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间谍良民》 第一章 一个低调的间谍 巉岩峭壁耸立,古木深林环绕,有村落隐于群山深处。 阡陌交通,屋舍俨然,良田美池,宛若世外桃源之地。 村子中央的广场,一对年轻男女正在宽敞的擂台上比武,周围观战的上百人大多是青少年,仅有的十几名成年人负责维持着秩序。 碰! 拳脚相撞,擂台上那名男青年整个人旋转着倒飞出去,重重砸落在地面上! 一片嘘声中,他艰难起身,似乎还能打,但随即吐了一大口血,身子又弓了下去。 “你赢了……”他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满脸不甘。 “一号认输,二号获胜!”担任裁判的中年人宣布了考评结果。“二号武艺娴熟,舒展自如,动转清灵,进退有度,优秀非常!一号……十分抗揍,堪堪合格。” 被称作二号的女子快步走来,扶住一号,抱怨道:“就会乱来,干嘛不早点认输?” 一号倔强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内心暗忖:要是认输太干脆,我苦练的演技不都白费了? 刚刚被打飞的那个姿势我可以给十分,保证没人看出破绽! 至于有人发现我在嘴里藏了血袋,吐的其实是鸡血这事,那更不可能…… 二号还当他在逞强,叹了口气,扶他走下擂台,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四号,让开。”二号秀眉微蹙。 身材瘦长的四号用高高在上的眼神俯视着一号,从鼻翼里鼓出气来:“哼,真不知道当初潜力测试怎么回事,竟让你这样的废物拿到第一名,当了这么多年名不副实的‘一号’。” 一号低下了脑袋,似乎不愿和四号对视。 因为当时我刚穿越过来,还处在懵逼状态,没想到隐藏实力…… 十二年前,一号穿越到这个古华夏世界,连亲生父母的样子都没来得及见过,就成为一名伶仃儿,被组织捡了回来。 在这与世隔绝的村庄中,他和其他孤儿们一起生活,每天苦修武术搏杀、百家知识、诸国政局,以及……间谍技术! 所有孤儿都被组织洗脑,成了能为任务豁出性命,对组织绝无二心的预备密探。 除了一号。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者,一号同学有着健全的三观,组织的手段对他无效。 这些年来他始终保持清醒,暗中谋划脱离组织。 靠洗脑维持手下忠心的组织,太没前途了! 只可惜刚被捡回来时,他还没搞清楚组织到底是否值得托身,在潜力测试中吊打一群六七岁小孩,拿下第一名,因此惨遭重视。 之后多年,他好不容易通过平平无奇的表现,才成功让教头们对他大失所望。 今天是这批密探“毕业”的日子,他们会被评定为不同级别,派往各国潜伏。 这意味着一号终于能离开这个困住他十二年的牢笼,开始实施逃跑计划了。 “别理这家伙,你累坏了吧,我去拿点吃的过来。”二号拽着一号走到一旁,远离了咄咄逼人的四号。 一号点了点头,眼睛看向擂台,台上又开始了比斗,但他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 他不禁幻想起获得自由身后,要如何像小说里的穿越者前辈们一样愉快地装逼,发明肥皂,改进火药,抄完诗词抄小说,撩完花魁撩公主…… “吃个桃子吧!”二号笑眯眯地抱来两颗水蜜桃,给一号怀里塞了一颗。 “哦……谢谢。”礼貌一号。 台上最后一场对决终于打完,裁判记录好成绩后宣布道:“武曲台考核结束,随我去文曲庙。” 众人走向广场北面的庙舍,穿过棂星门,进入殿内排队。 文曲庙正殿最深处是一座高台,高台上摆放着九块颜色各异的奇石。 这种石头被叫做鸣道石,九块奇石分别对应诸子百家中最有影响力的九家,若是能让石头发出光芒,就说明觉醒了对应的鸣道能力。 当今之世,百家争鸣,各有千秋。 鸣道,便是诸子百家所拥有的特殊力量!是与一号原来世界最大的不同之处! 唯有对所修之道领悟深刻者才能觉醒鸣道,鸣道者能在一定程度上用自己的“道”去理解或影响现实。 如儒家九品鸣道“礼乐”,可以更好地掌握君子六艺中的礼乐知识,一言一行皆合礼法,动静之间蕴含乐理。 如农家九品鸣道“辩土”,能够一眼辨认出土壤种类,知道是否适合农耕,种什么作物更好,增加田地产出。 又如法家九品鸣道“知刑”,通过语言描述,让人仿佛亲身体会到触犯律法后应当遭受的刑罚,以刑名之威治理百姓…… 鸣道拥有神奇的力量,作为间谍,如果觉醒鸣道,便有望在潜伏的国家受到重任,窃居高位! “十三号,未能觉醒鸣道,武艺考核优秀,根据综合成绩,评定为丙级密探。” “九号,鸣道九品,武艺考核优秀,评定为乙级密探。” “二十七号,鸣道八品,乙级密探……” 在裁判的宣告声中,年轻的间谍们一一上台,站到鸣道石前接受检测。 他们有的成功让某块奇石亮起,意气风发;有的则什么都没有发生,叹息而归。 除了个别人抱着自己会不会突然成功鸣道的想法,大部分人其实心里都有数,失败者表现得颇为平静。 队伍迅速缩短,很快轮到了四号。 “哼!”四号看了一号一眼,骄傲地走上台。 当即就有一颗石头发出明亮的光芒,裁判满意点头:“四号,鸣道六品!武艺考核优秀,评定为甲级密探!” 周围爆发出惊叹和喝彩声。 丙级密探虽未觉醒鸣道,但身手矫健,非常能打。 乙级密探武艺出众之余,还需觉醒某种诸子百家的鸣道,文武双全。 最优秀的甲级密探,人中龙凤,天之骄子,只要不在任务中牺牲,一定能晋升组织的干部。 每年完成训练的密探中,甲级都屈指可数! “不愧是四哥,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 “四哥将来一定能成为金牌密谍,主管一国之谍报事务!” 台下有人发出了狗腿子的声音。 四号下台,被狗腿子们簇拥着走向一号,脸上满是得意。 一号的脑袋垂得更低了。 神经病,别老盯着我啊,你一看我,别人也都看我了,我是真的想低调,不是要扮猪吃老虎…… 二号瞪着四号,将一号挡在身后。 “二号,我承认你很厉害,但我不理解你为什么总护着这个废物!就因为他是个长得还不错的小白脸? “他刚开始把诸子百家的知识整理成题目时,我还是有点佩服他的,以为他找到了一种高效的学习方法。 “结果他除了看书做题,还会什么? “十二年了,做了那么多题,结果一家鸣道都没觉醒! “我看他干脆叫做题家算了!” 周围爆发出哄笑声,嗤笑着的四号在二号气愤的凝视下走开了。 二号不放心地上台接受测试,三步一回头。 随着她修长的大腿迈步登上台阶,突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高台之上,两道光芒交相辉映,将二号清丽的面容照耀得更加动人。 “同时觉醒两家鸣道,一家六品,一家八品!”裁判激动地破了音,“甲级!必然是甲级!” 围观众人顿时一片哗然,惊呼不绝。 “怎么可能?哪怕在诸夏历史上,能觉醒两家鸣道的人也颇为稀少吧?” “我刚刚觉得四哥,不,四号已经很强了,现在看来,果然我们这届最厉害的还是二姐啊!” “我连一家鸣道都没觉醒,人和人的差距竟能如此之大……” 也难怪现场之人反应这么激烈,诸子百家间的理念多有矛盾,而觉醒鸣道又必须笃信自身所修之道,因此很难有人同时成为二家之信徒。 一号听着众人的议论,内心微微摇头: “你们根本没理解对于间谍来说觉醒两家鸣道意味着什么。 “这样的人只要愿意,可以完美扮演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比如,以儒家鸣道者身份拜入儒家大儒门下,再作为墨家鸣道者去接近墨家巨子。 “由于儒家和墨家理论冲突极大,几乎不可能有人身兼两家之鸣道,谁也无法想到这两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拥有这样的能力,二号可以说是完美的间谍,能巧妙地周旋在两个势力之间,丝毫不用担心会被识破马甲!” 看到裁判如获至宝的表情,一号内心了然,二号展现出的潜力已经超越了甲级,之所以被评为甲级只是因为没有更高的等级罢了。 同时,他也暗自警惕:绝不能让别人知道我的底细,不然会受到比二号更多十倍百倍的重视! 什么甲级乙级的,他根本不稀罕。 等轮到一号时,他的脚步刚踩上第一级台阶,就面露犹豫之色,仿佛一番内心挣扎后,咬紧下唇,收回脚步退了回去。 “不用测试了,我没有觉醒鸣道。”他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说道,却又能让人听出其中隐藏的不甘。 “一号,未觉醒鸣道,武术成绩合格,丁级密探。”裁判仅仅看了他一眼,就宣布道。 裁判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失望的情绪都没有。 这个一号在刚被捡回来时,曾展现过十分惊艳的潜力,但之后渐渐泯然众人,早已不值得期待了。 像他这样武力和智力都一般的密探只能当丁级。 不算外围成员的情况下,丁级密探是组织最底层。 当然,这种“一般”只是相对于上级密探而言,毕竟是接受了十二年严格训练,就算丁级密探,单挑起来也比各国的正规军士兵要厉害不少。 在四号的带头下,周围的人都对一号指指点点地嘲笑起来。 二号撸起袖子准备揍人,被一号拉住了,他脸上带着失落的苦笑,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了文曲庙。 那背影充满了萧瑟。 在走出棂星门的瞬间,虽然脸上依然保持着悲情,一号内心还是忍不住欢呼起来。 好耶! 成为丁级密探,意味着我不会受到重视,不会被委以重任,也无法接触核心机密。 这样一个底层的小角色,脱身后才不需要担心组织会大规模搜捕。 接下来我只需要注意在被外派之后保持低调,千万不能立功升职,等设计好逃跑方案,就能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 深夜,文曲庙静悄悄的,高大的棂星门被月光投下影子,仿佛在地面上敞开了一张漆黑的巨口。 一道身影快速掠过,潜入了文曲庙。 但见这道影子缓缓攀上台阶,来到了九块鸣道石前。 一瞬间,整个殿内宛如白昼。 九块鸣道石齐齐爆发出耀眼的光辉,照亮了潜入者那张英俊的脸庞。 是一号。 一号脸上带着自信的微笑,气质与白天判若两人。 “原来近距离接触鸣道石是这种感觉,这些年为了避免被发现我把九家的鸣道全觉醒了,一次都没敢走上来过,明天就要离开这座村子,再不体验下就没机会了。” 鸣道石十分稀有,他不确定外界有多少势力能像组织这样同时凑齐九块。 略微欣赏了一会儿九石争明的奇景,他失笑摇了摇头。 “还是不够低调,万一这时有人经过,我不就暴露了嘛。该走了,以后大概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一号转过身去,整座文曲庙又重新回归于黑暗…… 第二章 我不做间谍了! 一个多月后,太秦国,近阳城。 午后的风儿有些喧嚣,风中混杂着某种香喷喷的味道。 “卖锅盔!卖锅盔咯!” 市井长街烟火里,褐衣小贩吆喝急。 沿街叫卖的小贩背着个硕大的箩筐,筐里堆满了饼子,每一块都金黄酥脆,个大管饱。 “良民老弟,还有这么多没卖完呵!”街边牵着骆驼的商人笑眯眯道。 “生意难做啊。”锅盔小贩秦良民露出忧愁的表情。 他其实并不忧愁。 他的真名也不叫“秦良民”。 他正是我们低调的一号同学。 用“秦良民”这个假名在近阳城生活,收集街头各种消息,不过是在执行组织的任务罢了。 “我买一块吧。”商人掏出两枚铜钱。 “多谢孟老板照顾生意。” 商人接过锅盔,用手背拍了拍秦良民肩膀,牵着骆驼离开了。 他并不打算在大街上吃,因为这位孟姓商人买锅盔并非为了食用。 在秦良民原来的世界,锅盔是关中地带的重要食物,肉夹馍的诞生据说就和锅盔有关。 它其实是一种脸盆大小的面饼,放上十天半个月都不会坏。 因为又厚又瓷实,士兵绑在身上可以充当盔甲,敌军的箭矢射过来有可能卡在锅盔的面饼里,拔下来的箭可以自用。打完仗锅盔脱下来还能吃,是商周时期军队必备的军粮。 这个世界也同样有锅盔,同样有诸夏,但纵观过去千年历史,对于秦良民来说都无比陌生。 这是一个属于百家争鸣的乱世。 上千年来,诸国各自信奉不同的诸子学说,彼此间战乱不休,纷争不止,却又维持着一种奇妙的平衡,始终没有谁能够打破它。 秦良民怀疑可能是因为鸣道的存在,成为了各国实力的平衡机制,千年来都没有出现一个像前世汉唐一样强大的王朝。 秦良民觉得,等自己摆脱组织束缚获得自由身后,可以学习一下历史文穿越者们的大一统精神,把天下给统一一下。 中华必须统一,哪怕穿越到平行世界,这一点也不容退让! 不过目前,秦良民的身份还只是太秦国一个卖锅盔的小贩。 每过几天,他会制作一块空心锅盔,将写满文字的纸片塞进去,然后卖给自己上线,通过这种方式进行情报传递。 看着大摇大摆离去的商人背影,秦良民掏出块布,在对方刚刚拍过的肩膀位置擦了擦。 那名商人正是他的上线,组织在近阳城的负责人——铜牌密谍孟鸠。 孟鸠麾下有十数名密探,除了秦良民之外,个个对组织忠心不二。 至于秦良民,他觉得组织的话术还没有蜜雪冰城主题曲来得洗脑呢! 过去十二年他在组织的秘密据点中受训,找不到逃离机会。如今在近阳城扮演了月余锅盔小贩后,秦良民终于设计好了逃跑路线! 孟鸠拿着锅盔渐渐走远。 他并不知道秦良民在背后窥视自己,看着手里的锅盔,微微摇了摇头。 这个新来的密探,不行。 这家伙锅盔里的情报尽是些好像有用,但其实没多大用的东西,仿佛生怕写了啥重要内容会立功似的。 害他一个月下来,都只是看了些废话。 诶,终究只是最低级的丁级密探罢了。 算他运气好,在我这里还能混口饭吃,换别的铜牌密谍肯定会将他当炮灰牺牲掉…… 孟鸠这样想着,身影消失在街角。 秦良民则转过身,继续沿街叫卖。 “卖锅盔咯!卖锅盔!” 今天要站好最后一班岗,免得引起怀疑,明天开始他就不再是锅盔小贩。 组织,我不做间谍了! 很快到了晚上,城里开始宵禁。 秦良民将没卖完的锅盔塞满箩筐,背上筐毫无留恋地离开组织分配的陋居。 这些都是他跑路时的储备粮,他是故意不卖完的。 只见他避开巡城卫兵,在夜色掩护下向着城东方向潜行。 看上去十分熟练的样子,显然这段时间没有少当夜行客。 他的目标是位于东城门附近的一处废弃宅院,那座院子荒了好些年,最近一个月更是频频出现闹鬼的传闻,导致寻常百姓都莫敢靠近。 那座院子其实是秦良民的安全屋之一,他将自己攒下的盘缠埋在那院子里的老槐树下。 整整一千贯铜钱,在这个时代算是笔巨款了。 至于这笔巨款究竟从何而来……间谍的事,能叫偷么? 反正他“申请”资金的对象也不是什么好人。 秦良民打算在那座荒院里过上一晚,等清晨宵禁结束后,就可以第一时间从东门出城! …… “明天一早,带着这个女娃娃从东门出城。” 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一名满脸刀疤的男子坐在槐树下,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将疤痕映照得惨白,显得更加阴狠。 他对面站着个横肉挤占眼眶的壮汉,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的亚子。 壮汉问:“大哥,俺们要回仙阳吗?俺好久没去拜帮主了。” “你怎恁般蠢!平时弄到些有姿色的平民女子卖去仙阳便罢了,我们这次拐走的是太秦国宰相的嫡女,你上赶着带她去太秦都城,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吧,祖师爷也救不了你!”刀疤男说。 “俺确实不会写字……”壮汉被刀疤男瞪了一眼,尴尬地问道,“那俺们去哪儿呀,照大哥你说的,这太秦岂不是容不下俺们了,大哥你为啥要拐这么个麻烦的女娃呀?” “有些事你不必知道,放心,我早就谋划好了,当然是先去东边的大晋国,这女娃在那儿能卖大价钱,之后我们便拿着花不完的银子,去东越国好好享受享受江南风光,再也不回太秦这苦寒之地了。” “好耶!”壮汉欢呼道。 两人畅想未来的时候,刀疤男脚边一个娇小的麻袋动了动。 “呵,别挣扎了,这里据说闹鬼,根本没人敢靠近,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刀疤男露出恶趣味的笑容,“哦对了,小娘子你嘴被塞住,根本叫不出来呢,哈哈哈哈哈!” “啊,大哥,这儿闹鬼?”壮汉倒是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他根本藏不住的身体。 “呸,傻子才信呢,有本事真给我蹦个鬼出来看看啊!”刀疤男不以为意,随手一挥。 下一个瞬间,他手指向的方向,一道身影翻过院墙落在了院子里。 秦良民看向树下愣住的刀疤男和壮汉,正了正背后箩筐,有些无奈。 那两个蠢货,竟然站在他埋铜钱的位置上…… 我都那么努力地到处散播这个宅子闹鬼的谣言了,怎么还有不怕死的? 第三章 法家九品知刑 在翻墙进来前,秦良民就注意到院子里面有其他人了。 听了会儿刀疤男和壮汉的对话,他发现这两人原来是人贩子,顿时起了杀心。 人贩子都该死! 正好他也舍不得埋在里面的钱,更不想推迟跑路计划,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决掉造成问题的人。 于是乎,秦良民翻墙而入,从背后箩筐里掏出两块锅盔问道:“买锅盔不?保熟!” “赵家门客?”刀疤男迅速恢复镇定,右手已然暗自握住背后的砍刀。 赵家的嫡长孙女儿被他们拐来,官府和赵家发现后定会想尽办法寻找,来人的打扮不似官差,刀疤男便以为他是赵氏门客。 赵家? 秦良民抬了抬眉毛。 这近阳城只有一个赵姓的世家大族,家主正是当今太秦宰相,也就是说在那边扭动身子的小麻袋可能是宰相之女? 麻烦! 这要是救下来,便和宰相搭上了关系,组织知道后定会给他升职加薪,重点培养,想再脱离组织难度就变高了! 秦良民思虑间,壮汉已提着刀扑将上来。 他比刀疤男直接得多,哪管对方是赵家还是谁家人,砍死便不是人了! 人高马大的壮汉冲到秦良民面前,裹挟着庞大的风压。 秦良民不慌不忙,举起手中那对香喷喷的锅盔。 “你还能用饼子挡俺大刀不成!”壮汉狰狞一笑,挥刀朝着脑袋劈下! “尸体在说话。”秦良民冷漠道。 只见他右手上抬锅盔迎向刀刃,在刀身卡进锅盔一半时,猛地手腕一翻,竟是令锅盔夹着砍刀,从壮汉手中脱飞出去! 紧接着,他左手锅盔狠狠抡在壮汉下巴上! 壮汉一声痛呼,秦良民已将插着刀的锅盔扔向墙角,顺势原地转身,一记后踢沉重地抽打在壮汉脖颈上! 与此同时,他左手上完好的那块锅盔如投掷铁饼般甩出,发出呼呼风声向着刀疤男砸去!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不经意。 光是秦良民起手那一招“锅盔夺白刃”就已经让刀疤男看呆了,仓促间,他只来得及抱头蹲下。 飞锅盔高速旋转着从他头顶擦过,砸在后面的槐树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刀疤男后怕之余,拼命扑向地上的小麻袋,将砍刀架在上面,喊道:“赵家嫡孙女在我手上,你还不束手就擒!” 他自以为抓住了救命稻草,狞笑着抬头看向秦良民,哪知对方似乎根本没听见他说话,正一手捏住壮汉的脖子,另一只手不断对其面部施以重拳。 壮汉根本没办法靠自己的双腿站直,明明他的块头比秦良民高一个头,此刻却如小鸡般被秦良民提在手里,毫无反抗之力。 砰! 砰! 砰! 秦良民的拳头被染成红色,每一拳锤下都迸溅出一轮血花。 纵是刀头舔血过日子的角色,刀疤男也已看呆。 不消多时,壮汉被秦良民随手丢在地上,其面部整个凹陷下去,鼻子像个烂番茄,牙齿参差地向外刨开,不再有呼吸了。 “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秦良民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刀疤男。 扑通一声,对方愣是从蹲姿被吓成了跪姿。 “你、你要是不想赵家小姐的漂亮脸蛋被毁容,就不要再敢靠近一步!”刀疤男将麻袋划开,抓住头发将小女孩的脑袋拉扯出来,砍刀横在白皙的脖子下。 女孩看上去只有八、九岁的样子,嘴里被塞着一团破布,堵住了她更咽的声音,稚嫩的脸蛋梨花带雨。 秦良民冷冷地睨视刀疤男,尽量让自己看上去莫得感情。 他刚刚展露出暴力手段,是想通过打死壮汉吓跑刀疤男。可惜,对方贼心不死,还想利用手上的人质搏一搏。 看着小萝莉红肿的眼睛里满是求助之意,秦良民当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这绝不仅仅是因为对方长得十分可爱,作为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优秀青年,保护未成年人不是应有之意吗? 保护未成年人不是应有之意吗?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动用一点点底牌了。 “贩卖人口是违法行为,你知道你这种人贩子该是什么下场吗?”秦良民突然开口问道。 刀疤男愣了愣,随即竟是克服了恐惧,放声大笑起来:“下场?你跟我说下场?我当年被那些老不死拐走的时候,怎么没人和他们说下场!” 秦良民看了看刀疤男脸上的疤痕,立刻明白过来。 采生折割。 所谓采生折割,是指乞丐拐走小孩后,将他们弄成残疾,或毁容破相,或盲目聋哑,或断手断脚,借以在行乞时博取同情,获得更多钱财施舍。 刀疤男脸上的疤痕大概就是小时候被老乞丐划的吧。 不过秦良民的眼神中并没有同情,自己遭遇不幸从来都不是将这种不幸再施加给无辜之人的理由。 他继续说道:“依《太秦律》,凡迷拐幼小子女者,为首者斩,为从者绞,累犯者凌迟。凡采生折割者,凌迟。你肯定不是第一次拐卖幼童,多半也行过采生折割之事,就不怕被凌迟处死吗?” “手里有刀,有甚好怕?”刀疤男冷笑道。 “那是你不知道凌迟是什么感觉,我来告诉你吧。”秦良民突然换了种语重心长的语气,“按照惯例,凌迟的第一刀是切在右胸上的,不过我手滑了一下,不小心先切到你的右手,挑断了右手手筋。” 刀疤男听到秦良民的“蠢话”,还想嗤笑,却突然觉得右手一痛,哐当一声,竟是握不住砍刀掉了下去! “接着,刀尖会插入你的右胸,轻轻一转,连带着孚乚头,割下来一块铜钱大小的肉。” 刀疤男右胸剧痛,整个人身体不由蜷缩起来,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再以同样的手法切左边胸脯,这两块带着孚乚头的肉被称作‘钱肉’,用来祭天地。然后,用盐水擦干你胸口上的血,割第三刀……” 随着秦良民的话语,刀疤男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真的被一片片地切开,明明没有流一滴血,却痛如刀绞。 更可怕的是,这种疼痛绵绵不绝,一刀接着一刀,仿佛永无止境,令人陷入无限的恐怖与绝望。 刀疤男惊骇莫名,他听说过这等手段! 太秦国是法家的大本营,法家便掌握着这种靠语言让人感受刑罚之威的能力。 法家九品鸣道,“知刑”! 可是他没听说过使用“知刑”时还能“手滑”的啊! “很痛吗?别担心,都是假的,是vr。等你被送官后,才会再体验一次真正的凌迟。” 听到秦良民恶魔般的话语,刀疤男万念俱灰,只恨自己没有像壮汉那样被打死了事…… 第四章 农家九品辩土 在“切”到第十九刀的时候,刀疤男痛晕了过去。 秦良民没着急补刀,仅仅是捡起对方的武器,挑断了其手筋脚筋。 这当然不是圣母,而是他说过要让对方接受真正的凌迟,那就一定要说到做到。 在组织里接受了十几年间谍训练,秦良民虽然没有被洗脑,但心态上多少已和前世有些不同。 用刀疤男衣服擦干净手上的血,秦良民将女孩从麻袋里解救出来。 随着嘴里的破布被扯出,赵家小孙女压抑许久的恐惧终于得到释放,趴在秦良民怀里大声哭泣起来。 “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秦良民突然有点想把她塞回麻袋。 怎么是个嘤嘤怪! 他拍了拍小女孩后背,安慰道:“没事了,你已经被帅气的大哥哥从坏人手里救下来了,不要再哭了啦。” 为了救小嘤嘤怪,这还是他在离开组织的据点后,第一次在外界使用法家的鸣道能力。 当然,寻常的九品法家弟子使用“知刑”是做不到让人痛晕过去的,最多让对方觉得还挺疼,心中产生些忌惮。 秦良民能让刀疤男生不如死,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法家造诣足够高,另一方面,在对方确实触犯过鸣道者所描述的恶行时,“知刑”的威力会相应提升。 小萝莉的啜泣声渐渐小下去,可能是哭累了,竟在秦良民怀里睡着了。 秦良民将麻袋当成毯子,让她躺在上面,然后看向一旁的槐树。 正好趁现在把钱挖出来,然后把女孩放回赵家,自己换个安全屋等天亮出城。 类似于这家“闹鬼”荒院的地方,秦良民准备了好几处。 拿定主意后,他从破烂的宅子里找出事先藏好的铲子,在月光下开挖起来…… …… 赵氏是太秦豪门大族,在近阳城堪称土皇帝。 当代家主赵平原官拜宰相,常年于太秦都城仙阳玖玖陆,偶尔才回来一次,因而族内事务都由其父亲,也就是赵家老太爷执掌。 孙女赵真真是老爷子的掌上明珠,对其十分宠爱。 现如今,那么大一个孙女儿不见了,赵老太爷自然急得像铁锅中的大鹅,将自家豢养的门客和护院全部派了出去,哪怕挖地三尺,也要把乖孙女寻回来! 一队衙役正在城东某处小巷中踌躇不前。 “先生,前面的屋子据说闹鬼……”带头的老捕快小声提醒道。 他身旁是一名戴着草帽,背着锄头,作农民打扮的男子。 那男子仿佛没有听到捕快的话,低头仔细凝视地上的泥土。 赵氏门客,詹和平。 “怪人……”后面的小捕快嘀咕道。 詹和平突然指着前面荒废的院子,说道:“大小姐和拐了她的歹人可能就在那里面。” “你怎生知道?”老捕快惊疑道,“我们刚刚已经跑空好几个地方了……” “小点声,脚步轻些,不要发出声音。”詹和平并不解释,收敛声息向着院门走去。 衙役们没办法,也只能学着他的动作悄悄摸向院子。 詹和平之所以不愿意说明,是因为他做了一件有违祖师的事情。 农家九品鸣道“辩土”可以一眼辨别各种土壤,于农田耕作有很大帮助。 既然可以分辩土壤,那么根据别人鞋子和裤腿沾到的泥土,或者地面上的鞋印,推断出其行踪轨迹,也并非做不到。 在大小姐失踪的地方,詹和平发现了某种泥土的微弱痕迹,这种红黑色的土于近阳城只有少数几处地方才有。 虽然不确定对方会不会返回这几个地方,但至少也是重要的搜查方向。 于是詹和平带着人逐一排查,最后在这处荒院外发现了歹人留下的脚印! 再一听捕快说此间闹鬼,那么歹人的藏身之处便呼之欲出了。 不过这种对鸣道的用法于种田无益,若是被其他农家弟子知道,难免遭人抨击,故而不宜宣扬。 一行人好不容易蹑手蹑脚摸到院门前,却有小捕快不知是按捺不住立功的诱惑,还是因为怕鬼想给自己壮胆,竟是喘着粗气突然一脚踹开了大门! 詹和平心中大骂这个蠢货坏事,此刻也唯有赶紧率众人冲将进去。 于是乎,他们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清冷的月光下。 背着箩筐的褐衣男子,正挥舞铲子在树下挖坑。 他的脚边躺着一个男人,满脸刀疤,生死不明。 不远处墙角下还躺着另一个男人,血肉模糊,多半无了。 怎么看都觉得那个褐衣男子是要挖坑埋尸。 而赵家大小姐就趴在他身旁一团麻袋上,双目紧闭,满脸泪痕。 不知怎么的,隐隐间还有一丝锅盔的脆香味。 “兀那贼子,还不束手就擒!”为首的老捕快爆喝一声。 “休得伤害我家小姐!”詹和平身上也爆发出沉重的杀气。 秦良民看向这群不请自来的家伙,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放下锄头束手就擒。 就这样,诱拐赵氏小姐的犯罪嫌疑人秦良民被押入了大牢。 同时还没收到锅盔一筐,铲子一把,埋在树下的铜钱千贯…… …… 三个时辰后。 秦良民斜倚在发霉的牢狱墙壁上,身披粗布,手戴镣铐,嘴里呢喃着狱卒听到会吓一跳的话语:“四更天了,越狱吧。” 五更天就会结束宵禁打开城门,要是太早越狱被发现,说不定官府会封城,反之则可能误了出城的时辰。 之所以乖乖被抓回来,并非是他打不过那些衙役,而是因为他秦良民有一百种方法从牢房里脱身! 既然如此,便不必节外生枝,要是打起来动静太大,引来孟鸠或其属下的注意就麻烦了。 那个戴草帽的农家人,实力还可以的,没办法秒杀。 正当他从袖子夹缝里摸出一枚改造过的铜币,准备用里面藏着的机关开锁时,走廊里突然传来了许多脚步声。 啧,麻烦。 秦良民撇了撇嘴,将铜币藏了回去。 守卫匆忙跑来,打开牢房大门,解开秦良民手上的镣铐。 一名华袍老者在簇拥之下步入牢房,郑重地向秦良民行拜谢之礼。 “让小友受委屈了,老夫赵太烨,多谢小友相救我家真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要是这近阳城里有的,小友看上什么可以尽管提!” 第五章 家师法外狂徒 要说这近阳城有什么我想要的,那就是我想要离开近阳城…… 秦良民料想对方已从孙女口中得知真相,但此时他真的只希望赶紧跑路,并不指望什么报答。 于是,他甩了甩手手说:“换成穷苦人家的女孩被拐,我也一样会救的。” “小友可以不施恩图报,我赵家却不能没有任何表示,何况还让小友蒙受了不白之冤,若不好好补偿一番,老夫实在心中难安。”赵老太爷言辞恳切地说。 “老爷,此间鄙陋,不如先邀恩公回府上吧。”一名老管家模样的人开口道。 “善!还请小友莫要推辞,让老夫好生招待一番!”赵老太爷盛情道。 秦良民内心暗自叹气,看来对方是不打算轻易放跑他了,人情的羁绊,可比空荡荡的牢房更能困住人。 赵老太爷定是从孙女的描述中,判断出自己法家造诣不低,心生招揽之意。 眼见无法拒绝,秦良民也只好跟着回了赵府做客。 路上,他修正了自己的目标,五更天出城是不可能了,但至少必须在孟鸠知道宰相他爹和自己同乘一车前脱身。 为此,他想好了拒绝招揽的办法——自污! 来到赵府,秦良民在侍女们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完,便被赵老爷子请去共进朝食。 所谓人靠衣装,换了身衣服的秦良民出落得像古装剧里的翩翩公子一般,俊俏得很。 看到铜镜中的自己,秦良民大呼不妙。 糟糕,不该换衣服的,我现在太帅了! 那老头更不肯放我走了! 如果不是他家孙女才九岁,怕不是得上演赘婿文剧情。 秦良民无奈赴宴,摆满珍馐的红木桌上,只有赵老爷子与他两人,反倒是周围伺候的仆人站了一大圈。 推杯换盏一番后,秦良民终于说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话:“老先生若执意报答,不如给我一大笔钱好了,其他我也没什么想要的。” 我,拜金!打钱! 这样说的好处是,对方会觉得自己性格贪婪,非忠义之士,不适合招揽为门客。 同时,如果对方真的愿意打钱,也可以拿来作为之后种田、攀科技树的起始资金。 等将来一统天下时,记你赵家一个从龙之功! 赵老太爷没想到秦良民一下子这么直接,不过他并未表现出丝毫不悦和看轻。 “既然小友急需钱财,老夫义不容辞!只是不知小友要钱有何用处,可有什么其他我赵家帮得上忙的地方?”赵老太爷热情地问道。 这老爷子贼心不死啊…… 赵老太爷特意把要钱的行为说成因为某些原因急需钱财,相当于秦良民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赵老太爷却冲过来帮他擦干净,还一个劲夸他有体香。 如此轻松便化解了秦良民的自污。 秦良民有点头大,只好继续忽悠。 “家父是市井庖厨,我承其厨艺,一心钻研易牙之术。虽然现在只能在街头卖锅盔,但将来我定要开一家名满天下的酒楼!最好是开在仙阳那等繁华之地!既然想办酒楼,自然少不了资金。” 这些当然都是编的,秦良民想要传达的意思只有一个:我只想当个厨子,什么法家造诣,不存在的,有也不会为了您老用,别惦记了。 古代厨师社会地位低下,孟子的“君子远庖厨”更是被曲解成读书人不可亲自下厨,秦良民这样说又是另一番自污。 “原来如此,没想到小友不仅法家造诣深厚,还精通厨艺!”赵老太爷佩服道。 靠,您老脸皮也太厚了吧!你明明听懂我暗示了,还故意提法家?我刚刚有提到半个法字吗? “令尊如今在何处?不如也请来府上做客吧!”赵老太爷搓了搓手。 “我也不知道家父现在的行踪,他去寻找传说中的料理,魔幻麻婆豆腐了!”秦良民口胡道。 这个世界还没有发明麻婆豆腐,说这道菜魔幻很合理。 “小友的厨艺是传自令尊,却不知法家师从何人?”赵老太爷又搓了搓手。 “家师罗翔,字张三,号法外狂徒!”秦良民再次口胡。 前世看过不少厚大法考的视频,说罗老师是自己法家授业恩师也很合理。 反正都是瞎编的,怎么说都合理。 “小友如此年轻就有这等成就,尊师定是一代法家大贤,只是为何老夫从未听过张三先生名号?”赵老爷子奇怪道。 “家师修习法家的方法与众不同,他总是亲身触犯各种法律,体验判决的过程,找出刑律的错漏,从而加深对法的理解。这样的人又怎可能费心去传播那点虚名呢?” 秦良民这时已经放弃说服赵老爷子打消招揽他的想法,而是决定找机会溜走,故而满嘴跑火车,不顾后果地享受起口嗨的快乐。 穿越十二载,前世的那些名人也好,梗也好,在这里也不过是只有他一人知晓的故事罢了。偶尔这般提及,略解思乡之情。 说实话,就赵老爷子这番死缠烂打表现出的诚意,如果秦良民的真实身份不是间谍,他或许还真的会答应给赵家打两年临时工。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作为间谍,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获得能自由行动的身份才是他的第一要务。 “尊师果然不拘一格!”赵老爷子这次是真心觉得敬佩了。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那是自然。”秦良民饮了口茶,微笑点头。 茶不错,多喝两杯,今晚准备跑路! …… 秦良民终究没能等到晚上,因为下午的时候就有只小嘤嘤怪黏上了他。 “良民叔叔!” “叫哥哥。” “良民哥哥!”赵真真摇晃着秦良民的手,撒娇道,“你打架好厉害啊,能不能教教我,这样我就不怕再遇到坏人了!” “不行。”秦良民抬手推开赵真真的小脑袋。 好家伙,你爷爷惦记我的法家造诣,你惦记我的武学造诣,你们一家若是放在未来,都是当大资本家的人才啊! 赵真真昨晚回家后,半夜做噩梦吓醒,和爷爷讲了自己怎么被救的过程后,就又一直睡到了中午,结果发现秦良民居然被爷爷请回了家,自然很高兴地缠住了他。 门外传来敲门声,得到允许后,赵府管家走进了秦良民的客房。 赵家嫡长孙女正在以不雅的姿势拉扯着客人,但老管家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恭敬地说道:“秦先生,老爷给您的谢礼准备好了,马车已候在院子里,请随老仆一往。” 秦良民眨了眨眼睛。 你说的每个字我都懂,但连起来好像不太对劲。 为什么你们准备的谢礼我还得坐马车去接收? 他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第六章 墨菲定律 马车离开赵府时,许多护卫跟随左右,这是因为大小姐赵真真也和秦良民一起上了车。 昨天大小姐才刚被绑架过一次,今天护卫数量加到了二位数。 同样上车的还有一名农夫打扮的年轻男子。 “农家詹和平,字止戈,幸会!”对方在秦良民对面坐下,放下锄头,拱了拱手道。 “在下秦良民,字……子信,幸会。”秦良民回礼道。 字是刚刚现编的,取自“仁义礼智信”,下次换马甲还可以叫“子仁”、“子义”…… 至少够五个马甲用的,我真聪明! 秦良民给自己点了个赞,然后打探道:“止戈兄可是负责管理赵府农事?” 他虽然不想当间谍,但毕竟接受了多年训练,还是染上了些许职业病。 “然,我乃赵府顾问农事之客卿,兼职护卫们的武术指导。”詹和平说。 由于尚未出现统一天下的学术派系,诸子百家的弟子们为了传播自家学说,往往需要游历诸国。 这个时代的治安可不比二十一世纪,为了防备山匪流寇,一定的武力是必须的,因此百家弟子中文武双全的人才不在少数。 文能挥笔定国策,武能策马踏山河。 “止戈兄的武艺定是极好的,有机会可要让我见识一番!”秦良民一脸真诚地说道。 这还是他穿越十多年来第一次和别人一起坐马车,此时颇有种在出租车上跟司机吹牛逼的怀念感觉,因此毫不吝啬地拍出彩虹屁。 “过奖了,秦先生才是深藏不露,那两个歹徒都是凶神恶煞之辈,你却能毫发无伤地救下小姐,我不如也。”詹和平钦佩道。 好家伙,看你浓眉大眼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居然还有这等马屁力,把我的彩虹屁又拍了回来…… 秦良民想了想,又问道:“昨夜詹兄领头冲入院子,想必歹人的行踪是你发现的吧,不知用了何种方法?” 詹和平犹豫片刻,想到对方是赵老太爷很看重的人才,而且修的是法家,就算说出自己的法子,也不怕被学去,便讲了讲他是如何将农家九品鸣道“辩土”运用在追踪上的。 秦良民听完,不由眼睛一亮。 通过辨别泥土来确认行踪,这不是《血字的研究》一案中,福尔摩斯施展的独家秘技吗! 大侦探福尔摩斯熟悉整个伦敦所有地方的泥土,看一眼鞋子就能推理出对方去过哪里,没想到这位詹和平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小时候肯定没少玩泥巴吧? “止戈兄真是天纵奇才,不拘一格,竟能想出这般妙法!”秦良民这次的夸奖发自真心。 你的技能不错,现在归我了! 詹和平谦虚地笑了笑,他还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要掌握鸣道必须对所修之道有着深刻理解,这个世界的学子会从百家中选择最适合自己的一条道路,然后终其一生去践行此道,提高自己鸣道的品级。 就算偶有中途改道之人,也很少出现大成就者。 能掌握两家鸣道的人可谓凤毛麟角,少之又少,往往也鲜有高品。 当初二号之所以能觉醒两家鸣道,还是因为秦良民这位一号暗中用她做了点小小的教育学实验。 所以詹和平在了解到秦良民拥有不低的法家造诣后,才会愿意说出自己独创的农家九品鸣道运用方法,反正对方总不可能在精通法家的同时还兼修农家吧! 可惜,詹和平不知道的是,他面对的是个穿越者。 而穿越者,自然会有那么一点点外挂。 秦良民有些抱歉地看着詹和平,一不小心就偷学了人家技能……罢了,给他也记个从龙之功吧! “良民哥哥,我们到啦!”一旁的赵真真突然开口道。 之前秦良民和詹和平交谈时,她都乖巧地坐在秦良民身边没有插嘴,仅仅是时不时掀开帘子看一眼窗外。 到了? 秦良民内心的警惕立刻拉满,丝毫不像是要去接收礼物。 根据墨菲定律,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总会发生。 而秦良民现在最担心的坏事,就是被孟鸠看到他和赵家大小姐同乘一辆马车,那他的功劳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迎接他的只能是升职加薪的下场! 现在的他还只是组织内最底层的丁级密探,没有接触过什么核心机密,逃脱后不用担心组织会布下天罗地网追杀他。 可万一因为救了太秦宰相的女儿,升级到丙级密探甚至乙级密探,接触到不该知道的事情,想要跑路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最糟糕的情况下,若是成了甲级密探,那就唯有扮演一场假死才有希望脱身,组织是绝不会容许任何一个甲级密探下落不明的。 至于说再进一步成为和孟鸠一样的铜牌密谍,甚至更高层的银牌密谍、金牌密谍……不可能那么倒霉的,秦良民想都不愿意想。 感觉到马车确实停了下来,秦良民将窗帘掀开一丝缝隙,发现外面就是近阳城最热闹的平阳大街,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他顿时警铃大作。 糟糕,孟鸠的商行在这条街的支巷! 好在暂时没有在街上看到那家伙,如果我收礼的速度够快,或许就不会被升职…… 等下?为什么赵家给我的谢礼会在平阳大街上? “真真,你爷爷到底准备送我什么?”秦良民看向赵大小姐问道。 “嘻嘻,你下车就知道了!”赵真真笑眯眯地说。 “是啊,秦先生,快下车吧。”詹和平也笑道。 秦良民总觉得他们的笑容似乎不怀好意,一个个都想害他。 他无奈地走下马车,看到管家恭候在门外。 不需要对方开口,秦良民已经知道赵家送自己的礼物是什么了。 他的面前矗立着一幢三层楼的建筑,雕梁画栋,斗拱飞檐,煞是好看。 食客把酒言欢,小二卖力吆喝,掌柜盛情迎客。 闻着空气中飘着的美食香味,秦良民不由一激灵。 卧槽是一家酒楼。 “老爷说,既然秦先生志在厨艺,正好可以将我赵家的这座酒楼赠送给您。”管家说。 淦!我为什么要嘴贱说自己想开酒楼! 秦良民欲哭无泪。 且慢,我明明说的是想在太秦国都城仙阳开酒楼…… “不过这只是附赠的添头,老爷已经去信家主,安排人帮您在仙阳物色更好的店铺了。在找到合适的地方之前,只能委屈秦先生先在近阳城经营这处小酒楼一段时日。” 行,算你狠,我服了。 秦良民差点气笑,对方实在做得太上道了,他找不出任何拒绝的理由,只好摇了摇头,无奈地将视线侧向一旁。 于是,他恰巧和人群里表情呆滞的孟鸠四目相对。 这一刻,仿佛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停止了。 当时间恢复流动时,秦良民看到孟鸠惊喜地笑了。 孟老板那张胖脸上,嘴巴笑得太过夸张,似乎恨不得咧到耳朵根,看上去像个裂开的大西瓜。 秦良民觉得自己也要裂开了。 第七章 孟鸠的小确幸 孟鸠最近的心情很不好。 一旬前,他的商行遭了贼,秘密金库里少掉一大笔行动资金! 作为负责近阳城情报工作的铜牌密谍,这是严重的失职。 他心里愁得不行,又不好对下属们表现出来,只能假装无事发生,暗中进行调查。 可惜,啥都没查出来,对方手法干净利落,让他不禁怀疑到底谁才是间谍组织的精英。 为了缓解郁闷的心情,这两天他经常出门散步,看看阳光下繁华热闹的街市,能让他内心稍微平静一些。 今天,孟鸠在散步过程中发现伪装小贩的那个新手下没出来卖锅盔,心中不由更加郁闷。 果然是个擅长浑水摸鱼的,这才一个月就原形毕露了? 虽说昨天刚提交过情报,但也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偷懒吧! 孟鸠摇头叹息,双手扣在背后,挺着大腹便便的肚子,溜达完一圈,回到了平阳大街。 他的注意力立刻被一辆马车吸引住了。 十几名骑马护卫团团包围住这辆马车,浩浩荡荡地从牌楼下驶过,停在了街口赵氏酒楼的门前。 赵氏是泰原郡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出了当今太秦宰相,是组织在整个近阳城最重要的目标! 孟鸠好几次试图往赵府塞人,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唯一一个混进去的探子也仅仅当上养马的家丁罢了。 匆匆一瞥下,孟鸠认出了坐在马车前的那位老人。 正是赵氏的老管家! 这位管家在近阳城可谓一家之下万人之上的角色,有数不清的人想巴结他,尤其是行商坐贾之人,做生意都需看其脸色。 孟鸠也曾给他送过重礼,结果人家婉拒后反手送了份价值翻倍的见面礼回来,让孟鸠再也不敢造次。 然而,这样一个在近阳城商界只手遮天的人,此刻却只能坐在马车前车夫的位置旁,意味着车里载着的定是赵氏十分重要的人物! 孟鸠快步跑上前,挤开其他围观群众,站到了最前排。 若是能探听到重要情报,甚至和赵氏搭上关系,足以弥补他行动资金遭窃的过失! 马车中的三名贵人已经下车,正并排站在酒楼前说着些什么。 孟鸠揉了揉眼睛。 怎么站在中间的那名年轻男子有些眼熟? 好像就是今天翘班没有出来卖锅盔的那小子。 虽然换了身好衣服气质变了很多,但那张侧脸怎么看怎么像。 不不不!一定是看错了! 那可是坐在赵氏马车中的大人物,我怎会产生对方是我手下丁级密探的错觉…… 区区丁级密探…… 孟鸠啊孟鸠,快清醒过来,不过是丢了一千贯铜钱罢了,竟让你受到这么大的打击,产生如此愚蠢的癔症! 就在这时,秦良民转过头,恰好和孟鸠四目相对。 一眼万年。 是他,就是他! 孟鸠惊喜无比,这一瞬间,他失去了所有矜持,绽放出最夸张的笑容。 这个新来的密探,很行! 秦良民面无表情地移开了视线。 内心却已经戴上了痛苦面具。 早知如此,不如昨晚被詹和平带着衙役们找到时,就杀出重围亡命江湖算了。 他不需要什么谢礼,他只想要自由! 他有的是钱,缺啥东西买便是,钱若是不够,再去组织的据点偷……咳,预支一笔行动经费不就行了? 是的,荒院埋的那一千贯钱,是他潜入孟鸠商行“支取”来的。 以他对组织的熟悉,到了其他城市,也能轻易发现组织的暗子。 组织的资金就是他的资金! 但现在的情况却逆转了,孟鸠亲眼看到赵家送他酒楼,这酒楼便等于送给了组织。 如果秦良民不愿意将收益上交,组织就会知道他没被洗脑,派人清理门户。 而若是乖乖上交,他心里又不爽。 这正是他为什么想尽快脱离组织的主要原因之一。 现在的他连身份都是组织给的,哪怕想学习那些穿越者前辈,弄些肥皂、玻璃、火药之类的好东西出来,最后也不过都是便宜组织罢了,没有一样能真正属于他。 唯有脱身出去,才能保护好自己的知识产权! 可惜,短期内是做不到了,至少最近一两个月孟鸠一定会特别关注自己…… “良民哥哥,你好像不是很高兴?”赵真真轻轻扯了扯秦良民的袖子,有些担心地抬头看着他。 秦良民笑了笑:“没有,我刚刚是太受宠若惊了,觉得礼物厚重,受之有愧。不过看到你,我又觉得收下这座酒楼也无妨,毕竟我可是救下来一位这么可爱的小公主呢!” 他心里再郁闷,也不至于拿小女孩撒气,只能自认倒霉。 赵真真立刻被哄得开心起来,笑逐颜开后,又想起什么似的,小声提醒道:“僭越啦,我不是公主呢……” 秦良民并不在乎这个世界的礼教,他是穿越者,而且现在的身份随时可以舍弃,反正早晚要脱掉“秦良民”这个马甲,乱说什么都不怕惹麻烦。 但老管家却不能任由他继续和自家小姐乱说话,出声道:“秦先生,请随老奴参观一番酒楼吧!” “也好,且让我看看掌勺的厨艺如何。”秦良民点头答应。 既然不能拒绝,那也唯有享受。 在降低孟鸠对自己的重视程度前,先调教一批厨师,把前世那些令人怀念的菜式做出来,也是极好的。 只有故乡的美食才能治愈他受伤的心灵。 至于因此产生的些许小利润,就当给组织付这十二年的饭钱了。 总不可能我弄点吃的出来还立功升职吧? 这必不可能啊! 秦良民在老管家的带路下,认真视察完自己的新产业,甚至还思索起要给这家店取个什么新名字。 酒楼后的宅院已被收拾出来作为秦良民的住所,一应生活用品齐全,他不需要置办什么,今晚就能直接住进来。 如果他不是一名间谍,这真的是很不错的穿越者开局呢。 虽然计划有亿点点变化,但有件事倒是和他昨天预想的一样—— 从今天开始,他确实不再是锅盔小贩了。 他当上了大酒楼的老板,实现了穿越十二年后的第一次阶级跃迁。 “诶,人算不如天算。”秦良民痛定思痛,心里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立功了!” 第八章 秦良民升职记 老管家将地契、雇佣契约等一应文书交接给秦良民,便带着有些不舍的赵真真回府了。 赵家做事十分讲究,酒楼里的掌柜、大厨乃至伙计们虽然已经换了主子,但赵家都先给他们预支了三个月的工钱。 所以哪怕秦良民经商天赋为零,一枚铜板都赚不到,酒楼的生意也能维持一段时间。 这让他更加头大。 赵家施以这般重礼,却又只字不提想要招揽他,越发凸显出对他的重视。 如果他现在跑路,怕是不光组织会派人追杀,赵氏也会出动门客搜寻…… 那个能辩土识踪的詹和平就挺麻烦,赵氏豢养的其他奇人异士本事也未必比他差。 秦良民独自坐在三楼的包厢里,揉着眉心,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总之,先低调一两个月,降低孟鸠和赵家对我的关注度再说。” 说孟鸠孟鸠就到,包厢外,小二敲了敲门,喊道:“东家,孟氏商行的孟老板求见!” “请他进来吧。”秦良民毫不意外,该来的总会来的。 让孟鸠目击自己被赵家礼遇的一幕,是他穿越至今最大的失策。 如果只是收了赵家谢礼,根本阻止不了秦良民半夜跑路。 酒楼而已,身外之物,不要也、也、也……也罢。 但现在孟鸠肯定盯死住他了,难有脱身的机会。 “良民老弟!恭喜啊!我早知老弟不是池中物,没想到一日不见,便已潜龙腾渊了!”只见孟鸠肚子挺进门来,连连拱手,脸上的笑容发自真心。 别潜龙腾渊了,我都快亢龙有悔了好吧…… “托孟老板的福!”秦良民一脸开心地回礼,对小二吩咐道,“快上一桌好酒好菜!” 国人谈事情,向来都是从酒桌上开始,哪怕到了平行世界也不例外。 秦良民前世不喜酒桌文化,但穿越回古代后却不再排斥,这自然是因为—— 古代的酒,度数倍儿低。 在这没有高度白酒的时代,前世是酒桌菜鸡的秦良民可以像武松一样做到喝完三碗酒,再去山上打老虎。 是以酒过三巡,孟鸠脸色微熏,秦良民却还泰然自若。 菜已上齐,小二不会再进屋打扰,终于可以结束寒暄,开始谈正题了。 “快告诉我,你是如何交好赵家的?”孟鸠确认门外无人,将自己的身份从商人切换回了间谍头子。 “属下昨天卖完锅盔后,发现两名形迹可疑之人,便跟踪了他们……”秦良民也脱去伪装,开始向上线汇报工作。 他将前往东城荒院的原因说成了跟踪两名歹人,而干掉壮汉、制服刀疤男的过程则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秦良民知道孟鸠在赵家埋了个探子当家丁,这些情况他不认为能瞒住孟鸠。 反正以丁级密探的训练度,武力超过地痞流氓还是没问题的,唯一的问题是他用了鸣道。 “你竟然救了赵家大小姐!”听完秦良民的话,孟鸠喜出望外,“这是大功一件!” 不过旋即,他又觉得有些奇怪,疑惑道:“你说你是用法家九品鸣道‘知刑’解决了那个刀疤男,可你若是掌握了鸣道,怎么还会只是丁级密探?” 孟鸠自然猜不到面前这家伙从接受训练的第一年就已经开始隐藏实力,所以才会疑惑掌握鸣道的他为什么不是乙级。 像秦良民这种丁级,大多只能扮演些贩夫走卒的角色,丙级能够加入军队或者成为大户人家的护院,乙级和甲级可以去做门客,甚至当上各国官吏。 之后除非立下相应的功劳,不然无法提高密探评级。 一号同学真的是非常努力,才成功把自己的等级拉低,成为一个不起眼的小丁丁的。 见孟鸠果然问了这个问题,秦良民拿出了他早已准备好的答案。 “属下是来到孟大人麾下后才觉醒的鸣道,但掌握得还比较生疏,能奏效多半是因那刀疤男罪虐深重。本打算等熟练运用后再向大人汇报的,想来能觉醒鸣道定是托了大人的福呢!” 良民的嘴,骗人的鬼。 孟鸠抚掌大笑:“很好!很好!今天开始你就是丙级密探!如果你能和赵家加深关系,我会上报组织,将你破格提拔到乙级甚至甲级!” 孟鸠作为铜牌密谍,对于丙级密探的任命有自主权,但再往上的乙级和甲级就得向上级请示。 “多谢大人!”这是秦良民嘴巴发出的声音。 去你马的……这是秦良民内心真实的声音。 孟鸠此时心情轻松,之前遭窃的郁气一扫而空,为了拉近关系,竟主动向秦良民这个下属坦白自己的失误:“实不相瞒,前些天商行被偷掉了一千贯钱,害我这几天过得是夜不能寐啊!” 抱歉,是我干的……秦良民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 “我为此着实心情烦闷,便每日外出散心,没想到居然见到了你从赵氏的马车下来,真是给了我一个巨大的惊喜!和你搭上赵氏这条线相比,些许钱财又算得了什么呢?”孟鸠十分欣慰地看着秦良民,仿佛他一直都很看好这个新人一样。 呵,烦死你才好……嗯?等下? 秦良民突然发现了华点。 也就是说,如果我偷的不是孟鸠的银子,他就不会出门散心? 而若是他不出门乱走,也就不会目击到赵家送我酒楼这一幕? 小丑竟是我自己! “大人说得太对了,这大概就是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吧。”秦良民强颜欢笑。 “是啊,我们必须抓住这次好运气,让你更进一步获得赵氏信任!”孟鸠充满斗志地说。 “属下倒觉得不用那么急,太刻意的话容易被赵家怀疑。”秦良民委婉地表示反对。 “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有思路了。”孟鸠脸对秦良民挤了挤眼睛。 秦良民忍住了戳瞎他的冲动,问道:“还请大人赐教!” “这次赵大小姐被人牙子拐走,恐怕不是意外事件,而是有人在背后预谋!只要能找出幕后黑手,赵家定会对你无比信任,你再次升级指日可待!”孟鸠两眼放光道。 秦良民还没从这次升职的悲痛中缓过来,又听到孟鸠说他马上还能连续升职的噩耗,内心万马奔腾,千言万语化作一个字—— 淦! 第九章 和升职赛跑 “问题是该怎么找出幕后黑手?”秦良民警惕地问道。 搞清楚孟鸠的计划,他才能设法从中作梗。 “放心吧,我执掌近阳城情报工作多年,还是有些手段的,实在不行我厚着脸皮写密信去仙阳求助金牌密谍大人,哪怕动用组织在太秦全部的力量,也一定要帮你搞清这件事的真相!”孟鸠说。 “大可不必,属下觉得顺其自然就好。”秦良民慌得一批。 孟鸠胖手一挥,正色道: “那怎么行? “你好不容易搭上赵家这根线,我作为上峰如何能不全力支持你? “只要将真相查明,由你将幕后黑手揭露给赵家,你和赵家的关系就会更为密切,甚至获得那位太秦宰相的看重,成为能够左右太秦朝堂局势的人物。 “功成之后,我助你晋升乙级密探,甚至甲级密探也不是没有希望!” 秦良民歪了歪脑袋。 你有问题吧! 你确定这是我的功劳? 破案的是你,凭什么升职的是我? “你放心,以你赵家大小姐救命恩人的身份,加上合理的运作,你的前途一片光明。小小的近阳城不可能困住你的,你早晚会去仙阳,直接效力于金牌密谍大人麾下!”孟鸠眼中满是鼓励。 好家伙,前世的公司领导都喜欢抢下属功劳,你可好,我不要升职,还上赶着给我塞业绩? 你嫉妒我啊! 你打压我啊! 秦良民蛋疼无比,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陷入了思维误区。 并不是他刻意低调就可以减少孟鸠对他的关注的,恰恰相反,如果他一直表现平平,毫无建树,孟鸠还得主动帮他立功。 他成为赵真真救命恩人是既成事实,只要有这个身份在,秦良民自己本身的能力已经不重要了,组织会利用这一点,帮他傍上赵家这位富萝莉,再去搞定富萝莉她爹、她爷爷…… 孟鸠就是这么打算的,他斗志满满地走了,留下秦良民疲软地坐在窗边,仿佛身体被掏空。 他一边揉搓着太阳穴,一边凝视楼下热闹的平阳大街。 行人穿梭而过,无论是着粗麻布衣的百姓,还是穿绫罗绸缎的贵人,都融入这街中的一景。 小贩的叫卖和着琵琶的旋律,被夕阳的余晖染红,仿佛这就是红尘的声色。 前世的他仅在古画的墨痕里见过如此风光。 今生的他也曾背着一筐锅盔走过长街小巷。 既已穿越来,秦良民自是想大展一番拳脚的。 抄诗,造反,文治武功! 种田,科研,工业革命! 先称霸全球,再星辰大海! 如那些小说里的穿越者前辈般,建立不世功勋,留下生前身后名! 问题是—— 他没看过以间谍身份开场的古代历史小说。 穿越又不是玩游戏,也不能因为不满意就重新开一局。 这意味着没有小说剧情套路可以参考,并且自己不管弄出什么来还都会被组织摘桃子,这样的穿越谈何爽点? 唯有先从组织跳出去! 然而组织不光不让他跳槽,还要用升职加薪腐化他,让他越陷越深,成为组织的忠臣…… 脱离组织的计划暂且推迟,秦良民还需要等待机会。 当务之急是,必须阻止孟鸠想要帮他晋升的险恶用心! 以组织的实力,或许真的能查清赵真真诱拐案的真相,这样一来他立功就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想要阻止这一点,只有一个办法! “我要抢在孟鸠之前,先查清真相,然后把破案的功劳栽赃在赵家其他门客身上!”秦良民的眼中爆射出精光。 他对这个破局思路非常满意,因为这并非一时之法,而是万世之法! 不光可以用来破解这一次的升职死局,如果顺利的话,以后所有功劳都可以用类似方法嫁祸掉,那便可以高枕无忧,不用担心自己哪天一觉醒来就升职了! 秦良民站起身,在包厢里来回踱步,思考如何破案。 “以赵氏对我的重视,近期一定还会有人来酒楼和我‘联络感情’,到时候可以了解下赵真真到底如何被拐走的。 “不行,那样太慢了,干脆直接问赵真真本人?小丫头片子好忽悠,肯定一问就什么都说出来了。 “还可以去拷问一下那个刀疤男,或许能发现一些线索。幸好我为了凌迟他没有下杀手,果然好人有好报……” 突然,他停下脚步,似乎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 “对哦,都怪那个刀疤男,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人贩子,我就不会变成赵真真的救命恩人,孟鸠也不会提拔我做丙级密探,我早就离开近阳城,远走高飞了!” 决定了,先去“凌迟”掉那家伙! 秦良民没有拖延症,他现在是在和升职赛跑,立刻又赶去赵府,见到赵老太爷,提出想帮忙审问刀疤男。 老管家不在,另一个管事将他引去见老太爷。 “那家伙嘴巴牢得很,我赵氏法家八品的门客用‘知刑’审了他半夜却还是一无所获,你有把握吗?”赵太烨小口啜着茶问道。 法家九品鸣道“知刑”除了可以用来警示百姓不要犯罪,也可以当成拷问犯罪者的手段。 “可以一试。”秦良民言简意赅道。 赵太烨立刻眼睛一亮。 看来这位秦先生的法家造诣至少也有七品? 正愁没机会摸一下他的底,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好,老夫陪你一起去!”赵太烨欣然同意。 “多谢老太爷信任,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秦良民顿了顿,说道,“如果能顺利获得有用的情报,希望您能为我保密,对外就说是那位法家八品门客审出来的。总之这件事不要和我扯上任何关系。” “没有问题。”赵太烨只当秦良民想做隐士,不愿被太多人知晓他的本事。 这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能够避免其他势力来抢人才,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在赵老太爷的陪同下,秦良民来到县衙,老管家早就候在这里,将他们带进牢房。 “是你!”刀疤男看到秦良民,满脸怨毒。 他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牢房的昏暗光线使他脸上的疤痕显得更凶恶,看上去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你来审我?呵,我就算不要命,就算被你折磨死,也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刀疤男铁骨铮铮地说。 第十章 无情的拷问机器 秦良民没有搭理刀疤男,扫视了一眼这处牢房,发现就在自己昨晚住过的房间隔壁。 嗯?这算是狱友? 既如此,就让我当一回狱霸吧! 面对刀疤男充满恶意的眼神,秦良民懒得多说什么,直接就开始向他讲述《太秦律》里的各种刑罚:砍头、凌迟、绞刑、凌迟、腰斩、凌迟…… 各种极刑轮番摧残刀疤男的精神,让他一次又一次在精神世界中死去,而他每次痛晕后,又会被秦良民用冷水浇醒。 “我说!我什么都说!”第十一次醒来后,刀疤男迫不及待地喊出声来。 刀疤男想过自己可能受到非人道的拷问,但因为有人承诺过万一事败会救他出去,所以他下定决心不管受到怎样残酷的对待都不开口。 然而,秦良民并不按套路出牌,什么都不问,像是一台无情的拷问机器,连续不断地发动“知刑”,将刀疤男送入仿佛永无止境的极刑体验,着实打穿了他的心理防线。 所以他决定交代一些不那么重要的情报,拖延时间、蒙混过关。 “你还记得你拐卖过多少妇孺吗?”秦良民终于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 “不记得了……”刀疤男眼神闪烁。 “继续。”秦良民冷漠道。 “八九十个吧!应该不超过一百个!”刀疤男慌忙喊出声。 秦良民点了点头,这让刀疤男松了口气,但紧接着,他听到了这辈子听过的最令他绝望的话语。 “抹掉零头算一百好了。你刚体验了十一次死刑,还有八十九次。” 话音未落,刀疤男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咆哮:“不!不要!我真的什么都说,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秦良民没有理他,自顾自地开始描述起第十二次死刑。 这一次他使用的不再是《太秦律》中的刑罚,而是前世法兰西宗教战争时对异教徒使用的绳刑—— 用粗糙的绳子,活生生将人锯成两半。 刀疤男连听都没听过西方教,自然属于异教徒的范畴,秦良民的“知刑”顺利对他发动。 于是,他感觉自己裂开了…… 赵太烨在一旁听得啧啧称奇。没想到这位秦先生不仅精通《太秦律》,还知道番邦的奇法诡刑,甚至能将之用在“知刑”上,这令他大开眼界。 “知刑”生效的大前提是,鸣道者说出的律法和刑罚必须是在其认知中真实存在的法律。 至于效果的大小,则取决于多种因素。 比如鸣道者的境界,律法的适用范围,使用对象是否认为自己真的触犯过这一法律,等等。 秦良民刚刚说出的外邦刑罚,如果是由一个法家九品说出口,根本不可能造成太大痛感,刀疤男并非番邦之人,如何能以番邦之刑斩太秦之贼呢? 但从刀疤男痛不欲生、屎尿齐流的状态足以判断出,秦良民的法家造诣远不止七品!他在用更高品级的境界强行给对方上刑! 这令赵老太爷的招揽之心越发坚定,同时庆幸还好他只带了老管家进来,这件事不会被外人知晓。 帮刀疤男体验完绳刑后,秦良民停顿片刻,思考起下一种死刑用什么。 虽然前世也听过满清十大酷刑的厉害,但秦良民并不打算用,因为满清不配。 绳刑是他在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中看到的,于是,他决定接下来用大仲马《基督山伯爵》里的锤刑。 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光一个劲凌迟,刀疤男的体验太单调,帮他中西结合一下…… “嗯?别人都是抄诗词抄小说,我怎么在抄世界名著里的酷刑,画风好像不太对啊?”秦良民突然愣了愣。 趁着这个空隙,刀疤男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声嘶力竭地喊道:“是蛟爷!蛟爷上个月找到我,说赵家嫡孙女近来常从家里溜出来玩,他有办法确定其行踪,让我把她拐了卖到大晋国去!” 刀疤男说完,充满期翼地看着秦良民。 但秦良民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好像在说:孽畜,我还没折磨够你呢,不用急着交代。 这令刀疤男不敢再耍任何心眼,迫不及待地继续说了下去:“蛟爷在大晋安排了人接应我,只要我把赵家小姐带过秦晋边境,就能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蛟爷怎么知道赵家小姐经常溜出去玩的?”秦良民终于开口问问题了。 “我也不知道……”刀疤男赶紧回答,似乎生怕秦良民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又补充道,“我问过他的,他只是笑了笑不肯回答。” “蛟爷为什么选你来做这事?”秦良民又问道。 “这可是赵家的嫡孙女,其他人不敢!我是整个近阳城的乞丐里最不怕死的亡命徒!”刀疤男说完,自嘲地笑了笑。 经过秦良民这一番折磨,他可没胆再说自己不怕死了。 “蛟爷平时都在哪?”秦良民问。 “西城通善坊的一座破庙里,不光蛟爷,近阳城的大乞丐都住在那儿。”刀疤男道。 “老太爷,劳烦您派人去抓蛟爷。”秦良民说。 赵太烨给了管家一个眼神,老管家立刻外出传令去了。 秦良民又看向刀疤男,问道:“再给我说说,这近阳城的大乞丐都是怎么回事,你脸上的刀疤是不是也是他们划的?” 刀疤男又一次显得犹豫起来,不过显然他现在更害怕秦良民,于是咬牙说道:“我不是被他们拐的,虽然小时候的事情能记住的不多,但有一点我很肯定,我家不在近阳,我是在别的地方被拐后,被丐帮卖过来的!” “丐帮?”秦良民穿越过来十多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 前世倒是在武侠小说里经常看到丐帮,但从刀疤男的描述来看,显然这个世界的丐帮并非什么侠义之士。 接下来刀疤男详细交代了丐帮的勾当。 盘踞在城里的乞丐主要从事乞讨、偷窃、人口拐卖。 拐卖来的孩童会待价而沽,能卖高价的就悉心照顾好卖个好价钱,不能的便采生折割,用来在乞讨时博取同情获得更多施舍。 采生折割时自然不能用本地的孩子,不然万一被小孩的父母认出来报官,等待这些乞丐的就是凌迟处死的下场。 但用别的地方来的孩子就不要紧了,民不举,官不究,没人去报官的情况下,官府也不会来多管闲事,那些捕快小吏适当打点一番就会睁只眼闭只眼。 因此,不同城市的乞丐会交换被他们采生折割的小孩,而主持这种交易的,便是丐帮。 刀疤男小时候住在北边的某座城市,后来被拐走毁容,带到近阳城送给了蛟爷,长大后自己也帮着蛟爷拐卖孩童去其他地方,直到昨天不幸遇上了秦良民。 听完刀疤男的诉说,秦良民眉头深深皱起。 这所谓的丐帮听上去绝非武林帮派,更像是一个属于人贩子的地下商会,令人感到厌恶。 他非常不爽,决定等把蛟爷那帮大乞丐抓回来后,让他们每个人死刑三百遍。 就在这时,老管家一脸凝重地回到了牢房。 “蛟爷死了,破庙里的其他乞丐也全都死了。” 第十一章 软锅盔 “晚了一步,被灭口了。”听到老管家的话,秦良民摇了摇头。 一旁赵老太爷脸色也不好看,示意管家继续说。 “老仆带人赶到时,破庙里的乞丐已扑了一地,共发现尸首一十四具。 “蛟爷和他身边的两个乞丐,俱是被一刀捅穿胸膛毙命。 “余者伤口数量不一,有的正面身中数刀,有的则是从背后被砍死。 “具体死因和死亡时间还要等仵作查验,不过以老仆判断,案发时间大致是今日午前,不会有太大偏差。” 秦良民暗自点头,不愧是法家高门,一个管家都能够如此条理清晰地陈述案情。 案发时间是午前的话,那不就是老管家带我去接收酒楼,结果不巧被孟鸠目击的时间点吗…… 停,不能想这个,心痛。 “显而易见,行凶者和蛟爷相熟,且不止一人,恐怕是在近距离交谈时,暴起发难杀了蛟爷和他身边心腹,然后又将庙里其他乞丐一一斩杀,无论反抗的还是逃跑的,无一幸免。”秦良民用分析案情麻痹自己。 “可惜,若是早些请秦先生来审问的话,说不定就能赶在幕后黑手灭口前,将那蛟爷抓回来了。”赵老太爷遗憾道。 赵家作为太秦豪门,当然不会缺少强大的法家鸣道者追随。 只不过那些门客要么在都城仙阳辅佐家主赵平原,要么在其他地方为官历练,近阳城老家这边只留有一个法家八品,负责教赵真真等赵氏孩童念书。 这位法家八品昨天半夜突然被叫醒,连夜审问刀疤男,一直到今天天亮都没能问出什么,体力不支回去休息了。 秦良民看了眼老管家,对方之前不在赵府,反而是在县衙这边候着他们。 莫非管家是赵氏隐藏的法家鸣道者,在那名八品门客失败后接手了拷问工作? 秦良民自然不可能直接问出来,装作随意地请教了另一个他关心的问题:“被杀掉的乞丐大多是什么年龄?” “蛟爷四十上下,其余乞丐俱是二十到五十不等。”老管家如实回答。 秦良民点了点头,说:“他们倒是死有余辜,只可惜我们的线索断了。” “秦先生可有办法?”赵老太爷问。 “暂时我也没有思路,且容我回去好好想一想,今天的事,望老太爷记得帮我保密。” 赵老太爷满口答应,与秦良民结伴出狱,到了县衙外,好生礼送一番,才各回各家。 不过,秦良民现在要回的家已经不是昨天那个了。 一天前,他还住在组织分配给他扮演锅盔小贩的陋居;如今,他已经住进了平阳大街酒楼后的院子里。 回到酒楼时,晚市已经开始,秦良民没有打扰掌柜和大厨们工作,径自绕去了酒楼后自家院中。 这是个一进的小院,秦良民步入主屋,发现了几件熟悉的东西。 一筐锅盔。 一把铲子。 一个木箱。 木箱里有一千贯铜钱,正是他埋在荒院里的那一笔。 看来是赵家把他被官府没收的东西送了回来,却特意没有和他提及这件事。 言下之意,就是不打算对他为什么会在那座院子里挖钱的原因追根究底。 秦良民再次感觉到赵家招揽自己的诚意。 他烧了壶热水,撒了把盐做简单调味,然后取来一块锅盔泡入其中,变得绵软些后掰扯着吃了起来,有点像在吃泡馍。 “软,真软,果然我的胃还是适合吃软一点的锅盔……” 秦良民坐在院子里,打量着自己的新家。 虽然只是个一进的院子,但干净整洁,家具齐全,还紧挨着近阳城最热闹的平阳大街,相当于前世二线城市市中心的精装修一室户,对于很多人来说属于梦寐以求的生活了。 隐忍十二年,却一朝失误晋升丙级密探这件事让他很郁闷,但富萝莉家送的房子,没有不住的道理。 可惜,也正因为身为间谍,他并不能长久且安稳地享有这种生活。 必须赶在孟鸠前破案,避免进一步沦为乙级密探! 方才在牢房中,秦良民看似随意问出的那个问题,其实非常关键。 他不确定赵老太爷有没有察觉他的意图,不过无所谓,在想要破案找出幕后黑手这件事上,双方立场一致。 只要破案后,对方信守承诺,将功劳栽赃到某个门客身上,不让组织再有机会给自己记功,秦良民就没有损失! 吃饱喝足后,他多烧了一壶水,去酒楼拿了两个食盒,又将两块锅盔泡软后撕扯成细软的条状,盛入其中。 他将食盒放进箩筐,摆在剩下那堆锅盔上,看向昏暗下来的天空,满意地点了点头。 今晚月色很美,适合潜行。 秦良民坐在院里思索案情,等到城里开始宵禁,便背上箩筐,又提了把伞,翻墙而出,开始了属于他的夜生活。 虽说他做的是夜行之事,却并没有换什么夜行衣,还是穿回小贩的衣裳,背着一筐锅盔,画风非常接地气。 他甚至没有蒙面,前世有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出门都得戴口罩,好不容易穿越到一个可以尽情呼吸新鲜空气的世界,如非必要他不想戴任何东西遮住口鼻。 秦良民一路来到刀疤男口中的那座破庙,摇摇欲坠的庙门被官府贴上了封条,不过本来他也不打算走门,径直翻墙进入其中。 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地上到处都有暗红的斑块,秦良民皱起鼻子,蹲下身仔细查探起来。 他并非在寻找凶手的痕迹,他要找的是某种旁人看来无足轻重,但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线索。 终于,他在墙角的狗洞旁,发现了要找的东西! 那是一个小小的脚印,一个小孩的脚印! 秦良民露出喜色,准备发动农家九品鸣道“辩土”,学詹和平根据脚印泥土判断小孩可能的藏身地。 突然,他看到了一颗小小的脑袋。 只见一个小男孩从狗洞钻了进来,抬头看到秦良民,吓得连连后退想要缩回去。 秦良民赶紧一把抓过对方右手,却发现手感不对劲。 他提着小男孩站起身,右手按住对方肩膀,将握住那只小手的左拳缓缓打开—— 这个惊恐万分看向自己的小孩,右手只有三根手指。 第十二章 刺进这个世界的一束光 今晚的天色本就昏沉,月明星稀,一声惊雷过后,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倾洒而下。 马厩里的马儿躁动不安起来,一来是被雷声惊吓到,二来是由于空气里飘着股不祥的血腥味。 “阿衣姐,你别管我了……我没救了,你去照顾瘸儿吧……”马厩角落里,一个小男孩奄奄一息地说道。 他的左眼受了伤,血糊在脸颊上,本该可爱的孩童脸庞显得狰狞可怖。 而他的右眼,眸中惨白一片,早瞎了。 “别说蠢话,姐姐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的!衙役已经撤了,七儿回庙里肯定能找着蛟爷藏下的银钱,再坚持一会儿,姐姐就带你们去看郎中!看城里最好的郎中!”一名小女孩握紧男孩的手,挤出鼓励的微笑。 小男孩七八岁的样子,女孩看上去也最多比他大两岁,此时却仿佛支撑对方生存下去的支柱一样,强打精神。 马厩里还有另外两个男孩,一个躺在不远处,发出痛苦的呓语,另一个则站在马厩边缘,焦急地望着外面,似乎想要透过风雨看到些什么。 躺着的那个暂时看不出有什么残缺,站着的那个少了只耳朵。 他们都是遭受采生折割的孩童,被丐帮从外地运来,与蛟爷拐的几个本地孩童做了交易。 只有阿衣是例外,她是近阳城人,父亲沉迷贝者博,为了还钱抵债,把她卖给了蛟爷。 蛟爷看她模样俊俏可人,是个美人胚子,便没有将她弄成残疾,而是养育起来,准备过两年长大些卖给相好的老鸨。 她被蛟爷取了个乞丐的花名,叫“贵衣裳”,意为能卖高价的漂亮衣物。 至于其余四个男孩,乞丐们则很随意地将他们唤作“一只耳”、“瞎眼仔”、“瘸腿儿”和“七根指”。 这些孩子晚上不能住在乞丐占据的破庙里,而是要来边上的旅馆照顾马匹,赚到的工钱自然都归蛟爷。 敢不听话的,拳打脚踢都是轻的。 每天出门在路边乞讨,天黑前去破庙将讨来的铜钱全部交给蛟爷,换一碗稀薄的糊糊吃,晚上回到马厩照顾完马匹,然后饥寒交迫地躺在草料上睡去。 这就是这些孩子们的世界,一个失去希望的世界。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若干年后,阿衣会被卖去青楼,用青春貌美换回无情蹂躏和一身疾病。 其余几个孩子也会成为真正的乞丐,坑蒙拐骗无所不为,甚至帮着蛟爷诱拐更小的孩子回来,让他们也品尝采生折割的痛苦…… 不过,即使想过上这种恶劣的未来,还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他们能活下去。 昨夜,瘸腿儿突然发烧,一夜未退,阿衣便和瞎眼仔去求蛟爷帮他请郎中看病。 结果不知为何,蛟爷心情极差,随手抽出后腰上的匕首,一刀戳在瞎眼仔剩下的那只好眼睛上,将他一脚踢飞。 阿衣费力将浑身染血的瞎眼仔背回马厩,想尽办法为他止血。 一只耳偷听到了乞丐的谈话,才知道蛟爷生气的原因,竟是满脸刀疤、长得最凶的那个乞丐被官府抓去了。 正当阿衣、一只耳和七根指在马厩里发愁怎么给另外两个孩子治病时,突然听到不远处的破庙里隐隐传来惨叫。 他们以为蛟爷又在发狂殴打其他乞丐,不敢回去查看,一直等到晚些时候,远远地看到一群衙役将破庙封了起来。 一只耳壮着胆去打探消息,才知道蛟爷他们都死了! 终于都死了! 如果是平时,这群孩子一定会拍手称快,可现在却没有这个心情。 为了救自己朝夕相处的小伙伴,身材最矮小的七根指自告奋勇,打算钻狗洞回到庙里,把蛟爷藏的银钱找出来,给他的瘸哥和瞎哥治病。 阿衣握紧瞎眼仔的手,焦急地等待七根指回来,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只是,对方离开的时间似乎有点太长了。 她望向仿佛牢笼般将他们封锁在马厩里的雨幕。 突兀间,雨滴的如泣如诉中,响起了踩水的脚步声,一道身影快速掠向马厩。 “不好,有人来了,不是七儿!”站着望风的男孩压低声音道。 雨雾中,他看不清来人的面貌,但明显是成年人的身高。 对方速度极快,他才刚说完话,来人已经闪身冲进了马厩里。 那是一名小贩打扮的男子,背后背着一个硕大的箩筐,左手打着伞,右手则抱着一个小男孩。 男孩挥了挥自己只有四只手指的左手,招呼道:“阿衣姐,我回来了!” “七儿,他是谁?”阿衣一脸警惕。 “他说他是郎中,能救瞎哥和瘸哥,我就带他回来了!”七根指回答道。 阿衣先是一喜,但随即发现男子背后的箩筐里装着的并不是草药,而是满满的锅盔,心中不由一沉。 你管这叫郎中?哪有郎中用锅盔治病的?哪怕这些锅盔闻上去很香…… 男子不做解释,收起伞,将箩筐放下,掏出一块布铺开,又取出两个食盒,将所有锅盔统统倒在布上。 “他们俩的情况很严重,有什么话等把人救回来了再说。” 他一边讲话,一边将箩筐底部揭开,原来这箩筐底下竟然还有个夹层,里面塞满了各种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 阿衣的身高勉强超过箩筐,能看到筐里的景象,但这些物什她一样也不识得,看上去都不像是用来治病的。 “你如果能救活我两个弟弟,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虽然她并没有完全信任对方,但还是诚心地向男子恳求道。 “放心,医家鸣道我也觉醒了的。”男子沉稳有力地说道。 阿衣不知道什么是鸣道,但男子充满自信的声音却安抚了她。 “把这给发烧的那孩子吃下,弄点热水给他喝,我来给这边这个治眼睛。”男子从箩筐底部摸出一枚小小的纸包递给阿衣。 打开后,阿衣发现这是包药粉,一旁的一只耳连忙喊了声“我去旅馆偷热水”便冒雨跑出了马厩。 男子则抱起一团布包,走到瞎眼仔身边坐下,仔细查看起他的伤势。 随后,男子展开布包,露出许多莫名其妙的物件,有形状奇怪的小剪子,有手指粗的小刀,有绕成圈的布条,还有一些似乎装着药的瓶瓶罐罐。 但当男子打开一瓶罐子上的木塞时,阿衣发现自己猜错了,她分明闻到了浓烈的酒味! 里面根本没有药,全都是酒! 对方竟打算把酒倒在瞎儿的伤口上! 她刚想阻止男子,但看到对方一脸认真的模样,不像在故意糊弄他们,便又安安静静地默默观看起来。 于是,阿衣见证了她至今为止的人生中,从来不曾想象过的光景。 世上竟还有这样的医术! 原来治病不止是汤熨煮药,针石火齐? 男子施术手法娴熟而又奇妙,她一个步骤都看不懂,但还是看得入了迷,生怕错过丝毫的细节…… 雨声,点点滴滴,一任阶前。 许久之后,看到男子终于用干净的布条包扎好弟弟的伤口,阿衣才发现—— 天,亮了。 启明的晨辉斜刺入马厩,为这个世界带来了一束光。 第十三章 少年间谍团的雏形 雨过天晴。 秦良民沐浴在晨光里,为两个孩童做完检查,擦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守在一旁的阿衣见两个弟弟终于不再显得那么痛苦,她内心的石头落下,身体里的力气也仿佛一瞬间被抽空,跌坐在地上,泪水后知后觉地滑落。 一只耳兴奋地嚷嚷道:“他们是不是都没事儿了!” “命姑且保住了。”秦良民点了点头,但随即又摇了摇头,指向瞎眼仔,遗憾道,“可惜我没办法救回他的视力,他剩下的这只左眼以后也看不见了。” 蛟爷那个王八蛋下手实在太狠,把整个眼球都戳穿了。之后秦良民还需要给这孩子准备一颗假眼球才行。 听到这句话,刚要破涕为笑的阿衣感觉自己像是被浇了一大盆凉水。 瞎儿的右眼本就被采生折割所毁,如今他的左眼也看不见了,这岂不意味着他往后的人生将只有黑暗? 但阿衣并没有像这个年龄一样的孩子一样惊慌失措,而是向着秦良民俯身跪下,郑重地叩首道:“感谢恩公救我两个弟弟性命,以后阿衣这条命都是恩公的!” 至少弟弟们都还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感谢恩公!”一只耳和七根指也连忙跟着跪下。 “你的弟弟很坚强,我没有准备足够的麻药,可他接受手术时却连一声痛都没有叫。”秦良民一边收拾手术器材,一边说道。 这些藏在箩筐底部夹层里的未来道具,都是他之前在组织的培训据点里自制的。 村里有作坊和铁匠铺,他们这些“间谍练习生”可以进去练手,万一哪天任务需要他们扮演工匠时便能派上用场。 一号同学在保持低调不被教头注意的前提下,制作了许多前世的小玩意出来,其中就有手术器材,虽然比二十一的手术刀差得远了,但好歹凑合能用。 至于消毒用的酒精,也是在村子的酒窖里偷偷弄出来的,纯度不高,量也不多,得省着些用。 “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不过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恩公你说的这什么‘手术’了……好在我也没有多余的眼睛可以再给你做手术。”独眼仔顶着一头绷带沙哑道。 “瞎儿,说什么蠢话呢!”阿衣被气笑了。 “阿衣姐,我没事……以后都不用看到那些丑了吧唧的老王八蛋了,挺好的。”瞎眼仔一副不在乎的语气,宽慰姐姐道。 “瞎哥,蛟爷他们都死了,你本来也看不见啦。”七根指好心提醒。 瞎眼仔:…… “七儿你闭嘴,我痛晕了,要休息。”瞎眼仔说完,赌气似地闭上了本就看不见的右眼。 秦良民安静地旁观这些孩子的互动。 尽管身体受到过残忍的对待,他们的内心仍是一片纯净。 审问刀疤男的时候,秦良民得知了本城的乞丐有从事采生折割的勾当。 然而当他询问破庙里死者的年龄时,赵氏老管家却说都是二十岁以上,秦良民便猜到,那些被拐来的小孩很可能侥幸逃生,躲在了某个地方。 只要能找到他们,或许能获得新的线索! 这便是他夜行潜入破庙的原因。 发现钻狗洞的七根指后,他很轻易地让这孩子说出一切,顺利找到了阿衣他们。 可惜瞎眼仔的伤势实在太重,哪怕动用了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秘密道具,秦良民也最多只能做到保住他的性命。 倒是瘸腿儿那边的病情很简单,一剂自制退烧药就把热度压了下去,后续继续服药调理便能痊愈。 许是因为终于放松下来,七根指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其他孩子的肚子也都跟着发出了饥饿的声音,仿佛大合唱似的。 七根指偷偷瞟了眼被秦良民堆在一旁的锅盔,又眼巴巴地看向锅盔的主人。 秦良民大手一挥,笑道:“吃!先吃食盒里的,软乎!” 一只耳和七根指立刻扑向锅盔,抓起来就咬,阿衣则是取来一个食盒,开始轮流给瞎眼仔和瘸腿儿喂食。 “香!好香!” “我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 一只耳和七根指吃得狼吞虎咽。 秦良民轻轻叹气,锅盔昨晚被雨水淋到,又怎么可能还有香味呢? “你们吃慢些,每人最多半块,不然会坏肚子的。”秦良民提醒道,“吃剩下的我也不会带走,都给你们了,可以慢慢吃。” “恩公,请问我们该如何称呼您?”唯一没在吃锅盔的阿衣问道。 “待将来时机合适,自会让你们知晓我真正的姓名,你们先随意喊便是。”秦良民说。 不过他内心在嘀咕的却是另一句话:给我叫哥哥,不许喊叔叔! 阿衣思索片刻,说道:“那我们还是唤您恩公吧。” 秦良民不置可否。 “你们呢,都叫什么名字?” 阿衣将蛟爷给自己和弟弟们起的花名说与秦良民听,他眉头立刻皱起,连连摇头:“太难听了,我给你们重新取名字。” 什么瞎眼仔瘸腿儿的,全是些指代身体残缺的缺德称呼,这不是挖人伤口吗? “多谢恩公,不过可以的话我想继续用阿衣这个名字,弟弟们都叫习惯了,而且这个名儿也不难听,至于弟弟们的名字,就麻烦恩公费心了。”阿衣说。 “行,你们先好好休息,晚上我会回来的,到时给你们取新名字。”秦良民站起身,刚要走,又回头提醒道,“记得看着他们,千万别让哪个撑坏肚子了,饿久了吃东西是不能吃太饱的!” “阿衣省得,恩公慢走。” 一只耳和七根指见秦良民要走,也都停下干饭,和阿衣一起恭送他离开。 翻出旅馆的秦良民感觉有些不适应,天太亮了,路上甚至有了行人,没有夜行时那种自由自在的感觉。 来到近阳城的这一个月,为了设计逃跑路线和预支行动资金,秦良民经常入夜宵禁后出去浪,反倒是白日里只会按照固定路线沿街叫卖锅盔。 白天不适合他进行隐秘行动,风儿太过喧嚣了。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还没询问孩子们半句和刀疤男有关的问题,就着急离开的原因。 万一被孟鸠发现他大早上不呆在酒楼摸鱼,反而跑来案发现场积极参与调查,甚至找到了重要人证,一感动又给他升职怎么办? 况且,他对这些孩子还另有打算,就更不能让孟鸠发现端倪了。 是的,秦良民准备教导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读书写字,百家知识,以及……间谍技术! 他要建立一支属于自己的少年间谍团! 第十四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对于这些孩子的遭遇,秦良民有些物伤其类。 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时,也是一个沦落天涯的伶仃儿,如果不是被组织捡回去,下场说不定好不到哪去。 就算脑子里有再多前世的数理化知识,儿童的羸弱身体也走不遍天下,更对抗不了穷凶极恶的丐帮恶徒。 所以他内心其实是有些感谢组织的,如果没有组织,他一个无依无靠的穿越者,可没有机会在这个时代练武、读书、学习诸子百家的学问。 但组织洗脑麾下间谍的做法,任何一个二十一世纪人都不可能接受,他无法牺牲自我向组织献上愚忠,所以离开组织,好聚好散。 等将来他自己发展出一定势力后,或许会将二号等小伙伴也带走。 方才看着这些孩子狼吞虎咽锅盔时,秦良民忽然想起了自己被组织捡回去的第一天,和二号、三号、四号他们一起抢炊饼吃的场景。 于是,嘴角微微勾起的他,内心有了大胆的想法。 他也可以学组织,培养孤儿建立自己的情报网络! 虽然这些孩子有人父母还在世,但他们被丐帮千里迢迢交易到近阳城,根本不记得自己老家在哪,想要找到亲生父母如同大海捞针,目前的处境比孤儿好不到哪里去。 秦良民这样做相当于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自然,他可不屑于像组织一样玩什么低级的洗脑,将来阿衣他们长大,若是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一定会支持孩子们去自由地追求梦想,绝不加以阻挠。 秦良民要建立的少年间谍团是一个良心企业。 八小时工作制,包吃包住,一周双休,有年终奖。 五险一金,提供定期体检、免费医疗、技能培训,能让员工获得大量提升自己的机会。 想辞职更是可以随时走人,绝不是组织那样只许进不许出的黑心工厂! 反正,他也不是为了做什么大事业。 恰恰相反,阿衣他们组成的这个少年间谍团,任务是帮助他收集近阳城里的各种情报,这样他就可以掌握所有可能导致他立功的机会,然后…… 巧妙地避开它们! 比如这一次,如果秦良民拥有强大的情报网络,提前知道刀疤男要诱拐赵真真,只需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蛟爷和刀疤男全部提前干掉,不就不会误打误撞成为赵真真的救命恩人了吗? 如此一来,也就没有后面晋升丙级密探这般腌渍事了! 这,就是秦良民想通过少年间谍团实现的目标—— 反立功情报网! 虽然孩子们还小,需要不少时间去培养,但他估计短期内自己也不会有机会离开近阳城,至少得等降低孟鸠对自己的关注度之后。 反正十二年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 说孟鸠孟鸠又到。 秦良民刚回到酒楼,视察了一番后厨的备菜工作,小二就通传说孟老板来了。 秦良民心里骂了句太秦国脏话,然后像昨天一样请孟鸠上三楼包间,开始虚与委蛇。 “你眼圈怎么有点黑?”孟鸠在窗边坐下,奇怪道。 “属下昨夜辗转反侧,整晚苦思案情,无奈生性愚鲁,没有丝毫收获。”秦良民苦着脸说。 “良民老弟不必有这般大的压力,你已经搭上赵家这条线,破案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孟鸠宽慰道。 秦良民愣了愣,随即内心一喜。 不对劲! 以孟鸠昨天对这件事表现出的积极性,如果他调查有进展,甚至就算只是有了方向,他也应当会抚掌大笑,表示一定帮我破案,让我放宽心等他好消息。 绝不会用这种破不破案其实也不要紧的说法开导我! 看来是发生了什么,让他觉得短期内可能无法破案? 天助我也! “大人,您不必安慰我,为了组织,属下愿意上刀山下火海,哪怕不要这满头乌发,也一定会破了这桩案子,让赵家更加信任属下!”秦良民一脸忠心。 孟鸠大为感动,说道:“其实,以我为组织奔走十几年的经验,这件事的大致脉络,我已然理清。” “哦?”秦良民心下一沉。 不会吧,我猜错了? “你知道组织为何如此重视赵家吗?”孟鸠问道。 “因为赵家家主赵平原是太秦国宰相?”秦良民试探道。 孟鸠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是,也不是。 “赵平原能成为太秦宰相,皆因他乃是法家三品鸣道的大宗师。 “但太秦作为当世强国之一,大宗师的数量并不在少数,有资格取代赵平原成为宰相的也大有人在。 “赵平原真正这般重要的原因在于—— “他已经摸到晋升法家二品‘宙合’的门槛了!” 秦良民闻言,恍然大悟。 此事涉及太秦国高层的鸣道境界,是他作为丁级密探时所接触不到的重要情报,而一旦知晓,很多事情一瞬间就能想通了。 “也就是说,绑架赵真真的目的是为了干扰赵平原晋升,幕后黑手想通过这种龌龊手段,阻止太秦国宰相成为二品亚圣?”秦良民皱眉分析道。 “正是如此,这件事背后可能有两批势力,其一是东边的大晋国,他们不希望自己的邻居强秦再出现一名亚圣;其二是赵平原在太秦朝堂上的政敌,想要避免赵平原晋升给他们带来更大的压力。”孟鸠说。 秦良民点了点头,大晋国显然和这件事有所牵扯,根据刀疤男交代,蛟爷给他的任务便是把赵真真卖去大晋。 “所以我本来打算飞鸽传书给负责大晋国的金牌密谍大人,请求他帮忙调查大晋派到近阳城的间谍之身份,如此便能找到此人,再顺藤摸瓜挖出赵府中的内奸!” “大人认为谁有可能是内奸?” 对于孟鸠的想法,秦良民并不感到奇怪,如果没有内奸传递消息,蛟爷这种乞丐头子何德何能,可以知道赵家大小姐每天什么时候遛出府玩耍? “无非就是负责给赵家大小姐上课授业的那三名赵氏门客。法家门徒李舍,儒家门徒祝绶,农家门徒詹和平,只有他们对赵小姐的日程安排最为熟悉,同时又能自由出入赵府。”孟鸠信誓旦旦道。 一个法家,一个儒家,一个农家……三选一吗? 秦良民面露思索,不过随即感觉到有些奇怪。 “大人为何说自己是‘本来打算’去信大晋?”秦良民问道。 “诶……”孟鸠叹了口气,“因为发生了一件更重大的事情,我无暇分心助你找出绑架赵小姐的幕后黑手了。” “何事?”秦良民眨着好奇的大眼睛。 孟鸠沉吟半晌,最后还是决定信任自己昨天新认的心腹爱将,坦白道: “太秦国长公主,和人私奔了!” 第十五章 长公主私奔案 好耶! 堂堂一国公主与人私奔,无论组织还是太秦朝廷,重心肯定都会挪到这件事上。 难怪孟鸠先前态度暧昧,肯定是他们这些密谍都接到上级命令,全力调查长公主行踪,所以顾不上赵家这边了! 秦良民顿觉放松下来,没有了之前那种和升职赛跑的紧张感。 他甚至想给长公主加油,反封建婚姻,支持自由恋爱! 只要长公主不被找到,那么接下来相当一段时间,孟鸠的精力都会受到牵扯。 而秦良民则低调做人,不再立功,抹消自身存在感,便有希望找个机会,把自己这个小小的丙级密探“失踪”掉! 当然,不管内心再欢喜,秦良民脸上还是露出微微的失望。 “大人,属下会设法向赵老太爷打探一番,看看有没有关于长公主行踪的线索……”秦良民假好心地说道。 他才不去打探呢,不如说长公主万一来了近阳城,他说不定还会出手帮她逃走。 “不用,这件事牵扯太多,你才刚和赵家搭上线,不要做会惹他们怀疑的事,况且赵家也未必能有长公主的线索。”孟鸠有些感动地说道。 他越发欣赏起秦良民来,此人立下大功却毫不倨傲,错失新的立功机会也没有半句怨言,依然为组织大局着想,这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 孟鸠内心下定决心,待时机合适,一定向组织高层推荐这名人才,并非作为自己食言而肥的补偿,而是真心赞赏这个年轻人! 他天生就是做间谍的料! “对了,如果你要继续调查的话,可以重点关注儒家七品的这个祝绶。”虽然没办法直接出力,孟鸠还是打算给秦良民提供一些情报,“他身上的疑点最大,因为他其实是大晋国大宗伯祝离的侄子!” “大晋大宗伯的侄子?这样的人怎么会跑来太秦国宰相家做门客?”秦良民也疑惑起来。 天官大冢宰,地官大司徒,春官大宗伯,夏官大司马,秋官大司寇,冬官大司空,乃是周制下的六卿,是一国中最有实权的六个官职。 其中春官大宗伯执掌天神人鬼地祇之礼,佐一应祭祀事宜,若是拿秦良民前世常在历史作品里看到的六部制做比较,大约等于礼部尚书这个职位。 所以祝绶的做法,相当于礼部尚书的侄子放着自家大好前途不要,跑去给邻国宰相的幼女当私塾先生。 “此人于两年前投奔赵家,脾气急躁,且很少与他人交际,是以无从了解他的详细情况。不过赵家既然愿意收留他,想必是知道些什么的。”孟鸠回答道。 孟鸠如果真心想查,虽然需要费些功夫,也是能通过组织查明真相的。 但祝绶此前不过是一个境界不高的儒家门徒罢了,没有那么大的重要性,不值得孟鸠耗费周章。 现在虽然有了查一查他的理由,但孟鸠又被长公主私奔一事牵扯住精力,只好让秦良民自己先去查了。 秦良民点了点头:“多谢大人提点!属下一定尽快查明赵真真绑架案的幕后真相!” 孟鸠又勉励了他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秦良民欢送孟鸠后回到包间,看着街景独酌起来。 一口小酒,一口小菜,风景热闹,心情正好。 “巴适……”秦良民摇晃着手中酒杯。 升职的压力消失,他一下子进入了摸鱼状态。 调查绑架案什么的,明天再做也来得及吧? 今天就休息休息,吃吃美食,享受下穿越以来难得的悠闲时光吧! 偶尔也要劳逸结合下嘛! 顺便再教酒楼的大厨一两道新菜,满足下思乡之情……哦对了,酒楼的新名字我还没起呢。 秦良民突然想起来,掌柜昨天就把酒楼门口的旧名牌摘了下来,等待他这个新主人赐名。 “阿衣那四个弟弟也还嗷嗷待哺,等着我给取新名字……五个新名字,这不是我一个起名废应该承受的。”秦良民有些头大起来。 经过一整天的长考,期间去伙房教了会儿大厨怎么改进腊汁肉夹馍,顺手查出了掌柜做的假账,补了个觉,秦良民终于替少年间谍团的孩子们想好了名字。 至于酒楼的名字……嗯,不急,不急。 入夜之后,秦良民背上箩筐,和昨晚一样从墙壁上翻出,一路避开巡城守卫,前往了今天的目的地。 并非阿衣他们藏身的马厩,而是他自己的旧居。 秦良民来到了作为锅盔小贩时的破房子,从被当做床用的木板下拖出一个硕大的木头箱子。 他轻轻地抚摸木箱,一脸温柔。 结束组织长达十二年的间谍训练那天,每个密探都被告知可以携带一些物品前往任务地点,比如武器、毒药什么的,而秦良民就只带了这口箱子和背后的箩筐。 箩筐夹层里有他制作的各种二十一世纪秘密道具。 而这口箱子里,则藏着他能觉醒多家鸣道的秘密! 之所以秦良民能令九块鸣道石齐放光明,原因就在这个木箱之中! 箱子里的一些东西其实组织有不少人见过,但他们都以为只是一堆没用的废纸,无法窥破其真正价值,所以秦良民前天准备跑路时也没有舍得销毁。 “可惜,这些宝贝对于提升我的鸣道境界已经没有用了,不然我才不舍得把它们留在这里。”秦良民抱起箱子,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不过用来培养少年间谍团倒是正合适,孩子们一定会很喜欢这个礼物的。” 他离开破屋,这一次没有翻墙而出,因为没有墙。 前面抱着箱子,后面背着筐子,秦良民的脚步却依然轻快如燕,不消多久就再次出现在了昨夜的马厩中。 “恩公!”阿衣第一个出声道,随即,几个孩子都激动地围了上来。 “我先看看他们情况如何。”秦良民放下箱子和箩筐,把筐里装着的食盒取出交给一只耳。 一只耳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恭敬地双手捧着盒子站在一旁。 等秦良民为瘸腿儿喂了药,又替瞎眼仔换好绷带,阿衣才期待地问道:“恩公,您替他们想好新名字了吗?” 闻言,秦良民眼中闪过一道自信的光芒。 “那是自然!”他掷地有声地说。 第十六章 名字 当秦良民想名字想到头大,又因为通宵的困意袭来,忍不住睡了个午觉的时候,他在睡梦中回忆起了前世的某个片段。 那是他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学校组织去公园春游,他坐在凉亭里看着同学们嬉闹。 同桌女生则坐在一旁看他。 “阿良,你有没有听过这么个说法?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他命中所缺少的东西。”女生笑盈盈道。 “哦,我知道,比如有人命里缺水,那名字里就要取个偏旁是三点水的字。”年幼的阿良同学附和道。 “呃,有点不一样,不过也差不多吧。我其实想说的是……咱俩的名字里都有良这个字呢,好巧哦。”女生垂下脑袋,红彤彤的脸蛋上藏不住可爱的酒窝。 “也就是说我命里缺‘良’?”阿良同学挠了挠头,然后恍然大悟,欣喜道,“对哦,我考试都是一百分,作业全是优,确实缺良呢!” 女生抬起头,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 阿良同学又摇了摇头:“不对,按照你的说法,你也该缺良的,可你最近考试都只有八十几分诶,作业都是良……你该努力学习啦,不然以后可没办法考上名牌大学!”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俩,名字里都有良,互相又都缺良……所以……诶……呃……”女生的声音越来越轻,“对不起,我会好好学习的……” “加油!有不会做的题我教你!”阿良同学鼓励道。 “好、好的……”女生的眼神中似乎失去了某种光芒…… 秦良民睁开眼,从睡梦中苏醒。 “好久没梦到前世的事了,真让人怀念啊……不过,她那时候到底想说什么来着?” 母胎单身两辈子的秦良民还是想不明白,同桌女生当年的欲言又止意味着什么。 不过,那不重要,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多亏这个梦,他有给孩子们取名的思路了! …… “你的名字叫巧,心灵手巧的巧。”秦良民拍了拍七根指的脑袋,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七根指脸上失去笑容,愣在了原地。 秦良民又先后走到瘸腿儿和一只耳面前。 “你的名字叫健,健步如飞的健。” “你的名字叫聪,耳聪目明的聪。” 孩子们脸上期待的神色逐一消失不见,转而被一种委屈的色彩所取代。 尚未被起名的瞎眼仔甚至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在害怕着什么。 “你的名字叫明,耳聪目明的明。”秦良民蹲下身,对着他说道。 听到对方果然说出了猜想中的话语,瞎眼仔没能坐稳,身子向后仰去,一旁的阿衣赶紧冲上来扶住他。 阿衣用不解的眼神看向秦良民。 她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你明明救了他们,却要给他们取这么残酷的名字? 七根指更是直接啜泣起来:“恩公,您、您是在嘲笑我们吗?” 他将自己的双手举在面前,两只手各自只有三根和四根手指。 他的右手没有无名指和小指,左手则缺少了中指,这便是他“七根指”花名的由来。 “心灵手巧?我这样的残废,这辈子也不可能手巧的啊……”硕大的泪珠划过七根指的脸颊。 完全失明的瞎眼仔也用痛苦的声音说道:“恩公,我其实很喜欢你给我的‘明’字,但是我配不上这个名字啊……” 其他孩子也都露出凄然的神色,马厩里的瘦马发出沙哑的嘶鸣声,仿佛也在叹气。 秦良民扫视了一眼孩子们,他并没有试图安慰他们,安慰只能暂时忘记痛苦,并不能改变他们人生。 他用平淡的声音说道:“阿明,阿聪,阿健,阿巧,这些是你们生命中被夺走的东西,我现在把它们变成你们的名字,还给你们,这样你们就完整了。” 阿衣和阿明似有触动,但其他三个孩子还是显得疑惑不解。 秦良民继续说道:“虽然经历了悲惨的遭遇,身体有残缺,但不代表你们就比别人差!只要你们愿意努力,我会教你们读书、写字、练武,总有一天,你们将会取得万众敬仰的成就,不用再顾及旁人目光,能够自豪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这一次,阿聪、阿健和阿巧的神色也终于有了些许神采。 “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变得像恩公说的那样吗?”阿巧既期待又害怕地问道。 “可以的,你就算不相信自己,也该相信恩公我吧?”秦良民拍了拍阿巧的脑袋,绽放出灿烂的微笑。 看着他的笑容,孩子们终于安下心来。 “恩公,你说你会教我们读书写字,是真的吗?” “我瘸腿也能练武吗?” 阿聪和阿健都迫不及待地问道。 “当然是真的!不过得等阿明和阿健恢复健康之后。这几天你们就好好休息下,吃得饱饱的,你们现在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秦良民一边说,一边从箩筐中取出食盒。 孩子们立刻凑过来看今天恩公给他们带了什么好吃的,结果发现里面是几块小号的锅盔,不过和普通的锅盔不同,里面居然夹了看起来鲜嫩多汁的肉块! “这是肉夹馍,尝尝!”秦良民把今天刚改良的新菜投喂给了孩子们。 等到阿衣细嚼慢咽地吃完,秦良民便开始询问起和赵真真诱拐案有关的线索。 “我没有听说过这件事情。”阿衣摇头道。 “我也没有。”最擅长偷听的阿聪附和道。 秦良民本来也不指望蛟爷能让一群小孩掌握他的秘密,换了个问法:“你们想想看,蛟爷最近有没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者提起过什么?” 孩子们陷入了沉思,半晌,阿聪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蛟爷半月前喝醉酒,和刀疤吹牛时说,他认识大晋国来的探子,如果惹了麻烦,随时可以去大晋国过好日子!这个消息对恩公有没有用?” “有!”秦良民眼睛一亮追问道,“他还有没有提到过其他和大晋国或者间谍有关的话?” 阿聪又苦思了半天,最后无奈地摇了摇头。 “无妨,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情报了。”秦良民拍了拍阿聪脑袋。 孟鸠的推测没错,这件事背后果然有大晋的影子。 那么接下来,就该去查一查那三个门客,找出隐藏在赵家的内奸了! 第十七章 武德充沛 秦良民把他搬来的木箱留给了孩子们,让他们先找地方藏好,便回家睡下了。 可能因为今晚难得没有熬夜修仙的关系,他没有再做奇奇怪怪的梦,熟睡到了大天亮。 他起床打了套拳,抖擞精神,又绕去酒楼找大厨研究怎么改进肉夹馍的口味。 前世战国末期,秦国攻灭韩国*,将韩人制作腊汁肉的方法带回,与西北原有的锅盔这类面点结合,渐渐发展成了后世的陕西名点肉夹馍。 【*注:此韩国乃堂堂战国七雄,非彼窃名之国。】 这个时空早就有了肉夹馍,不过味道与二十一世纪的白吉馍和潼关馍还有不少差距,秦良民白天闲着也是闲着,打算先给它倒腾出来。 吃过午饭,他提着装了新款肉夹馍的食盒前往赵家。 秦良民先和赵老太爷寒暄一番,敬了老爷子一块馍,得到好评后,将自己这两天的发现有选择地告知了对方。 “还请老太爷帮忙和官府打点,将那破庙的封条撤了,之后我打算把那里改造一下,给孩子们当住所。”秦良民拜托道。 “何必住那般不吉之地?秦先生有此仁心,我赵府大可收养那些孩子,正好可以给真真当玩伴。”赵太烨说。 “不用,他们在外面还能替我向城狐社鼠打探消息。”秦良民拒绝道。 他说出孩子们的事是因为觉得瞒不过赵府,但不代表他愿意自家少年间谍团和这种大世家扯上太多关系。 “那便依秦先生的,回头老夫把那块地的地契弄来赠予先生。”赵太烨说。 又送房子……这我可就不拒绝了啊。 秦良民默默点了点头,一副为了孩子们我就勉强收下吧的样子。 “真真呢?我有事想问她。”秦良民又说道。 “真真应该吃过饭去上下午的课了,让阿福给你带路。” 赵太烨说完,老管家便走到门边候着:“秦先生,请。” 秦良民看了眼管家,原来您叫赵阿福吗…… 他拱手告辞,跟着管家离开,留下赵老太爷一个人坐在大堂里。 老人家舔了舔手指上的卤肉汁,喃喃道:“老夫还以为他说要研究厨道是拒绝招揽的托词,没想到还真有一手易牙之术,怪好吃的……” …… 赵家很大,这是自然的,否则怎可能频繁地拿地契拍秦良民脸上呢。 跟着老管家走了半炷香的功夫,秦良民来到一处学堂模样的屋子外。 “秦先生请在此等候,老仆去请小姐。”老管家恭敬道。 秦良民点了点头,停下脚步,饶有兴趣地看向学堂。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屋子里传出稚童的朗诵声,秦良民一下子就听出,这是《诗经》中的秦风民歌《无衣》,抒发的是千年前秦国开疆扩土的壮志。 让小孩子们背《无衣》,相当于二十一世纪学校里军训唱军歌。 不愧是曾多次差点统一天下的太秦,真是武德充沛。 他还没听完整首诗,赵真真就蹦蹦跳跳地从屋里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个背大剑的壮汉,看上去像是护卫。 “良民哥哥!”赵真真欢欢喜喜地喊道,“你怎么来找我了呀?” “弄了点好吃的给你尝尝。”秦良民领着赵真真在一旁石桌边坐下,打开食盒,开始投喂肉夹馍。 在他两世的人生中,领悟最深刻的道理就是“吃人嘴软”,所以和人相处时,二话不说先给对方好吃的,总是不会有错。 “两位也尝尝吧!”秦良民又随手拉拢了一下老管家和那个护卫模样的壮汉。 “多谢秦先生!”刚刚在大堂的时候,赵老太爷在,老管家是没资格吃东西的,不过换成陪大小姐见客人的时候,便不用那么拘束了。 壮汉也不客气,接过肉夹馍,大口咬了下去。 “真香!”他发出由衷赞叹,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赵真真的吃相就看起来文雅很多,樱桃小嘴慢慢地着蠕动着,像只可爱的小松鼠。 “真真,你每天都要在这里上课吗?”等赵真真吃完,秦良民才开口问道。 “一个月有三天休沐,平时都要在这里跟着几位先生学习。”赵真真乖巧地回答道,像个好学生一样。 “你之前遛出家那天,上的是哪位先生的课?” “是祝绶先生的课。”赵真真微微低下头,吐了吐小舌头。 “你经常溜出去吗?” “嘤嘤嘤,没有啦,偶尔!”赵真真急忙狡辩道。 “那几位先生里,有谁知道你经常溜出去的事吗?” “怎么可能?我机灵着呢,他们要是知道,还能眼睁睁让我课后溜出去?”赵真真小手叉腰道。 “确实!”一旁的壮汉突然插嘴,他似乎十分喜欢肉夹馍,吃完后又向秦良民讨了两块,正在左右手同时开弓。 秦良民带着礼貌的微笑,对着壮汉点了点头,又看向赵真真说道:“我想拜会下你那位儒家的祝绶先生,能不能带我去见他?” 赵真真歪了歪小脑袋,奇怪地看着秦良民,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老管家连忙准备开口,却是壮汉伸出粗壮的胳膊,拦住了他。 这一拦,秦良民直接看不见老管家的整张脸了。 壮汉将另一只巨手上没有吃完的肉夹馍全部塞进嘴里,三两口吞下肚,然后把手上卤汁刷拉拉一舔,面容一肃,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拱了拱干干净净的手,作揖道: “秦先生,失礼了,没有及时报上名号。洒家便是你要寻的祝绶!儒家七品门徒!” 秦良民愣在了原地。 他缓缓地移动视线,看了看壮汉的脖子,斜方肌从背后溢出,饱满厚实。 他看了看壮汉的手臂,虽然不至于能跑马,但肯定能够轻松把马举起来。 他看了看壮汉的双腿,如同两根擎天巨柱,深深地扎进大地,下盘功夫稳得一批。 更不用说壮汉背后的那柄大剑,绝非普通人能够挥动的武器。 他往山头一站,都不用喊此路是我开,商队就会乖乖献上钱财。 秦良民怔怔地看着祝绶。 你刚刚说,你是哪家的门徒来着? 他也不禁歪起脑袋,头上冒出无数小问号,和赵真真歪着的小脑袋相映成趣。 第十八章 儒家三大学派 秦良民稍微恍惚片刻,便回过了神来。 他明白这个祝绶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时空的儒家经过千年发展,不提那些尝试和其他家理论融合的分支,纯粹只修儒学的儒者们被分为三大学派。 其中势力最强的是提倡“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学派,大晋国和齐鲁国朝堂上有大量的理学派儒者,可谓当世显学。 虽然时空环境不同,但理学的诞生似乎是注定之事,哪怕这个世界没有出现过大宋,也照样有人提出了相同的理论。 其次,是信奉孟圣重民学说的重民派,为百姓疾苦奔走,向朝堂贵胄谏言,在各国都十分活跃。 最后就是效仿当年孔圣故事的一批人,他们不谋官位,不求煊赫,一心周游列国,为孔圣传播学说。 这些人被叫做——孔武派。 试想当年,孔圣七十多岁,还敢四处游历传道,难道就不怕碰到一两个强盗吗? 真不怕,强盗不是他老人家对手。 与秦良民印象里前世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明清腐儒不同,孔圣崇尚君子六艺,而六艺里面是有骑马和射箭这两项的! 孔圣武力值其实很高哒! 孔武派便是继承了至圣先师的武德,各个孔武有力,仗剑天下,以礼服人。 只不过孔武派很少能在朝堂立足,作风更像是民间游侠,组织在培训间谍时,倾向于学习理学派和重民派,这样才能混入诸国上层。 是以,秦良民对孔武派只是有所了解,从未亲眼见过,加之祝绶在他和赵真真坐着谈话时,只是站在一旁捧着肉夹馍专心干饭,才让他误以为是个护卫。 “原来是祝兄当面,久仰!”秦良民调整好心态,还礼道。 祝绶并没有在意秦良民刚刚的走神,豪爽大笑道:“哈哈哈,客气客气!洒家才是久仰秦先生大名,多亏你救回大小姐,不然洒家恐怕再无颜面留下来当赵氏门客。你来寻洒家,可是怀疑洒家便是泄露大小姐行踪的内奸?” “正……啊?”秦良民又一次懵了。 这人豪爽是挺豪爽的,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我正是在怀疑你,但你直接这么问出来,合适吗? 喵的,这还是出山之后,第一次遇到能短时间内让我懵逼两次的人,是个劲敌。 秦良民内心提高了对祝绶的警惕。 乍一看是条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粗汉,实则粗中有细,一眼就看穿了自己的来意,并且直接点破,彻底打乱了对话的节奏! 这人如果不是真的生性率直,那必是大奸大恶之徒! 秦良民沉吟片刻,回答道:“事到如今我若否认,反而显得不够坦荡。没错,你和另外两位教授真真课业的先生现在都有嫌疑,我怀疑是你们中的一人,向大晋间谍泄露了真真下课后会溜出去玩这件事,才导致她被人绑架。” 赵真真张大嘴巴,一脸难以置信。 “怎、怎么可能,先生们都对我很好哒,良民哥哥你一定搞错了……”她委屈巴巴地扯了扯秦良民的衣角。 “秦先生确实说得不对。”祝绶点头道,肩膀上的肌肉有力地抖动了一下。 秦良民挑了挑眉毛,想听听对方有何高见,结果祝绶接下来说的话又让他差点闪了腰。 “洒家的嫌疑才是最大的!李舍是土生土长的太秦寒门子弟,詹和平来自遥远的东越,满脑子种田,而洒家的伯父是大晋高官,如果三人中有谁勾结大晋间谍,正常人都会觉得一定是洒家,而不是他们俩!” 赵真真呆呆地看向祝绶,一旁的老管家则低眉垂首,丝毫不发表自己的意见。 秦良民迅速摆脱惊讶,一脸严肃地问道:“那么,是你吗?” “不是洒家!” 祝绶掷地有声地说完,随后便不再解释,只是目光灼灼地和秦良民四目相对。 半晌,秦良民才又开口道:“你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吗?” “没有。”祝绶摇了摇头,“所以洒家特地跟着大小姐出来,就是想和秦先生说一声,你调查真相时无论有任何需求,只要能证明洒家清白,洒家都愿意配合。” 见秦良民点了点头,祝绶拱手道谢:“那就多谢秦先生了,洒家先回去给娃娃们开蒙了。” 他转身走回学堂,秦良民则凝视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此人到底是忠是奸着实难以判断,看似豪爽直率,但也有可能是大奸若忠。 秦良民决定无视祝绶说的所有话,免得被第一印象左右判断,还是靠证据来查明真相吧。 “良民哥哥,为什么大晋间谍要盯上我呀,是不是还会有坏人来抓我……”赵真真可怜道。 “你放心,我一定把敢靠近真真的坏人都收拾掉。”秦良民安慰道。 “嗯!”赵真真开心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一脸不爽,气呼呼地说,“大晋间谍真讨厌,不光把长公主殿下给骗走了,还想抓我,良民哥哥你一定要把他们都打死!” 小孩子真好哄……秦良民刚想微笑着点头,突然发现不对劲。 他抬起头,看了眼眼角抽搐的老管家,重复道:“长公主殿下被大晋间谍骗走了?” 老管家面色纠结,似乎想要阻止他继续问下去,但又觉得为时已晚,索性闭口不言。 “是啊,爹爹给爷爷传信,说长公主殿下和人私奔了,但事后又查出来,她私奔的那个情郎根本不是本人,早已被易容的大晋间谍替换掉,陛下为此大发雷霆,杖毙好几个太监宫女呢!” 秦良民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好家伙,原来孟鸠昨天说的长公主私奔一事还有这么大的内幕,私奔对象竟然被间谍换了,那岂不是说太秦国长公主已然落入大晋之手? 这消息要是告诉孟鸠,怕不又是一桩功劳……绝对不能告诉他! “你怎么知道的?”秦良民疑惑道。 按理说,这么大的事情,不该给小孩子说吧,你没看你家阿福脸上福字都快倒过来了吗? 赵真真小心地瞄了眼老管家,然后向秦良民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然后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道:“我借着给爷爷撒娇,偷看了那封信。” 秦良民点了点头,担心地看向老管家。 不知道阿福现在血压多少…… “对了,我爹还说,他觉得间谍必定带着长公主殿下回大晋国,所以他们很可能经过近阳城,让爷爷通知官府想尽办法加以拦截。”赵真真又给秦良民爆料道。 “嗯?来这儿?”听到这句话的瞬间,秦良民内心的不安咕咚咕咚地涌了出来。 第十九章 功劳和危机都会自己飞过来 听赵真真讲完后,秦良民没有再去见另外那俩门客,神情凝重地离开了赵家。 回酒楼的路上,他的眼前反复播放着一幕幕ppt般的画面—— 第一页,标题《功劳会自己飞过来》; 第二页,长公主被间谍掠来了近阳城; 第三页,秦良民巧合撞破大晋国间谍; 第四页,长公主被秦良民给救了下来; 第五页,孟鸠路过现场目击了这一切; 第六页,秦良民立下大功受万众敬仰; 第七页,被组织破格提拔为甲级密探。 最后一页,“谢谢观看”…… 这不就是他之前从人贩子手里救下赵真真的完美复刻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大晋国间谍,你个贱皮子,非要千里迢迢带长公主来近阳城给我送功劳做什么? 不要靠近我啊! 秦良民脸上带着怨念的神情回到酒楼,正在招待客人的掌柜看到他一脸凶相,后背上的肥肉不由一紧。 何掌柜是酒楼的老人了,先前为赵家工作时,兢兢业业,偶尔贪点小钱。 他有着二十年的做账经验,可以说什么样的假账没有做过?可是这个新东家昨天随手就点破了账本中的问题,让他心惊不已! 然而,对方却没有加以任何责骂和处罚,仿佛无事发生,这份城府令何掌柜内心又敬又畏,再也不敢班门弄斧做假账捞好处了。 至少短期内不敢。 秦良民看到努力缩在墙边的何掌柜,露出亲切的笑容,招了招手:“老何,你来。” “是,东家!”掌柜连忙一路小跑,肚子上的肉肉一阵乱抖。 “跟我上楼,我教教你该怎么做假账。”秦良民拍了拍何掌柜的肩膀,说出的话语吓得他差点跌坐在地上。 “不敢啊,东家,小的再也不敢做假账了!”何掌柜发自真心地哭喊道。 一楼大堂的客人听到他的喊声,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安静,跟我上来!”秦良民不再废话,拖着何掌柜上了三楼包厢。 何掌柜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委屈得像个两百斤的胖子。 新东家力气好大!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被弄进包厢后,新东家竟然真的开始一本正经地教他怎么做假账! 尽是他从没听说过的假账技巧! 何掌柜立刻专心致志地学了起来…… 二十一世纪的记账方式太过复杂,很多人考会计师资格证都要花上好几年,秦良民也只是略懂,不可能全教会掌柜,所以只是在这个时代的账本基础上做了点改良。 但也足够超前了。 “记住,以后账本都按照我说的方式做两本,一本放在外面,另外一本每天藏到柜台的暗格里,暗格我今晚会给你做好。”秦良民终于完成了何掌柜的入职培训,向他叮嘱道。 “是,东家!”何掌柜毫不犹豫地答应,也没有问秦良民为什么要让他做假账。 在何掌柜看来,这栋酒楼是赵家送给秦良民的,理论上赚来的所有钱都归他所有,根本没有必要弄什么阴阳账本。 这非常蹊跷! 所以,这一定不是他该打听的事情,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秦良民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下课了。 待何掌柜圆润的身体离开包厢,秦良民透过窗户,看向了平阳大街支巷的方向。 孟鸠的商铺。 他让何掌柜做两本相册,就是为了应付孟鸠。 虽然目前组织还没有让他上交酒楼的收益,但秦良民需要早做准备。 万一哪天孟鸠缺钱,突然要查他的账本,让他把赚到的钱全部贡献给组织的事业呢? 你说他是鲨了孟鸠好呢?还是鲨了孟鸠好呢? 反正把钱全给组织是不可能的! 所以,假账的存在就很有必要了,留在外面的是用来给孟鸠看的账本,这样就算需要上交收益,也是按照何掌柜在秦良民授意下修饰过的金额,自己能藏下大部分的利润。 不管什么时候才能顺利脱离组织,先给自己弄一个小金库都是很有必要的。 安排完这件事,秦良民开始思索如何应对长公主的投功送劳。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偏偏这个时候,孟鸠这个家伙又来了。 秦良民感到身心俱疲,但还是被迫营业,挤出笑容接待不速之客。 两人相互寒暄,待一桌好酒好菜备上,孟鸠才开始说正事。 只见他一脸神秘兮兮,压低声音道:“良民老弟,我得到了新的情报,你猜怎么着,长公主的私奔对象,竟然是大晋间谍假扮的!” 我早知道了…… 我怀疑你是来蹭饭的…… 秦良民脸上装出一副震惊的样子:“什、什么?竟有这种事?” 啧,演技浮夸了,七分。 孟鸠并不知道秦良民还有心情给自己打分,继续说道:“可不是嘛,我刚收到密信的时候,也同你一般惊讶。” “属下不明白这大晋到底想做什么,绑架一国之公主,就不怕太秦发兵攻打吗?”秦良民提递了个话茬,主动给孟鸠指点自己的机会。 “如果长公主真的被带到了大晋,恐怕会被迫和贵族子弟成婚,到时候大晋宣布是明媒正娶,太秦难道还会主动说长公主是私奔的吗?那其他国家就都有笑话看了,丢不起那个脸啊,太秦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孟鸠说。 “这也没好处啊?”秦良民继续不耻下问。 孟鸠摇了摇头,耐心解释道: “两国毗邻,少不了各种明争暗斗,而太秦素有开疆扩土之雄心,如若被大晋成功夺走长公主,将来太秦想对大晋发兵时,难免会有所顾虑。 “一旦大晋在关键时刻公布长公主是主动私奔,必会影响太秦兵卒士气。沙场争锋,命悬一线,有时哪怕只是士气差了一筹,也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秦良民点了点头,觉得孟鸠应该分析得差不多了,再问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了,于是眼神放光,用崇拜的语气说:“不愧是大人,您这么一说,属下就全懂了!” 孟鸠抚掌大笑:“良民老弟只是经验尚浅,将来一定能在组织里获得比我更高的成就!” 您可闭嘴吧…… “那要不还是让属下通过赵家打探下长公主的消息吧?”秦良民又问道。 “不用,长公主我会想办法,你保全自己最重要,免得暴露身份在之后的大清洗中遭殃。”孟鸠摆了摆手。 “属下明白!”秦良民刚想举杯敬酒,突然发现刚刚的话似乎有问题,“嗯?什么大清洗?” “长公主被大晋间谍骗走,出了这么大的事,太秦皇帝当然震怒,下令要严查国内,将他国间谍一网打尽!哎,风雨欲来啊,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咯!”孟鸠叹气道。 秦良民默默地放下了酒杯。 我好像、姑且、大概、可能、暂时也算是个间谍? 所以,我也在大清洗的目标范围内? 淦! 第二十章 野生的大晋间谍出现了 秦良民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悖论般的局面。 拐骗了长公主的大晋间谍很可能会途径近阳城。 如果放任长公主被带走,那么不久后就会迎来太秦对国内间谍的肃清。 虽说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破绽,但万一孟鸠这货暴露被抓,严刑拷问下把自己供出来了呢? 哪怕孟鸠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就凭这傻货天天往酒楼这边跑,秦良民也摆脱不了嫌疑! 而若是出手救下长公主,万一被孟鸠知道,立马又是一笔功劳到手。 他太难了…… 秦良民叹了口气,不过眼神中很快又洋溢起自信的光芒。 不用担心,没有问题! 少年间谍团不就是为了这种时刻准备的吗? 只要让阿衣他们找到长公主,传消息给赵家,由赵家和官府出面救人,便能同时化解功劳和危机。 太秦皇帝找回了长公主,也许就不会再发动大清洗,且整件事都没出现秦良民的身影,孟鸠找不到机会提拔他。 这就是做幕后之人的好处! 秦良民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现在,只剩下唯一一个问题—— 少年间谍团的预备成员们还没来得及接受间谍培训。 他们可能没办法找到长公主。 秦良民叹了口气,难道只能临时开个速成班,赶鸭子上架了吗? 今晚开始让他们感受学习的快乐吧! …… “阿嚏!”阿巧打了个喷嚏,擤了擤鼻子道,“今天好像有点冷啊。” “你该不会也染上风寒了吧?”阿衣担心地看着他。 “没有没有,只是突然想打喷嚏而已。”阿巧连连摆手,“再说现在就算染风寒也不怕了,有恩公在呢。” “阿巧,你可别老想着给恩公添麻烦,我们还要报答恩公的大恩大德呢!”阿衣教训弟弟道。 “阿衣姐,你说恩公到底是什么人啊?医术那么厉害,却又打扮得像一个普通的街头小贩,难道是传说中的隐士高人?”阿聪抓挠着自己仅剩的那只耳朵,好奇道。 “不该问的事儿别乱琢磨,该我们知道的时候,恩公自会告诉我们的。”阿明闭着眼睛躺在草料上,懒洋洋地说道。 虽然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但他很久没有像这两天一般吃饱肚子过了,反而意外地觉得安逸。 “那你们猜恩公留下的那个箱子里到底是什么?”阿聪还是小孩心性,对未知事物充满好奇心。 “虽然知道恩公不会害我们,但我看着那个箱子,总觉得有点害怕,心里毛毛的,里面该不会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吧……”阿巧心悸道。 “阿巧太胆小了!恩公给我们的锅盔和肉夹馍都好好吃,说不定箱子里也都是好吃的!”阿健一瘸一拐地从外面走回马厩,说完还擦了擦嘴角。 “你风寒还没好透,怎么又偷偷溜出去了?”阿衣兴师问罪道。 弟弟多了难管得很,她突然觉得还是他们生病的时候比较听话。 “嘿嘿,阿衣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虽然腿脚不方便,但偏偏就喜欢到处乱走。”阿健挠了挠头,憨笑道。 “我看阿健走得比阿巧快多了。”阿聪还在拨弄剩下那只耳朵。 “阿巧太矮了,腿短。”阿健咧嘴笑着说。 “阿衣姐,他们又欺负我!”阿巧哭丧着脸道。 阿衣看着弟弟们吵闹起来,刚想出手劝阻,又慢慢把手放下,脸上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还能像这样一家人都在一起,真好。 马厩的角落,秦良民留下的木箱默默见证着这一幕。 阿巧的预感某种意义上并没有错,箱子里装着的东西,在不久后的将来,会让他怀疑人生…… …… 近阳城某处。 明亮的书房里,充满了墨香味。 墙壁上挂满了精湛的书法作品,桌案后站着一人,手持狼毫,正在宣纸上龙飞凤舞,肆意挥洒。 他,便是大晋安插在太秦国近阳城的密谍头目,狐墨! 其人面容冷肃,气质淡漠,衣着无华,写出的字也透着股凛冽的寒气。 克己。 这两个大字如凛冬的风雪般横扫过宣纸,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似乎降低了些。 狐墨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微微点头,正欲盖上印章,一名商铺管事模样的人急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江林还是没有消息!”来人满面愁容,十分焦急。 狐墨只是看了对方一眼,就没有再理会,不急不缓加盖好篆印,又换了一张宣纸,写下了四个字: 宠辱不惊。 狐墨这才重新看向自己麾下的密探,仿佛对方刚刚进屋一般,说道:“不是吩咐过,练书法时不要打扰我吗?” “属下知错,可这事毕竟牵扯到太秦长公主,如果出了差错……” “不就是个公主么,瞧你这点出息。”狐墨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虽然我不修道家,但《道德经》里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夫唯不争,故无尤。’只要不去刻意争夺,也就不用担心会失去。功劳这种东西,够用就行。” “请大人恕属下愚钝,我们现在到底该如何是好?”密探一头雾水问道。 狐墨将毛笔放回笔筒,转过身去,背对着密探说:“江林成功诱骗太秦长公主和他私奔,这自然是大功一件。但如今却断了音讯,最大的可能当是遭遇了太秦派出的追兵,这种情况下我们急也没有用,只能寄希望于江林可以脱出重围。”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 “当然不是!虽然现在失去了江林和太秦长公主的行踪,但其他人也同样不知道他们下落,我们正好可以借此做一些文章,达成另一个重要的目的。这样万一没能把太秦长公主送回大晋,也足以将功抵过。”狐墨用运筹帷幄的语气地说道。 密探苦着脸,还是没听懂狐墨这个谜语人在说什么。 只见狐墨缓步走向大堂后面的柜子,从中取出一份书信。 “这是江林事前通过秘密渠道送来的,太秦长公主写给他的情书。”狐墨嘲笑般地摇了摇头,“堂堂一国公主,竟然为情所困,真是愚蠢至极。不过,这一手娟秀的字迹倒是漂亮得很!” 他将那封书信展开,心无旁骛地观赏起来,仿佛没有什么比公主的墨宝更值得他在意的事情了。 第二十一章 长公主? 虽是破庙,却有郎朗读书声。 只不过在这熹微晨光中进行的早读,并不是什么蒙学授业,而是某种在这个时代从未出现过的音韵。 “阿,哦,厄,衣,乌,于……” 阿衣一字一顿地念完这段拗口的话语,秦良民立刻鼓起掌来:“很好,阿衣学得很快,已经把这六个韵母的发音都掌握熟练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朵小红花,贴在一旁木板上阿衣的名字下。 除了阿明外的孩子们羡慕地看着这朵小红花,也铆足了劲开始阿哦厄衣起来。 秦良民给少年间谍团上的第一课,是拼音。 他认真思索后,决定还是把间谍技术放一边,先给孩子们打好基础,从拼音、写字、算数开始学习,不能为了解决长公主私奔案而拔苗助长。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就放弃找到长公主了。 他可以自己找啊! 亲自找到长公主的行踪,留下关键线索,再让阿衣去附近搜索,在诱导下捡走线索,送去赵府。 如此一来,秦良民既不用担心功劳落到自己头上,还可以培养阿衣的自信心!一举两得! 昨晚想通这点后,他开心得夜行到马厩,来回翻了几次墙,把孩子们和他的大木箱都搬进了破庙里。 官府已经撤销门口的封条,以后这里就是少年间谍团的据点了。 秦良民叮嘱孩子们,如果又有成年乞丐或盲流想来占地盘,找地方躲起来便是,他晚上自会过来收拾垃圾。 之后他就安全注意事项进行了一番说教,便潜行回自己小院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鸡都没叫,再次翻墙而出赶往破庙,叫醒孩子们开始了拼音知识的授业传道。 太秦的口音和前世普通话还是有不少差异的,秦良民针对声母和韵母的发音做了调整,并且废弃了英文字母,改用发音相近的偏旁部首来代替。 在古华夏推广以番邦字母为基础的拼音,怕不是会被砍了祭天。 况且,既然他已经穿越到了这个时代,未来的九年制义务教育里,英语定然不会再是必修课了,那还学什么字母呢? “阿衣你之后多教教弟弟们。吃完早饭,除了阿明和阿健需要休息,其他人都去街上帮我收集情报,重点注意寻找看上去像是被绑架的年轻女子。”秦良民上完课,吩咐道。 “我也可以去的!”阿健举手道。 “不行,你给我留在家里养病。”阿衣瞪大眼睛道。 “我病早好了……”阿健缩了缩脖子说。 “阿衣姐你放心,我看着他!”阿聪在一旁嬉皮笑脸道。 秦良民笑眯眯地看着孩子们吵闹,只说了三句话,就让他们统统闭上了嘴。 “不用在街上找太久,等太阳快下山了就回家做作业。 “每个人把刚刚教的韵母用木棍在地上抄一百遍。 “晚上给你们默写,写错一个再抄一百遍。” 破庙里突然鸦雀无声,且久久地保持着沉默,仿佛许久没有过人烟了。 连最好学的阿衣都有点呆滞,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说:“放心吧,恩公,我会看着他们抄的!” “很好,今天开始阿衣就是班长!”秦良民说完这句话,满意地翻墙走了。 翻过墙壁时飘飞的衣襟,显得那般帅气。 啪嗒一声,秦良民落回地面上,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 爽。 布置作业的感觉,真爽啊。 孩子们,不要怨我,老师布置这么多作业,都是为了你们好! 不信的话,问问你们二号学姐,若不是在我暗中调教下乖乖做作业,刷了无数套题,她又怎么可能觉醒两家鸣道,被组织那般看重呢? 所以啊,好好学习吧,在成才的道路上,还有无数试卷在向你们招手。 秦良民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用知识温暖了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心情愉快地哼着歌,一路回到酒楼。 他和大厨又探讨了一会儿厨艺,然后给箩筐里装满了热乎的锅盔,准备再次打扮成锅盔小贩的样子,去街上寻找与长公主行踪有关的线索。 近阳城位于太秦东部,靠近与大晋接壤的位置。 按照长公主私奔的时间,以及赵真真父亲来信中的推测,大晋间谍如果打算走最快路线把长公主掠回国,经过近阳城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然而,秦良民刚走出酒楼,就看见阿衣躲在平阳大街牌楼下,悄悄向自己招手。 秦良民好奇地和她走进一处偏僻的小巷,阿衣打开紧握着的小拳头,露出一张破纸给他看。 泛黄的纸张上,是两个鲜红的血字: 救我! “哪来的?”秦良民立刻问道。 阿衣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楚地解释起来: “就是破庙附近,我们照顾马匹的那处旅店。 “我按照恩公命令出门收集情报,结果经过那家店时,看到店门外有个男人在打女人,还把哭哭啼啼的女人拖进了店里。 “我跟了上去,假装要和旅店掌柜结工钱,结果那个女人在我走到她身边时,突然摔倒。我想扶她的时候,她把这张纸塞到了我手里,然后就被男人拽走了!” 秦良民听完,又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 难道阿衣遇到的那个女人就是长公主?这也太巧了吧,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样看来,阿衣或许还挺适合做间谍的,不光运气好,还懂得临机应变,能把握住立功的机会。 秦良民想着想着,竟是松了口气。 还是我机智啊!想到了建立少年间谍团,没想到竟然挖掘出了这样一块良才美玉! “那个女人长什么样你看清没?”以防万一,秦良民又确认道。 听说太秦长公主是个大美人,是上一届月旦评选出的四大美女之一。 “没有,她纱巾遮着脸呢。”阿衣摇头说。 秦良民有些犹豫,总觉得事情好像太过顺利,可惜他没见过长公主的笔迹,不然就能比对一番。 不过,接下来就不该是他要操心的事了,赶紧把皮球踢出去才对。 “你去趟官府,把这个交给衙役,然后赶紧回庙里,不要再出门了。”秦良民叮嘱道。 直接交给赵家的话,这件事里他秦良民的痕迹就太重了。 长公主私奔这么大的事儿,想来县令应该交代过衙役们不要错过任何线索,衙役拿到血书后玩忽职守不上交的概率比较小。 “好,我送完这个就回家看着弟弟们做作业!”阿衣认真点头,非常自觉。 秦良民也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好孩子,有出息,放在二十一世纪,妥妥的985211! 第二十二章 儒家九品礼乐 赵氏宅邸,大堂内。 赵老太爷居于主座之上,客位上是一名着官袍的中年男子,另有三个年轻人陪座,没有多余的仆人,只有老管家侍立一旁。 这三人正是赵氏的三名门客,农家门徒詹和平,儒家门徒祝绶,法家门徒李舍。 所谓门徒,指百家门下九品至七品的鸣道者,未觉醒鸣道的只能被称为弟子,尚未入门。 祝绶手上拿着张泛黄的破纸,印着暗红色的不祥字迹。 他面前桌案上则铺开着前年赵太烨大寿时长公主所赐墨宝。 祝融的视线不断在血书和桌案来回辨认。 其他人的目光则都集中在祝融身上。 “确实是长公主殿下所书。”终于,祝绶放下血书说道。 祝融是觉醒了儒家七品鸣道“书数”的七品儒者,论书法一道,目前整个赵府中只有一人在他之上。 方才祝绶就是在利用自己书法方面的能力,鉴定血书上“救我”二字究竟是否为长公主笔迹。 听到祝绶的判断,中年男子面容严肃地站起身,向赵老太爷拱手道:“本官立刻派人去救出殿下,为防万一,还请老大人不吝相助!” “县令大人尽可将我赵府精锐护卫悉数带去,以长公主安危为先!”赵太烨点头答应。 “那大晋贼子,竟敢如此欺辱我太秦,是可忍孰不可忍!”法家门徒李舍用力拍了下桌子,义愤填膺道,“我定要活捉了他,每天用‘知刑’折磨方解心头之恨!” “也算上洒家一个!”祝绶同样主动求战,这是他洗清身上嫌疑的好机会。 詹和平则表现得最为平静,用眼神向赵老太爷请示了一下,见对方微微点头,才站起身道:“我这去点齐人手。” 说罢,他转身走出大堂,祝绶和李舍二人追了上去,县令也告辞离开,回县衙点兵。 屋子里只剩下了赵太烨和老管家。 老管家给赵老太爷倒了杯茶,老爷子轻轻抿了口,抬头看向房梁。 一道身影从房梁跃下,拍了拍身上的灰,说道:“多谢老太爷了。” 这位梁上君子,正是现在赵府里唯一书法造诣比祝绶强的那个人——秦良民。 秦良民总觉得这事太过顺利,所以不放心来看看。 他可不是那种顾头不顾尾的人! 考虑到孟鸠在赵家有眼线,秦良民怕自己在关键时刻跑过来导致孟鸠误解,最后救出长公主的功劳又莫名其妙落回他头上,所以和赵老太爷打好招呼,躲在暗处观察。 “祝绶的判断应该没错,虽然长公主赠您的墨宝上并无‘救’、‘我’二字,但笔画细节上的处理完全一致,确实出于同一人之手。”秦良民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儒家七品鸣道“书数”,他早就会了。 只不过他之前都是正常用这个鸣道能力来写一手好字,倒是没想到还可以用在笔迹鉴定上! 虽说是第一次尝试,但境界摆在那里,祝绶看了半天才敢确认两张纸上笔迹一样,秦良民只需一眼就能分辨出来了。 “多谢秦先生,老夫知道先生大隐隐于市,不爱出风头,亦从不居功,却还为了营救长公主如此奔走,甘做无名英雄,一番拳拳爱国之心令老夫无比钦佩!”赵老太爷郑重其事地说。 秦良民微笑着向老爷子拱了拱手,逃也似地告辞了。 老狐狸,又拍我彩虹屁,以为我这么容易中计,赶紧远离是非之地,躲回酒楼好好做生意。 秦良民避开护卫视线,翻墙离开,这样除了赵老太爷和管家就没有人知道他今天来过。 重要的不是他有没有真的参与这件事,只要没有组织的人知道他参与了,他就没有参与! 这就是间谍! 如此一来,救回长公主的功劳会被县令和赵氏认领走,这次总不能再升职升到他头上了吧? 这必不可能! 秦良民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回到酒楼,睡了个午觉,睡醒后去伙房找大厨讨论了一会儿该怎么做出他前世的美食,聊着聊着兴致来了,竟是一把抢过锅铲,打算亲自下厨炒两个小菜。 就在秦良民在厨房炫技的时候,在酒楼大堂招呼客人的何掌柜如同突遭雷击,呆愣愣地看向酒店大门,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但见一道曼妙的身姿俏立在门外,那少女戴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气质清逸出尘,举手投足皆惹人青睐,想必那朦胧遮掩下的脸庞定是极美的。 她搀扶着一个颤巍巍的老人,莲步轻移,走进店里。 “掌柜的,请问我和我爹爹能在这里奏曲子吗?”少女开口,宛如春风拂面,百花绽放。 “可以!当然可以!”何掌柜连连答应。 酒楼里有人来卖艺献唱是很常见的事情,同不同意,是否抽成,全凭掌柜的心情。 “你们不是近阳城人士吧?我好像从未见过你们。”何掌柜凑上前问道。 如果他曾见过这般美人,是绝不可能没有印象的。 “我和爹爹返乡的路上,财货被贼人窃走,只好奏曲子换些盘缠。”少女解释道。 她背后背着个长长的木盒,和她拂柳般纤细的身子形成了鲜明对比,看形状里面应当是装了张琴。 少女说完,便寻了角落的空座椅,放下背后的琴盒,取出一张七弦琴,仔细地调音起来。 老人站在她身边,捧着个破碗,一副求打赏的样子。 不多时,乐声响起。 铮! 玉琴之音,如同一声凤鸣! 酒楼大堂里的客人突然都停止了用餐,齐齐看向声音的源头。 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还在吃饭,沉浸在了音律的世界中。 音乐穿透了人心,甚至凿开了墙壁,也弥漫向酒楼后厨。 “听好了,先加醋,再加白糖,最后加老抽,大火颠翻均匀,烧至沸腾!这样做出来的锅包肉才形美色艳,诱人无比!” 秦良民正在教大厨新菜式,突然感觉远处传来了天籁之音。 身旁的大厨变成一脸“阿巴阿巴”的痴迷样,而秦良民只沉迷了一瞬间,就立刻清醒过来。 “是谁在用儒家九品鸣道‘礼乐’的力量弹奏琴声进行催眠?”秦良民惊疑道。 他顾不上继续做菜,手里提着锅铲,便冲向了传来乐声的酒楼大堂。 第二十三章 一曲琴 秦良民冲进酒楼大堂,发现所有客人都在看着角落里那名弹琴的少女。 就连他自己也一时被吸引住,眼眸里映照的只有其身影,大脑中回响的唯有其琴音。 五音六律,潺潺流水。 满楼客旅,如痴如醉。 绕梁雅音,侧耳听之。 伊人抚琴,凡心慕之。 见之不得,轻纱掩面。 惜哉惜哉,悱恻缠绵。 凤唱鸾吟,素手拨之。 伊人抚琴,诚心悦之。 天上仙音,谪尘奏之。 伊人抚琴,倾心笑之。 随着少女弹奏的乐曲流淌,一桌桌的珍馐美味,尽是无人动嘴,所有客人都陶醉于琴弦中,一脸痴笑,仿佛忘记了忧愁,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秦良民的嘴角也不禁微微勾起,好在他立刻把手指甲扣进手心肉里,刺痛自己惊醒过来。 他假装也露出痴痴的笑容,内心却是十分警惕地看向抚琴少女。 这个小姐姐不简单! 她竟然在演奏乐曲时,引动儒家九品鸣道“礼乐”的力量,强化了琴声的渲染力,使得在场之人悉数沉迷其中。 如果在这种状态下听她奏完一曲,恐怕短时间内会成为音乐的俘虏,对演奏者崇拜不已,一句话就能让他们将身上钱财统统打赏出去。 寻常门徒使用“礼乐”只能增强自己在音乐和礼教方面的天赋,提高学习效率,绝对无法发挥出类似这名少女的洗脑效果。 可见对方在儒家一道上,有着高深的造诣,至少也是六品以上。 她看上去却只有十五六岁模样。 所以,这么位儒家天才少女,特地跑来我家酒楼弹琴,难道真就为了换点赏钱? 闹哪样啊! 秦良民想不通,于是将视线转向少女身旁,那个捧着破碗求打赏的老头,希望能从他身上看出一些端倪。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却是暴露了他自己。 老头竟然察觉到了秦良民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转头与他四目相对。 两人的视线在空气中碰撞,双方的脑海里一瞬间窜起火花带闪电。 老头发现在场竟然有人没被少女的琴声吸引住,还有余暇看自己! 秦良民瞧见老头那苍老的面容上,亮着一对炯炯有神的清澈眼眸! 那个拿锅铲的不是普通人! 那个老头是年轻人假扮的! 拿下他! 赶紧跑! 秦良民刚想转身,“老头”已丢下破碗,双手如弓弦般将袖中两枚飞镖射出,直取他首级! 叮叮当当声响起,秦良民挥舞手中锅铲,以四两拨千斤之术,带偏了“老头”那对飞镖! 但他也不得不放弃了逃跑,因为那“老头”竟然纵身一跃,脚蹬桌子和客人们的脑袋,以最短路线径直冲向了秦良民! 被踩了一脚的客人们还沉浸在少女的琴声中,满脸痴迷傻笑,但愿长醉不愿醒。 少女并未抬头,手指拨弄琴弦的速度陡然加快,一时间声如裂帛。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飞奔中的“老头”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映出森森寒光。 秦良民也主动冲向对方,锅铲横在面前,曲面熠熠生辉。 两人彼此间距离迅速拉近,终于只剩下两步半距离! “老头”踩在桌上,以居高临下之势,将匕首猛地向下刺出,扎向秦良民脖颈要害! 秦良民埋下脑袋避开了这一击,手中锅铲根本没有挥向老头,而是诡异地递向桌子。 只见他手腕一抖,桌上一枚小盘子被他用锅铲挑飞,砸向“老头”的脑袋。 “老头”轻蔑一笑,雕虫小技耳! 秦良民猛地张嘴吸气,双颊鼓起。 “老头”匕首轻易劈开那枚盘子,正准备顺势把秦良民也给劈了,突然发现,从盘子里怎生飞溅出许多小刺来? 他并没有注意到,被他踩着的这桌客人,点了一道鱼羊鲜。 传说,孔圣周游列国时,常常吃不上饭,其弟子讨到些鱼肉和羊肉,便混在一起煮,结果发现其味道竟鲜美无比,于是鱼羊鲜这道菜便流传了开来。 既是吃鱼,便须吐刺。 秦良民挑飞向老头的盘子不是别的,正是用来吐刺的骨碟! 骨碟的碎片和许多小鱼刺盘桓在“老头”和秦良民之间,如天女散花。 说时迟,那时快,秦良民“噗”地一声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 迸射的气机打在鱼刺上,裹挟着数枚小刺飞向“老头”的眼球! 这一刻,普普通通的鱼刺显得无比狰狞,“老头”可不想自己被区区鱼刺夺走视力,只能强行收住劈向秦良民的匕首,以扭曲的体态转头避开。 他确实躲开了。 但是下一个瞬间,他看到了自己易容出的老脸。 脸盘显得特别大,大概是因为倒映在了曲面上。 这曲面,正是秦良民的锅铲。 碰! 秦良民手中锅铲狠狠拍在了“老头”的脸上,将他整个人从桌子上砸落在地! 这之后就简单了,取得一招优势的秦良民乘胜追击,一记干脆利落的锁喉,卡住“老头”脖子,将他给弄晕了过去。 秦良民转身看向抚琴少女。 她的手速慢了下来,乐曲声音听上去凄婉了许多。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秦良民走到傻站着听琴的小二身旁,一把抓过小二挂在肩头的抹布,缓缓走向少女。 他一边走,一边把一路上被“老头”踩过的桌子和客人的脑袋仔细擦干净。 少女毫无反抗之意,反而似乎在配合他一般继续弹琴,让客人们对此一无所觉。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终于,秦良民走到了少女面前,随手将抹布甩飞回了小二肩膀上。 少女没有抬头,琴声再次显得可怜起来。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你到底是谁?”秦良民举起锅铲,指向少女。 锅铲的柄已经弯曲,但秦良民对此毫不在意,在他的武道里,任何东西都是武器。 少女拨下最后一个音节,终于停止了演奏。 她轻抬素手,缓缓摘下了蒙住脸庞的薄纱。 这一瞬间,秦良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用纱巾遮住面容。 太美了。 比她的琴声更美。 颜狗震惊。 一对委屈中带着些狡黠的眼眸仰视着秦良民,仿佛在责怪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 第二十四章 长公主! 少女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店里的客人们,歪头看向秦良民,似乎在用眼神询问: 你确定要在这儿说? “行,换个地方。”秦良民转身走向“老头”,把他抗在肩上,示意少女跟着自己走。 少女不紧不慢地将七弦琴收回琴盒,背在身上,和秦良民一起离开了酒楼大堂。 十几息后。 “真好听,我从没听过这样的天籁之音……” “刚刚弹琴的美女哪儿去了,我难道在做梦?” “咦?我盘子怎么碎了?” 客人们终于一一恢复正常,发出迷茫的声音。 秦良民带着两人回了酒楼后的小院,倒了盆凉水将“老头”弄醒过来。 “老头”一睁开眼,就看见秦良民,立刻想动手,但被少女一句话阻止了。 “江林,回来,他不会伤害我们的。” 被称作江林的男人看向少女。 你确定?我可是刚被他打过。 不过江林还是收敛起战意,警惕地凝视秦良民,缓缓起身退到了少女身边。 “请相信我们对店里的客人们没有恶意,确实是盘缠不够了,只好到贵酒楼赚些路费。”少女用轻柔的声音解释道。 “就你那张琴都够把我酒楼买下来了,更别提你还有这么高的儒家造诣。”秦良民半个字都没信。 “我舍不得把‘酒赋’当掉嘛。”少女沮丧地说道,随即眼眸一亮,“对了,既然你能看出‘酒赋’的价值,不如你借我点钱,我把它押在你这儿吧!等我将来回太秦,再找你赎回来。” “我拒绝,你还没说你到底是什么人呢。”秦良民不吃这套转移话题,“你们是对客人们没恶意,但对我有恶意,一发现我没被催眠,就直接飞镖招呼过来了,你们到底在隐瞒什么?” “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我俩在逃避强敌的追捕,江林见你能抵御得了我的琴音,便以为你可能是对方派来的追兵。现在看来是我们搞错了,我愿意赔罪。”少女语气诚挚地低头道歉。 “下次对人出手记得擦亮眼睛,幸好我比你们强太多了,不然可能会控制不住力量把你们都宰了,没办法游刃有余地活捉呢。”秦良民不客气地怼道。 见秦良民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少女犹豫片刻,说道:“我确实有难言之隐,不能暴露身份,还请你相信我……” “我不信。”秦良民秒答。 少女愣了愣,不气反笑道:“你这人,怎生这般多疑呀?” “张无忌的妈妈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所以你可能是四海之内最会骗人的女人。” 秦良民并不指望对方能听懂自己说的梗,只是说给自己听,回忆一下故乡罢了。 少女听完,却是掩嘴笑了起来,道:“虽不知道那位张无忌是何许人,但他母亲年轻时大约也是位大美人吧。” “也就是说你承认你也是在骗我了?”秦良民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少女眨了眨眼睛,发现秦良民不是在开玩笑,叹了口气道:“既如此,我也只能坦白交代,希望先生听完后能够怜惜小女子,不要拿我们去换赏钱了。” 一旁的江林肌肉紧绷,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虽然他失去了武器,但为了保护身旁之人,他会奋战到用尽最后一丝力量。 少女突然改变了站姿,右手抬起轻轻按在胸前,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莫名高贵的气场,自我介绍道:“本宫便是太秦国长公主,嬴……” “你说你是长公主?”秦良民震惊地打断了她,满脸不可思议,“你怎么可能是长公主!” 自称长公主的少女气势一滞,古怪地看着秦良民:“本宫为什么不能是长公主?” 秦良民与她四目相对,在那乌黑的瞳孔中看不出丝毫作伪。 “那他是谁?”秦良民指向江林问道。 “江林是大晋密谍,他易容成仙阳学宫的一名学子接近于本宫,与本宫情投意合,决定背叛大晋,带着本宫私奔。”长公主娓娓道来,“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害怕追兵,不管是太秦朝廷,还是大晋间谍,都不会放任我们离开……” 秦良民内心翻江倒海。 也就是说,一开始大家以为是长公主和某个学子私奔了; 后来发现那个学子是大晋间谍假扮,长公主是被拐骗走; 结果长公主本人现身说法,她知道对方是间谍,对方为她放弃了任务,他们是真的要私奔,只不过私奔对象不是间谍假扮的学子,而是间谍本人? 你搁这套娃呢! 秦良民强压住内心的吐槽欲,大脑高速运转起来。 不对,这个“长公主”多半还是在说假话,江林看她的眼神没有丝毫爱意,有的只是尊敬…… 但是这不重要,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果站在我的面前这个长公主是真的,旅店里那个写求救血书的女人又是谁? “你们有没有去过通善坊的旅店入住?”秦良民迅速确认道。 “从未。”长公主摇了摇头,疑惑道,“怎么回事,你好像并未因本宫私奔之事感到惊讶,反而是对本宫出现在你面前这件事本身感到不可思议?” 秦良民没有回答长公主,他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想到那个答案了。 突然,秦良民瞪大眼睛,猛地转头看向江林问道:“你有没有把带有长公主笔迹的东西交给其他间谍过?” “负责在近阳城和我接头的上线,曾经和我索要过长公主殿下的手书。”江林点头道。 “有人在模仿本宫笔迹,冒充本宫?”长公主猜出了秦良民的想法,眼神变得严肃了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官府今日得到一纸写着‘救命’二字的血书,笔迹和长公主两年前赠给赵老太爷的墨宝一模一样。县令带着衙役前去救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拜托赵家出动了三名门客和大部分精锐护卫前往助阵。”秦良民的语气越发阴沉,“也就是说,此刻正是赵府防卫最为空虚的时候……” 长公主和他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调虎离山!“ 自从离开组织的培训据点,秦良民的瞳孔中第一次闪过着急的神色。 该死的大晋间谍,竟然贼心不死,还想对真真动手! 第二十五章 调虎离山 近阳城西城区,通善坊的一家旅店。 旅店背后和两面的街巷里埋伏着许多衙役和赵府的护卫,分别由县令、祝绶和詹和平三人带队。 旅店正面,李舍领着五六个护卫,气势汹汹地走进店里。 掌柜的认出赵府服饰,立马迎上前来巴结。 “我家小姐不见了,有人目击她被一蒙面女子带到了附近,你这儿近日可有入住可疑之人?”李舍板着张脸,恶狠狠道,“若敢说假话,你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蒙面女子……”掌柜被吓得不轻,拼命回忆起来,“有!确实有个蒙着脸的女人,早上刚入住时还被她男人打了一顿,不过小的一天都没见她走出房门过啊,更别说带回赵家的什么人……” 李舍眼睛一亮,厉声道:“她住哪间房,速速带路!” 他说话非常大声,如果长公主真的被大晋间谍囚禁在店里,那个间谍一定会被惊动到。 这倒并不是因为李舍是二五仔,故意提醒间谍,他这番举动都是赵氏三名门客与近阳县令事先计划好的。 先布置人手围住旅店三面,李舍带人从正面进入,不提长公主之事,只说有赵家要人走丢,欲搜查房间。 如此一来,大晋间谍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便不会选择将长公主当做人质负隅顽抗,更大的可能是带着公主从窗户逃离。 但那间谍不知道的是,他翻窗跳出旅店后,埋伏在周围的县令、祝绶和詹和平就会暗中跟上他,伺机而动。 只需趁其不备时将其制服,便能毫发无伤地救下长公主! 县令志得意满,觉得整个计划天衣无缝,天大的功劳正在向自己招手。 他躲在街角处,抬头窥视着旅店背后那一排窗户,期待着有人跳出来。 突然,右数第二扇木窗嘎吱一声打开! 县令精神瞬间绷紧。 然后他陷入了迷惑。 从窗户里没有跳出大晋间谍,却是探出了李舍的脑袋,他脸上带着和县令大人同款的迷茫表情。 县令强忍住好奇,没有暴露自己位置,但看到李舍探出窗外东张西望了半天,他终于还是忍不住,从埋伏的街巷走出,向李舍发问道:“怎么回事?” “房间是空的,你们有没有看到有人出来过?”李舍大声喊道。 詹和平和祝绶也都走了出来,面面相觑。 “洒家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如果房里的人离开了,那也定是在被咱们包围之前!”祝绶说。 詹和平皱着眉头没有说话,手按草帽沉思起来。 “也就是说,有人提前走漏了风声?”李舍翻出二楼窗户跳下来,一边走向他们一边做出合理的推测。 县令和祝绶皆是面色难看。 “怎么可能,本官带的都是值得信赖之人……”县令嘴上不承认,内心已经开始思索到底谁最像奸细。 “县令大人,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快让带来的人手互相检举,看看是否有谁在出发前给别人说过话,传过消息,或者做出任何可疑举动!”李舍提醒道,“如果能立刻抓出内奸,或许还来得及追回长公主!” 县令点了点头,正准备按照李舍说的去亡羊补牢,詹和平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怒目圆睁道:“不好,是调虎离山!立刻带人回府!” …… 詹和平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富丽堂皇的赵府内,此时一片肃杀与血腥。 二十多名灰衣蒙面刺客,趁着赵府护卫大部分被县令借走,攻了进来! “擅闯私宅者,笞四十!” 老管家的声音响彻整个府邸,令绝大多数家丁和婢女都瞬间痛晕了过去。 然而,那些闯入赵府的刺客一个个却都不受影响,仍在和留守的护卫们厮杀! 这并不是阿福的境界不行,恰恰相反,他比李舍还要高出两个品级,乃是法家六品“海王”! 只不过平时作为赵府管家,统领暗卫保护赵老太爷,阿福一直隐藏实力,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外人都不知道他的本事罢了。 赵阿福以六品境界催动“知刑”,只要刺客中无人觉醒鸣道,理论上可以把他们都“打”晕过去,让护卫们能抓住机会解决来犯之敌。 然而,结果却是只有那些没经过训练的家丁婢女趴下了。 “他们耳朵里塞了软木!”一名和刺客交战的护卫察觉到原因,大声喊了出来。 赵阿福面色沉重,看来对方做足准备,早就防着“知刑”这一招了。 只要听不见法律,就不会怕法律的惩罚。 平时负责暗中保护老太爷的暗卫们也都悉数出动,挡在赵太烨的厢房门外。 “爷爷,又有坏人来抓真真了吗?”赵真真窝在赵老太爷怀里,强忍着眼眶里的泪花。 “放心吧真真,有爷爷在呢。”赵太烨安慰孙女道。 碰! 房门被撞破,一名胸口染血的护卫摔倒进来。 立刻有两名刺客堵在入口,挡住拼死冲杀过来的护卫,让另一个刺客得以不受妨碍地闯入厢房里。 刺客举着锋锐的弯刀,满含杀意地扑向赵真真! 他们这次的目的不再是绑架,而是要痛下杀手! “贼子,休想伤害真真!老夫年轻时也曾仗剑走天涯!”赵老太爷从床底下抽出一把长剑,怒吼一声冲了上去! 刺客随手砍飞老爷子手里的剑,肩膀一撞,将他整个人顶飞了出去。 赵老太爷重重地砸在墙壁上,滑落在地,艰难地想要爬向自己孙女。 但他终究已经是一位花甲老人了,手一软,便伏倒在地,昏死过去。 赵真真娇小的身躯贴紧墙壁,面对心狠手辣的刺客,她已无处可逃。 放眼整个房间,只有她和刺客,以及倒下的爷爷。 刺客举起手中弯刀,即将向她劈砍而来。 按理说,已经没有人能救她了。 然而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一个在她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将她从人贩子手里救下来的人。 赵真真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眼眶中的泪水滑落。 她不想对着坏人哭。 但她终究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啊。 “良民哥哥,救我!!!!!!” 嗖地一声,刺客的太阳穴突然绽放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他就这样倒在地上,死了。 第二十六章 却惹来良民 赵真真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也没来得及为刺客殒命而松一口气,又有两个刺客前仆后继地冲杀进来。 然而,又是嗖嗖两声,他们就以同样的姿势扑倒在地,和之前那刺客一起构成了个“川”字。 这次赵真真看清了,有两枚飞镖射穿窗纸,刺入刺客的太阳穴,一击毙命。 “良民哥哥?”赵真真张大了圆圆的眼睛,试探着问道。 木窗被撞开,一道熟悉的身影翻墙进入了她的眼帘。 赵真真憋着小嘴,怔怔地望着他。 那人脸上还是一如既往般,为了哄她特意勾起的笑容。 “真真别怕,我来了。”秦良民走到女孩面前。 赵真真一头扑向秦良民,两手环抱住他的腰,哇哇大哭起来:“良民哥哥,我、我好怕啊,爷爷、爷爷他……” “什么,老太爷他?”秦良民似乎这才发现倒在墙角的赵太烨,面色由难以置信转为怒发冲冠,“老——太——爷——!老太爷你死得好惨啊,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那个,我觉得爷爷应该只是晕过去了。”赵真真抬头看向秦良民,收起哭腔说道。 “傻孩子,我知道的,逗你玩儿呢。”秦良民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哦……”赵真真又把头埋回秦良民腹肌上,嘤嘤哭泣起来。 就在秦良民哄小孩这会儿,又有三个没眼色的刺客先后冲入了厢房。 赵府护卫虽然已经很努力了,但他们的防守还是跟筛子似的,毕竟主力都被调虎离山走,以剩下的这点防御力量,真的很难击退这么多刺客。 但既然秦良民已经站在这里,就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伤害到赵真真了。 他左手抱起女孩,右手捡起刺客掉在地上的弯刀。 三名刺客发现抢先进来的同伴们居然全被干掉了,不由都用警惕的眼神看向秦良民。 不过他们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甚至无需商量,就配合十分默契地从三个方向围杀过来! 秦良民将手中利刃高高举起,向着正前方突刺而出,暴喝道: “卍解!神罗天征!” 仅仅一照面,就将中间那名刺客砍翻在地。 另两人丝毫不因同伴败亡而动摇,他们本就是死士。 刀光剑影左右交错而来,秦良民不管向前向后向左还是向右,都无法逃脱两人合击的笼罩! 只见他竟是单手将赵真真抛向空中,然后自己也纵身一跃,跳起足有一人高,在闪过两侧攻击的同时,身体腾空翻转,手中弯刀向下划出弦月般的圆弧! 仿佛有月光照亮了两名刺客的脖颈,刹那间化作猩红的血月。 “一刀流!狮子歌歌!” 秦良民落回地面,把刀插在地上,伸出双手接住掉下来的赵真真,嘴里说道:“举高高~” 忽视他脚边躺着六具刺客尸首这件事,秦良民抱着女孩这幕甚至看上去有点温馨。 一道有些迟疑的声音响起,打搅了这副温馨的画面。 “那个……我觉得好像不需要我了,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依然扮作老头模样的江林站在窗外,十分迷茫地看着秦良民。 长公主让他帮忙来赵府救人,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很多余。 “你还是帮了大忙的,我不是问你借飞镖了吗?”秦良民微笑。 “说到这个,你刚刚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能在根本看不清房里情况的状态下,掷出飞镖准确地射中刺客?”江林发现自己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个男人了。 无论是对方先前在酒楼用鱼刺和锅铲打败自己,还是方才站在赵家院墙上,他隔着大老远在窗户关着的情况下射中房里刺客,都让江林觉得很离谱。 要知道江林可是六品武者,放到军中都有资格做裨将了,可他还是看不懂秦良民的操作! “呵呵。”秦良民发出了我就不告诉你的笑声。 开玩笑,刚刚这手隔墙射镖可是他底牌中的底牌,必须同时发动儒家八品鸣道“射御”和农家五品鸣道“应天”,并结合前世二十一世纪的科学知识才能做到,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解释给你一个大晋间谍听? 何况你还背叛了大晋,投奔了太秦长公主! 暴露五品等级的鸣道能力,对秦良民来说风险极大,属于是站在了被升职的悬崖边,但没办法,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赵真真出事。 伪造笔迹的血书是他让阿衣交给官府的,而他同样做出了血书是长公主所书的错误判断,所以赵府护卫被调虎离山,他自认也要承担一部分责任。 更别说真真还这么乖,每次看到他都会喊哥哥。 比前世那些只会喊叔叔的小屁孩可爱多了。 是以,为了保护赵真真,秦良民不惜以身犯险,主动投向了敌人送上门的这场功劳。 “那你刚刚喊的那什么神罗天征和狮子歌歌是什么招数,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江林又问道。 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不用在意,我乱喊的。”秦良民甩了甩手。 他喊的招式名和他的实际出招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前世动漫里的招数罢了,之所以这样喊,并不完全因为觉得很帅,还因为他想发泄。 为了哄真真,现在的秦良民虽然脸上在笑,但其实心里很生气。 这次的功劳已经无可挽回了。 事情闹这么大,赵家救命恩人的这个身份,彻底洗不掉了。 既如此,便大闹一场吧! 秦良民抬头望了眼空荡荡的房梁。 那里之前隐藏着一个高手,差不多能打三个江林,但在他现身救下赵真真后,对方就悄然离开了。 秦良民暂时没有兴致追究对方身份,他现在想发泄一下。 他再次单手抱住赵真真,捡起了已经染血的弯刀,看向门外和护卫交战着的刺客们。 抱歉。 对于接下来要遭遇的事情,你们要怪就怪那个冒充长公主写血书的混蛋吧。 好好的儒家七品“书数”,不苦练书法陶冶情操,居然把技能点在了伪造笔迹上了,圣人经典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整点腐儒的东西都比这好啊! 可惜,他自以为在调虎离山,却惹来了我这个普普通通的良民。 秦良民一手抱萝莉,一手持刀,一步,一步,走向了供他杀戮的战场。 第二十七章 怀中抱妹杀 秦良民走出厢房,就看见赵阿福挥剑杀退一名刺客,向他跑来。 老管家满脸泪水,哭得像个尿床的孩子,更咽道:“秦先生,请您为老爷报仇!” 秦良民愣了愣。 你家老爷没事啊? 然后他想起来,自己刚才逗赵真真时喊了句“老太爷你死得好惨啊”…… 咳咳。 看着赵阿福悲痛欲绝的样子,秦良民一阵心虚。 “放心,刺客都交给我收拾,另外,我觉得老太爷说不定还可以抢救一下,要不你进去看看?” “当真?”老管家立即就想冲进房间,但又停下脚步,犹豫地看向被秦良民抱着的赵真真,“小姐她……” “我怀里才是最安全的。”秦良民说完,向仰头瞅着他的赵真真眨了眨眼睛,便闲庭信步地走向刺客。 老管家还想说什么,但听到厢房里传来熟悉的咳嗽声,立刻惊喜地冲进去,喊道:“老爷,你真的还活着!” 赵老太爷骂骂咧咧:“姓秦的那个臭小子,真以为老夫昏过去没听见吗……” 秦良民脚步一下子加快了起来。 我这又不是真名,你骂姓秦的,关我良民什么事…… 院子里和护卫们厮杀的刺客看到有人抱着任务目标出来,早都激动了起来。 他们竭力摆脱护卫的纠缠,很快就有七名刺客,先后击败或是甩开阻挠他们的对手,向着秦良民杀将过来。 秦良民看着杀气腾腾的刺客们,神色凝重地皱了皱眉头。 一下子引来这么多敌人,令他不禁觉得颇为棘手。 三个五个的还好说,七个的话,真的有些麻烦了…… 理论上他最多需要出手七次才能杀完。 也就是说,得想七个招数名才够用啊! 秦良民叹了口气,这不是他一个起名废应该承受的。 不过为了帅,他还是必须绞尽脑汁想几个名字出来。 如果出招时不能喊出帅气的招式名,那这场战斗便没有任何意义。 动漫的招式刚刚用过了,这次换换武侠风格吧! 秦良民抱妹横刀,迎向那些令他棘口的刺客们! “割鹿刀!” “神刀斩!” “圆月弯刀!” “断弦三刀!” “天涯明月刀!” 秦良民走完五步,脚边多了五具尸体。 “呼……”他长舒一口气。 总算是毫无停顿地喊完了。 虽说其中有些不是招数名,而是武器名或书名,但这不重要。 帅就完事。 也不知是受到秦良民的实力震慑,还是被从没听过的招式帅到,剩下那两名刺客竟然畏惧起来,脚步踟蹰,没有再继续舍命冲向秦良民。 “我给你们十秒钟逃跑。”秦良民淡淡地看了眼他们,把手里的刀抛向空中,嘴里开始了倒计时,“十……九……八……七……” 一名刺客看到秦良民手中没有了武器,有些意动,似乎想要再次冲上来。 但他的同伴却反而被秦良民主动扔掉武器的举动吓到,觉得这其中一定有诈,转身便逃! 同伴的临阵退缩仿佛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逃兵很快就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甚至远处那些还在和护卫厮杀的刺客,也有人开始动摇起来。 一同闯进赵府的刺客死了一半,五个同伴被一刀一个砍死,毫无抵抗之力,他们的士气已经濒临崩溃。 真正让他们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那个怀里抱着小女孩出现的男人,对方做的事情、喊的招数,都令人捉摸不透,充满了未知的恐怖。 “三……二……一……零!” 秦良民结束倒计时的瞬间,被他高高抛起的弯刀正好落回他面前。 他强劲有力的右手握住刀柄,向着两名刺客逃走的方向全力甩出! “小李飞刀!” 风声鹤唳,大刀穿越了半个内院,射中了半只脚跑出院门的那名刺客,从他背后透胸而过。 跑得更快些的另一个刺客头皮发麻,因为他听到了同伴扑倒在地的声音。 而更可怕的是,他还听到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从背后越来越靠近自己。 他绝望地狂奔着,如同在被凶猛的野兽追赶。 “四十米大刀!” 一句他听不懂的话,一阵他受不住的痛,一道他握不住的光,一段他回不去的梦,最后,全都化作一场空…… 秦良民确认两名刺客都已断气,回望了一眼内院他原先站着的位置,心里又默默验算了一番。 没错,四舍五入就是四十米! 他为了追杀这个刺客,跑出了四十米的距离,所以喊这个招式名是很合理的,一点也不显得他起名废! 闯进赵府的刺客被秦良民独自一人斩杀近半,护卫们压力大减,士气高昂,一转颓势,将剩下的刺客们杀得节节败退。 最终,以刺客们或败亡或自尽而结束了这一场防卫战。 大晋间谍的调虎离山计彻底破产。 破局者,良民也。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秦良民怀里始终都抱着赵真真,哪怕追出四十米砍杀刺客时,他也丝毫没有放松对女孩的保护。 杀敌数人,饶是秦良民,衣物上也难免染上了斑斑血迹。 但是,他怀里的赵真真却纤尘不染,漂亮的小裙子干干净净,根本看不出在修罗杀场走过一遭。 她抬起白皙的小脸蛋,一对乌黑的大眼睛仰望着秦良民专注的侧脸。 眸子里仿佛有一首诗。 秦良民则在眺望着远处的马厩。 他当然不是在看受了惊的小母马,而是在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某个躺在地上的赵府家丁。 那个家丁看上去好像失去意识了,但是秦良民知道,对方不光很清醒,甚至还在偷偷观察自己。 因为他其实是和自己在同一个黑心公司打工,乃至在同一个部门、有着同一个蠢货上司的同事。 他就是孟鸠好不容易才埋伏进赵府的眼线,组织的丙级密探,李小二。 秦良民之前为了“预支”组织的行动资金,曾经跟踪过孟鸠一段时间,顺便把孟鸠大部分下线的身份也都摸清了。 很显然,这个李小二已经知晓自己力挽狂澜拯救了赵家。 明天,不,很可能今晚孟鸠就会冲过来嚷嚷给自己升职。 秦良民仿佛看到乙级密探的身份在向自己招手…… 所以,到底要不要杀人灭口呢? 他很认真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第二十八章 一个胆小的间谍 李小二是赵府负责养马的家丁。 他做事认真小心,把马儿养得极好,各个膘肥体壮,连不苟言笑的福爷都曾微笑着夸过他。 李小二很喜欢这份工作,和马儿朝夕相处令他心灵平静,不用在意世间的纷纷扰扰,没有那许多的人心复杂,他偶尔甚至会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 一名间谍。 作为组织培养出的间谍,他愿意为组织献上生命。 不过,他其实很怕死的,但愿永远不要有那种必要,就这样平平安安过着养马的生活就很好。 如果不得不有那一天,最好能晚点,他照顾的小母马怀孕了,他还想看到小马驹出生呢。 有时他也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胆小,但想到是为组织献身,就觉得很合理了呢? 明明他连组织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虽然不知道组织的名字,但李小二至少知道自己上线的名字。 孟鸠。 孟鸠大人最近给他布置了一个新任务,让他留意一个叫“秦良民”的人,如果在赵府听到任何人提及此人,都要尽快上报。 李小二不知道这秦良民是何方神圣,得到任务后也没有再耳闻过这三个字。 他毕竟只是个家丁,除了偶尔能和福爷问声好,接触不到赵府的核心人物。 然而,平静的生活今天突然被打破了。 一群灰衣蒙面刺客闯进赵府,砍倒了好几名反应不及的护卫,杀气腾腾地冲杀向内院。 李小二当即就意识到,这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如果能救下赵府要人,他在赵府的地位会水涨船高。 作为组织的丙级密探,论战斗力他并不输这些刺客。 于是…… 他和其他家丁丫鬟一样,尖叫着逃跑躲了起来。 作为一个家丁,不应该有太强的战斗力的。 立了功又怎样,会被赵家怀疑自己身份的。 就这样养养马挺好的。 虽然他愿意为了组织献身,但谨慎一点总没错。 “擅闯私宅者,笞四十!” 福爷喊出的话语响彻整个赵府,李小二当即觉得自己屁股开了花,痛得他差点叫出声。 虽然他并没有擅闯赵府,但“知刑”的发动从来不是依据事实,而是建立在假设之上。 “假如诱拐了孩童,那就会被斩首。” “假如擅闯了私宅,那就要受笞刑。” 听到这些话的人,不管有没有真的做过,都会体验到对应的刑罚,于是心生敬畏,将来都不敢轻易犯法,这才是“知刑”最本来的用法。 只不过,对于实际触犯过这些罪行的人,“知刑”的效果更好,所以才会被法家鸣道者拿来当成拷问犯罪者的手段。 而若是被用在同样鸣道之人的身上,“知刑”的效果会遭到相应削弱。 赵府这些下人们,当然不会有人鸣道,因此老管家话音刚落,他们就一个个都痛晕了过去。 李小二看了看周围倒下的丫鬟家丁,赶紧也扑倒在地,假装昏迷。 这样才合理。 他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偷偷观察着战况。 刺客们全部杀进了内院,他们的目标果然是赵家人,没空给昏迷一地的下人补刀。 也就是说,李小二现在很安全,只要躺平等风波过去,再适时地和其他家丁一起“醒来”,他就又能够继续在赵府潜伏下去,看到小母马生崽了。 他不由松了口气。 这样就好。 地上有点凉,不过很安心。 突然,他看到一道身影翻过院墙,掠进内院,一边飞奔一边手里还投掷出什么东西。 “你疯了,你不怕射中赵老太爷和赵家小姐吗?”另一道身影紧随其后。 “别慌,你永远可以相信秦良民。”先前那人答道。 秦良民! 李小二怔了怔。 这不就是孟鸠大人让我留意的那个人吗? 他差一点就打算爬起来,追上秦良民了,不过想起自己现在还是“昏迷”着的,赶紧放松身体肌肉,继续躺平。 虽然孟鸠大人交代自己的任务很重要,但作为一个间谍,不暴露自己才是一切的大前提! 突然,他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老——太——爷!老太爷你死得好惨啊,我一定会替你报仇的!” 李小二震惊。 赵家老太爷竟然被刺杀了? 这可是大消息,一定要尽快向孟鸠大人汇报! 李小二屏住呼吸,躺在那儿,竖起耳朵倾听着内院的动静。 不一会儿,又是刚才那个声音的主人连续喊道: “割鹿刀!神刀斩!圆月弯刀!断弦三刀!天涯明月刀!” 李小二震惊。 居然会这么多种从未听过的刀法? 不过他还来不及疑惑太久,大约过了三四息时间,两名满脸惊骇的刺客从内院大门冲了出来。 靠后的那个刺客才刚半只脚跨出大门,就有一柄刀刃从他胸口刺出,夺走了他的生息! 伴随着的还有一声“小李飞刀”的昂扬战吼。 紧接着,贯穿刺客胸膛的弯刀被人抽出,一道人影三步并两步追上前面的刺客,一刀将其斩杀! 不管是那人嘴里喊出的“四十米大刀”,还是他抱着赵家大小姐这件事,都让李小二觉得难以理解。 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人就是孟鸠大人让他留意的秦良民! 刚才赵老太爷的死讯,以及那一长串惊世骇俗的招式名,也都是这个秦良民喊出来的! 李小二瞪大眼睛观察着秦良民,他所在的马厩与内院大门离得很远,对方不可能察觉到他其实没昏迷! 自己躺在地上啥都没做,结果收获了这么多和秦良民有关的情报,果然间谍之道就是应该小心谨慎! 等将此间发生的事情统统上报给孟鸠大人,孟鸠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李小二开心地想到。 他并不晓得,远处的秦良民正在思考是否要为了阻止孟鸠高兴,把他给杀人灭口掉。 秦良民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只是想摆脱间谍身份,并没有决定和组织撕破脸。 况且,赵府留下的这些个护卫,全都目击了他奋勇杀敌的英姿,他要灭口也灭不过来。 这次的事情闹太大了,组织早晚会知道真相,他立下的大功已是覆水难收,只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了。 “真真,我们回去吧。”秦良民叹了口气,有些疲惫地说道。 第二十九章 此间事了 贵族坊市的街道上,三道身影疾步狂奔,跑最前头的是名背着琴盒的壮汉,中间则是个扛着锄头的农夫,落在最后的书生则显得有些吃力,气喘吁吁地努力追赶前面两人。 而在书生后面二十步距离,护卫和衙役们混杂在一起,稀稀落落地追逐着他们。 越是靠近赵府,詹和平心中的不安就越是强烈,握住锄头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前方的祝绶更是咬紧牙关,怒目圆睁,粗壮的双腿如象鼻般快速抽打着大地。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倒是说清楚啊!”李舍一副还没搞明白状况的样子。 “来不及解释了,跑快点!”詹和平再次提速,使出他种田的力气往前冲。 李舍满脸无奈,只好继续追着两人跑。 詹和平当然来不及多说,现在的每一息时间都珍贵无比。 他已经猜出留下求救血书的那个女人并非真正的长公主,幕后黑手的目的是通过假公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伺机对真真大小姐出手!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旅店的房间是空的,为什么对方早上才入住,却在被他们包围前就溜走了,因为那两个人只是调虎离山的诱饵! 詹和平很愤怒,恼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想到这些,如果不能及时赶回赵府救下大小姐,他将追悔莫及! 快一点,再跑快一点! 他相信祝绶应该也已经想通了这一切,所以才跑得比他还快。 至于李舍那个蠢货,一路聒噪问个不停,自己没有脑子吗! 马上就到了,饶过前面那个拐角,就是赵府了! 碰! 詹和平感觉自己撞到了一块铁板上,捂着额头倒退两步,随即怒吼道:“祝绶,你停下来做什么!” 祝绶铁塔般的身躯矗立在那里,只是怔怔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祝先生,詹先生,李先生,你们跑这么快做什么呀?”一声清甜的童音响起。 只见赵府门口迎面走来两个人,却是秦良民和牵着他手的赵真真。 詹和平还处于极度的愤怒之中,明明大小姐有性命之危,明明前面就是赵府了,你祝绶为什么要停下来挡我路,难道你真的是内奸! 听到有人提问,他没好气地咆哮道:“因为我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贼人真正的目的是真真大小姐,如果不尽快赶回赵府,大小姐危矣!” 赵真真眨了眨萌萌的大眼睛。 秦良民牵着她的小手,经过詹和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辛苦了。” 随后,两人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祝绶转过身,嘴里能塞下一个脸盆。 詹和平也终于回过神来,缓缓扭过头,看了看秦良民和赵真真的背影,又看了看似乎比他更懵的李舍。 李舍身后,一大队赵府护卫和衙役也都纷纷停下脚步,目送秦良民两人经过他们身边离开。 “你们去哪里?”半晌,詹和平才终于恢复了语言能力,向着已经走远的两人喊道。 “府里在打扫卫生,味道太难闻了,我带真真回酒楼吃点好吃的散散心。”秦良民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詹和平吸了吸鼻子,闻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喃喃道:“嗯,是挺难闻的……” 秦良民并没有说谎,他确实是带着赵真真回酒楼。 虽说刚遭遇过刺杀,赵老太爷对于孙女儿这时出门是有些排斥的,但秦良民给他做了套推拿,帮他睡了过去,自然就没有人提反对意见了。 这么大年纪,还被刺客一刀砍飞,不好好休息怎么行? 赵阿福没有尝试阻拦,按照秦良民刚刚展露出的实力,大小姐和他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况且,他也拦不住。 老管家吩咐护卫们把家丁和丫鬟们弄醒,把那些刺客都拖走,看看能不能在他们身上发现什么线索,若是找不到就处理掉,要赶在小小姐回来前把府里收拾干净。 另外,还要治疗伤者,重新布置被打坏的家具和花花草草,可有得他忙活了! 就在这时,赵家的三名门客带着护卫们走进院子里,脸上都带着古怪的表情。 “你们回来得正好,快过来帮忙收尸!”赵阿福面露喜色道。 詹和平、祝绶和李舍三人看着满地刺客,面面相觑。 我们费了老鼻子劲跑回来,就为了这? 突然,詹和平发现院子里站着一个陌生的老头,抬眼望天,看上去和自己一样迷茫。 “您是哪位?”詹和平问道。 另外两人也注意到了这老头,齐齐将目光投向他。 赵阿福倒是没有在意,他记得这人是和秦良民一起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江林听到詹和平的问话,这才反应过来,秦良民那货已经丢下他先走了。 把他这个“拐走”太秦国长公主的大晋间谍独自扔在了太秦宰相的老家。 并且这里刚刚还被另一个大晋间谍派二十多名刺客袭击过…… 江林发挥职业素养,努力挤出笑容,向赵阿福和三名门客拱手道:“老汉是秦先生的朋友,看来此间事了,已经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了,这便告辞!” 他说完,迈着毫不心虚的脚步走向了赵府大门。 我是专业的密谍,才不会因为这点事就慌了神…… 离开赵府,江林松了口气,快步向着平阳大街的方向走去,他有点担心先一步回去的秦良民,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对长公主也做些奇怪的事情。 这家伙太怪了! 回到秦良民小院的时候,江林发现门口停了辆马车,马车车轮上是自己熟悉的标记,总算是放下心来。 车夫坐在车上,垂着脑袋,似乎在打盹。 江林淡淡地看了车夫一眼,走进了院子。 只见秦良民和赵真真坐于石桌一侧,长公主端坐在他们对面,三人手里都捧着块肉夹馍。 “姐姐你好漂亮哦!”赵真真抹了抹小嘴,一边夸着长公主,一边把身子挪了挪,坐得离秦良民更近了些。 “妹妹长大后也一定会是个大美人的。”长公主用温柔的声音说道。 “真真你还小,现在最应该做的是认真学习!”秦良民一脸严父样。 江林看着小院里一派其乐融融,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话说他们在吃的这肉夹馍,闻起来好香啊…… 第三十章 嬴紫苏 “愣着干啥?”秦良民看到江林,热情招呼道,“快过来吃饭,吃完好上路!” 他现在只想赶紧送走这两个不速之客,他真的不能再承受更多功劳了! 万一孟鸠这会儿过来,看到他和太秦长公主谈笑风生,这事还能善了? 他特意抱着赵真真回来给她开小灶,本就是想提醒长公主:您这不正私奔着嘛,应该不想被赵家知道行踪吧,我要陪赵家大小姐吃饭饭,您还不快自觉离开? 谁知道,这女人竟跟着吃上了! 他只能希望对方快点吃饱走人。 “秦先生这儿的吃食甚是美味,本宫还想多品尝一些呢。”长公主吃完手上那块肉夹馍,一脸不舍地说道。 赵真真疑惑不解地看向良民哥哥。 这姐姐为什么自称“本宫”呀? “她玩cosy呢。”秦良民揉了揉赵真真脑袋,笑得像冬天的花一样。 赵真真更懵了,考试啥? 但她明白每次良民哥哥说些听不懂的话,就说明不适合再追问了,于是继续乖巧地低头吃饭饭。 秦良民拿起食盒,往里面装满了肉夹馍,笑眯眯地塞进刚坐下的江林怀里,看着长公主说:“这些你们带路上慢慢吃,我还要陪真真,就不远送了。” 江林:??? 刚不还招呼我坐下吃么,这就下逐客令了? 人家逐客令是递茶,你怎么还递肉夹馍的? 长公主苦笑道:“看得出秦先生并不欢迎本宫,本宫也非常理解,便不继续叨扰了。” 秦良民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长公主却内疚地看了眼赵真真,继续往下说道:“今日的麻烦因本宫而起,若是真发生了什么不忍之事,本宫内心也会过意不去,幸好有秦先生在,在本宫离开之前,至少请秦先生收下本宫谢礼。” 长公主施施然起身,盈盈一拜。 “折煞我了。”秦良民嘴上说着折煞,却根本没有站起来阻止长公主。 他累了,不想站起来。 长公主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知书达理,温柔大方,什么都好。 就是长了一张嘴。 算我球球你了,别一口一个本宫了,你不嫌身份暴露得不够快,我还嫌升职太快呢…… 心里叹了吕气,秦良民又补充道:“您此次远行,若是能一路顺风,便是对我最好的谢礼了。” 翻译一下: 你! 快! 走! “托秦先生吉言。”长公主说着,将背后的琴盒解了下来。 秦良民歪了歪头。 你到底走不走了? “这‘酒赋’是本宫最喜爱的一张琴,因为舍不得所以带在了身边,但一路下来终究还是有些影响行程,不如就送给秦先生吧!”长公主浅浅地笑着说道。 秦良民愣了愣。 作为一个觉醒了儒家九品鸣道“礼乐”的人,他是懂这个时代的音乐界的。 这张琴,看上去血贵。 如果找到愿意出钱的买家,可能不比赵家送他的酒楼和小院便宜。 突然觉得长公主的樱桃小嘴也挺好的,真甜。 秦良民必须承认,他心动了。 你说这个时代的富婆和富萝莉都怎么了,一个个又是送房子,又是送名琴的,这让他怎么把持得住啊! 不过,这毕竟是长公主的琴,留在身边会不会有隐患? 正当秦良民决定开启一下道家九品鸣道“不争”,让自己清心寡欲一下的时候,长公主似乎是看穿了秦良民的顾虑,掩嘴笑道: “秦先生可以放心,‘酒赋’是本宫秘密收藏的私人物品,哪怕本宫家里人都没几个见过,不会惹来麻烦的。先生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到底应该直接收下,还是婉拒一二再收下。” “既如此,我也不再矫情,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张琴的!”秦良民拱手谢道。 他内心真正的想法是:我一定会把这张琴卖个好价钱的! 秦良民可没傻到相信长公主的说辞,什么叫“本宫家里人都没几个见过”,万一见过的人里就包括你那个当皇帝的弟弟呢? 你这一走,我还等着应付他发动的大清洗呢,留着你的琴在身边,是生怕他洗不到我头上来么? 秦良民又在心里叹了品气。 “秦先生能不受本宫‘礼乐’鸣道影响,说明在音乐上有着不俗的造诣,‘酒赋’赠给先生,也算是名琴配知音。还望先生不要让‘酒赋’蒙尘,我们有缘再会。”长公主温温柔柔地说完,转身向着小院门外走去。 江林立刻站起身,向秦良民拱了拱手,提上食盒跟着长公主离开。 秦良民愣了愣。 走了? 这次真走了? 他激动地跳了起来,差一点就兴高采烈地翻墙而出,最后还是克制住自己,从正门追了出去,看着登上路边马车的长公主和江林,欢送道:“慢走啊!不送!” 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了街角。 秦良民脸上的喜色收敛,沉思着走回小院。 马车里,名义上是长公主私奔对象的江林并没有坐到她身边,而是在她面前,单膝跪下。 “属下不明白,为何要将‘酒赋’赠予此人?这不是殿下为了交好大晋名儒易铭而准备的吗?”江林恭敬问道。 “你心中是否还有许多疑问?一并问了吧。”长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模样。 江林点了点头,一股脑儿地说道: “殿下当初让属下把书信交给狐墨,是否就已经算到他会伪造笔迹谋算赵家? “属下原本猜测殿下会在经过近阳城时,亲自出手除掉狐墨,为何没有动手? “殿下又为何要故意去那家酒楼使用‘礼乐’弹奏,主动向秦良民暴露身份? 江林顿了顿,然后又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这个秦良民,到底是什么人?他实在……太怪了。” “江林,你知道本宫最欣赏你哪一点吗?”长公主不答反问道。 “属下愚钝,还请殿下点拨。” “不管本宫给你的任务听上去有多么离谱,你都不会有任何疑问,认认真真地将任务做完,待大功告成后,才会来向本宫问询解惑。” “因为属下知道,殿下行事必有其道理。” “这正是你的聪明之处。”长公主点头称赞道,“本宫不收拾狐墨,是因为没必要,秦良民会替本宫解决他的。至于秦良民此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本宫也还没完全搞明白,所以暂时无法为你解惑,只能说在即将汹涌而来的天下大势中,他或许会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变数。” “属下明白了。”江林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殿下果然也觉得那家伙很怪。 “我们接下来的重心,依然放在重建情报渠道这件事上,魏家出了一位奇才啊,竟然在半年内将本宫辛苦布置在大晋的精锐密谍一网打尽,害本宫不得不亲自前往。”长公主的语气和她说话的内容不符,还是显得宁静平和。 “属下愿随殿下赴汤蹈火!”江林宣誓效忠道,“早在仙阳第一次见到殿下时,属下便知晓,谁才是真正值得效忠的明主,大晋世家不过冢中枯骨而已!” 从他被长公主策反,背叛大晋后,他便没有退路了。 “这未必就是坏事。”长公主微微一笑,“此次本宫负私奔污名离开仙阳,从今往后,再无深宫墙闱能桎梏本宫,天下之大,尽可去得!” 长公主温柔的眸子里似乎蕴藏着某种危险的光芒。 这一刻,她不再是一位公主,倒像是一代女帝。 【太秦国长公主,太秦皇帝直属谍报机关“余烈”最高负责人,嬴紫苏。】 第三十一章 解长公主私奔案 秦良民回到石桌边坐下,给赵真真续了块肉夹馍,双手十指交扣,用手背托住下巴,开始思索起来。 长公主有问题。 秦良民很确定这一点。 长公主大约也知道他知道。 他带着赵真真回家时,发现门口多了辆马车,车夫看上去邋遢懒散。 是个高手,大概能打三个江林。 秦良民没猜错的话,此人正是先前蹲在赵老太爷厢房房梁上那一位。 如果他再晚一步出手干掉刺客,恐怕这个车夫就会现身救下赵真真。 只不过,以当时的情况,秦良民不敢赌对方一定是友军,必须出手。 甚至他还做好了和那个三江高手交手的准备。 回到院子里后,他没问长公主这辆车和这个高手是哪儿来的。 长公主也没解释。 但她离开时,非常自然地坐上马车,施施然离去。 显然,车夫是长公主的人。 有保镖,有马车,这哪里像私奔,根本就是出来公费旅游的吧! 秦良民内心腹诽。 早在看到车夫之前,他就意识到了许多可疑的地方。 比如,长公主为什么不选别的去处,偏偏来他的酒楼弹琴? 她口口声声弹琴是为了赚盘缠,可看她随手就能招呼来一辆马车的样子,像是缺盘缠的人吗? 况且,她出现的时机也仿佛卡过点一样,恰好在关键时刻点醒秦良民,让他察觉到大晋间谍在调虎离山,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下赵真真。 巧合太多,那便不是巧合了。 总不见得他秦良民真就命中注定要为组织立下大功,被一个个巧合推着,不断晋升吧? 笑死,这必不可能。 命运要是真那么会玩,有本事就让他当上组织的老大啊! 秦良民虽然看出长公主有问题,但他还不确定对方究竟为何会注意到自己。 他在脑子里将整个长公主私奔案复盘了一遍。 起初,孟鸠告诉他长公主和人私奔了,他以为这事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接着,赵真真告诉他长公主私奔对象是间谍假扮,公主是被拐骗走的。 为此,太秦皇帝震怒,打算发动大清洗,清理掉太秦国内的所有间谍。 今早,阿衣捡到了和长公主笔迹一样的求救血书,赵家和官府去救人。 然而,这纸求救血书根本不是长公主所写,是大晋间谍的调虎离山计。 最后,真正的长公主出现在他面前,表示她早就知道江林是间谍,她并不是被骗走的,而是自愿和江林私奔。 由于她的现身,自己才意识到中计,及时解救了赵府危机。 这整个事件里,有三个关键人物。 长公主。 江林。 以及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的大晋间谍。 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秦良民看不透,但若是从大晋间谍的角度去分析这件事时,事情的脉络就明晰起来了。 为了方便起见,秦良民将这个潜伏在近阳城的大晋间谍头目称呼为“间谍甲”。 “间谍甲最初的目的,是阻挠太秦宰相赵平原晋升。 “为此他勾结蛟爷,指使刀疤男拐走了其女赵真真。 “然而刀疤男运气太背,偏偏躲进了我藏钱的据点。 “刀疤男被我解决掉,并导致了我第一次立功升职。 “间谍甲事先并不知道我的存在,计划的失败有着极大的偶然性,所以他应该不会就此放弃。 “但就在这时,身在仙阳的另一名大晋间谍——江林,带着太秦长公主私奔了! “近阳是他们去大晋很可能会经过的地方,间谍甲必然接到了接应江林的任务。 “然而,不管江林是真的爱上长公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背叛了大晋,不可能真的把长公主交给间谍甲。 “间谍甲失去了长公主的行踪,他一定会为此受到上级的惩罚,想要避免这一点,就必须将功赎过。 “于是,他又将目标放回了真真身上。 “他曾向江林要来过长公主的墨宝,所以想到了模仿长公主笔迹,制造出一个假的长公主用来吸引火力。 “不,他应该不是临时想到,连我都没能看穿那笔迹是伪造的,说明间谍甲专精此道,恐怕就是想着哪天可能派上用场,才向江林索要来的。 “就算阿衣没有把求救血书交给县衙或者赵家,假公主肯定也会继续给别人塞血书,反正间谍甲能伪造一份,就能伪造无数份。 “间谍甲知道县令和赵家关系很密切,面对长公主安危这样的大事,县令一定会向赵家求助。 “如此一来,调虎离山计便成了。 “他在赵府附近布置了眼线,只要看到赵家护卫出发,就会安排假江林和假公主逃离旅店,并且趁着赵府防卫空虚,派出精锐刺客袭杀真真! “若是能够做成这件事,导致真真父亲心境受到影响,晋升二品失败,那这份功劳就足以抵消弄丢长公主的过失。 “然而,长公主早就看穿了这一切。 “为什么呢? “因为正是她亲自策反了江林,假装被江林骗走私奔,捏造出‘或许能把太秦长公主掠回大晋’这一份根本不存在的功劳,在‘私奔’后又隐匿行踪,将这功劳从间谍甲手上夺走,害他不得不尽快想办法将功补过。 “她料到间谍甲会利用她的墨宝模仿笔迹,又或者江林将她的墨宝交给间谍甲这件事,本就是她亲自授意,她知道间谍甲擅长伪造笔迹,所以故意诱导了对方思路。 “间谍甲以为是他自己想出的调虎离山计,然而事实上,他的一切行动都在长公主的算计之中! “那么,长公主为什么这么牛逼呢? “所谓术业有专攻,像她这样擅长对付间谍的,多半也是间谍。 “以长公主的身份和手腕,自然不会是我这样普普通通的小间谍,她恐怕是太秦国谍报机关的高层,所以才会对间谍甲的事情了若指掌。 “太秦其实早就知道间谍甲潜伏在近阳城,一直没动他罢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长公主能收服江林,想要策反一个间谍,首先得能看出他是一个间谍。至少在谍之一道上,长公主的段位必然高于江林。 “既然长公主是太秦国的情报头子,那她盯上我也就很合理了。或许真真被诱拐那天,她也安排了其他人解救真真,结果被我捷足先登了。 “对于我这个不在她计划中的角色,她大概也感到很迷惑,所以她想要试探我,看我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 “如果这次我没有帮助赵家,那位拥有三江之力的车夫就会出手救下真真,然后长公主要做的就不是送琴给我,而是替她的皇帝弟弟把我给清洗一下了…… “对了,太秦皇帝!如果长公主是谍报机关的首脑,太秦皇帝不可能不知道私奔这件事是在演戏,那他愤而对国内间谍发动大清洗这件事就很值得玩味了,根本是在借题发挥嘛!” 意识到姐弟俩还在这件事上打了波配合,秦良民瞪大了眼睛。 果然,玩政治的心都脏! 第三十二章 暴露功与名 秦良民相信他这一番推理应该与事实真相八九不离十了,唯一剩下的问题是,长公主‘私奔’的原因还有些蹊跷。 如果仅仅为了算计一个潜伏在近阳城的大晋间谍,或者试探他秦良民的立场,堂堂长公主完全没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把自己的名誉搭进去。 虽说太秦对外肯定会编一个别的理由解释她的失踪,但各国高层总有办法知道私奔这一“真相”。 考虑到长公主最后是和江林一起坐马车离开近阳城,恐怕她私奔是假,去大晋国是真。 她多半出于某些隐秘的目的,需要藏匿行踪,前往大晋。 而大晋间谍出身的江林能成为她的助力,帮她避开大晋谍报机关的耳目。 和间谍甲有关的这一系列算计,大概只是她路过近阳城时,顺手为之罢了。 试探他秦良民,显然也是顺便的事情。 总不可能长公主就是专门冲着他秦良民来的吧? 哈哈哈哈哈,那怎么可能,那就太好笑了。 至于长公主究竟为何非去大晋,找孟鸠打听下最近半年大晋发生过什么事件,多半就能推测出来。 当然,他不会去打听的,长公主要做什么才不关他的事,他忙着摆烂呢。 组织的情报网络遍布七国一都,这也是为什么秦良民不敢轻易脱离组织的原因,除非能让组织放弃追捕他,不然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他最初的思路是保持低调,降低存在感,让组织觉得自己没有被找回来的价值。 本来都快大功告成了,结果被间谍甲诱拐赵真真的计划坑害,功亏一篑。 现在这条路彻底走不通了,不光孟鸠视自己为心腹,长公主也注意到了自己。 孟鸠一门心思想提拔他,长公主则说不定打算吸收他成为太秦的情报人员。 那他可就变双面间谍了! 他一个打算摆脱间谍身份的人,要是被迫当上双面间谍,这不成了超级加倍,能忍? 更糟糕的是,如果被他萌混进太秦的谍报机关,那孟鸠更加要来提拔他了。 哦,不对,孟鸠提拔不了,这么几次三番升职下来,他应该很快就该跟孟鸠平级,成为组织的中间管理层了…… 秦良民简直想象不出比这更糟糕的未来。 他现在无比期盼太秦皇帝快点开始大清洗,他好借机假死脱身。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点吧! 整个太秦国境内,像他这样渴望大清洗的间谍,也就独一份了。 不过在离开太秦之前,他除了躺平,还有一件事必须要做个了结。 无论怎么想,他在组织里沦落到现在的地位,都是那个间谍甲的错! 上一次立功,是因为间谍甲派刀疤男诱拐赵真真。 这一次立功,还是因为间谍甲派刺客刺杀赵真真。 如果不是那家伙,自己早就带着一千贯钱离开近阳城,逍遥快活去了! 想到这里,秦良民不由咬牙切齿。 深仇大恨呐! 而且只要这家伙还打算对赵真真出手,就会有源源不断的立功机会等着他秦某人…… 册那,得找个机会,乃伊组特! 秦良民决定这次不再被动躲避功劳,而是主动出手,将功劳扼杀在萌芽里! 免得大清洗还没开始,自己就因为帮助赵家太多次,在太秦飞黄腾达,成了大清洗也洗不掉的国之栋梁。 反正长公主已经离开近阳城,他不用担心一出门就遇上长公主,没必要继续宅着了。 不如说他已经遇上过了,还是对方主动送上门来的…… 至于具体怎么做,他还需要思索一二,之前的想法是破案后把功劳栽赃给赵家哪个门客,但经过这次赵府遇袭事件,他有了更好的想法! 秦良民想着想着有些饿了,恐怕因为消耗了不少脑细胞。 正当他准备拿块肉夹馍时,才发现赵真真正在笑眯眯地看着他。 “真真你什么时候吃完的?”秦良民有点小尴尬,刚刚他想得太投入,完全忘记了还有个小不点在身边。 “早就吃完啦!良民哥哥你在想什么呀,脸上一会儿沉思,一会儿恍然大悟,一会儿又生气的。”赵真真好奇问道。 “我在想怎么才能把那个打算伤害你的大晋间谍找出来干掉。”秦良民如实说道。 赵真真愣了愣,然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喃喃道:“良民哥哥对我真好……” 秦良民听到这话,内心叹了口气。 他终究是要抛弃现在这个马甲的,不可能一直守在真真身边。 然而,就算解决掉了近阳城的间谍甲,以后说不定大晋也会派间谍乙、间谍丙过来,除非赵平原晋升二品一事尘埃落定,不然永远没得消停。 秦良民想了想,决定在自己离开太秦之前,送赵真真一样礼物,可以帮助她尽早觉醒鸣道,这样多少也能有些自保之力。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诶,所以我早就说过,人情的羁绊,可比空荡荡的牢房更能困住人……”秦良民内心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用餐。 秦良民起身开门,发现何掌柜站在门外。 “东家,您快回酒楼看看吧,有好多人想要见您!”何掌柜焦急道。 秦良民:??? 他本以为叕是孟鸠收到消息来找他了,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答案。 “怎么回事?”秦良民问。 “都是近阳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商贾,他们说听闻东家武艺高强、义薄云天,特来拜访结实一番。”何掌柜说。 秦良民听完便明白,应该是他出手拯救赵府的事情传了出去,于是近阳城里许多人都坐不住了。 想巴结赵家的,可远远不止孟鸠一个。 他先前光顾着计算孟鸠的反应,完全忘记了这一茬! 秦良民很想避开这些麻烦,抱着赵真真翻墙跑路,但事情已经发生,逃避也没有意义。 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他抱起赵真真,翻过围墙,来到了酒楼后面处理食材的院子里。 待牵着女孩的手走进大堂,秦良民发现门外站满了人。 许多华服之人都带着家仆,备着贵重礼物,急切地询问店里的伙计,他们东家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见不到秦先生,某就不走了!” “秦先生乃近阳城一等一的俊杰,我家主人诚心想要拜会一番。” “老夫听闻秦公子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正有一门好亲事说与秦公子……” 好家伙,还没见到本尊,彩虹屁已经先拍上了! 很快就有人发现了秦良民和赵真真,人群立刻迫不及待地涌了进来,争先恐后地想要向赵家大小姐与她的救命恩人献殷勤。 秦良民扫了众人一眼,确定其中没有混入刺客。 但他还是把赵真真护在了身后,才和来客们拱手招呼道:“有如此多的贵人光顾,小店今天真是蓬荜生辉!请快快入座!” “贵客”们见秦良民如此上路,也都显得越发热情起来,他们最怕的就是秦良民自命清高不愿意和商贾结交。 “秦老板,这颗东海夜明珠,是某花了一千两银子从东越求购来的,还请务必笑纳!” “秦先生,贵酒楼今后需要的肉食蔬果我们商行都包圆啦,别提钱不钱的,太俗了!” “贤婿,小女今年年方二八,貌美如花,有十八个丫鬟当陪嫁……” 秦良民脸上带着麻了的微笑。 赵真真则从他背后探出小脑袋,狠狠地瞪了最后那人一眼。 然而,事情还没完,门外突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唱名: “县令大人到!” 挤在门口的商贾们立刻骚动起来,紧紧贴在一起,想给县令大人让出一条路。 秦良民欲哭无泪,强颜欢笑。 这还有完没完了呀! 我真的只想低调啊! 第三十三章 智勇双全秦良民 这个时空还没有出现科举制,官吏制度是以察举为主,由天官大冢宰负责考核被举荐之人,合格者可入朝为官。 此外,贤名远播之人也会直接受到征辟。 近阳城县令便是由赵家举荐的孝廉,可以说和赵家完全捆绑在一辆战车上。 这就是为什么赵老太爷可以随意出入县衙牢房,带走秦良民、拷问刀疤男。 同理,得到假公主求救信后,县令也是第一时间向赵家这个靠山寻求帮助。 县令大人其实早就得知了秦良民的“壮举”,之所以姗姗来迟,是因为他要准备一份厚礼。而且作为近阳城官面上最大的人物,也不能比那些商贾早现身,需要最后登场才显得隆重,有排面。 “““见过县令大人!””” 一时间,都是商贾们殷勤的声音。 “各位不必多礼,本官就是来见一见我近阳城的奇才,稍后便走,不会打扰你们喝酒的雅兴!”县令下得马车,抚掌大笑,一副亲民的样子,“请问哪一位是秦先生呀?” “秦良民见过县令大人!”秦良民拱了拱手,“后进末学不敢让大人称先生。” 商贾们纷纷挤到两边,仿佛生怕影响了县令大人和秦良民四目相对,碍着他们眼。 “秦先生,久仰大名啊!赵家老太爷多次和我盛赞先生,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县令仿佛没听到秦良民后半句话,用欣赏的语气说。 “是老爷子谬赞了,良民不过一介良民而已。”秦良民一脸谦虚。 “哈哈哈,赵家老太爷可没告诉本官,秦先生说话竟也如此风趣!”县令哈哈大笑。 秦良民听着他的笑声,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玛德,又有刁民要害朕…… “真真,你没事便好。”县令慈祥地对秦良民身后的赵真真说道。 赵真真和县令叔叔打了声招呼,便继续躲在良民哥哥背后不出声了。 “本官得知今日有贼人闯入赵家,多亏秦先生及时赶到,避免了不忍之事。赵家乃我近阳城积善之家,每逢灾年放粮施粥,活人无数,秦先生救了赵家,便是救了我近阳城、乃至泰原郡无数百姓呐!”县令继续看向秦良民说道。 果然,图穷匕见了…… 秦良民心中暗道可恶,居然把他捧这么高,这是非要助力赋能他晋升乙级密探啊! 但他又不好让县令闭嘴,只好继续听对方逼逼。 “本官听闻秦先生壮举,特意准备了一份小小的礼物。”县令说完,他身后一个师爷模样的人,立刻招呼两个衙役搬出一件盖着红布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县令揭开红布,说道:“还望先生不嫌弃本官书法不精呐。” 原来却是一块牌匾,上面写着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智勇双全! 秦良民感觉自己现在像是一头发了疯的牛,看到县令手里鲜艳的红布,就想一头撞上去把他撞死! 太过分了,哪怕给他立个贞节牌坊,都比这玩意儿好啊…… 把这“智勇双全”的牌子往酒楼一挂,以后来来往往所有人,都会对他秦良民指指点点,在背后说他闲话,夸他如何智慧过人,如何有勇有谋,如何英俊帅气。 用不了多久,整个近阳城的人都会知晓,平阳大街有个叫秦良民的靓仔,救了赵家,得到了县令大人亲笔所写的牌匾。 智勇双全,名动近阳! 以后哪里还有孟鸠什么事啊,哪凉快哪呆着去吧,组织直接让他秦良民当负责近阳城的铜牌密谍不是更好? 秦良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觉得自己心里有些冒汗。 被县令这么一搞,太秦皇帝的大清洗,还洗得到自己头上吗? “余烈”的兄弟们,你们作为太秦皇室直属谍报机关,要支棱起来啊,务必看破我这个潜入太秦的间谍,千万别受到赵家和县令这些奸臣的蒙蔽! 果然察举制是落后的制度,只会导致地方官员与当地豪族勾结,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 “秦先生这样的英才俊杰,不知道是否有兴趣为朝廷为百姓做些事情?本官可以举荐你!”县令见秦良民一直盯着牌匾没说话,以为他是太感动了,便又主动道。 秦良民吓得连连摆手。 不要不要不要,请你让我沉下僚吧。 “县令大人莫要开玩笑,良民不过是一介普普通通的酒楼老板,做不来官的。” 见秦良民似乎不是跟他故意推辞,而是真的有些抗拒的样子,县令也没有坚持,话锋一转,道:“既然礼物已经送到,本官便不多叨扰了,秦先生如果有什么有利于国计民生的良策,随时可以来本官府上做客。” “诸位,告辞!”他又对周围的商贾们客气了一下,“真真,替我向你爷爷问好。” “““县令大人走好!””” 又是一片整齐的声音。 秦良民也跟着说了这句话,只不过周围的商人们听不出来,他说的“走好”是另外一重意思上的走好。 “东家,这个挂哪里?”何掌柜从秦良民背后钻了出来,从小二手中接过牌匾,笑容满面地问道。 “这可是县令大人的墨宝,当然要珍藏起来。挂到三楼我最喜欢的那间包厢里吧,只有我和我请来的贵客才能欣赏。”秦良民开口就来。 如此便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大,总比挂在大堂里,时刻提醒客人们这里有个智勇双全的秦良民要好。 何掌柜立刻照办。 秦良民则把围在门前的众人迎进酒楼,脸上挤出笑意:“各位贵客快快请进,我已经迫不及待与诸位一一把酒言欢了,今天吃的喝的一切开销都算我头上,定让大家尽兴而归!” 有时候他也很佩服自己的坚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强迫自己笑出来。 “秦老板这个朋友我交定了!”“秦先生豪气!”“让贤婿破费了!” 门口的商贾们开始按照有钱的程度,依次进入酒楼。 秦良民继续微笑着和他们寒暄,然而笑着笑着,他脸上的表情突然不再是假笑,而变成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开心! 快乐! 因为他看到孟鸠了。 孟鸠可算是赶来了。 只不过,他胖胖的身体挤不进酒楼,被人群挡在最外围。 除非动用武力,不然他一时半会儿根本走不到秦良民面前。 堂堂铜牌密谍,收到消息比这些商贾还慢,挤都挤不进来。 笑死。 见着这一幕,秦良民心里直乐。 这是他今天一天最快乐的瞬间了。 毕竟这一天发生的其他事情,都很扎心…… 第三十四章 一千贯钱的因果 秦良民看着孟鸠在外面着急地扑腾,快乐之余,若有所思。 这说明商人阶层拥有不小的力量,至少在情报方面,或许不输间谍组织。 前世不也有所谓商业间谍这种说法? 秦良民乐够了,向孟鸠招呼道:“孟老哥也来啦,快请上座!” 别看孟鸠明面上是来讨好巴结他,但背地里终究是他上司,秦良民也不能真的把对方晾太久,免得被孟鸠怀疑组织中出了一个叛徒。 听到秦老板翻牌子,挤在门口的人群立刻齐齐转头看向孟鸠,并再次主动挤到两侧,让出路来。 “孟老哥和秦老板认识?”“可要帮我好好引荐一下!”“贤婿的朋友就是老夫的朋友!” 商人们套近乎道。 众目睽睽下,孟鸠兴高采烈地一路小跑到秦良民面前,像只看到米粒的胖鸽子。 不等他嘴里吐出憋了好久的恭维话来,秦良民抢先说道:“孟老哥快坐,尝尝我这儿的吃食,我先送真真回府,然后就回来陪老哥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然后,他对着周围拱了拱手,说:“各位贵客也先尝尝鄙店的手艺,我很快回来!” “好说,好说!”“某迫不及待和秦先生抵足相谈了!”“贤婿不用担心,老夫会帮你招待好客人的!” 做完应酬,秦良民正打算转身带赵真真回院子里翻墙离开,突然想起来现在是白天,于是牵着真真小手儿,从人群让开道路的正门走出了酒楼。 他给了何掌柜一个眼神,示意对方跟上。 出了门后,秦良民把何掌柜拉到一边,低声交代:“今晚请客的开销全部记在外面那本账上。送来的礼物,高于一百贯的一律婉拒退回,不超过百贯的,记下来,之后一一回礼,当然,还是用外面那本账上的钱。” 放外面的账本是用来防备以后孟鸠查账的,这样做相当于把本来用来上交组织的钱,拿来打理秦良民的社会关系,而更多的利润都藏在了另一本账簿上。 业务招待费要找公司报销,这不是打工人的基本常识吗? 见何掌柜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秦良民便满意地离开了。 他护着赵真真一路回到赵府,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闻不见了,被一种馥郁的花香代替。 护卫们见到秦良民和大小姐,立刻将他们迎了进去,同时派人跑去通传赵老太爷。 秦良民在大堂等了一小会儿,赵太烨便在老管家的搀扶下现身,郑重其事地向秦良民行礼拜谢道:“秦先生先是将真真从人牙子手中救出,此番又于大难中庇护我赵家,此番大恩大德,无以言谢,将来秦先生但凡有用得上我赵家的,任凭差遣!” “老太爷快快请起,折煞我了。”见老人家说得真诚,秦良民心中有些复杂。 确实,如果对于这件事幕后的真相一无所知,表面看上去就是如果秦良民不出手相助,赵家这次定会发生前所未有的惨剧,家主赵平原亦可能因此心境受到影响晋升失败,秦良民无疑是赵家的救世主。 然而,事实上这场灾难可能只是长公主的一番小小算计,她也有留下足够后手防止赵真真真的出事,赵家只会是有惊无险。 在一国利益面前,哪怕是宰相的家人,也不过是可以算计的对象和棋子罢了。 “换成普通人家有此劫难,我一样会出手的。”秦良民摇了摇头,并不打算居功,他生怕赵老太爷一激动又送房子,转移话题道:“我这番来,是有事和老太爷相商。” “秦先生但说无妨!”赵老太爷满口答应,心里已经在想,这次要送几张地契。 “真真被诱拐与赵府遇袭这两件事,我怀疑幕后黑手是同一人。我打算将他找出来,希望老太爷配合,我已有了思路,具体的等我谋算好之后再来和老太爷详谈。另外,抓到他之后,请务必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有参与此事,尤其不要告诉县令大人,我并不想居功。”秦良民十分认真地说。 “如果不是秦先生有那么高的法家造诣,我肯定会以为你是道家中人。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说的便是秦先生这样高风亮节之士!”赵老太爷拍道。 秦良民没有让自己受到彩虹屁的影响,和赵太烨又客套了几句,确认双方已经达成共识后,便回到酒楼。 应酬了一番近阳城的大商贾们,拉进了一下和这些地头蛇的关系,婉拒掉某个坚持要把女儿许配给他的老不羞,他才总算找到时间和孟鸠单独进包厢叙话。 “良民老弟,你放心,在来找你之前,我就已经写好密信,发给负责泰原郡的银牌密谍,向她建议提拔你做乙级密探了!”孟鸠迫不及待地说。 好家伙,我说你怎么来得比一群商贾都慢,被人墙堵在外面,敢情你先斩后奏替我求升职去了? 秦良民瞬间就起了杀心。 但现在鲨了孟鸠也于事无补,他信都已经发出去了。 罢了,反正丙级乙级什么的区别也不大,也就是能申请的行动资金多一点而已,在晋升甲级之前,秦良民觉得自己都不会有太大的心理波动了。 组织的密探是没有固定薪水的,毕竟作为间谍,都有自己的假身份,如果平时的消费水平和这个身份不符,便可能招致暴露,所以一般都是通过假身份能赚多少铜钱,衣食住行就花多少铜钱。 但如果任务有需要,可以向上线申请行动资金。 丁级密探地位最低,没有要钱的资格,所有行动全凭上线安排。 丙级密探每月可申请十贯钱,乙级密探每月可申请百贯钱,甲级密探可申请千贯钱,用于执行任务必要的打点和支出。 秦良民之前从孟鸠那儿“预支”走的一千贯钱,正好是甲级密探行动资金的最高额度。 所以对他来说区别不大,他除了没有乙级密探当下线,早就自给自足享受甲级密探的权限了。 嗯?等下? 秦良民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好像不对劲。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 因为我预支了甲级密探的行动资金,所以才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推动我不断向着甲级晋升? 这怎么可能,这是封建迷信…… 不过,仔细想想,当初如果没预支这笔钱,孟鸠就不会因为心情郁闷上街溜达,也就不会撞破赵家给我送酒楼这件事…… 嗯,要不先把钱给孟鸠还回去吧,说不定之后就不会再升职了? 秦良民陷入了沉思。 第三十五 长公主的馈赠 孟鸠不知道自己的一千贯钱即将失而复得,见秦良民表情严肃,他体贴地说:“良民老弟可是担忧银牌密谍不同意?放心吧,我在信中对你诸多美言,将你的功劳和重要性写得清清楚楚,她绝对会像我一样非常重视你的!” 你闭嘴吧你! “属下只是担心无法胜任乙级密探,辜负大人栽培。”秦良民说。 “怎么会呢,你无论是智谋还是武力,在我见过的密探中,都是上上之选!”孟鸠拍了拍秦良民的肩膀鼓励道。 但他随即又露出疑惑的表情,说:“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会把你评级成丁级。听说这次袭击赵府的那二十多名刺客都是八、九品的武者,而你一人杀退近半,至少也有七品实力了吧,就算不能鸣道也该是丙级啊。” 秦良民暗叫不好,立刻忽悠道: “可能是宁为鸡首不为牛后的关系吧,我当初在村子里接受训练的时候,和我关系好的二号实力特别强大,我跟她切磋从来没有赢过,所以就越来越没自信,实力发挥受到了很大影响。 “但来到近阳城后,我发现不管是普通人还是那些县衙的捕快,其实都不是我的对手,加之受到大人如此看重,我整个人就自信了起来,自然也就能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了! “属下感觉自己现在算是强一点的七品吧!” 孟鸠点了点头,听上去很有道理,原来这里面还有我的功劳。 秦良民把孟鸠满意地哄走了,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他早就料到孟鸠可能有此疑问,回来路上想好了该怎么解释。 诸子百家有鸣道品级,武者也同样有自己的力量等级划分。 只不过,武者的品级其实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境界,不会因为突破品级而掌握新的力量,而是因为拥有了某种程度的力量,所以才被划分到这个品级。 起初武者们仰慕诸子百家拥有的鸣道,于是也模仿着给自己定品。 用秦良民前世的话来说,这叫“对标”。 久而久之,渐渐发展出一套天下公认的武道品级标准: 能独自在十个没有接受过训练的健康成年男子围攻下不受伤打赢他们,就算是九品; 能在三个九品的围攻下获胜,就是八品; 能战胜三个八品,就是七品…… 这种定品方式比较接近秦良民前世的围棋、空手道等运动的定段考试,只不过标准上来得更粗放些。 所以武者品级只是单纯地给武者做一个力量层次的划分,并不可能有人靠武道破碎虚空。 可以称得上超凡力量的,唯有诸子百家之鸣道。 鸣道中虽然也有些能用来提高战斗力的能力,但核心的意义还是在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秦良民为了当上丁级密探,当初可是在比斗中放了不少水,表现出的武者实力也就八品,自然不应该能轻松砍死十个相近级别的刺客,孟鸠没有疑问才奇怪。 毕竟连李小二都是七品武者了!可他也没把握一定能在当时那种情况救下赵真真。 其实如果不是秦良民提前偷看了组织评级考核的打分标准,他连八品的实力都不想表现出来…… 武者八品,未能觉醒鸣道,会被评为丁级密探。 武者七品,未能觉醒鸣道,会被评为丙级密探。 武者七品或八品,觉醒鸣道但品级不到六品,就是乙级密探。 武者品级和鸣道品级都突破到六品,才达到组织文武双全人才的标准,能当上甲级密探。 至于武者九品的,苦练十二年还只有九品的废物,回炉重造都嫌浪费资源,会留在训练密探的村子里当普通村民,负责种田干活…… 当初为了能在离开村子的前提下,尽可能不被组织重视,秦良民才故意控制考试成绩,让自己发挥出八品战斗力的。 而现在随着一次次立功,在孟鸠的眼里,他秦良民现在至少是个法家九品鸣道加武者七品,俨然属于乙级密探水平。 幸亏限于组织的人力资源管理规定,离开训练村后必须靠立功才能晋升,并且乙级密探的任命得通过银牌密谍,不然他秦良民今晚就得原地乙级。 哪怕暴露出的这些实力还远不及秦良民底牌的百分之一,现在的情况也已经让他很头疼了。 说好的大清洗怎么还不来呀,太秦的皇帝小儿你可千万别咕我啊…… 秦良民等孟鸠离开,又一一拜别来结交他的商人们。 好不容易送走那个留到最后,一口一个贤婿的老头儿后,秦良民瞥见阿衣正站在平阳大街牌楼下的阴影里,偷偷望着这边。 见女孩有些期待的样子,秦良民也生不起气来。 他还不至于把自己拯救赵府这件事归咎在小女孩身上。 冤有头债有主,这都是大晋那个间谍甲的错。 就算阿衣没有捡到假公主的求救血书,间谍甲还是会通过别的途径传出纸条完成调虎离山计。 而长公主照样会主动上门,提醒秦良民赵府有难,试探他如何行动。 “在那等我!”秦良民朝着牌楼下喊了声,就回到酒楼里。 过了一小会儿,他提着两个食盒走了出来。 “带回去和弟弟们一起吃吧,都是今晚剩下的饭菜。”秦良民说。 “多谢恩公!”阿衣开心地接过食盒,有些欲言又止,磨蹭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听闻赵府遇袭,恩公力挽狂澜,被县令大人赐字‘智勇双全’,整个近阳城无人不钦佩,不愧是恩公,实在是太厉害了!” 秦良民嘴角抽搐,甩了甩手:“这点小场面根本不用在意。对了,下次别再替我打探什么消息了,那是谍子才会做的事情,你们还是孩子,应该好好享受童年,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 他虽然不怪阿衣,但必须给这丫头打好预防针,免得她还想再来找他“报恩”。 阿衣懵懂地哦了一声,就被催促着赶回去了。 秦良民自己也终于结束了一天的操劳,回到家中。 他第一眼就瞥见了长公主留给他的琴盒,毕竟房间里突然多出来一件这么贵的东西,总是让人想多看几眼的。 让我康康…… 秦良民打开琴盒,取出“酒赋”打算欣赏一番。 这时,一张信纸飘落在地。 秦良民将七弦琴放回桌上,有些奇怪地捡起从琴盒里掉出来的这张纸。 随即,他瞪大了眼睛。 纸上用粗犷的字迹,写着江林与潜伏在近阳城的那名大晋间谍接头的方式。 这才是长公主留给他的真正馈赠。 第三十六章 坐等孟鸠来 秦良民根本不用看这张纸第二眼,就从字迹的夹缝里看出了别的意味来,满纸分明都写着两个字是“功劳”! “这难道是对我的考验,如果我能利用江林写下的接头方式,揪出间谍甲,长公主就会邀请我加入太秦的谍报部门? “绝对不行,双面间谍对于组织可太有价值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脱身了。 “但是如果放着间谍甲不管,他肯定又会搞事情,我不可能对真真见死不救,最后还是会立功。 “总觉得这样下去早晚当上甲级密探……” 秦良民一阵头大。 要么在组织立功,要么在太秦立功,要么两边一起立功…… 别人是鱼和熊掌不可得兼,他可好,鱼和熊掌抢着要白给! “还是有一线生机的,按照之前想好的功劳栽赃计划,我找出间谍甲后,通过他确定赵家的内奸身份,之后让老太爷对外公布这些都是其他人做的好事,这样就能在消灭隐患的同时,瞒过孟鸠。 “长公主这边,就算她知道真相来邀请我,我完全可以拒绝嘛,反正她又不可能拿这些事去告诉孟鸠!” 秦良民顿觉念头通达,谁规定长公主叫他做什么他一定得答应了? 他上辈子就特别擅长拒绝漂亮女生的! “为了确保不让孟鸠知道真相,就必须安排掉那个李小二。孟鸠在赵府安插的眼线只有他一人,只要蒙住这只眼睛,孟鸠就什么都不会知道了。幸好,这方面我早已有良策!” 秦良民越想越是自信起来,他将“酒赋”放回琴盒,纸条直接撕碎吞下肚子,然后拖出了从孟鸠那里“预支”来的一千贯钱。 当晚,他就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些钱又藏回了孟鸠的小金库…… …… 翌日,秦良民被敲门声吵醒。 “良民哥哥,快开门,我来啦!”赵真真活泼的声音响起。 秦良民爬起身,应了一声,便起来穿衣。 待打开院门,只见二十多个护卫把外面团团围住,赵真真在老管家的陪伴下下了马车,开心地和秦良民打招呼。 “你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秦良民有些好奇, “家里鸡飞狗跳的,祝先生为了证明自己清白,到处追着李先生,求他用严刑拷问自己呢。李先生不肯,他又来求福伯,太吵了,索性来良民哥哥这儿,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赵真真答道。 秦良民看了眼老管家,眨了眨眼睛:要不您满足他? 老管家假装没看懂秦良民的调侃,眼观鼻鼻观心,跟着赵真真进了小院。 阿福其实也很烦恼,本来整个赵家了解他底细的人屈指可数,结果因为这次刺客袭击事件暴露了实力,好多人都知道他是法家六品“海王”了。 秦良民直接带着赵真真去了伙房,准备做早点。 “祝先生并不是为了自证清白,只是在自责罢了。”他一边取出昨晚醒好的面,一边说道。 赵真真站在厨台前好奇地看着他,大眼睛扑闪扑闪。 “大晋间谍的调虎离山计成功奏效,害你遇到危险,恐怕在祝先生看来,都是他的错,怪他没能看出求救血书上的长公主笔迹是仿造的。”秦良民说。 他心里暗自加了句:如果祝绶的确不是内奸的话。 “我不怪祝先生哒!爷爷说良民哥哥也看过那封求救信,照样被骗了呢。连良民哥哥都看不出来,显然不是祝先生的错。”赵真真说。 “咳咳……”秦良民尴尬地假咳两声,“总之,祝先生只是想被恶狠狠地拷问一下,借此赎罪。他一定是心里很过意不去吧,真真,你愿不愿意帮帮他?” “当然啦,祝先生平时对我可好了!我该怎么做呀?”赵真真问道。 “你努力早点觉醒鸣道,成为法家九品‘知刑’。既然李先生和福伯都不愿意出手,就由你来亲自拷问祝先生,反正他本来就是觉得对不起你,被你拷问过后,他就能释然了!”秦良民微笑着说道。 赵真真点了点头,听上去好有道理,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过,良民哥哥不会骗我的! “好,等我觉醒‘知刑’,我就去打祝先生板子!”赵真真认真道。 秦良民微笑鼓励。 这样就好,至少得让真真有觉醒鸣道的主观能动性,这样自己打算在离开太秦前留下的那件礼物才能帮到她。 投喂过赵真真一顿早点和一顿午饭后,秦良民回了房间继续睡午觉。 他困得很,这几天夜行的频率太高了,以至于一沾到床便睡着了。 睡梦里,他梦到自己还不起花呗,要上征信名单,不得不找好哥们孟鸠借了一千块钱。 这之后,灵气复苏,整个世界突然开始可以修仙。 他历经重重磨难,修炼到极高的境界,觉醒了前世记忆,这才知道,孟鸠和他其实都是大能转世。 孟鸠故意设计他欠花呗钱,再通过帮他还钱让他欠下因果,这样在关键时刻就能用因果秘法夺他证道机缘。 得知真相的他想方设法把一千块钱还给了孟鸠,消弭这段因果,最后成功证道…… 秦良民带着微笑睁开眼睛,嘴里还呢喃着:“我已归还花呗,做减求空,了却因果,即将证道彼岸……” 他晃了晃脑袋,清醒过来。 “是梦啊……也不知道把钱还给孟鸠到底有没有用,诶,其实就是求个心里安慰罢了。” 秦良民面露遗憾,起床翻墙到酒楼,让大厨给他备了些吃食,去三楼包厢等待。 一进入包厢,就看到县令赠送的牌匾上刺眼的“智勇双全”那四个大字。 秦良民不由心情更郁闷了。 接下来,就坐等孟鸠来向他宣布升职的噩耗吧。 晚些时候,孟鸠顶着一张笑眯眯的胖脸进了三楼包厢,把门关上的瞬间,他的脸突然阴沉了下来。 秦良民恰恰相反,他坐等孟鸠心情很不愉快,但发现孟鸠居然这么不开心,内心瞬间又乐开了花。 发生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快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良民老弟,对不起,老哥我明明信誓旦旦说一定能让你晋升乙级密探的……”孟鸠十分纠结道。 秦良民内心狂喜地看着孟鸠。 难道、难道…… 难道我这次升职失败了? “银牌密谍否决了我的建议,认为不应该短期内让你从丁级密探连续两次晋升到乙级。”孟鸠用力拍了拍桌子,“哼,我看他就是嫉贤妒能!你这样的人才要是都不能当乙级,谁还有资格?” 还有这种好事? 听到孟鸠愤愤的话语,秦良民欣喜若狂。 “大人息怒,我不在意的,能为组织效忠、为大人效劳是我最大的心愿,晋升不晋升什么的真的一点都不重要!”秦良民最后一句话发自真心。 他本来都坐以待毙了,以为孟鸠又是来通知他升职噩耗的,没想到负责泰原郡的银牌密谍那么英明,把孟鸠给他升职的提案给否决了。 还钱居然真的有用! 好起来了! 第三十七章 孟鸠的代号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秦良民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或许是有神的,神听到了他不想升职的祈祷。 其尊名为摸鱼之神、躺平之王、摆烂之主,庇护着世间所有不想奋斗的打工人。 孟鸠见秦良民丝毫不显得失望,还反过来宽慰他,更加觉得不好意思。 “良民老弟你放心,你这样的人才,是组织未来的栋梁,银牌密谍不同意算什么,老哥我一定会力挺你!”孟鸠拍着厚实的胸脯说道。 秦良民只当他在画饼,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经过组织的洗脑,所有成员都忠于组织,但每个人对于“忠”的理解是不一样的。 孟鸠愿意破格提拔人才是出于他的一片忠心,而显然那位银牌密谍认为按照规矩来,不要揠苗助长,才是对组织最好的做法。 对此,秦良民只能说: 干得好啊,银牌密谍大人,你干得好啊! “属下一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获得那位银牌密谍大人的认可。”秦良民一脸忠心。 还好他作为间谍经历过严格的训练,不然真的很难忍住笑。 “你不用在意她,总是板着张脸连笑都不会笑,代号也叫‘不笑’,憋的屁都是阴沉的。”孟鸠不屑道。 秦良民脸上不动声色,心中暗喜。 咦? 瞧孟鸠气急败坏这样子,难道他和银牌密谍本来就有嫌隙? 那敢情好啊,最好你们有矛盾,这样孟鸠再怎么想给我升职,都会被顶头上司给驳回,还有比这更好的事吗? 打起来!打起来! 孟鸠突然一愣,轻拍额头,露出有些懊恼的表情。 秦良民立刻反应过来,孟鸠刚才因为生气说漏嘴了! 代号! 孟鸠也没有打算掩饰的样子,索性向秦良民解释道:“对于密探这一层次,哪怕是甲级密探,组织都不会授予代号,同时,密探也没有资格知道任何一位密谍的代号。而一旦晋升密谍,就可以拥有自己的代号,代号密谍才是组织真正的精英。” 秦良民微微点头,原来如此,这倒是他并不知晓的情报,组织神神秘秘的,有很多连他都没查清楚的事情。 不过孟鸠的下一句话,瞬间又让秦良民想要打人。 “所以‘不笑’是负责泰原郡的银牌密谍这件事,按理说是不能让你知道的,但也没关系,反正你早晚能晋升密谍,我对你有信心!”孟鸠鼓励道。 “多谢大人抬爱!”秦良民拱手道“谢”。 原来那位英明神武的银牌密谍大人叫“不笑”吗? 好,记他个从龙之功! “请恕属下冒昧,不知大人您的代号是什么?”秦良民又问道。 “告诉你也无妨,老哥我的代号叫‘胖虎。’”孟鸠答曰。 “噗——” 秦良民没能控制住自己,把口水喷在了孟鸠脸上,然后赶紧帮一脸懵逼的孟鸠擦干净,连连解释道:“抱歉,抱歉,大人,实在是属下没想到……没想到大人的代号竟如此可爱。” “可爱吗?我觉得很威猛啊。”孟鸠满脸不解。 我不要你觉得,要小夫觉得…… 秦良民腹诽了一句。 孟鸠总感觉脸上好像还有口水,但又不好意思当着秦良民的面擦脸,怕对方误解是自己嫌他脏。 想来多半是良民老弟表面上装作平静,其实内心对于不能晋升乙级还是很遗憾的吧,所以刚刚一下子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孟鸠想到这里,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说:“良民老弟,我打算给你安排一个下线,你好不容易拉近和赵家的关系,老哥也不能让你孤军奋战不是。” 嗯? 这种事情不要啊! 秦良民赶紧找借口:“大人费心了,不过属下觉得并无必要。不如说没有下线更好,长公主失踪,秦皇很快就会发动大清洗,属下孤身一人反而安全!” 要是你也能别天天跑来,我就更安全了…… 秦良民暗藏哀怨地看了眼孟鸠,他十分怀念当初每过几天来跟他买一块空心锅盔时的对方,身为间谍当然应该保持距离感才合理啊,哪有这样每天团建的? 孟鸠想了想,点头道:“也对,是我疏忽了。我本来打算让我安插在赵府的眼线给你当下线的,他虽然没有觉醒鸣道,但也当了好几年丙级密探,做事很谨慎。等这次大清洗风头过去了再说吧。” 李小二?秦良民想起了赵府遇袭时,趴在地上装晕的那个家丁,然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大人,属下自己还只是丙级密探,这不妥吧?”秦良民质疑道。 按照组织的规矩,丙级密探的下线只能是丁级密探才对。 “没事,在我心里,你已经是一名乙级密探了!”孟鸠说。 秦良民:…… 不想说话。 见秦良民保持沉默,孟鸠还以为他是在感动,站起身,拍了拍秦良民的肩膀,鼓励道:“放心吧,该是你的早晚是你的,哪怕银牌密谍,也不可能抢走!老哥先回去了,不用送了,今天早点休息吧。” 秦良民将孟鸠送出包厢门,听到他的脚步声下了楼去,才关上房门,回到窗边坐下,欣赏起冉冉升起的月亮。 用一个成语形容秦良民现在的表情,那就是—— 龙颜大悦! 终于!终于让他如愿以偿一次了! 看来之前发生的那一切都只是运气不好,他想要不立功不升职还是很简单的嘛,根本不用担心会当上甲级密谍! 然而,秦良民没有意识到,他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当初秦良民被孟鸠目击收取赵家谢礼后,孟鸠曾经表示,就算拜托金牌密谍,动用组织在太秦的全部力量,也要帮他查出绑架赵真真的幕后真凶。 秦良民光顾着劝阻孟鸠不要这般坑他,却没有想到: 孟鸠一个铜牌密谍,凭什么可以越级跳过银牌密谍,直接联系总管太秦情报工作的金牌密谍? 而之后长公主失踪案发生后,孟鸠又说他本打算飞鸽传书给负责大晋的金牌密谍,请对方调查大晋在近阳城的间谍是谁,好顺藤摸瓜找出赵府内奸。 所以,凭什么他不光可以联系太秦的金牌密谍,还能联系隔壁大晋的? 他能联系这么多金牌密谍,太秦皇帝只要抓到他,岂不是能把组织在这两国的干部一网打尽? 这不合理。 只有一个解释,孟鸠根本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仅仅是名普通的铜牌密谍。 除了“胖虎”之外,他还拥有另一个代号,一个只有金牌密谍们才知晓的代号—— “三足乌”。 第三十八章 大咕咕,起飞! “三足乌”并非孟鸠一个人的代号,而是被孟鸠和他的两名兄长所共有。 孟鸠的大哥是金牌密谍,二哥是银牌密谍,加上身为铜牌密谍的他,三人共同维护着一支东起北燕,途径齐鲁和大晋,通过太秦西连丝绸之路的大型商队。 “三足乌”商队是组织最大的经济来源之一。 出于维护商道的目的,孟鸠可以联络到沿途国家的金牌密谍。 除此之外,兄弟三人身处不同级别,身负风闻奏事的职责,会定期接触同级的其他密谍,将他们对于组织制度的不同看法汇总上报给组织首领。 这当然不是为了找出二五仔,组织成员们都忠得很,用秦良民前世的说法,这是为了“优化工作流程”、“降本增效”。 所以,孟鸠虽然名义上只是铜牌密谍,但知道他另一个代号的金牌密谍们都不会对他有丝毫轻视。 只有“不笑”那种不明真相的银牌,才会把他当普通下属对待。 连秦良民都没发现,自己圆润的上司竟还有这么一层特殊身份。 不然他早放弃挣扎,连夜收拾细软亡命天涯了…… 且说孟鸠回到商铺后,天色已暗,他赶走了要帮他更衣的仆人,心情很不好地和衣躺到床上。 他越想越气,无心继续工作,索性就这样睡了。 但结果他翻来覆去,横竖睡不着,瞪眼看了天花板不知多久,突然发觉窗外探入了一抹晨光。 他竟是气了一整晚! 孟鸠豁然起身,去书房亲自备好笔墨纸砚,开始提笔写信。 “不笑”那个蠢货,根本不明白良民老弟是如何不可多得的人才! 就知道规矩、规矩,规矩还不是人定的? 我胖虎为组织大业奔走十八载,从来没有见过比良民老弟更适合当间谍的人! 聪慧,不骄傲。 勇敢,不莽撞。 谦虚,不争功。 不骄不躁,不怒不嗔。 行事稳健,屡立奇功。 说话也好听。 这等栋梁之材如若不能被放在合适的位置上,对组织来说是一场巨大的损失! 孟鸠挥笔疾书,满腔的不满化作对秦良民的溢美之词,洋洋洒洒写了十几页,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写信给自己私生子开后门呢。 终于,当太阳的光辉洒满了书房,孟鸠也写完了他这封长信。 他又看过一遍,满意地将信纸收起。 既然银牌密谍不同意,那便让金牌密谍定夺吧! 他来到商会后院,取出了一只体型硕大的鸽子,将密信放入鸽子脚上的信筒。 “咕咕咕!” 鸽子被孟鸠放飞,发出响亮的叫声,展翅向着天空翱翔而去。 这种鸽子和市面上的普通信鸽不同,更大只,可以飞行的距离更长,也更聪明,是组织培育出的改良种信鸽,密信丢失的概率极小。 由于其“咕咕咕”的叫声洪亮有力,组织密谍习惯称之为:“大咕咕”。 大咕咕带着孟鸠为秦良民请功的密信,很快就消失在了西北的天空尽头。 当它的咕咕声再次于近阳城响起时,会为秦良民带回怎样的惊喜呢? …… “咕!”“咕咕!” 赵府小院,几只鸽子正在争食秦良民抛出的锅盔碎屑。 他今天心情极好,是自从跑路失败后,心情最好的一天。 不仅因为银牌密谍不同意给他升职,还由于他已经设计好了如何在挖出大晋间谍的同时,把自己摘出去。 其中的关键,便是孟鸠昨天提到的李小二。 组织和赵府建立联系的人又不是只有他秦良民一个,不还有个混入赵府养马的李小二吗? 与其把功劳栽赃在门客上,不如推给李小二,提高他在赵府中的地位。 李小二是比赵府门客更合适的栽赃对象! 孟鸠这般看重自己,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秦良民是赵真真的救命恩人,是组织唯一对赵家有影响力的人。 只要出现第二个这样的角色,他秦良民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秦良民将这次的行动命名为“一品家丁养成计划”! 他要帮助李小二成为赵家最为倚重的家丁,取代自己在赵府的地位! 秦良民反手给自己点了个赞,感觉自己越来越聪明了。 这是寻常人能想出来的吗? 也就他了! 投喂完赵真真午饭后,秦良民拎了个食盒,跟她一起回赵府,找赵老太爷密谈。 老爷子一边吃着秦良民送来的美味点心,一边津津有味地听他讲述行动计划。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更新更新,断章断章。 “不愧是秦先生,居然弄到了大晋间谍的接头方式!不过老夫有一事不明,为何这个计划需要从赵府家丁里选一个最不起眼的去执行?”赵太烨听完计划,开口问道。 “如果选一个看上去就很威武或者很聪明的,对方会产生警惕,我们派去的人越不起眼才越好。”秦良民解释道。 “可如果选的人能力不足,不会坏事吗?”赵太烨担心道。 从秦良民的计划来看,机会只有一次,如果被对方识破,产生警惕之心,就很难再把他找出来了。 “看上去不起眼不代表就办不好事,我需要的是那种其貌不扬,实则智勇双全的人。且让我在赵府家丁中挑选一番,看看有没有合适人选。”秦良民说。 赵老太爷点了点头,他其实不觉得自己府上有那么厉害的家丁,不然怎么还会只是个家丁呢? 但既然秦良民开口,那便让他试试也无妨。 很快,赵府的家丁悉数在院子里集合,一个个心里打鼓,奇怪为什么要突然把所有人喊来。 难道有谁犯什么错了?需要在所有人面前家法处置,杀鸡儆猴? 秦良民坐在大堂屋顶上装模作样地观察了一会儿,跳下地面避开家丁们视线翻窗回到堂内,对老管家说道:“第三排左数第三个,可胜任此计!” 老管家走出大堂片刻,返回后有些疑惑地说:“那名家丁唤作李小二,负责照顾府里的马匹,他养马时倒是非常认真仔细……” 言下之意,一个马夫,让他去抓间谍真的合适吗? “放心!正所谓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秦良民信誓旦旦地说,“此子看似唯唯诺诺,实则非池中之物,将来不可限量!” 第三十九章 狐墨的砚台 近阳城某处。 昏暗的书房里,弥漫着墨香味。 狐墨面无表情,缓缓地研着墨。 他现在的处境坦白说很糟糕,针对赵平原嫡女的计划屡屡受挫,江林和太秦长公主则音讯全无,上级交代的两件重要任务,极有可能都要以失败告终。 “秦良民……”狐墨低声沉吟着这个名字,语气晦暗。 根据赵府内奸所传来的消息,他两次对赵真真出手,都是被这个秦良民坏了自己好事。 狐墨试过调查此人的底细,却毫无所得,仿佛是突然冒出来,就为了阻挠他立功一般! 他自然对这人恨得牙痒痒,巴不得除之而后快。 不过这秦良民太过神秘,狐墨又生性谨慎,忍住了出手试探的冲动,打算再找机会对赵真真下手。 干掉秦良民又不会有直接的好处,解决赵真真才有希望影响赵平原心境,阻止太秦再出一尊亚圣。 狐墨一边研着墨,一边平复心境。 桌上这块砚台是他最珍爱的藏品,一方老坑洮砚。 此砚取深水之底的洮河绿石制成,绿如蓝,润如玉,极为名贵。 自及冠之年成为间谍后,已过去了十几年。 度过的这一个个春秋寒暑,无论狐墨陷入怎样的困境,只要他请出这块老坑洮砚,以之研墨,就能令内心平静下来。 待得一番挥毫泼墨后,就算处于再不得志的境地,狐墨也能再次振作。 他曾靠着这个办法,克服了数不清的困境! 为了熄灭自己对秦良民的恨意,不被愤怒冲昏头脑,影响判断,狐墨今天亦是如此做的。 他认认真真地享受完研墨的过程后,终于提起笔来,写下: “心平气和。” 四个大字落于宣纸,逸散出一股令人心灵平和的力量。 “世间多苦多愁,唯有书法永流。”狐墨欣赏着自己刚刚写完的字,冷冽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只是点了点头。 他仔细地将爱砚清洗干净,小心捧起,正准备收回柜子里,他手下那名商铺管事模样的密探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好消息,好消息!”来人满面欣喜。 狐墨差点没拿稳,一番手忙脚乱,才没有令砚台摔地上。 “不是再三吩咐过,练书法时不要随便进来吗!”他捂紧砚台,脸上流露出一丝恼怒。 “属下知错,可就在刚才,属下在通善坊破庙附近发现了江林留下的暗号……”密探道。 狐墨眼睛一亮,但他没有立刻发问,而是将老坑洮砚放进柜中,上了三重锁,才转过身来,拿捏出一种宠辱不惊的语气道:“确定是江林本人吗?” “是他没错,属下根据暗号提示,在街边的墙缝里找到了江林留下的密信。”密探将一封信纸呈上。 狐墨立刻取过信纸,展开仔细查看。 江林在信上说他带着太秦长公主私奔时,被来自“余烈”的密探追杀,受了重伤,目前躲在近阳城的某个地方。 由于行动不便,江林花钱买通了一个闲汉,让他帮忙留下了联络暗号和这封密信,闲汉会在两条街外的巷子里等候,带接头人前往江林藏身之处。 狐墨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最后才点了点头。 确实是江林的笔迹! “那个闲汉呢?”狐墨看向密探。 “就在信上写的地方,坐在路边石头上打瞌睡呢,属下已经派人盯好他了。” “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被其他人监视,没有的话就把他绑回来,先拷问一下再说。”狐墨谨慎地说。 江林失去音讯这么久,谁能保证他不是已经落入“余烈”之手,熬不过严刑,才配合对方写信布下陷阱? 近阳城靠近太秦和大晋的交界之处,是两国情报战的前沿之地。 狐墨作为大晋国安插在这里的间谍头目,和太秦国的谍报组织“余烈”也交锋过数次了。 他有些怀疑那秦良民会不会也是“余烈”的人。 …… 此时此刻,秦良民正在逗狗子。 他从赵府用来看家护院的狗子里,挑了只最聪明,最不会乱叫的。 这是只黑不溜秋的土狗,名字很普通,叫大黑。 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秦良民就把大黑调教好,让狗子对他言听计从。 不会驯兽的酒楼老板不是好间谍。 “等这件事办成,给你换个帅气的新名字,比如——巴斯克维尔的猎犬?”秦良民轻拍大黑狗头道。 大黑“汪”了一声,又继续专心啃骨头。 “不行,太中二了……”秦良民摇了摇头,“还是叫大黑算了,我一个起名废,没事乱起什么名字。” “良民哥哥,你到底准备做什么呀?”一旁的赵真真好奇问道。 良民哥哥和她爷爷神神秘秘地谈完后,就一直在和大黑玩,让她有点羡慕大黑。 主要是羡慕大黑有的吃有的玩,又不用学习。 她跟着三名先生学习法家、儒家和农家的开蒙知识,可累了。 “我带大黑去抓想伤害真真的坏人呢,所以要给大黑加餐,多啃几块骨头,好有力气咬坏人。”秦良民笑道。 赵真真闻言,拍手道:“那得让它多吃点,还够不够?我再让膳房炖碗骨头汤来!” “汪!”大黑开心地叫了一声。 “等抓到坏人回来,骨头汤就该炖好了,到时候给大黑当奖励。”秦良民看了看院子里的日晷,道,“时间差不多了,对方应该已经上钩,该去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赵真真目送秦良民抱起大黑,翻墙离开了赵府。 她内心其实并不像表现出的那么活泼,而是隐隐有些担心。 良民哥哥一个人去,不会有危险吧? 怎么不让三位先生帮忙? 哦对了,良民哥哥说过,三位先生里可能有内奸…… 所以为了保证不让坏人有机会逃跑,他只能独自去冒险啊…… 赵真真呆呆地看着秦良民离开的院墙,好半晌,才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小脸,重新恢复开朗的笑容。 “良民哥哥那么厉害,一定没问题的!我也要快点变厉害起来,好不用被一直保护着,能够帮到良民哥哥。不能再偷懒了,回书房学习去,争取早点觉醒鸣道!” 这一刻,赵真真觉得自己的念头似乎通透了一些,她仿佛冥冥中触摸到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第四十章 一品家丁养成计划 秦良民抱着大黑,避开人群视线一路飞奔。 大黑还是第一次体验自己不用动腿就能这么快的感觉,一边晃着狗头东张西望,一边摇晃尾巴。 回到家,秦良民背上锅盔筐,给筐里补给满锅盔,又放进去好几根麻绳,便牵着大黑出发了。 这次他是从正门出去的,看上去好像真的是要遛狗一样。 来到破庙附近的小巷,空气里残留着一股很难闻的味道。 秦良民皱眉捂住鼻子,大黑却一脸兴奋,汪得更欢实了。 只见大黑低下脑袋,在路边一块大石头上嗅了嗅,回头对秦良民叫了一声,便撒开腿,小跑着带起路来。 秦良民一边跟上大黑,一边仔细观察周围的建筑,和自己脑海中虚拟出的近阳城地图做对比。 “间谍甲,我来啦!” 他嘴角微微咧起。 今天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 “哈哈哈哈哈,这家伙居然尿裤子了!” “骚死了!” 昏暗的地下室里,李小二被捆缚手脚,嘴巴被塞口木堵住,整个人缩在房间角落,由几名大晋密探看守着。 “狐墨大人快来了,要不先把他弄干净点?” “不用,等会儿还要拷问的,光是被我们抓回来就吓尿,拷打之后肯定得屎尿齐流。” “也是。” “呜呜呜!”李小二发出畏惧的声音,仿佛是听到要被拷问所以想要讨饶。 “先把此人挂起来,狐墨大人稍后便到!”商铺管事模样的密探走进房里,向其他几人下达指示。 他是狐墨的心腹,是这个间谍据点的二号人物。 墙上挂着手镣和各种刑具,这件地下室的功用不辩自明。 大晋密探们将李小二两只手挂在墙上,双腿也戴上脚镣。 李小二眼神中满是畏惧,而他的心中其实……真的很害怕。 他简直怕死了好不好,为什么福伯偏偏选上他来执行这个任务? 明明他在家丁里一点都不起眼啊! 可想到一旦完成这个任务能为组织做出的贡献,李小二又说不出拒绝。 大约一个时辰前,赵府的总管家福伯将所有家丁召集起来,之后训诫了几句场面话,就又让他们散了,令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 那之后,福伯悄悄找到李小二,单独和他谈话,说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去办。 李小二非常奇怪,福伯看中他什么了?他不就是养的马比较壮实吗,难道要他去给哪位贵人照顾马? 然而,福伯接下去说的话却让他大为震惊,居然不是让他养马,而是要他隐藏身份,去和大晋国间谍接头! 李小二一瞬间以为自己的真实身份是不是暴露了,赵家知道自己是间谍了吗,不然怎么会让他去干间谍的工作? 不过他仔细想了想,自己应该没有露出什么马脚才对。 除了每旬趁着给马房补充草料的机会,和孟鸠接头一次外,他只有在收获极为重要的情报时,才会动用秘密接头渠道,向孟鸠传递消息。 至今为止,也只有赵府遇袭,他目击秦良民大战神勇的那一天,才启用过这条渠道,应该没有暴露给赵家才对。 这样一想,他就稍稍冷静下来,继续听福伯诉说其安排。 福伯先给了他一个布袋,让他挂在大腿内侧。 布袋里是块鱼鳔,鱼鳔上有缝补的痕迹,里面似乎灌了尿,味道很冲,把布袋口子勒紧才能勉强盖住味儿。 福伯又让他记住了一段暗号,然后交给他一封密信,给他换上闲汉的衣服,用马车送到了城北一处偏僻的巷子里。 他按照福伯的吩咐,为避免过早夹破鱼鳔,迈着八字步,跟个罗圈腿儿似的走到了城西通善坊的破庙外,将密信塞入墙缝,又留下了福伯让他记下的暗号。 做完这一切,李小二绕去附近的另一处小巷里,坐在石头上,假装打盹,等待大晋间谍的到来。 他焦急地等待了一段时间后,察觉到一群不怀好意的人正在悄悄接近他,似乎准备对他动手。 于是他立刻假装惊醒,一脸慌张地夹紧大腿,夹破了股间那块鱼鳔,让里面的尿液流淌出来。 顿时,骚气熏天。 好在他没被熏多久,就被人打晕了过去…… 醒来后,他便身处于这个昏暗的房间中了。 接下来,他的任务就是挺过大晋间谍的拷问,坚称自己是一名无所事事的闲汉,有个受重伤的男人给了他二两银子,让他来留下暗号和密信,并且那男人还答应事后再给他三两。 总之,决不能说出自己是赵府的家丁,不然他就死定了。 李小二虽然心里打鼓,但作为组织的密探,曾经接受过抵抗严刑拷打的训练,倒也有希望挺过去。 而且他知道,自己大腿内侧的鱼鳔里装的是狗尿。 福伯向他保证过,他被抓之后,门客们就会带着赵府的护院犬,循着味道找到大晋间谍的据点,将他救出来。 只要他能坚持到门客抵达,他就是赵家的功臣!或许能和那个秦良民一样,受到赵家重视! 李小二不知道,自己所经历的这一切,正是秦良民给他设计的“一品家丁养成计划”。 他内心决绝地等待着大晋间谍对自己下手。 来吧,蹂躏我吧! 为了组织,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半炷香的功夫后,狐墨来了。 他刚进入房间,就忍不住鼻子一皱。 “禀告狐墨大人,这小子胆子太小了,我们的人刚围住他,还没来得及出手,他就吓尿了。”一名密探汇报道。 “周围没发现其他人吧?”狐墨问。 “我们下手前仔细检查过,绝对没有人盯梢,回来时也没被跟踪。” “那就好。”狐墨点了点头,“这里太难闻了,你们好好拷问他一番,如果确认让他送信的真是江林,就派人去江林的藏身地点。分两拨人去,免得中了埋伏被一网打尽。” 他手下没有法家鸣道者,所以不能用“知刑”拷问,必须来真的。 “是,大人!”众间谍领命。 狐墨吩咐完,便转身离开了地下室,重新回到明亮的院子里,向着自己书房走去。 随即他又停下脚步,担心自己会不会沾上了那闲汉的尿骚味,污了他干净的书房。 直到他回房换好衣服,才如释重负地走进书房,继续欣赏起墙上自己的作品。 总算又有了江林的线索,他的心情比之前轻松了很多。 “如果能把那个秦良民也抓回来拷问一番该多好。” 他喃喃道。 “找我?” 一道戏谑的声音突然在狐墨耳畔响起。 第四十一章 儒家八品射御 狐墨刚想出声喊人,他的嘴里就被一块硕大的锅盔塞住,差点没把他牙给崩了。 随即,强有力的臂膀锁住他喉咙,令他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秦良民确认狐墨已经晕过去,才将他松开,从背后箩筐里取出麻绳,将他五花大绑起来。 做完这一切,秦良民看了眼背后的柜子,上面有扇挂了三重锁的柜门。 他有些好奇里面到底藏了多么重要的机密情报,不过不着急,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翻阅。 秦良民走出书房,身形如风,脚步无声,遁入死角,掠向了院门口的两名守卫。 两块锅盔分左右从他们背后递出,塞进嘴巴。 一对重拳斜刺里向两人下巴轰入,双双倒下。 又一根麻绳被从箩筐里取出,将两人串成了连理枝般难以分离。 这两个守卫距离书房最近,必须优先处理。 他们是间谍头目的近卫,或许知道些什么,需要留活口。 回到狐墨的书房,根据间谍藏武器的习惯,秦良民从挂在墙上的字画后面搜出一副弓箭。 他放下箩筐,背上箭筒,手持长弓,纵身跃上书房屋顶,环视了周围的建筑一圈。 狐墨的据点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密探们伪装成来自大晋的商行,表面上在近阳城做瓷器生意。 类似的商行商队在泰原郡很多,大晋的瓷器技术独步天下,晋三彩更是受到文人雅士的追捧,每年都有大量晋三彩通过太秦远销西域。 “一样是间谍,凭什么你家比我家大这么多。”秦良民摇了摇头。 他右手从箭筒里抓出六支箭。 弯弓。 搭箭。搭箭。搭箭。 射!射!射! 上身扭腰右转四十五度。 弯弓。 搭箭。搭箭。搭箭。 射!射!射! 短短两息时间,利箭分两轮飞射而出,第二进院子里的六名护卫全部应声而倒。 秦良民右手迅速从背后抓箭,又是六支箭矢入手,立刻故技重施。 射!射!射!射!射!射! 看守最外围大门、离书房最远的四名护卫也中箭身亡,另有两名暗哨从树上栽倒下来。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又如霹雳玄惊。 秦良民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将在外面的哨卫们全数清理掉,满意道:“这样我就不用走那么远了。” 为了速战速决,不引起反抗的情况下解决所有卫兵,他在前日奔赴赵府用暗器救下赵真真之后,又一次使用了“射御”之力! 儒家八品鸣道“射御”,可以更好地掌握君子六艺中的射御能力,挽弓射箭白矢参连,策马御驾鸣鸾逐水。 因为“射御”的关系,在诸子百家所有下三品境界的鸣道者中,儒家门徒只要不疏于训练,个人武力无疑是最强的。 孔武派的儒者更是个个射御无双,无论在江湖还是在沙场上,都是令人畏惧的存在。 当然,也有不少狐墨这样晋升七品“书数”后,就荒废了射御技术,整日沉迷书法、附庸风雅的“才子”。 秦良民确认自己已经将外面的哨卫们清理干净,于是将弓箭放回书房,重新背上箩筐,走向正在拷问李小二的地下室。 他站在门前稍微等了会儿。 因为他听到李小二还在惨叫。 有力气叫,说明挨的毒打不够多。 现在下去,有被对方认出来的风险。 回头李小二和孟鸠一汇报,说原来一切还是秦良民的功劳,那他的努力不都白费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小李啊,为了一品家丁养成计划能够成功,你再忍忍,等晕过去就好了。”秦良民在心中鼓励道。 所有命运的馈赠,早已被良民标好了价格。 直到李小二声音渐轻,最终听不见,秦良民才突入进地下室。 “什么人!”负责盯着楼梯的大晋密探看见一个小贩打扮的男子向他冲下来,发出惊呼。 他们在这里拷问得正爽呢,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陌生人。 外面的兄弟们难道都被干掉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 这入侵者为什么手里拿着锅盔,真的是敌人吗,好怪! 砍死他! 好痛,大晋国脏话!牙被撞歪了! 这锅盔真香…… …… 任由守着楼梯口的大晋密探在脚边倒下,秦良民又从背后取出两块锅盔,看向地下室里已纷纷抄起武器的另外五个密探。 呼,赶在这些家伙用冷水浇醒李小二前,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 秦良民松了口气,这才是他这次计划的关键所在。 大晋的同行们还挺谨慎,知道留个人盯住入口,害他也没办法无声无息潜进来。 不过没关系,把他们都解决掉,他就能无声无息地潜出去了。 结果是一样的。 在狭窄的地下室里,被五名持刀武者围攻,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惊险万分的情况。 但秦良民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心情说骚话。 “买锅盔不?保熟!”他从背后掏出两块锅盔。 大晋密探们刚想冲向秦良民,就看到两大坨金黄色的东西向他们飞来,势大力沉,立刻就有两人被砸中,晕了过去。 剩下三人虽然惊诧莫名,但他们受过专业的训练,就算再害怕,也不会退缩。 主要是出入口被对方堵住了,退无可退。 “杀啊!”管事打扮的那名狐墨心腹大声高喊,带头冲锋。 两块锅盔蹭着他双肩飞过,砰砰两声,剩下那俩密探也倒了。 狐墨心腹举着刀,左看看,右看看,发现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他狠下心,一咬牙,不管三七二十一砍向入侵者。 只见对方居然没有拿任何武器,赤手空拳要招架他的利刃。 狐墨心腹心中不由一喜。 然后,他就看到对方两只手恰到好处地拍在两侧刀身上,竟然将他下劈的动作阻住了! “这次的敌人有点多啊,锅盔都用完了。” 秦良民抬起一脚踢中狐墨心腹的下巴,让他晕倒了过去。 不能用“锅盔夺白刃”,那只能勉强一下自己,用正常的空手夺白刃了。 “这刀看起来怪脏的,等下要好好洗手消毒。”秦良民把刀扔在一边道。 就这样,大晋国安插在太秦近阳城的情报据点惨遭覆灭,所有情报人员都被打倒。 而袭击者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一筐锅盔。 第四十二章 秦良民的砚台 绑好一地大晋密探,秦良民走向已经伤痕累累的李小二,蒙住他的眼睛和耳朵,取出箩筐夹层里的二十一世纪秘密道具,为他进行了应急处理,免得他还没当上一品家丁,就先因为重伤感染为组织献身。 李小二可是重要的背功侠,秦良民肯定不会让他真的出什么意外。 做好这一切,他背上箩筐,翻墙而出,将在外面安安静静等候他的大黑抱了起来,再次翻进院子,牵着黑狗回到了书房。 他看向还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狐墨。 此人一看就是大晋间谍的头目,也就是说,赵真真诱拐案和赵府受袭案的幕后黑后全部是他。 这两个事件为秦良民带来了甩不掉的功劳,可以想象,他对罪魁祸首恨得多么牙痒痒。 现在,报仇雪恨的时刻到了! 秦良民嘴角勾起一抹龙王般的弧度。 第一次尝试龙王歪嘴笑,不够熟练,打六分吧。 他很想让大黑滋醒对方,但想了想,又怕味道太重,最后还是用力拍了狐墨几下脸,把他给扇醒了。 至于大黑,让它自个儿去院子里玩耍便是。 “来人,快来人!”狐墨刚苏醒,就立刻大声求救起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声音在书房里毫无意义地回荡。 “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哒。”秦良民咧嘴笑道。 他觉得很滑稽,这句话是当初刀疤男对赵真真说过的,如今却被他用在了绑架赵真真的幕后主使者身上,算是应了一句因果循环。 这台词他早就想说一遍试试了。 “你是何人?”狐墨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秦良民问道。 “现在在这个地方有资格问问题的只有我。”秦良民不理会狐墨,转身走向书房后那扇上了三重锁的柜子。 他从衣袖的夹缝里摸出枚铜钱,手指用力一搓铜钱,铜钱表面便像滑盖一般打开,露出了其中空心的部分。 秦良民从铜钱空心的暗格里抽出一截铁丝,将铁丝插入最上面那把锁的锁孔,不一会儿,就把锁给打开了。 动作十分娴熟。 他依样画葫芦地又打开了另外两把锁,搓了搓手,颇为期待地开启了柜门:“让我康康有什么好东西。” 躺在地上的狐墨一脸挣扎,但他不敢发出声音。 作为间谍,被抓捕、被拷问,都是正常的,算不上致命。只有暴露弱点的那个瞬间,才是间谍的死期。 他决不能让这个神秘强敌知道自己有多重视柜子里的东西! “咦?就只放了块砚台?”秦良民把柜子里仔细搜刮了一遍,没有发现暗格之类的隐秘空间,有些疑惑。 他端起砚台仔细端详。 看上去倒是挺贵。 “哼,你懂什么,这是老坑洮砚,普通的洮砚也要上百两银子一块,更何况我这方砚乃是上上之品,至少值三千两!” 嚯,比我从孟鸠那里“预支”的行动资金还多两倍。 秦良民暗暗咋舌。 一贯钱等价于一两银子,他准备带着跑路的那一千贯钱,也只能买这块砚台的三分之一。 而且这还只是至少,若是遇到钟爱收藏名砚之人,或许能再抬高作价。 秦良民看了眼狐墨,突然高高举起砚台,甩手砸向地面! “住手!”狐墨惊呼道。 他没有料到秦良民在知道老坑洮砚价值后,还会做出这种和钱过不去的举动,一时没能控制住自己情绪。 谁知,砚台根本没有砸在地上,而是摔向秦良民的脚尖。 他抬起右脚轻轻一颠,便将落下的砚台像皮球一样踢起,伸手一抓,又拿回了手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放心,我没用力气摔,你好像挺在乎这块砚台的啊?”秦良民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 “当然了,这可是三千两银子。”狐墨强自镇定。 “所以你才给柜子上了三重锁?”秦良民问。 “是啊。”狐墨简短答道,现在这情况,多说多错。 “嚯……挺稀奇,你这儿可是间谍窝,寻常小偷根本不可能进得来。而能进来的人,三十道锁也挡不住。所以,你到底锁给谁看呢?”秦良民俯下身凝视着狐墨的双眼。 狐墨沉默不语。 “明明是一名间谍,却为了给自己增加安心感,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看来你对这块砚台的在乎,不仅仅因为它很贵吧?”秦良民继续说道。 狐墨依然缄默无言。 他强迫自己冷静镇定,作为大晋狐氏子弟,就算死,也不能任由敌人拿捏。 “是人都有弱点,看来这块砚台就暗示了你的致命弱点。”秦良民断言道。 狐墨干脆闭上了眼睛。 哼,还致命弱点呢,你又不是那些神神叨叨的阴阳家,能通过相生相克看穿别人的弱点,想唬我? “诶,可惜,我也不愿意用摔碎我自己的砚台来威胁你。”秦良民叹气道。 狐墨睁开了眼睛:??? 谁的砚台? 秦良民仿佛没有注意到狐墨的怒目而视,对着院子里吼了声:“大黑,过来!” 大黑立刻欢快地一路跑到他面前,摆出一个乖巧的坐姿。 “汪!” 秦良民看向狐墨,问道:“你知道你们抓回来的那个‘闲汉’,身上味道为什么那么骚吗?” 狐墨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其实并不是因为他胆小,被你的手下包围住吓尿了,他身上的尿,都是大黑贡献的。”秦良民说完,轻拍大黑狗头,然后将那块老坑洮砚向着大黑身子下递了过去,“大黑,又要辛苦你洒洒水了,只要事后好好把味道洗掉,照样能卖出好价钱滴。” 大黑很配合地抬起一条后腿,露出了小黑。 “住手!你这个禽兽!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暴殄天物!暴殄天物!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无耻之徒!”狐墨眼睛里满是血丝,拼命挣扎,想要摆脱束缚他的麻绳,手腕被磨得全是血。 秦良民满意地笑了,将砚台收了回来,大黑也失望地放下了腿。 “接下来,只要你有任何违抗我的举动,我就让大黑给你最心爱的这块砚台做一点有味道的标记。首先,告诉我你叫什么。”秦良民一脸邪恶的笑容。 狐墨的眼神不断来回看向爱砚、大黑,以及秦良民那张可恶的脸。 “我叫狐墨。”他最终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声音。 “狐墨是吧,我这就帮你松绑。你来替我研墨,我要用你最心爱的这块砚台,写几幅字!”秦良民笑得很开心。 狐墨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 第四十三章 儒家七品书数 狐氏瓷器行的东家,大晋国密探狐墨的书房里,正上演着他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最屈辱的一幕。 秦良民站在书桌前装模作样地摆弄毛笔,狐墨则在一旁绷着张脸为他研墨。 “不错,这砚台还挺润。”秦良民夸奖道,“把你的脏手从我砚台上拿开,我要写了。” 他铺开一张宣纸,手中狼毫轻轻蘸了蘸老坑洮砚中的墨汁。 狐墨咬紧嘴唇。 但见秦良民笔走蛇龙,写下了第一个字——“你”。 他使用的是前世颇受吹捧的一种字体,宋徽宗的瘦金体。 觉醒鸣道后,秦良民的记忆力增强了许多,配合儒家七品“书数”的力量,他能够将前世见过的所有字体完美重现出来。 儒家七品鸣道“书数”,可以更好地掌握君子六艺中的书数能力,挥毫泼墨精通书法,智珠在握明晓数理。 九品“礼乐”,八品“射御”,七品“书数”,儒家这三种鸣道,所对应的正是孔圣所提倡的君子六艺,是儒家修身的基本。 九品至七品鸣道,本身又被称为“修身齐家境”,百家鸣道在这一阶段中觉醒的力量主要是用来提升鸣道者自身,使之更契合所修之道。 六品至四品鸣道,被称作“治国安邦境”,到达这个层次的鸣道者,可以将自己的能力有效运用到治理国家中,使家国富强,民众安居。 至于三品以上,自然就是全天下读书人的目标,“平天下之境”,明明德于天下也! 诸子百家鸣道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像秦良民这样把鸣道运用在战斗乃至间谍行为中,会被人觉得是旁门左道,非君子之所为也。 詹和平不愿意让人知道他把农家九品“辩土”当成追踪技能用,便是出于这方面的顾虑。 不过,秦良民今天就表现得很君子,他用“书数”写出来的字甚至惊艳到狐墨这个敌人。 “的”、“砚”、“台”…… 狐墨看着秦良民一次次落笔,心中震惊不已。 此人到底是谁,为什么他的书法会如此优秀? 其笔灵动畅快,笔迹至瘦而不失其肉,锋芒毕露,如断金割玉。 其人神闲气定,功力极高又运笔洒脱,傲骨淋漓,似胸有成竹。 唯一有点违和的,就是这人不知道为什么写字时还背着个箩筐,箩筐里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好像是锅盔的味道。 狐墨自认,如果让他来模仿这种前所未见的字体,恐怕短时间内也只能得其形,难以得其神髓。 他不知道的是,宋徽宗的瘦金体本来就以难以模仿而著称。 欣赏书法之余,他心中流淌出一股深深的遗憾,怅然若失。 为什么? 为什么这样的字不是我写出来的呢? 明明用的是我的爱砚…… 然而,当狐墨看到对方最后写完的作品,又顿觉气急攻心。 只见宣纸上赫然写着: “你的砚台真棒,现在是我的了。” 狐墨几欲咬破嘴唇。 “换张纸。”秦良民命令道。 狐墨双手捧起“你的砚台真棒……”,感觉自己脑门上青筋乱跳,此刻什么“存天理灭人欲”都顾不上了,只想把这张纸撕得稀巴烂。 但他又不舍得。 这上面的字虽然恶心人,但字体实在太精妙,太美了…… 作为热爱书法之人,他此刻的内心复杂无比,充满矛盾。 要是能把这个可恶的家伙撕碎就好了,可惜,他打不过对方。 “别磨蹭,快一点。”可恶的秦良民催促道。 狐墨如行尸走肉般将“你的砚台真棒……”收好,又在书桌上铺了一张崭新的宣纸。 秦良民再次提笔,这一次,他用的是书法四大家之一,颜真卿大师的颜体字。 狐墨再次愣住,又是从没见过的字体!又是如此美轮美奂! 最关键的是,这个字体和之前那种完全不同,结构方正,笔力浑厚,气势庄严,根本不像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 狐墨再次陷入震惊之中,为什么有人能写出这样两种截然不同的字? 他震惊着震惊着,却又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因为这次,秦良民写了一长串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见证了前无古人的书法,还是用我的砚台研墨写出来的,两件快乐事情重合在一起。而这两份快乐,又给我带来更多的快乐。得到的,本该是像梦境一般幸福的时间……但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狐墨不知道秦良民在玩他前世的白学梗,他只觉这段文字读着读着就委屈了起来,从来没这般委屈过。 是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秦良民瞥了狐墨一眼,见他情绪已经处于破防边缘,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揭起,塞进狐墨怀里,自己铺好一张新的宣纸,再次下笔。 加大力度! 易安居士,请把你的悲伤借给我! 秦良民以“书数”之力模仿前世网上看过的李清照书法,将她词句中的凄婉悲怆之情尽数融入字中。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是我,是我的,明明都是我的……砚台也好,宣纸也好,还是这间书房也好……” 新写下的这一段文字,散发着浓郁的悲伤。 狐墨一阵恍惚,彷徨间,他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童年时,宗族里同龄的孩子们都在忙着诵读四书六经,只有他被书本上的书法所吸引,看着看着就沉迷其中。 少年时,堂兄堂弟们都已觉醒鸣道,开始通过“知行合一”消化掌握“礼乐”甚至“射御”的力量,只有他把时间全花在书法上,迟迟无法觉醒九品。 青年时,笔墨纸砚被父亲锁了起来,他被迫悬梁苦读,好不容易觉醒鸣道,又为了践行“礼乐”境的知行合一,每天不是演奏各种乐器,就是参与礼祭事宜。 及冠之后,狐墨虽然突破到八品,但已远远落后于族中同辈天骄,父亲将他送入大晋国的谍报机关,苦练射箭御驾,继续进行“射御”之道的知行合一…… 到如今,十六年过去了,身为七品“书数”境的鸣道者,终于没有任何人可以再阻止他尽情挥毫泼墨。 这便是狐墨,一生钟爱,唯书道也。 然而,他对书法的这份执着和追求,今天被无情地击碎了。 狐墨终究没能把自己的嘴唇咬破,因为他已经失去了咬合的力量,微张着嘴巴。 泪,从寂灭的心湖流了出来,划过颤抖的嘴角,化作一句疑问: “你,到底是谁?” 他看向秦良民的眼神里有痛恨,有屈辱,也有羡慕,甚至有敬畏。 他明白,自己就算穷尽一生,在书法之道上也不可能超过这个人。 他一生的追求,在此人面前,像个笑话一样。 “我说过,有资格问问题的只有我。”秦良民道。 “问吧……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的。”狐墨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只不过这次并非故意表现出的风轻云淡,而是—— 了无生趣,心如死灰。 第四十四章 知行合一 但凡是人,就有自己的弱点。 秦良民看到狐墨时便明白,此人自有其傲骨,不可能用严刑逼供让他屈服。 怎么说也是大晋国的密谍头目,非刀疤男那等地痞乞丐可比。 且狐墨身为七品境界的鸣道者,精神力量非常人能及,秦良民就算对他发动“知刑”,效果也会削弱将近一半。 大约会从拷问刀疤男时那种“痛得要死”的程度,降低到只能“痛得半死”。 所以,秦良民没有天真到觉得拷问会奏效。 他要在狐墨最自豪、最诊视的领域打败他,羞辱他,摧毁他。 将他引为人生意义的一切踩在脚下,才能令其身体和心灵都匍匐在自己脚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这种寻找敌人致命弱点,通过弱点去折磨对方的手法,组织早就教过,秦良民是第一次拿来实践。 他还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一点点理解,催动了儒家七品“书数”的力量辅助。 最初他选择使用个性强烈的瘦金体,如锋利的刀刃般,划开狐墨对于自身书法水平的自信心。 然后,他换成浑厚庄严的颜体,让狐墨怀疑人生之余又没有了那么强的刺激感,放松了警惕,心中产生敬佩之情。 最后,他模仿李清照的书法,将易安居士诗词中的凄婉伤感融入一个个文字中,勾动狐墨心底的悲恸,给予他致命一击,让他彻底破防。 被如此玩坏后,狐墨的心理防线已成一片白地,唯有向自己无法理解的强者屈服。 “我真是带恶人啊……”秦良民内心自嘲了一句。 他做的这一切可以说非常“间谍”了,还好孟鸠不在场,不然怕是激动得痛哭流涕,要去找那个不让秦良民晋升的银牌密谍“不笑”拼命。 “说说诱拐赵真真这件事吧。”秦良民命令道。 狐墨点了点头,开始娓娓道来: “我在近阳城潜伏多年,刺探太秦边境情报,由于行事低调,相对安分,始终没有暴露,又或者其实暴露了但太秦的‘余烈’懒得动我吧。 “两年前,上级给我指令,让我接触赵家的一名门客,说他是赵平原的政敌埋在赵家的内奸,可以尝试合作,或者说,利用。 “我成功和对方的走狗蛟爷取得联系,并达成了默契,约定好让近阳城的乞丐替我们传递消息。 “那人不知用什么手段控制住了蛟爷,从而在幕后掌控了近阳城的许多城狐社鼠。 “之后两年里,虽然始终没有和此人见过面,但我从他那儿得到了许多对赵平原不利的情报,全部传回大晋后,也算立下些不大不小的功劳。 “就在一个月前,那名内奸突然送来一条绝密消息。 “太秦宰相赵平原已经完成了法家三品‘壹法’的知行合一,具备了冲击法家二品‘宙合’的条件! “大晋国内得到消息后,掀起轩然大波,没有人希望看到太秦这个充满野心的邻国再次崛起,于是我收到命令,想办法重创赵家,影响赵平原心境,破坏或拖延其晋升。 “我与赵家内奸通过蛟爷传信,密谈如何对付赵平原。 “他告诉我,赵平原年过不惑,却只有赵真真这一个幼女,对她极尽宠爱。 “他打算让蛟爷的人诱拐赵真真,让我配合他行动,把赵真真送去大晋,定能对赵平原形成掣肘。 “爱女被大晋俘虏,心有牵挂,太秦皇帝也无法像之前那般毫无保留地信任赵平原,政敌们再暗中运作一番,甚至有希望找借口将他从宰相的位置上拽下来。 “我接受了内奸提出的计划,做好了接应蛟爷手下的准备,但谁知半路杀出了个叫秦良民的,将赵真真救下。 “受形势所迫,内奸不得不亲自通过事先约定好的秘密接头渠道来见我,告诉我事情可能败露,让我替他杀光蛟爷那帮乞丐灭口。这也是我两年来第一次和那个内奸直接见面。 “因为诱拐计划的失败,害我不得不铤而走险,利用长公主失踪一事将赵家护卫引走,强攻赵府。 “结果,又被那秦良民给破坏了,赔进去二十多个手下,功亏一篑,即便今天你没有杀上门,要不了多久我也会被传召回国内问责。” 狐墨说完,又忍不住看向秦良民补充了一句: “那个秦良民,和你一样可恶。” 秦良民:…… “你不会就是秦良民吧?”狐墨突然狐疑道,但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应该,按照内奸提供的情报,那秦良民应当有极高的法家造诣,而你分明掌握了儒家七品‘书数’,不可能是同一个人。说起来,之前那个闲汉送来的密信,是你模仿江林笔迹写的吧?”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你能模仿长公主笔迹骗赵家,我自然也能模仿江林笔迹骗你。”秦良民说完,没有继续向狐墨提问,而是陷入了思考中。 大晋间谍和赵平原政敌联手,上演了这一系列闹剧,并且赵府的三个门客中有内奸存在。 狐墨交代的这些情况,几乎和孟鸠最初的猜测一模一样! 而一切的原因,也如孟鸠所说,是为了阻止赵平原晋升二品亚圣。 这样看来孟鸠作为间谍也不简单,不能被他的外表骗了。 秦良民在心中提醒自己。 当然,狐墨的口供要更加具体详实,点明了他们双方急着对赵家出手的诱因。 赵平原完成了三品境界的知行合一! 修炼鸣道能力,有两个关键的步骤,悟道和知行合一。 以儒家举例,当对儒家学说有足够领悟后,便能悟道。 初次悟道,为九品鸣道“礼乐”。 觉醒“礼乐”的鸣道者,需研习五礼,演奏八音六乐,在这个过程中活用自己的鸣道能力,直到彻底掌握九品境界“礼乐”的力量。 这个过程,就叫做知行合一。 达到九品境的知行合一后,可以继续靠着对儒家学说的感悟积累,再次悟道,晋升八品“射御”。 然后又要重复知行合一的过程,只不过这次要行的不再是礼乐,而是射御,待完美掌握这一境界的力量,又可以再次尝试晋升。 鸣道者便是像这样交错进行悟道与知行合一两个步骤,从而提升境界。 悟道天赋决定了潜力和将来所能达到的高度。 知行合一则限制了达到这一高度花费的时间。 儒家重礼,墨家禁欲,道家避世,法家热衷给人上刑,农家爱玩泥巴,名家都是杠精,阴阳家喜欢和人谈天说地,这些不仅仅是各家之道所决定,也是他们为了践行九品境知行合一养成的习惯。 据秦良民所知,法家三品鸣道“壹法”需要践行的知行合一,是颁布一套完整的律法,并且不断完善其漏洞,直到这套律法能够良好运转,起到立法时设下的目标。 赵平原政敌判断他完成知行合一的依据,很可能就是因为他颁布的律法已经足够完善了。 想通这一点,秦良民再次看向狐墨,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那个内奸,是谁?” 狐墨毫不犹豫地卖队友,回答道: “他就是……” 第四十五章 为内奸准备的舞台 “果然是他。”秦良民不出所料地点了点头。 虽说诱拐赵真真和袭击赵家的实际执行人是狐墨,但在秦良民惨遭升职这件事上,那个内奸也功不可没。 秦良民肯定是要好好报答报答他的。 “把我的砚台洗干净了。”秦良民背着箩筐离开书房,再次走向地下室的方向。 他甚至懒得提醒狐墨不准逃跑。 一个心气已彻底折断的间谍罢了。 狐墨果然毫无反抗之意,乖乖收拾起书桌。 没过多久,秦良民拖着三个昏迷过去的密探,丢在书房门前。 狐墨瞥了一眼,发现自己那个扮作商铺管事的心腹也在其中。 “你打算做什么?”看着秦良民打开箩筐底部夹层,取出许多奇奇怪怪的物件,狐墨好奇问道。 “做一点小小的易容。”秦良民提溜起狐墨的心腹,不怀好意地笑道,“内奸在赵家兢兢业业潜伏了两年,多不容易啊,总得给他准备好舞台,演一出暴露的好戏才算完美落幕。所以,你快把衣服给我脱了!” …… 赵府茶室内,詹和平、祝绶、李舍坐在下首,赵太烨居于主座,手捧晋三彩羽觞杯,慢悠悠地饮着茶。 老管家一如既往地侍立于其身侧。 三名门客已经在这里干坐两个时辰了,但是谁也没有开口质疑赵老太爷为何这么做。 期间,祝绶离开茶室去解手过一次。 詹和平始终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慢悠悠地品着茶。 李舍则似乎没有任何疑问,全程都在专心享用珍贵的紫阳银针。 “这紫阳茶银毫如梭,色泽翠绿,汤香茶靓,入口清香,不愧是老太爷的珍藏,舍今日能品尝到,实乃三生有幸。”他放下茶杯,品评道。 “取义喜欢就好,老夫还收藏了许多名茶,不如今天也一同品鉴一番……” 赵老太爷话没说完,就有一家丁飞奔着闯入茶室,高喊道:“老太爷,大黑回来了!” 赵太烨闻言,起身对三名门客道:“取义、守序、止戈,看来只能晚些时候再继续品茶了,还请诸位动身,去捣毁大晋间谍的据点!” 取义和守序分别是李舍和祝绶的字。 三人闻言,脸上皆流露出不同程度的惊讶之色。 李舍第一时间转惊为喜:“太好了,我们去将这群臭虫清理干净!” “原来老太爷请我们喝茶,是为了这事,某义不容辞!”祝绶点了点头。 詹和平没有说话。 如此多事之秋,赵老太爷把他们请到茶室,却半天不解释原因,只让他们喝茶吃点心,等得知大晋间谍据点位置后,才说明真相,让三人一同去捣毁据点。 这显然是为了避免内奸走露消息。 同时,只动用赵府的力量,而不通知县衙,恐怕亦是怀疑衙门里也被敌人渗透过。 作为名门望族,赵家人是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胡乱说出怀疑门客中有叛徒这种话的,否则会导致天下英才认为赵家并非值得投效的明主,弃之如敝履。 所以,只能以请喝茶这种方式将三人的行动限制住。 说是限制,其实随时可以离开,但那样做会加深身上的嫌疑。 至于让他们一同去剿灭大晋间谍,等于互相监视,若是真的有内奸做出可疑举动,亦会暴露出来! 老太爷做事还是这般滴水不漏…… 詹和平放下茶杯,看了眼祝绶,又看了看李舍。 内奸会是谁呢? 李舍似乎对内情毫无所觉,还在义愤填膺地嚷嚷着等抓到大晋间谍后,要如何如何炮制他们。 祝绶近日总是在请求李舍拷问他,以证清白,乍一看似乎很光明磊落,但未必不是故作姿态。 詹和平与这两人共事了足足有两年时间,说实话,他不希望其中任何一人是叛徒。 但仔细推敲近来针对赵真真的两次事件,他又不得不怀疑到某人的头上。 多半就是他了……诶…… 詹和平暗自叹了口气,起身向赵老太爷拱手道:“我们这便出发,一定将所有大晋间谍一网打尽!” 祝绶和李舍也纷纷立下军令状离开茶室,很快,福伯就牵来大黑,领着十多个赵府护卫和他们在大门汇合。 “这么点人,够吗?”李舍有点疑惑地问道。 “为了避免又是像上次那样的调虎离山计,必须在府上留好足够的守备力量,保护老爷和真真小姐。”福伯回答道,“三位先生放心,根据传回的消息,大晋密谍的据点里只有三人罢了,你们带去的人手足够。” 李舍微微皱眉,没有再说话。 祝绶催促道:“快出发吧,大晋间谍到底在哪里?” “大黑会带你们去。”福伯说完,大黑就欢快地叫了一声,撒腿跑出了院门。 “都跟上!”祝绶当先背着大剑冲了出去,詹和平则扛着根锄头,腰间别着镰刀,只有李舍佩一把长剑,看上去画风最正常。 和前天发现中调虎离山计跑回赵府时一样,李舍依然是三人中跑得最吃力的,只比十几名护卫跑得略微靠前一些。 “能不能跑慢点啊!”李舍吃力地喊道。 “不行,会跟丢大黑的。”紧紧追在大黑身后的祝绶说。 “汪!”大黑仿佛听懂李舍在说什么一样,跑得更快了。 “这蠢狗!”李舍骂了一句,但又不得不赶快跟上。 祝绶和詹和平看上去还比较轻松,李舍为了不掉队,已是一脸便秘。 好不容易,大黑终于在一处大院外停下,对着院门轻轻“嗷呜”了一声,示意众人已经抵达目的地。 “小声些……为免打草惊蛇,就我们三个进去吧。”李舍喘着粗气对另外两人说完,转头向护卫们下达了指示,“你们把周围包围起来,免得大晋间谍逃脱。” “好!”祝绶纵身一跃,就攀上了围墙。 “拉我一把,太高了,我爬不上去。”李舍急道。 “来,抓住某!”祝绶伸出大手,将李舍拉了上去。 詹和平则自己翻墙而过,面带警惕地向着内院方向走去。 祝绶抱着李舍跳下围墙,三步并两步追上詹和平。 詹和平和祝绶一左一右在前面开道,李舍提着剑走在最后,不断东张西望打量四周。 突然,三名持刀之人从内院冲了出来! 第四十六章 内奸的落幕 李舍看到那三人,疲惫之色迅速消失,竟是越过前面的詹和平跟祝绶,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中间那个交给我!”他兴奋地大喊,似乎想要抢功。 詹和平和祝绶见他如此,便一左一右去阻拦另外两人。 很明显,中间那个是看起来最重要的人物,他的衣着比另两人华贵许多,拿下他大概会是首功。 见有外敌来袭,大晋间谍们并没有结阵迎战的想法,而是调转方向,自顾自逃命。 赵家三名门客各自追上他们选中的对手,詹和平和祝绶的脚程自不必说,原本似乎体力用尽的李舍竟也打了鸡血般,追上了衣着他挑中的那名大晋间谍。 “胆敢袭击我赵府,妄图伤害大小姐,还不快束手就擒!”李舍提剑便刺。 对方只好转身,挥刀迎战。 两人你来我往,一时间不分胜负。 而詹和平和祝绶明显比他们的对手来得强,很快就占据优势,一柄大剑和一杆锄头挥得虎虎生风,将两名大晋密探压制住。 尤其祝绶,以巨力挥动双手大剑,把对手打得节节败退,不消几个回合,就将敌人武器砸得脱手,不得不跪地投降。 “啊!”祝绶正打算去支援李舍,却是李舍发出惨叫,被一刀砍在了左臂上,顿时鲜血飙射。 “小心!”祝绶赶忙大声提醒。 大晋密探乘胜追击,挥刀便要将动作变形的李舍斩首,祝绶欲救援已经来之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李舍踩在自己流淌出的血液上,滑倒在地,竟是借此躲开了致命一刀! 他摔向地面时,手忙脚乱地递出右手中的长剑,在有刺中的手感后,就没再握住剑,整个人卧倒在了地上。 “救命!”他凄惨地喊道,在地上挣扎着乱爬。 只见大晋间谍被他的长剑洞穿脖颈,已经惨死在地,华贵的衣裳浸润在血泊中。 李舍大口喘着粗气,脸上露出劫后余生的惊喜。 祝绶终于赶到李舍身边,帮他检查完伤势,松了一口气道:“还好,只是皮外伤。” 詹和平此时也解决了自己的对手,将锄头横在对方脖子上,质问道:“谁是头领?” 大晋密探指着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他就是我们的头领……” 李舍愣了愣,说:“抱歉,刚刚情况太危急,我没能留活口……” 祝绶宽慰说:“不怪你,方才战局焦灼,确实很难留手,不然死的可能就是你了。某去把护卫们喊进来,好好搜查一下这个地方,应该会有不少收获。” “嗯……”李舍右手捂住左臂伤口,低头看着被他手刃的大晋间谍,一脸懊恼。 “没关系,剩下的这两个活口应该知道不少事情,我们这次的功劳不会少的。”詹和平也开口道,听上去像是在安慰李舍。 李舍点了点头,说:“这么大的院子,不该只有三个间谍,不如让我先用‘知刑’拷问看看,其他人都去哪里了。” 这时,祝绶领着护卫们从正门走了进来。 “不用拷问,其他间谍都被绑回赵府了。”一道声音响起。 “福伯,你怎么也来了?”看到被护卫们簇拥在中间的老管家,李舍奇怪道。 随即,他满脸都是歉意的表情,低头认错:“舍武艺不精,没能生擒大晋间谍头领……您说的其他间谍被绑回赵府是什么意思?难道除了我们之外,还派了其他人去突袭别的大晋间谍据点吗?” “这次能扫荡大晋间谍据点,最大的功劳当属赵府家丁,李小二!”福伯带着一众全副武装的护卫走到李舍身边,答非所问道。 詹和平等三人一听,便以为解决其他间谍的人便是那个李小二。 赵府居然有如此了得的家丁?不愧是太秦豪族,底蕴就是深厚! 他们在赵府待了两年,都从未听说过这李小二! “有机会某定要和那李小二切磋切磋!”祝绶见猎心喜道。 “我也十分好奇李小二是何等人杰。”李舍跟着说道。 “等回府再说吧,这里之后交给护卫搜查,我们先押送大晋间谍回去。”赵阿福说完,就转身向着院子外走去。 护卫们绑住被活捉的两个俘虏,另有几名护卫围绕在李舍身边,似乎在保护受伤的他。 李舍额头上冒着冷汗,看起来伤口颇为疼痛的样子。 詹和平和祝绶一左一右搀扶住他,陪着他走出院子。 和来时的匆忙不同,一行人缓缓返程,回到了赵府大堂之中。 堂内,赵老太爷居于主座,依然手捧晋三彩羽觞杯,在慢悠悠地饮着茶。 下首,商铺管事打扮的男子被五花大绑着。 李舍看到那人的瞬间,瞳孔陡然震动。 “老爷子,好手段啊。”他心中立时了然,惨笑一声看向赵老太爷。 “取义啊,老夫本来还想质问你,为何抢先杀死大晋间谍首领,给你个狡辩的机会的,你怎么不领情呢?”赵老太爷责怪道。 “何必呢,真正的狐墨都已经落到你们手上了,我再挣扎也无济于事。被我杀死的那个假货是谁?”李舍看向那名管事打扮的男子,问道。 “是我的心腹,被易容成我的样子,换上了我的衣服。”穿着心腹衣服的狐墨回答道,“所以你杀了他?确实是你的做事风格。” “老东西,我不明白,既然你们已经抓到狐墨,他看上去也毫无反抗之意,显然已经把我出卖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设计我?”李舍又双目平视着赵老太爷,语气嘲讽地问道,“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你猜?”赵老太爷咧嘴笑道。 李舍脸色阴沉,但詹和平和祝绶一左一右夹着他,他什么都做不了。 “就是为了让你自以为成功杀人灭口,解决了麻烦,心情放松之时,给你一记当头棒喝呢。”赵老太爷轻轻抿了口茶,“好喝,真好喝,汤香茶靓,入口清香。可惜,有人再也喝不到这样的茶了呢。” 赵老太爷放下茶杯,脸色一肃:“怎样,被打落谷底的感觉如何呢?你背叛赵府出卖真真时,是否想到了会有这一天呢?” 李舍脸上的怒意仿佛能滴出血来。 老东西别再呢了! “老夫就是喜欢看你这样看不惯老夫,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呢。”赵老太爷补刀道。 房梁上,秦良民吃着瓜子,愉快地欣赏着这一幕。 老爷子演技不错啊,我教他的台词念得很有感觉。 尤其是每句话结尾一定要加个“呢”,掌握得很好! 谢谢,有被阴阳怪气到。 第四十七章 可恶的秦良民! 秦良民在横扫整个大晋密探的据点后,从地下室挑了三个活口出来,其中就有狐墨那个管事打扮的心腹。 根据狐墨交代,绑架赵真真和袭击赵府,这名心腹都是主要执行人。 秦良民用锅盔筐夹层里的二十一世纪秘密道具——化妆品,将狐墨心腹易容成了神似狐墨的模样,又为他们俩人互换了衣服,使心腹成为了狐墨的替身。 他的易容技术是很强的,只不过因为前世出门总是要戴口罩的关系,这辈子不喜欢脸上有被遮挡的感觉,所以极少会给自己易容。 做完这一切后,秦良民再次打晕狐墨,把他扛回了赵家,又让赵阿福率领十几名赵府护卫,将所有大晋间谍都转移走,只剩他故意留下的那三个活口。 而在秦良民做这一通操作的时候,赵家三名内奸嫌疑人正被赵老太爷拖着一起慢慢喝茶。 完成准备工作后,秦良民让大黑回赵府,把詹和平、祝绶、李舍三人领来,然后弄醒那几个活口,自己隐藏了起来。 接下来,就是看好戏的时候了。 三名大晋间谍苏醒后,发现自己身处狐墨的书房,脚边还有刀,除了他们之外再无其他人。 但他们分明记得据点受到了一个锅盔男的袭击,毫无头绪之下,只能捡起武器,小心翼翼地走出书房查探。 狐墨心腹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易容成了上司的样子,虽然脸上有点不舒服,但那大概是锅盔男被打的。 另外两个间谍喊他时喊的是“大人”,这也没错,作为这个据点的二号人物,其他人本就是喊他大人的。 他万万没有想到,两名手下口中的“大人”其实是指“狐墨大人”,这让他最终葬送了性命。 李舍看到长得和狐墨一样的这名心腹后,不再伪装成四体不勤的弱鸡,而是扮作急着想要立功的样子冲了出去,其目的便是杀人灭口! 所有大晋间谍中,只有狐墨见过他这个赵府内奸的真面目,是他唯一的破绽! 说起来这都怪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秦良民,撞破了刀疤诱拐赵真真,害他情急之下不得不亲自联系狐墨,这才使狐墨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 可恶的秦良民! 当晚刀疤被关进县衙大牢后,李舍半夜得到消息,便赶去用“知刑”拷问对方,实则放了不少水,根本没有尽全力。 天一亮,他就假装体力不支要回去休息,趁机去见了狐墨一面,拜托狐墨把知道他身份的蛟爷灭口。 蛟爷在过去的两年里替他向狐墨传递了不少消息,还帮他做了很多见不得光的脏活,等赵家从刀疤这里拷问出实情,一定会派人拿下蛟爷。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清楚的,那个看似普通的老管家福伯,其实是法家六品“海王”! 在他离开之后,福伯很可能已经接手了拷问刀疤的工作,所以他是在和时间赛跑,必须尽快杀了蛟爷! 但凭他独自一人,无法保证将蛟爷与其身边乞丐干脆利落地全部解决,难免有漏网之鱼,因此只能找狐墨帮忙。 李舍没想到的是,刀疤居然那么有种,福伯拷问了一上午也什么都没问出来,最后是秦良民撬开了刀疤的嘴。 不过这件事赵家为了替秦良民保密,只说是自家门客做的,别人都以为是他李舍,李舍则以为是福伯。 其实,还是可恶的秦良民。 不幸中的万幸,狐墨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蛟爷一伙,除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乞丐,成年乞丐都被灭口了。 但李舍毕竟对大晋间谍暴露了真实身份,继续卧底已经不再安全,所以他决定给命令他到赵家潜伏的那位大人写一封密信,请求允许他离开赵家,或者至少能离开近阳城,回太秦都城仙阳。 在密信中,他重点描述了秦良民有多么可恶。 谁知,信刚发出去,又听闻发生了长公主私奔这件大事,并且狐墨联系他说准备派刺客袭击赵家,让他从中协助。 狐墨虽然是用商量的语气来找他的,但李舍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不然狐墨必定会用暴露他内奸身份来威胁他。 于是,在与詹和平、祝绶带着赵府精锐护卫们去营救假公主时,李舍主动请缨进入旅店盘问掌柜,之后又在搜索房间时故意拖延磨蹭,为狐墨完成刺杀争取时间。 甚至在县令已经得知房间中没有公主后,他还推测说可能是县令的人里有内奸,混淆视听,搅乱局面,防止有人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计。 虽说詹和平没有受到他影响,最终还是猜出了真相,但被他拖延掉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他相信只要狐墨手下不是群废物,肯定已经顺利攻破了赵府! 结果,又是可恶的秦良民,单枪匹马化解了赵府危机。 李舍虽然一次都没有和秦良民交谈过,但内心对此人恨得牙痒痒。 为什么每次计划快要成功时,这个家伙都会跳出来搅局,到底是有多想交好赵家,平步青云啊! 秦良民并不知道,他一个好好的咸鱼,却在李舍心里成了个奋斗逼。 他蹲在树丛里,欣赏着李舍假装被砍伤,假装摔倒,假装胡乱出剑,假装“手忙脚乱”地刺死狐墨心腹,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九分,扣一分怕李舍骄傲! 年纪轻轻,就有这么好的演技,将来必成…… 哦,没有将来了。 秦良民失笑摇头,不再听李舍向赶来的福伯解释,提前离开,回到赵家大堂,跃上房梁等着继续看好戏。 “今天来来回回跑了好多次啊,如果我现在身上有手机,显示的步数肯定有两万步了……”秦良民一边看赵老太爷念出自己安排的台词嘲讽李舍,一边心里嘀嘀咕咕。 “是谁派你到赵家来的?”替秦良民过完台词瘾,赵老太爷终于问出了他最在意的问题。 李舍冷笑不语。 他曾经拷问过许多人,如今终于轮到他自己要接受拷问了。 不过,他心里一点都不畏惧。 因为比起严刑拷打,他更害怕那位大人。 无论赵家如何对待他,他都不会说出半句对那位大人不利的话来。 只是可惜,没办法报复那个害他沦落到这般下场的秦良民了。 李舍并不知道,就连今天设计他暴露的这一幕大戏,也全是秦良民导演的。 在一旁兴趣索然地看着李舍的狐墨也不知道,将他抓回来那人正是秦良民。 不然,他们一定会异口同声地说一句—— 可恶的秦良民!! 第四十八章 好日子要来啦 李舍和狐墨都被押了下去,詹和平和祝绶也被礼送离开。 整个大堂里又只剩下了赵老太爷和老管家,以及房梁上的秦良民。 秦良民一跃回下到地面,非常自然地在赵太烨左手位置坐下,问道:“老太爷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狐墨虽屡次对我赵家出手,但他出身大晋狐家,老夫也不能擅自打杀了他,须得将他交给朝廷发落,或许会被用来和狐家进行台面下的交易吧。”赵老太爷回答道。 大晋世家极重血统,狐墨此番间谍身份暴露虽前途尽毁,但只要价格合适,狐家大约还是很愿意把他赎回去,为家族“开枝散叶”当生育工具用的。 秦良民微微点头,轻抿一口老管家给他倒的茶。 这茶确实不错,可惜李舍喝不到了。 “至于那李舍,其背后之人多半是犬子在朝堂上的政敌,他们竟敢如此欺辱我赵家,老夫必不会善罢甘休!”赵老太爷平静的话语里蕴藏着火气。 秦良民抓了块茶点吃,并没有开口问赵太烨要不要他来帮忙拷问李舍。 一方面,赵家家主身为太秦宰相,身边总有能人可以撬开李舍的嘴巴,无需他多管闲事。 另一方面,秦良民也不想再和这件事继续牵扯过深了,这已经涉及到了太秦的朝堂斗争。 朝堂大人物们的博弈,和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良民有什么关系呢? 等喜迎大清洗后,他就脱身离开太秦国,说不定再也不回来了。 如今秦良民打算做的事情只剩下两件,其一是确保李小二在赵家的地位,其二则是给赵真真留下一份能帮助她觉醒鸣道的礼物。 后者他会在动身前再做,这样就算没有他,赵真真也能获得一定的力量自保,而前者,他现在就要马上落实! 只有李小二得到赵家重视,秦良民才会失去一部分孟鸠的重视。 如此他才更有机会,假装被清洗掉借机脱身。 不然孟鸠天天对他特别关心,他跑路难度高。 “这次剿灭大晋间谍据点,贵府家丁李小二当居首功!”秦良民放下茶杯,一锤定音道。 赵老太爷愣了愣,没想到秦良民会突然把话题拐到这件事上:“李小二的表现确实令老夫感到惊喜,不过这整件事终究还是秦先生出谋划策,与狐墨接头的方式也是秦先生提供,要说首功,那肯定是……” 秦良民摆了摆手,语气坚决地反对道: “老爷子您忘了答应过替我保密吗?这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在其中我哪有一文钱功劳? “功劳只能是那李小二的,您要对李小二大为嘉奖,委以重任,让整个近阳城的人都知道李小二对赵府有多么重要,才能替我做好掩饰。 “若不然,如果将来坊间传闻出了偏差,您是要负责任的!” 赵老太爷也算是久经风霜人情练达,但还是被秦良民这一通话说懵了。 “既然秦先生都这样说了,那我赵家一定照做。李小二以身犯险,且未被大晋间谍识破,也确实算是忠心耿耿,有那么几分机敏与勇敢。”他只好顺着秦良民的话说道。 “何止几分机敏勇敢?要我说,那李小二才是真正的智勇双全之人!老太爷您觉得做好一件事情最重要的是什么? “对,事前的庙算和谋划确实重要,但真正关键的还是执行人,如果执行者无能,再好的计划也是一场空,如果执行者无法随机应变,那就无法结合实际情况弥补计划中的漏洞。 “一个好的执行者,才是成功的关键!李小二乍一看不起眼,但他却是一个十分优秀的执行者!” 秦良民语气激动,就差拍桌子了。 他要把李小二吹爆,替他承受所有的功劳。 赵老太爷被说的一愣一愣的,几乎都快信了。 原来李小二那么优秀吗? 他不就是被淋了一身狗尿,好让大黑闻着味道找到大晋密探据点吗? 也对,换一个寻常家丁,把狗尿洒在身上时多少会有些抗拒,没办法自然地表现出吓得尿裤子那种感觉。 李小二能骗过大晋间谍,说不定真的智勇过人? “诶,要我说啊,赵家不愧是豪门望族,真的是卧虎藏龙,一个小小的家丁都如此优秀,管家更是福伯这样的隐士高人。 “就连之前我去找真真时,碰巧撞见赵氏子侄们在背诵《无衣》,听起来都是一个个聪慧伶俐,胸有大志,不愧是太秦宰相之家! “想来其实是我多嘴了,就算没有我提醒,老太爷也一定不会薄待李小二这等功臣的吧,正因赵家赏罚分明,才会吸引众多能人志士来效劳!” 秦良民为了让一品家丁计划成功,已经彻底不要脸了。 赵老太爷吸了一口凉气,吸得满嘴都是秦良民拍出的彩虹屁。 这秦先生,不光法家造诣过人,武艺高超,说话竟也如此好听…… “秦先生放心吧,老夫定会认真考虑,如何为李小二安排一个最好的前程!”赵老太爷保证道。 秦良民微笑点头。 稳了。 一品家丁养成计划,大获成功! 他端茶饮尽,以示告辞,便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留下赵老太爷和老管家两人面面相觑。 “阿福,你觉得该怎么安排李小二,才好显示出对秦先生意见的尊重?”赵老太爷问道。 “既然秦先生如此看重李小二,老仆倒是有个好主意。”赵阿福答曰。 “哦?” “秦先生现在连个家仆都没有,不如就把李小二送给他吧!”赵阿福自信一笑。 “妙啊!”赵老太爷眼睛发光,击节而赞,“秦先生这般高人,李小二能为他做事,是天大的机缘,这才是对他最好的奖励!” “待李小二养好伤,老仆便将他送去秦先生府上。” “嗯,你先不要告诉秦先生,我们给他一个惊喜!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赵老太爷和老管家相视而笑,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秦良民走得太早,对大堂里那两人的大声密谋一无所知,看着渐渐黯淡下来的天空,和缓缓升起的明月,愉快地哼起歌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好日子要来啦~” …… 皎洁的月光照耀着仙阳的繁华,繁华的闹市倒映着玉兔的皎洁。 一只硕大的信鸽划破夜空,掠过灯红酒绿,落下在喧嚣的欢乐之街。 被孟鸠放飞的大咕咕即将抵达它此行的目的地,而它携带的信筒里,是孟鸠恳请金牌密谍将秦良民破格提拔为甲级密探的十几页长信! 第四十九章 大咕咕,抵达! 太秦国都城,仙阳。 黑夜已至,明月皎皎,仙阳城却还有两处不夜之地。 其一是紧邻东市的康健坊,其二是挨着西市的延寿坊。 东西二市是仙阳城的交易场所,分行列肆行商坐贾,游人往来络绎不绝,为太秦贡献了大笔市税。 东市云集从中原诸国运来的各色特产,如大晋的陶瓷、西楚的丝绸、齐鲁的茶叶、北燕的人参。 西市汇聚来自西域之地的商品,琳琅满目皆是异域风情,有琉璃,有良马,有皮草,更有奴隶。 仙阳城的地理位置得天独厚,是东西文明的交融之地。 自东城门而入,回看旭日满眼华夏风光。 自西城门而出,抬望星空远赴丝绸之路。 而仙阳这两处专营风月生意的不夜坊市,也保持着和东西二市同样的风格。 康健坊的雅阁间,中原美女巧笑嫣然,半曲琴音赢得满堂喝彩。 延寿坊的舞谢上,西域丽人身姿曼妙,一袭薄纱透出万种风情。 劝君莫贪杯,灯红酒绿人易醉。 劝君杯莫停,纸醉金迷夜不寐。 其余诸国的学子们都热衷来仙阳学宫“游学”,显然并不是因为这里学术水平很高。 康健坊北面,六座楼阁拔地而起围成一圈,周边点缀着许多别苑雅舍。 此间,便是仙阳最顶级的销金窟——仙羽阁。 如添仙羽,登临极乐。 仙羽阁最厉害的不是它豪华的建筑和庞大的面积,而是它包揽了太秦最负盛名的两大花魁,引来无数文人骚客、风流才子。 至今,尚无一人能成为两位花魁娘子的入幕之宾。 “以苏兄的诗才,今天一定能得到灵灵姑娘青睐!” “嘿嘿嘿,烟沙轻拢碧玉躯,愿与姑娘亲摇扇……” “好诗!好诗!” 两名喝饱了的浪荡公子勾肩搭背一起去解手,脸上分明都写着“我是纨绔”。 “啊,我脖子怎么湿湿的?” “苏兄,我帮你看看……天杀的,鸟屎!” “快帮我擦掉,快帮我擦掉啊!” “滚开,不要靠近本公子!” 硕大的鸽子从两人头顶飞过,轻轻撅了撅鸟臀。 它飞向一幢高楼,落在了最顶层的阳台上。 “咕!” 大咕咕对着昏暗无光的房间叫了一声。 “喵~” 一只通体漆黑的长毛肥猫从房里走出。 看到大咕咕,肥猫立刻眼睛发亮,扑将上来! 大咕咕不闪也不逃,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直愣愣地瞅着那只猫。 说时迟,那时快,肥猫的爪子朝着大咕咕猛然探出! 猫爪啪嗒一下落在了鸽子腿绑着的信筒上。 只见肥猫皱紧眉头,两只猫爪在信筒上摆弄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把绳子解开。 它用爪子指了指阳台角落放着的水和饲料,看到大咕咕乖乖去进水进食,才叼着信筒回到房间。 昏暗的房间中,肥猫眼中绽放瞳光,一路小跑到楼下烛光明亮的大厅里,然后钻进深处的屋子。 雾气腾腾,涓涓水声。 这显然是间浴室。 两名侍女垂首站在屏风的两侧。 在银屏遮挡后,是巨大的木桶。 浴桶中,有道人影。 她缓缓站起,曲线映作屏风上玲珑的剪影,如同掌管影子的神女。 “乖狸奴,待奴家披上衣裳慢慢看。” 一道空灵而甜美的声音响起。 肥猫听话地蹲在了一旁等待。 屏风上的黑影迈步走出浴桶,水滴声若铃铛乱颤。 两名侍女上前,也融入屏风化为两道影子。 影侍为她们的神女仔细擦干身体,穿上一件件装饰繁复的衣服,最终完成盛装打扮。 “过来。” 空灵之音再次奏响。 肥猫叼起信筒,跑去屏风后边。 黑影神女俯下身,轻轻地揉了揉它的脑袋,接过信筒打开,取出了其中的密信。 “‘胖虎’怎么给奴家写了封这般长的信?” 空灵的声音有些疑惑。 她展开信纸,仔细阅读起来,好半晌,才饶有兴趣地说道: “这秦良民倒是不简单,竟能让‘胖虎’如此看重,特意写来这封长信为他谋求晋升。 “不过,此人离开训练村终究才月余时间,从丁级密探提拔到丙级已属罕见,再破格提拔为甲级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奴家倒是理解‘不笑’那个丫头为什么不同意晋升秦良民到乙级,组织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但‘胖虎’将他夸得如此天花乱坠,又令奴家不禁好奇得很。 “到底要不要答应呢……” 她说话时,完全是自言自语的状态,仿佛身边的两名侍女只是会动的家具一般。 “对了,大晋那边前些日子来信求助,让奴家借一个靠谱的甲级密探,帮忙调查一些事情。不若就给这秦良民机会,让他前往一试? “先不急做决定,容奴家再思索一二。 “快到打茶围的时间了,且去应付那些急色的‘才子’们吧。” 她轻轻一笑,将密信递给侍女,抱起地上的肥猫,翩然走向屏风外…… …… 自狐墨和李舍双双被送入近阳城县衙大牢,已经过去整整五天了。 秦良民正坐在一处茶楼里,悠闲地喝着茶,听说书人讲述他的英勇故事。 “且说那秦良民怀里护着赵家大小姐,任由三十名刺客围杀而来,那叫一个怡然不惧,镇定自若! “他举起手中宝刀,一声长啸,接连砍翻三人,连他们的武器也都一刀两断,令剩下的刺客噤若寒蝉,不敢再上前一步! “看到刺客们畏畏缩缩,秦良民不屑地笑道:你们不配死在我这把天涯明月刀上! “说罢,他收起绝世神兵,竟是从地上随手捡了一把被他砍坏的断刀,走向了那一众刺客。 “即便如此,刺客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见,他走一步,刺客就连退两步,他再走一步,刺客又狂退三步……” 秦良民吃着瓜子,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他猜这多半是那些想讨好他的商贾给说书人打了钱,为吹捧他而写的定制文。 如若放几天前,秦良民还在担心银牌密谍会不会同意把他提拔为乙级密探的时候,他定要把说书人的幕后金主找出来,暴打一顿。 但现在,却是无所谓了。 他已经丝毫没有晋升的风险了,也做好了借大清洗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计划。 换句话说,再过几天他就不叫秦良民了,那么就算秦良民的声望值在近阳城刷到顶,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好!说得好!”说书人讲完一段高潮剧情,秦良民跟着其他听众一起喝彩起来。 他一脸开心,仿佛已经畅想到了光明的未来。 第五十章 两面包夹之势 秦良民听完他如何大战三十名大晋刺客的故事,心情畅快地离开了茶楼。 甫一出来,便不得不注意到街边矗立着一座铁塔般壮硕的身躯。 “秦先生,某想请你喝酒。”祝绶拱手道。 秦良民看了眼祝绶背在背后的那柄大剑。 你要不说清楚是喝酒,我还以为你来找我江湖寻仇的呢…… “去我家酒楼,我请!”秦良民很豪气地说道,反正是用留给孟鸠那本账上的钱。 这几天又有不少近阳城的大商贾来拜访“智勇双全”秦良民,导致他现在处于一种社交牛逼症的状态,根本懒得问祝绶为什么请他喝酒,先喝了再说! 因为一品家丁养成计划大功告成,他有一点点飘。 “不,还是某来请吧。某有事情想要谢谢秦先生。”祝绶咧嘴笑道。 “也行。”秦良民从善如流道。 他现在好说话得很,一想到自己即将摆脱组织,就心情愉快。 等假死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见到祝绶了,又有什么事情是不能答应的呢? 这大概就是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虽说肩高差了许多,远远超过最萌身高差,两人还是并肩走回了平阳大街。 一路上到酒楼三层,进入秦良民最常用的那间包厢,抬眼便是县令那副写着“智勇双全”的牌匾。 秦良民现在甚至看到这玩意儿都不觉得那么扎眼了 “秦先生确实配得上县令大人赠送的‘智勇双全’这四个字。”祝绶看着牌匾点赞道。 “过奖了,快请坐!”秦良民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双双于窗边坐下。 一只小二跟在两人身后走了进来,询问道:“东家,要点些什么菜?” “让伙房把拿手菜都尽管端出来!”秦良民说。 “是,东家。”李小二应声退下。 秦良民皱了皱眉头,等一下,刚刚那人好像有点眼熟…… “秦先生,某可以与你以字相称吗?”祝绶豪爽的大嗓门打断了秦良民的思考。 “当然可以。”秦良民满口答应,“说起来,我还不知道祝先生的字是什么呢!” 他没有继续去想之前那个问题,因为觉得自己已经想通了。 他家酒楼里的小二,他会眼熟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绶,字守序。子信想称呼我祝绶或者守序皆可,我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字。”祝绶回答道。 “那我便喊你一声祝兄吧!祝兄也喊我良民便是,别管什么字不字的了,多生分呐。”秦良民一边给祝绶倒酒一边说道。 这间包厢作为东家最常用的宴客之地,何掌柜一直都会确保在桌上摆够美酒。 “好!爽快!那就让某先敬良民一杯,感谢良民揭穿了李舍的阴谋,为某洗刷去内奸的嫌疑!”祝绶举起酒杯道。 “嗯?”秦良民的立功雷达铃声大作,令他瞬间警惕起来,“祝兄在说什么呢,我有些听不懂,能揪出李舍这个叛徒,靠的是赵老太爷的老谋深算,赵府家丁李小二的忠勇机敏,与我良民有何干系?” 他的眼眸中是三分不解,五份疑惑,两分迷茫,化作一团无辜的饼状图。 “良民莫要小看了某,那狐墨能被提前抓回赵府,留下个替死鬼引李舍暴露,除了你,还有谁能做到?”祝绶笑着看向秦良民。 “这天下能人异士多得很,大概是赵家家主或者太秦朝廷派了哪位高人过来吧。”秦良民也向祝绶回以微笑。 “确实是位了不起的隐士高人!”祝绶连连点头,“那么不知高人有没有什么可以让某效劳的事情,好报答恩情?” “既是高人,那当然是不在乎这种事情。”秦良民晃着杯子说道。 在他秦良民没有冒泡前,狐墨在近阳城潜伏许久,李舍也当了两年赵家的二五仔。 而他秦良民一出现,这两人就被双杀,祝绶怀疑到他头上也不奇怪。 但那又如何,就算猜中了,也没有证据! 更重要的是,你祝绶又不能升我职! 秦良民与祝绶相视而笑,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尽在不言中。 李小二推门而入,开始上菜。 “祝兄明明有个大晋国大宗伯的伯父,为何要跑到太秦做一介门客?”秦良民边吃边问道。 “因为某自少年时就不喜欢那套‘存天理灭人欲’的说辞,只想像孔圣一样仗剑走遍天下,传有教无类之道。伯父为了‘纠正’某,把某送去了齐鲁国的稷下学宫,师从大儒张悠。某逃了出来,为了不被抓回去,这才来太秦投奔了赵老太爷。” “为何是赵老太爷?” “良民肯定想不到吧,赵家虽然出了个法家三品的宰相,但赵老太爷当年学的不是法家,而是儒家,还是我孔武派的!可惜他现在年老体衰,若再年轻二十岁,他老人家自己就能干掉那些袭击赵府的刺客!” 秦良民:??? 这倒是他未曾设想的道路。 赵家人学儒也不是不能理解,太秦和大晋两国相邻,历史上曾多次开战,以彰显“秦晋之好”。 太秦以法家治国,大晋则独尊儒术,两边都会特意安排些子弟学习对方的鸣道,知己知彼。 但太秦这边学儒大多都是理学派,因为大晋朝堂便是理学独大,学孔武派完全属于是逆子行为。 看来老爷子当年也是有故事的人啊……秦良民内心腹诽了一句。 两人就这样边吃边聊,倒是相谈甚欢,宾主尽兴。 待一桌美食都化作餐盘狼藉,秦良民将祝绶送下楼,告别时仿佛突然想起来似的,说道:“对了,祝兄如果想报答那位高人的话,可以去西城通善坊的破庙看看,那里有几个曾经被蛟爷控制的乞儿,可怜得很,如果你愿意帮助他们的话,想必高人也会很乐见其成吧。” 祝绶心领神会,拱手道:“良民放心,高人帮了某忙,某自然也不会吝啬帮助他人,何况某本就笃信有教无类,这些孩子便交给某吧!” 秦良民站在酒楼门前,目送祝绶离开,心中在“脱身前要做的事情清单”上又打了个勾。这下阿衣他们也安排完毕,就剩给真真的临别礼物了。 他放松地转过身,却发现刚刚为自己上酒上菜的那个小二正站在后面,一脸傻楞。 “嗯?李小二,你为什么在这里!”秦良民惊呼道。 靠,我就说刚刚怎么觉得这个小二不对劲,怎么变成李小二了? 赵家想做什么啊! 恰在这时,大街上远远地传来了一声:“良民老弟!” 秦良民回头看去,孟鸠正兴高采烈地向他跑来。 淦,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你怎么也来了? 于是乎,李小二在楼里,孟鸠在楼外,呈两面包夹之势,将秦良民堵在了酒楼门口。 秦良民的心中,有一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第五十一章 升职又加薪 秦良民觉得自己现在像个肉夹馍,即将被命运的巨口吃掉,无法掌握自己的未来。 李小二为什么会在这里? 孟鸠又为什么这么高兴? 谁能告诉他? 不不不,他不想知道…… “良民老弟,我们上去细说。” 孟鸠拉住秦良民的胳膊,把他往楼上拽,李小二则在前引路,越发让秦良民觉得自己像块肉夹馍。 进了包厢,在“智勇双全”四个字的注视下,秦良民和孟鸠入座,李小二则侍立一旁,仿佛是个真的小二一样。 “我有两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孟鸠开口就是双杀。 秦良民:??? 既然两个都是好消息,我该怎么告诉你我要先听哪个? 我能都不听吗? “孟鸠大人,不如先说一说为什么他会在这里?”秦良民指了指李小二。 “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其中一件好事。”孟鸠开怀大笑:“小二啊,你自己说吧。” “是,孟鸠大人,良民大人。”李小二点头。 孟鸠已经透露给他,秦良民也是组织的人,令李小二不禁感慨,不愧是组织,真是卧虎藏龙! “属下前日听从福伯的安排,帮赵家找到了大晋国间谍,得到福伯的赞赏。然后福伯就问我,想要什么奖励,我说我不需要,只要能为赵家继续养马就行。”李小二讲述道。 秦良民微微蹙了蹙眉头。 到这里为止没有什么问题啊,一品家丁养成计划执行得很顺利。 “然后福伯就说,打算将我赠送给一位智勇双全的大人物,跟着这位大人物,我将来也定能够飞黄腾达。 “我本来是拒绝的,因为我只想养马,但随即福伯告诉我,他口中的大人物,正是良民大人您! “孟鸠大人曾经交代过,要密切关注和您有关的消息,所以我最终便答应了福伯。” 李小二恭恭敬敬地交代道。 秦良民:??? 福伯,就是你把间谍引来我家的吗! “小二啊,这样太委屈你了,你想养马就养马嘛,我见过你养的小母马,特别俊,比孟鸠大人隔壁的豆腐西施都漂亮,我会去和福伯说,让你回赵家……”秦良民语重心长道。 “福伯看出我的犹豫,说会把我养的马也送给良民大人,正好您也缺马。”李小二开心地说,“这样我以后也能为您养马了。” 秦良民:??? 他感觉今天自己满头都是小问号。 怎么还有这种操作的,福伯,我是得罪过你么?难道是怕我和你争宠,当上赵家的新任管家? “哈哈哈哈哈,良民老弟,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第一个好消息,以后小二就是你的下线。如此一来,我麾下的两名精英就顺利会师了,以后有你们共同负责交好赵家,近阳城便没什么需要我担心的事情了!”孟鸠放声大笑。 “大人,三思啊,属下认为鸡蛋不能放在两个篮子里,我和小二还是各自执行任务,才更加保险,免得我们中有谁暴露身份,定会影响另外一人。而且属下上次就提醒过您,属下只是丙级密探,小二也是丙级,做我下线不合适……”秦良民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这就是我要和你说的另一个好消息了!”孟鸠甩了甩胖手,“金牌密谍已经决定,让你当甲级密探!” 秦良民:??? 秦良民:…… 秦良民:??? 等等,让我缓缓,这里面槽点太多了,我一下子来不及吐。 银牌密谍不是已经否决晋升我了吗? 金牌密谍越级来提拔我是什么情况? 话说回来为什么金牌密谍会知道我? 见秦良民一脸发自真心的迷茫,孟鸠的胖脸腼腆地笑了:“良民老弟,我知道你一定很惊喜,能顺利得到这个结果,也不枉我一番苦心。为了替你升职,我可是特地给金牌密谍大人写了一封长信,细数你有多么优秀。不过,我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而是想让你知道,只要你努力为组织办事,组织绝不会亏待你,你的功劳我都看在眼里!” 秦良民:??? 我果然应该早点鲨了你! 你看了个屁你看,你都不知道大晋间谍的据点是我秦良民捣毁的! 不过要说起来的话,这份功劳让自己破格晋升甲级密探确实也够…… “所以你现在作为甲级密探,让小二当你的下线是完全没问题的。”孟鸠笑呵呵地说,“小二,你先下去吧,我和良民老弟还有些话要说。” 李小二十分乖巧地关上门下楼去了,留下一脸开心的孟鸠,和心情稀烂还不得不假装开心的秦良民。 秦良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一品家丁养成计划明明成功了啊! 可是为什么李小二他不给赵府当家丁,跑我家当家丁了? 这不光没有用李小二减弱孟鸠心中我对赵府的重要性,反而还超级加倍了好吧! 难道是我起的名字不好,应该叫“极品家丁养成计划吗”…… “良民老弟,你先别急着高兴,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说。”孟鸠确认了一下房间外没有人偷听,又坐回窗边对秦良民说道。 除非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我的梦,不然我应该高兴不起来…… “您说。”礼貌良民。 孟鸠收敛笑容,正襟危坐,显然接下来要说的是比较严肃的话题。 “你现在已经是甲级密探了,有些和组织相关的事情也可以告诉你了。当然,对于一般的甲级密探而言,这些依然属于不可透露的情报,但你不一样,你成为密谍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秦良民对于孟鸠这种说辞已经麻木了。 说吧,说吧,你就算接下来把组织老大的身份告诉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喵的,这才多少天啊,我就从最底层的丁级密探晋升到甲级密探了,要是放在前世的网络小说里,别说上架了,够写五十章吗?就算写得到五十章,恐怕也得是一章只有两千字的那种手残作者吧! 孟鸠不知道秦良民心里在吐槽什么,知道了也听不懂,他继续说道: “组织的名字,叫做‘天命’!” “密探这个级别,虽然忠心于组织,但都并不知晓组织的名称,这是由于组织的名字里隐藏着组织的终极目的。 “这个终极目的是什么,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只说铜牌密谍有资格知晓的事情。 “我们‘天命’的首领代号是‘一言’,在首领麾下,有九名金牌密谍为其效力,分别负责中原七国一都以及西域的谍报工作。 “九名金牌密谍都是人中龙凤,天骄中的天骄,间谍中的间谍,他们被合称为‘九鼎’! “千古兴亡,百家争鸣,天命九鼎,一言而决! “同意破格提拔你成为甲级密探的,便是‘九鼎’之一,总揽太秦国谍报的金牌密谍,‘双生花’! “‘双生花’大人是一位奇女子,将来你前往仙阳,自有机会拜见其尊荣。 “现在要和你说的,是‘双生花’大人同意你晋升甲级密探所附加的一个条件。 “在过去的两个月里,组织在大晋国损失了三名甲级密探和五名乙级密探! “这让大晋国的金牌密谍大人有些投鼠忌器,担心是不是组织的人员情报被泄露给了大晋朝廷,所以向‘双生花’大人求助,希望能派一位从未去过大晋的甲级密探,调查其中原因。 “‘双生花’大人正在斟酌人选时,正好收到了我写去为你请求升职的密信,便决定给你一个机会证明自己。当然,甲级密探的身份会先给你,相当于先升职,后立功! “只要你能顺利完成任务归来,‘双生花’大人很可能会把你调去仙阳城,直接听命于她,对你来说,这是一个让你在组织里平步青云的天赐良机!” 孟鸠绘声绘色地说完,他相信已经充分让秦良民明白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了。 秦良民确实明白了。 他一开始很绝望,但听着听着,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是天赐良机啊! 完成任务归来?哈哈哈哈哈,那必不可能,我去了大晋国我怎么可能再回来! 在近阳城被坑成这样,是因为一开始撞破了真真被诱拐,之后和赵家建立了联系,被迫卷进后续的一系列事情,等去了大晋,谁都不认识我,想假装任务失败为组织捐躯还不简单? 前世的网络小说为什么换地图后会大幅掉追读? 因为换地图后,原先围绕在主角身边的人际关系会断裂,除非新地图那边有主角的熟人,不然读者会对新地图觉得很陌生,忍不住就想养书起来,一养也就养死了。 所以一般的扑街是不敢在上架前乱换地图的。 然而,换地图对他秦良民来说却是件大好事! 因为大晋国那里没有任何人认识他! 他完全可以把在太秦国建立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统统斩断,去大晋国重新做人,从头再来,找机会脱离组织! 秦良民越想越觉得这事靠谱,太秦皇帝磨磨蹭蹭的,到现在都没开始大清洗,他决定不等了,自己主动找死。 大晋国,我去定了! …… 大晋国,屯留城,一处普通的民居。 带着面纱的少女正在抚琴。 她的琴音听上去很普通,技巧熟练,但并不惊艳,给人的感觉是努力而没有天赋,令人倾佩又惋惜。 但如果秦良民在这里,就能听出,少女在故意藏拙。 毕竟,太秦国长公主的琴,怎么可能只有这点水平呢? 第五十二章 给赵真真的礼物 再次送走孟鸠,秦良民眼中重新恢复了希望。 根据孟鸠的说法,七天后就会有一支商队经过近阳城,届时会把他捎带去大晋国屯留城,执行调查任务。 在孟鸠眼里,麾下的新晋甲级密探或许只是出个差,但秦良民觉得,自己这次是卷铺盖跑路。 我秦良民再也不会回来啦! 这七天,他准备用来安排些后事。 其中首要的,就是给赵真真的礼物。 礼物的内容他早就想好了。 之前秦良民担心过自己不在赵真真又被新来的大晋间谍针对该怎么办,但他很快就想通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与其他替真真把坏人都解决掉,不如让她自己获得对付坏人的能力,这样等他离开太秦,便无需担心真真会遇到危险了。 来强化一波真真,让她成为太秦国一代法家天骄吧! 这就是秦良民的“太秦大女主计划”! 赵真真跟着詹和平、祝绶、李舍学过基础的百家知识,只要稍加调教,秦良民有把握,用最短的时间帮她觉醒鸣道。 真真,你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可以自己收拾坏人啦! 秦良民回到自家小院,取出了被他从训练村带过来的那个大木箱。 “该给真真准备教材了。”秦良民心情愉快地打开箱子。 这一刻,他仿佛在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然而箱子被打开后,展露的景象却平平无奇。 里面堆着一本本看上去很普通的书册,满满当当,几乎要溢出来。 托觉醒鸣道的福,秦良民的记忆力提升了许多,连前世错题集上的每一道题都能清清楚楚地回忆起来。 于是,在被组织关起来学习的十二年里,他耗费心血,做了一件大事——整理前世学过的所有知识。 历史小说的穿越者前辈中也有不少人干过类似的事情,在古代建立小学、中学,编写出几本《小学一年级数学》、《小学二年级语文》,大搞特稿义务教育。 但秦良民箱子里装着的,却不是任何一本教科书。 教材也好,试卷也罢,都只是浮于应试教育表面的东西。 作为一个优秀的做题家,秦良民明白,这些全不是重点。 真正的学霸,哪怕没有教科书,也有把握考上名牌大学。 只要他手上拥有那个宝贝—— 秦良民用怀念的眼神看着木箱里的书册,手指轻轻划过最上面的几本,这些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战役。 一个个对于这个时空显得十分陌生的字符,蒙上了一层灰尘,静静地等待着被再次开启的那一刻。 只见书册的封面上,用拼音写着: 《小学数学考试大纲》、《中考数学考试大纲》、《中考物理考试大纲》、《中考化学考试大纲》、《高考数学考试大纲》…… 这些东西在另一个时空卷走了无数少年少女的青春。 是的,考试大纲才是最精华的部分!是一切教育的核心! 无论是教科书还是试题集,都是围绕着考纲编写出来的。 哪怕你练体育、学艺术、弹钢琴、也照样都有考试大纲。 理解了考纲的人,才能真正看懂一门学科需要掌握哪些知识。 只要有考纲在手,教科书不看也罢,不过是考纲的低纬投影。 秦良民甚至可以照着考纲,自己编本教科书出来! 他也正是这样做的。 秦良民拨开最上面那几本前世学科的考纲,从下面翻出了一卷更厚实的书册。 只见,上面用印刷体工工整整地写着一行大字—— 《法家鸣道考试大纲》。 这个时代没有打印机,是秦良民利用儒家七品鸣道“书数”的力量,提高自己对于书法的驾驭力,强行用手写出了印刷体。 应试教育当然要搭配印刷体才有那个味道。 “有了这个好东西,我就算想给真真出一百套题都花不了太多功夫。”秦良民笑着将法家考纲卷起来,揣进袖子里。 那种只编写一本教科书或者一套习题出来的做法,格局太小了。 他耗费十二年寒窗苦读,饱览诸子百家著作,整理其中精华核心,编写出的这套《百家鸣道考试大纲》系列,才是他身为做题家最宝贵的智慧结晶! 随便拿一本出去,都能让天下为之震动! 真真还小,先让她把最熟悉的法家刷好吧,第二家鸣道可以等长大点再说。 他取出狐墨心爱的砚台,以及其余文房四宝,开始出题,短短一炷香的时间过后,桌上就多出了五套卷子。 卷子封面上赫然写着八个大字: 《三年变法,五年车裂》。 其中一套卷子上还留了张纸条解释这个书名: “既然走上了法家的道路,那就应该明白,所谓的法并非一成不变之物。事随时移,法随政变。而变法,历来都是会使人的,所以必须抱着虽车裂吾亦往矣的觉悟,才能成为一代法学大家!” 这是秦良民特地写下留给赵真真看的,免得她奇怪为什么她就想觉醒个最低品级的鸣道,让爷爷高兴高兴,一定得奔着车裂去才行? 更重要的是,不忙让她质疑自己的起名水平! 秦良民这一番话其实只有一个主旨:他真的不是起名废,这套法家试题集的名字起得很好! 看,他甚至没有完全照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格式,他把“五”和“三”调了个位置! 至于为什么在短短一炷香的时间里他可以出五套题…… 当然还是以高品境界催动儒家七品鸣道“书数”,强行提高写字速度啦。 秦良民这一手玩得老熟练了,刷刷刷就能把试卷印出来,堪称人体打印机。 “继续!” 他精神抖擞,继续出题。 没有什么比给人布置作业更快乐的了! ……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秦良民即将启程离开太秦的前一天。 “我今天是来辞行的。”秦良民坐在赵家大堂里,对赵老太爷和赵真真说道,“我得到了关于魔幻麻婆豆腐的线索,要出门一段时间,去完成那传说中的美食。”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自污时口胡的瞎话,于是继续合理沿用这套人设。 赵老太爷看了看秦良民的右手手臂,不知为何,那里缠了一块布条,颇为好奇。 “良民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啊!”赵真真焦急问道。 “短则十天半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吧。”秦良民回答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真真可不要再偷偷遛出家了,到时候我可以没办法赶来救你啦!” “这点秦先生还请放心。老夫已经将近期的事情统统写信告知了犬子,犬子昨日回信来,让老夫把真真送去仙阳。大晋间谍再嚣张,也不敢去太秦都城造次,真真去了那里会很安全。”赵老太爷解释道。 “那太好了!”秦良民点了点头。 这样说来就算不强化真真也没事了? 不行,他题都出好了,必须送出去…… “临走之前,我有一事相求。”秦良民向赵老太爷拱手道。 “秦先生但说无妨!”赵老太爷说。 “我知道真真之前一直跟着赵府的三位门客学习,我也希望能在真真的学业方面出一份力,由我来帮助真真深入学习法家知识。” “好哇好哇!”一旁的赵真真开心地拍起手来,但很快又垂下头,“可是良民哥哥你不是马上就走了吗?怎么给我上课呀……” “不用上课,我写了些对于法家之道的心得体会,不多,真真你认真研读,定会有所收获的。老爷子,您之后让福伯去我那儿取吧。不过,这终究是我送给真真的……”秦良民有些迟疑地说。 心得确实不多,大概也就百来套试题吧,保证够赵真真做到觉醒鸣道。 赵老爷听得眼睛发亮,保证道:“秦先生放心,这是先生送给真真的,所以这些秘藏只有真真能看到,老夫绝不会让赵家其他子弟占便宜的!” “其实给别人看到也没什么,只要保证真真好好学完就行。”秦良民转头看向赵真真,”真真,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底子又好,只要按照我心得里写的去学习,要不了半年就能鸣道。” 一天一套,半年应该能做完吧? 秦良民觉得他已经是保守估计了。 “哈哈哈,真真要是能在十岁前鸣道,都有希望入选下一届月旦评的四大才女了!”赵老太爷摸着胡须大笑起来,并没有把秦良民的话当真。 自家宝贝孙女什么样子他最清楚,聪明是聪明,但太调皮了,算不得好学,不然也不至于遛出家被牙子拐去。 这一点倒是有点像他年轻的时候! 虽然是出于不同的理由,但秦良民和赵太烨都是笑容满面,一旁的赵真真也傻乐呵着。 她也就现在还能乐了。 现在的她还不知道,对于“教育”这件事,秦良民的概念和她们是不一样的。 这个时代,教育权被富有阶层垄断,这也是为什么儒家孔武派四处推广“有教无类”不被待见的原因。 各国学宫中的学子,大都是地方贵族举荐上来的,能接受教育的人终究是少数,哪怕汇聚天下英才的稷下学宫,也不过堪堪上万人。 而秦良民的背后,是每年一千多万高考考生,几百万的考研党。 卷的层次不一样。 第五十三章 秦良民的新身份 离开近阳城的前一天夜里,秦良民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般睡不着。 今天接待了不少来送别他的人,依依不舍的赵真真,表达谢意的赵阿福、詹和平、祝绶,近阳城的大商贾们,还有躲在门口不好意思进来的阿衣,搞得他颇为疲惫。 本以为沾床就睡,却忍不住畅想起了未来美好的穿越者种田生活,结果又兴奋了起来。 好不容易终于入眠,睡梦里,他发现自己因为屡立奇功,成为了组织仅有九人的金牌密谍之一,被组织的老大接见。 他告诉老大,自己根本不想当间谍,然后交了一份网上抄来的辞呈给老大,结果对方说,让他再工作一个月,等招到人完成工作交接就让他走…… 秦良民睁开眼睛,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遗憾。 “马上就满一个月了,我就能离开组织了,怎么这时候醒了呢……哦是梦啊,那没事了。”他迷迷糊糊地爬起床,振奋起精神,“今天就要和近阳城说再见了,自由的生活在等着我!” 起床洗漱完,秦良民将需要带走的行李都放在了院子里。 一个大包裹,放着衣物等生活用品。 一个硕大的琴盒,显得特别厚实,因为里面分隔层藏了两张琴。 外面一层是他这几天自己当木匠打造出来的,不值什么钱,里面则是长公主赠送的“酒赋”。 等去了大晋,需要弹琴时就用自己做的那张琴,财不露白嘛。 此外,琴盒里还有夹层,用来放他从训练村带出来的二十一世纪秘密道具。 至于锅盔筐,已经退环境了,毕竟他去大晋后的身份不会再是锅盔小贩。 堂堂甲级密探,可以扮演高级一点的身份。 除去这两样东西,还有一个大大的木箱。 一个秦良民非常熟悉的木箱。 里面放着一百贯铜钱,和面值九百贯的飞钱兑券。 是的,正是他从孟鸠那里“预支”来,准备带着远走高飞,后来又偷偷还给孟鸠的那一千贯钱。 如今又被孟鸠作为给甲级密探的行动资金,打了过来。 甲级密探单次行动可以申请的资金上限,恰好就是一千贯。 对于这件事,孟鸠和他都很懵。 孟鸠是奇怪为什么这笔钱会失而复得,还以为这是敌对谍报机关对他发起的警告: “你的身份暴露啦!” 为此,他开始暗中计划离开近阳城,换个身份和据点。 而秦良民则是觉得—— 太生草了,这笔钱和自己到底是有什么孽缘啊,怎么绕了个圈又回来了? 不行,到下个地图一定得想个办法把它花出去! 准备好行李,秦良民去了自家酒楼一趟。 他和何掌柜叮嘱了一番,他出远门这段时间要管好酒楼的生意,有事可以多听取李小二的意见。 又去伙房,嘱咐大厨努力掌握他留下的菜谱,让酒楼的生意更加红红火火。 最后,他找到李小二,告诉他:我睿智的下线啊,酒楼就交给你啦!你要努力成为近阳城举足轻重的人物,为组织发光发热! 这都是为了提高李小二的重要性,让孟鸠不要心里老惦记着他秦良民。 李小二十分感动,表示一定不辜负良民大人的栽培。 做完这一切,秦良民让何掌柜取出了一块木头牌匾。 得到赵家赠送的酒楼都过去差不多十天了,他一直没有给酒楼挂上新的名字,如今即将离开,总得为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 何掌柜和李小二在一旁举着爆竹,秦良民将牌匾在店门上挂好,亲手揭开红布。 霎时间,噼里啪啦声响个不停,仿佛新店开张一般热闹。 秦良民没有事先告诉别人今天他要挂牌,免得又要应酬一番。 他看着高高挂起的牌匾,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愧是我,这绝对是最适合这家酒楼的名字! 一辆有着孟氏商行标记的马车停在了酒楼前,秦良民转过身去,毫不犹豫地上了马车…… “秦先生离开了吗?”赵老太爷坐在茶室里,听取老管家的汇报。 “已经启程了。”老管家说。 “这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可惜了,这样的贤才,尚未能真正招揽入我赵家……我已经去信平原,等将来秦先生去仙阳,一定要想办法留住他。”赵老太爷叹了口气,随即皱了皱眉头,看向老管家,问道,“对了,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主仆相处多年,赵老太爷对老管家早已无比熟悉,一颦一笑都瞒不过他。 “老爷英明……确实有一件事情,老仆不知该如何开口。”老管家说。 “但说无妨。”赵老太爷无所谓道。 “是。”老管家斟酌了一下,说道,“秦先生在离开前,终于给酒楼挂上了牌匾,定下了店名。” “哦,叫什么?”赵老太爷来了兴趣。 他很好奇,秦良民那等奇人,会给酒楼取个什么名字,加上老管家遮遮掩掩的态度,难道会是个很惊世骇俗的店名? “叫……赵家酒楼。”老管家答道。 赵太烨:??? “你再说一遍?”赵老太爷怀疑自己没听清。 就连主仆间多年的信任和默契都受到了影响。 “叫赵家酒楼。” “哪个赵?” “赵家的赵。” “哪个赵家?” “咱们赵家。” 赵老爷反复确认后,陷入了沉思。 秦先生这是啥意思? 为什么要把我们家送给他的酒楼,取名叫“赵家酒楼”? 他明明姓秦啊…… 赵老太爷想到了一个可能性,但又难以确认。 “叫真真来一下。”他对老管家说。 “是。” 老管家退了出去,不多时,带着无精打采的赵真真来了。 赵真真是因为秦良民离开才这么沮丧的吗? 不,她是因为收到了最好的良民哥哥送来的礼物。 一大箱《三年变法,五年车裂》。 秦良民留言叮嘱她,一天要做两套,做完对答案,还要弄一本错题集,把做错的题都记录下,反复复习。 赵真真今天没有去送别秦良民,不止是因为昨天已经送过了,更是因为她刷题刷到没有力气。 “真真啊,爷爷问你一个问题。”赵老太爷认真地看着孙女。 “啊?什么问题?”赵真真打了个激灵。 她今天已经做完五十个问题了,还有问题。 “秦先生……有没有问过你是否婚配?”赵老太爷严重放射出锐利的光芒。 “嗯?没有啊?”赵真真懵懂地回答道。 “哦……那没事了,你回去吧。”赵老太爷慈祥地点了点头。 赵真真:??? 老管家将莫名其妙的赵真真送了出去,回到茶室,问道:“老爷为何这般问小姐?难道……” “老子怀疑那个小王八蛋想入赘我们赵家。”赵老太爷连“老夫”都顾不上自称了,至于什么“秦先生”的叫法更是抛到了九霄云外。 “其实,老奴也是这样想的。”赵阿福给赵老太爷的想法点了个赞。 “送他的酒楼,好好的秦家酒楼不叫,偏偏要叫赵家酒楼,这意思还不明显吗?”赵老太爷越说越觉得自己看穿了真相,“老子说他怎么跟个贞洁烈女似的,帮了我赵家这么多忙,却又完全没有做门客的意思,原来是存了别的心思,敢情看上老子的宝贝孙女了!” 赵阿福目光迷离,他感觉自家主人这一刻说话的语气,仿佛年轻了五十岁,又回到了当年仗剑走天涯的时候。 那时的少爷是何等英雄豪杰,而时刻守护在少爷身边的他自己,又是多么风流倜傥、蓝袖添香…… “小姐还小呢,现在谈婚论嫁为时尚早。”赵阿福结束了对过去时光的美好回忆,附和道。 “也不小了,再过六年就十五了,是该早些物色人选。不过那秦良民身上神秘之处太多,到底是否良配,还要好好考察考察才是,况且他再有才能,现在也还只是白身。”赵老太爷面露沉思,像他们这样的豪门望族,行嫁娶之事需要考虑到方方面面的影响。 幸亏秦良民跑得快,不然如果他还在近阳城,听到赵老太爷这些想法,肯定要赞上一句: 不愧是法家,太刑了! …… 此时此刻,秦良民正坐在马车上,对面是一名瘦削的男子。 孟鸠的二哥,孟斯,天命组织银牌密谍,表面身份是一支普通商队的首领,实际上却是组织最大经济来源之一“三足乌”商队的其中一足。 当然,秦良民现在还不知道“三足乌”商队的存在,只知道对方是银牌密谍,还是孟鸠他哥。 对此,他不仅感叹—— 肯定不是亲生的! 孟鸠胖得跟个球似的,这孟斯却是个瘦猴,估计是结义兄弟,或是在组织安排下伪装出的兄弟身份。 “你真的确定要用这个名字吗?”孟斯皱眉质问道。 他有些看不懂眼前之人,按照弟弟所说,对方是个绝世天才、天生间谍,但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甲级密探取的新名字不靠谱。 哪有间谍会使用和之前身份如此相似的假名,不怕暴露吗? “放心吧,就叫这个,没有任何问题。组织的任务,便交给我魏良民来完成吧!”改名为魏良民的秦良民自信满满地说。 秦良民这个号养废了,不能用了。 接下来,是他魏良民的回合了! 第五十四章 魏良民 “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孟斯似乎不像他弟弟那样好忽悠,充满质疑精神,“你之前不是叫秦良民吗,这次又打算叫魏良民,名字根本一字未动,很容易暴露的。” “不打紧,秦良民又不是什么太出名的人物,大晋国一个认识他的人都不会有。我们间谍取假名,重要的不是给别人听,而是给自己听啊!”魏良民开始忽悠。 虽然这个孟斯看上去比孟鸠聪明一点,但他也不会放弃挑战。 “怎么说?”孟斯疑惑道。 “打个比方,你作为间谍,为了执行任务,同时扮演几个身份。这时,如果有人提到了你另一个身份的名字,你下意识地应声回答,是不是就会暴露自己?”魏良民反问道。 孟斯微微点头。 “反过来说,你身份变化频繁,也可能别人喊你眼前正在用的名字时,你还沉浸在上一个身份,没有及时反应,是不是也会引来怀疑?”魏良民又反问道。 孟鸠又微微点头。 “所以,与其每个名字都起得很复杂,搞到连自己都记不清楚,还不如简单一点,这样至少别人喊你的时候,不会反应错。像我这样行不改名,才是作为间谍最好的选择!”魏良民信誓旦旦地说。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是起名废呢。 起名废说的是那个秦良民,和他魏良民有什么关系? 他这个理论是有现实依据的。 前世第一份工作的时候,领导非要他起一个英文名字,他就不情不愿地随便取了个。 结果领导喊他的时候,他老是没反应,最后领导终于放弃,改叫他中文名了。 虽然……他是故意的。 但既然能让领导相信,自然也能足以让孟鸠接受了。 “你执意如此,我也不多过问。”孟斯并没有被忽悠瘸的样子,但他已不再坚持说服魏良民。 “之后几日你躲在这车上,不要随意出来。等通过秦晋关隘,到了屯留城,你便离开商队去执行任务。一个月后,会有另一只组织的商队经过屯留,到时候不管你任务是否完成,都必须跟着来和你接头的回太秦。”孟斯没有再纠结名字这种细节,开始仔细叮嘱任务的事情。 “明白!”魏良民表示懂了,他必须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跑路。 “这次的任务,我弟弟应该已经向你介绍过大致情况了,不过他对此事的细节也不完全了解,所以我再和你从头说明一遍。”孟斯说。 魏良民点了点头,表示洗耳恭听。 孟斯开始娓娓道来: “事情还要从太行山山贼说起。 “太行山脉是大晋境内地势最复杂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山峰有成百上千座,人往里面一躲,想要找出来就难了。所以大晋国内的囚人罪犯,都喜欢往山里逃,久而久之就聚集了许多山贼啸聚山林,太行山里超过百人的大寨子有不下二十座。 “小半年前,有座大寨子突然掀起反旗,自立称帝。大晋的世家们能对山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容不下造反,于是派出一支精锐军队进山讨伐。 “结果,大晋精兵居然被全灭,一个都没能回来! “山贼派人传出消息,说其实造反的不是一个大寨子,而是十多座大寨子联手,共同推举出了一个大头目做皇帝,官军中了他们埋伏,全军覆没! “此事一出,整个大晋为之震动。朝堂上为再次发兵还是进行招安争论不休,而潜伏在大晋的各国间谍也都蠢蠢欲动。 “你之前曾经在近阳城受到赵家看中,是因为救了太秦宰相赵平原的女儿,那你可知为何大晋间谍会用如此粗暴的手段对付赵家吗? “其实有的是办法牵制住赵平原晋升二品,比如配合赵平原政敌发动朝堂斗争,比如离间太秦皇帝和赵平原的关系,祸及家人是最愚蠢的做法,一旦失败,会遭受巨大反噬。 “然而大晋却没有时间慢慢谋划怎么对付赵平原,国内出了这么大一支反贼势力,要是强大的邻国还新晋一尊亚圣,那大晋就真的岌岌可危了! “是以大晋必须不择手段,使用任何能想到的办法阻挠赵平原晋升。 “没想到却是给你为组织交好赵家做了嫁衣。” 孟斯说到这里,眼中闪过一抹欣赏,虽然觉得魏良民行不改名的做法很奇怪,但这个年轻人立下的功劳是实打实的,也难怪弟弟如此看重他。 魏良民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我立功升职这事,太行山的反贼也间接助攻了一波? 好家伙,怎么感觉全世界都在背刺我。 孟斯见魏良民似乎听懂了,继续往下说道: “据我所知,太秦的‘余烈’派了不少人来和反贼接触,打算资助反贼,借机搅乱大晋局势。西楚、东越和齐鲁也都有着各自的小动作。 “对于这般巨大变故,组织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先后派出了三名甲级密探、六名乙级密探以及众多丙级、丁级,前去调查太行山反贼。 “然而,这些组织精锐最终全都石沉大海,音讯全无! “有可能是折损在了大晋的谍报机关手上,也有可能是被反贼扣下,又或者和其他国家的密探狭路相逢,具体情况我们不得而知。如今太行山的局势实在太过混乱,负责大晋的那位金牌密谍也难以判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们唯一知道是,失踪的密探们都顺利抵达了离太行山反贼据点最近的屯留城,这也是最后能确认到他们行踪的地方。 “你的任务便是前往屯留城,查明这一切! “你需要搞清楚,在那三名甲级密探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尝试把他们救出来! “现在的屯留城,就像一个魔窟,不知道有多少势力在暗中角逐,去那里执行任务,可以说九死一生,你如果后悔的话,可以趁现在说出来!” 孟斯用锐利的眼神凝视着魏良民,仿佛要看透他一般。 如果魏良民脸上出现一丝胆怯,孟斯都会将他直接送回太秦。 然而,魏良民听完孟斯的说明,欣喜若狂。 魔窟! 九死一生! 失踪了三个甲级密探! 还有比这更棒的地方吗? 我假死脱身不是超简单! 你能不能再多说一点? 我爱听啊! 魏良民心中的欢喜自然而然地流露在了表情上,让阅人无数的孟斯都不由为之一怔。 组织的间谍虽然都愿意为任务献出生命,但像眼前这人般闻战则喜,听说任务很危险反而极度兴奋起来的,就算是他也没有见过几个。 不愧是我弟弟看中的人! 是真正的勇士! 组织的肱骨! 孟斯暗自点了点头,他已经认可魏良民了。 “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孟斯用鼓励的眼神看着魏良民说。 这个年轻人,说不定真的能完成这项艰苦卓绝的任务! “孟鸠大人之前只告诉我这次可能需要我扮演琴师,询问了我的琴艺水平,弹琴和这个任务有什么关系呢?”魏良民问道。 孟斯回答道: “到了屯留城后,你去报名郡府主办的琴会。屯留琴会每三年一次,每次都会汇聚来自整个大晋的琴艺天才,这当然不是冲着郡守来的,而是为了得到大晋名儒易铭的青睐! “易铭是三品大儒,二十年前党争失败离开朝堂,断了晋升二品的希望,后来就一直居住在屯留城,哪怕他当年政敌也已经黯然落幕,他都未再复出。 “他被称为‘琴痴’,一手琴艺出神入化,对于琴弹得好的后辈,无论是何出身,从来不吝啬指点。 “这样一个已经淡出朝堂争斗,又乐于提携后辈的大儒,大晋世家自然都很愿意交好。 “所以每次屯留琴会,都会有许多世家子弟汇聚一堂。 “这对你来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接触到大晋国的上层社会,而更重要的目的,则是得到易铭赏识。 “作为一名三品强者,易铭在屯留城住了二十年,这里大大小小的事情,恐怕没有他不知道的。想要知道组织的密探到底遭遇了什么,易铭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然而他终究是儒家三品‘內圣’,其段位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想从他嘴里套出话来,绝非易事。” 魏良民听得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放心,我根本什么都没打算打听,组织失踪的密探,太行山反贼,管我什么事啊? 我又不想立功,找办法跑路才是正经的。 哈哈哈哈哈哈…… …… 太行山。 一座山寨中。 旌旗飘扬,兵强马壮。 “将军,又抓住了一个间谍!”一名军士进入营帐,大声报告道。 “又来了。这屯留城跟个苍蝇罩子似的,到底引进来多少只苍蝇啊。”营帐中一名穿着甲胄的年轻男子轻笑道。 他是魏国大将军魏信陵之子,魏无敌。 “将军英明,照属下看,躲藏在我大晋的这群老鼠,都快被一网打尽了。”魏无敌侧首,他的副将拍马屁道。 “诶,我英明个什么劲啊,都是我妹妹出的注意。” 那些前仆后继来到屯留城的间谍们没人知道,所谓大晋反贼,其实是大晋官军伪装的! 为的就是吸引间谍们去接触,拿下他们,严刑拷问,将他们的上线下线统统挖出来,无一遁形! 魏无敌满脸笑容地说:“大晋国出现了这样一支强大的反贼,那些臭老鼠又怎么可能忍住不来接触呢?除非他们一点都不想立功,可是世界上难道还会有不想立功的间谍吗?” “当然不会有了!”副官附和道。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一眼,放声大笑起来。 第五十五章 大晋反贼 一年前的除夕夜,所有人都在家中陪伴家人,准备辞旧迎新,将把新桃换旧符时,一名男子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大晋国皇宫。 他就是魏无敌的父亲,大晋国大将军魏信陵。 从除夕到元宵,魏信陵每每深夜入宫,与大晋皇帝抵足密谈,最终定下了未来十年大晋的军事政策。 一,设法清除境内所有来自他国的探子,三军未动,谍战先行; 二,找借口与太秦开战,伪装出小打小闹索要太秦赔偿的样子; 三,覆灭太秦,吞并之。 邻国太秦在先帝去世后,不仅没有陷入主少国弱的局面,反而在宰相赵平原的主持下蒸蒸日上,这对于大晋皇帝来说,既是情理之外,亦是意料之中。 中原的千年战史,总是这般。 每当有一个国家强大起来,其他国家便会纵横相抗,将之击败。 但败军之国却并不会就此覆灭,总会吊着最后一口气恢复过来。 七个国家,打了整整一千年,结果国家的数量,始终还是七个。 哪怕所有国家名字都换了一遍,从秦变成太秦,从楚变成西楚。 哪怕有国家被吞并,也有会新的国家被建立起来,维持住平衡。 曾被三家分晋的晋国,以大晋之名,重新鲸吞赵、魏、韩三国。 没过多久,曾遭暴秦复仇灭国的燕人,在东北之地重建了北燕。 而遭到楚国吞并的越国,也再次分裂为东越,占据住吴越之地。 七这个数字,似乎拥有魔力。 仿佛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历史的帷幕后,束缚着所有的一切。 任尔慷慨悲歌,任尔六世余烈,任尔英雄豪杰,任尔法家拂士,任尔千古一帝! 七国一都,百家争鸣,千年不变。 而那曾是周朝都城的古都洛邑,如今依然将周室当泥塑般供奉着。 哪怕七国之主都已陆续称帝,自尊为“朕”。 洛周的主人依然像一千八百年前般,以古老的“予一人”自居。 任凭着天下变化,周而复始。 七国,自然是不甘的。 有无数贤帝暴君,尝试过打破这一局面,但最后却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杀在历史的阴影中。 太秦的前身——秦,曾是离这个目标最近的国家。 秦国奋六世之余烈,那一代的秦王已然具备了统一天下的实力,然而却被一名来自燕国的刺客刺杀。 在新任秦王的领导下,暴怒的秦国覆灭了燕国,但也被联合起来的其他国家找到机会重创,扼杀了天下一统的希望。 之后每五十到一百年,就会出现一位雄主,试图改变天下纷乱的局面,但最后都以遗憾收场。 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当代大晋的皇帝,便是这样的一位雄主,并且他相信自己能比历史上那些失败者做得更好,获得最后的胜利。 大晋在他的治理下,国富民强,蒸蒸日上,虽然给予世家过多权力可能在将来造成不小的隐患,但换来的却是眼下的国力强盛,一次能够逆天改命的机会。 他要的也只是这一次机会。 在他登基的二十年来,他从未主动对外发动过战争,始终以爱好和平的形象,被诸国视为一代仁君。 为的,是能在关键时刻刺出致命一击,打破历史黑手加诸于七国的束缚。 吞并太秦,便是这占据先手的第一击! 为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太秦,首先要清理大晋国内的间谍。 在这件事上,魏信陵是大晋皇帝唯一信任的人。 而魏信陵也没有辜负他的陛下,拿出了一整套奇策,令大晋皇帝听得拍案叫绝,深信这次定能尽扫沉疴,将渗透入大晋的诸国间谍一网打尽! 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挑选一支强军,让其中一半精锐秘密进入太行山,伪装成山贼建立一处宅子,然后将其他大山贼一一收服,然后造反称帝。 第二步,是将这支军队剩下的那一半军士,派去攻打反贼,假装被全军覆没,实则是和友军合流,然后放出消息,让整个大晋都震惊于反贼之强大。 想要欺骗敌人,就要先欺骗自己人,连大晋的百姓都相信太行山出现了实力强悍的反贼,那些躲藏在大晋的间谍们又怎么忍得住不来查探一番呢? 为了做戏做全套,大晋朝廷甚至连这支军队的抚恤金都足量发放给了军士的家人们,而统帅军队的则是魏信陵的长子魏无敌。 整个计划可谓奇思妙想,虽不说天衣无缝,但短时间内不可能被识破,足够魏无敌将那些前来接触他们的间谍好好拷问一番,再顺藤摸瓜抓捕这些间谍的上下线。 不到半年的时间里,魏家揪出的间谍数量,已经是大晋派出国的间谍人数的三倍!甚至不能用多少人来计算,因为都是一串一串挖出来的! 其中最为在意大晋情况的邻国太秦,布置在大晋的情报人员几乎被一网打尽,重要的干部全部落网,只剩下一些特别谨慎的细作,靠着不和任务人联络,沉眠潜伏了下来。 “将军,马上就是屯留城三年一次的琴会了,估计又会有不少间谍自投罗网。”副将兴奋地舔着嘴唇。 也难怪他喜形于色,这次扮演反贼,抓到的间谍换算成军功都快够他自己当上将军了,简直赚麻了。 “等这次琴会结束,兄弟们就可以下山了。我妹说了,各国谍报机关中的能人差不多快识破真相了,哪怕没有识破,也不会再派人来送功劳了。”魏无敌说。 “将军的妹妹真是了不起啊,竟然能想出这么厉害的妙计。”副将称赞道。 他不是拍马屁,而是发自内心地佩服魏无敌的妹妹。 谁又能想到,用假叛军吸引间谍自投罗网的这番妙计,竟是出自魏信陵大将军仅有十一岁的女儿呢? 据说那位姑娘是兵家奇才,九岁时就觉醒了兵家鸣道,只可惜从未有人能见过她,听说是自小就生了怪病,照不得光…… 副将心中不由叹气。 “我妹妹说,这点雕虫小技,在真正的兵家高手眼里算不得什么。只不过因为兵家不在九流之中,修行者的数量远不如九流罢了。”魏无敌说。 儒家、墨家、道家、法家、农家、名家、杂技、纵横家、阴阳家被合称为九流,是诸子百家中最显赫的存在,因为只有这九家觉醒了上三品平天下境的鸣道。 医家和兵家没有诞生过平天下境,但也能够觉醒鸣道。 至于其他诸子百家,虽有学说传承,却都没有鸣道能力,因此和前面十一家完全没有可比性。 而最最凄惨的,便是小说家。 在最初,这世上还尚无一人觉醒鸣道时,小说家和九流并称为“十家”,然而其余九家先后诞生了鸣道者,甚至儒家墨家都出现了中三品治国安邦境的鸣道者时,小说家还是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于是,小说家便被踢出了群,剩下的九家并称“九流”,小说家则独一档,被戏称为“不入流”。 到了如今,哪怕是那些从来没有煊赫过的诸子百家,也都可以踩一脚虎落平阳的小说家,可以说是百家之耻。 哪怕魏良民在天命组织中,他也从来没见过任何一个间谍是主修小说家的! “说起来,我们还抓到几个间谍,似乎是那个神秘组织的人。”副将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向魏无敌汇报起来,“这些人特别嘴硬,任凭属下百般拷问,都打不出半个屁来,该如何是好?” “我妹妹说,那个组织的成员最大特征就是,无论怎么拷问都不会交代有用的情报,就算死也不会背叛组织,所以拷问他们是没有意义的。”魏无敌仿佛是一台无情的晒妹机器,三句不离妹妹。 “那该怎么办,直接杀了吗?”副将问道。 “留着,当诱饵,说不定会有人来救他们。”魏无敌面露思索,“如果是我妹妹的话,她应该会建议我们故意放跑一个,暗中监视,说不定就能找到那个组织的其他老鼠。” “不愧是将军!”副将这次是拍马屁了。 “你夸我做什么?都是我妹妹的功劳。”魏无敌白了副将一眼。 副将:…… 自家将军什么都好,就是提到妹妹时脑子会不太正常。 “那属下这就去挑选一番,看看放谁走比较合适。”副将站起身。 “选一个最聪明最有才能的,这样的人才有被救的价值,才好引诱那个神秘组织出手。把疑似这个组织的间谍全部送去屯留城,放跑选中的那个,其余全部斩首示众。”魏无敌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是我妹妹的话,一定会这样说的。” “将军妹妹英明!”副将拱了拱手,赶紧离开了。 来到关押间谍的牢房中,副将将神秘组织的间谍全部挑了出来,让兵士们先将他们都毒打了一顿。 就算要放跑,也得演出对方是九死一生才侥幸逃脱的感觉,不能放水被识破不是? 被殴打的间谍中,有一名高高瘦瘦的男子,默默承受大晋精兵的拳脚相加,面容坚毅冷漠,仿佛不知何为疼痛。 如果魏良民在这,便能认出,这男子正是和他一起在训练村长大的小伙伴——四号! 不上架感言,打赏过的书友请加下群 这本书不上架了,其实去年(上周)我编辑就通知我这本书彻底扑街了,继续写下去也不会有任何起色。 现在的起点写架空历史,本身就是件扑街率很高的事情。看看一堆飞卢风书名就明白了…… 但我不信邪。 结果就是准备了半年,还是扑了,惨。 我在得知不会再有推荐位后,坚持多写了一周,好给你们争取到连续30天更新3000字的投资奖励。 投资我看还没结算,问了下说是会有延迟,需要的读者可以催下起点的客服,我一天天数过了,30天是到了的。 至于这本该怎么收场,我想过三个方案: 一,改成周更,不上架了,双开新书,这本就慢慢免费写给你们看,但有群友表示这比不写还难受…… 二,给你们大纲,但其实我并没有完整的大纲,只写了一百章左右份量的细纲罢了…… 三,直接切了,删书跑路,设定保存好,以后有机会还可以用在新书上。 想来想去还是三吧,诸子百家力量体系我自己还挺喜欢的,改一改下次再来挑战。 打赏过,投过月票的读者可以加群649040130,我会发红包还钱。或者单纯只是想来吐槽我的,也可以加。 其他不喜欢加群的读者,非常不好意思,辜负你们期待了,有缘再见。 这本虽然扑了,但是收获非常大,因为深挖这本书扑街的原因后,我悟了。 之所以写不下去,表面原因是成绩不好没有推荐位,根本原因是我整个故事的核心设计出了致命问题,后面只会越写越艰难。 你们看看前十章主角第一次事与愿违升职的剧情,再看看后面十章,就能发现十一到二十章的阅读体验是不如前十章的。 其中具体原因就不详细说了,说来话长,你们是读者,不是来学怎么写书的,何况我也只是扑街,教不了你们啥…… 我倒是给编辑写了篇扑后感,然后大致定下了新书的方向。 新书开头其实元旦已经写好了,大体上会是轻松悬疑+都市异能吧。 想要角色可以加群找我说,江林同学就不用来说了,你的技能我都设计好了,因为我实在太喜欢三江之力这个梗了,下本还要用。 感谢至今为止的支持。 新书大概过完春节发,预祝大家新春快乐。