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凰》 上卷 凤凰展翅,九天回旋,扬头天外仙。 玉砌墙中,笑看红尘,执手与君同。 中卷 漫漫长路,花开无数,携手共良辰; 岁月蹉跎,人事幽幽,江山如画卷。 下卷 江山光冷,时光易逝,悲欢离合苦。 白衣翩翩,青云悠悠,四海皆为家。 第一章 贺州春城意阑珊 上卷 凤凰展翅,九天回旋,扬头天外仙。 玉砌墙中,笑看红尘,执手与君同。 烟花三月,贺州城杨柳依依,暖风熏人,栗河岸叫卖声此起彼伏,看起来格外和谐。恰逢此时,一声不合时宜的叫嚷打破了原有的和谐:“穆流汐,你给老子站住!” 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哈哈,什么东西到了本姑娘的手中,都没有还回去的道理!想要回去吗?来追我啊!” 夏寂言只感觉一阵清香扑鼻而来,抬头向上一看,白色衣袂翻飞,如墨的发丝随风扬起,如果不是她脸上奸诈的笑容,夏寂言就真的以为她是个遗世独立的仙女。 “看什么看,没看过美女吗?”穆流汐紧紧盯着夏寂言,眼中射出一道精明的光。 “姑娘,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冒犯吗?”夏寂言说完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白马,扇着折扇带着一抹笑容看向面前的出尘女子。 “你说什么?”顺着他的目光,穆流汐看向自己的脚下,原来,她的脚正立在他的白马头上。那匹马不时的发出哼哼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发火。 看到此种情景,穆流汐不禁脸上一热“对不起啊,”瞬间又抬起头望向夏寂言“不是在跟你道歉!是它!”嫩白的脸颊上因为尴尬升起了一丝红晕,竟让夏寂言一时看呆了。 “喂!给你让了路,你走不走啊!”穆流汐瞬间又回到了刁蛮的样子。 “是不是在下还要谢谢姑娘的大度?”夏寂言戏谑一笑,慢慢骑着马向另一边走去。 穆流汐向夏寂言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踏上了相反的方向。 而她并不知道,这看似简单的相遇,却注定了这一生的纠缠。 山色空濛,一弯月在冷凝处低悬。黑衣女子在客栈房顶迎风而立,手中的银钩在月光下冷的发寒。只见她轻轻掀起一片瓦,里面传来男人恭敬的声音:“主上,经过多方走访,现已查到那凰女所居之处,就在酒巷西面第三户,只不过,她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凰女的身份。” “哦?还没意识到?哼,那么,一不做二不休,魅,你知道该怎么办。”年轻男子嘴角掠过一丝冰冷的笑意,眼中射出凛冽的光。 风声呜咽,站在屋顶的女子轻盈一跃,转过几个路口,她并不知道,身后,一个身着蓝色衣衫的女子同样走进了深巷隐入了黑暗中。只余下栗河两岸清冷的月色和闪动的水纹。 寂静的夜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消失,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这个宁和的小城,炊烟袅袅升起,一派祥和静谧。 穆流汐独自一人走在安山上,手中握着绿色的草叶,慢慢悠悠的向山顶走去。 “啊……” 虚弱的叫声引得穆流汐驻足寻找,四处张望了一下,不远处的草丛中,一袭白衣正窝在那里。她疾步走上前去,略带防备的问道:“你,没事吧?” “劳烦姑娘一下,能否……”话音有了停顿,白衣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是你啊,姑娘。”现在应该说是夏寂言了,对着穆流汐虚弱一笑,“姑娘能否帮在下一个忙。” 看清了倚靠在那里的人,穆流汐稍放了戒心,“不知公子让我帮你做些什么。” “姑娘能否将在下背后的箭矢拔出来。”夏寂言没有血色的嘴唇牵出一笑。 “好。”看着这样的夏寂言,穆流汐没有迟疑,“公子,你转过身去,我这里正好采了止血的草药,你要忍一下。” 穆流汐拿出随身的软刀,用火石生起了火,将刀用火炙烤以后,快速的在夏寂言后背中箭的一划,左手摁住伤口周边,随后迅速的拔出了**在肉里的箭矢,“公子,忍一下。”穆流汐将先前手中拿着的绿色草叶放进嘴里绞碎,轻轻的铺在夏寂言的伤口之上,并解下了束发的白色丝带,将他的伤口包扎起来。 “公子,已经弄好了。”穆流汐慢慢搀扶夏寂言坐了起来,“公子不妨去山下客栈休息一下,顺便换件衣服。刚才我在公子伤口敷的草药,有惊人的愈合速度。不会耽误公子很多时间的。” “多谢姑娘提醒,只是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实在没有闲余的时间下山。若以后有缘,言定请姑娘一坐来谢姑娘救命之恩,只是现在……姑娘,这块玉佩是言的信物,便赠与姑娘了,望请姑娘收下。”说罢,夏寂言自腰间扯下一块通体透白的玉佩交到穆流汐手中。 “公子,遇到您这种情况,任何人都不会袖手旁观,这玉佩过于贵重,还请公子收回。”穆流汐并没有接过玉佩。 “姑娘,言说过,这是言的信物,若有一日姑娘去炀城,便可用此信物去夏侯府中来找言。” “炀城?公子难道是炀城寂言?”听到夏寂言的一番话,穆流汐望向夏寂言问道。 “原来,姑娘知道言,炀城夏寂言正是在下,这玉佩,还请姑娘收下。”夏寂言字字诚恳,穆流汐终是收了玉佩。 “夏公子,小女名叫穆流汐,就住在贺州。”穆流汐向夏寂言投去温婉一笑。 “哈哈,穆姑娘怎没有了当日的气势?”夏寂言看着这样的穆流汐,忍不住调侃起来,苍白的脸上也升起了一丝红晕。 “当日?小女不知当日冲撞的竟是炀城寂言公子,否则,怎敢那般的气势凌人。”穆流汐露出调皮一笑,“公子不是说还有要事在身?快一刻钟了,想必公子的伤口应该已经不是很痛了。”收起了调皮的口吻,穆流汐严肃的说道。 看着收起玩笑口吻的穆流汐,夏寂言也一本正经起来:“多谢穆姑娘今日出手相救,”说罢伸了伸手臂竟感觉全身力量充沛,“只是不知这究竟是什么草药,竟然如此神奇,言现在觉得伤口没有痛感了。” 穆流汐娇媚一笑,“这是贺州城独有的草药啊,叫做百步杜厥,只要你不死,即使是伤到心脏,也会在瞬间救过来。” “百步杜厥,我记住了,穆姑娘,若他日有什么需要言做的,言定义不容辞。穆姑娘,告辞。”说罢,夏寂言双手抱拳,穆流汐冲他一笑,便各自离去。 走在路上的穆流汐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不禁苦笑,没有了百步杜厥,她的后背,今日月圆夜又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景象。 和古清颜走在栗河岸上,穆流汐觉得心情放松了很多,“我们去茶肆里坐坐吧流汐。”古清颜看着面前美得像仙女一样的女子说道。 “好啊,去品一下我们贺州城的铁观音。”随后,两人便双双来到了贺州城最著名的茶肆,一品苑。 “老板,一壶铁观音,两碟桂花糕。”刚一进门,古清颜便对着掌柜的点起了茶点。 穆流汐进了茶肆,四处张望了一下,拉着古清颜找了靠近窗边的地方坐了下来。 茶肆里人声嘈杂,但是穆流汐听的却真切。 “诶呀,真的吗?老李头你确定凰女真的是在我们贺州城吗?”一个长相比较粗糙的男人在向对面的白胡子老头询问。 茶肆里的人听到此话,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那白胡子老头喝了一口浓香的茶水缓慢说道:“凰女一出,家国永宁。世世代代,万寿无疆。这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话,但是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啊。至于凰女现在是否居住在我们贺州城中,老朽也不太清楚啊。”说罢,又饮尽了杯中的茶,看向了穆流汐方向,便甩袖而出。 穆流汐看着那老者的眼神,心里竟产生了一丝慌乱,下意识的抓紧了古清颜的手,“流汐,你怎么了?”感觉到了穆流汐的颤抖,古清颜轻声的问道。 “清颜,今日,就是月圆夜了,我,害怕。”穆流汐声音里透出一丝慌乱。 紧紧握住穆流汐的手,古清颜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不怕流汐,我和清欢都在,不是还有百步杜厥吗?吃了它不就不会显形吗?” “百步杜厥,清颜,我,用来救人了。”穆流汐缓缓将整件事情说给了古清颜。 听完事情的经过,古清颜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前的这个良善的女子,“流汐,你知道,百步杜厥每月就只有那一株,诶,算了,今天,我和清欢哪里都不去,就陪你。” 穆流汐看着古清颜,轻轻的笑了。 “流汐,若,你真的是传说中的凰女,你会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取青帝代之去做女帝?”古清颜幽幽的问着穆流汐。 穆流汐手里握着茶肆中精美的瓷杯,闭着眼轻嗅逸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茶香,低声说道:“清颜,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我不会,我始终都是大羽的子民,又怎会对帝皇之位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只是,若我真的是凰女,我不知道,那些居心叵测之人会不会借此大做文章。” “流汐,我相信你,有些事情,在这里不好说,我们回去吧,我会告诉你我所听到的一切,有关于凰女的事情。” “好,清颜,我们走吧,我已经感觉到它的变化了,我们要快些回去。” 古清颜朝着柜台扔了一锭银子,拉起身旁脸色已经接近苍白的穆流汐疾步向家里走去。贺州城仍是一番春日景象,栗河岸杨柳依旧,道路旁花开的正浓,阳光透过树杈洒向街道,斑驳的影子交织成春日最后的唯美画面。 第二章 月夜苍茫金凰现 明月悬挂于天际。没有一丝风声。月圆似玉盘,静静的游走在云朵之间。苍凉的光,幽暗的倾泻于大地之上。 窗前,穆流汐对着那盏青花杯正发呆,古清颜坐在穆流汐身边,似乎正在酝酿要怎么对她说。 “清颜,”穆流汐轻轻叫道,苍白的唇昭示着她的身体正在经历着什么难以忍受的疼痛。 “流汐,你想的没错,千真万确,你就是大羽凰女。”古清颜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她的话音刚落,穆流汐不顾身体的虚弱“腾”一下站了起来,“清颜,你看。” 衣襟滑落,露出大片光洁的肌肤,那只栩栩如生的金凤凰在穆流汐雪白的背上振翅欲飞,阴暗的烛光下,金凤凰的颜色却愈发耀眼,古清颜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的后背,像是看到了这世上最宝贵的珍品。十几年来,每次月圆夜穆流汐都会吃下百步杜厥,来防止她后背的异变,因此,古清颜从没有看过这只金色凤凰。 “流汐,莫非这就是凰女的象征?”古清颜还是直直的盯着穆流汐后背的凤凰,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吧,大羽凰女就是我的事情你是在哪里知道的?”穆流汐很是疑惑,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就是凰女而自己却不知道。 “你可知道香河客栈?那日我正准备去那里动手,结果我在天字一号房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开始我并未在意,然而后面他们说已查到凰女居所,听到他们这样讲,我就继续听了下去,他们说的居所正是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而后其中一个说你并未意识到自己凰女的身份,他们还要一不做二不休,流汐,我们应该马上搬离贺州城,不然,你可能会有危险。”古清颜十分严肃的说起她所听到的事情。 “什么?搬离这里?可是清颜,这是我们自小生长的地方,就为了我这一个还不知道是什么的离谱身份就要离开吗?”听到古清颜的话,穆流汐下意识的拒绝着。 “可是流汐,你想过没有,你是凰女,传说中可翻天覆地的凰女,如今不知道多少人在寻找着你。现所以只有我们变得强大,才可以对抗这些我们都不知道身在何方的势力。”古清颜一边劝着穆流汐一边将散落的衣襟拾起轻轻地盖住那只金色耀眼的凤凰。 “是啊,清颜,或许你说得对,我们是应该让自己变得强大了。”穆流汐微微叹息着。 窗外,紫微星微微闪动,月夜下,大地静谧如水,不远处的树林不时传来啾啾虫鸣,这个夜晚,格外安静。黑色的幕帘下掩盖了一切的邪恶与丑陋。 穆流汐一人独自走在路上,后背的疼痛已经过去,留下的只是那只巨大的金色凤凰。这段时日,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熬过去,搬离贺州城,她不愿;留在这里,自己是死是活无所谓,但她不愿连累到古清颜姐妹俩。她无奈的苦笑着,离开,能去哪里,变得强大,谈何容易。她无依无靠的长大,直到遇到了师傅,直到遇到了古清颜二人,她的生活才有了一丝色彩。如今,这个离奇的凰女身份,又会将她带到何种漫无边际的黑暗岁月。晚风袭来,丝丝有些凉意,穆流汐轻轻裹紧披风,手恰好触及到一个温润的物体,轻轻自腰际解下,是夏寂言留下的玉佩。看着这精美的玉佩,她的唇边绽放了一丝笑容,还有他,炀城寂言公子,那个誉满天下的翩翩公子。像是解开了心中的结,穆流汐终于不再愁容满面,迈着轻快的步子缓步向家里走去。 轻轻推开房门,穆流汐微微听到一丝响动,“清颜是你吗?” “是我,流汐姐姐。”柔弱的声音里夹杂着病恹恹的情绪。 “清欢?你怎么下床了,你身体很虚弱,小心着凉伤风。”看清了桌前的人,穆流汐心疼的责怪道。 “流汐姐姐,我没那么娇弱,就是想起来喝点水而已。”古清欢端起茶杯,苍白的脸色昭然若揭。 “好,喝完就回去躺着,不然你的身体吃不消,知道吗?”穆流汐轻轻地对着面前肤若凝脂的女子说道。 古清欢没有说话,轻轻的点了下头。放下茶杯,便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古清欢离去的背影,穆流汐不禁沉思,三年来 ,古清欢一直卧病在床,甚至连家门都未曾出过,但是却仿佛对外面所发生的一切事物了如指掌,“或许是清颜告诉她的也未可知。”她心里默念道。刚刚升起的一丝疑虑瞬间又被打消。 东方泛起鱼肚白,这难熬的夜晚终于过去,穆流汐看着镜中没有一丝瑕疵的后背,如释重负的叹了一口气。 “啪啪啪”敲门声响起,“流汐,吃饭了。”古清颜温暖的声音在房门外响起。 “知道了,这就来。”轻轻带上房门,穆流汐看着在桌前忙碌的古清颜,笑道“清颜,不知今日你又给我们做了什么爽口的小菜?” “古清颜看着一脸笑意的穆流汐,也不禁笑着答道“昨日你什么都没吃,今天特意为你煲了点鸡汁粥,快过来喝些。” 扑鼻的香气传来,穆流汐按捺不住端起粥碗便喝了一大口。 “慢点,也不嫌烫。”看着已经恢复到曾经状态的穆流汐,古清颜总算舒了一口气。 “对了清颜,你昨日说搬离贺州城,我想是对的,只有去到更广阔的天地,我们才能变得强大。”放下粥碗,穆流汐严肃地对着古清颜说道。 “流汐,你终于决定了,我们就去桐州吧,你觉得如何?”古清颜问道。 “不,清颜,既然搬离,我们就去皇都,只有在那里,我们才能够得到我们想要的所有。”穆流汐坚定的目光深深地感染了古清颜。 “你是说,我们去炀城?皇都炀城?” “不错清颜,我们就去炀城。”看着有些蹙眉的古清颜,穆流汐仍是坚定的说着。 “既然你决定了,我就陪你,只是,不知道这一路,会经历什么坎坷风雨。”似乎看到了前路的艰难,古清颜苦笑道。 “什么都不怕,清颜,相信我。” 阳光正好照在穆流汐身上,看着这样的她,古清颜突然觉得这个穆流汐她从没有见到过,那种油然而生的自信与圣洁,深深地震撼了古清颜的心。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着穆流汐投以微微一笑。 树影斑驳,蓝衣女子恭敬的站在黑衣男人的身后,“主上,凰女正准备前往皇都炀城。”简短凝练的话语透过病恹恹的声音说出,带着另一种魅惑。 “蓝衫,你继续注意凰女的动静,随时向我汇报。”黑衣男人不带任何感情的向蓝衣女子说着。 “是。主上,那解药……”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蓝衣女子突然停顿了。 只见黑衣男人自袖口拿出一只异常精美的瓷瓶扔到那女子手中,身形一顿,消失在林间。那蓝衣女子看着那男人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一切都是为了你,夜轩。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话音渐落,两行清泪自女子脸上缓缓滑落。 是夜。 云几乎遮住了月光。一辆马车疾行在林间的路上,车厢里,穆流汐三人倚肩而坐,穆流汐看向倚在自己肩上的的古清欢,不禁露出担忧的神色,只见古清欢苍白的脸上不时地渗出大滴汗珠,“清颜,还有药吗?清欢的样子像是撑不住了。”穆流汐焦急地问向正在包袱里翻找药物的古清颜。 “有,我找到了,你先扶清欢起来。”古清颜一直焦急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喜色。“清欢,张开嘴。”古清颜自瓶子里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迅速塞进了古清欢的口中。 约半盏茶的功夫,古清欢原本苍白的脸上开始出现了红晕,冰凉的身体也有了一丝热度。穆流汐和古清颜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挨不住沉沉睡意,穆流汐渐渐的闭上了早已困倦的双眼,靠在窗框上沉沉睡去。 马车在飞快的向前,呜呜的风声在车窗外呼啸,黑色的林中不时闪动着墨色的身影。古清颜似听到了什么,远山眉微微紧蹙,瞬间一道银色光芒自袖口冲向车窗外面,再次拉进来,银色的钩子上已经染上了红艳的血迹。未等她再次扔出银钩,尖利的箭矢划破黑暗直直自马车窗飞了进来,穆流汐也被利刃刺透木头的声音震醒,望向古清颜,两人对视,互相点了头,轻轻拉好盖在古清欢身上的被子,双双飞出了马车。 暗金色的车顶上,两名女子背对背而立,白衣女子手拿银鞭,红衣女子手持银钩,一副待战的姿态,正是穆流汐与古清颜二人。望着围在马车周围的黑衣人,穆流汐厉声问道:“你们一路追着我姐妹三人,究竟有什么企图?” 黑衣人中有人说道:“灭口。” “你究竟奉了谁的命,要杀我们灭口?”穆流汐眼中精光闪过。 “不,不是灭你们的口,而是你。凰女。”远处传来喑哑的声音,空旷而渺茫,却带着无法言说的震慑力。 第三章 碧血染就凤凰落 那人远处看去与其他人无异,直到近处,穆流汐才看得清楚,银色的飞龙盘踞在他高束的发髻上,那是帝王家族的象征。 “王族之人也喜欢这样偷袭吗?既然你想要我的命,何不青天白日光明正大的来取,非要这样像个阴险卑鄙的小人。”穆流汐轻蔑的嘲笑着脚踮在树枝上一脸邪笑的妖娆男子。 “小人?哈哈,本公子就喜欢在月黑风高夜光明正大的来索你的命。”那个妖娆的男子仍旧邪笑着,似乎并没有在意穆流汐的话。 穆流汐依然与古清颜背对而立,耳畔是呜呜的风声,四周是狠绝的杀手,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只听那邪魅的男子一声杀,周围的黑衣人便身影闪动。穆流汐二人见此情状,娇喝一声,一甩鞭,一伸钩,银光闪耀在黑色的林间。鞭声嘶鸣,所到之处血光乍见,银色的鞭身上染满了红色的鲜血,她却丝毫不觉,依旧灵动的挥舞着手中的银鞭。钩角光寒,利刃刺破**的声音似在耳畔,血溅纱衣,红色与红色融为一体,妖娆而魅惑。 红白身影在黑色的夜幕中上下翻飞,邪魅男子站在树端冷冷的看着正在激烈打斗的她们,突然勾起一抹笑容,只听“嗖”的一声鸣叫,蓝色的烟火在树林上方绽放成海棠花的模样。 马车周围,十几个黑衣人几乎都已倒下,看着满地的伤残,穆流汐微微松了一口气,眉角上扬,对着仍旧立在那里的男人嘲讽一笑,“这就是你的实力?呵,真可笑。” 男子并未说话,只是还在冷眼看着她们二人。 林间微冷,月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中迟迟不肯露面,大地一片漆黑,突然,尖锐的箭矢声划破寂静的夜,似是感觉到异样,穆流汐向后一瞥,只见那只箭直挺挺向着古清颜的方向飞来,来不及多想,她一把推开古清颜,眼睁睁看着白尾羽箭刺向自己的胸口。 “不要!!”古清颜声嘶力竭的喊叫,穆流汐仍是冲她微微一笑,嘴角微张,“不要管我,快去马……马车里,清欢……清欢还……还在。”鲜血自她穆流汐的嘴角滑落,那艳烈的红色让古清颜触目惊心。眼泪像水一样倾泻而出,古清颜从未感到如此慌乱,而此刻,她只觉触骨寒冷。穆流汐看着胸前的箭矢,用力一拔,羽箭应声而出。 那邪魅男子看见穆流汐已然重伤,手腕翻飞,飞刀自袖口而出,冷光乍现,竟是冲着古清颜而来。穆流汐挣开古清颜拖着残躯仰面而上,再次用胸口挡住了那力道十足的飞刀,身体缓缓坠落,泪水滚滚而出,古清颜只觉得世界一片黑暗,她飞身而出,想要抱住直直下坠的穆流汐,岂料邪魅男子又射出第二只飞刀,她刚闪身而过,那人用力一掌,掌风凌厉,又凌空一脚,径直将重伤的穆流汐甩下山崖。 凄厉的喊叫在林间响起,古清颜双眼通红,手拿银钩向男子飞去,那人轻蔑一笑,“凰女已死,本公子不想在动手伤人。”话落,飞身隐入黑暗。古清颜急忙甩出银钩,却只钩住他斗篷一角。 古清颜发疯一样冲向崖边,只见到一片白色衣袂挂在崖边的残枝上,轻轻拾起,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口,那是穆流汐最后留下的东西。 夏寂言正穿行在安山之上,只为寻找那株百步杜厥。他轻抚系在袖间的白纱,微微一笑,那是穆流汐曾系在他伤口的白纱。山间溪水叮咚,他席地而坐,看着山中满眼的碧色,心情舒畅很多。伸手触摸冰凉的溪水,忽然发现有些许红色,像是血迹。 淙淙流水缓缓流过,水中人手指微动,苍白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胸前的伤口还在流血,白衣已经变成了红色。触手想要做起来,只觉得全身无力,无奈只有躺在水中。 夏寂言顺着红色流过的地方向上而行,看到面色苍白奄奄一息的穆流汐正躺在水中,胸口还插着一把飞刀,急忙过去,“穆姑娘,你怎么样?”焦急的神色表露无疑。 穆流汐在混混沌沌中只觉得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呼唤她,她想开却发现自己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刚一抬手,恰巧牵扯到胸口的伤,剧烈的疼痛直达全身,竟是又晕了过去。 夏寂言刚刚攀起的一丝喜色瞬间转变,轻轻抱起已经昏迷的穆流汐脸色铁青的疾步走向了山脚下竹子围制成的院子。 踏进院子,夏寂言就猛冲向竹屋。竹屋里摆设十分简单,进门正中是同样用竹子编制的竹桌,竹桌前面是两把太师椅一张六角檀香桌,桌上面还有一套白瓷茶具。屋子的右侧是一张竹床,左侧摆有一张书桌和同是檀香木制成的书架。 缓缓将穆流汐放在**,夏寂言转头轻轻按在了床边花盆底座的凹陷处。只听地面一阵响动,一个可容一人进出的洞口出现在眼前。夏寂言望了望躺在**的穆流汐,迅速下到了洞中,不多功夫,手中就已拿着三瓶白玉瓷瓶出来,再次按了凹陷处,那个洞口又变成了平滑的地面,没有一丝瑕疵。 夏寂言将瓷瓶放在床边,轻声叫道:“穆姑娘,言要将你胸口的刀拔出,要冒犯你了,还请见谅。” 穆流汐昏昏沉沉的,似是觉得有人同她讲话,声音轻柔,略带些歉意,因为疼痛虚弱,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看见穆流汐点头,夏寂言轻轻的褪去穆流汐身上早已被血染红的白色纱衣,露出了曼妙的身姿。但此时,夏寂言并没有心情去看,他轻轻的扯开贴在穆流汐胸口的肚兜,闪着寒光的刀就那样明晃晃的插在她的胸口,并随着她急促的呼吸上下起伏,而那鲜红的血液也时不时的随着她身体的起伏溢渗出来。看到此种情况,夏寂言心道不妙,此刀若是不立刻拔出来,穆流汐定是活不过今晚。思量到此,夏寂言抬手就封住了穆流汐的几大穴道,随手自床边的柜子中抽出一把剪刀,将已经粘在穆流汐胸口的布轻轻剪掉,随后又自柜子中取出了白纱和一套衣服,一切准备就绪,他深沉的看着这个只有两面之缘的女子,几日之前还可以和自己调笑,如今却躺在这里,还不知道能否熬过今日。深吸了一口气,夏寂言拨开了瓷瓶的塞子,将白色药粉均匀缓慢的洒在了穆流汐的伤口周围。见粉末已渗入伤口,夏寂言当机立断拔下了插在穆流汐胸口的刀。随着“啊”一声闷哼,刀终于被夏寂言取出。随后,他迅速又拨开了另一瓷瓶的塞子,再次将那瓶中黑色的药粉洒在她伤口之上,药粉洒上之后,正在向外流的血液停止流动,夏寂言伸手扯过白纱,轻轻的将穆流汐伤口周围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用剩余的白纱将其伤口包好,又轻手轻脚的为她穿上了早已准备好的衣物,掩上了被子,长出了一口气便跌坐在床边。 约一刻钟后,夏寂言将最后一个瓷瓶的塞子拨开,将药丸倒出,在穆流汐脸上一掐,顺势把药丸塞进了她的口中。 安山山崖之上,古清颜与古清欢相拥着靠在马车里,车外面阳光明媚,但是她们二人却丝毫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丝丝冷气正顺着毛孔缓缓挤入自己的身体,直到连骨头中都透出寒意。一夜未眠,她们的脑海中都是那个纤瘦的身影,时而狡黠,时而沉静,骨子里还透着那股仿佛天生的傲气与翩然的出尘气质。而如今,那个身影只能出现在脑海之中,生死未卜。 “姐姐,难道流汐姐姐真的就这样离开我们了吗?”古清欢扬起那张苍白的脸,泪水涟涟,让本来就沉浸在悲痛中的古清颜更是难过。 “我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总会有奇迹的,流汐是凰女,我不信大羽凰女会丧命于此!清欢,我们要坚强起来,知道吗?”古清颜紧紧抱着古清欢,眼神烁烁,有一种期盼与坚定。 “ 恩,那姐姐,如今我们该去哪里呢?回去贺州吗?”古清欢咬咬嘴唇问了问古清欢。 “不,我们去炀城。”一句话,简单凝练,古清欢也没有反驳,只是眼中闪了一抹奇异的光彩。 山间竹院,偏屋里传来阵阵香气,近处一看,夏寂言正在厨房之中熟练地运用各种工具在做着饭。只是他眉头紧皱,手中速度也极快,没多大时候,一碗香飘四溢的排骨粥就做好了,还有四种不同的可口菜,有干拌鸡丝,清炒芸豆,炒墨鱼丝,凉拌豆腐丁。擦干净手,夏寂言便将这些吃食端进了竹屋之中。 竹床之上,穆流汐依旧面色苍白,但似乎是已经醒来。 “穆姑娘,你感觉可好?”放下了手中的饭菜,夏寂言匆匆走了过去。 穆流汐躺在**无法起身,听到夏寂言的询问弱弱的回答“多谢夏公子出手相助,不然流汐今日……”话锋一转,“公子的药当真神奇,竟然与百步杜厥有同等之功效,流汐现在并不是十分痛苦。” “穆姑娘哪里的话,言的性命不也是穆姑娘所救?”夏寂言温柔一笑,“穆姑娘,言扶你起来,你先吃些食物吧。”说罢,他走向桌前将饭菜端至床边,轻轻扶起穆流汐,让她斜靠在枕头上,而夏寂言则端起粥碗,吹了一吹,递到了穆流汐嘴边。 看着如此这般的夏寂言,穆流汐苍白的脸上竟出现一丝红晕。她微微张了张口,缓缓吞下了夏寂言喂给她的粥。随后,又喂她吃了些小菜。考虑到穆流汐身体虚弱,吃过饭,夏寂言给她吃过丹药后便让她继续躺下休息,而自己,却是在书桌前坐下,像是在筹备这什么。 第四章 万里星空万里心 山路蜿转,马车在曲曲折折的路上速度缓慢的前进着,车厢里,古清颜正握着那残余的白色衣袂,心底又是一阵酸楚,流汐为了救自己,中了箭后又被飞刀刺中,除非是大罗神仙相助,否则,她真的难逃一死。这一天,古清颜一直在暗示自己穆流汐一定不会有事,可是,那样的重伤又叫她不得不多想。 看着古清颜紧皱的眉头,古清欢心中一颤,“姐姐,你不要在想了,流汐姐姐会没事的,她是好人,老天爷不会让她出事的。” 毫无血色的脸上急切之意表露无疑,古清颜对着古清欢微微一笑,“没事,清欢。”那笑里,却是无尽的苦涩与心酸,还有隐在瞳孔下的浓浓恨意。也是在此刻,古清颜银牙轻咬,下定决心准备屠尽王族之人,以此来为穆流汐报仇。 夜幕再次降临,苍凉的月光笼罩着每一个角落,安山脚下的竹屋之中,烛光点点,灯花跳跃,夏寂言依然坐在桌前奋笔疾书,而**,穆流汐正在努力的坐起来。 缓慢的走下了床,穆流汐以手捂住胸口,抬起头,就见夏寂言簇着眉头在飞速的写着什么。穆流汐没有去打扰她,慢慢移动到六脚桌旁,抬手刚想倒杯水,便觉得胸口被扯了一下,不自主的就“哼”了一声。听到声音,夏寂言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向穆流汐走来。 扶着穆流汐坐在了太师椅上,夏寂言望着穆流汐问道,“穆姑娘,感觉如何?”声音里的关心与急切表露无疑。 感受着夏寂言发自肺腑的关心,穆流汐只感觉一股暖意在空气中流淌,她轻声笑道:“夏公子的灵丹妙药功效这般好,流汐已无大碍,只是伤口没有那么快的愈合而已,还请公子不要担心。倒是流汐想问问,公子这药,究竟是何物,一天之间竟然可以将流汐救回来。难道这世上除了百步杜厥还有其他灵药?” 夏寂言闻言亦是一笑,“这药,是我师傅云游之前留下的,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何种神药,我只知道这药,可以将命悬一线的伤者救回,同百步杜厥一样。也许,这其中有百步杜厥吧,毕竟,他一直在这安山之上。” 穆流汐听罢嘴角微微扬起,“没想到,我竟然没有死在这里。” “穆姑娘这是什么话,”夏寂言听到穆流汐的话不禁有些愠怒,“什么死活的,你现在就要好好活下去,不管遇到什么,都要好好活着,不然,你用什么来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呵呵,夏公子不是说过我们彼此都救过对方,不谈报答之事,怎么现在又让流汐报答了呢?”穆流汐呵呵笑道,她自知夏寂言话中之意,却偏要句句顶回去。 听到穆流汐的话,夏寂言默默瞪了她一眼,竟是一时语塞。 半晌,夏寂言缓缓说道:“穆姑娘,虽说你的命已经保住,但我想你也知道,这伤口太深,而且由我所看,并非只有刀伤,所以,希望穆姑娘能随我去炀城我家府中好好将养些时日,你看可好。” 穆流汐看了看夏寂言,并没有直接回答,心中却是荡起千层浪花。炀城,那是她和古清颜本就想要去的地方,可是因为途中的变故,她再也无法与古清颜二人在一起,和眼前的这个男子去,也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而且她心底有隐隐的感觉,古清颜也一定会去那里。思量至此,穆流汐的口中吐出了回答:“多谢公子好意,炀城流汐一定会去,只是住在堂堂寂言公子的府中,不太合适,公子可是誉满天下,又无妻室,若是带着流汐,公子可曾想过这世人的言语,公子你家中权势极大,自然不会有人说闲话,可是流汐呢?一介山野女子,又无父母依靠,这世人的话又怎是流汐可以承受的?” 夏寂言闻言一愣,随后又笑道:“姑娘所说极是,可言若是以救命恩人之名将姑娘接进府中,你说,还会有谁敢说什么?” 听到夏寂言的话,穆流汐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出些什么,只是冲着夏寂言点了点头。看到穆流汐同意,夏寂言心底一喜,“姑娘先去歇息吧,待明日姑娘感觉好点,我们就出发。” “恩。”穆流汐浅浅答道。随后夏寂言便扶着她走向了床边。 一夜无话。 当穆流汐再次睁开眼睛,外面已是阳光大好。慢慢撑着坐起来,只见夏寂言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拿着那白瓷杯,眯着眼似乎正在细品那杯中的香茗。穆流汐坐在**,开始细细的打量起夏寂言。并不是貌似潘安,也没有邪魅的容颜,只是那轮廓分明的脸看久了便让人移不开眼。刀锋似的脸上,冷峻的面容让穆流汐感觉陌生,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竟是那清远冷冽的感觉。仿佛来自千万年外冰山上的残雪,又似乎是遗留远古的清透寒冰。全然不似昨日那般,温暖而亲近。屋门大开着,晨光熹微,点点洒在他身上,那丝清冷却是丝毫没有被撼动。似是察觉到穆流汐打探的目光,夏寂言放下茶杯,转过头冲着穆流汐淡然一笑,那笑,像是融了千万年的残雪,化了远古的寒冰,温暖,亲切。 穆流汐也笑了,她的笑,明媚简单,像是春风轻抚脸颊。两个人没有说话,静静的淡笑着看着彼此,心中都油然而生出一种熟悉感,好似千万年前就已相识。 屋外,几只青鸟沐在晨阳中蹦跳几下,啄食地上草籽落物。风过树叶沙沙,它们展展翅,跳远几步,啾啾的鸣叫着。闻声,穆流汐小心的下了床,而夏寂言也及时过来扶她慢慢移动到门口。 站立在门口,穆流汐毫无目的的四处看去,山中一片葱绿,其间还夹杂着各种不知名的花儿,点缀着这傲岸的安山。目光收回,自竹院之中扫去,石桌石凳默然立在西南角落,其斜对面,是同样的竹制房屋。 “那是厨房吗?”想起昨日夏寂言做的吃食,穆流汐抬手轻指。 “恩。今日想吃些什么?你不方便,只管说就好,我来做给你吃。”夏寂言温和的笑着,浅淡的笑容让人舒心不已。 穆流汐嘴角带着笑意,此时的夏寂言,全然没有了早日那样的清冷,那样的微冷感似乎只是晨起时她的错觉。“小女子当真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炀城寂言公子竟然可以做出那般精致美味的食物。”穆流汐身体渐渐恢复,止不住又开始调侃夏寂言。 听着两眼放光嘴角挂着狡黠笑容的穆流汐,夏寂言回到:“几年的军营生活练就的,不值一提。想吃什么?你正虚弱,要好好补一补才是。”说罢不去看穆流汐,眼神缥缈,似是想到了些什么。 看着这样的夏寂言,便不忍去问军营发生的事,穆流汐只说道“你随意做些便好。我去收拾一下自己。这个样子,太狼狈了。” 看了一眼穆流汐,的确,自昨日来到这里,她还没有好好梳洗。思及此,夏寂言点了点头,“你慢点,小心牵扯到伤口。”叮嘱了穆流汐,便走向了厨房。 不多时,穆流汐已梳洗干净,并没有做女装打扮,白衣裙已破掉,只好穿着昨日夏寂言为她穿的长衫,将头发全部束起,看起来倒是像个翩翩公子模样。 而此时,夏寂言也将饭菜端来,竟是比昨日还要丰盛,“公子做这么丰盛,若是吃不完不是浪费了么?”看到这六个菜,穆流汐微微皱了眉。 “不知道你爱吃什么,而你也不能饮食过于油腻,只好每个都做些,但是并不是很多。”看到穆流汐皱起的眉头,夏寂言急忙解释到。 闻言穆流汐舒展了眉,缓缓坐下。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拾起筷子夹了一口清烧笋丝。可能觉得味道不错,转手又夹了一点凉拌藕片轻轻嚼着,“公子怎么不吃?”看着拿着筷子却没有动的夏寂言穆流汐说道。 夏寂言没有说话,只微微笑笑,也开始动筷吃饭。 吃过饭,夏寂言将日前写的某些东西放入了衣服夹层中对穆流汐说道“早饭已经吃过,我们现在就走吧,这药你带着,先吃一颗,路上也会用到的。” 穆流汐伸手接过白瓷瓶,拨开塞子取出黑色药丸吃了一颗就尾随着夏寂言走了出去。而这一走,竟是再也没有回来过。 炀城距离贺州城并不是很远,只有两天的路程。考虑到穆流汐身体,夏寂言并没有骑马,反而买了辆马车。而这两天间,凭借着夏寂言的药,穆流汐的伤口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马车缓缓进入炀城,喧闹嘈杂也迎面而来,穆流汐掀起车窗的帘子细细看着街道两旁的摊贩和路上的行人。街道上的女子见了夏寂言都是爱心直冒,有些则向夏寂言抛起了媚眼。而夏寂言并未停下,径直驶向了夏侯府所在之处。 并没多久,马车停下。夏寂言掀起门帘,微微一笑,示意穆流汐下车。穆流汐下了马车,站在富丽堂皇的夏侯府门前,却发现门口早已站了很多人,为首的是一名身高八尺却修长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腰系玉带,头插玉簪,周身更是散发了英武之气。而男子左侧站立的是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妇女,衣着华丽,散发着油然而生的贵族气质,看向夏寂言的眼神更是充满了慈爱。 第五章 烟涛微茫信难求 看到站在门口的人,夏寂言朗声笑了,“父亲母亲安好,我回来了。” 那伟岸男子轻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一出去就是一个月,还知道家里有你母亲与我?”这男子便是夏寂言的父亲,岷山侯,人称夏侯的夏英。 那中年女子倒是没有抱怨,“侯爷,言儿回来就好,你不也是日思夜想你这儿子?现在怎么到嘴硬起来了?倒是这位小公子,言儿,是你的朋友吗?”夏寂言的母亲也就是夏夫人看向穆流汐问道。此刻穆流汐一身男装,自然是被夏夫人认作男儿身。 夏寂言闻言更是一笑,“母亲,她是个姑娘,并非男儿身。” 听见此言,夏英一震,“言儿,你怎么带了个姑娘回来?这成何体统?真是胡闹!” “父亲,你先听我说完,你着哪门子的急!穆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她,想必你再也见不到你儿子了。”随后,夏寂言便将穆流汐救他一事细细说给了夏侯夫妇。 知道了事情经过的夏侯夫妇,看向穆流汐的眼光也大有不同,夏夫人微微一笑,“侯爷,我们怎么能让穆姑娘站在门口呢?”冲着夏侯嗔怒了一句。 此时夏英听了自己夫人的话也是连连点头,“穆姑娘快些进来吧,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该饿了。我这就让仆人备下酒菜,给你们二人接风洗尘。” 穆流汐听到堂堂夏侯这样对自己说话,不觉面色一热,“小女子多谢侯爷,只是,小女子身份卑微,怎敢让侯爷这般礼待,与夏公子来炀城,也只是因为小女子的姐姐妹妹在这,并不是来侯府邀功请赏的,今日侯爷如此对待,倒是叫小女子不知如何了。” 穆流汐字字诚恳,倒是让夏英惊了一下。对她的看法也更是不同。而夏夫人却是开口,“穆姑娘就不要推辞了,看姑娘的样子,应该还没有找到家人吧,不如就此在侯府住下,至于你家里姐妹的是,我想侯爷会派人打听的,姑娘觉得可好?”夏夫人看着自己儿子看这姑娘的眼神,心里正在盘算着什么,不由得又是一笑。 还不待穆流汐说话,夏寂言便开了口,“诶呀,穆姑娘,你就住下吧,我还有好多关于医术的事想向你请教呢。”夏寂言冲着穆流汐挑挑眉,那意思似乎是你不住也不行。 夏英听见自己的夫人已开了口,深知她话中的含义,便也说道“穆姑娘,你就留下吧,听言儿的话来看,姑娘精通医术,正巧夫人的身体不好,你就当做是陪陪夫人了,好吗?且老夫膝下只有言儿一个孩子,府中也不热闹,你来了,老夫定会把你当做亲生孩子来看的。” 穆流汐听着夏英一家的话,心底泛起阵阵暖意,若是有父母,或许自己也可以如此幸福吧。想到这里,她的眼睛湿润了,却是止不住的点头。而夏家一家看到穆流汐点头同意也都面露微笑,那些丫鬟婆子在夏夫人的示意下也赶忙迎了穆流汐进去。 踏进夏侯府,异样的风景映入了穆流汐的眼中,这当真是亭台楼阁,无一不精致无一不美观,中间一条青石路直通大堂,两旁则是各色鲜花,站在门口愣神之际,穆流汐只觉肩上一重,抬头看去,夏寂言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先不要欣赏美景了,跟着秋月去青竹苑吧。那里是你以后住的地方,你先去换个装束,一会秋月会带你来大堂吃饭。我也去梳洗一番。”夏寂言对着正在愣神的穆流汐说道。 “恩。”穆流汐点点头,便随着身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去了夏寂言口中的青竹苑。 “秋月,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穆流汐轻戳身前带路的小女孩问道。 那女孩回身一笑,“小姐有问题尽管问吧,秋月一定知无不答。” “恩,你家公子一直都是这样的吗?”想起几日前在山间竹屋的那个清冷的他,穆流汐不禁问道。 “呵呵,小姐,你说公子啊,公子一直都是这样啊,整天嘻嘻哈哈的,也不见他有什么悲伤的事,不过,公子那样的人,也不会有悲伤的事。”秋月呵呵一笑,回答了穆流汐。还不等穆流汐开口,又说道“小姐,这就是青竹苑了,我带您进去。” 随着秋月迈入了圆弧形的大门,双眼瞬时被碧绿的青竹填满。整个院子都处于竹林之中,看起来异常宁静,主屋正对面是一弯小湖,湖中金鱼正在日光下游来游去。整个房屋更是美丽,遒劲有力的“青竹苑”三字被悬挂在门梁之上,进入房间之中,更是无法言说的美丽。还不等她细细品味,秋月便拿来一套碧色的衣服,“小姐,这是以前悠宁小姐也就是侯爷妹妹的服装,是夫人让奴婢拿来给您先穿上的,说是过几日还要给小姐您做些衣服呢。” 自秋月手中接过衣服,穆流汐便跑去卧房里换好,随后又将头发放下来,随意梳了一下,用一根同样碧色的线绳将一半发绑在脑后,剩下一半则披在肩上。看了看镜中的自己,穆流汐觉得没有不妥后走了出去。正在门口等着她出来的秋月转过身刚要说什么,看见穆流汐站在那里竟愣住了。 这是什么样一个人啊。大大的眼睛如黑色宝石般镶嵌在嫩白的脸上,灵巧的转动着,鼻子十分挺直,那一张樱桃小口更是粉嫩粉嫩,一头黑发只绑了一半其余垂在脑后,而身着的碧色衣裙更是贴合她的气质,使整个人犹如下凡仙女一样,美到极致。 看着呆立的秋月,穆流汐一阵好笑,“秋月,是不是要走了?” 听到穆流汐的问话,愣住的秋月才回过神来,“哦,是啊,小姐。你真的好美啊,秋月都看呆了。” 听见秋月的话,穆流汐又是笑道“以后秋月长大了会更美的。现在我们还是去拜见侯爷吧,可不能让他们久等。” “恩,小姐请这边走。”秋月也马上反应道。 缓缓走进了大堂,穆流汐便盈盈拜到“侯爷,夫人。” 而夏侯夫妇看到已换为女装的穆流汐也是一阵惊诧,这女子,竟是如此国色。一时忘记了让穆流汐起来。反倒是夏寂言轻咳一声才将二人自震惊中拉回。回过神的夏侯夫妇赶忙让穆流汐起身坐下,两人也知道他们一路劳累,没多说什么只是让夏寂言与穆流汐吃饭,而他们二人,则开始打量起穆流汐。 那种不卑不亢的态度,淡然的神情,看起来竟像是大家闺秀,哪里有山野孩子的感觉。更让他们诧异的,则是那周身潜定的书卷气质,这是要读多少书才可以有的。眼前这个女子,当真是个让人喜爱的孩子啊。这是夏夫人心底的话。 满桌佳肴,穆流汐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碗筷,轻声对夏侯夫妇说道“侯爷夫人,小女子何德何能让您二位如此盛情款待,当真惶恐。今后,若是有什么可以为侯爷夫人做的,还请二位言说,小女子定当全力以赴。” 听着穆流汐的话,夏侯夫妇对看了一眼双双笑了。夏英轻抿了杯中的酒,说道:“穆姑娘救了小儿,又答应为夫人医治,这难道还不够成为我夏侯府的坐上宾吗?你就在这里好好住下去,至于你那二位姐妹的事,现在你说给我们,我就派人去寻,你就不要担心了。” 穆流汐听到夏侯的话,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于是将古清颜与古清欢的容貌特征都说了出来,并强编了个理由,倒是惹得夏寂言一阵好笑,便忍不住拉住穆流汐说道“流汐,现在你也讲清楚了,那就让他们两个老的在家里吧,走,我带你去街上看看。”说完,还没等穆流汐说话,夏寂言硬是拉起她走了出去。 看着已经走出门口的二人,夏英说道:“静楠,你说,像吗?” 夏夫人听到丈夫如此说,便回答道:“太像了,侯爷,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侯爷,你说,会是她吗?” 夏英闻言一皱眉:“除非母女,否则这世上怎么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不离十,应该就是了吧。”说完,微微叹了一口气。 “若真的是她,烟蓉就有救了啊。”夏夫人也是叹了一口气。 街道上,夏寂言与穆流汐漫无目的的走着,繁华的炀城比贺州喧闹的多,穆流汐看着街道两旁的各式商品,不由低下了头。曾经,她和古清颜也是这样在栗河岸的小商贩那里买各种各样的商品,而今……她刚刚感叹完命运多舛,就见前面酒肆门口人声嘈杂,顺势就拉着夏寂言走了过去。 刚刚走到就听人群中心有个小女孩的哭喊声,她心底一沉,硬是挤了进去。只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汉在扯着女孩,yin dang的目光让人恶心。而那女孩口中大声呼喊着不要不要的话语,穆流汐生平最讨厌恃强凌弱的人,上去就是一声大喝:“住手!马上放了她!” 大汉听见穆流汐的声音停止了拉扯,转而盯向穆流汐,目光中的yin dang之色更盛,“哈哈,放了她?当然可以,只是你就要陪哥哥玩玩了。”说完就伸出那肮脏的手向穆流汐摸来。 还不等他靠近,夏寂言抬脚一踢,那大汉就被重重的踢倒在地,“你是谁!竟敢踢老子?你……”还未说完,那大汉刚站起来的身体又跪了下去,“夏……夏公子……” 夏寂言负手而立,口中的话不带丝毫感情:“穆姑娘岂是你能染指的?” 听见夏寂言的话,那大汉又是一阵颤栗,“小人……小人有眼无珠,得罪了夏公子与姑娘,小人……” 未等他说完,穆流汐便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大汉还没回答,被他欺负的小女孩便开口了:“公子小姐,我爹爹欠了他十两银子,今日到期,但爹爹还没有凑够,无钱给他,他就,他就硬要拉着我去抵债……”说完,又开始呜呜哭起来。 穆流汐看着双眼通红的小女孩,一阵酸涩,“区区十两银子,你就这样对待这个姑娘?”她看向大汉的目光愈发犀利,像是要喷火一样。 夏寂言自知穆流汐所想,自荷包中取出一锭银子丢了出去,“五十两够了吧。不许再欺负这个姑娘,否则,后果自负。哼”轻哼一声,夏寂言拉着穆流汐走出了人群。 “公子小姐,请等等。” 听到叫声,穆流汐与夏寂言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就看见刚刚解救的小姑娘像他们跑来。 “公子小姐,云梅知道你们是好人,不知二位能否收留云梅,云梅什么都会做的。”小姑娘跪在地上,看起来十分瘦弱。 穆流汐并没有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夏寂言,夏寂言嘴角扯出一个笑容,心底似在盘算什么。“为什么要收留你?你不是有家人?” 那小姑娘听后答道“弟弟身体不好,爹爹早就想把我卖了,是娘不肯,我知道寂言公子是好人,所以,想试试看。” 夏寂言听后微微一笑,“这样吧,以后,你就跟着穆姑娘,照顾她,夏侯府会每月给你月钱,你也可以救你弟弟了。” 听见夏寂言答应了,那个叫云梅的小女孩十分高兴,穆流汐看见此景,只得伸手扶起她,一行三人也没了兴趣,便返回了夏侯府。 府中。 “穆姑娘,我已经派人去打听你家人的消息,只是还没有眉目,你也不要太担心,刚刚一天而已。”夏英见两人已回来,就向着穆流汐说道。 “多谢侯爷记挂,侯爷夫人以后就称呼小女子流汐吧。”穆流汐依旧不卑不亢的回答。 “也好,就叫流汐吧。”夏夫人听见穆流汐这样说,微微一笑,“流汐啊,这小姑娘……” 没等穆流汐回答,夏寂言就抢答到:“这是我给流汐找的贴身婢女,母亲没意见吧。” 听见儿子的回答,夏夫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累了大半天,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穆流汐与夏寂言又福了福身,便各自离去。 第六章 余音绕梁三日长 接连几天,穆流汐在秋月的带领下与云梅共同熟悉了夏侯府,而这几天,她也依旧没有任何关于古清颜与古清欢的消息。 这一日,穆流汐正坐在桌前百无聊赖的看着书,就看见云梅蹦蹦跳跳的进来,“小姐,秋月姐姐刚刚说明日就是卢花节了,侯爷要设大宴,还有音乐舞蹈呢。”毕竟只有十二三岁,云梅还是小孩子心性。 “恩,知道了,到时候我们就呆在青竹苑中,就不要出去了。”穆流汐并不希望参加这样的宴会,若是其中有任何知晓她身份的人出现,那么她就会连累整个夏侯府,这不是她希望的,因此,她已下定决心明日就呆在青竹苑中。 听见穆流汐的话,原本高高兴兴的云梅嘟起了小嘴,低声说道:“为什么啊小姐,据说卢花节上的歌舞是很好看的,不看多可惜啊。”这些日子,穆流汐并没有将云梅看作婢女,反而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因此也让云梅愈发心直口快起来。 穆流汐看着云梅嘟着嘴的样子,一阵好笑,慢慢解释道:“云梅,我并不是夏家的人,明天的卢花节可是大事,你说,要是我们去参加,该以何种身份去呢?明天出席的定是些达官显贵,又怎么是我们能企及的呢?” 待穆流汐解释完,云梅脸上的不情愿早已消失不见,又笑嘻嘻的跑到穆流汐身边,说道:“小姐说的对,那明日云梅就陪小姐在这里,小姐你答应云梅的,要教云梅读书识字的,不许反悔哟。” 云梅扬起小脸,穆流汐又是一笑,“自然不会忘得,你放心。我们去大堂吧,侯爷下朝我们去拜见一下。”随后二人就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大堂之中。 夏侯并未归来,但是堂中也是好不热闹。刚一走到门口,就听见夏寂言侃侃而谈的声音和夏夫人的笑声,穆流汐站在门口也不由得一笑,缓缓迈进堂中,冲着坐在正中太师椅上的夏夫人轻轻一拜“夫人”。 听见穆流汐的声音,夏夫人更是开心,“流汐啊,快起来,过来坐,”又转过头对坐在右面第一座的夏寂言嗔怪道,“言儿,流汐来了你也不知道说句话。” 听见此语的夏寂言哈哈一笑:“流汐是来拜见您的,又没有拜见我,我若是和她讲话,那不是热脸贴上冷屁股了嘛。” 堂中人听见夏寂言的话都忍不住轻笑起来。倒是穆流汐移步到夏寂言面前盈盈一拜:“夏公子安好,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话语中丝毫不掩饰那丝丝笑意。 看到穆流汐这样,夏寂言倒是很享受,“穆姑娘无须多礼,入座吧。” 坐在上坐的夏夫人见二人如此相处,又是慈爱一笑,“你们两个啊,真是活宝。”短短的一句话里尽是对两人的喜爱。 刚一迈进门的夏英听见屋中的朗朗笑声,嘴角也是忍不住挂上了一丝笑意,“你们在谈些什么?这么高兴?” 听见夏英的声音,众人连忙起身,“侯爷。” “哈哈,一家人何须多礼,都坐下吧,和你们说些事情。”见众人都坐好,夏英又道“明日就是卢花节了,大型歌舞也都准备好,只是……”夏英突然停顿,惹得众人心中一惑。 “只是什么岸父亲,不要说话只说一半啊。”夏寂言按捺不住问了出来。 “只是琴师还没有找到。你们也知道王琴师家里的事情,诶,明日就是卢花节了,老夫倒不知如何是好了。”听见儿子的问题,夏英也是无奈的说了出来。 这一说,夏寂言也好,夏夫人也罢,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卢花节是大节,满朝文武都是会来夏侯府观看的,若是失了开场的琴师一曲,那这卢花节可就没有意思了。 “言儿,”夏夫人见自己的丈夫一脸愁容,转头向夏寂言说道,“你不是也学过弹琴,不如……” “母亲,”不等夏夫人说完,夏寂言便出言阻止,“我只擅长吹笛,就我三脚猫的琴技 若是真的去弹,那不是给夏侯府丢人吗。”想起自己那登不上台面的琴技,夏寂言就是一阵伤心欲绝。 听到夏寂言如此说,夏夫人便不说话了,只是依旧愁容满布。 看到夏家人如此焦虑,穆流汐心中也在挣扎,她自小随师傅生活,四书五经不用多说,全部是熟读,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若自己出面,倒是可以勉强解了夏家的难,但这样,也就不得不参加宴会,一时间她也是一脸纠结。她又转念一想,夏家人对自己这样好,就算暴露身份又能怎样?大不了自己一死,也不能连累夏家。想到这里,穆流汐起身一拜,“侯爷,夫人,流汐自幼随师傅学习琴棋书画,虽说不上精通,倒也不至于拿不出手,若是二位不嫌弃,流汐倒是可以一试。” 听到穆流汐的话,本是一脸愁容的夏英脸上瞬间转变了颜色,“穆姑娘说的可是真话?” “侯爷夫人对流汐如同亲生女儿一般,流汐又怎么会骗二位呢?”穆流汐仍是十分恭敬的回答。 “流汐能不能先弹奏一曲?”夏夫人深知卢花节的重要性,可是丝毫不能懈怠的,便冲着穆流汐说道。 穆流汐没有说话,只是笑着对夏夫人点了点头。一会儿,家丁便将琴拿了上来, 缓缓走到琴前,敛衽坐于凳上,目光融于门外的和风丽日,十指轻触琴弦,一曲流光便流转在夏侯府中。曲调低缓,沉远平旷,平川策马,天高地广,如吟如诉渐渐铺展。忽而,原本平缓广阔的弦下隐隐生出金戈剑影,气势逼人。霸气正浓,却化做绕指丝柔,直击人胸中最柔软的地方。柔情过后,风起云涌,琴音再变,豪情万丈。曲终弦收,余音袅袅,轻绕在门前明淡的阳光中,浮沉微动,悠悠散去,她默然坐在琴前,一时间四周寂然无声。 半晌,众人才缓缓回过神来,任谁也没有想到,面前静然而坐的女子,居然能够弹出如此动听的琴音,如九天之外的仙乐一般,让人久久流连,不能忘返。 夏寂言望着穆流汐,眼中是惊喜的光芒;夏英望着穆流汐,脸上是惊诧的神色;夏夫人望着穆流汐,心中对她越来越喜爱。“流汐啊,”夏英率先打破了宁静,“明日你若一曲,定会震慑满朝啊。” “流汐没有想过要出什么风头,只是想为夏侯府做点事情,若侯爷夫人觉得流汐琴技过得去,流汐定当好好表现,不会让二位失望。”言辞恳恳,夏侯夫妇望向穆流汐的目光又多了一重喜爱。 “当然过得去,就是宫里,恐怕也难寻到你这样的琴师啊。”夏英眯着眼说道,似是仍沉浸在刚才的乐曲之中。“流汐刚弹了一曲,想来也累了,夏威,吩咐厨房多准备些好菜。”一旁站着的管家夏威听见吩咐,马上转身走了出去。 林州城内风景秀丽,古清颜与古清欢并肩在街上走着,看着这春和景明的情景,古清颜不禁心中一疼,曾经与穆流汐在栗河岸散步的场景历历在目,而今,却是物非人亦非。古清欢看见古清颜这样憔悴,心底也是一抽痛,十天了,穆流汐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急死人。但她并没有表现焦急,而是缓缓道:“姐姐,你不要那样悲观,说不定流汐姐姐已经在炀城了,我们抓紧赶路,去炀城寻找一番再……再伤心也不迟啊。” 听着古清欢的话,古清颜憔悴一笑,“清欢说的是,我们这就走。”长长的街道上,只余着淡淡的海棠香气,而那两人,早已不见。 星光斗转,昨日的琴音已消散,夏侯府内正张灯结彩的准备着晚上的宴会。各色鲜花点缀着这个本就美丽的侯府庄园。虽为主人,夏侯夫妇却也没有多大架子,就站在众人之间指挥忙碌。夏寂言倒是一身轻闲,手中把玩着一根整体通透的白色玉笛就站在回廊上看着忙忙碌碌来来去去的人们,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青竹苑内,云梅和秋月正在给端坐在镜前的穆流汐梳妆打扮,一会儿拿根金钗比划一下摇摇头,一会儿又拿根步摇叹叹气。最后穆流汐随手拿了一根玉白色的玉簪递给了她们,“简单绾个发髻就好。”听到此语,两人只好放弃那些华美的金钗步摇,简单的在穆流汐脑后绾了个垂鬟髻,插上那只玉簪,余下的发垂在肩上,简约又不失大方。发髻绾好之后,两人又为穆流汐画了远山眉,眉敛如烟,落在那张脸上,竟有着说不出的魅惑。随后,秋月又在她脸上扫了些胭脂,终于算是大功告成。 云梅自柜中拿出白色衣裙,伺候着穆流汐穿上,腰带束好后,穆流汐淡笑着看向两人,轻启朱唇,“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应该出去了吧?” 似乎没听见一般,那两人只紧紧的盯着穆流汐,甚至于忘记了眨眼。一直以来都知道她的美,却没想到,真正的画上妆容之后,居然是这样的女子。一袭白色衣裙将纤瘦得身体裹在其中,眼中毫无波澜,静静的立在窗前,夹带着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远山眉轻挑,莲步轻移,秋月只觉一阵淡淡的药香袭来,瞬时缓过神来,“小姐,是要出去了。” “恩”。穆流汐一笑,跨出了门。 月轻悬于天际,游走在云雾之中,苍凉的光芒照着大地,照着炀城的夏侯府。 今夜的夏侯府热闹非凡,卢花节,是设四月天气转暖,卢花开的季节,也是人们祈求一年风调雨顺的节日。历年来都由夏侯来主持并在夏侯府举办大型宴会。 这不,台上的夏英当真英武逼人,正与过往的文武百官寒暄示意。突然,一声尖锐的喊叫令喧闹的气氛瞬时冷了下来,“皇上驾到……”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青帝夜寻千正面带微笑走入门来,霎时,在场人员无不下跪高呼万岁,青帝似乎心情极好,摆摆手让大家起身,就向着正外行的夏英走来。 “臣恭迎皇上驾临,”说着便徐徐跪下。 “诶,爱卿请起,宴会可开始了?朕可不希望错过开场的琴曲啊。”青帝倒是哈哈笑道,亦是由夏英带领坐在了最上方。 “回皇上,宴会正要开始,都已经准备好了。”夏英严谨恭敬的回答道。 青帝并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可以。看到皇上点头,夏英一挥手,古琴一池波便被家丁抬到了早已搭好的舞台之中,随后,穆流汐慢慢登上了舞台。看到白衣的穆流汐缓缓坐下,满堂宾客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原本安静的宴会登时热闹起来。 “安静!听琴。”青帝身边的太监受到指示大喊了一声,喧闹的人群又静了下来。 穆流汐看到四周如此安静,手指缓缓扶上琴弦。天籁之音也开始自她指尖流淌。琴音似水,淙淙汨汨的流向四面八方。缓缓流动的水声,让人不禁心神荡漾。倏忽琴声一转,又似奔腾而来的江水急切的冲下山崖,直叫人全身充满力量,想要去寻找那江水的源头。奔腾过后,却似融入海洋,波澜不惊,只有浅浅的入海之声。一曲终了,穆流汐抬眼四望,月光正浓,毫不吝啬的倾泻在她的身上,满坐皆惊,不仅仅是那出神入化的琴技,更是这容貌,当真像是自月宫而来的仙女。在坐之人无一出声,生怕破坏了这份宁静。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仿佛,时间再不会流动。 第七章 四面风波平地起 正在寂静之时,贵客席中传来了一句:“什么时候侯爷府中竟多了这样一名绝色女琴师,这琴技可当真是好啊。” 夏英早就知道穆流汐一出场必会引来风波,却没想到竟然是他。心下一沉,呵呵笑道:“左丞相见笑了,她并非我府中琴师,而是小儿的恩人,今日一曲完全是因为王琴师家中急事,不能前来,小儿急中生智,便让姑娘来弹奏这开场之曲。”一句话,便解释清楚所有疑虑。想来也是,夏寂言是何许人也,有此种朋友倒也是在理。 “哈哈,这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啊,”坐在最中间的青帝丝毫不理众人的谈话,自顾自说道,“夏爱卿,既然是寂言的好友,便让他介绍一下吧。”青帝心情格外的好,笑眯眯的对着夏英说道。 “臣遵旨。”轻轻一拜,转过身向夏寂言说道:“言儿,还不将穆姑娘带过来。” 听闻此言,夏寂言微微欠身,转头面带笑容向着穆流汐看去,此时,穆流汐正好也看向他,四目相对,两两相望,竟是那般的山明水秀。穆流汐迈着轻快的步子同夏寂言一前一后向高台的最前方走去。 “爹爹,寂言哥哥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只见一衣着光鲜的女子向身旁的男人问道,语气中尽是愤怒还夹带着浓浓的醋意。 “彩衣,不许说话,没看见皇上在召见吗?”男人语气严肃的低声吼道。 一旁的女子仍旧忿忿,却是没有继续说话。 “臣夏寂言(民女穆流汐)参见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人一同向最高处仍旧面带微笑的中年男子望去。 “哈哈,平身吧。寂言啊,给朕介绍介绍吧。”看着跪在夏寂言身旁低着头的穆流汐,青帝说道。 “是。这是臣在贺州之时认识的穆姑娘……”夏寂言又是将事情重复叙述了一遍,又添加了些色彩,青帝在一旁听得好不热闹。 “原来是这样,走上前来,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朕倒是要见识一下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竟然有这样的能力。”青帝盯着仍旧低着头的穆流汐一字一句道。 听见青帝的话,穆流汐一怔,缓缓抬起了头。终于看见穆流汐容貌的青帝笑容突然僵在了那里,一旁的太监也是同样的愣住了,这人,分明与那女人容貌相同!只是少了那份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青帝静静凝望着那张面孔,那些过往一点点闯入脑海。那眼神,那神态,都似乎与她如出一辙。更出奇的是,那一身白衣,与那女人是不谋而合。 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青帝轻咳了一声,嗓音沙哑的说道“还当真是个美人啊,林安,赏,将宫中的绿绮琴赏给穆姑娘。绿绮乃是名琴,正适合穆姑娘这样的人弹奏啊。”说罢,眼睛竟是闭了起来,“退下吧,看歌舞吧,夏爱卿。”青帝的语气透出了淡淡的无力感,看到这样的青帝,夏英俯首称是后挥手一示意,歌舞正式开始。 演奏完毕的穆流汐紧紧握着右手,向府中的无名湖边走去,而她身后,正跟着一名穿着光鲜面上带着不平之色的女子。 无名湖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波光粼粼,穆流汐就那样静静的伫立在那里,深深望着眼前的一汪碧波,眼神缥缈,思绪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在她出神之际,她只觉一阵幽香扑入鼻中,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回首望去,只见离她不远处,正站着一名身着彩衣的女子,两人对望,穆流汐波澜不惊的目光竟让那女子有些胆怯,但却是握了握拳,昂首走了过来。 看着她渐渐逼近的身影,穆流汐浅浅一笑,“不知道小女子怎样得罪了小姐,竟让小用这样凌厉的目光看着我。” 那女子听见穆流汐的问话,恨恨说道:“哼,不知你是哪里来的山野女子,你勾引寂言哥哥有什么企图?我告诉你,趁早省了那份心,你这样的身份也想飞上枝头变凤凰?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 穆流汐听见这样的话,心中一阵好笑,原来这女子是夏寂言的爱慕者啊,大脑一转,便说道:“我不知道小姐你是何许人也,我想你理解错了,夏公子只是我的朋友,我们没有你想象中的关系,而我也并不想要攀夏家这高枝。因此,你的寂言哥哥还是你的,与我无关。”说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在不理会那女子。 那女子见穆流汐冷冷转身,更是一气,冲着穆流汐吼道:“我程彩衣活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我,你算什么东西,竟敢用这样的态度跟本小姐讲话,果真是个没教养的山野之人。” “程小姐,这话,应该是说你自己吧,毫无凭证的说我觊觎夏公子,现在又说我没有教养,我请问你,是我没教养还是你没有?”穆流汐冷冷的目光直直的盯住程彩衣,仿佛要将她吞噬一样。良久,穆流汐收回目光,缓缓地呼了一口气转向了湖面方向。 程彩衣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居然流了下来。但毕竟是大家小姐,她并没有哭出声来。看着穆流汐的身影,她眯了眯眼,一条计策渐渐在脑海中形成。 穆流汐正在平息怒火,突然听到了“扑通”一声,接踵而来的是大声的呼喊声,穆流汐猛地回头,就看见程彩衣在湖中挣扎,不等穆流汐叫喊,一阵风就轻抚而过,缓缓停止后只见浑身发抖的程彩衣正靠在夏寂言怀中不住的哭泣。 闻声赶来的人们见此情况,又是一阵低语,这时,礼部尚书程南岸看清夏寂言怀中之人后突然叫道:“彩衣?你这是怎么了?” 正在哭泣的程彩衣听见了这一声叫喊,也不管四周有多少人就不顾形象的哭喊道:“爹爹!女儿只是想找那姑娘探讨一下琴技,可她,竟然对寂言哥哥有非分之想,还说,还说彩衣没有教养,我不过是和她理论了几句,她,她就将彩衣推下了湖,要不是寂言哥哥及时赶到,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啊,爹爹。”说完又是趴在夏寂言怀里低声哭泣。 “什么?”程南岸闻言一震,转身向夏英说道,“侯爷,小女虽有些霸道,但也不至于在圣上面前说谎,还请侯爷还小女个公道。” “彩衣,你说什么?你说穆姑娘?老夫可不相信,穆姑娘虽不是皇都长大,却也知书达理,很识得大体。”听见程彩衣的一番话,又见礼部尚书如此说法,夏英反驳道。 “吵吵闹闹,成何体统!”尖锐的嗓音让人听见有些不舒服,但瞬间全场肃静。“皇上在此,你们怎么敢如此造次!”听见林安的话,众人都抬起头,此时,青帝正一脸严肃的看着一脸苦笑的穆流汐。 片刻,青帝看着那张脸问道:“你自己说。”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句看似简单的话震惊了,这样的事,按照以往,青帝是连看都不会看的,今日,却是不仅看了,还参加了。 听见青帝的话,穆流汐显然也被震惊了,福了福身,随后便开了口:“多谢皇上,民女没什么可说,只想说一句,程小姐落水,与我无关。” 靠在夏寂言怀中的程彩衣听见穆流汐的话,冷哼一声,“你胡说!你有证据证明你没有推我吗?明明就是你推我的,你还不承认?在圣上面前你还敢说谎?” “程小姐,”穆流汐微微一笑,缓缓伸出了一直握着的右手,“你还有何话说?” 看到穆流汐伸出的手,纵使是那些等着看笑话的大臣也是吸了一口冷气,只见那纤纤玉指早已被鲜血浸透,看起来,竟然有些妖艳。看到穆流汐的手指,夏寂言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轻轻推开程彩衣,目光中尽是厌恶之色。 站在一旁的夏夫人也不顾青帝在此,匆匆的走向了穆流汐,“怎么弄成这样?云梅,还不快去拿金疮药!” “没事夫人,只是刚才抚琴是不小心割伤了。不碍事的。”穆流汐温婉一笑,安然而宁静。 “程彩衣,你还有何话说?”夏英转头看向慢慢躲向后方的程彩衣说道。 “我,我只是,只是不想寂言哥哥被她迷惑而已……只是这样,真的……”程彩衣话音越说越小,头也越来越低。 “程爱卿,把你这女儿带回家好好管教吧。”青帝在此震惊了全场。 程南岸听见青帝的话,低声说了句是,便拉着程彩衣向门口走去。而因为这件事情,众人也都没了兴趣,但苦于青帝还在,也不敢多言。只能回到原位坐着继续欣赏歌舞。青帝看着拉着穆流汐的夏夫人,本想说些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也只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歌舞。而夏夫人则是带着穆流汐在一旁处理手上的伤口。 歌舞完毕,青帝便遣散了他们,只余下夏英一家及穆流汐。看着高高在上的青帝,夏夫人冷冷说道“天色已晚,皇上若没有事情,也回宫吧。” “静楠,你非要这样和哥哥说话吗?十八年了,你还不累吗?”青帝看着夏夫人,语气中竟带着丝丝恳求。 “哥哥?你还知道你是我哥哥?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夏夫人话中带刺,噎的青帝一愣。随后,只见他摆了摆手,“罢了,静楠,哥哥不求别的,只求你有朝一日,可以原谅我当日的所作所为。”没等夏夫人回答,青帝便带着林安走了出去。 看着青帝离去的背影,夏夫人喃喃道:“夜寻千,你总是会得到报应的。”话毕,眼中竟是有一滴泪落下。 第八章 大正宫中言恳恳 卢花节已经落下帷幕,穆流汐因为开场的一曲也开始名声大振。有人说,夏侯府中的琴师是倾城之色,是名副其实的绝色琴师。也有人说,她本不是琴师,而是夏寂言的心上之人。一时间,夏侯府变成了炀城百姓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深居在侯府之中的穆流汐不可避免的也听说了这些流言,但并未在意,只是一笑置之。 这日,穆流汐正坐在青竹苑中的石桌之前读书,一阵踢踏的脚步声就直奔青竹苑。看清了来人之后,穆流汐马上起身“林公公。”来人见穆流汐如此有礼,微微点头,将明黄色的圣旨展开,不错,那来人正是青帝身边的太监林安。 轻咳了一声后,林安用那特殊的嗓音说道:“穆流汐接旨。”听见这话,穆流汐马上恭敬的跪下“民女穆流汐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赐穆流汐绿绮名琴一张,于明日进宫领赏,钦此。穆姑娘,还不谢恩?”林安一脸笑意的看着穆流汐。 “民女,谢主隆恩。”穆流汐双手自林安手中接过圣旨,静身垂立在一旁,让人看不透她心中所想。见了穆流汐这样,林安心道还真是相似啊,“穆姑娘,可别忘记了明日进宫啊,夏公子会带你前去的。” “多谢公公,麻烦公公了。”那神态语气,让林安一动,真真是,一个模子啊。摇了摇头,走出了青竹苑。 穆流汐就这样握着圣旨站着,久久未曾走动。云梅一进苑门,就看见自家小姐愣愣的站着,头还不住的摇动。轻声走到穆流汐身边,云梅小声说道“小姐,你……你没事吧?” 听见声音,穆流汐转过身,见是云梅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不禁笑出声来,“没事,瞧你这小样子,倒是像我真的有什么一样。随我去大堂吧。” 大堂之中,夏寂言正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正座之上的夏夫人面色也是十分不好。两人见穆流汐进来,微微收敛了面上的颜色,夏夫人略带微笑的问道:“流汐,明日,你可当真愿意进宫?” 刚刚进门的穆流汐还没有将问安的话说出口,就听到夏夫人如此的问话,也是微微皱眉,“夫人,若说实话,流汐自然是不愿意进宫的,但是流汐如今住在侯府之中,如果说不愿或是不肯进宫的话,那岂不是教人说侯府的闲话吗,何况又是圣上亲自下旨,流汐又岂敢抗旨不尊呢?” 夏夫人听得穆流汐的一番话,心中微动,这孩子,和那人的心性竟然也是如此的相似,那么,那事情也就差不多了吧。“既然如此,明日就让言儿带你入宫吧,切记,凡事小心,宫中比不得侯府,有心之人比比皆是。” 夏夫人的话让穆流汐很是感动,轻轻点了头,“夫人说的流汐全部记下了,明日,流汐会处处小心,不会出差错给侯府丢人的,还请夫人相信流汐。” 夏夫人心知流汐是会办事情的孩子,向她微微点头,随后说道“言儿,明日你可不要大意了。我累了,回房了。” “娘(夫人)慢走。”夏寂言同穆流汐恭敬的将夏夫人送了出去。 两人坐在椅上,良久无话。夏寂言手中端着茶杯轻嗅,穆流汐则望着门口出神。半晌,夏寂言看着愣神的穆流汐说道:“流汐,你手指上的伤口如何了?” “呵呵,多谢公子关心,夫人每天都会差人送来金疮药,莫说是这样的小伤了,就算是刀剑之伤,也早就好了。”说完,伸出右手,那葱指之上没有一点瑕疵,修长而秀气。 “恩,恢复的倒是很好,先去休息吧,好好休息一日,明天,随我进宫。”夏寂言笑了笑,又转而严肃的说道。 “恩。”穆流汐轻恩一声,站起来便和云梅一起返回了青竹苑。 夜半无人,清风不问人间换颜流年抛却,自在青竹翠色间淡淡穿绕流连。星光点点泼溅了整个夏侯王府,花间草木清香万里,浸染屋室,醉人心神。 穆流汐独身站在湖前,身姿浅淡,盈盈而立,在星光下显得越发纤瘦。她眉头紧蹙,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伤神。就这样,听着周围的鸟儿啾啾鸣叫,这一刻,出奇的唯美。良久,似是站累了,她扬起头,凝望漫天的星斗,这空旷的夜只有她一人醒着,这样安静地站在这里,迷茫,甚至些许的恐惧趁着黑夜悄然滋生,缠得她心中紧涩。突然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似是在笑自己,又仿佛在笑他人。轻轻的走进了屋中,没有弄出一丝响动,生怕扰了宁静的夜。 清早,阳光透过窗框洒进来,明媚温暖,穆流汐与云梅早就来到了大堂之中,见夏侯夫妇及夏寂言到来,穆流汐马上起身问侯。夏侯夫妇点点头,说道:“言儿,流汐,快些吃饭吧,一会要进宫了。” 穆流汐乖巧的点了点头,拿起早已呈上桌的碗筷开始吃了起来。饭后,夏夫人回房休息,而穆流汐则随着夏寂言踏入了那明晃晃的大正宫中。而这一踏,也注定了她日后的路。 穆流汐就这样跟在夏寂言身后,一句话也没有讲,两人静静的走着,走在红墙黄瓦之间。他们身边经过的人形形色色,宫娥,太监,或是面露喜色,或是垂头丧气。穆流汐也不去看,只是低着头向前走。 “到了。”浑厚低沉的声音传入穆流汐的耳中,她微微一愣,“真是够快的,竟然已经到了。”微扬起头,大正宫正威严的耸立在她眼前,那分庄重与肃穆深深的震撼了她的心。 “穆姑娘,皇上宣你进去呢。”林安的声音响起,穆流汐“啊”了一声,看向了夏寂言,见他正在冲着自己微笑,便知道一定是他通报了的,点了点头,随着林安迈入了大正宫中。 深吸了一口气,穆流汐缓缓跪下“民女穆流汐,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起头来看着朕。”青帝坐在龙椅之上,俯视着她。 穆流汐抬起头,眼光与青帝交汇,那是极深沉的一双眼睛,似乎可以包容所有情绪,喜怒哀乐到了这里都一晃而无,滴水不漏,而后产生一种居高临下的肃穆。她有些好奇的看着青帝,淡然自若的神情下没有回避或是惧怕,同样的平静无波。 如此对视说起来已是冒犯天颜,青帝似是故意不发一言,流汐亦不曾垂下目光,眼神清澈,静静的接受青帝的审视。看见如此波澜不惊的目光,青帝心底一震,这女子,竟连眼神都与那女人极其相似,心中微叹,这也是第二个敢如此直视他的女子。 “起来吧。”青帝淡淡一说,那语气中的峻严威仪却是浑然天成。 穆流汐谢恩起身,安静的立在殿中,等待着青帝的问话。 “你今年多大?家中可还有其他人?”像是聊家常一样,青帝语气中竟然带着浓浓的慈爱。 “回皇上,民女今年十八,家中,早已无人。” “家中无人你居然还有如此修养?”青帝眉头一挑,“你的琴技与朕的故人如出一辙,朕想知道,你从何学来。” “民女自幼无父无母,是师傅照顾民女长大,而这琴技,正是师傅教给民女的,民女也只习得一二。”恭敬而大方的回答没有丝毫瑕疵。 “哦?你还有师傅?不知你师傅姓甚名谁?”青帝似乎看到了一个人,目光灼灼的看着穆流汐。 “师傅并不与民女久处,大部分时间都是云游何处,只是偶尔才会回来探望民女,至于师傅的名号,还请皇上恕罪,师傅从未告诉过民女,因此并不知晓。”垂下眼帘,穆流汐静静的等着青帝的再次问话。 “你的手可还好?伸出来让朕瞧瞧。”并没有问另外的问题,反而对她加倍关心。 穆流汐听见青帝如此的话,缓缓伸出右手,细长的手指就那样展现在青帝面前,手腕上通体纯白的玉镯让青帝一惊。这玉镯,分明是当年宸帝赠与那女人的,世上仅此一件,而今,又怎会到了她的手上,难道……之前的猜想是真的?殿前的女子当真是那女人的孩子?摇了摇头,看着穆流汐淡漠的神情,青帝对心中的猜想更是确切了几分。这神情容貌,体态眼神,都如同一个人一样,又怎么会不是呢? “恩,没有留下伤痕就好。”说罢青帝转过头去对林安说道“将琴拿来赏给穆姑娘,朕累了。你回去吧。” “谢皇上赏赐,民女恭送皇上。”接过林安手中的琴,穆流汐缓缓退了出去。 屋外,夏寂言正在来回徘徊,见到穆流汐出来 急忙迎了上去“没事吧?” “夏公子以为会有什么事呢?”穆流汐轻轻一笑,“放心吧,皇上没有刁难我,我们走吧。” 夏寂言看着穆流汐抱着那绿绮琴,伸手将琴自她手中拿了过来,冲她一笑,俩人便一前一后的向宫门口走去。 第九章 燕鸣声声事已非 天色渐暗,青帝在御花园中静静走着,正值花开时节,满园的鲜花争奇斗艳,蜂蝶纷纷飞舞。漫步目的的绕着,突然,隐藏在花丛后的宫殿出现在他眼前。门楣之上的牌匾正悬着“燕鸣宫”三个大字,他就那样看着,像在思考着什么。 腾的,青帝伸手推开了紧闭的大门,景象依旧,还如昔日那般,到处种满了蝴蝶兰,五颜六色,甚是美丽。当初这本是幽兰宫,还是他登基之后亲自改的宫名,只是自那次之后,他便再没来过。而这一晃,竟已是十八载春秋。 宫中的人听见门开的声音,赶忙跑出去,看见一脸严肃的青帝站在门口,面上是惊诧的神色,急忙跪下叩头:“奴婢参……” 未等说完,青帝冲她摆了摆手,“不要出声,朕,去看看你们娘娘,你们都下去吧。”宫娥听见青帝的话垂首退下。 一步一步靠近,青帝自宫门口来到殿门前,这如此短的距离他像是走了一生一世,张开一直紧握的手,出乎意料的,手心中已经出满了汗。门大开着,他就这样一步步走了进去,殿中桌上的茶杯还袅袅的冒着热气,散发着迷蒙的恬淡,一室兰香袭人,依稀还是旧时光景。书房中似有人声响动,脚步声声,向这边踏来。 那人看清站在桌旁的人后先是微微一震,后敛了神色恭敬下拜,一人站着,一人微跪着。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消失,退出了雕梁画栋,留下无边无际的清幽寂静。 “参见皇上。”纤弱的身子微微一晃,一只沉稳有力的手已经扶上了她的胳膊。 “皇后平身。” “小姐无须多礼。” 那只手的温暖叫她恍然出现了错觉,时空像是转回了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也是这只手,在各家小姐婆子面前将她扶起,她抬起头,就看到了那一双明亮惊艳的眼睛。 那双眼睛,融了她的心,化了冬季的冰。那一望,望过了万水千山,遥遥岁月。 她抬起头,看到了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睛,眼角在岁月的洗礼下已经刻下了深深地纹理,只有那目光仍旧透过眼底掠入心间。 四目相对。似穿过过往的无数岁月,将红尘光阴都定格在二十年前的卢花节,眼底的那抹白衣身影,从来都没有变过。 “这宫中还是兰香袭人,朕,恍惚了。”青帝的声音将她自回忆中拉回,话语虽柔,却仍旧带着君王的威严,原是早已刻入了骨髓。 “皇上若喜欢,自可以将满宫兰花移植到崇远殿。”声音低而淡,如同满室兰香,停留在大殿深处,久久不散。 “皇后,你非要如此与朕说话?”青帝满面竟是痛苦的神色。 她微微抬首,睫毛下淡淡的目光对上了青帝的视线,那双眼,如同千万年深静的冰湖,几分清寒,几分澄澈,带着幽冷,隔着飘渺。 青帝深沉的目光看着这美到极致的容颜,久久揣摩,终于开口:“朕从未想过二十年后还可在卢花节听到那样一曲,朕也未曾想到二十年后还可看到一个清冷如你的女子,朕更未想到二十年后还有和你一样敢同朕对视的女子。” 她目光平静:“如当年皇上所说,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 青帝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颓然,面上的不悦慢慢化作了哀伤,无力的说道:“皇后,你一定要用这样的语气?” 她缓缓向后,俯身一拜:“皇上若是不喜欢,我可以改。” “烟蓉,”青帝沉默了一会,突然叫了她的闺阁之名。 因为这个名字,他将她幽闭在燕鸣宫,也是因为这个名字,他十八年再没有进来过。像是没有她一样,可当再次见她,他才知道,不管时光多么久远,她仍旧镌刻在他心中。 这两个字,在她心头划过,隐约的带出一丝苦痛。 “烟蓉,你若恨我,直说便是。” 不是皇后,是你,不是朕,是我。 “我并不恨皇上。”垂眸,掩住溢出的痛苦。“我只是,忘不了。”抬起头,竟转出一笑。 青帝目光一冷,“你忘不了谁?” 纤手一抬,轻轻一指,“烟蓉,忘不了寻千,我忘不了你。” 雄姿英发的少年郎,风度翩翩的千王爷,蝴蝶兰盛开,多情之人,抬手搭上温暖的衣衫,神色轻柔,暖暖一笑,俘虏了谁,迷惑了谁,或许,终身都难以忘却。 青帝浑身威震,伸出手握住那高抬的手,“我以为,你,早就忘了。” “忘?我怎么会忘?你口口声声说给我未来,转身却将我拱手让给你的皇兄,那便也罢,我认了,他对我那样好。可是你呢?你却连他也不放过……一切结束后,你竟将我周家全部迁走,而后你改了我最爱的宫名,将我囚禁于此,对外宣称我重病暴毙,我若没有将女儿送出,恐怕也早已死在你手,我怎能忘?” “原来,你只记得这些。”青帝颓然一笑,连那最不能说出的秘密都未曾在乎。“烟蓉,为了你,我从没有立过皇后,我一直保留你的后位,宣称你早已死亡,是为了保护你,可是你却……罢了,你可记得,他给你的玉镯,我今日,在那女子腕上瞧到了,你和他的孩子,还是回来了。”青帝闭上眼,闻着淡淡的兰香,一时间殿中寂静无声。 “你说什么?汐儿?你说汐儿回来了,你见到了她?”周皇后突然一惊,抬头目光直视青帝。 “不错,我见到了。她同你一样,若不是那般青春,我或许把她当成了你。”青帝突然嘲讽一笑,不知道在笑谁。“她的名字,叫做穆流汐。” “流汐?穆,流汐?皇上,你当真见到了她?没想到,穆若初竟然没有改了她的名字,没想到竟然……呵呵,竟然又回到了皇宫,我本想让她一生散淡的过着安稳的日子,她居然又折回来了,真是命啊。”周皇后闭上了眼,颓然跌坐在椅上。“皇上,不管如何,还请你善待她。” “烟蓉,朕……”话到嘴边,又噎了回去,“你不想再见她吗?” “对外,我早已是已死之人,只要她好好的,见与不见,又有什么要紧呢。”周皇后摇了摇头,“皇上,请回吧。” “你,就这样期盼我走?”青帝一脸痛苦的问着眼前的女人。 “皇上日理万机,该早些回去歇息了。恭送皇上。”说罢,周皇后福了福身。 青帝见她如此,叹了口气,缓慢的向外走去。 燕鸣宫又恢复到曾经的宁静,周皇后坐在外面的石凳上,望着满院的兰花怔怔的出神。二十年了,原来他早已从当初的翩翩王爷变成这样严肃的君主,或者,从十八年前登上皇位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将自己所有的真情封闭了吧。 后悔爱他吗?不后悔。不管经历了多少,都不后悔曾经那么深爱他。现在呢?还爱吗?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爱已经耗尽,或许是在他狠心改掉了一切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许是那一年在宫墙之中听到墙外他对别人的柔情细语;又或许是那一年卧病在床却从未收到他的任何关心,总之,再没有爱,也谈不上恨,在这燕鸣宫中,一年一年,春秋冬夏,孤独终老,便也别无所求。可他又闯入了自己的生活,还带来了那样的消息。我的汐儿,你可知道,母亲有多想念你,我的汐儿,你可知道,这红墙黄瓦看起来庄严神圣,却又掩藏了什么样的肮脏,我的汐儿,你何苦又回来这里呢? 夜晚的风徐徐吹着有些凉意,周皇后缓慢起身,本是明亮的双眼此刻却少了那一抹神韵。一步一步走进了殿中,微微裹紧衣服,这天,不是要进入夏季了么?为何,还是这般寒冷彻骨。 夜半无月。 崇远殿中,青帝紧锁着眉头靠在塌上,回想与周皇后的短暂相见。她还是那样啊,不管自己怎样放下身段,都不肯在多看一眼。是恨吗?是吧,当初自己那样狠心的将她让给了宸帝,她怎会不恨?还爱她吗?爱着吧,不然怎么会见到她后还有当初的感觉?物是人非吧,怪自己当初的懦弱,怪自己没有勇气坦白,怪自己,否则也不会这样吧?她的神色,她的动作,明显的拒人于千里,若不是这样,又怎会十八年在不进入燕鸣宫?若不是还爱,为何十八年来总是在燕鸣宫外徘徊神伤?还是忍不住啊,忍不住想她,她的眼,她的眉,她的一颦一笑,忘不掉。忘不掉当年的白衣如雪,忘不了当年的柔情脉脉,只是,再也回不到过去。烟蓉,寻千答应你,善待汐儿,你的女儿,我便当做我的女儿一般对待。闭上眼,眼角的泪,在烛光下,闪烁着昏黄的光。又流泪了,这次,还是为了她而流。周烟蓉,你什么时候才肯,在看我一眼。你可知道,你依然在我心中,那些过往种种,我,夜寻千,从未忘过。欠你太多,你可否,给我个机会,补偿与你? 第十章 相见时难别亦难 雨悄无声息的下着,滋润着干渴的大地,清晨的薄雾在雨中显得更加迷蒙,如梦如幻,清笼在夏侯府中,穆流汐现在窗前,静静的看着外面,心中隐隐发痛,仿佛有什么在敲击着一样。回身在盆中轻点了些凉水,拍了拍脸,让自己清醒些。刚要坐下,云梅就全身是水的跑了进来,也顾不得擦,“小姐,侯爷说有消息了,让你快些过去呢。” 还在迷茫中的穆流汐听见这话一怔,顾不得雨势渐猛,就匆匆向外跑去。云梅只得拿着伞跟着穆流汐后面边叫边跑。 大堂之中,所有人都表情严肃,看见穆流汐湿漉漉狼狈的进来,夏夫人微微心疼,却也没说什么,只是自秋月手中接过毛巾,走到她身边,轻柔的擦着。 “夫人,”穆流汐开口竟是微微哭腔,“清颜她们,当真有消息了吗?” 听见这样的问话,夏夫人张了张口,刚要说些什么,夏侯就开了口。 “流汐,消息的确是有,只是,”夏侯脸色也是异常不好,看着一脸疑问的穆流汐,心中微微挣扎,缓缓道出:“流汐,可能暂时你见不到她们了,但是你放心,老夫定会让你见到她们。” 穆流汐心中一震,她知道,古清颜二人一定是出了事,还未开口,眼泪便流了下来,“侯爷,她们到底怎么了?” “她们,被长门帮扣下了。”夏侯一字一字说道,每说出一个字,就像在穆流汐身上捅了一刀。 “长门帮?那是什么?”穆流汐并不知道长门帮的事情,张口问道。 “长门帮是,专门诱拐、贩卖女子进入青楼的帮派。”一旁从未开口的夏寂言眉头紧皱,他不知道为何,看到穆流汐如此难过,他的心也跟着疼。 “你说什么?青楼?你的意思是清颜她们会被卖到青楼?不会的,清颜功夫远在我功夫之上,怎么会出事呢?”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在她的脸上滑落。 “长门帮的狠毒之处就在于,软筋散。”夏侯幽幽说到。 穆流汐闻言,竟是一下跌坐在地上,又是让夏家人一惊。 “流汐,你放心,我夏寂言在此保证,定当还你两个完好无损的人,你相信我,好吗?”夏寂言轻轻扶起穆流汐,严肃的说道。“云梅,先扶小姐回房,给她换身衣服,好好休息。夏才,你去厨房,告诉他们做些参汤送去青竹苑。” 穆流汐在云梅的搀扶下缓缓回到了青竹苑,她两眼无神,如同一只木偶一样任人摆弄。云梅看着这样的穆流汐,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小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你不要让云梅担心啊。”云梅一边哭,一边为她换衣服,而这期间,穆流汐连眼都不曾眨一下,就那样呆呆的站着,没有一丝声息。 半盏茶功夫,青竹苑的门突然被轻轻推开,云梅泪眼朦胧的向外看去,只见夏寂言端着参汤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云梅,你先下去吧,我来照顾她。” “是,公子。”云梅一步三回头的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 夏寂言来到床边,见穆流汐像只受伤的小鹿一样靠在**,心微微疼痛,“流汐,先喝点参汤,袪祛寒好吗?”说完,他舀了一小勺,轻轻吹了吹,递到穆流汐嘴边。 穆流汐缓缓张开了口,重复几次,夏寂言终于喂完了碗里的参汤。 “流汐,你一定相信我,好吗?你不要这样,我,我心疼。”终于说出了这话,夏寂言脸上微红,柔情默默的看着穆流汐。 听见夏寂言的话,穆流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夏寂言见她如此伤心,伸手将她搂在了自己的怀里,“相信我,我一定救她们出来,我不会让你难过,永远不会。流汐,相信我。”夏寂言一直在她耳边重复,直到她在他怀中沉沉睡去。 夏寂言看着睡着的穆流汐,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温柔,这是一个迷雾一样的女子,他低着头,看着那张绝色的面容,他知道,在这短暂相处的日子里,自己已经被她折服,自己的心也被她俘虏,当看着她坐在那里抚琴的时候,他被惊艳了;当看到她手指伤到的时候,他疼惜了;当看见她颓然跌坐的时候,他真真正正的心疼了。而正是因为这样,他才终于下定决心,未来不管是什么样,他都要在她身边,不离不弃,护她一世安好。 一个时辰过去了,穆流汐缓缓转醒,睁开眼,便看见夏寂言正满脸温柔的看着她,而自己正靠在他的怀中,不觉面上一红,“多谢夏公子关心,流汐,还是起来吧。” 听见穆流汐这样说,看到两人现在的暧昧姿势,夏寂言抱歉一笑,站了起来。“流汐,你放心,长门帮虽然猖狂,但是还是会给我些薄面,明日,我就去找他们要人,但是,你不要这样不爱惜自己了,我想,她们两姐妹出来之后想见的,应该也是一个健康的穆流汐吧。”嘴角始终挂着浓浓笑意,如耀眼的阳光一样,让人感觉全身温暖。 穆流汐点了点头,“恩,我知道,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地等着她们回来。”说罢,眼眶又是一红,但是泪水没有落下来。 雨就这样泠泠的下了一夜。 雨过天晴,阳光明媚,竹叶上闪动着晶莹的光,偶尔有几只翠鸟在青竹间飞舞鸣叫,交织成一幅安宁和谐的画卷。 炀城的街道依旧喧闹,人来人往,夏寂言没有心情去看周围的人声鼎沸,径直向坐落在炀城西北角最大的青楼——莺歌楼走去。还未进去,一股浓烈的脂粉味道便扑鼻而来,夏寂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抬头,就已换上一脸邪笑,散漫的走了进去。 那店中老鸨见是夏寂言走了进来,急忙迎了上去,带着一脸谄媚的笑,“不知寂言公子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公子见谅啊。不知公子看上哪个姑娘了,我这就带您去吧。” “听闻妈妈的店里新来了一批,倒不知是真是假啊。”夏寂言嘴上自然的说着,心底却是十分厌恶这样的**。 “寂言公子还真是消息灵通啊,前日刚刚来了些姑娘,公子随老婆子去看看?”那老鸨笑盈盈的看着夏寂言,眼神中闪着灼热精明的光芒。 夏寂言一听这话,面上浮上了笑容,一条计策也逐渐在脑海中形成。然而他的笑在老鸨看来就没有那么有深意了,“哈哈,寂言公子,请随我这边走。”老鸨在前面一扭一扭的拐上了楼。 夏寂言尾随着那老鸨,一路之上尽是些难以入耳的声音,让人遐想连篇。终于,在七拐八拐之后,那老鸨带着他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屋子,屋中空荡荡的,甚至连个椅子也没有。数十个年轻女子就依偎着靠在一起,脸上还带着泪痕。那些人见老鸨进来,又惊又恐,个个都露出惊恐的神色。 “静静!我跟你们说,这位可是炀城鼎鼎大名的寂言公子,你们谁若是被公子看上,那可就不是现在这样了。”那老鸨一脸厉色,转过身又是一脸假笑,“公子啊,您看看,看中哪个,老婆子现在就给您找间上房,让她们好好伺候您。” 夏寂言看着这些女子,脑中响起了穆流汐之前的话:“清颜天生就一种脱俗的气质,而且,怎么说呢,是那样圣洁的感觉,她喜欢红色的衣服,你若是在人群中看到,就会发现她像太阳一样,给人十分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倒也不是能形容出来的。而清欢,一直卧病,常年不出去,皮肤很白,也是青秀的很。” 眼神来回寻找,突然,在角落里的两个人让夏寂言一愣,其中一女子身着红衣,目光犀利,阳光整透过窗照在她身上,的确有种圣洁的感觉。在她身旁,是一名一袭青衣的女子,脸上透出的病恹恹的情绪让人心中微疼。夏寂言心中似是有了答案,转过头邪邪一笑,“就那两个吧。” 那老鸨见夏寂言已经选好,也是哈哈一笑,“公子眼光还真是好啊,这两个是这批人中最优秀的了,不知公子想要怎样玩啊?” “家中正缺两个暖床的工具,不知妈妈能否割爱啊。”夏寂言早就想好,若是这样可以将她二人带走,倒也不用费别的功夫了。 谁知那老鸨听见夏寂言的话突然转了脸色,“老婆子自知公子眼界高,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才带公子来这藏艳阁,若是公子想带她们回家,这之中任何一个都行,只是,这两个绝对不不行。” 夏寂言看老鸨的有脸色越来越黑,扔出两张银票,“真是扫兴。”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回到了夏侯府,夏寂言径直来到了青竹苑,穆流汐正在书房之中看书,见夏寂言进来,急忙走了出去。“怎么样?” “见到了,但是暂且还弄不出来。”夏寂言一脸抱歉的看着穆流汐,眼中流露出深深地自责。“清欢看起来情况很不好,很虚弱。“ “见到了就好,“看着那样的夏寂言,穆流汐心中逐渐攀升起丝丝感动,“我相信你,你会救她们出来的对吗?” 夏寂言没有说话,就这样凝望着穆流汐,片刻,用力点了点头。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化作了虚无。 第十一章 千山万水踏云来 安然堂是炀城最大的善堂,此时,夏寂言正坐在堂中品着上好的毛尖茶,时不时的偷瞄一下坐在对面正在奋笔疾书的青秀男子。 “我说长孙清逸,我是有急事找你,你还要写到什么时候?”夏寂言到底是按捺不住,冲着长孙清逸吼了起来。 这长孙清逸正是安然堂的老板,年纪不过二十岁,名下的财产却是数不胜数,长孙家与夏家又是世交,因此夏寂言与长孙清逸自小便是一起长大。不过后来二人选择的路却是大相径庭。夏寂言逐渐成为炀城的翩翩公子,而长孙清逸则是成为了一代神医,接济孤寡,救助贫苦,与夏寂言的知名度倒是不相上下。 “寂言,你先等等,我将这幅药开好就行了。”长孙清逸并不恼火,反而语气十分平淡。一会,他长出了一口气,“说吧,究竟什么事让你这样着急?” “长孙,这件事说来话长,具体经过以后我自会告诉与你,现在是救人要紧。”夏寂言将古清二人只事徐徐道来。“你不是天羽坊的主人吗?你若是出面,我就不相信他莺歌楼不给你这个面子。” “寂言,长门帮我们倒不是惹不起,只是,你知道这长门帮究竟为何敢如此猖狂吗?”长孙清逸并没有回答夏寂言的问题,反而问起了他。 见长孙清逸一贯平静的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严肃表情,夏寂言便知这人来头极大,“长孙,你不会说是他吧?” “不然你以为呢?”长孙清逸一脸无奈,“明日你随我去莺歌楼,我们先试一试。若还是不成,我去找长门帮的帮主。” “也只能这样办了。长孙,又要麻烦你了。”夏寂言竟是一脸尴尬的样子。 “麻烦的确是麻烦了点,只要这次你肯好好珍惜,我也就值得去麻烦一次了。寂言,那件事结束以后,你不是曾对我说过,除非是韵儿,否则,怎么如今……”长孙清逸挑挑眉,难得的说这么多话。 “长孙,你知道么,当我见她第一次的时候,我就觉得,她,和韵儿很像,后来接触发现,她多了很多韵儿没有的东西,也许,就是这些东西让我动心了吧。”轻轻摇了摇头,“韵儿对我,只有恨。你是知道的。而我,面对一个只有恨的女人,我是爱不起来的。” “我当然知道,寂言,选择了,便不要再想过去,努力好好去爱一个人吧。”长孙清逸像是想到了什么,“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寂言,明日你来找我便好。”话音还在回荡,人,就已不见踪影。 夏寂言看着走远的长孙清逸,叹了口气,也走出了安然堂。一个人缓慢的走在街道上,夏寂言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油然而生出一种错觉,像是三年前,她还在身边,和她在一起两人手拉手走过炀城的大街小巷一样,只是时间过了一切都变了。他仍忘不了她走之时的那一番话,但他心里明白,如今,旧仇旧恨旧爱,都过去了,他的身边,有了穆流汐,对他来说,这一人足矣。所以,韵儿,夏寂言终于彻底的放下了你,若是日后再见,那么,我不会再留你任何情面。 一夜未眠。 第二日一早,夏寂言吃过早饭只交代了穆流汐一句等她们回来就急匆匆的走向了安然堂。还未到门口,就看见长孙清逸向着自己走来。 “寂言,”昨晚我打探了一下,现在长门帮的长老还没有回来,我想,若只是那几个小喽啰的话,这件事情就简单得多了。“长孙清逸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让夏寂言忍俊不禁。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啊。”夏寂言说着便伸手扯过了长孙清逸,“走吧,长孙,也是时候到你发光发热了。” 莺歌楼依旧是人来人往,各种穿着暴露的美艳女子娇笑的围绕在各种男子身边,也不知道究竟在交流些什么。夏寂言丝毫不受他们的影响,笑嘻嘻的就走向了在一旁的老鸨。 “妈妈诶,公子我又来了,不知昨日说的事情你可否想好啊。“ 那老鸨转身带着笑意,看见是夏寂言,脸色就冷了几分,又听见夏寂言如此说,更是一脸愤愤,“老婆子已经跟夏公子您说得十分清楚了,您又何必来为难老婆子呢。“ “话不能这样说,你看,我带他前来这件事可有商量?”夏寂言脸上始终带着那邪邪的笑容,将正在四处观望的长孙清逸一下拉到了那老鸨面前,“我想你不会不认识他吧。” 看见那人,老鸨的语气瞬间转变,“长孙公子,这是什么风把您吹来了哟,您有事着天羽坊的人过来就行,还犯的着亲自前来吗?“ “废话少说,我问你,夏公子说的事情能否办到?”长孙清逸冷冷的看着面前的老鸨,丝毫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直接切入了主题。 “长孙公子,您也知道,老婆子并不是什么大人物,这样的事我也做不了主啊。”那老鸨脸上逐渐变成了酱色。 “哦?”长孙清逸眼睛突然一瞪,冷冷的光芒直接射入那老鸨眼底深处,“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后果,你可是承担不起的。” 看着那样噬人的目光,老鸨的身上渐渐出了一层冷汗,肥胖的身体也是不禁的颤抖了一下,她的确不是帮中的上层人物,但是这种事情她自然是做得了主的,不想将那两人给他们,不过是因为她们的容貌出众,可以多招徕些顾客而已。而当时之所以没有卖夏寂言的面子,不过是因为长门帮背后的靠山位高权重。而今,夏寂言却是将长孙清逸带了过来,这必然是志在必得的。暗暗思量了一会,她装作很为难的点了点头,“长孙公子,若不是您亲自前来,我是打死也不会放人的,只是那钱定是不能少的,这规矩我想公子您比我还要清楚吧。” 夏寂言见到老鸨如此说,伸手将早已准备好的银票扔到了老鸨怀里,“钱也到位了,可以放人了吧。” 老鸨将怀里的银票赶忙收好,还是极其不情愿的将二人带向了二楼的那个所谓的藏艳阁。屋子里已经少了很多人,只剩下十几个还在那里呆滞的坐着。老鸨伸手指了指古清颜二人,“你们两个过来,现在你们自由了,跟着夏公子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 夏寂言看着二人微微一笑,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位姑娘,请随我走吧。”眼神冲长孙清逸一瞥,意思十分明显。 看着一脸奸诈笑容的夏寂言,长孙清逸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自然明白该如何断后。自小至大,他都不知道为他断了多少了。 夏寂言转身便领着古清颜二人走出了莺歌楼。屋外阳光极好。 “两位请随我到侯府吧,有人现在应该是极其的想见两位吧。”夏寂言看着一脸戒备的古清颜,声音低淡的说道。 “侯府?侯府里怎么可能会有想见我们姐妹的人呢?公子不是日常闲来无事找我们开玩笑的吧。”古清颜声音里的嘲讽显而易见。 “恩哼,”夏寂言眉毛微挑,心下无奈,“两位随我去了便知,我夏寂言从来不会骗人,请放心吧。”说罢,便再不出声。 古清颜听到夏寂言三个字,突然一震,这个名字曾在穆流汐的口中听到过,难道……“公子,难道,流汐在侯府?”古清颜眼神清冽,直直的盯着夏寂言问道。 夏寂言又是一惊,没想到眼前这女子竟然这样聪慧,“你们随我去了不就明了了么。”没有回答,他径直走在了前面,他知道,这两个人一定会随他去的。 夏侯府门大开着,似乎在迎接某些远来而归的人。 穆流汐正在大堂之中绕来绕去,直让夏夫人一阵头晕。突然,夏寂言的声音自门口响起,“怎么都没有人出来呢?” 穆流汐嗖的一下就跑了出去,门口,那一袭红衣那样明媚刺眼,抬头向上望去,那张脸仍旧带着旧时的微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眼泪,就这样无声的滑落,时间,仿佛不会流动,两个绝色女子一个站在大堂门口,一个站在大门口,两两相望,忽而一起跑向了对方,紧紧拥抱在一起,像是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将二人分开。 “流汐,真的是你吗?”古清颜用喑哑的嗓音问着面前出尘的白衣女子,手轻抚过她已满脸泪痕的脸,眼里是无尽的疼惜。 “清颜,是我,我没死,我就站在你面前啊。”穆流汐深深凝望着这个让自己牵肠挂肚近一月的女子轻轻说道。 “流汐,快让她们进来,站在门口又哭又笑的是做什么。”夏夫人也走到门口,半是嗔怪的对着穆流汐说道。 “是啊,清颜,清欢,快进来,不要站在门口了。”穆流汐破涕为笑,挽着古清颜古清欢就向大堂走去。 不管这一路有什么坎坷,也不管都经历了什么,这本该在一起的三人,终于再次相聚。然而,人有悲欢离合,谁又知道以后,究竟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呢?所以,便也不再去想,过好现在,活在当下,就已经足够。至于那些无法预测也不能想到的以后,顺其自然便好。 第十二章 前尘今世百年定 “清颜,”一行人刚刚坐下,穆流汐便迫不及待的张口,“为何,你和清欢会遇到如此的事情?”脸上的焦虑显而易见。 “流汐,古姑娘她们刚刚回来,肯定是很累得,不如,先让她们二人休息休息你们再聊,你觉得呢?”夏夫人一脸疼惜的看着消瘦的穆流汐柔声说道。 看了看满脸憔悴的古清颜和病恹恹的古清欢,穆流汐微微点了头,“夫人说的是,清颜清欢,你们先去好好休息,这些日子,当真是苦了你们了。”话罢,眼眶又是一红。 一直没有说话的古清欢突然开口,“流汐姐姐,你不必这样,若不是因为我,当初姐姐也不会受重伤,这一切,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怪我的,是我太没用了,自小到大一直在拖累你们。”那细柔的声音回旋在大堂之中,让人不由得都对她多了几分心疼。 “傻丫头,姐姐又怎会怪你,听话,和清颜去休息,你身子本来就弱,不要再多生病了。”穆流汐心底一暖,笑着对古清欢道。 古清欢微微颌首。夏夫人伸手召来秋月春风,让她们带领着古清颜二人去后堂休息。只余下夏夫人穆流汐夏寂言三人坐在大堂之中。 “夏公子,能否告知我是谁救了清颜她们?我,想去当面道谢,不知可不可以。”穆流汐知道这定不是夏寂言救出二人的。 “是我的一个朋友,若你想道谢,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夏寂言想起那个一脸寒冰的男人,嘴角扯出一抹邪笑。“母亲,你先着人备些饭食,我带流汐去见见长孙。” “你这孩子,我还不知道吗,你们快去快回。”夏夫人一脸笑意,嗔怪着说道。 夏寂言闻言耸了耸肩,“走吧,流汐。” 两人很快就到了安然堂,堂中人来人往,多是贫苦之人。穆流汐心下疑问,“难道这是善堂?”抬头看着同自己站在一起的夏寂言。 “恩,这是炀城最大的善堂。我去看看,他是否已经回来。”夏寂言有些漫不经心的回答着,双眼四处张望,“诶,苏大师,好久不见,长孙呢?不会还没有回来吧?”通入善堂后院的门突然走出一个人,仙风道骨,年龄看起来已经不小,但是整个人却是精神烁烁,双眼更是散发着明亮的光芒。 “哈哈,是寂言小子啊,清逸还未归来,怎么?”眼神落在穆流汐身上,更是深深的笑道“小子,这姑娘是谁?” “苏大师不是上知天文下晓地理么,难道看不出来她是谁?”夏寂言倒是同他开起了玩笑。 苏大师并未继续说话,而是细细的看着穆流汐,她就那样面带微笑的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潜定的气质让人看了移不开眼,阳光照在她身上,竟是有流光溢彩的感觉。苏大师心知这姑娘并非凡人,缓缓开口道:“不知姑娘可否与我去后堂谈一谈。” 穆流汐听见他的问话,不禁一惊,“大师有事?”转头看向了夏寂言。 “姑娘随我来便知。”并未多说,苏大师眼神澄澈,熠熠生辉。 夏寂言也在一旁点头示意,他知道,苏大师定是看出了什么,不然是不会冒然开口的。见夏寂言也同意,穆流汐也点了点头,便随着苏大师向后堂走去。一路简单交谈,穆流汐知道原来这位大师名叫苏陈楚,是星象大师也是面相大师,还有一身极高的医术,与安然堂的堂主长孙清逸属于忘年之交,经常到安然堂中来义诊。 推开了后堂的门,穆流汐只感觉一股药香扑鼻而来,竟是让人神清气爽,屋子中央是一只巨大的香炉,那药香正是自此飘出。穆流汐四处望了望,整间屋子古朴典雅,摆设简单,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穆姑娘,请这边坐。”苏陈楚笑吟吟的说道,手中正在摆弄这各种茶具。“来品茶,不知你能否喝的习惯。” 穆流汐一挑眉,端起茶杯饮了一口,瞬间眉头紧皱,“不知苏大师的茶是何种类,怎么,如此之苦。” 看着紧皱双眉的穆流汐,苏陈楚说道:“这是我云游之时偶然间所得,我将它命名为‘人生’,我想,姑娘如此聪慧之人定是明白其中何意。” “人生?”穆流汐闭着眼,似在回味茶的味道,“大师起的名字当真贴切,人之一生,总是苦的,有些人苦的是无尽的追名逐利,有些人苦的是家中羞涩,有些人苦的是求而不得,有些人苦的则是这庸碌的生命。便如同这茶,入口是苦的,下咽依旧是苦的。但是我想应该很少有人去细细回味吧,这茶的最后回味,是甘甜的,也如这一生,苦尽甘来。不知,小女子的一番愚见大师以为如何?” “穆姑娘所说大多贴切,只是姑娘忽略了一点,”苏陈楚又喝了一杯茶,良久继续说下去,“很少有人会愿意去品尝这茶,如芸芸众生,很少会细细体会生活的苦乐,又岂会知道苦尽甘来的快感呢?” “大师不愧是大师,所言即是,当今世人的牵绊太多,还真是没有几个人回去回味自己的一生,即便是达官显贵也总是会抱怨,何况郁郁不得志之人呢。”穆流汐听苏陈楚一说,连连点头认同。 “姑娘身份并不简单哪。”看着一脸沉思的穆流汐,苏陈楚幽幽说道,“姑娘日后也是异常尊贵,是非常人可企及的啊。” “大师说笑了,流汐一介山野女子,又怎会飞上枝头?如今的生活简单满足,我便别无他求了。”穆流汐像是想到了什么,笑意绽在嘴边。 “姑娘忘了我是做什么的了?姑娘面相中所带之运气,可是紫气东来之运,而举手投足间的潜定,则带着身份尊贵之运,姑娘莫要不信,天生的凤气在你周身围绕,姑娘,明日便是十五月圆了,凤气会吸收月光之精华,所以,姑娘身上怕是会有异变啊。”苏陈楚静静的看着一脸惊诧的穆流汐,继续饮茶。 “大师所讲流汐怎没听过?”穆流汐收敛了惊诧之色,平静的说到。 “哈哈,姑娘对老朽依然存有戒备之心啊。姑娘手中的玉镯别人不识,老朽识得,穆若初当初亲手将其带在你的手腕之上,我可是亲眼所见。”看穆流汐一脸戒备,苏陈楚哈哈一笑,“姑娘可曾想过,没有百步杜厥,明日若被人发现。岂不是会招致祸端?” “大师认识我师傅?”再不收敛神色,穆流汐直直的问道。 “你师傅与我,师出同门,不过他比我小了很多,话不多说,”苏陈楚自怀中掏出一黑玉瓷瓶,“姑娘身份尊贵,切莫让人知晓,如今大正宫中那位二当家已经开始行动,姑娘还要小心啊。这药也是穆若初所制,功效比百步杜厥还要厉害,你且拿去吧。还要记住,现今你住在侯府,少不了与那人相见,以老朽看来,那人可能已经知晓你的身份了吧。千万小心,不然不仅仅是你一人,整个夏侯王府,包括你师父,老朽我,都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啊。还望你能谨记,行事切莫张扬。日后不仅是我,还有你师傅,都是会再见的。老朽还有事,言尽于此,望姑娘一切小心呐。”一阵风飘过,人便失了踪迹,只余下满屋药香,还有人生茶的味道。 拿着拿黑玉瓷瓶,穆流汐怔怔地站在那里,那人,难道就是在安山想要伤害自己的人?王族之人,大正宫的二当家,那岂不是,他?紧紧握着瓷瓶,穆流汐脸上依旧是平静的神色,然而心底却已经风起云涌。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了要与王族之人有所纠葛。再不去想其他,定了定伸,笑嘻嘻的走出了后堂,见夏寂言正百无聊赖的坐在那里,轻声走过去,伸手一拍,“愣愣的是在做什么。” “流汐,你出来了啊,她们的救命恩人刚刚已经走了,恐怕你今天是答谢不了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日后他有时间再次前来好了。”夏寂言摆摆手,无奈说道。 “好吧,那就听你的吧,先回去,清颜她们应该也起来了。”穆流汐甜甜一笑,让夏寂言愣了半晌。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一路上招来了无数人的眼光,有惊羡,有妒忌,有惊诧,有不屑。两人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却是不去理会,依然说笑着。街道上有各种可爱的小玩意,穆流汐看的是目不暇接,不厌其烦。 “喂,穆流汐!你慢点!”夏寂言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一边掏出银子付账,看着手中各种小玩意他不禁哂笑,这丫头,也会有这样一面,还真是破天荒啊,他倒也是乐的做一次跟班。 半晌,穆流汐也不知是走的累了还是失了兴致,突然就停在那里。夏寂言见此情状也是一头雾水,只得快步走上前去,“流汐,你怎么了?是累了吗?” 穆流汐听见夏寂言的声音自耳边响起,腾的转过头去,“哈哈,你被骗啦。”声音中是无尽的戏谑。 夏寂言见到转过头的穆流汐脸上带着鬼怪的面具,着实下了一跳,“穆流汐!你完了!”随即,两人打闹追逐的声音就回荡在整个悠然巷中。 阳光微醺,风中夹着醉人的泥土味道席卷而过,让人不觉沉迷其中。云淡风轻,这般美景,又耐的了几时。 第十三章 碎月楼深故人心 两人一路打打闹闹的回到了侯府,刚一踏进门就听见堂中极其热闹,两人加快脚步,迈入堂中就看到夏侯与夏夫人正在同古清颜二人聊天。几人听见声响,都带着笑意盯着穆流汐二人。夏侯更是哈哈大笑,“言儿,你是要开杂货铺吗?怎么尽是些小东西。” 夏寂言嘴角抖了抖,“父亲,这些可不是我买的啊。流汐难得有这闲情逸致,难道你们不希望吗?”望向穆流汐的眼神里有着深深的疼惜。 “流汐喜欢就好。一月有余,都没见你怎么出去逛一逛,”夏夫人慈爱的说着,似乎真的将穆流汐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你们这些年轻人叙叙旧吧,我们二人还有些事情,就不在这了。”夏夫人自知穆流汐与古清颜有很多话说,便找了个借口就和夏侯离开了大堂。 古清颜定定的看着穆流汐,“流汐,过来这边。”穆流汐听见这话,走过去坐到了古清颜身边。 “流汐姐姐,”古清欢轻柔的声音响起,“在房中我与姐姐已经商量好,不想谈论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不想让流汐姐姐再次为我们伤心。姐姐也就不要问了好不好?” 穆流汐转头看着古清欢,又看看正在点头的古清颜,叹了口气,略点了一下头。“清颜,以后不要走了好不好?在这里陪我好吗?”类似恳求,又似是不舍。 古清颜知道穆流汐所想,但是自己并不能答应她,“流汐,我们始终要分开的,你如今住在夏侯府,过的还算幸福就足够了。但我和清欢还是要走的啊,我们又怎能赖在这里呢?不是惹人闲话吗?” “可是……” “两位姑娘若不嫌弃,就暂时先住下吧,日后找到住处在离开也是不迟的,况且流汐如此想念你们,若你们这就走了,她不是又要难过了。”未等穆流汐说话,夏寂言就已经抢先说道。 “这不合适吧,夏公子。”古清颜皱着眉头,像是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不合适的,流汐喜欢就好。想来我父母也是不会多说什么的。”夏寂言话中对穆流汐的疼爱显而易见,竟是让她脸面一红。 “主人都同意你们住在这里,你们还有什么推辞的。”穆流汐见古清颜还想讲些什么,语气中带着些许的不高兴。 见穆流汐这样,古清颜一笑,“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就在这里陪你了。”转头站起来轻轻福了福身,“多谢夏公子。” 夏寂言摆摆手,“这不算什么的。你们住的安心便好。” 四人坐在一起,说说笑笑,似乎忘记了时间。半晌,管家的声音响起,“公子,外面有个孩子叫奴才把这信交给您与穆姑娘。” 夏寂言眉峰微皱,伸手接过信,招呼着穆流汐过来,拆开了封纸,遒劲有力的字迹展现在二人眼前—— 今日申时,碎月楼恭候两位大驾。 没有落款,只简简单单一句话,让二人摸不着头脑。四目相对,两人都默默点了点头。像是达成了一致的意见。 “清颜,你们就先呆在这里,申时也快了,我们去看看。”穆流汐对着一脸担忧的古清颜道。 古清颜点了点头,“流汐,夏公子,一切小心。千万小心。” “放心,若是我们回的晚,你们便不用等我们了,顺便,告诉侯爷夫人他们。我们这就走了。清颜,照顾好清欢。”看了看脸色不好的古清欢,穆流汐又补充到。 两人匆匆出了侯府,古清颜古清欢二人在门口定定的望着,似是目送,又似是担心。 碎月楼前,穆流汐凝望着这座四层的古韵楼阁,宏伟大气,丝丝香气弥漫在周围,竟让人产生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缓缓步入楼中,香气愈发浓郁,楼中摆设错综复杂,像是客栈,又有些,诡异。太极阴阳阵图在大堂中间,两个阴阳眼上摆着桌椅,四周各式八卦镜悬挂,让人觉得不自在。 夏寂言环望四周,定了定神,“不知阁下姓甚名谁,如今我二人已到,你们也该露面了吧。怎么说也是你请我们来这里的吧。”望着西南角的楼梯,夏寂言大声说道。 未几,不等二人缓过神,似有衣襟在脸上拂过,一袭白衣就背对着站在了二人面前。“碎月楼护剑长老恭候大驾。”浑厚的声音传来,穆流汐身体一震,这声音……怎的如此之像。随着那人缓缓转过来,穆流汐脸上更是惊诧,不由得呼出声来,“师父!”不错,那人,正是穆流汐的师父,穆若初。 穆若初一脸慈祥笑意,“流汐,如今师父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穆流汐刚刚升起笑意的脸瞬间蒙上一层疑惑,“师父,您的话是什么意思?”甚至忽略了身旁比自己还惊诧的夏寂言,穆流汐就直直的看着穆若初。 “等等,流汐,你们这是……”面对突然凌乱了的关系,夏寂言有些头晕,只能求得二人解答。 “他是我的师父,也是,将我扶养长大之人。”穆流汐看着夏寂言不觉笑了出来。 穆若初与穆流汐皆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夏寂言,一时间让他有些心里发毛。“你们,继续说吧。”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夏寂言张口说道。 “流汐。”收敛了颜色,穆若初严肃的叫道,“有些事情师父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流汐,你要记住,师父现在不说,是为了保护你,想必,你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今日又有老友将药丸留下,你暂时还不用担心,只是,如今的碎月楼,只有你可以当家做主了。” “当家做主?师父,这怎么会?我不过是一介女流而已,你不是在开玩笑吧。”穆流汐有些吃惊,更多的是不信,“而且,碎月楼究竟是干什么的?” “看看你手腕上的玉镯,这是你母亲当时亲手交给我,让我带在你手上的。而这碎月楼。百年以前,就是你家所统治的。所以,也只有你,能够任楼主之位。”穆若初严肃说道。“至于碎月楼究竟要干什么,哎,流汐啊,日后,你会懂的得。现在,不宜多问,你只要知道,这碎月楼里任何之人都会听你差遣,包括师父我也一样。” 穆流汐错愕,短短一月之间,她的生活就已变了模样。现在居然又被师父师冠以楼主之称。自己的家族吗?自己的家族究竟是什么家族?一时间,脑海里充满了各种疑问。“师父,如果此时不能向流汐说明,以后,还请师父给流汐一个明确的解释。”穆流汐知道,或许现在还不是她知道的时候,便也没有再次追问。 “流汐你放心,等到时机成熟,师父会告诉你一切的。”穆若初缓缓走到八卦阵中,用力摁了黑色阴眼上的桌子,屋子格局瞬间发生了改变。只见整个八卦阵瞬间下坠,四周木制墙壁也在急速下降,没多大功夫,屋子就已经变成了普通的酒楼模样。 穆流汐夏寂言两人呆呆的看着这神奇的改变,都是一震震惊,“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穆流汐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震动。 “碎月楼的日常开支就是来源酒楼的生意,当然还有各种行业,流汐,你要学着管理,周家的希望,夜家的希望,就在你一人身上了。”夕阳西下,穆若初紧紧看着落阳,叹了口气,并没有直接回答穆流汐的问话。 见穆若初没有想说的意思,穆流汐识趣的也没有再问,“师父,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穆若初有些欲言又止的感觉,便不由得问道。 穆若初看着这个逐渐成熟的孩子,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流汐啊,唉,算了,有些事情还是以后说吧。” “师父,到底什么事情啊?”穆流汐有些急躁的追问着穆若初。 “下次我叫你来的时候,定会告诉你,今日你也不必再问。明日是十五,切记服药。天色已晚,你们先回去吧,为师还有事情。”穆若初脸上逐渐露出了疲倦的神色。 夏寂言站在一旁一直一言未发,此时却突然说道:“流汐,我们先回去吧,让师父先去忙吧。”温柔的看着穆流汐,并使了个眼色。 穆流汐似是看懂了夏寂言的眼神,也开口到:“好,师父你还是休息休息,注意身体。” 穆若初微微一笑,挥了挥手,“放心吧,为师知道。回去吧,过几日我会叫你前来的。对了,流汐,注意,清欢,”说到这里穆若初皱了皱眉,又说到,“清欢的身体不好。” 穆流汐一愣,又是一笑,“恩,我知道了,我们会照顾好她的,师父,你先忙吧。我们就先走了。” 穆若初点点头,看着二人逐渐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心中早已翻腾。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脾气秉性还真是和她父亲相似啊,那样潜然通淡的气质,又是和她母亲那样相似,或许,这才叫做命中注定吧。 阳光彻底隐入山中,天空渐渐成了墨色,侯府之外的三里,蓝衣女子深情的看着面前妖娆邪魅的男人,“凰女并未如你所想像,没有死在安山,反而在炀城过的风生水起。” 那男人紧紧盯着蓝衣女子,“蓝衫,你到如今还是不肯将她的名字告诉我?”眼神凌冽,直直看着她。 “我说过,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只是她的名字,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这也是当时我们说好的。”声音里尽是虚弱。 “罢了,今日天色已晚,如今你住何处?”男子话峰一转,温柔问道。 “如今,无处可住,暂居在普通百姓家中,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事情发生,还是不说了。咳咳……”许是话说的多了,女子微微轻咳,脸色也逐渐苍白。 “你先回吧。药你拿去。”男子扔出瓷瓶,一转身,便飞离了这里。 蓝衣女子拿着瓶子,匆忙打开,迅速吃了药,缓缓的走向了来时的地方。月光下,她的身影被拉的很长很长。 第十四章 情意绵绵卿知否 穆流汐二人回到家之时,天已经大黑了,大堂之中却仍旧灯火通明。夏寂言看着一桌丰盛的酒菜和坐在桌前的几人,皱了皱眉,“不是让你们不要等我们,怎么还……” “你们二人累了一天,难道还不准许我们等一等吗?只是清欢姑娘身体虚弱,你父亲便让她回去休息了。”夏夫人看着一脸不悦的夏寂言说道。 “清欢怎么了?她没事吧清颜。”穆流汐听见夏夫人的话,担忧的问道。 夏夫人笑着看着穆流汐,慈祥的说道,“流汐你放心,清欢姑娘只是太过劳累而已。原本我是想让清颜姑娘也去休息,只是她执意不肯,非要等着你。”转头看了看正在看着穆流汐的古清颜,眼神中是满满的慈爱。 “清颜……”穆流汐一阵哽咽,心中更是感动。 “傻流汐,你就傻站着了?快过来吃饭,你不饿夏公子还不饿啊。”古清颜见穆流汐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马上笑道。 听了古清颜的话,穆流汐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夏寂言,“是流汐怠慢了,忘记了我们的大恩人夏公子了,可真是罪过。” “恩,知道就好,快点坐下陪本公子吃饭,不许推辞。”夏寂言倒是没有丝毫的尴尬,反而一脸享受的样子。 五个人坐在大堂之中,一边吃饭一边说话,气氛十分融洽。不知不觉竟已经到了深夜,见夜色已深,夏侯夫妇相互看了一眼后,夏侯说道:“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先去休息,明日再继续,你们以为可好?” 穆流汐看了看夏寂言和古清颜,三人相互点了点头,不约而同的说了声好,拜别了夏侯夫妇,走出了大堂。 十五将至,月越发的圆,三人并肩走着,竟久久没有说话。夏寂言皱着眉头,微微张口,似乎有什么话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半晌,似是下了决心,夏寂言伸手拉住了穆流汐,轻轻说道,“流汐,我有话说。” 穆流汐有些惊诧,“什么事?你怎么这副表情,你没事吧?” “流汐,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对吗?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是自苏大师看你的眼神和你师傅的一席话中我看得出来,”夏寂言盯着穆流汐,继续说道,“其实流汐,我只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穆流汐原本还是愣愣的,听见了夏寂言的话有些震惊,“夏公子,这个玩笑,着实不好笑。” “流汐,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我,没有骗你,我,夏寂言,喜欢你,穆流汐。”夏寂言就那样盯着穆流汐,眼神清澈,温柔而坚定。 穆流汐看着夏寂言这样的眼神,有些慌乱,“夏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前路漫漫,不知是花开满路还是荆棘满布,若你愿意,我便一路陪你,护你一世安好。流汐,你不必急着回答,我愿意给你时间,无论多久。”夏寂言温柔的说着,一字一句,句句直击穆流汐的心扉。“回去吧,好好休息。”转过身,向另一边走去。 穆流汐拉了拉身旁同样被震慑到的古清颜,两人怔怔的向青竹苑走去。月光洒满整个院子,竹影斑驳,五月的天气热了起来,有些不知名的小虫整叫着。穆流汐坐在石凳之上,眉头紧锁,回想着夏寂言的话,脑海中出现了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的形象。 第一次,贺州闹市中的尴尬场面,第二次,安山之上的出手相救,第三次,崖底的相助,然后便随着他来到了这里,从开始的微微礼貌到如今的吵吵闹闹,貌似的确是有什么在彼此相互滋长。是莫名的情愫吗?和他在一起时,的确很是开心,但是,那是喜欢吗?他轮廓清晰的脸笑的模样,愤怒的模样,还有那温柔坚定的眼神,心,突然乱了。感情?明明没有想过,明明说过孤独一生,可是如今,是动了心了吗? 古清颜端着倒好的茶水出了屋子,放下坐在穆流汐对面,“流汐,先喝些水缓一缓,我想和你谈谈,关于夏公子的事情。”古清颜面对穆流汐时,永远那么温柔,眼带笑意。 “谈夏寂言?清颜,我现在有点乱。”听古清颜如是说,穆流汐微微有些诧异。 “这一月有余,我们不在你身边,是夏公子一直陪着你吧。”古清颜看着脸色怪异的穆流汐说道。 穆流汐听见这话突然沉默,一月有余,夏寂言除了公事之外,似乎没有出过侯府,都陪在自己身边,而在平日和夏夫人谈话中隐约听说夏寂言基本是不在家的,难道……“清颜,我该如何报答,报答他对我的好。” “你喜欢他吗?”并没有回答穆流汐的问题,古清颜反问道。 “我不知道,我很,很乱,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只是,和他在一起的确很开心。”像是想到了美好的事情,穆流汐嘴角微微上扬。 “流汐,我一直盼望你能找到你的幸福,虽然我不知道是不是夏公子,但是,从夏公子看你的眼神中可以读到,他真的很在乎你,或是说,爱。”古清颜定定说道,“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我相信,誉满天下的公子定不会是沽名钓誉之人。流汐,敞开你的心,想想他的好,你喜欢他吗?回答我。” “喜欢?清颜,我也不知道,让我再想想好吗?我,不知道。”穆流汐摇摇头,脸色十分不好。 “好了流汐,不要想了,我们回去睡会吧,太晚了。”看着穆流汐这样,古清颜也是十分难受,便拉着穆流汐走进了屋中。 宁然堂中,夏寂言也正坐在外面发呆。或许是太鲁莽了吧,自从司韵带着怨恨离开了炀城以后,自己就已经封闭了感情,可是,穆流汐的出现,却彻底打乱了自己的心。夏寂言想着,眼前浮现了那张惊诧的面孔,那慌乱的神色,吃惊的表情,挥之不去。还是吓到她了吧,只有一个月而已,自己就去向她说喜欢,会不会让她觉得轻浮?就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那般开心,也许,就是她的性格吧,让自己这样一日一日沦陷,一点一点喜欢,直到,刻入骨髓。她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会不会伤心,还是,让自己高兴。唇边扯出一抹苦笑,叹了口气,自腰间抽出玉笛,放在嘴边,一曲悠扬便在侯府中响起。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曲蒹葭,曲风婉转,情意绵绵,情深的人在这边吹奏,那边未眠的人心中混乱。夜深人静,只有绵绵不断的动人之乐萦绕四际,浅浅月光,此时更是朦胧,迷茫的轻笼着大地。 一曲吹尽,夏寂言望了望青竹苑的方向,走进了宁然堂。 乐声消散,穆流汐沉默了良久,关上了屋中窗。 碧空如洗,阳光明媚,天气好的异常。梳洗完毕,穆流汐同古清颜古清欢一起来到了大堂。堂中寂静,夏寂言一人正端坐在椅上,手中旋转着玉笛,嘴角带着浅浅笑意,阳光映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祥和而安定。似是察觉有人来到,他抬起头,对着门口三人静然一笑,并未说话。 古清颜古清欢都一笑以回,穆流汐却是就那样看着这个翩翩的男子,脸上仍旧是淡然的神情,白衣胜雪,身姿如燕,一步步向着夏寂言走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君前静立。”面上升腾起明媚的笑容,伸手拉过玉笛,丝毫不忌讳男女之别,放于唇际,乐声渐起,欢快灵动。 夏寂言惊诧的看着面前的女子,心中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原来,那曲蒹葭,竟是被她听了去。温柔的看着她,夏寂言轻轻说到:“如此这般,流汐的意思究竟是什么。” 霎时断了音乐,“人生苦短,却又长路漫漫,曾经我想孤独终老,四荒云游,如今身不由己,入了皇都,若是形只影单,日后荆棘满布,谁人会怜我孤苦?”穆流汐一字一句,敲击着夏寂言的心。 “路途遥远,我伴你余生,荆棘满布,我护你周全,孤苦伶仃,我给你安稳。”话语坚定,带着浓浓的深情,柔情似水,敛了半生的桀骜。 “如今你们都肯敞开心扉,我们二人也就安心了。”浑厚的声音在门口传来,只见夏侯夫妇整现在古清颜二人的身边,脸上是满满笑意。 “侯爷,夏夫人,我……”穆流汐瞬时脸上一片火红。 夏寂言站在穆流汐身旁,轻轻拉住她的手,“父亲母亲,寂言此生唯愿,伴她左右,不离不弃。” “流汐,我与侯爷当日留你在此,并非因你救了言儿,而是,她。”夏夫人对夏寂言笑了笑,并未接话,转眼看向了穆流汐,将早已拿在手中的画轴展开,渐渐浮现出一名女子。 穆流汐突然愣住,画中女子,竟,与自己别无二样,只是那潜静从容更胜了自己几分。 “她是我一生的姐妹,也是宸帝的皇后,闺名,周烟蓉。”夏夫人看着惊诧的穆流汐,缓缓说道。之所以这个时候告诉她,是因为大正宫中那人已经按捺不住,开始动手了。而如今,只有穆流汐,才可以阻止那人,取代那人。“流汐,我知道你的身份,见你第一次便知。周家女子,皆同你一样。不过你放心,除我们之外,别人并不知道。”夏夫人一脸清明,让穆流汐产生了坚定不移的信任。 “夫人,这不可能……”穆流汐紧紧拉着夏寂言,心中百感杂陈。 “穆若初,该告诉你这一切的。”夏夫人说道。 屋外仍是阳光明媚,此时,屋中伊人却如芒刺在背。 第十五章 帝王之女是真身 “夫人,我不信,我只是个孤儿,怎么会与前代皇后有关系,您不要这样开玩笑。”穆流汐眼眶中早已蓄满泪水,只是坚强的没有坠落,而此刻的她,却是更让人怜惜。 六人静静的站在堂中,一时间没了声音。紧紧盯着夏夫人手中拿着的画卷,穆流汐连连摇头,不知是不是不能接受这突如其来的真实,一直蓄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是落了下来。夏寂言轻轻转过她,“不要看了,我们出去。”深情温柔的言语在安静的堂中响起,也顾不得向夏侯夫妇打声招呼,径直拉着满脸泪痕的穆流汐走出了侯府。身后,夏夫人也是满脸泪水,拿着那画痛哭起来。 街上人声鼎沸,穆流汐却仿佛看不见也听不到,呆呆的向前走着。夏寂言心中隐隐作痛,“流汐,我们总要知道事实对吗?我们,去碎月楼。” 听见夏寂言的话,一直呆滞的穆流汐突然转过头,嗓音沙哑的说道“碎月楼?哈哈,所有人都在骗我不是吗?师父明明说过我是个孤儿,是他云游途中抱回的,所以我便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而今天,夫人拿出的那画,说的那话,是巧合?还是真实?我到底要相信谁?”声嘶力竭,那话中的无力感像把刀一样一刀一刀割着夏寂言的心。 “流汐,世上之人,无论是九五之尊的天子,还是贫困艰苦的百姓,都有自己的苦衷,所以有些事我们只有知道真相之后才能知道为何他们如此去做。不是吗?”夏寂言的话让穆流汐一震。 “碎月楼。我们去找师父。”不等话落,便快步向碎月楼走去。 碎月楼依然如故,定了定神,穆流汐坚定的走了进去。楼中与那天转变后别无二异,人来人往,酒菜飘香,好不热闹。见穆流汐与夏寂言进来,小二马上热情的招呼到“两位客官,吃些什么?” “我们是来找人的。请问穆若初穆先生在吗?”穆流汐问道。 原本热情的小二听见穆流汐说出的名字之后立马警惕起来,“我不知姑娘在说什么,想必姑娘找错地方了吧。” 穆流汐见小二如此警惕,伸出手,露出手腕上的玉镯,低声道:“警惕之心很好,我想你应该识得这个吧。” 那小二看着玉镯,观察了一会,恭敬的低声说道,“原来是楼主,穆先生在楼上,三层书房之中,小的要招呼生意,还请楼主原谅小的不能带您前去,楼主向上到三层左拐尽头便是。” 穆流汐微微点了点手,挥了挥手,便拉起夏寂言向三层的书房走去。而现在的她却并不知道,这一步的踏出,她就真正的走入了命运的漩涡,再不能出来。也正是这一步,让她悔恨终生。 两人很快就到了书房门口,穆流汐定定站着,良久不敢去敲门,夏寂言见她如此,便伸手敲了敲门。不一会,房中传来声音叫二人进去。穆流汐推开门,短短的距离却像是没有尽头,走了很久。 “师父,流汐不得不来打扰,只是有些……” “流汐啊,是为师不好,”不等穆流汐说完,穆若初便打断了她的话,“师父早该告诉你的。流汐,你与夏公子且先坐下,听为师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穆流汐冲着夏寂言点了点头,两人都落座在椅上。 穆若初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缓缓讲道:“二十年前,周家大小姐在卢花节奏了一曲高山流水,赢得四座叫好,宸帝更是极其欣赏,便让千王爷去将她带到台上,周家大小姐貌美如花,宸帝一见倾心,然而千王爷也喜欢上了她,但你们也知道,皇上的权力可是凌驾万人之上,千王爷最后不得不忍痛割爱,亲自去周家宣读圣旨,自此,周家大小姐便成了宸帝的的妃子,在她怀孕后更是被封为皇后。而宸帝为了弥补千王爷,便将周家二小姐嫁给了千王爷。但是后来,在周皇后要生之时,千王爷却率领他的军队杀了进来,不错,杀了所有人,在他还没有进入幽兰宫时,我便被周皇后召进了宫,就是那时,她将刚刚生下的女孩亲手交给了我,我不敢在宫中长留,便迅速出了宫。就在我走后不久,千王爷便冲进了幽兰宫,可是孩子没有了,就只有周皇后在,当日在幽兰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是知道幽兰宫更名为燕鸣宫,而千王爷,在登基之后再也没有进去过。后来他将所有周家人全部流放,更是将知情的人斩杀。所以除了我,还有公主夜静楠,也就是寂言的母亲,便无人知晓此事。”穆若初说完又倒了杯茶,“我想你们应该也知道,千王爷便是当今皇上,而周皇后,便是前代宸帝的皇后。那个女孩,就是流汐。这个名字,还是当年周皇后亲自起的。” 听了这一番话,穆流汐苦笑道,“所以便是,我的叔叔杀了我的父亲,而原因却是因为我的母亲?呵呵,还真是个故事呢。” “流汐,无论你能不能接受,这就是事实。”穆若初缓缓道,脸上也是悲恫的神色。 “是啊,是事实,周家的碎月楼,周家的护剑长老,你教给我琴棋书画,让我熟读四书五经,目的怕是那个皇位吧。你们想让我取而代之,向宸帝母亲一样做个女帝,然后这天下就仍旧是正统的夜家的了,对吗?师父,不要骗我。”穆流汐甚至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 “不错,流汐你说的对。这就是你的担子,也是责任和任务。你母亲如今还在大正宫之中,你就,不想她?”穆若初没有任何迟疑,点了点头。 “母亲?她不是已经去世了吗?”穆流汐在坊间听到的传闻便是青帝不立皇后的原因就因为周皇后的去世。 “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如今你知道了这一切,我便不会再有保留。”穆若初放下手中茶杯,坐在桌前。 “师父,容我想想吧。我,有些凌乱。我,先走了。”没等穆若初说话,穆流汐便拉起夏寂言走了出去。 楼外,阳光刺的人睁不开眼,夏天,竟是来了。 “夏寂言,无论我是什么身份,无论我以后要做什么,你都会在我身边吗?”穆流汐以手遮眼,轻声说道。 “傻丫头,我说过,只要你愿意,我便在你身边,护你一世安好。无论你要做什么,也无论你是什么身份,在我心里,你就只是你。流汐你记住,哪怕我死,也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我夏寂言以命起誓。”看着面前憔悴的女子,夏寂言坚定的说道。谁知,一语成谶。 “夏寂言,谢谢你。这一次,或许我真的要接受这命运的安排了。”穆流汐扯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腾地一下倒在了夏寂言面前。 “流汐!”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吓,夏寂言着实被吓了一跳,抱起晕过去的穆流汐就向安然堂跑去。刚一迈入门口,夏寂言便喊道,“长孙清逸,你给我出来。” 正在写着药方的长孙清逸对着面前的大娘抱歉一笑,快步走到了前厅,刚要张口,就见到夏寂言抱着一名绝色的女子,脸上是少有的焦灼之色。“寂言,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流汐她,突然就晕倒了。你快点给她瞧瞧,长孙,我拜托你,先看看她好吗?”夏寂言声音已经哽咽,让长孙清逸也是一愣。 “寂言,你先把姑娘抱到后厅,我马上过去。”本就不苟言笑的长孙清逸此时更是一脸严肃。 夏寂言连话都没回便匆匆将穆流汐抱到了后厅,轻轻放在**,“流汐,你不要有事,你不要吓我。” “寂言,你先起来,我给这姑娘看下。”长孙清逸拉起夏寂言坐在床边,搭上了穆流汐的脉,眉头越皱越紧,“夏寂言,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受到如此的刺激?” “长孙,到底怎么回事。我什么也没有做啊。”看着长孙清逸如此的表情与口吻,夏寂言更是着急。 “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引起旧伤复发,导致气血两冲,这才会晕倒。”长孙清逸见夏寂言如此着急,便也知道了这就是那个让他再次沦陷的姑娘。“我先开几副药,调理一下,不过寂言,你千万记住,以后不要让她在受任何刺激,不然,对她身体可是极其不好的,她本就受过很严重的伤,若是出了什么意外,甚至,有可能要了她的命啊。”长孙清逸摇了摇头,转身拿起笔,写下了药方。 躺在**的穆流汐悠悠转醒,就见夏寂言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己,有些惊诧,“你怎么了?” 夏寂言紧紧抓着穆流汐的手,“流汐,你醒了,你吓死我了知道吗?以后,我会照顾好你的,不会让你受伤的。” 怎么突然说这个啊。我们现在这是在哪里啊。”穆流汐看着一脸严肃的夏寂言轻轻笑道。 “回去的路中你突然晕倒了,我便抱你过来了安然堂。”夏寂言一脸温柔,让穆流汐微微脸红。 “先把药吃了再卿卿我我也不迟。”长孙清逸一进来就见二人如此相对,不觉一笑。 听见声音,穆流汐向门口看去,只见一身穿青色长衫,头叉青色玉簪的男人端着药,一脸笑意的看着她与夏寂言。“长孙公子是你吗?”穆流汐轻声问道。 “怪不得寂言对你如此这般,姑娘果真是聪慧过人。在下正是长孙清逸。姑娘还是喝了药再谈吧。”长孙清逸将手中的药递给夏寂言,转身就要出去。 “长孙公子,谢谢你,救了我的两个姐妹,如今,又救了我。”穆流汐喊道。 长孙清逸一停,转过头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且我与寂言自小至大,没什么可谢的,倒是姑娘见外了。我还有病人,便不陪你们了,以后有时间定与你们长谈。”不等穆流汐说话,长孙清逸便走了出去。 “来,流汐,喝了药我们也要回去了。”夏寂言缓缓将药递到穆流汐嘴边。 第十六章 君子翩翩名夜离 喝过药,夏寂言带着穆流汐向长孙清逸道谢之后便回了侯府。一进大堂,就见夏侯夫妇坐在正座上沉默,而古清颜也是十分严肃,却是不见古清欢的踪影。 “流汐,你可是回来了。夏夫人已经自责了半日了。”见到穆流汐走进来,古清颜立马走到了她的面前。 穆流汐有些微惊,快步走到夏夫人身边,福了福身,“夫人何须自责,是流汐不懂事,让夫人担忧了。” “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夏夫人赶忙扶起穆流汐,“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受到了这样的惊吓。是我太过着急了。” “夫人的心流汐懂得,我母亲与您私交甚好,您自然希望她能够逃出樊篱。说起来,我还是要尊称您姑姑呢。”穆流汐还是有些虚弱,声音也有些波动。 “姑姑……”夏夫人微微阖了阖眼,“你肯承认了?你愿意接受了?”夏夫人心知定是穆若初对她说了些什么,但还是有些怀疑。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穆流汐一脸苦笑,“师父说的对,这是我的担子,也是任务,更是一种责任。那么,我就要学会接受。” 一旁的夏侯看着穆流汐,突然说道:“流汐的脸色如此不好,这是为何?” “父亲。长孙说流汐只是一时气血两冲,调理一下就好。”夏寂言并没有将后半句说出,也是怕夏侯夫妇担心。 “什么?气血两冲?怎么回事?”夏夫人听完一脸焦灼,紧紧盯着夏寂言。 “夫人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倒是,怎么没有看到清欢?清颜,清欢没事吧?”穆流汐冲着夏夫人一笑,转头又向站在门口的古清颜说道。 “清欢身子弱你是知道的,刚刚又有些晕,夫人便让她回去休息了。你放心就好。”古清颜微微笑道,“倒是你,脸色如此苍白,还是去躺一躺吧。” “清颜姑娘说的对,流汐,有什么事明日再说,我去吩咐厨房做些饭食给你送去,你就回去好好歇歇。”夏夫人丝毫不吝啬自己的疼惜,温柔的说到。 穆流汐点了点头,与古清颜一同回了青竹苑。厨房很快送来了精致的饭食,吃过后,便被古清颜拉着躺在**,而古清颜却是被她说去照顾古清欢了。 躺在**,眼睛看着外面的蓝天,并无睡意。缓缓起身,走到小桌之前,目光融融,绿绮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光,轻轻落座于凳上,指下轻轻一挑,余音犹自袅袅,流水般的曲调安详雅致,似幽兰静谧,姿态高洁。但闻室中乐音悠扬,周遭似有淡淡箫声应和,仿佛随着流连清风,悠悠娉婷无止无尽。 穆流汐轻柔抚琴,琴声之中如有暗香浮动,令人心旷神怡,悠然思远,似身置空谷兰风之间,身心俱受洗涤,通体舒泰。 她双目微闭,再弹一阵,指下弦音略高,如同点点兰芷在山间岩上摇曳生姿,无论秋风飒飒,冰霜层层,犹自气质高雅,风骨傲然。琴音渐缓渐细,几不可闻,化做一丝幽咽,却暗自绵绵不绝。 低到不能再低,琴韵悄然而起,翩翩如舞,仿佛历经风霜,兰苞绽放,曲调极尽精妙,无言之处自生缕缕幽情,高洁清雅。 一曲终了,余韵绕梁,穆流汐眉眼微皱,起身走出房去。那阵应和的箫声,定然不是夏寂言所吹奏。她深知夏寂言只会吹笛,因此这高超的箫技,一定出自他人。 沿着路慢慢走着,只见堂后的未名湖边站着一个人。忽而那人转过身来,穆流汐并无避讳,睁大双眼打量着眼前的人,一袭云色长衫紫绶缓带,俊面白皙如美玉,浑身一脉书卷气儒雅温文,他极安静地看着穆流汐,翩若惊鸿,周身是让人无法亵渎的高洁出尘,叫人疑是看着画境。细细打量,面上竟是有些青帝的影子,但青帝始终是威严的,这人,却是带着平易近人之感。 “姑娘如此看着,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不妥?”那人突然开口,充满磁性的声音充满了随和之意。 穆流汐闻言指了指他手中的箫,“方才抚琴之时听到箫声,便过来了。” “原来那是姑娘的一曲,当真是高超。”那人听见笑了笑,言辞中尽是赞美。 “技艺不精,公子见笑了。”穆流汐微微低头,带着大家闺秀的潜静。 “四王爷这是做什么呢?”只见夏寂言手中拿着些书籍匆匆向这边走来。“刚才就听见你吹箫,这是何意。”脸上丝毫不掩饰那浓浓笑意。 “四王爷?”穆流汐听见夏寂言这样说,微微诧异,赶忙福身,“民女不知是四王爷,刚才多有冒犯,还请王爷不要怪罪。” “姑娘何须如此,不知者无罪。况且,你没觉得我们二人相似吗?”四王爷笑笑,看着那张长的同自己母亲有七分相似的脸说道。 “四王爷这话是什么意思?”穆流汐突然提高了警惕。 “我母亲闺阁之名为周烟桐,你懂了吗?”四王爷突然无奈说道,“按理说,你要叫我一声哥哥。” 穆流汐愣在原地,“原来,是这样。可是,周皇后不是周家大小姐吗?四王爷怎会比我年长。”穆流汐还是抵触这个身份。 “日后你便知道。”笑了笑,四王爷开口,“你我其实不必见外,夜离,我的名字。” “穆流汐,我的名字。”尴尬一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四王爷早就知晓此事,流汐,你无须这样,桐妃娘娘其实也一直在寻找你。有些事或许你该去找她。”夏寂言看着穆流汐一脸不悦,低声说道。 “我不知道到底都有谁知道,夏寂言,我现在有一种迫不及待想弄清这一切的心情。事情层层叠叠,让我很乱,我必须找到出口,不然,我会被自己逼死。”穆流汐突然失控的说道。 “流汐,你不介意我如此称呼吧。”夜离依旧温润,始终如清风般淡然,“此次前来,我便是来找你的,夏夫人已经告知了母亲,母亲想要见你一面,你觉得如何?若是不愿意,你大可拒绝。” 穆流汐定定看着夜离,一脸明静,浅浅笑意,当真是翩翩公子,绝世少年。“我去。不管怎么样,我总是要弄清楚我的身世,还有,那所谓压在我身上的责任。” “好,明日我来接你。你就在这等我就好。”出尘的模样,浅淡的话语,温柔的神情,便是夏寂言,也要逊色几分。夜离,这个大羽四王爷,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穆流汐生命中,亦是她此生除了夏寂言外的第二个依靠。 夜色朦胧,夏侯府大堂之中明亮依旧。穆流汐与夏侯一家坐在饭桌之前,满桌佳肴却无人伸手,周遭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良久,夏夫人幽幽说道,“今日是月圆之夜了。流汐,你,可有它样感觉?” 穆流汐轻轻摇头,“早晨便已经服过药了,多谢夫人关心。” “流汐何须如此客气。”夏夫人听着穆流汐带着疏远口气的道谢,心里一阵难受,“流汐若是怪我,说了就好,这样憋在心里,会让你生病的。” “流汐从未怪过夫人,夫人多虑了。流汐只是觉得,这些事,像是戏文里唱的一样,有些不真实和难以接受。十八年来,我都是个孤儿,任何事情都是自己做,从未想过在这世上还有一个母亲,夫人,您知道吗?那种在心里的身份认知,让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或许对于周皇后来说,我是她的女儿,可是,在我心里,我就只是一个孤儿,没人疼没人爱的孤儿。”不似上午那样称呼周皇后为母亲,这一刻,穆流汐终于将憋在心中一天的话说了出来,这一天,似一年一样漫长,所有的事情都在这一天像潮水一样涌来,直淹的自己喘不过气来。并不是不想去接受,只是,这样的事实自己没办法接受,也,接受不了。没有那么大的心去承载,或者,以后能够接受能够理解,可是此刻,无法接受。 “我都知道,这样的事放了谁,在这短短的一天间都难以接受,没有人会强迫着你去接受,流汐,哪怕你永远不接受也没有人去怪你。上一辈的恩怨,本就与你们无关。”夏夫人言辞恳恳,竟让穆流汐有了微微动容。 “夫人,谢谢您。”声音微微哽咽,眼眶泛红,穆流汐喑哑说道,“夫人,不管我会不会接受,若是有我必须承担的责任,我定会承担。” “好好好,流汐啊,不要想这些了,先吃一点东西吧。”看着穆流汐苍白的脸,夏夫人是一阵心疼。 穆流汐忍着泪水强咽了几口饭,便起身告退返回了青竹苑。 灯油如豆,穆流汐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天空墨色空灵,圆月朗照,银亮的光芒四散着,覆盖在青竹苑的那些竹子之上,点点的泛着些油油绿光。微风轻抚,竹叶沙沙作响,一时间充斥了整个青竹苑。 远方似有笛声传来,如泣如诉,带着浓浓怜惜,让人听后不自觉的一阵神伤。心知是夏寂言的笛声,穆流汐嘴角绽出了微微笑容,关了窗,熄了灯,合衣躺在了**。远处笛声突然断了声响,似是不忍继续打扫这沉静的夜。 第十七章 深宫幽幽红颜老 一夜难眠,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穆流汐才睡了一会,却也没有多久云梅便进来请她去堂中吃饭。摇了摇昏沉沉的头,穆流汐起身洗漱了一番后,随意换了件绯色的长裙,云梅又替她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簪了一直白色的玉簪,两人便出了青竹苑。 大堂之内,古清颜古清欢已经到了,两人正讨论着什么,直让古清颜一脸笑意。 “你们谈什么呢?这么高兴,都不知道叫我。”嗔怪着走了进来,穆流汐一下坐在了古清颜身边。眉眼如画。 “清欢说以前你起的晚,还要我去打你屁股你才肯起身。”古清颜呵呵笑道。 “诶呀,清欢,想不到你也不老实,那都是多久前的事情了,怎么又提了呢?”穆流汐听见脸色一红,猝狭的看了古清欢一眼。 “流汐姐姐,我可是没有说谎呢。”古清欢精神看起来很好,苍白的脸上有了些微微红色。 “你们三人如此之早,在讨论什么?”夏侯浑厚的声音传来,三人不约而同向外望去,只见夏侯夫妇一脸笑意站在那里。 三人赶忙起身,“侯爷夫人早。” “好啦好啦,一家人干嘛这样客气。快坐下吧。言儿怎么还没有过来。”夏夫人永远是眉开眼笑一脸慈祥。 “我还以为你们不记得我了呢。”夏寂言一边走进大堂一边说道。 “你啊。人都到齐了,快点吃饭吧,一会……”夏侯顿了顿,看向穆流汐,“一会四王爷就来了。” 气氛突然冷了下来,穆流汐低头喝粥,似是想到什么,抬头一笑,“是啊,所以我们快些吃饭吧。” 众人见穆流汐并没有什么变化,也都吃起了饭。早饭是比较清淡的,排骨粥,几碟小菜,几个人很快就吃完了。而古清欢因为身体原因,夏侯便让她回房了。家丁刚刚收拾好,四王爷夜离便进了门口。 “参见四王爷。”几人一起下拜。 夜离扶起夏侯,“侯爷何须如此多礼。都是一家人不要分的如此清楚。”清风柔畅,“姑姑进来身子可好?” “恩,还好,倒是你母亲,怎样了?”夏夫人问道。 “母妃自从得知流汐已经寻到,身体竟是比以前好了许多。”夜离看向站在一旁的穆流汐,有些微微惊艳,一袭绯色衣裙竟是显得她如画中人一样美丽,“流汐准备好了吗?” 穆流汐抬头,看着眼前的翩翩王爷,“恩,已经准备好了。” “若你不嫌弃,叫我一声四哥可好。”夜离随和平静的话语让穆流汐一惊,“夜家欠你太多,周家亦是。” “流汐岂会嫌弃?只是……”穆流汐皱了皱眉,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四哥知道,你现在还是接受不了,我不强求,慢慢来吧。”夜离微微笑道,“我们走吧,寂言可随我们同去?” “我就不去了,流汐,晚上我去宫里接你。”夏寂言温柔说道,看着穆流汐的眼神柔情似水。 穆流汐点了点头,随着夜离向大正宫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没多久就到了宫门口。夜离掀起车帘,“流汐,下车吧,我们到了。” 穆流汐走出了马车,手紧紧握着,此次前来,竟有些紧张,深吸了口气,迈入了宫门。夜离带着她一路左拐右拐,终于在一座宫殿前停下,“流汐,到了。”夜离声音低沉的对她说道。 穆流汐抬起头,只见金色的大字闪耀在阳光下,“雪浮宫”三字浑然天成。闭着眼定了定神,在夜离带领下走进了黄瓦红砖之内。 雪浮宫极大,也显示了桐妃的地位,宫里来来往往是些太监宫女,皆是神色恭敬的在夜离身旁走过。 “流汐,我们进去吧。”夜离现在雪浮宫的主殿门口,看着一脸严肃的穆流汐说道。 “好。”穆流汐声音有些沙哑。 殿内是合欢的香气,绵绵不绝,让人心神舒畅,“母妃,流汐,来了。”一入殿,夜离便说道。右室传来响动,不多时,一锦衣华服的中年女子便走了出来,此人正是桐妃娘娘。 穆流汐细细打量,那张有些微微岁月痕迹的脸与自己的有些相似,面上惊喜的表情丝毫没有掩饰,眼中是浓浓的疼惜。 “十八年了,我与你母妃等了十八年,终于是把你寻到了。”桐妃声音微微颤抖,眼眶也有些红润。 “桐妃娘娘安好。”穆流汐却是拜了下去。 “丫头,你这是做什么。”桐妃一惊,赶忙拉起正要下跪的穆流汐。“何须此多礼节。走了这么久,累吗?不累的话,阿姨去带你见一个人。” “不累。”穆流汐摇摇头。 “好,那就随我去吧。”桐妃娘娘并没有多问,反而是带了穆流汐走向了偏殿边的小门之前,“离儿,你就在这等着。”转头对夜离说道,不等回话,穆流汐便被桐妃带了进去。 进了另一个地方,穆流汐有些惊诧,满院的蝴蝶兰盛开着,五颜六色,美丽异常。大片大片的兰花丛中,正立着一个人,那人一身白衣,坠马髻悬在脖上,似听到响动,转过身来。 穆流汐瞪大双眼,眼前的女子,面容与自己竟是八分相似,周身散发的是安静与淡然。两人四目相对,兰丛之中的女子突然流出了两行清泪,直直盯着穆流汐,一时间四周寂静无声。 “姐姐,”桐妃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如今流汐已经在你面前,不来看看吗?”声音哽咽,这一刻,两人等了多少年。 周皇后突然跑了过来,紧紧抱住愣住的穆流汐哭喊到,“你何苦回来啊,我的汐儿……” 穆流汐定定的站着,听见周皇后的叫喊,也是忍不住眼泪流了出来,轻轻推开了周皇后,低声下拜,“民女,参见皇后娘娘。” 周皇后微愣,心中酸涩,“汐儿,你在怨母亲当初没有留下你对吗?” 穆流汐缓缓抬头,周皇后姣好的面容上此时已经有了几道深深的皱纹,鬓角也隐约染上了霜雪,岁月如刀,刀刀割人老。心底竟是升出一丝心疼,一时不觉,泪水也顺流而下。 此时,穆流汐跪在周皇后前,两人皆是满脸泪水,桐妃娘娘站在一旁,也忍不住泪水涟涟。十八年,穆流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女子,十八年,深宫幽幽,周皇后红颜已老。流年似水,带走了昨日最多情的眉目,弹指岁月,终是再见了最思念的双眸。 “汐儿,起来罢。”周皇后不知该如何诉说,自己的女儿,如今,却似外人。 “谢皇后娘娘。”穆流汐缓缓站起来,轻轻拭去了泪水。 “汐儿,你若是怨恨母妃,你就说吧,不要这样,你难过,母妃,更是难过。”周皇后话中是深深的疼爱。 “我……”穆流汐突然停顿,“我的确恨你,恨你在我出生之时就将我送走,恨你这么多年都不曾找我,恨你让我一直以为我是个孤儿,无人疼爱,恨你……”穆流汐突然哭喊,让周皇后心中更是难受。 “汐儿,你恨我吧,若是你觉得这样你能够舒服一点,你就恨我吧。” “恨你?你说恨你有用吗?你能够逃出这里吗?你能够忘记吗?”穆流汐少有的大声叫喊起来。 “一切都是朕的错,你何苦怪你母妃。”低沉的声音传来,三人皆是一震。 向门口望去,青帝正一脸颓然的站在那里,“流汐,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是我,让你们家破人亡,是我,害的你流落在外,受尽苦头,你若恨,就恨我吧,莫要恨你母妃,她只是要保护你,她没有错。” “在我还小的时候,师父跟我讲,他说我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说我的母亲是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但是在生下我不久,父亲便生病离世,对于母亲,师父没有对我说,我便以为母亲也去世了,于是我学会自己一个人面对黑暗,学会忍受别人异样的目光,学会自己坚强,我接受了这个身份,我是个孤儿。”穆流汐看着眼前的三人,继续说道,“可是你们突然出现了,夏夫人说我是你的女儿,我不相信,我去找师父,没想到他也这样说,你们想让我怎么接受这件事?” “汐儿,是我不好,是母妃不好,你不要这样好吗?”周皇后看着声嘶力竭的穆流汐,不知该怎样去说。“母妃也不愿你离开,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唯有送你离开才能保你一命,母妃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啊。” “流汐,”青帝缓缓开口,“一切都是朕,是朕忍受不了失去你母亲的痛苦,才酿成了今日的局面,你恨我吧。” “皇上,”穆流汐抬头看向青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不错,那日你来宫里领赏,我便知道了。你手上的玉镯,是你父亲亲自送给你母亲的礼物,世上仅此一件。”青帝微眯,“流汐啊,放下恨吧,还有件事情需要你去做啊。” 穆流汐泪眼朦胧的看着青帝,“什么事?” 听到穆流汐的问话,青帝突然想到了宸帝,他最后的话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寻千,哥哥知道你恨我,那我便予你这皇位,烟蓉,你要好好照顾。还有,你百年之后,这皇位,要交给烟蓉的孩子,答应哥哥。”他只记得自己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一袭便装的宸帝走了出去,“寻千,善待烟蓉,善待我们的孩子。”青帝睁开眼,“流汐,守住夜家的江山,是你父皇走前最后的嘱托。” “皇上有太子,还有四王爷,这江山,足够守住。”穆流汐从没有想过竟是这样的事情。 “流汐,这便是你要做的事情。”桐妃娘娘突然说道,“战胜太子,拿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而你四哥,会帮助你。” “太子并非朕的孩子,是那女人,骗了朕。”青帝像是想到了什么,双手紧紧一握,青筋暴起。 “对不起,我……我做不到。”穆流汐转身跑了出去。只留下三人颓然站在那里。 第十八章 无情不似多情苦 御花园里花香四溢,蜂蝶飞舞,暖风融融,一派宁静和谐的景象。穆流汐在花丛之中跑着,眼泪如泉涌一般自脸上流淌,擦肩而过的各个宫女太监都十分不解地看着这个飞奔的女子。突然御花园口转过来一名同样貌美的女子,穆流汐停顿不及,径直撞了上去。 “啊!”那貌美女子一下被扑倒在地,脸上逐渐有了不悦的颜色。 穆流汐慌忙起身,拉了那女子起来,胡乱抹了抹脸上的泪,声音沙哑的道:“对不起,对不起。” 那女子整理了下衣衫,抬起头,看着将自己撞倒的穆流汐,有些微微惊诧,一袭绯色衣裙,如桃花一般明艳,简单的发髻轻轻挽在脖子上端,将整张脸露了出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梨花带雨,袅袅身姿,婷婷玉立。 “你是何人?竟如此在御花园中乱跑?”那女子回过神冲着穆流汐冷冷说道。 “何人?我也不知道我是何人。”穆流汐苦笑说道,“这里的每个人都在骗我,我不知道该相信谁。” “不知道自己是谁?本宫活了二十年还未曾见过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人。”那女子璨然一笑。 “本宫??你也是青帝的妃子?”穆流汐看着这美丽的女子,有一丝嘲讽的笑意。 “胡诌!皇上名号岂是你能叫的?”那女子突然厉声道,“本宫乃当今太子之正妃。” 穆流汐听完微微皱眉,“不想竟是太子妃。失礼了,多有得罪,还望太子妃见谅。” “宫洛黎。”不等那太子妃开口,邪魅低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你倒是胆大,未经本太子的允许竟敢到处乱走。” 穆流汐与那被称为宫洛黎的太子妃转身看去,只见,太子一身明紫色长衫,系了同色的腰间绶带,发髻高簪,头上是盘踞的银龙,穆流汐看着那银龙心中咯噔一下,如此熟悉,与那日在安山上击杀她的人所带竟如此相似,一时间眉头紧皱。 而此时,太子也在打量着穆流汐,如此身姿似在何处见过,然而却是想不起来,便也不在去想,“宫洛黎,回答我。” “太子,我有些胸闷,便出来透了透气,若是太子不喜欢,臣妾这就回去。”宫洛黎低声说道,声音里尽是颤抖。 “罢了,”太子微微皱眉,“你还是走一走吧,心疾若是犯了,本太子可是承担不了。”话音一落,轻哼一声便转身走向了它处。 宫洛黎见太子走了,舒了一口气,跌坐在地上。穆流汐见状急忙将她扶起,“太子妃你没事吧。”顺势搭上了她的手腕,面色一沉,“你这心疾,怕是很久了吧。” “你是医女?”宫洛黎面色一惊,看着穆流汐撘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问道。 “太子妃,我们还是去那里坐一坐再说吧。”穆流汐指着前面的亭子说道。 宫洛黎点了点头,便与穆流汐走到了亭子之中。 “太子妃,若你再不及时调养治疗,只怕你这心疾会要了你的命。”穆流汐面色严肃,回想着刚刚自己所感觉到的脉象,紊乱异常,血气不稳。 “姑娘还未告知本宫你的身份。”宫洛黎并未在意穆流汐的话,反而转了话题。 “我?山野女子而已,太子妃还是莫要知道的好。”穆流汐想起自己离奇的身份,微微一笑,“太子妃,你还是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吧。想必你还未生育吧,气血两亏对生育可是极其不好的。” “多谢姑娘提醒了。”宫洛黎两眼一闭,“太子又岂会让我有他的孩子。”一行清泪滑落。 “太子妃,您没事吧?”穆流汐见她如此,不禁有些感叹。 “他自始至终都只把我当做是制约我父亲的工具,一切也都只是为了那皇位,而我,甚至宫家,都是他争夺皇位的棋子罢了。”宫洛黎轻轻一哼,“我自小便迷恋他,那时他也是对我极好的,嫁给他之后,我以为终于可以花前月下,却不想……”她抬起头,见穆流汐紧皱着眉头,又是说道,“我怎会对你一个陌生女子讲述这些。”起身便要走出去。 “太子妃留步。”穆流汐见她要走,急忙说道。 “不知姑娘还有何事?”宫洛黎微微停住了脚步。 “太子妃还是治一治自己的病吧。”穆流汐微笑,“若是太过虚弱,怕是,命不久矣。”穆流汐说完,便自她身边而过,向来时的路走去。 缓缓走着,穆流汐想到了宫洛黎对她说的一番话,原来太子竟是早已起了争夺皇位之心,宫家,那又是什么家族?而太子妃,是深爱的太子的,太子却并不爱他,还当真是无情不似多情苦啊。摇了摇头,突然停住了脚步。 “流汐。”熟悉的声音传来,穆流汐向后一看,夜离整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 “四王爷有什么事情吗?” “你且随我来。”不等穆流汐回答,夜离便拉着她来到了燕鸣宫的门口。“你自己听吧。” 穆流汐站在门口,不知夜离是何意,便只好静静的听着。她只听青帝威严的声音在说着。 “烟蓉,桐儿,朕,骗了你们十八年。”微微一声叹息,“当年,宸帝并没有死,是他,自愿将这皇位退让于我的。他走了,至于去到哪里,朕也不知道。临走之前,只留下两句话,便是,善待蓉儿和你们的孩子,还有,就是让你们的孩子来守护这夜家的江山。” “皇上,你是说,宸帝仍然活在这个世上,只是,不知身在何处?”周皇后微震。 “不错,烟蓉,朕对不起你,当年,皇兄并不知道我与你两情相悦,才会下旨迎你入宫。”青帝一脸悔恨,看着周皇后的双眼闪过浓浓的愧疚。 “皇上,你为何……”周皇后一时哽咽。 “是那女人,说怀了朕的孩子,她威胁朕,若是执意娶你,便要将你……”青帝牙关紧咬,甚是气愤,“烟蓉,你是朕的命,朕不敢拿你的生命开玩笑。” “所以你便将姐姐推给了宸帝,然后娶了司敏萦?”一旁的桐妃娘娘突然说道,“皇上,你这样做,不仅害了姐姐,你还害了静楠啊。” “朕,对不起静楠,对不起夏英。”脸上是一丝悲痛的神色,“若是当时朕查清楚,便也不会这样了,而寂言,也就不会伤心了那一整年了。” 站在门口的穆流汐听到夏寂言的名字,惊诧万分,便是更仔细的听着。 “皇上,如今太子已经开始行动了。”桐妃幽幽说道。 “他已经知晓了自己身世,而朕,也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了。”青帝声音微冷,“司敏萦当初一直鼓动朕造反,便是为了这皇位,可以落到她的手中。” “司敏萦早已命丧九泉,就算夜轩得了皇位,她也享受不到,为何……”桐妃心思缜密,青帝也是对她另眼相看。 “定是那男人,宫荃。”青帝面色如铁。“怪不得宫勋要将她女儿嫁给夜轩。” “如今,只盼流汐能够理解,帮助我们,守护好这夜家的天下。”周皇后叹声说道。 “现在,你该知道为何了罢。”夜离看着一脸惊诧的穆流汐说道。 “什么?”穆流汐看向夜离,“就算太子不是皇上的儿子又关我何事。” “这是夜家的天下。”夜离有些激动的吼道。 “夜家的天下又关我什么事?”穆流汐双眼一瞪。 “流汐。”夜离突然颓然叫道,“你可知三年前的事,关于寂言。” 穆流汐听到夏寂言的名字一愣,“你说寂言?什么事。” “三年前,寂言心仪的女子带着怨恨离开了炀城,寂言因此伤心欲绝的一整年,那以后,寂言便像是换了一个人,这些并不要紧,要紧的是,寂言曾心仪的女子,名叫司韵。” “司韵?”穆流汐问道,“和皇上刚刚说到的司敏萦有什么关系吗?” “便是司敏萦的亲生侄女。”夜离答道,“司敏萦心肠歹毒,欲害你母亲与我母亲,幸亏夏侯反应迅速,斩杀了她,而司韵,也因此怨恨夏侯,还有寂言。” “你的意思是,现在太子争了皇位,若是成了,司韵也可能会回来,而夏侯一家,会有危险?”穆流汐反应极快。 “不错,夜轩最恨的除了你,便是夏侯一家。”夜离叹了口气,看向穆流汐。 “所以,如果我不参与,一旦夜轩成功,司韵回来,夏家和夜家,便会……倾覆?”穆流汐一脸的不可置信。 “恩,你说的对。夜轩此人,心狠手辣,若他真的登基,不仅仅是夜家和夏家,这天下百姓便也要受苦了。而司韵,作为她的妹妹,也同他一样,狠心异常。”夜离点点头道。 “司韵是夜轩的表妹,司敏萦是夜轩的母亲,而刚才青帝说的宫荃则是夜轩的亲生父亲,而太子妃,又是宫勋的女儿,也就是说,宫家和司家已经连为一体,我说的可是?”穆流汐双眉紧皱。 “不错。正是如此。”夜离顿了顿,“所以才……才希望你可以帮助我们。” “我能做些什么?我不过是一介女流而已。”穆流汐苦笑着摇了摇头。 “就凭你是宸帝的女儿,大羽国的凰女。”夜离突然大了声音。 穆流汐抬头,正好对上夜离那双深沉的眸子,那双眼,清澈澄明,坚定不移,穆流汐似是感受到了他的力量,竟是微微一笑。 “四哥,谢谢你。”短短的五个字,让夜离震惊又喜悦。 “流汐,你刚才叫了我四哥?你……你愿意承认了?”夜离满脸惊喜。 “恩,四哥,为了夏家,为了夜家,为了周家,为了,天下苍生。”穆流汐定定的看着夜离,点了点头。 第十九章 蝴蝶兰香人已归 推开了半关着的大门,穆流汐再次走进了燕鸣宫,三人看到推门而进的穆流汐,一阵惊喜。 “汐儿,你……”周皇后不知说些什么。 “我都听见了。”穆流汐眼光烁烁的看着周皇后,“四哥已经告诉我事情的原因了,我,懂了。” 穆流汐点点头,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就这样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我的汐儿……”周皇后看到穆流汐点头,眼泪又顺势而下。 “烟蓉,如今,流汐已经回来了,你怎么还在哭。”青帝见周皇后流泪,不禁心疼道。 “皇上,姐姐这是高兴的眼泪,”桐妃也是带着泪痕,“您且让她高兴高兴吧,十八年了,她都没有如此过。” 青帝看着周皇后紧紧拥着穆流汐,心底万分愧疚,若不是当年自己的冲动,若不是当年如此轻信司敏萦,若不是被迷乱了双眼……青帝暗自叹息,更是觉得十分亏欠周皇后和穆流汐。 “流汐接旨。”青帝突然说道。 穆流汐此刻还沉浸在母亲温暖的怀抱中,虽说抵触过,痛恨过,但如今,她知道这个怀抱,定会一直温暖着自己。听到青帝的声音,穆流汐慌忙下跪接旨,“民女穆流汐接旨。” “已逝周后之女穆流汐,流落民间,今归,帝念其孤苦无依,又见其慧质兰心,今封幽兰公主,居幽兰宫。钦此。”刚说完,又转头对一直随侍的林安道,“日落之前将燕鸣宫改做幽兰宫,即刻去办。流汐,还不谢恩?”青帝一脸慈祥的看着穆流汐说道。 穆流汐跪在蝴蝶兰之间,呼吸着淡淡的兰花香味,听着青帝的封赏,一时竟是愣了,半晌,像是回过神来,她定定说道:“皇上,此般赏赐,流汐怎能承受。” 青帝本是一脸笑意,但听到穆流汐如此说,面色微沉,“流汐,你这是何意?” “皇上,流汐自幼生活在山野乡村,自由散漫惯了,突然住在大正宫之中会不适应的。还请皇上收回成命。”穆流汐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皇上。”周皇后突然开口,“便不要为难流汐了吧。暂且还是让流汐住在静楠家吧。” 青帝看着面前的二人,思量很久,终于说道,“好吧,那就还是住在夏英家,但是封号是一定要的。” 穆流汐见青帝肯松口,心中一想,如今居住炀城,若是没有任何身份,那么想要与太子相斗恐怕会遇到很多阻挠,微微一想,张口说道,“穆流汐领旨,谢皇上恩典。” 青帝眉开眼笑,“起来吧。”转身对着林安说道,“命御膳房做些精致吃食,送到雪浮宫,流汐想必只吃过早饭,现在都已过正午,怕是都饿了,大家都走吧。烟蓉,你,可愿……” “流汐在此,姐姐自然愿意。”桐妃不等周皇后答话赶忙抢着说道。 周皇后听见此言,看了看穆流汐,微笑着点了点头。 “还有四哥……”穆流汐猛地想起夜离还在门口等着,连忙跑到门口,“四哥,进来吧。” 听见声音,夜离抬起头温柔一笑,随着穆流汐进了燕鸣宫。一行人自后门而过,就到了桐妃的雪浮宫,林安已经命人排了膳食,满满一桌,香气扑鼻。 正午的阳光极亮,临近六月的天气也是开始燥热起来。悠然巷依旧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人群中似有海棠花香飘过,蓝衣女子穿过人群急速走向僻静的小巷。只见巷尾立着一人,明紫色衣衫明媚耀眼,头上簪着纯色的玉簪,表情冷冷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蓝衫,”良久那男子开口,“噬心丹的感觉如何?” “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为什么如此对我?”蓝衣女子声音低而淡,脸上不时滑过豆大的汗珠,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我说过,只要你完全听命于我,解药我自会给你。”男子一脸邪笑,“难道这个交易不合适吗?” “你为什么如此逼我!”女子突然厉声道,但因为气血不足,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我没有逼你,我是在给你机会。”男子语气突然变冷,眼里射出阴冷的光,直叫你全身发抖。 蓝衣女子突然闭了眼,“她叫……”刚要说出一个名字,心底突然传来一个声音,不要说,你这样,真的会不仁不义,死无葬身之地的。“对不起,我,我不能说。”睁开了双眼,满脸泪水惹人怜爱。 “不说?”男子突然走近,双手抓住了蓝衣女子瘦弱的双肩。 “你说过的,不会问我她的名字。为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蓝衣女子满眼绝望。 男子看着她的神情,突然一松手,自袖中拿出瓷瓶,“药效你是知道的,七天之后,我要知道她的样子。” 女子急忙伸手接过药瓶,慌忙吃了一颗,缓了缓,“她的样子?那和告诉你她的名字又有什么区别。” “就这个要求,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就等死吧。”男子冷哼一声。 “我尽力吧。”蓝衣女子无奈说道。 男子轻轻拍拍她的头,“尽力?哼哼。”转身走出了小巷。只留下女子一人现在那里,阳光之下,女子苍白的脸显现出一丝绝望。 雪浮宫中,穆流汐正与青帝、周皇后、桐妃以及夜离在谈论着什么。细细一听,只听夜离严肃的问道穆流汐:“你说当时那人头上带的是银龙簪?” 穆流汐看着夜离紧皱着眉头,微微点了点头,“四哥,有什么问题吗?” “你刚才也说了,你看到那银龙簪后便知他是王族之人,那你可知道,王族之人,除了父皇可以带金龙簪外,那银龙簪,只有皇子可以带。”话音一落,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穆流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他发髻之上也是盘踞银龙。 “不错,四哥,与你的簪子别无二异。”穆流汐一脸纠结。 “汐儿,”周皇后叫道,“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你可知道?” “流汐知道。”穆流汐皱着眉,“特别是这件事。不仅仅不能着急,还要有极其完美的计划。” “流汐终于承认自己的身份,也愿意与姐姐相认,如此大好的日子我们干嘛谈如此严肃的话题呢?”桐妃笑笑道,“皇上,姐姐,你们说可是这样?” “桐儿说的在理。”青帝眉开眼笑,“今日,我们不谈这些,离儿,皓儿又去哪里鬼混了?” “父皇,五弟当真没有鬼混,应该是在蔚然殿中吧。”夜离猝狭一笑。 “恩,那便命人去将他叫过来,我们一家人好好聚一聚。”青帝看着端坐着的几人说道。 “还是我亲自去吧。”夜离站了起来,拜了一下,“父皇请稍等。” 四人坐在桌前等了一会,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寻声望去,只见两人站在阳光之中,穆流汐双眉又是一皱,两人长相竟是一样,一时间竟分不出哪个是夜离。细细端详了一会,穆流汐突然笑了,两人虽然都是身着水蓝色长袍,但是那两股不同的气场却是十分明显。站在右手边的男子温文尔雅,周身是潜定的书卷气,看起来平易近人;而站在左手边的男子一身英姿却是张狂不羁,桀骜不驯的脸上是邪邪的笑容。 “你们站在门口做些什么,还不快进来。”桐妃嗔笑着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皓儿参见父皇母妃,皇后娘娘。”随意一拜,不等青帝说话,一屁股就坐在了桐妃切那边。 “五弟,怎的如此无礼”。夜离心知夜皓心性,但是仍旧是出言说道。 “哥,这不都是一家人嘛,是吧,美丽的妹妹。”头转过去,看着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穆流汐说道。 “妹妹?”穆流汐有些微惊,“你也年长于我?” “汐儿,离儿和皓儿乃是双生胎,自然年长于你。”周皇后见穆流汐有些迷茫便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穆流汐起身,缓缓一拜,“流汐这厢有礼了,五哥安好啊。” “哈哈,妹妹可是多礼了,出来匆忙,还未来得及给你备些见面礼,你可不要怪哥哥啊。”夜皓哈哈笑道。 “流汐怎会挑哥哥的礼呢?”穆流汐眉毛一挑,俏皮的很。 暮春倏忽,一晃已是初夏时节,草木历了暖风润雨,郁郁葱葱苍苍翠翠地舒展开来,遮了骄阳当空,只洒下淡淡光影斑点,静里透着细碎的明媚。雪浮宫中一片其乐融融的景象。隔墙那边燕鸣宫中的蝴蝶兰飘散着悠悠香气,清风吹过,穿墙而来,整个雪浮宫便也沉浸在蝴蝶兰的香气之中。 夏侯府此刻却是有些静谧,夏寂言在堂中来来回回的走着,面上是满满的担忧之色。 夏夫人见此不禁说道:“言儿,你不要这样,流汐不会有事的。” “母亲,这都已过去半日有余了。”夏寂言紧紧握着玉笛,“若是她,她不能接受,出了什么事情可如何是好。” “言儿,”夏侯开口道,“你该放心,流汐不是莽撞的女子,不会做出什么傻事。” “夏公子。” 听到声音夏寂言微微一愣,转过头,只见古清欢盈盈立在门口,“是清欢姑娘,你怎么出来了?” “屋子中有些闷,便出来走走,透一透气。”古清欢带着病恹恹的情绪,“公子莫要担心流汐姐姐了,姐姐她沉着冷静,不会有事的。” 夏寂言微微一笑,“恩。”转过头去对夏侯夫妇说道,“父亲母亲,寂言还是进宫去看看,若是有事我还可以帮的上,若是没事,见她安好我便放心了。” 夏侯夫妇并未大话,点了点头,就见夏寂言匆匆走出了侯府。 第二十章 长路漫漫与君同 夏寂言一路匆匆,到了宫门口急忙下马跑了进去,周围的御林军看了都有些奇怪,这位夏公子在记忆中似乎没有这样匆忙过,以往的他都是一身潇洒,温文尔雅,今日却是出奇的如此着急。夏寂言又岂会知道他们所想,仍是在宫中奔跑着。 “诶哟。” 夏寂言只听刚才被自己撞了肩膀的人一轻哼,不得已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刚要道歉,却是一愣,随即俯了俯身,“原来是太子妃,冲撞了太子妃,还请太子妃原谅。” 宫洛黎一看是夏寂言,本想发火又是降了下去,“原来是夏公子,无妨,本宫并无大碍。倒是公子你,怎么如此慌忙?” “我……”夏寂言皱了皱眉,“我来找人,但是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知夏公子要找寻何人?”宫洛黎一笑,“本宫在宫中走了一会,说不定看到过。” “今日,她穿了身绯色的衣裙,很简单的发髻,她,很美。”夏寂言有些尴尬的说道。 宫洛黎听到了夏寂言的回答突然一愣,这女子,不是在御花园中遇见的吗?“夏公子,刚刚在御花园本宫见到了你说的女子,只是不知她是否还在,你去看看吧。” “多谢太子妃告知。”夏寂言拱了拱手,快步走向了御花园。 而宫洛黎则站在那里,有些苦笑的摇摇头,心中万分感慨,抬起头,就见夜轩冷冷的看着她,有些惊诧,“太子。” “恩。今晚我会去你家,你也随我回去吧,”看着宫洛黎有些苍白的脸,“去看看你母亲吧。”说完转过了头一人走出了大正宫。 夜轩突然回想到什么,又是向后看去,只见宫洛黎还定定的站在那里,纤弱的身姿在微风中有些微晃,夜轩心中一紧,想起刚刚相识的时候,她就站在那桂花树下,抬着头闭着眼,阳光洒在她明媚的脸上,美艳异常。也就是那时,他被迷住了,那神采飞扬的样子,那婀娜的身姿,就如此的闯进了他的生活。于是他开始接近她,带着满满的爱,带着她走遍整个炀城,看着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他也觉得很幸福,他也想这样安稳的生活下去,陪在她的身边,什么都不去想,就如此,携手过这一生便也安好。 是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变了呢?是宫勋告诉自己不是青帝的儿子之后?是宫勋说要自己夺取皇位之后?可能是这样吧。然后开始觉得所有人都在骗自己,然后开始疏远宫洛黎,然后呢?然后娶了她,却再不像曾经,甚至,连看都不想再看她。或许,就只能这样吧,爱她,就更要对她狠心,不然真的失败,她会受连累。若是成功,便再去求得她的原谅。收回关切的目光,换上冷冷的神色,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暖风熏人,太阳已经开始西下,夏寂言在御花园中绕了几圈,却是没有见到穆流汐的身影,不禁有些失望。看着偌大的大正宫,夏寂言匆匆走向了蔚然殿,也就是五皇子夜皓的住所。 夏寂言径直走了进去,“五王爷!” “夏公子。” 听见叫声夏寂言转身原来是夜皓的侍从赵文,“五王爷呢?” “王爷一个时辰前被四王爷叫去了雪浮宫,怕是还在。”赵文低着头回答。 夏寂言听见雪浮宫三字之后马上走跑了出去,不顾路上太监宫女的怪异神色,直奔到了雪浮宫门口。 “流汐!”夏寂言大声叫道。 正在与青帝几人谈话的穆流汐一愣,向门口看去,夏寂言一身白衣,站在阳光里,脸上有些微微的光亮,头发些许凌乱,就怔怔的看着穆流汐。 穆流汐缓缓起身,走向夏寂言,“寂言,我……” 夏寂言伸手将她笼在了自己的怀里,不顾青帝与周后在,就那样抱着这个让自己沉沦到无法自拔的女子,“你可知道,我有多怕。” 穆流汐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声,“怕什么?” “怕你接受不了,去做傻事。”夏寂言手下搂住她的力道又是重了几分。 “我有那么不冷静?”穆流汐轻笑。 “我……是我冲动了,我只是……”夏寂言也突然失笑。 “寂言,放开我妹妹。”夜皓的声音传来,带着浓浓的逗笑之意。 “五王爷,倒是多谢你殿中的人了,不然我还找不到流汐。”说着,低下头温柔的看着穆流汐。 “寂言,父皇可是在这里呢。”夜皓挑挑眉。 夏寂言上前跨了几步,俯身一跪,“臣夏寂言一时心急或许冲动,让皇上见笑了,望皇上恕罪。” “言儿啊,现在这宫里都是一家人,何须那么多的礼数,起来吧。”青帝和蔼的说道。 夏寂言听见此话起身,就见青帝身边正坐着一名与穆流汐八分相似的女子,“周皇后。”又是一拜。 “不想你竟识得我。当年我见你之时,你还尚在襁褓之中,如今已经这么大了。”周皇后幽幽道,“你母亲,这些年来可好?” “多谢皇后牵挂,母亲还好。只是时常提起与皇后您曾经在一起的日子。”夏寂言答道。 “烟蓉。”青帝看着神伤的周皇后叫道,“你若想静楠,我便让她入宫。” “多谢皇上好意了,即便静楠知道我并没有死,我也不方便与她相见。”声音中是淡淡的疏远,让青帝微微皱眉。 “汐儿,”周皇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师父如今怎样?” “师父他很好,他在碎月楼中。”穆流汐有些惊诧,但还是回答了她。 “碎月楼如今只有你可以号令,好好利用,知道吗?”周皇后叹气。 “流汐,你四哥五哥会帮助你的。”而一直未曾说话的桐妃突然对着穆流汐说道,“况且,如今寂言也是会帮助你的。” “流汐,帮助你什么?”夏寂言有些摸不着头脑。 穆流汐看着外面逐渐西斜的太阳,闭了闭眼睛,一会又睁了开,缓缓说道,“守住江山,寂言,你可愿意帮我。” “我说过,无论你要干什么,我都会在你左右。”夏寂言柔声说道,眼神澄明,终于是融了万年的寒冰,透出了温暖的感觉。 “皇上,”穆流汐看着青帝,“我答应不会让这江山落入外人之手,但是,我不会去做皇帝。这个位子,我觉得,只有四哥合适。” “可是流汐,这是你父皇临走之前的唯一心愿。”青帝有些不悦。 “夜家江山,只要是夜家人称帝,是谁,又有何妨?”穆流汐看着夜离,“四哥,你说呢?” “流汐,这是你该得到的,四哥不要。”夜离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妹妹低声说。 “罢了,皇上如今身体康健,我们讨论这些干嘛。”穆流汐摇了摇头。“寂言,我们得回去了。” “汐儿,这就要走了?”周皇后有些失声说道。 “我会经常来……来看您的。”穆流汐有些停顿,母亲两个字还是没有喊出来。 “慢些走。”周皇后看着穆流汐失落道。 “恩。皇上,桐妃娘娘,流汐告退。” “皇上,娘娘,寂言也走了。” 几人看着逐渐去的两人,一时没了声音。 穆流汐与夏寂言二人走在路上,并未骑马,两人肩并着肩,脸上都带着浅浅笑意。走了一会,穆流汐突然停顿了脚步,夏寂言见她停步,有些不解,“怎么了流汐?” “夏寂言,夏公子,以后我要走的路,便不再是寻常人所走的道路。也许这条路上,会血腥漫布,也许这条路上,风雨迷途,甚至,会在某个时刻死亡,这样的一条路,你还愿意同我一起?” 夏寂言轻柔一笑,拍了拍穆流汐的头,“我当然知道,这是一条血雨腥风的路,但我不会惧怕,我会亲眼看着你拿回属于你的一切,我不会让你受任何伤害,哪怕用我的命去换。流汐,这长路漫漫,我愿意同你一起,你无须害怕。有我在。” 穆流汐没有说话,但是脸上幸福的笑意却是遮挡不住。 “流汐,其实,你并不孤单,除了我,还有四王爷五王爷,还有长孙,还有上官,还有程家,总之,你要相信,我们会赢。” 穆流汐听着夏寂言说的话,一阵感动,却是突然皱眉,“程家?” “有什么问题吗?” “当日卢花节上的那个落水的女子不就是程家的人吗?” “恩,不错。” “而且,还是你的青梅竹马吧?”穆流汐挑挑眉。 “流汐,我只拿她做妹妹,况且,她自幼就刁钻刻薄,与程家其他人的处事之道都是极其相反,这样的庸俗的女子,你认为入的了我的眼吗?” 穆流汐听着夏寂言的话又是笑了,“好啦,花言巧语,我们快些回吧,不要让侯爷夫人担心了。” 夏寂言点点头,两人便向侯府走去。 此刻的雪浮宫,因为穆流汐二人的突然离去有些冷清,几人坐在桌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夜离打破了沉寂的气氛,“父皇。” “怎么了离儿?”青帝微微抬头,看着站起来的夜离说道。 “儿臣以为,该是时候整顿朝纲了,这几年,宫家的势力愈发的大了,甚至有些,过格了。”夜离紧紧皱着眉头。 “父皇,四哥说的是,不说宫勋,就说他的儿子宫崛和宫域吧,这些日子我私下去了解了些情况,他们二人大肆的收受贿赂,还仗着自家的权势,强取豪夺,甚是可恶。”夜皓有些怒气,双手已握成了拳状。 “宫家的势力一时定然不会全部铲除的,朕自会定夺。”青帝无奈的说道。,“明日,离儿你去将此话说给夏英,看看他的想法。” “儿臣遵命。” 第二十一章 夜深人聚论阴谋 夏寂言与穆流汐二人回到侯府之时已是傍晚,夏侯夫妇与古清颜姐妹都在大堂之中等待着。见两人有说有笑的回来,四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倒是穆流汐看到他们有些微微惊讶,特别是古清欢,此时的她,面无血色的坐在椅子上,巴巴的张望着门口,穆流汐有些心疼,蹙起了眉头,快步走到古清欢身前。 “清欢,身体不好怎么不在房中休息?”话中是深深的疼爱与怜惜。 “流汐姐姐,我不放心你,侯爷晌午时说你最多也就半日便会回来,可是你并未回来,我怕……”没有继续说下去,古清欢低下了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傻丫头,姐姐会出什么事,倒是让你这样担心了半日。”穆流汐有些自责道。 “流汐。”夏夫人喊道正愧疚的穆流汐,“可曾吃过饭了?” “多谢夫人记挂,在宫里,流汐已经吃过了。夫人,你们可曾吃饭?”穆流汐看着侧堂的桌上没有任何东西,便心知他们定是没有吃过饭。 “你吃过了便好。我们这就吃饭。”夏夫人笑盈盈的说着,“夏威,去吩咐厨房将饭菜端上来吧。” 立侍在夏侯身边的管家夏威听到后马上恭敬的走了出去。 “流汐,”夏侯突然叫道,“在宫中可还好?” 穆流汐看了看夏侯,又看了看同样皱着眉头的古清颜,笑着说道,“多谢侯爷关心。在宫中流汐一切安好。” “那,你可愿意接受你的身份?”夏侯试着问道。 “侯爷,命中注定,谁也更改不了,如今太子一党愈发张狂,若是我还抵触怨恨,怕是整个天下,黎民苍生,都会因我的任性而坠入苦海,又何来凰女一出,家国永宁之说呢。”穆流汐无奈笑道,“我承不承认,接不接受,这都是我的责任,我推脱不了。” “流汐便是承认接受了?”夏夫人有些惊喜。 穆流汐点了点头,“侯爷夫人,你们快些吃饭吧,流汐……有些不适,先回去休息了。还望侯爷夫人见谅。”穆流汐微微歉身。 “快去吧。”夏侯说道,“好生休息。” 夜,渐渐掌控了整个大地,漆黑的看不见一丝光影。月不知何时隐匿了身姿,乌云不知何时笼罩了整个天空,黑压压一片。像是马上就要坠落。 此时,左丞相宫勋的府中却是亮着闪闪的烛火,侧堂之中坐着几个面色不善的人,正中端坐的人气宇轩昂,银色的巨龙盘旋头顶发髻之上,邪魅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之下显现出狡黠的神色,不错,此人正是大羽的太子,夜轩。坐在夜轩右侧的人,脸上早已刻上了深深的纹路,但那双眼却是精明而奸诈,锦衣华服,昭示他身份的不凡,这人便是这丞相府的主人,左丞相宫勋。宫勋身旁是一名神色让人看不透的中年男子,身着布衣,却掩不住他周身散发的气质,这便是夜轩最大的军师,莫语。而坐在夜轩左边的只有一人,那人看起来十分英俊,年纪看起来并不大,全然不似其他几人的神色,此人一脸云淡风轻,似乎所有的事都与他无关,这人名作岑书,是左丞相府中的一名幕僚,究竟为何可以坐在这里,不得而知。 细细听来,四人像是正在谈论着什么,一时间脸上都带着笑意。“莫先生,你觉得凰女会在何处?” “太子殿下,您认为呢?”那布衣男子并未回答,而是一脸笑意。 “莫先生这话便是不该问了,若是殿下知道凰女所在何处,怎会问你呢?”宫勋有些不悦的看着眼前的男子。 “我也不甚清楚,但那凰女定然不会隐匿在暗处,只等殿下的画像了。”莫语摇了摇头,高深莫测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此话说来,便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莫语先生也不知凰女的藏身之处了?”一旁久久没有说话的岑书轻笑道,有些不屑和嘲讽。 “小小年纪,该学会收敛。”莫语轻哼一声,“殿下丞相且随我来观看天象便知。” 一行人出了大堂,抬头望着天空,却是一阵失落,乌云仍旧厚厚的浮在天空之上,没有一丝光亮透出,直叫人看了喘不过气。 “呵呵。”岑书突然笑道,“莫先生,这下可麻烦了。” 莫语看着满天的乌云也是紧皱双眉,“殿下,怕是要有大雨啊。这星象,今日看来是看不成了,待老夫推算一卦吧。” 四人又折回了堂中,只见莫语自袖中掏出了三枚铜钱,一段竹筒,缓缓将铜钱放入竹筒之内,举起来用力摇动,还伴随着低低的叨念声。 只听“啪”一声,莫语将竹筒扣在了桌上,轻轻拿起,看着铜钱的位置和面相竟是吸了一口气,“殿下,依这卦象之意,凰女如今身在竹中,城东北角,且凤气加身,怕是已经……” 夜轩看着莫语沉重的表情,不禁催问道,“怕是什么?” “怕是已经知晓某些事情,可能,要重生了。”莫语摇着头说道。 “重生?什么意思?”宫勋急忙问道。 “凤凰涅槃,便是要与太子一争了。”莫语严肃道。 “身居竹中,城东北角,那不是夏侯府所在之处吗?”夜轩突然邪笑道,“不想她竟藏身在夏侯府中。倒是厉害。” “殿下有主意了?”宫勋听太子如此说,面色一缓。 而坐在一旁的岑书听到夜轩提到夏侯府时却是突然眉头皱了起来,并没有说话。 “她若当真在夏侯府中,那便也知道我们的情况了,所以如今是明对明了,我们定然不能在将她做掉,但是她的存在,又有几人知晓呢?左丞相,明日开始,你便去笼络人心,将那些武将都拉到我们这边,我到要看看,她有几分能耐,敢同本太子对抗。”夜轩轻哼一声。 “臣明日就着手去办。”宫勋起身一拜,“可是殿下,夏英可是手握重兵,该如何……” “夏英与我与你自始至终都是死敌,且随他去,无碍。”夜轩突然笑了。若是凰女身处夏侯府,那蓝衫……又有什么可怕。 “殿下,”莫语突然道,“如此甚好,但若是殿下能联络十州的封侯来支持我们,那岂不是更如鱼得水吗?” “哈哈,莫先生所言极是,宫勋,明日这两件事都给我着手去做。我们便拭目以待,看她能与我斗到几时。”夜轩笑得越大邪魅。 “岑书,你不说话,可有异意?”宫勋对这个三年前就来到自家的年轻人倒是客气的很,不说其他,单单是谋略,就是个不可多得之才。 “岑书并无异意,如此甚好。”嘴角露出奸诈一笑。 “那便好。”夜轩点着头,“丞相,今日便让,让落黎在你家休息吧。” “殿下……”宫勋有些诧异,夜轩一向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家中更是有无数侍妾,今日怎的突然,“这不好吧。” “有什么可不好的,就如此吧。”夜轩摇摇头,“她怕是也想念你们了。” “多谢太子。”宫勋心中泛起了千层浪,若是夜轩开始对自己的女儿上心,那自己日后的地位不就是……想到此处,更是确定了要全力辅佐夜轩。 “夜色已晚,先回吧。日后再谈。”夜轩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天上的乌云越积越厚,没过多久,雨便倾盆而来。哗哗的下着,没有任何停息的意思。如此夜晚,仍有人在醒着,女子脸色有些不好,在烛光的映照下有些诡异,她的面前是一张刚刚画好的画像,画中也是一名女子,姣姣身姿,明眸皓齿,顾盼生辉,还带着丝丝圣洁。女子无奈摇摇头,看着画像有些悲痛,缓缓收起画像,熄了烛火,整个房间瞬间淹没在漆黑的雨夜之中,也不再见那女子的身影。 雨虽未停歇,却抵挡不住在雨中快步游走的黑子男子。那男子就这样匆匆的在雨中前行着,直直的走向了东北角的夏侯府。四下张望了会,起身一跃,便飞入了夏侯府中。他似乎对这侯府极其熟悉,没多时就来到了夏寂言所在的凝然堂之前。轻声跃上屋顶,轻擦了眼前的雨水,慢慢揭开了一片瓦,细细向屋中看去,漆黑一片,想必屋中之人早已睡下,男子见如此,急忙自怀中拿出一个细小的竹筒,顺着开口轻轻投掷了进去。而后又将瓦片盖住,按原路走了出去。 夏寂言睡着正好,只听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忙挺了起来,快步走向桌前,点燃了烛火,细细寻找,只见门框前有一竹筒,他迅速拾起来打开,里面竟是纸条。夏寂言展开卷在一起的纸条,上面赫然写着—— 轩已行动,欲寻十侯,想联武将,凰女居处,已然暴露,其身周围,有眼监视。 只有短短二十八个字,却让夏寂言再也睡不着,推开窗,雨势不小反大,看来,风雨已来,只有冲破风雨,才能够再次见到阳光。紧紧握着纸条,想起了那人,三年来只有有消息时才会露面,不知如今在那里,他过的可还好。若不是为了自己,若不是为了大计,便就可以不用这样委屈他了,他就可以像曾经一样,只是如今,却因为这件事让他失去了曾经的欢乐,每天都如履薄冰的活着。夏寂言摇摇头,日后,定然会报答于他。熄了灯躺在**,却是没有再睡过。 第二十二章 袅袅身姿倾城色 雨夜终于过去,但是迎来的却不是新一天的阳光明媚,天依旧阴阴沉沉,墨色的乌云密布在天空之上,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穆流汐站在门口看着灰蒙蒙的天,胸口闷闷地,云梅在一旁不解的看着她,“小姐,您怎么如此不高兴啊?” 穆流汐听见云梅声音,转过头,笑了笑,“我没有不高兴,傻丫头,只是感觉这天阴沉沉的,让人烦闷。” 云梅看穆流汐笑了,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小姐,您要去大堂吃饭了。” 穆流汐点点头,又看了看天,便与云梅一前一后的来到了大堂。 夜离正走在路上,心里压着些事情,让他英俊干净的脸上愈发严肃,饶是平日里那样平易近人,此刻,也有些拒人千里的感觉。王族之人多是自小习武,听力及眼力都要高于常人几倍。正在夜离深思之时,一丝细微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中。声音低而淡,若不是多年习武之人,定然是听不见的。夜离循着声音走去,停在了不远处的小巷口。 静静的立在那里,只见一青衣女子正蜷缩在那里,面无血色,嘴角还残留着一丝血迹。夜离匆匆走了进去,“姑娘,你没事吧?” 女子看见夜离过来,刚要说些什么,却是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夜离见此,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若是把她扔下,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自己心中会过意不去,若是救下了她,自己随不在乎,可是会令他人怎样想?斟酌了一会,夜离轻轻抱起了她,也不顾别人探究的眼神,快步向夏侯府走去。 “寂言,流汐!”刚一踏进侯府的门,夜离便喊道。 穆流汐夏寂言二人听见喊声,放下手中的碗筷,走了出去。二人一出门口,便看见了夜离怀中的女子,不禁都有些诧异。传言四王爷夜离不近女色,颇为清高,如今却抱着一名女子,如何不叫人诧异。 “四哥,这是怎么回事?”穆流汐看着严肃的夜离,不由得问了出来。 “流汐,现在救人要紧,这事具体情况日后四哥再告知你,先救这姑娘吧。”夜离声音有些波动。 夏侯夫妇与古清颜古清欢也都一并走了出来,见夜离有些焦急,夏夫人说道,“夏才,快送去偏殿,夏威,快去大夫来。” “夫人,我来吧,现在请大夫,怕是来不及了。”转头又面相古清颜二人,“清欢,吃完就回去歇着,清颜,你来帮我。”穆流汐看着夜离怀中的女子,脸上已没了血色,若是再等,怕是命不久矣了。 听见穆流汐这样说,所有人都开始行动,很快,夜离便将那重伤女子抱到了偏堂中,轻轻放在了**,走了出去。 穆流汐赶忙走到她身边,伸手搭上了她的手腕,心下一惊,脉息如此微弱,抬手便封上了她的几大穴道,“清颜,金针。” 大堂之中,夜离正严肃的看着夏侯,“侯爷,你觉得此事是否有必要?” “四王爷,你我皆知,宫家如今十分猖狂,宫勋之女宫洛黎是太子正妃,宫家更是有户部和刑部的双重支持,左杰和周平寿死心塌地的为他办事,若是想铲除他,一时间是办不成的。”夏侯摇摇头,无奈的说道。 “侯爷,我们铲除不了他的势力不代表我们不能削弱他的势力。宫崛和宫域今日可是狂妄的不可一世呢。”夜离突然冷声笑道。 “四王爷言之有理,即日我便命人去查宫崛和宫域,也许,可能会查到些隐藏的东西。”夏侯两眼一眯,精光四射。 “还请侯爷尽快,夜轩如今已经开始动手笼络人心,若是朝堂之上都是他的人,那就当真不好办了。”夜离并未放松,反而更加严肃。 “四王爷说的是。”夏侯也点了点头。 “父亲,四王爷,流汐出来了。”夏寂言一直守在偏堂门口,见穆流汐出来才松了一口气。 夜离与夏侯两人听到,也是匆匆走了出去,只见此时穆流汐脸上挂满了汗水,一旁的古清颜也是疲惫非常,见众人都在,穆流汐定了定神说道,“四哥,这姑娘身体中尽是阴鸷之毒,早已渗入了骨血,普通药物根本无法救治。” “那她……” “我与清颜只好以金针封住她的心脉,过渡些内力给她,现在正在针灸,一会应该就会醒了。”看着夜离,穆流汐说道,“不过,也幸好她体内的毒了,有些毒是可以凝住血液的,因此,她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体之上的伤口有些多而已。倒是四哥,你是怎么将她捡来的?” “今日一早我便自宫中出来准备找侯爷商讨些事情,途中便遇见了她,于是便将她带来侯府,想到侯府之中定有良药,只是没想到,这良药竟是我妹妹。”夜离看着穆流汐,有些宠溺,有些疼惜。 “四哥当真是在开我玩笑,时候到了,我先去将金针取出。”看着众人,穆流汐一笑。 穆流汐走到床边,轻轻的取出了金针,又拿出干净的手绢,为她细致的擦拭着脸庞,不多时,一张干净明媚的脸就呈现在她面前。 “四哥,寂言,侯爷,夫人,清颜……你们来看。”穆流汐有些微愣。 几人听到叫声都走了进来,“流汐怎么了?”夏寂言有些焦急的问道。 穆流汐没有说话,用手轻轻指了指**之人,众人望去,也是惊了一下。这女子,当真是绝色,所说穆流汐就是万里挑一的美女,那这女子,便是月宫嫦娥,世间仅此。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丝毫不妨碍她的美丽。弯弯柳叶眉,樱桃一小口,单看着并不出挑,但是拼凑在一起,却是让人移不开眼。众人看着,一时寂静无声。 突然,那女子轻哼了一声,穆流汐赶忙过去,探究的看了一会,只见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看着众人的神情一脸戒备。 “姑娘莫要如此紧张,你方才受了重伤,我才施针,你不可乱动。”穆流汐有些匆忙的说道。 女子听穆流汐如此说道,脸上神色稍缓,“多谢姑娘相救。” “我只是后续,真正救你的是他。”穆流汐说着便将夜离拉到了那女子面前。 女子抬眼,看见夜离,有些微愣,一身蓝色长衫,修长而俊美,面上是温柔的神色,静静凝视自己,心中似漏了一拍。“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 “姑娘无须多礼。”夜离一笑,仿佛清风拂过。 “恕我冒昧,请问公子这是何处?”女子看了看现在她面前的人,有些惊讶。 “姑娘如今在夏侯府。”夜离又是一笑。 “公子莫不是炀城寂言公子?”女子有些期许。 “寂言公子?在这里呢。”夜离伸手指了指夏寂言,“我并非寂言公子。” “那也谢谢公子救命之恩了。”女子有些失望,“还请公子告诉小女子您的名号,他日,定当报答。” “离。你称我离便好。”夜离自然不会对一个刚刚认识的陌生人说出自己的身份。 “离?小女子名白芷,九幽宫人,多谢离公子。”女子没有丝毫掩饰的话倒是让众人一惊。 九幽宫,传说最阴毒的帮派,怪不得这女子身体之中都是些阴鸷之毒,原来竟是这样。 “九幽宫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虽然我们自小服用各种毒药,但我们并非是坏人。”白芷见他们神色有些改变,赶忙说道。 穆流汐看着她,不禁有些失笑,这女子,定然不常与外人接触,竟是如此天真,九幽宫任都是擅长心计的,想必她还没有经过训练就跑了出来。 “姑娘,你先好好休息,一会吃些东西,晚上还要再次针灸才可以。”穆流汐笑了笑,对着白芷说道。 “谢谢。我知道了。”白芷眼神明亮,一脸无邪。 一行人出了偏堂,都有些诧异,一大早便遇到如此的事情,真是不知道是好是坏。看着堂中已经冷掉的饭菜,都没了兴致,夏夫人便命人撤了下去,几人就如此百无聊赖的坐在堂中,有的没的的聊了起来。 正当几人无所事事之时,门口小厮来报,说是外面有人请夏寂言去安然堂,夏寂言看了看大家说了句话就走了出去。 夜离与穆流汐对看一眼,点了点头。“清颜,你要不要跟去?”穆流汐问道。 “我就不去了,你快去吧。我去看看清欢。”古清颜一脸笑意的看着她说道。 穆流汐点点头,二人就跑出了侯府,追上了夏寂言。 “你们怎么跟来了?”夏寂言有些诧异。 “我怕你被其他女子迷惑,丢了我妹妹。”夜离跟他开起了玩笑。穆流汐在一旁点头,似乎是同意了夜离的说法。 夏寂言看着穆流汐,不禁笑了,“好吧,你们兄妹这是不相信我吗?” “我可没说,是四哥说的。”穆流汐看着夏寂言,“好啦,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快去吧。” 三人也不再玩笑,匆匆向安然堂走去。 刚一迈入堂中,三人便看到一名男子正背对他们,有些陌生,男子听见声音,缓缓转过头,夏寂言与夜离见了他的面孔,突然愣住了。 “无邪?”夜离失声叫道。 “四王爷,寂言,好久不见。”被称作无邪的男子点了点头。 无邪,上官雄长子,五年前被青帝派遣到边关做了边关守卫将军,一直未归,直至今日。的确是让夜离与夏寂言惊讶了。 “无邪,今日归来,是有什么变化了?”夏寂言看着面无表情的上官无邪,轻声问道。 第二十三章 红颜薄命悬一线 “恩,皇上命我回来皇都复命。”上官无邪看着夏寂言点了点头,“日后也不会回去了。” “如此甚好。”夜离有些激动的说道。“可是无邪,你怎会在安然堂?” “芊芊她……”听到夜离如此问,上官无邪脸上逐渐显现了一丝痛恨悲伤的神色。 “芊芊怎么了?”夏寂言问道。 “半月前,宫勋去左家提亲,要求左杰把芊芊许配给宫域,昨日,左杰同意了此事,芊芊……”说到这里,上官无邪眼里已有了泪痕,“芊芊昨晚逃出了左府,却被他们抓住,你们都知道她的性格,她服毒了,左杰便将她送到了安然堂,清逸便命人找我前来,然后便遇到了你们。” “那她……”夏寂言刚想问些什么,长孙清逸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 “无邪,芊芊她……”长孙清逸摇了摇头,“我无能为力,这相思蛊太过难解……” “相思蛊?”一直站在一旁的穆流汐突然说道。 “是穆姑娘,”长孙清逸一笑,“正是相思蛊。” 穆流汐眉头一蹙,“相思蛊,是由五步草,凤梃仙,蓝烟子,苏瑾黄四种剧毒混合而成,一旦服用,便几乎无可解的可能,血脉逆流,气息乱窜,若时间过长,最后会七窍流血而死。长孙公子,我说的可是?” “真想不到穆姑娘竟对毒药也有研究。”长孙清逸眼光一亮。 “姑娘方才说几乎无解,那便是还有可能解这毒药了?”上官无邪期待的看着穆流汐。 “公子说的对,还有可解的办法。”穆流汐浅浅一笑,“相思蛊,总是相思着某个人,若是以服毒之人所想的人的血做药引,在配上最常见的黄芪桔梗还有苍耳便可以解了这毒。不过这只是师父所说,还并未实验过。” “那便有我来实验。”上官无邪听后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自袖中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轻轻自腕间一划,鲜血自汹涌而出。“这一杯可够?”看着穆流汐,几许期待。 “恩,够了。”穆流汐看着上官无邪,心中满满敬佩,又转向长孙清逸,“还请长孙公子将我刚才所述之药熬出来,不可多时,半刻钟即可。”长孙清逸点点头走了出去。 “公子,你的手腕还是要包扎的。”穆流汐看着走在前面的上官无邪道。 “无碍。姑娘快些。”上官无邪摆摆手。 进了后堂,穆流汐也并非十分把握,有些微微紧张,“寂言,你去端点热水过来。” “恩,不要紧张,你可以。”夏寂言温柔的说道。 穆流汐走到床边,看着躺在**的女子,心中微动,一日之内,竟有两位绝色需要自己去医治,还真是缘分啊。轻轻扶起早已昏迷不醒的女子,将那一杯鲜红色的血一点点喂进了她的口中。穆流汐擅长针灸,总是随身携带着金针,自袖中拿出金针,轻轻在她身体之上的几个重要穴位扎了针。 上官无邪见穆流汐施针,有些紧张,“姑娘,这……” “公子放心,这些针可防止她的血脉逆行,会慢慢调节她的气息的。”穆流汐看着面色不好的上官无邪轻声说道。 “穆姑娘,药熬好了。”长孙清逸推门进来,随后夏寂言也走了进来。 穆流汐自夏寂言手中接过热水,将准备好的白布浸了热水,轻轻在针灸的地方擦拭。擦拭了一会,将金针拔了出来,把长孙清逸煮好的药端了过来,扶起左芊芊,缓缓的灌入了她的口中。 “我们等等看吧。”穆流汐放下左芊芊站了起来。 几人站在床边,都是焦急万分,良久,仍是没有动静,上官无邪愈发严肃,“怎么还没反应?” “无邪,再等等吧。”夏寂言低声道。 “别说话,芊芊姑娘的手动了。”穆流汐突然说道,让几人一愣,随即都向左芊芊看去。 只见左芊芊手指缓缓的动了,上官无邪刚要上前,左芊芊突然一口黑血就吐了出来,随后悠悠转醒,虚弱的看着在她面前的人。 “无邪……”看到上官无邪,左芊芊突然说道,“我是死了吗?不然怎么会看到你。” “芊芊,你没死,我就是无邪啊。”上官无邪一把将左芊芊搂在了怀中,眼泪已顺势而下。“芊芊,我以后都不走了,我就在炀城,我要娶你,我会给你幸福,芊芊,不要再做傻事了好吗?不要再让我这样担心了。你若是真的出了事,你让我怎么活。” 左芊芊嘴角牵扯出一丝幸福的笑,“无邪,对不起,只是父亲逼我嫁给宫域,我没办法,我不愿,无邪,芊芊答应你,以后不做傻事了。” 穆流汐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红了眼眶。夏寂言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轻轻笑了。长孙清逸看着紧紧相拥的两人,舒了口气。 良久,上官无邪松开了左芊芊,“芊芊,是这位姑娘救了你,也,救了我。” 左芊芊抬起头,看着穆流汐,有些惊讶,英姿如水,恍若仙人,“芊芊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不谢了,”不等穆流汐说话,夜离在一旁说道,“芊芊,你若要谢我妹妹,很简单,说服无邪,帮助我们打败夜轩就好。” “四哥……”穆流汐有些惊讶,原来上官无邪竟不是他们这一派的,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上官无邪看了看夜离,又看了看并肩而站夏寂言与穆流汐,“四王爷,这姑娘应该就是凰女吧。” “不错,大羽凰女,我的妹妹,穆流汐。”夜离点了点头。 “无邪,”左芊芊轻声叫道,“如今宫勋已经开始联络各个武将文官,为的便是帮助夜轩夺取皇位,之所以我父亲要我嫁给宫域,也是宫勋逼的。” “芊芊,这……”上官无邪看着左芊芊,“芊芊,我上官无邪此生只愿你陪我在身边,放舟五湖,至于其他,我不想。” “无邪,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上官大人是右丞相,位居宫勋之上,此等事情,你上管家不想被卷入也会被迫进去,何不现在就选择呢?”左芊芊轻咳了几声,又是让上官无邪一阵紧张。 “四王爷,容我想想。”上官无邪看着夜离,定定说道。 “无邪,不必为难,你想如何我都不会怪你,我们永远都是兄弟。”夜离笑道。 “穆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长孙清逸看了看大家,对着穆流汐道。 穆流汐微微惊诧,点了点头。两人走出了房门,站在院子中,一时间没了声音。 “穆姑娘,”良久,长孙清逸开口,“你的医术很好,能否帮我个忙。” “我帮你?”穆流汐看着长孙清逸,有些不可置信,“长孙公子可是神医,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呢?” “姑娘会针灸之术,而他的病,只能靠针灸才能彻底痊愈。”长孙清逸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姑娘若是不愿,长孙不会强求。” “我不会拒绝。长孙公子救了我姐妹两人,本该报答的,如今公子有事相求,流汐定当全力以赴。”穆流汐连忙摇头,“不知公子说的他,是……” “我的弟弟,长孙清风。”长孙清逸脸上多了一丝奇怪的表情,“他曾经被九幽宫抓去,回来之后,便口不能言了,我深知这病只有针灸可以治疗,但是我并不擅长针灸。” “九幽宫?”穆流汐微微皱眉,“长孙公子,我会帮你救助你弟弟的,放心。” 穆流汐远眺,炀城之中山高且多,四周绿色苍茫,如同屏障一般包围保护着这个偌大的皇都,天气渐渐炎热,即使阴沉着天,那股燥热烦闷还是在身边围绕,檐底几只雨燕飞过,叽叽喳喳,飞得极低,穆流汐凝神,怕是要下雨了。 “长孙公子,进去吧,要下雨了。” 听到穆流汐的声音,长孙清逸抬起头,墨色的乌云已经翻涌而来,本是上午,此刻却像迟暮,“好。”点了点头,两人走了进去。 刚刚踏入屋中,突然一声响雷就霹雳而来,雷雨随即也倾盆而下,夏日,在这场雷雨的邀请之下降落在人间,屋中几人定定望着外面陡然变大的雨势,一时无声。 夜离双手背在身后,严肃的看着窗外,如今不仅是天气,就连宫中也是随时被乌云压着,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拨开乌云。 远处的太子宫,夜轩也是一脸沉闷的看着渐大的雨势,宫洛黎端来沏好的茶来到他面前,夜轩看了她一眼,接过茶水,轻啄了一口,“太子妃,你是不是恨我?是不是恨不得我死?” 宫洛黎本事低着头,一听夜轩的话,有些吃惊,“太子何出此言。” 夜轩放下茶杯,双眼凝视着宫洛黎,才不过二十岁,看起来却如四十岁的沧桑,纵有傲人的容颜,心境,怕也是不同于其他女子的,想到了曾经那个天真的宫洛黎,夜轩心头隐隐泛出一丝疼痛,失声说道,“洛黎,我……” “太子,窗口风大,还是关上窗吧。”仍是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夜轩,不要再窗口啦,会伤风的。”脑海中突然出现那年冬天的话,她娇笑的容颜,明媚干净。抬起头,看着现在的她,脸上多了些让人猜不透的情绪,还有那种随遇而安的神色,少了当年的纯真,“太子妃,你先出去吧。我想静一静。” 不想再看到她,怕再看下去,自己会抑制不住的将她拥入怀中,不想在看她,怕再看下去,自己早已建起来的防线会瞬间崩溃。看着她孤独的身影,心中的疼越来越明显。关上窗,合上门,躺在**,闭着眼,忘却一切。 第二十四章 九幽深处別洞天 “无邪。”站在窗口的夜离突然喊道,打破了寂静。 上官无邪正望着左芊芊,听到叫声转过头去,“四王爷,怎么了?” “我还是希望……” “四王爷,给我三日时间,三日之后,我定会给你个答案。”不等夜离说话,上官无邪抢先说道。 “好,那我便等你三日。”夜离一笑,“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如今芊芊姑娘也已经醒来,那我便与妹妹寂言回去了,你们好生歇息。” “那就恕无邪不能远送了,等芊芊恢复,我们定会登门答谢。”上官无邪也是笑着说道。 夏寂言与穆流汐便也同几人道别后走了出去。 三人并肩走在路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穆流汐望着天空,叹了口气,夏寂言望着她,宠溺的笑容绽放在脸上,“怎么了流汐?” 穆流汐回望了夏寂言一眼,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突然,对那个九幽宫感了兴趣。” “九幽宫?流汐,你怎会突然对此种帮派感了兴趣?”一旁的夜离听到穆流汐说出九幽宫,有些琢磨不透。 “四哥,朝中的各个权臣恐怕早就已经被夜轩收买,我们如今势力单薄,若是有一个让人听了便闻风丧胆的帮派支持,你说,那些人会有什么反应。”穆流汐微微眯眼,精光四射。 “流汐,你的意思是,去联络九幽宫宫主?”夜离诧异的看着穆流汐。 “还需要去联络吗?”夏寂言看着一脸狡猾的穆流汐笑道,“家中不是正躺着一名九幽宫的人么。” “哈哈,你们二人还真是天生绝配啊。那么,就按照你们所想,我们去会一会九幽宫。”夜离收起笑容,一脸严肃。 穆流汐夏寂言二人点了点头,三人一路无话,静静地走回了家中。 大堂之中,夏侯正在微微小憩,听见声音,睁开眼见三人回来,无奈说道,“那姑娘吵着闹着非要会九幽宫去,可是她身体很虚弱,老夫也不知该如何,你们总算是回来了。” “侯爷莫急,我去看看她。”穆流汐微微笑道,福了福身,转头向偏堂走去。 偏堂之中,那名绝色的女子正坐在**,见穆流汐进来,不顾身上伤口急忙起身,“姑娘?” 穆流汐见她就要跌倒,赶忙走上前去一把扶住她,“小心,你还有伤,怎能如此大意。” “姑娘,我能否回去了?”面上是略带恳求的神色,倒是让穆流汐心里一软。 “可是你晚上还要再针灸一次才行。”穆流汐皱着眉说道。 “那姑娘你随我去便好,哥哥疼我,不会说什么的。”白芷像是马上要哭了,惹得穆流汐又是一阵难受。 “这……”看着白芷的脸,穆流汐有些迟疑,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一会就送你回去。” “谢谢。九幽宫距离这里不远,很快就可以到了。”白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明媚若水,让人不想移开眼睛。 穆流汐扶着白芷走出了偏堂,来到大堂之中,夜离与夏寂言似乎正在同夏侯商量些什么,见二人进来,都没了声音。 穆流汐看了看几人说道:“马上我们就送白姑娘回去吧,四哥,寂言你们可愿意?” “我无所谓,你去哪里我都陪你。”夏寂言温柔的看着穆流汐说道。 夜离看着白芷,那张明媚的脸仿佛千万面前就已经见过,袅袅身姿,明眸皓齿,竟是比穆流汐还要美丽,“既然妹妹说了,四哥也陪你。” “好,那我们现在就走,马上就中午了,事不宜迟。”穆流汐笑道。“侯爷,就不要等着我们吃饭了。” 夏侯点点头,“快去吧。路上小心。” 几人拜别了夏侯,便走出了侯府。穆流汐不知道,夏寂言不知道,夜离也不知道,他们这一走,给日后带来了多大的变化。他们更不会想到,九幽宫,这个曾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帮派,日后,竟成了他们扳倒夜轩的绝对力量。 几人一直走着,穆流汐看着白芷满脸的汗水,有些动容,“白姑娘,歇歇再走吧。你的身体……” “没关系,在走一会就快到了。我没事的,谢谢你。”白芷心中升腾起一丝暖意,在九幽宫中,那些男男女女只会自顾自的练着武功,除了宫主,他们对任何人的死活都不关心,而今,却有这样的一个人,萍水相逢,但对自己竟如此的关心。 “那好,我们就慢点,不然你的伤口,真的不容易好。”穆流汐见白芷一脸坚定,点了点头说道。 夏寂言与夜离在两人后面跟着,一脸的戒备,生怕路中突然有什么变故影响他们的进程。 突然,白芷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几人,“我们到了。” 三人相互看了看,有些不解,面前的这块石头就是九幽宫的宫门?没有说话,只是都静静的看着白芷,只见她在石头上摸着,突然在一个地方停住,轻轻一按,轰的一声,石头旁就开了一个直通地下的大口。几人更是诧异,看着白芷,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们随我来,不要害怕。这只是地下通道,通向九幽宫的。九幽宫不是在地下,你们不要害怕。”白芷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都是惊诧的表情,虚弱的笑了笑。 三人点点头,便随着白芷走进了地道。地道并不长,一会就到了尽头,白芷先行上去,随后几人也都跟了出来。刚要向前走,侧面便飞出来一人,“你们是何人?竟敢擅闯九幽宫?” “是我,”白芷看着面前一身黑衣的男子说道。 男子看见白芷放下了手中的剑,恭敬的拜了一拜,“小姐,您回来了?宫主很是担心。” “恩,知道了,你下去吧,他们是我的朋友,切莫无礼。”说完头也不回的就向前走去。穆流汐几人见她走着,便也急忙跟了上去。 九幽宫中风景异常秀丽,入眼之处青山高俊,无边无垠的碧色层层。远方山巅一道清流飞瀑,如白练挂川,碎珠溅玉,水声隐隐。水势沿山峰层层飞落直下,聚成一道清河奔流,斗折蛇行蜿蜒西去,消失在苍翠的山间。近处楼阁亭台,金碧辉煌,檐间雨燕双飞,穿梭在葱郁的树木之中。向右侧望去,一汪碧波在阳光下闪着光芒,白芷并未向正殿走去,而是去了湖边,几人走了不远,渐闻清香扑面,眼前豁然开朗,一望无际的湖水展现在眼前。垂柳依岸,碧叶连天,湖中的荷花伴着细柳长堤遥遥展现,阳光朦胧飘拂,如同幽然迷人的梦幻。 水中九曲回廊延伸,连着立在湖中心的碧波亭。廊前隔几步便是绽放的牡丹,一直通往亭中,映入清水暗波,幽幽然温柔盈岸。 几人尾随着白芷往湖中走去,四面无声静谧。夏日微风薰然,穿枝过叶迎面抚来,碧色荷姿,或有含苞待放,或有迎风展颜,凌水依波,娉婷绰约。 忽然之间,亭中响起悠悠笛声,曲调清和古雅,声声叹脉,仿佛自远古红尘中生出了繁华万千的明亮,落在心间最柔软的地方,照亮了阑珊的一梦。穆流汐伸出手去遮挡阳光,阳金色的光在指尖盈盈一晃,伴着涟漪碎成金光片片,幽然荡向湖心。水光摇动,心绪亦仿佛暗波起伏,却偏觉得空落落无处着力,飘荡荡恍然失落。 几人诧异抬头,看到不远处与碧波亭相连的白石拱桥上,潇洒立着一人。 白衣,长桥,玉笛,眼前是十里碧荷,天上是华光盈然,他的眼中清波荡漾,湛湛温柔似水。白芷一见此人,便不顾伤口牵扯,飞快的向他跑去,紧紧的抱住了他。笛声戛然而止,两人紧紧相拥。 几人站在亭前没有向前,怕是扰了这美好的画面。 白芷轻轻推开他,泪眼汪汪,手指指着穆流汐几人所在之处,不知在向那人说着什么。那人点了点头,踮脚一跃,飘飘然已经站在他们面前。 “九幽宫宫主玄冥,谢各位对舍妹的救命之恩。”微微拱手低头,身上傲然出尘的气质几乎与夏寂言一致。 “公子何须言谢。”夜离微微一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况且我妹妹一身医术,更不会见死不救。” “哦?”听见夜离的话,玄冥抬头看着站在一旁的穆流汐,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欣赏的神色。此时,穆流汐正望着湖面,似是察觉到探究的目光,微微颌首,“不想白姑娘竟是九幽宫宫主的妹妹。”抬起头,正对上玄冥的目光。 两人目光相撞,穆流汐没有任何异样,眸子中连一丝波动都不曾出现,倒是让玄冥有些诧异。不用说对视,普通人就是听见自己的名号也会觉得害怕,而面前的这女子,竟是没有丝毫的改变,到真不是一般人家呢。 “宫主,白姑娘今晚还需针灸,所以我们才前来冒犯,希望宫主不要灭我们的口。”穆流汐微微笑道,让玄冥有些惊艳。 “姑娘救了舍妹,谢还来不及,怎会有灭口之说。”玄冥听了此话,有些轻笑,这姑娘倒是有点意思。 “已经正午,想必几位也没有吃饭,便随我来吧,权当是谢过几位的恩情了。”玄冥看着几人说道。 三人也没有推辞,点了点头,便随着玄冥走出了碧波亭。 第二十五章 冥冥之中天注定 玄冥在前面引路,几人在后面跟着,左拐右拐,直走到了另个亭子中,天日高爽,几缕淡云际丝丝牵扯,随意地涂抹着轻灵的风色,碧空如洗,阳光毫无顾忌地铺展开来,耀的天如美玉云似水。 “几位觉得我这九幽宫风景可好?”玄冥嘴角始终带着笑意,与传言中那个冷酷的宫主简直是天壤之别。 “山山水水萦绕,各色鲜花点缀,这九幽宫自然是极其美的。”夏寂言环了四周,定定看着玄冥。 “公子说的是。”玄冥笑了笑,转头看向穆流汐,“姑娘以为呢?” “浅红碧翠,蜂蝶飞舞,此等景色,恐怕此生都难得见到。今日在这九幽宫中看见,也算是一种幸运了。”远处的瀑布飞湍而下,在山腰悬起了一道七色彩练。 “白姑娘,”夜离没有参与他们的谈话,反而向坐在玄冥身边的白芷说道,“你感觉可好些了?” 白芷有些诧异,,“多谢公子挂记,没什么事,只是,有些饿了。”抬起头,睁着无辜的眼睛望着玄冥。 玄冥看着白芷的表情,有些无奈的笑道,“好好好,妹妹饿了,哥哥这就命人去做吃的。” 白芷这才笑道“也许你们都认为哥哥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但是在我心中,他是这世间最好的哥哥。” 穆流汐三人有些诧异,也许,只有白芷才能真正的看清这个谜一样的男子吧,三人看着白芷脸上的笑容,也不禁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没过多久,一行人端着饭菜走进了亭中,本是花香缭绕的亭子瞬间被饭菜的香气填满,三人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惊讶。 鸡茸金丝笋、葱姜爆蟹、荔枝肉、素八珍、班指干贝,油闷鲜蘑、六道菜肴盛在一色的水纹冰色透花浅碟中,佐了几样素淡开胃小菜并一品膳汤,色香味俱全。 “都是些家常膳食,还望各位莫要见怪。”玄冥一笑,看着几人说道。 “宫主客气了,你我不过五人,这些饭食已经够了,何必要铺张浪费呢?”夜离看着这些与宫中几近相同的精致菜肴也是一笑。 “话说了这么久,还不知几位如何称呼。”玄冥放下酒杯,嘴角那抹笑意未曾散去。 “夜离。” “夏寂言。” “穆流汐。” 三人也放下酒杯,定声说道。 “夜?夏?哈哈,原来几位来头还不小,如此,玄冥便交了你们三位朋友,不知几位意下如何?” “宫主当真神人,仅凭姓名便知晓我们的身份,如此聪慧的朋友,我们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夜离哈哈一声笑,让气氛更是热了几分。 “好,那我们便举杯,也算庆祝我们几位的朋友之情。”玄冥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三人也不推阻,皆是端起酒杯将酒饮尽。 酒过三巡,穆流汐有些微醺,缓缓站立起来,“胜闻九幽宫中风景美丽,不知宫主可否带我们一游?” 玄冥有些讶异,随即笑道,“姑娘若喜欢,我愿意奉陪。”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随宫主一同去欣赏这九幽美景吧。”夏寂言听玄冥如此说,也站了起来,笑意盈盈。 “你们倒真有兴致,”夜离摇摇头笑道,“这亭四周便风景秀美,还要去哪里?” “公子既然不愿同哥哥前去,那便在此与我一同吃饭吧。”白芷抬起头,放下筷子,看着夜离说道。 “这……”夜离有些迟疑。 “若夜公子不愿前去,便在这里陪着芷儿,无碍。”玄冥看夜离的神色有些尴尬,笑着说道。 “那好,你们就去吧。我们在此等着你们。”夜离点了点头。 “那宫主,我们就先行吧。”穆流汐嘴上说着,眼睛却四周乱看。 夏寂言摇摇头。拉起穆流汐跟着玄冥走出了亭子。 举目望去,四周皆是连绵起伏的青山,淬染了林木色泽,一色碧绿平静而深远地铺展在天地间。 这九幽宫依山而建,半隐于茂林修竹,向宫中的身处走去,那道瀑布倒是隐去了踪影。应该是距此还有段距离,只依稀能听到水声琤瑽,流淌于寂静的深山。 初夏的山风微凉,吹得衣襟轻拂,发丝飘扬,穆流汐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抬头望向一碧如洗的天色,阳光似金,纯净得透明,淡淡铺泻长空。 她伸手,仿佛想握住流动的光线,阳光落入眸心,有一点点刺痛。 “姑娘觉得怎样?”玄冥停住脚步,看着穆流汐。 “如此美景,若是有乐声在耳,才算得上精致。”穆流汐微微眯眼,缓缓说道。 “前面远黛亭中便有一池波,姑娘可懂?” 穆流汐看了看玄冥,又转向夏寂言,“自然。” 玄冥不在说话,伸手向前一指,转头笑了笑,自顾自走向前去。穆流汐与夏寂言相视一笑,也随着跟了过去。 “姑娘,请坐。”玄冥看了看琴前的石凳说道。 穆流汐缓缓走了过去,静静侧首,心中掠过无数琴曲,秀美的手指轻轻滑过细弦,左手如兰,抚上古琴一端。 她不再去看站在旁边的那两人,平静无波的目光落在前方空处,徐徐抬起的右手眯着眼睛突然弹拨琴弦。 铮然一声,清脆中略带了些喑哑,夏寂言与玄冥心里似乎都被什么东西猛地划过,随着这烈烈弦音不由自主心神微颤。 一声方落,弦弦声紧,一张质朴的古琴骤然生出金戈铁马的气势。 眼前仿佛看到行营千里,兵马嘶鸣,决战在即,风云暗动,一颗心仿佛被这肃杀的音色缓缓提高,吊到不能承受的极致。 正在暗处心惊,忽听急弦突起,“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千军万马横扫大漠,风沙狂涌天地失色。 琴音摇曳之中,杀伐驰骋,惊心动魄;细弦波荡之时,剑气四溢,骇人听闻。 一双纤弱手指下既有万千气势,又时而弦轻音低,稍现即逝的幽咽纠缠其中,承辅跌宕。 待到萧索的低音转回,琴音顺势高起,大开大阖,大有直拔云霄之势,不由得叫人闻声色变。 穆流汐星眸低垂,琴音越拔越高,指下陡然用力,尾音喑哑,双手紧紧扶上琴弦,曲音消散,三人一时无话。 良久,玄冥开口:“姑娘这一曲,恐怕不仅仅是为了让我听琴吧。”笑意显现,聪明之人总是能够明白他人所想,看穿看清却不想说透。 “不愧是九幽宫宫主,此次前来,的确有事相求。”穆流汐见玄冥仍是淡然而笑,便不在隐瞒,直接说了出来。 “姑娘何须如此,说便是了。”玄冥摆摆手说道。 穆流汐看向夏寂言,定了定神,缓缓开口,“宫主虽处于如此地方,但应该也知晓夜轩吧。” “夜氏家族,大羽的皇族,谁人不知。夜轩,当今太子,刚刚那位夜离,四王爷,面前的夏公子,为炀城公子,我自然知晓。” 夏寂言听着这些身份就如此平常的自玄冥口中说出,不禁讶异,“不愧是宫主。” “几位如今找上我,莫非是要我同你们一起?”玄冥看着手中的玉笛,面不改色的说道。 “宫主既然猜到,何须在问呢。”穆流汐浅浅笑道。 “这件事,我又怎能自己做主呢?九幽宫上下三千七百四十五人,我还要顾虑他们。”玄冥收起笑意,渐渐严肃道。 “今日只想与宫主说及此事,并不是要宫主急着作答。”穆流汐始终带着那明媚的笑意。 “那便容我想想。”玄冥说罢便不顾两人走了出去。 亭中只留下穆流汐夏寂言二人,两人相对,夏寂言抽出玉笛,“不如在来一曲。” 穆流汐挑眉,点点头,手指再度扶上琴弦。 琴音自穆流汐指下婉转而出,飘飘乎如凭虚御风,就那般的在整个九幽宫中飞舞流连,音色较为欢欣,正向前走着的玄冥突然停下脚步,静静的听着这悦耳的琴音。 琴声高转,突然一缕低沉的笛音响起,似与琴声相合,缠缠绵绵,如交颈而飞的鸳鸯,笛音陡然增高,而此时琴音却低到几乎消散,缓缓收指,再复弹奏,乐声愈发欢快灵动,笛音也随之开始加快。 尾音柔和倾泻而出,十指扶弦,亭中两人四目相对,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开始在两人之间滋长。 玄冥现在青竹翠蔓之间,眼前晃过无数光景,浮光掠金,静影沉璧,那些带着华光的过往倾袭至脑海,那张脸,那张琴,那首音律,闭上眼,不去在想。再次睁开眼,脚步已经向来时的路走去。 “夏公子,穆姑娘。”玄冥看着深情相对的两人说道,“我想好了,答应你们。” 为什么这么快答应了呢?是那女子的潜静神情与她相似?还是那一曲琴音让他以为仿佛回到了曾经?总之,就是突然想要帮助她,不想再错下去。 “宫主此话当真?”穆流汐面上绽出明媚一笑。 玄冥抬起头,与她相对,轻轻点头,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心中微微升出一丝暖意,就那样看着她,他在亭外,她在亭内,如此相看,时间仿佛不再流动,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虚无。 第二十六章 无邪一笑并肩立 “既然宫主答应了,那我们应该庆祝一下。”夏寂言看着玄冥盯着穆流汐的目光有些不悦的说道。 “夏公子说的对,”玄冥似乎也发现了什么,抱歉一笑,“那我们就回去迎松亭,继续畅饮。” 穆流汐挑挑眉,点了点头,刚要迈出步子,夏寂言一把拉住了她,紧紧握着她的手,对她温柔一笑,就这样并肩走了出去。 迎松亭中,白芷仍旧在拿着筷子夹着饭菜向嘴巴里送,夜离站在亭边远眺着莽莽青山,听见响动,向穆流汐三人方向看去,见三人平静归来,心中的担忧瞬间化作虚无。“流汐,看风景看够了?” “四哥不愿陪我去看,现在又来问我,我才不回答你这个问题。”穆流汐白了夜离一眼。 “这……”夜离不禁猝狭的笑道,“好好好,是四哥不好,是四哥的错,不该不陪你去,我的好妹妹就不要生气了。” “本姑娘大人大量,怎么跟你计较。”穆流汐轻哼一声,惹得在场之人都笑了起来。 “转眼已经傍晚,流汐什么时候给白姑娘针灸?”夏寂言看着斜下的夕阳问道。 “恩,倒不能与宫主畅饮了,”穆流汐转头看着白芷,“白姑娘吃了一个下午,可吃饱了?” 白芷听见穆流汐带着笑意的声音,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已经杯盘狼藉的桌面,面色一红,“早就吃好了。” “那我们要针灸了。”穆流汐依旧笑着。 白芷望了望玄冥,见玄冥不说话,点了点头,“好。那姑娘随我去房间吧。” 穆流汐笑笑,“好,我们走吧。” 亭子中三人见二人走远,便都坐在了已经杯盘狼藉的桌子前,几人似乎不在意,也不说话,就静静的注视着对方。 “四王爷。”玄冥拿着手中的琉璃盏淡淡的说道。 夜离抬起头看他,目光深邃,平静无波,一切情绪都隐藏在幽黑的瞳孔深处。对视良久,嘴角扯出一笑,“宫主有什么想法?”夜离看见三人一同走来便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便也不拐弯抹脚,开门见山的问道。 “王爷就这么相信,我不会骗你们?九幽宫向来已阴毒著名,你们肯定也是知道的吧。”玄冥邪魅一笑,饮尽了杯中的玉液琼浆。 “若当真阴毒,那么方才宫主你看白姑娘的眼神之中,那深深的疼惜与宠溺,便都是装出来的了?”不答反问,倒是让玄冥有些诧异。 “她是我的妹妹。” “若真的阴毒,恐怕早已六亲不认,况且宫主一身白衣,又怎像那阴毒之人。”夏寂言在一旁插声说道。 “我若说,我之所以答应你们只是因为穆姑娘那首曲子,你们可信?”垂眸掩去所有的情绪。 “怕是我与流汐合奏的那首吧。”夏寂言不以为意的说着。 “不错,就是那首,那是当年,我与……我最爱的一曲。”玄冥有些焦虑,手中旋转着琉璃盏,心神不定。 “四哥,寂言,宫主,白姑娘已经休息了,应该没有大碍了。”穆流汐翩翩而来,发丝被微风吹起,在晚霞的映衬下有些魅惑。 “多谢姑娘。”玄冥站起来微微拱手。 “天色已晚,我们要回去了,”穆流汐看着夏寂言与夜离,“日后,应该有很多时间与宫主交流。” “那我便不留几位了,”说完拍了拍手,一名黑子男子瞬间自林中飞了过来,“送几位出宫。” “叨扰宫主了,日后再聚。”夜离夏寂言一拱手,就跟着那黑子男子走了出去。 “好,慢走。” 天色渐暗,几人回到侯府太阳已经落山,只留下几抹余晖。几人刚进府门,便听见堂中有些嘈杂,快步走去,竟看见上官无邪与上官雄正坐在堂中。 “父亲,我们回来了。”夏寂言看了看几人对夏侯说道,“上官大人,无邪。”又冲着上官无邪点了点头。 上官雄见夜离站在门口,起身一拜,“四王爷。” “无须多礼。”夜离挥了挥手,坐在了夏侯对面的位子上。 “这位怕就是凰女幽兰公主吧?”上官雄看着袅袅而立的穆流汐说道,“今日老臣进宫皇上已告诉老臣此事了。” “上官大人。”穆流汐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既然两位已经前来侯府,应该是同意和我们并肩站在一条线上对付夜轩了吧?”夜离冷冷的看着上官雄严肃说道。 “四王爷所言不差。今日无邪回家便对我说了此事,老臣本想置身事外,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怎可能真的置身事外呢?”上官雄像是自嘲一般笑了笑继续说道,“老臣与夏侯交情匪浅,亦知道无邪与你们情同手足,自然会选择站在四王爷一方。” “上官大人如此决定甚好。只是以后在朝堂之上,怕是少不了被夜轩党羽排挤了。”夜离也是一笑。 “既然选择了,就不会惧怕那些东西。”上官无邪突然说道,“今日若不是幽兰公主出手相助,芊芊怕是早已魂归西天了,我上官无邪欠了公主一个大人情,定当以性命相报。” “说什么报答,你我如今是一条船上的队友,何须说这样的话。”穆流汐笑着摆了摆手,“倒是芊芊姑娘如何了?” “多谢公主牵挂,芊芊现在在我家休息,左家,怕是回不去了。”上官无邪抱以一笑,“左杰定然知道芊芊已经醒了,若是回去。恐怕就是再入虎口了。” “如此也好,上官公子你放心,你和芊芊姑娘会在一起的。”穆流汐带着柔和的微笑,那样子,仿佛天上仙女降临凡间。 “借公主吉言了。”上官无邪站起来一拱手,“我上官无邪以后将全力辅佐王爷公主。” “无邪说的什么话,我们是兄弟。”夏寂言也起身握住了上官无邪的手,随后夜离也做了同样的动作,谁也不知道,就这样,日后这三人,还有那个现在正在安然堂中熬药的长孙清逸,成就了最繁华的盛世。 “如今朝中形式严峻,宫勋一派也是愈发猖狂,现在就祈求青帝能够打压了。”夏侯看着面前三人,又看了看上官雄说道。 “是啊。但愿皇上能够赶快降旨。”上官雄点了点头。 “如今宫洛黎是太子正妃,他夜轩又怎会容忍宫家的势力被皇上打压呢?”夏寂言说道,“况且夜轩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定然会保护宫家势力。” “不仅是宫家,还有长门帮。”上官无邪突然说道。“长门帮才是夜轩最大得情报网。很多事情,都是长门帮为他打探到的。” “无邪说的是,我们现在不仅仅要对付宫家,还有长门帮。”夜离点点头。 “既然都是帮派,那么就让玄冥的九幽宫去对付好了。帮派斗争,天皇贵胄们应该是无法直面参与吧。”穆流汐奸诈一笑。 “九幽宫?公主的意思……”上官无邪有些微微惊诧。 “不错,无邪,如今九幽宫已经同意站在我们这边。”夜离笑道。 “所以今晚都睡个安稳觉吧。侯爷,四哥,寂言,上官大人,上官公子,我先回去了。”穆流汐福了福身,转身走出了大堂。 明月一轮,当空洒下金辉银光,落在水中如碎玉浮动,粼粼点点。穆流汐便回到青竹苑中,便看见古清颜正站在湖边发呆。 “清颜,你在干什么?”穆流汐走过去看着古清颜,只见古清颜脸色苍白,身体也是摇摇欲坠。“清颜,你怎么了?” “流汐……”两行清泪缓缓划过,“若是以后你发现了什么,不要怪罪我,好吗?” “到底怎么回事?”穆流汐听得一头雾水,不禁问道。 “流汐,不要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流汐,你也不希望清欢死掉,对吗?”古清颜哑着声音说道,眼中是深深的愧疚。 “清颜,清欢怎么了?我当然不希望她出事啊。”穆流汐听见古清欢三个字有些着急,拉着古清颜就跑到了古清欢的房间。 古清欢此时已经躺在**睡熟了,穆流汐怕是打扰到她,便轻声的走到了床边,看了一眼古清颜,手指搭上了古清欢的手腕。随着脉搏的跳动,穆流汐脸上的神色也是越来越严肃,收起手,转身出了房间,走到了楼阁上面,“清颜,这到底怎么回事。” “流汐……”古清颜低声叫道。 “清颜,你告诉我,为什么清欢会服了噬心丹?”凌厉的眼神紧紧的盯着古清颜,让古清颜心中一凛。 “流汐,我若知道就不会如此了。”古清颜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噬心丹若七日之内不服用解药,便会七窍流血,筋脉尽断而死。”穆流汐闭上眼沉声说道。 月光苍凉,给湖面染上了一层银光,风过水动,湖面像是被调皮的孩子搅动,波纹粼粼。 “清颜,回去睡吧。清欢不会有事的。”穆流汐看着月亮说道,“我不会让清欢有事的。” 古清颜点了点头,脚步却没有移动,两人就站在楼阁之上,寂静无声。 第二十七章 此事难得共欢颜 一夜未眠。 清早的阳光照进穆流汐的房间之中,在绿绮琴上闪着晶亮的光芒。穆流汐呆呆的坐在书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姐。”云梅匆匆跑了进来,“清颜小姐说清欢小姐不见了!” 正在发呆的穆流汐听见云梅的话猛地一抬头,“你说什么?清欢不见了?” 云梅现在门口使劲点了点头,穆流汐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快步到了古清欢的门口,便看见古清颜满脸泪水,“清颜……” “流汐,我,我不知道清欢去了哪里,早晨一进门就发现她不见了。”古清颜嘤嘤的哭着。 “清颜,你先不要哭,我们,我们去找侯爷!”穆流汐急急说道,拉着古清颜就向大堂跑去。 大堂之中,夏侯已经坐在正坐之上,穆流汐两人来时正饮着茶,夏寂言也静静的坐着等待几人来吃饭。 夏侯见两人脸上都带着泪痕,有些诧异,“流汐,你们这是怎么了?” “侯爷,清颜一大早起来发现清欢不见了。”穆流汐看着夏侯急忙说道。 “清欢姑娘一向身体不好,怎会不见呢?”夏侯有些不相信,平日里古清欢大多数都在侯府之中走走,不会出去,“你们没在侯府中寻找吗?也许她是醒来感觉好些便在府中散步呢。” “没有,我发现后便让云梅都找遍了,没有她……”古清颜低声说道。 “我们先等等,说不定没事,你们不要自己吓自己。”夏寂言看着两人,“清欢不像是会闹出什么事的孩子,她很懂事,或许觉得闷了,出去走一走也不是不可能。” “寂言说的是。你们就先不要自己吓自己,坐下来先等一等,清欢姑娘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不会出事的。”夏侯听夏寂言的话也点点头道。 “是啊,清颜,说不定清欢就是去散步了,我们不能总想坏事。”穆流汐看着古清颜缓缓说道。 古清颜抬头看着穆流汐的脸,良久点了点头,两人坐在大堂之中,眼睛却是不住的向门口处望去,生怕看不到古清欢的身影。 炀城郊外的小树林中,蓝衣女子正呆呆的看着面前的男子,眼神中是无尽的爱恋。男子却并没有任何波动,只看着手中的画,久久未曾说话。 “这次,你满意了?”蓝衣女子双手紧握,看着他恨恨说道。 “呵呵,”男子邪魅一笑,“蓝衫,我知道你不会不帮我的。这女人,我见过了。” 那男子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紧紧盯着画中的女子,明媚的脸庞,浅浅粉嫩的嘴唇,闪着光芒的眼眸,还有那袅袅的身姿,这女子。分明就是当日在御花园中所见! “夜轩,我的太子,”蓝衣女子突然吼道,“你为何不杀了我!” “蓝衫,或者说清欢,我怎么舍得杀你呢?”夜轩大笑,“若是没有你,我的大业也成就不了。你放心,等我顺利登上皇位,不会亏了你的。” 阳光下,古清欢的脸闪动着些微的光芒,她紧紧闭着双眼,脑海中闪现了无数画面,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穆流汐。十一岁,与古清颜在安山上采草药被蛇咬伤,是穆流汐救了她;十二岁,三人最终在一起生活,穆流汐把她当成亲妹妹一般对待;后来,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好,穆流汐使出浑身解数用尽无数药材为自己治病;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了四年,而后,便遇到了他,这个男人,夜轩。从此,为了这个男人,她不顾穆流汐的好,不顾穆流汐的疼爱,在暗中悄悄的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这半年多来,他甚至不知道究竟告诉了他多少关于穆流汐的事只是,她的名字样貌她却从来没有透露。而今,却为了自己这条苟延残喘的命,将那画像给了他,还真是讽刺啊。 泪水悄然滑落,古清欢摇摇欲坠,夜轩站在一旁,微微有些动容,伸手将她笼在了怀中,掏出褐色瓷瓶,拿出药丸塞到了古清欢的口中。 古清欢看着夜轩,“为何要救我?” “我答应你只要你给我画像便给你解药,本太子从不食言。”夜轩看着那晶亮的双眼冷冷说道,“你可以走了。”说完将她推出怀中,转过身去再不看她。 看见夜轩如此,古清欢摇了摇头,向侯府走去。刚刚走到门口,便看见穆流汐与古清颜疯了一样冲向自己,“姐,你们怎么了?” “清欢,你没事吧?”古清颜满脸泪水的轻抚着她的脸庞,眼中是无尽的担忧和疼惜。 “我没事,早晨起来有些胸闷,便出去走了走,姐,流汐姐姐,你们怎么哭了?”古清欢心中隐隐疼痛。 “昨晚,姐姐看到你很痛苦,流汐便替你把了脉,发现……” “姐,”古清欢突然打断古清颜的话,“我没事,不然让流汐姐姐在给我把一下脉看看?” 穆流汐站在一旁,手搭到了古清欢的手腕上,表情有些惊讶,“清颜,清欢没事了。除了旧疾,并无其他不妥。” “真的?流汐,此话当真?”古清颜有些不信,仍旧追问。 穆流汐笑着点了点头。 “如今清欢姑娘回来,你们也就放心了吧。”夏侯坐在椅子上微微笑道。 “对不起侯爷,是流汐不好,一大早的来让您……” “流汐哪里的话,”夏侯一嗔怪,“你们安好就行,何来这样的说辞。” “是啊流汐,”夏寂言站在一旁,“还是先让清欢去歇一歇吧,一会我命人将饭菜送去青竹苑,你们便一起吃饭吧。” “恩,谢谢你寂言。”穆流汐笑道。 “哟,你我还谈谢谢?怎么如此生疏。”夏寂言一笑。 穆流汐也笑了,点了点头便同古清颜一起将古清欢扶回了房间。没过多久,厨房便送来了精致的食物。 “来,清欢,过来吃饭。”穆流汐招呼到,“清颜也不要坐着了,快些都过来吃饭吧。” “好,我们马上来吃饭。”古清颜拉着古清欢笑道。 三人坐在桌子前,看着几样精致的菜品,都不由得想到了当年在贺州城的日子,那段日子,虽然清苦,却是欢乐无比。而今,在这夏侯府之中,锦衣玉食,亭台楼阁,虽然夏侯一家都对几人十分好,但是却没有当初的感觉。 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时三人会手拉手走在栗河岸,看着河上的小货船来来往往,有时会劫富济贫,偶尔被人发现就迅速逃跑。虽然一切都要自己来做,但是那份欢乐,却是再也寻不回来。 “姐,流汐姐,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古清欢突然说道,“我,我只是想回贺州了,想看看小盒子如今是不是还好,想听听张婆婆在巷子中的唠叨,想吃一吃一品苑的桂花糕,早晨起来心中难受,就想着出去走一走,不想却让你们如此担心。” “清欢,这不怪你,不要在这样自责了。姐姐答应你,等姐姐把这些事情都弄好,我们三人就回去贺州,还过我们当初的日子,好吗?”穆流汐看着古清欢温柔说道。 古清欢点点头,一丝笑容绽放,可是她永远也不会想到,她这一生再也回不到贺州城,再也回不到过去,她更没有想到,她这短暂的一生,会在两年后戛然而止,只有十八年。 “流汐,”古清颜柔声叫道,“我们姐妹三人已经好久没有坐在一起吃过饭了。虽然平日都在大堂中,但是那种感觉,都不对。” “你们会怪我吗?”穆流汐凝视着两人,“要不是因为我,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身份,我们现在可能还在贺州城逍遥自在,可是,现在却都被禁锢在炀城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你们会不会后悔。” “流汐,若是没有你,就不会有今日的古清颜和古清欢。”古清颜也凝视着她,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 “清颜,谢谢你。”穆流汐眼眶突然红了,紧紧的握住古清颜的手。 这一天,三人在房中谈了好久好久,没有人去打扰她们,只是远方的宁然堂一直响着优美的笛音,就那样穿梭在青竹苑的竹林之中,环绕在夏侯府的花草之中。 这一天,三人在房中哭哭笑笑,将过去和现在都说了一遍,谁会知道,这样的畅谈,这样的交心,在漫漫的岁月中,再也没有出现过。 光耀碧空云游天, 青竹幽幽掩窗帘。 笛声高转绕山间, 此事难得共欢颜。 也许生命就是这样,你错了一步,剩下的路,就都是错的,无论怎么补救,怎么去挽回,都已经回不到最初的起点。人生的路就那么一条,不小心拐错了胡同,那一切或许就都覆水难收。人生一世,或许有很多迫不得已,或许有很多无可奈何,有些事明明你不想去做,但是还是要去做。人都是自私的动物,所以,在这世界,没有谁对不起谁,所有人都是那样,也就不得不随波逐流,在时间洪荒的冲击之下,就会慢慢看清,看透,其实到最后,谁都不过一捧黄沙。 第二十八章 茫茫相遇尘世间 时间在指缝中流淌,转眼已过去半月余,六月的天气开始燥热起来,不断的有蝉在树上呱噪的鸣叫,整个炀城都开始冒着燥热的暑气。 礼部尚书程南岸家里今日却是喜气盈盈,戍边的程一尘今日回家,程府到处都洋溢着欢乐,程南岸更是喜上眉梢,乐的连嘴都合不拢。 程一尘是程南岸的长子,是其正夫人所生,现任的戍边大将军,已经在外戍边三载,今日回城复命,自是让程家上下都十分高兴。当然也有不高兴的,就像二夫人林氏,虽然深得程南岸的喜欢,但却只有程彩衣一个女儿,地位自然不比正夫人孙氏,但却无奈,面上也只得装作高兴的样子。 程家的一大家人都早已站在了府门前,准备迎接程一尘的归来,然而此时的程彩衣却不见了踪影。一会,马蹄声渐渐近了,程南岸伸着脖子张望,那人骑着马越来越近,到了门口快速下马向程南岸与孙氏一跪拜。 “一尘给父亲母亲请安,父亲母亲安好。”声音浑厚有磁性,让站在一旁的孙氏泪眼汪汪。 “回来了,就好啊,”程南岸笑笑,“快进来,这一路肯定很辛苦吧。” “父亲,说什么辛苦不辛苦,为国奉献是一尘应该做的事情。”程一尘摆摆手说道。 程南岸赞许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今日的他身着一身青色长衫,眉宇间的英气缭绕,看上去倒像个柔弱文人,三年未见,今日终得所愿,程南岸难免心中酸涩,“一尘啊,边关三年,定是很艰辛吧。” 程一尘笑了笑,“不,父亲,一尘并不觉得艰辛,你们不知道,边关的百姓都很善良,经常会给我们将士送去各种食物和用具,他们都不觉得艰辛,更何况我们呢?” “边关的百姓不容易啊。”程南岸摇了摇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好了父亲,今日就不谈这些了。倒是二娘,怎没有见到彩衣?”程一尘看着旁边一脸假笑的林氏问道。 “彩衣身体有些不适,在房间中休息。”林氏笑着,“明日定让她向你赔罪。” “二娘哪里的话,既然彩衣不舒服就让她休息吧,我先回房收拾一下自己,马上回来。”程一尘看着程南岸说道。 “好,你且去吧。”程南岸点点头。 程一尘紧皱着眉头走了出去,心中有些疑惑,程彩衣身体向来很好,难道三年之内就换了样子?脚步并没有向自己的房中走去,而是转向了程彩衣的房间。 房间里很静,起初程一尘以为程彩衣是睡着了,但是向里面看去,床铺整齐,竟然没有人!程一尘有些愣了,林氏竟然骗他,心中的疑惑更深。缓步走向了自己的房间,却听得那旁的亭子中像是有声音传来。 轻轻的走了过去,亭中站着两人,一女子一男子,而那女子身着彩衣,正是程彩衣!至于她面前的男人,程一尘定睛一看,万分震撼,竟是夜轩。无数的疑问开始在脑海中旋转,闭上眼睛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 “呵呵,太子说笑了,小女子庸脂俗粉夏寂言又怎么会看得上。” “程小姐何必如此没有自信呢?你只要说服你父亲来帮我夺得天下,我夜轩在此保证,一定会让你和夏寂言双宿双息,至于那个凰女,哼。”夜轩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说下去。 “太子你可不能着急,想必太子也知晓我父亲这人,前些日子我母亲已经吹了很多耳边风了,父亲一直没有表态,而今程一尘回来了,怕是更不好去劝解他,还请太子在多容些时日。父亲向来喜爱我母亲,只要我母亲说的到位,父亲一定会同意。”程彩衣微眯着眼睛,看不出她的情绪。 “告诉你母亲,尽快说服你父亲,如今左杰已经同意,你父亲还有什么了推脱的呢?”夜轩眉峰一皱,严肃说道。 “那是自然,只是程一尘……”程彩衣摇了摇头,“虽然他对我一直很好,可也难免是装的,如今他又是戍边大将军,手中握有兵权,该怎么办呢?” “程一尘就交给你了。作为他的妹妹你怎么会没有办法呢?”夜轩笑道,“他自幼对你好,你便去说服他吧。”夜轩抬头看了看天,“时间不早了,本太子要回去了,记住你的任务。” 程一尘睁开眼睛,有些恍惚的回到了房间,原来三年间,连兄妹的感情都变成了利用的东西,太子夜轩?他竟有如此野心,程一尘眼中精光四射,众人皆知青帝对四王爷夜离青睐有加,那便偏偏不让他夜轩得逞。 微微整理了衣衫,定了定神,程一尘向正堂走去。 “父亲,”还未进去,程一尘便喊道,“有些话一尘想单独和您谈一谈。” “喔?”程南岸一愣,“好啊,三年了,我们父子俩也很久没有说说话了,去书房,”转过头对着两位夫人说道,“你们先回房,晚上再给一尘接风。” 程一尘便跟着程南岸走进了书房,刚一进门,程一尘就关上了门。 “父亲,”程一尘低声说道,“你觉得太子这人如何?” “太子?”程南岸眉头一皱,“怎么问起太子了?” “三年未归,如今儿子回来定要倚靠着谁,想要了解一下朝中如今的情况。”程一尘轻轻一笑,掩盖了心中的愤怒。 “太子这人,野心太大,不适合为他卖命。你二娘近些日子常常问我是不是跟着太子一党,我都否决了。”程南岸表情严肃,“太子城府太深,为他卖命不值得。” “喔?”程一尘眉毛一挑,“那父亲认为谁更合适呢?” “凰女,便也就是四王爷夜离一党。”程南岸目光极其深邃,声音低沉,“如今皇上也十分看重四王爷,更何况,还有个凰女。” “凰女?”程一尘心中一惊,原来那传说是真的,凰女竟然真的现世了,“那父亲如今可向四王爷说明?” “还没有,一尘,父亲已经老了,这些事该你去做了。如今凰女居住在夏侯府中,你若愿意听父亲的话,那么下午便可以去侯府,若是你觉得太子值得,那么下午就去太子府上。这么多年了,依我所看,四王爷当真值得。”程南岸看着程一尘,以一种极其深邃的口吻说道。 “父亲,若是您让我选择,我也会选择四王爷。”程一尘笑道,脑海中回荡的是程彩衣与夜轩的对话。 “那便去吧。”程南岸点了点头,“以后的路,全是你自己的,父亲相信你可以走好。” “父亲放心,我不会让您失望。”程一尘笑了笑,眼神中是坚定的神色。 “先去堂中吃些东西。”程南岸发自内心的笑了,“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大展宏图的时候了。” 父子俩又一同走出了书房,面上皆是欢喜的神色,坐在堂中,并没有叫其他人,两人简单的吃了一些饭食,程一尘便走出了程府。 或许他想不到,就这一步,奠定了他的命运,他或许不曾想过,十年以后的他,会站在夜离面前两人共商国是,他也不会想到,十年以后的他,会变成百姓口中的铁血丞相。 夏侯府与程府相距并不算远,没过多久程一尘就站在了侯府门口。敲了敲门环,小厮见是他便跑进去通报,一会夏侯便请他进去。 程一尘迈进了侯府,眼神环绕这四周的景色,心中舒畅,同三年前一样,都没有变。进入堂中,夏侯正端坐在正坐之上,右侧是一身白衣的穆流汐,左侧是同样白衣的夏寂言。见他进来,三人都站了起来。 “一尘。”夏侯笑着叫道。 “一尘参见侯爷,一别三年,侯爷可好。”程一尘拱手俯身,言辞切切。 “何须多礼,一尘坐吧。”夏侯仍旧笑着。 “程一尘呐程一尘,一别三年不见,你看看你这细皮嫩肉的,可真不像是戍边去了。”夏寂言看着程一尘不禁打趣道。 “寂言你这是何意?莫不是羡慕我的皮肤?”程一尘也不甘示弱。 “你们两个大男人在这里光明正大的比皮肤?”穆流汐被他们的举动吓到,有些惊诧。 “这位就是凰女吧。”程一尘看着面前的女子说道,“在家已经听父亲说起,今日一见,也是缘分。” “恩,倒不失为是一种缘分,茫茫人海能够相遇,也算是了。”穆流汐微笑着说道。 “缘分?”夏寂言眉头一挑,看向穆流汐。“你说缘分?” “好了,都坐下吧,”穆流汐看着面前的两个男人摇摇头,无奈笑道。 “一尘。”夏侯叫道,“你今日刚刚回来,就来我这侯府,可是有什么要事?” “夏侯英明,一尘今日前来,的确有要事相商。”程一尘收起了玩笑的口吻,严肃说道。 “什么事?”夏寂言在一旁插嘴。 “今日在我家的偏亭中看见了太子夜轩,”程一尘看着几人,“他正与我那所谓的妹妹程彩衣商量着什么。” “哦?还有此事?”夏寂言听到夜轩的名字眉头一皱。 “不错,太子的野心到真是大。他想让程彩衣说服我父亲归顺于他,不过父亲不喜欢太子这人,所以……” “所以今日你便前来侯府,目的是为了告诉我们,礼部尚书程南岸,戍边大将军程一尘,如今与我们是一个党派。”穆流汐笑着,缓缓说道。 第二十九章 九峰晴色光终现 “哈哈,姑娘可真是聪慧,”程一尘大笑,“姑娘所言即是,我今日前来就是投诚的,不知姑娘可愿意将我收留。” “呵呵,这话怎么对我说呢?”穆流汐转头对着一旁侍立的夏威说道,“还请夏管家去请一趟四哥。” “是,小姐。”夏威恭敬的走了出去。 “程公子,请稍等一会,四王爷马上就来。不如,先饮些茶喝。”穆流汐目光融融,客气的说道。 程一尘点了点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落,程一尘端起桌上的茶杯,轻嗅了一下,“这茶真香,入口绵软,后味甘甜,如果我所猜不错,侯爷府中的茶应该是今年五月底新上的雨后毛尖。” “一尘所说当真不错。”夏侯笑着点了点头。 “这茶水的沏制也是极其讲究,这水应该是早晨荷叶上的露水吧。”程一尘闭着眼细细的品味着。 “程公子厉害。”穆流汐说道,“这水就是今早新取的露水,加热至九成热,便先头次冲茶。” “这茶莫不是姑娘泡的?”程一尘看着穆流汐有些惊诧。 穆流汐微微点头,“茶艺不精,让程公子见笑了,公子便凑合喝吧。” “姑娘这茶泡的极好,便不要谦虚了。”程一尘说罢又喝了一口茶。 “流汐,寂言,侯爷。”夜离的声音传来,“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啊?”夜离进门就坐在了穆流汐身旁,“一尘?” “四王爷别来无恙,一别三年,王爷可好。”程一尘放下手中的茶杯,站了起来,恭敬说道。 “一早便听说你回来复命,却不想竟然在侯府出现,你我三年未见,三年了。”夜离眼眶微红,有些激动说道。 “王爷什么时候如此多愁善感,我今日前来,便是希望能为王爷你效命,只是不知道王爷是否能够同意啊。”程一尘打趣着说道。 “你我兄弟,何来效命之说,我们是并肩而站。”夜离将手搭在了程一尘的肩膀,用力一拍,“既然你也到了,我便再给你们介绍一人,夏管家。” 夏威听见夜离的话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一会一名高大男子便笑意盈盈的站在了众人面前。 “顾青城?”夏寂言面色一惊,随即化为了惊喜,“竟是顾将军!” “侯爷,夏公子。”顾青城微微一笑,拱手说道。 “青城何须多礼。”夏侯一笑站起来扶了扶顾青城的手,“青城今日随四王爷前来便是要……” “那是自然的侯爷,”顾青城点点头,“四王爷英明,青城怎会弃他而选择太子呢。” “你们就放心,如今这一屋子都是我们自己人。”夜离看了看大家说道,“今日一早青城便来找我,告诉我昨日夜轩已经去了他家寻找他。” “哦?”程一尘突然说了一声,“今日夜轩来了我家。” “原来他果然是想拉拢所有的人啊。”夏侯微微一闭眼,“野心之大,倒是令人发指了。” “我就不信那些人当真都是实心实意的为他办事。”夏寂言邪邪一笑,“除了宫勋那个老狐狸之外,他还能有几个真心肯为他卖命的人。” “就算不是真心为他卖命,也是会屈服在他的**威之下啊。”久久没有开口的穆流汐突然说道,“夜轩现在拉拢人心,怕是并没有想要真正的让他们做什么,大概也就是想让他们在朝堂之上弹劾些他想要干掉的人吧,除此之外,我觉得他便不会再让他们做什么了,夜轩的城府极深,我们无法猜透。” “流汐说的对,如今夜轩的做法就是只想让朝堂之上的人都为他说话,利用舆论嘛。”夏寂言点了点头。 “如今青城与一尘都与我们统一战线,他们两个皆是将军,手握兵权,倒是不怕他,但若是那些大臣都替夜轩说话,那么父皇也会屈于压力妥协的。”夜离眉头皱着,有些严肃。 “不错,我与青城两方的兵力相合大概有四十万,他夜轩是不会有如此的实力,若真刀实枪的针锋相对,我们是不会输的。”程一尘看了看顾青城说道。 顾青城点了点头,认可了程一尘的话,“不过,他还有一个长门帮。” 听了顾青城的话夜离笑了,“他有长门帮我们有九幽宫,顾将军无须担忧此事。” “九幽宫?”顾青城和程一尘皆是一阵惊讶,九幽宫那样的帮派如今居然肯帮助自己这方? “九幽宫向来独来独往,如今怎么肯为我们效力了呢?”程一尘问道。 “此事说来话长。”穆流汐笑了笑,“日后各位便知道为何了。” 夏侯看了看外面,“天色不早了,几位就留下来吃饭吧,我去让厨房做些可口饭食。” “程一尘笑着摆了摆手,“侯爷的美意一尘心领了,只是一尘不能奉陪了,今日一尘刚刚回来,家父还在家里等着我,说要给我接风洗尘呢。” “也罢,一尘今日刚刚回来,我便不强留了,那青城就留下吧。”夏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道。 “我倒是没有人接风洗尘,既然侯爷相邀,那青城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叨扰侯爷还望侯爷不要见怪了。”顾青城笑着说。 几人又聊了一会,程一尘便先回去了,剩下几人便坐在堂中准备吃饭。 天色渐暗,阳光隐了身姿,星光点点的洒在了空旷的大地上,夜深人静,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太子府中,书房的灯光微弱的在夜风中摇摆,夜轩正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男人一脸严肃,“宫大人,宫丞相,这些时日你笼络的人呢? “太子殿下,如今左杰等人已经在我们一派……” 啪!未等宫勋说完,夜轩便将手中的茶杯大力的甩到了地上,“你那些人,可有手握兵权的人?程一尘顾青城如今都没有任何消息,你还在拉拢那些快入土的人?宫大人,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宫勋听到此话一下跪了下来,“太子殿下恕罪,老臣明白了,老臣明日便去程府顾府,太子殿下不要动怒。” “哼!本太子已经去过了,用不着你再去!宫勋啊宫勋,如今你倒同你那没用的女儿一样没用了,你说我还留你何用!”夜轩脸色阴沉,手臂青筋尽显。 “太子……老臣……”宫勋听到夜轩连同宫洛黎一起骂道,更是紧张。 两人在书房里僵持着,书房外面的那人却是心中苦涩。 宫洛黎跌坐在门口,两行泪水缓缓留下,心中万分痛苦,他说自己没用呢。是啊,什么也做不好,什么也不会做,还是个病怏子,除了连累他,还能做什么呢?宫洛黎突然站起身,推开了书房的门。 跪在地上的宫勋和正在怒火冲天的夜轩皆是一愣,只见宫洛黎缓缓下跪,流着泪说道,“太子,洛黎嫁你三年一无所出,有愧于您的厚爱,有愧于太子妃的头衔,如今洛黎别无所求,只希望太子能赐我一纸休书,让洛黎自生自灭。” “你说什么?夜轩”看着面前的宫洛黎有些不可置信,“宫洛黎,你就死了这条心!本太子是不会休了你的,没有孩子?宫洛黎你记住,从今晚开始本太子就住在你的寝宫,直到你怀孕为止!宫勋,带着你的女儿给我滚出去!”夜轩重重的砸了一下桌子狠狠说道。 宫勋听见夜轩这样说,赶忙拉着满脸泪水的宫洛黎走了出去。夜轩一人坐在书房之中,心中是万分的波动。 她竟然想要离开自己了呢。夜轩突然苦笑,一无所出?她倒是会想理由,宫洛黎,你就不能在等一等吗?等我胜利,等我给你如画江山。为什么要离开呢?不是我不想对你好,我是怕,怕对你好,怕他们最后伤害的是你啊。洛黎啊洛黎,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明白我对你的爱,从来都没有变过。 大力的推开了书房的门径直走到了宫洛黎的寝宫,粗暴的将她扔在了**,扯下了她的衣服,“宫洛黎,你不是说你没有孩子吗?那本太子就给你孩子,我看你还想走!” 不顾宫洛黎的抓挠夜轩用力的压了上去,用嘴狠狠的堵住了宫洛黎的唇,不让她出一点喊叫。宫洛黎睁大着眼睛,早已经放弃了抵抗,就任夜轩在自己身上发泄,释放着人类最原始的冲动。 一夜无话,夜轩醒的很早,看着睡在身旁的宫洛黎有些心疼,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洛黎对不起,洛黎,我爱你。”轻声说完拿起衣服就出了房门。 躺在**的宫洛黎眼角有一滴泪水无声滑落,缓缓坐了起来,原来他的心里还有我。宫洛黎嘴角绽出一丝笑意,看着身上青紫的淤痕,想起夜轩的粗暴,竟是有一丝幸福的神色。三年了,他很少踏进自己的寝宫,更不用说碰自己了。 宫洛黎在自己的寝宫中正幸福的回忆,夜轩却站在窗口有些迷茫。是否可以拥有爱情的同时还能拥有权力呢?看着湛蓝的天空,他突然摇了摇头,不行!心中一个声音在呐喊,无情无义才能真正的站在权力的巅峰。 孤独才能真正成就一个人,夜轩想着,关上了窗,走了出去。 第三十章 韵音声声回城来 六月的天就像是娃娃的脸,此话当真不错,清晨起来还是阳光明媚,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天空就已经如泼墨山水画一样,此时夏寂言与穆流汐正坐在宁然堂的宁然亭之中。 “天色变得倒是快。”穆流汐皱着眉头跟面前的夏寂言说道。 “恩,六月嘛,天气阴晴不定也是正常的,就像你们女人的脸。”夏寂言笑了笑打趣着穆流汐说道。 “喂,夏寂言你在说什么?你说谁变脸变得快?”穆流汐双目一瞪,恶狠狠的冲着一脸笑意的夏寂言说道。 “我说的是女人,又不是你。”夏寂言摆摆手平静的回答。 “哼,这还差不多。”穆流汐收回目光,还没等坐下,“夏寂言!你说谁不是女人?”这次的声音比上一次还要大,让夏寂言有些惊恐。 “流汐,我的意思是我们家流汐温柔贤惠,那些女人是比不上的。”夏寂言温柔说道,看着穆流汐的眼光柔情脉脉。 “切。”穆流汐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一顾的看着夏寂言,但是心中却是满溢的幸福。 “喂,夏寂言,”穆流汐突然叫道,“我要听你吹笛。” 夏寂言宠溺的看着穆流汐点了点了头,自腰间抽出玉笛,放在唇边。 “诶,夏寂言,你这玉笛通体透白,什么质地啊?是不是很值钱?”穆流汐打笑着说道。 夏寂言闻言一笑,“这支玉笛是还是当年皇太后赏赐给我的,如今皇太后早已仙逝,但这玉笛还在我的手上,这玉是新疆和田羊脂白玉,这是白玉中的上品,质地纯洁细腻,色白呈凝脂般含蓄光泽。”夏寂言将手中的玉笛转了两圈,“还听不听曲了?” “听,当然要听,好了,你来吹奏吧。”穆流汐点点头,双眼直视夏寂言。 夏寂言再次将玉笛置于唇边,美妙的笛音便如此的飘扬而来。穆流汐听见这一曲不禁面色微红,这分明是那日他吹奏的古曲蒹葭! 正当穆流汐沉醉在悠扬的笛音中时,有脚步声近。 “三年不见,寂言哥哥的笛声还是如此婉转绝妙,当真没有让韵儿失望。”循声望去,只见青衣女子正袅袅的向宁然亭走来。那女子长相清秀,衣着也较为浅淡,看着夏寂言的眼神有些微微的光芒。 “韵儿?”穆流汐眉头紧皱,低声喃喃道,夏寂言听到穆流汐的低语,断了笛音。 “流汐,韵儿就是……”夏寂言望着穆流汐,有些尴尬。 “司韵,三年前你的心上之人。”穆流汐见夏寂言难以开口,便笑着说道,“如今她回来了,你们便叙叙旧吧,三年了,该是有很多话说吧。” 起身,转头,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夏寂言定定的望着渐行渐远的穆流汐,心中酸涩,刚要迈出步子去追,司韵便已经坐在了他面前。 “寂言哥哥就不想我吗?”司韵挑着眉,看着夏寂言说道,“听闻哥哥当年可是为韵儿整整伤心了一年呢,韵儿当真是受宠若惊啊。” “你既然已经走了,何苦还回来呢?”夏寂言看也不看她,眼神望着穆流汐离去的方向。 “思念成疾了,韵儿这三年里没有一天不想念寂言哥哥,哥哥,今晚就让韵儿陪你可好?”司韵话语中尽是魅惑之音。 “如今的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夏寂言只说了一句话,便撇下了司韵向青竹苑跑去。 青竹苑内,穆流汐正坐在石凳上发呆,他没有追过来呢。他还是在乎她的。那么自己呢?穆流汐抬起头看着天空,黑云压城,暴雨马上就要倾袭而来了。 “流汐!” 刚要起身,穆流汐就听见夏寂言的叫喊声,有些发愣,有些高兴。 “流汐你不要误会,我对她,早已没有任何感觉。如今的夏寂言,心里只有一个人,就是你,穆流汐。”夏寂言跑到了穆流汐面前,两眼直视着她。 穆流汐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睛,心中是满满的幸福,那双眼睛温柔而坚定。“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夏寂言这一辈子,只有你这一个女人。” 不等穆流汐回话,夏寂言伸手便将她揽入了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唇封住了她的唇。穆流汐还没有反应过来,有些僵硬,瞪大着眼睛看着夏寂言。 “流汐,闭上眼睛。”夏寂言抽出时机说了一句。 穆流汐怔怔的,听见夏寂言的话,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夏寂言舌头轻轻滑过穆流汐的唇瓣,慢慢的深入,感觉到穆流汐的生涩,夏寂言轻轻的用灵舌撬开了她紧咬的贝齿。两条舌头就如此的纠缠在一起。 雨骤然而至,两人似乎毫不在意,在暴雨中忘情的深深吻着。 青竹苑外,司韵一脸狠毒的看着拥吻在一起的两人,心中愤怒,本想着若是此次回来,夏寂言还像曾经一样爱着她,那她便专心的对他,在不参与那些无谓的斗争,而今,“哼,夏寂言,你会付出代价的。”司韵低声说道,轻哼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雨越下越大,夏寂言恋恋不舍的离开了穆流汐的红唇,“流汐,雨大了,我们进去吧。” 穆流汐此时的脸已经红的像熟透了的苹果一样,她低下头点点头,不敢去看夏寂言。 “怎么了?流汐。”夏寂言看着低着头的穆流汐有些不明所以,“呃,流汐,你不是害羞了吧。”看着穆流汐的样子,夏寂言哈哈笑道,“哈哈,流汐,你害羞什么,真是……哈哈,还真是可爱呢,我的流汐。” “夏寂言!”穆流汐听见夏寂言猝狭的笑声更是不好意思,“不理你了!”随即就跑进了屋子里。 “流汐,跟你开玩笑呢,你慢点跑啊。”夏寂言看着已经跑进屋中的穆流汐摇了摇头,便追着跟了进去。 太子府中今日倒是热闹非凡。虽然天公不作美,但是却阻止不了这些野心勃勃的人。 此时夜轩正端坐在椅上看着下坐的青衣女子,“韵儿,如今回来可有什么想法?” 司韵看着夜轩,“今日该尊称太子殿下一声哥哥了。真想不到,太子殿下竟是姑姑的儿子。” “韵儿喜欢就叫哥哥吧。”夜轩一反常态的柔声说道,“宫勋。” “太子殿下。”坐在下坐的宫勋站了起来,低着头说道。 “前些日子本太子对你说话重了些,还请叔叔见谅啊。”太子看着宫勋,低声说道。 “太子殿下言重了。老臣怎会责怪太子呢。”宫勋赶忙摆了摆手,“如今韵儿回来,太子殿下高兴就好。” “韵儿,听说你今日去了夏侯府中?”太子皱着眉头看向司韵。 “不错,哥哥,侯府之中的那个女子是谁您可知道?”司韵并没有藏着掖着,反而大方的承认到。 “那女子,就是三年前突然出现的传说中的,凰女。”听见司韵说道穆流汐,夜轩一脸严肃的回答道。 “凰女?”司韵有些震惊,“原来那传说是真的。”司韵一脸突然明白的表情。 “韵儿还没有吃饭吧,不如去丞相府吧。”宫勋看着司韵说道。 “诶,宫大人,韵儿现在身在太子府,怎能让她再去别的地方去吃饭呢?难道我这府中的饭还比不得你丞相府?”夜轩看着宫勋,让宫勋冷汗直冒,“况且又下着雨,宫大人也就留下吧。” “多谢哥哥。“ “老臣遵命。” 此刻的夏侯府中,夏侯正一脸严肃的看着同样一脸严肃的夏寂言,堂中空旷,只有这父子两人。 “言儿,如今司韵回来,你可……” “父亲怕是想多了吧,寂言对曾经的事情早已看淡,如今,只想陪在父亲母亲身边,陪在流汐身边,至于司韵,若要与我们为敌,那我便不会手下留情。”夏寂言打断了夏侯的问话,径直的自己说道。 “言儿,你现在才是真的长大了。流汐是个好孩子,父亲希望你们能够一直走下去。”夏侯点点头,心里一阵高兴。 “父亲,过些日子,寂言想去宫中请求皇上赐婚。”夏寂言突然站起来,眼神坚定的看着夏侯,“儿臣想给流汐真正的幸福。” “如今你已经长大,便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吧,父亲不会阻拦你的。”夏侯。看着自己的儿子,脸上满是笑意。 “多谢父亲。”夏寂言笑了笑,“只是母亲……” “你还看不出来吗?你母亲早已把流汐当做儿媳一般看待了。”夏侯看着脸上有些纠结的夏寂言笑道。 “父亲说的是。”夏寂言点点头,“父亲,如今司韵回来,怕是也会与夜轩连手,三年来,我们都不知晓她的行踪,此次我们必须万分小心。” “恩,言儿所言即是。明日便将四王爷等人请来,看来,是时候了。”夏侯看着外面的雨,点点头。 雨势渐猛,劈劈啪啪的打在大地上,驱散了暑热,六月马上就要过去,七月,又会是什么样的一月呢?四王爷夜离站在门口想着,如今司韵回来,想必夜轩也要有所动作了,看来,这场针尖麦芒的斗争,是箭在弦上了。如今只差一个推助力就会打响了。夜离手中把玩着长箫,眼神不自主的望向九幽宫所在的方向,那个美丽的女子,如今可好? 第三十一章 九幽玄冥探侯府 暴雨如骤,竟下了一整夜。第二日天气爽朗,也因一场大雨的缘故并没有前些日子的闷热,院子中的花草随着夏日的微风轻轻摆动,花香在瓦缝参差间流连婉转,让人沉醉不知归路。 夏侯府中,一行人刚刚吃过早饭正坐在大厅中闲聊。 “我看今日清欢姑娘的脸色很好,想必是身体也渐好了吧。”夏夫人看着古清欢柔声说道。 “侯爷夫人对清欢如此照顾,整天是琳琅满目的补品,清欢的身体又怎敢不好呢。”古清欢低下头说道,脸上微微泛着红光,看来身体的确较以前要好了。 “是啊夫人,”古清颜看着渐渐恢复的古清欢也是笑道,“您与侯爷动不动就送来珍贵的补品,清欢自然恢复的快,而且流汐又每日给她诊治,若是她再没有任何起色,那不就愧对这么多人对她的关心了。” “是啊,姐姐说的对。”古清欢依旧低着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与神态。 “侯爷。”门口的小厮恭敬的走了进来。 “什么事。”夏侯说道。 “回侯爷,门口有自称九幽宫宫主的男子想要拜见侯爷。不知侯爷……” “九幽宫宫主?还不快请他进来?”夏侯一听,便赶忙说道。 “奴才遵命。”小厮恭敬的退了出去。 没过多久,大堂门口便出现一名身着白衣的男子,身后还跟着一名面容姣好,身姿盈盈的女子。男子气度非凡,眉宇间英气环绕,不时散发着一些邪魅的气质。女子目光灼灼,眼神清澈,竟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 穆流汐与夏寂言见两人走进来,急忙起身,而夏夫人则是带着古清颜与古清欢静静的退了出去,她们知道,这种场面并不适合她们在。 “玄冥宫主,白芷姑娘。”穆流汐眉眼带着笑意,柔声说道。 “昨日还说着什么时候要去你九幽宫中拜访,不想今日你们倒提前来了。”夏寂言也是朗笑着爽声说道。 “哈哈,夏公子穆姑娘真是客气,俗话说的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在下前来登门,可是有事相商的。你们二位总不是以为我来这里是与你们喝酒赏花的吧?”玄冥笑着,看着两人,目光一转,看见正看着他的夏侯拱手一拜,“未向侯爷请安,还请侯爷不要见怪。” “无碍。既然宫主有要事相商,那本侯即刻派人去请四王爷。还请宫主稍等。”夏侯声音浑厚,看着众人的眼神有种不容置疑的模样。 “侯爷安排便好。”玄冥又拱了拱手垂眸说道。 “怎么今日白芷姑娘如此安静?”穆流汐看着站在玄冥身后的白芷笑着说道。 “哪有。”白芷听见穆流汐的笑言,有些脸红,“哥哥说在外面要做一个安安静静的文静女子,不能过于吵闹。”低下头,手指缴着衣襟,有些害羞的样子。 “白芷姑娘今日可真是娴静了,来来来,都站着做什么,坐下先品些茶,四哥想必马上就到了。”穆流汐一脸笑意。 “不如趁此机会,请穆姑娘弹一曲吧。”玄冥看着穆流汐,柔声说道。 “这……”夏寂言眉头一皱。 “既然宫主提出,那流汐便随意弹一曲吧,总不能拂了大家的兴致。”说完看向夏寂言一眼,微微一笑,夏寂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夏侯听闻穆流汐同意,挥手让管家将琴抬了出来,并不是穆流汐房中的绿绮名琴,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张古琴,穆流汐挑挑眉,敛了衣襟,静静坐在琴前。 白芷瞪大了眼睛看着穆流汐,回想起那日隐约的琴声,有些怀念,又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玄冥,有些怔然,这眼神,分明是当年看那人的眼神!白芷有些惊讶,却没有吱声,安静的看着,心中却是泛起了千层浪。 她细细的看着穆流汐,眉眼,樱唇,吹弹可破的肌肤,黑亮如墨的发丝,这神情竟是与她那样相似,怪不得,怪不得哥哥就那么容易的答应了她,帮助她,然后趁夜去袭击长门帮,竟然一切都是因为五年前早已死了的那女人! 穆流汐微笑的看了看玄冥,手指微动,一曲悠扬在侯府中响起。院中风和日丽,融融微风轻轻掠过,几只飞鸟停驻檐间,琴声悠扬,穆流汐眼睛微闭,灵动的音乐在指尖化成了一个圈,柔柔的灌入每个人的耳朵之中。 玄冥定睛看着她,眼神中逐渐显现了一丝光彩,仿佛在透过穆流汐看着另外一个人。 穆流汐始终带着笑意,灵动欢快的音乐在缓缓的收指之下也渐渐停止,“这一曲,不知宫主可喜欢。” 玄冥眼带笑意,“穆姑娘琴技高超,此曲当真绝妙。” “哈哈,还未进来便听得妹妹的曲子,当真让人赏心悦目啊。”夜离的声音响起,众人都向外望去。 “四哥,你来了。”穆流汐笑着站了起来就向夜离走去。 屋子里的众人见夜离前来都是站了起来,夜离微笑着向他们示意。 “侯爷方才派人去寻我,说九幽宫主有要事相商,我便放下手中事务急着就来了,”夜离看向玄冥一笑,目光掠过白芷停顿了一会,继续说道,“不知宫主有什么事情。” 玄冥听夜离如此问道,点了点头,看了看在座的几人严肃说道,“昨夜下了一夜的雨大家都知道吧,就在昨夜,”夜离停顿了一会,闭上眼说道,“就在昨夜,我带领我宫中五百人去长门帮的总坛,并且血染了长门帮。不过,我们的损失也很多。” “昨夜你去偷袭长门帮了?”夜离眉头一皱,有些惊诧。 “不错,既然都已经有自己的立场了,那就要开始了,四王爷,你认为呢?”玄冥桃花眼一挑,嘴角扯出邪邪的笑容。 “如此,我们的争斗也就算是正式开始了。如今司韵回来,宫勋也在全力拉拢着人心,我们这边自然不甘示弱,既然宫主如此做了,那明日起,我便开始彻查城中所有的风月场所,我要让夜轩两头都难顾!”夜离眯着眼,定声说道。 “四王爷说的自然是好,不过我们要先找出藏在我们身边的那另一双眼睛。”夏寂言突然插声,却让众人有些惊讶。 “寂言的意思是……”夜离轻声问道。 “内奸。”夏寂言环绕着众人,低声说道。 “哈哈,”玄冥笑道,“昨夜趁乱俘虏了几名长门帮的所谓的长老,今日回去我便去拷问,在我们眼皮底下那内奸还会有藏身之处?” “不错,”夏侯点点头,“我们有必要从长门帮内部人员下手,我就不信,小小的内奸会在我堂堂夏侯府中猖狂。” “长门帮。”穆流汐低声喃喃道。 “流汐,你怎么了?”夏寂言有些不解的看着穆流汐。 “长门帮就是让清颜和清欢受罪的罪魁祸首,我一定要亲手为他们报那屈辱之仇。”牙关紧咬,穆流汐恨恨的说道。 “流汐,你放心,用不了多久,长门帮就会倾覆。”夜离自信的一笑,恰巧被白芷看到,让白芷有些恍惚和心神不宁。 “不错,昨日我暗中询问了一下,长门帮如今共有七个堂口,但是由于金钱利益,这七个堂口的堂主并不相合,反而个个都有矛盾,这样一来,逐个击破更容易。”玄冥也是一笑。 “玄冥宫主,长门帮就交给你九幽宫了,至于太子与宫勋,就我们来对付。”夜离点点头,看着玄冥思考了一会说道。 “四王爷放心吧,区区一个长门帮我九幽宫还是不在话下的。”玄冥点点头,“对了,那个司韵,是不是司正的女儿?” “你怎么知道?”夏侯听见玄冥这样问有些惊讶。 “昨晚我带回的长门帮的人对我说的,司正并没有死,三年来他一直在暗中联络天玄门。”玄冥如实说道。 “天玄门?那不是波斯的帮派吗?听闻天玄门中多数是年轻女子,但其功夫却是可以以一抵百的,若是……”夏寂言听见天玄门三字说道。 “不错,不过,天玄门向来不理会这些,我想他们既然来到我大羽,可能是为了寻找她们的圣女。”玄冥又继续说道。 “如今,司正没有死,司韵大张旗鼓的回来,还真是……还真是好啊。”夏侯摇摇头,“明日寂言流汐随我进宫,皇上如今必须要采取手段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了。” “好。”夏寂言点点头,“我想明日这话若由流汐来说,皇上会更加相信的。” “那我便去说。”穆流汐点点头。 “好了,今日就不谈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马上正午了,几位就不要走了,就在我这侯府中吃些饭吧,莫要推辞。”夏侯看着正要摆手的玄冥说道。 玄冥听见此言,无奈的笑了笑。“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侯爷了。” “谢谢侯爷。”一直未出声的白芷也说道。 “夏威,吩咐厨房做些上好的膳食,今日本侯要与这些孩子不醉不归。”夏侯笑道。 正午已至,夏侯府中的饭菜香味极其诱人,众人都坐在桌前,放下其他事情,开始品尝着可口的美味。 第三十二章 何得幸福周身绕 玄冥白芷二人走后,堂中便只剩下夏侯,夏寂言,夜离与穆流汐,四人静静的坐在椅上,一时无声。 穆流汐眼睛直直的看着夜离,像是在打量些什么,夜离不禁有些不解,微微皱起了眉头,“流汐干嘛如此看着我。” “呵呵,四哥,今日白芷姑娘临走之前你看她的眼神可不像现在看我这么凌厉,”穆流汐嘟起了嘴,“四哥你就是,见色忘义!哼!” 穆流汐轻哼一声转头不再看他,竟让夜离有些慌了神,“流汐妹妹,你在说什么,四哥怎会对白姑娘……” “四王爷,”夏寂言十分配合的阴阳怪气的喊了一声,“难道您自己忘了当时看白姑娘的眼神了?那眼神啊,就像平时我看流汐的眼神一样。”夏寂言眉峰一挑,那感觉就像在说你敢不承认? 夏侯见夜离面色有些红润,不由得说道,“你们就不要在打趣四王爷了。成什么体统啊。”眼里也是掩不住的笑意。 夜离看着众人的眉眼带笑,摇了摇头,“好好好,刚才我看白姑娘的眼神的确……我承认行了吧。你看看你们俩的样子,有那么好笑吗?” “诶,四哥,我们可没有笑你啊。只不过我这个做妹妹的希望你幸福而已。”穆流汐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幸福?”夜离突然敛了笑意,闭上眼似乎在回忆些什么。 “诶,流汐,不要说了,你看这玄冥一来我们便谈到了傍晚,回去歇着吧。”夏寂言像是想到了什么,冲着穆流汐说道。 穆流汐见夏寂言的神色不对,有些疑惑,但仍旧点了点头,“四哥,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侯爷带我们入宫,我便去找你。” 夜离早已恢复常色,“好,明日早些过来,说不定还可以带你逛一逛。” “好啊,那四哥,侯爷,流汐便先回去了。”穆流汐起身微微一拜,走了出去。 夏日的傍晚天气还是有些暑热,穆流汐觉得有些闷,便独自在夏侯府闲逛,想起刚刚夏寂言的神情,穆流汐心中升起一丝疑惑,为什么他会突然打断我的话呢?穆流汐摇摇头,一时间没有头绪。侯府后院此时很是静谧,树木繁茂,遮住了些西下的阳光,光影斑驳,星星点点的落在路上,交织成唯美的画面。 “流汐。”夏寂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穆流汐停住了脚步,转过身。 “寂言,怎么了?” “没什么,想你。”夏寂言笑笑走到她身边,大手一揽,穆流汐便跌倒在他的怀中,“流汐,我想你。”唇瓣相贴,两个人在夕阳的映照下紧紧的相拥在一起,如画中美景一般。 良久,夏寂言离开了穆流汐的双唇,看着穆流汐红红的脸,抚摸着她有些红肿的唇,“流汐,我爱你。” 穆流汐看着她,这是第一次,夏寂言如此说,心中是止不住的幸福,“寂言,我,也爱你。”说罢,低下头,不在看他。 夏寂言笑笑,手撘在穆流汐的肩上,“流汐,你可知道四王爷曾经的事?” “四哥的事?什么事?”穆流汐望着夏寂言有些疑惑。 “关于四王妃的事情。”夏寂言领着穆流汐坐在了石路旁。 “四王妃?我怎么没有见过?”听见夏寂言的话,穆流汐更是疑惑的说道。 “你怎会见过,四王妃两年前便已经魂归西天,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四王爷再也没有娶过其他人。”夏寂言柔情的看着穆流汐,“因为四王妃是为了四王爷而死。” “你说什么?”穆流汐突然瞪大了眼睛。 “四王妃名字叫做若飞,长相清秀,十分善良识大体,原本四王爷对她没有感情,但是最后因为若飞为了他而死所以……”夏寂言摇了摇头,脑海中出现了那个女子的形象。 “所以四哥觉得对不起那个若飞,所以四哥就封闭了自己的心,所以四哥听见我说希望他过的幸福他就伤神了?”穆流汐句句犀利,夏寂言有些语塞。 “应该是这样吧。”夏寂言点了点头,“流汐,其实白姑娘的性格与四王爷很搭调的,你觉得呢?”夏寂言温柔的问道。 “恩,我也觉得,四哥看白姑娘的眼神有些特别。”穆流汐回想着夜离的神情,点点头道。 “不如,我们撮合一下他们吧。”夏寂言挑挑眉看着穆流汐。 “好啊。明日去宫中我们先探一探四哥的口风,看他怎么想。”穆流汐一阵激动。 “好,那我们先回去休息。明日再说。”夏寂言拉起了穆流汐,各自回去了房中。 夜已深。月苍茫的罩着大地,晃晃悠悠的光打在侯府外三里的亭中。古清欢此时正坐在亭中像是在等着什么。黑子女子在后面的巷子中一动不动的看着三里亭中的人。 古清欢等了一会,一黑子男子便出现在了亭中。 “怎么,蓝衫,等了很久了?”那男子见古清欢的脸上有了一丝不悦,冷声说道。 “太子想多了。蓝衫没有。”古清欢摇摇头,“太子如今知道凰女是谁,不知下一步的打算是……”古清欢微微抬头,迟迟的看着她日思夜想的男子。 “下一步?”夜轩邪笑一声,自怀中掏出一个瓷瓶,“这是碧罗烟,想必你也知道,西域剧毒,食之三月内并无不妥,三月之后便会七窍流血而死。我要你将这药……” “你要我下毒给她?毒死她?”古清欢面上是满满的震惊,“为什么,如今真正对有威胁的是四王爷夜离,又不是她!” “夜离?哼,我自有对付他的方法,不用你来担心,你只要将这药下在她的茶杯之中,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夜轩冷冷说道。 “我知道了。”古清欢闭上了眼睛,心中疼痛。 “清欢。”夜轩突然柔声道,“只要我们成功,你便是我的皇后。”眼神温柔,似乎快要将古清欢融化。 “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帮你。”古清欢点点头,手中握紧了那瓷瓶。 “恩,天色不早了,你身体虚弱,早些回去休息,切莫让她们发现。”说完,抱住她深深的吻了下去,“三天后文书客栈,清欢,我等你。” 古清欢看着他红了脸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去吧,等我三天,三天后我会好好疼你的。”夜轩嘴角扯出邪魅一笑,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巷子里的黑衣人听见亭中两人的对话红了眼眶,白皙的脸上滑过了泪水。这是她的亲妹妹,如今却帮着别人来害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古清颜摇了摇头,泪水模糊了双眼,脸上是悲痛和不可置信。 一直以为,她是最傻最天真的女孩,身体不好,自己便将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她的身上,宁可自己受委屈也不愿意委屈了她,一直以为,无论如何,她都会坚定的与自己站在一起,可是现在,她竟然要害穆流汐。 古清颜擦掉了眼泪,深呼了一口气,缓缓走回了侯府。她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直接去了穆流汐的房中。 “流汐。”古清颜轻声叫道。 穆流汐正准备关门休息,听见古清颜的声音有些意外,“清颜,这么晚了,有事吗?”看了看古清颜,又有些疑惑,“清颜,你怎么穿了夜行衣啊?” “流汐,我问你,碧罗烟这种毒药可有办法解毒?”并没有回答穆流汐的问题。古清颜说道。 “碧罗烟?那是一种剧毒,服用三月间没有任何症状,三月一过,便会七窍流血而死,而且,无解。”穆流汐虽然有些不解,却还是解答到。 “流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收到伤害。”古清颜细长的手扶上了穆流汐的脸,“流汐,你要好好活着。” “清颜,你怎么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穆流汐有些诧异。 “流汐,不要问了,好吗?”古清颜笑笑说道,“以后我都会告诉你。” 穆流汐听见古清颜如此说,便也没有强问,“好,快回房吧,很晚了,早些休息。” “流汐,今晚我想和你一起睡,我们已经好久没有一起睡了。”古清颜拉着穆流汐说道。 “好啊清颜,自从离开了贺州,我们就没有在一起睡过了,今晚你就住这里,我们一起睡。”穆流汐听到古清颜的话笑言道。 夜深了,青竹苑内最后一盏灯也在欢笑中熄灭。人们都已安然睡去,可谁又能知道,明日,是否还会如此安宁。 古清欢静静的躺在**,心中十分凌乱,那瓶碧罗烟如今就躺在梳妆盒中,该不该将这药下给她呢?她在纠结着,穆流汐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好,如今自己却要以怨报德,是不是不应该呢?可是夜轩呢?那男子在自己心中是那样重要,他说过只要成功自己就是皇后了,那是不是就可以整天锦衣玉食了?可是,穆流汐呢?她就为了自己这一个愿望而死? 古清欢翻来覆去的,却不知道这些事情早已经被古清颜听去,她更不知道,古清颜的身份也马上就要有一个惊天的大转变。 命运总爱跟人开玩笑,也许有些事情便是命中注定,即使你不愿意,也无法更改。古清欢的生命,就像一朵灿烂的罂粟花,绽放过后,终究会魂归大地。 第三十三章 红衣圣女是清颜 一夜安枕。 穆流汐与古清颜睁开眼睛便看见外面有些阴沉的天,两人相视一笑,耸了耸肩,无奈的摇摇头,穆流汐看着床边古清颜的黑色衣服,皱了皱眉,自柜子中拿出一套红色的衣服递给古清颜。 “清颜,在家还是穿这件吧。”穆流汐笑笑道。 “流汐一向喜欢素静的衣服,怎么还有这般艳丽的颜色?”古清颜见穆流汐拿出了红色的衣服,有些不解。 “前些日子夫人非要做些衣服给我,”穆流汐耸了耸肩,“还说我的衣服颜色都太素了,便硬是做了几套红色的衣服。” “流汐生的美,其实穿什么颜色都好看,干嘛不换换呢。”古清颜发自内心的说道。 “你知道的,我喜欢白色。”穆流汐笑笑,“好啦,穿上衣服,我们去大堂了,顺便叫清欢一起。”穆流汐心情看起来很好,一脸笑意。 古清颜本也是满脸堆笑,一听见穆流汐说出古清欢的名字,脸色微变,“清欢自己会去的,我们先收拾一下吧。” “好吧,”穆流汐微微一笑,“快穿衣服啦。”伸手便去拉古清颜。 “好啦好啦,我马上起来。”古清颜见穆流汐阵仗有些大,马上举起双手选择投降。 两人梳洗完毕,便说笑着走出了房中,正碰见刚刚出来的古清欢,本来很高兴的古清颜又沉默不说话了。 “姐姐,流汐姐姐。”古清欢仍是曾经的模样,让人看了心中疼惜。 “恩,走吧,去大堂。”古清颜点点头,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完拉着穆流汐径直的向前走,在不去看古清欢。 “诶,清颜,清欢来快些走。”穆流汐见古清颜对古清欢的态度极其不对,却没办法问,只能喊道古清欢。 古清欢怔然,并未跟着两人走,而是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的心中泛起了千层浪,为什么今日的古清颜会对自己如此冷漠?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古清欢的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在她的记忆里,古清颜还没有如此的对过她。 大堂之中,并不像往常的那样热闹,刚刚走到门前的穆流汐与古清颜两人有些疑惑,还是缓缓的走了进去,只见堂中并不像以往那样早已摆好了清淡的早饭,而是坐满了人。 见两人进来,那些人的眼神便开始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不住的打量两人。而这同时,穆流汐与古清颜也开始打量那些人,并不像是中原人,大多都是鼻梁高耸,眼窝深陷,着装也是极其怪异,仔细看去便知道那是异域之人。 夏侯见两人进来,微微说道,“你们来了,坐上这些人是天玄门各个堂口的堂主,今日前来是为了寻找他们的圣女……” “不知哪位是古清颜姑娘。”坐在最前端的男人突然打断了夏侯的话,“今日那措率众部下前来便是为了寻找古清颜圣女的。” 夏寂言坐在一旁皱着眉头,对他们打断夏侯的话极其不满,“虽然几位是西域来客,也不该如此无礼吧。我父亲乃大羽的侯爷,你们就这样无视我父亲?”眼神凌厉的看着几人。 “夏侯,对不起,刚才那措失礼了。”听见夏寂言的话,那个叫做那措的人深深一鞠躬,“是那措太过着急,还望侯爷见谅。” “无碍。”夏侯冷冷说道,“不知清颜姑娘可知道自己是圣女的事?” 此时,古清颜正深陷在回忆中,一时没有听见夏侯的问话,穆流汐见古清颜如此,忍不住用胳膊捅了她一下,古清颜这才缓过神,“小女子不知。” “哦?既然你不知,为何这些人说你自己知晓呢?”夏侯冷声说道。要知道天玄门可是极其厉害的帮派,源自古波斯国,而宫勋也在积极的联系着他们,若是古清颜真的是圣女,那么天玄门自然会站在这一边了。 “清颜姑娘,”那措又叫道,“或许你不记得了,但是你右手食指上的红色猫眼石戒指你应该不会忘了吧。” 古清颜下意识的缩了缩手,“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突然古清颜厉声说道。 “我等不过希望圣女可以和我们回去,圣女已经出逃五年了,如今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那措低着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穆流汐站在一旁,微微震惊,五年前见到古清颜的时候,也不过刚刚十三岁,但是那时的古清颜看起来的确有种超乎常人的冷静,可是当初古清颜说她和古清欢是因为偷东西被发现才跑出了家里的,难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在骗自己? 穆流汐就那样看着古清颜,她现在也需要古清颜给她一个解释,自己信任咯五年的人,竟然一直在骗人,如果是真的,穆流汐不想在想下去。 古清颜见穆流汐的表情,有些心疼,“流汐,对不起,我……” “不要说了,清颜,”穆流汐摇摇头,“你,或许有你自己的苦衷,我不怪你。”穆流汐再次抬起头,脸上已没有了刚才的纠结。 穆流汐笑着,就算她骗了自己她的身份又如何呢?至少这五年来她是真心对待她的,她是真正的把自己当做朋友的,有些事她不愿意说又何苦去逼她呢?穆流汐紧紧抓住了古清颜的手,坚定的站着。 “那措,我不会回去,我身边有我需要照顾的人,这里,比你们那个表面光鲜的内在阴暗的天玄门要好的对,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古清颜大声的说道,也不再逃避自己的身份。 那措并没有说什么,笑了笑,“圣女应该知道你身边这女子在做的事情吧,前些日子你们这里的丞相已经找到了我们,要我们帮忙对付你们,你说,我该怎么办?”那措的脸上是那种奸诈的神情。 “你说什么?那措!”古清颜惊诧的叫道。 “若是圣女愿意跟我们回去,天玄门愿意全力帮助你们打败太子,若是圣女仍旧固执己见,那么那措只好去帮助宫丞相了,到时候出了什么事圣女可不要怪罪那措。”那措冷冷的笑道。 古清颜面色十分不善,瞪大眼睛盯着那措,良久,终于败下阵来,“那措,帮助流汐打败太子,让流汐拿回她应得的一切,我便和你们回去。” “好,既然圣女答应了,那么请圣女放心,我天玄门定当全力帮助你们。成功之后,还请圣女不要食言。”那措点点头说道。 “我不会食言,到时候我会和你们走。”古清颜也点点头说道。 “清颜……”穆流汐失声叫道,“你说过不会走的……” “流汐,不要伤心,早晚我都是要回去的,况且,我不是还陪在你身边嘛。没关系,你这一路我都会陪你,知道你不在需要我。”古清颜看着穆流汐说道。 “好了,你们都不要这样了,清颜还没走呢。”夏寂言看穆流汐又红了眼眶,赶忙说道。 “恩。”穆流汐笑着点了点头,她知道,谁都无法跟命运抗争。 “想必几位都没有吃饭,便在侯府一起吃吧。”夏侯听几人已经商量好,便开口说道,“以后便是自己人了,几位也无须客气。” 那措几人听见夏侯如此说,便都点了点头,同意了留下来。 穆流汐仍旧紧紧握着古清颜的手,她的心中此时感慨万分,这几日跟夏寂言的闲聊中她深知天玄门的厉害,可是,为了自己的成功让古清颜去……她不愿意。 古清颜冲着穆流汐笑笑,眼中是无限的酸涩,最终还是要回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呢。这就是命吗?自己还是逃不了啊。 堂中的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人多,却是格外肃静。 而此时,古清欢正站在门外,脑海中不断回拨着刚刚几人的话,原来,她要回去了,原来,最终的圣女还是她。眼中似乎有泪,古清欢没有走进大堂,转身,又返回了青竹苑。 古清欢坐在窗前,看着有些阴沉沉的天气,心中也是一阵阴沉,当初随着古清颜走出天玄门,本以为自己就不需要再去依赖她,可是没想到却误食了断肠草,从此之后自己的身体便越来越虚弱,没办法,在天玄门的时候要依赖她,出了天玄门后还是要依赖她,所以最终答应了夜轩。一切只是为了离开她,不想在依靠她,所以她背叛了自己的心,开始为夜轩卖命。可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吗?连她自己都不确定。 古清欢很心痛,圣女的位子她抢不到,如今,还要同她作对,命运真是个奇怪的东西。 天越来越阴沉,古清欢的心也越来越沉。就这样罢,一切,都顺其自然吧,以后的路,只有自己走了,谁都无法真正的依赖。 命运的齿轮已经开始转动,未来还有更多的艰难险阻等待着他们,生离,有情之人终归会在一起;死别,两情相悦却阴阳两隔,最终的一切又会是什么样,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这一路走来,悲喜交集,最后,终不过一捧沙,静静的消失在天地间。 第三十四章 一池碧波满园香 漫漫长路,花开无数,携手共良辰; 岁月蹉跎,人事幽幽,江山如画卷。 早饭过后,天玄门的那措几人呆了一会后也就告辞离去了。穆流汐也挽着古清颜回了青竹苑。回去之前,穆流汐先是让夏侯派人去夜离的府上告诉他今日有事不能进宫,抱歉的看了看夏寂言就转身走了出去。 天很阴沉,此时穆流汐与古清颜正坐在青竹苑的石凳上,望着面前的湖水发呆。因为没有阳光,湖面并不似那样闪亮,只是在微风的吹拂下皱出水纹,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的脸。竹林里也没有往日的喧闹,那些平日里总是鸣叫的鸟儿此时却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古清颜看着坐在身边的穆流汐,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良久只叫道一声“流汐。” 穆流汐听到古清颜的叫声收回了目光,转过头,缓缓说道,“怎么了清颜?” “流汐,你是生我的气了吧。”古清颜轻声说道,“若是我,我也会生气,毕竟,我骗了你五年。你若想骂我,你就骂吧,只要你能好受一点。” “清颜,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你当初不告诉我实话。”穆流汐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可能我们之间还是没有完全的信任吧。” 古清颜突然红了眼眶,“流汐,我没有不相信你……”泪水瞬间喷涌而出,“流汐,我跟你说一说当年的事情吧,或许,你会懂的我为何这样做。” 穆流汐看着留着泪的古清颜点了点头,“你说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古清颜陷入了深深的回忆当中。 五年前的古清颜,不过只有十三岁,却已经在血雨腥风之中摸爬滚打了很久,她与生俱来就有一种超乎于自己年龄的冷静。天玄门其实并不像外人所想像的那般清高,门中的明争暗斗其实并不少。 古清颜当时作为圣女的候选人,被拉到荒山野岭去训练,当时与她在一起的共有十五个人,她们的年龄相仿,彼时年纪很小,这十五个女孩在一起必然会产生深厚的感情。可是她们之中只能活着出去一人,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若是被别人打败,那么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古清颜当时在她们十五人之中是天资最好的,也是最受天玄门门主看好的一人,而她也没让人失望,最后,她狠心杀了自己的十三个同伴拿到了藏在深山洞中的圣女指环,随后便跑出了深山,当然,她没有杀的那个便是古清欢,她的亲生妹妹。 天玄门的人得知是古清颜杀了所有的人,并且已经拿走了圣女指环,便即刻晋封古清颜的圣女名号,可是当昭告全门后却发现古清颜已经不见,随她一起不见得便是古清欢。 那天起,天玄门便开始派人在全国各个地方寻找她,却一直没有找到,直到她们被长门帮扣下…… “流汐,我的童年和你的不一样你知道吗?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可是你生活的环境是安详和平的,而我,却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生怕某天晚上睡觉睡的太死被人在睡梦中杀掉。”古清颜自嘲的摇了摇头,“有些事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我不想再去提及,因为,那是我心中最深的伤。” 穆流汐良久没有说话,是的,她被面前的女子震惊了,十三岁,她还正在师父的膝下学着四书五经,翻看着各种医书,享受着师父给她的爱。而古清颜呢?却早已经开始了争斗,十三个人,那是怎样的场景呢?穆流汐闭上眼睛,想像着全身浴血的古清颜,不禁有些发冷。 “流汐,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红色吗?”古清颜见穆流汐有些愣神,又继续问道。 “为什么?”穆流汐条件反射的问道。 “因为那天,我杀了她们的那天,我的白衣被她们的血染成了红色。”古清颜闭上眼睛不去看她,又仿佛是在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她依稀记得,当自己的银钩插入最后一个人的心脏时的声音,那种感觉,那人临死前的眼神,她毕生难忘。她永远忘不掉的是她们的鲜血喷溅在她衣服上的艳烈的红色,那样强烈刺激的颜色闯入她的脑海,汇聚成永恒的记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她再不穿白衣,总是那样鲜艳的红色,其他的人以为她偏爱红色,但是却没有人知道,身着红衣不过是她对死在她银钩之下的那些生命的祭奠。 “清颜,对不起……”穆流汐缓缓的说出了口,“是我,不问原因的……” “流汐,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我本应该一早就告诉你的。”古清颜擦干净眼泪,笑了笑对着穆流汐说道。 “可是清颜,那清欢呢?”穆流汐点了点头问道。 “清欢她……”古清颜皱了皱眉头,“流汐你知道吗?清欢她本不是这样虚弱,她以前也是天玄门圣女的候选人,我刚才跟你讲过,只是在逃亡的路上,她误食了断肠草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清欢以前是很开朗的,自从我杀了那些人之后,她,她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是我对不起她,那时候她才只有十一岁。” “清颜,这并不怪你,要怪,就只能怪命运太不公平,你无须这样自责的。清欢想必也会理解你的。”穆流汐将手撘在了古清颜的手上,“清颜,以后,我们一起。” 古清颜点点头,又笑着说道,“我哪敢和你一起,抢了寂言公子的女人,我怕他会杀了我的。”古清颜连连摆手,打趣着说道。 穆流汐一听脸色微红,嗔怪道,“清颜你说什么啊,谁是夏寂言的女人!这样的话你莫要乱说,影响多不好!” “我哪有乱说,这事情恐怕连皇上都知道了,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古清颜白了穆流汐一眼,“依我看啊,找个黄道吉日,你们成亲就得了,免得你啊,收不住自己的那颗小心脏,也免得寂言公子整天担惊受怕的。” “古清颜,我叫你乱说,你等着!”穆流汐站起来小跑到湖边,用手舀了些湖水,一下淋到了古清颜的身上,夏日的湖水其实是很凉的,古清颜被水一淋,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好啊,穆流汐,这可是你自找的!”古清颜一脸坏笑,也跑到了湖边,舀了水就向着穆流汐那边泼去。 两人在院子中间来回奔跑,正巧云梅进来,不小心被两人的战争波及,被穆流汐顺势一拉,便也就加入了打水仗的行列。 青竹苑中笑声阵阵,正坐在房中发呆的古清欢听到欢笑声也不由自主的走了出去,站在二楼的楼阁之上,古清欢看着院子中的三人跑来跑去,突然有些羡慕,嘴角也下意识的上扬起一个弧度。她有点迷茫了,为何古清颜和穆流汐还可以这样毫无间隙的在一起玩闹,难道穆流汐就真的不介意古清颜的谎言吗,还是她们俩当真就有如此深厚的情谊。 可是古清欢又哪里知道穆流汐与古清颜之间曾经经历过的事情,生死之交,便也就是如此。这就是古清欢永远无法体会到的那种可以为了朋友放弃生命的感觉。 院子中,三人应该是跑累了,都坐在凳上大口的喘气,脸上都是一片红润,但是眼神中的欢乐却是掩盖不掉的。 天色越来越阴沉,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乌云如黑布一般遮住了太阳,原本应该是中午的天气此时却看起来像是昏黑的夜晚。 “山雨欲来风满楼,清颜,你说呢?”穆流汐看着乌云席卷而来,缓缓的对着正在喘气的古清颜说道。 “但是阳光早晚都会出现,迟早会给大地一片澄明。”古清颜笑了笑,“我们便当做这是黎明前的黑暗罢了。” “两位小姐都累了。云梅去端些茶水出来。”云梅见穆流汐与古清颜二人正谈话,很是识大体的说道。 穆流汐看着云梅点了点头,“好,去吧,顺便拿些小点心出来,你也就一起坐吧。” 云梅福了福身走进了屋子,穆流汐看着云梅的背影说道,“清颜你知道吗?我第一次看见云梅的时候她正在被人欺负。那时候的她肯定不会想到现在会有这样的生活。” “你是在影射我们的日子吧。以前的我们也绝对不会想到,有朝一日,我们会来到皇都,更不会想到,我们竟然还会卷入到皇位的争夺之中。” “清颜,我只想对付夜轩,我无意于这皇位,你知道的,我散漫惯了,我早已经打算好,我们真的得手之后,这天下,我便交给四哥,他才是最有能力治理国家的人。”穆流汐笑道。 远方似乎有雷声传来,大雨,应该是要来了吧。古清颜看了看穆流汐,“流汐,还是进去吧,已经打雷了,一会就快下雨了。” 穆流汐点了点头,又望了望天空,皱紧了眉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云梅刚迈出门,就见两人已经回来,有些诧异,“小姐……” “快要下雨了,我们就回了,来,云梅,你也坐下,我们一起吃吧。”穆流汐一脸笑意的说着。 云梅点了点头,红着脸坐在了两人身边。 第三十五章 华服锦绣裹身姿 “流汐,明日你要进宫吗?”古清颜突然想起了昨夜的话,冲着穆流汐说道。 穆流汐点点头,“是,如今夜轩已经开始行动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夜轩会自京畿司开始,实行他的手段。” “为什么是京畿司?他如今缺少兵力,不是应该自羽林卫开始吗?”古清颜疑惑的问道,她不知道为何穆流汐会有如此的看法。 “羽林卫大多数都是顾青城和程一尘的人,你认为他会吗?”穆流汐眉毛一挑,笑笑了看着古清颜。 “呵呵,你说的对,京畿司里面的人多与宫勋有联系,他当然会先在京畿司开始。”古清颜一脸明白的样子对穆流汐说道。 穆流汐拿着茶杯喝了一口茶,“云梅,你去大堂中告诉侯爷我们今日便不过去吃饭了,明日一早我会过去,然后进宫面圣。” “是小姐,”云梅站了起来,“云梅这就过去。”对着两人福了福身,云梅就蹦蹦跳跳的跑出了青竹苑。 “流汐,你这是……”古清颜一时没有明白穆流汐的用意。 “我只想好好与你吃一吃饭。青竹苑有小厨房,我们一起做。当时在贺州城之时,我们每天都一起做饭吃饭,如今,我真是无比怀念。”穆流汐眼神缥缈,似乎陷在了回忆之中。 古清颜点点头,没有说话,的确,在贺州城的那几年,才当真是人生最快乐的时光,是任何事情都无可取代的。 雨后九幽宫的夜晚宁静而安然。白芷正自己坐在迎松亭之中眺望着天空中的星星,玄冥刚刚处理完自己的事情出来,就看见灯光昏暗的亭中有人影晃动,缓步走了过去,见是白芷,脸上勾出了笑意。 “芷儿。”玄冥柔声叫道。 “哥哥,”白芷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刚刚处理完事情,想要回房便看见这里有人在,我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小贼敢闯我的九幽宫呢,却是你。”玄冥打趣道。 “哥哥才是小贼呢。”白芷瞪了他一眼转头不去看他。 “好啦芷儿,这么晚了不去睡觉一个人坐在这里想什么呢,是不是想哥哥了。”玄冥一脸笑意的看着白芷说道。 “才没有想你。”白芷看也不看他轻声哼哼道。 “那我可伤心了,原来妹妹没有想我,想必想的是四王爷吧。”玄冥装作痛心疾首的样子低声说着。 “哥哥你在说什么啊,”白芷突然脸一红,“才没有。” “芷儿,”玄冥突然收起笑意严肃说道,“哥哥没能让你幸福,但是哥哥希望你幸福,你我自幼失去双亲已然不像别人那样,如今,你若想去追寻你想要的幸福,哥哥愿意支持你,帮助你。有什么事情要与哥哥说,知道吗?” “哥哥就不要说我了,你看穆姑娘的眼神,我又何尝看不出来,与看眉儿的眼神都是一样的。”白芷垂眸,摇摇头。 “芷儿,你说她们像吗?”玄冥听到白芷的话幽幽问道。 “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穆姑娘与夏公子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哥哥你不要拆散他们。”白芷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的说道。 “我不会拆散他们,我要与他公平竞争。”玄冥定声说道。 “什么公平不公平,哥哥,你从一开始就输了。穆姑娘看夏公子的眼神就如同当日眉儿看你的眼神,你懂吗?”白芷摇了摇头,无奈说道。 “好了芷儿,不说这些了,回去睡吧,太晚了。”玄冥低声说道,转身走出了迎松亭。 雨过天晴,穆流汐收拾好之后便来到了大堂之中,或许是今日起来的早了些,堂中还没有人来,只有几个家丁正在摆放着碗筷等物品。 穆流汐百无聊赖的站在门口,阳光有些刺眼,伸手刚要遮在眼睛前面,一双温暖的大手便率先伸到了她的面前。 “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夏寂言温柔的声音传入穆流汐的耳中。 “阳光大好,起来透一透气。”穆流汐转身娇笑着说道,“诶,侯爷夫人来了,清颜她们也过来了,走吧,我们进去吧。”穆流汐拉着夏寂言的手就走进了大堂,夏寂言笑了笑,跟着她就走了进去。 吃过饭,穆流汐便同夏侯夏寂言一起进了宫。 “不用去找四哥吗?”穆流汐几人的马车路过夜离的府邸,穆流汐问道。 “昨日王爷就回宫去住了,我们直接进宫便好。”夏寂言亲昵的拍了拍穆流汐的头说道。 穆流汐点点头没有回话。 没过多久,马车就已经停在了宫门口,穆流汐下了马车,再次站在了红墙之外,深吸了一口气,随着两人的脚步也走了进去。这一次,她不再是山野女子的身份,这一次,她是大羽的幽兰公主,宸帝的女儿。她回来了,带着她的使命和任务回来了。 夜离早已经等在门口,远远的望见几人正走过来,也迎了上去。“流汐,有没有想念哥哥?” “四哥想多了吧。”穆流汐笑着说,“不过一日不见,才不想你。” 夜离撇了撇嘴,“好啦,今日,父皇要宣布你的身份,先随我去幽兰宫整理行装。” “什么?”穆流汐有些惊讶,“为什么要宣布?” “你在明处,夜轩便不敢明目张胆的伤害你,这是我昨日与父皇母妃皇后娘娘商量后决定的,如今,你不只是自己,流汐,你要明白。” 穆流汐点点头,苦笑着说道,“当初我迈进这皇宫,便知道,我的一切,都不能再按照自己的意愿,我懂得的,四哥,我么的走吧。侯爷,寂言,我先随四哥去了,你们去上朝吧。” 燕鸣宫早已改成幽兰宫,青帝与周皇后的关系也有所缓和,穆流汐随着夜离走进了宫中,有些局促和紧张。 “皇后娘娘,您看谁来了。”夜离一进门就喊道。 周皇后听声走了出来,见到站在门前的穆流汐有些惊讶,“汐儿,你来了。快,进来。” “流汐参见娘娘。”穆流汐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只好这样叫道。 周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随即不见,“快起来,今日青帝要宣布的事你想必也知道吧,母后不多说了,先随我去换行装。” 穆流汐转头看了看夜离,见夜离点头,便随着周皇后走向了后殿。 再次出来的时候穆流汐已经换了模样,穿着一件白色广袖的宫装,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腰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还给人一种清雅不失华贵的感觉,外披一件浅紫色的敞口纱衣,一举一动皆引得纱衣有些波光流动之感,腰间系着一块翡翠玉佩,平添了一份儒雅之气。手上带着的的玉镯子是她一直佩戴的那只,一头长的出奇的头发用紫色和白色相间的丝带绾出了一个略有些繁杂的发式,确实没有辜负这头漂亮的出奇的头发,头发上抹了些玫瑰的香精,散发出一股迷人的香味,发髫上插着一跟翡翠制成的玉簪子,别出心裁的做成了带叶青竹的模样,真让人以为她带了枝青竹在头上,额前薄而长的刘海整齐严谨。用碳黑色描上了柳叶眉,更衬出皮肤白皙细腻,妩媚迷人的丹凤眼在眼波流转之间光华显尽,施以粉色的胭脂让皮肤显得白里透红,唇上单单的抹上浅红色的唇红,整张脸显得特别漂亮。 此刻的穆流汐,仿佛天上的仙女下凡,整个人周身围绕着盈盈的仙气,让所有人都惊住,一时间,幽兰宫中寂静无声。 “妹妹,你当真没有让人失望,皇后娘娘,下午我会带流汐过来,此时,该是让那些人震惊的时候了。”夜离笑着说道。 “去吧,一切小心。”周皇后看着自己的女儿,眼中是满满的疼爱。 穆流汐与夜离出了幽兰宫,向庄严的大正宫走去。一路之上,穆流汐接受了很多宫娥太监的注目,她并不在乎,如今,她要做的,仅仅是在所有人面前展现出她的气魄,虽然只是一介女流,但是仍可以兼济天下。 已经来到了大正宫门口,林安见她们正站在那里,在青帝耳边低声说了句话。青帝略抬了头,轻咳一声,金銮殿一片宁静。 “众位爱卿,想必你们都知道当年宸帝暴毙后的事情,先皇后生前育有一女却不慎流落民间。”青帝顿了顿,而此刻,殿中也开始有了些声音。 “如今朕已经寻到宸帝之女,为让宸帝与先皇后能在九泉之下安心,朕以拟好圣旨,林安,宣他们进来。”青帝声音不怒自威。 随着林安的声音,穆流汐缓缓的走进了殿中,发髻较沉,但她仍旧高昂着头,待到殿中,缓缓跪下,“臣女流汐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青帝笑笑,“汐儿起来吧。” 穆流汐起身谢恩,绝美的容颜展现在众位大臣面前,引起了一阵**。唯有夜离,程一尘,顾青城,还有夜轩等人没有动静,他们早就知道,这个女子,才是真正的主角,这场斗争之中真正的主角。 第三十六章 唇枪舌战无惧意 “林安,宣读圣旨吧。”青帝见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大声说道,话毕,大殿之中寂静无声。 林安低头称是,抬起头,展开明黄色的圣旨,尖利独特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 宸帝遗女穆流汐,流落民间,今终得寻,朕见其秀美端庄,嘉言懿行,淑慎性成,性行温良, 以钦承宝命,绍缵鸿图,霈纶綍之恩,诞敷庆赐。感先皇恩德,念皇家之威仪,及尊其为幽兰长公主,居幽兰宫,赐之金册,谦以持盈,益笃兴门之枯,贵而能俭,永垂宜室之声,勿替令仪,尚缓厚禄,钦此。 穆流汐听完宣读,再次下拜,“臣女穆流汐谢主隆恩。” “恩,汐儿平身。”青帝笑着看穆流汐,余光在打量着每一个站在殿中的大臣,“如今长公主已经回来,想必各位爱卿也都知晓我大羽的律例,朕百年之后,这皇位应属流汐。你们可有异意?” “臣有异意。”宫勋马上站出来俯拜。 “宫爱卿有何异意?”青帝像是早就料到一样,平静而带笑的问道。 “回皇上,臣以为长公主生长于民间,未曾接受任何皇家的训练,况且也不懂如何办理事务,不宜承继大统,而太子自幼熟知此等事务,又属人心所向,因此臣以为太子才是最适合的人选。”宫勋一直弯着腰,恭敬的说着。 “回皇上,臣以为长公主乃宸帝后裔,定然天资聪颖,若令长公主熟悉一阵,也定然可以承继大统。”夏侯突然出来说道。 “侯爷怕是有私心吧。”宫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宫丞相,你这是何意!”夏侯双眼一瞪,宫勋有些冒了冷汗。 “侯爷何须动怒。”穆流汐见此情景突然说道,“流汐在民间生活了十八年,对于皇家的事定然不如太子懂得多,宫丞相说的对。”穆流汐看向宫勋,继续说道,“但是宫丞相,您如今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可曾懂得百姓的疾苦?” “长公主此话何意?”宫勋眼珠乱转,有些慌张。 “宫丞相久处高位,想必已然忘记了民间的纷扰吧。”穆流汐见宫勋的样子挑挑眉说道,“宫丞相在民间可是极其的出名呢。”穆流汐看了看站在她对面的夜离露出一个奸诈的微笑,“宫丞相被百姓成为——宫鸡。” 穆流汐话音一落,大殿里爆发出一阵哄笑,连青帝都止不住笑了,唯有夜轩一脸铁青的看着今日华服而装的穆流汐。宫勋更是愤怒的盯着穆流汐,那样子仿佛要将穆流汐生吞活剥。 “宫丞相这样子,是想将流汐杀了吗?”穆流汐忍住笑意说道。 “臣不敢,长公主此话真是开玩笑了。”宫勋忍住杀人的冲动说道。 “宫丞相,”穆流汐突然厉声叫道,“你可知为何百姓如此称呼你!宫鸡,公鸡,铁公鸡一毛不拔又是何意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何必如此这般,装作恭敬的样子!” 大殿中突然安静,青帝也是一脸严肃的听着穆流汐的话,虽然是皇帝,掌管天下,但是民间的事情他当真是不清楚,如今穆流汐正好说出来,他倒要认真的听一听。 “长公主……”宫勋突然颤抖着叫道。 “长公主?哼,宫丞相想必只认为我是个乡野村姑吧,这长公主三字你又何尝是真心称呼!”穆流汐广袖一甩,“宫大人应该没有忘记两年前桐州的灾慌吧。当年皇上开国库下拨纹银万两,请问宫丞相,这巨款哪里去了?” “自然……臣自然是全部下拨了。”宫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低声说道。 “下拨了?”穆流汐冷笑一声,“若是真如丞相所说,那么为何当时我贺州城涌入两万余灾民?难不成万两纹银还救助不了桐州城区区五万余人?宫丞相可真是会说笑!” “混账!”坐在龙椅之上的青帝突然一拍龙椅,厉声喝到,“宫勋啊宫勋,你莫要说这钱的去处你也不清楚!” 宫勋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皇上,臣……” “父皇,”夜轩见状突然说道,“儿臣以为夏侯说的对,长公主乃先帝之后,宜承大统。” 青帝眉头一皱,他自然知道这是夜轩想为宫勋开脱的前奏,“此事再议,宫勋,自今日起,削奉五月,此事虽已过两年,但万两纹银非同小数,即便你没有私吞,但你仍有错,稍后朕会彻查此事,今日就不再议。” 穆流汐自然知道青帝的意思,抬着头,也便不再多说。 “流汐,”青帝叫道,“即日起你便居住宫中,熟悉宫中事务,”看了看众人,“各位爱卿可有有异意?” “臣附议。”满朝文武同时发声。青帝点点头笑了。 穆流汐站在金銮殿中央,抬着头环视众人,发髻微坠,凤仪清姿,高高在上,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那个游走在贺州城中无所事事的散漫女子,这一刻起,她不再是纠结自己身份的乡野女子,这一刻起,她是大羽公主,这一刻起,她是未来的女帝。 退朝之后,除了夏侯回去外,夏寂言与夜离同时陪着穆流汐回了幽兰宫。周皇后早已备好饭菜等待着他们。 “汐儿一定很累了,先去将这衣服换了吧,太沉了。”周皇后看着有些疲累的穆流汐,心疼的说着。 穆流汐微微一笑,“好。” 穆流汐出来时换了一身白色纱衣,给人一种澄澈透明的感觉,犹如仙女下凡一般,先前繁复的发髻此刻已经变得十分简单,一头长发轻轻挽起,只插了根玉簪固定,简单而清雅,婷婷玉立。 “恩,还是这样的流汐看着顺眼。”夏寂言道。 “夏公子的意思是流汐身着宫装的样子让人看着不顺眼吗?”穆流汐瞪大眼睛,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发笑。 “呃……”夏寂言一时无语,“没有啦,流汐,你在乱讲什么,流汐怎么样都让人顺眼,让人喜欢,对吧四王爷。” “啊,对。寂言说的对。”夜离也在一旁帮腔。 “你们就不要在说笑了。快过来吃饭,上了一上午的朝,倒也不嫌累。”周皇后因为穆流汐到来极其高兴。 三人推搡着便来到了饭桌之前。 文书客栈。夜轩正站在天字号房的窗前回想着上午金銮殿中的一幕,没有注意到古清欢的到来。 “太子殿下,你怎么了?”古清欢见夜轩没有出声,小心问道。 夜轩转身看到古清欢换了一脸笑意,“本太子在等你。”轻轻将古清欢拉到怀里后,又敛了笑意,假意说道,“清欢就不想我?” 古清欢在夜离怀里娇笑着,“无时无刻都在想你。只是太子殿下总是对清欢忽冷忽热,清欢也不知……” 还不等古清欢说完,夜轩便紧紧的吻住了她,半晌,夜轩沙哑着声音说道,“清欢,做我的女人,好吗?” 古清欢早就想到了这一点,而这,也正是她想要的,抬起头,微微红着脸,“做太子的女人,清欢,愿意。” 夜轩听到古清欢的回答,轻轻的将她放在了**,慢慢的解开了她的衣带,“清欢,不要怕。”一个接一个的吻开始落在古清欢的身体上,夜轩伸手拉下了**的帘子,“清欢,不会很痛的,相信我。” 幽兰宫中几人已经吃完可口的饭食,正坐在殿中闲聊着。 “流汐,你,是和我回侯府,还是,就住在幽兰宫中了?”夏寂言看着穆流汐,有些迟疑的问道,他不愿意同她分开。 “当然是会侯府。皇上已经答应我了,不强求我。”穆流汐看夏寂言脸色不好,笑了笑说道,“再说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流汐不在这里住一晚吗?”周皇后听到穆流汐想要回去,马上说道,“就一晚,母后,不舍得你走。” “流汐,今日你就住下来陪陪皇后娘娘吧,这么多年了,你还不曾和自己的母亲……”夜离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穆流汐不是一个无情的人,而且,一个孩子其实是很渴望母亲的怀抱的,他相信穆流汐不会离开。 夏寂言听夜离如此说,也开口说道,“流汐,我想皇后娘娘一定想你的很,今日你便留下陪陪娘娘,明日下朝我来接你就行。” 穆流汐低头,其实她也想陪一陪自己的母亲,虽然曾经恨过她,可终究,血浓于水,她不是一个无情的人,“恩,明日,你记得来接我,不然我可就真的常住在幽兰宫中陪着母亲不走了。知道么?” 周皇后正在喝茶。听到穆流汐说母亲二字一愣,“流汐……你叫我母亲?”泪水顺着周皇后的脸庞滑落,那是幸福的泪水。 “躲避又有什么用呢,况且,有母亲的感觉真好。”穆流汐看着周皇后,笑着说道,“不知母亲是不是嫌我知道的太晚了呢?” “你肯认我,就是我的幸运,我有什么嫌弃你的呢?”周皇后起身,“流汐,你真的愿意承认了吗?” “母后,我愿意。”穆流汐点点头。 “我的女儿……”此刻的周皇后再也忍不住,抱住穆流汐开始哭喊。 第三十七章 空山叠翠渺烟霏 顺水行舟,桨橹轻摇,水波破开涟漪,一晕荡着一晕,云和江静处,两岸映着一片湖光山色,似是满城风雨喧闹撇在了夏日迟暮的迷濛外,只剩下烟波浩渺,欲近似远的,将盛世皇都遥遥抛却,红尘已万丈。便有弱柳扶风,嫩芽早已成了绿叶,清新一枝花自岸上伸绽开来,临水斜照,落下碎芳点点,润在风里,淡淡地沿了江水归去。老渔翁粗糙的手有力地握着桨杆,只一荡,船便徐徐地行着。看看船头始终立着的女子,一袭纤秀背影裹在流澹回转的烟岚轻绢中,静得似乎融入了这浓稠淡渺山光水色,一时竟觉得小舟已随她凝伫,反是这山这水,悠悠地退了开去。自上了船,也不说去哪儿,就这么随波逐流。一程一道地过了,眼见这天色渐沉,家里老婆子必已升了炊烟,等着开饭,小孙儿也不知是不是哭闹起来。老渔翁摇摇头又荡了一橹,眯眼看去,远远江上来了驾小船,听来水声,不多会儿便到了近前。船虽不大,却透着气派,持桨的人倨傲中带着礼数,抱拳道:“老人家,我家公子想过船去,还请两边一靠。”老渔翁磕磕烟嘴,笑道:“小船被这位姑娘包下了,得问问客家才行。”说话间那船一晃,舱中走出个白衣公子,俊眉星目,温文如玉,唇边一抹儒雅笑意,静然而立,对方转身过来的女子说道:“穆姑娘。” 穆流汐见是玄冥,先是一愣,方惊讶道:“是你?” 两船轻靠,这边小舟微微一沉,玄冥已落步身前:“隔了船说话不方便,不如到这边船上。”穆流汐沉吟一下,点了点头。云梅在一旁付了船钱,老渔翁掂着手中沉沉银子,也不知是遇上了哪家公侯小姐,眼见一对神仙般的人物随船去了,心底啧啧称奇。船行缓缓,远日斜下,在江面细细粼粼覆上了一道波光,渐渐敛入了烟青色天水中。穆流汐同玄冥并肩立于船头,轻风吹得衣袂翩然,宛似出水洛神迎风飘举,淡光洒金落了满身,如仙般脱俗。穆流汐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远处,玄冥陪她站了一会儿,说道:“穆姑娘今日怎么独自出来了?往日夏公子不都是陪在你身边形影不离吗?”唇边带着温柔的笑意。 穆流汐闻言笑了笑:“即便两人在一起,也总要有自己的时间,他正在侯府处理公务,我便偷得清闲,出来游玩一番。” 玄冥深深看了她一眼,道:“原来穆姑娘这是忙里偷闲才来这云和江赏景,本以为是偶然的缘分。”穆流汐将拂在脸侧的秀发掠回耳后:“江上爽阔,来这里赏景会让人感觉舒畅,我想宫主也是因为此才来的吧,至于偶然,或许也是一种缘分吧。”玄冥举目远望,四合暮下,山水影影绰绰地模糊在天边,碎花烟雨笼入一川轻暮,不再清晰,问她道:“你不觉得现在的日子很累吗?” 穆流汐抬头,也不知何时,江中圈圈点点起了涟漪,氤氲湿润,雨意盈满了江畔。夏日小雨清新不期而至,润润地随风扑来。玄冥侧身,自然而然将她挡在雨后,衣襟立时细细着上了几点浓重颜色:“虽是夏雨,倒也有些微凉,莫要着了寒气,先入舱里去吧。”穆流汐伸出手掌,接住几点雨丝,凉凉地印在掌心中,微笑说:“我没有那么娇弱,多谢宫主关心了,你说的对,很累,曾经的那些日子再也回不来了。”远远看着前方,眉头轻皱,蹙起了一道烟雨。 玄冥注视着茫茫前方:“不如穆姑娘随我去九幽宫小住一阵,或许,可能会觉得轻松很多。”穆流汐猛地转头过来,玄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中落满了清亮雨丝。 穆流汐抑声问了句:“为什么?难道宫主觉得我去了九幽宫就可以不理这些纷杂的事情,就能够随心所欲了?” 玄冥洒然一笑,笑中带着几分隐现的涩楚:“你说的对,穆姑娘,你可知道,你与我曾识得的一名女子,十分相似。” “哦?莫不是那女子是宫主的心上人?”穆流汐抬头看着蒙蒙微雨,低声笑道。 玄冥眼中掠过一道精光,声音却依然温润如玉:“穆姑娘当真聪慧,竟一语中的。”穆流汐抬头让雨丝扑面袭来,深吸了口气,用一种暗到死寂的声音说道:“宫主莫要将我当做她。”玄冥眸中的柔软凝滞了一下,声音有些淡哑,说道:“相处日久了,或许你就是你。”“我本就是我。”穆流汐不再抬头,声音清淡,“宫主若认为我与她相似,那便没有什么可继续说下去的必要了。”强烈而直白,破釜沉舟般的话语自口中毫不犹豫地说出,让玄冥有些痛心。 者是因雨意,玄冥微微有些苍白,穆流汐看不清面前这双清湛的眼中现在是什么神情,只能感觉他猛然转身离开。然而就在这时,玄冥却又停下了脚步,回身过来,良久看她。穆流汐寂静地回视他,眸中深不见底。直到他终于长叹一声:“不错,你本就是你。她早已化作一捧黄沙。”玉树临风,洒然江上,玄冥眼梢微微上挑,同样平静地说。穆流汐只觉得四周雷声闷得人心头发慌,身子不由地晃了晃,扶住船舷:“宫主知道就好,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便是过去,即便你找人替代,也终究不是当时感觉。”一字一句错错落落而下,敲在人心头。玄冥似乎笑了笑:“若是我真心待你呢?”已是尽心无奈,也不想再说,穆流汐锁拢眉心,避开他,淡淡说道:“宫主莫要说笑了。你心中既有他人,又怎会真心相待,而且,宫主也知道,我与寂言,两情相悦。” “我知道。”玄冥轻笑,“哪有何妨?” “我要回去了,”穆流汐不去理他,径直说道。玄冥笑着点点头:“我送你上去。”看来已然恢复了常态,温柔依旧,船缓缓靠上栈头。穆流汐拦住他:“不必,雨下得大了。”云梅见雨越落越急,递上了伞,天边隐隐雷声,由远至近闷响着滚滚而来,天地昏暗,想必立刻便是一场大雨要来了。穆流汐将伞一撑,往岸上迈去,谁知脚下不稳船身晃荡,冷不防歪了下。不及心惊,有人在旁一把扶来,玄冥已将她护在怀中稳稳立住。穆流汐急忙往后退开,躲过他的手臂:“多谢你。”一步之遥,玄冥反手将她握住,雨中俊眸流清朗:“无论如何,我都会尽力争取。”穆流汐轻轻地将手挣脱出来,避开他的目光:“宫主请回吧。”玄冥眼中含了千言万语,但终究还是一笑,回身上船离去。穆流汐怔怔看着被急雨笼罩的江堤,看那船渐渐没入江雨深处,转身,突然见岸边一个熟悉的人影立在那里。不知何时而来,夏寂言暗沉的眼中冷冷一片,注视着伞下的她,注视着这风雨中长浪拍岸的云和江。木栈两头,一段若远若近的距离,俩人静静立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风意早就失了角度,掀得穆流汐手中竹伞晃动,伴着震耳闷雷,一道惊电裂开乌云,在暗空中划出灼目的长光。电闪之下,穆流汐清楚地看到夏寂言眼底风云狂涌,那摄人目光如同一把利剑直逼心底,让她感觉喘不过气来的闷痛。穆流汐稳了稳心神,举步向前走去,头顶翻滚的雷电听在耳里并不真切,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能见到他的眼睛,天地间仿若只剩了那双眼睛,看着自己,清晰如许。急雨斜斜打了满身,罗绢带着雨水紧贴着,透心的冰冷。 夏寂言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沉暗夹着深切的撕痛在眼中,穆流汐低声叫道:“寂言。” “难怪,”夏寂言声音没有一丝感情:“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 夏寂言眼里怒意闪过,一把将她的头抬起,低头俯视,声音喑哑:“为何与他如此亲密!”油纸伞跌落雨里翻滚着被吹入了黑暗中,穆流汐感到他的手狠狠地握着自己,因为用力过度而微抖着,挣扎道:“没有……寂言你听我说。” “那是什么?”夏寂言抑声道:“我亲眼看见,你在他的怀中。流汐,你与他只相识几天。” 他眼里的伤怒同这语气,像把尖刀一样刺入穆流汐心头,一刀刀刺着,痛得她几欲窒息,倔强地的扬头道:“夏寂言,你放手!你竟然连这点信任都不给我!” 夏寂言猛然松手,穆流汐踉跄扶住一旁栏杆,心里那痛丝毫未缓,越发翻涌起来,千言万语堵在胸中。 “流汐……我,我只是怕……”夏寂言皱着眉头,不知道怎样表达。 “寂言,你要相信我。”穆流汐手中早没了竹伞,全身已被大雨淋的湿透。云梅在一旁着急的跳脚,将伞给他们遮上,却被穆流汐打掉。 “寂言,如果我们之间连这点微薄的信任都没有,以后的千山万水,你怎么陪我,又怎么一起走。”穆流汐苦笑着说道。 “流汐,我只是,我,我怕你会离开,玄冥并不比我差,甚至优于我。”夏寂言无奈说道,脑海中是那个白衣翩翩的男子形象。 “可是,万人之中,对我来说,你已足够。”穆流汐看着她,带着温暖的笑意。 “流汐,对不起。”夏寂言柔声说道,轻轻将穆流汐揽入怀中。 “寂言,相信我,永远。我不会骗你。”穆流汐在他的怀中沉吟道。 夏寂言点头,“我们回去吧,这雨太大了,会着凉。” 第三十八章 相顾凭栏看月升 两人嫌隙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雨过天空明朗,月光幽幽洒向大地。 夏寂言缓缓将穆流汐揽入怀中,穆流汐只觉心一跳接着一跳,潋潋滟滟地泛起涟漪,漾得心神微动,连呼吸都不由屏住,只温顺地靠在他臂弯,动也不能动。宁然堂中没有一丝声响,烛光也似醉人一般,柔柔注视着这一对璧人。夏寂言静静环着穆流汐,一缕如兰清香自身畔幽幽绽放,叫人心神俱醉。他轻轻将手覆在她手上,十指相扣,握紧了彼此。 “喜欢这儿吗?”夏寂言低声声在她耳边问道。 穆流汐抬眼打量着他,又看了看屋中,清简利落没有一件多余的摆设,手边眼前多是书卷,整齐地摆放着,却让人看着舒服。唇角展开一韵浅笑:“若是有张琴便更好了。” 夏寂言带着她转身面向窗前:“摆在这里可好?” 穆流汐笑着,柔柔应道:“好。” 夏寂言想了想道:“‘春雷’或是‘一池波’,喜欢哪张?” 穆流汐随意说道:“你忘了当时皇上赏赐的绿绮琴了?现成的你不要,偏要去想别的。” “好。”夏寂言淡淡道:“这窗外种了一片湘竹,同青竹苑一样,雨后最是清爽。院里是兰花,你前些日子总说喜欢,我便求皇后娘娘赏赐了些,原本只有大雪素、小雪素两品,后来娘娘又命人送来了些,多了文心、交鹤、桃姬、银边大贡、瑞玉水晶好些品种,我还准备植一株珍品梅瓣寒兰,一株落叶三星蝶,却不知你会不会照看?” 穆流汐看着他,嘴边笑意绽放,“既知我喜欢兰花,为何偏偏种在你这宁然堂,不送去我青竹苑?” “流汐,过些日子我便求皇上赐婚,我要娶你,自然将这些东西放在宁然堂,难不成我们成亲后我搬过去青竹苑?”夏寂言挑挑眉,璨然说道。 “赐婚?”穆流汐有些惊讶,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就这个月可好?”夏寂言不答,继续说道,“娘娘赏赐的兰花都是花期较长的,而且大羽天气温润,一年四季都是春天,这些兰花能开到九月底,错过了花期,就要等待明年春分了,你若说等的起,我也是等不起的,若他日玄冥再来,我都不知道会不会……” “又再说这些有的没的,竟乱说。”穆流汐嘟起嘴,不让夏寂言继续说下去。 “好,但是你要同意,嫁给我,不知幽兰长公主可愿意下嫁给我这个无名人士啊。”夏寂言打趣着说道,逗的穆流汐呵呵直笑。 “好啦,天色已晚,我回去了。”穆流汐轻轻笑着。 “好,我送你。对了流汐,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要问我是哪里,到了你就知道了。”夏寂言一笑,柔声说道。 “恩,好。你不说,我也不去问。哼。”穆流汐轻轻一哼,转头走出了宁然堂。 绝谷峭壁,悬崖上一丛红艳艳的山茶花似是撷取了山川之灵气,临渊怒放,招展多姿。穆流汐随地坐在崖边,注视着那高山峻谷,衣袂迎风,前方依稀传来激流的水声。雨水裂开冬日干枯的峡谷奔腾而过,穿越万山丛林,翠绿迤逦覆着苍山。穆流汐看着身边的夏寂言,有些怔然。“流汐,这里,是三年前我常来的地方。”夏寂言开口,不去看穆流汐脸上的表情。穆流汐此时还不知道,只有在这儿,夏寂言才能真正的放松。曾提缰立马开怀畅笑,曾渊临岳峙傲视天地,曾指点江山意气飞扬,如此清晰,清晰得触手可及,如同一湾清冽深潭,一纹一波漓漓晕漾着,不休亦不止。“那是我还是程一尘的上司,怀远将军。”夏寂言看着远处的山峰,“只是后来……” “我还不知道司韵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让你如此……” “流汐,你和她不同。”夏寂言收回目光,看着穆流汐,“她像只蝴蝶,而你,是幽兰。” 手腕上的白玉镯闪着光芒,玲珑剔透,映着她清丽的眸子。她知道,司韵是他曾经纠缠心间的一缕执念,她也知道此时的司韵在他心中只余了渺远的印记。参不透红尘,望不穿恩怨情仇,众生苦,苦为情生。她自知是认定了,没有征兆亦无丝毫犹豫,是他,为他,他不会离开,她也知道。只是听他谈到司韵时,心里难免苦涩。唇角掠过一丝明淡的微笑,她站起来对着山谷大喊:“夏寂言!”面上湿湿的,风吹来有些凉意,浸着肌肤,同那笑化在了云间。那一声呼喊,自四面八方回荡过来,一瞬涨满了心口,苦涩酸甜,恍惚间竟叫人有种不顾一切的激狂。他起身站在穆流汐身后,张口欲喊,一眼见那下临绝壁的山石摇摇欲坠就在崖边半步之遥,“流汐,小心点。”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便纵有千种风情,如今的夏寂言,也只要你一人。” 穆流汐浑身一颤,轻轻的在他怀中转身过来,怔怔看着夏寂言站在面前,早蓄满了眼的泪水悄然而下,一言不发。 眼底猛地波动,夏寂言眉心骤紧,“流汐,你可知道,你,在我心中,无人能及。司韵只是我曾经的一缕执念而已。而你,却不是,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爱。” 穆流汐怔忡,突然泪中带出一抹淡笑:“我又没有说什么。”她在他的怀中侧头道。 夏寂言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道:“你心中所说所想,我又岂会不知?真的爱一个人,就是连思想,都不愿让他去想别人。何况你是穆流汐。” 穆流汐闻言敛了笑,静静看着夏寂言,夏寂言搂着她的臂上力道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力量,叫人一动也不敢动,一动也动不了,几欲窒息。穆流汐伏在夏寂言胸前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气恼挥手捶他,又被他环着挣扎不得,心中那道委屈无处发泄,竟扭头往他肩头狠狠咬下。夏寂言哼一声,只是搂住她。 那痛锐切,但夏寂言并不说话,也没有推开她,“流汐,我说真的,你是我这一生唯一的女人。” 穆流汐缓缓松口,“我只是气,气你这个时候还对我说司韵。我……我讨厌你说她。”脸上是猝狭的红晕。 夏寂言笑了笑,“我知道,以后我不会了,傻丫头。” 暖风熏醉,御花园中染了夏日的骄阳,百花热热闹闹地争相绽放,蜂蝶流舞,浓郁花香铺叠明艳,一丛丛一簇簇,绚丽地张扬了满院。翠柳伸展着枝叶,静静地在玉瑶池的水面上照出一弯纤细倒影,微随了风一晃,荡起几丝涟漪,划开一晕平静如玉,远远地淡去了。金丝楠木案上,长铺着一道奏折,奏折上是一笔漂亮柔和的行书,清而有骨,放而有致,隽秀时深隐锐意,峻傲处沉而不露,沿着这明黄折子纸一路行云流水般地书下,夜离手中的紫玉笔杆轻轻晃动,在最后微微一勾,棱角锋锐,带出了一丝琥珀松墨的清香。 他直了直身子,轻轻将笔放于一旁溢着墨香的蕉叶纹素池端砚之上,待墨干便将折子收起,如今青帝身旁这道长案几乎成了他的专用。自穆流汐被晋封长公主后,这半月余,青帝都朝中的政务交于了他,甚至有些本章也只是看看说说,一并由他代批。这在历朝也是少有的事,不将政事交给太子,却交给一个王爷,众臣言论非议,青帝一概留中不发,人人都看得明白,夜轩这太子,如今也只是挂个名号而已了。夜离心底澄明,对这日盛的看重不骄不躁,只在政务上用心,常是深更已过人还在灯下。逐日以来,大羽历来的人政越发烂熟于胸,行事也如鱼得水般通透。然他只少言慎行,除了拟旨批奏这样的代笔之事外,于朝事少有议论,即便有,也是置身事外的角度,从不多说。夜离将复好的奏章理了理,正准备向青帝请示,忽见青帝猛地将手中折子拍在龙案上,大怒道:“真是岂有此理!”整个殿中阖然一静,伺候在旁的侍女们被吓得哆嗦。夜离悄眼看去,似乎是刚呈上来的密折,不知出了什么事惹得青帝大发雷霆。却听青帝难抑恼怒地对林安道:“去把宫勋叫来!”夜离心中一凛,林安不敢怠慢,急忙领旨去办,未出殿门,青帝又喝道:“回来!”林安和夜离都知道青帝为朝事发怒的时候万万不能接着便劝,一同屏息站着,果然片刻之后,青帝似是怒气稍息,问夜离:“上次流汐说的事你可查了?” 竟是为了这事,夜离轻轻蹙眉,这件事自穆流汐提过后他就开始暗中查证,于是小心答道:“父皇,儿臣已查当时万两纹银宫勋只拨了五千。” 青帝伸手指着那道密折:“果真不错,他宫勋阳奉阴违,当真是活的够了。” “父皇,此事还要彻查吗,”夜离说道,“如今宫家与太子越走越近,有些事情可能……” “太子?哼,”青帝冷声一哼,“他不过是一个不知是谁的小子罢了,如今留他在这宫里,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难道他还当真以为自己就是太子了?” “父皇……”夜离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下去。 “离儿,此事你让皓儿去查,你不宜出面。”青帝两眼微眯,精光四射。 “儿臣知道。”夜离一拜,“儿臣一会就去告诉皓儿。” “恩,明日你让流汐进宫,朕有事要和她说,对了,还有寂言,让他们直接上朝。” “儿臣遵旨。”夜离眼珠乱转,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九章 此事姻缘天注定 星月斗转,清晨的露水在绿色的叶子上闪闪发光,晶亮的惹人怜爱。夜离一早便到了夏侯府,将穆流汐夏寂言二人带到了早朝的金銮殿之上。 百官见穆流汐与夏寂言并肩而站,开始混乱起来,青帝微微咳嗽一声,气势极沉,先前尚有低声议论,如今静得有些逼人。青帝似乎是有意如此,夏侯见两人站在那里,有些惊讶,有些微微懂了什么,想到此处,夏侯忍不住又看了穆流汐一眼,却见她静立远望,一袭飘逸的白衫随风拂动,模样甚是清傲,然而偏偏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淡定,似乎那潜静从容的气度已深到了骨子里,泰山崩于面前而不能动其分毫。那双深邃明澈的凤眸如今淡笼着一丝澄明,看着众人丝毫不惧。 时间久了,众臣都有些不耐。夜离站在夜皓身边,黑色衮龙朝服落了一层耀目阳光,让那身影更显几分清拔。负手而立,气定神闲看着站在中间的两个人,嘴角扯出一抹笑意。青帝目光深沉一如瀚海,滴滴不露,微敛了犀利看着下面各个大臣的反应,也笑了。 “众位爱卿,今日,朕有要事宣布。”青帝声音中透露着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金銮殿中一时无声,“林安,宣读圣旨。” 林安低头,展开圣旨,开始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宸帝遗女幽兰长公主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岷山侯夏英之子夏寂言以加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择幽兰长公主与夏寂言堪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赐婚于二人,择吉日完婚。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 另,朕特命,婚后,封夏寂言为驸马,其父岷山侯夏英进一等侯爵,享亲王俸禄。钦此。” 穆流汐与夏寂言突然愣了,只有夏侯在一旁反应极快,“臣,夏英,谢皇上恩典。” 两人听见夏侯已经跪拜,也忙下跪道“臣女,臣,谢皇上恩典。” 青帝笑了笑,“快些起来吧。”抬起头,眼神扫过整个大殿,“众位爱卿对朕的安排可有异意?但说无妨。” 只见宫勋一脸铁青,刚想说什么,夜轩却在一旁咳了一声,宫勋只得俯身,低声说道,“臣附议。” “如此甚好,徐爱卿,昨日朕命你算得,你可有结果?” 钦天监监正徐笠缓缓走出,“回皇上,已经推算出来,不知……” “就在这里说吧。”青帝摆摆手。 “臣遵旨。”徐笠俯身,脑海中是昨日的卦象还有对应的星象,想到穆若初的话,他沉吟道,“爻象中上,夫妇平和,相敬如宾,家安无妄,此乃长公主与夏公子的婚配姻缘之卦解。”徐笠说道,却是一直在想昨晚的事情。 钦天监乃是大羽第一要司,正卿徐笠乃是辰州彬县人氏,平武七年任钦天监正卿祭司,二十几年里于朝堂间处得甚是疏离,当年主理这钦天监无非是因着亦师亦友的穆若初一力推荐,如今也有了辞官云游的心思。可惜自己身边两个徒儿一个天份不够,一个野心勃勃,都是难以**,想来不堪大任,也是一桩憾事。这晚徐笠正坐在在九天乾坤仪前,少卿祭司关岳引了林安来见。徐笠颇有些奇怪,上前寒暄:“林公公有日子没来钦天监,里面请坐。” 林安笑道:“不能久坐了,此番是有事烦劳徐大人。”自袖中掏出个封口信笺:“上面两人生辰八字,还请徐大人起卦推算。”徐笠接过,随口道:“什么人还要公公亲自来一趟?”林安向南拱手一笑,徐笠抽出封中张明金底笺纸,已知是御书房出来的,早已会意,只问道:“测何事?”林安道:“婚配,姻缘。” “好。”徐笠点头:“请稍候。”命关岳陪同林安,自己进了卦房。 笺纸上写了两个生辰八字:壬子年十一月壬午,寅时一刻。庚申年七月丁卯,未时三刻。笔力苍迈,看起来竟是青帝亲书,徐笠只觉得这生辰八字颇为眼熟,未曾深思,静心起了一卦。卦出,徐笠凝神看去,却大吃一惊: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卦中竟是潜龙出海,凤翔九天的兆,非但姻缘天合,更隐了君临天下之意。蹙眉一思,凝神想了片刻,起身取来钦天监中掌管的夜氏族谱,一番翻阅,拍案道:“是了!”这庚申年七月丁卯,未时三刻,竟是长公主的生辰!幽兰长公主,徐笠深吸了口气,印象中立刻掠出一双澄澈深湛的眸子,白衣翩翩,还有当年穆若初带着他去贺州见得那个女子形象! 徐笠静静坐在那副卦前,手指不停的敲着桌面。少顷,似是下定了决心,提笔润墨,在纸上写道:爻象中上,夫妇平和,相敬如宾,家安无妄。最后一笔缓缓一顿,那墨微亮,映出道平澈的光泽,极清,极暗,一径入了心底。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吗?”淡灰的身影负手立在亭前,衬着四周夏日月光浓转,这一方天地褪去了白日蜂蝶喧嚣,夜色中潜定地透着几分寂静。穆若初悠然看着前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老师……”徐笠抬手轻弹了弹飘上石桌的几丝落花,开口道。 “徐笠。” “哦,先生。”徐笠无奈摇头:“徐笠心中始终待先生如师。” 穆若初嘴角微微一勾,一道清晰可见的笑纹漾在脸上:“急着找我,便为此卦?” 徐笠站起来踱到他身边:“学生从未见过如此乾坤之卦,是以想请教先生。” 穆若初笑道:“于卦象上,徐笠你自比我精深呢。” “学生不敢。”徐笠回道:“学生所知无非皮毛,还请先生不吝解惑。” 穆若初遥看星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自古此理,你也不必过谦。近年来于星相上,可有所得?” 徐笠仰观天象,夜空繁星如许,浩瀚无垠。广袤而璀璨的星海幽深不可量测,似乎包含了宇宙间无穷无尽的奥妙,“天星预言,极准。”他答道。 穆若初点了点头,目光锁定一颗遥远而湛亮的天星:“你可能查知帝星?”徐笠凝神远眺,那颗颗灵光四射的天星似乎化做了一片浩海,包容了世间万物,令人深深沉迷其中醉而忘返。忽尔一道摄人的星光骤现,徐笠浑身一震,自那种奇妙的窥探中惊醒过来:“帝星明动,入紫薇天宫!” “还有呢?”穆若初看似随意而问。 “请先生赐教。”徐笠躬身道,知尽于此,难再深预啊! 星空之下,穆若初看似昏暗的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那一瞬间整个人竟带了些凌人气度,四周幽深的花枝叶影亦为之微摄,缓缓说道:“孤星主天下,覆紫薇七斗,凡光避之锋芒,近宇澄清。然有异星盛芒而伴,纵横成双星镇宫衬紫薇,如今其势已成,无人能遏了!” “双星镇宫?”千古相传的卦象令徐笠颇为惊愕:“其后如何?” 穆若初语中透了丝感慨:“双星镇宫,老夫一生浸**星相之术,却也是只有听闻而从未见过此像。此之为天数之神奇,诱人深入。呵呵,徐笠,你的卦数倒是越发精妙了。” 徐笠似是沉浸在一恍的深思中,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学生这一卦,是林安奉圣上旨意来卜的。” “哦?穆若初抬眼看他:“你将卦象解了?” 徐笠顿了顿,道:“学生……解了。但只书呈了夫妇平和,相敬如宾之语,并未言及其他。” 习风扑面微熏,馥郁的花香盈溢在这浓浓夜色中,静谧醉人,穆若初挑了挑微白的眉毛,突然畅笑起来:“天意,天意!你怎敢做此欺君之言上呈天听?” 徐笠皱眉道:“此卦之生辰应自幽兰长公主,长公主臣自是相识,但却猜不透皇上的意思。学生虽难深知皇上心意,只观其表亦不愿以一卦而误之。” 穆若初笑道:“哈哈,凰女一出,天下永宁。如今四王爷夜离与长公主相处极好,皇上又喜欢四王爷……” 徐笠恍然明白了什么,先生出京十八年有余,此时并非无故而回天都啊!随即诚然而道:“徐笠愿追随先生而为。” 大殿中,穆流汐与夏寂言就静静站着,幸福,就这样降临,两人面上皆无喜色,心底早已风起云涌,终于名正言顺了,两人都如此想着。 文武百官都听见了徐笠的回答,交头接耳的说着什么,青帝坐在龙椅之上,将所有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原本以为宫勋会说些什么,却出乎意料的没有,青帝心中明白,夜轩如今已经处于劣势,更不会让宫家在这样的事情上出差错。眉头一挑,“众位爱卿,朕一生无女,如今汐儿便如同朕的女儿,朕的女儿出嫁,夏侯的儿子娶亲,想必众位都不会不去庆贺吧。” “臣不敢。”众人高呼,“皇家喜事,臣等定当同乐。” 青帝点点头向林安看了一眼,林安立马明白,尖声喊道,“退朝。” 夏寂言听见两字,不顾面子,拉起穆流汐就跑出了金銮殿,青帝还没有走,但是对这无礼的事情并未在意。 第四十章 十里红尘迎汐来 七月,盛夏光年,夏侯府的兰花早已娇姿多展,静静绽放着,冰肌玉骨,玲珑高洁,娴雅里透着几分清傲,却也悄然带上了盈盈喜气。数日之前,炀城之中几大花窖的兰花都供不应求。尤其是珍品瑞玉水晶、妙法莲华同落叶三星蝶,夏侯府差人尽数定下,吉日一到,天尚蒙蒙亮便送入了府中。周皇后亦是送来华美兰花,虽她不能前去看着女儿出嫁,却也是高兴万分。 王府上下华灯结彩,早布置出十分的雍容喜庆。内侍宫娥奔走忙碌,热闹非常。夏侯府的主事管家夏威的夫人李氏李夫人亦是自二十年起始便照看夏寂言哇的乳母,这一早便梳洗整齐,着府中仆从仔细收拾了“亮轿”的百支红烛,将迎亲的旗锣伞扇一一检看。虽然穆流汐说不喜欢铺张,但盼了这些年了终见到这一日,便是不铺张也难。深知这将入门的穆流汐温婉通慧,人也是极美,不由拜天念了声佛。穆流汐常住侯府,常常拜见李夫人,今日李夫人更是眼角忍不住逸开一丝慈和的微笑,一早就盼着夏寂言能与穆流汐在一起,如今也算是得偿所愿。 依皇家制,礼部执典行了纳采礼、问名礼、纳吉礼,夏侯府的彩聘也在纳征之日送进了幽兰宫:白头雁一对,金丝鸳鸯一对,纹云如意一对,细金合欢钿一对;温茸俪皮两副,卷柏两株,鸾凤结两双,五色丝两束;金尾鲤鱼二十条,彩翼云鸡二十只,陈年女儿红二十坛、清田贡酒二十坛;绀地绛红鸣鸟束锦十丈、香色地红茱萸云锦十丈、四色显纹散花贝锦十丈;闪色隐花水波纹孔雀纹锦十丈,隐花奇卉八角星重锦十丈,夔龙游豹散点彩绒圈锦十丈。另有肥羊千头,稻米百石,粳米百石,稷米百石;余者蒲苇、香草、金钱、六谷糕、九子墨、长命缕、延寿胶等等花样繁复,令人目不暇接。 青帝一直将穆流汐看做亲生女儿,因此宫里出来的赏赐更是丰厚,只青帝的大正宫便赏了吴绣百年好合一幅,石榴醉红晶石串珠一副,玉玲珑步摇一对,祖母绿嵌金垂环一对,穿花百蝶金镯一对,福禄寿温甸玉镯一对,俏色兽首玛瑙杯一对,三螭纹玉觚一对,素月梨花琉璃屏风一架,都由礼官执送,络绎不绝地赐至幽兰宫。 吉日那天,炀城自中轴天街往外,玄武大街和朱雀大街两条迎亲必经之路皆有红绸铺覆,一眼望去细浪千里一般遥遥张展开来,晴空耀目下映了金光淡淡,华美而飘逸。 红绸两边除了护卫的御林军、皇家仪仗官外,挤满了各处百姓,皇都上下九九八十一坊商铺收业万人空巷,只为看这皇宫嫁女,寂言公子娶亲的盛大场面。 吉时一至,幽兰宫朱门悬彩,金玉生辉,比夏侯府竟铺张了数倍不止。周皇后看着已经妆好的穆流汐,心下一阵难过,但更多的却是高兴。不能亲自相送,周皇后始终是有遗憾的,但却没有表现。为了女儿出嫁,单是陪嫁的妆奁,嵌金檀木大箱上系绣帛,两人一抬,两抬一箱,随着皇家浩荡林立的华盖仪仗鸾舆而行。直过了半条玄武大街,众人方见到入了街口的鸾舆。金漆鸾舆之侧飘垂浅杏色凤纹帷幔,浅红轻粉的瑞玉水晶、妙法莲华、落叶三星蝶几色兰花,尚带着颤颤莹露点缀其上,清艳明丽,灵动飘逸。掌仪女官捧制书册宝,导从如仪。另有八对紫衣宫女,每人手中托了湘妃竹篮,沿路将新鲜采摘的兰花洒了漫天。文心、莲瓣、朝玉、交鹤、桃姬、银边、雪素、紫花梅、红鸾娇、千盏蝶、云龙姬、玉溪春、天府贵妃、金阳碧玉、胭脂彩凤,素红、娇粉、妍黄、媚紫、淡碧、明桃,并着玉色百合花瓣,缤纷各异,花香明动,竟引得无数彩蝶翩翩随轿而行,长街之上形成一番叹为观止的神奇美景。 夏寂言策马在前,清冷如玉的神情纵在礼服的映耀下也只是淡淡,然众人都看不透的眼底却真切透着深沉的欢悦的明光。白马金鞍衬着傲岸身影,骄阳下逆着淡淡天光,风神凌俊,又成了停驻在炀城多少女子心中可望而不可及的期念。 即便上了鸾舆,穆流汐却依旧有种不切实的感觉。这一天竟然就在眼前,猝不及防地叫人几疑是梦,生怕一动便醒了。她没有想到,青帝竟然就这样成全了他们,不管是为了什么,她终于实现了愿望。四周隐隐萦绕着兰芷清香,手腕一侧,水晶石温润而微凉的感觉那样清晰。穆流汐低头,自凤冠珠帘摇曳间看着这灿然华贵的紫晶串珠,伸手轻轻抚摸,周皇后将这串珠送给了她,亦是将自己母亲的一片心意给了她。母亲的心,母亲的爱,如此伟大。穆流汐嘴角漾开一丝清浅的微笑,耳边传来百姓的祈福声,礼乐锣鼓中显得那样质朴和真诚,叫人微微湿润了眼眶。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当初悲喜迭起,如今却成了推波助澜。当初贺州城的简单相遇,却成就了如今的眷属,不得不说,缘分,当真让人猜不透,摸不着。鸾舆微微一顿,将穆流汐神游的思绪拉了回来,已是到了夏侯府正堂之前。 外面钟鼓喧哗震得心神微荡,穆流汐心头无端快跳了几拍,一抹娇红就这么泛起双颊,在白玉般的容颜上更添几分清丽妩媚,明妍不可方物。忽而眼前微亮,鸾帷向两边挽起。凤冠轻摇,穆流汐微微抬头,便见流云霞帔前伸来一只修长而稳定的手。是他呢!穆流汐隔着细密的珠帘半垂着眸,深吸了口气,纤细的手指轻轻放至他的手中,立刻便被握住,轻微地温柔地一带。 云袖垂曳,凤服迤逦,穆流汐随着手上那丝沉稳的力道娉婷步出鸾舆,夏寂言已站在身边。熟悉的气息带着轻润的温暖,在他扭头低低一笑时飘落耳边,惹得她双颊霞飞,娇羞中又带来十分的安定。任他牵着,虽看不太清前方,但夏侯府中的一石一路,她早已熟悉,如今他还在他的身前,穆流汐放心地一步步迈上白玉阶梯,跨过高高金槛,步入今后他和她共同的家。在夏寂言的扶持下,接过金册宝印,一切行礼如仪。依稀听得韶乐声声,许多人都在近旁,却满心只有身边一人。十指相扣,殿宇中的喧嚣似也远远褪去,只有他伴在身旁。拜天地,原来不是以前想象的那样简单,真正的举手齐眉,叩拜行礼。带着十分虔诚和执著,每一拜,都许以白头相伴的盟誓,认真的、不悔的四拜,刻在了彼此的生命中,一生一世,来生来世。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生生世世携手并肩,她已是他的妻。 “新娘貌美,如今凤冠霞帔,让我们看一看可好?”玄冥带着笑意和遗憾的声音自西方桌上传来,他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夏寂言清冷的眸子往众人身上一带,穆流汐感到他回身过来,手扶在自己腰间微停顿了下。她敛眉,柔唇淡淡勾出抹轻盈的微笑,面前细细密密的珠帘轻挑,那笑便如同琼宇天光落在了众人眼底。 大殿中的哄闹阖然一静,穆流汐大方抬眸,两痕秋水潋滟映着凤冠霞帔妩媚明丽,从容中带着温婉,矜持里透着隽秀,如一朵娉婷清兰,绰约淡雅处偏偏摄人心魂。而这清水眸光却只落向了一人,夏寂言薄唇噙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亦看着她。 相对凝望,全不知那旁还有一人已痴到了骨子里。 玄冥定定看着轻彩娇红中的人,九翚凤冠,珠玉累累,半掩面前似水容颜,如隔重山深梦。广袖翟衣上繁复的花纹红得夺目,美得绝艳,似一片飘逸的红云,却化做利剑,瞬间猝没心房。这容貌举止,又何尝不像曾经的她! 面上温文如玉的笑掩了锥心之痛,他起手斟酒,举杯勉强笑说:“我来这便想看你们幸福,贺礼芷儿已经拿给云梅,我在这便敬……敬你一杯酒……” 一盏喜酒,斩不断理还乱。 穆流汐看着玄冥递来的金盏,眸子微抬,清澈里映出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容颜。烟雨蒙蒙,他的话,大雨倾盆,他的手。那日她说,我本就是我。那日他说,公平竞争。那日他对她表露情谊,那日她对他,狠心拒绝。纠错爱恨,繁华一梦,今宵酒醒。 那双俊朗如斯的眼眸却也从此印在了心中,刻上了今生。她不想亦不能拒绝这杯酒,静垂的鸾红广袖微动,便要接过来。突然身边伸来一只手在她之前将酒杯接下:“多谢宫主,流汐不善饮酒,这杯不妨由我代她。”夏寂言淡淡说着,将那酒抬头饮尽,照杯一亮。 玄冥深深望来,笑容下复杂、隐忍、不甘、痛楚种种神情合成杯中苦酒,扬头时宽袖遮下,尽数随这辛辣烈酒呛喉入腹抑回了心底。酒入愁肠,深底里烧心的痛。 第四十一章 红烛帐暖春宵短 亲贵之中,夜皓饶有兴趣的看着几人,脸上突然逸出深深笑意,细眸轻娆上挑,也端杯道:“大喜的日子,不如我们也敬新娘一杯?” 兄弟闹喜堂,这在行礼之时并不稀罕,便是皇家规矩森严也难免。年轻的王公子弟便有人跟着起哄闹酒,纷纷自案前举杯而起。 长孙清逸看着众人道:“如今我们酒也敬了,宫主想必也没什么事,我们便就不要耽误他们两个的良辰了。不知众位以为如何?” 夜离点点头,看了看程一尘,顾青城等人,“你们以为呢?” 几人面上皆带笑意,点了点头,“当然不能耽误。” 主婚仪官正怕有些人趁机闹起喜堂来不好收拾,见机忙再高喝:“入洞房!” 珠帘轻落,再度遮挡了穆流汐的秀颜,夏寂言却将红绫微收,握住她的手往新房走去。穆流汐知道他是怕自己不悦,丝丝柔情悄然盈绕,暖入了心底。 龙凤花烛高照,一室流光溢彩。古清颜古清欢见两人入了内殿,便让几个侍女托着金盘上前,伴着吉利话将五色花果撒入凤帐鸾榻,红枣、栗子、桂圆、莲子、花生,圆圆的滚动着喜气,藏入了各个角落。 待到安床过后,古清颜便让二人并坐玉案之前,将俩人衣角牢牢打了个结。紫玉盘捧上如意秤,夏寂言冲着古清颜点了点头,伸手接过,轻轻将那道珠帘挑开,再放回盘中。 李夫人看着今日的穆流汐轻赞了声,红妆粉黛,只周身那潜定的书卷气,淡然而幽静,清隽而高洁,便叫人形容不出她的美。再看自家的公子,朗目含星,一身叫人仰视的俊冷潇洒,在这红烛下更添了几分难得一见的柔情,这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纵然已看过千回万回,夏寂言仍醉在那一瞬的抬眸中。红烛微动,似是带出了流光四射的美,远远如旧梦前尘浮光若影,化做一缕幽香覆上他的心头。金钗凤冠的华艳都不及那双眼睛,如秋水,如淡波,如清月,波光粼粼里带着点点温柔和羞涩,自细羽般的长睫下看向他。极静的,极轻的,似是一触便濛濛漾了开去,然那微藏在水色清光后的灵黠便这么一带,偏偏勾起心中深深涟漪,漾的人心口震荡。 古清欢手托金盘将合卺酒送到两人身旁,夏寂言含笑取过那成双的镂雕青玉盏。湿湿楚璞,既雕既琢。玉液琼浆,钧其广乐。冰纹玉盏鸳鸯丝,柔柔绾做同心结,纤细如缕,牢牢牵扯丝丝柔韧,跨过这万世千生山高水长,在大红的幔帐前生出枝叶缠绵的连理。 穆流汐静静望向夏寂言,一抹灿亮炫目的笑在他的凝注下漾起,倒映在轻红如醇的美酒中。朱唇微抿,琼浆入口,是你中有我的盟誓,是同甘共苦的约定,似苦而甜,缕缕缠绵。酒未沾唇已微醺,夏寂言只觉一道清凉甘冽带着胭脂的幽香直润肺腑,千回百转心神俱醉,忍不住轻轻抬手将穆流汐垂在鬓角的一缕青丝挽起。 古清颜笑着要了两道发丝,以五彩帛丝系成如意同心,笑道:“恭贺两位喜结连理,百年好合,驸马爷以后要好好待我们流汐,不然我可是不怕你的哟!” 夏寂言点点头笑着回答,“那是自然,我定然将她视为掌中之宝。” 李夫人带着几个侍女亦贺道:“恭喜公主驸马。”说话间见夏威在影壁外探头探脑的,笑说:“哎呀,这就等不及来请了!” 夏寂言微一叹气,站起来,眼光却始终没离开穆流汐,只觉她是如此牵绕心神,低头柔声道:“我去去就来。” 穆流汐知道外面华宴张设,多少人等着他,轻柔一笑,亦殷殷叮嘱:“别让他们灌酒。”短短数字,激起万丈柔情,直如那朝阳旭日般喷薄而出,夏寂言几欲开怀畅笑,深深回头再看她一眼,方往前殿去了。 待到房中只剩下古清颜古清欢两人,穆流汐便舒了口气,由古清颜伸手将她那凤冠取下,去了沉甸甸的钗钿,只插一道紫玉呈凤华盛在发间。 古清欢看了看,不依道:“流汐姐姐,好不容易梳的云髻。” 穆流汐明眸流盼,理着身前垂下的秀发,回头笑说:“坠得人脖颈都酸了,便饶了我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那样。” 古清颜拿玉梳替她理顺头发,抿嘴道:“这可是规矩,今日不能太素淡了,何况如今已经嫁了人了,得束发才行,哪能这样散着。”古清颜一边说,手中轻巧地替卿尘挽着长发,自镜前挑了一双蝶翼穿花步摇,又配了缀玉细钿,坚决说道:“已经不能再少了!”铜镜中映出个妆容清美的影子,步摇上盈盈颤颤的蝶须自发间流泻下来,韵致别样,妩媚动人。 穆流汐便只得依了她笑道:“婚典的规矩你倒是比我都清楚,快说,清颜,是不是也想着出阁成亲了?” 古清颜俏脸一红:“我还不是生怕今天错漏了哪样,你到来取笑我。况且天玄门的圣女是不允许出嫁的!” 穆流汐听见这话,怕引得古清颜难受,就不想再谈,便起身打量这新房,却见窗边摆着一株瑞玉水晶,一株落叶三星蝶,娴雅清致,都是兰中上品,随口说道:“这花开得正美,难为他记得,选了放在新房中。” 古清欢“哎呀”一声道:“流汐姐姐可是没亲眼见着那鸾舆,竟全是拿兰花装扮的呢,满街的缤纷引的蝶舞翩飞,当真美不胜收。” 穆流汐惊讶问道:“方才外面是什么样子?我在鸾舆上,什么都看不到。”古清颜帮她将沉重的喜服换做一身水红色贡绢轻罗流云纹裳,不停的将路上看到的场面说给她听。穆流汐微微诧异,他竟然如此用心。 “清颜,清欢,你们先回吧,我去外面坐一坐。”穆流汐想着就说道。 “也好,”古清颜笑道,“马上夏公子就要回来了。”唇边始终是一抹笑意,拉着同样笑着的古清欢走出了宁然堂。 穆流汐见两人已经走了,便出了房门,月光如水,轻轻笼在她的身上,她双手合十,虔诚而自然。 夏寂言刚进来,便就看到此种场景,她一身喜服换做了烟霞流云般的轻绢纹裳,那明红的颜色是一道醉人的浓烈色泽,却又偏偏浓浅回转透着些烟雨朦胧的隐约,捉襟绣着对翩跹蝴蝶,和发间那微颤的步摇相映生辉,只衬得人款款淡淡,明明滟滟,微微一动便笼在了烟云之后般,动人心弦。他上前执了她的手道:“新婚之夜,怎么不好好在房中等我。” 穆流汐侧头看他:“难道就不准我出来吗?就我一人,沉闷的很。你没喝多吧?” “我早已醉了。”夏寂言挑挑眉梢:“自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刻起,我便醉了。” 穆流汐低下头笑了,却不回话,刚要转身,夏寂言微微一笑道:“别动。”“嗯?”穆流汐刚一愣神,却被他一把打横抱起在臂弯。 穆流汐双颊飞红,轻声道:“你抱着我去哪儿?我自己会走!” “回新房!”夏寂言被她娇羞的模样惹得大笑,几分薄醉畅然心怀,微醺在这柔静的夏夜之中。 穆流汐被他笑得嗔恼,却偏又无计可施,只能任他抱着自己回房。夏寂言低头看她,也不说话,仿佛看也看不够,穆流汐便安静地环着他的脖颈,依偎在他温暖坚实的怀中,那刻温存,浓浓的,深深的,眷眷的,将这天地也沉醉。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浩瀚耀目的星空中,一道天光漫漫的银河清晰划过,飞星碎玉,绚丽如织。星光落处,一叶叶梧桐轻碧浅紫,风微动,点点坠了满地,落下一声淡淡温柔。 夏寂言自身后挽着穆流汐站在窗前,侧脸微动,碰到了一点清透的玉坠。削薄的唇自那玉石上掠过,沿着她修长的脖颈一路流连而下,带来醇酒入喉的酥软和炽热。穆流汐轻轻仰头靠在他怀中,浑身柔若无骨,在他温柔的攻陷下缓缓沉沦,眼波到处,是醉人心神的烟雨迷濛。夏寂言嘴角勾起一抹迷人笑意,仿佛耀目的阳光穿透冰凌,绝峰雾散,微微用力便将她带入帐中。 芙蓉帐暖,龙凤花烛流光溢彩,轻纱一般笼在人的身上,朦胧而妩媚。穆流汐静静看着他,星眸微醉:“寂言……” 夏寂言峻朗的身影倒映在那湾清光灿渺的深潭之中,手揽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低声在她耳边道:“流汐,我爱你。” 那半**的声音像一道倏忽而至的锋锐,轻轻掠入了她心底,攻城掠地,悄然便将人掳了去。 “寂言……”穆流汐低声呢喃,环上了他的脖颈。红酥玉指带来微凉的碰触,却点燃了满腔爱恋,夏寂言一抬手,将最后那道半拢的丝绢掠开。 青丝婉转散覆,流泻在香肩枕畔,隐约掩映了一抹清丽桃色。夏寂言静静望着穆流汐,幽深的眼中满是惊艳,修长手指带着无尽的疼惜和怜爱划过莹光胜雪。**帐暖,融了无数爱恋。 此生与君共,万世千生,比翼双飞,不思归。 第四十二章 横生枝节本无意 婚后半月余,青帝特许夏寂言在侯府中陪穆流汐,没有让他上早朝。夏寂言便乐的清闲,每日陪着穆流汐弹琴吹笛,偶尔进宫去探望周皇后,大多数两人都在侯府中你侬我侬,夏夫人也是十分开心,倒是总想着让两人早些要个孩子。 八月份天气更热了,穆流汐正慵懒的躺在竹床之上,夏寂言便急匆匆的走了进来,“汐儿,父亲说宫勋马上就要过来。” 穆流汐抬头愕然,“宫勋?他向来与父亲为敌,怎么此刻……哼,宫勋这个老狐狸,指不定又有什么阴谋。我们出去看看。” 夏寂言点点头,轻轻在穆流汐脸上亲了一下,“娘子,我们走吧,我们就看看,这只公鸡究竟有什么企图。” 夏寂言穆流汐两人手拉着手自宁然堂中走了出来,大堂之中,宫勋正与夏侯并肩坐在上座之上,见到两人进来,急忙起身。 “臣参见长公主,驸马爷。” 穆流汐冷冷笑了一声,“宫大人莫要多礼了,快快请起吧。” 夏寂言也带着冷意笑了,“宫大人请就坐吧,不需多礼。” “多谢公主驸马。”宫勋再次颌首,“长公主请上座。” “父亲坐于上座,作为儿媳,即便我是长公主也不能坏了伦理规矩,”穆流汐看了看一脸笑意的夏侯,“宫大人便坐在寂言下方吧。” 不等宫勋开口,两人便面对而坐,宫勋知晓如今夏侯为一等侯爵,相当于亲王,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坐在夏寂言下方。 夏侯在这之中并未说话,他知道穆流汐定然可以处理好这座次的事情,眼见三人都已经坐下,夏侯轻咳了一声,缓缓开了口,“今日一下早朝宫大人便前来我这侯府,倒使得侯府蓬荜生辉啊。” 宫勋听了有些笑意,“侯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夏侯听了哈哈道,“不知宫大人今天前来有什么事情吗?宫大人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怎么今日……” 宫勋抬眼看了看穆流汐,沉声说道,“想必司韵姑娘回来各位应该知道吧,司韵姑娘的父亲司正大人曾与夏侯有过约定,如今司韵姑娘孤身一人,无处可去,只能寄居在我府中,有些话,侯爷我是不得不说啊。” 夏侯听闻此言有些警惕,“不知宫大人这是何意。” 宫勋摸了摸唇上的胡子,看着穆流汐,笑意盈盈的说道,“侯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初我妹妹与夏夫人同时有孕,曾有约定,若两人为一男一女,那便结为夫妇。如今我妹妹与司正大人早已殒命,但这约定还在,而夏公子却娶了公主,这不重要,皇上赐婚,怎能拒绝。如今司韵姑娘只想嫁过来,做妾就可。不知……” “这一生,司韵都不会进这侯府的大门。”穆流汐看着老奸巨滑的宫勋,一字一句的说道。 宫勋没有料到穆流汐竟然会这样说,一时间找不到理由反驳,夏寂言看见宫勋语塞,笑了笑说道,“宫大人应该忘不了吧,三年前,司韵曾经对我说过的话,宫大人,自那时起,司韵与我,早就不存在任何约定,还请宫大人回去告诉她。” “不需要了,夏寂言,我都听到了。”门口突然传来弱弱的声音,循声望去,司韵正站在门口,定定的看着夏寂言,“三年前是我的错。是我,把你亲手推了出去。” 夏寂言看都没有看她,径直说道,“宫大人前来若就这件事,还是请回吧,我夏寂言此生,就只有汐儿这一个妻子,至于其他女人,再美我也看不上。” 起身,轻轻拉起笑意盈盈的穆流汐,转头看向夏侯,“父亲,我与汐儿先回去了,天气热了。汐儿会难受的。” 夏侯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眼中是掩不住的笑意,“也好,回去吧,流汐的身体也不大好,若是中暑了就不好了。” 宫勋听见此言,也急忙起身,“臣,恭送长公主驸马爷。” 穆流汐走至门前,“宫大人,若你不情愿,不送也无妨。”头微微转向司韵,“寂言此生都不会再看你一眼,司韵姑娘,你便死了这条心,我也不会,让你进入侯府的大门,还有,告诉你的太子哥哥,我与他,争定了。” 司韵闻言愣了愣,转身看着已经离去的女子,有些惊愕,却不想承认自己比不上她。昂了昂头,看了看宫勋和夏侯,“侯爷,叨扰你了,舅舅,我们回去吧。” 夏寂言负手站在窗前,看着穆流汐静静站立,院中湖光潋滟,夏寂言不知为何穆流汐非要到青竹苑来。 他的心思一时还没有自刚刚的事情中收回,转瞬又想了过去。宫家,竟然会出如此计策,难不成当真是走投无路。 初时汹涌波涛如今化做细水缓流,更何况青帝如今更喜欢穆流汐与夜离,即便宫家是权倾百年的仕族阀门,对此事,也没有办法。 夏寂言眼底掠过冷芒肃杀,然冰冷如澌的神色却在抬眸时微微一敛,明淡水色中穆流汐依然站在了他的身旁,青竹在她身后摇曳,青鸟回绕湖中,如同一幅淡淡的画卷。在夏寂言看向她的时候,穆流汐似是无意抬眸,潜静的一丝星光微锐,如水,幽幽一晃,掠过几丝飞花飘旋在湖水之上。“怎么,还想着呢?”穆流汐抚开遮了眼的几缕发丝,淡淡开口问道。“我干嘛去想她。”夏寂言亦颇不在意地道。 “我说的话是不是过了?毕竟再毒,她也只是个女子。”卿尘转身在旁边坐下,轻咳了一声道。 夏寂言垂眸看她,轻轻将手抚上她后背:“为什么这样说?” 他手心温热的顺抚让胸臆间的滞闷松缓许多,穆流汐道:“也许司韵还是真心喜欢你,寂言,你若还喜欢她,娶了她为妾倒也无所谓。” 穆流汐微挑着秀眉将夏寂言深深打量:“我倒不知道还有人如此想嫁给我的男人。” 夏寂言静静回望她,唇角略扬:“我心中有谁你还不清楚?更何况,枕榻之旁,岂容他人安睡。” 穆流汐璨然一笑:“所以你不能再去招蜂引蝶,我不在乎你曾有千娇百媚姹紫嫣红,我要的是,此后你只属于我一个人。” “在我眼中,你已是千娇百媚姹紫嫣红。”夏寂言的手轻轻沿着她的耳侧抚过,说得极轻,甚至带着一丝漫不经心地随意,如同一道冷冽的清泉微转,划过心扉。 穆流汐回头妩媚一笑,淡淡容颜晕着丝浅绯,在夏寂言黑瞳中央映出一抹桃色清艳。她抬手将发丝理顺,“好了,你以为我真的想管这些事情吗?” “何苦去管呢?母亲闲着便由母亲来,你要做的,不是管理这些事情。”夏寂言摇摇头,宠溺的说道。 夏寂言将她掠着发鬓的手捉住,手指在腕处滑下挑起那串剔透的冰蓝晶,突然问道:“为何带着这个?” 穆流汐素手微垂,那冰蓝晶自腕上脱下,挂在夏寂言指尖晃了晃:“这个冰蓝串珠,含地、水、火、风四大元素,具有强大的治疗净化和灵通力量,是最具疗效的晶石,尤其对应人体喉轮。早晨喉咙不太舒服,便随手拿来带了。” 夏寂言神色微怔,似是出乎意料,沉声道:“这是玄冥送的。” 穆流汐不想他竟然如此说,微微垂首,却突转而扬眸看他,笑说:“你在吃醋?” 夏寂言脸色微红,“是又怎样?你能奈我何?” “我喜欢看你吃醋的样子。”穆流汐笑道,却没听到夏寂言又说了什么话,一抬头,见他只静静的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穆流汐扭头望向窗外,眉宇间如那渺远的静湖烟色,笼上了一层轻愁。极轻的依稀蹙眉,几乎未来得及在眉心留下一丝痕迹便逝去了,却叫夏寂言看得如此清晰,心底深处浓浓一窒,眼中锋锐不由得便换做了淡淡柔悯。 隔了稍会儿,夏寂言清冷的声音在穆流汐耳边响起:“怎么突然皱了眉头?”。穆流汐摇头:“我不知道,就是心里突然发慌。”夏寂言微微诧异,穆流汐又道:“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发生,却又不知道是什么。” 夏寂言蹙眉,穆流汐却不在皱眉,取过铜镜,反手抽下发间的簪子,发丝如瀑,衬在雪白轻绢上,黑白分明。夏寂言扶在她肩头的手顺势接过玉梳,替她梳理着长发,发丝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锦缎般垂泻在他指间,这种温凉的感觉异常熟悉,隐约在灵魂最深的地方多年前便有过如此景象,一丝一梳,久远而宿命的纠缠。 “汐儿。”夏寂言看着镜中淡影成双:“我们是不是,这样过了很久了?” 铜镜微光,映着缱绻柔情似水,穆流汐扬起笑颜:“嗯,很久了。”她认真的说道。 听着这颇带点儿傻气的答话,夏寂言薄唇优美而舒展地扬起,整个人似是笼在了一层异样的柔软中。。穆流汐微微垂眸,窗边风淡,远远送来湖水的气息,沿着窗远远的望出去。浮光掠影淡笼着如烟水色,倒是浅淡的很。 第四十三章 眉眼深处怒意现 八月余热,日头依旧似火的炙热,风中似是偶尔带了几分热气,空气中浮动着草木干燥的气息,不时送来身畔,叫人觉得还真是已经晚夏了。 丞相府宽逾数亩的庭院,南麓珺白石砌得一片颇具峥嵘之态的假山将西北角占了大半,奇花异草间引水而下的一幅水瀑溅着珠玉飞泻,飞阁建檐,有高亭成临渊之势,俯瞰之下山水并成美景,可谓煞费苦心。宫勋此时正坐在凳上看着面前的儿子,苦恼万分。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让你胆子别那么大,凡事先和我商量,如今你倒好,若是五王爷真的出了事,你让宫家人怎么活!”那声音抑着怒气,连着燥热的空气一并冲宫勋的儿子宫域去了。 宫域扭头避了避老爷子的大怒,手里拿着块雕坐佛的玉佩扔着把玩,却拿眼觑着母亲。宫夫人瞪他一眼,说道:“老爷,话不能这么说,域儿可是咱们的亲生儿子,哪有不管的道理?” “管?”宫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管的好儿子,五王爷可是皇上的心头肉,若真被他这个犊子下的毒药毒死,那皇上定会查出,你叫我怎么管!” 宫夫人道:“查就查,你找个人代了域儿不就好了。” “妇人之见!”宫勋叱道:“代替?上次灾款就找人替了罪,如今这罪谁替?” 宫夫人急道:“那该怎么办?只能盼着五王爷没事了!” 宫域将手里坐佛一扔,不耐烦的弹着身上精制的云锦长衫:“大不了去死,有什么可吵的?” 宫府还在争吵着,宫中便传来了五王爷夜皓中毒的消息。穆流汐正依靠在夏寂言肩头看着青竹苑的景色,听闻此事,马上直奔向皇宫。 蔚然殿中已经站满了人,桐妃娘娘此时正哭的厉害,青帝站在一旁脸色不好,夜离也同样铁青着脸看着桌子上的荷叶露。 “五哥。”穆流汐一进门便喊道,却没有那带着笑意的回答声。 “四哥,五哥他……”穆流汐见夜离站在桌前,低声问道。 “汐儿,你放心,皓儿他不会出事的,这下毒之人,我必然将他五马分尸。”怒意自话语中凸显,让穆流汐有些着急。 “五哥他当真中了毒?可否让我看看是什么毒药。”穆流汐虽然慌乱,却还是很快冷静下来,“寂言,快去安然堂请长孙公子。” 夏寂言点了点头跑了出去,穆流汐在夜离的带领下走进了内殿。 “娘娘,您……”穆流汐见夜皓此时正脸色苍白的躺在**,唇色却是红的鲜艳,心下一惊,“皇上,娘娘,四哥,这毒药,是离心草!无色无味,食之面色苍白,唇色艳红,但是有解。只是,这解药并不好找。” 桐妃娘娘听到可解时眼光一亮,在下一听,又是恢复了死寂。 “不过,我想长孙公子应该可以解得。先让五哥服下百步杜厥吧。”穆流汐自袖中拿出一瓷瓶,这是当初苏陈楚送给她的药丸,“百步杜厥功效奇特,可以吊住五哥精气。” 黑褐色的药丸缓缓进入夜皓口中,桐妃娘娘双手合十在一旁虔诚的祈祷着,夜离紧紧看着手中的水色琉璃碗,“汐儿。” “四哥。”穆流汐刚刚放下夜皓,便转身看向夜离。 “这荷叶露,有问题。”夜离端着那碗,看着穆流汐定声说道。 “汐儿,长孙来了。”夏寂言气喘吁吁的说道。 穆流汐也不答话,看到长孙清逸赶忙将他拉到了内殿。 长孙清逸手搭上夜皓的手腕,眉头紧皱。良久回头道:“离心草。诸位放心,此毒可解。只以血玉珠为药引,金针辅助,后服用蓝烟子就可。血玉珠虽少见,安然堂中却不缺,蓝烟子更是有,还请皇上娘娘安心。不过,长公主,倒要你金针一用了。” 穆流汐点点头,“当然可以,只要能救五哥。” 随后,青帝派人前去安然堂拿来所需物品,穆流汐便配合着长孙清逸施针,半晌,夜皓自口中吐出一口黑血,又昏了过去。 众人等了许久,夜皓恢复第一丝意识的时候,是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一种力量将冰封的海水缓缓推动,一个接一个的漩涡卷来,夹杂着冰凌的**逐渐在血脉中奔流,那痛无处不在,铺天盖地地纠缠上来。他忍不住轻声呻吟,立刻听到几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皓儿,五哥,王爷!” 缓缓睁开眼睛,看到床边的人,虚弱笑道,“我……原来,原来,还没死呢。” “五哥你在说什么啊!”穆流汐眼眶红红的,泪水已经蓄势待发。 “母妃,幸好,你没有喝下那荷叶露。”夜皓脸色苍白,说话声音极其低哑,让桐妃在一旁心中悔恨。 “母妃定然查出是谁要毒害我的皓儿。”桐妃一脸坚定。 眼前灯火通明,次第而上,照亮已完全压抑在夜色中寝殿的轮廓,广阔的前庭中,一面是黑衣黑巾的九幽宫部属,一面是玄甲玄袍的羽林卫士兵,见到夜离出来,上千战士同时单膝跪下。整个黢黑的夜里,只闻齐刷刷衣襟振拂的响声,雪亮的剑,夺目的杀气。 “离心草只有长门帮才有,”玄冥站在夜离身旁说道,“如今,也是时候了,四王爷。” 夜离看着玄冥,点了点头,“宫主,多谢。” “我只是想让她,更快乐。”玄冥摇摇头,“何须言谢。” 夜离缓缓仰头看向那刀锋般的冷月,掷下话语如冰,“踏平长门帮,挡者,杀无赦!” 夜皓中毒之后,当初送荷叶露入蔚然殿的小侍女立刻便被查出。那女孩儿起初哀哀喊冤,但九幽宫的手段连铁板都能撬开,何况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不过片刻,小侍女便供出投毒的主使者——宫家大少爷,宫域。 青帝与桐妃恨极,命林安即刻将宫勋宫域传入宫中。宫域在九幽宫的手段之下很快承认了罪行,但却没有说及宫勋任何,宫家乃百年氏族,根基稳固,碍于此,青帝只得放了宫勋,削了俸禄,削了些权力,以儆效尤。而宫域,则没有那么幸运,青帝一张圣旨,秋后处决。 《天朝史.皇都》,卷八十。 平武二十七年七月丁卯夜,朱雀街私烛坊爆燃,火势迅猛,祸连左右,京畿司守兵渎职,扑救不及。 四王爷夜离闻报,调三千玄甲军迁移民众,引水救火。寅半,大火熄灭,私烛坊化为灰烬。 戊辰,安然堂尽数收容灾民,资建房屋,民安。大理寺查,宫勋之子宫域纵家奴私开爆竹坊,以至此祸。且投毒于五王爷夜皓。帝怒,削宫勋俸禄两千户,命其闭门思过。其子宫域下狱,秋后处决。 史笔如刀,然而再利的刀锋也刻不尽所有真像,在光明与黑暗之间,那一刃模糊的灰色沉淀着岁月光阴最真实的痕迹,永远在迷离中带着隐约的面纱。 夜轩听闻此事,定然震怒,此时乃危急时刻,宫家一出事,那他的处境便也十分微妙,如今,夜轩头脑中已经乱成一团,以静制动,他只得这样去做。 明月穿窗,月光似水,幽幽铺泻一地,覆上眉间眼底,仿佛沧海桑田变幻,转眼已千年。 夜皓此时靠在**,看着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汐儿,谢谢你。”夜皓真诚的看着面前白衣翩翩的穆流汐说道。 “五哥,你哪里的话,你是流汐的五哥,流汐……”穆流汐又是一阵哽咽,夜皓虽不似夜离在日常生活中那样关心她,却也是对她极好,如今出了这事,穆流汐心中难过也是难免。 “傻丫头。都成了亲了,还如此这般,会让人笑话的。”夜皓轻笑,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不过,在五哥眼里,你永远是孩子。对了,四哥呢?” 穆流汐低头,没有回答,“你四哥出去办事了。你就不要找他了。”桐妃娘娘知道夜皓正虚弱,便也没有说出,接过话来说道。 “恩,四哥也真是,父皇母后,天色已晚,你们还是早些休息的好。”夜皓说完,又轻咳了几声,直让桐妃娘娘着急。 “好了,五哥,你快躺下来歇息,不要让娘娘着急了。”穆流汐看着桐妃的脸上露出了焦急的神色对着夜皓说道。 “皓儿,”青帝叫了一声,“你母妃怕你担心不说,但是父皇必须告诉你,你四哥他,去替你报仇了。” “我就知道,四哥不会放过他们的。”夜皓笑了,当初见那侍女颤抖的手和苍白的脸便知晓了什么,却仍旧喝了下去,离心草,他知道这毒可解,毫无后顾之忧。 “五哥,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啊?”穆流汐见夜皓脸色没有改变,好似也明白了什么。 “好了丫头,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寂言,带着我妹妹回去,太晚了。”夜皓摇摇头,他不想说,怕让他们担心。 “你就是有事情,还不说。”穆流汐挑着眉,看着他定声说道。 “汐儿,明日,等四哥回来,我便告诉你,好吗?现在先回去休息。”夜皓说道。 穆流汐也只得点了点头,道别了青帝等人,与夏寂言回了侯府。 第四十四章 只道当时已惘然 长门帮总坛的这一夜,是云娘最后一次见到属于火的华丽。 她站在灼热的青石地上看着火舌贪婪舔舐着长门帮所有的灵魂,狂舞的明焰飞窜上红楼碧阁,直冲霄汉。 那个自烈焰中缓缓走出的身影如同来自地狱的冥王,剑锋下魑魅魍魉哀号惨叫,雪衣白刃斩尽残败哭歌,火影纷飞下冷冽如斯。 寂灭众生的双眼,冰封了灼灼烈火、冲天热浪,仿佛和世界隔了一匹白练,底下血污虫蛇都与他无关,天地悲号,他站在极尽的高处,冷眼相看。 “云娘。”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说话,他的声音如他的剑,冰雪千里。 火光动荡下她看不清他的脸色,唯有那种居高临下的威严压的人透不过气来。她知道穿过了烟火夜色他正看向她,那无形的目光似乎将她的身子洞穿,让人在这样注视中灰飞烟灭。 她着实禁不住如此压迫,软软扑跪在夜离面前,娇声微颤:“殿下……饶命!”媚媚地低头,几缕青丝荡漾:“太子与宫勋他们的事奴家都知道,请殿下饶奴家一命,奴家什么都愿说!” 楚楚艳骨,万种风情,勾魂夺魄的眼中似有泪光泫然欲滴,几要将众生尽颠倒。可一抬眼,无声的寒气透心而来,那双眼睛中冰雪的痕迹不曾消融半分,只听到冷硬的一个字:“说。” 夜离一字千金,这已是应了不杀她?云娘心中一喜,尽量保持着媚人的风姿,便怯怯说道:“奴家原本也是良家女子,那年在皇都被逼的走投无路,只好投靠太子,太子他……他原来是一心想图谋大事!” 她为讨好夜离,立刻将夜轩与宫勋暗地里的事统统抖露了出来。三年前夜轩就已经与长门帮沆瀣一气,利用青楼敛取不义之财,为了尽快除去夜离的左膀右臂,宫勋派人拿了离心草,准备趁机下毒给夜离或者穆流汐,但是宫域却不等商量就直接下毒给了夜皓,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夜离站在一旁冷眼听着,纵使云娘千娇百媚,也无法使夜离有一丝动摇。 云娘看着夜离不说话,又急急说道,“近来太子还在笼络六侯,想要借助各位封地侯爷的帮助除掉,除掉您。如今滦南侯已经答应,剩下的奴家便不知了。” 她能说的都说了,只是不见夜离有所满意,心里着实忐忑慌乱,轻愁含怨地抬头:“奴家以后情愿服侍殿下,殿下要奴家做什么都行!”她故意抬手拢了拢凌乱的衣衫,看似羞怯地垂下头去,青丝散垂,细腰一拧,领口处那凝脂般的肌肤却越发露了出来,映在火光下艳色跳动,柔光似水,只显得妖冶动人。 夜离仍旧深锁着眉头,手中清光冷冽的剑已抵在了她咽喉,她失声惊呼:“殿下!殿下答应了饶过奴家的!” 夜离剑尖微微用力,抬起她的脸:“没错,本王是答应了不杀你,如此千娇百媚,杀了未免可惜。” 云娘美目之中泪光隐隐,似颦似愁,娇声道:“殿下!” 夜离面无表情地收剑入鞘,淡淡对旁边道:“毁了这张脸,剜目断舌,随你们处置吧。”说罢转身往外走去,再也没有多看云娘一眼。 夜色正浓,穆流汐与夏寂言坐在宁然堂中,两两相对,两人都紧蹙着眉头,让人不晓得在琢磨些什么。 夏寂言手中捏着水纹琉璃杯,清冽的茶水在杯中氤氲出袅袅气息,浅淡香气绕着整个屋子,却没有人为此而沉醉。 “汐儿,”夏寂言忽然放下手中的琉璃杯叫道,“宫家如今已经自顾不暇,夜轩也定然不会插手,若趁现在去逐个击破,或许……” 穆流汐闻言摇了摇头,“我想,夜轩一定会管。” “为何?”夏寂言有些不解,夜轩此人,他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此时若他不去插手此事,为宫家求情,那么宫勋以后定然不会在真心帮他,毕竟,一个儿子为了这件事已经殒命了。”穆流汐淡淡说道。 “寂言,流汐。”门口响起了清冷的声音,让两人一惊,“我见侯府中都已经睡下,便翻墙过来,心想着你们应该不会睡。” 穆流汐与夏寂言对望着看了彼此,“宫主请进来吧,夏夜风凉。” 门吱悠一声被打开,一身黑衣的玄冥出现在两人面前。玄冥目光扫过整个宁然堂,最后在穆流汐身上停顿,眼神中仍旧带着初识的惊艳,“今晚,四王爷与我,将长门帮总坛毁了。” 短短一句话,惊起了千层浪,“今晚,你们去长门帮总坛了?”穆流汐有些惊讶,“这样的事情,为何不同我们讲。” “你不要急,也许你不知道,在皇都,离心草这种毒药,就连我九幽宫都不曾有,只有长门帮,才有离心草这种毒药。”玄冥顿了顿,“四王爷是真的发怒了,你与五王爷对他来说甚至于超过自己的生命。” 穆流汐张了张口,却没有说出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玄冥。良久,哑声问道,“我四哥呢?他没有和你一起?” “他去处理点事,马上就来。”玄冥看着穆流汐,轻声说道。 “汐儿,寂言。”玄冥话音刚落,堂中便响起了夜离的声音,“让你们担心了。” “四哥。”穆流汐看着夜离,眼眶微红。 “汐儿怎么如此这般了,”夜离宠溺的看着穆流汐,“今晚我与玄冥宫主夜袭长门帮,我知道了很多事情。” 夏寂言原本看着穆流汐无奈,听到夜离如此说,转变了神色,“四哥,你都知道了些什么事情?快说。” “你倒是着急。”夜离摇摇头说道,又看向玄冥,玄冥点了点头,夜离看着众人,面色严肃的来了口。 “之所以今晚我没有同玄冥一同来,就是因为我去夜访了太子府。”夜离语气凝重,让穆流汐心中有些发紧。 “四哥所说的夜访,恐怕是夜探吧。”穆流汐挑挑眉看着夜离。 “先不说是什么,我之所以去太子府便是因为长门帮的人告诉我,滦南侯已经答应夜离,同他一起争这江山。”夜离看着几人,定声说道。“今晚,我的确在太子府中看到了滦南侯,汐儿,或许,事情没有我们想的难么简单,夜轩,也不只有一个宫家。” 穆流汐皱着眉头,也不说话,深深的陷入了思考当中。良久,穆流汐突然抬头,“四哥,你给我讲讲夜轩曾经的故事。” 夜离愕然,“夜轩曾经的故事?为何你要这样说?” “四哥,你先讲给我听,等你讲完,我必然告诉你我有什么……企图。”穆流汐挑了挑眉,看着夜离说道。 夜离只好点了点头,开始讲了起来。 夜轩自十岁起便被立为太子,虽然皇上不喜欢他的母亲,但由于是长子,也必须要如此做,当时夜轩虽说不上大善,但总也是个良善之辈。因为生母早亡,夜轩便与其他人不怎么一样,大多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也不爱说话,就此生活了九年,到了三年前,夜轩十九岁,他遇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宫勋的女儿宫洛黎,宫洛黎天生丽质,但自幼患有心疾,所有身体并不是很好,那是大概三年前的秋天,桂花盛开的时节,皇都的郊外桂花树成林,景色异常美丽。当时夜轩正被青帝训斥,因此心情不好,便去了那片桂花林,就在他喝着闷酒的时候,他看到了这样一幕,一名绝色女子正仰面朝天的正立在桂花树下,桂花如雪,轻轻落在那女子白皙的脸上,那样的一副画面,让正难受的夜轩震惊了,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爱上了这名女子。 之后,他开始打听这女子的来历,也许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打听到了她的来历,那就是宫勋之女。他知道皇上对宫家更多的是忌惮,但仍旧深深的爱着宫洛黎,宫洛黎情窦初开,自然深深陷入夜轩的温柔之中,两年前,夜轩向皇上请求赐婚,便娶了宫洛黎。但是婚后,夜轩仿佛变了一个人,开始冷落宫洛黎,或许,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穆流汐几人静静的听着,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四哥,”穆流汐突然叫道,“也许,夜轩只是为了宫洛黎。”闭上眼,想起了当初在御花园中见到的那个女子,也是娇艳的年龄,却仿佛形如枯木,原来,爱情,也会让人变得苍老。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玄冥突然说道。“不管为了什么,流汐,寂言,这场争斗,难免了。” 穆流汐与夏寂言皆是点了点头,穆流汐看着夜离笑道,“四哥,天下我打,权力我争,但是皇位,我不要。放舟五湖,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夏寂言拥着穆流汐,“四哥,我们都相信你。何况,还有玄冥在。” 此时四人正坐在这里,谁又会想到,三年后,当夜离真正的坐在那把龙椅之上,当穆流汐终于可以放舟五湖之时,她身边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再也不会笑着叫她汐儿,他们的孩子,也再听不见他柔声的呼唤。 第四十五章 追忆十里桂花香 两日之后。 太子府中此刻是一片死寂。正殿之中,太子妃宫洛黎正一脸泪痕的坐在凳子之上,夜轩冷着脸不看她,手中紧紧捏着白色的瓷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殿下。”宫洛黎清冷的声音自喉中传出,如芒刺一般刺进夜轩的耳朵之中。“这是洛黎第一次求你,殿下求求你救救我父亲。” 纤弱的身体一下跪在了夜轩面前,苍白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好,我知道,你不愿意见到我,可是,我求你,殿下,我求你。或许你早已忘了当初的事情,或许你只是利用我,可是,我是真的爱你啊。” “你还记得吗?那个秋天,你都忘了吧,”宫洛黎跪在地上紧闭着双眼,“你怎么会记得,你……”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宫洛黎直直的向后倒了下去。 夜轩原本冷冷的眼神突然闪现了一抹慌乱,“洛黎!” 抱起她冲向后堂,“来人,快去请大夫!” 没过多久,大夫自内殿中出来,摇了摇头,“殿下,太子妃的情况很不好,太子妃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孕,但是她的母体并不适合……” “无须多言多语,必要时,舍弃孩子,我要她活着。”夜轩随手扔了一个杯子,跌落在地,碎成了一片片。 不在理会还想说话的老大夫,夜轩走了进去,宫洛黎正紧闭双眼脸色苍白的躺着,坐在床边,夜轩心中是波涛汹涌。 “洛黎,”夜轩轻轻抓住宫洛黎的手,“你要好好的,你的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你为何不告诉我?那是我的骨肉,你现在就如此的害怕我?”泪光闪动,这个冷面男子在这个女人面前居然流下了泪水。 “你以为我忘了?你以为我忘的了?十里桂花香,你就似那桂花仙子一般站在花枝之下,白衣胜雪,你明媚一笑,自此,俘获了我的心。洛黎,你可知,明艳不可方物,就是你,你可知,我夜轩这一生,就只爱你一人。纵然府中姹紫嫣红,我心中却只有你。”夜轩抬手轻轻划过宫洛黎的脸庞,唉叹了一声。 “或许,你父亲当初就不该告诉我这事实,虽然我母亲早亡,但是父皇待我也是真心,我的兄弟也与我亲切,虽然我平时冷淡,但终归能感到家的温暖。可是洛黎,你知道吗?自从你父亲告诉我那件事之后,我便再也感觉不到温暖,我觉得父皇对我假,我觉得兄弟们看我都是冷眼,我抑制不住,我恨他,恨你的父亲,所以洛黎,我娶了你,当初的誓言我遵从了,可是,我却没办法对你好。”泪水串串低落在**,溅起了涟漪。 “每当你出现在我的眼前,就像宫勋出现一样,只要看到你,他当时说的话都会像水一样涌入到我的脑海,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你以为你这个太子名正言顺?你以为你的父皇当真是你的父皇?你不过是宫荃玩过的女人生下来的孩子,你的父亲,是我的弟弟,你可知道?”夜轩脸上显现出悲痛的神色,原来,自出生开始,他就已经是一枚棋子。 “洛黎,他们将我当做棋子,我没办法,我只有将你当做棋子,这样我才会安心。洛黎,我爱你,但是,我也是一个男人,我也是一个人,我不可避免的自私,我承认。洛黎,你放心,我保证你的父亲不会有事。宫家是百年氏族,父皇不会对你父亲怎么样,你,你醒醒好不好。”夜轩第一次如此**自己的心声,若是宫洛黎醒着,怕是会高兴到死掉吧。 只是夜轩不会想到,宫洛黎这一睡,就睡了三个月。而这三个月,又是何种的沧海桑田。 夏寂言刚刚自夜离宫里出来,走进宁然堂,便听到琴音幽幽,加快了脸上的步子,向着屋中走去。 闲雅的清音,漫不经心如珠玉散落,听来便可想见自那拨弦的指尖往上,半幅云衣散散流泻,白玉镯莹剔透衬着皓腕似雪,暗起木兰花纹的领口熨贴的勾勒出玉颈修长,沿着线条柔和的下颌,那淡淡樱唇必是慵懒含笑的。想到此处,夏寂言嘴角禁不住便也噙了丝笑意,只听那琴声似有似无的隔着烟波水色传来,倒叫人也兴致忽起呢! 穆流汐原本小睡初醒,闲坐在屋中,遥看宁然堂中兰花摇曳,随性撩拨琴弦,只为听那薄冰脆玉般的弦声。微风里轻纱游走,缈缦多姿,却突然一缕清俊的笛声如自天外飘来,点宫过羽,潇洒一转,几欲带得人翩翩起舞。 羽睫微抬,穆流汐唇边笑意略深,扬手轻拂,一抹流畅的弦音流水一般飘起,如穿簾如分水,恰恰和入了那悠悠笛声。 红尘三生熙熙攘攘,千万人中转身,便看到了你,那一刻便似早已等了千年,这千年,为你而过,这一回眸,因你展颜。轻纱外,门框边,夏寂言悠然靠在门框,修长的手指抚过玉笛,扬眉看来,明眸深亮。笛音如风,琴声似水,一个疏朗峻远,一个淡雅隽永,风骨清傲,水色淡渺,携着微风飘荡起起落落,比翼婉转于兰花摇曳的宁然堂中。 忽然之间夏寂言指下微峭,笛音峻拔高起,仿若一道龙吟清啸直上云霄。穆流汐浅笑淡淡,手挥冰弦,玲珑清音灿然飘起,扶摇而上。龙游云海,凤舞九天,相伴相顾,盘旋翱翔,一箫一琴间,浩浩天光万里,玉宇澄清,那傲然风神,那凌云心志,开云破雾,直将九霄遨游。风云激荡,俯瞰九州万里,江山如画。 自那虚无际,箫声轻转,琴音低回,碧水花飘,暗香游走于浮光掠影间,一个是白衣卓然,玉树临风,一个是不染铅华,空谷幽兰。俩俩相望,浑然忘却周遭一切,微风轻撩飞纱,惊鸿般的一瞥。她仿佛自那烟波浩渺的云山之间款款而来,步步生莲,迈入这明光灿烂的红尘。星眸澄静,世间繁华三千,弱水三千,他只见这一波的潋滟。幽然清泉,缱绻心田,早已化做了深流奔腾,穿过了漫漫人生,长河岁月。几番喧嚣,几多浮华,都在这悠然飘逸的箫琴合奏中低眉敛目,悄声退去。清风逍遥,流水山高,繁荫翠影的夏侯府中行者止步,言者无声,正在林间采摘鲜花的侍女放下了身前的竹篮,侧耳倾听;正在湖中放船养莲的侍从停下了手中舟楫,回身驻立。 云和江此时风平浪静,玄冥正立在船头眺目远望,站在他身边的一袭黑金色长袍的夜离。两人久立未语。 “四王爷,你说,我有什么比不上寂言。”玄冥看似随意的说道。 “你和他,同样优秀,唯一的不同,便是他在你之前认识了流汐。”夜离一早就已经知道玄冥的心意,没有询问,没有拐弯抹角,径直答道。 “哈哈,或许吧,四王爷当真凌厉,竟能看出我的心意。”玄冥摇摇头笑道,那笑中是一抹苦涩。 “当时袭击长门帮之前,你对我说过一句话,只要她高兴便好。玄冥,有寂言有你,汐儿这一生,也便足够了。”夜离带着浅淡的笑意,看着玄冥。 “她曾对我说过。她本就是她,曾经我将她当做是别人,直到她嫁给了寂言那一刻,我才发现,她果真就是她,眉儿没有她的才气,没有他的洒脱,没有……四王爷,我承认,如今,我是真正的沦陷,我爱的,是真真正正的穆流汐,但是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去打扰她与寂言的生活,于他,于她,我只是朋友,和搭档。”玄冥漫不经心的笑着,夜离看着这个男人,也笑了。 “很久不曾如此看风景了。”夜离说道。 “那就好好看一看,也许,以后,再也没有这般清闲的时间了。”玄冥说道,“四王爷,你觉得芷儿她,怎么样?” 夜离一愣,没想到玄冥会这样问,“白姑娘她很好。” “芷儿已到了适婚年龄,还请王爷帮忙留意着些。”玄冥眼带笑意的看着夜离。 夜离的笑容僵在了唇边,“我觉得,白姑娘还可以再等一等,无须着急。” “哈哈,四王爷啊。”玄冥摇摇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走吧,我们进仓去喝酒,明日后,也许就再没有安稳的生活了。” 夜离挑了挑眉,“明日你就要去松州,玄冥,谢谢你。” “何须言谢。既然答应了,那我便,全力以赴。”玄冥端起酒杯,向着夜离递去。 两人酒杯相撞,掩袖而饮。 “青草漫谷壑,黄莺穿云国.绿松青照水,红霞赤染颊.黛眉温若弯,樱唇口含梅,青丝垂流雨,纤腰凝玉脂,削葱指尖扣,蹙笑暖人心.试问伊人斯? 佳人丛中立.言吐银铃笑,轻风宛转微,行行堪西颦,姣姣若南昭. 伊人兮,于我怀.佳人兮,于我心.妙若兮,于众口.赞之兮,于众手.”夜离朗声说道。 “哈哈,四王爷这是怎么了?”玄冥看着他,笑着问道。 夜离看着他,“我若是能够安好活着度过这一段时日,玄冥,我定会给她幸福的生活。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不知道会不会……” 玄冥看着他,亦说道,“四王爷,好好保重,我相信你。”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云和江平静如镜,艳阳高照,洒在江面,波光粼粼,反射着晶亮的光芒。 第四十六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朗日如金,折射在致远殿雀羽色青蓝水透琉璃瓦上,将阳光幻出一片宝光艳潋。一个青衣内侍匆匆迈上殿阶,进了殿中,下意识便放轻了脚步。深色近墨的檀木地板光洁如镜,倒映出重重金帷肃垂的影子,锦字花纹漂浮如云,一直延进幽深的内殿。当值宫人都远远屏息站着,人人低眉敛目,不闻半丝声响,内侍的足音落在空寂的殿中仍旧格外清晰,不觉背心已见了微汗。待见到殿前的林安,他低声禀报了什么,林安点了点头,便往殿内走去。 隔着一段殿廊,殿中传来隐隐说话声。林安行至最后一道九龙墨玉屏风跟前,听到皇上沉冷的声音便迟疑了一下,虽有事,但也不敢轻易打扰。却只这么一站,里面的话声停住:“什么事?” 林安起步上前,转过屏风,只觉得气氛凝重迫人。里面除了夜离外,只有夏侯,上官雄和程南岸三名重臣,人人面无表情,唯夜离一双微挑的眸子淡淡看着殿门,颇有几分犀利的味道。 “回皇上,太子求见。”林安低声说道。 青帝眉头一皱,“哦?让他进来。” 夜轩自殿门中缓缓走进,“儿臣,拜见父皇。” “轩儿起来吧。”青帝声音清淡,看不出来丝毫变化,“有什么事?” “回父皇,儿臣以为,宫域下毒给五弟一事,与宫丞相没有关系。”夜轩低着头,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哦?轩儿此话怎讲?”青帝挑了挑眉,有些惊诧的问道。 “因宫勋被您禁足,昨日儿臣次奥去了宫府,询问了宫勋此事。他并不知情,因此,儿臣以为,既然已经将宫域收监,便就不要再追究宫勋的责任了。”夜轩一直低着头,神情淡漠。 “大哥。”夜离突然叫道。 夜轩闻声抬头,“四弟可有问题?” “大哥的意思是便就不在追究宫勋的责任了?”夜离冷冷说道,“即便是他不知道宫域投毒给五弟一事,但是宫域私自开设火烛坊,勾结长门帮,若没有宫勋的帮助,凭他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子弟他能办的成?” “四弟是诚心要与我作对?”夜轩皱了皱眉,低声问道。 “大哥此话说笑了,我们虽不是同母,却也是手足,大哥如今这话,难道是觉得四弟不陪与你同站此地?”夜离双眼直视夜轩,大声说道。 “罢了,轩儿,离儿,你们怎么吵起来了。”青帝摇摇头,他知道如今夜轩还不知道他们已经知道他的身份,“手足之情莫要忘。”说完,深深的看了一眼夜轩,眉眼中有些失望。 夜轩全身一震,手足之情!闭上了眼睛,微微一拜,“儿臣,懂了。”夜轩低声说道,“四弟,是为兄不好。” 夜离没有想到夜轩竟然如此,“大哥莫要如此。小事而已。” “还请父皇能够宽恕宫勋,如今洛黎已经怀有身孕,儿臣,不想她……”夜轩此时脑海中都是那个绝美女子的身影。 “哦?洛黎怀孕了?”青帝有些震惊的问道。 “回父皇,是。”夜轩静静的低着头回答。 夜轩在一旁听得真切,有些震惊,随即一条计策在脑海中形成,脸上仍旧面无表情,转过身,看向夜轩,“恭贺大哥。大嫂身体不好,可要细心照料。” 夜轩虽是冷血,却也高兴,“多谢四弟关心。”心中却有些怕,宫洛黎如今还处在昏迷之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皇上!”林安突然急急叫道,“南海急报!” 不顾林安的无礼,青帝抬头,夜轩夜离包括夏侯,上官雄程南岸在内都紧紧看着林安。 “宣上官无邪,顾青城!”青帝皱了皱眉头,先对林安说道。 不多时,上官无邪与顾青城便来到了致远殿,两人半跪,“臣,请战!” 东海战报,带来震动朝野的消息。 八月甲申,南海倭寇矫称入贡,奇袭台州重镇兰亭郡。 皇都水军不曾防备,仓促应战,遭遇惨败,七十五艘战船全军覆没,无一得归。 兰亭郡使游文当场战死。三十里高台,八千里烽火,飞报皇都。 副使张庆退守城中,率兰亭将士与倭寇恶战连日。倭寇二百余艘战船聚集海上,日夜攻城。三日之后,海面浮尸千里。城下血流成河。台州沿海流寇高山等人勾结倭寇,里应外合,引狼入室。 丁亥,兰亭城破。张庆与部下十二将士死守至终,复又杀敌八百余人,于听淘台自尽殉国。 倭寇由此直入台州,攻林州,在南海沿岸肆行劫掠。更有流寇如高山等,原是川劼侯重将,因不服南海都护府管教,自行聚众成寇,横行海上,这时与倭人狼狈为奸,改穿倭服,乘坐倭族八幡船,戮掠烧杀,气焰嚣张。短短数日之内,南海连有五座城池遭劫,倭寇凶残暴虐,民众被杀者三万有余。怒海惊涛,席卷而来,大羽沿海一线城郡皆作一片人间地狱。 南海民众奋起反抗,在台州巡使的带领下退守荣山,拼死卫国,阻击倭寇,但势单力薄,急待皇都增援。 战报送入皇都,立刻引起轩然大波。倭寇之患,历年来并非没有,但如此猖狂入侵实属罕见。是可忍孰不可忍! 朝堂之上,文臣武将义愤填膺,皆以为国耻奇辱,非战不能雪清。众口一心,别无异议,四王爷夜离更是当朝出班请战,誓灭倭寇。 翌日,圣旨下。 追封横海郡使游文为靖义将军、副使张庆及十二部将为忠烈士,于台州听涛台立祠受封,厚抚阵亡将士。 擢台州巡使林清泉为镇东将军,统领南海四州军务。限折冲府平江道十万水军三日内赶赴台州,授夜离玄龙府、天子剑,以九章亲王身份亲赴台州督战。 七日之后,八百里战报飞来,一时间帝都上下震惊于四王爷夜离的精兵奇谋,争相传说。七日之功灭倭寇,以三万轻骑破敌十二万六千人许,降两万八千,损兵仅一百三十二人。 当初拥护夜轩的朝臣皆尽汗颜,无怪青帝对他们的异意丝毫无动于衷,原来青帝竟是如此相信四王爷,君心似海,深不可测。 却更有多少人依稀觉得,四王爷夜离,似比太子夜轩更值得效忠。不多时,青帝降旨加封四王爷夜离为三公昭武上将军。 捷报频传,上官无邪由骠骑大将军将军衔加晋武卫上将军,增赐一万食邑户。顾青城晋护国大将军。 乾坤朗朗,连日阴霾的天色云退雾散,透出许久未见的晴天。 斜阳已暮,穿透长窗散照在白玉地面上,清美的浮雕间,兰花百态落上了层层淡金,呈现出庄严的华妙风姿。 幽兰宫中,明池春水,层层兰花花盛放,如蝶舞成行,垂玉玲珑,一天一地深深浅浅的紫,宁静淡香幽幽飘零。九曲廊前青藤深碧,花蔓低垂,遮起一片细细碎碎的浓荫,周皇后倚在廊前竹榻上,手中针线纷飞,淡淡的光影底下,眉目静远。素手如玉,白玉凝脂。浅蓝色云纹的锦缎之上,两只鸳鸯正交颈而飞,周皇后修长的手指扶过刚刚绣好的鸳鸯,嘴角露出浅笑,如今她的生活不再是死水一潭,自从有了穆流汐之后,她的生活就像突然有了色彩一般缤纷。 穆流汐推开幽兰宫门之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周皇后带着笑意坐在竹榻之上,手中拿着一副刚绣好的图,轻轻的抚摸着。 “母后。你在干什么?”穆流汐有些惊讶,快步走过去,直看到了周皇后手中的锦缎,还有那两只活灵活现的鸳鸯。 “汐儿,母后闲来无事,便绣了方锦帕,不知你可喜欢?”见到穆流汐来,周皇后笑意更盛,“你看,母后特意绣了鸳鸯。母后希望你们百年好合。” 穆流汐看着那鸳鸯,又看了看周皇后,心中是暖暖的爱意,“谢谢你,母后,流汐,很喜欢。母后费心了。” “汐儿哪里的话,跟母后还说什么谢谢,”周皇后声音温柔,轻轻的抚摸着穆流汐的手,“汐儿,这么多年,母后都没能给你幸福的生活,是母后对不起你。” “母后,我知道,这一切你都是为了我,我没有怪你。其实,曾经有怨恨过,但是母后,我知道,你有你的苦衷。”穆流汐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汐儿,你当真识大体,母后……母后很感激穆若初,能把你教的如此懂事。”周皇后欣慰的说道。 “母后,今天有没有四哥的消息啊?”穆流汐突然问道。 “你放心,你四哥不会有事的。他自幼便与寂言一同征战沙场,你就安心等他回来。”周皇后知道 穆流汐担心夜离,宽慰着她说道。 “恩,四哥英勇善战,定然不会有事,我相信他会凯旋的。”穆流汐点点头,笑着说道。 夕阳渐落,彤云布满了天空。穆流汐站在兰花丛中凝望着南海方向,静静的注视着,双手合十,为夜离祈祷,为上官无邪和顾青城祈祷,为所有的战士祈祷。 第四十七章 浩海连天平戎策 八月末,台州军在望洋口近海击败倭军,摧毁敌军战船二十八艘,歼敌五千余人,收复南海。 战告捷后,大羽水军略作休整,丁末子夜时,在当地几名老渔人的引领下,百艘战船精兵四万奇袭鼓浪岛,直捣贼寇高山老巢,生擒高山。 三日后,复以诱敌之策将另一支流寇势力引致近海,尽歼之。四王爷夜离下令将高山等三十余名通倭贼寇斩示众,以敌血奉听涛台,祭奠张庆等忠烈将士。 台州民众对高山等人恨之入骨,人人额手称庆。高山虽死,民愤仍难平息,尸体最终被百姓千刀万剐,抛入大海喂鱼。 九月初,倭寇再袭听涛台,大羽水军迎面出击,重创倭寇,斩敌近万,军民士气大涨。 四王爷夜离挥军乘胜追击,在骑兵的配合下,六万精兵围困被倭寇侵占的道同郡,双方血战两站之后,倭寇不敌,弃城而逃。 此后,大羽军队在台州九战九捷,痛歼入寇台州之敌,并分路出击,连续夺回数处倭寇盘踞的郡城,倭寇被迫退回海上。 然而战事却并未到此结束,青帝再次对南海增兵十万,粮草补给源源不断自林州,禹州运往台州。 南海驻地,夜离正坐在军帐之中,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军机图,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侍从恭敬的走了进来,“将军,有人说是要见您。” 夜离抬起头,有些诧异,“要见我?谁?” “属下不知,那人只说,您若要想……要想娶亲,就见他一面。”侍从脸上露出了有些怪异的神色。 夜离倏的一笑,“快快请他进来。” 侍从见夜离神色转变,连忙走了出去将那人请了进来。 “两个月来,还好吗?”声音低沉,却掩不住笑意。 “不知是宫主前来,有失远迎啊。”夜离也不回答问话,笑着向面前一身黑子的玄冥走去,“松州的事情都办好了?看你眼带笑意的样子,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濮阳侯已经答应,全力支持凰女,归顺四王爷夜离。”玄冥看着夜离,定声说道,“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该如何与你们并肩作战。” “好兄弟。”夜离伸手拍了拍玄冥的肩膀,“这一生,能够认识你这般的兄弟,死也无憾了。”夜离一笑,“今日晚上,夜袭裕华台。” “那我便陪你,看你亲手将这南海彻底收复。”玄冥看着桌上的军机图,笑意泠然。 月色正浓。海风吹过,将所有的情丝远带天际。 裕华台居台州与禹州之间,地势多为丘陵低岭,距离南海倒是不太近,倭寇选择此地,也是因为大羽的水军极其厉害,不得已而为之。 南海驻地,夜离骑着马在三军之前,一声号角,众人出动。 万余人的羽林军精骑穿越南海低岭出现在一带开阔的平川,马不停蹄急速行军,遥遥看去像是一刃**的剑锋,在已经半黄的低矮山野间破出一道黑色锐利,将大地长长划开。 当先两骑一人着玄铁战甲,一人着黑色衣衫,率先奔驰于众骑之前,十数名近卫落在身后,分做两队如同鹰翼般展护左右,激起尘土飞扬。奔上一道低丘,众人收勒马缰,停下略事休息。 夜离骑着马在丘陵前兜了一圈,停在玄冥马旁。夜离在马上纵目看察四野,见前后尽是连绵不绝的平原,不禁说道:“裕华台这地势无险可守,不想他们这帮倭寇竟然选此地。” “慌不择路,也难怪,这两个月来你如此的强追猛打,对他们来说,可真是重创呢。”玄冥遥望平川,眼中隐有一丝深思的痕迹。 夜离道:“所以更要乘胜追击,绝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余地。” “那是自然。”玄冥神色沉定:“今日,便是他们的死期。”说话间目光自远处收回,看着夜离,“整顿好了,走吧。” 此时忽见前方轻尘飞扬,有先锋兵飞骑来报:“殿下,前方探报,我军先锋已经与倭寇相遇,现下双方短兵相接,正在交战!”“所在何处?” “城西二十里岳河。” “地图。” 身后侍卫立刻将四境军机图就地展开,夜离翻身下马略一察看,问道:“我方何人领兵?” “副卫威海率兵。” “兵力如何?” “各在五到七千之间。” “传令下去,即刻启程。”夜离翻身上马,看向玄冥点点头。 深夜里刀剑生寒,悄无声息地散发着大战之前浓烈的杀气。岳河处,刀剑嘶鸣,两方交战正激烈。 夜离冷眼一看,双腿登紧,径直冲向战场。 手中银枪闪动,几如白蛟腾空,枪影映月,斜挑劈扫,敌军一旦遭逢,每每惨叫跌退,鲜血溅上月光弥漫出狂肆杀气,挡者披靡。 玄冥看着战况,眼前银光似练,迸然夺目,夜离一杆银枪如若神迹纵横敌众之间,锐风凌厉,俊面锋棱英气摄人,即便此时,他唇边仍带一抹懒散冷笑。敌人血溅三尺,他视若无睹,从容消受。深夜惊碎,血泥飞溅。 玄冥双眉微挑,自手中飞出数根银针,皆飞向敌军之中。随后,双袖飞出两条银链,银链所到之处,鲜血飞溅。 九月癸未夜,月冷岳河。 羽林军铁骑如长刃破雪,迅疾拒敌,直插裕华台。倭寇立足未稳忽逢阻击,被当中断为两截散兵,过河兵卒猝不及防,在羽林军迅猛攻势之下溃不成军,高崖险滩横尸遍布。 四王爷夜离点平业将军马鹿率精兵三千为先锋,同原驻守岳河、风崖两部防军反客为主,急行出击,直捣倭寇主营。 倭寇大营空虚,仓促点兵迎战,厮杀惨烈。 夜离夜袭倭寇,令对方匆忙回防,羽林军借势衔尾追杀,一路势如破竹,血洗长河。 主营倭寇深陷重围,拼死顽抗。 清明破晓,倭寇损失惨重,敌军见大势已去,弃营北退。 马鹿乘胜追击,截杀穷寇,终于台州荒郊一举歼敌。 至此南海倭寇全军覆没,几无生还。南海战报八百里加急传入皇都,满朝上下皆举目庆欢。青帝喜极,着晋封四王爷夜离为宗亲王,九幽宫宫主玄冥晋九幽王,享侯爵俸禄。 已是黄昏,夏寂言自宫中出来便策马飞驰,很快回到了侯府。匆忙的走向宁然堂,走到门前突然一停,推门的手半空中顿了顿,眼中笑意微绽,方将房门推开。刚刚迈入门槛,立刻有双柔若无骨的手蒙上了他的眼睛,身边那熟悉的淡香若有若无,衣衫悉窣,不是穆流汐又会是谁? “寂言!猜猜面前是什么?”夏寂言身形高挺,穆流汐勉强翘脚才能从身后捂着他的眼睛,清声笑道。 夏寂言嘴角扬起个愉悦的弧度,微微侧头:“很香!有酒……” ”还有呢?” “这味道极是熟悉。” “是什么?” “葱姜爆蟹。” “还有。” “鸡茸金丝笋?” “还有?” “猜不到了!”夏寂言失笑。 穆流汐笑着引他去案前,一下子放开手,夏寂言避了一下突然入目的光线,眼前冰盏玉壶伴着几道精致菜肴,赏心悦目,香气扑鼻。穆流汐俏盈盈环着他的腰,秀发长垂,自身后探身出来:“看是不是都是你爱吃的?” 夏寂言眼眸含笑,反手将他揽过来,鸡茸金丝笋、葱姜爆蟹、荔枝肉、素八珍、班指干贝,油闷鲜蘑、六道菜肴盛在一色的水纹冰色透花浅碟中,佐了几样素淡开胃小菜并一品膳汤,色香味俱全。“观之不错,却不知道味道怎样。不知娘子手艺如何”他笑道。 “尝尝不就知道了?饭菜还用来看吗?”穆流汐挑挑眉看着夏寂言。 夏寂言看着穆流汐,道:“这些事自有人伺候,何必你亲自去做?” 穆流汐抬眸看他,目光清亮,柔声说道:“别人做的不一样,我就是想亲手做来你尝,只做给你一个人。以后只要你不嫌难吃,我便常常给你做。” 夏寂言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侯府中山珍海味无数,此时都不如眼前简单几道菜肴,他伸手取过象牙筷:“那让我先试试看你的手艺。” 穆流汐目不转睛地看他脸上表情,见他尝了一块竹笋,故意不语,便催促道:“好不好吃?”夏寂言露出一点儿悠远的神情,道:“让我想起儿时的日子了。” 穆流汐雀跃道:“那便是不难吃了?” 夏寂言笑道:“我的汐儿是最聪明的女子,做出来的菜哪里会难吃?” 穆流汐知道自己的手艺只是马马虎虎,不过仍旧十分开心,执壶将酒替他斟满,说道:“这酒今天你得好好喝,这可是四哥特地给你差人从台州快马送来的‘冰雨’酒。四哥还带信来,说自小至今未得逞的心愿便是看你一醉,只因战事无奈不能前来,要我借着好酒怎么也把你灌醉看看。” 盏中琼浆如玉,微带着带点儿冰蓝颜色,酒香清冽,似是撷了山间灵气水中精魂,飘逸悠远透彻清明,未饮已入肺腑。夏寂言执杯笑道:“不见你这样的,要将人灌醉还先说出来。”穆流汐浅笑妩媚,嫣然说道:“反正我酒量又敌不过你,只好说出来,看你是不是自觉了。你不是说自己酒量不大吗,怎么就不见醉过?” 夏寂言挑挑眉梢:“饮酒过,伤身乱性,昏聩者为之。” “人生得意,纵酒一醉也不为过。”穆流汐反驳道:“总是醒而不醉,岂不无趣?” 夏寂言将盏中酒香深嗅,扬眉畅笑,一饮而尽:“你怎知我没醉过?” “咦?”穆流汐顿时好奇心起,“四哥都没见过?快说什么时候,我好告诉他。” 夏寂言把玩手中冰玉盏,目光一动,极专注的看她,那眸中深邃处清光幽灿,静静无声却铺天盖地,“我自娶了汐儿那日便早已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来。”他淡淡笑着,不无感慨地说道,又饮一杯。 第四十八章 玄铁黑衫回朝来 未沾酒香,却红飞双颊,穆流汐被他看得羞怯,垂头小声嘀咕道:“这种话怎么和四哥说?” 声音虽小,却清晰的传入夏寂言耳中,他狭促笑道:“你便和四哥说,我若醉也只为一人,让他此生惦念着吧!” 穆流汐娇羞,抬手捶他,却被他握住,低声道:“陪我喝一杯。” 穆流汐眸光含笑,以手托了玉盏,“冰雨”入喉,如同一道炙热的暖流直润肺腑,这酒果然如夜离所说,清澈中性烈无比,饮之回味无穷。酒之纯冽叫她微微闭目靠了会儿,转而款款起身,青帝赏给她的那张“绿绮”琴安然放在窗前。 她步到琴前,拂襟而坐,按弦理韵,指下一抹澄透清音悠然扬起。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月色初起,伴着一丝轻云如缕,清光淡淡流泻满院,斜窗而入。七弦琴,红酥手,余音袅袅,绕梁不绝。穆流汐随性弄琴,低吟浅唱。这琴声,似有似无,如仙如幻,仿佛空彻浩渺又自四面八方萦绕飘来,处处不在处处在,丝丝扣着神魂,牵着心弦。 夏寂言知道她没酒量,不敢让她多喝,只静静看着她,把盏独饮。不知是这酒当真性烈,还是眼前人太美,歌太柔,琴太妙,月色朦胧一片,心间已没有任何事情可想可念,只愿此情此景一生长伴。 酒微酣,人初醉,夏寂言略饮了几杯,便知这酒确是烈酒,亦是好酒。前劲清润而后劲深醇,那五脏六腑间恍惚的香绵,叫人纵醉也值得。 诚然从不醉酒,却并不是他海量,不醉只是因不能醉,不愿醉,亦没有人让他醉。 穆流汐抚琴而歌,玉箸布菜,轻声低语同夏寂言谈笑。 夏寂言撑着额头安静地听她说话,面色清冷如常,薄锐的嘴角乍一看就像平日遇到事情时不经意地凌起,然而那却是一丝淡淡的笑意。 穆流汐也曾见过无数人醉酒,酒至酣处大多会有三分狂放不羁。而他偏偏如此安然,静静地一言不发。你若说他醉了,他真要答你话时清晰如许,你若说他没醉,他已不是平常的他。中宵月影,朦胧入室,穆流汐倒是真的不胜酒力,自己早已迷濛,拎着酒壶一晃,笑道:“又空了,寂言,你不能再喝了,再喝便真的醉了!” 夏寂言淡淡一笑,低头看向她:“你不是想见醉酒的我吗?” “那你醉了吗?”穆流汐问道。 夏寂言望向窗外月色,停了片刻,握手成拳,又在自己面前伸开,修长的手指干燥而稳定,若握上剑,叫人丝毫不怀疑可以一剑封喉。 他静静看了半晌,说道:“酒,确已经喝的太多,但却不像,是吗?” “没有这样醉酒的。”穆流汐轻声说道。 “嗯,或许没有。”夏寂言眼中黑的清透,淡淡说道:“但我从第一次喝酒便告诉自己,不管喝多少,人不能醉。喝酒对我来说,从来只是一种定力的练习罢了。此生,我只真正的醉过一次,三年前。” “为什么?” “因为醉了,便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了。”夏寂言握着穆流汐的手,又说道,“三年前,则是因为,什么都不想再去做了。什么将军,什么战场,都不想。可是流汐,自从遇见了你,我便愿意再次,投入到这样的纷争之中。” 穆流汐看着他,神色如常,不理会最后的话语,问道,“一直清醒着不会累吗?” “醉而复醒,实则更累。”夏寂言缓缓闭目,轻嘲道:“何苦自寻烦恼。” 穆流汐专注的看着他,眼前那刚毅的轮廓因唇角浅浅的笑意而柔软,叫她看得痴迷。她伸手触摸他的唇:“在我面前,你也要这样控制着自己吗?” 夏寂言睁开眼睛,眼底浮起神色温柔:“有你,我不因酒醉。” 穆流汐笑着站起来,身子却软软一晃,她伸手去扶桌案,不料落入了夏寂言的怀抱。 夏寂言俯身看她,戏谑道:“灌酒的人自己先醉了,等我告诉四哥去。”穆流汐没有说话,定定看着他,浅笑。 不知过了多久,夏寂言自穆流汐微笑的容颜上移开目光,闭目长叹道:“汐儿,希望此生此世我都能护佑你,让你永远这样笑着,远离人间悲恨愁苦。” “若悲恨愁苦里你都在身边,那其实也无妨。”穆流汐轻声低喃。 夏寂言缓缓摇头,唇边似有似无荡起微笑:“我在的话,便只给你欢笑。” “那你得宠我疼我爱我,便更管不了我了。”穆流汐俏然说道。 夏寂言轻轻抚摸穆流汐的脸颊,“你若快乐幸福,我管你做什么。夜色已深,汐儿,去睡吧。”晨起,九月的天气已经开始有淡淡的凉意,穆流汐与夏寂言到了大堂中,见夏侯正笑意盈盈,禁不住问道,“父亲,何事如此开心?” 夏侯只笑不答,夏夫人浅笑着回答道,“今日四王爷他们就要回来了,你父亲他啊,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穆流汐听见此话,不禁开心,“母亲,你说四哥要回来了?” “恩,今日午时左右便会到达了。”夏夫人慈爱的看着穆流汐,脸上是满满的笑意。 吃过饭,穆流汐拉着夏寂言回到了房间,“寂言,你说我应该穿什么?四哥马上回来了,我总要装饰一下。” 夏寂言看着在衣柜前翻找的穆流汐,摇了摇头,“云梅,去将古小姐两人请过来。” 云梅笑着答了是,不多时,古清颜与古清欢便来到了房中。 “怎么了?”古清颜看着穆流汐一脸笑意,不禁问道。 “清颜,清欢,四哥要回来了,快点帮我选选衣服。”穆流汐头也不回仍旧在翻找。 古清颜二人失笑,只好点了点头去帮助穆流汐找衣服。翻了很久,古清欢拿着一件衣服,“流汐姐,这件吧,你先试试。让姐姐帮你梳个妆。” 穆流汐看着衣服端详了一会,拉着古清颜走进了内堂,不多时,便走了出来。 浅蓝长纱裙,长及曳地,腰间佩一容嗅,右手腕上带着与衣裙相照应的玛瑙蓝镯子,三千青丝被盘成一个芙蓉髻,发丝间隙间插入一宝蓝玉簪,浓妆淡抹,几丝发丝绕颈,腰似小蛮,杨柳般婀娜多姿,唇似樊素,樱桃般小巧玲珑,唇上点了一抹朱红,干净洁白的玉颜上擦拭些许粉黛,双眸似水,看似清澈,却深邃不可知其心思。 “汐儿,很美。”夏寂言目不转睛的看着穆流汐,“便就如此吧,我们该去玄武台了。” 穆流汐笑着点了点头,“清颜清欢,等我回来哟。” 玄武台上,青帝站在最前端,穆流汐与夏寂言并立在青帝左侧,右边则是太子夜轩。文武百官站在稍后方,定定的看着前方。 不多时,两匹白马带领着后面数万士兵,整齐的向这边走来。 夜离一身玄铁战甲,眉宇间是傲人的英气。玄冥依旧一袭黑衫,懒散的骑着马,两人看见玄武台上的众人,笑意泠然。 到了距离玄武台十米处,两人翻身下马,缓缓走来,约两米处,两人下跪,“参见皇上。” “离儿,玄冥宫主,都起来吧。”青帝脸上止不住笑意。 两人起身,面上是轻松的神色。 穆流汐在一旁看着夜离,不顾众人在场,飞奔到夜离身旁,“四哥!” 夜离张开双臂,将穆流汐揽入怀中,“傻丫头,四哥回来了。” 文武百官看着夜离抱着穆流汐,没有说话,深知凰女幽兰长公主来自民间,自然可以少一些礼数。 夜离放开穆流汐,“汐儿,玄冥对你可是关心的很呢。”低声在穆流汐耳边说道。 穆流汐转头看向玄冥,那双眼,深情的看着她,面上却是懒散的神色,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穆流汐微微皱眉,仰头,却是明媚的笑颜。 “听闻玄冥宫主帮助四哥收复了南海,当真厉害。”穆流汐看着玄冥,没有任何其他神色。 “既然当初答应,那我便,死而后已。”玄冥看着穆流汐绝美的容颜,低声说道,“近来可好?若是寂言对你不好,跟我讲,我去收拾他。” 穆流汐摇摇头,“寂言待我极好,快向前去吧,大家还在等着。” 说话间三人走向了玄武台。 新月如痕,无垠清远,四周静谧如梦境沉沉,仿佛能听到朵朵桂花在夜色深处悄然绽放,清风穿过树梢,流连忘返。 桂子月中落,又何须浅碧轻红?素雅之中自有梅兰不及的风姿,无比宁静和舒泰。 隔着月色,玄武湖上的灯火似是漂浮在极远的地方。玄武台今日热闹非常,青帝正在此宴请众臣,庆祝四王爷夜离收复南海。 穆流汐亦是高兴,却不喜太过热闹,此时正站在树下发愣,突然有东西从眼前晃过,她吃了一惊,未回头便听到阵爽快的笑声,夜皓懒洋洋以手撑树,拎着枝桂花丢给她,笑问道:“愣着想什么呢?神游太虚,再看便飞上月亮成仙了。” 穆流汐问道:“五哥,你不在玄武台正殿怎么跑到这儿来?” 夜皓挑挑眉,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那儿有什么意思?父皇今天在,还有那些假面的大臣们,闷得人要命。走,我带你去找好酒喝,玄武台最好的酒是取玄武湖的荷叶酿的荷叶酒,不比侯府的女儿红差。” “五哥带着我的娘子去找酒喝?”夏寂言笑意盈盈,走了过来,“汐儿酒量不好,我们便去湖中亭坐一坐吧。” 夜皓听了也不在说,点了点头。 侍从在前提了一行琉璃灯沿闲玉湖的回廊蜿蜒而行。远远那迤逦灯火下,穆流汐蓝色纱衣轻盈仿若流泻于夜色缥缈,衬着夏寂言水蓝色轻衫倜傥,翩若惊鸿,夜皓在后面看着两人,两人在湖中一转好似自碧叶荷色间双双凌波而来,玉容俊颜,清逸风流,叫人几疑是看着画境。 第四十九章 夜色深深人沉沉 坐在玄武湖中的亭子里,穆流汐仔细的看着夜皓,“五哥,这三个月你的手段如此强硬,怕是宫勋那边……” “汐儿,当初我便知那荷叶露有毒,我也知道是离心草,但我还是喝了,你知道为何吗?”夜皓撵着手中的水纹琉璃盏,闲散的笑意绽放在唇边。 “当时你对四哥说了此事后,四哥便猜到了,为了引得宫家**,然后露出破绽。”穆流汐想起那日夜皓的样子,至今仍是心惊。 “汐儿,你知道吗?自我记事以来,我便知道宫勋这人,权倾朝野,连父皇都忌惮三分,但是现在,汐儿,大哥不是父皇的孩子,守住夜家江山,是使命。”夜皓闭上了眼睛,这样风流的王爷,如今,也必须卷入这场争斗,不为其他,只因为他是夜家的后人。 “我知道,五哥,如今滦南侯正在夜轩府上,而玄冥也联络了濮阳侯,兵力相仿,但是权谋之人,他夜轩,没有。”穆流汐微微一笑,眼神清澈。 “如今四哥凯旋,你们便谈这些,当真不该。良辰美景,有酒在侧,何不痛饮,一醉方休?”夏寂言端起琉璃盏,饮尽了杯中的荷叶酒。 “你敢喝醉?”穆流汐恶狠狠的冲着夏寂言说道。 “我曾说过,有你,我不因酒而醉。”夏寂言看着穆流汐,淡淡说道,却掩不住那抹幸福的笑意。 “汐儿,寂言如此对你,做哥哥的便放心了。”夜皓看着两人眉目间的笑意,轻声说道,“汐儿,我们得回去了,出来太多时辰也不好。” “恩,五哥,寂言,我们走吧。”穆流汐点点头道。 玄武台正殿灯火辉煌,亲贵大臣,权臣将军,皆落座于此。轻轻的回到了自己的席位,看着台下的众人,穆流汐不禁觉得心中很累。 “听闻长公主琴技超长,不知可否弹奏一曲。”文臣家属席位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惹得穆流汐皱了眉头。 向下望去,那女子眉目间尽是戏谑,巴巴的张望着台上的人。周遭的人声鼎沸霎时没了响动,此时的玄武台静的到像无人在此一样。 青帝皱眉,示意林安,林安马上反应过来,大声道,“混账东西,皇上在此,你也敢如此无礼!还不向长公主赔罪!” 穆流汐微微一笑,“罢了林公公,有些人天生没有礼数,无妨。”穆流汐自然识得那女子,卢花节之时的落水,如今的这般动作,不是程彩衣又是谁。 座下的程彩衣听闻穆流汐如此说,心中愤怒,那日的卢花节她便说自己没有教养,如今又……当真让人忍不下去。 “长公主如今飞上枝头,自然是不想理会彩衣了。”程彩衣随手理了理散落的头发,“况且寂言公子也成了你的驸马,你当然心花怒放不在乎我说什么了。” 青帝眉头越皱越紧,“林安。” 程南岸皱着眉头看着程彩衣,程一尘在武将的坐席上已经站立起来,林安此时已经在青帝身边站立,只听青帝缓缓开口,“程南岸之女程彩衣,屡教不改,以下犯上,程爱卿,你还有什么可说的吗?” 程南岸满脸汗水,马上跪了下来,“臣,不敢。” “你不敢,可是你的女儿胆子可是很大呢。”青帝声音深沉,“不知半年你是如何管教的。” “臣,有罪。”程南岸声音几近颤抖的说道。 青帝摆了摆手,不在说话,林安在一旁接受示意,尖利说道,“来人,将冲撞长公主的女子带下去至慎刑司严加管教。” 程南岸听闻不在说话,闭上了眼睛,不想看到程彩衣的面容,那是自己的骨肉,却与自己要走的路背对而驰。 随后,程彩衣在哭喊中便被带走。在此期间,程一尘一句话都没有说,看着坐在坐上流泪的二夫人,程一尘轻轻笑了。但是没有人注意。 “汐儿,莫要理会。”青帝看向穆流汐,轻轻说道。 “多谢皇上。”穆流汐福了福身,“臣女不在乎其他人怎么说,做自己便好。”不卑不亢,声音适中,却让所有的人都能听得见,幽兰长公主,当真无二。 夜轩在穆流汐对面的桌上冷眼看着这一切,让程彩衣找事,是他的授意,为的是接下来的节目。他抬头,看向天空,月亮高悬,时辰快到了。 一朵巨大的烟花高高升起,在半空骤然爆开数层,金银两色交织,映的四方夜色有如白昼。烂银碎金,炫耀长空,清晰地照在每个人的脸上。秋风飒飒,吹拂衣衫微动,众人看着这美丽的烟花,一时忘却了刚才的事情。 烟花耀目此起彼伏,似是绽开了无数的喜悦,丛丛簇簇,天上人间。逝者如斯夫!穆流汐微微仰首,看着彩亮光明洒照长空,绚丽多姿,绝艳惊人。如此的夺目明亮,却又如此的短暂。星辉流火,将最灿烂辉煌的一刻尽情绽放,转瞬即逝,陨落凡尘。 夏寂言同她并坐,看着她的神情,不禁将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这美丽的烟花,全然不知这庄重的大正宫中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注意到,太子夜轩,早已经离开了席位不见。而五王爷夜皓,上官无邪也已经不见。 风过,云动。深远的宫门前,羽林禁卫持戈而立,见到夜皓和上官无邪后几乎是不约而同地一凛,整肃军容,同时行礼。夜皓眉梢微紧了一下,稍纵即逝,他只抬了抬手,在宫门前静立了片刻。现在已是羽林卫统领的方卓正巡视至此,快步过来,扶剑往前一拜:“见过五王爷,见过上官将军!” 四周安静,整个皇宫此时无人走动,白玉甬道宽阔地显出一种肃穆下的庄严,巍峨大殿,层叠起伏。夜皓垂眸往方卓看去,竟连一句“免礼”也没说,只是负手身后,凝视于他。 那目光中有种压力,方卓不得甚解,抬头看去,夜皓眼波一动,环视周围:“羽林卫很好,没让本王失望。” 便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远远响起,瞬间便接近宫门。已经走出数步的夜皓闻声回头,他眼力极好,穿过幽深的门洞尚隔着段距离便已看见了马上来人,朗目如星,身姿潇洒,除了顾青城还会是谁? 黑骥如风,眨眼的功夫已到近前,顾青城甩蹬下马,将马鞭一掷丢给了侍卫,大步向前走去,玄衣玄袍,一身犀利。 “臣顾青城拜见殿下。” “顾将军起来吧。”夜皓点点头,“怎么样了?” “夜轩已经整装待发,现在应该正等着时辰一到吧。”顾青城轻笑着说道,“五王爷与长公主还有驸马爷当真神人,竟然能够断定夜轩选择今日动手。” “所有人都沉浸在四哥凯旋的喜悦中,放松了警惕,若是我,也会选择今天。”夜皓也笑了,“我们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全部准备好了,玄冥的九幽宫也都已经准备好。”顾青城点点头。 “恩。那便准备浴血一战吧。”夜皓嘴角上扬,看着月亮。 “王爷,昨日我见到,七王爷了。”上官无邪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 夜皓一惊,“你说什么?你见到了夜北?” “不错。”上官无邪点头。 “上官,七王爷不是自幼就出了状况,傻了吗?”顾青城一脸疑问。 “哼,”夜皓轻哼一声,“凉嫔心机很重,谁知道呢。”转头又看向两人,“夜北的事日后再说,先将今日之事做好。” “是。”上官无邪与顾青城同时说道。 夜深人静,露水微凉,月辉在通往宫阙的天街之上洒下神秘重纱,炀城万千人家街道纵横,如同一盘巨大的棋局,铺展在天地之间。一阵阵马蹄声打在玄武朱雀街的青石路上,落如急雨,凭空给这深宵月华蒙上了一层肃杀之气,遥遥远去,先后消失在宫城深处。 宴会已经结束,所有人都已经回到了家中。夜轩站在玄武门前,看着这偌大的皇宫。 一抹轻云遮月,在他脸上覆上了渐暗的阴影。 “太子!”滦南侯在前面催促了一声,他举步往前走去,身旁尽是全副武装的滦南侯的军队。从这里踏入了大正宫,离金碧辉煌的太极殿便只有一步之遥,他似乎已经看到了路的尽头。夜轩嘴角浮起别有意味的隐笑,随着他抬手挥落,叛乱的刀光划破了整个宫阙的宁静。 致远殿中,林安刚刚服侍青帝就寝,深夜闻讯,不免被震在当场。 飞奔前来报讯的内侍跪在地上抖成一团,寝殿之中顿生慌乱。 林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厉声喝止众人,匆匆赶去禀报青帝,却见黄龙寝帐内青帝已然起身,挥手拂开云帷。 “林安,外面为何喧闹?” 林安趋前跪倒:“皇上!太子与……与滦南侯带兵攻入宫城,要求面见圣上!” 青帝一愣,霍地直身坐起来:“所为何事?” 林安道:“外面报说,太子带领着京畿卫是为了抵制兵员裁撤,欲请圣上收回成命。而滦南侯是因为要削藩。” 青帝心下顿生惊怒,以手击榻,“混帐!” 此时外面隔着夜色传来一声巨响,似有无数重物齐声落地,震得大殿地面微颤。 第五十章 刀声嘶鸣剑光寒 一个内待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奏道:“启禀皇上!四王爷调拨羽林卫入宫护驾,羽林禁卫已将叛军挡在了殿前!还请皇上示下!” 林安先松了口气,却见青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脸上神色由惊怒逐渐转为一种异样的神色。林安见青帝脸色稍好,轻轻呼了一口气,忽听天帝沉声道:“滦南侯竟然也在?我看夜轩当真是想造反篡位了!” 话刚说完,便听殿外有人道:“羽林卫统领方卓、副统领秦展叩请圣安!” 须臾之后,内殿传出青帝沉稳的声音:“朕安。” 方卓在殿外请罪道:“末将失职,未能及时防范,至使叛军惊动圣驾,罪该万死!” 并无降罪之意,命令道:“若太子有意图伤害四王爷五王爷,格杀勿论。” “末将遵旨!” 大正宫中风吹灯影,四处陷入惶乱,刀光之下,宫人奔走躲避,叛军杀至致远前,正被羽林卫迎头截下。 随着羽林禁卫的出现,四下宫门轰然阖闭。 致远殿前火光如昼,密密麻麻的羽林卫居高临下张起劲弩,琼玉高阶之上尽是金甲明戈的与连接,排排布列,肃杀阵势逼人生寒。 叛军阵脚大乱,被断在宫门外的少数立遭玄冥的九幽宫镇压,困于殿前广场中的大部分顿成瓮中之鳖。 刀剑交击,甲戈碰撞,高墙外喊杀声冲起高氵朝,很快陷入平定。 殿前负隅顽抗的叛军被羽林卫慢慢逼至一处,只见大殿龙阶玉壁之前,羽林军如金凤展翅般裂开一条通道,一人黑衫黑袍出现在殿阶尽处。 圆月当空,月色金辉笼罩在他卓然峻峭的身形之上,仿佛整个天地间,只余他一人独立。 他遥遥站在那至高处,只往挣扎困局的叛军看了一眼,转身的一刻轻轻抬手。 手落之处,明火骤熄,黑暗中,箭如雨下。 稍向后看去,一抹轻笑,“大哥,走吧。” 夜轩冷眼看着夜离,闭上眼跟着他走了进去。 大殿深宫,千万灯火盛亮,将四周腾云驾雾的九龙雕柱映得流光溢彩,金帷云纹,绮丽生辉。 一层层织锦飞花,一道道金楹华贵,夜离步履从容地沿着这条曾走过无数遍的路独自迈入了此时灯光辉煌的致远殿,身后是一脸冷峻的夜轩。林安见到他的时候,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几乎连浑身血液也停止了流动。 琉璃玉灯映上四王爷夜离清冷的面容,那双深海般的眼睛成为林安至死难忘的印象。 十八年前他曾见过这样一双眼睛,那是一个站在紫禁之巅的男人,傲岸自信,睥睨天下的神采。 “林安,让他们进来。”青帝的声音如往常一样稳定而威严,林安闻声,移身退往一旁。 夜离迈过了最后一道高坎,安静的大殿,龙榻居中,金幄如云。 “儿臣叩见父皇。”一抹黑色衣襟微扬,在这片凝滞的安静中带起一道涟漪。 青帝自宽阔的龙榻处走下,“说吧。” 夜离道:“京畿卫叛乱已平,滦南侯已死,如今羽林卫已经全部控制局面,还请父皇放心。我已经将大哥,带来了。” 青帝垂眸看了夜轩一会儿:“轩儿,为何?” 夜轩跪在那里,直视青帝,“没有为何。” 青帝微微皱眉,“该给你的都给了你,太子给了你,京畿司在作乱朕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与宫勋的那些事朕知道却不挑明,你还想怎样。” 夜轩听到后突然笑了,“父皇,当我知道叫了二十多年的父亲不是我的父亲,与我一起长大的兄弟不是我的兄弟,我还有什么选择!当初穆流汐还没有出现,我的太子之位还能顺利继承皇位,如今她回来了,还有我这个四弟,我还有什么选择!” 青帝一脸严肃,“你还想要什么。” 夜轩冷冷的看着致远殿的一切,良久开口,“儿臣曾经想要的,是这大正宫。” 林安站在一旁静静的听着,听到夜轩说的话,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轩儿。”青帝低声叫道,“你可知道,朕早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三年前,你知道的时候,朕便也知晓了。可是轩儿,曾经的你孝顺懂事,朕,不想伤害你,然而,朕没有想到,你还是让朕失望了。” 夜轩低着头听着,心中有些苦涩,“我……我……” “大哥。”夜离突然喊道,“有些事情既然注定,便更改不了,但是,你仍旧是我的大哥。是十年前见我发热不顾自己身体冒雨去太医院找太医的大哥,是五年前因我犯错父皇罚我抄写百遍礼运大同篇时你替我抄写的大哥,二十年来,你一直照顾我……” “四弟,别说了,今日我所犯之罪,罪无可赦,父皇,杀了我吧。”夜轩摇了摇头,一滴泪水滑过脸庞。 “太子……殿下……”柔弱的女声突然响起,令几人有些诧异。 夜轩听见这熟悉到不能在熟悉的声音有些错愕,转过头,看着装束凌乱的宫洛黎正跪在门口,虚弱的很。“洛黎!” 不顾青帝在场,夜轩径直冲向了宫洛黎,“你没事吧?” “殿下,”宫洛黎脸上早已泪痕交加,“你不能死,我们的孩子还要叫你父亲呢。” “洛黎,如今我犯下死罪,怎能苟活?”夜轩摇摇头,轻抚着宫洛黎的脸庞。 “轩儿,你走吧,带着洛黎,走吧。”青帝突然说道,“从现在起,东宫太子夜轩因谋反被诛杀,太子妃宫洛黎伤心欲绝,太子府被太子妃放火烧为灰烬。从此,世上再无太子夜轩与太子妃宫洛黎。只有一对神仙眷侣。” 夜轩看着青帝,良久,“草民谢皇上恩典。” 玄紫色衣衫随风翻飞,如此,大羽皇朝再没有太子夜轩这个人。 《天朝史·皇都》,卷一百二。 平武二十七年九月中,太子夜轩谋反,四王爷夜离带羽林卫平叛,终成。帝怒,下令即刻处决太子,太子妃宫洛黎因悲伤过渡放火焚烧东宫。至此,太子再无后人。 秋夜风高,烈焰长飞,终于映红了东宫的天空。 太子府一夜大火,风流落去,只剩下了断瓦残垣。 似是一夜秋风,已换了世颜。 穆流汐站在断壁残垣面前,久久不语,抬起头,看着身边的几个男人,夜离在沉思,夏寂言在深思,夜皓,玄冥,上官无邪,长孙清逸,程一尘,顾青城都在沉思。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穆流汐觉得周身压抑,不觉得说了出来。 “汐儿,你觉得事情完了吗?”夜皓突然说了一句。 “太子都走了,难道还没完?”穆流汐摇摇头笑道,突然笑容一凛,“五哥,你是说夜北?” “太子谋逆那晚,我要你查的事情,你可查了?”夜离插嘴道。 “四哥,”夏寂言叫道,“长孙这三个月来都在调查夜北的事情,让他来说吧。”夏寂言看了看长孙清逸说道。 长孙清逸看了看众人,神色凝重,“当初凉嫔娘娘让我祖父配置的药,并不是治疗呆傻的药,而是,强筋药。” “你说什么?长孙。”夜皓满脸不可置信。 “五王莫急,且听我说完。”长孙清逸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凉嫔娘娘出身不高,皇上也并不宠她,但是,女人的心思,有时候当真难以猜测。” 说话间见穆流汐轻咳了一声,夏寂言与程一尘都抬头看了看天。 长孙清逸并未在意,仍旧说着,“当初她之所以找到我祖父,只因我祖父与凉嫔娘娘的父亲有很深的交情,所以便帮了她。想必我说到此大家也都懂了,七王爷夜北,从来没有呆傻之症,这不过是为了掩盖某些阴谋而对外谎称的而已。” “若真的有阴谋,也只能是争夺皇位了。”穆流汐摇摇头,“一个接一个,还真是不死不绝呢。”轻轻笑声像利刃一样捅进了所有人的心。 他们不在说话,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穆流汐,也是一阵哀伤。她,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就因为身上流的血是宸帝的血,就必须为了整个天下而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是上天不公,还是什么呢? 穆流汐见他们都看着自己,笑道,“我只是感慨,你们怎么了?” “汐儿,有朝一日,你若看到这世上太平无事,你便不会觉得累,看着你自己亲手缔造的繁华盛世,你便不会如此。”夜离看着穆流汐,轻声说道。 “我不喜欢被禁锢,所以四哥,我愿意在一旁,看你马踏山河,看你靖安四海,看你缔造盛世。”穆流汐笑着说道,“那时,我便安心的放舟五湖,纵横四海了。” “汐儿,这是你的东西。”夜离说道。 “没有什么是我的,这天下,是天下人的。”穆流汐耸耸肩,“七王爷夜北,近日与外帮联络密切,他的智谋,远在太子之上。” “外帮?难道是西玄?”上官无邪惊声说道。 “若是西玄,一尘便可办好了。”顾青城挑挑眉看着程一尘。 “所有的事情还没有查明,查明后在做详细打算吧。”夜离说道,“回去把,触景伤情,心生感慨不是我们要做的事情。” 几人点点头,离开了已经化为灰烬的太子府。 第五十一章 他日合欢已成梦 秋风瑟瑟,青竹苑不复夏日的繁华,看起来有些萧条之感。古清欢呆呆的坐在院中,眼神缥缈的看着前方。 古清颜刚一下楼,便看见古清欢面无表情的在那里坐着,心中有些明了。轻轻的走过去,“清欢。” 古清欢听到叫声抬起了头,“姐姐。” 古清颜坐在古清欢对面,看了看她,说道,“清欢,你知道吗?姐姐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姐姐一直想补偿你,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姐姐说什么呢,你没有对不起我啊。”古清欢声音依旧恬淡。 “姐姐从来不知道你所想,自从五年前自天山出来之后,你便不爱笑了,也不爱说话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古清颜闭上眼睛,悲痛的神色昭然若揭。 “姐姐,那件事已经过去,不要再说了。”古清欢制止到,“所有的过去,所有的难过,姐姐,都不要再说了。” “清欢,现在,你也很痛苦,很难过吧?”古清颜看着皱着眉头的古清欢说道。 古清欢仰头,有些不理解。 “清欢,太子已经死了,有些事情你还不愿意和姐姐坦白吗?”古清颜脸色十分不好,定定的看着古清欢。 “姐姐……”古清欢突然震惊叫道,“姐姐你在说什么。” “那副画像,三里亭,文书客栈,你都忘了?”古清颜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 古清欢愣愣的看着古清颜,“姐姐……” “清欢,我都看到了,你亲手接过了他手中的毒药,心甘情愿的被他……你只有十六岁,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古清颜悲痛欲绝的说着。 古清欢听了她的话,突然笑了,“为什么,我就一定要活在你们的阴影后面,为什么,我就不能去爱一个人。姐姐,你想过我的想法吗?五年前,那圣女指环分明是我拿到手的,我承认,那些人是你解决的,可是那指环是我拿到的。三年前,我遇到了太子,我不想在活在你们的阴影下,所以我答应了他。安山的遇袭,是我放的箭,流汐姐姐的行踪,是我告的秘。可是姐姐,我爱他,我心甘情愿。” 古清颜看着已经满脸泪痕的古清欢,良久没有说话。 青竹苑门外,穆流汐由心疼到愤怒再到平静。舒了一口气,她缓缓的迈入了青竹苑的门。 “我知道你不愿意躲在我们后面,清欢,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自强的女孩,可是,你伤害的,却是真正爱你的人。”穆流汐走到古清欢面前带着笑意说道。 古清欢见到穆流汐前来,有些诧异,随即轻轻一笑,“不要说笑了,既然都知道了,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你可知道,夜轩真正爱的女子只有一个,太子妃宫洛黎。”穆流汐没有理会古清欢的话,径直说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宫洛黎,而你,只是他计策中的一颗,小到不能再小的棋子而已。” 听到此,古清欢闭上了眼睛,“我何尝不知道他不是真心爱我。可是,我爱他。” “所以,便为了这根本不可能的爱,狠心的把那两支箭射向最疼爱你的人,对吗?”穆流汐摇摇头,“为了这不可能的爱,每日在我的茶水里下毒,对吗?”穆流汐泪水流出,“为了他,一个只把你当做棋子的人,你就狠心的去伤害真心待你的人。清欢,你太让我失望了。” 古清欢听到这话,轻轻笑道,“如今错与对,都不在了,他已经死了,我还有什么可求的。”古清欢突然一跪,“姐姐,流汐姐姐,请你们原谅,没有了他,我这一生如死灰一般,再无可恋,如今只愿青灯古佛。” “清欢!”古清颜突然叫道,“我不许。” “我没有要死,没有悲伤,姐姐,我想去悲悯庵。此后,我定日日诵经,祈求佛祖庇佑,庇佑你们大事可成。”抬起头,“不要留我,现在我就走,不要送我,我自己可以。” 说完,古清欢起身拜了三次,转身走了出去,再没有回头。虽然没了夜轩,她还是可以活下去,但是,她不知道,三年后,她还是只剩下一缕幽魂。 夏侯府大堂之中。 岑书正坐在下座听着夏寂言的滔滔不绝,有些头痛。 “驸马爷。”岑书叫道,“想必您也累了,坐下来歇息一会吧。” “岑书,我可不累,如今你终于回来,我太高兴了。”夏寂言看着岑书,笑意盈盈。 “驸马爷不要高兴,夜轩虽然死了,还有一个呢。”岑书摇摇头,“莫语如今已经入住七王爷的府中,恐怕……” 夏寂言懒散一笑,“当初便知道夜北不是个善茬。还当真叫我猜对了。” 两人正在谈话,便看见门口闪过人影,不觉跟了出去,夏寂言看着这背影有些熟悉,竟然是古清欢,没在意,看着岑书一笑,“没事。” 古清欢刚出去没多久,穆流汐与古清颜就来到了门口,“夏寂言,你有没有看到清欢?” 夏寂言听到穆流汐的声音走了出来,“看到了,她刚出去,是逛街去了吧。” 穆流汐狠狠瞪了他一眼,“清欢要出家!” “岑书,你先回去休息,晚些再找你详谈。”夏寂言看着岑书说道,转头便同两人向西山悲悯庵走去。 明月风清,山间夜长。 淡茶,带着一缕苦香,静室空灵。 空静的佛院,一个女子袅娜的身影立于月下,浅蓝色轻纱修长曳地,月华湘水裙,玉钗斜横挽乌鬓,青丝婉转。 香案横陈,桂子轻落,三柱清香,袅袅直上青天。 古清欢静静的站着,整个山中蓦然响起庄重悠扬的钟声,穿透了层层夜色,直入心间。 随着这钟声,一个接一个的入广台四周的空地,竟不闻一丝脚步声,甚至连呼吸都听不见,前后排成整齐的数排,垂眉静目,宝相庄严。 钟声正来自广台四角巨大的铜钟,大佛殿的殿门徐徐打开,静灵大师自里面缓步而出。众尼齐诵一声佛号,随即在广台四周盘膝而坐。 静灵大师沿着大佛殿的白石台阶登上高起的平台,那黄色的内袍和棕式尼姑服在风中依然深垂不动。 静灵大师看着古清欢道:“阿弥陀佛,佛渡众生!” 古清欢看着静灵大师说道:“佛有舍身饲虎,称肉救鸽,大师要是渡我,敢问是舍身,还是割肉呢?” 静灵大师阖目微笑,在她的轻笑声中指尖轻轻一弹,“当!”钟楼之上的铜钟出雄浑的钟声,遥遥传遍整个山寺,那笑声便被淹没在其中。 古清欢骤然一惊,以她的目力,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清楚看到静灵大师抬手的时候弹出了一粒佛珠。 一粒佛珠竟能隔空远去,使数百斤的的铜钟出如此巨响,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绝对的安静,目光集中在平台之上。 却见静灵大师在平台之上从容盘膝而坐,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老尼此身,悉听尊便。” 古清欢一瞬愣愕,转而冷笑:“大师难道真以为佛法无边吗?” 静灵大师低声念道:“两行秘密,即汝本心,莫谓法少,是法甚深……”随着她的声音,四周尼姑手捻佛珠,齐声诵经。那低沉的经声祥和深远,如流水不断,在整个夜空中覆上了一层神圣与静远,月光落在大殿之上的琉璃顶,佛殿金光,异彩涟涟。 “临欲涅槃时。以佛神力。大悲普覆。欲摄众生。出大音声。其声遍满。乃至十方。随其类音。普告众生。今如来应正遍知。怜悯众生。覆护众生。摄受众生。如是一子……” 古清欢缓缓向前走去,周围的经声仿佛从四面八方往身边聚来,每迈出一步,她便感觉自己身边的空间收紧一分。经文逐渐清晰,好似每一个字都不过眼耳口鼻,而是直接遁入了心底,深印交错,逐渐化做烈火纷飞,一寸一寸自低处盘绕飞旋,愈烧愈烈,愈烧愈痛,即将吞噬所有。 经声似乎越来越快,往昔岁月,血染天山,误食毒草,冥冥之中与穆流汐相遇,偏偏又遇见夜轩,情仇爱恨,生死往来,在眼前走马灯似地穿杂不休。 曾经是山高水长快意游,曾经是三人成行同甘苦。 曾经是,内心纯澈,姐妹深情犹似海。曾经是,爱意浓浓,此生只为一人活。 却一朝,姐妹之间情谊少,爱意无限逐水流。 似看前尘,似看今生,似看往世,四处皆空。 此身非此身,此心非此心,这一身,早已是空空皮囊,大千世界诸般物相,无常生妄,真我何从? “无归依者。为作归依。未见佛性者。令见佛性。未离烦恼者。令离烦恼。无安隐者。为作安隐。未解脱者。为作解脱。未安乐者。令得安乐。未离疑惑者。令离疑惑。未忏悔者。令得忏悔。为涅槃者。令得涅槃……” 随着这不休不息的经声,古清欢缓缓跪在静灵大师面前,闭上眼睛,静静听着。 经声始终保持着纡徐有致的节奏,无处不在,连绵不绝,宁静而平和。 第五十二章 雪影浮沉梅花香 随着经声,古清欢徐徐睁开眼睛,曾经水灵的眼眸中此时一片深黑无垠的安静,再不着半分颜色。 她往前迈出了最后一步,站在静灵大师面前,双手合什,黑发轻垂,“古清欢多谢大师。” 静灵大师面含微笑:“佛由心生,恭喜施主。” 此刻,穆流汐三人正好跑了进来,“清欢。”古清颜声音急促中带着泪意。 古清欢复又转身,对刚刚站在一旁的三个人深深行礼。穆流汐看着无波的古清欢,接着又呆了刹那,不由叫道:“清欢!” 古清欢对她的叫声置若罔闻,回身步下白玉广台。 在她转身的一刻,悲悯庵深处悠然传来了瑶琴清音,女子清透的嗓音如冰水流云,遥遥飘荡在层叠山林: 怅怅莫怪少时年,百丈游丝易惹牵。 何岁逢春不惆怅,何处逢情不可怜。 杜曲梨花杯上雪,潮陵芳草梦中烟。 前程两袖黄金泪,公案三生白骨禅。 老后思量应不悔,衲衣持钵院门前。 凤凰火树,菩提花落,古清欢在听到琴声时脸上化出了一抹奇异而通透的微笑,合着琴声高唱,开始向山门走去。三人站在旁边看着她,却没有去阻止,明辉净水般的月色下,她一身蓝色衣裙飘逸,就此消失在无尽的山中。 平武二十七年九月戊寅,四王爷夜离登太极殿视朝,接受群臣朝拜。 庚申,昭告天下,立为太子。 由于京畿卫谋逆,皇都临近宫城、皇城的玄武门内治权移交于羽林卫。为防止叛军余党生事,朱雀门由九幽王玄冥的九幽宫镇守重禁。 朝中连降圣旨,五王爷夜皓晋封皓王;驸马夏寂言官复原职,晋封怀远上将军;上官无邪晋封怀远将军;程一尘顾青城晋封护国大将军。 此后三个月内,皇都上下一阵太平,一片繁华。 腊月微雪,百花尽偃的时节,宁然堂中却有几株一抱多粗的素心腊梅开得甚好,玉质金衣,傲寒怒放,未进门便有梅香盈来,浮动于冬日静冷,沁人心脾。 今日朝中有事耽搁,夏寂言回来的便略晚了些,他却也并不急,只是缓步而行。 宁然堂中的每一处都透着祥和与安宁,便是时至寒冬,万物萧索,堂中仍旧随处可见绿意。他依稀记得有些花木还是自己随母亲亲手所植,其中便有不远处一排忍冬藤,在天地清寂之时于高墙苑影中攀援着深碧的色泽,几分雪意反而成了陪衬,更显出这翠色的醒目。年年夏时藤树花开,金银交织,清灵招展,更加可人。他脚下稍微停了停,一向冷淡的唇边略略浮出轻浅的弧度。 微风偶过,薄雪细细地卷起一层风色,苑中腊梅树微微一晃,数瓣清香落下,跟着飘来几点女子轻声的笑。夏寂言转身往宁然堂后花园那边看去,只见古清颜与云梅站在腊梅树下,树上似是有人正在采摘梅花。 玉白轻褶的长裙在枝头掠过,晃动梅香点点,古清颜满是担心地说道:“流汐,你还是下来,我去叫夏威夏才他们来折吧。” 细枝雪影间,竟是穆流汐一手提着个小小竹篮,一手扶着枝梅花,借着树下木梯,有些惊险地踩在平伸出来的花枝上,自旁看去,竟像是俏然立于一树玉色花影中,风过时衣袂飘摇。 随着修白的手指轻巧一动,便有几点腊梅被她托在掌心,她不时低头和树下站着的古清颜与云梅说话,见两人提心吊胆,笑道:“这么矮的树,你怕什么?自己采多有趣。” 古清颜道:“若给夏夫人知道了,说不定便要挨数落。” 穆流汐道:“你不说,谁知道?若知道了,就是你说的!” 秋月和卿尘一样也在树枝间,说道:“就是,姐姐不说,没人知道!” 古清颜摇摇头瞪她:“就你话多!” 穆流汐笑着又将几朵腊梅收入篮中,抬头望去,这个方向正好是大正宫的方向。 她扶着花枝,透过飞角重檐遥想那座大正宫中唯一不被别人知道的宫殿,似看到周皇后绝色浅淡的神情。她的母后,这个美丽更胜幽幽清莲的女子,究竟在两代帝王数十年光阴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摇了摇头,把头脑中的乱七八糟的想法清掉。 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下面云梅叫了声:“驸马。” 她低头一看,夏寂言正负手站在树下,目光一直聚焦在她的身上,落至她的眼底,其中有一抹爱怜的神色无声而过。两人一上一下对视了片刻,穆流汐被他看的有些心虚,面对着如此透穿心腑的目光,穆流汐吐了吐舌头。 夏寂言开口问道:“在树上做什么?” 穆流汐扶着树枝笑道:“采腊梅,你要不要?”说着俯身将手中一朵梅花托在掌心给他看。 夏寂言垂眸看去,那素黄的花瓣片片轻绽,其中细蕊分明,薄玉雕成般轻盈地衬着她柔软的手,带着腊梅独有的醇质的香气。穆流汐示意他抬手,手掌一倾,便将花朵放入他手中,他似是微微笑了笑,说道:“下来吧,上面危险。” 穆流汐看了看篮中:“我才采了小半。” 夏寂言道:“底下这么多,为何偏要采枝头的?” 穆流汐笑着仰首:“你看,那枝头的梅花和下面的不同,昨日雪前像是下了会儿冰雨,那几枝腊梅是别样的呢。” 夏寂言随她手指的地方看去,原来高枝处有几枝梅花着了冰雨,天气忽冷便包裹上一层寒冰,此时自轻薄的阳光下看去,如同一件剔透的冰坠,高高挂于枝头。冰中偶尔闪过清透光泽,似给中心梅花镶上了晶莹的外衣,冰蕊含香,独具仙姿。 穆流汐侧头微笑问他:“好看吗?” 夏寂言目光自腊梅的花间落在她清秀的脸上,停顿一下,点点头道:“不错,很美。”但却伸手示意,仍旧要她下来。 穆流汐沿着梯子离开枝头,撑在他手上一跳落地,便被夏寂言抱入怀中。 穆流汐轻轻推了推他,指了指花枝,夏寂言便伸手帮她压下花枝,穆流汐自上面挑了几朵,说道:“换一枝,这样各去几朵,一树花还是疏密有致,便不会破坏原先的美。” 夏寂言笑了笑道:“怪不得你采得这么慢。”话虽这样说,他似也不急,在旁闲淡地随手攀着花枝,令穆流汐去挑。 于是俩人便在几株树下走走停停,穆流汐仰着头指点选取,夏寂言身形颀长,只一伸手便能触到她手不能及之处,不多时便又采了半篮,她笑道:“你若早些回来,我倒不必麻烦了。” 夏寂言神情轻松,唇角似始终噙着丝淡淡的笑意,说道:“你要这么多腊梅做什么?” 穆流汐见花已足够,“我们去母亲那里。”便同他一起向夏夫人的寝室走去:“腊梅清热解毒,顺气止咳,是很好的药材,还可以做成香料或用来浸水研墨。你这宁然堂里其实很多草木都很有用,你看那忍冬藤,它的花性寒、味甘,能治风除怅,消肿散热,取汁液敷面能去皱驻颜。那两株白果树,其果实敛肺气、定喘咳,促进体血循环,可以减轻手脚冰冷麻木的症状,但不能多吃,因为略有微毒。还有些花木现在被冰雪掩了看不到,但都各有用处。” 夏寂言负手缓步,环视自幼便十分熟悉的堂苑,听她娓娓道来,竟如洞天别样,换出另一番风景。 玉峰堂中,夏夫人见两人前来,便说要做些饭食,于是穆流汐便同夏夫人一同做了些家常小菜,夏侯与夏寂言倒是吃的不亦乐乎。 饭后秋月她们呈上来几个岫玉小盏,穆流汐道:“这是用前日晒好的腊梅花浸水煮的茶。” 夏夫人笑了笑对夏寂言道:“你给我找了个好儿媳,什么花草一经她的手就多出许多妙用来,如今我这里光花茶便有十几种。汐儿这些日子日日为我针灸,泡花茶,我这哮喘如今也是好了大半了。” 夏寂言闻言笑道,“汐儿这手艺,与长孙倒是不相上下。” 穆流汐看着夏寂言,“你这些日子整日在宫里与四哥讨论国事,我闲来无事,动不动就去安然堂中与长孙探讨,当然与他相仿了。” 夏寂言依旧笑着,“五哥查了很多关于夜北的事情,这些日子,西玄又开始不安宁,事情可能又要多了。” “西玄要想攻打大羽,岂不是不自量力?”穆流汐耸了耸肩。 “汐儿莫要说此言洛,”夏侯微笑,“我们只看到表面,想像不到内里的。” “你们不要说了,今日就放轻松,”夏夫人嗔怪,“好不容易你们回来早些,还要讨论这些,无趣。” 夏侯哈哈一笑,“你看看你们母亲,还发起牢骚了。” 穆流汐笑着说道,“父亲与寂言这都半月不曾在家里吃饭了,母亲肯定心有怨言,就连流汐都看不过了呢,若是一直这样,明日我便也进宫去找四哥谈谈了。” 穆流汐俏皮的话让三人都哈哈笑了,温情融融,这样的场面,让人心中暖暖的。 第五十三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 月华如水。 承平宫本是皇宫中较为偏僻的一座宫殿,是人迹罕至,青苔露重,草虫清鸣。凉嫔娘娘本就不受宠爱,这嫔位也是因为生下了七王爷夜北才得以晋封,不然的话,恐怕这一辈子都只能是个贵人了。 夜北此时站在一片黑暗中望向四角庭院的上方那片暗青色的天空。 曾几何时,幼小的他也曾站在这庭院中抬头,身后灯下是母亲孤单寂寞的身影。 他永远都不会忘,七岁是母亲对他所说的话,十一年来,他装疯卖傻,便只为那大正宫之中的金黄色龙椅宝座。 想至此处,夜北突然自嘲似的摇了摇头,如今夜轩已死,那他呢?是不是就有机会了,夜离,幽兰长公主,这些人,又会如何阻挠自己。 缓缓的走出了承平宫,却看到了一个人正站在他面前笑意盈盈。 “不知莫先生有什么事情。”看清了面前的人,夜北幽幽问道。 “七王爷心中所想在下以为可成。”莫语没有回答夜北的问题,反而说了一句谜语似的话。 夜北眉头一皱,“不知莫先生说的是什么。” “哈哈,七王爷比已故太子要聪明的多啊。王爷所想自然是,入主大正宫。”莫语一笑,让夜北有些忌惮。 “当初太子毙命之时莫先生找到我母妃要求住进我府,应该不会只是求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吧。”夜北邪邪一笑,恍惚中让莫语想起了当初的夜轩。 “人人都说七王爷夜北痴傻不已,以在下看来,七王爷夜北倒是十足的聪明。”莫语眼光微微闪动。 “莫先生何须如此拐弯抹角,有话便直说吧。”夜北摆了摆手,有些微微不耐的看着面前布衣的莫语。 “哈哈,那在下便也不旁敲侧击了,只想问七王爷一句,对这天下大统,可有意思?”莫语看着夜北问道。 “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夜北却是反问了回去。 “七王爷所想,在下倒不清楚,但是凉嫔娘娘却希望在下帮助七王爷夺得大羽的江山,登上宝座。”莫语一直笑着,眼中闪动的是贪婪的火光。 “说实话,本王无意于这江山,但是既然母亲如此说了,那我权当为了她,这江山我与夜离争定了。”夜北冷冷说道。 “王爷可要明确,这江山,不是四王爷也就是如今太子的,而是凰女,穆流汐的。”微微咬紧了牙关,莫语恨恨说道。 “不管是谁,我也一定要争一争。”夜北的脸色在月光下有些泛着青光,周遭的雪还没有融化,晶亮晶亮的。 “七王爷无须担心,我早已联络了西玄,过不了几日,西玄便会攻打大羽,到时候夜离自然还会请战,在此期间,只要七王爷用某些手段夺得天下,他夜离也没有办法。”莫语心中早已盘算好。 “原来莫先生早有对策,那便好说了。”夜北点点头,“夜风寒冷,莫先生随我回府吧。” 两人背影被月光拉得很长,计策很好,但他们却忘了,如今的夏寂言已经官复原职,怀远上将军,又岂会让西玄异域之人安生? 天气晴好,穆流汐与古清颜已经来到了悲悯庵。 悲悯庵庄穆的钟声下了舟船便听得清晰,山门迎面,镌刻两条石联“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庵中主建筑以迎面大佛殿为中心,依次排列在正对庵门的中轴线上,规模雄伟,整齐划一。 佛殿阔达百丈的平台广场,以白石砌成,左右各立了一幢高逾两丈的钟楼,安放着重达千斤的古钟,这每日音传四方的钟声便是自此而来。广场四方除了四道石阶出口外,分布着以金铜铸制的五百罗汉,睁眼突额,垂目内守,各个神态迥异,栩栩如生。广场中心放置了一个大香炉,长年檀香不断,弥漫于整个佛庵之中,叫人行至此处便有出尘离世的庄缈感觉,心底自然宁静。其他殿堂以此大佛殿及广场为中心,井然有序的往八方分布,林道间隔,自有一种严谨肃穆的神圣气象。 西方以大青石砌成八角九层佛塔,挺拔突出于山林之上,几欲刺破青天。沿青塔后行,渐有尼姑舍掩映在山林之间,石道蜿蜒,渐渐收窄,两旁崖壁依山势而雕凿成诸佛坐像,鬼斧天成,似是自来便生在这石崖之上。 苍松翠柏,点缀岩层,禅院庄宁,菩提荫绿。 黄竹山舍中,一道月白色起暗云的清淡素衣将那蒲团轻轻遮住,外罩的素银浅纱缀着几点细纹流泻袖边,朦胧中稳秀的长襟微垂,从容而淡静。 另一道红色的月华水纹衣裙在白色肃衣身旁的蒲团上倾泻,张狂中隐匿着一丝安静,嚣张却不张扬。 静灵大师早已侯在殿中,穆流汐看着佛像,突然问道,“敢问静灵大师,何为佛祖。” 静灵大师道:“众生皆佛,佛亦为佛。” 穆流汐道:“佛上有进境,云外有青天。” 静灵大师淡淡说道:“佛法无边。” 穆流汐笑着扬头,挽在脖颈后的坠马髻稳稳一沉,那柔顺的乌发丝丝如墨,随着她的笑动了动:“我不和大师论佛,那是自讨苦吃,我本不是信佛之人,再说便要亵渎佛祖了。” 静灵大师望着面前案上一方锦盒,说道:“公主不信佛却行佛之善事,资助度佛寺活人无数,如此信或不信,又有何关?” 穆流汐点了点头,眼中静静的一抹微光淡然,对静灵大师道:“大师这么说,我还真是受之有愧,我非是善人,是救人还是害人,我心中只凭自己的善恶。” “阿弥陀佛!”静灵大师低宣佛号:“佛度众生,所谓存者去者,是非公道如何评说?” 穆流汐微笑,站了起来:“打扰大师清修,我与清颜想探望一下清欢,不知……” 静灵大师一笑,“可以。在后方庵院之中。公主便自己前去吧。” “多谢大师。”穆流汐与古清颜同时微微一拜。 两人步入度佛寺后山鲜有人迹的偏殿,古清欢正跪在佛前,低首垂眸,虔诚祷祝,一袭青灰色色的尼姑衣衬着窈窕的身形,显得纤弱而柔美。 两人没有惊动她,轻声走到她身侧,微微闭目,香火宁静的气息萦绕身边,悄无声息。古清欢抬头看向高大庄重的佛像,目带祈求,忽然看到两人站在在身边,吃了一惊,瞬间又恢复了常色,“不知两位施主前来有何事情。” 本是双十年华,却看上去老态龙钟,穆流汐看着如此的古清欢,眼眶不禁微红。 “清欢,姐姐想看看你过的好不好。”古清颜早已抑制不住泪水。 “何谓清欢,贫尼法号悲空。”古清欢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轻声说道。 “清颜,如今看到清欢安好,我们便,便回去吧。”穆流汐不想再多待一刻,她怕自己会痛哭。 古清颜看着又回身敲着木鱼的古清欢,点了点头,“清欢,好好照顾自己,姐姐走了。有事情一定回来侯府。” 没有人回答她,只余下木鱼声声。 佛钟如诵,山寺渐远,穆流汐与古清颜一路缓行,步出山门,佛界尘世交临的一线,她驻足回头遥望寺阶高起。虽是寒冬腊月,登山祈福求经的善客却依旧很多。他们步步攀登,俯首低身,神情各异。大佛殿中释迦牟尼的巨大尊像尚依稀可见,镏金重彩庄严肃穆,深檐飞阁下缭绕在青烟之后。 她微笑敛襟,不去想古清欢的样子,飘然往山下而去,佛度众生,偏偏又有多少轮回难解,求佛不如求己,奈何世人苦苦执著,舍近求远,难怪佛总是垂眸浅笑静而不语了。 穆流汐刚刚回到侯府,夏寂言便拉着她要出去,穆流汐不解,却也没有反驳。 两人共乘一骑,穆流汐从后面握着缰绳,卿尘低头看到他修长的手指因微微用力而骨骼分明,稳定而隐藏着一种力度,他的手臂和胸膛在自己身边形成一个环抱。依稀记得,似乎很小很小的时候在师父怀中有过这样的感觉,安全,温暖,因为知道有保护所以可以全身放松地倚赖着,绝对不会被松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喜欢这个怀抱,习惯这个怀抱,只想这一生都安睡在他的怀抱之中。 她带着这样的心情抬头,从这个角度看向夏寂言,却立刻接触到了他的目光,那副清淡的面孔下,有种别样的愉悦的神态。 夏寂言见她看过来,低头微微一笑,说道:“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穆流汐道。 “去了便知道了。”他说道。 马的脚程极快,不多会儿便进了偏僻的山路,看方向似是乾坤山的一支峰脉。俩人一路而上,几乎到了这山峰的最高处,待到前面已没了出路,夏寂言方缓缓勒马。 穆流汐坐在马上放眼一望,不禁惊叹一声。从他们所处之处看去,乾坤钱连绵的山脉尽收眼底,皇都炀城远远地坐落在前方,偌大的城池变得只手可握。云和江自城中穿插而过,同另一支江流合而为一化做奔腾宽阔的大河,滔滔滚滚奔向远方。人仿佛立于无边无际的天地之间,心胸阔朗,无限伸展,直与这苍茫的自然合为一体,亦被这壮阔江山震撼心灵。 第五十四章 马踏山河安四方 穆流汐无比惊赞地看着这山林江河,突然听到夏寂言在耳边问:“怕吗?” 闻言低头,她才发现原来白马停住的地方是一方悬崖的尽端,只要再前进一步,人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绝壁刀削,一落遽下,山谷间偶尔飘起缭绕的云雾,风过时急速地飞掠消失,露出深不见底的峡谷。穆流汐兴奋地回头看夏寂言,凤眸之中是惊是喜是笑,明亮的光彩照人眼目,说道:“你在我身边,怎么会怕!这是什么地方?” 夏寂言俯视她,嘴角亦荡起微笑,突然一提缰绳,白马长嘶一声双蹄腾空人立而起,几乎要纵入悬崖之下,随着穆流汐刺激的尖叫,转身稳稳落在后面几步处。俩人同时放声大笑,皆觉得痛快无比。 夏寂言翻身下马,伸出手,穆流汐扶着他的手跳下来,一起站上前面高起的岩石。夏寂言道:“我常常一个人来这里。” 穆流汐在大石上随便坐下,无尽神往地看向远处:“没想到我的夫君竟然如此,这么好的地方一人独享。” 夏寂言淡笑道:“自从认识你爱上你娶了你之后便不再来了。?” “那当初那地方呢?。”穆流汐说道。 夏寂言神情空远,也不说话,穆流汐扭头看他一会儿,问道:“你每次来这儿都这么开心吗?” 夏寂言神情缓和,目光在她眼中一停,摇头:“以前都是心里有事才会来。” “哦?”穆流汐问道:“那么现在呢?” “喜欢,想来。还因为有你在。”夏寂言淡淡说道,脸上是无限的笑意。负手前行两步,淡淡俯视巍巍群山,衣襟在山风中飘摇激荡。 穆流汐静静地从侧面看着他,他的深邃目光中似透出一种桀骜不驯的意气,目所及处,似这万里山河尽在指点之中,苍茫大地不过挥手沉浮,那神情中的傲然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天地亦如是。她不由得轻轻说道:“高高在上,请君看吧,朕之江山美好如画。登山踏雾,指天笑骂,舍我谁堪夸?” 夏寂言转头,“我的汐儿定可以马踏山河,靖安四海。” “大羽虽有三位女帝,但是江山城池,还是要男人来守。寂言,我不知道为何会来到这个世上,为何,会是我有这般奇特的遭遇。若说是命,也便罢了,偏偏,我不想听从命运安排。”穆流汐摇摇头看着夏寂言。 “我知你不愿要这江山,当日若非你极力劝说,恐怕皇上还是不会晋封四哥为太子。”夏寂言拍了拍她的头,“汐儿,等边关事情解决,我们就去行走江湖。” 穆流汐笑靥如花,看着夏寂言眉目中是深深的爱恋,“这一生有你,便是我最大的荣幸。在这世上,。有人蹉跎终生,有人潇洒风流,有人碌碌无为,有人叱咤天下,个中滋味,不尽相同。” 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仿佛庄生晓梦,不知是入了蝴蝶之梦,还是自己梦到了蝴蝶。 此生便只是一出拉开了大红帷幕的台戏,又何必在意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只要流云水袖扬起,那一板一眼唱得真切叫彩,便是梦也绚烂,何况这帷幕张然掀起,难道由得你唱还是不唱? 看戏的人何尝不在戏中,不如唱个满堂红罢了。 “汐儿,这里风大,等初春我们在来。”夏寂言细细倾听穆流汐的话,微微点了点头,复又看着穆流汐说道。 穆流汐转头娇媚一笑,“好。” 平武二十七年的冬天,草木栖息,山石肃远,气候日益深寒,宫中越发多了些沉沉的静穆和庄严。 再有几日便是元旦,照宫中规矩,元旦、除夕都是天家家宴的日子,元旦虽不如除夕隆重盛大,但也自有一番热闹。大正宫中早早准备下去,各宫各殿都多了些欢乐祥和的气氛,忙碌一片。 然而恰是此时发生了一件大事,在这个本来安静平稳的冬天掀起了一股汹涌激荡的暗流。自此以后几多年岁,无数人事浮沉其间,尽始于此。 穆流汐回想起来,那是一个安静的夜晚,事情发生得毫无预兆。而实际上,所有的事情都有着多多少少的先机,只不过没有人注意到,又或者注意到了也无法从中预料些什么罢了。 那晚睡得并不算早,与夏寂言谈天说地,两个人躺在**谈论着未来的生活。 时间慢慢地在身边流逝,有时候想起之前的事情,恍如隔世。 夜露中宵,更漏深深,本该随侍在致远殿的林安却在此时来了夏侯府。 宫灯明暗下,孙仕那张平时看起来庸碌低沉的脸上没有任何端倪,只是垂眸道:“老奴奉皇上之命来请长公主,驸马爷。” 穆流汐眉梢淡淡一拧,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看了看夏寂言,又问道:“可知所为何事?” 林安道:“怕是西玄的事情,现在太子皓王都已经过去了。” 穆流汐甚是意外:“请公公稍等,我与寂言即刻就去。” 致远殿中,烛火摇曳,穆流汐与夏寂言赶到之时,看到了他们,夜离面色深沉,夜皓脸色不善,程一尘,上官无邪,顾青城,都是一脸严肃的表情。穆流汐隐隐发觉事情可能很棘手,不由得轻声问道,“四哥……” 青帝原本以手拖着脸,微微眯了一会,听见穆流汐的声音抬起了头,“汐儿寂言来了,离儿,你说吧。” “是。”夜离点点头,严肃的说道,“昨日,西玄攻打我大羽边关,我军防备不及,天阳,竹川两郡失守,现在西玄正在攻打清平。” 夜离的声音依旧淡沉,但是这个消息却让穆流汐夏寂言两人全身一震,夏寂言眉头紧皱,“正值元旦时节攻打我大羽,西玄倒是会挑时候。” 穆流汐也是皱着眉头,“西玄突然攻打大羽,不可能没有理由。” 青帝看着众人,“我要你们,守住大羽西方要塞。” 几人相互看了看,“誓死守卫,请皇上放心。” “皇上,”夏寂言突然下跪,“这一战,还请让寂言出战。” 曾经铁马冰河,踏破敌军的防守,曾经年少轻狂,寂言将军之名关内关外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却突然消散了踪影,三年,铁血将军顾青城,邪魅将军上官无邪,安定将军程一尘名声鹊起,而他,再不复当初的张狂。 夏寂言眼神烁烁,忘却前尘,如今他是新的夏寂言,西玄,定会葬送在他手上! 第二日早朝之上,可谓群臣纷争。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林安按照惯例地扯着尖细的嗓子开口,听在众人耳里说不出的惊悚。 “臣,兵部尚书萧玉函有本!”林安的话音刚落,萧玉函便从队列里大步跨出。对着龙椅上的青帝,推金山倒玉柱地叩拜。 “说吧。”青帝当然知道是什么事情。 “启奏陛下,平武二十七年岁末,西玄国王超措末率军二十余万入侵我朝。天阳守将李万成率部仓促迎敌,无奈敌我军力悬殊,不幸壮烈牺牲,以报圣恩。昨夜酉时时分,西玄大军又攻克了竹川,现已兵临清平城下。” “啊?” 兵部尚书萧玉函的话句句如利箭般射入众人的心里。在场的清楚清平是个什么地方,作为本朝的龙兴之地,政治意义极为重要。钦天监的人可是言辞确凿地认为那里是我朝的龙脉所在地。 “众卿家可有退敌良策?”青帝没有理会殿下有些骚乱的局面,冷声说道。 听到这话,刚才还有些嘈杂的声音立马就像是拉上了电闸一样,偃旗息鼓。大殿上难得的一片寂静,平日里吵得最凶的清流们这时也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启禀圣上,多日前,鸿胪寺卿李大伟曾向内阁递交了一份折子,上言:西玄国王意欲与我朝结秦晋之好。”说到这里,四品典仪张晓偷偷地用余光瞟了一眼龙椅上的青帝,发现对方的面部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心中渐安。 “微臣的意见是,夜央公主也到了适婚年龄,不妨答应其要求,将公主下嫁,并许以重金,兴许能够迫使西玄不战而退。”张晓继续说道,语气有点儿弱,他自己也知道这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以当今圣上的为人,估计是不会答应的。 “其他爱卿的意思呢?”青帝的心里冷笑,这就是自己的好臣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君父,转过脸去就开始卖自己的女儿。 “臣等附议。” 砰!! 听到这里,青帝说什么也忍不住了,他愤怒地拍着自己的龙椅,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 “朕的国之柱石,这就是你们的好主意?”青帝脸上的怒色很明显。 “臣等有罪,吾皇息怒。”众大臣见皇帝发怒了,赶紧下跪请罪。” “寂言,说说你的想法吧。”青帝看了看众人对着夏寂言说道。 夏寂言点点头,道,“昨晚儿臣已与父王商量好了对策。” 说完,夏寂言将昨晚所说全部又说了出来,众臣不禁苦笑,原来,青帝早已有了对策,不过是想看看他们的反应而已。 青帝看了看众人,开口说道“三日之后,怀远上将军夏寂言带,副将程一尘,上官无邪,顾青城,领三十万大军征战西玄。” “臣等遵命。”四人下拜。 谁也没有看到,曾经不上朝的夜北此刻正站在朝堂之上,眼神怨毒的看着他们四人。 第五十五章 山河半壁颜色冷 “三日之后,今早说的,那岂不是两日之后便要走了?”玄冥捏着手中的杯子,浅笑着问道。 虽是寒冬,九幽宫中却如同春天一样,到处是青翠的绿色。 “恩。连元旦都无法在炀城过了。”夏寂言耸耸肩,喝下了杯中的米酒。 “我随你们一起去吧。”玄冥看着穆流汐,眼中各种情愫杂糅,他也不知为何,总是怕穆流汐出事,也许,真的爱一个人,便不在乎她是否能和自己在一起了。 “若是到时候人手不够,我定会八百里加急请你过去,但是玄冥,如今夜北恐怕会趁着我们去攻打西玄,做出什么事情,所以,我请你,在炀城帮助我四哥,守住江山。”穆流汐笑笑,后又严肃的说道。 “我只是随口说说,现在的我虽然光明正大,但是却被九幽王这个称号套住,身不由己啊。”玄冥笑了笑,“你们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夜北的,哼哼。” 天空缓缓地积起了乌云,越发厚重越发低沉,看样子很快便会有一场雪降临大地。四周倒不像之前那样寒冷,只是依旧少不了沉暗之气,凝滞在九幽宫上方久久不散。 “既然马上就要出征了,那这几日,便放下朝事,安心的玩一玩吧。”玄冥看着两人说道。 说完,拿出玉笛,“听闻寂言的笛声很妙,不如,你我二人合奏一曲?” 穆流汐点点头,“我倒是想听听你们两个人谁的更胜一筹。” 夏寂言微笑,“既然汐儿这样说,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笛声悠悠,穆流汐闭着眼睛聆听,欢快灵动的乐声让人心情大好,两股音色传入耳中,同样的悠扬,同样的婉转,让人分不清究竟谁上谁下。 笛音渐渐转缓,玄冥与夏寂言相视一笑,收了玉笛,定定相视。良久,玄冥大笑,“知音难觅,如今我终于寻得。” 穆流汐看着两人,“你们的音乐无上无下,如出一辙。” 夏寂言笑笑,“得一知己,足矣。” 清透的米酒,喷香的佳肴,这一日,九幽宫中多了很多暖意。 平武二十七年腊月二十九,离元旦只有一天之隔,夏寂言作为主帅带着三十万大军开始向清平方向驶去。 元旦前日,虽是行军打仗,但夏寂言深知这些士兵的心思,特令在并州大草原处安营扎寨,将士同过大羽的元旦。 一夜北风轻,小雪点点飘了半宿,细盐般洒落冬草荒原,不经意便给严寒下的萧索添了几分别样的晶莹。 天空意犹未尽地低云暗压,冷风扬扬洒洒卷起夜间积下的薄雪,偶尔一紧,打在衣袍上似是能听到细微的破碎声。 上官无邪站在大军营帐不远处,好整以暇地看着前方。因这些日子还不须出征,他并未穿战甲,只着了件玄色紧身窄袖武士服,腰间紫鞘长剑嵌了冰雪的寒凉安静地置于一侧,远远看去,人便像一把明锐的剑,英挺而犀利。 三军左都运使许封押送的粮草辎重卯时便已抵达,正源源不绝地送入大营,车马长行肃然有序。 行军打仗粮草向来是重中之重,身为将领自然不能忽视,必要亲自到场加以巡查。然而如同既往,上官无邪脸上很少见所谓将领应有的凝重,调兵遣将、军马筹略都在那淡淡的笑意间,不经意却无处不在,明朗中**。 此时他也只闲立在一旁,目光穿过营中猎猎招展的军旗落在极远的云层之端,与其说他在思量什么,不如说他在欣赏平野落雪的冬景。北方入冬日益寒冷,呼吸之间,眼前凝出一片白白的雾色。 冰冷的空气使人头脑越发清醒,他扬唇一笑,这场战事顺利地在眼前扩展,得心应手。他毫不怀疑最终的结果,并享受着走向这结果的过程,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他的眼睛似是看透到离此不过几十里的敌方军营,少年豪情让他俊朗中时时带着意气风发的神情。 穆流汐正准备着晚上他们要吃的吃食,就看见上官无邪脸色极好的站在那里,不由得脸上也挂了笑意,“上官将军,如此高兴,可是又想了芊芊?” 上官无邪转头看见穆流汐眼带笑意的看着自己,“公主端着这些饭菜,可是准备要晚上犒劳寂言?”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晚上咱们一起过元旦。” 清扬的笑声在破开寒冬初雪轻轻荡在俩人之间,穆流汐原本一直以为上官无邪是这些人中最严肃的一人,却不想也是如此的好相处,一时间极为开心。却突然见上官无邪看往她身后,眼底笑意一凝,上扬的唇角骤然停住,随之而来的是明显的诧异。 她顺着上官无邪的眼光回头看去,上官无邪出声喝道:“郑召!带你身边的人过来!”他声音极为严肃,甚至带着一丝不满。穆流汐甚是困惑,她听夏寂言说过,上官无邪极少斥责将士。 不远处刚刚经过的两人闻言停住,其中一个身着参将服色的军士抬头往这边看来,面露犹豫之色,但却不敢违抗命令,立刻来到近前。 “末将参见殿下!”两名将士一前一后行礼。上官无邪并未命郑召起身,目光落在后面那名士兵身上,声音微冷:“你抬起头来。” 穆流汐打量着那并未抬头的将士,那双手白皙细腻,手上还有一枚红色的指环,穆流汐惊住,“清颜,你……” 古清颜抬起头,“我怕你出事不放心便跟来了。上官将军,若要罚,便罚我好了。忘了说,天玄门十二战甲,六十四隐士也全部跟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上官无邪看着古清颜,严肃的脸色转变了浅浅的笑意,“既然是古姑娘,为何不大大方方的前来,何须如此。” 古清颜摇摇头,“军中不得有女子,流汐是奉旨随军,自然可以,我却不行。” 穆流汐点点头,看着上官无邪,“上官,便让清颜着男装吧。” 上官无邪思考了一会,“恩,那便如此吧。不知公主今晚准备如何给我们过元旦啊。” “这里如此偏僻,你还想像在皇都那样?”穆流汐笑着说,“给你做些吃食就行了。”说完拉着穿着铠甲的古清颜走去了偏帐中。 “喂,公主,你的饭菜还没拿走。”上官无邪冲着穆流汐的背影喊道。 北风突然止住,月光隐了身影,积了终日的大雪到底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山川原野万里雪地苍茫,瞬间便将整个军营掩在了纯净的雪色之下,一眼望去银妆素裹,风光肃穆。 寒冷在雪的阻挡下似乎收敛了些,穆流汐靠着一方紫貂银丝垫,微笑看着对面坐的几人。她伸长了手指在火盆上方暖了暖,玉白的肌肤衬的火色越发艳红。 炭火的暖意将风雪带来的潮气逼得如水色般浮上半空,飘漾着镜花水月般的迷濛,素色屏风一清如洗,随着空气微微地涌动。 “怎么,你们不相信这是我做的?”穆流汐看着除了夏寂言与古清颜外的几人。 “这色香如此好的饭菜是长公主做的?”程一尘有些讶异。 夏寂言在一旁点头,“当真,你们快吃,天冷,饭菜凉了便没法吃了,今日元旦,我们便轻轻松松,明日之后,或许几个月内再无如此的轻松日子了。” 顾青城点了点头,率先夹了一口菜,久久品位,“公主这手艺还是挺不错的。” 看着顾青城吃的津津有味,众人也开始动了筷子,穆流汐看着他们的反应,轻轻笑了。 主帅大帐之外,篝火丛丛,今日元旦,虽下了大雪,将士们却仍觉得温暖。一个时辰前,主帅夏寂言亲自祝大家元旦快乐,又发了耐寒的烧酒,还有一大块烤牛肉,不止是守在军帐无事的将士,就连守卫的将士也同样是烧酒烤牛肉。 这个元旦虽然不在家中过,虽然寒冷刺骨,但是所有将士的心却是温暖的。热热的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第二日,阳光晴好,众将士正在收拾行装,穆流汐无所事事,一个人站在草原上看着雪景。月色的轻裘,衣袂微飘,澄澈的光线半洒上她的侧颜,一支羊脂白玉簪散挽秀发,因着了阳光的色泽通透而明净。发如云,人如玉。他站在这里可以看到她柔和而优美下巴微微抬起,露出修长的脖颈,几缕碎发自发簪间悄然滑下,软软地垂于她耳侧,偶尔轻风轻过,漾起几丝微澜。 她半侧着头,黛眉轻蹙,柔软的红唇微微抿着,带了一丝俏皮的模样。这一颦一笑看过千百次也不厌,若即若离的距离,夏寂言在她身后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人,俊眸含笑。 似是察觉到目光,穆流汐回身,正见夏寂言负手站在廊前,静静看着她。淡金色的阳光自万里无云的长空投下,落满他衣襟,修袍利落身长玉立,带着三分峻冷风色,然那深邃的眸底却浸着无垠的柔和。却见他忽然暖暖一笑,山清水澈,云淡风轻。 几度红尘,几度回眸,每一次寻找他的身影,他总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无声无言,但是他在,漫漫此生,携了她的手,终此生生世世,不离亦不弃。 穆流汐轻轻扬起唇角,却不说话,夏寂言笑容愈深,淡淡道:“怎么,不认识了?” 穆流汐修眉轻挑,笑道:“似曾相识。” 她清泉般的笑容在夏寂言面前妩媚绽放,自出征之后,她好像不曾细看她了,那如画的眉目间竟奇异般的多添了几分温婉与成熟的风韵。他几乎已记不清发生过何事,似乎每一次相见都是一个开始,每一次相对都是刻骨铭心,柔情似水。 他的妻子,他寻找了半生的那个人,此时婷婷站在面前,看着他,浅笑宁静。 “好啦,汐儿,我们要走了。去收复江山。”夏寂言笑道。 穆流汐点点头,拉上了他的手,转身向着已经列队好的三军之前走去。 第五十六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两日之后。大军到达清平城,此刻,西玄的军队也已经在清平城外驻扎。 夏寂言与顾青城上官无邪程一尘正在守将吴应熊的府中看着军机图沉默着。突然一个小校跑了进来。 “报,敌人据我城已不足五里,情况十万紧急。” “主帅,怎么办?想个对策吧?”清平城守将吴应熊焦急地看着面前的男子,白净的皮肤,星辰般的眼眸,脸上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怎么看怎么像是文人墨客一般,皇上怎么就派了他上阵杀敌呢?你要说是吟诗作对,吴应熊一百个相信,可是这个见血的事情,打死他也不认同。 他自然是不知道夏寂言的名号的,三年前他还没有当上守将,不过是营帐中小小的守卫而已。夏寂言看着他笑了笑,他没有说话,也不理吴应熊那点儿的小心思,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穆流汐,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径直走出了大堂。 穆流汐看着逐渐模糊的身影,也露出了同样的微笑。他永远是那么自信,就像是天上的太阳一样温暖,让人忍不住靠近。 清平城里的校场上,旌旗猎猎,人头林立。不管是从皇都来的兵马,还是清平本地的,此时都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守城的命令。 夏寂言骑着马一脸严肃地走在去往校场的路上,街上早已经没有了行人,走街串巷的货郎也不见了踪影,只有偶尔飘落的黄叶无声的见证着一切,一股大战即将到来的萧瑟感扑面而来。 夏寂言站在检阅台上看着这些和他同样年轻的生命,看着他们热切的眼神,透露出对美好的渴望。不知道这场战争过去还会剩下多少人,又有多少个家庭失去亲人。 “兄弟们,”强压下心里的感伤,夏寂言将满腔的热血都化为这一声深情的呼唤。为将为帅者,必须喜怒不发于色,越是艰难的环境越要保持冷静的头脑。 “西玄二十万大军离我们已经不到五里。也许今天过后你们就会死去,但是我想要告诉你们,一旦守城失败,你们身后的家就会被敌人占领。你们的妻儿将会沦为奴隶。西玄是没有人性的,他们**掳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们忍心看着自己的妻儿这样吗,回答我?”说到最后,夏寂言的声音陡然变大,眼神如剑地看着台下的众人。不像是当初白衣翩翩的温润男子,如今,他是怀远上将军,西玄的克星。 “不愿意。”校场上的人似乎是想到了失败的后果脸上露出了愤怒地表情,他们用自己最大的声音回答道。 “我听不到,你们没吃饭吗?” “不愿意!!!”这下声音更大了,似乎还夹杂着沙哑。 看着底下众人涨红的脸,还有血红的眼睛,夏寂言笑了,他知道自己的讲话起到了作用。 “很好。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随我上城作战,赢了封妻荫子,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尔等面对西玄该怎么办?” “战、战、战!”底下的士兵纷纷举起自己手上的兵器,用最大的声音回应着台上的人。 “很好,我感受到了你们的战意,现在听我号令。”夏寂言看着众人的表情,知道已经差不多了。 “登城,备战,杀敌!” 一阵风吹过,掀起夏寂言身上猩红的披风,如鲜血一般迷蒙了他的眼睛。 “杀敌,杀敌!” 随着一声令下,五千余人高呼着口号,井然有序地登上了城楼。 清平城墙之上。 夏寂言站在一个口上,沉默地看着远方,身后站着的是他心爱的汐儿,还有同他并肩作战的三人。众将士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几个人,谁也不敢说话。 “箭矢,滚石,火油都准备好了吗?”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声音传到了清平守将吴应熊的耳中。 “回大帅,都准备好了。”吴应熊不敢怠慢,赶紧躬身回答道。 不多时,远处黄烟滚滚,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声响,渐渐地黄烟越来越近了,声响也越来越大了。大家心神一凝,知道是敌人来了。 “西玄大军来了!”不知是谁,似乎是受不了大战来袭的气氛,惊恐地喊了一声。随着声音的消失,人群中开始有了**,毕竟谁也不想自己的小命没了,好死不如赖活着。虽然口号喊得震天响,但是实际情况远不是设想的那样。 夏寂言看到这种情况,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但是很快又舒展开来。 “督战队左臂缠白布,刀剑出鞘,听我号令,如有临阵后退者,力斩无赦!”声音冷漠无情,充满了杀气。 骑在战马上的西玄国王,看着远处的城门,眼睛流露出浓浓的渴望,他知道今晚这里就是属于他的了。到时候美女银子统统到手,早就知道中原地大物博,富得流油,这一路走来果然名不虚传,今后这里就都是他的了。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更好了。猛地抽了一下马背,对着身后的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西玄的儿郎们,给我拿下清平城!” 手下的崽子们听到这里,一个个怪叫着,眉开眼笑地向前奔去。 “攻城!!!”随着国王布那末的一声令下,西玄士兵动了起来。 他们看着攻城的云梯,黑压压的碾了过来。丝毫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中原人都是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 看着越来越近的西玄,城上的一些人脸已经开始发白了,腿也开始哆嗦了。终于有人受不来了,他怪叫着喊着’西玄来了,死定了,死定了‘,一边疯狂地向后退。开始是一两个人,渐渐地一些人收到感染也萌生了退意。 夏寂言冷眼看着一切,猛地拔出自己的剑,狠狠地砍向那个向后退的人。殷虹的血顺着他的脖子喷出来,他瞪着大大的眼睛不甘地倒下了。 “后退者,斩!” 随着一声令下,督战队的屠刀毫不犹豫地挥向了那些人,尽管有些人,昨天还是一起吃一起睡的同胞,但是大战来临,若不及时阻击,军心就没了。这就是战争的残酷。 看着昔日的兄弟因为临阵退缩,倒在了督战队的刀下,一些有同样想法的人也逐渐冷静下来,知道无论如何都是个死,还不如多杀几个敌人当垫背的,这样下了地狱也不会孤单。 “弓箭手准备,射!!!” 密密麻麻的箭头就像是蝗虫一样侵泄过来,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冲在前面的西玄士兵身形明显一顿,随即就像是一个破麻袋一样向后倒去。 看着不断倒下去的士兵,布那末的脸色有些阴沉,没想到遭到了袭击,实在是大意了。他紧紧盯着城墙之上的男子,突然瞳孔陡然放大,那个身着猩红色披风的男子,不就是五年前的那个名扬天下的怀远将军!夏寂言! 布那末额头上开始渗出了冷汗,眼神慌乱的看着城墙上的人,不仅仅是夏寂言,还有铁血将军,邪魅将军,安定将军!布那末没想到这四人竟然会同时出现,今日的攻城,他是真的大意了,可是,炀城之中的那人,却是没有告诉自己前来应战的是谁啊。 正在攀爬城墙的西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夏寂言他们在城墙之上冷眼看着,嘴角是一丝凶狠的笑意。 “西玄太过自恃了,他们不会真的以为我大羽的将士都是吃干饭的吧。”穆流汐带着嘲讽的话传到了刚刚想要放弃的那些将士的耳中,不禁所有人都面色一红。 布那末冷冷的看了看,嘴角又是露出一笑,他看到了夏寂言身边的女子,竟是如此貌美,他的心中开始有了些期许。此时,他想要攻城的心更是确切了,都说大羽美女多,他可是当真的亲眼看见了。 “两路大军,撤兵!”布那末咬牙切齿的大吼了一声,那些原本就不再士气高昂的西玄士兵像离弦的箭一样落荒而逃。 看着匆匆逃离的西玄士兵,所有人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吴应熊。”夏寂言冷冷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开。 吴应熊低头俯身,“大帅!” “你养的士兵当真忠心啊,大敌当前竟然还想着逃跑,你该当何罪!”夏寂言因为刚刚的事情十分生气。 “末将有罪,还请大帅责罚!”吴应熊虽然有时胆小,但他还是个忠心耿耿的人,所以并未有任何怨言。 “好,来人,清平城守将吴应熊监管不力,罚军棍六十,即刻执行!”夏寂言清冷的声音带着非同一般的震慑力传到了众人的耳朵里。 “末将领罚!” 吴应熊在几人身后下跪,军棍落下,声音干脆,毫不容情。 不知何时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吴应熊的背上从白变红由青生紫,而至皮开肉绽飞溅鲜血,滴在衰草薄雪之上灼人眼目。 六十军棍很快打完,吴应熊忍着痛咬牙俯身:“谢大帅责教。” “扶他回去,上药看治。”夏寂言说罢,拂衣率众而去。 积了终日的大雪到底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山川原野万里雪地苍茫,瞬间便将整个清平城掩在了纯净的雪色之下,一眼望去银妆素裹,风光肃穆。 第五十七章 人生无处不青山 烛火摇曳,穆流汐正坐在桌前细细研读一本医书,随军前来的医者站在一旁静立,穆流汐皱了皱眉,为旁边的医者解答刚才所问的关于外伤医治的问题。 夏寂言商讨完作战计划,便回了房,一推开门便看见穆流汐闲闲而坐,白袍舒散身后,发丝轻挽,束带淡垂,周身似笼罩着清隽的书卷气,平和而柔静。她时而伸手为医侍指出一些穴位脉络,玉色指尖如兰,纤白透明,似是比语言神态更能表现出她的从容和安然。 似是感觉到了夏寂言温柔的目光,穆流汐放下手中的医书,抬起头望向他,浅淡的笑了。一旁医士看见夏寂言,恭敬一拜,便走了出去。 “回来了?”最简单的问候,却让夏寂言绽放出了最亮的笑容。 “回来了。” “你放心,我已经差人将药给吴守将送去了。”穆流汐起身倒了杯茶水,夏寂言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前,接过水一饮而下。 “我知道我的汐儿定会将事情办好。”夏寂言轻轻抚摸着穆流汐的脸颊,柔声说道。 “今天倒真的没有想到,布那末竟然会这样就退兵了。”穆流汐皱起了眉头,夏寂言轻轻地又给她舒展了开。 “布那末这人奸诈无比,谁知道他又会出什么花花的计策,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要打败他。”夏寂言唇边绽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天幕入夜,冷月半上东山。 屋外寒光清照,铁马冰剑,关山万里,浸着苍远而豪迈的深凉。屋内飘着淡淡地檀香,青云出岫,丝缕淡雾在略显空旷的屋中盘旋,悄然沉散。 这幽长的夜色如同漫漫岁月,流淌于春秋冬夏,夏寂言已经记不清曾经有多少次一人在军中,此时屋中安然的暖意让他觉得这分明就是自己的家。家的感觉。 穆流汐看着突然安静的夏寂言,秀眉淡挑,目光中是清淡的神情,“若是睡不着,不如出去赏月,雪后的月亮最是好看了。” 夏寂言看看穆流汐,点点头,“也好,你多穿些。” 两人并肩走出屋去,正看见程一尘在院中踱步,便走了过去。程一尘见是他们,停下了脚步,“怎么,两位是否也睡不着来这院中赏月了?” 穆流汐笑了,说道:“程将军当真神人,连这都知道,真是让我佩服。” 程一尘闻言大笑,“公主就不要再取笑我了吧。” 夏寂言在一旁看着两人,嘴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难得有此心情,今日刚刚触到了西玄的一角,日后,定会是恶战啊。” 程一尘耸耸肩,“恶战又何妨,我只是想拼了命的去消灭他们,若是在此期间不小心牺牲,那也死而无憾,若是侥幸凯旋,也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你们说呢?” 夏寂言点点头,“是啊,生死有命。不知如今的皇都是什么样子了。” “你想的可真多,我们不过才自皇都出来四五天而已,就算他夜北再厉害,也不会在五天之中弄出点什么事情吧。”穆流汐看着夏寂言道。 “夜深风寒,我说公主大帅啊,你们还是回房吧,一尘也准备回去了。”程一尘看了看天空的月亮说道。 “恩,好,一尘你好好休息吧。”夏寂言点点头,程一尘向两人摆了摆手便回去了房中。 风过,云动。 深远的宫门已经紧闭,承平宫中一片灯火。此时,夜北正看着手中的密报发呆。凉嫔娘娘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满是赞许。 “娘娘,七王爷,不知西玄......?”莫语精光四射的眼中是浓浓的期待。 “布那末说,四位名冠天下的将军去与他一决高下,他竟然都不知道。莫先生,难道你没有告诉他?”夜北冷冷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七王爷恐怕不知道,布那末这人,心胸狭窄,城府极深,若是我们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难免他会有二心,如今主动权在我们手上,他被牵制,就算不愿意,也终究要受制于我们,若是将所有都告诉他,他掌握了主动权,那么难保他不会办出其他的事情。”莫语平静地说道。 听了莫语的话,凉嫔娘娘点了点头,“北儿,莫先生所言极是,西玄那边的沟通你就交给莫先生,你要做的,是对付宫中的人。” 夜北点了点头,看向莫语:“一切,还要有劳先生了。”能屈能伸,一向是夜北的长处。 莫语见夜北如此,笑着说道:“七王爷放心,老夫定会全力以赴,帮助七王爷谋得大事。” “多谢莫先生了,以后布那末那边,还要请先生多多费心。”凉嫔娘娘笑颜如花,随手拿了几锭准备好的黄金锭子递给了莫语。 莫语含笑着将金锭收下,在北风中走出了承平宫的宫门。此刻,承平宫房檐之上,一个男子笑的天花乱坠。看见莫语走了,他也飞身向皇宫深处走去。 夜,宁静到无法再宁静,炀城的乾坤山之上,两个男人正看着天空的星辰发呆。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突然销声匿迹了很久的穆若初与苏陈楚。 “帝星微动,紫微星光芒竟然减弱,北斗星闪烁不定,陈楚,看来近期天下可能又不太平了啊。”穆若初浑厚的声音传入苏陈楚的耳朵里。 “老穆啊,流汐那丫头办事应该是不错的,你仔细看看,如今木星逆行轨道,怕是宫中有变,祸端将至啊。”苏陈楚点点头说道。 “前太子已死,宫中还会有谁?”穆若初皱了皱眉头,“皇上长子宁王不干涉政事,专修史书,二王爷展王只喜欢琴棋书画,更不会在朝政之上关心,三王早逝,六王一直在南阳专心礼佛,至于那七王爷,听说痴傻无比,除非是当今太子与五王爷皓王相争,但是这两人乃是双生兄弟,又怎会呢?” “老穆,有些时候表面上所看到的,与我们所知道的并不相同。七王爷夜北,从来没有痴傻过,长孙高胜当年居然没有告诉你。”苏陈楚亦是皱起了眉头。 “当年我回来之时,长孙高胜就已经魂归西天了,只留下一个小孙子长孙清逸。你让他告诉我什么。”穆若初有些不满的说道,“不过,那痴傻王爷竟然从未痴傻过,这倒当真出乎意料了。莫非,这祸端会是由他开始?” “白白说你聪明,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如此简单的问题你竟然刚刚才想到,还当真是老了。”苏陈楚打趣着说道。 “宫中的祸端我们是无力去帮了,希望太子和皓王能够应对,陈楚,明日我们便要去往清平城了,也许会见到多年未见的那人了。”穆若初说完长叹一声,也不知他所说的人究竟是哪一个。 “总要面对的,他既然选择了西玄,我们与他,也就不再有同门师兄弟之情谊了。”苏陈楚像是想到了最痛恨的人,恶狠狠的说道。 穆若初见苏陈楚如此,“陈楚,下山吧,明日一早我们就起程。” 苏陈楚的脸色稍微改善了一下,点点头,两人飘然的向山下走去。 这一夜似是过的极其缓慢,蔚然殿中,夜皓定定的看着面前的夜离,觉得有些恍惚,“哥,这都月上柳梢头了,您这还不回去啊?” 夜离听见夜皓的话,抬起了头,“你知道我为何而来,还故意掉我胃口,夜皓,你给我记住,你不说我便不走。” “嘿,我说哥,你这招是跟流汐学到的吧,如此的无赖,哪有一点太子的样子。”看着这样的夜离,夜皓摇摇头。 “你不要管我有没有太子的样子,也不要管我是不是跟流汐学的,你便说说,今日在承平宫,你看到了听到了什么。”夜离压根不理会夜皓的转移话题。 “明日再说不也一样吗?哪有你这样的人。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夜皓耸耸肩,“若是要紧的事情,我早就说了。” “皓儿,如今一件极小的事都可能成为我们抓住夜北把柄的契机,快说!”夜离皱起了眉头。 夜皓见夜离皱起了眉头,也不好再继续闹下去了,喝了口茶,缓缓说道,“哥,那个曾经帮助夜轩的男人,现在就住在夜北的行宫之中,我让手下的调查后知道,那人叫莫语,应该算是个军师级别的人物,最重要的一点,哥,西玄攻打我们大羽,不是没有原因的,估计你也想不到,这原因,就是夜北,夜北现在已经与西玄联手,不过听他们的谈话来看,他们与西玄又好似并未真正的联手。” 夜离点点头,“我们要立刻通知寂言他们,皓儿,这一次,有的好玩了。” 夜皓挑挑眉,“那是当然。” 月亮渐渐的落下了,这个看似漫长难熬的夜晚终于过去,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沉睡了一夜的人们开始醒来,这个世界又开始了新的一天,开始了新的喧嚣。 而对于未来,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无人知晓。 第五十八章 雪满山峰独自愁 天终于是亮了。 清平城外,布那末看着远处的城门,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如果有选择的话,他真的不想和那个看起来文质彬彬,杀起人却连眼都不眨的恶魔碰见。他早该想到中原的皇帝会派这个恶魔来防御自己的,原本还抱有几分侥幸心理,看来现在是自己敬奉的长生天睡着了。 “传令下去,退守三十里,安营扎寨!”他实在是不敢贸然进攻呀,万一惹怒了对方,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几年前的教训着实是惨痛。想不出来办法,无奈之下,只能先这样了。 “大王,这样下去不行啊。”西玄的第一智谋丰原,忧心忡忡的道。他原本是天阳的一名举人。西玄军队攻下那里后,迫于无奈,为了活命,才上了贼船。现在看来是回不去了,自己已经背叛了朝廷,不管是自愿的,还是别的,都没有意义了。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如今唯一的出路就是替现在的主子多出谋划策,说不定还能弄个从龙之功呢。 “我也知道不行,可是你有办法吗?”布那末没好气地看着这个没骨头的东西。对于他们信奉长生天的草原汉子来说,只有强者才是让他们敬重的,至于弱者只有当狗的份儿。 “可是大王,我们经不起这么耗呀?我们的粮草准备的不是很多。”看着布那末鄙视的样子,丰原觉得很受伤,自己已经投靠了他,他还是看不起自己,投降了又能怎么样,还是被人当成狗。。 “我难道不知道吗?”布那末哦正烦着呢,可是这只苍蝇一直在他的面前不停的嗡嗡叫,让他的脑仁儿生疼生疼的。 “大王,奴才这里有个建议不知道行不行?”丰原看着自己的主子耐心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知道不拿出点儿硬货是不行了。 “哦,什么主意?说说看!”布那末现在也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毕竟那个恶魔给他的印象实在是不怎么好,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深刻。 “大王,如今天阳和竹川两个城池我们已经占领了不是吗?只要我们再回去向他们借一点儿,不就可以解决咱们的给养问题了。”丰原看着布那末渐渐缓和的表情,一颗心瞬间从嗓子眼儿掉到了胸口,知道自己的话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现在我们只要将清平城围起来,断绝他们的水源和粮草的进入,就可以不战而胜了。”丰原说完紧紧盯着布那末的脸,生怕错过他的一丝情绪。 “恩,先生乃大才呀,本王可得先生相助,大事可成矣。” 布那末听到丰原的话,心中的怒气早已经消散,看着面前的丰原,他想着原来长生天还是向着自己的。对于面前的这条狗,也难得说了几句文绉绉的话,不过自己也就会这么几下。要想得到狗的忠诚,光啃骨头是不行的,适当的时候还是要给点儿肉的。 “不敢不敢,微臣惶恐。”丰原听了布那末的话,长舒了一口气,这下自己总算熬出头了,顿时作揖连称不敢。 “来人,传我命令。左院侯王前去周边城镇‘借’粮去。”这个借字儿是重点强调的。 “遵命,我的王。”左院侯王恭敬地领命出发了。 这一日两方没有战,因此也就格外平静的过了一天。 清平的守将府早已经被临时征用为大元帅中帐。 夏寂言站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乌云遮住了残次不全的圆月,心里很沉重,他知道以布那末的性格是不可能轻易放弃的,好不容易来一次,总不能空手而归吧。小毛贼都讲究一个盗不走空,何况是天下第一强盗的西玄人呢。但是今天对方为什么那么容易就退兵了,他也不太清楚。阴谋吗?也许吧。 “寂言,在想什么呢?”脑子里正天人交战的夏寂言,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转过头一看,不是穆流汐还能是谁。 “没什么,汐儿,还没睡呢?”夏寂言一脸笑意的看着盈盈而立的穆流汐,掩盖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和压力,这些事情他不愿穆流汐知道,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自己心爱的女人永远开开心心的,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可能呢。 “别骗我了,你心里想什么,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呀。”穆流汐没好气地看着故作开心的夏寂言说道,她当然知道对方的心思,但是她是穆流汐,她是他的妻。 “呵呵,让你看出来了!”夏寂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尴尬的笑了一下。如果这个场面让手下的将士还有医院人看到一定会惊得连下巴都掉了下来,这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取,天下无敌,冷血残酷的大帅吗?不过西玄人一向称呼他恶魔。 “傻瓜。”看着夏寂言的样子,穆流汐嗔怪道,“我知道你是在担忧战事,真希望天下太平,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到时候,我们把这如画江山交给四哥,我们两个就可以策马郊野,吟诗放歌,看冬梅似雪,赏秋叶萧落了。” “会有那么一天的。”看着穆流汐一脸憧憬的样子,夏寂言深情地握住她的手,郑重地说。 “嗯,我相信!”穆流汐轻轻的依偎在夏寂言的怀里,两个人静静地看着远方。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夏寂言便将守将吴应熊叫了过来,询问西玄的动作。 “回大帅,敌人暂无任何异常。”吴应熊恭敬地回答,心里一点儿脾气也没有。虽然才被罚了六十军棍,命差点丢了,但他知道,夏寂言是那种外冷内热的人,不然也不会让长公主亲自送来金创药。 “仔细观察,不得有一丝懈怠,哪怕敌人有一丝风吹草动也要汇报。”对于吴应熊的回答,夏寂言也有一丝疑惑,西玄人向来诡计多端,这一次,究竟要弄什么玄虚他也不甚清楚,只能等待西玄的下一步动作。 “报,西玄大军正在集结,疑似准备攻城。” 正当夏寂言心中打鼓的时候,手下一名副将匆匆来报。 听到这话,他的心反而放下了,不怕敌人不出招儿,就怕对方冬眠了。 “来得好,众将士,随本帅登城作战。” “是!” 站在城头上,看着脚下的西玄士兵如潮水般的涌来,众人的心顿时揪了起来、虽说,上次攻城对方看在主帅的面子上早早鸣金收兵。但是今天恐怕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看西玄大军的气势汹汹的样子,看来,这一次,可能要来一场硬战了。 终于,西玄的第一波士兵开始登城了。 “弓箭手搭箭,放!”小队长声嘶力竭的声音响起,西玄士兵就像是无根的浮萍重重的栽倒在地。 渐渐地,敌人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开始攀登。 终于有几个西玄士兵登上了城墙,可是没等他们高兴,一道寒光闪现,几个热气腾腾的的脑袋便滚了下去。 “大帅,箭矢用完了!”屋漏偏逢连夜雨,吴应熊的这个消息不怎么悦耳,听在众人心里很沉重。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涌上了城头,驸马面无表情地命令道:“滚石准备,放。” “滚石准备,放。” “滚石准备,放。” 各自的小队长将主帅的命令传达了下去。 一个个圆腰粗膀的大汉抱起重达百石的石头狠狠地砸在了趴在云梯上的西玄人,顿时惨叫声传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之气。 “啊!” 突厥人惨叫着滚下云梯,血肉模糊。 “上,都给我上,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拿下清平城。”布那末看着自己的士兵不断地掉下去,心里很着急,但为了那个计划的顺利进行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上,冲进城里,抢他们的女人,拿他们的银子。”底下的牛录用这种方式来激起士兵的血性。不得不说,效果还是很不错的。 手下的士兵听到了自己长官的话,顿时两眼放光,嗷嗷叫地冲进了人群。一层一层,倒下了一排西玄士兵,就会又继续在补上一排,夏寂言站在城头,眼神凶狠,上官无邪几人早已飞到城下去杀敌。 “火油准备,倒!”石头用完了,只能用火油了。 守城士兵将滚烫的火油倒了下去,只听得阵阵兹兹哔波的声音伴随着西玄人痛苦的惨叫,同时还有一股浓郁的烤肉的味道蔓延在空气中。血腥中夹杂着淡淡的肉香,这就是战场。 “上,继续上。”布那末看着一切,脸色愈发深沉,看上去还有些狰狞,他的眼珠乱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启禀大帅,滚石火油都用光了。”吴应熊像是一个报丧的,看着脸色严肃的夏寂言,他的脸色也逐渐不好。 “命令知府孔颖达带领衙役民夫,将附近的民房拆了,搬些石块滚木上来。”无奈之下,夏寂言也只有这么一个劳民伤财的办法了。战争就是这么残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不断有伤兵被抬下去,战事已经胶着到了白热化。 城下的百姓看着眼前的场景,纷纷自愿上城协助抬伤兵,至于救治工作也很细心地帮着忙。他们知道,房子被拆了,可以重建,可是家园没了,就再也无法重建了。 第五十九章 奈何大意陷阴谋 二日傍晚。 王小虎是一名普通的弓箭手,入伍之前是一名普通的农民,找了一个很贤惠的妻子。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西玄大军来了,他们冲进村子烧粮食,杀人,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遭到凌辱而死。是天杀的西玄人毁了他所有的东西,包括他的希望。他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杀西玄人,为家人报仇。 箭已经用完了,平时不是很熟悉的陌刀也被他握在了手里。他记不得自己到底砍死了多少个西玄士兵,西玄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就像是蝗虫一样,源源不断地攻上城来。挥手砍掉一个登上城头的西玄人,他趁机喘了一口气,实在是太累了,整整一天他都没有吃过一口水,喝过一滴水。趁着歇息的时间他偷偷看了一下自己的主帅,那个充满传奇色彩的人。听伍长说大帅十分厉害,曾经打得西玄人四处乱窜,跟着这样的大帅才能大胜仗,而且皇上特别喜欢他,封了一个什么大官,还将长公主嫁给他。至于大帅的官职,他记不清了,反正是很大的官。王小虎一脸崇拜地看着那个男人,只见他很轻松地杀死冲到自己身边的西玄人,身上还不沾一滴血。他觉得自己的大帅不像是一个将军,反而更像是一个书生。他杀人不像一般人那样血腥,就像是隔壁村里的张秀才写字一样。真希望自己也像大帅一样。 正在幻想的王小虎丝毫没有发现自己的背后有一个西玄士兵正恶狠狠的冲过来。等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弯刀接近自己的脖子。 “父亲母亲,我不能给你们报仇了,我要到地下陪你们了,小兰,你等着我。”王小虎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意料之中的死亡并没有过来。 “小兄弟,注意一点儿,再偷懒,小心我罚你晚上没有饭吃。”只听到一个温和声音对他说道。 他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一抹温柔的笑容,像是阳光一样灿烂。夏寂言站在他的面前,王小虎的眼睛有些湿润了,突然觉得身上的疲劳像是消失了,浑身充满了力气。 夏寂言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救下的一个人,正是在他的感染之下,成为了一代名将。看着越来越多的西玄人,他的心里很沉重,再这样下去,清平危矣。到时候免不了自杀成仁。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无力的。自己再怎么能打也不可能打得了数倍于自己的军队。夏寂言心中有了一丝绝望,三年不上战场,是生疏了?看着这一切,他摇了摇头,自己死了可以,汐儿怎么办?自己难道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女子香消玉殒?不能,绝对不可能。 “难道要动用最后的预备部队?”夏寂言眉峰紧皱。 “寂言,西玄,突然退兵了。”上官无邪的声音自耳边响起。 “无邪,你说什么?西玄退兵了?”听到上官无邪的话,夏寂言并没有高兴,相反,他的心里感到很奇怪,老是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他大步走向城头远眺,映入眼帘的是城墙下遍地的死尸,有自己一方的也有对方,当然凭借守城优势,死的最多的还是西玄热着。他们有的是烧死的,有的是烫死的,有的是被箭射死的,有的是被刀砍死的,还有的是被石头砸死的,死法不一样,死相自然也不一样。看着他们,夏寂言突然想起了《易经》的一句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之攘攘皆为利而来,天之攘攘皆为利而去。这就是为什么有战争的缘故,都是人心不足的缘故。 来不及多想,他心里关心的更多的是西玄为什么要退兵,对方只要坚持下去,虽然结局会是两败俱伤,但是自己也万万没有活命的下场。 看着对方很有秩序的撤退,不像是被攻打的败退,倒像是有什么阴谋一样。夏寂言的眉头已经皱成了一个疙瘩。 “无邪,你觉不觉得这是一个阴谋?不然什么时候布那末的脑子这么灵活了?”夏寂言看着上官无邪说道。 “寂言,若是不行,我们只能将那二十万大军……” “无邪!”不等上官无邪说完,夏寂言便打断了他的话,“晚上再议。” “传令下去,全力救治伤员,给士兵准备晚饭。”夏寂言看着远方如血的残阳,他沉声下令道。 “得令!”一个小校单膝跪地应声而去。 慢慢地走下了城头,夏寂言看着正在伤兵之中同医侍一起诊治的穆流汐,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此时的她,身着平日所穿的月色长裘,黑发只一根玉簪挽起,宁静而祥和。他静静地看着,不由得痴了。 穆流汐此时正忙着给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他知道,她必须要起表率作用,这样才能军民一心,士气可用。 “汐儿~~~”良久之后,夏寂言才轻轻地焕了一声。 “寂言,你没受伤吧?”这个声音穆流汐自然是很熟悉的,她一辈子也忘不了,对方的一切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骨子里,流淌在他的血液里。 看到对方全身被血染透了,穆流汐有些惊慌,在城下的她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如何,但从上面厮杀的声音推测,这场战斗想必是惨烈之极。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起身拉住夏寂言,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急冲冲的在他的身上一阵**,似乎是想知道有没有受伤。 “汐儿,别担心,我没事。”看着对方手忙脚乱的样子,夏寂言觉得很好笑,但是心里却是感到很温暖,这就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生死相依的妻子。 “恩,那就好!”听到对方的肯定答复,穆流汐才放下心来。 “今天的这场战役怎么样?”放下心思,她才想到询问今天的战况。 “还好,只是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奇怪的?”穆流汐听夏寂言这么说,心里顿时来了兴趣。 “战斗正打的很激烈的时候,不知为何,西玄突然撤兵了。”夏寂言想了想,沉声说道。 “西玄突然撤兵?”穆流汐心中升起一丝疑惑,“布那末虽然阴毒,但是他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如今这样异常的撤兵,只有一个可能。” “阴谋。”两人同时说道。 “青城刚刚受了伤,寂言,我们先去看看,至于西玄的阴谋,我想,应该是想困死我们吧。”穆流汐摇了摇头,清平城这地势强攻不可,但是若是围困,是极有可能成功的。 “好。”夏寂言点点头。 “唉,水怎么没了?” 正当两人刚要去探望顾青城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惊呼。 “唉,我这里也没水了。”渐渐地喧哗声越来越大了。 “怎么回事儿?”夏寂言和穆流汐二人也感觉到了什么地方不对劲,赶忙拉住一个百姓问道。 “回大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城里的井里突然没水了。”被拉住的人,正准备发怒的时候,发现是大帅,连忙恭敬的回答道。 “什么?”穆流汐听到后,连忙跑到井边一个一个的去查看。 “寂言,是真的,西玄之所以退兵是因为……。”待看到结果后,穆流汐就知道对方的阴谋是什么了。 “西玄人还当真是狠毒!”夏寂言握紧了拳头,看着西玄驻扎的方向恨恨说道。 “所以,寂言,西玄士兵之所以不要命的冲,不过是为了迷惑我们。”穆流汐皱着眉头说道。 西玄国王布那末的大帐之中。 “先生,这次若能打下清平城,捉到夏寂言,本王定不会吝惜赏赐。” “不敢,不敢!”丰原练练谦虚地推辞道,文人的做派十足。 “唉,先生不要推辞了,这次多亏了你,为了感谢你的献计献策,本王要敬你一杯。”布那末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大军登上城头,夏寂言跪在自己面前苦求的样子,心情不由得感觉很高兴。 “敬大王,愿大王旗开得胜,**,一统天下。”丰原赶紧直起身来,对着布那末拍马屁。 “哈哈,呈先生吉言,到时候,我一定封先生为宰相。”布那末的脸上泛起了红潮,似乎是看见了自己得到天下的样子。 “大帅,接下来,我们一定要守住各个要道,绝对不能放任何人通过。”丰原看到布那末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 “哼,这个本王知道。”布那末不满地看着丰原,破坏了自己的好梦。 “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的,这次一定要活捉夏寂言,雪耻前仇。”布那末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清平城的水源是从城外的一条河流进来的,井里的水也都是活水。 “大帅,现在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敌人迟早要把我们活活渴死。”吴应熊现在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实在是想不到敌人什么时候断绝了自己的水源,而且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你一定是不知道对方是怎么瞒着我们断绝了水源吧?”夏寂言一眼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还请大帅明示。”吴应熊不好意思地讪笑道。 “今天敌人表面上是在全力进攻,其实是在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趁着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地断绝我们的水源。”程一尘在一旁接声道。 “不错,一尘说的是,敌人为了能够保证计划的成功,居然不计死伤,这是铁了心要把咱们困死在城里。”穆流汐点点头,继续说道。 “我说呢,今天西玄怎么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悍不畏死的往上冲。”吴应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 “这次的事是我大意了。”夏寂言愧疚地对大家说。 “寂言,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上官无邪在一旁说道。 “是啊,大帅,这不怪你。是我们的情报不准确,斥候没有注意到。”吴应熊如是说。 第六十章 怜取苍生泪无痕 “大帅,不好了,城中的百姓开始闹事了。”吴应熊的手下突然跑了进来,也顾不得行礼便直接喊道。 “你说什么?”夏寂言眉峰一凛。 “回大帅,因为没有水可以喝,城中的百姓……”那个小士兵见夏寂言如此,也不敢再继续说下去了。 “现在先去平复那些百姓吧。”穆流汐看着他们说道。 几人点点头,走出了房门,向城中走去。 城中极乱,那些百姓此时都是气势汹汹,夏寂言不由得皱了皱眉。 “大家安静一下。”穆流汐看着所有的百姓说道。 百姓们听到了穆流汐的声音,稍微安静了下来。 看着已经渐渐安静的人群,穆流汐继续说道,“大家放心,今晚大家就可以喝上水了,不要闹事,” “你能保证吗?”人群中传来一阵**。 “我以大羽凰女的身份发誓,今晚,大家都能喝上水!”夜风寒冷,穆流汐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里。 “凰女,她是凰女……” “凰女是大羽的救星,我们相信她吧。” “相信她一次,晚上还没有水,我们就打死他们。”人群中是各种各样的声音,穆流汐有些头疼。 “好,我们就相信你一次。”一个较大的声音喊道,随即,气势汹汹的人群开始四散开去,声音也渐渐小了。 几人缓缓的在城中绕着。 碎石,残垣,断剑,败甲,昔日西北第一繁华的清平城如今一片战火狼藉,再不复往昔车马如云,商贾往来的盛况,俨然已成一座废城。漠云长,残烟袅袅,日月无光。城郊古道放眼望去,四处横尸杂陈,断石枯木,悲风四起,吹面不寒的杨柳风,夹杂着来自大草原深处的沙尘,模糊了苍穹的轮廓,带来几分深深的苍凉。 整个清平城在漫天的风沙下分外荒凉,血腥的气息寸寸弥漫,如同死寂的深海卷起暗流,悄然将人笼罩。半明半暗的烟雾下,墙角路旁的大羽人也好,西玄人也好,都像熟睡一样躺在冰冷的大地上,几乎可以看到曾经嬉笑怒骂的眉目,然而再也无声,再也无息。天高地远,生如死域,非是天灾,乃是**。到了城门前,穆流汐驻足回身,风色在她眉间悄悄笼上了极淡的忧郁,明净的翦水双瞳中浮起的那丝哀伤却越来越浓。 外面的西玄军队将整个清平城围得死死地,如同被鲨鱼围攻的孤岛,在风雨中飘零。他们不进攻也不退去,只是执拗的守在各大出口。夏寂言几次派出求援的斥候,都失去了踪影。他明白这些人恐怕都凶多吉少了。 现在的清平就是一座死城。虽然之前,穆流汐向那些民众保证过了,但是,说归说,现实情况确实很残酷。 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在这两天里,夏寂言和穆流汐他们几人尝试过各种办法,但都失败了。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儿的过去,几人都是心急如焚。人,在不吃饭的情况下,可以存活四到五天。但是,在没有水的情况下,最多只能活三天。 现在,城里的百姓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人都是渴望生命的。在极端的求生yu望之下,不知道会做出来什么危险的事情。不过,很快,有些人就帮他们做出了答案。 “大帅,不好了,不好了,你们快去看看吧!!!”在外面亲自带队巡逻的清平守将吴应熊脸色苍白地跑了进来。 “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慌张?”看到对方的样子,夏寂言的心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从心头涌来。 “他们,他们。。。”吴应熊一副惊恐未定的样子,结结巴巴地半天说不出来。 看着吴应熊,不仅是夏寂言,程一尘,顾青城,上官无邪的预感都越来越不好了,能让一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大汉吓成这个样子,定不是一般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们快步走到大街上。放眼望去,只见街上已成了修罗地狱。一些理智尚存的居民还能够利用自己活着牛马的尿液维持生存,激进一点儿的已经开始宰杀牛羊,抽取血液止渴。但是接下来的一幕,就让在场的众人目眦欲裂。 几个长相猥琐,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东西的人手拿着刀,正围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儿指指点点的,一副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样子,一边将刀放在女孩儿的脖子上,一边还评头论足的。 嘶的一下,如同划破一层薄薄的纸,女孩儿的脖子便被无情地划破了。血液刚刚流出一点儿,一个人便迫不及待的把嘴凑到上面吮吸着,看那心疼的样子,似乎是在埋怨那个负责宰杀的人,手法生疏,浪费了好多。 “禽兽!!!”穆流汐愤怒地咬碎了银牙,寒着声骂道。这般牦牛如血的场景,和动物有何区别。 “来人,杀了他们,首级挂在旗杆上。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这么做。”穆流汐面无表情地沉声下令道,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一般。 不消穆流汐说,其他的几个人也知道怎么做,像这些人渣还有什么资格活在世上。 “啊,啊~~~”几声惨叫过后,几颗血淋淋的,还冒着热气的人头便被挂在了清平城城知府衙门前的旗杆上。 “传令下去,加强巡逻,一经发现,力斩无赦!!!”为了防止这种恶劣的事情再度发生,夏寂言不得不如此做。 几人静静的走着,没人说话,一路沉默。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已经深深的刺激了他们的神经。到处都是来不及处理的死尸,幸亏现在是元旦,气温已经降了下来,不然恐怕一定会爆发 第六十一章 光寒风紧塞外雪 “汐儿,,,”夏寂言苦涩地看着穆流汐,不知道说些什么。 “没事儿的。”穆流汐深情地看着他,微笑着说道。 “流汐,不要去……”上官无邪他们也是担心地看着穆流汐。 “放心。”穆流汐冲着他们,轻轻的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动。 “乡亲们,我就是凰女穆流汐。”穆流汐站在人群中,丝毫看不到一丝慌张。 “请大家再相信我一次,我们一定会想出办法的。一定让乡亲们喝上水。” “如果你做不到呢?”人群里有人喊道。 “如果我做不到,甘愿一死以谢天下!”穆流汐斩钉截铁的回答道,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 “好,我们就信你最后一次。”那个怀疑的人语气弱了下来。 其实在他们的心里,死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失去了希望。 “好了,大家散了吧。就让我们再相信凰女一次,我相信她是不会骗我们的。”一个白发苍苍,看起来威信很高的老人站出来说道。 看着散去的人群,夏寂言一脸责怪地看着穆流汐说:“你为什么那么说,万一我们做不到呢?” “那就死!!”穆流汐风轻云淡地看着夏寂言说。 “好!!我陪你。”听到穆流汐的回答,夏寂言明显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放松了,握着她的手含笑说道。 时间又过了半天,眼看就是三天了,如果再这么下去,士兵就没有战斗力了,战马也一定会活活渴死。 清平城守将府。 “寂言,总会有办法的,我们一定不会被困死在这。”上官无邪看着夏寂言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道。 “寂言……”穆流汐正准备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流汐,”古清颜突然跑了过来。 “清颜,怎么了?”穆流汐看着气喘吁吁的古清颜问道。 “你放心,水源的事情你不必担心了。”古清颜看着满屋子皱着眉头的人说。 “清颜姑娘,你说什么?”程一尘惊讶道。 “我早就说过,天玄门的六十四隐士也随我前来,刚刚我得知西玄人将水源截断,便迅速派遣了他们前去察看,”古清颜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经查后发现,水源被他们用西玄特有的大块琉璃板截住,现在正流向并州的思源河。” “竟然是这样!”上官无邪恨恨说道,“那么怎样才能将琉璃板搬走呢?” “上官将军请放心,我天玄门六十四隐士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有事,便可以隐在空气之中,但毕竟傍晚西玄人还有警惕,所以我便命他们今晚去将琉璃板搬走,在等些时候就行。”古清颜笑笑说道。 “哈哈,当真是天助我也。”程一尘笑道。 “嗯, 第六十二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初冬时节的天气,尤其是对于北方,不消说自然是寒冷彻骨。夜幕下,清平城的西门脚下,瑟瑟发抖的战马在黑暗中不安地吐着白气,被一道黑影儿死死地按住之后,不耐烦地用前蹄刨着地面,以发泄它们心中的苦闷。 “检查一下马蹄,看看是不是都裹上棉布了?”上官无邪压着声音对着背后的黑影说道。 “回大人,都检查过了。”一个影子对着上官无邪恭敬地说道。 “出发!!!”上官无邪挥手沉声说道。 苍茫的夜色下,万籁已陷入沉寂。月光如水,照耀在刀戈上闪闪发光。 远处的军帐中,篝火早已失去了光和热,只剩下几根枯木在苟延残喘。几个西玄士兵互相倚在一起取暖,无聊地说着各种荤段子。无论是谁,此时都流露出对美好的渴望。他们温柔的表情,让人不禁想到了远在家乡的妻儿父母。人都是有感情的,虎毒尚且不食子,何况是人呢。无论他们对待敌人有多么地残忍,在亲人面前,他们都将会卸下沉重的伪装。 然而就在此时,谈笑声戛然而止,一声声沉闷的声音传来,如同冬天里的炸雷,气势非凡。几个人惊恐地望着远处卷起的黑雾,一时间居然呆住了。 “咻咻~~”几声,面前倒下了几个西玄人,就在刚才这几个人还还能说会笑的,转眼间就失去了声息。 “敌袭~~~”凄厉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话音刚落,那个喊话的人,就像是一个破麻袋倒在了篝火之中,压灭了最后的火星。 “加快速度,直冲粮仓。。。”上官无邪听到对方士兵的示警声,看着前方逐渐亮起的军帐,有些着急。他可是全军的希望,这次行动能不能成功就看上官无邪的了。 清平的正门,夏寂言严肃地站在黑暗中,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众人都是焦急地看着天空,期待着上官无邪的信号传来。可是等了好久都没有消息。 “不管了,出发。”时间不容夏寂言有过多的想法,他知道上官无邪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现在耽误一分钟就失去一分的先机,索性拼一把。 随着夏寂言的一声令下,沉重的大门唧唧咔咔的打开了。几千人马井然有序地向敌营冲去。 “杀~~~”一个以夏寂言为首的三角阵型形成了。只见刀光闪烁,惨叫声漫天响起。 锥形阵是一种古老的阵法,《孙膑兵法》中就有锥形阵法的记录,孙膑将其列为十阵之一。早在春秋战国时代这种阵法已经被广泛应用,事实证明锥形阵是一种非常有效的冲锋阵法。 根据兵书记载,锥形阵是一种前锋如锥的战斗队形,是一种强行突击的阵法。非勇悍无比的将领和精锐的攻击型部队无法使用,好在夏 第六十三章 凄风苦雨谁堪诉 阴云压顶,不时丝丝坠下冷雨,眼见天气越发恶劣。 城外飞箭如雨,战车隆隆,西玄残军不知为何又开始攻打了清平城。风中弥漫着杀戮的气息,战场之上从来不见迟疑或悲悯,血的炙热与铁的冰冷,在交错的瞬间翻覆生死,渲染大地。弱者亡,强者存,这一刻的厮杀中无比清晰。 羽林卫轮番死守,以一当百,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几番重挫敌军。对方损兵折将,却并未因此放弃攻城,一时间战况极为惨烈。 古清颜与天玄门人冒死潜入西玄大军中,终于探明穆流汐被囚禁在布那末的大营。因有重兵把守无法靠近,他们只得设法回到清平,再议对策。 夏寂言问清详情,立即吩咐:“传我军令,禁卫所有人即刻撤下各处防守,休整待命。” 顾青城上前道:“寂言,让我去。” 夏寂言看他一眼,并不同意:“不行。” 上官无邪道:“一旦不见了你人,布那末便会知道我们袭营救人,他们现在多方顾忌都是摄于你在,你若一走,清平城谁人能够镇守?流汐要救,清平城也要守,最好是你能设法吸引大军的注意力,我们带禁卫救人。” 夏寂言略一沉思,眉心微锁,稍后道:“不管谁去,也要等到入夜方能行事。” 穆流汐多在敌人手中一刻,便多一分危险,上官无邪几人心中亦是忧急,但此时唯有耐心等待最有利的时机。 城下西玄军队再次受挫,整兵暂时后退,程一尘道:“他们定会以流汐性命相要挟,如今他们已经是苟延残喘,无力再战了。” 夏寂言何尝不曾想到此处,眸底深色更浓,凌乱冷雨打上盔甲,透身冰凉。 此番敌军后退,却不像先前几次稍作整顿后轮番攻城,竟然久无动静。过了些时候,西玄军中战鼓再响,遥遥望去,剩余的几万人整装待阵,于城外密密布列。 布那末等来到阵前,几名士兵将一个女子押上战车,以绳索缚于长柱之上,顾青城面色一凛:“寂言,是流汐!” 那女子散乱的发丝如同一副墨黑色的长缎,被风吹得纷飞飘零,遮住模糊的容颜,纤弱的身影在一袭白衣中更显单薄,似乎摇摇欲坠。灰暗的天穹下这抹苍白的颜色如一道生刺的钢鞭,狠狠抽上夏寂言心头。唇角锋冷一刃隐着心中急痛万分,夏寂言冷眼看着布那末纵马出阵,向清平城喊话,其意不言而喻,自是要逼他开城投降。 布那末此次有人质在手,十分嚣张,策马在阵前洋洋得意,却忽然见城头之上夏寂言手中挽起金弓,引弦搭箭,弓如满月,箭光一闪,遥指此处。 虽自恃夏寂言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但那弓箭的锋锐似针芒在背如影随形,凛然一股杀气隔着飘飞的雨雾兜头而来,令他不由自主地勒马后退了几步。 他对夜天凌的箭术畏惧甚深,慌忙喝令左右护卫。盾牌手上前密密列成一排,夏寂言却并未发箭。 布那末避于铁盾之后,心头恼怒,索性拔剑指向战车上的女子:“夏寂言,你已屠我西玄万人,如今你若再顽抗下去,便等着给你的妻子收尸!” 那女子被布那末的剑尖指在喉间,凄然喊道:“寂言!救我……” 呼救声恻然,似乎还未及传到城头便在急风中四散消失。 夏寂言眼底冷茫骤盛,长箭倏地对准了战车上女子的心口。上官无邪大惊失色,一把拦住:“寂言!你要干什么!” 夏寂言手中弓箭稳定而有力,紧紧锁定那女子,冷声道:“她不是流汐。” 程一尘一回头看了一眼,急道:“你怎能如此肯定?” 夏寂言断然道:“绝对不是。”话音甫落,金弓微微一震,避开他们三人的阻拦。一道利光啸声凌厉,似将天地间的雨雾都吸入四周,带得乌云翻涌,直坠而去。 那女子的呼救声未再出口,便断于血溅三尺之中。夏寂言连珠箭发,箭箭不离布那末。布那末仗着四周铁盾保护,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退回中军,狼狈至极。夏寂言怎也未料到如此情形,军前哗然大乱,而清平城中的将士们却陷入了一片不能置信的沉默。 急风狂肆,唯有城头战旗猎猎作响。夏寂言凝视前方,神情清冷如霜。 半晌之后,古清颜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她定定看着夏寂言,只道穆流汐已丧命在夏寂言箭下,急怒之下,冲上前去责问:“即便同他们硬碰硬也未必救不出流汐!你为何要这么做!” 夏寂言单手一挥,头也不回,“我说过她不是流汐。” 上官无邪见状忙将古清颜拦着,古清颜被上官无邪拦住,吼了一句:“她若是呢!” 夏寂言微微仰头,阴暗的苍穹下风雨萧萧,洗出他轮廓坚冷,他淡淡说道:“若是,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夏寂言长箭射出的刹那,一抹清淡的微笑勾起在穆流汐唇边。微雨扑面,长风吹得衣衫飘摇,那道箭光耀目清晰,四周万马千军的声息皆退却,她的笑宁静如玉。 “不想夏寂言连自己的妻子都下得了手,都说他生性凉薄,冷面无情,果然传言非虚。我本以为你与别人不同,现在看来也并无区别。”身后说话的人似是颇含感慨,平原一侧不高的山崖上,十余名士兵散布在不远处。 穆流汐便立在山崖之前,回身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淡淡道:“你小看我们夫妻了。” 她身后之人腰佩宽刀,一身西玄将军服饰,黑发拢于脑后露出宽阔的前额和一双略带野性的眼睛 第六十四章 羽翼云间相对看 穆流汐抬眸:“至少现在,我不会放过任何自救的机会。而将来,西玄大地归属大羽,必要有人统管,云图对于我们是最好的选择。”她轻轻一笑:“你要用我来胁迫他,不也正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吗?” 易放天看着她,皱着眉说道:“西玄归属大羽,此话未免言之过早。” 穆流汐只笑了笑,也不与他分辩:“以云图族所余的力量,根本无力对抗西玄,你在西玄忍辱负重,混取西玄右将军的高位,此等手段我十分佩服。你甘冒奇险,蛰伏于西玄军中,看来是想打布那末的主意。布那末虽骁勇善战,但也不会对你有太多戒心,就算你取代了他,离云图复国也遥遥无期,这其中即便不出任何意外,亦至少需要三代人的经营。但若我们肯助你,云图重新统领西玄甚至疆北,不过指日可待,你不妨好好考虑。” 易放天浓眉深蹙,似在思量穆流汐的话,稍后道:“你说的话,并不代表夏寂言的想法,更无法左右大羽青帝。” 穆流汐道:“如此大事,我即便代他给你绝对的承诺,你也不会轻易相信。我能说的唯有这些,他最终的决定取决于你。而且,皇上那里你无须担心,我是大羽凰女,给你的承诺岂会不作数。” 易放天惊讶的看着穆流汐,良久说道:“不想你就是凰女。即便你是凰女,与他合作,我亦要冒同样的风险。”穆流汐道:“险中方可求胜。” 悬崖前一阵急风扫过,扬起秀发拂面,穆流汐一双凤眸淡淡地掠向鬓角,丝毫不曾放过易放天脸上细微的表情。 易放天心机深沉,自不会即刻做出什么决定,当下不置可否,命人将穆流汐押下山崖。接近西玄驻军的山道中,一队西玄士兵迎面而来,见到易放天后奔上前来:“将军,大王正派人寻你!” 易放天面无表情,点头道:“前面带路。” 走不过多远,易放天却越行越慢。穆流汐忽然见他对身侧亲卫打了个眼色,那几人几乎同时一步上前,前面的西玄士兵尚未有所反应,便被一人一刀结果了性命。 有人未立时气绝,捂着冒血的颈部瞪大眼睛,声音嘶哑地指着易放天:“你……你……” 一刃刀光亮起,说话的人已变作一具尸体,一个年纪略大的云图人对易放天一躬身:“主上!” 眼前数人毙命,血染冻土,立刻散布出一股浓重的腥气,易放天丝毫不为所动,却对穆流汐笑道:“我易放天向来喜欢冒险,今晚入夜,我陪公主入清平城一游。” 冷雨如星,一道漆黑的绳索在薄暮的遮掩下轻轻一晃,悄无声息地搭上清平城头。 易放天手上稍微用力,试了试绳索是否牢靠。丝丝点点的细雨将他的眉眼洗的闪亮,黑衣贴身,勾勒出他充满力度的身形,微明的光线下看起来如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穆流汐打量四周,此处正是清平城一个死角,大军攻城虽难,但对易放天来说,带一个人入城却并不算什么。 “可以了。”易放天低声道,转头见穆流汐凝神看着城头,便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么着急?” 穆流汐收回目光,轻声道:“他在等我回去。” 易放天方要说话,脸上忽然带出一丝凝重,扭头往清平城中看去,继而眼底浮起十分明显的不解。穆流汐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易放天蹙眉道:“夏寂言怎么回事?虽然西玄如今已经被他痛创,可是还尚有些实力,他竟主动引诱西玄大军攻城。” 穆流汐修眉淡淡一凛,此时隔着若隐若现的细雨已能听清大战厮杀的声音,她心中竟莫名地涌起一种不详的感觉。她和易放天突然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各自的眼神中表明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夏寂言竟为了你铤而走险,稍有不慎,他将毫无优势可言。易放天单手缠上绳索轻轻一抖,不慌不忙地道。 穆流汐心底焦虑烧灼,脸上却平静无波:“你反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易放天哈哈大笑:“你不必用激将法,我说过我向来喜欢冒险,我决定了的事,便无反悔之言。” “我并无意激将于你。”穆流汐不似与他玩笑:“你若心志不坚,必然连累于他。如果你对此事有丝毫动摇,便现在回头,否则对双方都无任何好处。” 易放天剑眉高挑,再次重新将她审视:“你倒替他打算得周详,我若回头,带你一起回西玄吗?”穆流汐淡淡道:“悉听尊便。” 话未落音,易放天有力的手臂已经圈上她的腰间,狂肆的笑容近在咫尺:“我将这么个难得的公主送还,夏寂言怎么也该心存感激吧。” 说罢穆流汐只觉身子一轻,易放天借了绳索之力,几个起落便登上清平城头。 “什么人!”此处虽僻静,但亦有将士巡守,易放天并未刻意隐藏形迹,立刻便被发现。 两道长枪破空袭来,易放天脚踏奇步,身形一动,“锵!”的一声刺耳的摩擦,宽刀并不出鞘,看似平淡无奇地穿入两枪空隙,却借力打力将凌厉夹击化解于无形。 两名士兵只觉得有种怪异的真力沿枪而上,长枪几乎拿捏不稳,大退了几步方站定,穆流汐疾声喝道:“住手!是我!” 带兵的将领借着微弱的雨色看清竟是幽兰长公主,大喜过望,趋前拜倒:“公主!” 刀枪交锋与战马嘶鸣的声音此时越发清楚,穆流汐急急问道:“他们人呢?” “将军们在前城。” 穆流汐得知夏寂言尚在城中,心里如重石落地,“快带我去!” 半空频频有冷箭飚射,阴雨遮断暮空,不断冲洗着战火与血腥,深夜里浓重的杀伐之气,舔噬着早已裂痕斑驳的城墙。 城头接连不断地坠落死伤的士兵,巨大的青石被层层鲜血染透,又被急落的雨水洗刷。断剑残矢,横尸遍地,突厥人彪悍凶残,守城将士已然杀红了眼,有你无我。绵绵阴 沉的雨幕之中,夏寂言唇角一刃锋冷半隐半现,刻出难以动摇的沉着。即便这一日斩杀千军,对战激烈,他身上战甲却似不曾沾染半分血腥,冷冷带着一种天生的清贵之气,恰似他眼眸中一波不起的从容。 脚下城墙每一次震动都代表着一波硬撼交锋,因是主动出击,诱敌却敌都落在他的掌握中,分毫不乱地按着某种既定的痕迹进行。羽林禁卫平日非人的训练此时发挥出不可思议的韧性,西玄大军攻守之间处处掣肘,极为被动。 入夜之前,古清颜带羽林禁卫五百战士与天玄门的兄弟早已分批出城,夏寂言将战况越牵越杂,几乎使败退后剩余的所有敌军都卷入混乱中,只要西玄后营有一丝空虚,古清颜他们便有机可乘。 居高处黢黑的原野尽收眼底,穆流汐目光始终注视着大军之后。不过多时,透过冷雨纷飞,可以看到战场远处突然升腾起一股浓烈的黑烟。他唇角微不可察地一掠,除了火雷,还有什么能在阴雨中引火作乱? 腰间佩剑轻轻响动,他无意中侧身扭头,眼角突然捕捉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他心中似被一根细丝抽过,蓦地转身。 相隔不远的夜色下,赫然竟是穆流汐向这边跑来。夏寂言几疑自己眼花,片刻愕然后,快步向前赶去。 “寂言!”卿尘远远喊他,待到身前,看清了他的模样,一时痴在当地,脚下停步不前。 咫尺相对,瞬间凝注,夏寂言眸心骤然收缩,猛地便伸手将穆流汐带入了怀中。 触手可及的温软这般切实,淡淡如水的清香,如此熟悉,怀中的人俯在他身前,隔着微凉的战甲他能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急促地起伏。他微微垂眸看去,穆流汐抬头迎上他的目光,这一望似已历了几世生死,隔了数度阴阳。 夏寂言眼中似惊似喜,深邃处原本涌起的佯怒没入穆流汐眸心绽开的欣喜中,居然荡然无存。 穆流汐颤声道:“寂言,我回来了。” 夏寂言手臂越发收紧,他忽然抬头长笑:“太好了,不想清颜竟能这么快救你出来!” 穆流汐闻言诧异,急忙问道:“我没有见到清颜,她做什么去了?” 夏寂言眉心一锁:“清颜袭营救人,你怎会没见到她?” 穆流汐眸底惊起骇意:“我根本就没有在西玄营中!” 此言一出,夏寂言面色微变,他回头看往烽烟弥漫的战场中心,已知不妙:“不好!清颜危险!”他立刻传令调兵,转身握住穆流汐肩头:“我需亲自增援。” 穆流汐干脆地道:“清平有我。” 夏寂言深深看她,她一点头,他转身举步。 此时易放天突然在旁道:“西玄营中布置我最为熟悉,可陪将军走一趟。” 夏寂言先前便见到他与穆流汐一路而来,只是没有来得及理会,听到此话,目光扫视过去。 易放天抱拳道:“在下易放天先父乃是云图国王。” 穆流汐道:“寂言,是他帮助我逃出来的。” 夏寂言眉头一皱,却见穆流汐眉目带笑,他亦抬手还了一礼:“如此有劳。” 第六十五章 青山处处埋忠骨 城深夜重,冷雨激溅如飞。 刀光剑影、人吼马嘶,传到城头只是些纷**杂的声音与光影。身在军中,出入生死,纵泰山崩于面前而目不瞬,纵血溅三尺而心如止水,连天蔽日的杀气,亦无非平常。 穆流汐抬手扶上城墙,触手处青石硬冷,冰雨刺骨。她静静站在那里,注视着两军交战,激烈的杀伐在这一隅似乎退回平定,弥漫开清冷的镇静。 程一尘匆匆步上城头:“流汐,城中箭矢已全部备好。” 穆流汐点头道:“一旦他们率军回城,即刻倾全力以劲矢压制敌军,万勿有失。” 程一尘点点头道:“你放心即可。只是……”穆流汐 见他欲言又止,问道:“还有何事?” 程一尘面带隐忧:“古姑娘离去之时,有一尼姑打扮的女子尾随着去了,我怀疑,她可能是古姑娘的妹妹。” 穆流汐眸色清透:“你说清欢?她岂会在这里?” 程一尘摇摇头,皱着眉头不说话。穆流汐看着城下,隐隐透出了担忧的神色。 程一尘思考了一会,突然想到现在情势有所不同,如今穆流汐已经回到清平城,她不会让任何人出事。 “一尘,你放心,寂言无邪和青城会没事。”穆流汐自远处收回目光,雨丝染黑了秀发如缕,一片晶莹。 便在此时,眼前西玄军中忽有一队人马杀出,直奔雁凉,其后有些西玄骑兵衔尾急追。马上有两人回身出箭,西玄军中顿时便有数人中箭,纷纷落马。 程一尘见状喝道:“是寂言!还有古姑娘和无邪青城他们!” 穆流汐上前数步:“弓箭掩护!” 随着夏寂言等人越来越近清平城,待到一定射程之内,程一尘一声令下,城头万箭齐发,劲矢如雨,西玄追兵本身就少,亦被这密集的箭势阻得一滞。 此刻早有数条绳索急速坠下城外,夏寂言趁此空隙弃马登城。但随后数十名战士却不约而同反身杀入敌阵,以血肉之躯拼死阻下追兵。 眼前如此良机,西玄其会轻易放弃,一面紧追不舍,一面调集弓箭手,一时间流箭纷飞,劲袭城头,直取众人要害。 夏寂言身如飘羽,半空借力,手中长剑化做一个密不透风的光盾,敌军冷箭被剑气纷纷激落,难近其身。 古清颜与上官无邪顾青城紧随左右,施展身法挡避箭雨,几个起落便已接近城头。 四周利箭疾似飞星,忽听异响大作,一箭飞来,箭上劲道非凡,迥异寻常箭矢。夏寂言手中暴起一团光雨,剑锋斜掠,挡飞此箭,手臂竟觉一阵微麻。一箭过后,劲矢接连而来,箭箭不离他们几人周身。射箭之人似是认准他们,必要取其性命。 易放天听得风声便知不妙,认出是布那末帐下第一勇士多措。此人武艺箭术都十分厉害,平时即便是他也轻易不去招惹。 几人之中当属古清颜轻功最佳,一道黑影疾如轻烟,率先落上城头,反身便帮身边士兵拽拉绳索,谁知方一入手,原本紧绷的绳索猛地一松,竟被多措当中射断。 古清颜不能控制地大退了几步,震惊之下匆忙扑回城头,只见顾青城身形急坠,城外潮水般的敌兵涌近,已见刀光凛冽。此时夏寂言与易放天同时一松手,下坠之势直追顾青城。 夏寂言与顾青城相隔最近,长剑横空到处,顾青城凌身一转,点上剑尖,身子陡然拔起。 就这稍纵即逝的空隙,半空中乱箭逼身,已近眼前。 易放天单手牵着绳索迅速荡起,刀光急闪,将射向夏寂言的长箭多数挡下,但那最为凌厉的一箭破空而至,带出急风般的尖啸,直奔夏寂言心口,却已避无可避。 众人看得分明,穆流汐只觉浑身血液瞬间被抽空,眼前天旋地转:“寂言!” 千钧一发之际,顾青城原本上掠的身形忽然急速翻落,半空顺势而下,便已挡在夏寂言身前。一箭透胸,鲜血飞溅满襟。 夏寂言厉喝一声:“青城!”接住顾青城下坠的身子同时,人已翻上城头。 易放天等陆续落地,穆流汐顾不得其他,扑上前来察看顾青城伤势,一见之下,心神透凉。夏寂言抱着顾青城半靠在怀中,急道:“怎么样?” 触手处鲜血横流,穆流汐手指不能抑制地颤抖,几乎答不出话来。长箭穿胸而过,正在要害。顾青城唇角不断呛出血来,呼吸急促,战甲之上是艳烈的血,一丝温热也无,冷冷淌了一地。 穆流汐反手一把撕裂衣襟,压着顾青城的伤口抬头四处寻找,什么也没有,她所知的器械、药剂,一无所有!不是不能救,她知道该怎么救,却偏偏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青城的血漫过手掌,染透衣衫,在城头急雨洗过的青石之上蜿蜒而下,仿佛带走了鲜活的生命,消失在黑冷的夜中。 那箭横在眼前,只要一动便致命。穆流汐跪在夏寂言身旁,不停地将手边唯一能找到的伤药敷在伤口四周。顾青城一阵猛烈的咳嗽,勉力抬手制止了她,艰难说道:“别……费劲了……”穆流汐死咬着嘴唇摇头,泪水瞬间急如雨下,噼哩啪啦落在顾青城的手上。 顾青城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竟轻轻一笑:“流汐……别哭……战中主帅……主帅不能有失,我不能……让……让寂言出事……” 穆流汐心中痛如刀绞:“青城你不要说话,我想办法……” 夜天凌手掌贴在顾青城背心,将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护住他的心脉。顾青城似是振作了一下,他脸上始终带着英气俊朗的淡笑,抬头看向夏寂言:“你我兄弟一场,我不曾见你醉过……” 夏寂言双目赤红,点头表示他知道,却只觉输入的真气如泥牛入海,而顾青城的呼吸越来越弱。他哑声道:“别说话……” 顾青城果然不再说话,笑着闭上眼睛,身侧的手却缓缓垂下。 穆流汐再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一丝生机,失声哭道:“青城!我会有办法的……你别睡过去!” 然而顾青城再也没有回答她。 夏寂言紧紧将顾青城护在臂弯,许久一言不发,忽然间仰天长声悲啸,震彻云霄。黑如深渊的原野上此时响起惊天动地的喊杀声,漫山遍野风雨,天边似有一道滚滚的乌云掩向西玄大军,战火猎猎,席卷大地,冷雨潇潇。 山野叠翠,绿林枝头阳光透亮如水,湛蓝的天空划过云影淡淡,潇洒如男儿清澈的笑。 清风已无痕。 清平城白幡如海,一夜冷雨成冰,不多时便纷纷扬扬落雪满天。飞雪静谧,飘落人间,原野上连绵数十里的硝烟战火,血流成河,都被这悄然降临的白雪无声覆盖。广袤大地白茫茫一片,静悄悄,连风声也无,只是无穷无尽的白,宁静而祥和。 默默无声的雪帘,长垂于天地。 穆流汐轻轻迈入雪中,漠然望着遍布城中的白幡,苍白的容颜似比这雪色更淡。 一战全胜,布那末被夏寂言亲自斩杀,西玄大军溃散……这一切似乎都是匆匆一梦,空惹啼笑。眼前挥之不去浓稠的血的感觉,纠缠凝滞在胸间,她缓缓抬手压上心口,仰头任冷雪落了满身。 弹指间,今非昨,人空去,血如花。 眼前再也不会有人回头一笑,连万里阳光都压下,空茫处,只见雪影连天。 痛如毒蛇,噬人骨髓,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抵挡,当厚重的棺木要把顾青城的笑容永远遮挡在黑暗中时,她觉得只要那棺盖不落,顾青城便不会离开,一切就都是假的。只是恶梦,梦总会醒,只要棺盖不落,顾青城还在。 不知是谁将她带离了灵堂,无尽的昏暗淹来,那一瞬间,是深无边际的哀伤。醒来这一望无际的白,琼枝瑶林,美奂绝伦,然而有什么东西永远失去了,再也寻不回来。轻雪散落肩头,穆流汐站了许久,慢慢向前走去,到了离灵堂不远的地方,却终究还是停下脚步。眼前的景象似已模糊一片,她黯然垂眸,驻足不前。 薄薄急风掠过眼前平旷的空地,雪光刺目,逼的眼中酸楚夺眶而出。 一行清泪,零落辛酸,穆流汐孑然独立于连绵不绝的雪幕之中,乱风吹的发巾轻舞,白衣寂寥。 两只青鸟自枝头振翅飞起,惊落碎雪片片,遥遥而去,相携投入茫茫雪林中。不期然身后有人轻咳一声,卿尘抬手拭过微湿的脸庞,转身看去。 夏寂言一身黑衣正站在身后看着她,眼中是满满的疼惜,“汐儿,明日,我们便回朝,把青城也带回去。” 穆流汐听到这句话泪水又自眼眶流出,“寂言……” 夏寂言伸手将穆流汐拥入怀中,“汐儿,是我没能保护好我身边的每个人,我的兄弟,我的爱人,我都……” “不,寂言,这不怪你。”穆流汐推开他,“是那个人。” “不错。”易放天突然自一旁走了出来,“多措如今带着残余部队已经逃走,若我所想不错,三日之内,他会联系西玄的王爷布卡达。” 夏寂言眉峰一皱,“你如此肯定?” “布卡达早就想将他父亲赶下王位,如今布那末已死,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易放天严肃说道,“若你信的过我,给我三万兵力,一日时间,我能打败他。” “哦?”夏寂言轩眉略扬:“三万兵力,一日时间?” 易放天道:“我曾以西玄右将军的身份驻守青阳城,云图有人在城中。” 夏寂言点了点头:“我怎也未想到,云图王族居然一脉尚存,而且是在西玄军中。” 易放天神色漠然:“不说这些,如今布那末已死,恐怕你们大羽宫中也会生变,若信的过我,明日你们便安心回去,若信不过,那便派人回去。” “我夏寂言,用人不疑。”俊秀的身姿高大挺拔。 第六十六章 丛菊两开他日泪 “不愧是怀远上将军!”易放天长身而起,说道:“将军,我有个不情之请。” “说。” “破城之后,请殿下将城中所有的西玄人交给我处置。”易放天语中的狠辣,令这原本平静的室内阖然一冷。 “恩。”夏寂言毫不在意地应了声,看着连绵不断簌簌而下的雪,“你可以一个不留。” “一言为定!” 夏寂言不急不缓转身:“你还想要什么?” 雪落无声,夏寂言的目光亦平定,他仿佛只看着对方眼睛,却叫人觉得浑身上下无一不在他眼中,清冷后是无从捉摸的深邃。相互间的试探,如一道无形之刃,锋芒于暗处,微亮。 终于还是易放天开了口:“西玄、塞外本是云图国的领土。” 夏寂言点头,目光仍旧锁定易放天:“云图不过是大羽境内一族。” 易放天霍地抬眼,似有话到了唇边,又硬生生压回。夜天凌看在眼中,声色不动。 穆流汐的忠告在此时翻上易放天心头,他略一思量,说道:“我要一个保证。” 夏寂言道:“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易放天道:“凭此时我能令将军攻城略地事半功倍,凭我帮助你将那位彻底打败,亦凭此后并州以北长治久安。” 夏寂言扫过他眼底,一停:“你的条件。” 易放天道:“云图绝不会臣服外族,但却可以臣服凰女。我的条件很简单,只要凰女能入主大正宫,云图一族便是大羽的臣民。” 穆流汐蓦地抬眼,扬扬洒洒的雪花落在脸上,“我无意于这天下,但是却有一人可以,我的四哥。现今大羽太子夜离。” 易放天紧紧盯着她,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冷月半洒,入夜的清平城静然,人马安寂。 风过中庭,茫茫白净的雪地中,穆流汐低头缓步而行,一行足印蜿蜒残留,身影暗长。 推门而入,她将风帽抬手拨下,上官无邪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几簇灯焰之下他看上去脸色极苍白,却衬得那丹凤眼线墨玉般斜挑入鬓,灯影深浅,将他俊雅的面容勾勒得分明。 听到有人进来,他未有丝毫动作,似乎连看也不想去看,始终半阖双目。穆流汐走上前去,将两个小瓷瓶放在案前:“无邪,大瓶外敷,小瓶内服,忌怒、忌寒、尤忌劳心。”瓷瓶无意碰撞,一丝极轻的响声,落于耳中。上官无邪仍未睁开眼睛,眉间淡淡掠过一丝轻痕。 “无邪,你今日一天没有吃饭了。”穆流汐看着闭眼的上官无邪皱着眉头说道。 上官无邪听到穆流汐讲话,腾的坐了起来,“你知道吗,我总以为青城就在我的身边,还像当初一样,端着酒杯就进来问我喝不喝酒,或是严肃的告诉我莫要大意,可是流汐,他就这样走了,我……” 穆流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清冽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若是你想着青城,便振作起来,明日,送他回去。”夏寂言站在穆流汐身后,亦定定的看着上官无邪。 “无邪,这是青城的酒。”程一尘手中拿着琉璃瓶,递给了上官无邪。 “寂言,一尘,放心我。” 几人不再说话,上官无邪与顾青城自幼便是相识,校场七年,更是有了极其深厚的感情,如今顾青城的离去,对他的打击着实之大。 程一尘不想多留,转身走了出去。走到中庭,迎面有侍卫带着个人匆忙上前:“将军,皇都八百里急报!” 程一尘见是急报,不敢怠慢,再看信使的服饰竟是来自宫中,彼此招呼一声,即刻代为通报。信使入内奉上急报,穆流汐见八百里加急用的白书传报,心中隐隐不安,却见夏寂言拆开一看,神情遽变,竟猛地站了起来。 很少见他如此失态,穆流汐着实吃了一惊,忙问道:“寂言?”如雪的薄纸自夜天凌手中滑落,她低头只看到四个字——青帝病危。 细雨霏霏铺天盖地,风一过,斜引廊前,纷纷扬扬沾了满襟。 远望出去,平衢隐隐,杳无人踪,千里烟波沉沉,轻舟独横。 夜皓立在行驿之前,看向风平水静的渡口,绵绵密密的小雨已飘了几天,几株粉玉轻盈的白梅经了雨,点点零落,逐水东流,江边经历了多年风雨的的木栈之上亦缀了片片落樱,素白的一片,恰如皇都合城举哀的清冷。 寒雨细扬,眼见是要停了。他无声的叹了口气,不知他们回来会做如何打算。天家这无底的深潭,处处透着噬人的漩涡,他自里面挣扎这么多年,是经了彻骨的痛,舍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便如此也还是常常不得安宁。这条路是难见尽头的,若没有冷硬如铁的心志,那便是一片令人绝望与疯狂的死域。 “殿下。”侍卫的声音打断了夜皓的沉思,“公主与驸马的船驾已经到了。” 雨势已收,天空中阴云蒙蒙,缓缓随风而动,江水滔滔,不时拍岸。两层高的座舟在其他小船中显得格外醒目,夏寂言正回身亲自扶了穆流汐下船,轻风飒飒中,一身白衫修挺俊冷。 “汐儿,寂言!”夏寂言转身,携了穆流汐上前见过皇兄,夜皓抬手虚扶了一下:“原以为你们上午便该到了,路上可好?” 夏寂言道:“有劳皇兄惦念,一路顺利,只是流汐辛苦些。” 穆流汐身上搭着件云色披风,容颜清瘦,乌鬓斜挽,唯一一件水色玉笄衬在发间,周身素淡。她安静地立在夏寂言身边,闻言淡淡一笑,“五哥。” “汐儿,这些日子,苦了你。”夜皓眼中是满满的疼惜。 穆流汐摇摇头,“五哥,皇上他究竟怎么了?” 夜皓闻言一愣,随即摇了摇头,“汐儿,回去你便知道了。” 苍穹低沉,乌云细密,金瓦连绵的致远殿似是隐在轻雾蒙蒙的阴霾中,寂静而庄穆。所有的内侍宫娥都被遣退,越发显得这宫殿庭院静悄悄无声。朱栏撑着飞檐,孤单地伸向灰蒙蒙的天,汉白玉的石阶飞云雕花,被雨水冲洗得分外白亮,看过去,略微有些刺目。 三人站在殿门口,踌躇不前,夜离正走了出来。 “汐儿,寂言,你们回来了。”夜离一脸疲倦的神色。 “四哥,到底发生了什么!”穆流汐问道。 “汐儿,去看看吧。”夜离同样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缓缓走了进去,内殿中各种药的味道混合着,床前站立的桐妃娘娘一脸憔悴,见到几人,眼泪不住的流了下来。 穆流汐向**看去,心中一凛,青帝面色发青,死灰色沉寂,也许真的是不能长留了。 “娘娘……”穆流汐张了张嘴,却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汐儿,皇上他……”桐妃娘娘刚刚开口,眼泪再次流了出来。 穆流汐紧皱着眉头,“你们就不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出去一个月,回来就变成了如此样子?四哥,你倒是说啊。” “汐儿,七王爷夜北,三日之前逼宫。”夜离摇了摇头,看着穆流汐说道。 三日前的晚上,夜色寂寥。青帝刚刚准备入睡,一阵响动便在致远殿门口响起。 “何人在外?”林安在外殿喊道。 “儿臣夜北求见。”声音沉稳,没有任何异样。 青帝听见低声说道,“林安,让他进来吧。” 夜北步履沉稳,缓缓迈进了内殿。神色清冷,看不出曾经的所谓任何呆傻的痕迹。 “儿臣,夜北参见父皇。” “恩,起来吧。”青帝看着这个孩子,没有说什么,“这么晚了,你可有事?” “儿臣当然有事。”夜北冷着声音说道。 青帝自然不以为然,点了点头,“你说吧。” “儿臣知道父皇并不喜欢我,但是儿臣不得不说,如今夜轩已死,夜离立为太子,不知父皇把我置于何地。”夜北嘴角抽出一丝冷笑。 “你说什么?”青帝有些震惊,却仍旧平静的说道。 “儿臣虽曾经痴傻过,但是如今早已痊愈,况且儿臣以为,夜离并不适合入主大正宫,那个所谓的凰女,不过是个乡野村姑,更是难当此任。”夜北抬头看着青帝,目光冷沉。 “你说什么?”青帝听出了夜北话中的含义,厉声问道。 “我说,我想要这大正宫。”夜北站了起来,看着青帝。 青帝随手掷出了什么东西,“你想造反?”话音落地,他身子摇摇欲坠,脸色青白如死,突然猛地一晃,便往后倒去。 林安刚刚将夜离找来,便看到此种场景,疾步抢上前去将他扶住,大叫道:“皇上!” 青帝张了张嘴,却什么也再说不出来,只睁眼瞪视着上方精雕细琢的朱梁画栋,嘴角居然一分分强牵出僵硬的笑容。不知来自何处的风穿入大殿,扬起帷幕深深。 没有人知道他看到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在这一刻,他究竟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审视着这座宏伟雄壮的大正宫,在这座他耗尽一生心血的宫殿中,他是否得到了真正想要的一切…… 第六十七章 碧海青天夜夜心 夜北,这个突然之间就出现了的敌人,让他们想不到,也无法预想。 青帝病危后,夜离便将夜北囚禁了起来,穆流汐与长孙清逸一同为青帝诊治,半月后,青帝睁开了眼睛,但却再也无法像曾经一样精神烁烁,朝中的大多数事务也已经在穆流汐的授意下全权交由夜离处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天下最终的去向。曾经嚣张一时的宫勋,一再上书要求告老还乡,夜离却留中不发,不知为何。 天空缓缓地积起了乌云,越发厚重越发低沉,看样子很快便会有一场雪降临大地。四周倒不像之前那样寒冷,只是依旧少不了沉暗之气,凝滞在大正宫上方久久不散。 穆流汐慵然合上眼睛,心里却并不平静,都在料想之中,终究是人人到了这一步。青帝疾遽昏迷,虽经医治救醒过来,却也口不能言,神志昏聩。英雄末路,岁月迟暮。昔日英明神武的君主,眼下只是一个等待死亡的老人,江山天下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一缕梢滑过指间,穆流汐眉心下意识地掠过一丝微痕。她并不担心夜离会在任何对决中失利,只是眼前内乱将起,自相残杀的局面,着实让人无法谈笑以对。塞北烽烟初熄,已经有多少战士葬送在这战乱之中,生命的价值,究竟几何?他们为谁而战?谁又能无愧于他们的流血与牺牲?战争,大概终究还是不适合女人。 穆流汐摇摇头,她知道,今日的大正宫中定然不会安宁。 穆流汐自嘲般一笑,当初她选择了在这里,选择了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意味着放弃了风平浪静,仁慈与安宁是对敌人的怜悯,亦是对自己的利刃。 夏寂言站在他的身后,静静的看着,良久开口:“流汐,马上就要去大正宫了。” 穆流汐点点头,“寂言,这次,只能胜不能败。” 轻轻洒洒的小雪,装点了肃穆庄严的帝宫,又是一年开始。旋转飘飞的轻雪落到大正宫的地面上,未及积下便化作了雪水,暖融融的地气一呵,四处落得兰露点点,芬芳清冽。 大正宫中,紫袍绯服黑压压的跪了一地。青帝病重,谁都知道今日定会产生新帝,便再有不耐也都藏在胸中。 夜离站在曾经青帝站的那个位置俯瞰群臣,清冷的面色是教人琢磨不透的淡然。环视四周,忽而说道,“皇上病重,恐不久于人世,今日,本太子想听一听关于这皇位,众位爱卿的想法。” 台下众臣有些**,开始了小声的议论。 “臣以为,”四品典仪赵文忠出列说道,“太子自去年年初便协助皇上处理国家大事,因此,太子您应当此重任。” 夜离笑了笑,“赵大人这话可是说错了,莫要说我帮助父皇一事,单单身份,便不如幽兰长公主,我大羽的律例想必众位都一清二楚吧。” 群臣又开始**起来,良久,夏侯突然出列,“太子殿下,臣有话说。” 夜离见夏侯一脸凝重,点了点头,“不知侯爷有什么要说,还请说吧。” 夏侯看了看身后的人,定声说道:“幽兰长公主虽为宸帝生女,按照律例臣也需参拜,但如今长公主已与寂言成亲,便是我夏家的人,臣以为,流汐不适合登基。” “侯爷所言极是。” 清澈的女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穆流汐与夏寂言便在此时走进了大正宫。 “我虽是凰女,却长久处于民间,对于宫中礼数不甚了解,况且,我一向散漫惯了,这一点太子殿下您也清楚,所以,若我说,这皇位,太子殿下,便由你来坐,是在合适不过的了。”穆流汐眉目带笑的看着夜离,“太子夜离接旨。” 夜离听声即刻跪下,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只有穆流汐一人站着。 只见她展开明黄色的圣旨朗声读到:“朕闻生死者物之大归,修短者人之常分,圣人达理,古无所逃。朕以寡德,祗承天命,励精理道,勤劳邦国,夙夜惟寅,罔敢自逸。焦劳成疾,弥国不廖,言念亲贤,可付国事。太子夜离天钟睿哲,神授莫奇,仁孝厚德,深肖朕躬。朕之知子,无愧天下,必能嗣膺大业。中外庶僚,亦悉心辅翼,将相协力,共佐乃君……” 夜离听罢摇摇头“也罢,儿臣领旨。” 夏寂言见此情状,先行下跪,“臣,夏寂言参见新帝。” 随后,大正宫所有人开始高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武二十八年初春,太子夜离昭告天下,即天子位,称武帝,立九幽王玄冥之妹白芷为贵妃,改元成武。 夜离登基之后,连连降旨:五王爷夜皓晋封皓亲王;怀远上将军夏寂言晋封怀远侯;程一尘晋封怀远上将军;上官无邪晋封左丞相;九幽王玄冥晋封九幽侯;已故护国将军顾青城追封护国侯;前左丞相共勋赐千两纹银,批准其告老还乡;安然堂主长孙清逸封神医圣手名号;七王爷夜北革除王爷位,由皇宗司负责囚禁,其母凉嫔毒酒赐死,其余眷属尽数分配泸州,永不赦归。 月华渐远,夜离独自站在龙阶尽头,举目远望。东方天边骤然大亮,一颗天星当空跃起,那不可一世的光芒万丈夺目,凌照九天。 天幕之上众星失色,月影苍白,纷纷在这绝冷的光芒下黯然。 宁然堂中,夏寂言刚刚接到夜离给他的消息,紧皱着眉头。 穆流汐刚刚自夏夫人那里回来,看到夏寂言的表情有些不解,“怎么了寂言?” 夏寂言转身笑笑,“没什么,只是云图对突厥开战了。” 成武朝以前,北方一带的大片领土都是由西玄控制,大羽与西玄交战之后,突厥趁机北扩,夺取领地,云图取代了西玄之后,双方一直对峙。 五日之前,易放天借事主动挑起争端,亲引三万铁骑,以快袭战术突袭突厥军队。突厥大王万硕也非平庸之辈,即刻引兵北上,在赤漯河一带短兵相接。 成武初年四月,草长莺飞,武帝夜离在大正宫中命九幽侯玄冥,怀远上将军程一尘率轻骑二十万兵分两路进击突厥。 四月末,玄冥所率左路军在大路川击败突厥军队,曾被突厥吞并的吐谷浑一带重归大羽。与此同时,易放天调集云图骑兵,挥军猛攻,突厥两面遇敌,战事吃紧。 万硕审时度势,欲与大羽暂时修好,以缓和局势。夜离面告使臣,命突厥退出平壤、浩昌等一直在他们控制之下的西域诸国,万硕拒绝。 夜离态度强硬,当即驱逐来使。十日之后云图攻陷平壤国都城,尽歼城中突厥军队。平壤国国君被驱逐出境,流亡突厥,继位的新国君对大羽俯首称臣。 战报如雪,一日数封飞报皇都。大正宫致远殿灯火长明,昼夜不歇。 突厥在万硕多年苦心经营之下,国力强盛,骑兵勇猛,不乏与大羽对抗的资本。连月以来,战事时有反复,朝中大臣很快分成主战与主和两派。 夜离心志坚毅,一旦决定彻底遏制突厥势力,毫不动摇。朝中主战一派正是以他为。 这次对战突厥夏寂言不曾亲临战场,但运筹帷幄,仍是以往用兵果决之风格。因有夜离支持,排除朝中反对意见后,逐步稳定战局,继而动大军,配合易放天连战快攻。 六月初,他与易放天设诱敌之计,假作双方失和,故意放归突厥俘虏,引诱万硕进攻掖城。 万硕果然中计,十万大军在鸣沙海被团团围困,几乎全军覆没。 大羽、云图两军乘胜追击,五战皆胜,万硕亦在战中被易放天所伤。 之后大羽大军一鼓作气,接连收回西域数镇,易放天则率领云图铁骑驰战千里,直接攻入突厥境内。 捷报传来,举朝上下争相庆贺,战局已然明朗。 万硕遭此大败,难以为继,终于意识到云图和突厥情况不同,想要对抗他们,就绝不能与大羽失和,于是再次遣使向武帝请求息战。 突厥使臣到了皇都,一说此事,大部分臣子都出班力主受和,武帝此次终于降旨接受。突厥对大羽称臣、纳贡,退出西域,承认大羽对西域的绝对统治。 同年七月,三方正式退兵,各遣使节至燕淑关,立和盟碑,歃血而誓,结大和盟约,旧恨消泯,更续新好。 此次大羽平定边陲,国威远扬,四方番国皆遣使来贺,各国使臣云集天都,觐见朝拜。 武帝降诏,册封易放天为云图国王,册封万硕为归义王。 八月仲秋,九幽侯玄冥,怀远将军程一尘班师回朝,赐宴大正宫澄明殿,举朝同庆。 澄明殿,殿高九丈,琼阶铺玉,层檐入云,筑于太宵湖中摇光台上,四面云波浩渺,霞雾缥绕,二十四道玲珑浮玉桥贯通临岸,另有复道飞阁相连各处宫殿。远远望去,宫女们环鬓轻衣,绰约而行,凌波微步,丝竹缥缈,恍如瑶池仙宫。 安定突厥,战事大捷,这让朝中少壮之派扬眉吐气。此次凯旋,随征诸将各晋封赏。 第六十八章 秋凉画月风微醺 此后一年,天下平和,百姓安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夏侯府倒是有了件喜事,穆流汐在夏寂言的精心照料下已经平安的生下了他们唯一的孩子,夏铭宸。 九月的风夹带着些许的微凉,平湖秋波三十里,一天秋月似水,一湖碎波如星。 夏侯府后院中的未名湖前,月影淡淡印着,遥遥看去,美丽而飘渺。湖心亭中,有人相对望月,手中的清酒香气飘散,几人看起来一身闲疏。 几人相对饮酒,清酒入喉,通往湖心亭的栈道之上款款走出个女子,那女子走到亭中,伸手一抢,夏寂言手中的酒壶便被她抢到了手里。 “说好的你们今日只是小酌,你瞧瞧你们几个喝了多少,四哥,你看看你哪还有一国之君的样子,再喝下去小心白芷跟你吵架。”穆流汐摇摇头说道,“还有五哥,你笑什么笑,上官无邪!你是不是想让芊芊还继续来我这里住啊。好了,程一尘,你别以为你没事,璇儿可是还没有答应要嫁给你呢。” 夏季言笑笑,“好啦,汐儿,我们不喝啦。” “你们倒是看看啊,我这个妹妹啊,成了母亲之后是越来越唠叨了。”夜离眼带笑意的看着穆流汐,目光中是深深地宠溺。 “四哥!”穆流汐嗔怪着叫道。 “汐儿,四哥说的对啊。”夜皓点点头道,“你看看你现在可不就是比以前唠叨了嘛,还不许说吗?” “好啊,五哥,连你也取笑我。”穆流汐拿着装满清酒的壶就要向着夜皓砸去,一旁的上官无邪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 “流汐不要生气嘛,我们好久没有在一起如此的喝过酒了,上一次喝酒的时候,青城他......” 原本热闹的湖心亭突然没了声音。 “无邪,”程一尘叫道,“青城也希望我们都能幸福。” “今日小聚,就不要说伤心事了。”夜离摇摇头说道,“来来来,继续喝。” “四哥!”穆流汐怒目而视,“你还要喝?” 夜离扭头看着瞪大双眼的穆流汐,摇了摇头,只好缴械投降,“好好好,不喝了不喝了,不过汐儿,这一年多,我们都没有听过你再弹琴了,今日,弹一曲吧。” 穆流汐一愣,的确,自从有了身孕便再也没有动过那张绿绮了,点了点头,“好,我们去宁然堂吧。” 几人相看,同时点了点头。 宁然堂中,小小的夏铭宸已经熟睡,夏寂言看着他眼中充满了爱意。众人进了屋都没有说话,穆流汐径直坐在了绿绮琴前,“云梅,把铭宸带到母亲那里。” 云梅低头称是,自夏寂言手中接过了夏铭宸,轻轻的抱在怀里,缓缓走出了房间。 见云梅走远,穆流汐拨动几下丝弦,抬头看向窗外,月色如水,缓缓理韵,一声悠扬的琴音应手而起。 曲调低缓,沉远平旷,她弄弦随意低唱:“数尽江湖千万峰,无极浩瀚吾心胸,走遍中原到南疆,看我大翼展雄风。魔道崎岖路难通,明日青山又几重,人生运命各不同,但求屹立天地中……”平川策马,天高地广,如吟如诉渐渐铺展。 忽而,原本平缓广阔的弦下隐隐生出金戈剑影,气势逼人:“势似奔雷,威震山河动,剑如白虹,出鞘追元凶……” 霸气正浓,却化做绕指丝柔,随着她清缓的嗓音透出深情无限:“也有情深处,何必相约再相逢,自古英雄多寂寞,将相本无种……” 柔情过后,风起云涌,琴音再变,豪情随歌而起:“好男儿莫错过青春,看风云再变,彩云飞扬!” 曲终弦收,余音袅袅,轻绕在窗前浅浅的月色中,浮沉微动,悠悠散去。 “好久不曾听到如此气魄的琴曲了。”夜离拍了拍手,“汐儿,一年没有抚琴,你的技艺仍旧娴熟啊。” “四哥你真会说笑,你两年不上战场,难道你的一身武艺就忘光了?”穆流汐笑笑说道。 随着穆流汐的话落,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在这里,没有皇上,臣子,有的只是一家兄弟,满屋的深情。 “时间不早了,今日也终于听到了流汐的琴声,大家都先回去吧,不要误了明日的早朝。”夜离淡淡笑道。 听到夜离这样说,上官无邪与程一尘点点头,“那我们便先走了。不打扰流汐与寂言休息了。” 夏寂言笑着摆了摆手,“你们慢走,我们就不送了。” 程一尘哈哈一笑,“又不是不认识路,要你们送做什么。早些休息,明天再见了。我们就先走了。无邪。” 上官无邪同样一笑,与程一尘肩并肩走了出去。 屋中瞬间变得静谧,夜皓看着窗外如水的月光,轻轻说道,“汐儿,很久没有进宫看过皇后娘娘了吧。” 穆流汐笑意一僵,“是啊,五哥,半年多了,自从有了铭宸后还没有进宫去看过母后呢。” “有空就去看看吧,不要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时候后悔。”夜离望了望外面的明月,叹息着说道。 穆流汐知道夜皓定然是在担心太上皇的安危,“四哥,你不要太担心,长孙每日都进宫为太上皇诊治,肯定会没事的。” 夜皓拍了拍穆流汐的头,“我没事,汐儿。只是觉得这一年来父皇他越来越苍老,甚至于有些不认识我们了。” 穆流汐垂眸,不再说话,的确,现在的太上皇丝毫没有当初的意气风发,真真的像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只能巴巴的等待着死亡。 “好了,四哥五哥,汐儿,你们不要再说这些了,”夏寂言见两人陷入沉默开口说道,“虽然太上皇现在精神不好,但是长孙医术精湛,你们都不要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穆流汐点了点头,“是啊,一切都会好起来。” 夜皓沉沉的叹了一口气,“恩,天色不早了,四哥,我们也回去吧。” “恩,我们走吧。汐儿,寂言,好好休息吧。”夜离点了点头,转身与夜皓一起融入了深深地夜色之中。 夏寂言拥着穆流汐回房,一夜安枕。 转眼又是一年,春已去,秋风远,望过了尘世风云,看不尽万众苍生,泛舟停棹,偷得浮生半日闲。 船舷之侧,夏寂言闲闲倚在那里,手中玩着一支白玉笛,青袍广袖随风飘扬,双目半合,神情惬意。穆流汐坐在他身边,白衣如云,铅华不染,纤指弄弦,清音自正吟琴上流泻,婉转在她指尖,游荡在云波之上。 只是漫无目的地抚琴,只为与他泛舟一游。今日随兴而至,不知去哪里游玩,便在未名湖上泛舟,夏寂言温柔的看着穆流汐,她独自抚琴,遥望那秋色清远的湖面,思绪悠然。 点点曲音,轻渺淡远。夏寂言原本静静听着,忽而薄唇一扬,回眸相望,修长的手指抚上玉笛,清澈的笛音飘然逍遥,携那云影天光,顿时和入了琴声之中。 秋水潇然云波远,龙翔凤舞入九天。 七弦如丝,玉洁冰清,白玉修然,明澈洒脱。穆流汐笑看他一眼,扬手轻拂,琴音飘摇而起。 沧海笑,滔滔两岸潮,浮尘随浪记今朝; 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 江山笑,烟雨遥,涛浪尽红尘俗事知多少; 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琴声飘逸,清风去,淡看烟雨苍茫。箫音旷远,波潮起,笑对沧海浮沉。 一曲沧海笑,那笛音与琴声流转合奏,如为一体,不在指尖,不在唇边,仿佛只在心间。心有灵犀,比翼相顾,共看人间逍遥,且听潮起潮落。相携相伴,红尘万丈落尽,笑傲此生,海阔天空。 正当两人沉浸在优美的笛声琴声之中时,夏威气喘吁吁的跑到了未名湖畔,“侯爷侯爷,东海出事了!” 夏寂言闻言皱眉,抬头,“汐儿,我进宫去看看。” “恩。”穆流汐点点头。 致远殿一片嘈杂,众人见夏寂言进来,都像是看到了希望,夏寂言也不多说什么,径直跪在夜里面前,“臣,请战。” 玄冥在一旁皱眉,“皇上,让我去吧。” 夜离同样头疼,“你们就无需在争,朕命你们二人尽早收复东海。” “臣,领旨。” 夏寂言怀揣着心事回到了侯府,穆流汐早早就已经哄了夏铭宸睡了,就等着夏寂言的回来。 “汐儿,”夏寂言柔声叫道,“两日后,我与玄冥要出战东海。” “你说什么?寂言,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穆流汐有些对夏寂言的自作主张有些恼火。 “放心,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你就在家照顾好铭宸等着你夫君凯旋就行了,安心。”夏寂言一脸宠溺的看着穆流汐,他不知道生死决别,他都没有再见过她最后一面。 “可是寂言......”穆流汐还想在说什么,夏寂言却抱紧了她。 “汐儿,不要担心我,乖,我爱你。” 夜色正好,只是,再不能和你游湖泛舟,两两相望,世界如此之大,你却再不在我的身边,广袤天地,你留我一人,我又该何去何从。 第六十九章 春雨落尽百花残 《大羽史记》,卷十七。 成武三年秋,东海战事起。怀远侯夏寂言请战,武帝准。 冬,太上皇因病逝世,举国哀悼。 成武四年春,东海战事平息,怀远侯夏寂言因战牺牲,消息传至炀城,怀远侯之妻幽兰公主穆流汐当场昏厥,帝怒,闻之大悲。 九幽侯玄冥亦悲痛万分,在夏侯府长跪不起,自称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夏寂言。 春雨绵软,穆流汐站在窗前呆呆的看着雨丝飘落,这是夏寂言离开的第二天。 绿绮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玄冥在门前踌躇的没有迈进门去。 梨花楠木的桌上,摊着刚刚写过的一张纸: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 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后来茶烟尚绿,人影茫茫。 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后来长亭远望,夜色微凉。 你说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享;后来烟笼柳暗,湖心水动影无双。 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后来渔舟晚唱,烟雨彷徨。 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后来云遮薄月,清露如霜。 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后来风卷孤松,雾漫山冈。 你说红,袖佯嗔,秋波流转思张敞;后来黛眉长敛,春色飘零别阮郎。 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后来玉殒琼碎,疏影横窗。 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后来红尘紫陌,雪落太行。 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后来君居淄古,妾家河阳。 你说玉楼朱颜,飞月流觞迎客棹;后来幽谷居士,枕琴听雨卧禅房。 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后来章台游冶,系马垂杨。 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后来荼靡开至,青苔满墙。 你说天地玄黄,风月琳琅;后来月斜江上,云淡天长。 你说蒹葭苍苍,浅画眉妆。后来长天飞雁,木叶画堂。 你说长阶清婉,并倚幽篁。后来孤舟冷渡,烟雨微凉。 你说琵琶锦瑟,一梦高唐。后来空几茶冷,残梦深藏。 你说惠而好我,巴山夜雨当共剪。后来重门深锁,倚荷凝泪看鸳鸯。 你说月上南楼,花影高墙。后来萧萧荆楚,白露青霜。 你说挑灯夜读,红,袖,添,香。后来花开彼岸,枉自彷徨。 你说寒庐煮酒,雪落梅章。后来君在沧海,我在潇,湘。 你说伊人窈窕,寤寐思之费思量后来,一寸相思来西风驿路,系马白杨。 你说流苏缱绻,疏影昏黄。后来桃花依旧,逝水汤汤。 你说与子偕老,隐匿八荒。后来浮云易老,陌路沧桑。 你说并蒂莲开,喁喁,化作十万秋水长。 你说斜阳缓缓,可归故乡。后私语连袂赏。后来敛眉顾影,秋院梧桐冷玉床。 你说东篱菊下,浮动暗香。后来竹楼独饮,泪湿青裳。 你说木樨花落,信马由缰。后来风住花尽,眉目添伤。 你说临风置酒,角徵清商,后来小径青苔,雨打海棠。 你说零落软红,不了三生思卿债。后来天涯别过,疏枝瘦影漫横塘。 “流汐,”玄冥在外面站了半晌,终于走进了门,他的身上已经沾染了春雨,“你不要这样。” 穆流汐听到声音转身,虚弱一笑,“我没事啊,寂言说让我等着他凯旋,他说要带我和铭宸去游湖泛舟,他还说......” “流汐,别说了,寂言他已经走了,你接受现实吧。”玄冥声音沙哑,他伸手拉过穆流汐,眼中是深深的疼惜。这是他深爱的女人啊,如今却这般憔悴,“流汐,对不起,你怪我吧,应该死的人是我,是寂言为了救我才......” 穆流汐笑了笑,“他不会离开我......” 正在此时,云梅匆匆跑了进来,“夫人,侯爷的丧礼......开始了。” 穆流汐点了点头,“玄冥,我不怪你,我们去,去见寂言最后一面吧。” 白,到处都是触目的白,穆流汐缓缓走进灵堂,看到夏侯与夏夫人一脸的憔悴,心中更是疼痛,“父亲,母亲,你们不要......”话还没有说完,眼泪就已经掉了下了。 “流汐啊.......”夏夫人眼中异常红艳,“你说寂言怎么就丢下了你们孤儿寡母啊。” “母亲,寂言一直都在我们身边,他不会离开......” 春雨渐渐的退去,只留下了满地的残红。 你说,你要陪我看过春花秋月,却一朝,你离我而去,不堪思量; 你说,这一生愿护我安好,却最后,独留情丝,人已不在。 今非昨,你还在我身旁眉眼深深;今非昨,你还执手为我画眉情深意切;今非昨,你还予我幽深笛声,浓情蜜意;今飞昨,你早已魂归九泉,只留我与你阴阳相隔。 十日之后,夏侯府中突然传出噩讯,幽兰长公主穆流汐突然不见身影,小少爷夏铭宸被留在了夏夫人房中,自此,穆流汐再不曾出现,她所留下的,只有那已经泛了黄的纸张: 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 你说笛声如诉,费尽思量;后来茶烟尚绿,人影茫茫。 你说可人如玉,与子偕臧;后来长亭远望,夜色微凉。 你说霞染天光,陌上花开与谁享;后来烟笼柳暗,湖心水动影无双。 你说彼岸灯火,心之所向;后来渔舟晚唱,烟雨彷徨。 你说水静莲香,惠风和畅;后来云遮薄月,清露如霜。 你说幽窗棋罢,再吐衷肠;后来风卷孤松,雾漫山冈。 你说红,袖佯嗔,秋波流转思张敞;后来黛眉长敛,春色飘零别阮郎。 你说暗香浮动,刹那光芒;后来玉殒琼碎,疏影横窗。 你说良辰美景,乘兴独往;后来红尘紫陌,雪落太行。 你说赋尽高唐,三生石上;后来君居淄古,妾家河阳。 你说玉楼朱颜,飞月流觞迎客棹;后来幽谷居士,枕琴听雨卧禅房。 你说高山流水,客答春江;后来章台游冶,系马垂杨。 你说锦瑟韶光,华灯幢幢;后来荼靡开至,青苔满墙。 你说天地玄黄,风月琳琅;后来月斜江上,云淡天长。 你说蒹葭苍苍,浅画眉妆。后来长天飞雁,木叶画堂。 你说长阶清婉,并倚幽篁。后来孤舟冷渡,烟雨微凉。 你说琵琶锦瑟,一梦高唐。后来空几茶冷,残梦深藏。 你说惠而好我,巴山夜雨当共剪。后来重门深锁,倚荷凝泪看鸳鸯。 你说月上南楼,花影高墙。后来萧萧荆楚,白露青霜。 你说挑灯夜读,红,袖,添,香。后来花开彼岸,枉自彷徨。 你说寒庐煮酒,雪落梅章。后来君在沧海,我在潇,湘。 你说伊人窈窕,寤寐思之费思量后来,一寸相思,化作十万秋水长。 你说斜阳缓缓,可归故乡。后来西风驿路,系马白杨。 你说流苏缱绻,疏影昏黄。后来桃花依旧,逝水汤汤。 你说与子偕老,隐匿八荒。后来浮云易老,陌路沧桑。 你说并蒂莲开,喁喁私语连袂赏。后来敛眉顾影,秋院梧桐冷玉床。 你说东篱菊下,浮动暗香。后来竹楼独饮,泪湿青裳。 你说木樨花落,信马由缰。后来风住花尽,眉目添伤。 你说临风置酒,角徵清商,后来小径青苔,雨打海棠。 你说零落软红,不了三生思卿债。后来天涯别过,疏枝瘦影漫横塘。 传说,东海沿岸,曾有一白衣女子经常出现,那女子花容月貌,却常常带着泪痕。此话传至炀城,被武帝夜离所知,即刻派人去东海寻找,却再不见此人。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