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喻》 第1章 原来我是此幕的陪衬 离了大西泽,一行车队便是马不停蹄地往落满城奔去。 大西泽这片地自闹了一场莫名的疫害后,不夸张地说算是十室九空,说是人迹罕至也不为过。 车轱辘压在泥泞的小道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印子。 前前后后共五辆马车,几个大箱子用铁索紧紧捆绑在车上。 沿途人烟稀少,闾井荒凉。满目败宇颓桓,一望断桥枯树【1】。 远边红火的太阳落下,镀上了一层暖色。 领头的老李摸了摸被风吹得皴皱的脸,扯着嗓子喊道: “兄弟们,加把劲!咱争取把这几大箱在子时前送到落满城,说不定还能得到城主老爷的奖赏哩!” 后面的一行人听了俱是一振,都高声一喝响应老李,先前的疲乏扫荡一空。 命可以丢了,但这马车上的箱子不能丢。 这些箱子里的东西比他们命如草芥的刁民还要值当好几万倍。 “聒噪!” 老李背后传来一声低吼。 赫见马车上空出来的地方还躺着一个人,隐约可见手指甲缝里满是尘垢,脸被斗笠遮住,肩上挂着蓑衣,一身褴褛敝衣映衬着此人的落拓。 老李也不见恼,连忙扭过头赔笑道: “赵兄弟,实在不好意思吵着你了,过不了多少时辰便可到天昭了。你且好生休息着,届时我再喊醒你,可好?” 老李口中的‘赵兄弟’,名叫铭恩,是个耍剑的修士。 赵铭恩也未有恼,只是伸手摆了摆表示明白。 今回这次出庐山,是被自己的便宜师父硬扯下山,说是带自己出远门历练一番。 给自己交代了个任务,保送一辆载有衍变四十九道的货物去天昭落满城。把赵铭恩丢到了大西泽,就先跑去天昭了。 真是晦气得很! 庐山不是和衍变四十九道素来不和吗? 怎的莫名又要庐山弟子护送他们的货物,赵铭恩着实搞不懂上面那些大人物的弯弯绕绕。 在大西泽一条小径上。等了半天,等到老李一行,也就是自己师父临走前临摹那辆货车。 别说看他们一身风尘仆仆,狼狈不堪的模样,要不是手中的信物是对的,还真难相信是从衍变四十九道出来的货车。 不过赵铭恩已经明白了他那便宜师父的意思,将心里所想全部吞咽回肚子里。 出手打跑了身后追着他们的一头野兽后,便是毫不客气地坐在老李身后的板车上休息。 面对这少年人这般暴躁脾性,老李也没什么火气,便不再言语,轻扬马鞭,不疼不痒地抽在马屁股上。 在这条小径上也行了一会,老李悠哉悠哉地哼着小曲,前头的老马也跟着‘哼哧哼哧’喘气。 不多会,忽见不远处有一条人影立在道旁,让老李停顿了一下,眉头一皱,放慢些脚步。 再往前驶了几里路,那人模样方才看得清楚。 一身青衫,面容清俊,背负剑袋,鹤冠束发,偶有几缕发丝落在额前,倒像是醉卧竹林间与人论道的清谈雅客。 老李未有迟疑,马鞭一扬一落,欲要驶过。 “劳驾,在下乃衍变四十九道记名弟子安道乐。欲往天昭,一路走到这里却迷了方向,不知可否搭乘这便车,行个方便。” 眼前之人似看穿老李的动作,连忙上前拦着。 那人态度恭谦,一脸纯善,不似一般修士那样倨傲。 需知仙土出身的修士最是看不起老李他们这些凡人,就连和他们呆在一起,都觉得是脏了自己身子。 尤以衍变四十九道的修士为甚。 究其原因,不似毗邻的天昭那般修士一捉一大把,大部分也没有什么正经路子。在仙土的修士都是经过各门派曾曾试炼出来的金石头。 有妈疼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疼的孩子是个屁。 眼前修士态度亲和,嘴角噙笑,面上未有流露一丝鄙夷的神色。 老李神色仍是警惕,浑浊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眼前修士,似要看出什么端倪。 若这车上是一般凡物,那修士老爷们自然看不上。 可箱子内的并非凡品,虽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也明白这是落满城的城主上贡给天家的仙品,眼下离天家寿辰还有一年。 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不能准备得太晚,也不能准备得太早。 何时准备,何时上贡,都是有讲究的。 既然并非凡品,那就有被神出鬼没的修士杀人夺宝的风险。 虽说像衍变四十九道这样的大门派有自己的法度,即便自己名声在整个仙土略微狼狈,也是会约束自己的弟子莫做腌臜事,辱没宗门。 不过,门下弟子不少,一旦脱离了宗门范围,哪能顾得过来。 “这位公子既言自己是衍变四十九道的记名弟子,可有什么东西能证明?我老李只是个粗人,不过跑货也跑了这么多年了,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跑出你这么个...” 似乎不知道后面怎么表达,老李憨厚地笑了笑一下。 说道这了,意思十分明显。 换做那些心比天高的修士要是撞见一凡人对自己如此无理,早就怒骂他不识好歹,要么拂袖而去,要么捅上这凡夫几个窟窿。 眼前名为安道乐的修士,心不比天高,自是有一番涵养。没有丝毫犹豫,立马将系挂在腰带上的令牌解了下来,递到了老李跟前,生怕老李觉得自己是个冒牌货。 令牌由木雕刻而成,带了一股浓郁木头香味,顷刻飘到老李的酒糟鼻子前。 老李眉头一皱,像见鬼一样,连忙把头往后靠了靠。 令牌上雕刻着‘衍变四十九道记名弟子安道乐’十三个字的蝇头小楷。 看来并非假物。 安道乐见老李神色一缓,晓得已是信了他的身份,开口笑道: “此令牌是由石榴木雕刻而成。只可惜我品阶低微,这道令牌仅有驱邪之效。” 此言非假,衍变四十九道特质的令牌,并非只是摆个样子好看。 这样的令牌一般都是上圆下方,象征天地。正面刻着该弟子的品阶和姓名,背面则刻着五牙之文,若朝露之状。 品阶越高,令牌效果越是非凡。 老李听得此言,皱了皱,先是面色一紧,而又一缓,也不敢心生怠慢,心有戚戚道: “既然是衍变四十九道的高足,何不御剑飞行,偏偏要和我们这些粗鄙凡人挤一辆破车?” 安道乐听了,面带赧色,不好意思地开口道: “说来惭愧,我修为不够精深,尚不能驭剑,让各位见笑了。我也不白搭这便车,这有几个碎银,还请予我方便。” 说完连忙从袖内掏出几个碎银,欲要交到老李手上。 “嘁,原来是个绣花枕头。” 赵铭恩不知何时转醒,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安道乐。 安道乐不见恼色,只是好奇地看了看赵铭恩那十分平凡的打扮。 赵铭恩头戴斗笠,面目晦暗不明,看不清形貌。不过,倒是从声音中听出几分独属少年人的骄傲。 老李也是心中不屑,不过见了安道乐手中些许碎银,也够兄弟们两三个月花销,心道也不能在这托磨太久,顺道把这绣花枕头捎上也没什么问题。 脸上笑容绽放犹如一朵菊花,连忙将碎银收了起来,谄笑道: “真是太客气了,反正我们也是往天昭去,那就一起同行。” 然后扭头小心翼翼地试探身后之人: “小兄弟,让他和你挤一块,如何?” “随便。” 赵铭恩又是躺下,拿斗笠遮住面孔,嘟囔道。 他压根就不介意,倒是老李这般小心翼翼,弄得他好像气量有些狭小。 安道乐得了老李的允许便上了马车,规规矩矩地缩在马车一角,绝不扰到旁边的躺着少年。 一行队伍又晃晃悠悠地启程,也不知是否真的能在子时之前赶到落满城。 路上老李和安道乐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消磨时间。 安道乐声音温润,对老李十分客气,一口一个‘李叔’叫得亲切。uu看书 .uuknshu老李虽说心中还是带了些许不屑,口中却是亲切几分。 “李叔,恕小子斗胆,看你这些货物贵重不凡,是要拉往天昭何处去。” 老李似是认定了安道乐不会对这些珍品起觊觎之心一般,倒是放下心防,说道: “咱们这一行人是要拉去落满城,那城主务必要我们敢在今日子时之间到,说是能提早赶来重重有赏。你非天昭人,你可能不太清楚,这落满城的城主在天昭可是家缠万贯,出手大方得名。咱们这兄弟一行人若是能得到他的奖赏,那小半辈子都不愁吃喝喽。” 这话说来,那美好愿景似已浮现在老李眼前,面上不觉荡漾着幸福的笑容。 “李叔,莫嫌我冒犯,就按您这马队进程,我想一天是走不完的。” 安道乐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戳破了老李的美好愿景。 “嘿,你小子懂什么,想我老李给人送货也送了十几年,对相马一道也是颇有心得。你可别小瞧我们这棕马,每一匹都是脚力十足,能日行千里!” 前头的棕马听了老李这番话,似有所感,骄傲地扬了扬头,背上的鬃毛随风吹拂。 连着辔头的缰绳不停晃荡,似永不停歇的波浪。 “是小子无知了。” 无论其中是否有吹嘘成分,安道乐没有继续说下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而躺在一旁的赵铭恩听了也是轻蔑地‘啧’了一声,把身子侧过去。 “李叔,不是说你的马不行,只是这匹马脚步虚浮,影子若隐若现,看着也不像是活物啊。” 第2章 原来我是此幕的英雄 安道乐仍是一脸笑容,只是眸中未有丝毫笑意。 “哦......” 老李沉吟了一会儿,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扭过头,不复先前那般亲切。 “不是活物,难不成死物吗?” 目光阴森,鬼火般的绿荧在眸内窜动。 气氛陡然凝滞,四周阴风恻恻,倒也应景。 安道乐一脸风淡云轻,好似并未察觉什么变化,自顾自说道: “我在途中观得一处骇人血景,一堆难以辨认的血肉横卧在小路上,死了有些时日。从外形来看应当是人,失了人皮,双眼不能闭合,内中饱含惊恐。生前他们遭受了何种痛苦,我不忍去想。而横在一旁的马都被掏去了肝脏,挖去了双眼。凶者手段实在残忍。” 不知不觉间,车队速度越来越缓。 邪氛缓缓靠拢在马蹄间,车轱辘间。 “我在想那死者身上的皮跑哪去了。真是无巧不成书,竟让我在这碰见了。您说,是不是太凑巧了,李叔?” 安道乐盯视着老李,笑容似初春柔风能融化冬雪一般。 “或者,我应该喊你作【画皮鬼】。” 一言甫落,车队立马停下。 明明红日当照,穹顶之下却是森寒蔓延。 侧躺在车上的少年人仍在歇息,似未有察觉到现下是什么个情况。 锋利肃杀的氛围逼近,已是一触即发。 “唉,何必呢,非要把事情搞得明明白白,是想当个明白鬼吗?” 老李阴粲粲地说道,目露凶狠,犹如厉鬼,哪有先前憨厚老实地模样。 “李叔,你们伪装得太拙劣了。落满城的城主公子仪,我是清楚的,这人干什么都讲究个排场。护送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周边莫说是修士了,连一个像样的侍卫都没有,难不成你们人手不够吗?” 安道乐仍是笑容满面,只是略显讥讽。双眸冷若寒潭,不容邪魔在他眼前猖狂。 “你眉目间的腥气竟然挥之不去,按理说一般的【画皮鬼】都会隐藏得十分的好,绝不会让自己一身腥味。” 安道乐顿了片刻,面色纯良,好奇地问道: “你们是头次当【画皮鬼】,没有经验吧?” 话音方落,老李一声厉吼,聚拢四周丝丝袅袅的阴气于身。 邪氛凝形,汇成厉爪。 一股凄风飘来,袭向车上的二人。 二人早已是不见了踪迹,一丝气息也未有捕捉到。 “留神!” 老李见自己竟然没有察觉到两人是何时离开的,当即扯着嗓子大吼一声。 身份败露的一众【画皮鬼】环顾四周,寻不见两人踪迹。 “嘿,往哪看呢!” 是那身着敝衣的少年人,赵铭恩。长剑横于胸前,一脸鄙夷道。 “这一车子的货物果然出了问题,得亏我提前踩点,真叫你们这帮恶鬼给夺去了。” 语气倨傲,全然忘了是他那便宜师父指点他来此。 剑尖直指老李,寒光闪烁,照见斗笠底下冷峻的面容。 “你们合该葬身于此,为你们杀害的无辜之人偿命来!” 老李见到那少年,话也不客气,狞笑道: “杀人人杀,世道如此!兄弟们,上!” 群鬼乱舞,邪氛骤起,掀得泥沙翻滚,尘土飞扬。 无数邪氛凝化成鬼手,扑涌而来。 誓要除灭眼前倨傲的少年。 其中一只【画皮鬼】想要在身为头领的老李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当先一步,浑厚邪力聚于掌间,口中大喝道: “去死吧!小子,来生投个...” 此刻,赵铭恩面露鄙色,蓑衣随风猎猎作响。全身灵气涌动,婉出数道剑花,一道沛然剑气激射而出。 “好....胎....胎...胎。” 当先一步的小鬼很想再往前一步,手却是颤颤巍巍地停于空中难以寸进。如作秋蓬散去的意识仍有些许的不甘。他极度渴望一爪摘了眼前少年的头颅,搏得老李的赏识。 只是!只是。只是..... 拼尽全力的下一个动作,却是头颅如蒲公英的花籽般飘于空中。 身躯重重地跌落于尘埃之中,失了声息。 邪气散去,空留干瘪的人皮。 “老小!” 群鬼动作皆是一顿,未曾想到眼前之剑竟然能杀伤他们。 老李当先反应过来,满目猩红,瞪视着眼前少年,厉声道: “偿命来!” 凄风哀嚎,铺天盖地! 森罗鬼气,层层叠叠! 赵铭恩立于这磅礴邪势面前,何其渺小。 当下的性命犹如蝼蚁般,旦夕可灭。 持剑者未有丝毫惊惧。 剑横于身侧,屈膝弯腰。 一道身影,一剑划过。 如凌厉罡风,撥开鬼氛,还这世道一分清明。 划出一道银色的弧光贯穿了在场的【画皮鬼】。 回过神来,众鬼发现自己已是失去了一条手臂。 诚然,已经沦为【画皮鬼】的邪物,是感受不到皮肉之痛。 可这一剑,不仅伤及体肤。 更是能伤到魂魄! “啊!!!”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老李只觉得从断去的伤口处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跪倒在地上,冷汗涔涔,吃力地抬头去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还是那一身褴褛的敝衣,面目清瘦的少年郎。 脸虽脏污,一双眸子却锐利如刃,在弥漫的尘烟间,难掩狂傲姿态,投落的目光透着令人心底发颤的寒凉。老李不敢直视,连忙撇过头去,大口喘着粗气。 “你...你...到底是谁?” “喂!到你了,快些点!” 赵铭恩并未理睬老李,对他来说,这帮穷凶极恶的邪物已是死物,死物没有得到答案的资格,仰头朝天吼道。 “今衍变四十九道大长老游清池座下真传弟子安道乐,在此请誓!” 一道庄严肃穆的声音响彻穹顶。 只见那浮于空中的一道白影对着一令牌念念有词,手上不停结着道印。 赫然,七彩光芒在令牌上流动,竟显殊胜异象,璀璨夺目。 “四方神明,五方蛮雷。诸天齐诺,呼圣集仙!” 空中之人面色清冷,不复先前温润,如潭渊一般深不可测,眸中不掺悲痛欢喜。 赵铭恩看穿了安道乐接下来的把戏,暗骂了一句,连忙提剑后撤,免得一会被波及到。 瘫在地上的【画皮鬼】面面相觑,全然不知接下来将要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惨状。 “灭以黄钺,斩以?天!” 乍然,空中阴云密布,遮天蔽日,雷兽藏于其中隐隐发怒。 浓云如墨,层层翻滚。 阴暗的天幕,是天降怒火的预兆。 重重地压在【画皮鬼】的心头,在尘世漂泊数年,头一次遇到这般光景。 竟然是在他们魂飞魄散的一刻。 哀嚎求饶还未响起。只见得浮于空中的安道乐面色沉凝,青筋暴起,大喝道: “灭!” 一声令下,云间无数雷霆狭摧枯拉朽之势,滚滚落下,誓要灭尽邪氛! 灼眼的银光过后,竟是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被烧得连灰都不剩,地上只余散落的宝箱。 不入轮回,无有来世。 是这帮【画皮鬼】应有的惩罚。 “啧,瞧你方才气势,还以为要连鬼带箱一块灭了。” 赵铭恩瞧了瞧地上的焦土,以及完好无损的宝箱。一股浓厚的焦味扑鼻而来,赵铭恩眉头紧蹙,捂住口鼻,嘟囔道。 “铭恩,我心中有数,还是先把散落地上的宝箱收起来吧。u看书 ww.uuanshu ” 安道乐从天上缓缓飘落,一脸温润地笑道。 “你来收,我不干这粗活!” 赵铭恩对安道乐发号施令道。 两人自幼一块长大,赵铭恩自是对安道乐熟稔得狠。哪怕数年未见,再度重逢,张口丝毫不见客气。 安道乐摇头笑了笑,将散落一地的宝箱悉数纳于芥子当中。 “赵铭恩,我以为你去了庐山磨了磨性子,会温和些,没想到还是这么暴躁。” 赵铭恩并未理会,而是往地上淬了口唾沫,略失涵养。 “我这是真金不怕火炼!无论到哪我都能保持一颗赤诚之心!” 又看了看那片焦土,奇道: “你倒是利索,连外面那层人皮都给劈没了。” “生者已逝,何苦留他之亡躯任由邪佞糟蹋。” 安道乐掸去沾染在白袖上的灰,目光温润平和,犹似一泓清水,自有一股清雅气质。 看了看赵铭恩紧握手中的剑,问道: “御剑去落满城?” “乘你的剑,我的剑只用来降妖伏魔!” 赵铭恩听了,忙将手中长剑化作一道光藏于袖内,生怕自己的宝贝被人夺取。双眼圆瞪,倨傲道,却显得色内厉荏。 安道乐点了点头,双眸似洞穿了赵铭恩心中所想,令他头皮发麻。 背后剑袋似有所感,一把通体湛蓝的轻盈宝剑脱出剑袋,横于半空。 安道乐轻跃到剑身之上,衣袂翩翩,似那凡间谪仙,温和地对赵铭恩笑道: “走吧。” 第3章 修士遇上兵 初春时节。 落满城的城郊已是长出了新绿。 远处的红日仍在天与地之间的交接挣扎。 官道两旁的野草映着余霞,生出光晕。 “我等是受了落满城城主委托前来,非天昭人士,没有入城度牒。烦恼小哥通融则个。” 说完,安道乐要从袖口内掏出些碎银交托到城门护卫手上,跟护卫在那磨嘴皮子。 护卫则是不耐烦地拍掉了安道乐手中的碎银,落得满地都是。 “少拿这些稀碎来糊弄老子,没有度牒就不能进去,这是规矩!” 护卫一脸公事公办的表情,有些油盐不进。 安道乐也没有言语,只是弯下腰将被打落在地的碎银全数捡了起来。 一旁的赵铭恩瞧了瞧安道乐那窝囊样,有些生气,青筋暴露,双手握拳紧攥。 守城的护卫看了眼赵铭恩,嗤道: “怎么,要动手是吧?别以为你们是修士就可以不守规矩了,这天下的修士多如牛毛,比你们两个毛头小鬼,有身份有能耐的不知有多少!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守着这地界的规矩,该让看度牒就老老实实出示。我还是那句话,没有入城度牒就速速滚蛋!” 安道乐连忙拉住赵铭恩的臂膊,向他摇头示意。赵铭恩也只能把一肚子莫名的火气咽回去。 是虎得卧着,是龙得憋着。没什么本事还敢在别人地头上撒野,那就是欠揍。 安道乐见赵铭恩没有发作,舒了口气,一脸歉意道: “抱歉,小哥,我这兄弟打小这样,莫要和他一般计较。并非是我等欲要坏了规矩。兹事体大,还请小哥把这玉佩拿给贵城城主看了就明白了。” 说着,从袖子内掏出了个玉佩给城门护卫。 护卫不耐烦地夺了过去,看了一眼后脸色丕变,也没和两人说什么,连忙跑进城内。 天昭仙朝,不同于仙土和释境,仙凡混杂。天昭内的凡人对修士并无多少敬畏感。上至庙堂贵胄,下至平头百姓,只要心想皆可踏上仙途修行。不似仙土和释境那般,既讲究劳什子机缘,也要通过层层试炼,繁琐得不行。 “你怎么脾性还这么大,多大点事就上火。” 安道乐一脸无奈地看着赵铭恩,不知道说什么好。 未曾想,一晃数年,赵铭恩的性子非但未有缓和,反而变本加厉。 “谁让那人狗眼看人低。你那么好声好气说话,他还不当回事!” 赵铭恩朝已经远去的身影淬了口唾沫,兀自走到官道一旁蹲下歇息。 安道乐无奈地笑了笑,也站到官道旁,看了看远方,说道: “你说他们也着实惨,七个货商加上二十八个侍卫,说没就没了,有多少家庭就在这片刻间分崩离析。” 赵铭恩索性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后,翘个二郎腿,看着被霞光袭染的天空,呼吸着泥土里传来的芬芳。 “你操这份闲心?” “那毕竟是数十条无辜性命,说没就没了。” 世间虽是太平,偶尔也见得邪魔作祟,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最是轻易丧命,变成冰冷冷的数字淹没于岁月的长河里。 无人凭吊,无人念想。 “太简单了,安大善人,你好人做到底,他们身后这几十号口人都由你来照顾不就完了。一举两得的事情。” 赵铭恩脑内灵光一闪,给心怀天下苍生的安道乐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 “这嘛......我现在只能勉强算是独善其身,还未到达济天下那程度。” 安道乐挠了挠头,蹲下身去看着脚下松软的泥土,眼中带着莫名的情绪。 入了宗门有数年,越发觉得这天底下的凡人和脚下的泥土一般,软烂。捧在手上嫌脏,只有踩在脚下才感到踏实。 安道乐捧起一抔泥土,又缓缓从手中搓落,开口道: “至少可以和公子仪说一下。城主财大气粗,必能稳妥安排后事。” “我那两位贤侄在哪呢?你们是怎么办事的,竟然将我公子仪的贵客冷落城外!” 忽听一个大嗓门自城门口响起,只见当先一人一身黑色锦衣,十根手指头都戴着明晃晃的金戒指,显得富埒陶白,生怕别人瞧不出他的身份。 远远望去,倒像是个一动的珠宝箱。 身后跟着一群人。侍卫、小厮、侍女......浩浩荡荡一大群人来到城门口,过路的行人纷纷避让,生怕自己撞上去惹出什么事端。 “人呢,人呢,人呢!是不是给你气跑了!” 公子仪瞅了瞅四周,扯着嗓子吼道。一把拎起了跟着来流了一身冷汗的城门护卫,城门护卫被这一抓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随后支支吾吾道: “城...城...主,小人都是按规章制度办事啊。” “放你娘个屁!在这地方,老子就是天,你敢怠慢我的贵客,看你是活腻了!” 公子仪浓眉倒竖,将火气全撒到这可怜的护卫身上,猛一使劲便要将人往地上甩。 这么用力一甩,这小哥没个小半年时间怕是下不了床了。 双眼紧闭,预想到的疼痛没有随之而来,反倒是一阵柔风将他轻轻托起。一道温和的声音飘过头顶: “这是当客人的没有守好规矩,是我的过错。” 睁眼一开,原是那面如温和的白衣修士。公子仪听了也没有再计较护卫的过失,一脚踹向护卫,道: “给我滚边去,败兴的玩意儿!” 护卫揉了揉屁股,忙不迭地向安道乐表示谢意,然后连滚带爬地跑到一边去,不敢再靠近一步。 “来来来,两位贤侄,是公子仪招待不周,怠慢了两位,快随我入府!你们两人的师尊还在我府上做客呢。” 也不管眼前之人推托,大手揽过安道乐,径直往城内走去。赵铭恩心底暗骂了公子仪一句,随手拍了拍背后的泥土跟在屁股后面。 沿途行人见了这般声势,熟练地躲到两侧,眼中多是惊惧。 赵铭恩看了心里五味杂陈,追上去问道: “城主,那些货商和护卫皆已被恶鬼所杀,不知如何处理他们的后事?” “哈哈哈,贤侄无需担心,我都妥善安排好了。走走走,到我府上先歇息一二,两位的师尊已在我府上做客多时了。” 城主的居府座落在城中间。 那半掩的朱漆大门顶端高悬一金丝楠木的匾额,上面三个大字‘城主府’,题得龙飞凤舞。高墙之内,仍能见得露出小半个头的阁楼。 门口早有仆人在此恭候多时。见到了一行人,连忙行礼迎接。 “城主,这是所有货物皆在这芥子内。” 安道乐从袖口取出芥子,交托给公子仪。 “你们这些大门大派的弟子办事我是放心的。喂,你引着两位贵客去大厅,莫要怠慢了!两位贤侄,我先回内院一趟,稍后就来。” 仆从连忙点头称是,引着安道乐和赵铭恩两人往客厅走去。 去往客厅的路上,要行经庭院。 一路深入,只见翠绿葱茏,奇花招展。一条清流,自那曲幽通径处一泻而落于山石间,汇成清潭一片。 “那土财主看着粗犷,这布置得还挺有味道的。” 赵铭恩环顾四周撇了撇嘴。 “不可背后嚼人口舌。” 二人年纪相仿,处在一块,安道乐倒显得成熟稳重些。 再往数里,平坦豁然,便见客厅落于眼前。 内中已有两人坐落其中。 安道乐不疾不徐地不如厅内,朝两人躬身执礼,道: “师尊,易师叔。” 赵铭恩也是跟在后面收敛了神色,朝两人作辑。 其中一灰袍道人,见了赵铭恩不修边幅的模样,眉头紧蹙: “你这是什么打扮,是为师穷到让你这徒弟不得不出门沿钵乞讨吗?好歹也是修士,怎的这么随便。” “是是是,师尊说什么都是!弟子下回出门定当斋戒三日,沐浴更衣,洁身清心。” 面对传道授业的师尊,赵铭恩变得小心翼翼,耷拉个脑袋,兴趣寥寥地回道。uu看书 ww.uukansh.om 灰袍道人欲要发作,被身边一袭素白布衣的道士拦下,那人淡淡笑道: “易兄,何必为难自己徒弟呢?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成就,在同一辈中也是翘楚了。” 白衣道士口中的成就,乃是赵铭恩自入得庐山之后,一次次除魔灭鬼留下的威名。虽非显赫,也在同辈之中流传开来,甚至传到了长辈耳中。 灰袍道人听了,眉间忧愁并未散去。故土逢难,双亲皆亡于那场无妄之灾,对赵铭恩来说一直是挥之难灭的心结。 心结难解,积郁盈胸。 罣碍蔽心,难脱轮回。 若不能解开,怕是对其日后修行愈加不利。 解铃换需系铃人。一报还一报,估计是最能直接解开心结的方法。 见灰袍道人没有言语,白衣道士便开口道: “你们两人自己找个位子坐吧。先说说你们此番所见所闻吧,道乐。” 安道乐听了,便将先前之事毫无保留地说予二人。 “你们处理得很好,为师深感欣慰。” 白衣道者听了,不禁点了点头。 “师尊,若是我们能早些...” “你们早点去也没用,那是命定的一劫。” 尚未说话的话语被灰袍道人打断。非是世事无常,而是既定的命运不能脱离。 “好个命定的一劫,原来这世间所有凡人生死皆能以此推脱。那帮货商如此,几年前的祥瑞村亦是如此。不知是也不是,师尊?” 赵铭恩听了灰袍道人这番话,冷哼一声。一股无名怒火莫名涌上心头。 第4章 人非榆木 曾几何时,易瞑也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一村的人皆因一只邪魔的凶残,而失了性命。 姗姗来迟的一众修士,仅仅救得剩余的三个小孩。 其中两个便是,赵铭恩和安道乐。 而当先的修士看了看四周,轻声叹道: “劫数,劫数啊!” 两声劫数便将祥瑞村数十人的性命轻描淡写地代过,好似他们遇上的这等事情本就命中注定。 前尘旧事,浮于脑海,仍是历历在目。 这也是偶尔让自己从睡梦中惊醒的梦魇,难以抹去记忆里那些难以瞑目的双眸。 若命数是让无辜之人受那无妄之灾,纵恶之徒逍遥法外。 若这就是天理循环,这就是命中注定。 那修行何用! 思绪至此,眼生戾色,盯视着灰袍道人。 安道乐见此,心中一惊,忙道: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如此对自己的师长说话,赶紧起身道歉!” “你让他说。赵铭恩,你有什么不满今日就当着在座的面一吐为快。” 易瞑伸手示意安道乐稍安勿躁,珉了一口茶水。 先前还因自己的徒弟衣衫褴褛而动怒的他,却未因赵铭恩现下的出言不逊,而掀起丝毫涟漪。 “师尊言下之意,世间之人皆难以逃离既定的命数,是吧?” “命数不可为,但运数可因人为而改。” “所以我们先前所做之事都是笑话,皆敌不过命数。既是如此,修者修行,都说是逆天之举,岂不是笑话中的笑话。” 言至此处,赵铭恩的面颊因激动生起绯红,言语也趋向极端。 “人非榆木,沉浮于世,寄居天地,虚虚实实,总有难以窥破的迷障。凡人也好,修者也罢,不论善恶,于这苍天皆是蝼蚁。只不过修者修身修心,能在这苍莽人世中寻得一丝变数罢了,美其名为逆天改命,难听点讲,不过是苟且偷生罢了。” 白衣道者和安道乐听了,面色略显尴尬,未曾想易瞑讲话说得那么直白。 “你能救得了他们一时,能救得了一世吗?” 听了这番话,赵铭恩无语凝噎。半晌,才嚅嗫道: “但看天意.....” 还未说完,抬起头看着易瞑,见他脸上挂着微笑,暗含算计。才发现自己又着了道,不禁暗恼,不过心绪乱作一团,不知从何处将它厘清。 赵铭恩随不在言语,窝在一旁生者闷气,也不知是懊恼自己先前冲动还是易瞑太过淡漠。耳畔又有一道声音落下。 “囿于虚妄中,俱是迷途。窥得真实处,方显生机。” “哈哈哈,易前辈此番话语,端的是叫仪茅塞顿开。” 人未至,声先至。 便见被仆从引领至客厅的公子仪出现在众人面前,径直走向主位。 “此次多亏了,两位的高徒襄助。不然天家要是怪罪下来,我可担当不起。” 公子仪向安道乐两人拱手感谢道,安道乐连忙起身回礼。 “城主,在外窥听别人他人讲话,可不是君子所为啊。” 易瞑端起茶杯,不阴不阳地说了一句。 “哎呀,恰巧听到,恰巧听到。前辈大人大量,别和我见识。” 知是易瞑有意揶揄,公子仪连忙说道。 “也不知是何人所为,竟然胆敢劫掠天子贡品,甚是可恶。” 虽说贡品安然无恙,可莫名遭劫,也是落了公子仪的面子。公子仪也是有些气愤,竟有人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 “我想这背后之人若不是和你有仇...” 沉吟片刻,易瞑开口说道。 一个‘仇’字听得公子仪眉头一挑,心跳也快了几分。旋即,又复归平静。 “那就是对你的贡品别有所图。” 公子仪听了,不禁点了点头。 “你那贡品是从衍变四十九道易来。我说句实在话,清池兄,虽是瞧不上你那道主。但他这数百年来倒是搜罗不少好宝贝。想来,城主能从他手中易得,肯定花了大价钱吧?” 这番话让易瞑口中的‘清池’,也就是衍变四十九道的大长老游清池听了面显尬色。庐山与衍变四十九道的之间的嫌隙举世皆知,饶是游清池和易瞑这般关系,听了易瞑如此大喇喇地说他家的道主,也让自己感到些不自在。 公子仪许是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接话道: “不瞒各位,我确实花了不少钱,但为了天家寿辰,这些也是值得的。其实,尚有一事,还要拜托几位帮手,只要几位出手,我也能高枕无忧了。” “你不是想我们帮你走趟镖吧?” 易瞑珉了一口茶,直接戳穿公子仪的意图。 从落满城到天都也不算远,哪怕是御剑,也只需得半天功夫。 而以修士的脚力来看,只要走大道,顶多也就一天的功夫。 “前辈,只要能稳妥送到天都。你们条件随便开,只要我出得起!” 公子仪连忙拍胸脯保证。 “你先和我说说,贡品是何物,我等再定夺。” 易瞑直接替其他三人拿了主意,也不管他们想法。 “....好吧,那是我从道主那里易得的【冥灵宝木】。” 公子仪咬了咬牙,索性摊开来讲。 【冥灵宝木】出自与天昭和仙土接壤的阴世。 此木千年一现,叶生逢春,叶落知秋。 有重塑身体之效。 一直备受身体残缺之人追捧。 易瞑听了感到讶异,道:“他竟能如此大方地将此物易于你?” “代价可是我一半的家产以及落满城百年的赋税。uu看书.uknshuom” 公子仪苦笑道。 众人心下了然。却是苦了落满城里生活的平头百姓。 若是此物被窃走,对公子仪来说可是莫大的损失。 “此事我允了,本来我就要去天都一趟一会故人。清池兄,你呢?” “我来落满城是受道主所托,如今诸事已毕,我需回返宗门。” 游清池婉言拒绝道,随后又补上一句。 “安道乐可留下帮忙。不嫌弃吧,易兄?” “也可。” 易瞑点了点,也不管安道乐是否应允。虽说这时也没有安道乐说话的空间。赵铭恩听了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人嘴上说的好听,反正事情最后全落到赵铭恩自己头上。 赵铭恩算是明白他这便宜师父为什么带他来天昭了,合着就是替他跑腿来了。他处理他所谓的正事,自己倒成了使唤丫鬟了。 赵铭恩心中的腹诽并未有说出来,否则就要挨易瞑的老庐山大耳帖子。 “那不知到了天都有没有人接应?” 既然应承下来,自然就要把事情问个详细,易瞑便开口道。 “有有有,说来还是前辈你的熟人呢。” 公子仪听了大喜,有眼前这人帮助,自己给天家的寿辰贺礼定然无忧。只不过他不知道的是,眼前这人只会将麻烦事全扔给自己的徒弟。 公子仪未有细想,还怕易瞑最后仍不肯接受,又连忙补上一句。 “家师,余辞心。” 嚯,那不是他易瞑正要去见的故人吗 第5章 路由人走 甫出城门,赵铭恩和安道乐两人便一路北上。 易瞑临行前,叫二人不得御剑,乖乖步行前往天都。 像赵铭恩和安道乐这样修为不算精深的修士,从天昭东南边陲的落满城到中部的天都,就算是走易瞑给的小路地图,也要连着走上五天五夜才能走完。 安道乐不是很理解此举用意,不过沿途也可欣赏一番异国风景,也别有一番趣味。 城北郊外的大道两旁皆是翠柳,在微风中扭着旖旎身姿,纤细柔软。 今日无雨亦无云,红阳悬空,暖风飘荡,是出来踏青的好日子。 在城主府沐浴过后的赵铭恩换了身粗葛布衣。 被逼着洗去了一身污秽后,模样倒显得精神许多。但面色不佳,想是胸中积郁着难以宣泄的怒气。 二人一路并无言语,赵铭恩忍不住,扯了扯安道乐的袖子: “你怎就不出声拒绝了那老贼,真是的,没瞧见他是把我们当杂役使,还不让我们御剑走。就想不明白你师尊怎也不拦下他,也好放你回去,到底是师徒,性子一个比一个软,迟早被那老贼坑死!” 见眼前数年未见的发小一口一个‘老贼’骂着易瞑,也不知这两人私底下怎么处的,安道乐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 “切莫在背后嚼人口舌,更何况是自己的恩师。铭恩,你昨日怎的莫名对你师尊发火,数年未见,没想到你脾气变得这么爆。” 不说还好,听了安道乐这番话,赵铭恩脸色略显阴沉。也知道昨日自己确实不像话,本来想说自己脾气确实有问题,可临到嘴边,话锋一转: “是他说的话,我不爱听。” 这倒让安道乐听了哭笑不得,他心里清楚赵铭恩迄今仍未从那天阴影走出。 自己也是一样,幼时的那场血景一直萦绕在自己心头,难以磨灭。 若说赵铭恩是为了复仇,希望用手中的利刃让凶手授首以偿祥瑞村一众亡灵而加入庐山。 那么安道乐是为了惩恶,希望用所学的咒令让凶手伏诛以防祸害他方而入衍变四十九道。 只是未曾想到,赵铭恩的心性愈发偏激,哪怕是旁人口中的无心之言也能点燃他胸口的无名怒火。 看来‘修罗剑’的诨号不但是形容他剑法凶狠,更是暗指他脾性暴躁。 “易师叔怎说是你传道授业的恩师,这要换成旁人,还以为你与易师叔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下回见到易师叔,你还是最好将自己心中所想讲与他。毕竟,师者如父,其实自那以后,易师叔应该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 安道乐看了看赵铭恩的脸色,未有任何发作的迹象,接着说道: “我和你一样,那日留下的阴影一直留在我心头挥之不去。我师尊跟我说过,长此以往,对修行不利。总有一天,我们要找到那凶手做个了...” 陡然,一道灵光自脑海闪过,像是明白其中关窍一般。 “我明白了,为什么易师叔坚持不让我们御剑飞行。许是故意让我们步行,顺道留意是否有当年凶手的线索。” 赵铭恩听了,觉得有些天方夜谭。怎的他们到了落满城这,就能立马找到凶手踪迹一般。安道乐见赵铭恩一脸不信地看着他,便开口解释道: “那日村落逢难,地上抛下不少被剥去人皮血肉模糊的尸体。” 赵铭恩点了点头,双眸微盍,那场景又冲撞入脑海中来。 腥气弥漫于空气中,残阳西斜,已难以辩清是残阳的余晖抑或凝固的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早已化为乌有。 只见地上尚存一息的人,那张一团血肉的面上似有什么东西在费尽气力蠕动,但终是咽下最后一口气,在肉体难以承受的痛苦中死去。 ‘此地什么都没有,看来不是这里。’ 一道阴冷的声音落下,一身紫色长袍的魔人伫立在一片血雾当中。 倚着荒凉的夕阳,只留有一道瘦长的身影给早已怔在那里多时的小孩。 ‘哦,还有漏网之鱼?’ 声甫落,一道邪气犹如毒蛇张开利嘴,向三人咬去。 三人已经被眼前所见吓丢了魂,双腿更是灌了铅似地难以挪动半分。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柔风拂面而来,将那邪气斩为两截。 这便是时时在梦里折磨赵铭恩的场景,哪怕现在想起,仍是毛发倒竖,心头一颤。 半晌,赵铭恩开口道: “我知道。” “与我那日在大西泽泥道上看到的一模一样,都是悉数被剥去人皮!想必手底下是豢养了不少【画皮鬼】!” 赵铭恩听了,豁然开朗。 【画皮鬼】这类邪物,灵智低微,只懂得模仿,而不会思考。因此一般外道人士很喜欢将其豢养,为自己所用。 而当日那道人影.....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我们没必要这么着急赶路,可以慢慢走。他们不出两日必然还会再找上门来。” 口中虽然这般笃定地说道,赵铭恩心里还是犯着嘀咕,事情哪有他们想的这般简单。 全是瞎捉摸出来,心里还有那么些七上八下,深怕那人城府深,不会轻易出现。 出了落满城,行了有两三个时辰到易瞑留下的导向图中所指的小路上,那处难见人烟。两旁皆是密林,遮住了当空的红日。 那厮怎么给我们俩指了这么一片阴间的地方,赵铭恩心里暗自吐槽道,生出几分警惕环顾四周。 又走了数里地,抬眸可见不远处一荒草丛中是一片残垣断壁。uu看书ww.uukans 绿油油的爬山虎滋长在终日不见阳光阴暗潮湿的墙壁上,墙上凹凸不平,已有不少墙皮从上面脱落。 内中聚集不少穿着劲装的人,隐约可见他们面目惨白,不似活人。 “有人。” 赵铭恩捅了捅安道乐,示意他小心些。 “停下脚步。” 一道阴沉的声音自那片废墟当中传来。 走出一人,面色惨白,双目浑浊,毫无生气。 两人见到此情此景,心中颤栗。 “来此贵干?” 安道乐先行镇定下来,朝来者执礼,温声说道: “需经此前去天都,还请小哥通融则个,与我们个方便,让我兄弟两人过去。” 眼前之人转动着浑浊的双目直勾勾地盯视着安道乐,硬是将安道乐看得寒毛竖立。 “不走大道,反走小路?” “大道虽是宽敞,不及小路方便。” 安道乐面色温润,笑道。 “大道迢迢,却有日光照拂,可见生路。小路方便,难见天日垂怜,不知死路。” 那人朝前走了几步,身上阴寒的气息扑面而来。 让人毛骨悚然。 不惊亦不惧,安道乐温和笑道: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方显我辈本色。” 言毕,目露嘲色。 “更何况,我只见到狐假虎威的货色罢了。” 此刻,一道身影,快如疾风,从安道乐背后窜出。 一道弧光落下,要将眼前恶鬼劈为两半! 第6章 旧幕重演 剑芒未至,乌黑邪气骤然从侍卫掌中流泻而出。 “又是魔物!” 赵铭恩眉头一皱,转换剑式,数道灼眼剑芒将两人笼罩其中,弥平袭来的魔障。 下一个动作也未有丝毫犹豫。 足尖陷入尘土之中,陷入软烂的泥土里,兔起鹘落,已至这魔物身前不远处。 宝锋挥洒间,剑光溢出,如火舌嚣张。 在魔物尚未回神之际,已是贯穿了本就失去生命的肉体。 数道邪气透体而出,于空中化作无形,人皮瞬间干瘪,垒在地上。 “又是【画皮鬼】。” 赵铭恩翻了翻干枯的人皮,淬了口唾沫。 不远处窝在废墟里的邪物见此,未有畏惧,蜂拥而出。 阴风自四野笼向赵铭恩,那至阴至邪的气息犹如锁链似要封住赵铭恩的一切行动。 心中不敢有丝毫大意,一个旋身,剑光织成剑网,再化作一道银色星河,劈开邪氛。 袭来的阴氛竟是无法欺身。 赵铭恩手持长剑,足尖一点,往后退却数里。 这群邪物脚步未有丝毫停顿,也未有丝毫犹疑,再化作阵阵阴风涌向赵铭恩。 在离赵铭恩不过一指的距离,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阻隔在外,却是安道乐趁着赵铭恩和群邪缠斗的空档,抽出符箓阻下来势汹汹的攻势。 “小心些,铭恩,眼前邪物不同上回那般。” 安道乐上前托住往后退撤的赵铭恩,眸中含有担忧。 “你刚刚若是能再来个天打五雷轰,那倒省事多了。” 吐出了一口浊气,赵铭恩斜睨了一眼。 “那岂不是将你也卷进去了。” 安道乐苦笑道。 “再者,那得需要足够时间去准备。” 紧紧攥着腰间的令牌,心中似乎已经有了想法。 “铭恩,等下你上去缠住他们,留些时间给我施咒。” 赵铭恩点了点头,弯腰屈膝,准备下一个动作。 “小小年纪,如此成就,令人赞叹。” 一道不含悲喜的声音响起,还在屏障前不停嘶吼的【画皮鬼】瞬间恢复了理智般停下动作,纷纷让出了一条道路。 声音源头,那人浑身上下被一条条灰白的布条紧紧缠住,只留有灰色的双眸冷冷注视着两人。 “乖乖将公子仪交予你们的宝物留下,勉强考虑留你们全尸一条。” “你数年前是否去过大西泽?” 赵铭恩死死盯着那人,像是要把他洞穿一般。 “你数年前是否到过祥瑞村?” “是,你能把我怎样。不是,你又能把我怎样?” 那人冷笑一声,自魔物身上吸纳于自身,只留下一地干瘪的人皮。 瞬间,真气充盈,双眸迸发出鬼魅的荧光。 “是,今日你将伏诛此地。不是,也要将你捉下审问!” 赵铭恩沉声说道,白晃晃的锋刃在死寂的天地间留下一道凌厉的弧光,光芒骇人,照人心寒。 似白云出岫,掩去穹顶烈阳。 同一时间,安道乐手捻道印,一道细雨春风拂向那人,迷乱耳目,扰乱心神。 “好剑招!好术法!” 魔气充沛,一掌阻遏了剑势,离自身只有半步距离。 这令赵铭恩一整错愕,却无法再向前半步! 周遭邪气丛生,杀意逼至眼前。 安道乐见此心惊,也顾不得先前安排好的计划,一把通体湛蓝的宝剑自剑袋脱颖而出。 举手挥洒间,自有沧浪真意。 一剑接着一剑划向布条缠身的鬼怪之人,割裂了凝滞的空气,润泽了干裂的土地,汇聚成前仆后继的涛浪,掠到那人身前。 似早有所料,那人快步后撤,身法灵动诡异,未有一滴浪花沾染他身。 赵铭恩吐出一口浊气,冷汗自额间落下,堪堪从意识模糊之境脱出。 好险! 自己险些命赴黄泉! 上一次心中产生恐惧这个情绪,还是在数年前那次屠戮中。 此刻,那时。 两道身影,两道声音,在今日意外重叠到一块。 “可惜啊,不够快。你们打不着我,也杀不死我。” 看不清眼前之人的表情,猜不出眼前之人的动作。 一切都被布条包裹得严丝合缝。 “莫挣扎了,让我痛痛快快地送你们上路。” “哼,不挣扎一下,也不知最后是谁送谁上路。” 擦去额前冷汗,内心的恐惧已被复仇的渴望所替代。 谨慎地看着眼前之人,小心准备着下一个动作。 “铭恩,我缠住他,你速回落满城求援!” 安道乐执剑奔来,低声对赵铭恩说道。 “我丢下你,我成什么了!我们两人合力,未尝不能将他击杀!” 赵铭恩不是背信弃义之人。 更何况,两人实力相仿,若赵铭恩不能敌过眼前怪人,安道乐又能拖住多久! 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如奋力一搏,未尝不可拼得生机一线。 未有答应安道乐。再提长剑,寒光凛冽。 剑势不似先前那般冒进,轨迹变得难以捉摸。剑锋点落间,却如同张狂的火势已经蔓延到那人跟前。 “唉,你们真是不死心啊!” 一声无奈地叹息。 邪氛聚在掌间,一掌排出,打向利刃。 赵铭恩‘嗤’地一声,竟是避开了猛烈袭来的一掌,侧身躲过。 只见身后,安道乐行如疾风,冲将过来,那人神色一顿。 一招! 只有一招的功夫! 安道乐剑出长袖,化作一条灵窍的水蛇死死缠住了那人的手掌,吐出的利刃咬破了布条,咬进了皮肉。 饶是如此,这剧烈的掌风还是打向了安道乐。 安道乐闷哼一声,只觉尝到一股腥甜的味道,而后费力地咽了下去,笑了笑。 “注意你的后头。” 此时,赵铭恩来到那人毫无防备的后方。 一剑划破长空,如火焚尽周遭。 猛烈霸道的一招剑式,留下的剑光如灼热的焰火,汹涌火势成一条腾飞的火龙,欲将密林化火海。 而后,熄停在那人两指之间。 “花里胡哨,虚表无实。” 语中略显嘲讽。 “庐山怎么收了你这么个废物。” 安道乐见赵铭恩攻势停下,一咬牙,提剑往前再攒几步。 那人一掌暗压下去,安道乐顿时跪在地上,鲜血再也憋不住从口中涌出。 “就先从你开始。” 汇聚于掌中的邪气打向赵铭恩。 赵铭恩双目猩红,方才还是有些疑虑,现在已完全肯定。 这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真是和数年前的那人一模一样。 脑中一‘嗡’。 此刻恨意滔天,已经无惧生死。 自己哪怕命亡于此,也要将眼前之人拖入黄泉! 剑与掌的再度交汇。 两人各退数步! “怎会....” 那人眼中满是惊愕。 明明眼前之人连出两道猛烈攻势,应该是气空力竭才对。哪怕没有,自己也不该被那人剑势逼退。 心中起疑,抬眸望去,赵铭恩的脸上不知何时浮现了赤色纹路。 这不是入魔的印记,只有...... 只有在妖脉的四圣族之一【火凰】一族才有的特征。 回想起先前赵铭恩的两番逼问,却是心中大喜。 “原来如此.....” 按捺住心中激动。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擒下他! 杀了他! 这是两人当下内心最为真实的想法。 阴风哭嚎,再化一道厉掌扑向赵铭恩,气势骇人,脚下生机尽皆枯萎。 赵铭恩眸中映着招摇的邪光,长剑再纵火龙翻腾,附着在剑身之上的火光腾腾燃气,身姿变化多端,竟然那人看不清赵铭恩的路数。 神情恍惚的那一瞬间,眸中的那边灼眼的光火竟不知何时从手掌蔓延至手臂。赤红的焰火吞噬了四散的邪气,冲天的火势照亮了顶上袭压来的阴云。 火焰翩翩起舞,为给眼前之人任何思考的余地。 背后漏出的空门,给了安道乐一剑的机会。 轻盈的一剑贯穿了那人枯瘦的躯体,只是抽搐了几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便倒在地上。 “你没事吧,铭恩,你脸上的纹路怎么回事?” 此时的安道乐面色惨白,抹去嘴角的那片朱红,仍不忘关心赵铭恩。 “无碍。” 收起了火势,口称无碍,却感体内一阵烈火灼烧,使得赵铭恩不得不蹲下,捂住胸口。安道乐急忙上前,一道清凉的灵气缓缓流入赵铭恩内。 赵铭恩舒了一口气,面色一缓,赤色纹路慢慢隐去,道: “多谢了。” “你...你们...很不错。” 原本躺在地上了无生息的残躯突然蠕动双唇,断断续续吐露出几个字。 “能...和我制作的傀儡纠缠那么久。” 听了这句话,赵铭恩心中一片失落。 把两人搞得半死不活的,只是别人手中的傀儡。 而更令赵铭恩难受的是,原先还为亲手了结了昔日凶手而松了口气,未曾想凶手从头到尾都未曾出现。 “不过,已经来不及了。” 言甫落,再度回归平静。 只留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uu看书.uukanshu.om令二人心情有些复杂。 蓦然,一道光束从远方空中升起,直冲苍穹。随后,数道邪气自城中飘出,袭染天空。 看方向,是落满城的位置。 赵铭恩面色一凝,看了眼那躺在地上已无生气的枯躯,对安道乐说道: “我得赶去看看什么情况。” 安道乐一把抓住赵铭恩袖子,面目忧色: “我们现在任务是将委托物,送去天都。那边公子仪自然会处理好的。” 赵铭恩内心冷笑。 如果他心中所想无差,公子仪八成弃城逃命。 “那你先去,我随后跟上。” 赵铭恩不待安道乐回应,不待调息,只将手中长剑浮于空中。 轻身一跃,往落满城方向驶去。 安道乐无奈地笑了笑,心中担忧赵铭恩安危,只能随后跟上。 衣袍飞扬,无暇他顾。 焦虑的双眸盯凝着落满城的方向。 自踏上修途以后,赵铭恩心中除了变强报仇以外,其实也有小小的向往,暗藏在小小的角落,未曾与旁人说过。 非是为了飞升证道,游尽八极。 非是为了超凡入圣,自成一方。 而是像那闻名天下的‘青天云镜’碧凝玉那般,除魔卫道,护佑一方。 甚者,超越碧凝玉,肃清寰宇,还这世间一片安宁。 说是不切实际也好,浮泛无垠也罢。 权当是少年在那个血夜里立下的一个痴望。 总是要走过一遭,才知其中滋味。 第7章 紫陌红尘 此时的公子仪已经六神无主。 今年当真是流年不利,什么衰事都揽到他身上。 急报接二连三的送来城主府,公子仪只觉得脑内一片白芒闪烁,耳边嗡嗡作响。 “城主,城南莫名出现百姓相残现象!” “城主,城西莫名出现百姓变异现象!” “城主,官道上莫名出现了邪物,兄弟们修为低微,快抵不住了!” “城主......” ........ 坐在公案后的公子仪此刻脑内一团乱麻,后悔自己怎么不招募多一些修士,或是请上都派遣靖世司的人马来驻扎。 自己本来就是一个喜好一晌贪欢,声色犬马的酒肉之徒。 痴活百年,不过依靠延寿丹和驻颜丹来维持寿命和保持青春。 作为皇室偏族,也曾下过一番苦功夫,可也才重塑了奇经八脉,蕴化灵气于丹田当中,堪堪步入道心境界。 这还是修士最为基础的五时境界当中的第二时,离那道心突破尚有一大截的距离,还未有步入到可触碰那超凡世界的七候境地。 也就比一般的武夫强上些许。 修行忒苦,还不如纵情享乐,也不枉人世走一遭。 赶巧百年前天昭生了内乱,大半牵连其中的家族亡于其中,空出许多城池急需填补。 公子仪见有机会,索性主动请缨,去了较为富饶的落满城。 落满城因商闻名,因此财政方面颇为可观。 天家偏颇宗族,自然应允。公子仪便欢天喜地地跑去坐落西南的这座小城,安安心心当他的富家翁。 谁料想,天有不测风云。 “城主。” 一道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公子仪茫然地看着一群满脸焦虑的下属,开口问道: “诸位,可有什么良策。” 下属也是群废物,只懂得溜须拍马,哪有什么良策,一个个抓耳挠腮,或者仰头观天。 “一群废物!我养你们这么多年是干什么吃的!” 公子仪见半天没人回应,气急道。 上梁不正下梁歪,自己也是个废物,又能怪得了谁。 “城主。” 一个身着布衣的青年模样的幕僚从队末站出。 “当务之急,不如城主先行北上寻求天家支援,沿途亦可寻求其他城主襄助。我想以您的身份,他们应当不会袖手旁观。” 真是困了有人递枕头,渴了有人端茶水,公子仪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可本人一走,岂不城内无人坐镇。” 心做如此想法,面上还是要表现一副忧虑城中百姓的模样。 当了这么多年的上位者,这点素养还是有的。 “当着诸位同僚的面,在下恳求城主授权,由在下全权指挥平息这场危害!” 那青年模样的幕僚突然单膝跪地,执礼道。 “裴某飘零半生,幸逢明公。此刻正是在下报恩之时!” 青年抬首,正气凛然,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公子仪感念其心中至诚,开口道: “好,我应承你,只是...” 突然想起自己半天还不知道这青年的名字,竟然有些尴尬。 “在下裴长青,愿尽绵薄之力!” “好!裴长青,落满城的安危全都交托于你。此乃城主授印,暂托你掌管,你的功劳我会记着!拜托了!” 公子仪气血上涌,忽然觉得自己变得英明了不少,大有伯乐识良马之感。 “裴长青领命!” 原先焦虑的氛围散去,上演了一场感人肺腑的臣子临危受命戏码。 城主府外。 情况十分不乐观。 没有时间容许府内的老爷们继续商量对策。 原先还是万里无云的晴空,已是被逼仄来的阴云遮掩。 早已暗藏四角的邪气犹如脱缰的野马在城内肆意奔腾,感染上邪气的凡人皆是神智混沌,心性变化,模样也越来越畸形。 已经沦为被暴虐兽性之辈的邪物,只懂得杀戮。 街角菜场,旺市茶肆间,满是被邪气泯灭人性的平头百姓。 因为生气被夺,死气缠身,不少人的身子骨已是烂掉,甚至露出其中的白骨。神情麻木,浑浑噩噩地在街上蹒跚,嗅得生人生气便是性情大变,扑将上去啃噬。 脚下的石砖缝隙间灌满了鲜血,鲜血又顺着缝隙流入了泥地。大片大片的赭红色的血铺陈在地上,便是尚未凝固完全,又被刷上新的血迹。 已不知铺满了多少人的鲜血。 昔日繁闹的落满城,旦夕之间,沦为血景炼狱。 所谓的紫陌红尘,终是空梦一场。 “弟兄们,撑住!要是咱们再倒下,整个城就完了!” 领头拿着长枪胡乱横扫一气不让受邪气感染之人近身的侍卫,正是那日阻拦安道乐一行入城的小哥。 虽是修为低微,仍铆足气劲,带着几个兄弟守在一处巷口。巷口后面是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妇孺孩童。 “我撑不下去了,渣子哥。城主老爷他们怎么没什么动静啊!” 身后的小弟显然快要支撑不住了,口中带着哭腔。 “还指望那几个王八蛋来搭救我们,从出事到现在那群混蛋有出面吗!” 渣子朝自己的小弟大吼一声,又是一枪将扑来的邪物捅开。 经过一个时辰的坚持,自己积攒下来的疲惫已是把自己逼到平生未曾有的极限。 气空力竭,此身如同风中残烛,随时都有灭去的危险。 但自己尚且不能倒下,自己身后还有人要保护。 人不畏死,只怕那残留心间的一丝希望被无情掠去,最是残忍。 舞动着手中长枪,渣子目眦欲裂地盯着前方,腥气弥漫其中。 “渣子哥,屋顶上也有!” “渣子哥,后面也有!” 此时,一声声充满恐惧的惊呼吸引了渣子的注意。 只见屋顶上有三三两两的邪物爬了上去,口涎黄水,目露狰狞地盯着下方一众吓傻了的老幼。 后巷内也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只受感染的人,踉踉跄跄地往这走来。 哭喊声,哀嚎声,求饶声,吼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逼仄的小巷内。 惊惧,不甘,愤怒,无奈。 充斥着渣子的胸口,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作一个字。 操! “你们几个后退应付屋顶和后面的,我一个人应付前面!” 渣子扯着嗓子对身边的人吼道,uu看书 ww.uukanshu 见身边几个人像失了魂似的怔在原地,又是大声嘶吼道: “快啊!” 身旁之人打了个激灵,咬咬牙,往后走去。 已是没有退路,只能殊死一搏。 眼前乌泱泱一大片的活死人一步一步朝渣子走来,一下一下叩响死亡的大门。 一身血污的渣子,拿着长枪的双手在不停发抖。 险些拿不稳。 这就结束了吗? 有些不甘心啊。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远,脑内的意识不复清晰,眼前的景象已是朦胧。 只有紧握手中的长枪仍是不停挥舞,不许邪物靠近半步。 锃! 一声清亮的铮鸣。 隐约可见一道赤红色的剑影呼啸而至,随后一道湛蓝的剑光跟上。 疾如狂风,迅若闪电。 化作火凤燃灭周遭袭来的活死人,只留一团冒着余烟的灰烬。 一人身着葛衫,傲然伫立。 一人白衣飘飘,温润如玉。 渣子睁亮眼睛,即便眼前朦胧一片,也要将两人看得清楚。 而后紧绷的神经终是松了下来,面色变缓,释然一笑,是此生最为舒畅的一笑。 “是你们啊。” 手中满是血污的长枪已不知何时从手中脱落,在地上扑棱几下,复归宁静。 长吁了一口浊气。 耷下双肩,卸下一身的力气,变得软绵无力。 渣子软软地跌在纷扰的尘土里,盍上疲惫的双眸,沉沉地睡了过去。 只愿这是一场噩梦,醒来一切如故。 第8章 渴求之心 探了探鼻息,安道乐对跑来关切的几个人摇了摇头。 “没气了。” 几人听了一怔,鼻头一酸,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捂着嘴呜咽起来。 平常对他们十分观照的大哥,咋就说没就没了。 一切变化得太快,让在场这些人觉得自己好像是历了一场梦似的。 “别嚎了!” 赵铭恩看不下去,低声吼了一句。 看着一众人立马止住低泣声的模样,又不自然地挠了挠头,背过身说道: “我们来时已经清了一条道,你们逃出去吧,剩下交给我们俩。” 众人连忙称谢,抱起倒在地上的渣子跑了去,消失在后巷的拐角里。 “唉。” 安道乐轻声叹气,正欲说些什么。 “【司指南】探到阵眼在哪吗?” 赵铭恩微微扬了扬下颌,对着安道乐手中像汤匙一样在一磁盘不停晃动的物件问道。 汤匙转悠了半天,最终指明了方向。 安道乐朝赵铭恩点了点头,两人立马御剑疾驰。 不忘把沿途干扰的活死人灭得一干二净。 “怎的一两个时辰不到,落满城就成这样了,公子仪此次脱不了责。” “切!他早就跑了没影,哪管得了这些。” 听了‘公子仪’这仨字,赵铭恩不屑地‘嗤’了一声。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了城主府前。 仍是那般气派,只不过肉眼可见几缕乌黑之气缭绕其间,隐隐有什么不祥之物在其中作祟。 “小心些,里面不比寻常,有邪物作祟!” 安道乐眉头紧蹙,轻声提醒了一句。 “我知道!” 此时,城主府紧闭的大门自行打开。 两人迟疑了一会,选择进入一探究竟。 “两位莅临落满城,有何贵干?” 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青年模样的官员。 “现下落满城内情势已经安稳下来。城主府乃是机密要地,两位虽然看起来气度不凡,但无事还是请回吧。” 摩挲着戴在手腕上的玉环,那人自顾自地说道。 “你管眼下城内妖魔肆虐叫情势安稳?” 听了来人的话,赵铭恩气极反笑,拿着手中长剑指着青年。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捅对方几个窟窿的架势。 “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可不就是安稳下来了嘛。” 青年笑了笑,无视赵铭恩手中的长剑。安道乐眉头紧蹙,冷声问道: “你就是罪魁祸首吧,之前在路上埋伏我们的也是你吧,如今把整座城变成人间炼狱,你到底意欲何为?” “其实,数年前我去过一趟大西泽。” 青年低头看了眼套在自己手腕上的玉环。 “去了一个小村落,屠了一小群人,什么都没找到。结果临走前来了三个小孩,倒是给了我惊喜,可惜来了一群修士,我只好跑了。同样在今天,我来到这个座小城,灭了整城的人,没想到还能给我碰到跟【火凰】有关系的小孩。” 眸内闪过一丝精芒,指着赵铭恩说道。 “踏破铁鞋无觅处,虽然费了些功夫。” 苍白的手指着赵铭恩,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 “把你交给妖脉那只老豺狼,真不敢想象落到他手里的【火凰】会变成什么惨样。” 说到这里,青年夸张地打了个冷颤。 赵铭恩青筋毕露,眉间隐隐浮现怒色。 “就为了我,那这一座城的人命当诱饵,你个畜生是真会玩啊!” “你别高看自己了,小弟弟。” 适时给对手泼一盆冷水,是反派的基本素养。 “我这么做,是另有目的的。” “你究竟要做什么?” 赵铭恩怒声问道。 “我若是全数告知你,乐趣何在?” 青年笑了一声,语带讥讽。 “无用的激将法。” 赵铭恩却是将剑收回,打定主意要和他慢慢周旋。心里其实有点后悔冒然闯进落满城,且不说自己和安道乐两人身上有伤,自己更是无法感知眼前之人的修为。恐怕早已道心突破,成就七候境界。 明明当初屠戮村落的罪魁便在眼前,却不能敌之,最为窝囊。 赵铭恩心中把自己骂了一番。 身后的安道乐紧握手中的剑,以防不测。 “是激将法吗?我只是和你们表述事实而已,你们杀不死我,也捉不了我,甚至有被我反杀的风险,只能慢慢和我周旋,希冀援军到来。” 青年似看穿了赵铭恩的想法,让赵铭恩心中一悸,不知不觉间有冷汗从额头流下。 “我也想和你们慢慢周旋。可惜,时间不允许我这么做。” 青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慢慢说道。随即,口中念念有词。 “辟天邪能,污浊之源。冥河幽海,秽土轮回。” 刹时,弥漫于四周的邪气作滔天骇浪,直直涌向城主府。 赵铭恩和安道乐两人俱是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只见无俦邪能源源不断地汇入青年的手镯里,本是琉璃剔透的手镯一下子如浓墨般漆黑。 “感谢两位的成全,让我顺利完成我的任务,顺便...” 青年盯着赵铭恩,盯得赵铭恩很不自在。 “顺便让我赚一个外快,真是意外之喜。” 安道乐双眸一寒,持剑挡在了赵铭恩前面。 “这位小兄弟,面色莫那么难看,至少我会让你死得体面。” 青年挠了挠脸,恭敬地执了一礼: “裴某一向留他人三分余地。” 而在城外,小李带着一群人沿着之前赵铭恩所指的路已经跑出了城外数里地,似用光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气喘吁吁地回头看了看落满城仍是心有余悸,uu看书 ww.uukanshu.m 脑子乱成团麻,遍体生寒。 一切发生的突如其来,仿佛就像一场梦,那么不真实。 此时的落满城被一巨大的黑幕笼罩,也不知内中是什么情况。 无论如何只能内心暗中祈祷两位救命恩人平安无事。 “请问,城内尚有活口吗?” 此时,一个温润平和的声音落在小李耳边,一身着白衫的道者出现在众人眼前。 虽说和渣子呆的时间久了,小李也对那些高高在上的修士心生轻慢,觉得这些修士都是群目中无人的花架子。 只是今日这一连串的变故,让小李明悟了这世上还是修士可靠,若是再来那么一次这样的事情,自己也不知道有命活到下回。 “这位仙长...里面还有两位修士小哥,只是被这黑幕笼罩,也不知内中是什么情况。” 道者点了点头,走近看了看,喃喃自语道: “看来这阵法已经准备许久了,能骗过公子仪,却也把我和易瞑也骗过,真是惭愧。” 说着,伸出一手轻轻触碰结界,顿时辟开一道能容一人入内的口子。 “你们还是速速远离这是非之地为妙。” 留下一句话,便往里走去。 小李才回过神,脑中一阵激灵,连忙跑过去往那处跪下磕了几个响头。“恳请仙长收我为徒!” 抬头却已不见那道白影,方才划开的口子已经慢慢融合。 此时,却听得耳边回响了一句话。 “天昭人杰地灵,何必舍近求远,年轻人。” 第9章 鱼入清池 “你其实是想要这物件,我们把这芥子给你,放他一条生路。” 安道乐想也未想,便从袖内掏出一芥子,随时准备抛给那青年。 “裴某非是趁人之危的无耻之徒。” 青年看了看安道乐手中物件,心下了然,笑了笑,把玩着戴在手上的镯子。 “不过成人之美也是我的美德。至于,【火凰】嘛....” 双眼微眯,目光上下打量着赵铭恩,眼中似有似无的算计令人浑身不适,不知他又在脑海中筹划着何种阴谋。 “随时都有机会碰见。” 赵铭恩未理睬青年打量他的目光,而是拽着安道乐袖子,低声急道: “你有病吗,安道乐!他要拿我走,只管捉拿便是!你在这逞个屁的英雄!” 本来心里就已经做好了被人捉去的准备,然后再拿出事先易瞑给的护符抵抗,给安道乐脱逃的时间,自己再寻摸个机会从那人手底下逃窜出来。 这就是赵铭恩心里的计划。 哪只安道乐搞了这么一出,令得赵铭恩心绪一乱。 “别去送死,他把我拿了我不会出什么事,你还有机会脱出去!你这么搞,我们两个不都白搭上了吗!” 赵铭恩面色急躁,声音也有些哽咽。 他虽然不想让自己在这个数年未见的发小面前如此难看,可实在控制不住自己情绪。一上头,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全数涌出来,难以收回。 他不想安道乐死,至少,也是死在自己后头。 赵铭恩的情绪变化悉数落入安道乐眼中,心里头翻涌个不住,无奈地叹息道: “我知你所想,若按你这路子走,我们俩才会没一个活成。” 轻轻地拂去了赵铭恩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温声道: “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你....” 赵铭恩一怔,眼眶一红,有水光在内中打转。 安道乐却笑了,轻轻拭去湿痕。 “人情难与世相违,万里秋风送余晖。” 瞬间,泪水夺眶而出,双肩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心中有数个为什么,此刻都哽咽在喉难以诉说。 他心中十分后悔,后悔自己和数年未见的发小再度相逢却连一句好赖话都没说上。 后悔自己一时的武断连累了安道乐一同落入他人的陷阱去。 痛恨自己的无能,要连累自己的发小牺牲他的大好青春竟是为了让自己苟活。 他赵铭恩现在连开口阻拦的勇气都没有...... 赵铭恩是最看不起那些虚伪的人,而他发现自己竟也不知不觉间成了这般人。 自己才是最为虚伪卑劣的那一个。 他捂着双眼,不敢再瞧安道乐。 而那青年则是站跟个局外人似地看着安道乐和赵铭恩上演着兄弟情深的戏码,欣赏了一会儿,也觉得差不多了,开口道: “我已经留足够的时间让你和你兄弟诉尽衷肠了。现在,快些把东西交出来,我再痛快送你上路,也算是我们两清了。” “可以,我死后你放他条生路。” 看了眼还在抽泣的赵铭恩,安道乐无悲无喜,淡淡说道。 “这我们之前说好的,你担心什么。” “你必须道心起誓,否则我便毁了这芥子!” 安道乐还是信不过眼前之人,冷声说道。 “威胁?” 青年眼神微眯,脑中转了转,便开口道: “我,昭兴道成员裴长青在此以道心起誓,若有违背承诺,便堕入火舌地狱,万劫不复!” 一番起誓后,笑眯眯地对安道乐说道: “满意了吗?” 安道乐舒了口气。 步入七候境界的修士最为忌讳的就是用道心起誓。【道心】是七候的基础,凝于修士的胸口的刹那,会让修士再次脱胎换骨之感,身体犹如琉璃那般剔透。 这已非五时境界的修士可比拟的。 一旦拿这玩意起誓,便像是下了道禁制于胸口,若有违背自是会得到严惩。 古往今来,违背自己道心起誓的修士皆是落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因此,若非紧要,七候境界的修士绝不会拿这个开玩笑。 “好好接着,这就是你要的东西。” 安道乐朝青年方向,随手一样,芥子便被抛了出去,于空中划了道弧。 “很好,我现在就送你....” “爆!” 安道乐一声暴喝,青年却是早有准备,只是破了袖子,未伤及筋骨。 “好小子,敢算计我。” 说话间,丝丝袅袅的邪气已是聚于掌中,蓄势待发。 “衍变四十九道五雷符咒的滋味怎么样?” “找死!!!” 青年怒喝一声,也不顾什么仪态,冲将过来。 “师尊,您再不出现,我们俩可就真死了!” 一声吼,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自天而降,如落叶随风,飘然落下,点地不着丝毫力气。不知不觉间,阻隔在了青年和两名少年之间,拂开了邪气。 “道友,心浮气躁,不利修行。” 青年连忙退却数步,定眼一看。 来人面目白净,凤眸温润,作一泓清水洗去他人心中烦恼,还予清凉。 青年瞬间作出判定,也未有逗留半分,立马化光,准备遁去。 “哪里去!” 来人似早有料到,口中念念有词,随后,大喝一声。 “灭以黄钺,斩以?天!万千剑光乘天风!去!” 去字甫从口中讲出,那人凝气于指,由指脱出。 同时,数道剑气随之激荡而出,划破长空,向远去的邪光刺去。 数道袭去的剑气在空中凝形。 如云变化多端,如水变化无常。 似微风轻柔,似柔风轻快,似轻风迅猛。 日月不可夺其形态,山石不可断其去路。 聚拢一块,却可遮蔽日月,阴翳笼罩;却可劈山吞石,遍地洪流。 “啊!!!!!!!” 听得一声凄厉的哀嚎,一团血雾在空中弥散开来,细细碎碎的血沫和肉如柳絮落了一地都是。 剑气也随之消弭于无形,空中却有一道轻柔悲戚的剑意,抚平城内无辜惨死的冤魂。 随着主阵者的死,覆盖在整座落满城之上的黑罩立时瓦解,还这天地一片清明。 只是徒留血腥于城内,不见丝毫生人之气。 虽是主谋已死,可白衣道者仍是一脸忧虑,喃喃道: “只是分身吗?” “师尊...” 安道乐这时才走来,连忙执礼。 “定心,凝神,调息!” 白衣道者,游清池,瞬身闪到两人背后助其恢复。 安道乐长吁了口气,再次执礼: “多谢师尊,若师尊晚来一步,可就见不到徒弟了。” “你啊,总是给我玩些新花样出来。不过没有你拖上那么一分,我这当师尊的可真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喽。” 游清池轻声一笑,揉了揉安道乐的脑袋,安道乐甘之若饴。 “其实,多亏铭恩配合我,要不然那邪物压根不会信上几分。” 安道乐见赵铭恩愣在那没有反应,便过去捅了捅。 好一会儿,赵铭恩才反应过来,眼睛早就湿红一片,脸上还有未干的湿痕。 一时半会,自己竟然不理解这对师徒玩的是什么花样。 安道乐见赵铭恩还是一脸懵懂,将他拉过来,说道: “其实,方才师尊密音告诉了我他已经在城内,我才行出此策,意图拖住裴长青。” “哦。” 赵铭恩又愣了一下,然后茫然地点了点头。 “只是未曾想你反应这么大。” “哦。” “不过观铭恩这反应,也见得他和你情谊非凡,数年未曾谋面,你们之间的情谊未有丝毫消减,也是难得啊。” 听了游清池这番感叹,赵铭恩才堪堪回过神来。 轰! 脑子已经放弃任何思考。 自己已不敢再想自己先前那丑态。 此时,赵铭恩的耳根子也染了层绯红,整个脸红得像熟烂的山柿子。 脸上一阵发热,滚烫滚烫的,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 赵铭恩心中有千言万语,在出口成章的那刻,只能化作一个字。 “操。” “铭恩,粗鄙之语,修者修道也要修口。” 游清池眉头轻蹙,纠正道。 安道乐看出赵铭恩情绪不对,连忙开口问道: “师尊,你其实并未离开天昭,对吗?” “不是,其实这也有你易师叔的安排,委托我先是御剑飞回大西泽,然后再步行回来,算下时间,也差不多。” 赵铭恩听到自己师尊的名讳,低头不语。 原来一切都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把自己的晚辈刷个团团转,再搭上了落满城数十万条人命。 其实就为了看看到底是谁在幕后玩弄花招。 或许,数年前那次,他也是故意领着一群修士姗姗来迟。 这可真有他的,赵铭恩面上不显,暗自冷笑。 “你们先走吧,这里交由我来善后。” 安道乐也不含糊,作辑之后,便拉着赵铭恩要离开。 “我送你们去知天都吧。” 一阵轻风裹着二人往空中去,游清池抬头看了看渐渐远去的二人,自顾自地说道: “余城主,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何必遮遮掩掩。” “还以为小女子今回伪装得当,没想到游郎早就识破了。” 那女子从阴影中走出,艳阳之下,只见来人明眸善睐,顾盼流连,万般风情尽藏这眉眼间。半露酥肩,胸前被一白纱裹住,又些许镂空。腰下罗裙则到膝处,腰间系着一条长长的红绫,长长的,一直拖到脚踝,在空中飘荡。趿着一双布鞋,不着棉袜。在明媚的阳光投射下,倒是衬得她肤色越发白嫩细腻,uu看书w.uukansh不见丝毫瑕疵,当真是美玉一枚,叫人看直了双眼。 游清池淡淡地看着来人满脸盈笑地向他走来,只是淡淡说道: “余如水,你既然早就在落满城,先前为何不出手。” 余如水走了过去,一双素手柔荑搭在游清池肩上,毫不见外。整个人都要挂在游清池身上,在他耳边轻声语气道: “有游郎在,我又何必夺君风采呢。先前那番风姿,搅得小女子芳心荡漾。此次家姐委托小女子前来,未曾想还能见到游郎,实属万幸呐。” 软糯细语,辗转缠绵。 一股芳香扑面而来,如艳花点落寂潭,掀起涟漪阵阵,瑕光无限,波光潋滟。 游清池微微一蹙,直接躲开,只是眸色不复先前那般温和,蒙上一层寒色。 “有话就说,你迟迟未有离开必有深意。” “游郎,倒是绝情得很呢。你我多年未见,竟连半分情谊也不愿叙。” 余如水倒也不恼,只是嗔了游清池一眼,轻声笑道。 “我只是想给游郎提个醒,若我是你,便会将那两个娃娃送返仙土。” “什么意思?” 听了这句话,游清池眉头紧蹙。 “字面意思,现下的天昭可不太平呢。” 余如水身形一化,难寻倩影。 只有空气中弥漫的芳香,证明曾有她的踪迹于此。 有易瞑,应该没什么事吧,游清池如是想到。 但仍是被余如水那番话搅得心中不安。 鱼入清池,最是无往不利。 第10章 天昭故人 天昭,取自天理奕奕,圣道昭昭之意。皇家以天命自居,无人敢置喙其威势。 东临仙土,西毗释境。 居于穹顶,目落十方。 北拒戎疆,南抗妖脉。 护东南下界诸国一百三十多个。 是整个须弥大世界里,最为庞大的势力。 易瞑脚下这边土地便是天昭都城---知天都。 知天都不比天昭其他地方,毕竟天子脚下,一城划作六区,分别为:士、民、官、商、兵、工,而天子皇宫坐落在六区中央。 而万步阶的府邸便坐落在官区,较为隐蔽的一角落,官区住的基本都是达官显贵,也不乏修道人士落脚,普通百姓自然是不允许在此落脚。 凭着记忆,易瞑在官区内七拐八拐,在一片绿荫遮蔽的小巷停下脚步。 只见里边两个石狮子在门前坐落,只是看起来不怎么威武。 檐下挂着一个牌匾,刻着两个字‘余府’。 易瞑正要向前敲门。府门似有感应,无人自开。 寻常达官显贵的府邸一般都很豪阔,而这宅邸却丝毫没有予人这般感觉,反而显得寂静淡雅。 易瞑一路往里走去,只见庭院内,假山乱堆不显突兀;花枝招展不显妖娆;池水清清不显浊污,这主人家布置的倒是别有格调。 行至书房门前,传来一道声音,清晰悦耳,舒缓旁人心中烦躁: “故人来访,切莫客气,请入内详谈吧。” 易瞑深吸一口气,扭了扭脖子。 “辞心,易某进来了。” 推门而入,一股淡雅幽香从香炉内飘来,安神宁心,一扫先前劳顿。 只见一人端坐书台前,专心览书。易瞑见此,不禁一笑: “故人来访,没成想反倒打扰到主人清闲,易某人在此赔个不是。” 说完,便朝前深深一辑。只听耳畔一阵轻柔笑声。 易瞑抬头看去,主人正默默看着他,似笑非笑。主人一身简朴素衣,外披黑袍,容貌昳丽,双眸如竹翠绿,一宛若芝兰的女子。 起身离开书台,向易瞑款款走来。浑身由内而外散发的淡雅,令人心生好感。 “秋水,多年不见,仍是如此幽默,倒让辞心忆起昔年在学宫同窗的日子,几砚昔年游,于今成十秋。” 说完,便示意易瞑一旁的椅子,淡然笑道: “我们坐着聊吧,让你干站着,反倒是我主人家失了礼数。桌上还有一壶香茗,还冒热气,自便吧。” 未等易瞑回应,便自己坐在椅子上,倒了两杯茶。 “昔日同窗数载,交情笃深。本以为大家会在朝堂上同进同退,却因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一个别天昭赴庐山,一个远庙堂隐山林,一个离都城赴边疆。现今回想起来,也只有在学宫的那段日子是最为温馨。只是四人再聚也不知要是何年何月才能实现。” 易瞑拿起余辞心给自己倒的茶水,一饮而尽,端的是甘醇润喉。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悲欢离合是人世常态,辞心何来这般多愁善感呢。我知你一向喜静,如非必要,很少与人来往,不知是什么事情倒要你主动邀我来天昭一趟。” 余辞心一脸微笑,瞳子里看不出任何情绪,似是世间烽火皆与她无关。 “昨日朝上,朝中重臣们为这一条流言吵得不可开交。” 易瞑稍微愣了一下,脑中忽来灵感,激得他一身鸡皮疙瘩,放下手中茶杯,目光低垂并未看向余辞心。 “哎呀,易某现在是修道之人,不闻朝事,庙堂之上的机要怎能与我这外人说道一二呢。” “也非机要,因为这条流言也与你们庐山有关系。” 易瞑心中了然,他倒没想到那人办事效率如此之高,只一天的功夫就传到天昭了,也不知远在庐山的掌门得知这流言作何番表情,想必十分精彩,便对余辞心拱手道: “那还请辞心指教一番。” “坊间流传,觉海魔印似有松动,恐是人为影响,想必是有魔域奸细暗藏于六界之中,犹以天昭,庐山最是可疑。为此朝上对此事议论纷纷,誓要把这流言背后的阴谋者揪出来正法以儆效尤。” 余辞心见易瞑并无任何情绪表露,一瞬间千思百转,淡淡笑道: “秋水似乎毫不奇怪因何有此流言。” “天昭势大,藏在暗处的阴谋者自然会将脏水毫不犹豫泼向天昭,这点无甚奇怪。只是不想堂堂大国,竟要将此事拿到庙堂议论。” “秋水你远庙堂而隐世问道太久,自然忘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任何风吹草动都是山雨欲来的前兆,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事事小心,事事谨慎,才能免祸缠身。” “哦?这也是你的为人处世之道吗?” 一语出,余辞心并未立马回应,而是珉了一口茶。 “这只是辞心浸淫宦海多年的浅陋之见,倒让秋水见笑了。” “辞心言重了,我听说魔气已经流窜到了天昭北境肆虐,贵国倒是对此不太重视,反倒是这流言似乎被踩了痛脚一样。” 余辞心听了一顿,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掩面饮下: “秋水还请慎言,一码归一码,流言自然是要谨慎待之,而魔气早已有人去处理了。” “那易某斗胆问一句,是谁去了?” 易瞑盯着余辞心,定要从她口中挖出些什么。 “哈,秋水一听到这就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兹事体大。我也不隐瞒什么,我是被庐山派来处理魔气一事的。当初释境,天昭,墨家和庐山共同封印魔域就曾立下过契约,无论往后几方有何嫌隙,都要在此事面前搁下任何争议。虽非天昭一员,我想我还是有知道的权利。” “罢了,你知又何妨,也是你的老熟人了。” 易瞑听了,心中由来一种低沉的情绪,并不是因为刚刚自己的失言,而是心里清楚将从余辞心口中得知的这个人绝对是他这辈子最不想见的那个人。 余辞心似并未察觉易瞑表情一瞬的变化,继续说道。 “文溟文雍和。” 易瞑听罢,默默闭眼,用力按了按两侧鼓动如心跳般的太阳穴,抑制住自己一时的心血来潮。自离开天昭后,他许久没有这般感觉,也只有听到这个名字才会令他产生莫名的戾气与一时的冲动。 如果猜想无错,此番魔印松动料定也有他这位好同窗的手笔。 易瞑这一连串表情的变化倒是让余辞心莫名其妙。 “秋水…你无碍吧?” “无妨,既然有他的话……看来天昭还是十分重视的,以雍和兄的才能想必能查得水落石出,当年在学宫之中年年考核他都是独占鳌头那位。”说完,易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此时的茶水已温,但茶香仍是浓郁,倒是冲淡了心中的那份莫名的焦躁。 “秋水这次邀我,不只是为了魔气一事吧。” 余辞心并未顺着易瞑的话往下说,自顾自问道。 “秋水,我可否以昔日同窗身份问一下,流言和你有关系吗?” “有没有关系对你很重要吗?” 余辞心目光落在易瞑的脸上,想要读出对她有利的东西,只可惜易瞑除了一脸揶揄的表情外什么都没有。 “损人不利己是你的风格,uu看书 .uukshu.om我在想如果这流言和你没有丝毫牵连是万万不可能的。” 易瞑并未立即回答,自顾自给自己再斟满一杯茶,茶水已经变凉,入口皆是难言的苦涩,易瞑甘之若饴。 “天下间作风相同的人不止我一个,是辞心你坐井观天太久了不知道沧海的辽阔。为何不拓宽一下思路,兴许是有人意图让庐山与天昭生乱,在暗处兴风作浪。未曾想时过境迁,辞心仍是这般看我,易某寒心啊。” 余辞心起身向易瞑福了福身。 “秋水这番话倒是让辞心如梦初醒,醍醐灌顶。辞心便在这赔个不是,还望方才之言勿损你我之间的友谊。” “哈,我岂是那般气量狭小之人。” 易瞑干笑两声,以示大度。 余辞心坐回位子上,对着易瞑说道: “还有一事,我想以同窗的身份和你说,秋水。” “易某洗耳恭听。” 易瞑掏了掏耳朵,表示听着。 “请君入瓮,引蛇出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易瞑眉头微皱,欲要思考其中含义,却见余辞心起身走出书房。 按下心中所思,跟了出去。 “老师!老师!学生这次祸事了!” 不远处一个大汉满身狼狈地冲撞进来,见得余辞心后,连忙整理了衣身执礼。 “慢慢说,别着急。” 余辞心瞬身至大汉背后,助其调息。大汉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易瞑跟上去一瞧。 哟,这不老熟人,公子仪吗。 第11章 先给蜜饯,再给刀 “老师,您可要救救学生!” 公子仪也不顾什么形象,立马跪在地上,拽着余辞心的长袍。 涕泗横流,就是不怎么美观。 余辞心俯身将这大汉拉了起来,对易瞑笑了笑说道: “秋水,着实不好意思,你看这.....” 易瞑马上心领神会,点了点头道: “晚些时候再来,我出去看看我那徒弟到了没。” 说着,便扬长而去。 见易瞑离去,余辞心的眸色微微转寒,道: “公子仪,你不去附近的都城求救,反倒直接往知天都奔来,你是嫌自己命长吗?” 公子仪哆嗦了一下,耷拉个脑袋,不敢回话。 ........................................................................................... 与赵铭恩是约在知天都南大门见面,算了算时间,两人应该差不多给游清池送了过来。 从官区至南门,需要穿过商区。 知天都的商区不同于天昭其他地方,也就曾经的落满城可以比拟。 天昭之国,虽是仙凡混杂。但法纪森严,等级分明。 除却皇室国戚,达官显贵以外。 无论是否为修士,皆是平民,且民分四等:士,农,工,商。士者言行;农者言力;工者言巧,商者言数。 四者之中,唯有士是出人头地的途径,而商则最不被人瞧得起。 知天都的商区,其实就是大人物们闲暇之余来消遣的场所。其豪华程度非一般地方可比拟。金翠耀目,内中茶肆,酒楼,当铺,作坊,勾栏鳞次栉比。 闻丝竹管弦于茶肆芳楼,见宝马驰骋于繁锦大道。 路旁显贵竞相奢侈,路旁陶猗挥金如土。 这般奢华俗气的软香红土,人间也就独此一处。 易瞑无心驻足观览这般市井之气,挥手散开空气中弥漫的胭脂粉气,快步穿梭于人群中间,要不是知天都内不允许驭物飞行,他早就到了南大门。 不多时,便出了商区,来到一条官道。 官道僻静无人,与商区的热闹倒是成了鲜明对比。 “暗处的几位朋友,出来说话如何?” 易瞑手中拂尘一扬,开口说道。 “仙长好深的修为,我们哥四个藏得这么隐秘也能发现。” 易瞑听了一笑:“我看几位甫入七候境界不久,应该需寻些时日夯实才对,如此急不可耐地找上门来,怕不是枉送性命。” 四道黑影慢慢化现凝形,寂静的道路上何来阵阵阴风,将易瞑笼罩其中。 “我们自是不敢托大,只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还请您在此处留上一会儿。” 其中一人十分恭敬地朝易瞑行了一礼。 易瞑冷笑一声,拂尘轻扬,阴风瞬间涣散开来,弭于无形。 四人不慌不忙,配合默契,分据四角,再化结界将易瞑困在其中。 易瞑手中拂尘缠在右臂之上,气凝掌中,一掌打落。只见得丝丝裂缝。 “这结界,你们是阴无邪的徒弟?” 易瞑眉头紧蹙,看了看掌上冒出的黑烟。 “阴无邪确实是家师,不过家师不在知天都。” “你们闹出这些动静,在知天都内就不怕靖世司的人来吗?” 易瞑冷笑一声,右手蓄力,准备再攒一掌。 “我们知道,他们来只是时间问题。我们也知道,您从这脱出也是时间问题。” 四人之中的一人舔了舔嘴唇,恭敬回道: “我们四兄弟在这,能拖住您一时算一时。” 与此同时,在知天都,南城门外。 一高瘦的男子阴冷地盯着赵铭恩和安道乐,手上留着尚未干涸的血迹,沿着苍白的手背流到指尖,再慢慢滴落土里。 道上躺在地上毫无声息的侍卫和行人便是他的杰作。 两人被游清池一道风送了好远一段距离,几乎就到知天都跟前。而到了知天都后,映入眼帘的却是眼前这般血景。 “有一句话叫‘守株待兔’。” 一道灵符抹去了身上的血迹,那男子盯着二人,阴鸷深沉。 “把货物交出来。” 赵铭恩着实有些纳闷。 自从公子仪交代他们这项任务后,先是一个叫裴长青的邪物,再是眼前这名阴邪之人,口口声声索要他们的货物。 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或者说在大西泽那次就已经是被盯上了。 自己和安道乐只是误入其中的棋子,却仍是瞧不见背后操纵的棋手。 时间容不得赵铭恩接着思考,眼下情况不同于先前。 已经没有外援了。 眼前之人的修为也是深不可测,甚至是比那裴长青更要高深些。 怎么办? 还是交了那宝物吧,为这东西,搭上安道乐和自己的命是真的不值当。 赵铭恩现在深刻明白,没实力真的很难走得开,哪怕眼前之人穷凶极恶,也要捏着鼻子跟他虚与委蛇。 “货可以给你,换我们两人的命。” 安道乐看着赵铭恩,莫名情绪在眼中闪烁。 “你疯了,这东西就算无法送出去,也不能落到邪魔外道的手上!” 安道乐有些急,扯着赵铭恩的袖子低声吼道,失去了先前的沉静。 “就为了这么个玩意,就要了我们俩的命,不值当啊。” 赵铭恩看了眼一脸急躁的安道乐,心中的紧张焦急都散去,取而代之的则是莫名的愉悦。 这还是头一次见安道乐失了风度,想来为了拖延时间,他也是不顾什么颜面了。 “宝木可重塑身体,一旦落入他们手上,后果不堪设想!” 安道乐扯着赵铭恩袖子的手微微颤抖,语气也因急切变得尖锐了些许。而眸中的情绪也不像是作伪,这让赵铭恩心中略微不安起来,但口中语气仍是坚定: “我只知道,如果我们两人要是今日在这丧命,才是不堪设想!”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只要能趟过这场,回庐山一定要好好修炼,争取报了今日之仇。uu看书 w.uukanshu.om 让眼前之人为那些无辜死去的平民偿命! 赵铭恩心中如是想到。 不过,他忘了一句老话,叫做天不遂人愿。 “不用这么麻烦。” 那人像冷箭一般,‘嗖’地一声窜到了两人跟前。 身上散发的寒气,震慑人心。 而安道乐最先回过神来,一切理性被感性所超越,一把推开了愣在原地的赵铭恩。 “交出来吧。” 同时,那人口中吐露这四个字,手中已是有了动作。 安道乐只感到难以言说的疼痛,一瞬间体内所有的灵气迅速流逝,气海也随之枯竭。 这般撕心裂肺的痛,本是要喊出来的。 安道乐无比清楚,现在的自己是一片枯萎的树叶,风一吹,便可化作灰。 生机作花枯萎,生命如水流逝。 安道乐只是勉力地回头看着赵铭恩,淡淡一笑,口中喃喃,似是对着赵铭恩在说。 快逃。 贯穿他胸口的手慢慢抽回,鲜血已是浸染了一身的洁白。 跌落尘土,动作干脆利索。 本来待此事了结,还想和铭恩一起聊聊在宗门的那些趣事呢,遗憾啊。 蓦然出现的一幕,只上演了几秒,赵铭恩却觉得比他这小半生都要漫长。 现在,赵铭恩只感到气血翻涌,脑中大乱。 充血的双眸,直勾勾地盯视着那个罪魁祸首。 身体内的鲜血如火苗沸腾。 杀他! 是赵铭恩失去理智前,脑里浮现的两个字,极其清晰。 第12章 落拓游子 “难怪让我留一手,原来是【火凰】后裔啊。” 男子掸去身上尘土。 赵铭恩趴在地上,气空力竭,布满血丝的眼球饱含着浓烈的恨意。 象征【火凰】的纹路已经蔓延至了额头,面对眼前强敌,仍是无济于事。 差距太大了。 五时修者和七候修者之间的差距,不是靠一个爆发就能弥补的。 男子捡起地上从安道乐袖口内掉落的几个芥子。 “小子,走吧。” 说着,朝超铭恩走了过去。 赵铭恩喘着粗气,眼球上的血丝愈发明显。 此时,天边忽来数道剑气落向男子。 游清池恰到好处地赶到知天都,看了看地上趴着的赵铭恩和已经不动弹的安道乐,只僵了一下,便没了犹豫,剑势不复先前那般随意,变得愈发凌厉起来。 捉准男子命门,直朝他胸口刺去。 “阴无邪!” 游清池吐出这三个字,犹如呼唤死人一般。 “哈,故人相逢,竟是此时,有缘再会!” 阴无邪脸上露出淡然一笑,几个瞬身堪堪躲过游清池的剑招,化光而去。 游清池也没有追赶的意思,而是往安道乐那走了过去,蹲下身查探情况,先眉头一凝,又是舒展,又是一皱。 过程中未曾瞥向赵铭恩一眼。 小心地将安道乐拢入怀里,便飞身远去。 赵铭恩趴在地上,费力地想要爬起来,却是怎么爬也爬不起来。四肢的力气已被抽取,就像是被死死钉在地上一般。 “呼,还以为会顺手把你也带走。看来多年未见,还是那般冷情。” 阴无邪再度出现,瞬身至赵铭恩跟前。 千钧一发之际,数道掌气打向阴无邪。 阴无邪连忙回身去挡,被震得双手一麻,虎口见红。 “朋友,地上趴着的是我的爱徒,请恕我无法割爱。” 易瞑快步走出城外,目光阴冷地盯视着阴无邪。饶是阴无邪这般经过外道之人,也经不住打一个冷颤。 走了个游清池,又来个易秋水,今天真晦气得狠。 自己那四个不成材的徒弟着实不中用。 阴无邪如是想到,心中十分懊恼。 易瞑也不由得阴无邪回应与否,瞬身至阴无邪跟前,拂尘轻扬,作势便要打下去。阴无邪有了之前对付游清池的经验,自然未有大意。 借势退去数里之外,一个瞬身,再度消失得无影无踪。 易瞑站在远处,见空气中捕捉不到丝毫阴无邪的气息才松了口气。 墩下身子,用拂尘给赵铭恩翻了个身,发现人已经昏了过去。 想来是方才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才放下心来。 “着道了。” 易瞑长叹了一口气,叹的是自己走了一步臭棋,差点害了赵铭恩的命。 叹的是自己走了一步烂棋,已经要了安道乐的命。 叹的是自己走了一步错棋,和游清池的关系也恐难复从前。 一步错,步步错,悔也无用矣! 。。。。。。。。。。。。。。。。。。。。。。。。。。。。。。。。。。。。。。。。。 寻了个捷径,阴无邪便急忙奔去。 先是堪堪躲过了游清池的数道剑气,再吃了易秋水的数道厉掌,内元有损。 阴无邪现下非常之不好受,欲寻一僻静无人的地方静坐调息。 “朋友面色如此匆忙,欲往何处去。” 一高瘦男子毫无预兆地出现在阴无邪眼前,温声问道。 阴无邪面色一厉,回道那人的是一如利钩的右爪。 “不想死” 高瘦男子轻身躲过,面带歉意,说道: “是我的不是,在下姓刘名玄,乃一落魄的读书人。观这位仁兄神色匆匆,奔驰于这寂静无人的小道上,不免好奇。若在下礼数有不周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阴无邪未有回应刘玄,再度袭向前去,意欲逼开刘玄。 袭来的这一掌,时而如蝴蝶轻盈,时而如暗涛沉涌。 刘玄见来者气势汹汹,往后退了数步,再欺身向前,周遭气流急速流转,沛然掌力轰然迎向暗沉邪涛。 双方掌来掌往间,阴无邪立见颓势。 阴邪掌风对上轻柔之力,竟是渐渐被这股柔中含刚的力量打散开来。阴无邪双臂一麻,险些失了气力,再观刘玄神色,却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阴无邪不敢有丝毫懈怠,神色不见松弛,厉爪破空划向刘玄,掌中聚拢暗绿邪芒,似开启了摆渡生死轮回的彼岸大道。 刘玄右手一转,如作如来拈花,轻轻捏灭了嚣张的邪焰。 这掌风轻轻推来,比轻风还要轻盈,比柔风更要柔和,是楼船画舫内飘来的悠悠笙歌,丝丝渺渺间,将阴无邪扯了好远,像是枯败的树叶,周身软绵绵的。 “他竟然之修为竟如易瞑那般难以测度。” 阴无邪暗自心惊,u看书 .uukanshu 体内灵气忽地凝成一团,竟难以流转,这无疑是让人最难受的。定了定心神,沉声喝问道: “你是何人?” “如你所见,只是一个无名之辈罢了。” 刘玄衣长袖舞动,数道罡劲掌风自长袖起舞间,锁向阴无邪。 “一个欲要取你性命的无名小人。” 阴无邪心中大骇,不得不提气去挡。 这数道掌风却是破了阴无邪的气罩,将其重创。 朱红飞溅,如落梅零落泥间。 阴无邪强压住积郁在胸口的伤势,从袖口掏出一芥子随手抛到空中。 阴无邪赌对了。 刘玄见状,足尖轻点,将芥子夺下,同时对着阴无邪再攒一掌。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阴无邪不见了踪影。 “啧,逃得倒是快得很。” 刘玄摩挲着手中的芥子,眼眉一弯,犹如夜空中的钩月。 “还是真货,看来是给我逮着,只可惜差一些将这邪人拿下。” 说着手上凭空化出一书箱,衣袖一抖,负在身后。 拿着一本《墨子》,抬头往天看去。 清空碧蓝,白云悠悠。 摇头晃脑地迎往一个方向漫步走去,口中长吟道: “我本江湖落拓人,白云深处自由身。相逢一笑何来意,回首天涯感慨频。” 随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人已消失在这片僻静小径处,徒留地上打斗的痕迹,以及久久未有消绝的声响,徘徊于林间,惊得林叶簌簌发响。 上方的天空,云朵散成丝丝缕缕。 第13章 京城御史 赵铭恩双眸仍是紧闭,身下是绵软的床,身上一层棉被,淡淡的檀木香充斥于空气中。昏沉的斜阳透过镂空的窗棂,落在屋内一片碎碎点点。 许是这一天的变故太多,已经超出了赵铭恩承受的界限,人至今未清醒过来。 眉头紧锁着,想来在梦里也不安生。 易瞑揉了揉眉间,舒缓了疲劳,坐在一旁的木椅上闭目养神。 “易仙长,在下靖世司罗显弦,冒昧叨扰了,不知是否有空方便一谈。” 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其中透露着些许恭敬和小心,生怕惹恼了坐在里面的大人物。 易瞑打了个响指,门自行打开。 来人面目周正,虎背熊腰,身着鱼尾服,倒是显得威风凛凛。只是面对着易瞑,却含胸佝背,看着着实有些滑稽。 罗显弦看了眼在床上沉睡的赵铭恩,面露尴尬。 “他一时半会是醒不过来了,有什么但说无妨。” 易瞑瞧了罗显弦一脸小心翼翼的怂样,活像蜷成一团的狗熊,不由地‘嗤’了一声。 “在下冒昧打扰了,作为靖世司京御史,有几个问题想问仙长,不知仙长...” 罗显弦弓腰弯背,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易瞑的神色,生怕从中读出拒绝的意思。 靖世司,作为天廷九司当中,权利最大的一处,主要负责监视天昭一百零八座城,向天家汇报天昭各方动向,以及维护各地治安的权责。 京御史,则是负责知天都的治安。 在天子脚下出了这么档的破事,实在是丢靖世司的脸,免不了自己的上峰在朝堂被他人拿出来议论此事。 “你直接问,我把我知道的都说给你。” 易瞑双眸低垂,看不清内中的情绪,声音轻缓,让罗显弦舒了口气,连忙赔笑道: “那么叨扰了。” 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躺在软床上的赵铭恩,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当即脱口道: “仙长,怎的不见你大徒弟...” “罗显弦,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自己心里没个谱是吧。” 被突然呼了姓名,让罗显弦后背发凉,想来是触到了易瞑的霉头,也不敢往下追问下去,只好连忙赔笑道: “是在下愚钝,愚钝!” 擦了擦额上落下的汗,便步入正题: “想请问易仙长,您今日在商区附近遇袭,是何时遭袭?可看的清四人面貌和着装?” “日跌之时,四人身着黑色劲装,面目生得比我平凡。” 说到这,易瞑抬眸瞧了眼罗显弦。 “但四人倒是长得比你俊俏。” “.......”罗显弦。 想来四人是最近声名狼狈的‘手眼通天’,眼下也不过日入之时,四人看来也没跑多远,但京城的防备却是要增强。 若是下回有邪人跑入深宫里去,那自己肩上的脑袋可要搬家了。 “对了,这四人和阴无邪同时出现。阴无邪那时就在南城门,各种惨况我想你们也瞧见了。” 易瞑双手拢于袖内,又补上一句。 听到这,罗显弦心头不由沉重,平白折了好几个兄弟,还有无辜平民命丧他手,此回能保住自己这条老命算不错了。 深吸了口气,满脸堆笑,继续问道: “仙长,可知这几个贼人往哪个方向跑了?” 易瞑笑了一下,摇了摇头,回了一句: “罗御史,这不该是你们靖世司该做的事吗,那几人得逞之后便逃了,寻不着方向。” 罗显弦听了,心中升起些许惭愧。 “实在抱歉,是在下失责,酿此惨剧。” 说着,从袖口内掏出了个铜造令牌,方方正正就和罗显弦的脸一样,上面雕刻着三个大字‘靖世司’。 “此令牌,可准许您随意出入天昭境内一百零八座城,无需受到盘问,还可获得当地驻扎的靖世司人马协助,还请笑纳。” “易某现在是庐山的一份子,把这么贵重的物品交托给我,不太合适吧。” 嘴上虽然这么说,手倒是毫不客气地接过了令牌。 “易仙长玩笑了,当年您在天昭留下的赫赫威名至今仍存,不少人都觉得您还是心里有天昭的。” “那易某还真是受之有愧了。” 易瞑听了有所触动,起身朝罗显弦执礼。 罗显弦受宠若惊,连忙回礼。 “如此,在下告退了。” 易瞑淡淡颔首,罗显弦便慢慢倒退从屋内离开。 不停摩挲着手中的令牌,口中喃喃道: “真是个好玩意儿啊。” 这时,躺在床上的赵铭恩有了动静,眉头紧拧到一块儿,身子微微动了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声。 易瞑无奈地叹了口气,束手无策。 在余辞心府邸的深处,也就是余辞心的书房内,余辞心坐在主座上专心致志地调配药物。 “余学士,本官打扰了。” 不待余辞心回应,罗显弦直接推门而入,全然不把余辞心放到眼里。 “外恭而内倨,辞心倒是领教了一番罗大人为人处世之道,不知靖世司其他人是否也是如此。” 罗显弦眉头紧蹙,冷声道: “莫要和我在这打机锋,余大学士,毕竟事出天都,陷害了友邻,这责任我自会担着,不会推脱。倒是我听说某些人的高徒把天捅了个窟窿,把责任一丢,倒是直接跑回自己老窝。” “罗大人的消息真是来得快,不愧是京御史,只可惜还是丢了天家颜面,想来和那人的高徒无甚区别,嘴倒是硬上三分。” 余辞心听了罗显弦一番言语,‘扑哧’一笑,把泪花给笑了出来。 罗显弦紧了紧拳头,额上青筋露了出来。 “明人不说暗话,公子仪现在何处。” “罗大人,天家自会定夺,您不需要过分操心,做好份内的事情就可以了。” 余辞心抬眸,目光落在罗显弦那张粗狂的脸上,不惊不俱。 “明晓该明晓的事即可,莫要把手伸得太长。一碗水还没有端平,就莫要想着端平另一碗水。” 余辞心从位子上离开,在罗显弦面前来回踱步。 “更何况,那还不是你自己的碗。” “此事关系重大,当初天家要撤了靖世司对落满城的监控与驻扎,上峰就极力劝谏。公子仪是什么秉性的货色,举世皆知,难不成余大学士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包庇他不成?” 罗显弦低声喝问,脖子因激动变得有些粗红。 “我一个在学宫教书的教书匠哪来这般本事。辞心只是担心,我就算说了,大人也未必敢去啊。” “你说便是!” “知天都外,墓葬岗中。” 这八个字让罗显弦一时语噎,不知道说什么。但凡有点脑子都知道,那地方是什么所在。 “罗大人,敢去搜查吗?” 余辞心一脸笑盈盈地看着罗显弦,uu看书 .uukanhu 让罗显弦有些不自在。 半晌,罗显弦只是恨恨地瞪了余辞心一眼,一句话没说便转身离开。 待罗显弦彻底没了踪迹,消失在远方,才开口: “出来吧,别躲着藏着了。” 赫见一道妙曼身姿化现在书房内,正是才从落满城消失的余如水。 “姐~~” 余如水娇腻地喊了一声,整个人便要往余辞心身上靠,却被侧身躲了过去,不满地嘟起了小嘴。 “见到情郎了?” 余如水听了,面上绯红,娇嗔了一句: “什么情郎,八字没一撇的事。只是看到那个老道士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着好玩罢了。” 说着,前胸紧紧贴在余辞心背后,下巴搭在肩上,双手环在余辞心窄细的腰身。 “姐姐~好久不见,如水甚是想念。” “淘气。” 余辞心并未抗拒这般亲昵,伸出素手在余如水脸上捏了一把,留了道红红的印子。 “再帮姐姐办个事,去北境一趟,你知道怎么做。” 余如水听了,眉头微蹙,搭在余辞心肩上的螓首晃了晃。 “如水想留下陪陪姐姐说说话。” “放心,姐姐不会害你。” 余辞心怜爱地摸了摸自己亲妹妹光滑的脸蛋。 “为了余家的将来,只能辛苦你一趟了。” 犹如蛊惑人心的魔咒,余如水听了后,把脸埋在余辞心的肩膀上,深深地嗅了一口。良久,才回了一个字。 “嗯。” 第14章 他在北境 赵铭恩醒了,费力地睁开眼皮。 脑子昏昏沉沉,眼前一片迷濛,看不太真切。 “醒了。” 赵铭恩寻声望去,看了好一会儿,才把人看得清楚。 是他的师尊,易瞑。 只是精神头看起来不太好,一眼惺忪,按理说修为到他这个境界的修士是不需要休眠的。想来是忙别的事情,耗了不少精力。 “你已是昏睡了五天五夜了。” 赵铭恩爬坐起来,只感到双臂酸麻。听了易瞑这么一说,赵铭恩呆呆的望着易瞑,双眸放空,目光散落四处,聚不到一块。 “凝神,静气。抱元,守一。” 易瞑起身,走到了赵铭恩身后,手指从赵铭恩的脖颈一路划落到赵铭恩的尾脊。 “心无旁骛,四体轻安。” 赵铭恩只感到体内各穴成了泉眼,灵气源源不断涌出,不断在承光穴与气海之间往返循环,四肢如鸿毛轻盈,身体好似沐浴在秋夜的凉风中,那般清爽。 数道浊气吐了出来,赵铭恩只觉得舒服了不少。 “多谢师尊。” 声音有些沙哑,像斗败的公鸡,像剥落的老树皮。 这时赵铭恩才想到什么似的,紧了紧该在腿上的棉被,身子骨缩了缩,也不复先前的神采,语中带些怯意。 “我害了安道乐。” 现在‘安道乐’三个字如同高悬赵铭恩头顶的利剑,让赵铭恩心神难宁。 “你要是就此消沉,失落。休息够了,就找一个地方好好生活,别再跟着我,也别再回庐山。你要是心里急着复仇,我也不拦着你,你现在就可以去,到时候曝尸荒野别赖上我。” 易瞑神色一动,看了眼赵铭恩。 “师尊。” 这次听了易瞑这番话,赵铭恩倒没有恼火,只是自嘲地笑了笑,笑话自己的不自量力。 “我发现我是成不了碧凝玉那样的人,对我来说,像那水中月,镜中花一样不可及。” 回头看着易瞑,身子虽有点虚弱,眸中的眼色竟是清亮了些许,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老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不是君子,哪怕百年我都等得起。” 易瞑并没有接话茬,而是径直往屋外走去。 赵铭恩看了易瞑离去的背影,心中失落万分。 故土逢难,亲人罹难,友人遇害。 三座大山无时无刻压在赵铭恩身上,让赵铭恩喘不过气来。 唯一能帮上自己的就是自己的师尊,而眼下似乎也离自己而去。 看来自己是让师尊失望了。 赵铭恩心里一片酸楚,低下了头,有水窝在眼眶里打转。 “你再休息会儿,我去给你调制些药,完事了和我去北境。” 易瞑停在了门槛前,留下这句话。 呼。 赵铭恩舒了口气,抓紧身上的棉被,就差将它撕破。 出了屋门,抬头便见那顶上的日光分外刺眼。 南城门那件事发生了有好些日子了,靖世司除了那次遣人来余府上后,便再没有消息传来,想来也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倒是落满城事件有了结果。 落满城虽是偏居东南一隅,在整个天昭内,都可以说是数一数二的大城,毕竟是商贾起家,多少达官显贵都跟那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场祸事后,落满城几近全灭,怎能不让人毛躁。 究其因,还是天家偏宠宗族的下场。 无能的宗族掌权,便是只能招来祸端。 结果也是毫无意外。 公子仪从公族名录上除籍,弃市。全数家产充归国库所有。 再着临近数城迁移些人口填补,而新任城主则是经过禄命司考核后赴任。 自此事后,余下由公族掌管的城皆被派驻了靖世司以及暗涛司要员,待遇一律与非公族城主同样。 这个结果,并未如预期那般令人满意,但无人敢当面置喙天家的决策。 上面做的一切决定,下面都必须老老实实接受。 若不想让悲剧重蹈覆辙。 长廊下,一道素白身影缓缓走来,手中捧着一药盒,正是余辞心。 “这是【灵裕丹】,助身虚之人调息使用。” 易瞑接过了这盒子,口中感谢道: “多谢辞心,在贵府叨扰数日,实在抱歉。” 余辞心长袖掩面,淡然一笑,丝毫不在意地说道: “秋水倒是客气了,这几日你师徒二人住得舒服便好,我倒怕还怠慢了你们。” 听了这话,易瞑苦笑的摇了摇头。 “心中难定,就算是在温柔乡里怕也是寝食难安。” 余辞心眼中闪过些许揶揄,打趣道: “想不到秋水还有此等雅趣。” “比喻,辞心莫当真了。” 饶是如易瞑这般淡定,面色也变得微冷。 “哈,是辞心言语有失偏颇了。” 余辞心十分诚恳地向易瞑表达了歉意,转身正要离去之际,却听得易瞑开口说道: “关于公子仪的事情,还请节哀。” 余辞心听了,只是扭过头,淡淡地看着易瞑,神色未有丝毫哀戚,仿若死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之人。 “出此祸事,我有何哀留他,要哀悼也该哀悼那城中枉死的生命。uu看书 ww.cm” 语气有些微冷,似是不喜旁人拿这师生关系说事。 “难辞其咎,死有余辜。” 易瞑听了,也知道自己这番话有问题,现下自己和赵铭恩住在余府上白吃白喝白住了五日。 吃人手短,拿人嘴短。 这么浅显的道理要是不懂,易瞑可以一头撞死在南墙上了。 将余辞心给的灵丹收好,郑重地朝她作辑赔礼。 “抱歉,是易某的错。” 余辞心面色一缓,慢慢说道: “秋水有何错,这一切都是劣徒咎由自取。” “可曾查出这幕后真凶?” 易瞑神色紧张,语带关切,丝毫不作假。 余辞心转过身,看着易瞑,嘴角噙笑: “抱歉,秋水,这不是我一个学宫学士能知道的事情。” 听了这说辞,易瞑点了点头,毫不意外余辞心会这么回答。毕竟这牵扯到了天昭的内务,哪怕已经捉到了真凶,也不会先与外人说道。 “总之,谢过这段时日的照拂,今日晚些我们便离开。” “晓得,他就在北境东北方向,释境的人已经先过去了。” 余辞心说到这,似想起了什么,又补上一句。 “莫忘了我之前的提醒。” 请君入瓮,引蛇出洞。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易瞑眉头紧蹙,但还是道了声谢,回返屋内。 院落寂静,冷寂得吓人,连落在檐下的晨光也显得清冷了些。 初春的阳光,温暖中透露着冷冽。 第15章 灾兽雍和 虽是初春,那冻雪仍未全完消褪。一股柔和的春风,带着青涩的暖意,吹去了过往行人身上的寒意。 浮在祥云江上的碎冰一点一点地消融,江两头的老树枝桠上,错综盘杂的树根下,仍还压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可那生机勃勃的新绿已是再也藏掖不住,有了蓄势待发的兆头。 地处东北边陲的祥云城,乃是整个天昭最为重要的交通枢纽之一,往东通达仙土,往北通达漠海,那戎疆游牧苟延残喘的地带。 此城驻扎了不少靖世司的高手,也不知是防范何处。 不同别处,祥云城这地方唯有两个季节。 新年逢春,三季皆雪。 烂熟的日光,和那四处飘荡的春风细雨一样,遍及祥云城各个角落,将那深冬的凛寒驱得无影无踪。唯有城内屋瓦上残留的雪迹,那寒冬也才离去不久。 赵铭恩衣着单薄,何况未有突破七候境界,身体仍是不能抵御遗留的寒冷,被冻个哆嗦,一直打着冷颤。 易瞑见状,随手在他身上一化。赵铭恩便觉得暖和了不少。 易瞑深吸了一口气,冷冽的空气直接入肺,让精神头也为之一振。 城门卫士正要叫住盘问之际,易瞑从袖口掏出一个庐山信印和一块靖世司令牌,城门卫士仔细看了看靖世司令牌,脸若菊花绽放,腰如虾米弯折,毕恭毕敬地将易瞑请进城内。 行至城主府前,对着门前弟子亮出了自己的信印: “在下庐山玄翳峰峰主易瞑,劳烦小哥将此信印拿给贵城城主,我就在此等候。” 门前弟子也是会来事的主,答应了一声后立马急奔入内。 片刻后,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男子急匆匆跑向门外,脸上红光焕发,精神饱满,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乃祥云城城主许太平。 “哎呀哎呀,易兄远道而来,许某有失远迎,失敬失敬。” “哪里哪里,是我和我徒弟冒昧叨扰了城主清修。” 易瞑将拂尘扬到后背,还了一礼。 许太平听了却是哈哈大笑:“易兄真是笑话许某了,许某人自知自己天赋不佳,能够延年益寿已是万幸了,修仙问道那还真力不从心。” 又瞧了瞧易瞑身旁的赵铭恩。 “哟,这便是你新收的徒弟吧,小伙子看着真精神。” 说着,伸出粗糙大手在赵铭恩脸蛋上狠狠捏了一把。这要放往常,赵铭恩早一把快剑招呼上去了,哪里容得下眼前这胖老头这么放肆。 许太平未察觉赵铭恩脸色的变化,直接抓住易瞑的素袍,热切地将人拉入府内:“来来来,易兄不远千里而来,许某自当是尽一番地主之谊了。” 易瞑倒是没有抗拒,任由城主拉着袍子往厅内走去,朝赵铭恩使了个眼色,赵铭恩也硬着头皮跟了上来。 城主边走边朝院子内大吼一声:“老许,准备好客房,今天来贵客了!” 易瞑连忙推脱道:“太平兄不需如此,易某人叨扰片刻就走了。”一旁的赵铭恩听了不禁撇了撇嘴。 装模作样。 许太平见状,不以为然地笑道:“还真是你的作风啊,来得快,去得也快。那不知易兄忽然造访,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就想问一下太平兄,自魔火流窜至天昭东北一带至今,可是被彻底遏制住了?我听余辞心说,释境的人已经和文溟联手共同对付魔火。易某忝为庐山门下一门人,授业自天昭国师,魔火一事自是责无旁贷,除魔卫道本就是我等责任。” 许太平未立即答话,径直朝厅内走去,往一旁的主椅做了个请的手势后,敛去笑容,双眼直视着易瞑:“许某冒昧,易兄因何而去知天都找余学士。” 易瞑并未躲开投来的目光,一脸笑容犹如初春暖风拂去尚逗留在府内的寒意: “许城主莫要紧张,我和你们的余学士聚一块不过追叙一下昔时同窗之情罢了,至于当中缘由你自可向她了解,我相信你们同僚之间这点坦诚还是有的。” “多年不见,易兄说话还是锋芒毕露啊。” 许太平连忙别开目光,拿起桌上才泡好的茶抿了一口。 “你来前也看到了,祥云城一边是花草新绿,一边尽为焦土。” 叹了声气,心有余悸地说道: “那魔火初临这附近的时候,险些烧到了城内,不少未能躲过去的百姓直接被魔火吞噬,连灰都不剩。我们城内的修士联合靖世司的兄弟费了好大劲才把魔火逼退走,而后文雍和带着释境来的和尚以及你们庐山来的修士,才将魔火遏制住。” 庐山来的修士? 听到这,易瞑眉头紧蹙,不过片刻又舒缓开来,一脸笑容地盯着许太平。 “只是单纯的遏制住吗,我想以雍和兄的修为不至于连处理这魔火也要拖个小半月之久吧?” “这就不清楚了,兴许要易兄自己去问个明白。” 许太平被盯得有些不太自在,只得往屋外去看。 “谢过太平兄!事不宜迟,在下告辞!” 话音甫落,易瞑便立马起身离去,赵铭恩连忙咽下茶水跟着一块离去。 看了眼紧跟身后的赵铭恩,嘱托了几句: “待会,紧跟在我身边,莫要走失了。” 赵铭恩点了点头,乖巧得不行。 二人出了城,沿着魔火曾经肆虐得痕迹一路往东去。 一路疾驰,沿途景色也在不停变幻,方才还是一片新绿生机勃勃的初春美景,已正慢慢被眼前荒野焦土一点一点地替代。u看书 .uukashu.co 黑云积压在穹顶,遮掩了初春新嫩的阳光,唯薄雾弥漫四周,空气暗含着时浓时淡的硝烟味。 随处可见不安分的火苗在枯树枝桠上跃动。 悲风凄嚎,唯有晦暗笼罩在这片荒原上,不见生机。 “师尊,前面!” 顺着赵铭恩手指的方向,可见那冲天的黑色魔焰与那灿然佛光和无数剑气缠斗一块,作那困兽之斗。 而在那片热浪中,模糊景色中,却见一道人影渐渐清晰起来。 那人身着黑色锦衣,外披一层黑羽大氅,衬得肤色愈发苍白,如同来自无间的索命无常一般。双眼如黯渊深沉,如寒潭寂静,仿若世间一切变数皆无法逃过那讳莫如深的双眸。 从模糊朦胧的远方伴着鸣珂锵玉,漫步走来。怡然闲适的姿态,不知是全局皆在掌握不存半分变数的自信,抑或是故作矜持混淆他人视线的把戏。 细挺鼻梁下那淡色的薄唇微张,内中传来的声音如数九寒天的冷风空灵缥缈,让人内心深处的恶意之花灿烂盛放。 “易秋水。” 易瞑拂尘一扬,弥平了刮来的寒风,将赵铭恩拉到身后。 向那人快步走去,可憎的面容在易瞑眼里愈发清晰。 “文雍和。” 两人好似心照不宣,同时出声: “许久不见,甚是挂念。” 古书有云:丰山所在,云雾尽头。兽名雍和,赤目黄身。所行之处,必有灾厄。 你尚存人世当真是老天无眼,易瞑如是想到。 第16章 请君入瓮 远方,魔焰冲天,鬼魅焰火中散出的浓烟将半个天空遮蔽起来。 只留那阴晦覆盖这片苍凉大地上。 张狂火势之中,清圣的佛气和锐利的剑气与之缠斗。 那被阴云遮蔽的天空,隐隐可见灼眼的魅绿在其中窜动。 那丝毫为减弱的火焰,想必就是从封印中脱逃的魔火。 自六百年前的封魔之战后,这世界一直饱受着魔火残余的荼毒,也不知是四下逃窜的魔人恶意释放的,还是饱受战火屠戮的土地自地层奔涌。 而这次可以肯定的是出自觉海的封印。 过往的历史中,未曾有魔火像今回这般难以除灭。这窜逃的魔气化成魔火引到这片土地肆虐了半月有余,想来是有有心人在背后操纵。 那么,答案不言而喻。 和文溟匆匆打了个照面,易瞑便让赵铭恩待在原地,自己上前去一探究竟。 “半个月的时间,魔气竟是未有全数消灭,莫非是在等易某人来吗?” 易瞑快步朝前,并未理会文溟是否回应。 “秋水兄,故人久别重逢,开口便是一句玩笑话,你的幽默不减当年啊。” 文溟垂下眼眸,睫毛遮掩住了如墨漆黑的双瞳。嘴角噙着一丝笑意,叫人摸不透他当下的情绪是喜是恼。 不紧不慢地跟在易瞑身后,衣服上的坠饰相互碰撞余留珑玲清脆的声响,既刺耳又悦耳。阵阵寒风在易瞑耳边呼啸,好似如泣如怨地诉说心中的愤懑。须臾寒风风势一变,化作了空灵缥缈的声音回荡在易瞑耳边回荡。 易瞑未有回应,也懒得理睬。走了数步,便见除了数个身着鱼尾服的天昭修士在一旁掠阵之外。 有一僧人,眉间点落朱砂印,一身白衲,口念佛号,手中的琉璃佛珠不停转动,圣辉佛耀聚拢掌间,卍字佛印浮现胸前。 其人乃是释境云光宗净土寺住持,难苦陀。 有一剑者,英眉挺鼻,身如劲松修长,双手不停结印。但见那空中数道剑气,笼罩在白色的光华中,如巨蟒一般死死地缠住滔天魔焰。 其人乃是庐山掌门座下真传弟子,裘弱弱。 观两人形貌,未有丝毫精力有损的迹象,而一旁的修士皆有些疲乏,想来到了也没多久。 见都是熟人,易瞑也不含糊,手中拂尘一扬,一把利剑凭空化现。剑身如琉璃晶莹剔透,剑刃却如墨漆黑似有诡异的波光在上面流动,剑柄则被一绺一绺的蚕丝束缚。 “化!” 浮在空中宝剑窜入冲天的魔焰当中,化作一条擎天巨龙,一身漆黑的鳞甲,往那火柱冲撞上去。本来渐渐黯淡的佛光和剑气,受这宝剑影响,迸发出灿然光华。 一声震撼寰宇的龙啸,把这魔焰一时间笼罩在这片白芒之中。 还这天地一片清明,那晦暗瞬间遁入无形。 “想不到,许久未见,秋水兄的修为未有丝毫退步,竟又辟出新的路途。” 身后的文溟看得有些失神,口中喃喃道。 而远处的赵铭恩早已看呆了。 他这是头一次见他师尊动武,心里莫名升起一阵激荡。 不同于游清池的轻柔,易瞑所行剑意却有几分霸道,隐隐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龙,可大可小,能升能隐。或奔腾于宇宙之间,或潜藏于波涛之中。起时吞云吐雾,落时隐介藏形。【1】 看着那天空中张牙舞爪的巨龙,赵铭恩眼前感到一片朦胧。 是泪水。 夹杂着感动,艳羡,心酸。 也不知自己何时能攀爬峰巅,和师尊并肩。 甚至乎,超越他。 只是这不知道要去了多少春暖冬寒,才能达到这般的境界,蕴化出这般的剑意。 或许要百年,或许要千年。 或许半道而殂。 长叹一声,赵铭恩也为自己之前心中那些龌龊感到惭愧。细细想来,打自己被易瞑捡回庐山以来,得其悉心教导,只因自己心中的恨念未销,而迁怒他人。 着实不该。 紧攥着双手,赵铭恩定了定心神。 千条道途,若能练就这般霸道绝伦的剑意,也无甚遗憾。 “收!” 再听得易瞑大喝一声,这声大喝犹如洪钟大吕,惊醒身旁梦中人。 只瞧见那条黑龙已是隐没于焰火当中,没了身形。 轰! 一声巨响,已是散开的浮云亦被掀起层层波浪,顿化虚无之中。 那火柱崩颓,火苗星子在空中转瞬即逝,徒留呛人口鼻的灰烬飘浮空中,星星点点,渐往那远方而去。 周身漆黑的龙也化去了身形,重新变回那薄如蝉翼的剑,化作一道光芒收于易瞑的袖中。易瞑长袖翻扬,那欺身的灰烬也变得稀碎,最后微不可察。 一切似乎烟消雨散,尘埃落定。 易瞑此番前来,不过是让这场谢幕来得更加宏大罢了。 “师叔,您来得及时啊!” 裘弱弱十分高兴,快步向易瞑这走去。 “留神!” 易瞑眉头紧蹙,却见前面烟雾散去后,隐约有几个人影。 果然并未如此轻易就结束,仍有变数存于当中。 这变数,或是天意造化,或是人心刻意。往往潜藏于局势落幕的那时候,人心松懈的那一刻,端的是叫常人猝不及防。 故变数,大多时候并不是什么好兆头,十有八九是要往祸事上发展。 但踏上修途的修士已经不是常人,若把自己看作常人,那么此身也不过如此。 处处皆可见荆棘,道道皆潜藏危机。 哪怕是现今看来比较太平的世道,也不能失了三分戒心。 当今世上一步一步攀爬到顶峰的人,皆是心中有数的。 “众人速速后退!” 背后的文溟似乎也瞧出些什么,大声一吼,旁人皆是清醒过来,连忙后退数步。 只见那浓烟散去后,己成就人形的黑色气团缓步走来。 像是夜幕凝化成形的怪物。 没有明晰的五官,没有健全的四肢。或是步履蹒跚,或是匍匐向前。 一众修士当中,有人已是按捺不住,数道剑气释放出来,却不能伤害到这些怪物半分。 没有凝实的躯壳,没有灵慧的思维。 不像是性情狡猾的魔,也不像是穷凶极恶的鬼。 “【烂柯鬼】。” 易瞑见了,沉声吐出了三个字。 “魔气不在这周遭,或者魔气早就被你所灭去了,文雍和。你是故意引我们过来的。” 易瞑回头盯着文溟,似要洞穿在他身上的秘密。 “秋水兄,莫要冤枉我。鄙人受天家旨意来这时,只见得魔火屠戮,也不知情况会突变成这样。此番变故,鄙人也难以料想得到啊。” 文溟苦笑了几声,连忙解释道。 【烂柯鬼】乃恶鬼死后所化,有形无实,非魔非鬼,能将人拖入幻境当中后便自行消散,最是被旁门左道喜爱,其价值仅次于【画皮鬼】。 “我想必是天昭道在背后作祟,一直隐于暗处,着实让我等头痛。或许这些个【烂柯鬼】是受魔气影响蕴化而成。” 文溟想了一番,又正色说道,倒还真的煞有介事。 “是吗。” 易瞑朝难苦陀和裘弱弱使了眼色,三人俱是心领神会。 毕竟这三人皆有对付过【烂柯鬼】的经验。 一瞬间眼神的交汇,三人再出奇招。 难苦陀手中琉璃佛珠再现殊胜光彩勘破【烂柯鬼】的虚实,裘弱弱捉风成剑乱去【烂柯鬼】的形意,易瞑手中笼罩一团黑雾化成锁链困住【烂柯鬼】的身形。 三人脚下忽起光华。 见得那【烂柯鬼】身形一乱,uu看书 .uuanshu 竟是化作带星星点点,归于乌有。 成了! 想来魔气终于真正被收复进去。 蓦然间,惊人一幕,陡然上演。 一团雾气聚拢在众人脚下,未及反应,皆是被那雾气吞去。转瞬之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现下只留有两人。 早有准备的文溟,以及不远处目瞪口呆的赵铭恩。 “你便是秋水兄的高徒,叫赵铭恩吧?” 众人倏然消失不见,文溟倒是不惊不俱,反而转过头来亲切地问道,只是漆黑的眸色中未有笑意。 赵铭恩并未回答,手中化出流火一般的长剑,紧握手中。 剑,却是不停抖索。 “如此明显的敌意,竟是对向自己的长辈,难不成庐山未曾教过你礼数吗?” 文溟看着一脸戒备地赵铭恩,活像一只受惊的小鸟,轻声笑道。 手中幻化一根柱身漆黑的权杖,顶端镶嵌着个修罗鬼面,怒目圆睁,口吐獠牙,似要吐露业火,焚尽凡间一切生机,令人不寒而栗。 “你可知,越是如此戒备,越是展露出心中的胆怯。” 一步一缓,步向赵铭恩。羊入虎口,在被吞吃之前都会被玩弄一会,待累了倦了,再用利牙撕开柔软的皮毛,吞噬血肉。 “你可知,天家寿辰将近,而你弄丢了天家的寿礼,何其不智啊。” 赵铭恩并不理会,双手不自觉地握紧手中利刃。 这是他唯一的依靠,随他一路来除魔灭鬼,已不知沾染了多少鲜血。 第17章 引蛇出洞 在【烂柯鬼】化作烟雾飘散的那一刻。 周遭环境倏然变化,足踏无实地,如处虚空之中。 清冷的钩月高悬苍穹,照得数条人影绰绰。 大意了。 易瞑如是想到。 【烂柯鬼】在身形溃散的那刻,会将周遭的人全数拉入未知的异空间。 亦可以将【烂柯鬼】理解作一个移动的陷阱,除非能找到制造他们的主人,若是要强行突破恐怕要费上些时间。 所以,【烂柯鬼】在修士眼中虽无甚大威胁,却也是难缠的鬼邪。 易瞑紧握手中之剑,环顾四周。 一道声音自易瞑背后冷然响起: “又见面了,易道长。” 那声音来自阴无邪,他面目苍白,一身黑衣劲装,但是气息紊乱,想来先前遭了他人袭击。至于是何人如此大胆,那只有阴无邪自己方才知晓。 薄雾四散开来,四道头戴面具的黑色虚影出现在了易瞑面前。 “重伤在身的你,和四个才步入七候境界的徒弟。你们是有多大的自信,以为能把我在此处格杀。” 易瞑的声音未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显露丝毫慌张。独有的自信,并不将这五人放在眼里。 “易道长,在这个空间,是我们师徒五人的主场,你难道未有察觉你的功体在此处受制吗?” 阴无邪倒未因易瞑的一番挑衅而见恼,反而颇为自信说道。 确实如阴无邪所说,在这氛围诡谲的异空间内,易瞑只感到体内灵气一时凝滞,看来自己的境界也是被强压下来。 能布置出这种专门针对自己的空间结界,这五个人还未有如此能耐。 既然不是他们亲手布置的空间,也无需费时耗力和他们纠缠,那么只要寻得那一处破绽,便有脱逃的机会。 思忖至此,手中的宝剑被一股如浓墨一般的雾气缠绕,可听得隐隐有震怒的龙吟作响。 五人同时戒备,虽说易瞑修为境界受到了压制,也非轻易能对付得了。 而五人尚盯着易瞑下一个动作的时候,易瞑已然瞬身至‘手眼通天’四人身后,欲要寻得突破口。 众人目光聚焦的那一处,只留有易瞑持剑的残像。 阴无邪率先反应过来,五指化爪,穿破了那遗留原地的残像。 脚步未有丝毫停歇,在‘手眼通天’四人尚未回神之际,也来到易瞑跟前。掌中聚拢的阴风凝形,在触碰到易瞑的那一刹那,却被易瞑手中的宝剑轻易划破。 云雾散开的刹那,一道厉爪打来。 剑与爪接触的刹那,易瞑气息一乱,登时呕红。未有慌乱,却是指尖触落涌出的血花,轻轻往一个方向碰去。 空间内,顿时天象异变。 周遭一切又复归混沌当中,徒留漆黑一片。 才出虎穴,又入狼窝。 环环相扣,层层叠加。 想来这幕后之人对他相当重视。 随着一个空间的破裂,易瞑感受到强压在自己身上的禁制松了些许,自己也感觉身子骨轻松了不少。 手中紧握的长剑发出一道剑气,震开了阴无邪。 还未松一口气,易瞑立马感应到了前面那股气势磅礴的杀气。 自那黑暗之中,又响起了一道声音,阴沉低缓。 “死来!” 犹如落叶跌落湖面,那片黑暗竟是自发涌动起来。 数道阴风,狭带着怨毒和癫狂,袭向易瞑。 同时,身后的阴无邪化出长剑一把,邪煞阴气笼罩剑身,直罩易瞑背后空门打来。 前后夹击,无有退路。 易瞑手中长剑横于一侧,在那阴风临身一刻,竟是借力打力,把那阴风引至身后,阻下了身后阴无邪的逼命之招。 在这异界内,抑或陷阱里。 易瞑仍感到自己的修为受到了几分禁制,反倒是修为不如自己的阴无邪和那眼前的威胁在这地界猖狂了不少。 【魔涨道消】之法,易瞑心中了然。 这是专门针对他的陷阱,虽说隐隐猜出背后之人的身份,但还是讶异那人才甫一照面便要对自己下死手。 【魔涨道消】乃是一异空间结界术法。 此类如若说是术法,不如说是契约。在【魔涨道消】的异度空间里面,魔死道生,才能破了结界。 抑或者,道死魔生,结界才会破去,契约亦得到履行。 哪怕是易瞑把眼下的空间打破,外面还有一层空间罩着,永无止境。 魔气,魔火,【烂柯鬼】。 都不过是个幌子。 魔火由魔气蕴育而生,【烂柯鬼】受魔火滋养壮大,【魔涨道消】的空间封印暗藏在【烂柯鬼】体内。 请君入瓮,引蛇出洞...... 余辞心早就知道了吗? 思忖至此,易瞑舒缓了眉头,紧了紧手中长剑,却有滴滴鲜血沿着指尖流落。 “好招式。” 眼前之人见攻势受挫,却是开口称赞。 明明是一人开口说话,却像有四种声音重叠一块,让易瞑颇感惊奇。 “你是,手眼通天?” “是四个人。” ‘手眼通天’双眸冰冷,阴寒一笑。 “也是一个我。” 四个人,一个我。 这帮邪门歪道是真的会玩,总是变出些新花样让他开眼,易瞑如是想到。 “单单凭你们,尚无法拿下我。” 易瞑负剑背后,神采依旧。 口中吐露的是狂言,亦是不争的事实。 “事实。” 眼前之人大方承认,丝毫未有退却之心。 “再有一人,足矣。” 只见那黑暗之中,又有一道身影出现,身形高大。 三个人,立于三方,形成合围之势态。 易瞑见了来人,瞳孔猛地一缩,而后恢复平常。 “是你....” 手中长剑指着来人。 “公子仪!” 。。。。。。。。。。。。。。。。。。。。。。。。。。。。。。。。。。。。。。。。。。。。 与此同时,赵铭恩面对着眼前逼近的文溟,只得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后背紧绷,眼睛死死盯着那修为深不可测的来人。虽说魔火退去,荒原如愿以偿地接受了春日的照拂。 赵铭恩仍感到遍体生寒,不知是来自外界还是发自心中。 “别太紧张了,小友,鄙人只是想与你寒暄一番。” 猫在捉到猎物时候,都会残忍地把玩一番,满足自己的恶趣味。 “以前,我那同窗都是带着他最得意的大徒弟来到天昭。怎的今回转了性,带了你这个小玩意儿来。” 走到了赵铭恩跟前,无视赵铭恩手中的长剑。文溟伸出那苍白的手,捏了捏赵铭恩的脸蛋,嘴角噙着一抹笑容,饱含讥讽。 赵铭恩浑身不自觉地发抖,不敢动弹,只得眼睛死死盯着文溟。 “别慌张,我只是想看看,那货物是怎的走丢的,看书 .ukan 不会害到你的。你说,是吧?” 文溟自顾自说道,对着手中权杖笑了一笑。 那修罗鬼面似有所感,也发出‘咯咯咯’的笑声,笑得十分渗人。而后,像个陀螺一样不停转动,眸中还发着诡异的绿光。 “放轻松,就耽误你一小会儿。” 好似恶魔的低语,文溟单手覆在赵铭恩的脸上,赵铭恩双眸放空,手中的剑也是不自觉地陀螺,好似被摄走了心神。 此时,那修罗鬼面似感应到了什么,从文溟手中脱出,挡在了文溟的一侧。 饶是如此,不远处袭来的掌气仍是把文溟逼退数步。 文溟神色一敛,紧盯着远处的人影。 “我本江湖落拓人,白云深处自由身。相逢一笑何来意,回首天涯感慨频。” 声音带着几分轻快,宛转悠扬。 是一高瘦男子。 纶巾束发,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衣。 “这位朋友,何必如此为难一小辈,可否与在下一方便。” 而此时,赵铭恩也回过神来,连忙捡起手中的剑。虽然不知道那书生模样的人是何身份,心里莫名生出些亲切,不自主地往书生那边靠过去。 那男子见了,直接将赵铭恩拉到了身后。 文溟双眸中,有情绪涌动,转瞬即逝。而手中权杖上的修罗鬼面,却隐隐有了怒意。 良久,文溟开口笑道: “许久不见了,这不我那同窗的高徒吗?” 那书生掸了掸衣衫,朝文溟执礼道: “小可刘玄,见过前辈。” 第18章 鹬蚌相争 眼前之人,确实是公子仪。 只不过是被【画皮鬼】冒充着的公子仪,眉间隐隐有死气流露。 “几位好好寻一处钟灵毓秀的地界生活不好吗,蹚天昭这的浑水,何苦呢?” 这空间层层叠叠,当是要灭了三者其中一人,才能脱出。 “有人高价买命,自然有人肯接。” 阴无邪手中长剑散发森森邪气,令人骇然。 ‘手眼通天’和公子仪同时出手,势如狂风,狭带漫天阴邪鬼气。阴无邪舞动手中长剑,再次刺向易瞑的命门。 一剑双掌,形成了密布的杀网,断掉了易瞑的生机。 “死吧!” 三人合围的攻势,灭去的仍是留在原地的残影。 阴无邪和‘手眼通天’俱是惊愕,那人是何时脱出他们的包围。 “买凶杀人。在杀人前,也把对方给调查清楚,比如说....” 易瞑翩然落在异空间的一角,向两人耐心解释道。 “身份,来历,关系网,最近活动路线,兴趣,修为,样貌,名声。” 将自己手中的剑收回袖内。 “你们应该要知道,我本来非是庐山出身,而是出自天昭。” “你到底何人?” 阴无邪嗓音有些发颤,发现眼前之人竟有些摸不透,隐隐有些后悔接这个单子。雇主竟然没有透露丝毫此人的讯息,只说是来自庐山。 这要是活过三百年的修士,基本都听说过易瞑的凶名。 可惜阴无邪没有活到,就差十年。 公子仪倒是未有任何思考,其身份已经是被【画皮鬼】给取代。 可惜这【画皮鬼】并没有好好的消化公子仪的记忆,否则也不敢这么放肆了。 一声大吼,公子仪又向易瞑扑了过去,似一头失了理智的野兽。 “心向明月,月落沟渠。” 一声低吟,觉不出丝毫情绪,足尖轻轻点落这虚空之中,如蜻蜓点水一般。 “不入轮回之中,徘徊苍茫世间,可悲可叹不可怜。” 易瞑指尖凝气,全然不顾那死气凛然袭来。 在公子仪未回神之际,已是步落到了他的身后。整个过程,就连阴无邪和‘手眼通天’都未有看得一清二楚。 连一声哀嚎都来不及喊出,只留下一张干瘪的人皮。 易瞑弯腰把这张人皮拾了起来。 “师尊...这空间不是对他有禁制吗,怎的他...” ‘手眼通天’心中骇然,茫然地看向一旁的阴无邪。 着道了。 阴无邪心中暗骂,他这时才明白过来。 这劳什子陷阱,可能不单是为了易瞑布置的,同时也是给他布置的。 没办法,只能拼了。 这空间也不是自己能够突破的。 阴无邪未有回答‘手眼通天’,而是剑别于一侧,对‘手眼通天’使了个眼色。 ‘手眼通天’再攒一掌,堵住了易瞑的前路,引动空间之内的波动。 易瞑只感到头顶发凉,只见得阴无邪不知何时出现在上方。 剑雨绵绵,纷纷而落,未有给易瞑半口喘息的机会。 “无奈啊。” 易瞑手中化出拂尘,置在掌中。 在那三人的距离几乎近得微不可查的时候,易瞑口中轻念四字: “墨子泣丝。” 随后,空间再度陷入动荡当中,被大片白芒虽吞没。 ....... “你还明白些礼数,起码比你这个小师弟明白些。” 文溟点了点头,似是满意刘玄的礼数周到。 简略的一番对话,赵铭恩似是隐隐猜出了刘玄的身份,想来是自己的师兄,只是自己在庐山那些日子,也未曾见过易瞑座下的其他弟子。 与他终日为伴除了名叫‘岁寒’的童子外,就是偶尔来检查他课业的师尊。 “师兄?” 刘玄未有回应,连看都未看赵铭恩一眼。 目前在场的三人当中,就数赵铭恩修为最低。赵铭恩只是缩了缩脑袋,自己悄悄往后退了几步,尽量保证自身的安全为紧要。 对刘玄,心中莫名升起了些畏惧。 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好像数年前自己也曾见过。 “师兄和师弟头次见面,当师兄的竟然如此冷漠,你的师尊瞧见了,想必十分痛心啊。” 文溟瞧见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开口笑了笑。 “论及冷漠,在下恐怕不及文前辈。落满城数十万条性命,知天都的数条性命,这要是再搭上被拖往不知何处的数十条人命。短短不到半个月,就造下如此多的血案,还能在此和我谈笑风生,小生实在佩服。” 文溟听了刘玄这一番犀利的言语,两肩忍不住一抖一落,腹部似受了重创,竟是弯下来,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抖得身上的坠饰乱颤,发出轻悦响声。 “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荒野上,无人回应。 “刘玄啊刘玄,你的嘴经过这么多年磨砺,可以和你师尊并驾齐驱了,倒是你师尊的嘴上功夫退步了些许,看来还是要叛出庐山,呆在庐山都快把人给呆傻掉了。” 说着,拭去了笑出来的泪花,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饰。 叛出庐山!? 赵铭恩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四个字眼,包含的信息量他需要好好消化一番。 难怪此人对自己态度冷淡,竟是庐山的叛徒,可为何又要救自己一命。 就在赵铭恩胡乱猜想之际,刘玄走了过来,对他亲切一笑: “抱歉啦,小师弟,师兄下回给你赔礼道歉。” 这般亲切的笑容,倒是让赵铭恩眼神一晃。 随即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看着倒在地上酣睡的赵铭恩,刘玄抬眸恭敬地对文溟说道: “文前辈,谈个交易吧。” 文溟听了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似的,“你有何资本与我谈交易。” “凭这个玩意,您一直心心念念的玩意。” 说着手中化出一个芥子,隐隐发出蕴含生机的青翠绿光。 “【冥灵宝木】?” 文溟见了,心中了然,开口道。“困锁在当中的一众人我会放了。” “我不是要和您交易这个。” 刘玄却是淡淡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文溟。“我要封存魔气的【比丘龛】。” 【比丘龛】乃是释境云光宗流传出来的宝物,能有降魔伏鬼的功效。 这宝物一直受到热捧,也是云光宗一大财务来源之一。 “贤侄,可莫要说这些闲话,这宝物你自然是要归还的,若你执意不肯,鄙人也不吝动武。” 面上虽然不显丝毫情绪流动,倒是语气偏冷了些许,文溟舞动手中权杖,隐隐散出一股震慑人心的气息。 “人心不古,君心暗浊。我知晓前辈有杀我之心,但我还是执意要行这交易,怎么看来,都是两方互利互惠。还望前辈莫要行那鲁莽举动,毕竟前辈眼下已是身处险境。我此次来,是来帮助前辈的,而非害前辈。” 文溟并非鲁莽之人,听了后,笑了笑: “把你杀了,天家不会怪罪鄙人,庐山也会感谢鄙人,不知有何险境。” “那落满城的数十万无辜者的性命呢,只一个公子仪就够了吗?” 文溟听出了刘玄话中含义,笑了笑,并未立即回答。 天昭上下,大体分为三个派系:天家一个派系,国师一个派系以及世袭城主一个派系。 天家一派,自不用说乃是有王公贵族构成。倘若天家失势了,这些个人自然也活不长。 自三百年前一场内乱后,倒是腾出了不少空位让这些公族们掌权,其中的公子仪便是捞到了落满城城主这一肥缺。 只是天公不作美,出了这么大件事情,那么一直饱受打压的世袭城主一派必然蠢蠢欲动。 他们已经失去了权势,兵势,除了每年上贡一般的财税给天家,还受到天家的监视。这一次落满城之乱,正好是一个完美的理由让他们暗中发难,让天昭底下数万万的平民宣泄自己的恐惧和不满。 让天家明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死一个公子仪是不够,要死一大批的人才能熄去天下人的怒火。 据传,这数天来,天家被这些各个地方奏请上来的《万民书》弄得焦头烂额。 而当中,最是微妙的便乃国师一脉,自先皇在世的时候就担任国师要职,鲜少见他插手朝堂。 创办学堂,重建坟岗,修改历法,倒是做了不少益国益民的好事。 只是不见他对当今天家低头,也不见他和世袭城主亲密,自然成了一股无人敢去染指的势力。 当然无事的话,也无人去打扰国师,怕耽误国师的修行。 刘玄的话中含义,文溟再清楚不过了。 死了一个公子仪,u看书.uukansh是不够的。不客气地说,那帮老不死的希望站在天家一方的所有势力都死绝了,心中才满意。 那么下一个要被拿出来被铡刀的,想来就是一直被世袭贵族们嫉恨着的文溟。 毕竟文溟亲手弄死了不少世袭,甚至屠灭了九族。将他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而天家也急需要来一个份量稍微大些的替罪羊...... 只是这【冥灵宝木】嘛,不知在天家心中有多少份量。 此人尚有利用的价值.... “只一个【冥灵宝木】足够吗?” 刘玄听了,一声苦笑。“前辈,千年难觅,有起死回生,再塑灵体效果的宝贝。您觉得天家能不重视吗,更何况还是从那衍变四十九道宗主口中抠出来的。” 文溟将权杖收了回去,负手背后。 “不急,可再等一人现身。” 言甫落,不远处的雾气骤然凝成一团,又作秋蓬散去远方,一道裂缝出现在那半空之中,只见得一道灰色身影跳了出来。 手中长剑横于身侧,双眸死死盯着文溟不放,沉声喝道: “文雍和!” 裂缝消去,在他背后,有两个满身血污的人影。 文溟未有丝毫惊讶神色,反倒一脸关切,不似有伪: “秋水兄,你没事吧,鄙人在外面等得好苦啊。你看谁来?” 易瞑顺着文溟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愣了一下,险些脱口而出: “师.....” 一字音落,旋即闭上。 师门不幸啊...... 第19章 皆大欢喜 “师尊,刘玄有礼了。” 说着,刘玄朝易瞑郑重地行了一礼,仿佛回到百年前刘玄正式拜师易瞑的那一天。 只不过那时候刘玄是真心实意地给易瞑磕了几个响头。 而此刻只不过刘玄乃虚情假意地给易瞑弯腰行了个礼。 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没人知晓刘玄叛出庐山的原因是为何,没有任何前兆。只知道易瞑一剑划落,彻底割席了百年的师徒情谊,从此殊途陌路。 易瞑也没有废话,直接抄起手上的家伙,瞬身到了刘玄跟前,举剑便要朝刘玄砍去。 刘玄连忙退出数里外,只是身上的素袍多了几处漏洞,有些许狼狈。 “师徒多年未见,情谊仍是这般浓厚,叫鄙人感动至极。” 文溟一旁如是感叹道,说着还真抹去了停落在眼角的泪花。 易瞑更是没有丝毫废话,数道剑气激荡而出,给了文溟一个照面礼。而文溟手化权杖,挡下了这一番攻势。 “秋水兄,缘何如此失态,这是对待许久未见的同窗该有的态度吗?鄙人真有些许痛心了,枉费鄙人先前还担心你的生死。” 易瞑怒极反笑,“你把我们一众人莫名拖到一个异空间去不管生死,也有脸面和我在这提同窗情谊?” 看着眼前之人这般矫揉造作,轻描淡写他人的生死。不知不觉间,身上就迸发了一股骇人气势,隐约可见一道黑龙的虚影,盘卧其中。 似要腾云驾雾,乘风吐息。 文溟横握权杖于胸前,一副气定神闲之态,周身气息含于渊薮,静于渊水,波谲云诡,不可捉摸。 “两位,与其在这缠斗,不如做个交易吧。” 刘玄这时开口,犹为恭逊。 “三方互利互惠互赢的交易。” 易瞑听了,反而是持剑冷笑道。“我与你们有何交易可谈,一个叛出庐山的亡命之徒,一个居心叵测的杀人凶手,易某人纵然做事不讲规章,也不屑与外道谋皮。” 文溟倒是将气息收敛了回去,一脸微笑,“秋水兄,怎的将我说得如此不堪,真相仍在迷雾之中,却给无辜他人妄下定论,以果推因,不智也。” 说着,目光落在那处站着的素衣游子身上。 “且不妨听听你的高徒有何高论,再细做打算,如何?” 易瞑眸中光波转动,以沉默应对,毕竟如今这场面似乎于他不利,瞬身退到了倒地昏迷的赵铭恩身旁。 “【冥灵宝木】交托给前辈您,换得前辈手中的装有魔气【比丘龛】。” 这是刘玄在易瞑未有出现前对文溟说出来的交易内容。 易瞑听了眉头轻蹙,想来文溟果然事先将魔气收伏,那之后的举动到底是在诱他上钩还是诱赵铭恩,这当中便有些耐人寻味。 瞥了眼躺在地上的赵铭恩,未有任何苏醒的迹象,看来是刘玄的手脚。 “然后请文溟前辈能够将被您卷入的无辜旁人放出来。” 刘玄十分恭敬地朝文溟再执一礼,下一句话中却是杀机暗藏。 “否则,我和我师尊联手在此处把你格杀。” 文溟眼神微眯,手中权杖矗在地面,语气中不含悲喜。 “你是何来自信,觉得我的同窗会与你这个不孝弟子联手?” 刘玄仿佛听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凭你身上背负着的血债,你万死难辞。” 此刻,天清云散,不闻风声,不闻鸟语,寂静的天地间唯有三人的呼吸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三个人,三种不同的心思。氛围没有因为刘玄的这番话而剑拔弩张,倒是显得有一丝丝诡异。 “秋水兄,连你也是如此觉得吗?” 片刻后,文溟开口,只是并未回应刘玄。 “如若真凶浮现,那么易瞑必然替城中枉死生灵寻回一个公道。” 易瞑此番话说出口,端的是大义凛然的正道之人。 “理当如此。” 文溟听了点了点头,拿定了注意。 “这樁交易,鄙人允了。” 说着,从袖口内掏出【比丘龛】,只见是一木头雕刻而成的行脚僧人,手中拿着摇铃,在空气中轻轻晃动,发出清脆铃声。 而魔气便是藏匿在这小小的摇铃当中。 而刘玄手中也浮现出一芥子,想来里面便是【冥灵宝木】。 “以防万一,双方以道心宣誓如何?” 文溟蓦地开口说道。 刘玄思忖了一会,“可。” “文溟文雍和在此以道心起誓,此【比丘龛】确实封印着魔气。若此乃假物或在交易之时有不轨之举,愿领天罚。” “刘玄刘子游在此以道心起誓,此芥子中确实含有【冥灵宝木】。若此物有假或在交易之时有不轨之举,愿受天谴。” 道心起誓,起码让双方之间心中的小小算计消弭无形当中,多少放下了一块石头。 循着那柔和的阳光,轻软的微风,两人已有了动作。 刘玄率先动作,却是猛地将【冥灵宝木】抛掷空中,在晴空化成一抹黑点。 而文溟则是瞬身至刘玄面前,权杖脱手而出,于那半空之中将那芥子含在獠牙鬼面里。 “贤侄,可要好好保管,莫要丢失了。” 而【比丘龛】则被文溟亲手奉至刘玄手中,中间容不得一丝易瞑抢夺的机会和余地。 却听得剑声铮然,连绵不绝,直指文溟。 刘玄也在拿得【比丘龛】的刹那有了动作,突然抬手一掌。文溟本来就有戒备,足下一动,刹那间身形如鬼魅一般不可捉摸,周转腾挪间,权杖已是归于手中。 变数皆在这一瞬之间,复又回归平静。 “幸亏鄙人动作快了一步,不然真要在此陨落了。” 轻轻舞动手中权杖,文溟的身形渐渐化作一簇烟火,消散得无影无踪。 “秋水兄,那些人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的,鄙人不兴左道之事。” 这一番话留给易瞑。 “接下来的时间就由你们师徒二人好好叙旧一番,想来有许多话要说。” 而这一番话是留给刘玄和易瞑。 “后会有期,千万保重。” 最后一个字音随风飘落,再无回应。 那人似已走远。 易瞑正要开口,相对刘玄说些什么。 轰! 一声惊响,方才一同被掳去异空间的修士毫发无损地回到了现世当中。苦难陀率先回过神来,好像个没事人似的,四周打量。 “诸位,魔气一事已然平定,若无要事,大家就此散去吧。” 易瞑见众人无恙,舒了口气,开口说道。 苦难陀当先朝易瞑打了个佛号,道:“易施主,届时的净土法会还望能够参与。” 易瞑颔首表示答应。 苦难陀也不再啰嗦,只是瞥了眼睡在地上的赵铭恩,未有疑问,便乘一团云雾离去。 裘弱弱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般。定了定神,看到眼前负剑背后的易瞑,倒地不醒的赵铭恩,和一身素衣的刘玄。 刘玄! 裘弱弱瞪大双眼看着早已叛出庐山的刘玄,而刘玄也眉目含笑地看着他。 “师.....师叔,这....” “你回去和掌门报告此地一切,我先行离开。” 说着,把躺在地上的赵铭恩背在背后,深深地看了眼刘玄,化光离去。为了避嫌,刘玄也在此刻选择消失。 裘弱弱挠了挠后脑勺,搞不清楚方才发生了什么,只能照着易瞑说的去做。 待这地界的人都走光了后。 一道虚影再度幻化浮现于此。 “小水儿,藏着掖着可不是什么好习惯,要是你早些出现,uu看书 ww.uuansh局势可能有些许不同了。” “文哥哥,笑话了,我要是出来,不过是当了个累赘罢了,怎就成了您的助力呢。” 蓦地,响起银铃般的笑声,一身姿娉婷的佳人不知从何处缓缓走来,素纱飘绕间,显出一片风情旖旎。 “不过,易小哥多年未见,倒是变了些样,只是还是那般好看。” 说着,软绵无力地挂在文溟的身上,下巴轻搭在文溟肩上,多了几分亲昵,说出来的语气也变得绵软些许,酥了他人的骨头。 “当然,还是文哥哥最为好看。” 语气中带着讨好。 “哦,想来小水儿是心悦鄙人了?” 文溟倒也不避讳,大手一揽,将丽人拢到怀里。 余如水猝不及防,只得用双手堪堪抵在文溟胸口。 “不知,小水儿在这这么久,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轻轻捏着余如水的下巴,迫使她的目光与自己交汇一块儿。 “文哥哥,玩笑了。小水儿光顾着欣赏眼前妙人风姿,哪还记得你们间发生的龌龊。” 余如水眼中闪过些慌乱,不着痕迹地推了文溟一把,似是对眼前的好哥哥嗔气撒娇。离了文溟有数步之远,才停下脚步。 这自然是骗鬼的话。 “回去和余辞心把你听到的和看到的,都好好地和她说一番。” 笑容鬼魅昳丽,笑得余如水心里发毛。 “心思玲珑如你,可要好好思量思量该怎么和你的姐姐说道说道。毕竟像小水儿这般机灵的妙人,世上寥寥无几。” 第20章 遍插茱萸少1人 晚夜沉沉,凉风徐徐,孤星零落,人影难觅。 篝火旁,一人一身灰袍盘坐地上对着跳动的火苗发呆,一人静静地躺在一旁。 “就让我一个人这么傻站着,受那冷风吹打,你们俩人舒舒服服地围着篝火取暖?” 火光所能触及之外的地方,一条人影在那驻足。夜幕笼罩,他的面目也被笼去。 “且自随意,天大地大,难不成还有让你缚手缚脚的地方吗?” 火苗高窜,照得人脸通红,端坐地上之人淡然一笑。 “这一趟来,端的是叫人辛苦。不过以往每来一趟天昭,都要比以往更要小心一些。从上到下,由明至暗,龙潭虎穴,危机四伏,处处存险,处处存疑。” 站在不远处的人索性在篝火旁席地而坐,照亮了一身素白衣裳。这一番话出口,显得这人心有余悸。 “只可惜白白跑了一趟,凶手不见踪迹,还将宝物给丢失了,当真祸不单行。” 灰袍男子面无表情,道出事实。 “这不,还有【比丘龛】吗?” 素衣男子将那【比丘龛】抛向灰袍青年,灰袍随手将这宝物拢回袖内。 “还是失大于得,令人心灰意冷。” “至少明确了这一连串的事情背后有那文雍和的影子。” 素衣男子委婉地表达了自己内心中的不赞同。 “呵,刚刚你我要是联手的话,兴许就能将那家伙留下了。至于他的谋算,还有他的目的都将成为空谈一场。” 灰袍男子仍是一脸忿恨,嗤笑道。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有也愠怒。 “他岂是如此轻易就能降伏的,且不说暗处有人窥伺,他的身后还有天昭这么一棵参天古树作为他的依靠。那天家就算像将他抛弃,现下还不是时候。” 篝火在清净的夜空下变得愈发凶猛,像是一嚣张跳脚的小鬼一般,照得二人双眸炯炯有神。 “伺机而动,随机应变。” 半晌,白衣男子高深莫测地说了这八个字,言简意赅,落到灰袍男子耳中有些荒唐可笑。 “你在暗处蛰伏了如此之久,便是明悟了这八个字吗?我们两个现下就像是个光着身子,拿着杆长枪,在空中胡乱比划的疯子一样。没有丝毫头绪。” 说到这里,灰袍男子言辞有些激动,片刻后,才平复下来。 “哈,你说的也是不错。不过早在半个月前,我就查明了落满城的凶手是何人。” 白衣男子听了,未有见恼,倒是一脸欣慰,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枝,扔进火堆里,助长火势。 “昭天道,裴长青。” 昭天道? 当年幸存遗孤所构成的一个反抗天家的组织,怎的将目标锁定向落满城一众无辜之人。 灰袍男子眸中有些不解。素衣男子开口解释道: “那时,他受游清池剑气所伤,一路遁逃,被我抓获。不过,捉到手的时候却发现只有干瘪的人皮一张,想来真正的裴长青早已遇害。” “是【画皮鬼】!” 这番话倒是让灰袍男子明白了些许。 “不是一般的【画皮鬼】,他极其聪慧狡猾,能先后从游清池和我手中逃脱,也是不凡。” 素衣男子点了点头,补充了一句。 “那游清池....” 灰袍男子听得这名字,心中有些失落,毕竟游清池和他的徒弟安道乐本可置身事外,却偏偏被引入局中。 眼下安道乐生死不明,也有灰袍男子一份功劳。 “放心,届时我会亲赴一趟衍变四十九道,物归原主。” 说着,手中变幻出一截枯枝,散发着淡淡幽光。 “你不是早就?” “我当然会截下一块,以作保留。怎么可能将完物归还给他。” 说着,又将枯木收回袖内。 灰袍男子舒了口气,想来游清池的徒弟必然有救,只可惜他和游清池的交情。 转念一想,自己和游清池又哪来的交情,灰袍男子苦笑地摇了摇头。 似又想起些什么,灰袍男子开口问道: “若你能让游清池早些入局,那么落满城至少不会成为一片森狱。” “错,若是让他早些来,那么必然惊扰暗处的蛇,便再难有机会。” 灰袍男子听了,‘嗤’地一笑,“那你让暗处的蛇现身,不也是让他从你手上脱逃了吗?” “我确实失算,只是我们都未曾想过一个【画皮鬼】竟然有如此实力和灵慧策划这场屠杀,更令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公子仪这蠢货直接将主动权交托他人之手,无疑自掘坟墓。” 白衣男子迎着灰袍男子的目光,坦然说道。 “山雨欲来,大乱再起。” 听了这番话,灰袍男子一怔,眼中闪过一丝哀痛,眉头紧蹙又舒缓过来。 “不难猜想,这【画皮鬼】和文溟有着莫大关系,而观如今天家态度,也并不在乎城中之人的生死。如今,落满城落得这种场面,是几方势力周旋妥协的结果。” 周旋妥协,换来了数十万人的性命,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灰袍男子青筋毕露,有发作的迹象。 “世袭贵族不满天家公族无需靖世司的照拂,而公族因得天家恩宠日渐骄纵,以公子仪为代表触犯了天家忌讳,被整顿是迟早的事。” “那也不至于用一座城的人命开玩笑吧!” 灰袍男子变得有些激动,似不敢相信这些人竟然真的会做得如此出格,和魔鬼有什么区别。 “一直有这么一句话,我忘了是哪个高人所说。” 素衣青年淡淡地注视着灰袍男子,未有一丝情绪波动,十分冷静。 “这天底下的凡人和脚下的泥土一般软烂,捧在手里嫌脏,只有踩在脚下才感到踏实。” 听了这句话,灰袍男子只觉得背后发凉,眼前的篝火也无法温暖他。 “这些枉死的人不是结果,而是引子。显然是文溟所为,却得到天家和国师的默许。夺人之生气,取人之死气,想来他们是有大动作了。” 这话说得有些危言耸听,但若是文溟所为,倒也不显得奇怪。 那人从来只将旁人性命当做掌中筹码。 可国师...... “只是我的猜想罢了,不无这种可能,否则怎么容忍文溟如此肆意妄为。” 似看穿灰袍男子心中所想,素衣青年解释道。 “那么你也是这种人吗,师尊?” 灰袍男子突来的一句疑问,让素衣男子一愣。 这种人。 是哪种人? 和文雍和一类人吗,或许吧。 “放心,我必然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想来也不会太远。”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uu看书 .uuanhu “不多关心关心你这徒弟吗?” 灰袍男子目光落到一旁酣睡的少年人身上,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倒是显得乖巧几分,看着可爱了些。 “剑心天成,火凰命格,再者有你,我有什么好关心的。” 素衣男子想也未想,直接吐露了这么几个字,显得有些无情。 “师尊啊,说来这也是你收的徒弟,怎的教导他的事情全落到我身上了?” 灰袍男子苦笑了几声,似有些不解。 “你是他的师兄,长兄如父,也是应该的,刘玄。他有两个师尊,也是他的福分。” 福分? 一个名义上的师尊,从未关心过他半分。 另一个实际上的师尊,也鲜少管教过他。 也不知这福分,赵铭恩是否能够消受得起。 “刘玄,你要记着,你就是‘易瞑’,是秋水道人,是学宫四英,是庐山不可或缺的一份子。而我就是‘刘玄’,那个叛出庐山的‘刘玄’,那个欺师灭祖的‘刘玄’。” 忽来一阵冷风,却是吹得火堆‘噼里啪啦’一阵响。 “下回见面,一定表现得更为咬牙切齿,毕竟‘易瞑’容不得亲近之人的背叛。” 听到此,灰袍男子,也就是刘玄不知该要说些什么。 良久,才开口,只是声音有些沙哑。 “弟子谨记。” 这场身份互换的游戏,他们两个人不知要持续多久。 有可能是暂时的,也有可能是永远。 面具和皮肤粘到了一块,就不是面具了。 番外 清池无水 此时天色朣朦,那天际泛起了一片鱼肚白,乳白色的水雾氤氲竹林间,偶有清风徐徐吹来,与那竹叶擦肩而过,簌簌作响。 这便是一天当中,翠微竹庭景色最美的一刻。 要是往常,游清池必然是要将这片美景饱览一番才感到满足。 现下,却已无心情驻足于此地流连。 无论是游清池座下其他几个真传弟子,还是内门弟子,抑或外门弟子都是心知肚明。 数年前,游清池亲自收的真传弟子出事了。 谈到那人,竹庭内的人无不惋惜。 待人亲和,与人为善。 上到游清池座下的真传弟子,下到竹庭内的外门弟子都感觉到那人的真诚,无丝毫虚情假意。 且天资卓越,短短数年便是开了第五时天窍。 须知五时境界的修士到了第五时,需要开三窍。三窍分别是天,地,人。 天为上品,地为中品,人为下品。 而这世间大多数修士只是开了人窍,运气好以及实力强的可开到地窍,能开到天窍的只有凤毛麟角。 而那人便是这凤毛菱角,一旦突破道心不如七候境界,必然前程不可限量。 只可惜,道殂于天昭。 众人皆在背后议论纷纷此事。 “小安,太可惜了,那么好的苗子就这么折了。” “不用说,肯定是庐山那帮子搞的鬼!” “那帮耍剑,真是心黑手毒,天天犯贱!” “听说,是和天昭串通好的!” “呸,真是蛇鼠一窝。” 要是平时,必然有人喝止这些个不知趣的外门弟子在这碎嘴,但现在已是无暇管顾。 游清池未有理会外面的一切闲言碎语,多日以来未有整理仪表,已是满目憔悴,不见丝毫往昔风采。 屋内,一人静静躺在竹床之上,面色苍白,却仍有一股生气勾在眉间。 “清池。” 一道颇具威严的声音传了出来。屋内挂着的琉璃镜上浮现了一道虚影,隐在缥缈云雾间。 是衍变四十九道宗主,万沉庸。 那日,天色也如现下一般清明,数个外门弟子才出来打扫竹庭内的各处,却见得一身青年男子面目惊慌,身上浸凝了暗沉的血,怀里抱着无有声息的少年。 火急火燎地往竹林深处走去。 不久这消息就传开了,甚至是传到了宗门上。 毕竟游清池是衍变四十九道的大长老,门内的中流砥柱,而他新收的真传弟子则是抱以厚望的道门新秀。 此去天昭一趟,横生的变故让众人皆是猝不及防,自然是迁怒于庐山。 大家都知道,游清池和庐山的易瞑关系要好。 大家也都知道,此次落满城易来的宝物失窃,易瞑也受邀去帮忙追索。 甚至有人在背后说,游清池就不该寻庐山那魔头,只是给自己招惹祸端。 这些声音通通都被万沉庸给压下来。 衍变四十九道的同仁不可言语诋毁自己的同伴,这一切自然是外人的错,毋庸置疑。 “宗主,抱歉。让您担忧了。” 游清池的声音显得十分憔悴,毕竟少年那一口生气是利用翠微竹庭内灵气最为浓郁的【幽篁里】配合游清池自创的【请命符】才堪堪吊住。 这自是耗费游清池不少精力,且不知要历经多少岁月,才能让少年苏醒过来。 也不知苏醒过来时,这少年是否依然完好如初。 “我不担忧你,只是痛惜我道门弟子此次远行,竟然遭此横祸。” 虚影微微晃动,声音夹杂着些许惋惜。 “我都说了,让你早早和庐山那人断了关系。他本就非仙土出身的修士,一个来自天昭的修士,心眼可是多得很呐。” 这番话要是以前游清池是要反驳的,毕竟自认为易瞑是自己的至交好友,哪怕是自己道门的宗主也不容许对他有微词。 只是这回,游清池沉默了。 或者说,游清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好巧不巧,近日有一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叩问宗门,本来是想撵他走的。他却口口声称手中有一宝物要物归原主。” 话锋一转,让游清池听得云里雾里。 宝物? 难不成近日宗门内有宝物失窃。 游清池静静不语,只是听万沉庸娓娓道来。 “竟是半个月前,那天昭的公子仪易来的【冥灵宝木】,还是真货。” 冥灵宝木,可再塑身体,重塑筋骨,世间罕有的宝物。 游清池心中一惊,眸中闪过丝亮色。 “恳请宗主相助!清池在此谢过!” “你我同属一宗门,何必如此客气。” 万沉庸语气缓慢,等得就是游清池这句话。 “就答应我两件事,你能做到的两件事。” 游清池神色肃穆,道:“宗主请说。” “从今天起,你就在翠微竹庭好好修行吧,若无宗门传唤,不得离开大西泽半步,uu看书 .uukanshu 更不允许和庐山之人再有往来。” 游清池迟疑了片刻,咬了咬牙,吐露一个字,“好。” “善。”镜中的虚影听了游清池的应诺,语气中带着些欣悦。 “封住道乐之前的一切记忆,叫他重新开始,他是衍变四十九抱以厚望的后起之秀,仅此而已。” 游清池听得一怔,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并不急,你有时间可以好好思量。这两件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半晌无语,游清池开口道。“那还是安道乐吗?” “缘何不是?一样的性子,一样的模样,只是失了过往回忆,再续新路,不也更好?” “可......” “清池,人命关天,我想你该是清楚的。” 说来,游清池也不是悲天悯人之辈,不然心中知晓落满城欲将如何,怎的仍是遵照易瞑的交待迟迟救场。 可安道乐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真传弟子,如父如子相处这么些年,自然是有些感情的。 片刻,游清池开口,“好。” “大善!”万沉庸听了,松了口气,接着又补上一句,才能让自己彻底安心。 “便已道心起誓吧。” 屋内突然没了声,静得有些瘆人。只听得游清池的呼吸,一吐一纳,步奏轻缓。 游清池微微盍上双眸,眸内的光色也被敛去。那眸色失了光亮,已是清池内的一潭腐水,抹上了一层暮气。 良久,游清池才张口,声音沉静,像是从深渊内呼啸而来的风,也是吐出一个字: “行。” 尾声 你归大海,我入高山 “正月里是那阴天渭水寒,出了水儿的河畔晒在沙滩。半悬空落下鹬鹰子,它紧翅收翎就往下扦。” 茶馆内,戏台上,一身着大褂的中年男子,手持那木板两块,两指合拍,音韵婉转,朗朗上口。 后台小鼓轻点伴奏,调子轻快,台下一众看客听得个摇头晃脑,喝着茶水,吃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听得就是这耳熟能详的民间小曲,唱的是人世间的喜怒哀乐,难扰文人雅客的清净,最受星斗小民的喜爱。 “那鹰扦蚌肉疼难忍,蚌夹鹰嘴两翅扇。” 茶馆二楼,厢房内,一青年模样的男子慵懒地躺在摇椅上,相貌生得俊俏,眉目略显风情,手中捧着一茶壶,对着茶嘴猛灌几口,润泽喉管,不时摇头晃脑地跟着下面唱着的莲花落一起哼哼。 “你倒是清闲得很,在这里悠哉悠哉,我却要跟在后面收拾你留下的烂摊子。” 此时,一道诡异的阴影在男子足下成型,慢慢地攀爬到墙上成了一道修长的人影。 “哎呦喂,我的好主子,您交代我的事哪件不是做得干脆利索。就今回这次,我的化身连着被人扒了两层皮,硬是拼了小半条命才完成您给我的交代,让我清闲会儿也不行?” 这青年动了动腰,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躺在摇椅上,癫得摇椅微微轻晃。 墙上的黑影微微晃动,若隐若现。 “闲谈省下,其他人我已经交代好任务,今回你还是要.....” “得嘞得嘞,我清楚,到时候拼了半条命也给你完成这事。” 躺在摇椅上的青年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拿起茶壶又灌了几口茶水。 茶水已凉,略显苦涩,却是青年最喜爱的味道。 “呵,期待你的表现。” 黑影也没有多废话,慢慢虚化,直到无形。 似从未在此出现过。 此时台上的演出已经完毕,台下一片吆喝叫好。 青年眼睛微盍,一脸惬意,嘴里仍在不停哼哼刚刚那首小调,意犹未尽。 “早知道你我落在那渔人手,倒不如你归大海我上高山。你归大海饮那天水,我入高山独享这安然。” 。。。。。。。。。。。。。。。。。。。。。。。。。。。。。 落满城的余波依然是在影响着天昭的庙堂。 四面八方送来的《万民请愿书》都积堆到了刑审司,稽查院和法理寺等高员办公的案台上,无不希望能将这起惨剧幕后的真凶给揪出来,还那些枉死的生灵一个公道。 落满城,商贾之城。 每日进进出出的人马数不胜数,这突来的横祸,竟是十室九空,不知毁了多少个家庭的平淡生活。 哪里是处死一个公子仪便能便宜了事的。 天家为这件事弄得焦头烂额,全数丢给了刑审司,稽查院和法理寺全权处理。想来‘三司会审’之日也是不远。 民情汹涌,难堵。民心激荡,难平。 不少地方的人自发镐素一身,白纸飘零,祭奠那匆匆逝去的性命。 满纸皆是悲怆的泪水,落在地上都是言之不尽的凄凉。 不少盼不到头的人,早已失了活下去的希望,悬梁自缢于屋里,无人问津。待得过了两三日,尸体发臭了,才被草草收去。 亦有不少亲人死在这场横祸当中的人选择了逃避,不敢面对着现实,以虚无的信仰为依托,活在虚实交替的生活当中。 “圣道行在足下,一切苦难皆是试炼。只要心往光明,便是无往不利。” 看着眼前匍匐在地的一众男女老少,那人一声轻叹,谈吐间自有一番蛊惑人心的魅力。 “迷失在云雾里的人啊!抬首向天看去,光芒永远眷顾着你们,切莫低下头盯凝脚下的泥土,黑暗像石头一样压在你们的胸口。” 那人随手扶起一个跪在地上模样虔诚的男子,和煦的笑容令跪在地上的男子不由心脏莫名加速,瞥了一眼后又匆忙垂首不敢再觑天颜。 只听得头顶上传来一阵轻笑,又是一道慷慨激昂的声响: “圣芒万丈,道路迢迢。众生蒙昧,乘脱苦海!” 接着,匍匐在脚下的人三三两两跟着喊起了口号,像是疫病一样迅速蔓延开来,每个人的双眸都显得有神许多,清凉的眸子中透露着诡异。 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过。 “师尊,你看那人在那边装神弄鬼,不去教训一下?” 恢复点精气神的赵铭恩探头出去便看到此番情景,不由开口撺掇起了易瞑。 自打来天昭经历了一番事,赵铭恩倒是老实了些,只是铭刻在骨子里的顽劣一时半会难以消去。 “关你什么事,u看书.uknsh给我在车里老实坐着!” 易瞑走在外面,驾着匹马,呵斥道。 赵铭恩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在嘴里嘟囔着: “来的时候,还御剑飞行呢。结果回去的时候,偏偏坐在个马车里,闷死了。哪还像个修道的人。” 似刻意说给易瞑听的,声音并未特别轻。易瞑倒是未有回应,哼着个小调,挥着个马鞭,走在回往庐山的小道上。 “回庐山就要好好教导教导你,可别说我易秋水门下竟然出来个废物徒弟。” 赵铭恩听了,倒是未有反驳,耷拉个脑袋,所在马车内一角。 似察觉出车厢内赵铭恩的情绪低落,易瞑又开口道: “你放心好了,安道乐没有事情,我已经托人去救命了。” 赵铭恩听了,心中好似落下一块石头,随后便是涌上心头难以自制的喜悦。 下庐山,回庐山。 对已是家常便饭的赵铭恩来说,没有哪次像今回这般有了期待。 他要好好修行。 他要好好听师尊的教诲。 早日成就道心。 届时可以让安道乐刮目相看。 他还有一肚子的话没有来得及和安道乐好好说道说道。 下次再见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聚一聚。 突来的情绪在胸口澎湃不已,赵铭恩又探了个脑袋出来,看着远方。 那远方,隐约可见得千峰万嶂奔涌而来,山色空漾,直入云霞当中,虚幻缥缈,如那丝绸锦缎,自天外飘来。 一同飘来的,还有少年难以窥见的命运 第1章 道途听说 “听说了吗,天昭落满城那地方一天之内人全死绝了!” “听说是【画皮鬼】肆意作乱。” “天昭的修士都死绝了吗,就放任落满城一城的人都给灭了?” “嘿,别说了快!我从我在天昭那当差的朋友那得到的消息,那城主什么都没做直接就跑了!” “哈哈哈,天昭这帮子废物,也配叫修士?” “我还听说,那城主还和他们的皇帝小儿沾点亲,合着皇亲贵族都是这副德行。” 客栈内,坐在角落的几人说话虽是小声,但赵铭恩怎的也算是快要突破五时三窍的修士。那几个食客的话自然是事无巨细皆传到赵铭恩耳里。 未曾想天昭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时隔一个多月才传到仙土。 “师尊,这怎的才传到仙土,也忒慢些了吧。” 赵铭恩不停扒拉着碗里的白面,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食不言,寝不语,少话。” 一旁闭目养神的易瞑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喝了一口茶杯里的茶水,含在嘴里有一小会儿,才咽了下去。 “等回去了,没个一年半载的功夫,你就别想再出这庐山了。” 赵铭恩还在闷头扒着碗里的面,先是‘哦’了一声敷衍一下。等回味过来易瞑话中含义,放下了碗瞪大双眼看着易瞑,似有些不能接受。“凭什么?” “就凭你修为太差了。” 易瞑直接了当点出赵铭恩的缺陷。赵铭恩听了脸色一红,半天硬憋出一句话,嗫嚅着。 “我也有些能耐的,怎么说这几年我还闯出点名堂....” 话虽如此,但底气却没那么足,易瞑听了只是冷笑一声。 “修罗剑是吧,我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给你取的这么个诨号,得亏你出门时候没说是我的徒弟,要不然我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最后一点心思被易瞑毫不客气点破,赵铭恩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继续扒着碗里的面。 “过几个月便是那【万锋试】,我可不想你在比试中出了丑,丢我脸面。” 赵铭恩丧气地垂着头,有一下没一下扒拉着碗里的面,吃得很不是滋味。 “说来也是我的过错,那几年一直放养着你,鲜少对你有过问。不过放心,你天资悟性本来不差,再由我的指导,想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抿了一口茶水,话锋一转。 赵铭恩也没给什么反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易瞑瞧了轻轻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细品起来。 这荒郊野岭,也唯有这一家小店还开着,平时也没有什么客人,偶尔会有路过的游人进来歇脚。 店里就一算账的在柜台那百无聊赖地扒拉着算盘,一小二倚坐柜台旁闭眼休息。 这一桌子的人,一个在默默扒着碗里的面,一个在细细品尝杯中的茶水。 那一桌子的人,在那谈天说地,指点江山。 这时那桌子人聊着聊着又聊到这地界发生的些事情。 “对了,哥几个知道吗,我来浩渺川前听说了屠苏镇上发生了好几件血案。” “怎的,死了几个人?” “死的都是些大户人家,林林总总死了有百来号人,据说都是隔了好几天才被发现,那玉珥古楼派出去的人到那时发现都剩一堆白骨了!” “嘶,这莫非是什么吃人的鬼怪?” “那可不,那小镇上接连死了好几个大户,都是这么个惨状,其余的大户都吓得搬离出去了。” “那这玉珥古楼的人也太废了吧,死了这么多人到现在还没抓到凶手。” “可不是这么一说,都和天昭有的一拼。” 说到这,那桌子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还听说,其中死的一户人家先前是要去庐山请人来察明真相,不想被玉珥古楼给压了下去。” “这莫非是怕庐山抢了风头?” “那可不,有头有脸的宗门都讲究个脸面,谁也不想被谁给看低了。” “这玉珥古楼上下脑子都有毛病吧,人命还有脸面重要吗?” “嘁,那帮子修士眼中凡人的命算命吗,那就是个屁!” 说道这里,那桌子上的人无不义愤填膺,把玉珥古楼的人上上下下都骂了个遍。 这些话都一字不漏地落到赵铭恩的耳朵,听得那几个人一番痛骂,心里也是隐隐赞同的,恨不得凑过去一块骂,只是自己的师尊在一旁守着不敢有什么动作。 早些时候,下山那会,赵铭恩就和玉珥古楼的几个外出的弟子产生了些龌龊。本是自己亲手灭掉的妖兽,却被玉珥古楼的弟子抢了去,声称是他们除掉的。 双方之间便就开始争吵起来,吵着吵着变动起了武器。 赵铭恩身上虽有几处地方挂了彩,那帮狗崽子们也不好过,只是最后这妖兽还是被他们抢去,让赵铭恩恨了好一段时间。 这么个狗屎门派,管辖下出了这么档子大事,一直悬而未解也不奇怪。 也难怪当初碧凝玉会出走,这种狗窝谁呆的下去,早早灭了才好! 一个阴暗的想法冒了出来,赵铭恩狠狠地吸了一口挂在嘴上的白面,一通神清气爽。 “这前几年也不是这么个情况,自从‘青天云镜’碧凝玉出走以后,玉珥鼓楼是一年不如一年。” “也是,他老人家要是在这地界坐镇,哪容得这些邪魔放肆。” “要说这碧凝玉这辈子最大的缺憾,那估计就是和玉珥古楼挂钩喽......” 话音方落,忽来一道破空之声,只听得说这话的人一声惨嚎,那手掌竟然是被一玉簪牢牢钉死在木桌子上,吓得旁边几人跳了起来。 众人定神一看,却见这玉簪是由碧玉制成,这般特别的暗器,唯玉珥古楼一家独有。 “我玉珥古楼虽说不是什么名门大派,但在缥缈川内,u看书 w.uknshu 也不是什么宵小都可以在背后置喙。” 只见一年岁约莫二十左右的青年人步入店内,一身水蓝色的衣袍,手里轻摇一把白纸折扇,眉目清秀,神情冷傲,态度轻狂。而身后两人看着年少些,穿着水蓝色的劲装。 这是玉珥古楼的弟子才会着装的道服。 闹出这么个动静,自然也是惊动了赵铭恩这一桌。 而易瞑权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淡定地品着手里的茶,好像品着什么佳酿似的。 赵铭恩险些被面给噎着,呛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正要发作的时候,听得这耳熟的声音,耳朵动了动,只是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扭头一看,神情一愣。 这不正是当年抢了自己战利品那个王八蛋吗。 “是你啊。” 那青年见着赵铭恩也是一愣,随后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狞笑道。 “你个王八操的,竟然还活着!” 赵铭恩也不管自己师尊还在一旁坐着,破口大骂。 这青年人听了,冷声道。“好久没见,还是这么没素养,庐山怎就收了你这么个人。果真是世风日下,什么臭鱼烂虾都能入得了大门大派。” 赵铭恩听了,心头的火蹭蹭地往上冒。 转过身,把碗里剩下的面吃得一干二净,连带汤水都给喝掉。起身抹了抹嘴上的油水,化出一柄长剑,大声喝道: “有本事去外面比划几下,小爷我戳死你!” 青年人面色一厉,收起了折扇,冷笑道: “正有此意!” 第2章 风波徒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赵铭恩二话不说亮出手中宝锋,锋刃犹如烈火一般红艳,正待啜饮敌手的鲜血,提剑压向那青年人。 青年人只是支开了身后两个少年,兀自向后退出了小店。 赵铭恩并未有起什么杀心,只是想一挫眼前之人的威风,所出剑势虽是凶猛,但招招皆是避开了要害。 青年人手中折扇不停格挡,识破了赵铭恩心思,开口嘲讽道: “赵铭恩,真是多年不见,不仅修为没有见长,连剑下功夫也畏手畏脚了起来,真令我刮目相看。” 这番嘲讽倒是没有成功激怒赵铭恩,赵铭恩反唇相讥道: “哪能和你比啊,张鸦九。这么多年,你就嘴皮子功夫长进了些许。” 张鸦九听得勃然大怒,手中折扇在空中一转,一把通体湛蓝的宝剑登时化现。 双锋锵响,两人登时各退数步。 荒野之上,唯有不再茂盛的枯树和失了生机的杂草独存于灰暗的穹顶之下。 猛烈的罡风,唯有弥天的黄沙,掩去过路行人的口鼻。 两个性格狂傲的人默默对立者,一个露于皮相,一个敛入骨肉。 两把截然不同的剑静静对峙着,一把猛烈若火,一把静谧如海。 赵铭恩的眸中倒影着一个身影,是倨傲的,是狂乱的,也是目空一切的..... 是最令赵铭恩厌恶的。 黄沙掠过两人之间,似约定成俗一般,两声铮然剑吟声,激起一片黄沙飞扬,如狂涛一般,迷乱了两人的身影。 那厢人在缠斗,这厢人也没闲着。 “结账。” 易瞑无视外面的缠斗,径直走到柜台留了些银两。 “顺便把那桌子的人钱也算到我头上。” “这位客官,您真大方。” 账房不停扒拉着手中的算盘,浑黄的眼珠子不停转溜,瞧了瞧外面,问道: “您不去管管?” “没我的事,把钱给我找了。” 见眼前的人语气不善,账房也没说话,连忙把钱给人找了。 “你们几位从那后门出去吧,远离这是非之地。” 正说着,易瞑已走了过去,拔了那玉簪,又是一声哀嚎,血水汩汩流出。那人也顾不上疼痛,连忙朝易瞑道了声谢,和那几个被吓得找不着北的连忙灰溜溜地往后门走去,却是被另两个年轻的玉珥古楼弟子挡了去路,其中一少年冷声喝道。 “慢着!玉珥古楼先正搜查着前些日子的缥缈川为非作歹的凶手,任何人都有嫌疑,不得离开!” 说着一声清月的剑吟,流露凛冽的寒光,那几个人连忙后退几步不敢出声,眼巴巴地看着易瞑。 “你们几个小屁孩真是多事,闪开!” 易瞑随手一挥,两个少年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甩了出去,顿时眼冒金星。那几个人见状又说了声谢,忙不迭地离开了这邪门的鬼地方。 而一旁扒拉算盘的账房和小二对视了一眼,皆有些惊惧。 这边,赵铭恩仍在和张鸦九缠斗一块,竟是未有分出胜负。 赵铭恩虽是出自名门庐山,这几年的修行却全靠自己的摸索和自己在峰上唯一的伙伴岁寒的指点才闯出些名堂。 到了如今,仍未有开三窍,不过有了火凰命格和浑然天成的剑心弥补,赵铭恩一身实力其实不下于开了三窍的五时修士。再加上在天昭这段时间,也确实长了些见识,磨了些性子。 手中的剑挥舞得愈发纯熟,应对起张鸦九猛烈的攻势也变得得心应手起来。 变数,是胜利的契机亦可成败局的关键,只在于自身是否能真的把握到。在张鸦九下一剑的空隙当中,只见得赵铭恩猛提内元,气灌长剑当中,再提剑,当真势如荒荒油云,寥寥长风【1】。又如若纳水輨,如转九珠【1】。 此乃易瞑传授给赵铭恩的剑法【二十四剑法】当中的第一剑,天马行空。 在未有催动自身火凰命格的情况下,竟然是被赵铭恩运用得炉火纯青。张鸦九见了,心中一凛,空中的剑势由攻转守,却是弱了三分。 双剑再度交汇的刹那,张鸦九只感到体内气息紊乱,气血翻涌。 到底是小看了眼前之人,虽说修为是比自己低了一些,在剑法上的造诣却是不可小觑。 “想不到多年未见,你的剑法精进不少。” 强压下喉口甜腥,张鸦九冷然注视着赵铭恩。 “废话,难不成跟你一样止步不前!”赵铭恩呛了一句,手中剑招没有丝毫落下。 张鸦九冷哼一声,剑势愈显狂态,却是乱中有序,端的是狂风劲雷,刚烈迅猛。乃玉珥古楼独有的剑法【古楼剑法】当中的基础,风云色变。 双锋交汇迸溅的银光火花,双剑舞动留下的寒光虚影,象征两名青年不肯退让的决然战意。唯有一方颓然落败,那不绝于耳的铮然锵鸣才会适可而止。 张鸦九的剑忽如疾风迅速,忽如劲雷猛烈,无外乎凸出一个字便是,快。远远不及赵铭恩的剑招变化多端。 缠斗的时间越久,剑中的破绽便愈发明显。u看书 w.uuknshu.cm 受先前猝不及防的那一剑,张鸦九明显有些气力不稳,而赵铭恩手中宝锋却是挥舞的得心应手。 面对赵铭恩绵密的剑网攻势下,张鸦九竟有些左右支绌,力不从心。 “客官,您真不出去制止一下,那少年人怎么看也是你徒弟吧?” 那算账的仍是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问着倚在门框看戏的易瞑。 “怎么,急了?” “不是,不是,只是这两人在那边打个不停,小店这生意也不好做啊。” 这账房听了一惊,连忙赔笑,似要赶紧送走这几个瘟神。 “这荒郊野岭,哪有人影啊。” 易瞑目光一直落在不远处的缠斗,未有丝毫移动。 “再者,你们不是先前在缥缈川饱餐了好几顿吗,这么快忍不住了?” 扒拉算珠的声音蓦地停下,那账房面色一凝,僵硬地看着易瞑的背影。 “客官,我们两个在这搭伙开店有好些年,实在不明白您说些什么?” “别装了,这店里的血腥味,打从我还没进入的时候就闻到了,你们两个蠢货能瞒得过这几个兔崽子,能瞒得了我?那缥缈川好几户人家死的竟是连皮肉都不剩下,我想也只有你们这帮子【罗刹鬼】才干得出吃人这种事吧?” 罗刹鬼,佛经有载,乃恶厉暴虐之鬼,好食人血肉,飞天走地,略有神通。 “你们两个,就留在此地吧。” 说着,易瞑转过身,看着已经显露恶鬼狞相的两个人。 那厢风波未息,这厢风波陡起。 第3章 望风而逃 露出狞相的罗刹恶鬼未有直撄其锋,而是选择扑向另处尚未全然清醒过来的玉珥古楼弟子。 这【罗刹鬼】虽说狠厉。倘若见到强者自是不敢正面对敌,而是选择遁逃。因此在易瞑入店以来,两只【罗刹鬼】未敢有任何动作,深怕被易瞑瞧出个端倪,可惜最后仍是暴露。 易瞑瞬身至两只恶鬼跟前,拂尘直接扫向其中一个。 听得一声惨嚎,却是没了踪迹。定眼一看,却是化作一缕黑烟往地板的缝隙里钻去。 此时,赵铭恩和张鸦九的胜负仍未分出结果。 张鸦九虽说是屈居下风,但成就五时天窍修士有多时,身心皆已脱离凡胎,对方起手剑式虽说有些捉摸不透,可看了片刻,也明了其中规律,隐隐有‘包罗万象’的意思,即使自己的快剑再快,在这暗藏宇宙玄幻的剑招面前也有些无力。 只可惜赵铭恩修为略低,未能将这剑意发挥出来,不然张鸦九早就落败。 张鸦九心虽是心性高傲之人,但并非愚辈,瞧出端倪后,剑势未因此而缓了下来,一剑接着一剑,反复无穷,未有衰竭。 剑影纷纷叠叠,织成天罗地网,将赵铭恩笼罩其中。而后步伐玄奇,身形一变,如枯叶一般随风飘摇,不着痕迹。 一时间,竟幻化出数道虚影,配合这绵密的剑网,竟是让赵铭恩一时间分不出个虚实。 突变的局势,赵铭恩心中有些惊疑,手中的攻势不得不尽数敛去,化作滴水不漏的守势。 随着时刻的推移,已是落了下风,一滴汗水自赵铭恩脖颈流了下来。 张鸦九冷笑一声,在赵铭恩略有分神之际,****一般的剑势一收,数道身影尽归于一,直往赵铭恩的命门扑过去。 乃是自己在修行【古楼剑法】的时候领悟出来的杀招,一剑归心。 这一剑,不是想取赵铭恩的性命,而是想废了他的修为。 好让他以后再也无法拿起剑在自己眼前叫嚣。 自知退无可退,赵铭恩再度凝神已对,一身气劲全数灌注在剑身,为的是最后一搏。 在这风雨顷变的一刻。 一道灰色身影飘飘忽忽地落在两人间,拂尘一扫却是弥平了两人间迸发出的强烈攻势,令两人猝不及防。 张鸦九这一剑本就尽了全力,冒然被打断,已无有余力回击。 气息登时一滞,口中的腥甜再也遮拦不住,尽数呕出,连忙拄剑于地,仍显狼狈。 赵铭恩也是好不到哪里去,剑丢去一旁,人瘫坐在地上。甫从生死之间脱出,心神仍有些未有凝定。 张鸦九恨恨地盯着眼前之人,冷声开口道: “两人比试最忌讳被第三人打断,乱了方寸,前辈连这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吗?” 易瞑挠了挠脑袋,开口回道。“我在这给我不成材的徒弟道个歉,先前有些冒犯,只是贵派要是还想捉寻凶手,我想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立马听出易瞑话中含义,张鸦九自忖自己也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未再理睬眼前之人,便先是进屋去寻自己两个师弟。 “起!” 易瞑大手一抓,赵铭恩一时间只感到眼冒金星,天旋地转。 “刚刚为什么不催动自身体内的火凰真气?” “又不是什么生死仇敌,至于吗?” 赵铭恩缩了缩脖子,嘟囔道,仍是被刚才那一剑弄得心有余悸。 “呵,你倒是心善!” 说着,拽住赵铭恩就往外走,凭赵铭恩怎么挣扎都不能挣脱。 “您真是要带我去哪啊。” “捉鬼!” 易瞑脚下生风,两人已是出了小店有数里之远。 “那马车怎么办,都花了些银子的!” 赵铭恩见无法挣脱易瞑的铁掌,只好仍由他捉着。 “哪那么多废话!豪光大放,显灵寻踪,走!” 说着,两人竟是化作光芒,留下一道弧迹。 “张师兄,现下怎么办?” 张鸦九带着自己两个师弟出了店门,却发现已是不见了那二人踪迹。身后两个少年人皆是一脸茫然,全然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你们两个也是废物,竟是连【罗刹鬼】在店中也未有察觉!回去后,好好修炼,早日开了三窍!” 张鸦九扭头朝两人骂了句话,二人皆是羞愧得低下头。 从身上取出一道灵符,夹在右手中指与食指之间,口中念念有词道: “玉珥古楼第三楼楼主望晴天座下真传弟子张鸦九,在此请誓!” 说着,灵符竟是显出淡淡蓝光,似有感应。 “寻踪显迹,索灵引渡!” 灵符碎成点点星光,落往前方,隐隐显现出一道轨迹。 “追!” 字音方落,三人身形一动,已是消失不见。 这孤零零的小店,只留下两具枯骨,成了一无名的枯冢。 在这荒郊,只有两个面露狰狞的【罗刹鬼】拼了命在跑,其中一只肩上还有一道真气留存的痕迹,显然受了不轻的伤重,脸上的恐慌未有消褪。 这【罗刹鬼】心里已经有了算盘,只要他们能够逃出缥缈川,甚至逃出仙土,隐遁到天昭去。 再找几个修士滋补一下自己,说不定还能成就鬼道,到时候再卷土重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也是不迟!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胸中蓝图很美满,可惜现实很骨感。 好巧不巧,眼前又出现了一道身影,其中一只【罗刹鬼】面色阴沉,厉声喝道: “闪开!” 说着,厉爪划落,要将那人开膛破肚。 只听得一道清越的剑吟,银白色的光弧一闪而过。 【罗刹鬼】愣了一下,还停摆在厉爪划落了姿势,只是眼前已经渐渐被虚空吞没,隐隐可见黑白两道虚影在他眼前晃荡。 这一剑,便是将他分了两半,消于天地间。 另一只【罗刹鬼】也是愣了下,两只恶鬼在缥缈川为非作歹,皆是专挑那些没有修为或者修为低微的大户人家下手。 在受到玉珥古楼的压力下,才打算找个地方躲一阵,未曾想先是招来个瘟神,又遇到个煞星。 当真是流年不利。 剩下这【罗刹鬼】想要逃命,可腿肚子已经听不得使唤,求饶的话语还未有开口,自己渺小的身影就又被那一道寒白的光芒吞没。 而易瞑带着赵铭恩循着他在【罗刹鬼】身上留下的印记赶到的时候,感应到了那印记莫名消失,只剩下一个头带斗笠的剑客站在那。 “你出现的真是时候啊,师侄。” 易瞑松开了抓着赵铭恩领子的手。这一路被易瞑那么折腾,赵铭恩脸色有些发白,险些缓不过气来。 “游历归来,举手之劳。先走一步了,师叔。” 那人颔了颔首,化出一柄细长的宝剑,御剑远去。 “师尊,那人谁啊,太没礼貌了吧。” 缓过气来的赵铭恩,看着那远去的身影,有些气不过。 人再怎么也比你有礼貌,易瞑如是腹诽道,但还是要向赵铭恩说明。 “阙蓬峰座下真传弟子,严剑霆。” 说着,从袖口内掏出一纸做的小船,抛向空中。 淡淡的光芒在身边隐隐浮现,竟是变成了一艘木舟浮在两人面前。 “走,回庐山去!” 易瞑又抓着赵铭恩往舟上一扔,摔得赵铭恩人仰马翻,自己却是纵身一跃,飘落在舟头。木舟慢慢划动,往那天际划去。 “师兄,你看这....” 张鸦九带着两个师弟堪堪赶到,现场虽有打斗痕迹,却什么都没有留下。 “回去禀告大楼主,uu看书.弟子不辱使命,恶鬼已经伏诛。” “可....” “就按我说的去说!” 张鸦九回头恶狠狠地盯着两人,哪还有先前那翩翩公子风采,两人俱是吓得一个激灵,转身就跑了回去。 摸着手中的宝锋,看着远处的天际,张鸦九喃喃自语道: “观沧海啊观沧海,那悟出的一剑,没有使出来,是否也感到可惜了。” 声音夹杂着遗憾,又有些意犹未尽,手中湛蓝色的宝剑似是在回应张鸦九的感叹,隐隐震动,散发出点点蓝光。 “一朝相遇,那人竟是精进如斯,是我小看了。也许二楼主的出走是对的,闷在这古楼里面,闷在这小小的缥缈川里,只会沦为井底之蛙。” 抚在剑身身上的手紧紧一握,皮肤被剑刃划破,鲜血渗出,覆满了剑,又沿着剑身,滴滴落入到脚下的土里,渐渐润泽一片。 “此行后,我便向师尊请辞,远行游历一番,见证广阔天地。你会陪着我吗,观沧海?” 那淡淡蓝光愈发浓烈,震动得也愈发强烈,似在应和张鸦九的问话。 张鸦九轻声一笑,脸色竟是柔和些许,将剑身贴在脸上亲昵地蹭了蹭,沾染了些血迹。 “抚长剑兮游四方,身首离兮心不惩......” 张鸦九兀自坐在地上,弹铗轻吟道。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亦兮为鬼雄......” 声音悠扬远长,天际夕阳的余晖将他影子拉长。 目光定定地遥望远方,有无限霞光在他眸中闪烁。 第4章 观世山门 被烂熟的晚霞染成橙红的穹顶,一孤舟浮于其中。 “师尊,刚刚那人也是我们庐山的?” 赵铭恩老实乖巧地坐在孤舟之上,实在憋不住内心好奇,开口问道。 “他是庐山首峰阙蓬峰的座下弟子,严剑霆。在年青一代当中也算是佼佼者,在庐山一群晚辈中也颇有威望,算来也是你的师兄。” 站在小舟前头的易瞑开口解释了一番。 “首峰很厉害吗,比掌门还厉害?” 赵铭恩仍是一头雾水。莫怪他糊涂,赵铭恩到庐山这些年来,除了和庐山掌门有一面之缘以外,在学会御剑飞行之前,基本都是呆在易瞑所在山峰。 平日里除了岁寒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并陪他修行外,基本没和庐山内其他人有任何接触,哪怕下山后能碰到庐山弟子估摸着也不认识,毕竟自己从不穿庐山的道服。 易瞑听了轻咳几声,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便耐心说道: “庐山以天干地支中的十天干分有十内峰,其中以阙蓬峰居于首位,其中峰主乃是‘剑巅’孟星河,可说是千年来才出这么一位剑道大家,多少人只有仰望的份,不敢心生超越两字。” 赵铭恩鲜少听到易瞑有这般感叹,顿生兴趣,追问道。“那在庐山能碰到这位前辈,他比之师尊你如何?” 易瞑扭头白了他一眼,道:“都说了世间修剑道之人只有仰望的份,我哪能比得上。至于能否碰上他,说实话,我来庐山近百年,连梦星河真容如何都没有见过,据说他喜好云游四海,首峰的一切事务皆是他的大弟子代劳。” 赵铭恩听了,默默点了点头,这般传奇人物自己碰不到也算正常。要真隔三差五碰上什么名满天下的大人物,倒是成了话本里的主角了。 “说来,是我的问题,对你平时管教不够,我把庐山的一些事情先给你讲个明白,省得你到时候犯浑惹出祸事,我还给你兜不了底。” 赵铭恩听了有些不服气,自己在庐山这么多年倒是没出过什么岔子,倒是一随易瞑除了躺远门,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丢了。 “其实规矩并不繁杂,五大条不可犯。其一,同门间不可私下械斗。其二,不可欺凌同门。其三,不可烂杀无辜。其四,不可杀人夺宝。其五,不可背叛庐山。” “切,我还以为有多复杂,这怎么看我都不会犯了这些条律。”听了易瞑将的五大条后,赵铭恩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越是不以为然,越是容易触犯这些条律,过往那些个自庐山逃出来的离经叛道之人,追溯起来皆是因触犯这五大条。你性子偏激,喜好感情用事,很容易被人利用,被人用来替罪也不知道。为师在这要提醒你,这些条律你可要牢记在心。” 赵铭恩老实点了点头,但还是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 自己哪有易瞑说的这般不堪,赵铭恩自觉自己还是有些头脑的,怎会轻易被人拿来当替罪羊使。 “你先前和玉珥古楼那人比剑,用的那招天马行空还是不错,有些意思。” 听了这句称赞,赵铭恩有些受宠若惊。 打自己醒来后,易瞑对自己的态度和先前相比也确实缓和了些,但这般夸奖自己还是头一次,比吃了蜜还要高兴,整个身子骨都有些轻飘飘的。 “还行吧。”赵铭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色微红。 “但修为太差,只能将此招真意发挥出三分力道。” 下一句,却是听得赵铭恩有些丧气,也有些不服。 “弟子,这些年来,自己摸索了这么久也算是小有成就。” 听了这句话,易瞑有些气结,道:“三窍都还没开,大话都给我说出来了。” “所谓三窍分别代指天、地、人。天分日、月、星辰;地有风,火,闪电;人含精,气,元神。修得人窍者,强于凡人,五感细敏,惺寂捻熟。修得地窍者,凝实内敛,无有疏漏。修得天窍者,琉璃剔透,不惧摧折。天窍者,便已是道心入体,险破七候境界。地窍者,几近入道。最次乃是人窍,突破七候境界,如攀天险。古往今来,以人窍之资入得七候境界,寥寥无几。” 赵铭恩听得云里雾里,但也捕捉到个重要信息,天窍最佳,人窍最次。 “你在沿途见到那些什么【画皮鬼】,【烂柯鬼】。其实他们也是有入道的机会,可惜大多数性情混沌,灵智低微,莫要说修行了,便是日常起居对他们来说都是难事。” “这些个杀人如麻的恶鬼都能有修道?”赵铭恩有些惊异,在他贫瘠的认知当中,也只有人才有资格修道。 “这有什么奇怪的,天生万物如常,地蕴万物无别。分别只在人心,不在天地。” “那恶鬼修道,真有修成的吗?” “上一个还算有些名气的,便是出自阴世的‘鬼雄’寂无常了,可惜死在六百年前。uu看书wwukash ”易瞑语气悠远苍凉,似在评说一段令人惋惜的往事。 “不过阴世地界,阴盛阳衰,鲜少有修士进去能活着从里面出来,也不好说是否会再出那么一两个‘鬼雄’一般的人物。” “那不是相当棘手,怎的就没人去阴世探个究竟。”赵铭恩听了‘嘶’的一声,感觉有些后颈发凉。 “嘁,谁会平白无故耗费人力物力进去,体量最大的天昭都没有考虑过,只是在外面设围戒备,更遑论其他。换做你,你敢进去吗?” 赵铭恩十分干脆地摇了摇头,又觉得这很跌份,补充道:“若是我能踏入那什么七候境界,我或许敢于一试!” 一想到自己这趟天昭之行,赵铭恩就感到憋屈,甚至是窝囊。先后被裴长青、阴无邪挫了自身的锐气,又被文溟给调戏。 不仅未能阻得落满城的惨剧,还险些要了自己发小安道乐的命。 想到这里,赵铭恩攥紧拳头,心头升起无名怒火。 “莫急,你什么感觉到有颗种子似的东西在你气海生根发芽,那就说明你已是到了七候境界。七候境界之后,万千条路,自己可要好好去选,为师能做的便只是授业解惑。” 易瞑的身影背对着赵铭恩。不知怎的,赵铭恩只感到有些萧索。 半晌,赵铭恩开口道:“弟子谨记。” “闲话少说,已经到了‘观世门’了。” 孤舟缓缓飘落,俯瞰船下,群山隐于苍茫白雾间,只见得草木榛莽点缀显出苍翠,似条真龙卧于那此起彼伏的群山间。 不见鸟兽,鲜有人烟。 第5章 不恨穷途 这是自那年被易瞑待会庐山以来,赵铭恩第二回经‘观世门’入庐山。 在他学成了御剑飞行后,便是直接御剑往返自己的洞府和山脚间。 待木舟缓缓落到地面上后,眼前所见又不如方才在半空中所观那般险要峻峭,一条小径却是浮现在两人眼前,一眼望去,似登往仙界的云梯一般瞧不到尽头。 “凝神,定心,随我走。” 说着,易瞑拂尘一扬,木舟化作一道光收回自己袖内。 石阶组成的小径,路面有些湿滑,青苔躺在上面,成了浅青色。 两边的岩壁似被剑削过,倒是看起来平整些许。 只是方才在空中俯瞰下来见到的是群山连绵,如同潜龙隐于云雾间。落在地上入目的却是一条如羊肠小道般的山径,只得容纳一人。 这般落差,让赵铭恩感到些不真实。 是他第一次通往‘观世门’的时候,未曾有过的体验。 那时候他还年幼,小手被易瞑紧紧握着,未曾瞧出这里有些许变化。 而现下,赵铭恩却生出一丝紧张,这般感觉来得十分莫名。 瞧着前面易瞑单薄的背影,一步一稳,慢慢地走在石阶上,是越走越远,两人不知不觉间竟然拉开些距离。 赵铭恩足下虽是青阶,却如同行在吊桥,或者说是细长的绳索上,心里头有点慌张。 垂眸望下,是瞧不见底的深渊,令他双腿生颤。 “别往下看,越往下看,心越慌!头抬起来,看着我的背影走!” 那声音比海更低沉,比山更厚重,令赵铭恩安心。 越往深处走,这石阶小路渐渐变得宽敞起来,只是两旁的景致不再清晰,像是被一层雨帘蒙住。 何来一阵云雾,飘到了赵铭恩面前,一时看不清前方。 这不得不令赵铭恩停下不,不敢再往前半步。 “抓住我的手。” 云雾中,一只手伸了出来,赵铭恩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手心和手心牢牢贴合一起。 一股暖流,自手心传入到赵铭恩体内,似枯木逢春,似旱逢甘霖。只觉得自气海像是被种下了一颗种子,在体内拼命生长,身体渐渐被这茁壮的生命力充盈着,使真气也如开水般沸腾。 赵铭恩身在雾里,那方向在脑海里渐渐明晰。 双足渐渐有了力气不停向前走去,眼睛微盍,有着易瞑的牵引,朝前走去。 原本动荡不安的心,也有了着落。 行了也不知道有多久,身处在这迷雾当中,就连外面的时间也逐渐忘却。 这里好似就成了世界的中心,赵铭恩自己就是中心的主宰。 “开!” 一声大喝落在赵铭恩耳畔,吓得赵铭恩一阵哆嗦。 忽见,云雾散去,却是移到了小径终点。 “师尊,我们这是走了多久,怎的就到了?” 赵铭恩这时候开口问到,只感到被抓着的那只手手心生汗,周身也变得湿润,外穿的衣裳紧紧贴着身子,一阵黏腻。 “走了差不多有小半天,此时应该是卯时了。” 易瞑松开了赵铭恩的手,目光落在掌心,缓缓开口道。 赵铭恩心中一惊,虽说到了‘观世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偏晚。 怎的就这么快过去了一天,自己竟然是毫无察觉。 看来这小径也是颇有玄妙,非一般人能走上去。 “我们先前所走的那条小径,以往都是庐山收徒的时候作试炼用的。并非是叫弟子们上山踏青,每走一步石阶,便会有无穷变化蕴生四周,那便是入了幻阵当中。迷失在功名利禄,爱欲恨海之中不能自拔。你算不错,方才走上一遭,竟是没有受太大影响。” “还是师尊您恰到好处地帮了弟子一把。”赵铭恩适时地拍了个马屁,放以前他自是不屑去做。 易瞑愣了一下,回身道:“走吧,接下来的路就顺畅多了。” 极目远望,可见得有十峰高耸至那九重天,高风峻骨,如同浑然天成的神剑,望不见那顶峰是在何处。那天边有光芒万丈,在翻涌的云海间流动,点落群峰间。 赵铭恩现下心旷神怡,眸光清凉了许多。 与以前初次来大有不同,那时候心中太多情绪,并没有留意四周景色如何。而之后更是被扔在山洞内,自行修行。 平时虽然有上山下山,但都是直接飞回自己的居处。 现下赵铭恩才见得庐山之广大,非他所能想到。 在高空俯瞰之时,只觉下面群岭犹如潜龙酣于云雾间,隐而不出。 而下却觉得,如眸景色竟如同醒龙腾嚣震天下,只觉得心潮澎湃,隐隐有些骄傲。 “傻愣着干什么,走!” 易瞑瞧见赵铭恩没有跟上,回头只见得赵铭恩一脸憨态,不由皱眉,大声吼道。 赵铭恩被吼得一个激灵,连忙跟在易瞑屁股后面。 那山峰,远在天涯一角,却近在眼前。 只见得重重楼阁挂在岩壁,其中苍翠点缀,云烟缭绕。 再往前,一条小径蜿蜒曲折,如蟒蛇自山脚往上攀去。 有一身着翠色劲装,眉目俊朗的青年站在那处,似已等候多时。 “弟子裘弱弱,在这恭候易师叔多时了。” 裘弱弱瞧了瞧易瞑身后跟来的赵铭恩,笑了笑,道: “这便是师叔您先前收的徒弟吧,说来先前在天昭那和小师弟还有过一面之缘呢,只是太过匆忙,未来得及攀谈一二。” “这是你掌门师伯座下的真传弟子,裘弱弱,你该喊叫裘师兄。他叫赵铭恩。” 赵铭恩听了易瞑的话,愣愣地点了点头,脑子却并没有什么对裘弱弱的印象,跟着上前朝裘弱弱行了一礼。 “师叔,赵师弟,且随我来,掌门已在殿内等候多时了。” 裘弱弱做了一个‘请’,然后朝前带路,往小径上走去。 “掌门今日是怎么回事,怎的跟衍变四十九道那帮子人一样,玩起了术法,害得我们师徒两人被困在山下一天一夜。” 裘弱弱听了面色微变,语气略有尴尬,道:“师叔,这个您还是别问了吧,毕竟...” 易瞑点了点头。 毕竟掌门和衍变四十九道向来不对付。 现下,三人所处之峰,名为观世峰,庐山专门会见外客的地方。 走了一会儿,走完了小径,便见得足足有十丈之高的阁楼在那不远处。 近处,有一怪石耸立一旁,数道剑痕刻下了两个大字:“庐山”。 一笔一划,行如流水,锋芒毕露,隐隐含有难以言说深邃的剑意,这让赵铭恩寒毛竖立,肃然起敬。 单单只是在这怪石上随意的刻画,却让赵铭恩不由目露痴迷。 这字中竟然迸发出比刀更锐,比剑更利的寒气,让赵铭恩心头一跳,一种激动的情绪涌上心头,也让血液为之一烫。 这是何人所留? 竟然如此奥妙,也不知自己能否有这般造诣,让后世人瞻望。 “犯什么傻,给我醒!” 易瞑见赵铭恩又陷入一脸痴茫,眉头一蹙,一巴掌猛地拍向赵铭恩后脑勺,赵铭恩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跟头。 赵铭恩被这一拍才清醒过来,摸了摸被拍得发疼的后脑勺,委屈地看着易瞑。 “师叔,您倒是收了个剑痴子。uu看书 wwuukanshu.co ”说着,裘弱弱脸上笑容也有些绷不住。 “我看他倒更适合入阙蓬峰,那帮子人皆是一群嗜剑如命的剑痴子。”易瞑‘嘁’了一句。 “不过说来,千百年,也只有孟师伯领悟出了老祖留在石上的剑意”裘弱弱如是说道,语气隐隐透露出钦佩。 “这般千年难遇的奇才,生来就是受到眷顾的。”易瞑点了点头,颇有些赞同。 “对了,我们俩来前可有没有他人进了庐山。” “师叔是想说严剑霆吧,我还没来得及和他打招呼,就径直往阙蓬峰方向飞去。”裘弱弱面上虽没有任何表情流露,口中却有些许不悦。 “明明孟师伯性子温和,怎的教出来的弟子一个比一个冷。” 阙蓬峰的人都是这么个性子,沾些冷傲。不过,阙蓬峰出来的弟子,多数的剑道造诣也确实比其他九峰强出些许。 “裘弱弱,不可在他人背后嚼人口舌!” 一道声音自阁楼内传出,温润中又有些威严。 裘弱弱听得,连忙朝内中执礼。 只见一人从阁楼内缓缓步出,面如冠玉,自面颊到颏下生出一片长须,犹如长柳,青袍缓带,看着确实是一脸正气。不像是修仙问道的修道人,倒像是自天昭而来的读书人,这一身的儒雅气质却是难以掩盖。 “掌门啊,你这手戏法真使得好,硬是把我们师徒俩困在这山径上足足半天之久。” 掌门捋了捋颏下长须,笑了笑: “你们这不出来了吗?” 来人正是庐山掌门,恨穷途。 第6章 比丘佛龛 易瞑身后的赵铭恩连忙走前,朝恨穷途执礼。 两人上一见面已是数年前的事情,而今再见,恨穷途的容貌未有丝毫改变,而赵铭恩已是成了身姿挺拔,容貌俊俏的少年郎。 “许久不见,铭恩也长这么大了。” 恨穷途捋了捋长须,似有所感,随即瞬身至赵铭恩跟前,直接伸出一手朝赵铭恩脑门前一探。赵铭恩毫无防备,只觉眼前金芒一片。 “体内积淤已是消除,奇经八脉皆无有损,真气流通顺畅,该说不愧是火凰命格吗?” 其实赵铭恩压根不懂什么是火凰,生起些好奇心,开口问道: “弟子一事不明,什么是火凰命格。” “这嘛.....” 恨穷途一脸高深莫测,将颏下胡须捋直。 “【火凰】乃妖脉至高无上的四圣族之一,火凰将死之时,将会涅槃,其独有的命格在轮回转世中不停翻转。也就是说你小子走了狗屎运,也不知是承接火凰一脉哪个倒霉蛋的命格。” 易瞑拍了拍赵铭恩的脑门,向他解释道。 赵铭恩听了后,心里有些小雀跃,合着他命格还这么特殊。 难不成他就是那些话本里的气运之子? “不过,【火凰】一族早在数百年前几近屠灭。据传是群兽岭那帮崽子下的手,扬言【火凰】后人见一个杀一个,你可不要被他们逮到了。” 适当地给徒弟泼冷水,是当师父应尽的职责。 “为啥?” 赵铭恩听了,感到十分莫名。 不是至高无上的四圣族吗,怎的还被同脉屠戮? “很多原因,其中一条便是昔日的【火凰】少主拒绝服从当时妖统领的命令,倒戈天昭,是导致妖统领身亡的因素。那妖统领出自群兽岭,火凰一族自是被群兽岭憎恨。只可惜了堂堂四圣族之一,去寻求天昭的庇护,反而直接被扭送给了妖脉。” 易瞑言至此处,有些唏嘘不已。 而赵铭恩听后,对天昭本来无多少的好感,直接降到负。 这般作为实在令人不齿。 恨穷途捋了捋长须,微微点了点头,道: “先莫谈这些,此一行有何收获否?” 说着,易瞑从袖内将一雕刻着比丘的木像交托给恨穷途。 “【比丘龛】?” 掂了掂手中的份量,恨穷途有些许疑惑。 “你是从何人手中得来此物?” 易瞑开口释疑。“文雍和手上得来,铃铛里面的都是魔气。” 恨穷途朝裘弱弱挥了挥手,示意他带着赵铭恩去别处转悠。 裘弱弱朝赵铭恩一笑:“师弟可能未曾领略过庐山别处的风景,师兄且带你去。” 赵铭恩见恨穷途一脸凝重,想来和自己这师尊是有话要商量,随点头答应了裘弱弱。 见两人走远了些,恨穷途对易瞑说道: “我们入殿内聊吧。” “他们不想着把这魔气灭掉,反而是封存在佛龛当中......” 恨穷途伸出手指弹了几下这铃铛,声响清脆,如同法磐回荡。 “可能是想据为己用吧。魔气有促生魔火,毁坏一方地基之能,想来天昭上方也是看中此点。” “那这觉海的封印的松动跟天昭有牵连,如此大的动静,竟连镇守者都不能察觉?” 饶是恨穷途这般镇定,听了也是面色一变。 “虽说论起修为,夏语冰前辈仍是当今世上第一,可长年累月地耗费在封印上,未有丝毫精进,未能及时察觉,也不能见怪。” 听了易瞑的解释,恨穷途面色微变,只得是默默叹了口气: “想请师叔回庐山坐镇几次都被婉言谢绝了,说是不想让晚辈操劳......” “前辈高风亮节,我辈学习楷模。”易瞑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钦佩。 “这【比丘龛】一会我叫人收走。倒是令我好奇,你那好同窗怎会这么痛快将此物交你,莫不会有诈?” 将【比丘龛】放到一旁的桌面上,恨穷途盯视着易瞑。 “以道心起誓,要是有诈,他必然不得好死。”易瞑十分笃定地回应道。“再者说,我这的牺牲也是不小,将那【冥灵宝木】交了给他。” “你怎的会有此物?”恨穷途面露疑色,有些不信。 “这自然不是我的宝物,我两袖清风,也无甚大的本事,怎能淘来这些个天材地宝。自是万沉庸...” “易师弟,糊涂啊!若是留下,还可以诈上万沉庸!”恨穷途已是明白了易瞑未说话的话音,声音略有些激动。 “若是不将这宝物交还给文溟,你那徒弟恐怕回不到庐山。”易瞑面色淡然。 恨穷途愤愤说道,一脸正气喷之欲出。“想不到天昭底下的人如此猖狂,他们那个皇帝也不管会吗?” “不过眼下天昭应该也无暇管顾其他,底下出了一摊烂事,自己也忙活不过来。”易瞑往殿外望去。 那光芒万丈,照亮这片晴空。 ............................................................. 往那大殿后面是一偌大的广场,只见得一众年轻弟子在这忙活。 扫地、搬运货物、清扫房屋...... 总之是各自都有手头上的事情忙活。 见着了裘弱弱走来,一一向他恭敬执礼。 “裘师兄,这些也都是庐山弟子吗,他们不需要修行?” 跟在裘弱弱身后的易瞑有些好奇,毕竟自己成天窝在易瞑的老巢,对庐山上下的规矩都不是特别熟悉。 裘弱弱听了赵铭恩疑问,先是一愣,想了想也有些明白原因为何,便开口向他耐心解释起来。 仙土这么个名门大派里的层级其实跟天昭一样也是非常严明。以庐山为例,便是有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以及真传弟子的分别。 外门弟子最次,除却每周一次在观世峰的大殿内的大课,和在旁殿内每周两次的小课。余下皆要靠自己领悟修行,还要承担这峰上的杂活。若是能够通过峰上的小试,便能成为内门弟子。 而内门弟子,便算是真真意义上的宗门弟子,入门那天皆会被取一滴精血做成【魂灯】供于掌门所在的柔兆峰大殿内,平常会由授剑师来教授剑术、剑理等课业。当中若是有脱颖而出者,便会被各内峰的峰主长老甚至是剑座相中,成为真传弟子。 眼前的裘弱弱,和先前所见的严剑霆都是真传弟子,由掌门剑座峰主与长老亲自传授。 成为真传弟子,自然是有过人的天分或者非凡的处事能力,乃是宗门未来的中流砥柱。 而在这之上,便是那司职不同的剑师。 再往上,便是各峰的峰主,u看书 ww.uuknu五大剑座与掌门。 “庐山有‘外三峰,内十峰’的说法,师弟所呆的峰头便是易师叔的玄翳峰,庐山内十峰,每一峰皆有不同的风采,若有空闲可自行去观览一番。” 说到此处,裘弱弱却又将声音压低了些。 “除却首峰阙蓬峰,除了峰上弟子,其他人都不得入内,连掌门也不例外。” “裘师弟,掌门方才提醒你不得在背后嚼人口舌,怎的这个毛病不改呢?” 裘弱弱和赵铭恩两人已是走到广场后面的一条石路上,却见一身着白色劲装,面目消瘦的青年倚在石路旁的石栏上,似笑非笑。 赵铭恩瞧见那人,总觉得有些眼熟,只是想不到在哪见过。 “哈,严师兄不回阙蓬峰,倒是学会躲起来偷听他人闲话了。”裘弱弱面色有些不好看,语气略显讥讽。 那人倒是没有搭理裘弱弱,瞬身至赵铭恩眼前,直接上手捏住赵铭恩的双颊左看右看。 “这就是易瞑新收的徒弟吧,这看起来倒是颇聪慧些,是叫赵铭恩吗?” 赵铭恩还没反应过来,却已被眼前之人捏住脸颊,不由有些恼火,挥手拍开了那人的大手,吼道: “你谁啊你有毛病吧,怎么动手动脚的!” 那人倒是未恼,反而笑道: “脾气倒是不小,忘性也挺大,我们不是早些时候在缥缈川还有一面之缘吗?” 赵铭恩怒视着眼前之人,半晌,才在脑海内浮现了一个人的名字。 严剑霆。 果然,阙蓬峰出来的人都是可恨! 抱歉 思来想去,发现了脉络不对,大改已无必要,十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