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镇妖司养鲲探案的日子》 第一章 送上门的口粮 乾元州的柏山府位于大周仙朝的最南边,府城南门有条官道,绵延九百余里,可达仙周南方之海。 在这条官道约三百五十里处,有条向西的岔路,顺此路行五十里,过了七段河,就是李石要去赴任的陵夷县。 管家袁进驾着马车走了两日,才在这天傍晚来到七段河边。 突有大雾自河中升腾而起,不多时,便弥漫四野。 袁进拉紧缰绳,望着前路,眉头紧锁。 滔滔水声自前方传来,却看不清河面详情,那飞度两岸的石桥在雾中若隐若现,显得格外神秘。 大雾阴寒,袁进是普通老者,年岁又大了,被水汽袭身,忍不住直打哆嗦,连忙对车上的李石道:“这大雾有古怪,怕是有问题,我们没有力士护送,不如原路返回到之前路过的村子,在那夜宿一晚,待明日雾散了之后过河。” 七段河是柏山府有名的大河,水深河宽,直通南海,虽然镇妖司的官吏每年都要肃清河道数次,但依旧时有河妖滋生,是州内第一等险地。 李石往陵夷县赴任镇妖司行走,是仙朝实打实的正九品官,途径此等险地,原可以申请一队力士护送,可他另有盘算,在上一个官驿时,拒绝了袁进的建议。 李石也看出河面上的大雾不同寻常,他双眸发亮地从车上跳下来,笑着道:“袁叔,你忘了,我如今是镇妖司的行走官,职责之一就是监察辖内妖情,河对面就是陵夷县,既然这大雾有古怪,那定要仔细查探一番,否则便是失职。” 说完,便让袁进去找一处平地停放车驾,他要去河边详查。 马车停好,袁进去寻柴烧火,李石则来到桥头一块石碑前。 石碑正上方有“嘉陵功德桥”五个大字,下面是一篇功德碑文,记录了嘉阳县和陵夷县在哪一年由哪些人捐钱建造了这一座跨河石桥。 此外,还记录有这座嘉陵桥的规模:长四十六丈,宽三丈。 “也就是差不多十米宽,一百五十多米长,啧啧。” 李石看罢,不由感叹,两个地方县居然就能捐造出这等规模的大桥,此方世界,果然不凡。 似上一世的隋唐宋,却终是不是。 这方世界多有修行者,又常有妖鬼等异类出没,很多事物不能以上一世的道理去衡量。 不错,李石是穿越者。 按惯例,这具身体也名李石,原是父母早亡,无姊无妹之人,由老管家袁进照顾长大,数月前遭遇一条蛇妖,差点要了他的命,最终便宜了来自地球的李石。 穿越至此,他借助原身亡父遗留的修行之法,以及随灵魂而来的幼鲲分身……开始修行,短短数月,就积累了别人需要十数年用功才能得到的修为,且考上镇妖司的行走官,得了九品官身。 李石看完碑上的文字,又抬头看向河面,水雾越发浓稠,原本若隐若现的石桥如今只能看到前面一小段,其余都延伸在雾中,不见踪迹。 看着河面上笼罩的大雾,小腹丹田内隐隐有奇异的饥饿感传来,李石眼中隐隐露出期待的笑意。 时隔数月,总算是又有口粮送上门,或许今日能饱餐一顿了。 按耐住心中的期待,李石在河边寻了些杂草,喂了马,然后坐在袁进生好的火堆边,一边吃袁进递过来的干粮一边问道:“袁叔,如今陵夷县就在眼前,咱们再议议上一任陵夷行走周兴被害一案,此次我上任的第一要务就是勘破此案,这是府厅督促的急差,限期月内要有确切答复。” 此时已是四月十六,不足半月。 李石两世为人,皆无查案破案经验,好在管家袁进年轻时跟随原身亡父在县衙当过差,接触过查案之事,所以一路上,他都在向袁进请教。 袁进对查案之道也极感兴趣,闻言立即道:“此案的卷牍我细细读过数遍,确实奇怪……案发现场并无打斗痕迹,尸首除了左臂有一处骨折旧伤之外,再无任何外伤,仵作细验,鉴定为妖毒攻心致死。” “周行走是能采气的真修,能让他死的如此悄无声息,绝非寻常妖怪……按照以往经验,极有可能是来去无影的鬼妖所为……奇怪的是,若是鬼妖,应该用不到人间钱财才是,为何会在加害完周行走之后,卷走他房内的黄白之物呢?” 月余前,上一任陵夷县镇妖行走官周兴,在行走官邸后院被未知存在悄无声息的杀害。 最开始,府里镇妖司镇守衙门派游击官前去查案,但此案扑朔迷离,那游击官查了七八日,毫无头绪,便定了个鬼妖流串作案了事。 案牍递交上去后,被上官批得狗血喷头,那查案的游击官吃了挂落,案子最终还是落在新上任的李石身上。 此案不破,李石这个继任者就没法坐稳位置。 李石点点头,道:“不错,这里面确实极为蹊跷,我思索一路,只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案发现场或许有两伙人去过,前面一伙加害了周兴,后面一伙盗走了屋内的财物。” 袁进闻言眼睛一亮,刚想说什么,忽然河中有大风裹挟着古怪的笑声刮来,格外瘆人。 那怪笑尖锐难听,却似有蛊惑人心的魔力,李石当即出手,打晕双眼开始迷离的袁进,又看了眼旁边的躁动不安的马匹,没去管它。 “大哥,正好两人,这次你可别跟我抢,年轻的肉嫩,嚼起来香,归我了!” “好说,上次你让给我一个童男,这次年轻的就归你。” 大雾中,水中走出两道高大的黑影,赫然是两个人身鳝鱼头模样的妖怪,听口中之言,分明是把李石两人当作了食物。 李石坐着没动,努力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好几个月了,总算让自己再次遇到妖怪了。 待怪物来到近前,他才好整以暇地站起来,笑着道:“原来是两条黄鳝精,既然你等把我当作吃食,那我拿你等下酒,也就用不着叫冤了。” 两个妖怪见李石在魔音灌耳下居然能保持清醒,先是一惊,又听到对方居然要拿自己兄弟当下酒菜,顿时大怒,挥着水雾化作的利器,便朝李石杀来。 李石早有准备,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用意念勾动丹田中的存在,一条小青鱼模样的虚影从中钻出来,对着两只妖怪张口一吸。 这一吸似有无穷异力,那两只妖怪来不及半点挣扎,便直当当地被小青鱼吸入口中,当即就被异力绞的粉碎,在小青鱼回归丹田后,化成两道精纯之气,一道流遍李石周身,最后又归于丹田,另一道则留在小青鱼体内,成为祂化虚为实的养分。 前后不过一瞬,两只来势汹汹的鳝鱼精便成了小青鱼的口粮,或者说,成了李石的口粮。 小青鱼就是他,他就是小青鱼。 这是随他一起穿越而来的幼鲲分身,属于他的一部分。 正是因为有幼鲲分身的存在,当初穿越而来的李石才能在面对蛇妖时才能保存性命,且在吞了那只蛇妖后,快速恢复身体,又在短短数月之内,修出真元,考上镇妖司行走。 “三只妖怪了,还是远远无法让幼鲲分身化虚为实……不过主身的修为倒是可以大进一步。” 李石拿起装酒的水壶,畅快地喝了一大口,然后连忙盘膝坐下,吐纳修行。 第二章 限期破案 此世地界广袤无垠,大周仙朝屹立东方,为诸国之宗主,辖千州,人丁百亿,乃不世人道之国。 大周人尚武,习武者众多,武者力大体壮,曰之“力士”。 力士中天赋异禀者,千百里挑一,超越一定境界,可采天地灵气,呼吸吐纳,修炼真元,曰“练气士”。 练气求道,志在问仙。 可仙路缥缈,绝难超脱,是以,修者要么在野逍遥,要么在朝为官。 古仙有云:仙者,先为人也。故而仙只从人中来。 又云:朝中好修行。 是以在朝为官者远多于在野逍遥者。 刚刚穿越而来的李石借助幼鲲分身,吞了只蛇妖,消化后得了一团精纯之气,依此助力,短短数月便打熬好肉身,甚至修出一缕真元,成为练气士,可至此,那团蛇妖所化的精纯之气也消耗殆尽,如今他丹田中的真元不多,皆是近一个多月来以最初那缕真元为引,呼吸吐纳所得。 此时幼鲲分身吞下两只鳝鱼精,人族主身分得的精纯之气是上次的三倍之多,随着李石修行,吐纳搬运之间,精纯之气在经脉气海中慢慢转化,变为独属于他的真元。 练武打磨肉身,如点灯熬油,缓缓而行。 练气原本更是不可一蹴而就,需得日日采气,年复一年。 可李石惊喜地发现,有新得的这团精纯之气为源,不过盏茶功夫,自己丹田中的真元便壮大了不少! “足以抵的自己过去数日苦修。” “这团精纯之气估摸着要月余才能吸收完,那时自己体内的真元怕是相当于自己采气十余年的积累了!” 李石大觉振奋。 心想,有幼鲲分身辅助,或许未来证道可期! 收功起身,见袁进还没醒来,他便去车架行礼中取了一本《仙都游记》,又往火堆添了些柴火,借着微弱火光细细品读起来。 过得一刻钟,河面的大雾散去,袁进也从昏迷中苏醒。 李石跟他撒了个谎,说刚刚来了一只道行粗浅的河妖,被自己打伤赶跑了——之所以不说是打死了,是不想解释妖尸去哪了。 袁进一听,大惊,连忙央求李石赶紧往回走,去人多的地方避一避。 李石觉得反正也没妖怪可吃了,便欣然同意。 是夜,两人留宿于王家村村头的农家客栈。 第二日,太阳星自东边而出,天地间阳气大炽,要过河的人齐聚嘉陵桥边,结伴过河。 车驾到了石桥中心段,李石特意让袁进停了一下,他下车俯身到栏杆前,伸头看了看桥下奔流不息的河水,若有所思。 “中间最大的桥洞是足够宽的,最高处离河面也有二十多米,完全可供大船通航,可惜,七段河与南海连通,水中妖类屡禁不绝,不过……倒是方便我以后寻找吃食。” 过了河,又行了二十多里路,马车进入陵夷县城。 陵夷县是乾元州中部一个下县,人丁十万,经济低微,别说州里,就算是在柏山府本地十一县中,存在感也极低。 县城四方板正,两人从东门进,一路往城中县衙而行,只见路上虽不胜繁华,但道路两旁商铺相连,人来人往,倒也热闹。 闹市里马车行走缓慢,李石正好借机观察此地民情。 见微知著,民情中也体现着妖情。 若此地妖类频现,百姓不堪其扰,深受其害,民情自然也好不了。 李石细察,见来往路人衣着虽不光鲜亮丽,甚至大多灰黑破旧,但三三两两,或坐茶摊,或交谈于集市,不管是闲聊嬉闹还是议价争吵,脸上皆无难解之愁苦。 “普通百姓遭遇妖怪,往往毫无应对之力……如此,初步看来,这陵夷县的妖情尚好。” 行走官虽是镇妖司最底层官员,但职责不轻,职司为监察一县妖情,处理辖区涉妖案件,镇压一切害人异类,品级上甚至与一县之令平起平坐,在下县同为正九品。 只是县衙统管全县事务,实权到底不同。 李石初上任,也需要先往县衙递交镇妖司和吏部联合签发的牒文。 陵夷县令不在,李石没有等待,把牒文交由县丞赵青后,告辞离开。 临别前,赵青唤来一个名为赵二的壮年衙役,对李石抱拳行礼道:“赵二这厮专职两衙公差互通之事,李行走初来陵夷,由他向导最是方便不过了。” 县里遇到涉妖案件,都会交由镇妖司行走衙门处理,不过县衙也会派人协助。 县丞为从九品,赵青年岁又大,李石不敢怠慢,抱拳回礼,道了一声多谢。 从县衙出来,在赵二的带领下,绕过县学,延北望街走到头,转个大弯,就看见了陵夷县镇妖司官署的大门。 漆黑的大门上铜钉锃亮,外有朱红的廊庑栏栅围着一左一右两只威武的石兽,应龙握剑,丹鸟衔书。 门口两边站着两位力士,也是一左一右,依靠在门框上,倦怠慵懒,似是要睡着了一般。 袁进上前唤醒打瞌睡的力士,亮出行走官的九品官印和镇妖司州府牒文,传命所有人员前来参拜。 守门力士闻知是新上任的行走官驾到,偷懒被抓了现行的两人吓得连忙躬身认错,然后一人上前侍令,另一人掉头去衙内通报。 不多时,一位精壮的中年老吏从里面飞奔出来,抢步到李石面前,行礼参拜,躬身道:“下官王维林,添为参军,前任周行走遇害后,汤主簿告老,衙内一切日常庶务皆由下官暂理,在此恭迎上官莅任。” 李石抱拳回了一礼,袁进递过牒文,王维林仔细阅览完毕,拱手再作揖:“果然是李行走当面,州府邸报昨日才送到,不想行走今日便到了,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李石笑道:“不碍事,人事邸报要先去州衙盖印,一来一回自然慢了,我心急差事,便提前赶过来了。” 王参军看了李石一眼,脸上表情似乎松了口气,长叹道:“万幸行走提前来了。“ 他稍稍停顿,接着道:“日前府内送来一份紧急公文,比行走的任命邸报只晚了两个时辰,这份公文非比寻常,需得行走亲自签押回函,下官正不知如何是好呢。” 说着,把李石引到前衙公堂后的客厅安坐,吩咐下役备斋奉茶,他则从一旁的书桌上找到公文,递到李石面前。 “行走请阅。” 李石接过来一看,不由皱眉。 此份公文乃是镇妖司府衙签发,三星加急,正文内容是要求新上任的陵夷行走于半月内必须破获前任周兴被害一案,否则就要把此案移交府里镇守衙门,由府里亲办! 第三章 案卷上没有的新情况 县里行走衙门如果遇到无法处置和办理的案子,上交府里镇守衙门,原本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这是李石上任的第一宗案子,意义上非同寻常。 而且,一旦有无力查办的案子上交,那在年末考核中便再也无缘“上评”。 连续五年上评,哪怕无有上官亲耐,按规则也必可上升一官阶。 李石志向高远,有意借高位磨砺道心,故而内心十分在意,不过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把公文递给一旁的袁进。 袁进看完,当即也皱眉,他经验老道,立即朝王维林问道:“此案原是府里镇守衙门的游击官办岔了转回县里来的,怎的又想把办案权收回去?莫非里面有什么说法?” 王参军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与周行走共事多年,知晓他有一近亲是州都护衙门的上官,或与此有关。” 李石与袁进对视一眼,笑道:“且不管那么多,不是还有半月时日么,若半月内不能破案,交上去也无妨。” 见李石如此说,王维林松了口气:“行走能如此想,最好不过了。” 李石摆摆手,正色道:“这是我上任的第一个案子,无论如何,也当用尽心力,方可无憾上交。只是此案蹊跷,欲想勘破,还得从头再来,参军熟知始末,还望多多出力才是。” 王维林连忙道:“行走尽管放心,辅助行走是我分内之事,自当竭尽全力。行走舟车劳顿,还请先用膳歇息,稍后我再来叙说。” 王维林告辞退下,一众力士下差也都离开,包括县衙那边派来的赵二,他常与行走衙门打交道,早已熟门熟路。 房里只剩下李石与袁进,无外人在,也不用讲究食不语,用饭间隙再次谈论起那份三星加急的公文。 “三星加急是府内最高等级,能让镇守衙门送此急文,看来周兴那位在都护衙门做官的亲人必然品阶不低。”谙知官场规则的袁进意味深长地说道。 李石并不在意前任有何背景,他更关心自己能否在半月之内破案,敬了袁进一杯酒,道:“接下来我要专心查案,衙内日常庶务就要劳累袁叔了。” 袁进端起酒杯:“郎君且安心行事。” 说完,一饮而尽。 刚刚用完膳,王维林便再来请示:“为了维持凶案现场,后衙内宅被当初查案的上官封禁,行走是前往内宅偏房起居,还是暂居此处?” 这里是前衙客厅,侧面连通一间书房,内有床榻。 李石没有犹豫,当即道:“先暂居此处,内衙依旧封禁。” 不多时,王维林又领人送来一应起居物什。 李石让他把所有差役力士召集起来,当即宣布,任命袁进为行走衙门的主簿。 主簿是掌管文书的佐吏,性属秘书幕僚一类,李石还只是一个小小的正九品,他的主簿自然没有品级,但作为他的心腹,袁进以后在陵夷县的行走衙门必然地位超群。 主簿代管日常杂务,也是官场上的常规操作。 任命完袁进,李石又开始点兵,查看行走衙门十九名力士衙役的修为情况,一圈下来,忍不住失望,包括三名伍长在内,皆是平庸。 这样的力士衙役,只能勉强应对未显化的小妖,若是碰到化形妖怪,则只能束手就擒,更别说杀怪诛妖,保护百姓了。 众力士散去后,李石带着袁进、王维林来到外衙书房,坐定,问道:“王参军,我有意增强人手,本县可有能为我等所用的强人?” “行走,县内倒是有一位强人,传闻是已得了真元的真修,只是此人怕是无法为本衙所用。” “这是为何?” 王参军解释道:“此人姓葛,名元,乃附近诸县第一等豪商,家财万贯,居住在东郊黎山脚下的庄园中,自号黎山散人,从不掺和庙堂之事,是县里颇有名望的富贵闲人。” “原来如此。”李石又问:“未曾充役的力士中可有佼佼者?” 王参军答道:“最近一次补充力士衙役还是四年前,这几年有没有良家子练出名堂下官不得而知。” 李石沉吟片刻,道:“这样,稍后你写一份招募力士衙役的公告,人数定为六人,不限籍贯,凡自觉力强者,皆可报名。” 说完,调转话题道:“现在谈谈前任行走周兴被害的经过吧。” 王参军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方开口道:“周行走在陵夷县为官七载,官声良好,而且特别和善亲民,巡视乡野时,与樵夫猎人也能相谈甚欢,故而在陵夷百姓中声望极佳,他遇害后,百姓中不少人悲痛痛苦,如丧父母。” 李石闻言微微皱眉,行走官虽然在县里与县令品级相同,但到底不是一县父母官,父母官只能是坐镇县衙的县令,周兴在陵夷取得如此大的民望,怕是难免惹得县衙那边不快。 谈了些周兴的为官为人以及生前情况,王维林开始细说周兴遇害时的情景。 “记得周行走遇害当晚,他还令我点齐十名力士,说明日一早便去大围乡巡视,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也不见他起身,卧房更紧闭,我与汤主簿先后去喊了三次,次次不见屋内有人应答,第三次时,心中起了疑,连忙喊来力士撞开房门,发现周行走已经倒毙在床边,肉身冰凉,没了心脉。” “后来仵作葛林检验,说周行走是妖毒攻心致死,我们发现时拒遇害已经超过三个半时辰,由此推测,周行走遭遇不测的的时间应是在头一夜的丑时。” “你等去喊了三次,屋内无人应答,为何前两次没有起疑?”李石立即追问道。 他虽无查案经验,但两世为人,见多识广,且洞察力敏锐。 而且他还意识到,案卷有所局限,无法记录全部细节,像此处,原先读过的卷牍上就没有记录。 王维林解释道:“周行走去年在修行上出了岔子,患有头疾,晚上睡不着时,常饮酒催眠……故而我等一开始不曾怀疑。” 李石再次皱眉,这又是一个案卷上没有的新情况! 第四章 又死人了 “王参军可记得周兴具体是何时患上头疾的?”李石问道。 “应该是去年中秋之后,那段时日,周行走病恹恹的,后来汤主簿告知我,说周行走修行出了岔子,患了头疾难眠的遗症。” 李石在心中记下这个时间,又问道:“你当时应该是最先进入房中的,是否发现有可疑之处?” “一开始有,后来又没有了。” “这是为何?” “最可疑的莫过于现场门窗紧闭,是我等从外面破门而入的,屋内没有打斗痕迹,更无血迹,周行走身为真修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于房中,确实可疑……不过当仵作验出他死于妖毒攻心后,一切都能解释通了,妖物诡异,其中鬼妖更是来去无形的存在。” “那卷牍上说,房内的金银财务不见踪迹,又是怎么回事?”李石皱眉又问。 “这是汤主簿的说法,他说周行走随身有二十余两白银以及一方上等白玉棋盒,案发后不见了。” “周兴喜好对弈?” “是的,周行走平素最好对弈,常与县内此道高手相聚,品茗手谈。” “那他可有固定的棋友?” “有两位,一是先前说过的富商真修葛元,一是教坊的翁敏姑娘。” “葛元作为真修能与周兴结交倒也正常,那可教坊的姑娘怎么会成为正九品官员的固有棋客?” 倒也不是李石八卦,他秉着不可放过任何细节的查案态度,又追问了一句。 王参军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传闻这位翁敏姑娘乃是周行走的知己,周行走常去教坊光顾她的闵月阁。” 果然如此,李石心中呵呵一笑,面上依旧严肃:“案发后可从传问过这位翁敏姑娘?” 王参军连忙道:“自然喊来问过话,有教坊的婆子丫鬟们作证,案发当晚,翁敏一夜不曾外出。她也直言曾经见过那个棋盒,上等云州白玉所制,价值不菲,是周行走的心爱之物。她的这个说法与汤主簿所言一致,故而下官虽未见过那个棋盒,但应该是有这么一件宝物存在,连同周行走随身携带的二十多两白银在案发后不翼而飞了。” “你对此怎么看?” 王参军显然早有思虑:“下官以为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周行走在被鬼妖杀害之前已经丢失,要么则是在破门之后,有人趁我等惊慌之时顺走棋盒和银两——只是这两种情况我都查过,毫无根据,故而都排除了。” 李石把案件从头至尾梳理一遍,在心里加上自己路上猜测的第三种可能——那日晚间有两伙人去过案发现场,前者害人,后者顺走了财物。 只是这种情况暂时也没有任何根由,他且按住不表,起身道:“去后宅现场看看。” 外衙书斋与后院内宅隔了一个小花园,花园内假山碧池,曲径通幽,格外冷清。 众人沿着万字回廊来到后宅正院,王参军走在前头,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紧锁的房门,然后退在一旁,把位置让给李石。 李石走到门前,先没有急着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往屋内打量。 屋内宽阔,但摆设却简洁,一目了然,房栊对面有一精雕木床,床窗之间有一套桌椅,桌上摆有茶炉、茶壶、茶盅,靠墙还有一木塌,上面放着一个矮脚棋案。房屋中央较为空荡,只有一个大大的桌案,各类卷牍书籍散落在上面。此外靠门里面的墙角还有几个箱笼,墙上挂着一些野外能用到的行头。 李石细细打量,他自知缺少经验,只能顺着逻辑抠细节,在细微中查探线索。 最后,他把目光注视在地上,不由皱眉。 月余时间,地板蒙上了厚厚灰尘,上面一个足印也没有。 李石不由起疑:“王参军,镇守衙门的游记官来查案,可曾入门勘察过现场?” 王参军答曰:“不曾,赵上官只在门口观察半日,然后说鬼妖凶猛,能悄无声息杀害周行走的鬼妖更是莫测,不定哪里还有妖毒遗留,故而让人把房门锁死,谁也不得入内。” 李石无语:“怎的可能,哪怕化形大妖的妖气也无法凭空弥留十数日不散,尤其鬼妖之妖气,日间阳气一炽,就会冰融雪消。” 常人所言“妖毒”,多为妖怪体内之“真元”,修者惯用“妖气”称之。 王参军连忙小声道:“行走,赵上官此举并非没有依据,当时确有遗留妖毒作祟。” 李石惊问:“怎的回事?” “那是赵上官来陵夷查案的第二日早间,下官领着吴岩和赵六检查后宅,到此处现场,例行查看门窗上的封条,吴岩查看房门,赵六查看窗户——也是赵六那厮做事粗心,一不小心用力过甚,戳破了窗纸,呼吸之间便瘫倒在地,眼看就要命不久矣,好在下官大声呼救引来了赵上官,赵上官一见赵六的情形,便知他中了妖毒,当即以自身真元为他解毒,方才救回了一条小命。自那时,赵上官便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此处,待多放置两旬方可开启封锁,也是由赵六所中之妖毒,赵上官笃定周行走被害一案必是鬼妖所为。” 李石听完,沉默不语,半晌后来到窗前,在王参军的指引下,果然见到了窗纸上的破洞。 他不动声色,勾动幼鲲分身细细感知,窗户上没有任何妖气痕迹。 延伸感知范围,屋内也毫无丁点妖气残留。 那赵姓游击官是案发后第十日到的陵夷县,他到的第二天发生了残留妖毒作祟之事,距今超过二十日,此时感知不道任何妖气是正常的。 李石心中暗谌:“什么鬼妖遗留的妖气能残存十一日之久?莫非有一尊鬼妖王降临过此处?” 很快,李石就否定了这个推测,他穿越后日日读书,对这方世界已经颇有了解,妖王一级的妖怪百年难出,哪能降临此处谋害一个小小的九品行走官。 李石忽然开口下令:“传命赵六来见,我有话要问。” 过了一刻半钟,跑腿的力士来报,赵六倒毙于家中。 众人皆惊。 第五章 让人咽口水的妖气 李石当即带着一众人等赶到赵六家中,见到了未亡人赵周氏。 悲痛欲绝的妇人压抑着伤心,呜咽中诉说了赵六暴毙的经过。 那次赵六万幸捡回一条命,但遭此劫难,身体损伤严重,故而一直休养在家,原本身体日渐好了,可最近数日,不知为何,莫名心神不宁起来,还跟赵周氏说他半夜惊醒后恍惚中看见过周兴的鬼魂,吓得整夜不敢入睡。 “小妇人原道他是遭逢大难受了惊吓出现了幻症,可……呜呜。”赵周氏抽泣着,眼眸中出现了惊恐之色。 “可什么?别哭了,你倒是说明白啊!”王参军急忙催促道。 旁边的李石一听可能有鬼妖,心中一动,勾动体内幼鲲细细感知,果然感知到了附近有妖气存在,先是一愣,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让自己碰到了妖怪,紧接着,又生出三分暗喜。 他走过去,对赵周氏温和道:“这位大嫂,你别害怕,我乃陵夷县新上任的正九品行走官,专管妖异之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且跟我说。” 一听是新上任的行走官当面,妇人安定了些,稍稍稳定情绪后道:“昨日午夜,小妇人正在酣睡,忽然被我家郎君的惨叫惊醒,然后……然后就见到了周兴大人的鬼魂趴在他身上啃食,耳朵眼睛都咬下来了,血淋淋的,好不吓人,见小妇人醒来,那鬼魂还……还转头朝我笑,吓得我当场就晕了过去,直到今日午间才恍惚中醒来,然后就发现我家郎君已经暴毙在床上。” “如今赵六的尸首可曾完好?”李石想起曾经在书中读过的一些关于妖毒的内容,立马问道。 “说……说来也怪,我明明亲眼看见鬼魂啃食我家郎君身体,可不知为何,如今……虽,虽七窍血污,却肉身完好。” 听到此言李石剑眉一扬,心中有了数,当即问道:“赵六的尸首何在?” 旁边趁李石问话时已经了解过的袁进道:“还在卧房,已有力士把守门口。” 李石点头:“我先进去看一眼,王参军,赶紧把仵作找来。” 进到卧房,李石略微查看了一下赵六的尸身,他对仵作的验尸行当了解不多,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不过当他勾动幼鲲分身细细感知时,一下子就在尸身中感知到了微弱的妖气。 “果然如此。” 李石在书中看过到过一个案例,曾经有人中了鬼妖妖毒,解除不干净,妖毒在体内潜伏一段时日后爆发,不但直接使得此人暴毙,还引动生人血气诱发恐怖幻象,使得他的家人中有人因此得了疯症。 “妖气原本在赵六体内悄然滋长,已经壮大了不少,不过赵六暴毙后没了生气,妖气已经急速消散,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散去,得亏自己第一时间赶了过来,晚一刻钟都有可能感知不到。” 就在此时,小腹丹田内有奇异的饥饿感传来,让李石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好饿。 回过神的李石看着面前的尸体,又本能地生出恶心,不由无语。 自己居然对着一具尸体咽口水…… 让他咽口水的自然不是尸体,而是那正在快速消亡的妖气。 昨夜才食用过两只妖怪,幼鲲分身今日便又饿了。 “还得再忍忍,不过既然出现了妖气,那必然有妖怪参与,只要抓住这条尾巴,把案子破了,就能把参与的妖怪揪出来。” 这等鬼妖敢接二连三的害人性命,身为镇妖司行走官,李石有责任镇杀之。 “如此看来,当日赵六的确是中了残留在窗户上的妖毒,只是不知那妖毒是何时残留在窗户上的,是在周兴遇害当晚,还是之后?亦或者之前?” “行走,仵作葛林来了。” 过了一会,王参军进来通报,然后一个背着木箱的老者走进来,先对李石行礼,自报家门,正是陵夷县行走衙门的在册仵作,葛林。 说话间,尸体中的妖毒渐渐散尽。 葛林现场验尸,李石来到外间,正要吩咐王参军再去给赵周氏做一份详尽的笔录,忽然屋内传来动静,两人回身到屋内,只见葛林摔倒在床边。 李石和王维林疾步过去,正要扶起他,却忽听大呼:“咦,床下似有古怪!” 床下有一个黑色的包裹,打开一看,李石等人齐齐变色,映入眼前的是灿灿白银和一方精美的玉盒。 王参军仔细查验过后道:“行走,白银二十一辆,玉盒与汤主簿笔录上描述的也一致,应该就是周行走丢失的那一个棋盒。” 李石立即道:“收押赵周氏,好生看管。” 仵作继续验尸,李石与王参军、袁进等人到屋外院中讨论案情。 有个伍长提出来,会不会是赵六偷走了周兴的心爱之物,周兴化作鬼魂来报仇了。 李石摇头道:“赵六确实死于鬼妖之毒,可不是昨夜新鬼所为,而是未排除干净的旧毒爆发。” 见讨论不出什么新意,李石开始指派任务,主簿袁进带人勘察四周,看是否有可疑痕迹,参军王维林带人去邻里街坊了解赵六此人的情况。 他自己则继续整理案子的脉络。 不一会,院子外面突然冲进来一个嚎哭的大汉,是当初给李石带过路的县衙衙役赵二。 原来死者赵六正是赵二的胞弟。 赵二这人人缘不错,当即有人围上去,一边劝慰,一边跟他解释当前的情况,赵二一听自家小弟涉嫌偷盗前任行走周兴的财物,甚至还可能与到周兴被害一案,顿时也不哭了,拨开人群来到李石面前,重重跪下。 “行走,我家小弟为人正直,万不可能做出如此下作之事,必是遭奸人陷害,请行走明察秋毫!” 此时,仵作葛林出来,递上验书,道:“据小吏勘验,赵六浑身无外伤,五脏之血鲜红,七窍血污,心血涌滞……应死于妖毒攻心。” 李石听着耳熟,瞬间想起自己在卷牍中看过的关于周兴尸体的验书,双眸一亮:“与上任行走周兴的死状一致?” 第六章 《甲子养丹秘录》 葛仵作愣了片刻,答曰:“是。” 李石陷入沉思:莫非周兴当晚并不是被鬼妖直接杀死,而是与赵六一样死于体内未清除干净的妖毒爆发? 他立即想起王参军提起过,周兴去年中秋之后,因修行岔子遗留有头疼难眠之症——或许周兴并非是修行出了岔子,而是遭遇了一只鬼妖?! 李石心中振奋,只觉眼前豁然开朗。 赵二、葛林等人见行走表情严肃,不敢出言打扰,各自退下。 李石细细思索,最后把注意力放在黑布包裹内的白玉棋盒上。 此物乃周兴、赵六两位死者之间共同紧密联系之物,或许从此物入手,会有收获。 后续摸查没有新发现,李石让人封禁宅园,又派了力士差役看守后打道回府。 夜色降临,李石坐衙升堂。 这是镇妖司衙门与县衙不同之处,县衙的父母官坐衙升堂往往在青天白日,而镇妖司衙门的惯例是傍晚,盖因妖怪大多喜欢夜间出没,镇妖司管的就是妖异之事,这也算是从实际出发。 三通鼓毕,李石高坐堂前,袁进身为主簿在右侧侍命,王维林身为参军领着全体衙役力士、典狱仵作等小吏站在堂下行礼参见,之后走到李石左侧待命。 一时之间鸦雀无声,堂内上下无比肃静。 “开始吧。”李石摆手道。 袁进按照名册一一报唱衙役吏员的姓名、籍贯、年甲,力士吏员们又向李石这个行走官阐述各自职司,李石勉励几句便直入正题,开始安排日常值班巡视之事。 行走衙门之所以有“行走”二字,其重点就在这巡视职责上。 李石对照着全县堪舆图,重新安排了巡视路线。 衙内力士依旧分为三队,由三位伍长带领,一队巡视城内,一队巡视城外乡野,一队休息待命,三队一日一轮转。 行走衙门的巡视与县衙衙役巡视不同,这边只探妖情,故而多去阴森冷清之地,衙役常去的人多热闹之所反而不去,或者说少去。 …… 排班布置完,李石留下参军主簿以及三位伍长。 他先问了一下过去巡视的情况,又嘱咐三位伍长,巡视时不可懈怠,要多用心、细心,任何可疑之处都不可放过,不过若情势不对,也不可鲁莽,以保命为主,第一时间报之衙内,由他定夺便好。 李石无做官经验,这些安排是他与袁进多番讨论后决定的,也算是井井有条,让众人越发不敢怠慢这位年轻的上官。 三位伍长退下,李石又与袁进、王维林商讨了一下周兴、赵六的案子。 “王参军,你仔细回忆一下,去年中秋前后,周兴的行为可有突兀之处?” 沉思片刻,王参军摇头道:“并无突兀之处,就连修行出了岔子也是汤主簿告知我的。” “那告老的汤主簿籍贯何处,可否请他来问一问?”李石又问。 王参军叹道:“汤主簿家在东云州,相去甚远,怕是来不及。” 东云州与乾元州相隔三个州,的确来不及。 李石又看了看从赵六床下搜出来的白玉棋盒,内里空空无一物,想了下,吩咐道:“王参军,明日派人把教坊那位翁敏姑娘请来,袁叔,你帮我写一封帖子,叫人送到那位豪商葛元府中,也请他来一趟。” 葛元虽是商贾,但又是练气真修,按世俗礼节,请这等人物,需得更正式一些。 之所以请这两位,一是因为他二人见过周兴的白玉棋盒,请他们来辨认真伪,二是想通过他们更加深入了解周兴。 又说了几句话,两人也都下去休息,屋内只剩下苏轻一人。 苏轻放下俗务,洗漱一番后,开始修行。 以往修行是呼吸吐纳,采天地灵气修炼真元,半夜苦修下来,也只能收获微微一缕真元。 如今不同,只需在经脉气海中转化幼鲲分身吞食两只黄鳝精后所化精纯之气,不但省却采气的艰辛,而且经过幼鲲分身消化后的精纯之气极易转化为真元,半柱香的时间,李石丹田中的真元就多了好几缕! 一个时辰后,李石睁开眼,眼中满是欣喜。 “一个时辰抵的两三个月的苦修,这种肉眼可见的进步真是令人陶醉。” “照这个形式下去,哪怕自己的丹田比一般练气士要大很多,消化完现有的精纯之气,真元应该也能填满丹田的二十分之一了……如此,只需再吞食四十只黄鳝精那个层次的妖怪,真元就能盈满丹田。” “这样一看,金丹有望也!” 李石收功起身,自得地笑了笑,然后翻出珍藏的《甲子养丹秘录》,细细阅读起来。 过去总觉得元丹真人离自己太过遥远,一直不曾认真读过这本先父遗留的最高秘录——也是怕自己读过之后好高骛远,乱了道心。 通读一遍秘录,李石大感振奋,秘录中提到,凡人寿百岁可活八十者为长寿,真人寿五百可活三百六者为长生,而修行《甲子养丹秘录》,神通法术的威力虽然平平,但却能比别的真人多活一甲子,往往能活到四百二十岁! 李石两世为人,哪里不明白长寿才是世间最大的神通。 多活一甲子,就是多了六十年元丹真人晋升金丹人仙的时间! 力士、练气士、元丹真人、金丹人仙,越到后面,每一步都难如登天。 李石倒不是已经觊觎金丹人仙道果,而是想着,自己只要让幼鲲分身吞食足够多的妖怪,这元丹真人是摆在那任自己去取的! 元丹真人可是有三四百岁寿元呢! 一想到自己大概率能活三四百岁,李石便斗志满满。 “可惜,幼鲲分身的口粮并非那么容易寻到,不是次次都能像昨夜那般发大运,有口粮自己送上门……不过眼下这桩案子倒是处处透着妖气,只要能破案,必然能揪出至少一只鬼妖的踪迹!而且从种种迹象来看,这只鬼妖的实力相当不俗,嗯,如果转化为精纯之气,应该不会少。” 想到此处,李石也不睡了,擎了支蜡烛盏,独个儿往后院内衙摸去,他要趁夜再探案发现场,看能不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第七章 没有妖气的妖怪? 夜色冷清,寂静的后衙有些阴森,好在今日天气不错,明月当空,冰冷的月华洒在花园回廊上,氤氲如梦。 半年多来,李石已然适应和喜欢上了这种古典的环境。 再度来到正院卧房门前,见到门上的锁才想起自己忘了带钥匙,正准备转身回去取,忽的一股阴森之气从房内升起,化成阴风,猛地一下吹开了前面的门,顺带着吹灭了他手上的烛盏。 李石大吃一惊,急忙飞退三丈,落在院中的花畦边,左手捏剑指,暗运真元,同时沟通丹田中幼鲲分身,准备随时应对,可当他定睛一看,洞开的房门内什么也没有。 妖? 鬼妖? 李石立马用幼鲲分身感知,不由一愣,周围没有任何妖气! 就在此时,房内忽然闪出一道白影,速度极快,飘忽到远处池边的太湖石上,然后转头面向李石,月光下,露出一张惨白的脸。 李石心中一跳,此人一身白袍,如鬼似僵,好不吓人。 这副模样,任谁看,都会认为是鬼僵之妖。 “你是谁!”李石大声吼道。 那人并不言答,只一瞬间便落下大石另一侧。 李石提运真元追了上去,却再也不见那道白影的踪迹,心中无比纳罕,这白影到底是人是鬼? 若是人,却形似鬼僵,毫无生气,且来去飘忽鬼魅。 若是鬼,幼鲲分身却没感知到丝毫妖气。 难道这世上还有没有妖气的妖怪? 不可能!没有妖气的妖,只能是死妖,或者已经退化为纯粹的禽兽。 妖气是支撑妖成为妖的基础,世间不可能存在没有妖气的妖怪。 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其内敛之能超过幼鲲分身的感知之能,要么根本就不是妖! 李石倾向于后者。 自己这分身来历极大,天下间应该没什么妖能逃出祂的感知。 就在此时,王参军气喘吁吁地提着灯笼赶来:“行走,守门衙差说你往内衙来了,我就猜行走想夜探现场。” 李石看着他面露异色,刚刚到白影在自己面前一下子没了踪影,如是有人在背后搞鬼,此人必然极为熟悉行走衙门的地形和摆设。 这王参军来的太快了,会不会是他? 李石心中打了一个问号。 “王参军,方才我刚到门口,屋内冲出来一道白影,形似鬼僵,忽的一下便没了踪影,你来的路上可曾碰到?” 王维林刷的一下脸色变白,冷汗直冒:“啊!莫非是那个杀害周行走和赵六的鬼妖?” 李石借助灯笼微弱的光线盯着他的神情,见不似假装,便道:“现在还不得而知,不过即便是你也不用害怕,这白影趁我不注意时立即逃走,想必是不愿与我正面对峙,走,去屋内现场查探一番。” 王参军环顾四周,直觉到处都是阴风嗖嗖,忙摇手道:“行走,不可冒险,晚间阳气不炽还是先避一避,等明日白天才来查看不迟。” 李石却笑道:“那你留在,将灯笼给我,我去瞧一眼。” 王参军犹豫了一下,道:“还是我来给行走掌灯。” 两人来到门前,李石吩咐道:“先瞧门上的锁。” 王参军提着灯笼靠近,仔细一会道:“锁好像被巨力扯断了。” 李石接过灯笼也看了一眼,然后把灯笼伸到门内去看地上的灰尘。 之前那阵阴风早已把屋内的一切都吹乱了,就算有足印也不见了。 李石扫视一眼,来到房间中央,把散落一地的书籍信札重新捡到桌上,然后随意拿起一本册子看了下,里面是周兴巡视陵夷县的记录。 这时袁进也带着几名力士赶来,之前李石的大喝声惊醒了众人。 “袁树,你来的正好,将房内所有文书都清理一遍,把周兴巡视陵夷县的记录都整理出来。”他想通过这些记录,看能否查到周兴去岁中秋前后的行迹。 吩咐袁进带人整理,他则细细查探房内每一处,不但查看表面痕迹,还用幼鲲分身近距离感知是否有妖气残留,一圈下来,毫无收获。 袁进整理好后递过来一叠册子。 “巡视记录极为详细,每一次巡视的经过都记录在册,只是缺了去岁和今年的册子,怎么找也找不到。” 李石一听,本能以为之前那道白影是为这巡视记录来的。 不过一旁的王参军补充道:“那两本册子一开始就没有。” 当初那位游记官来查案时也查验过周兴的文书,查验前先记录了房中的摆设,没查出什么线索后,又把书籍按照原先的情形还原在屋中。 李石心想,这位游记官行事倒也有几分严谨。 “袁叔,把所有巡视记录送到前衙书斋,我要细读,或许能从中有所发现。” 夜色已深,众人回到前衙后,各自散去。 第二日,天微亮,李石便自然醒来,也不下床,合衣盘坐在床上吐纳修行。 一个时辰后,天色大亮,李石丹田中的真元又多了不少,堪比过去三月苦修。 想起昨夜自己缺乏远攻对敌手段而让那白影在眼前逃走,李石决定修一道可以远攻对敌的真元剑气。 不过真元剑气小成之前需得用真剑蕴藏,所以他还得先寻一把好剑才行。 上午堂前点卯后,他先吩咐完公事,后向王参军打听,县内哪里有兵器出售。 “行走,陵夷地处偏僻,唯有黎山散人的元宝斋有上等兵刃出售,可行走乃真修练气士,能让行走趁手的兵器怕是只能去州府。” 李石笑着问了元宝斋的位置,没说什么。 午间,李石查看完周兴前些年所有的巡视记录,依旧没有收获,正想再度梳理一下案情,便听有衙役来报,去请葛元和翁敏的人都空手回来了。 葛元去了外地行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翁敏去城外的青云寺烧香了,需等傍晚时分才会回城。 一旁的袁进问:“此二人会不会是故意躲避?” 李石也由此怀疑,他思虑片刻,派人去请赵二来问话。 赵二其实一直在等,见到李石当即跪拜在地:“请行走大人明察秋毫,我那六弟一家定是遭奸人陷害的。” 李石肃穆问道:“若是如此,你且说是何人陷害赵六?” “必然是青云寺的阳庆和尚!” 第八章 青云寺 世间出世宗教有二,一道一佛,皆广布信徒。 青云寺? 李石心中一愣,他刚才在周兴的巡视记录中见到过“青云寺”。 “可是南郊的青云寺?” “正是,行走,青云寺位于城南二十里外的青云山上,内供观音大士,传闻只要心诚,求子必得,故而香火旺盛,甚者,不少外县之人也时常慕名而来。”王参军在一旁介绍。 李石颔首,依旧肃穆注视着赵二,问:“你为何笃定是那青云寺的阳庆和尚加害了赵六,可有凭证?” “虽无实证,但前日我午夜归家时曾在暗中亲眼瞧见那阳庆和尚鬼鬼祟祟找到我二弟,两人还有过口角争执,我二弟似乎受了威胁!” “那你可听清楚他二人交谈?” “只恨当时离得远,没有听清,但我二弟至死,必与其有关!” 李石详细问了经过之后,先让赵二退下,快速查阅周兴的巡视记录,很快就在其中找出十一处有提到“青云寺”。 “全是在去年中秋之前,尤其临近中秋前一月,周兴七次出巡,六次去了青云寺,在中秋之后,却再也没去过,这里面必有古怪。” “莫非周兴那蹊跷的难眠遗症,也与之有关?” “还有那翁敏,这么巧,去的也是这青云寺。” 晌午,李石换了常服,做寻常读书士子装扮,牵着一匹马,从侧门出了行走衙门,然后往南门漫步行去。 他要去青云寺一摊究竟。 牵着马行走缓慢,尤其到了街市热闹处,人来人往,倒也算兴盛。 李石心中为周兴与还未谋面的县令称赞一声,若无这两位用心治理,普通百姓不会有这样平静的太平日子。 同时,他也想起那叠记录详细的巡视册子,从中可知周兴确实是一位称职的行走官,公职上尽心尽力。 “当更应抓到真凶,给这位前任一个交代才是。” 先前李石更多是为自己仕途破案,为抓到分身口粮破案,而现在,街市上悠闲来往的百姓让他他心中多了几分公心。 顺手在街边买了两张酥松香脆的馅饼,一路吃到南城门外,然后翻身上马,往青云寺行去。 城厢景色宜人,道旁房舍错落,篱笆丛丛,偶有河流小溪潺潺,田野阡陌。 李石御马而行,不疾不徐,一路上暂放案件琐事,只欣赏这寻常农家风景,心中却无比恬静。 大周仙朝,人道盛世,便体现在这普普通通的田野风光中。 过了一座小河上的石拱桥,眼前忽然出现一面湖泊,波光粼粼,再远眺,便见对面青山连绵,隐约有寺庙藏于山顶。 正当李石远望山尖之时,对面道上赢面走来一个头戴帷帽的妇人,失足跌落湖中。 李石惊觉,忙提运真元跑了过去,一把拉起在水中挣扎扑腾的妇人,把她提到岸上,帷帽散落,露出姣好的容颜。 妇人喝了口几口湖水,一时惊慌难言,李石也不是求回报之人,且四周无人,碍于男女之防,便直接走了。 救人之后,李石没了赏景之心,策马直奔青云寺。 到青云山,才发现越靠近青云寺,路上人越多,越热闹,三三俩俩,除了烧香拜佛的信徒,还有不少观景爬山的游客,甚至山下还有专门寄存马匹马车的店铺。 李石寄存好马匹,拾阶而上,一边观风景,一边看民生。 与此同时,也不忘时不时地沟通丹田内的幼鲲分身,去感知四周有无妖气。 一直爬到山顶,看见了气派的青云寺。 这青云寺超乎力士想象,大殿庙宇足有二三十处,出没的和尚众达上百,且多是气血精壮力士,在李石这样的真修眼中,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好一副大家大业! 不管是修建这么多气派的庙宇,还是养这么多力士,所需要的钱财,海了去了。 这青云寺虽然香火旺盛,但终归只是在附近几县小有名气,寺中供田也不过五十亩,哪来这么多的银子? 有问题,肯定有问题。 李石如今进入行走官的角色,看到意外之处,本能的就会去怀疑其中合不合常理。 他假装游客,四周游览,暗中清点和尚中的力士人数。 “一圈下来便看到了三十九位,必然还有没露面的。” 县里行走衙门也不过十九位力士,这青云寺养的力士居然比行走衙门还多了一倍,这让李石无比震惊。 好在没有感知到妖气,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为了不打草惊蛇,李石没有暴露身份,查探完便下山返回城里。 暮色临近,大街上车马行人更多,李石也不急着回衙门,特意选了最热闹的街道行走,看着街边各家店铺点起了特色不一的灯笼照具,把整个街道映的通明。 晃眼间看到有两层店铺格外气派,一看招牌,赫然是“元宝斋”三个鎏金大字。 白日李石向王参军打听哪里能买到好剑,王参军说的就是这个名字。 既然碰到了,他便把马交给迎出来的伙计,走进店中。 掌柜是个精明的中年人,一听李石要看剑器,当即拿出店里最好的三把宝剑。 李石一一查看,品质俱是不错,算的上是上等剑器,拿来蕴养真元剑气都是足够的。 他当即选了品质最好的一把,问道:“这把剑器作价几何?” 中年掌柜满面笑容,捧着李石看上的青锋剑双手奉上:“不要钱,送给你了。” 李石皱眉:“素昧平生,怎能白送?” 掌柜恭敬笑道:“贵人当面,怎能不认识,我们东家早有交代,新上任的行走官大人乃少年才俊,他极为仰慕,但凡看上我家俗物,都要双手奉上,以表心意。” 李石不露神色,明知故问道:“不知你们东家是何人?” “我们东家姓葛,单名一个元字,不知行走大人可从听说过这个名字?” 李石淡笑道:“原来是黎山散人,你们东家回来了?” “没有,东家还在府城行商,不过今日有书信寄回,说这几日就会回来,届时一定要来拜访行走大人……这把剑还请大人收下。” “有心了,不过无功不受禄,这剑我就不要了,代我谢过你们东家。” 李石直接出了元宝斋,也没了散步的心情,回去的路上一直思索,这个葛元到底是什么意思,自己不露面,却一边展露自己的实力,一边向自己示好,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这个人会不会和周兴、赵六被害一案有关联? 一时之间,难以理清。 李石前脚回答行走衙门,后脚教坊的人就来报案,说去青云寺烧香的翁敏失踪了! 第九章 废弃庄园内的古怪尸体 当时李石正在阅读县令郭友德派人送来的请帖,乍一听翁敏失踪的消息,他当即就要召报官的人问个明白,不过转念一想,又及时打住。 如今案子扑朔迷离,又缺少得力人手,许多事情得躬亲查探,自己这幅生面孔还有些用处。 于是他派袁进、王维林两人去受理报官,自己则吩咐人带来赵六的遗孀,再度询问赵六生前的详情。 赵周氏被收押后关在女牢中,一日一夜过去,人冷静了许多,回答问题也更仔细了些,补充了一些之前没有思虑到的细节。 比如说,赵六最近半年,时常莫名焦虑,赵周氏问他为何,他也从不明说,只是摇头叹息,似是受了莫大的压力。 李石又问起赵六的人际关系,赵周氏说了几个与之私交较好的名字,里面没有赵二提到的阳庆和尚。 李石当即问道:“你可曾听你赵六提起过青云寺的阳庆和尚?” 赵周氏面露茫然:“不曾听他提起过。” 李石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听闻青云寺求子极为灵验,你与赵六夫妻多年,一直没有子嗣,难道就没有去那青云寺求过?” 赵周氏闻言面露悲痛,当即哭出声来,呜咽中痛悔自己没有给赵六生下一儿半女,让赵六断了后。 待半晌后,才被一旁的女差役劝住,道:“怎能没去求过,只是想当那青云寺的求子信徒,得奉上五十两的香油钱,我家那位虽在衙门当差,可俸禄低微,平素花费又多,家里的余银五两都没有,哪来的五十两……” 李石皱眉,这个青云寺,好个佛门慈悲之地。 又问了几句话,让女差把她带下去。 这时外面案牍,报官的是教坊的妈子和翁敏的贴身丫鬟,翁敏去青云寺烧香许愿,中间和丫鬟走散了,丫鬟找了半天,一直没找到人,回到城里,也不见翁敏独自回来,便和妈子来报官。 他们先去了县衙那边,那边听说行走衙门一直在召唤翁敏,县令郭友德便又让赵二领着来这边备案。 李石看完案牍,对旁边此后的力士衙役道:“寻人需要依凭,去问问,有没有带画像。” 不一会,外头送来了翁敏的画像,李石一看,顿时愣住了,这不是自己在湖边救的那个妇人吗? 她怎么会失踪? 他立即找来王参军,让他点齐一队人马,又召来赵二:“你且回去告诉郭县令,翁敏或牵扯上任行走周兴被害一案,故而她的失踪,由行走衙门这边受理了。” “是!” 赵二走后,李石带着一队人马打着火把出了城,沿着南边前往青云山的官道一路寻找到湖边,绕着无名小湖又找了一圈,死不见尸活不见人。 最后来到湖水源头的小河,问王维林:“王参军,可知这小河的上游通往哪里?” 王维林在陵夷县当差多年,熟知地理,当即道:“上游可达青云山脚下,有数个深潭,为此源头。” “那青云山上的青云寺似乎不凡,那青云寺的主持是哪位大师,可为真修?”李石引出话题,就等着这一问。 王维林回道:“青云寺香火旺盛,确实不凡,寺中也有不少习武的和尚,其主持阳明大师便是资深力士,不过没听说他已经修得真元。” 李石环顾四周,水汽弥漫,夜色中似乎隐藏着无数吞食光明的巨兽。 “我白日就是在这湖边赢面碰上烧香回城的翁梅,按常理,她应该早就回到城中,怕是遭遇意外了,只是不知这意外是来自人,还是来自妖,你带人回去,连夜摸查与翁敏关系亲近之人,看能否从他们口中得到一些线索,我沿着此河往上查探一番,看是否有妖情。”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这个翁敏,除了关系道翁敏这条人命之外,也是因为翁敏深度牵扯到周兴被害一案。 李石猜测,翁敏的失踪,或许就与周兴被害有最直接的联系! 其余人走后,李石灭了火把,独自摸黑沿小河往上巡查,河边地势复杂,时而灌木丛生,时而怪石嶙峋,若非李石是能高来高去的真修,这路还真不好走。 一直查到青云山脚下,小河边上忽然出现了一座庄园。 李石来到约莫五六尺高的墙边,双腿用力,真元一提,直接跳过墙头,落在墙内一片矮草丛中。 借着月色,李石悄悄查探这个庄园,赫然发现这是个废弃的园子,院内空无一人,十分破败,房屋大多已经倒塌,四处挂满了蜘蛛网,还有许多野兽的踪迹。 唯有南边靠近青云山的地方有一座大屋还算完好,李石一靠近,小腹内的幼鲲分身顿时传来强烈的饥饿感。 妖气! 李石不惊反喜,这妖气好熟悉,正是在赵六尸体上“闻”到过的鬼妖妖气! 他提运真元,勾连幼鲲分身,直接推门而入。 妖气淡淡,没有任何动静。 真元注目,李石看清了房中的情形:屋内空荡,唯有中间摆放着一口黑漆大棺木,前头那朱红色的“寿”字,阴森的可怕。 李石现在胆子大的连妖怪都干直接“吃”,这等场面在如今的他这,自然只能算是小儿科。 他特意用幼鲲分身细细感知,妖气果然是从棺木中散发出来的,不过若有若无,应该是遗存下来的。 李石走过去,直接用手推开棺盖,棺内里有一股恶臭升腾,他连忙掩住鼻口,朝棺内看去。 只见棺中躺着一具惨白的男尸,头上无冠带,发黑,面颊枯瘦,无须,身材中等,年龄幼小,不及弱冠。 其体内时不时散发出阵阵淡淡的妖气,似乎随时都可能散尽,却没有真的散尽,一直就那样时有时无地散发着。 李石在旁边静静地等了一刻钟,依旧如此。 可以断定,这具尸体的情形与赵六完全不同。 这妖气似乎不像是鬼妖遗留在尸体中的,倒像是这具尸体本身散发出来的——就好似这具尸体就是一只鬼妖! 古怪,太古怪了! 李石盯着棺木看了半天,最后还是将棺盖盖好,退出这座废弃庄园,藏于隐蔽高处,慢慢等待起来。 第十章 妖丹 李石自然不会干等,他在庄园旁边一个山坡上寻了一处可以居高临下观察整个庄子的位置,一边盯梢,一边反复梳理案子的细节。 虽然扑朔迷离,但一切都说明周兴之死绝非被流窜鬼妖所杀那么简单。 其幕后,必然藏着一只巨大的黑手! 一直守到天亮之前,也无人到访此地,李石有些失望,回到庄园内再探棺木中的尸首,李石震惊了,尸体内依旧有若有若无的鬼妖之气散发而出! 重新把棺盖盖好,李石盘算着是继续把尸体放在这,来个守株待兔,还是带回行走衙门仔细研究——思来想去,觉得那黑手在陵夷县能量巨大,行走衙门的动静怕是瞒不过对方,估摸着或许对方已经知晓这具古怪尸体已经被暴露了。 当即不再犹豫,趁着天还没亮,单手举着棺木出了庄园,接着尚存的夜色掩护,回城。 这棺椁不知何木所制,重愈千斤,两三个寻常力士抬着都会费劲,好在李石乃真修练气士,肉身早已打熬通透,哪怕不动用真元,也能举着棺材健步如飞。 靠近县城时,天已经微微亮,路上有了行人,为了不惊扰普通百姓,李石在路牌找了片灌木丛把棺材先藏了起来,上面加了下杂草树枝掩盖,又用三枚铜钱使了一个路人跑腿,去行走衙门通知王维林前来。 王维林很快带人御马赶到。 “你去寻一辆带斗篷的大马车到此处,我有急用。”李石当即使唤一个力士衙役去找能装棺材进城的交通工具。 王维林奇异道:“行走,寻大马车做什么?” 李石也不满他,把自己地发现说了一遍,问道:“你可听说过这种能持续散发鬼妖之毒的尸体?” 王参军摇头:“闻所未闻,人死后若化鬼妖,尸身必然不存,不然便是僵妖,此乃常识才对,怪哉!” 李石颔首,意味深长地道:“正是此理,故而这具尸体非鬼非僵,内中必有古怪。” 从幼鲲分身传来的饥饿感看,那尸体内似乎藏有垂涎之物。 李石已经隐隐有所猜测—— 尸体内没有藏活着的鬼妖,不然幼鲲分早就饥饿难耐了。 但又能长时间散发鬼妖之气,那只可能是藏着一种蕴含有鬼妖之气的物什。 等候的间隙,王参军向李石汇报了寻找翁梅的情况,翁梅在城内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王参军都带着寻找过了,一无所获。 这女子好似人间蒸发了一般。 衙役找来一辆运货的大马车,李石把人唤开,他从旁边的灌木丛中拖着漆黑的棺材,举重若轻地放在车上,又用篷布盖好。 因棺材内时有鬼妖之气散发,李石让众属下前头带路,他独自在后面推着马车进了城。 马车从行走衙门侧门直接来到后衙侧面的证物院,把棺材摆在停尸房内。 打开棺盖,李石让王参军等人辨认尸体,无一人认识。 李石不死心,又唤来赵二和赵六的未亡人,也都不认识尸体。 最后又把往年县内登记在册的失踪人员名单拿出来,比对容貌特征,依旧无一例能对得上号。 袁进叹道:“或许并非陵夷县人士,观此人肤貌打扮,不似穷苦人家出身,或许是来青云山游玩的外县公子。” 王参军则道:“行走可发函邻近诸县,查一查周围各县的失踪人士,此外,也可召仵作验尸,看此尸到底有何古怪。” “查一下临县失踪人士倒是可以,验尸的话还得再等等,妖毒莫测,常人不可靠近。” 李石当即下令,封锁停尸房,没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靠近。 同时又暗中吩咐王参军,派人持警锣隐在四周,一旦有什么不对劲,立即敲响警锣。 才上任两天,李石多次感到缺少心腹干将短处,便吩咐王参军,今日便把招募力士衙役的告示张贴出去。 众人走后,李石独自返回停尸房,打开棺材,又研究了半天,还是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只能动用分身了。” 李石静立一旁,勾连幼鲲分身,一条小青鱼模样的虚影从丹田中钻出来,浮在棺椁上方,微微张口,一股奇异的吸力产生,在前方,原本若有若无的鬼妖之气快速汇聚成一颗散发幽光的黑色珠子。 妖丹! 看着这颗黑色珠子,李石大为震惊。 化形大妖皆有妖丹,可鬼妖没有原身,无定形,镇妖司内部流传的《百妖图录》中记载,鬼妖欲修成妖丹,比寻常妖怪难上百倍,条件极为苛刻,可一旦修成,威能也是百妖中第一等的存在。 “鬼妖之丹可是价值连城的好宝贝。” 妖丹浮现后,幼鲲分身内一直有强烈的饥饿感传来,分身也是李石的一部分,这股饥饿感让他有些站立不安。 稍微思索后,他心中一动,勾连幼鲲分身张口轻轻一吸,把妖丹内的妖气全部吞入腹中,化为少量精纯之气,留下一颗没有丝毫妖气的完整丹珠。 分身返回丹田后,李石仔细打量着手上黑色的丹珠,晶莹剔透,犹如一颗乌黑的琉璃球。 此珠是制作符宝的绝顶原材,价值千金。 “倒一笔横财,不过……” “目前来看,那周兴与赵六之死,与此鬼妖之丹怕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最后成为破案的关键证据,则要上呈府镇守衙门。” “以尸养丹,防止丹内妖气快速散掉……这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幕后真凶。” “我以尸体为饵,不知他敢不敢来……” 李石回到前衙书斋,先派人去青云寺寻那个阳庆和尚,然后打坐修行了半个时辰,又小憩一会,派去青云寺的力士衙役终于带了一个年轻的和尚回来复命。 李石照例没有出面,还是派王参军问话,他只远远的看了一眼,确定这个阳庆和尚也是个修为不差的力士之后,便让人去把赵二喊来辨认。 赵二笃定,那晚和赵六争吵的就是这个阳庆和尚,可阳庆和尚矢口否认,说自己根本不认识赵六,两人在堂前争吵起来。 王参军喝住二人,各打了五板子,散去众人,带着录供来到书斋,请李石过目。 李石看了一遍,当即吩咐王参军,派人盯住这个阳庆和尚。 下午,昨日便收到请帖的李石带着袁进来到县衙,赴县令郭友德的宴请。 第十一章 夜游闵月阁 郭友德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儒者,为人严肃,讲究礼仪。 入席前谈了些客套话,席间则寡言少语,席后聊了点儒家经典,李石便告辞离开。 两人同品级,各掌一衙门,原就有互相监督之责,故而不宜走得太近。 若无意外,以后两人也会如今天这般,只谈公事,保持距离。 出了县衙,袁进道:“此为真正儒者,只言片语间可知学问深厚。” 李石想了想,道:“修为也不差,虽不是练气真修,但气血之盛还强过王参军。” 王参军是目前行走衙门除了李石之外修为最强的。 回到行走衙门,王参军来汇报,翁敏依旧没找到,阳庆和尚回到青云寺后就再也没出来过。 李石先去证物院看了眼,尸体无人动过,他想了想,回书斋打坐修行一个时辰后,换常服出了行走衙门,在街上转了一会,到了闹市,看到有教坊的牌坊,便走了进去。 教坊原是古时教习雅俗之舞乐的官方机构,后逐渐发展为一个城市的娱乐区。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莺莺燕燕,纸醉金迷,好一处温柔销金窟。 李石穿越至今,也是第一次到访教坊,当真是开了眼界。 尤其他看见街上揽客的女子,艳纱裹体,尽展体态玲珑,不禁感叹仙周风气之矛盾,一方面有男女大防,一方面又无比开放。 而这些在李石看来的矛盾之处,仙周人却早已视为自然之事。 李石看似随意闲逛,其实是在找翁敏所在的闵月阁。 闵月阁是教坊内诸多吃喝玩乐一体庭院中的一座,位置不错,但今日生意不佳,李石走进去的时候,入门大厅内只有三三两两几位客人。 李石找了个空位坐下,旁边一个年轻客便提着酒壶过来:“这位兄台,鄙人与你搭一桌如何?” 李石心中提起几分警惕,面上不动声色:“相逢即是有缘,正好一个人喝酒无趣,兄台请坐便是。” 那年轻客坐下后,笑道:“兄台仪表不凡,为人也爽气——鄙人最近发了笔财,原想邀三五几个好友来着闵月阁会一会头牌翁敏姑娘,喝酒听曲高乐一番,不想朋友们爽约不说,居然连翁敏姑娘都不在,原觉得好生没趣,好在遇到了兄台,也算是缘分,若看得起鄙人,今夜的酒钱我请了,权当是认个朋友。” 李石听他提到翁敏,便笑道:“好说,我这人最好交朋友了。” 年轻客听了豪爽大笑,抱拳行礼:“鄙人王明,读书习武不成气候,只能继承家业做些营生——今日新朋友相识,务必要尽醉而归。” 李石也抱拳回了一礼:“李石,在衙门里当差。” “原来是为官爷,失敬失敬。” 两人正说着,一位打扮艳丽的胖妇人走上前来:“王相公有礼了,来了怎的不喊人知个信,婆子我好亲自招待啊。” 王明一见她便问:“翁敏姑娘哪去了,怎的不在?莫非被哪位豪客招走了不成?” 老鸨脸色一凝,连忙用尬笑掩饰不自然:“王相公说的哪话,谁不知王相公你才是陵夷第一豪客,翁敏姑娘实在是探亲去了。”转而又道:“翁姑娘虽然不在,可还有其他姑娘,王相公带了贵客来玩,老娘定让你们尽兴了。” 说完,带着两人往里走,来到院子侧面一雅间,拍了拍手,就有小厮领来三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唇红齿白,浓妆艳抹,艳纱曲线曼妙,勾人心魂。 老鸨知豪客王明是个好听曲的,便问:“玉英呢?” 小厮凑过来小声答道:“出去寻人刚回来,还在换衣裳。” 正说间,外面又走进来一个面容姣好,身材圆润的姑娘,只是仓促间,没有涂脂抹粉。 老鸨一见顿时呵斥:“好没规矩的小蹄子,怎能素面来见贵客,讨打不成?” 一旁的王明笑道:“我就爱听玉英姑娘唱曲,打坏了可不行……就留下玉英姑娘吧,今日我新交了好友,好酒好菜上一桌。” 在这里,给钱的才是大爷,老鸨当即赔了笑脸,带着小厮和其他三位姑娘退了出去。 待人出去之后,一直没有言语的玉英起身行了一礼,道:“奴家身子不适,无法唱曲,王相公见谅,我这就去找个姐们来替我。” 王明听她嗓门沙哑,也就没为难她。 过了一阵,酒菜上了桌,两人边吃边聊,李石趁机问道:“王明兄常来这闵月阁,可与那翁敏姑娘相熟?” 王明笑道:“自然,我来这闵月阁,必定是要指明翁敏姑娘相陪的。” “听闻这翁敏姑娘不但长得花容月貌,擅曲艺,还精通棋艺,连上一任行走官都奉为棋友,可是真事?” “此话不假,正是有我那本家行走官青睐,翁敏姑娘才能在这闵月阁地位超然,像我等这样的好色之徒,在她面前也不敢过于放肆。” 这王明甚是直爽,对自己好色之事也不藏着掖着。 说到这,王明又叹道:“可惜王行走惨遭非命,这翁敏姑娘失去了依仗,以后怕是难保清白之身了。” 就在此时,忽听屋外隐隐有呜咽之声传来,断断续续,令人皱眉。 王明惊道:“好像是玉英在哭,赶紧去看看。” 李石耳力更强,听的明白,确实是之前的玉英姑娘,正在遭人毒打。 两人出门,循着声音来到一间偏房,只见玉英双手被缚,一个小厮正拿着藤条在抽打她,她似想强忍着,可那小厮打的实在太狠了,疼她忍不住呜咽抽泣,脸色已然惨白。 李石大怒,挥手就把那小厮掀倒在一旁,大声喝道:“尔等大胆,敢犯私刑重罪!” 那老鸨离得近,闻声赶来,见王明在场,加上李石器宇不凡,不敢得罪,连忙告饶:“坏了两位相公的雅兴,该死该死。” 说着又把那个打人的小厮喊来:“你这小子,怎敢打人,还不快向两位贵客磕头认错,赔罪。” 这教坊里的姑娘表面光鲜亮丽,其实地位低下……李石知道,这必然不是他们第一次动私刑,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指着已经解开束缚的玉英,冷着脸道:“跟我等认什么错,应该向她认错。” 老鸨一脸干笑,不过还是让小厮当着李石两人的面向玉英认了错。 李石又道:“今日的事玉英姑娘不追究也就算了,日后谁要是再欺负玉英姑娘,敢再动私刑,我定要把他提到衙门里法办!” 旁边的王明附和:“我这朋友可是衙门里做公的哟。” 玉英外柔内刚,当即收了泪,面对老鸨小厮不发一言,不过看李石的眼眸中倒是有了一抹异彩。 第十二章 第二个白玉棋盒 闲杂人等退走,房内只留下李石、王明与玉英在她房中。 “玉英姑娘伤势如何,可要请郎中看看?”王明是个怜香惜玉的。 玉英摇头:“那小厮惯会打人的,藤条抽起来极为疼痛,却不会上了骨肉,不要紧的。” 说话间,眼神却不曾离开过李石:“这位李相公真是衙门里的官爷?不只是县衙,还是行走衙门?” “我在行走衙门当差。” 玉英闻言双眸一亮,欲言又止,到门口查看一番,见屋外没人,回身把门关好,才道:“李相公可能与新来的行走官大人说的说得上话?我有事想求见他。” 李石笑道:“自是没问题,我与新上任的行走官大人很熟。” 回到雅间,稍微吃喝了一会,李石便借故向王明告辞,回到行走他们,立马叫来袁进与王维林二人,让他们一同去闵月阁,把一个叫玉英的姑娘请来,同时留下四个力士,暗中守在闵月阁。 当玉英在行走衙门的前衙书斋中见到李石时,整个人惊愕无比,还是在旁边袁进的提醒下,才行大礼参见。 李石笑道:“先前为了查案无意隐瞒身份,玉英姑娘莫怪。” “哪敢哪敢。”玉英局促地道。 在寻常百姓面前,李石这个正九品行走官,那绝对是大人物。 李石温和地道:“姑娘没药拘谨,请坐下说话吧。” 待人坐好,他才继续开口:“姑娘先前说有事想见我,不知是何事?” “大人,我有一物,是失踪的翁敏姐姐交于我保存的,她说若是以后她出了事,便交由新上任的行走官老爷,我原道他只是说说,不曾想真出事了,那物藏在我床下墙角的暗盒中,还望大人派人去取一趟。” 李石一听牵扯到失踪的翁梅,连忙问道:“翁敏交你保管的是何物?” “一个白玉棋盒,不知里面藏有什么,我从未打开过。”玉英轻声道,“不过翁敏姐姐说是与上任行走官周大人有关。” 李石噌的一下站起来,对一旁的袁进和王维林道:“你二人快去再跑一趟,尽量不要惊动任何人,悄么取回玉盒。” 待两人匆匆离去后,李石又问:“玉英姑娘与失踪的翁敏姑娘私交极好?” 玉英点头:“情同姐妹。” “那你可否为本官提供些翁敏姑娘失踪的线索?” 玉英摇头:“昨日报官录供时,除了那件交由我保管的棋盒,其余我知晓的都说了,白日里也曾四处寻找过,可杳无音讯——不过,我私心猜测,会不会与周大人之死有关,且她似乎知晓自己会出事,故而提前把棋盒交由我保管。” 李石又问:“玉英姑娘对王明可熟知?” “王相公是闵月阁的常客,他家是陵夷县出名的豪奢之家,与葛家同为县内望族,我只知这人素有义气之名,出了名的爱交朋友,且极为仰慕翁敏姐姐,其余就不太清楚了。” 不多时,袁进与王维林带着棋盒赶回来。 李石一观棋盒,直接愣住,把之前在赵六床底下发现的棋盒拿出来,摆放在一起,外表看,两个白玉棋盒一模一样! 电光火石间,李石脑海中的思绪转动了千百次,推测其中种种可能性—— 周兴把某样珍贵的东xz在其中一个棋盒,幕后真凶不知他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白玉棋盒,设法偷走一个之后,发现里面什么都有。 可为何棋盒会在赵六床下?莫非是赵六偷走的棋盒,他是帮凶?最后还被杀人灭口了? 李石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仵作葛林的模样——他那一跤摔得真巧,刚好发现了床底下的棋盒。 此人身为仵作,验尸时与周兴、赵六的尸体单独待在案发现场过。 他会不会有问题? 李石按下思绪,打开翁敏交予玉英保存的棋盒,赫然发现,里面居然是缺失的那本巡视记录手册,里面记录了周兴今年外出巡视的详情。 快速翻阅后,很快锁定在两月之前,也就是在周兴被害前一个多月——他继去岁中秋之后,又去青云寺巡视了,而且周兴特意备注,这次是怀疑青云寺有问题,特意前往查察。 手册上详细记载了他这次查探青云寺的经过。 周兴查探到,青云寺的和尚有勾结海外异族走私仙周人丁的嫌疑! 李石剑眉紧皱,仙周人道盛世,早在数百年前便取消了本国的人丁买卖,如今大家大户里的丫鬟小厮,只要是仙周本国人,便签的是工契,而不是卖身契。 不管实际如何——事实上一定程度肯定遭到了压迫与奴役,但至少在法理上,丫鬟小厮与老爷夫人某个程度是平等的,若工契结束,也可以自主选择是否续约。 买卖本国人丁是重罪,把本国人丁卖到他国更是死罪! 难怪周兴会被害…… “玉英姑娘,你保管的这个白玉棋盒极为重要,多谢了。”李石把册子重新放回棋盒来,向玉英道谢。 玉英起身行了一礼:“哪里,完成翁敏姐姐的嘱托,我也算是脱卸了重担——时辰不早,奴家先告辞了。” 李石挥手:“姑娘且慢,此物牵扯利害,经了姑娘的手,怕是有碍周全,只能先委屈姑娘在行走衙门住几日,待日后案子告破,本官必有重谢。” 让人找房间安顿玉英,李石又把册子从白玉棋盒内拿出来,递给袁进和王维林:“你二人也过下目,侧重在两月前那次巡视。” 袁主簿和王参军看完之后,都吓了一大跳。 王参军瞠目结舌:“青云寺怎敢犯如此大罪,会不会是周行走搞错了?” 袁进初来陵夷,冷眼旁观:“册子记录,周行走在青云寺发现了藏匿女子幼童的地库,我等寻迹去探一探,不就全都明白了?” 李石瞧了瞧桌上的两个玉盒,还真是一模一样,又走到窗边,见皓月当空,直挂碧琼,便道:“时不可待,袁叔,你多安排人手盯住证物院的那具棺材,若有厉害人物出现,不必直面其锋,远远躲着就是——王参军,你随我现在出城,再探青云寺!” 第十三章 求子之秘 出发前,李石命王参军先去架阁库寻来青云山周边的舆图。 架阁库乃衙门储藏文牍案卷的场所,各级衙门都有自己的架阁库,行走衙门需巡视全县,架阁库内自然藏有全县舆图。 李石对照着周兴的巡视记录与自己上次探查青云寺时所见情形,在舆图上安排此次探查路线。 为不惊动暗中可能一直在见识行走衙门的黑手,李石与王参军出城时先伪装在巡逻的力士队伍中,等出了城门之后,才骑快马直奔青云山。 到了山下,两人下马,寻了一个隐蔽处,把马匹藏好。 李石道:“此次密探万不可惊动寺内僧人,以免打草惊蛇,你在此接应,我单独上山。” 说完,李石按照之前思索好的路线悄悄上山。 他提运真元,身形敏捷如飞燕,穿过茂密的树林,爬了几个陡坡,翻过一道乱石岗,来到青云寺后面地带,他藏于一株大树枝丫上,注视着前方围墙内的几座庙宇僧院。 此时已是深夜,李石借助月华荧光对比着寻找周兴记录的那座院子。 认准目标后,快速潜行到后墙下,翻越过去。 正当李石想要潜到那座目标僧院时,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有动静,连忙就近躲到一座院内。 这也是青云寺靠后位置一座不起眼的僧院,李石一进正殿,立马发现不对劲,殿内供奉的居然是一尊小巧精致但又庄严的观音金身——青云寺以观音求子盛名,寺前最雄伟的两座正殿,一座供奉佛祖,另一座便是供奉观音大士。 哪需要在此处再供奉一座金身? 不等他细想,门外的动静越来越大,他连忙跃身藏于梁上。 不一会,一个僧人引着一对身着华服的夫妻走进来。 “居士,此处是专门为求子信徒布置的净土,尊夫人在此诵念《老母送子经》一晚,以表诚心,居士可在外殿的侧房休息,但万不可再进屋,扰断妇人求子之心,就会不灵验了。” 那和尚把女信徒留在正殿中,带着那位男居士出去,把地殿门关好后,还拿出铜锁,锁死殿门。 男居士不解:“禅师,为何要锁门?” 那和尚慈眉善目,温和地解释道:“此门一锁,隔绝红尘纷扰,殿中才好自成一佛门清静净土,勾连佛国,必定心想事成。” 说完,双手合十,道了一声庄重的佛语:“南无观世音菩萨。” 男居士神情一震,连忙也双手合十,虔诚地回了一句:“南无观世音菩萨。” 和尚把男居士带到离正殿最远的偏方休憩不说,正殿内,女居士跪在菩萨金身面前,借着珠光,诵读经文。 从其肃穆神情中,也可知求子之心如何迫切,礼佛之念如何心诚。 梁上的李石一头雾水,心想,莫非这就是青云寺信徒求子灵验的秘密?这样诵读一晚经书,就能得来子嗣? 怎的可能? 想了一会想不通,便不再多想。 他此趟夜探青云寺另有目的,目光扫视,先看了一眼紧锁的门,又望向封闭的窗,正思索着如何悄然退出,去好往相邻的那座僧院。 就在此时,下面诵经的女居士突然惊呼了半声,就被人捂住了嘴。 李石第一时间看去,只见那摆放贡品的神桌下面钻出来一个锃光瓦亮的大脑袋,下的女居士后仰倒在地上。 “夫人,贫僧代表观音大士来给你送儿子了。” 从桌下钻出来的是个精壮的和尚,他色淫淫地趴在女居士身上,捂住她嘴,满脸痴笑。 说完,熟练地掏出一条丝带绑住女居士的嘴和手脚,让她无法言语和动弹,然后端来蜡烛,细细查看女居士的颜色,嘴中还啧啧称奇:“不想今日是位如此俏丽的娘子,贫僧好福气,这回可要好好享受一番才行。” 见地上的女居士还在挣扎,淫和尚又道:“夫人莫再做无用反抗了,你们花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不就是想要个子嗣吗?贫僧今夜定会满足你们夫妇心愿,三五次下来,怎么也能玉蚌结珠了。” “就算一夜不成,还择日再来嘛,像你这等姿色的娘子,贫僧可不会吝啬一身精华,多舍一些给你又何妨呢!” 和尚淫笑着,正准备伸手脱女居士的一副,脑后突然有一道劲风传来,不等他反应,便被一股巨力击中,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女居士直愣愣地看着上方跳下来一个玉树临风的年轻人,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为了不惊动外面的人,李石没有先去解妇人身上的束缚,伸腿把和尚踢到一边,厌恶地看了眼,走到窗前,掀开围布,里面果然别有洞天——桌下居然有个地下通道的入口,有细线一头绑在桌腿上,另一头延伸在入口内。 李石定住绑线的那条桌腿,转动桌子,露出入口。 他还是先用真元击晕了女子,然后才提着那和尚走入密道。 顺线而下,不一会就来到一间密室,线头绑在墙上,还系有铃铛,此外,密室内还摆着一张床,显然之前这个和尚就是藏在这个密室内,通过铃铛知晓人到了。 “这些和尚干这些肮脏事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 把和尚扔在地上,李石把密室仔细检查了一番,除了发现一些细小的通风口外别无他物,又在掀开床板后,发现了另一个密道入口。 李石皱眉,这些和尚久居青云山,也不知在这山体中挖了多少密道密室。 这个隧道口狭窄,只能容一人同行,李石用真元封死那和尚的几条经络,确保他不会马上苏醒后,端起墙上的烛台,进了密道。 地下阴冷,为防有妖怪突袭,李石小心翼翼,一边轻步行走,便勾连幼鲲分身查探四周。 下坡上坡,狭窄的通道渐渐开朗,然后就走进一间有之前佛殿大小的地库里。 要想在这么深的地下挖出这么大一间地库,显然不是个小工程,地库烛光亮堂,其内被分成诸多类似牢房一样的空间,之间用木板隔档着。 李石高度警备,第一时间吹灭了手上的烛盏,隐在暗中查探。 他听到了人的呼吸声,细细分辨,足有三人,一人在其中一间牢房,呼吸轻短,另外两人在对面,呼吸虽然重,但悠长,应该是两个练家子。 第十四章 案发 李石躲于暗处,瞅准机会,弄出动静,原本想把那两个练家子吸引过来,好出其不意将其击倒,不想这两人都是警觉之辈,一听到动静,非但没有靠过来,反而朝着对面的密道口跑去。 李石当机立断,立马搬运真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挥手两道劲风,击晕两人。 饶是他尽全力,还是让两个光头和尚闹出了动静,他来不及查看被关之人,即刻躲在另一个密道口旁边,静静等待了一会,然后顺着密道往外往上,最后顶开一块木板,发现是一个空荡荡的大殿。 透过窗户,李石查看了一下,确定这就是周兴巡视记录中记载的那个僧院。 返回地库,用衣带把两个和尚绑在一起,才去查看关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踪的翁敏! 翁敏浑身是伤,显然受过虐待,正处于昏迷中。 李石连忙查看,确认她没有性命之忧后,才松了口气。 此次密探收获不小,李石又沿着密道返回了一趟,把那位求子的妇人和淫和尚带回地库这边,三个和尚绑在一起,先一手提着一个女子,从这边的大殿中出去,翻了围墙,直接从寺后面下山。 他不惜真元,提气狂飙,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山下,把两位女子交给接应的王参军之后,又重新返回一趟,把那三个和尚打包后也提搂下山。 七人两匹马自然不够用,三个和尚打包附在其中一匹马背上,求子的妇人绑在另外一匹马上,受伤较重的翁敏则有李石亲自背着,与王参军一同步行。 待靠近县城时,李石对王参军道:“估摸着瞒不过有心人,但还是先遮掩一下行迹,你加快脚程,先去城内弄辆马车来。” 最后用一辆运货的马车载着五人进城,连李石自己也在躲在马车上没露面。 虽不知这种手段有没有效果,但李石秉着尽量细致周到的谨慎原则行事——哪怕无法彻底掩藏行迹,拖延一下幕后黑手知晓的时间也是好的。 回到行走衙门,五个人交由袁进去安排,李石第一时间来到摆放棺材的证物院查看,自己的布置还在,棺材无人动过。 他打开棺材盖板看了眼,应是失去了鬼妖丹珠的原因,尸体已经开始溃烂。 从政务院回到前衙书斋,袁进来汇报安排情况:“三个和尚关押在行走衙门的地牢里,王参军正带人连夜突审,两个女子安置在玉英姑娘住的那个院子,送了些外伤药过去。” 李石点了点头,道:“袁叔,辛苦你带着笔墨去一趟证物院,把那具尸体的模样画下来,以免溃烂后无法辨认。” 袁进擅丹青,人物画像一绝,特别写实,能把人画的八九分相似。 袁进去画尸体,李石则来到玉英姑娘住的院子,先检查了四周把手的力士,叮嘱随身携带警锣:“若有不轨之人潜来,与证物院那边的守卫一样,第一时间敲响警锣。” 之所以如此安排,盖因幕后黑石实力强劲,寻常力士不是对手,唯有自己第一时间赶到才行。 见李石到来,正在照顾翁敏的玉英起身行礼,李石查看了一下还在昏迷的翁敏,为了尽早从翁敏口中得知事情真相,他稍微思索片刻后,开始用银针为其通脉,同时动用真元为其顺理体内气血。 手段施展完,与玉英说了几句话,又吩咐贴身守护的女衙役多帮衬照看后,去了地牢,这些和尚的嘴不严,清醒后在经验丰富的王参军手下没撑多久,便已如实交代。 据三人交代,青云寺一直在干走私人丁的勾当,把拐来的幼童女子卖到海外异国去,谋取暴利。 此外,青云寺假借观音送子之名,敛财的同时暗行苟且之事,遭害苦主早已遍布相邻诸县,不知其数。 暗中黑手正是用这种***女的手段,操控寺内和尚走私人丁! 李石快速想通其中关窍,立即逼问三人说出这两件事的话事人。 让人意外的是,操控者居然不是主持阳明和尚,而是上次见过一面的阳庆和尚! 用三个和尚的话说,青云寺主持阳明和尚,暗中也得听他这个师弟的,阳庆和尚在青云寺一言九鼎,他说的话就是佛旨。 从地牢出来,李石立即让王参军召集人手,同时让遣人通知赵二,让县衙那边也派衙役支援,然后大队人马再度直奔青云山。 到青云寺时,天刚刚微亮,绝大部分僧人还在睡梦中,便被缉拿,途中遭到了激烈的反抗,好在李石早有预计,他亲自动手,快速放到了大部分和尚里的练家子。 在练气士面前,普通力士在没有结阵的情况下,已经难以用数量取胜,何况李石还不是普通的练气士,有幼鲲分身辅助,他的肉身比寻常练气士更强,经脉丹田也比寻常练气士更坚韧庞大,加上今日又得了新的精纯之气,真元也日渐充盈。 让李石遗憾的事,没有抓到匪首阳庆和尚,这厮不知为何,在青云寺中,询问其他人,无一人知晓其踪迹。 李石甚至带人搜查了寺内所有的地下密道,也没有发现。 绑着这么多僧人归案,难免引起民众议论,尤其回到县城之后,天色早已大亮,围观的百姓更是里三层外三层。 有那好事者,向衙役们打听缘由,不过李石为了不引起县内震荡,早已下令,三缄其口,严格保密,对外只说寺内和尚涉及走私人丁一事,对于“送子案”,则不漏一言。 此事他与赶来的县令郭友德也达成了一致意见。 对于案件归属问题,李石与郭友德商议之后,依旧以行走衙门这边为主,县衙则全力配合。 经过审讯,青云寺诸僧“送子案”和“走私人丁案”已经坐实,人证物证充实,两衙联合签发海捕文书,缉拿案件匪首阳庆和尚。 目前来看,这个阳庆和尚不但是两个案件的主谋,还涉嫌勾结异族与妖怪,谋害上任行走官周兴和衙役赵六,以及绑架伤害翁敏,似乎只要抓到他,一切就都能水落石出,直接定案了。 可当晚上夜深人静时,李石独自回盘案情,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就在此时,玉英那边传来消息,一直昏迷的翁敏终于醒了。 第十五章 葛夫人与相好的私奔了 李石看着依床而坐的翁敏,目光空洞无神,唤了几声也似不曾听见,毫无反应。 “应是三魂七魄中伤了灵慧、中枢之魄,性命无碍,可神智难复,需要好好静养,短时间内怕是难以开口言述。” 这位翁敏姑娘必然是肉身与精神上造到双重折磨,才损了七魄,成了有耳不能听,有口不能言,浑浑噩噩的活死人。 他叹了口气,古仙经中有记载,凡为人者,皆有三魂七魄,乃智慧七情与肉身六欲根本所在,一旦受损,极难恢复。 他写了一张古仙经上看过的安身养魄古方,交给衙役去连夜抓药,又对玉英姑娘道:“等药抓来煎好后,劳烦姑娘你喂他服下,半个时辰后再喂些菘汤,明日早间也是如此,待午后才可吃些肉汤。” 玉英姑娘连忙应下,她察言观色能力不浅,看出李石望翁敏眼神有异,又试探着问:“李行走,翁敏姐姐她?” 李石道:“且尽人事,辛苦姑娘你先照料好她。” 回到前衙书斋,李石继续回盘,撰写上报案牍,他把阳庆和尚把持青云寺,暗中控制寺内众僧和犯下“送子”“走私人丁”两案的案情写成文书,又在书中提到,上任行走周兴,极有可能就是在发现青云寺的不法行为后,被阳庆和尚勾结妖怪灭了口。 公文写完,李石反复读了一遍,情绪复杂——实在其中有诸多疑点,比如说周兴的死因。 他死于妖毒或许没错,但无法确认到底是有鬼妖出手,杀害了他,还是与赵六一样,死于体内残留的妖毒? 又比如说,那阳庆和尚他见过,不过是一小小力士,如何能勾结厉害的鬼妖?以及那具棺材里的古怪尸体和妖丹,存有极大的疑点。 甚至最开始的疑点——周兴被害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谁盗走了其中一个白玉棋盒,这个疑点也没有解开。 “其中应该还有更多的隐情,不过上面镇守衙门限期破案,时间紧迫,只能先把青云寺这两个已经落实的案子递上去,有如此两个大案为前任行走官被杀一案的重要线索,也就没法把查办权收上去。” 以防万一,李石在公文中只提到周兴那本巡视记录册子,以佐证他被害之事与青云寺一案存有必然联系,暂时没有提到赵六的死因与那具古怪的尸体,以及鬼妖丹珠。 文书写好,李石唤来力士邮差,连夜送往府城。 第二日一早,李石还在打坐修行,袁进来报,赵二领着县内豪商葛元前来报案。 “据赵二说,那葛元是先去县衙那边报官,说他家夫人失踪了,郭县令觉得与青云寺一案有关,便让赵二领着到俺们行走衙门这边来了。” “知道了。” 李石收功起身,来到堂前,看到了一个五十岁光景的髥须男子,一身的雅静逍遥气派,让人侧目。其人白净,相貌堂堂,衣着极为考究,腰间所坠那块紫玉一看就价值不菲,无不表示此人虽气质潇洒,却实为豪富之流。 “小民葛元,叩见行走老爷。” 看见李石,葛元立马恭敬地行了大礼。 李石笑着回了一礼:“黎山散人无须客气。” 此人虽无功名在身,但终究是县内凤毛麟角的真修练气士,李石也必须给与一定是的尊重。 “听闻散人贵妻失踪,详情到底如何?”李石平和地问道。 虽然来陵夷县不过数天,但这位豪绅的大名他已经听过多次,百闻莫如一见,如今总算见到了真人。 “小民一直在外经商,昨夜才返回家中,这才知晓,贱荆孟氏前日去青云寺烧香后说要回岳家一趟,可昨日却迟迟未归,家里人去岳家询问,岳家却说贱荆从未回去过,小民昨夜回家后带人到城外找了一夜,又听说青云寺贩卖人丁之事,恐有意外,今日一早就去了县衙报官,郭县令让小民来寻行走老爷。” 李石心想,怎么也是牵扯道青云寺? 他记得青云寺诸僧招供的那两份苦主名单中应该是没有这个孟氏的。 “尊夫人去青云寺烧香,身边可跟着什么人?”李石问道。 葛云苦笑:“按常理,小民家世富有,夫人出行,该有丫鬟小厮跟随,可我那夫人,喜佛,说佛前众生平等,去青云寺烧香,从带让丫鬟小厮,一开始我也不放心,可去的次数多了,次次都平安无事,我便也就随她去了。” 李石又问:“随身可有携带金银珠宝等贵重之物?” 葛元答道:“听管家说,前日出门时带了五两香油钱,其余便只有头上金钗和腕上玉环了。” 李石沉吟片刻:“可有尊夫人的图貌画像?” “有,自然有。”葛云连忙让人把早已准备好的画像拿出来。 李石点点头,道:“你且稍后。” 说完,便遣王参军带着画像去地牢询问被关的青云寺僧人。 然后又询问随葛元一通来的葛家人,更多的详情细节,让主簿袁进一一记录在案。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王参军返回,带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包括几位知客僧在内,所有青云寺的僧人都不曾在前日见过孟氏。 葛云听了,哭丧着脸:“怎么如此,莫非我那妇人前日还没到青云寺就遭遇了不测吗?” 李石立马道:“散人先莫慌,你且回去,再去问问相熟之人有无见过夫人的,本行走这边会立马张贴寻人布告,还会派力士衙役全力搜寻,一旦有孟氏信息,会即可派人通知你。” 葛元连忙行礼谢恩。 待人离开后,袁进悄声问:“郎君,此人如何?” 李石想了想,道:“气机深藏,不简单。” 寻人的告示贴出去,不到两刻钟便有人走进衙门,说有那葛孟氏的线索。 来人让李石很意外,他提供的线索让李石更意外——来的正是那日在闵月阁一起喝过酒的王明。 王明见到李石后先吃了一惊,但洒脱的他很快就调整过来:“不想兄台居然是新上任的行走老爷……果然是在行走衙门做公的。” 李石哈哈一笑,续了两句旧,便问:“王兄可有何线索告知我?” “当不起行走老爷抬举。”王明又告了一礼,才道:“那葛夫人哪是什么失踪了,其实是与相好的私奔了!” 第十六章 扒灰 李石神情的变得严肃:“这等有辱妇人名节的话不可轻易乱讲,你言之凿凿,莫非是亲眼所见,还是有什么证据?” 王明一脸认真:“可不敢欺骗行走老爷,前日黄昏我从北门归来,恰好碰见这葛夫人与一男子带着诸多行礼匆匆出城,且……我早知葛夫人与一男子有染,不过以前只是他人家事,不好多管闲事。” 葛云来报案时说的清楚,葛夫人是前日上午出的门,且青云寺在南边,从北门与人出城,时间地点都有问题! 李石忙问:“与她一起出城的男子何等模样,你可认识?” “认识,那男子正是行走衙门的差役,行走老爷应该也认识。”王明意味深长地道。 李石惊奇:“到底是何人?” “不是别人,乃县内名人,行走衙门差役,葛林!” 李石心中一震,立马联想到很多,这位仵作其实在李石心中已经是挂了号的,毕竟发现赵六床下棋盒的那一跤,摔的太蹊跷了。 脑海中闪过很多思绪,立即叫来王维林:“王参军,你们快带几个力士去寻那仵作葛林,若是找不到,就寻邻里亲戚问问,可有见过他的踪迹。” 等王维林领命出去后,李石又问王明:“你之前说早就知道葛夫人与人有染,那人就是这葛林不成?” “就是葛林。”王明点头。 李石露出异色,他有些想不明白,堂堂一个富家夫人,怎么会看上一个经常接触尸体的仵作,何况这个仵作年纪又大,容貌也不俊俏。 似乎看出李石的疑惑,王明接着又爆料:“行走有所不知,葛林还是葛元的堂叔!” 李石瞪大眼睛:“那孟氏岂不是葛林的侄儿媳妇?!” “确实有违伦德,不过,其中或有内情……那葛元一阶真修,表面上是道德绅士,多有善名,常捐钱修路造桥,可实则性情乖僻,对其夫人孟氏动辄打骂,万般折磨……实不足为外人道哉。” 王明忽然叹气,似颇有感触。 李石古怪地看向他:“你是如何知晓这些的?” 王明面露尬笑:“数月前我无意中在青云寺发现了优惠的葛林二人,便悄悄派人打听,买通了葛府几个佣人。” 李石道:“葛家的佣人知道他们夫人败德?” 王明摇头:“葛府那位知晓实情的佣人说,孟氏虽常遭他们老爷侮辱折磨,可平素依旧清高冷傲,人前端庄,不苟言笑……且我王府与他葛府素有交往,论交情辈分,我得喊她一声婶婶,若不是那日无心碰到,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她会与葛林有染……” 李石沉思了一会,问:“葛云会不会知晓?” “难说,葛元常在外行商,或许也不知,可……此人毕竟是真修练气士,或能从细微处察觉到常人难以察觉之事,行走同为真修,应该更清楚。” 李石设身处地换位思考,若自己是葛元,会不会发现……立即脸色一变。 怎么可能瞒过身为练气士的枕边人? 可……若是葛元知晓他夫人与族叔有染,那这里面的文章就大了。 又聊了一些,王明起身告辞。 李石送到衙门口,正好碰到匆匆回来的王维林。 王维林急道:“行走,那葛林家值钱的物什收拾的一干二净,都不见了,邻里说,昨日开始,就再也没见过他。” 李石原本想派人追捕,可人是前日傍晚跑的,这会又能往哪里追呢,只好让王维林安排衙役去葛林街坊亲戚家继续了解情况。 “行走,要不要请葛府的人来了解情况?”袁进问道。 李石沉吟了一会,道:“那葛元能来报官,必然是问不出什么的,再派一路人马,拿着葛林与孟氏的画像,从北门出去,沿路询问,看能否有所收获。” 下午,李石正在打坐修炼,努力把丹田中的精纯之气转化为自身的真元,袁进来报,说从北门出去打探的人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庄稼汉。 李石收功,收拾一番后来到公堂。 “这位是行走大人,赶紧拜见。”等候的王参军立即出身提醒堂下站着的老汉。 老汉是个没什么见识的普通农民,到了行走衙门公堂,原本心里就很慌,此时一见李石这个官老爷,立即就懵了,本能的双腿跪地,行天地大礼。 自从一家一姓的家天下演变成如今长老制的公天下,双膝跪地大礼已经不常见,只在祭祀天地祖宗和跪谢父母双亲时使用,平素民见官行弯腰叉手之礼便已足够。 李石连忙几步走过去,扶起老汉:“老丈无须如此大礼。” 又见老人白发白须,便问起年岁,得知寿高八十有六之后,便立即使人搬来椅子,待老人安坐好,才询问经历。 老人姓赵,是城北白猿山下的庄稼汉,世代务农,与儿女们分家后,如今寡居。 “老爷有所不知,小民那里一年四季都看不到生人,前天夜里,却来了一对夫妻借宿……后来官爷们给我看了张画,就是画上的两人。”老人倒是口齿伶俐,几句话就把事情经过说的明明白白。 李石问:“那二人是何时离开的?” 这一问,却让原本说话伶俐的老汉支支吾吾起来。 下面一位力士道:“行走,这便是下役等人为何要带老汉回来问话了,据老汉交代,他把借宿的两人安排在侧房休憩,可第二日早上,却只看见那那位男子离开,前夜随之一同的女子不见了踪迹,其中似有蹊跷。” “对对,就是如此,小民当时就觉得奇怪,还问过那男子,他却不回答,只给了小民五个铜子就走了,去的是白猿山上。”老汉见有人帮自己说,松了口气,又补充道。 李石皱眉,晚上两人一起借宿,早上起来却少了一人,却是蹊跷。 “可有查过房中与四周?” “都查过,没有异常之处。” 袁进猜道:“会不会那孟氏并非心甘情愿与那葛林同行,夜间趁他入睡后逃走了?” 李石道:“或许如此,或许不是,暂时无法结论,我们去现场查探一番再说,再者,也要继续追踪葛林行迹,备马吧。” 第十七章 血衣血被 考虑到老人年岁大了,受不了马上奔波之苦,李石令衙差准备马车,又把之前带人回来的力士喊来:“赵老丈可有儿孙随你等一起前来,去唤来,与他同乘马车回去。” 力士答道:“原本要去请过老人的儿孙陪着,可他借口农忙,执意不肯我们去请,说他自己一个就行。” “老人子嗣如何?” “有三子九孙。” 李石皱眉,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有些生疑。 时值四月,却为当地农忙时节,可已是下旬,农忙接近尾声,对寻常百姓而言,牵涉官衙那都是大事,这么多子孙,喊一两个陪着才是正常。 原本打算骑马的李石改变了想法,与袁进一起,陪赵老汉乘车。 车马出了北城门,先延正北走了三里地,然后斜向西的岔路走去。 车外田野阡陌,大多已经种上了水稻等作物,中间还碰到两个村子为放水的事打架,李石通过马车窗口看到了,却没让人前去管闲事,只是指着剑拔弩张地两伙人问赵老汉:“老丈,这种为水打架的事多么?” 聊起农事,赵老汉神色轻松:“回老爷话,倒也不多,我们陵夷县水脉多,不怎么缺水,不过现在田里刚刚插了秧,水饱才能保证有个更好的收成,所以这个时候也会有为水打架的事。” 李石点点头,又问:“你老人家这么大年岁了,还下不下田啊?” “不下了,老了,不中用了,早就把田分给儿孙们。” “那你的儿孙们孝不孝顺,往日里吃喝用度的孝敬会不会按时送来?” 一说起儿孙,赵老汉脸上的皱纹笑的更深了,咧着嘴道:“借老爷们的光,家里几个娃娃还算孝顺,每个月都按时给我送粮送菜,孙子们还常常给我割肉吃,可惜我牙口不好了,有日吃也不怎么嚼的动了。” 李石微笑着点点头,心中稍微有了数。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到了白猿山下,已经没了宽敞的官道,只能放下马车,一起骑马进村。 赵老汉带着一众官差回村,立马引来村民围观,他的三个儿子也闻声而来,担忧地问他爹到底怎么回事,赵老汉板着脸不说话。 李石进葛林、孟氏借宿的房间查看一下,就是普通的农家房,屋内简陋,一目了然,仔细查看过后,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当他走出来,正准备召人来问话,忽然听到屋后不远处传来一阵阵不同寻常的狗吠声。 他心中一动,带人来到屋后,这里是一座小山,靠近房屋的地方开辟了不少菜畦,远处是杂草灌木丛生的乱石堆,不知什么原因,村里四五只狗都聚在山上,朝着山顶的乱石堆狂吠。 李石暗暗皱眉,勾连丹田中的幼鲲分身——四周并无妖气。 他立即朝王参军道:“上去仔细搜搜,语气山顶的乱石堆里。” 很快就有发现。 有力士在乱石堆中发现了带血的女子衣物! 袁进仔细查看后道:“行走,与那孟氏失踪时所穿衣物一致。” 李石点点头,看向已经瘫软在地的赵老汉。 把人带到屋内,李石沉声道:“老丈,你可是有事瞒着本官?你说投宿中的女人失踪,可她的血衣却出现在你家后山,这又作何解释?” 老汉已经彻底慌了神,口中只喃喃一句:“青天老爷明鉴,小民真的不知道。” 李石道:“事关人命,还不速速招来?你若不知,为何不愿子孙陪同前往县里行走衙门,还不是害怕连累他们?莫非是杀了借宿之人不成?!” 李石厉声一诈,赵老汉当即大惊失色:“不是……不是的,老汉怎么会杀人,那妇人不是老汉杀的。” 李石道:“那是谁杀的,实情到底如何,还不快说,小心祸及子孙!” 赵老汉哪经得起这一吓,终于吐了实情:“她……她确实被人杀的。” 说了这话,人也从椅子上滑下来,瘫倒在地,哭丧着道:“可行走老爷明鉴,真不是我杀的,是和她一同来的那个男人杀的。” 李石扶起他:“既然人不是你杀的,那就莫要惊慌,且把实情细细将来,这回可不能再有半点隐瞒,否则唯有律法伺候了。” 赵老汉坐回椅子上,被李石这么一宽慰,更咽了一会,渐渐恢复:“他们二人夜间来借宿,前面我确实没撒谎,只是到了半夜,我起夜上茅房,感觉那边不对劲,隔着窗格发现那个男子扛着女人往后山走,我远远跟着,可是腿脚不利索,夜里看不见,上不了,只能在屋里等着,过了大概半个时辰,他果然返回来,一身的血……没等天亮,那人就收拾东西连夜跑了,我悄悄跟在后面看了下,确实是往白猿山上去了。” “我又回到屋里,发现床上好多血迹……天亮后,又跑到后山,没有发现那女子的尸体,但也看到了这件血衣,断定肯定是出了人命,没敢乱动,又下了山……都是夜里的事,也没人看到他们来借宿,我……担心自己说不清楚,就没报官,还把床上带血的被褥埋在后院土里,又将屋内洗扫了一遍……直到官爷们寻来,知晓瞒不住人来过,又因为牵扯人命,担心被诬,一时糊涂,就撒了谎。” “行走老爷,小民这次句句属实,要是有半句谎话,就叫妖怪吃了我全家!” 赵老汉把实情说出来后,还赌了恶誓,以求李石信任。 李石有些无语,见老汉苍老的脸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叹了口气,道:“且先带我们去找你埋被褥的地方。” 老汉连忙把人带到屋后,在一块菜地里挖出带血的被褥。 王参军验过之后,也确定是人血。 “行走,被褥上被血迹浸透了,一个不曾修行的女人出这么多血,定是活不成了。”王参军道。 李石忽然想起葛林是仵作,连忙道:“所有人重新搜索这后山,务必毫厘必查,看是否能寻到那孟氏的尸块!” 众人听了,瞠目结舌。 尸块? 第十八章 养鬼杀人 小山包范围不大,仔细搜索过后,又在藏血衣的较远处发现了一些可疑的血迹,李石闻声过去,仔细观察一阵,发现这个地方的土壤比别处更加松软,显然是新土,当即令人开挖。 “此处疑为埋尸处,你等开掘时小心一些。” “是!” 不过铲了十来锹,里面果然露出一具尸体,待尸体全部挖出来时,开始以为埋的是那孟氏尸体的众人大吃惊,尸体并非孟氏,甚至是个光头男子,王参军细看那面容,顿时惊呼:“行走,是被通缉的阳庆和尚!” 李石心头一震,连忙过去查看,果然是阳庆和尚。 他心细,立马发现这和尚的尸体有问题,皮肤青灰,小腹肿胀鼓囊,双目凸出,尽是灰白。 手腕、脚腕等多处都有深邃的割裂伤,李石立即联系到之前在被褥、衣物上发现的大量血迹——这是一句被放干血的尸体! 那些血迹可能就是来自这具尸体,那个孟氏极有可能没有死。 “赶紧把赵老汉叫来!” 赵老汉一看阳庆和尚的尸体也傻眼了。 “赵老丈,你那日夜里真的看见是借宿的男子背着女人去了后山?可曾看见肩背上背着之人的具体模样?” 赵老汉冷汗直流:“就他二人借宿,不是背的那个女人还能背的是谁?” 袁进盯着尸体道:“这阳庆和尚身材并不高大,夜间认错倒是有可能,只是两人明明同来借宿,为何在老丈你之后的讲述中,再也不见那女子的踪迹?” 赵老汉委屈道:“小老儿肚内也迷糊啊,奇了怪了,一开始明明是与一妇人同来借宿的。” 李石道:“从找到的那间血衣来看,最开始投宿之人应该如赵老丈所说不假,至于为何这和尚的尸体为何会在此处,应是那两人用来假死脱身的,具体隐情如何,待找到葛林、孟氏二人就知道了。” 说完,当即吩咐衙役去找几个熟悉白猿山的本地人,带上几只赶山犬,上山搜捕葛林。 才进山不到一个时辰,几只赶山犬便一齐狂吠起来,前头的力士衙役循着狗叫的方向找去,很快就有所发现。 又是一具尸体,吊在树上! 王参军离得近,正要上前细看,突闻后头李石大喝:“别乱动!这尸体上有妖毒!” 自始至终,李石不敢丝毫懈怠,一直勾连幼鲲分身探查四周,只是这具尸体中的妖气微弱到几乎不可查的程度,他也是靠近之后,才感知道的,第一时间提醒王维林别触碰尸体。 “行走,是葛林!”王参军看清了上吊之人的模样。 李石上前一看,果然是仵作葛林。 “四肢健全,身体表面没有其他的伤,应该是真的上吊死的,莫非是畏罪自杀?”王参军道。 李石摇摇头,上吊之人体内哪会有妖气残留,何况也是鬼妖之气。 之前他一直怀疑葛林是与赵六死有关,如今葛林一死,这条线索便断了。 “大家散开找找,看有无孟氏的踪迹。” 葛林死了,孟氏又去哪了呢? 待身边只剩下袁进时,李石才勾连幼鲲分身,直接在丹田中张嘴一吸,把尸体内残余的妖气全都吸入口中,化作精纯之气。 这股精纯之气虽然少到难以察觉的程度,但蚊子腿再细,也是肉啊。 “与棺材尸体内那颗鬼妖丹珠内的妖气相同,应该是源自同一个鬼妖。”李石对袁进道。 袁进疑惑:“那鬼妖不是失去了丹珠吗,怎么还能来杀这葛林?” 关于棺材尸体中有鬼妖丹珠之事,李石并没有隐瞒袁进,目前就他们二人知晓。 李石摇头:“那鬼妖丹珠似乎是有人故意放在棺材尸体中的,为的是想让丹珠内的鬼妖之气消散的慢一些……应该不会是鬼妖自己所为,毕竟丹珠对一个妖怪而言,何其珍贵,乃是一身修为性命的根本所在,岂能离身?我猜,幕后黑手或许不是妖,而是人!” 袁进不由一震,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道:“郎君是说,有人在养鬼作案?” 李石颔首。 袁进顿感背脊发凉,颤道:“何人敢如此大胆?” 养鬼养僵在仙周被视为罪大恶极,刑法定罪还远重于走私人丁,一旦坐实,其罪当诛,毫无侥幸。 “此人非同寻常,或为杀害周兴、赵六,以及这葛林的真凶……养鬼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李石若有所指。 袁进一下子就听明白了:“郎君是怀疑那葛元?” 李石点头:“只有真修练气士,方能有这份能力养鬼,再者,一连串涉案人当中中,此人与周兴、翁敏、葛林、以及目前还没找到的孟氏都有关联。” 袁进听了也忍不住跟着点头:“郎君所言有道理,如此一说,这个葛元的嫌疑的确很大,只是目前没有任何明确的罪证指向他。” 李石冷笑一声:“我一开始就怀疑此人早已知晓孟氏与葛林有染,若他真是幕后黑手,那就更能说通他为何要假装不知,还来报官了,或许孟氏与葛林的私奔也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葛林是想用阳庆和尚的血帮孟氏假死脱身,伪装成自己杀了孟氏,好让孟氏金蝉脱壳……而这一切或许早已在那葛元的算计中,他一直暗中跟在两人身后,等葛林做完一切,逃到这山上,才出手操控鬼妖杀了葛林,伪装成畏罪自杀的模样,然后到官衙报失踪,为的就是引我等到这里来,发现这一切……经过这么长时间,他自信尸体中的妖气早已消散到连真修练气士都察觉不到的程度,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我对妖气的感知能力是何等的厉害,呵呵。” “这里面还有个关键人物,就是那个提供线索的王明,不知在其中到底扮演怎样的角色。” “还有那个葛林,与阳庆和尚到底是何关系。” 李石自言自语地分析着。 又搜查了一个时辰,没有任何发现,李石只能命众人收尸回城。 刚走进行走衙门,衙役便来禀报,有人求见。 第十九章 虚实(节日快乐) 求见之人正是葛元。 李石当即笑着让衙差领他进公堂。 此人来的正好,若他是幕后黑手,此刻来必然是探听虚实,自己也正好借此佐证心中怀疑;若他真是苦主,那案情有重大进展,也要知会他,并继续询问线索。 葛元满脸急切地走进来,见面就行礼问道:“听闻行走老爷从城南带回来两具尸体,可是我那夫人遭害了?” 李石不但反问:“散人好灵通的消息。” 他想起那日在宝阁买剑之事,自己才到这陵夷县,葛元手下随便一个的掌柜居然就能认出自己来。 葛元面色如常:“哪里,只因担忧贱妻,故而派人守在四方城门,但凡有任何消息,我好第一时间知晓。” 李石不动声色,问:“尊夫人常去青云寺礼佛,散人与青云寺诸僧可打过交道?” 葛元皱眉,露出厌恶神色:“那般劣迹斑斑的和尚,假借佛祖与菩萨之名,行招摇撞骗之事,实乃可恶,加上老朽向来喜道不喜佛,故而从不去那青云寺,只是……” 犹豫一下,葛元叹道:“只是我膝下无子,贱荆担忧她等故去后无人祭祀,所以才缕缕去青云寺烧香拜佛,我多次劝说她,跟她讲子嗣乃阴阳天机之道,可遇不可求,可她心有执念,只埋怨我寿元悠长,不顾她的感受……委实无可奈何。” 李石道:“原来如此……散人与衙内仵作葛林关系如何?” 葛元愣了一下,奇道:“行走老爷怎么会突然问起我这位族叔,我与他虽未出五服,可来往却不多……莫非他与贱荆失踪有关?” 李石不再犹豫,把孟氏疑似与葛林私奔,又疑似被葛林与阳庆和尚一同杀害,然后葛林杀了阳庆和尚后上吊自杀的事与这位富家真修说了一遍。 与此同时,也留意着葛元听到后的每一个细微神情变化,以及勾连丹田中的幼鲲分身,监视着四周妖情。 “这……这……” 葛元被突如其来的消息震惊的无法言语,看上去像是遭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又愤怒,又无奈,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幻,最后变得无比忧郁,低沉问道:“那……那个贱人真的被葛林杀害了吗?” 李石心中一叹,他没有看出任何破绽,只能道:“虽不知尸体被葛林藏去哪里,但从失血量计来看,应是如此。” 葛元咬牙:“管她死活。” 李石唤人把血衣取来:“这衣裳可孟氏外出所穿?” 葛元看了一眼,见衣裳满是血迹,不由怅然一叹,抱拳向李石行礼:“应是孟氏所着衣物,不过还得贴身丫鬟见过之后才能确认,只是……” “你有什么但说无妨。” “只是望行走老爷帮我保住名声,隐下孟氏这贱人与族叔私通一事,在下感激不尽!” 李石摆手道:“若此衣裳确认是孟氏出行时所着衣物,那便证实此人已死,加上葛林,两位当事者却都丧命,隐下此事也无妨,相比堂上其余诸位也不会多言。” 葛元再次行礼:“多谢行走老爷,拜托诸位了。” 不多时,平时伺候孟氏的贴身丫鬟被唤到公堂上,确认血衣确实是孟氏当日出行时穿的那件。 一应人等退去之后,李石立马吩咐王参军派人去打探关于葛元与孟氏的一切,尤其探查他们夫妻关系以及与葛林、青云寺阳庆和尚之间的事,并且嘱咐:“一定要暗中行事,不可让那葛元知晓。” 王参军走后,袁进立即问道:“郎君,是不是方才葛元露了破绽?” 李石摇头:“此人表面上看,简直滴水不漏,可正是如此,反而令我心中越发起疑……那王明曾与我说,葛元与孟氏夫妻并非和谐,可他在我说孟氏与葛林私通之前,却表现地极为关切孟氏的安危,还派人手在四方城门蹲守……若真是关切,实则更应把人手派到各处寻找才是……总而言之,再摸查一下吧。” 正说着话,从县衙那边借调来的仵作送来演示格目,验尸结果显示:葛林是上吊窒息而死,阳庆和尚则死于手脚多出割裂伤,为失血过多而亡。 李石细看格目,谢过县衙仵作,回到书斋后便陷入沉思。 他在想,死不见尸活不见人的孟氏到底去哪了。 过了半晌,他忽然一拍书案,站起身,唤来衙役:“速速去把王参军寻来。” 等王参军赶来后,李石当即吩咐他,彻底停止一切对葛元的查探,然后遣袁进写案情公示。 “葛林疑为青云寺嫌犯同伙,与阳庆和尚潜逃时看上孟氏所携财务,杀人夺财,后二人分赃不均起了内讧,葛林杀了阳庆和尚后自知无法逃遁,便上吊,畏罪自杀。” 李石目露精光:“就如此写,写好后马上张贴出去,告示全城。” 他欲引蛇出洞! 孟氏若在葛元手中,那葛元没必要藏着,让孟氏的尸体和葛林的尸体出现在一起,才会让整件事看上去更合理更完美…… 这份告示一出,若葛元真是幕后黑手,必然以为自己的算计得逞了,接下来就会全力寻找孟氏,只要孟氏真正消失,便死无对证。 这个葛元,在陵夷县可是神通广大的很呢。 李石觉得,让他去找孟氏,会比自己派人找效率更高。 接着又吩咐王维林:“守好行走衙门各处,尤其玉英姑娘住处与证物院。” 待一切安排妥当,李石自己换了行头,悄悄出了行走衙门。 他来到东郊黎山脚下,很快就看到葛府的庄园。 此处依山傍水,极是形胜之地,李石绕庄园转了一圈,从外也能看出庄园匠心独具,处处奢华。 李石往黎山上走,选了一开阔高处向下查看葛府各处,只见巨木参天,隐约难见。 他思维如电,当即下山,来到园后围墙下,寻一隐蔽处藏好,勾连幼鲲分身,极力施展感知能力,静静等待着。 既然盯人难行,那不如守株待“妖气”! 夜色笼罩,两更天,丹田中的幼鲲分身忽然轻轻摇曳了一下尾巴。 有妖气! 第二十章 再见白影 李石循着妖气远远看见一道眼熟的白影,正是他那晚在行走衙门后衙碰见过的白影,一身白袍如鬼似僵,动作飘忽迅敏。 这次李石早有准备,加上他丹田中的真元每一日都在暴涨,竭力提运真元,身法速度已经不比这白影慢了,不过为了不对方发现,李石特意拉开距离,只以妖气为凭,屏气敛息,远远吊在身后。 白影从葛府出来后,居然直奔青云山,现在山下李石当初发现棺椁尸体的破旧庄园处停留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上山,在青云寺中转悠起来,似乎在搜寻什么。 在青云寺中转了半个时辰,又返回县城,潜入行走衙门周围,在四周转悠了一炷香的时间,最终却没有进行走衙门,而是返回了东郊的葛府。 李石远远感知着妖气小时在葛府的庄园中,极是疑惑。 其一,这白影到底是不是葛云? 其二,他在搜寻什么?最后为何不进行走衙门? 李石暗谌:关键所在应是青云寺脚下那处破旧庄园,棺材与尸体就是这白影所放,鬼妖之气便是佐证……如此说来,他可能就是在搜寻失踪的棺材,且已经怀疑棺材在行走衙门内,只是上次被发现,已经心有忌惮,才不敢贸然再进行走衙门。 那,到底是不是葛云? 只是远远跟着,加上夜里光线太暗,看不真切,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身形与葛云有区别。 可若不是葛云,又是谁?与葛云会是什么关系? 回到衙内,天色已经蒙蒙亮,李石直接打坐修行,一个时辰后,丹田中的真元又暴涨了不少。 如今吞食两只黄鳝精与那鬼妖丹珠内妖气所得的精纯之气已经消化了三分之一,真元凝聚时,已然占到丹田容量的五十分之一,换做李石自己修行,想到此等程度,非得五年苦修不成。 “如此,待精纯之气全部消化完,真元则可占到丹田容量的五十分之三,少了十五年苦修。” 天色大亮,李石让衙役请王维林来。 王维林来时,身旁还跟着赵二。 “行走,赵二来问,能否释放赵六之妻。” “赵六夫妻牵扯前任行走周兴被害一案,嫌疑并未洗清,再者,此时把她留在行走衙门,实则更安全,如今陵夷可不怎么太平……这样,赵二,许你去女牢看望一次。” “多谢行走老爷。”赵二连忙答谢。 李石摆手,转头问王维林:“王参军可知这陵夷境内,除了葛云,还有哪些真修?” 王维林摇头:“真修难觅,陵夷只为下县,除了葛云与大人你,再无其他真修了。” “不对。” 就在此时,还未离开的赵二却插话了。 李石望向他:“怎的,你知陵夷还有隐士?” 赵二答道:“回行走老爷,其实陵夷本土还有一个真修,此人与葛云也有渊源,乃葛云岳丈,名为孟源,只是此人二十年前已经外出云游,那时王参军还未来陵夷,故而有所不知。” 李石心中一动:“莫非这孟源便是葛云的师承?” “确实如此,我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位孟源真修的大名,当年修嘉陵桥,有河妖作祟,便是由这位真修与当时的行走大人联手诛杀的。”赵二回忆道。 李石立即道:“此等诛妖大事,架阁库当有记录,王参军,速去寻来。” 王参军去翻找档案时,李石又详细问了赵二,关于这位孟源真修的一切,奈何孟源在陵夷县二十年不曾出现,时间过于久远,加上那是赵二年岁不大,能记起来的信息很少。 李石当即派给赵二一个任务,就是向县内知情老人秘密打听过于孟源的一切,着重在展现过什么非凡手段,留下过什么传承,与其女儿女婿葛云夫妻关系如何等等。 赵二领命走后,王参军送来嘉陵桥修建时的记录,果然有孟源与时任行走彭清联手诛妖一事。 当时孟源以随身所携的宝绳束缚住河妖,彭清再御宝剑贯穿了河妖的头颅。 …… 赵二当即便去找了好几位老人打听关于孟源的事,可一番下来,都是些道听途说,没几句靠谱的话,只好返回行走衙门,如实向李石禀报。 李石正在阅览府镇守衙门的回函,勉励与震惊的话除外,上官还要求他顺着青云寺一案的线索,尽快查明周兴之死。 限期破案的枷锁算是解掉了,不过李石丝毫没有觉得轻松,死的人越来越多,迷雾重重,想要把一切弄得水落石出,很难。 听了赵二的禀报,李石与袁进、王维林商议过后,决定去曹元的岳家看看。 孟氏宅院在城南六里外的明园村西边,靠着流经村子的小河,占地不小。 在赵二的引路下来到孟家门口,李石让赵二上前通报,他要见一见孟家如今的话事人,也就是葛元的大舅哥,孟氏的亲哥哥孟唯仙。 孟唯仙闻门房通报,说是县里新来的行走老爷上门拜访,急忙出院迎接。 孟唯仙有举人功名在身,是位净面美髯的老者,见到李石先行了大礼,然后恭敬引到一处素雅院内,上依河而建的庭楼书斋叙坐。 李石望着窗外迎风而动的竹林与缓缓而淌的喝水,再见远处青翠如黛的山脉,不由赞了一声人间仙境。 “不过一寻常农家寒宅,谬赞了,李老爷亲临想必是有事吩咐?可与那葛元夫妇有关?”孟唯仙神色低沉。 不待李石开口,他又率先直言:“实不相瞒,我孟家其实与他夫妻早已割断情谊,老死不相往来。” 一旁赵二立即道:“孟举人哪里话,我等常在陵夷,为何从未听说过此时?” “手足割裂并非光彩之事,且涉及家宅隐私,不愿宣扬罢了。”孟唯仙叹道。 李石冷眼旁观:“既然你先提出来,想必也已知晓令妹失踪之事,到底血缘尤在,可有线索提供与我?” “我与她多年不见,样貌都快忘得差不多了,哪有什么线索。”孟唯仙悄悄摇头。 李石沉吟片刻,突然问道:“那孟举人可否与我说说令尊?” 孟唯仙脸色一变,盯着李石的面孔,良久,才艰难地道:“原来李老爷已经猜到了。” 李石:? 我猜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