的防守扩了一倍兵力。”清风恭敬地答道。 “宫内的防守兵力是羽林军吗?”李然问道,眸中透着星星点点的寒意。 “回王爷,守卫宫殿的七分是从边疆调来的北林军,三分是羽林军。北林军气势冰寒,军纪严明,羽林军却大多是世家子弟集合而成的。双方时有冲突。” “很好。清风。调遣暗军5000,让他们换上便服埋伏于金陵城中,十日后围宫六弟的府衙,击溃羽林军!” 清风一愣,五千精锐暗军对付一万羽林军自然绰绰有余,但是皇宫中兵力过强,单凭暗军无法撼动。清风随即道:“可是王爷,那般正面起冲突的话,以皇帝在宫中的兵力,我方胜算甚小。” 李然淡漠地说道:“十日后,你我二人进宫便可。” 清风大骇,“王爷,使不得。” “清风,你何时如此畏首畏尾了?你放心,本王不打没有胜算的仗。这颗棋子,本王可是埋了十多年了。” “属下不明白。”清风额上滴下黄豆大的汗水。 李然握着茶杯,凝神说道:“北林军统帅章可居是本王的人。” 北林军号称边疆铁汉子,章可居位居北林军统帅二十三年有余,三十年来,与北林军出生入死,战绩不可言数。先帝在位时他便很是看重二皇子李然。也正是他,提议由三皇子李甄当太子,抵住朝中各方势力的倾轧,帮李然铺好前程。 当先帝病重时,章可居帅军队回金陵面圣,那封传位遗诏正是先帝口述由他笔录下的。自他听到遗诏被偷天换日,李甄当上皇帝时,一怒之下率军回了边疆,一待便又是几年。如今接到皇帝的命令回金陵,若是以前的章可居,自然拂袖一甩,懒得搭理。但他同时也接到李然的密信,故稍微推脱下便已年高为由应了皇帝的请求,回了金陵。皇帝也已章爱卿养老为由卸去了他的职位,收下了章可居手上的二十万大军的调度权。李甄却没想到,北林军三十余年的历练与品性,单靠那一枚毫无生机的虎符根本无法调动。二十万大军十万多回了金陵,七万人驻扎在城外,三万多人入了城内。北林军之所以听从皇帝的各种命令,那也是章可居首肯的。 可以说,李甄若没把北林军召回来,说不定胜算很大。但北林军一旦回来,李甄就注定只有失败的份了。 “王爷,那为何要等到十日之后?”清风不解。 “为了以防万一,所以我请了麒麟国的太子云端帮忙调度苍龙军过来压阵,等这边事情解决了,再去帮他平内乱。苍龙军过来最快也要七日。”李然将茶杯放下,继续说道:“清风,这几日紧盯住皇宫,一有动静便来回报。” “是。”清风退下了。 三日后,清风冲进藏雪园的书房,对着正在批示文件的李然报道:“王爷,皇宫有变。” 李然抬起头,原本淡漠的脸庞现出一丝凝重,“说。” “今日酉时,章统帅被请进了德元宫。”清风说道。 “他是怎么被请进去的?”李然问道。德元宫是李甄的寝宫,李然曾经吩咐过章可居,担心章可居被利用,让他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入宫。如今听到章可居竟然进了宫,还是进了李甄的寝宫,李然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回王爷,暗卫来报,章大人是在数十名北林军注视下自愿进去的。”清风见到面前的王爷突然散发出了一阵生人勿近的寒气。 “自愿?这如何评定?”李然的声音如零下十度的寒冰。 “至少未被强迫。属下查过,章大人的家眷都很安全,并未有任何把柄或者人质在皇上手中。”清风细细想自己查过的情况急急道来。 李然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他站了起来吩咐道:“清风,继续监视情况,从德元宫下手,顺便查下苍龙军行进到哪里了,如有可能,要提早行事。” “是。”清风迅速退下。 李然皱着眉站到了房门前。李甄这招做的很绝,让章可居在北林军的注视下堂堂正正地进入德元宫,这无疑是在暗示北林军,你们的统帅是自愿进去的,即便没有归顺皇帝这边,但至少也未反对。若是章可居真的被控制了,那么北林军便不可能为李然他所用。李然想到这原本冰寒的脸更是暗沉了几分。 夜色中掩映下的月色晦明晦暗,整个金陵笼罩在一股不安的氛围中。 第二十五话 爱情擂鼓 南靖城中,苏清烟已经好了一半。丰小丁每次见到苏清烟大口吃饭时总会感叹一番,说她没心没肺,好得那么快还假装走不动,整日待在房间中。 苏清烟听到这番话,总是笑笑。 三日来,她躲在房中,表面上云淡风轻,毫无异状,吃饭也吃得很香,但心中那个黑洞却越扩越大,时间每过一刻,她便难受一刻。 李然走之前的那声叹息总在睡梦中侵袭而来,令她心中纠结,一颗心缓缓沉到湖底,心口堵得慌,却找不到出口发泄。 第三日,丰小丁派人把饭菜端到了苏清烟房中,苏清烟将门一关,又开始大口朵颐起来。林风飞到了苏清烟门外,敲了敲门,进去了。 他站在旁边看着苏清烟忘乎所以地吃饭,眼眸却愈加凝重。 “主子,你这是何苦?” 苏清烟满嘴是食物,呜呜道:“林风,我不懂你的意思。” 林风索性坐在了她对面。 “主子,想他就去找他。何苦假装无事般用吃饭来忘却。”林风叹道。 苏清烟看了看他一眼,嘴巴里咀嚼了几下,又塞进了一口菜。 “你不懂。”苏清烟咀嚼着,忽然觉得咽喉处像是哽住了,心口处的疼痛突然潮水般冲袭过来。她哇得一口尽数吐了出来,边吐边哭。林风急的帮她递水,拍背,擦嘴。 苏清烟拿林风的前襟擦眼泪,擦完,泪水又不争气地滚落下来。她再擦,擦完再哭,泪水却好似擦不完般滚滚下落。苏清烟索性抱着林风一阵大哭。 夜色宁静,苏清烟哭累了,软软地趴在林风胸口,问道:“林风,你说我是不是个爱情的胆小鬼?” 林风笑笑,眸中却闪过一丝伤痛。“确实。” 苏清烟昂起头来,看到林风刚毅的脸上却带着宠溺的微笑,失笑道:“林风,我把鼻涕都擦你衣服上了。” 林风看了看前襟上一片濡湿,再笑笑。 苏清烟擦擦眼泪,问道:“林风,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林风看了眼窗外安宁的夜色,答道:“主子是我唯一的亲人。” 苏清烟笑道:“林风你好肉麻啊。你也是我唯一的亲人,林风,以后就叫我烟儿吧。” 林风一怔,眼眸中迭起一层雾气。 “好。烟儿。”林风没有说,他九岁那年因为家人被窃贼杀死无家可归时,在金陵街上被一群十几岁的混混欺负。 他们那时硬是要他承认他是条贱狗。任凭那几个少年如何拳打脚踢,林风紧紧咬着唇,连哼都没哼一声。被打得鼻青脸肿,血肉模糊还是不发出声音。当他以为他即将这么死去的时候,面前出现了个四五岁左右的绝美女孩,她气呼呼地站在林风面前骂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先保命再说。干嘛死鸭子嘴硬啊?” 一个四五岁的女孩说出这番话来,奶声奶气却颇有气势,让林风觉得好气又好笑,竟愣在当地。 女孩就是林轻乔,她看着林风甚为倔强的双眼,继续说:“不过你真有骨气!爹爹说,看一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看眼睛就知道了。我知道你是好人。所以我要帮你!” 林轻乔说完便耍着刚学没多长时间的武功想给林风报仇,自然被那几名少年嘲笑着打在地上了。林风看着女孩子那么小个却一次次爬起来向少年扑去,他差点就跪地求饶了。后来林志远出现了,几下便收拾了那几个少年混混,心疼地抱起了女儿。 谁知林轻乔闭着被打了几拳的一只眼睛,留着鼻血,颤颤巍巍地走到林风面前,伸出手,笑着对他说:“你跟我回家可好?” 那个笑容与那句话陪伴了林风之后的数年。那近十年的时间,他发奋习武,暗中保护心目中早已视为亲妹妹的林轻乔。后来林轻乔失踪后,他发狂般地寻找了一年,再次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在崎王府了。他心疼林轻乔所遭受的一切,又担心她不接受自己。结果当他表明他的身份时,当时的苏清烟想也没想就相信了。令他心中酸涩难忍。却狂喜莫名。这辈子,他早已将她视为自己的全部了。 苏清烟如果知道这些事的话,她肯定会感叹自己占了林轻乔的便宜了,但经历了一切之后,只有林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林风在苏清烟心中的地位自然也是无人能比的。 苏清烟看着林风在发呆,在他眼前用手晃了晃,问道:“林风,你在想什么啊?那么入神。” 林风回神过来,摇了摇头。 苏清烟问道:“林风,上次我说我们要笑傲江湖,你可是答应了的,那你说说,若是你,会希望做些什么?” 林风宠溺地笑了笑:“烟儿可知,我心中一直以来有个愿望,那便是劫富济贫,做个人人敬佩的大侠。这与烟儿的笑傲江湖所差无几吧。” 苏清烟宛然一笑,“没想到你也有个大侠梦啊。哈哈。” 苏清烟笑完,凝神安静了些许,随即站起身,对着林风说道:“林风,我们去金陵吧。” 林风一怔,随即苦笑道:“你决定了?” 苏清烟点了点头,“恩。我一直要求李然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但时至今日,方发现却是我一人在迟疑不前,畏首畏尾。从未正面问过他。所以我决定了。我要去金陵找他,然后告诉他我想和他在一起,无论他当皇帝也好,当王爷也好,当个庶民也无所谓,然后问他,只有我一个行不行。若是不行,那我就只能和你一起笑傲江湖啦。” 林风笑了笑,随即按下眼中的沉痛,说道:“既如此,那我也无需瞒你了,烟儿。” “什么意思?”苏清烟问道。 林风将章可居入金陵,以及李然的各种手段尽数与苏清烟讲了,“崎王那边,原先若是按兵不动,等到苍龙军近了金陵便可一举拿下。但今日酉时,章可居被请进了皇上的寝宫德元宫,还查到李甄与麒麟的云赫有交易,中间还牵涉到南宛国的巫蛊之术试心蛊与傀儡蛊。” 苏清烟惊道:“试心蛊?傀儡蛊?这么说章可居所谓的被请进德元宫很有可能是被下了试心蛊和傀儡蛊,言行均受皇帝操控了?” 林风点了点头,“云赫派出的杀手武艺均很高强,拦截信息的手段数不胜数。追风隔的消息天下第一,也是历经千辛万苦,七条传信道路中毁了六条方将此条信息带回,如今也只是我与你知晓,崎王手下即便打听到消息恐怕也是三四日后了。而且……” “而且什么?”苏清烟眼皮直跳,心中甚为不安。 “崎王在不清楚信息的情况下,未防事情大变,铁定会冒着风险提早行事。” 苏清烟大骇,若是李然提早行事,照他的计划,即便苍龙军在金陵外,但远水难救近火,他的计划还是要失败的。即便不失败,李然的性命也危矣。 “事不宜迟,林风,我们连夜赶去告诉他。凭我们的功力,肯定能在两日内到的。”苏清烟急道,只觉得一股火气烧在眉毛,心中像是万马奔腾,竟一刻也停不下来。 “林风,等下,你去备好马,光靠我们俩不能成事的。我去找下云端。”苏清烟说完便闪出了房门。林风刚毅而暗沉的脸在夜色中晦明晦暗。 第二十六话 入城宫变 夜半时分,苏清烟跨上林风给她准备的良驹,与林风一起朝着金陵出发了。出发前,丰小丁冷着脸细细吩咐道:“不可过多运用真气,不可剧烈运动,要多休息,心神要安。” 苏清烟失笑道:“小丁,这可如何是好,我这骑马便是剧烈运动了吧?” 丰小丁冷哼一声,“我知你铁定会马不停蹄,早先给你服的药便是压制伤口的,可别逞强了。” 苏清烟有些哽咽,丰小丁才见她没多少次面便如此关心她,她策马一挥,疾驰而去,空中飘来一句话,“小丁,等我回来,定帮你觅得一贤夫君~~” 丰小丁在原地轻轻跺了跺脚,随即面上一缓,淡淡一笑。 苏清烟与林风一路飞奔,但才刚行了半日,杀出一批黑衣人,林风担心苏清烟牵动伤口,便一人与黑衣人打斗了起来。 林风身形迅速,每一招一式都稳扎稳打,林风束起的黑发在夜色中随着清风猎猎飞扬,一身藏蓝短打如鬼魅般在黑衣人中变幻。苏清烟在马上很是欣赏,但内心却有股灼热。只因为黑衣人或者知道林风和苏清烟武艺不凡,故并不痛下杀手,只是一波波轮着上,显然是拖延时间的车轮战术。 苏清烟颇为懊恼,她飞身加入战局,身形变幻迅速,谁料到了中途,马声嘶啸,黑衣人嗖悠间隐入夜色中了。剩下林风与苏清烟面面相觑,回头一看,两批良驹早已倒地,肚腹处鲜血淋漓,是被一刀横砍而成。 苏清烟大怒,心中的焦急却愈发明显,像是有一只急得发颠的猴子在胸腔内蹦来蹦去。 “烟儿,你不宜运气,我带着你飞吧。”林风看了眼地上的马尸,面色甚是凝重,想来这一路也不会平安。 苏清烟迟疑了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让林风带着施轻功往金陵方向赶去。 第二日的晌午,苏清烟与林风距离金陵仅有两个时辰的路程了。在这一日半的时间,他们共遇到了五拨黑衣人的偷袭。 林风一人抵挡住所有的攻击,手臂上挂了彩,衣衫已有些破烂,苏清烟每次想帮忙,都被林风隔在战圈外。 此刻的金陵,城内把守甚严,李然所派遣的暗军便装埋伏在李启府邸周围,街上时不时有北林军与羽林军的巡逻部队,繁华的金陵城内虽然依旧人声鼎沸,但隐隐却有一股一触即发的躁动气息弥漫开来。令人心头微跳,心神不安。 此时的苍龙军军队,也已经行到了据金陵城外三十里的地方,只需再行半日,便可到达。 苏清烟心头的急躁感越来越强烈,林风似是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功又加快了不少,奇怪的是,最后的两个时辰,竟然无人来拖延。苏清烟暗想,莫非李然已经行动了? 好不容易到了金陵城外,苏清烟虽然两天多未休息,但心中的焦急程度使她完全忽略了这点。后来的苏清烟,每当想到这几天的事时,总是会心痛到不能呼吸,她总是想,如果当时没有决定去向李然告白,林风便不会告诉她李然有困难的事吧,如果她不知道李然有危险,她应该就会与林风从此笑傲江湖了吧。如果她与林风自那便离开,那么后来那么多无可奈何的事也便没了吧。 但是世上哪来那么多如果的事,苏清烟站在金陵城门外的时候,满心装着的,仅仅是一个李然罢了。 傍晚时分,金陵城东门处的兵卫很多,苏清烟与林风上前打算进城,却被兵卫一把拦住。 “入夜了,金陵城只许出不许进。” “这位大哥,我家小姐是崎王府的侧妃。” “崎王的侧妃?”兵卫狐疑地看了苏清烟,看得苏清烟心中冒火。 此时守在东门处的兵卫是皇帝李甄的羽林军,他们自然知道金陵中的诡异氛围,对崎王的人不屑一顾。 “不能进!就算你是崎王的正妃也不能进!”兵卫趾高气扬地回道。 苏清烟大怒,“你什么人啊!我今天还偏要进去了!”她说完便作势要往里边闯,兵卫见她是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子,嘻嘻一笑便轻轻挡住,哪知苏清烟正在气头上,满身武艺可不是白学的,一脚过去,那个兵卫捂着挡处面色发青地跪了下去,想是说不出的痛。 其余兵卫见了,见一个小女子力道如此之大,便有人去上报,其余的人则是围了过来。 “烟儿,我们等天再黑点飞进去吧。”林风小声地在苏清烟耳边讲。 苏清烟回头看他,看到林风面有疲色,心中微微一惊,连日来的奔波与应付黑衣人的事令林风很累了吧。她强自按下心中怒火,关切地问林风:“林风,你的伤口还疼不?” “无妨。烟儿无需担忧。”林风面上依旧是宠溺的笑容。苏清烟眼眶湿了湿,冲他一笑,说:“林风,待会儿进去你去崎王府通知李然吧,知会完后你便好好休息下,我去皇宫一探虚实。” 林风面色一凝,“使不得,烟儿。你大伤还未好,宫中诸多戒备,我不放心。” 苏清烟笑笑,“你不相信烟儿的武功么。你看,这几天都是你在打,我已经养精蓄锐很久了。就这么决定吧。” 林风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嘴,然后微微叹了口气。 此时,城门口出来了一个人,白衣胜雪,面色温和,却是那西州林澈。 苏清烟虽然不知道他表面上是皇帝的人,暗中是李然的得力帮手,但她这个假表妹的身份还在,于是上前故意怒道:“表哥,这些是你的人么?怎的如此不识抬举,将烟儿拒在了门外。” 林澈在见到苏清烟的时候,深黑的眼眸直直望进她眼中,苏清烟只觉得那是个漩涡,一旦望进去了,竟觉得复杂晦涩却又安稳。 “原来是……烟儿啊。”林澈微微一笑,面露真诚。 “放行!”他手淡淡一挥,兵卫即刻开道放行,诚惶诚恐,这林澈可是皇帝面前的红人,得罪不起。 苏清烟款款进得金陵,对这林澈微微作福,然后道了别便于林风朝城内走去。 林澈站在城门口,目送着苏清烟的身影拐入转角后方回眸过来。 苏清烟叮嘱林风去崎王府找李然,让他不要那么匆忙行事,而她,却足尖一点朝皇宫方向飞去。林风看着苏清烟飞去的背影,也急忙朝向崎王府奔去,然后林风这一去,却刚好和李然错开了。此时的李然,早已从林澈那知道章可居被操控的事了,为了防止事态进一步变坏,正带着清风等人,朝皇宫走去。 苏清烟一身梨花白湖凌裙,她只是将头发用丝带随意扎了下,神不知鬼不觉地便偷溜入了皇宫。她暗中挟持了一名太监,太监一开始见到她时,还以为是天仙下凡,激动得要下跪,苏清烟便柔声问德元宫的方向。可怜的太监指了指方向便被苏清烟打晕了。 苏清烟不知道李然那边到底进行得怎样了,心中有些急。德元宫外兵卫把守很严,但苏清烟的轻功属当世第一,虽然伤口还未大好,不适宜大为运气,但她嗖悠的身影鬼魅般地闪入了德元宫中。 德元宫中,书房那边灯火辉煌。苏清烟谨慎地像猫一样摸了过去,原以为里面肯定也有很多人把守,结果偷偷一望,却只见到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明黄色的书桌前,浑身上下散着边疆战士才有的凛冽气质。但双眼无神,苏清烟便知晓,这就是被巫蛊之术控制了的章可居了。 章可居旁边站着一名俊朗轻逸的男子,高雅而明快的气质,微微上扬的嘴角,是启元的安王李玦。李玦也是上过战场的人,得过胜利,所以与李然一样,有藩王的称号,正因为如此,他对章可居怀有敬佩的情感,故虽然操控着章可居,却并没有失礼待他。此刻,章可居正在笔录着李玦讲的话。 苏清烟细细一听,登时便火冒三丈。内容竟然是“老朽兵戎一生,现已告老还乡。念在如今皇上治国有方安民有序,北林军自当臣服于天子,若有他人觊觎皇位,莫论他是王子还是庶民,北林军都当誓死扞卫皇位,听从天子号令,护我启元百年基业。” 写完一张,章可居又开始写另一张,“北林军听令!崎王李然欲谋朝篡位,诛杀天子,北林军作为启元兵将,势必将崎王极其叛军尽数诛杀,以护天子,以正清明!” 苏清烟听得心中冷笑,李甄这招果然高超,章可居的亲笔书信配上虎符,北林军即便再强硬也会被唬住。毕竟与他们来说,皇帝是谁并不重要,军令如山,无论如何都要执行。 眼见李玦拿起那两份文件,又从怀中拿出虎符,便要往外走去,苏清烟一个移步换影便到了李玦跟前。 在如此戒备森严的宫中,李玦并没有存过多的戒备心,此刻苏清烟的突袭而至,他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飞速反应过来往边上一避,但苏清烟速度却快了些,顺手几下便把李玦给点住了。 第二十七话 真相大白 等李玦定睛一看,一张嘴张得老大,满脸惊讶:“苏嫂子?” 苏清烟轻哼一声,从李玦手上拿回了那两份文件和虎符,将文件撕烂,挑衅地看向李玦。 李玦一愣,怒道:“苏嫂子你这是做什么?” 苏清烟回道:“安王爷,你知道我是林轻乔,你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二哥那伙的,对不对?”李玦生气地说道,一张俊脸略有微红,“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苏清烟淡淡一笑:“我以前也不知道我会不简单。但如今的我,自然不会受胁迫了,李玦,你可知皇上是偷换了遗诏才坐上皇位的。” 李玦一愣,随即骂道:“你别胡说八道,三哥是名正言顺坐上皇位的,倒是二哥,居心不良,举止叵测。” 苏清烟反问道:“你这是先入为主了。你三哥说你二哥有异心你相信了,那你二哥说你三哥抢了他的皇位你为何就不相信呢?你三哥只是在利用你罢了。” 李玦一愣,面色变换,最后怒道:“我不相信!”李玦骂完后便朝章可居喊道:“章可居,把她拿下!” 苏清烟一惊,忘了李玦可以操控章可居了,她急急上前封住了李玦的哑穴,才刚点完,便觉耳边一阵清风,她立刻身形一跃几丈开外。便瞧见章可居一记鹰爪手到了她刚才的位置。 若方才她慢一拍,那么此刻肩上铁定血肉模糊了。章可居虽然年事已高,但毕竟是长期在战场上历练的统帅,杀气暴涨之下,每一招一式都颇为阴狠与精准,苏清烟仗着灵活的脚力左躲右闪,她的武艺虽然在章可居之上,但章可居打斗之时,都会在近身周围布下一层铜墙铁壁般的防护气,苏清烟碍着有伤又不能有大动作,也不能伤了这名老将,一时之间竟也不知怎么办。 苏清烟警觉时耳力甚好,此刻的她听到离德元宫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有几人行来,脚步虚轻,武艺定也不凡,情急之下,苏清烟硬生生接了章可居的一记鹰爪,趁他将她拖近身旁时,苏清烟终于突破了那层防护气,点住了章可居。观战的李玦则是一脸惊惧与紧张。 苏清烟点穴止住了左肩伤口处的血,忍痛将章可居搬到书桌前的位子上,将地上的血迹擦干,接着将李玦藏到了床榻的帷幔后,后来发现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便又将衣服上的血擦了些到章可居的手上,伪装成章可居的手受伤,然后又躲到了李玦旁边。顺便给李玦点了几处用来敛息的穴位,自己也暗暗运起敛息功。 不多时,德元宫的门开了,苏清烟细细辨认,知道进来了四人。听到声音后却愕然,竟然是李然与李甄,那另两人应该分别是两人的近卫。林风没有通知到李然吗?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苏清烟很是惊讶,只得细细听来。 李然与李甄一跨进德元宫,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李甄狐疑地看了眼章可居,见他依旧呆若木鸡状,袖口处有血迹,心下虽然疑惑,但却没有上前去检查,他扫了眼书桌上宣纸上略有渗下的墨迹,便直觉认为此时李玦定然拿了文书去调遣北林军了,却不知此时的李玦正狠命瞪着身旁的苏清烟。 李然也扫眼见到了章可居袖上的血迹,心中大怒,面上却没有发作,只是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淡淡道:“没想到本王苦心经营了十多年的暗棋竟然被皇上挪用了。” 李然此时因为知道了事实,所以只是在拖延时间,好让林澈将宫中的羽林军势力分批换成他李然的亲军。同时,他那五千暗卫也已经开始围攻李启的府邸,只盼将也受了试心蛊的李启救出来。 李然如此身涉险地,也是冒着北林军的调度没有那么快的风险,秦光衡在金陵事变时便已被李甄所杀,但秦光衡手上的兵符却是假的。若是秦光衡还在,就算没有兵符,就算李甄不控制章可居,胜算也是挺大的。但李甄因为疑心杀了秦光衡,而真兵符从李启口中得知已经在李然手中。林澈在将羽林军调到宫外时,正是因为宫外还有着两万秦光衡的兵卫,即便他们会对李然的命令感到怀疑,但绝不会听从没有兵符的皇帝的命令。但震慑住羽林军,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那七万苍龙军,其实也只是担心北林军不受控制而用来转移注意力的筹码。李甄没有料到苏清烟会拦截了文书,若是苏清烟没有拦截,那么谁胜谁败还真不好说。 “王兄过奖了。”李甄微笑地看着李然,面上温和如水,眸底却翻涌着暗浪。 李然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皇上曾经偷换遗诏时是否便料到会有这么兄弟反目的一天?” 李甄哈哈大笑,落座在上首,答道:“的确。朕以前一直觉得父王偏心,将最好的东西总是留给你。”李甄停顿了下,将人称换成了“我”,“当他封我为太子时,我欣喜若狂,以为他终是注意到我了,可后来才发现,让我当太子只是为了替你揽下朝中各方势力倾轧的痛苦,他至始至终都没有传位于我的打算。” 李甄接着说:“朕不甘心!朕不甘心多年来平衡双方势力,处理朝中各项议题之后,还要将皇位拱手让与你。最开始,我母后每日在父王的饮食中下毒,等我知道母后的作为时,父王已经缠绵病榻了。” “父王后来也知道母后的事了,于是把母后打入冷宫,对我却再也无半点怜爱之情,遗诏上写上的是你李然的大名。”李甄站起身,在房中漫步,差点便走到苏清烟那边,吓得她冷汗直冒。李甄却又走了回去,“朕不甘心,所以买通了父王的近婢采河,将遗诏偷天换日,谁料那贱婢一时懊悔竟未将遗诏送还于我,反投湖自尽。可是当时假遗诏已经公布天下,朕以坐上皇位。” 李然心中大怒,父王被下药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见,胸中怒火滔天,却硬是压了下来,冷脸问道:“两年前我母妃是否也是你所害?” 李甄轻轻一笑:“两年前,曹严正专权,当时,林志远跑来与我说,有一个逼宫计划可以将曹严正名正言顺地除掉。我知晓他是你的近臣,也怀疑若是除曹严正是假,逼宫是真,我不能冒如此大的风险,尤其是我手上所握兵权甚少。” “于是你假意答应林志远参与,暗中却与麒麟国三皇子云赫勾结,说服麒麟国到时按兵不动即可?”李然接着道。 “王兄调查得可真是清楚。没错。其实朕原本就已布下一个绞杀曹严正的局,又岂能半途而废。麒麟国答应了朕的要求后,朕便假意接受了林志远的要求,然后借曹严正的手将林家全灭了,收回了那三分兵力。毕竟,于朕来说,王兄的威胁可比曹严正的大多了。只是王兄警觉性甚高,即便是你最亲的人,也无法撼动你分毫。” “至于你母妃。你可知当时麒麟国答应按兵不动的条件是什么?”李甄自问自答:“那便是杀死晴妃。晴妃中途弃国改嫁启元皇帝对于麒麟国来说可是奇耻大辱。逼宫事件时,我曾派人送去毒酒,但毒酒未到,你母妃已然逝去,说起来,朕还要多谢你。” 李然闷声不语,既然不是李甄害死他母妃,那又是何人? “云赫仗着朕的宫内乱,打算坐收渔翁之利,幸亏王兄率领亲军及时赶到,不然,倒让麒麟国得逞了。”李甄说完,嘲讽地看了眼李然。 此刻,床榻上的李玦满脸悲戚,愤恨、难过、痛心、难以置信的表情在脸上变来变去。苏清烟听了也是心中不忍,残缺的记忆中,林志远是个和蔼,温和,干净,慈爱的父亲。却不料一场宫变,林家便家破人亡了。 房中一时之间没人说话,不多时,却杀进了一批黑衣人,对着李然与李甄劈头就砍。德元宫外横七竖八躺着很多尸体。 清风与另一名李甄的近卫厮杀在前边,李甄质问道:“来者何人?” 一名黑衣人笑道:“我家主子乃是麒麟国三皇子,主子说,再乱点比较好。”说完便一刀砍去,李甄大怒,云赫两年前欲坐收渔翁之利,如今还是一样,心中激愤不已,拔了墙上的剑迎入战局。 林风此时也跃进了德元宫中,护在了李然周围。接着又跃进了一批宫女太监,各个身手不凡,却是帮着李然这边的。李然疑惑,这批人完全不认识为何会救他们。殊不知,这是苏清烟离开南靖城前让云端帮忙的。云端拒绝不了苏清烟的要求,便让自己埋在启元皇宫中近十年的暗棋浮出水面,用来对抗云赫的势力。 第二十八话 真心告白 德元宫内打斗多起来后,苏清烟与李玦便藏不住了。苏清烟怕李玦受伤害,便解开了李玦的穴位,李玦脸上的悲痛还未落下,怒气还未发泄,提剑便砍向黑衣人。林风见苏清烟肩上有伤,面露担忧,杀到了苏清烟面前,护在她周围。 李甄看到李玦一直处在房中,面色发白,养了数多年的涵养一时之间破坏殆尽,脸色几多变幻。李然见到李玦与苏清烟后,便大致明白了事情,面色虽然淡漠,看向苏清烟的眼眸却是狂喜、赞许、惊讶与温和。 一炷香后,黑衣人的尸体堆满了房间。林风左肩右臂都有伤口,看得苏清烟心中着急,李然虽然受了些小伤,但气势不弱。李甄面色发白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狐疑地看向李玦。 “李玦!”李甄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揣测和质问。 “三哥……”李玦哽咽地喊了句便又沉默了,一张俊脸黯然落魄,李甄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德元宫外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李甄抬头,紧张地看着门口,不多时,林澈温和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甄原本失态的面色忽的通红,他哈哈大笑,说道:“林澈,你是否将羽林军给朕领来了?” 林澈朝他微微一鞠躬,随即看向李然:“王爷,三万亲军在德元宫外听候差遣。北林军按兵不动。” 李甄面色大白,身体不自然地晃了晃,他看了眼李然,再看了眼林澈,忽的好像明白了,随即自嘲地大笑:“好!好你个李然!连林澈都是你的人!枉我李甄算计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还是败在你的手上!” 李玦在一边双手握拳,浑身颤抖。 李甄哈哈笑着,笑着笑着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他边哭边喊,双目通红,一脸绝望与自嘲。 李玦忽然朝着李然跪下:“二哥,三哥虽然做了很多错事,但看在兄弟情面上,请饶他不死。”李玦的头重重磕在地上,一下又一下。 苏清烟看得心酸,李然叹了口气,说道:“我允你便是。” 李玦依旧跪在地上,一脸悲戚。 李甄听到这句话后,凄凉地笑了笑:“李然,你以为我会领你的情么?哈哈,我李甄谁的情都不领!” 话音未落,李甄将手中的剑往脖子上一抹,身旁的人全都来不及反应,李甄便倒在地上了。 房中有一刻的窒息,李甄的近卫首先反应过来,扑上前去。李玦也扑上前去,“三哥!三哥!你这是何苦,你这是何苦啊!!!!” 李然淡漠的脸上也隐隐有着不忍,苏清烟则是惊得捂上了嘴,泪水滚落下来。 一场宫变以李甄的死亡落下帷幕,李然未给李玦任何处罚,是去是留随他自愿,朝中大臣商议十日后便让李然登基。凤梓玉也被派人送去给云端,苍龙军打道回府。 李然等人也身心俱疲地回到了崎王府。章可居与李启一道也送进了崎王府。林风拖着重伤的身体,紧靠着苏清烟,吩咐了几人去南靖把丰小丁请来,好医治章可居与李启所中的蛊毒。 苏清烟将林风小心翼翼地送进了崎王府的厢房。 “林风,你好生歇着,大夫一会儿就来。”苏清烟担忧地看着林风惨白兮兮的脸。 “烟儿别担心,我身子好得很。就算七天七夜不睡也无妨。倒是你,旧伤口没有裂开吧,左肩上的伤要紧不?” 苏清烟含着泪使劲摇了摇头:“我一会儿就去找大夫,林风你睡会吧。” 林风闻言,累得说不出话了,闭上眼便沉沉睡去。 苏清烟轻手轻脚将门关上,刚要转身便落入了一个干燥而温暖的怀抱。李然从后面轻轻抱住了她,将头搁在苏清烟的右肩膀,沉默不语。 苏清烟心中一暖,一痛,一安慰。她轻轻一动,却不小心牵动了左肩的伤口,痛得嘶嘶出声。 “我弄痛你了吗?”李然将她转了过来,看着她左肩上的伤口,心痛莫名。 苏清烟轻轻一笑,如梨花宛然开放,映着正在逐渐亮起来的天光,宛如人间仙子出尘而来,看得李然眼中酸痛。 两人慢慢走着,走向了沁香苑。 正要踏进里屋,许雅文在身后喊道:“王爷留步。” 李然微一皱眉,问道:“何事?” 许雅文看着李然揽着苏清烟的腰,敛眉说道:“王爷,文儿有急事,还请王爷移步雅阁。不会耽搁太长时间。” 李然淡漠地问道:“现在讲来也无妨。” 许雅文一愣,似是有些为难,苏清烟见状,便说:“你去吧,过会再来好了。” 李然凝神想了想,将苏清烟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在她额上轻轻一啄,柔声道:“我会让大夫来的。等我。” 苏清烟微笑着点了点头。 许雅文临走前看了苏清烟一样,那眼神有嫉妒,有仇恨,还有疯狂,令她心中委实不安。 不一会,一名大夫进来替苏清烟把脉,包扎,开方子,顺道来的,还有一名婢女。苏清烟问大夫:“大夫,厢房中那名受伤的少侠可曾也医治过了?” 大夫点了点头,“夫人,那位侠客已经处理好伤口了。只是伤势过重,不能再受任何的碰撞,否则性命堪忧。如今只需休息。” 苏清烟放下心来:“如此便好。” 约莫过了一顿饭的功夫,苏清烟躺在床上差点睡着,李然进了沁香苑。 李然一进来,苏清烟便坐起了身,弯着眉梢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李然进来时,面色竟有些不悦,额上青筋突突跳着,看向苏清烟的眼神复杂、疑惑、探究、伤痛,令她心头一跳,隐隐有些异样的感觉。 “怎么了?”苏清烟关心地问道。 李然一瞬间便把满脸的不悦收了起来,转而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烟儿,伤口可还痛?” 苏清烟摇了摇头,站起了身,李然忙扶着她,两人站到了沁香苑中。 李然将苏清烟的额发细细掀开,露出了一张令人心晃神移的绝美容颜,粉黛不施的面容莹白而红润,略带一丝疲惫。 “烟儿真美。”李然望着苏清烟的眼神愈来愈炽热,仿佛想将她整个儿吞进去,让苏清烟微微一惊。她抚下李然的手,轻轻靠在李然胸前,缓缓说道:“自南靖城你离去后,我想了三日,方明白原来自己有多迟疑,有多却步。” 苏清烟抬起头来,看向李然那沉静温柔的双目,满心的欢喜。 “我愈是刻意忽略你的情意,心中便愈加空虚。”苏清烟坐到了沁香苑中的假石上。李然也坐了过去,揽上苏清烟的肩。 “李然,”苏清烟双眸看向李然的眼睛,面色通红,问道:“我想与你在一起。你呢?” 李然面色一怔,眸底波涛汹涌,他揽着苏清烟肩膀的手微微颤抖,暗沉道:“我自然也想与烟儿一起。” 苏清烟闻言,落下泪来,想到李然不多久便是皇上了,她按捺住心中的那股酸涩,极力掩饰住对结果的太过在意,战战兢兢地又问道:“那你能不能只有我一个?” 苏清烟期盼的双眼看向李然沉静的面容。李然看着她,淡淡说道:“自然只有你一个。永远只你一个。” 听到了心中最为满意的答案,苏清烟喜极而泣,她一把抱住李然,任凭眼泪哗哗流下。她做到了,他答应了。苏清烟想,这样,哪怕会失去自由,哪怕会在深宫大院守一辈子她也心甘情愿了。 第二十九话 风的逝去 苏清烟开心地站了起来,围着李然兴致勃勃地说:“那我们以后要在一处幽静的谷中造一幢两层楼房,一层有琴棋书画各四个房间,东边有个小厨房,厨房外放个水缸。院中挖个池塘,养很多很多鱼。然后呢,二层也有四个房间,我们一个,林风一个,锦珞一个,给以后的小宝宝也留一个。后院要种大片的菜园和花园,一眼望去全是花海。多美啊。” 苏清烟看向李然,却见李然沉默着看着她,眼神复杂,苏清烟心沉了沉,她补充道:“我是说,以后有空时可以去谷中这么生活……” 李然站了起来,慢慢走向苏清烟。苏清烟略微尴尬地笑笑:“我忘了你是要做皇帝的……” 啪! 李然的手忽然重重地甩在苏清烟脸上,苏清烟措手不及失足跌在地上,右胸的伤口一阵刺痛。 她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面前一脸怒意的李然,双眸盈满泪珠却半响发不出声。 李然的面色铁青,双眼愤恨,整个人散发着冰寒的气息,双手紧紧握着拳。他极力压制住眼眶中的热泪,内心狂涛骇浪五脏俱焚。这个女人,他爱的那么深的女人,到现在还在演戏! “李……李然……”苏清烟喃喃道。眼泪滚滚落下。 李然忽然哈哈大笑,笑到眼泪大流,笑到心口大痛,他狠狠道:“你还在演?!林轻乔!!” 苏清烟闻言,脑中一片空白。他叫她林轻乔。是,她是林轻乔,但她是林轻乔怎么了?就因为瞒着他这点,所以如此悲痛如此愤恨吗? 苏清烟挣扎着站了起来,右胸口的伤口已然裂开了,她恍然没有在意,上前抓住李然的前襟说:“我是林轻乔。我没打算瞒着你……可是我也不是她……” 李然将苏清烟一把甩开,苏清烟再次跌在地上。 “林轻乔!枉费我如此爱你,枉费我付出真心,你还不承认吗?”李然的声音低沉暗哑灌满悲痛。苏清烟听来心口更是一阵刺痛。她流着泪摇头,她不明白,她挣扎着起来,李然嫌恶地退了几步,苏清烟身子一僵,抬眸看向李然。 李然连一丝目光都没有施与她。他拍了拍手。进来一名颤颤巍巍的老者。 “你可认识他?”李然问苏清烟。 苏清烟隔着泪眼看向那名头发银白,面色苍白的老者,摇了摇头。 “不认识?”李然的声音犹如腊月天的飞雪,透彻冰凉,“你还要演吗?” 苏清烟看着李然那种决然,再次抬眼看了眼老者,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不自觉地喊了声:“赵叔……”回神过来时,苏清烟也愣在当地了。 李然凄恻的脸忽的又增添了几分悲意。苏清烟一颗心忽的下沉。 “林轻乔!我真是看错你了!你父亲为了让我有夺位之心,竟然在逼宫时派人毒杀我母妃。” 苏清烟闻言,如遭雷击,她喃喃道:“怎么会?不会的,爹爹不是这样的人。” “好笑!他知道我最为在意的便是我母妃,他知道我原对皇位并不热衷,竟然用这种方式来激我。林志远他好狠的心!”李然一拳砸在假石上,假石闷声而裂。 “不会的。”苏清烟虽然并不知道这是真是假,但残缺的记忆中,林志远绝不是这样的人,她反问道:“李然,爹爹他不会的。他不会的……” “不会?”李然愤恨的双目射出仇恨的光,他指着老者说:“他便是当年你们林家的管家,送给我母妃的药便是他送去的。哈哈,这还会有假吗?林轻乔,还有你,你以为我专宠你一个,这便是林家的天下了吗?” 苏清烟恍若被人当头一棒,脑中嗡嗡作响,“你……什么……意思?” 李然恨恨道:“你父亲果真足智多谋,让你在粉妆节上用琴音打动我,好让你成为我正妃,到时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好个算计。枉我竟然爱上你了。呵。我还在想,若为了你放弃天下又如何,我真是傻,我真是可笑,可是你,从头到尾都在演戏!连方才都问我,能不能只有你一个。哈哈,林轻乔,你知道吗,我听了觉得有多可笑!” 苏清烟站了起来,浑身冰凉,内心的疼痛早已感觉不到,只有不停翻涌着的冷气自四肢蔓延开来。她那么认真,那么努力,那么小心地说出自己的愿望,原以为幸福唾手可得,原以为自此可白首不相离。呵呵,苏清烟惨然地笑了笑,到底是她输了,她输得一败涂地。 “李然,你宁愿相信一个第一次出现在你面前的陌生人,也不愿相信一个你深爱的人么?”苏清烟捂着胸口,泪水潸然落下,“片面之词便将你我的情意一并抹光么?原来我在你心中那么不堪么?” 苏清烟边掉泪边笑,笑到咳嗽笑到全身乏力,满腔的委屈悲愤伤心难过尽数化成最浓的悲哀与绝望,她苍白着一张脸宛然一笑说道:“你不舍得杀我对不对?”她在激他,只要她死了,便不会痛了。 李然此时又惊又恨,看到她在如此境况下竟然还能那么轻松的笑,心中的怒火滔天,将他理智登时淹没,他一掌拍出,竟用了十分的功力。 眼见掌风袭来,苏清烟淡淡闭上眼,泪水滑落。 掌风入骨的声音传来,预期的疼痛却没有袭来,苏清烟张开眼,仔细一看,这一看,心神俱裂,五脏俱焚。 林风满嘴是血,倒在她身前,苏清烟颤颤巍巍地跪下身去,轻轻摇了摇林风:“林风……” 林风使劲睁开眼睛,对她故作轻松地一笑,“烟……儿。” 苏清烟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掉落下来,她浑身发抖,语无伦次,“大夫……林风……你不能有事……大夫……啊……” 苏清烟抱着林风,肝胆俱裂,哭喊着却发不出声。林风颤抖着将苏清烟的手握紧,断断续续道:“烟……儿,林风……不能陪……你笑傲江……湖了,你……要好……好活着……” “不……不要!!!林风……林风……”苏清烟哭喊着,张嘴却只能发出几个音,满腔的悲痛竟似沉到湖底般叫不出来。只剩眼泪大颗大颗滚落。 林风身体猛得一抽,脸上淡淡一笑,凄然逝去。苏清烟身体微微一僵,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怀中毫无生机的林风,眼神空洞,心口处一阵剧痛抽搐上来,她捂着胸口俯下身去。 李然此时还处于震惊当中。看到苏清烟与林风的真情流露,竟拂袖离去。老者赵叔也颤颤巍巍地离去了。 整个沁香苑突然安静下来,苏清烟静静趴在林风胸口,心神俱毁,双眼茫然。 愈是爱,便愈容易带来伤痛。 第三十话 从此埋没 天光已经大亮,入秋的萧瑟感顺着秋风吹遍金陵。 苏清烟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沉浸在还未恢复过来的空白中。 林澈走到她面前,苏清烟还是没反应,林澈清亮的双眼甚是心疼地望向地上的女子,然后蹲下身子,精准地抹上林风的脉,许久后,用手抚上苏清烟的额头,说道:“若你再耽搁下去,林风就真的没救了。” 闻言,苏清烟双眼开始略微有了焦距。她张嘴,声音几不可闻,林澈却听到了。 “救他。” “救他。” 苏清烟重复着这两个字。 林澈轻微地叹口气,说道:“我师父可救他,你且将他交与我,如今他心脉处尚有余温,想是求生意志甚是强烈,但五脏俱裂,若要完全康复,怕是要数年。但家师素来不喜女子,恐怕我只能带他回去。” 苏清烟点点头,她跪起身,退了几步,向林澈磕了一个头。 “无以回报。” 林澈叹了口气,“苏……林姑娘,林风若恢复了,定然希望能看到你,还请你……好好活着。” 苏清烟只是又磕了一个头。林澈双眸闪过一丝心痛。他将林风扛起,飞出了崎王府。 阳光从树间直直打落下来,苏清烟跪在地上,半天不动,右胸口处的血迹越渗越大,她只是觉得浑身冰凉,若非林风还有救这一消息灌进脑部,她还处于麻痹状态。苏清烟抬头看了眼刺目的阳光,扯出一个清淡的微笑,林风还有救…… 跪了半日,夕阳也落下了,苏清烟点住右胸的伤口,挣扎了许久方站立起来。她面色淡漠,动作迟钝,站了会,苏清烟缓慢走进厨房,找到了火折子,用布条浸了油,点燃后扔进了沁香苑。看到火苗顺着床帘蔓上木阁顶,苏清烟出了房间,在地上用树枝写了一行字,随即飞身一跃,隐入夜色之中。 整个沁香苑不多时便蔓延出了大火,崎王府的人四处找来水盆灭火,“走水啦!”的声音响了大半夜。 李然却把自己关在房间中整整三日,不吃不喝,不闻不问。 三日后,李然面色憔悴地出得房门,却看到李启、丰小丁还有那名林家的管家赵叔站在门口。 “什么事?”李然有些不耐烦。 李启答道:“二哥,有些事情,我觉得你还是知道下比较好。” 李然冷冷地看了眼李启和赵叔,回道:“等我用完膳。”随即拂袖离去。 “现在你可以讲了。”李然命人撤了膳,看到李启还是一脸凝重地站在眼前。 李启答道:“昨日,许雅文自缢身亡了。” 李然略微一抬眼,眼神闪过一丝狐疑,问道:“为何?” “她是三哥的人。南宛人士,章统帅和我的蛊毒都是她下的。”李启好像在说着与他无关的事情,“然后,昨日,丰姑娘发现赵叔也是中了傀儡蛊。” 李然的眸色忽的冷了几分,他克制着内心开始缓慢散出来的不安,说道:“接着说。” “听说二哥在许雅文领见下听了赵叔所说的真相。然后对苏嫂子动了肝火。”李启说道。 李然看了眼赵叔,赵叔正在拭汗。 “我觉得二哥应该再听一遍现在清醒的赵叔所说的真相。”李启示意赵叔讲话。 赵叔看了李然一眼,又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说道:“三日前,我去金陵城的林家旧址祭拜老爷和夫人,碰到了王妃。她问我可是林家的人,说她没有恶意,只是在替妹妹找家人。我告诉她我是林家的老管家,一年多前回了乡下,现在又回金陵来了。王妃称她新收的妹妹唤作林轻乔,我一听,这不就是我家三小姐的名讳么,然后便央求她让我见小姐一面。”赵叔又擦了擦汗,“王妃答应了,还问我了些有关一年多前的事,我都说了,接着进了崎王府,王妃让我在房中稍等会。可是不知怎的,等来等去我便睡着了,醒来时,醒来时就看到丰姑娘在喂我药……” 赵叔说完看了李然一眼,李然此时的面色发青,他似乎是从喉中溢出下一句话:“一年多前的什么事?” 赵叔叹了口气,回道:“一年多前,老爷带兵去皇宫前临时想到了什么,于是叮嘱我,让我想办法在他入宫时混进宫中去见晴妃娘娘。老爷说,晴妃娘娘那可能已经被盯住了,他说麒麟国三皇子云……云赫,好像叫云赫,很厉害,可能会对娘娘不利。他说我一介老人,不易引起怀疑,让我拿了百毒丹送去给娘娘,说是虽不可解毒,但服入可避毒。哪知,等我赶到晴妃娘娘那里,娘娘已经被下了毒,下毒的那名侍女也服毒身亡了。娘娘抓着我的手,把一卷东西给我,让我赶紧逃。她说林家怕是有难了,让我拿那卷东西逃得越远越好,一年后再回金陵,将那卷东西交给值得信任的人。” “那卷东西呢?”李然问道,只觉得胸口的那股愤恨早已被自责内疚和伤痛取代。 “我进崎王府的时候还带着,想着能见到小姐的话,便将那卷东西给小姐。可是醒来后,这卷东西不见了……”赵叔拭汗。 李启此时将怀中的东西抛给李然,李然接过来一看,正是先帝的真遗诏。登时,心急如焚,他扔下遗诏往外奔去。从没像此刻这般懊悔、心焦、内疚、无力。 李启一把拉住他,“二哥若是去找苏嫂子的话,已经迟了,三日前苏嫂子一把火烧了沁香苑,如今已经消失了。二哥还是让丰姑娘帮你把下脉吧。” “什么叫做消失?”李然反问道。 李启心痛地看了眼李然,说道:“苏嫂子在沁香苑地上写了一行字。” 李然略带自嘲的眼神看向他,李启继续说道:“苏嫂子写了,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 李然凝神半饷,苦笑了声。瘫坐在位子上。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百千万,无亿。也是无忆。 七日后,新皇登基。改年号归元。 楔子 自那日苏清烟离开崎王府后的一年,李然动用全国的暗卫都无法觅其影踪。苏清烟就像是一缕青烟消散于这个世界。 又是一年落花时节,北青州出了个传说,说每逢阴历十五,丁香坡的大樟树下便会有一九天玄女舞剑弄纱,身姿飘渺,容颜绝世,丑时一过,便又飞身离去。 打听到这个消息,李然留了一纸书信给李启,拜托他处理国事,随即翘了皇帝的班跑去亲自寻找苏清烟。李然未防苏清烟易容后看见自己便逃,他自个儿也易了容,用的还是天底下千金难求的混容丹,即便近看也是无法分辨真伪的。他也换了名字,取名叫做韩轻风。直奔北青州而去。 李启在看到那纸书信后恨的牙痒痒,倒是丰小丁,看着李启长牙舞爪咬牙切齿的样子,倒是十分享受的紧。至于丰小丁与李启的事,那也是后话了。 第一话 武林盟会 北青州。启元国土东南方向的一座大城。以丝绸与盐的贩卖繁荣起来的药王之城。说它是药王之城是因为该城的医馆甚多,从大到小,各种规模的一应俱全。城北的丁香坡上座落的沉香馆则是启元境内药经收藏最多的医馆。 未是阁,沉香馆收藏药经的正严之地。除非是最高等级的候命大夫,其他人进未是阁,都得得了沉香馆馆主的手谕才能进去。就连专门打扫未是阁的童子,也是馆主亲自选定的清澈小儿。 秋夜凉风,负责打扫未是阁的莲木正坐在未是阁的大门前托腮看星星。 不多时,未是阁的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莲木紧张地回头,见那一尺高的门槛上踏出一莲花金足,接着便是一袭梨花白的及地湖凌裙,虽然干净,却是破了很多处了。再瞧那如瀑的青丝,垂挂于腰间,甚是如绸缎般的黑亮灵动。来人仿佛早就知道莲木在此,她一双秋水沉湖的眸子亮晶晶地看向他,莞尔一笑。 莲木讶异地张嘴,喃喃道:“九天玄女……” 女子轻轻一笑,宛如绽放的花朵,清灵如夜歌的凉风。她就是苏清烟,待在未是阁中一年整,白日里研读药经,入夜了外出练武。偶尔与追风阁的人接触下,她便是那九天玄女传说的主角。 “莲木。”苏清烟轻轻说道。 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莲木此时便愈加肯定了苏清烟的九天玄女身份,直直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苏清烟眉头轻皱,说道:“莲木,我叫阿篱,不是什么九天玄女。只是一直看你打扫未是阁,便知晓了你的名字。” 莲木抬起头,仿佛不相信她的话。 苏清烟很是无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莲木,可否帮我找身完整的衣裳来?” 莲木急忙点点头,往沉香馆里间奔去,不一会,便拿了一套大夫的白色衣袍来。 “阿篱姑娘,医馆只有这个衣裳……”莲木的双眼清澈而激动。苏清烟感激地笑笑,能有如此清澈眼神的,世上怕是没多少人了吧。 苏清烟走回未是阁,换好了衣服,除了头发依旧披散于双肩,换上医袍的她,却有种清丽脱俗的空灵意味,把个莲木看呆了。 “莲木,明日啸义山庄是否有武林盟会?”苏清烟问道。 莲木点点头,“是的。听说啸义山庄的庄主史则义要主持武林公道,好像抓了什么人。阿篱姑娘要去吗?” 苏清烟点点头,蹙了蹙眉,说道:“我去收个徒弟。” 啸义山庄,武林中的侠义代表,道义的楷模,正义的旗帜。武林中除了西州氏林山庄能够一呼百应,剩下的便是这北青州的啸义山庄了。 史则义,啸义山庄的庄主。年轻时以一套自创的踏燕剑法横行江湖,但是比起他的踏燕剑法,江湖上更为传诵的则是他侠肝义胆,义薄云天的道义心肠。在武林正义上,他喊了第一,就没人敢居第二。 史则义此时正在内堂大厅招呼各路来参加武林盟会的英雄好汉。他到处抱拳作揖,笑容满面,神情可掬。 “庄主,已经备妥了。”进来一名穿着青衣小衫的男子,想是啸义山庄的弟子,对着史则义说道。 史则义点了点头,随即高声喝道:“众位英雄好汉,请移步定夺厅。”声音借助内力送到了每个人的耳中。各式人等听闻,都在“先请”的声音中随着史则义鱼贯而出。 林澈一袭白衣,面若冠玉,眼眸温和,眸底却清冷,浑身散发着温玉一般的气质,在厅中站了会,方移步跟在众人后头。不是众人有心忽略这个武林第一庄氏林山庄的少庄主。而是林澈自担任少庄主之位以来,一直待在皇宫中,并未在江湖中露脸。如今听说要举行武林盟会,他便也来了。然而他用的是氏林山庄少庄主的下属名号张子言。故江湖中人也不甚把他放在眼里。 定夺厅在啸义山庄的后院,四处围着竹林,入厅便是两排座位。史则义在各门派掌门的劝说下,半推半就地坐上了上首的席位。 “承蒙各位英雄厚爱,史某实在愧不敢当。”史则义貌似愧疚。 底下一名扎胡子大汉,穿着褐色牛皮马甲,腰系一条手腕粗的大蛇,那种阴邪的气质配上大汉憨厚的外表,端的奇异无比。他是西南边境昆龙派大弟子蒙邯,他憨憨地回道:“史庄主这是哪里话?!这主持武林道义的事,天底下就属史庄主最有资格了。” 史则义挥了挥手,“史某定当尽我所能啊。昆龙派这几年在西南边境清除贼寇,侠道之举也让武林人士大为称颂啊。不知胡掌门最近如何?” 蒙邯憨厚地笑了笑,回道:“有劳史庄主挂心了。家师身体无恙,如今正在闭关修行。” 史则义笑着点了点头,随即面向众人道:“庄若川杀害杜氏夫妇一事,史某一人难做抉择。故请了各路英雄来,好一起有所定夺。” “哼。毛头小子竟然暗害杜兄弟,端的可恨。此人不千刀万剐难泄我心头之恨!”蒙邯一脸气愤。 “杜得康夫妇十几年来行侠仗义,武林中谁人不知这对江湖侠侣。如今,哎。史庄主,不知这庄若川是何来头,竟能一人杀了杜氏夫妇?”问话的是一名嘴尖猴腮的老者,虚白的胡子长长地挂在下巴上,说话时总喜欢摸着胡子。 “莫掌门有所不知啊。这庄若川不知哪里学来了绝命怪刑萧的云扬九式,这云扬九式招式毒辣,招招攻人要害。”史则义一脸悲愤。 底下的人一听到绝命怪刑萧的名号,登时议论纷纷起来。绝命怪刑萧,世间高手,自创云扬九式和三十里桃花剑法,十几年前曾在江湖上掀起一股腥风血雨,那时,氏林山庄、啸义山庄和最南边的柳姬山庄联手都无法将他拿下。据说,某一日,他途经金陵城外的菩提林时被得道高僧点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那日后便从江湖中消声灭迹了。 刑萧的确路经菩提林,但遇到的并不是什么得道高僧,而是当时身居兵部尚书的林志远。刑萧因为身患不治之症,一眼便看上了林志远的三女儿,当时年仅2岁的林轻乔,要收她为徒。于是刑萧便跟随林志远隐姓埋名,传授林轻乔武艺。一过便是十年,十年后苍然逝去。一代枭雄,最终也不过是成了一钵黄土。 “史庄主,可是问清了那庄若川与刑萧的关系?”发问的是那名嘴尖猴腮的莫掌门。 史则义似是凝思了下,回道:“问不出来,那庄若川想是连刑萧是何人都不知晓。看他的云扬九式,招式虽然凌厉,但内功不足,怕是偷学的。” 底下又是一片议论声。林澈站在角落里,若有所思。 “这……”另一名青色胡渣,银白头发的奇异老者一脸为难:“怕是那人并非刑萧。刑萧早已消声灭迹十多年,若是那小子偷学他招式,怕早已被刑萧害了。只能说,或者是刑萧的后人吧。” 四周有人点头表示同意。史则义哈哈一笑:“史某觉得此事尚需商榷,眼下之事是如何处置那庄若川。” 蒙邯轻哼一声:“把那小子抽筋扒皮,以祭杜兄弟在天之灵!” 史则义眉头一皱,“若是杀了庄若川,那么有关刑萧的事便查不出来了。史某有个建议。” “史庄主请讲。” “史庄主但讲无妨。” 史则义脸部肌肉一动,笑道:“不如废了庄若川的武功。” 蒙邯摆摆手,“这不公平,这小子害了杜兄弟,怎么能如此轻易地处置。我看,再挑断那手筋脚筋。免得以后再祸害他人。” 史则义眉头皱的老深。 莫掌门开口道:“史庄主,老朽知你菩萨心肠,但那庄若川做了恶,必该受罚,依老朽所见,还是蒙兄弟的建议好。” 四周的人一阵附和,史则义似是掂量了许久,接着说道:“那请各位移步山庄的狱房。” 众人起身。 厅外的月桂树后,一袭衣袍的黑发少女轻哼一声,什么江湖道义侠骨柔肠,都是打着正义旗号无恶不作的烂橘子。 第二话 戏台芳影 啸义山庄的狱房光线很是充足,但因为狱房内森严的气氛,最终众人觉得还是与前院的空旷地带集合比较好。 于是一帮人鱼贯而入啸义山庄后院的大园子。大园子中因为经常有戏班子来表演搭台,那个戏台并未拆去,戏台下的诸多凳子也未撤走。刚好用作了所谓的处罚大会。 不多时,凳子上便坐满了人,几堆几堆地窃窃私语。俨然是一副看戏的状态。林澈沉静地站在一边,不动声色地看着那群满口武林道义的各路英雄。 一会儿,史则义上了那戏台,轻轻击了击掌,一名肤色白皙,双瞳清澈的庄若川被架上了台。约莫十七岁左右的年纪,他看向底下众人的眼光有迷茫、愤恨、期望和胆怯。虽然双手被绑,但周身却散着宁静的光芒。只是在扫过史则义时,眼中的嫉恨仇视忽的浓了起来。 史则义正要讲话,庄若川却骂道:“史则义,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庄若川又看向台下:“各位,你们不要被他侠义心慈的外表给骗了!他是……”蒙邯猛地跃上台,对着庄若川便是一个耳光,只打得庄若川耳边嗡嗡作响,五官像是脱离了一般,口中呛满腥甜,跌坐在地上。 蒙邯怒道:“臭小子,你杀了杜兄弟两口,还在这里血口喷人。真真不想活了你!”庄若川还未从耳光中清醒过来,史则义却是一步挡在了蒙邯面前,轻轻皱眉道:“蒙兄弟,史某知你嫉恶如仇。庄若川年纪尚小,言语上自然有所怪罪……” 蒙邯道:“史庄主,他如此出言不逊,你何以再次包庇。我看啊,赶紧挑了他的手筋脚筋,看他还有没有那个胆!” 蒙邯此言一出,庄若川的脸白了三分。若是从此以后不能习武,那何以对得起黄泉之下的爹娘。 “史庄主,若是你下不了手,蒙某自当奉劳!”蒙邯走向庄若川,一脸怒意。庄若川的脸已是一片灰白。 史则义迟疑着,像是要上前阻止,却又别过脸去,侧面看去甚是悲凉和不忍。 蒙邯从怀中拿出一柄匕首,拔了出来,便向庄若川的脚上划去。 匕首落下,蒙邯的手却被一只莲足挡住。 “哪个不识相的……”蒙邯抬头刚要开骂,却落入了一双似喜非喜的清澈双眸中,怔怔没了下文。 台下的众人也在瞬间凝了神。那翩至而来的窈窕身影,披肩的如黑绸缎般的青丝,淡漠而略带戏谑的绝世容颜,仿佛九天仙女下凡,令众人三魂走了七魄。林澈更是一脸激动,如墨的双眸翻转着狂喜、讶异、炽热的波涛,直直地看着那名戏台上一身医袍的苏清烟。他找了她一年,幻想了无数遍能够遇上她的情景,他懊悔当初为什么不把她一块儿带走,懊悔当初为什么明明喜欢却不敢接近。如今她凭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就像珍宝一般再次闯入了他的生命。他的心能不欢呼雀跃么。 台上的庄若川一脸的难以置信。史则义先行反应过来,他心中暗暗思忖,这女子无声无息地出现,连他那么敏锐的灵觉都没发现,想是武功深不可测。于是问道:“请问这位姑娘所为何事?” 蒙邯望着苏清烟的脸晃了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连忙站了起来,脸面上几多变幻,站在了一边。 苏清烟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没有理睬史则义的话,而是径直将庄若川扶了起来。 史则义有些尴尬,咳嗽了声,再次问道:“这位姑娘……” 苏清烟却是走到了蒙邯的面前,淡淡说道:“这位大侠,嫉恶如仇的确是好事,但是不辨是非,好坏不分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蒙邯刚要反驳,苏清烟又说:“不然,蒙大侠,你是亲眼见着庄若川杀了杜得康和他妻子么?或者,蒙大侠能够看出那些招式是云扬九式?” 蒙邯一怔,的确如她所说,脸面不禁有些红,答道:“姑娘教训的是。蒙某冲撞了。” 苏清烟莞尔一笑,蒙邯的脸愈加红了。史则义此时沉默地站在一边,苏清烟看向他,说道:“史庄主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自然是知晓云扬九式的招式的。只是,史庄主,这杀人事件可是你亲眼所见?” 史则义沉声道:“姑娘有所不知……” 苏清烟道:“你怎知我不知?” 史则义毕竟是只老狐狸,被她这么一噎,只顿了顿便又说:“事发之时,史某刚好赶及。庄若川手上有滴血的剑,这难道还有假么?” “为什么不能有假?比如说有人杀了杜氏夫妇,又叫了庄若川去赴约,刚好被你所见。这也有可能啊。”苏清烟说道。 “可是,是庄若川亲自承认的。”史则义严词说道。 “哦?”苏清烟看了庄若川一眼,继续说:“蒙大侠,你可知杜氏夫妇的实力?” 蒙邯低头一想,“杜兄弟武艺在我之上。” “那好,那你觉得凭庄若川的身手,能够一举杀了杜氏夫妇么?”苏清烟又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这……史庄主曽言,庄若川会云扬九式。这云扬九式听说是绝命怪的拿手绝技。”蒙邯老实回道。 “没有内功心法修炼成的招式只是花拳绣腿罢了。”苏清烟淡淡说道。“即便招式模仿得再像。” 庄若川的头低了低,面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色。 史则义道:“姑娘可知,杜兄弟夫妇身上的伤口尽是云扬九式造成的,最后那一剑正是致命的伤口。” 苏清烟看向庄若川:“你为何要杀杜氏夫妇?” 庄若川的双眼渐红,“他们杀了我爹娘。” “呸!”蒙邯跨前一步:“小兔崽子别乱说,杜兄弟为人和善,心肠忒好,怎会杀你双亲?!” “我听到的!”庄若川喊道:“我听到了史则义和杜得康的对话,当年,他们为了抢我爹手上的飞燕剑法,设计毒害并掳走了我爹,抢走了飞燕剑法的剑谱,害得我娘四处奔波找我爹,最后含恨而死。” “你有什么证据?”蒙邯问道。 庄若川一愣,“我亲耳听到的还能有假吗?” 蒙邯呸了一声,“没有证据就别血口喷人。” “我没有说谎!他的踏燕剑法其实就是我家祖传的飞燕剑法。这难道不算证据吗?”庄若川的双目通红。 苏清烟原本想拍拍庄若川的肩,但发现庄若川竟高她一头多,于是改握了握他的手。庄若川身体一震,内心却平静了下来。 “你刺出最后一剑的时候,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苏清烟问道。 “好像突然有了足够的内力……”庄若川据实回答。 苏清烟笑了笑,她对着底下众人说:“各位,庄若川我要带走了。他并非杀害杜氏夫妇的凶手。” 底下一片议论纷纷。 史则义道:“这位姑娘可是医馆的人?只是姑娘何以确定他并非凶手?恕在下不能将庄若川交给你。若是让庄若川逃了,史某难以告慰杜兄弟在天之灵。这样吧,待史某将他武功废了,姑娘再带走不迟。” 苏清烟轻哼一声,“你把他武功废了,那我上哪找底子那么好的徒弟?” 史则义一愣,笑道:“这位姑娘,若是要传授医学,这武功有或没有都一样。” 苏清烟冷笑一声,“我说过我是医馆的人么?” 史则义一怔,苏清烟摆摆手,“反正我今天是非要带走他的。这样吧,我最近都待在北青州,有事可以去济民药铺找我。” “这……”史则义闪电出手,想将庄若川抓回来,不料苏清烟快他一步,早带着庄若川移步换影到了另一边。 史则义大骇,底下的人更是惊得站了起来。要知道,能躲过史则义方才的锁肩爪,世上并无多少人,而方才这名少女竟轻轻松松地便避过了,仿佛不受半点影响。林澈也是一脸惊讶。他虽然知晓苏清烟会武,但并没料到她身手如此敏捷。 史则义有些恼怒,他沉声道:“你到底是何人?” 苏清烟笑道:“女人。”林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史则义胡子几不可察地翘了翘,“名字!” “阿篱。”苏清烟淡淡道,“史庄主,问姑娘芳名可不是这种问法。” 史则义轻哼一声,“那敢问阿篱姑娘师承何处?” 苏清烟笑了笑,宛若三月樱花,美得梦幻,“家师姓刑,单名一个萧字。” “绝命怪?!”史则义身躯一僵,底下更是一阵骚乱。 “好像是有人这么唤他老人家。”苏清烟心中冷笑,消声灭迹十几年的人,竟然还让这帮人如此恐慌,真是好笑。 “刑萧如今身在何处?”史则义小心翼翼地问道。 “天堂。”苏清烟回道。 “天堂是哪里?”蒙邯在一边问道。 苏清烟嘴角一弯,道:“地狱在哪,天堂便也在那。” 众人哗然。史则义道:“姑娘的意思是……” “史庄主既然知道了干嘛多此一问。”苏清烟答道,“抱歉,阿篱不奉陪了。” “不得走!”史则义大喝一声,双手掌风连绵推出。苏清烟轻哼一声,移步换影,用了云扬九式的第一式中的第一招便扣住了史则义的脖颈。 “史庄主,张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云扬九式,每式九招,共九九八十一招。第一招便可置人于死地。阿篱念在你年长的份上,不想与你多计较。世上之事皆有因果报应,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若是史庄主执意要阿篱和他庄若川留下,那阿篱便不客气了。”苏清烟说这席话的时候,史则义脸上几多变幻,苏清烟最后挨近了他耳朵,轻轻讲了几句,底下的人便看到史则义突然脸色大白。站在那不言不语。 苏清烟冷笑一声,看了蒙邯一眼。接着感觉到前方有一道炽热的视线,细细一看,竟是西州林澈。苏清烟心下一惊,这是一年多来第一次见到认识的人,近乡情更怯,她竟也有不知所措的感觉。回身拉了庄若川的手便飞身离去。 林澈并未追上去。他已经知道她会在济民药铺落脚,心中除了满满的喜悦,也有轻微的担忧。戏台下的人有些冲上去问候史则义,蒙邯握紧了手中的纸条,有些狐疑地看向苏清烟飞去的方向。 第三话 收徒报仇 苏清烟带着庄若川飞奔了不多时便进了北青州的济民药铺的分店。苏清烟虽然一直待在未是阁中,但追风阁的人却时常会去找她,如今苏清烟已满十六岁,便成了追风阁名副其实的当家。林风的产业其实大多都在林轻乔的名下,故苏清烟只是拿出了林风曾经给她的信物便可入住。 庄若川被安置在一处厢房中。苏清烟找来大夫给他验伤。大夫把脉后,开了方子,苏清烟便交代下人去煎药了。大夫走后,房间中便只剩下苏清烟和庄若川。 庄若川看向苏清烟的眼有些闪躲。 “怎么?你在内疚偷学我武功吗?”苏清烟坐在桌前看着床上的男子面色绯红,双眸清澈。 “多谢阿篱姑娘相救。若川只是……报仇心切,又嫉恨自己武艺平平,瞧见姑娘在丁香坡下耍的招式很是厉害便偷学了……”庄若川诚实地答道。 苏清烟轻轻一笑,明眸流转,看得庄若川脸面更红。 “那我现在呢缺个陪在我身边的人,也缺个徒儿。”苏清烟直直看向庄若川,那一剪双眸如水般清澈,除却那丝害羞和激动,竟不含一丝杂质。“你想不想学啊?” 庄若川原本便圆润的双眸忽的激动起来,他坐起身从床上下来,走到苏清烟面前,迟疑着该是下跪还是怎的。 苏清烟笑道:“你敬我一杯茶便好,对了,你多大了?” “十七。”庄若川答道。 苏清烟楞了一下,原还想他比自己小的话,让他叫她姑姑,好过一下神雕侠侣的隐。现在好了,苏清烟咳嗽了下,说道:“敬我茶后便是我徒儿了。但是可别叫我师父,我还小你一岁来着。” 庄若川也愣了下,眼前少女确实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但那眼眸却似经历过很多沧桑之后而藏有一种清冽淡漠和疏离。与年纪毫不相符。 他倒了杯茶将衣袍一掀便跪到了地上,奉上茶道:“礼节不可废,师父在上,受徒儿若川一拜。” 苏清烟被吓了一跳,连忙把茶端了过去喝了一口。庄若川却还没有站起来的意思,继续说道:“若川如今无父无母,今后定当长陪师父左右,师父去哪若川便也去哪。但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还请师父容许若川大仇得报后再陪左右。” 苏清烟笑了笑,“你起来吧,我可不想折寿。不出意外的话,今晚的你的仇便可报了。凌晨时分,我再带你去看热闹。” 庄若川起身,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却见苏清烟笑得一脸暖意,不禁也笑了起来,“谨尊师命。” 苏清烟却蹙眉道:“你别那么多礼节了。言语死板很费心神的。以后也别叫我师父,叫我阿篱就好了。” “可是……”庄若川还想辩解,苏清烟摆摆手,“要么叫我姑姑。你自己选吧。” 苏清烟起身,打着哈欠朝门外走去,庄若川的声音细细飘来。 “是。姑姑。” 苏清烟走出厢房,竟觉得满身轻松,她也不知道是庄若川清澈的眼神让她如此还是因为那声姑姑。不过,每天待在未是阁中,和追风阁的下属黑黑聊天又是颇为无聊的事,那黑黑话语甚少,面板冰冷,不言不语时还真像是石雕的铁打的。当然,黑黑这名是她取的,谁让他每次都是一袭黑衣,表情呆板呢。 入夜后,确却地说是子时过后,黑黑忽的出现在苏清烟的房外。 “如何了?”苏清烟打着哈欠边穿衣服边问。 “如主子所料。”黑黑面无表情。 苏清烟咧嘴一笑,果然如此,她走出房门,满头的青丝只是随意地扎在脑后,身上还是原先的医袍,就那样沐浴在月光之下,令黑黑也禁不住动容。 “那蒙邯是不是急得要跳脚了?”苏清烟问道。 “是。” “那史则义呢?有没有狗急跳墙啊?” 黑黑嘴角一动,“如今已被武林人士围攻。” “啧啧。黑黑快点,我们叫上若川,不然好戏就看不到了。”苏清烟足尖一点便冲向庄若川的房间。 庄若川房间烛火未灭,想是一直等着苏清烟。 苏清烟掠进房中,拉了庄若川便走。 三个人一路飞驰,很快便到了史则义啸义山庄的后院。 此时,史则义正铁青着脸站在院中,旁边是举着火把的各路英雄,蒙邯则是气红了一张大脸。地上躺着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穿着男装的尸体。 “史庄主,是蒙某看错了人!要不是白日里阿篱姑娘告诉我你今晚会跑去密室毁尸灭迹,蒙某还真不愿相信,原来你史则义才是残忍虚伪之徒!” 史则义身躯微微一僵,脸色白了白,看到了人群后面苏清烟戏谑的眼时,愤恨地指着她:“是你!” 苏清烟冷笑一声:“是我。是我告诉你今晚子时我会来偷庄肖扬的尸身。” 庄若川听到庄肖扬三个字,脚下晃了晃,径直朝着地上的那具尸体冲去。 苏清烟继续道:“谁让你一直把他藏在密室呢。谁让你那么多疑呢。我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史则义,你的狐狸尾巴总算露出来了。” 史则义脸色几多变幻,隐忍着怒气道:“你怎会知晓密室?” 苏清烟走向庄若川,“从药经上看到某味药,在城镇中寻不到,便摸进了你啸义山庄,恰好进了密室,恰好看到了庄肖扬的遗书。” “遗书?”史则义骇道。当初庄肖扬将飞燕剑法尽数解读后自己便一掌劈了他,当时搜过他全身也并未发现有遗书。这遗书从何而来。 苏清烟看这庄若川心痛的样子,微微蹙眉,“你当然不知道遗书在哪,你将庄肖扬杀了后便封住了密室。你可知,庄肖扬是将遗书用油纸包了吞进了肚子。等他肉身腐烂,遗书便也出现了。” 史则义闻言趔趄了下,庄若川原本悲伤的眼眸突地蒙上了一层血红。 “遗书中写明,在上一次武林大会时,你与杜得康假意接近庄肖扬,趁乱将他掳走,一关就是三年。还假装抓了他的妻子和儿子来逼他就范,等他尽数将剑法剖析后,你便与杜得康将剑谱一分为二,各自修炼。” 史则义脸色又白了几分。“你别胡说!!” 苏清烟冷笑声:“但你并不知道,庄肖扬解读剑谱时乃是反其道而行,此剑法越练,精血反噬便愈厉害。想必史庄主近几年头发没少掉吧。” 史则义身躯大震,他庄肖扬竟是骗了他们么。 “阿篱猜得没错的话,杜得康想是发现了这剑法的不妥之处,于是赶来找你商量,想知道另一半的剑法或许可以消除剑法带来的副作用,谁料你担心杜得康是贪心不足,便动了杀念。偏生那时庄若川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于是冲动地赶去杀杜得康。只是他花拳绣腿根本不是杜得康的对手,将云扬九式耍了一遍后还是未能打败他。于是你史庄主便借刀杀人,隔空传内力给庄若川,使他最后一击竟杀了杜得康。庄若川心惊之下逃走了,杜夫人恰好赶到,于是你照样画葫芦,用庄若川方才的招式杀了杜夫人,嫁祸给他。可是如此。” 史则义气得浑身发抖,他大吼:“黄口小儿竟敢辱没老夫!”一掌便要拍向苏清烟,谁料一身内力竟半点气息都没了。他惊赫得抬头,满脸的震惊。 苏清烟轻轻擦去庄若川眼角的泪,叹道:“史则义你莫不是心神大乱了?不然我怎可废了你的武功。” 众人闻言均是一惊,那少女竟然能隔空废去史则义近五十年的内力,端的可怕。 史则义这下真是气得快背过气去,他使劲地运功,多番无力之下方放弃,看向苏清烟的眼神竟是发癫般的仇恨。 “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是不想你的血脏了我新收的徒儿的手。你没这个资格!”苏清烟凛冽的话语令在场的人浑身一震,虽是清脆的声线,但那不容忽略的气势却是无人可比的。庄若川眼中的仇恨淡了下去,他打横抱起那句枯骨朝外走去。 苏清烟向黑黑打了个眼神,黑黑便跟着庄若川去了。她却转过头对着蒙邯道:“谢谢蒙大侠相信我。若是蒙大侠还觉得该有什么证据的话,不妨搜搜史则义的身,即便不在他身上,我想着啸义山庄应该还留着杜得康手上的半本飞燕剑谱。至于他本人,全交给你们处置吧。阿篱先行告退了。” 苏清烟正要走,蒙邯道:“阿篱姑娘,今日白日之事多有得罪,还请姑娘谅解。” 苏清烟摆摆手,翩然离去。 武林人士各个面面相觑,史则义则是一脸惊惧地看着蒙邯。林澈还是安然地站在不远处观望。嘴角微微上扬。 人群中,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闪着若有所思的光。身边的一名小童扯扯他的衣袖道:“公子,好回去了。” 丹凤眼微微一笑,邪魅的气息嗖悠间换成了平凡而普通的样子。 阿篱么。 第四话 请入山寨 第二日,苏清烟便将内功心法全数教与庄若川,叮嘱他每日练习。然后便拿了本药铺的医书在房间内看。 九月的桂花满园飘香,苏清烟看着手中的书,在榻上翻转了个身,还是觉得不自在。心中好似一个巨大而空虚的洞,面对着那么多不熟悉的面孔,没有一点归属感。 她想念林风,想念锦珞,每当想到这些又觉得很累,于是慢慢地把曾经的那些埋到了心底,但那颗没安全感的心,却依旧居无定所。 苏清烟不是没有期盼过李然来找她,只是盼是盼了,但李然若真的站在他面前,她还真是不愿面对他。 李然此刻正在往北青州的方向赶,路上听到探子来报,说武林盟会上出现了个武艺高强的阿篱姑娘。登时心中大喜,阿篱便是苏清烟,李然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一颗心早已奔向了北青州。 入夜时分,李然和清风在林中做稍事休息。正打算重新上马时,听到了不远处的女子呼救声,断断续续,忽短忽长。 “清风,你去看下。”李然索性又坐回了火堆前。 “是,主子。”清风身形一换便隐入了夜色。 不一会,清风便扶着一名淡粉色衣裙的少女过来。少女脸如银盆,眼若水杏,一张樱桃小嘴不点而红,微微开启,不盈一握的腰肢,水光流转的眼眸,看着李然一脸小心翼翼和羞意。 李然细细一看,却见她额头微微渗有汗水,脸色苍白,手腕处鲜血淋漓,想是受了伤。 “主子,属下在林中发现了这名女子,手腕受伤。”清风规矩地答道,扫眼看着李然面上细微的神情。 李然敛着眉,神情颇为淡漠,过了会,他抬起头看向少女问道:“不知姑娘为何深夜独在林中?” 少女敛了眉,眼睫毛忽忽一闪,眸光带泪,贝齿紧紧咬了咬下唇,答道:“小女子名唤鸾玉,穆元城白家人,数日前,一批黑衣人夜入白府,杀了爹爹娘亲和哥哥,鸾玉被老管家福叔所救,从后门跑出。跑了一夜,福叔却因失血过多身亡了。” 李然蹙了蹙眉,俊俏的脸上多了几分寒气。穆元城白家是启元境内经商的大家,但但凡经商世家,家中必有护院,黑衣人如此轻易便灭了白府,可见身手之高,来历之蹊跷。 “那白姑娘可还有其他亲戚?”李然问道。 鸾玉抿唇摇了摇头,秋水剪瞳挂下一行晶莹的泪珠。见李然沉思,鸾玉忽的跪到了地上:“这位公子,鸾玉已经家破人亡无处可归了。公子若不嫌弃,请收下鸾玉吧,无论做牛做马为奴为婢,鸾玉都不计较。” 李然皱眉,此行为了寻找苏清烟已经将能不带的都不带,若再带上一名女子,脚程必定变慢。 鸾玉见李然一脸的淡漠,慌忙磕头,“公子,鸾玉孤苦伶仃,若是单独行走,定是饿死抑或被掳去那勾栏之地。无论怎样,总免不了一死。公子若是不收下鸾玉,那就请公子杀了鸾玉吧。”白鸾玉不住地磕头,前额因为撞击显然已经划破,她却浑然不知般依旧磕着头。 李然轻微叹了口气,挥了挥手,清风便将鸾玉扶了起来。 “罢了。白姑娘就先跟着我们吧。”李然淡然说道。 白鸾玉一听,即刻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一擦才觉得一阵刺痛,忍不住轻哼出声。清风见状,拿了包袱中的药丸给她服下,又替她包扎了伤口,弄完后还递给她一块干粮。白鸾玉心中一暖,热泪便滚滚而下。便笑边哭边啃干粮,饶是李然这般淡漠的人,心中也是微微一酸。 不多时,三人便上路了。清风与鸾玉共乘一骑,李然单独一骑。三人马不停蹄地往北青州方向奔驰,单靠马的教程的话,约莫再过一天一夜便可到达北青州。李然恨不得插了双翅飞寻而去,就怕又遇什么变数,与苏清烟失之交臂。 一路上,除了定时的休息,都在马背上飞奔。白鸾玉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出身,身子娇嫩,哪受过这种马背上的苦。屁股上早已被磨破了,却因为担心拖累了李然他们,竟一直是咬着嘴唇,一声不吭。 清风见白鸾玉面色发白,像是忍着苦痛,瞧见附近有家驿站,便对李然说道:“主子,再过一夜便可到达北青州,白姑娘身子孱弱,清风觉得还是稍事休息会再赶路好。” 李然瞧了眼白鸾玉,点了点头。白鸾玉下马时,面色微红,走路有些异样。李然凝神,随即让清风取出一些外伤的药,吩咐了几句。随即说道:“今晚便住在驿站了,明日再赶路。” 白鸾玉一听,知道李然是为了自己,心中一阵感动。进得房后,驿站的大娘也跟了进来。白鸾玉问道:“大娘,可有什么事?” 大娘憨厚地一笑,扬了扬手上的药瓶说道:“外边的公子说,姑娘不擅骑马,定是受了不少苦了,让我给你上点药。”白鸾玉闻言,面上先是一红,接着心中又是一暖。 她趴倒在床上,让那大娘帮她上药。 大娘道:“哎呦,这细皮嫩肉的,都磨出血了。我说姑娘啊,你家公子真是细心。能有这么体贴照顾人的男子,可莫要放手哦。” 白鸾玉莞尔一笑:“大娘,你说的哪里话啊。我和公子才没认识多长时间。公子是我救命恩人。” 大娘一笑,“那就更该把握啊。这样好的男子哪里找呦。” 白鸾玉但笑不语。 第二日天未亮,三人便又重新出发了。李然考虑到离北青州也不远,也没有传来苏清烟离开的消息,再想着白鸾玉还受着伤,这一路,速度便慢了下来。 三个人在路上休息的时候,清风轻声问李然:“主子,你打算把白姑娘如何?” 白鸾玉此时坐在另一边,李然他们的谈话虽然轻,却也可听到。 李然道:“到了北青州给她找户好人家吧。顺便调查下白府被灭门的真相。”白鸾玉一听,眼中酸胀得厉害,看到李然他们起身,她硬是将泪水给逼了回去,朝他们莞尔一笑。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意料。那条通往北青州的大道叫做苍青道,几年来,苍青道上出了一伙令商人闻风丧胆的强盗,他们自诩为苍青大盗,并定有三不抢。老弱妇孺不抢,红白双事不抢,北青州人不抢。 李然离北青州还有半日路程时,便在这苍青道上遇上了这伙强盗。 那时,迎面突兀得来了一阵怪风,李然和清风急忙将口鼻掩住,却还是吸进了不少迷烟,身上力气去了一半。白鸾玉在清风指示下也掩了口鼻,身子却还是软了下去。 不多时,一对人马便出现在三人面前。为首的满面胡须,两颊有大块的赘肉,把个阴狠的脸带上了几分富态。他眯着眼将李然三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沉声说道:“把钱财留下,刀剑留下,自当放你们走。” 大汉身边的一名男子色咪咪地看着马背上软倒在清风怀中的白鸾玉,说道:“堂主,那名女子端的是国色天香,少爷不是到了该娶亲的年纪么。何不把她抢来?” 大汉横眉怒眼道:“烂菜头,是你动了色心对不,你忘了我们苍青大盗的条义么,老弱妇孺不抢。这姑娘,动不得!” 那被叫做烂菜头的人不甘心地看了眼白鸾玉,缩了缩头。李然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清风朗声道:“这位大哥,我家主子是去北青州寻找失散的夫人,还请大哥放个行,日后自当登门道谢。” “哼。”大汉道:“来北青州的,哪个不是有要紧事。想快快走便留下钱财,我莽天自然不会为难。” 李然面色一冷,清风便自怀中摸出一袋银子,隔空扔给了那莽天。莽天顺手接住,在手中垫了垫,感觉分量十足。正要放行,那身边的烂菜头道:“堂主,看他们样子像是富贵人家的,何不劫回山寨,让他们家人拿钱来取,不是又赚了一笔么。” 莽天沉吟了一会,哈哈一笑,说道:“烂菜头,你也有聪明的时候么。来人啊,把他们压上山寨。” 清风面色一沉,催动内力,却发现内力已经被消得七七八八,心中大惊,原来那迷烟效力如此之高。他看了眼李然,见李然眸底隐有怒气,便知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三个人乖乖下马,只得跟了上去再行后议。 烂菜头知晓他们即便是习武之人,内力起码也使不上来。于是放心地拿魔爪接近白鸾玉。清风一怒,劈掌便袭向烂菜头。烂菜头挨了一掌,发现胸口只是疼了疼,并未有多伤到,咸猪手又伸向了少女。李然隔在了烂菜头身前,身上溢出令人森寒的冷气,烂菜头打了个哆嗦,嘴上小声骂着往前走去。 走了一段山路,众人到了一处山寨前。 守门的男子呦呵一声,“堂主,又猎回来啦!” 莽天憨憨一笑,入得寨中。 苍青寨。这是山寨的名字,隐在苍青道南边的苍青山上。莽天命人将李然等人请入正厅中,好茶好水款待。 莽天坐在居中上首哈哈一笑说道:“不好意思啊,请你们来山寨。你们放心,山寨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只需你们写封亲笔信交与你们家中人,我们拿了赎金,自然就放你们了。”说完,莽天让烂菜头拿了纸笔走向李然,目光却一瞬不离地看着白鸾玉。 白鸾玉身子虽软,神志却是清醒的,看着烂菜头那赤裸裸的目光,心中一阵恶心,蹙眉别过脸去。 清风接过纸笔,问道:“主子,我们填什么地址?” 李然原本眸底的怒气隐而不见,转而代之的是戏谑般的笑意,“北青州济民药铺阿篱收。” 清风一愣,随即笑了笑,抬笔写字。 第五话 初次见面 那日,苏清烟正在指点庄若川云扬九式,济民药铺的小丫头如静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小姐小姐,有你的信。”如静的两只水汪汪的大眼忽闪忽闪地看着苏清烟。苏清烟失笑,如静如静,怎么一点都不安静啊。 接过信,看到信封上写着阿篱收。苏清烟心下琢磨,莫非是江湖中人?毕竟若是以追风阁和各地产业来说,当家的名叫林轻乔。 苏清烟拆开信,嘴角一抽,竟然还是封勒索信。 “若川。”苏清烟喊道。 庄若川汗水涔涔地站到她面前,“姑姑,怎么了? “若川,我们最近有没有弄丢什么人?”苏清烟抿唇。 弄丢什么人?!庄若川脑袋有一时的当机,他嘴角抽了抽,说道:“姑姑,不曾……丢过什么人。” “哦?难道是黑黑?”苏清烟环顾四周,喊了声:“黑黑。” 黑黑矫健的身影随着话音落下瞬间出现在苏清烟面前,倒把苏清烟给吓了一跳。 “主子,什么事?”黑黑答道。 苏清烟拍了拍胸口,说:“还真是生龙活虎。那到底是谁呢?黑黑啊,苍青寨是什么地方?” 黑黑幽黑的双瞳闪过琉璃的光,“主子,北青州外苍青道上横行的一伙强盗唤作苍青大盗,苍青寨应该是他们的据地。” “哦。那追风阁有丢什么人吗?”苏清烟问道。 黑黑一愣,“没有。” “那这是怎么一回事?”苏清烟把信递给黑黑。 黑黑将信看了一遍,好看的眉毛纠结在一起。苏清烟就喜欢看他眉毛纠结深思熟虑的样子,像极了可爱的苦恼的孩子。 “主子,属下派人先查探一番吧。”黑黑答道。 苏清烟还沉浸在方才的胡思乱想中,闻言,说道:“嗯。算了,这样吧,明天一早,黑黑你陪我去这个苍青寨吧。我想看看强盗窝到底长什么样。” 黑黑嘴角一抽,闪身走人。 庄若川皱眉说道:“姑姑,那些债里头都是粗鲁的男子,恐惊了姑姑。” 苏清烟拍了拍手,推出一掌云扬九式第三招的第八式袭向庄若川。若川稍一迟疑即刻迎上。苏清烟道:“我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何人叫我去。” 除了北青州的城门,苏清烟和黑黑一路在苍青道上飞奔。 苏清烟看着自己的衣裙被风吹鼓,胸中有股荡漾的大气油然而生,她笑着回头对黑黑说:“黑黑啊。你看,我帅不帅啊?” 黑黑显然是一头黑线,嘴角抽了抽回道:“主子,看好路。” 苏清烟笑了笑,专心地骑马。要说起骑马,苏清烟可吃了不少苦头。在未是阁中的某一日,闲来无事,他便让黑黑牵了马来练习。她说,一个武艺高强的女侠怎么可以不会骑马。然而丁香坡上虽然坡面平整,但斜度还是挺大的。苏清烟一次次从马背上摔下来,一次次倔强地爬上马背,摔得最惊心动魄的那次,是苏清烟夹紧了马肚,惊得马儿扬起前蹄将她摔落丁香坡。幸好黑黑眼疾手快抓住了她,饶是那般,两人还是和抱着滚了一段路。羞得苏清烟脸面通红,心中大赞,原来电视剧中那种狗血的剧情的确会让人有血脉喷张的感觉。自那以后,那匹摔落她的马有了个光辉的名字,老摔。 苏清烟想到这,摸了摸老摔身上红棕色油光发亮的马毛,叹道:“老摔啊。现在我终于能够驾驭你了。” 老摔想是极度不满它的名字,双蹄奋力一跃,苏清烟惊呼一声。随即骂道:“死老摔,你信不信以后你都没肉吃!” 身下的马儿立马乖乖地安稳地往前跑。黑黑在后头挥了下冷汗,摇了摇头。 过了一个半时辰左右,苏清烟和黑黑便到了苍青山脚。 黑黑将两匹马绑在了隐蔽的树木间,两人足尖一点,向山上掠去。树木,红花,雾气纷纷倒退。不多时,两人便到了苍青寨的寨门前。 “来者何人?”寨门前的守卫大喝一声。 黑黑上前,混着内力发声道:“来交赎金的。还不快开门。” 这一声内力充沛,震得那守卫双耳生疼,他急急忙忙将门打开,一路引着苏清烟两人往内走去。 进了寨内的正厅后,苏清烟张大眼睛细瞧,果然看到了那座中上首铺着虎皮,四周木柱横亘,挂着鹿皮豹皮等。 莽天此时正坐在最上首,看着厅中一袭医袍的女子目露讶异。清风朗月般的面容,如雪的肌肤,烟笼的眉黛,那额前的碎发细细挽起别在鬓边,过腰的青丝柔顺地垂着,绝世容颜也不过如此。再看那双眸,却是清亮中透着深邃,如墨般叫人移不开眼。他怔在那边。 怔在那边的岂止莽天一人。李然所扮的韩轻风此刻也是一瞬不离地看着苏清烟,他的目光炽热地看着那名寻找了一年多的女子,幽深的双眸中惊涛拍浪,似是要将苏清烟揉进骨中,化进心里。那种从四肢蔓延上来的失而获得令他全身都叫嚣着要呼喊。 苏清烟感觉到了这异样而灼热的目光,往边上看去,身体微微一僵。那人的身形、眼眸、气息,和李然竟那般相像。那种埋藏了许久的爱恋、酸疼、惊惧、刻苦竟像潮水一般涌了上来,令她不知所措。她细细一看,竟看不出对方有易容的痕迹。明明那么相像…… 莽天在上首咳嗽了声。苏清烟敛了神转过头去。见那莽天面色有可疑的绯红,目露尴尬,心中了然,于是对他莞尔一笑。这一笑,莽天更是全身酥软,竟当场石化。 黑黑有些懊恼,他上前半步,挡在了苏清烟面前,问道:“当家的,我们是来交赎金的。不知是哪位倒霉人写明了让我家小姐送来的?” 莽天回过神来,回道:“阿篱姑娘是吧?这赎金……” 黑黑将手中一袋银子朝他扔了过去。莽天一接,掂了掂,笑嘻嘻地收下,随即说道:“阿篱姑娘,你可将你的相公领回去了。” 莽天努嘴示意了下,苏清烟狐疑地看向李然。 莽天抱拳道:“韩公子,还请多多担待。” 李然,或者说是韩轻风朝他点了点头,丝毫不掩饰眸中对苏清烟的炽热,朝她走去。苏清烟迷茫了,这人是谁,凭白无故说是他相公,还让她来交赎金。 苏清烟正想发问,却见到韩轻风眼中闪过的光芒,是让她不要说么。 此时,正厅外忽的闯进来一人,年约十八九岁,面若冠玉,肤色白皙,单眼皮,棕色的眼眸略带点点星光,薄唇一抿,竟有股孱弱而阴性的美。 “爹。我要这女人。”来人指着苏清烟说道。 莽天一愣,咳嗽了声,说道:“亿喜,阿篱姑娘是有家室的人。” 亿喜一愣,随即看向苏清烟身旁的黑黑,他大步往前一跃,差点贴上黑黑的鼻子,冷声问道:“你是他相公么?” 黑黑一把推开亿喜,说道:“不是。” 亿喜又看向韩轻风,但在见着韩轻风身旁的白鸾玉时,皱了皱眉,随即走回到苏清烟旁边,执起了她的双手。 苏清烟讶异地看着自己的手被包裹在他的双掌中,带点干燥的温暖,忘了抽回来。黑黑却不依了,上前一把将亿喜推开,挡在了苏清烟面前。 亿喜就那么看着黑黑身后的苏清烟,说道:“别跟着你相公了。我要娶你。以后你就是我娘子。” 苏清烟觉得有些好笑,她回道:“我没有相公,但我也不会嫁给你。” 亿喜一愣,问道:“为何?” 苏清烟道:“我不喜欢你。” 亿喜似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没关系,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苏清烟脑门上挂下数条黑线,这是什么逻辑啊。她想辩解些什么,却被亿喜热情的目光将话给噎了下去。 她摆了摆手,说道:“我要回家了。反正我不会嫁给你的。” 亿喜急了,说道:“为什么?你都还没和我相处过,怎知不会喜欢上我呢。” 苏清烟皱了皱眉,不知该作何解释,此时韩轻风上前拉起了苏清烟的手,一阵清凉混合着粗糙的感觉传给了苏清烟。她讶异地抬头,看到那幽深的双眸中看不清的云翳。 “亿喜少爷,阿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自然不好再嫁于你。如今赎金已交,韩某就告辞了。”韩轻风说的云淡风轻,但身周遭却散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气势。趁亿喜发愣的时候,韩轻风执着苏清烟的手款款走出了山寨正厅的大门。那颀长的身影,玉树临风的姿态,还有身边娇小可人清丽脱俗的女子,真真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黑黑和清风等人也跟在后头。清风此时已经换名为飞云,自然也是易了容的。苏清烟的手被韩轻风握在手中,心中竟如擂鼓般砰砰做跳,一种安心和心酸的复杂感觉顺着指尖蔓延四肢,令她觉得此刻身旁的便是李然。 想到此,苏清烟猛得扯开了手,离了韩轻风些许。回头招呼黑黑。韩轻风则是怅然所失,僵在空中的手好一会才收进身旁。 亿喜此刻正站在正厅的大门,望着苏清烟远去的背影,眸中的星光鼎盛—— 我竟然没什么热情了……泪奔……估计是第一卷中感情描写得太不真实了……现在想描写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竟有些吃力。好吧,慢慢来 第六话 昧渊上场 下山的路上,因为韩轻风等三人内力尚未恢复,苏清烟和黑黑也就只是步行下去。初秋的风在林中穿梭,带给人凉爽而轻松的味道。 苏清烟问韩轻风:“你怎么认识我的,为什么要让我来给你交赎金?” 韩轻风看着苏清烟的侧脸,目不转睛答道:“只是担心或者这强盗很厉害,若是其他人定然解决不了,听闻阿篱姑娘是绝命怪的后人,便冒昧地写了姑娘的芳名。” 这个解释很是牵强,但苏清烟站在韩轻风旁边,心神却是不定,总觉得面色发烫,心口闷堵。她说道:“算了。反正你记得把钱还给我就好。” 韩轻风道:“这是自然。” 白鸾玉和飞云在后边,白鸾玉的脸色有些淡淡的落寞,她刚刚开始喜欢上了那个淡漠而细心的男子,却见那男子瞧着另一名女子怔怔发呆,眼神里尽是缱绻的温柔和喜悦。她白了几分脸,在飞云搀扶下慢慢走着。黑黑则始终和苏清烟保持着一段距离,时刻注意附近的动作。 五个人只有两骑马,苏清烟心口胀得厉害,她爬上马背便对黑黑说:“黑黑,我先走了。你负责他们。”说完便一抖缰绳,冲了出去。 黑黑嘴角抽了抽,看向韩轻风,却见韩轻风怅然所失地望着苏清烟离去的方向,怔怔不语。黑黑走到白鸾玉面前:“这位姑娘,你骑马吧。” 白鸾玉看了韩轻风一眼,说道:“还是让公子骑吧。鸾玉能走。” 韩轻风闻言转过头,对着飞云道:“飞云,扶白姑娘上马。” “是。”飞云将面色微红的白鸾玉扶上了马。一马三人便晃悠悠地朝着北青州出发了。 一个多时辰后,苏清烟回到了济民药铺的厢房,她背靠着雕花红棂的门,心口还在跳,忽的想起了前几日黑黑收到的消息,说是李然留书出走,李启暂处理国家大事。但李然因为易了容,一时之间还找不出其所在。莫非那韩轻风便是李然? 苏清烟急忙走到红漆圆桌前,拿起白玉瓷茶壶,倒了一杯茶,一口喝完。托腮在那想,若是韩轻风真是李然,怎么看不出一点易容的痕迹。不过若真是李然的话,哼。苏清烟拍了拍桌子,管你来这里干什么,我绝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入夜时分,黑黑等人终于到达了济民药铺。苏清烟出得房门,瞧见韩轻风等人也在,便问道:“韩公子可还有事?” 韩轻风笑道:“韩某还欠阿篱姑娘两百两银子,自然得在药铺做工返还。” 苏清烟一愣,“韩公子不像是无钱之人,你让你下属回去拿下钱不就行了么。干嘛还要苦了自己。” 飞云正要说些什么,被韩轻风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他说道:“韩某只为报答阿篱姑娘的相救之情,自然是亲力而为比较妥当。” 苏清烟皱了皱眉,说道:“韩公子心意阿篱领了,依阿篱看,公子还是写个借据便可,药铺人手够了,无需再要人。” 此时,庄若川笑意盈盈地进来了,他看到苏清烟站在那,便拿着一张纸上前说道:“姑姑,这里边有个人很符合你要的管家的条件。” 庄若川一说完,韩轻风便笑嘻嘻地看着苏清烟。苏清烟的脸红了红,心里头骂道,死若川,好巧不巧现在进来拆了我的台。 “既然阿篱姑娘正在招管家,不如韩某就做这个管家吧,分文不收。”韩轻风笑得一脸无罪。苏清烟瘪瘪嘴,问道:“那你的夫人和下属呢?” 白鸾玉听到苏清烟称她为夫人,一张俏脸飞了两朵红霞,很是好看,庄若川更是看傻了眼。韩轻风道:“白姑娘并非韩某夫人,乃是我路途中所结识的。” 韩轻风转身对白鸾玉道:“白姑娘,如今到了北青州,韩某替姑娘物色一户好人家可好?” 白鸾玉一听,直直跪了下去。“公子,如今世道险恶,好人家是有,但单靠表面根本无法凭定。鸾玉已经决定一辈子跟着公子了,还请公子不要赶鸾玉走。” 说完泪眼婆娑,看得苏清烟都不忍起来,她摆摆手道:“算了,若川,替他们三个安排下。我想韩公子总还要人伺候的。” 苏清烟说完便打了个哈欠回房了。庄若川恭敬地给韩轻风等人带路,带他们去了后院的厢房。 黑黑趁机闪进了苏清烟房中。 “主子,我已经派人去查探这三人的底细了。” 苏清烟笑笑,拍拍黑黑的肩,“果然是我家黑黑啊,行动如此迅速。值得夸奖。” 黑黑眼眸处溢出一丝笑意,面色却是不动。苏清烟上前捏住了他的双颊,说道:“要笑!笑起来才好看啊。” 黑黑扯出一个笑容。苏清烟打了个哆嗦,说道:“算了,你走吧,笑得比哭得还难看。” 夜深了,丫头如静让下人搬了热水到苏清烟房中,叽叽喳喳地闹得苏清烟最后轰了她出门,然后脱了衣服舒服地躺进了浴桶中。 “我爱洗澡,乌龟跌倒,哦哦哦哦,小心跳蚤,好多泡泡,哦哦哦哦……” 苏清烟用布擦着手臂,热水蒸腾得她的双颊白里透红,睫毛带水滴。她舒服地靠在浴桶上,仰望屋顶。 第一秒,她全身僵硬,面色发白。 第二秒,惊叫出声。 房间内的横梁上,趴着一个黑衣男人。双目狭长,眸带戏谑,琉璃闪亮,后挽的青丝顺着面颊垂落在胸前,在梁上绕出几分妩媚。白皙的面色阴柔而俊美,乍看之下,便有一种邪魅而高贵的气质。 苏清烟怒火中烧,还未起身去扯衣服,房门砰得一声被撞开,韩轻风嗖悠间便到了苏清烟身前,后边是黑黑和飞云。 “出什么事了……” 登时,四人全部石化。 韩轻风先反应过来,红着脸立马把屏风隔在黑黑飞云与苏清烟之间。苏清烟还处于怔忡时,便被衣袍覆盖被轻轻揽在了韩轻风怀中。 “你干什么?”苏清烟急道。 韩轻风忽的反应过来,自己并非是李然的身份,面上一红。不顾苏清烟反对将她抱到了床上。然后背转着身。 苏清烟急忙将被褥扯了过来,窝在里面,对着梁上那人道:“你这个色狼!” 众人才瞧见有一人轻飘飘落在房中。他眼带笑意,轻轻将胸前的青丝摞到了肩后,衣袍一掀,便慵懒地坐在了红漆圆凳上。黑黑闪身隔在了苏清烟身前,蓄势待发。照他看来,一个人的声息竟然连苏清烟都未发觉,可见他的武艺有多深不可测。但黑黑却仿似忘了,苏清烟是个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笨蛋。韩轻风也是凝聚起神志,直觉觉得眼前的男子甚为危险。 苏清烟脸上的红还未退下。她看着那名悠闲自在的男子,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竟然被他看光光了。还是明目张胆地看光光。她怒道:“你要偷东西也不挑个时间!看别人要洗澡了你不好吱一声的啊?!” 男子一愣,随即击掌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方说道:“阿篱姑娘果真有趣。在下是特意前来欣赏下的。” “特意?!”苏清烟更怒了,“你这个大色狼!我今天非把你……” “在下会负责的。”男子单手托腮,想是忽略了房中的众人,一双细长丹凤眼情意绵绵地看着苏清烟。看得苏清烟打了个冷颤,连话也给吞回去了。 “什么意思?”韩轻风看着那双眼赤裸地瞧着苏清烟,心中甚是烦躁,便直接问道,苏清烟点了点头。对,我也想这么问。 “阿篱姑娘,在下昧渊,明日定当上门提亲。”凤眼男万般风情地一笑,闪身出了房间,余留一个开着的房门,众人面面相觑。 第七话 厅堂提亲 昧渊走后,韩轻风踌躇了会,最后在苏清烟太过质疑的目光下退出房间。房间内一会儿便只剩了苏清烟和黑黑两人。 “黑黑,昧渊是何人?”苏清烟将被子裹了裹,露出一张莹白而迷惑的脸。 “主子,昧渊是柳姬山庄的少庄主。来北青州应该是参加史则义的武林盟会的。”黑黑说道,一张刀削般的脸非比寻常地染上了一层凝重。 苏清烟看了眼,问道:“柳姬山庄很厉害吗?” “柳姬山庄十多年前曾经和氏林山庄、啸义山庄并列称为启元三大山庄。但在刑萧销声灭迹后便悄悄隐退了。当时的昧渊还只有十岁光景。到现在,可以说柳姬山庄已经不问世事很多年。” “那为何昧渊竟然出现在了北青州?柳姬山庄在哪里?”苏清烟问道。 “柳姬山庄位于东南的满凌城。是和北泽国接壤的边境大城。追风阁曾经打探到消息,柳姬山庄自隐退后从商了,经营茶叶、盐、药材。并且与北泽国有经商往来。” “黑黑,你去查探下昧渊来此的真相。”苏清烟说道,看到黑黑转身,复又问道,“黑黑,你有没有觉得那个昧渊有股阴柔的气质?” 黑黑转回身,“主子,柳姬山庄几乎全是女子,二十多年前的柳姬山庄庄主生下了一名男婴,也就是昧渊,并且执意将庄主之位传于他。所以说,昧渊二十多年都是在女子中长大的。” “难怪。”苏清烟若有所思,“又是一个花无缺。” “主子,花无缺是谁?”黑黑疑惑道。 “哦。一个故人。呵呵。”苏清烟摆摆手。 第二日,苏清烟睡得香甜,如静又风风火火地闯进她房间,喊着小姐小姐。 苏清烟哈欠连天,青丝凌乱,迷迷糊糊地坐起身,然后看着门口的那个影子说,“如静,我再眯会。五分钟后叫我……”说着又往床上倒去。 “阿篱……”韩轻风喊了声。苏清烟猛地跳起,揉眼一看,门口站着的哪是如静,分明是满脸局促,华服俊朗的韩轻风。正牌的如静则是噙着两汪水灵灵的大眼站在床边。 苏清烟的睡意一扫而空,她立刻理了理衣衫,没好气地问道:“这么早,韩公子有什么事吗?” 韩轻风端着一碗银耳红豆燕皮粥放到桌上,说道:“这是给你吃的。” 苏清烟起来一看,果真是碗粥。再看一眼韩轻风,额上有细汗,脸上还有蒙尘,胸前袖口都有脏迹,不禁脱口问道:“你亲自做的?” 韩轻风说道:“反正你吃了就是了。” 苏清烟有些受宠若惊,她看着韩轻风假装自然的表情笑道:“我记得我请的好像是管家吧。药铺不缺厨师呃。” “你这女人……”韩轻风皱了皱眉,“你要不要吃?” 苏清烟吐吐舌,“吃。干吗不吃。我只是奇怪罢了……” 苏清烟舀起一勺,在嘴边吹了吹,看到韩轻风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她轻轻一笑,咀嚼起来。半响不语。 韩轻风还保持着紧张的面容。 苏清烟舀了第二口,“嗯。还不错。” 韩轻风似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旋风般出了房间。 飞云此刻正从厨房出来,面上乌漆嘛黑,他抹了把汗,自言自语道:“生火真是件恐怖的事……” 韩轻风却奔至他身边,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对着飞云说道:“明天煮八宝粥!” 飞云一愣,苦了一张脸看着韩轻风喜悦地离开,深深叹了一口气,皇上变了……皇上变了…… 苏清烟还在想着韩轻风煮粥的用意,一个早上都琢磨不透。心里想,若是韩轻风是李然,就算煮粥给她吃,她也不原谅。可是李然会这么做么。 苏清烟立马想到那张淡漠的脸,颀长的身影,握剑的手拿着菜刀的样子……随即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小姐~~~”如静惊慌失措的声音传来。 苏清烟此时正在院中看浮云,听到声音摸摸额头,这又是怎么了。转头见如静双眸含情,面色绯红,笑道:“小丫头,莫非见到美男了?” 如静害羞地笑了笑,随即说道:“小姐,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正在厅堂内呢。说是向小姐提亲!” “提亲?!”背后传来异口同声的声音。苏清烟回眸一看,庄若川与韩轻风急急走了过来。苏清烟正要开口,却见两人又齐齐略过她朝厅堂走去。 哈? 苏清烟愣了下,随即拉了如静去厅堂。 “小姐,那个公子很漂亮……”如静轻轻摇了摇苏清烟的手,“小姐,你要不嫁给他吧。有这么个姑爷在,那该多好呀。” 苏清烟嘴角抽了抽,估摸就是昨晚的那个昧渊。也难怪了,昧渊长得那么邪魅迷人,若自己是春心刚动的少女,铁定也扑上去了。 苏清烟一走到厅堂,便愣了。厅堂内空余的地方摆满了一大箱一大箱的红木箱子。昧渊正慵懒地坐在下首的座位上,悠闲自在地品着茶。而韩轻风与庄若川则是站在厅堂中,一个细细打量昧渊,一个不住地散发着零下十度的冷气。不用说,散冷气的便是韩轻风。他斜斜打量着昧渊,自那一站,便有股居高临下的贵气,再加上不太友善的冷气,直把这厅堂之中的气氛搞得十分诡异。 苏清烟想走过去,奈何无处下脚。于是站在一边说道:“昧渊公子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韩轻风看了她一眼,眼底溢出一丝暖意,随即又冷冷扫向昧渊。昧渊戏谑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起身,一个兔起鹳落便到了苏清烟身前。他执起她的手,送到嘴边吻了下。苏清烟鸡皮疙瘩落了一地,慌忙抽回,打了个哆嗦。 韩轻风的双眸似要喷出火来。庄若川则是一脸若有所思。 昧渊笑道:“阿篱,今日昧渊聘礼都送到了。这是雪玉簪,是柳姬山庄世代相传的信物。”昧渊拿出一个通体象白的梅花簪子来,将它插在了苏清烟的头上,“如今你收下它,便是答应了婚事。” 苏清烟还不待回答,韩轻风却眼疾手快地一个过身,将簪子拿了下来,塞回了昧渊手中。“不嫁!”韩轻风冷冷道。 苏清烟一愣,昧渊笑了笑,问道:“阿篱,莫非他是你未来夫婿?” “不是。”苏清烟答道。 “是。”韩轻风也道。 两人都是一愣。昧渊看看苏清烟,又看看韩轻风,笑道:“既然阿篱说不是,那便不是。” 苏清烟离了他些许距离,答道:“就算不是,我也不嫁你。” “哦?这是为何?”昧渊问道,双眸尽是戏谑。 苏清烟索性打了个哈欠,“阿篱是下堂妇,怎配得起昧渊公子那柳姬山庄少庄主的身份。再说,阿篱心思甚少,只求在药铺教教徒弟过过日子,不想进大户人家做金丝雀。若川,你觉得呢?” 庄若川散去了一脸若有所思的深情道:“姑姑,方才若川看昧渊公子的长相,的确配得上姑姑。但能否托付终身,还有待考量。” 苏清烟轻笑:“如此,还是拂了昧渊公子的好意了。公子慢走,阿篱不送了。”苏清烟又连绵打了几个哈欠回转了身。 昧渊垫了掂手上的雪玉簪,看着苏清烟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下堂妇么……有意思。” 昧渊哈哈一笑,走向门外,完全忽视了韩轻风此刻森寒的低气压。 没想到一国之君竟有那么沉不住气的举动……昧渊走在街上,嘴角噙笑。 第八话 七彩玉镯 苏清烟回房后,午后出来凉树荫,九月的天,白日里阳光还甚是猛烈。她把卧室中的太师椅搬到了院中的树荫下,懒洋洋地半眯着眼打瞌睡。 眯了一会,感觉有人接近,一会儿,眼前突然光线一暗,苏清烟张开眼,看到韩轻风站在旁边,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眼前的光线,一声不响地看着她。 苏清烟也定定地看着他,脸庞那帅气而稍显冰冷的轮廓,眸中深不见底的湖潭,白皙而刚韧的皮肤,在树叶斑驳的投影下忽明忽暗,看不清楚表情。 苏清烟忽然有种莫名的心慌,面色有些发烧,她坐了起来,双手摆到两边,又觉得不自在,于是纠结在胸前,再换到两边,发现韩轻风还是定定望着她,仿佛看不够似的。苏清烟忍不住了,正要发作,韩轻风说道:“不要嫁给他。”声音低沉却铿锵有力,震得苏清烟一颗心蹦蹦乱跳,李然的身影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快到来不及抓住。待她回过神来,韩轻风已经不见了。 苏清烟按住胸口,企图让如雷的心跳缓慢下去。一年前的回忆却排山倒海似得扑了过来,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令她仿佛瞬间陷入沉闷的水中,胸口胀满了失落、不甘、强烈的思念还有莫名其妙无法言说的遗憾。原来她和李然的感情其实并未真正开始过,那时,她以为那是甜蜜的爱情,于是弥足深陷。而那时的李然,只是纯粹把他当做他的妾来宠爱。他们真正经历过的,少得可怜。然后匆忙分开,然后她以为那是恨。说到底,那只是不甘罢了。 然而,对于真爱,感觉从来不会错。 苏清烟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勉强将那落寞的情绪压了下去,随即又开始懊恼对韩轻风的感觉。直到晚上黑黑的来访,才结束了她些微的莫名的负罪感。 黑黑有些迟疑地说,“韩轻风就是李然。”黑黑的迟疑是有道理的,在追风阁中,自然是知道李然和苏清烟的关系的,苏清烟还在沉香馆的未是阁时,她便不愿将那一身梨花白的衣裳换下来,洗了穿,穿了洗,破了还要穿,就是不愿换。那种抱着某些希冀和恐慌的姿态令那时的黑黑惶然。直到她住到济民药铺,才换了衣服,黑黑也不明白,她这样到底是为了庄若川,还是有着其他的原因。 苏清烟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与手中的桂花糕搏斗。她举糕点的手停在空中,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开始慢慢嚼口中的桂花糕。嚼完后仿佛失了些气力,手中的桂花糕蹭然落在盘中。她敛眉问道:“你确定吗?” 黑黑低头:“错不了。” “是吗?呵呵。”苏清烟讪笑了声,假装没事似地拍掉嘴边的糕屑,然后仰脖喝了口茶水,呛了几口,呛到双目泛红,她说:“我累了,黑黑你先走吧。” 黑黑颇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苏清烟对他一笑,摆了摆手。 黑黑走后,苏清烟和衣躺到了床上。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既有愤恨、埋怨,又有不甘、欣喜和不安。这些情绪一起绞在心中,闹得她睡也睡不着。李然就是韩轻风,韩轻风就是李然。那么他来北青州为了什么,他来到她身边又是为了什么。是他知道错了所以想来弥补吗?是他怕难以面对所以易容吗? 苏清烟辗转反侧,终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自从崎王府一别到现在,苏清烟已经无法认定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了。若说李然是为了她来的,她还真的不能百分百相信。爱情到了某些阶段,总是忽明忽暗患得患失。除了猜测,除了揣度,别无他法。 第二日,苏清烟还是早早醒了。如昨日一样,刚醒来,如静便领着韩轻风进来。一碗热乎乎的八宝粥放在了桌上。 苏清烟很是讶异,但是想到韩轻风就是李然,心底里又窜起一股火。她真想上去一把将那易容面皮给撕了下来,当然,撕也撕不下的,人家用的是易容的丹药,内在的。但是她隐隐又有股不忍,担心近在眼前的,眨眼便失去。 于是苏清烟咳嗽了声,坐到桌前喝粥,喝了一口眉头一皱,说道:“太甜了。”韩轻风愣了下,略微尴尬,上前便要拿粥:“那……别吃了。” 苏清烟的手轻巧地避过,说道:“算了,反正也不是很难吃。” 韩轻风看着苏清烟别过脸去喝粥,嘴角一弯,出了房间。苏清烟一边吃一边却觉得眼眶有些酸疼。如静大惊小怪道:“小姐,这粥又不辣,你怎的眼眶红了?” “沙子吹进眼中了。”苏清烟掩饰道。 “哎???”如静道:“好端端的哪来沙子啊。小姐,你莫不是被甜的吧……” 苏清烟嘴角一抽,道:“如静,我终于知道你爹爹为啥给你取这么个名字了。你一点都不安静……” 如静脸一红,一下下地拍苏清烟道:“小姐,你又取笑我了!”苏清烟被拍得差点将喝下去的粥吐了出来。幸好,如静说完便低头跑出房间了。但是苏清烟方才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情绪突然间消散无踪了。她叹了口气,把剩下的粥喝完了。 用过早膳,苏清烟跑去后院指点了庄若川,陪他练了一个早上的云扬九式,随即下午软磨硬泡地拉了他陪她逛街。在北青州一年多,除了有时趁夜去各药铺、富贵人家偷过药外,这是苏清烟第一次真正逛北青州的大街。 北青州有六条兴盛的大街,东西三条,南北三条。刚好交错连通,分外热闹。苏清烟拽着庄若川跑去了广业街。广业街的摊位最多最杂,胭脂、绸缎、饰物、古玩……各种小杂货应有尽有。 苏清烟拉着庄若川跑这跑那,除了吃的,却只是逛逛摸摸,什么都不买。庄若川疑惑了,应该说是实在忍不住发问了,他将几串冰糖葫芦一起拿在右手中,问道:“姑姑,你为何只逛不买?” 苏清烟把玩着手中的一柄玉如意道:“因为我不需要啊。我只是无聊罢了。” 庄若川道:“姑姑,像你这个年纪,刚好是该打扮得美美的时候,为何连胭脂水粉都不喜爱?” 苏清烟放下玉如意道:“女为悦己者容。我又没有,就不浪费这些时间了。” 苏清烟忽的又被隔壁的一个卖首饰的吸引了去。庄若川却呆了一下,他明显地瞧见了苏清烟说话时眸底的那一丝落寞和嘲讽。 苏清烟拿着一个五彩色的玉镯子在阳光下细看,脉络清晰,色泽纯净,阳光一照,像是琉璃在当中流动,闪着温和却奎丽的光芒。苏清烟看着出了神。 带着灰布头巾的中年老板笑道:“姑娘好眼光,这是七彩玉石打造的琉璃手镯,世间只此一件,象征天长地久,琉璃唯爱。” “天长地久,琉璃唯爱……”苏清烟喃喃道。出神了片刻。 庄若川细细看了那只镯子,确实很美,配她很合适。于是说道:“姑姑,买了这个吧。” 苏清烟抿唇,然后把镯子放回了原位,走了三步,又回头望了眼,最后还是走开了。庄若川看了眼镯子跟了上去。忽然见到苏清烟有些慌张地转回身,将他一把拉过躲在了卖首饰的老板背后。蹲在那。 庄若川正要问,却被苏清烟的手给捂住了。 上头忽的传来清脆而温柔的女声:“公子,你看这些首饰好精美啊。”这是白鸾玉的声音。庄若川狐疑地看了眼苏清烟,又听到了韩轻风的声音。“恩。鸾玉要买什么么?” 鸾玉轻声笑了下,摇头说道:“公子收留鸾玉,鸾玉已经感激不尽了,又怎好再让公子破费。” “无妨。看中什么拿了便是。”韩轻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淡漠,苏清烟都能想到他那没有表情的面容。 老板说话了,“这位公子,您眼光真好。这是七彩玉石打造的琉璃手镯,世间只此一件,象征天长地久,琉璃唯爱。” “哦?”韩轻风的声音带了点兴趣,拿着那个镯子怔了半饷。苏清烟心头却是一阵狂跳,他们竟然看中了同一样东西。 摊位桌上传来银子落下的声音。老板点头哈腰地收了钱。白鸾玉道:“公子买了这七彩玉镯可是要送什么人吗?” 韩轻风抿嘴不语,只是将镯子收进怀中走开了。 苏清烟探头看到韩轻风走远了,方松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她忽然觉得旁边传来一阵刺人的眼光,回眸一看,庄若川正十分怀疑地看着她。 “姑姑,你为什么要躲韩公子?”庄若川问道,一双清澈眼定定看着苏清烟。苏清烟只觉得老脸一阵火烧。对呀,她干嘛要躲。他现在起码还是韩轻风啊。 苏清烟打哈哈道:“那个,我其实是腿软了。腿软腿软。”说着便敲敲自己的腿,状似软绵绵地往前走去。心中却狠狠挥了把汗。哎,造孽啊。 第九话 桂花清酒 苏清烟往前走了一段路,突然发觉心中大不爽。凭什么才认识几天那李然就叫白鸾玉为鸾玉。叫得还那么亲热。 苏清烟愤然回头,看到庄若川略带疑问的眼神,又转过身。不是决定要对他疾言厉色的吗,怎么还在意这么小的事情…… 苏清烟摇了摇头,往前走去。走了一段路又停了下来。果然有点不甘心…… “若川,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苏清烟笑道,“回去好好练啊。” 庄若川点了点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终是离开了。苏清烟等庄若川的身影看不见了,立马朝韩轻风走的地方追去。 哼,看你们玩些什么。 远远的,便瞧见白鸾玉正在一个面具摊位前挑选面具,两弯柳眉尽是笑意,面色绯红,神采飞扬。 “公子公子,你看这个怎么样啊?”白鸾玉将一个细笔勾勒的黑白花旦面具戴在脸上,转身问韩轻风。 苏清烟站在一排灯笼摊位后,细细打量韩轻风。见他双眸幽黑,眸底似有一股暖意,淡然地对着正在摆pose的白鸾玉道:“嗯。不错。” 苏清烟用牙咬住自己的衣袖,心中有气,丫丫的,原来你对她人也会有那么温柔的表情的啊。 卖灯笼的老板看苏清烟一脸酸样,却依旧不减那绝世的美,问道:“这位……姑娘,你要……买……点……什么吗?” 苏清烟看了他一眼,心想,怎么连口吃的人也出来卖东西啊。那不是说话很不利索么。她说道:“老板,我不买东西,我就在你旁边站站。” 老板面上一喜,红了脖子,说道:“没……没关系。姑娘……想……想站多久……就站多久……” 瞧见韩轻风和白鸾玉买了那个花旦面具走开了,苏清烟才又偷偷地跟了上去。卖灯笼的老板一脸失落。苏清烟哪晓得这样,正悄悄跟着时,旁边突然有人问话:“心里是不是有点酸呢。” 苏清烟浑然不觉,答道:“嗯。有点。” “那为什么不上去直接站在他旁边?”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苏清烟正奇怪,抬头一看,昧渊戏谑的双眸正好笑地看着她。她的脸立马红了。 “没想到阿篱脸红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啊。”昧渊笑道。苏清烟翻了个白眼,往回走去。 昧渊走在了苏清烟的旁边,高挑的身材,邪魅的气质,引得路人纷纷侧目。苏清烟好不容易用敛息功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弱,这下好了,成了众人关注的焦点。不禁有些恼怒。 “好一对金童玉女啊。”旁边有人赞叹。 苏清烟汗颜,看到对面一个女孩子面色绯红,双眸情意绵绵地看着身旁的昧渊,苏清烟没由来的浑身一抖,好冷。鸡皮疙瘩又掉了一地了。 “昧渊公子兴致真好啊。一个人出来逛街。”苏清烟嘲讽道。 “不敢当。昧渊怎会有阿篱那么有兴致,跟着人逛街。”昧渊右手揽住了苏清烟的细腰。 一句话噎得苏清烟面色白了白。她打掉昧渊的咸猪手,快步朝前走去,“昧渊公子还请自重。” 昧渊原地一笑,仿佛百花一日盛开,引来旁边一阵尖叫。 苏清烟皱了皱眉,昧渊却大步上前将她打横抱起。苏清烟正欲发作,昧渊道:“你若再动,这边的动静可就要让韩轻风发现了。” 苏清烟一愣,随即压低了声音道:“放我下来。” 昧渊一笑,用那魅惑人心的双眸看着苏清烟道:“我偏不放。” 苏清烟蹙眉,急道:“你再不放我就不客气了。” 昧渊道:“阿篱好大的火啊。那怎么办?我并不想放。” “你!”苏清烟怒了,想一个打滚翻转下来,却发觉腰间一阵刺痛,竟是动不了半分。她愕然地看向昧渊。看来黑黑的话不无道理,这昧渊隐世十多年,武艺深不可测,方才他点穴的功夫,竟让她也给忽略了。 昧渊脸上尽是笑意,那张阴柔的美人脸靠近苏清烟,热热的气息吐在她脸上,令她浑身一阵战栗。好肉麻啊…… 四周的人却都呆了,女孩子各个面红耳赤。 “你想干什么?”苏清烟警觉道。 “阿篱莫急。昧渊只是想阿篱陪我用顿饭罢了。”昧渊一笑,抱着苏清烟跨进了旁边的一家酒楼。 闻香楼。北青州第一酒楼。香飘十里,酒醉千家。 苏清烟坐在昧渊对面,看着他闲适地自顾自饮酒,却一点都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心里头火气大盛。正要开骂,昧渊却摆下了筷子。 “看来阿篱也想喝酒啊。一张小脸都气白了。”昧渊笑道,随即喝了一口酒,却并未吞下去。他站起身隔过方桌,将头伸到了苏清烟面前。 戏谑的眼神在她脸上放肆地欣赏。不待苏清烟反应,他沾了桂花酒的唇便寻上了苏清烟的唇。炽热而清凉的气息扑面而来。桂花酒顺着苏清烟的唇齿滑下肚去,一阵清凉十分薄香。昧渊索性一手紧紧扣住了苏清烟的后脑,极尽温柔地将口中的桂花酒尽数送进了苏清烟嘴中,末了还要辗转吮吸下,直弄得苏清烟满面通红,眼神似要喷出火来。她正欲用真气冲开穴位,昧渊的唇离开了,留下些微余酒顺着嘴角流了下来,那面色绯红的绝美容颜搭上如此香艳场景,令人怦然心动。苏清烟突觉腰间一松,穴位竟被昧渊解开了。 苏清烟闪电似得给了昧渊一记耳光,怒道:“色狼。” 昧渊捂着被打的左脸,眸中闪过一丝怒气,随即又笑道:“啧啧,阿篱的力道真是足啊。这回去看来得敷薄荷叶了。” 苏清烟狠狠擦了下嘴,起身要走。昧渊复又饮了一口酒,说道:“阿篱,嫁给我怎样?” 苏清烟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不!可!能!”接着匆匆离去。 苏清烟拧着眉,抿着唇,奔出闻香楼大门的时候,后头的韩轻风和白鸾玉都瞧见了。虽然一闪而过,但是韩轻风清楚地看到苏清烟的双唇有些红肿。不禁握紧了拳头,双眸溢出淡淡的寒气。 白鸾玉则是失落而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昧渊探出窗外,对着下面的韩轻风打了个招呼:“呦。” 韩轻风看到他,想到方才苏清烟奔去的狼狈状,双目似要喷出火来。昧渊戏谑的看着他,说道:“我要定她了!” 韩轻风闻言,转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大步朝前走去。白鸾玉看了昧渊一眼,急急跟上。 第十话 独自赴约 苏清烟怒气冲冲地回到药铺,喊了声:“黑黑!” 黑黑鬼魅的身影闪进房中,“主子,怎么了?” 苏清烟问道:“我上街去了你怎么没有跟着啊?” 黑黑一愣,说道:“主子,是你让我别跟着的……” 苏清烟也是一愣,想想,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于是摆了摆手道,“算了。黑黑你下去吧。” 庄若川知晓苏清烟回来了,便站在门外,说道:“姑姑,我进来了。” 苏清烟嗯了一声。庄若川进去才瞧见苏清烟脸上有一丝可疑的红。担忧地问道:“姑姑,你没事吧?脸那么红。” 苏清烟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有些热度。她讪笑了声,倒了杯茶饮尽,问道:“若川,你说昧渊为什么一定要娶我?” 庄若川似是感受到了苏清烟此刻的心乱,怔了一下,说道:“自然是姑姑的美貌,抑或是姑姑的武艺和聪颖。” 苏清烟感叹一声,也许还有自己曾是李然的侧妃这点吧。不知为什么,当知道昧渊与北泽国有往来后,苏清烟的心中便有种不太舒服的感觉。再加上李然也混在自己身边,她便愈加觉得这件事情不简单。但庄若川什么都不知道,自然也不能说出些什么来。 苏清烟坐在桌前,单手托腮,心思晃来晃去。庄若川见状,笑了笑,出了门,还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苏清烟趴在桌上,想啊想,想啊想。想自己花容月貌,绝世武艺也是拜林轻乔所赐,但是内在的自己,对于感情总是怯步不前,所谓聪颖,好像自己也并未有过什么聪明的举动么。调度军队?设计打仗?那些都是遥远不可及的东西。细细想来,从头到脚,好像没有一样东西可以配得上李然。即便是女儿家的温柔细致,也是她所欠缺的。说来,当个侧妃也算是抬举她了。想到这,苏清烟双眸黯淡下来。那种不认可自己的潜意识和自卑的意识令她一直以来都缺乏安全感。 爱情讲究门当户对,这是苏清烟一直以来都信奉的条义。因为一旦爱情的身份失去平等,一个会卑微到尘土里去。那样的话,生活会充满敏感、患得患失、时喜时悲。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即便李然真的来寻求她的原谅,那么即使她原谅他了。她也没办法再要求他只能有她一个。毕竟,对于自卑的苏清烟来说,好像没有什么能让李然值得那样做的东西。 苏清烟缺乏感情方面的自信。除此之外,却是如斯淡漠。 苏清烟想着想着便趴在桌上睡着了。夕阳落幕,韩轻风却凝着神站在苏清烟门外,颀长的身影在夕阳照耀下分外落寞。他对着窗口,看向桌上那名趴着睡的女子,心中的不安一点点崩塌下去,柔软起来。他真想上前轻拥她,用手描绘她的眉眼,她的脸庞,替她络起耳旁的鬓发,替她掖拢一袭衣袍。 然而现在的他却只能就这么看着,他担心自己的突如其来会让她不知所措,也担心她一旦受惊又悄悄跑开。他的爱,什么时候起已经变得那么脆弱,李然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这一次,他对自己说,绝不放手了。 入夜,苏清烟和黑黑在房中谈话。 “主子,北泽国最近有异动。北泽正在启元的边境屯兵,充足的粮草也囤积在距边境二十里的地方。” “可是要打仗了?”苏清烟惊道。 “倒是没听说打仗这个事。但北泽的动向却明显表明它对启元的野心。若说要打仗的话,北泽还没有什么借口。” “打仗还要借口?”苏清烟问道,忽的又想起了鸦片战争中虎门销烟便是战争开打的导火线。有一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可以站在有理有据一点。 “那北泽说不定正在等一个借口。”苏清烟抚了抚额头,接着说道:“可是现在李然这个皇帝正在我们身边,这要是打仗了,金陵那边可怎么办?” “边疆急报这几日应该已经进了宫中。再过一日,李然应该也能得到消息。此事还不急,主子还是让他自己定夺吧。” “也对。”苏清烟喝了一口茶,长长的睫毛忽闪了下,“黑黑,昧渊落脚在哪里?” “城西的翠云客栈。天字一号房。” “好咧。”苏清烟轻哼一声,死昧渊,让你来招惹我。“黑黑,帮我拿纸笔来,再备些信封。我要写信。” “主子,你要写给谁啊?”黑黑问道。 “我要给昧渊制造一点惊喜。”苏清烟莞尔一笑,黑黑却打了个冷颤。 到了第二日的凌晨,苏清烟房中飞进一只飞镖,钉在了床棂上。苏清烟被声音惊醒,急忙起身,院中并无动静,如静也没有吵嚷着进来,甚至连黑黑也没有反应。苏清烟看向那只飞镖,缩小版的手里剑么。镖尖尽数没入木中,可见对方内力深厚,但比这更让人寒心的是,如此无声无息地闯进来,竟未惊动任何一人。若他要杀人的话,后果便有些不堪设想。 苏清烟掀开被子,拔下那柄飞镖,将飞镖下的纸条舒了开来。纸条上只有一行字。 锦珞在我手中,若要救她,请独身赴约,城北寒树林。 苏清烟披了件衣服,悄悄开了门,足尖一点无声无息地隐入黎明之中。苏清烟飞驰在清晨的凉雾中,心中百转千回。知道锦珞和她关系的人,应该是一年多前便认识她的人,要么,便是千方百计调查了她的人。但是无论怎样,用锦珞来引她出去,足见对方调查的很是清楚。但是锦珞一直住在南靖城的流烟苑,照理那边也有追风阁的人在,若是锦珞失踪,追风阁肯定会有消息传来。 苏清烟面色一凝,也许压根儿就没有锦珞,这只是个借口罢了。 城北寒树林,再往北便是脱魂崖。寒树林是启元境内最为出名的自杀林。总有各式各样对人生绝望,心灰意冷的人趋鹜而至,或上吊,或抹颈,自杀方式千奇百怪。于是寒树林变成了远近闻名的死树林。一般人等,除非确有急事才会途经寒树林,但大多数人都是绕道而行。 苏清烟飞驰到寒树林外,方开始后悔。既然已经认定锦珞不会在对方手上,应该回去叫下黑黑一起的。 凌晨时分,寒树林还弥漫着清冷的雾气,方圆一里内毫无人烟,远看过去便有一种死寂笼罩在上方,连带着那些开始干枯的树木,都有种诡异的气息。 苏清烟打了个寒颤,掠进林中。寒树林内部,较之于外部的死寂,更多了一种腐朽的味道。苏清烟穿着的梨花白湖凌裙在空中飞奔,若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无疑就是一个鬼。 这不,苏清烟正在四处寻找那名约她的人,看到林中一名灰布衫的男子正瘫坐在一株干枯的老树前,颤抖着肩膀。 苏清烟落在地上,有些狐疑地上前搭上他的肩膀。 “请问……” 回头的那张脸吓得苏清烟脸白了三分,一道丑陋的伤疤自左眉下连绵到右下鄂,疤痕上肌肤颜色是粉中带白,很像刚出生的粉嫩的小老鼠。那人双眉却很是英气,若将疤痕掩去,容貌定也不差。 苏清烟觉得可怖。但并不是疤痕给她的感觉。那道疤痕看过一眼便不觉得可怕了,可怕的是他的眼睛。双目通红,布满血丝,那眼中的光芒却鼎盛,充满了嗜血、疯狂、欲望和灼热。 那人看着苏清烟,眼中的光芒大了一倍。他蹒跚着起身,那灰布长衫上血迹斑斑。苏清烟后退了一步。却瞧见了那人脖子上一块指甲大小的圆形伤疤。 “你是囚齐天?”苏清烟讶异道。 囚齐天是绝命怪刑萧唯一认可的对手。当年在江湖上,刑萧的云扬九式无人能敌,却只有囚齐天的锁骨八爪能够与之匹敌。刑萧被称为绝命怪,而囚齐天也有一个称号,那也是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称号,地狱狂犬。只因他行事癫狂,曾一月间挑掉四大门派,杀得鸡犬不留,连自己的师父一家也赶尽杀绝。他嗜武学如命,十多年前曾和刑萧有过一战。败给刑萧后,他便消声灭迹了。 苏清烟残留的记忆中,刑萧曾一直有和她说这个人,那脖子上的胎记便是个证明。此刻囚齐天出现在北青州,对于江湖来说,也许又是一场浩劫。 苏清烟当然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直觉觉得,囚齐天此时此刻出现在寒树林并非巧合。也许约她的人就是为了让他们相逢。 囚齐天一步步逼近苏清烟,眸中闪着癫狂的光。他仰天哈哈大笑:“你就是刑萧的后人?” 苏清烟一愣,皱紧了眉。这果然是个陷阱。想那囚齐天何等高的自尊,能让他再度出现的,不正是刑萧这个名字么。苏清烟轻轻点了点头。 “时隔十三年。今日我一定要胜了你。顺便死了也拉你当个垫背!” 第十一话 脱魂崖下 苏清烟瞧见囚齐天脸上兴奋的神情,心底里一黯。刑萧曾提过,囚齐天的锁骨八爪阴险诡异,当年他也是险胜。如今这囚齐天神志癫狂,若真打起来,以苏清烟实战不足的经验,胜算甚小。 还未想出办法。囚齐天显然耐不住了。上前便要抓苏清烟。苏清烟一个移步换影在他身前走着幻步。 囚齐天面露喜色,七分癫狂三分张扬。他站在原地不动,随即快速向后扣出一爪,苏清烟逃脱不及,手腕上被他的锁骨爪抓出血痕来,衣袖也破成了褴褛。她一惊,自己的轻功竟然也能被他识出来,可见他这十几年定都是以刑萧为对手拼命练武的。 囚齐天后招叠上,一双手舞的和钢铁爪一般,苏清烟用云扬九式虽可制住,但见招拆招而已,长时间下来,却有些吃力。囚齐天却是兴致越来越高,一招比一招狠。两人渐渐斗到了脱魂崖边。 苏清烟趁着破绽一掌推出,那囚齐天口中溢出一口血来,却是哈哈大笑,目露精光。“今天我们就打到死吧!”他说完又似没事人一般攻了过来。苏清烟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水。方才的一掌,自己用了八分的内力,那囚齐天无论再强,五脏定也受了重伤,此刻却像没事人一般丝毫不减功力,苏清烟暗叹,此人真的疯了。 苏清烟想速战速决,她连绵的掌风在身前形成一道屏障,囚齐天若想抓到他,必得先中她的掌。但若中了苏清烟此刻凝聚心神所拍出的,不死也残了。 哪料到那囚齐天真是疯了,当头迎上苏清烟的掌风,胸口重重受了几掌,双手却抓向了苏清烟的双肩。 一阵刺骨的痛排山倒海地袭来,苏清烟的双肩竟被囚齐天的双爪扣住,指尖穿进肉中,登时血流如注。 苏清烟奋力一掌推开了他。囚齐天却也抽出了一只手,推向苏清烟。两相击掌,囚齐天方才受掌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而苏清烟也止不住后退数步,不料脚下一空,竟直直从脱魂崖上跌落下去。 完了。苏清烟意识失去前,听到崖上一阵撕心裂肺的喊声。听得她心中一阵恐慌一阵难过。 苏清烟再度醒来的时候,已是一日后。她费力地睁开眼,看见身处于一个洞穴中,地上铺着干草。她挣扎着起身,肩上却传来刺骨的痛。痛得她再度躺倒地上。用手一摸,却显然被简单包扎过了。 苏清烟苍白着一张脸,痛楚使她额头沁满汗水。正疑惑间,洞口的光线一暗。苏清烟费力地看向前方。看见一颀长的身影捧着什么东西站在洞口,因为背光看不清楚面容。苏清烟想昂起头再看看,却见对方一个箭步冲了上来,手上的野果子滚了一地。 苏清烟再看,便瞧见一张放大的俊颜摆在面前。 “韩……韩轻风?”苏清烟讶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感觉怎么样?除了肩膀和手臂,还有哪里受伤没?”韩轻风没有回答苏清烟的话,而是急切地问道。 苏清烟愣了下,细细一看,才瞧见韩轻风那月白色的华服有些破烂,手臂上有细而长的伤痕,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韩轻风不语,只是看着苏清烟,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痛。接着他拿了地上一个野果,在衣服上擦了擦,放到了苏清烟嘴巴前。 “我洗过的。可以吃。”韩轻风轻声说道。 “我自己可以吃。”苏清烟费力地想提起手来,奈何肩膀上一阵刺痛令她倒吸一口冷气。韩轻风眸色一冷,按住她的手道:“别乱动,我喂你吃。” 苏清烟有些脸红,但肚子确实饿了,她就着韩轻风递过来的野果,一口一口咬,韩轻风还会用袖子细细替她揩去嘴角的流汁。 一顿饭吃的苏清烟面色发红,韩轻风一直不说话,山洞中的气氛便有些诡异。吃完后,苏清烟还喝了几口水,见韩轻风一直不说话,好像有些生气,也不知道他在气什么,苏清烟便问道:“你怎么会出现的?” 韩轻风瞥了她一眼,道:“看到你房中的纸条就知道有个笨蛋真的独自去赴约了。赶到寒树林,刚好看到你坠崖,便跟了下来。” “跟了下来?”苏清烟惊道:“跟了下来是怎么回事?” 韩轻风迟疑道:“跳了下来。” 苏清烟倒吸一口冷气,这脱魂崖不知道有多深,他竟然就那么跟着跳了下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可怎生是好。想到这,苏清烟不禁气了,“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莽撞,这崖是可以随便跳的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怎么对得起这……”苏清烟突然噤声了,后头的“天下苍生”四个字硬生生吞回了肚中。 韩轻风见她不说了,心下有些奇怪,面上却有喜色。她在关心他。这点毋庸质疑了。想到当时的危险,韩轻风到现在还有心有余悸。 这脱魂崖下尽是尖石,离地十米时方才有坡形的碎石丘。若是他未及时赶到,未能跳下来抱住她躲过那些尖石,后果难以想象。看到她此刻躺在山洞中,虽然面色苍白但仍然是活生生的,他便感到万分庆幸。如此,又不禁懊恼起她的莽撞,不顾危险竟然会独自赴约。真是该骂。 苏清烟闭眼休息了会,发觉睡不着,便又开口问道:“这崖下有出路吗?我们该怎么回去?” 韩轻风看了眼外边,说道:“我刚去探过路了,顺着荒草地前行,应该可以到达北青州西面的白桦林。出了白桦林,就是西大道。” “那我们现在就去吧。”苏清烟挣扎着想起身。 韩轻风上前按住她:“明日再上路。今天天色已晚。你伤势也不轻。” 苏清烟想想自己现在这样也上不了路,便乖乖再度躺下。 入夜后,苏清烟却发起了烧。身子忽冷忽热,面色较之前,更白了几分。洞中生着火。韩轻风很快便发现了苏清烟的异状。他坐在苏清烟跟前,急道:“你怎么了?”边说边探手一摸苏清烟的额头,竟烫的似火,心中不禁焦急万分。 “冷。”苏清烟呢喃道。 韩轻风用衣袖擦去她额上的汗水,索性躺在了苏清烟旁边,将她拢在自己怀中。小心翼翼仿佛抱着珍宝似地。 “你……干什么?”苏清烟质问道,奈何身上无力,也无法反抗一下。 韩轻风轻声说:“睡吧。” 苏清烟闻言,仿佛被下了定心丸一般,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往他怀中又蹭了蹭,然后觉得一股特有的香味包围了全身,说不出的安心和舒适,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韩轻风看着怀中少女苍白的面容、长而密的睫毛,眸中复杂一片。他将她额前的碎发往后拢了拢,就这么看着她看了一夜。火苗扑哧作响,脱魂崖下的黑夜寂静无边。 第十二话 坦诚身份 天未亮,苏清烟便醒了。她迷糊地睁开眼,发现韩轻风的头正靠在她颈项边,右手搭在她腰上,抓着自己的左手腕。那温热而有力的呼吸吐在她颈边,令她耳梢通红,心跳如雷。她一动也不敢动,担心自己的心跳声把他给吵醒。便只好舒缓自己的呼吸,让那心跳声减弱下来。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了,颈窝旁的人有了些动静。苏清烟赶紧闭上眼睛。韩轻风挪了挪,坐起了身,然后坐在那端看装睡的苏清烟。 闭着眼的苏清烟有些尴尬,总觉得有一道炽热的目光一直盯着自己,无奈之下还是睁开了眼。却见韩轻风轻笑一声,“睡够了?” 苏清烟面色微红,说道:“嗯。你也醒了啊?”问完她就后悔了,他不是明显醒着么,还问他干嘛。 不料韩轻风道:“某人的心跳声太吵,只好醒了。”苏清烟轰得一下从脸面到脖子都红了。她支支吾吾道:“你……你醒了干嘛不早说!” 韩轻风看着苏清烟急红的绝美面容笑而不答。 苏清烟挣扎着坐起身,韩轻风上前扶她。 “能走吗?”韩轻风问道。 苏清烟面色苍白,呼吸微喘。一个晚上的发烧,加上略微的低血糖,现在的她其实站在那便有些软绵绵,但看到韩轻风一脸的疲惫,便说道:“能啊。我脚没坏。” 说着便扶着墙走到洞外去。 刚到洞外,忽的身体腾空,竟被韩轻风打横抱起。“还说能走,简直就是软脚虾。” 苏清烟嘟了嘟嘴,不置可否,她说:“背我不是更方便么,干嘛要抱着……” 韩轻风眼神有些躲闪,说道:“你别乱动。” 苏清烟他们所待的洞正是在脱魂崖下坡形山丘中的洞,苏清烟回头望去,却见到山洞旁的岩石坡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血道。一直从上方延绵到地上,血迹在阳光下泛着死寂的光。苏清烟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突兀地想到了一幅画面,画面中的韩轻风用双臂将苏清烟抱在胸前,从悬空到落在山坡上,他改用后背贴着地,双脚在前试图抵住下滑趋势,奈何下冲力道太大。他只得将苏清烟护在身前,任凭砾石尖锐地划破背后的肌肤。 空白过后,苏清烟回过神来,她艰难地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摸向韩轻风的后背。韩轻风身躯一僵,苏清烟将手拿到面前,粘稠略干的血迹,满手都是。 苏清烟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她颤声道:“放我下来。” 韩轻风停在原地,说道:“我不碍事的。” 苏清烟急了,怒道:“放我下来!” 韩轻风一愣,随即轻手轻脚地将苏清烟放在身前。 苏清烟脚一落地,便想走到韩轻风背后去。她走了一步,韩轻风便转了一步,苏清烟再走一步,韩轻风再退一步。 苏清烟看向韩轻风的脸,略带疲惫,面色苍白,看着她的眼有那么一丝倔强和暖意。苏清烟眸中蒙上一层雾,她深吸一口气道:“转身。” 韩轻风不动。 “转身。我叫你转身!”苏清烟提高了声音。 韩轻风踟蹰了下,上前几步却将苏清烟揽在了怀中。“别看。”他轻轻说。 苏清烟忍住眼中的温热,推开了韩轻风道:“转身。” 韩轻风脸上闪过心痛,他看了看苏清烟,看到她眼中不容拒绝的坚决,便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 他这一转身,苏清烟便捂住了嘴,眼泪像掉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背后的衣服早已破烂不堪,入目的背脊鲜血淋漓,细长条的伤痕一道又一道,丑陋地爬在他背上,几处血肉翻开的伤痕深可见骨,血虽止住了,但细细的血痕还在慢慢渗出。 苏清烟软着脚上前几步,手正要抚上那些伤口,韩轻风转了身,将轻颤的她拥在怀中。“不碍事,回去治下就可以了。”他在她耳边说。 苏清烟愣了愣,却止不住眼中的泪水,她紧紧抓住韩轻风的前襟,大声哭道:“谁要你这么做了?谁给你权利这么做了?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哪里值得你这么做了……你是一国之君,怎么可以那么不爱护自己!要是你有什么事……要是你有什么事……” 韩轻风却躯体大震,他抓着苏清烟的双臂缓缓推开,对上她泪眼迷蒙的双眸,轻声问道:“你……知道了?” 苏清烟瞬间冷静了下来,她止住了哭声,用手背胡乱抹了眼泪,躲闪着韩轻风询问的目光,“什……什么?” 韩轻风却知晓了,他说道:“你知道了。”这时用的是陈述的语句,苏清烟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烟儿……”韩轻风从怀中摸出一粒恢复容貌的丹药,正要服用,被苏清烟拦下了。 “还是易容方便。”苏清烟局促道。 韩轻风将丹药放回怀中,执起苏清烟的手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了,那我是否可以认为,你的假装不知是为了留我在身边?” 苏清烟张大了眼,她确实是为了能有借口留他在身边,却同时也是为了避免两相见面的尴尬。 韩轻风,也就是李然见苏清烟不回答,便又说道:“那烟儿是否已经原谅我了?” 苏清烟甩掉他的手,说道:“你还没说对不起我怎么……” “对不起。”李然插嘴道,“对不起。烟儿。我易容也是担心烟儿你不愿见我。” 苏清烟心中微颤,堂堂皇帝竟然对她说对不起,她抬眸,看到李然那幽黑的眼中深邃的光芒,心中竟又是一阵如雷的心跳,但隐隐约约,林风的面容忽然显现在心上,胸口忽的一阵疼痛。她慌忙避开李然的目光,转换话题道:“我们……赶紧走吧。”说完转身往前走去。 身体忽又腾空,李然又将她打横抱起,此时的苏清烟却是满面通红。李然见她眉眼弯弯,既有羞涩又有怒意,不禁心中一阵轻松,面上忽的一笑,那一笑,将原先的淡漠疲惫和苍白一扫而空,竟似雪中开满鲜花般,满了暖意,多了喜色。看得苏清烟一呆。 “烟儿还是对自己不诚实。”李然轻叹道。 苏清烟此刻正在心中对自己说,自己没有那么大的魅力,李然不会为了她如此做,肯定是因为其他原因等等等等。 听到李然的话,她心口大震。是啊,她是没有自信,但却没有否决李然为她做的这些的权利。想到这,苏清烟眸中黯淡了些。那种失而复得伴随而来的不确定,开始以一种明确的姿态闯进了她的心中。但就算此刻真的有了什么那又怎样,林风还未回来,那金陵的变故便还是刻在心上,刺是拔去了,余在伤口上的痛呢,却从未淡下去。 爱情里,从来没有安全的距离。 第十三话 崖底获救 齐腰高的蔓草在脱魂崖下肆意生长。李然,也就是韩轻风,他抱着苏清烟在中间磕磕绊绊地走了一个时辰左右。 入目之处,除却蔓草,还是蔓草。 苏清烟全身发着虚汗,想是肩膀发炎得厉害。她看了眼韩轻风,面色也不怎么好看。于是轻声说道:“休息下吧。” 韩轻风点了点头,将苏清烟放下。苏清烟忽然说:“有人。” 两人迅速找了蔓草茂盛的地方掩了起来。 动静开始近了,像是一群正在寻找什么的队伍,正四处整开蔓草细细查找。苏清烟用疑惑的眼神看向韩轻风,莫非是黑黑带人寻来了?可是为什么不叫出声来?叫出名字的话不是更好寻找么? 两人都疑惑地透过蔓草的缝隙看向越来越近的人。苏清烟一震,那一身紫袍,面色焦灼的不正是昧渊么。难道昧渊是来寻她的?可是昧渊根本不知道她赴约至而坠崖的事。苏清烟皱眉,双眸紧紧盯着站在不远处的昧渊。昧渊身旁是很多个拿着剑柄翻蔓草的灰布衫男人,头上却绑着清一色的红色束发带。在灰布衫衬托下,格外醒目。 侧面看去,昧渊颀长的身影上邪魅的气质掩了几分,倒有些落寞。苏清烟拿不住该现身还是如何,拿眼看韩轻风。却见韩轻风眸底一片清冷,面上若有所思。苏清烟扯了扯他的袖子,韩轻风看向她,做了个口型。 苏清烟却是一震。韩轻风说的是,那些灰布衫的人是北泽国人。这下还就真的不能现身了,若是让那些北泽国人发现韩轻风便是启元的皇帝,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苏清烟将敛息功的功力提高了一倍,还探手抓住了韩轻风的手,将功力渡给他一些。虽然不打算就这么快原谅他,但至少不能因为自己让他陷入险境。等下,那昧渊和北泽国到底什么关系?他带人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苏清烟摇了摇头专注地看向昧渊,自然没有发现韩轻风脸上一闪而过的温情。 忽然间,昧渊的目光越过几层蔓草直直地射向苏清烟的藏身地。苏清烟一下子浑身紧绷,昧渊深不可测的武艺,难道他发现了?她不自觉地抓紧了韩轻风的手,专心地看着昧渊,计算着若是昧渊过来了,她便赶紧运起轻功,离了这里。 这场对视仿佛有一个世纪之久,昧渊转回头去,仿佛吩咐了几句,北泽国人竟然顺着来路退走了。昧渊最后看了眼苏清烟这边,目光晦涩难懂,随即离去了。 苏清烟松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抓着韩轻风的手竟然紧得发酸。她抱歉地笑了笑,惊觉自己竟然出了一身汗。 “他走了。”苏清烟站起了身,腿软了下,韩轻风急忙扶住她。 “昧渊和北泽国到底有什么关系呢?”苏清烟似是喃喃自语。韩轻风看向昧渊离去的方向,也是一脸疑惑。 两人找了一处平坦些的草地,坐在地上休息。两人各怀心事,一时之间竟也无话。不多时,远处竟隐隐传来呼声。 “主子~~~~” “姑姑~~~~” 苏清烟惊喜地站了起来,目露喜色,“是黑黑他们,他们来找我了!”苏清烟笑着看向韩轻风,却见他面色略有不济,似是强忍苦痛。 “你怎么样?”苏清烟问道。 “不碍事。”韩轻风答道,额上确实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苏清烟有些担忧,韩轻风却问道:“烟儿,你还没回答我,你是否原谅我了?” 苏清烟一愣,这个时候他还问这些。她低头,想到林风为了救她被李然差点打死的场面,心中忍不住一阵抽疼,虽然现在李然确实救了她,她也觉得心疼,但一想到当时差点失去林风的那种灭顶的痛,苏清烟便恨不得想让李然也重重受一次伤看看。 但看他现在的样子,苏清烟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窝囊,竟还在担心他会不会有事。 苏清烟深吸一口气,答道:“今日之事,烟儿感激不尽。但若论起原谅……在林风还未回来前,我想,烟儿我做不到。” 韩轻风一震,面上苦笑,“罢了,也是我太痴心妄想,如此简单便想博得你原谅。” 苏清烟眸中迭起一层雾,韩轻风继续道:“不过,我不会就此放手。” 他隐忍而复杂的目光中逐渐升起一种坚定,让苏清烟呆了一呆。 还未反应过来,一个黑影刷的闪到了她面前。雷打不动的正经面容,深邃沉静的双眸,不是黑黑是谁。 “主子,你怎么样?”黑黑面色虽不动,眸中却甚是焦虑,探手便抹上苏清烟的脉门。 庄若川也及时赶到,诧异地瞧了眼韩轻风,便将目光都放在了苏清烟身上。苏清烟从来没觉得见到黑黑和庄若川会像此刻那么激动和欢喜。她双臂一张,便扑上去要抱他们。黑黑不出所料,嗖的一下便闪开了,庄若川却被苏清烟抱了个严严实实,一张俊脸红的要滴血。 飞云也赶到了,将正在咳嗽的韩轻风扶了起来。 “主子,赶紧回去吧。”黑黑说道,声音却似有些颤抖。 苏清烟松开若川,笑了,笑得眼泪大流:“黑黑,你好man啊。” 黑黑一愣,显然不知道man是什么意思,只是将苏清烟背在了身上。苏清烟心中大为感动,恨不得立马替黑黑找个贤良淑德的美娘子。 “若川,你帮忙照顾下韩公子,他为了救我受了重伤。”苏清烟嘱咐道。庄若川应了声也去扶韩轻风。苏清烟别过脸,不再去看。 黑黑担心着苏清烟的伤势,加快了脚程。苏清烟双臂抱着他的脖子,肩膀处隐隐作痛,头也昏昏沉沉。 “黑黑……你怎么知道我在下面的?”苏清烟低声问道。 黑黑道,声音恢复了沉静:“看到韩公子从主子房中急匆匆出来,便进去也瞧见了那纸条。可惜晚了步,只看到韩公子跳下山崖。” “哦,那你怎么这么快便找到我了……”苏清烟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方才有人用同样的飞镖射来纸条,告诉属下主子的方位。”黑黑答道,却感觉苏清烟的头歪了歪,严实地埋进了自己颈项中,知晓是晕了,心中大急,脚下不禁又快了几分。 那厢,飞云和庄若川也扶着韩轻风急急赶路。 脱魂崖下,蔓草顺风轻浮摇晃,草中,一名紫袍男子敛了眉,静立不语。犹如这空旷空间中的一抹石像,失了举止言语。空剩下随风起伏的迷茫。 第十四话 昧渊绑架 苏清烟睡了一日一夜方昏沉地醒来。黎明时分,天还有些黑,她一动身体,便觉酸疼。睁开眼,瞧见是自己的房间,正想挣扎着起身,趴在一边睡觉的如静蹭地醒了。看到苏清烟和她干瞪大眼,面色先是迷糊,接着是疑惑,再是恍然大悟,随即起身大喊:“小姐醒啦!” 振聋发聩的声音在苏清烟此刻脆弱的耳膜听来,无疑是当头霹雷,她头中嗡嗡作响,扯了扯如静的衣服。 “小姐,你终于醒了。你睡了一日一夜了,一动不动,吓死如静了。”如静嗔怪道。 黑黑和庄若川也出现在房中。 “主子。”黑黑站在床边喊道。 “姑姑你醒了啊。”庄若川坐在了床沿上。一脸担忧,面色疲惫,想是许久没好好休息。 苏清烟看得眸中又迷上一层雾。 “嗯。我没事了。”苏清烟回道,忽的又想起了李然,问道:“韩公子呢?” 庄若川答道:“差大夫看过了,上了药。睡了一日后说是金陵有急事,几个时辰前策马离开了。” “哦……”苏清烟想着应该是北泽国屯兵的事招了他回去。想到他背后的伤,心中忍不住一阵担心。 “那囚齐天呢?” 黑黑道:“属下去的时候,他已经心脉尽断,气绝身亡了。” 苏清烟沉默了会。接着抬头笑了笑。 “若川,如静,黑黑,你们去休息吧。这两日,应该没好好休息吧。”苏清烟答道。 庄若川淡淡一笑,点了点头。黑黑也闪身不见。如静却是嗔道:“小姐,我不累。如静还是留下来伺候你吧。没个人端水聊天的,小姐肯定不方便的。再说,如静方才已经趴着睡过了,如静不比庄公子他们,还去搜寻小姐。现在看到小姐没事,哎,庄公子,你拉我干嘛?我还要伺候小姐呢。哎,小姐……” 如静手舞足蹈地被庄若川拉了下去。苏清烟长长舒了口气,要是让如静待在这里,自己没被痛死,铁定也被烦死了。 苏清烟挣扎着起身,走到桌前倒了杯水,喝完后咧嘴一笑,好久没有体验过被人关心的滋味了。这个药铺开始有家的味道了。 正在怔忡间,腰间忽的一酸,浑身竟动不了。苏清烟大骇,怎么又被人点穴了。难道是昧渊? 果不其然,昧渊似笑非笑的脸钻到了苏清烟面前。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戏谑地看着她。苏清烟张了张嘴,奈何发不出声音。心里头火气大盛,丫丫的,一受伤,什么都退化了,警觉性都降到最低,苏清烟啊,你最近真是诸事不顺。(某槿:你不受伤时,警觉性照样很低。烟儿:谁说的,那也是拜你所赐。某槿:……) 苏清烟细细运起内力,想冲破穴道,哪怕冲破一点点发出点声音也是好的。谁料昧渊运用传音入室对苏清烟说:“阿篱,别白费力气了。我点了你周身大穴,就算你内力再深厚,也得半个时辰左右方能解开。更何况,我刚在你身上下了宁功丹,一炷香内阿篱你就会暂时失去内力了。” 苏清烟大怒,他这是要干什么? 昧渊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继续传音入室道:“阿篱是否想知道昧渊为何要这么做?呵呵,昧渊只是表示下坚决要娶阿篱的决心。所以,这不,来接阿篱回柳姬山庄成婚了。” 苏清烟发不出声,但看昧渊不像是说谎,心里急了。越剧里有王老虎抢亲,他昧渊好学不学学王老虎干嘛呀。 昧渊继续道:“昧渊的武功也许没有阿篱好,但轻功和灵觉却在阿篱之上。所以,这屋内的动静,外头的暗卫怕是不知道的。” 苏清烟后悔了,早知道刚才让黑黑留下了,哪怕留个如静也是好的呀。她愤怒地看着昧渊,希望昧渊看到她如火的怒气会作罢。谁料火气还没喷呢,眼前一黑,晕了。 再度醒来,果真在去满凌城的路上。 苏清烟背靠着马车壁,想运运功,却果真使不上半点内力,她愤恨的看了眼对面悠闲地喝茶的昧渊,恨得牙痒痒。她想象着这时药铺内铁定人仰马翻了。丢了个毫发无伤的苏清烟,回去时便是重伤一个,如今丢了个重伤的苏清烟,回去时还不定能变成什么样了。 想到此,她叹了口气。却见一名灰布红发束带的男子掀了帘子进了马车内。单膝跪在昧渊面前道:“主子,查到行踪了。” 昧渊狭长的丹凤眼轻轻一眯,从怀中掏出一块血红的小玉递给了他,说道:“别坏事了。” “是。”灰布男子恭敬地退了。 苏清烟觉得那块血玉很是眼熟,想了下,才发觉那不是自己贴身藏在胸口的血玉么。那是南靖城内李然塞进她手心的。怎么到了昧渊手里。 “你干嘛拿我的东西?”苏清烟怒道。 昧渊老神在在地抿了一口茶,过了半响才答道:“借用而已,事后自当奉还。阿篱无须担心。” “哼。你拿我的那块玉做什么?”苏清烟疑道。 昧渊斜她一眼道:“只是做个信物而已。” 苏清烟此时警觉性度数蹭蹭蹭往上窜。脱魂崖下,昧渊和北泽国人在一起,方才那个灰布衣衫束着红发带的应该也是北泽国人。可见昧渊和北泽国人的关系不凡。而那块血玉则是李然给她的,要是能作为信物用的话,也只能作为李然和她的信物吧。莫非他想把李然给叫回来,阻止他回宫处理北泽国屯兵边境的事? 苏清烟横了昧渊一眼道:“你在算计什么?” 昧渊邪魅一笑:“阿篱真是会伤人心呐。昧渊只是在帮你试探下某人的真心罢了。” “你到底想怎样?”苏清烟灵魂里25岁的冷静开始慢慢冒了出来。(某槿:切,现在才冒。烟儿:还不是你现在才想到的缘故啊。某槿:……) “啧啧,阿篱明明知道昧渊的真心,为什么还要发问呢?”昧渊一副受伤的样子。苏清烟就差没做呕吐状了,不过被点着穴,想吐也没法吐。她抛了个卫生眼给他:“你的话真真假假,我可不相信。” 昧渊笑了笑,堪比花艳的面容上却闪过一丝挣扎。苏清烟以为看花了眼,再细细一看,又是那嬉皮笑脸的样子,便轻哼一声。 “如果你是在打着启元王土的主意的话,那你可要失算了。”苏清烟叹道。 昧渊看了她一眼,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笑道:“哦?阿篱何以如此断定?” 苏清烟道:“自古帝王,都是爱江山胜过爱美人。你若想拿我牵扯李然的话,铁定是要输的。” “阿篱就这么看轻自己在李然心中的地位?我看并非如此。”昧渊笑道。 苏清烟横他一眼:“这并非是心中地位高低所能决定的。天下民生,国土安邦,都是帝王的职责,即便阿篱在他心中地位再高,那天下大义的维护,还是摆在首位的。想那木马屠城记不也是为了一个美艳绝伦的海伦么。让我做那红颜祸水?你想我还不甘做呢。” 昧渊看着她,眸中星光点点:“那我怎么看阿篱面上尽是落寞呢?” 苏清烟一怔,随即道:“你看错了。” “哦?”昧渊抿了一口茶接着道:“那木马屠城记和海伦又是什么?” 苏清烟翻了个白眼:“不告诉你。黑黑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找到我的。” 昧渊将茶杯放下,“可惜啊。出城时我让十几辆马车朝不同方向驶去,当然终点都是柳姬山庄。所以,他们除非在山庄那拦截,怕是短时间内无法寻获你的。” “哼。那到了山庄他们还是能救出我。”苏清烟说道。 “阿篱这是哪里话,到了山庄你就是少庄主夫人了。哪有少庄主夫人丢了山庄离开的道理。”昧渊笑道。 “你死心吧。我可不会嫁给你。”苏清烟翻了个白眼,闭上眼不去理他,心里思忖着,若她是真的用来牵扯李然的话,她势必在中途便得想个法子逃出去。否则的话,越拖下去事情越不好收拾。 正思索间,两片炽热的唇贴上了她的唇。苏清烟一阵心惊,睁开眼,正是昧渊那厮,他隔过桌子,紧扣住她的后脑,闭眼亲她。 苏清烟身体动不了半分,只好张嘴打算咬他。昧渊却趁机撬开她的贝齿,更深一步亲吻。从辗转反复到霸道激烈,苏清烟只觉得喘不过气,肺中的空气一点点被抽掉。昧渊的手却开始不正经起来,抚上了她的后背,上下其手。 这一弄,牵扯到了苏清烟伤口,她闷哼一声,只觉肩膀处一阵疼痛。昧渊放开了她,眼中升起的情欲还未退下,面色有些微红,嘴唇湿润红艳,看上去邪魅的气质更胜几分。 他慢慢靠回对面的马车壁,戏谑地看着苏清烟涨红而气愤的脸,仿佛颇为享受。 “是我太急躁了。”昧渊说道。语气中的愧疚一览无遗,让苏清烟呆在原地,这是他说的话么,正惊愕间,昧渊又道:“可是,阿篱。不要随便闭上你的眼。那样的你,会令人情不自禁。” 苏清烟大为气愤,很想上前煽他几个巴掌,再踹上几脚,顺便送他一对熊猫眼。奈何身体动不了。只好干坐着,心里头把他大卸八块。 第十五话 巧妙脱逃 马车断断续续行了三天,一路上苏清烟只有借着小解的幌子才能趁机动动手动动脚,但就连小解,昧渊也是不会让她离开视线的。这点让苏清烟颇为怨恨。她一个芳华正茂的少女竟然连解手这种私密事都要在人家眼皮底下进行,虽然昧渊也就只能看到她的头,但苏清烟私下却觉得那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耻啊。 这不,苏清烟嚷着要下马车解手,走到林子内,四处找了下,然后在一处树木茂盛的地方蹲了下来。昧渊在不远处瞧见苏清烟的样子,也就云淡风轻地笑了笑。 笑。我让你下次笑不出来! 苏清烟蹲下将眼前的一把叶子苍翠欲滴,形状像极了胡须的草收进袖中。随即假装系了系裤带,然后起身,朝昧渊翻了个白眼爬上马车。 马车再度摇晃起来。苏清烟又被点了穴。 “我说,我都在马车上,你干嘛老点我穴?”苏清烟恨恨道。 昧渊一怔,随即道:“算了,反正你也跑不出我手心。”他骨关节泛白的手指轻轻几点,苏清烟便被解除了禁制。苏清烟面上虽是恼怒,心中却一片欢呼。麻痹敌人是第一步。 帘子外忽的递进来一大瓶药。昧渊接过来后,将那药瓶打开,从马车暗格内摸出一只碗,倒了黑糊糊的一碗药,推到了苏清烟面前。 “干嘛?”苏清烟问道。 昧渊眉一挑,“你伤还未好,这是治你肩伤的药。” 苏清烟翻了个白眼,“不吃,看上去就像毒药。我被约去寒树林,那支飞镖也是你的杰作吧。” 昧渊脸上的怒意一闪而过,沉了下来。 “不是我,却是因为我。”昧渊答道。 这是什么话。苏清烟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正想再问,昧渊冷声道:“快喝药。” 苏清烟冷笑一声道:“我偏不喝。” 昧渊面上的笑意已经全然看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仿佛是一触即发的怒气和冷然,与苏清烟平常见到的完全不一样。 昧渊将碗又往前推了推,苏清烟心中虽是惊愕却还是别过脸去,不去理他。谁料昧渊上前扯了苏清烟的手臂将她往旁边按去。苏清烟吃痛顺势倒在了马车垫上,却被昧渊点了穴。 “你怎么又点我穴?”苏清烟怒道。 却见昧渊喝了一大口碗内的药,俯身便贴上了苏清烟的唇,将那又苦又涩的药汁顺着舌尖送入了苏清烟口中,霸道、没有一丝温柔。 昧渊离开后,苏清烟口中一片苦涩,还带点腥味,想是嘴唇破了。昧渊解了她的穴,苏清烟便要挥去耳光。被昧渊扣紧了手腕。 “你若再不喝,以后我便这样一口一口喂你喝。”昧渊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听得苏清烟心底里竟升起一股少有的寒意。竟轻轻打了个颤。 昧渊不再说话,靠着马车壁闭眼休息,似是在平息怒气。苏清烟感受着那胡须草在袖中的温度,心里巴不得立刻马上便逃了出去。这昧渊,的确是难以揣测的角色。 马车在双浦镇进行了短暂的物资补充。苏清烟脸上被迫易了容,还换了衣裳,看上去就是一个有些不健康的普通姑娘。而那昧渊,也易容成了另一名面貌普通的男子,咋一看去,还不能记住样貌的那种平凡。 苏清烟坐回到马车,捂上胸口。方才换衣服的时候,差点将那胡须草给掉了出来,此刻藏在贴身衣物中,心中安心不少。 马车出了双浦镇,再行驶三天,便可达到陈水镇,过了陈水镇,再路过珠禅镇,便离满凌城只有半日路程了。 苏清烟有些惴惴不安,她担心黑黑他们为了找她遇到什么危险,也潜意识里开始担心李然是否真的会掉头来找她。 马车出了双浦镇后,路上可看到几个拿着画像在寻找什么的人。看衣裳,不像是追风阁或济民药铺的人。但那画像的的确确是苏清烟。 不多时,苏清烟忽的被昧渊点了穴然后一把拉去抱在怀中,直接亲上了苏清烟的唇。苏清烟立马短路,这又是唱得哪出戏? 昧渊仿佛甚为投入,还稍稍扯开了苏清烟的领口,时不时磨蹭亲啄下。苏清烟又气又急,正不知所措时,帘子被人一把掀开,露出一张温和略带焦急的面庞,竟是林澈。 此时马车内的气氛香甜旖旎,林澈入目的便是一男一女正在耳鬓厮磨,看相貌也非苏清烟。他面红耳赤之下,立马放下帘子告了罪。 昧渊抬起头,嘴角噙着一抹胜利的笑。苏清烟很想大声喊出来,好不容易见到个面熟的,而且看样子正在找自己的,怎么好因为这个就失之交臂呢。 她拼命想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奈何身体动不了半分。昧渊戏谑地看向她,替她拢了拢领口,悄悄耳语道:“你若想他回来,我不介意继续方才的戏码。” 苏清烟一怔,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林澈此时正在路上似无头苍蝇般寻找。自那次在北青州武林盟会上见到苏清烟后,原打算第二日便去拜访,不料当日氏林山庄便因穆元城白府遭灭门,以及各城一些富贵之家同样惨遭灭门的事将他急急招了回去。令他连和苏清烟说上一句话的功夫都没有。 等他现在匆匆赶回北青州,却在半途接到苏清烟被截的消息,一急之下便令氏林山庄的人出动帮忙寻找。 如果说世界上真有缘分的话,林澈与苏清烟便是有缘无分的那种。林澈一直藏着对苏清烟的爱,等到真正想说出来的时候,却一再地失之交臂。 他打马换了个方向追去,而那装着苏清烟的马车,却大咧咧地朝着陈水镇行去。苏清烟被解了穴,坐在马车内一脸阴沉,很是生气。昧渊讲了几句话,见苏清烟没甚反应便也自觉无趣,闭上了嘴。 苏清烟却打起了主意。 胡须草,性凉,食之无味,无毒。但若被摘十二个时辰后,会散出一种无色无味气体,医书上称惑神香,能叫人昏昏欲睡,欲罢不能。若需破解,只需口嚼服用胡须草即可。 苏清烟在未是阁的医书可不是白读的,虽然实验的很少,也不知怎么救人,但至少草药的用度她却明了。她先前趁着换衣服时嚼了一片胡须草,她几次下去解手寻找胡须草,终是被她找到了。如今她胸口的胡须草已然被摘超过了十二个时辰,如今只需等昧渊昏睡过去便可行驶逃跑大计。 念及此,苏清烟假装睡觉。马车摇晃着行驶在官道上,夕阳落下,一日的夜来了。 许是过了一个多时辰,苏清烟略微睁开眼,看见对面的昧渊已然歪倒在了马车垫上,她刻意将那茶杯掀翻在地,昧渊没反应。苏清烟再戳了戳昧渊的脸,还是没反应。 苏清烟一阵偷笑,叫你小看我,我跑路了给你看! 她蹑手蹑脚地掀开帘子,马车夫的背影在夜色中端坐,身姿凛然。苏清烟咳嗽了声,趁车夫回头看的瞬间,准确地点了他的穴,将他拖进了马车内。随即她从马车暗格内偷了匕首,却怎么也找不到宁功丹的解药,只好作罢,跳入了马车旁的草丛。马车会怎么走,就全靠天意了。 苏清烟站起身,对着前面黑黝黝的树林,心里一阵恐慌。但以防昧渊醒得快,走林中道路是最为安全的方法。 苏清烟深呼吸了几口,走进了林中,月色斑驳,却掩不住那林中的萧条和诡异气息。 半条林。距陈水镇十里之外的一处树林。因为林中常有狼群和蛇出没,即便英雄进去,出来也只剩半条命了,故称之为半条林。 第十六话 树林奇遇 入夜后的树林,清冷的雾气开始渐渐弥漫,苏清烟打了个哆嗦,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口中胡乱哼着歌,拿着那柄匕首走在林中一条窄小的石路上。 树木参天,枝桠凌乱而耀武扬威似地张开,苏清烟路过之处,总会惊起一些飞鸟,大部分是乌鸦,哇哇叫着飞向空中。每次都吓得苏清烟跳将起来。 她捂着怦怦直跳的胸口,懊恼于要是是白天的话,肯定能找到克制宁功丹的草药,如今这么乌漆麻黑的,想找也找不到。 雾气更浓了,远处传来几声狼嚎,让苏清烟从头到脚打了个激灵。不会那么倒霉吧,到了古代,连狼也要见识下么。 苏清烟胆战心惊之下,开始走起轻功的步伐,虽然没有内力借助,但比起走路,却快了很多。她沿着道路前行,岂料行了半个多时辰,路还是一样的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苏清烟抱了抱双臂,感觉有些冷。 她挑了棵看上去比较不那么阴森的树靠着坐下,看着上方斑驳泻下的月光,竟是一阵无助。心中似是挖开了一个大洞,空荡荡地难受。 她深呼吸了一口,想想也没啥好害怕的,摸了摸肩上的伤,站了起来。刚站起来,面前突的掉下一线状物体,在地上扭曲了番,形状甚是恶心。竟是一条花纹复杂的两个手指粗的蛇。 苏清烟平生最怕的事有两件,一是水,二是蛇。水是因为她不识水性,曾经为了学游泳淹过几次,最后到了连拿着救生圈也不敢下水的地步。蛇是因为苏清烟自小做梦,梦到最多的便是蛇,要么满地是蛇,她在上头跳来跳去,要么在她面前,蛇一群群游去。 此刻见到一条蛇从她面前掉落,还在她脚下扭曲着身体,苏清烟浑身汗毛直竖,身体比意识更快作出决定,撒腿便跑。跑了好远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才发现浑身跟水里捞了出来一样,额上全是汗。 入秋了怎的还有蛇。苏清烟脑中叫嚣着恐惧。她再也不敢贴近树,紧绷了身体在路上前行,因为提高了警惕性,才发现那些树上掩着的,树下盘着的,蛇的数量竟然如此之多。苏清烟浑身发冷,头皮发麻,快步前行。 她脚下慌不择路,猛觉踩到了什么。脑中忽的闪过十三岁那年在乡下路上走着走着,瞧见一黑色蝮蛇自面前横穿而过,而自己的脚差点踩上的画面。此刻脑中一阵雷击,她惊呼一声,声音颇为害怕,还没来得及撒腿,脚腕处便是一阵刺痛,待她跳开几步,那弯曲扭动的蛇已然隐入草堆。苏清烟急忙摞起裙脚,再将里面的裤脚挽起,脚腕右边赫然是两个牙印。 有毒!苏清烟心中大惊,赶紧扯了头上的绑发带紧紧绑在膝盖上方,也顾不得消炎不消炎,用匕首在牙印上方忍痛刻了个十字,使劲将毒血挤出来。 借着月色,看到脚腕上流出的血不再黑红时,苏清烟面色已然苍白,心像是被弹到了高空游离了一番回来,才蹡蹡落回胸腔。她抹了把额上的汗水,站了起来。披散在肩头的青丝随着夜风飘逸。她拖着脚,慢慢地走。心中因为余悸竟有种想哭的冲动。如此境况,也许比起在昧渊手中还要坏上几分,为什么自己还是庆幸逃了出来?苏清烟抹了把眼泪,告诉自己不要哭,都那么大年纪了还哭什么。 也许是蛇的毒素没有清除干净,苏清烟有一阵头晕,面前的道路有一些模糊。她害怕若是就此晕了,那么要么被野兽吞了,要么便是被昧渊抓回去。她强打起精神,暗想着,要是林风在就好了。林风从来不会让她陷入一个人的困境。 苏清烟心口有些酸胀,想念林风的念头从来没有那么强烈过,在未是阁的时候,她每天看完书后总会想下,林风是否伤已经好了,他是否还在练着云扬九式,他会不会开始笑了,他想不想来见她…… 眼中粹不及防又掉下泪来,苏清烟抹了把眼泪骂自己,怎么那么没出息,才那么点事就哭了。她停了步,再继续前行,要活着才能再见到林风,要活着才能再听到林风说,烟儿,这招你好像很不熟。 苏清烟深呼吸了一口,嘴角擒了一抹笑。走了几步,却觉得身体开始乏力,眼前也越来越模糊。此时,狼嚎声忽的传来,离苏清烟仿佛很近,她打了一激灵,清醒了不少。暗忖,狼嚎声怎么越来越近了,想了会才赫然发现,自己脚腕上的血不正是吸引狼群的罪魁祸首么。苏清烟握紧了手上的匕首,开始快步走起来,这一走,毒素在体内流动地更快,面前也越来越摇晃。 她咬了咬牙,继续前行,却偶然瞥见不远处的林内闪过的绿色的光芒,登时,苏清烟心中咯噔一声,狼群走得也太快了。 她慌忙走起轻功的步伐,但因为乏力,脚步却有些凌乱。林中闪着嗜血光芒的绿眼越来越多,苏清烟疲于奔命,仿佛是待宰的羔羊,穷途末路的猎物。 狼群从林中出来的时候,苏清烟心中涌上了千般滋味,真的要这么命丧黄泉了么。她环顾了四周,竟有五六头狼,正站在不远处蓄势待发,狼眼绿芒鼎盛。 苏清烟紧握着手中的匕首,为首的狼率先扑了上来,苏清烟对准它脖子便是一刀,狼猝然倒下,另外几头却立马奔了过去将那死狼尸体争抢夺食,看得苏清烟惊心胆颤,脚不住地抖。 她往后退了步,看到剩下的狼将注意力重新转到了她身上,那匹死去的狼早已成了一具白骨。眼前的狼群露出森白的牙齿,发出低吼,苏清烟心中微颤,喃喃道:“林风……救我……林风……” 狼群一扑而上,苏清烟闭上眼拿着手中匕首一顿乱挥,预期的疼痛却没有来临。却听到了狼群吃痛吼叫的声音和刀刃划破肌肤的破空声,还有那一如既往的温和,略微颤抖却充满担忧和惊喜的声音。 “烟儿。” “烟儿。别怕” 那是林风的声音,那样熟悉的语调,那样令人潸然泪下的语气。苏清烟呆立在原地,看到一名蓝布短襟衣饰,舞着一柄光芒温和的长剑的男子在眼前和狼群搏斗,修长的身影,刚毅的轮廓,星光闪耀深不见底的双眸,不是林风是谁。 苏清烟忘了转换表情,只觉得温热的液体止不住地夺眶而出,将她面前模糊了去,她难以置信地抹了把眼泪,再度看去,还是林风。 巨大的狂喜扑面而来,快将此刻的苏清烟当头淹没。她笑着,开心地笑着,一边哭一边笑,一边抹眼泪一边掉眼泪。面上被易容过的痕迹也随着泪水被抹掉了。 林风长剑回鞘,转头看向又哭又笑的苏清烟,眸中既有欣喜又有心痛。苏清烟伸出右手,颤颤巍巍地抚上林风的脸。 “是真的。”苏清烟自言自语道。“林风,是你吗?” 林风将苏清烟的右手握在了手中,难得地笑了:“烟儿,是我。林风来晚了。” 苏清烟莞尔一笑,抽回手又去摸摸捏捏林风的脸,摸摸他的肩膀,泪水一刻不停地掉落。她一把抱住了林风,笑着哭道:“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林风。” “真的是我。”林风继续笑道,轻轻拍了拍苏清烟的后背。 苏清烟喜极而泣,松了林风要好好看下他,面前却越来越模糊,她只好一把抓住了林风的手,说道:“别离开……”身子一歪,便晕了过去。 第十七话 信任与否 苏清烟沉入了一个凌乱的梦境。她梦见自己在一大片桃花林中奔跑,像是被什么追着一般。一直跑一直跑,直到筋疲力尽,还是不敢停下来。此时桃花林却变作了在现代生日那天霓虹灯闪烁的马路,她慌张地在车流中穿梭,接着,尖锐的刹车声响起,她在光芒中闭了眼,却觉得脚下粗糙而冰冷的质感,向下一看,竟是黑白相间的白文锦蛇,正缠着自己双足。惊吓之下,她脚下一阵乱跺,往前狂奔,却奔入了一名男子的怀中。抬头一看是林风,接着又变作李然,最后竟是昧渊。 苏清烟大汗淋漓地醒来,才发觉自己在马车中。她猛地坐起,瞧见林风正坐在自己身边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便发现自己的手一直紧紧拽着林风,她讪笑了声放开了手,林风眸中却尽是笑意。 “好点了吗?”林风问道。 苏清烟点了点头,笑得一脸天真,看着林风竟不愿移眼。她真想知道这一年林风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又那么及时出现了。 白鸾玉在马车内仿似被苏清烟给忽略了,心里头一阵不爽。她细细咳嗽了声,方把苏清烟的注意力给转了过来。 “白姑娘!你怎么在这里?”苏清烟擦了把汗,听到咳嗽声方发现旁边还坐着另一人。只见白鸾玉那秋水剪瞳比起以前的柔弱和可怜,不知坚强了多少倍,面色也甚为坚定和沉静,但略略带上了一丝疲惫。 “这是公子的马车。鸾玉跟着公子,自然也在这里。”白鸾玉的声音带点不屑。 “公子?”苏清烟疑惑道,“你什么时候认识林风的?” 白鸾玉一怔,似是有些生气:“阿篱姑娘从上马车开始便一直握着林公子的手,自然想不起鸾玉的公子是谁了。” 苏清烟一愣,接着大惊:“李然吗?哦,不是,是韩轻风吗?” 白鸾玉别过脸去,摸样别扭。苏清烟透过马车的帘子,瞧见了赶车的人的背影,那么凝重、疲惫却也哀伤。苏清烟心头一震绞痛,竟似被谁用力抓紧心脏般抽了几下。 林风见状,眸里全是担忧。他拍了拍苏清烟的肩膀道:“我去赶车。烟儿你好生歇着。”接着一掀车帘坐到了外边。李然进了马车。却是易容成清风的样子。 他坐在了林风方才坐的位置,看到了苏清烟苍白的面色上一闪而过的红色以及略微的尴尬。他扶着苏清烟让她躺下,然后替她掖了被角,只说了句:“睡吧。” 苏清烟怔了怔,眸中似有雾气,她赶紧闭上眼。心中一阵翻腾。他来了,他竟然来了。他背后伤怎么样了。他宫中的事怎么办。 苏清烟想着想着便真的睡着了。白鸾玉瞧见李然细腻而温柔地看着苏清烟,面上闪过一丝隐忍和心痛。她深呼吸了几口,终是别过脸去,看向马车外。 行了半日,马车进了双浦镇。这是先前昧渊带着苏清烟曾经到过的地方。因为苏清烟和李然都有伤,便在双浦镇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四个人要了四间房。苏清烟是睡着时被林风抱着进客栈的,等她醒时,林风已经去采购物资,而李然,则端正地坐在苏清烟床前,他看见苏清烟睁了眼,面色有缓,又倒了杯水喂苏清烟喝下。 “你不是回金陵了吗?”苏清烟问道。 “现在不正在回的路上么。”李然笑了笑,那面色中特有的淡漠丝毫不见踪影,眸中的暖意像似雪天里的暖风,一刹那百花盛开,夺了天地间的颜色。 苏清烟看得低了头,“你会来是因为我吗?你不是因为宫内急事回去的么?那急事没关系吗?” 李然略微沁凉的手抚上了苏清烟的额头。令她原先昏沉的脑袋多了些清醒,她自觉地想多吸收些清凉,李然的手却又放开了。 “我已经让清风回去处理了。不碍事。”李然说的云淡风轻。苏清烟却捕捉到了那面上闪过的凝重和眸底的一丝疲惫。 “现在我有林风了,已经没事了。所以,那个,你回去吧。”苏清烟说道。 李然怔怔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说道:“烟儿,你得和我一起回去。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保护你的方式。” 苏清烟一愣,回去? “你是说和你们一起回金陵?” 李然点了点头。 “我不回。”苏清烟想到了一年多前的事,心里头不仅仅是剩下的疼痛,更有种恐慌。仿佛一入了金陵,便什么都会改变,相信与不相信,背叛与忠诚,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可度量。那就像是一个牢笼,死死地困住她,还差点令她失去林风。 “我不回去。”苏清烟重复了遍。 “烟儿。你别任性。回金陵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李然眸中带有急意。 苏清烟道:“你放心,我不会再被昧渊抓走的,即便被抓了,我也保证不会成为牵扯你的棋子,那样总行了吧。” 李然眸底闪过一丝心痛,他低声道:“烟儿,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么?” 苏清烟心中一阵苦笑,不是不愿相信,只是再不愿踏入那回忆的禁地,空惹一番伤心罢了。 “不管你怎么想,我不想回去。”苏清烟一字一句地说道。 “就算是为了我也不成吗?”李然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卑微,那种心痛和茫然一览无遗,直直地就像一道雷将她劈了去,半天回不过神。 苏清烟动了动嘴皮子,终是没说出什么来,李然轻叹了一口气,从怀中摸出那块血红小玉来,塞入了苏清烟手中,颓然地出了房门。 苏清烟摊开手心,那块小玉还留着李然的体温,血红色的光芒晶莹流转。她将它收入怀中,却见白鸾玉有些气愤地进来了。 “阿篱姑娘,我刚才在门外都听到了。你为何不回金陵。” “这与你何干。”苏清烟问道。 白鸾玉有些面红,她回道:“你知不知道,一看到那块血玉,公子便急急地往满凌城赶,连宫内的事都只是吩咐了清风大哥一声。他日夜赶路,背后的伤都裂了不知道多少道口子。鸾玉劝了他好几回,他……” “别讲了。”苏清烟的声音微颤,她极力压制住心口处犯上来的难过,忍住了眼中的温热。 “阿篱姑娘,你可知,在离半条林二十里外的官道上,公子突然发疯般朝半条林奔去。公子说,他听到了你的惊呼声。鸾玉当时不明白,二十里外的声音怎可能听见。但当在半条林内见到你和林公子时,我突然开始嫉妒起你来。若非将你爱得彻底,怎可听到你那么远的呼救声?” 苏清烟抓紧了胸口,窒息像潮水般漫涌上来。她仿佛见到了那名背后是血的男子连夜伏在马背上奔驰的情景,那么急躁,那么揪心。苏清烟眼中温热的泪水滚滚滑落,此时林风进来了。看到房内的情景,面色有些黑。他请了白鸾玉出去,随即坐在了苏清烟的床沿上。 苏清烟将头靠在林风肩上,双手紧紧抓着林风的手臂,任凭泪水颗颗滚落。 她说,林风,我到底该怎么办? 第十八话 大雨之念 苏清烟到底还是做了缩头乌龟。在双浦镇留了两天,伤好了些后,便和林风再度消失在了李然面前。 两人骑了马打算回北青州,谁知路上下起了雨,两人匆忙之间只找到一个破庙,只好将马拴在庙前的柱子上,拍着身上的雨水进去躲雨。 林风点起了一堆火,坐在了苏清烟旁边,从怀中拿出一个饼递给她。 也许是秋老虎作祟,这场雨竟然来势凶猛。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苏清烟咬着那硬的像石头一般的饼,看向林风刚毅的侧脸问道:“林风,这一年多你是怎么过来的?” 林风面具般的脸稍稍动容了下,说道:“幸得林澈师父的救治,一年多一直待在金陵以北的隐番山上。” “那你伤全好了吗?还会疼不?” “全好了。武功还精进了不少。”林风眸底略有些赧意。 “那你如何会去那林中的。我当时吓住了,还以为就此要死去了。”苏清烟想到那时的慌张,余悸仍在。 “烟儿忘了千里锁魂香了么?”林风的双眸漾满笑意,“烟儿身上一直带着锁魂香,如此,林风下山后便一路寻了来。直到那晚找到你。” 苏清烟似有些感动,她咬了口饼道:“林风,对不起。要不是因为我……” “烟儿莫要乱说了。福祸皆是命,此刻林风还能待在烟儿身边,已是莫大的福分了。 林风将水囊递给苏清烟,苏清烟就着喝了一口,眼眶有些泛酸,她扯了个笑容,继续咬饼。“啊,对了,还没通知黑黑他们,他们肯定急坏了。” “烟儿莫急,在双浦镇时已经差人去知会他们了。应该都回药铺了。”林风淡定的声音在雨夜中甚为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清烟咧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正又要咬饼,破庙外突然掠进几名身影。 林风急忙将苏清烟掩在身后,苏清烟手上的饼咕噜噜掉到了地上,她捂着嘴差点掉下眼泪。 “烟儿你怎么了?”林风急道。 “咬到舌头了……”苏清烟含糊不清地答道。刚才被人影吓了一跳,饼离了嘴,牙齿却咬了下去,痛得她真是想叫也叫不出来。 破庙空间小,进来了五个黑衣人,为首的竟是阴魂不散的昧渊。 “阿篱,你可让我好找。那胡须草的药力真不简单啊。”昧渊面上带笑,眸中却似有怒意。 苏清烟好不容易使得舌头不怎么疼了,轻哼一声:“你到底想怎样?怎么老这么阴魂不散的。” 昧渊一笑:“阿篱这话可就伤人心了。昧渊无非是想娶阿篱罢了。” 林风皱了皱眉,苏清烟继续问道:“那你今天是非要来请我回去了?” 昧渊笑着点了点头,“阿篱就不必做反抗了,宁功丹是无解药的,药效为三十天,过了这三十天,你的内力才会恢复。再者,你身边这位怕也是大伤初愈吧。我手下都是高手,即便斗不过他,伤他个七成八成的,也不成问题。阿篱莫非是要看着他再度受伤。” 苏清烟心中一紧,自是知道他说的并非是假话,一想到林风若真的要再度受伤,心中便是一阵恐慌。但若随他回去了,只要避免不会成为牵扯李然的棋子,总还有时间逃跑的。 于是上前道:“我跟你走。但是你得放林风走。” “烟儿,林风不会离开你的。拼着这条命,林风也会保你无恙。”林风拉开了架势。 苏清烟却是一阵心慌,她急忙扯住了林风,对着昧渊道:“我随你走。但你保证,不得伤他。” 昧渊眸中的怒意减了几分,他笑了笑:“这可有些难办。若他再度回来救你,那可如何是好?” 苏清烟怒道:“你抓了我还不许人救这是什么道理。更何况,若真是打斗起来,也保不准我会落在你手上。如今可避免一场恶战,你还挑三拣四,是不是男人啊。” 昧渊一笑,“阿篱说的也有利理。若他来救,那昧渊可绝不手下留情。” 苏清烟急忙点了点头,推了林风一把,低低说道: “林风,别担心,他不会把我怎么样。如今,我见不得你受伤。你若是不想烟儿担心,就先离去。烟儿暂时会保护好自己的。” 林风似是很迟疑,半响还是不动。苏清烟却急了。只有双方保持战斗力才能全身而退,她刚想再说,林风却紧紧握了握她的手,随即掠身离去。林风其实并不像离开,他只想就那么待在烟儿身边,哪怕拼上命也要护着她。可是看到她那么着急的眼神,心中明白,也许能够活着一直陪着她才是最好的。 苏清烟大大松了一口气,想来林风也是想通了。定是先去联络追风阁的人,人多好办事啊。 她和昧渊大眼瞪小眼。 “外头下着大雨,你不会是想让我就这么走吧?”苏清烟坐到了火堆旁。 昧渊邪邪一笑,“怎么会呢,阿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昧渊如何舍得。只是这良辰吉日已等不及了。昧渊定下的花轿已在破庙外。阿篱这就随我回去拜堂吧。” “拜堂?!”苏清烟蹭得站了起来。 “现在就去拜堂?”苏清烟不敢相信地再次问道。 昧渊上前揽上了她盈盈不足一握的腰,带她走向门外。苏清烟挪了挪,却挪不开昧渊的咸猪手,无奈之下只好放弃,在见到庙门口五色顶,牡丹凤阙花纹的大红花轿时,她傻眼了。这还真的是去拜堂啊?! 她被昧渊强塞进了花轿,身上几处大穴被点,只好软趴趴地靠在花轿内,一双清亮凤眼愤怒地瞪着掀着轿帘的昧渊。 昧渊站在雨中,一名黑衣人在他上头打着伞,情景甚是诡异。他略带雨滴的睫毛轻轻忽闪了下,眸中闪过复杂的颜色,看着苏清烟竟是一时呆了。 这初秋的雨略带凉意,天地间弘然洒下的雨帘密密地咂打在房檐上,地上,渐现颓败的草木上。 昧渊望着苏清烟,苏清烟瞪着昧渊,一时之间,天地间竟只剩下吵闹的雨声,纷纷杂杂地响在耳边。苏清烟忽的想起了儿时在被窝中透过窗看大雨的情景,水珠在池中溅显成大颗的水泡,像白珠一般在世界中跳舞。 终是,想家了—— 抱歉,上午开会,没时间写。 第十九话 成亲之夜 昧渊带着苏清烟直接去了陈水镇。苏清烟最开始是坐着花轿,中途换成了马车。到了陈水镇后,方再度换回了花轿。昧渊仿佛学乖了,一路上,苏清烟都是被点着穴的,即便下车小解,也都是在一名叫做织裳的丫鬟服侍下进行的。苏清烟心头虽是憋屈,却也懒得理会。昧渊若问她什么,她也都是爱理不理。 如此这般,三天后,便到了陈水镇,下榻在一间黄衣客栈。 苏清烟一进到房间的时候,便看到一对大红烛在房中的红漆圆桌上摇曳不停。桌上摆着莲子、水饺等等小碟子。连同房间的雕花大床,都坠了火红的流苏帐幔,铺着大红的被褥,一片喜气洋洋。 苏清烟被织裳扶着到了圆桌前,被盖上了一块绣着牡丹的红盖头。 透过盖头,看到一双镶金丝的褐色马靴,不用想,定是昧渊的。 苏清烟心中早已怒火滔天,只觉得既是生气又是好笑,无奈发不出声,只好随着织裳的使力磕头磕头再磕头。 没想到在古代第一次的拜天地竟是和昧渊。苏清烟被扶到床边的时候,想起了进崎王府时的那一顶花轿,没有聘礼,没有典礼。现如今拜天地是有了,奈何不是自愿,也无关喜悦。 昧渊挑开喜帕的一瞬间,看到的苏清烟便只是清冷眸子定定看着前方,全身上下仿似多了一层凉意,将那喜气氛围硬生生隔在周遭。 昧渊遣散了四周的人,坐在了苏清烟身边,解开了她的穴。 “时间匆忙,昧渊等不及了,只得先简陋地拜了天地,等回了山庄,一定还阿篱一个完整的成亲仪式。” 苏清烟轻轻蹙了蹙眉,问道:“你这是为何?与我拜不拜天地这有什么不同?” 昧渊把玩着苏清烟垂下的青丝道:“我只是,情不自禁罢了。总觉得若不这么做,你便始终不是我的。” “你不是要拿我牵扯李然么?” 昧渊走到桌前,拿了杯酒在手中把玩。 “其实一开始只是为了找个让李然发兵的借口罢了。可惜,你被劫,他竟然亲自来救你,却同时将章可居的得力手下张太亦调防到了北泽边境。却迟迟不肯发兵。” “你果然是北泽国的?”苏清烟抬眼问道。 “确实。我在柳姬山庄韬光养晦了十余载,终于摆平了北泽的内乱,重整了北泽国军情。如今,自然要把眼光放远。” “那你干嘛要与我成亲?”苏清烟问道:“为了火上浇油?” 昧渊轻轻一笑:“为了能让李然冲冠一怒为红颜,最好的办法便是他心爱的女人死在北泽国人手中。” 苏清烟心中一惊,一瞬的慌乱随即又压沉下去,昧渊继续道:“我原先也是这么打算的。” 他坐回到床上,将苏清烟耳鬓的发捻到耳后,苏清烟不可查地挪远了些。 “那日在寒树林,好不容易诱来囚齐天,盼他能杀了你,反正到了最后李然总是会查到这是我所为的。没料到囚齐天被你打死了。其实我有很多次的机会杀你,但看到你坠落悬崖的一瞬间,我突然后悔了。” 苏清烟听着听着,直觉五脏翻搅着,竟不知作何反应。 昧渊依旧旁若无人地讲着:“我赶紧派了北泽暗卫随我下崖寻找。没想到啊,李然竟然比我先找着你。” 苏清烟想说,他是随我跳了下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接着问道:“那时你其实发现我们了?” 昧渊苦笑了下:“没错。若非李然受了伤,凭你的敛息功,或许我也不会发现。我原可当场便杀了你们的,我却还是心软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李然,你不是有很多机会么?”苏清烟问出心中的疑惑。 昧渊笑道:“一场战争要有对手才会有趣。杀了李然,谁来领导启元的军队呢?” 苏清烟不语。 昧渊凑近她深吸了一口气,样子像极了痞子,苏清烟懊恼地挪远了些,昧渊继续说:“我舍不得杀你,但又要激李然出兵,最好的办法便是娶了他心爱的女人。你说对么?阿篱?” 昧渊呼出的热气挠得苏清烟耳根子一阵发烧。她恼怒地瞪了昧渊一眼:“如今我已和你拜了天地,你尽管去通知李然啊。目的已经达到,你好走了。” 昧渊邪邪一笑:“娘子,今日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为夫怎可离去呢?” 说着便揽上了苏清烟的腰。 苏清烟大怒,甩手拍掉他的手,离了床铺。 “昧渊。这是你自作主张拜的天地。我可不承认。你要洞房找别的女人去。我不奉陪。” 昧渊懒懒的起身,看似随意地走到苏清烟面前。 “没有洞房的成亲怎能激怒李然呢?” 苏清烟一步步后退,昧渊便一步步上前,直到抵上墙,无路可退时,苏清烟忽的一把推开昧渊,脚下踩起轻功的步伐,瞬间幻出几个影子,朝门口奔去。 那料得到,苏清烟即便有了内力,轻功还输昧渊几分,此刻没有内力的轻功,在昧渊看来,只是步子变快了些罢了。于是门还未打开,苏清烟便觉右手臂被人狠狠一拉,整个身体腾空被甩到了床上,原先受伤的肩膀处一阵撕裂的痛,痛得苏清烟眼前一片空白。 未来得及反应,昧渊已经欺近身来,大手按住苏清烟的肩膀,双唇便贴了上去。 第二十话 柳姬现身 昧渊强行撬开苏清烟的贝齿,霸道地攻城略地。苏清烟满嘴是血腥的味道,皱着眉不顾肩上的疼痛将昧渊的胸口推开。 昧渊双手一用力,却听到苏清烟闷哼一声,抬手一看,手上尽是粘稠的血液,眼中的怒火与情欲嗖然退下。 苏清烟双眉紧蹙,脸色苍白,右肩膀上血液渗出,将那月白的湖凌衫染了个通红。昧渊低咒一声,一把将苏清烟扳正,撕开了她右肩膀的衣衫,见到那被囚齐天手爪刺成的血窟窿好不容易结成的痂硬生生裂开了口子。 “你不会喊痛吗?”昧渊沉声道。 苏清烟顾自皱着眉咬着唇没说话。昧渊点了穴,止了肩膀上的血,随即吩咐人打了盆热水来。他将布沾湿了轻轻擦拭苏清烟的肩膀。苏清烟伸左手去夺那块布,昧渊力道大,拿在手中不肯放,斜眼瞪了她一下,继续擦。接着拿了干净的布将伤口细细绑了。 昧渊为了防止林风带人来救,将苏清烟易了容之后掩在一商队中朝满凌城赶去,还让苏清烟随身携带各色花囊,掩去她身上的气息。一路上见着很多官兵样的人拿着苏清烟的画像四处寻找,李然的暗卫也在暗中寻找苏清烟的影踪。 然后昧渊总是在即将露馅的时候将苏清烟再度藏了起来。 如此通过了珠禅镇,绕着西宁山脉往东南走,便是离满凌城不远的泰宏小镇。该小镇因为坐落在西宁山脉东南,故成为了各商旅采购物资的中转站,说是小镇,其实也不小了。 那一日,苏清烟又被化装成了一名男子,戴着假的喉结,头发高高挽起,乍看之下就是一面容清秀的文弱公子哥。她在商队中与昧渊并排走。离宁功丹药力失效还有一天多,苏清烟安静地等着这剩下的天数过去,尽量不做任何有关武艺的动作,省得让昧渊想起宁功丹这码事。 泰宏镇的晚上不像是以前路过的那些镇,入夜之后,不多时全镇便会进入休息状态。泰宏镇因为商队进出频繁,入夜之后各色生意愈加兴隆,尤其是酒馆、茶馆和一条庙街。 苏清烟和昧渊到达泰宏镇的时候,是十月中旬。刚好是连续十二夜的狂欢盛节。泰宏镇的人称之为红烛夜。只因在这十二个夜晚中,单身男女可大胆示爱,寻找心目中的合适人选。一年到头,也就这十二天,能让那些拘泥于陈规教条的男女可稍稍放纵一次。 苏清烟和昧渊入塌在一家小客栈,苏清烟执意要去逛夜市,昧渊想着离满凌城近了,也便答应了出去。 泰宏镇的庙街上,挽着少女髻的各色女子双眸星光闪耀,打扮得鲜艳夺目,单身男子则是长衫加袍,喜眉善目,在少女群中流连忘返,整个庙街不仅气氛喧闹,更多了一层粉色的旖旎香味。 苏清烟打扮的男子在少女群中不亦乐乎地穿梭,落在她身上的眼光,羡慕、妒忌、淡漠、羞涩都有,昧渊到是不怎么在意,比起以前的邪魅,更多的是淡漠地看待周遭的一切,仿佛是个红尘看客,与往常很是不同。 苏清烟当然懒得去问他怎么了,眼光一直在人群中搜索熟悉的面孔。可是一圈看下来,除了一名女子时常怪异地看她,对她挤眉弄眼,其他便没有熟识的人了。 那名怪异的女子容貌甚美,青丝齐齐瀑在肩膀,一个挽月髻,斜斜插了一柄金钗,半截香肩若隐若现,配上那樱桃小嘴,摸样甚是妩媚风情,偏生那双眸中一股清冷,又将那妩媚气质硬生生压下几分,让人看着说不出的怪异。 她对着苏清烟挤眉弄眼,还招她前去。苏清烟自然不愿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是救她的人的机会。她穿过一大群莺莺燕燕,挤过去时掉了喉结,又不敢弯腰去捡,只好将衣领拉了拉,再度向前。昧渊见状,便在后面跟上,但昧渊那一脸邪魅而清冷的样貌,自一出现,便吸引了庙街上大半的眼光。此时他随着苏清烟往那群莺莺燕燕中挤,自然有人会不小心让他碰下腰,不小心倒进他怀中,不小心扯住他衣衫等等。 昧渊忽觉陷进了一堆藤蔓一般,被缠得动不了身。他心头一阵狂跳,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立马抬眼望去,哪还看得到苏清烟的身影。急怒之下,使内力将身边的人尽数推开,足尖一点上前掠去寻找,终究是没了苏清烟的身影了。 他眸中闪过一丝焦灼,低咒一声四处寻找。 苏清烟好不容易在莺莺燕燕中挤到前面去,不料底下伸来一双手,将她嘴巴捂住,整个人往前扑去,身上一轻,转眼便挤出了女人堆,被抬进了一间简朴的房间。 她动了动手,发觉不行,被点了穴,再看一看,发觉面前有双鞋,青黄的底,金黄的线,往上看去,竟是那名怪异的女子。那女子已经换了一副样貌,虽然依旧很美,但严重却丝毫没有暖意,整个人看上去散着一股冰冷的阴狠,令苏清烟不自觉地便打了个寒颤。原来不是来救她的…… 苏清烟想到这点的时候,那女子突然踹她一脚,将她揣进了旁边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个洞。苏清烟被踹下去的时候嘲笑自己,原来还是有做球的天分,被这样绑来绑去。哎。 洞下面其实是石阶,苏清烟顺着石阶滚下去,身上又被点了穴,在中途竟停了下来,但脸上被划伤了,额头也有碰撞。她哼哼唧唧,那女子下来,不由分说,又是一脚。这下苏清烟彻底地滚到了底部。趴在冰冷的石板地上暗叫倒霉。 女子袅娜地到了苏清烟面前,差人将苏清烟架上了后边的一个十字木桩,双手双脚被反绑在木桩上,方解了她的穴。这下苏清烟瞧清了,这是一个地下牢狱,旁边插着些火把,不远处则是幽黑一片,苏清烟直觉觉得那边有人。 女子探手把上苏清烟的脉。轻哼一声:“渊儿不是说你武艺甚好么?我怎么瞧着连内力都没有。” 苏清烟道:“渊儿?你是昧渊那边的?” 女子甩手便给了苏清烟一记响亮的耳光。怒道:“昧渊也是你能喊的么。你这狐媚子,要不是一路上渊儿一直藏着你,一早便让我杀了,还留到现在媚人呐。” 苏清烟嘴中满是血腥味,她道:“你是柳姬山庄的人?” 女子捂嘴吃吃一笑,“我柳姬的名讳也是你能喊的么。”随即又给了苏清烟一记耳光,直打得她两耳轰鸣,眼前星星转悠。 “你把我从你儿子手中抢来,是为了什么?” “啪。”又是一记耳光,苏清烟真想告诉她,能不能别尽打一边时,柳姬横眉道:“抢?!你这种人我都懒得抢。要不是渊儿护你护得紧,我早把你像弄李然那般弄来了。” 苏清烟如遭雷劈,惊道:“李然在你这?!” 第二十一话 疼痛的吻 柳姬装作柔弱,下人急忙拿来一把椅子。她款款坐到椅子上,眼睛一眯,舒服地哼唧一声,方回道:“先不说李然,你可知渊儿爱上你了?” 苏清烟正因为听到李然在她这,开始慌了手脚,忽又听到这番话,不禁怒道:“谁管你儿子爱上谁了。李然是不是真被你抓了?” “哎呀呀,看你满心满脑全装着一个李然了啊。来人,掌嘴。”柳姬慢悠悠地回道。 一名小厮严正地站在苏清烟面前,啪。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所幸打的是另一边,终于两面脸的大小开始平衡起来了。 脸上火辣辣地疼,苏清烟不敢想象自己现在的脸,料定肯定是肿得和馒头一样高,华丽丽变成猪头了。 柳姬仿佛很是享受,她掸了掸身上的灰尘,说道:“渊儿那孩子就是笨,不懂得表达。在北青州的时候,他原想杀了你的。不知为何,一直拖着。我看不过去了,只好找来囚齐天。” “囚齐天是你找来的?”苏清烟惊问。 “是。我养了他12年,刚好拿来一用。谁料,渊儿那孩子见你坠崖,也不顾身份会被发现那么着急地派人去找你。甚至……” 柳姬起身,又使劲地甩了苏清烟一个巴掌:“甚至与我大吵一架。” 苏清烟内心惊骇莫名,还未完全消化,柳姬继续说:“渊儿知晓我想杀你,所以总是在我之前便先将你劫走。他以为你与他拜了堂,便可达到激怒李然的目的,我便不会杀你了。哈哈哈哈。其实你们的行踪我一直知道。” 柳姬突然一阵狂笑,笑完了面上突又一变,原先的柔声细语换做了淡而冷静的声音,听起来却令人阴寒不已。 “你们在珠禅镇的时候,李然找到了我。说要我放了你。他说,只要放了你,他怎么样都没所谓。” 柳姬慢慢讲着有关李然如何被抓的过程。苏清烟正沉浸在昧渊的事带来的震惊中,听到李然说的那句话,苏清烟心中忽的酸涩莫名,四肢仿佛一阵阵抽紧,整个心揪了起来。 “于是我偷偷带他去了你与渊儿入住的客栈。他看到你安然无恙时,竟然笑了。”柳姬似是有些感慨,停顿了下方继续说道:“要让我放了你,自然你得先落在我手里。渊儿这人太过心软,竟以为只要一直关着你,李然便会发兵攻打北泽。” “你把李然怎么了?”苏清烟问道,说出来才发现声音颤抖得厉害。 “呦,担心起你的心上人了啊。”柳姬吃吃一笑,“你放心,我还需要他带兵打仗呢,怎么舍得杀了他。但皮肉伤么,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苏清烟眼眶一热,忍住即将掉下的眼泪,问道:“他在哪里?” 柳姬道:“待会儿你就能见到了。要让他对北泽发兵,除了肉体伤害,更要折磨他的心。有什么能比心爱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更令人绝望的呢?” 苏清烟闻言,猛然抬头,心中的惊惧难以言状。只觉得这女人疯了,偏偏疯得那么清醒,清醒到如此残忍。 “害怕了么?别怕,我不会一下子就折磨死你的。看着你慢慢死去比较有趣。”柳姬纤细白皙的手一挥。几名小厮隐入不远处的幽黑中,拖来了一个人。 说是人,却已不大像人。一套月白色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大块的血迹将那月白色染成黑不黑,红不红的颜色。手腕和脚腕处有被紧紧绑过的青紫印痕,身上遍布着一道道或粗或细的鞭痕,血肉翻卷,背部的伤痕更是错乱,早已找不出一块完整的皮肤。发丝凌乱,遮掩住了苍白孱弱的面孔。微弱到快感觉不到的呼吸,仿佛就像个死人。 苏清烟紧紧咬着嘴唇,不愿让自己的悲咽溢出口去,泪水却止不住地颗颗滑落。地上那趴着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李然。那背部原先结痂裂开的伤口便是那日坠崖造成的。 那丰神俊朗、玉树临风的男子,会煮着粥,紧张地问她怎么样的男子,那是一国之君的男子,那跟着她坠崖还挺着伤的男子,再次为了救她受了这般伤害。 仿佛一阵令人窒息的潮水涌来,掐走了苏清烟的呼吸,令她浑身禁不住的颤抖。四肢百骸就像是被通了电过后般丧失了所有的力气,连开口想叫唤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苏清烟看向柳姬,暗哑的声音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对北泽发兵?” 柳姬轻哼一声:“这个没必要告诉你。来人,用刑。” 一名青衣小厮拿来了沾了盐水的鞭子,往手上吐了口水,使劲向苏清烟身上抽去。沾了盐水的鞭子划破肌肤的时候,盐水迅速渗入,疼的苏清烟倒吸一口冷气,不禁痛呼出声。 柳姬轻蔑地笑了声:“叫吧,叫醒李然,好狠狠折磨他。” 苏清烟一愣,第二鞭抽来,她死死咬住了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用倔强的眼光狠狠瞪着柳姬。 第三鞭,第四鞭……苏清烟额上的汗水不断渗出,下唇已经咬得出了血,口腔内尽是血腥的味道。胸前传来的疼痛一遍比一遍强烈,痛到苏清烟很想立刻死去。泪水和汗水将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意识渐渐开始涣散不清。她却依旧忍着不愿发出一点点声音。 整个牢房中只有鞭子划破肌肤的声音在空气中作响,沉闷而刺耳。 苏清烟即将沉下去的意识仿佛带着千斤重的石头,异常沉重。疼痛连续不断刺激的时候,她突然觉得下唇被温暖而颤抖的东西解救了出来,身体被包裹在了一具温暖的躯体中。鞭子依旧在挥,身前却体会不到新的疼痛。她迷蒙地睁开眼,看见李然颀长的身影挡在了自己前面,一手抚着她的腰,一手在轻轻摸着她的头。 苏清烟混沌不堪的意识突地清灵起来,她对上李然的眼,那幽深沉静的眸中竟闪着欣喜而激动的光芒,又仿佛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让苏清烟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烟儿。别怕,我在。”李然沉暗的声音在耳边轻轻作响。面容淡然,眸底暖意溢出,仿佛背后所挥着的鞭并没有打在他的背一样,笑得云淡风轻。 苏清烟笑着笑着终于哭了出来,她哭得稀里哗啦,哭得快背过气去。她激动地嚷着:“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李然不语,只是轻轻一吻落在苏清烟额上。苏清烟怔忡在了原地,泪眼迷蒙。李然却头一歪,埋进了苏清烟的颈项中,失去了意识。身体却依旧坚强地挡在苏清烟身前。 苏清烟心慌,她动动身体摇他:“李然!李然,你别吓我。李然!” 李然没有回应。背后挥鞭的也停了下来。一名青衣小厮将李然从苏清烟身前扯开,绑在了旁边的一根柱子上。 柳姬从椅子上起身,淡淡道:“没意思。明天继续。”随即拂袖离去。 整个房间充斥着血腥的味道,还有令人透不过气的心慌。 第二十二话 彼此彼此 夜色浓重,整个泰宏镇凌乱的丝竹声、喧闹声淡了几分,火把和灯笼的光将半个天空映成泼墨般的暗红色。 苏清烟在地下室的木桩上痛得昏昏沉沉,她勉强抬起眼皮,瞧见被绑着的李然身上还在流血,气息微弱,她浑浊的意识便不肯消散下去,强力打起精神,动动嘴皮子,却觉得喉咙干渴,发不出声。 她张了张嘴,忽然间,觉得小腹处一处暖气瞬间流遍四肢百骸,整个人突然有了力气,才猛然惊醒,宁功丹的药效过了。 苏清烟敛神吸气,使内力通过奇筋八脉,将那疼痛硬生生压下了五分,随即敛息催生内力将绑着的绳子震断了。这一弄,牵扯了身上的伤口,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 手脚得到自由后,苏清烟赶忙将绑着李然的绳子给松了。松了后,苏清烟悄无声息地接近那守在牢门口的两名正在打瞌睡的灰衣人。虽然恨不得扒了那柳姬的皮,但苏清烟对其他人却还杀不起手,尤其是对方毫无反抗力时。于是她点了两人的睡穴,回身勉强将李然背到了身上。 她背着李然跃出地牢时,方发现这地牢上方竟是某个院落的花园内。中间一剪湖水,几条羊肠小道穿在绿树假山间,苏清烟此时正站在一个假山边。她凝神聆听四周的动静,发觉这个院落虽小,却埋伏着六名暗卫,听他们吐息缓慢,气息微弱,武艺想是不弱。难怪柳姬只留了两名小兵守在地牢门口。 苏清烟将身影掩在假山的阴影里,担忧地往后看了眼背后的李然。如果单凭她一人,悄无声息地出去是完全可行的。但如今李然意识全无,呼吸错乱,再过会定会让院中的暗卫发觉,而自己受了伤,想全身而退,有那么点风险。 苏清烟担心着身后的李然,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定睛一看,足尖一点,朝着气息薄弱的那个方向飞跃出去。 刚跃到围墙上,六名暗卫便也如影子般从暗处现了出来,追在苏清烟身后。苏清烟不知往那个方向跑,便随便捡了处方向狂奔而去。 苏清烟的轻功,除了比不上昧渊,其他人的还不在话下,但背了李然,又受了伤,明显脚步有些慢。一名暗卫拦在了身前,苏清烟停步,身后的五名暗卫将她围了个严严实实。 前方的持剑袭了过来,苏清烟一咬牙,探手将绑在腿上的匕首拿了出来,挡了一招。那暗卫仿似知道柳姬是要杀了苏清烟的,下招的劲用了十分。苏清烟单手堪堪抵住了那招,后边的五名却也围了上来。苏清烟单手背着李然,虽然躲避地甚好,却不时担心高大个的李然会被刀眼刮倒,这一考虑,脚下更是小心了几分。 一轮车轮战下来,苏清烟额上沁出细密的汗水,脚下步伐虽然不乱,但这般下去,却也挺不了多久。 苏清烟瞅准了时机喝道:“小心暗器!” 果不其然,几名暗卫都侧身往旁边一避,苏清烟趁着这个时间差的空挡匕首往前一顶,精准无比地刺了前方暗卫的心口,随即跃身往前驶去。 苏清烟再度杀了人,心中如雷的心跳的一阵加一阵,手上忍不住有些颤抖。她抑制住那种血腥的恐慌,将李然往上托了托,加快了步伐。 剩下的暗卫在夜空中如影随形地跟着苏清烟。其中一名拿着弩弓瞄准了苏清烟。羽箭破空而来的时候,苏清烟灵巧地感觉到了,正欲往旁边躲闪,两边的暗卫突地跟了上来,将生路掐死,眼看羽箭即将刺中李然的后背,电光火石之间,苏清烟握紧了李然的手,往前一个空翻,羽箭穿空而过,擦过李然的脸刺中了苏清烟的左脚。 苏清烟左脚一个趔趄,又被暗卫团团包围。她一把将羽箭捏断,将断下的剑尾迅疾地刺向那名持剑的暗卫,然后将剑夺了过来,堪堪抵住了来者的第一招。接着脚下步伐成风,竟是刑萧的那套三十里桃花剑法。 刑萧的三十里桃花剑法威力甚大,可以一敌百,但消耗内力过甚,故不到万不得已苏清烟并不会行这一招。 她顺势往四周一扫,犹如千百万片桃花瞬间将她重重包围,旋转凌乱间将四名暗卫的内力硬生生破出体外,满地的鲜血。 苏清烟将剑抵在房顶,有一时的站立不稳。眼前一片晕眩。胸口的伤口血流不止。苏清烟颇有些吃力地抬起手,点了止血的穴,往前方遥遥一望,咬了咬牙,再度飞掠而去。 苏清烟在泰宏镇外找着了一处避风的山洞,说是山洞,其实也就几块大石架起来的一个凹进去的空间。苏清烟将李然扶在一边,去找了些干草和药草,让他趴在了地上,替他清理伤口,还敷上了草药。 她不敢生火,只能借着稍微亮起来的天光,忍痛将脚上的羽箭给拔了出来,身上破烂的衣衫混着血迹粘着伤口很是疼痛。苏清烟屏息探听了四周的动静,没有人息。于是一瘸一拐到了附近的河边,脱了衣裳下得水去。 她不会游泳,于是离河岸不远,细心地洗着身上的伤。 手臂上,胸口,都是青紫泛着血的鞭痕。苏清烟将衣裳上撕下的布条一条条绑在身上,把胸口绑得像是抹胸裙一般,她疼得直皱眉,自然没发觉李然的接近。 此时天光大亮起来,清晨的阳光透过层层树丫斑驳地打在河面上,明晃晃地在水面上打了个圈。 那明亮的光线打在苏清烟面上,将她莹白的脸映衬着发出淡白而朦胧的光,沐浴在水光下,那绝世的容颜即便有些苍白却依旧美得仿似不是人间女子,把李然看呆了。 苏清烟恍然觉得有人接近。抬头一看,不远处是李然充满暖意的双眸。她面色一红,忽然又警觉起来,附近来了不只一人。 李然仿佛也觉察到了,冲进苏清烟这边。此时若再起身躲回山洞,肯定会被发觉。李然面上一凛,说道:“吸气。” 苏清烟一愣,急忙吸了一口气,随即被李然按进了水中。朝着水深的地方挪了些。 岸上有脚步声,正在顺着河边四处探找。苏清烟一开始还在警觉着岸上的情景,不多时,因为她不识水性,不懂得在水中如何闭气吐息,时间一长,那种窒息的感觉使得她脑袋缺氧,呛了一口水,肺部一阵疼痛。双手不禁开始胡乱闹腾起来。 李然见状,立刻吻上了苏清烟,将口中的气尽数渡给了她。 两人暧昧地在水中互换气,时间仿佛也走得很慢。岸上的人不多时渐渐离得远了。苏清烟率先腾出水面,便是一阵猛咳。李然轻笑了声,替她轻轻拍背。 “原来烟儿不识水性。” 苏清烟白了他一眼,面色大红。 “要不是你……”苏清烟话说了半句,却突然脑袋一阵昏沉,晕了过去。 李然大惊,将她打横抱起,往岸上走去。 第二十三话 落脚满凌 李然抱着苏清烟像原先的洞走去,却远远瞧见了一袭黑影迎面而来,细细一看,竟是林风。 “烟儿怎么了?”林风看着苏清烟破烂的外袍下渗血的绷带问道。 “方才晕了。”李然沉声道。 苏清烟平躺在洞内的干草上,林风将自己外袍脱下来盖在苏清烟身上。把了下脉,原是失血过多导致。他细细勘察,发现苏清烟左脚腕上的伤口,血肉翻出,虽不流血了,然伤口有些泛白。他急忙拿出随身携带的药膏细细涂上,然后撕了自己的衣服包扎了起来。 等李然打理好自己,两人便匆匆将苏清烟带往附近的满凌城。 原来,林风自离开苏清烟后,虽然苏清烟身上的锁魂香被遮掩了,但是林风在昧渊身上也下了锁魂香,故林风回去联络追风阁的人,后来便追上了昧渊和苏清烟。但当时的林风发现,暗中还有一股柳姬山庄的势力一直在跟着昧渊,又因为碍于昧渊,没对苏清烟下手。而昧渊,并非有伤害苏清烟的举动。所以林风一直跟在他们附近,借昧渊之手保护苏清烟。却不料被柳姬的人发现,暗算了回,等再找到昧渊时,苏清烟已经不见了。 林风、黑黑和庄若川三人分头寻找苏清烟,等找到柳姬的地下牢笼时,苏清烟也不见了。三人再度去寻,因为苏清烟曾经是口服千里锁魂香,所以香味是由内而外,一旦将身上的其他味道给洗了,林风便自然地追踪到了这种香气,跟在柳姬山庄的探子身后,找着了苏清烟,却未料到李然也在。 满凌城虽然是柳姬山庄的天下,但是追风阁数十年来的势力也不弱。苏清烟被李然和林风带进了满凌城的裳衣坊。 林风一抱着苏清烟进去,黑黑和庄若川便冲了出来。后头跟着清风和白鸾玉。林澈在最后面。 “姑姑怎么了?” “主子如何?” 两人看着林风将苏清烟抱进内室,安置在床上,便差唤裳衣坊的人去叫了大夫。苏清烟面色苍白,呼吸微弱,额上烫的吓人。林澈见到李然的一瞬间,心中大震,双眸中迭起的疼痛苦楚波涛汹涌,一瞬,又尽数归于平静。他看了眼苏清烟,轻微地叹了口气,面上竟有股独悲的怆然。 李然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眉头紧蹙,白鸾玉见他胸前背后数不清的伤痕,脸上早已泪光涟涟。她担忧地看了眼他,说道:“公子,鸾玉替你处理下伤口吧。” 众人一听,方回身注意到李然,庄若川眼中竟是惊讶,林风却是不动声色。清风知晓,那日李然吩咐了他去宫中传信,之后便失去了联络。后来他再度找上李然时,李然却决定去见柳姬。清风眸中藏不住地心忧。 他上前恭敬地喊了声:“皇上……” 庄若川身躯一震,黑黑也是有些讶异。白鸾玉仿佛早已知道,只是面上闪过一丝隐痛,动了动嘴皮子,没有说话。 李然看了清风一眼,清风一震,识趣地退下,那一眼,像极了李然决定去找柳姬时的眼神,那么坚定,那么苦楚。 裳衣坊请来的大夫替苏清烟诊治了后,说失血过多,伤口发炎导致发热。大夫起身时,瞧见了李然,他惊呼一声,“这位才伤得很重。”说着便上前替李然把脉,随即让清风将李然扶到另一个房间。 李然躺倒在床上的时候,勉强留住的意识才陡然间因为苏清烟的无恙而沉睡。整个人仿佛疲倦过后,又历经了千难般身心俱损。 大夫忙乎了半天,堪堪将额上的汗水拭去。对着白鸾玉道:“这位公子需要好生歇息,身上的伤口三天一换,可莫要忘了。老夫开的方子,也要每日一副才行。” 白鸾玉连连点头,“多谢大夫,鸾玉记下了。” 三日后,苏清烟已能起身,李然业已转醒,虽然行为无异,只是身体尚虚,连剑都握不住。 苏清烟醒来第一句话便是问李然怎么样了。然而还未见到李然,柳姬带着一群人打来了。林风护在苏清烟面前,黑黑与庄若川等追风阁的人尽数与柳姬带来的人纠缠。 李然听到打斗声,由白鸾玉扶着,从后院跑了出来。站到了离苏清烟不远的地方。苏清烟看见李然面上已有光晕,心中一宽,关注起前边的战况。清风在李然前边护着。 柳姬见状,轻笑一声,“没想到你还真把李然给扛出来了。早知道,我也该给你下点宁功丹。” 苏清烟轻哼一声,不去理她。 柳姬却是恼火了,提剑刷刷向苏清烟刺去。“要不是你这贱货,渊儿怎会与我冲撞?!今日我便要杀了你,好绝了渊儿的那颗心。” 林风对着柳姬见招拆招,柳姬一时之间竟也近不了苏清烟的身。 柳姬心中一动,剑尖一晃,忽的刺向李然。她料定苏清烟定会为了李然的安全奋起身来救他。苏清烟在见到剑尖朝着李然去时,一颗心吊到了顶端。明知这是柳姬虚招,她定不会伤害了李然,身体却比意识更快反应,她足尖一点要去拦截,清风也回身去阻拦,但李然旁的白鸾玉比他们更快一步挡在了李然身前。 一柄长剑蹡蹡刺入了白鸾玉的左肩,柳姬轻哼一身抽回剑,李然急忙抱住了身体下跌的白鸾玉,一脸震惊。 苏清烟也被骇在原地。 柳姬还欲再打,身后飞来一灰衣人,在柳姬耳边细细一阵讲,柳姬竟神色大变,她对着苏清烟恨恨道:“反正你也活不长了。若渊儿有个好歹,你死了我也不放过你!”随即仓皇离去。 众人也不去追,李然抱起白鸾玉跌跌撞撞往后院的房间跑去,清风也急急跟上。林风即刻叫人去找大夫。心中却琢磨起了柳姬的最后一句话。 苏清烟站在原地,心中有一阵失落。明知道白鸾玉是为了救李然受伤的,但是看到李然那么关切地将白鸾玉抱去时,她却分明有些嫉妒。 一个女人若非不是爱上那个男人了,怎会连生命也舍弃? 苏清烟心中空空的,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滋味。明明将李然放弃了那么多次,为什么头一次有一种即将要失去的恐慌。她从来都是宁愿别人看着自己离去,也不愿自己看着别人离去的人。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自私,自私到想连为李然而受伤的人也只许是她一个。 她深呼吸一口,也跑去后院,林风跟在她身后,眉头紧蹙。 白鸾玉的左肩渗出的血将衣衫染红了一大片。她苍白的脸上汗水涔涔,想是非常痛。苏清烟看到李然握着白鸾玉的手时,心头一震,眼光即刻避开。她按住左胸,想将那阵奇异的心慌和胸闷压下去,回眸看到林风担忧的眼神,苏清烟朝他莞尔一笑。 见大夫正在施救,李然也未看她一眼,苏清烟心中像被挖了一个洞。她朝外走去,想隔离这种令人透不过气的氛围。 黑黑却带着一名灰布衣衫打扮的小童进了前厅。 小童一看到正走出来的面色苍白的苏清烟,上前一把抱住了她的双腿,泪水涟涟,双眼灌满焦急:“阿篱姑娘,你一定要救我家公子啊!” 第二十四话 横祸当头 苏清烟看着抱着自己双腿的小童,惊讶道:“你家公子是谁?” 小童停止抽泣,抬起头,可怜兮兮地说道:“我家公子就是昧渊。” 苏清烟和黑黑都是一愣,“为什么要我救你家公子?” 小童抹了把眼泪道:“当日公子发现你不见了,知晓是庄主所为,于是去找庄主要求放了你。庄主一气之下逼他服了宁功丹,还封了他的奇筋八脉,将公子禁足了。” 苏清烟道:“如此,你家公子并没有生命危险,为何要我救?” 小童急道:“我还未说完。方才庄主带了很多人出去,公子所住的院本就没什么人护着,一名蓝衣男子闯入院中,强行将公子带走了。他说,公子是伤害阿篱姑娘的始作俑者,不能原谅。” 苏清烟和黑黑对视一眼,都很是奇怪,难怪方才柳姬匆忙离去,原来是这缘由。但那蓝衣男子是谁? 苏清烟不记得还有谁会做这种事,疑惑地看向黑黑,后堂的林风出来了,苏清烟向他诉说了原委,林风也是一愣。 “林风,那林澈呢?”苏清烟问道。 “方才向我辞行了。说要回氏林山庄处理事情。”林风答道。 “这就怪了。那人是谁?” 小童见苏清烟一脸迷惑,急道:“阿篱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公子吧。” “你们庄主没有去救吗?”林风问道。 小童抽抽嗒嗒:“庄主正要去救,偏生大主子来了,不许庄主出门,大主子话也含糊,庄主便以为是大主子派人将公子劫持了,所以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可是我知道,那不是大主子的人,我想告诉庄主,奈何门房不让我进……” “所以。”小童又期盼地看着苏清烟:“那人既然是为了阿篱姑娘,那阿篱姑娘定可以救公子的。那人掳了公子朝南边去了。阿篱姑娘,求求你了。” 苏清烟皱起了眉,这昧渊说到底其实没有伤害她什么,甚至还一直保护他,冲着这点,她似乎还欠他一个人情。现在那人既然是为了自己挟持了昧渊,怎么说她也有责任去看一下。 林风见状,想是猜透了苏清烟心中所想,说道:“烟儿,我陪你去。” “我也要去。”庄若川在后面喊道。 苏清烟回头,见庄若川神色担忧,面色疲惫,笑道:“若川。你就留下吧。林风陪我去就好了。” 庄若川摇了摇头:“以防有诈,多一个人比较安全。” 苏清烟沉思了会,说道:“若川,若是有事,你更加不许去。你可是我徒弟,得留着光耀门楣啊。让黑黑和我们一起去好了。这边也需要人照顾。” 黑黑点头,庄若川还想说些什么,见苏清烟态度坚决,便点了点头。 一行三人带着小童往南边掠去。 途中,苏清烟忽觉胸口一阵狂跳,眼前一黑,只好停了下来。 “烟儿你怎么了?”林风关切地问道。 “无妨,可能是低血糖了。” “低血糖?什么意思?”黑黑问道。 苏清烟摆了摆手,“我也解释不清楚,就是体虚吧。” “我带你飞吧。”林风说完扶着苏清烟,黑黑带着小童,四人再度掠去。 满凌城南,是启元和北泽的交界之处,但那边有一处陡峭的悬崖,悬崖自上而下似被用刀劈过般平整垂直,被人称之为往生崖。 苏清烟等人掠到往生崖的时候,便瞧见昧渊被死死地绑在一棵树旁,衣衫凌乱,鞭痕错落,似是被鞭打了一顿。而一蓝衣男子坐在往生崖边,双脚悬空,从背后看,不知是什么人。 “公子!”小童大喝一声,朝着昧渊跑去,蓝衣男子回头,鞭子一挥,将小童硬生生逼退了数步。 苏清烟和黑黑却是一震,蓝衣男子面若冠玉,肤色白皙,单眼皮,棕色的眼眸中盛满了嗜血般的光芒,那原先阴柔而孱弱的美,在此刻竟有种令人不寒而栗的感觉。便是那苍青大盗的儿子,亿喜,曾和苏清烟在苍青山上有过一面之缘。 “亿喜?”苏清烟试问道。 蓝衣男子看到苏清烟的一刹那,眸中星光鼎盛。他嘴角轻轻上扬,站起了身,略有些怨气地回道:“原来娘子还记得我的名字。我还道娘子早把我忘了呢。” 苏清烟一个头变成两个大。 “亿喜……少爷。阿篱只与你有过一面之缘,怎会是你娘子?” 亿喜哀怨道:“那日在山上,我不是禀明了爹我要你做我娘子么?我说是你便是了。” 黑黑有些怒,苏清烟上前一步道:“先不说这个,那你为何要绑昧渊?” 亿喜看了眼昧渊,鞭子狠狠一抽,昏厥过去的昧渊眉头再度皱了下。 “他该死。他不止偷看你洗浴,逼你和他成亲,甚至差点害死了你。如此伤害我娘子的人,怎好留在世上。” 苏清烟大惊,她问道:“你跟踪我?” 亿喜嘴巴瘪了瘪,“娘子这是什么话。我只是担心你罢了。若非我会绝息功,怕早被你赶走了。” 绝息功?林风讶异,这是江湖上早已绝迹的武功,比起敛息功,更是将吐息练到了悄无声息的地步。 “怪只怪我武艺不佳,不能救你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亿喜看上去甚是苦恼。 黑黑轻哼一声,心里嘀咕道,你这是怕自己受伤吧。 “若非那婆娘将自己儿子的武艺给封了,我也不能那么轻易便将他绑了出来。娘子,你放心,我这就替你报仇。” 亿喜说完便又要挥鞭。 苏清烟急道:“慢着。” 她朝林风打了个眼神,林风心领神会。苏清烟上前道:“若论报仇,自然是阿篱亲自动手来得解气啊。” 亿喜皱眉,不一会,扬眉道:“娘子有理。” 苏清烟上前接了鞭子,拦在了亿喜前边,林风正要飞身上前解开昧渊的绳子,耳边突兀地传来柳姬的声音。 “哈哈,童儿,你做的真好。” 柳姬话音一落,人便站在了往生崖前,身后齐刷刷五名灰衣人。各个神情冰冷,气息绵长。 小童往后边缩了缩,不敢正眼看苏清烟。 “你说谎?”苏清烟问道。 柳姬上前一步道:“他一半是假,一半是真。” 苏清烟皱眉,忽觉心跳忽快忽慢,身体乏力得紧,她趔趄了下,半靠在了亿喜身上。 亿喜神色大喜,一把便将苏清烟揽在了怀里。林风要上前去夺,柳姬身后的人袭了上来。昧渊被柳姬的人救去。亿喜恍若入了无人之境,将苏清烟抱得紧紧的。 林风和黑黑抵挡着灰衣人的袭击,虽然尚可应付,却腾不出身子来救苏清烟。 柳姬笑道:“看来你还没发现自己中毒了。如何?是否全身无力啊?” 苏清烟闻言,大惊,莫非真如柳姬所说,中毒了?她问道:“你何时下的毒?” 柳姬捂嘴笑道:“那日你救走李然可是伤了左脚?柳姬山庄的弩箭可都是淬了毒的。烟花醉,无色无味,银针也勘查不出,一般的大夫也是无法诊出脉象的。中毒者,或三日绝命,或三月绝命。随时可能死哦。” 苏清烟面色苍白,心口如雷的心跳声渐渐将四周的声音淹没,她仿佛只能听到心跳快速地跳动着,就好像跑了800米之后那种缺氧和心跳声暴涨了很多倍一般。 “烟儿!”林风的一声喊让苏清烟忽的又回到了现实。柳姬正心疼地看着昧渊,而林风和黑黑的战局胶着在一起,一时之间分不出高下。 “娘子。娘子可愿今后都与我在一起?”亿喜的声音突然在上面响起。苏清烟才惊觉自己还在亿喜的怀抱中。她挣扎了下,发现全身乏力,根本推不开亿喜。 “亿喜,你放开我。你还是快些逃吧。”苏清烟的话有气无力。 “娘子可是在关心我?”亿喜的声音充满惊喜,“娘子,我累了,很想睡觉。我们一起走吧。再也不要分开,再也不会受伤了。” 苏清烟刚想拒绝,忽觉身体腾空了。她脑袋一阵空白,惊愕地看向亿喜那狂喜莫名的双眸。 亿喜竟抱着她直直跳下了往生崖! “烟儿!!!!” 崖上传来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便随着山谷里吹上来的迅疾的风,在苏清烟耳边作响,渐渐淡去。那是谁的声音,那么沉痛那么绝望? 第二十五话 沉浮人世 往生崖下是一大片树林,林中还有一条水色清澈的河流。 苏清烟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没死,而是正被搁在一棵树的枝端,脸上,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划伤,胸前的鞭痕伤口也都裂了开来,血顺着衣襟渗了出来,掉落在地上。 苏清烟动了动身子,猛地一个下落,直直掉到了地上。她浑身酸痛莫名,左手肘仿似摔断了,起身时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她用右手支撑着起身,瞧见了旁边的亿喜。脸面朝下,身下鲜血横流,已然气绝多时。苏清烟吓了一大跳。她忍着浑身疼痛还是去探了探亿喜的鼻端,却真是没气了。 苏清烟一阵怆然,竟不知作何表情。 她看了看天光,月色透过枝桠倾泻下来,林中颇为安静。苏清烟单手将外袍脱了下来,将外袍盖在了亿喜的遗体上。随即走向河边,她弯腰喝了一口水,牵引了脸上的伤口,再起身时,眼前一阵晃动,胸口的心跳声又如雷般响了起来。 苏清烟全身乏力,朝后直直倒去。她半身浸在水中,胸口的血还未来得及止住,只觉得浑身冰冷,困顿异常。 苏清烟合上眼,想着林风他们会不会来寻找,会不会找到她时她已经死了呢。还有李然,会不会来找她呢…… 她还没有告诉李然,她已经原谅他了。她不想再想起过去的事,只想以后能够好好的。她多希望李然告诉她,他是爱她的,从今往后都会只有她,只为她笑只为她哭。 苏清烟惨然一笑,意识开始混沌不堪。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清烟感觉四周喧闹声响了起来,远远近近,若有若无,接着她被揽入了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那么颤抖,那么小心翼翼。抱着她仿佛下一秒就要失去她一般。苏清烟很想说,我没事,我还活着。眼皮却打也打不开,浑身上下仿佛不是自己的了,沉重地像是灌满了铅。却又轻飘飘得仿似变成了云,虚浮在那人的怀中—— 这章故事讲完了,发现,呃,好短 第一话 阿篱心意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 柳姬潜回北泽皇宫,行刺皇帝未遂,含恨自杀。 李然终于对北泽用兵。半年内,他亲自率兵,直取北泽边境数座大城,将北泽的军队打压成了缩头的龟,伏在第二道防线后不敢再动。北泽的将军在最开始的攻防战中被李然亲诛,数日后,北泽递上和议书,表示十年内绝不再犯启元边境,岁贡来朝。 然而,南宛见北泽士气一蹶不振,趁乱打劫,竟强行挥兵东向,利用蛊毒等毒物,一扫北泽数十座城池,竟将北泽整个纳入了自己的国土范围。南宛的势力一下子成了麒麟、启元、南宛这三国之首。 南宛君主野心大起,整顿军务一个多月后,又屯兵启元边境,企图一鼓作气再将启元击败。麒麟国是云端当家,本就与启元相好,便也出兵屯在麒麟与南宛的边境,南宛一时之间两边应敌,便也不敢轻举妄动。 玄石山,南宛与麒麟、启元三国交界处的一座高山,位于南宛境内。因岩石多为黑色大玄石,故被称为玄石山。 此时,玄石山上一座简单的木竹屋中,鬼鬼祟祟溜出一名十七八岁的少女。少女一袭粗布长裙,衣袖只到手肘处,露出两截白皙柔嫩的莲藕手臂,手腕上戴有一个双环的银镯子,衬着那白皙的肤色愈发的明媚。她一张娇俏小脸,面色莹白,额发在前头厚厚地遮掩了小半张脸,但刘海下的双眸却是清亮无比,似那凛冽的泉水,又似晶莹剔透的琉璃。乍看之下,即便穿的是粗布衣裙,但那种清丽脱俗,妙丽难言的气质却令人移不开眼。 少女虚掩上门,左右张望了下,一双清亮的眼中突地闪现了一抹狡黠。她足下晃了几个步子,瞬时变幻出数个影子,飞速超前掠去。 才掠到一半,忽的腰身处被某样东西一缠,她直直朝后甩去,跌进一个充满鸢尾花香气的怀抱。 少女不满地推开身后的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也不看他一眼,便往回走去。 “啊啊,第七十二次作战,失败。” “阿篱,你就这么想离开么?”男子的声音在身后缓慢响起。 “我说,昧渊,你到底要关我到什么时候啊?”少女转身,清亮的眸子定定看向身后的昧渊。 少女就是苏清烟。 七个月前,苏清烟被李然和林风他们寻到时,那个半身湿透,浑身上下都是伤痕,面色安详到接近死亡的苏清烟让李然犹如遭了霜一般,他颤颤巍巍地将苏清烟揽入怀中,仿佛抱着世界上最为珍贵的宝物,不容得他人接近。 然而,苏清烟身上的烟花醉已然深入骨髓,丰小丁从金陵八百里加急赶了过来,也是乏天无术。 正当他们绝望之际时,昧渊现身了。柳姬一死,北泽的皇宫便愈加不愿承认昧渊的身份,将他手上的军权收了回去,还派了杀手企图将他一网打尽。至此,对北泽的最后一份心被尽数打灭。 昧渊自小是泡在各色毒中长大的,烟花醉自然也是其中一种。所以昧渊虽也会中毒,但过几个时辰都会自动恢复。昧渊的血可解百毒。 昧渊向李然他们提要求,让他将苏清烟带走,每日用血喂养她直到她痊愈为止。而在那之前,谁也不能打扰他们,甚至连寻访也不行。 李然当即答应。没有什么能比让她活下去更重要。昧渊带走苏清烟后,李然沉寂了七天,那七天,李然仿佛只是个骨架子,每日里少有言语,除了按时吃药吃饭喝水,便是沉默。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三魂游走了七魄,双眸黯然,面色暗沉。七天后,启元大将刚好赶到满凌城。李然从房中拂袖而出,振臂一呼,怒发冲冠,向北泽出兵。 昧渊带着昏迷着的苏清烟一直来到这三国交界处的玄石山上,一待就是七个月。昧渊会不定时地下山采补物资,而苏清烟昏迷了三个月,后四个月竟然一步也未踏出过玄石山。全因她只恢复了轻功,而其余功力却一层都未恢复。奈何她的轻功原先就比不过昧渊,于是一次次的脱逃全都被昧渊给抓了回来。 昧渊耸耸肩,“真是伤心。怎么说我也是救你命的人。阿篱却几次三番想要离我而去。” 苏清烟走在前头,伸了个懒腰。 “所谓大恩不言谢,我总不好以身相许吧。再说,每日都在这山上,只对着你一个人,我不闷也烦了。” “阿篱,要不你就以身相许吧。”昧渊上来,冲她眨眨眼。 苏清烟翻了个白眼:“你想的美。我说,我这毒什么时候能全部清除啊?” 昧渊望了眼天色,淡淡道:“说不定。明日起以无需再服用我的血了。但余毒还在,需要自行消除,或许是等一个契机吧。” “解毒还要契机?我可是第一次听到。那既然不用你的鲜血了,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呢?”苏清烟冲他眨眨眼。 昧渊走上前,“阿篱,你离开了,要去哪呢?” 苏清烟想也没想就回道:“去找李然和林风他们。” 昧渊看向前方的眼神中闪过一阵阵仿似呼啸来回的风,看上去苍凉而又释然。苏清烟瞥了一眼,竟觉得心中升起一股苦涩。 到了草竹屋内。昧渊跨步进了旁边的厨房,然后端了一碗血红的药进了内室。一股咸腥诡异地带着薄荷的味道从碗中飘散开来。苏清烟闻到时蹙起了眉。 “我说,你为什么每次都在里头放薄荷?” “不然怎么掩盖你的千里锁魂香?”昧渊好笑道。 苏清烟一怔,接过药一口喝光。 昧渊眸中竟淡淡有股落寞,苏清烟问道:“昧渊大公子,看我喝个药怎么也那么落寞啊?” 昧渊一愣,继而邪邪一笑,用手揩去苏清烟嘴角的残汁,状似悲痛万分地说:“这是最后一碗药了。从现在开始,阿篱不需要我了。我当然要无比伤心啊。” “嗯……”苏清烟眼中有些酸。昧渊说这番话的落寞看上去像是他假装出来的,其实那在苏清烟眼中却是比珍珠还要真。 “阿篱。你为什么要去找李然?”昧渊掩去了眸底的落寞,看向门外的风景,脸上邪魅的气息荡然无存。 “我喜欢他啊!”苏清烟笑笑。 “那你在他面前怎的如此不坦诚?” 苏清烟愣了,她看了眼昧渊,将自己袖口的褶皱抹了抹平。 “我十分确定自己的心意。但是却不敢确定他的。” “你不相信他?” “与其说我不相信他,不如说我不相信自己。我除了武功高了点,样子好看了点,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了。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你为何不直接问他?或者告诉他你的心意?” “我曾经有过。但如今……说我没有感受到他的情意那是假的。我只是不能确定,那是不是会一成不变,我怕得要命。” “畏首畏尾不像是你的作风。阿篱。” “我知道啊。所以这几个月我想了很多。我决定,再来一次告白!”苏清烟重重地拍了自己的大腿一下。双眸中坚定的光芒让昧渊为之一顿。 “他要是喜欢别人的话。”苏清烟轻哼一声,“那我就抢回来!” 第二话 巧解蛊毒 昧渊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这么说,你决定了一定要去找他?” “对啊。所以我会坚持不懈地实施我的第七十三次逃跑计划。”苏清烟朝他挑挑眉。 “可是你的李然答应我永不见你了哦。”昧渊苦笑道。 苏清烟翻了个白眼。“那还不是被你逼的。他是可以不见我,但没规定我不能去见他啊。” “那你预备去哪里找他呢?”昧渊喝了一口面前的茶。笑道:“跟着我过日子不是挺好的么。我也可以娶你呀。” “你以后会有你的真命天女的。我干嘛阻了别人的姻缘。” “也是。像我这么玉树临风的男子,的确该有更好的。”昧渊抿了一口茶。 苏清烟嘀咕:“你不也是不够坦诚么。” 苏清烟还是对昧渊存了感激之心的。昧渊对她的情意她又何尝不知道,而她对李然的情意昧渊自然也知道。他由原先用一大堆理由想拥有她到现在总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询问她,却从来不会正面严肃地要求过她,勉强过她。 “谢谢。”苏清烟说道。一双秋水剪瞳怔怔望向昧渊。 昧渊身躯大震,他顿了会,笑道:“我收下了。只是阿篱,以后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后悔的。” 苏清烟眸中迭上一层雾,嘴角抿了个角度。 “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你得乔装打扮。我要与你同行。”昧渊搁下手中的茶。 “为什么?” “南宛吞并了北泽,如今正对启元用兵。启元虽与麒麟国结成同盟,但对付南宛的蛊毒,却是束手无策。情势并不乐观。更何况,如今南宛也一直寻找一名叫做苏清烟的女子,想用她钳制李然。而你的武功连一层都未恢复。单纯用轻功,无法逃命。” “李然……在打仗……”苏清烟的心头一阵狂跳,总觉一股不安和烦躁顺着四肢蔓延上来。 “那林风的消息呢?” “追风隔如今暂时效命于李然,那林风自然应该在李然的军中。”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上路吧。”苏清烟站了起来。 “李然如今在曾经北泽与启元交界的满凌城。离这里很远。倒是麒麟国军队屯兵的地方就在玄石山下十里外的越川城。莫非阿篱有什么退去蛊毒的良策?” “那是当然,我一年的药经不是白看的。”苏清烟抿嘴,现代人的智商也不是白长的。终于可以派上点用场了。 “那我们先去越川城吧。麒麟国的探子传送消息总比我们两个要快。”昧渊站了起来,朝外走去。 越川。麒麟境内与南宛交界的一座大城。 凌晨时分,灰布衣衫打扮的一男一女通过了城门守卫的通检,入了城。 越川城内,兵卫到处可见。进入城门后便看到一张皇榜贴在一面空墙上。 苏清烟拉着昧渊上前去看。无非是招募天下能人异士提供解除蛊毒,抵抗毒物的良方云云。苏清烟双眸下移,瞅见了那下方的印戳有两个,一个是麒麟国的玉玺印,另一个则是云端的印鉴。 苏清烟双眸闪过一丝狡黠,刷刷几下将那皇榜给尽数揭了下来。 一旁的兵卫见状,双眸放光,待看到是一名面貌普通身着灰布衣衫的女子时,眼里的光又黯淡了几分。 “这位姑娘,你可是有法子解那蛊毒?若无的话,这揭皇榜的罪你可担当不起。还是赶紧将皇榜还来吧。”兵卫说道,遣词用句却甚是温和。 苏清烟定定看着他,总觉得有些面熟,看他打扮不像是守门的兵卫,倒像个侍卫。苏清烟转念一想,这不就是南靖城中见过的习文么。 那侍卫见苏清烟看着他不眨眼,轻轻咳嗽了声。 “你带我去见你家主子就行啦。我的确有解蛊毒的办法。”苏清烟冲他眨眨眼。 习文凝神想了想,终是答道:“姑娘请随我来。” 习文带着他们转过一条街,到了一处府邸前。一路上,昧渊都没有说话,苏清烟也不言语。只是一直在思忖,同是一国之君,李然是战事紧急故到了前线,那云端又为何出现在前线呢? 进得府内,跨过两道院门,便到了一处清幽的厢房前。 “主子,有人揭了皇榜。”习文在厢房外恭敬地答道。 “进来。”云端的声音淡而悠长,却又有一丝疲惫。 习文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门打开,苏清烟和昧渊便进去了。 屋内,云端落坐在书桌前,将手中的一份折子放下,半眯着眼看向进来的苏清烟。再见到苏清烟露着两只胳膊的时候,微微诧异了下。 “敢问哪位揭了皇榜?”云端问道。 苏清烟上前一步道:“是我。民女花木兰,他是我兄长花无缺。” “哦?”云端显然是被这个名字雷到了,他顿了半响才问:“花姑娘你当真能解蛊毒?据本王所知,蛊毒种类甚多,你又如何能让七万大军成功避开蛊毒?” 苏清烟听到花姑娘三个字差点笑了出来,她轻轻咳嗽了下,说道:“王爷,民女能够调配一味药,可解各类蛊毒。也可预防被下蛊之人所毒害。” “花姑娘此言当真?只是如今已有八名能人揭过皇榜,却都是无能为力,不过信口开河之徒。本王也不能尽信。” 苏清烟莞尔一笑,“那王爷何不现成弄个病人让我试试?” 云端眼睛又眯了眯,说道:“正有此意。习文,把月浅带上来。” “是。”习文领命离去。 云端道:“月浅是本王的近身侍女。本王的日常饮食都是月浅试吃的。前几日,月浅试吃后忽然晕厥,醒来后告知腹中疼痛,大夫说是中了蛊毒,却是无能为力。” 苏清烟听到月浅这个名字,想到了那单纯善良红扑扑的脸蛋还有说道云端时满脸的娇红。 不多时,几名侍卫便将月浅抬了进来。 昔日那嫩白甜美的人儿如今却是面黄肌瘦,困苦不堪。苏清烟瞅见的时候吓了一跳。 “……兰儿,你真当有把握吗?”昧渊在一边轻扯了苏清烟的袖子问道。 苏清烟回他一个清朗的笑容,“你得相信我。” 苏清烟上前查看月浅的症状。月浅那无神的眼睛呆呆地回望她。 “月浅姑娘,你可觉得胸腹搅痛、肿胀?” 月浅点了点头。 “可有生黄豆?”苏清烟转头问习文。习文一愣,立刻出得房门,转眼便拿来一碗黄豆。苏清烟抓了几粒放进月浅口中。月浅有些迷茫,嚼动了起来。 “月浅姑娘,可有腥臭味?”苏清烟问道。 月浅摇了摇头。 苏清烟若有所思,说道:“很有可能是金蚕蛊。” 昧渊闻言,面色凝了凝。云端则是站在了苏清烟身边道:“可是蛊中最毒的?” 苏清烟点头。云端面色冰寒,南宛果然够狠毒,越过虾兵蟹将,直接朝主帅下手。 苏清烟忙说:“中了金蚕蛊的人,不会即刻死亡。但金蚕会钻入人体的五脏六腑吞食,中毒者死时口鼻之间会涌出数百只虫,死者的尸体即使火化,心肝也还在,呈蜂窝状。” 苏清烟的一席话令在场之人面色发白。 苏清烟起身,对着习文道:“侍卫大哥,麻烦你弄些石榴皮来,让厨娘将石榴皮煎成汁。” “……是。”习文领命而去。几名侍卫在云端指示下将月浅抬到了厢房内屏风后的雕花大床上。 一刻半钟后,习文便拿着一碗石榴汤进来了。 苏清烟接过汤,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后,将月浅扶起半身,喂她喝下。 众人在一旁紧张着注视着月浅。只见才过了一会会,月浅突然起身欲吐,呕了半天,竟从口中吐出一条浑身金灿灿的蛊虫,在地上蠕动着。模样甚是恶心。 苏清烟眼疾手快,从怀中拿出一截木管,将那蛊虫放入了木管中。 云端上前问月浅:“月浅,感觉如何?” 月浅莞尔一笑,面色比方才轻松:“殿下,腹中不绞痛了。月浅现在好多了。” 习文在一旁问道:“花姑娘,为何不将那蛊虫给杀了?” 苏清烟把木管放入怀中道:“金蚕蛊虫,水淹不死,火烧不死,刀也砍不死。但养蛊之人是用锦缎四寸,上好的药酒喂养的,药用价值很高呐。” 第三话 权宜之计 苏清烟救了月浅后,云端便真正相信了她的能力。只是苏清烟不愿多惹事,所以真正的身份一直隐瞒着。 苏清烟与昧渊被安排在云端别院的两间东厢房。云端安排了几名大夫帮助她调药。 苏清烟凭着记忆,调制了一种治蛊的药丸。 取每年农历五月初生的桃子一个,把它的皮碾成细末,份量是二钱。另用盘蝥末一钱,先用麦麸炒熟,再用生大蕺末二钱,将这三味药用米汤和拌在一起,搓成如枣核一样大的丸子,中蛊的人只要用米汤吞服这种药丸一个,就会药到毒除。 因为农历五月初的桃子数量过少,苏清烟便又调制了另一种治蛊的药。 用雄黄、蒜子、菖蒲三味凝成丸子,用开水吞服也具有治蛊去毒的药效。 苏清烟将方子细细说与大夫听,而云端则命人将方子八百里加急传送给远在满凌城的李然。 南宛的眼线仿似知道了苏清烟的存在,七日后便挥兵北上,想在麒麟和启元全军未服避毒药物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而云端为何在前线的原因,也从习文口中得知。 云端当了麒麟的皇帝后,一度不愿纳妃立后。半年前,群臣商议,硬是让他纳一妃子好孕育皇家子嗣。便将左丞相之女郁子静送进宫中封为郁妃。云端成亲当日便独留她一人于寝宫之中,三个月未去见她。直到后来,云端在宫外结识了一名心仪的女子,千转百回后,发现该女子竟然就是自己的郁妃,大为惊喜。正想补偿自己的亏欠时,南宛将郁子静掳了去,威胁云端不能出兵助启元。 云端派出高手救郁子静,郁子静被救回来时遍体鳞伤。云端盛怒,即刻出兵奔赴前线,要让南宛血债血偿。 越川之所以叫做越川,是因为它在与南宛交界处有一条横贯东西的长河,唤作越川。所以就地形来说,越川城是易守难攻的城池。 越川河以南,便是南宛和麒麟交界处的一个平原,平原西面是密密麻麻的白杨林,纵使在城墙上遥望,也是看不到边际的大片林子。 南宛的军队在七日后便是驻扎在离越川十里外的地方。当天夜里便兵临越川城下。云端自然早已收到消息,分遣小队严防在城门前。 云端书房内,麒麟的几员大将也都到场商量退兵之计。苏清烟与昧渊被挡在院落中不得入内。 原先云端是按兵不动的,却没想到南宛竟然会提前对麒麟的军队进攻。南宛在麒麟边境的大军有十五万,其中五万是原先北泽国的军队。而云端驻扎在边境的军队才七万人。七万人对十五万人,从数量来看,无疑是鸡蛋碰石头。 “皇上,贸然迎敌实属下策。然而越川即便是天险所在,长期抵抗却也不是办法。”麒麟的陆元将军抱拳说道。浓密胡须掩盖下的面容凝重不堪。凌厉的目光中含有显而易见的担忧。 云端一袭藏蓝苍青长袍,龙飞九天的金丝图纹张牙舞爪。他轻轻蹙眉,剑眉下的双眸沉稳如水,暗底掀起波澜。他搁下手中的狼毫笔,看向下首的几员大将,面上沉静。 “陆将军,你就替朕看好这座城。南宛军队现如今还进不了这里。朕有办法令他退兵。只是那毕竟只是权宜之计。之后若在来犯,还得另寻计谋。” “皇上的法子是指?”右首的齐海将军按住身旁那一柄金铜映月大刀问道。 “齐将,你且率领你的二万精兵取道白杨林,自后方突袭南宛空虚的大营。若是烧了对方的粮草,那边更好了。” 云端双眸换上了幽黑的浓墨,看向窗外渐次亮起来的天光,面上染了一层淡白的萤光。 “妙啊。妙!”几名大将窃窃私语。 云端继续道:“只是不可恋战。一旦达到目的便尽快撤退。” “是。末将领命!” 昧渊和苏清烟站在院落中看向那初生的红日,心头各有所想。 “烟儿,你说,云端会怎么退敌呢?”昧渊问道。 苏清烟蹲在地上摆弄着面前的一盆苍翠欲滴的绿色植物,挑了挑眉道:“我之前偷看了他桌上的地形图,如今麒麟军队人数不敌,要退兵,定然是偷偷穿过白杨林攻击南宛此时空虚的大本营。只是,这应该也只能一时起作用。若是南宛的军队回防迅速的话,那么麒麟派出的那支分队恐怕有去无回了。” “烟儿,没想到你在军事方面也挺有自己的看法。”昧渊笑着看着蹲着的少女,那普通的易容面皮上,双眸尤为清亮。 “我只是纸上谈兵而已。云端要是让我们也参与军事会议该多好啊。”苏清烟仰头望天。那一株大树洒落的天光在她面上打出斑驳的光影。 “哦?烟儿为何要参与?” “那样说不定能得到李然的消息。说不定提供给他们一些意见的话,战争还能早点结束。那我就可以早点见到李然了。” “烟儿竟然如此直白。我可要吃醋了。”昧渊假装捂住胸口做难过状。苏清烟白了他一眼。 “烟儿,若是李然有了新欢,你当真要抢回来吗?”昧渊放下手,一脸严肃。 苏清烟笑了笑,站了起来,双手向上伸了个懒腰,银镯子顺着光滑的肌肤滑到手肘处。在阳光下打了一圈光亮。她转头对昧渊说道:“如果他喜欢我胜于新欢,那我就抢过来,让他只喜欢我一个。若是反之……”她耸耸肩:“那就再次休了他。” 昧渊眸底闪过一丝光亮。他破天荒第一次将苏清烟扳正,右手轻轻替她挽起耳边掉落的青丝,那易容过的脸在阳光下溢出一丝淡淡的邪气与暖意,双眸却仿佛直直看向苏清烟的心底。令她收回了原想失笑的表情,心中慢慢柔了一块。 “如果离开了他,到我身边来可好?”他淡淡地说。 那一刹那,苏清烟仿佛清楚地听到了树叶随风轻轻摆动的声音,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思潮,一波波上来,却似清流缓散流满全身。满是感动和欣喜。 她眸中迷上了一层雾,随即用手擦了擦。笑道:“若是有那个如果,我会试试看。” 苏清烟冲他莞尔一笑,眸中闪耀的光华令暮夏初秋的一院景色皆失了颜色。 昧渊看得呆了。胸口胀满了酸酸涩涩的味道,那种难以言状的激动与黯然交相替换,他捂住胸口,眼眶泛红。 第四话 阿篱献计 暮夏的风带着些微的凉意吹起苏清烟耳旁的青丝。他定定看了眼昧渊,随即问道:“昧渊,若你还能回北泽,你会希望回去吗?” 昧渊苦笑道:“北泽已经亡了。我身体内流的是北泽皇族的血,若能回去,自然最好。只是烟儿,我这身份,并未有人认同。” 苏清烟眨眨眼:“我认同啊。” “而且。”她笑道:“你之前领导的下属应该也认同你的呀。” 昧渊幽黑的双眸仿若一宛明镜,波光粼粼。 “只可惜。北泽复国。已无可能。” 苏清烟看着昧渊略带沧桑的脸,心中明白,一个男子,尤其是皇族的男子,自然虚怀若谷,有着似江河般天宽地广的雄心壮志。如今到了国破家亡身份又无法被认同的地步,该有如何的辛酸和痛苦。 她在原地踌躇了下,随即踮起脚尖拍了拍昧渊的背。 “等我下。” 苏清烟说完便走了几个步子穿过院门到了云端的书房前。 书房前还站着两名侍卫。一名战报小兵则时常来回与城墙和书房,用来传递城墙外的敌军战况。 苏清烟走到书房前,对着两名侍卫拱拳道:“两名侍卫大哥,民女有事找皇上。可否通融一下?” 侍卫见是制药的花姑娘,礼貌地答道:“花姑娘,皇上还在议事,不能入内。” “可是我真的有急事找他啊。” “对不住。花姑娘。实在不能进。” 侍卫的声音压得有点低,苏清烟知道其实门外的对话,书房内都能听到。于是故意放大了声音说:“那如果我说我是来献计的呢?” “花姑娘,这……”侍卫见苏清烟声音颇响,吓了一大跳。 “让她进来。”书房内传来云端的声音。 苏清烟冲侍卫眨眨眼,推门进去。侍卫的额上却细细渗出了一层汗。 云端此时正背对而立,习文恭敬地立在一边。房内还站有三名大将。 “花姑娘,你要献计?”云端转身问道。 苏清烟点点头:“我是要献计。但是这个计策是有条件的。” “哦?”云端半眯起了眼,面上原先寒静的表情有一丝松动。 “你凭什么觉得朕会答应你的条件?”云端道。 苏清烟爽快地坐在了下首的一个空位上,笑道:“凭你们现在还不知道如何退敌。若我猜得没错的话,皇上是不是派人去偷袭南宛的大本营了呢?” “哦?有趣。这么说你献的计策一定可以退敌喽?”云端眸底现出一丝危险的气息。苏清烟不以为意,说道:“一定倒谈不上。但我觉得委实可行。” “那你说来听听。” “皇上,我希望能私下谈谈。”苏清烟站起身,迎上云端疑惑的双眼。 云端凝神了下,挥了挥手。房内的几名大将抱拳退下。一时间,房内就只剩下了习文、云端与她苏清烟。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云端的声音带些凌厉。 苏清烟抿唇一笑:“皇上莫急。敢问,南宛大军垫后的士兵可是北泽国的人?” 云端道:“的确。原北泽五万精兵。” “北泽被灭国,做士兵的如今是亡国之奴,但若是北泽皇族的人振臂一呼,后果会如何?” “倒戈相向。”云端道。 “不错。所以若能够使得垫后的五万北泽精兵倒戈相向,再加上皇上前线的七万,哪怕不足七万,也能使南宛国腹背受敌,前后无路!到时,驻扎在启元边境的大军即便赶得及援助,李然的军队也不是那么好敷衍的。”苏清烟面上顾盼神飞。 “可是,这北泽皇族的人早已被南宛国的士兵绞杀光了。又哪里来的皇族?”云端道。一双眼睛却雪亮地发光。 “这就要谈到我所说的条件了。”苏清烟莞尔一笑。 云端示意她继续讲。 “若是此次战争胜利了,我希望皇上能够将北泽的国土交还与北泽的皇族。并且十年内不再主动兴兵。”苏清烟站到了云端正前方。 云端一笑:“朕若能避免战争,自然免去。说到将那北泽国土交还,朕也答应。只是这恐怕不是朕说了算的。启元的皇上李然也有份才对。” “更何况。”云端高深莫测的一笑,“凭你方才的话,我便猜到兴许你那花无缺兄长便是北泽的皇族吧。你与他关系不浅,朕完全可以将你绑架了挟制他。你怎么那么肯定朕会答应你的要求呢?” 苏清烟一愣,真不愧是云端,竟然这么快就能联想到了。 她笑笑:“就凭我这个故人呐。” 苏清烟将面上的易容面皮扯了下来,一张绝世的脸带着七分笑意盈盈地看向云端。 云端愣在当地,习文则是指着苏清烟口吃道:“你……你不就是……” 苏清烟笑道:“习文。你口吃了啊。” 云端大笑。爽朗的笑声犹如清风直上云霄。 “原来是你。烟儿。”他走近了苏清烟,细细地打量:“我说,怎么会有那么大胆的女子,开口向我提条件。”他第一人称用了“我”字,沉静的双眼直直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刻到心里一般。 苏清烟听来却是感慨万分。她抿嘴一笑,道:“好久不见了,云端。” 云端笑笑,连扫几日来的阴霾。 “这么说,你还真藏了一个北泽的皇族?莫非是据说被废掉的北泽三皇子?” 苏清烟失笑道:“不是我藏了他,是他拐了我好不好。没错。就是他,昧渊。” “那快让他进来。”云端朝习文说。 苏清烟一拦。 “你答应我了啊。要把北泽国还给他。” 云端笑道:“我答应你。但若是李然不肯呢?” “哼。”苏清烟瘪瘪嘴:“那你就和昧渊联合起来攻打他好了。看他答应不答应。” 云端失笑。 “那你预备如何去说服北泽残兵呢?” “自然是我和昧渊取道白杨林偷偷潜进去啊。至于怎么说服。到时随机应变好了。”苏清烟眨眨眼。 此时习文带着昧渊进来了。 云端朝他轻轻作揖:“三皇子殿下。” 昧渊一愣,看向苏清烟。苏清烟却是朝他眨了下眼睛。 三个人入座后,苏清烟便又将计划从头到尾说了遍。说完后,看向已经揭了面皮的昧渊。却见昧渊敛着眉,看不清表情。 “昧渊。你不喜欢吗?”苏清烟问道。 昧渊抬头,眸中波涛汹涌。 “不是。”他站了起来,走到苏清烟面前,俯下身,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沉声道:“谢谢你。烟儿。” 苏清烟闻着昧渊身上的鸢尾花香,欣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也站了起来,对着眼神意味不明的云端道:“云端皇上,你可要多派几名高手给我啊。不然我有什么小的闪失,可要找你算账的。” 云端笑道:“一定。我可不想再消瘦一次美人恩了。” 习文闻言,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又慌忙捂住了嘴巴,面色大窘。这引得苏清烟响起一连串清脆的笑声。犹如银铃般,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划出一道清丽的弧线,令人心头一阵愉悦的宽松。 第五话 破迷幻阵 当天中午,云端便派了苍龙军的几名精兵陪着苏清烟与昧渊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白杨林。白杨林延绵看不到边,当地人称之为白林。之所以叫做白林,这个与白杨树名字也有关。但也有其他的原因。 白林一到晚上便会雾气弥漫,四季不改。雾气到了子时最为浓烈,到时,即便非常接近的两人,也是彼此看不到面目。远远望去,整个白林就像蒙上了一层白布,看起来甚是诡异。白林还有一则传说,据说白林过了子时,雾气渐渐退散时,会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人,也就是幻觉。如果不能从幻觉中走出来,那么将会一辈子被困在白林中。 云端那搜罗到的向导全部派给了去偷袭南宛大本营的精兵。所以苏清烟他们穿越白杨林,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中午时分,苏清烟与昧渊在林中疾奔。苍龙军的十三名死士紧紧跟在后头。白杨林大大小小的白杨树在苏清烟眼中倒退。 穿过白杨林需要两天时间。出了白杨林再往东边行一里路,便是南宛大军中北泽亡兵驻军的地方。 暮夏的日头还是有些猛烈,但是在白林中,苏清烟却觉得四周都冒着寒气,那些寒气自四面八方顺着阳光蜿蜒爬上她的脊背。令她心头发寒。她打了个寒颤,看向旁边的昧渊。 “烟儿可是没看够我?”昧渊笑道。 “切。自恋狂啊。”苏清烟瘪瘪嘴,“昧渊,有没有觉得这林子很诡异啊?” 昧渊面上有些沉静,“嗯。的确有些非比寻常。但何处不对劲,也说不上来。” 苏清烟抿抿嘴,从怀中摸出一把刀,在附近找了棵树,上头刻了一个猪鼻子。每行一段路,她便在树上刻一个猪鼻子。 如此飞掠,到了傍晚,白色的雾气开始蒸腾起来,仿佛是缓慢叠加的白纱,给白林裹上了一层又一层朦胧的外套。 苏清烟掠到了一棵树前,停了下来。 昧渊问道:“烟儿,怎么了?” 苏清烟指着那在树上喜感十足的猪鼻子道:“我们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昧渊上前细细勘察,发现再向前掠过去,便可以看到之前留下的其他猪鼻子记号。他面色有些凝重。身后的十三名苍龙军死士也停在原地四处张望。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死寂的气息。 “这是迷幻阵。”昧渊突然说道。 “可是是谁布下的呢?”苏清烟道。 “该是南宛人做的。他们许是发现了大本营遭袭的事了,于是提前在林子中布好陷阱,等着麒麟军队返回时一网打尽。” “兵贵神速。没想到南宛的速度那么快。”苏清烟感叹道。“我们得加快速度,得在南宛下次进攻前完成任务才行。” “当务之急先要破这个迷幻阵。”昧渊四处张望。白色的雾气像是张牙舞爪的鬼物,缓慢滋生在空气中袅袅散散。一刻也不消停, “怎么破阵?”苏清烟问道。她对这个奇门八卦阵什么的,完全没有概念。 “迷幻阵是南宛特有的阵法,是由各种毒物加诸五行阵法布成的结界。只要有血便可破阵。只是一旦破阵,阵外的毒物便会群起而攻之。故为凶阵。”昧渊皱起眉头。 “毒物?”苏清烟反问,自己打了个寒颤。 “就是毒蛇、毒蝎子之类的。” 苏清烟面色泛白。她最怕是蛇,一听到蛇的字眼,浑身便不舒坦。她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里头装着避毒的药物。她打开,将药丸分给苍龙军死士,自己也吞了一颗。昧渊倒不用,本身就是百毒不侵的。 “烟儿做好准备没?”昧渊从怀中拿出一柄匕首,看向苏清烟。 苏清烟白了一张脸。点了点头。 昧渊刚把自己的手指划破,苏清烟便像八爪鱼一般攀上了昧渊,死也不肯下来。昧渊嘴角挑起一个邪魅的弧度,他大手一捞,将苏清烟揽在了胸前。有温香软玉在怀,何乐不为? 昧渊手指上的血味蔓延开来,空气中仿佛有着一道无形的屏障快速朝四周退去,白色的雾气被搅成了缕缕的烟,在空气中颤动。随之而来的,是无数毒虫百脚扑向苏清烟他们。苏清烟不争气地紧紧闭上了眼,听着耳边挥舞的剑声,将头埋在了昧渊的胸前。 空气中浮起一股腥臭难闻的味道。随着雾气压抑地裹住众人。待苏清烟再度睁开眼,仿佛罗刹鬼场一般,地上、树上遍布了毒蛇毒虫的残肢断臂,苍龙军各个虽然面色苍白,但是犹自镇定。苏清烟肠胃一阵翻搅,呕吐起来。 昧渊急忙拿袖子给苏清烟擦嘴,随即将她打横抱起,向前掠了几丈开外,避开了那满地残肢的“战场”。 “没事吧。烟儿。”昧渊的双眸中满是担忧。 苏清烟强忍着口中酸涩的味道,冲他笑了笑。 白林中的雾气越发浓重起来。苍龙军死士开始缩小范围,靠近苏清烟他们。子夜也即将到来。 第六话 白林幻觉 子夜时分,白林的雾气已经到了最为鼎盛的时候,苏清烟早在临行前便听云端说了这白林的诡异。心头强自镇定下来,看着周遭的变化。 雾气像是厚重的棉絮,一层层裹在每个人身上。昧渊近在咫尺的面容早已不见,唯独声音还能微弱地传递到。苏清烟伸手去拉昧渊,奇怪的是,竟然摸了个空。她立马四顾,发觉除却雾气,什么都没有,连旁边的树木都摸索不到。再出声喊昧渊,早已听不到回应。 苏清烟为防待会雾散了迷路,站在原地不敢乱动。不多时,浓重的雾气中,竟然传来响亮的马蹄声。一下一下敲击着苏清烟本就不安的心脏。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麝香隐隐传来。 一会儿,马蹄声近了。忽的从雾气中奔出了一人一马。高大的红棕皮毛的良驹,正停在苏清烟面前打着响鼻。马上的人拉着缰绳,看向苏清烟。紫色的长袍,袖口处绣有金丝线,袍上渲染开的云海图纹沉静典雅。 苏清烟定定地望向马上的人,那沉静明亮的双眸暗潮汹涌,白皙俊朗的面上,嘴角轻轻扬起,正是自满凌城一别后她再也未曾见到过的李然。 时间仿佛就此停住了,苏清烟与李然双目对视,仿佛彼此都在确认对方的真实性。苏清烟细细看着,那眉眼,没笑容,每一个表情她都不想错过,哪怕这只是白林造成的幻觉,她也不舍得就此移开眼去。 “烟儿。”李然略带磁性的声音温柔地在上方响起。 苏清烟浑身一震,想到了云端交代她的话。白林内会遇到自己最想见到的人,会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声音,若是沉迷于幻觉中,雾散后便再也出不了白林了。无论怎样,到最后都要坚决地拒绝掉。直到雾散。 “烟儿,真的是你吗?”李然从马上跨了下来,几个箭步冲到了苏清烟面前,手抚上她的脸,轻轻摩挲。 苏清烟哑然,李然碰她的手是温热而颤抖的,那看向她的眼睛是激动而喜悦的。李然好像是找回了珍宝般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这是幻觉吗?为什么会如此真实? “烟儿。”李然又喃喃叫了一声。 “李然?”苏清烟唤道。即便是幻觉,她也愿意多沉迷一会。 “烟儿,是你吗?”李然将她揽入怀中。面上虽然有着惊喜,却也有着淡淡的落寞,令苏清烟不明所以。 “你从哪里来找我的?” “战场。”李然答道。 苏清烟知晓这肯定是幻觉了。莫说李然,连云端都是最后才知道她是苏清烟的,远在启元与北泽边境的李然又怎么会知晓她出现了呢。莫非自己真的急切地希望李然能从战场赶来见自己吗? 苏清烟叹了一口气双手环住了李然。 “再多抱我一会吧。”她淡淡说道。 李然竟然也不多说话,直接抱住了她,然后将头抵在苏清烟的肩膀上。 “要是能一直这么下去就好了。”李然说道。 苏清烟心中疑惑,幻觉产生的人怎么讲话那么奇怪的。她问道:“一直这样下去可是要被困在林中的。” “我曾细细回忆过,与我在一起,你竟然没有太多开心的时候。”李然闷闷的声音响在耳边。苏清烟那时的感觉奇怪极了。明明是那么温热而真实的存在。为何会是幻觉呢。 她问道:“为何这么说?” 李然顿了顿:“那日将你送给昧渊,似是剜走了我心头的肉。我每日里思念无度,只好将以前与你一起的事一件件想来。越想便越是痛。” 苏清烟心中颤了颤,“那你以后好好对我不就行了么。” “是啊。所以我来找你。若是找到你,便带你离开,过你想要的生活。” “带我离开……”苏清烟喃喃道:“可是我现在不能离开……” 李然一顿,他笑笑:“我知道。我真像在做梦一般。” 苏清烟迷惑了。为什么他的话她有些听不懂。 李然放开了她,又细细将她的脸端详了半天,然后在她额上亲吻了下。接着笑着回到了马的旁边。 苏清烟心中有一丝不安,一丝惶恐,还有一丝无措。她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幻觉。看到李然好像要离开的样子,她直觉道:“不要走。” 李然跨上马背,俊朗的面容淡淡一笑。 “你和她简直一模一样。” 李然说完这句拉转了马头,朝旁边疾驰而去。马蹄带起的风吹过苏清烟耳边,将她的鬓发吹的凌乱。她惶然地看着李然远去的背影,觉得心中好似丢了什么一般,空落落地难受。 她没有想到,她和李然会以这种方式失之交臂。 第七话 随机应变 雾气逐渐散去,苏清烟环顾四周,树木的影子开始微弱地显现出来。原先浓白的雾气开始逐渐转淡,接着,便瞧见十三名苍龙军正以不同的姿势靠坐在树下睡觉,之所以是一看就知道是睡觉,是因为苏清烟听到了呼噜声。她皱皱眉,果然是精兵,为防幻觉,先睡着再说。 雾气又散了一些,林中那些原先诡异的氛围开始消散,夜色依旧很沉。苏清烟瞧见昧渊站在不远处,敛着眉,看不清表情。 她松了一口气,朝前走去。苍龙军的人听到声警觉地醒来,齐刷刷站好。吓了苏清烟一大跳。 “昧渊,你没事吧?”苏清烟跑到了昧渊旁边。 昧渊抬起头,面色有些苍白,双眸星辉黯淡,看上去郁郁寡欢。他看着苏清烟近在咫尺的面孔,不知不觉将自己的手覆盖在了苏清烟的面颊上,淡淡的温暖自脸颊传进身体,苏清烟有一时的怔忡。 “没事。”昧渊答道,手也离了苏的面颊。 “真的没事?我看你就是一有事的样子。”苏清烟站在昧渊旁边,细细地看着他。 “我说了没事了。我们赶路吧。”昧渊的语气中显而易见有一丝疲惫和不耐烦。他朝前走去,苏清烟追了上去。 “喂。你别逞强啊。你是不是遇到幻觉了?”苏清烟问道。 昧渊身体一顿,背对着苏清烟说道:“是啊,是幻觉。若不是幻觉便好了。” “那……”苏清烟正想再问,昧渊摇了摇头,“烟儿,别再问我什么了,你该明白的不是么?” 苏清烟一窒,心口像是突然被针扎了一下。有些摸不找边际的愧疚。 “对不起。”苏清烟上前几步。 “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昧渊拉住了苏清烟的手,往前掠去。他手掌中温热的气息在凉薄的夜色中稳稳地传给苏清烟,令她心上微小的针孔顺着暖意爬出一丝酸疼。她将那股酸疼硬生生压下,在夜色中专心地疾奔。 一天半后,终于出了白林,眼前再也不是一模一样枝叶繁茂的白杨树,而是开阔的平原,暮夏的草甸子依旧是沉厚的绿色,绵延着望不到边。远远近近遍布着些墨绿色的灌木,在天高云淡的平原上显得有些稀落,但在白林中那种压抑而沉闷的气终于一扫而空,整个人随着平原上一扫而过的微风开始开朗起来,仿佛心有沟壑,气势恢宏一般。 苏清烟神清气爽地看着搏击长空的大鹰在蓝天上盘旋,内心有种即将喷薄的热情。而昧渊也一扫在白林内的落寞,心弦轻轻颤动,嘴角顾自抿了一个向上的角度。 “有人!”苏清烟和昧渊同时说道。苍龙军的死士仿佛也觉察到了异状,浑身的气场嗖然紧崩起来,一瞬间,附近的草木岿然不动,空气中的气压也煞那间变低。 远处的灌木丛后,突地涌来了一大拨人。穿着南宛的藏蓝军服,头上绑着厚厚的蓝色布带,一看便知是南宛的士兵。少说也有上千人。 带队的许知常副将面上有些愤然,又有些不甘。一日前,麒麟的两万军队取道白林突袭大本营,打得他手下的五千人措手不及,而离大本营不远的编入南宛的北泽军却是隔岸观火,压根儿没插手帮忙的意思。这直接导致五千人只剩余了一千多人,而几大帐的粮草也付之一炬。麒麟军得手后紧急撤离,北泽军才慢吞吞地假装来救急了。他许知常不敢贸然追敌,自以为麒麟军会继续返回白林,故将大部分人手埋伏在了白林周围,想要拼死阻挡一下,好让大部队归来前来个将功补过。 敌人是碰到了,却没想到只有一十五人。 登时,许知常迷茫了。这是个什么情况?那两万麒麟军队莫不是遁地或是飞天了? 苏清烟见来者是南宛军,便猜到了几分。碍于如今人数差距不是一般的大,于是她用传音入室对着昧渊及苍龙军十三人说道:“稍作反抗,佯败被擒。偷天换日。”众人会意。 南宛大本营遭袭,北泽军即便是不动手帮忙,事后定然也会守在大本营附近做做脸面,所以若是被抓,反而更能接近自己的目标。再者,南宛此时定要寻找那偷袭的麒麟军的下落,只要不清楚表明自己的身份,他们定会查询一番,也不会即刻下杀手,故生命安全暂时是有保障的,至少比现在硬拼有保障的多。而苍龙军死士武艺高强,哪怕被抓,也定是不会被害,到时只需放倒几名南宛兵,来个换装,便可偷天换日,通行无畅了。 此时,许知常露了脸,从半月形的包围圈中走了出来,为了在下属面前再表现出自己的一点失败后的魄气,他又挺了挺胸,往前走了几步。 “尔等何人?”许知常大声问道。 “凭什么告诉你?!”苏清烟玩起了推皮球游戏。 “你可知这是南宛军事重地。不是闲杂人等能够随意入内的。”许知常添了几分内力的声音异常尖锐。 苏清烟不满地低估了几声,昧渊听到她是在说高音喇叭,差点笑岔了气。 “我怎么知道这是军事重地,这旁边又没有牌子写着南宛军事重地。莫不是你满口胡言,信口唬人的吧!”苏清烟回道。 “我看你们就是麒麟的奸细。来人!把他们给我抓起来!”许知常一挥衣袖,士兵包围圈登时小了。不多时,许知常又说道:“留活口!!”他还想查出什么来将功补过呢。 包围圈迅速缩小,士兵的长矛尖锐锋利,苏清烟武艺连一层都未恢复,只好躲在昧渊身后。苍龙军死士围成一个圈,将昧渊与苏清烟围了在了中心。许知常见状,半眯起了眼,原来这两个是主啊。他摸摸凌乱的胡茬子,阴狠地笑了笑。 士兵一层层扑了上来,昧渊他们打了一轮,假装气力不足,脚步有些微凌乱,额上汗水密布。殊不知那汗水是他们用内力逼出来的假象,为的就是演戏演足一点。南宛军见状,自然是士气大振,又一轮轮扑上前去。不多时,昧渊等人便“失足”被擒了。 第八话 夜探军营 苏清烟与昧渊被背靠背绑在一起,扔在一个黝黑的帐中。帐外隐隐有着火光与士兵巡逻的声音。苏清烟动了动身子,却引来昧渊倒吸一口冷气。 “怎么了?”苏清烟问道。 “手臂上被刺伤了,疼得紧。真疼。”昧渊说道。苏清烟听到他痞痞的带些夸张的声音,忍不住一笑。 “哎呀好疼。”昧渊顺势靠在了苏清烟背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了下去,苏清烟觉得好笑,用背顶了顶,“你说,那副将,许什么来着,会问我们什么啊?” “烟儿莫不是在考我吧?这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招还不是你想的么?”昧渊依旧赖在苏清烟背上。 “那是临时想到的。不知道北泽军的首领住在哪个帐中。”苏清烟又顶了顶昧渊,觉得后背的重量快要把她压没了。 “不急。我们就等着许知常来查问。那几名死士动作应该很快,会及时告诉我们北泽军的落脚处的。”昧渊坐直了身子,低着头,一双凤目却在夜色中流转着星光。 “怎能不急,若是南宛大部队回来了怎么办?” “烟儿,你不奇怪吗,南宛大部队怎的到现在还未回来。” “莫非?”苏清烟在夜色中张大了摄人心脾的眼睛,转过头轻轻问道。 “自从南宛大军后撤,云端已经派了人专门打游击战,时不时偷袭一下,故而拖延了大军回撤的时间。” 苏清烟轻笑几声:“云端果然想得周全啊。” “来了。”昧渊说道。 话音一落,大帐一帘被人挑起,进来了胡子拉碴的许知常。面上隐隐有愤慨之色。看向苏清烟和昧渊时双眼却闪过一丝精光。 他大喇喇地坐到了大帐内事先摆好的木漆凳上,手一挥,几名小兵便把苏清烟与昧渊带到了他面前。 许知常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拉碴,若有所思地看着苏清烟两人,眼光从上到下,盯得苏清烟心里发毛,不禁汗毛直竖。 许知常看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你们可是麒麟国人?” 苏清烟压低了声音道:“我不是。” 许知常一听,便问昧渊:“这么说你是麒麟国的?” 苏清烟扑哧一声笑道:“徐大人,我说我不是,你怎么断定他就是了呢?” 许知常一愣,心想,你玩我啊。 “那么既然你们不承认你们是麒麟国人,那为何出现在白林之中?” 苏清烟好笑道:“徐大人,谁规定出现在白林的就一定非要是麒麟国人呢?” 许知常笑笑:“既非麒麟国人,那无非就是北泽或启元的。如今北泽已然亡国,若你是北泽国人,便是我南宛的奴隶,若你是启元国人,那也是闯了敌军的阵地。杀了你们,怎样看来都不为过啊。” 昧渊道:“许大人真是火眼金睛。在下兄弟二人确是从麒麟境内逃过来的。我们是启元国人。” “哦?”许知常若有所思地盯着昧渊的眼睛,想看出些什么来,终是被昧渊不动声色的眼眸给打败。讪讪笑了声:“既是启元国人,如今启元与麒麟乃是盟国,你们又怎需逃命呢?” 苏清烟叹了一口气:“大人有所不知,结盟其实是表面上的和平罢了。我兄长是启元国君的好友,结盟前被麒麟掠去作为人质,许大人也知道,单论兵力,启元比麒麟稍强一些,保不准此次战役赢了后,启元翻脸不认帐,那事情便不好收拾了。” 许知常一听,乐了:“这么说,麒麟是想利用你兄长威胁启元喽?” 苏清烟点了点头,继而装作惶恐道:“许大人,你莫不会将我兄长交还给麒麟的吧?” 许知常仿佛很是受用苏清烟的害怕,他笑了笑:“怎么会呢。你们给我乖乖待在这大帐中,切莫动什么逃跑的心思,我等自然不会加害你们。” 许知常心里的打算便是,既然是宝,既然知晓了启元与麒麟不和的消息,自然可以留了这两人日后好来个借刀杀人。这样便可将功补过了。 许知常顾自思索着便出了大帐,瞧见了守在大帐前的两名卫兵。一脸正色道:“给我好好看着!要是跑了,我就搬了你们脑袋!” 士兵唯唯诺诺地答应了。许知常迈着大步,仿佛之前的阴霾一瞬间从他头顶飘走了,换来了风和日丽的日子。却没看到他走以后,守帐门的两名卫兵狡黠而清灵的眼光。 大帐内,苏清烟活动了下被绳索长时间捆住的手脚,对着那名南宛军打扮的苍龙军死士眨眼。 “没想到你们动作那么快。”苏清烟笑道。 昧渊拍打着身上的尘土,面上微微一笑。看向地上两名被背靠背绑在一起的南宛军士兵。他上前点了两人的睡穴,随即走到苏清烟面前。 “烟儿,我们走吧。” 三个人叫上了外头的那名苍龙军死士,四个人往着大帐的北边悄无声息地掠去。北泽军编制的军队驻扎在南宛大本营往北两里处。苍龙军其余是的十一人正在北泽军主营外探哨。 不多时,苏清烟他们便到了北泽军军营前。军营的各大帐前都点着火把,还有巡逻士兵一拨拨走来走去。 “主帐在中心,里头配有北泽军统帅和监军两名。监军是南宛人。”一名苍龙军死士在昧渊和苏清烟耳边讲。两人心领神会,偷偷摸到外营,趁着巡逻士兵背对着的时候溜进了里边。苍龙军死士也从四面八方悄无声息地摸了进去。 苏清烟与昧渊到达了北泽军的主帐外,隐约听到里边有争吵的声音。苏清烟此时往不远处的草甸上看了一眼,内心有股奇异的感觉,像是流星一闪而过。她顾自摇了摇头,看见昧渊竟大喇喇地掀开帘子跨步进去了。登时心里一惊,顾不得其他,也跟了进去。 第九话 不速之客 帐内的北泽统帅秦择枭正和监军封士沃大眼瞪小眼。看到穿着南宛士兵服的昧渊与苏清烟进来,脸色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 秦择枭看也不看昧渊一眼,把茶杯往地上一扔:“谁让你们这些南蛮子进来的!你们这些蠢如猪狗的混账东西!打仗打不过就胡乱撒野,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镜子!” 虽说明是骂进来的人,却实在在骂封士沃。封士沃吃了瘪,却是个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只好坐在那里气得脸红脖子粗,找不着地方发泄。 秦择枭看着封士沃好笑的表情,很是受用,方正眼看向昧渊。昧渊自进来后,一直在两丈外站定,顾笑不语。秦择枭一看到昧渊的脸,还想发火。他奶奶的活腻了! “你笑屁啊!笑!老子让你笑不出来!”秦择枭爆了粗口。北泽的大部分将领早已被南宛皇帝给下令格杀了,为了抚平军心,将帅以下的副官被提到了统帅的位置。秦择枭之前也只是一名副官,身手还不错,就是略有些冲动,爱讲粗话,但生性嫉恶如仇,为了下属的性命,也不好公然反抗南宛的编制,只是倒行逆施,阳奉阴违,故与做监军的封士沃水火不容,相看两相厌。从他的性格上来说,昧渊与苏清烟此行便多了一半的胜算。 昧渊听到秦择枭的粗话,也只是笑了笑,接着把脸上的易容面皮给扯了。 这一扯,吓得秦择枭一个不稳从位子上跌了下去。 “哎呀我的亲娘呀!”秦择枭喝道,封士沃则是一脸迷茫,但看到昧渊竟是易容过的,便已然觉得此事不简单,于是站了起来,想随时能招士兵进来。但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秦择枭给牢牢地点了穴,动弹不了,也开口不了。 秦择枭随即上前拜倒:“属下参见三殿下。”声音低沉却有丝颤抖,想必是太过激动了。 “起来吧。没记错的话,你是秦副官吧?”昧渊笑道。 “是。是。属下惶恐。”秦择枭刚才骂人的气势全跑了。 苏清烟站在昧渊后方静静地看着秦择枭他们。 “秦副官,我若要复国,你可愿跟着我?”昧渊双手后负,静静地看着跪着的秦择枭,眼眸中流动着宁静的光芒,就仿佛整个世界就那么安稳地摆在面前,唾手可得。 “属下愿效犬马之劳。北泽原十万精兵听候殿下差遣!”秦择枭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坚定。 昧渊回头冲着苏清烟笑了笑,嘴角抿起的弧度,像一朵盛开的白莲,让苏清烟些许不安的心渐渐沉静下来。 封士沃被点着穴,却可听到昧渊他们的对话,脸上的表情青一阵红一阵,煞是好看。苏清烟、昧渊以及秦择枭等围在一起如此这般地商量,接着派了苍龙军的死士一十三名六名回去向云端回报,另五名则是带着昧渊的信物往启元方向去知会北泽在启元边境的五万名精兵,还有李然。 商量完后,秦择枭原本激动的脸已经开始平静下来,黝黑的皮肤上暗红的颜色却还未退去。他若有所思地想了半天,看了苏清烟一眼,一低眉,问道:“敢问姑娘可是苏清烟?” 这一句话让苏清烟吓了一大跳,莫说她现在是男装打扮,易容面皮也是能传递表情的精致面皮,声音也是改变过的,即便没有易容,知晓她是姑娘家到不奇怪,奇怪的是竟然连名字都知道。 “秦大人何以得知?”苏清烟淡笑道。掩去了自己的惊讶。 “在下只是猜测罢了。毕竟,能与三殿下在一起的人,为数不多。”秦择枭淡笑道。眸中的精光却一闪而过。 苏清烟没有漏掉这个细节,只觉得太阳穴一阵轻微的跳动,心里头像是被突然捏了一下,一阵不安漫上四肢。 “烟儿,你怎么了?”昧渊看向苏清烟的眼神充满了担心。苏清烟笑笑,摇了摇头:“没事。可能是困了。” “那赶紧去歇着吧。”昧渊站了起来。 封士沃被昧渊问完话后自然是行踪全无了,昧渊易容成了封士沃的样子,而苏清烟则成了封士沃的贴身小厮,住进了封士沃的大帐中。 几人商量的是,南宛的大军基本上两日内便可回到大本营,到时整顿军务自然需要个一至两天。故五日后一起发动进攻,将南宛大军一举控制。而这五日内,只要不在南宛军面前露出破绽便可。 封士沃的大帐宽敞舒适,昧渊与苏清烟的睡榻中间挂着一层布帐,两人都怀揣着心事。 苏清烟是被心中的不安所折磨着,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事。那进入秦择枭大帐前奇异的感觉也让她心头生疑。 她翻了个,看向帐外明明暗暗的火光,许久才闭上眼沉沉睡去。 天未亮,大帐外一阵喧哗,大军回来了。 苏清烟迷糊地起身,被帐外的喧哗声给吵醒了。正要下榻,被昧渊按住了肩膀。帐内太黑,瞧不清昧渊的表情。只是肩膀上那干燥的温暖顺着掌心到达心脏,令苏清烟的紧张缓和下来。 “烟儿,你别乱跑。在这里等我。”昧渊说完往帐外走去,他一掀大帘,颀长的身影在火光映衬下显得分外俊朗,还带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让苏清烟怔怔忘了言语。 不多时,苏清烟觉得后方有些响动,正要走过去看看,大帐的帘忽的被人挑起,进来一名穿着南宛军服的北泽兵,之所以知道他是北泽兵,因为头上绑着红布条。他径直走到了苏清烟面前,瞧着苏清烟呆了半响。 苏清烟心中甚为警觉,搞不清楚这个时侯进来一名士兵要做什么。她看向士兵,觉得那眼神暗潮汹涌,竟似一团墨黑要将她吸了进去。她呆了一呆,觉得好生熟悉,却又说不出哪里熟悉。奇怪的是,她心中原先的警觉性也开始渐渐消去,仿佛像是见到了熟悉的人。 她正要开口,小兵从怀中拿出了一柄通体发黑的玉具剑。放到了苏清烟手上。 “这是大人让我交给你的,做防身用。”小兵高出苏清烟一个头还要多。他将剑给苏清烟时,轻轻在她耳边附了一句话。 说完他不动声色地走向大帐外。当他贴近的时候,苏清烟有一种错觉,就好像那种感觉似曾相似。待小兵离了大帐,她方细细打量手上的玉具剑,心中想,那大人是谁?昧渊吗?正想着,大帐后方又有响动。苏清烟持着玉具剑走向那,大帐后方是一扇屏风,屏风后是几块厚帘布。苏清烟猛地一掀帘布,看到里头什么也没有。 “奇怪,难道是我的错觉?”苏清烟站起身,忽的脚步一滞。也许不是错觉,她想起了小兵在她耳边说的话。 “小心秦。” 第十话 选择死法 晌午时分,昧渊回来了。面上有着淡淡的笑意。苏清烟见状,忙问道:“有什么好事么?” 昧渊笑意盈盈地在帐中的主位上坐了下来。喝了一口茶,低声说道:“大军决定三日后发动总攻。” “那大军岂不是自投罗网了。”苏清烟也压低了声音。 “的确如此。烟儿,三日后,你须待在后方,我会让秦择枭选几个人保护你的。”昧渊说道。 “不行,我跟着你一起。”苏清烟心头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后方也不见得会安全啊。” “烟儿,此番大军发动总攻,大本营也连带着往前挪去,只有北泽的一些士兵会据守在这。所以后方无疑是最安全的。我也想把你带在身边,只是你如今身上只余轻功,战场上刀剑不长眼,若有闪失可如何是好。” “那你呢?”苏清烟知晓昧渊是改变不了这个想法的,毕竟在昧渊看来,后方才是最安全的。而苏清烟收到的警告并没有明确说明秦择枭会对自己怎样,想来想去也只能暂时先留在后方,只有万事小心了。 “烟儿,北泽士兵原本便军心不振,倘若我不在前线,难以振士气。” “也是。”苏清烟低了低头,“那战争结束后会把南宛全灭了吗?” “不会。亡国之恨太过深刻。打弱了便好。只要南宛不再兴兵,战事越早结束越好。” “可是……”苏清烟还想讲些什么,昧渊的手捂上了苏清烟的脸颊。 “烟儿,定要好好保护自己。”昧渊眉梢挂着一抹笑,眼底却隐隐有些担忧。苏清烟疑惑,莫非昧渊也有不祥的预感? 三日时间很快便过去了。南宛大军连同垫后的五万北泽兵一同朝着麒麟国的边境防线推进。苏清烟被滞留在了后方。 昧渊离去的那天清晨,跨在马上的背影坚忍而高大,王子的气质,复国的大业似是天边初生的朝霞,在他身上投出璀璨的光环。让苏清烟看了忍不住一阵酸疼。 昧渊走前,回过头搜寻苏清烟的身影,他轻轻一笑,面上自信而骄傲的光华令周遭为之失色。等苏清烟回过神来,昧渊已经出发了。 竟然连再见都忘了说了。苏清烟暗自感叹了下。 她犹自惆怅地回了大帐,刚打了帘子进去,便有数十人嗖然窜了进来,将苏清烟团团围住。头上系着红头带,正是秦择枭选的留下来保护苏清烟的人。 苏清烟诧异之下,强压心神问道:“秦大人也太小心翼翼了,保护我也不带这样的吧?” 红头带中打头的人用低沉的声音回道:“抱歉,还请苏姑娘同我们离开。” “去哪?”苏清烟警觉道。 “去一个暂时让三殿下找不到的地方。”红头带回道。 “为什么?” “恕在下无可奉告,这是秦大人的命令。” 苏清烟细细想了想,从秦择枭看到她时眼底的那一抹精光到如今包围自己的红头带,想来想去,秦择枭之所以这么干的原因便只有一个。 念及此,苏清烟冷笑道:“看来秦大人心胸狭窄,还念着之前被启元打败的事啊。” 红头带身体一僵,苏清烟便愈加肯定了。 “我说,总要告诉我去哪里吧?既然要拿我来报复李然,最坏也就是死路一条。那对着一个将死之人,也没有必要隐瞒吧。” 红头带显然是在犹豫不决,半响他开口:“苏姑娘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我知道啊,起码也得等到昧渊复国了。”苏清烟冷笑下,“没想到狼子野心的竟然是你们秦大人。不过,身为北泽国人,也无可厚非。只能算我倒霉了啊。” 红头带略低了低头,手一挥,包围圈便缩小了。苏清烟想,总不能一下就束手就擒吧,说不定自己的轻功还是能帮助自己逃跑的。玉具剑也在自己的袖中,想来没有内力还能抵挡一阵。 不料,待苏清烟飞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大帐外才发现,外头少说也有上百人,早已将大帐围得密不透风。打了会被抓,不打也会被抓,那不如不打。苏清烟乖乖站着不动了,她耸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 红头带也不怎么为难与他,只是一同和她坐了马车,日里夜里地紧紧盯着。而马车也一直朝着西方前进。和苏清烟一道的也就二三十人。 西方的大陆是什么国家,苏清烟不知道,她只知道这一路颠簸根本没有目的地。一旦在路途上获悉北泽已然复国的消息,那么便是自己的死期了。 但是她还是有些不明白,纵然之前启元与北泽的祸端是因自己而起,确切的说是昧渊他们挑起来的,然而北泽既然败了,又被南宛吞并,如今靠着麒麟和启元,他有复国的希望,为何秦择枭却还会大动干戈派那么多人来囚禁自己,还要自己死呢?即便苏清烟她死了,秦择枭算报复了李然,他又怎么保证李然不会再次领兵侵犯北泽呢?说到底,秦择枭也不像是如此小鸡肚肠的粗心人,哪有打仗打不过,就把人家爱人杀了来泄愤的道理。 苏清烟想得头疼,他打开帘子看向外头,一路上秋风四起,葱绿墨绿正在渐渐褪色,连带着行进途中的大道,都带着一股逐日萧瑟寂寞苍凉的味道。 苏清烟没有想到,一切变故都会在短时间内发生。那日,她照例是被绑了双脚,正无所事事地在马车内休憩。红头带的嘴是再也撬不开了,也不知道如今战况怎样。 她正想着,红头带从马车外进来,浑身略微颤抖,似是有种莫大的喜悦充斥着他的脑子。苏清烟浑身一个激灵,她问:“战争打赢了?” 红头带抬起头,隐忍的眸中闪着兴奋的光。 “是。北泽复国了。三殿下成为君上了。”红头带的声音满满在压抑着,苏清烟明白,亡国奴如今翻身了,哪个会不激动。想到这苏清烟心里又咯噔一下,北泽复国了,是不是表示她的日子也到头了? 她探究地看向红头带,果不其然在红头带眼底看到了一丝狠厉,登时心里一抽。这么快就要死了么,好不容易出山去寻李然,结果这就要死了却还没见着。 凉意顺着四肢一点点爬上苏清烟的心。她浑身紧绷,空气里原先回荡的一丝兴奋已然变成了寸寸冰凉的利剑。 “苏姑娘。”红头带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嗯?”苏清烟下意识地回道。 “你可知,秦大人是看着心爱的人惨死在自己面前的。”红头带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苏清烟心中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她没有做声。 “秦大人的心爱之人想必苏姑娘也认识。她叫柳姬。” 苏清烟大为惊讶,她怎么想得到柳姬与秦择枭会有什么,但是也很奇怪,那为何昧渊只字不提,而且见到秦择枭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动作。 红头带继续说:“秦大人与柳姬的事三殿下并不知晓。柳姬曾是北泽的柳妃,被派去启元做了细作,但当时已身怀有孕。柳姬产下三殿下后,带他回北泽,可是北泽皇族不肯轻易相认,只让柳姬回去日后再说。于是,柳姬与三殿下便又回到了启元,然后继续为北泽做事。北泽皇族想是又担心血脉外流,所以之后还让三殿下有了自己的军队,但无论怎样,却不容他进入皇族中心。柳姬自然是气愤无比,两边的感情都无法割舍,两边的压力折磨地她心神不宁。然后柳姬和秦大人遇上了。两个人便偷偷在一起了。柳姬怨恨北泽的无情,启元的无奈,所以一直想勾起两国战争。此事想必苏姑娘也知晓。” 苏清烟点点头。 “后来,启元与北泽终究打上了,柳姬闯入北泽皇宫,想要致皇上于死地,无奈当时她气血郁结,精神失常,几次得不了手,最终含恨自杀。而秦大人当时也在场。待他去救,已然来不及。柳姬死前只是惦记着三殿下,还央求了秦大人最后一件事。” 苏清烟已有所察觉,这是要说到自己了。 红头带看了苏清烟一眼,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继续说道:“柳姬说,三殿下爱上了一个叫做苏清烟的女子。然而苏清烟爱的是李然。她让秦大人将苏清烟杀了,好绝了三殿下的心思。” 苏清烟愕然,不知道该作何表示。柳姬的作法很合常理也很失情理,的确,让昧渊绝了念头,不如她死了来得一了百了。但真要她死了,柳姬也不想想昧渊会有多伤心。 “所以苏姑娘该明白秦大人的心思了吧。”红头带问道。 苏清烟笑着,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说到底最无辜便是她了,但她能怎么样,告诉他柳姬这样是错的,让他放过她吗?秦择枭显然已经是手下留情了,让自己在得知北泽复国的时候再下手,他其实大可在昧渊离去时便动手的,只要消息封锁的好,早晚都一样。 “那么你预备怎么做?”苏清烟问道。 红头带低了头,从怀中拿出一个白瓷瓶,一把匕首,接着说道:“苏姑娘,这是草甸红,剧毒。你可以选择自己服药,或者自缢,或者……跳崖。” 苏清烟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没想到还让她自己选择死法。服毒的话,铁定没救了,自缢?那个太痛苦。莫非又要跳崖? 苏清烟记得自己因为非自愿已经跳过两次崖了,前两次都是死里逃生,都有李然最终救了她,那么现在呢,所谓事不过三,看红头带的样子,也是希望自己选了跳崖。毕竟只有跳崖还有生的希望。她看了他一眼,看到他略微有些涨红的脸。原来也是个好人呐。苏清烟暗自感叹下。 那就跳崖吧。但愿风景好一些。苏清烟苦笑道。 第十一话 惊险坠崖 红头带领解了苏清烟双脚的绳子,领她爬了半天,到了一处崖边。 苏清烟一上崖顶,心里头便是一阵灰暗。崖顶陡峭地飞出几丈,底下烟雾缭绕,翻腾着氤氲的水汽,看不清楚到底有多深。但从他们上来的高度,便不能小瞧这山谷的深度。如果从此跳落下去,即便不死,怕也伤重得不如死掉了。 苏清烟脸色白了几分,方才还侥幸昂首的希望正在一点一点湮灭下去。一种即将失去所有的恐慌开始顺着四肢百骸席卷上心头。 或许是前段时日太过悠然,她竟觉得内心苍白得有些可怖。李然、林风、昧渊的面容此刻竟然想不真切。她心中一直飘飘荡荡的爱情还未尘埃落定便注定要随逝风中么? 苏清烟瞧了眼崖边盛开的白色花朵,氤氲缭绕中如美人般醉卧,心里的苍白又带上了一丝孤寂。来到此世的一切好像错乱的画面在眼前一一闪过。她却发现,自己从未完完全全开怀笑过,即便是笑容灿烂时,心底里不可消除的总会多一丝惆怅。这种惆怅是什么,她以前不知道,现在想来,便是归属感了。 她即便有林风一直陪伴身旁,但心底里的归属感却始终找不到最适合的位置。仿佛世界之大,没有她真正的容身之地。那是种没有安全感的孤寂。 崖顶的风带着寒意直扑苏清烟的面颊,令她微微颤抖,她环顾下四周,除了四名红头带,没有其他人。没有李然,没有林风,没有庄若川,也没有昧渊。不知道昧渊知晓自己死讯时会不会很难过呢?苏清烟暗想,自己终究是回应不了他什么啊。还有林风,那个一直陪在自己身边,从不过分要求自己的人,也无法和他一起笑傲江湖了。甚至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苏清烟将自己的易容面皮给揭了,在风中露出一张绝世容颜来,带着些许的苍茫,些许的绝望,还有莫名的惆怅。她一头乌黑的青丝被崖顶的风吹的凌乱,一身男装的月白衣袍在身后猎猎作响。整个人宛如月下仙子,飘渺着一股清淡烟笼的婉约,却又仿佛是水墨画中渲染开来的墨色,轻轻一抹,便要消散开去。红头带都是看呆了。 苏清烟抿嘴一笑,心头却是一阵悲怆,此刻又有所庆幸,幸好还没有找到李然,幸好没有告诉李然她想和他在一起。她如今想,也许和李然在一起,便会有归属感了吧。她真想此刻埋入李然的怀中,汲取更多令她沉静的温暖。苏清烟这么想着,眼角的泪随着风散落出来。 身后红头带轻轻咳嗽一声,想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另一个红头带却是恼了。 “别磨蹭了,这里那么冷,赶紧跳了吧。” 苏清烟心头一滞,接着一冷。她刚闭上眼,身后的红头带便猛地将她一推。苏清烟身子便向断了线的风筝朝着那水汽氤氲的深渊载去。衣袍翻飞像是空中飞舞的精灵。 “烟儿!!~~~~~~~~~~~~~~~~~~”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自崖顶堪堪传来。下落中的苏清烟猛地睁开眼,泪水不可遏止地滚落出来,她努力看向崖顶,看见一抹黑影当头飞来,一个转身,身子便落入了一个干燥温暖的怀抱。苏清烟的头深深埋入了那人的胸膛之中,突然而至的喜悦和激动像是仓皇乱跳的兔子在她心中撞出一个又一个浓重而悲伤的大坑。 “李……然?”苏清烟颤抖的声音在风中划出一串破碎的音符。 “是我,烟儿。对不起,我来晚了。”李然的声音自上头传来,带着些微颤抖。苏清烟忍在心中的悲恸终于哇的一声哭将出来,在李然怀中尽情哭泣。 她的心如此欢呼雀跃,如此安稳,苏清烟边哭边笑,原来自己的归属只是在李然的怀抱之中。哭到一半她忽的停住了,李然这么跳下来,那岂不是两人都要死? “怎么办?我们都要死了。”苏清烟略微抬头。 李然俊朗的面容也带着久违的喜悦,听到苏清烟的问题,他的脸色有些沉。 “烟儿,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周遭的水汽已然瞧不见了,可见崖底就要到了。苏清烟在瞧见崖底状况时一颗心猛地提了起来。 崖底是大片的石块,或突起,或碎石满地,这样一来,若是直直摔在上面,定然面目全非了。苏清烟感觉李然绷紧了身体,他右手揽着苏清烟,在悬崖半空中突出的石块用脚尖一点,奈何下落的力量太大,这一点,只是缓和了些许力道,两人依旧直直冲向高高而立的大石上去。 李然此时没有地方可借力,眼看就要撞上那大石,然后坠向地面。李然将苏清烟抱在了身前,背部朝着大石直直撞去。 苏清烟听到李然闷哼一声,忽觉面上有些灼热,一摸,全是粘稠的血液。她颤抖着手,看向李然,却见李然已然没了意识,但双手却死死抱着她,没有丝毫放松。再看地上,有多数凸起的尖石块,若是摔在那上面……苏清烟心中猛地一沉,浑身不可遏止的颤抖。 不能再让李然受伤了,决不能。苏清烟全身一运气,忽的觉得小腹丹田处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登时一喜,内力恢复了!原来这就是昧渊所说的契机。 苏清烟一鼓作气,将李然紧紧抱住,左脚往旁边的石块上猛得一点,两人斜斜掠向地面,她再往右边的石块上一点,终于缓冲了大部分的力道,身体忽的有些乏力,两人直直坠向了碎石铺地的那块地面。苏清烟疼晕了过去。 第十二话 清辉冷月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苏清烟混沌的意识唤了回来。她浑身仿佛散了架般,动一下犹如被钢针刺穿一般疼。 她努力得站起身,扑向旁边的李然。 “李然!李然?!”苏清烟用手推推李然,李然毫无反应。她将李然面上被雨水淋湿的头发摞到一边,接着细细探查一番,才瞧见李然全身只是小伤,重伤在头部,还在不停地流血。苏清烟心中咯噔一下,她急忙点了穴帮李然止了血,然后颤抖着手摸向李然的鼻端。还有气。苏清烟心中略略放下心来。 她环顾四周,一看,还好,不是个封闭的山谷,说不定还能找到出谷的道路。她一运气,发觉内力尚可,便将李然搬到了一处山洞内,然后细细擦拭着李然头上触目惊心的伤口。 进了洞中后,谷内就纷纷扬扬下起了小雨。苏清烟现在十分想念现代的那些药,她将李然安置好后,便冒着那些飞扬的雨丝在谷内寻找可替代消炎药的药草,山洞旁皆是石块,间或一些零星的杂草,苏清烟越走越远,才发觉走过山谷最为狭窄的一条通道,外面豁然开朗。只是这个豁然开朗是与那个山谷相比较而言的,那条通道出去后,竟然有一条小道盘旋直上,通往苏清烟他们掉落下来的那座山。 苏清烟窃喜,如此看来,只要再度攀上这座山,便可沿着原路回去了。苏清烟环顾了下,那条小道旁,到是遍地是草,铺了满满一地。她细细寻找药草,才赫然发现她所在的草地竟又是一个悬崖。苏清烟战战兢兢地走到了草地尽头,俯下身,趴了过去,瞧见了深渊底下有一条白玉带,想来是河了。 她退了回去,却看到悬崖边长了很多自己要的药草,三元草。苏清烟很是欣喜,索性抓了满满一怀,才往回走去。 细密的雨丝携带着冰冷的温度铺天盖地地淋在苏清烟身上,使得她外边的衣衫全部湿了,头发上也细细铺了一层水汽。 回到山洞,看到李然还是毫无知觉地躺着,苏清烟眼神黯然。她坐在山洞内,将湿了的衣服脱了,剩余中衣,然后细细用石头研磨三元草,等到三元草被揉得差不多了时,苏清烟便混着雨水将三元草敷在了李然的头上。接着想用石头擦出些火来,却发现没有干柴,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做完这一切,苏清烟才觉得自己有些热,浑身说不出的难受,一摸额头,她苦笑了声,原来是发烧了。她想运气抵制一下,却觉得非常困。 苏清烟靠着山洞壁,双手抱臂,难受地睡了过去。等她醒来,夜色全然拢了下来,谷内的温度也渐渐低了。苏清烟起身去看李然,见李然呼吸平稳,面色安然,心里松了一下。她支撑着身体坐在一边,仿佛是为了驱赶黑暗,也仿佛是为了叫醒李然般自说自话起来。 “我不知道你听不听得到,听得到么最好,听不到的话就当是我在练习好了。”苏清烟笑了笑,两颊因为高烧而酡红,莞尔的笑容令山洞内像是蒙上了一层明月的光辉。 “李然,你知道吗,在白林的时候,我多希望那个你是真的,也不知是怎么回事,那时有强烈的感觉,就仿佛你真的就在我的面前,真的是来找我了。” 苏清烟看向李然:“可是奇怪的是,你竟然走了。到现在我还在想,是不是那时的你就是真的你呢?”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很懦弱,那些之前和你在一起的时光,我拼命因为自己的执念一再逃离,现在想来,那些时间就这么被浪费了。为什么相爱的人就要如此折腾呢……” “其实我那时心中一直不够安稳,我担心我离去后,你爱上别的人了,你不再记得我,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早知我会如此放不开你,一早我便不放你了。” “李然,你是来带我走的对不对,那等你醒来我一定不离开你了。以前的我太傻,如今的我,如果再对你的心有犹疑,那就真的是痴傻了。” “当我掉下悬崖时,我真的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直到你的声音出现,”苏清烟顿了顿,眼角含泪,“我应该很高兴的……可是为什么我现在如此不安,就好像,就好像我们会远远分开一般……” 李然呻吟了一声,苏清烟一跃而起,吓了一大跳。 “李然,你怎么了,你哪里疼?”苏清烟着急,一摸李然额头,发现李然竟然也发烧了。 “糟了,肯定是三元草不够……”苏清烟看了眼外边的天色,手心握得紧紧的。 “等我回来。我很快回来的。”苏清烟穿起原先那件半干的外套,冲入了夜色中。雨早已停了,月光透过云层洒落下来,令山谷内蒙上了一层清辉。苏清烟磕磕绊绊地出了谷,身子越发难受了,忽冷忽热,她强打起精神走向那块草地,雨水令泥土湿滑,苏清烟一个不察滑了一跤,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她索性趴在地上慢慢接近悬崖,借着月光看到三元草很多长在悬崖下方,只要探出身用手摸便可摸到。 苏清烟抓了一大把,心里觉得差不多了,面上漾起了笑意。她跪起身来,刚站了起来,忽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双眼瞬间被黑暗覆盖,足跟不稳,直直栽下了悬崖。 山谷内躺着的李然眉头轻轻蹙动,眼睫毛一颤,睁开了眼睛。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脑袋里空白一片,入目之处都是迷茫,只觉得头疼不已。 第十三话 李然番外 自从烟儿被昧渊接去后,我每日都里不敢想起那张因着失血而苍白孱弱的脸,只因一旦想起来,便觉如万蚁噬心,痛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林风与庄若川等人一直随在我附近,我知道,他是担心着烟儿,想着烟儿回来能够一起瞧见他们。我如今才知晓,原来烟儿竟然还是追风阁的当家,心中不禁又是欢喜又是懊恼。连带着想起那些烟儿刚入崎王府时的事,便觉自己实在对不住她。于是差人细细地在金陵南郊按了一处地,照着以前烟儿眉飞色舞给我谈的那袭话,造了一个屋子。 木竹材质,绿树掩映的小楼。朱红的木漆,精致的楼阁,两层式的楼间。都是用竹子一根根拼搭起来,连那窗户,也是竹棂雕花镂空的木窗。屋檐下还垂着几盆吊兰,向阳那面,爬满了刚抽出芽的青藤蔓,隔空的竹台挂着雪白的薄纱,在晨雾中随风飘动,宛如仙境。那小楼后,竟是桃花树、梨花树、还有不知名的各种灌木,奇异花草。还有一打整齐的菜园。 我还记得那时烟儿的原话是:“那我们以后要在一处幽静的谷中造一幢两层楼房,一层有琴棋书画各四个房间,东边有个小厨房,厨房外放个水缸。院中挖个池塘,养很多很多鱼。然后呢,二层也有四个房间,我们一个,林风一个,锦珞一个,给以后的小宝宝也留一个。后院要种大片的菜园和花园,一眼望去全是花海。多美啊。” 那些话语初时听到只觉得犹如一条条冰蛇顺着四肢爬上心脏,后来知晓烟儿是被我误解了时,却是犹如五脏俱焚。然而如今,我却唯恐忘了那些话,于是一笔一笔地在纸上临摹,每一笔,心中都有如潮水漫顶,一波一波将那些说不上的愁绪直至推进心里,闷得透不过气,又觉得疼痛无比,只好忍着不去思考。忍着将那股痛意压制下去,却又觉得被积到了四肢,连走路都委实无力。 南宛将北泽一扫而空的时候,我还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直到南宛吞兵边境,我才强打起精神将那一干心事尽数藏于心中。 和云端的联盟早在意料之中,说起缘由,心中难免又要一痛。云端曾说,烟儿曾经与他说过一番话。那还是南靖城中的事了。那时我已经回了金陵,正在因为章可居的事情头疼。烟儿是为了让苍龙军尽早赶往金陵而去找的云端。 那时云端问烟儿,你明明不愿面对他,为何还要如此为他着想? 烟儿当时虽然有些神伤,却略带有一丝期盼,那时她还未曾来金陵。 她说:“不是不愿面对,而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说我懦弱也好,胆小也罢,爱一个人的忐忑心情是无法描述的。我不敢确定他的情意,更何况我有我自己的执念。若是因为不知如何面对而断了所有,那应该只是逃避吧。再说,他并未说过讨厌我,我还留有一丝期盼的余地。我想帮他这是我的事,其实与他无关。” 烟儿的那番话我翻来覆去想了好久,以烟儿的年岁,说出这番话来,的确让我惊讶了一把。但连追风阁都是她的,我想我的烟儿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呢。 南宛的蛊毒很是厉害,那些派了去侦查的探子回来总是不可避免地会受伤,连续几个月,营中总会有毒物出现。如此下去,怕是连对峙都成问题。偏生那些南宛的俘虏也说不出个名堂来。 那日,云端派的使者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将一封书信递到了我手上。信中有两页纸,一页是云端略略描述了对峙的情形,一页是一些避蛊毒药物的方法。我赶紧描写另一份派人下去制药,然后拿着原先那份激动不已。只因描写避蛊毒药物的那是烟儿的字迹。字迹娟秀,笔法奇异,和曾经那封休书内的字体一般无二。即便别人看不出来,我却能一眼瞧出。 云端只道是一名姓花的姑娘随同她长兄一起出现的,若猜得没错,那长兄必是昧渊无疑。想到烟儿已经大好,我心中自是喜悦,恨不得长了翅膀即刻奔向麒麟边境去。 林风以及追风阁一直在我军中帮忙,我发现林风这人足智多谋,值得依靠。于是将手中大军的调度权交与了他,派清风易容成我的样子,坐镇军中。林风知道了烟儿出现,而我要去找她的决定时,没有太大的惊讶,仿佛早就料中了一般,不过也是,追风阁打探消息可是天下第一的,烟儿出现他怎么可能会不知晓。难得可贵的是,林风对着我第一次露出笑意,欣然地接受我交给他的任务,说了句,替我好好照顾她。 我听了,也只是重重点了个头。毕竟,我亏欠的实在太多。为了以防万一,烟儿的小徒弟庄若川与追风阁的黑黑与我同行。 我们快马加鞭,不日便到了白林外的一处小镇。小镇的人说,入夜后不可在白林多留,容易出现幻觉,若是沉迷在那,便会永远出不来。那时黑黑从追风阁的线路中打听到烟儿他们也入了白林,估计快到南宛军阵营了。庄若川与黑黑去找向导了。我内心焦急,顾不得,只好先行出发,一路给他们留下记号。 待入了白林,到了午夜,方才发现雾气浓到不能快步前行了。于是只好在马上随着马前进。然后看到了烟儿。说那是烟儿也是第一感觉。当时我的脑子因为白林幻觉这个说法先入为主地被蒙住了。以为自己心里所想的都在眼前出现,所以凭着感觉觉得那就是烟儿的幻觉。 那种怀抱很真实,淡淡的温暖自手中传来,我却不敢滞留太久,只因我的烟儿去了南宛大营,我担心她有事。于是便催了马离开了那所谓的幻觉。行了大约半日后,我仿佛清醒了些,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赫然想起刚才的烟儿可是易了容,也穿了男装的。所以那铁定是真的烟儿。我焦急地打马回头找,哪里还有烟儿的影子。不禁责怪自己,怎的一时脑筋就转不了弯。 待我与黑黑和庄若川汇合后,才发现烟儿已经被那许知常给抓了。还见着了秦择枭。秦择枭这人我略有耳闻,只因当时北泽皇宫中有我安排的暗哨,柳姬那场变故我是一清二楚的。柳姬死后,那秦择枭偷偷将她尸首带了出来,痛哭了三日。第四日起,又恢复了一贯的隐忍,其实是个谨慎之人。 昧渊的身份一旦揭晓,那烟儿的自然也瞒不了了。当时我在离南宛阵营十里外的地方遇到了偷袭南宛大本营的两万麒麟精兵。两万人余了一万八,没有即刻赶回,而是决定启程再度偷袭位于曾经北泽与南宛边境的南宛粮饷大营。策略甚是缜密。 我让黑黑把这个消息迅速传递给云端,随即潜入了南宛编制下的北泽阵营中。果不其然,秦择枭处处派人盯上了烟儿。 南宛大军回来了,我才找着了空档进了烟儿的大帐。一开始知晓烟儿与昧渊同住一帐时,我气得差点冒烟。后来看到他们睡榻间隔着一床帘子,心里才镇定下来。那日我揣了玉具剑进了烟儿的大帐。 看到烟儿的一瞬间,我有种立即要将她纳入怀中的冲动,但瞧见了大帐后方有人监视,只好强压下念头,将那一把玉具剑交与烟儿。烟儿的那双眼,好奇地打量着我。那时我穿着南宛编制的北泽军的士兵服,面上也易了容,甚至连眼皮也被摆弄了下,烟儿认不出来也是正常的,我心中有些失落,但瞧见她似乎也有些怔意时,又怪自己太过敏感。 昧渊一旦随了大军前去攻打麒麟,那秦择枭必然会对烟儿下手。谁知我晚了一步。瞧见烟儿随了那帮人去时,我正在士兵群中,不好贸然动手。于是偷空溜了出去,一直沿途追踪烟儿他们的行迹。路上依旧给黑黑与庄若川留下记号。 秦择枭似乎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囚禁了烟儿,并且一直往西奔去。 林风果真是块领兵的料,黑黑将战场的消息通过大鹰传递给我,不出所料,南宛大军很快便败了,昧渊也成功将北泽复国。林风让军队打道回去,也在赶来这边的路上。 我想,秦择枭怕是不会再等下去了。于是想一股作气将烟儿救出来。没想到竟然打草惊蛇。我被缠在了数十人中间,眼看烟儿的马车快速朝前奔去,心中自然焦急不已。好不容易冲出重围,赶了过去,发现了上山的脚印。 我只怕来不及,便忙不择路地冲上山顶去,然后远远看到了那月白色的飘逸身影,在山崖顶的凉风中衣袂飘扬,好像要化作蝴蝶般羽化而去,却终是晚了一步,那北泽兵将烟儿一把推了下去。我心里咯噔一下,仿佛沉到了底,满腔都是一种失去的空落落的滋味,遍体发凉。顾不得脚下的忙乱,只好大喊了一声烟儿,也跟着跳了下去。 在抓到烟儿的一瞬间,我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好像我们并非正处于死亡的边缘,拥着她,心中原本空荡的地方瞬间被一种满的不能再满的情绪所填充,抱着她的手怎么也不想放开了。哪怕就此死去,我也甘愿。那时,我终于明白,到底什么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我那时决定,如果这次我们都活了下来,一定不再让烟儿离开了。这一生一世,这往后的生生世世,我都只想和烟儿一起过—— 《花有清香月有阴》即将完结。请多多关注我的新坑——《锦画说》和《癸未纪事》 谢啦。 《锦画说》 http://。lcread/bookpage//index。html 第十四话 故人易变 那是一处悬崖下的悬崖,四周都是萧瑟的秋景,唯独崖前的草长得很是茂盛。林风穿着藏蓝色的长袍站在崖上,刚毅而沉静的脸上是满目的心焦与悲凉。 黑黑略有些迟疑地站在后头,不知该如何开口。 “你说吧。”林风的声音透着一股子失望。 黑黑敛了眉:“还是……没有找到主子的踪迹……” 林风叹了一口气:“都找了半年了,就算……就算烟儿已经……那也该有……” 黑黑看向前方:“也许主子并未掉下悬崖呢?” 林风摇了摇头:“李然头上有三元草,这悬崖边也有,还有人为采摘的迹痕,若是烟儿晕在这边,李然出谷之时定然会发现。” “可是追风阁的人已把悬崖底翻了遍,甚至连崖底河道的下游也探查了半年,却为何没有主子的踪迹?”黑黑的声音有些沉痛。 林风昂首屹立,看不清身上那股蔓延的悲伤是否掺杂了些许希冀。 “还有种可能,烟儿落崖时被人救了。只是这方圆百里都寻过了,却还是未找到。”林风看向悬崖底,“烟儿,你到底在哪里?” 林风顿了顿,说道:“我探查下崖壁。” 说完便飞身在崖顶足尖一点,借势飞向崖下,面对着崖壁细细探寻。林风时不时在悬崖底伸出的枝桠中借力,飞了一段后,忽的浑身一震,他借着崖壁上突出的一块石头,轻巧地立在崖边,用手细细摩挲崖壁上的一个脚印。 脚印入石三分,没有深厚的内力是绝对无法做到的。看那脚印,尺寸显大,显然是个男子的脚印。要在空中借力转身踏入如此厚重的一脚,武艺绝非寻常。 林风面上竟隐隐有丝希冀,也许烟儿没有死。而是被人救了。他飞向崖上。 “派人扩大搜索范围。”林风对黑黑说。 这时,崖顶忽的盘旋着一只大鹰,林风见状,打了个响哨,大鹰便俯冲下来,乖觉地落在了林风的手臂上。林风从大鹰的脚爪上卸下一封密函。他快速浏览了遍,双眼忽的一亮。 “回金陵!”—— 麒麟国越川城的一处府邸外,一辆黑辙华盖的马车正安静地停在一边,马车夫也静静候在一旁。不多时,从府内出来了两名男子与一名女子。 打首的男子俊朗的面色略有些苍白,着一身月白色箭袖长袍,衣袍上绣着云纹,难掩一身的高贵与华气。 另一名男子穿着黝黑的短打,恭敬地立于打首男子的半步之后。女子穿着淡黄色软烟罗,柳眉如烟蹙,举止大方,面色赧然,也乖巧地跟在男子身后。 车夫看到人出来了,恭敬地弯腰,接着服侍男子与女子进了马车,同刚才那名黑衣服的男子坐在马车前驾车,他马鞭一挥,往东边赶去。 “公子,歇息会吧,你身体尚未全好。”黄衣女子柔声道。 “鸾玉说的是。”那月白衣裳的公子便是李然,在越川城养了半年病,此刻正要回启元去。李启那个代皇帝做的已经快抓狂了。 李然合了眼,静静地靠在马车壁上,面上犹自苍白着。 那日李然在洞中醒来后,茫然四顾,不知发生何事,便待到了天亮摸出谷去,恰好与前来寻找的黑黑与庄若川给瞧见了。便送到了越川城救治。李然因为脑部受创,事情记的七七八八,可以说除了智力还在,连自己的名字都给忘了。苏清烟这个人,自然也在他脑海中荡然无存了。 黑黑与庄若川见问不出什么,只好派了追风阁的人在李然出现的山谷四周寻找,寻不出个所以然来。恰逢林风与李然手下的人赶到了,大幅度地搜寻依旧无果。 而为了让李然能早些痊愈,清风等人便不急于在他面前提恢复记忆的事,便也没有告诉他还有苏清烟这么一个人。清风看了不忍,每次见李然惶惶然有所失的时候,总是强忍着那股难受避了开去。 养了半年病,李然这才打道回府。白鸾玉是偷骑了马跟在清风他们身后来的。硬是要伴在李然周围。清风无奈,想着李然也需要人照顾,便也随她去了。 半月后,李然的马车过了启元与麒麟的边境,正越过了边境大城朝西州赶去,过了西州再行个十日左右,便可到达金陵了。 马车在西州外的官道上奔驰,李然正在车内养息,马车忽的一个急刹车,白鸾玉一个不稳撞在了马车壁上,额上顿时一片乌青。 “清风,怎么回事?”李然从马车凳下拿出雪肤膏,细细沾了些在手上,涂上了白鸾玉的额际。白鸾玉娇俏的脸登时飞起两片红霞。 清风在帘外却没有及时回答,李然眉头一皱再度问道:“清风,到底何事?” 清风还未回答,马车外传来一名女子清脆而柔和的声音。 “李然。” 白鸾玉一听这声音,面色有些发白,身子颤了几颤。李然却觉得有些异样,那柔和的声音仿佛似曾相识,令他心头隐隐如潮水般上起下浮,但脑海中却寻不到与此有关的任何人事,不禁有些恍然。 他掀开帘子,便瞧见一名十七八岁左右的女子正跨坐在一匹白马上,穿着一身改良过的淡色烟罗裙,袖口只有七分,露出一双莲藕臂来,左右各戴着几只镂空银镯子。刘海整齐地覆在额前,身后极腰的青丝随着初夏的风轻逸地飘扬,双眼如湖水般澄澈,面如二月之花,朱唇轻点,面容甚是清丽脱俗。 她在看到李然的一刹那,面上的神色忽的一缓,双眸迷上了水雾,接着绽开了一个莞尔的笑容。仿佛夏风迎面吹来,让李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你还活着,真好。”女子略带哽咽地说。 “苏……苏姑娘……”清风在一旁急了,这李然还未恢复记忆,要是这么突然的让苏清烟知道了,岂不是要伤心死了。 还未等清风反应过来,李然已然开口问了。 “这位姑娘,可是何人?”李然蹙眉问道。 苏清烟刹那间便愣在了原地,面上还留着来不及收回的笑容,整个人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来,浑身冰凉。她不是没有想过失忆这种可能,毕竟伤在头上不是儿戏。可是当真正面对着的时候,却觉得这种无力感令她心焦。好不容易劫后重逢,原想着从此便可比翼双飞了,对方一个“你是何人”便将之前经历的种种给一笔勾消了,仿佛只剩她一个人停在了原地。 “你是谁?”李然再度问了句。 苏清烟缓过了神,看向清风,看到清风摇了摇头,心里头黯然。但是不甘心,非常不甘心。 她抬起头道:“我是你夫人。” 此话一出,李然愣了,清风也是愣了。 李然有些讶异,说道:“这位姑娘弄错了吧,鸾玉曾对我说过,我尚未娶妻。” 苏清烟看到车帘后鸾玉妙曼的身影,心中又暗了几分,但她面上却很窘迫,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说了,便只好再说道:“只是已经离了……” “离了?”李然疑惑道,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有一股特别的感觉,但是具体琢磨下,却又不知哪里特别了。 “就是休了的意思。”苏清烟窘道。 李然看向清风:“清风,可有此事?” 清风有些局促,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实情,看着李然面上紧蹙的眉,只好道:“是……是有此事。” 李然凝神想了会:“那不知姑娘找我,可有何事?” 苏清烟抬头,看着李然眼中的那份陌生,一时之间真是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她张口欲言,瞧见李然的探究,便又将话吞进了肚子。想想李然如今失忆了,一时半会定也想不起什么的。 “可否让我与你们同行?”苏清烟问道。 李然探寻的目光再度扫向苏清烟,她一局促,补充道:“我……我也要去金陵……但是孤身上路有些惧意……” “也好。”李然说完这句话便将帘子放下了,马车内隐隐传出细细的对话声,苏清烟没有心思听,只是一颗喜悦的心到了现在,便只剩下失意了。 她想想这真是一出狗血剧情,李然失忆她失意,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心里安慰自己,这几日天天接触李然,总能让他想起些什么吧。 想到这苏清烟又有些干劲了。她策着马骑在马车边,面上显然松了一口气。不一会,却又蹙眉,心里大骂,哎呀,把老头子那档事忘了,这要被那老头发现自己逃出来了,那还了得啊。 一时之间,苏清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握着缰绳的手越来越紧,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安静地伴在了马车旁—— 《花》是我第一篇长篇小说,其中难免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大家看着多多包涵,我会在下几部小说中努力改正过来的。 请关注《锦画说》http://。lcread/bookpage//index。html 第十五话 借酒浇愁 马车进了西州后,并没有去林澈所在的氏林山庄,只因李然是皇帝,皇帝失忆的事还是保密为好。 苏清烟也一直策马骑在左右。 清风在西州城内找了一家迎来客栈,要了四间房。清风和白鸾玉的房间在李然两边,而苏清烟的在清风旁边。 四个人在房内休息的时候,苏清烟很想知道李然的伤势怎么样了,这半年来,她每日都在担忧着,连追风阁的人都没找,直接来找李然,好不容易见到了,却还是放不下心。 踌躇间,苏清烟已经到了李然的房门前。她犹疑地伸出手,终是敲响了房门。 “谁?”李然淡淡的声音传来。 苏清烟胸腔内一阵急速的跳动,竟有几分紧张。 “我。”苏清烟答道。 “谁?”李然又问了遍。苏清烟的心一下子沉了些,是啊,李然已经失忆了,又怎会听出自己的声音。 “我是苏清烟……” “哦。”李然应了声,然后是脚步声。苏清烟深呼吸了一口,正想展示一个笑容,看到开门的是白鸾玉时,有一时的怔忡。白鸾玉的眼里有些些尴尬。她将苏清烟迎进房,然后帮忙替她倒了茶,乖巧地说道:“公子伤势未大好,鸾玉正在帮公子上药。苏姑娘……” “哦,知道了。”苏清烟抿了一口茶,将白鸾玉的话语打断,心里却有一丝酸意。照白鸾玉说来,这半年来,服侍李然的应该都是她了。苏清烟只觉眼眶都有些酸,她忙顾自笑笑,将那股心酸强压下去。 白鸾玉待了会,端了床边的水盆出去了,还特意合上了门。 李然看着面前有些紧张的女子,心头有些好奇,想到自己曾经还与她有过婚姻之实,更觉得匪夷所思。 “不知苏姑娘找我有何事?”李然问道,抿了一口面前的茶。一双清亮的眼直直望向苏清烟。 苏清烟抬眼,刚好撞进了李然的眸子中。她心中犹如有弦拨动,满腔心酸忽的化成涟漪在心头缓缓推开。李然还好好活着这个事实充实而具体地填满了她空荡的心。令她粹不及防落下泪来。 李然见到苏清烟忽的落泪,心口一阵绞痛,他皱了皱眉,有些晃神。苏清烟瞧见李然皱眉,才发现自己满脸是泪,慌忙胡乱擦了擦脸,笑道:“那个,沙子吹进眼里了。呵呵。” 李然定定望着苏清烟上一刻还流着泪,忽的又绽放了一个清丽的笑容,心中似是灌了满满的沙,竟有种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我就来问问你,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苏清烟窘道。 李然摇了摇头:“什么都不记得了。包括我的名字。” 苏清烟一怔,心中原先还藏着的一些责备瞬间烟消云散。李然失忆也是为了救她。一个人若是忘记了与自己有关的一切,那不悲哀,因为他还有他自己。可是若连自己都忘了,那就像是瞬间迷失了所有。 李然如今已是这般,苏清烟又怎好再责怪他忘了她呢。 “那……没有人试着帮你恢复记忆吗?”苏清烟问道。 李然淡笑着摇了摇头:“大夫说伤势未好,不能急着恢复记忆。” “那这是一时的吗?”苏清烟急问道。 “非也。因为伤势有些重,说来,我还不记得为何会受伤了。”李然的笑有些透明,恍惚得让苏清烟难过。“大夫说,他也不清楚这到底何时能痊愈。” 苏清烟的眼神黯淡了下去。 “那过着没有回忆的日子,不会难过么?” 李然的眼神穿过苏清烟,不知望向什么:“有时会令我感到彷徨,总觉得过去白茫茫一片,找不到生路。不过,鸾玉曾说,这代表着一种新生,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以后才是最为重要的。” 苏清烟的心开始不断下沉,只觉得四肢微微发凉。全身的力气似是在一点一滴流走。 “所以,你觉得过去即便记不起来也不重要吗?”苏清烟仿佛凝聚了自己剩余的所有的力气,抬眼看着李然。 李然很是认真地想了想,回道:“若能想起来,那自然最好。若不能,也便只能这样了。” 苏清烟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站起身来,朝李然点了点头,推门出去,然后轻轻把门关上。接着沉默地出了客栈,魂不守舍地走在西州的街道。 初夏的晚风吹来,苏清烟只觉得面上有些凉意,一摸,又是满脸的泪。她用力擦了擦,走到了城墙边。夕阳西沉,初夏的夜晚来临了。苏清烟爬上了城墙,坐在城墙的顶上看月亮。 有多久没看星星了,苏清烟心想。 她叹了一口气,眼底又是一阵潮湿。 苏清烟,你还不满足吗?李然还活着,他还活着不是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么。为什么知道他忘记了你,心里头就像是被利剑一次次刺穿一般疼。 苏清烟捂住胸口,强忍着口中的哽咽,将头埋在了膝盖上。 原本的她以为天下之大没有自己的归属,却在李然拥着她的一瞬间觉得找到了自己最好最安心的归宿。可是如今,李然已经忘了她,连带着那些曲折的岁月都给一并丢弃了。只余她一个人留在原地,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苏清烟哭出了声,压抑的抽泣不间断地自喉间溢出。那一幕幕鲜活的记忆在她面前一一闪过。李然的声音也在耳边轮番作响。 脱魂崖下,李然苦笑着说:“烟儿还是对自己不诚实。” “我不会就此放手。” 双铺镇上,他问:“烟儿,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么?” 在被柳姬鞭打时,他淡淡地说:“烟儿,别怕,我在。” 在水中渡气给她后,他轻笑地说:“原来烟儿不识水性。” 白林的雾气中,他叹道:“要是能一直下去就好了……所以我来找你。若是找到你,便带你离开,过你想要的生活。” 还有坠崖时,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烟儿,别怕,我不会让你死的。” 这些李然全忘了。而她苏清烟还记得,记得清清楚楚。 一字一句都没敢忘记。 苏清烟哭够了,才从城墙上下来。她找到了一家酒馆,擦了把眼泪,让小二上酒。借酒浇愁这种事她以前是不屑的,但那些生疼的回忆一遍遍涌上来时,她却忍不住想忘了所有,她喝了一口酒,只觉得苦涩难以下咽。 李然,你好狡猾。你把过去忘得一干二净,让我这个旧人该如何自处? 苏清烟一边掉泪一边喝酒,酒馆内的其余人见此情景皆是愣了。有心人则是轻轻摇头,微微叹气。 苏清烟一直喝一直喝,只觉得愈是喝,那些记忆便愈是清晰。不禁苦笑,原来这借酒浇愁也是唬人的。为什么别人喝了可以醉生梦死,她苏清烟喝了却是生不如死呢? 苏清烟喝得反胃,她从怀中掏出银两,接着跑到门外吐了一番,只觉得浑身乏力,眼前的景物一个变两,两个变十,脚下也不稳起来。 她踉踉跄跄地走在人烟稀少的夜道上,时而哭哭,时而笑笑。 清风在客栈见苏清烟还未回来,心里头有些焦急,便擅自出了客栈寻找苏清烟,找了半天,终于在一条小巷中发现了抱膝坐着的苏清烟。 清风一走近,便闻到了很重的酒气。 “苏姑娘,苏姑娘。”清风细细喊道。心却提了下。这三更半夜,若是碰上登徒子,苏清烟喝得烂醉可就危险了。 苏清烟抬起头来,看不清楚面前人的样子,她使劲晃了晃头,还是瞧不清楚。 “你是李然吗?”苏清烟问道。 清风:“在下是清风。苏姑娘,夜深露重,在下送你回去吧。” 苏清烟轻轻笑了下:“你是李然吗?你不是李然。你是李然多好……” 清风说了句冒犯了,然后将苏清烟背在了身上,往客栈走去。 “李然,我好痛。我真的好痛。” 清风叹了口气,问道:“苏姑娘哪里痛?” 苏清烟埋在清风的背后喃喃道:“我的心好痛……好痛……” 清风心头一涩,将苏清烟往上拱了拱,继续往前走去。 “苏姑娘,你别难过。皇上肯定会想起以前的事的,他若想不起来,他定然也会痛苦的。” 第十六话 三月约定 苏清烟一觉睡到了次日的晌午。她捂着额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坐起身后回想喝酒之后的事,竟半点也想不起来。 我怎么回到我房间的?苏清烟喃喃自语。坐起身来摸向桌上的茶壶。她拎起茶壶往茶杯里倒水,到了半天,发觉没水。正想下去让小二加点水,白鸾玉敲响了她的门。 “苏姑娘起了吗?”白鸾玉的声音柔柔和和,似春风吹来。苏清烟蹙了蹙眉,打开了门。 “苏姑娘怕是头疼了吧?”白鸾玉将手中的一碗茶色药汤摆在了圆漆桌上。 “这是解酒汤。苏姑娘趁热喝了吧。”白鸾玉看了苏清烟一眼,走到了房门前。 “谢谢。”苏清烟回道。 白鸾玉脚步一滞,停了下来。回身看着苏清烟说道:“昨夜是清风大哥找回苏姑娘的。” 苏清烟也回头看她。 “苏姑娘,鸾玉知晓你与公子曾有许多纠葛。如今公子一场失忆将所有都给忘了,苏姑娘想必是万分伤心的。这些鸾玉都能理解。只是苏姑娘,凡事不可太过急迫。这半年来,鸾玉一直待在公子身边,每日里看到公子若有所思,满脸迷茫的样子,鸾玉也心痛。” 苏清烟抬眸看向白鸾玉,见她双眸迷上一层水雾,娇腮嫣红,面容悲伤,确是真心在为李然难过。 “大夫曽有言,公子的失忆并非是脑内血瘀引起的,因此何时能恢复记忆无法言断。苏姑娘可曾想过,若是公子此生再也想不起原先的一点一滴,苏姑娘该如何自处?” 苏清烟浑身一震,心似是跌进了万丈深渊,只晓得摇头。“不会的。” 白鸾玉擦去了脸上的泪水,继续道:“倘若公子真的一生都无法记起苏姑娘你了,也只能说这一切都是上天注定,情深缘浅。那苏姑娘为何还要似昨夜一般糟践自己呢?以苏姑娘的才貌,不愁找不到再次中意的人不是么?” 苏清烟紧紧咬着嘴唇,心中忍不住颤抖。 白鸾玉似是想把一切都给说出来,她深呼吸了下,说道:“鸾玉承认,鸾玉对公子有爱慕之情。看着苏姑娘那么急迫地希望公子恢复记忆,鸾玉心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只是,苏姑娘,公子他自己也很想能记起以前的事,一直在努力着,鸾玉希望苏姑娘不要太过急躁,以至于让公子感到有压力。若公子此生真的再也记不起姑娘了,还请姑娘好自为之。” 白鸾玉说完,面上似有窘迫之态,转身便要走。 “等等。”苏清烟说道,她抬起自己的脸,将脸上尚未风干的泪水轻轻拭去,嘴角绽放了一个恍惚的笑容。 “倘若他自此再也记不得我。”苏清烟淡淡说道。白鸾玉闻言转过头来。一双秋水剪瞳略带疑惑地看向面前比之前沉静许多的女子。 苏清烟深吸一口气,莞尔笑了一下,说道:“倘若他自此再也记不得我,我便让他重新爱上我。” 白鸾玉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对面女子那含带伤心的绝美微笑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令人心中微微颤动,仿佛宣示着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只有你想不想过的路,这种乐观而释然的冷静,任谁见了都会怦然心动。她脸上有些尴尬,点了点头便匆忙出了苏清烟的房间。 苏清烟在原地呆了一会,似乎也是被自己刚才说的话给震惊到了。随即她又笑开了。是啊,失忆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毕竟还是他,还是自己喜欢的他。只要让他再度爱上她,那么没有了过去又算得了什么。 苏清烟端起桌上的解酒汤,放到了嘴边愉快地喝了下去。 她把碗搁在桌上,忽的面前发黑,咚得一声就倒在了地上。倒下去的一瞬间,苏清烟心中暗骂,死老头,又用这招! 苏清烟再度醒来时,是在一间陌生的客栈的房间中。她摸摸晕之前倒在地上撞到的额头,坐起身来。果不其然,圆漆桌前坐着青布衣衫,满头银丝的一名老者。 “天师父……”苏清烟略有些歉疚地喊道。 “哼。”那名唤作天师父的老者侧转身,背对着苏清烟,不理不睬。 苏清烟下床,乖巧地走到了天师父的旁边。 “天师父。我知道错了。”苏清烟斜眼偷看那老者的表情,还是沉着一张脸。 “天师父……”苏清烟又唤了一声,“我每日都有好好服药的……” “哼。”老者面容松动了下,“把手伸出来。” 苏清烟乖乖地坐在了圆漆桌的另一边,将手放在了老者旁,老者捻起左手的食指和中指搭上了苏清烟的脉,细细诊断。 “你喝酒了?!”天师父忽然怒道。 苏清烟唬了一大跳,心想完了,喝酒前还真把他叮嘱的不可碰酒的事给忘了。她朝着天师父微微一笑,脸上的笑是讪讪的。 “哼。说了多少遍了。切不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天师父一脸怒容,“不可再犯。” “是。是。”苏清烟连忙应承,想着林风曾经在他眼皮底下待了一年是怎么待的…… 其实苏清烟并非是林风所想的在掉下崖的中途被人救了。苏清烟当时一头栽了下去,正好被在崖壁上攀爬采药的天师父给瞧见了。两者相距不下十丈,苏清烟下落速度又极快。那天师父借力在壁上用力一跺,直到在崖底才勾住了苏清烟。而那时的苏清烟,早已被几块突出的岩石伤得不省人事了。 那天师父就是林澈的师父袭天,救了林风后常年在外云游,采摘奇珍异草,机缘巧合下救了苏清烟。他原是个讨厌女子的老人,想着若等苏清烟醒了便让她赶紧走。但苏清烟一昏迷却昏迷了三个月。无奈,袭天只好带着苏清烟回金陵郊外的隐番山去。 到达隐番山后,袭天再度给苏清烟诊治,却赫然发现苏清烟体内竟有烟花醉这种奇毒。他看脉象,这奇毒原是解了七七八八了,只需有个契机将那剩余的血喷了出去便能痊愈,但苏清烟坠崖前全身发热,又受到岩石的撞击,将那原先该喷出的毒打散了留在了奇筋八脉中,导致血液内的毒素又开始积累起来,才使伤势迟迟不能痊愈。 袭天除却武学和药学之外无其他爱好。他便着手替苏清烟解毒。苏清烟醒来后,吵嚷着要去找人。袭天无奈,只好每次用迷魂草将出逃的苏清烟给抓了回来。 苏清烟身上的绝世武功让袭天颇为好奇,苏清烟演示了几招后,袭天便觉得自己是当真捡了个宝。见苏清烟对奇珍异草都能报上名来,袭天更是开心,只因林澈只对武学有兴趣,故袭天的药学无人可继承,他见苏清烟聪明慧灵,便起了要收她做徒的念头。哪晓得在隐番山才过了三个月,苏清烟又一次逃了,还逃到了西州。袭天无奈,只好再度寻来。 袭天将苏清烟诊完脉后,依旧沉着脸,问道:“阿篱,你找到你要找的人没有?” 苏清烟眼底一黯:“天师父,找到了……” “那你预备什么时候回隐番山?” “现在还不行……”苏清烟低了头。 “为什么?你别以为我年纪大了不中用。我看那李然能否恢复记忆都是悬而又悬的事。” “天师父……你怎么知道?”苏清烟讶异地抬头。 “我这不是好奇么……就去探了下……”袭天轻轻咳嗽了声。 苏清烟皱眉道:“天师父,你是不是也用迷魂草迷他的?” 袭天又咳嗽了声:“乱说什么?!你到底何时回隐番山?我看你还是别寄希望于他了。澈儿也是个好男人。” 苏清烟嘟了嘟嘴:“不行,天师父,除了他谁都不行。” 袭天看着苏清烟清亮的双眼,叹了一口气:“我再给你三个月的时日,三个月后就得回隐番山来。我要替你把体内的毒素全部除去。” “天师父……”苏清烟不知该说什么。 “别谢我。三个月后,你得喊我一声师父,随我学药两年。”袭天说道。 苏清烟顿了顿,想着若是这三个月李然既恢复不了记忆也没爱上她的话,那么隐番山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去处。到时只要将追风阁交给林风就行了。 苏清烟点了点头,袭天便站了起来。 “切忌,不可再喝酒了。”袭天末了说道。随即飞身出了窗外。苏清烟在房间内待了半响,直到肚子唱起了空城计才出了客栈。 初夏的阳光略有些烈,苏清烟只觉得心底凉凉一片,似浮萍般飘来飘去。她走上街头,顺着记忆朝着迎来客栈走去。 街边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苏清烟没有心思观看周遭的景物,仿佛全世界的一切都被屏退在她身前,听不见任何凡世的喧哗和吵嚷。 她就这么走着,一步一步踏在芡实的青石板路上,脑中除却空白,便是迷茫。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黑布马靴,描着麒麟金丝,停在了苏清烟身前。下一秒,苏清烟便被揽入了一个充满鸢尾花香的怀抱中。 第十七话 流水有意 她就这么走着,一步一步踏在芡实的青石板路上,脑中除却空白,便是迷茫。 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黑布马靴,描着麒麟金丝,停在了苏清烟身前。下一秒,苏清烟便被揽入了一个充满鸢尾花香的怀抱中。 苏清烟一刹那有种欲哭的冲动,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她将头埋在他怀抱中,深深呼吸,汲取了那干燥而温暖的鸢尾花香。 “昧渊。”苏清烟闷声道。 怀抱更紧了,昧渊将那单薄而悲伤的女子抱着,仿佛要将她嵌进身体一般,浑身止不住有些轻颤。他坐上北泽的龙椅时,他多希望苏清烟能够看到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他派了习文去接苏清烟,接回的却是一个噩耗。天知道他有多后悔没将她带去前线,他派人去那崖下寻找,半年来没有间断过,秦择枭则是被流放了,昧渊本想亲手杀了他,但被习文劝住,毕竟那是复国功臣。 接到追风阁林风派来的信报,说金陵郊收到了苏清烟的联络,他便亲自朝金陵奔去,后来转念一想,以苏清烟的个性,怕是去找李然了,于是他查清了李然的行踪,追到西州来了。 在街上看到苏清烟如此形单影只的时候,他的双脚不受控制地朝她奔去,直到将她抱在怀中还觉得不够真实,心中失而复得的喜悦令他恍然觉得四周的一切声音都消除了。 “烟儿。烟儿。”昧渊双手搭在苏清烟肩上,细细端看她。 “昧渊,你不是应该在做皇帝了吗?”苏清烟双眼含泪,笑道。 昧渊又将她抱在了怀中:“什么都没有你重要。” 苏清烟好笑地推开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吧……” 昧渊双眸叠上的雾气还未散去,他心疼地看着苏清烟面上的笑容,淡淡道:“烟儿受苦了吧。” 苏清烟摇了摇头“你看我还不是好好的么。” 昧渊笑道:“那方才是谁如此幽怨地走着路,魂不守舍似地?” 苏清烟闻言眼底黯了黯,抬头:“李然失忆了。” “我知道。”昧渊回道。他拉了苏清烟的手往一家茶馆走去,进得内堂,在二楼找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昧渊就这氤氲的茶水雾气看向对面望着窗外的苏清烟,问道:“烟儿打算就此放弃了吗?” 苏清烟闻言转过头来,轻轻摇了摇头:“我不想这么快放弃。如果三个月后还是没有任何转变,那么我便离开。” “那烟儿预备怎么办?” 苏清烟低了头道:“我只盼每日见着他,能让他想起些什么来,或者,他能重新爱上我。” 昧渊端茶的手一滞,“若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呢?” 苏清烟莞尔一笑,似想将心中那份闷闷的感觉尽数抛却:“若是想不起来,那我便离开。” 昧渊将茶杯放下,顿了顿,说道:“若离开了,烟儿,到我这里来可好?” 苏清烟抬眸,望进了昧渊充满期待的眼中,心中暗叹了声,终是要负了他了。 “对不起,昧渊。我原说过,我愿意试试看。可是现在想来,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我心中原想,若是李然就此再也记不得我了,那我便要离他远远的,然后找个其他人共度余生。” 苏清烟望向窗外,没有看到昧渊眼底那一闪而过的黯然。 “可是我愈是这样想,愈是觉得该离开,心里便愈是痛。光是想着以后听不到他叫我烟儿都觉得难以忍受。所以,”苏清烟转回了头,“所以即便他再也想不起我,往后的日子再也不会有我,我也忘不了他。” 昧渊苦笑了声,我何尝不是这样,即便知晓你永远不会到我这里来,可是还是忍不住会想拥着你:“我明白……如此,我只能放手了。” 这句话仿佛是昧渊凝聚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口的,一说出口,昧渊仿似便有些后悔,补充道:“倘若,倘若有可能,烟儿,我还是会一直等你的。” 苏清烟粹不及防落下泪来,她急忙擦去,笑道:“谢谢你昧渊。像你这般的男子,以后肯定会有一个好女孩子来爱的。我不是说风凉话,我只是觉得,很多人都是命中注定,只是时候未到罢了。” 昧渊定定看着眼前或哭或笑的女子,深深叹了一口气,随即问道:“烟儿可有与林风联络?” 苏清烟点了点头:“我被隐番山上的天师父所救,下山时我已经设法联络到了追风阁的人,让他们带信给林风了,让他在金陵等我。” “如此便好。”昧渊望了眼窗外,最终站了起来。 “如此,我也该走了。”昧渊的声音有些空洞。 苏清烟愣了愣,也站了起来。昧渊右手搭上苏清烟的肩,双唇轻轻在她额上如蜻蜓点水般一啄,绽开了一个恍惚的笑容。 “要保重。我的烟儿。”昧渊淡淡笑道,却怎么也藏不住眼底的隐痛。苏清烟心中猛地一抽,泪水也急急落了下来。 昧渊将长袍一掀,便要出门去。 “且慢。”苏清烟忽的喊道。 昧渊身子一顿,转回身去,便被一具柔软的身躯抱住了,力道之大使他朝后趔趄了一步。 “昧渊,对不起。答应我,你一定要开心好不好?好不好?”苏清烟埋在他怀中哭道。 昧渊的右手迟疑了下,终是抚上了苏清烟的头,抚着那一头青丝叹了一口气。 “只要烟儿开心。那我便也开心的。” 昧渊在苏清烟肩上轻轻拍了拍,苏清烟梨花带雨的面容抬了起来,瞧见昧渊面上至诚的笑容时,愣了愣。昧渊轻轻拭去苏清烟面颊上的泪水,“走了。烟儿保重。” 苏清烟点了点头,昧渊便一个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仿佛一回头便会压制不住心中的汹涌波涛,会忍不住把她带走。 苏清烟在原地站了半个时辰,仿佛是石化的人一般,直到小二来唤了她一句,她才急急下了楼,回去了迎来客栈。 刚踏进迎来客栈,便看到清风正候在大堂内,李然与白鸾玉正坐在旁边的四方桌旁,桌上摆着几个小菜和四碗饭。清风见着苏清烟回来了,放下了一颗心。他走近苏清烟道:“苏姑娘,你可回来了。” 苏清烟略带抱歉地走到了四方桌旁,看见李然正用温和的目光看着她,心中一暖,觉得自己又小题大做了,其实什么也比不上李然现在还活着这个事实来的欣慰。 “苏姑娘还未用午膳吧?”白鸾玉做了个请的手势,苏清烟见到白鸾玉和李然状似亲热的样子,心中有些不爽。 “不用了,我刚才吃过了。”苏清烟刚说完,肚子就不争气地叫了一声,苏清烟闹了个大红脸。李然眼中有笑意,白鸾玉眼中却是复杂一片。 “苏姑娘坐下一起用饭吧,下午便要出发了。”李然温和地说道。苏清烟有些尴尬地坐了下来,心中暗恼,怎么李然失忆了对人都那么温和了,她现在很希望李然能变回到初见她的样子,冷淡而疏离。 四个人奇奇怪怪地吃完了午饭。苏清烟回房收拾东西。待她出门,李然和白鸾玉已经上了马车,清风正把苏清烟的那匹高头大马牵来。 “谢谢。”苏清烟牵过了马,翻身上去,没有注意到马车帘掀起了一角,一双温和而迷茫的眼细细看着她。 出了西州后,马车内时不时传出嬉笑的声音,苏清烟听了心中不怎么舒服,便策马离马车远了些,清风担忧地看着她,面上颇是无奈。苏清烟之后觉得身子有些不舒服,她知晓是昨夜喝的酒使得烟花醉的毒性犯了。 “苏姑娘,你没事吧?”清风见苏清烟面色有些差,便策马到他旁边问道。 苏清烟冲他笑了笑,用手摆了摆,示意自己没事。马车内的人却听到了,帘子掀起了一块,李然在里头说:“清风,让苏姑娘坐到马车内来吧。” “是。”清风面上有些喜。赶紧牵了苏清烟的马,再将她扶上了马车。 苏清烟一坐进马车便后悔了。马车内白鸾玉与李然面对面坐着,空气中洋溢着一股她所不熟悉的气氛,她一坐进去,便觉得仿佛是外人侵入的感觉,浑身不舒坦。 “苏姑娘,你面色看上去有些差,可是生病了?”白鸾玉问道。苏清烟抬眸看了眼对面正笑意盈盈看着她的李然,摇了摇头。苏清烟有种感觉,李然的笑,虽然温和,但是空洞,空洞得让人心疼。 马车行驶了差不多半日后,白鸾玉自怀中拿出了一个白瓷瓶,李然乖巧地将头伸了过来。 “苏姑娘,你不要介意,鸾玉现在替公子上药。”白鸾玉解释道。苏清烟听了有些窘,觉得这白鸾玉也真是的,干嘛事事对她解释。她扫了眼,看见白鸾玉温柔地将药抹在指尖上,一双纤纤玉手在李然后脑处轻轻擦拭,两人鼻息贴近,要多暧昧就有多暧昧。 苏清烟心中黯然,忽的吐出一口血来,并非是苏清烟被刺激到了,而是烟花醉发作了。这可把白鸾玉唬了一跳,她惊叫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李然也是一脸疑惑。 “苏姑娘,你没事吧?”李然问道。 苏清烟忙不跌地从包袱中拿出手帕擦拭嘴角的血迹,手脚一阵忙乱。 “没。没事。我经常就这么走着走着会吐血的。呵呵,没事。”苏清烟乱讲着话,找到了随身携带的瓷瓶,从里头倒出一颗药来,又觉得好像不够,便又倒出了一颗,急急送进了嘴里。 “主子,可有什么事?”清风的声音在外头响起。 “清风,立刻找个大夫来。”李然说道。 “不用了。”苏清烟急忙打帘喊住了清风,“我真的没事。继续赶路吧。”清风看向李然,李然点了点头,马车便又重新上路了。 苏清烟只觉得面上有些火辣辣的,她没敢抬眼看李然,只觉得如坐针毡—— 《花》差不多还有4、5话的样子就要完结了。 大家多多关注《锦画说》呐 http://。lcread/bookpage//index。html 喜欢看灵异小说的,也请关注下我的《癸未纪事》 http://。lcread/bookpage//index。html 旧槿拜谢~~~ 第十八话 金陵夜事 苏清烟吃的两粒药很快就有效果了。她靠在马车壁上,不一会就睡着了。睡着睡着苏清烟便靠向了一边,恰好靠在白鸾玉的双腿上,还蹭了一个舒服的位置睡下了。 白鸾玉又不好推开她,只好颇有些尴尬地僵在原地不动。 苏清烟做了很多梦,梦境凌乱,像是破碎的画面不断拼凑成的梦魇,梦境里的她无一例外都是在追赶着前面的李然,但是无论她怎么跑怎么喊,李然终究是离她远去了。醒来时苏清烟大汗淋漓,才发现自己正趴在白鸾玉的腿上,连忙起来,却见李然的面上满是疑惑和探究,而白鸾玉则是一片复杂的神色。苏清烟神态有些不自然,她勉强冲李然笑了笑,然后端坐着不说话了。 金陵郊外,马车作了短暂的休息。李然与清风去了大道旁的河边。傍晚时分,那夕阳残血般印在西边的天空,将整个天空染成了赤红斑斓的色彩,李然站在河边,一双深邃而幽黑的双眼看向远方,问道:“苏姑娘……到底是谁?她做梦时为何会喊我的名讳?” 清风刚汲了一口水,他将手中的水甩甩干净,望了眼李然此刻面上的疑惑,简略地将苏清烟入崎王府、离开崎王府、帮李然对付金陵宫变、失踪以及到后来遇到昧渊等都与李然说来。李然的眉头时而紧皱,时而松开,面上表情晦暗晦明。 “你是说,以前的我爱着苏清烟?”李然问道。 清风点了点头,看着李然依旧有些空洞的眼神,心中终是叹了口气。 李然道:“为何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回到马车上后,李然没有说话,一直在回想着清风与他的说的这一切。他看了眼马车内总是望着马车壁失神的苏清烟,敛了眉,看不清表情。 月上中天,马车进了金陵城,到了恢弘的宫门前,早已有人预先在那迎驾了。李然下了马车,在宫门内换上了另一辆銮驾,白鸾玉则是恭敬地立在了一旁。 苏清烟最末一个下车,她看见李然钻进了銮驾,随着太监一声起驾的声音,在夜色如水般的清辉下向着庄严的宫殿进发,看也未看她一眼,哪怕是一瞥也没。 苏清烟忍不住上前,被宫门的守卫拦住了。清风在一边朝她颔首:“苏姑娘,你先回去吧。皇上那儿,有消息清风会通知你的。” 苏清烟冲他笑了笑,看着宫门缓缓合上,心也慢慢沉到了最底下。她在原地踟蹰了会,转过身去。 苏清烟一回头,便看到林风、黑黑、庄若川三个人正站在她身后几丈处。林风的双眼温和而欣喜地看着她,安静的面庞上将原先迫不及待赶回金陵的那种急迫和锥心似箭全都掩饰了起来,只余眼角因为看到了苏清烟而带着隐忍的泪光。 一旁的黑黑一改往日的扑克脸,嘴角扯的角度收都收不回,就那么傻笑着看着苏清烟。庄若川,直接一边笑着一边抹着眼泪。 “烟儿。”林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暖。苏清烟粹不及防落下泪来,她小跑了几步,扑进了林风的怀中。 林风身子一僵,随即笑着抚上了苏清烟的背。 “烟儿,受苦了。”林风的声音略带颤抖,语气不急不缓。苏清烟抬起头来,觉得自己忽然之间浑身又似涌满了力量,她擦了擦眼泪,看向一边的黑黑。 “黑黑,没想到你笑起来还是挺帅的。”苏清烟笑道。黑黑依旧扯着嘴角,夜色中面上浮起一丝红晕。 “主子回来了,就好。” 苏清烟又看向正在手忙脚乱擦眼泪的庄若川,“若川,你还比我大一岁,怎的还哭花了脸?” 庄若川冲她笑笑,一笑又滑落了下来,苏清烟自怀中抽出一块手绢,递给了他。 “姑姑,你都不知道,你失踪的这半年,我们都找疯了。” 苏清烟心中翻江倒海,她面上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让你们担心啦。我现在没事了。好好的呢。” “烟儿,我们回去吧。”林风抓住了苏清烟的手臂说道。 “是啊,姑姑,我们在金陵置了个庄子,唤作如烟庄。”若川接道。“锦珞和如静每日都要做番打扫,说是等姑姑回来了定会很开心的。” 苏清烟想起如静那吵闹的嘴皮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泪水却又盈出眼眶。 “谢谢你们……”苏清烟哽咽道。 林风抓她的手紧了紧,“夜风凉,先回去吧。” 苏清烟嗯了一声,随着林风走去,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苏清烟到了如烟庄,便被锦珞和如静围住了,一阵嘘寒问暖外加碎烦念叨和眼泪的狂轰滥炸,苏清烟又是笑又是哭的,好不容易吃完饭才住进了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的左厢房。 瞬间安静下来后,苏清烟躺在床上觉得脑海里一阵阵喧嚣,理不清楚里头的思绪,只好呆坐在床沿上,望着床边的灯笼发愣。 原来这里也有家的感觉。苏清烟想,也许她那些所谓的安全感只是自己精神上太过偏执了。有那么多好友亲人在身边,不是更应该提起勇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么。她又想到了李然,随即蹭的站了起来,将房门打开。 门一开,外头刚好站着林风,作势要敲门。苏清烟一愣。 两人吹着夜风,坐在了苏清烟的房顶上。 林风藏蓝的衣袍顺着夜风在清辉中飞舞,他望着前方如墨般深沉的夜空,淡淡问道:“烟儿可是要去找李然?” 苏清烟将被夜风吹得凌乱的青丝往耳后一摞,眼中透出缱绻般的温和和一丝倔强。 “总是你最懂我。林风。”苏清烟低了低头,随即深吸了一口气道:“恩,我要去找他,若是能让他想起来便好,若是想不起来,能重新爱上我也好。” “那若是最坏情况呢?烟儿就打算一辈子这样了么?” 苏清烟摇了摇头:“若是三个月内没有一点进展,那么我便要离开金陵去隐番山随天师父学两年医。” “如此,也好。”林风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苏清烟听来却觉得那声音掺杂这一股子恍惚,使她心尖上有一丝疼痛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着。 “林风,若川那边还需你替我解释下,不过,也可能我待会就回来了。”苏清烟站了起来。 林风点了点头,说道:“烟儿,我只是希望你,即便遇到了最坏的情况,别忘了,林风还能陪你笑傲江湖的。” 苏清烟一愣,胸腔内忽的涌上了说不清的情绪,把她的心撑得满满的,满的快要溢出来,她嗯了一声,足尖一点,飞身向皇宫的方向飞去。 林风站在原地,看着那方向许久,方轻轻叹了一口气。 皇宫大院琉璃灯笼一路依次亮着,苏清烟神不知鬼不觉地落在了德元宫的暗影处。德元宫中书房的灯火已然灭了,寝宫那还有些微的灯光,苏清烟知晓,李然或是睡下了。她躲过巡逻的羽林军,像猫一般,轻轻地摸进了德元宫的寝殿。 诺大的寝殿中白色和淡青色的帷幔顺着洞开的小窗吹进来的夜风轻轻舞动。那宽大的水墨屏风后,便是李然的龙床。紫金檀木精致打造的大床,镂空的雕花,描金的双龙戏珠图腾,大床上的帷幔水一般的晃动,李然正躺在那床的一边,盖着明黄的丝绸,安然睡着。 苏清烟落在屏风后,有些贪婪地看着李然的睡颜,痴痴地望着,一动不动。李然忽然睁开了双眼,坐起身来,冷声道:“谁?” 苏清烟吓了一跳,她沉静了下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淡定地看进李然略带诧异的双眸之中。 “不知苏姑娘半夜造访,可有急事?”李然问道。 “有。有急事。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苏清烟回道。 “哦?”李然淡笑了声,站起身来,明黄色的亵衣将他傲然的风骨展现无遗。苏清烟面上红了红。她将眼光别开了会,再度望向他。 “李然,我想这三个月都陪在你身边。”苏清烟道。 “这是为何?” “因为你不记得我了。”苏清烟回道,“因为你全部都忘了。所以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分开,不甘心我还没对你说我爱你。所以我想让你回想起来。或者。” 苏清烟的眼光忽的多了一丝坚定:“或者,你能重新爱上我也不一定。” 李然愣了,他原本迷茫而略显空洞的眼神中多了一丝光亮,他看不清楚现在苏清烟面上因着窘迫而满脸飞起的红霞。 “好。”他淡淡说道。 苏清烟的心在这一声好中如烛火般随风明明灭灭。 第十九话 三月之期 翌日,苏清烟打扮成了宫女的模样,全天候跟在了李然身边。当然,还有白鸾玉,也已经入了宫中,只是暂借住在云岫宫中。 苏清烟每日里都会与李然一同用膳,每日晚上都会与李然讲述她和他的故事,李然每次听着,便只有皱眉和微笑两种表情。苏清烟一开始不太在乎,觉得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对他恢复记忆总能起到一定的作用。但是愈到后来,苏清烟讲着讲着便会觉得没劲,就好像是自己的独角戏,一点也猜不透唯一一个观众的想法。 离三个月还差三日的时候,苏清烟情绪很低落,李然既没有想起一点过去的征兆,也没有爱上她的痕迹。倒是白鸾玉,与李然走得很近,李然见着她,总是眉开眼笑,笑容可掬,暖意外露。那是发自心底的开心吧。苏清烟想。不似与她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除却伤害,还是伤害。苏清烟忽然开始害怕起最末一天的到来,害怕面对那个其实已经有所察觉的必然的结果。 倒数第二日的晚上,李然、苏清烟还有白鸾玉在绫罗宫中避暑赏月,一道同行的,还有李玦与他的王妃王业芸。 李玦面上总是有着俊朗的笑意,总是在席间捉弄自己的王妃,把王业芸弄得手足无措方才哈哈大笑。苏清烟见着那王业芸娇俏的脸,幸福的笑,心中不免感叹,只有像那般开朗才行的吧,如今的自己,就似郁郁不得志的深闺怨妇,终日里心事重重,她叹了一口气,开始莫名厌倦起来。 “苏姑娘何以长吁短叹?”白鸾玉在一旁问道。李然的眼神也望向苏清烟,李玦却依旧与王业芸闹着玩。 苏清烟局促了下,道:“只是念着中秋快到了,有点想家了。” 白鸾玉并不知晓林轻乔这档子事,便问道:“苏姑娘的家可在何处?” 苏清烟看了她一眼,又望向那院中开得正好的绯色海棠,似是想起了太过遥远的存在,面上开始恍惚起来。 “我的家在很远的地方,是一个哪怕我死了也到不了的地方。” 白鸾玉疑惑道:“这可有些怪,苏姑娘不能回家吗?” 苏清烟冲她笑笑,绝世的笑容令白鸾玉也晃了神。如今的苏清烟头发总是挽成双月髻,没有珠花,亦不施粉黛,但那绝世脱俗的清丽气质也没法被那寻常的宫女服所埋没。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苏清烟喃喃道。李然看着苏清烟的双眸开始深沉起来。 “苏嫂子。”李玦突然叫道,忽然觉得貌似喊错了,只好挠挠头:“不是,苏姑娘,弹个曲怎样?” “苏姑娘会弹琴吗?”王业芸在一边问道,两个水灵灵的大眼睛澄澈地望向李玦。 “嗯。苏姑娘的曲子可是天上有人间无的。”李玦说道。 “那我要听听~”王业芸道。 苏清烟一愣,接着说道:“恐要拂了安王爷的雅兴了。清烟许久不碰琴,早已生疏了。” “如此,唱个曲吧。”李然在一边忽的说道。白鸾玉的眼神有些复杂,没有说话。 苏清烟轻叹了下,笑道:“清烟不会唱曲,还是让白姑娘唱吧。” 白鸾玉面上红了红。 “皇上若是无事,清烟先行退下了。”苏清烟站了起来。 李然有一时的怔忡,苏清烟自之前来到宫中后,无人时总是直接喊他名讳的,有人时也从不喊他为皇上,一般是沉默了事。如今这一声皇上,忽然让他觉得面前的苏清烟一瞬间离他远了。 李然点了点头,苏清烟福了福身便下去了。李玦有些讶异,回头略带责备地对李然说:“皇兄,你会后悔的。” 李然一愣,没有再说话。 次日晌午,李然正在书房内批改奏折。想着时辰差不多了,便搁了笔,让一旁的太监传膳,顺便让人去叫苏清烟来一同用膳,如往常那般。 因着苏清烟要求从简的缘故,李然的桌上的菜并未如皇帝的规矩那般有一百多道菜,一般都是搭配均匀的几菜一汤。 李然落座后,发现去叫苏清烟的小太监匆匆忙忙捧了一张纸跑来了。 “启禀皇上,苏姑娘已经走了。她留了书信给您。”小太监将手中的书信呈上。李然听到苏清烟走了的一刹那,心中仿佛空了一块。他急急忙忙拆开信,却见那雪白的笺纸上只有两个字,保重。 李然陡然站起身,朝着苏清烟入住的德元宫的偏殿走去,走进房中,便见着被褥折得好好的,床上放着一套折叠好的宫女服,殿内空无一人。 “三月不是还有一日么?”李然喃喃自语。一旁的清风却是黯然道:“以皇上这种不冷不热的样子,苏姑娘能待到今天已是不易了。” 李然闻言,定定看着那宫女服,半响没有说话—— 今日还有一更。 第二十话 隐番山下 一年三个月后的某日,李然照常在六层楼高的赏星台上望着隐番山所在的方向凝思,半日未动过身形。清风在一边看了皱皱眉。 “皇上,这又半日了,您若是想苏姑娘,为何不亲自去那隐番山?”清风的语气有些赌气,“若是她离去前您告诉她您已经爱上她了,多好。” “朕在想,用什么理由去。”李然叹了口气,“一年多前,朕没想到她会离去得那么突然。当时没有挽留,如今又该用什么理由?” 清风说道:“直接就说爱上她了,这就是最充分的理由。” 李然没有说话,清风便继续道:“皇上再不去,说不定苏姑娘就嫁人了。” 这时,白鸾玉端着一盘水果上来了,走近了李然,清风刚说完,李然忽的浑身一震,是啊,苏清烟没有继续等他的理由了,心中一慌,转身时快了些,将白鸾玉端果盘的双臂给撞着了。赏星台上的护栏很低,白鸾玉这被粹不及防地一撞,身子便越过那护栏,便要朝楼下栽去,她一张脸登时白了。 “白姑娘!”清风急忙一个闪身,堪堪拉住了白鸾玉。再看李然,却见他面上表情几多变幻,僵在那边浑身不动弹。 清风急了,忙问道:“皇上,怎么了?” 李然没有注意到清风的问话,方才白鸾玉差点跌落的身影像是一道闪电,将他失却的记忆似开闸的水般汹涌而来,令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那些苏清烟曾在晚上讲述的她和他的故事鲜活地在眼前一幕幕展开,苏清烟的笑脸,苏清烟昏迷的苍白的脸,以及苏清烟哭泣的脸,全部都似化成了他的血液不停地在身体中叫嚣,挣扎着要破体而出,使他浑身止不住地颤栗。 这近两年的时间他做了什么?他就那样子把摔落悬崖的苏清烟给忘了,把与他同生共死说要给她全新生活的苏清烟给忘了。还忘得一干二净。 李然的心像是沉到了湖底,苏清烟那淡漠地喊他为皇上的脸越来越清晰,那书信上寥寥几笔的保重也似一根针般扎了进来。她是要决定也忘了他么? “烟儿……烟儿……”李然喃喃道。白鸾玉闻言,如遭了霜,被打奄了,一张脸惨白,清风却忍不住激动起来。 “皇上,可是想起来了?” 李然没有回答,只是说道:“清风,备马!” “是!”清风即刻领命而去,内心止不住心潮澎湃,他终于恢复记忆了么。清风笑得合不拢嘴了。 李然身子顿了顿,接着凌空自六楼飞了下去,仿佛连爬楼梯的时间都想略下。 不多时,两匹马自宫门快速奔出,朝着隐番山赶去。金陵距隐番山也就一个半时辰的马程。 此时,隐番山上的苏清烟正背着竹篓在山中采摘草药,她穿着月白色的布裙,虽是11月,天气已然凉了,但苏清烟却依旧露着自己的手腕,戴在左手臂上的两只银镯子总是发出听听的声音。她额前的刘海又放了下来,后头简简单单扎了一把,饶是这般,她又有了种独特的邻家少女般的俏皮气质。 她看着篓中的草药差不多了,便足尖一点,朝着那山上的几间木屋飞去。 这一年多来,她认真地在袭天的指导下学习望闻问切的医道,如今已小有所成。她总会时不时想到李然,但再也不是之前那般消极,而是把他放在了心中最隐秘的位置,偶尔回味下,供自己消除一下日子的单调。 “师父,我回来啦。”苏清烟将那背篓一放,走进木屋中。 木屋内却没有袭天的身影,再看桌上,果然有一纸书信。 “阿篱,为师下山去看下那许家少爷人品如何,这回那冯家红娘可说了,这许家儿郎年纪轻轻便已干了番事业。为师去瞧下,他可配得上阿篱。不日便返。” 苏清烟一副想要吃人的样子。这袭天自苏清烟来了半年多后,便动了让苏清烟赶紧嫁人的念头。说是女孩子年华正好,不可浪费。前前后后他共带来过二十几名男子,或高或矮,或胖或瘦,当时还有一个太守要纳小妾,也屁颠屁颠地跟来,被苏清烟踹飞了。 苏清烟觉得一定得绝了她师父的好心,便把之前自己所想过的事又重新开始思考起来。 这辈子让她爱上其他人是不可能的了,她原想替李然生个小孩。但如今李然或许连她苏清烟是谁都想不起来了,又怎么替他生孩子。但她可以为自己生个孩子。 苏清烟思虑再三,决定下山找个健康的男子,生个孩子,那样那多事的师父便不会再让她嫁人了。这样等她老了,也有人好送终。 思及此,苏清烟便下山,人她想到了一个,山下陈家村中有个因为家中变故而落魄的三十多岁的教书先生文先生,人长得还不错,武功也好,重点是心肠不错,或者会帮她这个忙的。但是苏清烟没有想过,教书先生一般骨子里比较迂腐,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如此逾越礼数的要求。 这不,苏清烟脸红着说完自己的要求时,那文先生便忙不迭地摇头。 “千万不可。姑娘,此事万万不可!” 苏清烟急了,这可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他怎么可以拒绝呢。更何况,苏清烟觉得自己长得也不难看啊。这白占的便宜,也会有人不要? 苏清烟又拜托了几次,那文先生还是不肯,一张脸吓得白了,最后足尖一点,索性逃了。苏清烟哪肯放过,她拼着这名誉不要,也要个孩子。 两人先后到了隐番山下那片小树林,文先生已经气喘吁吁了。苏清烟还像个没事人一般,她还不肯罢休,“文先生,这样好了,事后我给你一粒失魂丹,你便可将如今的一些事给忘了的。如何?” 文先生还是摇头:“姑娘,你就别再逼在下了。在下何德何能?” 此时,李然的两骑良驹刚好也到了隐番山下。李然远远望去,看到苏清烟娇小而美丽的背影,内心忍不住一阵激动—— 接近尾声啦 第二十一话 泪水表白 苏清烟听到后边有马蹄的声音,懒得转头,上前便要去抓文先生,无论如何先抓回去再说,即便他真的不肯,那也和他商量下,在师父那当个挡箭牌便可。 苏清烟这一抓,速度极快,文先生心中哀叹,自己一生清白就要毁于一旦了。 刚抓到文先生的衣领,后头传来一声喜悦的呼喊。 “烟儿!” 苏清烟浑身僵硬,仿佛被定在了原地,面上一阵变换,心中百感莫名,只觉得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劲一瞬间涌上心门,似潮水般一波波推来,似喜非喜,似怨非怨,似悲非悲,就像倒翻了五味瓶,一刹那酸甜苦辣布满喉间,她艰难地转过头去,面上却是因为来不及跟上内心而显现了淡淡的漠然。 “烟儿!”李然一个跨跃翻下马来,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苏清烟面前,他大臂一捞,就要将苏清烟揽入怀中。苏清烟却是一个闪躲,轻巧地避开了李然的拥抱。 苏清烟心中自是喜悦,但那股曾经的伤痕却暂时被无限倍地放大了,她故意不去看李然。心中悲喜不定。明知道自己很开心很开心,却觉得如此轻易原谅他实在不痛快。 “烟儿……”李然见苏清烟面上很是漠然,心下也揪了起来,“烟儿。对不起,我不该忘了你。” 苏清烟没有回答,安静地在一边看着他,清风皱着眉在一边着急,这两口子到底要折腾到几时啊。 “烟儿,我全部想起来了。全部。”李然往前进了一步,苏清烟往后退了一步。 “烟儿,我知你定是恨死我了,但……”李然双眸灌满了心痛,还有一半狂喜。他话说了一半,被苏清烟打断。 “烟儿是谁?”苏清烟淡问道。 李然一愣,“烟儿……” “我不认识什么烟儿。估计她早已死了。”苏清烟满不在乎地答道。 “烟儿,我……” “我叫阿篱。我不认识你,你还是走吧。” “烟儿……不是,阿篱。我知你不会原谅我。”李然低了低头,“但此生我是再也不会放开你了。” 苏清烟皱了皱眉,道:“我看你没这个能耐。” “烟儿。阿篱……”李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很想把自己打死,很想狠狠把烟儿揽在怀里,对于这样一个闹别扭和漠然的苏清烟,他心中怕得不得了。 “要我原谅你也不是没有办法。”苏清烟说道。 “烟儿,你说,哪怕让我死,我也心甘情愿。”李然急忙说道。清风唬了一跳,弱弱地喊了声“皇上。”一旁的文先生听到了,白了一张脸。 苏清烟深吸一口气,指着一边的文先生道:“那就让他答应我的要求。” “好。无论他什么要求,我都让他答应你。”李然这话一出,文先生面色又白了白。 苏清烟有些气,她将文先生的领子一提,便要往山上赶。被李然拦住了。 “烟儿且慢。他是何人?你又提了何要求?”李然见苏清烟拎了那男人的领子,心中生出一股酸气,想把那男子给剁了。 “哦。”苏清烟没有看李然的眼睛,说道:“他是我未来孩子的爹。” 李然一听,黑了一张脸,忙问那文先生:“此话当真?” 文先生苍白的脸,弱弱道:“苏姑娘让在下……和她生孩子……” “生……生孩子?”李然黑沉的脸变青了,清风和文先生一同打了个哆嗦。李然摆摆手,清风上前将文先生从苏清烟的魔爪下偷了出来,两人双双掠去。 “烟儿,你这是胡闹!”李然上前抓住了苏清烟的手臂。 苏清烟一听,怒了。 “我哪里胡闹了!我还未嫁,他也未娶,男婚女嫁很是自然。” “我不允许!你这辈子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李然双眸中波涛汹涌。 “好笑。凭什么我就只能是你的。要是你如今还未记起以前,你铁定在你那金灿灿的皇宫左拥右抱,生了一大把孩子了。为什么我就非得孤家寡人慢慢候着你想起来?” 李然一愣,看到了苏清烟双眸中隐忍的心痛和眼角的泪光,心中陡然酸胀难受起来。他右手慢慢抚上了苏清烟的双眼,替她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随即狠狠将她抱在怀里,声音禁不住哽咽起来。 “我想起来的一刹那,多想自我了结算了。我竟然如此伤害了你……”李然轻轻说道。 “从来没有如此害怕,害怕你已经离去了,害怕你也把我忘了……” “这一个多时辰内,我把自己谴责了上万遍,但是怎样都抵不过心痛。想着烟儿你是如此爱着我,我又难受得要命……” “我在想,要是失忆的是烟儿你,那多好啊……那样,不记得的人会是你,那样我就有足够的理由把你绑在身边,让你补偿我一生……” “你离去前那三个月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我都清晰地记了起来……还有你最后喊的那声皇上……我害怕了烟儿。你不能离开我……你不能。”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烟儿你不能离开……” 苏清烟的后背被温热的液体打湿了一大片,苏清烟的心禁不住颤抖起来,眼眶中盈起满满的泪水。 “烟儿……别离开我……烟儿。我不能没有你……” “烟儿,我爱你……烟儿……” 第二十二话 这是结局 苏清烟呆在原地,仿似没有听清楚李然说的话,她喃喃说道:“你说什么……” 李然又抱紧了几分,将那满腔愧疚和悲喜尽数化成了泪滴。 “我说,烟儿我爱你。我爱你,你听到了吗?”李然低沉的声音像是响雷把苏清烟震在了当地。她呆滞的脸上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止也止不住,仿佛先前埋在心中的悲哀苦痛全部在此刻像开了闸的洪水般来势汹涌。要把现在渺小而假装冷漠的她吞没掉。 苏清烟只觉得浑身发软,那种潮水般的窒息感令她足下不稳,她趔趄了下,似要软下身去,但李然牢牢抱着她,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从他的身前消失掉。 苏清烟心底漫上的迟来的喜悦夹杂着悲痛终于使她放声哭了出来。她双手扯着李然的衣襟,将压抑的难受和这一年多来无处不在的寂寞尽数放了出来。 这一年,她白日里随着师父学习医药,背诵人体穴位,晚上研读他师父的药经和毒经,她用这种学习的忙碌来掩盖心中越加深刻的思念。她每磨一次药,就想念李然一次,她也记不清到底多少日子中,她磨药磨到了天明,又有多少日子,她听着更漏声板着指头数着过去的日子。 她一直在等着,她不相信李然会一辈子记不起她了。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那种痛彻骨髓的念想也愈发清晰起来,她学会了不去刻意地在意,不去想李然,不去怀念过去的任何事情。这种残留着的念想的日子一天天累积起来,令她心中也慢慢滋生出了恨意,她甚至开始不知道如何对待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做回从前的自己。 李然的告白像是一把钥匙开启了那扇尘封着的门,将门内的苏清烟放了出来,也将她的爱恨转眼间一起给勾了出来。她终究是爱他的,她终究是个心软的人。 “李然我恨你。”苏清烟哽咽着声音喊道。 李然身体一僵,将头埋在苏清烟的颈项中,颤抖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即便你恨我,烟儿,我也不能放手了。” “我恨你竟然忘了我,我恨你没有重新爱上我,我恨你好多……”苏清烟哭道。她将双手环抱上李然的腰,将脸重新窝进他怀中,抿唇笑了笑。 “可是我现在很开心……你终于又记起我了,终于来找我了……” “烟儿,跟我走可好?”李然问道。 苏清烟将头整个儿埋进了他怀中,深深吸了口气,接着才抬起头来,展开了一个俏皮的笑容,道:“除非你解散后宫。” 苏清烟的笑宛如五月的花,令天地万物为之失色,李然禁不住用手轻抚上她如花的面颊,轻轻吻去她的泪水,温柔道:“从来就没有什么后宫。我只有你一个而已。” “那白鸾玉呢?”苏清烟问道。 李然一愣,再度将苏清烟揽在了怀中。 “看来我也该给她找户人家了。” 苏清烟但笑不语。 “烟儿,我带你去个地方。”李然将苏清烟打横抱起,抱到了马上,接着纵身一跃也上了马背。他将苏清烟圈在怀中一抖缰绳疾驰而去。 躲在树丛中的清风钻了出来,他轻轻抹去眼角的泪光,傻傻的笑了。 李然带着苏清烟到了一处幽深的山谷前。 此时阳光盛好,天光越过层层树丫,投入薄雾的山谷时,将谷中的雾气缭绕剔透成薄薄的轻纱,竟有种世外桃源般的出尘感。 苏清烟讶异地望了眼李然。 李然冲她笑笑,领她进了谷内。 苏清烟疑惑地看向前方,一双秋水眸子忽的绽放出夺人的色彩,渐而又叠上了一层雾。 她一把捂住了嘴,看向面前那幢木竹材质,绿树掩映的小楼。朱红的木漆,精致的楼阁,两层式的楼间。都是用竹子一根根拼搭起来,连那窗户,也是竹棂雕花镂空的木窗。屋檐下还垂着几盆吊兰,向阳那面,爬满了刚抽出芽的青藤蔓,隔空的竹台挂着雪白的薄纱,在晨雾中随风飘动,宛如仙境。那小楼后,竟是桃花树、梨花树、还有不知名的各种灌木,奇异花草。还有一打整齐的菜园。 一年半前,那崎王府的沁香苑中的话语在心中响亮了起来。 “那我们以后要在一处幽静的谷中造一幢两层楼房,一层有琴棋书画各四个房间,东边有个小厨房,厨房外放个水缸。院中挖个池塘,养很多很多鱼。然后呢,二层也有四个房间,我们一个,林风一个,锦珞一个,给以后的小宝宝也留一个。后院要种大片的菜园和花园,一眼望去全是花海。多美啊。” 李然看着苏清烟激动的面庞,双眼也不知不觉神采飞扬起来。 “等日子再暖些,后院便可挖个池塘了。水缸的话,我让人放在厨房里了。房间我也会命人多造了几个。”李然轻声说道。 苏清烟拿开了手,笑得留下了泪。她呆呆地走到那小屋前,摸摸木屋的墙壁,摸摸那青色的藤蔓,心中被一种叫做知足和感动的东西塞得满满的。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掉落下来。 李然用手接住一滴,竟是火般灼热。他将苏清烟扳正,对着自己。 “烟儿,我希望这一切都不会太迟。等我把朝中事打理完后,便会将皇位让与六弟。到时,你可愿随我住在此处?” 李然的目光灼热而期盼地看着苏清烟。 苏清烟心中犹如惊涛拍浪,瞬间的喜悦让她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 李然却急了,再问道:“我保证只爱你一个,只有你一个。烟儿,你可愿嫁给我?” 苏清烟粹不及防落下泪来。她急忙擦了擦眼泪,狠狠地点了点头。 李然一愣,双眸突地闪出狂喜的光芒,他一把抱住苏清烟,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嘴上笑道:“烟儿。我的烟儿。哈哈。我的烟儿。” 仿佛这样还不足以宣泄他的喜悦,李然有些抓狂,他抓了苏清烟的手便出谷去。弃了马,一路上逮着人便说,烟儿要嫁他了。烟儿要嫁他了。弄得苏清烟哭笑不得。 等到进了金陵城,快要晌午时分了。苏清烟感觉着李然牵着她的手粗糙而温暖,满身满心晃荡着明媚的喜悦,一路上竟也合不拢嘴。 大婚那天,李然是以立后之名娶的苏清烟。林风、庄若川、黑黑、还有锦珞和如静,李玦和王业芸,李启和丰小丁等,脸上均是喜气洋洋。袭天一开始面色有些黑沉,直怪苏清烟不让他知道她早有心上人,不然也就不用那么大费周章了。昧渊没有亲自来参加苏清烟的成婚典礼,但是却派人送来了三十六箱贺礼,其中一般是珍贵的药草,一般是北泽的各种特产。 那一日,苏清烟的花轿是从崎王府出发的。苏清烟梳洗完后,戴了花钗十二树九龙四凤冠,穿了百凤朝阳的大红袆衣,拿了一个苹果,自南宫门穿入,跨过火盆、马鞍,直向李然的寝宫德元殿。 交拜天地之后,李然与苏清烟坐在了龙凤合鸾的玄木雕龙方漆大床上。李然挑起了苏清烟的喜帕,瞧见喜帕下的苏清烟面色潮红,光滑而饱满的额头,清亮幽深的双眸,还有如水般氤氲的双唇,看得李然心跳漏了一拍。 喝完交杯酒,众人便退下了。 李然端坐在苏清烟旁边道:“烟儿,你真美。” 苏清烟扑哧一笑,顾自把那九龙四凤冠给摘了下来,拨了拨一头青丝,脱下身上的大喜服,跑到了桌边吃东西。 “我很饿。”苏清烟对着发呆的李然道。 李然失笑道:“原来我娶了个怕饿的娘子啊。” 苏清烟翻了个白眼:“现在你后悔还来得及的。反正你也不是和我第一个拜堂的人呐。” 李然一听,蹭地站了起来,“第一个是谁?” “昧渊。”苏清烟含糊不清地答道。 李然的怨气却来了,他在床边来回走了几步,回到苏清烟身边,说道:“不行。” 苏清烟咽下糕点道:“什么不行?” 李然将她一把打横抱起,笑道:“下次若让我见着了昧渊,定要将他好好修理一顿。” “再怎么修,第一个还是他呀。”苏清烟笑道。热热的气息混着女子特有的香味冲进李然的鼻尖。 李然一怔,双眸的幽黑忽的像漩涡般旋转起来,星星点点染了潮红。 “没事。入洞房我是第一个就行了。”李然在苏清烟耳边呢喃道。哄得苏清烟耳根一片通红。她扭了扭身子道:“我还要吃东西。” 李然一笑,将她轻轻放在了龙床之上,手一挥,熄灭了那对高高燃烧的红烛,放下帷幔道:“娘子这就不对了,春宵一刻值千金哦。你不是还想要个孩子么?” 苏清烟脑子里蹭得烧起了一把火,将她剩余的意识一并付诸于空白和凌乱之中。 窗外,紫色的鸢尾花沾了暖意随着夜风朵朵开放,那一轮明月,也分外皎洁—— 终于完结了。谢谢大家支持。请多多关注《锦画说》…… 《锦画说》求收藏和票票~~~~~~~~~~~~~~~~~~~ 李玦番外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 李玦自那日李甄死后便孤身一人出了金陵。他走南闯北,去了麒麟、南宛、北泽三国,与商队一同行贯沙漠,与镖局等人穿越有人间地狱的八大寨山谷,还甩掉了那江湖上有名的风骚娘子军团。 一年后,他复又站在了金陵的城门口。一身掩不住的风尘。若是以前的李玦,看上去只是一个俊朗而不失优雅的年轻王爷,如今的他,虽依旧俊朗,如斯优雅,却更多得抹上了一层历练过后的涵养。小麦色的肌肤,深黑而清澈的双眸,高挺的鼻梁,唯一不变的,便是喜则喜,怒责怒,不愿刻意控制自己的情感。甚是坦白而单纯。 金陵王家,世代书香,传到王攸止这一代,更是出了一名琴棋书画样样皆通的大家闺秀。只是这名闺阁小姐性子活泼爱闹,选婿自有主见,到了一十八岁的年纪,却还未觅得良人,惹得她爹爹王攸止整日里唉声叹气。 那一日,这王家大小姐王业芸甩掉了跟屁虫丫鬟知凡穿上了男装,将如瀑的青丝随意一束,找了一家金陵有名的酒馆欲买醉来一泄连日来的忧闷。 她走进了一家云来酒馆,找了个靠窗的位,用手抹了抹凳子上的灰,一掀衣袍,方优雅地坐下。 正要喊小二,对面传来噗哧一声。王业芸奇怪地看向对面那桌,一名俊朗非凡,满面含笑,已有几分醉意的男子正举着酒杯好笑地望着她。正是刚回金陵不久的李玦。 王业芸面色一红,问道:“你笑什么?” 李玦啜饮了口酒,笑道:“佳人红袖何以女扮男装,哪个大男子会落座前先抹下凳上的灰的?” 王业芸一愣,随即压低声音,轻轻俯靠向对面问道:“我有如此不像男子吗?” 李玦正要点头,小二走向了王业芸,将抹布往肩上一甩,笑道:“这位姑娘,要来点什么?” 李玦一听,刚入口的酒喷了出来。王业芸脸红得像要滴血。她蹙着眉,对小二说:“我是男的!你看到没有?我穿着男装呢!” 小二一愣,脸上堆笑道:“我看到了……那姑娘,哦,不是,客官,你要点什么?” 王业芸好像对他的话感到满意,中气十足地说道:“给我来壶上好的女儿红!” “哎,好咧。”小二转身离去。 李玦擦了擦嘴角,笑道:“没想到看你身量娇小,酒量倒很大啊。” 王业芸颇为骄傲地笑笑,接着好像对什么感到不安,又迟疑地眨了眨眼,问道:“那个,一壶酒,算酒量很大吗?” 李玦呛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他问道:“你未曾喝过?” 王业芸看了看四周,有些不自在,她瞪了李玦一眼说道:“没喝过很好笑吗?” “那你干嘛喝酒?若醉了,你一名闺阁女子如何自保?”李玦挑了挑眉。 王业芸自然是一怔,她说道:“所以我穿了男装啊。” 李玦失笑。王业芸继续说:“都是我家王中中,满口芸儿,你已过出嫁之龄,闺阁女子不可太过挑剔夫君人选等等等等,整日里在我耳边语重心长,我这不是听了烦闷么。” 李玦复又饮了一杯酒,说道:“你真有意思。不过这王中中又是何人?” 此时小二刚上了酒,王业芸很是豪迈地倒了满满一杯,说道:“王中中便是我那爹爹。他讲话总是中规中矩,所以我就称他为中……中……”说完仰脖子将酒一口气喝了。 李玦在那甚是惊讶,“你这么喝的话……” 李玦的话还未说完,王业芸便觉头晕一阵接着一阵,紧接着,头便抵到了桌子上。呼呼睡去。 李玦将手中杯子放下,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好玩。他起身,脚步也不怎么稳。 “小二!”李玦喊道。 小二屁颠屁颠地出来,李玦扔给他一锭银子,说道:“给我间客房。” “好咧。”小二在前引路。李玦则是扶着王业芸跌跌撞撞地走在后边。 进了房后,王业芸被李玦抱到了床上,李玦本已醉了,也跟着爬上了床,将被子一抖一盖也呼呼睡去。 第二日,李玦头疼地醒来,发觉身上像被什么压住了,一看,旁边有着一张放大的清秀脸庞,不施粉黛,自然而美。看的李玦心口狂跳,呼吸急促。她左手左脚尽数压在李玦身上,像是八爪鱼一般,李玦使劲动了动,竟无法将她挪开。 这时,王业芸也醒了,她迷糊地睁开眼,看到了一脸尴尬的李玦那俊朗的眉眼,王业芸一愣,即刻收回压着人家的手脚,理了下身上的衣衫。李玦则是一跳便几丈开,站在那也在理衣裳。 “你……你别误会啊……我什么都没做。”李玦紧张地解释道。 王业芸拍拍衣服,蹭地站了起来,翻了个白眼道:“我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啊?” 李玦一怔,心里暗叫有趣。他坏笑着拦在房门口说:“你不要我负责么?” 王业芸双手叉腰,轻咳了声,翻了个白眼,说道:“不用。你我衣裳完整,何须负责。你一个大男人不要婆婆妈妈的。我得回去了。我家中中肯定着急了。” 李玦笑道:“也可,但你得对我负责。” “啊?”王业芸愣道:“我干嘛要对你负责啊?” 李玦一笑,王业芸只觉得有种轻飘飘的感觉袭来,心似是要跳出口了。 “你碰了我这里,这里,还有那里。”李玦指着自己的胸口,大腿等地方。 “你这是无赖。哪有人这么不要脸的。”王业芸侧转身去,面色红了。李玦看着那莹白的侧脸,心中竟是莫名的欢喜。他笑道:“反正我不管。我跟定你了。” 王业芸一跺脚,冲出房门,李玦顾自笑笑,眨眼间便跟上了。 “你别跟着我!”王业芸看着走在一边的李玦没好气道:“你再跟着我我报官了!” 李玦说道:“行啊。为夫不怕!” 王业芸听到为夫两个字时趔趄了下,她红着脸转过身,一字一句地说:“谁是你娘子了!耍无赖。” “你是我娘子啊。你看我们都同床共枕过了。”李玦假装委屈道:“难道娘子不要我了?” 王业芸喊道:“是啊,我不要你了。你赶紧走吧!” 李玦一笑,得逞式地绕到王业芸前头说:“娘子,你承认你是我娘子了哎。这下,为夫又如何能舍你而去。” “你!”王业芸甚是懊恼,虽然她对她好像有那么点感觉,此时王业芸见到附近有一方池塘,于是柔声问道:“那么请问相公可会游水?” 两人走到了池塘边,李玦笑道:“为夫自然会游水。” 王业芸嘿嘿一笑,趁势往旁边一推,想把李玦推入池塘,不料李玦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反应迅速,立刻便避开了。倒是王业芸,惯性使然,竟直直朝着水中扑去。 王业芸一落水,李玦便足尖一点,将她从水中拎了起来,他笑道:“娘子莫非是为了亲自检测为夫的水性?” 王业芸方从水中起来,浑身湿透,被入秋的风一吹,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她瞪了李玦几眼,往回走去。李玦却飞身一点,将她抱于怀中朝着王府飞去。 “你怎知我家在何处?”王业芸奇怪道。 “没有这点本事,如何做你夫君。”李玦不忘调戏,“娘子,这可怎生是好,为夫如今已经不舍得娘子了。”李玦嘴上虽在调戏,讲的却是真心话。明明才一日的交往,却令他魂牵梦萦,不能自己。 王业芸轻哼一声,面色发红,却未反驳。 两人进了王府后,知凡被吓得叽里呱啦乱叫,王业芸自是进去换衣服了。王攸止听闻宝贝女儿回来了,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等王业芸换好女装去前厅时,却见到李玦与他爹爹聊得甚欢。 “来来来,芸儿,快来见见安王爷。”王攸止一脸笑意,他原先以为这男子可能是世家子弟,想着这也许是宝贝女儿的一个好归宿,一聊之下方得知,竟是年轻有为的安王爷,心里自然欢喜得紧。 “安王爷李玦?”王业芸讶异道。 “正是。芸儿。”李玦笑道。 “芸儿?这是你叫的吗?”王业芸翘起嘴。如今的她一身淡粉的阮烟罗,略施粉黛的莹白小脸,竟别有一番娇俏的滋味。 “自然。芸儿,本王已经向你爹爹提亲过了。聘礼几日后便来。”李玦一脸坏笑地站在那里。 王业芸一惊,心中竟有丝甜蜜散漫开来,但她走到李玦面前,说道:“我不嫁!” 李玦笑道:“芸儿这可难住本王了。本王可不打算放手。” 王业芸双手抱臂:“不嫁!就是不嫁!” 李玦道:“要嫁!” “不嫁!” “要嫁!” “不嫁!” “要嫁!” “不嫁!” 李玦轻笑:“不嫁。” “要嫁!”话一出口,王业芸自己先愣了。 李玦大笑,“芸儿,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啊。” 王业芸明白过来是自己中了李玦的套了,面色涨得通红,她跺一跺脚,有气无处发,接着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和气地对着李玦说:“王爷,你先坐下,我们慢慢商量。” 李玦一愣,乖乖地往凳上坐去,王业芸脚一勾,凳子划开,李玦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王攸止责怪地看着正在大笑的女儿,对着李玦一脸抱歉。 李玦立刻站起来,脸色几多变幻,最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芸儿,还未过门就想欺负本王了啊?莫急莫急,大婚后,为夫任你欺负!” 王业芸恼羞成怒,冲出前厅气呼呼地往花园走去。 李玦顾自一笑,跟了上去。 “芸儿生气了?”李玦在一边问道。 王业芸气呼呼地走着,理也不理他。 李玦又绕到她的另一边,说道:“芸儿莫气~娘子莫气,为夫知错啦。” 王业芸心中既觉得欢喜又觉得生气,她仍旧不理睬,顾自往前方的月桂树下走去。走到树下,她觉得应该要好好骂他一顿方可解气。 她刚转身,两片温热柔软的唇便寻上了她的唇,将她抵在树与他之间。王业芸使劲推了推,竟无法撼动李玦分毫。她怒,想破口大骂,嘴唇微启,却趁机让李玦的舌长驱直入,辗转吮吸,一路攻城略地,霸道而不失温柔。直吻得她脸面通红,喘不过气方轻轻离开。 王业芸大口吸气,她对上李玦的眼,正想开骂,却看到李玦沉静而多情的双眸直直看着她,眉梢眼角,竟都是满心的欢喜和痴痴的深情,一时之间,骂人的话竟消散无踪了,只剩下局促、慌乱、甜蜜和恼羞。 李玦看着眼中的她突然之间娇羞起来,那种慌乱而无措的神态令他心中一点一点柔软起来,心跳也渐渐加速,不知不觉地轻唤:“芸儿,我的芸儿。” 王业芸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正要推开,李玦的唇又一次压了下来,这一次轻轻抚弄,淡淡亲吻,直弄得她脸红心跳,局乱无章,李玦才好笑地放开了她。 “你这个大无赖!”王业芸跺了跺脚,一把推开他,急急忙忙跑开了。李玦摸了摸嘴唇,看了眼那细小花瓣清香四溢的月桂,笑得一脸幸福。 隐居生活花絮之一 苏清烟与李然住在那山谷中不知不觉已过了半年。这半年,锦珞、庄若川、如静都陪在苏清烟身边。林风则是两处为家,因为苏清烟将追风隔全权交与林风打理了。自己乐得清闲每日里与李然或外出游玩,或在书房内对酒吟诗,生活甚是自在。 李然也时常与李启见面,每次见面,李启都要将李然让位与他的事说上一遍,骂上一遍方才解气。 那一日,说来也巧,李然去找李启了,锦珞如静去市集采补物资,林风去追风阁处理消息,而庄若川则去后山练功去了。 整个山谷中只剩了下萧瑟的风声和鸟鸣声。苏清烟突然觉得空旷起来,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事。于是索性重新窝进了被窝,打算睡他一觉。 睡了半天,苏清烟忽然觉得好像身体有些异样,她自从随了袭天学了医,对身边的人的健康问题是十分看重的,也通常心情好时就拿着自己配的医药箱去外面诊治一回,但她对自己的身体到不怎么为意,因为袭天在解了她的毒后曾说,她的身体十分健康。 此刻忽觉异样令她觉得不可思议。她细细把起了自己的脉,愣了半天,像是发现了什么,猛地掀开被子,飞跑出卧室(动作参考暴走),接着一脚踹开书房的门,在里头的书架上胡乱翻找。 她着急地翻开一本医书,细细看起里边的话,接着装模作样再细细把脉一番。 半响,她镇定地合上书,走向门口。 “好像又不太对劲……”她又走回去翻开那本书细细瞧了瞧。心中有一阵狂喜翻天覆地而来。但她还是不确定。 于是苏清烟走向马房,牵了那匹“老摔”出来,刚要跨上马背,忽的觉得不对,于是又把马放回了马房。她皱了皱眉,步履不慌不忙地走出了山谷,朝着市集进发。 “怎么还没到啊?”苏清烟敲敲酸疼的腿,暗恼自己太过小心了。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苏清烟终于走到了一家尚德医馆门前。她咧嘴一笑,进得门中。 “这位姑娘,可是要诊治?”一名小厮跑将上来,冲着苏清烟和气地问道。 “嗯。把你们最好的大夫请出来。”苏清烟往那位子上一坐,觉得刚才那句话很像是在青楼的台词。 不多时,出来一名老者,他朝苏清烟颔首,随即把起了脉。 “恭喜姑娘,已身怀有喜。”老者翘着白胡子温和地笑了起来。 “老先生,此话当真?您要不再把一遍?”苏清烟眉梢眼角都,落满笑意。 老者摇了摇头:“老夫行医三十几年,喜脉一搭便知,这位……夫人可要保重。恭喜啊。” 苏清烟笑得合不拢嘴,从怀中摸出银两,接着开心地出了医馆的门,慢吞吞又朝自己的山谷走去。一路上见花觉得花美,见草觉得草香,见男人觉得男人帅,见女人觉得女人美。 “这个消息我一定要头一个告诉李然。呵呵”苏清烟傻傻笑着,不知不觉迷了路。她晃眼四望,都是奇高的蔓草堆儿,望不到旁边有啥路。 “这地方真美啊。”苏清烟自言自语,笑意仍在。(某槿:得了吧,迷路还笑成这样,瞧你高兴的。清烟:我心情好呀。某槿:那你也得考虑下走出去啊。别老这么傻笑着了。清烟:我今天发现你也挺可爱的么。某槿脸红:真讨厌……清烟:哎,心情好,母猪都是宝~某槿囧:……) 苏清烟想,反正随便走走也是能走出的,于是哼着歌在那蔓草从中散起步来。却不知道那山谷中已经闹翻了天。天色暗下来了,卧室被子凌乱地铺着,书房里很多医术书掉在地上,马房不缺马,门也未关,人也不在,在李然看来,苏清烟是遇到不好的事情了。 他急忙找到了黑黑,让追风阁的寻找苏清烟,自己在书房内想,已经隐居半年了,到底还有哪些敌人,能够将武艺高强的苏清烟给带走了。或者苏清烟是去了什么地方,没让自己知晓? 锦珞和如静在房中急成一团,庄若川则是二话不说,牵了马就往外赶去。林澈和林风、黑黑等进得谷中,开始商量到底树了什么敌。 苏清烟晃荡了半天,天色已暗,才惊觉这下子不好了,李然要担心了。于是施展轻功跳到一棵树上察看四周,夜色四合,苏清烟隐隐认出这是后山的山坡。她心中一喜,只要过了这个山坡,便能回到谷中了。她担心施展轻功对胎儿不好,于是一步一步跨过了那个山坡。 等到月上柳梢头,山谷内人已经乱成一团粥的时候,苏清烟一身狼狈地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李然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将她狠狠抱进怀中,喃喃道:“烟儿你吓死我了。怎么样,没事吧?” 苏清烟一愣,看到林风、林澈、庄若川等人面上均是大松一口气的样子,面上一阵发烧。她将头埋进李然怀中轻声道:“没……没事……对不起啊……” “姑姑,你可是出了什么事?”庄若川在后边问道。 苏清烟从李然怀中脱了出来,面上很窘,他们八成是担心了很久了,要是自己说出迷路,那岂不是笑掉大牙了。她支支吾吾地,林风见状,心下了然了几分,说道:“烟儿无事便好。” 苏清烟略微松了一口气,接着笑道:“事是有的……” 李然忙问:“烟儿难道你受伤了?” 苏清烟俏皮地点了点头。 李然急了,急忙查看苏清烟周身,林风见苏清烟眼底藏有笑意,刚才一瞬间的着急也掩了下去。 “烟儿你哪里受伤了?我们去找天师父吧。”李然作势要将苏清烟打横抱起。 苏清烟笑了,莞尔的笑容似是烂漫的春光,瞬间便让李然冷静了下来。 “我饿了。”苏清烟说道,接着捂上了自己的肚子:“宝宝也是。” 李然像是被一道雷劈中了,半响没回过神,锦珞和如静则是尖叫起来,在那欢呼拍手。 “我要做干爹!”林风和林澈的声音同时响起。两人诧异地对看一眼,回头又同时说:“我要做干爹。” 苏清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李然方才回过神来。 “烟儿,你说什么?”李然面上甚是激动,一双眼神采飞扬,定定地看向苏清烟。 “我说,我们有宝宝了!”苏清烟笑道。 李然高兴地手足无措,他一把将苏清烟抱了起来转了好几个圈,随即又轻轻放下,着急问道:“烟儿,我……我没伤到你吧?” 苏清烟窘得满脸通红,嘴巴合也合不拢。 “我饿了。” “好好,立即上饭!”李然扶着苏清烟慢慢往房间内走去,动作异常小心,苏清烟觉得哭笑不得。 林澈和林风在后头看着那小两口状似无人地走过,对视一眼,又急忙说:“我要做干爹!” 李然闻言转过头去,眼中闪过一丝异光,道:“宝宝是我的。”—— 番外不定时出炉。 还请大家多多关注我的《锦画说》谢谢啦。《锦画说》中会好好改掉在《花》中的缺点的。请大家多多支持~~~ http://。lcread/bookpage//index。html 【简介】 丞相爹爹用免死玉牌救下她的性命。她却因为他没能见到丞相爹爹家人的最后一面。为了救出自己的亲妹妹,她被迫入了白府,做了白府的少爷的贴身侍女。却赫然发现白家少爷竟是阻挡自己见亲人最后一面的混蛋。他看不起她,说她是贪财贪利的虚荣女人,说他即便瞎了眼,也不会爱上像她这样的女人。且看锦画如何收服别扭死小孩…… 隐居生活花絮之二(生了) 苏清烟临盆了。 李然早就在金陵城中物色了最有经验的产婆,一直陪在这山谷中。所以苏清烟临盆时,产婆第一时间就到了苏清烟的房中。林风还安排了一大票大夫,候在谷中。 林风和李然两人在门外候着,锦珞和如静则是满头大汗地走进走出。庄若川则是紧张地拿着把剑在屋外挥来挥去。 苏清烟痛得直喊,急得李然来来回回走动,林风额上沁出汗水,也只是站着不动,双手却紧紧抓着衣袖。庄若川就更起劲了,苏清烟叫得猛,他剑也挥得猛,一把剑舞得屋子前方树叶花朵凌空簌簌乱飞。 “啊……”苏清烟双手揪着床单,面上直冒虚汗。 产婆也是满头大汗,但依旧冷静,只是一遍遍喊着:“深呼吸,用力,用力。” 苏清烟痛得没有时间思考,张口就骂:“李然!你个混蛋!” 李然在外头更焦急了,面上还有可疑的暗红。 “李然!我以后再也不要和你好了!好痛啊……”苏清烟嚷着,李然差点原地打转起来。他的脚止不住地要往房间内走去。被如静拦在了外边。 “姑爷,小姐正在气头上呢,你进去也不好收拾呀。”如静说道,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锦珞将她一把拉进房间,面上通红,“如静,不懂别乱说。” “姑爷,您别心急。女人生娃都这样,过会便好了。再说,血房不吉利。”锦珞说道,把房门关了。 李然又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起来。庄若川把剑舞的虎虎生风,比起他原先练剑时的气力还要好上几分。林风擦了下额上的汗,依旧站着不动。 “怎么还没好……”李然自言自语。 锦珞换出来的水里都有着血,李然看得触目惊心,双手握拳,又急了几分。 苏清烟在几声高分贝的喊叫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传了出来,令屋外的男人们浑身一震,喜上心头。 生了! 李然抬脚就要往里边冲,林风紧随其后,庄若川更是把剑扔到了地上。结果全部被锦珞拦在了门前。 “锦珞,这不是生了么,你让我进去吧。”李然面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锦珞面上汗水涔涔,双眼里也尽是喜悦,她笑道:“姑爷,林大哥你们稍等。还有一个没出来呢。” 众人皆是一愣,苏清烟的叫声适时地再度响了。 “啊,我不要活了……” 李然心中一阵狂喜,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男人们又退到了门外,苏清烟在里头又努力了起来。好不容易,第二个婴儿的啼哭声更响亮地传了出来。 此时,李然没有立马推门,只是着急地候在门边,锦珞一开门,还没说话,便见着三个大男人齐齐跑到了苏清烟的床边。 苏清烟正汗水涔涔苍白着一张脸躺着,身上盖着薄薄的青布绸,产婆和如静手上一手抱着一个孩子。 “恭喜当家的,恭喜夫人,是个龙凤胎。”产婆笑弯了一双眼。 李然的手抚上了苏清烟露在薄被外的手,又轻轻吻上了她的额头道:“烟儿,辛苦了。” 苏清烟冲他笑了一笑,李然叫了一名大夫进来给苏清烟把脉,便急着去看自己的小宝贝了。 两个小东西皱皱的脸缩在大红喜布的里边,李然颤抖着一双手抱了过去,嘴角咧着怎么也合不上。另一个则被林风抱着,庄若川在一边急的手痒痒。 房间里被清理干净后,苏清烟安静地睡着了,锦珞轻手轻脚将小孩抱着,和着一帮人出得房去。 门外一片凌乱,满地树叶和花朵,院中的树木也全都似遭了狂风一般被摧残得满树只剩枝桠。 “这里怎么了?”庄若川惊问道。 林风挑了挑眉,李然专注于怀中的小人儿,锦珞却是白眼一翻。 “一个傻蛋做的事。” 庄若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着面上一红:“我不是傻蛋……”—— 下一期花絮:取名风波 尽请期待! 请多多关注《锦画说》 谢谢支持~~~~~~~~~~~ 【新文预告】 新文《桃花七月》也是穿越小说。欢迎大家捧场~~~~~~~~~~~~~~~~~~~~···· 谢谢啦~~~~~~~~~~~~~~~~~~~~~~~~~~~~ 至于简介……我是文案无能类型。待想好了再来写一个 隐居生活花絮之取名风波 坐月子期间,苏清烟十分享受。唯一苦恼的便是,那对双胞胎的名字还没取好。 更苦恼的是,院落内每个人都擅自取了名字,都搬到她面前吵着要上位。 李然自然是头一个。苏清烟以前没发现,他竟然也可以这么柔顺,一整天合不上嘴,完全将以前的清冷气质打消得一干二净。 “烟儿,我昨夜想了三十个名字,你看看,哪个合适?”李然穿着一身嫩青色交襟华服,眼角带着能溺死人的笑意,轻柔问道。 三十个?没听错,是三十个! “李然,你先放着吧,我待会便看。”苏清烟正喝着锦珞精心烹制的乌鸡党参汤,头也不抬。 李然破天荒地没有沉下脸,他俯身在苏清烟头顶亲吻了下,放下宣纸,一脸喜色地出了门,径直往自己儿子女儿的房间走去。 后脚进来的是庄若川。 “姑姑。”他手里拿着一张写满名字的宣纸,坐在了贵妃榻边。 “怎么了,若川?” “姑姑,你看,这些名字都是若川查了各种版本的典籍想出来的。”他欣喜地将自己的成果展现在苏清烟面前。 “若川,我待会看,你放在书桌上吧。” 庄若川喜洋洋地把宣纸搁在了李然的那份上,抬脚出了门。 然后进来的是林风。 “烟儿,身子如何了?”他沉声道,扫了书桌一眼,双手后负。 “林风,这个乌鸡汤很好喝,厨房还有,你要喝不?”苏清烟抬头,略略发福的脸面也掩饰不了她的绝代风华。 林风望着那盛满笑意的眼,微微一笑:“不了。追风阁还有事。晚点再来看你。” 苏清烟点了点头。又低下了头喝起了汤。 林风出门前,将背后的那张折叠好的宣纸摆在了书桌之上。 不一会,锦珞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小姐,你看,有你的信!是林澈大哥、皇上给的。还有一封没有署名。” 苏清烟抬头,“锦珞,把没有署名的那封给我吧。其余的先放在书桌上。” “好咧。”锦珞应承,将信递给了苏清烟。 信封上只写了苏清烟亲启,字迹龙飞凤舞,笔力遒劲。 会是谁呢? 苏清烟开了信封口,打开那张折叠的信纸,有些些激动。因为署名是昧渊。 只是一会,她便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信的内容很少。 一切安好。勿念。 李忆渊。李忆乔。 是给双胞胎取的名字。忆乔倒还好说说,他竟然把自己名字也加了进去。 苏清烟捏了捏眼角,放下了手中的信纸,往书桌走去。 宣纸上自己不一的名字,密密麻麻呈现在她面前。 李爱烟……李希川……李瑥……李优…… 李启的信内取的名字更是让人哭笑不得。分别是李禅让、李退位、李登基、李殿下……全是想让李然去接管启元王朝的用心。 苏清烟将那些纸尽数看了一遍后放在了一边。哼着歌去厨房找吃的。 那天晚上,李然等人兴奋地问苏清烟选好名字没。 苏清烟笑笑,“取好了。” “是什么?” “李春暖。李花开。” 一众人等傻了眼。 “你们别这样啊。我只是想他们能特别点而已。”苏清烟解释道。手指勾着去逗自己的儿子。 李然面色柔和下来,他上前抱起了自己的女儿,淡淡道:“如此,也不错。” 庄若川耷拉了下眉,出房去练剑。林风笑了笑,也跟着出了房。 之后,远在龙椅上的李启听到了自己侄子侄女的名字,破天荒在早朝上大笑出声。笑声绕梁三日,萦绕不去—— 某槿有话说哦—— 这篇番外送晚了,抱歉哈。请大家多多关注我的《桃花七月》。谢啦 【文案介绍】 [文案] 云泥之别,形同陌路。她用了两年时间戒掉了所有喜欢的东西,却独独戒不掉他…… [主角] 男主:昧渊(北泽国帝王) 女主:俞小魔(名不见经传的武林门派弟子) [配角] 司延墨(北泽国大将军) [客串] 苏清烟等一干人等 [故事长短] 不会拖沓,尽量十万字以内解决。 [更新时间] 不定……不定呵……每周一更是保证的。下周开始。主要是开坑太多,埋了自己啊。 喜欢昧渊的同学吧不妨关注下~ 注:没看过《花有清香月有阴》的,看这个也是顺畅的。 【01.再见】 时隔两年,再次站在北泽国都城烟城庄严的大门前,俞小魔手心冒汗,她使劲在自己银灰色的棉布裙上搓了搓,左手握着剑鞘的手也有些滑腻。 人间四月,大地春归,芳菲落尽。有多久没有闻到这股令人心安的味道了。是啊,两年了。 她在门口踌躇了会,终是走向了那扇红漆大门。 守门的卫兵盯着她看了很久,有人认出了她,鄙夷地瞪了她几眼,推推搡搡地将她放了进去。 “她不就是两年前杀了乔妃的凶手么?”卫兵窃窃私语的话顺着风飘来,“这么快两年过去了。” “依我看,还得将她流放个百八十年才解气!” “可我听说凶手不是她。她是被冤枉的。” 俞小魔浅浅地笑了笑,是啊。凶手。在别人眼里,她就是杀人凶手。以前的她太过天真,凭着一身武功想替自己找出真正的凶手,任性妄为,骄横跋扈,闹得烟城风风雨雨,也难怪没人相信她。实际上,她不过是北泽西南山坳里一个名不见经传门派的小弟子罢了,没有权势,没有背景,有的只是她深以为傲的武艺与率真,根本无法在勾心斗角的内宫里生存。 她那时最为心痛的,不是烟城人的指手划脚,而是他淡淡的质疑目光。 只那么淡淡的一瞥,心便如刀割。 俞小魔缓步到了一处有些破旧的宅子前,木制门上的铜锁已经生了锈,小院内茂密生长的藤蔓攀着墙漫到了墙头外,那些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迎着风微微晃动着。 她有些贪婪地望着,两年眼前漫着黄沙的日子,终于消失了。再也没了刮着脸生疼的寒风,也没了炙热如火的沙地。她终于又看到了南方苍翠欲滴的绿色,不禁勾起了嘴角,无声地笑了。 她用心地踏着步子往城中央恢弘的宫门走去。生怕周遭的一切尽是自己曾做了千万遍的梦。 宫门仍旧沉重。红漆浓墨重彩地覆在外头,有淡淡的剥落痕迹,还有新涂上的油彩。她摸出怀中的一份诏令,递给了守宫门的卫将。 “请进。”卫将板着一张脸,将诏令退还给了她。 俞小魔踌躇了下,往前迈了几步。深重的宫门轰隆隆合上,仿佛她心底酸涩凝重的味道,来不及细究,只觉得百端交集。 三年前,他便是站在这宫门前,轻声问她,做他亲信可好。她犹记得那时她欣喜若狂,挥着一把剑从宫门舞到了烟城的大门,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而望。 随在他身边一年,得罪了宫中大大小小的官后,那时的她还不肯收敛。乔妃被杀的现场,她握着那柄犹滴着鲜血的剑茫然地看着一群人纷拥而入。 后宫独有乔妃一人,她也曾经嫉妒过,甚至也动过杀念。可那时天真的她甚至连自己怎么成了凶手都不知道。她据理力争,乞讨般看向他。却在看到他眼中淡漠的质疑时,慢慢冷了一颗心。 最终,她被定了罪。发配西漠三年。她不甘,听着刑官面无表情颁布的罪令,她连夜越狱,前去质问。她怎会不明白,他是北泽高高在上的皇帝,没有他的颔首,谁敢擅自下令。可她就是不愿承认。他留给她的,仍是一个背影。还有四个铿锵有力的词。 “恃宠而骄。” 她仓惶而出。 俞小魔淡笑着,站在了朝堂议事的元心殿台阶之下。有议事之声顺着穿堂风落阶而下,不多时,是鱼贯而出有些凌乱的脚步声。她兀自低着头,不敢抬首。 身边有细碎的议论声碾过,她仍然报以浅淡的笑。她再也不是以前的无知小女了,云泥之别,她用了两年时间才明白。 远在西漠的她,曾经日日盼着能有来自烟城的特赦令,日复一日的失望,日复一日的绝望。两年了,她终于等到时,再也没有最开始那种幻想的开心。现在她站在这里,也不过是想再见他一眼。 有淡而凛冽的目光自上头看来,俞小魔不禁有些紧张。她不用看也知道,这种目光只有他才有。她是在第一眼见到他时便爱上的。他从来都是淡淡的。 听说他复国之后,便有些转了性子。对什么都不甚在意,说话、做事,总是淡淡的。她那时一厢情愿地认定,他的这种云淡风轻不过是防备。于是她用尽一切手段想去接近他,吸引他,直到头破血流。 她跪下身子,然后瞧见了一双云纹马靴到了面前,她眼中叠满了那金丝起伏的袍角,后背有些细汗。 “回来了。”他的语气似是轻风。 “嗯。小魔多谢皇上。”她仍不敢抬头,脸上却是浅浅的笑。 “两年前错怪了你。朕替你排了个职位。安心待着吧。”他柔和地看向眼前愈加瘦小的人影,心中划过一丝涟漪。 他原以为她定是会好好谴责他一番的,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安静。 他抬了抬脚,擦身而过。 俞小魔终是抬起了头,瞧见的,仍是他意气风发却满是落寞的背影。 她又俯下身,将跪着的地方用指腹轻轻抹开了尘土。上头刻着两个快要模糊了的名字。昧渊。小魔。 心痛,也不过是短暂的一瞬—— 云泥—— 好好看哈。 【02.桂花糖】 堆云宫。烟城皇宫内摆放各等书籍的地方。 俞小魔的职责便是守护堆云宫的安全。只因里头放着许多前朝旧事和机密要件。 她辅一踏入那红漆木栏,雕花镂空窗棂的宫殿,恍若隔世。她摸着那些梨花木精心打造的书架子,闻着空旷的宫殿内寂凉的气息,心酸地想掉下泪来。 刚走到了殿内的偏房,有一人急步而出,穿着绫罗彩蝶花纹的宫装,手上拿着一面木牌。她脚步匆忙,一出偏房便撞上了俞小魔。 “哪个奴才这么不长眼!也不看看……”话音在看到眼前人时戛然而止。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嚣张跋扈的俞小姐。难怪这么没有眼力价。”堆云宫的管事宫女林禹冷笑道,见俞小魔满是歉意地冲她淡笑了声,自觉有些无趣,将手中的木牌塞到了她手中,补充道:“这是腰牌,这外殿有羽林军守着,你只要守着内殿便行了。” 说完堆着裙裾的双脚向殿外迈步而去。俞小魔看着手上写着堆云二字的木牌轻轻叹了一口气。守卫内殿么……她苦笑,她这一身功夫荒废了两年,如今手上拿着的剑也不过是柄断剑。 堆云宫外殿守卫甚严,守内殿也不过是一个清闲的差事。他当真是不打算再用她了,俞小魔透过那木质栏杆望向殿堂下连绵起伏的宫墙,心思沉静。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名总爱穿着白蓝相间暗纹长裙的女子,足尖一点在宫墙上翩跹来回,将一把长剑舞得犹如晴空里的长虹万里连绵的流云,又恰似雨夜的闪电,看得宫内的人目瞪口呆。 以前的她是张扬的,他越是对她淡漠,她越想引起他的注意。她穷极手段,换来的也不过是他恍惚得如同冬日薄阳的笑容。 她渐渐知道,他心底藏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苏清烟。 听说,这北泽都城的名字烟城便是取自那女子的芳名。 俞小魔收回目光,走向了给自己安排好的偏房。 偏房内摆设很简单,床、桌子、椅子。必备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推开靠里的窗,就能看到堆云宫内殿那整齐排列的书架子。推开对面的窗,又能见到宫内的椒墙黑瓦、琼楼玉宇。风景独好。 她将剑摆在了桌上,走进屏风后换上那套搁在床上的宫装。 繁复的彩蝶花纹,云朵暗纹编在袖口,穿在身上凸显了玲珑身材。俞小魔顿了顿,又将宫装脱下,换上了先前的棉布裙。 这时,有人敲门。 俞小魔上前开门,瞧见林禹又立在门口,林禹见她没有换上宫装,讶异道:“你怎的不换宫装?” 俞小魔淡笑,“宫装行动不便。” 林禹撇撇嘴,目光似是有几分不屑,“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穿那些绫罗绸缎么?怎的变性了?” “人总会变的。”她疏淡地笑笑,没有将她的嘲讽放在心上。 午后,穿着一身棉布裙的俞小魔正拿着抹布擦拭着堆云宫正殿内书架上的灰尘。她擦得一丝不苟,面色沉静,仿佛是天边那抹流云,静寂无声。 一抹明黄色的衣袍出现在正殿的门口。 昧渊立在那空旷的殿门前,透过殿内轻轻拂动的白纱,见到那名静若空气的女子正专心致志地抹着灰,阳光透过书架落在她脸上,眼睫毛黑亮浓密,在眼下投着浓浓的影,莹白色的肌|肤仿佛散着葳蕤的白光,仿佛人间仙子。 他看到她嘴角有抹清淡的笑,心中微微诧异,两年前那般明媚那般张扬到甚至任性的人,怎会有如此清淡恍惚的笑。他心口一滞,脚步迈了进去。 俞小魔乍一见那明黄色的身影,身子一僵,却仍是恭敬地行了跪拜之礼,安安静静地转身便要离去。 “且慢。”昧渊见她转身便走,忍不住出声喊道。 俞小魔应声转过来,福了福身道:“皇上可还有什么吩咐?” 昧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低着头,敛着裙裾,静静站立在那,忽的便想起了那会在身后捂他眼睛的女子。那时的她个性喧嚣,仿佛是春日里开的最好的花,独独为他绽放。又仿佛是夏日里毒辣的阳光,叫你没法忽视她的存在。 可现在呢,他若是转过身,他若是偏过头,她就仿佛同这深宫内的普通宫女一般,让他过目便忘,生生收敛了自己存在的气息。 “朕不过是来看看你。”他的语气带了丝无奈。 他见到她那黑密的眼睫毛微微一颤动,眸光流转,却带了几分疏淡。 “小魔多谢皇上牵挂。” 字句用得恰到好处,不亲不远,不逾钜,不冒犯。昧渊却听得眉间微蹙。他自怀中摸出了一小包手绢,里头包着一块甜而糯的桂花糖。 “朕知道你最爱这桂花糖。”他将那糖搁在了书架旁的楠木书桌上,语气里有一丝淡薄的迟疑。 俞小魔淡淡一眼落在那手绢上,攒着金丝的手绢,在照进来的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她想起了以前,她总是在他面前吵嚷着要吃桂花糖。 他总是淡笑,“小魔,莫来扰我。”然后她离开,却是笑得越发甜了,那种甜带着涩,慢慢浸透骨子,像是最凉的泉水,一日一日涌进心房。 两年西漠艰苦的生活,她曾经千方百计偷到了桂花糖,她那时想着,只要嘴里甜了,她心里也会好受的。可她咬了满满一口后,尝到的确是满嘴的苦涩。 “多谢皇上美意。小魔已经不爱吃桂花糖了。”她淡笑,脸上云淡风轻。 【昧渊独立篇】云泥陌路 【02.桂花糖】 堆云宫。烟城皇宫内摆放各等书籍的地方。 俞小魔的职责便是守护堆云宫的安全。只因里头放着许多前朝旧事和机密要件。 她辅一踏入那红漆木栏,雕花镂空窗棂的宫殿,恍若隔世。她摸着那些梨花木精心打造的书架子,闻着空旷的宫殿内寂凉的气息,心酸地想掉下泪来。 刚走到了殿内的偏房,有一人急步而出,穿着绫罗彩蝶花纹的宫装,手上拿着一面木牌。她脚步匆忙,一出偏房便撞上了俞小魔。 “哪个奴才这么不长眼!也不看看……”话音在看到眼前人时戛然而止。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嚣张跋扈的俞小姐。难怪这么没有眼力价。”堆云宫的管事宫女林禹冷笑道,见俞小魔满是歉意地冲她淡笑了声,自觉有些无趣,将手中的木牌塞到了她手中,补充道:“这是腰牌,这外殿有羽林军守着,你只要守着内殿便行了。” 说完堆着裙裾的双脚向殿外迈步而去。俞小魔看着手上写着堆云二字的木牌轻轻叹了一口气。守卫内殿么……她苦笑,她这一身功夫荒废了两年,如今手上拿着的剑也不过是柄断剑。 堆云宫外殿守卫甚严,守内殿也不过是一个清闲的差事。他当真是不打算再用她了,俞小魔透过那木质栏杆望向殿堂下连绵起伏的宫墙,心思沉静。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名总爱穿着白蓝相间暗纹长裙的女子,足尖一点在宫墙上翩跹来回,将一把长剑舞得犹如晴空里的长虹万里连绵的流云,又恰似雨夜的闪电,看得宫内的人目瞪口呆。 以前的她是张扬的,他越是对她淡漠,她越想引起他的注意。她穷极手段,换来的也不过是他恍惚得如同冬日薄阳的笑容。 她渐渐知道,他心底藏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苏清烟。 听说,这北泽都城的名字烟城便是取自那女子的芳名。 俞小魔收回目光,走向了给自己安排好的偏房。 偏房内摆设很简单,床、桌子、椅子。必备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推开靠里的窗,就能看到堆云宫内殿那整齐排列的书架子。推开对面的窗,又能见到宫内的椒墙黑瓦、琼楼玉宇。风景独好。 她将剑摆在了桌上,走进屏风后换上那套搁在床上的宫装。 繁复的彩蝶花纹,云朵暗纹编在袖口,穿在身上凸显了玲珑身材。俞小魔顿了顿,又将宫装脱下,换上了先前的棉布裙。 这时,有人敲门。 俞小魔上前开门,瞧见林禹又立在门口,林禹见她没有换上宫装,讶异道:“你怎的不换宫装?” 俞小魔淡笑,“宫装行动不便。” 林禹撇撇嘴,目光似是有几分不屑,“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穿那些绫罗绸缎么?怎的变性了?” “人总会变的。”她疏淡地笑笑,没有将她的嘲讽放在心上。 午后,穿着一身棉布裙的俞小魔正拿着抹布擦拭着堆云宫正殿内书架上的灰尘。她擦得一丝不苟,面色沉静,仿佛是天边那抹流云,静寂无声。 一抹明黄色的衣袍出现在正殿的门口。 昧渊立在那空旷的殿门前,透过殿内轻轻拂动的白纱,见到那名静若空气的女子正专心致志地抹着灰,阳光透过书架落在她脸上,眼睫毛黑亮浓密,在眼下投着浓浓的影,莹白色的肌|肤仿佛散着葳蕤的白光,仿佛人间仙子。 他看到她嘴角有抹清淡的笑,心中微微诧异,两年前那般明媚那般张扬到甚至任性的人,怎会有如此清淡恍惚的笑。他心口一滞,脚步迈了进去。 俞小魔乍一见那明黄色的身影,身子一僵,却仍是恭敬地行了跪拜之礼,安安静静地转身便要离去。 “且慢。”昧渊见她转身便走,忍不住出声喊道。 俞小魔应声转过来,福了福身道:“皇上可还有什么吩咐?” 昧渊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低着头,敛着裙裾,静静站立在那,忽的便想起了那会在身后捂他眼睛的女子。那时的她个性喧嚣,仿佛是春日里开的最好的花,独独为他绽放。又仿佛是夏日里毒辣的阳光,叫你没法忽视她的存在。 可现在呢,他若是转过身,他若是偏过头,她就仿佛同这深宫内的普通宫女一般,让他过目便忘,生生收敛了自己存在的气息。 “朕不过是来看看你。”他的语气带了丝无奈。 他见到她那黑密的眼睫毛微微一颤动,眸光流转,却带了几分疏淡。 “小魔多谢皇上牵挂。” 字句用得恰到好处,不亲不远,不逾钜,不冒犯。昧渊却听得眉间微蹙。他自怀中摸出了一小包手绢,里头包着一块甜而糯的桂花糖。 “朕知道你最爱这桂花糖。”他将那糖搁在了书架旁的楠木书桌上,语气里有一丝淡薄的迟疑。 俞小魔淡淡一眼落在那手绢上,攒着金丝的手绢,在照进来的阳光下闪着晶亮的光。她想起了以前,她总是在他面前吵嚷着要吃桂花糖。 他总是淡笑,“小魔,莫来扰我。”然后她离开,却是笑得越发甜了,那种甜带着涩,慢慢浸透骨子,像是最凉的泉水,一日一日涌进心房。 两年西漠艰苦的生活,她曾经千方百计偷到了桂花糖,她那时想着,只要嘴里甜了,她心里也会好受的。可她咬了满满一口后,尝到的确是满嘴的苦涩。 “多谢皇上美意。小魔已经不爱吃桂花糖了。”她淡笑,脸上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