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真千金后与假千金HE》 作品相关 穿成真千金后与假千金he 作者:闻稚 简介:下一本《当海王遇上病娇》文案在本文文案下方。 预收《医修她不想治病救人》,满级大佬重回新手村。 本文文案: 姜闻冬穿成一本古早小说里的真千金。 原书中真千金以表小姐的身份回国公府后,爹不疼,娘不爱,老太太不喜,庶妹妹陷害。 嫉妒的她处处与假千金作对,栽赃陷害无所不用其极。结果假千金在众人呵护下毫发无损,还攀上高枝嫁给云麾将军。真千金拖着个残躯守着破败的国公府,郁郁而终。 穿书后的姜闻冬回顾完剧情,毫不犹豫地抱住了假千金的大腿,自此后,闻冬牌彩虹屁拍到飞起—— 今日夸姐姐真美,明日夸姐姐善解人意,后日送来自己炖煮的红糖水…… 只是,似乎拍的彩虹屁都拍到马腿上去了,假千金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拍马屁同时敛财的闻冬感觉到假千金的死亡威胁,连夜携金带银跑路。却被假千金叶赴寒逮住,叶赴寒把人圈在城墙角,暗哑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本公子允你跑了吗? 夜色下,姜闻冬看着雪白寝衣松垮套在身上的叶赴寒一脸懵,她的视线落在寝衣敞开的领口处,平的! 后来,都城长街上,闻冬与一身玄甲猩红披风骑在血汗马上的赴寒四目相对。 旁有士兵持刀赶人:莫挡了云麾大将军的路。 闻冬听到士兵的催赶,往街旁移了点,她被推搡拥挤,踉跄几步没站稳。 赴寒骑马踱到闻冬的身旁,朝她俯身伸手,他笑极眼底:上马! 1.1v1,he 2.全文架空,有私设 3.轻松日常文 4.是言情,男主女装大佬,后期男装 ———————————————————— 推荐下基友的文,《被退婚后,我和魔道大佬互穿了》by谁家柳下(即将完结,放心入坑) ———————————————————— 自己下一本《当海王遇上病娇》求收藏~~ 林青芜一朝穿越,穿成大林国受宠的小公主。 林青芜笑了:这还不造作起来? 敌国质子裴元安长的好看,生的俊俏,眉目如画谪仙貌。 林青芜把那个高岭之花裴元安逼到墙角,吻上他微红的眼角。 老皇帝得知后,痛心疾首的连夜让林青芜出宫自立府邸。 更加自由的林青芜笑的一脸明媚,公主府广收漂亮小公子。 林青芜刚调戏完新晋状元郎,又给叶小将军送了红缨枪,还抽空去了趟右相府邸喝了杯茶。 看着忙忙碌碌到处拈花惹草的小公主,隐在暗色阴影里的裴元安眼眸闪烁,勾起一抹笑容:负我? 大夏天的林青芜生生打了个寒颤。 后来,回国夺位后的裴元安率领铁骑出现在两国边境。 裴元安舔了舔后槽牙,望着林青芜的目光噙着嗜血的疯狂。 裴国小城,两匹白马并驾前行。 林青芜看着身后跟随的一群精锐有些心动:回去后,把皇位给我? 裴元安靠近林青芜,在她耳边浅笑呢喃:可。但阿妩宠幸一个,我杀一个。 1,he,把高岭之花拉下神坛后才知他是病娇 2,女主真海王渣女,有前任,与前任续存期间均1v1, 3,男主真病娇且只有女主,现实如遇病娇偏执怪请报警, 4,全文架空,背景杂糅,有私设。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天作之合穿越时空穿书 一句话简介:关于我姐姐其实是我夫君这件事 立意:透过现象看本质 第1章 (修)表姑娘 深秋午后,浮云布满空中,黑压压的一片叠一片。空气潮而热,闷的人心慌。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与沙石在低低的半空中打着旋。 坐在轿子里被闷到不行的姜闻冬掀开轿帘,迎面而来的落叶与沙石吓的她惊呼一声。 “姑娘,没事吧?”轿子外宁国公府丫鬟晓雨不咸不淡的问着。 姜闻冬低低应了声,“我没事。” 弃舟登岸落地后,那几步脚踩实地的感觉才让她真的相信了一件事情。 她穿书了! 穿成一本她看过的古早小说里的真千金。 真千金与她同名——闻冬。 原书中的真千金回了宁国公府后,爹不疼,娘不爱,老太太不喜,庶妹妹陷害。 一直得不到重视的真千金嫉妒疯了,在国公府里狠狠折腾一番,结果假千金未受任何影响还嫁给了云麾大将军。真千金她自己却先郁结攻心,早早逝去。 随着真千金的逝去,宁国公府也渐渐没落。而另一边的云麾将军与假千金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轿子摇晃了下,打断闻冬的思绪。 她还未开口,就听到轿子外晓雨的声音。 “慢着点,这急吼吼的做什么。” 闻冬轻轻掀起轿帘,眼角余光瞥到大门口左边的一只石狮子。 等轿夫又往里走了一段路,她才发现并没有走大门,进的是西边的角门。 “姑娘,到了。”从渡口一路接人回府的晓雨见闻冬下轿后,微微扬着头,说,“姑娘,你且在这里等会儿,奴婢去通报下夫人。” 闻冬垂着眼睛微微颌首。 待晓雨走远,她才重新抬头环顾四周。 她现在待的地方是大门旁西角门进来后的一个小花园,小花园里东南角有个凉亭,凉亭两侧的游廊贯穿整个花园。一条连着月门,出去就是大门进来的正院,另一条游廊弯弯绕绕不知去向哪里。 嘈杂声断断续续入耳,闻冬稍微移了点步子,从月门处往外望了眼。 也不知是谁回来了,国公府的大门打开,那描金的四人大轿从大门进来,上边的人也未下轿,轿夫直接抬着往东边的月门走去。 闻冬稍稍回忆了下,自己前面乘坐的两人轿子是朴素了些。 “刚刚回来的是大姑娘。”去通报的晓雨约摸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回来。她说,“姑娘走吧,夫人在等你。” 大姑娘?就是假千金吧。 闻冬点了点头,乖巧的跟着。 她身上现在穿的这件翡翠绿绣衫罗裙是找到她的孙嬷嬷带给她的。明显偏长许多,需要她提着裙角,小心翼翼的走,不然随时都可能踩到裙角绊倒。 正常女孩子长到十四五岁,这件裙子就差不多长,只是原身之前过的实在糟糕,长的瘦小了些。 “姑娘,进去吧。” 闻冬紧紧抓住衣裙的双手轻轻放松下来,视线从地上慢慢往上移。 大门敞开的屋里,一个面容姣好的妇人坐在红木背靠椅上,抬头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闻冬轻轻“嗯。”了一声,乖巧的一步步往屋里走去。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应该开口喊什么,索性就乖巧的垂眸立在一旁,等那妇人自己开口。 坐在红木背靠椅上的国公夫人周媛,身体无声的挺直,微微的抬着头盯着闻冬的脸看了许久。半响,才声音柔柔的开口,“孩子,先坐吧。” “是,夫人。”闻冬乖巧的应着,在周媛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周媛身旁的丫鬟荷烟,此刻端着新泡的茶上来,给两人都换了新茶又悄无声息的退下。 周媛此时才收回一直盯着闻冬看的目光,温声说,“先喝杯茶去去劳顿。” 茶是上好的冻顶乌龙,醇厚的茶香萦绕鼻尖,闻冬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汤下肚整个人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 “姑娘可知为何千里迢迢把姑娘请来呢?” 周媛的声音轻轻柔柔的,非常好听。 闻冬轻轻摇了摇头,装作不知,从扬州水路回来的路上,孙嬷嬷什么也不说,下船后直接由晓雨带进府里。在周媛看来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周媛了然的点了点头,视线落在闻冬颈项上那棵小巧的莲花型长命锁。 “前些日子,偶然得知一个荒诞的消息,我的孩儿流落在外。因为家里的孩子自小就在我的身边长大,我本是不信,但是耐不住老人真真切的嘱托,特意把姑娘寻来。” 周媛喝了口茶,顿了顿才继续,“只是血亲之事事关重大,还需一些时间另查清楚,所以这段时间只能先委屈姑娘以表姑娘身份住在府中。” 闻冬垂着眼眸,认真听着周媛的话,待她说完,才微微抬头,朝周媛弯着唇角笑了笑,说:“闻冬在扬州已然无依无靠,能留在国公府中已经非常感激夫人,不敢还有其他奢望。” 一道惊雷乍然响起,随即是倾盆的漂泊大雨,雨声太大,淹没闻冬的后半句话。 大雨落在院中,狠狠的砸在地上带起一点点的泥土。 周媛看着闻冬明媚的笑脸在听到惊雷后微微蹙起的眉,心不由轻轻抽了下。 太像了,那眉眼与她自己年轻的时候是如此的相像。 周媛愣怔了好一会儿,才又重新开口说,“雨太大,也走动不了,姑娘先去休息,等明日天晴让大姑娘带你逛逛府邸熟悉下环境。” “晓雨,带姑娘回房。” “夫人,闻冬告退。” 看着闻冬的身影在雨幕中渐行渐远,周媛又想起三月前的一日。 陈嬷嬷拖着风中秉烛的病躯跪在她面前的样子。 陈嬷嬷发白的头发凌乱的飘着,与以往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样子相去甚远。 “夫人,是老奴对不起你。您的孩子还在外边受苦——” 周媛那时刚听到,以为陈嬷嬷只是老糊涂了,毕竟她年龄那么大了,带大自己,又带大自己的孩子。 她把陈嬷嬷扶回床上,替陈嬷嬷盖好被子,陈嬷嬷干枯如树枝的手狠狠的抓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 “当年,在那草青尼姑庵躲避大雪的还有一位妇人,也跟夫人同一天生产,老奴一时鬼迷心窍,把两个孩子换了下……” 陈嬷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而周媛替她盖被子的手也松了。她知道,那日还有另外一个妇人也在生产。她当时觉得也是难得的缘分,还想着休息一晚去找那妇人认个朋友。 不曾想,她一早醒来派出去的丫鬟回来就报说,那妇人已经离开。 她还为此惋惜过。 陈嬷嬷出气多,进气少。大夫说她已经时日不多。 周媛当天就派人按照陈嬷嬷的嘱托,让人去扬州找人,另外还写了封信寄去金陵,把在娘家游玩的赴寒叫回来。 毕竟那孩子也是陈嬷嬷一手带大。 雨一时半会越下越大,坐在轿子里的闻冬听到雨声中传来一点模糊的人声,她掀开轿帘,就看到晓雨已经撑着伞,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晓雨好像说,“姑娘自己回去吧,雨太大了,我先走了……” 闻冬放下轿帘,轿子里一下子变得漆黑无比。黑暗中,闻冬唇角微微弯了下。 不是以国公府千金的真实身份回来,直接被下边的丫鬟当做是野草般任意欺辱。即使这样,她也会扮演好一个称职的表小姐。 轿子行至飞雪院外,院里只有一个先她回来的孙嬷嬷在。 孙嬷嬷撑了把伞站在院门口,她看闻冬只身一人,啐了一口,骂道,“又是哪个野丫头当差跑路了,看我不打烂她那张脸。” 闻冬朝孙嬷嬷浅浅一笑,说,“嬷嬷,没事的。雨太大了,晓雨撑伞跟着回来会浑身都湿透。” 晚膳时,是孙嬷嬷送闻冬到膳厅。 闻冬才到膳厅,刚好见周媛款款走来。 周媛换了套深红万福苏缎长裙,略微收身的裙子承托出她较好的身段,精致的妆面,让人看着完全不像是已婚生育的妇人。 闻冬走过去轻轻行了一礼。 周媛面上带笑拉着闻冬的手直接让她入座。 外边有小厮来报,说国公爷今日在外应酬,不回来用晚膳。 “嗯。”周媛点了点头,又朝旁的小厮问道,“大小姐与二小姐呢?” “大小姐说她不来了,在陪陈嬷嬷。二小姐在老太太那边,也不来了。” 小厮禀完,在周媛示意下退了出去。 周媛偷偷瞧着闻冬脸上的表情,见她没有因此烦闷委屈才拿起镶金边的鸡翅木筷子递给她,笑着说,“既然都不回来用膳,那今晚就咱们俩。” “姑娘,别拘谨,就当是自己家。” 闻冬乖巧的接过筷子,朝周媛甜甜一笑。 她低头专心吃着白瓷碗里周媛给她夹的菜,夹菜也是用公筷在她面前的几道菜上轻轻夹一筷子。 周媛略有些满意的微微颌首。 她之前接到线报,说姑娘是个不守规矩的野丫头,她还为此担忧过,这下看来心倒是可以稍稍安些。 晚饭在沉寂无声中默默吃完。 饭毕,闻冬等了会孙嬷嬷,才与孙嬷嬷一起回飞雪院。 才回到秋水居,周媛就问荷烟,刚刚孙嬷嬷与她说了什么。 荷烟把晓雨欺负主子的事儿如实禀了,周媛气的手中的茶盏狠狠落在桌面上。 平日里,那晓雨就因为带点远房亲戚关系,在府中把自己当成半个小姐,今日更是太过放肆。 才刚回来的国公爷叶若山见自己的夫人一脸郁色,开口问说,“夫人,这又是怎么了?” 周媛瞟了叶若山一眼,没有理他,她转头朝荷烟吩咐,“明日,把晓雨打发出去,越远越好。” 叶若山看着周媛脸色郁闷中又带了点愧疚,有些不解。 他知自己夫人平时就有念叨不喜晓雨,这不打发了事,何来愧疚一说。 见叶若山疑惑,荷烟在周媛同意情况下,向叶若山解释说,“郎主,是晓雨今日以下欺上,欺辱了表姑娘。” 表姑娘?叶若山更加疑惑了,但他也懒得管后宅的事儿。 第2章 (修)见鬼了 天早就黑了,黑夜如幕布笼罩下来。国公府上各处都点着灯火,暖暖的火光拢成一片与黑夜形成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孙嬷嬷折腾一天,累着了,早就去睡了。闻冬睡不着,她站在院子里,仰着头,在漆黑的夜空中找寻根本看不见的星星。 直到脖子仰酸了,闻冬才低头揉了揉自己的脖子。 正当她准备去睡觉时,泠泠琴声骤然响起,吟猱余韵、细微悠长。 三更半夜敢在府里抚琴的大概只有国公府的两个小姐。 闻冬在脑子里回忆了下,国公府的二小姐现在大概只有十来岁,并且她并不爱抚琴。那么现在在抚琴的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就是那个假千金。 闻冬嘴角扬起一抹笑,她想去会会这个假千金,看看是怎样的一个人,好让自己有个知自知彼的底气。 才刚踏出院子门,闻冬想起自己路痴的毛病,有些犹豫。 泠泠琴声依旧悠悠扬扬,有一种清冷入仙之感。闻冬侧耳倾听了会,声音就在不远处,想来离这飞雪院并不远。 闻冬寻着琴声,走出院子,又拐了一个弯。声音越来越近,但路两旁的灯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仅剩一盏灯。 她呆呆的立在灯前,抬头望了眼前方,那盏灯的背后有一道宝葫芦门。 宝葫芦门的后边依稀还有一道白色的身影! 遮住月的云忽然散开,银白的月光洒下来。宝葫芦门后边的白色身影更加清晰。 冷冷月光下,一位美人一袭白衣,微微垂首,认真的抚着面前的古琴。 一曲终了,听入迷的闻冬一时间未反应过来,她直勾勾的盯着宝葫芦门后边的美人看。 那美人也投来视线,漆黑的眸色写满疑惑,两人四目相对。 随即闻冬立马移开视线,并开口道歉,“对不起……我这就走。” 那美人缓缓起身,一手轻轻松松拎着古琴走到闻冬面前,她居高临下的看了眼闻冬,随后薄唇微启,冷冷开口,说,“拿着。” 清冷却带了点磁性的声音,如初春刚融化的雪山之水潺潺流动。 与声音同时出现的还有迎面砸过来的一张古琴。 古琴有点重,猝不及防下,闻冬差点没抱住,手慌慌张张捞了两下,才在古琴落地前稳下来。 她抱着古琴,抬头就看见美人的侧脸。 长而微卷的眼睫,挺直的鼻梁,不点自红的漂亮唇形,以及白皙的皮肤。 美人不亏是美人,也难怪原书中那么多人为这假千金哐哐撞大墙!闻冬在心里叹息一声,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只是美人像是刚沐浴过,准备就寝一般,脸上未施粉黛,乌黑的长发也是随便用根丝带随意扎了下。 就是她穿的裙子让闻冬看不懂了。 现在也就深秋,还不至于会冷,但是她裙子略高的领子倒是让人看迷惑了。 “愣着做什么,走呀。”美人再次开口,清冷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久久回荡。 不知道美人要让她去哪里,闻冬急忙开口,“我不是府里的丫鬟,你误会了!” 美人虽美,但找不到回去的路也很糟糕。 只是那美人并没有听到闻冬的话,在闻冬辩解时,美人已经转身往前走了,两人拉开一段距离。 无奈之下,闻冬应了一句,“来,来了。” 她抱着异常重的古琴艰难的跟在美人的身后。 默默的跟在美人身后,清风拂面,带来淡淡的药香与一种好闻的木质香味。 是病美人呀,就是不知那云麾将军会不会懂得怜香惜玉。闻冬在心里默默想着假千金的结局,还挺好。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脚踩在地面发出一点窸窸窣窣的声响。 微凉的深秋,闻冬抱着古琴走了许久,累到额角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原身的身体太过瘦小与虚弱,乘坐几个月的大船也因为晕船导致状况更加的差。 好在走在前头的病美人步子也是慢悠悠的。 “唔……”一声闷哼,闻冬撞到前面的美人背后。 美人微微侧首,有些生气,“你这丫头怎么冒冒失失,连走个路都不会!” “对不起。”闻冬小小应了声,一手托着古琴,一手轻轻揉了揉自己的鼻子。她已经懒得解释自己不是丫鬟了,这美人脾气不好,未必肯听她的解释。 “走吧,这里不需要你了。”美人眉头轻蹙,自己轻松的拎起古琴,直接向闻冬吩咐。 看着四周陌生的一切,闻冬人傻了。她现在要怎么回去…… 真不该被美人蛊惑了心神,帮她抱琴,跟着走了一路。 踌蹴半天,闻冬也没有踏出脚步,只是四周看了眼,索性在游廊一侧的栏杆上坐下。 但愿有人看到她,把她送回去吧。闻冬在心里默默祈祷。 游廊再往前走几步,就有一道月门,月门上边有小小的大理石牌匾,上边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字。 闻冬微眯着眼,细细辨别了下,才看清上边的字是“枕雪居” 脖子上突然架了个冰冷坚硬的东西,闻冬僵硬的坐在栏杆上不敢轻易动一下。 视线从“枕雪居”的牌匾上收回,眼角余光看到肩上是柄入鞘的剑。 “你是什么人?刺客?小偷?我记得府中没有这么傻头傻脑的丫鬟。” 去而复返的美人提着剑架在她的脖子上,闻冬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未等她开口,从月门走出来的荷烟一路小跑一边开口说,“大姑娘,把剑放下,这是表姑娘,今日才到府中。” “还有我不认识的表姑娘?” 闻冬想象了下,身后美人挑眉的模样。 肩上的剑被收了回去,她僵硬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下来。 大姑娘,假千金,叶赴寒。她还真的猜对了,这个原身嫉妒又搞事的对象,是个长在她审美点上的大美人小姐姐。 闻冬站了起来,转身朝叶赴寒点头示意,接着扬起一抹自然的笑,说,“大姐姐好。” 叶赴寒眉心蹙的更深,一副见鬼的表情。 她收了剑,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荷烟见叶赴寒走了,才压低声音开口说,“表姑娘,这边请。” 闻冬微微颌首,安静的跟在荷烟的身后。 枕雪居到飞雪院不远,两人没走多久,就看到飞雪院的大门。 “到了,表姑娘。”荷烟停了下来,她瞧了眼闻冬脸上依旧挂着的笑颜,轻声说,“表姑娘,晓雨已经被夫人打发出府了。” 闻冬愣怔了下,随即笑着点了点头,“荷烟,谢谢你。” 闭着眼睛躺在雕花架子床上躺了许久,闻冬还未入睡。 既然睡不着,她索性睁开双眼。怀里沉甸甸的大几十两银子压的胸口疼。 这是她在扬州赌场赚的第一桶金,她拍了拍怀里的银子,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 美貌小姐姐身边会需要一个暖心的小甜妹做衬托,她可以做那个暖心的小甜妹呀。 这样总不至于会步原身的后尘,还有美人可以欣赏。 做好决定的闻冬脸上带笑抱着她那一小荷包的银子睡着了。 第3章 (修)做个妖 清晨一大早,闻冬还在睡梦中。她迷迷糊糊的听到房间外的院子里有吵闹的声音,吓的立马清醒过来。 匆匆换了身胭脂蓝齐胸襦裙,又套了件同色系的对襟褙子。她还不会梳各种发髻,只能随意扎了个低马尾就去开门。 门外院子里,荷烟领着一群人恭谨的站着。 小厮一排,丫鬟一排。一排过去大概都在十人左右。 荷烟笑着开口,“表小姐,这是按照府中小姐的规格安排的人事,您挑选俩个做贴身丫鬟,其余的就在外间做扫撒那些。” 闻冬一眼看过去,直接看花了眼,犹豫了会,最终选了一个大点,看着稳重的姑娘碧禾,另外一个小点看着活泼的叫红翘。 看她选完人,安排好每个人的分工,荷烟就走了。 梳妆台上没什么首饰的,碧禾微微皱了下眉,给闻冬梳了个简单的发髻,最后再拿起桌上唯一的头饰——白玉海棠花发簪。 碧禾弄完后,温声说,“姑娘,走吧。” 闻冬到膳厅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她微微抬眸瞧了眼,周媛,叶赴寒,叶若山与叶白竹,人很齐。 “对不起,我来迟了。” “没事,才来府中。连路都不熟,晚点不碍什么事儿。”周媛柔声说着。 站在一旁的小厮把叶赴寒旁边的椅子拉开,闻冬提着裙子坐了下来。 才刚落座,就听到一声冷哼。 周媛对厅里的几个人相互做了介绍。叶若山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的点了点头,叶赴寒臭着一张脸有些不耐,叶白竹倒是一脸笑嘻嘻的,只是在闻冬落座时对她做了个鬼脸。 食不言寝不语。 一顿早膳在诡异的安静中吃完。 仆人们端来餐后茶,叶若山喝了口,匆匆离开。 “寒儿,晚点你带闻冬在府里逛逛,熟悉熟悉环境。”周媛端着青瓷茶盏,悠闲的吩咐。 “不去。” 叶赴寒重重搁下手里的茶盏,有些不悦。 “你这孩子……” 周媛也跟着放下手里的茶盏,说出的话被叶赴寒截断。 “娘,我头疼,先回去了。” “路上小心点。”周媛看着叶赴寒消失在门外的背影,急急叮嘱,而后略有些尴尬的对闻冬笑了笑,“那孩子从小就体弱,受不得一点风。” 闻冬浅浅一笑,表示明白。 只是她垂眸微微对比了下叶赴寒与原身的身高,同一天出生的两个孩子,原身看着比叶赴寒小了足有两岁的样子。 就连十岁左右的叶白竹都快有她高了。 “母亲,姐姐没有空的话,我可以陪小表姐在府里逛逛呀。” 叶白竹扬起一张稚嫩无辜的脸脆脆的说着。 周媛微微颌首,并没有第一时间同意。 “母亲……”叶白竹又娇娇唤了一声。 “好吧,但是你一定不可以任性,说走到一半不走之类的。”周媛温声叮嘱。 闻冬朝周媛行了一礼,就跟在叶白竹的身后。 从膳厅出来,叶白竹先直接带她去了大厨房,然后是丫鬟奴仆住的西院三排的平房。 接着平房出来的就是各处大小花园,才走了几个花园之后,叶白竹就喊累了。但实际上两人并没有走多少的路,从膳厅出来,两人就坐上轿撵,一路上,叶白竹直接坐在轿撵上,伸出短短的小手指着说,这是哪里,那是哪里。 闻冬本就方向感不好,有些路痴,被她这么带着,也记不住什么东西,干脆直接不去记。 “小表姐,我们下撵,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叶白竹下了轿撵,就过来拉闻冬的手,闻冬被她拉着趔趔趄趄的往前走了几步。 “二姐儿,姑奶奶,慢点儿……”身后的婆子一路小跑跟着。 叶白竹停下脚步,转过身,生气的朝那些婆子大吼,“你们不要跟来,这是我跟小表姐的秘密!” 那几个婆子不敢触霉头,只好在原地站着。 闻冬心下一凛,这姑娘想作妖。 闻冬仔细观察花园里的假山草木,只是多看几眼,依旧觉得那些假山草木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亦步亦趋的被叶白竹拉着往前走,听着衣袖里有些清脆的声响,愣了下神。 叶白竹拉着闻冬穿过好几个小的花园,最后在一个大花园的假山石面前停了下来。 两人脸颊潮红,都在轻轻喘着气。 片刻后,叶白竹拉着闻冬的手,又往前走了几步。 转了个方向,巨大假山石一道半人高的口子豁然入眼。 “进去。”叶白竹轻轻推了闻冬一把,自己也跟着进去假山石的石洞里。 石洞里还算挺大,只是一下子进来两个人,空间是有些逼仄。 洞里地板上铺了一块挺大的波斯地毯,地毯干净又干燥。两人面对面跪在地上,闻冬有些好奇的望着叶白竹,等着她发难。 “我不管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表小姐,寒姐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你休想跟我抢姐姐!” 叶白竹皱着眉,板着小圆脸,恶狠狠的威胁。 闻冬愣了下,听明白她说的话之后,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我可是说认真地。”叶白竹说着还挥了下紧握成拳的右手。 闻冬收起笑容,摆出跟叶白竹一样严肃的脸,随即有些无辜的开口,“可是我不是为了拆散你们,是想加入你们呀。” “是吗?”叶白竹将信将疑,视线从头到脚慢慢的审似闻冬。 闻冬坚定的点了点头。 “这样的话……”叶白竹低头,一根手指咬在嘴里沉思。“即使这样也不行!” 本来还在沉思的叶白竹突然发难,大吼一声之后双手狠狠的把闻冬往旁边一推。 叶白竹推完人站起身,跑出石洞口一路往来的方向跑去。 “二姐儿,都跑出一身汗了。” 站在原地等候的婆子大步快走了几步,把一直回头张望的叶白竹拦了下来,还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那婆子见去是两人,等了一会儿,回来只剩一人,有些担忧的问,“二姐儿,表小姐呢?” 叶白竹慌张的回过头望了眼,见人没跟上,忙催促婆子,“她让她的丫鬟带她往旁的路走了,我们赶紧回去,我饿了!” 婆子对她的话将信将疑,但是又怕饿着自家主子,只好几人抬了轿撵就要回去。 “你们几个在这里等个一炷香。”领头的婆子对另外几个婆子叮嘱,自己带着几人先带叶白竹回去。 轿撵上的叶白竹脸色有些苍白,小手放在胸前,像是极力压制跳动过快的心脏。 回到翠竹院的叶白竹脸上的血色依旧没有恢复过来,带她的林嬷嬷见状下了一跳。 林嬷嬷对她又是抵额头,又是摸小手,仔细查了一番没有发现大的问题才带着叶白竹去换了身衣裳,带去膳厅用午膳。 膳厅。 周媛等了许久,只见叶白竹来了后,自己乖巧的找了个座位坐下。 叶若山,赴寒,闻冬都没有来。 陆续有小厮来报,叶若山与赴寒因为旁的原因不来用膳,但是迟迟不见闻冬的身影,也不见小厮来报原因。 周媛瞧了眼今日颇有些安静的叶白竹,顿时知晓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早上叮嘱答应好好的,依然改不了固有的性子。 “白竹,你是不是又捣蛋了。”周媛说出的话,声调严厉了许多。 叶白竹晃荡的双腿停了下来,僵在那边,她微微垂下头,眼睛盯着面前的碗筷,“没有呀,我今日挺乖的。” 周媛对身边的荷烟使了个眼色,荷烟会意,转身出门。 桌上的饭菜渐渐没了热气,但是香味依旧,叶白竹小鼻子动了动,肚子轻轻叫了下。 已经比平日开饭的时间晚了一个时辰。 “母亲,咱们什么时候开动呀。”叶白竹小心翼翼侧头看着周媛。 周媛沉着脸,并没有理她。 前头出去的荷烟回来,在周媛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她说话的声音比较小,叶白竹离的有点远,听不大清楚,只能尽力向周媛靠近,竖着耳朵。 明明很想知道,但是又故意装作不在意。 听荷烟禀话的周媛脸色越来越难看,她转过头,瞪了叶白竹一眼。 周媛还未开口训她,叶白竹已经吓的哇哇大哭。 “母亲,我没有错……呜呜……” 叶白竹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她的贴身丫鬟绿雾忙拿了帕子过去帮她擦拭。 周媛有些头疼的揉揉眼角旁的太阳穴,“去把大小姐请来。” “是,夫人。”有丫鬟领命出去。那边的叶白竹听到大小姐三个字,嚎啕大哭瞬间就止了下来,小脸哭的皱巴巴,因为停止的太过突然,而打了个隔。 叶白竹呆呆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照顾陈嬷嬷的叶赴寒被人通知去一趟膳厅,她人还未到,便已经猜到怎么一回事。 处理过无数次类似事件,已经异常轻车熟路。 人才走到门口,叶白竹就哒哒哒跑过来要抱叶赴寒的胳膊。 叶赴寒伸出食指点在叶白竹的额头上,不让她在前进一分。她居高临下看了眼叶白竹扑腾的双手,淡淡开口,“怎么又惹母亲生气了?” 叶白竹的双手也不扑腾了,立在门后边,低垂着头,脚上一下一下踢着门槛。 “你问问她,把人闻冬弄哪里去了?早上说好会听话,结果把人带出去自己跑回来。差丫鬟找遍整个公府,也找不着被她弄丢的人!” 周媛脸上隐隐藏着怒气,她右手握拳放在桌面上,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 叶赴寒眉心蹙着,微微低头睨着依旧在踢门槛的叶白竹。 “我去看看。”她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深秋正午的太阳依旧毒辣,阳光透过假山石上的缝隙,落下斑驳的光影。 假山石石洞里,闻冬一手捂住额角,艰难的睁开眼睛。额角传来阵阵的疼痛让她一阵晕眩,单手按住额角坐在原地休息了好一阵才有些缓过来。 手心里略有些粘稠感,闻冬歪着脑袋,把捂住额角的手拿下来瞧了瞧。 淡淡的血腥味风吹散开来,手心里是将干未干暗红色的血迹。 “……” 闻冬虽然提前做好心里准备叶白竹会发难,但没想到她直接来了这么一手,真的就是个心狠手辣的小狼崽。 又歇息了半响,闻冬才整整身上的衣裳,走出假山石洞。 她盯着青石板路边缘的花丛堆里,仔细找寻前头来时往地上扔的小块银子。 找一粒往前走一些路,拾起最后一小块银子,转过眼前的小块假山石,面前就是她俩之前下轿撵的小院。 小院里果然一个人也没有了,抬轿撵的婆子以及其他跟随的丫鬟与奴仆全都不在。 今天早晨去膳厅,闻冬只带了碧禾一个人。饭毕后,周媛让碧禾留下来,说她整理了些首饰,让碧禾带回飞雪院。 现在只能望花叹息,她又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从云的裂缝里,阳光热烈的散发它的炙热。 闻冬本就虚弱的身体在艳阳照射下更是蔫了几分,脸色苍白如纸。 勉强撑了一炷香的时间,她的身子一软,直直栽到在地上。只是她晕倒前,模糊的视线望见有身影渐渐走进,本能的求生欲让她使出所有的力气喊了声,“救我……” 大夫余诃背着个药箱跟在国公府小厮身后走着,他先是听到不远处小小的呼唤声“救我……”接着与领路的小厮对视一眼,两人均觉得有些不对劲。 余诃微微抬头朝四周看了眼,就望见前方有个姑娘晕倒在地。 两人匆匆赶了过去,余诃大概瞧了眼,侧倒在地的姑娘没有见到外伤,想来是天气太热中暑才晕倒。 他朝小厮问说,“近日有亲戚上门吗?” 小厮纳闷的摇了摇头,他基本都在外院当差,很少来内院,今日余大夫来的时候,没有见到旁的人,随便把他叫来陪着走了一段路。 余诃眉微微皱起,犹豫了下,还是把地上的人抱起。 他与叶赴寒从小相识,两人的爹也是管鲍之交,故对国公府的情况比较了解,但这莫名其妙出现的人,看衣着装扮又不像是个丫鬟。 余诃有想过会不会是刺客之类的,只是医者之心让他不愿直接把人丢在那边。 “先去枕雪居。”余诃朝小厮说了句,便抬脚匆匆往右侧圆月门的方向走去。 余诃本来是叶赴寒叫来给陈嬷嬷问诊,只是路上突发的情况,让小厮改道先去枕雪居。 第4章 (修)抱个腿 枕雪居主人叶赴寒从膳厅离开去了花园,她寻了一处最高的小凉亭——望月亭。 叶赴寒在望月亭里煮茶品茗,另外嘱咐跟在身后的丫鬟小厮把整个国公府花园里的假山石洞全部检查一遍。 望月亭因为地势比较高,站在望月亭,一眼就能把整个国公府尽收眼底。 风裹挟着热意阵阵吹来,叶赴寒煮茶的手顿了下,随即将煮茶的整套茶具往外推远。 她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搁在汉白玉圆桌上,几个指节修长的手指毫无规律的在桌面上轻叩。 出去搜寻的丫鬟小厮陆续回来,每个人回来均朝叶赴寒轻轻摇了摇头,又安静的站到一旁。 叶赴寒轻叩桌面的手指越来越用力。 还差月韵未回。 最后回来的月韵脚步有些凌乱,她匆匆忙一路小跑,最后在叶赴寒一尺外的地方站定后,才悄声说了一句话。 听完月韵的禀话,原本慵懒坐着的叶赴寒站了起来,走出望月亭外,她蹙着眉,逆光望着远处眯了眯眼睛,说,“走。” 空中浓云大片大片相叠,挡住光线。 叶赴寒弯腰走进假山石洞里,阳光被浮云挡住后,石洞里有些昏暗,他在洞内石壁上找了许久,才发现月韵说的那道血迹。 他探着脑袋,往石壁又凑近了点,左手手背遮掩口鼻,伸出想要探查的右手顿在半空。 石壁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呈现一种不新鲜的暗褐色。血迹在石壁凸出来的地方比较大块,而后就是有几滴顺着石壁往下淌的趋势。 叶赴寒走出假山石洞,瞧了眼天上翻涌越来越多的浓云。 怕是又要下雨。 “姑娘,要回去告诉夫人吗?”月韵在一旁低低的询问。 叶赴寒微微侧首,并没有回话。 月韵低垂着头退到一旁,等着自家小姐发话。 “姑娘,余诃余大夫来了,现正在枕雪居呢。” 小厮成乐匆匆来报。 叶赴寒微眯着眼睛,转头望向枕雪居的方向若有所思。他记得自己是让余诃直接去西院的平房给陈嬷嬷诊治,好好的跑去枕雪居做什么? “回枕雪居。” 叶赴寒二话没说,上了轿撵歪歪扭扭的坐着。 “姑娘,那夫人那边怎么办?” “凉拌。” 听到自家姑娘又不靠谱的回答,月韵都快哭了,等会儿她可怎么去夫人那边回禀呀? 浓云铺了漫天,黑暗袭来,府中各处都点上了灯。 闪电撕碎空中厚重的浓云,撕碎的乌云随即又聚拢起来。雷声在云层中滚过,滂沱大雨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枕雪居里,余诃把人放在偏房的屋里。 把人在床上放平后,余诃才发现闻冬额头上的伤口。刚好丫鬟月兰过来点灯,他拜托月兰去打一盆清水回来。 打完清水回来的月兰也没能走开,余诃好像一直带着笑意的脸看她一眼,她就没有办法拒绝。 只是床上那姑娘究竟是谁呢?为何余大夫会抱着她来姑娘的偏房? 带着疑惑的月兰轻柔的清洗了下闻冬的伤口。 “多谢月兰姑娘。”余诃看着闻冬的伤口清理的差不多了,一边道谢,一边打开自己的药箱,从里面取出一个细长白瓷瓶。 余诃拇指中指捏着白瓷瓶,食指在白瓷瓶上轻轻点了点,白瓷瓶里倒出白色粉末均匀的洒在闻冬的伤口上,白色粉末遇见伤口上的鲜血,渐渐融化不见。 见那药粉融化的差不多,余诃在闻冬的伤口上又重新倒洒了些。做完这些,他仔细清洗完双手,擦干手上的水渍后,才从药箱里拿出一卷白净的纱布。 “余大夫,需要帮忙吗?”月兰关切的询问。 余诃侧头朝月兰轻轻一笑,说,“那月兰姑娘过来帮我把这姑娘的头抬起一些?” “嗯。” 两人合力帮闻冬头上的伤口做了包扎,白净的纱布渐渐洇出淡淡的红。 余诃看着包扎完美的纱布,满意的微微颌首。 “余大夫,这姑娘是谁呀?”月兰纠结了会,还是开口询问。 “啊?”余诃轻轻啊了一声,侧首看着月兰,原本带笑的脸上也有一丝疑惑,“月兰姑娘也不知吗?这姑娘晕倒在府中花园,我就顺路带她回来。” “糟糕,忘记正事。” 余诃右手轻轻一敲自己的脑袋,忙从药箱拿出一块素帕子与一卷银针。 他把素帕子搭在闻冬的腕上开始把脉,半响,才稍稍松了口气。 “月兰姑娘,可以帮我拿些冰块吗?” 月兰也不问缘由,点了点头去取冰块。 雨势渐小,余诃给闻冬施完针,走了几步,过去把窗户打开。 才刚打开窗户,就听到叶赴寒愠怒的声音由小变大从窗户外传来。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浑身湿漉漉的叶赴寒双手提着裙子,踹门的一脚依旧悬在半空。 余诃吓了一跳,忙抓起窗边长榻上的薄毯从头给叶赴寒盖了下去。 “你这身体还淋雨,是不要命了是吧?” 叶赴寒双手胡乱扯了下,把头上的薄毯取了下来,他斜睨了余诃一眼,说,“我让你来给陈嬷嬷看诊,你居然抱了个女人来我院里?” 余诃把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叶赴寒禁声。 “在你们府里捡的,总归是你们府里自己的人。” 叶赴寒不理会余诃,他把毯子披在身上,往前走了几步。 床上的人他认识,以及那头上白色的纱布他也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你快点去给陈嬷嬷看看。”叶赴寒的话里已经没有任何一丝情绪。 余诃摇头叹息,“我先替你诊个脉吧。明知道自己什么情况,还胡来?” “陈嬷嬷那边在你还未回来前,我基本日日都来看,只是真的回天乏力,强行用药吊着,也挺难为她老人家。” “想跟嬷嬷再说最后一句话。” 叶赴寒突然低沉的声音让余诃吓了一跳,他抬脚轻轻踹了下叶赴寒的小腿。 余诃轻咳一声,收起银针卷好,“你在金陵的几个月倒是把身体养的还成,再调养个一年半载,以后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余大夫,冰块拿来了。” 月兰捧着放了好些冰块的青铜冰鉴匆匆赶来,她见叶赴寒也在,又忙着行礼,“姑娘也回来了。” 叶赴寒看着月兰手里的冰鉴,有些不耐烦,说,“你还不去给陈嬷嬷看诊么?” “等我再处理下就走。”余诃也不恼,依旧好声好气。他取了两个个厚厚的棉布袋子,装好冰块放在闻冬张开的手心里。 “还有完没完了?” “莫催,就走。”余诃笑着朝月兰说,“还麻烦月兰姑娘一盏茶后把这位姑娘手心里的冰块拿起来歇息半盏茶后再放一盏茶时间。” “一盏茶,半盏茶……”月兰掰着手指记着余诃叮嘱她的要点。 叶赴寒最后一丝耐心耗尽,他手指着门外的方向,吩咐月兰,“月兰,你带着余大夫赶紧去西院,越快消失越好。” 余诃与月兰不敢再言语,两人匆忙收拾了下东西,就往西院走去。 路上,月兰有些担忧,说,“余大夫,那姑娘手上的冰块可怎么办?” “无碍,你家姑娘会处理好的。”余诃笑着回答。 叶赴寒如余诃所言,一盏茶后,他一脸嫌弃的揪住棉布上的小揪揪把两个冰袋取了下来。 半盏茶后,那两块冰袋又被放了上去。 闻冬在经过余诃施针与冰块的冷敷,因为中暑导致潮红的脸颊渐渐恢复成以往的颜色。 取冰块,放冰块,取冰块,放冰块。 冰袋里的冰都快融化完了,但是因为余诃并没有交代具体要弄几次,叶赴寒依旧在循环操作。 闻冬手指微微蜷缩了下,似乎被冰块冻到有些麻木,想挣脱但又挣脱不开。 叶赴寒两指捏着冰袋小揪揪的手顿了顿,他眼睛盯着闻冬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确认过她的手指确实动了,才把那两个冰袋往那红木大圆桌上随手一扔。 醒来的闻冬坐直身子,一脸茫然的望着屋里不熟悉的摆设皱了皱眉。 还不知闻冬醒来的叶赴寒转头看见闻冬,两人四目相对。叶赴寒嫌弃的侧首,还轻轻哼了一声。 闻冬愣怔了下,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张了张嘴,开口问说,“是大姐姐救我回来的吗?” “不是,既然醒来就回自己的院子。” 叶赴寒没好气的哼哼,他转过身并不看闻冬。 闻冬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只是后知后觉发现叶赴寒看不到,才轻轻“嗯”了一声。 闻冬把脚移到床边,只是这张床比她之前睡的高了许多,她没有注意到,一脚踩空。 踩空摔倒的瞬间,闻冬伸出双手,慌忙的想要抓住些什么来支撑自己面朝地摔倒的身体。 叶赴寒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闻冬双手紧紧抱着他的小腿。 他僵在原地,一脸见鬼的表情,说话都有些磕绊,“起,起开!” 闻冬人也傻了,她只是想正常站起来的,怎么就抱了人大腿呢?不对,只是小腿—— 挣扎了半响,闻冬也没能从地上顺利站起来。而一旁站在原地的叶赴寒也没有想过要过来扶她一把,只顾使劲拽自己的裙角。 “对不起……” 去完西院回来的余诃推门看到的就是这诡异的画面,他愣了下,还是快速走到床边,把地上的闻冬扶起来。 小腿得到解放的叶赴寒闪了个身子,躲在一旁高大的宝瓶旁边。 余诃把人扶起来,弯曲着手臂让闻冬扶着他可以站好。 “姑娘,你太虚弱,要回去的话,最好叫个轿撵。” 闻冬垂眸微微颌首,声音小小的说,“谢谢。” “月韵,叫李大娘她们来送表小姐回飞雪院!” 叶赴寒抢在闻冬开口前,先大声吩咐屋外的月韵叫抬轿撵的婆子来把人送走。 前头还在发愁如何跟夫人回禀的月韵听到叶赴寒的吩咐,立马去把抬轿撵的婆子们喊来。 婆子们抬着轿撵来了,月韵扶着闻冬坐上去,跟着送她回飞雪院。 闻冬走后,叶赴寒才从宝瓶旁走出来,坐在小杌凳上,给自己倒了杯水。 他摸了下茶盏,冰冰凉没有一点温度,又十分嫌弃的把茶盏重重放下。 余诃笑着看他,“府中什么时候来了个表姑娘了?” 叶赴寒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我娘从哪里捡回来的野丫头,就像个小瘟神一般,见到她准没好事。” “那姑娘额头上的伤口可不像是她自己造成的。”余诃低着头专心的收拾自己的药箱。 “叶白竹干的呗,还能是谁?” 余诃盖上药箱的盖子,轻声叹息,“白竹那孩子是任性了点,只是她也是有样学样而已……” “看好病,你自己滚吧,爷去沐浴更衣。”叶赴寒说着话,把身上的薄毯扯下来丢在圆桌上。 “穿裙子的时候多少注意点。” 余诃背着药箱,跟在叶赴寒身后轻声叮嘱。 第5章 第一盒首饰 阵雨来的很快,去的也很快。雨停了,潮湿的空气中混合着青草与泥土的气息。 闻冬坐在轿撵上,依旧觉得有些头疼。她抬手小心翼翼的试探,轻轻点了下自己的额头。 入手的触感让她愣了下,随即又再次用手掌轻轻抚上伤口。 被纱布包扎过了。 在一旁跟着的月韵瞧见她的动作,笑着说,“表姑娘在路边晕倒后,是余大夫救表姑娘回去,且帮表姑娘包扎的。” 月韵说着话,想到这些,还是前头她跟月兰交谈了下才知道的。 表姑娘刚来,府里的大多数人并不知情,她也是今日跟姑娘去过膳厅才知道,而留在院里的月兰还以为余大夫抱着他的妻子来的呢。 她们都以为大姑娘与余大夫才是一对儿,两人从小青梅竹马呢。 余大夫?余诃? 闻冬记得这人,叶赴寒的竹马来着,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小大夫。年纪小小的时候,医术就已经很高超。 他爹太医院院判余造与叶若山是至交好友,体弱多病的叶赴寒也从小都是余家医治。 闻冬轻声叹息,原身的豆芽菜身材只是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没有发育好,来王府好好养养基本问题不大。 而叶赴寒看着倒是有更严重的疾病,她还想着抱叶赴寒的大腿,不大希望她太早挂掉。 虽然原书里,原身更早逝去,但是她闻冬一定可以活的久久。 闻冬垂头沉思的间隙,已经回到飞雪院了。 碧禾一声“姑娘”将她从翻飞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上午,碧禾才拿着夫人赏给姑娘的首饰回到飞雪院不久,就见到夫人那边的人来飞雪院找姑娘。 她打听了下,才知表姑娘被二姑娘不知带去哪里,找不着人。 忧心了好几个时辰,终于见着人回来,却是带着伤回来的。 “姑娘,慢点。”碧禾眼眶微红,伸出双手,把闻冬抱下轿撵。 闻冬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染上一抹红。 “那表姑娘先去休息,奴婢这边去给夫人回个话?”月韵笑着行了一礼,领着婆子们走了。 在屋里忙着收拾的红翘听到院子里的动静,也忙跑了出来。她与碧禾一人一边搀扶着闻冬回到屋里。 闻冬眨着大大的杏眼,小声询问,“我想沐浴,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姑娘,奴婢帮你去叫水。”红翘语速飞快的留下一句话,立马就跑出屋子。 碧禾给闻冬倒了杯热茶,温声说,“姑娘未用午膳,是否要先吃点东西再去沐浴呢?” 闻冬先是喝了口茶,才轻轻摇了摇头。 过了吃饭的那个时辰,肚子已经不饿了,她现在只想好好洗个澡。 飞雪院她的主屋也很大,用屏风隔开一个小盥室,下人们提来一桶又一桶的热水,直到热水把盥室里的大木桶灌满。 红翘盯着人把热水装满后,才跑到闻冬跟前,“姑娘,热水装满了,你去洗蛮。” 不大习惯有人瞧着自己洗澡,闻冬让红翘在屏风外等着。 泡在温热的水中,闻冬只觉得浑身都舒张开,原本僵硬的身子慢慢放松下来。 她双手交叠靠在木桶边缘,头枕在手上,轻轻闭上眼睛。 才刚闭上眼睛,院子里的声音让她瞬间惊醒。 随手扯过三足架上的毛巾,因为太过慌张,导致架上的皂角掉落在地上发出一点声响。 屏风外的红翘听到响动,问说,“姑娘怎么了?” “没事……”闻冬匆匆扯过棉巾围在身上,说:“外面谁来了吗?好像有些动静。” 红翘隔着门也听不大清楚,就朝闻冬说道,“姑娘,你等等,我去看看。” 院子里的人是周媛,她听到月韵过去禀话说闻冬头上有伤且晕过。虽然月韵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情况,但是周媛直觉肯定跟叶白竹有关,便让荷烟收拾了一些养生补品亲自送来飞雪院。 碧禾恭谨的从荷烟手里接过东西,立在一旁,说,“夫人,姑娘正在沐浴,您看是否先到厅里等候姑娘呢?” 周媛眉微微皱了下,想起闻冬折腾了一天,忙道,“不用,让她休息吧,我这就回去。跟姑娘说,让她晚膳也不用过去膳厅了,我让人直接送来。” “是,夫人。” “照顾好姑娘。” 周媛交代好带着荷烟就离开了。 躲在月门转角处看完这一幕的红翘又一路小跑回屋子,略带了些喘气的回禀,“姑娘,是夫人来了,好像还带了好些东西来,不过现在回去了。” 泡完澡的闻冬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她换了身宽松的月色长裙,又把头上的玉簪取下来,披着一头长发。 “姑娘真好看。”红翘笑嘻嘻盯着闻冬瞧。 碧禾双手捧着一个小臂长的锦盒回来,她听到红翘傻傻的歪着脑袋,嗔怪说,“红翘你又偷懒了。” 红翘吐了下舌头,回她,“我才没有。” 碧禾没再跟红翘胡闹,而是把手中的锦盒放在屋里大圆木桌上,她推开锦盒的盖子,跟闻冬说,“姑娘,这些都是夫人送来的。有五年根人参,上好的阿胶,冬虫夏草以及优质白燕的燕窝。” 闻冬垂眸点了点头,问说,“夫人还有说些什么吗?” “夫人说了,让姑娘您好好休息,晚膳夫人会差人送来,不用来回奔波。” 碧禾把装药材的锦盒给闻冬看过后,收了起来,又从梳妆台上拿下另外一个小的锦盒。 这个锦盒比装药材的更精致些,锦盒四周都涂有金箔。 “这些也是早上夫人让我带回来的,有鎏金如意大发簪一只,金蝶戏莲步摇一个,如意银链一条,以及翡翠手镯一副跟和田青玉玉佩一块。” “嗯。”闻冬轻轻应了一声,她微微垂眸收起眼里那点闪闪的光,对碧禾说,“先收起来罢。” 闻冬沐浴后清醒许多,肚子也饿的咕噜响了一声。 红翘听到了,又是嘻嘻一笑,“姑娘,奴婢帮您去拿吃的。” 下完雨后,浅薄的浮云依旧拢在空中,未等太阳从云中挣脱开来,夜幕袭来,天黑了。 周媛出了飞雪院后,没有直接回府中主院秋水居,而是拐道往翠竹苑的方向去。 午膳因为找不到闻冬人,急的她吃不下,也不让叶白竹吃饭。 等月韵来禀了说找到人了,她才让叶白竹回翠竹苑。 周媛带着荷烟从飞雪院赶到翠竹苑之时,叶白竹依旧在低低抽噎着。 哭了一下午的叶白竹眼睛都哭肿了,林嬷嬷轻轻拍着她的背好生安抚了一番也没有多大的用处。 周媛直接不理会叶白竹,她抬脚就往大厅里去,坐在红木如意纹高背椅上不说话。 林嬷嬷带着叶白竹也赶紧去了大厅。 当家主母不笑的时候,本身就带有一种威严。叶白竹偷偷抬头瞅眼周媛,吓的又要哇哇大哭。 周媛手掌在红木八仙桌上拍了下,叶白竹的哭顿时哽住,不敢再有任何动静。 只是哭隔想藏也藏不住。 “你可知今日自己做了什么?”周媛一脸威严的看着叶白竹,不怒自威。 “呜呜……隔……”叶白竹连打了两个隔才开口说,“我没有做错事,我没有……” 周媛的手又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还敢狡辩,你知道你推的那么一下,让人姑娘脸上磕出一个多么大的伤口?” 听到周媛的话,叶白竹抬起头愣愣的看着周媛。 “我就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我不知道她这么弱的……” 叶白竹的声音越来越小,也越来越没有底气。 周媛听了月韵的禀话,把事情猜了个七八成,现在听叶白竹这么一说,才真的确认下来。 她叹了口气,声音缓和下来,说,“我也教不了你了,等你爹爹回来,自己去他那边认错吧。” “不,我不要。母亲,我知道错了,我知道错了还不成嘛……”叶白竹再次嚎哭起来,她小跑几步,整个人伏在周媛的腿上。 一旁的林嬷嬷瞧着心疼不已,但又不敢开口说话。 周媛等她哭的差不多,才站了起来,淡淡说,“知道错了,那也要闭门思过三天。” “三天后,自己去飞雪院给人道歉。” 见周媛走远,林嬷嬷立马上前把叶白竹搂在怀里,心疼的安抚,“姑娘不哭了呀,哭肿眼睛就不漂亮了,小乖乖不哭不哭……” 天还未大亮,院子外已经有人走动与悄声说话的声响。 闻冬来到这边后,睡眠很浅,有轻微的响动就能让她惊醒。 但是此刻她一点也不想动,还想继续赖在床上。刚好,头上的伤口可以让她有个借口。 一直懒到不得不起,她才掀开床幔。 屋里红翘已经在等候着伺候,见她起床了,笑嘻嘻的说,“姑娘,荷烟姐姐来过,她说:夫人交代了,往后几日,你好好的在自个院子修养就行,不用跑来跑去请安。” “夫人还交代了,已经差人把每日三餐的膳食送来飞雪院,姑娘可以不用来回奔波的。” 红翘开心的一字不漏的交代完荷烟交代的话,然后才拧了块帕子递给闻冬。 闻冬虽然躺了许久,但猛的起身,还是觉得有些头晕,听见红翘倒豆子般说了一堆,也没听进去多少。 只记得她可以在自己院子里修养几日。 她叹了叹气,想着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还不没习惯每日晨昏定省的请安,虽然周媛开明,已经省去晚上的安,但是早上的还是要去。 因头上的伤口让她免去几日的烦忧,这样一想,倒不是一件亏本的事儿。 红翘从闻冬手上拿过帕子,又靠近闻冬,悄声说,“二姑娘被夫人关了三天禁闭,这三日都不让她出门的。” 提着红漆描金食盒进来的碧禾刚好听到红翘最后一句话,她把食盒放在桌子上,严肃的对红翘说,“你让姑娘好好休息罢,不要把随处听到的小消息都告诉姑娘,让她烦忧。” 红翘朝碧禾做了个鬼脸,端着那盆闻冬用过的水匆匆跑掉。 碧禾把食盒里的餐食一一摆出来,泛着淡淡清香的小米粥与其他一些小菜还没有凉,都冒着丝丝的气儿。 碧禾把筷子递给闻冬,说,“姑娘你只管自己修养就好了。” “嗯。”闻冬点头应了声。 第6章 被偷换 一堆堆深灰色的迷云,低低的压着,高点的人要是举起手,感觉都能碰到那几片浅灰的浓云。 宁国公府中,一半树木的树叶都落了地,倒是有几棵桂花树郁郁葱葱,米粒大小的花散发阵阵的清香。 西院平房外的院子,余诃收回落在雕花木门上的视线。 他微微侧首,朝叶赴寒压低了声音说,“你确定要一直用药这么吊着陈嬷嬷吗?” 叶赴寒是陈嬷嬷一手带大,余诃也知道他不舍得陈嬷嬷,但现在陈嬷嬷只剩最后一口气,全身干枯如枯枝,除非真的出现大罗神仙,不然他真的救不过来了。 叶赴寒十分嫌弃的瞥了余诃一眼,说,“不是从小被称为神医吗?就这么点能耐?” 余诃被叶赴寒的话气笑了,他提了下背在身上的药箱,破有些无奈的说,“神医不是神仙,总不可能真的起死回生,你好好想想……” “啰嗦!” 叶赴寒丢下一句话,抬脚就要走。 余诃亦步亦趋的跟在他的身后,说,“你注意点你现在的身份,穿着裙子呢。还有,你陪我去一趟飞雪院那边,你们家的表姑娘,今日要给她伤口换药,我一个人去不大合适……” “关我什么事?”叶赴寒的脚步没停,还有越走越快的趋势。 “你要不去的话,那我只能去秋水居请夫人跟我走一趟了。” 叶赴寒快速行走的脚步停了下来。 “去飞雪院!” 深灰色的迷云越堆越多,闻冬有了前两日暴雨经验,早早让碧禾把院里各个房间的窗户都提前关上。 屋内昏暗,碧禾给点了灯,又让红翘留在屋内等着伺候闻冬。安排妥当她才去忙其他的事儿。 因为不想去飞雪院的叶赴寒愣是舍弃平日常坐的轿撵,硬是从西院一路走到飞雪院,好在飞雪院距离西院倒不是太远。 余诃跟在她的身后走着忍不住笑了,他没有想到叶赴寒有朝一日舍弃轿撵的原因竟是因为不想去某个地方。 两人一前一后保持三尺远的距离走着,丫鬟与小厮在身后远远的跟着。 叶赴寒未等人通报,见闻冬房门开着,便大大咧咧的走进去。就像是自己屋子一般,随意的坐在窗边红木靠背椅。 “表姑娘在吗?在下余诃,来给姑娘伤口换药。” 闻冬本坐在梳妆台前的小杌凳上,对着脑袋上的伤口犯难,突然听到余诃的声音,忙越过紫檀木雕花小屏风来到外间。 她被坐在红木椅上的叶赴寒吓了一跳,随后才看到门外站着的余诃。 余诃站在门外三尺远的地方,视线落在地上。 “余大夫请进。”闻冬对余诃微微颌首,又朝椅子上坐着的叶赴寒问好,“大姐姐好。” 原本在屋里的红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闻冬悄悄踮起脚尖抬头在屋内望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 “别找了,我让她去沏茶来。”叶赴寒没头没脑的来了那么一句。 闻冬侧首眨了眨眼睛看着叶赴寒,想了会儿才明白她说的是红翘。 她低低应了一声,忍不住又多瞧了几眼叶赴寒。 叶赴寒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交领长裙,外边搭配同色系的对襟褙子。简单梳了一个百合髻,上面什么发饰都没有。最简单的装扮也难掩她那张仙姿俊貌的脸。 浓密的眼睫如振翅的鸦羽,漂亮的桃花眼眼型略长,多了几分冷静与傲慢,不施粉黛的脸,肤如暖玉。 闻冬一时间看呆了,一旁进屋的余诃已经打开他的药箱,他也不催促闻冬。 这么多年,余诃早就习惯了别人对着叶赴寒的脸发呆。想当年,才七八岁的他也对着那张脸发过呆,直到后来,父亲让他学着给她看诊,并且告诉他,叶赴寒跟他一样是个男娃后,他就彻底免疫了。 他的寒妹妹,变成了赴寒弟弟…… 叶赴寒冷哼一声,脸撇向一旁。闻冬才反应过来,盯着人看的时间太久了,她瞬间红了脸。 想过要不要道个歉,但同时又觉得女孩子对女孩子之间容貌的欣赏应该没有多大的关系,于是原本要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又吞回肚子。 “姑娘,来这边坐,我给你看看伤口。”余诃向闻冬轻声喊了句,并用手指了指他面前的小杌凳。 “好,好的。”闻冬点头应着,转身朝小杌凳走去。 余诃手拿着一只镀金镊子小心翼翼的挑开闻冬头上纱布的线头,线头挑出来后,余诃直接用手把纱布一圈一圈揭下来。 临近最里面一圈,闻冬害怕的紧闭双眼,放在桌面上的右手紧握成拳。 “动作慢吞吞的,直接拽一下就下来了。”叶赴寒左手搭在背靠椅的扶手上撑着下巴。 好听的声音说着恶魔般的话,闻冬紧握成拳的手,指节都有些泛白。 余诃从两手缝隙处看见闻冬紧张害怕到长眼睫都在抖动,他轻声安抚,说,“放轻松,不会疼的。” 他一手拿着纱布的一头,另一手从药箱里拿出一只小巧的剪子。 “好了。” 一点都不疼? 闻冬惊喜的睁开眼睛,看见余诃把用过的剪子,镊子还有那带着血迹的纱布一起放到药箱中独立的一个小格子里。 此时,红翘刚好端着新泡的茶水回来。 她把茶水放下后,余诃让她帮忙打一盆清水回来。 红翘点了点头应了后,哒哒哒一路小跑就去打水。 余诃没有喝茶,他视线落在闻冬的伤口上停留许久。 闻冬被余诃看的心里有点慌,她能感受到伤口还是比较深,要是再一大块,离毁容也不远了。 她小声的询问,说,“余大夫,那伤口很大吗?会不会留疤?” “唔……”余诃往外挪了一步,依旧在看伤口。 “噗——” 闻冬与余诃同时转过头去看叶赴寒。 “这什么茶水,怎么能那么难喝?”叶赴寒蹙着眉心,语速飞快的抱怨了一句。 大概因为太过震撼,他也没有去拿帕子,直接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唇角,把唇角的茶水渍擦掉。 闻冬有些奇怪,她这边的茶叶都是周媛送来的,即使不是最好的,那也不至于差成这样。 她看着桌上的青瓷茶盏,毫不犹豫的端起来,掀开茶盖直接喝了一大口。 只是茶水才刚入口,她就后悔了,她不该喝这茶水。 饶是她再少喝茶,也知道这茶叶是有多劣质,满嘴的苦涩感还带有一点点的霉味。 闻冬噙着满嘴的茶水,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小脸都皱了起来。 余诃带着一脸的笑意,好笑又无奈的看着闻冬,他朝屏风后面盥室的方向努了努下巴。 闻冬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她站起身朝盥室一路小跑。 终于把嘴里的茶水吐了个干净,闻冬才体会前面为何叶赴寒喝了一口能直接喷出来。 即使把茶水都吐完,她依旧一脸的菜色,嘴里始终都是那股可怕的味道。 “啧。”叶赴寒瞧着闻冬狼狈的从盥室出来,又啧了一声,“院里才几个人呀,都管不住?还没放两天的茶叶就被人给掉包了。” “……” 闻冬愣在那边,完全没有考虑过,是茶叶被人掉包这件事情。 也是,就算周媛目前没有认她回来的想法,作为客人,也不该给她这么劣质的茶叶。 “余大夫,你要的水来了。” 是红翘回来了。发呆的闻冬回过神来,她向余诃轻轻问说,“余大夫需要清水是要做什么吗?” 余诃未做回答,他从药箱里拿出两根白色细带,示意红翘帮他把宽大的衣袖扎紧。 看他的架势,闻冬已经有些害怕了。 一旁看戏的叶赴寒已经笑弯了眼。 处理好袖子的余诃朝三足架走去,他仔细的清洗完双手,用帕子擦净手里的水渍才笑着说,“只是帮你伤口上个药。” 闻冬心里有些慌张,只是依然乖巧的坐回小杌凳上。 余诃拿了一个小指大小的小铜勺,从一个矮胖广口黑瓷瓶挖出一小勺的膏药放在手心里。 他放下小铜勺,两掌交叠摩擦了会,才对闻冬说,“闭眼,然后抬起头就好了。” 叶赴寒坐在窗边的背靠椅上,他往前倾了点身子,发现视线被余诃的手臂挡住,干脆直接坐到闻冬对面的小杌凳上。 “嘶……” “一定很疼!” 闻冬不理会叶赴寒在一旁的胡言乱语,听话的闭上眼睛,微微抬起头。 余诃用手腕固定住闻冬的后脑勺,用涂满膏药的掌心贴上她的伤口,而后用了一点点的力气把掌心里的膏药在伤口抹匀。 “难道不疼吗?”叶赴寒不解的自言自语,随即又盯着闻冬脸上的表情看了许久。 半响,他才确认一件事情。 余诃那个小人,从小到大,都故意用那个膏药使劲戳他伤口来着! 叶赴寒舌头舔了舔后槽牙,冷冷的开口,“余诃,你死定了!” “这个膏药祛疤效果非常好,只是需要用掌心的温度把膏药的药效发挥出来。” 余诃并没有受叶赴寒的话影响,依旧笑着对闻冬耐心解释。 冰冰凉凉的膏药涂抹在伤口,驱散结痂带来的痛痒,闻冬眨了眨眼,朝余诃甜甜一笑,“谢谢余大夫。” 余诃又去洗了一遍手,把用过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独独把那个广口黑瓷瓶留在桌面上。 “姑娘后续用这个膏药再涂个三五日,保证你额头上什么疤痕都不会留下。” 闻冬天生一张乖巧的笑脸,她听了余诃的话,得知脸上不会留疤,笑的更是甜,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她眼角余光瞥到叶赴寒不大好看的脸色,有一点点担忧,怀疑叶赴寒是不是因为自己朝余大夫笑,所以不开心。 “大姐姐要留下来用膳吗?”闻冬依旧脸上带笑,小心的询问叶赴寒。 叶赴寒没有说话,直接转身离开。 余诃收起药箱,对闻冬颌首示意后也跟着离开。 两人才走出飞雪院不久,叶赴寒就稍稍靠近余诃,压低声音,“余诃,你这些年是故意整我的?” 余诃面带笑意的与叶赴寒拉开一些距离,说,“男子就该从小接受一些疼痛训练。” “……” 飞雪院里,闻冬拧了一个湿帕子,一点点擦掉伤口上的药膏。 红翘瞧见了,忙拉住闻冬的手,有点着急,“姑娘,你这是做什么呀?” 闻冬眨着眼笑了,“过两日你就知道了。” 第7章 金步摇 下了几日的雨,天也有些转凉。 闻冬穿了件薄荷绿齐胸襦裙,觉得有些凉意,又套了件同色系的对襟褙子。 她现在的衣裙都是来王府当天,周媛差人送来的。应该是提前就备好的,基本每件都偏长许多。想来未见到人之前,是按照叶赴寒的尺寸剪裁做的衣裳。 在国公府安生修养了几日,闻冬整个人状态好了许多,脸色红润不少,手臂也有了一点肉。 碧禾在帮她梳发髻,小心翼翼的避开她额头上结痂的伤口。 红翘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屋里就她们两个。 “碧禾,前日大姐姐来咱们这,红翘泡了茶给她喝,才发现我们院里的茶叶有问题。” 闻冬就聊家常一般淡淡的开口与碧禾说茶叶被调换的事情,她喜甜,平日里都是喝蜂蜜水或者糖水,基本不喝茶。也就是有客人来,泡了茶水,才知茶叶出了问题。 碧禾挽发髻的手顿了下。 闻冬装作没有看到,依旧用平日软糯的声调说,“碧禾,这几日你辛苦了。我才住进飞雪院几日,许多事情也都不懂。就只能辛苦你帮我把关着了。” 她说完,也不着急催碧禾,只是视线落在面前的铜镜上,静静的等着。 固定完最后一缕头发,碧禾又在梳妆台上拿起之前周媛送来的步摇给闻冬戴上。 碧禾把步摇穗子从卡住的地方小心捡出来,才开口说,“姑娘,茶叶的事,是奴婢疏忽了,以后会尽量杜绝此类事情发生的。给奴婢一点时间,这件事情奴婢会去查清楚。” “碧禾,你真好。”闻冬挽着碧禾的手腕晃了晃,笑弯了眉眼。 她才来宁国公府不过三四日,府中人与事的关系一概不懂,强行自己着手去调查的话,指不定会出不好的效果。 还不如直接相信她自己选择的人。 “姑娘,二姑娘来了。” 房门外传来红翘的声音,闻冬与碧禾对视一眼,两人忙走了出来。 叶白竹身着珊瑚红绣有石榴花的齐胸襦裙,外搭半袖对襟褙子。她低着头站在院子正中间,软底珍珠绣鞋踩着一个小石子滚来滚去。 她的婢女绿雾打了把素伞给她遮着。 “白竹你来啦,来屋里坐会儿吗?外头太阳毒。”闻冬糯糯的说着,又往屋外走了几步。 叶白竹听见声音,抬起头,她第一眼就看到闻冬额头上那块鸡蛋般大小的疤痕。 她牙齿咬着下唇,眼睛里的光闪了闪,倔强的说,“我不进去,你屋里的茶很难喝!母亲让我过来给你道歉的,那我来过了,现在我要回去。” 叶白竹说完,也不理会闻冬,直接转身就走。绿雾朝闻冬行了一个礼,匆匆跟在叶白竹的身后。 院子外抬轿撵的婆子还在等候。 闻冬跟着朝外走了几步,远远见叶白竹已经上了轿撵,就停下,站在那边看了一会儿,直到叶白竹的身影消失。 红翘去找伞回来后,发现其他人已经不见了,只见自家姑娘站在院子里,一旁的碧禾低低的唤道,“姑娘……” 闻冬回过头,朝碧禾与红翘笑了下,笑容有一点点勉强。 晚膳是荷烟带着人送来的,她来时闻冬正在小憩,被红翘叫醒还有点睡眼迷蒙。 荷烟看着人把两个大食盒放到屋里的圆桌上,笑着说,“姑娘,今日府中刚请来一位扬州的主厨师傅,做了几道扬州菜,你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闻冬茫然的点了点头。 “对了,姑娘。明日卯时要起,夫人会带姑娘们一起去给老夫人请安。”荷烟笑着叮嘱了句。 卯时?是几点? 闻冬在心里盘算了下,明天早上五点要起…… 她瞬间清醒过来。 这个时间她起不来,好痛苦…… 闻冬清醒过来,见荷烟要走,就让红翘送送人。 忙完事情回来的碧禾听闻荷烟来过,便问了荷烟来是有什么事情。 得知只是明日要早起,她笑了,温声说,“姑娘不用担心,明日奴婢会叫姑娘起来的。” 闻冬皱着眉点了点头,想笑笑不出来。 天上的月亮已经隐去身影,几片浅灰色的云薄如轻绡。 碧禾端着一盆热水轻手轻脚的进屋,她掀起床幔往两边别好。 “姑娘,要起来了。” 闻冬条件反射直接坐了起来,但是两眼依旧迷离,没有聚焦起来。 她侧首抬头见是碧禾,才又垂了脑袋,嘴里囔囔道,“碧禾呀。” “是奴婢。”碧禾扶她起身,引她到梳妆台前的小杌凳上坐下。 碧禾给闻冬梳了个飞仙髻,又上了一点点淡妆。 今日十月初一,是要去给老夫人请安,她知道老夫人一向喜欢姑娘素雅清淡的装扮。 梳妆完毕,她拿出那套月白色的齐胸襦裙与同色系的对襟褙子叠好,放在另一个小杌凳上。 闻冬不习惯别人帮自己穿衣,所以碧禾只是把衣裳收拾出来放好才叮嘱她。 “姑娘,衣裳放这里了,你换好后咱们就要去老太太那边。” 闻冬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才换完衣服,周媛派来的婆子已经在院外等候了。 天依旧灰蒙蒙的,只有东边那一块露出微微的鱼肚白,衬上一点浅红的朝霞。 闻冬坐在轿撵上悄悄打了个哈欠,又赶紧坐直身子。 “姑娘。”碧禾轻轻唤了一声,又递给她一个掌心大小的小荷包。 解开小荷包的拉绳,闻冬眯着眼瞧了会,才发现里面是几棵裹着糖霜的梅子糖。 拿了一颗放进嘴里,外边的糖霜融化后,就是梅子那股特有的酸味。 闻冬被酸的皱了下眉,瞬间清醒过来,太酸了! 飞雪院距离老太太的清心院比较远。 她到的时候,周媛,叶赴寒以及叶白竹都已经来了。几人像是在清心院外站着等她一起。 周媛笑吟吟的说,“闻冬来了,那我们进去吧。” 大厅里主位上坐着一个头发有些灰白的老太太,她一手拿着一串佛珠,另一手扶在红木太师椅的扶手上,庄严又慈祥。 老太太见周媛领着几个小的来了,微微颌首,说,“坐吧。” “儿媳给母亲请安。” “请祖母安。” “请祖母安。” 闻冬跟着叶赴寒与叶白竹给老太太请安,只是她不敢开口说话。 “这是哪家小姑娘?” 老太太眼尖,一下子就看到站在最后边的闻冬。 周媛拉着闻冬往前走了几步,笑着说,“母亲,这是儿媳娘家那边的晚辈,前几日刚来,今日刚巧带来给母亲请个安。” “抬起头我看看罢。” 闻冬听到老太太的话,微微抬头,尽量扬起一抹自然的笑,说:“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微微颌首,淡淡的说,“嗯,是有点像,都坐吧。” 都入了座,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嬷嬷上了茶。 “寒儿最近身子如何,天渐渐凉了,要注意不要着凉。” “回祖母,经过余家伯伯多年调养,现在已经大好了。” 老太太颌首道,“这些年也辛苦你余伯伯了,他是咱们家大恩人。你现在即使比往前好一些,那也要多注意些。” “是,祖母。” 老太太与叶赴寒一人一句的聊了会天,全程其余人都如空气一般。 周媛脸上虽然挂着笑,但也有点心不在焉。叶白竹更是双手撑在椅上,垂着头,眼睛盯着地面看。 闻冬更是谨慎,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认真听老太太与叶赴寒的谈话,就怕因为愣神出了差错。 半个时辰不到,她就看出来了,这个老太太并不怎么喜欢她的儿媳,但是对长孙女倒是疼爱有加。 那两人交谈了会,老太太就有些乏了。旁伺候的嬷嬷看着便附在老太太的耳边说了句话,老太太点了点头。 “前些日子,得了几支步摇,今日刚好让几个孩子带回去吧。” 老太太说着话,刚刚还站在一旁的嬷嬷转身去屏风后取了东西出来。 嬷嬷手端着一个铺着红绒布的托盘,托盘里是三支闪着金光的步摇,步摇样式均不一样,但都大气好看。 “寒儿先挑一只吧。” 老太太直接表明她的偏心,叶赴寒点着头随意选了一支,然后叶白竹也挑了支。 最后还剩一支,闻冬接了过去。 三人一齐向老太太道谢,老太太摆了摆手,“我乏了,都各自回去罢。” 才出清心院,未坐上轿撵,周媛就发话,“竹儿,你跟我去一趟秋水居。寒儿,你送闻冬回飞雪院。” 周媛态度坚决,不容人反抗。叶赴寒与叶白竹只能应了声。 闻冬猜想,是因为她额头上了妆也盖不掉的疤痕。 婆子们先抬着周媛与叶白竹走了。另外几个婆子不知去忙什么,还未出现。 寂静的氛围让人有些尴尬,闻冬有心想与叶赴寒拉近关系,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开口说说话。 她笑着扬起脸上的两个小梨涡,甜甜的说,“大姐姐天姿仙貌,带上刚刚那个金步摇一定更好看。” 她的话才刚说完,叶赴寒脸上的表情就变的十分怪异,就像是见鬼一般。 闻冬看见也是吓了一跳,仔细回忆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把前面说的话细细回想了一遍,好像是没有什么错,又好像有点错? 她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小心翼翼试探的说,“大姐姐就是没有首饰装扮也是最美的。” 叶赴寒的脸色并没有变的更好,反而因此往后退了几步。 抬轿撵的婆子们终于来了。 “上轿。”叶赴寒冷冷的丢下一句,自己先坐上轿撵,吩咐婆子们去飞雪院。 坐在轿撵上的闻冬百思不得其解,就说了两句话,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轿撵到了飞雪院外,闻冬还是没有理出头绪。 叶赴寒没有下轿撵,他直接坐在轿撵上,用毫无情绪的声音说,“你到了。” 闻冬点了点头,有些低落的开口,“谢谢大姐姐。” 坐在轿撵上的叶赴寒视线与站着的闻冬平齐,他看着皱着眉像个小老太太一样的闻冬,嫌弃的“啧”了一声。 他从袖口掏出那只金步摇往闻冬手里一丢,冷声说道,“拿去。” 闻冬慌乱的接住那支金步摇,等稳住身形,她抬头的时候,叶赴寒坐着的轿撵已经走远了。 她看着自己手里的步摇,有些懵了,“碧禾,这算是大姐姐给我的吗?” 碧禾笑着说,“是的,是大姐儿给姑娘的,姑娘安心收下就好了。” 回过神来的闻冬乐了。难道她点开隐形金手指了?夸一夸人就能得到东西的金手指? 第8章 荔枝糖 从清心院出来的时候,天已大亮。 叶白竹安安静静坐在轿撵上跟着周媛去了秋水居。 一路上,周媛都没有开口说话,叶白竹有些害怕的两只手搅来搅去。 才下了轿撵,叶白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忙开口喊道,“爹爹。” 身着绯色朝服的叶若山正给小厮交代着事情,听见有人喊他,匆匆又叮嘱两句便让那小厮退下。 他侧首朝叶白竹点了下头,说,“是白竹来了。” 叶白竹哒哒哒小跑几步,来到叶若山身边,小手紧紧拽住他的衣袖。 周媛瞧见,也走了过来。说,“郎主今日怎么回的这么早?” “今上偶染风寒,所以今日就回的早了。”叶若山低头看着叶白竹一脸委屈的模样,想着母女俩又闹矛盾了,便安慰一般轻轻抚着叶白竹的脑袋。 周媛听了叶若山的话,点了点,她看着叶若山抚在叶白竹头上的手,忍不住开口,“竹儿刁蛮任性,把闻冬推到,额头破了好大一块皮,现在那疤痕都还在呢。我是管不了,郎主看看怎么办吧。” “竹儿又捣乱了?”叶若山问了句叶白竹,又对周媛说道,“小孩子间打打闹闹,磕磕碰碰总是常事。竹儿不懂,夫人多管教管教,她会听话的。” “对了,闻冬是哪家姑娘?”脱口而出的叶若山被周媛瞪了一眼才又说,“我想起来了,是夫人说过的,从金陵来的姑娘。” 见周媛板着脸,不带一点笑意。叶若山觉得自己有点不该,夫人跟自己说过好几次,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看现在把人惹生气了。 叶若山低头沉思了会,才又重新开口,“永嘉候今早说他娘子从金陵请来戏园班子,夫人你有空的话,带那孩子一起去听听戏。不是说那孩子也是金陵来的嘛,永嘉候夫人估计晚点就会送请帖来。” 周媛彻底无语了,连争辩闻冬是扬州来的都懒的争辩。 “竹儿要好好听母亲的话知道吗?”叶若山又对叶白竹叮嘱了几句就去忙其他的事儿。 “母亲……” 叶白竹悄悄靠近周媛一点,怯生生的唤了一声。 周媛抬起右手揉了揉太阳穴,她也没了心气,长叹一口气,“罢了,你回去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真的知错了,你再来找我。永嘉侯府的戏,也不要去看了。” 大颗大颗眼泪溢出眼眶,掉落在地上。叶白竹这次没有嚎啕大哭,默默的流着眼泪,她声音有些颤抖的回道,“是,母亲。” 叶白竹回了翠竹苑,周媛侧躺在黄花梨木美人榻上休憩,她眉头紧锁,一脸疲惫。 荷烟双手托着几匹绸子,侧身穿过一道珠帘,脚步很轻的走到里间。 她侧首看到周媛睁着眼睛,面带微笑的说,“夫人醒着呢,这几匹绸子是贵妃娘娘差人送来的,说是今年新进贡的好料子。” 贵妃娘娘周妩是周媛嫡亲的姐姐,自小就疼她,有得了点东西总会想着给她送点来。 周媛看了眼那些绸子,缓声说,“姐姐疼我,每年都送好多料子来。荷烟,你把这些料子给几个姑娘送去吧。” “是,夫人。” 荷烟才走到门口,又被周媛叫停。 周媛看着那几匹绸子,淡淡的说,“你把那匹象牙白的绸子给寒儿送去,她一向喜白。其余的留着,我来处理。” 荷烟走了,周媛又叫了个丫鬟带上剩余的绸子去了飞雪院。 深秋的风带着一丝丝的凉意,又挟裹着淡淡的桂花香。 因起的较早,闻冬从清心院回来后,又去小榻上躺下补觉。 凉风带着桂香从窗外吹来,她皱着眉缩了下身子。 “姑娘,夫人来了。” 红翘急匆匆的在闻冬耳畔说了句,她立马睁开眼睛,重复了一句,“夫人来了?” “是呢。”红翘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闻冬裙子上褶皱轻轻抚平,还给她整理了下发饰。 闻冬匆匆走出里间,才抬头就见到一脸带笑的周媛望着她。 她乖巧的行了一礼,周媛就走过来,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 周媛笑望着桌上的几匹布料,温声说,“新得了几匹绸子,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颜色,挑了去裁一件新衣裳。” 桌子上的布料有好几匹,只是看着便知道都是好料子,闻冬看了眼,便朝周媛乖巧的笑着,说,“闻冬谢谢夫人,只是要不要叫大姐姐与白竹妹妹一起过来挑选呢?” “你不用担心她们两个,选你自己的就好了。”周媛笑着说。 闻冬犹豫了下,选了一匹淡淡的樱草色的料子。 那樱草色的色泽并不鲜艳,还带有一点点的灰,就如同院子里被霜打过蔫黄了的小草。 周媛皱着眉,顺手拿起一匹樱桃红的料子站了起来。她拿着那批布料扯开,说,“来,闻冬,看看这批如何。” 闻冬依言站了起来,任由周媛在她身上比划着。 只是周媛比划比划着,也不说话,手上的动作也顿住。 侧首垂眸,闻冬眼角余光看到周媛盯着地面她过长的裙摆在发呆。 半响,周媛才收起料子,语气平缓的说,“樱草色与这樱桃红的两匹都留下吧,明日让人上门来给你量个身形就去裁衣裳。” 还未等闻冬开口道谢,周媛又发话了,“深秋天凉,新裁的衣裳没有那么快好,下午让你大姐姐带你去买几套新衣裳。” “谢谢夫人,只是大姐姐比较忙,打扰她会不会不好。” “没事,她就是不爱出门,整日都待在府里,两人一起出去走走挺好。” 周媛也不等闻冬再说什么,让丫鬟带着剩余的布料就走了。 出了飞雪院,周媛坐上轿撵,吩咐抱着布料的丫鬟把剩余的布料送到翠竹苑。 她也没有直接回秋水居,而是顺道去了枕雪居。 周媛好说歹说,又以自己需要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的理由,才让叶赴寒应下带闻冬去买衣裳这件事情。 飞雪院,碧禾把那两匹料子收好,红翘在一旁笑嘻嘻的说,“姑娘,夫人对你可真好。” 闻冬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果作为一个外人,周媛对她确实很好。只是作为周媛从小流落在外的亲女儿来说,其实一点也不好。 她突然理解原身为什么会妒忌,会发疯,从小在外流离失所,吃不饱穿不暖。回来后,娘亲没有认她,只是当做表小姐来养,爹爹也从未关心过一句。 只是她是闻冬,不是姜闻冬,少了一丝应该对她好的期待,倒是可以坦然过日子。 午后饭毕,赴寒不情不愿的坐着轿撵慢悠悠的来了飞雪院外,他也不下轿撵,让月韵进去院里叫人。 碧禾有事要忙,闻冬就带了红翘。 府中的轿子今日刚好都送去维护,留下的一个四人大轿晚点周媛去宫中要用,于是下人们就套了两辆马车停在大门外。 可能因为去的地方不远,门外的两辆马车均只套一匹枣红色的骏马。 赶马车的小厮穿着国公府下人统一的着装,见自家姑娘们出了大门,忙从马车上下来,搬了一个垫脚的脚踏凳放在上马车的地上。 下了轿撵,闻冬跟着赴寒上了马车。 才在马车里舒坦斜靠在软垫上的赴寒见上马车的人是闻冬,惊的漂亮的桃花眼又大了一分。 “怎么是你?” 闻冬僵在马车门边,茫然又无辜的看着赴寒,“是我跟大姐姐一起去买衣裳呀。” “……” 赴寒略略收回伸直的长腿,依旧斜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进了马车里,闻冬缩在马车门边的小角落里,她眼角余光看到赴寒正闭着眼睛,又大着胆子,微微抬头瞧了他一眼。 他今日又是一袭高领素白色长裙,头上挽着简单的发髻,无任何发饰,除了脖颈上一条小巧的银莲花型长命锁外,无其他的首饰。 赴寒倏然睁开眼睛,见闻冬盯着他脖颈上的长命锁发呆,忙把长命锁塞到领子里面去,塞完还有些不放心的拍了拍,又朝闻冬轻哼了一声。 闻冬目睹赴寒做完一系列动作,僵硬的转过脑袋,垂着头,脸上染了点绯红。 “驾——” 马车突然开走,因着惯性,闻冬的身子略微往里倒了点,斜靠在里侧的赴寒缩了缩,就怕闻冬倒向他一般。 闻冬在角落里坐正了身子,垂着头,细细思量出飞雪院后到刚刚发生的事情。 可能做错的地方有,上错马车?盯着人看被逮住? 她下了轿撵确实有看到两辆马车,她以为是两个小姐一辆马车,月韵与红翘一辆马车,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细思极恐,她微微张了张嘴,好想直接开口问,但是又不敢。 至于她前边盯着那长命锁看,是因为她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 闻冬觉得自己百口莫辩,她有些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两手交叠时她摸到衣袖里有个硬疙瘩般的东西,略带了疑惑把硬疙瘩拿出来,她才想起来,是碧禾看她爱吃糖,出门前给她拿的小糖盒。 小糖盒是巴掌大的带盖木质锦盒,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口味的糖。 她打开锦盒的盖子,入目的是晶莹剔透的硬质糖果,飘散阵阵荔枝的清香。 是荔枝糖! 闻冬咧嘴自己傻笑起来,她拿了一颗糖塞进嘴里,还没吃完,又迫不及待的拿了一颗捏在两指间。 马车不知道是不是车轮碾过一块大石,车身突然向旁一歪。 闻冬嘴里含糖,发出一声黏腻的惊呼。马车倒向一旁的时候,她重心不稳,整个人被甩出去,然后手指里的荔枝糖就塞到赴寒嘴里。 柔软的触感以及温热的鼻息让闻冬瞬间把手指收了回来。 “大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闻冬忙着弯腰道歉。 赴寒整个人傻了,他目光涣散,久久才有所反应。 坚硬的荔枝糖在他嘴里已经融化了些,他瞪着一直点头道歉的闻冬,伸出舌头把唇边的荔枝糖卷进嘴里。 赴寒狠狠的嚼那荔枝糖,把嚼糖的感觉吃出嚼骨头一般。 嚼碎的糖果吞咽下肚,他再次确认一件事情。 他讨厌任何甜食! 第9章 打个脸 叶白竹从秋水居一路哭回翠竹苑。不知发生何事的林嬷嬷吓了一跳,以为府中发生什么泼天大事。 等她问明白绿雾才知还是前几日的事情,表姑娘额头上依旧留有很深的疤痕,而二姑娘去道歉也就随意的说了句。 今日就又被夫人训斥。 林嬷嬷把叶白竹搂在怀里,安慰好久,只是这次叶白竹不是在那边干嚎,而是默默流泪到眼睛都红肿。 有丫鬟通报说夫人那边的丫鬟抱着几匹料子来了,叶白竹止住哭泣,呆呆的望着屋外。 那丫鬟只把料子留下就走了,什么话也没有留。 林嬷嬷看着桌子上这些上好的绸子,安慰叶白竹说,“姑娘别伤心,夫人还是疼你的,这些可都是上好的料子。” 叶白竹望着那几匹料子,失了神。 往年,母亲送料子都是会给她自己挑选喜欢的花色,今年却是直接把剩余的送过来。 她知道母亲从小就不喜欢她,一直都知道。因为她不是母亲嫡亲的女儿,她自己的娘亲在生她的时候就遇了难。 可是,可是她这些年一直都在努力学习寒姐姐的行事作风,就为了可以讨母亲的喜欢,为什么还是不可以呢? 还有莫名其妙出现的野丫头才两天就夺去母亲的疼爱,她现在只有寒姐姐了。 叶白竹想着想着,自己用白嫩的手背抹去眼泪,小小的双手紧握成拳。 一定不会再让寒姐姐被抢走的! 汴京最大的成衣铺里,正在挑选衣裳的闻冬觉得自己鼻子痒痒的,躲到角落拿出素帕子打了个喷嚏。 她收起素帕子,望着四周挂满的衣裳,叹了口气。 这家汴京最大的成衣铺,实行会员制,只接待官家女眷那种。 如此一家听着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铺子,卖的成衣全是一言难尽。 闻冬挑选了好一会儿,愣是挑选不出一件喜欢的。 这家铺子占地很大,共三层。一楼供人休憩等待,二楼与三楼都是可以挑选衣裳并且留有换衣室,可以试穿。 已经挑选了很长时间,她怕一楼等候的大姐姐不耐烦,叹口气又赶紧挑选起来。 从二楼逛到三楼,闻冬仔细查看高低悬挂的每件衣裳。 咦。 她突然看到一件还不错的,藕荷色的齐胸襦裙,搭配藕色的对襟褙子。这件裙子不似旁的都用金线锁边,用的是银线锁边。色系搭配让人很舒服,领子,袖子等还绣有小朵的荷花,特别精巧别致。 闻冬伸手拿了裙子,只是拿到一半却卡住,她抬头望见架子对面也有一个姑娘手里拿着这套裙子。 好像是她先拿到的? 闻冬细想了下,确认是自己先拿的,便软软开口,“不好意思,是我先要的。” 对面那姑娘瞪了她一眼,抬起下巴,一脸蛮横,“你说是你先拿的,你有证据吗?况且本姑娘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失手过。” 闻冬不知道对面姑娘是什么底细,不敢直接跟她叫板,但是其他衣裳她又真的没有一件喜欢,也不想就这么直接放弃。 她倔强的凝视对面姑娘,手上的力道并没有一点松懈。 对面那姑娘也急了,声音都大了几分,“本姑娘让你放手听到没有,也不看看本姑娘是谁吗?” 楼层掌柜听到这边的动静,忙赶过来当和事老,“两位姑娘不要争抢,再看看其他的好不好?” “不行!” “不要。” 闻冬糯糯的声调也说着强硬的“不要”,脸上异常坚定。 那掌柜都急出汗了,能来这家铺子的人,他是一个都得罪不起。 对面那姑娘又开口了,她冷笑一声,说,“你是谁?本姑娘熟知汴京所有姑娘,从未见过你这号人物,凭你也配与本姑娘争吗?” 闻冬愣了下,手上僵持的动作一顿。 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不管对面是谁,是她先拿到的。 她刚想开口说话,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就凭她比你先拿到,还凭她是国公府的姑娘。” 是赴寒! 他不知何时站在三楼的楼梯口,一身白衣嚣张恣意,清澈明亮的眼中不带一丝情绪。 闻冬看着一脸漠然的赴寒,觉得她家大姐姐太帅气了,又酷又飒还很美。 “你说她是国……” 那姑娘脱口而出的话在转头的瞬间把剩余的话咽了回去。 她认得叶赴寒。 全汴京最出名的姑娘,她怎么可能不认识?明明长了一张好看到人神共愤的脸,却从来不涂脂抹粉,连首饰都基本不带。 还从小就柔柔弱弱惹人心疼,真的好大一朵大白莲。偏偏还是国公府的姑娘,让人奈何不了。 那姑娘松了一直拽在手上的衣裳,脸色有些不好看,红不红白不白。 楼层掌柜见事情得到解决,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小声说,“姑娘,这边帮您把衣裳包起来。” 闻冬乖巧的跟在赴寒身后,看他潇洒的签了账目,又听到他对掌柜说,“记住这人,以后能签国公府的账目。” “是,小的记下了。”那掌柜忙点着头应承。 两人签完账目就下了楼,马车已经在楼下的门口候着了。 闻冬下意识的跟在赴寒身后,她见赴寒脚步微顿了下,才想起来,来时发生的事情。 “大姐姐,我坐后边的马车。”她说着话,赶紧往后边的马车走去。 “月韵,你也坐后边马车。” “是,姑娘。” 两辆马车相同的大小,但是闻冬觉得现在坐了三个人的马车比来时坐两个人的马车还宽敞些。 她不由伸了下胳膊,袖子里装荔枝糖的锦盒掉了出来。 闻冬捡起那锦盒,还好盖子挺紧,里面的糖都没有掉出来。 她打开盖子,拿了一个糖就放嘴里,荔枝的香甜瞬间在口中绽放。 “来吃荔枝糖,又香又甜。”闻冬浅浅笑着把锦盒递到月韵面前。 月韵愣了下,没敢直接伸手。 倒是一旁的红翘直接拿了一颗放进嘴里,便吃边说,“月韵姐姐,你也吃一个,很甜的。” 听了这话,月韵也不在推辞,她道了声谢才拾了颗糖放进嘴里。 闻冬邀功一般甜甜的说,“甜吧?早上大姐姐也吃了一个。” “咳咳……”月韵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下,捂着嘴咳了好几声。 红翘拍着月韵的后背帮她顺着气。 闻冬也在一旁说,“慢慢深呼吸。” 半响,才缓过劲的月韵脸颊还有些红,她看了闻冬一眼,没敢跟她说,其实大姑娘不爱吃甜食。 才下马车,赴寒只顾自己匆匆坐上轿撵回了枕雪居。 已经回到府中,剩下就有抬轿撵的婆子,闻冬不怕走丢,开开心心的坐上轿撵等着回去飞雪院,赴寒什么时候不见了她也全然不知。 等行至半路,闻冬突然想到什么,侧首想询人,发现就她自己一个。 唉,大姐姐已经回去了。今日大姐姐帮她一个忙,她还想问大姐姐喜欢吃什么甜点,她好做一些送去聊表谢意。 不过也没关系,谁不爱超级治愈甜甜的食物呢。 才回飞雪院,闻冬还没来得及换身衣裳,就往小厨房走去。 她平日吃的都是府中厨司那边送来的,小厨房很少使用。 小厨房的厨娘还是第一次见院里的主子,没认出来,但是她看到闻冬身后跟着的红翘,立马反应过来。对闻冬介绍小厨房现有的食材。 闻冬看着现成的食材,单手托腮思考要做什么甜点。 大姐姐身体孱弱,肯定吃不了冰凉的东西。 她看着那品相甚好的红枣,非常自然的打了个响指。 红枣桂圆莲子红糖水,准不会出错。最简单的甜水也是受众最广的甜水。 红枣去核桂圆剥皮去核莲子去心。 处理完食材,闻冬把它们放入砂锅中,让厨娘帮忙放灶上炖煮。 小火慢炖,厨娘帮忙看着火,闻冬回去换了套裙子,洗了个脸。 飞雪院距离枕雪居不远,闻冬没有叫轿撵,就一路拎着食盒往枕雪居走去。 闻冬自己自然认不得路,叫了红翘跟她一起。 她的裙子偏长,一路上一手拎着食盒,一手提着裙角。 红翘见她那个样子太过辛苦,说要帮她提食盒,被她拒绝。 到了枕雪居门口,有小厮进去通报,闻冬在外等候。 背靠黑漆描金背靠椅上的赴寒挑了下眉,问说,“你说谁来了?” “回姑娘,是表姑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赴寒放下手中的青瓷蛐蛐罐,又盖上盖儿,勉为其难的开口,“让她进来吧。” 闻冬第一次来到枕雪居院里,见整个院子开阔明亮,花花草草一概没有,只有几块小的假山石链接一旁大的假山石堆。 这院子,冬日下雪的时候一定非常漂亮。 她如是想着,又往前继续走着,空气中的飘散的药味越来越浓,期间还夹杂着一种冷冽的木质香味。 闻冬敲了敲房门,并说,“大姐姐,我进来了。” 她进了屋子,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一圈。偌大的房间,东西两侧开了大大的窗。 屋内陈设简单,墙上挂着一柄剑,楠木云纹平头案上摆着一张琴。一旁的博古架上放着几部书。 茶奁茶杯放置在美人榻前方的楠木云纹小平几上。 赴寒正坐在美人榻上悠闲的泡着茶。他右侧方不远处隔了一道镂空的黄花梨屏风,屏风里的床幔与衾褥也都是素白色的。 房间虽然开了东西两侧的窗户通风,但是屋里的药味与木质香味道依旧浓重,闻冬吸了吸鼻子,轻轻皱了下眉。 她提着食盒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赴寒两三步的距离外,甜甜笑着说,“大姐姐,我煮了一些糖水来,你看看喝不喝的惯?” 闻冬蹲下身子放下食盒,小心翼翼的取出食盒里的糖水时,没发现坐在美人榻上的赴寒身子往后移了点,以及他脸上快裂开的表情。 把糖水放在小几上,闻冬满脸期待的看着赴寒。 “你先回去罢,我晚点再吃。” 赴寒面无表情的说,尾音轻轻颤了下。 闻冬眨了下大大的杏眼,随即想到应该是大姐姐回来后用了些点心,现在吃不下。 她在把糖水端来前,试过了,甜甜的很好喝。 “好的,大姐姐最好要趁热喝,闻冬先回去了。” 闻冬提起食盒就往外走。 赴寒见人走远,又起身朝门外张望了下,确实见不到人了,他才朝窗外的小厮喊道,“成安,进来。” “姑娘,有何事吩咐?” 赴寒一脸嫌弃的看着小几上的红糖水开口,“现在,立刻,马上把小几上的哪碗东西端走倒掉。” 成安领命端着红糖水走出屋子。 走出枕雪居不远,闻冬发现自己的帕子掉落了,想着是落在大姐姐的屋里,她把食盒拿给红翘,让红翘在原地等她,她回去找找帕子。 “大姐姐,我帕子好像掉你屋里了,我来找找。”闻冬边说着话,边走进屋里。 她在地上真找到落下的那块素帕子。 闻冬捡起帕子,朝赴寒看去,她望见小几上的红糖水不见,以为大姐姐这么快喝完了。 闻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刚想开口,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姑娘,那碗红糖水倒完了。” 第10章 第二盒首饰 “姑娘,那碗红糖水倒完了。” 成安的话在异常空旷的屋里起了回声。 闻冬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她睁着圆圆的杏眼望着眼前的赴寒。 赴寒不自然的垂下头,漂亮的桃花眼垂着,视线落在地面上。他右手虚握成拳抵在唇上轻咳。 门外的成安对闻冬行了礼,他听见赴寒的咳嗽声,连忙说,“姑娘,奴才给您去请余大夫来。” 赴寒在心里已经把成安狠狠的揍了一顿,什么没眼力见的人啊。害他现在怪尴尬的。 好半响,赴寒的咳嗽终于停了下来,他长长的眼睫慢慢抬起,因咳的太过用力,脸颊染上一抹绯色。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解释,却见闻冬眼眶微红朝他笑了笑,说,“大姐姐病着,闻冬不好多打扰,先回去啦。” 闻冬说完话,立刻转身就走。 赴寒轻轻松了一口,继续背靠在美人榻上,玩他的蛐蛐。 出了枕雪居的闻冬依旧眼眶微红,她绞着手里的帕子,气的脸鼓鼓的。 红翘不明白自家姑娘前头还是高高兴兴的,这会儿怎么回事,但是她也不敢多问,只能跟在姑娘身后走着。 只是走着走着,她发现有些不对劲。 “姑娘,咱们回飞雪院吗?还是要去哪里?” 闻冬匆匆往前走的脚步停了下来,睁着依旧略带点微红的眼眶茫然的问,“是回飞雪院呀,怎么了?” 她的声音一说出口,还有点颤抖。 红翘叹了口气,手指着右侧另一条路说,“姑娘,回飞雪院是往这边走,你跟在奴婢身后吧。” “哦。” 闻冬低低应了声,走了一点回头路,乖巧的跟在红翘身后。 红翘手里提着食盒,走在前头,嘴里絮絮叨叨的叮嘱,“姑娘,你以后出院子一定要叫上奴婢,奴婢给你带路。” “表姑娘。” 一直低头走路的闻冬听到声音后,微微抬起头。她看到余诃站在她不远处的地方朝她做了个揖。 “余大夫。”闻冬也朝余诃笑笑,只是她心里依旧闷闷不乐,笑也是硬扯出来的笑,特别僵硬。 余诃看见闻冬的笑愣了下,随即颌首示意,两人擦肩而过。 余诃跟在成安身后,走到枕雪居。 他见赴寒还在玩蛐蛐,等成安走了后,才说,“你又装病,这次又是什么原因,我刚来时看到表姑娘的表情不对。” 赴寒逗蛐蛐的手顿了下,也没抬头,说,“我让人把她给我炖的红糖水倒了。” “然后刚好被她听到了。” 余诃以手扶额,叹息。 这确实是赴寒会做出的事情,只是做这么不厚道的事情还被人正主听到,确实不该。 “找个机会好好给人家道个歉。”余诃无奈的说。 “道歉?我疯了吗?你什么时候见我道歉过?” 赴寒也不逗蛐蛐了,说话的声调都比平时低沉许多。 余诃担心旁的人听到,忙道,“你稳着点,好好说话。” 赴寒从新用回平日清冷的女声重重哼了一声。 “对了,陈嬷嬷估计就这几日了,你……” “好。” 夕阳在晚霞中滚了又滚,然后沉入阴暗的地平线。 回到飞雪院的闻冬让红翘帮她备下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泡完澡后,闻冬的情绪才有所缓和。 她想不明白,不喜欢就直接说嘛,非要把她辛辛苦苦炖的糖水倒掉,那多浪费呀。 越想越生气,她打开广口黑瓷瓶的盖儿重重的放在桌上。 一旁清洗盥室的丫鬟吓了一跳,红翘忙走到闻冬身旁,问说,“姑娘怎么啦?” 反应过来自己失态的闻冬尴尬的笑了下,忙说,“没事,没事,你们忙你们的。” 闻冬拿了小铜勺,从黑瓷瓶里挖了点膏药放在左手心,然后两手摩擦一会儿,再把手心里的膏药对着铜镜一点点均匀的抹在额头伤口上。 这膏药是叶白竹来道过谦之后才开始抹的,现在额头上还有一些淡淡的疤痕,再抹几日应该就可以消的掉。 “姑娘,二姐儿来了。”红翘站在帘子外禀话。 闻冬依旧在给伤口抹药,只淡淡说,“让她进来吧。” 这是叶白竹第一次到闻冬的房间,房间没见什么贵重的装饰品,只在黄花梨木雕花平头案上摆着一个插了几只花的白瓷瓶。 叶白竹看了冷哼一声,“又在学大姐姐的样子,但是你怎么学都学不会的!” 听到叶白竹的话,闻冬抹药的手停了下来,她很想说,她也想要屋里多些贵重物品装饰,但是没有呀。 只是她还是把这些话吞咽下去,因为不想有不好的话传到周媛耳朵里。 闻冬侧过身子,面朝帘子外,软软的开口,“妹妹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谁是你妹妹?不要自己给自己贴金了!”叶白竹直接冲向帘子里,恶狠狠的说。 只是她看到闻冬手上手心里的膏药,以及涂了一半的伤口,嚣张的气势瞬间削去大半。 闻冬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 半响,叶白竹才重新开口,“本姑娘要暂时与你联盟,永嘉侯府那边的戏,母亲不让我去。所以我要告诉你,侯府三姑娘纪婉婉,她老是爱黏在大姐姐身边。我要你不让她靠近大姐姐。 叶白竹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此时正边盯着闻冬瞧,边调整自己的呼吸。 闻冬笑了笑,说,“好的,我会一直跟在大姐姐身后,不让别的姑娘靠近。” “别的公子也不行!”叶白竹又补充了一句。 “好的。” 得到闻冬肯定的回答,叶白竹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闻冬让红翘去送叶白竹,自己继续给伤口涂抹膏药。 纪婉婉。原书里是叶赴寒的迷妹,因为原身陷害叶赴寒,所以纪婉婉跟原身撕过。 “姑娘,枕雪居的月韵来了。” 红翘的声音打断闻冬的思绪。 只是这么晚了,枕雪居为什么会来人? 伤口上的膏药涂好了,闻冬掀开帘子,走到外间。她看到月韵手捧着一个雕花描金锦盒。 “表姑娘好。这是大姑娘让奴婢给姑娘您送来的。”月韵笑着推开锦盒的推拉门。 锦盒里是各式各样的首饰,金的,银的,翡翠与玉都有。 月韵挂在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她咬了咬牙,开口说,“大姑娘还说,这些都是她不要了的,让姑娘安心收下。” 咬牙把话说出口,月韵在心里还是埋怨了下她家姑娘。 明明是自己要送人首饰,却把话故意说的很是难听,她也不知道她家姑娘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闻冬朝月韵嫣然一笑,“是大姐姐的心意,那闻冬就收下啦。月韵,你替我回去谢谢大姐姐。” 红翘听到闻冬的话,伸手接过月韵手中的锦盒,站到一旁。 手中的锦盒被拿走后,月韵就赶紧想溜,也不让人送,自己大步流星的走了。 “姑娘,这大姑娘的话太伤人了,什么叫她不要的,才给你呢?” 闻冬手轻轻抚过锦盒里的首饰,淡淡笑着,“没有关系呀,这些东西才是真实的,其余的话都是虚的。” 太阳下了地平线,软风一阵一阵的吹人面。 周媛午膳后就进了宫,这会儿才从宫里回来。 两姐妹已经还算蛮经常见面,但是每次见面依旧有聊不完的话题。 回到秋水居,荷烟就把永嘉侯府纪夫人送来的帖子递给周媛。 周媛打开大概看了下,确实就是请她们去看戏的帖子。 她把帖子收好,又喝了口热茶。 下午与姐姐周妩谈天的时候,两人聊到,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 她记起来,陈嬷嬷曾说过,流落在外的孩子,背后大概蝴蝶骨的位置有一块拇指大小的淡红色胎记。 “荷烟,帮我把大姑娘叫来。” 周媛才吩咐下去,转头一想,又道,“算了,我去枕雪居一趟吧,寒儿一向身子不好,不让她折腾了。” 一日的奔波,周媛也有些乏了,去枕雪居的路上,她坐在轿撵上差点睡觉。 “夫人,到了。” 荷烟轻声提醒,周媛下了轿撵。 赴寒见到周媛的时候,愣了下,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晚的时候还来找他。 “寒儿,去屋里说话。” 周媛把赴寒叫到屋里,确认屋内无其他人,且门窗都关好,才开口说,“母亲想让你帮忙做一件事情。” “闻冬跟你挺交好,你们俩也是同龄姑娘,比较好说话。母亲想让你找个机会,帮我看看,闻冬背后蝴蝶骨上是否有拇指大小的胎记。” 第11章 三皇子 “背后!蝴蝶骨!胎记!” 赴寒睁了睁漂亮的桃花眼,不可思议的看着周媛,一句一顿的说道。 “你这孩子,小点声。”周媛轻轻拍了下赴寒的手背,又说,“这关乎姑娘家的清白,嘘,咱们小点声。” “关乎清白问题,所以不能让别人去看,娘只能靠寒儿你了。” 赴寒一脸痛苦,他扯了扯嘴角,说,“让她院里的丫鬟看看不就好了。” “不行,这件事情不能让闻冬知道,咱们只能悄悄的来。” 赴寒脸上的痛苦面具碎了,但是他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娘,不看行不行呀。” 周媛斜睨了他一眼,摆出一张异常严肃的脸,郑重开口,“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从小到大,娘都没有要求过你任何一件事情。这件事情是娘目前唯一要求的一件。” “好。”赴寒垂下头,无可奈何的应了一句。 得到满意答复的周媛才笑着走了。 原本准备睡觉的赴寒现在睡不着了。 深秋渐往初冬靠,天气一日凉过一日。 红翘递来的帕子也更热了些,闻冬刷过牙后,拿起帕子仔细抹了脸。 梳妆打扮的事儿依旧由碧禾来处理。 十日不到,梳妆台上的首饰倒是多了一点。发髻款式选择的余地也多了些。 碧禾给闻冬梳完头发,又上了妆。瞧着没多大的问题,才开口说,“姑娘,茶叶的事情查出来了,可要现在处理?” 闻冬面带笑意的看着碧禾,点了点头。 不亏是碧禾,不过三四日就把事情查清楚。 碧禾出了屋子,不知去了哪里。闻冬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她重新回到屋子。 “姑娘,去院里处置吧。” 闻冬跟着碧禾来到院里,屋檐下没有太阳的地方放着一张红木背靠椅,院子中间绑了一个人跪在地上。 那人穿着府中仆人统一的着装,头上用布包出一个发髻,瘦瘦小小,看着也不过十二三的样子。 闻冬坐到那张红木椅上,轻咳一声,假装出严厉的声音,说,“怎么回事,说说吧。” 地上的人身子抖了几抖,颤抖着声音开口,“姑,姑娘,奴才成平知道错了。” “具体说说。” “奴才鬼迷心窍,见姑娘从不喝茶,就把好茶换了出来,换了劣质茶进去。以为,以为可以瞒天过海。” 闻冬点了点头,她确实不爱喝茶,要不是大姐姐来这里要泡茶喝,时间久了也许真就给蒙混过去。 她依旧冷着声,问说,“那被你调换走的茶叶呢,是卖掉了?” “没,没有。拿回去给家里病重的母亲。” 府中的奴仆丫鬟都是签过卖身契的,不过家里有些亲人也是能理解。 闻冬侧首看了看碧禾,见碧禾轻轻点头,她才重新转过头,看着院中跪着的人。 她重新开口,只是声音绷不住,恢复原有软软的音调。 “你母亲病重多久了。” “回姑娘,母亲病重好几年,昨日刚逝去。”成平的声音藏了点哭腔,声音越来越低。 原是这样,母亲病重几年,每月赚的例钱都拿去买药,因为想喝点好茶,没钱去买,只好选择偷盗的形式。 闻冬跟着情绪低落起来,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淡开口,“虽然你孝子之心情有可原,但是不问自取还是偷。” “这样吧,允你先回去给母亲料理后事,后事办完后回来接受杖责十下。” “谢姑娘。” 成平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闻冬站了起来,回到屋里。她悄悄的让碧禾取了五两银子拿去给成平,让他回去料理后事。 昨日,她才得到这个月的月银,也没有很多。现在就要拿出去一些还是有一点点不舍,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人死入土为安比较大。 碧禾走后,闻冬自己在屋里,数着小木箱里的银子。 离目标又近了一点点。 午膳后,闻冬换了之前在成衣店买的那套藕荷色衣裳,她买衣裳回来后,就让人拿去洗了晾干。 因为要出门,还是要穿长度合适的裙子,不然其他太长的裙子都有绊倒的风险。 丢人的事儿在家里做就好了,在外还是要小心点。 闻冬坐上周媛派来的轿撵,碧禾要处理院子里的事情,她就带了红翘出门。 轿撵行至大门口,就要换四人大轿。 四人轿子比两人的轿子会大些,也更华丽,顶上涂着金漆,四角挂着红穗子。 闻冬坐上轿子,就感觉到与之前第一日来时,坐的两人轿子完全不同的感受。 宽敞,坐垫更加柔软。 轿子摇摇晃晃走了许久,才停了下来。 红翘帮闻冬掀开轿帘,闻冬微微侧首看到永嘉侯府的大门,以及门两边威严的石狮子。 永嘉侯府的大门外停了许多轿子,已经了好多人。 闻冬面上带着浅浅的笑,乖巧的跟着周媛与赴寒身后。 大姐姐今日还是他一贯的装扮,素白的高领长裙,简单的发髻,不施粉黛。 但就是这样的素妆,就往那旁边随意一站,都能瞬间让四周或明媚或清新的姑娘失了几分颜色。 闻冬轻轻叹了叹气。 赴寒像是听到一般,侧首蹙着眉心。 闻冬忙低垂着头,就当做无事发生。 永嘉侯纪夫人亲自出门迎接客人,她看到周媛,忙热情的迎过来。 “叶夫人,你可来了,都等了许久。”纪夫人热情又好客的拉着周媛就往大门走去。 赴寒与闻冬跟在两人身后。 新进门的客人,都会被迎至大厅喝过茶之后,才会再带去花园听戏。 因为周媛的身份,纪夫人亲自陪了一路,又是喝了茶,又是陪着稍稍逛了会,才一同前去听戏的花园。 永嘉侯府这次请的扬州最大的戏园班子——梨天仙。 梨天仙班子的人比较多,纪夫人就在自家花园搭了两个戏台子,来的客人想听什么,随便点。 到了其中一处花园,纪夫人把周媛引到较好的一排座位安顿下。 戏台上,戏子们舞动水袖,正热闹的唱着《荆钗记》。 歌颂“义夫节妇”的《荆钗记》很受各府夫人的喜爱,周媛也抬眸往戏台上多看了几眼。 纪夫人安顿好周媛,才道,“大姑娘身后的姑娘是哪家姑娘?我可是从来都没有见过,模样长的真俊。” 周媛笑了笑,说,“是我娘家那边的晚辈,名唤闻冬,前不久才来汴京,今日就带她出来玩玩。” “那敢情好呀,只是小姑娘们可能不爱听《荆钗记》之类的,我让人带寒姑娘与冬儿姑娘去隔壁院瞧瞧?” 周媛对赴寒与闻冬笑着说,“去玩罢,晚点回去的时候,我让人再去找你们。” “在我府上不用担忧。”纪夫人笑的很夸张,她随手召唤了一个丫鬟,让丫鬟带赴寒与闻冬去另一处院子。 路上,闻冬安静又乖巧的跟在赴寒身后,赴寒不说话,她也不吭声。 没走多久,就到了纪夫人说的另一处院子。 这边的戏台上正唱着《玉簪记》。 戏台对面的座位上全是年轻的姑娘与公子哥,偌大的花园被隔成两半,姑娘们坐在左边,公子哥在右侧。 闻冬看着眼前的一幕倒是楞了下,这里的男女大防到底算严还是不严呢? 她跟在赴寒身后,也没有入座。倒是有别的人见到她们两个,语笑嫣然的走近。 “寒姐姐,我在那边给你留了座位,过去坐吧。” 闻冬看着面前笑颜如花的姑娘,想起来叶白竹的话,猜想这个体态稍丰腴的姑娘应该就是永嘉侯府四姑娘,纪婉婉。 “谢谢,不用。”赴寒淡淡的回道。 听到赴寒的答复,纪婉婉也不气馁,她轻轻歪着脑袋,像是在找说辞。 闻冬一直记得叶白竹的叮嘱,且大姐姐看来并不怎么想说话。她不动声色的挪了点步子,移到赴寒与纪婉婉的中间。 纪婉婉抬头,发现站在身旁的赴寒被人挡在身后,虽有些不悦,但面上还是挂着笑。 “请问这位妹妹是哪家姑娘,我都没有见过。” 闻冬垂首,看着地面装傻充愣。 但是赴寒显然也不打算替她开口。 “妹妹?”等久的纪婉婉忍不住又开口问。 闻冬正犹豫要不要回人家的时候,传来一道爽朗的笑声吸引走纪婉婉的注意力。 “给三皇子请安。” 纪婉婉朝旁边那位身着玄衣玉带的男子行了一礼。 那男子微微颌首,便笑着朝赴寒说,“想不到,你居然会来这种场合。” “对了,我出宫的时候,且好碰到余诃,然后把他也带来了。” 听到余诃的名字,闻冬才抬起头来,她朝余诃浅浅笑了下,“余大夫。” “咦,这哪里冒出来的丫头,见到我也不行礼,倒是对余诃笑的很甜。” 第12章 去救人 “咦,这哪里冒出来的丫头,见到我也不行礼,倒是对余诃笑的很甜。” 闻冬脸上一红,朝三皇子行了一礼,说,“给三皇子请安。” “三皇子,别逗表姑娘了。她才来都城不久,可认不得几个人。”余诃笑着替闻冬解围。 但是三皇子更来劲了,他眯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闻冬,“哪家的表姑娘,赴寒你家的还是余诃家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赴寒瞥了眼三皇子,凉凉开口,“林峥,适可而止吧。” 三皇子林峥笑的更开心了,“什么时候我们的小霸王赴寒也知道适可而止了,看来这是叶家的表姑娘。” 闻冬被赴寒直呼三皇子的名讳吓了一跳,但她随即想起来,三皇子是贵妃娘娘周妩的孩子。 按照辈分来说,赴寒与三皇子也算是表兄妹? “不然等下哭着回去,我又要去挨训了。”赴寒看着不远处的流水,解释道。 闻冬:“……” 她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哭鼻子! 林峥与余诃都笑了。 纪婉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 几个人待得这边断断续续的笑声吸引挺多目光,但是因为林峥的缘故,别人只敢偷偷瞄上一眼,不敢一直盯着看。 戏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 赴寒听着有些不耐烦的皱了皱眉,他也不问闻冬意见,自顾自的说,“我累了,要去找个凉亭休息一下。” “那让余诃给你看下,他随身背着药箱呢。我也不爱听这些,但是实在没有地方玩了,就蛮来凑凑热闹。” 林峥跟着赴寒的话接了句,他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开口闭口都是我呀我呀。 他在现在的几人中,年龄大了一岁,身高也比赴寒与余诃高出半个头。 所以打眼一瞧,倒是有点鹤立鸡群。 他们没有问闻冬的意见,但是闻冬打算跟着大姐姐。她路痴,让她一个人待在陌生的地方。估计晚上,侯爵府就要翻过来找人了。 林峥与赴寒在前面走着,闻冬跟余诃在后边跟着。 之前顾着看戏的人,现在看着那四人渐渐走远,才大着胆子光明正大的盯着他们的侧影看。 有好八卦的人已经在悄悄聊着。 “好看的人走在一起就是赏心悦目。” “三皇子与叶赴寒真登对,后边一对看着也不错。” “瞎说什么,叶赴寒与那余诃才是有婚约的。” 闻冬四人已经走远,戏台那边的八卦听不到他们耳朵里。 永嘉侯府有一个比较好的地理优势是,护城河的一条小分支横穿整个侯爵府,依水而建的侯爵府比别的府邸更有灵气。 林峥禀退侯爵府跟随的仆人,他常来侯爵府玩,对侯爵府很是熟悉。 几个人逆着小河流向的方向慢慢走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几句。 微风轻拂,带着初冬的冷冽倒是让人神清气爽。 “真真。” “诚哥……”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四人的脚步都是一顿,四人还未有所反应,接着便是衣裳布料摩擦的声音。 听着很像是两人在拥抱…… 闻冬他们原本想去假山石上边的凉亭,拾级而上才走到一半就听到这令人尴尬的异响。 几人现在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要走上高处的凉亭,在凉亭上俯瞰,四周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往下退的路势必会遇上那对缠绵的情侣。 林峥看了看赴寒,又瞧了眼余诃,一时间拿不定注意。是他说这儿有个凉亭来着,可现在却遇上了这么个事儿。 要是只有他们三个男子倒还好,偏偏还跟着一个闻冬。 闻冬低垂着头,掩去眸底神色,心里却是淡淡。穿越前看过的那么多剧,亲亲的镜头也不是没有见过。 一阵风吹过,假山石上的小石子被风吹过,蹦蹦跳跳一路滚着,最后落到睡眠平缓的小河里,发出“咚”的一声响。 喃喃情话顿时卡住,没有再响起来。 “啊——” 一道不低的惊呼声响起,紧接着就是重物落水的声音,以及匆匆离去的脚步声。 石阶上的闻冬几人顾不得许多,纷纷在石阶上探出脑袋查看假山石低下的情况。 小河里是一道红色身影的人在拼命的扑腾着,她落水的位置看着像之前被唤作真真的姑娘。 那姑娘越扑腾反而越往下沉,才不过片刻就呛了好几口水,且还有往河中心去的趋势。 闻冬看了着急,她脱口而出,“快点救人!” 但是身边的人都没有什么反应,她匆匆略过淳弱的大姐姐,把视线落在林峥与余诃身上。 林峥一脸不要看我的神情。 余诃面上也是着急,他双手紧紧抓着背上药箱的带子。 得。一个皇子身份不愿救人,一个想救人但却是个不会水的旱鸭子。 闻冬牙齿咬在唇上,狠狠心找了个离那姑娘稍远点的地方,直接扑通一声跳进河水里。 赴寒在闻冬往下跳的瞬间伸手想拉住她,但是手还没碰上,人已经跳下去了。 “这姑娘真的莽!”林峥一脸不可置信的竖了个大拇指,余诃匆匆从石阶上往下走。 他们所在的石阶上大概六尺左右的高度,闻冬一头砸下去的声音比前边那姑娘落水的声音大了许多。 巨大的声响,引起侯爵府中丫鬟与仆人的注意。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有奴仆敲着锣喊着话。 一头砸的狠了,闻冬在水里探出脑袋时,整个人都有点晕。 闻冬浮在水面上,转着身子找寻那姑娘的身影,但只看到那姑娘还飘在水面的双手与脑袋渐渐下沉。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一头扎进水里。在水中,她用了全力往那姑娘的方向游去。 抓到人了!闻冬一手横穿过那红衣姑娘的腋下,把人带着游出水面。 岸边,已经有人扔来很粗的绳索。 闻冬游了点距离,用空闲的一只手拽住绳索,狠狠的握在手里。 原本平缓的河面不知什么原因,水流突然湍急起来。虽两人都是姑娘,但是两个人也是有些重量,岸边好几个人一起把人往岸边的方向拽去。 闻冬白嫩的小手被缠绕几圈的绳索弄破,沁出点点的血珠。 连拖带拽,终于两人都上了岸。 那红衣姑娘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 闻冬掏出帕子,胡乱的擦了下自己的双手,确认手上没有污物,便打开那姑娘的嘴巴,手指伸到那姑娘的嘴里掏了会,确定她嘴里没有污物才把手拿出来。 侯爵府上已经有人认出那姑娘是谁,见到闻冬的动作,在一旁喊道,“喂,你做什么,不可以对我们家小姐无理!” “她在救你家小姐。”匆匆赶来的余诃放下背上的药箱,他脱去自己的外裳盖在那红衣姑娘身上,又对身旁围着一圈的丫鬟奴仆吩咐,“去烧热水,另外再找东西把这里围起来,其余人散开。” 闻冬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恍若未闻,她跪在地上,检查完那红衣姑娘的口鼻,就伸手扯掉那姑娘齐胸襦裙胸口上的绑带。 把那姑娘的裙子稍微松了点,闻冬双手交叠按在她的胸口。 “一,二,三,四……” 闻冬嘴里轻声喊着数,配合手中的动作一下一下做着胸外心脏按压。 按压了一会儿,闻冬一手掐着那姑娘的下巴,一手捏着她的鼻子,让她的嘴巴微微张开,然后附身,对她嘴里吹气。 周边还未来得及散去的人都低低吸了口冷气。 稍稍落后余诃几步的林峥与赴寒赶来时,也瞧到了那一幕。 两人都有点被惊到。 胸外心脏按压和人工呼吸轮流着来,闻冬折腾了好一会儿,那红衣姑娘才咳了一声,侧着身子朝向一边吐着水。 早就做好准备的余诃在那姑娘手腕上搭了块素帕子,然后才手指轻轻按压在那帕子上。 他微微侧首对闻冬说了句,“没事儿了。” 听到这句话,闻冬一直紧张到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原本跪在地上的身子一歪,直接歪坐地上。 身上披了件雪白的外衣,闻冬侧首微微抬头,见赴寒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移开目光。 “谢谢大姐姐。”她声音低低的说了句。 第13章 太离谱 “谢谢大姐姐。”闻冬声音低低的道谢。 赴寒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棵小树上。 他没有想到,平日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居然一言不合直接跳河。 真的如林峥所说,太过莽撞了。 她人跳下河的瞬间,赴寒也是想起母亲的嘱托,照顾着点妹妹,才想伸手拉她一把,结果没成想,根本拉不住! 赴寒回首低头瞧了眼,坐在地上小脸苍白但却咬唇皱眉的闻冬。他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这个小姑娘。 初冬的天,带着冰凉的风吹拂。 闻冬打了个喷嚏,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在水里泡了许久,身上的衣裳全湿透了,包括最里边的心衣。 冰冷的湿衣服贴在身上很是难受,闻冬想站起来,她挣扎了下,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力气。 侯爵府的下人们已经拿着屏风把这块围了起来。 余诃给那姑娘把过脉,又给她施了针,确认人无碍了,才转身对着闻冬笑了笑。 “表姑娘可有受伤?” “余大夫,叫我名字就可以了。”闻冬苍白的小脸朝余诃勉强一笑,随即又摇了摇头。 她只觉得头有点晕,身上有些冷,倒是没有感觉哪里有受伤。 “余诃,她额头有伤!” 站在一旁看了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林峥,指着闻冬头上的伤口喊了句。 余诃点了点头,他手上的镊子夹了点棉花,又用药水稍稍打湿棉花。 镊子夹着打湿的棉花,轻轻擦拭闻冬的伤口。 平日总是面带一脸笑意的余诃此时也微微蹙着眉,闻冬头上的伤口应该是跳下河时碰到的,只是这个位置是她上次受伤的地方。 上次受伤的伤口依旧带着浅浅的印记,在加上今日的伤口,两者相叠,有些醒目。 余诃擦拭伤口的手,顿了下,他有些不解,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上次的伤口按照时间推算,理应是痕迹全无了。 这还留了些。 “阿嚏——” 闻冬又打了个喷嚏。 “闻冬妹妹,你先去洗漱下,换身干净的衣裳,我再给你看看。”余诃收起镊子,边整理药箱,边说。 侯府纪夫人得到消息,匆匆赶来。 她看到地上躺着的红衣姑娘,吓的顿时手脚一软,好在有旁的丫鬟扶住她。 “小余大夫,我那姑娘没事吧?” 余诃起身微微颌首,“纪夫人,大姑娘无碍,好生歇息就可。” 纪夫人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纪真真不是她的亲生闺女,是永嘉候成亲前外室所生,只是从小养在她的身边,也多了一分怜惜。 来的路上,纪夫人就听闻是一位姑娘救了纪真真。 此时,她环顾四周,看到浑身湿漉漉的闻冬,想到真真应该是她所救,便走了过去。 “姑娘,府中热水都已备好,去洗漱洗漱吧。” 闻冬轻轻点了点头,她单手撑在地上,想借此站起来,但是努力了下依旧没能站起来。 赴寒身子矮了点,把自己手臂递出去,想给闻冬扶着站起来。 只是闻冬瞥了眼他雪白的衣袖,收回清澈明亮的眸子,“会弄脏大姐姐的衣裳。” 客人们带的丫鬟仆人都在纪府安排的外间吃酒休息,红翘也没跟进来。 侯爵府里的丫鬟在纪夫人的示意下,忙过去扶起闻冬。 纪真真也醒了过来,只是她双目无神,呆呆的睁着眼睛,望着天上。 闻冬与纪真真都坐上轿撵去了后院偏房。 小河边的动静闹的大了,纪夫人想遮掩也遮不住,干脆直接对外宣称纪真真不小心失足落水,闻冬心善舍命救人。 周媛与其他贵夫人只听说小河边有人落水,便结伴一起来了这边。 她才到这边,未见到闻冬,有些着急的向赴寒问说,“寒儿,你闻冬妹妹呢?不是她落水的吧?” “不是她。”赴寒朝周媛狡黠一笑,“嗯,但是她是跳河救人的那个。” 周媛整个人都懵了,她愣了会,重复了一句,“她是跳河救人……” 重复念了两遍,周媛才缕清楚,是闻冬跳河救人。 她轻轻拍了下赴寒的小手臂,嗔怪说,“你这孩子不好好说话,现在闻冬人呢,让你照顾点妹妹,怎会发生这种事情。” 纪夫人忙着疏散人群,已经说服好几位夫人重新回去看戏。 她四处转悠了下,见周媛在这。忙过去打了招呼,“国公夫人,今日您带的姑娘救了我们家大姑娘,我们一家都不知该如何感谢。” 周媛面上带笑,心里却忍不住吐槽,这么大一个侯爵府,居然还要一个尚未及笄的姑娘来救,真是荒谬。 她笑着对着纪夫人说哪里,又侧首对赴寒进行嘱托,“去看看妹妹罢,顺便记得娘的嘱托。” 纪夫人也是个通晓事理的,听周媛那么一说,便朝不远处的贴身丫鬟喊道,“朱颜,带寒姑娘跟小余大夫去东苑偏房。” 林峥因为是外男,不便跟着一起去。他笑着给周媛打了个招呼,就跟她一起去院子里听戏。 赴寒一脸不情愿的跟在朱颜身后,他想起来周媛布置给他的任务,痛苦面具就覆盖在脸上。 可能感受到赴寒的状态不大对,余诃压低了声音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 赴寒无声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走在前头的朱颜一路默不作声的给两人带着路。 到了东苑,朱颜先带余诃到院中小凉亭处,那边早有小厮候着,刚煮好的茶散发浓郁的茶香。 朱颜朝余诃行了一礼,笑着说,“烦请小余大夫休息片刻,等两位姑娘收拾妥当,还需请小余大夫瞧瞧。” 余诃与他爹余造,一门两个神医称号的大夫,汴京中人人都知,虽然余诃现在什么官职也无,年纪也不大,但也是颇受重视。 “寒姑娘,这边请。”见余诃落座后,朱颜才对赴寒示意往旁的路走。 赴寒转身的同时瞥了眼余诃,眼底露出绝望的神色,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的口型说着:救我。 但余诃早就垂首品茗,根本没有看到。 没走多远,就在小凉亭的对角线位置,朱颜打开偏房的侧门,对赴寒说,“寒姑娘,冬儿姑娘就在里面。” 赴寒点了点头,硬着头皮进了屋里。 才敢进门,赴寒就低了头,视线落在地上,不敢到处乱瞧。 有史以来第一次这么憋屈! 咯吱—— 门外的朱颜关了房门,走了。 屋里正在浴桶里泡澡的闻冬听到开关门的声音,警惕的扯了衣裳挡在胸前。 “是谁?”闻冬紧张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赴寒听到声音,辨别了下方向,转身面朝门外,轻轻咳了一声,才道:“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闻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说,“是大姐姐。” 前头在冰冷的河水里泡的太久,冷到牙齿都在打颤。现在在温热的水里泡着,闻冬舒坦的都不想起来。 只是水慢慢的在变凉,她不得不起身。 在浴桶里想站起身拿棉巾的闻冬人傻了。 侯爵府的盥室布置为什么与国公府的不一样呢,挂棉巾与干净衣裳的三足架离浴桶老远的位置,居然放置在屏风旁。 她微探出一点身子再伸手也拿不到,还差了好些距离! 绝望中带点希望,这屋里的屏风不带镂空的。 闻冬犹豫了好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 “大姐姐,你还在吗?”她声音小小的问了句。 “在。” “可以、可以帮我递下衣裳吗?” “???” 赴寒挑了挑眉,他发现自从闻冬来了他们家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至今可都没有人要求他做过什么,今日居然要帮人递衣裳? 他呵笑了一声。 离谱!太离谱了。 半响没有等到答复的闻冬皱着眉,认真听着屏风外的动静。 “好,我给你拿。” 第14章 没看到 “好,我给你拿。” 大姐姐回她了,闻冬脸上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偷偷松了口气。 赴寒站在门旁边,顿了顿,才同手同脚往盥室的方向以倒退的方式走过去。 因为倒退,他看不见具体走到哪里,每一步都退的很小心。 屏风突然摇晃了下,又被扶好。 闻冬吓的喊了声,“大姐姐……” “别叫!不小心碰到了,这不给扶好了嘛。”赴寒一脸嫌弃,他侧身,一手扶住屏风,一手抹了下额头上的虚汗。 赴寒目光依旧落在地上,耳朵尖一片通红,他伸手在屏风边摸了下,顺利拿到东西后,伸手往屏风里递过去。 “快点,拿去。” 闻冬听到赴寒略显嫌弃的声音,忙稍微站了点起来,她一手拿着换下来的湿衣裳挡在胸前,伸出另一手去拿干净的衣裳与棉巾。 捞了两下,总算拿到衣裳。 只是闻冬还未来得及开高兴,她就见到屏风又倒了下来! 闻冬惊呼一声。她一手抓着干净的衣服放在浴桶外,一手拿着湿衣服直接整个人躲进浴桶里。 只是屏风没有如看到的直接砸下来,她从水里探出脑袋,大大的杏眼眨了下,无辜又可怜。 赴寒两手抓住倒下的屏风,与闻冬四目相对的时候,愣住了。 他感受到衣服被抓走,就放松了警惕,结果把屏风压倒,又手忙脚乱的挽救残局。 好在这不算轻的屏风没有砸到人。 敲门声响起,门外传来余诃的声音,“赴寒,闻冬妹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事!”赴寒急匆匆抢着回答,又麻利的把屏风捞起扶正。 才把屏风扶正,赴寒就隔着屏风吩咐,“好了就赶紧换衣裳出去,母亲还等着。” “好,好的。” 闻冬应了一声,立马从浴桶中站了起来,扯过棉巾遮住身体。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赴寒跨了几个大步立马就到房门旁边。 接着就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才停了下来。 赴寒拉开一点房门,微微侧身,就走到屋外,又关上房门。 门外的余诃一脸带笑的看着赴寒,“被发现了?” 赴寒瞥了眼余诃,走了一步,两人面对面站着。 在外人看来,就是一对佳偶天成的璧人。 赴寒伸出右手打了掩护,左手快速在余诃肚子上落了一拳,然后扬起下巴往小凉亭的方向走。 余诃捂着肚子,微微弯了腰,“怀疑你这是想要灭口,” 房间里的闻冬穿好衣裳,对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颇为无奈。 泡澡的同时,她把头发也洗了,但是使劲擦了会头发,细软的头发比较难干,依旧在滴着小水珠。 她垂头擦头发的时候,眼角余光看到屏风旁的三足架上还有一块干燥柔软的布。 原来大姐姐帮她拿的时候漏了这块布,难怪她擦着觉得不如平时擦头发的布好用。 伸手取下那块专门擦拭头发的布,使劲揉搓几下,头发倒是干的快多了。 头发擦到半干的状态,闻冬把梳妆台上,自己拆下来的发饰收起来放进衣袖里,直接披散的头发打开了门。 门外的余诃看到房门打开,往后退了一步,他见闻冬披散的头发,微微一愣,随即笑道,“闻冬妹妹还好吗?” 闻冬点了点头,泡完澡后,之前的晕眩感也感觉不到了。她照过铜镜,还是之前受伤的位置,又破了皮。 不过还好不是两边对称的来伤,不然她都要怀疑自己额头上会不会长出犄角。 余诃看着斜对面的凉亭说,“那闻冬妹妹去凉亭那边坐会儿?药箱在那边未拿过来。” “好的。”闻冬点头应着,就往凉亭那边走去。 小凉亭里的大理石圆桌上煮着茶,药箱旁有一个装着茶水的杯子,是余诃用过的。 赴寒坐在石凳上,单手支着下巴,两腿交叠直直的伸着。 他听见人走动的声音,又把脚收回,两腿并拢坐好,裙子自然垂下盖住脚面。 “大姐姐,你喝茶吗?”闻冬坐下后,给自己倒了杯茶,又向赴寒问说。 赴寒面无表情的说,“不喝。” 咦?大姐姐不是一向爱茶? “他有病,吃不得外边的东西。”走近的余诃替赴寒解释。 “哦。” 闻冬皱着眉理解了下,余大夫说的有病是洁癖吧?是吧?是吧! 余诃给闻冬检查了下伤口,又诊了脉,说,“没多大的事,等额头伤口结痂后再用之前的膏药继续涂抹即可。” 继续涂抹之前的膏药,闻冬点了点头。 侯府的丫鬟过来请余诃,应该是纪真真醒了过来,余诃背着药箱就跟着丫鬟走了。 余诃前脚才走,赴寒后脚也站了起来,就要走。 只是他的目光落在出去的那道月门山。 闻冬看了看那月门又看着余诃走掉的方向,弱弱开口,“大姐姐,要等余大夫一起回来再走吗?” “要等你自己等。”赴寒没好气的丢下一句话,抬脚就走。 闻冬怕自己找不到路,想着万一余诃不回来,那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老老实实跟在赴寒身后。 从新回到听戏的院子,天已经大黑了。 院子里的人只剩零星的几个。 周媛看见闻冬,忙走了过来,关心的询问,“现在可好些。” 闻冬垂眸点了点头,说,“好多了,多谢夫人关心。” 纪夫人送客人回来,见闻冬与周媛都在,忙邀请她们留下来用晚膳。 “纪夫人客气了,家里还有一姑娘等着我回去。”周媛笑着拒绝。 纪夫人也不再多加挽留,今天这乱糟糟的一天,她也没什么心思再做其他安排,只道,“那改日一定携小女登门道谢。” 周媛面上带笑应着。 几人才出侯爵府的大门,带的丫鬟就迎了上来。 红翘见闻冬换了身衣裳,且头发只是简单挽了个发髻,松松的用跟簪子固定着,都吓坏了。 “姑娘,你怎么了?”红翘拉着闻冬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冰凉。 闻冬不想红翘担心,只是笑了笑,说,“没事,衣裳湿了,然后就换了一套。” 上了轿子,坐下后。闻冬才重重松了一口气,太累了。 回到国公府,她连晚膳都没有吃,直接就去睡了。 周媛见着忙拉住赴寒,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纪真真失足落水,她看见就跳河去救人,就这么简单。”赴寒掐头后直接告知。 周媛两个手掌一拍,一脸郁闷,“怎旁的都没有丫鬟奴仆,需要她一个姑娘家家下水,这亏的没事,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可怎么办。” 趁着自己母亲唠唠叨叨的间隙,赴寒找机会就溜,只是还没走出门口,又被周媛喊住。 “寒儿,怎么样?有看到胎记吗?” 赴寒转头,挤出一个艰难的笑,“没看到。” 周媛听到就是一声叹息。 冬日天亮的晚了些。 昨晚早早就去睡觉的闻冬,一觉醒来,看到留了条缝隙的窗外,依旧暗沉的天。 肚子咕噜响了一声,她摸了摸肚子,轻声安慰,“你别叫啦,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 闭着眼睛重新又躺了会,碧禾掐着时间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里。 闻冬没继续躺着,直接起身,动作麻溜的去盥室先刷过牙。 碧禾被闻冬的举动唬住了,她忙走到闻冬身旁,伸手在闻冬的额头上探了下。 也没发烧呀。 “碧禾,我饿了,因为想快点吃饭。”闻冬说着话,自己拧了帕子洗了脸。 碧禾看她着急的样子,也笑了。 挽了个简单不费时的发髻,碧禾就去让人把早膳端来。 十月入了初冬,周媛心疼孩子们,就不让再早早去请安,早膳可以在各自的院子里食用。 才用过早膳还没多长时间,荷烟就来禀话,说周媛找。 闻冬忙坐了轿撵去偏厅。 她到的时候,周媛与侯府纪夫人已经在喝茶了,两人有说有笑。 见到她人来了,那纪夫人非常热情的就上去拉闻冬的手,笑着说,“我昨日忙昏了,都没有好好瞧瞧姑娘,今日一瞧,可真是个大美人。眉眼间与叶夫人太像了。” 周媛与闻冬均陪着笑脸。 “实在感激姑娘昨日的英勇善举,我们家侯爷回来后特意嘱托我,今日来谢谢姑娘。” 纪夫人说着轻轻拍了下案头上那几个雕花描金的木匣子。 “这些是我们一点小小的谢意,还请姑娘笑纳收下。” 闻冬一直垂着的头微微抬起,她不知所措的看了眼周媛。 周媛放下手中的茶盏,笑着说,“纪夫人的一点心意,就收下吧。” 第15章 (再靠近一点) 第三盒首…… 闻冬听从周媛的话,收了纪夫人送来的礼。 纪夫人送完礼,与周媛又聊了会天才走。 “你个傻孩子,以后可不能再干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周媛拉着闻冬的手语重心长的说。 闻冬垂眸乖巧的点了点头。 周媛知道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就让人回去。 天真的越来越寒凉。 才走出屋外,身着秋装的闻冬打了个寒颤,两只手臂冷到起了鸡皮疙瘩。 回到飞雪院,闻冬才悄声问红翘,什么时候量身形裁制冬衣。 红翘的回答让她绝望,冬衣早就量过身形,在制作中,估摸着再过些日子就会送来。 闻冬前几日量的体型,衣裳估计没有这么快送来,而且就樱桃红与樱草色两套,也是不够。 算了,找机会自己去集市逛逛看看。 回到屋里,闻冬才打开那几个匣子,匣子里都是年轻姑娘会喜欢的首饰。 看样子,纪夫人确切的是来感谢她。 闻冬仔细瞧过每只首饰,她发现这些首饰都没有刻字,与她之前得到的一些首饰不一样。 碧禾泡了蜂蜜水端来,闻冬忙把她叫住。 “碧禾,你看,有刻字的首饰与无刻字的首饰有何区别?”闻冬说着就把手里的两只步摇递给碧禾。 那两只步摇,其中一只是之前老太太赏的,另外一只是纪夫人今日拿来的。 碧禾看着步摇仔细瞧了瞧,才说,“姑娘,没有刻字的首饰是可以随意流通,有些刻字写的是长辈的祝福,还有些刻字是宫里面赏赐出来的东西。” “长辈刻字的也可以流通,然后宫里赏赐的不能流通对吗?”闻冬小声询问。 “宫里的东西基本每个都会登记在册,得了赏赐的人家除非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会售卖的。真的售卖也必须到官家登记在册的铺子才行。” 闻冬了然的点了点头。 嗯,宫里出来的东西不能卖,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卖,反正很多首饰都很相似。 碧禾去忙别的事儿。闻冬把所有的首饰都拿了出来,铺在大圆桌上。 她把首饰分了三类,一种刻着宫里的标记,一种刻着长辈祝福语的,还剩第三种啥都没有的。 三类首饰分别放好。 闻冬又数了下现有的银两,扬州赌场赢的六十八两银子,以及这个月的月银二十两。 虽然院子的丫鬟奴仆开销是国公府统一安排,但其他一些不在计划内的,比如小厨房的采买,她自己需要另外的采买,都是要自己花钱。 之前给成平的五两,现在还剩八十三两。 还很少呀。 闻冬重重叹了口气,距离她的目标还远远不够。 她把东西细细收起来,又落了锁。 侯府纪夫人送东西来的第二日,汴京就传开了,宁国公府有个姑娘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直接跳河,还解别的姑娘衣裳,偷香窃玉。 明明是舍身救人,一桩救人的善举,结果传言越传越离谱,都成了谣言。 膳厅,仆人们有序撤掉碗筷,又端来餐后茶去侧室。 侧室里,周媛生气的把手中的茶盏放下,“荒谬,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不要让我查出来哪里传的谣言,不然定不饶恕。” 叶若山慢悠悠的喝了口茶,开口劝慰自己的妻子,“别气了,自古传言总是越传越偏,咱们自己知道孩子是好样的就成。” 叶若山的安慰无疑火上浇油,周媛瞪了他一眼,他忙又低头喝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周媛把外边的传言在府里瞒了下来,不让下人讨论,但早就传到闻冬的耳里。 红翘气愤的在一旁踱着脚,她那日就看到自家小姐肯定发生什么事情,结果明明是救人却被旁的人如此误解。 闻冬抬头从桌上的小篮筐里拿出一个裹着白霜的富平吊柿,吊柿外边裹着一层厚厚的白霜,拿起来却是软软的,咬上一口,里边晶莹甜腻的流心瞬间涌出来。 闻冬忙伸手去接。 “姑娘,你还有心情吃东西呀。”红翘又踱了一脚,一脸恨铁不成钢。 闻冬吞下嘴里的柿饼,才开口说,“好甜好好吃,红翘你也吃吃看。” 很快,主仆两人沉浸在甜蜜的柿饼里。 叶白竹也听到了传言,她领着绿雾去飞雪院,想嘲笑闻冬一番,不成想扑了个空。 吃多了柿饼的闻冬与红翘正在花园里散步消食。 进入冬日,天凉的飞快,两天后的温度比两天前的就降了许多。 周媛派人送了一些衣裳来,是闻冬上次量过身形,加急做出来的。 还有一些要到更冷些才用得上披风,大氅。 十月初五,是城外娘娘庙的庙会,周媛带着府里的几个姑娘前去祈福。 出城的一路上,遇到好多同去祈福的人,顺着同一个方向,陆陆续续都能看到马车,轿子。 周媛不想太过高调,只套了两辆马车。每辆马车上都套有两匹马,车厢也比之前单匹马的车厢大一些。 周媛自己坐了一辆马车,怕孩子们跟她一起有压力,让三个孩子同乘一辆。 路上的马车遇到宁国公府的马车,都是刻意放慢,让宁国公府的马车先过。 第二辆马车里,闻冬坐在角落闭目养神,早上起的太早,现在依然困意十足。 叶白竹黏在赴寒身旁,坐在闻冬对面。 马车颠簸一路,睡的迷迷糊糊的闻冬闻到一阵淡淡的檀香,她微微掀起一点马车的窗帘,檀香味更加浓郁,冲淡马车里的药香与木质香。 马车里的药香与木质香都是赴寒身上来的。 药香,闻冬知大姐姐是长期喝药,但是那木质香是什么香?她还挺好奇的,只是不敢开口去问。 荷烟一手提着一个小提篮,另一手搀扶周媛下马车。 闻冬她们今日都没有带丫鬟,就只好自己扶着马车扶手下车。 天阴阴沉沉,无风也无云。 娘娘庙进进出出很多人,只是都没有人大声喧哗,有交谈也是低低的说着话。 进了正殿,荷烟摆上贡品后,周媛就带着几个孩子跪在蒲团上拜拜,她嘴里念念有词,祈祷着。 上了香,周媛又去找娘娘庙的主持添了点香油钱。 她每年都来娘娘庙,庙里的主持亦与她相熟。 主持跟周媛说已经安排好了两间厢房,用完斋饭就可以让庙里的师傅带她们去休息休息。 都是往年差不多的步骤,周媛面带真诚的笑,双手合十道谢。 用了庙里斋饭,周媛就乏了,她让叶白竹与她同一个厢房休憩。 剩下的闻冬与赴寒同用一个厢房。 闻冬站在厢房门口,有些懵。 娘娘庙厢房简单,她能理解,但是不是太简单了一点…… 屋里最里侧一张炕,炕上中间摆着一个四腿炕桌,桌上一壶四杯。角落里还有一个三足架,架上一只装着水的铜盆,以及一块擦手的白布。 没了。 在闻冬愣神的间隙,赴寒已经在炕的一头双腿交叠在打坐了。 就,难道庙里的师傅们晚上都是这么休息的吗? 闻冬觉得不可思议,但还是也脱了鞋子,学赴寒的样子,双腿交叠,双手放在交叠的腿上。 闻冬坐着坐着就坐不住,小腿疼,屁.股疼。 她悄悄的睁开一只眼睛,打量对面的赴寒。 这是她第一次见大姐姐坐的这么端正,平时基本都是慵慵懒懒的状态,长腿永远伸直。 闻冬见赴寒一直闭着眼睛,干脆直接睁开双眼。 她仔细瞧着赴寒,见他长而微卷的眼睫如鸦羽一般,特别想伸手摸上去,看看触感如何。 费了老大的劲,才忍住动手的想法。闻冬的视线从赴寒眼睛处移开,落在他的耳朵上。 他的耳朵偏薄,没有耳垂,好像连耳洞也没有。按理来说,应该会打耳洞,怎么会没有耳洞呢? 闻冬好奇,微微倾身,想要看看赴寒的耳朵上是否真的没有耳洞。 还是看不见,再靠近一点,再靠近…… “你做什么?” 突然睁眼的赴寒让闻冬吓了一跳,呆呆的保持着半跪着向前倾的姿势。 第16章 真没哭 “那,那个,我……”闻冬尴尬的僵在那边,脑子里疯狂的想借口,片刻后,她又重新开口,“我看到大姐姐耳朵上有一只蚊子,想帮大姐姐拍走的!” “蚊子?冬天?”赴寒挑眉,一脸的不信。 闻冬底气不足的回,“对,没错,蚊子。” 她慢慢往回收身子,只是跪着太久,双腿已经麻了。 扑通一声,闻冬直接整个人砸在炕上的炕桌,炕桌上的茶具被她身子一碰,咕咚一声落在地上。 摔碎了。 太丢人了! 闻冬想干脆直接装死,趴在炕桌上好了,但是头顶上的一道视线还是让她不得不起身。 她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脚麻了。” 赴寒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看着闻冬,他伸出右手食指点在闻冬的额头上。 食指点在闻冬额头上,赴寒一点点把她往后边推,面无表情的说,“过去。” 与敲门声同时响起的还有荷烟的声音。 “姑娘,没事吧?” “没事。” “没事。” 闻冬与赴寒两人异口同声。 门外的荷烟又说,“没事就好,夫人说准备下回去了。” 赴寒收回手指,起身拍了拍衣服身上的褶皱,打开门就走了 留在房里的闻冬揉了揉自己的双脚,才穿上鞋子,把地上的碎片捡起来放在炕桌上才走。 闻冬看着厢房外的好几个门傻眼了,不知道往哪儿走! 她在这个门探出身子瞧了下,又往那个门的门外看眼,最后在最末的一道门,看到赴寒远远的身影。 一身熟悉的白裳。 闻冬忙提了裙子,一路小跑跟在赴寒身后。 周媛,叶白竹,荷烟已经在正殿外的广场上等着。 才走近,闻冬就向周媛说,“夫人,我刚刚在厢房里打碎了茶壶与茶杯。” “无碍,回去后,我写封信让人送来说明下就好了。”周媛笑着说。 人齐了,几人一起往山下的路走着。 娘娘庙在半山坡山,马车与轿子只能停在山下,从山下的山门到娘娘庙的正殿,有一段平整宽大的石阶路。石阶两旁是红的正艳的枫叶。 叶白竹见到赴寒后,就跑到他的身旁,揪着他的衣袖,紧紧黏在他身边。 闻冬与周媛并排在前。 迎面走来侯府纪夫人与纪婉婉,周媛当做没有看到,看都不看一眼,径直往山下走。 那纪夫人看到周媛一行,却异常开心,忙走过来堵住周媛的路。 “叶夫人呀,真是有缘,来个娘娘庙都能遇见。” 纪夫人笑着打招呼,一旁的纪婉婉也跟着行了一礼,然后纪婉婉就走了几步,走到赴寒跟前。 只是叶白竹直接挡在纪婉婉与赴寒之间。 周媛并不理会纪夫人,但是纪夫人也不气馁,她又开口说,“真的对不住,落水的事情,本是闻冬姑娘救我们家姑娘,也不知道为什么外边的传言成了那个样子。” “不过,叶夫人你放心,要是闻冬姑娘真的嫁不出去的话,我们家老大可以与之联姻的。” 纪家大公子? 我可去你大爷的! 闻冬来这边后,第一次那么生气的在心里骂人。 怎么说,她救了纪家姑娘,纪家拿了点东西来还想要她嫁给纪家那个痴傻大公子? 简直离谱到家了。 “纪夫人,你在说笑话吧?”周媛冷笑一声,冷冷的看着纪夫人,“我们国公府的姑娘,会无人要到需要嫁给一个傻子吗?” 周媛也被气到,说话并不客气。汴京城里谁不知道,永嘉侯府有个痴傻到不如三岁小儿的大公子。 就连赴寒,叶白竹与纪婉婉三人听了都在皱眉。 纪婉婉心里也觉得她娘错的离谱,她忙走过去拉着她娘的胳膊,欠身朝周媛说,“不好意思,国公夫人,我娘吃醉酒了,有些糊涂。” 一阵冷风吹来,纪夫人好似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听到周媛说自己儿子是傻子,也不大开心。 她的脸上勉强挂了一丝笑,说,“是我老糊涂了,叶夫人莫怪啊。” 周媛不再理会纪夫人,她拉着闻冬的手就往前走。 上马车前,周媛安抚一般轻轻拍了闻冬的手。 马车里,闻冬低垂着头,让人看不出来她的情绪。 其实她现在还是有些不开心,并且在心里想着,回去立刻马上把纪府送来的首饰拿去卖掉。 坐在她对面的叶白竹看了看她,又抬头望了眼赴寒。 叶白竹见赴寒轻轻闭着眼睛在闭目养神,她用手指点了下闻冬的膝盖,压低了声音说,“你哭什么啊?娘才不会让你嫁给那个傻子的。” 哈? 闻冬茫然抬头,她没有哭呀。 赴寒听到叶白竹的话,也微微抬眼,只是车厢里较黑,他看不见对面人脸上的表情。 “我没事的。” 闻冬先是摇了摇头,但想到叶白竹可能看不到,便开口说话,只是半天未曾开口,刚开口说的话,嗓音有些沙哑。 叶白竹“嘁”了一声,十分嫌弃的说,“还说没哭。” 就挺无奈的,被认为哭就哭吧。 闻冬无奈的笑了笑,她把手放进袖子里掏了掏,摸出出门前,碧禾塞给她的小糖盒。 打开糖盒盖,橘子的清香迎面袭来,闻冬拾起一粒放进嘴里,酸酸甜甜的滋味在嘴里绽开。 她从前几日红糖水被赴寒倒掉后,知道他不喜糖,就直接问叶白竹,“白竹妹妹,要吃糖吗?” “我不是小孩子了,才不爱糖。”叶白竹依旧一脸的嫌弃。 闻冬也不勉强,自己一个又一个的吃起来。 车厢里除了药香与木质香,瞬间多了一味橘子的清香。 回到国公府,周媛看着抬轿撵的婆子们一个个把姑娘们接走,送她们回各自的院子,才动身回秋水居。 今日遇到纪夫人的事情让她一直生着气。 国公府的姑娘何至于受这种气,况且还是因为救了个人? 真正的大家闺秀是有才有德,她家姑娘个个有德。 嗯?才的话…… 周媛想到一个主意,让抬轿撵的婆子们直接去主院,她要去找国公爷。 才忙完事情,放下手中的狼毫笔。叶若山一抬头就看到周媛朝他走过来,一脸的不悦。 叶若山听周媛把去娘娘庙遇到纪夫人的事情说下了,他听到也是皱着个眉。 “所以朗主,我想请个先生到咱们家给几个姑娘讲讲课。咱们家的姑娘才不是担着虚名的“大家闺秀”。” “咱们家的姑娘一定是有仁义,有才华,有样貌的好姑娘,是其他姑娘比不上的。” 周媛说了许多话,叶若山垂头,手握着一卷书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半响,周媛都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她扯了下叶若山的衣袖,问,“郎主,你就说成不成吗?” 叶若山把卷在手里的书扔在桌面上,抬头说,“成,过几日,我去请一个先生来府中给姑娘们上课。” 周媛心满意足的走了。 叶若山坐回椅子上沉思,下个月,赴寒就十五生辰了,这课上也就上吧。 是委屈那孩子了。 第17章 有男人 冷冷的晴空,从冬天的乌云中向下窥视。 天一日比一日冷。 赴寒身穿交领雪罗长裙,外边披着一件月白色薄款披风。 他嫌抬轿撵的婆子们走的太慢,叫停了下来。一路急行,往西院的方向去。 刚有奴仆来禀,说陈嬷嬷不得行了。 赴寒听闻,立即让人去请余诃,自己连忙往西院赶去。 到了西院,他在院子里踌蹴许久,才轻轻推开房门。 屋里照顾陈嬷嬷的丫鬟立在架子床床头,她见赴寒推门进来,忙朝他行了一礼,转身拿着三足架上用过的那盆水出去了。 已经有丫鬟给陈嬷嬷梳好头,穿好衣裳。 陈嬷嬷现在正安稳的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肚子上,脸上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微笑。 赴寒在门口站了许久,久到闻讯赶来的余诃拍了拍他的肩,他才反应过来。 他侧身,让余诃进屋。 余诃背着药箱,快走几步。他不等放下背上的药箱,直接用手指探在陈嬷嬷的脖颈处。 半响,他回头朝赴寒说,“陈嬷嬷走了,节哀。” “嗯。”赴寒点头回话。 母亲是在大雪天里生产,身子受损,有好几年都是卧病在床修养,所以他从小就是陈嬷嬷带大。 从小体弱除了余伯伯用药吊着,还有就是陈嬷嬷的精心照料。 陈嬷嬷说,他从小体弱,请了高人看过,高人指点要他穿着裙子当女娃娃养,长大就好了。 陈嬷嬷说,母亲身子不好,所以这件事情不能告诉母亲,从小就要乖乖的扮演一个姑娘。 现在陈嬷嬷走了,他还要继续听陈嬷嬷的话? 从金陵匆匆赶回来,终究还是没有与陈嬷嬷说上一句话。 “成安,去禀夫人说陈嬷嬷走了。”赴寒侧首对院子里的成安说。 赴寒自己慢慢的走到床边,握了下陈嬷嬷已经冰冷的手,声音低低的说,“陈嬷嬷,走好。” 周媛得了禀话,说陈嬷嬷走了,她一点也不惊讶。 几个月前,陈嬷嬷找她谈话那次,已经可以看得出来,几乎油尽灯枯,也就自家孩子舍不得,一直用药吊着。 现在走了也算是一种解脱。 周媛给陈嬷嬷办了一个体面的葬礼。 只是有点可惜的是,陈嬷嬷只告诉她,交换了俩孩子,却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这么做。 而且虽然把闻冬找回来了,却不能确定她确实是自己的女儿。 周媛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声的叹息。 阴了两日的天放晴了,冷冷的晴空又高又远。 闻冬穿上之前新裁的樱草色交领长裙加草绿色外衣,衣裳也够厚,便没有在披披风。 穿戴完毕,她把黑袖章戴在左臂。 红翘看见了,忙说,“姑娘,你怎么可以带这东西呀,多不吉利。” 闻冬低着头看了眼左臂的黑袖章,笑着说,“没事,陈嬷嬷是夫人的乳娘,我应该戴的。” 收拾妥当,闻冬就带着红翘去了小厨房。 昨日让小厨房的厨娘帮忙做了几款咸味小点心,酥黄独,蛋黄酥,椒盐酥。 跟厨娘道过谢后,闻冬提着食盒让红翘带路去枕雪居。 才到院子门口,药味就比往常浓郁。 院里传话的丫鬟也不知道去哪儿,没有一个人。 闻冬也没在意许多,她拎着食盒直接往里走。 赴寒房门大开,闻冬往里瞧了眼,又没有见到人。 她敲了敲房门,说,“大姐姐在吗?” 无人回应。 闻冬低头瞧了眼手上的食盒,这特意做的咸味小点心,总不能又这么拿回去。 她抬眸看了下,大开的房门与窗户,又提高了一点音量,说,“大姐姐,我进去了哦。” “吵死了,一大早吵什么吵?” 一道清磁的男声突然响起,还夹杂着一点刚睡醒的鼻音。 闻冬吓了一跳,迈开的右脚停在半空中。 她僵在那边,静静的待了会儿,以为是自己听错产生幻觉,又开口问说,“是大姐姐吗?我给你送点吃的来。” “走开,不要打扰我睡觉!” 依旧是那清磁的声音,还略带了些不耐烦,非常不客气的直接赶人。 片刻后,闻冬把手中的食盒往地上一放,拔腿就跑,匆忙间,左臂的黑袖章掉落在地上。 红翘没跟她一起进屋,而是在院子里找其他的丫鬟,她看到闻冬跑的像是被野狗追一般,忙迎过去。 “姑娘,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们回去。”闻冬抓起红翘的手,就往院门口走去。 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湿漉漉的攥着红翘的手腕。 怎么会?大姐姐的房里有个男子? 闻冬回忆起原书的剧情,假千金嫁给云麾将军也是后边的事,怎么这会儿屋里就有男的,听声音也不像是小余大夫的。 怎会如此…… 赴寒昨日熬了一宿没睡,临睡前特意把院里的人都赶走,就不想让人吵自己睡觉。 正睡的迷迷糊糊,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烦闷中直接开口赶人。 等他彻底睡醒,已是申初。 他穿着白色里衣走到外间,看到地板上食盒以及食盒不远处的黑色袖章愣了下。 模糊记忆中有人喊过大姐姐?喊大姐姐的就飞雪院那个…… 赴寒赤脚走过去,提起食盒,捡起黑色袖章。他本想直接把食盒扔门外,却又好奇心起,把食盒提了放在美人榻边的小几上。 打开食盒一角,看了眼食盒里的东西。 酥黄独,蛋黄酥,椒盐酥,都是咸味小点心,还成。 赴寒去盥室洗漱完,才回到美人榻上煮茶,清香的龙井搭这些小食也还蛮过得去。 还未吃上两口,门外又传来声音。 站在门外的荷烟只敲了敲门,说,“姑娘,夫人与国公爷让你去一趟议事厅。” 赴寒一挑眉,又喝了口茶。 什么重要的事情,需要让他去议事厅谈?他记得还从未发生过。 从议事厅回到飞雪院的闻冬整个人还是傻的。 今早的冲击还停留在脑子里,大姐姐房里多了个男的?还是刚睡醒的样子…… 完全没有办法想象。 细思极恐下,闻冬想到万一早上那男子跟大姐姐说,她来过。那她会不会成为大姐姐眼中的死亡目标。 越想越觉得让人害怕,闻冬把正在侍弄屋里摆件的碧禾叫了过来。 “碧禾,你知道外边哪里有当铺吗?” “当铺?”碧禾摇了摇头,说,“奴婢自小就在国公府长大,甚少外出,等下叫红翘来问问?” 闻冬想起红翘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藏不住话的,便说,“没事,我到时候自己看看。” 沉静思绪里的闻冬还想起来,刚刚在议事厅见到的李学究。 她没想到居然还要走学堂剧情,原书里是因为原身太过恶劣,周媛才想起来干脆在府上请个先生教书,让原身明明事理。 但这她明明扮演挺好的,为什么还是要去学堂听学? 第18章 是误会 一早,闻冬坐着轿撵匆匆赶往成均馆。 她到的时候一个人也都没有,左右开窗的学堂空荡荡的,不过堂上已经摆了整整齐齐的桌椅,每张桌子上都摆着笔墨纸砚与几本厚厚的书。 要不是有那些笔墨纸砚与书的存在,闻冬都要怀疑是自己昨日听错了。 其他人还没来,屋外又冷,虽然堂上也不见得暖和,但是至少能挡风。 闻冬带着红翘走了后门,在最后一排角落里寻了个位置就坐下。 不过等了片刻,就听到一点不大的脚步声,闻冬坐直身子,微微歪着脑袋,往边上的窗户上望去。 是余诃? 闻冬站了起来,刚好见余诃走了进来,便朝他笑笑,说,“余大夫早。” 余诃回以一笑,坐到闻冬的左上方的位置。 没多久,赴寒也来了,他一脸的倦意,坐到余诃右侧的位置,也就是闻冬的正前面。 李学究先带着两个学生去见过叶若山,所以来的有些迟。 他介绍了下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学生,宋元清,荀一诚。 堂上人实在少,李学究一眼就看到少了一个人,刚巧院子里匆匆走来一个丫鬟,那丫鬟朝李学究行了一礼,才说二姑娘今日身子不适,差她来向学究告假。 李学究颌首让自己的两个学生入座,又让坐在尾巴的几个人往前挪挪。 就这样,赴寒闻冬在第一排第三第四个位置,宋元清,余诃在第二排第一第三个位置,荀一诚在第三排第一个位置。 几人才刚坐定,院子里就是一顿喧哗的声音,李学究满是皱纹的脸甚是严肃。 “我听母妃说姨母这边开了个学堂,就想来凑凑热闹。” 外边的人边说边往里走,待他走近露脸的时候,堂上原本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除了赴寒。 几人行礼问好,林峥笑着的让众人坐下。 他速度很快的寻了个座位,在宋元清与余诃中间的位置上坐下。 很快,李学究捧着《中庸》就开始讲学。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1……” 李学究抑扬顿挫的讲学声如同催眠曲一般。 赴寒直接伏在桌面上闭眼睡回笼觉,闻冬听不大懂这些之乎者也的东西,悄咪咪拿起笔在宣纸上画小猫咪,一旁的余诃在翻开他自己带来的医学典籍,余诃上边的林峥团了几个小纸团,往赴寒的脸上扔,只是一直扔不准。 认真听讲的只有李学究自己带来的学生,宋元清与荀一诚。 宋元清是丞相嫡子,风度翩翩温文尔雅,是汴京城人气最高的公子。 荀一诚是青州解元,中榜后来到汴京拜了李学究为师。 两人听讲极为认真,完全没有注意到后排几个人的动静。 直到赴寒把纸团扔回林峥那,被他拿手挡开,那纸团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稳稳的落在李学究的书上。 李学究被纸团吓了一跳,讲学的声音停了下来,他拿走放在面上的书本,抬起很多褶皱的眼皮,朝堂下凉凉一撇。 “除了元清与一诚,其余人课后留下来。” 一句话完,李学究又重新开始念书上的内容,念一段再对那段话进行讲解一番。 被要求留下的几人,赴寒不再睡了,但也没在听,眼睛望着窗外在发呆。闻冬想听又听不懂,差点把桌上的课本盯出花来。余诃收了医学典籍,倒也认真在看《中庸》,林峥也是坐的端正起来。 课毕,赴寒闻冬他们几人走到李学究的桌前,宋元清与荀一诚也没走,都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李学究手拿着戒尺在桌子上拍了一下,声音有点大,闻冬没反应过来,吓唬到了,打了个嗝。 李学究看到,声音明显没了之前的严肃,他吹着脸上的小胡子,说,“几位可知错?” “学生知错了。” 几人稀稀拉拉,不甚协调的声音陆续响起。 “知道错了,老夫也不为难你们,回去各自把《中庸》第一章抄个一百遍就好。” “一百遍?” 闻冬小小声的问出声。 她想起来,没穿书前那会儿上学,老师让抄书,顶多五遍,十遍,这一百遍不是要人命嘛…… 而且她的毛笔字写的,不能说好看吧,只能说很丑。 李学究的胡子轻轻翘起一边,他说,“姜姑娘可有意见?” “没,没有意见。”闻冬忙垂头低声回道。 “没意见就行,那明日,各位就交抄写作业吧。” 李学究丢下一句话走了。 一百遍,明天交?闻冬人直接傻了。 已经回到座位上的赴寒单手支在下巴上,侧着身子看到闻冬桌面上的宣纸画着的小猪与小猫,忍不住轻笑一声。 “喂,姜闻冬,我的一百遍交给你了。” 赴寒冷声吩咐。 这还是他第一次叫闻冬的名字,闻冬愣愣的站着,一时间没有反驳。 而后林峥与余诃也异口同声的说。 “闻冬,我的一百遍也交给你了。” “闻冬妹妹,我的一百遍也交给你了。” 瞬间反应过来的闻冬涨红了脸,她急急忙开口,“你们都疯了吗?我自己的一百遍都抄不完!” “而且,李学究可是认识每个人的字迹……你们要是见过我的字迹还说让我抄的话,我……” 急急忙忙为自己争辩了一番,闻冬见几个人没多大反应,她回到座位上,扯开画画的那张纸,重新在白纸上,对着书,把《中庸》第一章抄了下来。 她拿起写满字的纸,撑开来给众人看。 赴寒单手捂脸,甚觉丢脸。林峥与余诃抿着唇,在憋着笑。片刻,林峥爆笑出声,还是余诃稍稍矜持一点,右手握拳轻轻放在唇上。 在座位上没走的宋元清与荀一诚也好奇的转过头来。 两人看着闻冬蚂蚁爬一般的字,先是一愣,随即也只是脸上扬起一抹微笑。 被无情嘲笑完的闻冬,收起纸张,一脸郁闷的问,“你们现在确定还要我帮忙抄吗?” 余诃笑着摆摆手,“不了不了……” 宋元清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他朝闻冬温柔一笑,说,“姜姑娘,你可能握笔姿势不是很对,换个握笔姿势也许会好一些。” 被宋元清那么一说,脸上绯红才消退一些,又蔓延开来。 闻冬尴尬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 之前一直捂脸不想看鬼画符的赴寒把手拿了下来,他回头看了眼宋元清,脸上也没有笑容。 宋元清遇到赴寒的视线,微微颌首示意,他侧身对荀一诚说,“诚兄,我们走吧。” “好的,元清兄。” 宋元清与荀一诚收拾完东西,颌首示意后就走了。 闻冬却在原地发起呆来,她听到宋元清的那声“诚兄”与之前在永嘉侯府纪真真喊的那句“诚哥”太过相似。 她的目光越过林峥的位置,落在宋元清与荀一诚位置中间。收拾完东西的林峥感受到闻冬的视线,忙回头看她。 “怎么着,咱们的表姑娘这就心动了?是宋元清还是荀一诚?我猜是宋元清,谁不知道汴京男宋元清,女叶赴寒,是全汴京姑娘与公子的梦中情人。” 林峥说这话的时候还对赴寒眨了下眼睛,换来他一顿无视。 闻冬收回视线,说,“三皇子,你误会了,我没有对谁心动。” “三皇子走了……”余诃笑着拍了拍林峥的肩膀,又对赴寒说,“赴寒,我们明日再来,记得抄书。” 人差不多都走完了,闻冬才重重叹了口气。 “你喜欢宋元清?” 赴寒冷冷的声音响起来,闻冬立马转头过去看他,张口就说,“我没有,我不是……” 第19章 又不爱 “我没有,我不是……” 矢口否认的闻冬说完又郑重的点了点头。 开什么玩笑,怎么就对第一次见面的人心动了?虽然宋元清确实很优秀来着。 赴寒没再说什么,起身就走,在最后一排候着的月韵过来拿起赴寒留在桌面上的东西。 “大姐姐,余大夫交代你记得抄书。” 闻冬在赴寒背后喊了一句。 一定要说出来,让她自己抄书,闻冬如实想着。 赴寒脚步微顿,说了句,“啰嗦。” 红翘也迎了过来,把闻冬收拾好的东西提在手上,有些担忧,“姑娘,这一百遍可怎么抄呀。” “唉……”闻冬重重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要怎么抄这一百遍了。 回到飞雪院,闻冬匆匆扒拉几口饭,就开始抄书。 字写的又大又丑,她自己都不忍看,抄完一张,忙扯到一旁放着晾干纸上的墨水。 太阳落了山,又冷了几分。 闻冬搓了搓自己又僵又冻的手,往手上呵着气。 红翘帮忙研墨,她心疼的看着闻冬冻到发红的手,说,“姑娘,要不,我帮你抄吧?” “咦,红翘你也会写字吗?”闻冬有些欣喜。 “不会……不过碧禾姐姐会,我去叫碧禾姐姐来吧?” 红翘先是垂头说自己不会,随即又想起碧禾会,她放下手中的活,转身就要往外边走,被闻冬喊住。 “没事,正因为你不会,来试试?” 红翘接过闻冬手上的笔,看着纸上闻冬的字迹,学着抄写。 果然,两个不大会的人,写出来的字迹都差不多,闻冬与红翘对视一笑。 一人一只笔,占据长方桌的一角开始抄书。 两人的速度快了很多,不多一会儿,就是一叠写好的纸张。 亥时。闻冬与红翘总算一起把一百遍都抄完了,期间碧禾有来催过他们睡觉,但是没抄完,就一直在那边抄着,现在抄完,总算可以去休息了。 翌日,因为昨晚睡的晚了,闻冬直接起不来,还是碧禾把她拉起来。 闻冬晕晕乎乎的跟着碧禾的节奏来,洗漱,换衣,上妆,吃饭,上轿撵。 在轿撵上被冷风一吹,她才清醒一些。 昨日红翘跟着一起熬到很晚,闻冬直接让她休息一天。碧禾跟着到了成均馆之后对闻冬叮嘱一番,说下学时来接她,就回去飞雪院处理事务去了。 因为早上折腾了许久,闻冬到的时候,除了叶白竹依旧装病没来外,其他人都已经来了,各个神采奕奕,一点熬夜的迹象也都没有。 闻冬放下手中厚厚的一叠纸张,迷惑的看着林峥与赴寒空空的桌面,问说,“你们都不抄的吗?” 余诃指了桌面上的一小叠,说,“一百遍实在太多了,我大概抄了一半,打算今天来找学究商量一下。” 林峥耸肩摇头,看样子就是没抄。赴寒直接不说话,也是没抄的一个! 闻冬都快气哭了,合着所有人都不抄写,就她一个人完成了…… 外头有小厮急匆匆一路小跑走了进来,他拱手行礼后才禀话,“三皇子,各位公子,姑娘。学究今日有事,特意嘱咐来告个假。” 小厮禀完话直接退下了, 闻冬:“……” 完全不给人活路了,闻冬气到眼眶微红,就很不甘心,她明明抄完了,但是学究不仅没第一时间检查,还直接告假了。 余诃安慰闻冬说,“没事,抄完了明天给学究看也可以的。” 林峥在一旁附和着,只是附和说了一句,话锋一转,说,“不然我们今日出去玩吧,反正学究也不来……” 原本还在低头难过的闻冬听到林峥说出去玩,连忙抬头,大大的杏眼闪闪发亮。 “去哪里玩,可以带我去吗?” 林峥失笑说,“走呀,我们大家一起去玩才好玩。” 闻冬听到林峥的话,低头沉思了会,转头望向赴寒。 林峥问了赴寒与余诃,都没有意见,反正他们三以前就经常一起去玩。 他也叫了宋元清与荀一诚,宋元清温和的笑着应下,倒是荀一诚有些犹豫。 荀一诚被宋元清两句话就说服了,他住在丞相府,是丞相府的门客之一。 宋元清他爹老丞相爱才,也是他推荐荀一诚拜李学究为师,所以宋元清的话还是有几分重量。 几个人把东西放着学堂课桌上,也不带奴仆丫鬟,从国公府的侧门出去。 冷冷的晴空万里无云,从侧门出来后,就是一条小河,河边的柳树树叶掉光,剩下光秃秃的柳条在风的吹拂下轻轻飘拂。 驾—— 伴随着驾车的声音,由东至西行来三辆马车,马车停在侧门边上。 林峥笑着说,“走吧。” 六人两两一辆马车,闻冬与赴寒,余诃与林峥,宋元清与荀一诚。 林峥的马车在前头,他吩咐一声,驾车的车夫抽打了下马,往前赶路去了。 再次与赴寒同乘一辆马车,闻冬已经没有第一次时那么拘束。 她坐在马车左侧的长凳上,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白瓷糖盒,捡了颗荔枝糖放进嘴里,笑的眉眼弯弯。 碧禾给她拿过很多糖,奶糖,橘子糖,苹果糖。她还是最爱荔枝糖,有沁人心脾的荔枝香。 赴寒看着闻冬吃糖的样子,皱了皱眉,忍不住开口问,“就那么好吃?” “对,很甜,很香。”闻冬笑容洋溢的点头,伸出手中的白瓷糖盒说,“大姐姐要……算了,大姐姐又不爱吃。” 还想试试的赴寒,伸出的手悬在半空中,而后他一脸复杂的缓缓收回手。 期间,闻冬一点也没有发现哪里不对劲,她的视线都落在掀开的窗帘外边的世界。 赴寒看她的样子,气的舔了舔后槽牙,干脆直闭目养神。 马车行驶了一段路,就到繁华的大街上。 能够四马齐驱的大街两旁商铺林立,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三辆马车还是前中后按照顺序走着,闻冬对国公府外边的世界很是好奇,直接趴在窗沿看着,瞧着。 其实她很想记住当铺的位置在哪里,只是路痴的毛病记了也是白记,还不如干脆直接观赏起来。 吁—— 车夫喊了一声,马车稳稳停住。 闻冬掀开马车门,就要下马车。 车夫还没来得及放踩脚凳,闻冬直接纵身一跃跳了下来,早下车的林峥与余诃在一旁目睹这一切。 林峥的折扇在自己掌心敲了下,说,“她一直都这么莽的吗?” “不是,前几次见面不这样。”余诃摇了摇头,跟着笑了。 “那我知道了,是跟谁学的了。” 林峥总结般望了眼赴寒。 六人均下了马车,大家望了眼所处的位置,偏僻无人的小巷,眼前是一个打开的小门,门两边毫无特色之处。 倒是门里面的院子不像是普通人家的院子,院子空空荡荡,除了一口古井,什么也没有。 一道冷风吹过,闻冬觉得身上又凉了几分,她抱着双手,小声开口询问,“三皇子,这是哪里呀。” 林峥在唇上束起食指,说,“出来后可没什么三皇子,叫我林山即可。” 闻冬点了点头,依旧觉得这个地方不同寻常。 几人跟着小二模样的人进了院子,又弯弯绕绕穿过几条巷子,才隐隐约约能听到一点声音。 是赌坊!闻冬在心里确认,这与她在扬州赌坊听到的声音可没什么两样。 都是各种咋咋呼呼的声响。 只是三皇子,大姐姐与余大夫会经常来这种地方吗?闻冬疑惑的看了看那三人,有些不解。 “三……山兄,这是要去哪里呢?”宋元清与闻冬有一样的疑惑,他直接开口询问,温润如玉的声音煞是好听。 “投壶!” 林峥头也没回的往前走去。 投壶?投壶需要搞这么神神秘秘的吗? 第20章 一棵树上吊死 宋元清与闻冬都有些不解,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之前并不想去玩的荀一诚安安静静的,完全不在意一般。 “几位贵人,到了。” 那小二模样的人在一扇关闭的圆月门前停了下来,说了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林峥挑眉,说,“帕子。” 赴寒皱眉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白色的面纱递给闻冬一块。 “这是做什么?”闻冬不解。 只是没有等到答复的她看到赴寒把面纱戴起来遮住了下半张脸。 在面纱作用下,漂亮的桃花眼更加瞩目。 闻冬学他的样子,把面纱戴在脸上。 林峥推开那道关着的圆月门,里面又是不同的风景,非常大的一个园子,全是年轻的男女,只是无一例外,女子脸上都带着面纱。 一个投壶,能让他们玩到这么神秘也是没谁了。 闻冬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投壶好歹也是正经人家都会玩的一个小娱乐的活动,被这么神神秘秘一搞,就像是她前世所在世界的飙车党? 玩刺激的。 可是这投壶也不大刺激呀,就跟夜市射.击拿娃娃一般。 闻冬兴趣缺缺的环视看了一圈,最大的空地上摆了一个青铜壶,壶口很小,且划线的地方与壶有一段蛮远的距离。 这难度还有点大。 一个大腹便便像是这场投壶比赛主持模样的人看到林峥立马迎了过来,他直接笑出牙龈,眼睛眯成一条缝,双手抱拳拱手,说,“爷,您可来了,就等您了。” 林峥只淡淡道,“开始吧。” 投壶比赛开始,闻冬才搞清楚规则,每轮比赛十人参加,每个人拿出一样自己的宝贝,最终获胜者可以再拿回自己宝贝的同时在剩余九个宝贝中选两个。 剩下的七个宝贝赌.场拿走。 闻冬看着展示台上的各种金银珠宝,吞了吞口水,这赌.场完全就是做无本的买卖,怎么玩都是一本万利躺着赢的呀。 她不懂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参加这明显亏本的游戏。 算了,来玩这些的估计都是有钱的,也不在乎这点儿。 闻冬寻了个不错的位置就看着他们玩儿。 林峥一出手就是三个金锭子放在那展示台上,拿回来三人份投壶用的箭。 他与余诃,赴寒,三人都参加第一轮比赛。 赴寒比林峥多了一支箭,险胜。 赴寒也没要其他东西,那三个金锭子又投下去开始第二轮比试。 闻冬自己不玩,看的也挺开心,她眼角余光看到一个人的身影,便微微抬起眼,看见是宋元清。 宋元清的笑如春风般和煦,他说,“在下可以坐在这边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闻冬连忙把自己放在旁边椅子上的一叠点心收起来,脸有些微红。 正在投壶的赴寒看到闻冬那边的动静,把手里的好几只箭一口气全往壶口里扔去。 好可惜,差了一支全中。 人群中爆发一顿掌声,但是赴寒隐在面纱下的脸上却并无笑意。 闻冬眼睛盯着场上的比试,向宋元清问道,“宋公子不去玩吗?” “在下手脚不大协调,去玩可能会让大家见笑。”宋文清温柔解释。 闻冬侧首看了眼身材修长的宋元清,认真的说,“宋公子谦虚了,我看着,你不像是会手脚不协调。” 此时,林峥刚好也看过来,他喊了声,“你们两个不玩吗?” “就来。”闻冬应了一声,往旁又看了一眼,只有宋元清在,荀一诚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宋公子,一起去试试?” “恭敬不如从命。” 闻冬与宋元清到了白线外的地方,刚好又开始新的一轮,林峥直接往那展示台上又扔了两块金锭子。 闻冬看着展示台上的五块金锭子,漂亮的杏眼写满不可思议,他们五人一起争夺头名,那不还是亏了两块。 没看出她意思的林峥拿着手里的箭,催她快点接过。 “可是为什么要我们五人争夺头名?”闻冬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林峥一愣,就是好玩,有那么多为什么吗?他们以前都是三个一起玩的。 “太浪费了。” 闻冬咬咬牙,走到展示台上,把其中两块金锭子收了回来,对之前那个胖乎乎的主持说,“我们俩个玩下轮。” 那胖乎乎的主持也不好说什么得罪金.主,只扬起一个尴尬的笑说,“行,您自便。” 林峥欲言又止,赴寒再次把手中的箭悉数扔了出去。 又差一只全中。 开始新的一轮,林峥与余诃到一旁看着赴寒,闻冬,宋元清他们三玩。 闻冬手里抓着五支箭,想也没有多想,按照看赴寒投壶的姿势,一口气把手中的箭全都扔了出去。 五支箭稀稀拉拉的掉落,散开,最后只有一支箭落在壶中。 她“唉”的叹了叹气。 赴寒皱眉看了闻冬一眼,没多说什么。宋元清朝闻冬走近一点,垂首微笑轻声说,“姜姑娘,可以不一把投掷,一支一支来也可以。” 宋元清声音不大,也就站在他们边上的赴寒能听见。 赴寒听完宋元清的话,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按照他自己的习惯,一把投出五支箭。 全中! 闻冬笑的眉眼弯弯,夸道,“大姐姐太厉害了!” 五支箭稳稳的落在壶中,赴寒挑衅一般朝宋元清看了眼,随即把位置让给宋元清。 宋元清脸上的笑一如既往,没有一点情绪上的变化。 他左手拿剩余的箭,右手投掷,第一掷稳稳落在壶中,接着第二支,第三…… 五支箭出去后,投中四支。 “宋公子,我就说你行的嘛,你看也进了四支,多厉害。”闻冬朝宋元清笑了笑,如是说。 赴寒瞥了眼闻冬,凉凉开口,“你的厉害是批发的吗?见谁都这么夸。” 隐在面纱下,闻冬偷偷吐了吐舌。 她不就只是夸了大姐姐跟宋公子嘛,至于嘛…… 玩了一把后的闻冬觉得很是有趣,自己主动要求玩,虽然一局也投不进几支箭,但是玩的很是开心。 临近午时,闻冬终于玩累了,有些恹恹。 赚了许多的大胖子让人送来许多精致的吃食与茶水。 闻冬见那大胖子拿了个手臂长那么大的棉袋子在那装今日的所得,她略有些心疼,今日玩到后边,输了好多。 林峥看她那样子,忍不住笑她,“玩的时候可开心,咋啦现在又舍不得?” “是啊。”闻冬坦诚的点了点头,“金锭子多好呀,看上去那么美,摸上去又很舒服,还非常的香。” “金子是香的?”余诃不解的询问。 “对,很香。” 赴寒斜睨了眼闻冬,随后往旁边站了一点,一副我不认识她的模样。 “既然你那么喜欢,晚点走的时候拿两个走呗。”林峥的视线在闻冬与赵胖身上来回过了一眼。 闻冬隐在面纱下的笑早就笑开了,一双略浅的眸明澈动人。 几人商量着回去,却找不到荀一诚。 等了一会儿,有小二来报说,在隔壁院有看到一个青衫公子。 五人同行往隔壁院去,还未走过宝葫芦门,就看到一个玄衣玉带的公子与一青衣女子迎面走来。 那女子虽然也带着面纱,但是闻冬认得那双眉眼,是侯爵府纪真真。 旁边几人朝那男子行礼问好,“二皇子。”“二哥。” 原书中对二皇子林峪描述不多,只说他夺嫡失败自服鸩酒,然而其实林峪才是嫡子,是皇后之子,却不是太子。 当今太子是林峥的亲哥哥,大皇子林岿。 林峪颌首示意完携着纪真真走了。 几人待林峪穿过宝葫芦门,才往里走。在凉亭边果然见到一袭青衫的荀一诚,他垂着头,目光落在面前的小湖上,不知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后,荀一诚才转过头,朝众人一笑,只是笑的有些勉强。 “偶遇故人,失态了。”荀一诚开口解释。 林峥像是瞧出什么端倪一般,笑着伸手拍了拍荀一诚的肩,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呢……” 见无人应和,林峥又补了一句,“难道我说的不对?难不成以后你们都在一棵树上吊死?” 第21章 小公子 凉风冷意从学堂左右两侧大开的窗户四处肆虐。 闻冬双手搓了下试图取取暖,却无济于事。 知道她怕冷,早晨出门前,碧禾就给她拿了小手炉。但是她看着还未下雪,就拿小手炉,怪不好意思,于是没拿。 现在却知道后悔了。 “好了,今日就到这儿。”李学究放下手中的书,缓缓开口,“昨日,你们一个个都溜出去玩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呢。” “这样,你们两两互打手掌吧,我这儿有戒尺。” “是。” 宋元清与荀一诚应了一声,两人相互狠狠的打了对方三下,听那清脆的声音,闻冬吓的眉头一跳一跳的。 林峥与余诃没有宋元清他们俩那么狠,但是手掌心也是微微发红。 闻冬吞了吞口水,小声询问,“先生,我们也要吗?” “一视同仁。”李学究捋着胡子,远远望来。 闻冬从余诃手中接过戒尺,低头喃喃自语了一句,“对不起,大姐姐。” 三道不大响的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漾起一点回声,赴寒的掌心登时通红一片。 赴寒轻轻“嘶。”了一声,他瞪了闻冬一眼。 从遇见这丫头起就倒霉,从小到大哪儿有被打过,现隔三差五都是乱七八糟的事儿。 闻冬把戒尺放在桌子上,张开双手却紧紧的闭上双眼。 赴寒拿起桌上的戒尺,看她皱眉的模样,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打人的时候使劲打,现在自己要被打,才知道害怕? 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戒尺。 三声脆响,不疼? 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了眼,闻冬见赴寒已经拿着戒尺去还给学究了。 李学究走后,闻冬还是不解,为何不疼? 林峥看她茫然的样子,一脸痛心疾首,说,“你笨死了,就你一人真的打。打戒尺这事儿,有响声就行,闷声才更疼。” “……” 你们也不早说。 闻冬看到赴寒通红的手掌心,一脸郁闷,又给自己拉了仇恨值。万一,她也走上原身的路可怎么办? 呸呸,闻冬使劲摇了摇头,驱散不该有的念头。 学堂上的人陆陆续续走了,赴寒走在闻冬前头,留给她一个傲慢又冷漠的背影。 被训诫过一顿,几人乖巧的听了十五日学。这日结束,李学究说他明日休沐,给孩子们也放一天假,让他们自己去玩。 林峥小声提议明日去“三生殿”玩耍,且说他手中刚好有五张门票。 闻冬抬头瞧了眼,除去没有来的叶白竹,还有六人,那五张门票根本不够。 “三皇子,你是不是数错了?” “你不要去。” “为什么?”闻冬疑惑,眨眼询问,她以为一起听学这段时间,几个人已经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了。 林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没看闻冬,只说,“小姑娘家家的,哪有什么为什么?” 听到林峥的这句话,闻冬顿时察觉不妙,上次赌.场都带她去了,现在不带她去的大概就是青楼? 作为穿越者,不去青楼那不是对不起这个身份。 闻冬装作不懂,直接说,“那大姐姐为什么可以去,况且,我答应过白竹,要保护好大姐姐,所以我也一定要去!” “谁说我需要你保护了?”赴寒呵笑一声,冷冷的说。 林峥望了赴寒一眼,脸上表情很是怪异。 一直未开口的宋元清站了起来,笑着温声说,“那把我那张票让与姜姑娘吧,家母今日染疾,休假一日刚好可以侍奉。” “谢谢宋公子,祝令堂早日康复。”闻冬笑着立马应承了下来。 不让她去,她非要去看看。 余诃也帮闻冬说话,“去就去吧,跟赴寒一样着男装即可。” 事已至此,林峥也不再说什么,就是有些头疼,感觉要放不开玩耍。 当晚,月韵给飞雪院送了两套素色长衫与外衣,翠色玉带,外加一件天蓝色厚披风。 闻冬拿起来对比了下自己的身形,就长了一丢丢。 果然,大姐姐之前一直有女扮男装跟林峥他们一起去玩。 翌日午后,还未到约定的时辰,闻冬早早就在偏门处等着。 她穿着昨日月韵送来的长衫玉带,还让碧禾帮她把头发束起,束起的发上插了一支白玉簪子。 咋一看还是有点偏偏公子的模样,就是矮了一点。 没等多久,赴寒也出现在偏门,他与闻冬差不多的装扮,但是奈何人高,且身量修长。 用芝兰玉树来形容都还不够,能把素衣穿出鲜衣怒马的少年感,不亏是长在她审美点上的大美人姐姐。 闻冬如是想着,她把自己与之一对比,瞬间萎了,觉得自己就只是个小书童。 “林峥在三生殿对面的客栈等着。”赴寒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闻冬点了点头,就见一辆两匹马车稳稳驶来。 坐在马车上,闻冬有些紧张,她拿出梅子糖,一连吃了两三个,酸的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 马车帘子是掀开的,没有多少热度的阳光照在闻冬的脸上,能清晰的看到她脸上漾起的一点浮光。 赴寒蹙眉,“不要吃了,酸味那么大!” “哦。”闻冬应了一声,收起梅子糖,又后知后觉,梅子糖只是吃起来酸,并没有多大的酸味呀。 又被嫌弃了…… 闻冬与赴寒到的时候,林峥与余诃已经在了,荀一诚还没有来。 对于荀一诚,闻冬没啥好感,但是也不至于交恶。她确认在永嘉侯府与纪真真相拥的就是荀一诚,只是不确认是纪真真自己落水,还是荀一诚推的。 才刚想着,就见荀一诚从远处走来,一如以往穿着一件青色长衫与外衣,未披披风。 人齐后,林峥带人去了三生殿。 到了客栈后,闻冬才知三生殿是汴京最大的馆子,平日与其他馆子无异,就是价格贵了点。 但到每年底,都会有一场大会,在一众书寓中择出头名。头名来年可继续当书寓,其余人则降级为长三。 书寓是清倌,卖艺不卖身。长三接待贵客,卖艺也卖身。 三生殿占地非常大,三层大楼,后边还接着一个鱼骨形状的大院子,鱼骨上每根长刺的位置上都有一座小院子。 普通客人只在大楼里消费的起,后边的每个小院距离非常远,私密性非常好,价钱也是贵的飞起。 大会共十日,今日是最后一日,将逐出前三。最后一日的门票千金难求,也就林峥是三皇子,能一口气搞定五张。 闻冬跟着林峥从一楼走到三楼雅间,眼睛一路看不过来。三生殿不亏是三生殿,美女还挺多,虽然只是皮相美。 等等,她好像还看到二皇子模样的人? 雅间里,闻冬小声说,“我刚刚好像看到二皇子了。” 林峥一点也不奇怪,淡淡道,“这三生殿背后是二哥。” 原来是这样,上次得知赌.场其实是林峥开的,还愣过,这回闻冬倒是淡定了。 赌场与馆子都是最能得到线报的地方。 一楼中间舞台上,许多姑娘仅着薄衫,跳着舞。闻冬坐在最里面,她的视线扫过雅间众人。 姐姐也是女子,目光冷淡还算正常,就是其他的三位,林峥,余诃与荀一诚,眼里也没有炙热的痕迹。 还不如她自己看的激动,大家都这么清心寡欲的吗? 收回视线,闻冬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三生殿的果酒非常好喝,酒精度数低,甜味重,闻冬自己一个人喝了四小壶。 而林峥,余诃,与荀一诚三人,两小壶还没喝完,就慢慢的品着。 赴寒还在煮茶具,煮过好几遍,才开始煮茶喝。但其实这间雅座是林峥常年包下来的,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酒喝多了,就有三急。 闻冬也不好意思跟他们打招呼,直接起身出门去找。 路上抓了个小姑娘带路,解决完事情。出来后小姑娘已经不见了,她带着依稀的一点记忆慢悠悠的往回走。 二楼楼梯口,迎面撞进怀里,一个温香软玉的姑娘。那姑娘一身淡淡的花香与旁的脂粉香略有不同。 温热又柔弱无骨的触感让闻冬瞬间脸红,她把那姑娘扶起来,又往后退了一步。 重新站好的姑娘其实比闻冬还高点,清清淡淡的脸满是歉意,她朝闻冬行了一礼,道了歉后往旁让出来一条路。 上了三楼,闻冬回过头望了眼,那姑娘忙低垂下头。 闻冬摸了下怀里的硬疙瘩,嘴角扬起一抹笑,她还是第一次见馆子里的姑娘主动给顾客送银子。 她突然间觉得,虽然比不上大姐姐,但也不至于只是小书童,给自己升个级,也算一个小公子。 第22章 我有钱! 回到雅间,就见到赴寒投来的视线,闻冬傻傻笑了一声,说,“刚刚出去透透气,遇到一个漂亮的小姐姐。” 赴寒收回目光,依旧在煮他的茶。 一楼的舞台已经缓缓升起至二楼的高度,上边站着三位姑娘,每个人都站在一个三尺左右的圈里,今晚的看客往上使劲砸花与银票。 “花与银票多的胜。”林峥适时开口解释。 闻冬认真瞧了眼,刚刚与她相撞的姑娘也在台上。只是那姑娘圈里的花与银票都不太多。 她看到雅间角落里有一小篮子去掉刺的玫瑰。 提起玫瑰花篮,闻冬朝众人问道,“你们有中意的姑娘吗?” 屋里众人向她看来,荀一诚与余诃摇了摇头,赴寒低头喝茶,林峥笑着说,“你去扔。” 闻冬把小篮子里的玫瑰花尽数往刚刚遇到的姑娘圈里扔,那姑娘面对从天而降的花抬头望了眼,朝闻冬笑了笑。 还差的挺远,但是闻冬不舍得花银票。 选拔结束,第一名一路领先稳住头名位置,那剩下的两个…… 闻冬往台下望了眼,那姑娘低垂着头,她看不清那姑娘脸上的神情。 “结束了。”林峥端起小酒杯喝了一口。 闻冬疑惑,这就结束了?接下来不是不可描述的画面? 似看出她的疑惑,林峥瞥了闻冬一眼,说,“书寓今晚还是书寓,明日才开始。” 原来这样。 “你这丫头,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废料?” 林峥一句话,引的其他人纷纷看向闻冬,闻冬忙开口解释,“只是好奇……呵呵。” 赴寒呷了一口茶,修长的手指在头上指了下,慢慢开口,“她这里不好。” “……” 闻冬一阵无语,但还是忍不住扬起甜甜的笑,说,“那也是跟姐姐学的。” “倒是伶牙俐齿。”林峥哈哈大笑。 从青楼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大黑了。黑漆的夜空洋洋洒洒下起了雪,雪花在街上暖黄的灯火照应下,也裹上柔柔的光。 闻冬系上披风的带子,张开双手接起雪花。 穿越前她从小就在南方长大,从未看过雪,现在居然下雪了,还是初雪。 玩闹了一阵,闻冬才发现其他人都在等着她,她笑着问,“下雪了哎,你们不觉得很好看吗?” 其他几人自小见惯了雪,一点反应也无。 闻冬只好有些失落的往马车处走去。 回到飞雪院,闻冬脱下身上的长衫,被她忘记的硬疙瘩掉落在地上,发出一点声音。 低头捡了起来,是一张纸包起来的十两银子。 纸张上有字,闻冬翻开来看,那姑娘娟秀的字迹言辞诚恳的说明自己估计选不上头名,她委婉的让闻冬去赎她。 闻冬手里捏着纸张,躺在床上睡不着,赎书寓需要多少钱?她不知道,辗转反侧难于入眠。 第二天一早,闻冬让红翘去学堂告假,自己身穿男装带着碧禾出府找了个当铺。 把之前永嘉侯府送来的首饰全部拿去当掉,共换得八百两银票。 带着银票,闻冬让碧禾先回国公府,自己让轿夫带她去三生殿。 来的太早,三生殿还未开门。 等了一个时辰左右,三生殿才缓缓开了大门,闻冬进去直言要赎初夏姑娘。 那姑娘在纸上落了名头,初夏。 打着哈欠,风韵犹存的妇人凉凉瞥了闻冬一眼。她也不说话,直接朝旁边打手递了个眼神,那打手就来赶人。 不明所以的闻冬看见两个身高体壮的打手朝她走来,还是有些胆怯,她一步步往外退着。 退到门槛处,咕咚一声,直接摔在地上。 那妇人看也没看闻冬一眼,在院子里双手叉腰,嘴里大声喊着让人干活。 两个打手见还未碰到闻冬,她自己就先倒地,就是一顿嘲笑。 两人双手交叠放在胸前,如高宅大院的石狮子一般,一人驻守一边。 跌倒在地的闻冬看到怀里的银票露出一角,她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粗着嗓子喊道,“我有钱!凭什么不让我赎人!” 那妇人显然也听到闻冬的话,朝外边投来一撇视线,挥舞着手上的帕子,调笑出声,“那公子进来说说话?” 闻冬整理了衣裳,才迈开左脚,她就听到一道温润的声音。 “姜……公子。” 宋元清走到跟前,闻冬朝他扯着嘴角扬起一抹难看的笑。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家母害疾未愈,我今日也告了假,去余府找院判大人拿了些药。”宋元清说着话,扬了扬手上的两包药。 闻冬尴尬的笑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院里的老鸨见到宋元清的当下,两个眼睛闪闪发亮,丞相府的小公子,谁人不识。 她扭着腰肢,一步三摇的走到外边来。 “两位公子里边说说话?” 宋元清询问闻冬的意见,闻冬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时,老鸨视线才从宋元清身上分一点给到闻冬。 她识人无数,见到闻冬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姑娘,想着又是哪家姑娘脑子坏掉在救风尘,原是没打算理她,但听到她说有钱,那倒是可以看看,一个小小的姑娘能有几个钱。 才走到院里,老鸨就说要开个房,叫初夏来陪两位公子。 闻冬站直了身子,轻咳一声,依旧粗着嗓子,一脸严肃的说,“开房就不用了,你把初夏姑娘叫出来,然后开个价。” “好嘞,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老鸨挥舞着手帕让人去叫初夏。 初夏听闻有人找她,也不上妆,素着脸一路小跑来到院子,见到老鸨也在,忙低垂着眉眼,慢慢走近。 闻冬见着初夏,又再次问老鸨,赎人需要多少钱。 老鸨挑着眉眼,也不说话,嘴角挂着笑,伸出五个手指头扬了扬。 当初初夏那丫头,她才花了五十两买的,昨晚早就赚的钵满盆满。 今日即使是这批前书寓的□□日,但也卖不了多少钱,顶多两三百,现在丞相公子都出面了,她何不卖个人情,叫个五百两呢。 不知老鸨心里所想的闻冬,以为她张口就是五千两。 闻冬气急了想骂人是趁火打劫。 宋元清在一旁给闻冬递了个眼色,闻冬会意,冷静下来。 “五十两是吧,喏,这里八十两,给你。”闻冬晃了晃手上的钱袋子,无所谓的说。 那老鸨听到闻冬的话,气外了眼睛,对闻冬白了一眼,说,“公子要是没钱,别来这装什么大款,我们三生殿的姑娘可不止这个数。” “那你直说多少。”闻冬态度也不大好。 “五百两,少一个子都不行!” 闻冬轻轻松了一口气,五百两虽然不少,但她还能接受。也庆幸初夏姑娘不是头牌,赎身费用不高。 “你把初夏姑娘的卖身契拿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知道闻冬有钱后,老鸨办事也还算麻利。 给了五张百两银票,老鸨也递来初夏卖身契。闻冬与宋元清检查过没问题,才带着初夏离开。 走到三生殿门口,闻冬才彻底放松下来,她脸上扬起一抹浅笑,两个小小的梨涡隐约可见。 “宋公子,谢谢你帮了个大忙。” 宋元清回以一笑,说,“客气了,那我先回府了。” 宋元清走后,初夏才开口,“初夏谢谢姑娘救命之恩。” 姑娘?哈? 闻冬惊讶的张了张嘴。 还不等她向初夏问明白,闻冬就听到周媛的声音。 “闻冬,你怎么会在这里?” 周媛带着不解又严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闻冬直觉得整个脑袋都要炸开。 她现在要怎么办? 第23章 有自己府邸啦! 闻冬僵硬着身子,缓缓转过脑袋。 真的是周媛!她手里捏着帕子,似乎有些微的颤抖,而一旁的荷烟扶着她,国公府的软轿停在不远处的树下。 电光石火间,闻冬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 想笑也笑不出来,脸僵硬的扯不开一丝微笑。 该怎么办?要怎么解释?完蛋了…… 此时,初夏往前走了一步,与闻冬平行,她朝周媛行了一礼。 闻冬整个人彻底慌了,她不知道初夏会说什么,抢先在初夏开口前,自己着急先开了口,“夫人,听我解释!” 三生殿对面客栈的包间外,荷烟与初夏候在外边,初夏脸上有些焦急,荷烟面上淡淡垂首立在门旁。 包间里,周媛坐在背靠椅上,她双手交叠放在膝上。 周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家的姑娘会跟馆子里的妓子扯上关系,难道自家这姑娘以前也在馆子里待过? 她越想越觉得心惊,交叠的双手把帕子揉成了一团。 站在周媛面前的闻冬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的脚面上,她缓缓开口,“夫人,初夏姑娘是我在扬州时的好友。我那时病重,她为了给我买药,自己卖身去馆子里当清倌。” “我后来病好了,寻不到她。是来了汴京后,偶然得知她在三生殿里。今日便匆忙赶来为她赎身,她一直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 闻冬说着话,声音不大,语调里带了点哭腔。 两颗眼泪掉落在她月白色的鞋面上,洇开淡淡的痕迹。 听完闻冬的话,周媛脸上的神情缓和许多,随即又充满愧疚,是她让闻冬这些年受苦了。 周媛拉着闻冬的衣袖,把她往自己身边拉近了点。 闻冬半蹲下身子,头枕在周媛的膝上,眼里的泪不受控制的簌簌往下淌。 眼泪打湿周媛的裙子,滚烫的泪水经过裙子,浸到肤上变的冰凉一片。 周媛犹豫了下,伸手轻轻抚上闻冬的脸,缓缓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珠。 过了好一会儿,周媛才重新开口,声音里也有一点哽咽。 “傻姑娘,你哪儿来的钱给人赎身,也不知道告诉我一声?” 依旧趴在周媛腿上的闻冬缓缓开口,声音有些闷,“我把之前永嘉侯府纪夫人送的首饰全部拿去当掉了,换了几百两银子刚好够用。” “那些玩意不值钱,当了就当了。”周媛右手轻轻拍着闻冬的后背,又说,“孩子,我可以直接喊你冬儿吗?” 感受到闻冬的身子僵了僵,周媛刚想开口说不可以也没有关系,只是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到闻冬闷声应了一声。 周媛笑了,慈祥的神色撞进眸里。 “既然赎了身,也该有处落脚的地方。我给你一处别苑,你让初夏姑娘给你守院子吧。”周媛说着话,就把闻冬拉了起来,她把门外的荷烟喊了进来。 荷烟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周媛,那张泛黄的纸上盖有官府的大方章。 把纸平铺在桌面上,周媛轻轻拿起桌面上的小毛笔,她一笔一划的在那纸上写下姜闻冬三个字。 待墨迹干透,周媛才把那张纸递给闻冬,说,“今日我刚好去收回一处别苑,地方有点偏,但是也不小。现这地契在你名下,你去安顿初夏姑娘吧。” “谢谢夫人。”闻冬之前落泪的脸重展笑颜,她朝周媛笑弯了眉眼。 周媛伸出想要抚上她脸的手顿在半空,勉强一笑,说,“我累了,先回去,你处理好事情也回吧。” “嗯,夫人路上小心。” 走到门口的周媛脚步微顿,她朝初夏微微颌首,就往楼下的方向走去。 每次听到闻冬喊她夫人,周媛的心口就揪着疼。 初夏见周媛与荷烟走远了后,才往屋里走,进屋后她转身把门拴上。 她见闻冬坐在窗户边的椅子上,又把临街的窗关了,留了一扇高处无人能看见的窗。 闻冬看她神神秘秘的模样,有些害怕的吞了吞口水。 初夏站在闻冬面前,抬起纤纤素手,去解藕荷色斜领长裙的扣子。 “初、初夏姑娘,你别这样,我不好这口。”闻冬说着话,慌忙捂住自己的眼睛。 初夏解扣子的手顿了顿,而后又接着解了两个扣子。 没有听见脱衣服的声响,闻冬从指缝中偷偷望外瞧了眼,只见初夏身上的衣服还穿的好好的,就是最高的两处扣子还没系上。 “姑娘,你别想多了,初夏卖艺不卖身。”初夏白了闻冬一眼,又说,“这是三百两银票,还欠姑娘两百日后再还。” 秦妈妈从来不让她们自己攒钱,即使是三生殿的头牌,一样不准自个攒钱。要是被发现,不仅全部没收,还要再遭一顿毒打。 这些年,她得到的所有金子,银子全部上缴,就为了让秦妈妈放松警惕,而后偷偷在心衣里缝了个口子放那三百两银票。 闻冬这时才放下紧紧捂住双眼的手,她接过初夏递来的银票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 初夏坐在另一侧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一口,才叹息一声,“我终于赌对了一次。” “姑娘为何会来救我?”初夏歪着脑袋看着闻冬。 闻冬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是个特别爱财的人。我昨晚一开始是不想来的,但一直睡不着。然后我就告诉自己,打算花多少钱,超过数额就算了。” 初夏惊讶于闻冬的坦诚。 闻冬收拾好银票,问初夏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听到她确实孑然一身,闻冬笑的一脸开怀。 “……” 初夏像看神经病一般望了闻冬一眼,而后她才听到闻冬笑着对她说,“既然初夏姑娘无落脚的地方,那帮我守护宅子吧,剩下的两百银票也不用还了,就当是请你的月钱,你看怎么样?” 国公府里,荷烟这种级别的大丫鬟月钱是五两银子,管家是八两银子。 给初夏按照十两一个月算的话,两百银票也有一年多的月钱。 初夏眨了眨自己的眼睛,显然不大相信自己听到的,即使她是清倌,但她终究是从三生殿出来的,一般人都会避恐不及。 她本想离开汴京…… 闻冬算好了账又说,“你的月钱按照十两一月来算,我这已经给很多了哦,不可以提加月钱的事。另外我再给你一百两,你先拿去做宅子的日常开销,但是一定要记好账,我会不定期检查的。” 初夏站了起来,她扣起之前未扣上的扣子,郑重的朝闻冬行了一礼。 两人又闲聊了一番,才出客栈。走的时候,闻冬发现,周媛已经把客栈的房费结清。 闻冬给初夏叫了抬软轿,两人一起去周媛给她的宅子看了看。 别苑在西街最末尾一栋,出了大门,不远处就是城门。 宅子大门上方空空荡荡的,没有牌匾,闻冬叮嘱初夏,给弄块牌匾,写“姜府”就好。 开了锁,推开朱红大门,宅子比不上国公府的气派,但却有另外一番精致的风情。 才往里走了会,满目都是各种绿植以及流水,假山什么的基本没有。 闻冬不经好奇这个宅子的上一个主人是谁,装修的风格完全符合她想象中的调调。 非常满意。 与初夏把整个宅子逛了个遍,细细叮嘱过每一个事项,闻冬最后与初夏说,可以去买几个丫鬟奴仆回来。 挺大的宅子,初夏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出了姜府大门,闻冬把姜府的钥匙给初夏。她这才想起来,在遇到周媛前,就有一个好奇的问题还没问。 “初夏,你为什么一开口就喊姑娘,难道真的那么明显吗?” 初夏以为闻冬说什么要紧的事,认真记着,却不想闻冬问了这么个傻问题,忍不住又轻轻翻了个白眼。 “姑娘,你除了穿了一身男装以外,其余地方没有一点像个公子。” 闻冬:这么明显的吗? 天色渐黑,闻冬把初夏送到这条街上的客栈入住后,才回国公府。 回了国公府,她立马让碧禾去跟周媛报了平安。 走了一天,在泡脚的闻冬直接横躺在床上睡了过去,来禀话的红翘瞧见,帮她收拾了下,盖上厚实的寝被。 第24章 及笄啦 翌日醒来,闻冬全身酸痛,动都不敢动一下,但是因为昨日才请过假,今日是万万不敢再告假。 艰难的洗漱,换衣,上妆过后,闻冬缩在轿子里,前往成均馆。 她按照平日的时辰去,按理来说,应该会是前两个到。但是当她到的时候,所有人都在了,包括之前根本没来过的叶白竹。 闻冬步履艰难的走到前门口,弯腰向学究问好。 李学究点了点头,捋着胡子说,“既然身子不适,不来也可。” 身子不适?她只是让红翘告个假而已,为什么今日别人看她的眼神如此怪异。 闻冬回过头望了眼红翘,红翘盯着地面,不敢看她。 一步步步履艰难的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路上经过叶白竹的座位,坐在赴寒前方的叶白竹还朝她扮了个鬼脸。 才刚一落座,闻冬就见林峥瞬间换了个座位,从余诃前排跑到余诃后排。 林峥用书遮住自己的脸,朝闻冬问说,“昨日你家丫鬟说你快死了,余诃说要去看看,她也不让,就在哪儿一个劲的哭……” “……” 她家红翘到底说了什么话。 闻冬还没回林峥的话,又见赴寒侧着脑袋问她,“还活着呢?” 就连宋元清也回过头来,朝闻冬温柔一笑。不过不对呀,宋元清知道她昨日做了什么。 李学究见众人并没有静下心听学,他干脆放下手中的书卷,对余诃说,“余生,你去给姜生看看诊罢。” 在学堂上,李学究总爱称呼学生为某生。 余诃拎起地上的药箱,林峥立马回了自己的座位,给余诃腾位置。 闻冬垂头苦笑,她伸出左手递到余诃面前。 在手腕上盖了块素帕子,余诃轻轻闭目感受手中的脉搏跳动。 “气血不足,体虚,劳累过度……” 余诃说了一系列症状,闻冬人都快傻了。 众人的目光又多了一份怜惜,她突然感觉,这些人是又回忆起昨日红翘说的话了吧。 赴寒探过半个脑袋,在闻冬耳边轻声说,“你可别死,我还没欺负够。” 闻冬被吓到直接不敢动。 余诃写了个方子让红翘去抓药,李学究才重新上起课来。 课后,叶白竹跑到闻冬桌前,直接问说,“你真的快要死了吗?那还挺可惜的。” 闻冬自己也不确定了,她趴在桌子上,闷闷的说,“我也不想死啊,应该不会吧?还有十来天就是生日了,至少能让我再过个生日吧。” “生日?是生辰吧。”林峥接过话茬,说,“我记得赴寒也是再过十来天左右,难不成你们还同一天?” 不会吧?闻冬挺直了背,她记得原身与姐姐是同一天出生,且是在冬天,不过原书里并没有具体的日期。 但是她刚刚说的是自己的生日时间。 不会这么巧吧? “十一月初九。” “十一月初九。” 闻冬与林峥异口同声。 还真是同一天,这不巧了吗?闻冬脸上挂着笑,但心底却没一点笑意,她这是不仅与原身同名,还同一天出生了。 太多巧合的相似让她有些害怕。 林峥啧了一声,朝赴寒看了一眼,说,“这简直不要太有缘分。” 宋元清与荀一诚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走了过来。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闻冬与赴寒想要什么生日礼物,赴寒单手支在下巴上,垂眸沉思。 每年大家送的礼物都大同小异,不是金银珠宝还是金银珠宝,也就余诃,林峥与他爹送的东西稍微花了点心思。 眼下,他反正是什么都不缺。 一旁的闻冬倒是想了许久,她本来想直接说,喜欢钱。 但是看到荀一诚一如既往穿着那件青色长衫,说喜欢钱的话顿时吞回肚子里。 倒也不是她多为他人着想,只是不想无意中给自己增加一个隐藏的敌人。 半响,闻冬笑弯了眉眼,说,“大家的心意我都收到啦,礼物真的不用呢。” 话才刚落地,就听见赴寒与林峥同时“嘁。”了一声。 闻冬心里苦,这两人也太不给面子了。 吵吵闹闹了一会儿,众人才散去。 宋元清在临走前还问了闻冬昨日后续是否顺利,闻冬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学堂外的赴寒透过大大的开窗看到宋元清与闻冬两人说说笑笑,脸上不知觉闪过一丝烦闷。 天一日比一日冷,那日从青楼出来下过初雪后,又陆陆续续的下过几场大雪。 国公府里白墙青瓦上时不时都会覆盖一层厚厚的积雪。 因为明天是闻冬与赴寒的及笄宴,李学究只上了半天学,下午就让大家各自回去。 看着天上洋洋洒洒飘着的雪花,闻冬坚决不要乘轿子,她一手抱着紫金浮雕小手炉,另一手拿了一把鲜红的伞走在薄薄的雪地上。 红翘跟在身后,大声嚷道,“姑娘,你小心点,别给摔着了。” 从开始下起大雪后,闻冬已经摔过好几次,胳膊腿摔的那是都青一块紫一块。 她想玩雪,又实在怕冷,矛盾到不行。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半天假期,便不管不顾的玩了起来。 就是可惜这个年代没有照相机,不然就可以拍许多美美的照片。 下了学的赴寒没有直接回去,他让人搬了画具去了枕雪居假山石上的小凉亭。 大抵是因为是在冬天出生,他从小就喜冬天,每年逢下雪,都会画几张雪景。 目光远眺,青瓦上也覆了一层积雪,入目尽是银装素裹一片。 偶尔风过,树枝上的积雪抖抖几下,又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垂首提笔再抬头,又下起雪来。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着,银装素裹的画面里,不期然闯进一抹殊色。 樱桃红大氅把整个人裹的严严实实,手举着一柄鲜红的伞,在小桥上又蹦又跳。 移开伞面,那人回头对自己的婢女笑着呼唤了声。 一对柳眉弯似月牙,唇色朱樱一点,笑弯了唇角。 赴寒隐约听到她在喊,“红翘,你也走快点……” 落笔在纸上描了一幅雪景图,只是水墨画上,比往年多了一个红彤彤的小人。 十一月初九。 卯时,闻冬艰难的从温暖的被窝探出脑袋,她见碧禾与红翘都做好准备望着她,然后不得不起来。 今日是她的及笄宴,需要早早的起来做各种准备。 刚开始闻冬还蛮好奇,只是听到碧禾说完整个过程,整个人都不好了。 整个仪式算是比较隆重,但也正因为隆重,过程繁琐又复杂。 让闻冬有所期待的也就两个环节,一个收礼,一个晚上的曲觞流水宴。 周媛下帖子的时候,明确的在帖子上写了两个姑娘的及笄宴,所以下午收礼物的时候,闻冬也收获了属于自己的独一份。 收礼收到手软的闻冬像个福娃娃一般,只需要乐呵呵的笑着就行。 她是开心的,不像一旁的赴寒,冷着一张脸,也就不得已的时候勉强扯了扯嘴角。 但是谁让他长的好看,送礼的人见着也没心情不好。 饿了一天,总算挨到晚上的曲觞流水宴,闻冬捂着肚子,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四周。 因是冬天,外边的水都结了冰,就在屋内弄了宴席。 宽大的堂屋开了大大的窗,堂屋四角都烧了上好的炭木,在堂中间有一个回字形的大长桌,长桌“回”的中间是摆了好看的盆景,环绕一圈的是流水,流水上放了一叠又一叠的食物。 周媛不想孩子们拘束,弄了好几桌,把长辈们与孩子们分开用餐。 一屋全是年轻的姑娘,赴寒坐在主位上,闻冬想也没多想,直接跑到赴寒身旁,坐他边上。 他的另一边坐着叶白竹,见闻冬坐下,叶白竹还朝闻冬哼了一声。 现在姐姐少对她哼哼了,但是这妹妹吧,依旧如此。 闻冬肚子饿的咕咕叫,也没空管上许多,直接拿起筷子就吃。 还没吃上几口,就不断有人来敬酒。 最先过来的是永嘉侯府的纪真真与纪婉婉,赴寒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连眼皮抬都不抬一下。 闻冬只好端起酒杯谢过纪家两姐妹,然后一口闷。 青玉酒杯小小的,就一口的量。 国公府的这酒比三生殿的更好喝,且闻冬素来酒量就好。她见赴寒懒懒的坐在椅子上,索性把过来敬酒的人全都拦了下来。 与一屋子的人都喝了一杯,闻冬没分清谁是谁,倒是打了个酒嗝。 这点酒,她还醉不了,就是有点撑,想上茅厕。 赴寒拿了杯茶,茶盏抵在唇上,也不着急喝,他微微抬头,看着闻冬微红的脸,略带了点迷离的浅淡眸子,皱了皱眉。 他放下手中的茶盏,拉了下闻冬的衣袖,迫使她坐了下来。 “你是傻子吗?她们过来跟你喝,你就喝?” 坐在椅子上的闻冬用手捂嘴又打了个酒嗝。 “可是姐姐不喝的话,我就需要跟她们喝呀。”闻冬眨了眨眼,浅淡的眸中如横亘着一条星河。 这一桌子的人才刚消停,林峥又领了一大批人过来。 闻冬刚想站起来,就被赴寒死死地按住肩膀,不让她起身。 她见着赴寒手拿着茶盏站了起来。 第25章 被下药 茶盏也行?闻冬疑惑。 “赴寒,你就说你今天要不要喝上一杯。” 林峥人未到跟前,声音已经远远的飘来,赴寒闻冬附近的姑娘有意避让出一块地方。 “你饶过他,也饶过我吧,他要真喝上一杯,出了毛病,还是我受苦。”余诃在一旁笑着替赴寒解围。 赴寒修长的指捏着茶盏把玩了下,他轻轻笑起来,喝光茶盏里的茶水,说,“你们随意。” 林峥当下就不乐意了,他手指着坐在小杌凳上的闻冬,说,“既然赴寒不喝,那就闻冬来喝。” 一阵冷风吹过,闻冬原本因为吃饱有些困倦的状态,瞬间被一扫而空。 两只胳膊都被冷出鸡皮疙瘩,而因为清醒,她也想起来。 原书里,原身起哄让赴寒一定要喝酒,拗不过的赴寒喝了一杯后,瞬间倒地。 原本喜事差点变丧事,还好余诃也在,给人救了过来。 思及此,闻冬站了起来,把人群中递给赴寒的酒杯拿了过来,一口气闷掉。 刚刚还在起哄的人群因为闻冬的举动先是一愣,随即一个个都笑开了怀。 赴寒斜睨了闻冬一眼,样子很不爽,就像是在说:谁让你喝的。 林峥也从愣怔中回过神来,他瞧了眼闻冬的脸色,有些纳闷,说,“闻冬,你今晚到底喝了多少?” 闻冬用冰凉的手背贴了贴自己的脸颊,她觉得头有些晕,刚刚喝的救的味道与前面喝的有些不一样,好像更烈?又好像有混合了另外一种味道? 冰凉的手背带来一丝的清明,贝齿狠狠咬在下唇上,闻冬努力让自己清醒过来。 头依旧很晕,她的酒量一直很好,好到基本没有醉过。 “大概喝了一壶?”闻冬脱口而出,整句话有些含糊不清,却带了点娇娇软软撒娇的意味,而眉眼间有些青涩的媚态。 话一出口,旁的人只当闻冬醉了,依旧笑的开怀。 赴寒瞧着闻冬状态不太对,他与林峥对视一眼,两人肯定事情有些糟糕。 见闻冬都有些站不稳,赴寒伸手揽住闻冬的腰,透过厚重的衣裳,他都感受到她腰上的肌肤滚烫的吓人。 “舍妹醉了,我送她回去休息。” 赴寒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旁的人也见到闻冬的状态,很是理解,众人各自散开,该吃吃该喝喝去了。 余诃原是在人群最外边,并没有看到闻冬的状态。林峥走到他的身旁,跟他耳语了几句,他才抓了药箱匆匆赶往枕雪居。 见余诃也跟去了,林峥虽然也担心,但不好同一时间消失太多人。就招呼着众人喝酒,玩闹。 回枕雪居的路上,闻冬的身子更加烫了,如火烧一般。 她的身子柔弱无骨,站也站不稳。赴寒几乎是半拥半揽的状态把人勉强立着往前挪着步子。 越走闻冬的脚步越加虚浮,几乎到走不动的地步,她垂着头,哼哼唧唧的说着什么话,赴寒也听不懂。 “喂,你再坚持一下,走回屋子再说。” 赴寒压低声音喊了一句,也未得到回应。 匆匆赶来的余诃已经赶上两人,他走到两人跟前,手探在闻冬的额头上,瞬间收了回来。 “赶紧,把人抱回去,时间拖不得。” 赴寒僵在原地,纳闷询问,“你让我抱回去?” “难道还是我吗?快点,不要拖拖拉拉。”余诃丢下一句话,就往枕雪居的方向快步走去,他需要先去准备点东西。 “……” 十分嫌弃的赴寒犹豫了会儿,最终还是把人抱了起来。 被赴寒抱着的闻冬,也不大老实,双手胡乱的挥舞,时不时打到赴寒的脸上。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脖颈上,赴寒脑袋往旁移了点,但是怀里的人蹭蹭蹭又把脸往他脖颈处埋。 “你……” 赴寒眉头皱起,最终还是脚步飞快的往自己屋里去,余诃已经在等着了。 才走进自己房间,赴寒就看到余诃把药箱打开,把里面的器具一众排开。 他不由自主皱了下眉,这阵仗,也就他小的时候经常见。长大身体好些一年也见不到几次。 把人放在床上,那人立马缠了过来,抱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嗯……”闻冬低低哼了一声,似难受又娇媚,语气里的委屈都快要溢出来。 她微微被汗水濡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双眼紧闭,眼睫轻颤,脸颊染上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炙热的小手抓在赴寒的手臂上,他别过眼睛,向余诃催促,“你倒是快点呀。” “来了,来了,别催。” 余诃说着话,把闻冬紧紧抓住赴寒手腕的左手扣了下来,闻冬一直乱动,余诃盖在她手腕上的素帕子掉了又掉。 “别盖了,这又没别人……”赴寒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用回自己原本的声音,还提高了点音量。 扯过素帕子扔回药箱,余诃手搭在闻冬手腕上时也被那滚烫吓了一跳。 “比之前更烫了。” “废话,不然一直让你快点!” 余诃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严肃,如临大祸一般。 “有话快说,有……别搞那套神神秘秘的。”赴寒再一次催促。 余诃收回手指,看着赴寒,有些一言难尽。 这事儿可太难处理了,是他看诊人生中头一次这么纠结的。 “余诃,你到底行不行。” “我行是行,就是不确定一件事情。”余诃在药箱里翻找出来两个药瓶,一个白瓷瓶,一个青玉瓷瓶。 “她中的春.药。有药可解,但是有一件事情不确定,闻冬,闻冬她来没来过葵水……” 赴寒不解,“什么葵水?” 余诃脸上的神色纠结起来,说,“你先不用管什么是葵水,关键她来没来过,来过用白瓷瓶的药,没来过用青玉瓷瓶的……” “两个药直接一起用上不行吗?”被闻冬八爪鱼一般抱住的赴寒失去最后一丝耐心。 “不行,要是她没来过,用了白瓷瓶的药,副作用可能是终生不孕。” “……” 才发现事情严重性的赴寒沉默了。 半响,赴寒才重新开口,“那直接用青玉瓷瓶里的?” “也不行,没来过直接用青玉瓷瓶里的药,不仅没有效果,会加重她的情况。”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赴寒把挂在他身上的人扒拉下去,那人又重新爬上来挂在他身上。 温热的鼻息直接喷在他的脖颈处。 “呜呜……” 身体热到爆炸的闻冬抱着浑身冰凉的赴寒,半天也没有缓过劲来,难受的她呜咽呜咽哭了起来。 如一只被欺负的小奶猫一般,甚是可怜。 闻冬眼角挂上泪珠,她吸了吸鼻子,呜咽声越来越大。 “我去把她婢女抓来问问总可以了吧?”赴寒已经快被折腾疯了,他已经放弃挣扎,任由闻冬挂在他脖子上。 “不行。”余诃干脆拒绝,侧首看向房间外的风景,“你不在,我一个扛不住。” 赴寒愣住了,半响,他才回过神来,开口说,“你醒醒!她没有喜欢你!” “正因为我俩相互不喜欢,所以你必须留下。” 余诃说的坦荡,让赴寒很气,又没有什么办法。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之际,空气中突然多了一丝血腥味。 余诃反应很快,他打开青玉瓷瓶的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又把药丸一分两半,把其中一半塞进闻冬的嘴里。 接着他又到了杯冷水,凑近闻冬嘴,喂她喝下水。 “等闻冬稍微清醒一点,再把另外一半药丸给她吃下去。”余诃说着话就立马提着药箱走了,边走边说,“我去把她婢女喊来。” 赴寒:“???” 发生了什么? 第26章 自己报仇 余诃给闻冬喂了药之后,闻冬脸上的绯红消退了一些,挂在赴寒脖颈上的双手也松了下来。 差点被勒死的赴寒总算松了一口气。 闻冬慢慢睁开眼睛,不甚清明的眸中依旧氤氲着雾气。 “我……”才说了一个字,闻冬就觉得自己喉咙痛到不行,说出的话也是沙哑的。 “清醒了吗?那就吃药!” 赴寒没好气的张开手心里的黑色药丸,另一手拿着荷叶绿小瓷杯。 接过黑色药丸放在嘴里,闻冬就着赴寒的手喝了点水,嘴里的药丸遇水即化。 “唔……” 久违的下腹坠痛感让闻冬双手捂住肚子缩成虾球状,她的额头再次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转身放个杯子的功夫,回过头来,就见闻冬的状态又不对劲。 赴寒直接低声骂了句脏话。 “姓余的,越来越不靠谱……” 手忙脚乱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赴寒犹豫了会,半响,才坐在床沿边,一脸嫌弃的拉过闻冬,让她头枕在自己膝盖上。 就像小时候他生病难受时,陈嬷嬷哄他一样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在药效作用下,闻冬逐渐清醒过来,但是肚子的绞痛感越来越强烈,她已经能感受到下腹的汹涌澎湃。 来这边两个月没来大姨妈,她还偷偷窃喜过,感觉还可以晚两年忍受这非人的疼痛。 之前,她每个月几乎都要靠吃止疼药熬过去…… 现在,她疼的真想直接睡过去得了。 但是又非常的不甘心,今晚人群中递来的那杯酒绝对有问题。等她好了,一定要揪出那个人,也让他尝尝这挖肚子一般的痛。 “被我查出来是谁,一定不让他好过……” 疼痛中,闻冬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思绪,直接把话说了出来。 赴寒闻言,想起来,她之前喝了那么多杯一点事情也没有,是最后帮他喝的那杯酒有问题。 思及此,赴寒深邃的眼眸黯了黯。 听到院子里穿来匆忙的脚步声,赴寒立马站了起来,把闻冬往床上一扔。 “咚——” 闻冬的脑袋在床上砸出声响。 “姐姐,你想谋杀吗?”闻冬皱着眉,艰难询问。 碧禾与红翘一路小跑,匆匆赶来枕雪居。 看到赴寒也在,行了一礼,便立马去看闻冬状态。 知道是碧禾与红翘来了,闻冬依旧捂着肚子,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碧禾,带我回飞雪院。” 她现在来大姨妈,要是不小心把姐姐地方弄脏,估计又要被添上一笔。 “算了,这给你暂住,我去偏房。”赴寒丢下一句话就走。 赴寒走出房间,站在院子里,冷冷月光下,他看见自己雪白色的裙角有一抹刺眼的鲜红。 葵水? 屋里的碧禾与红翘弄清楚闻冬的状况,碧禾留下照顾闻冬,红翘回飞雪院拿了干净的衣服,又让人去烧了热水送来。 碧禾拿着装满热水的汤婆子轻轻放在闻冬小腹上。 折腾半宿,闻冬换了一身干净柔软的衣服才沉沉睡去,碧禾先让红翘回去休息,自己在枕雪居照顾闻冬。 另一边,赴寒重新换了一套衣裳,慢悠悠踱着步子前往前厅。 行至半路,他看见成均馆还点着灯火。 带着疑惑走近,赴寒与荀一诚四目相对。荀一诚举了举手中的书卷,微微一笑,“昨日走的匆忙,忘记带书,今日来也刚好把书带上。” 赴寒微微颌首示意,继续往前厅走去。 前厅的人基本都散去了,只剩下几个相熟的,林峥,余诃与宋元清。 林峥一见赴寒,立马询问,“闻冬人没事儿吧?” “嗯,她俩婢女在照顾。” “真被下那什么药了?” 被林峥这么一问,赴寒还是来气,他斜睨了余诃一眼,凉凉开口,“你问余诃。” 余诃理不直气不壮的“嗯”了一声,随即又说,“我刚是确认她没事儿了才走的。” “人没事就好,不过要是被我逮住是谁,一定不让他好过。”林峥龇牙咧嘴的说着话。 在一旁未开口的宋元清虽然不清楚到底是药,但也明白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微微蹙了眉心。 一觉醒来,闻冬觉得自己总算活了过来。 窗外天色微明,碧禾趴在床沿,感受到一点动静立马醒了过来。 “碧禾,我们回飞雪院吧。回去你好好休息一天。” 闻冬挣扎起身,下腹又是一阵汹涌,碧禾扶她起身。 回头望了眼掀开被子的床铺,雪白的被单上一片殷红。 “……” 闻冬尴尬的脸都红了,碧禾瞧了出来,安慰她说,“姑娘没事,等送你回去后,我亲自来收拾,不会有别人看见的。” “呜呜……碧禾你太好了。” 才回到飞雪院,红翘就来说,李学究今日家中有事,请假一天,可以不用去听学。 闻冬闻言,感动的都快哭了。 经期前两天,能窝在被窝里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碧禾安顿好闻冬,又去枕雪居处理了那带血的被单,才回飞雪院休憩。 周媛那边得知闻冬的情况,让人送来红糖水。 第三日,闻冬肚子的绞痛感总算消失了,虽然脸色依旧不是很好,但勉强也能前去学堂听学。 李学究家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完,只上了半天的学,下午又给放了假。 闻冬下巴抵在课桌上,坐了一早上,已经用尽她全部的力气。 赴寒侧身问她,“来不了,直接告假,逞什么能?显厉害?” “……”闻冬不想理他。 转头不看赴寒,倒是林峥的脸又在面前放大。 林峥戳了戳闻冬的额头,说,“你知道那天给酒的人是谁吗?” 她的记忆不错,只是前天晚上人太多,又忙着喝酒,并没有认真去记。 只是这两天细细回想了下,还是可以看出一点端倪。 前面都好好的,是最后递给姐姐的那杯酒有问题,而且那杯酒的目标应该也是姐姐,而不是她。 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余诃愣怔了下,他那天站的比较靠后,好像知道那杯酒是谁递出去的。 “你有看清那人的脸吗?”余诃皱眉询问。 闻冬依旧趴在桌子上,声音嗡嗡的,“那杯酒递的位置偏低,应该是个不高的孩子,不过他的脸隐藏在人群身后,没看清楚。但是他穿的衣服是木兰色织金锦袍。” “那就是他了,昌平伯爵府小公子何秋生。”余诃确认。 林峥理了理思绪,“也就是何秋生给赴寒的那杯酒有问题,然后那杯酒被闻冬喝了。” “跟昌平伯爵府有过纠葛?”林峥看向赴寒。 那可多了,这些年,他得罪不少贵女。就因为他并不想融入那些所谓的贵女圈子,且表现出明显的厌恶。 赴寒漂亮的桃花眼眨了眨,看着甚是无辜。 “不管什么纠葛,下药这是太过下作,一定要好好教训。”林峥总结道。 闻冬一手捂着肚子,举起另一手,她有话要说,“等过几天,我来处理这件事情。” 这仇她要自己来报。 不只是何秋生的问题,还有他的姐姐何秋月,之前在成衣店与她争抢裙子的那个。 宋元清与荀一诚不便参与他们的话题,收拾完东西,告知一声就走了。 三四日后,闻冬觉得自己状态好到能打死一只牛? 这日闻冬穿了一身珊瑚红苏绣月华锦衫,同色百褶如意群,外披酒红色大氅。 威风凌凌的战袍。 才到学堂,一个人也没有,她来的太早了…… 叶白竹今日又没来。 下了学,等宋元清与荀一诚走了后,闻冬才悄悄开口,“我今天让人绑了何秋月与何秋生,等下要去对付他们俩。” “三皇子与余大夫跟我一起去壮壮胆子,姐姐就留在府里吧,我怕到时候会太血.腥。” 赴寒挑眉,他会怕?开什么玩笑! 闻冬想好了,以林峥的身份可以压过对方一头,余诃可以把关,不要闹出人命。 林峥与余诃都没有意见,就是赴寒一脸不爽。 未等赴寒开口,闻冬先发制人,“马车太小了坐不下那么多人,而且万一真的有暴力场面,弄脏姐姐衣服不好。” “!!!” 赴寒舔了舔后槽牙,气到俊脸紧绷,反而给人感觉是在笑。 跟在闻冬身后走出去的林峥与余诃拍了拍他的肩,示意让他放心,又忍不住笑他。 郊外破庙里。 被绑住手脚,蒙住眼睛的何家姐弟俩瑟瑟发抖。 下了马车,闻冬带着林峥与余诃还有俩打手走进破庙。 那俩打手是初夏买来签了死契的姜府仆人。 听到脚步声,何家姐弟更是害怕到整个人蜷缩起来。 “我不管你们是谁,要是敢伤害我们,我爹昌平伯爵一定会让你们人头落地的!” 何秋月瑟缩的同时依旧在说着狠话。 “哦……”闻冬挑眉,让那仆人把何家兄弟俩的眼上的布,身上的麻绳都解了。 何秋月重获光明,第一时间看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闻冬,第一个念头就是直扑她过来,但是见到她身后的林峥,又立马停了下来。 “姜闻冬,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对我怎么样,我是伯爵府嫡女。” 何月秋颓唐的坐在原地,破口大骂,她边上的弟弟依偎在她身边,声音小小的说,“阿姐,我怕。” 闻冬蹲了下来,轻轻拍了拍何秋生的脑袋,温柔的说,“告诉我,那天是不是你姐姐让你递了酒?如实告知,我不会杀你们的。” 十岁左右的何秋生听见闻冬温柔的蛊惑声,下意识点了点头。 “别说!”意识到事情不对的何秋月赶紧抱住自己的弟弟,捂住他的嘴,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闻冬从衣袖里拿出一瓶药与一柄匕首放在地上,站了起来。 “这里面是什么,你应该清楚。这瓶药,这把刀,你选择一样,药你自己吃,刀的话,切了你弟弟……”闻冬淡淡的说。 站在她身后的林峥与余诃均是一愣,这姑娘是真的莽,也难怪她不让赴寒来。 何秋月抓起地上的刀,就要往前扑,但是被那两仆人按到在地。 “姜闻冬,我要杀了你……”何秋月目眦欲裂。 “你当初下药的时候没有想过今天吗?”闻冬淡淡的说,她自己想过今日对何秋月下手,以后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原书中,何家明年就会被流放至蛮荒之地。 既然无后顾之忧,那仇该报就要报。 第27章 晋江不让出现的东西就切…… 何秋月望了眼手中的匕首,又看了看地上的那瓶药。 她当然知道那瓶药是什么了。那天,她往那酒杯里下了药,然后跟自己亲弟弟说,让他把掺了药粉的酒递给最好看的那个姐姐。 弟弟还问了,是不是跟以前在宅子里一样的酒。 以前他们俩就联手做过这种事情,之前也没有被人发现啊…… 为什么今天会这样! 她不服气。 何秋生挪了点位置,他不敢跟姐姐说话,深怕姐姐注意到自己。 何秋月咬碎银牙,右手握着匕首,左手缓缓伸出,看样子是想拿那瓶药。 吃了那瓶药,她不会死,但是弟弟一刀下去可能没命。 一手握药,一手匕首。 何秋月右手手起刀落,挥向何秋生的两腿间,左手的小瓷瓶被她捏碎,灰白色粉末掉落一地。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何秋生嘴里吼出,他的织金锦袍下沁出殷红的血色。 在场的其他男子心下一惊,觉得□□凉凉生风。 余诃走了几步,轻轻叹了口气,在何秋生面前蹲了下来,他放下背上的药箱,去脱何秋生的裤子。 闻冬在余诃走到何秋生面前时,就已经转过身子,她见到何秋月如何面容扭曲的向自己亲弟弟挥刀的瞬间就可以了。 她还是高估了何秋月,以为她会自己吃药呢,没想到…… 整个破庙回荡着何秋生凄惨的呜咽声以及何秋月双手捂脸的抽泣声。 余诃脱下何秋生的裤子,何秋生绝望的想躲,但是已经没有任何的力气。 余诃瞥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那东西横着被何秋月一刀砍出一寸的伤口,鲜血直流。余诃倒了止血的药粉,又倒了恢复伤口的药粉,最后用纱布一圈又一圈的包扎起来。 能接的起来,以后尿尿也没问题,至于其他功能,看命吧。 另外三人看完余诃包扎的全部过程,都吞了吞口水,得罪女人真的好可怕。 林峥微微侧首,声音有些低哑的开口,“余诃处理好了。” “嗯。”闻冬应了一声,又说“那我们回去吧。” “姜闻冬!我恨你一辈子。” 闻冬走出破庙外很远的地方,依旧可以听到何秋月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宽大的马车里,林峥与余诃在闻冬的对面端端正正的坐着,简直比在李学究的堂上坐的更直更正。 闻冬若无其事的吃着橘子糖,酸酸甜甜好不惬意。 她突然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抬头冲对面的林峥与余诃浅浅一笑,“对了,你们不要告诉姐姐刚刚发生的事情,就说我们惩罚过何家姐弟就好了。” 林峥与余诃第一次如此听话的应了一声,“好的。” 姜府仆人姜叶,姜舟把闻冬送回国公府后,再送林峥与余诃回了各自府邸。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事情办完,他俩就先遣自家仆人回去报了平安。 余诃坐到林峥对面,两人面面相觑。 “闻冬好像有点可怕……”余诃心有余悸的说。 林峥开怀一笑,“对,不过我喜欢。” 办完事情回来,天都黑了。 闻冬没有第一时间回自己的飞雪院,而是一路坐软轿去了枕雪居。 下午她不让姐姐去,能感觉到姐姐已经生气了,她要去哄一哄人。 经过上次在枕雪居小住一晚,闻冬觉得与姐姐亲近了不少。 到了枕雪居,也不等婢女通报,她直接敲了房门说,“姐姐,你在吗?” 赴寒刚想说不在,就见闻冬直接走了进来,他立马用东西覆盖住自己桌面上的画。 “咦……” 闻冬绕过煮茶的小几,走到桌案旁,双手抱住赴寒的胳膊,看到被盖住画的一角,有些好奇,“姐姐,你在画画吗?” 胳膊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赴寒耳朵尖都染上一丝红绯。闻冬靠的太近,他的脖颈间尽是她温热的鼻息。 不习惯于如此亲近的接触,赴寒把胳膊从闻冬挽着的两手中挣脱出来。 又往旁边移了点位置。 会错意的闻冬,以为姐姐是在给她腾位置,便伸手揭开盖在画上的毛毡。 “别……” 赴寒伸手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 画完全暴露在闻冬的面前。 这张画是赴寒生辰前一日画的,水墨风景画里有个娇俏的红衣姑娘,只是并未画出红衣姑娘的脸。 他不知道当天怎么就把人画了下来…… 闻冬看着画里的姑娘,第一时间以为是姐姐,只是她又记起来,姐姐从来不穿红色衣服。 这完全看不出是谁,指不定就是路上偶遇的小姑娘,闻冬对画里的小姑娘也不大感兴趣,她还记此行的目的。 是哄哄姐姐来着。 赴寒一脸烦闷的把画收了起来,冷冷开口,“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来看看姐姐嘛,顺便告诉下姐姐,已经帮姐姐报仇了!”闻冬声音甜甜的,笑起来两个小梨涡隐隐可见。 再努力点,也许姐姐就不会生气了。 “站住,不要过来。”害怕闻冬再次挽上自己手臂的赴寒收着画,往小几的方向移了几步。 闻冬浅淡的眸子里氤氲出一片水汽,她撇了撇,小脸皱了起来,要说多委屈就有多委屈。 “姐姐还在生我的气吗?” “不是,没有。”赴寒语气不好的回了两句,随即看到闻冬快哭了的样子,忙道,“你别哭,你要哭,我真生气了!” 闻冬听到赴寒虽然依旧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但至少没有真的生气,又黏了过去。 “姐姐,你放心。我以后一定跟白竹一样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 被黏住的赴寒浑身僵硬站在那边。 夜深,天凉,又飘起雪花。 闻冬转过头打了个喷嚏。 她还未等赴寒开口,便自说自话,“姐姐,你赶紧休息,我回去了。” 郊外的破庙里。 何秋生蜷缩着身子,冻的瑟瑟发抖,他唇上乌黑一片,被伤过的地方已经没有一点知觉。 阿姐,阿姐说她是没有办法,才动了手,都是姜闻冬那个贱女人逼迫的。 阿姐抱着他哭的好惨好惨,哭到就像随时都能断过气一般。 阿姐还说,让他在这里等等,她会回去找爹爹,找救兵来救他。 阿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被何秋生心心念念的何秋月,出了破庙,一路跌跌撞撞的往城里跑,在城门关闭前,赶了进去。 她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右手上还沾染有她弟弟何秋生手上的血迹。 何秋月双手使劲互扣,妄图把右手上的血迹清洗干净,但是无论她怎么做,手上的血迹一点也没有变少,反而左手也沾染了些许。 她在城内一路狂奔,直到跑的上气不接下气,才跑到昌平伯爵府的侧门。 稍微整理了下衣裳与头发,何秋月敲响侧门。 里面守门的仆人听到声音开了门,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哪个叫花子,直到又认真看了眼,才知道是自家大姑娘。 就是不知今日大姑娘为什么一脸脏兮兮,头发上还有几根稻草。 “不要说我从这个门回来的。”才进了门,何秋月瞪了那仆人一眼,威胁说道。 何秋月绕了两个小花园,才终于回到自己院子,她让贴身婢女去安排烧水,她要泡澡!她要沐浴! 泡过热水澡后,何秋月好似才冷静下来一般,整个人清醒不少。 她擦干身子,换了身柔软又暖和的衣裳。 窗外又飘起雪花,何秋月望了一眼,把心一横,直接关上窗户。 小弟,不要怪阿姐,要怪就怪姜闻冬那个贱人! 钻进暖和的被窝,何秋月轻轻闭上眼睛。 不多时,院子里一片吵杂声,各人的脚步声以及说话断断续续入耳。 何秋月依旧轻轻闭着眼睛,就当没有听到一般。 直到房门被敲响。 她的贴身婢女秀香去开了门。 一个妇人挟裹一身的冷意闯到何秋月的床前,何秋月幽幽转醒,她睡眼朦胧的揉了揉眼睛。 “母亲,怎么了?” 何秋月母亲王氏满眼泪痕,她冰凉的双手紧紧揪住何秋月的手腕,声音急促又凄厉的喊道,“月儿,小生不见了。从下午至现在,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我听府里人说,下午是你带小生出去玩的?是吗?小生现在在哪里呀?” “我的儿啊,你究竟在哪里……” 王氏撕心裂肺的捶着胸。 何秋月也是匆忙的从被窝里起了身,她抱住王氏,着急的问说,“小弟不见了吗?怎么会这样?下午我给他买了糖葫芦就让他自己回去了。” “他没有回来吗?他怎么会没有回来,难道被人害了吗?” “害了?谁害我生儿?”王氏顿时止住哭喊,一脸的恨意,她紧紧的盯着何秋月的脸。 何秋月瑟瑟发抖,声音颤抖着说,“母亲,你抓疼我了。” “我也不知道,只是、只是前段时间国公府千金及笄,小弟去给人敬酒的时候,不小心把人家的衣服弄脏了。” 王氏直直的盯着何秋月,面如罗刹,她说,“国公府,是宁国公府?走,你跟我去你爹爹面前说清楚。” 何秋月一身寝衣被王氏拉拽着走了好远的路,婢女秀香手捧着大氅跟在两人身后。 到了正厅,秀香给何秋月披上大氅。王氏哭天抢地的说宁国公府的人因为自家没有儿子,就害她小儿。 昌平伯爵何谷本是不信自己夫人的话,宁国公府何必跟他们家小小伯爵府闹矛盾。 何秋月又把刚刚与王氏的说辞又说了一遍,而一旁的丫鬟也多说了一句,“好像下午看到国公府的马车去了郊外。” 何谷本就多疑,见众人都这么说。就让人备了马车,连夜出城。 东边天空露出一片鱼肚白。 何谷与王氏带着家仆一路驾车,快马加鞭往城外赶,在郊外找寻许久。 天亮后,他们终于在破庙里找到何秋生。 只是何秋生已经浑身僵硬,双唇乌黑,身上一片血迹不堪。 王氏看到的第一眼就晕了过去,何谷仰天长啸,“叶家,我何谷与你势不两立。” 何秋月没来,她在自己屋里烦躁的踱着步子,她一心念着小弟不要活着。 第28章 被赐婚 灰色的天空,刮着风,飘着清雪。 坐在软轿里的闻冬打了个哈欠,冬天实在太冷了。 她下了轿子,从学堂后门悄悄挪到自己位置上。 “姜生,今日迟了。”整张脸藏着书本后边的李学究开口发话,“把今日中庸最后一章抄个三十遍。” “是,学究。” 闻冬颓唐的坐了下来。 她才抬头,就见叶白竹回头朝她做了个鬼脸。 闻冬回以一个更丑的鬼脸,气的叶白竹小脸鼓鼓的。 坐在两人中间的赴寒微微抬头看了眼叶白竹,又侧首望了眼闻冬,两人才算消停下来。 之前一个月才来一两天的叶白竹,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从闻冬赴寒及笄宴之后,天天都来。 且每次都要与闻冬作对,时间久了,闻冬也不打算再让着这个小鬼。 就要跟她一争到底。 叶白竹挽着赴寒的一只胳膊,闻冬就要挽上另外一只。 叶白竹不让,放下赴寒的胳膊就来打闻冬,闻冬转身去到另外一边,然后叶白竹就急的哇哇大哭。 实在受不了的赴寒冷着脸,让她们两个不准再靠近自己,这件事情才作罢。 “……好了,今日的课就到这里了。” 李学究顿了顿,又继续说,“也快过年了,今年的课也到这里就结束了。学生们,来年再见。” “学究再见。” 李学究走后,宋元清与荀一诚也颌首示意离开。 “过几日就是除夕宫晏,你们府上拟好入宫名单了没啊?”林峥问余诃与赴寒。 余诃笑着收拾东西,回他,“又我跟爹爹,娘身子不大行,还是不宜多动。” “老规矩。”赴寒转着手中干净的毛笔,一脸的无所谓。 “老规矩?”林峥咋呼了一声,又说,“老规矩不就你跟白竹还有你爹娘吗?那今年不是多了闻冬,她不去吗?” 被人提到的闻冬抬头望了眼众人,一脸茫然。 除夕宫晏?她不懂,也不知道…… “应该有吧。” 赴寒不确定的应了一声。 林峥一声叹息,“闻冬不在,那多无聊呀。不然我去找姨母问问?” 叶白竹见又是一个替闻冬说话的人,很是不爽,她轻轻哼了一声,说,“三哥哥,她只是无关紧要的闲杂人,本来就不可以去参加宫晏啊。” “你这丫头……”林峥笑着伸手揉了揉叶白竹的脑袋,把她梳的好好的发髻全部弄乱。 闻冬收拾好东西,站了起来,看到叶白竹如乱成一遭的脑袋,忍不住笑出声来。 宫晏,她有点好奇,毕竟有好吃的,也能见见那华丽的场景。 但是一想到会有诸多的规矩,闻冬也是觉得会有些不自在。 所以,去还是不去。就比较随缘,没有非要怎么样。 “姐姐,余大夫,三皇子,白竹。明年见!” 闻冬盈盈含笑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就走。 天太冷了,她要赶紧回去,躲进自己暖和的屋里。 见闻冬走远,叶白竹仰头,问林峥,“三哥哥,她生气了吗?” 林峥刮了下她的鼻子,“你闻冬姐姐才没你那么小气。” 除夕日。 一早,闻冬还躲在被窝里不肯起来。 红翘掀开床幔挂了起来,她的手放在被子上使劲摇晃闻冬。 “姑娘,赶紧起来。刚刚荷烟姐姐说,下午姑娘要一起进宫赴宴,早上要起来沐浴焚香。” “可是真的太冷了,我能不能不去呀……” 躲在被窝里的闻冬声音闷闷的。 “不行,会掉脑袋哦。” 闻冬猛地掀开寝被,去还不行嘛…… 沐浴,梳洗,焚香,一整套流程下来,直接下午了,连午饭都没的吃。 也难怪红翘一早就要把人叫醒。 碧禾知道红翘爱热闹,就让闻冬带红翘一起去,只是再三叮嘱红翘一定要谨言慎行。 国公府门外停了三辆马车,准备妥当的一家人乘马车往宫里的方向驶去。 入了皇宫,叶若山被引起接待朝臣的保和殿。 周媛带着几个孩子先去给皇后请了安,才又去贵妃周妩哪儿。 在皇后处,闻冬能明显感觉到皇后不喜国公府一家人,想来应该是因为周媛与周妩的关系。 到周妩贵妃处,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周妩自己只有两个儿子,所以对周媛家的女孩都很好,赏赐了许多东西,才让孩子们自己去玩,把周媛留下说说话。 闻冬赴寒他们临走前,周妩多说了一句关于闻冬的,夸她看着就聪明伶俐。 宫晏按照既定的吉时准时开始。 礼官先是对帝皇的伟绩夸耀一番,接着又述说了来年的祈愿,祝王朝风调雨顺,王朝人民顺调雨顺。 鼓声起,宫晏正式开始。 场上身材曼妙的姑娘,水袖飞扬跳着舞。 闻冬大着胆子抬头望了眼当朝的今上,今上一脸笑意,倒不像传说中不可直视的龙颜,更像一个和善的中年大叔。 她收回视线,端起桌上的青玉酒杯就要喝,却不想收到右边姐姐的瞪视。 姐姐说过,外边的东西少吃,酒少喝。 难道也包括皇宫里? 可是她已经一天没有吃没有喝了…… 饿晕了闻冬朝赴寒贴近了点身子,她伸出食指与拇指,小小比划了下,嘴里低低的说,“好姐姐,我就吃一点点。” 赴寒不动声色的往旁边移了点,他把自己桌上的酒壶与动过一块的小糕点轻轻放在闻冬的桌面上。 坐在他们后边的叶白竹撇了撇,她拉了下赴寒的衣袖,有些委屈,“寒姐姐,我也要!” “你自己桌子上有。”赴寒侧首低低说了句。 一曲舞毕换了乐府的人上来演奏。 感慨激昂的乐曲响彻整个皇宫,二胡与琵琶彪着高音。 闻冬吃了口赴寒递给她的小糕点,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吃,就与国公府的差不多。 宽大袖子遮掩下,她忍不住偷偷喝了一杯又一杯的酒。 酒挺好喝的。 宴会接近尾声,舞台中间摆了张古琴,乐府女官一袭青衣轻手拂过琴弦。 细微悠长的琴音飘飘渺渺。 让人激动了一晚的心情一下子得到放松下来。 沉浸在悠长琴声中的人们突然听到有人铿锵有力的说话声。 “父皇,儿臣有一心愿希望父皇成全。” 绯衣锦袍的二皇子林峪一甩长袍,朝今上跪了下来。 今上虽不在笑,但也一脸慈祥。倒是旁边的皇后紧蹙峨眉,压低声音低喝,“峪儿,你在做什么?” “让他说罢。” “谢父皇。”林峪依旧跪在地上,只是抬起头,挺直脊背。 “孩儿心仪永嘉侯府纪真真姑娘已久,今日孩儿想请父皇给孩儿赐婚。” 林峪的话如同落入平地的惊雷一般。 纪真真虽然是永嘉侯府的千金,却不是嫡出,身份地位实在太低,万万是配不上二皇子的。 殿上的皇后整个脸都黑了,之前自己孩子就说过要娶纪真真,她不同意,现在倒好,直接让皇帝给赐婚,简直是胡闹! 今上的脸上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片刻后,他缓缓开口,“峪儿有情,孤允了。” “谢父皇!” 林峪站了起来。 今上的视线从林峪身上移到林峥处,“既然峪儿敲定下来,那峥儿也定下来吧。我记得峥儿与赴寒那孩子处的还不错。那……” 叶若山听到今上的话,大冬天惊出一身冷汗,他直直跪了下来,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陛下,小女赴寒自小与余造家公子有过婚约。” “陛下,宁国公所言属实。”余造跟着跪了下来。 今上面色不改,只说,“那便罢了。” 坐在今上右手边的贵妃周妩轻轻笑了笑,她朝今上开口,“陛下,赴寒有了婚约,闻冬没有呀,也是国公府家的丫头,之前峥儿还夸她聪明来着呢。” 正在偷偷喝酒的闻冬直接被酒水呛到,她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自己下半张脸,压低声音,使劲咳了会。 不是……刚刚不是林峪求今上赐婚,为什么会把话题挪到她身上。 闻冬有些害怕,她抬头望了眼斜对面的林峥,只见林峥朝他笑的一脸意气风发。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完蛋了,不会吧…… 不明所以的周妩看着林峥与闻冬的互动,甚是欣喜,自己孩子喜欢,又与妹妹亲上加亲,多好呀。 “那就这么办吧。” 今上说话,尘埃落地。 闻冬整个人傻了,她只是来吃个酒席吧?也就是规格高一点的酒席,怎么就被人定了终生大事。 一旁的赴寒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比闻冬好多少,他目光虚置,随手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 酒刚入喉,赴寒直接倒在桌子上。 人群慌乱,余造余诃赶了过来。 余诃看到空着的酒杯立刻明白怎么一回事,他与自己父亲说了句话,打开药箱拿起银针往赴寒身上扎去。 余造前去禀告今上,说只是赴寒自己身子不适。 今上点头,“那今日宴会就到此吧,天冷,大家都回吧。” 才从自己被赐婚的震惊中惊醒过来,闻冬就看到赴寒倒在桌子上,她的眼角微红,声若蝇绳,“余大夫,姐姐他没事吧?” 收回银针的余诃微微松了口气,“没事了。” 围在赴寒身边的国公夫妇俩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第29章 不愿意 余诃施针完不久,赴寒就醒了过来,不过人依旧一脸茫然,像是宿醉不知身在何处一般。 闻冬一手牵起赴寒的手,手心里是他冰冰凉凉又指节分明手指。另一手扶着他的胳膊,让他可以站好自己往前走。 她以为姐姐就是酒精过敏,没想到会这么严重,一杯入喉就晕了过去。 在外人看来也就是亲昵的两姐妹手挽着手而已,刚刚虽然引起一些骚乱,但也就附近一小撮的人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大部分还是不知。 还是要顾下面子。 叶白竹这次也乖巧懂事的跟在身后,没有闹脾气,没有闹情绪。 出了宴会厅,就有周妩派来的软轿。 回去路上,闻冬依旧在担心。宁国公夫妇始终也放心不下,请了余诃一起跟去。 怕马车颠簸,周妩派的软轿直接一路把赴寒送回国公府。 马车里,坐在闻冬对面的叶白竹低着头,似乎还没有从刚刚的慌乱中回过神来。 “今上为什么要给你与三哥哥赐婚呀?” 听到叶白竹的问话,闻冬一愣。 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明白,事情发生的太过莫名其妙。 没有及时听到答复的叶白竹抬起头,圆圆的大眼殷殷望着闻冬。 漆黑的马车里,闻冬根本就看不见叶白竹,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不行,一定要找三皇子说清楚。 她不会嫁给他! 除夕夜,国公府一家人都睡不着。 大年初一,赴寒依旧在沉沉的睡着,只是脸上已经恢复往常的颜色。 余诃向宁国公夫妇告别,周媛包了超级大的一个红包给他。 见赴寒没事,众人都松了一口气,但却也不能像他一般直接休息,众人都各自回去沐浴洗漱,等候拜年的人前来。 第一个来的就是林峥,他先是去见过叶若山与周媛,又去看了赴寒,最后来找闻冬。 闻冬才刚洗漱完,衣服还没换好,就听到下人禀话说三皇子来了。 她正好也要去找林峥,便换了衣裳,让碧禾帮她梳一个简单的发髻。 飞雪院赏雪小凉亭里,林峥等了许久,才见披着蔷薇色大氅的闻冬缓缓走来。 因为心情舒畅,等人虽久,也没有不耐烦。 林峥朝闻冬嘿嘿一笑,说,“闻冬,新春快乐。” “三皇子,新春快乐。”闻冬淡淡回道。 林峥眼睛瞟了眼闻冬,又往凉亭里的石桌上移,半响,未见闻冬有所反应,便自己开口,“喏,那是给你的新年礼物。” 石桌上一个大大的描金锦盒,闻冬看到了,只是她不想要。 她今日是要与林峥谈正事。 见闻冬没有反应,林峥自己打开那个锦盒,里面全是漂亮的金饰。 “你喜欢黄金呀,所以这一整套都是金饰。” 闻冬没看石桌上的金饰,只淡淡唤了一声,“三皇子。” “嗯?”林峥应了一声,他察觉到闻冬的不对劲,视线从桌上的锦盒移到闻冬脸上。 “三皇子,对不起,民女不愿意。”闻冬对林峥行了一礼,她一脸严肃的看着林峥。 林峥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为什么?” 以他的家世,样貌,人品,那个不是一等一的好,至今没有哪个姑娘拒绝过他。 为什么? 还未等闻冬开口,林峥又补充了一句,“你喜欢金银首饰,珠宝玉器,这些我都有,还有很多很多。” “……” 闻冬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随即她缓缓开口,“三皇子,你还记得你说过,你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对吧,我会。” “我姜闻冬认定一个人,势必要让他也只有我一个人。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而且你也知道我够狠,我去你府上,可能你府上后宅会一个都不剩。” “或者,更有可能咱们两会同归于尽。所以,其实咱们还是做朋友更好。” 闻冬尽量慢慢的一句一句把话都说清楚,她希望林峥真的能听进去。 林峥,十七岁的少年正是易冲动的年龄,想事情比较简单,为人坦荡直爽,适合做朋友。 但是却不适合做伴侣,而且闻冬没有办法接受,他的府里已经有怀孕的侍妾。 她需要对方身与心都属于自己一个人。 关键她不爱林峥。 林峥脸上的表情慢慢的变的有些难堪,他想起那日破庙里的殷红。 但他依旧不甘心,“那你喜欢谁?宋元清还是余诃或者……” 或者赴寒? 他把赴寒的名字吞回肚子里,这是目前没有几个人知道的秘密。 他不能说出来。 “你能确定他们以后都只有你一个吗?”林峥眼尾有些红,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有问题。 闻冬轻轻摇了摇头,说,“三皇子,你误会了,对于宋公子与余大夫,我对他们与对你是一样,都是朋友。” 林峥舔了舔后槽牙,“那我以后倒要看看,谁能只娶一个妻子而无侍妾,就连国公爷也有一个侍妾吧,白竹的亲娘。” 对于林峥孩子气一般的话,闻冬气笑了,能找到就找到,实在不行,她自己一个人还不能过吗? 只要自己有钱,啥都不是事儿。 闻冬的笑晃花林峥的眼,大概也觉得自己挺丢人的,他把东西留在那边,转身就走。 行走了几步,又回头说,“那是新年礼物,赴寒与白竹都有,不是特殊的……你留着吧。” “三皇子慢走。” 见三皇子走了,红翘才从远处走来,她有些担忧的问,“姑娘,这真的没事吗?” 闻冬也不是很确定,但是她相信林峥的人品。 处理完林峥留下来的东西,闻冬就去给叶若山与周媛请安。 因为昨晚没有休息,两人脸上的神色都不是很好。 闻冬咬了咬唇,决定还是与他们俩说下刚刚拒绝林峥的事情,有些事该断就要断。 “郎主,夫人,我刚刚与三皇子交谈过了,闻冬身份低微,不会是三皇子的好良配。” 叶若山脸色淡淡,没有什么情绪,倒是周媛有些着急,她端在手中的茶也来不及喝,急急忙问说,“怎么就不配了,你是我国公府的姑娘,没有什么好低微。” “还是说是你不喜欢峥儿,我听姐姐说过了,峥儿那孩子是心悦你的。” 闻冬愣怔了下,她没想到,林峥都跑去与周妩说了,难怪昨晚周妩那么热心。 她还以为周妩只是看上周媛的关系。 见没有别的理由,闻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嗯,闻冬与三皇子只有同窗情谊,无半点男女之情。” 周媛慢慢的喝了一口茶,很是遗憾,“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办法。” 一直没有开口的叶若山放下茶盏,淡淡说,“孩子们有自己的注意,咱们不要强求。” 从秋水居出来,闻冬才稍微松了口气,既然叶若山与周媛并没有强烈的反对,应该是会帮她去跟贵妃周旋周旋。 要回飞雪院的闻冬想了想,最终还是往枕雪居的方向走去。 来了这里三个月多,总算把一些常走的线路记了下来。 月韵守在赴寒房门外,见闻冬来了,忙起身行了个礼。 闻冬顺手封了个红包给月韵。 红包是碧禾早早就帮她备好的,初一这日,除长辈外,见人就给就对了。 “谢谢姑娘。”月韵笑着说。 比较熟的那几个丫鬟,现在都直接喊闻冬姑娘,直接略去表字。 闻冬轻声询问,“我可以进去看看姐姐吗?” “嗯,不过余大夫说不能待太久哦。”月韵点了点头,帮闻冬开了门。 红翘留在屋外,没有一起跟进去。 屋里的药味又比往日大了些,开的大大的窗下,直接小火慢慢煨着药。 闻冬进屋后,直接脱下鞋子放在门边,穿着白净的棉袜,踩在上过清漆的实木地板上。 走到赴寒床边,她看见赴寒的眉心紧紧皱着。 身体应该非常不舒服吧,才如此难受。 闻冬手在紫金小手炉上暖了一会,才伸出手指头,轻轻抚上赴寒的眉。 第30章 会被谋杀吧 睡梦中的赴寒转了个身,收手不及时的闻冬长长的衣袖裹进寝被与赴寒的脖颈之间。 “……” 糟糕。 闻冬试着轻轻扯了扯,没挣脱开来,还引的赴寒轻轻哼了一声。 用劲点扯,会不会把姐姐勒死…… 但是要尽快把衣袖拿出来,不能逗留太久,不然姐姐醒来估计又要不开心。 闻冬站在床沿边,向里探出半个身子,左手轻轻拉扯右手的衣袖,尽量往赴寒脖颈相反方向拉出。 还差一点,加油。 成功把衣袖拽了出来,闻冬有些开心。 得意忘形之际,金鸡独立站立的闻冬没有及时收回另一只脚,重心偏向探出的上半身。 啪叽一声,闻冬整个人砸在赴寒身上。 她懵了。 赴寒闷哼一声,眉头皱出一道化不开的结。 他缓缓睁开双眼,见闻冬整个人横趴在他胸口,两人四目相对。 稍稍挣扎了下,双手也被狠狠压住,完全使不上劲。 赴寒脸色阴沉的可怕,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想谋杀找个聪明点的方式。” “姐姐,对不起!” 躺着的赴寒都快呼吸不过来了,俊脸涨的通红。 闻冬又扑腾了好久,才站了起来。 她害怕赴寒会直接扑过来掐住她的脖子,起身后就往门外边冲,连靴子也忘记拿。 在门外轻声闲聊的红翘与月韵都吓了一跳。 月韵忙往屋里探了下,问说,“是姑娘醒了吗?” 没有听到回应。 闻冬拉着红翘跑了几步又回过头对月韵说,“月韵,我先回去了,姐姐应该是醒了,你进去看看?” 匆忙跑出枕雪居,坐上软轿,她才发现自己忘记拿鞋,雪白的棉袜已经变得脏兮兮的,双脚也是又冻又冰。 大年初三,林峥写了奏折请今上收回圣旨,说自己并不喜欢闻冬。 今上尊重自家孩子的意见,同意了。 只是两孩子是都满意了,但是宫里的一后一妃两人这个年完全过不好。 郁闷又生气,原因相似又不同。 消息传的很快,不到几个时辰,汴京里传开闻冬被三皇子退婚的消息。 并且有人脑洞发散,说是因为上次闻冬跳水救人不知检点,才导致三皇子退婚。 至于为什么三皇子没有第一时间去退婚,当然是因为周媛是三皇子的姨母。 国公府里,周媛头都大了。 俩孩子这都及笄了,寒儿与余诃无可争议,但是这闻冬可怎么办呀? 今日,忧愁的母亲中又多了一人。 每月初五,是郊外娘娘庙开大门的日子。 众多善男信女都会前往祈福,周媛更是每月都去,只是不一定都会带孩子们,有时候带,有时候她自己一个人。 现眼下,闻冬又是在被议论的风口上,她本不想带孩子去,但是郎主的话又不是没有道理。 堂堂正正做人,并不惧那些疯言疯语。 最终周媛带了几个孩子前往娘娘庙拜拜。 其他月份的初五,周媛一般就只是烧烧香,下午就回来。但是正月初五是个比较大的日子,按照惯例,是要在娘娘庙住上一晚。 正月初五的娘娘庙人比平日多了许多,到处都是手里拿着香的善男信女。 闻冬尽量缩成一团,就怕被不长眼的人拿手中的香给自己身体戳出一个戒疤。 赴寒皱着眉,一脸郁色。 他敛眉微微垂首,在闻冬耳边轻声说,“你再靠近一点,我就把你扔出庙外。” “……” 闻冬欲哭无泪,她真不是故意的。 说的她好像在吃美人豆腐一般,她没有! 在蒲团上跪了许久,闻冬的脚有点受不了,她抬起头,动了动腿。 她朝四周东张西望了下,看见纪家两姐妹与她们的母亲。 闻冬一愣,见纪真真与纪婉婉朝她微微一笑,她也回以一个温柔的笑。 只是祭拜完的纪夫人,顺着自家孩子的目光看到闻冬后一脸嫌弃。 纪夫人傲慢的白了闻冬一眼,拉着两个女儿的手就往偏门而去。 与闻冬一起跪在后排的叶白竹看见了,冷哼一声,“以为女儿飞上枝头了,自己也能当上凤凰,简直笑话。” “竹儿,不得无礼。” “是,母亲。” 乱七八糟的拜拜程序走完,接着吃斋饭。下午没有午休,周媛带着孩子们一起去上了庙里的午课。 庙里一天只吃两餐,没有晚膳。 上完晚课,庙里的师父们就都去歇息。 闻冬揉着自己咕噜噜叫的肚子睡不着,且她又是与大姐姐一个房间。 虽然与美人相伴是件好事吧,但是姐姐脸上的表情太可怕了。 冷冷的,像是真的会把她丢到庙外。 炕上的炕桌已经搬了下来,赴寒背靠墙壁,笔直的双腿,一腿微微曲起,一腿伸直。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随意搭在微曲的腿上,毫无节奏的点着, 赴寒垂眸沉思,鸦羽般的长睫在精致的脸上投下一丝阴影。 今日一定要看看闻冬蝴蝶骨上到底有没有胎记。 早晨出门前,母亲对他千叮咛万交代的事情,又是查看胎记。 许久不曾过问,赴寒差点都以为自己母亲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没想到今日又提起来。 赴寒眼睫往上抬了点,看了闻冬一眼。 本想走上坑的闻冬,动作一顿,僵在原地。 她大大的杏眼眨了下,有点可怜兮兮的说,“姐姐,冬天地板太冷了……” 赴寒收回伸直的长腿,一脸无语,“让你睡地板了吗?” “地板?唉……不是啊。” 闻冬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她手脚麻利的上了炕。 嗯,炕上不暖,一片冰冷。 她皱了皱眉,有些难过,“姐姐,庙里不烧炭,炕下也没有火吗?” 赴寒瞥了她一眼,没有搭腔。 那不是废话吗? 闻冬欲哭无泪,这庙里的师父们都是铁打的吗?寝被又薄,其他取暖方式又没有。 外加一天两顿没有油水的素食,太清苦了。 闻冬无声无息的往赴寒身边靠了过去,赴寒斜睨了她一眼,她立马停下自己的动作。 等赴寒不再看她,她又一点一点挪过去。 闻冬刚要靠近过去,赴寒站了起来,他吹灭油灯,冷冷丢来一句,“睡觉!” “唉。” 万籁俱静,只有窗外轻轻的落雪声。 闻冬冻到手脚都僵硬了,她直挺挺的躺着,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天花板。 耳边传来姐姐清浅又平稳的呼吸声。 闻冬轻声唤了声,“姐姐……” 没有听到回应。 闻冬叹息一声,也闭上眼睛。 “真的好冷……” 临睡前,她迷迷糊糊中还碎碎念了一句。 冷冷的月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撒进屋里,赴寒长长的眼睫微微动了下,他睁开眼睛。 其实,他一直就没有睡着,身边莫名其妙躺了一个人,完全睡不着。 窗外簌簌的落雪声与身旁轻轻的呼吸声交叠在一起,赴寒更睡不着了。 身上的被子因为睡在里侧的人蜷缩了下身子,被卷走大半。 赴寒一脸郁闷的扯过被子。 里侧的人哼哼唧唧了一句,顺着被子朝他移了点过来。 闻冬如冰块般的小脚触碰到赴寒的腿上时,他差点把人一脚踹开,冷静下来知道是里侧的人,才作罢。 里侧闻冬移到他身旁安静没有多久,啪叽一声,她侧着一手打在他的小腹上,一只脚勾上他的大腿。 赴寒抿了抿唇,原本放的端端正正的手,在被窝里开始移动。 他的右手缓缓移到小腹处,食指与拇指捏住闻冬的衣袖一角,就要把她的手臂抬起扔掉。 只是才把人手臂抬高一点,还未来得及扔走,闻冬的手再次打在他的腹上,且脸还在他脖颈处蹭了蹭,抱的更紧了。 “……” 睡着的闻冬哼哼唧唧,寻找着最佳的睡觉姿势,她的脑袋蹭了蹭,随即窝进一个暖和的豁口。 赴寒肩膀上传来一道重量,身旁的人越来越无法无天,哼哼唧唧不说,还跟只小猫似的对着他的脖颈处使劲蹭了蹭。 温热的鼻息轻轻抚上脖颈,暖暖的又潮湿。 赴寒莫名其妙觉得有些燥热,他把床边的被子掀开一角。 冰凉的触感顿时席卷右侧半边身子,而左侧半年却似在火炉旁一般滚烫。 一夜无眠,赴寒睁眼盯着天花板看了一夜。 当天边露出鱼肚白时,他才闭上眼睛小憩了会。 清晨,闻冬是被自己肚子疼醒的,小腹不断的下坠,外加时不时的绞痛感让她两鬓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她哼哼了一声,随即小声的呜咽哭出声来。 十一月初潮那次,上个月没来,这个月却提前了好多天。 她完全没有做好准备。 被呜咽声吵醒的赴寒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他一脸郁闷的转头去看闻冬,只看到闻冬的后脑勺。 她整个人蜷缩成一个虾球。 赴寒不明所以的掀开被子,然后他人傻了。 闻冬双手捂着肚子,她的一只脚还挂在自己腿上。这都还好,只是两人雪白的寝衣都沾染殷红色血迹。 “……” 去查过医书,知道葵水是什么东西的赴寒愣住了。 寝被被掀开后,闻冬先是闻到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随即她勉强自己睁开双眼。 然后她也被吓到了,姐姐的衣服上都是她的血迹。 完蛋了…… 第31章 小公爷 闻冬抬起湿漉漉的眸子看了眼赴寒。 见姐姐脸色发青,难看到极致,她两眼一翻,直接装晕过去。 “荷烟,快来!” 赴寒起身,自己穿上衣服,大声朝隔壁喊话,声音不似平日里的清冷,带了点晨起的暗哑以及一点焦急。 隔壁房里刚伺候完周媛洗漱的荷烟听到声音,马上应道,“来了,姑娘。” 荷烟敲响房门,屋里的赴寒让她直接进。 才走进屋里的荷烟顿时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到了,闻冬身上大片血迹。 她颤抖着声音问了句,“姑娘,表姑娘她怎么了?” “还有气息,大概肚子疼晕过去的,你马上备好马车,我带她去找余诃。”赴寒说完最后一句话,衣领最高处的扣子也刚好系上。 荷烟听明白怎么一回事,立即去向周媛禀了话,就去安排马车。 周媛闻言也赶来看了怎么回事,她安排了上午的早课,要下午用过斋饭才能回去。于是对赴寒千叮万嘱,让他照顾好闻冬,也完全忘记查看胎记这回事。 荷烟很快套好马车,但是下山的路却让人有些发愁。 赴寒微微颌首,没有多说什么,他用闻冬自己的大氅把她包裹起来,随即下蹲把闻冬背了起来。 “娘,我先回去找余诃了。” “路上小心。” 一直到下山路上没人了,闻冬才敢悄悄睁开一只眼睛。 这次真的丢人丢死了。 怎么会这样,呜呜…… 闻冬越想越难过,又觉得自己很惨,委屈情绪一上来,直接掉了两滴眼泪落在赴寒脖颈上。 赴寒微微抬头望了眼天,没下雨啊。 半响,他反应过来,是闻冬哭了。 “你哭什么,我都还没哭呢!”一开口就是凶巴巴的话。 闻冬哭的更凶了,眼泪跟不要钱似的直往赴寒脖颈上掉。 本是温热的泪在空中经过寒冷的空气如冰水一般,赴寒直接郁闷,吼了一声,“别哭了!” 哭立马止住了,但是闻冬打起了嗝。 “算了,你爱哭就哭吧。” 闻冬不哭也不打嗝了,安安静静的趴在赴寒背上。 感受到背上的人安静下来,赴寒轻轻托举了下,把人往高处抬了点,背上软软的触感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 上了马车,赴寒叮嘱车夫,速度尽量快点,但一定要稳。 闻冬提前回来,碧禾与红翘都慌了神,两人手忙脚乱的安排各种事情。 处理完狼狈的境况,闻冬乖巧的躺在床上,只露出一个脑袋,等着余诃来给她看诊。 赴寒也没走,就在飞雪院的正厅喝着茶等余诃来。 余诃来把了脉,又开了补气养血的方子才去找赴寒。 他也先喝了口茶,才说,“人没事,这一年先好好养着,以后肚子疼的情况就会少许多。” 赴寒翻了个白眼,“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直接跟她本人说啊。” 余诃垂首喝茶不语。 “每个月都如此这般,真的不会死吗?”赴寒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好养不会,乱来就不一定咯。” 余诃丢下一句话走了。 闻冬喝了余诃开的方子抓的药,药里加了红糖进去熬的,一点也不苦,咕咚咕咚一口气猛的喝完。 喝完药又沉沉的睡去补眠。 正厅把茶都喝凉的赴寒也起身回自己的枕雪居,昨天一宿睡,黑眼圈重的跟白无常似的。 修养了几日,闻冬的状态总算回来了。 只是还不等她高兴,荷烟又来通知,正月十一就开始听学。 这简直比前世的世界还离谱,前世好歹一般能让人过完十五的呀。 闻冬颇为幽怨的看着红翘在帮她收拾听学的东西,闷闷不乐。 此时,郁闷的不止闻冬,还有秋水居的周媛。 她已经在自己房里走来走去,走了半个时辰。 叶若山的头都快被她晃晕,他很是无奈,“夫人,你能不能不要走了!” 周媛瞪了叶若山一眼,气的眼角微红。 “这能怪我吗?要不是你们宗族的人不要脸,我至于如此吗?” “你……” 叶若山自知理亏,说不下去。 在叶家宗族长老那边看来,赴寒过了及笄宴,就离嫁人不远了,那以后国公府需要有人继承。 于是叶家宗族长老们经过商议,把不学无术的叶千凡推了出来。 等叶若山百年之后,就由叶千凡继承国公府的爵位。 那叶千凡得知这个消息后,笑的那是一脸春风得意。 这不,还未过十五,便急匆匆收拾了行囊,搬来国公府住。美名曰:先熟悉熟悉环境。 看着叶千凡那小人得志的模样,周媛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无可奈何。 当年,她在大下雪天生下一个孩子后,落了疾。养了许多年,后来是又怀了一个,只是终究留不住。 叶白竹的娘也是老太太逼着周媛同意,让叶若山纳了个妾,只是终究还是个女孩。 越想越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媛双手捂脸,泪流满面。 叶若山走到她的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坚定的说,“夫人放心,我一定努力活的久点,把几个姑娘都安顿好。” 周媛伸手推了一把叶若山,没有推动,索性直接面贴着他的腰上开始低低抽泣着。 新学年的第一天,李学究给大家都准备了礼物。 一人一本新书。 除了荀一诚与宋元清,其他人一点也不开心。 大家还是坐着各自的位置上,闻冬抬头就看见林峥空空荡荡的座位。 许是她望着那个位置有点久,赴寒侧首问她,“既然如此,何必拒绝?” 闻冬朝前探出脑袋,凑近赴寒的耳朵,轻声说,“因为只是朋友间的情谊,不是男女之情。” 凉凉的风吹在耳朵上,赴寒的耳朵尖瞬间染了点红。 他收回身子,又重新坐好。 “林生今日怎么没来?”李学究看着林峥空了的位置有些疑惑。 就连叶白竹都来了,怎么林峥反而没来。 安安静静,没有人答李学究的话。 众人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李学究叹了声气,说,“那咱们也不等了,现在就开始吧。春闱在即,这学年我们讲治国之道。姑娘们也可以听听,治国之道与之家之道殊途同归。” “等等,先生,我还没来,你怎么就开始讲课了!” 一道埋怨的声音从前门处响起,众人寻声去找人。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高个子,收了伞,朝李学究装模作样的做了个揖。 他束着发,金冠金簪,但是头发没有束好,东一撮西一撮,到处都是小碎发。 叶白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怀。 那人瞪了叶白竹一眼,又朝李学究笑着说,“学生名唤叶千凡,是府里小公爷。” 小公爷!? 原本打算补觉的闻冬听到这句话,瞬间惊醒。 姓叶?府里小公爷? 闻冬直接站了起来,她的脸上没有笑,一脸严肃的看着叶千凡,“你是哪家的小公爷,我们宁国公府可没有小公爷!” 叶千凡抬抬眼皮,像是不屑看闻冬一眼。他凉凉的瞥了眼闻冬,最后落在闻冬前面的赴寒身上。 他朝赴寒笑着解释,“宁国公府无子,小公爷我是经过宗族经过层层选拔最终确认将来要继承宁国公府的家业。” “赴寒妹妹可放心,哥哥我继承家业后,宁国公府以后也还是你的娘家。” 呕…… 闻冬觉得自己早上吃的甜粥都快要吐出来了,恶心又反胃。 赴寒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他微微转身,抬头望了眼闻冬气鼓鼓的小脸,说,“坐下,与人渣有什么好交流。” 闻冬噘嘴不爽的坐下。 叶千凡的脸色变了变,其他人是何反应他才不在乎。但是那个蠢货今日居然敢骂他人渣,以后定不让她好过。 他在目光在堂上巡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位置一般,锁定目标往林峥的位置上走。 经过叶白竹身边时,一直高高仰着头的叶千凡没有注意到叶白竹伸出的小腿,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 “哈哈哈哈哈……” 叶白竹笑的一脸天真浪漫。 跪趴在地上的叶千凡麻溜起身,他右手高高扬起,细长如树枝的巴掌就要落在叶白竹的小脸上。 千钧一发之际,赴寒伸手钳制住叶千凡打向白竹脸上的手。 很险,还差一点就打到。 叶白竹的笑僵在脸上,她呆呆的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怪异长手,哇的一声大哭特哭起来。 “目前你还不配。”赴寒说出口的话像冒着森森的白气,他钳制住叶千凡的手,白皙的手背上,隐隐可见微微突起的青筋。 扯了扯自己的手,叶千凡想从赴寒手里把自己手拽回来,拽了半响也是徒劳。 赴寒十足厌恶的把手甩开,叶千凡往前踉跄好几步。 叶白竹的哭声不停,两个眼睛已经哭的跟兔子眼睛差不多。她手背擦过脸上的泪珠,哭着打嗝说,“我要回去告诉母亲……” 她的贴身婢女绿雾收拾了东西,又抱起她,朝李学究颌首示意后就离开了。 叶千凡站稳身子,又往回走了几步,最终在林峥原来的座位上坐下。 他把原先林峥座位的东西通通扔到第三排空着的位置上,把自己东西放了上去。 其他几人哪见过这种情况,完全呆愣住。 李学究轻轻咳了一声说,“都坐下,咱们开始上课……” 第32章 真不是个好东西 这一天的课上的格外艰难,叶千凡有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问题。 一会儿问这个,一会儿问那个。 起先李学究每个问题都好好的答复他。后来,李学究发现这人只是在显摆他那一窍不通的狗屁道理,也就只是让他再多看看书。 叶千凡还觉得是李学究说不过自己,一脸洋洋得意。 下了学,还不等李学究先走,叶千凡收拾了东西,大摇大摆的走了。 李学究没有被叶千凡影响,依旧教养很好的同其他学生打过招呼后才离去。 余诃敲了敲赴寒的桌面,笑着调侃,“你们家这堂兄还怪有“意思”的。” 被余诃一提醒,赴寒又想起叶千凡那个糟糕的烂人,整个眉心蹙起。 “余大夫,你有那种能让人一天上好几趟茅厕的药吗。”闻冬眨了下眼睛,尽力扮演纯良无害。 余诃一愣,随即明白闻冬想要做什么。 他轻轻一笑说,“我这儿没有,倒是有治你所说的那毛病的药。如果你想要的话,去买一斤巴豆回来,磨成粉就能达到你所说的效果了。” “余大夫真乃神医。”闻冬笑的一脸明媚。 回到飞雪院,闻冬直接让成平出去买了半斤磨好的巴豆回来,她取了一两巴豆出来,剩余的让碧禾收好。 拿着那一两巴豆去了小厨房,请厨娘帮忙把巴豆粉混进面粉里做了好几份好看又好吃的甜点。 闻冬让人把加了料的甜点,放在叶千凡院子外不远处的小凉亭里,且让人守好,不能让别人误吃。 成平连在那小凉亭蹲守了两个晚上,才见叶千凡出来散步消食。 叶千凡被甜点阵阵的甜腻香味吸引,他找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是小凉亭里的甜点发出的香味。 桌上除了甜点,还有一壶半温的茶。叶千凡抬头四周看了眼,也没见到人影。 他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想起自己学来的品茗样子,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又拿了一块糕点,整个塞进嘴里。 又香又甜。 三下五除二,石桌上那四小碟糕点一块不剩。 喝完最后一口茶的叶千凡满意的拍了拍肚子回自己屋里。 成平一脸偷笑,拎着食盒去收了碟子与茶壶。 不到半刻钟,叶千凡脸色十分难看的捂着肚子就往茅厕里跑。 一晚上,他来来回回跑了无数次茅厕,到最后腿软的连路都走不了,更何况来听学。 没有叶千凡来的一天。 闻冬觉得整个空气都清新了。 余诃笑着给闻冬竖了个大拇指,他今早一来,管家就来找他拿过药。 他的药也很惯用,吃完立马有了效果,叶千凡才总算去睡了一觉。 “姐姐,你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闻冬朝赴寒拍了拍自己的前胸,一脸坚定的保证。 赴寒修长的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我说过需要你保护的吗?” 说的他好像很弱一般! 之前还志得意满的闻冬被赴寒那么一说,顿时泄气。 她有些郁闷,想着是不是姐姐嫌弃她的手段有点过于下作…… 可是叶千凡要不是随便乱吃东西也不会这样。 没消停一天,才半天时间。 下午,叶千凡踩点出现在堂上。他蜡黄的脸上挂了墨黑般的黑眼圈,一对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像是随时都会睡过去一半。 叶千凡见无人理他,便将书本重重的摔打在桌面上,引起一阵巨响。 认真温习书本的宋元清与荀一诚均吓了一跳,就连李学究都把视线从书本上挪开,望了叶千凡一眼。 叶千凡不理会李学究,他的视线在赴寒与闻冬之间来回徘徊。 半响,他才锁定目标,恶狠狠的盯着闻冬看。 “说,是不是你昨天在甜点里下了药!”叶千凡手掌在闻冬桌上狠狠拍了下,一脸凶神恶煞。 没做好心理准备的闻冬当下唬了一跳,随即也站了起来。 嗯…… 比叶千凡矮了一截,气势上差了点。 闻冬并不气馁,她站到椅子上,双手叉腰,居高临下的看着叶千凡。 “那是我给狗狗来福准备的小甜点,它已经好几天没有便便,所以才需要用药!” 闻冬看着叶千凡的锅底般的脸色,又补了一句,“我把小甜点放在凉亭,准备等来福去吃,结果没成想,居然是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给偷吃了。” “啧啧,连狗狗的东西都不放过,真不是个好东西。” 叶千凡伸出食指,点在闻冬鼻尖两寸处的位置,他气到口不择言,“你、你居然我骂是东西。” “哦,难道你不是东西?” “啊……啊……”气疯了的叶千凡无意义的叫了两声,说不出话来。 他的食指指指点点,就快戳到闻冬脸上,闻冬心里还是有些害怕,她站在凳子上,悄悄往后挪了点。 咔嚓一声响,是骨头弯折的声音。 赴寒把叶千凡伸直左手食指掰了回去,叶千凡疼的立马蹲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闻冬又往后移了点,已经站到长凳的边上。 叶千凡蹲下又站起,连带掀起闻冬长凳上的另一端。 “姐姐救我……”闻冬惊呼一声,整个人就要往窗户外边摔去。她伸手在半空中捞了几下,赴寒才不情不愿的伸出胳膊把人往里拉进来。 闻冬双手抱着赴寒的手臂,心有余悸的重重叹了口气,还未等她从凳子上下来。 她就见到凳子另一侧的叶千凡右手抱着骨折的左手食指,他的眼睛里像是淬了毒一般,恶狠狠的说,“以后,我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叶千凡抱着受伤的食指跑了,余诃还没来得及说他可以医治…… 错过病例,他还觉得有些可惜。 李学究最近被叶千凡折腾的很是头疼,便早早放了学,让大家先回去看看书,后日再说。 “可以下来了吧?” 赴寒视线落在被闻冬狠狠拽住的手臂,雪白直挺的衣袖被拽的皱皱巴巴。 “马上。”闻冬傻傻一笑。 想起来刚刚李学究说的是后日,闻冬好奇询问,“学究为啥说后日,明日呢?” 收拾完东西的宋元清回过头来朝闻冬笑笑,温声说,“每年元宵灯会,学究都会陪师母做花灯,赏花灯。这天会休息。” “原来如此。”闻冬恍然大悟,语气里还有些羡慕的成分。 她单手打了个响指,侧首问赴寒,“姐姐,花灯节好玩吗?” 赴寒侧首不理她,闻冬也不气馁,转了个方向,依旧看着赴寒。 “不好玩,不去……” 闻冬一脸惋惜,她垂首沉思了会,重新抬头的时候,又是一脸的笑容。 她朝宋元清浅浅一笑,问说,“宋公子知道哪里的花灯最好看吗?” “南街花巷最美,只是人比较多,姜姑娘去看的话,要注意安全。”宋元清一如既往温柔的说。 点头道谢过后,闻冬就回去了。 她决定好了,既然姐姐不愿意跟她一起去,那她就自己一个人去。 正月十五。 闻冬一早就被鞭炮声吵醒,空气中尽是淡淡的火药味。 小鼻子轻轻嗅了下,她喜欢这种类似烟火的味道。 不等碧禾来叫,闻冬直接穿着里衣,把留了一条缝隙的窗户完全打开。 窗外的水仙花开的正茂盛,水仙花的香味混合了火药味,这才是新年的感觉,可惜就快过完了。 闻冬一早就与周媛说过要去看花灯,天还未黑,她直接带着红翘出门。 驾车的仆人是成平,自从他处理完他娘后事之后,沉稳了不少。 闻冬没有直接去南街,而是先去了一趟她自己的姜府。 姜府在初夏管理下,运转的很好,小院一片春意盎然,府中各种事物井井有条。 邀请初夏一起去看花灯,她说府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不跟闻冬一起去。 闻冬也不勉强她,在夜幕降临后,带着红翘往南街慢悠悠的走去。 街道上到处张灯结彩,整个汴京城昼如白夜。 闻冬心情很好,一蹦一跳的往前走,红翘跟着她一起,两人还没到地方,已经笑的乐开怀。 行至南街花巷口,行人渐多,闻冬老实下来,沉稳的一步步往前走。 花巷酒家二楼,临窗位置上。林峥,余诃在喝着酒,赴寒在喝茶。 三人注意到街上的熟悉的身影,林峥重重哼了一声,他还很生气。 虽然外界在传的是,他不要闻冬。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才是被退的那个。 余诃好奇心起,忍不住问林峥,到底怎么回事,林峥咬牙就是不说。 赴寒收回视线,把玩着手里的茶盏,有些不以为,“一个小丫头片子,至于吗?” “等你栽了的时候,看看你还能不能说得出这种话。”林峥一口闷掉小酒杯里的酒,眼尾有些发红。 察觉出有些不对劲的余诃赶忙移开话题,说不然一起下去走走。 三人下楼,刚好遇到走来的闻冬。 闻冬笑着同他们打了招呼,随即又有些郁闷,“姐姐说不去,原来只是不想跟我一起来。姐姐还是喜欢跟三皇子以及余大夫一起玩。” “……” 他真没想来,是被林峥与余诃硬拉来的。 第33章 大肥鹅 也不等赴寒开口说话,闻冬自动挽上他的手臂,嘴角微微上扬,“姐姐不跟我一起玩,我就跟姐姐一起玩。” 一旁的林峥都快要怄死了,他冷哼一声,学着闻冬的样子,挽上余诃的手臂转身就走。 “……” 余诃面露痛苦之色回过头望了眼赴寒与闻冬。 几人结伴而行,走在南街花巷。 俊男美女的组合自然吸引不少围观过来的目光。 林峥受不住别人的观看,没走几步就松开挽着余诃手臂的手。 被闻冬挽手臂的期间,赴寒几次想抽出自己的手臂。 奈何,身边的人实在太过难缠,他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也作罢。 南街花巷的花灯果真是最美,形态各异,高矮胖瘦都有,拟形的也栩栩如生。 闻冬买了个莲花花灯提着手上,跟着人潮往前走。 人很多,摩肩接踵,她的绣花鞋好几次被人踩住脚跟,险些绊倒。还好手挽在姐姐胳膊,只踉跄了几步,没有摔倒。 前面有卖冰糖葫芦的老人,肩上扛着的糖葫芦已经卖去一半。 闻冬眼尖,瞬间就看到人群中的糖葫芦串,她拽着赴寒往糖葫芦的方向走去。 她非常迅速的买了一大串糖葫芦。 赴寒被闻冬拽了一路,结果她就只是要买糖葫芦。他一脸不爽的说,“你想死……” 一句话没有说话,嘴巴就被闻冬塞进来的糖葫芦堵住。 新鲜红艳的糖葫芦裹着黄糖熬的糖汁,晶莹剔透,外边的糯米纸入口即化。 闻冬吃了一颗,笑眯了眼睛。 他完全没有看到赴寒脸上的郁色。 赴寒咬下一颗糖葫芦,冰糖外壳融化后,甜甜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 倒是要开两半的山楂把他酸的直皱眉。 买的糖葫芦分了红翘与余诃,递给林峥的时候,他非常不情愿的瞥了眼,过了半响,才十分勉强的接了去。 见林峥把糖葫芦接了去,闻冬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 林峥是不再生她气了。 吃着糖葫芦,逛着夜市,闻冬一晚上玩的可开心。直至夜深露重,街巷上的行人渐渐变少。 众人在最先遇到的客栈道别。 闻冬直接坐上赴寒的马车,她给红翘租了轿子,让她去姜府与成平说一声,让成平明日再回即可。 闻冬坐在马车里,有些疲倦的打了个哈欠。 “都困成狗了,刚还非要闹着要玩?”赴寒一脸嫌弃的扯过马车里的薄毯往闻冬身上扔去。 闻冬傻傻一笑,“因为跟姐姐一起出来玩很开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只剩一点喃喃自语。 “驾——” 车夫的驾车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许久。 赴寒也有些累,他微微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颠簸摇晃感染赴寒立马睁开眼睛,城内的道路都是平缓的官道,根本不可能会有如此严重的颠簸感。 除非已经出了城。 赴寒推了推闻冬的手臂,闻冬没有立刻清醒过来,她双手揉了揉双眼,努力撑开眼皮。 她张了张嘴,话还未出口,就被赴寒修长的手捂住嘴巴。 “唔……” 赴寒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只是昏暗的马车闻冬根本看不见。 即使看不见,闻冬大概也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用力点了点头,赴寒才把捂在她嘴上的手拿开。 终于可以呼吸了…… 醒来的闻冬也感受到不一样的颠簸感,她朝赴寒的位置挪了挪,紧挨在赴寒身边。 驾车的车夫是国公府多年从未出过错的老赵,现在这莫名的情况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老赵直接被人换走了。 果然,马车外有两男人的声音响起。 “这都不醒,车里两人是蠢货吗?” 另一人说,“你管他们醒不醒,咱们只管拿钱就好了。” 紧接着就是磨刀的声音。 “话是这么说,只是我刚刚开了帘子看了眼,两个都很漂亮啊……” “这有什么难的,我们要了钱,再把人往山寨上掠,嘿嘿。” 两人的对话,闻冬与赴寒都听在耳里。 闻冬有些害怕的又往赴寒身边靠。 这辆马车门是开在前面,不是后边,想跳车都做不到。 还不等两人想出对策,马车门突然被拉开,马车上悬挂的灯的光亮瞬间照进马车里。 闻冬第一时间护在赴寒身前,那开门的马贼嘴里呦呵了一句。 “哥,这俩娘们居然醒了。” “醒了拿绳子绑了就是。” 驾车的山贼头也不回的说,因为马车不算很大,山贼体型高大不好直接进来,他扔了两个细绳进来,一脸凶神恶煞,“你们自己绑好,要是绑不好,到时候可不要怪我。” 那人说完,还一脸淫笑,嘿嘿了一句。 赴寒冷静的扯过细绳,把闻冬双手背在身后绑了个结实,随即也把自己的手困了起来。 山贼小弟见两人还算配合,倒也没有特别为难。 吁—— 马车停了下来。 闻冬与赴寒对视一眼,两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他们还不知道这俩山贼的底细,并不敢轻举妄动。 灰蒙蒙的天,太阳将出未出。 闻冬抬头朝四周往了眼,这是城郊的破庙,上次她处理何家姐弟的那个地方。 “走吧。” 山贼头往破庙望了眼,示意闻冬与赴寒自己走进去。 闻冬笑着应了句,“好嘞,大哥。” 见闻冬如此,其余的三人均是一愣。闻冬继续成热打铁,她笑的一脸天真,说,“两位大哥只是求财,这多好办呀,咱们有多少都可以给两位大哥嘛。” 那俩山贼听闻冬这么一说,还挺开心,知道这次捡到大肥鹅了。 闻冬说着说着,脸色的表情变了变,一脸惋惜,“两位大哥,不瞒你们说。这些年有些小混混就是特别不地道,明明没有抓到人,非要弄个假帕子,假书信说抓了人,要钱来赎。” “这不,家人被骗了许多次,现在是可谨慎了,不见到人是不会给钱的。” “大哥,那这我们咋办啊。”山贼小弟听到闻冬的话,整个人都慌了,他们确实是想拿这俩人的帕子拿去换钱来着。 要是不信的话,那不是泡汤? 山贼头子也是一脸烦躁,大声嚷道,“别吵,让我想想。” 闻冬见那两人愁眉不展的走来走去,忍不住轻轻笑了声。 听见声音的山贼头子转过头,瞪了闻冬一眼。闻冬随即又有些慌张的低着头。 赴寒从下马车起,全程冷眼看着闻冬装傻充愣。他突然想起来,这丫头之前在他面前都类似这般卖萌耍宝。 所以,其实他的定位与这两山贼差不多? 得出这一结论的赴寒,看闻冬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他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有些郁郁。 山贼头子半天没有想出解决的办法,他手指着闻冬,脸上的横肉跳了跳,“来,你说,现在要怎么办?” 闻冬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快说,不然砍了你的胳膊。” “好,我说。”闻冬垂眸,视线落在地面上,“办法是有一个,就是两位大哥可能不大同意。” “你让我们其中一个人回去,去禀与家长,那家长自然就会带着钱来了呀。” “是好主意的话,有什么不同意的。” 山贼头子几乎与闻冬异口同声,只是他听到闻冬的话,立马回绝。 闻冬又说,“你看,我就说你们不大乐意。只是我们这种大户人家,只要人好好的,钱都好说,就看两位大哥敢不敢了。” 见山贼头子有些犹豫,山贼小弟靠近山贼头子,耳语了几句。 事情就这么敲定,但是让谁回去,又是个难题。 闻冬主动请缨,说,“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我去比较合适,你们看我姐姐,笨手笨脚的模样,就是个笨蛋美人。什么事儿也做不好……” 她把赴寒一顿数落,直到被赴寒恶狠狠瞪着,才把剩下还未说出口的话,吞回肚子里。 赴寒眼神如刀的望着闻冬,他突然有种感觉,这丫头是想把他抛在这里,好让自己溜掉。 坐在地上的闻冬往赴寒身旁挪了挪,她背在身后的手往赴寒的背后推了个东西过去。 下马车后,赴寒的手就被更改了捆绑的方式,与闻冬一样背在身后。 此时,他摸到身后匕首形状的东西。 两山贼在门外商量了许久,总算商议出了个名堂。 “你起来。” 被山贼点名的闻冬手撑在身后的柱子上,一点一点挪着站了起来。 山贼小弟给闻冬送了绑,说,“走吧……” 闻冬会意,知道这两人又想要钱,又胆小害怕,想着一人看住一个。 她跟着山贼小弟上了马车,往城里的方向驶去。 期间,闻冬一直与那山贼在闲聊,好放松他的警惕心。 坐在马车里的闻冬把马车两侧的长凳抬起来,她记得这辆马车的长凳,有个腿可以拿的下来。 闻冬取长凳腿的时候,手心里都是汗,又紧张又害怕,却还要稳住声线不让外边的山贼发现。 只有姐姐一个人在破庙里,闻冬担心姐姐,她拆凳子腿的时候着急了点,发出一点声响。 外边的山贼听到声音,立马警惕起来,他停了马车,大声发问,“你在干嘛?” “头碰到马车壁,疼死人家了。”闻冬故意发出一种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嗲音。 外边的山贼一听,立马心猿意马起来,他搓了搓双手,笑着说,“小美人,我来啦……啊……” 马车门被打开的瞬间,闻冬紧紧抓住手上的长凳腿,“工”字型的长凳腿尖的一头直接插进山贼的眼睛里。 山贼用手捂住眼睛,鲜血汩汩从他手缝中溢出,他痛苦的跪在车门口。 闻冬提腿,一脚把山贼踹下马车。 反应过来的山贼还未站起来,闻冬拿着长凳腿对着山贼的脑袋又敲了过去。 山贼晕死过去。 顺利做完这一切的闻冬腿一软,双手伏在马车上,才不让自己摔倒。 她的手心有几条深刻的线,是紧紧抓凳腿导致的。 闻冬深呼吸了一口气,重新爬上马车,调整了方向,驾着马车往破庙的方向驶去。 第34章 虎口脱险 破庙里。 那个山贼头子盯着赴寒的脸看了许久。 有个问题,他一直想不明白,这姑娘看着冷清又傲气,长的也非常漂亮,但他为什么就喜欢不起来呢? 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就是可能她掏出来比自己还大? 山贼头子摇了摇头,打算驱赶自己脑子里莫名其妙的想法。 他也不再看赴寒,双手抱臂横在破庙门口,闭眼休憩。 “别乱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咋想的,小心我宰了你。” 双腿才微微曲起一点的赴寒,听到山贼头子的话,腿也不动了,乖巧的坐在原地。 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抓到之前闻冬递过来的匕首,现在正在磨绳索。 赴寒动作很轻,不大敢太用力,担心发出声音被山贼头子发现。 另一边的闻冬心里着急,但是第一次驾马车完全不会。 折腾了许久,好不容易才让马转了个弯,但是这马转弯后不走了! 悠闲的在一旁垂下它优雅的头,在吃草! 闻冬都快哭了,情急之下,她狠狠的把马鞭甩在马背上,大喝一声,“驾!” 吃痛的马儿抬脚风一般冲了出去,马车上的闻冬头磕在车厢上,人差点滚下去。 …… 你厉害。 山贼头子练过武,虽然学艺不精,但是还是比普通人好点。 远远地,他就听到马车车轮滚过地面的声音。 推算了下大概的时间,这绝不是正常合理的时间。 山贼头子恶狠狠的瞪了赴寒一眼,威胁道,“给老子好好呆着。” 他抬脚就往破庙门口的台阶下去。 闻冬前面一门心思往破庙里赶,且因为马车不好控制,整个人都想着怎么让马儿听话,完全没有思考过,她来了破庙后要怎么救人…… 现在,眼见着破庙越来越近,她有些慌了。 手心里全是汗,闻冬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往身上裙子蹭了蹭。 闻冬驾着马车直接往破庙里冲,她不知道怎么让马停下来! 万分着急的情况下,她见到山贼头子朝她走来。 “大哥!你小弟驾车到半路晕了过去,你赶紧过来看看!”闻冬使命拽着缰绳。 只是这马完全不听她指挥。 山贼头子并不相信闻冬的话,但是她想着闻冬一个弱女子,也没有什么可怕。 他张开双手抱住马脖子,让马停了下来。 闻冬立马从马车上跳下来,她一脸着急,“大哥,你小弟现在在马车里,你打开看看。” 山贼头子狐疑的望了闻冬一眼,并没有立刻去打开马车门,而是说,“你把他拉出来,我看看。” “……” “大哥,你小弟肥头大耳那么大个,我可大拉不动。”闻冬一脸为难的拒绝。 说的也是。 山贼头子略一思衬,觉得闻冬说的有理。 他警惕的看着闻冬,见她弱弱柔柔不会功夫的样子,这才放下戒心,朝马车跳了上去。 闻冬双手握拳,指节有些微微泛白。 她屏住呼吸,眼睛直直盯着山贼头的背影。 见他上了马车,打开车门的瞬间。闻冬抓起被她偷偷藏在车厢侧边的长凳腿,立马就往山贼头的后脑勺暴扣过去。 咯噔…… 怎么会这样呢? 闻冬望了望手上仅剩一小节的小木棍,又看了看地上四分五裂的木块,一时间呆住了。 推开马车门没有见到自家小弟的山贼头,愤怒的转过身子,他见闻冬呆呆的样子,不明所以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 有点疼是怎么一回事…… 他明明练过铁头功,怎么会疼。 山贼头子没有继续想这个问题,他朝闻冬伸手,想把闻冬拎起来问问小弟人在哪里! 闻冬手上剩下的一截小木棍也掉在地上,往后退了一步。 “救命!” 她尖叫一声,双手抱头蹲了下来。 一声闷响,是利刃插.入木头的声音。 疼痛没有如约而至,闻冬抬头望了眼,山贼头子的右手被一柄锋利的匕首扎进马车厢。 山贼头子疼的龇牙咧嘴,黝黑的脸能看到一抹暗红。 闻冬蹲在地上,缓慢的转过头。 破庙门口的赴寒一袭白衣,微风吹起他的衣袂,他微微仰着头,一脸孤傲不屑。 小叶飞刀? 闻冬缓慢站了起来,她朝赴寒甜甜一笑,“姐姐真厉害啊。” 隐约听见耳边传来低低的呜咽声,闻冬一脸狐疑的侧首。 她再次被惊呆了,大块头山贼居然一手捂住嘴巴上,低声呜咽的哭泣。 这…… 她能理解手被刺穿钉在墙上是很疼啦,但是那种娇羞的模样又是什么鬼?? 赴寒从破庙口走了下来,他修长的手指放在匕首的手柄上,凉凉的扫了眼那山贼头。 “姐姐,等等。” 闻冬趁着赴寒还没拔下那匕首,先跑回破庙里,找到那几根之前绑他们的绳索。 赴寒把匕首拔下来的同时,微微侧身,没有让那血滴在自己身上。 山贼头获得自由后,张开双臂是想扑倒赴寒,却被他用匕首抵在脖颈上。 锋利的匕首划开皮肤,血如水珠般滚落几颗,山贼头不敢动了。 闻冬把山贼头五花大绑捆了起来,又一脚把他踹进马车厢箱里。 收拾完,她两手对着拍了拍,嫌脏。 赴寒看着闻冬干脆利落的把人收拾完,漆黑的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他原以为那丫头是乘机跑路,顶多是再找人回来,没想过她会自己一个人跑回来。 淡淡药味与木质香味突然侵袭过来,闻冬侧首,耳朵不小心刮过赴寒的唇。 凉凉的触感,她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赴寒的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竟然有点感动。” 热气喷洒在闻冬耳朵上,她有些痒痒的伸手揉了下,大笑说,“对吧!我也是。” “那姐姐会奖励什么东西给我呢?”闻冬笑着就挽上赴寒的手臂,整张小脸埋在他的臂弯蹭了蹭。 “……” 听到闻冬的问话,赴寒潋滟桃花眼上的笑意瞬间没了。 他凉凉开口,“回去再说。” 马车门是从里往外推开,闻冬以防万一,捡起地上还算完整的一截小木棍把马车门落了栓。 两人上了马车,闻冬手拿缰绳折腾了半响,马儿一动也不动,不知道是不是还在为之前闻冬打它屁.股的事生气。 闻冬尴尬嘿嘿一笑,她还未开口,就听见赴寒清磁的声音冷冷响起。 “让开。” 闻冬把缰绳递给赴寒,又跟他换了座位。 起身,坐下的瞬间,赴寒身上淡淡的木质香味道都能清晰的闻到。 她凑近赴寒,鼻子轻嗅,“姐姐,你身上什么味道好好闻。” 这种淡淡木质香,对她来说,如同猫咪闻到猫薄荷一般,想沉溺其中。 赴寒身体微微僵硬,脸色发沉,他冷冷开口,“坐好。” “哦。” 马车行至半路,再遇之前被闻冬打晕的山贼小弟。 赴寒看着那人满是血迹的手还捂在右眼上。他侧首拧眉,神色有些复杂的望了眼闻冬。 不知道这丫头在赶回破庙前都发生过什么事情。 重新见到这个山贼,闻冬依然有些心有余悸。 还算她运气好,先是遇到一个能敲的晕,万一如马车里面那个,敲不晕,她就完蛋了。 两人合力把大块头扔进马车,驾着马车往城里的方向跑去。 才到城门口,就见林峥与余诃骑在高头大马四处张望。 先看到两人的林峥驾马赶了过来。 林峥瞅着两人脏兮兮的脸与衣裳,一脸困惑。 昨晚国公府来人说两个小姐都没有回去,问他有没有见到人。察觉不妙的他带人去余诃府上问过。 结果也是没有,本想多派些人查找,又怕污了姑娘清誉,只能安排几个心腹把整个汴京城找了个遍,也未找到人。 这不,一早打算出城去寻,结果人就回来了。 “你俩干嘛去了?”林峥话说的毫不客气,折腾一晚上,着急上火,声音都暗哑了。 闻冬与赴寒还未说话,马车厢就咚咚咚响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闻冬朝马车门拍了拍,故意恶狠狠的说,“安静点,不然把你们舌头割掉。” 晚了一步赶来的余诃听到闻冬的话,唬了一跳,他还记得上次何家姐弟的事情…… 闻冬舔了舔干涸的唇,说,“里面两个山贼,昨晚劫持了马车,我跟姐姐折腾一番,才虎口脱险。” 虎口脱险,顺便把人绑了回来吗? 林峥与余诃面面相觑,两人对闻冬的认知又上一层楼。 熟悉的身影走近,林峥微微抬首,是他的心腹侍卫身着便装走来。 那侍卫犹豫了会,听见林峥让他说话,才开口说在护城河里捞出一具男尸。 他们调查过,是国公府的车夫老赵。 侍卫走远,闻冬握紧的小拳头又紧了几分。 她虽然与老赵接触不多,但是老赵每次帮她驾马车都特别细心,基本不会发生碰撞之类的问题。 且敦厚老实的老赵家里上有老母下有妻儿,就这样被无辜杀害。 闻冬对着马车门揍了一拳,冷冷开口,“你俩完蛋了。” 林峥看她气鼓鼓的模样,有些无语,直接说,“扔去给官府得了,你还管那么多?” “不行,这两人要带回去。” 一直未开口的赴寒同意闻冬的意见,而拒绝林峥的提议,让众人都愣了下。 难得被姐姐这么肯定一次,闻冬笑弯了眉眼,张开双臂抱了抱赴寒,说,“最喜欢姐姐了。” 被她这么紧紧抱着,她的柔软隔着衣服挤压着他的胸口,赴寒身子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 一旁的林峥看到两人亲昵的举动,气的脑袋都在冒气。 第35章 窝边草 几人没有多耽搁,因为林峥府上没有长辈,那俩山贼直接由林峥带回他的府上。 余诃另送闻冬与赴寒回国公府。 国公府早就乱成一锅粥,整个公府被翻了个遍,也未见到人的身影。 大厅里,叶若山一脸深沉,周媛与叶白竹两人眼睛都哭肿了,就连月韵与碧禾两个眼眶也都是红的。 “两个,两个姑娘回来了!” 门卫小厮匆匆来报,进大厅的时候,太着急还绊了一跤。 听到太多不好的消息,周媛都麻木了,半响,才回过神来,一脸不可置信,“两个姑娘都回来了?” “是的,夫人。” 叶白竹搀扶着周媛,就往大门口的方向一路小跑去。 叶若山跟在俩娘俩身后,也是重重松了口气。 闻冬与赴寒进了国公府后才下了软轿,打算换成轿撵。 人才刚下来,远远的就见一家人往他们这边赶来。 两人乖巧并排站立。 走近的周媛一把抱住赴寒,拍了拍他的背,又从头到脚认真检查过,见他确实无碍,才道,“我的孩儿,昨日去了哪里,让娘好生担忧。” 赴寒只笑笑,“已经回来了,没事了。” 看着他俩的互动,闻冬突然觉得胸口一片酸涩,委屈一点点蔓延上来。 与上次在客栈中的演戏时完全不一样。 闻冬轻轻吸了吸鼻子,指甲狠狠扣在掌心,生生忍下眼眶里的雾气。 周媛听到细微的声音,才察觉闻冬就在一旁,她的脸上闪过一抹愧色,但很快恢复正常。 也抱了抱闻冬,周媛才算缓过神来,“什么都先别说,先去好好洗漱休息一番再说其他的啊。” “是,娘。” “是,夫人。” 轿撵把两人带回自个的院里。 坐在软轿回来的路上,闻冬困到不行。现在泡在热水里后,反而一点都不困,精神的很。 才回到国公府,她就有些忧愁,不知道这事应该怎么跟周媛说。 坦白吧,害怕她会觉得自己太过血.腥暴力。不说吧,昨晚两人消失去了哪里?也没有办法好好交代。 正苦恼之际,红翘在屏风外禀话说,月韵姑娘来过。 闻冬第一反应是,姐姐。 她问月韵说了什么,红翘学着月韵的话,重复了一遍:姑娘,大姑娘说了,去夫人那边回话的事,他会处理,姑娘安心休息即可。 这样啊?那再好不过了。 像是得了特赦令一般,闻冬开心的往浴桶里又加了点花瓣。 果然,大姐姐说到做到。 晚膳时,周媛什么话都没有问闻冬,还时常给她夹菜,眼里充满了怜爱。 闻冬突然有些好奇,姐姐都说了什么。 桌底下,闻冬扯了扯赴寒的衣袖,悄声在他耳边问说,“姐姐……” “吃饭。” 好吧,她话还没有说话,就被直接打断。 饭后饮茶时,周媛说二皇子府上送来喜帖,喜帖内容是林峪与纪真真的婚宴将在五日后举办。 “他们特意送了两张帖子,一张署名国公府,一张署名是给闻冬。” 周媛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赴寒与闻冬,询问他们的意见。 闻冬没有立刻答话,而是转头看了眼赴寒。 他们下午去了趟林峥那边,从俩山贼那边得知,是何秋月给他们俩放的消息,他们才去绑人的。 她经过这次被绑事件,冷静下来,不像上次那么冲动。 “既然递了帖子,该去就去。” 闻冬听见赴寒的话,呆呆的看着他。 姐姐说去?可是他们下午不是才听林峥说的,何秋月她爹何谷已经投靠林峪了。 还去的话,真的不是羊入虎口吗? 周媛也是点着头说,“虽然纪大姑娘的嫡母不靠谱,但这二皇子的帖子去还是要去。只是咱们到时候多注意点。” 出了膳厅,闻冬三步并作两步跟上赴寒的步伐。 “姐姐,真的要去吗?我还是有点害怕。” 赴寒停了下来,他挑了下那好看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现在知道怕了,之前那狠劲呢?” “……” 完蛋,姐姐不会知道破庙那件事情了吧。 闻冬的脸立马红了,她那不是关心则乱嘛。 赴寒俯身,近距离的看着闻冬。心里却带着疑惑,好像从破庙回来之后,觉得人可爱了不少? “咳咳……” 轻咳声打断心怀各异的两人。 叶若山右手握拳放在唇边,他若无其事的瞥了眼赴寒,“赴寒,你自己多注意点。” “……” 赴寒被他爹的眼神看的瞬间无语。 难道他老爹以为自己是那种会吃窝边草的小流氓吗? 闻冬至今还有点怕叶若山,她乖巧笑着同叶若山打过招呼后就跑了。 上了几天学,李学究得知好几个学生都被二皇子邀请,索性给他们放了一天假。 大家还记得之前在赌.场,荀一诚与纪真真的事儿。众人非常默契的避开这个话题。 直到宋元清与荀一诚离开,他们才商讨应对明天的事。 商讨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也就是让闻冬小心点。 正月二十二。 二皇子府邸张灯结彩,鼓乐震天。 闻冬东张西望了会,不得不感慨,这结婚的仪式比她上次及笄的仪式可复杂多了。 除此之外,她还看见林峪眼里化不开的深情。 想来林峪对纪真真是真的,不然他完全可以选择一个能帮助他的正妻。 也可以让皇后不用那么生气,气到直接拒绝前来。 新郎新娘夫妻对拜过后,新娘纪真真就被送入喜房,新郎林峪在外招呼着宾客。 每桌都敬一遍,那全程下来也是要花许多时间。 闻冬见桌上的人都吃了,也拿起手中的筷子,才夹了一点菜就见姐姐投来的视线,又乖乖把东西放下。 边上一个可爱的姑娘察觉到,歪着脑袋问她,“你怎么不吃呀?味道还不错。” 闻冬尴尬一笑,“减肥,我减肥。” 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下闻冬,厚实的冬衣下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她瞧着闻冬的脸也不胖呀。 今年汴京流行骨感美吗?那可爱姑娘这么想着,也放下手中的银箸。 完全不明白边上姑娘想法的闻冬,无所事事的单手托腮,在想着事儿。 前段时间,她无意中提到别苑的花销越来越大,周媛就给了她十张百两的银票。 最近她也常常到姐姐那边撒娇卖萌,也从姐姐那边搜刮过一些好东西。 这样七七八八折算下来,两三千的银票也是有的。 就是有了个姜府,反而成了个羁绊…… “姑娘……” 闻冬托着下巴的手臂被人使劲摇晃了下,她慌张的转头。 见刚刚问她的那个可爱姑娘朝她奴了下嘴。 闻冬顺着可爱姑娘的方向,侧首,见纪婉婉正弯腰附身朝着她笑。 见鬼…… 她现在不是应该陪着纪真真吗?为什么会过来。 闻冬礼貌回了个笑脸,就听见纪婉婉说,“姐姐想见见姑娘,特意让我来请姑娘。” “见我?”闻冬一脸不可置信。 这是林峪要下手了吗?可是直接让新婚妻子帮他动手,会不会太无情了点。 闻冬没有拒绝的借口,只好跟着纪婉婉走了。 一路上,她都在绞尽脑汁的思考,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以及应对的办法。 恍然间,闻冬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褪下手中的翡翠镯子轻轻落在路旁的观赏小矮树上。 “哎呀。”她夸张的叫了一声。 纪婉婉回头,“怎么啦?” “我的手镯丢了,可能是丢在走来的路上,那是娘亲留给我的遗物……” “那你自己去找姐姐可以吗?我带人帮你找镯子。”纪婉婉皱着眉向闻冬询问。 闻冬点了点头。 纪婉婉走后,闻冬朝着纪婉婉手指的方向,又往前走了大概十来步就闪身躲到假山石后边。 顺手抓起靠在假山石边的小花锄。 待人走近,闻冬手持小花锄就往那人脑袋上敲去。 “姜闻冬!” 是姐姐咬牙切齿的声音,闻冬吓的手上的小花锄掉了下来。 又砸到脚了…… 顾头顾不了脚的赴寒拿开捂在额头上的手,咬着牙看着闻冬。 闻冬吞了口口水,有些害怕的缩了缩头。 她真的不知道跟来的会是姐姐…… “闻冬姑娘,我找到了!” 纪婉婉的声音,让赴寒就快要碰上闻冬脸的手放了下来。 “咦,寒姐姐也在呀。”纪婉婉把手镯递给闻冬,她转首看到赴寒脸上的伤口,吓了一跳,“寒姐姐,你怎么了?” “没事……”赴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被小野猫恼了。” 纪婉婉提出要拿药给赴寒,被他拒绝。 无奈之下,纪婉婉只好先带着两人去见了纪真真。 闻冬进了纪真真的喜房,赴寒与纪婉婉在屋外等着。 听见声音,纪真真掀开头上的红盖头,她朝闻冬温柔一笑。 她的脸上带着真诚的笑,但是笑却未达眼底。闻冬发现纪真真可能从来没有喜欢过林峪。 闻冬听纪真真的话,坐到她身旁的小杌凳上。 纪真真柔柔的说,“其实一直就想当面谢谢姑娘之前的救命之恩,只是一直寻不到好的机会,今日便不得不让姑娘跑一趟了。” “以后怕是很难再有这样的机会。” 纪真真的话里还有几分失落,闻冬笑着说没事。 “还有上次,想必姜姑娘也认出我来了。我相信姜姑娘的为人,所以这次还有一件事情需要拜托姜姑娘帮忙。” 纪真真说着话,就从红色嫁衣衣袖里拿出一只桃木发簪,她的手轻轻抚过发簪上的纹路。 “这个发簪还请姑娘帮我转交与他。” 他?荀一诚。 转交给东西问题不大,只是她还想要个跑腿费…… 谈妥事情后,纪真真打开梳妆台上陪嫁箱子,拿了好些银票给了闻冬。 闻冬笑嘻嘻的走了。 重回宴席的路上,闻冬一路想笑又不敢笑,她怕身旁的姐姐揍她。 一路低气压的赴寒在两人分别之际,说,“回去给我上药!” 第36章 连夜跑路 宁国公一家个个找了借口先行回去。 出了林峪府邸,闻冬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好险,她不想折在里边。 回去后,闻冬没有第一时间回飞雪院,而是老实的跟在赴寒身后,跟他去了枕雪居。 枕雪居的药味相比她第一次来时已经淡了许多,那好闻的木质香味就更加突出。 闻冬鼻子轻嗅,如猫咪闻到猫薄荷般的陶醉,“姐姐,你院里的木质香味是什么?” 木质香味?赴寒停了下来,转身睨着闻冬,“那是青木香,你最好少闻。” 他从小体弱,余伯伯下的药,剂量比较大,所以日常需要青木熏香辅助调理。 而青木香有微毒。 听他那么一说,闻冬秀气的眉皱了起来,然后双手缓慢的移到脸上,捂住口鼻。 她刚刚吸了好多! 见她那又怂又想闻的样子,赴寒嘴角挂起一抹笑。 “嘶……”笑牵扯住赴寒脸上的伤口,他倒吸一口气,“去上药!” “哦。” 闻冬胆战心惊的跟着进了屋子。 赴寒拿出一个青玉瓶搁在美人榻前的小几上,随即自己慵懒的坐在美人榻上。 他脸上的白色面帘已经摘了下来,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 闻冬瞳孔微微一缩,往后退了一步。 完蛋了!这次真的死定了。闻冬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祈祷,但还是移开自己的视线。 姐姐脸上的伤就跟快毁容差不多了…… 左眉上方破了很大的一处口子,虽然匆忙擦拭过,没了血迹,但那伤口看着就可怕。 还有俊美的侧脸一条长长的月牙形伤口…… 赴寒修长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痛感让他蹙了蹙眉心。 “姐姐,我来给你涂药!” 闻冬动作飞快的坐上美人榻,她对着赴寒的脸又是吹气,又是用手扇风。 “你挡住我看镜子了……”赴寒战损却又充满美感的脸紧绷着。 “别看!”闻冬说着话,伸手覆上赴寒的眼。 赴寒眨了眨眼,长卷的眼睫动了动,他全身僵硬愣在美人榻上。 半个身子歪在美人榻上的闻冬也不好受,长睫扫过手心,带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是从心底钻出来的一种痒。 闻冬忙收回手,抓起小几上的青玉瓶就要伸手。 “净手!” 听到赴寒的冷声,闻冬吓了一跳,手里的青玉瓶差点掉地上。 她就是太紧张而忘记洗手了,凶什么凶嘛。 洗了手,又擦干手上的水渍,闻冬重新拿起青玉瓶。 小勺挖了一点雪白的膏药,她就着小勺,把膏药轻轻涂抹在伤口上。 只是刚触碰到一点,赴寒的脑袋就往后躲,然后闻冬的手又往前伸一些。 一个躲,一个前进。 猫抓老鼠一般,你退我进。没一会儿功夫,闻冬整个人都快压在赴寒身上。 回过神来的两人四目相对,瞬间侵袭的晕眩感,好像天旋地转的倒转了一圈。 闻冬人傻了,姐姐的鼻息萦绕在她脖颈上。 她把姐姐压了? 脑子里冒出一个荒唐的想法,闻冬立马起身,疯狂弯腰道歉,“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赴寒站起身,漆黑的眸子沉了沉。 他脸色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清冷的嗓音有些干哑,“你回吧,我自己来。” 如临大赦的闻冬拔腿就跑。 太可怕了,感觉姐姐要把她吃掉。 赴寒唇边噙着一抹笑,想着那人明明平时莽的很,关键时候又怂叽叽。 屋顶上的积雪悄悄融化,雪水顺着屋檐往下滴。 闻冬打了个哈欠,一脸疲倦。 昨晚,她做了整宿的梦,梦里是姐姐花式杀她。 刀砍剑劈断手断脚…… 想起梦中的情景,闻冬再次打了个寒颤。 才刚到的赴寒见闻冬一脸的倦意,微微蹙了眉,她昨晚做贼去了? 对上赴寒的视线,闻冬立马缩成一团,她害怕。 叶千凡与赴寒前后脚到,他见赴寒站在第一条过道声,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往第二条道上走去,落座。 李学究见人差不多到齐了,翻开书准备上课。 “学究等等我呀……” 林峥又坏又痞的笑声。 咦…… 自从闻冬拒绝他后,他已经许久没来,今日突然来了,众人都有些惊讶。 林峥大大咧咧的走到叶千凡的面前,把自己东西往叶千凡桌面上一扔,居高临下的看着叶千凡。 叶千凡从衢州叶氏家族来的汴京,并不认识林峥,但还是被他的气势吓了一跳。 “你、你干嘛?”叶千凡硬着头皮伸长脖子,企图给自己加一点气势,“我是国公府小公爷,你什么人?” 小公爷?这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歪瓜裂枣…… 林峥并不理会叶千凡,而是瞥了眼赴寒,见赴寒没什么反应才不屑的开口,“管你是哪家小公爷,这是我的位置。” “三皇子稍安勿躁,千凡刚来不久……” 叶千凡张了嘴本还想辩驳些什么,但在听到李学究的话后,硬撑起来的气势瞬间四分五裂。 他灰溜溜的收起自己的东西,往第三排最角落的位置走去。 春闱在即,李学究上课的内容明显复杂多了,闻冬听不懂,只好趴在桌上补觉。 好在李学究的注意力完全落在宋元清与荀一诚身上,其他人基本放养了。 下了课,闻冬立马来了精神。 她等李学究走后,快速跑到荀一诚的桌前,把藏在袖子里的桃木发簪露出一角。 荀一诚一愣,随即抬眸看向闻冬。 “到院子里说吧。” 荀一诚跟着闻冬到了院子,堂上的人一愣一愣的,都有些奇怪,为什么闻冬与荀一诚会有事情要聊? 林峥推了赴寒一把,一脸郁色的让他看向院子。 他没得到总不能让荀一诚那个书呆子得到吧。 赴寒早就看到了,他漆黑的眸有复杂情绪闪过,但面上淡淡。 院子里,闻冬与荀一诚站的有点远,但是两人大氅的衣角贴在一起,莫名让人觉得有些亲密。 闻冬拿着桃木发簪的一端,递给荀一诚。 他什么话也没有说,直接接了过去,紧紧握在手中。 荀一诚垂眸回忆,在永嘉侯府,真真落水的那天,他懦夫般的跑了。 如果当时能勇敢一点…… 闻冬不知荀一诚在想什么,但见他闷葫芦的模样估计也不想说话,便微微颌首准备离开。 才迈开脚步,就听到荀一诚声音很小的开口,“谢谢。” 谢什么?谢她救了纪真真还是谢她拿回这只桃木发簪,荀一诚自己也不明白。 “不用谢。” 闻冬回了一声,微微抓起裙角就往堂上走去。 拿人钱财,忠人之事而已。 才回到堂上,闻冬就觉得气氛有些诡异,林峥一脸郁色,就连姐姐看她的眼神也不对劲。 她做了什么坏事吗?也没有啊,为什么…… 闻冬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的说,“那我、先回去了?” 原身悲惨的结局与昨晚的梦境,在她的脑子里如跑马灯一般快速播放。 “唉。” 闻冬第三十七次重重叹息。 “姑娘,你怎么了?”红翘不解,她家姑娘最终怎么老是唉声叹气,明明日子比刚来时过的好多了。 “红翘,你不懂。” “姑娘,你跟我说说,红翘会明白的。” 闻冬没有回答红翘的话,她脑子里在酝酿逃跑的事。 翌日,闻冬告假,去了趟姜府。 她给了初夏好几张银票,叮嘱她好好看管府邸。 初夏察觉出闻冬的不对劲,但是她见闻冬不愿意说,也没有多问,只说让闻冬放心。 交代完事情,闻冬也没有轻松下来,依旧觉得胸口闷闷的,就像压了块巨石一般喘不过气来。 她是这么想着,先跑路,离开汴京两年。 两年后,原身在国公府的剧情差不多走完,她在回来看看。 打定主意的闻冬回到国公府里面收拾了细软。 为了不让人引起怀疑,她下午还去上了半天的课。 下弦月高挂,夜深人静。 闻冬轻手轻脚的打开房门,闪身出去。 还好,她一直以来就不让红翘或者碧禾守夜,都让她们去偏房睡觉,这才走的顺利。 飞雪院旁就有一道出国公府的侧门,那边有个飞雪院的小厮把守,闻冬今天给他放了假。 顺利逃离国公府的闻冬一刻也不敢停下。 她背着包,头戴一顶短款白色幂蓠神色匆匆的往城门口的方向赶去。 起夜的红翘看见闻冬的房里亮着灯,她揉了揉眼睛,推开房门。 被窝里没人?红翘瞬间惊醒,她往前走了几步,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又见桌上有一封信。 红翘顿是慌了神,但是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她抓起桌上的信,就往枕雪居跑。 红翘敲响赴寒的房门。 正准备睡觉的赴寒一脸烦闷,但还是随手拿了条丝带扎了下头发,又披了件外衣在身上。 见来人是红翘,赴寒愣怔了下。 红翘着急到语无伦次,只好把手中抓到变形的信递给赴寒。 赴寒一脸困惑的打开信封,只匆匆扫了几眼,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沉,如落冰凉的冷水里。 心尖微不可察的刺疼了一下。 他一句话也没有说,越过红翘,大步朝马厩走去。 第37章 不跑了 下弦月被一朵乌云遮盖,整个汴京笼罩在黑夜里。 除了更夫的打更声,就是铁蹄踏在道路上清脆的声响,还带着幽幽的回音。 从飞雪院出来,最近的城门在西边。 赴寒一路打马飞奔,披在身上的外袍什么时候掉落也不知。 匆匆赶来,却只见城门落栓的瞬间。 西城门的守卫前面收了闻冬银票,开了城门缝让她出去,此时正在落栓。 受.贿的守卫听到铁蹄声吓了一跳,他转身见是一个身着寝衣的年轻公子,这才稍稍有些安心。 马的前蹄往前踢了踢,还未等赴寒说话,那侍卫率先开口,“公子可是要出城?要的话,小的给您开门。” 开了城门的侍卫垂首看赴寒出去后,才重新关上城门。 守城门的侍卫见的人多,汴京里年轻公子更是多如牛毛。但年轻公子骑的那匹血统纯正的白蹄乌却不是人人都有。 才出城门,赴寒并没有着急前行。他坐在马背上,视线远眺,望着城门外的道路。 夜晚城门关闭后下了点小雨,此刻地上带着湿意的土却看不见一点脚印。 赴寒潋滟的桃花眼眯了眯,转头就见缩在城墙角的人。 缩在城墙角的闻冬抱紧自己怀里的小包袱。 她才走出城门,就听到铁蹄清脆的声音。 因为不知来人是谁,又想着两条腿跑不过四条腿,干脆躲在城墙角,等人走了再说。 不成想,骑在马上的人转头见到她,立刻翻身下马,还朝她步步紧逼过来。 月色朦胧,闻冬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只闻到一股熟悉的木质香味。 她再次紧了紧怀里的小包袱,声音有些发颤,“你别过来哈,小心我报官府,来抓你!” 来人却没有被闻冬的话吓到,反而张开双臂撑在她的两侧,把她困在城墙角。 赴寒居高临下的看着闻冬,暗哑的嗓音带着一丝紧张慌乱,“本公子允你跑了吗?” 寂静的四周,那清磁的声音听的人耳朵酥麻。 乌云散开,冷冷的月光倾倒洒下。 闻冬看着眼前困着她的人,有过分的熟悉感,那张好看的俊脸,那熟悉的香味,那清磁的冷声。 这不是……姐姐吗? 闻冬眨了眨眼,一脸茫然。眼前雪白寝衣松垮套在身上的人真的是姐姐吗?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雪白寝衣的领口处。 是平的…… 女孩子再平,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吧,但是眼前的“姐姐”真的一点都没有! 鬼使神差下,闻冬伸出左手抚上面前人的胸口。 真的是平的!而且好像还有一点点腹肌? 闻冬的手往下移了一点点,真的摸到感觉中的腹肌。 “……” 赴寒漆黑的眸微微暗了下来,他一脸别扭的移开视线。 冰凉的小手隔着寝衣贴在他的肤上,如落入平静湖面的小水滴,起层层涟漪。 等了半响,迟迟不见困在双臂间的人,放下抚在他身上的手。 赴寒挑了一下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有些好笑的问她,“摸够了吗?” “啊……”闻冬脸颊顿时染上一抹绯红,她收回手,两只小手背在身后,纠结着缠绕起来。 闻冬小声的喃喃自语,“摸,摸够了。”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她好奇抬头,望见一双黑眸里蓄着满满的笑意。 额上突然落了重物,面上萦绕温热的气息,贝齿嗑着下唇,闻冬全身僵硬,动也不敢动。 两个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抵着鼻尖。 低沉暗哑的声音如恶魔般轻轻蛊惑,“别走……” “好。” 被蛊惑的闻冬糊里糊涂的跟着赴寒回了国公府。 看见熟悉的院子,闻冬就后悔。 当事人现在非常后悔。 不是跑路吗?为什么兜兜转转一圈又回来,跑了个寂寞。 还有她又美又飒的姐姐没了,不见了! 原著坑我!闻冬心里在哀嚎,她只要想到这些日子对“姐姐”搂搂抱抱,以及各种过分亲昵的举动,就想杀了自己。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消失关于她的记忆。 闻冬认真盯着赴寒的后脑勺在思考着这件事情。 她还不想死,呜呜呜…… 感受到身后人的不对劲,赴寒不动声色的调转马头,直接把人带回枕雪居。 优雅踱着步子的白蹄乌停了下来。 赴寒翻身下马,把手递给闻冬。 看着赴寒修长的手,闻冬犹豫了。她抿了抿唇,想忽视赴寒的手,但是马又太高。 没等她犹豫太久,赴寒直接伸手把人抱了下来。 “啊……”没反应过来的闻冬一声惊呼。 双脚落地,她身体的重量还是倚靠在赴寒的手臂上,未等站稳,闻冬立马往旁边退了一步,保持两人的距离。 知她一时半会还没有办法接受,赴寒也不逼她,只慵懒的开口,“进去休息。” “可是这是姐……你的房间。”闻冬声若蚊蝇,今晚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了,她还没有办法消化下来。 赴寒以手扶额,有些头疼。太着急去抓人回来,忘记平日该注意的事情。 他挑了挑眉,故意板着脸,冷声说,“我去偏房。” 闻冬点了点头,乖乖应了一声,“哦。” 见眼前人变得像是拔了牙的猫,无比的温顺。 赴寒顿时有些烦躁,前几日还是张牙舞爪的模样,就因为他不是女的,就颓废成这样? 他低头靠近闻冬的耳畔,带着热气的薄唇若有似无的刮过她的耳垂,“记住,这件事情只有你知道,睡醒就忘记了。” “……” 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闻冬根本睡不着。 鼻息间都是淡淡的药味与青木香。 本来就离天亮也没多少时间,闻冬平躺在床上,想了许久,终于在天彻底大亮后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 既然都穿书了,再遇见什么诡异奇葩的事都不算是事儿。 就是香香软软的大美人姐姐没有了,她还是有点难过。 咚咚咚的敲门上响起。 闻冬想着反正也睡不着,起身穿了衣裳,也未洗漱,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去开了门。 门外的余诃见是闻冬,一脸不可置信,他伸手指了指闻冬,又探着脑袋往闻冬身后瞧了瞧。 “怎、怎么是你,赴寒呢?” 闻冬没有多想,直接回他,“在偏房呢。” “你知道了。”余诃笃定的说。 “嗯?” 闻冬愣了愣,随即想到什么,“你也知道?” 话才问出口,闻冬就后悔了,这话问的多傻呀。他从小就是余家给看的诊,怎么可能男女不分…… 但她还有不明白的地方。 闻冬想到什么就直接开口询问,“那你们的婚约呢?” 难不成又是假的。 被闻冬这么一问,余诃之前看戏的脸完全垮了下来。 他是被坑的! 小时候不懂事,两家老头商量着给俩娃娃定了亲。他那时候还以为是赴寒妹妹,可高兴了。结果没多久,他家老头就告知他,那个是弟弟。 全汴京都知道他有婚约,导致这些年,没有一个姑娘看上他。 余诃有苦说不出,只能打碎牙往自己肚子里吞,干脆认真学医。 “婚约,什么婚约?” 听见声音,晚一步出来的赴寒只听到两人聊到婚约。 谁跟谁的婚约? “没,没什么。”闻冬生生憋着笑,但是笑弯成月牙的眼暴露了她。 赴寒一脸狐疑的看看闻冬,又看看余诃,没有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他吃瘪的模样,闻冬笑的更开心了。 昨晚,如被不知是恶魔还是神明,迷了心窍。今日,人反而清醒过来。 是他欺骗在先,所以她做过什么不合适的事情也都是不知者不罪。 余诃例行给赴寒看了诊,调整下个月药的分量。 他收拾完东西,盖上药箱盖,十分嫌弃的说,“要不是你除夕那会儿贪嘴,喝了杯酒。不然这药这个月吃完差不多就可以停了,现在要多折腾几个月。” 赴寒扯下拉起的衣袖,有些不以为意,“反正都吃这么多年,也不差这几个月。” 除夕那日,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伸手拿了那杯酒。 只记得听到赐婚后,心莫名其妙揪着疼了下,就鬼使神差的喝了一口。 闻冬听着两人的对话,想起来,原身与姐姐是同一天出生,姐姐是因为早产导致的身子弱。 原书中,在姐姐出嫁前,她的身体就调理的差不多了。 出嫁,云麾将军? 记起原书内容的闻冬惊呆了。 这,还能嫁的了吗?事情是不是往诡异的方向走去了…… 第38章 姐姐,我们回去。 余诃看完诊,就先去了成均馆。 房里只有赴寒与闻冬两人,仍旧烧炭的屋里翻涌着暖意。 被闻冬盯着瞧了许久的赴寒别扭的移开脸,他不动声色的拿起已经凉透的茶碗。 冷茶水还未入口,就听对面那姑娘声音有些急地喊了声,“那茶凉了。” “哦。”赴寒收回视线,目光直接与闻冬对视,“看够了吗?” “没有。” 闻冬回的坦荡,她单手托腮,视线一直盯着赴寒的脖颈处。 之前怎么能那么傻,那么多诡异的地方怎么就看不见呢。 比别的姑娘高挑许多,不爱脂粉,不爱首饰。关键从秋天遇见就一直穿遮住半截脖子的高领裙子。 思及此,闻冬走到赴寒边上的椅子坐下,朝赴寒眨了眨眼睛,“我、我可以碰碰吗?” 赴寒看着闻冬伸出的白皙手指,手指停留在他喉结处的位置。 …… “不可以。”想明白她要做什么,赴寒直接拒绝。 闻冬悻悻收回手,蔫蔫的跟在赴寒身后,一起前往学堂。 一天下来,闻冬觉得自己累坏了。 李学究现在都是讲一些深奥的话题,什么家国天下,如何维系现在这种海清河晏的太平盛世。 努力了一天,闻冬决定放弃,不再勉强自己要去跟学究的进度。 放弃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 夕阳西落,赴寒闻冬前后脚从自己院里出来,到岔路口的时候,闻冬往后退了一步,让赴寒先走。 也不像从前一样黏过去,甜甜的喊姐姐。 心里总还是有一点点的膈应,闻冬微不可闻的叹了叹气。 赴寒面上淡淡,先行一步。他知道身后那姑娘一时间还不大能接受,也不打算勉强。 以后总归是会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往膳厅的方向走着,还未走到膳厅门口,隔老远的地方就听到叶千凡吵吵闹闹的声音。 “我不管,明日一定要看到新来的先生!”叶千凡丢下一句话,一甩衣袖就往门外冲。 刚好走到门口的闻冬差点被他撞到,还好赴寒眼疾手快,拉了闻冬一把。 叶千凡往前踉跄了几步,回过头骂骂咧咧,“晦气。” “你……” 闻冬气急,还没想好骂人的话,叶千凡已经消失在月门背后。 赴寒低头询问,“伤到了?” “没有。”闻冬不动声色的拉开与赴寒的距离,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臂。 “怎么了?”膳厅的周媛也走了出来,她的眼眶微红,像是被叶千凡气哭过。 赴寒与闻冬看到周媛憔悴的模样均是一愣,两人默契十足的摇了摇头,说没事。 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 叶若山还在外头没有回府,叶白竹也借口不来,在自己院里开小灶。 周媛没吃几口,就勉强笑着说自己吃饱先回房。 周媛走后,赴寒才问膳厅的下人,刚刚发生了什么事情。 事情的经过闻冬也都完整听了下来。 因为叶千凡跟不上李学究的进度,就说李学究不会教书,一定要让周媛另外给他请一个先生,一对一的教学。 周媛说现在天色已晚,且叶若山没有回来。要等他回来再去找先生,可能需要个一两天的时间。 然后叶千凡就生气发飙,一定要明天就要。 接着周媛就被气哭。下人后边不敢说的话,闻冬在脑子里脑补了出来。 也是,从小就是大家闺秀,长大嫁人当了主母的周媛。一生中基本没有见过像叶千凡这般无赖的人。 闻冬垂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防脑门上被人弹了下,疼的她抬眼去看。 “又在想什么歪主意?” “没想什么,打的很疼唉。”闻冬双手捂在自己的额头上。 听到她说疼,赴寒微微愣怔了下,明明只是轻轻弹了下。 他拿开闻冬捂在额头上的手,果然见到白皙的额上鼓起一个红肿的小包。 赴寒缓缓收回手,尴尬的脸往旁边移,不敢再看闻冬。 闻冬手又捂上额头,哼哼唧唧。 “别哼哼了,带你出去玩。”赴寒被烦的没有办法,直接脱口而出。 听到能出去玩,闻冬立马不哼唧了,一脸期待,“现在就去吧。” 赴寒还能说什么,当然是依着她。 因为之前的山贼事件,两人出门的时候,赴寒找了两个身手很好的护卫随行跟着。 闻冬心大,没想许多。出门后就跟飞上天空的鸟儿一般,到处乱窜。 赴寒手捏眉心,一脸郁闷。真不该一时心软,答应带人出来玩。 他换了身月白色长衫搭配玉带,一路大步走着,跟在闻冬身后一步远的距离。 “姐……”闻冬习惯性的喊人,但在转身的瞬间看见男装的赴寒,硬生生把后边的字吞回肚子。 赴寒往前走了一步,长身玉立的站在闻冬身旁,他笑了笑,带笑的眉眼都是风流少年人的意气风华。 闻冬一时间看呆,也完全忘记刚刚想说的话是什么内容,直到边上的小摊摊主连喊她几声,她才反应过来。 “姑娘,你这还买不买呀。” “她要什么,包起来吧。” “好嘞。” 赴寒给小摊主递了银子,小摊主麻溜的把东西包好递了过来。 他才打开看了眼,人差点被送走。 包裹里的东西是一只斑点花纹的大蛇?? 定睛一看,这才发现那是缝制的假蛇…… 瞧见赴寒不大好的神色,闻冬抢过他手里的包裹,伸手摸了摸那假蛇。 她笑的一脸明媚,“你看这蛇多逼真,跟真真的差不离,但是好软,手感真好。” 赴寒看着闻冬抚在蛇身上的手,一阵恶寒,头发都在发麻。 但他还是强装镇定,“这里没有要买的就先收好?” “哦。” 收好东西,两人又逛了会,才回国公府。 闻冬没有第一时间回飞雪院,而是抱着那坨软软的假蛇。让抬轿撵的婆子去风雨亭。 风雨亭就在叶千凡住所的附近,上次成平放小点心的凉亭。 赴寒隐隐知道闻冬也做什么,他蹙了蹙眉,跟着去了。 在风雨亭下了轿撵,闻冬看到坐在轿撵上的赴寒,有些心虚,“你怎么也来了。” 赴寒屏退所有下人,一言不发的看着她。 半响,他才开口,“你确定自己一个人可以?” “应该行的吧。”闻冬讪讪一笑。 她就见不惯叶千凡那副丑恶的嘴脸,想教训教训人,只是扔个假蛇什么的,应该也不会太难。 赴寒听她底气也不太足,伸手又想弹她脑门,只是被她反应很快的躲了过去。 “会疼。”闻冬撇了撇嘴,抱着软软的假蛇勇往直前。 叶千凡疑心重,一到夜里,就会把国公府的丫鬟,奴仆全部赶走,就怕有人要害他一般。 此刻,天生无月,闻冬靠着隔壁院一点微弱的灯光往叶千凡的院子走去。 匕首轻轻一挑,小院的门栓松动。 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闻冬手拿匕首僵在原地,侧首先看到修长的手指正大光明的推开院门。 闻冬用口型说话,“轻点,别把人吵醒。” 赴寒没听闻冬的话,大大咧咧的走了进去。他回来的时候,听到有丫鬟吐槽叶千凡,晚膳不吃,等夜半饿了又开始折腾人。 现在叶千凡估计没在院里。 他直径走到叶千凡房间的窗户下,打开一扇窗,无所顾忌的看着闻冬。 “这样也行?” 闻冬愣了一下,一路小跑走到赴寒跟前,她拿出包裹里的假蛇,赴寒皱眉后退一步。 “嘿嘿。”她笑了笑,双手一抛,把假蛇扔到屋里床沿边。 赴寒关了窗户,正准备走,却被闻冬拉住。 柔软的小手覆在他指节分明的长指上,带着一点点的暖意。 “嗯?”赴寒挑眉看着身旁小手的主人,那人一点自觉都没有,完全没当回事。 莫不是真把他当姐姐? 赴寒脸上闪过一系列复杂神情,最终任由闻冬牵着他的手。 “蹲下。”闻冬声音又轻又急的喊了声。 虽然不情愿,但赴寒还是跟着她一起蹲了下来。 叶千凡从另一扇院门回来,他拖着沉重的步子,鞋踩在地面发出吱吱的声响。 “嗝……”他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推开了房门。 房门关紧落了栓,闻冬悄悄探出脑袋,轻轻打开窗户的一条缝。 叶千凡没有去点油灯,屋里漆黑一片,闻冬什么也看不见。 只听声音,能听到叶千凡踢掉长靴,直接穿着外袍就往床上躺。 他翻了个身子,手摸到一块冰凉又滑腻的东西。 叶千凡好奇自己手里抓住的东西,起身抓起床头小凳上的火折子。 火折子点亮的瞬间,闻冬头又低了下去,就两只眼睛从窗户缝往里望。 只见叶千凡左手拿着火折子,右手拿着那只逼真的假蛇怼到自己面前。 “啊!啊——啊。” 如交响乐一般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声大过一声。 闻冬确定他一定会吓到,那蛇做工了得,非常的像,不仅外观,连触感都直接就是蛇的感觉。 她忍不住低笑一声,又听见屋里的叶千凡连爬带滚的一路冲出屋子,冲出院门。 拉着赴寒的手站了起来,闻冬笑出脸颊的梨涡。 “姐姐,我们回去。” 赴寒有一瞬间的愣怔,未等他反应过来,右手就被闻冬拉着往叶千凡相反的方向跑。 跑了许久,直到闻冬跑的快呼吸不过来,她才停了下来。 两个人离的很近,近到耳边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闻冬抬头,与赴寒对视一眼,两人默契的笑了。但随即两人眼眸中闪烁的星光都烫到彼此,双双移开视线。 赴寒挖出深藏在衣领下的长命锁,取下长命锁后,他故作一脸随意的模样,说,“喏,拿去。” 莲花型长命锁?闻冬皱了皱眉,她还记得之前在马车里,他护长命锁的样子,这会儿怎么…… 要把东西给她? 第39章 她也在乎。 见闻冬没有反应,赴寒的声音稍微大了一点,“拿着。” 闻冬看到赴寒移开的视线,又看着他俊俏的侧脸,淡淡说,“我不要。” 赴寒立马转头,望进闻冬冷静的眸中。他看出来,她并不是因为害羞而假装说的不要,她是真的不想要。 赴寒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手里的长命锁握的有些用力。 而后,他从新把长命锁带回自己的脖颈上。 做完这些,赴寒转身离开。 留在原地的闻冬懵了,刚刚一路跑的又急又快。她完全没有注意往哪个方向跑,现在周围的一切,她都不认得。 糟糕,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二月初的天,还冷的很,刚刚跑出汗,此时在冷风轻抚下,闻冬只觉得透骨的寒凉。 “阿嚏——” 闻冬冷的打了个喷嚏,她犹豫了下,打算动起来。 即使迷路,也总部待着原地坐以待毙的好。 她才迈开脚步,就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朝她走来。 “姐姐!”闻冬笑容很甜的迎了上去。 赴寒一脸嫌弃的避开身子,“不要叫我姐姐。” “嗯,以后我会注意。” 闻冬乖巧的应着。 要是以前,她听到姐姐说不让喊的话,一定会难过。但是现在知道姐姐其实不是姐姐了,也能理解。 跟着赴寒回到飞雪院,闻冬简单洗漱完一躺下就睡着。 隔壁的枕雪居里,赴寒睡不着了。 脑子里都是那小姑娘的身影,有笑,有哭,有小把戏得逞后的欢喜,也有委屈的难过。 …… 栽了就栽了吧。 不再纠结的赴寒,侧身就入眠。 翌日,闻冬让碧禾去学堂告了假,她自己带着红翘去了趟姜府。 姜府的人员越来越多,开销也就多了起来。但是有没有赚钱的营生,这样下去,只会永远入不敷出。 她需要过去看看,想想办法。 碧禾,红翘与成平都有国公府的月银。 初夏,姜舟与姜叶,还有姜府其他干杂活的小厮与丫鬟等一众人都是闻冬自己要出钱。 闻冬到姜府的时候,初夏正指挥人把花房的一些花搬出来。 天气渐暖,花房里之前搬进去怕冷的花,可以搬出来晒晒太阳。 初夏看见闻冬,又多吩咐了几句,才朝闻冬走过去。 “姑娘今日怎么来了。”初夏眼里带笑,笑达眼底,与之前在三生殿那种妥协讨巧的笑完全不一样。 闻冬也笑了,她说,“来看你呀。” 两人有说有笑的往正厅走去。 午膳,闻冬也没有回去,直接在姜府吃的饭。 两人聊了许久,定出一个赚钱的营生——开一个火锅店。 闻冬提供思路与初始金,剩下的初夏去处理,选址,租铺子,请主厨等等。 初夏因此还改了个名,叫姜如夏。 夏是她原本的姓,初夏名字是三生殿那边取的,现在她叫做姜如夏。 如夏一路送闻冬出姜府,闻冬再怎么劝她回去也不听。 临上轿前,她才从衣袖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护腕递给闻冬。 “给我的?”闻冬一脸困惑。 夕照下,如夏的脸蒙上一层微微的红,她摇了摇头,“姑娘有需要的话,我下次再给你绣。” “之前宋公子与姑娘一起救我出来,我还未对他说过谢谢,便做了这么个东西,还请姑娘帮我转交,顺便表达下谢意。” “原来如此……” 闻冬拖长尾音,一脸八卦的调笑如夏。 如夏被闹了个大红脸,忙催促闻冬上轿回国公府。 “好啦,我一定会帮你带到的。” 闻冬也不再闹她,收好东西,上了软轿。 她才回飞雪院,就见赴寒站在她的院门口发呆。 下了轿撵,闻冬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拍了拍赴寒的肩膀。 赴寒吓了一跳,转身见是想见的人,脸上才扯开的笑,瞬间又收了回去。 他在不高兴,一方面是昨晚闻冬拒收他的长命锁,一方面是今天一整天都见不到人,也不知道那人跑哪里去。 闻冬见赴寒看到她人来了,反而抬脚就走。 她一脸困惑,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如果是姐姐那当然要哄,但现在就不是! 走远几步的赴寒侧首,那还有什么人影,那人早就回了自己的院里。 生气! 当赴寒第二天顶着厚重的眼圈去堂上的时候,那人连看都没有看到一般。 更加生气! 这要放以前,那人早就关心的黏了过来,肯定还会说,去剥了水煮蛋来给姐姐去去黑眼圈。 现在完全不被当做一回事。 赴寒一脸郁色,把玩着手里还没用过的毛笔。 背后突然被笔头戳了下,赴寒没有转头,只是背往后边的桌子上靠了靠。 从身后递来一张写了字的纸张,他随意的张开揉成一团的纸张。 皱皱巴巴的纸上,不算好看的字写着:你为什么生气呀? 还问为什么? 赴寒更加郁闷了,把本就皱皱巴巴的纸张又团了团。他什么也没有说,把团好的纸张扔回原处。 唉? 闻冬见完好的纸团又扔了回来,有些诧异。 因为什么原因生气,好歹跟她说一声嘛,不说她怎么知道呢? 她叹了叹气,不过也没有多纠结。 成团的纸张被她搁在角落,她重新拿起毛笔,在画小猫咪。 李学究在给宋元清与荀一诚做最后的冲刺,基本没有时间在管别人。 一天下来,李学究的嗓子都哑了,他只好摆手示意大家下课。 闻冬见宋元清在收拾东西,忙起身朝他走去。 她还记得要给如夏带护腕给宋元清。 如夏也是心细,知道宋元清春闱在即,每天要写许多字,特意做了个护腕来着。 宋元清见闻冬站在他的桌前,便朝闻冬温柔笑了笑。 “宋公子,这是初夏姑娘托我带给你的护腕。初夏说上次咱们一起救了她,她还没机会向你道谢,这个护腕现在就是谢礼啦。” “让初夏姑娘多费心了。” 宋元清不是忸怩的人,他接过闻冬手上的护腕,笑着说,“在下一定好好用这护腕。” 闻冬也笑了,“那就先祝宋公子金榜题名。” 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印在赴寒的眸中,虽然听不清楚两人谈话的内容,但是清清楚楚的看到,她给他送了东西! 胸口如积了重石般闷闷的。 咔嚓一声,赴寒手里把玩的毛笔折断了。 毛笔折断的声音有点大,众人的视线都落了过去。 还是余诃最先看到,他的掌心被折断的毛笔划出一道伤口,伤口很深,有汩汩鲜血冒出。 余诃立马抓起地上的药箱,但赴寒理都不理他一下,只目光灼灼的盯着闻冬。 “抱歉,失陪。”闻冬轻声与宋元清说完,立马走到赴寒身前。 她抓起赴寒的手,摊开他的手掌心,眉心紧蹙,“受伤流血了。” 赴寒没有说话,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脸上,但也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 相对比胸口的窒息感,掌心的疼痛又算的了什么。 清理伤口,上药,包扎。余诃见缝插针的完成一系列动作。 宋元清与荀一诚收拾完东西一起走了,余诃拽着一脸郁闷的林峥也回去。 堂上就剩赴寒与闻冬两人。 见伤口包扎好,闻冬松开了手,只是才刚松开,就被赴寒反握回去。 闻冬微不可闻的叹了叹气,“你……” “哼。”赴寒轻哼一声,别开视线。 两人就那么手牵着手站了许久,久到闻冬觉得腰腿都是酸的,久到她的肚子咕噜噜的响了起来。 “我饿了。” 闻冬眨眨眼睫,一副可怜兮兮的看着赴寒。 “……” 赴寒的脸上现出被抓包的尴尬,他的耳尖微微染上一点红色,“饿了就去吃。” “这手……”闻冬扬了扬两个人还牵在一起的手。 她很是好奇,那么道一条伤口的手,还紧紧握着她的手,就不疼吗? 赴寒愣怔了下,没有怎么犹豫,起身牵着闻冬的手就往外走。 闻冬无奈,只好被他那么牵着手,跟着往外走。 才刚走出成均馆院门,就见前面一起出去办事的红翘与月韵回来了。 她下意识想抽出自己的手,稍稍挣扎了下,没有扯出来。 赴寒挑眉看她,像是在不满她要把手拿出来。 月韵笑着朝两人问了好,还询问赴寒是不是直接去膳厅。 得到答复的月韵去堂上收拾东西,她见闻冬与赴寒牵着的手很是高兴,两人从刚开始的不对付到现在跟真姐妹一般亲密。那是好事。 跟月韵一起收拾东西的红翘却笑不起来。 那日她把信拿去给大姑娘,她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事情。 那件事情太过严重,她谁都没有告诉,现在依旧压在心里,她都快憋坏了。 想跑去跟姑娘说,又害怕姑娘被欺负。 太难了…… 月韵与红翘收拾了东西,一路快走,没走多久就跟上赴寒与闻冬。 两人的手依旧牵着,闻冬感觉到手心有一点湿漉漉。 汗水?但是现在的天依旧是冷的,两人的指尖都是冰凉,不应该有那么大的汗水才对。 她停了下来,掰开两人十指交握的手。 果然,是受伤的掌心沁出的血,渡到她的掌心。 闻冬有些生气,她淡淡看着赴寒,冷声说,“先回去重新包扎伤口。” 见她动气,一直郁闷的赴寒,此刻脸上终于染上一抹悦色。 她也在乎。 他低低笑了,说,“好。” 第40章 不想再哄 赴寒傲娇起来,谁都没有办法。 他受伤的手,这次说什么都不让余诃动手,非要闻冬给他换药。 闻冬非常郁闷,连着几天都要去枕雪居给他换药。 早上起来后,晚上入睡前,洗了个手打湿了纱布等等,一天能使唤她好几次。 她才刚洗漱完,准备躺下,又听到外间月韵与红翘的对话。 救命…… 闻冬准备装睡不理会,但是月韵动作比她快了一步。 她与掀开门帘进来的月韵对视一眼。 得。 又要被叫去使唤了。 月韵见到闻冬,立马笑脸相迎,说,“还好姑娘你没睡呢,大姑娘那边还等着姑娘。” 闻冬非常想说,你就当做我睡着了吧啊。 一声叹息,闻冬不想为难月韵,便跟着她去枕雪居。 她也没带红翘,让红翘给她留个门,可以先去睡觉。 红翘点头应着,心里却有些慌张,她总觉得“大姑娘”现在对自己姑娘的态度非常奇怪。 姑娘让她去休息,她也没去。就坐在姑娘的房门口等她回来。 枕雪居与飞雪院离的近,没走一会儿,就到了。 现在即使没有人带路,闻冬也不会迷路。 对于飞雪院与枕雪居两个院的地形,她已经牢牢记住。 到了枕雪居,月韵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闻冬叹了口气,脱下鞋子,走进赴寒的房里。 房间里还烧着碳,地板不会凉。 窗下的小药炉已经熄了火,药香渐淡,青木香萦绕鼻尖。 闻冬熟练的翻找出药膏,却不见美人榻上的人? 她疑惑的转头去找,在镂空屏风后边见到人的身影。 拿着膏药,闻冬就往屏风后边走去。 “你明明可以自己……”闻冬边走边说。 只是在见到屏风后的风景时,立马闭上了嘴。 屏风里,赴寒刚洗漱完,光着上半身,在换衣裳。 还有水珠滑过白玉般的肌肤,有一点隐约轮廓的腹肌,线条性感完美。 闻冬一时间愣住。 赴寒脸上露出浅笑,上挑的桃花眼带了笑意。 他没有说话,慢条斯理的把衣服穿上。 才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屏风处的那人立马吓的转身就走。 赴寒脸上的笑意更深。 闻冬抓着药膏的手捂在胸上,心砰砰砰跳的超快,就像随时都会跳出来一般。 她惊慌失措逃到外间,依旧觉得很热,又跑到窗边,打开窗棂。 冷风迎面吹来,打了个寒颤,才算冷静下来。 呼—— 深吸一口气。 闻冬转身,看到赴寒也走出屏风外。 她咬了咬唇,朝他走去。 “来换药。”闻冬尽量稳着自己的声线,不让自己太过丢人。 不就看了个上本身嘛,有什么好在意。 赴寒漆黑的眸深不见底,嘴角噙着一抹笑,低低回应,“好。” 刚沐浴完,赴寒手上的纱布湿漉漉还低着水,洁白的纱布上氤氲淡淡的血迹。 小心解开纱布,闻冬抓过干净的棉布,把赴寒潮湿的手一点一点,轻轻擦拭干。 才刚沐浴过,他的手也不暖,修长的指干燥又冰冷。 细细的给掌心上的伤口上完了药,又包扎好后,闻冬才松了口气。 她如释重负的叹了叹气。 要药搁在小几上,闻冬站了起来,也不看赴寒,直接说,“那我回去了。” “你确定要现在回去?”赴寒好听的嗓音低低笑出声。 有什么不可以? 闻冬一脸疑惑地走到门口,才看到外边正淅淅沥沥下着雨。 雨刚开始下的不大,她都没有听到声音,但现在却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怎么就那么倒霉呢。她也没带伞来,又让红翘去睡觉,抬轿撵的婆子也早就休息去了。 思来想去也寻不到办法,闻冬一脸颓废的回到里间。 美人榻上的赴寒已经起身,他笑着朝闻冬说,“先坐下休息会,晚点看看雨会不会停。” 闻冬依言,在美人榻上正襟危坐。 赴寒早已走到美人榻边上的桌案后边,他的手轻轻抚上放在桌案上的古琴。 琴音松沉而旷远,悠悠扬扬,如同闻冬远去的思绪。 不知不觉中,闻冬在赴寒轻抚的琴声中睡了过去。 一曲终了,赴寒起身把闻冬抱起,放到床上。 给她盖上寝被,见人一张小脸,眉目如画,长长的睫毛微颤。 心里涌起一阵暖意,赴寒低头,他似若珍宝般在闻冬额上落下轻轻一吻。 翌日。 闻冬是被院外的喧嚣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又闭上眼睛重新睁开。 怎么又在枕雪居睡着了…… 掀开寝被,她还穿着昨晚出门的那件裙子。 披了外衣出门,闻冬一眼就见到眼眶有些红的红翘。 红翘见到自家姑娘,一跺脚就往闻冬这边冲了过来,她上下打量过一番,才轻声唤道,“姑娘。” 闻冬不知道红翘怎么了,但是在枕雪居也不好询问。只好安抚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赴寒也醒了,看样子心情还不错,他朝闻冬撑开手掌,示意闻冬上药。 看着纱布上又一道清晰的血迹,闻冬气的脸鼓了起来。 她戳了下赴寒的掌心,一脸愤懑,“怎么又裂开!?昨天不是说好要好好养伤口,三天两头裂开这谁有办法啊。” 一叠声又快又急的话,让院里的人都愣住。 红翘突然也安心下来,看这个样子,好像自家姑娘并不会被欺负。 月韵最先反应过来,她笑着打圆场,“要不,今天我给姑娘上药。” “不要。”回过神来的赴寒想也不想,一口拒绝。 “……” “懒得管你。”闻冬把抓着赴寒的手一扔,依旧生着气。 她说完话就走,当真不再管赴寒掌心的伤口。 一旁的月韵见状也想溜走,怕某人的怒火殃及到自己。 闻冬走后,赴寒才不情不愿的给自己的伤口上了药。 午膳时,周媛神秘兮兮的在闻冬耳边说了悄悄话。话还没说完,闻冬先脸红了。 周媛说,帮她相看了几位公子。 那几位公子会陆续上门拜访,到时候让闻冬在屏风后边相看相看,有满意的,到时候给她做夫婿。 就事情发生的挺突然…… 她一直没有想过嫁人结婚生子这件事情,毕竟这时代,谁家里不是一妻多妾。 太没意思。 但她没敢直接拒绝周媛,只好红着脸,点头应着。 反正到时候就说哪个都不满意。 饭桌上,赴寒与叶白竹也听到周媛的话。 叶白竹伸手刮了刮自己的脸,做出羞羞的表情。 赴寒伸手夹菜的手顿了下,便放下筷子,没有再吃,但其实他才吃了两口而已。 闻冬与母亲的话,一字不漏落在他的耳朵里。 见两人谈完,他郑重开口,“娘,她才多大呀,至于这么着急吗?” 周媛唬了下赴寒,说,“及笄了呀,况且你早早跟余诃定下。闻冬可还没有呢,咱们先相看相看,不满意再慢慢挑。” “真等年纪大了,再挑可就不好挑咯。” 周媛面上带着笑,心里却十分的不安。 国公爷最近旧疾复发,她不仅要担心自己的夫君,还要为下边的几个孩子考虑。 寒儿许了余家,白竹有老太太会帮忙应承,也就是闻冬,她比较忧愁。 虽然还没找到确切的证据,来证明闻冬是她的孩子,但她内心是愿意相信的,即使到最后不是。 她也愿意给这孩子一些,力所能及的东西。 周媛又与几个孩子闲聊了几句,就起身回秋水居照顾叶若山。 叶若山年少时就上了战场,在边塞守护要地。 后来打的敌国下了降书,敌国约定每年不再侵犯,且需年年进贡才重回都城。 从边塞回来的叶若山封了国公的称号,同时也交还了虎符,当了一个闲散的宁国公。 周媛走后,叶白竹也说她吃饱,要回去。 闻冬觉得叶白竹最近非常奇怪,不黏着赴寒,也不找她麻烦。也不知道是被叶千凡吓到,还是白竹她另有打算。 只是闻冬自己都有些自顾不暇,也没有更多的精力去管旁的事情。 “在想什么?想哪个野男人会是以后的夫婿?” 赴寒看着沉思的闻冬,漆黑的眸,越来越冷,如覆了一层寒霜一般。 他以为母亲说这个事情,她只是不好意思拒绝,所以先随意应承下来。但却见那姑娘真的低头沉思的时候,愤怒碾压了理智,脱口而出的话也变得很是难听。 “野男人?夫婿?” 闻冬猛地抬头,视线撞进赴寒覆了冰霜的眸中。她白了他一眼,蹙紧眉心。 从回国公府见到他的那刻,她就看出他的肆意张扬,骄傲刻薄与桀骜不驯。 但她一直耐着性子哄他,小心翼翼顺着他。除了为自己保命外,还有其他的一个原因。 那就是,这是长在她审美点上的漂亮小姐姐! 当泡沫被戳破,当好看的小姐姐变了后,她也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虽然人还是同一个人,好看的程度并没有减少一分,但她就是觉得不得劲。 她不想再哄了。 闻冬脸上的表情变化的很快,从生气到茫然再到爱谁谁的不屑。 那表情变化一一落在赴寒的眼中,他突然有些后悔,刚刚的话说的是不是有些重。 他感觉到事情的不妙,伸手想抓住什么,但却只听到闻冬丢下一句。 “对,我这就去找野男人做夫婿!” 第41章 有被可爱到 闻冬离开膳厅那天,赴寒没有追出去,他有那该死的骄傲,哄人?道歉?都不存在的。 两人第二天见面,谁都没有理谁。 林峥跟余诃最先反应过来不对劲,但是他俩看闻冬与赴寒都臭着脸,也不敢问。 又过了几天,连一心读书的宋元清与荀一诚也察觉到堂上诡异的气氛。 这日闻冬没来,她被周媛叫去相看登门拜访的人。 课后,李学究才刚走。余诃与林峥立马跑到赴寒桌旁,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赴寒不愿多说,他抿着唇,一句回答也不给。 宋元清与荀一诚也收拾了东西过来。 宋元清笑着说,“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赴寒凉凉的瞥了他一眼,还是不肯开口。 “应该是闹矛盾了,两人几天都不说话,但是具体什么原因,也不清楚。” 余诃轻声向宋元清解释,宋元清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带上一种虔诚的严肃。 “不管是何原因,惹姑娘不开心,首先要做的是先道歉。” 寂静的空间,荀一诚的这句话,如同点燃爆竹的火苗。 整个堂上噼里啪啦烧了起来。 赴寒,余诃与林峥,三人全都目露戒备的看着荀一诚。 他发现了? 发现情况不对的宋元清也赶紧开口,“嗯,我跟诚兄都知道,但是没有告诉任何人,诸位请放心。” 他们俩也是后知后觉,才发现其实赴寒是个公子,而不是姑娘。 因为没有窥探他人隐私的习惯,且深知这其中一定有不可言说的原因,宋元清与荀一诚得知后,两人也基本没有聊过这个话题。 算是默契的直接忽视掉。 刚刚荀一诚就那么冷不防说了出来,宋元清没有办法,只好开口解释。 赴寒修长的指,在桌面上毫无规律的敲着。 其实被人发现这件事情,迟早都会发生。只要不是故意带着探究的目的去找他的茬,他倒也觉得无所谓。 现在更麻烦的事情,是闻冬那边,才让他头疼郁闷。 道歉吗?没有过…… 他根本开不了口。 几个没啥经验的人正一筹莫展之际,听到完全敞开的窗户外,月韵与红翘聊天的内容。 “今日姑娘相看的如何了?” “别说了,好歹也是吏部左侍郎的嫡长子。却跟个木偶人一般,别人问什么答什么。不问话,能在那边直愣愣的坐一炷香的时间。” “这么糟糕啊……” “嗯呢,最后夫人实在看不下去,请人回去了。” “那姑娘呢?” “姑娘在屏风后边,看了一眼直接回院里。” 红翘凑近月韵的耳旁悄悄说,“这种不靠谱的公子,我觉得一点都配不上我家姑娘。” “那是,再怎么说,也要像宋公子一般温润如玉的人才行。”月韵点头应和。 她以为这个时辰,学堂里人都回去了,结果才一抬头,就见个个都盯着她瞧。 尤其她家姑娘,脸色差的想揍人。 余诃在赴寒开口前,抢先朝月韵说,“月韵姑娘,红翘姑娘,你俩先去院外等候。” 听到余诃的发话,月韵与红翘连忙就跑。 吓死个人。 宋元清面露尴尬神色,他思考了半天,才道,“那只是月韵姑娘的想法,不是姜姑娘所想,赴寒……你不用多虑。” “我也这么觉得,你现在最重要的,可不是宋元清。是你娘给闻冬找的那些相看的人,什么歪瓜裂枣都往这儿带啊。” 林峥适时开口,把吏部左侍郎的嫡子骂的一文不值。 余诃也分析道:“今天是吏部左侍郎嫡子,明天可能是礼部侍郎幼子,后天还有工部……” 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除非周媛给闻冬确定下来。 赴寒垂下眼睫,没有理会旁边人说的话。 他不担心将会出现的那些人,只在想一个问题:她心里到底有没有他! 几个人商量一圈下来,也无结果。 另一边,飞雪院的闻冬也觉得很是疲惫。 这今天才第一个,她就那么排斥,也不知道后边的几个要怎么应付过去。 遇到明显不好的人,还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万一遇上一两个稍微靠谱点的,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周媛说,自己并不喜欢。 也是一个让人无敌头疼的事儿。 红翘去帮她拿落在学堂上的话本,只是去了老半天也不见人回来。 几件不顺心的事堆到一起,闻冬哀嚎一声,在床上打起滚来。 天还未全亮,周媛就让荷烟去跟闻冬说,今日要看两个,上午一个,下午一个。 让她直接不用去学堂。 闻冬呜呼一声,觉得自己非常对不起李学究,早知道有比学堂听学更痛苦的日子,那她之前在堂上一定认真听课。 可惜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今日相看的是户部尚书与礼部尚书,两家的公子。 闻冬起先不明白,怎么会有那么多适龄的男子安排来相看。后来她才知道,并不是每个来相看的都经过简单筛选,而是个男的都来走了一遭。 得知今日闻冬还要继续相看,赴寒也没有去听学。 他以“姐姐”的身份与周媛一起坐在正厅两侧的上位。 早上来的是礼部尚书家的嫡幼子,说是幼子,其实已经二十六七。科举考试考了许多年,却一点精进都没有。 还是每次都落榜落榜。 礼部尚书家的幼子一进门,看到赴寒,眼睛都看直,呆愣愣的看着赴寒。 不等他坐下喝杯茶,赴寒直接开口,“杨公子请回吧。” 杨公子听到赴寒的话,不仅不走,反而朝赴寒走了几步,殷勤的说,“姑娘是嫌弃我家的妾室吗?只要姑娘愿意,我一定会把家里的妾室通通赶走。” 赴寒皱眉往旁移了点,躲过杨公子的咸猪手,他大声喊道,“来人,送杨公子出府。” 屏风里的闻冬看的真切,看他吃瘪受气的样子,她直接笑出声来。 周媛头疼的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这来相看的人离谱到家了,她明日一定要与那媒婆说道说道。 下午来的人是户部尚书家的独子李公子,不是嫡出,但是养在嫡母名下。 只是这人还未等周媛与赴寒开口,先自己说了一溜又一溜的话。 这李公子说自己有宏图之志,目前并未想过成家之事,只是迫于嫡母要求,才勉强走这一遭。 屏风后的闻冬直接无语。 外边的赴寒却喜色带上眉梢,今日两个又是不成。 他脸上带笑跟周媛说,“母亲,都是这些人,以后就不要相看了吧。” “唉……”周媛重重叹了口气,她完全没有想过,都是这么不靠谱的人。这样相看效率实在太低,看来只能她自己去再看看,有没有哪家上进的公子了。 或者等春闱结束放榜后,去榜下抓婿回来也成。 “不相看了。等后续春猎与春闱看看情况。”周媛喝了口茶,侧首对屏风后的闻冬说,“冬儿,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找个靠谱的人。” 听到周媛说不相看,闻冬与赴寒两人均松了口气。 隔着屏风,两人目光均落在对方身上,却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 相看事情草草开始,草草结束。但是周媛想给闻冬找个好人家的想法,她还没有完全断绝,还在物色中。 春猎就在隔日出发。 叶若山还病着,叶白竹又小。所以周媛就只带着闻冬与赴寒一起去。 浩浩荡荡一行队伍,宁国公府的两辆马车在官员家眷队伍中。 马车里,闻冬与赴寒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闻冬拿出酸甜的橘子糖来吃,车厢里散发淡淡的橘子清香。 赴寒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目休憩。 皇家猎场在郊外的骊山,骊山上还有规模不算小的小行宫。 在出发前,小行宫的人已经把住处都打扫干净,一行人过去直接入住进去。 从都城到骊山行宫,需要两天的车程。一行人到骊山行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宁国公分到独立的一院两间房,周媛住一间,闻冬与赴寒合住一间。 才刚回房,闻冬就抱了其中一床寝被搬到窗边的小榻上。 分开睡! 赴寒看着闻冬在屋里忙东忙西,他的唇角渐渐勾起一抹笑。 围猎第一天,世家公子全都铆足劲想表现一番。 今上之前受了场风寒,现在还没好清楚,便不与那些年轻的孩子们一较高下。只笑着骑在马上看孩子们的表现。 余诃对围猎没兴趣,跟他爹还有其他御医一起,在场外临时搭建的太医院候着。 闻冬与赴寒也都上了马,只是闻冬害怕,便请了个内侍帮她牵着缰绳。 林峥骑在马上,远远看到闻冬,便与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两人一起策马前来。 “闻冬,这是我大哥。”林峥人一到跟前,就一脸自豪的给闻冬介绍身旁的人。 他大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林峥的大哥,那不就是当今太子爷嘛。 闻冬短暂的愣神,忙点头行礼,“太子爷万安。” “岿哥哥安。”一旁的赴寒也开口问好,第一次听见赴寒说叠词的闻冬忍不住嘴角挂了抹笑。 有被可爱到。 第42章 千万别晕! 林岿与林峥长的像,且都没什么架子,不过林岿看过去比林峥成熟稳重多了。 他笑容和煦,与赴寒跟闻冬一一交谈了几句,才提议一起去逛逛,看能不能收获一些东西。 闻冬能感觉的出,林岿并不是真的想要打多少猎物,必争头彩的架势。 更多的只是邀请弟弟妹妹一起去玩的大哥哥想法。 几人骑着马,马儿慢悠悠踱着步子。林峥受不了这种慢悠悠的调调,与其他人告知一声,便背了箭,策马奔腾而去。 林岿欣慰的看着自己弟弟远去,他侧首朝闻冬问说,“闻冬姑娘可否聊一聊?” 除夕的时候,他还没有回来,不过在除夕前就接到母妃的信说弟弟看中了一姑娘,准备给他说亲。 后来又来了信说,退了亲。 前些日子他才回来,忙完其他公事,这才有空来问问关于弟弟的事情。 闻冬求救一般望了赴寒一眼。 林岿笑着说,“没关系,赴寒妹妹也留着吧。” 见林岿不是要兴师问罪,闻冬才稍稍安心,她看着林岿真诚的脸,犹豫了会,说了实情。 “原来如此。”林岿脸上依旧带着笑,温和的说,“虽然有些可惜,不过这种事情还是讲究一个两情相悦。” 闻冬悄悄松了口气,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没有怪她。她还能好好活着…… 赴寒看着闻冬温顺又带有倔强的小脸,陷入沉思。 她说:喜欢与爱不同。 “小心!” 站在林岿与闻冬侧旁的赴寒,看到两只利箭朝林岿与闻冬射来。 赴寒喊了一句,起身朝闻冬与林岿飞扑过去。 两只利箭从赴寒发丝尾穿过,发丝削断,利箭入树。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赴寒起身飞扑的时候,脚还在马镫里,他把人扑倒在地的同时,把自己骑的马也带着倒在地上。 马匹倒地发出的巨大的声响,引起侍卫的注意,不远处的树丛里有人影闪过,而后消失不见。 侍卫队赶来时,现场的场面完全乱套。 三人一马倒在地上,另外两匹马受惊长鸣,前蹄乱踏。 倒在地上的赴寒把闻冬与林岿牢牢护在自己身下。 受惊发疯的两匹马前蹄挥舞,倒在地上的马已经被踩踏出血,赤红的血在雪白马身上触目惊心。 黄土地上踩踏出纷纷扬扬的灰尘。 一道微弱的闷哼。 闻冬只觉得背后多了一个脑袋的重量,有温热的液体滴到她的面上。 侍卫队很快控制好发疯的两匹马,又把已无气息的白马拖走才靠近赴寒他们。 林岿从赴寒剩下探出脑袋,大喊一声,“快叫御医!!” 听到太子的声音,侍卫们才知这几人到底是谁,救人的救人,喊人的喊人,一时间全都井然有序的展开。 闻冬伸手摸了摸脸上的东西,掌心里是鲜红的血。 身上的赴寒被抬起来后,她才看到他的脑袋破了个洞,还在冒着血。 不等侍卫拉她起身,她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用干净的另一只手捂住赴寒的脑袋。 “快叫余诃来!快点!快一点啊……”闻冬叫喊的声音非常大,一句话后,直接沙哑到无声。 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往下掉,把沾满尘土的脸硬生生洗出几条泪痕。 “求求你们,快一点找人来啊。” 她哭着大声喊叫,但是发出的声音却已经模糊不清。 林岿站在一旁,脸色阴沉可怖,双手握拳,指节攥到泛白。 他清楚的知道,那箭的目标是他,赴寒与闻冬都是受他牵连。 有侍卫去禀了今上。 今上与余诃余造父子两差不多时间赶来。 当听到太子遇袭的消息时,今上手里的酒杯瞬间掉落,在地上摔的四分五裂。 这会儿见到人还好好的,他紧皱的脸才有稍稍的舒展。 “岿儿。” “父皇,我没事。让余太医先给赴寒妹妹看看。”林岿给皇帝行了礼,便一直注视着余诃给赴寒医治。 余家父子俩一来立马分工,余造去给林岿查看,余诃去看赴寒。 检查完林岿没事,余造才给自己儿子打下手,帮忙一起处理赴寒的伤口。 赴寒身上被马蹄踏过多处,最严重的地方就是右侧头颅。 满身满脸是血的闻冬站起来,给余诃让位置,她的身体抖的厉害。 匆忙赶来的林峥下马后,拨开围观的人群,他走到闻冬身旁,伸出手挡在闻冬的眼前。 晚点赶来的其他御医抬了担架来。 余家父子俩把赴寒放到担架上,让人抬去临时搭建的太医院。且找了借口只让闻冬与林峥跟去。 林岿虽然担心,但也明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处理。 他扶着今上,两人一起回了大殿议事。 太医院,侍卫把人抬进房间就走了,余诃关了房门,没让闻冬与林峥进去。 屋外,害怕担忧的闻冬,两只紧紧交握的手在微微颤抖。 林峥跟在她的身旁,半响,也才说了一句,“有余诃在,会没事的。” 他看着闻冬脸上脏兮兮,又是尘土,又是血迹,又是泪痕。忍不住叹息一声,让人去备两份热水来。 送来的两份热水,一份送到房里,一份林峥直接留在院里。 他亲手拧了帕子递给闻冬,让闻冬洗脸净手。 闻冬脸埋在热毛巾里,深深吸了口气。 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但是看到他受伤的模样,完全崩溃到不能自己。 “你要不要让余诃也看看?” 耳边传来林峥关切的声音,闻冬抹了脸,又简单擦了下双手。 她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有些颤抖,“不用,他把我护的很好。” 屋内,余诃动作轻柔的剥掉赴寒的外衣,又给他洗了脸与双手。 头上的伤口重新清洗,上药,包扎好。余造经验更丰富,余诃就给他爹打下手。 余造在现场问了事发经过,回来见余诃大概处理好,就上手从赴寒的头到双脚,一寸寸摸过他的骨头。 脸上擦伤,右腿小腿脱臼,左手小指骨折,四肢各有不同程度擦伤。 余诃听完他爹的概述,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太大的问题。 “余诃,刚刚说的地方你来处理。听过去问题不大,但要是运气不好,脑子被踢傻就完蛋了。接下去你再多注意注意,我去今上那边禀话。” “是,爹。” 余造吩咐完,去净了手就出门。 门外遇到林峥与闻冬,他回头望了眼,“你们俩等晚点再进去,余诃还要再处理下。” 闻冬有很多想问的话,但是张口,也只说,“多谢余大夫。” 她要亲眼进去看看人有没有事。 没等多久,余诃就推开房门让闻冬与林峥进去。 闻冬走的很慢很轻,深怕声音太大惊动躺着的人。 她走了进去,只见床上那人脸色苍白,连唇都看不出一丝血色。 余诃轻声解释,“身体骨折脱臼都是小问题,但是失血有点多,可能醒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闻冬点了点头,她的目光牢牢落在赴寒的脸上。连身旁的林峥被余诃拽出去也没有发现。 她搬了把小凳,坐在床沿,双手轻轻握住他的左手。 眼泪再次滑落,泪珠顺着脸颊低落在赴寒手上,闻冬轻轻吸了吸鼻子。 闻冬闭着眼,将脸轻轻贴在赴寒手背上。 叶赴寒。一定要给我醒过来! 闻讯赶来的周媛见林峥与余诃都站在屋外,一下子懵住。 她整个人身子一软,差点摔倒,还好旁边的荷烟扶住她,才堪堪站住。 余诃与林峥见状,忙迎了过去。 林峥开口安抚,“姨母不用太过担忧,余诃给赴寒看过了,现在闻冬在里面照顾他。”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现在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等他修养两天,你在过来看看他。你看怎么样?” 周媛本来六神无主,听到林峥这么一说,才稍稍镇定下来。 她望着余诃,深吸了一口气,问他,“余诃,你告诉我。赴寒真的没事吗?” 余诃本想脱口而出刚刚对闻冬的话,但是在脚被林峥踩了一脚后。说出的话,完全变了个意思。 “周姨,赴寒没事。就是失血有点多,修养过来就好了。” 得到余诃回复的周媛总算安心下来。 她朝余诃林峥颌首示意后,带着荷烟回自己院里。路上还在叮嘱荷烟,明天要来替闻冬。 见人走远,林峥才悄声问余诃,“赴寒,他真的没事吗?” “伤了脑子很难说……”余诃叹气。 能醒来都好说,就怕醒不过来。 一道惊雷炸响,下起淅淅沥沥的春雨。 个别跑远处围猎的人,完全不知小行宫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皇子林峪拿着最多的猎物回来,他满心欢喜想赢个头彩给纪真真,却不想才刚回来就听到太子遇刺的消息。 林峪让下人把猎物拿了下去,也没有换衣,直接去给今上与太子请安。 他深知,太子遇刺,身为二皇子的自己嫌疑最大。然而这件事情并不是他做的,他行的正坐得直。 雨下了一夜。 闻冬也一夜未合眼,耳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眼睛盯着赴寒的脸,似乎想要把他的样子牢牢记在脑海中。 一大早,余诃就跟着余造来给赴寒看诊。 余诃见闻冬脸色很差,劝她回去休息,但是闻冬不听。 直到余造说,要先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别人。 闻冬才听话的回去。 见人走远,余诃才低声问他父亲,是不是情况不大好。 余造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两人的互动被赶来的周媛看了个正着,她直接晕了过去。 “余大夫!”荷烟尖叫一声。 余家父子俩这才发现门外站了人。 一阵折腾,才把人安顿好。一间屋里,躺了母子两人。 余造叹息一声,把儿子留下看护,他自己要去今上寝殿做例行的问诊。 闻冬简单洗漱一番,又随便吃了点,就匆匆赶来。 见到躺在那边的周媛,她整个心如同落入深渊的巨石一般,失了力气。 余诃见状,着急开口,“闻冬,你可别晕!赴寒人还活着,千万别晕!” 一下子要照顾两人,本就麻烦。 要是再来一个,他肯定得疯。 闻冬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事,我不会晕。” 她先去看了周媛一眼,听余诃说她只是受了惊吓,暂时昏迷,很快就会醒来。 看完周媛,闻冬走到赴寒床前,她拍了拍荷烟的背,轻声说,“荷烟,我来吧。你去照顾夫人。” “是,姑娘。”荷烟应声,把手里的帕子递给闻冬。 给赴寒擦完脸颊,闻冬又倒杯了杯温水,手拿着棉签沾了温水点在他的唇上。 赴寒的唇因为缺水,已经干涸起皮。 第43章 完婚?完婚! 周媛晕倒后醒来,整个人憔悴许多。 闻冬让她回去修养,自己来照顾赴寒。 知道自己可能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周媛听从闻冬的话,回自己屋里修养。然后时不时会叫荷烟来帮闻冬的忙。 整个围猎时间一共十二天,即使发生遇刺的状况,也不能提早回去。 今上没有把太子遇刺的事情声张出来,知道的人不多。 只是查了两三日依旧没有查到当天刺客的任何消息。 骊山围场已经封闭起来,而刺客却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走了。 赴寒依旧没有醒。 白天的时候,余诃就说过,今晚再不醒来,怕清醒过来的机会不大。 闻冬起身关了窗户,外边的风大,看样子又要下雨。 点上两盏油灯,屋里泛着暖暖的黄光。 她扯了小榻上的毯子披在身上,从新坐回床边的小杌凳上。 本来有好多好多话想说,但这三天两夜里,闻冬一句话都没有说。 只是默默照顾着他。 之前她不懂,也不是很确定他的心意,只觉得好像是喜欢的吧。 因为在坠马之前,她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更何况去猜对方的呢。 现在倒好,以后还有没有机会都说不定。 闻冬苦笑一声,或许是命吧。 手指轻轻抚上赴寒的脸,指尖轻点,从额头缓慢顺着往下,拂过高挺的鼻,最后落在失去血色的薄唇上。 一定要醒过来! 闻冬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随即俯身低头,柔软的唇印在赴寒那凉凉的薄唇上。 泪从眼尾滑下,掉在赴寒脸颊上。 闻冬撑了三天两夜,实在熬不过阵阵袭来的困意。她头枕在床沿,睡了过去。 夜半醒来的赴寒,发现自己的右手动弹不得。 柔软又带着些暖意的小手把他的大手紧紧包着。 他扯开唇角,艰难笑了笑,随即伸出左手,轻轻抚在闻冬的发上。 窗外风声呼啸,乍暖还寒的季节,赴寒一点也不觉得冷。 翌日。 来看诊的余诃见到睁着眼睛,做出让他安静闭嘴手势的赴寒。 余诃整个人都炸了,到嘴的脏话差点骂出口。 硬生生把话吞回肚子里的感觉并不好受,他用口型无声的说话:你小子再玩我呢,气死老子了。 赴寒面上带着淡淡的笑,他轻轻眨下眼睛,用眼神回余诃:差点挂了,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多年的默契,余诃看出赴寒眼神里的意思,也相信他的话。 其实,余诃有想过,赴寒可能醒不过来。他爹的意思跟他一样,能醒来的几率太低,低到可以忽略不计。 好在,现在人醒过来了。 只要能醒过来,他与他老爹就有办法把人恢复起来。 许是感受到不同的气息,闻冬也醒了过来。 她第一时间转身,见到余诃后,揉了揉眼睛,习惯的说,“余诃,他还是没醒。” 余诃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两人都什么人啊!都存心玩他呢。 他一脸不爽的开口,“你回过头有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吗? 闻冬一脸困惑的收回身子,第一眼就见到对着她笑的赴寒。 虽然人依旧虚弱,但确实是在对她笑。 “余诃,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干嘛?” 虽然不爽,但是余诃还是听话的走了过来。 闻冬眼睛盯着赴寒,但是却伸手拧了一把余诃的胳膊。 “我……” 听到余诃高昂的声音,骂出一连串的脏话,闻冬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 人真的醒来了。 骂完脏话的余诃一蹦跳的老远,见两人腻歪的模样,冷哼一声出门并关上了门。 那两人杀狗呢,这是。 屋里的闻冬看着赴寒好看的脸,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别哭。”赴寒伸手抹去她的眼泪,他低低笑着说,“把头低点。” 闻冬听话的弯腰低了头。 赴寒稍稍抬起头,吻上闻冬眼睑下的泪珠。 他凑近闻冬的耳朵,轻声说,“是甜的。” “……” 闻冬脸刷的一下子涨红,她连忙站了起来,背过身,伸手摸上自己的脸。 “我出去找余诃,让他再给你看看。” “好……” 不知赴寒回了什么,闻冬已经走到门口,她平复了下心情,开门把余诃叫了进去。 另外又叫了个跑腿的小宫女,让小宫女去给周媛带消息,说赴寒已经醒来。 闻冬在太医院门口没等多久,就见匆匆赶来的周媛。 几夕之间,闻冬发现周媛墨黑的青丝里混了三两根白发。 她迎了过去,伸出双手扶住周媛,并开口说,“姐姐今日醒了过来,小余大夫在里面给他看诊,夫人可以安心了。” “这几日辛苦你了。”周媛笑着轻拍闻冬的手背。 两个孩子和睦相处,已经是她比较奢望的一件事,更何况现在还能相互扶持,老天终究对她不薄。 周媛看着闻冬酷似她长相的脸,如是想着。 两人进屋的时候,余诃正在写方子。 他写完方子,不等询问,直接说,“赴寒饿了几日,现在醒过来后也不宜立即进补。” “前三日,每日三餐限定白粥与鸡蛋羹。三日后才可正常饮食,另外,我这边写了方子,会立刻就去煎药。周姨,闻冬,你们可以真的安心,没事了。” 周媛上前握住余诃的手,十分感激,“余诃,这次真的太谢谢你了,等寒儿好了之后。我去择一个日子,给你们完婚。” 完婚?完婚! 余诃与闻冬对视一眼,两人都吓傻了。 他赶紧开口,说出的话都有些磕绊,“周姨,这事不着急,等赴寒完全好了之后再看看他的意见哈。” “咱们不着急。”余诃又重复了一遍,并说,“这次照顾人的事都是闻冬做的,其实我没做什么呢,真没有。” 周媛只当余诃是小孩子脸皮薄,不好意思。于是她也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只想着等赴寒好起来,再去余家与余夫人商量商量。 而闻冬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忍不住扬起一抹笑。 让他们一直瞒着,现在好了吧,总归是要到解决问题的时候。 刚才余诃又给赴寒施过针,此刻,他还在睡着。不过睡颜与前几日相比,气血好了许多。 周媛只瞧了几眼,就走了,她说要亲自去看下人熬小米粥蒸鸡蛋。 屋里,闻冬问余诃,“为什么从小就要瞒着。” 余诃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我知道的时候都好几岁了,两个老头又不会告诉我原因。” 闻冬还想说什么,被门外的小宫女打断。 小宫女是林峥派来的人,他自己忙着追查此刻的下落,只好每天派人来询问下赴寒醒没醒。 告知完小宫女,目前的情况,又看着她离开。 只是刚刚两人谈话的内容已经进行不下去。 这事太过麻烦,其中牵扯的事情肯定不止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随着查找刺客的动作越来越大,透露出去的消息越来越多,一时间,小行宫人心惶惶,都担心自己会不会也遇上麻烦的事儿。 眼见着围猎时间就快结束,众人都悄悄松了口气。 一直没查到刺客消息的林峥逐渐暴躁起来。 又是空手忙完的一天。 林峥气的在赴寒病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你能不能别走了,我头晕。”余诃十分嫌弃的埋怨。 闻冬适时补刀,“我也是,还头疼。” “你们现在布置成天罗地网的罩子,还每天巡视搜查,那群人就是再笨,也不可能这个时候现身。” 赴寒在床上坐直身子,替林峥分析着。 “我怎么没想到!”林峥握紧手中的剑,恍然大悟。 他是关心则乱了,因为遇刺的是他最好的大哥。 从小,父皇母妃忙起来时,经常顾不到他,都是大哥一直在照顾他。犯错帮他善后,被二皇子欺负,也会帮他出头…… 现在谁挡他大哥的路,他见一个杀一个。宁愿双手沾满鲜血,也要为大哥扫平前路的障碍。 “赴寒,你好好修养,我去处理这件事情。” 林峥丢下一句话,手里拿着剑就跑了,速度之快让闻冬与余诃都在咂舌。 余诃放下手里的医书,收拾起他的东西。 “得,我也该闪人。” 才走到门口的余诃又回过头补了一句,“头上伤口还没好清楚,你俩悠着点……” 半响,反应过来余诃是什么意思的闻冬脸红了。 她整个人不知所措起来,又是点灯,又是关窗,就是不敢看赴寒一眼。 赴寒偏头看着忙忙碌碌的某人,忍不住笑出声,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眼尾微微挑着,漆黑的眸盛满星光。 “别折腾了,过来坐会儿,我头疼。” 听到他说头疼,闻冬立马紧张起来,她放下手中的活,忙走到赴寒身边。 “头疼?伤口疼还是后脑勺疼?或者整个脑袋疼?” 伸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也没发烧呀…… 赴寒伸手,把闻冬的放在他额上的手拿了下来,握在手心里。 知道自己被骗的闻冬挣扎了下,没挣脱开,只好老实坐着,让他握着自己的手。 确定人不会跑,赴寒才松手,他取下颈项上的长命锁,认真的看着闻冬,“这是我从小带到大的附身符。” 他看到闻冬脸上不再抗拒的神色,便笑着把长命锁给闻冬戴上。 戴完长命锁的手顺势往上,贴在眉目如画的脸上。 感受到手指下的脸颊慢慢变烫,赴寒笑的如沐春风。 一丝薄红悄然爬上脸颊,闻冬移开落在赴寒脸上的视线,心猿意马下,她的手指点在他微微突出的喉结上。 “嗯……?” 第44章 榜下抓婿 春猎结束,林峥还是没查到凶手。他虽然气愤,但也无可奈何。 因为太子遇袭事件,后续大家围猎都特别小心翼翼,基本没打上什么东西。 最后还是林峪获得头筹。 今上给获猎最多的前几名一一赏赐过后,带着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回了皇宫。 赴寒右脚受伤,不宜多动,便留了下来,先养好伤再回去。 直到要回去当天,周妩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她一阵后怕,来看过赴寒,确认他没事,才稍稍安心一些。 周媛与周妩一起回去,闻冬留下来照顾赴寒。 余诃本来也是可以回去,但是被周媛两姐妹拜托留下,他才迫不得已的留了下来。 被留下来当发光物体的余诃不大开心,他一脸郁闷的开口,“你们俩在我面前注意点啊,别让我看到不该看到的画面……” 赴寒白了余诃一眼,“你可闭嘴吧,她在的时候,你注意点,别随便胡言乱语。姑娘家脸皮薄,经不起你的调侃。” 好不容易到手的媳妇,万一被调侃走,他可无处申冤。 “她脸皮薄?”余诃当下就炸了,他跳了起来,“你是不知道她,她……” “她什么?”赴寒挑眉看向余诃。 余诃吞了吞口水,最终还是没把之前破庙的事情说出来。 怎么看也看不出那姑娘脸皮薄好吧。 帮周媛收拾完东西回来的闻冬就听到赴寒最后一句,她什么? 她一脸困惑的问,“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多年默契让赴寒跟余诃异口同声的说,“没什么。” 可正是这样,让闻冬更加怀疑,两人一定说了什么。 “好了,你出去吧。”赴寒一边赶余诃,一边朝闻冬笑着招手,“我脚疼。” “……” 闻冬与余诃都被无语到。 都多久了,还来这招。 但闻冬又不能不管他,只好乖乖上前查看他的伤势。他的右腿复位后,用竹条捆扎起来,只能伸直,不能弯曲。 闻冬过去看了看,也没有看出什么毛病,只好把余诃也叫了过来。 两人查看一番,得出结论,这人又是装的! 他们三在骊山小行宫住了一个月,才回都城。 回去的时候,赴寒已经可以正常行走,脑袋上的纱布也都拆掉,基本也看不出来受伤的痕迹。 回去后,闻冬才发现,连殿试都考完了,只等着放榜。 放榜这天,林峥包了都城最大酒楼的一个包间,等着给宋元清与荀一诚庆贺。 他们一行四人已经在包间里等着,包间的位置俱佳,打开窗户,视线正对着放榜处。 窗外风和日丽,放榜处侍卫守护着,等放榜官员张贴了告示,那侍卫便往旁走开。 侍卫才刚往旁走了点,那些考生一拥而上,把大大的告示牌围的满满当当。 看告示的有考生本人,也有各府奴仆,还有个别想榜下抓婿的大户人家,每个人都想第一时间得知消息。 “我看到宋公子与荀公子了。”闻冬眼尖,手指着被挤到角落的两人。 一个身着蓝衣,一个身着青衣,都是翩翩公子的模样。 余诃放下手中的酒杯,十分笃定的说,“他们俩一定会高中。” 赴寒轻哼一声,“要是我去,我也可以。” “哈哈哈……” 其他三人已经憋不住在笑。 “我就猜到,荀一诚会被人抓走。”林峥笑着用闭合的折扇指着大道上被四人连抬带扛的青衣男子。 闻冬探头去看,荀一诚挣扎了,但是没有用,一个书生的力气怎么比得上四个身高体壮的家丁呢。 她看着荀一诚挣扎到头上的木簪都掉落,披散着头发。 就挺离谱,希望周媛不要随便给她抬一个人回去。 “要去救他吗?”闻冬看着荀一诚有些狼狈,忍不住开口询问。 赴寒看都没看一眼,直接说,“没事,不用救。即使被抢回去,他也还可以拒绝。” 房门被敲响,林峥派去看榜的小厮来禀话。 状元是宋元清,荀一诚得了探花,叶千凡榜上无名。 “那种人渣,你还给他查榜做什么?”赴寒凉凉瞥了林峥一眼,有些费解。 林峥撑开折扇摇了摇,笑说,“听见人渣没上榜,乐呵乐呵。” “三皇子,余兄,叶兄,闻冬姑娘。”宋元清笑容谦逊的给屋里的人打过招呼。 “恭喜宋公子。”闻冬第一时间道贺,其他人也跟着送上恭喜。 闻冬陆续看到好几个中榜的人被抓走,她原先有些不解,怎么身为状元的宋元清毫发无损的回来了。 后来,再一细思,宋元清是丞相公子,哪家敢来抢人呀。 他们几人在酒楼等了许久,吃完庆祝宴,又等到天黑,还是没等回来荀一诚。 林峥也皱了眉,说派人去看看什么情况。 回去路上,闻冬与赴寒并肩走在没什么人的小道上。 府中的侍卫远远跟着。 赴寒伸手勾了勾闻冬的手指,没勾到,他再来一遍,还是没有勾到。 他都郁闷了,侧首看闻冬的手根本就不是垂着,而是握着颈项上的长命锁。 “那东西给你就是你的了,不会跑掉,你把手放下来。”他循循善诱。 “嗯?”闻冬转头疑惑的看着他,右手依然握在长命锁上。 夜色下,赴寒耳尖微微发红,他什么话都没有再说,直接抓起闻冬的手,与之十指相扣。 他冷声说道,“回家。” 闻冬看着他俊俏的侧颜笑了,眉眼弯弯。 刚刚她在思考,要不要找个机会跟他说,自己也有另外一块一模一样的长命锁。 但是又怕会被他发觉,为什么会有两块一样的东西。 真的说出来之后,凭他的聪明,应该会很快猜到后续一系列的事情。 太难了…… 他们才踏进大门,就看到叶千凡在撒泼打滚闹事。 叶千凡嘴里特别不干净的骂着,说都是因为后来请的先生不靠谱,导致他名落孙山。 另请先生的事是他自己提的,也请了好几位先生让他挑选,自己不努力,现在倒是怪起别人。 赴寒牵着闻冬直接绕过叶千凡,并不打算理这个疯子。 但是疯子之所以是疯子,是他会来主动招惹人。 叶千凡见到两人回来,嘴里吼叫着就冲闻冬跑来,“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我。” 赴寒牵着闻冬就把人往自己背后塞,随后他双手提起长裙,对着冲过来的叶千凡就是一脚出去。 “会被发现。”闻冬在他身后轻声叮嘱了一句。 “没事,我们走。” 被一脚踹懵的叶千凡坐在地上,摇了摇脑袋。 两人刚想往飞雪院方向走去,就听到荷烟的声音响起,“姑娘,你可算回来了,夫人在正厅等许久了。” 闻冬看着荷烟一脸的焦急,心里咯噔一下,暗觉不妙。 “姑娘,你去正厅瞧一眼看看吧。”荷烟当做没有看到依旧坐在地上,一身酒气的叶千凡。 闻冬不是很想去,但是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正踌躇间,赴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陪你一起去。” 赴寒的手依旧与她十指相扣,闻冬慌乱的心瞬间平复下来。 没关系,有“姐姐”在。 两人一起跟在荷烟身后往正厅走着,一路无话。 周媛见闻冬终于回来,面上又焦急又开心。她站了起来,忙给闻冬介绍坐着的那名公子。 “冬儿,这是顾家公子,此次殿试第四,得了个传胪。” 顾家公子听到周媛介绍他的话,也站了起来,朝赴寒与闻冬做了个揖。 有才有貌有礼,周媛甚是满意这位顾公子。 况且人还不是她抓回来的,是顾公子很久之前就听闻闻冬救人的英勇事迹,感慕至深,今日放榜得了个进士出身才敢前来国公府问好。 闻冬站在赴寒身后瞧了眼顾家公子,倒是长的也不难看。 但是问题的关键,是她根本就不喜欢,又不能对周媛说出实情。 她皱着眉,勉强对顾公子笑了笑。 “娘,天色已晚,还是请顾公子先回去吧。”赴寒盯着顾公子看的目光充满敌意。 周媛只顾着高兴,完全没看出来,她瞧了眼外边的天色,确实是天很黑了。 “既然天已黑,顾公子干脆留下过宿好了,都有现成的客房。”周媛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愣了下。 赴寒面色沉了沉,声音不带一点温度,“母亲,这不妥当。” 顾公子也朝周媛行了礼,缓声开口,“叶夫人,在下今日叨唠一天,就先回去,明日会再来拜访。” 被赴寒那么一喊,周媛也清醒过来。 她太着急了,以至于乱了分寸。 叫荷烟送顾公子出门,周媛在赴寒闻冬面前如做错实情的孩子一般,垂着头,不敢说话。 赴寒没有直接带着闻冬回去,他放缓声音,跟周媛协商,“娘,明日顾公子再来就拒绝他,冬儿她不需要。” “怎么就不需要了?这位顾公子你也看到了,算是顶顶好的一个人。家世,人品,样貌,才华,样样都出的了手。” 周媛不理解,一时间声音又大了点。 这是她给闻冬找过最好的一个对象,怎么就能轻易放弃?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闻冬,瞧瞧周媛,又看看赴寒。 母子两各执一词,谁都不让对方。 即使不是亲生,执拗这种东西也是言传身教而来。 闻冬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引起周媛赴寒母子俩的瞪视。 都这时候,还睡得着? 第45章 他们真的了。 阴沉沉的一天。 闻冬醒来,望着窗外的天以为时间还早着。正打算继续睡,就听到碧禾与红翘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彻底醒了过来。 昨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来的,只记得坐在正厅的靠背椅上,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就着碧禾端来的热水洗漱过,闻冬坐在梳妆台前的小杌凳上。 她左思右想了会,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昨晚,是姐姐送我回来的吗?” 碧禾笑着解释,“是大姑娘呢。他说姑娘你在正厅睡着,正好顺路,就抱着姑娘回来了。” 脸颊悄然爬上一抹薄红,闻冬侧首望向窗外,轻声问说,“这天是不是越来越热了。” “是呀。”毫不知情的碧禾附和着说,“感觉才入春不久,天就暖了起来,过几日估计要开始裁夏衣了。” 闻冬垂眸沉思,眼角余光看到一旁站着的红翘安安静静,一句话也不说。 按理来说,此时的红翘该叽叽喳喳谈论着要剪裁什么样的夏衣。 等碧禾帮她挽好发髻,出去忙别的时候时,闻冬把红翘留了下来。 “红翘,你最近怎么了?是家里发生什么事情吗?” 红翘咬着唇,垂头看着地面,倔强的摇头就是不肯开口。 闻冬轻叹了叹气,柔柔开口,“红翘,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们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的,不是吗?” 她直直的看着红翘,等了好一会儿,就快要放弃之时,听到红翘的声音。 红翘声音不大,但她却听的清楚。 “姑娘,大姑娘他不是个姑娘。” 闻冬笑了笑,她还以为什么事情。 伪装起来的东西迟早会一天被发现,谁发现都不奇怪,且已经陆陆续续都有人知道。 她让红翘走近了一点,握着红翘的手,软声说,“红翘,你不用担心,这件事情我是知道,你暂时先替我守着这个秘密。” 说完还朝红翘眨了眨眼睛。 红翘听的一愣一愣,保守秘密吗?她守了好多天,人都快憋疯,结果自家姑娘原来是知道的。 她转念一想,抬头看向闻冬,喃喃说道,“那姑娘有被欺负吗?” 闻冬摇了摇头,笑容更甚,“我没有被欺负,你可以放心。”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听到外边的丫鬟禀话,便站了起来,准备出门。 宋元清与荀一诚在国公府听学了最后一段时间,现在考上进士,都提了礼物来感谢。 周媛便安排了一桌,也请了李学究,还有林峥与余诃,让大家痛痛快快喝一顿。 闻冬到的时候,人已经齐了,就是比平日多了个顾公子。 筵席上还剩两个位置,一个在李学究与白竹之间,一个在赴寒与顾公子之间。 闻冬想也没有多想,直接走到学究与白竹之间的位置上坐下。 她坐下的同时不经意间抬头看见赴寒的臭脸,也当做看不到,自顾拿起酒杯给学究敬酒。 脑子有病才会坐另外一个位置,闻冬如是想着。 才给李学究敬完酒,她又恭喜了宋元清与荀一诚,犹豫片刻,顺带也对顾公子祝贺了一句。 虽然不喜,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 只是赴寒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李学究才喝了几杯酒就说要回去陪夫人,先走了。 李学究前脚刚走,叶白竹就盯着顾公子看,直接开口问闻冬,“这是母亲给你找的夫婿?” “不是!”闻冬急忙否认。 之前还在好奇的林峥与余诃也对顾公子多瞧了几眼。 赴寒把手放在叶白竹脑袋上,单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给她夹了一个大鸡腿,冷声吩咐,“吃你的菜,别说废话。” 而顾公子像是一点也没有被影响到,他站了起来,笑着对大家说,“在下顾子言,钦慕姜姑娘的为人,欲与喜结连理,只是不知姑娘是否愿意。” “她不愿意!”赴寒挑衅一般看着顾子言。 顾子言却如同没有听到赴寒的话一般,目光落在闻冬身上,充满期待但也坦荡磊落。 闻冬起身,还未开口,便又听到顾子言说,“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1” 闻冬有些心虚的看了赴寒一眼,见他的笑容一冷,表情很认真的看着她。 明明没做错什么事情,但就是心虚。 “多谢顾公子厚爱,闻冬已心有所属。”闻冬面带浅笑,举起自己的酒杯,又补了一句,“祝顾公子早日找到白首不相离的另一半。” 她说完话,也不去看顾子言脸上的表情,直接一口喝完青玉酒杯里的酒。 顾子言有瞬间的愣神,回味过来,脸上依旧带笑,但难免失落,“姜姑娘直爽又有侠义之心,是顾某唐突了。” 他自罚了三杯酒后,以不胜酒力的借口离开。 林峥看着顾子言虚浮的脚步,啧了一声,“顾子言的意思,是只你一人,你还不满意?” 只有余诃知道骊山小行宫里发生的事情,他如同先机老人一般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吃完鸡腿的叶白竹,用手帕擦了擦脸颊,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慢悠悠的说,“顾子言人还不错,你错过他,以后可别哭鼻子。”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叶白竹躲过赴寒伸向她脑袋的右手,丢下一句就跑。 赴寒自己找补,“小孩子的话最信不得。” 宋元清与荀一诚全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一个笑的温润如玉,一个埋头一杯又一杯的喝着酒。 还是余诃最先发现荀一诚的不对劲,他在荀一诚面前晃了晃手,有些担忧的开口,“荀兄差不多得了,喝太多要用上我手中的针可就不大妙了。” 荀一诚红着脸,笑的比哭还难看。 林峥脑子转的飞快,立马知道他也是为情所困,便问他昨日怎么回事?约定好了在酒楼庆祝,结果人被抓走,也不回酒楼给他们通个话。 荀一诚又喝了一杯,大笑说道,“我要娶永嘉侯府千金,纪婉婉!” 闻冬直接懵了,连赴寒什么时候坐到她身边都不知道。 那什么?荀一诚之前不是与纪真真有过一段,现在要娶纪婉婉,这样真的好吗? 那俩姐妹感情还不错来着。 还有纪家应该跟二皇子林峪走的比较近,那荀一诚以后也要跟林峥避嫌…… 短时间里,闻冬脑子想了很多事情。她看也没看桌上的菜,随意夹了一个东西,咬了一口才发现不对劲,遂低头去看。 荷花酥! 不行,她最近在减肥,不能吃甜食。 闻冬朝四周望了眼,看到身旁的赴寒时如看到救星一般,忙把自己咬过一口的荷花酥塞到他手里。 赴寒动作自然的拿起荷花酥咬了一口,甜味在嘴里绽放时,他突然想起她刚刚咬荷花酥时的唇,心顿了一下。 他们俩对面的林峥愣住了,举起的酒杯悬在半空中。这还是他认识的,不吃甜食,非常洁癖的赴寒吗!? 半响,他侧首去问余诃,“他们真的了?” 余诃笑而不语,终于有人一起被“杀”。 林峥冷酒入喉,稍微冷静了下来。他回忆起各种不同寻常的事儿,才有种恍然大悟。 该死!明明他先出手,结果让赴寒先捷足先登。 这玩意还没先来后到一说。 林峥抓起酒杯与荀一诚碰杯,一连喝了好几杯。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林峥与荀一诚,两人一杯又一杯喝个没完。 余诃担心又要他来收拾残局,忍不住劝他俩别喝,但又如同拉不回吃草的牛一般拉不住。 比较理智的闻冬跟宋元清碰碰杯子,又跟余诃碰碰杯子。 只小口小口慢悠悠品着。 闻冬握着手里的青玉酒杯,她凑近赴寒,故意在他耳边吹着气,“不能喝酒会不会有点可惜。” 原以为会见到他脸红,却没想到,他脸上带着笑,好看的桃花眼似要望进她心里去。 闻冬怔怔的看着赴寒伸手把自己的茶盏换出她手里的酒杯,然后就着她的手,呷了口茶。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本想调戏别人,却反被将了一军。 闻冬一时间呆住,完全没有听到对面撂下酒杯的余诃在哀嚎。 “杀狗也不是这么杀的,小心遭雷劈。” 席上六人,却折腾出一打的效果,有人哭,有人笑。 屋外的婢女频频回头偷瞄一眼,又见个个都好好的,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才回过头来。 还是清醒的赴寒最先注意到屋外匆忙的脚步声,他起身朝外边走去,迎面就是一人急忙忙往里撞。 还好他速度很快往旁边闪躲了下,才不至于被撞翻在地。 赴寒侧首去看,是宫里的内侍。 那内侍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脸的焦急与害怕。他的双眼在席间转了一圈,找到趴在桌面上的林峥。 “三皇子,你醒醒,太子爷出事儿了!” 一句话,惊醒席上所有人。 林峥从桌面上抬起头,他认真看着跪在他身旁的内侍,冷声说,“你再说一遍,谁出事了?” “是太子爷,东宫现在全乱了套,今上让我出来找你。”那内侍禀完林峥的话,又朝余诃说道,“小余大夫也在就好了,余院判让我一起找你进宫。” 林峥起身,越过屏风,拿起三足架上的铜盆,把里面干净的水倒了自己一身。 而后他头也不回的跑了。 余诃与那内侍匆匆跟在他的身后。 留下的四人面面相觑,太子爷出事,这怕是要变天。 第46章 转移资产 林峥与余诃走后,宋元清也带着走不稳的荀一诚回去。 得知消息的周媛赶来时,只看到自家的两个孩子。 周媛安抚过闻冬与赴寒又匆匆赶出门,她要去看看姐姐现在怎么样,当孩子出事,最难过的一定是母亲。 就片刻前,还是欢声笑语。而片刻后,却落入永夜般的寂静。 闻冬突然有些害怕,会不会他们的以后也会变成这样。 现在在一起有多开心,也许以后就会有多痛。 她害怕的望了赴寒一眼,在心里慢慢描绘他侧颜的轮廓。 “我送你回去。”赴寒说着话,顺势与她十指相扣。 明明都快入夏,明明是大下午,闻冬却只觉得浑身冷的起了寒毛。 林岿遇害,国公府落难,最后破败萧条。 走着走着,闻冬突然停了下来。 她转身面对面看着赴寒,随后双手抱住他的腰,下巴枕在他的肩上,闷闷开口,“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抛下我好吗?” 赴寒僵了一瞬,随即回抱着她。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有些无奈的说,“说什么傻话呢,回去睡一觉,指不定明日醒来,岿哥哥就没事了。” 闻冬抱的更紧了,她知道,林岿一定救不过来。 后续其他的事情也会发生。 她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处,片刻后,张嘴对着肩窝就咬了一口。 赴寒疼的倒吸了一口气,但也任她就那么咬着。 闻冬躺在床上,一个晚上都睡不着。 寅时三刻,就听到外边的响动声,她掀开床幔,坐在床上静静的听着。 不一会儿,房门被推开,是熟悉的碧禾的脚步声响起。 碧禾才点上灯,看到坐在床上看着她的闻冬,唬了一跳,随即柔声说,“姑娘怎么也起的这么早。” “碧禾,是不是外边有大事发生了?”闻冬看着碧禾询问,“你来的比平日早了许多。” “嗯。”碧禾应了一声,又拿起床头的外衣给闻冬披上,轻声说,“夫人派人回来传话,说太子爷薨了,现在要安排几个姑娘入宫。”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突然听这么一说,闻冬还是觉得很难过。 一个笑容和善的大哥哥,一个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还那么年轻。 碧禾拧了帕子,动作轻柔的帮闻冬擦了脸颊,也没让她起身,直接动手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 发髻上没有其他首饰,只带了一只小巧的白色小花。 而后又换了一套素净的白色衣裙。 宽敞的马车坐了三个人,还是会显得有些狭小。 叶白竹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一早被叫醒,此刻正在补觉。 赴寒把靠在他手臂上的叶白竹轻轻移了点位置,又拿了软垫隔在叶白竹与马车壁之间。 他处理好叶白竹,悄悄起身,弯腰挪到闻冬边上坐下。 也没说话,直接让闻冬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靠在他的肩膀上,闻冬一直不安的心稍稍放松下来,她抓起他的手,两只小手包着他的大手。 赴寒轻轻笑了一声,反握她的手,把她小手包在自己大手里。 天还未全亮,街道上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人,只有马车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 入了宫,闻冬也没有看到宫女太监们有一丝的慌乱,每个人依旧在忙自己的事情,不慌不忙。 三个人没有直接前往东宫,而是被安排到周妩的昭阳宫。 昭阳宫里挂了许多白纱,叶白竹看着有些害怕,她挨在赴寒身边,拉着他的衣袖,默默抿唇不说话。 也没等太久,就见到周媛扶着周妩回来。 周妩见到几个孩子,再次泪流满面。周媛轻轻拍她的背,安慰她,“叫几个孩子进来,是想让他们陪陪姐姐,姐姐你不要再哭了,小心眼睛会哭坏。” 叶白竹人小鬼大,快走了几步跑到周妩跟前,抱着周妩的胳膊,轻声安抚,“娘娘不哭不哭……” “闻冬,赴寒,你们俩去看看峥儿吧。”周妩勉强笑了笑,温柔的说。 两人点头应声走了,去东宫。 听周妩的大宫女秋云说,林峥已经不吃不喝守在东宫一天一夜了,谁劝都没有用。 宫里是昨日发现太子爷中毒,发现的同时立马请了所有御医前去查看,奈何中的毒太过霸道,所有御医想尽任何法子都没有用。 太子爷林岿于丑正一刻薨。 闻冬与赴寒到东宫的时候,林峥已经退去昨日霜叶红色的衣裳,换了一身象牙色衣袍。 今上悲恸过度,晕过去一次,已经被送回寝宫。 御医全都跟了过去,看诊抓药也是一通忙乱。 太子寝宫外间,现在只有林峥一个人,领路的内侍把闻冬与赴寒带到这儿就去忙自己的事情。 闻冬与赴寒对视一眼,两人一起走到林峥身旁,一左一右围着他。 林峥没有抬头,但是却就知道是他们俩。 “你们来了。”他的声音干哑又粗粝,像是含了块石头一般。 未等闻冬与赴寒开口,林峥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又继续说,“大哥他没了,他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他说完话,就用双手捂住脸颊,肩膀一抖一抖。 等他哭的差不多,闻冬才轻声说,“与其难过,不如找出凶手。” 背后的凶手是谁,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是目前却没有一点证据。 “三皇子,不好啦。太子妃她、她……” 宫女一路小跑一路喊话,他们三一起转身看向门口的小宫女。 那小宫女吓了一跳反而不说话了。 “说,皇嫂怎么了?”林峥目光阴沉的瞪视着那小宫女。 小宫女磕磕绊绊的开口,“太子妃,她、她服了毒酒……” 小宫女一直她她她,闻冬都替她着急,但又听到后边的话,沉默了。 太子爷才因中毒身亡,太子妃也服用了毒酒,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林峥二话没说,也不管自己通红的眼眶,他抬脚大步往外走。 赴寒伸手放在闻冬肩膀上,缓声说,“你不要去看了。” “好。”闻冬点头答应。 喝毒酒身亡的人,脸色一定会很差吧,情况好点,脸色铁青。毒性烈点,七窍流血,一个爱美的太子妃怎么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呢。 赴寒带着闻冬回到周妩的昭阳宫,周妩已经睡去了,周媛与叶白竹在等他们俩回来。 周媛得知太子妃也殁时,震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思衬了会,想着宫里一定会忙翻天,便与周妩的大宫女说了一声,带着几个孩子回国公府。 马车行驶在人声鼎沸的大道上,马车外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各种携带烟火气息的声音,声声落在闻冬的耳朵里。 闻冬突然觉得那深宫大院也不见得就多么的诱人,国公府也不一定非要留下来。 只要在意的人好好的在着,那国公府也可不要。 只是在舍弃掉国公府之前,有些财产该转移还是要转移。 她这么想着,也打算这么做了。 不大的马车里坐着母子四人,周媛叶白竹坐一侧,闻冬赴寒在另一侧。 马车里点了烛,闻冬可以看到周媛脸上的神色,她缓缓开口,“夫人,我有一个想法想说。” 周媛和善的看了她一眼,示意闻冬直接说下去。 闻冬藏在衣袖里的手握紧了点,她说,“堂兄叶千凡以后一定会继承国公府,我们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这件事情发生,但是我们可以留下一个什么都没有国公府。” “此话怎讲?”周媛坐直了身子,微微向前倾了点。她一直就在烦恼叶千凡的事情,又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此时听到闻冬说的话,非常感兴趣。 “嗯……”闻冬沉吟了下,藏在衣袖里的手突然被赴寒握住。她吓了一跳,想瞪他又怕被周媛发现,只好任由他那么握着。 她咽了口口水,还有些紧张,“夫人可以把属于国公府名下的产业转移到个人身上,比如您自己的,或者寒姐姐,白竹妹妹,再者老太太也行。” “堂兄叶千凡继承的是国公爷名下的整个国公府,可是如果是在别人名下的,他也拿不走呀。” 周媛双手一合掌,沉浸在太子爷逝去的悲伤扫除一些,她细细思索了一会,觉得闻冬说的很对。 其他东西都没了,给他留一个空壳子又有何妨。 即使这样,也还是便宜了叶千凡,有国公的爵位在,每年依旧有一千石的俸禄。 下定决心的周媛脸上多了一份坚毅,作为母亲,为自家孩子考量的事情总是排在首位。 她朝几个孩子柔声说,“这件事情,母亲会去处理。你们不要告诉爹爹,他最近病着,已经分不出精力再管这些劳心劳力的事儿。” 周媛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知叶若山,就像瞒着闻冬其实有可能是自家孩子这件事情一样,要瞒着他。 她知道自家夫君的脾气,刚直不阿,若是被他知道,那这件事情根本办不下来,何不如,她先斩后奏,把事情办妥再说。 闻冬,赴寒与叶白竹都应着声。 烛火下,叶白竹的眼睛闪闪发光,她犹豫了会儿,小心的抱着周媛的胳膊,说,“母亲,白竹也会有吗?白竹这段时间可听话了,祖母给了我一处庄子,我也有学着好好打理。” 周媛怜爱的轻抚叶白竹的脑袋,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但好歹从小是她看着长大。 见她如此小心翼翼,周媛心里也泛了酸意。 孩子们总是无辜可怜的。 她的脸上带着一点微微的笑,缓声说,“有,咱们都有。” 闻冬隐在衣袖里的手被赴寒的手握着,她突然起了玩心,手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滑过,一下又一下。 第47章 没有其他小姑娘 下了马车,与周媛,叶白竹分开后,闻冬就自顾拉上赴寒的手。 两人十指相扣往飞雪院的方向走去。 只是走着走着,闻冬突然不想回自己院了。她停下脚步,微微抬着头,看向赴寒。 “去枕雪居吧,你给我抚琴。” “嗯?”赴寒尾音轻轻地上扬,听上去是好听的撩人之感。“怎么突然想听琴声。” “因为好听,走吧,抚琴给我听。” 面对身旁的姑娘难得的撒娇,赴寒愣怔住,微微突起的喉结滚动了下。 他潋滟的桃花眼带笑,“依你。” 到了枕雪居,月韵看到闻冬,按赴寒之前的吩咐,送来三份小甜点与蜂蜜水。 赴寒手指拂过琴弦,“想听什么曲子?” 一整天没吃的闻冬饿坏了,她双手捧着蜂蜜水,慢慢喝了一口才说,“都可以,只要是你抚琴,我都喜欢。” 听到喜欢两个字,赴寒瓷白的面容上隐隐泛着薄红,眼底里带着明显的笑意。 他抬手,拂过琴弦,两声铮鸣声之后是悠扬婉转的琴声。 一首《凤求凰》在赴寒手下拂过的琴弦乍出。 流畅明亮的琴声在枕雪居久久回荡。 闻冬虽然不懂这是什么曲目,却感受到其中热烈奔放而又深挚缠绵的感情。 一时间她听呆了,手中捏着的小甜点碎成渣,掉落在膝上也没有发现。 一曲终了,她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被赴寒用手帕细细擦过指上的点心,闻冬才回过神来,却又觉得很糗,而红了脸颊。 赴寒左手捏着她的掌心,右手拿帕子仔细擦拭她软软又带着暖意的小手。而后又伸出修长的指,拾起她膝上掉落的点心屑。 做完这些,他才望进闻冬明亮的眸中,问说,“还满意吗?” 闻冬不知他问的是抚的琴,还是帮她擦手这件事,只茫然的点了点头。 “满意就好,那我要点利息回来。”赴寒边说,边抬头啄了下她的唇角。 她的唇角沾了点甜腻的点心。 闻冬本想问什么利息,却突然被啄了下,呆滞的她伸出小舌舔了下自己刚刚被啄过的唇角。 她的动作做的随意又自然,殊不知落在她面前的少年眼里,点燃了怎样的火花。 赴寒的眼底似有一团火在炽烈燃烧,他深吸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才有些平复下来。 他的指尖停在某个点火少女的鼻尖上,尽量稳着声线说,“以后不可以在旁人面前做这个动作。” “什么?”闻冬一脸困惑,随即又舔了下唇角,问说,“不让舔唇角吗?可是沾了东西……?” 他不等她把话说完,俯身低头,把少女困在自己双臂间,炙热的吻落在她娇嫩的唇上。 简单粗暴的嘴唇碰撞。 面对突如其来的状况,闻冬惊呼一声,随即声音又被吞了去。 在她觉得自己快要呼吸不过来之时,面前的少年停下进攻的架势,带着虔诚与珍惜,一遍又一遍的细碎亲吻落在她的唇上,鼻尖与眉眼。 翌日,闻冬醒来完全懵了。 她发现自己每次来枕雪居都会莫名其妙睡着。 身上的衣服没换,裙子还是昨天那件,难怪她每次一晚起来,都觉得身体咯的疼。 还是穿寝衣睡觉会舒服点。 月韵如碧禾般熟稔的帮她端了热水来洗漱。 看着桃木架子上自己的裙子,闻冬愣怔了下,她刷了牙,洗好脸问月韵,她的裙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月韵笑着解释,“是大姑娘让我去飞雪院取来的,这样姑娘就不用再回飞雪院,洗漱完直接换衣去膳厅。” 闻冬手拿着裙子准备去换,听到月韵的话,脸颊悄然爬上一抹薄红。 膳厅里。 闻冬见到许久未见的叶若山,他与上次见面时相比,苍老憔悴不少。 她礼貌问好,叶若山客气应了声。 用完早膳,周媛一脸郑重的开口,“寒儿,明日要出发去趟金陵,贵妃娘娘拜托的,要你把太子之事告知姥姥,顺便陪陪她老人家。” “她怕姥姥得知消息会撑不过去,但又必须是我们自己人去告知姥姥,不能是以后其他人跑去说。顺便再把舅舅接回都城,接舅舅是峥儿的意思。” 周媛话里的信息量太大,赴寒与闻冬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叶白竹懵懵懂懂的看了看周媛,又看了看赴寒,她知道姐姐每年都会去金陵住几个月再回来。 那是姐姐姥姥在的地方,她没有去过。 叶若山皱着眉,显然已经知道这件事情。他当年与周荣,也就是现在的小舅子一起在边疆杀敌。 后来他当了宁国公,周荣也托词要给老母亲养老,辞了官职去了金陵。 十五年,不曾回来过。 其实,他与周荣两人放弃将领身份,更多的是因为那时皇帝宠爱周妩,却担心外戚势力太过强大,且和平年代,他们愿意为家庭放弃自己一刀一箭拼下来的荣耀。 现在,把周荣叫回来,叶若山也不知,到底是今上的意见还是周妩的意见。 只是岳母大人,一把年纪,这折腾回来或者不回来,事情都很难处理。 叶若山眉头紧锁,他看着赴寒神似故人的眉眼,叹了叹气,说,“那寒儿就跑一趟吧,只是你也要多留心自己的身体。” 事情敲定下来,而闻冬依旧在茫然中。 他要去金陵?这一来一回,只路上就要花两三个月的时间,更不要说,还可能他还要在金陵住上小一阵子。 自己又没有理由与借口陪他一起去。 思及此,闻冬鼻子一酸,大大的杏眼蒙上一层水汽。好在膳厅现在只剩他们两人。 赴寒看着少女委屈的模样,原本郁闷的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小舅与姥姥对自己很好,他肯定是要走这一趟。 但是,如果她愿意的话。他想去跟母亲说,让他们俩一起去。 搁在少女头上的手,轻轻拍了拍,他漆黑的眸中挂上期待,问她,“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只是旅途劳累……” 怕你吃不消,可是见不到又会十分想念。 剩下的一句话,被赴寒吞回肚子里,他希望她有自己的考量,而不是一味地迁就他。 “一起去吗?” 闻冬有一瞬间的愣神,她真的有这么想过。只是片刻后,理智便胜过感性。 她不能去。 她还有好多的事情要做,如夏那边的火锅店刚开起来,她需要盯着看,要解决各种适配的问题。 一走几个月,可能之前大家所有的心血都会废于一旦。 她不可以一走了之。 见闻冬犹豫,赴寒也如释重负的笑了,他也舍不得自己心爱的小姑娘一路颠簸受累。 他捧起闻冬的脸,近乎虔诚地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如蝉翼的亲吻。 “等我回来。” “好。”闻冬应了一声,眼泪却不知何时掉落下来,濡湿他的掌心。 “你一定要快点回来,不要被其他小姑娘迷了心窍。要是你不回来的话,那我就……” 闻冬一时间哽住,后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要是他真的被别人迷住了心窍,她也没有任何的办法。 赴寒拇指擦拭少女的眼泪,他嘴角微扬,熠熠生辉的眸底溢满宠溺。 “没有其他小姑娘,永远就你一个。” 闻言,闻冬侧了下脸,娇嫩的唇贴上他的掌心。 下午,月韵与月兰等几个婢女在帮赴寒收拾明天出发的行装。 闻冬本来想帮忙,站了好一会儿,发现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便蔫蔫的回了自己的飞雪院。 周媛有话要交代赴寒,他被叫去秋水居听了许多叮嘱的话。 因要出门好几个月,赴寒从秋水居出来后,又去了老太太的清心院。 要跟老太太请个安,顺便说一声,自己有事要出门的情况。 老太太舍不得自己大孙女,但也理解,确实是正事要紧。她心里舍不得,嘴上叮嘱的都是出门的注意事项。 更恨不得自己替他走这么一遭。 赴寒安抚老太太,说就与往年一般,只是去金陵小住几个月就回来。且这次他一定会早早回来。 听大孙女这么一说,老太太担忧的心也没有好起来。 她总感觉,此次行程怕是艰难。太子爷的事情她知道了,于是总觉得内心惶惶不安。 为了不让大孙女担忧,老太太也没有说自己的不安。 她还笑着让赴寒帮忙问候姥姥。 两个老人家也是十多年未见。 从老太太的清心院出来,天已经黑了。 赴寒修长的指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从下午开始就没有看到那姑娘的身影,已经开始想念。 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也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办。 回去的路上,未等反应过来,人已经站在飞雪院的门口。赴寒在飞雪院的门口驻足停留了好一会儿,才叹息一声,垂头丧气的回枕雪居。 闻冬房里,她的床幔已经放了下来,但是她根本睡不着。 她气的小脸鼓鼓,早上说好会想她,结果明天要走,今天晚上都不来看她一眼。 果然,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闻冬气的在床上打滚。 打滚滚到的精疲力尽,她才闭上眼睛睡着过去。 睡不着的后果,就是第二天顶着乌青的黑眼圈在尖叫。 闻冬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在哀嚎。黑眼圈影响了她的美貌,万一那人到时候因此在金陵找个水灵的小姑娘可怎么办? 要是他敢找水灵的小姑娘,就打断他的狗腿! 在两种状态无缝切换的闻冬,吓到帮她梳妆打扮的碧禾。 碧禾小声询问,“姑娘,你没事吧?我、这边让红翘去拿两个水煮蛋回来。等下揉揉应该会消掉一些。” “呜呜……”她抱着碧禾的腰在哭泣。 然后乌青的黑眼圈未消除,又哭红了眼睛。 在大门口等了许久,赴寒依旧未见到想见人的身影,就在他以外今天怕是要遗憾离开时,见到了戴在帷帽的某人。 赴寒嘴角都有点压不下去的笑着。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要出门的是她呢。 第48章 着急回去 过去半个多月,叶白竹还是会嘲笑闻冬送别赴寒那日的蠢萌。 闻冬后知后觉的后悔,早知道即使再丑,也让两人好好见一面。 可当时就脑子抽了,隔着薄纱一般的帷帽,看起来如同雾里看花,只匆匆见了一面。 到现在过去半个多月,才感觉到遗憾。 不过,她也没多少时间悲春伤秋,如夏跟她的火锅店开了起来,生意非常好。店里忙不过来的时候,她还要去帮忙。 国公府里的成均馆学堂关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去处。 林峥在追查杀害太子爷的凶手。余诃也跟他爹一样,进了太医院。宋元清授翰林院修撰,荀一诚授翰林院编修,两人一齐上任。 叶白竹常常跑到老太太的清心院,听老太太的教导,跟她学习理家之事。 叶千凡时常关在自己的院里,不见任何人,也不出门。 起先,闻冬还担忧他会作妖,派成平暗中盯梢,后来发现叶千凡真的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就把成平一起叫到火锅店帮忙。 汴京也有一些酒楼会有小火锅,只是做为锦上添花的一项服务,真正售卖的还是各种炒菜。 同样炒菜类型的酒楼很多,但是专门火锅的店就闻冬他们一家。 因此有许多慕名前来看看的客人,看完吃完第一次也就会被吸引。 他们的店专注火锅,生意很好,食材基本不会囤积,都是当天买的新鲜的好食材。关键还有就是各种火锅汤底,对比其他酒楼的清水汤底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牛油麻辣汤底,火红油亮,麻辣鲜香。 筒骨清汤汤底,清亮或乳白浓郁。想要哪款,任君挑选。 还有酸甜番茄汤底,酸菜鱼片汤底,清新菌菇汤底,滋补老鸡老鸭汤底,味道鲜美的海鲜汤底…… 除了各种汤底,还有各式各样的调料。 如夏惊叹闻冬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一些不可能成为食材的东西在她手里完全做出可能。 闻冬没敢直接说出,都是前世吃太多的缘故。吃多看多,自然而然就学会了,她在厨艺方面有一看就会的小天赋。 她常常不能理解,那些炸厨房都是怎么做到的。就像旁人不能理解她,怎么那么简单的路就记不得。 后来,她就跟自己和解,大概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点小小天赋。 火锅店开业半个月,就做到了收支平衡,剩下的半个月只要扣除每天的耗材费用,剩下的就都是盈利。 关门的店里,如夏打着算盘,算了一遍又一遍。 喜悦之色染上她的眉梢。 她做到除了卖艺之外,其他靠自己双手赚钱的事儿! 忙活了一天,闻冬累坏了。她张开双手,伸直双腿,颓废的瘫在角落的背靠椅上。 暖黄的烛火下,看着如夏一脸的喜色,闻冬不知觉也弯了弯唇角,疲惫之色消除不少。 店里蜂蜜今日刚好用完,红翘只好泡了一壶茶端了过来。 每个人都累坏了,一人一杯茶水喝着在闲聊。 如夏谈到之后火锅店的规划,西街这家店稳妥后,去更热闹的南街再开一个。 南街繁华,铺子租金较贵,所以一定要这边稳妥才能去那边发展。 红翘说她最爱麻辣鲜香的汤底,在麻辣鲜香的汤底涮过的各种肉肉都异常美味。 闻冬盯着手里的茶盏在发呆。 她记得那人爱喝茶,红茶,绿茶,乌龙茶,黑茶与白茶。什么茶都可以,只要是好茶叶。 端起茶盏,呷了一口。入口淡淡的清香,一口下去,倒是有些神清气爽。 闻冬脸上扬起一抹笑,原来茶水也并不比蜂蜜水差,还挺好喝。 望着空了的茶盏,闻冬一阵失落,这才过去半个多月,所以那人什么时候会回来。 刚到金陵的赴寒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驾车的成安问他是不是着凉感冒,他应声表示自己没事。 此次来金陵,他没有打算多待,只带了成安与两个护卫。 他们一路风餐露宿,驾马狂奔,换了好几匹马,才硬生生把一个月的路程缩短到半个多月就跑下来。 刚好赶在城门关闭前赶进城,赴寒不想大晚上叨唠舅舅家,怕姥姥担忧,便去客栈住了一晚。 翌日,赴寒换了一身姥姥喜欢的淡粉色衣裙,前往周府。 姥姥与祖母一样,从小就疼他。不过姥姥与祖母喜素净不一样,会觉得女孩子穿粉嫩一点才好看,精神。 所以他在金陵的几个月,会稍微穿有点颜色的裙子。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沉思中的赴寒回过神,他开口询问,“成安,是到了吗?” “是、是的,大姑娘,我们到了。” 成安惊慌又有些焦急的声音让赴寒愣了下,但很快,他回过神来,打开马车门。 入眼的是两只大白灯笼与白色丧幡。 姥姥! 赴寒第一时间想到是姥姥,她年龄大了,随时都有可能不在。 不等成安拿来踩脚凳,他直接跳下马车。 周府门口的守卫早就注意到这辆马车,见下来的人是表姑娘,忙迎了过来。 另有一个守卫跑回去通报周荣。 “是姥姥吗?” “回表姑娘,是老夫人,前几日的事情。” 赴寒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他提着裙角,快步往周府里走。 要去问问舅舅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虽然姥姥年纪大了,但是一直以来身体都很好。 现在,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 匆匆赶来的周荣夫妇两见到赴寒均是一愣。 老太太前几日刚走,让人快马加鞭给都城送了信,再这么快赶来,也不可能几日就到。 又没有长翅膀。 除非都城也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需要赴寒亲自走一趟。 周荣夫妇俩没有第一时间抓着赴寒问话,先是带着人回正厅坐在休息了下会。 来不及喝一口茶,赴寒直接问舅舅,姥姥到底怎么了。 周荣一声叹息,“年前天寒,你姥姥夜里起来摔了一跤,腿脚就已经走不动,舅舅本想写书信寄给娘娘跟你母亲,但是姥姥她不同意,不想让你们担忧。” “前几日,她终于撑不住,仙逝了。不过走的时候挺安详,她说只要家里几个小辈都好好的,她就能安心。” 赴寒侧首,用食指背揩去眼角的泪花,但说出的话,却带了哭腔的颤音,“舅舅,我想去看看姥姥。” 他本想过要不要去换身白衣,只是又想到,姥姥一直都喜欢看他穿粉裙子,所以他穿这身衣服去,姥姥在天上看到应该会是高兴的。 周荣担忧自己妻子太过悲伤,就自己带着赴寒去了灵堂。 灵堂上,他的儿子,周明成正跪着烧纸钱。 周明成比赴寒小两岁,比他矮点,小时候两人一起玩的很好。长大后,可能小屁孩有避讳,就不怎么黏着他。 此刻,周明成看到他,抬头红着眼眶喊道,“姐姐。” 赴寒点了点头,应了声,就跪在周明成的身旁,跟他一起烧纸钱。 姥姥的葬礼是在两天后,那是个阴沉的天。 赴寒看着棺木进了墓地,又看着棺木被一点点撒上土,一点点掩盖,埋住。 土不断往上加,最后堆平。 姥姥的意见是一切从简,一捧黄土埋了即可。 舅舅担心会有野猫野猪来拱坟墓,听从姥姥的意见下,又多加了一层砖石罩子。 一切事宜全部都弄好,众人回了周府后。天上才下起漂泊大雨,雷声震天,闪电耀眼。 处理完姥姥的后事,赴寒才与舅舅说,都城中发生的事情。 当周荣听到林岿身死之事,也不免多添了几分悲伤。只是让他回都城这件事情,他还是有所犹豫。 不管是林岿还是林峥俩外甥,在这十多年中,其实也没见过几次面。 感情是有,不过终究不深。 现在让他举家搬迁回汴京,他内心是不大愿意。 周荣又想到如果母亲还在的话,母亲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母亲应该会让他回汴京,帮忙照应下两个姐姐。只是这样,就苦了自己的妻子。 妻子本就是金陵人,目前半生未曾离开过金陵,突然让她离开熟悉了几十年的地方,她会受得住吗? 周荣望了自己妻子一眼,见她目光明亮沉静,笑着对自己点头。 他转头对赴寒说,“寒儿,你先在府上住上几日,我再好好考虑考虑。” 赴寒心里虽然着急回去,但也不愿逼迫自己的舅舅,点头应着就回自己的房里。 赴寒在周府住了几天,周明成送来许多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他看着那些小玩意儿哭笑不得,但还是挑选了其中几件,打算带回去给白竹做礼物。 至于给心心念念的小姑娘的礼物,他打算亲自去挑选。 这日,天气晴朗,赴寒叫了周明成陪他一起逛逛金陵城,看看有什么可以买回去的东西。 出了门,赴寒想起来,那个小姑娘就爱各种金银珠宝。 赴寒不做其他打算,直接让周明成带他去金陵最大的饰品铺子。 姐姐从来就不爱这些东西,为什么现在居然变了? 周明成虽然疑惑,但依然非常听话的带赴寒去金陵最大的饰品铺。 赴寒带着周明成在铺子里逛了好久,他看了许许多多的金饰银饰,珠宝玉石等等,眼睛都快看花了,也没找到满意的。 眼角余光看到周明成苦哈哈着脸,望着不远处的一个地方。 他顺着周明成的目光望去,是一个娇俏的姑娘正嘟唇生气,而周明成在用口语跟她解释着什么。 那姑娘也不知看没看懂,一跺脚就跑了。 周明成在他身边着急喊了声,“芸娘!” 赴寒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好看的白裙,挑了挑眉,那姑娘是把自己当成情敌了吧? “去追人吧?可别因我错过,我可担不起。” 他调侃了一句,就见周明成红着脸跑去追人。 没多久,人就追回来,那名叫芸娘的姑娘忸怩的跟在周明成身后,怯怯的喊,“姐姐好。” 赴寒颌首示意,他要当一个好“姐姐”,给自家傻弟弟多争取一点印象分。 挑来拣去,他最后选了两整套齐全的首饰,一套玉,一套黄金。 从头上插的花儿,到脚上带的链子,整整齐齐的两整套。 芸娘被赴寒出手阔绰的架势吓到了,她扯着周明成的衣袖,悄声问,“我不要姐姐那么多,但是你以后也要给我买!” 周明成红着脸应下。 买完首饰,赴寒又想起那姑娘爱吃糖,随即又去了糖果铺,买了好几包的糖果。 只是买完之后,他发现即使明日就回去,继续一路飙车,也得小半月。 回去后糖果倒是不新鲜了,思及此,赴寒剥了糖纸自己先吃上,还问周明成与芸娘要不要吃。 周明成看着赴寒,却被他吓傻,这完全不是去年的姐姐。 从首饰到糖果,都是姐姐以前厌恶的,今日真的太过反常!他姐姐莫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了身吧? 赴寒不知周明成所想,他只神色淡淡的让周明成送芸娘回去。 漫步走在金陵的小巷里,心却已经飞回汴京。 赴寒打算不管舅舅决定如何,他明日就要回去。 第49章 呵? 赴寒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周府的时候,周荣一脸歉意的看着他。 他示意成安带着东西先退下,自己跟着周荣去了正厅。 温温柔柔的舅母也不在,看来舅舅是打算一个人跟他谈这件事情。 “寒儿,舅舅不能跟你回都城。原谅舅舅的自私,我们仨在金陵挺好的。代我向你母亲问个好,让她不要太过焦虑操心,一切都会好起来。” 周荣带着歉意与真诚,把赴寒当作一个大人来平等交谈。 他说了一段话,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说道,“这封信是给娘娘与三皇子的,你帮我带去给他们吧。” “对了,还有你爹爹,跟他说,人要服老啊。” 赴寒垂眸,舅舅的每句话都牢记在心里。 舅舅不跟他回汴京,他完全能够理解,并且尊重他的选择。手心手背都是肉的同时,也有更偏爱的一方。 舅舅是为了舅母跟周明成留下,他是一个好丈夫以及一个好父亲。 想通的赴寒抬头朝周荣笑了,“那舅舅以后会来参加我的婚宴吗?” 周荣微微愣怔了下,随即也笑了,是终于放下心中重担的笑,“会的,等寒儿成亲时,舅舅一定带着舅母与明成一起给你庆贺。” 舅甥俩又聊了一会儿,赴寒便表示明日就要回都城。 周荣也没有惊讶,老太太不在了,自己又不会去都城。外甥女一个人待在没有玩伴的金陵确实也待不住。 “我让你舅母给你收拾行装。” “谢谢舅舅。” 赴寒来的时候就带了几套换洗的衣裳,把马车里母亲给舅舅舅母准备的东西搬下来后,马车也就空了。 只是舅母又准备了同样多的其他东西让他带回去。 离开金陵这天,舅舅,舅母与周明成一路送到城外的折柳亭。 坐在马车里的赴寒听到周明成大声喊话。 “姐姐,我以后一定会去汴京看你跟小姨!” 又是一路日夜兼程。 回与去时一样,只花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另外算上在周府住的七八天。赴寒这去了一趟金陵,拢共就花四十多天。 当他出现在国公府的时候,周媛以为自己眼花了。 确认赴寒是真的时,她又担忧赴寒是不是旧疾复发,而提前回来。 赴寒先扶着母亲坐下后,才跟她说,“娘,姥姥不在了,我赶到的时候,姥姥就已经去了。” “我与舅舅一起看姥姥下葬,舅舅心疼舅母,短时间内不会回汴京。” “姥姥?”周媛眼睫眨了下,两珠热泪未过脸颊直接掉落在地上,她颤声询问,“你姥姥?我母亲她走了吗?” “我没有母亲了……” 周媛伏在桌面上,压低了声音在默默哭泣。 赴寒一时间不知所措,母亲一生虽然柔弱,但是要强,基本没有在他面前哭的如此伤心。 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 好在,一道轻咳声解救他于困境之中。是路过的老爹,老爹也在疑惑,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但是在看到母亲悲伤哭泣之时,老爹还是啥都顾不上,先去安抚母亲。 把母亲交给老爹,赴寒让成安先把其他东西拿回枕雪居,他自己带着两套首饰去了飞雪院。 原以为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某人,结果却成了妄念,扑了个空。 飞雪院根本没有他想见的人! 随便抓了个婢女来问,居然也不知道那人跑哪里去了? 所以,他不在的这四十多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赴寒心心念念的某人——闻冬此刻正在火锅店忙的热火朝天。 开店一个多月,招牌已经打响出去,每天来吃的人都非常多。赚的钱也非常多,就是忙到整个人都废掉。 有去招聘了一些人来,但是一方面怕是来偷师学艺,另一方面,没有经过培训,短时间只能做一些跑堂的小事儿,正事儿根本帮不了多少。 忙忙碌碌一天下来,闻冬是嗓子也喊哑了,手也抬不起来。 她喝着红翘倒的茶水,问红翘,“红翘,你以后是想看店还是想管理内宅?” 如夏现在一门心思扑在火锅店里,她的姜府是肉眼可见的乱七八糟起来。 姜府里签过死契的丫鬟仆人都来店里帮忙,其他的那些人根本不上心,姜府从之前的生机勃勃到现在的萎靡不振也就一个月左右…… 红翘重重叹了口气,说,“姑娘,我还是老实管理内宅吧,看店太累了。” “那行,你明日起就去管理姜府,我偷偷让你碧禾姐姐来店里帮忙,你先学着管理内宅,有什么不懂的多问问碧禾与如夏。” 算盘打得飞快的如夏听到闻冬在说自己的名字,忙里偷闲问了一句,有什么事情吗? “没事,你打你的算盘。” 火锅店背后带有小院,小院里还有好几处房间,都是给店里的人住。 闻冬太累,不想大半夜再赶回国公府,打算直接在火锅店后边的小院休息睡觉。 反正火锅店只做午膳与晚膳,明天早早赶回去吃早膳,应该不会被发现。 国公府里的赴寒,让飞雪院的小丫鬟有闻冬消息后立马去通知他。 他去把金陵带的礼物拿给老太太与叶白竹,又将金陵的事一一告知母亲与老爹。 忙完一系列的事情,天都透黑了,他没等到消息,也未等到人回来。 所以,人到底去哪儿了啊? 赴寒在飞雪院门口守了整整一夜。 天边露出鱼肚白之时,赴寒守在飞雪院门口对面小凉亭里,困到差点掉头。 揉了揉发懵的双眼,他就不信,今日还逮不住人。 闻冬带着红翘悄悄打开飞雪院外的侧门,见四周没有人,才脚步很轻的往自己院子走。 “站住!” 一道低喝声,闻冬吓了个激灵,这声音太过熟悉了吧? 可是那人不是身在金陵,怎么会? 闻冬僵硬转身,她以为自己太过想念,导致出了幻觉…… 但却见那道声音的主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赴寒十分嫌弃的对红翘吩咐,“你先回去。” “是,大姑娘。”红翘见势不妙,立马就溜。 闻冬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她觉得不对劲。伸手贴上对面人的脸颊,冰凉到吓人。 条件反射下,她立马收回手,且喃喃自语问说,“你是真的?还是我幻想出来的?为什么脸那么冰?” “呵?” 赴寒直接被气笑,那不废话?四月初的天又没热起来,任谁以天为被,待个一晚上,脸不凉的话,他管那人喊爹! 他又呵笑一声,往前走了一步,慢慢逼近眼前的少女。 两人离的非常近,近到鼻尖差点怼上鼻尖,近到彼此呼吸交融,周遭的温度都上升好几度。 “咕噜噜……” 肚子的声音瞬间打破旖旎的气氛。 闻冬尴尬开口,“我饿了,你陪我去吃饭吗?” “……” 赴寒漆黑的眼眸中,闪烁的星光瞬间消失。 他还能说什么,当然是只能陪着去吃饭。 膳厅里,周媛看着赴寒与昨日同样的衣裙,不经纳闷问道,“寒儿怎么还穿着昨日衣裳?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没……等下就去换。”赴寒尴尬回道。 周媛还沉浸在失去母亲的悲痛中,只是简单询问一句,并没有多深究。 她喝了一口粥,皱着眉放下白瓷勺,“寒儿,你等下跟我一起进宫见娘娘与峥儿。” “好。” 赴寒应声的同时望了眼坐在对面的闻冬,漆黑的眸神色晦暗。 今日怕是又要让这只小野猫跑了。 闻冬听见周媛与赴寒的话,忍不住松了口气。她不知道赴寒是什么时候回来,但是昨日自己没回国公府,就很心虚。 而且他回来后,自己就不能再天天去火锅店,要去店里交代一声。 他与夫人一起进宫,刚好给自己一点时间,去火锅店一趟。 闻冬这么美滋滋的想着,嘴角挂上一抹傻傻的笑。 今日天气甚好,晴空万里,早上的栀子花还未被太阳晒蔫,盛开的花飘散浓郁的香味。 而马车里的周媛没忍住一声声叹息。 是她不孝了,这么多年。去金陵看完母亲的次数屈指可数,总觉得还有时间,等弟弟带母亲回汴京,她再去尽孝就好。 但现在,是永远没有机会了。 赴寒与周媛同乘一辆马车,他低头敛眉思忖了会,开口说,“娘,姥姥走的时候很安详欣慰,我见了她最后一面,她面上带笑,并不难过。” “好,娘知道了。”周媛哽住回答。 去到宫里,周媛周妩两姐妹在无旁人时,相互抱着胳膊大哭了一场。 赴寒去找林峥,给他舅舅写的信。 才一个多月时间,赴寒发现林峥消瘦许多,脸上线条凌厉很多。少了一份少年气,多了成熟与稳重。 跟逝去的岿哥哥越来越像。 林峥打开信封,认认真真的看完一遍,又再重新看了一遍。 舅舅在信上大概的意思是:他老了,很抱歉帮不到林峥什么忙,希望林峥自己能强大起来,照顾好母亲的同时,也多照拂小姨一家。 看完信,林峥的心一点一点沉没下去。 当年,父皇立大哥为太子,一方面忌惮外戚势力太过强大,另一方面又考虑到皇后与朝臣的不肯。 最终协调的是削弱母妃娘家的势力。 现如今大哥不在,他竟然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林峥眼底完全没有一点温度,他垂眸,眼睛看着被烛火燃烧起来的信。 林峥看着赴寒,声音不带一丝情绪开口说,“林峪与纪真真和离,荀一诚入赘纪家。” “他不敢大肆举办婚宴,只口头告知,请我们一起去喝杯酒,时间在两日后。” 赴寒挑眉问他,“你去吗?” “去。”林峥目光坚定。 第50章 真假千金 荀一诚与纪婉婉的婚礼非常简单,没有鼓乐,没有大事宣扬。就连永嘉侯府大门都没有挂上红灯笼。 只在府内零星贴了几张喜字。 整个偌大的侯府就安排两桌酒席。一桌是侯府纪婉婉长辈亲人,另一桌是荀一诚的老师同窗好友。 荀一诚家中父母早亡,其他亲戚见他是个拖油瓶,早就跟他没有来往。 也就是他自己争气,考上功名。那些见高踩底的亲戚,又如苍蝇般顺着香味飘来,只是荀一诚是不再认他们。 简简单单见新人拜过高堂,又吃了顿席面,这场婚礼就算礼成。 回去的马车里,闻冬有些唏嘘。 虽然整个婚礼超乎简单,但她见纪婉婉脸上眼里都是带笑。显然,纪婉婉对荀一诚这个人也是喜欢的。 而她在荀一诚带笑的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爱意。 荀一诚大概还记挂着纪真真? 这一个多月,闻冬都在火锅店忙里忙外,也听到一些流言蜚语。 流言说纪真真善妒,二皇子林峪受不了纪真真的脾性,与她和离。和离后的纪真真本来在永嘉侯府带发修行。 只是不知后来为何,纪真真直接跑去郊外的娘娘庙剃了度。 纪真真怎么可能善妒呢? 闻冬重重叹息一声,她知道哪些流言蜚语有多离谱,她也经历过。但纪真真在娘娘庙修行这件事又确实是真的。 感受到对面少女的低落,赴寒挑眉笑言,“怎么?也想嫁人?” “才不是……”闻冬闷声应道,她明明是唏嘘纪家两姐妹的经历。 她现在都快要恐婚了,还想嫁人? 这么想着,难过涌上心头。她轻轻吸了吸鼻子,拿出橘子糖,丢了好几个放进嘴里。 硬质橘子糖在嘴里嚼的咯嘣响。 冷不防鼻尖被两指轻轻捏住,她摇了摇头,试图躲开那烦人的手指,轻哼一声。 唇上一凉,她被吻住。 赴寒双手撑在车厢壁上,舌尖勾勒过她的唇形,笑道,“橘子糖的味道还不错。” “登徒子!” 闻冬轻骂了一句,伸手把面前的少年推开。她微张着唇,用嘴吸了好几口空气。 被推开的少年又凑了过来,他俯身轻轻咬住闻冬的耳垂,清磁的声音带点微微的哑。 “喜欢什么样的婚礼,嗯?” 少年微哑的声音里含了一丝暧昧,像一根羽毛轻轻掠过心尖。闻冬不由跟着心颤了下,脸上迅速爬上一抹绯红。 “不考虑,不嫁人。”闻冬双手放在身子两侧,使劲摇头。 听到她的话,赴寒第一时间郁闷起来,不过片刻又想到什么,潋滟的桃花眼眯了眯。 “那也成,不嫁就一直待在国公府挺好的,反正咱们俩是绑定一起了。” 赴寒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枕在脑袋后边,慵懒又随意。 闻冬依旧觉得有些气不顺,偏巧小锦盒里的橘子糖吃完了。她撂下小锦盒,耍赖开口,“才不跟你是咱俩。” “今晚到底是怎么了?”赴寒被磨的有些烦躁,有点咬牙切齿。 他忍不住伸手弹了下对面姑娘的脑袋,就娇气的很! 被敲疼的闻冬这次没有再喊疼,她直接拽住少年的手,不让他拿回去,然后张口咬了上去。 “嘶……” 她下足力气去咬,咬到感觉到下颌都有些隐隐疼痛,才张开嘴巴。 闻冬抱着少年的手臂轻轻喘气,发泄出来之后心情好了许多。 赴寒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闻冬的脑袋,“小野猫不仅会挠人,还会咬人了?” 对面的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倒是听到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马车停了下来,赴寒无奈叹息一声,抱着熟睡的姑娘回去。 回来好几天,金陵带回来的礼物居然还没有送出去。 行至半路,赴寒犹豫了下,还是把人送回飞雪院。 礼物明天送也行。 翌日。 闻冬醒来时伸了个懒腰,好久没有睡的这么舒坦了,昨晚睡的真好。 她环顾一圈,是在自己房里。也是很奇怪,为什么昨晚那么好睡。 碧禾端着热水与熏过香的衣裳进屋,闻冬坐在床沿问她,“碧禾,你想一直待在内宅吗?还是有考虑去外边做事?” “外边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做的吗?”碧禾温柔笑说。 内宅的事儿,她基本都懂都会,比较得心应手。但如果能走出宅子,她也愿意出去试试。 闻冬朝她眨了下眼睛,略带调皮的说,“这几日,我找机会带你出去看看。” 碧禾点头应着,问她今日想梳什么发髻。 梳妆完毕,闻冬带着红翘前往膳厅。 她今日起迟了,所以来的有点晚。 只是为什么膳厅会有这么多人? 闻冬看着膳厅里好几个不认识的老头惊呆了,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怎会这么多老头。 因为她走进来的动静,众人也都望着她,赴寒示意她去他的身边。但是闻冬愣神间被叶白竹拽走,去了老太太边上。 大概真的出了大事,连大年初一都不来膳厅用膳的老太太都出面。 闻冬有些害怕的望了赴寒一眼,两人视线还未对上,她就听到叶千凡嚣张的声音响起。 “现在算是齐了?”叶千凡扶着其中年龄最大的一个老头,往前走了几步,站到膳厅正中间。 叶千凡得意的朝门外的小厮喊话,“把证人带上来。” 不多时,小厮带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站在膳厅门外。 “族长,就是这两人可以证明,叶赴寒根本不是叶家人!”叶千凡伸出手指指向赴寒,咬牙切齿的说。 叶家族长是个头发与胡子发白的老头,他看了看门外的夫妻,又望了望赴寒,没有啃声。 而被众人盯着看的赴寒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他从小就是在国公府长大,不是叶家人,那是谁家人?叶千凡想找理由赶他出去也不是这么随便。 叶千凡见无人信他,忙往前走了几步,扯着那对老夫妻的衣袖,大声喊道,“快告诉他们,叶赴寒根本就不是国公府的千金!” 那对老夫妻被叶千凡这么一拽,吓的直接跪了下来。嘴里喊道,“小人就说,小人立马说,官人别生气。” “十五年前的冬日,一个妇人抱着一个女婴,又给了我们一些钱财,让我们夫妻俩照顾这个女婴。我们夫妇没有孩子,所以就对那女婴如亲生孩子般照顾。” “那妇人每年都会寄些钱财,或者亲自送钱财来给我们。我们无意中得知这个女婴是国公府的千金,因此便对那姑娘更加好了。” “国公府千金五岁后,那妇人再也没有送钱财来,且与我们失去联系。我们没有办法,只好带着姑娘投奔扬州的亲戚。后来,我们在路上遇到山贼,便与姑娘走散……” 那对夫妻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是不敢再说出后边的话。 而闻冬此刻却不由自主的红了眼眶,他们说谎!是假的,都是假的。 原身小时候的记忆突然纷至沓来,这对夫妻对小闻冬一点都不好,孙嬷嬷给的钱财都被他们拿走挥霍,一点儿没用在闻冬身上。 是小闻冬自己发现了不是那对夫妻亲生的,便连夜跑走想找孙嬷嬷,但是她太小迷路。然后就开启九年的乞讨生涯。 如假小子一般,没有姑娘的样子,从老乞丐手里骗过吃的,从大乞丐手里抢过穿的。 就连闻冬刚穿过来那会儿,也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乞丐生活。直到后来知道剧情,去赌场赢了几十两银子,生活才好过起来。 闻冬气到整个身子都在发抖。 周媛与叶若山并排坐着,她见叶若山并没有想说什么的意思,便自己站了起来。 周媛冷笑一声,目光盯着叶千凡,冷冷开口,“就凭这对夫妻,能说明什么?就能说明我寒儿不是我孩子了?是不是太离谱了?” “不着急,听他们继续说完。”叶千凡挤眉弄眼的笑道。 “我们养的那小女娃,有一个物件,是那个孙嬷嬷留下的一个莲花型长命锁,长命锁背面有一个小小的“梅”字。还有小姑娘背后有一个红色胎记……” “荒缪,你说的这些只能说明你们养过一个女孩,如何证明寒儿的身份?” 周媛说话的时候,虽然在尽力稳住自己的声线,但她还是慌了,她藏在在宽大衣袖里的手在轻轻颤抖。 她是信这两人的话,但是不能在这个场合认下来。 赴寒也察觉到自己母亲的异常,他更听懂那对夫妻说的话。 带“梅”字的长命锁,背后的红色胎记…… 他隐约猜到什么,漆黑的眸望了闻冬一眼。 那胡子发白的族长也受不了叶千凡得意又狡诈的样子,忙催叶千凡,“还有什么证据尽快拿出来吧,这么多长老等着呢。” 族长叹息一声,他也不知道当初怎么选了这么个东西来继承爵位,宗族里随便找个三岁娃娃都比这个东西强的多。 “就来。”叶千凡应了一声,双手击掌拍了下。 门外又走来一个姑娘。 闻冬见到那姑娘的时候,愣怔了会儿,这个姑娘她之前见过。 是枕雪居的丫鬟,她怎么会…… “月兰?”周媛脱口而出,她一下子站不稳,坐回椅子里。怎么会是这丫头…… 赴寒也挑眉看着月兰。 月兰垂眸不敢看任何人,她声音小小的开口,“奴婢是伺候大姑娘以及照顾过孙嬷嬷一段时日的。” “孙嬷嬷最后一段清醒日子,去找过夫人,跟夫人说过关于大姑娘其实不是夫人亲生的。不过是错抱了,还是故意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你……” 周媛被月兰气到直接捂住胸口,她对府里的丫鬟与奴仆不说是全汴京最好,但绝对不坏。这丫鬟居然吃里扒外,向着叶千凡那狗东西。 “所以叶赴寒根本就不是叶家人!”叶千凡大喊一声,伸长手指,指着赴寒。 赴寒只是皱了皱眉,面上淡淡,并无其他的情绪。 他在做最后的求证一般看了老爹一眼,而叶若山不敢接他的视线。 叶若山的视线扫过屋里的每个人,独独落下赴寒。他一甩衣袍,站了起来,“够了,叶千凡,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能怎么样呀。”叶千凡贱笑一声,看了看赴寒,又望了眼闻冬,大咧咧的坐下翘起二郎腿,说,“我只不过把不是叶家人赶出叶家罢了,是好事,是正义的事儿!” “难道这也不行吗?” 后边一句话,叶千凡是问白胡子族长。 白胡子族长还未说话,周媛抢先开口,“我不管你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赴寒是我们家孩子,他不能走!” 周媛说话的同时偷偷看了闻冬一眼,她知道这么一说,一定会让闻冬感到委屈,但是她又舍不得从小养到大的孩子。 闻冬知道周媛所想,只朝她浅浅笑了下。示意让她放心,但却让周媛更加难过到转头,不敢再看闻冬。 衣袖被人扯了下,闻冬低头见是叶白竹。 叶白竹眨着大眼睛望着闻冬,她是懂了又像没懂。 一直没有开口的老太太此时也手握着桃木手杖站了起来,她缓声开口,“你一直咄咄逼人说寒儿不是我们家孩子,又找了多个不像证人的证人,那我们家真正的孩子在哪儿,你又知道了?” 叶千凡被老太太这么一说,脸上得意的神色瞬间消失。长的奇形怪状的脸白一阵青一阵。 叶千凡在心里恶狠狠的咒骂了一句,死老太婆。 他只是要证明叶赴寒不是国公府千金而已,谁要帮你们找亲生女儿了?别想得太美。 白胡子族长朝老太太点了点头,开口跟叶千凡说,“千凡,你要是能找到你所说的真国公府姑娘,才更有说服力。” “我们找到那姑娘了!” 之前作证的那对老夫妻看叶千凡黑着脸,在一旁嘀嘀咕咕,忙自己开口说道。 “那姑娘现在就在国公府外的大门候着,小人去把她带进来?” 一语激起千层浪。 每个人脸上闪过的神色各不相同,周媛与叶若山的惊讶与好奇,赴寒的面无表情。 以及闻冬的怪异,世界上另一个她? 闻冬也懵了,有一瞬间怀疑过,是不是周媛认错人,把自己带回来。 周媛不相信那人的话,让荷烟跟那对老夫妻一起去了大门外接他们所说的姑娘。 不多时,那对老夫妻果真领进来一个姑娘。 闻冬认真的看了眼那姑娘,虽然眉眼也算清秀,但真的没有一点像周媛或者叶若山。 相对比起来,自己的五官与周媛跟叶若山都能找到相似的地方。 看来不是世界上另一个她,闻冬稍稍安心了点。 她才松了口气,抬眼就看见赴寒一直盯着自己看,目光里比平时多了一份探究。 闻冬朝他弯弯眉眼,笑了笑。 被领进来的姑娘唯唯诺诺的缩着身子,不敢看任何一个人。 周媛也盯着她看了许久,半响,周媛才笑出声,“有什么证据证明这是我们家孩子?随便找来的人,我们可不认。” 笑话,随便找个人就想让她认下吗?必不可能。 那对老夫妻一脸为难的开口,“夫人,我们总不可能骗您呀,这姑娘确实是我们从小养的那个。” 一时间,整个膳厅都是众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叶家长老们,有的认为确如叶千凡所说,人证物证齐全。有的认为,可以认定叶赴寒不是叶家孩子,但是那姑娘却有待考证。 这些人讨论半天,也讨论不出个结果。 赴寒实在看不下去,他凉凉开口,“既然说这姑娘是的话,那之前说的证据呢?长命锁与胎记?” 那姑娘听到长命锁与胎记,猛地抬头望了眼那对老夫妻,随后又低头。 “我们与姑娘走散时,姑娘为活命,把长命锁拿去当掉了。至于胎记,姑娘觉得不够美观,找神医求了神药消除掉了。” 那对老夫妻中的老头一板一眼的说道,就像是真的有那么一回事。 不过此话一出,之前还站定这姑娘可能是叶家人的长老也都保持怀疑。 “荷烟,带这姑娘下去吧,她不是。”周媛笃定的吩咐荷烟。 有更像的孩子,她都没有第一时间认下,更何况现在莫名其妙出现的? 但是叶千凡却不干了,他才不管这丫头是不是真千金,他只要能扳倒叶赴寒,做什么都可以。 “慢着,那咱们也没有证据说明这姑娘不是啊。”叶千凡嘴角勾起嘲笑,鼻孔朝天对周媛说道,“婶婶这是把疑似自己孩子的姑娘赶走,那可有点狠心了,古话说的好:虎毒还不食子呢。” “叶千凡,先闭上你的嘴。” 半天才开口说话的叶若山气场全开,当年带兵打仗的戾气散发出来,膳厅里好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叶白竹红了眼眶,差点哭出声来。 从小到大,她都没有见过爹爹严肃生气的样子,刚刚被吓到了。 她害怕的紧紧搂住闻冬的腰。 闻冬无奈的叹了叹气,轻轻拍着叶白竹的背。 她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红翘往前站了一步,开口说,“郎主,夫人。我家姑娘有莲花型长命锁,她背后也有红色胎记。姑娘还特别像夫人与郎主。” 红翘开口的瞬间,闻冬就慌了,她忙伸手去拽红翘的衣服,但是红翘铁了心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根本不理她。 其他人听到红翘的话,也都望了过来。 闻冬一时间怔住,她在众多围观的视线中找寻赴寒的身影。 四周一下子就变得寂静起来,她听不见任何的声音。明明膳厅就那么大的地方,她却觉得与之隔着重重的人海。 闻冬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些什么,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看到与之隔着一条过道的赴寒,潋滟的桃花眼眼眸中的星光渐渐黯淡,笑也逐渐消失。 闻冬觉得时间过了好久好久,久到自己双眼发酸发涩。 而旁的人却似才反应过来一般,周媛怔怔的走到闻冬身旁,她伸手抚上闻冬的脸,侧首问红翘,“你说的是真的,冬儿背后有胎记?” 红翘郑重又确定的点头。 此刻,叶若山望着那个在自己府里住了几个月的姑娘,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夫人也许早就知道,并且把人带回来。 然而他自己却从来没有关心过在外的孩子。 当年孙嬷嬷说与孩子失联,他有短暂的难过,随即被旁的事缠住,也未亲自去找孩子,只让人出去找,没找到也就算了。 是他对不起孩子与夫人。 连老太太也愣住,她完全没有想过事情的走向会是这样。 “不是这样的。”叶千凡怪叫一声,忙上去想打红翘,被一旁的奴仆拦住。 怎么会这样,要是这样的话,他把叶赴寒拉扯下来,却让姜闻冬上位? 不可以,他绝对不可以让这件事情发生。 面对叶千凡大喊大叫的怪异举止,白胡子族长先下决断,“今日的事情就先到这里吧,至于谁是叶家人,等核实出来,该改族谱就改族谱。” 白胡子族长说完话,就带着其他长老一起走了。 叶若山跟着送了几步路,回来后,让府中仆人送叶千凡回他自己院子。 老太太一声叹息,也带着叶白竹走了。 年轻人的事,她搞不懂,也不想掺和进去。 天突然暗了下来,雷声滚滚炸响,不多时,漂泊大雨倾倒而下。 府里的丫鬟给膳厅点上灯,闻冬视线从赴寒身上收回,她望着泪流满脸的周媛,心微不可察的抽痛了下。 她本是想瞒下来,却没有想过会以现在这样的方式公之于众。 以后会怎么样,赴寒他应该怎么办? 闻冬咬了咬唇,垂下眼眸,不敢再看他,她完全没有了主意。 周媛松开紧紧抱着闻冬手臂的手,她抹了下脸上的泪,笑着说,“这一大早折腾那么久,该是都饿了,我们一家人先吃饭。” “旁的事都不要紧,关键我们一家人现在整整齐齐就好,这样就好。” 周媛一左一右拉着赴寒与闻冬坐下,又让荷烟去带人上新鲜的吃食。 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叶若山看着自己妻子的样子,愧疚之心涌上心头。 他屏退众人,坐在他们母子三对面。 屋里点的油灯不会特别亮,外边又天色昏暗。叶若山坐的位置又是靠近门边,有点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叶若山叹息一声,缓缓开口,“两个孩子当年是我授意孙嬷嬷换的。” “什么?” 周媛叫了一声,手里的白玉碗摔在地上,炸了个粉碎。 第51章 结局 叶若山像是没有听到白玉碗粉碎的声音,依旧缓慢却又坚定的继续,“寒儿是姜念的孩子。媛媛,你也知道寒儿从小就身体不好。如果当时我不换过来,那寒儿挨不过一年。” 周媛撑在桌子上的手在微微颤抖。 姜念,原来是她!真的太过可笑了,原来她这么多年,都是在给她养孩子。 “呵呵……” 周媛仰头冷笑一声,随即动作飞快的抓起桌上的茶盏就朝叶若山的脑袋砸了过去。 闻冬吓了一跳,忙抓住周媛的手不让她再扔东西。 鲜血从叶若山的额角冒出,但他一动也不动。 “叶若山啊叶若山,妄我这么些年,费劲心力照顾你跟……他,结果你现在告诉我,他是姜念的孩子?” “你明明知道姜念是什么情况,她永远是我心里的一根刺,你到底懂不懂?” 周媛前面才止住的泪瞬间又淌了下来,她深吸一口气,“我现在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他是你跟姜念的孩子?你只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叶若山面对周媛手指着的赴寒,坚定的回了句,“不是。” “好,好!”周媛点着头,拉着闻冬的手就走。 闻冬踉跄着脚步跟着周媛走了,她不放心的回过头看了眼赴寒,却只见他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冬与周媛走后许久,赴寒跟叶若山谁都没有开口。 屋外雨势渐小,屋里的两人对坐着,如同墨画一般,一动不动。 雨停了,光重新透出云层,洒向地面。 叶若山的身体被光照到,拉出长长的影子。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孩子,是我对不住你。你亲生爹娘是姜念与谢宁玉。” 谢宁玉?那个写词的疯子? 他多出名呀,名声全在他的疯上。词也写了许多,好是好,就是得罪不少人。短暂一生漂泊无依,在十几年前就不在了。 倒是想不到这个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赴寒低低笑了声,他抢在叶若山开口前说,“老爹,我今日就出府,娘那边,你再多劝慰劝慰。” 赴寒不等叶若山再次开口,他起身慢慢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出了膳厅,月韵跟在他的身后,他回过头朝月韵笑了笑,“月韵,你不用跟着我。还有,枕雪居梳妆台上有两套首饰,是给飞雪院姑娘的,你回头帮我拿给她下。” 一袭白衣,两手空空。赴寒就这么走出宁国公府。 同一时间的余府。 余诃接到闻冬让人传的话,立马动身去寻人。 叫上府中家丁一起寻找,找了半天,余诃最终在飞雪院侧门外的街道上找到赴寒。 “我跟她没有可能了。” 余诃一愣,依旧没有反应过来。闻冬传的话很简单,只是让他立马动身去找赴寒。 多年培养的默契,余诃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笑了笑,问他,“是去余府住还是客栈。” “客栈。” 余诃给赴寒安排好住处,下楼准备回去时,在客栈楼下听到今日宁国公府的来龙去脉。 早上才发生的事情,下午已经传遍都城。 余诃也不知道所传的流言蜚语中有多少真实的成分。 下过雨的空气格外清新。 闻冬安抚过周媛睡着,才回到自己院里,天已经黑了。 她趴在窗户边的桌子上,看外边的星空。 无月的夜晚,星子总是会亮一些。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她已经叹了好几声。 事情怎么就发生到如此不可调节的地步了呢,按照周媛的意思,是差不多想把姜念活吞了。然而她从小宠到大的赴寒却是情敌的孩子。 这种离谱的事情无论发生在谁身上,大概都不能释怀吧。 又是一声叹息,闻冬转头跟守着她的红翘说,“院子里的栀子花都不香了,红翘你还有糖吗?” 红翘也不说话,只是走上前拿出衣袖里的梅子糖。 闻冬被梅子糖酸到直皱眉,“红翘,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以后一定不能再出现这种事情,万一,你以后还是未经允许,私自做决定的话。” “那我就不要你了。” 她的声音很轻,一点责怪的意思也都没有,但却又那么坚定。 “是,姑娘。”红翘哽住声音回了句,随即跑到门口放声哭了出来。 月韵打听到闻冬已经回飞雪院后,带上之前赴寒交代的两盒首饰就来飞雪院。 她一进飞雪院的院门,就看到在角落哭泣的红翘。 按照往日,她肯定会过去安抚一番。但现在她一点也不想,理智上知道红翘没有错,但是感情上不能接受自家姑娘就这么离开国公府。 月韵敲响房门,屋里的闻冬侧首看见,忙让她进屋。 “姑娘,这两套首饰是大姑娘出国公府前,交代我拿过来给你的。她什么都没说,但我听成安讲过,这是姑娘从金陵带回的礼物。” 闻冬没来得及穿鞋,赤脚走了几步。 她接过月韵手上的两个锦盒,恍惚间听到月韵告退的声音。 小心翼翼抱着锦盒,先放到屋里桃木大圆桌上,才打开锦盒。 里面是一金一玉的整套首饰,都是她喜欢的样式。 心针扎般痛了下,她立马推上锦盒的盖,不敢再多看一眼。 把东西收拾起来的瞬间,闻冬决定,明天就去找他。 被闻冬念叨的赴寒此刻也睡不着,从小被娇养惯,一时间还真接受不了。 他也开了窗户,望着同一片星空。 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金陵带回来的礼物。 赴寒轻轻叹息一声,不管喜不喜欢,以后终究是没有机会再送。 一早,赴寒就听到窗户下街道上的吵闹声。 轻轻推开一点窗棂,吵杂声更是响亮。 “赴寒姑娘,我们家条件不错,嫁不了余家,可来我们家当小妾呀。” “我家比他好多了,还能当个平妻!” “……” 全是乱七八糟的污言秽语。 赴寒瞬间有种冲动,想下去拧断他们的狗头。他就是真一落魄贵女,也是看不上那些人渣。 重重关上窗棂,他拿起桌上的茶壶,想给自己倒杯水喝。 结果倒了好一会儿,茶壶里居然一点水也没有? 房门被敲响的同时传来余诃的声音。 “是我,开门。” 余诃跻身进门的瞬间立马关上房门。 他朝赴寒扔了一团东西,着急开口说,“你换身衣服跟我走吧,这客栈住不下去。” 窄袖白衣玉带的男装,赴寒挑眉转身换上,又拆了发髻竖了发冠。 “缺了把扇子。”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耍帅?” 余诃白了赴寒一眼,又道,“你先走,晚点我家丫鬟会来一个跟我一起出客栈。” 他说完话又扔了一个锦囊给赴寒,里面是好几张百两银票。 “谢了。” 余诃透过窗户,看到赴寒走远,才开门带着蒙了面纱的丫鬟回余府。 余诃刚回府,就见他爹一脸神色慌张的拉他出门。 父子两同乘一辆马车,余诃小声询问,“爹,这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进宫。” 余造的声音里充满疲惫,一句话完,隔了半响又道,“进去后,不要说话,不要随便乱瞟,专心看脚下的路,跟着我。” 余诃被自己爹的严肃劲吓到,他掀开马车帘,见街道上没有一个平民,全是身穿铠甲的士兵走来走去。 宫里一定发生大事了!余诃被自己的猜想吓到。 能让整个汴京没有一个闲人的大事,那就是今上驾崩或者宫变? 他只是出了一趟门,为什么感觉回来都变天了。 余诃不解,但是他知道现在要严肃,认真对待眼前的境况,可能一不小心就全家脑袋落地。 进宫后,余诃就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 他垂着头跟在他爹身后,但眼角余光可以看到到处都是侍卫的身影,忙来走去。 走到太和殿,余诃微微抬眸上台阶时,他见到手握长剑一身玄色铠甲的林峥。 匆匆与林峥擦肩而过,他看到林峥脸上的血迹时愣怔了下。 耳边传来林峥干哑的声音,“进去吧。” 进了正殿,余诃一心一意给他爹打下手。忙活了半天,才给今上处理好伤口,诊了脉,开好方子。 余诃听出来今上的气息已经微弱,他爹也是下足了药在给今上吊这最后一口气。 药就在正殿里煎着,余造让余诃亲自盯着那药,不让任何人靠近。 与皇宫一样,重兵把守的还有二皇子府,三皇子府,以及其他高官的府中。 其中包括了宁国公府。 不知情的闻冬,本想出门,却被门外的重重侍卫吓了一跳。 出是不能出去了,就是不知道赴寒现在安不安全。 闻冬去秋水居找周媛的时候,见到一身铠甲,面容严肃的叶若山。 才从宫里回来的叶若山也见到闻冬,他不自然的扯出一抹笑容,走到闻冬身边,说,“孩子,我现在没有多少时间,但我还是要跟你说声对不起。这些年都是爹的错,等爹爹回来后,再给你补偿。” 闻冬茫然点头。 叶若山得到回应,又带着两队侍卫走了。 闻冬猜想,应该是宫里出事,今上重新给了叶若山兵权。而叶若山在领兵后去看周媛,却吃了闭门羹。 心结易结难解。 闻冬在焦急中等了数日,国公府外边的守卫才全部撤掉。 她顾不上许多,让成平套了马车就去余府找余诃。 闻冬赶到余府的门口时,余家的马车也刚好从宫里的方向回来。 她在原地等了会,见余家父子从马车下来后走了过去。 余造看到闻冬颌首示意后就先回府。 “唉,闻冬,你有事儿直接说,这样拉着不妥。” 闻冬拉着余诃的衣袖,把他带到余府大门外的一棵大树下站定。‘ 她一脸严肃的看着余诃,“赴寒人呢?” “我不知道。”余诃一脸无辜,“我真不知道,那天我看他出了客栈后,我就跟我爹进了宫,这不是今天才回来吗?” “你们以前都去哪里玩,在你们玩过的地方能找的到他吗?” 余诃跟着严肃下来,“还能去哪里,就青楼,赌.场,郊外的马场……这些都有带你去过。” “不过我觉得他现在应该不会想去这些地方。” 余诃说完又忍不住追问当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他只听到一些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这几天因为都在宫里也都不清楚。 “什么?” 低头沉思的闻冬抬头看了余诃一眼,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余诃一声叹息,“我刚刚问你,你们国公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事情说来有点话长了,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 闻冬丢下一句话,立马就上了马车。 她嘱咐成平直接上三生殿。 到了三生殿,闻冬没来得及换衣裳,直接穿着藕荷色长裙,步履匆匆的往里走。 只是才到门口,就被门外的守卫拦住。 守卫见多了一大早来抓自家丈夫的小娘子,基本双手一横就能把人劝退。 但是今日遇上闻冬这个刺头,倒是有些头疼。 正当两方焦灼下,院里的管事看到了闻冬,她还记得这个女扮男装赎走初夏的人,便让闻冬进去。 “姑娘,今日又要赎谁?” 闻冬本想立马动身去找人,但是在这里,终究不敢随便乱来,便拿了一张银票递给管事。 “今日不赎人,我来找人。管事近日有见到一个美貌的姑娘或者公子吗?” 管事接过闻冬手里的银票,笑的更是花枝招展,“哎呦,姑娘真的说笑了,这汴京城封锁了几日,今日才开门做生意,哪有什么漂亮姑娘或者公子呀?” “不过我看姑娘就挺貌美。” 听到此话,闻冬瞪了管事一眼,管事才转移话题,说道,“姑娘要是不信,可以一间一间搜查过去,反正今日一个顾客都没有,只是姑娘要搜查的话,那再意思意思?” 闻冬又给了管事一张银票,就带着成平把整个三生殿的每个房间搜查一番下来。 真的没有人。 青楼找不到人的话,那他更可能待在赌.场,那边以赌为主,住宿条件比较差,他根本不可能接受。 闻冬皓白的牙紧咬下唇,她不让自己掉一滴眼泪。 因为一定可以找到他! 在三生殿门口站了许久。 成平看着往来的人都要对他们瞅上一眼,忍不住开口提醒,“姑娘,要不咱们先回去吗?” 闻冬深吸一口气,又望了眼三生殿门口葱郁的小树,哑声说道,“先去一趟火锅店。” 马车一路安稳到了西街的火锅店。 如夏正带着几个姑娘与小伙在做店里的卫生。 如夏见到闻冬,停下手中的活计,皱着眉跟闻冬说,“姑娘,这店没开好几日,之前采购的食材都不大新鲜,卖是不能卖,没坏丢了也怪可惜。” 跟着如夏到了库房,闻冬看了一圈现有的食材,她缓声开口,“这些坏了的食材直接扔掉。蔫了,但没有坏的食材全部清洗干净,然后捞熟,用辣酱,或者麻酱拌一拌。再煮几锅白粥一起运到东市郊外给那些乞儿吧。” 都城封锁了几日,那些不让进城的乞儿估计就这么饿了几日。 “对了,记得要每人限量,一碗白粥,小半碗菜。一定不能多给。” 她记得,之前他昏迷几日醒来后,余诃说过的,饿了几日的人不能给暴饮暴食,只能适量。 “记住了。” 如夏把闻冬的话一一记住,又拿出账本开始写写算算。 闻冬不想打扰到她,未告知一声,便动身去了姜府。 姜府大门敞开,从门缝里可以看到里面地上都洒落着东西。 是她大意了。 把签死契的丫鬟小厮都叫去火锅店,剩下的几个都是常规拿月钱,这几日没人来管,直接卷东西跑路。 成平犹豫了下,问道,“姑娘,要不今日就不进去了,等红翘带人来收拾收拾,再进去吧。” 闻冬摇摇头,推开敞开的大门。 她要看看,记住今日的教训,那以后就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真进了府邸,倒是比在外边看的好些。地上隔个三五步,才见到一些不值钱小玩意。 耳边传来沙沙的扫地声,闻冬有些惊讶的皱了皱眉。 循着声音找去,是一个长的娇小的姑娘,那姑娘正拿着比她人还高的扫帚扫着地儿。 “你没走吗?” 姜府来的比较少,府里的人闻冬也认不全,不过此时倒是有些好奇。 那扫地的姑娘听到声音,立马转身,她有见闻冬与姜府原管事很亲密的聊天,所以她知道闻冬是谁。 “他们前天晚上偷拿着东西跑了,我没拦下来。”那姑娘怯生生的说道。 闻冬轻轻笑了下,“没有关系,不值几个钱。你今天应该还没吃过,先跟我走,等过几日再回这里。” 她之前给如夏的预算有限,府中装饰的东西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被拿也就拿走吧。 闻冬带着扫地姑娘回国公府后,把人交给红翘,以后姜府会安排红翘来管理。 忙完这些,天已经黑了,她又照常去秋水居看周媛。 从那日起,周媛天天都病恹恹的躺在床上。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每天去陪她一会儿。 闻冬陪着周媛聊了会儿天,见周媛最近心情有好一些,才稍稍松了口气。 “府里的庄子,田地,铺子,别苑等等,我都按照三等分,记在你们几个孩子名下。其余的现钱,首饰,我过几日给白竹一些,剩下的都给你罢。” “这些年是娘的疏忽,让你受苦,以后便再不会了。” 听着周媛的话,闻冬只点了点头。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秋水居院子里的早荷已经开了花。 突然,一道咳嗽声打断两人的对话。 闻冬从小杌凳上站了起来,她看着叶若山身穿铠甲走了进来,也只是喊了声郎主。 对于周媛与叶若山,她还没有办法直接喊出爹娘。 叶若山朝闻冬颌首示意后,又看向周媛。 宫里出事,他从那日起就一直驻守在宫里,几日未回,夫人依旧不待见。 叶若山见闻冬想走,便出声叫住她,“闻冬,你也留下吧,我有话要对你们母女说。” “二皇子与皇后起兵造反,虽然现在镇压下来。但今上病重,也许撑不了多久。而朝内动乱,边界又被侵犯。” “所以今上让我去边界镇守几年……” 闻冬与周媛齐齐愣住。 两人都不懂为何今上如此安排,国公爷一方面年龄大了,还有旧疾。并且多年未曾领兵过,这安排实在不够妥当。 除非这次因为二皇子与皇后的事情,斩杀了一众将领? 闻冬隐约猜到其中的原因,依旧有些担忧。 几年,还能安全回来吗? 然而叶若山于公于私都会去。 大皇子薨,二皇子现在更不可能,剩下能上位的就是林峥。 周媛也从愣怔中回过神来,她什么话都没有说,直呆呆的看着眼前半老的男人。 她爱过,也恨过。现在听到他要出征,心里也是有不舍与疼惜。 罢了,命当如此。 叶若山看到周媛的一声叹息,便知道她已经放下,于是他朝闻冬说,“冬儿,这些年。是爹爹的错,爹爹也不会奢求你原谅。” “只希望你以后都能好好的,如果可以的话,也请多照顾照顾你的母亲。” “如果爹爹以后还能回来的话,那再让爹爹赎罪吧。” 闻冬茫然点头。 朝廷里动作很快,皇后与二皇子在那场宫变中就已经身死,剩下二皇子府中的人也都赐死,连带的还有一些支持二皇子的官员。 其中就有宋元清的丞相爹。 不过宋元清与他爹政见不同,是站在太子与林峥这边。 让闻冬惊讶的是,荀一诚早早就是林峥的人。 朝中官员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林峥看着宋元清的份上,又见老丞相年龄太大,只贬为庶民。并让宋元清送老丞相去乡下养老。 看上去内忧解决掉,然后外患却越演越烈。 最边境的一座小城已经被敌国掠去。 叶若山自那日沟通之后的第二日就带兵走了。 而他一走,之前疯疯癫癫的叶千凡又好了起来,开始到处闹腾。 周媛才刚缓过来,被他那么一气倒是又生了场病。 叶千凡得寸进尺之后,不仅骚扰闻冬与周媛,还跑去老太太的清心院闹腾。 闻冬实在看不下去,就跟周媛提议,说全家搬出国公府。 姜府那边在红翘管理下,倒也舒适安全。虽然不算豪华,但是胜在地方很大,一人一个独立小院还是有的。 “要是姜府住不惯的话,那再去寻一间更大的宅邸搬去也可,好过在国公府担惊受怕强的多。” 经过这小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周媛也想开了,什么国公府,什么国公夫人,她都不要了。 闻冬劝完周媛又去了老太太的清心院,老太太一心吃斋念佛,对于在哪里住都是无所谓。 而叶白竹因为被叶千凡吓到过后,更是好说话。 全家人一合计,找了个吉日搬去姜府。 国公府里的丫鬟与奴仆也带了一些过去,其余剩下一半不愿走的,周媛也就把卖身契还给他们,算是成全一场主仆情谊。 搞定完国公府的事情,还有两件事情让闻冬头疼。 一事她派出那么多人寻找,却搜寻不到赴寒的一点消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另外一事就是天热了,火锅店的生意直线冷清下来。 尤其这几日,每日净是亏损。而南街的铺子又是刚开,虽然南街铺子是自家的,不用租金。但是人员与食材硬是亏损,时间一长也经不住这么亏法。 这日,闻冬正在西街的店里郁闷的走来走去。 她正与如夏商量着对策,却听到门外熟悉的声音。 侧首去看,居然是林峥! 距离上次在国公府大家一起吃饭那天,两人已经好几个月未见。 闻冬朝林峥笑了笑,带他上二楼的包间。 “搬出国公府后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吗?”林峥把玩着手里的茶盏,似笑非笑的看着闻冬。 “你不是挺忙的吗,所以就不劳烦你就是了。”闻冬尴尬笑了笑。 她转念一想,充满期待的看着林峥,问他,“你知道赴寒去了哪里吗?” 林峥把玩茶盏的手顿了顿,一脸的烦闷,他凑近闻冬,勾起一抹笑在她耳边轻声问说,“你真的不考虑进宫?我可以给最高位。” 闻冬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没那福气。你就告诉我他去哪里了吧……” “那我偏不。”林峥挑眉看她。 “……” 林峥最后还是告诉她实情。 他也不知道。 发生政变,所有人都在忙着各种事情的时候,无人在意一个人的去留问题。 除了她。 闻冬站在二楼窗户边,看着林峥下楼上马车的背影陷入沉思。 每个人都在成长,刚刚她刚见林峥时,他的脸上是隐匿了情绪的稳重之色。 他不再是那个打打闹闹,被父兄护在羽翼下可以任性妄为的三皇子。 宋元清与荀一诚也都开始参与朝堂之事,余诃去太医院待了一段时间,觉得太过束缚,倒是跟林峥说了,就去浪迹天涯。 李学究也重新开始带新的学生。 红翘成了姜府管事,如夏与碧禾各自管了一个店。 而她还在等那个人。 冷风凌冽,雪又飘飘扬扬下个不停。 赴寒看着帐篷小窗外飘洒的雪花,无声笑了笑。 从初夏时节离开都城来到边塞小城,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一年又几个月。 再过几日就是那姑娘生辰,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否开心。 他推开帐篷的木门,大步走了出去。 “将军!” 帐篷外两个小兵行军礼问候,赴寒颌首示意后大步往校场方向走去。 两个小兵见人走远,开始窃窃私语。 “游骑将军真的厉害,才来一年多就一路升迁至将军。” “你要是像他一样,不要命那般一刀一箭拼杀下来,你也可以的。” “唉,我还是算了吧,既拼不了命,又无学识,真当了将军也会被当做草包将军。” “游骑将军学识好,刚来时一身白衣像个文弱书生一般,也没有人想过他能那么不要命。” “你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他刚来的时候还被当做细作……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只听到他一个又一个的功绩。” “嘘……憋说了。” 其中一个小兵着急下,说话都带了点口音。 那是赴寒行至半路,发现忘带东西,又原路返回寻找。 赴寒在帐篷里的桌案上,寻到那块草青色手帕。他紧紧攥住手帕,深怕一松手再也寻不到一般。 手帕是他当年离开国公府时唯一带走的东西,是那姑娘无意中掉落的。 赴寒把手帕细心妥帖的收好,才重新前往校场。 新帝还未登基前,边塞这边的敌国就像是闻到肉的野狗一般疯狂进攻,在新帝登基后也顺利抢去一座小城。 赴寒刚来时,正是小城被夺去的那段时间。 那时候边塞人心惶惶,看见一个陌生面孔都当做细作抓了起来,甚至有些还滥用私刑。 直到后来,叶若山领兵来了边塞,看见赴寒后,才把他放走。 不过,赴寒没有利用叶若山的权势,是从最基本的小兵开始慢慢打出自己的功绩。 而叶若山上了年纪,又有旧疾,来了边塞不到一年,就战死沙场。 是赴寒在敌军团团围困下,把叶若山的尸身抢了回来。 他也没有想到,当年在金陵与周明成一起跟着舅舅学习的招式居然都能用的上。 一年多,守住现有的小城后,下一步该进攻夺取被抢走的那一座城了。 入冬后才算真正的开始。 入冬后,闻冬的火锅店生意更加好了。 去年夏天一度到面临亏损到倒闭的节奏,好在她后来想到夏天可以做各式各样的冷饮,才把店重新救活。 今年一年就特别顺,秋冬春三季做火锅,夏日卖冷饮。 偌大的都城,她在东南西北四个街区都各开了一个店铺。 每个店铺都很大,也有专门的管事。如夏,碧禾,闻冬自己与白竹。 本来周媛不让闻冬与白竹抛头露面,但后来还是被闻冬说服。 是正当的营生,不怕事儿。 且现在四个铺子赚的钱比之前国公府每年的俸禄都多,周媛也便没有再说什么。 年初从边界传回来的消息,说叶若山战死沙场,国公府就被叶千凡正式继承过去。 只是他拿到一个空壳国公府,每月的月俸都入不敷出,听说已经在变卖府中仅有的家产,也在赶府中空闲的仆人与丫鬟。 周媛刚得知消息的时候,悲恸到晕过去好几天,就是醒来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那种不认事不认人。 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恢复过来,闻冬没有办法,就故意请周媛帮自己算账,让她忙碌起来,好忘记这件事情。 好在也有一些用处,周媛后来身体渐渐好起来。且忙到根本没有时间再想其他。 每日四个店都是递交当日的营收状况,让周媛去汇总合计。 忙到她脑子里都是各种数据。 今日,又是繁忙的一天,闻冬看着满店的食客,开心的同时又觉得有些累。 现在各个店铺都上了正轨,她有点想偷懒。 最近也把之前唯一留在姜府里的姑娘带到店里,她亲自带着学习各种事宜。 她是想把人带出来,自己就可以真的放手。 然后每天只要坐等收钱就好了,想想都觉得很美! 年末的时候,周荣带着妻子与周明成来了一趟汴京。 因为来的比较突然,未跟周媛打过招呼,周荣去了国公府后才知周媛已经不住国公府。 而宁国公府的大门朱红的漆斑驳掉落却无维护的痕迹。 周荣一家入住客栈后,派人去打听了,才找到周媛。 过完年,周荣在汴京待了几个月就回金陵。 转眼又快入夏,闻冬准备关了两个店,就开两家冷饮店,让大家轮流休息休息。 周媛算完上个月四个店的合计,放下手中的小笔。 她看着闻冬,目露慈爱之色,“冬儿,过来,娘有话与你说。” 正在尝试新甜点的闻冬愣了下,突然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她慢吞吞的挪动着脚步,脑子里在想接下来会遇到的事情。 “你这孩子,怎么一跟你说正经事儿,就故意慢吞吞。”周媛看出来后,伸手拉了闻冬一把,“娘跟你说,你现在年纪也不小,是时候找个夫婿了。” “前年,你说店里事情忙。去年,你说要守丧,那今年是不是该考虑考虑?” 闻冬愣怔了下,不知不觉间,那人已经离开三年。 他再不回来,自己也都快忘记了。 闻冬垂眸,无声笑了笑。 复抬头,又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娘,你就这么想把我赶出去吗?” “可是,我还想多陪你几年呀。” 周媛抬手拍了闻冬手臂一掌,脸上露出不悦,“你这孩子说什么话呢,谁说要赶你出去。” “不管你是嫁人也好,还是咱们招婿也成,你都是我唯一的女儿,怎么就可能把你赶出去。” “嘿嘿,那就再等两年看看嘛。” 闻冬见话说的差不多,赶紧转移话题,去拿了新做的甜点递给周媛,“娘,你尝尝今年限定的甜点,味道很不错。” 她成功躲过一劫,长叹一口气,忙往自己院里跑。 姜府其他人的院子都重新提过院名,就闻冬自己还保留飞雪院的名字,以及飞雪院旁弄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枕雪居。 鬼使神差,闻冬在岔路时拐了个弯,走到枕雪居里。 枕雪居每天都有专人打扫,整个院子干净的同时也冷冷清清。 闻冬推开房门,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幕一幕,却总觉得少了点人气。 她的手拂过桌案上的摆着的古琴。 是他走了很久之后,她才知道,那晚,他抚的曲子是《凤求凰》。 初夏的夜晚还有些凉,闻冬不知不觉在枕雪居小榻上睡了一晚,醒来直接鼻塞着凉。 不过也好在现在不用去店里帮忙,她直接回飞雪院,开始卧床养病的日子。 闻冬宅自己屋里的日子里,红翘天天都会给她带回来各种消息。 比如今天两家店的生意超好,店里的人忙的找不着北。 比如最近都城流行哪些妆面,刚上新的胭脂水粉抢不过别人。 又比如边塞打了胜仗,之前被敌国夺去的小城收复回来。而那个领兵的将军是个多么年轻帅气的人。 闻冬笑她,“你都没有亲眼看见,怎么就知人间年轻帅气了?” 红翘既不害羞,也不脸红,就说,“那全汴京都这么传的嘛,不过好像听说是有两个将军,一个会班师回朝,另外一个会驻守边境。也不知道班师回朝的将军好不好看。” “那你等他回来那天看看就知道啦。”闻冬笑着把手里的账本递给红翘。 红翘这两年进步很多,管理整个府邸,每件事都办的清清楚楚。 闻冬有时候在想,她其实真的很幸运,身边有这么多人帮助自己。 云麾将军班师回朝那天,整个都城的百姓都疯了,城里不管大街小巷全部收摊,人们自发夹道欢迎。 闻冬风寒刚好,本想出来透透气,却被人群拥着往前走了好远的路。 “云麾将军来啦!” 不知谁叫了一声,拥挤的长街两旁的人舞的更欢了。 闻冬愣神间被拥挤的人群推到空旷的街中心。 冷静下来的闻冬抬头望了眼,与高头骏马上一身玄甲猩红披风的人四目相对。 “!” 有那么一瞬间,闻冬觉得自己眼花了,大概是太过思念,才会出现幻觉,把其他人想象成他的脸吧。 但是真的太像了,闻冬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马上的人也朝她笑了。 “走走走,都散开,别挡了云麾将军去面圣的路。” 闻冬听到士兵的催赶,回过神来往街旁移了点,她被人群推搡拥挤,踉跄几步没站稳。 那人骑马踱到闻冬的身旁,朝她俯身伸手,他笑极眼底:上马!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面容,真的是他! 闻冬心快速跳了几下,但瞬间她就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朝相反方向走。转身的瞬间,泪流满面。 凭什么他可以一声不吭消失几年,凭什么他消失完回来后,自己还要原谅他。 她就不。 闻冬也不管满脸的泪痕,一步步坚定的往姜府的方向走回去。 马背上的赴寒愣怔了好一会儿,伸出的手也僵了许久。半响,他才无奈笑了笑。 赴寒侧身朝旁边的人耳语了几句,便驾马离开整个队伍。 他骑马慢慢跟在闻冬身后,见她并不是往国公府的方向回去,还愣怔了下。 见人停下脚步,赴寒也抬头望了眼那大门的牌匾。 姜府! 她嫁人了。 赴寒脑补出这一结论后,瞬间从马背上翻身下马。 心突然疼了下,如针扎一般,疼得他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他松开手上的缰绳,一步一步朝面前的姑娘走去。 闻冬早就知道他跟在自己身后,因此回来后,也不直接进门,她还是想听听他会有哪些辩解的话。 她转身,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的人,不由自主悄悄垫起脚跟。 对面的人一脸神色痛苦的望着自己,闻冬愣怔了下,随后猜测,难道他成亲了不成? 被自己猜测气到的闻冬皱着眉,她本想转身就走,但又非常不甘心。 “你……” “你……” 两人同一时间开口,却又顿住,想再听听对方说什么。 又是默契到半响没有再出声,闻冬闷声说,“你先说。” 赴寒猩红着眼,盯着闻冬脸上的表情,“你嫁谁了,告诉我名字,我去杀了他。” “叶赴寒,你有病吧。” 被惹恼了的闻冬推了他一把,没推动人。 她指着大门上的牌匾,问,“你看看上边是什么字?” “姜府,你嫁给姓姜的了!” 闻冬被气笑了,这人怎么几年不见,蠢了许多。 “你说说我姓什么?再问问你自己,你姓什么?” “姜、叶?” 赴寒眼底附着的冰霜渐渐消融,潋滟的桃花眼盛满星光,他又重复了一遍,“姜叶,这个好,以后我们的小孩就叫这个吧。” 他紧紧抱住闻冬,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就叫姜叶……” 闻冬被他的铠甲嗝的疼,挣扎了下,没挣脱开,恼着说,“谁跟你有小孩啊,想的美!” “是是是,我想的美,长的美,娶的人还美。” 闻冬脸上重展笑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